《念香衾》 第一章 津县初遇（一） 尚不到端午，津县的天气已颇有暑意，因上午下了雨，午后的天气变得颇为舒适。雨水顺着檐角滴落，庭院中寂静无声，仅有檐铃在轻风拂过时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萧玥打完了两条长命缕，听到窗外雨停了，放下手中的长命缕，起身推开窗户，雨后沁凉的空气迎面扑来，黛瓦在雨水的冲刷下漾出了青色的光晕，高高翘起的飞檐翘角如剪纸般贴在半空，远处隐约可见层峦叠嶂的青山。 花罩外珊瑚听到萧玥推窗的声音，不由挑起一角幔帐往里面望了望，见萧玥站在窗前，珊瑚端起托盘，掀帘入内，“姑 娘，要喝茶吗？” 萧玥支好窗框，回头问：“什么时辰了？” 珊瑚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将托盘上的茶盏递给萧玥，“快午时了，一会也该用膳了。” 萧玥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阿娘起来了吗？”萧玥自小同父母住在平郡外家，直到今年父亲萧清调回吏部任职，她才跟着父母第一次来京城。许是因一路舟车劳顿，三人到津县时母亲陈氏不慎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萧清要回京述职不能久留，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妻女留在津县沈家别院养病，自己先回京城。津县离京城骑马需要大半天时间，坐车大 约需要两三天时间，京中很多人家都在津县置产。萧家是官宦世家、京城大族，在津县的别院修缮得也颇为精致，闹中取静，利于陈氏养病。 “女君已经起来了，刚还叫了李媪进去。”珊瑚说。 萧玥任珊瑚给自己披了罩衫，顺着游廊往母亲正房走去。 正房里堂屋，陈氏正坐在窗下喝茶，听说女儿来了，她笑着起身，“阿玥你来了，今天家里有南豆，一会让庖厨给你做南豆好不好？”陈氏已是而立之年，因保养得宜，看着不过刚到二十，青丝浓密，鹅蛋脸、柳眉杏眸、琼鼻樱唇，皮肤白皙细腻，十 足的江南美人，不然当年也不会一眼就让萧清看上了，甚至不惜忤逆母命也要娶陈氏。 “津县也有南豆？”萧玥惊讶地问，南豆就是蚕豆，端午前后江南一带桌上的主要蔬菜就是蚕豆，可来了津县后她还没见餐桌上出现过南豆。 “是你外翁派人送来的。”陈氏笑盈盈地说，“还有你最爱的白枇杷。”她自小长在江南，此番离家尚未到京城，就加倍思念家乡的一切，又恰巧生病，丈夫不在身边，心情越发不好，哭着写了一封家书回去撒娇。 陈家是平郡豪富，陈氏上面三个大她十多岁的兄长，她自幼 备受父母兄嫂娇宠，出生迄今第一次离家这么远。陈氏和萧玥离开平郡时，萧玥的外祖母就搂着母女两人大哭了一场，现在听说女儿病了，又想吃南豆，心疼不已地忙派人快船送了一船江南时鲜，好让女儿和外孙女吃个够。 “阿翁、阿婆身体还好吗？”萧玥搂着阿娘的手臂问。 陈氏轻叹一声，“他们都好，就是想我们，说你不在连吃饭都不香了。” 她拉着女儿坐下，提到老父母，陈氏满脸愁容，她跟夫君这么来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爹娘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为自己如此操心，她太不孝了。 第二章 津县初遇（二） 萧玥头靠在母亲肩头安慰道：“那等来年，爹爹有空了，我们回平郡看阿翁、阿婆好了。”她也想外公外婆了，萧玥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外祖父母这么久，想到以后可能很久见不到外祖父母，她心里也酸酸的。 陈氏轻叹一声：“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她抬手摩挲着女儿的肩膀：“都怪阿娘不好，没能给你生个弟弟。”陈氏虽被父母养得娇气些，可她都成亲这么多年了，该懂的道理都明白。 她很清楚光凭自己这身世就足够让萧家对自己不满。萧家是世宦世卿的大世家，陈 家只是普通的商户人家，在寒门里都算不入流的，若不是夫婿坚持要娶自己，她无论如何不能以正室身份嫁入萧家。更别说自己跟夫婿成年十五年，只生了一个女儿，萧家完全能以无出的理由休弃自己…… 萧玥不用猜就知道她母亲在想什么，她头靠在阿娘肩头微微笑道：“我不是有哥哥姐姐吗？阿娘你不用担心。”萧玥说的哥哥姐姐是父亲和其原配樊氏所生的孩子。樊氏是萧清祖母的侄孙女，樊氏和萧清成亲后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比萧玥大五岁、长女大萧玥二岁，樊氏是 在生女儿时难产而亡的，当时萧清在平郡，这两个孩子是由萧清的母亲、萧玥的祖母崔氏抚养长大的。 萧玥心中微微叹息，这身份等级制度真是害死人，她娘年轻貌美、温柔有情趣，又家境富裕，要在现代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追求者。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她给一个年长她八岁的、有子有女的鳏夫当填房，大家都觉得她高攀了。即使这鳏夫是她亲爹，她还是觉得她爹配不上阿娘。她也不觉得阿娘没生儿子就是罪大恶极，她现在都长大了，能做很多事了，她以后会孝顺父母的 。 陈氏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颜，将担忧压在了心底，萧家是大世家，族里最讲究兄弟姐妹情谊，阿玥应该跟那几个孩子相处好吧？她也会尽力当好他们的母亲。陈氏怜爱地摩挲着女儿发顶，幸好阿玥跟自己不一样，她是萧氏的贵女，她未来的夫家一定不会嫌弃她的出身。 萧玥陪阿娘用了午膳，又跟她在花园里散了半个时辰的步，见陈氏面露倦色，才扶着陈氏回房休息。阿娘的病差不多好了，但身体还有点虚。陈氏这几天正迟疑，她明知道自己应该去京城了，但她又怕 去京城，横竖还有一段时间，她能这里住几天就住几天。 陈氏换上寝衣，偏头问女儿：“你要不要一起睡一会？”陈氏和女儿感情好，女儿小时候都是她亲自喂养的，萧玥幼时时常睡在父母中间，直到她年满五岁萧清让女儿分房睡。 萧玥摇头：“不要，我再去书房抄一会道经。”她现在日出而起、日入而息，作息十分固定，也不用午睡。 陈氏闻言叮咛道：“也不要太累了，你祖母知道你的孝心。”她知道女儿抄经是为了婆母的寿诞，再有三个月就是崔氏六十寿诞了。 第三章 津县初遇（三） 萧玥含笑点头，她等陈氏睡着后悄声离开上房，在廊下站了一会，才回书房准备继续看会书。 她跟阿娘说自己去书房抄经，其实经文她早抄好了，她这些天就在书房看书了。 别院书房里的藏书比她爹的书还多，她要抓紧时间多看几本，去了京城她估计会有一段时间没时间看书了。 阿娘也不是反对她看书，就是不喜欢她一门心思看书，总让她看上半个时辰就休息，半个时辰萧玥还没看过瘾呢，怎么可能休息？ 后来萧玥就不怎么跟阿娘说自己去书房看书了，免得阿娘 唠叨。说来父亲藏书也不少，只是他游宦在外，只随身带了常看的书，别的书都留在了京城。 萧玥暗想，爹爹说国公府的藏书更多，萧家的藏书楼她是不指望进去了，父亲的外书房她应该能去看看吧？ 她思忖着走到书房门外，正要推门入内，便听到一阵嗒嗒的马蹄声从墙外传来。 萧玥不由停住脚步，偏头细听，马蹄声似乎还在很远的地方，但已能很清晰地传过来，这起码是来了几十匹马，不然声音不会这么远就传来。 萧玥眉头微蹙，津县虽不是京城，但城中也不 许骑马，能打破这种规矩的人，要么就是特权阶级，要么就是出事了，最近似乎没听说边关起战事啊？ 难道是来了新邻居？萧氏这别院在津县城内，占地颇广，附近的院落都是京城显贵的别院，除非是别院主人来此暂住，平时这里只有看门的下人外。 “姑娘，您回来了。”珊瑚见姑娘站在门口，忙出门给她打帘子，她刚正在整理书房里的书，没看到姑娘站在门外，不然早来开门了。 她也听到门外吵杂的声音，好奇地往外张望：“姑娘外头有人来了吗？怎么这么吵？ ” 萧玥点点头，“可能是我们隔壁来人了。”这一片院落几乎都是京城贵族的别院，会有骑马的人来也不奇怪。 她正想走入书房，却听自家别院管事惊呼声，“大郎君您怎么来了？”萧玥脚步再次一顿，大郎君？难道是国公府长房的大堂兄来了？ 因萧玥的曾祖母樊氏尚在，是故萧玥的祖父一辈迄今都未分家，萧玥曾祖父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就是现任冀国公、次子便是萧玥祖父萧铮。 国公府的姑娘、郎君都是按照族里排行来的，萧玥父亲萧清有二子三女，萧玥是 最小的，按照家中姐妹排行，她应该是三姑娘。 不过按照国公府排行，她已经排到第十了，家里下人都称呼她为十娘子，别院管事叫“大郎君”，应该就是她大堂兄萧珩吧？ “我出京办公务，这会时辰不早了，在别院住一晚再离开。”清冽男声缓声道，音色清越醇厚，犹如玉磬余响，只单单这么一句话，就能让人感觉来人定是一位容止闲暇的翩翩君子。 萧玥从来没见过大堂兄，但自己那么多堂兄中也只有他会出京办事了，她不禁有些迟疑，要不要去给大堂兄请安？ 第四章 津县初遇（四） 萧玥、萧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还是堂兄妹，萧家虽讲究礼数，但一般也没有堂妹给堂兄请安的，只是萧珩身份不同，不能把他当成普通的堂兄。萧珩生母城阳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妹，城阳公主早逝，太后怜惜外孙年幼失恃，将他接到宫中亲自抚养。 后来太后薨逝，萧珩由舅舅皇帝亲自抚养，备受皇帝疼爱。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已经是大理寺卿，从三品的大员，按照大楚官场惯例，三品是官员的顶级品阶了。一品、二品都是虚职，且大多是死后追封的。她父 亲外放了二十多年，也才刚调回京城当四品官。若无别的机缘，他基本这辈子也就四品了，不可能再升职了。 就这样的成就，还是靠了萧家这座大山，要是换成寒门弟子，就算年纪轻轻考上了进士科，一辈子也顶天当个七品县官。也就是说大堂兄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成就已经超过了绝对多数人一辈子都奋斗不到的成就……难怪她爹提起大堂兄时总带着一种溢于言表的骄傲，比提起自己亲儿子骄傲多了。 大管事为难地说：“大郎君，三女君和十娘子也暂歇在这里 呢。三女君舟车劳顿，身体不适，三爷让女君在这里休养。”萧家这栋别院占地不大，只有一个主院。 “哦？三婶和十妹也在吗？”萧珩眉头微挑，翻身下马，他身后的侍从立刻上前替他解开斗笠和斗篷。今年热得早，端午不到，大家都已换上夏衫了，但萧珩骑行时还是穿着斗笠和斗篷，主要为了挡风沙。因是出门办公，萧珩只穿着轻便的青衫，可简陋的衣衫反而让他冠玉般的脸越发地俊美。 连续奔波了数十天，萧珩身后的随从皆是满身风尘，唯有萧珩一人依 然风采卓然，他意态从容往书房走去，“我在书房休息一晚即可。你去内院问问，三婶身体可好些了。”萧珩是想让管事去探探内院口风，如果三婶方便，他也能去请安。 萧清是在任上续娶陈氏的，两人成亲多年，萧清一直没带妻女回京过，是以萧珩从来没见过陈氏。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别院遇上三婶和十妹，不过两人住在女眷内院，自己在外院休息一宿就离开，也不碍着什么。 管事见萧珩往外院书房走去，一开始没在意，突然他的衣服被人从身后拉了一下 ，他回头就见儿子对他挤眉弄眼，张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十姑娘”，他蓦地想起十姑娘这几天一直在外书房抄经，他连忙赶上大郎君，“郎——”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衍已经停下了，书房外的一棵芭蕉树下，一名美貌之极的粉衫少女亭亭站立，见他走来，少女上前一步，抬手行礼道：“大堂兄。”少女的声音清柔，午后的暖阳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让她肌肤透出了一种似玉的光泽，长长的睫毛犹如一双轻轻颤动的蝶翼，半遮盖了那双仿佛含了一汪清水的黑眸。 第五章 津县初遇（五） 萧玥的容色，让萧珩微微怔了怔，他不料素未谋面的堂妹容色居然如此出众，萧家的孩子容貌长得都好，萧玥的容貌在萧家诸多姐妹中也是最出挑的，萧珩含笑还礼：“十娘不必多礼。” 萧珩言谈温文、举止从容，望着萧玥的目光也很温和，但萧玥还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压迫，这不是萧衍故意给堂妹下马威，而是他身居高位后自带的一种迫人气度，让人不经意间总能感觉到一丝压力，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官威了吧？ 要说官威她爹也有，不过她爹在她面 前从来没有威严，更别说让萧玥感觉到官威了。萧玥歉然对萧珩说：“堂兄，我不知道您会来，我在书房里抄经，我一会就走。”她已经让丫鬟去收拾自己留在书房的用品了。她就奇怪这里的书房怎么会有这么多书，如果这里是萧珩的别院就说得通了。 萧珩莞尔道：“十娘不用忙了我也就住一晚，不一定非要用书房。”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是说身居高位的人都大度，而是人达到了一定高度，很多琐事就不会去计较了。他本就住一晚就走，没必要非让人 把书房收拾出来。 他缓步踱入书房，甫入书房他就略一挑眉。萧珩时常会出京办公务，他回京时时常会在津县别院住一晚，因此这里的书房其实都是他布置的。萧珩好清简，书房摆设也十分简单，除了书和书案笔墨外，别无他物。可萧玥用了一段时间书房后，书房摆设就大变样了。 原本放在书匣里的书都放在了新添置的博物架上，书案也移到了窗边，窗户半开，一缕暖阳透过缝隙射到书案上的古砚上，几支长长短短的竹笔挂在旧窑笔格上，墨迹未干的蚕 茧纸上压着一方奇石镇纸，萧珩微微颔首，书房被小姑娘这么一摆弄，还挺舒服的。 他自然而然拿起一页道经，道经上的字写得端正清秀、骨肉均停，他赞许道：“写得不错。”萧珩琴棋书画皆通，尤善书法，每年求他手书的人不计其数，只是萧珩自矜身份，甚少动笔。 也正因这原因，萧家每年新年时门口贴的对联都会被人偷走，萧珩一个过年起码要写上几十副对联。萧玥能得萧珩一个“写的不错”的评价，就证明她是写得真不错，萧家跟她同辈的堂兄 弟姐妹中也只有萧玥一人得了他的夸奖。 萧玥不知道萧珩眼界这么高，她从小听惯了夸奖，她爹每天不夸她一回，他就不舒服，萧玥客套地回应说：“大堂兄过奖了，我还有的练呢。”萧玥前世从六岁开始学书法，即便在最紧张的高考冲刺阶段，她都时不时地写上一篇文章解压，到了古代后她也是六岁握笔，每日不缀，要是还写不好的话，她就是朽木了。 萧珩见小丫头看似谦虚，实则一点都没在意自己的夸奖，他眼底浮上浅浅的笑意，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第六章 当代男神 “堂兄您先休息一会。”萧玥是一路从平郡走来的，知道古代出门有多累，堂哥还是骑马赶路就更累了，“我一会让人送点心来。” 萧珩含笑望着温声细语关心自己身体的小姑娘，他是长兄，只有他照顾弟弟妹妹的时候，他这还是第一次受到弟妹的照顾，感觉还不错，他点头道：“好。”也不是说萧家弟妹们没有萧玥贴心，而是对萧家别的孩子来说，大堂兄是无所不能的，他们习惯性仰视萧珩、听从他的指令，没人想到关心萧珩生活方面，他一直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萧玥退出书房后，招来珊瑚吩咐让厨房立刻做些蒸碗给萧珩当点心，她估计萧珩要处理一会公务才用饭，一般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蒸碗能一直温着，不怕凉了。 珊瑚连忙去庖厨吩咐，萧玥则去内院等母亲醒来，一会萧珩应该会来给阿娘请安吧？ 果然不出萧玥所料，萧珩在书房稍事休息、洗漱过后，就又开始处理公务了，这一处理就处理了近一个时辰。这时他才有时间休息，萧玥说要给他送点心的事，早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喝了一口温水，等着下人们送膳食。 管事奉上膳食后，又特地问了萧珩：“郎君，十娘子送来的点心你可要用？”这不是管事对萧玥印象好，特地让她在萧珩面前露脸，而是萧珩对族里的弟妹都不错，尤其是堂妹们，堂妹们给他的点心或是荷包，萧珩基本都会尝几口，荷包也会意思意思地挂几天。 萧珩颔首说：“好，一起送上来。”萧珩想着小姑娘送来的点心无非是些甜腻腻的糕点，就当是哄小孩，尝一口就算。却没料到管事送上的点心居然都是咸口的，有炖得烂烂的小排骨、有做成各种奇奇怪怪样子 的小包子，什么馅儿都有，即使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温热的，萧珩挟了一个尝了半口，味道居然非常不错。 萧珩微微挑眉，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三婶是寒门出身，寒门也有传家的菜谱吗？也不是萧珩鄙视素未谋面的三婶，而是在世家垄断一切的时代，菜谱和书一样都只是世家的专利，要不寒门怎么会削尖脑袋想往世家门第钻？就是因为他们缺乏底蕴。 萧珩用过膳食之后，陈氏也午睡起来，听说萧珩居然来别院了，连忙让丫鬟去请萧珩。萧珩的父亲和萧清是 堂兄弟，两房关系有些复杂，但这不代表陈氏可以怠慢萧珩。不提萧珩的官职，但他国公府长房长孙的身份就足够陈氏重视了。 萧玥站在月洞门口亲自等候萧珩，萧珩已经梳洗过了，换了玄色深衣，深色衣服越发衬得他目若朗星、俊雅过人，萧玥忍不住在心中赞同，这位堂兄要是生在现代，妥妥就是一位男神啊，不过就算在古代，他也是男神，而且还是这个时代的气运之子…… 萧珩信步走来，见小姑娘仰头看着自己发呆，不由微微一笑，温声问：“十娘喜欢写字？” ？ 第七章 萧珩的礼物 萧玥一愣，不明白萧珩为何会有这一问？不过她还是答道：“喜欢。”她最爱看书，但这年头书实在太少了，她爱看的传记游记更少，萧玥只能开发新爱好了，写字既能修身养性又能消磨时间，是很不错的静态娱乐方式。 萧珩说：“我这里有一份谢大家的手稿，你要喜欢，等到了京城我给你。” 萧玥惊喜道：“谢大家的手稿？会不会太珍贵了？”谢大家就是前朝书法大家谢夫人，这位虽是闺阁女子，但一手书法写得风流妩媚、酣畅淋漓，还收过不少徒弟，她那些 徒弟中有好几位都是后世书法名家，即便是当代，谢大家都有不少崇拜她的人。 萧珩看着小姑娘开心得小脸都发光了，他忍住了想揉她发顶的冲动，“只要你喜欢，有什么珍贵不珍贵的？不过一份手稿而已。”萧珩对萧玥印象很好，漂亮乖巧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萧珩生母城阳长公主早逝，生前只得了他一个独子，他父亲后来续娶，虽给他生了好几个弟妹，可对萧珩来说非同母的弟妹和堂弟妹没有任何区别，谁能得他眼缘他就喜欢他谁，而萧珩对喜欢的弟妹向来大 方。一份手稿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即使这份手稿是谢大家遗作。 “多谢大堂兄。”萧玥闻言不再推辞，乖巧的先行谢礼。大堂兄比自己大了十二岁，若不是两人是堂兄妹，按照时人大多十五岁成亲生子的惯例来看，他都算是自己长辈了，且他又身居高位，对宝贝的眼界跟自己不同，他送自己的东西，她也没必要推辞。萧玥领着萧珩去屋里见阿娘，心中暗忖着要给堂兄一份什么样的回礼？ “三婶。”萧珩一丝不苟地给陈氏行礼，他只比陈氏小了四岁而已，但两 人却差了一个辈分。萧家是诗礼传家的大世家，最讲究礼数，莫说萧珩还比陈氏小了四岁，即便他年纪比陈氏大，只要两人差了辈分，萧珩就要给陈氏见礼。 “大郎君快起来。”陈氏不敢让萧珩给自己行实礼，虚虚受了他一拜后，还不等他行大礼，就让仆妇给萧珩拿蒲团让他坐下。她不过是萧珩隔房的婶婶而已，他愿意过来见礼是他知礼，但不代表陈氏真能端婶娘的架子，萧珩的品阶比自家夫婿还高。 陈氏出身寒门，又是商人世家，很多时候她行事要比世家女圆 滑，只讲实惠不讲面子。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她这身份远比不上萧家那些高门贵女媳妇，更别说是萧珩的母亲城阳长公主了，那是天家的贵主。她关切的问萧珩：“大郎君可用过膳食了？” “用过了。”萧珩笑着说：“还用了十娘送来的点心，味道很不错。” 陈氏笑着说：“这孩子没事就爱琢磨这些吃的，不过这孩子可能这方面也有点天赋，琢磨出来的东西都挺不错的。”在陈氏和萧清眼里女儿什么地方都好，一遇到可以炫耀女儿的机会，陈氏可不使劲夸女儿吗？ 第八章 叫大哥 阿娘的话让萧玥脸微微泛红，她也是站在后世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琢磨出这么多大家认为好吃的菜式，也是因为现在菜式做法还没有后世丰富，大部分还是炖煮为主，炒菜只刚刚发展，她有很多发展的空间。 萧珩没想那些菜式居然都是萧玥自己琢磨出来的，他也夸奖道：“十娘真聪慧。” “大堂哥过奖了。”萧玥不敢居功，“我也是翻多了食谱才想出来的。” 陈氏对女儿说：“你这孩子！大郎君这么疼你，你怎么还叫他大堂哥？应该叫他大哥。”陈氏又对萧珩说：“大郎君，阿玥有个 乳名叫宝娘，我跟你三叔从小叫到大，可是她总嫌这名字不好听，说是自己长大了，不许我们叫这种乳名，你说是不是还是孩子？” 萧玥美眸微睁，阿娘她怎么把自己的乳名都说出来了。 萧珩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宝娘？也难怪三叔有三个女儿却独爱小女，他都觉得这小姑娘可爱，他附和道：“果然是个孩子。” 陈氏见萧珩居然接了自己的话，不由大喜，“阿宝，快叫大哥。” 萧玥有些为难，但又不忍让阿娘失望，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大哥。”她想萧珩总不至于因为这些小 事同她们计较吧？萧玥感觉即便是萧珩那些同父异母的妹妹都不一定喊过他大哥。 萧珩含笑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萧玥的发顶，柔软的触感让他颇为满意，总算是得偿所愿了，看到小姑娘一双润泽水眸睁得大.大的望着自己，他心情更不错了，多个妹妹也不错。 萧珩和陈氏差不多年纪，两人还是需要避讳的，萧珩稍稍跟陈氏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陈氏也没留他久坐，和女儿感觉一样，她总觉得面对萧珩时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若不是想为女儿找个名分上的靠山，陈氏甚至都不敢跟萧珩 寒暄这么久。 萧玥在陈氏示意下送萧珩离开，她垂着头送萧珩走到月洞门前，萧珩对萧玥说：“回去吧。” 萧玥屈身道：“大堂兄慢走。” 萧珩莞尔：“怎么不叫大哥了？” 萧玥抬头看着萧珩，她以为萧珩之前只是跟阿娘客套，就以她曾祖母和萧珩曾祖母的关系，两房怎么都不可能和睦相处吧？ 萧珩何等敏锐，一下就看出了萧玥的迟疑，他笑着摇头：“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说着又揉了揉她软茸茸的小脑袋，“你那些小点心不错，回头再送些过来。”萧珩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出门在外时他什么苦都能受，但有享受他也不会拒绝。他此番外出大部分时候都是吃干粮凉水，好容易回到津县，有人能满足自己口腹之欲，他也不会委屈自己。他明日寅时就要出发，带些点心路上也不用啃干粮了。 萧玥没想萧珩还问自己要吃的，她有些不明白，他刚刚不是已经用过膳食了吗？怎么晚上还要吃？萧玥对萧珩不熟悉，但她莫名地认定萧珩不应该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他平时生活应该非常养生。当然这些都是小事，萧玥也没怎么在意：“大哥喜欢那些点心，我这里管够。” 第九章 还礼（上） 萧珩满意地颔首说：“一会让人把你写的经文送来，我有空就给你点评几页。”萧珩是当世书法大家，那手字不止得了一名国手的赞誉，也不知多少人想要他指点，萧珩都懒得点评，也是他得了小丫头的好处才愿意指点她。 萧玥哪里想到自己送了一份点心，还返还了一份作业？她也知道萧珩是书法大家，他的指点旁人求之不得，她垂首应道：“我一会让人送来。” 萧玥这态度俨然把萧衍当成长辈对待，萧珩早习惯弟妹对他这种态度，也没认为萧玥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看了看天色，叮嘱萧玥道：“天色阴了，你早些回去吧。”萧珩年纪轻轻就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靠的也不仅仅是尊贵的身份，要说尊贵，皇帝那么多皇子，哪个身份不比他高？可那些人迄今的成就还比不上萧珩半成。 其中大部分是因为萧衍聪慧过人、少年英才，还有部分原因是萧珩会做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任何接触他的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也正是因为他的外貌和行事的缘故，即便他是朝堂上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廷尉大都督兼大理寺卿，大家都对他印象 不错。 萧玥柔顺地应了，也让萧珩早些休息后，便折身先回陈氏房里。萧玥刚踏入阿娘房间就呆了呆，她离开时还挺整齐的房间，这会变得乱糟糟的，陈氏正指使着丫鬟翻箱倒柜，似在找什么东西，萧玥好奇地问陈氏：“阿娘，你找什么？” 陈氏说：“马上要端午，我想着要给你大哥送什么节礼才好。” 萧玥道：“不是早说好了，打一条五色索、一套铜五毒吗？”端午是大节日，到这时候各家都要送节礼，在平郡时陈家的节礼总是格外受欢迎，因为里面有萧玥 让人做的粽子、咸蛋等食物，还有她让人调配好味道的香包等。 可是到了萧家，莫说是萧玥，就是平素行事向来粗枝大叶的陈氏都不愿意送食物和香料，这两样东西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十张嘴都说不清。陈氏不愿意把萧清前妻生的两个孩子想得太坏，但也不会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陈氏白了女儿一眼：“我说的是你大哥！不是你六哥。”陈氏着重喊了“大哥”两个字，六哥是萧清和前妻樊氏生的长子。 萧玥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阿娘说的萧珩，她闻言不由感慨， 阿娘以前向来不管这种人际交往，可现在都主动跟人攀关系了，萧玥不觉得陈氏这做法丢脸，阿娘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她想了想提议说：“要不我们给大哥送些粽子香料。” 陈氏担心道：“万一这些东西出问题怎么办？”这就送礼不成，反而结仇了。她来萧家之前，她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送礼千万不能送些被人做手脚的物品，吃食香料尤其不要送，陈家不缺钱，她尽管用，不够就写信回来，他派人送过来的。萧珩是陈氏一心想讨好的人，他的礼物陈氏更要慎重考虑。 第十章 送礼（下） 萧玥沉默了一会说：“那些食物由我亲自动手包，包好了立刻送过去，应该不会出问题的。”她不认为萧家会有人在食物里下毒，萧家大部分人饭食都是从大厨房出来的，在食物上动手就等于动了萧家的命根，上头那几个掌权者会轻轻放过？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再说萧家孙辈们除了萧珩外，能有几个是有实权的？差遣自己房里的丫鬟小厮还行，去了外面谁会理他们？他们就算去大厨房点个菜都要花钱。萧玥见阿娘愁眉不展，她笑着搂住陈氏的肩膀说：“阿娘你别担心了，阿爹会护 着我们的。”她知道阿娘现在最怕的就是去萧家，她担心萧家会看不上她。 要是有可能，她也不想去萧家，可是她爹是萧家人，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回京当官，她和阿娘也只能支持他。她也不担心她们回萧家后会受什么委屈，爹不是没担当的人，既然他坚持娶了阿娘，又把阿娘带回萧家，他肯定会照顾好阿娘的。大不了就是被萧家众人无视，无视就无视，她也不想和不相干的人交际。 陈氏苦笑，轻拍女儿的背，夫君对自己和女儿是没话说的，在平郡时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过小日子，自 然什么都好，可到了萧家有了长辈、还有隔着肚皮的两个孩子，夫婿心里在想什么陈氏也没把握，无论如何，她都会竭尽全力地护好女儿，陈氏摸了摸肚子，神色黯然：“都怪我不争气。”她要能生个儿子，她也不至于这么没底气，女儿也不至于将来没个依靠。 萧玥见阿娘又在胡思乱想，不禁有些头疼，父亲让阿娘留在别院是养病，不是让她胡思乱想的，她沉吟了一会说：“阿娘，不如我们留下津县过端午？”省得阿娘镇日发愁端午各家该送什么礼。 陈氏脱口道：“那怎么行！不 回去怎么给你大哥送礼？”陈氏被父母娇惯，但她家是商人，她耳濡目染地听了父母兄长一肚子行商经验，他们说过跟大人物结识最要紧的就是把握时机、打蛇上棍，难得她们有机会跟大郎君牵上关系，她要是任这关系淡去，爹娘知道了都不会饶她。陈氏暗忖自己应该什么时候回去，不能回去太晚，不然大郎君也会忘了她们。陈氏讨好萧珩完全是为了女儿，在国公府做主的是长房。 萧玥没想阿娘这会还惦记着给大堂兄送礼，她忍俊不住：“您说得对，我们还要回去给大哥送礼呢。” 让阿娘发愁送礼也不错，省得她胡思乱想，她拉着母亲的手说：“阿娘，我们先去花园里散步消食，说不准散步时就想好送什么了呢？” 陈氏一想也是，就跟女儿去花园散步了，可惜等她散完步，回房休息时都没定下到底要送什么礼物。 萧玥也不打扰母亲思考，她陪母亲饭后散完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精心挑选了十来份自己最近抄写的经文给萧珩送去。送萧珩一个端午节礼都让阿娘这么费心，她也不能敷衍了事，不然阿娘肯定会念叨自己半年以上。萧玥很爱阿娘，但她也受不住阿娘的念叨。 第十一章 历史上的萧珩（上） 珊瑚见姑娘认真地选着经文，忍不住提议说：“姑娘，你的画不是更好看吗？要不也给大郎君送几张画让他指点？”家里下人都知道姑娘擅书，但没几个人知道姑娘的画比字更好。 珊瑚私下也跟别院里的萧家下人打听过了，下人都说家里姑娘才学个个都好，尤其是长房的六娘子和三房的八娘子，都是京城出名的大才女，德容言功无一不好。八娘子就是樊夫人生的那位，珊瑚听了就不服气，她不信天下还有比自家姑娘更有才华的姑娘。 珊瑚知道萧珩在萧家地位特殊，既然他都要姑娘送字过去了，姑娘不如把自己画也送过去 ，要是能得了大郎君的赞赏，比什么人的夸奖都有用。 萧玥好笑道：“你当大哥是阿爹吗？只要我送过去，他就能给我点评？他哪有那么多时间？” 珊瑚不死心：“不管大郎君看不看，我们先拿过去再说？” 萧玥摇头：“不需要。” 珊瑚有些惋惜，但也不再继续劝说，姑娘懂得比自己多多了，她不愿意做的事肯定是有理由的。 萧玥想了想又道：“你把我打的五色索也给大堂兄送一条过去。” 这话让珊瑚精神一震，她清脆地应了一声：“哎！”姑娘就是姑娘，她怎么没想到五色索呢？这可比送书画应景多了，还贵 气还讨喜！ 时下端午有佩戴五色索的习惯，所谓五色索就是用五色丝线缠绕的丝带。萧玥前世喜爱手工，跟着视频学过不少中国结的打法，她打出来的五色索要比目前市面上大部分五色索都好看。 尤其是她用来送贵客的五色索更别致，除了五色丝带外，她将铜五毒当装饰，缠入了绳索中。每只五毒配饰不过指甲瓣大小，都是铜匠精工细雕而成，精致极了。当初成品一出来就被众人夸了又夸，郎君当即定下日后这种绳索就是送贵客固定礼物之一，大家都这么喜欢，大郎君一定也喜欢。 萧玥看着珊瑚欢天喜地地挑了一串五 色索，郑重地用木匣装好了送去，不由微微而笑，有珊瑚在，她真能省心很多。等珊瑚退下，萧玥走到窗前，推窗开着星光闪耀的夜空轻叹一声，原来历史上褒贬不一的齐武帝年轻时居然是这样的，现在的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暴君的潜质，儒雅端方、堪称温润君子，时间真能把人改变到这程度吗？ 还是现在的他只是他的伪装？不过一个人能伪装这么多年也很可怕了，难怪能成为开国皇帝。来古代这么多年，她总算见到一位历史名人了。萧玥是穿越者，她是带着前世记忆的胎穿，她尚未出娘胎时就有意识了，不过那时候她大 部分都在沉睡，即便后来出生了，她大半时间也在睡觉，等萧玥能真正掌控自己的身体，差不多要满三岁了。 那时候她也知道自己来到了历史上那个诸侯争战、天下时合时散、朝代更替频繁的年代。幸好她运气还不错，投胎的人家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兰陵萧氏。不过这时的萧氏在士族中还不算太耀眼，算是大世家，但还称不上顶级世家。 根据后世史学家的分析，兰陵萧氏真正崛起、成为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大世家是靠着她大堂兄萧珩，也就是那位被历代史家口诛笔伐，但却被后世许多帝皇所推崇——大齐开国皇帝齐武帝萧珩。 第十二章 历史上的萧珩（中） 萧玥大学专业是古典画，硕士专攻古代艺术史，虽不是专攻萧珩所在时代的历史，但对这段时间的历史还算了解，毕竟当前时代是各种绘画技法大爆发时期，绘画书法名人辈出，百花齐放，在绘画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作为当时最耀眼的皇帝、又是着名的书法大家，萧玥必可避免地背了他不少资料。 历史上萧珩的功绩相当辉煌，他结束了自前汉之后接近四百年动乱，让分崩离析的华夏再次统一，甚至他在统一全国时只有三十二岁，这等履历堪称历代帝皇之最。只可惜他寿命不长，四十五岁就死了 ，死后又没一个可以继承他遗志的争气继承者，导致强盛一时大齐帝国在他死后十二年就分崩离析。 不过他留下的政治遗产被后来的大卫皇朝完全继承，大卫开国皇帝运气又比萧珩好，儿子、孙子都比较强势精明，巩固了皇朝统治，是以卫朝成为历史上一个极为强盛的长寿皇朝。也正应为如此，后世大部分人对卫朝印象极好，对齐朝却没太多好印象，以为它也只是卫朝之前的短命皇朝，而萧珩则是一个早逝的暴君。 萧玥因为有位舍友是萧珩的铁杆粉丝，在她影响下知道了不少鲜为人知的史料，才对萧 珩有个相对客观的认识。在没穿越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对这段时间历史还挺了解的。只是她这份自认的了解，在到了古代后完全不值一提，她光是确定自己来到了时代就花了三年时间，最后还是靠萧衍来确定的。 她这才彻底明白看史料和真实历史是两回事，大部分能名留青史的人、哪怕那人只在史书上留了寥寥几笔，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余下的绝大部分人都只是一个大背景。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没机会接触到这些名留青史的大人物的。也幸亏萧衍是自己堂兄，才让萧玥能相对放松地在这个动乱时期 生活。 萧珩有多厉害？看史书记载就知道了。他在逝世之前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天命之子，没有人能遮掩他主角光芒。她只要跟着他就能安然度过这乱世了。即便后来萧家改朝换代。新朝魏氏和萧家也有姻亲关系，末帝是禅位的，政权算是平稳交割的，新朝对萧家皇室成员还算善待。 她只是萧珩堂妹，也不是亲妹，皇族旁支是不可能引起太多注意的，只要在魏氏上位之前正确站队即可。至于改变历史，让萧珩不死这种计划……萧玥暂时还没考虑，她就一普通人而已，哪来改变历史的能力？天命之子 萧珩或许有可能，可她怎么跟萧珩说？难道她还能跑到萧珩面前说，你注定是早死的皇帝？ 我告诉你未来历史走向，你来改变历史？她怕自己还没改变历史被萧珩灭了。再说萧珩的问题也不是他不死能解决的，他再聪明也不是女娲，总不能给自己捏个聪明的继承人出来吧？除非他能长生不了，不然齐朝迟早也要灭亡的。 这位也不算悲情皇帝，他在位时可是过得顺风顺水，四十多岁在现代人看来是英年早逝，在平均寿命三十多的古代来说，他也不算短命了……所以萧玥即使见了萧珩，也没想过要改变历史。 第十三章 历史上的萧珩（下） 萧玥对自己将来的规划就是：前期好好跟着萧珩干，不要反对他篡位，带着爹娘安然度过乱世。等萧珩登基，他们身为皇族，萧珩活着的时候生活肯定不愁的。将来萧珩驾崩，他们只要不要跟新朝对着干，像他们这种皇族旁支，新朝皇帝估计也懒得理会。 解决了人身安全问题，萧玥目前大部分关注点都放在自己婚姻大事上。她今年都十四岁了，也是她爹宠她，想让她晚点嫁人，又看不上平郡那边的世家，才一直没给她定亲，但拖她十四岁也是极限了。回来京城，能给她做主的人就不只是爹一人了 ，她猜自己最晚十五六岁也要订亲了，顶天在家待到十八岁也要嫁人了。 萧玥一点都不想嫁人，在这个男尊女卑、三妻四妾为常态的社会，任何一个思想健全的现代人都不可能对古代男人有兴趣的。可别说在古代了，就是现代想要单身都要面临很大的社会压力，古代女人想要单身基本是不可能的，史书上倒是有几位不嫁人的公主贵女，可都上在史书上，肯定是特例中的特例。 就萧玥目前对父母观察来看，两人是绝对不会支持自己单身一辈子的。既然如此自己未来的婚嫁对象就要好好谋划了，等 她这次回去祖母肯定会过问自己亲事吧？希望爹爹能动作迅速点，已经替自己找好了未婚夫候选，她爹给自己找未婚夫，肯定是偏向自己的，家中长辈找的未婚夫，肯定是偏向家族而不是自己了。 萧玥对时下大部分年轻俊杰都没有兴趣，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即使老天爷给自己开了金手指，让她知道很多后世名人一辈子经历，萧玥也不准备从这些人里挑未来的夫婿。不说这些人历史上都是有老婆的，她没兴趣当小三，就是这些人本身，她也不想靠近。 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这些 能笑到最后的人都是经历了三个朝代，两次改朝换代的人精，她这点浅薄的小心思就不要在这种人面前卖弄了，免得贻笑大方。 她对未来夫婿的要求就三条：人品好、脾气温和、门当户对，前两条缺一不可，最后一条可以酌情考虑。当然历史上注定要成为炮灰的那几个世家肯定要避开的，她可不想未来被夫家牵连流放砍头，萧玥思忖着关上了窗户，躺回床休息。 萧玥想着自己的婚事，萧珩的幕僚也巧合和萧珩说起萧玥的婚事。事情还要从萧玥让人给萧珩送饭食说起。萧珩问萧玥要点心，萧玥一 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萧珩离开她才猜到萧珩要这些点心，应该是为上路准备干粮。 她那些茶点不耐久放，但津县离京城也没多远，萧珩估计是想给下属换换口味，因此萧玥让人准备好些容易携带的干点，大部分都以咸点为主、少数是甜点，她甚至还让下人连夜煮了银丹草茶，也就是后世的薄荷茶让大家祛暑用。 萧珩之前只是逗逗小丫头，他见这小丫头几乎马上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并且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不禁有些诧异，这丫头看着年纪也不大，一看就是被三叔娇养长大的，怎么办事这么利索？ 第十四章 秋风赋（上） 珊瑚先让人奉上做好的点心，又亲自奉上五色索和数幅卷轴，萧珩忍俊不住地看着掌心绳索上小巧精致的五毒铜饰，也就小丫头能做出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萧珩顺手翻阅着萧玥送来的经文，他本是漫不经心的随意翻阅，他之前已经看过萧玥的道经，对她书法水平大致有数，但在看到第一页时他手不由顿了顿。 萧玥这次送来的都是她最近比较满意的作品，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是她给父亲萧清的小惊喜，她用金栗纸抄写了萧清的一篇名赋《墨梅赋》，通篇约有三 百余字，都被萧玥用端正之极蝇头小楷抄写在整张大纸上，字虽写得端正，但字体却不死板，灵动不失闲雅、秀媚中带走了几分内敛的温润。 且每个字体排列都很整齐，无论横看、竖看还是斜看，都能成一条直线，萧珩看了一会，居然有些嫉妒萧清了，他文采也不比萧清差，怎么就没人拿自己的诗词歌赋写了给自己？萧珩沉吟了一会，也不管满屋子的幕僚都在等自己说话，提笔舔墨，将自己新作《秋风赋》写了下来。 他提笔时心有所感，书写时一气呵成、 酣畅淋漓，整篇写成后，萧珩搁笔凝目看了一会，再抬头对众幕僚笑着说：“诸君观我这篇字如何？” 幕僚们见萧珩写字时都伸长了脖子期待，大家就等着萧珩这句话，闻言纷纷起身上前观赏萧珩新作，其中一名幕僚最先开口道：“郎君此篇飞动流畅，如骤雨旋风、声势满堂。”他顿了顿，含笑拱手道：“恭喜郎君又作成一传世名篇。”这幕僚是诸人中年纪最轻的，他容貌虽比不上萧珩那般俊美无俦，却也是位俊雅翩翩的少年郎君。 这位年轻幕僚话音落下 ，余下的幕僚才出言纷纷附和道：“裴君所言甚是。”众人心中暗暗腹诽这幕僚惯会逢迎拍马，好话都被他说了。 萧珩笑着摇头：“还差得远。” 年轻幕僚裴彦道：“可不是还差得远？郎君如今才多少岁？待您八十之后，定能写出千古第一佳作。” 萧珩闻言哈哈大笑，“要论说话，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比不上美士一个。”美士是裴彦的字，他是萧珩最看重的幕僚，他比萧珩还小两岁，十六岁就考中了进士科，他虽姓裴，但跟河东裴氏没任何关系，他是寒门 弟子，即便考中了进士也没什么太大前途。 裴彦在偏远小县熬了三年，眼见没什么出头之日，恰好萧珩公务路过他的小县，裴彦干脆投入了他门下。他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心思缜密、行事稳妥，但凡萧珩的吩咐，他皆完成得妥妥帖帖的，很得萧珩赏识。因此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萧珩的心腹。萧珩对他的态度也跟别的幕僚不同，言谈间更亲近些。 其他幕僚皆苦笑地点头附和，这小子当什么幕僚，光凭他那张嘴，干脆净身入宫，伺候陛下，定能当个大太监。 第十五章 秋风赋（中） 裴彦再次拱手道：“郎君，仆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萧珩笑着摇头，他在工作时对下属要求严格，但闲聊时却不怎么端着架子，到了萧珩这地位，已不需要靠严厉来维持威严了，幕僚们有什么话也敢畅所欲言。他从袖中取出私章盖上，又吩咐管家将《秋风赋》送入内院给十娘子。 萧珩此举莫说管家，就是幕僚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郎君是要把新作送给十娘子？他这么喜爱这位初见的堂妹？裴彦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萧珩的书案，书案上除了郎君刚才写成的《秋风赋》以外 ，还有一副卷轴，卷轴上的字体跟萧珩恢宏大气完全不同，秀美精致，又不失灵动飞扬。 如果说萧珩的《秋风赋》适合挂在书房远观欣赏的话，这幅《墨梅赋》就适合捧在手心细细赏玩，让人爱不释手。裴彦知道这副《墨梅赋》是十娘子的丫鬟送来的，他心中微动，难道这是萧家十娘子的手书？ 裴彦记得《墨梅赋》是萧别驾（萧清）的名作，十娘子这是把父亲的名篇写下来了？所以郎君也想让十娘子为自己写一篇《秋风赋》？将心比心，裴彦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他也会 有如此要求的。这样的字看着就赏心悦目，闲暇赏玩片刻，心情都能放松不少。 萧珩让管家将《秋风赋》送进内院后，轻敲了下书案，问众人道：“京城可有什么消息传来？”他即便外出公干，每日也会接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萧珩这话代表闲聊结束，众人皆敛容谈起正事，一名中年男子道：“郎君，京城传讯过来说太子妃重病垂危，杨家这段时间送了好几个族女入宫陪伴病重的太子妃。” 萧珩闻言哂笑一声，裴彦身侧一名看着约有花甲之年的老者捻须道：“杨家莫非 还想再出个太子妃？”杨家本就不是入流的世家，能出一个太子妃还是机缘巧合，果然德位不配，他家姑娘即便当了太子妃也坐不久，难道他们还想再来一次巧合？ 中年男子道：“我看他们想要的不是太子妃是皇后。”他顿了顿提议道：“郎君，我们是否也要争一争太子妃之位？”先前陛下给太子挑选太子妃时，萧家嫡支并无适龄少女，但现在郎君好像有好几个都在婚嫁之龄的堂妹。 萧珩摇头说：“她们都定亲了。”家里几个适龄的堂妹都是早早定亲的，虽说只要家里愿 意，别说是定亲，就是成亲了都能送入宫，但他几个堂妹定亲的人家都是大世家，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太子妃和别家结仇，太子妃又不是皇后，皇后都有废后的。 “十娘子也定亲了吗？”中年男子讶然问，“我怎么先前听太夫人说十娘子尚未定亲？”送十娘子入宫也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当时太夫人就提过想要送十娘子入宫。太子妃重病已有一段时间了，说句难听的，京城不少人都在等太子妃咽气。也是那会太夫人说等十娘子入宫，就派人教她礼仪，免得她入宫后闹笑话。 ？ 第十六章 秋风赋（下） 十娘？萧珩怔了怔，想起小姑娘明亮灿烂的双眸，萧珩一口否决：“她不适合。”他跟萧玥接触时间不长，但他可以肯定这小丫头不愿意入宫，三叔也不会答应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到宫里。 他扬眉中年男子问：“樊太夫人跟你说了什么？”樊太夫人就是萧珩和萧玥的曾祖母樊氏，樊氏并不是萧珩的亲曾祖母，是故萧珩这一房都只称呼樊氏的诰命，并不称她为曾祖母。 这位中年男子是樊太夫人的侄孙，萧珩用人不拘身份，也没因为樊文是樊太夫人的侄孙就远着他。樊 文虽是樊太夫人侄孙，但从来没想为了祖姑背叛郎君。 樊文说：“太夫人说十娘子年纪半大不小，还能耽搁几年，正适合送入宫里。”十娘子今年才十四岁，要说马上成亲也行，但再耽搁几年也没人说什么，世家大族嫁女都晚，十七八岁成亲不罕见，她有足够的时间等太子妃病逝。 萧珩淡声道：“这事由三叔做主。”萧珩对萧玥印象不错，也不忍心送这孩子入宫，不过要是三叔愿意他也不会阻止，毕竟她也不是自己亲妹妹。萧珩对裴彦说：“我寅时就走，你留下照 顾三婶，待三婶身体好转，你就送她们入京。”萧珩行事面面俱到，既然都路过别院了，自然不会丢下三婶和堂妹不理会。 “是。”裴彦拱手应声。 萧珩同幕僚议了一会事便歇下了，他只休息了一个半时辰就起身，跟侍卫打了一套拳法后，寅时准时出发。等萧玥和陈氏醒来时，萧珩已经离开很久了，算着时间都快到京城了。 萧玥听说萧珩晚上只睡了一个半时辰，不由感慨果然成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大堂兄一天只睡三个小时的情况应该是常见情况吧？萧玥心中感 慨一番，又开始欣赏萧珩送来的《秋风赋》上，萧珩是后世出名的书法大家，萧玥前世就曾看过他不少书法拓印件，他传世的书法作品中并无这篇《秋风赋》。 但萧玥是知道《秋风赋》，这篇赋是萧珩名作的，旁人作赋都是秋兰、皎月，要不就是朝代名景，唯有萧珩以秋风为赋名，秋风肃杀，古人就算以秋天为赋也是不会以秋风为名，只有萧珩百无禁忌。后世史家点评这篇名赋是“反意昭然”，不过现在看来，大部分人都还没看出萧珩心怀大志。 萧玥一手支颐，偏 头问珊瑚：“你说大堂兄为何要送我这个？” 珊瑚想了想猜测说：“让姑娘照着这篇赋写？” 萧玥哑然失笑：“怎么可能！”萧珩这是狂草，萧玥草书也会，但绝对写不出萧珩这种气势，也不是说萧玥水平不行，而是两人成长环境的差异造成了萧玥永远无法写出萧珩的风格，反之亦然。 珊瑚道：“那就是郎君给姑娘的奖励？” 萧玥没吭声，大堂兄不是要送她谢大家的手书了吗？为何再送一篇自己的手书？萧玥很聪明，可她再聪明都想不出萧珩如此隐晦的用意。 第十七章 裴彦（上） 珊瑚不像萧玥那么多思多虑，在她看来，大郎君给姑娘的东西，姑娘收下便是，难道大郎君还会要回不成？她突然喜滋滋地对萧玥说：“姑娘，大郎君还留了一位姓裴的郎君，说是要护送你和女君回京城。” 萧玥听了抬头看了珊瑚一眼，见她粉腮嫣红、含羞带怯，她猜测道：“那位裴郎君容貌生得很好？”不然珊瑚干嘛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说起裴郎君，萧玥就想起这个时代挺有名气的名臣裴琰，这位史载就是美男子，不过史书上大部分人都是美男子，也不知道这描述是真实还是美化。 珊瑚真对自家姑娘服气了，一般 姑娘家恐怕连提起“郎君”两个字都会害羞，只有自家姑娘会坦然自若的说这种话，“姑娘您怎么知道？” 萧玥好笑道：“看你的模样不就知道了？” 珊瑚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有这么明显？她压低声音小声说：“姑娘，那位郎君长得可太好看了，奴婢看他就比大郎君弱了那么几分。” 就比萧珩弱几分？萧玥眉头微挑，难得有些好奇：“当真如此俊美？”萧珩已是当世顶尖美男子了，就是换到后世都不逊色，就比萧珩差一些，也已经是顶尖美男子了。 珊瑚肯定道：“真的！” 萧玥说：“等出发时我瞧瞧。” “瞧 什么？”陈氏过来找女儿，见女儿在同珊瑚说悄悄话，不由有些心酸，阿玥打小在平郡长大，她兄长比她大好些岁，他们的孩子都大了，有些都娶妻嫁人了，也不可能陪阿玥一起玩。以至于女儿长这么大，都没什么闺阁好友，平时有什么悄悄话只能跟丫鬟说，难怪夫婿说为了女儿也要回京城。 “珊瑚说外头挺热闹的，好像有人在杂耍，我想去看看。”萧玥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话题，一起去看帅哥这种事还是不要跟长辈说了。 陈氏微微笑道：“好像是来了一个耍猴班子，你若喜欢，我让他们进来给你耍猴玩？”女儿在平 郡时最爱夫君带她出门玩耍。 萧玥摇头说：“别，那些人来路不明，他们路过时看看就好，千万别让他们进来。” 陈氏听了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像足了你爹。”想什么都比别人想得深。 萧玥笑而不语，要是在平郡或是京城，她或许会让耍猴班子进来，但别院里还是谨慎点好，不说是出事，就是阿娘养病时还叫耍猴班子，这话好说不好听。 陈氏对萧玥说：“阿玥，我们也明天回京城吧。” 萧玥讶然问：“这么快？” 陈氏道：“我们都休息这么久了，再不回去你曾祖母、祖母怎么想？”她以为萧珩起码也要早上 离开，哪里知道他居然寅时不到就离开，陈氏一听就急了，赶紧让人整理行礼，准备明天回京。 萧玥暗忖，还能怎么想？就觉得你矫情呗？不过萧玥觉得无论阿娘做什么，她曾祖母和祖母都不会对阿娘满意，所以也无所谓了，当贤妻做什么？横竖阿娘是“不懂事”的寒门女。 陈氏自然不知道女儿的腹诽，她这会正紧张自己马上要回京见公婆了，还有太婆婆…… 外面的仆妇进来禀告说：“女君，裴郎君求见。” 听到“裴郎君”三个字，陈氏双眸一亮，“快让他进来。”她转而又对女儿说：“你去屏风后面回避下。” 第十八章 裴彦（中） 萧玥不明所以：“为何我要去屏风里躲着？”要是不让她见外男，她回避就是了。 陈氏说：“你年纪大了，不好随便见外男了。”她顿了顿，悄声说：“你一会好好看看裴郎君。” 萧玥无语地望着阿娘亮晶晶的双眸，这位裴郎君到底是有多俊俏？不仅能让珊瑚少女怀春，还能让阿娘怂恿自己私下相看男人，她轻叹一声，提醒陈氏道：“阿娘，这位裴郎君既然能成为大哥的心腹，年纪肯定也不小了。”她今年才十四岁，萧玥是觉得跟同龄人没共同语言，但她也不想自己嫁个年纪比自己大很多的人。 陈氏说：“裴郎君今年二十有四 ，尚未成亲。” 萧玥狐疑地问：“他都二十四了，居然还没成亲，他以前成过亲？”世家之间女子成亲可能会晚一些，有些会等到十七八岁成亲，但男子大多十五六岁就成亲了，一般来说很多男子都会娶个比自己稍微大几岁的妻子，这样生产也容易些。 像裴郎君这样二十出头都还没成亲的也不是没有，但大部分都是穷得娶不起老婆的人，要么就是他原配已经过世了。就像她父亲和大堂兄一样，她父亲就是原配樊氏去世后再娶母亲。而她大堂兄目前也是单身汉，他发妻两年前就病逝了，他一直没续娶。 “他没成亲。”陈氏笑盈盈 地说，“他说他一心想要立业，耽搁了成家，我猜他可能想娶个世家女子。”陈氏是寒门女，很清楚寒门弟子的想法，没有不想娶世家女的寒门子，就是大部分人没成功而已。不过这位裴郎君年纪轻轻就能当成三品大员的心腹幕僚，前程指日可待。 如果大郎君看中他，说不定真会许配个族妹给他，但萧氏嫡系他就高攀不上了。不过陈氏不嫌弃他寒门子的身份，她和夫君早有默契，他们给女儿挑选夫婿不拘门第，只要人品好就够了。这位裴郎君风度翩翩，一看就是个行事稳妥的人，唯一欠缺的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些，但年纪没关系，年 纪大会体贴人，郎君多疼自己啊。 萧玥服了阿娘，她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打听得这么详细，眼见人快进来了，她想回避也来不及了，她只能起身道：“我去屏风后。” 陈氏见女儿躲在屏风后，不由微微而笑，其实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时辰把人都打听清楚？而且女儿的婚姻大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没有夫婿的点头，她看上又有什么用？裴彦是萧清给女儿挑选的未婚夫人选之一。 回京城之后，萧清发现家中的女孩子大多定亲了，只有自己两个女儿尚未定亲，他自觉耽搁了女儿的终身大事，赶紧动用手中的人脉 找女儿未来夫婿，裴彦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年纪偏大，又是寒门子，被萧清放在了最后面几位。他给妻子写信时，也给妻子提过几个人选。 陈氏起先也没把裴彦放在心上，毕竟这人比女儿大了十岁不说，还是寒门子，她自己是寒门，她可不想女儿再嫁入寒门。可见到真人之后，她又觉得这人不错，起码长相好、人又能干，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被他们养得太清高，平时闲事不沾，就应该找个能干些的夫婿。 裴彦入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陈氏倒是神态自若，可她身边的丫鬟仆妇却忍不住看着裴彦偷笑，这感觉让他莫名有些熟悉…… 第十九章 裴彦（下） “裴郎君？” 陈氏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裴彦不慌不忙垂目行礼道：“仆已安排好车队，郡君随时都能走。”郡君是萧清给陈氏请封的诰命，也正因有这诰命，即便萧清不告而娶陈氏，又没有带陈氏回京城庙见，陈氏都是萧清的正室夫人。 陈氏说：“有劳裴郎君了。”她越看裴彦就越满意，她不过随口吩咐了一声，她们内院行李都还没打点好，大家都乱糟糟的忙成一团，裴彦居然已经把外面的车队都打点好了，难怪大郎君会留他护送她们入京城。 “这是仆应该做的。”裴彦客气地说，他是萧珩的幕僚，不是他的 小厮，萧珩甚少让下属处理自己的家务。这次萧珩是办公务路过别院，身边只有下属没有下人，他那么多幕僚心腹中就点了自己留下，显然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裴彦对陈氏吩咐就更上心了，只有让陈氏满意了，郎君才能满意。 萧玥站在屏风后看着含笑回话的裴彦，阿娘说他今年有二十四了，但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容貌的确十分俊美，举止从容、言谈尔雅，难怪能让阿娘忽略了他的年纪。不过萧玥看到裴彦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一定是萧珩的崇拜者，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模仿萧珩，简直就是萧珩的高 仿版。 陈氏等裴彦离开后，笑盈盈地问女儿：“如何？”要是换了别的女孩子，陈氏肯定不会主动问女儿这种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孩子做主了？ 但是女儿跟别的孩子不同，她打小就早慧，不满三岁就由夫婿开蒙，不过半年功夫就把蒙书背了大半。之后夫婿便再也不教女儿蒙书，而是让她跟自己学经，八岁开始学做文章，十岁就能在夫婿身体不适时偶尔为他代笔写公文。 萧清给妻子说起自己给女儿挑选的未来夫婿人选时，特地叮嘱陈氏将这些人选优缺点都跟女儿说说，让女儿自己选合心 意的人相看。 萧玥道：“阿娘的眼光在自然是好的。”她就在屏风后看了一眼，能挑出什么优缺点来？就算有她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面说。 陈氏被女儿逗笑了，她也不再瞒着女儿：“这是你爹替你找的人，不是我。” 萧玥也猜到了，她之前就怀疑阿娘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裴彦这么多资料，“不过这人如此优秀，难道家里的长辈眼睛都闭上了？”裴彦的优点足以遮盖他的家世，再说他还有萧珩提携，未来的前途肯定不会差。萧家就算主支看不上他，难道旁支也看不上吗？萧玥不信。 陈氏猜测道：“或许他之前 不在京城？” 萧玥摇头：“不好说，但我感觉这人眼光应该很高。”不然也不会单身这么久。 陈氏不服气了，“他要是连你都看不上，他想找天仙不成？”在陈氏心目中，女儿就是被谪下凡尘的小仙女，她不信裴彦还会看不上女儿。 萧玥扑哧一笑：“也不能这么说，就是——”萧玥顿了顿，“我也说不清，反正等回了京城再说。” 陈氏点头说：“你说得对，一切等回京城再说。”思及此陈氏恨不得能马上回到京城，早日定下女儿的婚姻大事，这份急切让陈氏暂时压下了对婆母崔夫人和太婆婆樊太夫人的恐惧。 第二十章 陈氏的私心（上） 陈氏和萧玥在别院住了近两个月，别院里全是两人的物品，陈氏又急着明天走，她身边的丫鬟仆妇都忙着整理两人的行李，厨房也忙得热火朝天，一气烧了三个大灶，厨娘在准备大家路上的干粮。津县离京城骑马一日就能往返，但坐马车时间就不固定了，全看马车行走的速度，路上不可能埋灶做饭，要先把路上用的干粮备好。 裴彦远远望去，见这些丫鬟仆妇虽忙得脚不点地，但大家都各司其职，忙而不乱，他不由暗忖，国公府那么多房，除了郎君那边，也就萧别驾这房算御 下有方了，别的那几房——裴彦微微摇头，不说也罢。 “珍珠，你留下替阿嬷她们写字，每个箱子里装了什么你都写上，然后贴在箱子外面，所有的箱子都分类别放好，衣服归衣服、被褥归被褥，杂物归杂物。”少女娇柔舒缓的声音从月洞门内传出，“珊瑚，你找个箱子来，把我抄好的经文都收好。” 抄好的经文？裴彦突然想起之前在郎君那里看到的经文，心中微动，他缓步走到月洞门前，顺着门缝望去，就见一名粉衫少女面对自己站立，少女手中捧着一只纤长的花觚， 几株蜀葵置于觚中，蜀葵身姿秀雅、明艳似花，美不胜数，而持花之人更是清眸如水、流转生辉，同手中蜀葵交相辉映，仿若天界被谪下凡尘的天女。 裴彦自从聪慧过人，自三岁起他就知道自己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他向来沉稳，莫说是如今这般偷窥一名少女了，就是面对女郎的投怀送抱，他都能面不改色的拒绝，可现在他却紧紧盯着一名少女不放。他想起昨天陈氏明显相看自己的举动，他心跳不由加速。 他年少有为，很多世家都愿意将庶女或旁支下嫁，裴彦又怎么可 能看得上这些人？如果——裴彦心中起了一丝期待，但随即又苦笑摇头，十娘子有这等容色和才华，萧家又怎么可能把她许给自己？所谓的相看，恐怕只是萧别驾和陈郡君的一厢情愿，等十娘子到了京城，她的亲事就不可能由父母做主了。 萧玥吩咐珊瑚将写给祖母的经文专门收好，这时她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望去，没看到前面有陌生人，她微微蹙眉，让珊瑚叫人巡视了一圈，她不是怕被人偷窥，她是担心有外人混入。萧玥吩咐完，捧着花觚往陈氏房里走去，去看 看阿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堂屋里陈氏正在清点自己的首饰，见女儿进来了，她招手对女儿说：“阿玥，这些东西由你来收着。” 萧玥将花觚放在桌上，这花觚是她之前放在书房里的，她带来让丫鬟收起来。瞄了一眼，发现都是些贵重但容易携带的配饰，大部分都是品质上佳的金玉宝石，她奇怪地问：“阿娘，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陈氏说：“这些以后就由你保存了。”她顿了顿说，“记得别给外人看到，这些东西就是你爹都不知道，是我来京城前你外祖母给我的私房。” 第二十一章 魏肃（上） 萧玥茫然地问：“既然是外祖母给你的，那您自己收好就是，为什么给我？”她又不缺钱，再说她缺钱不会问爹要吗？干嘛要阿娘的私房？ 陈氏白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怎么突然不开窍了？你姐姐今年都十六了，你爹肯定是急着给她订亲，她成亲时我难道不给添妆？你要我这些好东西给她？” 陈氏对萧清跟原配、妾室生的那些儿女都没意见，那些孩子娶妻嫁人时候她也愿意补贴他们，但补贴归补贴，她不会把压箱底的宝贝给他们，毕竟他们母亲的嫁妆，阿玥是得不到半分的。 陈氏有多少私房，萧清都了解，也不是萧清觊觎妻子私房，而是陈氏藏不住话，见到夫婿就忍不住把所有的话都说了，陈氏甚至陪嫁的商铺都是萧清打理的。 在平郡只有他们一家三口，陈氏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可到了京城，夫君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婿，也不是阿玥一个人的父亲，向来天真单纯的陈氏也学会藏私房了。 她会提前给女儿，是因为她对自己没信心，自觉如果给女儿的私房藏在自己手上，早晚会被夫婿发 现。夫君偏疼阿玥，不一定会在意，可陈氏也不想在夫妻之间留下隔阂。 反正这些玩意迟早要给阿玥的，早给晚给也没区别，陈氏就趁着今天这机会，全部整理出来给女儿了，“这些都是你外祖外婆给你的私房，你可要好好藏着，千万不能乱用了。” 萧玥这才明白陈氏的意思，“那我先替您收着，您要的时候问我要。”她倒是觉得阿娘这么做是对的，父亲别的孩子也不是阿娘生、阿娘养的，将来也不会让他们来照顾阿娘，凭什么要阿娘补贴他们？ 陈氏笑着摇头，都送给她了，难道还会要回来不成？她这闺女什么都好，就是对家事不太上心，当姑娘这么做还行，等将来嫁人要是还如此就要吃亏了，她还是嫁个能管事的寒门弟子好。陈氏现在心里只有裴彦，这么俊俏能干的少年郎君可不多。 内院里下人收拾了大半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将行李收拾妥协，只剩下几件当夜入睡要用的被褥床垫。这些也好收拾，明日早点起来放箱子里就是了。 大家忙了一天都累了，也没心思用哺食，萧玥让厨娘下了一锅 面，大家随便应付了一顿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大家就都起来了，等用过早膳、收拾好余下的物品，车队正式出发时也才辰时。 这速度让裴彦很是诧异，他都已经做好了要到下午才能离开的准备，没想她们速度居然这么快。从陈郡君和十娘子行事，就可以看出萧别驾一定是行事稳妥之人。 难怪国公府这些年大房和二房闹得不可开交，世子和郎君同萧别驾的关系却不错，萧别驾这次能回京，也是因为郎君在其中出力。 裴彦随着车队起身，也翻身上马，而萧玥则上了马车就将发髻散开，将长发松松地梳了一条马尾，整个人半躺在铺满了被褥和软垫的车厢里。珊瑚也散了头发坐在萧玥身边，“姑娘要喝水吗？” “不了。”萧玥摇头，她半靠在车厢壁上，透过车窗外的缝隙看着窗外的景色，她对拿出针线准备做袜子的珊瑚说：“你也别做针线活了，小心晃晕了。” 珊瑚说：“我就只剩几针了，做完就不做了。”她也不敢一直在车上做针线活，马车走起来太晃，她看了一会就头晕，她路上 还能伺候姑娘呢，可不敢让自己不舒服。 萧玥瞄了一眼珊瑚手中的袜子，“等我们到了京城，我再买两个针线丫鬟进来，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珊瑚针线活不错，不过她们在平郡那会，她外家多的是做针线活的丫鬟，萧玥身上大部分衣服都有陈家的绣娘代劳了。 来了京城后，珊瑚没了帮手，这些年她见缝插针地给萧玥做着寝衣、袜子，还有马上入夏要穿的夏衫……萧玥都担心珊瑚再绣下去眼睛都要近视了，她还是多买几个绣娘一起做针线，人多干活就轻松，也不怕有人会绣瞎眼睛。 珊瑚笑道：“奴婢不辛苦。”女君和姑娘都是再和善不过的主子，对下人从不打骂，府里的下人都说能当萧家的下人，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不过是多做了些针线活，又有什么辛苦的？ 珊瑚将袜子口沿一圈的白布按下，正要用绣针缝边，却不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地面也随之震动了起来，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前肢高翘、仰头长嘶，整个车队一下乱了。 幸好驾车的马夫经验丰富，连忙安 抚住了马匹，但车厢还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珊瑚身体也跟着晃了晃，绣花针蓦地戳入她大拇指的指腹。 “哎！”珊瑚忍不住疼叫了一声，血珠子大滴大滴的冒出来，滴在了洁白的袜子上，珊瑚忍不住心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双袜子沾了血，肯定不能给姑娘穿了，可惜她用的是上等的细棉布。 “珊瑚你没事吧！”萧玥半躺在车上，周围又全是软垫，即使车厢剧烈晃动，她也只撞在了几个软枕上，她听到珊瑚的惊呼，抬头一看，正好看到珊瑚的手指正在滴血，她吓了一跳，连忙对珊瑚说：“快把针丢了。” 珊瑚忍着疼将绣花针放回针线盒中，然后取出帕子将伤口捂住，“可惜这块细棉布。”这会棉花还没有广泛种植，只在边疆有少量种植，细棉布的价格堪比上等的锦缎。这么白的棉布，沾了血洗不干净了，珊瑚想想就心疼。 萧玥无所谓道：“你没事就好。”一小块棉布她还是损失得起的。这时车外的马蹄声越发地响亮，萧玥半掀起车帘，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都京城附近了，总不会有流寇吧？ 第二十二章 魏肃（中） 因来者的气势过于惊人，萧家的侍卫们连忙驾车修改着队形，除了萧玥和陈氏乘坐的马车外，别的马车上的下人们都下来了，众人团团将萧玥和陈氏围在中央，很多人都拿着防身武器严阵以待。 裴彦也站在萧玥马车附近，他眉头紧皱，他不觉得京城附近会有流寇，只是这惊天动地的阵势——裴彦微微轻叹，来人恐怕也不比流寇好多少。 裴彦思忖间，远处疾驰而来的骑士们已经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帘之中，那队骑士显然也发现了车队，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萧家的家丁们见状，又让车夫将马车往官道外移了移，尽量给这些人让路。津县离京城极近，附近也没什么流寇，萧清只留了五十名家丁保护妻女。 萧家虽是武将世家，但也就冀国公、世子和萧珩有权拥有侍卫，平时家中女眷出行，大多还是家丁护卫。这些家丁也就是因自小由萧家养大，身体比寻常人强壮，身手也相对敏捷些。 他们对付寻常流寇绰绰有余，面对正规军就不够看了，而敢在京城附近如此气焰嚣张的，除了几方拥兵自重 的节度使外，还有谁？因此家丁们想着尽量让道，太太平平地送走这些瘟神，他们也要继续赶路。 骑士们经过车队时，扬起了阵阵尘土，众人皆以袖掩面，遮蔽风沙，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始终待在马车里的陈氏和萧玥。裴彦一面用长袖挡着风沙，一面注意着骑士们身上的标识，在看到那些人身上的虎豹图案时，他眉头微微一皱，幽州节度使怎么会这时入京？ 裴彦看清骑士来历的同时，他的容貌也被路过的那些人看在眼里，为首一名骑士看到是领队的居然是裴彦，他不由眉头微挑，抬起了左手。 这位骑士一抬手，他身后的骑士们就放缓了骑马速度，马匹小跑了一段时候缓缓停下，这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模样，让裴彦双目微垂，已经猜到来者是谁了，除了那位，还有谁能让虎豹营中的精英贴身护卫？ 为首的骑士等属下们都停下后，调转马头朝裴彦驰来，那人在离裴彦数米之遥缓缓停下，他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裴彦，“你家主子呢？” 那人带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头盔，本来让人看不清相貌，但他 张扬的行事，让裴彦很早就猜到来人身份，他拱手行礼道：“魏郎君安好，郎君回京了。” “萧珩回京了？他回京你怎么会在这里？”魏肃讶然道，他虽名为“肃”，但脾气性情却一点都不严肃。 裴彦道：“郎君自然是回京城办公务，他命仆护送家眷回京城。” 魏肃是幽州节度使魏彦的长子，此人文不成武不就，只能靠父荫领了一个闲职，要说官场上品阶，裴彦还在他之上。奈何魏彦权势惊人，又手握一方兵权，魏家在幽州俨然就是一土皇帝。 魏肃是魏彦的独子，从小被皇帝和魏彦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这世上能让他吃亏的人不多，萧珩就是其中之一，魏彦从小逮到机会就找萧珩麻烦，虽然从未成功过，也时常因此而被萧珩教训更狠，可他还是乐此不疲。他知道裴彦是萧珩心腹，听裴彦说自己是奉萧珩之命护送家眷回京，他怔了怔，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这车里坐的是萧珩的姐妹吗？” 他知道萧珩发妻早逝，他继母冀国公世子夫人也不可能轻易出京，就算出京也不会带这么少的家丁侍从，所以马 车里坐着的是他姐妹？他脱下头盔，头盔下居然是一张俊逸之极的脸，他露出了满口的大白牙，“萧珩的妹妹也是我妹妹，不知道车里是萧家哪一位？” 魏肃这么说也对，他跟萧珩是表兄弟，两人的母亲都是公主，论理他母亲身份还要更高一些，他母亲衡阳长公主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萧珩的母亲只是贵妃所出。也正是因为如此，魏肃自幼在京城长大，备受其母和皇帝舅舅宠爱，被两人惯成了京城一霸，就连皇子都在他手下吃过亏，能制得住他的也就萧珩了。 魏肃倒没准备为难萧家女儿，他跟萧珩是男人之间的私怨，牵连女孩子算什么？他只是好奇车里女孩的身份，萧家还有女儿能让萧珩用裴彦来护送？裴彦是萧珩的心腹，萧珩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没资格让萧珩派裴彦护送。 魏肃怀疑这位不是萧家姐妹，是萧珩藏在外面的金屋。魏肃一下兴奋起来，这厮向来道貌岸然，以正人君子自诩，同为陛下的外甥，一样都有妾室子女，他就是好色纨绔的败家子，萧珩却是君子典范！为了这事阿娘没少骂过他。 魏 肃怎么都不服气！自己都那么大了，还没娶妻，纳妾生子不是正常的吗？萧珩那厮妻子在世的时候都纳妾，怎么就没人说他好色？魏肃认为他是装得太好了，一直想抓他把柄抓不住，这次被他抓住把柄了吧！看他还怎么装君子！ 魏肃动作迅速地翻身下马，掀起了马车的车帘。他动作太快，裴彦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车帘掀开。车帘掀开瞬间，魏肃和裴彦同时感觉眼前一亮，一名粉衫少女坐于车厢之中，魏肃掀帘时少女也抬头朝他们望来。 她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间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已经显露出那令人惊叹的绝色容颜，车厢内的光线本来昏暗无比，可这小少女好像会微微发光一样，让人觉得满室生辉。当魏肃掀起车帘时，少女流转生辉的美眸微微睁大，略显惊慌之态。 魏肃向来无法无天，可正对上少女清澄见底的黑眸时，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太孟浪，若不是裴彦还在，他落不下脸面，他肯定早跟这受惊小佳人赔礼道歉了。魏肃看到少女的第一眼时，就确定她绝对不可能是萧珩的金屋。 第二十三章 魏肃（下） 裴彦先前对萧玥只是惊鸿一瞥，这次是面对面的相见，即使他先前已经见过萧玥，都再次被她容色惊艳，他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句话：“耀乎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 裴彦看似风流俊雅，实则性情严谨，他虽曾背过许多赋，但对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兴趣不大，背诵赋只为跟那些富家弟子交流。 现在他很庆幸自己背过不少赋，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描绘十姑娘的容貌，单夸她一句极美，他都觉得是亵渎了她。 魏肃和裴彦都不是寻常人，虽一时被萧玥容色所震撼，但马上还是恢复了常态，魏肃正要放下车帘，却听到一声惊呼，丫鬟约莫二十出头的丫鬟从车厢一角冒了出来，张开手臂挡住了两人的目光，那丫鬟气得脸通红。 “狂徒！你们竟然敢如此无礼——”珊瑚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魏肃，想骂魏肃，但又想不出骂人的话。她虽是丫鬟，但这些年也和萧玥一样，娇养在深闺，比不过大世家的贵女，也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过得好多了，莫说大风大浪，就是小挫折都没有，何曾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事？ 裴彦也反应过来了，他上前早魏肃一步拉下了被魏肃挑起了车帘，转身面沉如水地看着魏肃：“魏公子，好家教！” 魏家是武将世家，但从魏彦曾祖父起就是幽州节度使了，魏家虽还称不上世家，但也不是寻常寒门，魏肃再不学无术，该有的教养也是有的。 他如何敢对萧家的女儿出手？他真当萧家是泥捏的？裴彦是典型的儒家君子，信奉喜怒不形于色，可这一次他是真正动怒了，他既恼怒魏肃的不知分寸，又恼自己疏忽，竟然让这狂徒惊了十娘子。 魏肃见裴彦如此愤怒，不由眉头微挑，他之前无论怎么挑衅这人，都不见他生气，这一次他居然如此动怒？他这是动凡心了？魏肃嘴角微哂，区区一个商户子也敢妄想高门贵女？ 魏肃没在裴彦身上停留太久，裴彦还不值得自己费心，他现在懊恼的是自己怎么这么会这么冲动！早知道车里坐着的是这么一个绝代小佳人，他就应该换了衣服，好好跟她说话，这下小美人要被自己吓坏了吧？以后也不知道愿不愿意跟自己说话…… “姑娘你没事吧？”珊瑚已经吓得浑身 发抖了，但还是紧紧地搂住自家姑娘，“您放心，那狂徒被奴婢赶走了！” 萧玥安抚地轻拍她背，“我没事，你别担心。”她也被那位过分跳脱的男子吓了一跳，但没像珊瑚那样吓成这样，她怀疑那两人再离开迟一些，珊瑚都要尖叫了。 珊瑚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裴郎君太没用了，怎么能让狂徒来吓姑娘，姑娘名声还要不要了？”因为魏肃的关系，珊瑚连裴彦都埋怨上了，全然忘了自己先前有多喜欢他了。 萧玥啼笑皆非，“不过是路上见了一面，哪里算得上毁名声？”这会男女之防还不算太严重，女子还能单独出门，就算在礼教最严谨的后期，也不至于被人看了一眼就没名声，“这事也不能怪裴郎君，他也没想到那人会如此无礼。”她顿了顿道：“而且以那人的身份，裴彦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珊瑚困惑问萧玥：“为何拦不住？”那位是什么身份？裴郎君居然还拦不住他？ 萧玥说：“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幽州魏节度使的儿子。”萧玥十岁出头就开始帮父亲代笔写公文了，萧家又有数位朝廷重 臣，是以她对朝臣的了解超过寻常臣子。 从裴彦对这人的称呼，和忍气吞声的态度，萧玥大概能猜出应该是幽州节度使魏彦的独子魏肃，也是未来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卫高宗。说来魏彦名下有十多名儿子，但除了魏肃，其他人都是养子。 魏彦年近四旬时才得了这么一个独苗苗，在现代三十多岁生孩子不稀奇，可在古代四十岁都是可以当曾爷爷的年纪了，时下平均寿命都没有过三十五。 可想而知魏彦在半脚踏进棺材的年纪，突然得了一个儿子，他有多惊喜。毫不夸张地说魏肃就是魏彦的命根子。魏肃母亲是衡阳长公主，虽不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妹，但她是先帝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 当初圣上龙潜之时，衡阳长公主旗帜鲜明地支持他，圣上登基之后对这位嫡妹十分爱护。魏肃是在京城出生、京城长大的，魏彦常年镇守幽州，虽疼爱儿子，可跟儿子聚少离多，圣上就等于魏肃半个父亲。 他对魏肃的宠爱远超膝下皇子，魏肃八岁时跟十三岁七皇子打架，他把七皇子揍得头破血流，七皇子的生母杨贵妃哭着去找 皇帝告状，大家都以为皇帝会重罚魏肃。 结果皇帝非但没有责怪魏肃，还要夸魏肃小小年纪，勇猛无比，将来能当朝廷栋梁。有圣上这样的纵容，也难怪魏肃如此无法无天。 说来圣人膝下子嗣虽多，可最爱的居然是两个外甥，一个是魏肃，一个就是萧珩，偏偏萧珩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比魏肃出挑，也莫怪世人总拿这两人相比。萧珩就是所有人父母都希望要的孩子，而魏肃是他的反面。 “魏节度使的儿子又如何？他也不对姑娘如此无礼。”珊瑚气呼呼地说，她是萧玥的伴读，跟着萧玥认了不少字，但也仅限于认字，她的政治敏感度为零。且现在魏彦虽是名震一方的节度使，但因行事低调，所以在各方节度使中不是最有名气的。 说来他本身除了长寿外，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魏家真正有本事的是刚才被珊瑚怒斥为“狂徒”的那位，萧玥暗想果然现实和历史是两码事，她这几天一连见了两个声名赫赫的开国圣君，只是两人真正的脾气跟史书上记载完全是两码事。是因为两人现在还年轻，等年纪大了脾气就会改变吗？ 第二十四章 名留青史的卫高祖（上） “宝儿你没事吧？”陈氏焦急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萧玥掀起车帘，“阿娘，我没事。” 陈氏见女儿神色自若，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正笑嘻嘻给自己作揖道歉的魏肃，都不知该怎么应对，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女儿，萧玥对着陈氏微微摇头，陈氏立刻对魏肃说：“我们还要赶路，郎君请自便。” 陈氏也恼魏肃的孟浪，可她是知道魏肃的身份的，萧清没事时就爱跟女儿说些朝政，陈氏也跟着听了些，她比不上女儿熟悉，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魏家权大势大，虽说萧家因萧珩的关系，也不比魏家弱，甚至比魏家还要强盛上几分。 但魏肃是魏彦的亲儿子，他们只是大郎君隔房的亲戚，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她们这哑巴亏只能咽下了。想到这里陈氏眼眶都红了，若不是顾及外人在，她恐怕就要落泪了，她们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呢？ 魏肃见陈氏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心中暗暗叫糟，他彬彬有礼地对陈氏拱手道歉道：“刚才是我太莽撞，惊扰了夫人和姑娘，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陈氏没想到魏肃居然会道歉， 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她惊讶地看着魏肃，他居然会道歉？陈氏出嫁前被父母娇惯，出嫁后被萧清娇惯，心无城府，什么心思都让人一眼看出。 魏肃见陈氏心思如此浅薄，心中暗喜，这样的人最好哄，他再好言好语说上几句，回头再送几份赔罪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等父亲来京城了，他就可以让父亲上门提亲了。想来以自己的身份，萧家是不会拒绝自己提亲吧？ 魏肃今年二十有二岁，按理早该说亲了，只是他眼光太高，皇帝、衡阳长公主、魏彦给他找过亲事，他都看不上人家，所以就拖到现在还没成亲。 他那三位长辈对他未来的媳妇也没要求了，只要他愿意娶进门，就算是寻常小户人家他都愿意。魏肃想萧玥是萧家的女儿，父亲肯定开心。魏肃自高自大惯了，完全没想过萧玥会看不上他。 裴彦见魏肃这样，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他面沉如水道：“魏郎君请了。” 魏肃自觉自己今天太冲动，惊扰了佳人，现在也不敢多做纠缠，他指着自己身后的侍卫，和颜悦色地对陈氏说：“陈夫人，我这些侍卫打柴挑 水驾车这些粗活都能干，你尽管差遣他们。”魏肃看了一圈萧家的侍卫，只有五个侍卫，剩下都是家丁，这样如何能够护卫那小美人？万一再遇到他这样的登徒子怎么办？ 陈氏婉拒道：“我们自有家丁护卫，不劳烦魏郎君了。”陈氏只是单纯又不傻，光看魏肃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了。魏家权大势大又如何？ 她又不想借魏家的权势。她闺女要嫁一个稳重可靠的人，魏肃这种纨绔绝对不行。陈氏说罢，自觉自己拒绝得有些生硬，她忐忑地望着魏肃，这人不会生气吧？ 魏肃莞尔：“也是，他们是粗人，没规矩惯了，万一再惊扰了夫人和姑娘，倒是我的不是了。”说罢他略一抬手，他身后的侍卫纷纷策马让开一条小道，魏肃客气道：“夫人先请。” 魏肃这一系列的举动让陈氏又懵了，她不由再次望向女儿，见女儿对她点点头，她才对魏肃说：“魏郎君告辞。”陈氏说完也不回自己马车，而是上了女儿的马车。 她先前不跟女儿坐马车，是认为马车太小，她跟女儿一起坐大家都不舒服，才跟 女儿分马车坐，现在她哪里敢跟女儿分开？万一那登徒子不管不顾地把女儿抢走了怎么办？ 魏肃看着陈氏的举动，不由笑了笑，莫说萧玥是萧家的姑娘，就算她是普通寒门女，他也不会强抢，他还不至于落拓到需要抢媳妇的程度，他不信凭自己的能力和家世，萧家会看不上自己。再说奔者为妾，他也舍不得这么对萧玥。 他目光扫过神情冷漠的裴彦，不由轻哼了一声。这厮平时最信奉儒家那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现在这样明显是不怀好意。魏肃在裴彦戒备的目光中，悠然地翻身上马，魏家目前虽还比不上几个顶级世家，但裴彦这种寒门弟子还不被他放在眼里，他的对手一直是萧珩。魏肃上马后也没马上离开，而是领着侍卫远远地护送车队。 裴彦见魏肃没靠近，也就没管他，而是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尽快入京城才能摆脱这厮。 陈氏等魏肃策马离开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低声对萧玥说：“都说魏节度使是镇守北方的大英雄，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纨绔？” 萧玥实事求是地说：“我觉得他也不算纨绔。” 不提卫高祖后世的功绩，单凭他刚才变换自如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位绝非外面传言的纨绔弟子。萧玥觉得这位论心计，绝对不比大堂兄低，衡阳长公主是什么心态，萧玥不得而知，但皇帝绝对是秉着养废他的心思。 他小小年纪就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装纨绔，一装就是这么多年，真不愧是未来的千古一帝。萧玥不迟钝，她能看出魏肃是看上自己了。不过这年头婚姻大事只能长辈做主，历史上魏肃妻子姓郑，萧玥估摸着他妻子应该是郑中书的孙女，就不知是哪一位？ 陈氏大惊失色地问女儿：“你喜欢魏肃？难道裴郎君不好吗？”陈氏能感觉出女儿对裴彦反应平平，她也没准备强迫女儿，就想到了京城再找更好的，哪里想到女儿居然会喜欢魏肃？不提魏肃本身如何，就是他们家就是大火坑，女儿怎么能跳？ 萧玥啼笑皆非：“我没有喜欢他。”卫高祖是有皇后的，而且他的皇后是历史上出名的贤后，她没兴趣拆散别人官配。她也没当贤后的那份气度，卫高祖可不止功绩扬名后世，他的风流轶事也是名留青史的。 第二十五章 名留青史的卫高祖（下） 陈氏将信将疑：“那你何故为他说话？” 萧玥辩解说：“我不是为他说话，我只是就事论事。” 陈氏无奈地摇头：“你啊，都被你爹教坏了。”女儿说话的样子跟她父亲如出一辙。 萧玥抿嘴一笑，将头靠在阿娘肩头。 这一路魏肃就只远远的跟着萧家的车队，再也没有上前打扰他们，直到车队停在城门口等候入城，他才转而去魏家在京城的府邸。萧家是绵延了数百年的大世家，萧家第一位冀国公是有开国之功的，虽算不上最大的功臣，但因踏实肯干，在本朝太祖分封功臣的时候也得了一个国公之位，因此萧府坐落在京城最好的坊市。 而魏家是后起的寒门，也就是魏肃的祖父才开始发家，魏家所在的坊市等级就比萧家低了不少，府邸占地也小。魏肃看着自家的府邸，再想想萧家，轻笑了一声，萧家就是胜在有个好祖先，再过上几年，他们魏家也不会比萧家差。 陈氏紧绷的神经在魏肃离开后才放松下来，但随即想到马上去萧家拜见长辈她又发愁了，婆婆和太婆婆能看得上自己吗？陈氏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看着外面一成不 变的景色，想起马上就要到萧家了，心头沉甸甸的，出门就遇上这种倒霉事，这是说明自己今天会不顺利吗？ 陈氏忧心着萧家日后的生活，萧家也有一人正心神不定地等着陈氏和萧玥到来，那人在屋中一会坐下看着铜镜发呆，一会起身走到窗前张望，这坐立难安的模样，让正在看书的萧玦皱眉问：“阿琳你怎么了？” 萧琳见兄长眉头紧皱的模样，咬了咬下唇说：“我是想母亲和十娘何时回来？” 萧玦挑眉看着萧琳，她何时这么关心继母和十娘了？萧玦和萧琳是同父同母的胞妹，两人自小丧母，父亲外放数十年不回，虽说祖母怜惜他们，对他们疼爱有加，可兄妹俩从小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不少委屈，两人相依为命长大的，是故兄妹感情很好。 萧玦比萧琳年长，又是二房长辈们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萧玦自小是祖父亲自启蒙的，心智要比妹妹成熟许多，对妹妹也十分爱护，萧琳被他养得十分骄纵任性，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对继母和十娘的厌恶，她恨不得她们永远别回来，又怎么会关心她们何时回来？萧玦放下书卷，深思地看着萧琳 ，说来阿琳这段时间性子似乎变了许多？她这是长大懂事了？ “阿兄你怎么了？”萧琳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阿兄这是看出什么来了？ 萧玦道：“不管母亲和十娘如何，你都不要担心，我会照顾你的。”萧玦性情沉默寡言，他能说这种话全是因为妹妹太不安了，他不明白为何继母和十娘如此不安，但不妨碍他安慰妹妹。 萧玦的话让萧琳眼眶一下红了，阿兄总是对她最好的，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阿兄都坚定地跟自己站在一起，她这世必然不重蹈前世覆辙，一定会跟陈氏、萧玥好好相处的，“阿兄放心吧，我会跟母亲和十娘好好相处的。”萧琳顿了顿道：“她们人很好的。” 她上辈子受了太多的苦，临终前她曾发誓要让所有人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那些害自己的人里没有萧玥和陈氏，即使她年少时常找萧玥麻烦，还欺负过陈氏，她们都不曾跟自己计较过，甚至后来陈氏还求萧玥拉了自己一把，如果没有她，自己当真堕落到泥地里了。 萧玦闻言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她们人很好？”他们还没见过继母和十娘，现在断言为 时尚早。 萧琳噎了一会，“反正比我们家那两个好。” 萧玦莞尔，亏他还担心阿琳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才性子大变，现在看来阿琳还是那个阿琳。 “阿兄您在吗？” 兄妹两人说话间，细柔的女声响起，这声音让萧琳脸色微变，萧玦安抚地轻拍阿琳的手，扬声说：“是九娘吗？进来吧。” 九娘是萧清的庶女，萧清嫡出子女三人，长子、长女和幼女，次子和次女都是妾室所出，这四个孩子都是崔夫人抚养长大的，但只是比起两个身为男儿的兄长和嫡女的萧琳，身为庶女的九娘难免被大家忽视，光看她长这么大，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只按照家里排行称呼就知道了，也是这些年大家年纪都大了，九娘也懂得为自己争取，才知道讨好两个兄长。 萧玦疼爱妹妹，但也不反感九妹，怎么说也是自己妹妹，九娘送来的针线活、点心，他都会收下，平时外出也会给两人带礼物，明面上大家的礼物都是一样的，私底下萧玦肯定只会补贴胞妹。这些爱护妹妹的举动，萧家兄弟们都有，都是跟萧珩学的，大堂兄是萧家所有兄弟的偶像，他做 什么，大家都会学什么。 萧九垂着头款款走了进来，看到萧琳也在，她心中微微一惊，屈身行礼道：“阿兄、长姐。”萧九和萧琳只差了半岁，萧琳是嫡女，萧九是庶女，父亲又远在平郡，姐妹两人也算从小一起长大。 虽说没培养出太深的姐妹亲情，但也能维持面子情。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萧琳总是看自己不顺眼，总是想方设法找自己茬，萧九这些天都有些怕她了。萧九不明白萧琳这几天是怎么了？自己也没有得罪过她啊！萧九百思不得其解。 萧琳死死地瞪着萧九，长袖上的粉拳紧握，半晌之后才缓缓松开，闭了闭眼睛，现在的萧九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不是后来那个勾引自己夫婿的萧九。十娘说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那夫婿要是自己不想，九娘怎么样都勾引都不会成功。九娘有错，他也有错…… 萧琳闭了闭眼睛，当初她跟十娘闲聊时说，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不会再找他，或许是老天垂怜，她居然真遇上来世了，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那个男人九娘想要就拿走，她这辈子一定听父亲和阿兄的话，让他们给自己找个好夫婿。 第二十六章 樊太夫人（上） 萧玦不动声色地看着姐妹两人的互动，阿琳有心事，可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阿琳都不愿意说。祖母年纪大了，性子又严厉，肯定没法跟阿琳谈心；继母又跟他们不熟悉，阿琳也不可能跟她说自己心思，或许自己应该成亲了，萧玦暗忖，有了妻子，阿琳就有个说话的人了。 萧玦温声问萧九：“九娘，你找我有事？” 萧九怯生生地说：“阿兄、长姐，我给你们绣了五毒荷包，你们看看合不合适。” 萧琳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不会做针线活？”萧琳无论是学识还是女红，都比不上萧九，她也从来不做女红给萧玦，免得阿兄还为难要不要戴。戴着太丑，不戴又打击自己信心。 萧九慌忙摇头，双眸浮起一层泪光，“不是的，长姐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么说。” 萧九的泪水让萧琳越发地烦躁，她冷笑地说：“我骂你了？打你了？整天哭丧着脸给谁看？”萧琳想起萧九那会就是用楚楚可怜的模样，勾得那衣冠禽兽不惜为她抛妻弃子……想到前世，萧琳看着萧九的目光都带了刀子。 萧玦眉头微皱，轻轻拉了拉萧琳，阿琳 还是这般心无城府，看来要给她找个老实些的夫家，不然她这脾气去了别家要吃亏了。 萧玦不动声色地提醒，让萧琳敛下怒容，她跟那衣冠禽兽和离后，时常奉命入宫陪伴十娘，十娘甚少问自己私事，但自己有几次跟十娘说起这些事，十娘总说自己吃亏在心无城府，不会情绪控制。 萧琳一开始不懂什么叫情绪控制，后来看多了十娘和阿兄他们，她才知道所谓情绪控制，就是不要轻易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在外人面前。 萧琳那会也想像十娘和阿兄那般喜怒不形于色，但还没来得及开始，她又重回了十六岁……萧琳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冷着脸收下了九娘送来的荷包。这一次她绝对不要重蹈前世覆辙，她不能再那么任性了，不然就太辜负老天对她的厚爱。 萧九愣怔地看着突然收敛脾气的萧琳，她这次这么快就放过自己了？这会的九娘还是一个相对单纯的少女，即便在家受大部分忽视，可明面上萧琳有的她都有，她还有姨娘的疼爱，尚未经历前世的坎坷，对萧琳有羡慕有嫉妒，但也不至于对她动坏心思。 萧 玦见自己劝住了妹妹，心中越发欣慰，阿琳真是长大了。 萧九送完荷包就识趣地离开了，她知道萧琳不欢迎自己，她也急着回去换衣，准备迎接母亲。跟萧玦观望的态度不同，萧九更多想讨好母亲。 用姨娘的话来说，一个能拉拢父亲十多年的母亲，比寻常的正室夫人要难对付多了，姨娘早失了争宠的心思，萧九也从来不妄想能和嫡姐妹比，她只希望母亲太过为难自己和姨娘。 萧玦、萧琳、萧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而萧清则早早地出门去城门口等候妻女到来了，他跟陈氏成亲以后，两人就从未分开这么久过。 他想妻子也想女儿，几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她们母女是胖了还是瘦了？当萧清远远地看到萧家的车队时，他不由面露微笑，策马缓步骑行到自家车队前。 “郎君。”侍从们看到萧清连忙行礼。 萧清微微颔首，翻身下马，走到车厢旁，他压下想要掀起车帘的冲动，温声问陈氏：“娘子一路可安好？” “郎君放心，我们这一路都好。”陈氏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她向来依赖萧清，两 人分别那么久，连萧清都思念妻女，更别说是向来娇气的陈氏，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早扑到了萧清怀里痛哭了。 萧清听着妻子隐隐含着哭意的声音，微微一笑，“我们回家吧。”妻子出身寒门，身份一直被家中长辈诟病，萧清亲自来城门接妻女也是为妻子撑腰。 阿陈是寒门女，可她现在是自己的妻子，长辈看不上她就是看不上自己，萧清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视若掌珠的妻子、女儿被人看不上。 陈氏忐忑不安的心，在萧清一声“回家”后顿时安定了下来，即便隔着车帘，陈氏也忍不住对萧清甜甜一笑：“好，我们回家。”有夫婿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萧玥在一旁默默地吃着父母的狗粮，心里很羡慕父母之间的感情，不过羡慕归羡慕，她自己却没有谈感情的想法，跟古代男人谈感情太伤神了，她还是自己过自己的比较滋润。 陈氏和萧清甜甜蜜蜜地一起回京城，冀国公府正院里樊太夫人和崔夫人正在闲话，她已年近八旬，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已经全白了，不过因保养得宜，看着也不是太显老。 她手中抱着一 只双瞳异色的波斯猫儿，左手缓缓地抚摸着猫儿软滑的皮毛，精美华贵的指套在雪白的皮毛中时隐时现，她淡淡道：“清儿媳妇今天回来？” 崔夫人垂首道：“是的。”崔夫人今年五十有六，都已经当上祖母了，可在婆母面前还是要做规矩，有时候樊夫人一发怒就是让她站半天，崔夫人都习惯在婆母面前毕恭毕敬了。 樊太夫人又问：“他去城门口接她们了？” 崔夫人说：“是。” 樊太夫人看到儿媳这平静无波的模样，心头就来气，她冷冷道：“清儿都快四十了，膝下子嗣这么单薄，你这当娘的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儿子！他要娶那个不下蛋的母鸡你也不管！天下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娘！”樊太夫人看不上陈氏寒门女的身份，其实单论身份她比陈氏更低微。 陈氏娘家是平郡大商户，家境十分富裕，她的二哥也在平郡当了一个小官，门第虽不高，可陈氏也算是娇养长大的富户千金。樊太夫人父亲以前却是一个屠狗的屠户，樊太夫人在十二岁之前莫说是娇养了，就是连一双正经的鞋子都没有，她也是机缘巧合才能嫁入萧家。 第二十七章 樊太夫人（中） 而崔氏是清河崔氏长房嫡长女，是家里按照宗冢妇培养出来的孩子，若不是去世的冀老国公以救命之恩要挟崔氏祖父，崔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给萧铮。萧家是显赫，但还没显赫到次子都能娶崔氏嫡长女。 崔氏德容言功无一不好，是冀老国公最看重的儿媳，她夫婿萧铮也对妻子敬重有加，樊太夫人却因老夫婿、儿子都偏向崔氏，而一直苛刻儿媳，即便儿媳现在也是快六十的老人了，依然要儿媳立规矩，在她面前崔氏就没有坐的地方。 崔夫人早习惯了婆母对自己的严苛，她骂她的，自己做自己的。以前或许崔氏还会因为婆母厌恶自己而委屈，现在她都不在乎了，樊太夫人现在也只能骂自己几声了，别的做不到了。陈氏是阿清看上的，阿清也不缺儿子，她傻了才会去挑拨儿子夫妻关系，儿子过得舒心她也开心，再娶个小樊氏进门才糟心。 当初儿子跟樊氏成亲时那抑郁的样子，崔氏想起来就心疼。她当时最恨的就是自己太疏忽，居然让樊老太钻了空子，以至于儿子不得不娶樊氏。按理樊氏也算对萧家有功，给阿清生 了一儿一女，但想到她为了嫁入萧家施展的手段，以及婚后她跟儿子的种种，崔氏就对这儿媳喜欢不起来。 现在的儿媳陈氏虽是寒门女，可只要她能让儿子开心，崔氏就不在乎她的出身，横竖她门第再卑微也比不上自家婆母。 樊太夫人见崔氏一声不吭，心中怒火越盛，她冷笑一声，“算了！你不疼儿子，我疼我孙子！我可舍不得他膝下孤零零的！”樊太夫人最恨的就是崔氏不说话，她是不说话了，可别人都觉得自己对她怎么了，自她入门后也不知为了崔氏背了多少黑锅，这些高门贵女心思最坏！ 冀国公府因太夫人尚在，尚未分家，先国公膝下有两子，长子就是现任冀国公，他是先国公原配王夫人所出。次子就是平妻樊太夫人所出，冀国公有两个儿子，她却只有清儿一个孙子，都是因为崔氏善妒！她自己生不出来，还霸着男人，不许男人纳妾，害得她只有一个孙子。 儿子她管不了了，孙子她不能不管，她一定要清儿多生几个孩子，这样才对得起老爷子（先国公）。樊太夫人将二房子嗣单薄的原因全部归结于崔 氏，完全忽略导致二房子嗣单薄的罪魁祸首正是他。 崔氏一听她这话便知她又想给儿子塞女人了，崔氏懒得管这些事，子澈（萧清字）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如果还应付不了他祖母，也枉费他在外面历练这么多年。 “阿嚏！”萧清走到家门口时，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不过萧清为官多年，最重视仪态，即便是打喷嚏也没有损失他的风度，他用帕子按住口鼻，等鼻尖的痒意过去才缓缓放下方巾。 “夫君你受凉了？”陈氏听到萧清的喷嚏声，顿时心疼了，正好马车也已驶入萧家大门，她干脆掀帘关切地望着萧清。 萧清含笑握住她的手：“我没事。”他也就是刚外放时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樊氏难产而亡，他担心祖母要他再续娶樊氏女，樊氏一落葬他便娶了陈氏。 两人成婚后，妻子一直将自己照顾得很好，萧清已经很久没尝过孤身一人的滋味了。他是男人，即使在处理公务时心细如发，在生活上也难免粗枝大叶，这几天天气乍暖还寒，萧清估计是自己是昨晚受凉了。 陈氏哪里会信萧清的话？他惯会避重就轻 ，她拉着他的手说：“那可不行，风寒不是小事，我这就让人去大夫。” 萧清无奈地拉住妻子，他悄声含笑说：“我真没事，就是想你了。” 丈夫的话让陈氏满脸晕红，她娇嗔地斜了丈夫一眼，轻啐道：“老不正经，阿宝还在呢！” 妻子含羞带怯的模样，让萧清心中微动，他轻笑一声：“她听不到的。”他闺女都没下车呢，想到这里，他掀起车帘，“阿宝你怎么还不下来？身体不舒服？”萧清有二子三女，儿子是传承香火的，即便他不在京城，也很关心两个儿子的学业。长女是嫡长女，身份不同，他也很重视，但要说私心，他还是最偏爱幼女。 “没有。”萧玥暗忖，她下车做什么？看你们秀恩爱吗？她看着马车四周，他们的马车停在一个四角小院落中，周围侍奉的全是他们在平郡的老人，萧玥好奇的问父亲：“爹爹，这是那里？” 萧清扶着女儿下车，“这里是爹爹的书房，你们先在这里洗漱换洗，一会我带你们去拜见太夫人和母亲。” 萧玥乖巧地点头：“好。”她顿了顿，抬眸满脸担心地问萧清，“爹 爹，曾祖母和祖母会喜欢我吗？” 萧清笑道：“我的阿宝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你？” 萧玥没吭声，她爹是有滤镜，她估摸着祖母应该对自己还好，不一定会喜欢自己，毕竟不是亲手带大的，但曾祖母对阿娘和自己应该意见很大，不然她这些年不会孜孜不倦地给父亲送妾了。一般想要夫妻感情好的长辈，谁会没事给恩爱夫妻送妾？ 就算不在意孙子夫妻感情问题，稍稍在意些孙子身体的祖母，也不会没事给已经有子有女的孙子送女人，这是担心孙子身体太好，多送点女人消耗他健康？她估计父亲先头那个妻子也是曾祖母逼着父亲娶的。 而且很有可能在樊氏难产后，樊太夫人再次插手了父亲的婚事，不然以父亲的为人，怎么会在樊氏一死就续娶？这不合常理。 不提他和樊氏感情如何，就单从自己名声考虑，他最少也要等一年XX过了以后再续娶。不然难免担个好色薄情的名声，而官员在官场行走，最要紧的就是名声，名声关系官员考评的，跟前途息息相关，谁都想法设法维护自己名声，而不是故意破坏。 第二十八章 樊太夫人（下） 萧玥和陈氏在萧清书房简单地洗漱打扮，然后由萧清领着去内院拜见樊太夫人和崔夫人。萧家乃官宦世家，传承数百年，在本朝家中又一直有人担任重臣，国公府在数代人不断翻新下，装饰得奢华无比，即便是供人避雨走路的游廊，顶部都描绘着精美的图案。 也是萧玥前世见多了各色园林，国公府只能算其中精致，但不是最精致奢华的，才没有露出惊叹的表情。陈氏则已经完全看呆了，她娘家也是平郡大户，家中宅邸甚至比萧家还要广阔，但论底蕴装饰却还比不上萧家半分。陈氏知道萧家是世宦世卿的人家，可没来京城之前，她没切实地体会。现在看到了萧家，她更崇拜夫君，在这样的门第长大，难怪夫婿什么都好。 陈氏水眸盈盈地望着萧清，萧清只当妻子担心，他望了望四周，趁着没人，将妻子搂在怀里柔声说：“一会到了祖母那里，你什么都不要说，即使祖母给你委屈，你也暂时忍忍。” 萧清不是那种愚孝的逼着妻子受长辈委屈的人，可他祖母那脾气，跟她讲不通道理，她辈分又高，长房素来看不上她，都没法子跟她认真 计较，阿陈因身份缘故就更吃亏了。与其跟她对着干，还不如虚与委蛇，应付过去就算了。 陈氏乖巧地点头：“夫君放心，我会好好孝顺长辈的。” 一看陈氏这模样，萧清就知晓妻子没领悟自己意思，再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不由轻笑一声，他喜欢阿陈，但幸好阿宝不像阿陈，不然就让人太操心了。 樊太夫人听说陈氏和她生的丫头回来了，本来想晾一晾她们，但是哪里想到孙子居然会跟她们一起过来，只能沉着脸让三人进来。樊太夫人指着孙子孝顺自己，所以平时在家她万事都是以萧清为尊。见孙子同陈氏相携进来，她眉头紧皱，心里越发厌恶陈氏，真是个狐媚子！以后一定要好好让她学习为妻之道。 樊太夫人耷拉着脸让三人入内，只是当萧玥跟在父母身后入内时，堂屋里的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崔夫人本来是一脸淡然，可当她看清自己最小的孙女时，她不由微微动容，儿子回来时便跟自己炫耀过，说十娘容貌出色，她当时一笑而过。 美人她见多了，十娘再漂亮也只是小孩子，能有多漂亮？崔氏猜因这孩子是他养大 的，他格外偏爱，所以才会这么夸女儿。可她没想到儿子居然这次半点没夸耀，十娘容貌的确十分出众，崔氏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小女郎。 崔夫人目光淡淡地瞥了儿子一眼，难怪这小子回来就嚷着要给女儿说亲，这是怕他们卖孙女？崔夫人嘴角微哂，他何时如此幼稚了？就小丫头这容貌，他还妄想让孙女嫁个普通人家？他不怕女儿将来怪他？ 萧清接到母亲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摸了摸鼻子，对娘亲讪讪一笑，他急着给女儿说亲，防备的不是爹娘，是祖母。他可不想儿女重蹈自己覆辙，他是男子，娶个不喜欢的妻子，大不了就是放在后院不理会，可女儿不行，这事关女儿一辈子幸福。 樊太夫人漫不经心地瞥了陈氏和萧玥一眼，目光在扫过萧玥时顿了顿，她再看了看陈氏，难怪孙子长留平郡都不肯回来了，原来是沉溺在温柔乡，她冷哼一声，无视给自己行礼的陈氏和萧玥，偏头问孙子：“你怎么这会来了？今天又不是休沐日。” 萧清说：“阿陈和阿宝第一次来京城，我怕她们不懂规矩，冒犯了您，特地陪她们过来 ，她们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千万别顾及我，尽管骂她们。”萧清袒护妻女袒护的光明正大的，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袒护？他就要所有人都知道，妻子女儿是他重视的人。 萧清的话让樊太夫人脸一下僵住了，傻子都能听出萧清对妻女的偏袒，樊太夫人瞄了一眼跪在地上母女两人，冷冷道：“起来吧。” 陈氏听到太夫人冷漠的声音，心中暗暗忐忑，不过她还是顺从地起身，转而又对崔夫人行礼：“母亲。” 崔夫人见陈氏性子柔顺、容貌秀美，微微颔首道：“起来吧。”她虽受了婆母一辈子苛刻，可她本身不是苛刻的人，也不要求儿媳站规矩。以前的媳妇樊氏因性情行事和身份的缘故，让她没法子喜欢。陈氏虽出身寒门又无子，但光凭她能让儿子开心，就值得崔夫人善待她了。 陈氏见婆母笑容和蔼，心中微定，夫君说得果然没错，母亲真是一个和蔼的人。 萧玥对崔夫人的第一印象也很好，任何人跟樊太夫人比都是好的。 陈氏和萧玥给樊太夫人、崔夫人见礼完，萧玦、萧琳和萧九由下人乳母领着过来给陈氏见礼。萧清有二子 三女，今天只有四个孩子，他次子是皇子伴读，平时不怎么回家。 三人同时先给陈氏见礼，萧玦和萧九同时被萧玥的容色所震惊，唯有萧琳见惯不惯，这会的十娘还没彻底长开，只能算漂亮，绝不是绝代佳人，等再过十年，她才是真正的绝代佳人。不然又怎么会让那位念念不忘，最后不惜让十娘夫妻母子分离，也要逼着她入宫呢？ 萧琳心中微动，当初陛下没驾崩的时候，她们是宗室女，日子非常好过，那负心汉对自己也恭敬有加，后来陛下驾崩，他留下的基业几乎在几夕之间分崩离析，她们也从高高在上的宗室女，变成了亡国宗女，那负心汉才原形毕露。如果陛下没驾崩该有多好？他们一家子都能过得好。 “阿琳？”陈氏迟疑的声音响起。 萧琳抬眉，就见陈氏满脸忐忑地望着自己，萧琳浅浅一笑，“母亲。”她前世被小人蒙蔽，以为继母不是好人，父亲色令智昏，只想继母和萧玥，不顾自己和阿兄死活，可后来拼命救她的也只有父亲和继母……萧琳低下头，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回去，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孝顺她们。 第二十九章 爱女的萧清（上） 陈氏见婆母对自己和善，丈夫的儿女对自己恭敬有加，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祖母不喜欢自己又如何？她又不可能让人人都喜欢自己，陈家富贵、陈氏出手豪爽，她心情一好，给大家的礼物都极好，而且还让人去酒楼请了大厨来府上做饭。京城什么酒楼饭菜好吃、哪个大厨有本事，陈家都给女儿打听好了。 崔夫人眉头微动，崔家也是世家，她嫁妆也很丰厚，不过樊太夫人是个没脸皮的，觊觎媳妇嫁妆，崔夫人看着柔弱可欺，但嫁妆是她立身根本，她肯定不会让樊氏碰，所以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嫁妆，二房在公府里日子就远比不上大房舒服了，只靠着公中度日。 萧玥见樊太夫人紧紧地盯着母亲，心中暗暗犹豫，这位是看中了阿娘的嫁妆吧？也不是萧玥小人之心，只是樊太夫人这所作所为就不像是能让人尊敬的长辈。萧玥来京城前，外祖父母也私下含蓄提醒过自己，让自己多看着些阿娘，别让她乱用钱。 萧玥当时没多想，就以为外祖母是担心阿娘会乱花钱，现在想来，他们莫不是担心阿娘的嫁妆被萧家抢走？萧玥暗想，果然 姜还是老的辣。萧玥以前在现代时，一直认为嫁妆是古代妇女的私人财产，夫家是不可擅自动用的。可到了古代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的认识有多片面。 律法规定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姑且不提古代女子有多少陪嫁——大部分地方都是默认只收聘礼，而娘家给的陪嫁是少数。 就算有像她外家那样，愿意娇养富嫁女儿的人家，也要看这女孩子出嫁后运气是不是好，命好嫁个有担当的男人，小两口用妻子的嫁妆过自己的小日子也不错；嫁个没担当的，不仅女孩子本身在家吃苦受累，嫁妆也会被婆家夺走。不然怎么会那句：“来生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尤他人。” 萧清一察觉祖母看着妻子的目光，就知道她的想法了，萧清嘴角微晒，上前对陈氏说：“赶了几天的路，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吧。” 众人这会也想起陈氏和萧玥刚到京城，崔氏吩咐陈氏：“你先去休息，一会我带你去见国公夫人。” 陈氏乖巧地应声。 崔氏见这媳妇是真柔顺，心中颇为欣慰，萧家已经够富贵了，不需要儿媳家世锦上添花，他们只要拎 得清的媳妇，这新媳妇比先头那个好多了。 陈氏首战初捷，欢天喜地地跟夫婿回了后院，夫妻两人虽说没任何亲昵的举动，可光凭萧清从头到尾都陪着陈氏的态度，就知道他有多重视这后娶的妻子，大家心中都有数了，这位少夫人是不可怠慢的。 萧玥见父亲能做到这程度，不由微微而笑，她就知道她爹会护着阿娘的。 萧清矜持地走在前面，待三人回到正屋，萧清原形毕露，回头喜滋滋地对萧玥说：“宝宝，阿爹给你布置了一个漂亮的卧室，就在我们旁边，我带你去看看？” 萧家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建筑，大院落套小院落，每个院落连接紧密又互不干涉，萧清身为二房第三代唯一的男丁，一人占据了两间院落——一个卧室、一个书房。萧玦和弟弟随着祖父住在外院书房，萧琳、萧九两姐妹住在崔夫人的院落里，是故萧清的孩子没有单独的院落。 萧清回来之前，第一时间翻修了自己院落，又给女儿准备了一间房。萧玥今年也十四了，不适合跟父母住一起了，因为萧清让女儿住在西厢房，西厢房有三间房间，中间是会客的 堂屋，两侧是萧玥的书房和卧室，内里的装饰都是按照萧玥的喜好来的。 陈氏环顾四周，“只有阿宝的房间？阿琳和九娘不和我们一起住吗？” 萧清解释说：“阿琳和九娘是阿娘养大的，我总不好一回来就让她们从阿娘那里搬来，所以我也没准备他们的房间。”事实上萧清从来没想过要把两个女儿接回来，他两个女儿都大了，来年就定亲，接回来做什么？他之前没照顾过她们，现在更不可能。 萧清的话让陈氏欲言又止，私心来说她也不希望两个孩子跟她住在一起，但自己毕竟是两人的母亲，她以前不在就罢，现在都回京城了，还让婆母照顾两个女儿是不是不好？ 萧玥也不赞同让萧琳和萧九搬进来，远香近臭，阿娘和她们关系敏感，不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能维持母慈女孝，同住一起，萧玥担心她们最后连亲戚都当不成。她想了想问萧清：“阿爹，你不是说过家里女儿满了十二岁就可以单独住自己的院落吗？为什么我不跟阿姊她们住一起？” 萧清伤心地问：“宝儿不想跟爹娘住一起吗？” “不想。”萧玥面无表情地说： “我都长大了。”她要多想不开才跟爹娘住一起？天天让他们喂狗粮吗？ 萧清揉揉女儿的头发说：“因为阿爹穷啊，没钱给你们翻新院落。” 萧家是有女儿长大后，住单独院落的惯例，但基本上都是庶出，比如说他大哥那些庶女断奶之后就搬离了姨娘，同姐妹们住在一个院落中由乳母抚养，他大嫂还请了三位女先生教养她们，到了一定年纪就选差不多的夫家将她们嫁出去。 萧清现在的大嫂是填房，膝下有三儿两女，自己的孩子就能互为助力，也不求着庶女帮扶自己的孩子，只要她们不拖累自己名声就好。是故她给庶女找的人家名声都不错，当然私底下如何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她不会补贴庶女嫁妆，但男方送来的聘礼她也不收，都让庶女们带回婆家。她对庶女的这番举动，为自己赢得了许多好名声，她几个儿女婚嫁对象都很好，门第名声都有的那种。 从家族的角度来说大嫂这么做已经很好了，可萧清哪里舍得让女儿离开自己？除了自己，他不放心任何人教育自己女儿，萧清就是偏心，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 第三十章 爱女的萧清（下） 萧清这理由让萧玥无言以对，她爹当了这么多年官，他会没钱？萧玥倒不是说父亲在平郡贪污腐败，而是外放的官员油水本来就比京城官员足，更别说她外家还是平郡当地的富商，官商联合，她父亲有很多种不犯法的赚钱手段。 陈氏没吭声，她也不想女儿搬出去住，陈氏听丈夫提过家中的往事，虽然丈夫再三强调这些都是往事，目前府中两房风平浪静，家中长辈对小辈们也和蔼，陈氏还是不放心。 萧家家大业大，家中下人也各有效忠的主子，万一遇上一个心怀不轨的下人，让女儿出了什么差错，她还怎么活？ 陈氏和萧玥说是回房休息，其实也就喝了一杯水、稍稍休息了一会，就又被萧清带到崔夫人那里，崔夫人已经准备妥当，带着两人去见自己的大嫂——冀国公夫人郑氏。崔氏和郑氏都是世家女，两人娘家关系还不错，只是崔氏比郑氏要小几岁，两人还是成亲后才见面的。 如果只论两人娘家的关系，她们关系还不错，可那会先国公还在，大房、二房因冀国公世子之位斗得不可开交，萧氏兄弟在外面斗 、内宅里两人的夫人也斗，斗到最后二房也没得到世子之位，反而因此伤了子嗣，夫妻俩只得了萧清一个独苗苗。 郑氏也没比崔氏好多少，她自己也只有世子一个孩子，国公府长房二公子是庶出。这些年因长辈们陆续去世，大房又以绝对优势稳压二房，两房的关系逐渐缓和，到了萧玥这辈，子嗣开始多起来，但两房隔阂已深，崔氏和郑氏即便在同一府邸也甚少见面。 郑氏一早便听说萧清去接妻女了，她估摸着崔氏会带儿媳过来，用过午膳后，不紧不慢地换了见客的衣服，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就听到外面的通传声，她放下茶盏道：“快请他们进来。” 郑氏暗忖二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萧铮好歹还能娶崔氏，轮到萧清就只能娶寒门女了。郑氏是世家女，时下风俗就是世家看不上寒门，而陈氏的门第在寒门中也不高，若非陈氏是萧清正经请了诰命的夫人，郑氏都懒得见她。 听到众人入门的声音，郑氏抬头漫不经心地一瞥，目光在看到萧玥时候怔了怔。萧家女儿容色都好，郑氏膝下只有一子， 可她有不少孙女，萧家女儿美名远扬，她那些孙女功不可没。 可平心而论，她那些孙女就算站在一起都比不上萧玥一人，郑氏嘴角微哂，这二房运气倒是不错。他们的长孙萧玦虽比不上自家阿珩，可也算是个出挑的人才，次子又在宫里当伴读，也就两个孙女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可现在又来了一个萧玥，这样的美人儿，二房都不用费心高攀，就会有人主动上门求娶，这萧清子女运还不错……郑氏心中百转千回，可脸上却不动声色，她含笑起身问：“阿崔，这就是你媳妇和孙女？真是两个出挑的美人儿。” 崔氏微微一笑：“大嫂过奖了，这孩子还小呢。”他们二房子嗣没有大房多，几个孩子才到婚嫁之龄，儿子回来后说几个孩子的亲事由他来做主，她也没反对。 现在崔氏也没改主意，她也没卖孙女的想法，只是儿子之前那些女婿人选不行。儿子选女婿只看品行才华，不看门第，给几个女儿挑的未来夫婿大多是寒门，就小孙女这容色，寻常的寒门小户能护得住她？ 与其婚后受磨搓，还不如一开始就给她找 个门第好、本身也精干的人，以他们萧家的门第、孙女这般品貌，完全可以选顶尖的世家子，这些人不比那些寒门子好？ 陈氏笑盈盈地望着女儿，她心思简单，没有崔氏和郑氏那么百转千回，别人夸女儿她就高兴，阿宝是她最大的骄傲，陈氏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没有儿子，倒不是说她不喜欢女儿，她就是希望女儿将来能有个依靠。 陈氏心无城府的模样被郑氏和崔氏看在眼里，郑氏心中暗忖，这二房运气真不错，现在这媳妇家世是卑微了些，可胜在老实听话的，当婆婆的要的不就是媳妇听话吗？她两个媳妇倒都是高门贵女，可那两位的行事不提也罢。 崔氏见大房两个儿媳都不在，不由问：“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呢？”崔氏不觉得两人会有意避开她们，世家最讲礼数，她们再看不上二房也不至于如此。 郑氏说：“老二媳妇前几天就去庙里了，要后天才回来。” 崔氏这才想起，这几天是老二生母忌日，他每年都会在这时候去庙里给生母祈福，崔氏心中微叹，亏得自己没有庶子，不然看着自己辛苦养大的庶 子，一心只惦记着亲娘，心里该有多郁闷？ 郑氏顿了顿说：“老大媳妇她有了，昨天见红了，今天我让她躺着养胎。” 崔氏闻言一怔，老大媳妇是填房，年纪比世子小了好几岁，但也有三十多了，她都生了五个孩子了，居然又有了？崔氏不禁羡慕大房子嗣兴旺，要是二房能这样该有多好。 郑氏对长媳有孕不是太上心，孙子孙女多了，她就不在乎了，她唯一看重的就是萧珩，她对崔氏说：“今天就在这儿用膳吧，我给你们洗尘。” 崔氏笑着说：“你正忙着呢，我们怎么好打扰？都是一家人，来日方长。” 郑氏正要说话，却见自己心腹仆妇在花罩外张望，她眉头微挑，那仆妇笑着走进来给众人行礼，然后对崔氏和陈氏说：“二夫人，陈女君，刚才外头大爷让人传话进来，要请十姑娘去一趟他的书房。” 仆妇的话让郑氏、崔氏很是诧异，两人同时望向陈氏和萧玥，不明白萧珩怎么会让小丫头过去？萧珩平时对弟弟妹妹们都好，但从来不曾让他们去过自己的书房。陈氏也满脸困惑，萧珩让阿宝过去做什么？ 第三十一章 萧珩的关心（上） 崔氏和郑氏还不知道他们来京之前的插曲，萧玥倒是心里有数，大堂兄是来问自己魏肃的事？萧玥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大堂兄和魏肃是表兄弟！果然自己没把自己知道的历史当真理是对的，不然闹笑话事小，闯祸事大。 萧珩的乳母贺氏看到萧玥也微微一惊，十姑娘长得可真出挑啊！大部分人都有爱美之心，见了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小美人，乳母笑得更和善了，她含笑对萧玥行礼道：“老奴见过十娘子。” “阿媪不用多礼。”萧玥侧身避开了乳母的行礼，不说这位乳母本身就很受萧珩尊敬的长辈，就凭她的年纪，萧玥都不可能让老人家行礼。跟在萧玥身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珊瑚，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扶住乳母。 郑氏对萧玥说：“既然大郎让你过去，你就过去一趟吧。”郑氏强硬了大半辈子，临老就只听长孙一人的话。 崔氏和陈氏也毫无异议，萧珩虽是家中小辈，可因他的身份，家中大部分人都把他当成同等地位的人看。 萧玥柔顺的点头应是，跟着贺氏去外书房，她步履从容，举止优雅，崔氏和郑氏皆 暗暗颔首，萧玥容色无可挑剔，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她自幼养在外面，礼仪方面可能有些欠缺，现在看来她礼仪挺好，这样两人就放心了。 崔氏和郑氏虽不怎么往来，但两人都有一个共识——无论在家怎么斗得死去活来，两人对外利益是基本一致的，萧玥是二房的姑娘，可她嫁得好，对大房也有利。郑氏不会替萧玥操心，可不希望她身上有缺憾，美人有了缺憾身价就低了。 萧玥并不知道崔氏和郑氏心中所想，但一路走来，她早发现了大部分人都在暗中打量自己，这种情况她前世也时常可见，所以她早习惯了，她神情自若地随着郑氏一路走到了萧珩的书房。 萧玥以为按照萧珩的地位，他书房外应该有侍卫守卫，但没想萧珩书房外居然空无一人，萧玥不由微微诧异，她不动声色地扫了贺氏一眼，见贺氏也面露疑惑，就知这是特殊情况，她不由脚步一顿。按说贺氏是从祖母面前接走自己的，又是在自己家里，贺氏是不大可能害自己的，可万一…… 就在萧玥胡思乱想的时候，书房的门蓦地打开，萧珩站在门口含笑看 着踌躇不前的萧玥：“怎么站着发呆？进来吧？” “大堂兄。”萧玥垂首乖巧地行礼。 萧珩示意萧玥进来，萧玥随着萧珩入书房，贺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萧珩的外书房是他议事办公的地方，除了他少数心腹，平时能出入的就是收拾打扫书房的小厮。 这些小厮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年纪最大也不超过八岁，都不认字，基本只在书房待上半年就会离开。如此戒备森严的地方，贺氏就算是他乳母都不会踏入。 这也是贺氏对萧玥格外好奇的原因，毕竟郎君这书房，连他同父的亲弟妹都不曾踏入，萧玥只是他隔房的堂妹。今天一事传出去，家中恐怕再无下人敢私下闲话陈女君的家世了。 萧玥不知道萧珩的书房有那么多规矩，她正好奇地看着萧珩书房的摆设，以萧珩俊雅高华的气度，萧玥总以为萧珩的书房摆设不是清雅别致就是低调奢华的风格。 没想萧珩的书房竟然出乎意料地素简，书房里除了书案和文具之外，只有累累的公文，博物架上甚至都没几本藏书，更别说让人休息用的短榻了，一看就是工作狂的办公室 ……果然成功都不是轻易得来的。 萧珩示意小姑娘坐下，见萧玥明眸流转，打量着自己的书房，他微微一笑道：“我这儿没什么话本游记，你想看的话，回头去我内书房挑。”这里是他办公的地方，他只放了几本最近常看的书，萧玥喜欢的书一概没有。 距萧珩上回见萧玥，也就几天时间，可萧珩已经了解了小姑娘从小到大发生的一切事。也知道萧玥的爱好，她最爱的就是看书画画，最擅长的也是画画，写字反而是其次了。 萧珩的话让萧玥一怔，她没想萧珩会了解自己的喜好，后来想到萧珩的身份又了然了，萧珩既是大理寺卿，又是禁廷尉大都督，会知道自己喜好一点都不奇怪。禁廷尉通俗讲就是后世的情报机构，大都督是禁廷尉最高官员。 只要萧珩愿意，他可以知道任何人的消息，只是萧玥有些不明白，萧珩这么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怎么会有闲心关心自己幼时经历？ 萧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关心萧玥，或许是因为跟小姑娘聊天时，总能让自己觉得很舒服？他很少能遇到让自己这么放松的人，只要她听 话，萧珩不介意多给她些好处。 萧珩亲自给萧玥倒了一盏茶水，送到了她面前，萧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过茶盏，她长长的衣袖掩盖住了她的大半截手背，露出了手指纤长娇柔，肌肤白得几乎透明。 十瓣粉色的指甲仿佛十朵小花，玲珑可爱，让人有种想捧在手心把玩的冲动。就这样的手，还想端茶盏？萧珩都怕茶盏压坏了她，他手微侧，避开了萧玥伸来的小手：“烫。” 萧玥瞄了萧珩手中的茶盏，没有冒热气，怎么都不算烫吧？不过她缩回手，低着头问萧珩：“大堂兄，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萧珩不急着切入正题，他将茶盏放在她面前，又指着食案上的点心说：“饿了吗？要不要用些点心？”萧珩这里的点心都是以前的宫中大厨做的，精致可口，不过萧珩不怎么爱吃甜点，送来的点心大多赏给下人了。 萧玥喜欢琢磨吃的，但本身不怎么吃甜点，不是不爱，而是古代又没牙医，她吃多了蛀牙怎么办？不过萧珩让她吃，她还是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块。 萧珩等她用了点心，喝了茶水才随口问道：“你路上遇到魏肃？” 第三十二章 萧珩的关心（下） 萧玥见这两人都直呼双方名字，心中暗想，看来野史说得也不全错，两人关系果然不好。萧玥曾看过一本关于萧珩和魏肃的野史，上面说两人年轻时，常相互使绊子，甚至连萧珩是死在魏肃手中的。 前面一段可能是真的，后面一段就是真野史了，魏肃要有这本事，也轮不到萧珩先当皇帝了，他早称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魏肃给她印象太差，她总觉得除非萧珩后期被人穿了，不然魏肃是不可能争过他的，而且那野史居然都没提两人是表兄弟。 萧珩见小丫头望着自己发呆，含笑温声安慰道：“被魏肃吓傻了？别怕，我给你出气。” 萧玥闻言连忙摇头说：“不用了，魏公子没做什么。”怎么说魏肃也是后世比大堂兄名气还响亮的明君，她不觉得几十年后身居高位的魏肃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但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得好，免得以后日子不好过。 萧珩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玥，见小丫头一脸忧心忡忡，似乎极怕得罪魏肃一般，他心中莫名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微笑道：“也罢，那个泼皮不值得费心。” 萧玥忍不住想笑，现在的魏肃的 确挺像一个泼皮的。 萧珩见她笑了，心情好转了些，他修长的手指轻击书案，“我给你的秋声赋，你可临了？” 萧玥一怔，她没想到萧珩还在关心的字，她如实说：“我有在临，可写不出堂兄一分的气度。” 萧珩轻轻一笑：“你现在就很好，不用学我。”萧玥的书画风格写意风流，一看就是润浸在锦绣堆里的富贵花，从未受过丝毫风雨，她继续保持这样挺好。 萧玥不明白萧珩的意思，他不想自己学他的字，为什么还要拿自己的作品过来？ 萧珩从身侧的博物架上取出一副卷轴，“这谢大家的手稿，说好了等你到了京城就给你。” 萧玥又惊又喜，她起身道：“多谢大堂兄。” 小姑娘煞有其事地对自己行礼，让萧珩忍俊不住，他抬眉问：“那你想怎么谢我？” 萧玥没想萧珩居然会这么问，她呆了呆才试探道：“我给堂兄做一个荷包？”萧珩肯定不会要自己同价位的礼物，那就亲手做个有意义的回礼？ 萧珩笑而不语，目光淡淡扫过萧玥身上的精美的小荷包。 萧玥脸一下涨红了，她针线活是不怎么好，倒不是说她手残， 而是她心思不在针线上，有这闲工夫她看书画画不好吗？但凡送人的、自用的荷包都是让丫鬟代工的。 萧清和陈氏溺爱女儿，女儿不爱做针线活，两人也不强求，他们的女儿还需要自己动手吗？可现在萧玥倒是有些后悔了，要是自己把针线活练好，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萧珩见小姑娘水汪汪的眸子中浮现少许茫然，忍不住失笑摇头，真是个傻丫头，他趁机提出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十娘写一副字给我如何？” 萧玥连忙点头说：“应该的，我送大堂兄十幅字都是应该的。”古代礼教严谨，阿爹再三吩咐自己，不要随意外流手稿，不过大堂兄就无所谓了。 萧珩低低的笑了，萧玥这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她不由红着脸低下头，萧珩看着她玉白的小脸上透着淡淡的晕红，眼底浮起了浅浅的笑意，他语气不由越发柔和，就跟哄小孩子一样，“我等十娘的十幅字。” 萧玥没想到大堂兄居然要自己十幅字，她不禁有点受宠若惊，大堂哥居然要自己十副字，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字还写得不错？萧玥感觉自己有点飘了。 她盘算着 写十副字也太单调了，还是多拿些画凑数吧，“那我过几天让丫鬟送来？”也不是萧玥不肯走这一趟，而是萧珩公务繁忙，萧玥估摸堂兄没时间应付自己。 萧珩莞尔：“你不亲自送来？” 萧玥悄声说：“我怕打扰堂兄正事。” 萧珩抬手揉了揉她小脑袋，顺滑的手感让他挺满意的，他笑着说：“你来又怎么算打扰。”萧玥进来时他就想这么干了，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萧珩不耐烦应酬，但跟萧玥说话，他感觉很放松，他不介意萧玥时常来打扰自己，他对萧玥说：“我那篇秋声赋你看看就好，你若想临我的字，我回头给你写一篇。” 萧玥吃惊道：“您给我写摹本？”让萧珩给自己写摹本？他将来的太子都没这待遇吧？果然还是要在名人没功成名就前认识才好吗？ 萧珩说：“是，我给你写摹本，所以你要好好用功写。” “多谢堂兄。”萧玥屈身道谢。 萧珩又跟萧玥说了一会，听到门口来回了好几次轻微的脚步声，他起身对萧玥说：“我让乳母送你回去，后天再让她来接你。” “好。”萧玥不觉得自己需要大人接送， 但萧珩这里比较敏感，还是由熟人带路比较好，“大堂兄，我先回去了。” 萧珩亲自送萧玥出月洞门，贺氏已经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等着萧玥，还是由她来送萧玥回去。一名小厮提着食盒站在贺氏身侧，萧玥不由望了萧珩一眼，萧珩说：“这是你刚才用过的点心。”他也不知道小女孩儿喜欢什么，想来都应该喜欢甜丝丝的零嘴吧？ 贺氏见萧珩对萧玥如此上心，不由心中微动，在回去的路上，她对萧玥说：“郎君这儿好吃好玩的东西很多，十娘子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这话萧玥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她跟萧珩是隔房的堂兄妹，不说大房、二房微妙的关系，就是她现在这岁数，也需要避嫌了吧？ 贺氏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让人误会，她解释说：“郎君性子冷清，平时只顾忙公务，甚少休息，也是十娘子来了，才让郎君休息了半个时辰。十娘以后若无事，可以常来。” 贺氏这话萧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有这么大的牌面，让工作狂变得不爱工作，她笑着转移话题：“堂兄忙于公务，阿媪照顾堂兄辛苦了。” 第三十三章 祖父母的礼物（上） 贺氏轻叹一声：“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辛苦不辛苦？我就希望我家郎君能每天开开心心的。” 萧玥能体谅老人的心思，在他们眼里孩子再大也是孩子，都希望他们每天能开心。可就连不懂事的幼儿都不可能每天开心，更别说是成人了，她温言宽慰着贺氏，让贺氏送自己回了院落，留贺氏喝了一杯茶，又亲自送贺氏出门才折回。 陈氏问萧玥：“你大哥叫你过去做什么？” 萧玥说：“就是问问魏肃的事，还送了我卫大家的手稿。” “你大哥真好。”陈氏由衷地说，“对了，你大哥送了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也要还礼，你准备送什么？”她是商户女，看法和世家子不一样。 世家或许认为金钱铜臭，但陈氏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花钱。既然金钱铜臭，为何很多人连铜臭都不愿付出？萧珩这种一言不合就送重礼的举动很得陈氏心意。 “我给大堂兄送字画？”萧玥没提萧珩要给自己写摹本的事，毕竟事情还没谱呢。 陈氏连声附和：“好的，你多选几幅好看的，算了，你还是画新的吧。” 萧玥说：“现 作肯定不行，时间来不及。”送礼的画作都是正经的作品，写意或许可能一天之内一气呵成，工笔的话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完成得了一幅。 虽说她工笔写意都会，可要论擅长还是工笔，写意她练了好多年都没什么进步。用阿爹的话来说，技巧成熟，阅历不够，这样的画她忽悠别人可以，但不能忽悠大堂哥。 陈氏想起女儿上回替自己画了一幅菊花，画了整整三个月，又舍不得女儿辛苦，但这话她不好明说，她沉吟了一会提议说：“我看你干脆给你堂兄画几幅扇面得了，他还能随时用。” 萧玥没吭声，自己那些扇面画的都是花鸟，堂兄怎么可能用？不过阿娘倒是提醒自己了，她不给堂兄扇面，可以给他小屏风，放在书案上当装饰用的小屏风。她之前画了不少不成作品的花鸟，这些修改下就能变成一扇屏风了。 母女两人说话间，萧清走了进来，听母女两人说作画，他随口问：“宝儿要给谁作画？” 萧玥将卫大家的手稿递给萧清，“阿爹，这是堂兄给我的。” 萧清看到萧玥递来的手稿，剑眉微扬，“这是你大堂兄 给你的？” 萧玥颔首道：“是啊。” 萧清笑叹一声，“你倒是能得他的好处。”萧珩对弟妹是和善，但据萧清所知，家中好像还没小辈有幸从他手中拿到如此珍贵的物品，长辈们倒是每年过寿时都能得到他的孝敬。 陈氏道：“我家阿宝就是讨人喜欢。” 萧清深以为然。 萧玥汗颜地听着父母的夸奖，在爹娘口中自己就没有不好的地方，不过萧玥很有自知之明，萧珩能对自己这么和善，估计也是因为自己长得比别人稍微出挑些，又是他堂妹的关系。 他那些妹妹说是同父的亲妹，但又不是一母所出，萧珩那继母又是个妙人，也亏得萧珩够强大，换成自己，萧玥估计要被继母和继妹们烦死。 萧清轻顺女儿的长发，“阿宝，一会晚膳你祖父会回来，他若是问你魏肃的事，你就说你当时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萧清因妻女回来后都跟她们在一起，所以比萧珩晚知道魏肃的事。 当他得知魏肃曾掀起车帘看到女儿容貌，甚至还将女儿送回来时，饶萧清为官多年，城府颇深，都恨不得马上去揍魏肃一顿。不过现在重 点不是教训魏肃，而是他爹的态度。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他刚回京时魏彦就来求亲过，不过他当时求的是阿琳，都不用自己拒绝，父亲就先回绝了。可现在父亲见到阿宝，又知道魏肃孟浪行径，又想跟魏家联姻怎么办？阿宝是他的心肝宝贝，可不能陷在魏家那个深坑里。 萧玥不意外父亲和祖父也知道了魏肃拦马车的事，她笑着说：“我本来就没怎么看清他长什么样。”萧玥也不是说谎，魏肃当时背光而立，她就隐约看了一个大致轮廓，并没有看太清楚。 提起魏肃，陈氏眉头紧皱，“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登徒子？” 萧清没跟妻子提魏家曾提亲的事，说了只会让妻子担心，“放心吧，我会替你们出气的。” 陈氏偎依到萧清怀中说：“郎君不用太为难。” 萧清搂着妻子笑而不语。 萧玥：“……”她还需要吃晚膳吗？ 萧清以为父亲会在晚膳时问女儿关于魏肃的事，没想萧铮只字未提，只是含笑受了陈氏和萧玥的礼，又和崔氏分别给了两人礼物。 都说严父慈母，但萧铮和崔氏都不是严厉的人，两人不只溺爱 唯一的独子，连几个孙子孙女都十分疼爱，萧玥虽不是两人养大的，可谁不喜欢漂亮的孩子？ 萧铮和崔氏一人给了一个礼匣，萧玥双手接过，她发现祖父给的礼匣很轻，而祖母给的礼匣很重，她估摸着祖母应该是给了自己一套首饰？那么祖父给了什么？ 不止萧玥好奇萧铮给了什么礼物，就是陈氏也好奇，待晚膳过后，萧玥和父母回院落后，陈氏对萧玥：“阿宝，你看看你祖父母给你什么礼物了？” 萧玥让丫鬟将礼匣放在桌上，“祖母应该给我了首饰，祖父不清楚。”她揭开礼匣，果然崔氏给了一套黄金镶嵌红宝的头面，最大的一块红宝足有拇指大小，色泽鲜艳无比，显然是上品的鸽血红。萧玥微微吃惊，祖母的见面礼是不是太贵重了？这么贵重的头面不应该是给儿媳妇的吗？ 陈氏欢喜道：“这套头面漂亮，正好可以当你陪嫁。” 萧清笑着对女儿说：“你收下吧，这套红宝头面本是你祖母的陪嫁，她三年前用这套陪嫁重新打造了三套新头面，你们三姐妹一人一套。你两个姐姐，你祖母早送过了，就只剩下你了。” 第三十四章 祖父母的礼物（中） 萧玥听父亲这么说也就收下了，这是祖母的心意。 萧清又对女儿说：“阿宝，再看看你祖父给了你什么礼物。”今天父亲只字未提萧家的事，这让萧清有点忐忑，他爹这是憋了什么大招？ 萧玥翻开祖父给的礼匣，里面只有薄薄几张纸，难怪这么轻，萧玥凝目细看，发现这些纸居然是契纸，她好奇地问父亲：“爹爹，祖父也是一人给我们一套商铺吗？”她祖父母也太大方了吧？萧玥估计自己两个哥哥都没有私产。 萧清神色沉凝看着礼匣中的契纸，母亲的红包头面是家里每个姑娘都有，可商铺连阿玦都没有，别说是三个女儿一人一间。萧家再豪富，也不可能在女儿出嫁前给她们商铺。 陈氏见丈夫一脸严肃，不由疑惑地问：“怎么了？这些礼物不好吗？” 陈氏倒不是贪图公婆手上的钱财，而是觉得公婆愿意给女儿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就说明他们重视女儿，这不是很好吗？ 萧清安抚地轻拍妻子的肩膀：“没什么，这些礼物挺好。”他对女儿说，“既然是你祖父母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萧玥道：“这么贵 重的礼物我怎么会管？还是让阿娘收着吧。”红宝头面她还能自己保管，商铺怎么弄？她是不介意经商，可家里大人能同意吗？ 萧清说：“你都是大姑娘了，也应该学些管家理事了，以后家里的度用就有你来管了。”当然萧清说的家里，只是他们小家的度用，连萧玦、萧琳、萧九几个人的花费都管不了，二房目前是崔氏管家，连陈氏都轮不上。 萧清的话让陈氏和萧玥吃了一惊，陈氏道：“阿宝才多大，就算要管也应该是大姑娘和二姑娘，阿宝最多搭个手。”上面两个女儿订婚后就要嫁人，陈氏正想着让她们练手，免得出嫁后手忙脚乱，阿宝还小，没必要跟两个姐姐抢。 萧清摇头：“她们要学，但不用这么着急。”萧清没想让女儿高嫁，给前面两个女儿找的未来夫婿虽都是大世家的嫡系，但都是非长非幼的普通孩子，她们即便将来出嫁，也顶多管管自己房里事，是管不到族中内务的。 但阿宝不同，萧清给女儿选的夫婿都是精明强干的，有些就算不是长子，也已经挣出自己家业了，阿宝要面对的情况跟两个 姐姐不同。 这也不是萧清偏心，把最好的留给小女儿，只是阿宝能嫁的人，他前头两个女儿都嫁不了。萧清本以为自己挑的女婿人选已经很符合家族利益了，但还是不符合父亲的择婿标准。 萧清暗暗轻叹一声，一会他要去找父亲聊聊，如果父亲看中的人家符合自己心意，他也愿意答应，但入宫和魏家绝对不行，这是自己的底线。 萧清诧异父亲给女儿的见面礼，崔氏也在好奇丈夫给了孙女什么见面礼，本来两人都说好了，她送红宝头面，他一套笔墨纸砚就好，可丈夫今天递给孙女的礼匣明显不是之前说好的礼物。等饭后大家散去，崔氏和萧铮相携在书房散步，她好奇地问萧铮：“你送了十丫头什么见面礼？” 崔氏和萧铮都是奔六的年纪，按照京城贵族夫妻的常态，他们这个年纪早分院落睡了。不过崔氏和萧铮恩爱了一辈子，萧铮也没纳妾，两人始终住在一起没分开过。 这也是樊太夫人最不喜欢的一点，总是骂崔氏明明是不下蛋的母鸡，却还死缠着男人不放。偏偏崔氏涵养好，无论樊太夫人怎么骂，她都 巍然不动，让樊太夫人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儿子偏袒着媳妇。 萧铮轻描淡写道：“送了一个商铺。” “商铺？”崔氏讶然的望着丈夫，“为何要送她商铺？”她送孙女一套红宝头面已够贵重了，老头子居然出手比自己还大方？他想做什么？ 萧铮笑了笑，“前几天阿清同我说，他儿女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我答应了。” 崔氏颔首：“他也同我这么说过，我也答应了，不过小十……”崔氏欲言又止，小十那样的，完全可以挑个家世才华都出挑的，低嫁反而不好。 萧铮说：“女孩子容貌尚在其次，关键看她自己。”萧铮也觉得小孙女长得好，但长得好不代表能高嫁，如果小十性子像她两个姐姐，她还是找个本分些的世家子嫁了。 萧清让女儿别提魏肃拦车的事，但萧清留下的那些护卫里有一半是萧铮的侍卫，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可能瞒得过萧清？萧铮回家后并未急着见孙女，而是听完了侍卫的回报再入内院的。 对萧玥的所作所为，萧铮还是挺满意的，不愧是儿子亲自带大的女儿。萧铮不认为父 母带大的孩子会比祖父母带大的孩子好，只是看养大孩子的人用不用心而已。 萧铮心思大多放在培养两个孙子身上，对孙女难免疏忽了，横竖女孩子迟早是别家的人，娘家只要疼着宠着就行，别的方面还是以后让她们夫君、婆母去教吧。阿崔倒是可以教孙女，但她没时间，萧铮想到自家老娘，就对妻子十分愧疚，他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 崔氏微微一怔，仰头看了丈夫一眼，他怎么了？萧铮为人端严自持，不说两人私下相处，在外面时他总是十分守礼。这也跟两人新婚时，时常被樊太夫人挑刺有关。 萧铮对她微微一笑，“我给小十商铺是想看看她会怎么做？如果跟她两个姐姐差不多，就找个老实些的世家子吧。” 崔氏不以为然，本分的世家子？放眼京城哪来什么本分世家子？所谓本分，不过只是说得好听些的“无用”，无用的人又怎么护得住孙女？ 萧铮莞尔：“本分又不代表无用？你当初不也觉得我本分吗？” 崔氏没想萧铮会说这话，即便两人是老夫老妻，她也有些脸皮发烫，她不由轻啐一声：“不要脸。” 第三十五章 祖父母的礼物（下） 萧铮的话让崔氏想起了她和萧铮新婚时的往事，她当初是不想嫁萧铮的，她没出嫁前就知道樊太夫人的“丰功伟绩”，奈何祖父答应了这门亲事，莫说是她父母了，就是抚养她长大的祖母也没法子拒绝。 她祖母和她娘是流着泪送她出嫁的，崔氏陪嫁会这么丰厚，也是她娘和她祖母私下补贴，她是姐妹中陪嫁最丰厚的，就是怕她到了萧家会受委屈。 两人为了防止樊太夫人私吞她嫁妆，还私下给自己留了一大笔私房，等自己生下了阿清，在萧家站稳了脚跟，两人才给自己送来。 见从小疼爱自己的祖母和母亲这么伤心，崔氏心中不是滋味，成亲以后她在婆家受了再大的委屈，她都没跟母亲和祖母诉过一声苦。 萧铮从年少时就沉默寡言，即便关心妻子也是默默无声的，崔氏年轻时也不懂萧铮这种无声的关心，樊氏的折磨让她苦不堪言，她一心就想怀孕生子。 有了儿子后，她将儿子视为萧家唯一的救赎，儿子那会是她唯一重视的人，萧铮对她来说只是丈夫，每次回娘家，家中姐妹们说起自家丈夫优点时，她总 说萧铮老实。 也不是萧铮真老实，而是她那会实在想不出丈夫有什么优点，只能说他老实了。若不是后来两人遇到了一些事，让她发现丈夫木讷外表下的体贴，两人恐怕这会都是相敬如冰的夫妻。 萧铮说这事也不是翻旧账，而是提醒妻子并不是所有人木讷的人都是没用的，有些人只是内秀。 崔氏轻叹一声，反问萧铮：“像你一样的人能有几个？”她是运气好，才嫁给了萧铮，要换了别的女人，恐怕都看不到自己孩子长大。 萧铮沉吟了一会道：“其实还有一个选择。”他顿了顿继续说：“前段时间大哥来问我，阿琳的婚事有没有定下了。” 崔氏讶然地望着萧铮：“大哥来问你阿琳的婚事？”萧铮和冀国公年轻时斗得太厉害，现在年纪大了，没以前的气性了，可也跟她和郑氏那般，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冀国公怎么会想到问他们二房孙女的亲事？ 崔氏心念一动，“他想送阿琳入宫？”太子妃重病，说难听点，大家都等着太子妃早点断气，好让自家闺女接替。崔氏恼道：“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他怎 么不送自己孙女入宫？” 二房子嗣少，她拢共只有两个孙子、三个孙女，大房这么多子嗣，老大随便挑哪个庶孙女都行，干嘛打自己孙女主意？ 萧铮说：“不是入宫。”入宫反而好说了，横竖他们也求不上太子妃之位，寻常的侍妾之位也犯不着赔上嫡女，世子那么多庶女随便选一个都行，萧铮顿了顿说：“是魏彦来提亲。” “魏彦？”崔氏先是一怔，随即了然，“你想把十娘嫁到魏家？不行！”她断然否决，虽然萧铮提起的是萧琳，但崔氏跟他夫妻多年，太了解他的脾气了，他要是愿意让萧琳嫁到魏家，前几天老大说起这事时他肯定就跟自己提了。 他之前没说，现在旧事重提，摆明了就是之前已经拒绝了，但今天看到十娘又心动了。崔氏坚决反对，十娘虽不是自己养大的，可也是自己亲孙女，儿子最疼的女儿，她怎么舍得让孙女进魏家那个火坑？ “魏肃没外面说的那不堪。”萧铮耐心地给妻子解释道：“他就是年纪还轻，心性不定，人品还是不错的。”萧铮接触过魏肃好几次，觉得他没传闻中的那 么不堪。要不是萧琳实在不适合，他也不想放走这样的孙女婿。 崔氏哼了一声，“魏肃要是那么好，他怎么不把自己孙女嫁过去？他又不是没嫡孙女？”老大媳妇那么能生，大房适龄的嫡女就有二个，要是这门婚事这么好，为什么不拿那两个嫡女联姻？ 萧铮说：“长房和魏家不适合直接联姻。”这样太打眼了，二房虽说现在还没分家，可谁都知道冀国公府长房和二房不和，二房被长房压制得死死的，由他们来跟魏家联姻相对好一些。 萧铮也觉得魏家不错，魏彦手握重权多年，虽说还不算世家，但比一般世家要实惠多了，可他想着萧琳的脾气性情，还是婉拒了这门亲事，阿琳那脾气，去了魏家，恐怕都活不过三年。 崔氏听着丈夫的解释，面沉如水道：“你舍不得阿琳嫁过去，就舍得让小十嫁进去？”要说私心，崔氏肯定更喜欢一手养大的萧琳，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崔氏也舍不得十娘跳这个火坑。 “不一样。”萧铮顿了顿说：“今天路上，小十遇上魏肃了，她们是被魏肃一路送回来的。”若没有这件事 ，萧铮也不至于再次心动。 魏肃虽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弟子，但从来不见他对哪家的姑娘有如此殷勤之举。萧铮本来还疑惑，他这是受了魏彦的吩咐才如此行事吗？他何时如此听话？ 等回到家里看到小十，他才恍然大悟。他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如何不知年轻人的心思？魏肃是心动了。家族联姻是一回事，自己看上又是一回事，所以萧铮才改了主意，只要小十稍稍聪明些，他就想跟魏家结亲。 崔氏眉头微皱，“小十怎么会遇上他们的？”萧铮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崔氏气笑了，“他这是见色起意！这样的纨绔你都看得上，魏家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崔氏是女人，想法跟萧铮完全不同，她不觉得十娘会喜欢魏肃如此轻薄的样子。 “阿崔。”萧铮轻声安抚着妻子，“魏肃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你以后接触久了就慢慢知道了。” 崔氏冷然道：“他好不好跟我无关？反正我是不可能把孙女嫁给他的。”她见萧铮还想再劝，她没好气说：“你难道想让小十以后一辈子孤苦无依，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 第三十六章 夫妻谈心 萧铮一怔，他没想到妻子会这么认为，他讶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怎么可能？”魏彦是想跟萧家结亲又不是结仇，如果小十没有孩子的话，两家的联姻还有什么意义？ 崔氏冷然反问：“怎么不可能？魏肃亲娘是公主，所以他能活，我们小十没有当公主的祖母，也没有当皇亲的祖父，她的孩子怎么在魏家活下去？你想让小十跟以前的魏家夫人一样，含辛茹苦地把庶子养大，还是想她跟衡阳一样？” 衡阳之前的那些魏氏主母，即便生有嫡子的，那些嫡子也从来没长大过，衡阳嫁入魏家后，魏肃是活下来了，不过魏彦别的儿子都死了，魏彦对外是没什么表示，可谁知道他私底下是怎么想的？ 崔氏太了解这些男人了，他们嘴上口口声声说嫡庶分明，其实在他们心里嫡出庶出不一样都是他们儿子？谁能接受自己这么多孩子都夭折了？即便这些孩子不全是衡阳下的手，魏彦恐怕也会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到衡阳头上。 崔氏说着说着，眼眶突然红了，不说魏家了，就是在萧家，她的孩儿们不也只有阿清一人活下来吗？孩子是崔氏永远的疼，也是崔氏 解不开的心结。 萧清是崔氏和萧铮的长子，但却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萧清本来还应该有个弟弟，但是那孩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崔氏也因悲伤过度，身体大损，不能再生了。 崔氏也不想生了，她承受不住丧子的悲痛！次子的死，跟当时的世子之争有关，是大房下的手，但崔氏最恨的不是郑氏而是樊老太！ 如果不是她先对大房子嗣下手，大房又怎么会对他们下手？后来崔氏身体受损，不能再生之后，樊老太甚至还逼着萧清娶平妻！若不是萧清坚决反对，崔氏那会就想抱着儿子一走了之。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崔氏一想起夭折的幼子，心依然会隐隐作疼，也正因如此，崔氏对二房每个孩子都很疼爱，她总有一个奢望，或许这些孩子里就有自己幼子转世呢？ 萧铮何等了解妻子，一听到孩子，他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揽住了妻子的肩膀，“好，不答应就不答应，你想让十娘嫁谁就嫁谁。”只要妻子不伤心，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崔氏轻叹一声，头靠在他肩头：“我们年纪都这么大了，这些年你吃的苦也够了，家里什么都有了，该满足了 。”崔氏早年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可随着次子夭折，她就断了那份功利之心，没什么比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更好的事了。 萧铮微微颔首：“回头等老大、老二成亲了，我们就有曾孙了，届时我就乞骸骨，我们好好在家养曾孙。”他本来是想二房如能有魏家相助，必能更上一层楼，也不必再被长房压制。 母亲也不用总坚持的不分家，硬留在国公府里看长房脸色。不过妻子不答应就算了。他们都这把年纪了，还图什么富贵？只要阿崔高兴就好。 崔氏又好气又好笑：“你养曾孙，我才不养，孙子孙女我就养够了。” “好，孩子我来养。”萧铮目光柔和地望着妻子，这些年阿崔受了太多的委屈，现在自己有能力了，不会再让她伤心了。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崔氏有些累了，萧铮正想和妻子回房休息，就听外面下人通传说：“老爷，郎君找您。” 萧铮哼了一声，“说我歇下了。”他不用问就知道傻儿子是为了孙女来，他懒得见儿子。 “阿娘！”萧清的声音传来，“我找阿爹。”萧清是两人的独子，自幼被父母宠坏了，在父母面前向来任性。 崔氏扑哧一声笑了，轻推着丈夫说：“快去吧。”她可舍不得晾着儿子。 萧铮无可奈何地摇头，他对妻子儿子是最没法子的。 崔氏撇下丈夫自己回房，她目光瞄到孙女送来的荷包，轻轻叹了一声，要早点让小十定亲了，时间久了，十娘的婚事一定有波折。时人对女子严苛，十娘一旦亲事有波折，将来路就难走了。 萧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被祖父许给魏肃了，她赶了好几天的路，路上还不觉得太累，这会睡上了熟悉的床榻，她几乎合眼就睡了。 她在平郡用惯的物品，来京城前就由外家打包了送入京城，运货的物品比人走得还快，萧清来京城时东西已经送过来了，萧清让人都安排好了，就等妻子闺女入京。 陈氏第一天来萧家，难免有些忐忑，萧清离开后，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见丈夫迟迟不来，她不由拥被起身，双目怔怔地看着前方。 萧清和父亲谈了一会后就回来了，见妻子坐在床上发呆，他挑眉问道：“怎么还不睡？在想什么？” “夫君。”陈氏听到丈夫的声音，双眸一下亮了，“你回来了。” 萧清先去洗脸净面 ，陈氏起身伺候他换寝衣，萧清轻拍妻子圆润的肩膀说：“放心，没事的。” 丈夫的话，让陈氏心一下安定了，她头靠在萧清肩头，“好。” 萧清看着妻子温顺的模样，犹豫了一会，低声说：“这几天祖母可能要往我们房里塞人，她说什么你都忍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陈氏怔了怔，她低着头说：“既然祖母都送人来了，要不您还是收了？我这么多年都没能跟你生个儿子，我——” 萧清轻笑一声，“你就舍得把我推给别的人？” 陈氏眼眶都红了，“我不要，但是——” 萧清原本只是跟妻子逗趣，见妻子都哭了，他连忙搂着妻子说：“我逗你玩呢，我又不是没儿子，你能给我再生个儿子，我们皆大欢喜，若是没有，有阿宝也够了。” 萧清不缺儿子，他两个儿子被父母养得很好，且马上都要成亲给他生孙子了，他何必为了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有的儿子影响夫妻感情？ “可是阿宝将来——”陈氏想说她要是没儿子，女儿将来没依靠，但又想到丈夫是有孩子的，她又不敢说了，免得丈夫觉得自己没把他的孩子当成自己孩子。 第三十七章 第一次请安（上） 萧清淡淡一笑：“以阿宝的资质，还需要他们两个帮忙？”不是萧清看女儿滤镜太重，而是他那两个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阿宝一个。萧清最惋惜的就是阿宝是女孩儿，不然他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 陈氏被萧清逗得咯咯直笑：“哪有你这么夸女儿的？阿宝再聪明也是女孩子。”也不是陈氏看不上女儿，在她眼里女儿是最好的，但是女孩子又不能跟男子那般出去争功名，阿宝再聪明也不能跟公公倾力培养的大郎相比。 萧清见妻子不信自己的话，他含笑道：“你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陈氏偏头好奇地望着丈夫。 萧清说：“赌阿宝将来成就远远超过她两个兄长。”女子立身处世要比男人难多了，但他闺女够优秀，她现在欠缺的是阅历，再等十年，女儿肯定会超过他所有孩子。 所以萧清才最看重的就是萧玥的婚事，嫁人就等于女人第二次投胎，女儿能力再强，找个拖后腿的夫君，她将来什么事都成不了。 陈氏摇头：“不赌。”她娇嗔地斜了丈夫一眼，“阿宝越好，我就越开心，我赌什么？”陈氏刚 成亲时，曾被萧清哄过好几次，每一次打赌都输了，现在她学乖了，不跟萧清赌了。 陈氏无意间的一瞥，风情万种，萧清心中微动，他笑着凑近妻子柔声说：“好，不赌，那我们早些安睡如何？” 陈氏仰头看着萧清情意浓浓的目光，含羞点点头，夫妻两人分开这么久，她也想丈夫了。 第二天，萧清天还没亮就起身了，今天是上朝的日子，他**就要入内城，他本想让妻女多睡一会，可他都起来了，陈氏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陈氏一起身，院中动静就大了些，萧玥听到细碎的声音，干脆也不睡了，起身陪父亲打了一回拳，父女两人才回到正房堂屋。 陈氏备好了热水让两人洗脸换衣服，萧玥散着头发让阿娘给自己梳头，陈氏一面给女儿梳头，一面对萧清说：“你教女儿什么不好？偏偏教她习武。亏得她还有一张脸像女孩子。” 萧清朗朗一笑：“我的闺女怎么能弱不禁风？”京城目前无论男女都以柔弱为美，萧清却很反感这种审美，在他看来孩子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萧玥很庆幸自己能投胎到如此开明的家庭。 萧 清打完拳，用完早膳，也差不多该出门了。萧铮今天也要上朝，萧清要跟父亲一起去，陈氏也干脆带着女儿去给崔氏请安。 崔氏也早起身了，萧铮都当了几十年京官，崔氏都习惯性早起了，听说陈氏和萧玥都来了，她有些诧异地问陈氏：“你怎么不让十娘多睡一会？她还小呢。” 陈氏这会也发现萧琳和萧九都不在，她先回崔氏道：“十娘晚上睡得早，这会也差不多能起身了，她还有午睡的习惯。” 她闺女从来不在天黑时看书，晚上天一黑她就睡觉，她在平郡时候起身就很早，陈氏从不担心女儿会睡不足，这孩子总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的。陈氏说完女儿的事，又有些迟疑地问崔氏：“我们不要去太夫人那边请安吗？” 崔氏说：“太夫人每天都要辰时才起身，不用这么早。” 萧玥听说太夫人要辰时才起身，不由一怔，作为一个过了七十岁的老人，太夫人的睡眠让人羡慕啊。 崔氏垂目，太夫人会这么晚起身，还是她暗中运作的结果。樊太夫人年纪大了，日子过得又富贵，她这辈子已没别的追求了，唯一求 的就是长寿，而她请来的很多长寿老人都是喜欢睡觉的，所以樊太夫人为了自己长寿也要多睡一会。 陈氏也没想到太夫人居然辰时才起身，她犹豫地看着崔氏，“阿娘，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崔氏看着媳妇怯生生的目光，不由轻轻一笑，现在的阿陈和当年的樊氏是完全两个类型的，她问陈氏：“那你可要跟我学管家？”二房现在是崔氏管家，儿媳来了，崔氏能稍稍松散些了，只要能把儿媳早点教出来，她就早一日轻松。 陈氏略一犹豫，“还是先让阿宝跟您学吧，昨天夫君说以后要让阿宝学管家了。”陈氏暂时不想学管家，她刚到京城就要跟着婆婆学管家，这让外人心里怎么想？认为自己想夺权？ “阿清让阿宝学管家？”崔氏瞄了孙女一眼，沉吟了片刻说：“也好，阿琳和九娘也要嫁人了，就让她们三姐妹一起学。” 陈氏点头笑道：“阿娘说得对，让三姐妹一起学。”本来丈夫说长女、次女不需要学时，她就觉得不行，可她平时听夫君话惯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现在婆婆管这件事最好了。夫君总不至 于违背婆婆的话吧？ 崔氏又招来萧玥，和蔼地问她在平郡读过什么书，最喜欢看什么方面的书。 崔氏是自己祖母，萧玥对崔氏印象又很好，她将自己读过的书，学过什么才艺都说了。 崔氏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她都没想到萧玥学过这么多东西，儿子这是把闺女当儿子教？她想到陈氏没儿子，儿子这么多年膝下只有一女，这小姑娘又聪明，难怪他这么偏心。 崔氏含笑对萧玥说：“真是聪明的孩子，家里的先生快要教不你了。”崔氏对孙女的教育还算重视，她们自五六岁起就请了女师教她们。 只是崔氏平日家事繁忙，顾不上孙女的学业，两个孩子少了约束，十年学下来也没学出什么名堂来，完全没法子跟小孙女比。 之前没有比较，崔氏也不觉如何，别家的女孩子还不一定有她孙女这点学识呢。可这会见了萧玥，她就看女师有点不顺眼了……其实也不能怪女师，一个是老师、一个是亲爹教的，能一样吗？ 女儿不用心学了，亲爹可以骂可以打可以说教；姑娘不肯学，老师连呵斥都不敢大声，就怕吓坏了姑娘。 第三十八章 第一次请安（下） 崔氏和萧玥、陈氏说话间，萧琳和萧九也来了，萧九看到陈氏和萧玥，先是面露诧异，随即又心生懊恼，早知道自己就应该早点起来陪祖母和母亲了。 萧九打定主意，明天早上一定要让丫鬟早早地叫醒自己，她也要送祖父和父亲上朝，不能什么好处都被萧玥一人独占。 比起萧九的多思多虑，萧琳一脸平静，前世萧玥就喜欢早起，不过她早起，睡得也早，萧霖没法子像萧玥那样每天这么早睡，重活一世萧琳看开了很多。 前世太祖母活了九十多岁，祖父、祖母都没有她那么长寿，就是因为她每天吃好睡好，凡事不操心吧？她也要跟太祖母学习，反正自己本来就笨，操心的事就交给家里的聪明人吧。 萧琳和萧九刚起身，尚未用早膳，崔氏为了能跟两个孙女一起用早膳，早上起来时她就只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等两人过来才开始正式地用早膳。 陈氏和萧玥都吃饱了，不过两人还是陪着三人吃了点东西，陈氏决定以后早起就不陪夫婿用膳了，还是母亲这里用膳更有意思。 世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大家用早膳的时候不说话，但用完 早膳，崔氏同儿媳、孙女其乐地融的聊天，崔氏含笑望着儿媳、孙女，这几个孩子都有小心思，但本质都不错，她也没什么好求了。 樊太夫人睡眠很好，等崔氏几人用完早膳，又说笑了一会，崔氏才接到她起身的消息。崔氏立刻带着儿媳、孙女去给樊太夫人请安。 一行人到太夫人院落时樊太夫人正在洗漱，伺候她漱口的丫鬟见崔氏来了，无声的垂着头将细绢帕递给崔氏，崔氏上前不紧不慢地伺候婆婆洗漱梳头。 萧玥见在场大部分人都见惯不怪的模样，就猜这活估计祖母天天要做，她暗忖就算儿媳婆婆在这个时代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萧家又不是请不起仆役的人家，太夫人这种把儿媳当下人的行径也太过了。也亏得崔氏能忍，要是换了自己早离婚了。 陈氏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才反映过来，自己也是媳妇，就这么傻站着看婆婆伺候太婆婆不太好吧？她连忙上前帮忙，不料樊太夫人有起床气，这会正板着脸由崔氏伺候，见陈氏凑了上来，她耷拉的眼皮一掀，“你怎么来了？” 太夫人一开口，陈氏心中便一个咯噔，从见到樊太夫人的第一 眼开始，她就把樊太夫人当成自己最怕的人，她赔笑说：“我来给祖母请安。” 樊太夫人毫不客气的说：“都说娶妻娶贤，不过你娘家那个门第，想要你贤惠是不指望了，不过你总要给我生个曾孙吧？你跟阿清都成亲那么多年了，占了他那么多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要你有什么用？” 樊太夫人过分直白粗鲁的话，让陈氏瞪大眼睛、小嘴微微张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她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萧玥也惊呆了，都说居移气、养移体，太夫人都当了那么多年贵夫人，不说改变本性，可也不至于说话如此粗鲁吧？什么叫这么多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她不是人吗？ “母亲。” 崔氏想替儿媳说话，却被樊太夫人打断，“行了，别给我讲大道理，我就只要曾孙！你自己不下蛋就算，难道还要拦着我要曾孙？” 萧玥：“……”好吧，不只她不算蛋，连她爹也不是蛋。 樊太夫人的话让崔氏垂目不语，她又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幼子，崔氏掩在长袖下的手蓦地紧握。 樊太夫人见崔氏不说话，很是满意，她满意的扬声 喊道：“都进来吧。” 萧玥等人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帘幕轻动，四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四人一进来便给樊氏等人行礼。 樊氏怒斥陈氏、崔氏，萧玥三个曾孙女是插不上话的，三人就像三块背景板，沉默地站着，脸上甚至都没什么表情，但是三人看到这四个年轻女子表情都有些奇异。 萧玥错愕地望着樊太夫人给父亲挑选的侍妾，四个侍妾是不是人数太多，她这是真把她爹当种马了？她就一点不担心她爹身体吗？ 而且这四个人的容貌也有点不好说，萧玥都怀疑太夫人是不是跟她爹有仇？无论是找妻子还是找侍妾，都这么一言难尽的…… 陈氏看到这四个侍妾也惊呆了，这四个侍妾看着大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满脸稚气，身量却比她这个年过三旬，生过孩子的妇人都壮实，几乎都可以称为虎背熊腰了。 陈氏茫然了，她兄长也有妾，她见过几次，不说个个绝色，也都是眉清目秀的美人，大家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世家纳妾这么与众不同吗？ 崔氏见惯不惯，这几个侍妾就是樊氏的审美，她就喜欢看着壮实好生养的人， 所以她的送妾就没有一次成功过，萧铮不喜欢，萧清更不会碰。 樊太夫人板着脸对陈氏说：“这四个人你带回去，我希望她们能早日有好消息。”要是能一口气让四个人都怀上就好了，她一下多了四个曾孙。 樊太夫人对这四个侍妾很有信心，她们绝对可以一举夺男的，毕竟自己都给她们喝过快半个月秘药了。马道婆可是拍胸脯跟自己保证过，她那个秘药保管生子，百发百中。 陈氏恭声应是，面上一脸愁容，心中十分欢喜，昨天夫君跟自己说樊氏可能会送妾，她就忐忑了一个晚上。即便夫君再三跟自己保证自己不会纳妾，陈氏还是担心。 可现在看到这几个侍妾，陈氏不担心了，就这四人的容貌，夫君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在平郡时，外人送的姬妾比这四人好看多了，也不见夫君心动。 樊太夫人见陈氏还算识相，轻哼了一声，随手对陈氏挥了挥说：“退下吧。”她才懒得应付这个不下蛋的寒门女。 她打发陈氏的态度像是下人，可陈氏并不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只要能离开这里，让她干什么她都乐意。她欢天喜地地拉着女儿们退下。 第三十九章 听话的陈氏 崔氏看着陈氏那难掩喜色的模样，无奈地微微摇头，她这儿媳也太心无城府了。 樊氏倒是没注意陈氏的表情，等陈氏离开后，她又让崔氏给自己捶了一会腿，才抬头对崔氏说：“你也退下吧。”今天是十五，是樊氏请道姑来诵经的日子，这几天樊氏是不会让崔氏全天伺候的。 崔氏恭声应是，等她回到自己院落，就见儿媳和三个孙女坐在凉亭中说话，她诧异地问陈氏：“你们怎么在这儿？” 陈氏赧然道：“母亲，您不是要教我们管家吗？我想我们还是在这里等您回来。”不来崔氏院中，她都不知道带萧琳和九娘去哪里。回她和夫君住的正院？陈氏还担心两个女孩子看到阿宝跟他们住一起不舒服。 崔氏轻笑一声，“也不急着这一时。”她看了一眼跟在陈氏身后的四个通房，“你先把自己的事处理了。” “我自己的事？”陈氏一脸茫然，她能有什么事啊？ 崔氏轻咳一声，指着陈氏后面四个通房，“你不先安置她们？”崔氏也不避讳三个孙女，她们都大了，也应该看着长辈怎么处理这些通房了，免得她们将来去了夫家，遇 到夫婿的通房不知该怎么处理。 陈氏不假思索道：“不用了，等夫君回来，让他安置就好。”昨晚夫君就说过，通房的事等他回来处理。 崔氏：“……” 萧琳、萧九：“……” 萧玥十分淡定，他们家的侍妾都是她爹处理的。 崔氏扶额，她真是太高估这儿媳了，不过这也证明儿子、儿媳感情是真好，她对三个孙女说：“你们别学你们阿娘，儿子和内院管家权是女人立身的根本，千万不能放弃。” 崔氏说完见儿媳跟孙女一起听得认真，她无奈地苦笑一声，觉得自己这话似乎在教唆儿媳提防儿子，她顿了顿继续说：“再说郎君在外面公务辛苦，内院这些琐事就不要他们再费心了。” 陈氏闻言虚心求教：“那母亲我现在该怎么办？” 陈氏的话，不只让萧琳、萧九无语，就是萧玥都服了自家亲娘了，谁家媳妇问婆婆怎么处理丈夫的？阿娘还真不把祖母当外人。 崔氏对儿媳已经没脾气了，她笑了笑说：“阿清不是说等他回来处理吗？你让他处理就是。”陈氏嘴微张，崔氏微微一笑：“阿清和他父亲一个脾气，你以后习惯 就好。” 崔氏教孙女教得头头是道，可她自己也没处置过萧铮的侍妾，都有萧铮自己处理了，不过他们家情况特殊，孙女将来嫁的人家就不一定了，她对三个孙女说：“你们阿娘那是特例，你们别学。” 三人乖巧地点头受教。 崔氏说：“你们都是世家女，将来嫁的人家都不会太差，男人身边免不了会有通房，那些只是你们繁衍子嗣的工具，你们也别太当回事，为了一些工具伤了夫妻感情就不好了。” 萧玥三人再次点头应是，只不过三人心里各有各的想法，崔氏这些话她们也就听听罢了。 崔氏继续道：“不过我们用个剪子都要提防利剪戳伤手，更别说有感情的人，你们平时也要提防着她们，身契不在自己手里的通房，绝对不能让她们生孩子。” 崔氏的话让陈氏身后四个丫鬟脸都白了，她们的身契都在樊太夫人手里，也就是说夫人就没想过让她们生孩子？那她们还有什么用处？ 陈氏倒是没联想到身后四个人身上，也只有樊太夫人才会送孙子这种通房，她若有所思地问崔氏：“母亲，我们是不是要给几个孩子准备陪嫁 丫鬟了？” 陈氏说的陪嫁丫鬟就是未来的通房，萧琳几个都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但那些丫鬟太了解姑娘了，当了姑爷通房以后起了二心怎么办？还是从外面找了签死契的丫鬟最好。 崔氏摇头道：“她们暂时不急。”这几个孩子亲事还没确定，如果她们是低嫁的话，也没必要准备这种丫鬟。要是高攀的话，现在找的陪嫁丫鬟也不一定适合，等亲事定下了再说。 陈氏有些懵懂，不过她现在已经很崇拜崔氏了，既然婆婆说不需要，那就肯定不需要。她对崔氏说：“您站了这么久也累了，我给您捶捶腿吧。” 崔氏见陈氏满脸笑容，望着自己的目光居然有些孺慕，她不由心头一软，温声说：“既然你今天没什么事，就先跟我学算账吧。”她虽然被樊氏磨搓了一辈子，但她不屑把自己的遭遇压迫在儿媳身上。她有专门捶腿的丫鬟，不比儿媳伺候舒服吗？ 陈氏一口答应：“好。” 崔氏又问萧玥：“你两个姐姐今天要上学，你是今天跟她们去听课，还是跟我们在一起？” 萧玥看了一眼正对自己微笑的萧琳，“我跟阿姐去上课 。” 崔氏也有心想看看小孙女的真本事，要是现在的先生不够教她的话，崔氏就考虑换个女先生了，她对萧琳说：“阿琳，你是长姐，要好好照顾下面的妹妹。” 萧琳笑道：：“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她对萧玥说：“十娘，我们上课只需要笔墨，你若是有用惯的可以带上，要是还没收拾出来，书房也有。” 萧玥道：“我用自己的笔墨好了。”萧玥笔耕不辍，笔墨纸砚是随身携带的，昨天晚上珊瑚就替自己收拾出来了。 萧琳领着萧玥去书房，萧琳对萧玥说：“柳先生已经教我们有十年了，她才华很好，就可惜我是一根朽木，被她教了十年也就认了几个字。” 萧琳自我调侃，她前世也是在萧玥回京后才知道教导她们的女先生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女，之前没展露才华是因为她和九娘太笨，让先生根本提不起劲来教她们。 前世的萧琳会因为先生的偏心而嫉妒萧玥，这辈子她不会了，萧玥就是比自己聪明，这是不可改变的，她有什么好不满的？前世十娘就跟自己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她的女红就不可能比自己好。 第四十章 书房授课（上） 萧玥说：“姐姐只是不喜欢读书，若是喜欢就愿意学了，你女红学得多好，我连你一成都比不上。”萧玥也不是说客套话，昨天她看到萧琳送给自己的小荷包时，她都吃了一惊。 做得也太精致了！她觉得自己练一辈子都练不出这个水平。萧玥忍不住暗想，她要是萧琳一半的女红水平，就敢送荷包给大堂兄了。她女红都能做得这么好，如果不是对认字不上心，又何至于学了十年才认识几个字？ 萧琳莞尔，难怪都说但凡成大事者，在少年时就能看出来了，十娘子现在才多大？行事就有后世的五六分气度了。难怪父亲始终偏爱十娘，这样的女儿谁不喜欢？ 萧琳坦然说：“我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年少无知。”她年轻那会只觉得女孩子读书没什么用，只知道贪吃贪玩，不知道读书有多重要。 要说后来经历的波折，十娘处境比自己难多了，可她都熬过去了，自己就不行，就跟自己不读书不懂事有很大关系，重来一次，她一定要好好读书。 萧琳双目晶亮地看着萧玥：“十娘，以后我们一起好好读书。”不说要当个名满 京城的才女，但也不能不学无术，好歹她们姐妹也要在京城闯出些名声。 十娘就是性子太静了，如此出众的才华，却婚前婚后名声都不显，最后虽因魏肃而扬名，但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萧琳想想就替十娘惋惜。 当年十娘若是将自己的容貌才华稍稍显露几分，她相信会有才华横溢的世家子弟登门求娶的，只要嫁入了那几个后世依然屹立不倒的大世家，哪怕后来堂兄去世，十娘的夫婿也能护住十娘。 而不是像赵王那么懦弱，一听说魏肃喜欢十娘，就巴巴地把自己王妃送了过去……想到那段屈辱的往事，萧琳双拳紧握，她或许没什么本事，但这世她一定竭尽所能让所有人都幸福。 萧玥见萧琳斗志昂扬的模样，也忍不住被她带起了几分热血，“好啊。”小孩子有进取心是好事，要多鼓励。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书房走去，萧九沉默的跟在两人身后，两人都没有和萧九说话，萧琳是一贯的漠视视萧九，以她和萧九前世的仇怨，她现在没有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萧九已经很收敛了。 萧玥是暂时摸不透情况，又有萧琳主动 示好，萧玥当然选择和萧玥交好。不是说她有嫡庶之分，而是她和阿娘身份敏感，难得萧琳主动示好，她不接受，反而去跟没有任何表示的庶女交好，她又不是脑子坏了。 萧琳和萧玥的忽视，让萧九心中多少有些难受，不过常年的忍耐，让她将委屈压了下来，后来她听两人说起萧琳的女红，她心中十分诧异，萧琳女红怎么可能很好？她这是让丫鬟代自己做荷包了吧？萧九目光流转，想着该找个什么样的机会拆穿萧琳的诡计。 萧琳不知道萧九又在算计自己，就算知道她也无所谓，她送继母和十娘的女红都是自己做的，她的确这时候的女红并不好，甚至还比不上萧九，可她后世练了几十年了，还能不好吗？ 她练女红一开始是为了讨好婆母，后来是自己喜欢上了。等十娘当了皇后以后，她的女红作品就在京城扬名了，大家都以得到自己女红为荣，这也是萧琳上辈子最骄傲的事，至少自己有一样事做成功了。 等一行人走到书房，萧玥发现原来她们的书房跟父亲外书房相邻，中间只隔了一扇月洞门，不过这扇月洞门 被一扇门封住，门上的红漆似乎尚未干透，显然是才装上的。 萧琳对萧玥说：“父亲没回来前，这里是没有门的，父亲回来后他让人加了一扇门。” 萧玥道：“父亲平时要忙公务，时常有外男出入，是该把门封住。”这年头对女性太严苛了，稍有不慎就名声尽毁，还是把门关上妥当。 萧霖悄声说：“父亲觉得把门封住都不太平，他准备请几个工匠来，把墙再砌高些。”这样就防止有人爬墙了。 萧玥扑哧一笑，这很像阿爹的风格，“那为什么现在不封？”阿爹做事不是挺雷厉风行的吗？ 萧琳撇嘴道：“祖母说她暂时腾不出空房间来让我们上课，让阿爹再等一段时间。”国公府很大，但他们只是硬赖在国公府的二房，这里大部分地方都不属于他们，二房只占了国公府大约三成的房间。 萧琳以前觉得长房对他们二房太严苛，可后来知道长辈们的往事后，她又觉得长房实在太大度了，忍常人之不能忍，难怪大堂兄后来能有这么大出息。 萧玥、萧琳、萧九到书房时，她们的先生还没到，萧玥不紧不慢地将珊瑚 刚才送来的笔墨纸砚摆上书案，她挽起长袖，一面磨墨，一面看书。 这些书也是崔夫人刚派人送来的，萧琳和萧九这些年就学了十本书，其中有七八本是幼儿蒙书急就章，还有一本是贵族女子的必修课女诫。萧琳和萧九这些年学完了急就章和女诫，最近刚开始学诗经。 这些书萧玥在开蒙的时候就背过了，除了诗经，另两本书的内容她都快忘记了，这会重新开始看，有种不同的感觉，萧玥不知不觉看入迷了，连柳先生何时进来都不知道。 萧玥尚未到京城，崔氏就跟柳先生提过，她要多教一个女弟子，柳先生对此毫无异议，二个是教、三个也是教，二房的女孩子虽不是很聪明，但胜在乖巧省心，她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两个女学生的。 “先生。”萧琳和萧九同时起身，她还不忘轻轻推了萧玥一下，萧玥立刻放下书，三姐妹同时给柳先生行礼。 柳先生抬手示意三人坐下，柳先生今年四十有二，不过她看起来只有三十许左右，容貌只能算清秀，但因整日沉浸在书海之中，身上自有一股书卷气，正所谓满腹诗书气自华。 第四十一章 书房授课（下） 四人坐定后，柳先生含笑问萧玥：“十娘子可曾读过诗经？可会写字？”崔氏只跟她说过，十娘子是其父开蒙的，但她不清楚萧玥的水平，想先看看萧玥的水平。 萧玥说：“我读过一遍诗经，也自己写过几个字。” 柳先生听她这么说，便吩咐说：“那十娘子先写一首南山有台如何？” 南山有台？萧琳和萧九同时面露困惑，她们怎么都没听过这首诗？ 南山有台是小雅中的诗，萧琳和萧九国风尚未学完，又怎么可能知道南山有台？柳先生也不是故意为难萧玥，上来就让她写字，而是想知道她真实水平。 从头到尾认真背一遍也算看过一遍，走马观花地翻过一遍，也叫看过一遍诗经。默写又比背诵难度更大，还要会写字，萧琳和萧九就有很多字只会读不会写。 萧玥闻言合上书卷，蘸墨舔笔，柳先生见她姿势端正优雅，心中大致有底了，不用看萧玥的字，就看她的出手便知是被人正经教导过的。 崔夫人说十娘子是她父亲开蒙的，看来萧郎君对女儿课业还算上心，只可惜八娘和九娘不在萧郎君身边，不然也不 至于把课业学成这样子。 柳先生得了萧家的束修，也曾用心教导过两个小娘子，奈何这两个孩子自己不想要，她逼也没用，反而因她太严厉被九娘子的姨娘训斥。 柳先生是崔夫人请来的，自然不怕一个姨娘，可她也懒得自降身份跟一个姨娘计较，后来她就只顾上课，别的都不管了。 柳先生任萧玥写字，她先看萧琳和萧九的功课，说是功课就只几页描红，她每隔三天都会布置几页描红功课，就这么一点作业，两个孩子做得也不用心。 柳先生看到这两个孩子就想叹气，她当年想练字都舍不得笔墨，这两个孩子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却不知珍惜。她随意地翻开萧琳递上的功课，本以为这次功课又是丫鬟代写的，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萧琳亲自写的。 柳先生不由抬头看了萧琳一眼。萧霖垂手恭敬地站在她跟前，她不由微微挑眉，八姑娘似乎最近懂事了许多。这次功课虽说写得还没丫鬟写得好，但至少每一个字都用心认真写了。 柳先生不由嘉许道：“八姑娘的字进步许多。” 萧琳得了先生的夸奖，喜上眉梢，不过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能把笔画写直而已，还需要慢慢练习。”她前世后来也想练字，但那会琐事缠身，根本挤不出时间来。那会她就十分怀念以前只要用心读书的时光，好容易重活一回，萧琳什么都想重新学。 柳先生微微一笑：“三姑娘有这个心就能学好。”她现在也还小，完全可以从头开始练，就怕她不愿意学。 柳先生指点完萧琳和萧九的字，又给她们讲了一遍昨天讲过的诗词，才转而看萧玥的字，她目光扫到萧玥的字就微微吃惊，她轻柔地拈起萧玥的字细看半晌，轻叹一声：“光看十娘子的字，就知道我教不了你了。” 不是说写字好的人才华一定好，但世上没什么一蹴而就的事，十娘写字能写得那么好，显然是萧清花了大心思教导的，连书法都能花这么多心思，他在学业方面，肯定也不会放松。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传授的？她不觉得自己才华能比得上萧家三公子。萧清当年可是有名的才子，或者说萧家郎君的才华都不错，都是京城数得上号的人。 萧玥忙说：“我也就写字上多花了点心 思，课业方面就读过几本蒙书罢了，还要先生多指点。”她爹教导自己是真用心，不仅仅只是讲些蒙书内容，连那些大家文章、史书都给自己说过。 可那是在平郡，到了京城后父亲要忙公务，又要督促两位兄长的功课，能分给自己的时间就少了，萧玥还是先找个先生指点自己的，她对柳先生第一印象还不错。 柳先生见这孩子容貌生得好，性子又温柔大方，不由心中微动，对萧玥微微一笑道：“既然十娘子学过诗经了，明日我就给你讲论语吧。” 论语是四书之一，是男子看的书，京城贵女大半都能认几个字，但学过论语的却不多，柳先生估计萧玥是学过论语的，不过萧清教是一回事，自己教又是一回事，柳先生有心要在萧玥面前显露一番。 她年轻丧夫，又不愿意再嫁，娘家一直对她有些微词。若不是她将萧家的俸禄拿出来大半补贴娘家，娘家也不会这么多年安安分分任她孤身一人。 这几年她年纪上去了，娘家绝了让她再嫁的心思，却在打自己身家的主意。她那大嫂每次见自己，总是提起侄子，说是让侄 子将来给她养老。 柳先生是个心有成算的，哪里愿意将自己晚年托付给娘家不靠谱的侄子？如果没有萧玥，她都准备离开萧家，好好找个年幼的世家小娘子用心教导。 待她将来长大，自己就当陪嫁嬷嬷照顾她，让她将来替自己养老。现在见了萧玥，她觉得自己也不用再找别人了，萧玥就是最好的人选。若不出什么意外，十娘子恐怕是将来大造化的人。她现在投靠，将来两人情分也不同。 因存了别样的心思，柳先生教导萧玥就特别用心，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萧琳和萧九，并且因着萧玥，她对两人又严厉了几分。 萧琳本就存了用心学的心思，也不怕柳先生的严厉。萧九松散惯了，先生骤然严厉，她有些受不住了。但看到萧琳和萧玥都这么用功，她也咬牙坚持下来了。她身份已经比不上她们了，其他不能比她们差。 萧家平日只上半天课，本来这半天课业还是很轻松的，她们就当是去玩儿了。可今天三人下课后，萧琳和萧九却觉得半条命没了，两人拖着虚浮无力的步伐去祖母那里，她们平日都是陪崔氏一起用午膳的。 第四十二章 柳掌事（上） 正院里崔氏和陈氏正在商量入冬要准备多少棉衣，见三个亭亭玉立的女郎走来，两人不由自主都笑了。不过当崔氏看到萧琳和萧九满脸疲惫，她眉头微挑：“你们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累？” 萧琳说：“先生今天给我们讲了一首诗，还让我们都背会了。”她自嘲一笑，果然人都是越养越懒。萧琳前世年轻时也吃过不少苦，后来跟着十娘鸡犬升天，反而养得娇气了，上了一上午课便觉得累了。 崔氏是知道两个孙女学业进度的，她们能五天学一首诗不错了，今天居然半天就学了一首？她含笑说：“我之前就觉得先生对你们太宽松了，现在严些挺好的。” 她顿了顿，微微感慨说：“你们也别觉得上课辛苦，等你们以后出嫁后就知道了，还是闺阁时读书的日子最惬意。”她幼年也不爱上课，可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在娘家那段日子了。 陈氏本来见八娘、九娘满脸疲惫，还当她们平时上课何等辛苦，她正心疼女儿，却不想八娘说她们一上午就只学了一首诗，她不由困惑地望向女儿，真只学了一首诗？ 萧玥肯定地对母亲点 头。 陈氏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难怪夫君说八娘、九娘不学无术，她们这课业也太宽松了。阿宝刚开蒙时都不止学一首诗，饶她宠女若命，都觉得这两个孩子也太松懈了。 她忍不住叮咛两个孩子说：“母亲说得没错，多读些书没错的，不然以后你们连嫁妆都不会搭理。”陈氏没出嫁前都不认字，还是嫁给萧清后，跟着萧清学的，也幸好她嫁给了萧清才有这认字的机会，是以她十分感激夫君。 崔氏和陈氏说着三姐妹的婚事，萧玥和萧琳都是两世为人，不可能会有甚么反应，萧九却是不折不扣的小娘子，两人的话让她脸都红了，“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陪着祖母和母亲。” 崔氏看着声色不动的萧琳、萧玥，再看看娇俏可人的九娘，风格不同，却都赏心悦目，她心情很好地说：“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你们以后下午也跟着我们一起管家。”她会给孙女准备陪房，但孙女要学会管家，不能让钱掌握在别人手里。 萧九小脸通红，萧玥也状似羞怯地低下头，心中对亲事没有任何波动，三年一个代沟，她跟这里的人代沟 相差大了，她从来不指望自己能在这里找到合自己心意的人。 陈氏笑着对众人说：“饿了吧？先去洗漱一下，马上就可以用膳了。” 三人乖巧应是，萧玥和萧琳去洗漱，萧九则快速洗漱完毕赶回堂屋，她见陈氏正在摆碗筷，她一声不吭地上前帮忙，她一直想找机会讨好嫡母，这回总算找到机会了。 陈氏抬头看了一眼萧九，见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她微微一笑，低头继续摆碗筷。这两天她心思都在太夫人和婆母身上，对几个孩子只有大致印象。 萧九是庶女，比不上两个兄长，也比不上嫡出的萧琳，被陈氏下意识地忽略，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看萧九，萧家女孩子容貌都挺出众的，萧九也不例外，尤其是她那双水光潋滟的大眼，更衬得她秀美出尘。 从萧九的容貌就能看出她姨娘容色也不差，当年樊氏嫁入萧家，带了四个貌美如花的陪嫁丫鬟，可惜除了萧九的姨娘，余下的三个丫鬟都不知去哪里了。 萧九虽是祖母养大的，不过萧清和陈氏远在平郡，二房就萧九生母一个数得上的姨娘，崔夫人不是苛刻的人， 萧九的姨娘日子过得还不错，萧九也时常去看姨娘。 她时刻记得姨娘的话，在后院里第一要讨好的就是祖母，第二要讨好的便是嫡母了，樊太夫人只需要敬着。萧九和萧琳一样大，也是要说亲的年纪。 她很清楚嫡母回京以后，萧琳的婚事嫡母不一定能插手，但她的婚事嫡母是能做主的，她能在嫡母面前落个好印象，将来嫡母给自己选人家前也会选个好一些的人家吧 ？ 大家都说大房的姑娘嫁得好，可那也是外人觉得好而已，同一府的姐妹，堂姐们日子过得好不好，谁还心里没数？都说大伯娘是个慈善人，萧九却打从心底怕她。 陈氏没回来前，萧九最大的期望就是嫡母不要跟大伯娘一样，不然自己日子就难过了。幸好自己运气不错，嫡母一看就是爽朗的人，这让萧九松了一口气。 她这些天也想跟萧玥说话，但是萧琳始终有意无意地拦着自己，她只能暂时避开萧琳，等以后有机会再说。最近萧琳也不知为何，总是针对自己。 萧琳和萧玥洗漱出来，看到萧九乖巧帮忙的模样，萧琳神色微沉，正想开口嘲讽，但 想到阿兄的叮咛，她硬生生地忍住，也和萧玥笑着上前帮忙。 崔夫人含笑看着三个孙女：“都是大姑娘了，懂事了，知道帮长辈干活了。” 萧琳笑着对崔夫人说：“阿婆照顾我们这么久，也该换我们照顾阿婆了。” 萧琳的话让崔夫人很是欣慰，没白疼这孩子。 陈氏要站在崔夫人身边伺候，崔夫人含笑说：“坐下吧，我不兴这些。”她没有媳妇熬成婆的心态，只要儿子儿媳感情好，别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众人正准备用膳，却听门口有下人来报，“夫人，衡阳公主府上的柳掌事来了。” “衡阳公主府？”众人皆是一怔，陈氏和萧九都一时没想起衡阳公主的驸马是魏彦，而崔氏则奇怪公主府的人怎么会这时派人过来？ 她想起昨天萧铮跟自己谈起的事，眉头皱了皱，让几个孙女先用膳，她和陈氏去见外客。按说魏家只是派了一个女官过来，也没必要崔氏亲自出面。 萧琳听到“衡阳公主”手微微一颤，心头莫名地认定来人是魏肃派来的。萧琳有些恍惚了，前世十娘和魏肃在婚前就认识了吗？那为何两人没有成亲？ 第四十三章 柳掌事（中） 崔夫人想起昨天萧铮跟自己谈起的事，眉头不禁皱了皱，让几个孙女先用膳，她和陈氏去见外客。如果公主府只是派了一个仆妇过来，她就不用亲自出面，但来人是公主身边的心腹女官，这就不能怠慢了。 崔氏吩咐三个孙女先用膳，她带着陈氏去见客，她想花个几年时间，慢慢将儿媳历练出来，自己日后就轻松了。 陈氏则在心中腹诽这公主怎么这么不讲究？要用午膳的时候派人过来，这不是存心让人用不上饭吗？ 其实衡阳公主也不是故意在大家午膳时过来，她们实在是被魏肃催烦了，而且萧家午膳用得也晚，这会都过午时了。 柳掌事由管事招待着，正在大厅喝茶，见崔氏和陈氏来了，她含笑起身对崔氏说：“冒昧登门，打扰夫人午休了，都怪我家那个天魔星催得急。” 柳掌事面容清秀，笑容可掬，让人很难生出恶感来。细看她容貌，跟柳先生还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柳先生书卷清气更浓一些，而柳掌事气度更从容些，这两人本也是堂姐妹。 她说话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崔氏身侧的美妇人，看着眼生，应 该就是萧清后娶的妻子陈氏吧？还真是个出挑的美人儿，萧清生得也好，想来两人的女儿生得也不会差。难怪能让她家郎君一见倾心。 崔氏客气地寒暄道：“柳掌事平时大门不出，我们想请你来就请不到，哪能算打扰？”她故意忽略了魏肃，即便衡阳长公主亲至，她还是那句话，家中孙女年纪还小，暂时不谈婚事。 不提魏家那摊子烂事，光衡阳公主的性情，崔氏就舍不得孙女嫁进去受苦，她自己受了一辈子委屈，不想孙女重蹈自己覆辙。她见柳掌事看着陈氏，她给两人相互介绍，“这是我家阿清的媳妇阿陈。” “柳掌事。” “陈女君。” 柳掌事和陈氏相互见礼。 柳掌事能当公主身边心腹的女官自然不傻，见崔氏避过魏肃不提，便知崔氏对自家郎君不是太满意，她也没着急，人的看法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现在觉得他们家郎君不好，等他们真正接触了，说不定赶着要结这门亲事呢。公主也没决定是否要跟萧家结亲，双方都只是试探而已，也就是她家郎君一头热，催着自己过来赔罪。 不然她怎么也要等申 时过后再登门，万一萧家女眷这会要午休了多失礼？奈何魏肃太着急，急急地给她装了几大箱子的礼物，就赶着她出门了。柳掌事想到魏肃如此行事就好笑，这孩子总算有可治他的人了。 崔氏跟柳掌事随意寒暄：“公主最近身体可好？” 柳掌事说：“公主一切都好，她前几天还跟我说，家里最近花开得好，想最近举办一个赏花宴。”衡阳公主嗜花如命，京城勋贵都知道她家花几乎样样都是极品。不过衡阳公主性子独，不爱开赏花宴，每每都是在家独自欣赏，这次的赏花宴是专门为了萧家举办的。 崔氏笑着说：“公主府上的奇花异草不计其数，她若是开赏花宴，我们就有眼福了。” 柳掌事趁机道：“既然如此，崔夫人和陈女君可愿意来府上赏花？” 崔氏痛快答应：“荣幸之至。”崔氏也知道衡阳公主的脾气，她坦然收下柳掌事递来的请帖，她家姑娘每一个都出挑，不怕被人看。 她不愿意孙女嫁给魏肃，但魏家相邀她还是会去的，也没那么小家子气。她家十娘长这么漂亮，一家有女百家求是正常的。 柳掌 事达成目的后也没多留，将魏肃给萧玥的赔礼留下便离开了，魏肃给萧玥准备了很多礼物，其中不乏贵重金玉珠宝，柳掌事来之前已经拿走许多特别贵重的，可在崔氏看来，这些礼物还是太重了。 崔氏哪里会收如此贵重的礼物？真收下了，明天大家都知道魏家那个小魔头看上他们家十娘了。崔氏不是迂腐的人，如果换一位小郎君喜欢自家姑娘，崔氏一定笑眯眯看着年轻人胡闹。 谁家女郎年轻时不是这么过来的？可魏家不行，魏肃是个混不吝的，谁知道这小子哪天犯浑，害了自家十娘就不好了。 柳掌事也没强求，只坚持留下了些点心布料，她见崔氏只想收点心，她对崔氏说：“这些布料是公主特地为府上姑娘准备的。公主说她年纪大了，穿不了鲜亮的衣服，就爱看小女郎穿。” 崔氏听柳掌事这么说也就收下了，“我替我家几个丫头谢过公主。” “母亲。”陈氏送走柳掌事后，折回客厅，她见崔氏正在细看魏家送来的赔礼，她有些担心地问：“我们真要去赏花宴吗？” 崔氏笑着对陈氏说：“去，为何不去？ 我们家姑娘养得这么出众，就应该让大家都知道。” 陈氏眉头微皱：“可万一魏家郎君——”她有些担心魏肃会胡来。 崔氏道：“我们家女郎生得出众，小郎君看上是正常的，但是结亲讲究你情我愿，魏家总不至于强求。”萧家也不是普通人家，魏彦再豪横，也不会允许让魏肃强抢，这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陈氏一想也是，话本子里强抢民女的都是恶霸，这里是天子脚下，萧家也不是普通人家，魏家郎君再孟浪，他爹娘总有分寸的。陈氏心情一放松，脸上就带了笑：“母亲，公主送来的布料都好，正好给三个孩子一人做一套。” 崔氏道：“你也跟着一起做。”儿媳、孙女长得都好，多做几套新衣服，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她看着也舒心。 两人回到饭厅时，几个孩子都没开动，再等两人回来，崔氏见状也不多说话，大家先用了午膳再说。 萧九听说祖母要带她们去衡阳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不由喜上眉梢，太好了！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她也不求能入公主的眼，只要能得几家贵夫人的青睐，为自家庶子上门求娶就够了。 第四十四章 柳掌事（下） 萧九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庶女，嫁世家嫡子是妄想，即便有愿意娶自己的嫡子，那位也肯定有不好的地方，不然怎么轮得上自己一个庶女？所以她期待的婚嫁对象一直是有才华的世家庶子。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瞄过萧琳和萧玥，八娘和十娘是嫡女，父亲又这么宠爱十娘，她们将来嫁的人肯定比自己好多了…… 萧琳有些食不知味小口轻啜丫鬟递来的菜羹，魏家是准备来提亲吗？祖母会答应吗？可为何当年十娘没嫁魏肃，反而先当了赵王妃？魏肃会眼睁睁看着十娘嫁给别人而没有任何动作？ 萧琳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前世十娘都跟赵王成亲这么久了，魏肃都不惜担了“好色昏庸”的名声，都要逼着十娘入宫。魏家现在也不是普通人家，如果魏肃愿意争取，她不觉得祖父会让十娘嫁入皇室。 他们前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错过？如果十娘这辈子再先嫁入皇室，那是不是还要重蹈前世覆辙？萧琳咬了咬下唇，虽然前世萧家都因为十娘改嫁魏肃而得益，但她还是不希望十娘走那条路！ 原因无他，就因为十娘后来过 得太苦了！自己前世委屈了，还有母亲和十娘安慰自己，可十娘的委屈能跟谁说？谁都说十娘运气好，二嫁之身都能独得圣宠，还让陛下苦心孤诣地为十娘打算。 哪怕借腹生子，都让十娘有了太子，好让她能立后。可是谁又问过十娘到底愿不愿意要这份圣宠？思及往事，萧琳不由怔怔地看着萧玥发呆，她一直以为十娘性子沉静，不爱笑，可她重生后也才见了十娘几次？她每次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性子沉静的人也能爱笑，这样的十娘多漂亮啊，比前世那会漂亮多了！萧琳暗忖，这次她一定想法子，不能再让十娘嫁入皇室了。不提魏肃，起码赵王就不是良配。 萧玥喝了几口汤，发现萧琳看着自己发呆，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八娘看了自己好一会了。 萧琳见萧玥发现自己偷瞧她了，不由小脸微红，也低头喝汤。萧九冷眼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颇不是滋味，果然嫡女就只会跟嫡女在一起吗？ 崔氏将三个女孩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很欣慰阿琳能跟十娘和睦 相处，至于萧九她并不是太放在心上，也不是崔氏不把庶女当人看，而是萧九是庶女，注定低两个嫡姐一头。 三人成亲后阿琳和小十说不定还能多联系，九娘嫁了就嫁了，以后能在过年时回门就很不错了。指望婚后姐妹齐心，一起把日子过好是做梦，只要不拖累娘家就不错了。 柳掌事等离开后才知道崔氏和陈氏尚未用午膳，她不由有些歉然，心中忍不住暗暗责怪魏肃太心急，人家本就对他印象不好，这会让人家饿了这么久肚子，他这是准备花多久时间把人哄回来？ 柳掌事从来没想过魏肃会娶不到萧家十娘，在她看来只有魏肃不想娶的人，没有他娶不到的人。先前那些传闻说魏肃娶不到世家女，那是因为魏肃自己不愿意，所以公主也没有强求。 可这次是魏肃看上的，不说公主，就是节度使都会竭力促成这门亲事的。魏彦晚年得子，最大的期望就是魏肃能早点成亲生子。魏肃婚事如此波折，最担心的反而不是公主而是魏彦。 若让节度使知道魏肃喜欢萧十娘，他恐怕抢也会把十娘抢过来成亲的。柳掌事坐在 马车上思忖着，下次萧玥去公主府，公主该准备什么礼物给她…… 这时马车突然颤了颤，柳掌事不由自主地身体往车窗上一靠，马车也随之停下了。怎么回事？柳掌事讶然抬头望去，只见魏肃骑马横在马车前，柳掌事掀起车帘困惑地问：“郎君，你这是要去哪儿？” 魏肃对柳掌事讪讪一笑，他翻身下马，“阿姑，十娘子她还好吧？没有受惊吧？” 柳掌事错愕地望着魏肃，公主府离萧家不远，她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公主府了，郎君居然心急到连这半个时辰都等不及了？ 旁人都说魏肃是纨绔，柳掌事自家人知自家事，魏肃的纨绔大部分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正的他也不比萧珩差多少，只是萧珩可以尽情展露自己才华，他不能。 他看似受尽万千宠爱，实则长这么大，都甚少有过自己真正喜爱的东西。看着这个从小照顾大的孩子双目渴盼地望着自己，柳掌事心头一软，轻声笑道：“郎君说笑了，十娘子是养在深闺的小贵女，岂能随便见人？” “阿姑没有见到十娘子？”魏肃满脸失望，他知道若自己登门拜访 ，是绝对不可能见到十娘子的，所以才缠着阿姑过去的，没想连阿姑都见不到十娘子，萧家就这么讨厌自己？ 柳掌事见状越发心疼魏肃，“郎君不要急，崔夫人已经答应参加公主的赏花宴了，等那日您就可以见十娘子了。” 柳掌事是看着魏肃长大的，她一辈子没成亲，私心把魏肃当亲子般疼爱，魏肃要什么她给什么。她见魏书这么想念萧十娘，连让外男私见闺阁弱女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魏肃摇头说：“那可不行，万一吓坏了她怎么办？”他微微一笑：“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来日方长。”等两人成亲后，他们有的是时间相处。魏肃和柳掌事的想法一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娶不到萧玥。只有自己不想要的，没有他要不到的。 柳掌事莞尔：“郎君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维护自己心上人了。 魏肃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又翻身上马对柳掌事说：“阿姑你先回去吧，我去外头骑一会马。” 柳掌事见惯不怪的叮咛道：“郎君早点回来，免得公主担心。”郎君好动，让他待在公主府里陪着公主种花是为难他了。 第四十五章 衡阳公主 魏肃对着柳掌事摆了摆手，“阿姑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罢就骑马出城了。 柳掌事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城外走去，不由暗暗摇头，也不知他成亲后萧家十娘能不能让他在家多留点时间，柳掌事胡思乱想间，马车已慢慢地驶入公主府的偏门。 二门处早有宫女候着了，宫女们待马车停下，就掀帘去扶柳掌事下车，“柳掌事，公主让您现在就过去。” “现在？”柳掌事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不愧是亲母子，都是急性子。她也来不及换衣服，只匆匆洗了一把脸就去见公主了。 衡阳公主在堂屋廊下修剪花枝，她也等不及柳掌事行礼，就摆手让她起身，而后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见到人了吗？真有这么出众？” 衡阳自昨夜开始就想着这件事了，若不是怕失礼，衡阳今天都想亲自走一趟了，她想看看这个让儿子一见倾心的萧十娘能有多美貌？居然能让自家向来不开窍的傻儿子念念不忘。 衡阳也就魏肃这么一个儿子，她虽不像魏彦那般，想孙子都想疯了，可也想早点抱孙。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公主都当祖母了，就 她一个别说孙子了，就连儿媳的影子都没有。 难得见儿子为了一个小女郎坐立难安，她如何不好奇？ 柳掌事走后，她一直追问儿子那姑娘长相如何，奈何那臭小子嘴巴紧得跟蚌贝似的，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不肯透露萧十娘的只言片语。 只坚持说自己不小心冒犯了陈女君和十娘子，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才派人去萧家给她们赔礼。听听这话，这要不是把人放在心坎里，怎么会护得那么紧？ 衡阳心中百味杂陈，她既欣喜儿子终于有愿意娶的女孩儿了，又有些失落，儿子对外人居然比自己还亲昵。这儿媳还没过门，就已经越过亲娘了，等两人成亲，这家里还有自己立脚的地方？ 柳掌事道：“我没看到十娘子，不过她母亲陈女君倒是个容色出众的大美人。”柳掌事曾好奇为何萧清要续娶一个寒门女？ 樊家虽有些上不了台面，可也是官宦人家，他续娶一个樊氏女，不比娶个商户女好？今天看到陈氏的容貌，她倒是明白了。她要是萧清也乐意娶陈氏，美人谁不喜欢？ 衡阳轻叹一声：“娘是娘，孩子是孩子，你 看京城那么多达官显贵，有几家夫人是容貌寻常的？可她们的女儿有几个是真正出挑的？”要说她娘也是个大美人儿，可她长得还是像她爹。衡阳也不是说先帝长得不好看，但肯定比不上亲娘那么貌美。 柳掌事抿嘴一笑：“可十娘子要是不好看，郎君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喜欢？” 衡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微沉、语气冷然道：“说不定他就是喜欢丑的？”提起容貌，衡阳就想起了驸马魏彦，魏彦身边有个陪伴了他三十年的侍妾。 那侍妾年轻时就不如衡阳貌美，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张脸更是老得不能看了，可偏偏魏彦就是偏爱她。衡阳也曾闹过，甚至有次她都差点把那个侍妾卖了，可还是被魏彦救回来了。 他为了这老妪甚至不惜跟自己翻脸，当初他怀疑是自己害死那些庶子时，他都不曾跟她翻脸过。想到这件事，衡阳心里就仿佛扎了一根刺。 柳掌事何等了解衡阳？一听到衡阳冷然的语气，便知道公主这话说的不是郎君而是节度使，她故作不知地转移话题说：“再有几天，崔夫人就会带十娘子参加公主的赏 花宴，届时公主就能看到十娘子了。” 提起赏花宴，衡阳心情又好转不少，她对柳掌事抱怨说：“我刚才让臭小子替我种几盆花，他就好像我要害他似的跑了，这会都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柳掌事含笑说：“郎君还小呢。”她没提自己在外面遇到魏肃的事，公主是肯定不喜欢郎君太过重视十娘子的。 衡阳叹气道：“他哪里还小？跟他同龄的都有好几个孩子了，他却好像永远长不大。让他去找陛下要一份正经的差事他都不肯，希望他成亲后能懂事些，不说要跟萧珩比肩，至少也不能差他太多。” 一想到萧珩，衡阳心里就有些提不起劲，她跟萧珩的母亲都是公主，当初她是嫡公主、而晋阳的生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婕妤，还早早地去世了。 可偏偏两个年幼丧母、又不得圣宠的皇子公主站住了，而她同母的胞弟胞妹都夭折了……她阿娘无奈，只能选了今上当养子，又把他一手扶植上了太子。晋阳也因此妹凭兄贵，也当了半个嫡公主。 当然晋阳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曾冒犯过自己，陛下也对自己尊敬有加，衡阳从 来没有把晋阳当过对手。可谁又能知道晋阳居然跟她亲娘一样。 她自己人虽死得早，可却生了一个人人都羡慕的好儿子。早些年衡阳还曾不服气地逼儿子上进过，想让儿子压过萧珩，奈何她逼儿子逼得差点母子关系决裂，都没让儿子压过萧珩，衡阳也只能认命。 她现在就希望大家别夸萧珩的时候，提起自己儿子就行。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期待，她都觉得儿子无法达成，衡阳轻叹一声：“阿肃什么时候能争气些就好了。” 柳掌事眼观鼻、鼻观心，公主不是糊涂的人，只因身份缘故，她眼里只有皇家没有魏家，而郎君只是皇家的外甥，还是一个被皇帝防备的外甥，自然有很多事郎君是不可能告诉公主的。 柳掌事劝衡阳道：“萧郎君行事是稳重，可我们家郎君也不差，您看他多孝顺您？郎君哪次出门，不给您带礼物？” 衡阳斜了她一眼，“你就会替他说话。”她嘴上是这么说，可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笑开了。阿柳说的没错，她家臭小子再不成器，至少人孝顺，她也还活着。不像晋阳，儿子再出息有什么用？她人都不在了。 第四十六章 别庄的魏肃（上） 衡阳又跟柳掌事商量一会赏花宴的事，衡阳甚少开赏花宴，不过这次开都开了，她也不会只请萧家，她还想趁着这次机会多看几家贵女。 儿子既然都开窍了，也不一定就只看中萧十娘一人，别家小贵女也是不错的，说不定儿子还能多看上几个。就私心而言，衡阳不是太喜欢萧玥的出身。 她只是萧家二房的女儿，还不是二房嫡长女，其母又只是一个商户女。这样的身世又怎么能入衡阳的眼？她家阿肃便是公主都娶的。衡阳公主大手一挥，将自己的姐妹和外甥女都请来了。 柳掌事见衡阳请了那么多公主，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了蹙，公主这是在相看儿媳，还是准备刁难十娘子？ 衡阳托腮问柳掌事：“我记得裴家、王家、顾家都有未嫁的小女郎？干脆一并请了吧。” 柳掌事笑着说：“公主这是准备让各家夫人都来相看儿媳吗？”她知道公主想借此多给郎君相看几个女郎，这是人之常情，就是柳掌事自己都想替郎君多相看几家。 但是公主这么请人就有些过了，她叫来的世家都是京城的顶层勋贵，这皇后给太子相 看太子妃，主要也就在这几家里相看。公主若是只喊这么些人，让外人怎么看？是故柳掌事不动声色地提醒衡阳，让她不要做得这么明显。 衡阳沉吟了一会笑道：“你这么说也对，干脆就多请几家人来，大家一起相看。” 她姐妹家也有几个适龄的孩子要成亲了，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大家一起看了，她对柳掌事招手说：“你过来帮我看看，给萧十娘的见面礼。”怎么说也是儿子看上的，跟寻常闺秀不一样。 柳掌事抿嘴笑道：“还是孩子呢，也别送特别贵重的见面礼了，送几串麝香串好了就挺好。”公主府里的麝香串是宫廷秘制的，用朱砂和麝香调制而成，漂亮又好看，特别得贵妇和女郎们喜爱。 衡阳笑道：“就送一串香串，臭小子就不会放过我。” 柳掌事哑然失笑，她跟衡阳就赏花宴的事，商量了好一会，才能退下休息，她回到自己房间，也顾不上休息，只先狠灌了三盏茶水后，就开始伏案写了一封信件。 片刻之后，一只不起眼的信鸽从柳掌事院中飞出，不过还没飞出公主府，就被人用网兜抓了下来，一名 外表平平无奇的男仆将鸽子关在黑布蒙住的笼子里。 他拎着笼子悠然走出公主府，而后跳上府外等候的一辆驴车往郊外魏家别庄驶去。京城因达官显贵众多，郊外的农庄不像别处那般开阔疏朗，大部分显贵的农庄都相隔不远。 魏家是后起的显贵，本来在郊外是没有别庄的，后来魏彦多出了近十倍的价格，才从一个没落的世家子手中买下了现在的别院。 这别院占地不是很高，但却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地方——这里有个温泉，且温度适宜，舀出来的水就能直接洗漱。那仆人到达别庄时，魏肃正在温泉中泡澡。 只是旁人泡澡是享受，魏肃却满脸狰狞地站在池中，身上肌肉贲发、青筋直跳。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温泉池旁慢条斯理地磨药，时不时伸手看看池中的药性是否下降了，下降了就再丢几包药包下去。 这老者是魏彦派人调养魏肃身体的大夫，也是魏彦的心腹之一，从老者去世祖父开始，到老者的孙子，家中五代人都为魏家服务，他也是魏彦最信任的人。 魏彦和魏肃的身体都是他调理的，魏肃正在泡的药 澡也是他发明出来的强身健体的药方，魏肃从十岁就开始泡这药方，泡了十多年。 一身筋骨不说铜皮铁骨，也比常人要坚韧许多，寻常小伤口，普通人或许要十天半月才能好，他往往半日就能愈合。也正是因这甜头，魏肃忍了每次泡澡时抽髓割骨般的疼痛。 “郎君。”下人垂着头走入浴室，“这是柳掌事刚刚发出去的信件。” 魏肃微合的双目蓦地睁开，目光锐利如电，让人不敢逼视。过分的剧疼让魏肃没有心情再扮成纨绔，他沉声吩咐道：“念！” 下人将截下的书信原封不动地念了一遍，信件上写的是魏肃看上萧家十娘，衡阳公主想去萧家给儿子提亲的事情。柳掌事并未添油加醋，甚至还写了魏肃不少好话，可魏肃听完还是冷哼了一声。 无论写不写好坏，瞒着主人和别人通信就是背叛。母亲千防万防，却不提防身边人的背叛。不过魏肃没想替母亲清理身边细作，柳掌事还只是明面上的，他父亲私下更是安插了不少人。 “把这封信原封不动地送出去。”魏肃吩咐说，一件小事而已，没必要引起老头子的怀 疑。他说要娶萧十娘，老头子只有支持，不会反对，他做梦都想抱孙子。 下人应声退下。 魏肃待池中药性吸收得差不多，才从池中缓缓起身，他身量十分的精瘦，身上没有一丝的赘肉，每一寸肌肉曲线都几乎是完美的，他一举一动都带着力量的美感。 魏肃随意裹了一件长袍就出了浴室，浴室外已经有下人候着了，见魏肃出来了，他上前行礼道：“郎君。” 魏肃漫不经心地问：“人呢？” 下人说：“就在外面。” 魏肃道：“让他进来。” 下人领命出门，片刻之后，他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青袍男子进来，那男子看着不过弱冠之年，面容俊秀，气质温文，一看就是书生。 他手脚和嘴都被堵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慌，当他看到魏肃时候，脸色一下变白，他扭动的身体、拼命想挣扎，下人上前对他就是一脚，“老实点。” 魏肃居高临下地垂目看了青袍男子一会，微微一笑：“文兄，许久不见了。”说是许久不见，其实也就半个月而已。这位文兄是魏家的门客，不过这几天他借口家中老母生病，已有半月没出现了。 第四十七章 魏肃（下） 下人将堵着青袍男子嘴的布拉了下来，文兄嘴得了自由，忙叠声连声喊道：“魏兄，你这是何意？”看到现在的魏肃，青袍男子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他觉得魏肃是个万事不管的纨绔，即便知道自己背叛他，他也不会动怒，最多疏远自己而已。可看到现在的魏肃，文兄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魏肃似笑非笑道：“文兄不告而别，我担心文兄安危，特地让人去寻文兄，不料我那些下人居然查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身边都漏成筛子了，可他现在大势未成，只能暂时蛰伏，对于身边细作大多只是提防，不会出手清理。可这位本来就是自己养的一条狗，居然还敢背叛自己，魏肃就容不了了。 文兄结结巴巴地问：“什么有趣的东西？” 魏肃笑了笑，“令尊最近可安好？最近新得的几百亩田地让他很开心吧。” 文兄脸色一下变了，他祖籍在益州，离京城颇远，他父亲也才在一个月前新买了几百亩田地，魏肃居然已经知道了？他这会再傻也明白，魏肃绝对不是纨绔 弟子，大家都被他骗了。 他勉强笑道：“魏兄误会了，我父亲买地的银钱都是我攒下的，这些年你也没有亏待我。”文兄说的也是实话，魏书这些年的确没亏待自己，每月都给自己不少补贴。 “你还能攒下钱？”魏肃挑眉一笑：“文兄在勾栏的名声不小，感情你遇到的那些红颜都是爱才之人？”魏肃虽是纨绔，但不好色，也甚少涉足勾栏之地，身边的几个侍妾都是陛下和衡阳公主赐下的。 文兄却不一样，他发妻在益州照顾公婆，他来京城时只带了一个本家的孩子当小厮。后来攀上魏肃之后，他就沉浸在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每月魏肃给多少钱，他用多少钱，有时候还要问家中父母讨要银钱，他怎么可能攒钱回去让父亲买地？魏肃眸色沉沉地问文兄：“谁让你来查探我的？”难道自己的伪装被人看破了？ 文兄本就是魏肃养来逗趣的走犬，除了会写些华而不实的诗赋外，并无别的本事。这些年又被美色掏空了身体，被侍从一路拖来时身体就快扛不住了，这会被魏肃一吓，他脱口道：“是成安公主。” 文兄的话让魏肃一怔，“成安公主？”他想过很多人，就是没想过幕后之人是成安公主。他跟这位公主从无交集，她为何要查探自己？ 难道是奉了赵王之命？魏肃的皇帝舅舅儿女众多，大部分皇子和皇女都要快成亲的年纪才有封号，不过成安公主和其胞兄赵王是个例外。 他们是裴贤妃的儿女，贤妃是裴相的嫡女，小了陛下十多岁，向来受陛下宠爱，她的一双儿女也因她缘故，早早有了封号。 魏肃虽是备受陛下宠爱，但跟皇子们的关系寻常，他跟赵王私下都没交流过，他为何要收买自己身边人？魏肃百思不得其解，他已经将文兄提到的成安公主忘了。也不是他有意疏忽，而是一个公主又怎么可能驱动这么多人手？这只可能是赵王授意。 “公主让我打听您身边有几位侍妾，是否还有外室子，还让我给您下药。”文兄再也不敢称呼魏肃为魏兄了。 文兄的话让魏肃面露异色，成安公主打听这些做什么？他挥手让人把文兄拉下去，然后派人去宫里打听成安公主的情况，魏肃有些担心，他那位皇帝舅舅屡次想 让自己娶京城贵女不成，等现在让自己尚主了？ 魏肃以前他不在乎自己妻子是谁，现在不行了，他只想娶十娘为妻。不过萧家似乎还不肯答应？他不由摸了摸下巴，这事还是写信让老头子给自己解决吧，毕竟老头子现在做梦都想要抱孙子。 魏肃思忖着应该怎么打动萧家，萧家这边，崔氏第一时间就把衡阳公主给二房送礼的事情压下来了，她不想让别人觉得二房是要把孙女嫁到魏家了。 给二房送礼的事，外人不知道，却瞒不住萧珩，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衡阳公主派心腹女官上门的事。也不是萧珩派人监视萧玥，而是萧珩对萧玥的另眼相看，让他属下多关注了些萧玥，发现柳掌事和崔夫人说笑许久之后，就立刻禀告给了郎君。 萧珩听说魏肃居然派人送了重礼给十娘，不由轻哼一声，“就凭他也配？”虽说衡阳公主这次只是派女官来闲聊，不算提亲，但世家大族提亲哪个不是先探口风再正经请媒人提亲的？ 衡阳公主这么做也不算失礼，只是萧珩素来看魏肃不顺眼，自然对衡阳公主也没什么好脸色。萧珩 自幼早慧，大约两岁多就记事了，他还记得衡阳那会时常趁乳母不在时偷偷掐自己，是故他不只不喜欢魏肃，甚至还讨厌衡阳，更不乐意将堂妹嫁到魏家。 萧珩平时甚少用如此鄙夷的语气评价一人，属下听了不由心中把萧玥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个级别，郎君对十娘子果然重视。 萧珩沉吟了一会，从书案上抽出一本书卷，“一会让乳母把这本书送给十娘。”这是萧珩早年抄誉的一本金刚经，这摹本对萧珩有特殊意义，他也没想给萧玥。可现在听说魏肃送了赔礼过来，萧珩下意识地就将这本经文送出去了。 萧珩不少下属都是他进入官场后收下的，对他早年经历不清楚，并不知道这本诗经对萧珩的意义，但贺氏是从小看着萧珩长大的，看到下属送来的诗经时，她曾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说郎君让你把这本金刚经给十娘子？” “是啊。”下属见贺氏一脸惊讶，好奇地问贺氏：“阿媪，这本经文有什么不对吗？” 贺氏白了下属一眼，“郎君抄誉的东西，能有什么不对的？”她将经文放在礼匣中给萧玥送去。 第四十八章 佛经（上） 崔夫人用完午膳后习惯性午休，萧琳和萧九难得认真上了一上午课，两人还没适应如此高强度的学习，还没吃完饭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崔氏见状赶紧催促三个孩子回房休息，连陈氏也被她赶回去了，她赶了好几天的路，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下午更应该好好休息。 陈氏的确感觉累了，她也没有逞强，跟女儿一起回自己院子休息，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她渐渐了解婆母脾气了，她不是爱磨搓儿媳的人，对她关心都是发自真心。 陈氏暗忖，等过几天熟悉京城了，她一定要去寺庙好好拜一拜，感谢神仙菩萨们让自己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婆婆。 家里大部分人都休息了，只有萧玥依然不紧不慢地在花园中散步消食。萧玥从小跟着父亲锻炼，自六岁起还每天跳一个时辰舞，身体素质不是陈氏这些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可以比拟的。 大家都觉得累，唯有萧玥依然精神旺盛。贺氏过来的时，萧玥刚刚散步回来，正想回书房看书，听说贺氏来了，她亲自出门相迎，“阿媪，你怎么来了？” 这会是萧家女眷们午休的时间，贺氏本想将佛经 给丫鬟后就离开的，没想萧玥居然还在书房看书，她笑着说：“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姑娘看书了。” 萧玥抿嘴微笑：“不打扰，看书也是看闲书。”她亲自给贺氏倒了一盏茶水，顺手将书案上的书册收好。 贺氏目光扫过萧玥的书册时候微微一怔，“姑娘喜欢看游记？” 萧玥点头说：“是啊，我最爱看游记了，阿媪也看过这本游记？”在没有网文的古代，她能看的闲书也就只有游记随笔了。要不是担心被长辈发现，萧玥都想自己写书了。 贺氏笑道：“我不怎么认字，看书名还行，看书就不行了，不过这书我记得郎君看过。” 萧玥抿嘴一笑：“堂兄平日公务繁忙，把这游记当消遣了吧？” 贺氏附和说：“可不是，他难得有休息的时间，让他出门散散心都不肯，就只愿意待在书房里看书下棋。” 萧玥暗忖，堂兄办公务时一直会外出吧？要是换成自己，上班一直出差的话，难得休假她也不乐意出门，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跟贺氏说的。 贺氏将手中的佛经递给萧玥：“姑娘，这是郎君让老奴送来的摹本。” 萧玥没想 到堂兄居然这么快就让人送字帖来了，她忙双手接过贺氏递来的紫檀木匣打开，只见一本看着有些年限的佛经躺在玄色的绸缎上。 寻常的旧书都有一股墨臭味，但这本佛经却带着淡而浑厚的香气，暗黄色的纸卷上黑色墨迹犹新，显然这本佛经是用上等香墨写成。 萧玥不由微微倒吸一口气，“阿媪，这本佛经大堂兄写了很久了吧？” 贺氏笑着说：“这是郎君十年前写的。” 十年前？堂兄今年多大？二十五？二十六？这是他十五六岁时写的？萧玥从一旁的博物架上取出丝缎手套戴上，才开始翻看这本佛经。 她看着上面筋骨端庄凌厉的字迹，不由暗暗轻叹，堂兄不愧是名留青史的书法大家，她自认自己书法水平不错，可跟堂兄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虽然看起来差得不是很远，可自己两世为人，练了几十年了，堂兄十多岁的水平就已经碾压自己了，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吗？ 贺氏见萧玥盯着佛经发呆，她微微而笑，“佛经有些晦涩了，我回头再去库房里看看，大郎君应该还抄了几本诗词歌赋，我一并都给你拿来 。”像萧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都不会抄佛经。 萧玥忙道：“这本佛经很好，阿媪不用麻烦了，我一会晚上就抄经。”她顿了顿抿嘴笑道：“我每年都会跟阿娘抄好几卷佛经呢。” 贺氏没想萧玥小小年纪，居然能耐得下性子抄写佛经，她本就喜欢萧玥，这下更觉得萧玥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她目光扫过萧玥摆放在一旁的棋盘，又惊又喜地问：“姑娘会下棋？” 萧玥赧然一笑：“就跟父亲学了一些皮毛，平时随便玩玩罢了。” 贺氏说：“郎君也爱下棋，姑娘若是得闲了，可以让郎君教你下棋。”萧玥这话是自谦了，她前世五岁开始学下棋，跟着老师学了足足十年。 后来是因为课业太紧张，她业余爱好又太多，她才不得已停了围棋。虽说她学了十年，只学了个业余水平，棋艺也足以秒杀时下大部分人。至少她和父亲下棋时，输少赢多的，赢了的那几盘大部分还是萧玥故意让子。 萧玥道：“我不过才入门罢了，哪里能让堂兄陪我下棋，他本来得闲时间就少，再陪我下棋不是糟心吗？”父亲再三叮嘱自己不要跟别人下 棋，萧玥自然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愿。 萧清这么吩咐女儿也是为女儿好，萧玥平时看着脾气性情温和，可下棋时却锋芒太过，寸步不让。萧清自认也是棋中老手，可大部分时候都下不过女儿，不止下不过，还输得很惨。 她这样的棋风便是男子都容易引人诟病，别说是女子了，所以萧清只能叮嘱女儿不要轻易跟外人下棋。女子不会下棋很常见，没人笑话；下棋风格太凌厉了却会遭人诟病。萧清不想女儿遭受外人异样的目光。 萧玥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棋风凌厉有什么不对，她的启蒙恩师就是这风格的，她同门师兄姐们都是一色的风格，大家对战起来也一向酣畅淋漓，结果到了古代，身为女子连棋风都要限制。 这种极度男权作风让萧玥多少有些郁闷，但自己又不能说什么，父亲也是为了自己好，人虽不能随波逐流，但也不能跟整个社会对抗。是故萧玥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习惯。 她脑子坏了才去找萧珩下棋，萧珩是肯定能看出自己棋风的，届时他跟父亲一样觉得自己风格太凌厉，再对自己说教一番怎么办？她才不找两次骂。 第四十九章 佛经（下） 贺氏不以为然地反驳说：“跟姑娘下棋怎么是糟心？姑娘那么聪明，棋艺肯定也好。” 贺氏也摸不准郎君对十娘子是什么态度，但光凭他愿意送萧玥这本佛经，就能看出萧玥在他心中地位不一般，十娘子去找他下棋，他肯定乐意指点一二。 萧玥也觉得大堂兄对自己有点太好了，好到让自己受宠若惊，所以她还是离堂兄远一点好。即便父母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萧玥也大致能猜到萧家大房、二房的往事。 现在大房、二房看似和谐，但隔阂已经形成，这种隔阂不是时间能抚平的。萧玥不认为萧珩会因为两房往事记恨自己，但现在府里主事的还是长辈，她不确定伯祖母和大伯母会看自己顺眼，所以她还是离堂兄远一点好。 这些话不好对贺氏说，正好这会珊瑚端了茶点上来，萧玥笑着对贺氏说：“阿媪，你尝尝我新做的茶点。” 贺氏看着食案上小巧精致的点心，笑着说：“这下我有福气了。” 萧玥道：“这些小玩意阿媪喜欢，我天天让人做，就怕阿媪吃腻。” 贺氏笑着说：“这么好吃的小点心怎么会吃腻？” 两人 的话题被萧玥不动声地的转到别的方面，萧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贺氏心里也十分惋惜，十娘子为人如此通透，可惜没有生在大房。 贺氏在萧玥这边聊了好一会，吃了几块点心，才由珊瑚亲自送回去。贺氏本想直接回自己家里，但看到手中的食盒，她沉吟了一会，还是往萧珩书房走去。 萧珩这会正在书房办公，听说贺氏来了，他笔尖一顿，沉默了一会才吩咐贺氏入内。 贺氏本以为萧珩是在休息，可没想书房里萧珩正在伏案办公，她下意识地就要离开，“郎君，您先忙，老奴一会过来。” 萧珩将笔搁在笔架上，“不碍事，我正想松散一会，阿媪辛苦了。” 贺氏笑着说：“不过是走一趟，哪有什么辛苦的？更别说十娘子那边点心味美，就是让老奴天天去，老奴都乐意。” 萧珩看着贺氏手中的食盒，不由想到了他在别院那顿合心意的饭菜，他微微而笑说：“她从小就喜欢做各种点心。”他记得探子还回报说，她十岁时就跟陈家表哥合开了一间食肆。食肆中的小食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据说生意很不错？ 贺氏 道：“郎君可要尝尝姑娘做的点心？” 贺氏带来的点心都是偏她口味的软烂的甜口点心，萧珩不爱甜食，他摇头说：“阿媪自用吧。” 贺氏是养大萧珩的人，如何不知萧珩的口味？她笑着道：“老奴知道郎君不爱用甜点，不过十娘子的点心不是太甜，郎君可以尝尝。” 萧珩闻言微微颔首，让身侧的小厮收了食盒，“阿媪替我走了一趟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贺氏见萧珩身侧高高的公文，实在不忍心他这么累，她又不好明着劝他多休息，她委婉道：“郎君，我瞧姑娘最近在学下棋，我随口问了几句，她说以后有空要过来向您请教呢。” “她还会下棋？”萧珩眉头一挑，三叔真是把这女儿当儿子养了。世家女中认字的不少，但会下棋的不多，毕竟下棋是需要长辈手把手教授的。 贺氏絮絮叨叨地说：“您要是有空，就让十娘子来陪你下棋解闷，也别老闷头办公，要多注意休息。” 萧珩含笑应道：“好。”听了贺氏的话，他真准备过几天让萧玥过来陪自己下棋，他挺好奇这丫头棋艺如何的。 贺氏见萧珩答应 了，也放心地退下，郎君肯多休息就好，不然年纪轻轻，熬坏了身子骨怎么办？ 萧珩和贺氏说着萧玥，萧玥这里也在和母亲说萧珩。她送走贺氏后，就回书房磨墨抄经。大堂兄只隔了一夜就把佛经送来了，她的临摹作业也不能太晚送去，不然就显得自己太不上心了。 珊瑚跪坐在萧玥身边，替她裁抄经用的金栗纸，“姑娘，大郎君人真好。”姑娘是他隔房的堂妹而已，他都能这么照顾，大房那几位姑娘一定更受宠吧？ 萧玥点头说：“大堂兄是好人。”莫说是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就是寻常成年的堂兄也不会乐意花时间哄一个没出嫁的堂妹。 “大郎君怎么了？”陈氏午睡刚醒，这会人还有些迷瞪瞪的，不过她听到了“大堂兄”三字，她偏头好奇地问女儿：“大郎君又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嘛？” “一卷他十年前抄写的佛经。”萧玥指着她架在书架上的佛经道，这个书架是萧玥让木匠特制的，为了防止自己得近视眼和颈椎病，这年代可没有眼镜，要是眼睛近视了，就一辈子看不清了。 陈氏凝目看了好一会，小声对女儿 说：“阿宝，我觉得你阿兄十年前的字就跟你差不多，你将来写的字肯定比堂兄还好看。” 萧玥摇头道：“怎么可能？我跟堂兄差得远呢。”萧珩十年期的字自己还能比比，他现在的字，自己就只有仰望的份了，萧玥很有自知之明，她练一辈子都达不到萧珩的水平。 艺术是需要天赋的，萧玥也不是没天赋，但萧珩是天才，不是她这种有点小天赋的人可以比的。而且萧玥现在练字进入了瓶颈期，她一直在写，却已很久没突破了。 堂兄这本佛经水平比自己高一些，但又不是难太多，正适合自己突破，萧玥猜堂兄可能看出了自己的困惑，才给自己这本佛经。堂兄真是好人。 陈氏却不以为然，她真觉得萧珩十年前写的字跟女儿差不多，他比女儿大了十多岁，等女儿到他这年纪，肯定也写得好。 陈氏越看女儿越喜欢，她的闺女性子好，又聪明又漂亮，真是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不好的地方，也不知道将来要便宜哪个臭小子—— 陈氏想到女儿的亲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突然问女儿：“阿玥，你真不喜欢魏家那纨绔的？” 第五十章 胭脂铺子（上） 魏家的纨绔？萧玥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阿娘说的是魏肃，她摇头说：“不喜欢。”历史上魏肃的皇后又不姓萧，她才不要拆散人家恩爱夫妻。 她好奇地问陈氏：“阿娘你喜欢他？”阿娘不是不喜欢魏肃吗？怎么会突然提起魏肃？提起他的语气好像都软化了。 陈氏抿了抿嘴说：“他对你很大方。”金钱无法替代感情，但金钱却可以衡量感情，魏肃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女儿，至少他是把女儿放在了心上。陈氏婚姻顺遂，她也希望女儿将来能找到一个像夫君一样的好人。 萧玥笑了笑：“那是因为他什么都来得太容易了，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送的那些东西有多珍贵吧？”现在的魏肃就是被宠坏的少年，想要变成后世的明君还需要很多年的磨练。会有人陪伴他成长，但这个人不会是自己。 陈氏一想也是，像他这种生来就站在顶端的天之骄子，哪会知道什么东西贵重，什么东西不贵重，他现在喜爱女儿，将来不喜欢了，女儿日子就难过了，“你说得对，还是裴郎君靠谱。” 萧玥无奈摇头，阿娘怎么又扯上裴彦了？她不会考 虑魏肃，更不会考虑裴彦，她转移话题问：“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去祖母那里？” 陈氏说：“等你祖母起来再说。”陈氏受女儿影响，午睡只睡半个时辰，她听说崔氏每天都要午休一个时辰，所以才先来找女儿说话，“你这几天要把佛经临完？” 萧玥点头道：“堂兄这么快就让人把佛经送来，我也不能拖太久。” 陈氏一想也是，“那你先临帖，我不跟你说话了。”她就坐在女儿身边看女儿写字。 萧玥已经习惯母亲陪自己看书写字，她低头专心写经文。 陈氏则在书房里翻了一本女儿正在看的游记慢慢看着，她在萧清教导下，已经能认不少字了，但是读书还是差点，不过这会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看看书。 萧玥和陈氏在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萧琳和萧九才起身，两人都睡蒙了，被乳母强拉着起身的，再不起身晚上就睡不着了。 崔氏午休只睡半个时辰，她见两个孙女睡得迷瞪瞪的，不由笑着摇头，吩咐下人去给她们拿点心。她含笑问萧玥：“你没午休？” 萧玥摇头：“我不累。”她晚上睡得早，中午不需要午休 。 崔氏让人取来账册，对三个孙女说：“今天先教你们如何看懂账册。” 说是教三人看账册，其实也就教萧九一人而已，萧琳好歹前世当了那么多年掌家夫人，账册还是能看懂的。萧玥十岁就跟舅舅一起开食肆了，自然也能看懂账册。 萧九见两人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着祖母给的账册，就知道她们早会看账册了，她不由心中羡慕，嫡女就是嫡女，祖母说什么嫡女庶女一样教养，最终还是不一样的。 崔氏发现两个嫡孙女能看账册，甚至会算账时也颇为惊讶，萧玥就不说了，她可能在平郡学过了，可阿琳何时会算账了？ 萧琳见崔氏困惑地望着自己，她赧然解释说：“是阿兄教我的，他给了一个脂粉铺子，说是让我学着管家。”萧琳、萧玦生母早逝，萧玦跟小妹相依为命长大，为妹妹操碎了心。 祖母疼爱阿琳，但她管家辛苦，又时不时地被曾祖母刁难，对阿琳难免疏于管教，萧玦对妹妹是既当爹又当妈，萧琳满了十五岁就让她管脂粉铺了。 这脂粉铺是樊氏的陪嫁，当初小樊氏是被樊太夫人硬塞给萧清的，樊家知道萧家娶 得不情不愿，担心这门姻亲成仇人，给了樊氏丰厚的陪嫁。 樊氏去世后，樊氏所有的嫁妆都由萧玦处理，萧玦在萧铮教导下，十岁起就开始管理家中俗物，其中也包括母亲的嫁妆，因此跟大部分没有私产的世家子弟不同，萧玦手头十分宽裕。 萧玦被萧铮教导得很好，手头宽裕，他生活也不奢靡，但也因为手头宽裕，他对萧琳要星星不给月亮，萧家的姑娘每月脂粉钱只有两贯。 这所谓的两贯仅针对没有父母补贴的姑娘而言，萧琳出门一趟随便买点小东西就不止两贯，前世萧琳在闺中被宠坏，也有萧玦一份功劳。 萧玦前世也是差不多这时候给萧琳这间脂粉铺，不过那会萧琳嫌弃看账册太麻烦，不乐意学，这辈子她不会这么不知好歹了，她会好好经营这铺子了。 她杏眸转了转，笑盈盈地对萧玥说：“十娘，不如我们一起经营这铺子？” 从礼法上来说，她母亲的嫁妆家中几个孩子人人都有份。不过樊氏有萧玦这个嫡长子，她的嫁妆大部分都归萧玦继承，下面的孩子能得多少就看萧玦愿意给多少。 萧玦倒是无所谓把母亲 嫁妆分出来，但上辈子萧琳不愿意，一个铜钱都不愿意给庶兄妹。这辈子萧琳更不愿意，她阿娘的嫁妆凭什么要给别人？ 但萧玥跟其他兄妹不一样，不提萧玥自己会赚钱，单说继母陈氏就身家丰厚，完全不稀罕母亲这点陪嫁。当初萧玥嫁给赵王时的陪嫁，震惊了所有人，那些陪嫁大半都是陈家补贴的。 幸好萧玥已经当了赵王妃，有皇家庇护，不然陈家早被人生吞活剥了。因此萧琳很大方地跟萧玥分享了脂粉铺，要是能靠这脂粉铺拉近自己和萧玥的关系就更好了。 萧玥闻言一怔，她没想萧琳会拉自己一起经营脂粉铺，她下意识的想拒绝，但崔氏笑着说：“这样好，你们姐妹一起弄，多赚的钱给你们当脂粉钱，亏了我们长辈补贴。”这样能增进姐妹间感情。 崔氏没提萧九，但谁都知道她这话里包含了萧九。萧琳也没明着反对，脂粉铺子是自己的，她想怎么做，萧九一个庶女还能反压自己不成？ 萧玥见祖母都发话了，也没开口婉拒，就当是三姐妹一起玩了，她瞄了一眼萧九，估摸萧九只是挂个名，萧琳是不可能让她沾手铺子的。 第五十一章 胭脂铺子（中） 萧玥早看出萧琳和萧九之间有矛盾，不过她没想当和事佬，她都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劝？她跟萧琳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交心的程度。 萧清回来以后，听说两个女儿要一起弄脂粉铺很是支持，他笑着对萧琳和萧玥说：“你们两个放心玩，等铺子上了正轨，阿爹再给你们准备两个铺子。”他没说这两个铺子给女儿当嫁妆，他女儿拿几个铺子当嫁妆也太寒碜了，送几个铺子给孩子练手用的。 萧清忽略了萧九，也不是说他忘了这个庶女，而是他也看出了八娘很排斥九娘，与其勉强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还不如分开，免得九娘受更多的委屈。 萧清也没想马上插手两人的事，两个孩子都大了，萧清也不想事事管着她们，先看这两个孩子自己怎么处理？如果一直处理不好，再由他来解决。 萧玦抬头看了萧琳一眼，见八娘满脸带笑，跟十娘时不时地低头说笑，心中甚是欣慰，八娘总算有个朋友了。只要八娘有个能说话的姐妹，一间铺子算什么，他给两个小姑娘十间铺子玩都行。 陈氏闻言没吭声，夫君还不知道女儿和三哥合开食肆的事，也不知 道他闺女十岁就开店了，而且开得很不错。 萧铮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生性寡言，也就跟私下和妻子相处时话多一些。 萧九见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酸涩难忍，她现在只想回姨娘那儿。 众人用饭过后，萧清带着萧玦和萧玥去了书房，萧清回京后每天晚上都会考校萧玦功课，萧玦都习惯了，但是今天为何多了一个十娘？饶萧玦少年沉稳，都忍不住偷瞄了小妹好几眼。 萧清见状，简单地跟儿子解释说：“我在教十娘画画。” 萧玦恍然大悟，父亲最擅画画，只可惜自己和六郎都没这方面的天赋，父亲还曾惋惜了许久，所以十娘画画很好吗？ 萧清淡淡道：“比你和六郎都好。” 萧玦讪讪一笑，“恭喜父亲后继有人。” 萧玦这话说得不伦不类，萧清又好气又好笑，考校完儿子当日功课后，就让他走了。 萧玥等萧玦离开后，才取出萧珩送来的佛经递给萧清：“阿爹，这是大堂兄今天送给我的佛经。” 萧清接过佛经翻了翻，感慨地对女儿道：“你堂兄眼睛比我利，知道你哪儿不足，特地送了一本你能临摹好的摹本过来。” 萧玥微 微颔首，她写字的风格、水平都贴近堂兄写的这本佛经，没想到堂兄十年前写字是这种风格。 萧清离家多年，只知道侄儿文武双全，对他字画风格并不了解，他将佛经放在木匣中，“既然你堂兄肯指导你，你就用心学。” 萧玥应声说：“我会的。” 萧清看完女儿今天临的字，指点了她几处欠缺，又给她讲了一段史记，才跟女儿一起离开书房。大家都说萧清把女儿当儿子养，亲自教导女儿功课。 却不知萧清不只把女儿当儿子养，他教导小女甚至比长子还花心思，就连萧玦都不曾被萧清如此手把手地教授史书、甚至让女儿替自己写公文。 萧玥跟父亲回到主院后，也不去正房，而是转身去了主屋后面的后罩房。她娘今天领了一串通房回来，就等着她爹回来处理了，这种场合她还是回避比较好。 萧清这院落是个典型的四合院，有正房、耳房、东西厢房、后罩房、倒座房，按理来说正房由萧清夫妻住，东西厢房应该由萧玦和萧六郎居住，而主屋后面的后罩房则有三个女儿住。 不过现在萧玦单独住一个院落，萧六郎在宫中当伴读，萧琳和萧九 则跟崔氏一起住，是以萧清这院落就空了出来，萧玥住了西厢房，东厢房就改成了萧清的内书房，而后罩房被萧清改成了女儿的舞蹈室。 萧玥上辈子五岁开始学芭蕾，她那会才艺培训班报了好多个，主攻美术和古筝，芭蕾和围棋一样，就只当个业余爱好，并未往专业方向发展，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后来一直没放弃芭蕾，就把芭蕾当成一项体育项目每天坚持下来了。投胎到医学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后，萧玥对锻炼更重视了，不仅每天早上起来跟父亲打拳，晚上还会坚持跳一个时辰左右的舞。 当然她现在芭蕾不怎么跳了，就是做一些基本动作而已，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舞娘跳现在的舞蹈。不过一直教她的舞娘不愿意离开平郡，萧玥这段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跳舞。 陈氏倒是想给她在京城再请一个舞技好的舞娘，萧玥想着她们初来乍到，还没摸清萧家的规矩，还是暂时低调些好，并不是所有人的长辈都喜欢小辈跳舞的。 萧玥在舞蹈房里挥汗如雨，正房里下人们则屏息敛声地站在角落中，恨不得现在就离开堂屋。陈氏也坐在萧 清身侧，低着头不吭声。 萧清面沉如水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通房，他猜到祖母会给自己选通房，但没想她居然会给自己这样的通房，这不是把求子摆在了明面上吗？ 别人见了，还当自己想儿子想疯了。萧清又想起了当年新婚时祖母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萧清双拳蓦地紧握，冷声吩咐候着的仆妇们将这些通房都拖下去发卖了。 众人听到“发卖”二字都惊呆了，连陈氏都惊了。这些通房都是樊太夫人从家生子里挑出来的，萧清如果不喜欢，退回去就是了，发卖的话这些孩子不就跟父母亲人分离了吗？ 陈氏想说话，但看到夫君铁青的神色，她又有些心疼，她也不顾丫鬟仆妇都在，默默地伸手握住了萧清的手，“郎君别气坏了身体。” 听着妻子关心的话，萧清神色微微软化，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别担心，一切有我。”他之前总想着曾祖母年纪大了，她年轻那会就糊涂，现在做些更糊涂的事也不奇怪，可现在看看祖母做的这些事，萧清觉得他要跟父亲谈一下，他不能再继续放纵祖母了，四郎和六郎都准备说亲了，他总不想再多个樊家的孙媳妇吧？ 第五十二章 胭脂铺子（下） 陈氏头靠在萧清肩膀上，“我知道夫君对我好。”萧清微微一笑，陈氏见他心情好了许多，她犹豫地说：“那些都还是孩子，也没犯什么错，一下发卖是不是太严厉了？” 陈氏是不喜欢有女人亲近丈夫，但看到这些小姑娘们就这么被发卖也不忍心，她们又没犯什么错。陈氏来萧家之前，总以为萧家是龙潭虎穴，可现在发现情况似乎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陈氏心情好，也就有闲心关心别人了。 萧清闻言便吩咐身侧的仆妇道：“让她们都回家，不许再进公府。” 萧清的话让仆妇们面面相觑，众人何曾见过如此和善的郎君？萧玥和陈氏对萧清的印象就是温柔到没脾气的人，殊不知那是经历了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后成熟的萧清，年轻时的萧清虽称不上脾气火爆，也不是好说话的人。 他下的命令没人敢违背，就连萧铮偶尔都要哄着独子，可见萧清在二房的地位。可就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霸王，居然如此听陈女君的话？ 要是大家之前是因为萧清对陈氏的重视而不敢怠慢陈氏，那么现在大家都想有意讨好陈氏了，女 君一看就比郎君心软，讨好了她，以后郎君惩罚大家，女君说不定也能替大家求情。 而萧清要的就是这效果，他这几天能按时回家，是他有意早回，但也只能这几天，日后公务忙起来，他几天不回家都有可能，他必须要趁着现在，替妻子把威信建起来。以后哪怕自己不回家，也不怕阿陈在家受委屈了。 陈氏性子单纯，不知道萧清这番作为是有意敲打下人，两人在平郡也是这样相处的，她美眸含情地望着丈夫，萧清握着她的手温声说：“我们早点休息吧。” 陈氏想起了女儿：“阿宝呢？” 萧清说：“她跳完舞应该睡下了吧？” 陈氏犹豫地问萧清：“郎君，阿宝这么喜欢跳舞，我们要不要给她再请个先生？”陈氏以前不怎么喜欢女儿跳舞，总觉得世家女不应该跳舞，可后来看到女儿跳舞的模样她就改观了，她闺女做什么都好。 萧清说：“我正在找，过几天应该能买回家了。”跳舞的舞姬和寻常先生不一样，大部分都不是良家女，萧清给女儿选先生时慎之又慎，就怕找个不端正的教坏了女儿。 陈氏听丈 夫已经解决了这问题，笑着说：“我明天告诉阿宝这个好消息。” 夫妻俩躺着絮絮说了一会话才睡下。第二天萧清和萧玥照样早早的起来了，父女两人打了一回拳，刚洗完澡正准备用早膳，就见外面轮值的丫鬟进来禀告说，九娘子过来了。 萧九？萧玥正在让陈氏替自己擦头发，听说萧九来了，不由微微挑眉，她就这么过来了？祖母和萧琳都没察觉？ 萧清放下茶盏，“让九娘进来。” 萧九垂着脑袋缓步进来，“父亲、母亲、十娘。” 萧玥起身还礼：“八姐。” 陈氏问萧九：“九娘怎么来了？时辰还早呢。” 萧九抬头瞄了萧清和陈氏一眼，“我想多陪陪阿爹和母亲。” 陈氏再单纯也明白小女孩的心思，但她对萧九有些怜惜，觉得这孩子过得也不容易，她又动了想让萧九住回来的想法，她抬头欲言又止地望着萧清。 萧清安抚地轻拍妻子的手，“你年纪还小，不用这么早起身，以后不用这么早过来了。” 萧清的话让萧九身体一颤，她没想父亲居然如此厌恶自己，到底还是小姑娘，她泪水一下涌了出 来，她颤声道：“我知道了父亲。” 萧玥低头不说话，陈氏也没吭声，庶女不是丫鬟，她可以替丫鬟求情，但庶女方面她还不清楚丈夫对庶女的安排，她也不好贸然插手。夫君不是对孩子如此冷漠的人，他这么对九娘应该是有缘故的。 萧清见女儿听话，他颔首说：“你回去吧，以后要来就跟八娘一起来。” 萧九吸了吸鼻子，闷声应道：“是。” 萧清等萧九离开后，看着若有所思的女儿，他偏头问女儿：“是不是觉得我对九娘不好？” 萧玥笑盈盈地说：“您对我就够了。”她才不插手萧九的事呢，那是爹的女儿，又不是她的女儿。 萧清抬手捏了捏女儿的鼻子，给女儿解释说：“八娘和九娘之间有矛盾，我不能放任她们继续闹下去，她们毕竟是亲姐妹。” 萧清的话也就忽悠下陈氏，萧玥才不信，父亲要是愿意调和姐妹矛盾早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说八娘是嫡女，九娘是庶女，其生母还是小樊氏的丫鬟。 两人生母的身份，让八娘天然压着九娘，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也是九娘委屈，说什么让两人自 己处理矛盾，不就是让九娘忍么？萧玥撇嘴斜了父亲一眼。 萧清被女儿的小表情逗得发笑，他抬手揉揉女儿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女儿说：“阿宝，你要记得家里最重要的是太平。”嫡女和庶女之间，萧清理所当然地选择嫡女，当然这也跟萧清对几个孩子都没太多父爱有关。 萧玥点了点头。 萧清叮嘱女儿：“你跟八娘玩，少接近九娘。” 萧玥乖巧道：“我都听阿爹的。” 萧九早上的小心思没有在二房引起丝毫波澜，陈氏领着萧玥来给崔氏请安时候，无论是陈氏、萧玥，还是崔氏都没提萧九早上去找父亲的事，这让萧九多少松了一口气。 崔氏照例同儿媳、孙女用了早膳，然后去给樊太夫人请安，萧玥三人自去书房上课，崔氏和陈氏回主院处理家务。这一上午，萧玥和萧琳照旧认真听课，萧九则有些心不在焉。 柳先生依然佛系教学，萧玥和萧琳认真听，她就认真教；萧九不听，她就随便点几句。萧琳见萧九吃瘪，心里格外高兴，一下课她就兴致勃勃地对萧玥说：“十娘，我们商量下脂粉铺子怎么经营？” 第五十三章 用膳（上） “好啊。”萧玥一口答应，答应的事她就会好好经营，不敷衍了事。 萧琳兴奋地说：“我知道几个古法的胭脂方子，我们先让人做出来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就放在铺子里买。” 萧玥道：“好啊，不过我还想先看看铺子的情况。” 萧琳说：“要不我们用完午膳出门？” 萧玥偏头问：“我们可以出门吗？”她在平郡时候出门很方便，跟阿娘说一声就可以。 萧琳道：“当然可以，只要跟祖母说一声就可以了。”她顿了顿，看着萧玥的容貌，委婉的说：“十娘，你出门戴羃离吗？”十娘容貌太出众了，她担心她们出门会遇到狂蜂浪蝶。 萧玥微微而笑：“戴的。”她出门都戴羃离的，萧玥不爱出门，但她知道想要眼睛好，一定要经常出门晒太阳，可现代人都知道紫外线对皮肤的杀伤力，所以萧玥出门都是全身防护，务必不让一寸肌肤暴露在太阳下。 “我们现在就去跟祖母说。”萧琳开心地拉着萧玥出书房，她已经许久没有逛街了，那会刚嫁人，她被婆母管束了，别说出门了，就是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后来有时间了，人也老了 ，不想动弹了。萧琳感慨还是年轻好啊，重生的感觉太美妙了。 萧玥和萧琳刚出门，迎面就遇上贺氏，两人同时脚步一顿，贺氏笑眯眯地给两人行礼：“八娘子、十娘子。” “阿媪不必多礼。”萧琳年长，率先开口问：“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贺氏道：“八娘子，大郎君请你和十娘子过去用午膳呢。” “大堂兄请我和十娘用膳？”萧琳一脸懵，她从前世到今生，单独见过大堂兄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大堂兄无缘无故请自己用膳做什么？她瞄了萧玥一眼，十娘刚到京城就被堂兄喊过去，堂兄叫的是十娘吧？ 萧琳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我一会要跟祖母出门，我就不去了，还是让十娘去吧。”即便知道大堂兄后来登顶，萧琳也不敢多亲近大堂兄。 大堂兄是什么人？所有人对他只有一个评价：智多近妖！她哪里敢亲近大堂兄？万一被大堂兄发现自己异象，让人把自己烧了怎么办？ 好吧，她是小人之心了，大堂兄估计是不会把自己烧死的，甚至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萧琳就是自己心虚，不敢靠近大堂兄，横竖大堂兄请的也是 十娘，就让十娘去应付堂兄吧。 萧琳心里还有一个私心，她记得前世十娘跟大堂兄没那么亲近，十娘好像要今年十月才回来，她一直没遇上堂兄，所以后来才被选为赵王妃，再后来又被魏肃逼着抛夫弃子。 如果十娘能得大堂兄的疼爱，未来的路是不是会不一样？至少有堂兄的庇护后，她说不定能选个家世优越的世家子，而不是嫁入皇室。只要能嫁入那些大世家，她不信魏肃还敢君夺臣妻。 萧玥低声吩咐珊瑚去书房将自己昨天写的字帖取来，然后跟着贺氏一起去萧珩的书房。路上萧玥低声问贺氏：“阿媪，大堂兄叫我过去做什么？” 贺氏也不知道郎君叫姑娘过去做什么，郎君今天一早就出门了，中午回来后就让人叫十娘子过来了，她都没见过郎君，不过贺氏自然不会跟萧玥这么说，她笑着说：“姑娘放心，郎君给你好东西呢。” 萧玥眨了眨眼睛，大堂兄还要给她好东西？她心里有点打鼓，大堂兄还要给自己什么好东西啊？他给得已经够多了。 贺氏安抚完小姑娘，两人也到书房门口了，书房外照样一个人都没有，贺氏上 前轻唤：“郎君，十娘子来了。” 萧珩清朗优雅的声音自书房内响起：“进来吧。” 贺氏领着萧玥推门而入，两人抬头就见萧珩坐在书案前办公，萧玥下意识停步，“大堂兄你在忙？那我不打扰你了。” 萧珩放下书卷：“不用，我不忙了。”萧珩只是习惯了见缝插针地处理公务。 萧玥走到萧珩面前，奉上自己昨天临摹的经文，“堂兄，这是我昨天临的经文。” 萧珩忍俊不住，这丫头真当自己是先生了？入门就交功课？他接过萧玥的经文细看，见她每个字都临得很认真，而且不过一夜时间，就临了好几页佛经，他不由道：“用心临帖是好事，不过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萧玥低声应是。 萧珩又用朱笔划出几个不足之处，在萧玥的字旁又端正写了摹本，“你回去再看看这几处。” 萧玥双手接过萧珩递来的经文，“多谢堂兄指点。” 萧珩含笑望着萧玥：“那你想怎么谢我？” 这已经不是萧珩第一次这么问萧玥了，萧玥这会有准备了，她抬头问萧珩：“堂兄想我怎么谢你呢？” 萧珩含笑问：“我听说你会下 棋？” 萧玥说：“不过只懂些皮毛罢了。” 萧珩道：“一会陪我下几盘棋。”萧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放下公务，叫这丫头过来陪自己下棋，他就是昨天听说这丫头会下棋后，就一直想让她过来了 到了萧珩这地位，他往往更喜欢顺心行事，而不是究其根源，他想要萧玥过来就让人喊她过来了。没想萧玥来了以后就立刻交了功课。萧珩觉得自己这次没叫错，能一来就把自己笑得人可不多。 萧珩心情一好，又多指点了萧玥些关于书房方面的心得，萧玥听得津津有味。萧珩抬眼看了一眼更漏，都快过去半个时辰了，他担心饿坏了小姑娘，搁笔道：“我们先用膳吧。” 萧玥也觉得饿了，她颔首说：“好。” 萧玥话音一落，就有两个丫鬟无声走来，扶着她去屏风后洗脸净面，萧玥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丫鬟，两人看着约莫二十出头，皮肤白净、面容清秀。 要说也没什么太出挑的，他们二房还有几个丫鬟比两人还貌美，但两人身上就有一股特别的气质，让人觉得她们跟寻常丫鬟不同。大堂兄事业有成，所以他身边的丫鬟都与众不同吗？ 第五十四章 用膳（中） 萧玥洗漱后转出屏风，萧珩身前的书案已经撤走，下人正将食物陆续摆在食案上，萧玥讶然发现食案上有不少眼熟的菜式，这些菜式基本都是她从后世食谱中演化的，萧玥不敢说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但这里相像的菜式实在太多了。让萧玥不由心中狐疑，是阿娘让人送饭菜给大堂兄了吗？ 萧珩察觉到她困惑的目光，他微微笑道：“三婶昨天新送一个厨子给我，这厨子手艺还不错。”这厨子是陈家以陈氏的名义送来的，送来时萧珩的底下人还惊讶了一番。 以萧珩的地位，难道还缺一个厨子吗？只是他素来不重口腹之欲，所以也没人想到送他厨子。陈家这礼物也算头一份。萧珩看在陈氏和萧玥的面子收下来了。 今天早上萧珩用了一顿他做的早膳，觉得味道还不错，就一时兴起，约萧玥一起过来用午膳。昨天阿媪不是说小姑娘会下棋吗？正好饭后陪自己下会棋。 萧玥瞄了一眼食案上那些漂亮的摆盘，心中暗忖，这厨子不会是百味居的主厨吧？百味居是陈家在平郡开的食肆，里面的菜谱基本都是萧玥提供的，厨子也是在家 里磨练了好几年才放出去的。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百味居也就这么一个各项全能的主厨，外祖就这么大方地送来了？果然地位高了，送什么都是最高等级的。萧玥想了想，给堂兄说了这位主厨的身份，也算替外公和阿舅卖个好。 萧珩含笑偏头听着萧玥的话，他才见过萧玥几面，但已大致摸清了这少女的脾气性格，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萧珩温声问萧玥：“你跟外家感情很好？” 萧玥说：“我小时候父亲公务忙，阿娘要照顾父亲，无暇管我，我是在外家长大的，外祖、外祖母、阿舅、舅母都很疼我。” 萧玥这话也是替母亲掩饰了，母亲跟父亲成亲不久就有了她，但是生下自己以后，她迟迟不孕。陈家和她都十分焦急，为了求子，母亲不知道灌过多少药，差点把自己身体都吃坏。 后来还是父亲强行阻止母亲求子之举，才没让母亲走火入魔。那会外祖母担心自己妨碍父母培养感情，就把她接回了家中。 萧玥并不反感外家的私心，撇开这些私心，外公外婆、舅舅舅母都是真心疼爱自己，尤其是外婆，对她比自己亲孙子 还好，她离开前外婆还偷偷补贴了自己不少私房。 如果有可能，萧玥也挺想阿娘给自己生个弟弟，她倒不是重男轻女，只是现在的环境就是女人必须要有儿子，如果没有儿子，女人压力就会很大，萧玥希望母亲能轻松点。 萧珩见萧玥提起外家就面带笑容，知道她是真喜欢外家，他笑而不语，让丫鬟伺候萧玥坐下用膳。伺候用膳的还是那两个丫鬟，两人一个给萧玥上菜，一个负责端茶送巾帕，将萧玥伺候得妥妥帖帖。 世家用膳讲究食不语，萧玥和萧珩用膳时悄然无声，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待两人主食用完，下人们奉上茶水时萧珩才开口，“这两个丫鬟可合你心意？” 萧玥怔了怔，不解堂兄为何这么说，她谨慎道：“大堂兄的丫鬟自然是最好的。” 萧珩道：“既然喜欢，你一会就把她们带走吧。” “带走？”萧玥错愕的望着萧珩，不明白堂兄要送自己两个丫鬟。 萧珩解释说：“阿媪年纪大了，也不好总让她来找你，这两个丫鬟是禁廷尉出来的，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身手利落些，你以后出门可以带着她们 。” 禁廷尉出来的丫鬟？那不是古代版女间谍？萧玥顿时肃然起敬，“她们这么厉害，用来伺候我不是委屈了吗？” “委屈？”萧珩不明白小丫头在想什么，这两人是他亲自选出来送给她的，禁廷尉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轮上这差事，她怎么会觉得她们委屈？他对萧玥说：“你可以亲自问问她们，是不是觉得伺候你委屈。” 萧玥抬目望去，两个丫鬟还没等她说话，就跪在地上道：“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气。”傻子都能看出郎君对这姑娘有多重视，将来这姑娘前程肯定不会差，这种求之不得的好事谁会觉得委屈？ 萧玥抬手示意她们起身，萧珩从一旁取出一只木匣，“这里面是她们的卖身契，她们以后就是你的人。”萧珩送萧玥丫鬟，纯粹是觉得自己身边男仆居多，即便有几个净身过的内侍，也比不上女仆方便，是故特地给萧玥找了两个丫鬟。他无心让这两个丫鬟约束萧玥，故送人时将卖身契也给她了。 萧玥忙直起身体双手接过萧珩的木匣，“多谢大堂兄。”这两个就等同于保镖吧？大堂兄真是大好人！她感激地望着萧 珩，也亏得萧珩是自己堂兄，要是换了别人，萧玥都要小人之心地怀疑他别有用心了。 萧珩垂目看着就差没把感谢二字写在脸上的少女，他莞尔道：“过来陪我下盘棋。” 萧玥瞄了一眼萧珩放在棋盘上的棋子，不由暗暗咂舌，这套棋居然都由上等的玉石雕琢而成，棋盘用白玉，其上用金线划格子。棋子都是用玉石雕琢而成，每颗棋子都是一样大小，分黑白二色。单这一盘棋就足够许多贫民一辈子度用了吧。 萧珩将装着白子的棋坛推给萧玥，示意她先行。 萧玥在现代习惯了黑子先行，到了古代后大家都是白子先行，而且下棋规则也跟后世不同，萧玥不熟悉了一段时间才渐渐改过来，现在她都习惯了古代下棋规则。两人把座子摆上之后，萧玥先下了一子。 萧珩随即下了一子，萧珩下棋很快，棋风凌厉，萧玥下棋却不紧不慢，她双目微垂，长而翘的睫毛犹如蝶翼，轻轻地颤动，莹白柔润的棋子几乎融入了她指尖之中，唯一能分辨出两者区别的是，萧珩的指尖如美玉生晕般透着淡淡的红晕，而白子则通体无暇，没有半丝杂色。 第五十五章 用膳（下） 萧珩看着萧玥不紧不慢下棋的模样，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萧珩无声地一笑，他就觉得跟这丫头在一起的时候很舒心，所以他一有空闲就叫她过来。 萧珩也知道自己身为堂兄，老是叫隔房的堂妹过来不合适，可是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他大部分时候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喜好，并不会在乎别人的想法。 他也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萧珩将身体斜靠在隐囊上，语气缓和地跟萧玥闲话家常：“是三叔教你下棋的吗？” 萧玥点头说：“阿爹在平郡找不到人下棋，他就教我下棋，他想让我陪他下棋。”可惜她爹跟自己下过半年棋后就再也不跟自己下棋了。 萧玥也不在乎，从书房拿了棋谱，自己跟自己下棋。她以前在家也是对照着棋谱，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她同学大部分都跟电脑下棋，萧玥爸妈担心她多看了电脑会近视，不许她碰电脑。 萧玥还庆幸她爸妈从小管她管得严格，没有养成她玩电脑、刷手机的习惯，不然自己在古代就太无聊了。萧玥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将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萧珩看了一眼她下的棋子，微微笑道： “真要放这里？” 萧玥知道自己这一步下得不好，可她本来也没想跟堂兄在棋盘上争输赢，她肯定下不过他，萧玥抬头对萧珩说：“阿爹说落子无悔。” 萧珩含笑说：“你还在学棋，可以反悔。” 萧玥摇头坚定道：“不行，不能养成坏习惯。” 萧珩见小姑娘绷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落子无悔，他不由偏头轻咳了一声，这丫头怎么这么有趣？他忍笑又下了一子，“你这两天一直在学堂上课。” 萧玥瞪着萧珩下好的黑子，这棋子摆得比自己还烂，堂兄这是有意让自己？萧玥苦恼地皱起了小脸，这下怎么办？她跟堂兄相互比谁下的棋子更烂吗？ 因心里想着心事，萧玥心思没放在萧珩身上，她随口道：“挺好的，先生人也好。” 萧珩见她一脸苦恼地看着棋盘，突然有些后悔找她下棋了，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空白处，“试试看放这里。” 萧玥：“……”她抬头无语地看着萧珩，这么明显地让棋，堂兄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哄吗？ 萧珩见小姑娘清凌凌的大眼中流露出的明显不满，他忍不住又轻咳了一声，看来 这丫头还是有点水平的，“我下错了。” 萧玥道：“堂兄可以重新下。” 萧珩逗她说：“你不是说落子无悔吗？就这样吧。” 萧玥抿了抿嘴，有种自己是过来彩衣娱亲的感觉。 萧珩何等敏锐，萧玥不过神色一动，他就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按说萧珩招她过来就是想让她逗自己开心的，可萧珩莫名地就不想让她不开心。他柔声轻哄她道：“我让你，你不开心了？那我们重新下好不好？” 萧玥听堂兄这么一说，反而愧疚了，自己不也在敷衍了事吗？她又怎么能怪堂兄？她低声说：“是我自己下得不好。” 萧珩轻轻摩挲了她发顶，温声说：“阿玥才刚刚学呢。”小姑娘就是小姑娘，随便一哄就哄好了。 阿玥？萧玥一怔，堂兄这是在叫自己？ 萧珩道：“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萧玥摇头：“不是，我就是有点不习惯。”很少有人叫她阿玥，她爹娘和外家的亲戚都叫她阿宝，萧家这边都是叫她十娘。 萧珩说：“那我以后都叫你阿玥如何？”他不爱叫她十娘，叫阿宝又太亲近了些，毕竟他不是她亲兄弟。 萧玥乖巧点头： “好。” 萧珩快速结束了这盘棋，又认真地陪着萧玥下了一盘，这一盘还是萧玥赢，不过萧珩这一次却是认真地引导着萧玥下棋，教她下棋的技巧。 萧玥偷瞄着正凝目看着棋盘的萧珩，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大堂兄本就俊美无俦，现在看起来更是帅得无与伦比，饶萧玥在现代见惯了各色美男，都被萧珩的容色所惊艳，她不由看呆了。 萧珩含笑抬眉看着她，“怎么了？” 萧玥脸一红，“没！”她看着已经下完的棋盘，欲言又止地望着萧珩。 萧珩问：“怎么了？” 萧玥斟酌道：“堂兄您不忙吗？” “叫阿兄。”萧珩随口纠正萧玥的称呼。 “阿兄……”萧玥叫得都有点心虚，她连自家同父的亲哥都没叫得这么亲昵。 萧珩见她坐立难安的样子，“你下午有事？” 萧玥道：“我没事，我就怕耽搁阿兄公务。” 萧珩莞尔，“我没——”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响起轻轻的叩门声。萧珩办公时不爱下人打扰，因此如果遇到急事的话，下人都会轻叩书房门，表示自己有事禀告。 萧珩放下棋子，偏头对萧玥说：“我派 人送你回去。” 萧玥忙起身说：“阿兄您忙，我跟丫鬟回去即可。”萧玥还记着萧珩送给自己的两个丫鬟。 萧珩闻言也没坚持让下人送萧玥回去，她从二房到自己书房来来去去也走了好几回了，应该都认路了。 萧玥出门时，就见裴彦走进月洞门，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萧玥是没想在这里会见到裴彦，看来这位真是堂兄的心腹。 裴彦则奇怪十娘子怎么会在郎君书房？这里从来没有女眷出入。 萧玥主动行礼：“裴郎君。” 裴彦还礼道：“十娘子。”他见萧玥跟自己打完招呼就要离开，他犹豫了下主动开口问道：“十娘子可要外出？” 萧玥不解的偏头望着裴彦，他为何这么问。 裴彦解释道：“刚才八娘子让门房准备马车，说是要下午出门，我想十娘子是不是要跟八娘子一起出门。” 萧玥心中有些困惑，裴彦不是堂兄的幕僚吗？怎么管门房的事？她颔首说：“是，我下午要出门。” 裴彦道：“十娘子路上小心。”他并不赞同萧玥现在出门，万一遇上魏肃那登徒子怎么办？奈何自己跟十娘子无亲无眷，也管不了她的事。 第五十六章 出门（上） 萧玥听到裴彦关心自己的话，她对裴彦越发客气了，她垂首道：“多谢裴郎君关心。”她还记得这位是父亲看中的女婿人选之一，萧玥对裴彦没兴趣，她还是离他远一点好，免得爹娘误会，真把自己嫁给裴彦。 萧珩在书房听到萧玥和裴彦的话，起身出门问萧玥：“十娘午后要出门？” 萧玥说：“我跟八娘出去，我们去看她的胭脂铺子，阿爹说让我们管着玩儿。” 萧珩赞同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学着管家了。”不管是不是要嫁人，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学管家的，免得日后被下人蒙蔽，他吩咐裴彦道：“让阿五送她们。” 裴彦恭敬地应声，阿五是郎君的车夫，是禁廷尉中的好手了，有阿五的保护，就不怕魏肃那厮惊扰十娘子了。 萧玥不清楚阿五是谁，但堂兄给的人肯定不会差的，她转身想给萧珩道歉，萧珩摆手道：“明天过来陪我下棋就好。”这丫头没事就喜欢给人道谢，还是大部分不走心的道谢，萧珩不喜欢听她道谢。 萧玥说：“只要阿兄不嫌弃我棋艺，您有空就可以叫我过来。”想着堂兄对自己这么好， 萧玥决定舍命陪君子，就算隐瞒也要把堂兄哄开心。 裴彦听到萧玥对萧珩的称呼，不由心中微动，郎君对这个堂妹似乎格外不同。 萧珩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裴彦，三叔的三个女儿年纪都不小了，他一回来就急着给三人找人家。裴彦是自己这边数得上号的年轻俊杰，三叔早看上了，还曾过来征询自己的意见。 萧珩那会也觉得嫁个堂妹给裴彦，是一举多得好事，裴彦什么都好，就是出身不好，娶个萧氏女能提升他家族门第，他家也能跟裴家联系更紧密。 若不是他庶妹脾气性情都不适合裴彦，他都想让裴彦娶自己妹妹了，不过他娶隔房堂妹也不错。但现在见了萧玥后，萧珩看裴彦就不怎么顺眼了。 阿玥才多大？裴彦都那么老了，怎么配得上阿玥？萧珩觉得裴彦老的时候，浑然没感觉自己比裴彦还要老。 萧珩对萧玥说：“你先回去吧。” 萧玥求之不得，她对萧珩行礼后就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过裴彦一眼。她这冷淡的态度，让萧珩心中颇为满意，不愧是三叔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就是守礼。 裴彦见萧玥都没抬头， 心中有些说不出口的失落，但转念一想，十娘子是严格教养的世家女，不理会自己正是她守礼的表现，他应该尊敬才是。 萧玥带着两个丫鬟回崔氏院里时，崔氏听说这两个丫鬟是萧珩送给小孙女的，她简直不敢相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说这两个丫头是你大堂兄送你的？” 萧玥垂首站在崔氏跟前道：“是的，堂兄说她们都是禁廷尉出来的，身手不错，以后我们姐妹出门都可以带着她们。”堂兄的意思是让她们给自己当丫鬟，但会功夫的丫鬟少见，她估摸着二房也没几个，她一个人独占两个太过了，能留下一个就不错了。 崔氏凝神看了两个丫鬟一会后笑道：“既然是你堂兄给你的，你就收下吧。我们家里的姑娘都有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你身边丫鬟本来就不够，我正想给你添置呢。”会功夫的丫鬟是少见，但也没到让崔氏出手抢孙女丫鬟的程度，再说这两个丫鬟是萧珩送来的，她昧下算什么？不是被大房看笑话吗？ 萧玥听说家里规矩自己要有十二个丫鬟伺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家里住得下吗？她摇头说：“我现 在身边已经有三个了，加上这两个足够了，不要再多了。” 萧玥近身伺候的丫鬟就不多，也不是陈氏和萧清不给女儿多请丫鬟，而是萧玥从小跟父母一起住，她的丫鬟就专心伺候她，别的俗务都有别人干了。 崔氏道：“姑娘陪多少丫鬟是家里的规矩，你不喜欢太多的话，这些丫鬟的月钱就算成你的脂粉钱。”萧琳和萧九也没那么多丫鬟，这么多下人是给自己单独住院落的姑娘准备的。 比如大房那些庶女，就因不跟长辈住一起，所以配齐了所有的下人。二房孩子少，三个女儿都跟长辈住一起，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了但这些丫鬟的月钱都被崔氏折算成两人的脂粉钱给她了。 崔氏的话让萧玥喜上眉梢，她对崔氏甜甜笑道：“祖母您真好。”那么多丫鬟，每月的月钱都有不少吧？自己来了京城后，小金库充实了不少。 崔氏忍俊不住，偏头对陈氏说：“这三丫头一色的都是小财迷，也不知道像谁。”她那会跟阿琳和九娘说这事时，两人也是这么开心的。 陈氏笑道：“她们开心的不是这些脂粉钱，是高兴母亲疼爱她们呢。” 也是崔氏疼爱她们，谁家长辈会对小辈这么宽厚？ 萧琳等了萧玥有一会了，这会见她回来，急着要出门，再不出门天色就晚了。崔氏也不拦着她们，只是让她们带上好几个仆妇，叮嘱她们不要随便乱跑。 萧玥趁着萧琳准备的工夫，回房换了外出的衣物，等她们出门时，看到她穿戴的人都惊呆了。萧玥在家穿的衣服都是桃红、艳粉这些鲜艳亮丽的颜色，但是她出门却穿了一身耐脏的藏青色衣裙。 她不只面上戴了一只样式古怪的面罩，连双手都戴了一双手套，全身上下，也就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萧玥这打扮陈氏和萧琳见惯了，旁人却是第一次见，崔氏讶然地望着小孙女：“十娘这么穿不热吗？” 萧玥说：“不热，现在天气还不是太热。毕竟也才端午，这时候的气候远没有后世那么热，所以萧玥才敢这么防晒，要换成后世她铁定中暑。 陈氏听了女儿的话，忍不住向崔氏抱怨，“阿娘您别提了，这丫头今天还算穿得少的，她在平郡时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要出门，每次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也就在冬天能少穿一点衣服。” 第五十七章 出门（下） 陈氏虽和崔氏相处没几天，但崔氏的慈善和蔼，让陈氏不由自主换了更亲近的称呼，婆母跟自己亲娘也没什么差别，陈氏想自己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所以菩萨才让自己这辈子生活顺遂，没有任何遗憾。 陈氏以前还惋惜自己没有儿子，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陈氏是完全不理解女儿的做法，冬天那么冷，她穿得那么少了，夏天却穿得比谁都多，也亏得这是自己亲生的，要是别人家的，她都怀疑这丫头脑子坏了。 崔氏听得好笑，“十娘不怕冷？” 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北方比南方冷多了。萧玥没想阿娘居然这么快就称呼祖母为母亲了。看来她们婆媳相处得不错啊！萧珩暗暗替阿娘高兴。 听了崔氏的话，萧玥摇头说：“平郡不冷。”而且她在平郡时有跑步的习惯，一旦动起来了，身上还会冷吗？再说她每次出门前都注意过温度变化，不会让自己失温的。 萧琳前世跟萧玥私交甚密，她知道十娘将自己遮成这样是为了不晒伤皮肤，十娘总说防晒是抗衰老最有效防晒，她听多了，重回少女期，她也开始重视防晒了，她 现在身上也遮得严严实实的，她问陈氏：“母亲，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陈氏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好好玩，别太晚回来。” 萧琳一派长姐风范的应道：“我知道。”三人跟长辈告别后便携手出门，不过三人之间的和谐也就到了门口就破裂了。 二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两辆骡车，马车是给姑娘准备的，骡车给仆妇丫鬟准备的。仆妇见姑娘来了，忙掀起车帘对三人说：“姑娘上车吧？” 萧琳站定在马车前，指着骡车对萧九说：“你坐那辆车去。” 萧九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琳，她让自己坐下人坐的骡车？ 萧琳冷冷道：“看什么看？要不是祖母非要我带着你，我才不想带你，那是我阿娘的陪嫁铺子。” 萧九眼眶一下红了，“难道我不是母亲的女儿吗？” 萧琳撇嘴说：“要是我阿娘还在，知道你欺负我，她也不会让你这个女儿的。” 萧琳这话让萧玥都无语了，她没见萧九欺负萧琳，就见萧琳欺负萧九了，她抬手轻轻拉了拉萧琳的衣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萧琳做得不要这么过分。 不提两人之间的 恩怨，萧琳这么做，害的是二房的口碑，让下人们都知道二房姐妹不和。 萧琳气鼓鼓地说：“她坐着我们怎么说话？” 萧九含着泪道：“阿姊放心，我一定不会打扰你们的。” 萧琳看了萧玥一眼，萧玥没吭声，以她的身份帮谁都不是，她没准备蹚这浑水。萧琳倒是明白了萧玥的意思，她勉强对萧九说：“你上车后不许说话。” 萧九真想扭头就走，可她知道自己这一走，错的就是自己了，她忍着气让萧琳和萧玥先上马车，自己最后一个上车。仆妇们见姑娘都上车了，大家也纷纷上车。 萧琳上了马车后，递了一个柔软的隐囊给萧玥，萧玥抱着隐囊靠在车壁上，“阿姐，母亲这脂粉铺子开了多久了？”从礼法上来说，樊氏也是萧玥的母亲，萧玥来萧家后，家中长辈、同辈对她和阿娘都好，萧玥也愿意给萧琳面子。 萧琳说：“我听阿兄说，这脂粉铺子是阿娘婚后跟二婶置办的，等阿兄满了十岁，二婶就把这铺子送给了阿兄，她不管了。” “二婶？”萧玥微微一怔。 萧琳道：“阿玥没见过二婶吧？二婶这段时间去 庙里了，要过几天才回来，二婶人挺好的。”国公府大房和二房虽称不上水火不容，但两房私下不交流是惯例。 不过二婶是庶媳，二叔不得父母喜欢，二婶在国公府地位尴尬。她阿娘入门后并不得父亲喜爱，两个在国公府里处境艰难的人很快就成了好友。胭脂铺子是阿娘不忍心二婶手头拮据，才跟她一起开的。 后来阿娘难产去世，二婶怜惜自己和阿兄年幼丧母，将胭脂铺子用心经营了好几年，待阿兄十岁时她就将胭脂铺子还给阿兄了，那些年的收入她也全给了阿兄。 萧琳前世糊涂，一直觉得二婶性子冷漠，不喜欢大房的人，后来自己落难之后，家里人都不动声色地帮自己，连素来对她们不假辞色的伯祖母都出手了，她才明白什么是家人。 可惜那会大家都自顾无暇了，大堂兄走后，萧家被人打压得太厉害了，所以魏肃欺负十娘的时候，大家都无能为力，魏肃那会是皇帝，不是普通世家子弟。 再说魏肃再不好也比赵王好，十娘不入宫，说不准哪天就会被赵王送给谁了，大家才默认了十娘入宫。后来萧家也因为十娘 ，而缓了一口气，不说重回之前辉煌，起码不被人打压了。 萧玥没想这胭脂铺子是樊氏和二婶开的，她坐在车厢里看着外面，这脂粉铺子开在西市，地段还不错，周围来往的人不少，这里都是买胭脂水粉的地方，因此时常有骡车路过。 萧琳对萧玥说：“就是这里买脂粉的人太多了，我们的生意一直不好不坏，我想要不要把这个铺子盘出去，我们换个没对手的地方。” 萧玥摇头说：“再等等。”她觉得这地方不错，都是买胭脂水粉的铺子，更容易吸引专门来买胭脂的人，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铺子打出品牌来。 萧玥对萧琳说：“阿姊，我们下去逛逛吧。” 萧琳笑道：“好啊，那边还有个香料铺子，里面有不少香料，我们去看看吧。”她顿了顿，又不情愿地对萧九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看，不过别指望我给你买东西。” 她以前太傻，每次只要萧九做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软，总想着庶女日子过得不容易，无论萧九想买什么东西都是自己出钱，现在她不会了，萧九又不是没钱，凭什么让她当冤大头？ 第五十八章 巧遇 萧九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僵着脸说：“阿姊放心，我有钱，不会用你们一分钱的。” 萧琳冷哼一声，“你明明有钱还用我的钱，你不要脸吗？” 萧九深吸了一口气，“你是我阿姊，你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崔氏一直说长姐要照顾妹妹。 萧琳呵呵笑了两声，“祖母还说妹妹要尊重姐姐，你尊重我了吗？” 萧九低声喝道：“我何时不尊敬你了？” 萧琳白了她一眼，“我之前对你好，是真心对你好，你所谓的尊敬我，不会是对我演戏罢了。”她那会怜惜萧九婚后生活不如意，不仅用私房补贴她，还时不时将她接到家里来住几天，她是怎么对自己的？ 萧琳的话，让萧九气得浑身颤抖，她对自己哪里好了？就把自己当小猫小狗地逗着玩，她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是好姐姐！ 萧玥轻咳一声：“我们先去香铺买东西吧。”她再不开口，两人就要在街上吵架了。 萧琳冷静下来，猜到萧九又准备激怒自己，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丢脸，她轻哼了一声，“十娘，我们走，别理她。” 萧九垂目看着车厢上铺着的地衣，衣袖 下的双拳紧握，萧琳今天的所作所为，让萧九彻底记恨上了萧琳和萧玥，她发誓自己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她们两个踩在脚底下。 萧玥看了看两人，微微摇头，这两人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还是回去跟阿爹说一声，让他管一管吧。 三人由丫鬟扶着依次下马车，萧玥刚刚落地站定，就听耳畔响起男子清朗的声音：“十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惊喜，萧玥三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年约二十左右的锦袍公子远远从香铺大步朝她们走来，这人面容俊朗，身量颀长，英气勃发，站在人群中十分引人注意。 萧琳和萧玥面罩下的脸色微变，两人皆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魏肃他何时过来的？萧琳对魏肃的印象还是前世那个不怒自威的帝皇，她讨厌魏肃欺负十娘，又畏惧他的强势。 而萧玥是单纯地担心他冲动，他可别又来掀自己的面纱，大庭广众下他这么来，自己可能就要跟他锁死了，萧玥才不想嫁魏肃。 萧玥也是眼光高，既看不中裴彦，也看不中魏肃，而是她觉得这两人都太好了，不适合当她丈夫 。如果不能找个情投意合的夫婿，那她情愿找个“傻”一点的夫君。 萧九没见过魏肃，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魏肃，见他满脸爱慕地看着十娘，她不由微微撇嘴，又是个被萧玥美色迷晕头的傻小子。 “魏公子您怎么来了？”萧玥不好让姐妹出面，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跟魏肃寒暄。 魏肃欣喜地问：“我出门替阿娘买香料，十娘子也是来买香料的吗？”他本来觉得阿娘太折腾，宫里的香料不好吗？买民间这些不入流的香料做什么？ 现在却觉得阿娘太明智了，他若不是来这一趟，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十娘子。他含笑望着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萧玥，“这家香料没什么特别的，也就一味荔枝香不错，十娘子可以试试看。” 魏肃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但是在心上人面前，他却俨然一个翩翩公子，谈吐温文、举止有度，他这模样要是被衡阳知道，铁定又要吃醋儿子只顾媳妇，不孝老娘了。 “多谢魏郎君推荐。”萧玥没跟魏肃说，她们是来看自己的胭脂铺子的，她担心魏肃知道这事后就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神操作。 魏肃和萧玥说话间，魏家的下人捧着一个木匣走出，魏肃示意下人将木匣送到萧家的仆妇手中，“这是店中的荔枝香，不是什么值钱的小玩意，给几位小娘子玩了。” “多谢魏郎君。”萧玥没推辞，她跟魏肃站在路上寒暄已经够引人瞩目了，如果两人还推辞来推辞去，就太难看了，这事还是交给家中长辈处理吧。 魏肃见萧玥痛快地收下礼物，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他就知道十娘子不是扭捏的人。萧玥收了礼物，魏肃也见好就收，他侧身让萧玥三人入店里，他自己步履轻松地离开。 “郎君。”下人走到魏肃跟前。 魏肃沉声吩咐道：“你去打听下，这里是不是有萧家的产业。”以萧家的门第，他们家的姑娘出门逛街，怎么都不可能来这里。 他也没听说萧家二房的姑娘好香，就算爱香，这年纪的小娘子也不会喜欢这种普通的果香，她们来这里，肯定有可能是来看自己的产业。 魏肃曾听身边幕僚提过，萧家二房因子嗣稀少，长辈特别疼爱，很早就让晚辈处理家中产业，甚至允许他们有私产。萧家郎君有私产，女 郎应该也有吧。 女郎成亲后还要管家，比郎君更需要管家中产业。魏肃摸了摸下巴，准备回去理理自己名下的私产，等回头十娘入门，他就可以把这些东西给她管了。 萧玥还不知道魏肃已经认定自己是他未来的妻子了，她跟萧琳在香铺里逛了一圈，买了几款香料后，就去了自家胭脂铺。 这胭脂铺有上下两层，下层是店铺，上层则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茶室，以前樊氏和二婶在家待腻了，就爱来这里坐坐。萧玦接手后，也没对这家店铺做任何改动。 他名下产业太多了，赚钱有很多家，对于这家不亏钱，但也不怎么赚钱的铺子并不上心，那会他就想把这铺子给阿琳练手，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铺子开了都赚钱的。 萧琳上辈子虽管过家，但对经营不擅长，她天赋全在女红上，这辈子咋接手这铺子，她第一反应就是把胭脂铺子换成女红铺子，后来又想有十娘在，说不定她有更好的想法。 十娘前世就很擅长经营。京城谁不知道赵王妃能干？将赵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即便是向来严苛的太子妃，提起赵王妃都只有一个好字。 第五十九章 商议（上） 要知道赵王花钱是出名的大手大脚，他也不是最受宠的皇子，封地赏赐在皇子中不过寻常，可赵王婚后日子却比婚前更宽裕了。别人都说这是赵王妃娘家补贴，可萧琳却觉得以萧玥的骄傲，是不可能接受外家补贴的。 后来十娘被魏肃纳入宫中，那些人诋毁十娘时就说十娘行商贾之事，不愧有个商户女的母亲。萧琳不清楚十娘经商手腕如此，但能被人特地点出来，显然要比一般人厉害多了。 萧琳准备把脂粉铺子交给萧玥打理，她也没想让萧玥赚大钱，就让她先练练手，回头等她手头更宽裕了，两人再找别的门路一起赚大钱。 她见萧玥看着窗外出神，忍不住问：“十娘，你觉得这里如何？我对经营也不擅长，想怎么改我都听你的。” 萧玥闻言一怔，这铺子是樊夫人留下来的，祖母说是让她们三个一起经营，可萧玥压根没准备太过插手，过个场就算了，她没想到萧琳会这么信任自己。 萧玥心头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觉，萧琳是不是太信任自己了？萧玥之前就觉得萧琳对自己太和善了，她起初只当萧琳被祖母教养 得太好，友爱姐妹，待人没有防心。 可是跟她渐渐相处久了，萧玥就发现萧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还知道提防萧九，那她为何这么信任自己？萧玥斟酌地说：“我对经营也不是太擅长，这铺子开了这么久，想来掌柜也有什么独到之处，我们先这么看看如何？” 萧琳不以为然道：“掌柜哪有什么独到之处？这铺子开了约有十二年吧？都换了四个掌柜了，之所以不亏钱就是因为我们家里下人的脂粉都是从这里买的。” 简而言之，这铺子做的是自家生意，要是没了国公府这笔生意，这铺子早关门了。也因为这铺子生意来源是国公府，因此这铺子的掌柜不是公府送来养老的，就是过来历练的，等熟悉流程就调走了。 萧琳见萧玥谨慎地不肯对铺子做改动，她真心诚意地说：“十娘，我是真不擅长经营，所以才想把铺子交给你管，你放心折腾，横竖亏钱有父亲和阿兄兜底，要是赚钱了，收成我们对半分。” 萧玥忍俊不住，这话肯定是父亲和萧玦跟她说的，萧玥看着底下的脂粉铺子，“阿姊，这胭脂铺子是你的， 我——” 萧琳摆手说：“这铺子是阿兄不是我的，我这点水平也就看看铺子账册，想要赚钱是做梦。”她说完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对劲，她改口说：“我也不是非要你赚钱，就是我觉得这铺子你管比我们管，铺子的收成就当是我们的私房。” 她轻叹一声：“家中祖父母和父母都是慈爱的人，我们姐妹在家中的日子过得也好。但是他们再疼爱也护不了我们一辈子，我总要有个能立起来的营生。” 萧琳的话让萧玥微微一惊，“阿姊何出此言？你是有什么心事？”萧琳的想法萧玥是赞同的，父母长辈不能照顾她们一辈子，但这道理不应该是萧琳这年纪能出来的话，她也不像是说这话的人。 萧琳忙道：“我没出事，我就是看家里的那些堂姐才有此感慨。”萧琳是为了以后做打算，但这话又不能跟萧玥明说，她只能把大房的堂姐妹们拉出来说事。 “堂姐？是大房那些堂姐吗？她们怎么了？”萧玥疑惑地问，大房的堂姐们是大堂兄的姐妹吧？有大堂兄在，她们能出什么事？ 萧琳说：“你刚来京城还不清楚，等过 段时间你见过她们了，就知道她们日子过得有多苦了，亏得我们是养在二房。”萧琳前世还曾觉得自己命苦，生母早逝、父亲不喜，后来见了那些堂姐，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萧玥听父母隐晦提起过大房的事，她知道自己那位尚未见过面的大伯母是个面甜心苦的，对庶女们看似温柔和蔼，其实就是把孩子当小猫小狗养。 随便养大了，就找个名声好的人家卖出去。大家都觉得她教女有方，因此她膝下几个嫡女都嫁了挺好的人家。 萧玥之前只是听说没有一个直观的感触，现在见萧琳如此，她偏头问：“我不是听说大房的几个堂姐嫁的都是名声挺好的人家吗？” 萧琳冷笑了一声：“名声好又不代表是好人家？大伯母给堂姐们找的都是破落户，有些人比堂姐大了好多岁不说，家里甚至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还要堂姐从嫁妆里补贴。” 只是大房由大伯母把持，堂姐们能有多少陪嫁？大部分人嫁过一两年，嫁妆就被婆家掏空了，有些还知道脸面的人家，就让媳妇跟着一起受穷；一些不要脸皮的就拉着妻子上门大秋 风。 萧玥听得一愣一愣的，“大房就任这些人上门打秋风？大伯母图什么？”找了一群穷亲戚拖累自己？ 萧琳莞尔，“你还小，没接触过管家，所以想不出其中道理。你想他们上门打秋风又如何？又不需要大伯母私房补贴，只要按照惯例走就知道了。反而大伯母能靠他们得个好名声，让自家闺女嫁个好人家，这么一举两得的事，她当然乐意做。” 萧家要是没有萧珩，在京城压根排不上号，不过兰陵老家萧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郡望，当地不少萧氏族人过不下去了，都会投奔嫡支。 有些本身就住在京城，或者是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人都是养在成康坊里。成康坊在外城，里面大多住了普通百姓，萧家在成康坊买了一整条街的房子，就是为了安置这些来投奔的族人。 “堂姐她们也住在成康坊？”萧玥困惑地问，大房那些庶女怎么说也是大伯父的亲女儿、大堂兄的亲姐妹，大伯母可以作妖，大伯父和大堂兄不会不管吧？ 萧琳理所当然到：“是啊，不然她们住哪里？家里哪来给外嫁女住的房子？自家都要不够用了。” 第六十章 商议（中） 萧家现在的宅邸，是本朝初立时就造好的。萧家当初的先祖虽说已经考虑过将来会多子多孙，已经尽量将府邸造大。但也架不住子孙这么多年的繁衍。 萧玥说：“那她们日子过得还是很辛苦的。” “所以我们要多替自己打算，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出什么事。”萧琳道。 萧玥点头，她算是看出来了，萧琳是真心要把这脂粉铺子给自己经营的，她沉吟了一会说：“阿姊，这铺子平时卖得最多的东西是什么。” 萧琳想了想说：“好像是头油。” 萧玥问：“能给我看看吗？ 萧琳吩咐下人将店里卖得最好的几样都送来了。 萧玥依次打开细看，这头油说是油，不如说是掺了油的水，闻着依稀有一股桂花香，但更多是油腥味。萧玥狐疑地问：“我们家的丫鬟会用这种头油吗？” 不是说萧玥不食肉糜，而是萧家的丫鬟每月都有月钱，她们吃穿度用萧家又都包了，除非是一些要补贴家人的，不然丫鬟们日子过得都挺不错的。不说如何大富大贵，至少花点钱买些胭脂水粉还是够得，她们会花钱买这种劣质头油？ “这头油不好吗？”萧琳疑 惑地问，萧家铺子的头油一向以价廉物美着称，莫说是府中丫鬟喜欢，就是来店里的客人都喜欢，这头油也是店里唯一还算赚点钱的玩意。连萧琳身边的大丫鬟用的都是这种头油。 “这是掺了水的油吧？”萧玥说话还是保留了几分，没说是掺了油的水，免得萧琳尴尬。 萧琳问萧玥道：“十娘没买过外面的头油？” 萧玥摇头：“没有。”她前世有段时间热衷自制护肤品，后来深入研究后，发现里面门道太深，耗费时间也过久，就又回头买现成护肤品了。 也因为有前世的基础在，萧玥来了古代以后，所有的护肤品都是自制的，从来没买过外面的。阿娘一开始还买外面的脂粉用，后来发现女儿做得比外面更好，就也不买外头的了。 萧琳说：“外面的头油基本都是掺水的，我们家还算厚道，一半油兑一半水，有些店铺就是一瓶水里滴上几滴油。”也是因为铺子用料大方，所以头油最好卖。 她指着萧玥手中的小瓷瓶，“这瓷瓶都是掌柜特地给我们装的，这头油卖给别人时都是用秤舀出来的。”掌柜担心府上姑娘讲究，看不上装在缸里的 头油，才特别找了小瓷瓶装上。 萧玥知道外头买的胭脂水粉都大部分都是散装，但她没想这会卖头油居然还加水？油又不溶于水，放一段时间就水油分离了，这是让人用的时候再搅拌一下吗？ 萧玥想了想说：“阿姊，我们想要把铺子经营好，还要有个庄子。” “庄子？”萧琳不解地望着萧玥，“为何要庄子？” 萧玥说：“想做胭脂水粉，花必不可少，各色的油也不能少，没有庄子，都从外面买的话，成本会大.大提升，价格降不下来，我们做再好的东西没法子跟别人比。” 她见萧琳看着自己发愣，她补充说：“其实有个庄子也不错，店里不赚钱，庄子还能赚钱。” 萧琳轻叹一声：“庄子是好，但是京城附近哪里还买得到庄子？而且我们也没钱买庄子啊。”萧琳每月脂粉钱不少，但她基本到手就用完了，现在手头就最近两个月存下的脂粉钱，拢共也就十贯钱。 十贯钱对大部分庄户人家来说，可能够一年的度用了，但买个庄子还是远远不够的。萧琳对萧玥说：“要不我们先把铺子弄起来再让父亲给我们买庄子？” 萧玥沉吟一 会道：“也行，那我们就要先去选花。”萧玥手头有买庄子的钱，萧琳就算不出钱也行，但萧玥又担心萧琳多想，也就顺着萧琳的心思，先从外面买现成的。 萧琳问：“十娘想买什么花？” 萧玥道：“就买茉莉花吧，现在正好是花季。”价格估计不贵，茉莉香气又霸道，最适合当香料用。 “我这就让人去买茉莉。”萧琳抬手就要叫丫鬟。 萧玥压住了萧琳的手：“我们亲自去买花。”既然想要做出成绩来，那就要认真对待，不说店里的事都亲力亲为，起码源头这种要亲自把控的。 “我们亲自去？”萧琳怔了怔，有些为难道：“那边不是我们能去的地方。” 萧玥偏头问：“为什么不合适？” 萧琳说：“那里人太多太乱了，我怕你不习惯。” 萧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颔首说：“我们穿成这样的确不适合，那明天去吧。” 萧琳道：“那明天我们早点过去。” 萧琳和萧玥在店里待了好一会才离开，萧九在进入店铺后就被萧琳赶到隔间去了。掌柜倒是不敢怠慢九姑娘，备好了茶水点心、胭脂水粉让萧九挑选。 萧九如何 看得上这些劣质的脂粉？但又不愿意跟萧琳服软，忍着气坐在隔间，等萧琳和萧玥从隔间出来，她也闷声不吭地跟在两人身后，她决定回去就跟祖母告状！ 萧琳见她这样，不由轻哼一声，她在萧玥耳畔低声道：“你别看她现在这样老实，其实心里肯定盘算着坏主意。” 萧玥忍不住好奇地问：“阿姊为何如此讨厌九娘？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萧玥本来不想参与这两姐妹的事，可跟萧琳久了，她可能有点偏见了，她觉得萧琳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为何她偏偏针对萧九？ 萧琳咬牙说：“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可恶！每次我们在一起，坏事都是我做的，好事全是她一人干的。一旦有外人在，她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我在家怎么欺负她似的。” 萧琳咬了咬下唇，“其实她现在做的事也没啥，顶多就是一些小姑娘的小心思而已，只是这人从根子里坏了，她迟早要做大错事的。” 上辈子就是，魏肃上位后，萧家人都夹紧尾巴低调过日子，就她一人张扬得很，每次都打着萧家的名义在外面耀武扬威，偏偏陛下还偏袒她，每次都是轻轻放过。 第六十一章 商议（下） 直到后来外头有了萧家姐妹再次共事一夫的传言后，陛下才将她赶出了京城。萧琳想起往事就糟心不已，这辈子她一定要找机会提醒大堂兄，让他不要随便上战场。 前世大堂兄就是在战场上受伤去世的，只要他不上战场，他就不会出事的，只要他在，魏家就没有上位可能，那些魑魅魍魉也不会出现。 萧琳说完见萧玥神色平静地望着自己，她不由微微苦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心眼？”萧九都还没犯错，自己就断定她会犯错，萧琳估计自己跟任何人，那人都会觉得自己小心眼，可萧琳还是说了。 萧玥和一般人不一样，她应该能理解自己吧？萧琳目光期待地望着她。许是因为萧玥前世把她从深渊中拉出来的缘故，萧琳对萧玥有一种格外的依赖。 萧玥不清楚萧琳对自己特别感情，可她能感觉到萧琳很信任自己。要说她全信萧琳也不至于，但见她如此信任自己，萧玥难免心里更亲近萧琳。 “这些事你跟长辈说了吗？”萧玥问萧琳，萧家又不是宠庶灭嫡的人家，不说萧九的姨娘根本不受宠，就算受宠，也不会让一个庶女压 在嫡长女头上。 萧琳摇头：“没说，我怎么说？祖母向来更疼爱我，我还有哥哥，她什么都没有……”家中长辈对晚辈都慈爱，但他们家嫡庶分明，萧九一向被自己压制。 如果她对长辈说萧九这种小动作，长辈或许会为自己做主，但他们肯定会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这种事多做几次，长辈估计都会不耐烦吧。萧琳微微苦笑：“我也就跟你这么说说，你听过就算了。” 萧玥暗叹一声，这两姐妹的矛盾非一日之寒，她本来想回去跟父亲说她们的事，现在倒是不好轻举妄动了。两人都闹成这样了。 长辈贸然插手，说不定两人连表面关系都没法维持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萧玥手安抚轻拍萧琳的手。 萧琳双目一亮，她就知道萧玥跟其他人不一样，“十娘你真好。” 萧玥抿嘴微笑。 萧琳起身说：“我们先回去吧。” 萧玥微微颔首，两人出门时，萧九也沉着脸跟着两人身后，这一次她不用萧琳赶她，她自己坐上了下人乘坐的骡车。 萧琳低声道：“算她识相。” 萧玥看了萧琳一眼，来的时候坚持要坐马车 ，回去却坐骡车，她就不多想想萧九为何要这么做吗？萧玥之前对萧琳的话将信将疑，现在是信了大半。就她这个城府，的确不是萧九的对手。 萧琳和萧玥在店里好些时辰，回家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暗，萧琳看到变黑的天色，心中有些焦急，催促车夫说：“快点回去吧。” 车夫恭敬道：“姑娘不必心急，一定会在晚膳之前回去的。” 这车夫是萧珩的人，萧琳也不敢太过催促，她愁眉苦脸地对萧玥说：“这下坏了，回去一定会被祖母骂了。” 萧玥正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听了萧琳的担忧，她缓缓地说：“祖母不一定会骂我们。”就萧玥这几天对崔氏的接触来看，她应该是个比较开明的长辈。 萧琳摇头：“十娘，你不知道祖母对我们可严厉，她……” 萧琳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响起熟悉而错愕的声音：“八娘、十娘？”萧琳身体顿时一僵，她缓缓扭头看着萧玥，见萧玥对自己肯定的点头，她不由呻吟一声，父亲怎么会在这里？ 萧玥慢慢地将说了一半的话说完，“父亲应该会找我们谈话。”她刚才就看到祖 父和父亲下马车了。 “父亲。”萧琳、萧玥和萧九同时掀帘下车，萧家女儿就没一个不好看的。萧琳和萧九容貌或许比不上萧玥，但也不至于被她压制得黯然失色。 萧清身边的中年男子看到萧家三姐妹时，面上闪过错愕，他做梦都没想到萧清三个未出嫁的女儿居然如此出众。 萧玥三姐妹也注意到萧玥身边的中年男子，萧琳和萧九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萧玥见父亲和这男子姿态亲密，她估摸着这位估计是父亲找来的未来亲家？ 她隐约听阿娘提过一嘴，不然为何父亲会在晚膳时分请人回家，这是邀人用膳的节奏啊。 萧九见父亲和陌生男子站在一起，眼底闪过喜色，这下萧琳骄纵的名声逃不掉了。但是萧清接下来的话让她的心顿时落到了谷底。 萧清今天跟同僚应酬了一会，回家的时辰已经晚了，却没想到三个女儿比自己回来得还晚，他不由眉头微蹙，他正想让三个小姑娘进门，却见女儿下了马车后，斜靠在萧琳身上，他连忙问道：“十娘，你怎么了？” 萧玥说：“我出门时脚扭了下，刚才都疼得走不动路了，八姊 一直在车上照顾我，九姊为了能让我坐得舒服些，都去坐骡车了。”她才不给萧九抹黑自己的机会。 “脚扭伤了？”萧清这下急了，连忙吩咐仆妇抬来软轿，让女儿坐软轿回房，又吩咐下人去叫府医。萧家是有府医的，寻常的小病都是由府医看的。 萧玥的话让萧琳一开始有些发愣，十娘脚扭了？什么时候的事？不过当她发现萧玥在对自己微微眨眼时，她恍然大悟，十娘这是为自己弥补呢。 萧琳见萧九看着她们发愣，她轻声细语的对萧九说：“九娘，你过来跟我扶一下九娘，她应该站不动了。” 萧九不是太想亲近萧琳和萧玥，但是现在这情况她也不好闹开，不然毁名声的就是自己了，甚至还会让父亲震怒，她温声应道：“十娘你小心些。” 她的手搭在了萧玥的衣袖上，同时一股幽幽的蔷薇香气缓缓传入自己的鼻尖，萧九嫉妒的眼都红了。这蔷薇香露都是从大食过来的，珍贵无比，一瓶都要好几百贯。 她之前偶尔得了一小瓶，都是珍藏在妆匣里，不是重要场合都不用。萧十却把这么珍贵的香露来熏衣服，真是暴殄天物！ 第六十二章 扭脚（上） 陈氏、萧玥回来这几天，萧清毫不保留地掩饰，让下人们已经很清楚女君和姑娘在郎君眼中的地位，二门的下人一听说姑娘脚受伤，连忙飞奔告诉女君。 陈氏听说女儿脚扭伤了，顿时心急如焚，她下意识地起身就要往门口冲去，却被崔氏按住，崔氏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将姑娘抬回闺房。 她偏头对陈氏说：“你别急，如果只是扭伤脚反而不易大动，让她先回房休息。” 陈氏压下心急，“母亲说的是。” 崔氏又让人去叫府医，给姑娘看脚。 这时萧清从外院派人来传话，说是自己请了一个朋友来家做客，他想请母亲和妻子帮忙招待一下。 “郎君带人回来？”崔氏若有所思地问陈氏，“这位是不是阿清要给九娘说的人家？”萧清给几个女儿找人家的事，萧家人尽皆知了，他目前注意力都在萧琳和萧九身上，崔氏和萧铮也没管他。 陈氏闻言怔了怔说：“大约是吧？” 崔氏想了想说：“你先去看小十，这事我来处理。”本来崔氏是想让陈氏出面的，但现在萧玥都受伤了，崔氏也不能让儿媳抛下女儿不管。 陈氏感激地 望着崔氏，母亲太好了！陈氏急匆匆地赶回自己院落，就见女儿房里丫鬟仆妇进进出出，她焦急地进入内房，“阿宝你到底……”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萧琳坐在女儿身侧，她微微一怔的跟萧琳打招呼：“八姑娘。” “母亲。”萧琳起身给陈氏行礼识趣地地退下，好让两人有单独说话的时间。 “阿娘我没事。”萧玥见陈氏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忙跟她解释说：“我这是装病，” 陈氏不解地问：“你为何要装病？”陈氏倒不觉得女儿如何调皮欺骗长辈免契税，阿宝这么做肯定是有缘故的。 萧玥将萧琳和萧九的矛盾跟陈氏简单地说了说，“当时有外人在，如果我不说自己脚扭了，萧九向父亲告状，说我们把她赶到骡车上，父亲面子就不好看了。” 萧玥怕的不是萧九告状，她是担心外头会传出她们三姐妹不和的消息，到时大家第一反应肯定是责骂阿娘，萧玥不想母亲受无妄的委屈。 陈氏听得脸色微变，“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深沉？” 萧玥说：“长辈不管她，就靠她自己胡思乱想，难免会走岔路。”陈氏轻叹一声 ，正要说话，却被女儿打断，萧玥对陈氏说：“阿娘，这事我们管不了。” 陈氏一怔，随即沉默，女儿说得没错，这事她们管不了，萧琳和萧九是母亲养大的，陈氏不觉得母亲对待两个孩子会厚此薄彼，萧九养歪完全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 但这事在外人看来，第一责怪的肯定是母亲。这事谁捅出来都行，就是不能她跟阿宝，不然母亲还会待她们跟之前一样好吗？“不过——”陈氏欲言又止，“这样放任不管，会不会出事？” 萧玥淡淡道：“能出什么事？顶天就是闹出姐妹相争的丑闻，这种事过几天大家就淡忘了，又不影响什么。”又不是网络时代，谣言流传范围能多广？ 陈氏嗔道：“怎么不影响？你们几个都在说情了。”在外人看来，她们三姐妹是一体的，萧琳、萧九有什么不好，她家阿宝也好不了。 萧玥轻笑了一声，“阿娘你放心，至少祖父和父亲还在任上，我们的亲事就不会有任何影响。”像他们这种世家联姻，参考的是家族势力。女孩子本身的能力、脾气性情，只是一个参考。 如果是为家中嫡长子挑选 宗妇，男方长辈可能还会挑选一番，其他儿媳，只要过得去就行了。虽然萧玥不想承认，但她还是很清楚地认识到，时下对女人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能生。 只要能生、多生，这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贤惠妇人；要是不能生，大部分人就会像她阿娘一样，总是期盼着生子。陈氏这些年要不是有萧玥时时开解，她说不定早得抑郁症了。 陈氏摇头说道：“也未必。要是权势，大房比我们厉害多了，可你大伯娘不还是要好好经营自己的名声？” 萧玥不以为然：“大伯娘哪算经营名声？她是在闹笑话。”自萧玥来国公府，大家都告诉她大伯母是好人，可大家说完之后，又会意味深长来一句，就是可惜了大房那些庶女。 家里都能看出来，外人还能看不出来？大伯母这般行事，能骗到的也就是一些被国公府名声蒙蔽的傻瓜。与其说大房那些嫡女嫁得好是因为大伯母，还不如说是因为她们有萧珩这么一个大哥。 就是萧玥不清楚大堂哥心里底是怎么想的，他为何会如此纵容大伯母？是因为他自己没有亲妹，所以才任由便宜继母折腾吗 ？ “阿宝。”陈氏警告地看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是太聪明了，有时候容易对大人不尊敬。 萧玥笑着说：“我不说了，阿娘，等阿爹回来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脚没事。” 陈氏点点头，又关切的问萧玥：“八娘的胭脂铺子能否经营？要是不行，干脆我让你阿舅给你们开间生意好些的胭脂铺子。” “不用。”萧玥摆手，“那铺子挺好的，怎么改造我心里也有数了，就差跟阿姊商量了。” 陈氏听了更不放心了，“那是八娘母亲留下的铺子，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咱们不图它，你对它也没太上心，万一收益没达到期许，你能好的了？ 陈氏的意思就是让女儿别插手这铺子的经营，她们又不缺这点钱，何必落得里外不是人？ 萧玥说：“我答应过八姊要跟她一起经营的。”萧玥说着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八姊人很好。” 陈氏将信将疑，这才相处几天，就能确定八丫头没坏心？阿宝什么时候变得跟自己一样好骗了？ 萧玥正好说话，花罩外珊瑚悄然走了进来，“姑娘，大郎君派了一名专门看骨头的大夫过来，要给姑娘看脚。” 第六十三章 扭脚（下） 萧玥一听说大堂兄派来的大夫，顿时头都大了一圈，大堂兄不可能派庸医过来，她脚上的伤瞒不住了。萧玥倒不是担心谎话被戳穿，而是觉得自家姐妹间的小矛盾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她爹不要面子吗？ 陈氏也有这顾虑，这是二房私下的矛盾，她们连崔氏都不想说，更别说是大房。虽说萧珩替她们解决了不少事，但这种家丑还是捂着比较好。 陈氏起身道：“我让他先回去。”她可不想女儿装病的事传遍整个国公府，这样大家都只觉得女儿骄纵，没人会想到起因是九娘。陈氏本来对萧九印象还不错，但现在她对萧九的感观一下降到了最低，谁让她连累了阿宝，在陈氏心中没人地位能比得上自己闺女。 萧玥迟疑地问：“这样的话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堂兄的人不会那么多嘴吧？” 陈氏长叹一声：“你大堂哥要是你亲哥该有多好？”有他在，她们什么都别操心了。 萧玥小声说：“阿爹也好啊。”父亲也把大部分事都做了，有他在，她们也不用操心太多。再说大堂兄还是当堂兄吧，亲哥就算了。 萧珩这样的人 掌控欲太强了，什么都要掌握在自己手心内，当她亲妹，自己的秘密恐怕三天就暴露了。 陈氏道：“你爹是你爹。”陈氏自然知道自家郎君有多好，她这不是替女儿担心吗？担心她跟郎君离开后女儿没人依靠吗？如果有个大郎君这样的亲兄长，她哪怕走也能放心。 就在母女说话间，珊瑚进来说：“女君，四郎君听说姑娘脚扭伤了，特地叫了专看跌打伤的大夫过来给姑娘看脚。” 陈氏听了又惊又喜，“阿宝，你阿兄终于认我们了。”陈氏讨好萧琳，一来是希望能跟萧琳和睦相处，二来也是讨好萧玦，阿宝没有亲兄弟，就只能指望萧玦了。 陈氏也不求萧玦把女儿当萧琳那么疼爱，只要他愿意多看顾阿宝就好。现在萧玦愿意给阿宝请大夫，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把阿宝当妹妹看待了？ 萧玥苦笑，对珊瑚说：“让两位大夫都进来吧。”她破罐子破摔了，横竖自己年纪还小，就让两位兄长觉得她和九娘之间是小姑娘间斗气吧，本来也就是一桩小事。 萧珩和萧玦请来的大夫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跟同行一起看一个装病的 小姑娘。两人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老手了，脚有没有扭伤，两人光看站姿就知道七八分了。 要是换了别人这样，两人嘴上估计不会说什么，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是对着萧玥，两人却发不出火来。谁能拒绝一个满脸内疚的小美人道歉？ 两人看着屈身给他们行礼的十娘子，连忙摆手说：“十娘子不必多礼。”其中一人顿了顿，关切地问：“你的脚真没事？要不要我们看看？” 萧玥满脸羞红，她诚恳道歉说：“我真没有扭伤，这只是我随口一句谎话，让两位大夫白跑一趟，是我的不是。”萧玥只觉得脸皮发烫，她长这么大都没这么尴尬过。 她也不是觉得自己被人当众戳穿丢脸，而是不好意思让这么多人为自己兴师动众，下回再有这种事，她绝对不拿自己身体当借口了。 两位大夫见萧玥道歉态度诚恳，反而有些诧异，两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毕竟后宅女眷为了争宠，拿自己身体当借口的事太常见了。 不过两人是第一次遇到女眷会如此诚恳地道歉，两人还礼说：“十娘子无须如此多礼，既然你身体安好 ，吾等便退下了。” 萧玥吩咐仆妇送两位出门，出门前还送了两人一人一个荷包，荷包很轻巧，两人出了萧玥主院后拆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三粒金珠子，两人心中对萧玥印象又好了几分，找郎君回报时说话也委婉多了。 萧珩听说萧玥是装病，不由微微挑眉，这丫头居然也会装病？他让人把车夫叫来，问他路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萧珩派给萧玥的车夫也是从禁廷尉出来的，萧玥三姐妹一路上的拌嘴也没瞒着人，他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估计十娘子装病是为了替八娘周旋。” 萧珩掌管禁廷尉多年，深知内院重要性，对后院女眷争斗也算了解，但这种未出阁小姑娘间的争斗他还是很少接触，他暗想这丫头看着聪明，也是个绣花枕头，连个不受宠的庶女都压制不住。 二房叔祖父和叔祖母手腕也不差，养出来的孩子却个个心慈手软，难怪后面被祖父和父亲压制，萧珩如是想着，他抬头对大夫和车夫淡淡一笑：“今天辛苦你们了。” 萧珩礼贤下士不仅仅针对外人，对自己属下也是一样，哪怕是大夫、 车夫这种命都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人，即便是萧珩的心腹都很少见萧珩有大发雷霆的时候。 大夫和车夫受宠若惊的回道：“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萧珩吩咐小厮看赏，两人同时取出萧玥的打赏说：“郎君，十娘子已经打赏小人了。” 萧珩不奇怪萧玥会给赏钱，就这丫头多思多虑的性子，不给赏钱才奇怪：“她给她的，我给我的。” 萧珩这话一说，两人皆接下了赏钱，他们默默地将萧玥的地位又拔高了几分，不管萧玥是不是郎君隔房的堂妹，至少郎君对她对自己亲妹还好。 萧珩这边的大夫和车夫得了双份赏钱后，心满意足地退出书房。萧玦这边大夫也得了双份赏钱后，由萧玦的心腹小厮亲自送回自家药堂。 萧琳等大夫离开，才从屏风后转出，她怯生生地看着萧玦，“阿兄。”阿兄是不是生气了？ 萧玦抬头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妹妹，再想想装扭伤的十娘，他满心苦笑，小八也就罢了，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怎么十娘也那么傻？ 萧玦抬手示意妹妹坐到自己身边，他温声问小妹：“你今天出门和九娘拌嘴了好几次？” 第六十四章 兄妹谈心 萧珩都能在随行侍从里安插人手，萧玦自然也会，且他的身份更方便。 母亲早逝，祖母因一些往事的缘故，甚少教阿琳这些内院争斗。萧玦本想等继母回了京城，说不定会让八娘学些这方面的内容，却没想到继母也是个软性子，不然也不会把十娘教成那样。 萧玦没跟萧玥私下相处过，但就凭他对萧玥的几面之缘，就能看出她是个通透聪明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对萧九用这般低劣的手段，显然是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萧玦很欣慰家中内院平静，继母和继妹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但等她们出嫁了，这些事她们必须要懂，萧玦想着是不是要给两个妹妹找个教养嬷嬷，他身为男子总不好一直教妹子这些内院之事。 萧琳听了萧玦的问话，咬了咬下唇，“我就是不喜欢她。” “没人让你喜欢她。”萧玦揉了揉眉头，“但是你又何必做这种落人口舌的事？你若不喜她，就压着她别让她冒头就是了。”她总是当着下人的面难为九娘，这不是自己抹黑自己名声吗？ 萧琳嘟囔道：“是祖母让我带她出门的。”她总不能拒绝 祖母的吩咐。 萧玦反问：“我给你的人都是摆设？你不会一人叫一辆马车，到了铺子后就让她在厢房里别出来？等你们回去时，你多让她带几盒胭脂水粉，无论谁来了都挑不出你的错。”只要萧琳愿意，她有很多种法子可以压制萧九。 萧琳张口结舌，还能这样吗？ 萧玦道：“为何不行？大伯母对大房那些庶女不就是这个手段？” 萧琳听兄长说起大房的事，心中莫名有些反感，大房那些堂姐那么可怜，萧九前世虽然可恶，可这辈子到底还没做错，给她一些难堪可以，但萧琳还做不出毁她一生的事。 萧玦见小妹不吭声，了然道：“不忍心。” 萧琳闷闷地点头：“她现在也没做错什么。”她前世也就难过了一小段时间而已，后来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萧玥的庇护下过得滋润无比。 萧琳前世转生前，怨气早平复了，重生后她有段时间特别激动，是因为她发现自己重生了，说不定还能改变命运，所以她才特别针对萧九。 但现在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她们姐妹前世的磨难，大半还是因为大堂兄早逝的缘故，是以 她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让大堂兄别早逝，余下的都是细枝末节。 萧玦早猜到如此，这丫头但凡能狠得下心，就不至于每次都被萧九气得哇哇叫了，他瞥了一眼妹子：“既然你狠不下心，那就忍着吧。” 萧琳不可置信看着大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他不是向来最疼爱自己吗？等等！萧琳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想的念头。她迟疑地看着萧玦，“大兄，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萧九在针对我了？” 萧玦淡淡道：“你们又不是同胞姐妹，十娘没来之前，家里就你们两个，她怎么算针对你？这只是兄弟姐妹间正常的争宠。” 也是阿琳被大家养得太单纯，他和老六从小不就是这么过来的，要不是自觉被自己压制得太死，老六又怎么会想走宫里那条路？皇子伴读岂是那么好当的。 萧玦虽没明说，但萧琳还是明白了萧玦的言下之意，她眼眶微微泛红，“阿兄。” 萧玦见妹妹哭了，不由一怔，“怎么了？”他顿了顿道：“被九娘气哭了？好了，我刚才逗你玩的，你要真不喜欢她，我安排她离开好不好？” 萧琳摇头，“我不是为了九娘哭，我就是觉得阿兄不容易。”他们自幼丧母，阿兄虽是嫡长子，备受祖父母重视，但也因为这身份，他时刻都不能懈怠。 想到自己以前不懂事，给大兄惹了那么多烂摊子，萧琳就想打死自己，“我是不是特别麻烦？” 萧玦轻笑了一声：“是有点麻烦，不过——”萧玦顿了顿，感慨道：“也幸好有你。”不然自己也太孤单了，都没可以牵挂的人。 萧玦的话让萧琳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前世大兄也能跟自己说过一样的话，她那会没理解其中含义，现在想来是她对大兄关心太少了，她吸了吸鼻子，拉着萧玦的衣袖说：“大兄，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萧玦欣慰地抚摸着妹子的长发：“阿琳长大了。” “对了。”萧琳仰头看着萧玦，“九娘的事我自己解决，你别动手。”横竖自己骄纵任性是人尽皆知的，自己为难九娘大家都不会奇怪。 大兄不能插手她们姐妹之间的矛盾，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应该管内院的事，更没必要为了九娘坏名声。 萧玦奇道：“你知道怎么应付她了？” 萧琳说：“我以后不理她就是了。”她见阿兄好笑地望着自己，她辩解道：“我不是在说废话，她这次有麻烦了。” 萧玦漫不经心地问：“哦？她能有什么麻烦？” “她这次可把十娘得罪狠了。”萧琳知道自己幸灾乐祸不好，但她就是忍不住，萧九把十娘当自己对付，害得十娘不得已装病还被戳穿。 她不信十娘不生气？十娘又不是自己，她可不会给萧九第二次机会，以后萧九再做这种事，不用自己动脑子，十娘就会整治她了。届时十娘有什么需要，她一定帮忙！ 萧玦还当小丫头继懂事之后又开窍了，结果是准备推给十娘，他又好气又好笑，但对上小妹满脸担忧的目光，他摸了摸她长发说：“放心吧，我有数。” 他也没想对萧九做什么，顶多把她远嫁罢了。正巧父亲前几天还跟自己商量过阿琳和九娘的婚事，他想着自己姐妹也不多，就让父亲在京城内给两个姐妹选夫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会女子如果嫁得离娘家不远，还能在过节时回娘家一趟，要是远嫁了，那基本上这辈子都没可能回娘家了。 第六十五章 父子谈心（上） 萧玦耐心教导着妹妹如何处理内院纷争，萧清也在教导萧玥。他刚和同僚宴饮完毕，那同僚家的次子是他为九娘看中的夫君。 他哪里想到自己刚给九娘看好人家，九娘就闹这种幺蛾子。他眉头紧皱地看着乖巧站在自己面前的认错的萧玥，缓声问道：“你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萧玥是萧清的掌珠，萧清对女儿很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陈氏看到夫君如此神态，有些担心女儿，她张嘴想要给女儿求情，却见萧清对自己微微摇头，陈氏只能默默咽下求情的话。 萧玥想了想说：“我不该放任八娘和九娘拌嘴。”她应该一开始就把两人分开，不给九娘动小心思的机会。 萧清问：“她们都是你阿姊，你怎么在外面管她们？”他顿了顿，扬眉看着女儿：“你很早就知道她们两人不和？”女儿这么聪明，又跟两姐妹朝夕相处，肯定早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了。 萧玥坦然点头说：“我回来第一天就知道了，但我初来乍到，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事我不好管，所以就没插手，我也不想阿娘为难。” 萧清好笑道：“你这样，你阿娘不是更为难？ ” 萧玥静默了一会，“是我想岔了。” 萧清摇头：“这跟你无关，是我没教好你。”他后院太平静了，几个女儿都被养得太娇，所以即便是阿宝，遇到这种事都会犯傻。 萧清的话让陈氏胆战心惊，她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下滑，“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教好阿宝，郎君你气就气我吧。” 萧清见妻子哭了，连忙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阿陈别哭，我不是在怪阿宝。”他知道妻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是想我之前没教她如何处置后院纷争，这是我的错。” “后院纷争？”陈氏一脸懵的看着萧清，“阿宝为何要处理后院纷争？” 萧清笑了笑，“她若是不会，将来在婆家遇到今天这种事怎么办？” 陈氏语塞。 萧玥心中腹诽，也是八娘和九娘的身份不好处置，要换成别人，她会那么为难吗？ 萧清见女儿满脸不以为然，他抬手轻弹女儿额头，“你在家有我撑腰，都被她们两人压成这样，等到了婆家，没人帮你，你觉得你日子会好过。” 萧清话音一落，就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对，再见妻子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他连忙解释说： “我不是说要把阿宝嫁给这种人家，我就是让阿宝未雨绸缪。” 萧玥道：“这有什么未雨绸缪的？要真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和离了，你们还会不养我吗？” “那当然。”陈氏脱口道，“阿娘有钱，养你一辈子。” 萧清轻咳一声，觉得现在不是跟女儿闲聊的好时机，他对妻子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先休息吧。” 陈氏见丈夫不予追究女儿装病的事，乐得拉着他回他们正房休息。萧玥出门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她去浴室洗了个澡，还没等头发全干，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萧玥去给崔氏请安的时候，她以为崔氏会问起自己装病的事，哪里想到崔氏提都没提，反而一脸笑容地问三人，昨天玩得开心吗？ 三人自然不会说不好，崔氏笑道：“玩得开心就好，难得出去玩，就要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三人同时低头应是，她们都心知肚明，祖母这是在提醒三人呢。 同时萧玦也趁着萧清今日休沐，去他书房跟他商量关于八娘和九娘闹矛盾的事，萧玦昨天已经从妹妹和下人口中了解了大概，见父亲问起这事，他将打听到的消息都跟父亲说 了一遍。 “两人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姐妹间的口角，阿琳有些骄纵了。”萧清私心还是偏心胞妹的，说话时看似在责骂萧琳，实际是在给胞妹开脱。 毕竟萧琳只是骄纵，她既没有陷害姐妹，更没有不识大体，女孩子骄纵些也不算大缺点，哪家娇养的小贵女不骄纵？九娘那样才是大问题。 萧清问萧玦：“你准备如何？” 萧玦坦然道：“我本来想让九娘远嫁，但是八娘不答应。”要说九娘这次也不算大错，但是她只是庶女，又不是六郎，萧玦也懒得纠正她，心术不正，那就远嫁好了。 不过阿琳不忍心，萧玦也没坚持。女子远嫁就等于没有娘家扶持，万一将来萧九出了什么问题，阿琳肯定会内疚一辈子，萧玦不想妹妹经历这些。 “父亲，我们要不要让娘娘找两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当八娘和十娘的傅姆？”萧玦提议说，他说的娘娘就是宫里的萧贤妃，也是他的堂姑。 萧清的次子萧六如今就在给萧贤妃所出的八皇子当伴读。因此萧贤妃虽是长房的女儿，但二房关系还颇为亲密。二房逢年过节都会给贤妃送礼。 萧玦让贤妃给 两个妹妹找宫里的老嬷嬷当傅姆，也不算大事，贤妃娘娘肯定不会推辞。寻常人家找这种老嬷嬷是为了让自家姑娘学礼仪，萧家的姑娘不需要学礼仪，他想让两个妹妹开开“眼界”。 要说后院女眷争斗，有什么比皇宫更激烈的？今上好色，宫中内宠颇多，数位高位妃子皆育有子嗣，虽说今上早早的立了元后所出的嫡长子为太子，但太子并不受圣人重视。 他已而立之年，却依然没有在朝堂上领任何实权官职，他迄今都还在崇文阁跟太傅读书，身边的属官也没几个出挑的。反而几个成年皇子已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这是防着太子。太子虽是嫡长子，可他生母早逝，继后郑皇后也育有嫡出的六皇子，六皇子也已经成年。 六皇子看似温文尔雅，不喜俗物，对太子之位毫无兴趣，可谁都知道他跟太子之间，只能留一个人。且继后郑氏乃荥阳郑氏长房嫡女，论身份比元后颜氏还要更高些。 郑家实力也比颜家强，因此大部分人都觉得太子储君之位岌岌可危。如今朝堂看似平静，私下却风起云涌，不知道多少人暗暗站队六皇子。 第六十六章 父子谈心（下） 萧倒是没有站队，他们是开国之初就存在的勋贵，数代屹立不倒的秘诀就是不站队。这虽然让萧家渐渐没落，但也保存了家族实力。 萧家上一辈虽送了女儿入宫，但萧贤妃只是长房庶女，入宫之后份位也不高，只是才人而已。萧贤妃在宫中不算受宠，但她运气好，入宫一年后就顺利生下来六皇女。 后来又陆续生七皇女、十皇女、十二皇女和八皇子。她孩子生得多，又都活了下来，后来皇帝册封后宫时让她当了四妃之一，而跟她同时入宫的元后都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八皇子和其母一样，在诸位即将成年的皇子中并不起眼，所以即便是长房都没有支持八皇子去争抢那太子之位。不然当初也不会轮到六郎这个二房庶子入宫当伴读。 萧贤妃也没想让儿子去抢那太子之位，她很开心地接受了萧六郎当儿子伴读，对六郎也照顾有加。 二房承了贤妃这份情，对贤妃和八皇子多有孝敬。有了长房和二房两份孝敬，贤妃和八皇子在宫里的日子越发好过。 “这事不急。”萧清道：“老宫女易得，但好的傅姆难求。”那些老宫女一辈子被关在 宫里，眼里除了斗还是斗，让她们来教女儿，只会教坏了她们。 萧玦一想也是，“是我太着急了。” 萧清说：“很多事不是教出来的，是经历出来的，我希望她们永远都不要学会这些。”这是萧清身为父亲对女儿最深切的祝福。 萧玦深以为然，他也不希望妹妹经历这些事，所以她未来夫婿一定要好好挑选，说起挑选夫婿，萧玦想起父亲昨夜请回来的同僚，似乎就是他为九娘看中的亲家？ 萧清问儿子：“你觉得计大人家里如何？”萧清对庶女不上心，但给庶女挑选夫婿时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看中的计家是寒门，但家境富裕。 计大郎还是家中长子，备受父母重视，若不是萧家门第高，计家怎么也不会让长子娶一个庶女。萧清原想九娘性子柔顺，应该能当好长子媳妇。 现在发现八娘和九娘各有各的小心思，他也没改变主意，有小心思也不错，嫁到婆家不会吃亏。等过段时间计大人携妻外放，京城就是他们小夫妻俩过日子，娘家再帮扶他们一把，日子也不会太差。 萧清也不担心儿子对九娘不上心，他要真想跟九娘计较，肯 定就让九娘外嫁了，现在估计是让人敲打一番就算完了，这事萧清不准备插手。 阿玦是长子，将来自己走了，下面的弟妹都是他来照顾，他不能让儿子接了担子又不管人，是以除了阿宝，别的孩子的前途婚事，他都是跟长子商量着来的。 萧玦说：“计家是寒门，九娘看不上。” 萧玦蹙眉：“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里轮得到她看不看得上？”就算是阿宝的婚事也都是他选好了，让女儿在有限范围内选择。 萧玦嘴角微扬，“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你若挑个九娘不喜欢的，您是结亲还是结仇？”萧清性子好，甚少对孩子动怒，萧玦跟父亲相处久了，说话也直白多了。 萧清道：“那你想选什么人家？” 萧玦说：“不如送她入宫？宫中几个皇子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据说皇后过段时间就要开赏花宴了，以我们跟八皇子的关系，亲王孺人总能当的。” 按惯例亲王可以有正妃一人，孺人二人和媵十人，以萧家和八皇子的关系，九娘即便是庶女，也能占个孺人之位。 萧玦之前真没想让姐妹入宫，入宫虽不是远嫁，可日子比远嫁还难，不 过以他昨天对九娘的了解，九娘估计情愿入宫也不愿嫁寒门。 入了宫门，九娘跟娘家再有隔阂，也要巴结娘家，除非是深得圣宠的宠妃，不然没了娘家扶持，宫妃在后宫寸步难行。 萧清摇头说：“不行，九娘不能入宫。”他看了儿子一眼，解释说：“我们家已经让庶子入宫当伴读了，不能再送一个庶女当孺人。”除非他愿意再送一个嫡女入宫。 萧玦没吭声，六郎是八皇子伴读，他也见过八皇子几次，不觉得八皇子是这样的人，他从没想过要娶萧家嫡女为妃。 萧清见儿子满脸不以为然，轻叹一声，“你还年轻，你当八皇子只是八皇子吗？他还是陛下的儿子。”皇帝或许可以不重视这个儿子，但他绝对不允许别人不重视。 萧家送庶子伴读，这事是陛下默许的，他正值壮年，自然不想看到已经成长的儿子们来抢自己的皇位，但他不会允许萧家用庶女来搪塞儿子。 萧家要么干脆一个女儿都不送，要么就送嫡女入宫，是以萧清一开始就没想让女儿入宫。他只有三个女儿，八娘和九娘资质不够，入宫意义不大。 阿宝资质够了，可萧 清舍不得，与其让阿宝入宫，他情愿让阿宝嫁魏肃，至少嫁了魏肃他还能见到女儿。入了宫他想见女儿就难了。 萧清将这些掰碎了跟儿子细讲，萧玦深以为然，“十娘入宫太可惜了。”以十娘的资质，就是太子妃也当得，只是萧家不想要这份拥立之功，十娘入宫只能当八皇子妃，那还不如让十娘嫁给优秀的世家子。 萧清见长子受教，微微一笑，从身侧的博物架中取出一只紫檀木匣，“后天六郎要出宫了吧？以后这个就由你来给六郎了。” 萧玦看到这只木匣，神色微动，木匣中装的是萧家给贤妃的孝敬。六郎每隔三个月就会出宫一次，一来是见见亲人，二来也是跟家里说说宫中的情况。 贤妃和八皇子怎么说也是天家人，寻常臣子除了早朝，一概见不到皇帝，但贤妃和八皇子想见，总有见面的机会。且贤妃还生了那么多孩子。 即便她现在年纪大了，不怎么承宠了，陛下闲暇时也爱去贤妃宫里坐一会，说说话。 萧家只是不帮八皇子争太子之位，对贤妃和八皇子还是十分恭敬的，平时孝敬的钱财也到位的，八皇子是真心把萧家当外家的。 第六十七章 制香（上） 大房每年孝敬宫里多少，萧玦不得而知，不过他知道他们这一房平时送到宫里的供奉，都是由祖父交给贤妃的心腹，并不过他和六郎的手。 父亲这次把孝敬给他，是想以后让他和六郎经手这事吗？萧玦心中不由有些激动，他这些年也跟着长辈做了不少事，但这样的大事还是第一次。祖父和父亲这是把自己当大人看了吗？ 萧清见儿子难得喜形于色，好笑地说：“你和六郎年纪也不小了，将来家里也是靠你们两个支撑，以后这些事都要慢慢让你们来做了。” 萧玦说：“儿子一定不会让祖父和父亲失望的。” 萧清笑道：“我相信你有分寸的。” 萧清在书房教导儿子，萧玥三人也在书房听着先生教导。萧玥不觉得自己装病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早上祖母轻描淡写的话，让萧玥有点琢磨不透长辈的心思。 这件事算过去了，还是没过去呢？不过等到了书房，听先生开始讲课，她就知道这件事还没过去，因为今天先生不只讲诗经，还讲了几段历史上兄弟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的小故事。 不用问，萧玥都知道这肯定是长辈 示意，她没想到祖母居然会用这法子来教导她们，这样的教导法既兼顾了她们的面子，又润物无声。 萧玥瞄了萧琳一眼，果然萧琳一脸愧疚，显然知道了长辈的苦心，而萧九则一脸不以为然，她压根没把先生的教导放在心上。 萧玥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听课，她不知道家里准备怎么化解她们姐妹之间的矛盾，但她知道如果萧九再这么下去，萧家迟早会放弃她的。 古代可不是现代，现代可以一个人单打独斗，古代没有家族扶持寸步难行。萧玥也不是说非要仰仗家族，如果萧家长辈都是不讲理的，萧玥肯定不会理会。 可现在家中长辈和蔼讲理，萧玥也不愿意违背长辈，家和万事兴，家里越和睦，大家日子才能越顺遂。 萧琳下了课，迫不及待地拉着萧玥去看自己新制的胭脂，她走到一半，想到大兄和柳先生的教导，她驻足问萧九：“九娘，你要一起去吗？” 萧九不料萧琳还会叫上自己一起，她目光微闪，“好。”她现在用的胭脂水粉都是外头送来的，她也想跟萧琳、萧玥那样自制脂粉，只是她不知道方子。 跟 萧琳一起去，顶多被她冷嘲热讽几句，如果能知道方子，以后也不用求她了，说不定等自己出嫁后，也能用嫁妆钱开个脂粉铺子。 崔夫人一直让人关注三姐妹的情况，听下人回报说三人先去弄胭脂了，她对陈氏笑道：“小姑娘就是这样，好一会冷一阵，我们做长辈的随意插手，反而会坏了她们的感情。” 陈氏笑着点头，“母亲说的是。”陈氏不觉得阿宝会耍小孩子脾气，她说八娘和九娘之间问题很大，两人之间肯定有问题，不过母亲和夫君都不管，陈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毕竟只是继母。 等用过午膳，大家回去休息时，陈氏对萧玥说：“你别管你爹怎么说，那两个丫头的事你能不管就不管，我看九娘这孩子心气大得很，你爹偏偏还给她找了这么一门亲事，我担心她要闯祸。” 萧玥好奇地问母亲：“爹给她找了什么样的人家？” “寒门弟子，还是家中长子。”陈氏听到这条件就觉得是坑，“这门亲事要是你的，我说什么都要回绝。”长媳那是谁都可以当的吗？ “不提九丫头能不能看上计家的门第，就算嫁了 过去，这事也有的麻烦呢。你爹是觉得家里可以帮扶女儿，可他有没有想过你大哥愿不愿意？” 在婚嫁方面陈氏意外地清醒，她父亲只她阿娘一人，她兄长都是同母兄弟，大家成亲后都有隔阂，各家都有各家的小心思，更何况萧玦和阿宝、萧九还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陈氏摩挲着女儿的小脑袋：“阿宝以后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只有你自己好了，你大哥才会愿意多帮你。”世人都喜欢锦上添花，没几个人会雪中送炭。 萧玥头靠在母亲肩膀上，“阿娘你放心吧，以后即便没有兄长，我也会孝顺你的。”萧玥担心的从来不是萧玦将来会不会帮自己，她担心的是即将到来的乱世，这才是要人命的事。 想到乱世，萧玥直起身体，吩咐珊瑚把蒸笼搬来，陈氏见状问道：“你让人搬蒸笼做什么，你是想蒸花露吗？”陈氏想到女儿跟八娘合开脂粉铺，“你想把蒸花露的法子告诉八娘？” 萧玥说：“嗯，花露做法简单，又得大家喜欢，我想告诉八娘。”萧琳是真心想跟自己合作，萧玥也不是小气的人，就准备把蒸花露的法 子告诉萧琳。 陈氏欲言而止，萧玥对母亲说：“我之前问过大舅了，大舅说他不在京城卖花露。”这花露在她平郡也卖，不过她是交给大舅卖的，大舅每年都分些利息给她。 花露做法简单，但出售价格昂贵，算暴利产业了，陈家也只敢在平郡出售，出了平郡他们就不敢了。萧玥来京城时，陈家也跟着她们母女一起来京城开铺子，但花露却迟迟未上，就担心太打眼了。 萧玥之前也担心萧家在京城保不住花露的方子，但现在她抱上了大堂兄的大腿，她就不担心了。她让丫鬟将蒸笼放在灶上，她将几只处理好的香梨放在蒸笼上蒸。 陈氏见她这样不像是要蒸花露，倒是像要做香料，她疑惑地问：“你这是要给谁制香？”女儿极擅长制香，但她很少制香，就因制香太麻烦。 陈氏也就在生辰时会收到女儿亲手制作的香料，这时候既不是自己生辰，也不是夫君生辰，女儿这是给谁制香？母亲吗？ 萧玥说：“我想做几款香料给大堂兄。”自她遇到大堂兄后，就一直在收大堂兄的好处，她昨天一说脚扭伤，大堂兄就派人大夫过来了。 第六十八章 制香（下） 自己受伤是假，但大堂兄关心不是假的，萧玥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谢礼，大堂兄应该什么都不缺，她思来想去，就准备制作一些香丸给大堂兄。 大堂兄应该挺喜欢香丸吧？萧玥想起自己每次去书房，似乎都能闻到淡淡的合香，每次味道都不同，但里面无一例外地都加了檀香，萧玥猜测大堂兄应该喜欢檀香，她先用檀香粉当基底吧。 陈氏幽幽问：“我没有给你请大夫吗？”陈氏心里委屈，萧珩是给女儿请了大夫，她也给女儿请大夫啊。 萧玥哪里想到阿娘还会吃大堂兄的醋？她辩解道：“我不是才给你做过香吗？”端午节不就是要用香吗？她给阿娘弄了好多精油。 “那些花香精露又不是你亲手做的？”陈氏反驳说，花香精露制作麻烦，女儿也就在第一次提炼时候亲自动手，别的时候都是让下人干的。 她现在是要亲自给萧珩做香丸。陈氏也支持女儿跟萧珩交好，但是她不能厚此薄彼啊，难道只给堂兄做，不给阿娘做了？ 萧玥哭笑不得地看着阿娘哀怨的目光，她轻哄母亲说：“等我做完了这批香丸，另外给你 弄个好闻的。”檀香香味厚重馥郁，是很多香方的主料之一。 但是阿娘却不大喜欢这种味道，她更喜欢花果香，这就更麻烦了，所以萧玥很少给阿娘弄香丸，大部分都给她提炼精油。 不过作为孝顺的女儿，既然阿娘都提出要求了，萧玥肯定会满足的。她暗忖，阿爹也很喜欢檀香，这次就制两份香料吧。免得父亲知道这事心里不平衡。 陈氏这才满意，她看着女儿将研磨好的香料一样样取出，她想起一事：“你要把花香精露的提取法子告诉八娘吗？” “不说。”萧玥头也不抬道：“这法子除了外公，我谁也不告诉。”阿娘说的花香精露就是精油，花露、精油这里很早就有了，但一直都不是本土制作，而是外面传来的，所以价格十分昂贵。 萧玥知道这事后，就跟外公、大舅合作把精油弄了出来。她外公和大舅是谨慎的人，即便知道精油卖得很贵，也没有对外多出售，就怕出售太多，赚太多太打眼了。 陈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对，我们暂时别告诉，等过段时间如果你跟八娘的铺子真开起来了，再弄精露也不 迟。” 从私心来说，陈氏也不希望女儿把提取精露的法子公开。陈家铺子精露一瓶要卖五百贯，即便每月只卖十瓶，也有五千贯，这样的暴利方子陈氏希望娘家能多守一段时间。 萧玥道：“您说得对。”她跟萧琳现在关系好，等将来两人成亲，会遇到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而且在京城贵人太多，上精露太打眼了。就算想靠这个赚钱，也等大堂兄上位后再说。 自萧玥三姐妹出门一趟闹了一回后，三人都被长辈暗中教导了一番，不提三人内心真实想法，至少之后萧琳和萧九再也不拌嘴了。 两人每天在学堂上课的气氛也算和睦，至少萧琳可以心平气和地跟萧九说话，但萧琳平时还是跟萧玥更亲近。大部分时候都是萧琳和萧玥在一起，萧九一个人待着。 对这种情况，崔氏、陈氏也没多说什么，本来九娘就是庶女，不可能跟八娘、十娘一样的。 萧琳这段时间全部的心思都在她跟萧玥新作的胭脂、花露上，她都没想到萧玥会把蒸花露的法子告诉她。她记得萧玥前世就非常擅长制作花露，那会逢年过节，大家都会 收到萧玥自制的花露。 她以为蒸花露的法子是萧玥后来才到手的，原来她现在就会了吗？萧琳目光盈盈地对萧玥说：“九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这方子外传的。” 萧玥道：“寻常人自然不用说，但要是遇到拒绝不了的权贵，我们还是说吧，毕竟不过是个蒸花的法子罢了。” 萧琳莞尔，“有大堂兄在，我们还怕遇到什么权贵吗？” 萧玥笑而不语，她发现国公府里，无论是长房还是二房，都对萧珩迷之自信，总觉得他无所不能，说来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呢。 萧玥给萧珩制作的香丸做法颇为复杂，她又蒸又磨又晒，忙碌了大半个月才做好。萧玥将香丸一个个用蜡封好，装在小匣子里，又精心制作了几道清爽可口的小菜，她让珊瑚提着食盒，她捧着香丸去找萧珩。 萧玥来萧珩书房好几次，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很忙，也就一日三餐时能稍稍休息一会，因此萧玥特地选了晚饭的时候来找萧珩，这时候他应该忙得差不多了吧？ 萧玥到萧珩书房时，书房灯火通明，门外守备森严，不说书房门口，单月洞门外就站了 四名侍卫。这四人气质森然、目光锐利，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萧玥脚步一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堂兄书房，难怪家里的兄弟姐妹很少来他书房，一般人看到这些侍卫就腿软了。 珊瑚看到这些侍卫也吓了一跳，她上前悄声问萧玥：“姑娘，我们还过去吗？” 萧玥有些犹豫地说：“要不我们去找贺阿媪吧。”她这香丸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不值得惊动正在办公的大堂兄。 珊瑚连连点头：“对，我们这就去找贺阿媪。”她看到这仗势吓得脚都软了，见姑娘脸上只是有些犹豫，并未受惊，她不由感慨，姑娘就是姑娘，处惊不变。 萧玥和珊瑚两人絮絮低语，书房外的侍从早发现两人了，要是换了别人，大家也不会惊动在书房里办公的萧珩，但萧玥才来萧家几天，就得了萧珩另眼相看。 不只亲自指点课业，还将自己的心腹车夫都拨给她用了，那些侍卫不敢怠慢，连忙先去书房禀告萧珩。 萧珩正在幕僚议事，听说萧玥来了，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先让姑娘去厢房休息，让阿媪去照顾她。” 第六十九章 合香 裴彦听到“十娘子”，心中微动，他下意识的抬眸往窗外望去，隔着薄透的窗纱，他能地影绰绰的看到一妙曼身影站在月洞门前。 即便看不清身影的容貌，裴彦都能确定那身影是十娘子，没人能像十娘子那般，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幅画。裴彦看得有瞬间的失神，不过他很快就恢复镇定，继续低头看手上的公文。 萧珩见裴彦瞬间的失神尽收眼底，他眉头皱了皱，简单地吩咐了幕僚几句后，便先去内书房。这会都亥时了，该是小姑娘休息的时间了，萧珩不想耽误小丫头休息。 萧玥在萧珩的内书房里，贺氏正陪着她说话，萧玥一面跟贺氏聊天，一面打量着萧珩放在博物架上的书，几乎全是经史文集，一本闲书都没有，可见书房主人的审美有多主流正经。 萧玥想着大堂兄风流尔雅的模样，忍不住暗想这也算人不可貌相了吧？她还以为堂兄起码会有几本棋谱、茶谱之类的杂书。 萧珩见小姑娘不住打量着自己的书架，他莞尔道：“是不是觉得书房里的书无趣？” 萧玥摇头说：“没有，一点都不无趣。” 萧珩从博物架底层取出一本被红绸包裹的书， “拿去看吧。” 萧珩进来以后，贺氏便识趣地起身退出，顺便还带走了珊瑚，留两人在书房说话。按说萧玥都十四了，就是亲父、胞兄也应该避嫌了，何况是堂兄。 或许是因为萧玥对着的是萧珩，莫说是贺氏，就是萧玥、珊瑚都没想到避嫌这方面。萧玥双手接过萧珩递来的书，“堂兄这是什么书？” 萧珩说：“你打开包裹不就知道了吗？” 她抬眉见萧珩含笑望着自己，她犹豫地翻开裹住书的绸缎，里面居然是一本史书。萧玥不解地望着萧珩，大堂兄为何要送自己史书？ 萧珩身体放松地靠在隐囊上，“翻看看看。” 萧玥翻开史书，里面空白页面处居然写满了萧珩的批注，萧玥一下愣住了，“大兄——”这是萧珩当年看书时留下的笔记吧？堂兄居然会把这本书给自己？ 萧珩说：“你不是想看史书吗？史书没人教你看不懂。这是我早年看史书时候写的注释，三叔若是没空教你，你看这本书也能看懂大半。” 萧珩给萧玥的书不是批注，而是他写的注释，萧珩看史书有批注，但那些不是萧玥现在能看的。萧珩对萧玥说：“以后你也要来找我，就直 接来这里。” 他顿了顿又说：“没事也可以来这书房看书，你想要什么书都跟我说，我替你备好，别跟些不重要的人怄气。”萧珩知道小姑娘都爱面子，是故对萧玥说得很委婉。 要是按照萧珩以往的行事风格，他早从宫里找个稳重妥帖的老嬷嬷出来当萧玥傅姆。可面对萧玥时，他莫名地不想让她沾染这些糟心事，她也不需要知道。 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他还护不住一个小姑娘吗？哪怕她将来嫁人，他也能让她嫁个老实听话的人。萧珩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京城有哪些适合她的高门弟子。 萧珩说话已经尽量给小姑娘留面子了，可萧玥脸还是一下红了，她嘴动了动，想跟萧珩解释自己没有跟九娘怄气，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大堂兄可能早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吧？ 萧珩见小姑娘满脸委屈，心中有些不忍，他抬手轻轻的揉了揉萧玥的发顶，“这事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很好。” 萧玥抬眸看着萧珩，萧玥双目澄澈，眸光盈盈，仿佛里面盛满了星光，萧玥没想到大堂兄还会安慰自己，大堂兄真好。 萧珩看着萧玥澄澈如水的黑眸，心头越发柔软，“ 以后再想装病，也不用跟大夫如实交代，任他们看就是，他们心里有数。” 莫说内宅争斗要装病，就是朝堂上装病的朝臣也不少，这些被豪门养着的大夫见惯了各种事，根本不需要萧玥说破，他们就知道该怎么说。 萧玥说：“可看病不是望闻问切吗？如果一直什么都不说，万一身上真有病，大夫诊断不出来怎么办？”萧玥觉得这种什么都不说、让大夫自己猜的病患纯属作死。 萧玥的话让萧珩忍俊不住：“阿玥说得对，那以后你想装病就跟我说一声，我让专门大夫来帮你。” 萧玥摆手说：“不会了，我不会装病了！”这种尴尬事一次就够了，哪里还有下次？她不想两人谈话重点继续在自己装病的事上，她奉上自己带来的香匣，“大兄你看。” “这是合香？你自制的？”萧珩在书房看书时习惯点香，他书房里用的合香都是连高门大户都少见的极品，萧珩不觉得小姑娘能得到比自己手头更好的香，所以她送的是自制的合香？ 萧玥点头说：“这是我这几天刚制成的，大兄你用用看，要是不喜欢你就别用。” 香味审美是很私人的，每人喜好都不同， 萧玥合香时估摸了大堂兄的喜好，但也有很大可能自己猜错了。熏香要天天闻，不能勉强。 萧珩打开香匣，香匣里有香丸，也有线香，香丸每一粒都贴心地用蜜蜡封住了，萧珩取出一根线香点燃，立在香炉上。 细细的白烟袅袅升起，醇厚的檀香夹杂着淡淡的松柏香气随着白烟在房中弥漫，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萧珩微微颔首道：“味道不错，心思也挺灵巧的，能想到用松柏和银丹草入香。” 萧玥赧然笑道：“大兄不嫌弃这些香料微贱就好，您要是喜欢，我多给你做些。” 华夏自古都有熏香风俗，时下的合香配方延续先秦两汉，香料大多为檀香、麝香、乳香、花椒之类。 古代合香繁荣期要到后世的宋代，那时是全民爱香，又流行以价格相对低廉的香料，来取代檀香、麝香这类珍贵香料。 萧玥年轻时跟着朋友玩过一阵合香，了解过不少古代合香方。到了古代后，她又跟父亲学过一段时间合香。 她嗅觉敏感，又有扎实的理论基础打底，制香手艺很快超过了父亲。只是她嫌弃这里制香太麻烦，不怎么愿意动手，不过大堂兄要是喜欢，她再麻烦也会做的。 第七十章 赏花宴（一） 萧珩说：“这些够用了。”萧珩年轻时也玩过合香，深知合香制作有多复杂，他也不想阿兄萧玥太累。 萧玥等萧珩收好香匣，她又将带来的食盒摆在萧珩跟前，“大兄，我今天还做了些点心给你，” 萧珩饶有兴致地问：“哦？什么点心？”他记得萧玥厨艺不错。 萧玥想着现在都是晚上了，所以她跟堂兄做的点心都是清淡爽口的，有咸口的嫩豆腐花、薄皮透明的蔬菜卷、酸甜可口的饭团等，每一种都只有一小份。 萧珩是成年男子，又常年锻炼，他虽没有用夜宵的习惯，但萧玥这种两三口就能吃完一份的点心，他一会就用完了。这些点心下肚，非但没饱腹，反而开了萧珩胃口，让他觉得饿了。 他轻咳一声，想起了之前在别院用的那些点心，这丫头摆出来的点心似乎都只有小小的一点？萧珩问道：“十娘，你给三叔也是准备这么多点心吗？” 萧玥点头说：“是啊。”她迟疑地望着萧珩，“大兄，你是不是没吃饱？”她爹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准备的东西太少太清淡。 不过萧玥只当耳旁风，她爹都快四十了，哪能天天吃些重油重糖重盐的食 物？古代医学又不发达，万一他得了糖尿病、高血压怎么办？ 不过父亲年纪大了，吃少点对身体，堂兄正值壮年，给他吃这么多点心，好像是有点少了，萧玥歉然地对萧珩说：“大兄，我以后会注意的，给你多准备些点心。” 萧珩放下银着道：“不用了，我晚上也不怎么用点心。”萧珩没有晚膳后吃点心的习惯，今天也是萧玥送来的，他才尝尝的。 他打量着萧玥说：“倒是十娘你太瘦了些，平时要多吃些。” 萧玥道：“我知道。” 萧玥其实不瘦，只是因为她有长年锻炼的习惯，身上的肉比较紧实，加上她又是小骨架，所以看着就比别人瘦。 又要说体重的话，萧玥估计自己是三姐妹中最重的，她比萧琳、萧九高不少。 萧玥又陪萧珩说了一会话，萧珩对她始终很有耐心，无论萧玥说什么他都很配合，他跟萧玥聊得很开心，萧玥却不敢耽搁他公务，见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告辞。 她见堂兄还挺喜欢自己的点心，她抬头问萧珩：“大兄，我明天还给你送点心好吗？” 要是换成别人天天给自己送点心，萧珩肯定认为这人别有所图，但看到萧玥 清澈见底的黑眸，萧珩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小心累着。” 萧玥说：“不累，您对我这么好，我弄些点心有什么麻烦的？” 萧珩莞尔，心中颇有几分欣慰，总算没白疼她。 萧玥回房后，先把堂兄给自己的书给父亲看，萧清知道大堂侄挺喜欢女儿的，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偏爱女儿，连这种书都送给女儿了。 萧清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说：“你堂兄对你好，你要好好回报他，别没事就去麻烦他。”萧清知道女儿不是使小性子的人，可他还是没忍住叮咛了女儿几句。 萧玥说：“我知道，父亲你放心。” 萧玥来京城一段时间后，她和陈氏终于彻底熟悉了京城生活，两人的生活再次规律起来，每天请安、上学，下午和萧琳一起研发胭脂，偶尔还给堂兄送几回点心，小日子过得很悠闲的。 这段时间里，长房世子夫人也养好胎了，二夫人也从佛堂回来了，萧玥、陈氏又随崔夫人去了一趟长房拜见这两位女性长辈。 世子夫人跟陈氏同岁，从五官看她年轻时应该也是美人，或许是因为生子太过频繁，现在看着比真正年过四旬的二伯母都老相。 萧玥 对世子夫人好奇已久，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世子夫人是这模样，也亏得萧玥不是真孩子，很完美地将惊讶情绪掩盖，乖巧地给世子夫人、二伯母请安。 世子夫人和二伯母出手都很大方，给了萧玥不菲的见面礼。世子夫人笑眯眯地对陈氏说：“十娘长得可真出挑，三弟妹你好福气啊。” 陈氏谦虚道：“长嫂您别夸她了，她也就是第一次见你们，有些害羞才有点样子，等日后熟了你们就知道她有多淘气了。哪里比得上七娘和六娘端庄大气？” 陈氏还没萧清对世子夫人的评价：佛口蛇心。这样的人，她哪里敢让她夸自己女儿？万一她想对女儿不利怎么办？ 世子夫人还真没想对萧玥不利，她就是想到太子妃如今病重，各家都对太子妃之位虎视眈眈。太子虽没什么好色的传言，可男人哪有不好色的？ 就这丫头的容色，被太子见了，太子肯定放不下去。家里有个当太子妃的姑娘，她几个儿女婚嫁就能更好了，世子夫人盘算着今晚跟世子商量商量，想来二房也乐意要这份荣耀。 二夫人见世子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玥，不由嘴角微晒，这是见了人家姑娘 漂亮，又打什么坏主意了吧？她不怕萧清跟她拼命。 二夫人就算刚回来，都知道萧清有多重视继妻和小女儿。连给女儿挑选夫婿，都是往门第低的选。不过她要是有这样的女儿，也舍不得把她攀高门。 世子夫人抬头问崔夫人：“叔母，衡阳公主明天要办赏花宴，你是不是要带八娘她们过去？” 崔夫人颔首说：“是的。” 世子夫人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公主也给我下帖了。” 崔夫人笑着说：“好啊，正好有个伴。” 衡阳公主没给二夫人下帖，也不是衡阳看不上二夫人，而是二夫人没女儿。衡阳是想借着赏花宴给儿子挑媳妇，自然不会叫没女儿的夫人。 世子夫人不知道魏家曾想跟萧家联姻，郑夫人却听国公提起过，她瞄了一眼崔夫人，这位也算疼孙女了，魏家这么好的一门亲事都被她退了，不过看起来魏家还没死心。 魏肃那小子是看上十娘了？郑夫人赞成八娘嫁魏肃，却不想十娘嫁魏肃。魏家势力大多在地方，京城没法给他们助力。 八娘资质不上不下，也就占了一个嫡女身份，配魏肃刚刚好。十娘这么漂亮，完全可以攀更高的门第。 第七十一章 赏花宴 （二） 萧家几个未嫁的姑娘都精心准备着去衡阳公主府的行头，衣服是没法出挑了，因为萧家姑娘外出时穿的衣服都是一色的，大家只能在首饰和妆容上做文章。 陈氏虽没参加过京城高门大户的宴席，但她在平郡也参加过不少宴会，见过不少世家贵女穿戴，看似素雅简单，实则每一件配饰的价格，可能都超过许多人的满头珠翠。 她来京城之前，也曾问过好几个交情比较好的，小世家夫人，她们给她提了不少建议，她给自己和女儿准备了不少配饰。 这次是她跟闺女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陈氏一定要让大家对阿宝刮目相看！陈氏兴致勃勃地拿出一套套配饰，让女儿穿着明日的礼服轮流换配饰。 萧清坐在蒲团上，含笑看着女儿换了一套又一套的配饰，他家闺女穿什么都好看。 萧玥是孝女，母亲提出的要求她大半都能满足，可是她再孝顺也架不住母亲一套套地给自己换装。她自觉自己体能不错，可换了一个时辰下来，她感觉自己快累瘫了。 “阿娘，我觉得这套挺好的，明天就用这套头面吧。”萧玥一面说，一面给父亲使了一 个眼色，让他救救自己。 萧清好笑的看着靠墙站立的女儿，他从来没见过女儿用这么没规矩的站姿，显然是被妻子折腾得不轻，他笑着对陈氏说：“你再让阿宝试下去，她下次就不肯陪你玩了。” 陈氏嗔道：“我做正经事，哪是跟她玩。” 萧清说：“去衡阳公主府上也不用打扮太过隆重，你总不想阿宝嫁魏家吧。” 陈氏听了一惊，她只想着这是女儿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能丢脸，却忘了这是衡阳公主办的赏花宴，魏肃那登徒子是衡阳公主的独子。 陈氏有些担心地问：“夫君那怎么办？要不我们不打扮那么隆重了？” 萧清安抚妻子说：“那也不至于，我们阿宝那么漂亮，就应该给大家看看。”小女儿的女婿是最难选的，萧清定了好几个父母都不满意，父母选的萧清也不满意，他们只能继续再选。萧清暗叹一声，女儿太好，爹娘也操心。 萧玥则松了一口气，她暗暗对父亲眨了眨眼睛，然后溜回自己房里，她怕再呆下去，她娘又要让她换衣服了。 第二天一早，萧玥依旧固定的时间起床，她先跟她爹打了一套拳 法，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去净房洗漱换衣服，同时厨房也把萧玥吩咐的膳食做好了。 全是一些一口一个的小点心，很多都是萧玥平时不怎么允许父母吃的高甜高糖的小点心。今天为了饱腹又不涨肚，她终于放开父母吃了。 陈氏和萧清吃到这些点心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心酸，明明阿宝才是女儿，可她不许庖厨做，厨房就真的不做，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长辈。 萧玥吃了两个小蛋糕就不吃了，她不是太爱吃这种过分甜腻的甜食。陈氏也只比女儿多吃了两个，倒是萧清一口气吃了八个，还意犹未尽地让下人装在食盒里，他今天要跟同僚分享这些点心。 萧玥偏头问珊瑚：“送过去了吗？” 珊瑚点头说：“一早就送过去了。” 陈氏抬头好奇地问女儿：“送什么？” 萧玥解释说：“我让人送了一份点心给大堂兄。”当然萧琳、萧玦、萧九那边也有，萧玥估摸萧九不会是吃自己点心的，不妨碍她送。 萧清轻叹一声：“我平时让你做你都不肯做，好容易做一回你倒是好，每人都送到了。” 萧玥说：“堂兄、阿兄都年轻，您年纪大 了。” 萧清：“……”他扭头看着陈氏，“阿陈，我年纪大了吗？” 陈氏忍着笑摇头，“郎君不老，一点都不老。”她推着萧清往外走，“时辰不早了，郎君该去早朝了。” 萧清握着陈氏的手说：“宴会上别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 萧清的话让陈氏眼眶微红，她含羞点头，“郎君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陈氏和萧玥送萧清去上朝后，两人便去了崔氏那里，今天大家要去衡阳公主府上，上午的课就不上了，因为大家中午之前就要到公主府了。 公主府会摆宴请大家用午膳，不过这种场合的午膳基本就是用来看不是吃的，大家都会在家里吃完了再去。不然萧玥也不会让庖厨做甜点，甜点最方便吃，还比较扛饿。 崔氏问陈氏：“你那里有手艺好的梳头丫鬟吗？”这种宴会梳得头发，跟家常发髻不同。陈氏来京城后，头上发髻变化不多，可能是她梳头丫鬟手艺不是太好，所以崔氏才有这一问。 陈氏说：“我身边没手艺太好的梳头丫鬟，不过十娘会梳头，一会让十娘梳头就好。” 十娘？崔氏一怔，她望 了萧玥一眼：“十娘会梳头？” 萧玥点头说：“我会一点。”她顿了顿说：“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换衣服吧。” 崔氏对陈氏和萧玥的话将信将疑，但又不要直白地打击孙女，她怕孙女伤心，她让自己的梳头丫鬟随两人让回去，如果萧玥梳头梳得好，那就不用插手；要是梳得不好，就丫鬟重新梳。 陈氏和萧玥都知道崔氏的好意，陈氏对女儿的手艺很自信，女儿出门一惯是自己化妆的，陈氏一开始觉得她化妆太清淡了，后来却觉得女儿妆画得好看。 丫鬟随两人回去之后，看到萧玥为了化妆打造的一系列工具，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涂腮红是用刷子涂的。 画眉也不需要把眉毛全剃了，只要用小刀修整一部分就能画出一条漂亮的眉毛了。头发梳起来更是讲究，各种小工具都是她闻所未闻的。 那梳头丫鬟一开始只是震惊萧玥的梳妆工具，后来则被萧玥高超的手艺折服，她惊叹道：“奴婢别的不敢说，就单单女君今天这份妆容，就是京城头一份了。您本来就姿容出众，现在更是美得跟天仙似的。” 第七十二章 赏花宴（三） 丫鬟的话让陈氏心花怒放，“我都老了，哪里能跟小姑娘们争奇斗艳？” 丫鬟笑道：“女君哪里来了，您跟十娘子站一起，看着就像是姐妹。” 萧玥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倒是挺会说话的。” 萧玥工具齐全，琐事又有珊瑚配合打理，所以她动作很迅速地把自己和阿娘都打扮好了，待她跟陈氏出现在崔氏等人面前时，崔氏都惊艳了。 “你们这个装扮好看。”崔氏赞不绝口，萧玥的化妆并不是完全地照搬现代，而是在古代基础上改良的。 比如说现在贵妇流行画额黄，所谓的额黄就是在额头上画上一大片黄色，没有任何修饰，简单粗暴。 这种粗犷风格有违萧玥的审美，是故她别出心裁地在阿娘额头画了一朵云叶，精美的图案非但没有遮盖陈氏的容色，反而显得她姿容出众。 萧玥倒是没这么精雕细琢，她只是涂了口红，稍稍修饰了下眉毛，即便如此她依然美得惊人。崔氏心中十分满意，她本以为两人还要自己修改，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萧玥问崔氏：“祖母，你要化妆吗？”时间还来得及，她可以给祖母也化一回。 崔氏有些心动 ，但嘴上还是拒绝说：“我年纪大了，不用搞这些了。” 萧玥抿嘴一笑 ：“您才不老，就是您这年纪才要开始打扮。”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有什么好浓妆艳抹的？随便涂涂抹抹就青春靓丽了。 萧玥拉着崔氏坐下，也认认真真的给崔氏化起妆来，萧琳才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她从来都不知道十娘还有这手，她当年在宫里可从来没自己打扮过，都是让下人伺候的。 萧玥给祖母打扮完毕，又问萧琳和萧九，“你们要不要我替你们化妆？” 两人同时摇头，她们年纪还小，不适合浓妆艳抹。 五人打扮妥帖，陈氏扶着崔氏出门，萧琳、萧九、萧玥跟在两人身后，二房婆媳祖孙看来其乐融融。这样子让郑夫人有些眼热，二房子嗣虽少，可关系极好。 不像他们大房，几个孩子之间就跟仇人一样，说来都是这败家精惹出来的事。郑夫人瞥了世子夫人一眼，她一直想不通，晋阳才貌双全，大郎更是人中龙凤，他们哪里比不上这位和她生的那些孩子？ 怎么儿子对晋阳就是冷冷淡淡的，对大郎也不上心，却对这个面苦心甜的人爱护有加，对她几个孩子 也上心。她到底给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世子夫人知道婆婆不喜欢自己，她识趣地跟在婆婆身后，柔声细语地叮嘱女儿看好妹妹们，她一手搭在丫鬟身上，一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暗忖，这胎要还是儿子就好了。 陈氏羡慕地看着世子夫人，她要是能分得长嫂一成的运气就好了，她也不贪心，她只想再给阿宝生个弟弟。 萧玥无声地握住母亲的安慰，她是知道母亲心结的，可惜古代不能生就是不能生，不像现代还有各种辅助生育的手段。 陈氏心思浅薄，崔氏一眼就看透了，她面上不动声色，等两人到了马车上后，崔氏对陈氏说：“你有阿宝也够了，我也只生了一个孩子。” 陈氏感动地望着崔氏，她做梦都没想到，婆母居然还会安慰不孕的自己，能嫁入萧家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崔氏笑着摇头，阿清这媳妇是找对了，他们家就适合要这样的媳妇。 萧玥众人到衡阳公主府时，不是最早的，但也不是最晚的，前面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来了，公主府前窄窄的通道已被马车堵住了，马车们正依次进入公主府。 这也是参加宴会 常遇到的事，大家都习惯了，萧琳取出花牌问萧玥：“要不要玩？” 萧玥没玩过花牌，她如实说：“我不会玩。” 萧琳一愣，连萧九都侧目望着她，两人都没想到萧玥连这都不会玩，萧琳道：“我教你。” 萧玥点点头。 萧九不屑地撇嘴，不愧是乡下地方长大的，连花牌都不会玩。 萧玥和萧琳正在玩花牌、等马车时，魏肃也接到了萧玥来的消息，他眼睛一亮，正想外出去接萧玥，却不想被人喊住：“阿肃你去哪里？” 魏肃正急着见佳人，但来人却不是他能怠慢的，他只能耐着性子说：“六郎，家里客人快来了，我要出门接待客人了。” 六皇子惊讶地望着魏肃：“你何时这么懂礼了？”六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能听到魏肃说自己要出门待客？ “扑哧！”十二皇子忍不住笑了，他捧腹笑道：“六哥你别信他的鬼话，什么要出门待客，他这是要出门见佳人呢！” 十二皇子母亲本是郑皇后的梳头宫女，因容色端丽，被皇后指去侍候皇帝。她肚子也争气，不过侍寝一夜就怀上了。她本就是郑皇后的丫鬟，怀孕后也在 郑皇后庇护下，平安生下了十二皇子。 是故十二皇子生来就是六皇子的人，自小就跟在六皇子身后当跟屁虫。六皇子性子仁厚，对底下的弟弟都很爱护，对十二皇子更亲近。 他听了十二皇子的话，莞尔道：“哦？京城哪家姑娘能让阿肃动心啊！你不是一直说那些大家贵女都是庸脂俗粉吗？”十六皇子年纪也不大，还有几分少年脾气，对能让魏肃心动的人很好奇。 衡阳公主难得赏花宴，宫里的皇子公主都以此为借口，出宫来姑姑府上玩了。衡阳公主对这些侄子侄女一视同仁，每一个都很好，但却一个都不站队。 魏肃跟他亲娘一样，看似性子大.大咧咧，跟每个皇子关系都很好，实则都是泛泛之交。 六皇子因母亲是郑皇后，身份高贵，魏肃因此对他颇为尊敬，这种尊敬让六皇子有种自己跟魏肃关系很好的错觉。他自以为自己跟魏肃关系不错，是以直接追问魏肃喜欢哪家闺女。 魏肃哪里愿意破坏心上人名声？他瞪了十二皇子一眼，然后对六皇子说：“六郎您别信十二郎，我没看上哪家姑娘，我们也别乱说，免得破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第七十三章 赏花宴（三） 魏肃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大家都确定了他肯定有喜欢的姑娘家了，不然他怎么会在意人家姑娘的名声？ 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八皇子都好奇地抬眼看着魏肃，居然还有能让这浑人心动的姑娘？这要长得如何天仙绝色？ 六皇子笑道：“好，我们都不说出去，只悄悄的看一眼。” 魏肃心中不悦，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说：“我可不跟你们胡闹，回头我娘肯定揍我。”他又不是傻子，带着一群狼去看十娘子？他这是嫌自己情敌不够多？ 八皇子这时偏头问萧六郎，“我记得今天你祖母和继母也会来？” 萧六郎点头说：“是的。”他本来这几天就要回家了，只是八皇子想来衡阳公主赏花宴，他就暂时没回家，准备今天回家。 八皇子道：“我一会跟你一起去见郑夫人和崔夫人。”萧家是八皇子的外家，他和母亲在宫里舒服生活的仰仗，八皇子对外家还是很礼遇的。他顿了顿又说：“说来我还没见过三舅母，正好这次一起拜见。” 萧六郎说：“我也没见过母亲。”他一直在宫里当伴读，都没时间拜见母亲，也不 知道继母脾气性情如何。不过自己长年在宫里，无论继母什么性情，只要她不妨碍他前途，萧六郎都无所谓。 萧家这些年因萧珩的关系，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不过这份风光都是大房的，因此大房的人一到公主府就被众人簇拥着。相较之下，崔夫人就没这么风光了。 崔夫人也不在意，她温声叮咛三个孙女，“你们一定要跟着我和你们阿娘，不能一个人随便离开。哪怕首饰或是衣服有什么不对劲，也不要跟着丫鬟走。” 崔夫人说这话时，主要是看着萧玥，这才是她最操心的人。萧玥知道祖母是关心自己，她跟八娘、九娘同时点头应是。 崔夫人见孙女乖巧听话，心中稍定，按说这种赏花宴是不会出事的，衡阳公主也是要脸面的，可是公主府设宴，肯定会有皇家人过来，这些天潢贵胄可不会管什么规矩。万一看上了小十，对她胡乱作为怎么办？崔氏从来没想过让孙女入宫。 衡阳公主听说萧家姑娘们都来了，就急着要见萧玥，柳掌事回来后再三惊叹萧玥的容貌，衡阳正好奇，萧十到底有多美，才能让自己身边见 惯美色的女官赞叹不已，更让儿子对她念念不忘。 当她看到尾随在崔夫人身后款款走来的小娘子时，她不禁有瞬间失神，宫廷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像萧十这样的容貌还真没有。 每个人审美不一样，喜欢的美人风格也不同，可萧玥的美是可以击透一切审美差距，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只能说一声“美”。 衡阳公主心中暗哼一声，难怪家里那个傻孩子见了一眼就念念不忘，她这样的老婆子见了就惊艳，她含笑对崔夫人说：“崔夫人，这就是你三个孙女？长得可真出挑啊。” 崔夫人谦虚道：“公主过奖了，她们也就过得去，不碍眼罢了。” 衡阳公主大笑：“你家这个美人儿还只能说过得去，那我们算什么？烧糊的卷子吗？”衡阳喜欢美人，萧十娘又是儿子喜欢的人，衡阳对她第一印象还挺不错。 她对着萧玥三姐妹招手说：“都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萧琳和萧九知道衡阳主要要看萧玥，是故两人虽走到公主身边，但并未靠近公主。衡阳见两人识趣，心中满意，萧家的家教还是不错的。 三姐妹齐声给衡阳 行礼，莺声沥沥的模样让衡阳很是开怀，她大方地赏赐了三姐妹一人一只玉镯，都是品种很不错的美玉，三人看到这赏赐，都不敢收了，下意识的朝崔夫人望去。 崔夫人笑道：“既然是公主赏你们的，你们就收下吧。” 三人这才行礼谢过公主赏赐。三人正想退回长辈身边，却听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声，说是六皇子、八皇子和十二皇子都来了。 衡阳笑道：“快请他们进来。”衡阳八面玲珑，对几个皇子都很好，大家也喜欢来她府上玩。 三位皇子本来是想来拜见姑母，然后再怂恿魏肃带他们去看他的心上人，却不想三人刚入堂屋就见一位红衣少女袅袅站在屋中。 堂屋的光线略显昏暗，可这少女就仿佛自带光晕一般，似乎照得整个堂屋都亮堂了，六皇子、八皇子以前看闲书，书中总会用“满室生辉”来形容美人。 两人只觉得好笑，他们身为皇子，从小见了不知多少美人，也从来没见过能让人感觉“满室生辉”的美人。可今天这位红衣少女却让他们又有了“满室生辉”之感。原来那些作者也不是乱写，这世 上真有这样的美人。 六皇子、八皇子年纪都不小了，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人，两人一时间都忘了姑母。十二皇子虽也觉得萧玥貌美，他年纪还小，只多看了几眼萧玥便收回目光。 衡阳见六皇子、八皇子盯着萧玥发愣，而自己傻儿子居然在一旁沉着脸，不由暗暗摇头，这小子还真沉不住气。她含笑对三个皇侄说：“你们怎么来了？” 六皇子率先回神道：“我们已经许久未见姑母，今日姑母办宴，就想趁着这次机会给姑母请安。” 衡阳笑着说：“我今天还请了戏班子，演得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你们一会好好玩玩。” 三位皇子齐声应是，十二皇子急着去外面戏班子，但六皇子和八皇子有点不想走，他们想知道小美人是哪家的姑娘再走。 衡阳对崔夫人笑道：“说来你也有好久没见你家六郎了吧？惦记坏了吧？” 崔夫人点头赔笑说：“六郎能在宫里伺候八郎是他的福气，我们当长辈的只有开心。”崔夫人就两个孙儿，长孙稳重大方，是她心头宝爱；次孙伶俐聪慧也是她心爱的孩子。 第七十四章 赏花宴（四） “孙儿拜见祖母。”萧六郎上前拜见祖母。 “好孩子快起来。”崔夫人连忙扶孙子起身，她又指着身侧的陈氏说：“这是你母亲。”她顿了顿，又指着低头不语的萧玥说：“这是你妹妹。” 萧六郎没想到这位众人惊艳的红衣美人儿居然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小妹，他上前给陈氏行礼说：“母亲。”然后他再轻声喊了一声：“小妹。” “六哥。”萧玥上前给萧六郎见礼，她声音婉转娇柔，仿佛一只嫩莺儿，几个没离开的皇子们又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萧玥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这些皇子都是天之骄子，何曾顾忌过别人想法，看萧玥的目光都是毫不掩饰的惊叹目光。 萧玥打小容貌出众，被人看惯了，可大家看自己的时候总是含蓄的，如此直白火辣的目光还是第一次，更别说是当着这么多女性长辈的面子。萧玥头低着，甚至都没看萧六郎的正面。 魏肃见萧玥如此被人盯着，心中心疼，可他不方便出面，只能望着母亲，希望母亲能救十娘子。 衡阳公主又是一阵好笑，这粗枝大叶的小子，居然也有如此心细的时候？她对三位皇子 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园子玩吧，别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了。” 六皇子笑道：“我们难得见姑母，陪您说说话也是应该的，再说您哪里老了？您跟阿肃在一起看着就像是姐弟。” 衡阳公主笑骂说：“越发不着调了，我你都敢乱说！” 六皇子含笑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既然知道小美人的家世，六皇子也不急了，他领着弟弟退出堂屋。这位就是萧清的小闺女吗？ 六皇子心中惋惜，这位身份有些不高不低，当自己皇妃有些低了，但萧家也不可能让她当自己孺人，看来自己跟这小美人是无缘了。 六皇子虽说心中惋惜，但也没有多想，他还是很有分寸的，萧家的闺女不是自己可以随意亵玩的对象。他瞥了一眼八皇子，倒是便宜这小子。 八皇子得知小美人是萧家姑娘后，心中十分欣喜，他也是成亲的年纪了，母亲正在考虑自己未来王妃人选，这小美人是萧家二房孩子，不是自己表妹吗？她若当自己王妃就好了。 萧玥还不知道两个皇子想这么多，他们离开后，她正松了一口气，没注意萧琳若有所思地望着八皇子，原来现在 八皇子还没册封，还不是赵王吗？ 她看到魏肃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十娘，心中暗忖，不管这位日后如何，他对十娘的感情倒是一直没变过。 如果说几位皇子的目光只是让萧玥不自在，那么魏肃那种把自己当成自己所有物的目光，让萧玥除了反感再无其他。她本来对魏肃的印象还不错的，名扬后世卫高祖的光环套着。 可现在萧玥确定了，不管这人日后如何英明神武，现在就是一个大猪蹄子，以后当了皇帝可能会更过分，她上前轻轻地对崔夫人说：“祖母，我想出去走走。” 崔夫人也有些恼魏肃如此不遮掩的举止，魏家权势再大，他们萧家也不是落魄人家，还没有到卖女求荣的程度，她对衡阳公主笑道：“公主，小孩子都待不住，不如让他们都去外面玩吧。” 衡阳公主轻咳几声，提醒儿子不要太过分，然后对崔夫人笑道：“今天天气这么好，别说他们小孩子，就是我也待不住，走，我们一起去赏花。” 魏肃被老娘翻了几个白眼，讪笑一声，乖乖地退下了，萧玥现在没有婚约，只要他正经登门求娶，萧家不会不答应的，魏书虽然 心急，但也不敢再唐突佳人，将她吓坏就不好了。 衡阳公主爱花，家中奇珍异花不计其数，这会正是鲜花盛开的时节，她府上的鲜花竞相开放，让所有来赏花的人都啧啧称奇。 萧玥来自后世，什么奇花异草没见过，所以对花宴的震撼不大，相较之下她更欣赏各色鲜花的放置，她想着自家院子后面还是光秃秃的，或许她可以参考这里的植物摆放，也弄个小花园。 “十娘，我们去那边。”萧琳轻轻拉了拉萧玥的衣袖，用目光示意萧玥。 萧玥顺势望去，就见几个刚在堂屋见过的小贵女正笑盈盈地朝她们招手，萧玥想着自己也应该认识几个朋友了，她对萧琳一笑：“好啊。”她知道八娘是有意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自己认识。 “阿琳你来了。”几个小贵女对着萧琳微笑，她们都好奇地望着萧玥，“这就是你家十妹吗？”不止男性欣赏美人，就是女子也会欣赏美人。 萧玥太美了，美得让大家觉得没有一丝可比性，这些小贵女反而将攀比之心放下，转成单纯的欣赏美人。 “是啊，十娘这是李三娘、王七娘……”萧琳一个个地给萧玥介绍 自己的闺蜜，这些女孩子的父亲官职都比萧清低一些。 萧清现在官职在朝堂上已是翘楚，即便他是世家子，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当上的，他的政绩都是他数十年在地方辛苦经营得来的。 崔夫人不怎么爱交际，一般带孙女外出都是跟大房一起，那些高官之女都由大房那几个女孩子招呼了，萧琳交际的都是中下层官员之女。 萧琳也不以为意，她上辈子不服气，总想结交高官之女，结果自取其辱，这辈子她还是踏踏实实交几个可以长交的闺蜜更好。 萧玥和萧琳也是一个想法，她没想高攀不属于她的圈子，大房有国公，一旦分家，她们身上就没有国公府姑娘的光环了。与其跟那些勋贵交往，还不如跟普通官员之女交往更轻松。 小贵女在一起无非就是聊天说笑，要不就是打花牌。这些萧玥在平郡都玩惯了，她脾气也好，说话柔声细语，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团。 魏肃站在阁楼上，几乎是宠溺地望着言笑晏晏的萧玥，原来十娘还会这么开心的笑，之前是把她吓坏了吧，他偏头吩咐站在身后的丫鬟说：“你找个机会让十娘子单独出来一趟。” 第七十五章 赏花宴（五） 这丫鬟是魏彦派给儿子的暗卫，对魏肃的指令言听计从，她低头应道：“是。” 魏肃想了想又叫住她说：“要是找不到机会也别硬来，不要吓坏了她。” 丫鬟闻言知道了萧十娘在郎君心中的地位，她屈身说：“属下明白。” 魏肃等丫鬟退下后，偏头望着阁楼上摆放的一株牡丹，嘴角微扬，十娘子应该会喜欢这株牡丹吧？他让人叫萧玥过来不为什么，就想跟她说说话，顺便再替自己之前的孟郎道歉。他完全没想到，他现在的行为更孟浪。 萧玥在花园里陪大家玩了一会，崔夫人和陈氏就来叫她们去听戏了。萧玥看惯了现代歌舞，对古代这种咿咿呀呀的唱腔不感兴趣，萧琳也兴致缺缺。 不过今天衡阳公主不只请了戏班子，还请了杂戏班，还找了歌唱名家来给大家唱曲。这些都是小姑娘们喜欢的，萧琳拉着萧玥的手说：“十娘，我们去看杂戏。” 萧玥见大家心思都被杂戏班勾走了，她也随大流地说：“好啊。”她刚走了一步，就听到“撕拉”一声，萧玥脚步一顿，低头望去，就见自己的衣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拉开了一道口子。 珊 瑚吓一跳，连忙跪地先看萧玥的脚，见她毫发无伤后，才放心地检查她衣摆，“姑娘，这里有个钩子。”珊瑚心有余悸地看着萧玥椅脚的钩子，幸好只是划破了姑娘的衣摆，要是划破脚就吓人了。 萧玥对萧琳说：“阿姊，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就过来。”衣摆破了，这衣服肯定不能穿了，不过她早带好了替换的衣服，只要换一下就好。 萧琳说：“我去找祖母。”她还记得祖母来之前叮嘱过她们，不要随便乱走。 萧玥笑道：“你跟朋友一起去吧，我去找祖母就是。” 就在这时柳掌事含笑走来，关切地问萧玥：“十娘子，出什么事了？” 萧玥说：“我不小心把衣摆划破了。” 柳掌事吓了一跳：“姑娘可受伤了？” 萧玥摇头说：“没有。” 柳掌事松了一口气，她对萧玥说：“十娘子跟我来吧。” 柳掌事是衡阳公主的心腹，她亲自出面，萧玥、萧琳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萧玥自然而然地跟着柳掌事去换衣服。 珊瑚要去拿萧玥在车上的备用衣服，却被柳掌事拦住了，她笑着说：“我们公主别的不多，就是衣服多，她最近新做了 不少衣服，我瞧着有一套挺适合姑娘的，您要是不嫌弃就换上吧，这衣服公主都没上过身，她看了一眼觉得颜色太嫩，不适合就闲置了。” 萧玥道：“我怎么好让公主破费呢？” 柳掌事说：“这怎么能算破费？说来姑娘的衣服还是我们府上的椅子弄坏的。” 萧玥听了也不再拒绝，一套衣服而已，没必要推来推去。 柳掌事见这姑娘行事大方，心中越发满意，这孩子看着娇滴滴的，性子倒是挺立得起来的，公主也不用担心她以后管不住郎君了。 柳掌事替萧玥换上衣服，又重新替萧玥梳了个头，还拿来了几根珠钗给她簪上。萧玥想拒绝，但柳掌事好说好歹，非让她收下。 柳掌事的举动让萧玥心中微沉，这衡阳公主不会是看上自己，想让自己当儿媳吧？萧玥想到这可能，头都大了，这魏肃历史上可以出名的花心大萝卜啊！ 他基本是去一个地方打仗，就要收一个当地的美女，他的后宫集齐了各种美女，连外国的新罗妃、天竺妃和金发白种人都有。 萧玥在古代这么多年，很清楚让古代男人不纳妾有多难，她也做好了跟未来丈夫相敬 如宾过日子的想法，他将来要是纳妾，她就当他室友好了。 可接受丈夫纳妾，和接受丈夫花心风流是两回事，魏肃这样的她真接受不来。而且魏肃历史上是有官配的，他虽找了那么多妾，但史书记载他跟皇后还是恩爱的，萧玥可不想拆官配。 柳掌事见萧十娘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笑了，这姑娘还挺聪明的。柳掌事并不知道萧玥正想着如何拒绝魏家提亲，在她看来，没人会拒绝魏家的提亲。 柳掌事给萧玥换好了衣服，又亲自送她去了戏院里，看到她坐在崔夫人身边，她才放心地折回。 内院里魏肃正沉着脸等着柳掌事，柳掌事见魏肃一脸怒容，又好气又好笑道：“郎君，您是觉得我坏您好事了？”柳掌事刚才看到魏肃的丫鬟行迹有些鬼祟，觉得不对劲，招她过来细问，这丫头有什么都不肯说。 柳掌事担心魏肃会对那些小贵女恶作剧，便急匆匆地赶来，她一看到萧玥被划破的衣摆，就知道魏肃想做什么了，所以她才会突然出现，亲自领着萧玥去换衣服首饰，没让魏肃的计划得逞。 魏肃自然不会对柳掌事发火，但想到他的计划都被 柳掌事破坏了，他满肚子的无奈，他摸了一把脸说：“阿姑我没有。” 柳掌事见郎君如此，语重心长道：“郎君，你可想过您今天若是私下见了十娘子，十娘子会怎么想？” 魏肃说：“我没想唐突她，我就想跟她道歉。” “你们非亲非故，您又是外男，怎么跟她道歉？”柳掌事一针见血地问：“而且公主不是已经替你赔礼过了吗？” 魏肃默然，柳掌事说得他都明白，可他就是想见见十娘子。 魏肃是柳掌事看着长大的，他这样柳掌事也心疼，她温声说：“我知道郎君心悦十娘，不过您再心急，也不能做这种事，万一将十娘吓坏了，被萧家长辈知道了，公主还怎么去跟萧家提亲？” 柳掌事的话让魏肃一惊，对啊，要是让萧家长辈认为自己是好色纨绔，不肯把十娘嫁给他怎么办？他感激地对柳掌事说：“阿姑多谢。”要是今天没了阿姑，说不定他都把十娘子惹哭了，那萧家长辈对他印象就更不好了。 柳掌事笑道：“郎君年少，一时太冲动也是正常，只是日后不肯再如此了，公主刚才跟我说过，等节度使来京，就去萧家提亲呢。” 第七十六章 赏花宴（六） 柳掌事话音刚落，魏肃立刻说：“我这就让父亲回来。” 柳掌事看着他一溜烟地跑去给节度使写信，不由失笑摇头，真是年轻人啊！柳掌事安抚好魏肃后，也去了戏园子，侍候衡阳公主。 衡阳公主正坐在高台上听戏，见柳掌事来了，她举起茶盏轻啜一口茶水，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看萧家丫头身上换了一身我的新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衡阳公主看似不管事，实则她只是不上心而已，府里发生的事都瞒不过她。柳掌事也没隐瞒，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我发现不对，拦住了那丫头，不然郎君今天又要唐突佳人。” 衡阳公主意味不明道：“这小子倒是跟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不管香的丑的，只要看上了就往府里拉；他这么多年不开窍，一开窍居然就喜欢这么一个。” 柳掌事笑道：“郎君这样不好吗？后院太太平平的，届时小夫妻俩一起孝顺您，再给你生几个小孙孙、小孙女，公主也不用喊平时没事做了。” 衡阳公主莞尔：“要是生孙子孙女，一定要像十娘，不能像他们爹，不然我可不喜欢。” 柳掌事道：“郎 君英气俊朗，十娘子容色出众，孩子无论像谁都好。” 衡阳公主斜了柳掌事一眼，“你惯会给他说好话。” 柳掌事陪笑道：“我这不是向着您么？您最心疼郎君了。” 衡阳公主轻笑一声：“难得他这么喜欢，我们当爹娘怎么能不成全他？等他爹来了，就去萧家提亲。” 柳掌事含笑道：“公主马上就要抱孙儿了，您的孙儿保管比别人家的都好看。” 衡阳公主想到萧玥那张小脸，点头傲然道：“那是自然，我的媳妇、孙子自然是最好的。” 衡阳公主跟柳掌事在高台上絮絮低语，下面崔夫人见萧玥迟迟不来戏院，本就有些担心，等萧玥来了，见她不只换了一身衣服，连头饰都换了，不禁眉头微蹙地问：“你衣服怎么换了？” 崔夫人倒不是责怪萧玥来得太晚，是担心她出意外，这孩子长得太好，难保有些人会对孙女动坏主意，是故她来花宴前特地提点过孙女，以孙女的聪慧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萧玥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崔夫人听说是柳掌事亲自替萧玥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神色才稍稍缓和下来，柳掌事是衡 阳公主的心腹，她的所作所为代表公主的颜面，她是不会乱来的。 “以后遇到这种事还是要遣个丫鬟来跟我们说一声，大家都会担心你的。”崔夫人说。 萧玥暗想她不是让萧琳带话了吗？难道她不在吗？萧玥四处张望，“祖母，阿姐呢？我阿娘呢？” 崔夫人说：“八娘和九娘也没过来，你阿娘担心你们，过去找你们了。” 萧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起身：“我去看看。” 崔夫人说：“你坐这儿，那儿也不许去，一会她们要是还不回来，我亲自去找。” 萧玥道：“怎么能让祖母亲自去呢？我——” 崔夫人摆手说：“别说了，我一个老婆子，谁会打我主意？倒是你要给我安分坐着，今天来的都是无法无天的主，你要是真被谁欺负去了，我们家也没法子替你出头。” 萧玥闻言不强求了，她端正地坐着说：“祖母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崔夫人见孙女乖巧听话，心中一软，“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你是女儿家，生来柔弱，不能跟那些混人硬碰硬。” 萧玥微微一笑：“我知道祖母是为了我好。” 祖孙两人说话间，陈 氏和萧琳、萧九还是没来，就在崔氏忍不住想要去找儿媳、孙女时，萧琳身边的丫鬟神色慌乱的匆匆跑来，她四处张望，发现崔夫人和萧玥后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崔夫人面前：“夫人，九娘掉池子里去了，八姑娘这会正陪着她，她担心你会着急，特地让我过来一趟。” “九娘掉池子里了？”崔氏匪夷所思，她怎么会突然掉池塘里了？“九娘是谁救上来的？除了八娘陪着九娘，女君呢？你看到女君了吗？” 丫鬟说：“女君也跟两位姑娘在一起，是六郎君把九姑娘救上来的。” 崔氏松了一口气，是六郎救上来的就好，这样就不担心家里女孩子名声受损了。出了这样的事，崔氏也没心情看戏了，她起身跟衡阳公主告罪，想提前离开，她还要回去找大夫替九娘看看。 衡阳公主听说萧家九娘掉进自家池塘里了，她不由暗自嘀咕，怎么这么巧合？不会是那小子搞得鬼吧？也不怪衡阳多疑，主要是魏肃有前科。 这下连柳掌事都不敢替魏肃说话了，她担心这是魏肃之前的安排。 衡阳对崔夫人说：“夫人先回去好好陪陪姑娘，我叫 太医来替姑娘诊脉。” 九娘虽心性有些欠缺，可她也是自己亲孙女，崔夫人心里还是疼爱的，她屈身对衡阳公主说：“多谢公主。”她夫君的品阶也能请太医看病，但由他来请，还要先派人去找萧铮，再由萧铮召太医，不像公主那么方便。 崔夫人和萧玥赶去马车时，九娘已经换过衣服了，不过头发还是湿淋淋的，丫鬟将她头发散开了，仔细给她擦洗。 陈氏和萧琳正在跟萧六说话，见崔夫人和萧玥来了，两人同时起身相迎，陈氏张口欲言，崔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回去再说。” 萧六也跟他们一起回去，“八皇子让我早点回去。”他瞄了一眼萧玥，心中暗忖，他能这么早回来，还是托了十妹的福气。 崔夫人看着小孙子说：“今天多亏你了。”不管九娘落水是意外还是人为，小孙子保住了妹妹的名节。 萧六一笑：“这是我该做的。”他在宫里见过的比这更惊险的都有，九娘这次是运气不好，不过这丫头心也太大了。萧六暗忖，他要找个机会跟祖父说一声，姑娘大了，有小心思是正常，可心思太大，拖累了别的姐妹就不好了。 第七十七章 婚事（一） 崔夫人一路面沉如水，一声不吭。陈氏坐在崔氏身侧也不敢吭声，直到众人回家之后，崔氏才缓和语气对陈氏和三个女孩子说：“你们先回去换衣服。” 陈氏忐忑地跟萧玥一起回房换衣服，萧玥等她们回了房间后才问道：“阿娘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陈氏说：“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赶来时六郎都已经把九娘救起来了。八娘陪九娘去换衣服了，八皇子还让几个小黄门把看热闹的人拦住了。” 萧玥听着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九娘落水只是意外？ 萧九落水当然不是意外，但也不是衡阳公主猜测的魏肃为萧玥设下的计谋，他把萧玥当成了眼珠子，让人划破她衣服已是极限，又怎么可能会让她下水。 万一她落水着凉生病怎么办？风寒可是会死人的大病！魏肃怎么会拿萧玥身体冒险？萧九落水完全是她自作自受。 萧玥衣服被划破后，萧琳担心祖母、陈氏会担心，急着去戏园子找她们。萧九一开始也跟在萧琳身后走着，她不在意长辈会不会担心，她是觉得在院子里赏花太无聊，她想快点去戏园子里看戏。 直到两人路过 戏水游廊时，萧九不走了。戏水游廊是公主府一条专门让公主夏日赏玩水景的游廊，这条游廊连通外院花园。平时公主府没人时，内院和外院连通的门是开着的，今天因为女眷众多，所以衡阳公主让人把门关了。 可门关了，湖水关不住，大家还是能通过开阔的湖面看到内外院的景色。来公主府上的贵公子们都站在湖边言谈说笑，有不少想攀附富贵的贵女都有意无意地在湖边来回走过。 萧九看到这么多贵公子，有心想在他们面前露脸，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庶女，想让这些贵公子娶自己为妻是不可能的，但纳妾还是可以的。如果她能当了皇子的妾，也不用担心将来低萧琳、萧玥一头了。 萧九的心思，萧琳不说一清二楚，也大致明白，要是换在别的场合，她不一定会阻挠萧九上进。如果萧九能趁机勾搭上皇子就更好了，一旦萧家有女儿入了皇家，她和萧玥就不会入皇室了，萧玥也不会跟赵王有关系了。 可现在这些皇子刚刚见过她们，现在萧九在他们面前搔首弄姿，这算什么？他们萧家不要脸了吗？萧琳还急着去找 祖母和陈氏，她总觉得萧玥衣服坏得有点不同寻常，好像是人为的。 两姐妹有了分歧，就忍不住在湖边拉扯起来，萧琳顾忌仪态，没有大动作，只是压低声音警告萧九。萧九哪里听得进萧琳的警告，她也不怕萧琳警告。 她最多就是告诉长辈而已，长辈又能对她如何？也不会打骂她，就是让她抄女诫而已，她早抄好不少女诫了。 萧家人对庶女的长年忽视，不仅让萧九眼界短浅，甚至让她无法明确知道一旦长辈发现她有不利家族行为后，会有什么措施。 萧九见萧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心中越发得意，她故意慢吞吞地走着，甚至还不顾丫鬟的劝阻，走到了湖边想看湖中的小鱼。没想到湖边湿滑，她一时不小心，就滑入了湖水中。 这下萧琳和萧九都吓到了，幸亏萧六在对面一直关注两人，一见萧九落水，他不假思索地跳入湖中，游到了萧九身边将她救了起来。 萧六没听到两人谈话，但是看到了萧九故意慢吞吞地在游廊里耽搁时间，也看到了她不顾劝阻地去湖边。他在宫里听惯了后妃争宠，还以为萧九是故意落水。 崔夫人听着萧六的话，脸色越发地不好看。她知道九娘因自己的疏忽，品性有些欠缺，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她难道在那些皇子面前露脸后，他们就会纳她为妾。 萧琳换了衣服后也过来了，她听到了萧六后面的猜测，她犹豫了一会说：“祖母，九娘的确是有意耽搁时间，但落水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当时被吓坏了。”她现在还没有后面那么深沉的心机。 崔夫人欣慰地看着萧琳，她也不觉得九娘是故意落水，但小八能有这判断，就说明她没被姐妹之间的小矛盾蒙蔽，崔夫人暗忖，家中小八、小十都是好孩子，不用她教了，她就好好教教小十吧。 “八娘、十娘，你想入宫吗？”崔夫人问着萧琳和刚来的萧玥问，她现在已经完全把两个孙女当大人了。 萧琳和萧玥互视一眼，萧琳摇头说：“我不想。” 萧玥迟疑了一会说：“我也不想，不过我听祖母的话。”父亲常说要给自己找个好夫家，萧玥相信父亲疼爱她，可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往往不能如大家所期待的。 要是萧家非要女孩子入宫的话，最有可能就是 自己了。萧玥不想因为自己，让长辈们过分为难，横竖自己要嫁人，她也不知道在这里找到相知相许的人，嫁谁不是嫁？ 萧玥知道后世萧家因有大堂兄的存在，一直是比较显赫的家族，就算后面魏家当政了，魏家也没过分打压萧家，萧家就是普通世家罢了。她入宫后多了两朝皇室的身份，说不定是个更好的保护伞。 萧玥的话让陈氏、萧琳脸色微变，萧六侧目，他心中暗忖，他这十妹还挺乖巧聪慧的，难怪父亲这么疼爱。 崔夫人微微笑了，疼爱地轻抚萧玥的头发：“十娘是好孩子，我们家里孩子少，有你六哥一个在宫里见不着就够了，再送一个进去，不是掏我们的心吗？” 萧玥和萧琳闻言都笑了，她们也舍不得离开家人。 崔夫人面上笑着，心里却沉甸甸的，等萧铮回来，她私下把萧玥在衡阳公主发生的事跟萧铮说了。 “十娘换衣服时虽没出什么岔子，可我听说是柳掌事陪着的，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柳掌事是什么人？哪里需要她来陪一个小姑娘换衣服？” 萧铮哼了一声：“这还用想？肯定是魏肃那小子作妖。” 第七十八章 婚事（二） 崔夫人白了丈夫一眼，这话不用他说她都清楚，她现在担心的是，魏家如果来跟十娘提亲怎么办？ “你还是不喜欢魏肃？”萧铮倒是觉得孙女嫁给魏肃不错，魏肃这么对孙女，显然是把孙女放在心上，这样两人成亲后也应该感情不错，这不是很好吗？即便是联姻，萧铮也希望孙子孙女婚姻都能跟他一样幸福。 “我从来没喜欢过他。”崔夫人冷着脸说：“尤其是你看他今天做了什么！居然让人划破十娘的衣服，要是真被他得逞，他想做什么？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该准备十娘婚礼了？” 萧铮倒不觉得事情会有这么严重，这小子搞了这么一出戏，可能就是想见见十娘罢了，他若真有心要跟十娘生米煮成熟饭，他多得是机会。 当然这话他不敢跟妻子说，生怕妻子觉得自己是在替魏书辩解，“那等魏家来提亲，我们再拒绝？”萧铮有些可惜，他不想送十娘入宫，魏家真是十娘极好的选择。 崔夫人沉默了一会问：“如果拒绝了，还有更好的人家吗？能让皇家有顾忌的人家。” 萧铮闻言皱了皱眉头，“八皇子今天也去了衡阳公主府？” 妻子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今天还有皇子看上了十娘。 皇家那几个即将成亲的皇子，母族势力不一样，大部分皇子都不会娶十娘，他们需要家族势力更强悍的妻族。 但他们萧家也不是落魄到需要让女儿攀附富贵的人家，皇子们应该也不会想到纳十娘为妾，唯一愿意娶十娘、萧家又拒绝不了的只能是萧妃所出的八皇子了。 崔夫人缓缓点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 萧铮摇头说：“不会是你多想，萧妃应该希望八皇子娶个萧家姑娘。”别的几个皇子都有心争夺那大位，唯有萧妃因没有萧家支持，只想让儿子安稳度日。 他们二房的势力帮着八皇子争夺大位有些欠缺，但让八皇子平安度日还是可以的，十娘又长得那么出众，八皇子会心动也是正常。 八皇子性子再温柔也是皇子，他若开口要纳十娘为妃，他们不答应也只能答应……以十娘的容貌，嫁给八皇子有些亏了，萧铮感慨说：“我们孙女太少了。” 崔夫人没好气道：“哪怕阿清给你生了十个八个孙女，他能生出跟十娘一样的？”就算父母容貌长得都好，生出来孩子容色 平常也比比皆是，十娘这样的孩子纵然在萧家也是少见的。 萧铮笑了笑，和妻子商量说：“那你喜欢魏肃还是八皇子？”这两个中总要选一个，这两人可不会给他们时间慢慢选。 崔夫人面沉如水，两个都不喜欢！ 不只崔夫人在操心萧玥婚事，萧清也在担心，崔夫人虽没明说今天在公主府发生的事，但通过妻子的描述，他基本就能确定魏肃这小子对女儿心怀不轨，但只魏肃一人就够他头疼了，更别说是八皇子了。 萧清是男人，他考虑的方向跟崔夫人不同，他并不讨厌魏肃，他接触过魏肃不止一次，尤其是这段时间，魏肃更是有意无意地讨好自己，萧清知道这小子是看上女儿了，也对他暗中考察了一番。 在萧清心目中自然是无人配得上自己乖女，但魏肃也不是传闻中的纨绔，这小子只是隐藏得好而已。他身份高、人也算干练，勉强也算一个年轻俊杰，只是离萧清心目中的女婿还差了一截。 萧清文采风流，教出来的女儿也才华横溢，他心里更希望女儿找个琴瑟和鸣的世家才子，而不是魏肃这样的武夫，不然女儿将来婚后生活 还有多烦闷？ 但如果在八皇子和魏肃之间，他肯定选择魏肃，魏肃只是让女儿生活无聊，但能保她衣食无忧、生活安逸、不受委屈，而八皇子什么都保证不了。萧清站在窗前暗自思忖着，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夫君？”陈氏担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清转身对陈氏微微一笑：“怎么还不睡？”他是等陈氏睡下后再起身的。 陈氏手里捧着萧清的披风，她将衣服披在丈夫身上，“你在为阿玥的婚事烦心吗？” 萧清笑着握住妻子的手：“我们闺女大了，一家有女百家求。” 陈氏笑了笑：“我觉得魏家郎君挺不错的。” 萧清诧异地望着妻子：“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陈氏说：“我之前只是被他吓坏了，今天难得细看了他一会，我觉得他还不错。”陈氏不懂分析利弊，也不知道怎么相人，可她会看。 她当时看得分明，女儿出现的时候魏肃眼里没有别人，全身心的只有女儿，他被女儿拿住了。就因为这个，陈氏对他印象改观了，与其让女儿嫁个不食烟火的才子，还不如让女儿嫁他，这才是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陈氏崇拜 萧清，她也全身心地依赖萧清，可她回想起自己跟丈夫新婚那段日子，她本能地不想让女儿过，不是说夫君对她不好，他一直对她很好，可这种好是有区别的。 新婚那段时间的好是虚的，后来两人有了女儿，感情才真正亲近起来，那时陈氏的心才彻底落地。她是商户女，不懂世家弟子的风花雪月，她只知道夫妻想要踏实过日子，必然要有先低头的一方，她更希望男方是低头的那一方。 萧清莞尔，将妻子搂在怀里，“好，那我们就选魏肃。”他目光透过窗纱，望向父母的院子，他相信爹娘也会选择魏肃的。 萧清的猜测没错，在八皇子和魏肃之间，无论是萧铮还是崔夫人，两人都只会选择魏肃，不提其中利益，就单八皇子的资质就让两人无法满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家长辈再开明，在儿女婚事上，最后决定权还是他们自己，他们不会让孩子选择，小孩子能懂什么？ 而这一夜，睡不着的人也不止萧清等人，萧玥也没睡着，她甚至都不想呆在卧室里，趁着屋中丫鬟都睡着了，她悄然起身，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第七十九章 婚事（三） 萧玥这才惊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大堂兄的内书房，这些天她时常给大堂兄送点心，这条路都走惯了。 萧玥咬了咬下唇，“没什么，我就是出来走走，现在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她现在这样子，萧珩怎么放心任她离开？“十娘你等等。”萧珩喊住了萧玥。 他上前一步，仔细看着萧玥的神色温声问：“怎么了？遇到麻烦事了？没事的，我替你解决。”萧珩说得很自信，他并不觉得萧玥会遇到什么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 萧珩温声的话犹如一股暖流，软软地滑过萧玥的心头，一下冲破了萧玥的心防，有一瞬间萧玥眼眶都红了。 但理智让她勉强克制住了，她抬头对萧珩笑道：“我就是晚膳用得多了些，现在出来消食，我回去了大兄。” 她和萧珩再亲近也是隔房的堂兄妹，就算是亲大哥也没道理参与自己婚事，别说是堂兄了。 萧玥不肯说理由，但萧珩心思何等敏锐，他今天忙了一天公务刚到家，还不知道今天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般也甚少过问府中内务。 可他知道今天是衡阳公主摆宴，家里长辈和姐妹们都去 了，十娘肯定也会去，他想到魏肃这段时间心心念念地想见十娘，他猜测地问：“今天魏肃欺负你了？” 萧玥摇头：“没有。”她这会才注意到堂兄身上还穿着官服，他这是刚回家？ 萧玥想到堂兄忙了一天还在关心自己，她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话，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些愧疚，她将今天在衡阳公主府遇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萧珩听到萧玥说自己的衣摆被人划破，还是衡阳公主的心腹女官亲自出面替她换的衣服，他不由眉头皱了皱，他对萧玥说：“我们去书房说话吧。”外面太冷，他担心冻到她。 萧玥关切地问：“堂兄，天色不早了，你不休息吗？” 萧珩微微一笑：“我还要过一会睡。”他让人取来红糖姜茶给萧玥驱寒，“你说你的衣服被划破了，你让八娘、九娘去跟叔祖母说，结果九娘又不慎落水耽搁了？” 萧玥喝了一口姜茶，“是啊，幸好是六哥把九娘救起来的。”不然无论谁救了萧九，长辈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萧九发嫁到外地，再也不让她回京了吧？ 萧珩凝目看了萧玥一会，柔声问道：“那阿玥为什么不开心？” 萧玥垂 目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也没有不开心，我就是——”就是不想嫁魏肃，这句话萧玥没说出口。 虽然回来后，长辈们都没说什么，可光看大家的言行举止，就感觉他们想把自己嫁给魏肃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促成他们的改变，或许是衡阳公主的态度？也或许是魏肃对自己的执着，他们怕拒绝魏家提亲后，魏肃会做什么事？ 萧玥不想入宫，也不愿嫁给魏肃，但她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难道她要对长辈说，魏肃是有妻子，她不应该是魏肃妻子吗？ 这理由萧玥自己都觉得荒谬，所以萧珩屡次问她为何烦心，萧玥都避而不谈，她真说不出自己有什么不开心的理由，平心而论魏肃也不错了，家里长辈们也都很照顾自己了。 萧珩凝目看了她好一会，失笑地揉着她的发顶，“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先回去休息吧。” 萧玥点头应道：“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堂兄说了一会儿话的关系，她心情似乎比之前好多了。 其实她来京城之前，不也准备听从长辈的命令嫁人吗？现在怎么反而矫情了？魏肃历史上是有妻子，可他们现在还没成亲，这亲事也 不是她抢来的，她也不算小三吧？ 至于魏肃以后是不是有三妻四妾，萧玥自嘲一笑，她换个男人嫁，就能保证那男人不纳妾了？ 不说是身在即将出现的乱世，哪怕不是乱世，在这个对女人如此严苛的环境，她能舒舒服服活下去就不错了，别的她还奢求什么？ 萧玥起身离去时，萧珩淡淡地说：“魏家的提亲你别放在心上。” 萧玥闻言脚步一顿，她错愕地望着萧珩，大堂兄的意思是，她不会嫁给魏肃？ 萧珩微微一笑，他和魏肃迟迟未成婚，已让皇帝十分头疼，不过陛下对他们婚事态度也不同，他的婚事只要自己不点头，陛下也不会强迫他。 至于魏肃……萧珩以前懒得管他，可现在想到他居然觊觎十娘，萧珩心里就不怎么愉快了，十娘也是他能肖想的？ 萧珩安抚过萧玥后，又回到书房，他忙了一天刚回来，还有部分公务还没处理，因听说十娘在花园里乱逛，他担心她出什么问题，才过来看看她。 现在把小姑娘安抚过了，萧珩也要继续处理公务了，他垂目看着公文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突然抬头问了一句幕僚：“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就要急着说亲了吗？” 阿玥今年不是才十四岁吗？为何二房急着要给她订亲？萧珩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事，他记得自己那些姐妹都是十七八岁才成亲的？ 幕僚怔了怔，不明白郎君为何会问这问题，不过他还是答道：“世家女大约是十六七岁成亲，十三四岁说亲正合适，订好亲再准备个一两年就可以成亲了。” 萧珩眉头皱了皱，想到阿玥马上快定亲，再有一两年就要出嫁，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说来自己那些亲妹成亲时他都没这感觉，是因为阿玥太乖巧、太合他心意的缘故吗？ 幕僚小心翼翼地问：“郎君，您有看上的姑娘家了？” 萧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幕僚轻叹一声，他就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郎君怎么可能会有看上的姑娘？“那郎君是想给家中姐妹说亲？” 萧珩没吭声，他之前是有想过给十娘找夫婿，可挑来挑去，他都没看上人，觉得无论哪一个都配不上十娘。本来想着十娘心里还小，婚事也不着急，他再慢慢琢磨。 可今天这一出却让他突然想起，他并不是十娘的亲兄长，就算是亲兄长，也没有大哥做主妹妹的婚事。 第八十章 婚事（四） 萧玥半夜出游的事，萧清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他当时并未说什么，惯例跟女儿晨练完毕，用完膳以后，他先去了一趟父母的院子，跟他们说这事他们来处理。 崔夫人和萧铮答应了，萧铮本来就不管孙女，崔夫人则因这孙女不是在她膝下养大，性子又稳重懂事，这样的孩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管。 崔夫人等丈夫、儿子都上朝之后，对心腹仆妇叹息道：“魏家这门亲事我自己都看不上。”她是真不喜欢魏肃，奈何魏家数次提亲，让丈夫和儿子心动了。 仆妇不敢质疑家中郎君的决定，只能安慰夫人说：“郎君这么疼爱十姑娘，他们愿意将姑娘嫁给魏家，显然魏郎君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 崔夫人暗忖，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又如何？不说魏家有个难搞的公主婆婆，就是魏家日后常年驻守外地，就注定孙女和魏肃聚少离多，届时魏肃在外面一个个地生庶子，孙女却孤零零地守在京城伺候公主婆婆，这种日子叫好？ 萧玥昨天郁闷了一会，今天早上起来就调节好心情了，她和陈氏来给崔夫人请安时，已经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昨天一个人偷 偷出门散步了。 崔夫人见了心中越发心疼孙女的懂事，但当着八娘的面，她不好对十娘有什么表示，八娘最近这么懂事，她必须要一碗水端平，不能让八娘心里有什么隔阂。 她对两人说：“你们上完课，下午若想出去玩也可以，就是要早点回来。” 萧琳看了萧玥一眼，“阿玥，你想出门玩吗？” 萧玥说：“我随你。” 萧琳扭头对崔夫人道：“祖母，我想一会去西市看歌舞。” 崔夫人含笑说：“去吧，记得多带几个人。”西市人多繁杂，女子孤身出门容易遇险，多带几个侍从仆妇就不担心了。 萧琳对萧玥道：“阿玥，西市最近新来了一个舞娘，跳舞跳得可好看了，我带你去看。” 萧玥含笑点头，“好。”她知道八娘是想带自己散心，她心中暖暖的，有这样的家人真好。 崔夫人等两个孩子都去上课后，对陈氏说：“家里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也应该准备嫁妆了，我已经招了几个工匠来家里做活。我听说平郡那儿有不少新奇好看的布料花纹，能劳烦亲家替孩子们收购些吗？” 陈氏一口答应：“我这就让掌柜传信。”她 顿了顿，有些赧然道：“母亲，其实阿玥的嫁妆我已经准备了些，不过不是很多。” 她娘家外甥女出嫁时，母亲就替阿玥打了不少陪嫁，都是用上等的好木制成的。 她来了萧家以后，发现萧家能用很多民间不能用的物品，母亲给阿玥准备的物品大多不能用了，不过那些都是好东西，丢了陈氏也觉得可惜。 崔夫人闻言笑道：“那敢情好，这是亲家太太的一片心意，以后都给阿玥装上，让大家看看我们萧家女儿嫁妆有多丰厚。” 也不是崔夫人偏心，只厚嫁萧玥一人，而是萧玥嫁得人家注定比八娘九娘好，她嫁妆丰厚也是理所当然的。 陈氏听崔夫人这么一说，心里松了一口气。 崔夫人又对陈氏说：“这段时间九娘要随我住，她暂时不和八娘、十娘去上课。” 陈氏有些不解，九娘不是由崔夫人照顾吗？她为何要特别说一声？不过陈氏很快就明白了崔夫人的用意，她所谓的九娘和她一起住，居然是把九娘关禁闭了。 九娘在衡阳公主府做的事，让萧铮颇为恼火，横竖只是一个庶女，萧铮当即就想让人在外地选个寒门，把孙女嫁了。 可崔夫人舍不得，毕竟是自己跟前养大的，就是小猫小狗都有感情，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她还是想好好教九娘。 就把九娘关在院子里，让自己心腹仆妇去给九娘做规矩，自己再时不时过去给九娘讲些道理，想尽量将孙女歪掉的性子掰正。 萧琳和萧玥下了学，用完午膳就出门了，她还不知道崔夫人的想法，要是知道肯定心疼祖母白费心思。 前世祖母也曾想教好九娘，可惜九娘从骨子里歪了，白费了祖母一番苦心。 萧琳带着萧玥去西市，京城有东西两市，东市是专门针对达官显贵的，市场相对安静干净，西市人多繁杂，但里面的新奇的玩意层出不穷，比东市有趣多了。 萧琳也知道家里想把十娘定给魏肃，她重生那会也雄心壮志地想阻止所有不好的事，可真正面对时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直接跑去跟父亲说日后发生的事？她都担心父亲以为自己失心疯了，而且无论是日后大堂兄上位，还是魏肃上位，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论，她担心给萧家惹祸。 可想着十娘日后入宫郁郁寡欢的模样，她又心疼，总想做点什么，所以她才 将十娘带了出来，起码在西市逛逛，能让十娘开心点。 萧琳思忖间，突然耳畔响起一个沉稳的男声，“八娘子、十娘子你们来逛西市？” 萧琳和萧玥循声望去，就见魏肃含笑站在两人面前，他容貌其实颇为俊朗，只是平时被名声耽搁了，大家都只注意到他的纨绔，没关注他容貌。 他今天特地收拾过了，又一敛之前惫懒纨绔的气质，他对萧玥微微笑时，居然有几分稳重雍容，让萧玥和萧琳都有些惊奇。 两人都知道魏肃日后的成就，因为遇到魏肃的几次情况都不怎么好，萧玥光看人，怎么都不信这位是未来的卫高祖，今天他这样才有几分相了。 而萧琳则仿佛看到了几十年以后的魏肃，萧琳下意识有些怕他。 “魏郎君。”萧玥拉着萧琳行礼。 魏肃连忙还礼，“十娘不必多礼。” 萧玥戴着几乎垂到脚腕的羃离，魏肃也看不清她羃离下的容貌，可光听她娇娇软软的声音他就满足了。 他问萧玥：“两位娘子是来买东西还是玩耍的？”魏肃自遇到萧玥后，已经很久没来西市了，今天也是接到下人消息说，萧玥来西市，他才匆匆过来的。 第八十一章 婚事（五） 魏肃问这话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着如果萧玥想玩，他就给她找个清静好玩的地方；她要是想买东西，他就陪着她买。 西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就算萧玥、萧琳出来都有带侍卫，他也担心她们被不长眼的人冲撞了。 魏肃只是随口一问，却让萧玥和萧琳多想起来，两人都考虑家里似乎有心答应魏家的提亲，所以魏肃这是不喜欢自己（十娘）出门？ 要是萧玥和萧琳都不知道魏肃之后的身份，两人说不定还不会理他，毕竟她们出门是得了长辈允许，两人也没订亲，轮不着他来管。 可偏偏两人又是知道他后来身份的，虽不知道现在就巴结他，可也下意识地避免得罪他，魏肃这一问，两人就迟疑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说来她们西市玩？两个大家闺秀随便出门游玩，似乎有点说不过去；说来西市买东西，可西市能有什么东西？她们都应该去东市买。 魏肃见两人迟迟不说话，一开始只当两人不想理会自己，可后来见十娘子低着头，她的羃离比较轻薄，离近了看还能看清她的大致轮廓。 魏肃就见她垂着眼， 睫毛微微颤着，仿佛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魏肃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恐怕自己的话让十娘多想了。 魏肃看似粗疏，实则心细如发，他之前有个粗汉的名声，只是他不耐烦理会那些人罢了，现在他把萧玥放在心上，自然会猜度小姑娘的心思。 他温言解释说：“西市人员太杂乱，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我担心有人冲撞的十娘子，十娘子要是想在西市玩的话，可否带上几名侍卫。” 他估计十娘子是不乐意自己陪在身边游玩的，魏肃也不强求。他爹要来京城了，等他去萧家提亲，他们日后有的时间相处，现在何必让人不自在？ 魏肃体贴的话让萧玥和萧琳都愣住了，萧琳是习惯了日后一言堂的陛下，那会他何曾在意过十娘的想法？可他现在却知道体贴十娘，是因为十娘尚未成亲的关系吗？ 萧玥却惊讶他的体贴，就萧玥跟他仅有几次相遇，她感觉他是个脾气十分强硬的人。说来大堂兄脾气也不一定好，他只是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一定是手腕强硬的人。 可大堂兄就会用不是那么强硬的态度，让人不由自主顺从他的 吩咐，而魏肃明显是没有这种情商的，他大约只有用强才能让人答应吧？所以魏肃这次跟自己商量，让她带上侍卫逛街，让萧玥有些惊讶。 魏肃叫来了数名侍卫跟着萧玥、萧琳，他带着另外几名侍卫去茶楼休息，一会他要送十娘回家。 萧琳见魏肃居然真走了，她拉着萧玥的手说：“十娘走，我们去买东西。” 萧玥一头雾水地说：“你不是说带我来看戏的吗？” 萧琳说：“看戏也要看，东西也要买，你别看西市比不上东市华美，实则这里的小玩意比东市好玩多了。” 萧琳没说，东市也有好玩的，只是那种好玩的东西，不是她们这样未出阁的小姑娘能开销的起的。 萧家不缺钱，对姑娘也比较娇惯，每月月钱都不少，可东市那些玩件都是数千贯起买的，不说未出阁的姑娘，就是寻常贵夫人都不会经常添置。 萧玥跟着萧琳在西市各家铺子里走着，西市的铺子也是聚集一起的，两人主要逛胭脂香料铺子，这些铺子里也会有些新奇但不贵的小首饰。 萧琳挑中一对鎏金镂空滚珠耳坠，她将耳坠放在耳畔比划，“好看吗？ ” “挺好看的。”萧玥点头说，这家店铺的首饰都是铜鎏金的，价格比金银便宜，做工又精细，故买的人还挺多的，萧玥也凑趣买了两对耳坠、几只发钗。 她皮肤敏感，贴身的首饰只能戴金玉珍珠，黄铜的首饰戴着烧手，但耳坠倒是无伤大雅。现在的耳坠款式是挂在头饰上的，不是直接挂在耳朵上的。这会也没有贵族女子会钻耳洞，肌体肤发受之父母，不得轻易损毁，只有奴隶才会钻耳洞。 萧玥挑完首饰，萧琳也选完了，两人随手就让仆妇付账了，她们要是去东市买东西，只要留个名即可，萧家每旬销账一次。 西市也有供萧家销账的店铺，但这家店铺出售的东西都是廉价物品，也就是专供寻常市井妇人购买。 萧玥和萧琳买这些首饰，都属于冲动消费，两人买回去会不会戴都是问题。不过萧家仆妇还没拿出铜钱，魏家的侍卫就上前一步去，将账目结了。 萧琳见状没什么反应，她早猜到魏肃会如此，莫说魏肃喜欢十娘，就是两家寻常交情，魏肃遇上了她们都会把这种小账结了。 萧玥眉头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只是小钱罢了，她现在斤斤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小气，回去让母亲准备一份薄礼还给魏家就是。 不过萧玥之后就再没买过东西了，萧琳也收手了，她长叹一声，“早知道我们先去看戏了。”她本来今天就带十娘出来用钱的，女人只有花钱后心里才会痛快。这是萧琳前世总结出来的道理。 萧琳的话让萧玥忍俊不住，“阿姐说得对。”原来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女人都爱花钱解忧。 两人说笑时慢慢走到勾栏，这里正有官伎献舞，萧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官伎，不由好奇地瞪大眼睛细瞧。 这官伎身量纤细，面上涂了厚厚的脂粉，额头上还有大片的额黄，倒是让人看不清她长相如何，舞姿也不是太符合现代审美。 不过撇开别的不提，这官伎的基本功还是挺扎实的，相比之下她身边那些伴舞的基本功就不够看了，只跳了一会，两条腿就抖得好像跟羊癫风一样。 “十娘子。”萧玥正看得入神时，突然耳畔响起陌生的呼唤声。 萧玥错愕地转身，就见一名有些眼熟的男子恭敬地站在她身边，“郎君在上面，他让十娘子上去。” 第八十二章 对峙（上） “你是大堂兄的侍卫？”萧玥凝目看了这侍卫好一会，才迟疑地猜测着他的身份。 大堂兄身边的人都挺神出鬼没的，因大部分都是男子，萧玥也没认真见过几个，也亏得她记忆力好，才想起这人的身份。 “小人正是郎君的侍卫。”那侍卫看了一些有意无意靠近十娘子的闲汉，再次重复说：“十娘子，郎君说这里太乱了，你若想看官伎献舞，不如上楼看。” 上楼看？萧玥有些不明白，难道这个地方还有贵宾室不成？不过既然是认识的人，又是大堂兄叫她过去，萧玥顺从地起身，“阿姐，我们走吧。” 萧琳没认出这侍卫是谁，她困惑的问萧玥：“这是谁？” 萧玥说：“是大堂兄的侍卫。” 萧琳听说是大堂兄，忙起身跟着侍卫离开，她对大堂兄向来尊敬，日后家里日子还要靠大堂兄照顾呢。 侍卫说的楼上，说的是两人看戏对面茶楼的二楼，这茶馆是西市少有的三层楼建筑，二楼、三楼专为达官显贵开放。 侍卫带着两人直上三楼，三楼这会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被人包场了。 萧珩正坐在窗前喝茶，看到两个小姑娘来了，他含笑指 了指身边的蒲团道：“坐。” 萧玥和萧琳去了羃离，上前一步，乖巧的先给萧珩见礼：“大堂兄。”然后再坐在萧珩面前，两人也不敢先说话，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两人心里正郁闷着，她们也是得了长辈允许才来西市玩的，哪里能想到居然连续碰上魏肃和大堂兄，连玩都不能玩得痛快。 萧珩让人给两人上茶，他问萧玥：“怎么想到今天来西市的？” 萧玥说：“我一直听说京城西市好玩，所以约了阿姐想来这里玩玩。” 萧珩莞尔，以他对萧玥的了解，西市再好玩，她都不一定有兴致出来，估计是被萧琳怂恿着来出来的，他问两个堂妹：“喜欢看跳舞？” 萧琳和萧玥互视一眼，两人点点头，“喜欢。”她们也不只喜欢看跳舞，只要是表演的都喜欢。 萧珩放下茶盏，他身边的侍从便悄然退下，不一会数名浓妆艳抹、环佩叮当的女子捧着乐器缓步上楼。 萧玥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这些女子，也不怪她好奇，来古代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官伎。平郡也有官伎，但是她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她去看官伎的。 这些官伎来楼上后 ，看到萧玥和萧琳后先是一怔，随即恭敬地给三人行礼。她们并不知道叫她们过来的贵人是谁，但这些官伎都是见惯贵人的，哪些是真贵人、哪些只是门面光的，她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萧珩虽坐在暗处没说话，但一身气势极为迫人，大家也不敢怠慢，一个个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表演。 萧玥和萧琳一开始还以为堂兄叫她们过来时训斥她们，可等官伎跳了一会，也不见堂兄说什么，两人才反应过来，堂兄只是担心下面人太多，所以让她们上来单独观舞？ 两人没了负担，就放心地欣赏官伎的表演了。萧玥是跳过古典舞的，可她学的古典舞跟古代舞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现代的古典舞融入了很多元素，这时的古代舞反而跟有些日本古舞有些像，萧玥不知不觉地看入迷了。 萧珩今天反常的没有处理公务，只是坐在楼上喝茶，他对歌舞不感兴趣，不过见萧玥看的连眼睛都不眨了，不由微微挑眉，有这么好看吗？ 待舞伎们一曲舞毕，萧珩偏头问萧玥：“还要看吗？” 萧玥摇头，都跳了一场了，肯定很累了，让她们休息吧。 萧珩示意侍从领这些官伎下去， “厚赏。”能让阿玥高兴就值得厚赏。 萧玥看完一回舞，又喝了半盏茶水，见堂兄始终没说什么话，她忍不住抬头好奇地问：“阿兄你今天是出来办公务吗？” “是。”萧珩微微颔首，但没说他办什么公务。 他不说，萧琳和萧玥也不敢多问，萧琳跟萧珩都没说过几句话，自然也不敢开口多说话，只能萧玥开口说：“堂兄，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先回家了。” 萧珩道：“不多玩一会吗？你还想听曲吗？”官伎中也不只有跳舞的，还有唱曲、说唱，甚至连杂耍都有。 萧珩今天是来西市办正事的，不欲被太多人看到，是故一来西市就到这里了。萧玥一来西市他就知道她来了，之前魏肃跟她打招呼都被萧珩看在眼里。 也不知为何，萧珩看到魏肃跟萧玥说话，心里就莫名地不爽快，当时就想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幸好萧玥跟魏肃也没说多久话就分开了。 因两人就一直在逛街，萧珩没派人去接她们，好容易等两人坐下看舞，萧珩就让她们上来，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小姑娘陪在自己身边。 萧玥和萧琳互视一眼，萧玥迟疑地说：“这样会不会耽搁堂兄办公？ ” 萧珩莞尔：“今天出来办公的不是我，我只要在这里等着即可。” 萧珩的话，萧琳还没什么感觉，萧玥莫名觉得堂兄好像小说里的幕后大反派，不过她立刻摇了摇头，她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不喜欢听曲？”萧珩不知萧玥心中所想，还当她不喜欢听曲，他沉吟了一会说：“我今天有点事，明天我陪你在这里逛逛。” 萧琳瞪大眼睛看着萧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堂兄说出来的话，堂兄何时有空陪家中姐妹逛街了？她羡慕地看着萧玥，阿玥果然讨人喜欢，连堂兄都这么疼爱她。 萧玥婉拒说：“堂兄这么忙，哪里能陪我浪费时间？” 萧珩微微一笑：“逛街怎么是浪费时间？”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响起了魏肃的声音：“是萧表哥吗？” 魏肃的出现，让萧玥和萧琳同时微微变了脸色，萧玥下意识地低下头，萧琳则撇了撇嘴，这人居然追到这里来了？他不是向来跟大堂兄不和吗？ 萧珩对萧玥安抚一笑，低声说：“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他没说自己已经在解决魏肃的婚事了，事情没成功前，萧珩不会告诉任何人，免得被魏肃知道了功亏一篑。 第八十三章 对峙（中） 大堂兄跟哄孩子似的话，让萧玥忍不住扑哧一笑，她以更低的声音说：“他没欺负我。” 除了两人初次见面，魏肃算“欺负”她之外，后来几次他对自己一直挺有礼数的。 萧珩笑而不语，真是傻丫头，昨天还担心他的求娶，今天就说他没欺负人，他要是没欺负人，她又怎么需要担心？ 魏肃也不是来找麻烦的，他派去保护萧玥的人过来回报他说，萧玥被萧珩接走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萧玥被人骗了。 萧珩跟自己不一样，不说他大理寺的公务，单禁廷尉那处就够他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了，更别说来西市陪小娘子游玩了。 魏肃的侍卫也是这个想法，是故他们牢牢的盯着萧玥去的酒楼，想着一旦有什么问题，他们便冲上去救人。 只是楼上始终没传出萧十娘的呼救声，反而上去了好些官伎。魏肃进来时，恰好第二批官伎过来，这次是官伎是来唱歌的。萧珩想让这些官伎把萧玥留在酒楼陪自己。 魏肃看到这些花枝招展的官伎，眉头跳了跳，他不是冲动的人，或许对外他表现一贯很鲁莽，但他脾气其实不算急躁。 他抬眉望向萧珩，他怎么能把这种人招来？ 魏肃觉得十娘子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不应该接触这些污糟的人，他心中不满，但还是主动拱手行礼：“萧寺卿。”他和萧珩关系不好，大部分正式场合，他都称呼萧珩官职。 “魏郎君。”萧珩客气地还礼。 萧琳和萧玥也主动行礼，魏肃摆手让她们不必多礼，“我之前听说萧寺卿来西市，还不敢相信，担心两位娘子被骗，没想到真是萧寺卿，这可是稀奇事。” 萧珩淡淡一笑：“萧某出来办些公务而已。” 办公务？魏肃微微挑眉，想到萧珩的职位，识趣地没多问，他也挺有自知之明，他就算问了萧珩也不会回答。他抬头望向这些官伎，“这些是萧寺卿召来解闷的？” 魏肃虽被人按了一个“纨绔”的名声，但他在女色方面颇为节制，贵族公子没有几个没见过官伎的，魏肃也不例外。 可他大部分都是跟友人交际时顺带见过几次，他自己是没私下招过官伎的。萧珩看着端庄自持，怎么会荒唐到跟家中姐妹相处时还招伎？ 萧珩笑了笑，“我听说这位娘子歌喉不错。”他没说这些人是他为萧玥特地召来的。 魏肃也是关心则乱，官伎是为 皇家和官员服务的，官家女眷也会时常招官伎舞乐。 萧玥是因为萧清、陈氏都不爱这些东西，所以才没见过。萧琳就从小见过不少官伎表演。 魏肃似笑非笑：“萧寺卿好雅兴。” 萧玥听着魏肃讥讽的语气，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声说：“是我要看这些娘子表演的。”她不喜欢魏肃这么嘲讽堂兄。 萧玥的话让萧珩和魏肃都一怔，萧珩爱怜看着低着头的十娘，真是个傻丫头。 魏肃则想也不想地说：“原来十娘子喜欢欣赏舞乐吗？我母亲养了一个戏班子，我可以让他们可以唱曲。” 戏子和官伎都是贱籍，但衡阳公主养的这戏班子，是从小养在公主府请专人教调的，比那些生张熟魏的官伎要干净许多。 萧玥下意识地想婉拒，但却被楼下突然响起的吵杂声打断。这时萧珩起身走到窗外往下张望，萧玥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 只见楼下突然冒出许多持刀男子，这些人团团围住了一个绸缎铺，片刻过后绸缎铺里出来好些人，为首是两名男子押送着一个蒙着头的大汉。 萧玥不由望向萧珩，这就是堂兄今天要办的事吗？ 萧珩笑了笑说：“这是贺彬，我追他有一段时间了，没想他居然逃到京城来了。” 贺彬？萧玥觉得这名字略耳熟，她偏头想了想，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犹如一双羽毛般轻轻拂过萧珩的心头，萧珩忍不住抬手想摸小姑娘，但勉强忍住了。 “是那个河东游侠贺彬吗？”萧玥终于想起这名字了，父亲跟他说过。贺彬这名字听着文质彬彬，但实际此人是个杀人如麻的武夫。 “阿玥知道贺彬？”萧珩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萧玥居然知道这人。 “阿耶跟我说过他。”萧玥好奇的问萧珩，“阿兄，这人武功真的很高强吗？” 因父亲提起此人时满脸鄙薄，说此人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是个不折不扣的乱贼。萧玥也没有多问他的情况，可她很好奇这人真是小说中那种武林高手吗？ “他武艺尚可。”萧珩见小姑娘双目晶亮看着下面，忍俊不住：“十娘喜欢看剑舞吗？” 萧玥随意地点头：“喜欢。”古代娱乐生活单调，她对大部分歌舞都不排斥，但要说喜欢也谈不上，不过这话她不会对任何人说，有的看就不错了。 她抬头问萧珩：“阿兄，天下真有轻功吗？贺彬真会飞檐走壁吗？” 萧珩没料萧玥对贺彬这么感兴趣，他微微一笑说：“那只是外人捧高他的话，他怎么可能会飞檐走壁？就是爬墙熟练些而已。至于轻功——” 萧珩顿了顿说：“学轻功也不难，只是要人有恒心，用一木板搭成三尺高斜坡，由十丈外紧步飞跑上去，每天至少跑个百次，等熟练了再慢慢架高木板，如此练上几十年，倒也能学成贺彬这成就，只是这几十年功夫做什么不好？何必把自己练成跳蚤？” 跳蚤？萧玥无语地看着堂兄，好端端的轻功被他说成什么了？不过萧玥想起贺彬这人为祸一方，官府抓捕了他好几次都被他逃了。 阿耶有个朋友就曾负责抓捕他，结果被他戏耍了一回，回京交差时差点连乌纱帽都被摘了，这么难抓的人居然被大堂兄抓住了？ 萧玥敬畏地看着大堂兄：“堂兄你好厉害，连郭彬都能抓住。” 萧珩淡淡一笑：“一个人罢了，他还能躲到天边去？”旁人认为抓贺彬如何难，萧珩却不认为，任何人都不可能逃开他的抓捕。 他见小姑娘盯着下面直看，他温声问萧玥：“十娘，还要听唱曲吗？” “不了，我跟阿姐也该回家了。”萧玥摇头说，堂兄是出来办公的，现在人抓到了，总不能让他继续陪着她们。 萧珩微微颔首，“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他准备明天带十娘出来玩，今日早些去审问郭彬，也能早些结束公务。 萧玥和萧琳都没反对，堂兄送她们回去是天经地义。两人还同时谢过站在一旁魏肃，“多谢魏郎君今日帮助。” 魏肃见萧玥对自己客气生疏，对萧珩却十分亲昵，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但想到自己是外人，萧珩却是她堂兄也释然了，“十娘子，明日我让戏班上府上为你唱戏如何？” 萧玥一怔，连忙摇头拒绝，她哪来那么大脸面让衡阳公主的戏班子来萧家为她演戏？“不用了，我要是想听唱曲，让堂兄招伎人来便是。” 以萧玥的性子，她是不可能麻烦堂兄做这事的，可不妨碍她用这借口婉拒魏肃。 魏肃皱了皱眉头，他就是觉得这些伎人不好，才想让她看家里的戏班子，但想到萧玥性子端庄有礼，估计也不会答应自己的提议，“也行。”等两人成亲后，她就可以随便差遣家里戏班子了。 见魏肃接受了自己拒绝，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还能讲 些道理。 萧珩等两人说完，上前对萧玥说：“十娘走吧。” 萧玥忙跟在萧珩身上，这乖巧的模样让萧珩不由自主的露出浅浅的笑意。 魏肃若有所思看着萧珩带着萧玥离去，或许自己该做点正事了，刚才十娘看萧珩的目光，让魏肃有些嫉妒，他也希望十娘如此望着自己。 萧琳和萧玥回家后，先各自回房洗漱，然后再去给崔夫人请安，这也是她们回来后的惯例，崔夫人不是为了规矩折腾晚辈的人。 崔夫人和陈氏这时在花厅里喝茶，两姐妹各自顶着一头湿发进来，两人忙让丫鬟给她们擦干头发，崔夫人问萧琳：“玩得开心吗？买了什么小玩意？” 萧琳将她们买的各种小玩意拿了出来，崔夫人和陈氏看到她们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忍不住就想笑，她们都是少女时间过来的人，如何不知这年纪的小娘子就爱买这种没什么用的小东西。 萧玥说：“祖母、阿娘，这是魏郎君替我们结账的。” “魏郎君？魏肃吗？你们遇到他了？”崔夫人不是太惊讶的问，她早猜到魏肃会找机会亲近萧玥，两人出门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会赶着献殷勤。 崔夫人仔细看孙女的神色，见她神色不冷不热，她笑着说：“一会我派人送份谢礼去公主府。” 两个小娘子今天买的都是小东西，花不了几个钱，不过崔夫人也不想平白占人便宜，哪怕魏家正在跟萧家议亲。 她顿了顿又说：“说来你们也许久没做新衣服了，正巧今天外头送来了几匹新料子，你们选几匹自己喜欢的颜色，做几件新衣服吧。” 萧琳和萧玥才参加完赏花宴，赏花宴上穿的就是新衣服，也没有“许久”都没做新衣了。崔夫人是看着萧玥心情不怎么好，才想着让她做几件新衣服开心开心。 萧玥如何不知长辈的心思，也故作开心的凑趣，她不想让长辈为自己操心。 等到了晚上，萧玥跟长辈用过晚膳后，她在父亲示意下，跟他来到了书房。 以前在平郡时，萧玥时常出入父亲书房，到了京城后，因家中兄姐甚多，萧玥不欲让兄姐不开心，就甚少来父亲说话了。 萧清在京城的书房，摆设自然比平郡要奢华多了，书房里的书籍也多，萧清让女儿坐下，他沉吟了一会，开门见山的对女儿说：“阿玥，你祖父想答应魏家的提亲。” 萧玥早猜到 这个结果了，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萧清见女儿柔顺的模样，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发顶，“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但过日子的人是你，阿玥你愿意嫁给魏肃吗？” 萧玥知道如果自己说不愿意，父亲一定会拒绝这门亲事的，她真不愿意吗？萧玥想了想说：“我愿意。” 她对魏肃没心动的感觉，但也没到拒绝这门亲事的地步，当然魏肃换个身份，她说不定就拒绝了。 “你真愿意？”萧清有些错愕的问，光看女儿昨夜的举动，他以为女儿心里是反感这门亲事的，他还想今天好好跟爱女谈心，没想女儿自己想开了。 萧玥说：“魏郎君对我挺好的。”魏肃对自己的喜爱，傻子都能看出来，更何况萧玥不傻，“魏家也是豪门，我嫁过去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现在已经想开了，反正古代都是盲婚哑嫁，与其找个陌生人，还不如找个喜欢自己的人。 萧清自然知道魏肃对女儿十分殷勤，他暗自冷哼一声，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老父亲，他对任何向女儿献殷勤的臭小子都没好感，但他还是违心说着魏肃的好话。 “魏肃没传言中的那么纨绔，魏家树大招风，陛下一直提防着魏家，所以魏肃只能对外作出纨绔的样子。” 萧清想到魏家后院那些夭折的孩子，他揉了揉眉头说：“虽然外人都说，魏彦那些庶子都是因为衡阳公主夭折的，但真实情况谁也不清楚。” 萧清是不信这种传言的，魏彦是什么人？手握兵权的一方大诸侯，他连几十万军队都治理的井井有条，难道还管不好自己后院？衡阳公主只是魏彦和皇家推出来的挡箭牌而已。 “你如果嫁到魏家，别的你都不要管，只要专心管好自己便成。”这些内宅的事，本不应该萧清跟女儿说，奈何自家爱妻不懂这些，只能萧清硬着头皮上来了。 “你今年才十四岁，不急着出嫁，我会尽量拖延你到十六岁再成亲。”女子太早生育对身体不好，萧清本来想女儿十八岁成亲的。 萧玥摇头：“我觉得能拖一年已经不错了。”魏肃比自己大了那么多岁，衡阳公主肯定急着抱孙子他以前没成亲，衡阳公主只能干着急。 现在他都要跟自己定亲了，衡阳公主怎么肯拖到自己十六岁再成亲？能用准备婚礼的借口，拖上一年已经是极限，再长恐怕连魏彦都不答应。 第八十四章 对峙（下） 女儿的话让萧清心中暗叹，阿玥年纪还小，却活得比一般大人还通透，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事我会跟魏彦商量的。”衡阳公主怎么想不重要，家里做主的还是男人。 萧玥没吭声，在这个极致男权社会，即便阿耶都不能免俗地忽视女人，觉得女人不重要。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将来跟自己相处时间最久的不一定是魏肃，而是衡阳公主。萧玥没提醒父亲这一点，她不需要说，母亲会告诉父亲的。 萧清安慰女儿几句以后，就将魏家大致情况和女儿说了一遍，魏家不是世家，但也不是没有根基的暴发户，他是魏彦祖父开始发家的。 魏家是靠贩卖私盐起家，祖上就很富庶，不过家中一直没有人做官，直到魏彦祖父才开始当官，但魏家也没有一开始就有节度使之位。 魏家现在的地位是魏彦父亲打下的，他有从龙之功，又擅长治军作战，被先帝许以节度使之位，并且将胞妹下降给他。 不过魏彦并非公主所出，他是父亲的庶子，魏彦的父亲只有魏彦一个儿子，同样魏肃也是魏彦唯一的独子。 以公主之尊都没有能保住自己的嫡子，而衡阳公 主能有魏肃，完全是因为她一怀孕就回京城公主府，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幽州魏家的缘故。 萧清想到幽州的情况就替女儿揪心，他轻叹一声，“玥儿，你和魏肃一定要相敬相爱、保重自己身体。” 余下的话萧清不好跟女儿说，他暗忖明天让母亲再教导她子嗣之事，他们萧家也不是落魄人家，女儿即便无子，也不至于无依无靠，他可不想女儿为了生子还损伤了身体。 萧玥点头应是，她听到魏彦在幽州有数十名姬妾时，就知道魏肃日后的三宫六院并不是凭空出来的，他爹他祖父都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幸免？ 对魏家的子嗣，萧玥知道比父亲还多一点，他并不只有魏肃一个独子，他有三十多个儿子。 不过这些儿子都是他当上皇帝后生的，年纪比魏肃孩子还小，所以魏肃把这些兄弟当儿子一般养大的。 萧清和萧玥说着魏家情况，这边魏肃也在翻看着萧家的情况，萧家比起一般世家来说，家中情况还算简单，尤其是二房只有萧清一个独子，萧清又没有多置妾室，子嗣就更稀少了。 膝下二子三女一半都是嫡出，萧清和原配樊氏感情 不好，但跟继室陈氏感情极好，两人成亲十来年，陈氏无子，他都不曾纳过妾室。 魏肃想起萧玥娇柔的模样，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十娘一看就是被娇宠养大的。他明白自己第一次跟十娘见面，给十娘的感观太差。 现在想让十娘马上喜欢自己太难，不过他也不急，等娶回来后他会让十娘明白自己心意的。 魏肃翻开书案上的账册，想着应该给十娘多少聘礼。萧家不缺钱，但聘礼是自己的心意，他想要十娘风风光光的嫁给自己。 除了二房和魏家，国公府大房也在说着二房和魏家的婚事，郑夫人对丈夫说：“之前魏家跟老二家提亲，被老二家拒了，现在还不是要把孙女嫁过去？” 郑夫人对崔夫人的感观很复杂，她恨崔夫人，且讨厌崔夫人的清高，但又嫉妒崔夫人的清高。 成亲那么多年，有这么一个婆婆，她还能维持那份天真的清高，不就是因为夫婿疼爱的关系吗？ 比起萧铮和崔夫人，郑夫人和国公爷的感情也就是寻常的贵族夫妻的模板了。 两人相敬如宾，内院的事国公爷完全交给妻子，但再多也没了。他虽只有一个庶子， 可身边女人却从来没断过。 “上次是魏彦提亲，这次是魏肃自己看中。”国公爷评价得相对客观，以魏家的家世，别说是看上二房姑娘了，就是京城任何一家勋贵的姑娘、甚至是皇家公主，只要魏肃开口，基本女方都会答应的。 国公爷提醒郑夫人：“这次十娘成亲，我们也要有些表示。”之前大房子女婚嫁，二房都有表示，这次二房嫁孙女，他们也要有所表示。 郑夫人点头说：“你放心，添妆我都已经准备了。”她轻叹一声，“二房孩子都开始婚嫁了，大郎却还迟迟不愿娶妻，我什么时候能抱上曾孙啊。” 郑夫人替萧珩发愁，这孩子自未婚妻死了以后，便再也不肯定亲，她让他纳妾他也不愿意，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国公爷不可置否道：“他都那么大了，这些事他自己有数，我们长辈就别操心了。” 郑夫人嗔道：“我怎么可能不操心？他是我们孙子啊！”还是嫡长孙。 孙子？国公爷淡淡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已经有曾孙了吗？若是无聊就抱几个过来养。” 郑夫人摇头：“我养大.大郎就够了，不想再多 养孩子了。”萧珩从小聪明沉稳，不需要郑夫人操心，郑夫人养孩子养得很轻松。 这让她有个错误的观念，就是养孩子很轻松。萧珩长大后，她无聊时一度想再养个孩子，结果只养了半个月就把孙女都送回去了，太闹腾了，她受不住。 “我还是去催催大郎，让他早日成亲，赶紧替我生个乖巧的曾孙。”郑夫人喃喃自语道，她只养她家大郎的孩子，他的孩子肯定像他。 国公爷没吭声，随便老婆子怎么想，反正萧珩也不会听她的。 郑夫人心心念念地想着萧珩成亲，萧珩也在想亲事，当然他想的不是自己的亲事，而是萧玥的婚事。 萧玥不愿意嫁魏肃，这对萧珩来说不是难事，本来陛下就想再下降个公主给魏肃，只是魏肃和魏彦都不愿意，陛下也不想逼迫太甚，才暂时搁置。 现在魏肃愿意成亲了，只要萧珩稍稍推波助澜一番，魏肃尚公主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这件事计划也很顺利，可是帮着萧珩做这事的心腹，却有些不明白萧珩为何要这么做，“郎君，十娘子同魏郎君成亲，对我们利大于弊。”他想不通郎君为何要阻止这门亲事。 第八十五章 风波（一） 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萧珩也曾问过自己，因为不忍心十娘难过吗？当然不是。 国公府人丁兴旺，单他父亲就给他生了许多妹妹，如果只因为一个小女孩儿不高兴，他就如此大动干戈，他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了。 萧珩之所以破坏萧玥和魏肃的亲事就是自己不愿意，他不愿意十娘嫁给魏肃，他缓缓转动手中奇楠珠串，没回答心腹的问题。 心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郎君的决定，何曾轮得上他质疑？他垂首说：“郎君，刚才十娘子又派人送来一个礼匣。” 萧珩近身侍候的人最近都发现，只要提起十娘子，郎君心情就会好许多，他们现在有意无意地总把十娘子当借口，让郎君心情好一些。 萧珩瞥了心腹一眼，见他垂着头不敢动，他才微微笑道：“奉上来吧。”最近萧玥一直会给他送礼物，起初是香料、吃食，这些东西是不错，可萧珩还想要别的东西。 前段时间他故作不经意地跟她说，自己荷包旧了，以小姑娘的聪慧度，应该能明白自己意思吧？所以她今天是把荷包送来了？ 萧珩抬手翻开礼匣，里面果然是一只 荷包，萧珩捡起荷包细看，这是一只用四色锦缎拼接而成的荷包，四个颜色相近却又泾渭分明，样式有些古怪，但还是挺好看的。 萧珩看了荷包好一会，突然轻笑出声，“她倒是会扬长补短。”知道自己针线活不好，所以不做绣活，拿了几块布糊弄自己。 只是布料拼接也要针线活的，萧珩看着那不太整齐的针脚微微摇头，萧家的姑娘也算娇惯了，可娇惯成小十那样的也少见。 不过萧珩也没准备让萧玥多练绣活，绣活伤眼，家里又不没绣娘，花这些心思做什么？他将一串奇楠珠串放在礼匣中，示意下人把礼匣还回去。 萧玥还没休息，她正被陈氏拉着整理妆匣，萧玥看着阿娘一件件的翻出从平郡带出来的珠玉宝石，偏头奇怪地问：“阿娘你这是做什么？” 陈氏说：“你爹不是说要给你说亲了吗？我也要给你准备嫁妆了。”萧玥的嫁妆在平郡时，陈家已经给她准备了不少了，只是陈家是商户，而萧玥现在是公侯贵女，有些贵族专用的东西还要另外添置。 萧玥说：“时间还早呢。”就算她马上跟魏肃定亲，三媒六礼下 来，起码也要一两年时间才能准备亲事。再说她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两个姐姐没出嫁，她排行最小难道最早成亲吗？ 陈氏轻叹一声：“魏郎君今年多大了？衡阳公主和魏节度使一定想让他早点成亲，我们留不了你多久了。” 她见女儿兴致缺缺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会问：“阿玥，你是不是不喜欢魏郎君？” 萧玥说：“没有。”她不喜欢魏肃，但也不讨厌他，后世赫赫有名的明君，谁见了都会激动的吧？ 陈氏道：“我之前也不喜欢魏郎君，我总觉得他太粗鲁，可后来又觉得他对你不错。”魏肃对萧玥的用心，谁都能看见，也正是他这份用心，就是崔夫人也没有反对到底。当然陈氏和崔夫人也知道，她们反对也没用。 萧玥微微一笑：“阿娘你放心吧，我会跟魏郎君好好过日子的。”她很早就知道，与其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不如嫁给喜欢自己的人，在古代尤其如是。 陈氏见女儿语气平静，似乎没想象中那么讨厌魏肃，她心中微松，只要女儿不讨厌魏郎君就好，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尤其是两人成亲后，只要没出什么大 事，两人总会成为恩爱夫妻的。 “姑娘。”珊瑚站在花罩外欲言又止地看着沈灼。 沈灼问：“怎么了？东西送了吗？” 珊瑚点头：“送了，不过大郎君又送了回礼来。” “哦？是什么？”沈灼倒是不奇怪大堂兄会有回礼，她每次给大堂兄送礼，大堂兄都有回礼，而且礼物价值都远超她送的礼物，几次下来，她感觉自己都能靠给大堂兄送礼发家致富了。 珊瑚将礼匣奉上，沈灼打开一看，是一串木制的珠串。 陈氏好奇地问：“你给你大兄送了什么东西？他怎么送你一串木头珠子？这木头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陈氏不觉得萧珩送一串木珠子是抠门，他只是好奇这是什么好东西？ 萧玥取出珠子仔细看了看，有些不确定地说：“这是奇楠木吧？”她爹爱熏香，奇楠木家里常备，可堂兄送的奇楠木和家里不一样，这是奇楠中的上品绿楠吧？ “奇楠？”陈氏暗暗咂舌：“你堂兄对你可真大方。你这次给他送了什么？” 母亲的话让萧玥有些不自在，陈氏见女儿如此，越发好奇了，再三追问才知道女儿送了一只荷包给大 郎君。陈氏瞄了一眼女儿手中的奇楠，感慨地说：“大郎君这次是亏了。” 萧玥不服气道：“怎么是大堂兄亏了？明明是他自己问我要的。”大堂兄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针线活不好，可他还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说，自己荷包旧了，不就是问自己要荷包吗？ 为了做出那只荷包，萧玥花了不少心思，也是大堂兄问自己要，要是父亲问自己要，她就让针线房给父亲做一个了。 陈氏被女儿逗得直笑：“你这话可不能跟你爹说。”不然他肯定不服气，她将那串奇楠装了起来，“这是好东西，正好给你当陪嫁。” 萧玥服了阿娘，阿娘现在看什么都可以给自己当嫁妆吧？ 陈氏不管女儿腹诽，她心中暗忖，香料也是好东西，珍贵轻巧，又能长期保存，让夫君多找些上品香料给女儿当陪嫁。 陈氏嘴上劝女儿说魏肃很好，实则心里如何不担心？魏肃对女儿再好，光看魏家那样，陈氏就舍不得女儿嫁了。 可是女儿的亲事是公公做主的，她又怎么反对？她现在只能给女儿准备厚厚的陪嫁，将来她在魏家万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至少还有财产傍身。 第八十六章 风波（二） 萧家和魏家的亲事，已经算双方家长默认，可两家也只是心照不宣，并未对外宣扬，一切等魏彦来了，再走正式的三媒六礼。 不过衡阳公主私下问萧家要了萧玥的八字，她想先配两人的八字。萧家爽快地给了，这一步是必须的，如果两人真八字不合，那么亲事也不用继续了。 萧琳对萧玥说：“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有一对未婚夫妻八字是不合的，那些算命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说新人八字不合的话？他们又不是嫌命太长。” 萧琳对八字怨念还是颇深的，她跟负心汉成亲前两人也合了八字，都说两人是天作之合，必定幸福一生，可结果呢？萧琳没好气道：“这一步根本就是多余的。” 萧玥暗暗好笑：“我也觉得是多余的，就当是一种婚礼仪式了。” 萧琳欲言又止地望着萧玥，前世魏肃给她的阴影太大，她每次看到魏肃，就想起他强娶了阿玥，可现在想想那会魏肃强娶阿玥是因为阿玥已经嫁给赵王了。 两人如今男未婚、女未嫁，这辈子他们应该有个好结果了吧？前世魏肃为了阿玥，把整个后宫都冷落了，这辈子或 许他再也不会纳妾了。 萧玥偏头看着萧琳：“阿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萧琳不是第一次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她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跟自己说吗？ 萧琳摇头：“没什么，我希望我们日后生活都能和和美美的。”这一世她们开头就比前世好，日后也肯定比前世更幸福。 萧玥微微而笑，“当然，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姐妹两人亲昵的说话，萧九却脸色有些曲扭看着两人，她被崔夫人关了好几天，崔夫人让傅姆耐心地教她，奈何崔夫人的苦心都白费了，她非但没认识到自己错误，反而觉得家里长辈都偏心萧琳和萧玥。 她们可以嫁高门，她却只能嫁给寒门子，就因为她们是嫡女？难道她不是父亲的女儿吗？凭什么三人区别对待？ 萧琳和萧玥又不是没知觉的人，萧九这么直直地盯着两人看，两人也有感觉，萧玥眉头微蹙，“八姐，九娘这又是怎么了？” 萧琳漫不经心地说：“还能怎么样？就是心里不服气。你定给了魏家、我也马上要说亲，父亲给她精挑细选了一个寒门子，她觉得委屈了呗。” 要萧琳说，她情愿嫁寒门子 ，至少寒门没有世家那么勾心斗角。萧琳前世夫家就是世家，她夫婿也号称是世家年轻俊杰，可最后呢？和姨妹滚在了一起，这样的世家子还不如那些寒门子。 萧玥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并不是说寒门一定是好的、世家就是狼心狗肺，还是要看人，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我们未来夫婿才华容貌门第尚在其次，但人品一定要好，人品不好就没法子过了。” 萧琳点头附和说：“正是如此，别的都在其次，关键是人品好。”她前世那个死鬼夫君就是人品不好。 萧玥好奇问萧琳：“父亲给你选了什么人家？” 萧琳说：“都是父亲和祖父同僚的孩子。” 萧家长辈都不是拿儿女攀附富贵的人，除了萧玥因资质好，长辈选得人家都比较高之外，给萧琳和萧九挑选的人家都是门当户对的，萧九因是庶出，大家更偏向给她找寒门弟子。 这也是为她好，她是庶女，如果嫁世家子的话，大概率还是庶子，庶子都要仰仗嫡母过活，大部分嫡母能容得下庶女，却不一定愿意善待嫡子。 当媳妇本来就难，如果再遇上个面慈心狠的婆婆，九娘 日子就更难过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找个才华出众的寒门子，家里再帮衬一把，她将来日子也未必难过。 只可惜长辈一番苦心，在萧九看来就是偏心，他们有意把自己嫁到寒门折磨自己。萧琳叹息说：“她都不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家，嫁什么样的夫君日子都不会难过，关键是要自己立起来。” 她前世虽遇到了负心汉，可除了气愤丈夫和庶妹的背叛外，也没受太多生活上的委屈，她自己手头嫁妆就不少，那会的苦大部分都是自苦。 萧玥对八姐刮目相看，这份觉悟莫说是闺阁女子了，就是寻常男人不一定有。也不是萧玥重男轻女，觉得女子不如男，而是时下这个环境，女子本就没男子受教育的机会多，她们见识普遍都不如男人。 萧玥随口道：“八姐说的是，说来也是我们必须嫁人，不然我们一个人过，日子说不定嫁人更舒服。” 萧琳随口道：“嫁人也能一个人过，若是夫君能琴瑟和鸣，那自然是举案齐眉；要是两人感情寻常，与其强求，还不如一个人过舒心。” 萧琳说着自己前世经验，但很快她就被一声轻咳打断，萧 玥和萧琳抬头，就见珊瑚满脸古怪地看着她们，两人下意识地回头，就见萧珩含笑站在两人身后。 “大堂兄。”两人大吃一惊，连忙起身给萧珩行礼，萧琳心中直打鼓，也不知道大堂兄在她们身后站了多久。她自知自己刚才的话太“大逆不道”，要是被长辈听到了，肯定会狠狠训斥自己一顿的。 萧珩轻轻一笑：“你们在赏花？” 两人扫了花园一眼，这会季节也快过了，没什么花了，一眼望去都是绿色，萧琳瞅了萧珩一眼，估摸他应该是来找萧玥的，她死道友不死贫道地说：“大堂兄，您和阿玥慢慢聊，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萧玥瞪大眼睛控诉地看着萧琳，她就这么丢下自己了？ 萧琳歉然地望了萧玥一眼，别人自己都能跟她同甘共苦，唯有大堂兄她扛不住啊！ 萧珩看着这对小姐妹的眉眼互动，心中暗暗好笑，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值得她们这么担心？他面上不动声色对萧琳颔首说：“去吧。” 萧琳一溜烟地跑了，留下萧玥睁着杏眸困惑地望着大堂兄，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大堂兄在府衙工作的时间吗？他怎么会在家里？ 第八十七章 风波（三） 萧玥有预感，自己要是拒绝，堂兄肯定会生气的。反正他有钱，也不缺这点买首饰的钱。 萧珩见小姑娘聪明的没提拒绝的话，心中甚至满意，她要是在跟自己客套，他就要教训她了。 这间店铺是西市数得上的大珠宝铺子，看店的伙计见惯了各色贵人、有钱人，别看萧玥、萧珩衣着寻常，可两人通身气质却不容小觑。 大家都猜这是来大客户了，一名看着最老实稳重的伙计上前恭敬地问：“小娘子你想挑什么首饰？” 萧玥问：“这儿最擅长打制什么首饰？” 伙计笑着说：“不隐瞒姑娘，我家掌柜祖上是宫里的金匠，他有祖传绝活就是打金器，姑娘可要看看。” “金器？”萧玥来了兴致，她还挺喜欢金器的，“给我看看。” 伙计领着萧玥去里间，里面放了好些精致的金器，萧玥看得目不转睛。 萧珩没料到她居然爱金器，他瞄了一眼放在玄色丝缎布上的金器，“手艺是不错。”是不是宫中匠人姑且不提，打制的金器确实很精巧。 萧玥不爱戴首饰，可她特别喜欢用金子打制的各种小玩意，以前在平郡的时候阿娘 知道她爱好，每年都让匠人打好些金锞子给她，都被萧玥当宝贝收藏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金铺打这么多精巧可爱的小玩意，公侯贵女的豪气就摆出来了，“这些我都要了。” 萧玥的话让伙计大吃一惊，他惊愕地望着萧玥：“姑娘都要了？” 萧玥瞄了萧珩一眼，心中有些心虚，这些东西堂兄应该买得起吧？ 萧珩讶然问道：“小十喜欢金器？”他就是带萧玥出来玩的，这首饰铺子里的首饰他也只准备给她平时带着玩儿的，她宴客用的头面，他自会让人准备。他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不爱首饰，只爱小金器。 萧玥赧然道：“我从小就喜欢这些小玩意，我娘每年过年都会给打好些金锞子。”阿娘笑称这是从小给她攒嫁妆。 萧珩点头，示意伙计将这些小金器都包了起来，又问他们：“你们这里可有别的金器？” 伙计屈身说：“我们掌柜还打造了几样金钗，请贵客上楼细赏。” 这首饰铺第二层是不对外开放的，只给来这里的贵客休息用，萧珩侧身扶着萧玥上楼，一派温柔体贴的模样，让伙计含笑说：“郎君可真体 贴小娘子。”萧玥是未婚女子的装束，伙计估计这两人是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妻。 萧珩笑而不语，萧玥却觉得伙计说话怪怪的，但她又不好说两人是堂兄妹，她要说这话，大家估计更奇怪，毕竟谁家堂兄会没事带着堂妹出来买首饰。 楼上已经有女眷落座了，因每处雅座都有屏风隔开，大家上楼也互不干涉，伙计请两人上座，楼上的丫鬟立刻奉上茶水。 伙计屈身离开一会后，小心地捧来了一个颇有分量的妆匣。他知道今天付钱的是萧珩，但做主的却是萧玥，故都是拣着萧玥喜欢的首饰奉上的。 伙计一打开妆匣，萧玥就有眼花缭乱之感，不提这只做工精致的妆匣，就是里面摆放的各色金器就十分讨人喜欢。有富丽华贵的累丝金凤钗，还有各色镶嵌了宝石的小金插梳、金宝戒指、手镯…… 陈家是平郡富户，萧玥打小生活富裕，陈氏也爱给她打首饰，她也不缺首饰，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家挺会做生意的，这些首饰款式新奇，很讨年轻人的喜欢，想来这家的客户最多的应该就是少女和少妇了。 萧珩也觉得这妆匣这么摆放 挺有趣的，他对伙计说：“这些挺有趣的，都包起来吧，你们再照这个样子弄个新妆匣来，木料要好一些的。”萧珩嫌弃这妆匣木质不好。 萧玥笑了一跳：“大——阿兄，我不要这么多首饰！” 萧珩不在意地说：“这算什么首饰？就是给你戴着玩的，头面我会让人给你另制。”萧珩很看不上这些金器镶嵌的宝石，品质都不是太好，也就胜在款式不错，他顿了顿问：“或者你喜欢这家工匠手艺，我让他们给你打？” 萧玥摇头：“不是的。”不说头面这种价值不菲的首饰套装，就是这么多金器她也不该收，下面的小金器就算了，拢共算下来也没多少钱，上面这些金器就不一样，这些都是镶了宝石的，价格就一下上去了。 萧珩莞尔：“就是些小东西，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抬手安抚地拍了怕萧玥的头，“你不是快及笄了吗？这些就当及笄时的小礼物了。” 萧玥欲言又止，她发现自己说服不了堂兄，她暗忖着那就等回去后跟阿耶说吧，让阿耶把这些东西还给堂兄。 萧珩的大手笔震惊了伙计，伙计呆了呆才为难道：“ 这妆匣不是什么钱，送给姑娘都行，只是我们家没有木匠，没法给贵人另外打妆匣。” 这妆匣是他们掌柜请外面工匠打造的，伙计说：“要不我去给贵客去木匠店里给姑娘定制个妆匣？” 萧珩道：“不用了。”他温声对萧玥说：“我让将作监给你弄个漂亮的妆匣如何？” 萧珩将作监三个字一出，伙计脸色就一变，他家掌柜祖上就是将作监的匠人，能让将作监工匠打制器具，这是何等身份的达官贵人啊？ 萧玥想拒绝，又怕让堂哥不高兴，她想了想说：“我喜欢我阿娘那样的妆匣，这个妆匣有些小了。”既然都麻烦堂兄了，那就干脆麻烦到底吧。 阿娘的妆匣是父亲给她淘换的古物，据说是前朝宫廷之物，精美大方，内里还有各种小机关，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阿娘也一直想给她打造个一样的，可是一直找不到好工匠仿作，将作监的工匠应该可以吧？ 萧玥不客气的话，让萧珩微微一笑，他喜欢小姑娘这样不见外的态度，“你回头把那妆匣送来，我让人给你打造个一模一样的。” 萧玥甜甜道谢：“多谢阿兄。” 第八十八章 风波（四） 萧珩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再玩一会我们就去用午膳吧。” 萧玥问：“去哪里玩？” 萧珩征询她意见：“小十想去哪里？” 萧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堂兄这用钱的态度让她有点害怕，他对自己现在的态度让她更害怕，“我不知道。”萧玥两世为人，不是不通世事的小姑娘，堂兄现在对自己的样子不像是对堂妹的态度。 萧珩莞尔，他看出了这丫头的小心思，他起身说：“我带你去看杂耍。”两人刚转出屏风，迎面遇上一行人，萧珩眉头微蹙。 “大郎君你怎么在这里？”萧家二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珩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首饰铺，就算萧珩想给家中女眷送礼，他也不会亲自来首饰铺，让下人准备不就是了吗？ 萧玥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家人，她乖乖地上前行礼，“二婶。” 萧二婶怔了怔，轻薄的羃离下依稀可见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她迟疑的问：“十娘你怎么在这里？” 萧珩淡淡道：“我带十娘来这里办点事。” 萧二婶虽然疑惑萧珩能带萧玥办什么事，可萧珩都这么说了，她也识趣地没多问，论在国公府的地位，他们还比不过二房 ，萧清官职可比自己夫婿大多了。 “二婶要买什么记我账上。”萧珩对家人不亲近，但一惯很大方。 “那二婶就多谢你了。”萧二婶也不推辞，讲粗俗些，萧珩拔根腿毛都比她大腿粗。 萧珩带着萧玥离开，萧二婶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要是不点破，谁会知道这两人是堂兄妹？萧二婶想着萧玥那张堪称祸水的小脸，嘴角微挑，家里想拿这姑娘攀高枝，说来也算攀上了？就会不知道二房能不能接受。 萧玥离开首饰铺后，一言不发地低头跟在萧珩身后。萧珩脚步顿了顿，等萧玥走到自己身侧后问：“阿玥怎么了？”萧玥摇头不说话，萧珩温声说：“别担心，二婶回去不会多说的。” 堂兄的话让萧玥反而更担心了，她心里有些不安，她让堂兄阻止自己和魏肃订婚是不是做错了？ 萧珩带着萧玥来到了昨天来的茶楼，二楼依然静悄悄地没有客人，萧珩带着萧玥上楼，楼上伺候的下人已经煮好茶水，萧珩说：“你不是爱清茶吗？我让人准备的清茶，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萧玥低头轻啜了一口，茶水苦涩，谈不上好不好，总比一碗糊糊好喝，毕竟 这会茶艺还在刚发展阶段，清茶炒制也没到后世巅峰造极的时期，“好喝。” 萧珩含笑说：“想不到你一个小姑娘居然喜欢喝苦茶。” 萧玥道：“苦茶清爽，比糊糊好喝多了。” 萧珩推了几碟点心给她，“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萧玥只是接过点心但没有碰，她很少碰甜点，古代医学技术不发达，甜点这种东西还是能少碰就少碰。 萧珩说：“这是咸口点心。”他早知道萧玥不怎么爱吃甜食。 萧玥如实说：“我不爱吃咸口点心。”古代甜点高油高糖，糖并不仅仅代表味道，所有主食都可以称之为糖。她不碰点心是担心身体和牙齿，又不是吃了咸点就不会伤牙伤身体了。 萧珩有些惊讶地问：“所以你爱吃甜点？”他让人打听的情报出错了？ 萧玥说：“我不吃点心。”萧玥有预感，以后跟堂兄相处的时间可能会很多，所以有些事早点说更好，免得日后被人逼着吃一堆不想吃的东西。 萧玥的话让萧珩难得有些困惑，他吃不透小姑娘到底是爱吃还是不爱吃，毕竟在他观念里还没有戒糖这个概念。 萧玥不想再跟堂兄讨论自己吃东西的话题，“阿兄， 这里有杂耍吗？” 萧珩指着楼下说：“一会就来了。”他倒是想让茶楼今天不接待客人，但这样有些打眼，他今天只想陪着阿玥好好玩一天，不想被人打扰。 萧玥坐在楼上，看着下面的杂耍，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下面茶楼几乎全是男子，她也不想下去。 萧珩道：“阿玥，你明天去我别院住几天可好？” 萧玥抬头不解地望着萧珩，她为什么要去堂兄的别院？ 萧珩解释说：“魏彦还有三天就该到了，圣人会下旨让长乐公主下降魏肃，魏肃那人性子古怪，我担心他会来打扰你。” 萧珩这话也是有私心，他不想再让阿玥见魏肃，不然以他的手段何至于让萧玥避居自己别院？圣旨一下，魏肃还能抗旨不成？他想反抗，他爹娘都不会允许。 萧玥道：“那我住在自家别院好了。”她家又不是没别院，为什么要住在堂兄别院？ 萧珩一口否决：“你家有多少别院魏肃都知道。”萧珩见萧玥满心不愿意，耐心地哄着她说：“魏肃这人唯我独尊惯了，一向只顾着自己，万一他做出什么事损了你名声怎么办？” 萧珩的话让萧玥心里一凛，她突然想起古代女孩子名 声还是很重要的，她和魏肃准备说亲没人知道，但如果圣人下旨赐婚，魏肃反对，那她不就成了勾引未来驸马的狐媚子了？ 萧玥迟疑地说：“那我去外家避一避？”萧玥本能地不想去堂兄的别院，她有预感自己去了堂兄别院会后悔。 “京城离平郡这么远，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孤身上路？”萧珩摇头，“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在别院无聊，不如让三婶陪你一起住？” 萧玥眼睛一亮，“能带上阿姐吗？” 萧珩颔首说：“你想带任何人都行，我那个别院里有个汤泉，你们可以在汤泉里玩。”萧珩见过的女人就没一个不爱泡汤泉的。 果然他一说汤泉，萧玥就心动了，她不愿意一个人去堂兄别院，但是阿娘和阿姐她们陪着也无所谓了，而且还能泡汤泉，这就当度假了。 萧玥起身就想回家：“我回去跟阿娘说。” 萧珩似笑非笑看着萧玥，柔声问：“阿玥就这么不喜欢陪我？” 萧玥想到堂兄今天特地推了公务来陪自己，她却推三阻四的，好像是有点不好，她低着头愧疚地说：“没有，我就是太高兴了。” 萧珩笑着说：“是我不好，太沉闷了，让阿玥觉得无聊了。” 第八十九章 风波（五） “没有。”萧玥倒是不觉得堂兄无聊，今天逛街、买东西、看杂耍，哪一样无聊？就是这举动男朋友做还行，堂兄做起来就有点奇怪了。 萧珩见小丫头一脸不安，不由微微而笑，真是小孩子，几句话就被人带着走了。他见楼下的杂耍对小姑娘吸引力不大，他就干脆又召来官伎让她单独听歌舞。 古代的杂耍就是那几样，她又在楼上，感受不了现场气氛，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但官伎单独表演就不一样了，堂兄叫来的官伎水平都是顶级的，萧玥估摸堂兄说要陪自己玩一天就是真一天，所以她干脆放下一切专心欣赏歌舞，这一看就看了一下午。 萧珩这一日当真什么事都没做，萧玥欣赏歌舞，他就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坐了一下午也不觉得腻味，甚至都想不起公务了，萧珩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抚摸着小姑娘的长发，“喜欢的话，我以后再叫她们过来。” 萧玥摇头说：“最近看一次就够了，不能常看，不然太耽搁时间了。” 萧珩忍俊不住：“你耽搁什么时间了？” “上学时间啊。”萧玥说：“我今天功课还没做呢。”说 完她偷偷瞄了萧珩一眼。 萧珩似笑非笑说：“是我不好，耽搁你课业了，一会你来我书房，我来陪你做功课。” 萧玥连忙摇头：“不要！”她倒不是觉得堂兄陪着做作业有什么不对，而是堂兄看着好说话，对课业要求却很严格，她那点作业在房里做的话，顶多半个时辰就结束了，要是被堂兄盯着，她恐怕做上一个时辰都达不到堂兄要求。 萧珩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由啼笑皆非，“不知好歹的小丫头，别人求我批作业我都不想管。” 萧玥说：“堂兄的才华用在我身上，太大材小用了，我还是让我爹批作业吧。”她爹最疼爱她，从来舍不得对她严格要求。 萧珩莞尔，“你们那个先生没什么本事，教不了什么，回头我给你换个先生。” 萧玥错愕地问：“柳先生不好吗？我觉得她懂得挺多的啊。” 萧珩说：“她也就在诗才上有点才华，正经的学问就不行了。”以前萧珩只当萧玥是个惹人怜爱的堂妹，对她也像小宠物般，兴致起来就逗逗，现在他对她态度改变了，有些事他就上心了。 萧玥心中暗忖，诗才不就是学问吗？ 不过她很识趣地没反驳堂兄的话，他的话都是对的。 萧珩送萧玥回家时正好是萧家用晚膳的时间，崔夫人和陈氏一早就知道萧珩把萧玥带出去了，可两人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晚回来，崔夫人问萧玥：“十娘，你大堂兄带你去做什么了？” 萧玥说：“我也不知道堂兄带我做什么，他说今天要我做点事，然后就让我在西市逛了逛，再看了一下午的歌舞。” 她半真半假地说，她和堂兄买首饰的时候遇到二婶，不管二婶嘴严不严，她和堂兄逛街的事肯定瞒不过人，她还是先坦白比较好。 崔夫人和陈氏听说萧珩让萧玥欣赏了一天歌舞，也都糊涂了，看歌舞什么时候不能看，非要带小姑娘出门？ 萧玥没说话，她相信堂哥会将长辈安抚下来的。 果然片刻后，萧清回来后，看着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母亲和妻女，他轻叹了一声，“十娘和魏家的亲事可能不成了。” 萧清的话让众人吓了一跳，崔夫人连忙追问：“出了什么事？” 萧清说：“圣人准备让长乐公主下降魏肃。”这事是萧珩私下投给萧清的，他要让萧玥去自己别院，必须经 过萧清同意，所以他提前将这事跟三叔说了。 崔夫人和陈氏惊得面面相觑，陈氏沉默半晌问：“那我们十娘怎么办？” 萧清说：“十娘先去别院避一段时间，幸好我们也没有跟魏家订婚，这事对十娘影响不大。” 崔夫人本来是看不上魏肃的，可是一听说这门亲事没成，她心里又有点不得劲，“魏肃年纪也不小了，怎么陛下才想着将公主下降？” 萧清说：“陛下膝下单薄，之前也没合适的公主。” 萧清也不好多说皇家事，不过崔夫人也反应过来了，前些年的确有两个年纪跟魏肃相当的公主，可那两个公主，一个母亲是先后的亲妹，一个母亲是郑皇后。 太子和六皇子看着兄弟和睦，可谁知道这两人之间总有一个活不成，萧清虽不知道陛下心里怎么想，但肯定不会再让魏家掺和这件事。 长乐公主母亲只是寻常小官之女，又没有育有皇子，在宫中向来默默无闻，是最适合下降魏肃的公主。 崔夫人眉头微蹙，她是外命妇，每年都会入宫拜见太后、皇后，长乐公主她也见过几次，除去她金枝玉叶的身份，别的地方跟十娘 比起来都差不远了。 先不说十娘是魏肃自己看上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魏肃眼睛不瞎，他都不可能放弃十娘而选长乐公主。尚主对别的家族来说或许是荣耀，可魏家却没那么在乎。 魏家几代尚主，魏彦要是想让儿子尚主，就不会任儿子荒唐这么多年了，崔夫人担心魏肃知道这事后会做出有损孙女名声的事，她当机立断说：“阿陈，你今晚就带八娘、九娘和十娘去别院住下。” 萧清也附和说：“对，你们用完晚膳就去别院，也别告诉别人，过几天阿娘也去别院吧。” 萧铮惋惜地长叹一声：“可惜了。”家里最希望跟魏家联姻的就是萧铮。 崔夫人白了丈夫一眼，她反而觉得这事是好事，等风声过去后，她可以替十娘好好找个四角俱全的好人家。 萧铮却不以为然，这朝堂上能超过魏家的人家很少。萧家看着荣华，可显贵都是大房的，他也不是想卖孙女，可如果孙女能嫁给魏肃，那二房绝对能更上一步。 陈氏不懂朝堂上的事，她只是担忧看着女儿，安慰她说：“阿玥别伤心，以后我们找个比魏郎君更好的。” 第九十章 风波（六） 萧玥望着母亲满脸担心，她对母亲嫣然一笑：“阿娘你放心，我没事的。”她本来就不喜欢魏肃，能不嫁给他最好。 崔夫人见孙女如此，就知道孙女没把魏肃放在心上，她心头微松，她对陈氏说：“魏家送来多少礼物，我们都清点出来，等魏肃和公主亲事定下后，我们将礼物退回去。” 崔夫人不想现在退礼物，是怕刺激到了魏肃，让他在亲事定下前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思及此她催促陈氏说：“赶紧收拾行李，我们现在就去别院。” 陈氏没崔夫人这么多想法，她只担心魏肃和公主定下亲事后女儿会难过，她点头说：“我这就是打点行李。” 众人说话间，门外下人来报说：“郎君、夫人，魏公子来了。” 众人闻言一怔，魏肃来了？他来做什么？大家第一反应就是魏肃不愿意尚主，特地来萧家挽回，萧铮看了儿子一眼，萧清起身道：“我去见见他。” 和家中女眷不同，萧清对魏肃并无恶感，他也看出这位绝非传闻中的纨绔，他和女儿的亲事没成，萧清也很惋惜，但也仅仅是惋惜而已。 他闺女才貌双全，多得是世家子想 求娶，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他出门正对上魏肃的笑颜，萧清微微一愣，在萧清还没有什么反应前，魏肃上前行礼道：“萧世父。” 萧清见魏肃这模样，就猜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尚主，他不动声色地对魏肃笑道：“阿肃你怎么来了？” 魏肃对萧清腼腆地微笑说：“萧世父，我听说十娘从小是在平郡长大的，正好我家最近新得了些平郡的河鲜，正好给十娘尝个新鲜。” 魏肃没提他送来的这些食物，是他特地让人去平郡取来的。魏肃情窦初开，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心爱少女面前，他担心吓坏了萧玥，只能暂时先送些吃食过来。 面对魏肃的一片痴心，让萧清心冷如铁，都忍不住有些动容，他忍不住暗忖，如果没有陛下赐婚，阿玥嫁给魏肃应该会过得好吧？ 萧清自己是男人，自然明白只有让男人把女儿放在心上，女儿婚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他压下心中叹息，对魏肃和声说：“阿肃费心了，我代十娘谢过你了。” 他没提宫中赐婚，这事是父亲刚得的消息，他们萧家避嫌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主动告知魏肃？这事还是让他父母 跟他说吧。 魏肃搓了搓手，心中暗忖他和十娘都快定亲了，萧世父应该让他跟十娘见见面吧？可是他等了许久，都不见萧清有任何表示，他只能失望地离开。 萧清等送走魏肃后，他偏头对忍着泪的陈氏说：“别哭，我会给阿玥找个更好的人。” 陈氏抹着泪说：“你看中谁了吗？” 萧清道：“我看中裴家一位郎君。” 陈氏茫然看着萧清，他说起裴家她就想起裴彦，“你说裴郎君？阿玥不是不喜欢他吗？” 萧清说：“不是裴彦，是清河裴氏的嫡系弟子裴璋，他只比阿玥大两岁，等你们去别院后，我带他来别院来，你届时就知道了。” 裴璋是裴氏的嫡系弟子，自幼就有神童之名，裴家把他当成家族中兴的希望，对他倾心栽培。他之前就看中了裴璋，只是父亲不满意裴璋的身世。 河东裴氏也是世家，但裴家是书香门第，没有爵位，比不上魏家显赫，父亲看上魏肃后对别家弟子都不上心了。现在魏肃要尚主了，裴璋就是阿玥最好的选择了。 陈氏闻言立刻道：“那你明天就让他过来。”如果人真很好的话，那就赶紧把亲事 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萧清哭笑不得，他安抚妻子说：“也没那么心急，魏肃是例外。”除了魏肃，也没哪个臣子的婚事能让陛下如此费心了。 陈氏欲言又止，萧清见妻子这模样，挑眉问：“怎么了？” 陈氏吞吞吐吐说：“我怕阿玥再不订亲，就要入宫了。” 萧清一怔：“为何？” 陈氏叹了一口气：“上回去公主府，八皇子一直盯着阿玥看。”陈氏那时就担心八皇子会看上阿玥，后来阿玥从公主府回来后，就跟魏肃订亲了。 她对魏肃第一印象不好，不过后来魏肃用自己诚恳打动了陈氏，陈氏觉得魏肃将来一定会像夫君待自己一样对女儿的，她也就没提八皇子这事了。 可现在魏肃马上要尚主，女儿如果不尽快订婚的话，她担心女儿会入宫。皇子妃听着荣耀，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可不想每年只能在年节时入宫见女儿。 妻子的话让萧清眉头皱了皱，萧妃的确说过想让八皇子娶个萧家女人当皇子妃，可萧清拒绝了，不管八皇子娶谁，萧家都是他的母族。 如果自己女儿多，他或许考虑将来选个庶女当八皇子侧室，但 现在自己只有三个女儿，就没必要浪费在八皇子那里了，八皇子也完全可以选个高门贵女当正妃。 “这事我会跟父亲说的。”他搂着妻子说：“放心，我舍不得阿玥入宫的。” 听了丈夫的保证，陈氏这才放心，她又对丈夫说：“对了，今天大郎君带阿玥出去玩了，还买了许多东西，你可要好好谢谢大郎君。” “大郎君？”萧清诧异地望着妻子，“你是说阿珩？”家里只有一个大郎君，但萧清实在不敢相信萧珩会陪女儿出去玩，还给女儿买东西，他哪来这么多时间？ 萧清敢说，就是他大伯母，养大萧珩的郑夫人恐怕都没让萧珩陪着出门买东西过。 陈氏颔首道：“阿玥这孩子也不懂事，跟着大郎君出门买东西都不知道节制，买了好多黄金首饰不说，还买了好些嵌宝的金饰，我们可不能让大郎君这么破费。” 萧清狐疑地问：“阿玥有说，阿珩为何要陪她买东西吗？”萧清不在乎女儿买了多少东西，对萧珩来说，钱从来不是问题。 莫说女儿只是买了些首饰，她就是买更多的东西，萧珩都负担得起，关键是萧珩为何要给女儿买东西？ 第九十一章 别庄（一） 陈氏想了想说：“阿玥说，她昨天也遇到了大郎君，大郎君说要今天陪她逛街，所以他就带她上街了。” 萧玥没有替萧珩掩饰他的古怪之处，她敏感地察觉到大堂兄今天对她的态度不对劲，她不知道什么让堂兄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她查不到就让父母去查。 如果父亲能阻止堂兄古怪的举动就更好了，古代对女人太严苛了。她跟堂兄传出半点不好的风声，堂兄位高权重，顶多添个风流名声，对她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萧玥穿越后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她不想自己平静地生活起波澜。她不乐意嫁魏肃就因为，她嫁给魏肃就代表变数。 史书上魏肃是最后胜利者，可他登位之路是踩着无数人尸骨上去的，运气好些的还能青史留名，运气不好的，死了都没收尸的地方。 当然史书上魏肃的原配是他登基后去世的，可她又不是史书记载的人，谁知道她嫁了魏肃会有什么变化？这让萧玥本能地拒绝嫁给魏肃。 当然历史上魏肃的花心也是她不想嫁的主因。萧玥来古代这么久，她已经接受了一夫多妾的制度，她也做好了丈夫 纳妾的准备，可魏肃的妾还是多得超出她的想象。 她更希望自己的婚姻像父母一样，哪怕丈夫之前有妾，在她努力经营下，两人之间最后也能没有旁人。 萧玥犹豫了一会，终于抬头问父亲：“爹，魏肃尚主后，我是不是也要马上定亲了？” 萧清和陈氏多年无子，两人膝下只有萧玥一人承欢，萧清很多时候是把女儿当儿子养的，他也甚少用时下规矩来束缚女儿。 他听到女儿的问题，并不像寻常父亲一样避而不谈，他沉吟了一会说：“阿玥，你年纪不小了，再不定亲就该耽搁了。”他没和女儿说八皇子可能也看上她的事。 萧玥道：“父亲，你可以替我找个对弟子品性要求严格些的家庭吗？” 萧清扬眉问：“什么叫对弟子品性要求严格的家庭？” 萧玥支支吾吾地说：“就是那种比如弟子不能肆意纳妾、不能做不好事的家庭。” 萧清没想到女儿居然提出这要求，他沉吟一会道：“阿玥这样的人家对儿媳规矩要求也严格。”这样的人家不是没有，但跟萧家不是一路的。 萧家严格来说是勋贵，勋贵要成爵就必须 要子嗣，所以没有勋贵人家会要求自家弟子不纳妾。严格约束弟子品行的只有那些书香门第。 萧清也不是没给女儿考虑过书香门第，只是这样的人家很少是显贵人家，就他闺女那容色，寻常人家是护不住她的。不过他之前给女儿看中的裴璋倒是可能符合女儿的要求。 萧玥说：“现在哪户人家规矩不严？”她情愿规矩严格点，也不想面对一院子女人。她不想未来丈夫女人太多，也不是完全受现代一夫一妻影响，她最主要是怕脏。 古代医学又不发达，男人伴侣太多，万一得病传染自己怎么办？就算没有那些绝症，普通的病症，比如蛀牙、幽门螺旋杆菌之类的也够恶心的。 “我知道了。”萧清明白了女儿意思，心里就更中意裴璋了。 魏肃要尚公主的事，皇帝还没有下旨，萧家也识趣地没捅破，而是带着家里几个小姑娘去别院暂住了。 萧琳到了别院才奇怪的问萧玥：“阿玥，你知道祖母为何要这么急带我们来别院吗？”阿玥不是要跟魏肃定亲了吗？祖母不应该忙着准备两人定亲的事宜吗？ 萧玥略一迟疑，就跟萧 琳说：“八姐，魏肃要尚公主，我们不会定亲了。” “什么？”萧琳大吃一惊，“你们不定亲了？”萧琳神色有些恍惚，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一世阿玥都跟魏肃在婚前见面了，两家长辈都商定好了，就差临门一脚，两人婚事又出了问题？ 难道阿玥的婚事还要跟前世一样，嫁了赵王以后再被魏肃抢入宫中？萧琳下意识地抓住了萧玥的手：“阿玥，父亲有说要跟你另外说亲吗？” 萧玥说：“父亲说再等一段时间。” “不能等！”萧琳脱口而出，她要是再等下去，又要入宫了，前世就是赵王看中了阿玥，亲自跟父亲求娶，父亲才无奈将阿玥嫁入宫中的，这辈子阿玥不能再入宫了。 只要不入宫，阿玥嫁给世家子，魏肃哪怕将来登基，也不至于君夺臣妻，赵王那会是亡国皇室，除了一个永宁侯的称号外，连封地都没有，这才让魏肃无所顾忌。 “什么？”萧玥一怔，她不明白为何八姐会这么说。 萧琳迟疑了一会，小声说：“阿玥，你可知赵——八皇子心悦于你？” “什么？”萧玥惊呆了，她连八皇子长什么样子都 不记得了，只知道他算她们的表兄。 “之前你快跟魏肃定亲了，八皇子为了不得罪魏家，肯定不会来提亲，但现在魏肃尚主，你要是不早些定亲，你可能就要入宫了。” 萧琳有些焦急地说，要是换了别人，她才不会这么急着催促定亲，免得那人还觉得自己阻碍她上进，她是知道阿玥不想入宫的。 萧玥眉头紧皱，萧妃虽是大房女儿，但跟二房关系不错，如果真如萧琳所言，八皇子会跟父亲提这事的话，父亲肯定没法子拒绝，因为八皇子是君，父亲是臣。 即便萧玥知道历史，知道这些皇子马上快当阶下囚了，他们萧家要上位了，可现在大堂兄还在蛰伏期，她也看不出大堂兄有想篡位的意图。 不过大堂兄要是被自己看出来，他也不会是齐高祖了……萧玥为难道：“可我也不好跟父亲直说这事。”难道她要直白跟父亲说，她不想入宫，所以要急着嫁人？ 萧琳给她出主意：“你可以跟母亲说这事。” 萧玥心中微动，阿姐说的没错，她可以跟母亲说这事，让母亲去跟父亲说，她感激地望着萧琳：“阿姐，多谢你。” 第九十二章 别庄（二） “自家姐妹，有什么好谢的？”萧琳不以为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萧玥和母亲对她都很好，她也希望兄弟姐妹们都好，要是大堂兄能不死就更好了。 萧琳喃喃道：“不过为什么魏肃会尚主呢？”明明前世魏肃没有尚主，他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女郎，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前世阿玥入宫后，她给阿玥使了不少绊子。 阿玥明明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却完全不防抗崔皇后，她心压根不在宫里……萧琳心中暗忖，万一将来阿玥再重蹈前世覆辙，公主总比崔氏女好。 公主那会是亡国公主，底气不硬，不像崔皇后她有娘家和嫡子撑腰，就连魏肃都要避让几分。 萧琳的话让萧玥有些心虚，魏肃尚主肯定是大堂兄在后面推波助澜，萧玥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她不是后悔跟魏肃亲事不成，而是后悔跟大堂兄太亲近了…… 就在萧玥出神想心事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珊瑚响亮的声音，“九姑娘，您来了。” 萧玥和萧琳寻声望去，就见萧九满脸慌张的站在两人身后的灌木从里，两人互视一眼，她刚刚再偷听？ 萧玥对着萧九微微一 笑：“九娘也来了，要不要一起喝茶？” 萧九故作镇定道：“不用了，我不渴，我有事先走了。”说完她转身离去。 萧琳厌恶的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祖母还指望她能变好，我看她是永远没法变好了。” 萧玥也赞同萧琳的看法，祖母为了把她性子扭回来，不惜亲自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可惜祖母的心思都白费了，但这话萧玥不好所，她只能道：“她还小，慢慢来。” 萧琳一听就知道她言不由衷，萧九年纪还比她大呢，她有些担心的说：“阿玥，你说我们刚才的话她听了多少？” 萧玥不在意道：“就算听全了也没什么，我们又没说什么秘密，她难道还能跟谁告密不成？” 萧琳一想也是，不说萧九现在被祖母严加管束，就是祖母不管她，她也不可能随意外出。她们现在住在别院，附近除了农户外没有别的人家，她还能跟农妇告密不成？ 她对萧玥笑了笑说：“我看九娘心有大志。”她太知道萧九心里想什么了，前世她就很嫉妒萧玥能当赵王妃，要不是皇家门槛太高，萧玥又不像自己是个蠢笨的，说不定赵王 府里还会迎入一位侧室。 萧玥也看出萧九有心入宫，不过她跟萧九不熟悉，她这会自己事够烦心了，也懒得去管萧九。 二房一大早女眷们都去别院的事，惊动了大房，郑夫人问前来请安的世子夫人：“你知道她们这么早出门做什么吗？” 世子夫人道：“我刚才派人去二房问了问，下人说二婶带弟妹和侄女儿们去别院散心了。” 郑夫人奇道：“他家十丫头不是要跟魏家小子定亲了吗？这当口她还有心思去别院散心？”不应该尽早准备孙女婚礼吗？ 世子夫人摇头：“媳妇不知道。” 郑夫人这话也不是问儿媳，崔氏管家很严，连她都探不出二房什么消息，更别说世子夫人了，她轻叹的说：“眼看着二房孩子都要婚嫁了，大郎婚事还没个着落。” 世子夫人听婆母提起丈夫的嫡长子，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莫说她只是填房，就是萧珩亲娘复生，恐怕都管不了他。 郑夫人最恼世子夫人这模样，好像大郎是什么毒蛇猛兽似地，她叹息道：“也是这孩子命苦，早早没了亲娘。” 世子夫人早听惯婆母的指桑骂 槐，她只当耳旁风吹过就算，萧珩只是没了亲娘，亲祖父母、亲爹都还在，他们都不管，她管什么？ 郑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儿媳退下，她暗忖着看来自己也要办一场赏花宴，多招几家女孩子过来，尽量跟大郎挑个四角俱全的女郎。 萧珩还不知道祖母又准备替自己选妻了，他正在跟萧清说话。萧清是还萧珩替女儿买金饰的钱，顺便打探下他为何要陪女儿逛街。 萧清倒是没往别的方面想，他猜大侄子是不是昨天要办什么私事，顺便带阿玥出门玩了。 萧珩解释说：“前几天我让人抓了贺彬，他那些爪牙这段时间都在往京城里钻，想把他救出来。我正好要微服探探京城状况，就带阿玥去西市玩了玩。” 萧清关切的叮嘱说：“那你这几天身边可不能离了人。”万一被那些乱贼惊了就得不偿失了。 萧珩颔首道：“我知道。”他也是找个借口忽悠三叔而已，京城状况哪里需要他亲自去探了？至于贺彬那些爪牙，避开自己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往自己跟前凑。 萧清将金饰的钱给萧珩，他平时送点礼物给女儿不算什么，可昨 天首饰太多了，萧清如何能让没成家的侄子补贴女儿？ 萧珩也没推辞的收下了，他不缺这点钱，也懒得跟三叔推来推去，他对萧清说：“三叔，你可要武婢？” 武婢？萧清怔了怔，他闺女长得漂亮，他很早就想给女儿寻个武婢，可会武的丫鬟都是专门培养的，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问萧珩：“你手上有武婢？” 萧珩道：“禁龙司退了个女探子下来，她身手都不错，就是年纪有点大了，都过三十了。”男子三四十时还有力气，女子过了三十，身手就比不上年轻时利索了，所以这个女探子就退下了。 萧清大喜：“她愿意过来，那再好不过了。”禁龙司女探子很少，每个都有一手绝活，若不是萧珩是禁龙司大都督，还轮不上他们家聘请退下的女探子。 萧珩微微一笑，这个女探子以前是在宫里伺候皇后的，熟知世家规矩，又进退有度，他看小丫头身边也没个可靠的傅姆，正好让她抵这个空缺。 小姑娘太招人，没了魏肃，还有别人对她歪心思，他也不能将她拘在家里不出门，身边多个会武的傅姆照顾，他也能放心。 第九十三章 傅姆 萧清将女探子带回别院时，还被陈氏误会了一场，那女探子和陈氏同岁，保养也颇为得宜，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 虽比不上陈氏貌美，但也清秀可人，尤其是她那身从容不迫的气度，更给她平添了几分魅力。陈氏看到那女探子，脸色一下白了。 萧清浑然不觉妻子的心思，兴致勃勃的跟陈氏说：“阿陈你看，这是大郎送阿玥的傅姆。” 女探子本是皇后女官，年轻时为了救皇后留了暗伤，上了年纪后感觉身体越发不行，就从禁龙司退了下来。 萧清想着她本领高强，以前又是女官，也没拿她当仆人看，正好女儿还少个傅姆，就让她当女儿傅姆了。 “大郎送给阿玥的傅姆？”萧清的话让陈氏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大郎君为什么要送阿玥傅姆？ “颜女官以前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是大郎特地向皇后求来的。”萧清没说她在禁龙司的身份。 “夫人。”颜女官上前给陈氏行礼。 陈氏一听颜氏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连忙道：“不必多礼。”这回她也猜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了，她赧然说：“刚才不知颜女官身份，多有失礼。” 颜女官在宫里待 了二十多年，一眼就看出陈氏的心思，她微微笑道：“夫人客气了，我年纪大了，家中父母双亡，也没个兄弟依靠，现在就想找户愿意给我养老的人家。” 陈氏闻言心中一喜，她很早就想给女儿选个妥帖的、能陪她出嫁的傅姆，这位颜女官正合自己心意，她偏头对身边仆妇说：“你让十娘子来一趟。” 萧清是下了府才回别院的，这会除了他和萧铮之外，别人都已经用过晚膳，甚至崔氏和陈氏都在孙女陪伴下，散过半个时辰步了。 萧玥刚梳洗完，珊瑚正在给她擦干湿发，她拿了一本游记正看得津津有味，听说母亲叫她，她放下书去了父母上房，“阿爹、阿娘。” 颜女官侧目望去，就见一名绝色少女款步走入堂屋，这少女只穿着了一件素雅的青衫，浓密的长发披在身后，脸上脂粉不施，清艳得仿佛隐在湖中的仙子。 颜女官双目微垂，想起来之前大都督对自己的叮咛，心中有些明悟，如此美人，谁都会放在心上。 “阿玥，这位是颜女官。”萧清给女儿引荐颜女官，“是我给你找的傅姆，她之前是皇后宫中的女官。” 萧玥身边只有珊 瑚一个得用丫鬟，她自己觉得够了，可家中长辈都觉得她少了几个贴心人，她知道阿娘一直想给自己找个好一点的傅姆，没想她居然让父亲找来了宫中女官。 萧玥含笑行礼道：“颜女官。” 颜女官屈身说：“姑娘不必多礼，宫中女官已是过去之事，我现在是姑娘的傅姆，您以后唤我颜阿媪便是。” 萧玥望着颜女官那张看起来跟阿娘差不多年纪的脸，“阿媪”两个字怎么都叫不出口，“你看起来和我阿娘差不多大，我以后叫你颜姨如何？” 颜女官被萧玥逗笑了，大都督的这位堂妹真是妙人儿，她点头说：“全听姑娘吩咐。” 宫中出来的人都傲气，萧清带颜氏回来时候也担心她会看不上自家，但见她对女儿态度恭敬，不由暗暗满意，他心里更感激萧珩，没有大郎，恐怕颜氏没那么容易听话。 他对萧玥说：“颜女官身手也不错，你以后白天也可以跟着她打拳。” 女儿除了早起打拳外，白日偶尔也会打拳，他总担心没自己看着，女儿会伤了自己，现在有了颜女官他不怕了，禁龙司出来的人，总不至于连套拳法都不会打。 萧玥和陈氏 都是一怔，陈氏没想到颜氏看着弱不禁风，居然还会打拳。 萧玥比母亲想得更多，来古代以后她才知道前世看的那些武侠小说都是杜撰，古代也没那么多会武术的人。 自古穷学文、富学武，有钱人才会练武，每个武艺高强的人都是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 她爹是贵族弟子，从小学君子六艺，所以身手不错，但寻常下人就没主人那些本事了，萧家的家丁很多，但会武侍卫很少，这些侍卫大部分是用来护卫祖父母的。 这里规矩对女子束缚更大，会武的侍卫都少见，会武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就算有，也不应该是他们家能请来的。 萧玥等离开父母房里，她才迟疑的问颜女官，“颜姨，你是大堂兄介绍给父亲的吗？” 颜女官没想萧玥心思如此玲珑，一下就猜到自己身份，大都督并未让她隐瞒身份，她如实对萧玥说：“我以前是禁龙司的，年轻时落下病根，现在上了年纪，没法继续护卫皇后了，大都督就让我退下养老了。” 萧玥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颜女官见萧玥没嫌弃自己有病根，心中微暖，她抬手说：“我这里伤了经脉， 不怎么能用力。” 她修炼的功夫大半在手上，手废了，就等于没用了。若不是大都督手里正好缺个武婢，她恐怕也没法过来伺候姑娘。 禁龙司那么多退下的探子，大部分人都是被养在皇庄等死，也就自己运气好，能留在萧家。 颜女官很珍惜这次机会，她对萧玥说：“不过我手上虽没什么力气，但身手还在，姑娘想打拳，我可以带着姑娘打拳。” 萧玥眼睛一亮，“颜姨会骑马吗？”她期待地望着颜女官。 颜女官不假思索道：“会。” “那颜姨教我骑马好不好？”骑马也是很好的运动，萧玥一直想学骑马，但一直没机会，她爹太忙了，没空教她。 颜女官说：“姑娘有马吗？”颜女官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小女郎喜欢打拳、骑马的，她以为一般贵女听说自己从宫里出来，都会让自己先说些宫里的事。 萧玥摇头：“没有，不过我可以去买。”她小金库满满的，买匹马还是绰绰有余的，她也不需要好马，只要能骑就行。 买回来以后，她可以让自己小马跟爹的马养在一起，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小马了，萧玥算盘打得很好。 第九十四章 魏肃来了 颜女官听着萧玥的打算，哑然失笑，真不愧是让大都督另眼相看的小贵女，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她对萧玥说：“好马难得，需要仔细挑选，姑娘暂时不用急着买。” 萧玥无所谓道：“我也用不上特别好的马，只要能骑就足够了。”好马从古迄今都很贵，虽说她荷包很厚，但也没到买好马的程度。 她爹那匹马都不算是特别好的，也掏空了他所有私房钱，最后还是阿娘补贴，才让爹不至于好几个月手头都没钱，她就更别想买好马了，随便能骑，没有生病就行。 颜女官想说，她可以让大都督为她挑选，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莫名感觉姑娘应该不喜欢这种话，她对萧玥微微笑道：“姑娘时辰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萧玥也觉得困了，她吩咐珊瑚领颜女官下去休息，她在小丫鬟的伺候下，上床睡了。 天气逐渐入秋，京城天气越来越冷了，尤其在别院时更冷，萧玥晚上睡前丫鬟都先用汤婆子将她被褥哄暖和了再睡。 暖烘烘的被窝总是让人能第一时间入眠，等珊瑚安顿好颜女官回房时，萧玥早睡沉了，珊瑚也没进去打扰萧玥， 而是躺在堂屋的床上睡着了。 萧玥晚上睡觉不喜欢有人在房里轮值，也不喜欢丫鬟每晚不睡，所以丫鬟仆妇们到了晚上都在堂屋睡觉。 堂屋本是萧玥待客的地方，可她来京城时间也不长，也没什么闺中密友，也不需要待客。平时萧琳来找她，都是直接去她闺房的。 萧琳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萧玥多了一个傅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低眉敛目的颜女官，悄声问萧玥：“阿玥，这位是不是宫里出来的？” 萧玥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颜女官的具体身份，也就爹娘和祖父母知道而已，家里别的小辈都不知道。 萧琳说：“她那个样子就像是宫里出来的。”萧琳前世后来时常入宫，见惯了宫里下人的模样，现在一眼看到颜女官就猜到她身份了。 萧玥笑着说：“她以前在宫里伺候，现在自觉年纪大了，想趁着还能干活的时候，出宫找户人家养老。” 萧琳道：“她能来我们家是她运气。” 萧琳也不是自吹自擂，而是他们家对下人是真好，年纪大的老仆都是家里养老送终的。 也没有人会因为没钱看病，而活活熬死。如果下人生 病了，家中都是请疾医过来看病的，实在没法治了才会放手。 萧玥也觉得萧家在这方面做的不错，她觉得他们家家风还是很好的，这样的家族，如果不是遇到改朝换代，家里日子应该是过的蒸蒸日上的。 她对萧琳说：“颜姨的身份你别告诉别人，不然还会以为我想入宫呢。” 萧玥没点明自己说的别人是谁，可萧琳一下领会，她不屑道：“我现在都不跟她说话。” 这辈子开头比前世好多了，家里气氛也和睦，可萧九还是逐渐变成前世的样子，可见这人是天生坏胚子，没药救了。 萧玥也没劝萧琳和萧九维持表面关系，她自己也不喜欢萧九，人和人相处是靠缘分的，她转移话题说：“你的胭脂铺弄的如何了？” “是我们的胭脂铺。”萧琳纠正说，她随即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弄的那几款胭脂卖得都挺好，这几个月收益都比之前多了。” 萧玥听了很高兴，谁都喜欢自己努力有回报。 萧琳对萧玥说：“我听说这里庄上有条小溪，里面还有小鱼，我们中午去抓鱼玩吧。”这会天气越来越冷，也就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适合去溪边 玩了。 萧玥有些迟疑：“算了吧，我们去了，那些农户又要被赶回家了。”上回他们去庄上，农户都先被赶回家了。 萧琳说：“小溪在庄子最北面，我们只要让农户别来北面即可，不用让他们都待在家里。” 萧玥闻言也不再拒绝，说来也怪，明明一样都是待在家里，别院这里生活好像就比京城无聊些，可能是别院院子没有家里大的缘故。 萧琳和萧玥用过午膳，和长辈说了一声后，便带着丫鬟下人去了溪边抓鱼，说是两人抓鱼，其实也是丫鬟站在溪边捞鱼，两人站在溪边看着。 小溪很浅，溪水清澈，可以看到很多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萧琳奇怪地问：“这里鱼怎么这么多？为什么那些农户不来捞鱼？” 萧玥看着水里一条条还没有自己食指长的小鱼，随口说：“这种小鱼要用油炸了才好吃，普通农户人家哪里舍得用油炸鱼？” 萧琳闻言有些心动，“油炸了好吃吗？” 萧玥说：“还不错，你要吃吗？要吃的话，让人多捞些，我吩咐庖厨做。” 萧琳点头说：“要！” 萧九嗤笑一声，瞥了萧琳和萧玥一眼，那不阴不阳的 样子，看得萧琳心头起火，她怒声道：“你看什么？” 萧九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自作多情。” 萧琳被萧九气红了眼，她蓦地起身，刚想开口，就被萧玥打断，“阿姐你看，有条大黄鳝！” 萧琳和萧九同时望去，果然一条黑乎乎的足有儿臂长的大黄鳝从两人面前游过，萧琳和萧九顿时吓白了脸，萧琳心有余悸地说：“这不是蛇吗？” 萧九也吓得不轻，只是勉强维持尊严，才没有惊叫出声。 萧玥笑着说：“不是蛇是黄鳝。”她顿了顿说：“可惜我们不会抓黄鳝，不然小黄鳝油炸了，再用酱油糖熬一下也好吃。” 萧玥不喜欢吃黄鳝，但炸黄鳝她挺喜欢吃的，每次面馆里吃面，她都爱点爆鳝面。 萧玥的话让萧琳忘了跟萧九拌嘴，她盯着水里的小黄鳝，“不知道这里的农户会不会抓黄鳝？” 姐妹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耳畔响起含笑的男声，“我可以让人抓黄鳝。” 萧玥、萧琳和萧九都被突如其来的男声吓得不行，三人遁声望去，就见魏肃含笑站在三人不远处，神色温柔地望着萧玥，他第一次见到十娘这么活泼的模样。 第九十五章 大堂兄来了 “魏公子？”珊瑚惊呼，“怎么是你？” 萧玥和萧琳惊疑不定地望着神色如常的魏肃，两人迟疑地互视一眼，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要尚公主了？ 萧玥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不希望魏肃在知道自己尚公主后还来找自己，这只会给魏家和萧家惹麻烦。她抬头问魏肃：“魏公子，你怎么来了？” 魏肃笑道：“我去萧家找你，曾祖母说你来别院散心了，她告诉我别院地址，我就过来了。” 萧玥不由苦笑，千算万算，漏算了樊太夫人，她居然会对魏肃如此客气？也是咄咄奇事。 萧琳一点都不奇怪樊太夫人会如此，她本来就是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性子，魏家权势显赫，魏肃对家里人出手又大方，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魏肃？ “十娘子要抓黄鳝？我家侍卫可以帮你抓。”魏肃说，要不是他还想在萧玥面前端架子，他都可以亲自帮萧玥抓黄鳝，玩水抓鱼爬树……这些都是他小时候玩过的。 萧玥有些犹豫，既然两人订婚没成，她也不想再跟魏肃有联系，可是魏肃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意思拒绝，这样太伤人了。 萧琳对萧玥挤了挤眼 睛，示意她答应，萧玥不解地望着萧琳，萧琳凑近她说：“既然他愿意，你就答应他好了，反正也只是几条黄鳝而已。” 没人比萧琳更清楚魏肃对萧玥的执念，莫说现在魏肃一腔热血，就是日后两人各自婚嫁，他都可能不会死心。 萧玥现在就算拒绝，他回头也会把黄鳝送来，既然如此，干脆现在就答应好了。 萧玥一想也是，她对魏肃说：“有劳魏郎君了。”她犹豫了一会，邀请魏肃道：“魏郎君可要喝茶？” 魏肃又惊又喜，十娘子这是要请自己喝茶？这是他之前不敢想的事，果然定亲之后才有好事。 事实证明魏肃是想多了，萧玥是请他过来喝茶，但同时还是请了自己大哥萧四郎作陪。不过两人喝的茶水确实是萧玥亲手泡的，这对魏肃来说也算是个安慰了。 萧九不屑地望着萧玥，看她清高的样子，还以为她如何端庄守礼，结果现在看到魏肃，还是忍不住想挽回了？ 萧九偷听萧玥、萧琳谈话，知道魏肃和萧玥的婚事不成了，他要尚主了，她还以为萧玥想借此机会挽回这门亲事。 魏家显赫人尽皆知，只可惜她不知 道一旦牵涉了皇家，任何事都没有回旋余地。 萧琳有些担心萧九，不时地偷瞄她，萧玥趁着换茶的空隙，小声问萧琳：“阿姐你做什么？” 萧琳说：“我这不是担心她会说出来嘛。” 萧玥莞尔，她还当萧琳担心别的什么呢，她对萧琳保证说：“你放心，她不会的。” 萧琳将信将疑，“她这个人坏得很。” “所以她不会说，她说了不就是帮我吗？”萧玥提醒萧琳，在萧九眼里，幽州节度使的儿子绝对是一门上好的亲事了，仅次于嫁入皇室。 萧琳恍然大悟，她不屑地撇撇嘴，“短视！” 萧玥被萧琳逗得直笑，她早看出萧琳不喜欢喜欢魏肃，没想她居然会觉得魏家这门亲事不好。 萧玥也不喜欢这门亲事，不提魏肃这个人，就说魏家那复杂的内宅环境，她就不想轻易涉足。 魏肃的属下很快就抓了一箩筐的黄鳝和小虾送来，萧玥借口要处理这些食材，避开了魏肃。 魏肃也不在意，他知道十娘性子腼腆，想到自己还能吃到她让人料理的黄鳝，他心里止不住地高兴，跟萧四郎说话时都是笑着的。 萧四郎见了心里暗暗 惋惜，他以前对魏肃没什么好感，现在相处下来，才觉得这人不错，十娘和他婚事不成，家里人都挺可惜的。 魏肃以为萧玥十指不沾阳春水，所谓的料理食物就是说出处理方法，让下人去做。但萧玥这些天都是亲自料理食材的。 这些天长辈因为自己婚事波折，兴致都不高，胃口也不怎么好，萧玥为了让他们多吃点，很多食物都是她亲手做的。世家女子必学的技艺中，本也有庖厨这一项。 “姑娘，您看这虾洗干净了吗？”仆妇端着处理干净的活虾问萧玥。 萧玥下厨，就是下厨，食材清洗处理是不喜欢她做的。她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鲜虾，满意地点点头，等锅子烧热之后，她什么佐料都不加，直接将这些鲜虾放在锅里炒。 等她把活虾里的水汽炒完，再将虾捞出装盘，散散热气，再加油和葱姜蒜炒香，然后再放入鲜虾和盐调味，这样炒出来的虾鲜甜可口，不带半点腥味。 萧玥说：“多余的虾你们先养着，晚上回来我给阿耶做下酒菜。”她爹老抱怨自己让他吃素，今天给他做个他喜欢的虾饼吃。 “那我有没有下酒菜呢 ？”温柔带笑的声音自萧玥身后响起。 萧玥一怔，转身就见萧珩袖手站在门前，因是背光，萧玥看不清萧珩的面容，不过熟悉的身影让她下意识地喊道：“大堂兄。” 萧珩缓步走进厨房，这是他第一次走入后院厨房，他素来好洁，本来厨房这种糟污之地他不可能踏入，不过萧玥的厨房他挺满意的，他评价说：“这里挺干净的。” 萧玥瞥了大堂兄一眼：“厨房做出来的东西是要入口的，要是不干净，不是要吃坏肚子吗？” 受前世影响，萧玥对下人的要求不高，很多事她睁眼闭眼就过了，唯独对厨房要求严格，每个下人进入厨房都要戴口罩头套，每天都要打扫厨房。 莫说是老鼠、蟑螂，就是灰尘都不怎么允许出现，厨房的墙壁更是半年就要刷白一次。 她这要求弄的陈氏都没脾气了，到了京城后萧家的厨房也顺理成章地延续了萧玥在平郡的要求。 萧珩赞许道：“阿玥持家有道。” 萧玥总觉得大堂兄的赞扬有些怪怪的，“我就只是吩咐一声罢了。” 萧珩轻笑一声：“这些刁奴惯会偷懒，你也要有本事让他们照做才行。” 第九十六章 魏肃和萧珩（上） 萧玥笑了笑：“我家下人都挺听话的。”人都是要面子的，哪怕古代下人没有人权，萧玥都很注意维护他们的面子。 只要是人都有偷懒的时候，萧玥只对厨房要求最严格，别的地方她都挺体恤她们，大家都知道她的忌讳，也没犯过大错。 萧珩见小姑娘居然还想着照顾下人的颜面，不由微微笑了，这丫头还真有意思，他指着萧玥炒好的河虾，“这盘菜是给谁做的？” 这菜是萧玥给自己和八姐做的，不过看大堂兄的模样，她乖巧地说：“大堂兄要是不嫌弃，就拿来下酒吧。” 萧珩轻轻笑了：“不嫌弃。” 这时厨娘已经把黄鳝料理好了，这次萧玥就不动手了，而是站在旁边指点厨娘怎么做，黄鳝和炒虾不同，要下油炸，萧玥做点小菜还行，这种要看火候的东西她就不碰了。 而且萧玥也不想给魏肃亲自做饭，两人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她给他做菜算什么？ 萧珩很满意她的内外分明，他对萧玥说：“这种粗活偶尔做做是打发时间，也没必要常做，免得伤了自己。”厨房的活计还是很危险的。 萧玥好奇的问萧 珩：“大堂兄，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你不要办公吗？”为什么大堂兄最近这么清闲？他不应该很忙吗？ 萧珩笑了笑：“我最近没什么事。”他这也不算谎话，到了他这个位置，很多事都不用亲力亲为了。 以前忙于公务，是因为他没别的事可做，现在遇到了想放在心上的人，他就忍不住想多看看她，虽然这小丫头挺没良心的，每次来看她，她都巴不得自己早点离开。 魏肃一大早接到萧玥来别院的消息，连早膳都没用就赶过来了，等到了萧家别院后，他才觉得有点饿。 崔夫人和陈氏听说魏肃居然一大早就赶来了，两人不由有些愣怔，崔夫人眉头皱了皱，意味不明道：“这孩子倒是挺执着的。” 陈氏附和说：“是啊，看样子他是真把阿玥放在心上了，这两孩子还真挺可惜的。” 崔氏微微摇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儿子昨天跟她说要让孙女相看裴家的孩子，裴璋家世比不上魏肃，但别的都比魏肃好，崔氏还挺满意裴璋。 她现在担心的是，等魏肃得知自己要尚公主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崔 氏倒不是担心魏肃，她担心孙女会因此受牵连。 不过这话她没和陈氏说，她唤人请魏肃入内，含笑问魏肃：“魏郎君今天怎么来了？” 魏肃态度谦和地说：“崔夫人以后唤我阿肃即可，我今天早上想带阿玥出去玩，没想到她会来别院，所以我过来看她了。” 这时的男女大防还没后世那么严格，像魏肃、萧玥这种差一步就订婚的未婚男女，是可以在长辈允许下出游的。 崔夫人说：“这也是怪我，我最近这几天身体不爽利，太医让我来别院休养几天，阿玥这孩子孝顺，非要跟我一起来。” 魏肃闻言关切地问：“崔夫人身体可好？我家中还有几枚灵芝，一会我让人送来给您补身体。” 崔夫人摆手说：“不用了，都是老毛病了。”她又问魏肃：“阿肃一早赶来，可用过早膳？” 魏肃含笑道：“用过了。” 崔夫人是何等人，看他神色就知他说的是假话，她更想叹气了，她知道自家孙女长得好，莫说是年轻男子了，就是她这个老婆子见了都喜欢。 可长得好也有不好的地方，就像现在，她冷眼瞧着，孙女对 魏肃还没动心，亲事没了也不见她如何伤心，这魏肃却陷进去了。 她别的都不怕，就怕日后两人都各自定亲了，魏肃还纠缠不清……崔夫人一面让人上点心，一面让人去叫四郎来陪客。 这时就体现出二房人丁稀少的弊端了，六郎在宫里当陪读，四郎又要跟着父祖读书，又要代替父祖招待客人，实在分身乏术。 魏肃来别院是为了萧玥，他也不稀罕萧四郎陪自己，他对崔氏说：“祖母身体不好，我就不多打扰祖母了，我可以和十娘在附近走走吗？” 按理来说，哪怕魏肃和萧玥定亲了，这话也不该他来说，可魏肃向来不拘小节，他就是为萧玥而来，他也不想费心遮掩。 崔夫人正想找个借口婉拒，屋外匆匆进来一个小丫鬟在崔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崔夫人讶然地望着小丫鬟，“你说什么？大郎君来了？” 小丫鬟点头说：“是的，大郎君来了，他正带着几位娘子在外面放纸鸢。” 小丫鬟的话让崔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萧珩带着家里的小姑娘放纸鸢？这话说出去谁能信？更别说八娘她们还不是他亲妹是他堂妹。 魏肃还没反应过来“大郎君”是萧珩，他还以为是十娘同父异母的兄长，他笑着对崔夫人说：“祖母我也带了纸鸢，你可要随我出去走走？今天天气好，风也大，正适合放纸鸢。” 崔夫人对魏肃说：“我年纪大了，就不跟你们这些孩子凑热闹了。”萧珩带十娘她们放纸鸢固然有些奇怪，可也让崔夫人放心了，有萧珩在，必然不会让魏肃闹出什么事来的。 魏肃也是到了外面才知道，萧家人口中的大郎君居然是萧珩，他跟萧珩打小关系就不好，即便知道萧珩是十娘的堂兄，他还是没法给萧珩好脸色。 他勉强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微笑：“原来是大堂兄，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放纸鸢？” 萧珩说是带萧玥几个出来放纸鸢，可动手是下人，他自己端坐在凉亭中看着萧玥泡茶。 听到魏肃喊自己堂兄，他抬眸看了魏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原来是魏公子，今天天气好，我出来散散心。” 魏肃嗤之以鼻，禁廷尉大都督因为天气好出来散心放纸鸢？这话要是传出去就是笑话了，他眸光微沉，他是来查自己的？还是来找茬的？ 第九十七章 魏肃和萧珩（中） 萧珩见魏肃神色阴沉，暗暗哂笑，就这城府还想跟自己斗？他垂目望着乖巧给自己泡茶的萧玥，温声指点她说：“十娘，水要沸了。” 萧玥本在分心听着魏肃和萧珩说话，听到大堂兄的声音，她立刻将手中的茶沫撒入沸水之中，专心致志地看火候，不再理会别的。 萧珩这下满意了，他不喜欢阿玥关注别的男人，尤其是魏肃，他让人取来七弦琴，缓缓地弹奏起来。 萧珩琴技很好，但因公务繁忙，他现在很少弹琴，也就偶尔跟圣人私下说闲话时才会弹琴，这还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弹琴给圣人以外的人听。 萧玥跟父亲学过七弦琴，可能是因为自己阅历不够的关系，她总是弹不好，因此只学了大半年就放弃了，转而学比较容易的筝。 这会听堂兄弹琴，萧玥不由听住了，她学了大半年，琴技没长进，但基本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大堂兄的琴技可比父亲好多了。萧玥望着大堂兄的目光中不由带上点点星星。 她知道堂兄多才多艺，却不知道他这么多才多艺，堂兄就是书里描述的那种文武双全的大才子吧？谁还没有个少女 情怀？哪怕每个人审美不一样，可像萧珩这般俊美又有才的人谁不欣赏？ 饶萧玥这几天对萧珩戒备再三，都对他有瞬间的心动，这种心动不是说她对萧珩动心了，而是一种纯粹的欣赏，大堂兄这等才华，是她这辈子无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的。 萧珩弹琴也是一时兴起，发现居然引起了小姑娘的关注，他弹得不由更认真的，在场众人除了魏肃，连草坪上放纸鸢的丫鬟都忍不住停下来倾听琴曲，这可是大郎君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弹琴啊。 魏肃神色僵硬，他自幼习武，研读兵法，绝对不是对外表现得那样不学无术，但琴棋书画这四道，他也就书一道稍稍涉及而已，别的三样都不行。 他知道十娘爱看书，他自认无论她看什么书，自己都能跟她说的话，可要像萧珩这般书画信手拈来，琴棋乃当时翘数就不行了。 不过萧珩只是阿玥堂兄，魏肃只是恼怒萧珩占着十娘的注意力，并未往别的方面想。 萧琳困惑地望着萧珩和萧玥，大堂兄何时和阿玥这么好了？明明前世两人都没什么交集，她甚至都不知道大堂兄琴技如此好 。 前世她只知道大堂兄能文善武，是当世俊杰，却不知道他能达到当世大家的程度。萧琳再次惋惜，如果前世大堂兄没有早逝，他们萧家肯定能维持皇室荣耀，而不是被魏家狠狠压在脚下。 萧琳再一次动起了想让大堂兄别早逝的念头，毕竟前世大堂兄是在战场上去世的，而不是病逝的，只要他不上战场，他就不会死了吧？这么想来，要是阿玥能跟大堂兄交好的，将来她可以让阿玥多劝劝大堂兄…… 崔夫人和陈氏本不欲凑热闹，想让这些小辈痛快地玩一回，可听到丫鬟回报说，大郎君在弹琴，崔氏就坐不住了，她还是在萧珩幼年听他弹过几次琴。他自十五岁以后，就再也不弹琴了，也不知道他琴技进步还是退步了。 陈氏不通文墨，不过萧清时常给她弹琴调情，她琴技鉴赏水平还不错，侧耳听着萧珩的琴音，心中有些奇怪，大郎君这是有心上人了？不然琴声怎么如此缠绵悱恻？陈氏不由联想起丈夫给自己弹琴的模样，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萧珩一曲弹毕，含笑望着萧玥，萧玥对上大堂兄深邃的黑眸，下意识地移 开了眼睛，她心头微跳，她之前一直以为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可大堂兄数次暗示，让她不得不正视这问题，大堂兄似乎真对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莫说萧玥是现代人，知道近亲结婚的危害，就是古人也只有嫁表兄弟的，没有说有人会嫁堂兄的，就是没血缘关系的同姓都不可能成亲，萧珩位高权重，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萧玥低着头，小心地将茶水倒入茶盏，然后双手托起茶盏递给萧珩，“堂兄弹琴辛苦了。” 萧珩见小姑娘垂着眼睛不看自己，他微微笑了，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许久未弹，似乎有些手生了。” 崔夫人笑道：“我倒是觉得大郎的琴技又进步了。” 萧珩莞尔：“多谢叔祖母夸奖。” 崔夫人殷勤道：“大郎一会可要留下用午膳？” 萧珩微微颔首：“今天打扰叔祖母了。” 崔夫人眉开眼笑地说：“这算什么打扰，你要是愿意，我巴不得你天天来。”也不是崔夫人势力，而是萧珩这身份地位，他有心弯腰结交，崔夫人自然要巴结着。 魏肃见在场女眷们只有十娘注意力不在萧珩身上，心 中十分欢喜，他就知道十娘不是那种庸俗的人，萧珩固然很好，可他也不差。 他今天是来找十娘培养感情的，不是来看萧珩显摆的，他对萧玥说：“十娘，你可想骑马？” 萧玥不提防魏肃会跟自己说话，她怔了怔，才摇头说：“我不会骑马。”她当然愿意骑马，可是魏肃都快是驸马了，她不会做任何让魏肃误会的事。 魏肃笑道：“我知道你不会骑马，我特地给你找了一匹脾气温顺的小母马，我替你牵着它，你别怕摔下来。” 萧玥没想魏肃能为自己做到这程度，就算知道他有心讨自己欢心，可他做到这程度，萧玥还是很感动的，萧玥更不敢给他不必要的错觉，她婉拒说：“不要，我不喜欢骑马。” 魏肃满心想着如何讨萧玥欢心，被她浇了冷水也不灰心，他继续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放纸鸢？” 萧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由目光落在崔夫人身上，想让祖母帮忙。 萧珩开口淡淡道：“我听说魏郎君要领官职了？” 魏肃没想到萧珩会跟自己说话，说的还是自己官职问题，他冷冷道：“不知堂兄有何指教？” 第九十八章 魏肃和萧珩（下） 魏肃以前并不在乎朝廷官职，自己迟早要回幽州的，可现在心仪萧玥后，他想法就不一样了，他想证明自己并非传闻中的纨绔，是故去求了皇帝舅舅，让舅舅给他寻了一个合适的官职。 皇帝知道他是为了萧家女儿才有了上进念头，心中百味杂陈，如果他不是皇帝、长乐是他宠爱的女儿，他肯定不会让长乐下降魏肃。 但他是皇帝，长乐只是他几十个孩子中的一个，他也就没那么在意了。他答应了魏肃的请求，怎么说魏肃也即将成为驸马，身上官职太低也让人看不过去。 萧珩微微笑了：“指教说不上，就是听人说起这事，特地问问你。” 魏肃神色稍稍缓和地说：“我明天就要去府衙了。” 萧玥没想到魏肃居然要领差事了，她好奇地望了萧珩一眼，萧珩轻轻一笑，温声对小姑娘说：“圣人让阿肃在禁军领了一个差事。” 萧玥暗忖大堂兄是禁廷尉大都督，那么不就是魏肃的顶头上司了吗？ 萧珩不用萧玥开口，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他笑着摇头说：“我管得是禁廷尉不是禁军。” 萧珩这话也是谦虚，理论上禁廷尉和禁军 是两条路，但实则目前皇宫的守卫都由禁廷尉接手，萧珩也是可以插手禁军那边的事务。魏肃的官职就是萧珩安排的，务必让他每天都有事做，没空胡思乱想。 魏肃见萧玥不问自己，反而和萧珩说得亲近，心中不是滋味，他主动开口说：“我管得是宫廷防卫，正巧在堂兄手下办事。” 魏肃“堂兄”两个字喊得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在喊什么仇人。魏肃之所以今天来找萧玥，就是因为从明天起他要去衙门点卯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很难在朝堂上做出什么功绩来，但起码总要给大家一个自己认真办事的印象。有了官职，他以后只有休沐才有时间来找萧玥了。 魏肃想着以后没时间多陪她，就趁着今天多陪她玩一会，不料半路冒出一个拦路虎。魏肃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恼怒，果然他和萧珩八字不合，这辈子没指望成为好兄弟了。 萧玥说：“祝郎君日后鹏程万里、一帆风顺。”萧玥这祝福是真心的，她不接受魏肃是一回事，可他对自己的心意她还是知道的，她希望他日后能一切顺利。 魏肃得了 心上人的祝福，心头仿佛开花了，他认真地对萧玥说：“十娘，我会认真办事，将来给你挣荣耀的。”就算朝堂上他不行，日后自己接替了幽州节度使之位，他会让她成为京城贵妇人人羡慕的对象。 萧玥微笑不语，萧珩冷眼看着两人的互动，心头莫名起了一股烦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算不让阿玥嫁人，她也只能是自己堂妹，别人都可以大庭广众下诉衷情，自己却不行。 崔夫人没想魏肃居然如此大胆，当着他们长辈的面就敢对孙女诉衷情，她连忙对魏肃说：“既然领了官职，以后就要好好办事，别辜负公主对郎君的一片厚爱。” 魏肃含笑应了。 有了崔夫人和萧珩在，魏肃再想亲近萧玥都没法子，而且用过午膳后，萧珩便皮笑肉不笑地赶人了，崔夫人也没多留魏肃。 魏肃识趣地起身告辞，他和十娘还没定亲，长辈不让两人多说话也正常，等两人成亲了，他有的是时间和十娘说话。 萧珩等魏肃离开后，抬头对崔夫人说：“叔祖母，你们来别院似乎也没什么用。”以魏肃的能力，区区一个别院还能阻拦他？ 崔夫人苦笑 ，她哪里知道她们早上才走，魏肃居然马上追来了，显然他们家一举一动都在魏家监视之下。崔夫人倒也没觉得是下人失职，如果是大房还能和魏家抗衡，他们二房想和魏肃抗衡太难了。 萧珩看着垂首不语的萧玥，缓声问：“阿玥可想回平郡探望外祖父母？” 萧玥愕然抬头望着萧珩，大堂兄是什么意思？ 萧珩说：“我正巧有公务想去一趟江南，如果阿玥想回平郡探望外祖父母的话，正巧可以跟我一起走。” 崔夫人和陈氏面面相觑，崔夫人犹豫地说：“这事我要和你叔祖父商量商量。” 萧珩点头说：“应该的。” 崔氏见萧珩如此关心孙女，她迟疑了一会，对萧玥、萧琳、萧九三人说：“你们去河边玩吧。” 萧玥和萧琳互视一眼，知道祖母有意支开她们，她们顺从地离去，顺便把萧九看住，免得她偷听祖母和大堂兄谈话。 崔氏等三姐妹离开后，对萧珩叹息地说：“大郎，你知道阿玥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她要是和魏肃定下来，过个几年也能成亲了，可现在她亲事未定，我就担心将来会耽搁她。” 萧珩笑容不变，“ 小十年纪也不大。” 崔夫人也不跟萧珩说女子青春短暂，婚姻大事耽搁不起，大郎还没成亲，这事他是理解不了的，“让阿玥去平郡避避风头也不错，我就怕耽搁她和裴郎君的相看。” “相看？”萧珩一怔，他没料到二房居然已经在筹谋阿玥和别人相看的，裴郎君？萧珩沉吟了一会问：“裴璋？” 崔夫人颔首说：“正是裴璋，我听说这人才貌双全，性子也好，你觉得他如何？”裴璋已经入仕，虽说和萧珩不是一个地方的，两人应该也见过面吧？ 萧珩道：“他为人还不错，不过我听说他好像有未婚妻了。” “什么？”崔夫人和陈氏面面相觑，陈氏满脸失望，好容易听着是个不错的人，居然已经有未婚妻了？崔氏错愕地问：“大郎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之前问他还没有未婚妻啊。” 萧珩说：“我也是随意听来的，不记得是谁说的了，或许是我听错了。” 崔氏皱了皱眉头，萧珩怎么可能听错？所以这是裴家特地隐瞒？ 萧珩又漫不经心地说：“叔祖母，我看家里门禁似乎松了些，你们早上才离开魏肃居然已经接到消息了？” 第九十九章 离京（一） 萧珩的话让崔氏苦笑，“我回去再敲打下门房。”萧家世镇幽州，不说他们手下的暗卫，单单是军中普通斥候都能轻而易举打听到自家人的行踪。 萧珩道：“是要紧一紧门禁，毕竟这事关家中人安危。” 萧玥狐疑地望着萧珩，她不是说家中守卫不重要，但大堂兄这么特意点出来，总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萧珩低头对萧玥温和一笑，萧玥无语地撇过脑袋，越发肯定大堂兄不安好心了。 萧珩的话让崔氏听得眼皮直跳，不提家里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郎，就是夫君和儿子的安危都要重视。崔氏更联想到，魏肃今天能来别院，下次是不是能直接翻墙到家里来？崔氏毫不怀疑魏肃有这能力。 萧珩在二房别院陪着萧铮、萧清用完晚膳才离开，等萧珩一走，崔氏就和萧铮、萧清说着魏肃早上来别院的事，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头，萧铮说：“不用管他了，等魏彦来京城就好了。”魏彦肯定不会纵容他胡来的。 崔氏不悦道：“我们来别院本就是为了躲着魏家，现在魏肃三天两头往这里跑算什么？家里三个姑娘要不要名声了 ？外人总不会以为他是来看我的吧？” 萧清揉了揉眉头，他是三姐妹的父亲，更恼怒魏肃这番作为，可偏偏他拿这人无能为力，若他不是幽州节度使之子，他说不定还能教训教训他。 萧铮想了想，“要不你们再换个地方？” 崔氏摆手说：“别了，我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了，再说换了地方也没用，他魏肃还没几个斥候？” 萧清听了母亲这话，不由问道：“那依阿娘之见该如何？” 崔氏说：“大郎说他要去一趟平郡，不如让他带阿玥回一趟平郡，正好也让阿玥探望下她外祖父母。” 萧铮和萧清愕然，萧清说：“阿娘，我们才从平郡回来。”萧清倒不是反对女儿回平郡，可他们也才回京城一年不到，就算女儿再想外祖父母，也不至于现在就回平郡。 萧铮眉头紧皱：“大郎？他怎么会管这事？”也不是萧铮多疑，而是他和大房关系是众所周知的不好，虽说长辈的矛盾没传到下辈，但隔阂还是在的。 萧珩出门是办公务，他怎么可能会带上一个只会拖累的堂妹出门？他会有这么好心？别人不清楚，萧铮心 里有数，大房看似仰仗萧珩，实则无论是他好大哥，还是他那好侄子，对萧珩都颇为防备。 晋阳长公主生下萧珩便难产死了，萧珩幼年是在宫里长大的，偶尔回国公府也是暂时，他对萧家也没什么感情，反而跟皇帝情同父子。 要不然皇帝那么多皇子，即便萧珩是他亲妹之子，也轮不上他一个外甥年纪轻轻手握大权，就因萧珩是皇帝唯一亲自抚养过的孩子。 萧珩连亲祖父、亲父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意隔房堂妹？他亲妹那么多，也没见他关注过，世子夫人生的那些女儿都不敢往他跟前凑。 崔氏理所当然道：“我家十娘乖巧贴心，当然不是大房那几个小丫头能比的。”崔氏说的“小丫头”特指世子夫人那几个嫡女。 崔氏心地善良，从她对儿媳陈氏就可看出，她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可大房那些嫡女，就算崔氏再敦厚，也说不出她们一个“好”字，这几个孩子也可怜，都被亲娘都教坏了。 萧铮和萧清没吭声，这天下好姑娘多的去了，也没见萧珩另眼相看，萧铮吩咐儿子道：“你明天去跟大郎谈谈。” 萧清 微微颔首，第二天一早，他去府衙点卯过后，便去禁廷尉找萧珩了。萧清站在禁廷尉门口，满身不自在，若非必要，国朝任何官员都不愿意轻易涉足禁廷尉。 萧珩也是刚到禁廷尉，接到手下人的回报，他起身亲自出门迎接萧清：“二叔。” 萧珩的手下不由偷偷瞄了萧清一眼，果然一旦涉及家中十娘子的事，郎君便分外在意。 萧珩不是好人，可在女色方面一贯洁身自好，他连续两个未婚妻去世后，身边一直干干净净的。以他的身份，想要多少美女没有？可从来不见他对任何女人另眼相看。 萧玥是他第一个愿意花时间耐心陪伴的女子，即便她是萧珩的堂妹，萧珩这些心腹也将她视作未来的半个女主人了。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想歪了。 郎君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就算满腔兄长之情无处倾斜，也不至于会如此对待隔房堂妹，他又不缺妹妹。这明显是对十娘子动了别的心思。 大家也不觉得身为堂兄对堂妹动心有如何大逆不道，堂妹又如何？只要大郎君喜欢，就算是亲妹也行，别说是堂妹了。禁廷尉这些人天生道 德底线要比寻常人低。 萧清问萧珩：“我可打扰你办公了？”他知道萧珩向来公务繁忙。 “不忙。”萧珩迎着萧清去自己在禁廷尉的书房，吩咐下人上茶后，对萧清说：“二叔今天是来问我去平郡的事吗？” 萧清道：“你去平郡是办正经的公务，十娘身子弱，你带上她恐怕是拖累。” 萧珩说：“我带走十娘也是想让魏肃和长乐公主的婚事太平些。”萧珩顿了顿道：“魏肃想让十娘看到自己上进，求官求到了陛下面前，陛下觉得有点委屈长乐公主了。” 皇帝就是这么神奇的物种，他自己可以对女儿不上心，就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女儿不上心。 萧清悚然一惊：“什么？那十娘怎么办？” 萧珩安抚萧清说：“十娘是个小姑娘，陛下是天子，自然不会跟她计较什么。只是为了我们以后考虑，我想带十娘离开一段时间。我这次去平郡也没什么要事，就是随便找个借口罢了。” 萧清信了萧珩前半段话，他现在也觉得女儿离开是好事，陛下不至于和一个弱女子计较，可长乐公主如果知道这事，肯定会迁怒女儿的。 第一百章 离京（二） 她是公主，女主只是普通臣女，两人一旦对上，吃亏的肯定是女儿。萧清哪里舍得女儿受委屈？至于萧珩后半段的话，他听完就过了。 萧珩是什么身份？禁廷尉大都督兼大理寺卿，他这身份是不可能随意离京的，一旦离京肯定是有重要事，他愿意带女儿是大人情。 萧清犹豫了一会道：“你公务繁忙也不好让她耽搁，我让四郎送她回平郡吧。” 萧珩好笑道：“这路上也不太平，就算四郎送十娘回去，肯定也是搭我官船，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四郎多跑一趟？” 萧清听了也笑了，他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那就劳烦大郎路上多照顾十娘了。” 萧珩微微而笑：“我会的。” 萧清回去和陈氏说，他答应让萧珩带萧玥回平郡，陈氏和萧玥都惊呆了，陈氏是很想念自己爹娘，可她们不是才来京城吗？怎么又回去了？女儿身体还受得住？ 萧玥想到如果自己回平郡，那路上就是大堂兄朝夕相处，她不禁头皮发麻，这也太可怕了，她这会才确切认识到萧珩身份的魅力。 这事如果是四郎提出的，肯定一口被长辈驳回了，可这话由 萧珩提出，长辈就会慎重考虑，甚至会被他说服，萧玥咬了咬下唇，她现在只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大堂兄对自己就是普通的兄妹之情，不然他真想对自己做什么，她可能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陈氏说：“大郎君去平郡是办公务吧？阿玥跟着他舟车劳顿，身体能吃得消吗？” 这点萧清不担心，女儿天天跟自己早起打拳又不是白打的，“他们路上坐官船，应该不会太累。” 陈氏不解地反问：“我们回来的时候不也是乘坐官船吗？” 萧清也有些尴尬道：“还是有点区别的。”他和萧珩官职相差这么远，官船待遇肯定不一样，再说萧珩还有一帮禁廷尉的手下，这些人可比什么家丁都能干。 陈氏叹息道：“这一来一去，起码也要半年，阿玥亲事就耽搁了。” 萧清安慰妻子说：“阿玥年纪还小，我们不急，裴璋看着也不像是急着要成亲的人。” 提起裴璋，陈氏迟疑道：“我之前听大郎君说，裴璋有未婚妻了，夫君你是不是打听错了？” 萧清愕然地望着妻子：“怎么可能？这是裴璋亲口说的。”以裴璋的为人，怎么可能 隐瞒自己没有婚约的事？ 陈氏也糊涂了，“那是大郎君记错了？” 萧清默然，萧珩怎么可能会记错？ 萧玥看父亲这样，再次确定了萧珩在萧家的地位，她提醒父母：“会不会这门亲事是裴家长辈做主，裴郎君不清楚？” 萧清摇头：“裴家长辈都在京城，而且他们也不可能随意给裴璋订亲。”他沉吟了一会对妻子说：“我让阿娘去裴家打听下这事。” 陈氏好奇地问：“母亲还认识裴家女眷？” 萧清笑道：“裴璋的祖母和母亲是闺中密友，只是裴家祖母随裴祖父外放，两人联系才逐渐少了。”若不是有这份关系在，萧清也不会认识裴璋，更不会看中裴璋。 崔氏也在和萧铮说裴璋的亲事，萧铮反应和萧清一样，“裴璋是裴家千里驹，裴家对他寄予厚望，怎么可能随便给他定亲？” 崔氏说：“你是说大郎记错了？” 萧铮迟疑道：“他不会记错吧？要不你过几天去趟裴家？把小八、小九和小十也带过去。”如果孙女要去平郡避风头的话，那么这半年也不能相看，正好带她去见见裴家长辈。 崔氏轻叹一声：“除了 小十，小八和小九你有什么打算？” 萧铮说：“小八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小九就嫁回樊家吧。” “什么？”崔夫人惊叫出声，“那你要把小九嫁到樊家？” 萧铮不自在地说：“母亲这段时间一直想让四郎成亲，我想着与其让四郎再娶个樊氏女，还不如把小九嫁回去。” 萧铮是个孝子，可再孝顺他没准备让自己引以为豪的长孙再娶个樊氏女，当初儿子娶了樊家女已经是他疏忽，导致他儿子婚事不顺。现在的儿媳看着不错，可惜身世弱了些，长孙他再也不会重蹈儿子覆辙。 不过樊氏毕竟是他母族，亲娘要自己提携娘家，他也不能完全无视，就把女儿嫁过去吧，这也算对亲娘有个交代了。 萧铮和崔氏感情很好，他不止一次听妻子抱怨说小九不听话，这样的孩子嫁到谁家都是结仇，还是送到樊家，樊家还能忍她。 崔氏一开始觉得萧铮是异想天开，但听丈夫这么一说，她又觉得樊家的确是小九最合适的人选，崔氏言不由衷地说：“小九性子温顺，想来应该能跟樊家相处好的。” 萧九还不知道祖父母已经决定把自己 嫁到樊家了，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就是怎么跟八皇子接触，将来如何能嫁入皇室。萧琳和萧玥都不想入宫，萧九却一门心思想入宫。 她自知自己身份比不上两个嫡出姐妹，但以二房和萧妃的关系，她当八皇子侧室还是可以的。她是八皇子的表妹，即便八皇子娶了正妃，也会给她几分脸面，她日子肯定比嫁给寻常世家庶子或是寒门弟子好多了。 对萧玥这次亲事不成，她心里是隐隐有些欣喜的，魏肃自己不成器，可魏家权势大，魏肃又这么喜欢萧玥，萧玥嫁过去肯定是享福，她才不想让萧玥享福。 萧九早早地起身给崔氏请安，她来的时候陈氏等人还没来，她垂着头温顺地给崔氏梳头。 崔氏透过镜子望着孙子，心里只想叹气，明明都是一样教导，怎么她和八娘她们完全不一样？ 崔氏对萧九说：“天色还早呢，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这么早起来。” “我不困，而且侍候祖母本就是我该做的。”萧九乖巧地说，她之前也想反抗崔氏对自己的压制，后来发现自己根本反抗不了时就改了策略，现在她一心一意讨好崔氏。 第一百零一章 离京（三） 崔氏经历那么多年内宅纷争，萧九的心思她一眼就看透。萧九要不是自己亲孙女，崔氏早让她滚了，可这是自己亲孙女，还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崔氏再无奈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崔氏说：“孝顺长辈是应该的，但也要顾及自己身体，只有自己身体好了，才能更好地孝顺长辈。” 崔氏这话也是苦口婆心了，一般人只会教导自家孩子无条件顺从长辈，殊不知孝顺、孝顺，孝在前，顺在后。长辈要是不慈，后辈还是无条件顺从，那就是愚孝了。 萧九乖巧地点头：“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身体，不让祖母担心的。” 崔氏见她满脸笑容，却压根没把自己的要求听进去，不由将叹息深深压在心底，罢了，祖孙之间相处也要看缘分的，她和九娘或许缘分浅了些。 萧九伺候着崔氏洗漱完毕，萧琳才从自己房里过来，她和萧九一样，都是住在崔氏院子里的，见萧九亲热地跟崔氏说话，她怔了怔，随即笑着给崔氏请安：“祖母起来真早，这几天天冷，我早上越发起不来了。” 崔氏笑道：“你们小孩子贪睡是正常的，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怕能多睡一炷香时间也是好的。”她见八娘没有因为九娘早来而有别的心思，不由心中欣慰，八娘真是长大了。 陈氏和萧玥来得也不晚，萧琳刚到，两人便来了，陈氏要送萧清上早朝，都习惯每天早起。萧玥生理钟也固定了，无论冬天还是夏天，都是固定时间起来。 崔氏问陈氏：“小十的行李打点好了吗？” 陈氏说：“打点得差不多了。” 萧琳闻言偏首望着萧玥，她真要跟堂兄去平郡？ 萧玥点点头，有些愁眉不展，她不是不想去平郡，但她不想跟大堂兄一起去，总觉得和大堂兄一起去，会有她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 萧琳不禁有些羡慕，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离开过京城，阿玥即便是随大堂兄去办公务，也至少能见识到外面的大好河山了。 萧九僵着脸看着众人意味不明的话，萧十要出门？她去哪里？萧九再次感觉自己被大家隔开了，就好像她不是萧家的孩子一样……萧九再一次坚定了，要为自己搏个出路的决心。 崔氏领着儿媳、孙女去给樊太夫人请安，樊太夫人之前只是 挑刺崔氏和陈氏，今天去反常地看萧九不顺眼，不是骂她行礼不规矩，就是说她小家子气。 萧九比不上萧琳和萧玥，两人都是两世为人，心态沉稳，压根没把樊太夫人看在眼里，完全把她的话当耳旁风。萧九是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姑娘，被樊太夫人的挑刺刺激得眼眶发红。 崔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她估摸着萧铮那老糊涂是跟老太婆讲了要把九娘嫁到樊家，她才会这么多九娘。她忍不住暗忖，若不是九娘的脾气实在让人头疼，不然她怎么可能会把孙女嫁回樊家？她都讨厌死樊家人了。 萧玥不喜欢萧九，可看到樊太夫人这样她心里也厌烦，她是现代人，完全没有愚孝的想法，看到樊太夫人这样就厌烦，这么一个糟老婆子居然还有这么孝顺的儿子，这世道果然是不公平的。 萧琳小声对萧玥说：“十娘，你知道祖父想把九娘嫁回樊家吗？” 萧玥怔了怔，恍然大悟：“难怪曾祖母一大早就看九娘不顺眼，她不喜欢九娘嫁回去？” 萧琳讥讽道：“她最希望是我嫁回去，就是你，她都觉得配不上。”在樊太夫人看来， 萧玥是村姑的女儿。她虽也不喜欢萧琳，可萧琳好歹是樊氏女生的，樊家的血脉就比别人好。 萧玥无语：“多谢曾祖母看上不我。”萧玥一点都不觉得被樊氏看上是荣耀。 萧琳斜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比起九娘，她当然更喜欢你。”萧玥光看容貌就足够让人喜欢了，樊太夫人那是特例，才会如此对小十。 萧玥没吭声，反正她和八娘都不可能嫁到樊家，她也不跟八娘讨论樊太夫人到底更喜欢谁的问题了，她好奇地问萧琳：“我看你似乎不排斥樊家？” 要是在以前，萧玥肯定不会这么问萧琳，毕竟樊家是萧琳的外家，可现在两人熟了，她也知道萧琳不是多想的人，她见萧琳这模样，好像不排斥嫁到樊家？ 萧琳坦然道：“是啊，樊家表哥人不错的，你要是愿意，跟我回樊家一趟就知道了。”前世这段时间，家里也忙着给她们三人说亲，她不清楚萧玥的婚事是否有现在那么波折，反正她爹那会是想把她嫁到樊家的。 别看樊家是自己的外家，可那时候萧琳真看不上樊家，她知道父亲要把自己许给樊家后，她 哭得不能自已，认定父亲心里只有继母和继妹，完全忘了她和大哥。 她苦求父亲改变主意不行，就主动去找舅舅和表哥，求舅舅表哥拒绝这门亲事。舅舅和表哥被她哭得尴尬不已，舅舅出面婉拒了这门亲事。 她爹为了这事，气得半月没跟自己说话，那会十娘还对自己说过，其实表哥人不错，她只当十娘幸灾乐祸，对她大吼说，她要是愿意她可以嫁。 十娘后来就再没劝过自己了，现在想来十娘那会已经是内定的赵王妃了，她说不想入宫，她说表哥人不错也完全是真心的，表哥人真不错。无论是前世的自己，还是这辈子的萧九，都配不上表哥。 萧玥瞪大眼睛望着萧琳，她没听错吧？难道八姐喜欢樊家表哥？萧玥相信萧琳的话，她说樊家表哥人不错，那肯定是不错的。 萧琳见萧玥一脸错愕，连忙辩解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想嫁表哥，我只是觉得表哥娶九娘有点委屈了。” 樊家也就欠缺在底蕴不深厚，娶不上世家女媳妇，所以只能求着萧家嫁女。曾祖母人品不行，但樊家其他人都不错，跟曾祖母是两种人。 第一百零二章 离京（四） 时至今日，很多事都跟前世不一样了，萧琳也清楚自己不能事事依靠前世的先知先觉，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回想前世的事了。 但一个人的人品和才华却不是轻易能改变的，她舅舅、舅母都是好人，自己前世逼着舅舅退婚，把舅舅面子都放在脚底踩了，后来舅舅还是很关心自己。 萧琳不觉得这辈子舅舅、舅母就会对自己不好。同样表哥前世有出息，这辈子应该也不会过得太差，她表哥称不上才惊绝艳的才子，却也是精明干练之人。 前世表哥曾经是大堂哥的能吏，后来魏肃上位，他官职也不低，魏肃曾当众夸表哥是能干之人，九娘要是嫁给表哥是享福了。 萧琳很讨厌萧九，但也没想让她嫁个不好的人，所以她也没想阻止这门亲事，依照萧九的装模作样，她要真嫁到樊家，应该也会孝顺舅舅、舅母，跟表哥和睦相处的。 萧琳现在挺好奇，父亲准备把她许给谁，说来她都做好这辈子嫁给表哥的准备了，现在突然说要把萧九说给表哥，她还挺惊讶的。 萧玥看了她一眼，笑盈盈地说：“阿姐你放心，阿耶肯定给你找个比表哥更好的。” 萧琳 真心实意道：“我也不要跟谁比，只要那人人品好，肯真心实意跟我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他们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安安分分过小日子，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萧玥说：“阿姐你要这么想，将来一定会幸福的。”她爹选的女婿，或许不一定日后会有很大出息，但人品是肯定能保证的。 姐妹两人轻声低语，萧九则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这两人现在对自己防备得紧，她都偷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了，不过她总觉得这几天家里人看自己的眼光有点不对劲。 难道是自己想入宫的事被他们发现了？萧九心头扑扑直跳，她下意识地摇头，不会的！这事她谁也没说，他们不会发现的。 萧九下意识地忽略了家中长辈可能会跟自己说亲，也不是她有心疏忽，而是家里萧琳还没说亲，又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呢？ 崔夫人给樊太夫人请安，又处理了些家事后，便去裴家找裴璋的祖母朱氏。她这举动是有些失礼的，讲究的人家在拜访前都会下个帖子，询问人家何时有空然后再登门。 可是她这次情况特殊，萧珩马上就要出发，阿玥跟 萧珩这一走起码就半年。她倒不是急着让孙女出嫁，而是裴璋人品才华在那里，他年纪也不小了，肯定有不少人家中意他。 要是他们不趁早下手，说不定等阿玥从平郡回来，裴璋都定亲了。因存着这念头，崔夫人就不请自来了，她和朱氏是年少相识的情谊，朱夫人也不会在意她的失礼。 朱夫人果然听说崔夫人来了，心中很惊讶，但还是很开心地亲自到门口迎接崔夫人，她打趣崔氏道：“今天吹得是什么风？怎么把你吹来了？” 崔氏笑着说：“你离京好久了，好容易回了京城，我怎么能不来看你？” 朱夫人的丈夫一直在外游宦，她陪着丈夫大江南北地四处走，也就半个月前才刚回京城，这一次回京城他们就不准备出门了。 主要是也是年纪大了，禁不起舟车劳顿了，再来就是家里小辈都大了，该嫁人的嫁人、该说亲的说亲，也不能四处乱跑了。 崔夫人的话让朱夫人很是感慨：“是啊，这一晃都过去几十年了，我们都老了。”她和老友都有白发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她还记得两人在闺中时一起玩闹的场景。 崔夫人笑着说：“是 啊，我们都老了，不过老了也好，老了就能休息了。”最怕就是儿子还没成年，自己又没管家的时候，那时候在婆婆底下的日子是真难熬。 朱夫人深以为然，她虽和夫君外放，但那也是婆婆去世以后的事了，婆婆去世之前她是一直在老家伺候婆婆，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跟侍妾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 她半夜时常哭得枕巾都湿了，可第二天起来还是要伺候婆婆。也幸好她婆婆死得早，她熬了几年就熬出头了，相较之下阿崔的日子更难过，她婆婆如今还健健康康的。 “你最近如何？你家孩子呢？怎么没带来？”朱夫人笑着问：“说来我都不知道你有几个孙子孙女呢。”她只记得阿崔只有一个儿子。 说起这点，朱夫人还是很羡慕好友的，她日子再难，夫君都没有二心，始终全心全意对她，不像自家那老头子，不说也罢。 “我有两个孙子、三个孙女，两个孙子都大了，大孙子还在国子监读书，准备来年给他求个身份；小二在宫里当八皇子伴读。” 崔夫人说着自家情况，“三个孙女也是大姑娘了，这会还在跟先生上课，就没让她们过来了。” 朱夫人听得眼睛一亮，“这些孩子说亲了没？” 萧家人丁单薄有坏处也有好处，比如说现在朱夫人听说阿崔就两个孙子，长孙在国子监读书，次子当八皇子伴读，她就心动了，这两个孩子想来前途都不会差，她膝下有两个嫡出的孙女正准备许人呢。 “都还没说亲呢。”崔夫人有些头大地说：“这几个孩子年纪都差不多，说亲也是凑一起来。偏我那儿子是个主意大的，不要我们当父母的插手，我就随他去了。” 崔夫人挽着朱夫人手，“说来你呢？你家孙子孙女也都大了吧？” 朱夫人道：“我家跟你家情况差不多，几个孩子年纪也相近，说亲也是一起说，你儿子还孝顺，不让你操心，我家那几个是万事不管的，都是我来的。” 朱夫人因年轻时候跟丈夫分居，自己嫡出的孩子也不多，就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年纪和萧清差不多，女儿却是她和丈夫的老来女，今年才十六岁。 这孩子被他们夫妻打小娇惯，养得娇滴滴的，崔夫人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女儿的婚事。要不是她和崔氏关系太好，女儿和崔氏孙子差了辈分，她都想把女儿嫁到萧家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裴家相看（一） 两个老闺蜜说起自家孩子，就有说不尽的话，崔夫人听说老友膝下有十多个孩子，大多是庶出，嫡出的只有二子一女时候吓了一跳，同时心里把儿子骂个半死。 她就知道男人不管大小，办事都不靠谱！裴家那么一大家子人，这嫡嫡庶庶的，孙女要是嫁进来，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呢。 萧铮一辈子都没纳妾，连个伺候的通房都没有，她跟前一直清清静静的，她也希望孙女将来找的人家也是清静人家，即便做不到一辈子不纳妾，也不能跟裴家似的。 裴家老太爷这么多庶出，家里孩子一定都习惯纳妾了，裴璋就算现在不纳妾，将来看了兄弟都纳妾，他能忍得住？崔夫人心里已经对裴璋存疑了。 不过想着十娘婚事波折，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打听说：“这么多年你也算熬出来了，我记得你孙子很有才名，是个好孩子。” 朱夫人听到孙子，脸上微微露出笑意，“你说的是阿璋吗？我倒不是自吹自擂，他真是个好的，他打小就在我跟前长大的，我就没见过比他更贴心的孩子了。” 崔夫人听得若有所思，她是知道闺蜜脾气的，她不轻 易夸人，能得她这么夸奖，显然裴璋这孙子很得她心意，她追问道：“你这孙子定亲了没？” 朱夫人斜了崔夫人一眼，戏谑道：“怎么？看上我家孙子了？” 崔夫人也不隐瞒，落落大方地说：“我家孙子孙女都该说亲了，你家孙子孙女也是说亲的年纪，正好我们两家凑凑，说不定我们能当个亲家呢？” 朱夫人听得心动，“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让几个孩子一起见见面？”这也算大型相亲会了，若是有看中的孩子，能和萧家结亲是再好不过了。 朱夫人是知道萧家往事的，也知道萧家大房和二房不和，不过即便二房没了国公府的牌子，萧铮也是正三品的高官，萧清也是年少有为之人。 下面两个孙子也不是败家子，萧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朱夫人算盘打得很精，要是能把孙女嫁到萧家就好了。她看中了萧家男人家风好，身边清静，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喜欢这样的人家。 崔夫人痛快的一口答应：“行啊，你看何时方便，我们带孩子出来玩玩，我最近住郊区别院，那里地方大，让孩子玩得地方也多。” “那行，我明天就 带孩子去玩。”朱夫人也不是急着给孩子们相看，她是想出门松散松散，来京城后她就没出过门。 京城人多，即便是官宦之家，居所也不会太大，裴家也不是京城坐地户，在京城只有两座房产，不像萧家在京城繁衍生息，即便将来分家，手头也不缺别院房子。想到这里，朱夫人越发坚定了要跟萧家结亲的念头。 崔夫人见朱夫人绝口不提裴璋的亲事，就知道裴璋是没定过亲的，她不由暗暗困惑，连亲祖母都说裴璋没定亲，为何萧珩会说他定过亲了？ 崔夫人存了一肚皮疑惑回了别院，看到翘首以盼的儿媳，崔夫人也不卖关子，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末了疑惑地说：“会不会大郎记错了？” 陈氏笑着说：“大郎君公务繁忙，偶尔记错也是正常的。” 萧珩是真记错了吗？他当然不可能记错，裴璋的确是定亲了，而且他这门亲事还是他母亲给他定下的，只是这事只有裴璋父母知道，裴璋本人和祖父母都不知道，所以裴璋和朱夫人都没提这事。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裴璋的父亲是裴璋祖父母的长子，裴璋祖父外放时，裴璋父亲年 纪还小，是以他和母亲留在老宅伺候裴璋的曾祖母，裴璋的祖父就外放当官了。 夫妻父子两人直到十年后，裴璋曾祖母过世才团聚，那会裴璋的父亲年纪已半大不小了，当时裴璋祖父恰巧被贬在边关，一家人虽团聚了，可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等裴璋父亲到了成年的年纪，裴璋祖父也没能回京，是故裴璋父亲娶的是当地大族的女儿，而不是京城或是河东老家的世家女。 裴璋的父亲和母亲感情很好，但朱夫人并不喜欢这个外族媳妇，她觉得这媳妇就是一个不懂规矩的蛮夷，因此在裴璋母亲生下裴璋后，她便将长孙接到了身边抚养，没让儿媳插手长孙教育。 裴璋父亲因这事对妻子一直心存亏欠，认为母亲过于固执，妻子和长子母子分离，因此妻子说要把娘家侄女送给儿子时他一口答应了。 两人之所以没跟父母说，倒不是说他们想先斩后奏，而是这说定的表妹本也没想当裴璋的正室，她只是想当个妾罢了。一个妾而已，裴璋父亲估计家中父母和儿子都不会反对，是故也没说。 这事京城没人知道，萧珩也是听萧清说想把阿玥 说给裴璋，派人去打听裴璋的情况，才了解到了这事。他知道二房肯定会去找朱夫人确认情况，但这事朱夫人也不知道，所以他派人送了一份信给萧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了。 萧清看到侄子送来的消息时，脸一下黑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他闺女怎么这么倒霉？到处都有人跟她抢夫君？魏肃如此、裴璋也是如此！ 萧清能当机立断地断了女儿和魏肃的事，也能立刻断了裴璋这边。萧清是男人，也是古人，他再疼爱闺女，也没指望过未来的女婿能对闺女一心一意。 他之所以绝了和裴家说亲的心思，是因为看出裴家内宅不修，后院嫡庶不分。嫡亲的表妹当妾，这还算什么妾？分明就是跟正妻地位齐平的平妻。 他女儿有才有貌，找什么男人不行？非要找个还没成亲就多个贵妾的男人？是的，虽然裴璋很无辜，他也不知道自己多一个贵妾表妹，他依然被萧清迁怒了。 萧铮、崔夫人和陈氏知道这事后，也不由叹息一声，“这事可惜了。” 即便是急着让女儿定亲的陈氏都没提这事了，有这么一个糊涂亲娘在，裴璋绝对不是女儿良配。 第一百零四章 裴家相看（二） 陈氏征询崔夫人意见：“那孩子们还见不见裴家的孩子？” “见，为什么不见？让孩子们多几个朋友也好。”崔夫人熄了让裴璋当孙女婿的心思，但跟朱夫人交情还在，她还想看看裴家的女儿，要是有合适的，四郎、六郎也可以娶来。 裴家那长媳拎不清没关系，横竖出嫁的女儿跟娘家关系可远可近，以后少跟亲家母来往即可。 崔夫人想要给孙子相看孙媳妇，朱夫人也在和丈夫商量这事，她跟丈夫早年因妻妾婆媳关系，夫妻感情寻常，这些年两人年纪都大了，少年夫妻老来伴，感情反而渐渐好起来了。 裴老爷子也不怎么去妾室房里了，每天都习惯先和老妻说一会话，朱夫人和他说了崔夫人今天来家里的事，末了朱夫人跟丈夫说：“她说是来看我，可我觉得她是为了大郎来的。” 朱夫人和裴老爷子口中的大郎是裴璋，而不是两人的长子，老夫妻已经彻底放弃这长子了，任他在穷乡僻壤和妻子相亲相爱一辈子。 裴老爷子一辈子都没处理过内宅之事，可他为官多年，手下不知断过多少案件，他一眼看出了疑点，“我记得大郎 初到京城时，曾在国子监上学，当时和萧铮的孙子就是同窗，他们会不知道大郎有没有定过亲？” 朱夫人不在意地说：“阿崔应该只是随口一问，就是想引出大郎的婚事。”毕竟这是女方先看上了他们男方，又不好直接提，免得被男方认为女方想巴结着上。 裴老爷子沉吟了一会问妻子：“萧铮有几个孙女？他们准备说哪个孙女给大郎？” 朱夫人说：“阿崔有三个孙女，长孙女是萧清原配樊氏生的，次孙女是庶出，小孙女是后面的填房陈氏的，我听阿崔的意思，她似乎最看重小孙女？” 朱夫人说着也有些奇怪，毕竟这小孙女生母只是商户女，又不是在她身边养大的，怎么说她也应该最看重大孙女，再说哪有越过长姐，跟下面妹妹先定亲的？ 裴老爷子说：“樊家虽不是世家，但这些年族里弟子也算能干踏实，要是他们家乐意结亲，我们也可以考虑。”他们河东裴氏名声虽不弱于萧氏，可他家不是主支，尤其是他长年在外游宦，在京城连个助力都没有。 萧铮虽只是国公府二房，和长兄关系也不好，可到底在京城经营多年， 底下两个孙子听着前途也不错，裴老爷子有心拉拢，“要是你觉得人不错，就直接定下好了。” 朱夫人迟疑道：“我还想看看裴家男孩子。”她还有好几个孙女没嫁人呢。 裴老爷子摆手说：“先把大郎的亲事定了，孙女的事不急。”不过几个丫头片子，想嫁人还不是随时都能嫁出去？裴老爷子膝下子孙太多，也就对孙子上心，孙女压根不放在心上。 “这段时间宫里几个皇子也成年了，皇后估计要开赏花宴给皇子们选妃，家里几个女孩子可以考虑入宫。”裴老爷子来京之前就考虑好家中女孩的出路了。 朱夫人咋然色变：“什么入宫？绝对不行！珠儿绝对不能入宫。”入了宫她还能见他们女儿吗？ “我说的不是珠儿，我说的是孙女。”裴老爷子再冷漠，也不至于让唯一的老来女入宫，再说他那个闺女娇滴滴的，入宫也帮不了家里什么，反而给自己惹事。 “珠珠儿性子太娇，我们也别考虑别的人家了，就从我名下弟子中选吧。”裴老爷子也是叹息自己年纪大了、心软了，把唯一的嫡女娇惯成这样，不然他的嫡女就是皇后也 当得。 朱夫人也知道嫁给老爷子的弟子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就是有些不甘心，老爷子那些弟子大多都是寒门弟子，要不就是世家旁支，身份上都配不上自家闺女。 说来说去还是萧家最好，可惜她和阿崔关系太近了，她女儿嫁了阿崔孙子，她平白低了阿崔一辈分，也太尴尬了，朱夫人揉揉额头：“我再看看。” 裴老爷子无所谓地点头，女儿年纪也不大，还能慢慢相看。 崔夫人虽绝了孙女和裴璋的心思，可家里孙子也没娶妻，她还是早早地吩咐次孙从宫里回来，给两个孙子打扮整齐见客。 萧六郎有些尴尬，八皇子见他难得一次告假，还吃了一惊，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知道他是回来相看时，他立刻笑着答应了，甚至萧妃娘娘还赏了他一件新衣服让他回去相看。 这份厚爱要在平时，那些伴读早嫉妒了，可这一次大家都没嫉妒，反而扎扎实实地笑话了他一番，末了还祝福他早日迎娶美娇娘。 萧六气得脸都黑了，等回家时看到祖母和继母还派了丫鬟给自己熏香，他脸更黑了，他忍不住对崔夫人说：“祖母，是不是太隆重了？ ” 崔夫人道：“熏个香就隆重了？难道你想臭烘烘的去见人家小娘子？” 萧六无言以对，他身上是没香气，可也不至于臭吧？ 萧琳、萧玥在一旁窃笑，萧玥和萧六不熟，也没插嘴。萧琳和萧六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她之前向来看不上萧六庶出身份，兄妹感情寻常。 她重生回来后，对萧六多了兄长的尊敬，但两人感情也没到可以打趣的程度。她乐得和萧玥旁观看热闹。 萧六无奈地看着两个妹妹，他自小入宫当伴读，跟家中妹妹感情都不亲近，可他是年轻男子，看到娇滴滴漂亮的小妹妹总有几分怜爱，他对两人说：“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萧琳和萧玥立刻异口同声地给萧六道谢：“多谢六哥。”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娇嫩，让在场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萧四安慰六弟说：“熏上吧，反正这香也不浓。”他不好说，他们要是不配合的话，祖母肯定不会放他们走的。 萧六只能任丫鬟给自己换衣服、熏香、梳头，最后让崔夫人满意了，他和萧四才得以脱身，这也只是前戏演练而已，等到了裴家女郎来的那天，两人的打扮估计更慎重。 第一百零五章 裴家相看（三） 萧六好容易脱身后，才有时间跟萧四说话：“四哥，我们相看是哪家娘子？” “就是裴璋的姐妹。”萧四比萧六年长，也相看过几次了，对这事还算了解，“朱夫人和祖母是多年好友，她今年才回京城，祖母听说她家女儿多，就动了给我们相看的心思。” “不是之前说想把裴璋说过小十吗？怎么现在成了我们相看？”也不怪萧六困惑，世家大族弟子就那么几个，差辈分结亲、兄妹结亲对象是一家的现象比比皆是。 可是祖母这次明显目标是他们而不是小八她们，祖母不想把小十说给裴家了？萧六有些困惑，“裴璋人不是挺好的吗？”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裴璋有个表妹贵妾的事，萧家没对外宣扬，但萧清也没瞒着儿子，这些事以后儿子都要接触。萧四也不瞒着萧六，将裴璋父母的糊涂事说了一遍。 萧六闻言倒是有些替裴璋可惜，“他将来妻族恐怕助力不多。”有这么一对糊涂父母在，但凡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 而身为世家子，想要在官场上出头，除了家族助力外，最要紧的也是妻族助力 。本来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只有疼爱女儿的人家才会选择帮女婿，裴璋的父母这是把儿子一条重要的晋升之路断了。 萧四没什么感觉，“这是为人子该做的。”无论父母如何，儿子总不能嫌弃父母。 萧六也只是随口一说，他猜祖母这次相看对象主要是自己，就私心来说萧六不想娶裴家的女儿，裴家子孙太多，孙女必然不受重视，他娶她们也就娶个身份，对他毫无帮助。 再说家里女孩子太多，难免会放养女儿，这些女孩子大半也不会正经上过学，顶多跟着家中女性长辈认几个字而已，萧六私心还是希望自己能娶个知书达理的妻子。 他是庶子又是在宫中当伴读，日后注定不能一直陪着妻子，他家曾祖母又是那个脾气，如果娶个脾气差点的妻子，家里迟早要闹翻天，萧六轻叹一声：“娶妻也太麻烦了。” 萧四老神在在地说：“放心吧，家里长辈不会给我们随便娶妻的。”他爹也就他们两个儿子而已。 萧六和萧四兄弟两人说了一会话，就被崔夫人赶出门接贵客了，两人骑着马在官道上缓行。两人正值少 年，相貌俊美，英气勃勃，又骑着骏马，更显得英气勃发。 朱夫人远远瞧见萧四和萧六，再次惋惜这两个孩子是阿崔的孙子不是儿子，她轻拍女儿的手，心中越发坚定要在京城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她女儿绝对不能嫁寒门子。 裴七娘好奇的瞄了一眼萧四和萧六，“阿娘，这两位就是崔姨母的孙子吗？你准备把哪个侄女说给他们？” 朱夫人爱怜地望着女儿，微微笑道：“还没决定呢，看了再说，结亲是结两家之好，总要双方都满意才行。” 裴七娘微微颔首，她正值妙龄，她这年纪的女孩子对自己的亲事都有少许期待，裴七娘也不例外，可也不是看到一个少年郎君就心动的，至少萧四、萧六还没让她心动的程度。 萧四和萧六很有礼数地迎着朱夫人去别院，崔夫人接到下人传来的消息，也一早带着孙女们在门口迎接了。 朱夫人含笑下了马车跟崔夫人寒暄，可目光在看到萧玥时候怔了怔，随即露出了惊艳，这孩子可真漂亮啊！朱夫人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容貌如此出众的小女郎。 这孩子看着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 人彻底长开了也不知道该有多漂亮，她现在理解了为何崔夫人最重视小孙女了，要换她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孙女，她也最重视。 崔夫人自然知道自家十娘的魅力，她笑着让十娘给朱夫人行礼，然后对朱夫人说：“我家十娘打小跟父母在平郡长大，他们也就比你们早来京城二个月而已。” 朱夫人看看萧玥，再看看萧琳和萧九，羡慕地说；“阿崔你真会养孙女，居然把孩子养得这么出挑，我家这几个要是能有她们一半好就好了。” 崔夫人道：“你别夸她们，她们也就在外人面前乖巧，在家里也是个淘气的，比不上小七这么稳重乖巧。”崔夫人看着裴七娘眼热，她当初也想生个女儿，奈何两胎都是儿子。 她还因夭折的小儿子伤了身体，再也不能生了，她想着从手中褪下一个手镯，她招手让裴七娘过来，亲自给她戴上镯子说：“这镯子还是我闺阁时我祖母给我的，玉质虽不是顶好，水头却不错，给小七戴着玩吧。” 朱夫人忙道：“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做什么？”崔夫人说手镯不是顶好是自谦了，谁家手镯用羊脂玉的？ 崔夫人这玉镯已是最上品了。 崔夫人压住了裴七想要拒绝的手，她对朱夫人感慨说：“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我想生个女孩子吗？只可惜我这辈子就得了一个儿子，你女儿也算我半个女儿了，这镯子就是我给小七的见面礼。” 朱夫人听得笑了一声，偏头对女儿说：“原来是提醒我忘了让你喊干娘了，小七快喊干娘。”朱夫人和崔夫人年轻时曾说过要当对方孩子干娘的，只是后来两人分隔两地，这事也没成。 现在两人儿子都大了，也没那么大的孩子认干娘的道理，倒是裴七年纪还不大，正好能认干娘。 裴七红着脸喊着崔夫人“干娘”，喜得崔夫人握着裴七不放，都快忘了给孙子相看了。 朱夫人倒是看着萧玥动心，她悄声问崔夫人：“阿崔，你家小十许人家了吗？” 崔夫人摇头说：“我家三个孩子都没许人呢，就是小十是她爹养大的，她爹娇惯得很，非说要自己做主女儿的亲事，不让我们管。” 朱夫人一直不知道崔夫人这话是推脱还是真话，她思忖着她家大郎也不是差的，就算是萧清做主，他还能看不上大郎？ 第一百零六章 离京（五） 朱夫人回家和丈夫说起萧玥的事，“这姑娘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性子看着也好，温温柔柔的，要是能娶回来就好了。” 裴老爷子听着老妻的感慨，微微笑道：“别想了，娶不到的。” 朱夫人不服气地反驳：“你怎么知道娶不到？我家大郎哪里差了？” 裴老爷子慢悠悠地说：“我们家孙子再好还能跟皇家比？萧家难得养了这么一个女儿，不留着攀高枝，难道还嫁门当户对的人家？” 将心比心，他要是有这么一个孙女，肯定送入宫里，而且不是当皇子妃，是直接当皇妃，皇子哪有皇帝好？ 朱夫人想起崔夫人婉拒的话，将信将疑，“阿崔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吧？”皇帝的年纪都可以当这姑娘爹了，把人送到宫里，不是糟蹋这孩子吗？即便朱夫人已经十多年没跟崔夫人往来了，也不觉得她有这么狠心。 裴老爷子笑着说：“你们就是妇人之仁。”年纪大一点怕什么？等当了宠妃，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时候，她就知道长辈对她一片苦心了。 朱夫人却不死心，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见了就喜欢，不争取一下，她将来肯 定后悔，她推着丈夫说：“你去探探萧铮的口风，万一萧家是愿意的呢？” 裴老爷子不愿意做这种事，但看到妻子一脸期盼，他心头一软，罢了，老妻这辈子就是为自己、为儿女操心，他颔首说：“我找个机会去问问萧铮。” 裴老爷子虽没明着答应，可他向来言出必行，他说问一定会去问的，所以朱夫人很放心地开始盘算别的孩子婚事，今年见的萧四、萧六人都不错，她家长孙女应该跟萧四挺般配的。 朱夫人盘算着孙子孙女的婚事，崔夫人晚上也同丈夫闲聊，“我瞧裴家那大娘子性子挺不错的，就可惜年纪稍微小了点，今年才十三岁。” 萧铮沉吟了一下问：“这位大娘子是裴璋同母胞妹？” 崔夫人说：“是的，是裴璋的胞妹，她和裴璋一样，都是阿朱从小养大的。” 萧铮道：“你要是觉得合适，可以和裴家透透口风，让她和小五定下来。”裴家跟萧家也算门当户对了，虽说裴家在京城人脉不广，可裴老头是个精明能干的，裴璋也是人中龙凤，有这样的亲家也不错。 崔夫人迟疑的说：“我瞧阿朱挺喜欢阿玥的，她从小 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萧铮笑了笑，“这事你别操心，我跟裴文说即可。”裴文就是裴老爷子。 崔夫人见丈夫愿意费心，她甩手不管了，她轻叹一声，“就是委屈了阿玥，等她从平郡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说上亲事。” 萧铮安慰妻子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阿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也别太担心了。” 萧铮第二天上完早朝，就接到了裴文的请帖，他将请帖往袖中一塞，跟儿子说了一声，便去找裴文喝酒了。 裴文羡慕望着萧铮身边的萧清，“你这儿子顶得上我所有儿子了。”他膝下子嗣众多，可惜都不成器，这么多人加起来还比不上萧清一人。 萧铮和裴文年少时都在国子监读过书，虽说那会没什么交情，可也是认识的同窗，后来两人的妻子是好友，两人在婚后来往反而稍微频繁了些。 他对裴文说：“你有裴璋这么一个孙子还不够？我用我两个孙子跟你换裴璋如何？” 裴文哈哈一笑：“你想要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不如你嫁个孙女过来，我孙子不就是你半个孙子了吗？”裴文半开玩笑道，他和萧铮也不是官场对手 ，两人谈得又是儿女亲事，也没必要迂回婉转。 萧铮摇头说：“你孙子再好，我孙女也不能抢别人的未婚夫。” “别人的未婚夫？”裴文眉头皱了皱，“我家阿璋没有定亲。” 萧铮意味深长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孩子定亲又不是祖父母才能做的事。” 萧铮的话让裴文脸色微变，他那糊涂儿子不会又做什么糊涂事了吧？ 关于裴璋的婚事，萧铮点到即止，反而跟裴文说起自己长孙的婚事，“你就看上我儿子了？没看上我孙子？” 裴文闻言心中一动，娶不上孙媳妇，得个孙女婿也不错，他打个哈哈说：“我又没见过你孙子。” 萧铮痛快道：“一会我让我孙子来伺候我们喝酒，今天我们好好喝一杯。” “好，我们好好喝一杯。”裴文除了孙儿亲事，还想和萧铮聊聊自己的这次回京述职的事，他在外宦游了几十年了，外官油水是丰厚，可他现在攒够了家底，不想再当外官了，想留在京城了。 萧铮和裴文喝了一顿酒后，两人说定了裴大娘子和萧四的婚事，同时萧铮也替裴文引荐了萧珩。 因萧珩马上要去平郡，萧铮也 没耽搁时间，第二天就让萧清去找萧珩。萧珩这几天正忙着处理公务，他想手头的公务收拢一下，处理完了，在船上就能好好陪小姑娘玩一段时间了。 听说萧清来了，他微微挑眉，难道他们又给阿玥说亲了？萧珩心头有些烦躁，忍不住暗忖要是阿玥是他们大房的女儿就好了，就轮不上二房做主她的婚事了。 萧清不知萧珩所想，他有些拘谨地跟萧珩说了来意，他也不是第一次走人情关系，但萧珩毕竟是自己晚辈，长辈求晚辈走人情，这让萧清有些尴尬。 萧珩听说只是定了萧四和裴家姑娘的亲事，他展眉一笑：“恭喜三叔。” 萧清想到长子定亲了，心中石头也落了一小半，“你别的弟妹还没定亲，等都有了人家我才放心。” 萧珩微微一笑：“我明天就离开了，也没时间见裴文，不如让他拿了我的帖子去见吏部侍郎，他会安排裴文的。”萧珩现在哪有时间见外人。 萧清微微吃惊：“这么快？” 萧珩说：“已经耽搁了一点时间。”再不走，等你们把小丫头许人吗？萧珩思忖着，他要想个法子，把小姑娘弄到自己身边养才好。 第一百零七章 离京（六） 萧玥比萧清还早知道明天要走的消息，她这里的消息是由颜女官直接传递的，颜女官虽然因身体缘故离宫，可她侍候皇后多年有功，身上的品阶并未收回。 萧家众人都很尊敬她，萧玥也没把她当成下人看待，一直礼貌地称呼她为颜姨。她聪慧伶俐，又温柔体贴，几天下来颜女官已经把她当成自己日后的养老依靠了，对萧玥照顾也十分上心。 她替萧玥打点行李，“这一路舟车劳顿，姑娘要受累了。” 萧玥对颜女官说：“我刚从平郡来京城，要说累也不至于，就是时间太久了。”古代出行最大的不便就是时间太长，道路又太崎岖，要是有现代高速公路多好？可惜这只是自己的妄想。 颜女官好奇的问萧玥：“姑娘是在平郡长大的？” 萧玥说：“我是在平郡出生长大的。” 颜女官抿嘴微笑：“难怪姑娘看着就像江南美人，原来在江南长大的。”宫里有不少江南送来的美人，个个温柔如水，萧玥身上就带了些江南美人的气息。 颜女官之前还以为因为陈氏是江南人，萧玥似母，才有母亲几分气韵，没想萧玥是在江南 长大的。不过即便在美女云集的江南，姑娘这容貌也算顶尖出挑的了。 萧玥问：“颜姨你去过江南吗？” 颜女官摇头：“我去过漠北，但没有去过江南。”她年轻时出任务都去漠北，去江南的差事轮不上她，后来她品阶升了，却又被派去保护皇后，连京城都没出过了。 萧玥笑道：“那这次去平郡，我带你出去玩。” 颜女官微微而笑，“好啊。” 萧玥是跟萧珩一起走的，家里人虽说有点舍不得她离开，可也没人不放心，要是跟着萧珩还不放心，那这天下也没可以让人放心的人了。 萧玥再一次见识到了萧珩在萧家的地位，他似乎比现任国公爷还可靠，萧玥托腮暗忖，这也算是一种能力了。年少居高位的人也不是没有。 可像大堂哥这般年少又得人信任的人，却是少数，这就是所谓的天运之子的光环？毕竟大堂兄将来也是要当皇帝的人。可魏肃将来也是皇帝，后世的名声跟大堂兄不相上下，他名声就似乎没大堂兄那么靠谱…… “阿玥在想什么？”清朗好听的声音自身后传出。 萧玥回头叫了一声：“大堂兄。 ”他们现在已经在官船上了，这还是萧玥第一次看到京城的码头，她不禁有些好奇站在船头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 萧玥从平郡来京城时乘坐的也是官船，只是后来半途阿娘生病，他们就只能在津县别院暂住，等阿娘病好之后，津县到京城的距离也不需要坐船了。 萧珩含笑问：“是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他手中拿着一件斗篷缓缓走进萧玥，他将斗篷抖开，披在了萧玥身上，“江上冷，别着凉了。” “谢谢大堂兄。”萧玥抬手想系斗篷的带子，但萧珩已经替她系了，她只能微微抬头，让萧珩系得更方便些。 这会朝阳刚刚破开云层，晨光将萧玥莹白的肌肤照出了半透明的色泽，她樱唇不自觉地微张，隐隐露出一点雪白的贝齿。 萧珩眸色转深，他抬手想轻触那点诱人的樱红，但最后还是点在她翘挺的鼻尖上，在萧玥困惑的目光中，他笑着问：“要不要跟我下棋？” 萧玥摇头：“不要。”从京城到平郡要坐好久的船，她才不要上来就下棋，现在就下棋，等日后无聊怎么办？ 听着小姑娘干脆利落的拒绝，萧珩 满心无奈，这天下除了天子，也就她敢如此漫不经心地拒绝自己了，“那你想做什么？” 萧玥说：“我想再看看码头。”作为经历过春运高峰的大学生，码头上这点人实在不入萧玥的眼，可眼前码头众人劳作行走的景象，在她眼里就仿佛在看清明上河图一样。 她来古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古代劳动人民，或许是因为京城生活条件好的缘故，在码头干活的这些人气色都不错，身上衣服也挺整齐，显然大家生活都还不错。 萧玥忍不住想到，也不知道日后改朝换代的时候，大家日子会不会还如此好过？她轻叹一声，暗笑自己想太多了，等乱世一来，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去想别人？ 萧珩无奈地问：“跟我说话就这么无聊？” “嗄？”萧玥缓缓的眨了眨大眼睛，不解的望着大堂兄，大堂兄刚刚在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萧珩哭笑不得，抬手轻敲她额头：“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好心陪你说话，你却嫌我烦？” 萧玥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嫌您烦，我就是看那边看入神了。” 萧珩不明白这 码头有什么好看的？“那阿玥要不要下去走走？” 萧玥说：“不是要出发了吗？” 萧珩笑了笑，“等一会走也可以。”他本来就没固定时间，急着离京是不想把小姑娘留在萧家，免得萧家那些人趁自己不注意把她许人了。 “不要了。”萧玥可不敢耽搁大堂兄的正事，“等我们回京的时候我再去码头玩吧。”那时候她有的时间慢慢逛。 萧珩微微颔首，也没继续劝她，他本就不认为码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吩咐下人说：“我们走吧。” 就在官船驶出码头的时候，萧玥远远地瞧见几艘官船正缓缓朝码头驶来。要说官船的样式都是一样的，可萧玥莫名的就看出这几艘官船有种莫名的气势，就好像大堂兄在的官船，气势就是跟别的官船不一样。 “大堂兄，那是什么官员入京吗？”萧玥指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官船问。 萧珩颇有深意地望着萧玥说：“那是魏彦的官船。” 魏彦？萧玥想了想，才想起魏彦是魏肃的父亲，原来是幽州节度使的官船，难怪气势不凡。两人说话间魏家的官船和萧珩的官船擦身而过，然后渐行渐远。 第一百零八章 魏肃尚主 魏肃在码头等着父亲官船到来，他目光扫过码头时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识的定睛望去，可再也寻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他眉头皱了皱，是自己看错了吧？十娘怎么可能会在船上？她好端端的也不可能离京。 “郎君，将军来了！”下人的惊呼声让魏肃注意力再次放到了远处缓缓驶来的官船，不再去想刚刚的一时的恍神。之后魏肃回想起这一次的错开无数次后悔，如果他能当时派人确认一下，让十娘别去平郡，或许两人就不会分开了。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的魏肃还不知道自己和萧玥这一错开，就是永远错开了，他正欢天喜地的等着父亲到来，然后让他去萧家提亲，他快要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了。 魏彦身为幽州节度使，之前大部分时候入京都是带兵骑马入京，但这几年他树大招风，天子潜入幽州的暗探越来越多，魏彦行事便越发低调起来。 他这次入京便是乘坐了官船入京，明面上只有十几名侍卫相随，余下的侍卫他都让他们微服分散入京，潜伏在魏家在京郊的别院之中。 这些侍卫个个高 大壮实，如果在城内聚集，难免会引起有心人注意，所以魏肃让他们在城外等着。这些年京城内务是由萧珩在管理，这小子年纪不大，可手腕过人，即便是魏彦也要避让他几分。 魏彦想着也就比萧珩小了几岁的儿子，心里暗暗惋惜，要是阿肃哪天能跟萧珩一样就好了。魏彦也不是嫌弃儿子，他儿子跟同龄人比起来是不错，但比萧珩就差得远了些，为人父母总希望自己儿子越出息越好。 魏彦站在甲板上，看到跟自家官船擦身而过的船只，不由微微挑眉：“萧珩离京了？”自己入京的时候，皇帝居然会让萧珩离京？他是为了什么大事外出？ “是打听到萧寺卿去平郡，别的什么都没打听到。”魏彦的心腹低声说道，他们在京城也有人手，自然知道萧珩离京的消息。 “平郡？”魏彦若有所思，“我记得萧珩的三叔刚刚从平郡回来？”平郡历来都是朝廷的粮仓、钱袋子，萧珩去平郡，这平郡的官场恐怕要大地动了…… 魏彦垂目吩咐侍从让人密切盯着平郡，但不要插手，他势力在幽州，平郡官场的事他旁观即可。 魏彦能记住萧清还是因为儿子，他儿子喜欢上了萧清的女儿，来了好几封信催他来京城给自己定亲。 要是没有长乐公主下降，魏彦也乐得成全儿子，可皇家不放心魏家，又想塞个公主进来，魏彦也不可能为了儿子的儿女情长拒绝，魏家已经够打眼了。 他知道萧清的女儿很美貌，可这天下美貌的女子多了，等他将来成了大事，儿子要什么样的美女都行，萧家的女儿就算了。也是儿子眼光太高，要是他看上的是别的小官之女，等他尚主之后倒是可以纳来当妾。 “将军，郎君来了。”侍从的话让魏彦抬目望去，就见自家儿子满脸兴奋地站在码头望着自己。 魏彦脸上不自觉的带了淡淡的笑容，“这傻小子。” “父亲。”魏肃也等不及船只靠近，他倒退了几步，几步助跑，双足一点，纵身跃上了官船。 魏彦满意地颔首说：“身手还不错，没落下。” 魏肃咧嘴笑道：“父亲，你一路辛苦了。”魏肃是在京城长大的，跟魏彦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可他感情却跟父亲更好，跟母亲反而平平。 衡阳公主心里只有她皇家 那些外甥外甥女，对儿子不是太上心，皇帝让她养废亲子，她就当真不管亲子了，这冷漠无情的做派，让魏肃冷了心。 他小时候还会伤心，不明白为何母亲不喜欢自己，现在他已经不去想这问题了，只能说他跟母亲没有母子缘分。比起看着慈爱，实则冷漠的衡阳公主，对他一直精心教导的魏彦，更让他亲近尊敬。 “这点路还不至于累。”魏彦摆摆手问：“我听说你在禁军领了一个职位，做得还顺利吗？有和同僚好好相处吗？”面对唯一的独子，魏彦大部分时候都跟普通的父亲一样，都会操心儿子的学业事业。 魏肃说：“挺顺利的，我那些同僚人也不错。”以他的身份，只要不是自己有意找茬，他那些同僚也不可能会为难自己。魏肃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父亲，您明天有闲暇时间吗？” 魏彦了然道：“要我去萧家提亲？” 魏肃满脸笑容的点头。 魏彦看着儿子满脸欣喜的笑容，心中难得起了几分不忍，这似乎是阿肃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只可惜自己还是成全不了他，他轻叹一声：“阿肃，你和 萧家的婚事没了，皇帝要你尚长乐公主。” 魏肃正满心欢喜盘算着父亲去提亲后，自己怎么才能让萧家答应早点嫁女，可父亲的一番话犹如自己在腊月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让他脸色瞬间变白了，“父亲您说什么？” 魏彦也不安慰儿子，他是武将，习惯直来直去，他也不觉得自己儿子抗不过这次打击，“皇帝要你尚主，萧家的女儿你娶不到了。”他顿了顿，“你要是真喜欢那样的姑娘，等尚主之后，我给你找几个漂亮的。” 魏肃要的根本不是漂亮姑娘，他要的只是萧玥，没了萧玥，他要那么多漂亮姑娘有什么用？“父亲，我不要——” 魏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魏彦打断了，“阿肃别说傻话，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一定能想通的。”不想尚主？他也不想尚主，可最后还不是尚了衡阳？ “长乐生母不显，在宫中也不受宠，你尚主之后也不会受委屈的。”国朝的公主脾气都不好，驸马的日子都不好过，魏彦当年跟衡阳成亲后，也被衡阳折腾得不轻。不过有衡阳在，长乐就不敢折腾，至少儿子不用受公主的气了。 第一百零九章 平郡之行（一） 魏肃面如死灰，他张嘴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父亲和母亲不一样，母亲看似对自己千依百顺，实则在很多方面对自己不上心。 他幼年也曾疑惑，为何身边人都能认认真真读书，唯独自己身边总有想引诱自己玩乐的小厮？他只想跟表哥表弟一样，在书房认真听先生讲课。 他偷偷向母亲告状，母亲却笑着说，让他们陪着你玩不好吗？后来那些小厮还是被父亲暗中替换了，他才有静下心认真读书的机会。 自那之后，魏肃就隐约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有父亲才能给他，可这次连父亲都给不了自己，他该怎么办？ 魏肃莫名地想到，如果萧珩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不会跟自己一样无助吧？他肯定有法子保住自己想要的人吧？魏肃苦笑，难怪他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魏彦见儿子愣愣地看着远处，忍不住轻叹一声，这是自己唯一的独子，他怎么能不疼爱？若是有可能，他也希望儿子能娶个琴瑟和鸣的妻子，不要走自己的老路。 他抬手轻拍儿子的肩膀说：“这事萧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提早把你看上的小姑娘送走了。” “什么？”魏肃抬眼看着父亲，“萧家早知道了？” 魏彦颔首说：“不然他们为何让女眷们都去别庄暂住？就是知道你要尚公主，想提早避开你。” 魏肃想起之前在别庄，阿玥对自己浅笑嫣然、完全看不出异样的模样，心中一痛，所以这份感情只有自己投入，她压根没放在心上吗？ 魏肃蓦地起身，他不信！阿玥心里肯定也是难受的，只是她不好表示而已，魏肃大步往外走去。 魏彦语气沉稳地唤着儿子：“阿肃你去哪里？” 魏肃说转身央求地望着父亲：“父亲，我想去看看阿玥。”他想和阿玥说说话，或者不说话，哪怕看一眼都行。 魏彦无奈地望着儿子，他都没想到自己跟衡阳居然能养出一个情种，他淡声道：“你见不到她的，她被萧珩带走了。” 魏肃一怔，“什么叫被萧珩带走了？” 魏彦说：“萧珩去平郡了，这次走的时候他带走了自己堂妹，说是要带堂妹回平郡探望她外祖父母。” 萧珩向来公私分明，莫说他这次是去平郡办公务，就是私下去平郡游玩，也不可能带姐妹出行，摆明这次他就是带着妹妹离开， 替皇家解决麻烦。 魏彦不想打击儿子，可还是忍不住对儿子道：“你能有萧珩三分心机，也不至于被他打压至此。” 魏肃沉默不语，他之前一直不服气，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比不过萧珩。他不觉得萧珩带阿玥离开是为皇家解决麻烦，他就是想占着阿玥！ “父亲，既然萧家都知道我要尚主，那他们可有为阿玥另选未婚夫婿？”魏肃这时已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没有像很多人以为的会大吵大闹。 如果大闹有用，他早闹了，可这除了让自己更可笑之外，根本没法把阿玥要回来。越是这时候他越要冷静，他跟阿玥或许现在不成，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魏彦揉揉眉头，他来京城之前压根没把萧玥放在心上，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跟儿子不成便不成了，他还能去打听她消息不成？不过看儿子这么上心，他改口说：“我让人去查查。” 魏肃道：“您让人查查裴璋，萧家可能看中了裴璋。” 魏彦哼笑了一声，他这次是对萧玥有了好奇之心，这小姑娘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儿子如此念念不忘，“你就算知道她要嫁谁又如何 ？你还能抢了她不成？” 魏肃没吭声，他现在自然不会对阿玥做什么，可将来的事情谁知道？ 魏彦匪夷所思地望着儿子，这小子真想强抢人妻不成？但看到儿子沉默的模样，他也没继续说什么，随便他去吧，只要儿子不一蹶不振即可。 魏肃和魏彦谈话的时候，萧玥正坐在船舱里跟堂兄下棋，她刚才甲板上吹了一会风，咳嗽了几声，被大堂兄听到了，就不让她继续待在甲板上了。 萧玥手执白子，歪头看着正悠然下着黑子的大堂兄，大堂兄没有公务要忙吗？ 萧珩抬眸似笑非笑地望着萧玥，“怎么？不想下棋？” 萧玥摇头，将手中的黑子放下，“大堂兄你不用陪着我，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萧珩就知道小丫头会这么说，他微微一笑：“我在京城忙，难得有时间出去走走，阿玥还想让我处理公务？” 萧玥连忙摇头：“不是的。”以堂兄的身份地位，他真能这么满身轻松地出来游玩吗？ 萧珩看着小姑娘玉白的脸上满是困惑，忍不住轻笑，“骗你的，我一会就要去处理公务了。” 萧玥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 跟堂兄相处越来越有压力了。 萧珩抬手摸了摸她发顶，萧玥身体一僵，她现在都是大姑娘了，除了父亲偶尔会这么亲近自己外，别的男性长辈、同辈都不会这么对自己。 萧珩却恍若未觉，他向来就是看准了不放手的人，既然他想着让小姑娘陪在身边，就不会允许她如此逃避，她总要慢慢适应自己的。 他温声说：“路上无聊，阿玥不如陪我一起去处理公务？” 萧玥错愕望着萧珩，“我哪会处理公务？这不是耽搁您时间吗？”她怎么陪大堂兄处理公务？而且想到要跟萧珩单独相处那么久，萧玥就头皮发麻。 要不是萧珩是自己堂兄，他现在对自己这样，她都怀疑萧珩想追求自己，可萧珩是自己堂兄啊！ 莫说是现代，就是表兄妹可以成亲的古代，堂兄妹也是不可能的。大堂兄不至于这么糊涂吧？萧玥心里只打鼓，她现在是真后悔跟堂兄说自己不想嫁魏肃了。 萧珩挑眉问：“谁说不行？阿玥不是时常替三叔处理公务？”他想了解小姑娘的过去，自然是把她从小到大的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萧清把这女儿当半个儿子养。 第一百一十章 平郡之行（二） “我就替爹爹磨个墨而已。”萧玥为了不跟大堂兄太亲近，不惜抹黑自己，“爹爹是哄我开心，才说我帮他处理公务，其实我就是在他书房胡闹。” 萧珩“唔”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微微笑意：“阿玥也可以在我书房胡闹，替我磨墨即可。” 萧玥张口结舌地看着大堂兄，他还能这样？ 萧珩笑了笑，又抬手揉揉她发丝，“不愿意？” 萧玥很想说“是”，可看到大堂兄含笑的双眸，她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乖巧地说：“我就怕耽搁大堂兄处理公务。” 萧玥承认她是胆子小，不敢明着违背大堂兄的意愿，大堂兄气势太强了，他都不用生气，只要看着自己，就让她提不起反抗的心思，这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吗？ 萧珩柔声说：“阿玥这么乖，怎么会耽误我做事？”小姑娘愿意给自己红袖添香，萧珩也不耽搁时间，当即带着她去自己在船上的书房。 正如萧清所言，即便官员都可以乘坐官船，因乘坐人的身份不同，在官场的享受也是不一样的。萧玥跟父亲来京城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也能独占一艘官船。 可她来的 时候可能跟着堂兄这么舒服，这官船上的一切摆设都是萧玥在家里用惯的，堂兄在船舱里的书房摆设也跟他在国公府一模一样。 萧玥忍不住瞄了一眼侍立在书房的侍从，她都不知道大堂兄到底是怎么教调这些下人的，居然能让他们如此能干听话？ 萧珩见小姑娘偷瞄着书房里的侍从，只当她不喜欢有外人在书房，他挥手让侍从退下，然后指着一只博物架道：“上面有些游记话本，你要是无聊就看这些书吧。” 萧玥偏头望着萧珩：“堂兄你不是让我磨墨吗？”如果他现在不需要的话，她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离开？ 萧玥这话虽没说出来，可萧珩是什么人？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几乎要被这丫头气笑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让她这么避之不及？他本来是舍不得真让她磨墨，现在他冷着脸说：“你要磨墨那就磨吧。” 萧珩自第一次见萧玥就对她另眼相看，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从不对她冷言以对，今天是他第一次生气，萧玥不由被他吓了一跳，她垂着头闷声给他磨墨，浓密如小扇子般的睫毛不时轻轻地颤动一下 ，堂兄真生气了？ 萧珩见小丫头被吓住了，心中暗哂一声，还当这丫头胆子有多大？结果还不是个雀儿胆？萧珩跟萧玥处久了，也慢慢摸清这丫头脾气了。 看着乖乖巧巧的，实则是个打蛇上棍的，对她太好了，她就容易得寸进尺，而且还是个小白眼狼，只要她没把那人放心上，她就完全不记得那人好。 萧珩看不上魏肃，可不得不承认，魏肃对她是真好，可惜他一片痴心完全没让这小白眼狼记住，还一门心思想逃离他，萧珩不想自己当第二个魏肃。 他低头专心处理公务，不再理会萧玥。萧玥被堂兄不上不下地晾着，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理智告诉她，堂兄应该不会跟自己计较这点小事，可万一堂兄真生气了呢？ 萧珩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固然让人羡慕，不过他工作也量大，即便在离开平郡之前他已经提早处理了不少公务，可被他搬上船的公文也有不少。他身体强健，又早习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环境，自然不觉得在书房处理公务有什么劳累的。 可萧玥就不行了，她平时看书也可以在书房待上一下午，可那是躺在 软榻上，有软榻、软枕和丫鬟伺候的，哪里像现在就一个蒲团和一张书案？ 她跪坐了小半个时辰后，只觉腿麻腰酸，手也因为一直举着磨墨不舒服，萧玥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求饶道：“大堂兄，我不舒服。”堂兄不会是真要罚她吧？ 萧珩正在翻看密探刚送来的情报，听到耳畔响起小姑娘娇软带着哭腔的声音，他先是一怔，偶尔瞄了一眼书房的更漏，这才坐了半个时辰不到？ 他抬眸望去，就见小姑娘美眸含泪，满脸委屈地望着自己，他知道阿玥私下习惯坐胡床，却不知道她居然这么不耐久坐。 他不禁又心疼又好笑，“哪儿不舒服？”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丫头，这他还没罚她就受不住了？ 萧玥小声说：“我哪里都不舒服。”时下风俗是正坐，也就是跪坐，可萧玥是后世来的，坐惯了椅子，哪里能习惯跪坐？ 她跟爹娘在平郡长大，萧清和陈氏都是娇惯女儿的，从来狠不下心教导女儿正确坐姿，她想坐胡床就让她坐了。 她到京城后，也甚少有需要长坐的机会，她又是个惯会唬人的，需要正坐时总是端庄完美 装上十来分钟，因此连崔氏都没看出孙女居然不耐久坐。 萧珩唤人送了一张胡床进来，“你以前在平郡的傅姆就不教你这些规矩？” 萧玥双手搭在膝盖上，“有啊，可是我打小身子弱，坐久就站不起来，所以阿娘也没让傅姆多教我。” 萧玥知道时下很多人认为坐椅子，也就是胡床不雅观，可是她实在没法因为别人不雅观而把自己跪成罗圈腿，正坐对她来说，就跟受刑一样难受。 萧珩想说她这样不行，可看到她起身时候两条纤细的小腿都在微微颤抖，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腿难受？我让人进来给你按按？” “不要，我一会就好了。”萧玥摆手说，她只是腿坐麻了，哪里需要丫鬟来给自己按腿，她将磨好墨放在萧珩面前，甜甜地说：“堂兄，我磨好墨了。”堂兄还生气吗？ 萧珩垂目看着她甜美的笑靥，明知道她是在有意哄自己，还是被她哄得微微笑了，“阿玥辛苦了。” “不辛苦。”萧玥连忙摇头，只要堂兄不再生气就好。 萧珩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丝，意味深长道：“只要阿玥乖乖听话，我就不会生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平郡之行（三） 萧玥暗自腹诽，什么听话？不就是要自己什么都顺他的意思吗？这可能吗？要是真听得他的话，自己现在都不知被他忽悠成什么样了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萧玥柔顺的回道：“我一定听堂哥的话。” 萧珩如何看不出她的阳奉阴违？只是他对这丫头就是狠不下心，罚舍不得、骂也不忍心，只能睁眼闭眼听她说着口不对心的甜言蜜语哄自己。 萧珩自我安慰，人在自己身边，余下的慢慢来。他让人取来软榻、隐囊，让萧玥能安心在书房陪自己。 萧玥只是不耐久坐，但规矩礼仪是她从小学的，前世今生几十年下来，几乎刻到她骨子里，即便有柔软的躺椅和枕头，她坐姿依然很端正。 萧珩看在眼里还算满意，就放弃了让颜女官重新教她规矩的想法。 萧玥在书房陪堂兄处理了一下午公务，她也没帮萧珩做什么，就是一开始替他磨了墨，之后萧珩再也没让她做什么琐事，反而还抽空看了几页萧玥写的字，指出了她的不足之处。 而且能近身伺候萧珩的侍从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精子，伺候人的水平远不是珊瑚能比的，萧玥这这一下午吃 饱喝足，还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她倒也不排斥陪堂兄办公了，她反对也没用。 倒是萧珩因书房里多了一个娇气的小姑娘，开始注意自己的作息了，每天到点就用膳，办公时间稍稍久一点，便拉着萧玥去甲板上散步，怕她待在书房里闷坏了。 知道萧玥还习惯每天跟萧清打拳，他一时兴起还带着萧玥做了几套引导术。萧珩何曾对人有如此耐心的时候？ 能在萧珩身边伺候的都是人精子，这些人不管萧玥明面上身份如何，心里早把她当半个女主人看待了。就算郎君将来娶了妻子，恐怕也不会对她如此。 至于两人之间堂兄妹名分，大家反而没那么在意，哪家高门大户没几件龌蹉事？这堂兄妹之间有什么暧昧根本算不上什么。 或许是因为下人对她和堂兄的态度过于坦然自若，萧玥也开始渐渐习惯堂兄对自己的亲近，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说来萧珩除了偶尔摸摸萧玥头发外，也没对她做过什么逾越的事。 偶尔觉得她要受凉，需要添一件衣服也是让丫鬟动手的，当然这和萧郎君自小养尊处优，从来不曾伺候过人也有关系。 官船从京 城港口出发，一连在运河上行驶了十来天，才在扬州城停下。扬州离平郡已经不远了，此地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 萧珩让船停在扬州，除了让众人稍作休整之外，主要是想带着萧玥出去走走，她这几天陪着自己在书房也闷坏了。 萧玥听说船已经到扬州了，很是惊讶，她愕然问道：“怎么这么快啊？”她去京城的时候不也是坐船，也没这么快啊？ 颜女官笑道：“郎君的船只也不用避让别人，自然不会太慢。” 萧玥恍然大悟，堂兄真不愧是特权阶级中的特权阶级。 颜女官给萧玥换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给萧玥梳了垂鬟分髾髻，这也是少数未出阁的少女可以梳的发髻，又给她簪了好几朵金珠花。 萧玥本就绝色动人，这一精心打扮，更是让伺候的丫鬟都看呆了，颜女官笑着递上口脂道：“姑娘这几天气色甚好，也不用抹胭脂了，就涂些口脂润润唇吧。” 萧玥垂目看着压在自己裙摆上的玉佩，“堂兄不是说要去外面走走吗？穿成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颜女官道：“有下人伺候，哪里会不方便？”再说还有郎君在，他肯定 会照顾好姑娘的。 萧玥洗漱时间不像很多人那样需要一个时辰，但也不快，梳头换装加起来也有半个时辰了。 萧珩向来耐心十足，也没觉得等得不耐烦，等萧玥提着裙摆款款走出时候，他微笑着望着她娇柔动人的小脸，“这身衣服挺好看。” 萧玥说：“这是祖母给我选得料子。”祖母审美一向很好。 萧珩抬手将萧玥扶下官船，“这颜色不错，回头我再让人给你做几身。”萧珩打定主意要把萧玥养在身边，萧玥很多事就要他来操心，而不是让二房管了。 萧玥从小美到大，身边的人都喜欢给自己做衣服打首饰，她都已经习惯了，她这会注意力都在扬州城里，她好奇地望着码头两岸的垂柳，“堂兄，我们现在去哪里？” 萧珩提议说：“我想你一路走来，江景也看腻了，我带你去城里走走如何？” “好啊。”萧玥眉眼弯弯地说：“堂哥，我外祖父在扬州也有铺子，我们可以去看看我外祖父的铺子吗？”萧玥也不是想去外家的铺子买东西，她就想看看外家在扬州的店铺。 萧珩点头说：“可以。” 扬州城不愧是仅次于江南数一数 二的繁华之地，城中居民往来甚多，萧珩因是微服带萧玥出来游玩，两人在进城还排队等了一会。 萧玥坐在马车上，好奇的问萧珩：“堂兄，你以前来过扬州吗？” 萧珩说：“两年前来过一次。” 萧玥继续问：“那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萧珩道：“我当年是来办公务，在扬州城也没待很久，也没玩过什么地方。”他那次来扬州见识到的东西，肯定出现在她面前。 萧玥听了有些担心地问：“那这次陪我出来玩，会不会耽误堂哥公务？” 萧珩听着她关心的话，笑意不自觉地在脸上漾开，“不会，我都安排好了。”果然还是放在身边养才好，这才养了几天，小丫头都会关心自己了。 有了萧珩的保证，萧玥也不操心了，她转而好奇地看着车外排队的普通百姓，萧玥对逛街不太感兴趣，但特别喜欢看普通百姓生活，这感觉就仿佛在看纪实片一样。 就在两人准备入城时，萧玥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由掀起车帘往外细看。 萧玥这举动引来了萧珩的侧目，他正想问她出了什么事，就听萧玥欣喜地叫道：“大表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平郡之行（三） “大表哥？”萧珩顺着萧玥目光望去，看到了一名中年男子坐在敞开的驴车上，这中年男子穿着朴素，气度温和，看着像一名读书人而不是商人。 萧玥在异乡看到熟悉的亲人，兴奋得小脸都红了。陈氏是父母的老来女，她兄长比她大了十来岁，所以萧玥的大表哥也比萧玥大了十五岁。 萧玥自小乖巧聪慧、玉雪可爱，即便没有世家女的身份，也十分得亲人宠爱，更何况她还有萧氏女的身份，她在外家毫无疑问是众人宠爱的小公主。 大表哥、大表嫂年纪最大，对萧玥也是最宠爱，尤其是萧玥刚出生那会，陈氏产后体虚，没精力照顾女儿，萧玥是被大表嫂和大舅母抱在怀里长大的。 萧玥跟外家亲人感情很好，突然在扬州看到大表哥，她如何不兴奋？也是她顾及仪态，才没有在马车上大喊大叫，她这声表哥也就萧珩听到而已。 萧珩见小丫头开心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中颇不是滋味，他不喜欢萧玥如此亲近一个外人，不过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温声道：“看到你外家的人了？” “是我大表哥。”萧玥回头对萧珩说，“堂哥，我 可以去找大表哥吗？” 萧珩道：“现在人这么多，你怎么去找他？我派人去联系他，一会你们去陈家店铺碰头不是更好？” 萧玥点头说：“好。”她本也没想在城门口跟大表哥叙旧。 陈彬坐在驴车上，眉头紧锁，陈家虽豪富，但只是商人，地位低下，因此陈家再有钱，陈彬也没法在外穿华服，乘坐牛车、马车。 驴车狭小，人坐在里面憋闷，陈彬就把车厢卸了一半，坐在半敞开的车厢里等着入城门。他这次来扬州也是因为家中店铺遇到了麻烦，他是过来处理麻烦事的。 家里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让不少人眼红，姑父没去京城时，大家还顾及着姑父，不对家中下手。现在姑父回京城了，鞭长莫及，大家不会对陈家下狠手，但使绊子、占便宜的事不少。 这次就是有人看上了家中提炼香露的法子，想让他们把香露提炼法交出来。陈彬当然不愿意把方子交出去，不说这法子是阿玥给他们的，他们没权做主，就算是家里能做主，谁愿意把这种可以传家的秘法外传？ 可偏偏这次找麻烦家里的人来头也不小，陈彬跟那家下人见了好几次 ，每次都被狐假虎威的下人气得不轻，偏偏他又拿那人没法子。 要不是平郡离京城实在太远，而那家在京城也有根基，陈彬不想给小姑父惹祸，他都去京城找小姑父告状了。陈彬揉了揉额头，发狠想到：“实在不行他就把扬州的铺子关了，也免得让人眼红。” “敢问可是陈彬陈大郎君。” 温和有礼的声音响起，陈彬顺势望去，就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自己驴车前。这中年男子看着白白胖胖，满脸和气的笑容，很是可亲。 陈彬心中一个咯噔，他跟大户人家打交道久了，也能看出些门道来。这中年男子一看就是某个大户人家得脸下人，难道花露的方子又引来了别家垂涎？ 陈彬更坚定了把扬州的铺子都关了的念头，少赚钱没关系，没了法子损失才大。他满脸堆笑地拱手向来人行礼：“某正是陈彬，敢问阁下台甫？” 中年男子笑道：“陈郎君客气了，我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当不得郎君如此多礼，我家主人请郎君过去叙旧。” “叙旧？”陈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恕陈某眼拙，敢问贵主人尊姓？” 中年男子笑道：“我家主人 姓萧，没见过陈郎君，不过我家姑娘可是您表妹，姑娘正巧随主人来扬州游玩，在车上见到陈郎君很是欢喜，让小的来请陈郎君过去叙旧。” “萧？”陈彬惊疑不定，他就一个姓萧的表妹，就是阿玥，可阿玥不是才回京城吗？怎么又来扬州了？她这是跟谁一起来的？也是姓萧，难道是萧家的某位长辈，或者是阿玥的哥哥？ 陈彬忙下车说：“是十娘子吗？她在哪里？”陈彬记得阿玥在萧家排行第十。 中年男子笑着拦住要下车的陈彬：“主人和姑娘已经入城了，他们说在陈家店铺等您，我们还是先入城吧？” “这样更好。”陈彬也觉得城门口不是叙旧的地方。听说阿玥已经入城了，陈彬也不耐烦排队入城了，直接花钱插队入城，“我们现在就去陈家铺子。” 中年男子见陈彬花钱入城，先是一怔，随即暗笑自己真是糊涂了，居然都没想到这出，早知道就不让郎君在城门口等这么久了。 也不怪萧珩身边这些精明人没想到这事，他们跟萧珩久了，早习惯他被人众星拱月，早忘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法子。 萧玥不知道陈家铺子在 哪里，但她知道外家在扬州开的是香料铺子，萧珩派人去街上打听了一番，便领着萧玥到了陈家香铺。 铺子里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个掌柜和一个小二，连客人都没一个，两人看到一辆马车在店门口停下，他们也懒洋洋地坐在窗前晒太阳，没出来招呼她。 萧玥大为惊奇，她记得大舅说过，家里在扬州的铺子生意很好，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难道铺子里出事了？ 萧珩一下马车就感觉铺子外面有好几道窥探的目光，他微微挑眉，陈家这是得罪人了？他对萧玥说：“我们进去吧。”坐了这么久的车她也该累了。 萧玥刚要进门，便听耳畔响起一妇人的笑声：“小娘子你要去这黑店买香露吗？这家黑店的香露把好几个小娘子的脸都毁了。” 萧玥入店的脚步一顿，她偏头困惑地问：“这家的香露不是用来熏香的吗？为何会有人用在脸上？”或许有很多现代人迷信纯天然的东西，但纯天然提炼的物品很容易引起过敏。 因此萧玥提炼的香露都是让人当香水洒在衣服上的，并不是让人用在脸上或者是服用的，洒在衣服上香水怎么能把脸毁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平郡之行（四） 萧玥的话让说话的妇人愣了愣，她是陈家对手请来扰乱香铺生意的人，什么话吓人她就说什么，这几天她已经吓怕了很多想来铺子里购买香露的人。 有钱来买香露的女子大多家中不差钱，也多少有点见识，见香铺外多了这么几个妇人，香铺掌柜却没来赶人，估摸着这铺子是惹上麻烦了。 陈家铺子的香露是好，可也不是非有不可，大家也不愿意为了一点香露惹麻烦，故妇人一说大家就回去了，也没人反驳她，久而久之，这铺子便没客人了。 那妇人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反驳自己话的小娘子，寻常小娘子见到自己都吓跑了，她心中暗忖这小娘皮胆子倒是很大。 她虎着脸说：“你这小妮子不知好歹！我都好心提醒你了你还不信！我跟你说，这家店的东西毒得很，香露滴在衣服上都能把衣服烧个洞出来！” 萧玥好奇道：“水能把衣服烧个洞？你给我弄点这样的水出来，我想见识见识。”这怕不是水了，是硫酸吧？ 妇人不耐烦了，她捋起袖子，对萧玥说：“你到底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玥身边的侍 从一巴掌扇了出去。 萧珩身边的侍从早不耐烦这妇人了，要不是姑娘有闲心跟她说话，他们早把这妇人叉走了。现在见她胆敢对姑娘无礼，立刻上前一巴掌把她扇了出去。 别看这妇人五大三粗的，可到底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哪里是萧珩近卫的对手？她被人一巴掌扇到了街道上，脑子晕了半晌才回神，她只觉得自己半边脸都麻了。 她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不想抹了一手血，原来自己几颗牙齿都被人扇了下来，血从嘴里流了出来，她不由“嗷”一声，哭壕道：“杀人了！” “闭嘴！”侍卫厉声呵斥道，“再嚷嚷就真杀了你！”说着他亮出了腰间的佩刀。 时下民间并不禁武器，莫说是习武之人，就是普通读书人出门都会佩剑为饰，可萧珩的侍从都是真刀实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平时不说话一身煞气都足以吓哭孩子。更别说他们亮刀吓人了！ 那妇人被吓住了，半晌才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萧玥看到堂兄侍卫这架势，头都疼了，做生意讲究生财和气，可有这几个侍卫在，谁还敢过来？萧玥看着店铺里空荡荡的 模样，长叹一声，看来家里这铺子是开不下去了。 萧珩见小姑娘皱着小脸，一脸担忧，好笑道：“左右不过是遇到了些小麻烦，解决就是了，哪里值得你来操心？” 萧玥说：“您觉得是小麻烦，对我外家来说就是大.麻烦了。” 萧珩似笑非笑望着小姑娘，等着看她准备如何哄自己。 萧玥心中有些犹豫，她还没见过大表哥，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打算。 陈彬比萧珩、萧玥来晚，他来的时候，侍从已经把围着店铺的妇人都赶跑了，陈彬见自家店铺外少了那些无赖妇人，就猜到是萧家人赶走了。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大步走入店铺，“是阿玥吗？” “表哥。”萧玥欢喜地喊着陈彬，她跟大表哥关系很亲近，只有陈彬一个表哥的时候，她都是直接叫陈彬表哥的，叫大表嫂姐姐。 陈彬见小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跟前，他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连这些日子的愁绪都散了大半，“你怎么来扬州了？姑姑、姑父身体可好？” “我是跟我大堂兄出来的。”萧玥先对萧珩说：“大堂兄，这是我大表哥。”然后再对陈彬说，“这是我 大堂兄。” 大堂兄？陈彬反应不慢，可还是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阿玥的堂兄不是禁廷尉大都督、大理寺卿萧珩吗？这对陈彬来说，是远在云端的大人物。 他立刻地恭敬地给萧珩行礼：“小人见过萧大都督。” 萧珩对陈彬还挺客气的，“你是阿玥的表哥，也是自家亲戚，无须如此多礼。” 萧珩说得客气，陈彬却不敢打蛇上棍，还是恭恭敬敬地喊他萧都督，他姑姑本来就是高攀，萧珩还是大房的人，人家说亲戚，要是自己真当自己是亲戚就是笑话了。 萧珩还算满意陈彬的识趣，他对萧玥说：“我出门一趟，你待在店里别乱走。” 萧玥知道堂兄这是留时间给她和表哥说话，她感激地望着萧珩保证说，“我不会乱走的。” 这方面她向来乖巧，萧珩还是很放心的。 萧玥等萧珩离开后，迫不及待地问表哥铺子的事，“表哥铺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彬摆手说：“不是什么大事，横竖这里生意也不好，我准备把铺子关了，我们以后就专心在平郡开铺子。” 萧玥欲言又止，“真没事吗？”她跟外家很亲近，她也知道堂哥对她底 线很高，只要自己听话，这种小事堂哥肯定不在意的，随手便让人解决了。 “真没事，这种小事不用麻烦大都督。”陈彬也不是和萧玥客气，他疼爱地摸了摸萧玥的头发，他比萧玥大了十五岁，萧玥出生那会，他和妻子才刚成亲，两人还没有孩子。 陈氏产后体虚，陈家外婆为了让女儿养好身体，将外孙女抱到回陈家抚养，陈外祖母年纪大了，陈舅母年纪虽轻，可是当家太太，要管一家子琐事，也没时间带孩子。 萧玥实际上是陈大嫂和陈彬养大的，两人私心也把这小表妹当成两人的大女儿，陈彬对萧玥也不客气：“如果家里真出了什么事，表哥肯定要求萧家帮忙，可这点小事就算了。” 陈彬是商人，心中自有算盘，萧珩品阶这么高，他这情分要用在更有用的地方，区区一间香料铺子没了便没了，哪里值得阿玥为铺子消耗情分。 陈彬朗朗笑道：“你姐姐本来就觉得我平郡、扬州两地跑太辛苦，铺子关了就关了，我正好可以多休息了。”他说的姐姐就是自己妻子，萧玥的大表嫂，因她和大表嫂感情好，所以更多时候称呼长嫂为姐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平郡之行（五） 萧玥笑道：“正是呢，两地奔波太累了，表哥是该好好休息了，有些事该让侄子去做了。”萧玥没劝表哥，她也觉得让大堂哥为这事出手有点小题大做了。 陈彬关心地问表妹：“你跟你堂哥就留在扬州吗？会回平郡吗？” 萧玥说：“我们本来就去平郡，只是堂哥有点事，所以在扬州暂留一天。” 陈彬喜上眉梢：“太好了，这下祖父祖母就开心了。”阿玥走后，家里人都很惦记她和小姑。 萧玥说：“我也想大家，我还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呢。” 陈彬道：“你回来大家就开心了，带什么礼物。”他下意识地往兜里掏钱，“你月钱还够用吗？我再给你点。”陈彬思忖着，阿玥和堂兄出来手头不能没钱。 “不用，爹娘给我带够钱了。”萧玥摆手说，她出来的时候爹娘给了她好多飞钱，还让她带了一箱子铜钱，她一个铜板都没用过。 她衣食住行都被人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堂兄的下人也不需要她打赏，她自己带的钱都用不完，怎么能拿堂兄的钱。 飞钱就是银票，平郡是国朝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所以有不少京城钱庄在平郡开了分 部，两地的人只要把钱存入钱庄，就可以得到钱庄给的飞钱，只要支付部分费用，就可以从钱庄里把自己存的钱取出来。 陈彬见表妹不要，也没强求，这会在店里，也没必要推来推去，等到了平郡再说，“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等到了平郡，我接你来家里吃饭。” 萧玥点头说：“好。”她也不想让堂哥等自己太久。 结果两人还没走出店铺，店铺外面一下进来许多人，那些人甚至把搁在门外的门板都踢倒在地上，“陈彬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中你家铺子是看得起你！你居然敢打老子的人！” 陈彬正在跟表妹说话，没提防外面有人，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下意识地将阿玥护在了身后。 萧玥是在店里跟表哥说话，所以也没戴上羃离，她也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她抬头望去，看到门口黑压压站了好些人，她——她有点被吓到了。 萧玥不是胆小的人，可两辈子都生活优越平静，从来没经历这种类似黑涩会火拼场景，而且古代跟现代不一样，现代是法治社会，古代是谁拳头大谁有理。理智上告诉自己，她有侍卫 ，侍卫会保护自己，可她还是有点紧张。 店铺里光线比外面昏暗不少，可还是能看清五官的，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昏暗光线跟灯光也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萧玥的容貌在明亮的光线下都挑不出缺点，更别说是现在，她又有点被吓到了，脸上多几分茫然，更给她增加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闯进来的人何曾见过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不由看得眼睛都直了，为首的那人笑道：“美人你是来店里买香料的？这家香料不好，你随我回去，我给你最上品的龙涎香。” 这人一笑就露出满口黄牙，萧玥何曾见过如此猥琐的人，即便是之前被魏肃当众掀车帘，魏肃也没如此下作。萧玥被他恶心得不行，她不由后退一步，抓住了颜女官的手。颜女官会武功，萧玥本能寻求她的保护。 颜女官心知姑娘被吓到了，连忙将她抱住轻声安慰：“姑娘不怕。”她抬头呵斥道：“还不把人赶出去！姑娘被吓到了！” 萧珩离开的时候，留了侍卫保护萧玥，萧玥进店铺的时候，侍卫们也跟着萧玥一起进了店铺，在里面保护姑娘。郎君是微服出来的，他 们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也不是一回事。 哪里想到门口没人守卫，居然被人闯了进来，还让人出言轻薄姑娘，这些侍卫沉着脸上前，将这些人牢牢地压在地上，等郎君回来，他们一顿军棍是逃不掉了。 “你们是谁！居然敢如此无礼！”为首的年轻男子被人按在地上还不改自己嚣张本性，“你们知道我姐夫是谁吗！” 萧玥不由望向陈彬，“表哥，这人就是要抢香方的人？”萧玥说话声音很低，但声音婉转娇柔，呖呖如水，让人听了身子就酥了半边。 被压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听萧玥称呼陈彬为表哥，立刻眼前一亮：“陈彬！快让你的人放开我！我看在你表妹的份上还能饶你了。” 陈彬气得脸色都白了，“我表妹与你何干！你们快把他嘴堵了！”女孩子名节何等贵重，他怎么能让这登徒子破坏阿玥的名节。 “你敢！”那年轻男子色厉内荏地喊道：“你要是敢动我！看我姐夫怎么教训你！” “哦？你姐夫是谁？”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店铺外又缓缓走入一行人，为首一人俊美无俦、气度过人，那人如冠玉般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意，只是这笑意不及眼底。 在场的侍卫看到这般笑容的郎君，心头不禁一凛，所有人都清楚郎君生气了。郎君对属下不算和善，但也不是容易生气的人。 萧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能让他生气的人很少，一般惹他生气的人下场都不是很好，大家再一次确定了姑娘在郎君心里的地位。 青年男子没注意外面有人进来了，他努力仰着脖子说：“我姐夫是扬州节度使！” 扬州节度使是主管江南一带的军政官员，就像魏家是幽州土皇帝一样，扬州节度使也是扬州的土皇帝，只是扬州兵力不及幽州雄厚，是以扬州节度使权力没有幽州那么大。 相对地扬州节度使也没有魏家那么受皇家猜忌，日子也比魏家好过许多，至少不会每代家主都尚公主。萧玥在平郡时候，也接待过一次扬州节度使的家眷。 她记得扬州节度使的夫人姓郑，是她伯祖母郑夫人的本家人，也是荥阳郑氏女，不过她跟郑夫人那一房已经分宗了，两家算不上近亲。 但有这层关系在，母亲和节度使夫人还是相谈甚欢。萧玥记得郑夫人今年都有五十岁了吧？她能有这么年轻的弟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平郡之行（六） 萧珩也没和这年轻男子说话，他对萧玥招手说：“小十过来。” 萧玥乖乖走到萧珩身边，“堂哥。”她手不由自主地牵住了萧珩衣袖，别看萧玥有时候会躲着萧珩，但大部分时候萧玥还是很信任萧珩，知道他会护着自己。 萧珩见小姑娘乖巧的待在自己身边，他眼底浮起淡淡笑意，“我们走吧。” 萧玥看了一眼被侍从压在地上的人，有些担心表哥，这人不会因此迁怒她外家吧？ 萧珩漫不经心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得了堂哥的保证，萧玥就放心了，她抬头问萧珩：“堂哥，我们去哪里？” 萧珩说：“你想要什么？扬州香粉挺有名气的，你要不要买些香粉？” 萧玥对香粉没什么兴趣，这时候的香粉大部分都是滑石粉，她很少用，怕伤了皮肤。不过她可以买点回去送礼物，她兴致勃勃地点头说：“好啊。” 萧珩带着萧玥离开，陈彬想追上去，又怕打扰萧珩，正踌躇间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走来对陈彬拱手行礼道：“陈郎君有礼。” “阁下有礼。”陈彬连忙还礼。 中年男子笑道：“奴婢是郎君的下人，陈 郎君无须对奴婢如此多礼。我家郎君说，姑娘难得回来一次，想见外家一次也不容易，让您跟我们一起走，他晚上跟你好好叙旧。” 中年男子的话让陈彬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萧都督居然对自己如此客气，他拱手说：“那就劳烦阁下了。”陈彬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可这中年男子总给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 萧珩要见自己的惊喜，冲淡了他这感觉，他没往别的方面想。如果他跟高层多接触几次，就能看出这中年男子是个太监。 中年男子问陈彬：“陈郎君准备怎么处理这铺子？” 陈彬光棍地说：“这铺子开不下去了，我也不想开了。”以后他们就专心在平郡发展了，平郡有姑父庇护，他就不信扬州节度使还能追到平郡来找自己麻烦。 中年男子笑道：“好端端的铺子关了做什么？”他看了陈彬一眼，意味深长道：“郎君晚上好好表现就是。” 好好表现？中年男子的话让陈彬一愣，随即他恍然大悟，他跟萧都督喝酒自然要好好表现了。 中年男子差点被陈彬逗乐，自己这些年跟着大都督见过不知道多少人，这位陈郎君一点 都不像商人，这性子也太憨了，不过憨厚点也好，郎君不喜欢心眼多的人。 萧玥对陈彬的亲近大家都看在眼里，看在萧玥的面上，萧珩身边的下人对陈彬都很客气。陈彬跟着众人离开店铺，离开前他有些犹豫看着还被按在地上的人，迟疑地问：“这些人怎么办？” 中年男子笑道：“小的们自会料理这些麻烦，陈郎君无须操心。”这点小事若还要郎君吩咐，他们也不用在郎君身边伺候了。 陈彬听了就放心了，萧都督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陈彬离开，萧珩的侍卫面色一冷，一把抓起依然怒骂不休的青年男子，先是将他的腿骨、手骨折断，然后再在他双眼一抹。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店铺里的小二、掌柜，陪同青年男子一起来的家丁皆簌簌发抖的望着双眼流血不止的青年男子，他这双眼睛算是废掉了，最后一人上前卸了男子的下巴，在他舌头上一划，鲜血如注从他嘴巴涌出。 侍从们阴恻恻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居然还对十娘子无礼，割了他舌头、废了他招子算是便宜他了。 青年男子带来的家丁们惊骇欲死 ，他们尖声叫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家郎君可是扬州节度使的小舅子！” 侍从冷笑，他们都是禁廷尉的人，还能不了解扬州节度使的家眷？节度使郑夫人今年都五十了，她最小的兄弟今年都三十多岁了，哪来这么年轻的兄弟？这小子的姐姐不过是节度使一个宠妾罢了。 “我家大都督姓萧，要是节度使想找场子，就让他来驿站吧。”一名侍从讥讽道，就怕节度使没这个胆子。 他们废了这不长眼的东西便离开了，任家丁们把自家郎君抬走。香铺前后左右的铺子一看情况不对劲，一个个都关了铺子溜了。 这陈家是脑子坏了？居然敢硬杠节度使？就算他们身后有京城萧家撑腰，这萧家还能为了他们得罪节度使？ 萧玥跟着萧珩去街上游玩，可她老是出神，萧珩跟她说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萧珩无奈看着身侧的小丫头，他难得有耐心陪人逛街，结果她就这么对自己？ 萧玥出神地跟在萧珩身后，萧珩停下了她也没发现，一下子撞了上去，“哎！”她刚想抓住萧珩衣袖站稳，就被萧珩一把扶住了。 萧珩没好气道：“ 你想什么这么出神？走路都不专心？” 萧玥低着头闷闷地说：“没什么。” 萧珩眉头微挑，“担心你表哥？” 萧玥摇头：“不是。”表哥都不准备在扬州开铺子了，她有什么好担心的？“香铺的香方是我给表哥的。”萧玥小声说：“我是不是害了表哥？” 萧珩有些惊讶道：“你居然还知道花香精露的提炼法子？”萧珩所谓的花香精露就是精油，这会已经有精油了，但都是外邦贡品。 以最珍贵的蔷薇精露为例，外邦一年仅进贡十瓶，宫里太后皇后嫔妃都不够分，更别说外流了。外面店铺所谓的花香精露都是本朝的仿品，跟真正的花香精露完全是两回事。 萧珩见过花香精露，也知道陈家的花香精露跟宫里是一模一样的，品质方面甚至比外邦进贡的还好，萧珩还奇怪陈家哪来这种精露，没想到香方居然是萧玥弄出来的。 萧玥半真半假的说：“方子是我跟一个天竺舞姬学的，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表哥就跟我说，给我开个铺子，让我赚点零花钱。”她的古法精油提炼法，的确是跟一个印度瑜伽老师学的，但不是在古代而是现代。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扬州节度使（一） 萧珩问：“扬州这间铺子是你的？” 萧玥摇头：“这铺子是表哥出钱买下来的，也是他在打理，我就是靠着香方每年拿些分红。”表哥说要送她，可她怎么好意思收？就算亲戚间小事不计较，也没这么不计较的。 “你这香方是可以当传家宝的法子，就算他送你一间店铺也不算什么。”萧珩不以为然，“不过以陈家的底蕴，只要得了这种法子，就别想保住。” 之前在平郡没人动是因为有三叔在，现在三叔回京了，旁人自然忍不住要下手。自古利益最能煽动人心，“你也别担心，他们以后就不敢了。” 萧珩不认为自己教训人以后，还有人对陈家铺子下手。萧珩不是滥发善心的人，可陈家是阿玥的外家，陈彬看上去也不讨厌，萧珩愿意给他几分脸面。 萧玥说：“表哥说这铺子他不要了，以后家里就专心在平郡经营。” 萧珩颔首道：“他能这么想也不错，他总不能把便宜都占了。”萧珩想法比萧玥更长远，“你表哥与其多开几个铺子，还不如多养几个读书种子。”官途不比商途更好？ 萧玥没吭声，她不好意思说，她外家不是没想过培 养读书人，奈何家里人都没在这方面开窍。读书这事就是靠天赋，又不是逼能逼出来的。 萧珩陪萧玥在集市逛了一圈，陪她买了些胭脂水粉，而后才两人才回到驿站，陈彬已经在驿站里等候两人了，看到相携而来的堂兄妹时，他心中闪过一丝怪异，但他忽略了这丝怪异，他笑着上前行礼：“大都督。” 萧珩第一次正视陈彬，他对陈彬温和一笑：“久等了我们进去吧。” 陈彬说：“我也刚来不久。” 驿站的人已经备好膳食了，萧珩这次出行还带了一个厨子，也不是说萧珩好享受，而是做他这一行难免会遇到各种意外，带个厨子比较方便。 今天设宴没有外人，萧玥也和两人一起用膳，萧珩平时不饮酒，不过今天有客人来，他让人温了一壶酒，只要萧珩愿意，他可以跟所有人都相处很好。 萧珩跟陈彬聊了一会，意外地发现阿玥表哥人还不错，难怪三叔对妻族不错，如果陈家几个主事人都是跟陈彬一个性子，的确可以栽培。 陈彬行商多年，见识、胆识都不缺，人也精明稳重，他敏感意识到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卯足了劲表现自己， 要是能搭上大都督这条人脉，他们陈家在平郡就真不用发愁了。 萧玥全程都在听表哥、堂哥说话，两人说得都是商场、江南官场的事，这些事都不是她能过问的，她低头舀了一勺豆腐入口，软嫩鲜嫩的口感让她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萧珩跟陈彬聊天时，也在关注萧玥的举动，见小姑娘目光就在几个素菜上打转，让丫鬟挟了一勺炒驼峰给她，“别老是吃素菜。”又不是准备出家当姑子。 萧玥无语看着碗中的炒驼峰，她不是素食主义者，也爱吃肉，可现在很多的肉类都让她食不下咽。比如说这炒驼峰就是用骆驼的驼峰烹制而成的，属于很珍贵的菜肴。 不提那个价格，想到这是骆驼峰做成的，她就不怎么吃得下去，萧玥不是喜欢挑战的性子，她只爱吃正常的肉食……萧玥瞄了一眼堂哥，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她硬着头皮吃了一小口。 味道也不难吃，就是有点奇怪。萧玥小口小口的吃完了萧珩挟来的驼峰，眼见堂兄又要让丫鬟给自己挟菜，她连忙借口说吃饱了退下了。 萧珩被她气笑了，陈彬笑道：“大都督你别管这丫头了，她打小嘴 刁，不爱吃的东西一点都不肯碰。” 萧珩说：“你们就任她这么挑食？”他也是这段时间才发现小姑娘有多挑食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每天为了能让她多吃点，萧珩真是软硬手段都用上了。 陈彬道：“阿玥也不算挑食，她爱吃鱼虾，鸡鸭肉也吃，就是一些珍稀的肉类她不怎么喜欢。”用表妹的话来说就是，长得那么奇怪，她不想吃。 萧珩怔了怔，“她爱吃鱼？”他目光落在摆在桌上的一道蒸鱼上，这道蒸鱼鲜美可口，也没见她碰一下。 陈彬是真不想拆表妹台，但盯着萧珩湛然的目光，他硬着头皮说：“阿玥爱吃鱼，可不怎么会吃鱼。”所以家里给她做饭都是做，拆了鱼骨的鱼羹，虾仁螃蟹也都是去了壳，只剩下肉的菜式。 萧珩莞尔：“果然娇气。”萧珩生母难产而亡，他是宫里皇帝舅舅养大的。皇帝对他教养很严格，他三岁启蒙后就没有乳母伺候了，一切起居都是按照军中生活来。 直到他年满十六岁，皇帝才不怎么管他，任由他享受荣华富贵。不过萧珩从小习惯了简朴，对衣食住行也不是太上心，他也不爱吃软烂的羹汤。 他的厨子跟他日子久了，做菜都随了他的口味，他跟萧玥口味截然不同，萧玥爱吃软烂的东西，这些天跟堂兄吃的这些东西，让她吃得都要胃疼了。 陈彬见萧珩真关心表妹吃什么，他心中暗忖真不愧是阿玥，就是讨人喜欢，连大都督都这么疼爱她，他顺口说了几道萧玥爱吃的菜。 他笑着说：“阿玥从小是我祖父祖母养大的，年纪大了的人喜欢吃软烂的羹汤，阿玥也随了他们的口味。” 萧珩点点头，陈彬说的这些话，不用他吩咐，下人自会记下告诉庖厨，按着她口味做，小丫头要是还挑三拣四的，他就真要教训他了。 萧珩问陈彬：“你何时回平郡？” 陈彬说：“我明天就回去。”横竖这边商铺也开不下去了，他也没事了，至于商铺后续问题，交给牙行就是，他就不多留了。 萧珩刚想说话，门外想起了侍从的声音：“郎君，扬州节度使派人送帖子来。” 陈彬听到“扬州节度使”，眼皮跳了跳。 萧珩说：“问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他这次出行京城官场知道的人也不多，江南这边应该没收到消息，他估计这帖子是冲着今天中午的事来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扬州节度使（二） 萧珩预料得没错，这请帖的确是冲今天他废掉男子双眼双手的事情来的。这年轻男子的确不是庞节度使正妻郑夫人的弟弟，而是庞节度使最近得宠新妾的弟弟。 这位妾室也是正经的官家女，父亲是扬州主薄，为了巴结节度使而送上自己的庶女。这妾室年轻貌美，身份又力压别的妾室，近几年十分得庞节度使宠爱。 尤其是去年她为庞节度使生下幼子之后，在后院越发势大，连正妻郑夫人都要避让她几分。妾室只有一个弟弟，从小姐弟情深，看到弟弟被人弄成这样，她当场晕厥过去。 醒来过后嚎啕大哭，跪在庞节度使面前，求他为自家苦命的弟弟做主。庞节度使看到被废掉的小舅子也很恼怒，这小舅子不成器，时常打着自己名号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为了这个，他不知教训过小舅子多少次，他每次嘴上应着，转身又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他眼界浅薄，每次贪得都是小便宜，得罪的大半也是普通商人，庞节度使看在幼子宠妾的份上也就睁眼闭眼了。 这会他眼睛被人废了、舌头也割了，命是留着，可人全废了，庞节度使如何不恼怒？ 这小子是自己罩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半个小舅子被人废了，这不是打自己脸吗？庞节度使气得当场就想点兵，要把那恶人擒下。 还是他正妻郑夫人反应快，她对庞节度使说：“老爷，我听下人说那人害了小虎之后，还说自己姓萧，又说在驿站等着老爷，这位莫非是平郡那位的家人？” 庞节度使眉头一皱，“你说萧清？他平白废了小虎做什么？”他官职比萧清大，可萧清是京城世家弟子，又迟早要回京城，他在扬州权势虽大，可入京时总要受京官的气。 是以他借着萧清在平郡为官的机会，跟他攀上了关系，就想着以后自己入京，能凭借这几分旧情在京城方便行事。萧清在平郡这几年，关系跟他处得不错。 两人不说相交莫逆，也是君子之交，这会萧清都入京了，他派人来扬州废掉小虎做什么？庞节度使眉头紧皱，难道这小子得罪了萧清？ 郑夫人瞄了一眼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宠妾，淡声道：“我听说小虎新近看上的店铺是萧清夫人陈氏娘家的产业。” 庞节度使脸色一沉，厉声喝问爱妾：“这是怎么回事？” 妾室见情 况不对，泪水流得更急，“老爷，这事都是我的错。我上回听您说，宫中娘娘都喜爱外邦进贡的蔷薇精露，只是这精露数量极少，每年只有十来瓶，宫中娘娘都不够分。 我随口跟小虎说了一句，小虎居然记在了心里，他让人四处去寻摸蔷薇精露，然后就找到了这家店铺。这铺子居然售卖蔷薇精露，而且品质跟外邦进贡的类似。 小虎想着如果能知道精露制作的法子，那我们就不用愁精露用了。所以缠着陈家人，想让他们卖精露制作的香方。小虎可没让人对陈家人动手，给出的价格也丰厚。 陈家要是不愿意，拒绝小虎就是，何苦将小虎害成这样？他们就算杀了小虎，也不至于让他生不如死啊！”宠妾说到后面是真伤心了，她弟弟这样，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啊！ 郑夫人嘴角微哂，“这香方是人家传家方子，陈家又不缺钱，怎么可能卖？”郑夫人年过五旬，膝下儿女早已长大成人，她甚至都有曾孙了，自然不会在意几个妾室。 这妾室虽得宠，可并没有被郑夫人放在眼里，哪怕她生了幼子，在后院张扬，也只是郑夫人不想跟她计较罢了 ，玩意似的东西谁会在乎？ 只是这位不应该对陈家下手，她孙子马上就要进京考科举，她还想着萧清能指点孙子一段时间。她正要巴结萧家，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居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得罪萧家？这让郑夫人如何能忍？ 郑夫人对庞节度使道：“老爷，萧三郎性情温和，即便小虎要抢他妻族的店铺，他也不至于对小虎下如此狠手，莫非小虎是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 庞节度使和萧清关系寻常，郑夫人跟陈氏关系却不错，她不觉得萧清会因为抢铺子这种事把小虎废了。小虎不懂事，他派人来跟自己说一声便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再说萧清刚去京城，怎么会又突然回平郡？他来扬州做什么？ 老妻的话让庞节度使冷静下来，能在扬州多年屹立不倒的人也不是昏聩到被宠妾几句话就冲动的人，“我派人送个帖子过去。”他倒要看看驿站那位是何方尊神。 庞节度使气势汹汹地派人送帖子过去，却没想到驿站那位压根没接帖子，甚至还让属下把派去的仆人都赶走了，那属下冷笑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老子滚！” 庞家在扬州扎 根多年，不止庞家主人耀武扬威，就是下人养出了唯我独尊的脾气，看到驿站那位如此不给脸，下人们脾气一下上来了，正想围上去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可一位老成的家丁眼尖看到那些属下在褐色外衣下的衣饰时，脸色突然大变，他连忙拉住冲动的同僚，上前拱手行礼：“我们是庞节度使府上，同贵主人有些误会，敢问贵主人台甫？” 站在门口的侍卫瞄了一眼先兵后礼的家丁，嗤笑一声，提了提裤子懒洋洋地说：“我家主子姓萧。”他这一提裤子，衣服下面的官服就更明显了。 家丁脸色都变了，连忙带人回去跟主人说：“老爷，我们请帖没送出去，那位不接。” “什么！”庞节度使没想到自己都低头了，萧清居然还是不给脸，不由勃然大怒，“给脸不要脸！” “老爷息怒，我瞧着驿站那位不像是萧三郎君，驿站里那些侍卫看着都像是禁廷尉的人，会不会是萧家那位？” 家丁战战兢兢地说，他是庞节度使的心腹，随庞节度使去过京城好几次，见识过禁廷尉的跋扈。别看庞家在扬州是土皇帝，可遇到禁廷尉的人也只能避让。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扬州节度使（三） “禁廷尉？”庞节度使大吃一惊，“你没看错？”这家丁是庞节度使的心腹，他很清楚心腹的能力是不可能看错的，他只是不敢相信禁廷尉的人会来这里。 庞节度使是封疆大吏，手掌重兵、镇守一方，或许别的官员害怕禁廷尉的人，可他却不怎么害怕，毕竟大部分禁廷尉的人都要给自己几分面子。 但跟萧清有关系的萧姓禁廷尉的人只有一人，庞节度不怕大部分禁廷尉官员，可这位数遍整个国朝官场，能有几个不害怕的？ 庞节度使脸色发白，“你再派人去送请帖，这次要客气些，千万不能惹恼了那人。” 心腹应声退下。 庞节度使在房里走了几步，再去了老妻房里。 郑夫人这会正在逗自己最小的曾孙女，小丫头才出生三个月，眉眼还没长开，可小脸已被乳母喂得圆滚滚的，她正张着小嘴对着曾祖母笑。 郑夫人被小孙女笑得心都化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在争宠上？她这年纪就该颐养天年了。 见庞节度使进来，郑夫人诧异地问：“老爷你找我有事？”白天庞节度使很少回内院，更别说来自己房里了，难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 庞节度使见老妻一脸担忧，心中一软，也就是老妻会担心这个家了，所以夫妻还是结发的好，他问妻子：“阿郑你是不是和萧清的夫人关系不错？” 郑夫人颔首说：“陈郡君是个天真漫烂的，很讨人喜欢。”她想了想道：“陈郡君现在应该是陈夫人了吧？” 庞节度使神色凝重道：“陈家这次是派他们家嫡长孙来处理香铺事宜，你和陈氏相交甚洽，陈彬也算你后辈了，你请过府一叙。” 按说郑夫人是女眷，陈彬是男子，她出面请陈彬总有些不好，可郑夫人年纪大了，又算陈彬长辈，长辈请小辈来家里做客也说得过去。 郑夫人听了一面派心腹仆妇去请陈彬，一面问庞节度使：“老爷，到底出什么事了？”她跟陈氏交好，是看在萧家的面子上，陈氏的娘家只是商户，一个小辈来扬州，哪里需要她出面亲自招待？家里就算出事，也不至于求到陈家那里吧？ 庞节度使苦笑地说：“我派人去驿站送请帖，发现驿站外全是禁廷尉的人，那些人还说他们主人姓萧。” 庞节度使的话让郑夫人脸色大变，她颤声问：“老爷，难道来的 是那位？” 庞节度使沉痛的说：“就算萧清升职了，出行也不会让禁廷尉的人护卫，姓萧、出门又由禁廷尉护卫的只有那一位了。”庞节度使苦笑：“难怪那些人下手这么狠。”禁廷尉的人下手能不狠吗？ 郑夫人眉头紧锁，“不应该啊。就算小虎抢陈家铺子不对，大都督想为陈家出头，也不用这么对小虎，跟老爷说一声不就是了？” 倒不是郑夫人为萧珩辩解，而是像萧珩这样的人，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跟小虎这样的人计较，小虎这伤势分明是得罪了大都督，才会让禁廷尉那些人下这么狠的手。 郑夫人吩咐仆妇道：“去把那天伺候小虎的人都叫来，我有事问他们。” 庞节度使被妻子提醒后也反应过来了，阿郑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小虎得罪了大都督，大都督应该不会让人如此教训小虎。 那天陪伴小虎的家丁都是被人抬上来的，这些人保护主子不利都受了杖刑，还是郑夫人暗中叮嘱行刑的人手下留情，不然这些人早死了大半了。 庞节度使平时觉得宠妾娇憨可人，无论她怎么闹腾他都心生怜爱，现在却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他让人详细询问了那些家丁当时的情况。 郑夫人听家丁说，当时铺子里有个长得极美的少女，那少女称呼陈彬为表哥，又叫后面进来的可怕男子为堂兄，她若有所思道：“莫非萧清的女儿跟着大都督一起来平郡了？” 郑夫人见过萧玥不止一次，对萧玥的绝色姿容印象深刻，只可惜自己嫡出的孙子大多成亲，不然她真想把这小美人娶进来。 “萧清的女儿跟大都督来平郡做什么？”庞节度使将信将疑，萧珩那脾气性情，就是亲妹都未必肯带在身边，更别说是堂妹了。 郑夫人笑了笑：“那可未必。”萧清的女儿容貌极美，性子也温柔，莫说是男子，就是她身为女人都喜欢。萧珩跟异母妹妹不亲近，但未必不喜欢这堂妹。 郑夫人主动说：“老爷，我跟十娘有旧，我给十娘也下封帖子吧。” 庞节度使感激地给夫人行礼：“有劳夫人费心了。”他顿了顿说，“十六郎年纪也不小了，该开蒙了，我平时公务繁忙，无暇看管他，还劳烦夫人多替我费心。” 十六郎就是宠妾的孩子，今年也才三岁，被宠得任性妄为，郑夫人连自己嫡 亲曾孙都不想带，别说是一个庶子了。不过她也知道这小子是老爷的老来子，老爷宠爱异常，她微微笑道：“老爷要是放心我，就让我先带上几天吧。” 庞节度使再次给夫人行礼，“多谢夫人。”他心中感慨，还是老妻最体贴自己。 驿站外庞节度使派来的家人被打发后，很快庞家又送来了两张拜帖，一张是郑夫人给陈彬的拜帖、一张是给萧玥的。 萧珩瞄了一眼奉上的拜帖，“你要去吗？” 萧玥想了想问：“堂哥你有空吗？郑夫人对我挺好的，我在平郡的时候，她每年都会给我送好些漂亮的衣服首饰。”萧玥对郑夫人印象很好。 那年轻男子说自己是庞节度使小舅子的时候，萧玥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绝对不是郑家人，郑家家风很严，家中弟子可以才华平庸，但不能如此下作。 萧珩看着娇柔可人的小姑娘，微微一笑，他也喜欢送小姑娘衣服首饰，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赏心悦目，“你想去就去。” 他是来江南办差，可他手下那么多人，自然不用他出手，只要派手下人出去即可，不然萧珩哪有那么多时间陪着萧玥到处游玩？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扬州节度使（四） 萧珩愿意给庞节度使面子，一来是因为萧玥面子，二来也是他是一方要员，萧珩没想和庞节度使翻脸，他嘴上对萧玥说他是来平郡游玩。其实怎么可能是真游玩？ 若不是平郡有大事，他也不可能走这一趟，只是来之前觉得把小姑娘留在京城不太平，所以才带上她。萧珩在平郡办事，还需要庞节度使相助。 对庞节度使的下马威也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萧珩想做便做了，他现在的身份地位，除了皇帝也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庞节度使听下人说大都督接了帖子，不由绷紧了脸，大都督是什么身份，他亲下江南，难道是江南这边有什么事被京城发现了？庞节度使在江南一带耀武扬威惯了，一点都不希望被京城抓住把柄。 郑夫人看着丈夫这样只想叹气，各地节度使都是一方霸主，只可惜这霸主权势也有高有低，不过即便显赫如魏彦，不还是要忍耐着尚主，任凭公主毁了自己的血脉？ 这么想来夫君这样也不错，胆小但至少稳妥，她年纪大了，求的不就是一个稳妥吗？郑夫人想了一会，让仆妇打开妆匣，找明天要送给萧玥的首饰。 仆妇见 郑夫人翻得都是最珍贵的妆匣，忍不住道：“夫人，您怎么送萧娘子这么贵重的首饰？” 萧玥性子和善、容貌出众，仆妇们也很喜欢她，可再喜欢也不至于让夫人送这么珍贵的首饰吧？夫人就是儿媳、孙媳入门，都没有送这么珍贵的首饰。 郑夫人说：“她能让大都督来江南时候将她带在身边，就值这点首饰。”萧家或许是出什么事，才会让刚离开江南的萧玥回平郡。 可她能搭上萧珩的船，就说明她在萧珩心里地位不一样。即便是萧珩堂妹又如何？萧珩亲妹都不少，也不见他会对那些妹妹另眼相看。 郑夫人所有所思，萧家恐怕是想将这娇女送到宫里，不然萧珩不会如此善待这堂妹的。他带堂妹来江南是为了给她置办嫁妆？难道她已经定给八皇子了？ 庞节度使听着夫人的猜测，随口道：“八皇子是萧妃生的，他才华平庸，并不受陛下喜爱，萧家舍得把这么一个小美人送给八皇子？” 庞节度使也见萧玥，对她出色的容貌记忆犹新，还曾惋惜过这位不是自己女儿，他要是有这样的女儿，什么样的高枝攀不上？ “六皇子是肯定要娶我 们郑家的姑娘为正妃的，难道萧家还会让女儿当妾不成？”郑夫人反驳，她和郑皇后也是同宗，论关系比郑夫人还近一些。 只是郑皇后那一支权势赫赫，她这一房日子过得只是普通，家里也就一个名声好听，不然她堂堂郑氏女也不会嫁给一名寒门武夫了。 “当妾又如何？那是皇子的妾。”庞节度使摸着下巴说，“皇家的妾跟普通人家的妾又不一样。” 郑夫人摇头：“不会。”如果六皇子现在是太子，那萧家说不定还会送嫡女入东宫为妾，可六皇子现在不是，萧家有萧珩在，何必急着站队？ 还是将女儿许给八皇子最稳妥，不管日后太子和六皇子谁胜谁负，至少八皇子一个亲王之位是少不了的，萧家也能多个亲王妃当自家依靠。 这番话郑夫人不好明说，但庞节度使听懂了妻子的暗示，他沉吟了一会说：“等她来了你去探探她口风，要是真许给八皇子了，我们也给她添一份嫁妆。” 多结交一个亲王妃，也利于自己去京城时候打通关系。八皇子再名声不显，也是陛下的亲儿子，哪个官员不要给他面子？庞节度使再次庆幸自己娶了一个 好老婆，未雨绸缪地替自己把一切都打点好了。 郑夫人看着老头子搓着手，想要留下来的架势，心中极是不耐烦，她一把年纪了，晚上睡觉也浅，不喜欢身边多个人。尤其是这老头子一睡觉鼾声如雷，她更是嫌弃。 郑夫人笑着说：“我这几天身体不大好，就不伺候老爷了。”她目光一扫，从自己身边侍从中选了一个鲜嫩可人地小丫鬟出来，让她伺候老爷安寝。 庞节度使和郑夫人夫妻多年，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知道老妻是嫌弃自己晚上打鼾，他委屈地抚摸着自己肥厚的肚子，打鼾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萧玥在驿站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跟颜女官一起打拳，这时萧珩已经起来了，都跟身边侍从练过一场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小姑娘打拳，他也没离开，而是饶有兴致地靠在一旁看着。 萧玥的拳法在他看来是花拳绣腿，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满身破绽，但以一个深闺女子来说，她这拳法是下了大功夫的，萧珩好奇地问：“阿玥，你这拳法是跟三叔学的？” 萧玥说：“是啊。” 萧珩问：“多大开始学的？” 萧 玥有些记不清了，她想了想道：“好像是三四岁吧？”她是穿越者，从小就表现很早慧，三四岁就跟着父亲学了不少东西了。 她除了拳法，还跟着家中舞姬学了跳舞，不为别的，就为了有光明正大锻炼身体的机会，毕竟拳法只能早上打。 萧珩莞尔道：“阿玥真聪明。”萧玥瞥了萧珩一眼不吭声，萧珩疑惑地问：“怎么了？”他是哪句话让她生气了？ 萧玥慢吞吞地说：“要不是知道堂兄的脾气，我都以为您在讥讽我。”她只是有前世记忆，所以才能这么早学东西，但堂哥是天生的天才，学的东西比自己更多，他这么夸奖自己，不是嘲讽是什么？ 萧珩难得怔了怔才苦笑道：“你这丫头真难伺候，夸你都没好话给我。” 萧玥说：“夸人也要有诚意啊，堂兄你分明没有诚意。” 萧珩满心无奈，抬手揉揉她的头：“好，我以后找个你最出挑的地方夸你。” 萧玥听了暗暗撇嘴，她最出挑的地方不就是脸吗？从小就听惯别人说自己漂亮了，她一点都不想听了。 萧珩气笑不得，抬手弹了弹她额头，“真难伺候。”没见过这么矫情的丫头。 第一百二十章 扬州节度使（五） 萧玥被堂兄弹了也是笑嘻嘻的，堂兄之前弹自己还疼，现在不疼了，显然是控制力度了。萧玥发现堂兄对自己容忍度越来越大了，她这点小事压根不用担心让堂兄生气。 萧玥问：“堂兄，我和郑夫人说话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萧珩说：“郑夫人是个聪明人，她想要求情也不会直接找你，你不用有什么顾虑。”阿玥本来也不知道自己来平郡是做什么的。 萧玥一想也是，就算自己被堂兄带在身边，也没人会觉得自己能影响堂兄，想到这里她就放心地去赴宴了。 果然郑夫人并未难为萧玥，她一见面就跟萧玥道歉了，“家里下人不长眼，冒犯了十娘，十娘可别生郑姨的气。” 萧玥微微一笑，乖巧地说：“郑姨这么疼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郑夫人听得心头一暖，因萧玥生的漂亮缘故，她对萧玥天然有几分好感，对她疼爱也有几分真心，她虽没指望萧玥回报，但小姑娘能记在心上也让她十分开心。 她温声问萧玥：“十娘怎么会又回平郡的？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玥垂目轻轻扇了扇长如蝶翼的睫毛，“ 家里没事，是我娘想外祖父母了，所以让我跟堂兄回平郡一趟。” 自己跟魏肃曾经要说亲的事瞒不过有心人，大家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与其瞒着别人让人多想，还不如隐晦地说了。 萧玥的话让郑夫人明白，她是被家里特地送回来的，她心中暗暗奇怪，这孩子向来听话，肯定不会闯祸，萧家好端端把一个快要说亲的女孩子送回来作甚？ 郑夫人看着漂亮可人的萧玥，越发心动，这样的媳妇自己没缘分，不过自己娘家还有适龄的侄孙。以前郑夫人没说亲，是因为自己这侄孙是家里倾心培养的未来宗子，家里是准备他攀高枝的。 萧清以前官职也不低，可到底是在地方，对郑家没什么助力，现在他都留在京城了，萧家二房虽没爵位，可男丁前途都不差，自己那侄孙配萧玥也合适。 郑夫人思量着准备给大嫂写信，让她有时间让侄孙来平郡一趟，让两个小东西相看相看，要是能对上眼就去京城提亲。 萧珩还不知道自己防备了京城，没防住郑夫人，郑夫人想把自己侄孙说给阿玥，他这会正在跟庞节度使商议公务，让节度 使配合自己这次江南之行。 庞节度使没想到萧珩这次南下居然是为了水寇，他不仅脸皮紫涨，讷讷地说：“水寇在江南存在已久，已成痼疾，恐怕没那么难消除。” 庞节度使之所以只是在扬州当土皇帝，名声没有魏家那么响也是因为水寇，魏彦的魏家将幽州整个地方都拢在手里，没有人敢在幽州分走魏家利益。 但庞节度使这边不一样，即便他不愿意，可这里的水寇还是给自己干了很多拖后腿的事，他也不是不想围剿水寇，只是这些人太狡猾，每次干完就逃走。 江南这边水多、岛多，他们往荒岛上一躲，任神仙都追不上，庞节度使拿这些水贼毫无办法。 萧珩看着满脸不安的庞节度使，心中暗忖，蠢货就是蠢货，魏家那边没有水寇，但是有山贼，难道山贼比水寇好剿灭？可魏家还是把山贼收拾得干干净净。 不过对萧珩来说，庞节度使比魏彦更好，蠢货有蠢货的好处，他对庞节度使说：“这次我带了陛下的密令前来，希望节度使能多配合我。” “这是自然。”庞节度使一口答应，围剿水寇对自己也有好处，萧 珩愿意，他当然会配合。 宴会过后，庞节度使又送了几名婀娜多姿的江南美人给萧珩，他对萧珩笑道：“大都督，这几位是我的义女，她们仰慕大都督已久，一心只想侍奉萧都督。” 所谓的义女就是庞节度使家养的美姬，只是这些美姬平时不接客，只送给贵客，身子都还是干净的。 萧珩笑了笑：“萧某这次公务繁重，带着女眷不方便，庞节度使无须如此多礼。”萧珩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还需要庞节度使送人？ 再说多了这些女人，都不方便跟阿玥说话了。萧珩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可以随心所欲地跟萧玥在一起，不用考虑别人的眼色。 庞节度使怔了怔，他早知道大都督不近女色，自未婚妻去世后，他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现在年纪老大了，膝下连个庶子都没有，庞节度使不禁怀疑，难道自己送错了？ 大都督不喜欢走水路，喜欢旱道？那自己是不是要送几个漂亮温柔的童子？庞节度使家养的美人，不只有美人，也有美男，只是庞节度使自己不喜欢旱道，所以甚少想到男人。 他送走萧珩，回房和妻子商 量这事，“大都督不要我的美人，莫非他是喜欢娈童的？要不我送两个善解人意的童子过去？” 郑夫人斜了丈夫一眼，“他身边还有十娘呢，你送这些东西过去做什么？污了十娘眼睛吗？小心大都督生气。” 庞节度使烦恼道：“那我该怎么办？” 郑夫人说：“你也不用担心，大都督如果想做的事不是太为难的，你多配合些，大都督肯定就高兴了。”换成郑夫人，她也不喜欢有人送自己一堆莫名其妙的人。 以大都督的人品和地位，想要美人还需要他们来送？“我回头给十娘送点漂亮的衣服首饰，十娘受了也算是大都督受了。” 庞节度使说：“给她又不是给大都督。”大都督还能要小姑娘的东西不成？ “就是十娘愿意收下，对我们来说才是好事。”大都督都愿意为了十娘接受他们的人情，这不是说明十娘在大都督这里地位不一样吗？ 她跟十娘交好，将来老头子去京城，大都督看在十娘的份上，也会照顾他们庞家一二的。想到这里，郑夫人越发想撮合侄孙和师娘了，侄孙和十娘成亲，他们也算大都督的亲戚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扬州节度使（六） 萧玥年纪还小，郑夫人没有留她太多时间，跟她叙旧完毕，就先派人送她回家了。萧珩则是快亥时才回来的，他回来时萧玥都要睡了。 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萧玥一般晚上也不看书，就是弹弹琴，跟丫鬟说说话，即便是弹琴她也不看琴谱。她弹琴多年，很多曲谱烂熟于心，也不用看琴谱了。 萧珩本来以为她都睡了，听到屋里轻扬的琴声，不由顿步问：“姑娘还没睡？”萧珩跟萧玥朝夕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她的生活作息，以往这时候她早睡了。 萧珩的心腹管事肖晨说：“姑娘说要等您回来，所以还没睡。”肖晨是孤儿，不知姓名，成了萧珩心腹后就得赐姓“肖”。 萧珩闻言皱了皱眉头：“以后别让姑娘这么晚睡。”她年纪还小，哪能这么熬夜？ 肖晨恭敬应道：“是。” 萧珩先简单的洗漱过后，就去看萧玥了，萧玥正在弹琴给身边丫鬟听，大家皆听得津津有味。 除了珊瑚和颜女官外，萧玥身边的丫鬟都是禁廷尉的暗卫，平时就在特殊的地方受训，出任务时三教九流的人接触不少，但萧玥这样正经的大家贵女是 没有的。 因是晚上了，萧玥妆容早卸下了，长发也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全身上下就手腕处还戴了一只玉镯，在灯光之下，这只上等的羊脂玉镯还比不上萧玥的手腕白皙柔腻。 她纤长如莲瓣手指轻拨琴弦，琴声清越平和，萧珩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琴声，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浅浅的笑意，等萧玥一曲弹毕，他开口说：“阿玥的琴声有几分火候了。” 萧玥抬头唤道：“堂哥。” 萧珩坐在她对面，丫鬟奉上了解酒茶，萧珩问萧玥：“阿玥的琴技是谁传授的？” 萧玥说：“我爹教我的。” 萧珩微微一笑，三叔琴技寻常，倒是阿玥在琴艺方面有几分天赋，他对萧玥说：“我记得平郡有个颇有名气的琴师，三叔没请他来教授你吗？” 萧玥道：“我就是练着玩的，哪里要名师来指点了？太浪费了。”萧玥是从小学了很多才艺，但弹琴一直是她的爱好，她每天想弹就弹，不想弹就不弹。 她爸妈都以为她坚持不下来，哪里想到自己不仅坚持了下来，甚至到了古代都没放弃。 萧珩说：“能指点你是他的福气，怎么算浪费？” 萧珩这话倒不是自高自大，而是琴师一般年纪大了，也就没什么人会请来演奏了，毕竟容色好的人多得是。如果能当个大家闺秀的先生，由家族供奉养老，是琴师最好的归宿。 萧玥说：“可是请了先生，爹娘就要天天盯着我练琴了。”她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想给自己再增加一个负担了。 萧珩闻言一怔，他是皇帝养大的，皇帝对他教养很严格，蒙师便是当朝大儒，他也不只读书，君子六艺、甚至兵法棍棒他都要学。 萧珩从小聪慧过人，旁人觉得他每天过得辛苦，他却乐在其中，除了那些不长进的纨绔，他还没见过有人把偷懒讲得如此光明正大。 他忍俊不住道：“好，我们不请琴师，你想弹就弹，不想弹就不弹。”阿玥是女孩子，不用考科举，也无须追着她功课。 萧玥逃过一劫，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对堂兄说：“堂兄，天色不早了，你要不要早点休息？”堂兄在船上时作息还算正常，这段时间又晚睡早起了，萧玥不由担心他身体。 虽然萧珩对自己管头管脚，对自己态度也甚是暧昧，但他关心自己是真的。萧玥 心也不是铁打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不由自主地关心起萧珩来。 萧珩见她满脸忧心地望着自己，心情大好，这丫头也不算太没良心，都知道关心自己了，他微笑地说：“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不用起来太早。” 萧玥乖巧的点头应是。 萧珩跟庞节度使接头之后，又待了三天才去了平郡。这三天郑夫人每天都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过来，这些东西价格不菲，但比一般的送礼更贴心，萧玥欣然接受，还送了一叠自制的花笺作为回礼。 庞节度使也把自己废掉的小舅子压来给萧珩赔罪，萧珩也没见他，只对庞节度使说：“当时不知他是节度使的小舅子，一时出手重了，多有得罪，望节度使见谅。” 庞节度使哈哈一笑：“他不过是我一个小妾的弟弟，哪里算得上我小舅子。”他家小舅子姓郑！庞节度使还是非常自豪自己能娶荥阳郑氏女的。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萧珩和庞节度使都没在意，随口说了一句便过了。萧玥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被堂兄废掉了，她正在跟表哥说话。 陈彬满心担忧地对萧玥说：“阿玥，我那 个香铺节度使又让人还回来了，还派了管家来给我道歉，这真是太麻烦大都督了。”陈彬本想放弃这店铺的。 萧玥这几天一直在驿站，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堂兄没跟我说过这事，不过要是庞节度使还给你了，表哥你要不去给节度使送份谢礼，再去谢谢堂哥？” 萧玥给陈彬出主意，情分不就是你来我往送出来的吗？堂哥来江南是办隐秘的事，陈家没什么权势，可却是实打实的地头蛇。 堂哥要想打听什么消息，由他的人出面，还不如让陈家出面更不引人注意。萧玥对陈彬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你回头在船上问问堂哥去平郡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 陈彬点头道：“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去问问大都督。”他感激对萧玥说：“阿玥，这次多亏了你。” 萧玥摆手道：“我什么都没做。”她甚至都没跟堂兄求过情，都是堂兄一手操办的，想到这里萧玥又有些愧疚了，堂兄对自己那么好，她都没什么表示，这太不好了。 萧玥送走陈彬后，亲自去了庖厨，她准备给堂兄亲自做几道合他口味的饭菜，以谢堂兄对自己的关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平郡陈家（一） 萧玥兴致勃勃地做了好几道饭菜，只可惜萧珩一整天没回来，萧玥也没失望，就跟表哥一起将饭菜吃完了。萧珩半夜回来，才从下人口中知道她给自己做了饭菜，只不过因为自己没回来，所以她又吃完了。 萧珩又好气又好笑，他没有侍妾，但家中姐妹讨好自己时，亲自做了饭菜都会让下人送来，就算自己没回来，也会把饭菜留下。 这丫头倒是好，做完就自己吃了，萧珩都怀疑她到底是给自己做饭，还是给陈彬做饭？ 萧玥睡得早，一大早起来时下人已经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上船去平郡了。萧珩已经在船上的书房里处理公务，萧玥闲着无聊，正想去找表哥聊天，却被人叫到了萧珩书房。 “堂哥你找我有事吗？”萧玥见萧珩书案旁摞得高高的公文就替堂哥心累，这么多公文要批阅到什么时候？ 萧珩没吭声，只是敲了敲书案。这熟悉的动作让萧玥瞬间明白，她用笔在笔洗里蘸了些清水滴在砚台里，然后开始慢慢地磨墨。之前来扬州时，萧珩办公务，萧玥大半时间也陪在书房，萧玥都习惯了。 陈彬和两人在一艘船上，但萧珩、萧玥所在的 地方被侍卫护住了，等闲不得入内，陈彬也没有不识趣地乱闯。再说阿玥年纪也不小了，他也应该避嫌了。 平郡离扬州不远，官船一路顺风而下，第二天晚上就到平郡了。陈彬自然回陈家，而萧玥则和堂兄去了萧珩在平郡的别院。 萧玥私心是想跟堂兄一起回外家的，但萧珩教育她道：“哪有三更半夜去别人家的？你想去你外家，明天我让人送你过去。” 萧玥暗忖，我去外家又不是去别人家？为什么不能半夜去？她要是回去了，外公外婆保管开心。 萧珩知道她是在外家长大的，却没想她如此亲近外家，他温声对萧玥说：“明天早上我就陪你去陈家如何？” 萧玥连忙摆手道：“别，我一个人去就行，您可别去。” 萧珩挑眉：“怎么？你嫌弃我？” 萧玥说：“您身份那么高，您要是过去，家里肯定要准备宴席，我贸然带您过去，家中肯定招待不周。”萧玥倒不是反对萧珩去陈家。 堂兄身份不同，让别人知道堂兄去外家，这对外家也是一种保护，但堂兄不能明天过去，不然家里人肯定吓死。她明天过去，先让外公外婆好生准备，用最好的态度 迎接堂兄。 萧珩似笑非笑道：“我还当你不想我去。” 萧玥不解的问：“您那么贵重的身份，去我外家是我外家的荣幸，他们能有您提拔我开心还来不及，为什么不想你去？” 萧珩逗她：“你这不是阿谀奉承吗？”就这丫头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还以为她不屑做这种事。 萧玥说：“有了堂兄，我当然不屑对别人阿谀奉承。”堂兄是这里最粗的金大腿好吗？她有了这个金大腿，还要找别人吗？ 萧珩被萧玥逗得心情大好，在扬州时候萧玥不让他插手陈家香铺，萧珩还以为她不愿意欠自己人情，现在见她这么说，显然没跟自己见外，“那当初香铺的事你为何不让我插手？” 萧玥不解道：“一个小铺子为何要堂兄插手？本来表哥也不想扬州、平郡两地跑了，要是我想维持香铺，找郑夫人不是更方便？”求人也不是地位越高越好，堂兄这种身份就适合威慑，琐碎的事她找肖晨都比找堂兄方便。 萧珩欣慰的点头：“说的不错，三叔没白教你。” “也是堂兄教的好。”萧玥嫣然一笑，“你办公时跟人说的话，我听都听会了。” 萧珩哈哈一笑：“ 现在不觉得我在罚你了？” 萧玥说：“您要是能让颜女官不再教我规矩，我就当你不罚我了。”萧玥都不知道堂兄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让颜女官每天教自己半个时辰规矩。 她爹娘、祖母恐怕都不会对自己规矩这么上心，要不是萧玥还算了解堂兄，她都怀疑堂兄让颜女官教自己规矩是准备送自己入宫。 萧珩点点她额头：“你学的那些规矩都是骗人的，时间长了就被人看出来了。” 萧玥说：“我又不是长时间维持规矩。” 萧珩只当没听见，只私下吩咐颜女官教起来不要太严厉，慢慢来就好。 颜女官暗自腹诽，她都已经教的够宽松了，再松下去她干脆别教了，姑娘规矩学的又不差，就是不能久坐罢了。这能怎么教？无非都是多坐罢了。 郎君又要姑娘不吃苦，又要姑娘久坐，这可能吗？不过颜女官也敢在心里抱怨上峰给自己没事找事，等见了萧玥还是耐心地教萧玥宫规礼仪。 萧玥本身规矩学的很好，仪态气度也无可挑剔，颜女官也不知道该教她什么规矩，就干脆教她宫中的规矩。幸好萧玥聪明听话，颜女官教什么她学什么。 颜女官看着她 心中怜惜，郎君如此重视姑娘，对姑娘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萧玥不知道颜女官心中所想，在她看来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幸福，至于将来会如何，也不是她担心能担心好的，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她现在心思都在即将见面的外公外婆上，第二天一早，萧珩都没出门，她已经出门去陈家了。萧珩一早就命人备好了厚礼，跟萧玥带来的礼物一并送到了陈家。 这如流水般的礼物，不止让陈家人惊了，就是萧玥都惊讶的半晌没回神，堂哥何时准备了这么多礼物？ 陈外婆搂着孙女说：“回家就好了，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你娘真是没个成算。”陈外婆还当这些礼物是女儿准备的，不禁替女儿担心，她准备这么多礼物婆家没意见吗？不会认为她补贴娘家吗？ 萧玥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些礼物都是祖母准备的，外婆我想你了。” 孙女娇娇软软的撒娇声，让陈外婆心都化了，她不由眼眶一红，“外婆也想我家小乖乖。” 萧玥是陈外婆一手带大的，是陈外婆的心头肉，她去了京城就跟挖了陈外婆的心一样，她做梦都想着外孙女，孙女这次回平郡她比谁都高兴。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看不上 陈家几个舅母、表嫂也眼眶红红地跟萧玥叙旧，萧玥听话乖巧，陈家女眷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陈外婆关切地问孙女陈氏在京城的情况，听说陈氏和崔夫人关系甚洽，陈外婆松了一口气，“菩萨保佑。”她最担心就是女儿跟婆婆关系不好。 萧玥想起樊太夫人，也是庆幸祖母受了曾祖母这么多年折磨都没心性大变，不然她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萧玥将曾祖母略过不提，免得外婆担心。 陈外婆问萧玥：“你来平郡几天？这几天都住在家里吧，你堂哥那边公务繁忙，恐怕也没时间照顾你。”陈外婆想着萧大都督权利再大，也是男子，怎么能照顾孙女呢？ 萧玥很想答应外婆，但她学乖了，没一口答应：“我问了堂兄再说，他可能有别的安排。” 陈外婆舍不得小孙女，奈何她再疼爱萧玥，萧玥也不是她亲孙女，只是外孙女，萧玥更多是要听萧家人的话，而不是陈家人的话。 陈外婆留了萧玥一整天，到了晚上她早早地让孙女用过晚膳便让她回去了，她叹气的对老头子说：“要是阿玥能嫁到平郡来多好。” 陈外公正坐在躺 椅上喝茶，他手里还转着两只核桃，听到老妻的叹息声，他闭着眼睛说：“要是女婿想把她嫁到平郡，当初就不会带阿玥回京城了。” 以外孙女的才貌家世，平郡什么样的人家不能嫁？可是女婿看不上平郡世家，一定要带外孙女回家。陈外公叹息，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亲孙女，也想让孙女高嫁。 陈外婆说：“你们男人就是狠心，不知道我们女人的苦。” 陈外公满腹委屈：“我哪里让你受委屈了？”再说让阿玥高嫁就是受委屈？陈外公觉得跟老妻说不清道理，高嫁要是委屈，那些低嫁的人怎么办？不是要委屈死？ 陈外公问老妻：“你问过阿玥为什么会突然回平郡吗？” 陈外婆说：“阿玥说想我们了。” 夫妻相顾叹息，他们如何不知这是阿玥在敷衍他们？她怎么可能因为想他们而回来？就算她想，萧家也不会答应的。阿玥在京城肯定是出事了，可惜他们探不到消息。 萧玥回别院的时候，萧珩也刚巧回来了，萧玥看到堂兄回来很高兴，“堂兄你回来了。” 萧珩见她这么早回来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回来？不 在你外家多玩一会吗？” 萧玥正要说话，却发现堂兄身边还站了好几个陌生人，她脸微微一红，“堂兄，我打扰你公务了吗？” 萧珩一笑，也没跟萧玥介绍身边的人：“你先回去休息吧。” 萧玥柔顺的应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对堂兄身边的人微微屈身行了个礼才离开，这些人明显不是堂兄下人。 跟萧珩在一起的是平郡太守、郡尉，他们都不知道萧珩这次回来还带了堂妹过来，两人不动声色地互视一眼，将惊讶压在心底。 萧珩对两人笑道：“小孩子贪玩，二位不要见惯。” 两人连声道不敢，他们都是四十望五的人，看到萧玥会惊叹这小娘子容色过人，但却不会跟毛头小子一样失态，两人只是好奇这位“堂妹”到底是萧家哪房的姑娘？ 萧珩有两个叔父，二叔为庶出、三叔是二房的，国公府大房、二房关系不和睦是众所周知的，所以这位是萧家庶子之女？那萧珩带她过来是为何？联姻？ 以萧家的身份地位，就算想让女儿攀高枝，也是送入宫里或是京城勋贵人家吧？怎么把人带到平郡来？平郡太守、郡尉满心 不解，两人暗忖等回去后让人好好查查。 萧玥不知道自己露了个面就让人想了这么多，她回别院洗漱后就靠在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铜罄。 这套青铜小罄是堂兄新近送给她玩的，一套有十二只，每只只有巴掌大小，音色清越，很得萧玥喜欢，堂兄的审美品位真是没话说的。 萧珩跟平郡太守、郡尉定好剿匪计划后，正想着要不要去看小姑娘，听到她房里传来轻轻的嬉笑声，还有铜罄清越之声，就知道她还没睡，他不由自主的往她房里走去。 因是晚上，萧玥连头发都散下来了，长长的头发松松的绑了一根马尾，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单衣，宽松的衣服衬着她纤细的身体，颇有几分弱不禁风之感。 萧珩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萧玥偏头跟丫鬟说话，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双眸亮的几乎要发光，待她看到自己，脸上笑容由清浅转为灿烂时，萧珩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怎么还没睡？” 萧玥说：“一会就睡了。”她跟丫鬟们聊天聊得都忘了时间了。 萧珩垂目看着她，目光中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爱怜，还是一个小姑娘呢 ！他抬手摸了摸她小脸，“别贪玩了，早点睡了。” 萧玥见堂兄一来，几个丫鬟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不由抱怨道：“堂兄，你不要老是这么凶，吓得我这边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凶？”萧珩挑眉，“我对你凶过？”这丫头都快爬到自己头顶上了，还她还觉得自己凶？ 萧玥暗想这位可真没自知之明，他要是和善，他身边下人会对他这么战战兢兢吗？不过这话她不好说，她转移话题说：“你要是别让我再每天练习跪坐，你就不凶了。” 萧珩忍俊不住，“娇气。”他还不知道颜女官怎么教她的？让她坐上一盏茶时间，休息半个时辰，这样的教导有用才怪，“不练就不练了。”萧珩自己也狠不下心。 萧玥没想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堂兄居然答应了，不由大喜过望，“堂兄你真好。” 萧珩似笑非笑：“我不答应就不好了？” 萧玥连忙摇头：“不是，你不答应也是好堂哥。”她顿了顿又问萧珩：“堂哥，我外婆想我去家里住几天，你说我该怎么回了她？” 萧珩诧异地反问：“你不想住你外家？”她不是跟陈家感情很深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萧珩的感情八卦（上） 萧玥说：“我去了外家怎么照顾堂兄呢？” 萧玥的话让萧珩心头一暖，他微微笑道：“家里又不是没下人，哪里需要你来照顾？”自己忙起来没日没夜的，与其让她待在别院，还不如去陈家，至少有长辈照顾她，还有同龄人陪着玩耍。 “不一样啊。”萧玥感觉自己去外家享受，堂兄一人在家里有点不好。而且她在的话，还能让堂兄休息一会，她不在就没人敢劝堂哥了。 小姑娘振振有词的话让萧珩失笑不已，他抬头摸了摸萧玥的发顶，“好，那你留下陪我。” 萧珩一到平郡就忙了起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也幸好萧玥留在家里陪他，让萧珩还记得晚上回家睡觉，不然他晚上就留在外面休息了。 这点让下人很感激姑娘，亏得姑娘还念着郎君，不然郎君真忙起来，连身子都顾不上了。 萧玥被下人感动的目光看得心虚，她说是留下照顾堂兄，可大部分时候还是堂兄照顾自己，他再忙都抽时间去陈家吃了一顿饭。 也是萧珩这顿饭，让平郡的达官显贵知道陈家不仅仅是二房萧清的妻族，也是大房认可的亲戚，这让 陈家在平郡的生意更顺利了。 陈外婆对萧珩感激之余，也奇怪他为何不成亲，“阿玥堂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成亲？” 这事别说陈家好奇，就是萧玥都挺好奇的，她知道堂兄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妻，只是未婚妻不慎去世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亲事了吗？大伯父、大伯母怎么不管管？ 萧珩身边的心腹大部分是侍候他的老人，对萧珩的事知道一清二楚，别人要是打听萧珩的私事，他们肯定不会说，但姑娘问起来，他们倒是没什么忌讳。 “郎君去世的未婚妻是韦家的姑娘，她比郎君小了两岁，两人婚事是陛下做主定下的，只是韦姑娘命不好，在成亲前夕摔马死了。” 肖晨说起郎君死去的未婚妻神色没有任何波动，韦姑娘人品好不好姑且不提，不过韦家之后的诸多举动让肖晨对韦家很反感，“韦姑娘是横死，又是没成亲的女郎，所以不能大办丧事，韦家就想让韦姑娘以正妻的身份葬入萧家祖坟。” 萧玥“啊”了一声，古代女孩是没法葬入娘家祖坟的，即便没有嫁人也不可以，如果成亲的话可以葬入夫家祖 坟，但堂哥跟韦姑娘还没成亲，如果让韦姑娘以正妻的身份葬入萧家祖坟，那以后表哥娶的妻子不就算填房了？ 要说原配和填房也没什么区别，也就是祭祀时多供奉一个人而已，但这时候的人重名分、重供奉，一些讲究些的人家不一定乐意让自己女儿当填房，萧玥问：“那表哥答应了吗？” 肖晨说：“郎君没答应，但世子答应了。” 萧玥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堂哥的父亲，也就是她大伯父答应了韦家这件事。这让萧玥心里涌起古怪的感觉，韦家要给大伯父多少好处，才能让大伯父答应这件事？ 堂哥是京城数得上号的年轻俊杰，即便运气不好没了未婚妻，可人家也不算丧妻，这韦娘子要是入了祖坟堂兄就是丧妻的鳏夫了…… “世子没有跟韦家谈条件。”肖晨轻叹一声，“他就觉得郎君同韦家定亲，就应该对韦娘子负责。”肖晨冷笑，世子就是有意如此，他对自己别的孩子可不会如此。 萧玥张口结舌，她也挺同情早逝的韦娘子，可她早逝跟堂兄又没关系，怎么她就成了堂兄的责任了？萧玥觉得大伯父这话有 点奇怪。难道他是觉得堂兄克死了韦娘子？ 萧玥问：“那后来呢？堂兄真娶了韦娘子？” “没有。”肖晨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韦娘子去世时郎君已经十八岁了，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了，韦家不敢得罪郎君。” 郎君当时把韦家老头子的官位给摘了，让韦家自觉地没有再闹下去，他们知道再闹下去，韦家所有人的官位都会保不住。 萧玥听得目瞪口呆，她小声地问：“那堂兄是不是得罪了韦家？” 肖晨笑道：“郎君得罪的人很多。”韦家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要不是他们自己作死，郎君对韦家还是有几分情分的，毕竟曾是自己未婚妻的母族。 只可惜韦家把这份情分弄没了。现在韦家挖空心思想重修旧好，甚至还想过把韦娘子的妹妹送过来当郎君妾室，郎君都没理会。 肖晨看着正皱着小脸替郎君担心的姑娘，心中暗忖，也不知道郎君到底准备如何安置十娘子。肖晨不说完全了解萧珩的心思，也了解了七八分，郎君对十娘子绝对不是普通的堂兄妹情谊。 大户人家污糟事多的去了，堂兄看上堂妹并不是什么 稀罕事，稀罕的是郎君对十娘子格外疼爱，这就注定了郎君想要如愿以偿还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十娘子性子也跟寻常小娘子不同。 萧玥不知道肖晨的胡思乱想，她努力地回想历史上堂兄的皇后是谁，她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虽说堂哥和魏肃都是明君，可堂兄的八卦更多在他的才华上，他的感情生活很少有人提及，估计就跟大部分君主一样，没特别的地方，所以没人在意。 而魏肃的八卦除了才华，更多是他感情生活。谁让魏肃后宫有这么多妃子，而且每去一个地方都会跟一个女人传出绯闻。萧玥当年看八卦时没什么感觉，可真正面对时总有过不去的坎。 即便她认识的魏肃不像历史上的风流君主，萧玥还是不想跟他有更多纠葛，不然她总有一种将来会成为魏肃后宫陈列品的感觉，她更不想拆散魏肃和他皇后。 萧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魏肃的皇后不是姓杜吗？根本不是大梁公主，所以这位大梁公主也会在成亲之前死去吗？想到这里萧玥打了一个寒噤，幸好自己没跟魏肃多纠缠，不然自己变成“早逝”未婚妻她就要哭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萧珩的感情八卦（下） 萧玥自来平郡后，很难得地再一次想起了魏肃，不过她想的也不是魏肃要尚主了，而是想起魏肃在历史上的风流轶事，魏肃对她之前种种讨好，在她心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萧玥前世今生都是美人，美人身边永远不会缺乏追求者，萧玥前世早习惯男人的追求，除非是她自己动心，不然单纯的追求很难让她有什么波动。 萧珩看人很准，他一早就摸透了这丫头是个小白眼狼，很干脆利落的把她拘在了自己身边，潜移默化的让萧玥眼里心里不知不觉有了他。 萧玥问肖晨：“那堂兄为何后来不再定亲了呢？”在这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伤风感冒都有可能让人丧命，韦娘子的死让人惋惜，但却不是什么特别少见的事。 以堂兄的身份，即便未婚妻去世，也多得是人想嫁他，他为什么后面不再定亲了？堂兄不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吗？他伯祖父、伯父就一点都不心急吗？ 萧玥印象中大部分勋贵人家都很注重子嗣，尤其是嫡长一脉，基本都是早早成亲生子的，毕竟勋贵人家有爵位，没有子嗣连爵位传承都 没有。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肖晨摇头说，韦娘子去世之后，也有人家想跟郎君结亲，但都因为各种事耽搁了，国公爷和世子也不催，郎君的亲事就耽搁下来了。肖晨暗忖，若是郎君有妻子的话，也不会这么疼爱十娘子了。 萧玥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世宫斗、宅斗文看多了，她怎么觉得其中有阴谋呢？不过萧玥也没担心堂哥，以堂哥现在的身份地位，除非他自愿，不然谁能算计他？ 萧玥没见过堂哥是怎么对伯祖父和伯父的，就堂哥的脾气来说他也不是愚孝的人，或许堂哥不娶妻是有别的隐情吧？萧玥想了一会便略过了，她现在更担心自己的亲事。 魏家那边结不了亲，也不知道祖父母和爹娘会给自己什么人家？萧玥也不指望未来的丈夫能一夫一妻专对自己，可她还是希望他能洁身自好些。 萧珩回来时就见萧玥盯着屋里的盆栽出神，他眉头微挑地望着肖晨，他对小丫头说了什么？ 肖晨无声的说了几个字，萧珩笑了笑，挥手示意肖晨退下，他坐在萧玥身边，给她倒了一盏茶水。 萧玥爱喝 清茶，要不就用些干花泡些花茶，萧珩以前喝白水居多，现在被她带得也偶尔也会喝上几杯花茶。今天萧玥泡的是清火的菊花茶，清凉的口感颇得萧珩喜爱，萧珩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阿玥在想什么？” “堂哥你回来了。”萧玥回神说：“你饿了吗？要不要用晚膳？” 萧珩问：“你还没用晚膳？”现在都过辰时了，萧珩吩咐过下人，不许让萧玥太晚用膳，下人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萧玥说：“我用过了，不过你要是没用过，我可以陪你喝点水。”她现在一日三餐都被人盯着，怎么可能现在都没用膳？ 萧珩忍俊不住：“你也可以陪我喝点汤。” 萧玥摇头：“不吃。”她都已经吃过了，不能再吃东西，萧玥知道自己是美人，美丽的容颜是需要维持的。萧玥并非白瘦美拥护者，但也不会把自己吃得身上全是脂肪。 萧珩也算是用过晚膳了，但就是陪人喝了点酒，正经的饭菜没吃多少，不过时间已经晚了，他也不多吃东西了，他喝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一点清淡的菜蔬就放下了。 萧玥好奇的问萧珩：“堂哥你 不饿吗？”她晚上消耗小，胃口也小，但早起锻炼后她胃口还是蛮大的，吃得也多。堂兄每天消耗这么大，就吃这么一点东西他不饿吗？ 萧珩温声说：“我是陛下养大的，陛下注重养生，晚膳只吃三分饱。我跟他住一起的时候，他不禁我吃喝，但也告诫我晚膳少吃，我也习惯了。” 萧玥知道堂兄是皇帝养大的，可她以为的养大就是给个住的地方，让下人照顾吃喝罢了，可听堂兄的话似乎不是？ 萧珩见小姑娘眸光微转，欲言又止，他微微一笑：“我母亲是陛下的妹妹，她走得太早，我是陛下养大的，他还是我的蒙师。” 萧玥说：“难怪堂哥这么厉害。”萧玥知道萧珩是明君，对他之前的几位皇帝印象不深，但她来古代这么多年，跟着父亲处理公务，也知道现在这位皇帝还挺有作为的。 堂兄这是被他当儿子养大的吧？甚至比儿子都重视，皇帝那么多儿子，也不见他个个儿子都会启蒙。他也教出了一个好皇帝，堂兄是名垂青史的明君。 “阿玥在想什么？”萧珩用完晚膳，漱口过后问道：“要出去走走吗？ ” 萧玥点点头：“好啊。” 萧珩带着她在花园里慢慢散步，“这几天在家无聊吗？” 萧玥说：“不无聊，表姐、表妹她们几乎天天陪我玩，明天郑夫人也要过来，她说要带十六娘过来，十六娘是郑夫人的孙女，她比我大两岁，我们之前玩得挺好的。” 萧珩微微颔首：“既然你朋友要来了，你要不要弄个赏花宴招待她们？”江南和京城一样，奢华之风盛行，各家女眷时常会举办赏花宴。 萧玥摇头道：“不用，我跟十六娘去山上玩玩就好。”比起在家举办赏花宴，她更喜欢出门走走，赏花宴花钱伤身，太不划算了。 萧玥还有一个顾虑就是，她现在是跟堂兄在一起，堂兄现在还要公务在身，她举办赏花宴算什么？给堂兄添麻烦吗？ 萧珩看了萧玥一眼，见她是真心不喜欢赏花宴，他不由微微一笑：“阿玥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萧玥点头：“不喜欢。”她是伴随现代网络飞速成长长大的孩子，身上有着深深的时代印记，她跟大部分现代少男少女一样，并不喜欢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也不喜欢太惹人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六章 肖晨 萧珩到了平郡后屡翻大动作，让整个江南官场的人都知道大都督来江南了。 萧珩是禁廷尉大都督兼大理寺卿，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受官员欢迎的地方，虽说他一来江南官场就命人围剿水匪，可还是有不少人怀疑水匪只是幌子，私下肯定还有大动作。 很多人想尽法子想从萧珩身上打探出他来江南的主要目的，奈何萧珩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且将这高位坐得让人心服口服，自然不会是轻易能让人探出底细来的。 萧珩这边没法子，大家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边人身上，萧玥作为被萧珩带在身边的堂妹，是众人关注的第一焦点，且她又是在平郡长大的，很多人都来跟萧玥套近乎。 可惜萧玥本就不是喜好交际的人，又因为堂兄的身份，她行事更低调，来平郡后她请帖接了不少，可惜能约她出去的人寥寥无几。 陈家那边更不用萧玥叮嘱，主动婉言谢绝了众人的示好。陈家现在跟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萧家好他们就好，他们当然不会拖萧珩后腿。 萧珩带萧玥来平郡时就做好要帮扶陈家的准备，陈家是小姑娘的外家，跟小姑娘感情很 好，萧珩想哄着她听话，陈家是必须要安抚的，可他没想到陈家居然能如此识趣，而阿玥也居然能如此静得下心。 寻常小娘子遇到这种众人竞相讨好的情况，不是惊慌失措就是忘了分寸，而阿玥两者都没有，甚至萧珩偶尔早回别院时还能见到小姑娘在书房精心练字。 萧珩眉头微皱，他带小姑娘来平郡，一来是想让她适应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二来也是想让她看到权利奢华的生活，很多人莫说是尝到奢华的滋味，就是看到这样的生活便会沉溺。 可是萧珩怎么都没想到无论自己怎么诱哄，小丫头居然都能不为所动，还能安心完成自己的功课……萧珩轻笑一声，既头疼又欣慰，不愧是让自己心动的人，要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也不能让自己心动了。 萧珩敛下心思，缓步走入书房。书房里萧玥正垂首练字，她临摹的字帖正是萧珩给她写的，她本身基础不差，又临摹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她写出来的字跟萧珩的字帖已经大差不差了。 萧珩安静地等她写完，才出声道：“阿玥的字长进了。” 萧玥不提防身后有人，吓了一跳，她回头看 到是萧珩才松了一口气，“堂兄。” 萧珩轻拍她的背，“我吓到你了？” 萧玥说：“有点。”她好奇的问萧珩：“堂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萧珩道：“我明天要外出几天。” 萧玥脱口而出：“堂兄你去哪里？”说完她才发现自己问的问题逾越了，她低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随便问问的。”堂兄来平郡是办公务，她怎么能探听他的行踪。 萧珩不以为意：“我要带兵去剿水匪。” 萧玥闻言面露担忧：“那你要小心些。”刀剑无眼，战场上可不会有人管堂兄是什么身份。 萧珩说：“没关系，不是我亲自去剿匪。”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萧珩身手不错，可他也不会亲自出面剿匪，顶多只是幕后指挥。 萧玥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乖巧地说：“堂兄你放心去办公，我就跟十六娘出门一趟，别的时间都不出门。”这几天不少人邀请自己，她很有自知之明，她是没有那么大牌面的，那些人看得都是堂兄的面子。 不说她只是堂妹，就是亲妹也不能也不能指望哥哥一辈子，所以萧玥拒绝了所有人邀请，一个人安安静静在别院写 字看书，她帮不了堂兄忙，不过她可以不给他添麻烦。 她私下也跟很多人有相同的猜测，堂兄来平郡的目的绝对不是单纯的缴匪。区区水匪哪里需要禁廷尉大都督亲自出面？这不是堂兄的职责范围，禁廷尉是检查百官，又不是剿灭水匪的军队？ 萧珩莞尔：“也不用整天闷在家里，有机会出去玩玩也好。”萧珩抬手摸了摸她长发，心中暗暗叹息如果她能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可惜这丫头骨子里就不是听话的人。 萧玥最不喜欢有人摸自己头发，她头发长，打理起来不容易，一摸发型就容易乱，奈何身边的长辈平辈都爱摸自己头，她也只能勉强忍了。 萧珩跟萧玥说了一会话，陪她用完午膳，他又出门了，他早该出门了，就是想回来跟萧玥说一声，他才回别院用午膳。 萧玥不知道萧珩所作所为，可萧珩身边下人却心惊十娘子对郎君的影响是越来越深了。 肖晨冷眼看着两人，心中越发忧虑，若之前他只是猜测的话，现在他是确定郎君对十娘子是有别的心思，眼看郎君越陷越深，十娘子却依然把郎君当堂哥…… 十娘子年纪也不 小了，这次回京城二房估计就要给她说亲了，以郎君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允许这事发生的，届时郎君会做出什么事来，肖晨也猜不出。萧家那些长辈反应肖晨不放在心上，以郎君的能力肯定能处理好这些事。 肖晨更担心十娘子日后对这事的反应，光看十娘子这些天的表现就知道，十娘子性子外柔内刚，不是那种能哄好的人，万一到时候十娘子反抗太剧烈，伤心的肯定是郎君。 肖晨心中叹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郎君这般英明的人居然也会做这种糊涂事。肖晨趁着郎君不注意，私下叮嘱下人好好伺候十娘子，现在对十娘子越好，将来十娘子就越容易心软。 肖晨吩咐完下人回来，就见萧珩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他心中一凛，主动说道：“郎君，我吩咐下人要好好照顾十娘子，哄着十娘子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 萧珩之前只觉得肖晨行事干练忠心，才把他提拔成自己心腹，没想到这小子在揣摩自己私事上也挺有一套的，他缓声道：“我有时候忙起来容易忽略阿玥，你替我多注意她，她有什么事也不用先回我，先替她办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催婚 萧珩的吩咐让肖晨暗暗心喜，他屈身恭敬地应了。他是萧珩心腹，可萧珩心腹有不少，有些人才华出众、有些人武艺高强，而肖晨文武都不算出挑。 唯一能称得上优点的就是他行事还算细心稳妥，所以才被萧珩提拔为内院管事，替萧珩打理衣食住行和部分私产，若在别的贵族人家，他这样的内院管事听着不起眼，但实权不小。 只是萧珩不一样，他内院没有女眷，他本身又跟国公府长辈不亲近，因此肖晨这内院管事也就是平时能多见几次郎君罢了。要是换了别的主人，他这种近身下人还有点脸面。 奈何郎君性情看似温和，实则冷漠，他不是苛刻下人的主人，但也不是念旧情的人。萧珩身边下人都有共识，踏踏实实办事，有功郎君自然会赏，但指着老人的身份想让郎君卖情面是不可能的，因此肖晨这管事身份基本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肖晨也不是指着自己身份拿好处，而是他有危机感。他这身份看着不起眼，外头想要的人也多的去了，他想站稳必须要有别人没有的长处。 他稳重细心这些都是可以被取代的 ，即便是那些才华横溢的人，又是哪个不能被取代？比如郎君身边的裴彦，十五岁就考上进士，数遍整个大梁朝都没几个十五岁中进士的。 更别说裴彦还是寒门子，这样的人就更少了，要是不出意外，这位将来绝对是能名留青史的。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依然没成为郎君最信任的心腹。 所以肖晨才想走内院路线，郎君不容易讨好，十娘子容易讨好，能将十娘子哄好，自己日后前途就不愁了。 郎君也不是看到美女都忘了自己是谁的愣头青，以他现在对十娘子的态度，哪怕郎君将来娶妻生子，十娘子也肯定在他心里占一席之地。 而他作为最早伺候十娘子的人，日后当内院大管事也是有可能的。肖晨想着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细微的笑容。 萧珩瞥了肖晨一眼，他大致能猜到肖晨心里在想什么，他也需要几个能潜移默化说服阿玥留在自己身边的人，颜女官算一个、他也算一个，他们在阿玥身边待久了，能让阿玥慢慢忘了外界的反应是最好的。 萧珩思忖着离开别院，肖晨这次不跟在他身后伺候，而是留下照顾萧 玥。肖晨自认自己没什么天赋，可能成为萧珩主管的人又有几个省油的灯。 他一来内院，萧玥就觉得自己生活质量又提升了，丫鬟们也更会哄自己开心了。她对颜女官说：“等回了家以后，我说不定都住不习惯了。” 他们二房下人可没堂兄这边下人这么训练有素，堂兄这边的丫鬟都是按照宫里的规矩教导的，她家规矩不差，可也没到宫里的水平。 颜女官笑道：“她们都是郎君找来伺候姑娘的，等到了京城她们也要跟你走。” 萧玥摇头说：“那可不行。”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堂兄一样壕无人性，她家有钱、她娘也有钱，可再也有钱也没有让几十个丫鬟伺候自己的。 再说她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她有了这么多丫鬟，八姐和萧九怎么办？萧玥笑道：“真把她们都带回家，我家那些丫鬟都不能看了。” 且萧玥两世为人，虽说前世也称不上人人平等，可到底比古人多了几分平等思想，她不会对丫鬟说我们地位是平等的，但也不会真把丫鬟当下人。 这就导致萧玥身边下人规矩相对宽松，跟堂兄身边下人不能比。 她也知道珊瑚她们不入堂兄、颜女官的眼，可她情愿让珊瑚伺候，也不想让堂兄那些丫鬟伺候，珊瑚心里只有自己，而那些丫鬟心里只有堂兄。 提起萧玥本来的丫鬟，颜女官也有些头疼，她并不是严苛的人，可姑娘身边的丫鬟就没一个能入她眼的，哪怕是姑娘最信任的珊瑚，在她看来也顶多能当个粗使丫鬟。 她曾试探地问过姑娘，是否要重新教导珊瑚，被萧玥含糊过去了，颜女官就没再提了。郎君这段时间会给姑娘安排那么多丫鬟，显然也是看不上这些人。 萧珩以前没关注过萧玥的丫鬟，可在船上那段时间，他见到了好几次萧玥丫鬟的行事，他实在看不过去，又担心越庖代俎教训她丫鬟会让小姑娘不开心，所以才让人选了合自己心意的丫鬟过来。 颜女官说：“姑娘身边丫鬟年纪也大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既然不好教导，那就嫁出去让夫家教导好了。 萧玥怔了怔才想起，珊瑚比自己大了两岁，是该成亲了，萧玥有些苦恼道：“可我现在不在京城，一时也找不到人家。” 颜女官说：“何必回京城 ？郎君身边那么多人都没娶妻，让珊瑚选个顺眼的不比嫁到外面更好？”颜女官这么说也是为姑娘着想，姑娘的心腹嫁郎君的心腹，将来姑娘在外院也算有个耳目了。 萧玥不假思索道：“堂兄身边的人都是人尖子，珊瑚这傻丫头哪里配得上？”萧玥这话也不是奉承，她哪怕才到京城也知道堂兄这边的下人有多抢手。 家里但凡在婚嫁年龄的丫鬟都想嫁，她家珊瑚就是个傻丫头，这种人家还是算了，免得嫁进去被人生吞活剥了。而且她的丫鬟嫁堂兄的下人总觉得有点怪。 颜女官闻言也不多劝，姑娘自己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事她也做不了主，等回了京城这事就成了。 萧玥暗忖不论古代还是现代，到了一定年纪，催婚是主流啊。现在不止自己被催婚，就是珊瑚都被催婚，幸好自己暂时逃走了。 萧玥并不知道自己即便到了平郡，依然没有逃走被人催婚的命运。从扬州赶到平郡的郑夫人满意地望着自己一表人才的侄孙，先让两个孩子相互认识一下，要是两人能看对眼，等十娘回了京城，他们就能上萧家提亲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庞十六娘 郑夫人叮嘱孙女道：“你这次过去主要是跟萧十娘好好玩，别的事都不用管，也尽量别惹她生气。” 庞十六娘笑着说：“祖母放心，我会跟十娘子好好相处的，十娘子性子很好。”她先前陪祖母来平郡时，跟萧十相处过一段时间，对萧十印象很深。 她不仅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小娘子，也是一个少见的聪明美人，美人不少见，她家就有很多美人，可美到萧玥那个程度就很少见了。 更别说她还特别聪明，并没有被自己的美貌冲昏头脑，这就足够让庞十六印象深刻了。她很清楚祖母这次去平郡的目的，祖母对表哥信心满满，可庞十六觉得祖母这次如意算盘可能要落空了。 以萧玥的容貌和家世，表哥这样的人还真不出挑，除非萧玥脑子糊涂，突然喜欢上了表哥，甚至不惜为了表哥跟家里作对，不然表哥是绝对不可能娶到萧玥的。 当然这话庞十六也只敢心里想想，不敢跟祖母明说，扫了祖母的兴自己可没好日子过。 郑夫人颔首说：“这倒是，十娘子脾气向来不错。”单凭她这些天推掉大部分平郡显贵的邀请，稳在别院不动 的定力就足够郑夫人刮目相看了。 不是所有人在面对荣华富贵诱惑时都有这份不动如山的定力，郑夫人再一次惋惜自己嫡长孙比萧玥大了不少，不然将这孩子娶进门多好。 萧珩带兵剿匪，身为扬州节度使的庞节度使也不可能安稳坐在家中等着战报，他早早就来到平郡，他是急行军，没带任何女眷，郑夫人是后面带着孙女赶来的。 她到平郡时候庞节度使跟萧珩已经去剿匪了，郑夫人先去庙里祈求丈夫平安归来后，才让孙女出门找萧玥游玩。 萧玥对庞十六娘印象也挺深刻的，萧玥因有现代记忆的关系，跟大部分古代小娘子都聊不来，庞十六是仅有一个思想跟自己颇为接近的古代小女孩。 若不是两人不住在一个地方，她们或许真有可能成为好朋友，这次庞十六来平郡找自己玩，萧玥知道郑夫人肯定是还有目的的，可她还是认真招待了庞十六。 她带着庞十六去了别院附近的一座小山游玩，平郡这边大多是平原，附近的山在北方看来都是小山，但对闺阁女子来说，这种小山很友好，她们可以一口气爬到山顶。 这座山一早 就被下人清空了，从山下到山顶都铺了幔帐，让两位小娘子可以尽情游玩。两人平时在家中待久了，难得看到如此开阔的景色，两人心情都很好。 萧玥和庞十六边走边聊，庞十六走在树荫茂密的山间小道，听着耳畔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忍不住感慨道：“好久好久没出来，果然还是这种山里最清净。” 萧玥瞥了她一眼，“这山会清净是因为人都被赶走了。”她们要是单独出来，这上山下山的人肯定不少。 庞十六娘扑哧笑了，“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萧玥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说了谎话，回头你被人骗走怎么办？” 庞十六笑得花枝乱颤：“我才不会被人骗走，要骗也是你被人骗吧？”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萧玥，她正准备自己开店铺呢。 提起年幼无知时的往事，萧玥脸皮有点泛红，“这点小事你还记得做什么？”她顿了顿继续问道：“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萧玥也不跟庞十六迂回，开门见山直接问她和郑夫人的目的。她很了解庞十六，庞家子嗣繁多，庞十六父亲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一 个弟弟。 他既非长子，也不是幼子，自然在家中不受重视。而庞十六也不是其父母的长女，又身为女儿，比父亲更不受重视。她能从庞家那么多孙女中脱颖而出，成为郑夫人最喜欢的孙女之一，就因为她的聪明冷静识时务。 说来萧玥跟庞十六娘也就交往了几个月时间，但两人可以算是一见如故，即便后来都没怎么联系，两人私心还是把对方当成朋友的。 萧玥猜到郑夫人来找自己肯定有目的，但估计不会是什么大事，所以她直接问庞十六了，她应该不会瞒着自己。 庞十六早料到萧玥会这么问，她也不隐瞒，“我祖母这次带来郑家的表哥过来，想让你们两个相看。” “相看？”萧玥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郑夫人会是这个目的，她匪夷所思道：“我现在身边又没有长辈，怎么相看？” 时下对女子的束缚还不像后世那么严格，但也没有哪家小娘子单独相看男人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她名声都没了。郑夫人这么做也不是跟萧家结亲而是结仇了。 庞十六说：“不算是正经相看，就是想趁着你见我祖母的时候顺便见一 眼我表哥。”这种也不算相看，甚至不算失礼，“我那表哥人品才华都不错，而且他还没有通房。” 庞十六说着自己最欣赏表哥的地方，她祖父好色，上行下效，导致她父辈也跟祖父一样妻妾无数，她从小看惯了母亲跟妾室争宠，最大的期待就是找个不好色的夫君。 表哥这样洁身自好的男子，在庞十六看来就是最好的夫君人选之一。当然庞十六对表哥是没想法的，她祖母家里家规森严，她表哥有曾祖母、祖母都健在，她傻了才嫁这种有三重婆婆的人家。 萧玥难得见庞十六夸奖一个人，她好奇地问：“你跟你家表哥——” “没有的事！”庞十六摆手说：“我那位表哥家里四世同堂、其乐融融，荥阳郑氏又是大世家，哪里是我高攀得上的？”庞家在扬州是土皇帝，可在士族眼里不过是暴发户。 萧玥忍俊不住地听着庞十六的妙言妙语，“其实婚前没通房也不是太罕见，这又不代表婚后不纳妾。”萧玥到了京城才知道，很多家世不上不下的世家男子婚前都没有通房，这和洁身自好没关系，纯粹是为了能娶上一个门第好的妻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郑明 即便是古代人也明白，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会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婚前就妾室成群的男人，所以很多家世才华都普通的世家子，即便是装也会在婚前装成洁身自好的模样。 等妻子娶进门，生了孩子，人品好的照旧夫妻恩爱；人品不好的就故态复萌了。也有很多所谓的世家子因为家贫，没法正经娶妻，干脆就买个丫鬟生子继承香火。这些事萧玥都是听萧琳说的，现在她又跟庞十六说了。 庞十六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难道表哥也是这种人？ 萧玥轻咳一声：“这也是特殊情况，不代表你表兄就是这样的。”荥阳郑氏也是大家族，庞十六的表兄明显是家中重点培养的弟子，他应该不至于如此。 庞十六摆手道：“反正我都跟你说了，你要是看上我表哥，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看不上你就当没这事。” 萧玥瞥了她一眼，“你就这么对我说了？不怕你祖母生气？” 庞十六笑道：“难道你还会跟我祖母告状？”她讨好祖母是为了自己前途，可萧玥是她难得投缘的朋友，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她不愿意哄骗自己朋友。 萧玥 笑着挽着她的手：“那当然不会。”她兴致勃勃地对庞十六说：“我们一鼓作气登上山顶，这山顶上有一间道观，里面的素斋还不错。” 庞十六眼睛微亮：“你说不错，那肯定味道很好，走，我们去尝尝。”像庞十六、萧玥这年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即便两人是女孩子，吃得也比较多。 只是两人为了容貌和身材，平时都还算节制，不会大吃大喝，可遇到好吃的东西，两人还是会忍不住多吃几口的。 萧玥和庞十六走到山顶时，郑夫人已经坐在道观里喝茶了，她不是走上来的，而是被人抬上来的，看到两个气息微喘，面色红润的小少女，她心情颇好道：“累了吗？要不要先喝些茶水。” “多谢郑夫人。”萧玥有礼地行礼，她天天锻炼，爬一座小山还不至于累到她，只是后来拉庞十六上山时费了一点工夫。 郑夫人含笑看着两个小女孩喝了茶、又用了些素点，她起身说：“这道观里的景色也不错，你们要不要逛逛？” 庞十六和萧玥互视一眼，明白郑夫人的侄孙肯定也来道观了，庞十六起身说：“十娘，我们要不要去阁楼看 看。” 这道观建在山顶，主殿后院有一间三层的阁楼，来道观的人都想登上阁楼看山顶景色。 “好啊。”萧玥不是古代女子，也不在乎多见一个古代男子，她总要成亲的，她不指望自己将来能跟丈夫感情有多好，可她总想找个能看顺眼的人。 郑夫人让侄孙私下相看自己，萧玥也想多看几个未婚男子，选个其中容貌家世都不错的。她也不怕郑夫人会用什么不好手段，郑夫人没那么蠢。且她身边保护的人也不少，真动起手来，吃亏的也未必是自己。 萧玥思忖着跟庞十六往后院的阁楼走去，在路过大殿时萧玥抬头就见一名青袍年轻男子正认真的跟着道观里的道士说话。 这男子看着约有十七八岁左右，看他言行举止就能感觉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察觉到有人路过，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庞十六时他对庞十六微微一笑。 这一笑仿若朗月清风拂面而来，萧玥来古代后身边亲近些的男性家人大多俊美不凡，但这位男子容貌在萧玥见过的男子中仅次于堂哥萧珩。 郑明并不知道自己被姑祖母紧急叫来是为了跟一名小女郎相看，他还当 是祖母想念姑祖母了，让他过来探望姑祖母。 所以当表妹十六娘带着一名粉衫少女翩然走到自己面前时候，郑明那一瞬间还以为天上的神女从云层中走下来。 直到十六娘喊这少女为十娘子时，他才恍然回神，原来她是凡人不是仙女吗？ 郑明脸皮泛红，羞窘的朝两人微微拱手：“明不知两位姑娘在此，失礼之处还望姑娘恕罪。” 庞十六见表哥这样，就知道他是心动了，他对别的小娘子可不是如此，不过阿玥的心思她倒是没看出来，她对郑明微微一笑：“表哥，这是萧家十娘子，我们想登阁楼景。” 郑明侧身对两人叮嘱道：“阁楼楼梯又窄又陡，你们上楼时小心些。”萧家十娘子？郑明也知道萧珩来平郡的事，这十娘子莫非是萧大都督萧家的人？ 庞十六娘应了：“好的。”她跟萧玥去了阁楼，等两人登上阁楼，让丫鬟远远地退到一旁后，她才对着萧玥噗嗤一笑：“我还第一次看到表哥这种呆样。” 萧玥斜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 庞十六咯咯笑道：“好，我不胡说。”她顿了顿，关切地问：“阿玥，你这次过来不 是为了什么大事吧？”阿玥才去京城多久？要是家里没出大事，应该不至于又回平郡吧？ 萧玥摇头说：“不是什么大事。”她跟魏肃说亲的事，外面也没人知道，魏肃这会都要尚主了，她就更没必要说了，不然被公主知道了，不是让公主闹心吗？ 庞十六闻言也没多问，谁家都有些不可对外说的秘密，只要阿玥没事就好，她换了别的话题跟萧玥闲聊，时不时说上几句郑明的事。 萧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想这郑明看起来脾气挺好的，萧玥喜欢脾气好的人，脾气好的人容易掌控，像魏肃那样，看着对自己很好，可谁知道他真实脾气如何？万一他打人怎么办？ 像堂哥这种更不行，他们或许不会打妻子，但妻子要是有什么不符合他们心意的地方，他们说不准就要病逝换Q了。而且他们也不会太在意妻子想法，萧玥私心想要一个能听自己的话的丈夫。 她不是要一个耳根子软的丈夫，她想要一个能讲道理的、愿意接受自己的意见，而不是刚愎自用的人，综合自己择偶的条件，她也不反感郑明。如果这人能被爹娘看中，嫁她也挺好。 第一百三十章 没朋友的萧玥 庞十六没把这次相看当回事，萧玥也没当回事，两人能不能成功主要看长辈意愿，她的想法不是很重要。 她跟庞十六许久未见，两人更多的时间放在聊天和游玩上。道观中除了道士和自家带的下人外，只有她们两人，身边连个长辈都没有，两人玩得很尽兴。 等两人下山回家时，萧玥脸上还带着笑容，颜女官难得见姑娘如此喜形于色，她好奇地问萧玥：“姑娘跟庞十六娘很谈得来？” 萧玥点头说：“我性子不好，很少能跟同龄人谈得来，十六娘是少数能跟我说这么多话的人。” 颜女官听了想笑：“姑娘性子怎么不好了？我就没见过比姑娘性子更好的小娘子了。” 颜女官在宫中待久了，见惯了各色贵妇、贵女，萧玥是属于其中脾气性情都极好的人，从来没见她打骂过丫鬟，甚至连生气时都不曾责骂过。这样的人要是在宫里，恐怕要被下人称为菩萨了。 萧玥笑道：“我性子真不好，我爹都这么说，打小我就没特别亲近的同龄朋友。陈家表姐妹多，可我都跟她们玩不到一起，我只跟家里长辈亲近。” 萧玥两世为人 ，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加上她受现代教育影响，跟这里大部分人都没共同语言。跟长辈还能聊别的事，跟同龄人能聊的无非就是女红玩耍之事。 偏偏她对同龄人喜好的玩耍项目都不感兴趣，因此即便是家中表姐妹也都跟她玩不来。再说萧玥身份特殊，陈家对这外孙女一半是疼爱、一半是捧着，对她重视甚至超过了男孙。 这多少让萧玥的表兄弟姐妹、外甥外甥女心里不平衡，一样都是孩子、一样都是女儿，凭什么你比我们更受重视？当然因长辈看得紧，萧玥不至于在陈家受排挤，但跟同龄人不亲近也是真的。 颜女官笑道：“那是姑娘性子沉稳聪慧，跟同龄人说不来，您和十六娘不是说得很好？”她都没见过萧玥能跟人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我跟十六娘脾气相投。”萧玥面露微笑，她觉得十六娘是个妙人，也是难得清醒的古代少女，就是不知道这种清醒对她来说是福还是祸了。 颜女官本来想问郑明的事，但她不动声色地打探了萧玥几句，发现她完全没把郑明放在心中，也就暂时放下这事。她也不想多生是非，别 本来没什么事，她问了反而多事。 再说十娘子年纪也不小了，她又生得那么好，别家长辈见了会心动也正常。郑夫人这次相看做得也不算太出格，她只是让两人见了一面，也没多说话。 颜女官、萧玥和庞十六娘都没把这事放心上，郑夫人却很上心，她等庞十六娘一回来，就问她关于萧玥的反应。 庞十六娘说：“十娘子也只见了表哥一面，她心里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跟孙女说。” 郑夫人一想也是，她又问孙女：“那她见过你表哥后，可有别的反应？” 庞十六娘摇头：“没有，她还是照常跟孙女说笑。” 郑夫人一听就觉有戏：“看来她对你表哥不反感。” 庞十六娘好奇地望着郑夫人，祖母怎么知道十娘不反感表哥？她都不知道。 郑夫人笑道：“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想来一见你表哥就知道他来的目的了。她没反感，反而继续开心地游山，显然对你表哥印象不错。” 当然这姑娘性子也沉稳，寻常小姑娘要是遇到这样的事早羞红了脸，她居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郑夫人暗忖，郑明是兄长悉心培养的孩子 ，他也需要这样稳重妥帖的妻子。 庞十六娘觉得祖母想多了，将心比心，她要是在萧玥，即便不喜欢表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不过阿玥应该对表哥感觉不错，她表哥这样的人基本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郑夫人又问庞十六娘：“十娘有跟你说她为何来平郡吗？” 庞十六娘摇头说：“没有，她只说自己想外祖母了。”这理由谁也没当真。怎么可能就因为想外祖母就孤身来平郡？ 郑夫人若有所思，不知是京城萧家二房的问题，还是十娘子本身的问题，以萧十的脾气性情应该不至于一到京城就闯祸吧？ 郑夫人正和孙女说话，庞节度使派去京城打听消息的人传消息回来了，郑夫人连忙让人将消息送进来。庞节度使最信任的就是自家夫人，京城送来的消息郑夫人可以直接翻阅。 郑夫人入目先看到魏彦去了京城，她心中一凛，随即看到陛下居然将公主下降魏肃，而魏肃之前居然曾跟萧玥议亲，她不由一怔，“原来如此。” 庞十六娘这会已经识趣退下了，祖父祖母的消息不是她可以看得，祖母觉得她可以知道的，她会主 动告诉自己的。 打听到萧玥只是因曾跟魏肃议亲而来平郡，郑夫人顿时放心了，只要不是在京城闯祸就好。她跟魏肃议亲未成的事，郑夫人并不在意。 世家子女到了婚嫁之龄，长辈都会为他们议亲，也不是所有人议亲都能顺顺利利的，也有人半途而废的，只是议亲又不是订婚，这不算什么。 郑夫人招来郑明含笑问：“你马上要去京城进学，我们家跟萧三郎有旧，他才华过人，你可愿意拜入他门下？” 郑明这时已经知道萧玥身份，也知道萧三郎是萧玥的父亲，他拱手道：“一切劳烦姑祖母。” 郑夫人见侄孙这样，便知他对萧玥也是满意的，她微微笑道：“萧家也是累世书香，家中弟子都讲规矩，我们一切按规矩行事。” 郑明颔首道：“姑祖母放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肯定不会跟十娘子私相授受的，不然两人就真没成事的可能了。 郑夫人等庞节度使回来给萧清写信，京城里陈氏也在想女儿，她膝下只有一女，女儿之前从没离开过自己，她也不觉得寂寞，现在女儿走了，她突然觉得整个人一下空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萧九的谋划（一） 崔氏见儿媳魂不守舍的样子，宽慰她说：“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们做长辈的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她只有一个独子，虽说儿子是娶媳妇，可儿子渐渐长大后就跟母亲不亲近了，跟小时候最爱黏着自己的小宝宝完全不一样。 崔氏也曾失落了许多，可每次看到出落得越发气宇轩昂的儿子，她又深深骄傲，她轻轻叹息，“父母总是离不开孩子，而对孩子来说，他们的家庭更重要，这就是一代还一代吧。” 婆母的话让陈氏低头深思了好一会，她抬头道：“母亲说得对。”阿玥长大了，日后总会嫁人了，她必须要习惯女儿不在身边的日子。 陈氏想到女儿现在远在平郡，心中就止不住地担心：“她年纪也不小了，说个亲事却如此波折，我真担心。” 陈氏这辈子除了无子外，别的事都很顺遂，即便她身为商户女高攀了世家高门，也因为她比萧清小了近十岁而被他疼爱有加。 唯一的独女也聪慧乖巧、美丽动人，如果女儿能顺顺利利地嫁人，陈氏真没什么遗憾了，可偏偏一切顺利的女儿在婚嫁路上如此不顺。 陈氏闺阁时曾有个朋友也跟女儿差不多，每次说亲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波折，一开始大家还不觉如何，只安慰她说以后更好。 可时间久了，她花期便耽搁了，后来她被父母随便找了一个年纪颇大的商人嫁了，嫁进去的时候丈夫的长子都有孙子了，后来陈氏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陈氏不担心婆母和丈夫会把女儿随便嫁人，可她担心女儿会因此耽搁花期，之后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她望着崔氏欲言又止。 崔氏挑眉望着儿媳：“怎么了？” “母亲你说阿玥的亲事会不会就此耽搁下来？”陈氏喏喏道，这些天朱夫人一直带着孙女上门找崔氏说话，陈氏跟朱夫人相处久了，真心觉得这位长辈不错。 阿玥要是有这么一位婆祖母，就算是公婆糊涂些似乎也无妨？毕竟裴公子将来常年在京城，而他父亲应该还要外放好几年。 等他们回来，阿玥都跟裴公子成亲好几年了，孩子都有了，公婆再折腾也折腾不到哪里去了吧？ 崔夫人无语地看着儿媳，她知道这孩子耳根子软，却不知道她能软到这程度。阿朱性子再好又有什么 用？他们都是坐六望七的年纪了，又能护着孩子几年？ 可裴家那对公婆年纪还轻，起码还能折腾几十年，父母终究是父母，在孩子心目中地位终归比妻子高。崔氏这些年受尽了婆母的磨搓，早看透了人性。 “裴家不行，我宁可阿玥嫁给才华寻常的，也不能让孙女有个难缠的婆婆。”才华不好不打紧，人品才是关键，而大才子的人品是最看不透的。 婆母这么说了，陈氏也不敢继续劝说，她轻声问：“那八娘和九娘的亲事呢？” “八娘的夫家我已经看好了，九娘再缓缓。”崔氏还没想好怎么安排萧九，这孩子性情已经歪了，她尽力地想纠正，奈何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即便是崔氏也没法扭转孩子的想法。九娘这样嫁出去，她跟未来的亲家不是结亲是结仇，可若将九娘低嫁，崔夫人又有些不忍心。 一旦低嫁，这孩子将来就没翻身的可能了，好歹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崔夫人不忍心让她一辈子受苦，就先暂缓几年吧。耽搁花信也比嫁给寒门强。 陈氏也知道婆母一直在教导九娘，她性子虽单纯，可自幼跟着父亲 兄长见了许多三教九流的人，九娘那个性子明显就是不服管教的。 婆母苦心孤诣的为她盘算，这孩子未必会领情，说不定还会心生怨恨。只是这话不是她能说的，不然大家还以为自己当嫡母的容不下庶女。 不嫁便不嫁吧，萧家养个小娘子还是养得起的。陈氏思忖着对崔氏说：“母亲，我想带八娘、九娘出门做几件新衣服。”八娘要相看，总要做几件漂亮衣服，九娘也不能落下。 “去吧。”崔氏并不拘着儿媳孙女，只要家里没事，她们想出门她一般都允许的。 萧琳知道家里这些天在替自己相看人家，前世她总担心家人只有利益不管自己幸福，重生一世她知道父亲心里也是关心自己的，她很放心地把婚姻大事交给长辈做主，他们不会给自己挑不靠谱的人。 萧琳已经成过一次亲了，手上也有安身立命的底气，能平静面对长辈安排的相看。萧九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了，她跟小八差不多年纪，小八都相看过好几次了，自己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九想着祖母对自己的态度，心中怀疑长辈是把自己一辈子关在家里，萧九下意 识地咬住了下唇，她可不想留在家里陪着祖母吃斋念佛一辈子。 这段时间的“清修”已经让萧九受够了，她现在只想嫁人，而且她想嫁到宫里去，她眼珠子微转，她明白父亲是不会是自己入宫的，她想入宫只能另想他法。 也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信那位到底有没有收到，他是不是还记得萧玥？要是他现在安安心心地准备尚主，那自己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陈氏说是带萧琳、萧九一起出来做衣服，但重点还是照顾萧琳，萧琳是嫡长女，又跟阿玥交好，陈氏心里自然偏着她，对害过女儿的萧九不喜。 陈氏大部分时候都会将这种不喜压在心里，可偶尔也会显示出来，比如现在她带两人出来做衣服，她就下意识地忽略了萧九，专心跟萧琳说话。 要是换成以前，萧九早不服气了，她也称陈氏为母亲，她凭什么只给萧琳做衣服不给自己做？但今天萧九心里存了事，对这一切就不上心了。她双目顾盼，想着那位会不会派人过来。 就在萧九暗暗焦急的时候，成衣铺了的一个量衣婆子含笑走来，“九娘子，您随我去里间量尺寸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萧九的谋划（二） 婆子的话让萧九微微一怔，看到婆子蕴含深意的目光，她心中一动，趁着陈氏和萧琳不注意，起身跟婆子去内间量衣。 婆子说是带她去内间，实际上带着她去了后院，这间成衣铺的后院占地颇广，萧九跟着婆子去了一间宽敞的东厢房。 厢房里燃着幽幽的熏香，一名玄衣男子坐在厢房之中，婆子将萧九带入厢房后，对着男子屈身行礼：“郎君，萧九娘子来了。” 魏肃放下手中的书卷，自他和萧玥亲事不成之后，他脾气就改了许多，以前除了兵法他什么书都不爱看，现在他都会看起这些他之前嗤之以鼻的经史子集。 他会私下见萧九也是她派人跟自己联系的缘故，魏肃看到下人递来的消息，没考虑多久就应邀而来了，他心中存了一丝期待，难道阿玥托她姐妹要给自己送东西？她也是不愿意离开京城的…… 魏肃抬眸望着萧九：“九姑娘请坐。”他对萧九颇为客气，她是阿玥的亲姐妹。 萧九见过魏肃不止一次，可今天这样私下近距离相处还是第一次，她发现魏肃似乎也没那么凶恶，容貌也似乎挺俊美的，她脸微微泛红，她屈身对魏肃 行礼说：“魏郎君不必多礼，我请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我们家已经要给十娘定亲了。” 魏肃握着书卷的手指蓦然一紧，他双目微垂，自己都要尚主了，阿玥要成亲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九继续道：“说亲的对象是河东裴氏的裴璋。” 萧九的话让魏肃面无表情地望着萧九，他眸光深不见底，看得萧九心头发毛，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戒备地望着魏肃，他想做什么？ 魏肃沉默的望着萧九好一会，直到萧九有些坐立难安了，才缓声道：“九姑娘为何要魏某说这些？” 萧九咬了咬下唇，“你就甘心十娘嫁给裴璋？” 魏肃当然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他哪来的立场阻止阿玥成亲？再说这事跟萧九何干？他漠然道：“此事与你何干？”不用下人提醒，魏肃都能看出萧九对阿玥恶意满满。 这人是阿玥的亲姐妹，留这么一个身份又对阿玥有恶意的人在，她要是想对阿玥不利，阿玥防不胜防，魏肃不禁对萧九动了杀意。 萧九说：“我是不忍心魏郎君和十娘分离，你们明明是有情人。” 魏肃无声而笑，他更确定萧九和阿玥关系不好， 只要是亲近些的姐妹，就能看出阿玥对自己并无感情。是的，即使魏肃再想自欺欺人，他也清楚阿玥心里没有自己。 这一点阿玥身边人应该都能看出来，魏肃也心知肚明，他当时只想不管她心里有没有自己，先把她娶进门，两人朝夕相处，她心里总会有自己的，只可惜他做不到这事了。 魏肃淡淡问：“你有让我们在一起的法子？”他倒是想看看这位想对阿玥做什么。 萧九没听出魏肃话语中的讥讽，她脱口而出：“十娘要是嫁了世家子她跟你肯定是没机会了，但要是嫁了寒门呢？寒门子无权无势，以魏公子的能力还制服不了一个寒门子？” 魏肃对萧九瞎子都能看出来，她不信魏肃会甘心萧玥嫁给一个琴瑟和鸣的丈夫，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裴璋也只是她的借口，裴家朱夫人来那么多次，如果家里人真想萧玥嫁给裴璋，两人肯定早订亲了。 萧九猜测祖父祖母心里还是希望萧玥入宫的，她要是入宫肯定是嫁给八皇子，萧九如何愿意萧玥去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她就应该嫁给一个寒门子。 家中已经给萧琳说亲了，萧琳订婚，萧玥嫁给 寒门子，能入宫的只有自己了，萧九双拳紧握，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她不能让祖母关自己一辈子。 “寒门子？”魏肃冷声问道：“你说的寒门子是哪位？”魏肃不觉得以萧家对阿玥的重视，会把她嫁给寒门子，萧九想把阿玥陷害给谁？ 萧九想了想，“裴彦不就很好？”也算年少有为，脾气性情又好，外人看来这也算一门好亲事了。 魏肃不可置否：“你为何想要阿玥嫁寒门子？”要不是对阿玥和萧家够了解，魏肃都怀疑这位被阿玥抢了心仪的郎君，不然怎么她想坏阿玥名节？ 萧九说：“我是不忍心——” 魏肃不耐烦打断道：“说实话。”他的耐性都给了萧玥，之前耐着性子跟萧九说话是看在阿玥面子上，现在发现她想要害阿玥，魏肃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萧九被魏肃说得下不了台，她沉默一会说：“我想要入宫。” “入宫？”魏肃不料萧九会这么说，他哂笑道：“你想去八皇子府？”所以萧家是想阿玥入宫？魏肃微微摇头，他不觉得萧家会想阿玥入宫。 八皇子大位无望，与其让阿玥嫁给八皇子，萧家还不如找个世 家子，“你是庶女，就算入了八皇子府也当不了王妃。”庶女当王妃的也有，可萧清的品阶还不够格，要是萧珩有庶女，或许还能让庶女当王妃。 萧九脸一下红了，她是庶女，但被一个年轻男子点破自己的庶女身份她还是十分尴尬，“我知道。”她也没指望一开始当王妃，皇家跟普通勋贵人家不一样，皇家的妾是有诰命的。 魏肃起身说：“如你所愿。” 萧九一怔，又惊又喜地问：“你答应了？” 魏肃居高临下的望着萧九，“不要做多余的事，安分待在家里，我会让你心想事成。”就这么一个蠢货，入了皇子府迟早都会死，既然她这么想，他便成全她，免得留在家里给阿玥添乱。 魏肃的气势太强，让萧九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咽了咽口水：“你不用我替你传十娘子的消息？”这位真是纨绔？萧九更嫉妒萧玥了，一个随便议亲的对象都有这等气势，凭什么天下好处都被她一个人占了？ 魏肃说：“不要做多余的事，安分当你的庶女即可。”魏肃哪里舍得让阿玥名声受损，不得已去嫁个寒门子，她这样的小娘子就应该被人娇养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萧九的谋划（三） 时下贵妇跟外人私通的并不在少数，就是他母亲身边都有几个面首和相好，只要她不生下孽种，父亲都默认这些人的存在。 魏肃从小看着身边人肆意纵情，没有因此沉迷男女之情，反而对这些事厌恶至极，他也无法想象阿玥会跟自己私下偷情，这是对两人的亵渎，也是对阿玥的亵渎。 他也恼怒萧九如此贬低阿玥，也因她是萧氏女，不然魏肃如何能允许她在自己面前放肆？ 魏肃的话让萧九不服气的咬了咬下唇，她不明白为什么萧玥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替她善后，甚至都舍不得伤她，她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吗？这些男人难道眼里除了漂亮，就没有别的了？ 萧九问：“那我何时可以入宫？”不动萧玥也行，但他必须要让自己入宫。魏肃过分温和的态度，让萧九有了自己可以接着萧玥掌控他的错觉。 “你要是帮不了我，我可以找别人。”萧九暗忖，萧玥仗着容貌，没少在外面拈花惹草，她完全可以跟那些被她迷上的男人联系，比如说家里那位寒门子裴彦。 魏肃神色微沉：“你在命令我？”萧九这种威胁，魏肃压根不放在心上， 可她这态度让魏肃怀疑她是不是拿了阿玥什么私密之物，他是有意试探。 萧九被魏肃气势吓了一跳，可她很快回过神，下巴微抬的高傲道：“我没有威胁你，我跟萧玥是姐妹，我手上有她很多东西，你总不想让她名节受损吧？” 萧九从小被姨娘从骨子里教歪了，天生的恶毒。可恶毒不代表聪明，她威胁魏肃的手段稚嫩得可笑，她却完全不察，还自以为拿捏住了魏肃，“你若不帮我，或者对我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我那些东西就会在外面宣扬开来，让萧玥身败名裂。” 魏肃深深地望着萧九，萧九毫不畏惧地望着她，丝毫不知道魏肃已经对她动了杀心。魏肃见她自以为得计的模样，他淡声道：“入宫也没那么容易，我会尽量给你找机会，你先等我一个月。” 萧九暗忖一个月她还是等得起的，“好，我等你一个月，一月后我要结果。” 魏肃道：“放心。”一个月后她若不入宫，那就杀了她吧，一个庶女罢了，她死了难道萧家难道追根究底？魏肃从后门离开，萧九则由人伺候着量衣。 萧九长这么大，甚少被人如此妥帖伺候过 ，萧家也算有规矩的人家，但家大业大，下面下人难免踩高捧低，萧九是庶女，下人伺候起来自然没有嫡女那么精心。 萧九享受着仆妇的伺候，心中越发确定自己要入宫，只有入宫她才能一直享受，她才不耐烦整天陪着一个老妪念经。 萧九从来没觉得崔氏让自己念经是为自己好，反而对崔氏深恶痛绝，自己若能翻身，她第一个对付是萧八和萧玥、第二个对付的就会崔老妪！ 成衣店里陈氏给萧琳定做了三套新衣服，萧九一样的数量，甚至除了颜色，连质地和款式都是一样的，萧九看着自己的三件衣服的布料，嘴角微哂，这是萧琳喜欢的款式又不是自己喜欢的。 陈氏见萧九一脸不以为然，饶她看透萧九本性，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家中女孩子衣服都有定数，她私下补贴是她的心意，她也不求萧九跟八娘那么贴心，但她这不知感恩的样子，难免让她有些心寒。 萧琳冷眼看着萧九，这辈子自己看她怎么把好好的日子作到没了。 陈氏轻拍萧琳的手：“我们回去吧。”她看着平等地对八娘和萧九，实则她私下还补贴了八娘搭配 衣服的首饰，这才是最大的开销。 萧琳也不是缺这点首饰，但看到继母愿意补贴自己，她心中还是很开心的，她心里对继母也有些愧疚，前世自己对她太不好了，继母都能尽释前嫌，让十娘好好照顾自己。 这辈子她一定要跟继母好好相处，继母现在年纪也不大，她也不需要自己多孝顺，只要自己陪着她多聊天就好。 陈氏跟两个女儿出门了一回，等萧清回来，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跟萧清说：“夫君，您要不要请个傅姆教导下九娘。” 萧清脱下官服，换上家中常服，“九娘怎么了？” 陈氏轻叹一声，“我总觉得这孩子不知道感恩。”家里公公、丈夫都放弃她了，只有母亲还一心教导她，她却完全不把母亲苦心放在心上，陈氏都替母亲委屈。 萧清淡淡一笑：“她不是有母亲教导嘛。”萧清虽子嗣稀少，可也有二子三女，除了这个庶女，别的孩子都是好的，他没那么在意这个女儿了。 萧清太明白有些人是无论如何都是教不好的，他也奇怪家中那么多孩子，怎么就一个庶女像极了祖母？明明他的女儿都是母亲教的。这大 约就是天生坏种吧？ 想到樊太夫人，萧清神色微冷，“你不用管她，不然就养她一辈子得了，横竖家里也不缺她这一口饭。” 陈氏吓了一跳，不嫁人？这怎么可以？他们长辈在的时候，还能养着萧九，长辈都不在了，萧九怎么办？难道还指望她靠侄子侄女养着？ 可见丈夫一脸漠然，陈氏也不想因为一个庶女惹丈夫生气，她轻叹一声，转移话题：“也不知道阿玥在江南如何了。” 提到最心爱的女儿，萧清神色转柔，“阿玥在平郡做得很好。”萧珩跟萧清一直有联系，萧玥的乖巧懂事让萧珩一夸再夸，这让萧清十分骄傲，不愧是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孩子。 陈氏听丈夫说着女儿的事，听到郑夫人带着孙女去找女儿玩，她不由笑道：“郑夫人当年就很喜欢阿玥，还曾惋惜过家里没有适龄的孩子，不然她就把阿玥娶进门了。” 萧清笑而不语，庞家也就在江南一带不错，在京城就差远了，他勉强可以答应魏家提亲，但庞家他可看不上，倒是郑夫人的娘家荥阳郑氏可以考虑。 陈氏异想天开道：“不知道郑夫人这次会不会给阿玥相看。”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萧珩的打算（一） 妻子的话让萧清无言以对，阿陈想阿玥亲事想到走火入魔了，郑夫人就算再喜欢阿玥，也不至于现在给阿玥相看，这不是怂恿阿玥私相授受吗？ 但凡有规矩的人家都不会允许自家姑娘跟人私相授受，郑夫人也不傻，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先把八娘的亲事办妥了，然后专心给阿玥找人家。” 陈氏轻叹一声，她就想女儿找个踏踏实实的人家，怎么就这么难呢？ 萧玥都不知道阿娘为自己亲事焦急得都想考虑回头草了，她和庞十六娘玩了好几天，都有些乐不思蜀了。郑夫人让萧玥见过一次侄孙后，再也没让两人私下见面了。 也就她设宴款待萧玥时，郑明又出现了一次，这一次郑明还没见到萧玥脸就红了，跟萧玥见礼时更是连话都没说顺畅，萧玥都没想到他能这么腼腆。 萧珩在外剿匪，不知道郑夫人这番举动，萧玥身边的下人也没回报，郑夫人这动作太过隐蔽，除了颜女官谁都没看出来，颜女官又觉得这是小事，没必要告诉郎君。 萧珩还是剿匪结束后，听庞节度使提起的，庞节度使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说自己夫人已 经让侄孙跟萧玥相看了，只说自己妻子家中侄孙，年纪跟萧玥相当，马上也要去京城了，他想请萧珩多照顾照顾侄孙。 也是庞家儿子大多在扬州，不然庞节度使才会把妻子娘家的侄孙介绍给萧珩。 萧珩何等敏锐，听庞节度使说这侄孙今年不过十六岁，尚未定亲，就知道庞家的意思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果然花儿养得太娇就容易遭人觊觎，萧珩淡淡笑了：“这事要她爹娘做主。” 庞节度使一想也是，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玥是二房的姑娘，没道理让一个隔房堂兄做主，他笑着说：“这小子要去京城，他家长辈也在京城。” 萧珩笑而不语，他一离开宴席便问身边人：“这段时间姑娘和庞家人见了几次？” 下人说：“见了有六次。” 萧珩挑眉：“都是跟庞家小娘子见面？”这丫头跟庞家小娘子这么合得来？ 下人回道：“是的，都是跟庞家十六娘见面，两位姑娘只出门了一次，别的时候都是在别院见面的，一次去了庞家别院。” 萧珩不置可否，他揉了揉额头：“先回别院。”他剿 匪回来，一路风尘，现在也没心情跟庞家计较这种事，先回去看小丫头再说。 萧玥一早接到堂兄要回来的消息，下人也不用她吩咐，便将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帖帖，只需要萧玥在家等着堂兄回来即可。 萧玥这段时间跟庞十六娘玩得开心，可心里还是记挂着堂兄，毕竟堂兄这次是出门剿匪，不小心受伤可不好了，她坐在大堂里翘首以盼。 萧珩回来就见小姑娘端正地坐着等自己回来，他眼底顿时浮上浅浅的笑意。萧玥看到萧珩眼睛也亮了：“堂兄！”她仔细打量着堂兄，出门一趟，好像没什么改变。 萧珩见她盯着自己，莞尔问：“阿玥怎么了？” 萧玥说：“堂兄你剿匪结束了吗？” 萧珩点点头：“暂且算结束了。”萧玥欲言又止，萧珩温声问：“怎么了？” 萧玥说：“没什么，堂兄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一会，你给你做了些清爽的饭菜。” 萧珩含笑道：“那我有口福了。”萧珩不重口腹之欲，不过萧玥做出来的饭菜的确很合他胃口。 萧珩自去洗漱，等他换上常服出来时，堂屋中晚膳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就等萧珩过来便可用膳了。 萧珩自是坐在上座，他看着正吩咐下人将膳食奉上的萧玥，眼底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他似乎很久没法体会到了。 萧珩不缺想要关心他的人，只是他不需要这种关心，或者是纯粹看不上关心自己的人，他坐下轻啜一口温水，“阿玥别忙了，过来坐下。” 萧玥闻言乖巧地坐在萧珩下方，“我不忙，这些事大家都准备妥帖了，我只要吩咐一声就行。”她顿了顿，关切地问萧珩：“堂兄你没有受伤吧？”堂兄看着似乎没受伤，可万一是有什么暗伤呢？ “我没事。”萧珩给萧玥倒了一杯温水，他知道小姑娘晚上只喝白水，“这几天玩得还开心吗？” 萧玥说：“开心，我跟十六娘好久没见了。” 萧珩道：“你要是喜欢她的话，我可以让她来陪你。”一个孙女而已，庞家肯定舍得。 萧玥一怔：“陪我？” 萧珩说：“让她当你伴读。” 萧玥失笑：“我又不是公主，哪里需要伴读？” 萧珩说：“又不是公主才有伴读。”很多勋贵家里的女孩子也有伴读，只是 阿玥不是在京城长大，所以不知道。 萧玥摇头：“不要，她有父母，我怎么能让她离开父母？”她跟十六娘感情好是因为两人平时没什么牵扯，一旦有了利益关系，两人也未必会有这么好。 萧珩道：“她就算不当你伴读，也不能陪她父母一辈子。”女孩子总归要嫁人的，不可能留在娘家一辈子。 萧玥听了没吭声，堂兄这话也没错，但给自己当伴读和嫁人是两回事，再说十六娘也提过，自己马上要成亲了，未婚夫是自己表哥。 对现代人来说，表兄妹有血缘关系，结婚不好，可对古代女孩子来说，嫁给表兄比嫁到别家好，至少夫家的亲戚都是熟悉的，“十六娘要嫁人了，我怎么能耽搁她成亲呢？” 萧珩放下茶盏，对着萧玥微微一笑，“阿玥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萧玥没料堂兄会问这个问题，婚嫁这种事就算父亲都不会跟女儿说，基本都是母亲跟女儿的私密话，就算萧玥是现代人，也不想跟堂兄谈论这种事。 萧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我说话？”这也最标准的答案，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萧珩的打算（二） 萧珩望着萧玥笑而不语，萧玥一脸淡然，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对自己的婚姻本就没太多强求，如果自己不穿越的话，她在现代应该会选择单身一辈子吧？ 这会已是晚上，堂屋中早已点上烛火，灯光通明，光线照着萧玥线条完美的脸庞上，似乎给她平添了几分温柔，但她神色间的几分漫不经心，却显示出她几分冷漠的性情。 萧珩相信她这话是发自真心，他半打趣半认真道：“我看你就是一个小白眼狼，别人怎么对你，你都不放在心上。”自己对她这么好，她却至今还防备着自己。 萧玥微微一笑：“别人对我好，我也就对他们好的，但如果这份好注定没好结局，我又为何要上心？” 萧珩脸色微微一变，他垂目看着萧玥柔声问：“阿玥觉得什么好是没好结局的？” 萧玥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想跟大家一样。”她刚穿越的时候或许还有几分穿越女自以为是的想法，但在古代待了这么多年，真切感受到古代对女性压迫后，萧玥就没这想法了。 她现在只想踏踏实实地带着家人度过乱世，平平安安地活到老死，她也不要长寿，活个五 六十岁，古代正常人寿命也差不多了，她对这里没有太多留恋。 萧珩温声问：“阿玥，要是我替你找个夫婿，你可愿意嫁？” 萧玥不假思索地点头：“我听堂兄的。” 萧珩被她过分配合的态度堵了下，轻哼了一声：“你都不问问我想把你许给谁？” 萧玥乖巧道：“能入堂兄眼的自然是好的。” 萧珩很久没有体会到无可奈何的憋屈感了，偏偏他又不能生气，这憋屈是他自己给的，萧珩沉着脸起身离开，堂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本来堂屋里就很安静，下人们站在角落中只有主人需要时才出现，而现在屋里的气氛就跟凝滞了一样，萧玥知道她们是在害怕，她对大家笑了笑：“把东西收拾下就退下吧。” 颜女官从头到尾看着，等萧玥回房后，她才轻叹一声，“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萧玥抬头望着颜女官，对上她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眸子，颜女官原本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道：“姑娘你这样惹怒郎君，受苦的还是你。” 萧玥莞尔：“堂兄又不会打我？怎么会让我受苦？”萧玥不觉得萧珩会对自己 怎么样，或者说他很早就想对自己怎么样了，所以他并不会让自己在物质待遇上受委屈。 颜女官无言以对，若不是对萧玥还有几分了解，她都怀疑姑娘是不是太天真了，郎君想要处罚人还需要用打？ 萧玥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我有点困了。”她今天等了堂兄很久，有点累了。也不知道堂兄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回来就给自己添烦恼呢？ 颜女官见她满脸倦色，忙伺候她换衣洗漱，等萧玥躺下入睡后，她才悄声离开内院，她不需要晚上在屋里值夜，所以她等萧玥睡着后，都会回自己房里休息。 但是今天她刚出姑娘的寝室，就被人喊到了郎君书房里，颜女官看到亮着灯光的书房，再想到已经酣睡正香的姑娘，不禁头皮有些发麻，郎君叫姑娘小白眼狼，似乎也没叫错，姑娘有时候是挺没心没肺的。颜女官战战兢兢地走进书房给萧珩行礼。 萧珩正在书房里闭目养神，听到颜女官请安的声音，他才睁开眼睛：“她睡了？”他说的是问话，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颜女官小心翼翼地替萧玥辩解说：“姑娘今天忙了一天，有些累了。” 萧珩淡 淡道：“我还不知道她那性子。”就是一个小白眼狼，本以为都养熟了，可后来发现还是没真正入她心里，萧珩低笑一声，他自觉自己冷心冷肺，却不想一个小丫头比自己还冷…… 颜女官并非萧珩心腹，也琢磨不透他心思，她战战兢兢道：“郎君，我会好好劝姑娘的。” “劝？”萧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准备怎么劝？”萧珩并不意外身边人看穿自己心思，他压根没有掩饰，只是他现在琢磨不透小姑娘的心思罢了。 在萧珩想来，小姑娘是肯定不乐意待在自己身边的，两人是堂兄妹，这是犯忌讳的，她肯定没胆子冒这大不韪。萧珩本想着给她找个老实的相公，等她出嫁后先将她稳住，过上一两年就让她守寡，届时他再把她接到自己身边。 可看今天小丫头的表现，萧珩感觉她绝对不是乖乖听话的人，一旦真放手让她嫁人了，这丫头可能立马就飞走了。 萧珩有自信也有能力看住她，哪怕她想走，自己也能将她锁在身边，但必须要动用强势手段，萧珩——他还真舍不得这么对那丫头。所以养头小白眼狼真是麻烦事，他自己养得舍不 得了，人家还没心没肺地好吃好喝呢。 颜女官说：“我观姑娘脾气虽温顺柔和，但却是个不愿受束缚的性子。”她跟萧玥相处了这么久，对她脾气性情也算有点了解了。 这姑娘看着温顺柔和，实则心里是个主意极大的人，且对世俗的虚礼颇为反感，从她一直练不好坐礼便知，她压根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如果放在心上，她会练不好吗？ 颜女官轻声说：“郎君与其让姑娘嫁人，不如让姑娘出家当女冠。”要是嫁人，姑娘不一定乐意再跟郎君有联系，但是当女冠就不一样了，女冠风流些也是理所当然，没人会指责。 萧珩眉头一皱：“不行。”他不会让她去当女冠的，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变成这种不正经的身份？ 颜女官忙跪下请罪道：“属下失言。” 萧珩摆手说：“与你无关。”他沉吟了一会，准备亲自去给小姑娘说个明白，他想以她的聪慧，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萧珩起身下意识地想去找萧玥，但想到她已经睡下，他按下了冲动，“回去好好伺候姑娘，我明天会找她。” 颜女官见郎君没动怒，心中微松，郎君总算愿意跟姑娘说开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萧珩的打算（三） 萧玥一夜无梦，睡得很是安心，第二天醒来时已天光大亮，一缕晨旭透过窗户射入屋中，萧玥翻了个身，懒洋洋地不想起身。 她来平郡后人似乎懈怠了不少，以前跟父母住一起的时候，她何时这么频繁地晚起过？可来平郡后她一直晚起来。身边丫鬟总觉自己起身太早，睡得太少，千万百计让她多睡一会。 珊瑚伺候萧玥多年，就算这些天萧玥身边来了不少丫鬟，她依然还是唯一可以近身伺候姑娘的人，她估摸着姑娘也应该醒了，她悄悄掀起床帘，见萧玥睁着眼睛靠在榻上，她小声问：“姑娘要起来吗？” 萧玥“嗯”了一声，“我想喝水。” 珊瑚挽起床帘，叫屋外等候的丫鬟进来，大家先伺候萧玥洗漱，洗漱后颜女官端来温水让萧玥解渴，“姑娘，郎君刚刚让人传话，说让您过去陪他用早膳。” 萧玥奇怪地问：“堂兄还没用早膳吗？”都这么晚了，堂兄应该早起来了吧？ 颜女官说：“郎君早起身了，只是一直在等姑娘起身。”萧玥听了没吭声，颜女官欲言又止的好一会，还是没忍住，低声劝萧玥道：“姑娘又何苦跟郎君 对着干？” 郎君那么宠爱姑娘，只要姑娘说上几句好话，郎君还不是什么都顺着姑娘？可她偏偏要跟郎君对着干，让郎君心里不爽快，她这又是何苦？ 萧玥瞥了颜女官一眼没吭声，她是萧珩的人，也不怪她偏帮萧珩。顺着萧珩？萧玥暗忖，她要怎么才算顺着萧珩？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将自己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他身上？ 不说萧玥多年的现代教育让她做不出这种事，就是古代教育也没这种的，她真这么做了，恐怕日后等待自己的就是万劫不复。 萧玥都想不通，以萧珩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看上自己堂妹了？就凭自己长得美？她是长得挺美的，可萧珩还能找不到像她一样美貌的人吗？ 萧玥坐在打磨的光可鉴人的铜镜前，仔细地打量着自己，铜镜磨得再光滑，清晰度也比不上玻璃镜，萧玥歪头想了想，她记得古代也有玻璃镜，但是需要用到汞，是有毒气的？ 萧珩久等萧玥不至，听下人说她一直在睡，他心里憋了一口气，自己睡不久，偏这丫头睡得倒是香！后来听说她起来了，萧珩也懒得等她来了， 径直来找她了。 进房见小姑娘捧着铜镜细看，他不由眉头微挑，她这是在做什么？萧珩坐下：“作甚盯着铜镜看？” “堂兄？”萧玥被萧珩吓了一跳，手中的铜镜都差点落地，她双目圆睁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的萧珩，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萧珩见她吓到了，嘴角微哂，就这么一个雀儿胆子还敢跟自己怄气？他缓声道：“我见你一直不出来，担心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所以进来看看。” 萧玥放下铜镜：“堂兄饿了？那我们先用早膳吧。” 萧珩见她神色自若，似乎并没有因自己非请勿入而生气，他摩挲了下手腕上的珠串，这丫头还挺有趣的，之前是自己小瞧了他？ “先用早膳吧。”连萧玥都能沉住气，萧珩自然也不急，他刚平叛回来，后续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但这几天他是没事的，善后的那些事不用他出手，他有的时间跟她好好磨。 萧珩很早就起来了，下人早备好了早膳，这会奉上的早膳已经是重新做过的，萧珩自然不会用重新热过的早膳。萧珩给萧玥舀了一碗素馅馄饨，“先喝口热汤。” 萧玥慢慢的吃着馄饨， 跟大部分数着粒吃饭的大家闺秀不一样，萧玥餐桌礼仪很优雅，但吃得却不少，一个小馄饨她两口就能吃完，一碗里八个，她能全部吃完，还要再吃一个白煮蛋。 萧珩看着小姑娘小口小口吃着早膳，不由搓了搓手指，他有种想要喂饭的冲动，不过想到她肯定不会答应的，也就作罢了，先好好吃顿饭，免得一会又被她气得吃不下饭。 萧珩昨天晚上被萧玥气得没用晚膳就休息了，今天早上胃口大开，大半膳食都进了他肚子。萧玥吃完后也甚有眼色地上前伺候他用膳，让萧珩心头的不悦又散了大半。 待两人用膳完毕，洗漱过后，萧珩对着萧玥招招手，萧玥不明所以，她已经坐在萧珩身边了，他招手做什么？萧珩见她不开窍，无奈的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膝上。 萧玥不提防堂兄会突然抱自己，她吓得惊呼一声，随即浑身僵硬地坐在萧珩怀中，没反抗但也没顺从。萧珩见她这样，微微轻叹一声，“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萧玥抿了抿嘴，“堂兄，我们是堂兄妹。”萧玥不是傻子，堂兄这么多天有 意无意的举动，早让她确定堂兄对自己有意思了，但两人的血缘关系是她过不去的坎。 堂兄妹别说是在现代了，就是古代都不被承认，同姓不婚，这是乱人伦的。 萧珩轻顺她的长发，“我知道你是我堂妹，但是情之所钟，我也是情不自禁。” 萧珩的话让萧玥打了一个寒噤，她没想到堂兄跟谪仙似的人，说起情话来这么俗……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她抿了抿嘴，“堂兄，你想过一旦事发，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大家族里别说是堂兄妹了，就是亲兄妹之间也有这种秘而不宣的丑闻，如果没有事发，一切都好说，一旦事发，往往受害者都只有女性，男性都能顺利脱身。 “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萧珩温言解释说：“我会替你找个老实妥帖的夫君，会提拔他，外人不会知道我们的事。” 萧玥闻言面露古怪，老实妥帖的夫君？原来老实人在古代就这么惨了吗？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种事？萧玥摇头：“不行。” 萧珩神色微沉，她这是不愿意？ 萧玥解释说：“人性是最难琢磨的，堂兄焉能确定老实人就不会反抗？” 第一百三十七章 萧珩的打算（四） 萧珩好笑道：“既然是制住我找的人，我自然能制住他。” 萧玥沉默了一会问：“堂兄想我嫁谁？” 萧珩说：“阿玥可知陈国公世子？” 萧玥想了想说：“我知道陈国公府是跟我们家一样的，本朝立朝之初就有的国公府。”至于现任陈国公是谁她就不知道了，更别说是陈国公世子了。 萧珩缓缓地跟萧玥说着陈国公府邸的家务事：“陈国公世子是陈国公原配所出的嫡长子，陈国公的填房颜氏是他原配的亲妹，大颜氏同陈国公成亲不满一年就难产死了。 颜家为了照顾刚出生的外孙，等大颜氏过了五七，就把小颜氏嫁了过来，小颜氏同陈国公生了三子二女，夫妻关系非常好，陈国公膝下并无庶子，甚至很多外人都认为世子也是小颜氏所出。” 萧玥听着堂兄的话，了然道：“世子和小颜氏母子关系并不和睦？”小颜氏虽是颜家为了照顾世子嫁过来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颜氏早在国公府站稳了脚跟，还为陈国公生了三子二女，她又如何甘心将国公之位让给非自己所出的世子？ 然而对陈国公和颜家来说，无 论是世子也好，还是小颜氏所出的三个儿子，都是自己的儿子/亲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小颜氏是活着的人，活人比不过死人不假，同样死人也永远比不过活人，有了继母就有继父，这话自古就有的。 萧玥赞赏地望着萧玥：“你猜得不错，所以三叔从来没考虑过陈国公世子。”不然陈国公府和萧家门当户对，二房分家之后就是旁支，而世子是嫡支，这也算一门好亲事了。 萧玥继续问道：“陈国公世子投靠了您？” 如果陈国公世子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明白父亲和外家都靠不住，他只能依靠外力，投靠堂兄是个不错的晋升之路，有了堂兄扶植，只要他弟弟不是才惊绝艳到让堂兄为了他而放弃自己，他的国公之位就应该稳妥了。 萧珩微微颔首，他温声说：“陈国公是立朝之初就存在的国公府，国公夫人也是超品诰命，你也不用担心现任陈国公和小颜氏，我自会替你解决他们。” 即便是给阿玥找个摆设夫婿，萧珩也舍不得他嫁太落魄的人，陈国公世子是他看中的最好人选，单凭国公夫人的身份，就足以让她荣 华富贵一生。 “陈国公世子愿意？”萧玥一针见血地反问：“勋贵人家重子嗣，他总需要孩子继承国公之位吧？”萧玥估摸堂兄给自己找夫婿就是找个摆设，陈国公世子真愿意接受这种头顶种草原的婚姻？ 萧珩眼底露出一丝歉意，“这就要先委屈你抚养庶子了。” 萧玥抬眸望着萧珩，幽幽地问：“堂兄，你有考虑过我们将来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她跟堂兄血缘关系那么亲近，萧玥肯定不想生孩子，她只是假设而已。 她跟堂兄没名没分的，自己生的孩子，陈国公府肯定不会认，堂兄那边又如何处理？他将来娶妻生子，自己孩子就是庶出？萧玥冷笑，男人就是这么自私。 萧珩见她神情冷凝，就知道她想歪了，他轻叹一声，双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有了你自然不会要别人了，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嫡子。” 萧玥不为所动，誓言谁都能发，可是谁能保证一辈子？她淡淡道：“陈国公府是不错，但不合我心意。” 萧珩一怔，他没想到阿玥连陈国公府都不看在眼里，他不由眉头微蹙，萧珩知道要让小姑娘答应自己 很难，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忍心强迫她：“那阿玥想如何？” 萧玥说：“我想当女冠。”与其将自己托付在两个男人身上，还不如靠自己，她才不要当什么摆设国公夫人。堂兄还喜欢自己时，她日子或许能过得很舒服，哪天失宠，谁知道会如何？与其嫁人，还不如当女冠。 “不行。”萧珩语气柔和但坚定的否决了萧玥的提议，“你不能当女冠。” 萧玥不解望着萧珩，他都愿意费尽心思找个假丈夫了？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当女冠？ 萧珩轻叹一声，“阿玥，女冠没有那么好当。”她被家里宠坏了，只知道女冠自由自在，却不知道女冠这份自由是用什么换来的。 萧珩耐心地跟小姑娘解释：“当了女冠，你名声就不好听，届时有无数的流言蜚语，你会受不住的。” 萧玥不以为然：“流言蜚语又不会自动飞，我要是在山上，能听得到谁说我？”又不是现代还有网络，再说古代的所谓的流言蜚语，还能比得上现代网络暴力？ 萧珩握紧她的手：“你怎么可能去山上住？”她去山上玩玩还行，怎么能去山上住？ 萧玥扭过头：“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嫁给别人，您要是把我嫁人，我就踏踏实实跟夫婿过日子。”萧玥顿了顿补充说：“您要是成亲了，我也不会理你。” 她不会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跟丈夫以外的男人纠缠不清，更不会跟有夫之妇纠缠，这是自己的底线，现在萧玥不反感萧珩亲近就因为他没有妻子也没有侍妾。 萧玥坚定地说：“还有我不会生孩子的，您要是想有子嗣继承香火，就不要找我。” 就她所知古代没有避孕方式，什么避子汤都是小说杜撰的，要真有避子汤，就不会有那么多生孩子生死的古代女人了，想要不怀孕，唯一的法子就是不同房。 萧玥不觉得萧珩做了那么多事是想跟自己搞柏拉图，所以两人可能真有孩子，想到两人或许因血缘太亲近，生个有缺陷的孩子，萧玥就心情烦躁。 萧珩眉头紧皱，他知道小姑娘很聪明，也有预计她的反应可能会让自己惊讶，可他还是没想到她反应居然如此奇特，她既然没有哭天喊地的反对，也没有喜不自禁地答应，反而提出了这么古怪的要求，“为何不要孩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萧珩的盘算（五） 萧玥提的要求有点匪夷所思，她之前还担心自己的孩子，现在又不想要孩子，现在的小娘子脾气都这么多变吗？萧珩没法完全理解萧玥的想法。 萧玥说：“我跟您血缘太近了，容易生出比较极端的孩子。” 萧玥的话让萧珩神色顿时微变，“什么叫比较极端的孩子？”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很少能让人看出情绪来。萧玥也没察觉到萧珩情绪不对劲，她耐心解释说：“就是容易生出天才或是傻子孩子。我运气普通，肯定碰不上天才。要是生出身体不好的孩子，我会难受一辈子的。” 萧珩语气低沉道：“身体不好的孩子还没长大就夭折了，哪里会难受一辈子？” 萧玥讥讽说：“您心有大志，自然不惧这些，我不过是个闺阁弱女子，心中也只有长辈子女，我孩儿若因为我的疏忽而生病，我如何能放下？” 萧珩闻言淡淡笑了，“这事你别操心，我们的孩子必然是人中龙凤。” 萧玥被萧珩堵得说不出话来，这位平时看着也不像普信男，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萧珩见她不住地打量着自己，他微微笑道：“怎么了？” 萧玥摇摇头：“您不忙 吗？” 萧珩见她赶自己走，心中不是滋味，她这到底算答应还是没答应，萧珩不愿意再拖下去，他温声问道：“阿玥你这是答应我了？” 萧玥不答反问：“我不答应有用吗？”她不觉得这件事是能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他都能手眼通天用公主来破坏他们二房和魏家的联姻，还有什么是堂兄做不出来的？ 或许有人会不顾一切地反抗，可萧玥不是，她不愿意反抗，说她没用也好，说她贪图享受也罢，反正她就是没勇气反抗堂兄。 堂兄肯定不会折磨自己，可但凡他把用在政敌上的手段花一分用在自己身上，她就肯定受不住了，与其吃了苦头再听话，还不如现在就听话。 萧玥本来就对嫁人兴趣不大，如果能让萧珩帮自己在这个时代单身，那是再好不过了。说到底就是萧玥对谁都没动心，她也不是纯正的古代闺秀。 身边这些男人在她眼里都差别不大，没有萧珩也有别人，萧珩至少比别人更优秀。都说美女是稀缺资源，美男又何尝不是稀缺资源？ 萧玥来古代这么久，见过的美男子很多，可仪表出众到萧珩这地步，她也仅见过萧珩一人。裴彦 、裴璋或许都是美男子，可比起萧珩他们都太稚嫩了，萧玥有点看不上。 萧玥虽没明说这些话，但萧珩大致也猜到了，他无奈之余，又升起了一股浓浓的笑意，他喜欢小姑娘就是因为她总能给自己一些惊喜，果然这次她也没让自己失望。 “当然没用。”萧珩语气温和，“我若想放手早放手了，何必如此迟疑不定？”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优柔寡断过，“我想过放手，给你找个温文敦厚的夫君，让你平顺地过一辈子。” 他就当她的好堂兄，一辈子给她当依靠，可每次想到她要嫁给别的男人，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他就下意识想杀了那个男人，“但是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我心意的，后来我才发现，我把你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萧珩的话，萧玥压根不信，但无论他真心与否，至少他愿意说好话哄自己，这就说明她还有回旋的余地，“堂兄我说了，只要您能瞒过爹娘长辈、我们不生孩子，我就不反对。” 萧玥前一个要求，本来萧珩能轻松解决，只要她愿意嫁给陈国公世子，萧家长辈自然也不会知道两人之间的情谊，但她现在不愿意嫁陈 国公世子，萧珩就要重新考虑了。 至于子嗣问题，萧珩有些无奈，“玥儿，我年纪也不小了，膝下也无子嗣，你为何不愿生孩子？你总不想我找别人生吧？” 萧珩承认自己或许因为身份缘故，暂时不能给她名分，但他对她绝对是一片真心，她一个弱女子，若连子嗣都没有，将来自己走了，她能依靠谁？ 萧玥说：“原因我说了，信不信随您，反正我是肯定不生孩子的。” 萧珩安抚她说：“我信。”他知道血缘太近的人生孩子，是会生下身体不好的孩子，那些孩子甚至都不会长大，“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不会如此。” 萧珩的话让萧玥眉头紧皱，她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堂哥为何还如此信誓旦旦？孩子是她的底限，她绝对不会退让的，萧玥神色一凛，正想说话，却突然灵光一闪，她惊疑不定的望着堂兄。 她之前总觉得伯祖父和大伯父对堂兄的态度有点奇怪，勋贵人家本就重子嗣，堂兄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孙，又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大房怎么看重他都不为过。 可偏偏大房两个男性长辈对大堂兄都不冷不热，甚至可以说是漠视他，堂 兄无论是婚嫁还是朝堂，都似乎自己做主，长辈完全不管…… 萧玥想着萧珩刚才意有所指的话，堂兄是相信血缘太近的人会生不健康的孩子，而他确信他们会生下健康的孩子，所以——“堂兄，你不是萧家血脉？” 萧玥震惊地望着萧珩，她爹肯定是祖父母的亲儿子，而她祖父和伯父斗了这么久，祖父要不是曾祖父亲生的，早被祖父赶走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堂兄不是萧家血脉？ 萧玥脸色突然一变，她呐呐的看着似笑非笑的堂兄，“我胡说的，您别当真。”萧玥暗骂自己蠢，萧家是何等地位，堂兄若真是没名没分的私生子，萧家怎么会允许他占据嫡长孙的位置？ 显然堂兄虽是私生子，但生父很强悍，强悍到足以压制国公府，让国公府不得不忍下这个“孽种”……想到堂兄生母晋阳长公主，再想想他是由皇帝抚养长大的。 萧玥用脚趾都能猜出堂兄身世是怎么回事了，难怪堂兄说他知道血缘太近的人生不出健康孩子，莫非堂兄还有别的没长大的兄弟姐妹？ 萧玥垂着头不说话，萧珩沉默了好一会，手轻轻地按在她额头：“阿玥，你太聪明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萧珩的盘算（六） 萧玥小声说：“我不聪明。”虽然萧玥从小就被人夸聪明，可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也就只有一点小聪明，跟真正的聪明人比起来差远了。 她能这么快猜到真相，主要还是因为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国公府融入也不深，所以才能置身之外地以旁观者态度看待整件事。萧玥后悔自己脑子转得太快，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堂兄的真实身世。 萧珩捏捏她小脸：“阿玥，知道我的身世的人基本都死了。”萧珩不是恐吓而是在提醒她，自己的身世是皇家丑闻，知道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少数几个活着的人也永远不会说出真相。 萧珩是成年男子，血气旺，双手也暖和，他捏萧玥的脸也控制了力度，没让她感觉疼，可萧玥还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她不觉得堂兄会杀她，但是秘密知道越多越危险啊。 萧珩看着她惊疑不定的小脸，心中暗暗好笑，自己软硬兼施，哄了她那么久，也不见这小白眼狼有片刻动容，现在一吓就乖巧了，他轻啧了一声，“看来你也只能以身相许了。”这么个小祸害，除了自己大约也没人能压得住了。 萧玥仰 头看着萧珩，眼底有些困惑，她本来就没反抗他啊？他为什么要说让自己以身相许？难道——萧玥有些担心，堂兄想现在就跟自己发生关系？ 萧珩见她小脸忽红忽白，微微挑眉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萧玥连忙摇头：“没什么。”她乖巧地对萧珩保证，“堂兄，这件事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萧珩轻笑一声：“我相信你。”他的身世被任何一个外人知道，都是害了那个人，所以萧珩相信她会保守秘密的，他再次问萧玥：“阿玥，你真不想嫁陈国公世子？” 萧玥斩钉截铁道：“不要。”不管萧珩跟她是不是有血缘关系，萧珩既然现在是萧家嫡长孙，那他就永远是自己堂哥。她跟萧珩关系那么复杂，她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身边的环境变得更复杂？ 萧玥在现代看过很多书，也见过很多现实的人伦剧，很多人没有好下场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为了一段不该有的感情，拖了太多不相干的人下水。 她跟堂兄感情是个泥潭、陈国公府更是一个泥潭，她进了一个泥潭还不够？还要跳第二个？萧玥说：“堂兄，我们之间 的关系仅存在于你未婚我未嫁之前。”一旦两人身边有了别人，他们这段关系就是真正的孽缘，就应该结束了。 萧珩垂目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神色，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了自己母亲，如果母亲当年能有阿玥那么果决，她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早就去世了。 “那我再想想法子。”萧珩轻叹一声，他有些头疼，不说自己，就是二房那边也不可能让她不嫁人，这丫头是本来就不想嫁人吧？ 萧玥得了堂兄的承诺，暂时放心了，不可否认，在知道她跟萧珩没有血缘关系后，她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连古人能接受的表兄妹都没法接受，别说是连古人都没法接受的堂兄妹了。 萧珩跟萧玥说开之后，也没对她有什么过分逾越的举动，顶多就是摸她头发的次数增多了，别的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萧玥照旧陪着堂兄办公、用膳，他来幕僚时她去内院回避，要说什么改变的地方就是，她生活质量又比之前提高了。 各色稀罕珍贵的物品如流水般送到她面前，萧玥现在的衣物都是用最上等的天蚕丝制成，这种布料珍贵，宫里每年 也就进贡百匹左右，甚至都不够宫里宫妃们分配的。 那天萧玥甚至看到珊瑚拿着缂丝的床幔要给自己换上，这缂丝制作工艺繁复，即便在现代都很珍贵，大件的物品往往需要熟练的工匠几十年完成。 萧玥终于看不过去了，她委婉地跟萧珩说：“堂兄，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都太珍贵了，我一个人也用不完，你不要给了。”再用下去，萧玥怕折寿。 萧珩也不只一次听到她拒绝了，可这一次两人都说开了，小姑娘还是拒绝，萧珩目光从公文上移开，分神看着萧玥的脸色，“阿玥不喜欢那些东西？” 萧玥说：“不是不喜欢，是太珍贵了。” 萧珩莞尔：“东西就是给你用的，你喜欢就是好，不用在意其中价值。”萧珩虽因身世缘故，不得皇帝承认，但他是皇帝养大的，皇帝因对他心存愧疚的缘故，对他比别的孩子好多了。 他从小都是被天下奉养长大的，任何奇珍异宝在他眼里只有有用、无用之分，没有珍贵不珍贵的概念，他身边无论哪样东西，对普通人来说都是珍贵之物。 萧珩摸了摸萧玥细软的发丝，“这些东西 你不用，就是放在库房里积灰，你不用太在意它们价值。”他不喜繁复之物，平时度用很简单，可他愿意让玥儿过得舒舒服服的，她适合被娇养起来。 萧玥说：“可我还是用不惯……”她是爱享受的人，但她不会享用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享受，她现在日子已经够好了，再往上那个待遇是堂哥给的。 她现在习惯了，日后没了这份待遇该怎么办？两人自然不可能成为夫妻，有些事还是要分清楚的。不过这话萧玥不好说，只能推说自己不习惯。 萧玥的心思对萧珩来说浅薄之极，也知道她不想要这些东西不是不习惯，只是不想要自己给的，他淡淡一笑，伸手抬起了她精巧的下颚，“你是怕以后失宠了，就没这等享受了？原来我在你眼中是如此小气的人？” 心思被人看透，萧玥也不羞恼，她轻声安慰萧珩说：“堂哥别生气，我眼里就后院一亩三分地，眼界浅薄，总拿自己小性子猜度您的心思。” 她这干脆利落的认错态度，让萧珩气笑了，他点点她鼻子：“你也就是仗着我宠你。”换了别人，谁敢对自己动这种小心思？ 第一百四十章 萧珩的盘算（七） 萧玥嫣然一笑：“要不是您疼我，我也不敢恃宠而骄。”萧玥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从他身边下人战战兢兢伺候他的态度就能看出堂兄不好哄。他能这么顺着自己的意思，是因为他愿意被自己哄。 萧珩一面暗忖你也知道你这是恃宠而骄，一面还是被她哄得心软了，还是个小姑娘，突然遇到这种事，为自己盘算也是难免的，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对。 萧珩正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她不要如此惶恐时候，只觉得手臂上贴上了一只绵软的小手，即便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其中的软玉温香。 萧珩心中微动，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垂目似笑非笑望着她，就这小白眼狼的脾气，肯这么主动亲近自己，定是别有所图。 果然萧玥仰头说道：“堂兄你能给我找个学识渊博的先生吗？” “先生？”萧珩一时不解她的用意，“颜女官还不够吗？” 萧玥说：“颜女官很好，可我想找个学识渊博，可以教我读书的先生。” 萧玥的学业都是萧清教的，她以前也没想过请先生，也请不来。学识渊博的先生是各家争抢的对象，他们教导世家子不 好吗？谁有耐心教一个女孩子？女子又不能考科举，即便教出一个才女来，对先生也没什么好处。 父亲去了京城后公务越发繁忙，萧玥大部分时候只能自学，遇到问题才去请教，父亲还不一定能及时解答，萧玥想让堂兄能给自己找个有能力正经教导她课业的先生。 “我也不用他天天来给我上课，只要每五天给我上一次课即可。”萧玥跟萧珩说着自己要求，那些学识渊博的人都是有脾气的，态度不能太强硬。 “不用这么麻烦，我给你上课不就是了？”萧珩不以为然，她能看多少书？y他随手就能教了。 萧玥问：“你有那么多时间吗？”他顶多就跟父亲一样，抽时间解答自己问题，压根没时间给自己正经上课。 这话萧珩不好接，他的确没那么多时间，他不解地问小姑娘：“你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萧珩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也不赞同女子无须认字的说法。 可就算是世家子，读到十五六岁也基本不读书了，要不入朝为官，要不为家族做事，她一个小娘子学管家也好、外出游玩也好，怎么就跟读书较上劲了？ 萧玥说：“我不读书还能做什么？”她名下现在那点财产都是别人给的，自有人替自己打点妥帖，她也不嫁人，不需要管自己嫁妆。 再说自己万一出了什么变故，财产都是浮云，她一个弱女子想要保也保不住，只有学识才是真正属于自己、别人抢不走的。 曹操那会为什么要赎回蔡文姬？不就是因为她能背五百书吗？当然萧玥不是想自己沦落到蔡文姬那么悲惨的境地，而是自己现在这情况除了读书也没别的事打发时间。 萧玥的话让萧珩刮目相看，他没想到她能这么沉得住气，还愿意扎扎实实地学习。他沉吟了一会道：“我有一个朋友，正巧他们夫妻也在江南游历，我明天引见你们认识。他学识出众，你若能让他答应教你，定能受益匪浅。你想读什么书直接跟他说即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可以问他、也可以来问我。” 萧玥问：“他琴棋书画都会吗？” 萧珩颔首道：“都会。他和他妻子都是世家弟子，他没出仕、膝下也没孩儿，你若喜欢，也可以跟他娘子说说话，他娘子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也 是个大才女。” 萧玥大致听懂了，堂哥这位朋友估计除了读书，没什么别的本事，所以被堂哥养了起来，她好奇地望着堂哥，“堂兄你也有这样的朋友？”两人个性看着完全不同，是怎么凑到一起？ 萧珩莞尔：“他是我蒙师的儿子。”萧珩刚满月就被元后抱去宫中抚养，元后去世后他就便由皇帝抚养长大的。他的学业完全是比照着皇子来的。 开蒙的蒙师是去世有十多年的三朝元老陆太傅，他给萧玥找的先生就是陆太傅的独子，是他的师兄。他师兄比他大了十多岁，他年幼时大半启蒙都是师兄教的。 萧玥讶然道：“陆家也是世家，陆先生为何没出仕？”陆太傅都做到太傅了，总有些家底吧？难道还不能让他儿子在朝中当个官？ 萧珩说：“太傅为官清廉，性子又比较耿直，在世时就得罪了不少人，陆师兄的性子比太傅更耿直。” 萧玥恍然大悟，难怪堂兄没想扶持师兄，显然这位师兄不适合入朝为官，她问堂兄：“那陆先生性子如何？他娘子喜欢什么？” 萧珩看着迫不及待想打听师兄喜好的萧玥，不由 轻哼了一声，“他们两个膝下荒凉，平时就爱到处玩，你只要拿出对付我一分的甜言蜜语来对付他们，就能把他们哄得团团转了。” 萧玥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要不是有堂兄的脸面，他们也不会理会我。”她顿了顿好奇地问：“堂兄，他们为何没有子嗣？” 萧珩说：“我师嫂年轻时流过一胎，伤了身体，之后就不能生了。师兄不愿纳妾，也不乐意过继嗣子，所以两人膝下无子。” 萧珩没说，他师兄还笑言让他给两人养老送终，只是萧珩没答应罢了，在他观点里师兄总要一个嗣子，他们不想养孩子也没关系，等他们年纪大一点，他替他们从陆氏找个老实温厚的嗣子给他们养老送终。 他让萧玥去找他们也是有私心的，一来是想小姑娘更亲近自己，二来也是让小姑娘多陪陪他们，师兄夫妻虽恩爱，可有时候也难免寂寞。 小丫头乖巧聪慧，很会哄长辈开心，有她陪着两人，应该能给两人带来不少欢乐吧？师兄学识也过人，能教她不少东西，其实萧珩私心还有一个隐晦的打算，不过现在提还早，等日后不得已了再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萧珩的算盘（八） 萧珩说是第二天要带萧玥去见自己师兄，但第二天他便被公务绊住了，天还没亮就出门了。 萧玥晨练完毕，见丫鬟们端着早膳进来，不由问道：“堂兄出门了？” 颜女官说：“是的，姑娘。” 萧玥也不惊讶，他要是天天在家才奇怪，她就是有点可惜，今天恐怕是见不得陆先生了。萧玥自己用完早膳，在花园里散步消食了一会，正想回书房看会书，却见颜女官领着肖晨进来。 “姑娘。”肖晨恭敬的给萧玥行礼，郎君前几天就让自己专心侍奉萧玥了，肖晨知道以后这位就是真正的女主人了。 “你怎么来了？是堂哥有什么吩咐吗？”萧玥也认识肖晨，前几天堂兄还跟她说，日后肖晨就专门伺候自己，让她有什么事都去找肖晨。 萧玥也没把这话当回事，她也没什么事需要找肖晨，她又不是这里的女主人，萧玥始终把自己和萧珩身份分的很清。 肖晨说：“郎君让我带姑娘去见陆先生和张娘子。” 萧玥诧异地问：“哦？不等堂兄回来吗？” 肖晨道：“郎君可能要好几天再回来，他怕姑娘等急了，就先联系了陆先生。” 萧玥 闻言也没多问萧珩公务上的事，“你等一会。”既然是去见先生，那就要换衣服了。萧玥琢磨着陆先生和他娘子的脾气，能在这个时代过如此闲云野鹤生活的人，肯定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礼节的人。 但萧玥还是穿着了一件藏青色的深衣，让颜女官给自己梳了发髻，还稍稍化了点妆才去见两人。 两人不拘礼节是他们的个性，不代表自己可以失礼，这是一个人基本的教养，想来再无拘无束的人也不会对一个守礼的人反感。 陆廉接到师弟写来的书信，心里十分奇怪，主要是这小子是出名的冷心冷情，怎么会突然一个隔房的堂妹这么好？居然还想让自己教她读书。 要不是还算了解这师弟为人，知道他是不屑走后宫路线，现任皇帝也不需要他来走后宫路线，他都怀疑这小子是想借他的名声捧个才女出来。 他娘子张氏倒是没那么多心，她笑着说：“难得阿珩有看得上的小妹，你可要好好教导。” 张氏也是世家女，她同陆廉是青梅竹马，两人是难得在襁褓时便定下婚约、又相亲相爱了一辈子的恩爱夫妻，也许是两人日子过太顺遂了，所 以才会膝下一直无嗣。 张氏也曾想过让丈夫纳妾生子，不过陆廉并不在乎子嗣传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皇家都有不得已过继子嗣的时候，他不过一个寻常人，有没有子嗣又有什么关系？ 陆廉才华过人，但性子风流不羁，不喜束缚，用他去世亲爹的话来说就是天生反骨，只能一辈子闲云野鹤，一旦入仕便会惹来灭族之祸。 得了这种评价的陆廉理所当然地带着妻子到处游玩，挥霍祖产，买些自己喜欢的小东西，偶尔手头钱不凑手了，就找师弟江湖救急，两人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这次萧珩难得开口让陆廉教人，陆廉看在师弟这些年帮扶的情分上也会答应。等他见到盛装而来的萧玥时，他眉头微挑，目光不由望向了妻子。 张氏晶莹的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款款而来的小姑娘，她很早之前流掉过一个孩子，当时那孩子已经有五个月了，已经手足俱全、甚至都能看出是个女娃儿了。 张氏时常会想着自己那没出生就夭折的女儿，长大后会是什么样，这些年她也见过许多世家贵女，可从来没有一个小女孩像眼前这小姑娘那么投缘。 张 氏甚至一下认定，自己的女儿要是没死，肯定长得跟着小女孩儿一样。 陆廉和张氏夫妻多年，自然明白爱妻的心思，也清楚她最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他摸了摸下巴，他记得萧家二房有三个女孩儿，所以师弟是觉得他不肯过继嗣子，所以特地送个义女过来？ 这时张氏已经扶起给两人行礼的萧玥，她握着萧玥的手，含笑说：“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萧珩算张氏看着长大的，他名为陆廉师弟，实则陆廉夫妻是把他当儿子看的。 萧玥是萧珩唯一推荐过来的堂妹，张氏自然而然地将她视作自家人，“阿珩说你想跟我学琴？”张氏含笑问，她是世家女，在娘家时也跟先生学过琴棋书画，但都不精通，且学到十二三岁就不学了，专心学管家理事。 后来嫁给了陆廉才又重新练了起来，在陆廉的教导下慢慢成为琴艺大家，她还曾给本朝几位公主当过先生，后来陆廉想出京游玩，她才离开皇宫。 萧玥估摸堂兄不会直白跟陆先生、张先生说自己想读书，她点头说：“琴棋书画我都想学。”张氏琴画双绝，也担得起先生之名。 陆廉哼笑了一声：“年纪不大、心气还不小。”就是不知道毅力如何。 张氏斜了丈夫一眼，柔声对萧玥道：“别理会他，他就是这脾气。” 陆廉就知道妻子看到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儿就走不动道，他扶额暗忖，他就知道萧珩这小子没那么好心，什么给他找个乖巧的弟子承欢膝下，分明就是来给自己添麻烦的。 萧玥见陆先生和张先生两人不同的态度，她也不急着去讨好陆廉，反而专心回答张氏的问题，她也不是非要拜陆廉为师，她觉得张先生也不错，足够教导自己了 古代拜师跟现代不同，古代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地君亲师，师傅地位跟父母君王相当，拜了师就要一辈子孝顺师傅，如果师徒脾气不合，也是很痛苦的事。 萧玥喜欢张氏，张氏虽说已经四十出头了，但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痕迹，她容貌不算顶美，但身上自带着一股书卷清气，萧玥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书香美人。 萧珩说是这几天都没空，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小丫头，晚上抽空去了陆氏别院，他刚踏进别院大门，就听到师兄没好气的声音：“你这小子尽给我找麻烦！”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江南官场（一） 萧珩莞尔道：“师兄不是总说膝下寂寞吗？我给你找的徒弟可合心意？” 陆廉没好气道：“谁跟你说我膝下寂寞？” 他早年是惋惜过夭折的女儿，但现在他却越来越觉得没孩子挺好的。有了孩子就要为孩子操心一辈子，他的同龄人现在不是愁家里儿孙不成器，就是被儿孙牵绊着不能出游。 而他跟妻子想去走就走，想去哪里就去那里，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陆廉过得不知有多舒服，又怎么会认为膝下寂寞？他连过继嗣子都不乐意。 萧珩反问陆廉：“师兄觉得现在这日子过得很好，可阿嫂也是如此认为吗？” 陆廉闻言语塞，他当然知道妻子心里还是放不下孩子，之前她还提过想给自己纳妾，被自己拒绝了，想到妻子跟萧家那小姑娘其乐融融的样子，陆廉皱着眉头说：“你是什么章程？” 冒然送了一个小姑娘过来，他是想抬高那丫头的名声，还是真心想送个女儿给妻子？那丫头是萧清的嫡女吧？萧清就舍得把嫡女送给自己？ “没什么章程，就是小丫头自己想琢磨学问，所以我把她送来了。”萧珩微微笑道：“这丫头爱 看书，性子也乖巧，师兄你肯定会喜欢的。”萧珩说话时眼底闪过一丝宠溺，他都这么喜欢了，更别说是向来心软的师兄。 陆廉满脸古怪地瞅着自家满肚子坏水的师弟，“她要不是你堂妹——”他都以为他在说自己心上人，“一个小姑娘家琢磨什么学问？就算想琢磨学问，也犯不着请先生，你给她找个学识好的夫婿不就行了？” 陆廉可不想教一个小姑娘学问，不提她有没有这份天资，单说她年纪就不行。这丫头瞅着也有十四五岁了，就算家里人宠爱，也是必须要说亲的年纪。 女孩子嫁了人就要相夫教子，管理内务，哪有什么时间琢磨学问？不说女子了，就是男人到了一定年纪，也沉不下心思钻研学问，不然这天下就全是大儒了。 萧珩说：“她婚事起了点波折，现在只能在外面躲着。” “什么波折？”陆廉大奇，“还有你搞不定的波折？”看萧珩这模样就知道他是把这丫头放心里了，这天下还有他处理不了的波折？ “她之前跟魏肃说亲，现在魏肃尚主了，可心里还放不下她，这几天还派人来江南打听她消息。”萧珩 无奈地说：“这事我怎么处理？闹大了对她名节不利。” 陆廉眉头一皱：“这魏彦除了领兵打仗还有点能力，别的都不行。”连儿子都教不好！他都尚主了，还让人打听人家姑娘消息，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阿玥是我二叔亲自启蒙的，二叔虽没给她正经请过先生，可我二叔闲时也给她讲过不少正经，她都替我二叔写过公文，学识眼界都比一般女孩子要高。” 萧珩说着萧玥的优点，这丫头眼界何止比一般女孩子高，大部分男人都比不上她，她也是太高了，所以有时候才有那么多不合时宜的想法。 萧珩将萧玥介绍给陆廉是一时兴起，但他也是觉得合适才介绍的，师兄师嫂肯定会喜欢阿玥的。 陆廉无奈道：“我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他娘子已经喜欢上这丫头了，两人也就相处了几个时辰，就恨不得把她当亲闺女了。 萧珩失笑，师嫂本就因为自己夭折女儿而特别喜欢女孩子，阿玥又是自己堂妹，她肯定爱屋及乌。 萧珩同陆廉往内院走去，两人刚跨入月洞门，就听到如流水般的琴声传来，两人顿步、抬眼望去，就见 萧玥和张氏正在焚香抚琴。 萧珩有些诧异，师嫂的琴技好他是知道的，他却不知道阿玥琴技也如此出众，亏这丫头总说自己什么都不行，原来是自谦了。 陆廉啧了一声，“亏得魏肃尚主了。”这小丫头配魏肃有点可惜了。 萧珩笑而不语。 “阿珩来了。”张氏见陆廉和萧珩进来，她笑着起身说：“这么晚了，阿珩饿不饿？晚膳备好了，我们要不先用膳吧？” 陆廉幽幽道：“娘子，为夫也饿了。”自萧家丫头来陆家后，她就一直陪着这丫头，再也没有理会过自己，现在萧珩来了，她又关心萧珩饿不饿，她就不管管自己吗？ 张氏被陆廉逗得粉腮嫣红，她轻啐道：“孩子都在，你说什么呢。”夫君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萧玥眨着大眼看着两人，她跟堂兄现在是不是应该避开了？ 张氏揽着萧玥的手说：“我们走，不要理他们。” 萧玥瞅了一眼陆廉、萧珩，只见两人都袖手跟在她们身后，萧玥感觉有点新奇，她第一次见堂兄如此听话。 张氏对萧玥笑道：“你堂兄唤我阿嫂，阿玥也叫我阿嫂吧。” 萧玥下意识的望向萧珩 ，见萧珩微微颔首，她才乖巧的叫道：“阿嫂。” 张氏含笑问：“阿玥的琴技是跟谁学得？”她今天跟萧玥合奏了一曲，自觉受益匪浅，学会了几样自己不会的琴技。 萧玥说：“我跟阿耶学的，没正经拜过师，都是自己在家琢磨。” 张氏惊叹道：“那阿玥在琴艺方面很有天赋。” 萧玥摆手说：“我就是随便练练，谈不上天赋。”她不过是占了时代便利，会一些现在人不会的琴技罢了。 萧玥和张氏聊天的时候，陆廉也在问萧珩：“你何时回平郡？”平郡的水寇都平息得差不多了，他是不是要回去了？ 萧珩嘴角微挑：“还要再呆一段时间。”他来平郡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怎么能现在就离开？ 陆廉好奇地问：“你到底来平郡做什么？”单单一个水寇轮不上他来清理吧？ “陛下让我来清理江南官场。”萧珩对陆廉说出自己来江南的真实目的，“有几只大耗子养得太肥了。”江南富庶，来江南的官吏基本都是两袖清风来，家财万贯走。 只要贪腐不是太严重，大家也就睁眼闭眼，但有些人贪腐太过，皇帝就会忍不住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江南官场（二） 本来皇帝早想对江南动手了，只是之前因朝廷连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才作罢，不过萧清在江南时也替圣人整理了不少江南官员的材料。这次萧珩来江南，明面上是为了灭寇、实则是准备对江南官场下手。 陆廉摸了摸下巴，这小子向来心狠手辣，这次江南官场要倒霉了，他意有所指地问：“那位要不要动？” 萧珩微微一笑：“江南大半都是他的地盘。”他若不动，他动江南还有什么意义？ 陆廉啧了一声，“不愧是萧都督。”一出手就是大气魄，庞家在江南也扎根了好几十年了，虽比不上幽州魏家，可也不是等闲人家。难怪陛下这次会派他来江南，换了别人也不敢对庞家动手。 陆廉问：“你这是想让我看着你堂妹？”萧珩要处理公务，肯定没时间照顾萧玥，他这是怕堂妹遇到危险？ 萧珩说：“我手头人手足够，师兄要是愿意也可以住我那里。”他若连自己的人都照顾不来，还谈什么未来？ 萧玥和张氏聊得热火朝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家族即将覆灭。 萧珩对庞家动手快得让人一点提防都没有，庞节度使刚刚和萧珩剿 匪归来，剿匪是要有军费的，只是朝廷拨下的这点军饷，真正落在军士手上的，只有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军饷都是落在主将和官员手中。 庞节度使和江南这些官员，难得这次都没贪腐，将大部分钱都送到了萧珩手中，他们是本着供菩萨的态度，想把萧珩喂饱，把他太太平平地送回京城。 哪里想到萧珩收好处的时候毫不犹豫，对他们下手时也是毫不犹豫，庞节度使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扬州，就被萧珩扣押了下来。 与此同时，庞府也被禁廷尉的官员抄了个底朝天，庞家所有家眷都被暂时关押在庞府不得外出。等萧玥得知庞家被抄家、十六娘也被关起来时，江南官场大半官员都已经被萧珩关了进去。 萧玥还是从表哥口中知道十六娘消息的，庞家女眷都被关了起来，一些担心被女儿拖累的人家急急地跟嫁到庞家的女儿脱离关系；而一些疼爱女儿的人家则想法设法想把女儿救出来。 十六娘的父亲因非长非嫡的缘故，在家中不是太受重视，因此他娶的妻子也不是世家女而是扬州大商户的女儿。庞家是看中了儿媳的丰厚陪嫁， 才把这媳妇娶进门的。 陈家是平郡大商户，跟十六娘的母族钱氏也有生意关系，这次庞家遭难，钱家知道外甥是救不了了，就想将女儿和外甥女救出来。 他们求了陈大舅好几次，终于让陈大舅松口，答应问问自家外甥女，但他也只答应问问而已，并不愿意保证，也不愿意收钱家任何好处。 陈大舅微微苦笑的对萧玥说：“钱家老太爷都一把年纪了，让人扶着求到我跟前，我实在是不忍心推了这事。我也只答应让你问问大都督，并不要求做别的什么。” 这次抄捡庞家的禁廷尉都是萧珩从京城带来的，一个个油盐不进、冷酷无情，大家别说是打探里面消息了，就是想求情让那些禁廷尉对里面的庞家人好些都不可能，里面真是围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萧玥愣怔了好一会才道：“堂兄把庞家抄了？”光看堂哥对庞节度使的态度，何曾想过他来江南是来清算庞家的？萧玥有点担心十六娘，她考虑了一会说：“我先去问问堂兄。” 萧玥也不清楚庞家犯了什么事，可十六娘只是一个闺阁弱女子，问问总不会出什么事吧？萧玥没想 到钱家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想救女儿和外甥女，也算有情有义了。 萧珩听着小姑娘难得怯生生的语气，莞尔道：“她没事，等庞家的事结束，钱家愿意把她接走就接走。”萧珩知道庞十六娘跟萧玥关系不错，特地吩咐下人不许为难她。 萧玥松了一口气，“那我跟大舅说一声，让钱家也不要把这消息说出去。” 萧珩笑道：“我有这么凶神恶煞？让你这么小心？” 萧玥嫣然道：“我是怕耽误你公务。” 小姑娘语笑嫣然的模样，让萧珩心中微动，他伸手笑道：“玥儿过来陪我坐一会。”他这段时间忙着清理官场，已经很久没坐下跟萧玥说话了。 忙于公务时还不觉得如何，这会跟她说过话了，便觉得十分想念她，不过看着丫头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的模样，便知她这几天过得十分好，定是没想过他。萧珩心念一起，不由失笑摇头，自己何时如此斤斤计较了？ 萧玥闻言犹豫了好一会，萧珩见状也不勉强，笑着刚想把手放下，却不想小姑娘主动偎依到了自己怀中，娇软的身体仿佛一团无骨的凝脂，萧珩一时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搂着她的手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她，萧珩目光温和，柔声笑道：“阿玥真乖。” 萧玥觉得他这话就好像哄孩子一样，不由皱了皱鼻子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说乖不乖。 萧珩莞尔：“对，阿玥都是漂亮的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了。” 萧玥瞥了堂兄一眼，这话更像在哄孩子了。 萧珩只是笑，却不说话。萧珩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像萧玥这样的美人儿对别人来说稀罕，对他而言却没那么少见，可除了萧玥，没人可以跟她一样，只需要她待在自己身边，就能让自己心情好起来。 萧珩轻拍她的背，“你若实在不放心十六娘，我也可以把她提早放出来。” 萧玥说：“这会让堂兄为难吗？” 萧珩道：“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庞节度使是陛下要求收拾的，庞家的男丁是肯定逃不过的，但女眷们顶多判个流放，钱家要是愿意出钱，也能将女儿和外甥女救出来。 萧玥闻言说：“那堂哥不如将庞家不怎么相干的女眷都放了吧。” 萧珩听了好笑：“你倒是好心。” 萧玥摇头道：“我不是好心。”她就是兔死狐悲而已。 第一百四十四章 萧九私奔 她和十六娘几天前才开开心心一起玩过，两人都是无忧无虑的世家贵女，唯一忧心的大约就是终身大事，可几天之后两人的日子便翻天覆地。 萧玥神色有些怅然，父亲以前总说官场无情，稍有不慎自己身死不说，甚至有可能还会连累家族覆灭。萧玥以前明白是明白，但感触不深，这次经历了庞家事件才有了切实体会。 萧珩眉头微皱，“她是她，你是你，别胡思乱想，我会护着你的。”他就担心小丫头会胡思乱想，才不想让她知道庞家的事。 萧玥点点头：“嗯。”如果说这里还能让她有安全感的人，也就是堂兄了，毕竟这位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 萧珩见她信任自己，眉头舒展，他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等事情结束，我就让人把庞家所有女眷都放了。” 萧玥双目晶亮的望着萧珩：“堂兄你真好。” 萧珩忍不住摸了摸她小脸，轻叹一声：“谁让我喜欢一个小祖宗呢？” 萧玥脸微微一红，她没想到堂兄居然会说这么直白的话，果然古人豪放起来，比现代人还豪放。 钱家得了萧玥的消息欣喜若狂，他们也不敢声张，只从家 主珍藏中挑出了好些宝贝送来给萧玥赏玩，萧玥没收，只对大舅说：“舅舅，你让钱家以后好好对十六娘即可。” 她会帮忙不是因为钱家，是因为十六娘，钱家在危机中没放弃十六娘，反而想尽力救她的举动让萧玥好感大增，她希望十六娘日后能平顺度日。 陈大舅感慨道：“庞家十六娘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也值了。”江南官场这段时间风声鹤唳，能有几个人敢出头？ 萧玥微微一笑：“大都督是我堂兄，自家人终究好说话一些。”就算没有自己和堂兄这一层关系，她也会为了十六娘去找堂兄的。 “对了，你阿娘从京城来信了。”陈大舅又递了一份厚厚的信件给萧玥。 萧玥跟母亲十天半月就会联系一次，每次都是用萧家的送信渠道，这次母亲用陈家的渠道给自己写信，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不好跟自己明面上说的事？ 萧玥思忖着回房拆开母亲的信件，信上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萧九跟男人私奔了？萧玥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萧九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攀高枝，她怎么可能会跟男人私奔？ 就算跟她私奔的男人身份不凡，不能娶她为妻 ，以他们萧家的门第，萧九当个妾也是绰绰有余的，她怎么可能会冲动到跟男人私奔？ 虽说奔者为妾，可越是高门大户，越讲究规矩，怎么可能纳一个淫奔的女子为妾？顶天就是一个没名分的丫鬟，萧九怎么可能自毁前途？萧玥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只萧玥一人困惑，就是萧琳也困惑，她在京城，又跟萧九朝夕相处，对这事比陈氏还了解，正因为她从头到尾亲眼目睹了这事，所以她更不理解。 因为萧九这所谓的私奔，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她是突然离开萧家的！她离开时将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支走了，还带走了自己最贵重的衣服和首饰。 但这些在萧琳看来，她更像是盛装打扮去见什么人，而不是私奔。谁私奔就戴上最贵重的衣服首饰，别的东西都不收拾的？不说萧九不是那些被人几句话就能哄走的闺阁千金，就算是再傻的闺阁千金，都知道私奔是要带财物的。 可萧九失踪又是事实，她妆匣里甚至还有一封她留下的信，说是要永远跟心上人在一起。祖父看到这封信便勃然大怒，在确定的确是九娘子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迁走后，他 就下令家人不许再找九娘子。 他甚至还叫来了大夫，让大夫配合自家做了一场戏，说是九娘子病重，显然是准备过段时间就让萧九病逝了。萧琳前世半生坎坷皆因萧九，她重活一世，自然萧九恨之入骨。 可随着自己日子越来越好过，她对萧九的恨意也渐渐淡了，尤其是如今自己马上要成亲，眼看走的路跟前世完全不同，她也准备放下前世，就把前世当一场梦了。 她永远不可能原谅萧九，也不会把萧九当亲姐妹，但眼看萧九沦落到这个下场，被家族彻底抛弃，甚至都不管她生死的地步，萧琳还是有些怅然的。 萧琳和萧九有仇都会怅然，更别说心心念念想把孙女扭转过来的崔氏，萧铮的决定她明面上没反对，可私底下她对仆妇叹息说：“这些男人是真的心狠。” 平时对小九不管不顾，一旦发现她危及家族名誉了，就彻底放弃小九了。自己老头子就罢了，也是家里孩子少，不然他可能连自家孙女叫什么都不知道。 可儿子居然也如此，就当这女儿死了。崔氏又叹了一口气，她对九丫头私奔这事是存疑的，九丫头不是那么蠢的人 ，她怎么会突然私奔？ 她哪怕想入宫，凭借萧家家世也能正经选秀入宫，她为何要私奔？崔氏也认为萧九应该是去见什么人，到底是谁能把她哄得连家都不顾了？ 仆妇哪里敢附和夫人，她小声劝慰崔氏说：“夫人，郎君这也是为了家里别的小娘子好。”家里三个小娘子都在婚龄，两个嫡出的都是好姑娘，换了她也会放弃九娘子的。 崔氏叹气：“我不是怪他放弃九娘，我是怪他连找都不找。”崔氏也不愿意让九娘拖累阿琳和阿玥，可是家里这些人连找都不找，他们这是真不要九娘了…… 崔氏觉得丈夫和儿子心狠，陈氏也觉得丈夫就这么放弃九娘有点不好，她等萧清回来后小声问道：“夫君，你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九娘？” 怎么说也是孩子，涉世未深被人哄骗了，说不定现在就等着大家来救她呢。陈氏不喜欢萧九，可她是女人，将心比心，她也不忍心九娘就这么不明不白不见了。 萧清说：“找不到。” 陈氏一怔，“什么？” 萧清无奈地说：“我让人找过，甚至都请禁廷尉出面了，但拐走九娘的是老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魏肃父子（上） 陈氏听得呆了，她结结巴巴地问：“那该怎么办？” 萧清说：“小九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人？这些人肯定是冲着我跟父亲来的。” 陈氏握住了萧清的手，满脸担忧地喊道：“夫君——” 萧清轻拍她的手：“我没事，你别担心。”他温声跟妻子解释说：“我跟父亲商量了许久，才决定对外说小九没了，我们不认小九，小九也没利用的余地了，说不定我们找起来更方便。” 只是这样的话，小九就彻底没了萧氏女的身份，且有这段经历在，她也不可能找个好人家了。萧清也不失望，他本来就没想用这庶女攀高枝。 萧清平时不怎么管女儿，但对几个孩子的脾气性情还是了解的，小九被她姨娘教歪了，自私自利，这样的孩子嫁到谁家都是结仇。 只是之前他是想让庶女嫁个寒门进士，现在进士是不行了，但商户人家应该还是可以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小九还能被他们找到。 因陈氏写来的信语焉不详，萧玥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名堂了，干脆叫来肖晨问他家里的情况。堂兄不一定会关注家 里情况，但他每天都会看京城传来的消息，这种小事让禁廷尉一查就知道了。 这事肖晨还真知道，毕竟当初萧清请过禁廷尉的人找萧九，禁廷尉没找到人，特地写信过来跟萧珩请罪，毕竟这位是萧珩的堂妹。 肖晨说：“九娘子是被人拐走的，不过拐她的人本事还不错，把痕迹抹得干干净净的，禁廷尉那些人去晚了，没找到九娘子。” 萧玥讶然道：“九妹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人？”连禁廷尉的人都没找到线索，这是高手做的吧？这样的人会拐卖一个官员庶女？ 肖晨欲言又止：“九娘子应该是认识那些人，她是主动跟那些人离开的。”也正是因为九娘子太配合，帮那些人遮掩了不少行踪，不然禁廷尉那些人也不会找不到。 萧玥吃了一惊，阿娘真没说错，九娘果然是私奔了？不过她到底是看上谁了？让那位上门提亲不好吗？作甚要私奔？ 肖晨说：“本来兄弟们还想继续再找，但是二老爷说不用找了，还对外说九娘子重病了。” 萧玥闻言倒不是很惊讶，九娘做出这种事，祖父肯定不会再认她了，不过祖母应该要伤心了 吧？ 萧玥想了想，吩咐肖晨说：“你派人送几只新鲜的螃蟹去京城，给大房、二房都送一些，就说是郎君送的。”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季节，送点礼物，应该能分散祖母的注意力。 肖晨领命而下，萧珩回来，听说小姑娘以自己的名义往京城送礼，他随口问道：“怎么想到送礼了？” 萧玥将九娘的事说了一遍，“九娘是祖母带大的，她前段时间犯了错，祖母嘴上骂她，但心里还是心疼她的，特地把她拘在身边教她规矩。” 萧玥想到祖母之前苦心孤诣地给九娘盘算就想叹气：“现在她不管不顾地走了，祖母一定很难受的，我送些礼物给她，分散她的注意力，也让她开心开心。” 萧珩微微颔首，他偏头细看萧玥神色，她提起九娘时候有些担心，也替她惋惜，但没有太多焦虑，显然两姐妹感情寻常，既然如此，萧珩也不多提萧九的事。 对萧九的去向，萧珩也有点数了，萧九是自己堂妹，禁廷尉这次找人肯定不会敷衍，派出的绝对是老手，这样的人都能找到，显然对方也是高手。 萧珩也不自高自大的认为自己禁廷尉的人 都是天下第一，能逃过禁廷尉搜索的也就这么几家，其中会跟二房牵扯上关系的也就那么一家。 萧珩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是，魏肃为何要对萧九下手？难道他得不到萧玥，就想拿萧九当代替品？他不至于如此荒唐吧？ 魏肃在京城名声不好，萧珩也看不上这小子，可他心里明白，这位没外面宣扬得那么不好，魏彦对这独子是下了力气培养的。 萧珩对萧玥说：“你八姐不是要成亲了吗？你要不要送点礼物回去？” 萧玥道：“我就送些女红首饰即可，不用太珍贵的。”太珍贵了八姐反而不自在，而且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还。 萧珩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时辰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萧玥对萧珩这种亲昵但不过分亲近的行为已经习惯了，她现在就好奇，回京城后萧珩怎么处理她的亲事，他权力再大，也不能阻挠自己爹娘给她找未婚夫吧？ 萧珩其实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只是这计划又是小姑娘不愿意答应的，所以萧珩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跟她怎么说。 萧珩微微苦笑，自打遇到这丫头后，他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连行事 都和善多了，这次江南处理官员的行事作风，就完全不像自己了。 连陛下都特地写密信来问他，是不是在江南遇到阻碍了，不然为何会和善到不像自己了，萧珩看了密信只能苦笑。 萧清几人猜不到魏肃让人拐走了萧九，但魏彦甚至都不用问心腹，只隐晦地听说禁廷尉派人去了一趟萧家，他就猜到了儿子必然对萧家做了什么。 后来听说他让人拐了萧清的二女儿，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让人叫来儿子，目光沉凝地望着儿子，“你为什么绑了萧清的女儿？” 儿子和长乐公主还有三个月就要成亲了，儿子这段时间行事越发沉稳，跟公主相处也不错，他还当儿子已经放下了萧十，可没想到他会对人家姐姐出手，他这算什么？得不到妹妹，就想拿姐姐代替？ 魏肃知道瞒不过亲爹，他也没打算隐瞒：“她要对十娘不利，我嫌她太碍眼。”阿玥虽说聪慧过人，可她性子太软，即便萧九对她做了什么不利的事，她估计也不会跟萧九计较。而萧九是条毒蛇，留着迟早是祸害，既然萧家那些长辈不愿意除了这祸害，那就他来动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魏肃父子（下） 魏彦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她要对妹妹不利，自有萧家长辈来教导，与你何干？你以为派了老手去就能掩盖痕迹？你当萧珩是摆设？” 魏彦越想越糟心，魏家在幽州权大势大，已经引来皇室的忌惮，而萧珩就是陛下亲自养出来的一条恶犬，专门逮着自己咬，他不想跟这人硬碰硬，偏偏自家儿子非要跟他过不去。 “她不是想入宫吗？你赶紧把她送到八皇子府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跟我们无关。”魏彦才不管萧九送到八皇子府上后，八皇子和萧家是什么反应，反正先把这事脱手再说。 魏肃眉头一皱，“不行。”这是阿玥的姐姐，魏肃不能杀了她姐姐，但也不想真如她所愿送她入宫，这位要是入宫了，对阿玥不利怎么办？ 魏彦嗤之以鼻道：“她一个闺阁弱女子能做什么对外人不利的事？等八皇子有了王妃后，她能不能离开内院还要看王妃心情。” 魏彦觉得儿子想太多了，他现在倒是开始庆幸儿子没娶萧家十丫头了，美色误人，两人朝夕相处后，儿子只把心思花在儿女情长，无心奋斗了怎么办？ 魏肃不吭声。 魏彦 沉吟了一会道：“你要是不愿意也罢，她跟萧十是同父亲姐妹吧？萧十不可能当你的妾，但萧九还是可以的，只是要等你跟公主——” “父亲！”魏肃脸色铁青地打断魏彦的话，父亲把自己当什么了？他是对阿玥念念不忘，可不代表他要找代替品，天下还有谁能跟十娘比？他找代替品是在侮辱十娘。 魏彦说：“让你放了，你不愿意；让你收了你也不愿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肃不耐烦道：“你别管我行不行？” 魏彦气笑了，“让我别管你？行啊！你有骨气别用我的人手！” 魏肃脸色一沉。 魏彦冷冷望着儿子：“你能这么任性，不是因为你有本事，而是因为你是我儿子！” 魏肃沉默不语。 魏彦淡淡道：“既然事情都办了，那就把人解决了。”说完他起身离开，临走前他又提醒了儿子一句：“虽然长乐不受宠，可也是公主，你不给她面子也要给陛下面子。” 魏肃依然一声不吭。 魏彦不强求儿子回答，他说完自己要求便走了，他公务缠身，若不是儿子这次做得太过，他也不会抽空来管儿子。 魏肃等魏彦 走后，才狠狠地一拳砸在书案上。 魏肃的心腹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说话。 魏肃沉默了良久才道：“把人处理了。”什么把萧九送到皇子府、或者让他收了萧九都不是父亲的真实目的，他就是想让自己把萧九杀了，以此断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魏肃微微苦笑，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痴心妄想…… 萧九做梦都没有想到，魏肃会突然杀了自己，他不是已经答应送自己入宫了吗？为什么还要杀自己？萧九一步步的后退，她骇然的望着步步紧逼的侍从：“你们不要过来！我要见郎君！” 侍从不为所动，这女子留着就是祸害，只有她死了，这事才能彻底抹去。 一直到死，萧九不敢相信魏肃敢杀自己，她姨娘教过她很多东西，可从来没教过她，在上位者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是纸老虎，不堪一击。 魏彦知道儿子杀了萧九后，心中甚是满意，他就知道儿子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女人而已，只要你有权利，还不想要什么有什么？” 魏彦没见过萧玥，但听很多人说过，她是个少见的美人。自家傻小子之前被自己拘束得太紧，都没 碰过女人，遇到个难得的美人会忘情也不奇怪。 不过感情、女人都是生活的点缀，不能当真。魏彦让人给儿子找了几个美姬，都是容色极为出众的，其中一位单论容貌也几乎能跟萧玥比肩。 衡阳初见这美姬时，还以为这是魏彦找给自己的美人，她似笑非笑地望着魏彦：“郎君好艳福。”这位不是号称不好美色吗？整天就带着一个老妪，怎么也会找美姬了？ 魏彦说：“这是我给阿肃找来的。” “阿肃？”衡阳怔了怔，才气急败坏道：“魏彦！你给我们儿子找这种狐媚子是什么意思？”她儿子才多大！怎么能有这等妖姬？他也不怕儿子被这狐媚子伤了身体？ 魏彦难得跟妻子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是我特地给阿肃找的，你们不是说萧家十娘子容色极美吗？这位容貌总能跟她媲美了吧？有了这位，也省得阿肃对那位心心念念。” 魏肃从来没嘴上说过什么，可他身边的亲近人谁不知道他心里还存着萧玥？ “她？”衡阳没想魏彦还想着给儿子找代替品，她再仔细看了一会这美姬，摇头说：“她不行，她比萧家十丫头 差远了。” 魏彦奇道：“萧十娘子真有如此绝色？” 衡阳说：“要说容貌，这位细看也不差，但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这位大约只有跟十娘子提鞋的份。”萧玥不单单是容貌美，她气质也非常出众，衡阳自己是皇室贵女，教养是自幼耳濡目染学来的。 她向来自高自大，可也不得不承认，萧玥的仪态是天生的赏心悦目，美人、美姿仪，又才学出众，这可不是男人的梦中神女吗？不然儿子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阿肃现在性子还拗不过来，你也别跟着他硬着来，等长乐入门，两人有了孩子，他当了父亲，心就慢慢收了。”衡阳难得好言好语地跟丈夫商量，他老糊涂了，自己可不能让这种狐媚子害了自己儿子。 魏彦一想也是：“也罢，就让他再折腾一段时间。” 衡阳悠然道：“谁年轻时没个遗憾？等再大点就好了。” 魏彦笑道：“听你这么夸萧十娘，显然她是个出挑的，萧家跟我们家亲事不成，萧家怎么不想送她入宫？”要是自己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肯定让女儿入宫。 衡阳说：“萧家子嗣不多，可能舍不得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母女团聚 萧玥长得好，可又不是国公爷的亲孙女，只是侄孙女罢了，她这样的身份是当不了六皇子妃的，萧家也不可能让自家孙女当皇子妾室。 魏彦意味不明道：“他倒是挺疼爱孙女的。”魏彦同衡阳相互防备，他也不可能对妻子说心里话。萧铮不肯送孙女入宫，跟舍不得没关系，他是不想太早站队吧？ 如果太子或者是六皇子地位稳固，莫说是送孙女当妾，就是送女儿当妾，这老狐狸都愿意。 “可不是疼爱？这宫里还没传出阿肃要尚主的消息，他们就急着让萧珩把人带走了。”衡阳说起这事也有些不满，萧家能识趣不纠缠是好事，可他们走得太干脆利落了。 看着整天失魂落魄的儿子，再想想在平郡享福的萧玥，衡阳忍不住心疼儿子，这傻小子就是太痴心了，被那鬼丫头哄得团团转。衡阳是公主，天生公主病，她偏心起来是没道理可讲的。 说起平郡，魏彦倒是想起了萧珩，他缓声道：“这次萧珩回来又要立大功了。” 衡阳幽幽说：“他把江南的水匪都围剿了，可不是要立大功了？”衡阳对萧珩感觉很复杂，这感觉从 萧珩母亲晋阳公主就开始了。 她是嫡公主，一出生就受父母宠爱，刚满周岁就被父亲册封为衡阳公主。而晋阳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妃所生，要不是她还有个哥哥，早被宫里人遗忘了。 她的封号甚至不是父亲，而是陛下册封的，可陛下对这位亲妹妹是十足疼爱，不仅把晋阳当了她封地，还给她找了这么好一个夫婿。 是的，或许在外人看来，晋阳的驸马懦弱无能比不上魏彦一根手指，可对公主来说，她们又不喜欢以夫为贵，她们的身份注定她们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晋阳虽然早逝，可儿子是陛下当亲儿子养大的，在国公府地位独一无二，而自己虽也生了魏彦的独子，但魏彦对自己如何，衡阳自己心里清楚。 更让衡阳不舒服的是，晋阳的儿子比自己儿子优秀太多了，衡阳不觉得自己儿子是废材，但他也的确比不过萧珩。这么算来，自己除了母亲身份外，别的都比不上自己从来看不起的晋阳，衡阳心里如何能平静？ 魏彦跟衡阳感情寻常，但妻子的心结他还是知道些的，想到她居然跟晋阳长公主较劲，他不由嘴 角微哂，狗皇帝果然给自己选了一个“好”妻子，无脑冲动，行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也不知道长乐是什么脾气，如果也是这脾气——魏彦眼底闪过淡淡的寒芒，他们魏家的子嗣绝对不能有皇家的血脉。 就在魏肃杀了萧九后的第五天，萧家也传出萧九死讯，萧家对外宣称这孩子是得了风寒过世的，众人听了叹息不已。不过萧九是没出阁的女孩儿，也不会有几个人上门祭拜。 萧家也无意大办萧九的丧事，萧九甚至都没在家中停灵，毕竟家里还有长辈。她又没有成亲，没有夫家祖坟可以落葬，萧家祖坟不葬未嫁女，萧清给女儿在外面随便选了一块墓地。 又从她平时的爱物中选了衣服、首饰放在空棺材中，给女儿立了一个衣冠冢，也算是全了他和萧九的父女情。萧九迟迟没下落，家里除了几位女眷，男人都清楚，萧九绝对是凶多吉少了。 为此萧四郎这些天找萧琳好几次，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询问妹妹有没有喜欢的人？要是喜欢可以跟他说，他一定会劝说父亲成全她的。 萧四被萧九吓坏了，生怕妹妹也一时糊涂， 做了跟萧九一样的事，他可只有这一个亲妹妹，不能让她出事，不然他将来怎么跟母亲交代？ 萧琳无奈道：“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跟萧九一样的。”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跟人私奔呢？萧琳怎么都想不通，谁跟萧九有这么大仇，居然花那么大心思对付一个闺阁弱女子。 萧四郎微微叹息，“小九被她姨娘教坏了。” 萧琳默然片刻说：“她姨娘没事吧？” 萧九出事之后，她姨娘急疯了，好几次去求父亲和祖母找萧九，后来发现家里准备放弃萧九时，她还试图收买大夫，不想让大夫说出九娘病重的话。 最后家里给萧九弄衣冠冢时，她姨娘又哭又闹，说九娘是被大家逼死的，父亲为了防止她捣乱，就把她关到农庄去了。 萧四沉默了好一会说：“她会跟小九葬一起，她们母女在地上也不至于孤单了。” 萧琳怔住了，半晌后才道：“不知道她知道后会不会后悔……” 萧四没吭声，死了就是死了，还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二房这几天发生的事很快就送到了萧珩案头，萧珩见了眉头微挑，他三叔一直有些优柔寡断， 这次行事倒是利索。 肖晨问萧珩：“郎君，这是要告诉姑娘吗？” 萧珩说：“她问起了再说。”没事就别提了，小丫头心软，知道这事肯定难过。 肖晨领命而下。 萧玥没有问萧九的事，在她想来平郡离京城这么远，现在交通又这么不方便，她也没什么好问的，等回京城之后父亲肯定会跟她详说的。 也不是萧玥没同情心，只是从她知道的消息来看，从头到尾，这件事都是萧九主动去做的，祖母对她也够好了，对她淳淳善诱，家里人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可她还是如此，这就不是他们的问题了，而是萧九自己问题。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走出来的路，别说是跪着了，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只能走完，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而且萧珩还给了萧玥一个惊喜，更让萧玥没时间管萧九的事，堂哥居然把十六娘送了过来，萧玥看到庞十六娘又惊又喜：“十六娘你没事吧？” 她仔细打量着庞十六娘，瘦了些，但神色不算憔悴，看着似乎没受太大的苦。 庞十六娘感激地对萧玥说：“阿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回京（一） “我没做什么。”萧玥不敢居功，她知道庞家出事已经很晚了，那会庞家早抄家了，是堂哥让人善待了十六娘。 庞十六娘微微笑道：“可是若不是你，谁会在意我？”说来禁廷尉也没对庞家女眷做什么，就是把她们关起来而已，可单单这关起来就够她们消受的。 一日三餐送来的饭菜都是家里下人都不吃的粗粮，平时连解渴的水都只能喝凉水，更别说洗漱了。现在天气又渐渐转冷，她们晚上连个取暖的被褥都没有，别说是炭火了。 就庞十六所知，即便关押他们的禁廷尉并未对家里人动手，家里也死了好几个人了，她双目微垂，这话她肯定不会对阿玥说，让自己过来的那位是想让自己哄阿玥开心、不是吓她的。 庞十六真心感激萧玥，也愿意哄她开心，但她心里却有几分忧虑，她也不是没有兄弟，别说是堂兄了，就是她同母同父的亲兄弟，都没对她这么好过。 那位贵人对阿玥如此，真是兄妹之情吗？庞家因庞节度好色的关系，家中弟子几乎都广纳美姬，后院各方勾心斗角、乌烟瘴气，庞十六自幼耳濡目染，比一般女孩子都早熟。 她本能觉 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不过想到萧都督位高权重，阿玥能让他如此重视也好，至少她一世荣华富贵能保证的，她对萧玥说：“我马上就要跟表哥成亲了。” 提起表哥，庞十六娘难得脸色染上几分羞涩，她跟表哥订亲那会，家里姐妹都嘲笑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她娘好容易从泥潭里挣脱了，她自己却还要回泥潭了。 连她母亲都不理解女儿为何如此。她阿娘是商户女，庞家的几个媳妇不是寒门官员之女，就是没落世家女，她娘的身份在几个媳妇中最起眼。 她阿娘耻于自己商户女身份，甚至都不跟娘家来往。可庞十六娘不一样，她从小感受了庞家的人情冷暖，最亲近外家，只有外家是对自己最好的。 这一次家里出事，也是外家想尽法子救她和阿娘，表哥也没悔婚而是想跟自己提早结亲，庞十六娘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萧玥高兴地说：“太好了。”她想了想小声说：“我回头替你把嫁妆补上，你别告诉别人。”庞家的家产都没了，十六娘肯定是一分钱嫁妆都没有。 古代女人不能工作，也不允许有私产，压箱 底的钱是她们唯一可能有的私房了，问堂哥把十六娘的嫁妆要回来一些应该不是大问题吧？庞家女儿多，寻常的女孩子嫁妆也不多。 庞十六娘吓了一跳：“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萧玥说：“我就是替你问问堂哥。” 庞十六娘欲言又止，她不想让阿玥在自己嫁妆这种小事上消耗人情，但阿玥一片热情，她也不好说什么，她轻叹一声：“今日一聚后，也不知何时会再相见。阿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萧玥微微而笑：“嗯，我们都要好好的。” 庞十六娘陪着萧玥用了午膳才离开，萧玥看到是她的表哥来接她回家，看到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萧玥也忍不住跟着微笑了，十六娘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你要是舍不得她走，可以把她收在身边。”萧珩缓声说，庞十六娘的夫家是商户，阿玥若是舍不得，以后让他们处理手中部分财产即可。 萧玥道：“我哪有什么产业要他们来处理？”萧玥手头钱不少，都是爹娘给自己的私房，但名下没有正经产业，女子连女户都不能立，又哪来的产业？ 萧珩说：“我替你置办了几座茶道，本来想让你外 家接手，你若是想让庞十六娘接手也可以。” 萧玥迟疑地问：“这样会不会不好？” 萧珩见她满脸迟疑，微微挑眉：“怎么不好？” “我以前跟十六娘是朋友，她现在成了我属下，这样会不会不好？”萧玥担心的就是这点。 小姑娘的疑惑，让萧珩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阿玥对自己越来越亲近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跟自己说这种事。 萧珩指点她说：“你跟她身份从来都不一样，她只能巴结你，你让她打理名下产业，她在夫家有了立足之地，她对你会更忠心。” 萧玥想了想说：“那茶岛就给她好了。”她外家人太多了，她跟表兄表姐关系都不错，她似乎给谁都不合适，萧玥有些苦恼。 萧珩莞尔，抬手摸了摸她小脑袋说：“以后遇到这事，你直接给你外公，接下来就是让你外公来解决，你不需要为这种琐事烦心，他们也不敢来烦你。” 萧玥没吭声，她也知道这是好法子，可外家跟别家不一样，那是自己亲戚。 萧珩看着她左右纠结的小模样，忍不住好笑地说：“陈家为商多年，又有你这么一个外孙女，难道他们不想转仕途吗？你与其让 他们打理产业，还不如给他们去太学的名额。” 萧珩有心想让小姑娘将外家收为己用，陈家是底蕴浅薄的商户，又是她外家，天然为她所用。给她别的家族，她也不一定能驾驭。 萧玥暗忖，您当太学的名额这么好拿？ 萧珩微微一笑，悠然地坐在了萧玥身边，好整以暇道：“所以你过来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太学入学名额。” 萧玥瞪大了凤眸，不可置信望着萧珩，堂兄这是被人夺舍了？ 萧珩闷笑一声，对她招招手，萧玥不怎么满意他逗小狗似的模样，但还是乖乖地坐在他身边。萧珩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见她不像之前那么僵硬，眼底笑意愈浓。 “陈家现在还底蕴浅了些，让他们家找几个读书苗子，先去太学学几年，回头再让你先生给他们找个儒生去当陈氏家学先生。” “先生还乐意做这事？”萧玥讶然，她跟萧珩说的先生就是陆廉。 “这有什么不乐意的？”萧珩不以为然，“他收了那么多记名弟子，又不是人人都有出息，也有穷的活不下去的人，你这也是替他弟子找出路。”萧珩话音一转，又问萧玥：“最近跟你师母学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京（二） 萧玥说：“我最近跟师母画了一幅秋水图。” 萧玥虽称呼陆廉为先生，张氏为师母，但实际萧玥跟张氏相处更多，她和陆廉毕竟男女有别，要不是萧珩的面子，陆廉也不会答应收个女徒弟，这不是害他名声吗？ 萧珩笑问：“你跟着师嫂学写意技法了？”阿玥工笔画的功底极佳，无论是花鸟还是山水，她都爱用工笔描绘，相对而言她写意画的技巧就欠缺了，只能说会画而已。 萧玥说：“师娘说要试试看各种不同的技法，不说要样样精通，但一理通百理融，多学点别的技法，也能增进我画技。” 萧珩微微颔首：“师嫂说得没错。” 萧玥问萧珩，“堂哥，这次先生和师娘要跟我们一起回平郡吗？” 萧珩说：“要的。”他在江南灭了庞家，江南说不准要乱一段时间，他跟师兄的关系人尽皆知，如果师兄还留在江南，难保不会有人迁怒，还是跟自己回京城好。而且萧珩还带了几分私心，想让阿玥多亲近师兄夫妻。 萧玥笑着点头，心中暗想，这些自己在船上不无聊了。 萧珩调侃她说：“是不是很开心不用陪我处理 公务了？” 萧玥连忙摇头：“不是。我可以一直陪堂兄处理公务。”萧玥本以为自己跟堂兄挑破后，堂兄会做让自己为难的事，可没想到堂兄行事依然很有分寸。 他最多就是抱抱自己，别的逾越事一样没做，这些还在萧玥接受范围之内，她也不反感。要不是堂哥，她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先生，到了古代才知道什么是名师难求。现代找名师虽说也困难，但起码比古代好多了。 只要考上了专业院校，多刻苦用功，总有机会得到名师指点的，但古代不一样，在这个知识垄断的年代，要不是萧家本身家世不凡，萧玥甚至都找不到几本可看的书。 名师都是远在天边的，说她爹也勉强算半个名师了，她都是亲闺女，她爹都没像师嫂那样精心指点，也不是说她爹不好，就是她爹太忙，也抽不空来，有钱有闲的名师太少了。 萧珩哪怕知道小丫头在哄自己，心里也颇为受用，“等回了京城再说。” 萧玥暗暗奇怪，等回了京城自己就待在二房，她还怎么陪堂兄处理公务？她还记得庞十六娘的嫁妆，“堂兄，庞家抄家了，还能拿出 十六娘的嫁妆吗？”要是不行的话，她可以替十六娘补一份。 “嫁妆？”萧珩沉吟了一会，“也行。”萧珩被萧玥提醒之后，将庞家几个儿媳、孙媳的嫁妆都还了回去，庞十六几个被别家接走的庞氏女也都给了部分嫁妆。 萧珩这举动让江南的百姓交口称赞他仁慈，却让接到消息的陛下困惑不已，这小子在江南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 就连陆廉听到这些消息也坐不住了，提了一壶酒来找萧珩喝酒，关心师弟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问题了。 萧珩笑而不语，之前无牵无挂，哪怕明天死了，他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自然无所顾忌，也不怕得罪人。可现在心里有了牵挂，他便不能如此了。 他要是什么三长两短，那小白眼怎么办？就凭着魏肃依然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连萧九都替她解决的行事，他一旦放手，魏肃肯定出手，届时自己才真死不瞑目。 陆廉旁敲侧击了许久，就是不见自家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师弟接话，不由暗暗叹气，这小子越大城府越深，人也越来越不好玩。 萧珩笑着给陆廉倒了一杯酒： “师兄，这次回京后，你好好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吧。” 陆廉点头说：“我最近是不会离京了。”他这些年跟妻子各地游历，明显感觉到了朝堂变化，各地都不怎么太平。若不是他出门习惯带家丁保护，两人也去不了这么多地方。 可现在外面流民更多，有时带家丁也是危机四伏，陆廉性情再不受拘束，也要为自己和妻子命着想，这次师弟不提，他都准备跟他一起回去。 “这年头手里没几个兵防身，还真不太平。”陆廉感慨道：“阿珩，你要不要弄点兵权？” 萧珩含笑说：“我现在手里不是有禁廷尉了吗？” 陆廉不以为然：“禁廷尉对官员威慑大，可要说实力，难道还能跟各方都护、节度使比？” 萧珩失笑：“这些也不是我能插手的。” 陆廉眼珠子转了转，“你现在不正好有个可以插手的？”庞家是扬州节度使，这不是送上来的好事吗？萧珩举着酒盏缓缓啜饮，陆廉看着他这悠然自得的模样，恍然大悟，他击掌道：“我说你怎么突然心慈手软了，原来是有后招！” 萧珩放下酒盏，正色道：“我这是不忍 庞家女眷流离失所。”本来庞家女眷也顶多流放罢了，而流放是可以赎买的，尤其是嫁进来的媳妇，只要娘家愿意都可以接回去，只是大部分娘家人不愿意而已。 陆莲哼了一声，一脸我副着你怎么吹！这小子打小便无利不起早，要没好处的事他会做？ 果然萧珩将庞家儿媳、女儿放走的第三天，庞家就有人动了，动得人不是庞节度使，而是郑夫人。 庞节度使太清楚萧珩为人，这位心硬如铁，又对陛下忠心耿耿，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庞节度使不明白萧珩为何这次会心慈手软，但他清楚女眷和男丁是两回事，萧珩愿意放过女眷，不代表他愿意放过男丁。 庞节度使能坐稳扬州节度使位置多年，也有几分枭雄气质，当了阶下囚之后，他从未求饶过，只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等死。 庞节度使能看淡子孙生死，郑夫人却不行，这些都是她的嫡亲骨血，儿子都是自己辛苦生下来的，她想着萧珩愿意放了女眷，是否也愿意放过自己孙子。郑夫人知道萧珩此举定是在算计他们，可母亲的本能让她明知是计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章 回京（三） 庞家长媳轻叹一声：“母亲放心，我会好好劝弟妹的。” 郑夫人慈爱地轻拍长媳的手：“我就知道你识大体的。” 庞家长媳面露苦笑，她情愿不要母亲这样评价，也想将自己孩子留下来，奈何留下哪个孩子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甚至连母亲都没法决定。 郑夫人安排好了家里后，换上干净整齐的衣服，将腰带系在梁上自尽了，她死了，萧都督才能更好地照顾家里人。 萧珩听说郑夫人的死讯，挑眉吩咐下人道：“她已经给自己备好身后事了吧？就用她准备的东西替她收敛了。”郑夫人给了自己不少好处，萧珩也不是小气的人。 庞节度使在狱中听说夫人的死讯，脸皮抽搐了好几下，过了好一会才对狱卒说：“我想见萧都督。”郑夫人了解庞节度使，庞节度使也了解老妻。 老婆子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子嗣，若不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她是不可能死的，她也不是怕苦的人。庞节度使闭了闭眼睛，老婆子应该将自己留下的那些底牌交给萧珩了吧？ 庞节度使也不怪妻子，他早猜到妻子会这么做，他轻叹一声，他在狱中两 耳不知窗外事，妻子留在外面，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她就这么确定萧珩会守诺吗？ 庞节度使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官员是最不可能守诺的，反而是有些大儒宁死也不肯违背节气，可萧珩又不是大儒，庞节度使双手放在膝盖上，心中不停地盘算着。 萧珩足足晾了庞节度使七天才见了他，这七天里庞节度使除了狱卒外只见过一次自家的小孙子，小孙子哽咽的告诉他，祖母已经落葬了，萧都督慈悲，归还了祖母的寿衣、棺材，祖母还算走得风光。 庞节度使看着神色麻木，但私下无人时还是掉了几滴眼泪，妻子跟了一辈子，两人之前有隔阂、有利益，可终究她为自己生儿育女，管好了这个家。庞节度使轻叹一声，罢了，我就再听你一回。 萧珩是深夜才来见庞节度使，他穿着禁廷尉大都督朱色官服，由侍从簇拥着缓步走来，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他人一出现，似乎让四周都亮堂了不少。 庞节度使双目微眯，他之前便觉萧珩是难得的人中龙凤，现在他害得自家如此凄惨，他更确定此人不仅有才干而且野心勃勃。 庞 节度使想到他现在的处境，无声的一笑，哑着嗓子开口道：“多谢萧都督替我收敛了老妻。”他多日没说话，一开口嗓子都沙哑了。 萧珩淡淡说：“收敛郑夫人的不是我，是你孙女。”他听说郑夫人死后，只让人归还了她的寿衣、棺材，替她办丧事的是庞十六娘。 庞节度使怅然道：“是十六娘吗？是个有心的孩子，也不枉费祖母疼爱她一场。”他原以为自己那些亲家会大难来头各自飞，却不想还有一个亲家会愿意帮助庞家。 即便他们的能力微不足道，也让庞节度使惊讶，只可惜他是没法子报答他们了，“若没有萧都督恩准，下面人也不会让十六娘收敛她祖母。拙荆随我多年，也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临老还要受我拖累，亏得大都督仁义。” 萧珩淡淡一笑，也不接庞节度使的话，庞节度使也不是来找萧珩闲话家常的，他对萧珩说：“我家老婆子想来将家中那座小岛都告诉大都督了，除了那座小岛，老夫尚且还有部分人手，本想让家中子嗣东山再起用。 奈何子孙不成器，这些留在他们也只能给他们带来祸事，老 夫愿将这些人手奉上。还望大都督若有机会，再提携我家那些不肖儿孙。” 之前郑夫人将庞家的一座秘密水岛告诉了萧珩，水岛上有庞节度使这些年的积蓄，这说是庞节度使为子孙留下的后手，实则是庞节度使暗中养兵用的。 身为称霸一方的节度使，他也有野心，当今陛下还算英明神武，可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庞节度使想着自己或许没机会，可说不定自己儿子、孙子有机会呢？ 只可惜庞家现在大厦将倾，庞节度使一切野望都没了，妻子将那座小岛都说了出去，那些人手留在手上反而是祸事，没了自己和儿子，那些人造反噬主怎么办？ 所以庞节度使很干脆的将这些事都交给了萧珩，除了想让萧珩安顿好家中子嗣外，更存了一丝报复心理，萧珩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有手腕，皇帝把他当成剑用得顺手，如果自己推一把，这柄剑会不会反噬？ 庞节度使惋惜自己是看不到后面的好戏了，无论是萧珩反噬成功还是失败，庞家的仇都算报了，要是能两败俱伤就更好了。至于自己那些子嗣，庞节度使也没想太多。 他家几代 人之前也是一无所有，现有庞家的一切都是自己和父祖辈奋斗得来的，现在家里没落了，可子孙要是有出息，总能再出人头地，还是不行，默默无闻就默默无闻吧，总比死了好。 萧珩轻轻一笑：“庞节度使当真未雨绸缪。”他猜到庞节度使会暗中养兵，却不想他居然养了三千人。别看史书上记载战役，动辄数万、数十万人，但那些人数大多是虚数。 真正作战，能有几万人都是大战役了，三千精兵已经可以决定一场中型战役的胜负了。萧珩若有所思，果然江南是好地方。 庞节度使道：“伴君如伴虎，老夫觍颜当了扬州节度使，德不配位，难免会多想几分，想为子孙留条活路。”他自嘲一笑：“哪里想到陛下如此看重老夫，居然派了大都督来收拾老夫。” 萧珩道：“你家三房小儿孙不会去流放，去流放的子孙我也会吩咐下面人多照应，将来若有大赦，他们也未必没有回来的机会。”庞节度使罪名是贪腐，不是谋逆这类十恶不赦的大罪，庞家人遇到大赦，还是有机会回来的。 庞节度使大喜：“这一切都拜托萧都督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京（四） 萧珩想要的东西都到手后，也不再追着江南官场不放，将几个贪腐最严重的官员抄家流放后便放过江南官场了。 江南官场的官员们见这煞星终于放过他们了，皆松了一口气，总算这条命保下来了。 萧珩临走时大家都送了重礼，恨不得萧珩永远别回来了。萧珩对礼物来者不拒，收下就让人登记在册，全部往京城发去。 京城的皇帝接到萧珩的密信，乐得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阿珩，就是能干！”江南官场贪腐也不是一两天了，皇帝派了好些人过去，基本都是不了了之，有些废材甚至都死在路上。 皇帝实在气不过，才派了萧珩过去，他知道萧珩不会让自己失望，却没想他居然做得这么好，皇帝喜上眉梢，对身边人感慨说：“我膝下那几个能有阿珩一半我就满足了。” 内侍赔笑道：“萧都督自幼在陛下膝下养大，也等于陛下半个亲生孩儿了。” 皇帝笑而不语，是亲生又如何？他到底没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皇帝心中轻叹，早知道阿珩会如此能干，当初他就该不顾一切地让阿珩生在宫里，即便不当皇后的孩子，做个宫女的孩子也好 。 萧珩坐在船舱前，惊叹地看着码头上来来去去的苦力，他们都在搬运从江南抄捡出来的财物，堂兄起码也请了数千人，这来回都搬了多少趟了？ 萧玥脱口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当官的赚得也太多了，难怪人人都想当官。 萧珩正在一旁行云流水地抄着佛经，听到萧玥的话，随口问道：“什么雪花银？银子吗？” “没什么。”萧玥摇头，这会货币是铜钱，还不是银子，“堂兄，江南官场可真富庶啊。”堂哥这一来，皇帝的私库都能填满了吧？不过堂兄这般不留情面的行事会不会有危险？ 她有些替堂兄担心，她委婉道：“您这样会不会太过锋芒毕露？”她跟萧珩虽说比之前亲近了不少，可还没到聊彼此私事的地步，她也不好直接问堂兄，你这么做会不会被皇帝过河拆桥。 萧珩笑道：“你怕我被陛下过河拆桥？” 萧玥笑而不语，反正堂兄领会自己意思就好。 萧珩手下不停，“阿玥过来。” 萧玥走到他身边，她很奇怪他抄佛经做什么？家里好像没有长辈要过寿吧？ “再有半个月就是陛下千秋。”萧珩说，每 年长辈过寿，萧珩都会亲手为长辈抄写佛经，“你也来抄一本。” “我？”萧玥不明所以，她抄经做什么？陛下千秋，也轮不上她来献礼吧？ 萧珩说：“你先抄了，回头我有用。” 萧玥闻言也不再多问，她问萧珩：“堂兄，我们何时走？” 萧珩说：“等江雾再散去些就走。” 萧玥讶然道：“这么快？不等那些东西都装上吗？” 萧珩莞尔：“不用，也不会有人胆子大到动贡品。” 萧玥一想也是，现在还不是战乱时期，不会有人想不开动贡品，就算是战乱时期，也不是普通人都有胆子动贡品的。她看着窗外忙碌的码头，“又要离开了。”这一次离开，她下次就不会这么快回江南了吧？ 萧珩揉揉她发丝：“你若是舍不下，日后我再带你来游玩。” 萧玥笑着摇头：“不用，京城景色也不错。”古代游玩太耗体力了，她不是师父师母，没那么大的游兴，“我就是有些舍不得外祖父母。” 萧珩说：“那可以让他们来京城住下。” 萧玥斜了他一眼：“我外祖父母年纪大了，您少折腾他们。”古人上了一定年纪，就不肯轻易离 家，就是担心有什么万一，会客死他乡，她外祖父母在平郡待惯了，哪里愿意离开？ 萧珩说：“等日后陈家入了京城，他们总会来京城的。” 萧玥没吭声，陈家入京？堂兄是想提携陈家？堂哥的爱屋及乌让萧玥很感动，但大梁之后朝堂的风云变幻，绝对不是陈家这种底蕴浅薄的商人之家可以招架的，他们还是在平郡太太平平过富贵日子吧。 萧珩回程时没有全程陪着萧玥，他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改为骑马入宫了，不过临走前他将大部分侍卫都留下保护萧玥了。萧玥不想要，她觉得堂兄比她更需要保护，但萧珩坚持，她只能收下。 萧珩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到了京城后他也没回国公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这都已经是半夜了，宫中大门已经关了，但因为是大都督连夜赶回来，所以侍从还是替他开了一扇小门。 禁宫里皇帝还没休息，听说大都督回来了，他放下奏章，吩咐说：“他一路赶回来，风尘仆仆，不用急着来见我，先让他去洗漱换衣服。” 宫里有萧珩换洗衣服，萧珩在小内侍的伺候下，很快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将长 发擦个半干后，就去见陛下了。 皇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俊美青年，微微笑道：“瘦了。” 萧珩笑着说：“没瘦，是您觉得我瘦了。” 陛下哈哈大笑，抬手让萧珩起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按照京城和平郡的距离，他是一路骑马赶回来的？ 萧珩说：“马上快到您千秋了，我想早点回来陪您。” 皇帝听得心头一软，“这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 萧珩道：“可是你马上要茹素斋戒了，我要是不回来，您又要忘记用膳了，我不放心您身体。” 萧珩贴心的话，让皇帝欣慰不已，“我身边这么多孩子，也就是你最贴心。” 萧珩莞尔：“那是因为你疼我，所以我才敢把关心摆在明面上，其他人只敢私下关心你。” 皇帝哈哈一笑：“你这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萧珩失笑摇头，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会甜言蜜语了，或许是被小姑娘影响了。 皇帝突然兴致勃勃地问：“江南多美人，你到了江南后可有收几个美人？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给我生几个孙子了。”皇帝跟萧珩名义上是舅甥关系，皇帝也不知道萧珩已知道两人是亲父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回京（五） 以前两人聊这话题，萧珩都是说没有，这一次他却难得迟疑了下。皇帝心思何等敏锐，一见萧珩如此，便讶然道：“真有看上的姑娘了？是谁？” 萧珩摇头说：“没有，我这次出门忙着公务，哪有时间弄这些事。” 皇帝将信将疑，他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他有什么心思，自己还能看不透？但是他也知道这小子是闷葫芦，不愿意说的事情，无论怎么逼，他都不会说。皇帝也继续追问，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没必要当着面追根究底。 萧珩又把自己和萧玥抄写的佛经给皇帝：“陛下，这是我最近抄写的佛经，您看看我的字是否又长进了。”萧珩自十五岁以后，每年皇帝千秋都是送两份礼物的。 一份是随大流的贺礼，一份是自己抄写的佛经，每次佛经都是私下送的，并无对外宣扬，他也只是用要皇帝指点他写字的借口奉上，并不多说别的。 皇帝欣慰他的孝心，但看到他送了两份佛经上来，不禁有些错愕，“这是谁写的？” “是我堂妹写的，也算我半个弟子了。”萧珩微微笑道：“她这次跟我一起去了江南，她性子乖 巧，我出门办事的时候，她就在家里抄经。” 皇帝有些摸不着头脑，萧珩莫说是堂妹了，就是亲妹也有不少，何曾见他把妹妹带在身边过？他接过萧珩递来的佛经翻看，萧珩的字是无可挑剔的，萧玥的字却让他有些惊讶。 皇帝狐疑地问：“这是照着你的字写得？” “她照着我的帖子临的。”萧珩说起这事，还有些得意，他虽不好为人师，可看到弟子能有这么多成就，他还是很满意的。 皇帝不动声色地夸奖：“写得不错。”又随手拿了两块贡墨给萧珩，让他转交给萧玥，就当是自己的奖励了。 萧珩说：“她还在路上，等她回来，我带她来给您请安。” 皇帝含笑颔首，待萧珩走后，他迫不及待地叫来萧珩的侍从打听情况。皇帝虽没认这儿子，但对萧珩是打从心底疼爱，即便知道他本事高强，不需要护卫，这次去江南，他还是派了不少高手护卫他。 他听说萧珩在江南这段时间，除了外出办公外，大部分时间都闭门不出，而萧家十娘子也一直待在别院里没出去，即便江南官场那些女眷邀她赴宴，她也借口抄经没去。 皇帝微微颔首：“是个稳重的。”十多岁的小女郎，正是没定性的时候，能抵得住这种诱惑，显然心性不错，难怪能得阿珩另眼相看。 不过等皇帝听到侍从说，庞家十六娘同萧十娘交好，大都督也是因为十娘子求情才善待庞家人，他错愕地问：“阿珩真因为萧十娘才对庞家手下留情的？” 侍从说：“萧都督处置庞家时，十娘子并不知情，直到庞十六娘的外家通过十娘子外家求情后，十娘子才知道这件事，后来大都督便让庞十六娘跟她未婚夫成亲，连庞十六娘的嫁妆都返还了。” 皇帝听得脸皮直跳，他这辈子最心虚的事就是跟亲妹的不伦之情，因心里总记挂着这事，听到萧珩对萧十娘另眼相看时，他总忍不住会多想，不过怎么说堂妹也比亲妹好，更别说他们还不是真堂兄妹。 皇帝沉吟许久问：“那萧十娘今年多大？可有订亲？” 侍从说：“十娘子快满十五了，还没说亲。” 皇帝诧异道：“十五岁都还没定亲？” 侍从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道：“十娘子之前曾跟魏家郎君说过亲事，两家差一点就定下来了。” 皇 帝眉头紧皱，他倒不是不喜萧玥曾跟魏肃说过亲事，他是想起当初也是萧珩跟自己提了魏肃，自己才想起魏肃和长乐的亲事，帝皇多疑，皇帝忍不住暗自嘀咕，这小子不会是动了什么歪主意吧？ 也不是皇帝故意把萧珩想歪，而是他的行为太奇怪了，怎么好端端地把别人的佛经送上来。皇帝又不缺人写佛经，他愿意接受的，都是他看重的人。 “等萧家十娘子回来了，让皇后弄个赏花宴，我看看这姑娘到底怎么样。”身为一国之君，皇帝早已习惯不偏听偏信，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珩已是成年男子，自然不会夜宿宫中，但他在皇宫附近有自己的小宅院，他平时公务繁忙了，就会宿在这宅院里。 郑夫人是第二天傍晚才知道孙子提早回来了，她这段时间也听说萧珩在江南的事，她有些担心地对萧珩说：“陛下怎么让你去办这种事。”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陛下手里那么多人，谁不能去？ 萧珩道：“除了我，别人也压不住。” 郑夫人轻叹一声：“你就是太老实了。”怎么压不住了？难道皇子也压不住吗？就是那些皇子不 愿意得罪人，所以才推孙子出头。 萧珩笑而不语，为陛下办事，怎么可能只得好处没有付出？他身份尴尬，要不是靠着这份拼劲，他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地步？他也不怕得罪人，只要陛下在一天，他自然会保自己。毕竟这么好用的刀也不常有。 萧珩离开祖母房里之后，缓缓地转着手中的珠串，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愧疚的就是阿玥，他把她拖入这个泥潭了。不过这天下，除了自己也没人能护得住她，他好了，阿玥也会好的。 “大郎君，崔夫人那边来人了。”萧珩在萧家的侍从小声说道，郎君不说话的时候，大家一般都不敢出声。 萧珩回过神，转而去了二房给崔夫人请安，他也不等崔夫人发问，就主动提起了萧玥：“阿玥还在船上，我是骑马赶路回来了的，她应该还有两三天也到了。” 崔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大郎，这次多亏有你了。” 萧珩微微而笑：“阿玥也是我堂妹，这是我该做的。” 崔夫人说：“魏郎君同公主也成亲了，事情也太平了。” 萧珩闻言不动声色地问：“叔祖母，家里要准备给阿玥说亲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京（六） 提起小孙女的亲事，崔夫人满脸愁容，“暂时还没合适的人选。”她就想不通，她想嫁个孙女怎么这么难？明明八娘亲事就很顺利地定下了。 萧珩微微而笑：“阿玥年纪还小，也不着急。” 许是因为萧珩过于体贴，崔夫人也忍不住跟萧珩聊起家常，说着自己难得看重的几个对象，却都不尽如意，她现在都担心孙女会因为他们而耽搁了大好年华。 萧珩心中暗忖，你孙女还巴不得你耽搁大好年华。 崔夫人轻叹一声：“我别的都不怕，就担心再耽搁下去，阿玥入了宫里。”当王妃自是荣华富贵，可一入皇室深似海，又有几个王妃是日子好过的？萧家也不要孙女去替自家挣这份荣耀。 萧珩摇头说：“阿玥不会入宫。”太子和六皇子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如果八皇子再娶萧氏女的话，六皇子势力大增，这是陛下不愿意看到的。 当然如果八皇子真想娶阿玥，他去求陛下，陛下可能也会答应，可萧珩是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发生的，他心中暗忖，八皇子的确不小了，是该成亲了。 长乐的婚事他已经插手了，八皇子的事他 就不好插手了，不过有自己在宫廷那一出，陛下也不会让阿玥嫁入皇家了。 有了萧珩的保证，崔夫人心头大定，她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在说入宫不好，又连忙解释说：“宫里是个好地方，入了宫，阿玥就荣耀了，可再荣耀，我们当长辈的也不能时常见她了，家里人都疼爱这孩子，哪里舍得一直见不到她？” 萧珩微笑颔首：“叔祖母说得是。” 崔夫人见萧珩刚回来，就有耐心跟自己闲聊，她不由暗暗感慨，不管外人怎么看，阿珩对家里人是没话说的，“你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不要陪我说话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萧珩起身说：“叔祖母，你也早点休息。” 萧珩刚走，陈氏就急急地赶来，“母亲，刚才是不是大郎君来了？他有说阿玥何时回京吗？”陈氏这段时间跟崔氏朝夕相处，婆媳感情越来越好，陈氏对崔氏就跟对自己母亲一样。 崔氏摇头看着风风火火的儿媳：“阿珩说阿玥是坐船回来的，再有几天也应该到了。” 陈氏说：“这次真是太麻烦大郎君了！等阿玥回来，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崔 氏深以为然，“是要好好谢谢他。”崔氏心里还有一个盘算，萧珩位高权重，他身边的人都是俊杰，要是他能替阿玥撮合一门亲事就好了。 不过这话她没先跟陈氏说，她这儿媳心无城府，事情没定下前，她也不好跟媳妇说，她在晚上跟丈夫说了这事。 萧铮哂笑一声：“他是禁廷尉大都督，能进禁廷尉的有几个好人？你也不怕把你宝贝孙女送入狼窟？”萧铮这话是带了酸意的，许是因为九娘失踪的事刺激了她，这段时间妻子对儿孙的重视远胜自己。 萧铮知道妻子是恼他不救九娘，可九娘那情况自己想救也救不了，禁廷尉都出手了，还找不到人，明显九娘那会就凶多吉少了。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庶孙女，不管别的孙子孙女吧？ 崔氏白了丈夫一眼：“他除了禁廷尉大都督外，还是大理寺卿。”许是萧珩禁廷尉大都督名声太响，大家都忘了他大理寺卿的官职了。 萧铮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大理寺卿何等重要的官职？却让一个禁廷尉大都督兼任，真不愧是圣人视若亲子的外甥，圣人对自己亲儿子都没这个外甥好。 这时 还在坐船赶来的萧玥，还不知道祖母为了自己的婚事，已经想到让堂哥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了，她这会正跟师母在甲板上临摹江水。萧玥擅长工笔，对写意只是粗通而已。 她以前也总觉得自己画不好写意山水，可经过这段时间师母手把手地指点，她对自己信心大增，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绘画全才! 在船头喝酒的陆廉慢悠悠地走来，瞄了两人的画作，给了一个“不错”的评价，他虽名义上为萧玥先生，但实际两人相处时间不多，萧玥更亲近的是师母。 陆廉对萧玥说：“你这画技都能在京城办个画宴了，以画会友，再让你堂哥替你修改几幅画，莫说闺阁中无人能敌，就是男子能比得上你的都是少数。” 萧玥连忙摇头说：“不要。”她没事自己画画画、写写字不好吗？搞什么画宴，还以画会友，想想就可怕，萧玥困惑的望着师母，先生喜欢这种生活？ 张氏白了陆廉一眼，回头对萧玥说：“你别听你先生的，他整天没个正形，不说好话。” 萧玥一怔，先生这算不好的话吗？当然在师娘和先生之间，她果断选 择十娘，她乖巧地对张氏点点头。 萧玥并不知道，闺阁女子以画会友常见，但未出阁的女孩子请人修改画作这事就比较少见了。毕竟女子以贞静为要，除非是真有才华的，家中约束也不大的，不然未婚少女传出一个才女名声并不是太好的名声。 很多家规严谨的人家并不需要一个才女媳妇，他们只需要一个能主持家事的媳妇。反而是成亲后如果女子跟丈夫琴瑟和鸣，如果丈夫又是风流才子的话，会教妻读书作画。 甚至还以教出一个才女为荣，为了宣扬才女名声，甚至不惜代妻子作画。张氏才女名声也是在婚后渐渐宣扬出来的，但她性子端庄，不喜以画会友那套，大家也只是听说她名声，从未见过她真迹。 张氏私心是将萧玥当女儿的，如何愿意自家闺女名声受损？她恼丈夫不说好话，拉着小姑娘就走了，只留陆廉一个人在船头喝酒。陆廉郁闷地摸摸鼻子，暗恼萧珩给自己找了一个小麻烦。 以前妻子眼里只有自己，现在眼里只有小麻烦。萧珩倒好，自己一个人先溜了，丢下小麻烦让他们夫妻照顾，这厮不当人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安西节度使（一） 陆廉跟妻子逍遥自在惯了，也从来不觉得膝下无子是遗憾，被师弟凭空塞个女儿过来，陆廉是浑身不自在，只想早点把小麻烦送还给萧珩。 可惜爱妻张氏跟他想法完全相反，她不仅不觉得萧玥麻烦，反而觉得这孩子就是合着自己心意长的，正是自己梦想中最想要的孩子，张氏不只一次惋惜过，要是自己能有个儿子就好了。 陆廉奇怪地问：“你喜欢那丫头，为何想要儿子？”妻子早年还提过让自己纳妾生子，他拒绝了好几次后，妻子也没再提了，陆廉没想妻子会旧事重提。 张氏振振有词道：“生女儿多苦？生下来养不久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是我们有儿子，就能把阿玥娶回来当儿媳了，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了。” 陆廉无言以对，他沉吟了半晌道：“我跟萧清也有几面之缘，你要是真舍不得那小丫头，等回京后我们就正式认个干亲，你也算她半个娘了。” 陆廉不喜欢孩子，可心疼妻子，妻子这些年看到点大的小娃娃就走不动道，他之前也曾想过继一个孩子，只是他又待不住一个地方，哪怕是京城的家，他住上 几天都想出门。 只有他跟妻子自然能来去自如，如果多了一个孩子，两人想走也走不了了，是故陆廉也懒得过继了，等他们老得走不动了再过继吧。 萧玥那丫头都这么大了，再有几年也嫁人了，就算妻子想留下陪她也陪不了几年，陆廉看在妻子这么喜欢这丫头份上勉强忍了。 这会的陆廉完全没想到，既然妻子这么喜欢萧玥，那等萧玥成亲，他们就更走不了了，毕竟萧玥一成亲就有可能怀孕。在出游和孙子之间，张氏肯定是选择孙子。 丈夫的话让张氏又惊又喜，她又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 陆廉微微冷笑：“自然不是我们去说，让萧珩去，不是他把小麻烦塞给我们的吗？” 张氏嗔道：“什么小麻烦？阿玥这么乖，也就你觉得她麻烦。”大家都说夫君是怪人，张氏以前没感觉，现在也认为大家说得没错，夫君就是怪人。 陆廉无言以对，他现在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结干亲的事？感觉结了干亲，这小麻烦日后就甩不掉了。 萧珩虽提早回来了，但他身边大部分亲信都留在萧玥身边保护她， 因此萧玥这一路回来，日子十分舒服，不过她还是在路过津县别院时多停留了一天。 倒不是她身体不舒服，而是张氏早起有点受寒，起来后咳了好几声。张氏并不放在心上，她身体向来很好，这点寒意不算什么。 反而是萧玥有点担心，古代可不是现代，稍有不慎小病就会成大病，她让人在津县休息了一天，还请了津县名医给张氏诊脉。 萧玥的贴心让张氏十分欣慰，陆廉也挺满意，也不枉费妻子疼爱她一场。 也亏得萧玥细心，在津县停留了一天，当天夜里张氏就发起了高烧，惊得陆廉半夜让人出去叫大夫。萧家也听说了这事，萧清赶紧请了一位太医过来给张氏看病，还特地叮嘱女儿必须等师母身体大好后再回。 陆廉虽身份清贵，但并无官职在身，若在京城还能凭借陆家的颜面请太医来给妻子治病，可在外地就力有不及了。见萧家贴心的举动，他心中有些感动，他对萧玥说：“津县离京城也不远，你一个小姑娘家也不会照顾病人，你先回去吧，你师娘由我来照顾即可。” 萧玥瞅了先生一眼，她刚认识先生时， 看待对这位仿佛历史课本上走出来的风流雅士是有许多光环的，可随着相处渐久，她套在先生身上的光环就一个个破灭了。 萧玥无奈地说：“您怎么照顾师母？”您老连喂药都不会喂，还说要照顾师母？您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碍于尊师重道，萧玥没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但陆廉何等聪明，根本不需要萧玥说，光看小姑娘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他不由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想让你早点回去跟父母团聚嘛。” “我爹娘住得又不远，他们身体安好，等我照顾好师母后再回去也不迟。”萧玥是真不放心先生照顾师母，一直都是师母照顾先生，师母一朝生病，先生生活就变得一团糟了。 萧玥目光游移，不看先生那沾了药渍的衣袖，这是先生给师母端药时染上的，萧玥都没法想象一个随手能写画出传世名作的大家能笨手笨脚到这程度。萧玥觉得师母真把先生宠坏了，她就应该放手让先生自己照顾自己，省得被宠成妻宝男。 张氏听着小姑娘的吐槽，笑得又咳了起来，她连忙对萧玥摆手说：“你别在这里待着 ，小心过了病气。” “我身体好着呢。”萧玥不以为然地反驳，她从小锻炼，身体比这里大部分男人都强壮，师母这点病根本不算什么。 “不行，你要是染病了，我怎么跟你母亲交代。”张氏板着脸硬是把萧玥赶走了。 等萧玥走后，她身边仆妇道：“娘子，姑娘孝顺，你又何必非让姑娘走呢。”病中寂寞，让姑娘陪娘子说说话也是好的。 张氏说：“她还在长身体，能不生病最好别生病，养好了身体，日后才能好。”张氏微微叹息，她就是身子骨太弱，才没保住自家孩儿。 仆妇听张氏说起这事也噤声了，这是娘子的忌讳。 萧玥被师母赶出来后，正想去跟太医聊聊，问问他能不能食补、药补双管齐下，却不想别院的管家走来道：“姑娘，门外有人求宿。” “求宿？”萧玥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这里又不是驿站。” 管家硬着头皮说：“小人也是这么说的，可那位说城中的驿站都住满人了，他们家也跟我们家有旧，故特来投宿。” 萧玥随口问道：“哦？是哪家？” “是安西节度使家的公子和女眷们。”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安西节度使（二） “安西节度使？”萧玥怔了怔，想起大梁有十个节度使，皆在边关镇守，萧家在堂哥之前，族里大多出文官，不大可能跟节度使有旧，所以他们是跟堂哥有旧？ 萧玥叫来了肖晨：“安西节度使跟堂哥有旧吗？” 肖晨说：“郎君跟安西节度使有几面之缘，不过真正跟节度使有旧的应该是崔夫人，节度使夫人李氏的母亲，同崔夫人是好友，崔夫人是看着李夫人长大的。” 萧玥恍然大悟，她笑着对肖晨说：“幸好有你，不然我就失礼了。” 肖晨恭声道：“这是属下该做的。” 萧玥对肖晨说：“你先去招待节度使夫人，他们一路舟车劳顿，应该累了，先让他们休息，说我一会就过去。” 肖晨应声退下。 萧玥先在张氏房门前，跟她说了安西节度使上门的事情，张氏叮嘱她说：“既然跟你祖母有旧，你也不能失礼，赶紧换了衣服去招待长辈。” 萧玥应了一声，换了见客的衣服，才去见李夫人。她是小辈，主动给长辈见礼是应该的。 李夫人随夫君去了安西之后，已经十年没回京城，安西条件虽艰苦，可她在安 西是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禁得起这种舟车劳顿？这一路上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不过听到萧玥来了，她还是振作精神，让萧玥进来，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崔姨似乎有三个孙女，这个是最小的孙女？李夫人生母早逝，继母不慈，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外家长大的。 她外祖母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对她教养也相对疏忽，她很多事都是崔氏手把手教的，她对崔氏感情很深，萧玥是崔氏的孙女，她还没见面，就对萧玥爱屋及乌印象很好。 等看到萧玥时，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在安西也算是见惯美色，可像萧玥这样的美人她还真没见过，她惊叹地让萧玥过来，目光温柔地说：“是十娘子吗？崔姨真是好福气，膝下的孙子孙女个个出众。” 萧玥微笑不语，她是小辈，对长辈夸奖的话，她说什么都不好，微笑最好。 李夫人也知道小娘子腼腆，她温声问：“十娘子怎么会在津县呢？” 萧玥说：“我刚刚从平郡探亲回来，路上师母病了，所以我在这里暂时一段时间，照顾师母。” “师母？”李夫人一怔，好奇地问：“ 你的师母是哪家夫人？”她也是京城长大的大家闺秀，勋贵家中给儿郎请先生的比比皆是，给女儿找先生却很少。 萧玥说：“我先生姓陆讳廉，师母姓张。” “张大家？”李夫人大吃一惊，她关切地问：“她生病了吗？病得可严重？” 萧玥问：“夫人认识我师母吗？” 李夫人说：“张大家谁不认识？也是她这些年远游在外，名声不显，所以你们年轻的小女郎们都没几个认识她的。”她想了想说：“张大家可睡下了？我想去看看她。” 萧玥柔声道：“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下，待养足了精神再去探望师母吧。”萧玥可不敢让李夫人探望师母，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李夫人一看就是身体不怎么好的。 李夫人笑道：“也行，那我就先休息一晚上。” 萧玥也不打扰李夫人休息，先行退出。 李夫人感慨地对心腹说：“女孩子就是贴心，可惜我没能生个女儿。”李夫人膝下有三子，但没有女儿，这次跟她来京城的女儿都是庶出。 仆妇凑趣笑道：“夫人若是喜欢萧家小娘子，何不将她娶回家当儿媳？ ” 李夫人笑而不语，她膝下三子，长子已是弱冠之年、次子也有十七岁了，都是该说亲的年纪，她这次带三个儿子来京城就是为了他们的亲事。 萧玥生得如此貌美，家世又好，她自然希望让她当儿媳，但李夫人也有自知之明，安西条件困苦，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乐意把女儿嫁过去。她当初也是生母早逝，继母不慈，才嫁到了安西。 崔姨性子和善，又向来疼爱晚辈，哪里舍得将孙女远嫁？更别说十娘子容色还如此出众，在京城也不愁好不到好人家。李夫人是崔氏养大的，对崔氏心里想法是门清，只是她并不知道，她崔姨现在也在发愁萧玥的亲事。 萧玥从李夫人房里退出，刚走到外间，迎面就影影绰绰看到远处站着一群人，萧玥不由站定，偏头问肖晨：“他们是谁？” 肖晨说：“是安西军。姑娘别担心，府里我让禁廷尉的人守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萧玥想了想道：“他们一路过来也辛苦，你找合适的地方让他们也歇下吧，再找几个老仆给他们多烧几锅热水。” 肖晨恭敬的应是，他吩咐身边的僮儿去 吩咐，自己则一路护送着萧玥入了内院他才折回，家里一下来了这么多外人，他可不敢离开姑娘身边，万一惊扰了姑娘，被郎君抽筋扒皮是狠的。 李夫人走了一路，难得有个舒服的地方，她这一睡，第二天就没起来。仆妇见她迟迟不起来，担心地掀帘查看，一摸额头才发现她发烧了，大家不由大惊失色。 幸好萧玥这边的太医还没走，萧玥连忙过来探望李夫人，李夫人正坐在房里让太医给自己诊脉，见萧玥来了，不由歉然笑道：“我这身体也太不中用了，说是来这里借宿，结果反而劳累了十娘子。” 萧玥温言安慰李夫人说：“您是这一路太累，多休息几天好了。” “母亲。”男子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夫人怔了怔，对萧玥笑道：“门外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说来你们也算世兄妹了。”说着她让儿子们进来。 秦言领着两个弟弟进来，进门就见一名少女低着头站在房里，他知道这位应该是萧家小娘子，他目不斜视地先给母亲行礼。 李夫人说：“这位是你萧世妹，你要看着你弟弟，不许他欺负你世妹。”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安西节度使（三） 李夫人会这么说也是没法子，她早年跟丈夫聚少离多，前面两个儿子年纪差不了几岁，可小儿子今年才八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李夫人还真怕他闯出什么祸来。 秦言对着萧玥微微而笑：“世妹。” 萧玥起身行礼：“世兄。” 秦言这会才看清萧玥的容貌，他微微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位世妹容貌好生出众。 不只秦言被萧玥容色所惊，秦家下面两兄弟也惊艳于萧玥的容色，秦誉甩开二哥的手，跑到了萧玥面前，甜甜地喊了一声：“萧姐姐。” 萧玥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嘴角微扬：“秦家小郎君。” 秦誉说：“萧姐姐，我叫秦誉，你以后叫我阿誉好了。” 萧玥眉眼弯弯地喊了一声：“阿誉。” 秦誉笑眯了大眼，他最喜欢美人姐姐了。 秦言、秦詹嘴角微微一抽，秦言上前拎起小弟，对着萧玥微微颔首：“世妹失礼了。” 萧玥微微而笑：“阿誉天真可爱，我很喜欢。” 秦誉鄙夷地望着两个哥哥，就你们两个冰坨子，哪里比得上我可爱？他又乖巧地给母亲请安，然后对李夫人说：“母亲，乳母做了甜糕，我 带萧家姐姐去吃点心吧。” 李夫人好笑的望着儿子：“是你自己想吃吧。” 秦誉说：“乳娘甜糕很好吃，萧家姐姐也肯定喜欢。” 萧玥莞尔，她对李夫人说：“您好好休息，我带阿誉去花园里玩。” 李夫人叮嘱她说：“要是阿誉欺负你，你千万告诉我，我让他两个哥哥打他。” 萧玥啼笑皆非，这还是亲妈吗？她嫣然浅笑说：“不会的，阿誉一看就是乖孩子。”萧玥生得好，任何人见了都惊艳，可最让人惊艳的还是她嫣然浅笑时，眉目灵动得仿佛辞赋中走出来的美人。 秦言、秦詹年纪虽不大，但自小在安西都护府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两人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可看到萧玥时两人还是有瞬间的失神，两人不禁微微红了脸。 李夫人对秦言、秦詹说：“你们没事就去读书吧。”他们年纪大了，留在内院也不是一回事，她也无意撮合萧玥和儿子，她是崔姨养大的，不忍心崔姨孙女吃她一样的苦。 肖晨没想萧玥去看了李夫人，居然带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回来，萧玥对肖晨说：“这是安西节度使家的三公子。” 秦誉仰头说：“萧姐姐 ，我在家里排行第八。” 萧玥忙道：“抱歉，我说错了。” 秦誉无所谓摆手笑道：“没关系，反正我娘就生了我们兄弟三个，你叫小三也没关系。” 萧玥暗想秦誉这么大都排行第八，这安西节度使要多少儿子？萧玥听祖母和母亲闲聊时，也说过嫁人千万不能嫁节度使，这些边关武将大多将正妻丢在京城，自家在边关风流快活。 不然祖母当初也不会反对自己跟魏肃订亲，不过自己现在跟谁都不成了，她抬手摸摸秦誉的小脑袋：“想吃点心吗？我这里也有甜糕。” 秦誉听说“甜糕”，眼睛都亮了，等萧玥让人将小点心都拿出来后，他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萧玥看着秦誉，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了。” 这小子吃的东西都够自己吃三天了，萧玥长这么大，第一次跟小男孩一起玩，秦誉贪玩贪吃，但意外地乖巧，就是精力旺盛些，可萧玥身体也好，跟他在一起也不觉得累，两人居然意外成了忘年交。 萧珩进门时候就见萧玥笑盈盈地坐在秋千上，后面站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娃在给她推秋千，萧珩不由望向肖晨。 肖晨 会意道：“郎君，这是安西节度使家的八，公子，李夫人同崔夫人是好友，她身体不适，暂时借住在家里。” 萧珩看着小姑娘灿烂的笑颜，微微一笑：“让她玩。”说着他先去书房了。 萧珩是私下来津县的，一开始秦家兄弟还不知道家里又有人来了，直到看到禁廷尉的人才猜到萧都督可能来了，秦言连忙带着秦詹来拜见萧珩。 并不是所有节度使之子敢跟萧珩对着干的，魏肃是特例。节度使在边关是位高权重，可到了京城却还要讨好京中权贵，免得被京城压了军饷。 魏家发家甚早，到了魏彦那辈，家族在幽州已经根深蒂固，而其他各地节度使家族也顶多在当地几十年，比不上魏家，且前段时间庞家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们就不敢得罪萧珩了。 萧珩对两人还算和颜悦色，他跟安西节度使也没什么过节：“我此番出门是私事，你们无须太多礼。” 秦言自然不敢问萧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私事，只要萧珩愿意见他们，他们已经很高兴了。 两人离开前，把正在内院里玩疯的秦誉也拎走了，萧玥这才知道堂哥居然来了，她不由怔了怔，堂哥 来津县做什么？ 萧珩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听到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不由微微笑了，放下公文，亲自给萧玥开门，“来了，刚才玩得开心吗？” 萧玥不意外堂兄会知道她跟秦誉玩耍，她有些新奇的说：“男孩子精力真旺盛。”要不是她从小锻炼，都没法子陪男孩子玩。 萧珩听了莞尔，“秦家是武将世家，家中男孩难免更跳脱些。” 萧玥问：“堂哥你来津县做什么？”轮廓柔美的脸庞微微抬起，鬓边一缕黑发顽皮从发髻中溜出，贴在耳畔，柔嫩的肌肤在乌发的衬托下白得几乎发光。 萧珩抬手将黑发挽在耳后，“我想你了，特地来看你。”萧玥抿了抿小嘴，萧珩眉眼含笑：“怎么？不信？” 萧玥摇摇头。 萧珩弯腰跟她对视：“我想阿玥了，阿玥想我吗？”他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萧玥下意识地回避，但萧珩哪里会允许她回避？他抬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下颚，逼着她看自己。 萧玥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过了一会才小声说：“想。” 萧珩轻笑一声，搂着她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抬手顺着她的头发：“阿玥真乖。”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谋算（一） 萧玥不满地望着萧珩，他这样子就跟逗宠物一样。 萧珩笑望着她不满的样子，以前她很少对自己如此，现在越来越会使小性子了，他温声问：“用过晚膳了吗？” 萧玥跟秦誉玩了一下午，秦誉吃得多，她也跟着吃了不少，现在一点都不饿，她摇头说：“我不饿，下午点心吃多了。” 萧珩不由失笑道：“玩得这么开心？” 萧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没有，就是他吃得多，我也没忍住被带动了。” 萧珩笑了笑说：“这样挺好，你应该多玩玩，别整天闷在屋子里。”他喜欢小姑娘的陪伴，但也舍不得她总闷在屋子里，她能出去玩玩、散散心也不错。 萧玥忍不住抬头看了堂兄一眼，萧珩微微一笑：“怎么了？” 萧玥摇头说：“没什么。”她心中暗忖，堂兄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都不像他了？ 晚膳上来后，萧玥想从萧珩身上起来，让他安心用膳，但萧珩没放手，他一手搂着萧玥，一手进食，偶尔吃到味道不错的，还挟一些给萧玥吃。 萧玥不知不觉间又被他哄着吃了不少，等回过神时感觉胃都涨了，她恼怒地看着萧珩。 萧 珩连忙弥补道：“我陪你去花园消食散步？” 萧玥说：“不要，我自己去。”家里那么多人，被外人看到自己跟堂兄消食，谁知道大家会怎么想？ 萧珩想了想说：“那我带你出去逛逛？你在津县住了这么久，没在这里逛过吧？” 萧玥不感兴趣道：“都快晚上了，去哪里玩？”津县离京城这么近，也是有宵禁的，应该说大梁大部分地方晚上都有宵禁。 萧珩好笑道：“我带着你还用担心宵禁？” 萧玥听了自己也笑了，她晚上不爱出门，可看到堂哥一脸兴致勃勃，再想到他不惜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见自己，她也不忍心拒绝。 萧玥被萧珩带着去外面转了一圈，萧珩还想过带她坐船，可萧玥坐了那么久的船，压根不想再上船了，反而看上了萧珩的马，想骑马玩，萧珩只能带着她在外面骑了一会马。 等两人回来时候，萧玥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任堂哥抱着回来，而萧珩还要连夜赶回京城，他是抽空回来了的，明天必须回京。 萧玥听了忙直起身体说：“我马上要回京了，你别再过来了。” 萧珩微微一笑：“可是回了京城，我也 没机会多见你。”等到了京城，她回了二房，他就无法随心所欲见她了。 萧玥奇道：“我都在家里了，你还能见不到我？” 萧珩笑了：“你真当我无所不能？” 萧玥暗忖，无所不能不至于，但他想要见她机会还不多吗？ 萧珩抱着她回房，他想直接抱着她去内寝室，可萧玥不愿意，挣扎要洗澡，萧珩无奈道：“都这么晚了，等你洗完，头发要何时干？明天再洗就是了，今天先简单洗漱下即可。” 萧玥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萧珩点点她鼻子：“晚上洗头要着凉，别让我担心，明天让你把你寝具都换了即可。” 萧玥想了想也不再晚上折腾了，“堂哥，你要不明天早上赶回京城？” 萧珩笑了：“不用了。”他年轻身体好，早习惯连夜赶路。 萧玥看着萧珩离开，再看看满脸欣慰的颜女官，和目光游移的珊瑚，她轻叹一声，让颜女官和侍女们都退下，她拉着珊瑚的手说：“等回了京城，你就嫁人吧，找个良民好好过日子。” 她跟堂兄一旦事发，首当其冲的就是珊瑚，堂兄未必肯为珊瑚费心，而她也保不住她，与其将来眼睁睁看着 她被父母家人迁怒，还不如现在就嫁出去。 珊瑚脱口而出：“不，我要一直陪着姑娘。” 萧玥摇头说：“没必要，女人总要嫁人的。我让肖晨给你选个好人家，我再给你嫁妆，你出去踏踏实实过日子。”她笑了笑说：“哪天我要是有孩儿了，还要你来当他乳母呢。” 萧玥这话也是安慰珊瑚，她跟堂兄这样，怎么可能有孩子？她也舍不得让孩子来世间受苦。 珊瑚听得眼睛一亮，可想到大郎君，她小声说：“我要是走了，姑娘怎么办？” 萧玥道：“我身边也不缺人伺候。” “可是那些都不是贴心人。”珊瑚眉头紧皱，姑娘现在身边的都是大郎君的人。 “堂哥难道还会害我不成？”萧玥淡淡一笑，她知道珊瑚是担心自己，可完全没必要，她留着珊瑚也不可能对她说心事，就像现在自己跟珊瑚的对话，恐怕也会传到堂兄耳里。所以珊瑚还是离开吧，她离开，自己就更放心。 珊瑚是纯正的古代女子，以夫为天的想法根深蒂固，萧玥几句话就把她哄得心动了。 萧玥见说服了她，心中微松，她跟珊瑚大小一起长大的，私心她把珊 瑚当半个妹妹，也实在不忍心她跟着自己受苦。 萧珩昨天下午离京，半夜赶回京城的事瞒不过皇帝，皇帝听说他是去看自家堂妹，他揉了揉眉头，“这些孽障就没一个让我放心的！”这小子分明就是做给他看的！ 内侍跪在皇帝面前，小心翼翼地说：“萧都督昨天陪萧家十娘子骑了一会马，送她回屋里就走了，一路上都有下人陪伴。” 皇帝没吭声，就是太简单了他才吃惊，阿珩也不是毛头小子了，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不上心的女子连夜来回只为见她一面？这分明就是心动了，他哼了一声：“让这小子滚进来！” 内侍连忙出门去叫候在外面的萧珩。 萧珩缓步走入寝殿，尚未来得及给皇帝请安，就被听到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萧珩跪在地上说：“舅父，这事全是我的错。” 皇帝沉着脸问：“魏肃和长乐的亲事也是你故意谋划的？” 萧珩苦笑摇头：“不是，如果我知道会有今天这情况，我情愿当初就让阿玥嫁了魏肃。”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皇帝闻言神色稍稍缓和，也就是说他是在去平郡的路上心动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谋算（二） 皇帝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安定下来了，我看皇后家里有个侄女不错，才貌俱全，你有空去见一面，要是觉得还行就成亲了吧。” 天和帝为君多年，对朝臣的心思了若指掌，萧珩又是自己从小看到的，他太了解这小子的脾气了。为了这事喊打喊杀，他肯定不服气，还是先让他成亲。等有了儿女，再大的冲动都没了。 萧珩苦笑一声：“陛下，若是找个女人就能忘了这件事，我早做了。”萧珩暗忖，自己这些年还缺女人吗？若是真能找了别人，就放了她，他早做了。 天和帝无言以对，这事他当年也经历过，甚至还因为害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所以他不希望萧珩也经历这事。 萧珩低着头说：“舅父，我知道这事我错了，可我实在忍不住，您帮帮我吧。” 天和帝听着萧珩低声哀求，想起自己当年，自己当年要是有个可以求的长辈，晋阳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就死了？天和帝神色平静道：“这件事你可以瞒着我。” 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瞒着自己还不容易吗？将她嫁给心腹属下，回头两人有了孩子，孩子还能有个名正 言顺的身份。 “我不想瞒着您。”萧珩诚恳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旁人我不敢说，如果连您我还骗，那我真是罪无可恕了！” 听到“罪孽深重”四个字，天和帝眉头紧皱：“不过只是一个女子而已，有何罪孽深重？”萧珩的话戳到了天和帝的痛处，可听到他这么对自己说，天和帝心头又十分欣慰。 不愧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无论做什么都不瞒着自己，他轻叹一声：“真是非她不可？”天和帝现在倒是真对萧家这十娘子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小姑娘，才能让儿子如此上心？ 萧珩说：“您要是有空，我带她来看看您，她是个乖孩子，一切都怪我。” “乖孩子？”天和帝神色古怪地望着萧珩，这小子不会还没得手吧？ 萧珩神色坦然道：“都没得到您的允许，我岂敢擅自妄动？” 天和帝冷笑一声：“我不答应，你就会娶别人为妻？” 萧珩说：“您不答应，我自然不会再见她，不过我一个人也待惯了，也不想娶其他人。” 天和帝勃然大怒：“胡闹！你不娶妻，哪来的孩子？” 萧珩说：“要孩子还不容易，又不 是非娶妻不可？” 天和帝恼道：“不行！那是你长子，岂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生的？” 萧珩苦笑：“我现在这情况，娶妻也是害人，还不如不娶。”萧珩平时在天和帝面前，总是一派胜券在握的稳重模样，很少有这般沮丧的模样。 也正是这难得模样，让人忍不住心软，天和帝眉头跳了跳，没好气道：“你少给我装可怜！你家那几人是不太平，可那也是你不想管，你若肯多费心，你又何至于——” 萧珩说：“那些人也不值得我费心。” 天和帝憋着一口气，抬手就想揍这小子，但又不忍心下手，他膝下子嗣不少，可偏偏最有才华的却是自己永远不可能相认的儿子，这让天和帝郁闷之余，又难免对萧珩多了几分偏心。 且萧珩现在这情况跟自己当初类似，自己那会无依无靠，一切只能靠着自己扛，而阿珩现在却有自己，他轻叹一声：“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萧珩坚定地说。 天和帝揉了揉眉头：“你待如何？” 萧珩说：“这些琐事您就不要操心了，我自己就能办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天和帝憋不住气， 拿起书案上的奏折怒道：“既然自己能办，为何非要告诉我？” 萧珩轻松地接住天和帝丢来的奏折，“我就想让您看看我未来的媳妇。” “滚！”天和帝终于忍无可忍。 萧珩又给他磕了一个头：“您好好休息，千万别生气。” 天和帝等萧珩离开后，看着被萧珩放回书案的奏折，突然轻笑了一声：“这臭小子！” 萧珩对自己堂妹动心是让天和帝不喜，可他什么都不瞒着自己的行为，又让天和帝颇为欣慰，自己那些名正言顺的儿子是恨不得什么都瞒着自己。 想到这里，天和帝心头那点不悦也散了，说到底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是自己儿子，他当年就喜欢上了自己妹妹，儿子会喜欢上堂妹似乎也不是太奇怪。 萧珩离开寝宫后，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这次行事在他计划之中，甚至天和帝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内。他知道天和帝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堂妹而过分生气，毕竟他当年做得比自己还过分。 萧珩是故意先跟天和帝捅破这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跟阿玥只是堂兄妹，两人过分亲近难免会让人多想，萧珩想 要保护她，必须要现在陛下面前过明路，将来事发，他跟阿玥才有回旋的余地。 当然萧珩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他更希望两人能太太平平的，只是按照阿玥的想法，家里估计是不可能太平了，他们迟早要知道两人的事，萧珩自己倒是不惧，他担心就是小姑娘受不住。 萧珩出了宫，也没回国公府，而是去自己在宫外的府邸暂住，他吩咐心腹说：“一会你就去津县保护姑娘，等姑娘回京你再回来。” 心腹恭声应是，萧珩身边人都已经知道萧珩跟萧玥的关系了，这也是萧珩压根没想瞒着天和帝的主要原因，压根瞒不住。他对阿玥太特殊了，任何了解自己的人都会奇怪的。 正如萧珩所料，任何了解他的人都会奇怪，津县陆廉听说萧珩居然昨天下午来这里，晚上回京时，他奇怪地问张氏：“他来这里做什么？”突来突去的，他是觉得自己太空了？ 张氏说：“我没见到阿珩，要不是下人提起，我都不知道阿珩来了，阿玥也没跟我说。” 陆廉挑眉说：“他来去无踪，就只见了萧玥一人？” 张氏道：“好像还见了秦家那几个孩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谋算（三） 秦家的孩子不算什么，只是看在他们父亲份上见一面罢了，但是萧珩莫名来津县，晚上又回去就让陆廉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又动什么坏主意了？ “夫君。”张氏欲言又止地望着陆廉。 “怎么了？”陆廉看着妻子犹豫的神色，好笑道：“我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张氏说：“夫君，等回京之后，我收阿玥为义女如何？” 陆廉笑了：“你说这事啊，我已经跟萧清提过了，等我们回去就正经收她当义女。”陆廉嘴上虽嫌弃妻子总围着萧家小丫头，可私心对这小丫头也有点喜欢。 聪明乖巧孝顺，要是他们那个女儿活着，估计也是这样的孩子，难怪妻子眼里只有这孩子，陆廉说：“崔夫人性子和善，你应该能跟萧家女眷处得来。” 陆廉是萧珩的师兄，从小就知道长房、二房之争，他也见过二房那位樊太夫人，真心不敢恭维，但对崔夫人印象很好，有这么一个婆婆在，萧玥的生母应该也是不错的人，能跟妻子合得来。 得了丈夫的保证，张氏依然还是眉头微蹙：“夫君，你说阿玥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萧家还不给她订婚？ ” 萧家也就三个女儿，庶出早夭的那位不提，萧清的嫡长女已经定亲，阿玥怎么还没定亲？两人年纪相差又不大。 陆廉说：“他们家是挑花眼了。”除了对妻子会收敛几分外，陆廉跟任何人说话都不讲情面，“萧玥长得好，他们想把女儿攀高枝，但又想找个孩子能过得去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又怎么看得上萧家二房？” 门第高的人家在京城比比皆是，可门第高、家中弟子又出众的人家就不多了，这样的人家都想着让儿子攀更的门第，就算跟萧家联姻，也只会娶大房的女儿而不是二房。 张氏说：“可惜阿玥跟魏家的亲事被皇家横插一脚，不然阿玥现在都跟魏家小郎君成亲了吧？”女孩子能说到好亲事的年纪就那么几年，一旦错过就错过了。 陆廉挑眉地望着妻子：“娘子，你想跟我说什么？”陆廉太了解妻子了，她不是那种催着女孩子嫁人的人，怎么今天有兴致跟自己说萧玥的亲事？ 张氏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才轻叹一声：“夫君，你不觉得阿珩对阿玥过于关注了吗？” 她得知萧珩从京城赶来，在别院待了一会又离开了， 很是吃惊。她也不想胡思乱想，可种种征兆都告诉自己，萧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来看阿玥。 陆廉没吭声。 张氏小声说：“我有点担心——”张氏跟陆廉感情很好，也从陆廉口中知道些之前的秘闻，这些秘闻她听过就算，从来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可是现在她却屡屡想起，她真担心阿珩会重蹈长辈覆辙。 她不担心萧珩，他是男人，又有那么一个身份在，哪怕事情暴露，只要他跟阿玥断开，大家只会说他浪子回头。可是阿玥呢？她一辈子就毁了啊。张氏思来想去，觉得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阿玥早点嫁人。 陆廉反问道去：“这事如果真如你所言，阿珩对阿玥有不轨之心，你觉得单凭定亲就能让阿珩收手？” 张氏无言以对。 陆廉叹息：“阿珩为官多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还不清楚？阿玥是他堂妹，他明知两人不能如此，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肯定是下定决心了，光靠阿玥订亲又怎么可能让他收手？”陆廉怀疑魏肃尚主也是萧珩所为，这小子对萧玥心怀不轨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张氏不可置信地望着丈夫：“你早知道这 件事了？” 陆廉摊手说：“我们好几年没见他了，我哪里知道他禽兽到对堂妹心怀不轨？我就是觉得他这段时间所作所为有点奇怪，才有一点猜测罢了。”他唯一没猜到的就是，妻子居然也能看出这事。 陆廉若有所思，萧珩不瞒着自己和妻子还情有可原，可他这次突然出京又回京算什么？别说是他心念小丫头，又不是毛头小子了，哪来这么多冲动，他这是准备做给谁看？ 张氏忧心忡忡道：“我们都能看出来，萧家那边怎么办？要是他们觉得这是阿玥的错，迁怒阿玥怎么办？” 陆廉慢吞吞地说：“我们是了解他脾气性情，才会看出来，萧家人未必能看出来。”也不能说萧家那些人迟钝，只是灯下黑罢了，他们也不敢想萧珩会这番惊世骇俗，“再说他若连这点都没法阻止，他也不敢动这色胆了。” 张氏以前觉得丈夫说话只是心直口快，可这次听来，却怎么听怎么刺耳，她恼道：“你这是什么话？”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色胆！他把阿玥当成什么人？又把阿珩当成什么人？ 陆廉被妻子迁怒，只能摸摸鼻子说：“你若真担心他 ，等回京后我找萧珩问问。” 张氏道：“还是先别问了，万一我们猜错怎么办？” 陆廉见妻子还在自欺欺人，也不点破，他心中暗想猜错是不可能的，这小子回来就这番作为，都可能在陛下面前过明路了。陆廉思来想去，只猜到萧珩来去突然的理由，他可能是做给陛下看的。 张氏还不知道丈夫的想法，她还带着一点期待：“阿珩可能过段时间就觉得自己错了，主动放手了，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陆廉默不作声，要是换了别人这般天真，他早出言讥讽了，奈何这是自己妻子，他若这么说，他这个月就别想进房了。 张氏心里存了指望，身体好起来就快了，喝了三天药，精神便大为振作。与此同时李氏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李氏是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她总不能在萧家别院养病吧？ 萧玥倒是想让两位长辈再多休息几天，古代医学不发达，生了病不养好可不是开玩笑的。 奈何两人不配合，她也只能安排两人早日回京。为了不让她们赶路时加重病情，她特地将两人马车改造了一番，又备上各色药丸，最后将那位太医也一起请上了马车。 第一百六十章 谋算（四） 李氏将萧玥将一切都打点得如此妥帖，心中十分感慨：“我未来的儿媳要是有她一半好就好了。” 李氏身边仆妇笑道：“夫人既然这么喜欢十娘子，为何不去萧家探探口风？” 李氏默不作声。 仆妇再接再厉：“这但凡疼爱女孩子的人家，都希望孩子嫁给才貌双全的夫婿、再有一个慈祥和善的婆婆，咱们家两者都有，说不定萧家就心动了吗？” 李氏微微一笑：“等回了京城再说。”她知道仆妇是心疼自己，想自己娶个贴心的媳妇，可是萧玥这会对自己好，等回头知道自己让她嫁到那种穷乡僻壤，她还会跟自己毫无芥蒂吗？ 李氏就恨死自己继母了，连她死了都没给她戴孝，这些年娘家那些异母弟弟也在自己不动声色打压下越发不成器，她要继母死不瞑目，看着自己那些异母的弟妹活得生不如死。 李氏厌透了安西，可还是不得不留在安西，她从不指望像萧玥这样的父母俱全、长辈和善、自身又如此出众的大家贵女会嫁给自己儿子，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不过她这次带了三个儿子过来，私心也是想让儿子娶京城世 家女。大世家女她找不上，那些身份低一些，如果有身世跟自己差不多的，家中继母不慈的孩子就更好了。 她带回去好好教导，三人在安西也能守望相助，她也不用担心儿子位置不稳。李氏丈夫风流，除了李氏外，身边还有不少姬妾。这些姬妾大多是安西那边的当地贵女，身份也不低. 若不是李氏是朝廷正经册封的夫人，又有三个儿子傍身，也不知道要被那帮人挤兑到哪里去了。现在大家孩子都渐渐大了，那些女人儿子的兄弟们都娶了安西当地大户女。 李氏不想儿子娶安西当地女子，所以这次特地来京城求崔氏替自己做媒，崔姨在京城多年，对京城闺秀肯定比自己了解多了。 萧玥向来礼数周到，即便李氏有儿子、张氏有丈夫，她还是坚持将两位长辈送到家里才回家。不过她也只送了张氏一人，李氏要跟自己回家，她想现在就去看崔姨。 崔夫人和陈氏一早就接到萧玥要回来的消息，两人正想着她何时回来，就听下人回报说：“姑娘已经到门口了。” 崔氏和陈氏又惊又喜，连忙在二门口迎接两人，可当崔氏看 着被萧玥扶下来的美妇人时，她不由怔住了。 李氏看到崔夫人，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她快步走到崔夫人身边，一下跪在地上：“崔姨！” “环儿？环儿！”崔夫人不敢置信地抱住了李氏，“你回京了？”崔氏膝下只站住了萧清一人，李氏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私心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 当初李氏被继母嫁给了安西节度使，崔氏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场，尤其是后来她带着儿子去安西时，崔氏为她牵肠挂肚，这些年总是源源不断往安西寄东西。 这会见到亲如女儿的李氏回来，崔氏又惊又喜，她看看李氏、再看看萧玥，突然笑道：“今天双喜临门，大家都有赏赐！” 陈氏连连点头：“正是！双喜临门！都给发红封！” 李氏擦了擦泪笑道：“这位就是大嫂吧？我之前见阿玥，就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这等集天地造化于一身的女孩儿，今日一见果然女肖其母！ 我之前还想着要是膝下有个贴心的女儿就好了，也不用整天被三个逆子气得头疼，可现在见了嫂子，就想幸亏自己没生女儿，不然长得像我就见不了 人了。” 崔氏被李氏逗得哈哈大笑：“你这张巧嘴说得你嫂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崔氏对陈氏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环儿。” 陈氏知道崔氏有个迄今一直联系的义女，她笑着说：“妹妹一路这舟车劳顿累了吧？赶紧先进屋休息，休息好了我们慢慢聊。” 陈氏知道李氏病愈不久，需要多休息。 李氏微微一笑：“劳烦嫂子了。”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来崔姨家里，这也是李氏不想让萧玥当儿媳的主因，她要提了这要求，不只让崔姨为难，还让两人心生隔阂。 她生母早逝，这世上除了儿子，也就崔姨一个亲人了，她不想没了崔姨，她指着三个儿子说：“嫂子，这是我家三个孩子，都是皮粗肉厚的大老粗，你有什么事尽管指使他们！” “什么大老粗！妹妹这生了三个人中龙凤！”陈氏没儿子，看到这么气宇轩昂的孩子难免心生喜爱，她忍不住暗忖，要是自己也有三个这样的儿子多好，她都不用担心阿玥将来被欺负了。 萧玥见阿娘和李夫人相处融洽，不由抿嘴微笑，阿娘来京城这么久，也该交上几个朋友了。 崔氏和陈氏没跟李氏多谈，只是催促她赶紧去洗漱休息，叙旧可以等她恢复过来再叙旧。 甚至连萧玥，两人都没多问话，就怕小姑娘身体吃不消。萧玥其实适应良好，她悠然洗了个澡，趴在床上让珊瑚给自己梳头，顺便还叫了一个琴姬给自己弹琴。 这些丫鬟都是堂哥给她的人，萧玥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后来才发现这里面好些都是琴棋书画都通的人才，她也不客气地物尽其用了。 萧清下朝回来就听到女儿房里叮叮咚咚的乐器声，他不由感慨地对妻子说：“这丫头回了一趟平郡，比我都会享受了。”他都没想过养美姬听乐曲。 陈氏似笑非笑望着他：“郎君若是愿意，也可以养几个姬妾。” 萧清抓着妻子的手笑道：“算了吧，年纪大了，消受不起，还是老妻更好。” 陈氏气得伸手锤他：“你才是老妻。”她哪里老了？ 萧清失笑：“不老不老！我家娘子永远不老。” 陈氏轻啐道：“不要脸！” 这边萧清跟妻子打情骂俏，却不知他们以为已经休息的女儿正瞪大眼睛看着坐在自己内寝室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谋算（五） 萧玥看到萧珩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里是爹娘的院子，她虽然跟她爹娘不住一间屋子，可也就是十来步的距离，他怎么敢来这里？他就不怕爹发现后，跟他拼命吗？ 萧珩对现在这情况也有点不满，他自认自己不会被三叔发现，可这里到底是三叔和三婶的院子，总有点不方便，他提议道：“你要不要单独住一间院子？家里还有不少空院子的。” 萧玥不为所动：“我不要。”搬离爹娘院子做什么？方便他翻墙吗？ 萧珩轻叹一声，看着小姑娘披着长发，瞪圆眼睛不满的样子的 憨态，果然是宠坏了，这会都知道给自己脸色看了：“你这几天何时有空？要不要跟我去拜见下太华夫人？” “太华夫人”这四个字让萧玥觉得耳熟，她再一细想，不可置信的望着萧珩：“堂哥认识太华夫人？” 萧珩诧异道：“你认识太华夫人？” 萧玥摇头：“没，我只是听过她。”萧玥对太华夫人的熟悉是来自于历史而不是现实，历史上太华夫人是道教非常有名气的一位高真，上清派开创祖师，道家着名典籍《黄庭经》就是她流传下来的 。 萧玥对道教了解不深，但对这位少数道教女高真倒是很好奇，这位也是这时代终生不嫁的贵女典范。其实这时代贵女终生不嫁的不在少数，可大部分人都是挂羊头卖狗肉。 对道教信仰并不虔诚，甚至都没研究过几本道教典籍，她们不嫁人就是想方便寻欢作乐而已。所以当初萧玥提出要终生不嫁人，才让萧珩如此反感，她好奇的望着堂兄，他这是改变主意了？ 萧珩无奈道：“不然怎么办？真让你在家当老姑娘？”不说别的，这名声就不好听，萧珩也舍不得。至于之前他设想的让萧玥嫁给别的男人，他现在是完全不提了，他更庆幸当初阿玥一口拒绝了，不然自己现在也后悔。 萧玥说：“我听师母说，她也认识太华夫人，我让师母带我去见太华夫人好了。” 萧珩摇头说：“不行。” 萧玥诧异的问：“为何？” 萧珩犹豫了一会，“师兄、师嫂可能猜到我们关系了。”萧珩并不担心师兄，以师兄的才智，可能早看出来了。他担心的是师嫂，以师嫂疼爱阿玥的程度，她应该会有很长一段看自己不顺眼的时间。 师嫂现 在最想做的，估计就是给阿玥找个好人家嫁出去。要知道自己想让阿玥跟太华夫人修行，将来终生不嫁，师嫂肯定第一时间把自己赶出陆家大门，再也不让自己登门了。 萧玥闻言脸色一白：“你说师傅和师母都知道了？” 萧珩安抚她说：“你别担心，他们要怪也是怪我，不会怪你的，师嫂只会心疼你。” 萧玥没吭声，师母知道这件事，她就已经很难受的，她不敢想象爹娘知道这件事后的感觉，她咬了咬下唇：“堂兄——” “阿玥。”萧珩柔声打断了她的话，他抬手摸了摸她长发：“别说我不爱听的话。”他知道萧玥要说什么，他恼怒之余又有些难受，原来在阿玥眼里，他是可以随意放弃的？ 萧珩说了一句：“我后天来接你。”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萧珩自嘲一笑，原来自己也没有不愿面对现实的时候。 萧玥张了张，但看到堂兄落荒而逃的样子，又有点心软，其实堂兄也没怎么逼自己，他做的最过分的事，大约就是搅乱了自己定亲，可萧玥本来也不想嫁外人。 既然堂兄改变主意，愿意让自己将来当坤道，萧玥觉 得自己也要开始做准备了，她也不奢望自己能成为太华夫人那样的开派祖师，可也想名留青史，当个出名的高真。 萧玥回京之后，也没有太多人登门拜访，她当初在京城时间就不长，除了自家姐妹，也没不认识几个人。萧家其实堂姐妹不少，可因大房、二房不合，堂姐妹也就逢年过节时见面。 她这次回来，倒是给堂姐妹带了礼物，可要说姐妹如何欢聚有也不至于。唯一高兴的就是萧琳了，她对萧玥笑道：“我还当你赶不回来参加我婚礼了呢。” 萧玥说：“你成亲，我怎么会不回来？”她好奇的问萧琳：“我听说未来的姐夫跟大哥是同窗，你见过未来姐夫了吗？他脾气如何？” 萧琳的夫婿叫王修，也是世家子，不过他命不怎么好，他生母因他而难产去世，他上面有两个胞兄，下面有三个异母的兄弟，他父兄因他生母死因而对他不甚亲近。 他继母虽不曾虐待过他，可也没对他怎么慈爱过，毕竟她自己也有孩子要照顾。王修从小跟杂草一样长大，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学院读书去了。 正巧萧琳和萧玥的大哥萧瑰也 在学院读书，两人还住在一间宿舍，王修从小瘦弱，萧瑰看他可怜，对他多有照顾，还时常将他带回萧家。萧铮、崔夫人都挺喜欢聪慧伶俐的王修。 说来前世萧清给萧琳挑选夫婿时，选得也是王修，那会萧琳心高气傲，压根看不上王修。她堂堂萧家嫡长女，不说嫁给世家长房嫡长子，可一个次房嫡长子总行吧？凭什么要嫁给一个克母的三子？ 萧琳哭闹不休，最后萧清只能妥协，把女儿嫁到她自己中意的人家。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何等愚蠢，父亲为自己挑选王修也是花了大心思的，王修身份虽有点缺陷，可他是真有才华。 当初大堂兄在位时候，王修官途一帆风顺，只可惜后来魏家尚未，王修因忠于萧家，被魏肃杀鸡儆猴斩了。现在想来这等有情有义的男子才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萧琳红着脸说：“他性子很好，对我也很好。” 王修人生大半时间都是在书院和萧家，对萧家十分亲近，所以萧清提亲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王修父亲不重视儿子，可也没想害过儿子，儿子能靠本事自己找来这么好的姻亲，他也乐见其成。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生不凡 萧家、王家都有心早点成亲。萧琳亲事自然很顺利，萧琳眼看自己终身无忧，她也心急萧玥：“等我成亲后，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她两世为人，也知道不少后世发展好的人，她从这些人里挑妹婿。 萧玥没想连还没成亲的萧琳都成了催婚人，她不禁有些头疼，要是自己以后说想出家不想嫁人，家里会引起轩然大波吧……萧玥摇摇头，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萧珩这会正在安排萧玥去见太华夫人，这件事被天和帝知道后，也兴致勃勃的想要看看这个比阿珩放在心上的小姑娘。京城大部分勋贵都不清楚，太华夫人跟天和帝有亲，她是天和帝、晋阳公主生母的表姐。 天和帝的生母自小跟太皇夫人一起长大，姐妹两人感情很好，后来天和帝生母入宫，几年后便死了，当时太华夫人已经是颇有盛名的坤道了。 太华夫人心疼表妹留下的两个孩子，正好当时的皇后邀她入宫讲道，她便顺势而为，去宫中给皇后讲道，顺便照顾两个孩子。天和帝能在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被无子的皇后抚养，也有太华夫人出力。 不过太华夫人在天和帝立为太子后， 便从宫中隐退，避居深山清修，天和帝登基后屡次想册封姨母，都被太华夫人婉拒，她是真正的清修之士，之前入宫只因放不下尘缘而已。 如今孩子都长大了，她自然也没遗憾了，唯一心疼的便是萧珩。晋阳公主临产前，曾私下找过太华夫人，央求姨母未来稍稍看顾下这可怜的孩子，至少留他一条命。 萧珩出生，晋阳公主就死了，他虽被皇帝接入宫中，但天和帝毕竟公务繁忙，五岁之前照顾他的还是太华夫人，后来他年纪渐长，大部分时间都在御书房读书后，太华夫人才又回山清修。 萧珩每年都会入山给太华夫人请安，不过这次入山，他却跟太华夫人说起了堂妹萧玥，太华夫人捻动手中流珠，轻叹一声：“孽障！”晋阳为了这份孽缘连命都没了，这孩子还要重蹈母亲覆辙吗？ 萧珩温声说：“大母，我们不一样。”他不是天和帝，阿玥也不是母亲，阿玥比母亲坚强多了。 太华夫人微微叹气：“所以你想那女孩儿假装出家？”太华夫人自幼沉迷道经，无心红尘俗世，可她从来不强求别的孩子跟她如此，这条路很难走。 萧珩说：“若没有 长辈和我压着，她可能早出家了。”在太华夫人面前，萧珩没有半点隐瞒，他低声抱怨说：“她的心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玉石。” 萧珩的话让太华夫人起了一丝好奇：“还有这样的小姑娘？你带她来给我看看。” 萧珩见太华夫人应了，点头说：“我明天就带他过来。” 萧珩计划得好好，却不想天和帝却横插一脚，他不禁有些头疼，他对两个看自己好戏的长辈说：“陛下、大母，你们这样的话，阿玥又要几天不理我了。” 天和帝哈哈大笑：“我当你有多大本事，原来迄今都没让人家心软。”天和帝一开始对萧玥感观并不好，萧珩是天和帝养大的，他犯了什么错，天和帝第一反应就是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而男女之间的事，最容易的就是推给女人，不然也不会有红颜祸水了，可眼见儿子回来东奔西跑，就为了安置自家小丫头，却不见萧家那小丫头有什么波动，天和帝就估摸这是儿子一头热了。 待太华夫人和天和帝真正看到萧玥时候，天和帝还不觉得如何，太华夫人却喃喃道：“原来如此。” “夫人怎么了？”太华夫人是天和帝的表姨母， 不过天和帝更习惯称呼她为夫人，太华夫人这名号也是天和帝册封的。 太华夫人轻声道：“陛下，您可曾记得我跟你说过，阿珩有一死劫？” 天和帝微微颔首：“记得。” 太华夫人说：“天道五十、大衍四九，但凡死劫都有可能破解，可我算了许久，都不曾算到阿珩死劫的破解之法，直到一年前阿珩来看我，我才发现他身上死劫竟然有松动的迹象。” 天和帝若有所思：“夫人是说，萧家那小丫头可以破解阿珩死劫？” 太华夫人微微颔首：“这孩子很特殊。” 天和帝奇道：“如何特殊？” 太华夫人柔声道：“这孩子是上天眷顾之人。”异世之魂、生来素晖，可不是天道眷顾之人吗？ 天和帝闻言若有所思道：“如此特殊吗？” 太华夫人看出了天和帝的想法，她摇头说：“陛下，这孩子不是凤命，对皇子并无益助。” 天和帝也只是心念一转罢了，想到自己膝下那几个孩子，他摇了摇头，这种人还是不入皇家的好，不然被人知道命格，还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天和帝为君多年，始终堪称明君，就因为他看破了一点，但凡好处不能占 尽，这天下一切都是皇家的，萧珩好也是皇家好。这孩子长这么大，难得有个心动的，真送入皇宫，谁知道这孩子会发什么疯。 太华夫人默不作声，她骗了天和帝，这孩子生来凤命，注定就是皇后，不过她跟皇家没什么缘分。想来也是，天和帝那些明面上的儿子有几个是好的？ 她当年入宫时，天和帝已经在御书房读书，陪伴她更多时间的是晋阳公主，晋阳公主纯美善良，是任何人都会喜欢的女儿，太华夫人也不例外。 可偏偏她最心爱的女儿就这么被人毁了，毁掉她的人还是自己视若亲子的儿子，太华夫人也只能沉默。也是因为晋阳公主的死让她太伤心，让她难免移情在年幼的萧珩身上。 她早看出萧珩身上有死劫，不过萧珩的死劫出现在他壮年，如果不是他的死劫会引起生灵涂炭，太华夫人也未必会太在意，修行久了，她也看开了。 生死由命，阿珩壮年而亡也不算夭亡了，毕竟这年头能活到壮年也不错了。可她无法漠视生灵涂炭，是以她一直想找破解之法，现在看到萧玥，她心中大喜，天道眷顾、生来凤命，这才是真正的破解阿珩死局的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连累（上） 萧玥拜见太华夫人时，天和帝没有露面，他也不方便露面，哪天她跟自己生了孙子，天和帝或许会考虑让她拜见。 萧玥初见太华夫人有些忐忑，她已经听萧珩说过太华夫人是自己姨祖母，以萧珩的脾气性格，嫡亲的姨母都不一定亲近，别说是姨祖母了，可他对太华夫人还是十分尊敬，显然两人关系不一样。 这也算见堂哥长辈了吗？萧玥忍不住胡思乱想，能被堂兄如此看重的长辈，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迁怒自己的吧？萧玥很清楚以自己和堂兄现在的关系，在很多偏心眼长辈看来，自己就是狐媚子。 太华夫人含笑亲自给萧玥泡茶，不说萧玥来历不凡，就算她只是普通人，她也是阿珩第一次心动的人，她不觉得萧玥是狐媚子，只觉得萧珩无耻，居然勾引了人家小姑娘，也不想想自己比她大了多少岁。 太华夫人温声问萧玥平时喜欢做什么、吃什么？萧玥都一一答了。太华夫人都没想到小姑娘居然看过道经，甚至是对道经花过心思研究的，她不由瞥了萧珩一眼。 萧珩摇头说：“我没教过她。”连师嫂都只她读过经史，道经 这类不该小孩子学的东西是不会教的。萧珩虽说带着小姑娘来见太华夫人，可他私心还是不喜欢她琢磨这些。 她跟那些大家贵女一样，整天玩耍花钱不好吗？琢磨这些东西，难道日后真想出家不成？萧珩虽带着萧玥认识了太华夫人，可没准备让她跟太华夫人深交。 只是让两人见过面，日后阿玥出家，好歹有个名正言顺的师傅就够，别的就不需要了。这年头出家不嫁人的贵女不是没有，大部分都不会钻研道经的。 太华夫人不理会萧珩，只含笑对萧玥说：“你要是喜欢，可以常来我这里，就是我这里环境清苦，怕你住不习惯。” 太华夫人好静，道观在山顶，想要置办什么物品都要下山，偏偏她还不喜欢道观中人太多，是故道观里吃穿度用基本都是自产自销，往往一碗白米饭，几根青菜就算一顿饭。 今天是天和帝来此，萧珩特地让人带了食材和御厨过来，才会如此丰盛。萧玥若是想长住，太华夫人是不会允许这么多人长期住在这里的。 萧玥微微一笑：“不清苦，能饱腹就很好了。”她是长在富贵之家，才能如此食 不厌精脍不厌细，寻常人家一辈子所求不就是饱腹吗？ 太华夫人见她心思通透，十分欢喜，果然天命之人就是跟寻常人不同。她拉着萧玥说话，那副恨不得要让萧玥长住的势态，让萧珩脸都黑了，他看天色差不多，连忙拉着萧玥告辞。 太华夫人见他如此，不由笑弯眉眼，难得见阿珩如此孩子气。 萧玥也啼笑皆非的望着萧珩：“堂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住在山上的。” 萧珩不满道：“我看你跟大母聊得很好。” 萧玥说：“那是因为大母爱屋及乌，再说山上清苦，让我住几天我还能当修身养性，长住我也受不住。”萧玥对自己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山上那种环境一定潜心清修的人才能长住。 萧珩闻言神色稍稍缓和：“道经你也不用研究，等过段时间我还会安排几个高真跟你见面。”然后阿玥便可以展现自己向道之心了，萧珩温声说：“这些都是让你打发时间的玩意，切记不可沉迷。” 萧玥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他就是只让自己挂个名，但不要去深入研究，可自己若不看道经，还能骗过父亲不成？萧玥其实对将来 也没什么底，单凭她不嫁人这点，她爹娘就不可能接受。 陈氏不知道女儿心中的纠结，她这段时间心情也很低落，崔夫人在给秦家找儿媳的时候，也一直在替孙女相看，奈何她每次看上一个大差不差的，那人身上总会出现事。 不是那家已另选淑女，就是被翻出来品性有问题，或是家中姬妾无数，选到最后崔夫人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她太挑剔了，所以才耽搁了孙子，她就不应该这么挑三拣四？可她也就想着没什么大差错的小郎君，为什么就这么难？ 连崔夫人都有这疑虑，陈氏就更别想了，她现在连秦家兄弟都考虑上了，她想着秦家老大将来可能是安西节度使，留不了京城，老二总可以吧？他才貌不错，家世也尚可，要不就让女儿嫁他。 萧清看着满脸担忧的妻子，轻叹地说：“秦家不行。” “为什么？”陈氏不解，之前魏家不是幽州节度使吗？魏家都可以、秦家就不行了？ “因为秦家两兄弟已经要定亲了，我们总不能抢别人亲家吧。”萧清不愿意妻子焦急，将事实按了下去。 萧清、萧铮不愿意让家中女眷担 忧，将一部分事实按了下去，可萧玥和崔夫人一早就发现不对劲，萧玥倒不是自恋，她就是觉得别家找亲事也没那么难，怎么轮到自己就如此波折？她很怀疑是萧珩作祟。 萧珩自然不能让她这么冤枉自己，“这事不是我做的。” 萧玥茫然的问：“那是谁做的？”她好像没得罪什么人吧？就算她爹有对头，也不至于对她下手吧？ 萧珩说：“衡阳公主。” “什么？”萧玥怔住了，“衡阳公主？为何？”她跟魏肃就算结亲不成，也不至于得罪衡阳公主吧？ 萧珩揉了揉眉心：“她跟长乐处得不好。” 萧玥迟疑的问：“所以她这是迁怒？” 萧珩说：“也不算迁怒吧？她就是想要是你嫁过去会不会比长乐好。”萧珩见萧玥一脸茫然，只能把魏肃成亲后魏家的情况给萧玥简单说了。 衡阳是公主，而且是跋扈惯了的公主。长乐虽然不受宠，可她也是公主，也是宫里下人捧着长大的。 因魏肃名声不好的缘故，长乐压根看不上魏肃，她总想着自己贵为公主，下降魏肃是他的福气，他理所当然要捧着自己，而魏肃自然不会买账。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连累（中） 不提魏肃心中已有心爱之人，就算没有，他也看不上长乐，他是何等骄傲之人，哪里会把一个生母卑微的公主放在眼里？ 就是衡阳也十分不满长乐，衡阳是帝后嫡女，向来自诩身份高贵，是公主中第一人，连天和帝的胞妹晋阳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她见长乐居然敢在自己儿子面前摆公主架子，她如何能忍？ 一般来说公主是君、驸马和公婆都是臣，公主是不需要侍奉公婆的。可要是公主儿媳对上公主婆婆呢？自然是儿媳比不上婆婆。长乐也成为姐妹中少数需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公主。 她因生母出身不好，向来在姐妹中自卑，现在又成为姐妹中唯一要受婆婆气的公主，她就更自卑了。自卑的人性格不是懦弱就是过分自大，而长乐两者兼具。 她对上位者懦弱，对身份不及自己的人过分自大。她知道萧玥存在后，就恨上了萧玥，时常在各种诋毁萧玥，甚至还曾为难过陈氏和崔氏。 只是当时崔氏和陈氏都没在意，两人做梦都想不到长乐会因为自家曾跟魏家说过亲而为难自己，只当长乐是个性情跋扈的公主。 萧玥疑惑地问：“长乐 公主为何要对我不满？”就因为她跟魏肃说过亲？不至于吧？她脑子有这么糊涂吗？她是不起眼，可萧家又不是普通人家。 哪怕不算堂哥，就凭她父亲和祖父都不是一个小小的没有父亲和夫家支持的公主可以得罪的，她祖父和父亲都已经算文臣中的高官了。长乐脑子坏了，得罪萧家做什么？ 萧珩说：“因为衡阳夸你好，说长乐除了身份，什么都不如你。”衡阳肆意惯了，她这么说完全没考虑过萧玥的处境，就是想说就说了。 萧玥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嫁到魏家去，这样的公主病婆婆她真消受不起，她闷闷地说：“这事固然是长乐挑起的，但也有您推波助澜吧？”不然哪会那么不顺利？ 萧珩轻笑一声：“不然呢？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嫁人吧？” 萧玥微微撇嘴，她怀疑长乐只是做了一次，之后的事都是萧珩闹出来的，不然她父亲和祖父会对付不了长乐？ 萧珩笑而不语，这事他还真没怎么插手，后面主要推手还是魏肃，这小子迄今都在痴心妄想!萧珩会对萧玥说长乐，却不会提魏肃，都是过去的人了，何必提起？ “我以前只当魏肃是好的，哪里想到他居然如此荒唐！”崔氏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对萧铮说：“他都已经成亲了，他尚主之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就算他现在跟长乐不睦，又何必把气发泄在阿玥身上？” 萧铮没吭声，他不觉得魏肃阻挠是想发泄怒气，他怀疑这小子对孙女还没死心。不过他不死心又如何？难道还妄想娶他孙女当妾不成？ 崔氏骂了魏肃一通后渐渐收敛了怒气，萧铮能想到的事，她也想得到，“郎君，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难道阿玥的亲事真这么耽搁了？” 萧珩冷笑：“做梦！找不到人家，我就把她送到宫里，我不信他还能插手宫中选秀。” 崔氏听得心中一凛，她知道丈夫这话的意思就是要送孙女入宫了，她咬牙道：“宫里哪是什么好去处？我们再找找吧！总能找到好人家的。” 萧铮摇头反问：“宫里哪里不好？以阿玥的身份，入宫当个亲王妃绰绰有余，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 崔氏说：“可是入了宫就是皇家人了。”就算她受了委屈，娘家想为她出头也出不了。 萧铮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们可以让 阿玥嫁给八皇子，他们两人是嫡亲的表兄妹，八皇子脾气性情也好，总不会给阿玥受委屈。” 崔氏沉默半晌：“真不再找找看了吗？” 萧铮摇头：“别找了，再下去名声都坏了，到时候她就真什么好人家都嫁不了了。”这事萧铮已经考虑好几天了，萧家不怕长乐，虽顾及魏家，但魏家也不可能为了这事跟萧家翻脸。 他迟迟未动就是因为这事关孙女名声，女孩子名声疏忽不得，稍有不慎孙女的前途就彻底毁了。他子嗣不丰，这个孙女是几个孩子中最可能有出息的一个，他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因此萧铮暂时先忍下这口气，等阿玥当了亲王妃，长乐公主、魏肃又算什么？他们难道还能跟八皇子较劲不成？ 崔氏问：“阿清怎么说？” 萧铮道：“这事是我跟他一起商量的。” 崔氏听罢不再言语，反而是萧铮见她不说话，迟疑了一会问：“你怎么不说话？” 崔氏冷笑：“你们都做了决定了，还要我做什么？”儿子口口声声说疼爱女儿，结果就是这么疼爱女儿的？ 崔氏心疼孙女入宫，连独子都迁怒上了，说来萧清也冤枉 ，他送女儿入宫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家中女眷都觉得入宫不好，所以他暂时也没跟妻子说。 他安抚好惊慌失措的妻子后，走到女儿厢房：“阿玥你睡下了吗？” 萧玥刚送走萧珩，听到父亲的声音，她先是心中一紧，随即想到堂兄已经走了，她又松了一口气，她心中暗想看来真要找机会搬出去了，要是三五不时都来上这么一次，她心脏可吃不消。 萧玥起身开门：“父亲，你还没休息吗？” 萧清走入女儿堂屋：“没有。”自萧玥满十岁后，萧清已经很少入女儿闺房了，他对爱女说：“我们去书房说一会话？” 萧玥点头给父亲倒茶：“爹，你找我有事吗？” 萧清沉吟了一会，开门见山地对女儿说：“阿玥，我想送你入宫。” 父亲的话，让萧玥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她抬头讶然望着父亲：“为何？”父亲要是想送自己入宫，为何不一早做准备？非要等到自己跟魏家亲事不成了再送她入宫？ 萧清轻叹一声：“我本来想八皇子脾气虽然温和，但才能平庸，就算日后能得封亲王，恐怕也不会得宠，这样的亲王妃你不当也罢。”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连累（下） 萧玥问：“那现在呢？” 萧清望着女儿，目光怜惜中带着无奈：“我找不到合心意的人。” 萧玥想过父亲会说很多种回答，却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她不由愣住了：“阿爹——” 萧清轻叹一声：“之前魏家提亲，我看魏肃这人还不错，所以我答应了，可是哪里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 萧玥闻言不由自主地问：“他做了什么？” 萧清看了女儿一眼：“他自己尚主了，却不想你嫁个好人家。” 萧玥愕然道：“父亲你说我亲事这么波折是因为他？” 萧清微微颔首：“出头是长乐，但没有他推波助澜，这事也成不起来。” 萧玥不理解：“他为何要这么做？”堂兄插手自己婚姻，是不想自己嫁人，魏肃也是如此吗？可他都已经成亲了，他不会妄想自己做妾吧？ “他应该也不是故意的。”萧清倒是一反常态，没说魏肃的不好，“我们给你找的人本身的确有各方面缺点。”当初魏家也不是没缺点，只是魏家本身的实力就抵消了这缺点。 萧清不是没找过比魏家实力更强悍的，可男孩子本身就比不上魏肃，更别说魏肃是唯一 的儿子，而其他人大都不是嫡长子，偶尔有嫡长子，人家也想找更好的。 萧清也大致能理解魏肃的想法，就是存着攀比之心，下意识地想找出那人的缺点，结果真被他找出不少，“魏家位高权重，魏肃又跟长乐感情不好，这几年搞不好都会盯着你。” “你若是找个跟魏家差不多的，魏肃不一定会放手，还不如入宫，入宫之后你就是亲王妃，他胆子再大也不会跟亲王妃接触。再说八皇子也是你表哥，脾气又好，你嫁过去也不会委屈。” 萧清现在也看开了，八皇子才能平庸又如何？他再平庸也是陛下亲子，未来的亲王，不比别人家更好？才能平庸也好，至少不会妄想参与夺嫡，这样女儿当了王妃一辈子都能平平顺顺的。 深宫生活是苦，可嫁到别家就一定舒服？嫁到宫里，至少婆婆是亲姑姑，萧妃看在二房的面子上，也不会对阿玥不好的。别家婆婆就不好说了，难道衡阳就是省油的灯了？ 萧玥默然，要不是有堂哥，她说不定就被父亲说服了，但是她现在不能入宫，八皇子再不济也是皇帝的儿子，要是被皇帝发现自己跟堂兄的 事，他们一家子都会牵连。萧玥可不想在古代挑衅帝皇的威严，这是要人命的。 萧清见女儿沉默不语，还当她是接受不了入宫，他抬手摸摸女儿的小脑袋：“你也别担心，说不定后面有转机。” 萧玥微微一笑：“我都听爹的。” 萧清见女儿乖巧听话，心中越发心酸，他家娇女聪明伶俐，却偏偏遇到这种事。 萧珩还是第二天下朝，天和帝跟他说了，他才知道萧家居然准备送阿玥入宫，萧珩不由眉头微蹙，阿玥现在是二房的女儿，二房想做什么都行，他太被动了。 天和帝叫他过来主要是为了看热闹：“我瞧萧家那小丫头的确不错，既然人家长辈想送她入宫，要不就让她当我儿媳算了。” 萧珩道：“我是您养大的，又是您亲外甥，她当您外甥媳妇，不比儿媳好？” 天和帝挑眉：“哪里很好？” 萧珩大言不惭道：“您嫡亲的外甥就一个、外甥媳妇也就一个，你儿媳可不少。” 天和帝都快被他气笑了：“歪理一堆！滚滚滚！”天和帝没有过问萧珩准备怎么办，他说过这事他来办，天和帝自然不会过问，这是他跟萧珩多年 相处的默契了。 萧珩出了皇宫，脸上也浮现些许无奈，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阿玥跟自己名正言顺在一起，奈何这些法子应该都不合阿玥心意，萧珩很难得体会了一把左右为难的感觉。 他沉吟了片刻，准备先解决阿玥入宫的问题，不过还没等他动手，萧玥自己都动手了，他一回家就听下人回报说，姑娘生病了。 萧珩吃了一惊，也顾不上其他，正想亲自去看他，却被肖晨硬着头皮拦住，“郎君您不能这样，这样会让姑娘难做的。” 本来萧珩这次带堂妹去平郡，不照顾自己亲妹，就引起了世子夫人和大房姑娘们的不满，郎君要是还对姑娘如此上心，难免会有捕风捉影的人。 以郎君的能耐定是不会让人抓到把柄，可女孩子名声何等珍贵？不用把柄，只要几句闲言碎语，便能毁了一个女子一辈子。肖晨将萧玥视作未来的女主人，他不能坐视主人犯糊涂。 萧珩摸了摸下巴，有些苦恼，大房和二房都分家了，要是没分家的话，说不定他还能靠重建国公府让女孩子们单独住一个院子，这样两人就方便了。 萧珩思忖间，只听外面有 人通报说：“郎君，小苗来了。” 萧珩长眉一挑：“让他进来。”小苗是他留给萧玥的小内侍，因容貌清秀，平时都是装扮成小丫鬟的。 小苗进来先给萧珩磕头，而后道：“郎君，姑娘说她身上的病没什么大碍，让郎君不要担心，这几天也不要过来。” 萧珩眉头紧蹙：“她生了什么病？” 小苗说：“姑娘脸上长疹子了。” “脸上长疹子？”萧珩脸色一沉：“她是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你们怎么伺候的？” 萧珩一发怒，肖晨、小苗忙跪下请罪，肖晨还不知道事情具体经过，倒是小苗在内院伺候比较清楚，他口齿伶俐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事还真说不好是意外还是巧合。 萧玥是涂了萧琳送来的花香精露才长疹子的，可偏偏这精露萧琳也用了，她就没长疹子，偏偏萧玥长了，而且一长就是一大片，据说等到大夫来看的时候，姑娘脸都有些肿了。 不说是萧琳，就是崔氏、陈氏都吓得魂飞魄散，三人就怕萧玥这张脸就此毁了，因此现在不仅不让萧玥出门，连饮食都一概只许上清淡的，白汤、白粥、白饭，半点颜色都不许有。 第一百六十六章 流言（上） “萧琳没事，就阿玥有事？”许是因为职业缘故，萧珩本能地起了疑心病，他吩咐肖晨说：“你派人去查查，萧琳的花香精露从哪里弄来的。” 萧珩见过萧琳，确定萧琳不会无缘无故害阿玥。可萧琳是个脑子糊涂的，说不定她会不会被人骗了。 萧玥说不让萧珩过来，可萧珩哪里放心得下？他又趁夜去了萧玥闺房，不过他也没有失礼到直接进入内室，而是站在堂屋里轻声唤道：“阿玥。” 内房里萧玥正郁闷地照着镜子，家里其他人都怀疑她是被人害了，可萧玥清楚她这不是被人害了而是过敏。花香精油这种纯植物提炼的东西，本来就有极高的致敏性，自己之前都是先小区域涂了以后再大面积涂得。 这一次她疏忽了，主要是这款蔷薇精露也是她用惯的，她就懒了一回，哪里想到就这么过敏了……萧玥活了两世，第一次看到自己肿成猪头的脸，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这么落了下去。 古代比不上现代，现代有抗过敏药，古代没有，她会不会变不回来？萧玥吸了吸鼻子，她以后一定每次试用，不再这么粗心大意了。 萧玥 沉浸在悲伤中都没注意外面，萧珩在外面等了一会，不见小姑娘应答，反而听到啜泣声，他吓了一跳，不假思索掀帘入内：“阿玥怎么了？” 萧玥不提防萧珩会突然进来，她慌得丢掉了手中铜镜，几乎尖声叫道：“出去！” 萧珩立刻停步，他担忧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姑娘，语气缓和道：“阿玥别怕，先让我看看，不会有事的。” 萧玥想到自己现在这张脸，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到，哪里愿意给萧珩看？别看她每次都气萧珩，可私心还是把他当成男友的，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谁也不愿意把自己丑陋的一面给男友看。 她闷闷地说：“我没事，你不用看。” 萧珩听着她带着哭意的语气不由心疼，他温声说：“玥儿别哭，我让太医令来给你看好不好？” 萧玥有些犹豫，太医令怎么说也是国手了吧？是不是比寻常太医更好？“太医令是专看皮肤的吗？” 萧珩怔了怔，低头想了想，太医令好像什么都看，他有意让萧玥放松，柔声说：“宫里那么多嫔妃宫女，总有几个脸上起疹子，我就没听过看不好的。” 萧玥松了一口 气，看来古代也能看过敏：“那你请太医令过来给我看看。” 小姑娘娇声娇气的声音，听得萧珩心头软了，“好，我现在就让太医令过来，阿玥给我看看你的疹子好不好？” 萧珩语气低沉温柔，听得萧玥心头微微发颤，可听到萧珩这句话，她不假思索道：“不要！你出去！” 萧珩满心无奈，但又不好强迫她，他生怕她太激动：“好好，我出去，你别太激动。” 萧玥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她放软语气说：“堂哥我现在很丑，你别看了。” 萧珩啼笑皆非，都生病了还担心自己长得丑？真是小姑娘，他安抚她说：“我不看，你别整天捂着脸。” 萧玥这才松开绢帕，她催促萧珩说：“堂哥，你快把太医令叫来。”萧家是有资格叫太医的，可是太医令专给皇帝、皇后服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时叫来的。 萧珩道：“我这就去。”他又看了萧玥一眼，见她行动自如，语气中也没哭意了，这才放心离开，看来没什么大碍，就是脸上有些疹子。 萧珩动作已经算很迅速了，可有人速度比自己还快，他刚让人去叫太医令，已经 有人将太医令送到萧府门口了，萧家人听说是太医令，一面让他进来给萧玥看病，一面问他是谁请他过来的。 听说是奉衡阳公主之命来看十娘子的，崔夫人脸都黑了，她对衡阳公主了解甚深，她向来是不管闲事的脾气，尤其是现在萧家跟她又没关系了，她才不会关心孙女如何。 再说阿玥脸上起疹子的事是私密，连萧家近亲都还不知道，衡阳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分明是魏肃让人过来的。崔夫人气得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将手腕上的镯子磕出了一条隙缝，“欺人太甚！” 这魏肃以前觉得他脾气老实稳重，现在看来分明是一条包含祸心的狼！他都已经尚主了，还这么缠着阿玥，是什么意思？存心不让阿玥找好人家吗？ 魏肃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他都已经成亲了，如果是为了阿玥好，他就应该避着她，应该祝福她找个好人家……道理他都懂，可一旦面对，他却完全无法放下。 每当萧家给阿玥选中一户人家，他就下意识地去关心、去深挖那人的各种私密事。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任何人挡不住魏肃和萧珩联手彻查。 萧珩是堂兄，大家还一时想不了太多，可魏肃这样瞒不过有心人，大家再一打听，就知道萧家十娘跟魏肃说过亲。按说这种不算什么，可再不算什么，看到魏肃这样，都知道他对萧玥旧情难忘。 萧玥容貌是出众，可除了容貌，她的家世也就那样。这年头婚嫁都是公婆点头，容貌对年轻人重要，对公婆却不是最重要的，至少大部分都不愿意娶一个被人盯上的媳妇。 魏家家世显赫，魏肃又飞扬跋扈惯了，谁知道他无法无天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种麻烦能不沾就不沾。 萧玥不知道自己在外面都被人贴上魏肃的标签了，她见太医令这么快就来了，心中十分欢喜，她就知道堂兄办事妥帖。 太医令看到萧玥的满脸疹子也微微吃惊，他进来时听崔夫人隐晦说过，萧家十娘子可能会入宫，她这个样子可不像能入宫样子啊…… 萧玥见太医令眉头紧蹙地看着自己的脸，她忐忑地问：“太医令，我的脸好不了了吗？” 太医令摇头说：“不会，不过姑娘起码也要将养上好几个月。” 萧玥听了松了一大口气：“能好就好，我可以慢慢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流言（中） 太医令见这姑娘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暗忖，萧家这是没跟她说要入宫的事？寻常姑娘要是遇到这种事早成泪人了。 萧玥不是忘了自己要入宫，而是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入宫。她挺认可她爹的说法的，如果没有堂哥，萧玥说不定真会入宫，可现在都有堂哥了，她就没想嫁人，她嫁人不是害人吗？ 她也没觉得堂哥会让自己入宫，她本还好奇堂哥会用什么法子让自己不入宫，结果现在都不用他想法子，自己就解决了。 萧玥能没心没肺，崔氏和陈氏却不行，陈氏看到女儿这样，哭得不能自已，崔氏都忍不住叹息：“这孩子怎么如此波折？”要是这次耽搁了入宫怎么办？ 崔氏还期待着这次不会耽搁入宫，毕竟选王妃跟选宫女不一样，选王妃的话只要宫里看上即可，也不用经历选秀那一遭。却不想宫里这次选秀拖了好长时间，可真正定下王妃人选就只有短短的几天。 等八皇子妃人选定下时，萧玥脸上的疹子还没退下来。萧妃心里也有些惋惜，她私心是想选萧玥的，只是谁能想到向来不怎么管皇子的天和帝会突然给几个未成亲的儿子选妃 ，天子钦定，谁也不敢反对。 要说身份，新选的八皇子妃还比不上萧玥，她只是一个区区四品官的女儿，门第也比不上萧家，论容貌才华更是远远不及萧玥。萧妃看了心里很是不得劲，不由跟儿子抱怨说：“你说这事怎么这么不巧？偏偏轮上你选妃了，十娘脸上就起疹子了。” 八皇子怔了怔说：“跟十娘有什么关系？” 萧妃叹气道：“十娘为了避开魏肃和长乐的婚事，出门了半年，回来亲事都耽搁了，崔夫人就求到我这里来了，想让她入宫当你王妃。” 萧家这种把儿子当备选的行为，萧妃心里多少有些不满，可奈何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不受宠、儿子在皇子中也不起眼，不选萧玥也选不到别的好人家。 萧妃在宫里多年，早习惯忍耐，是以崔夫人一提她就应了。萧清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她当了自己儿媳，萧清总会帮扶儿子的，奈何这丫头偏偏在最要紧的关头起疹子了。 要不是萧家人丁单薄，最能闹事的九娘也死了，萧妃都怀疑，萧玥脸上出问题是萧家自己人搞鬼。 八皇子听得愣住了，他见过好几次萧玥，对她印象深刻 ，他年纪不小了，母亲总说要给他选王妃，他也曾想过自己将来的王妃要是跟萧玥一样就好了。 却不想原来自己还有机会能娶萧玥，只是两人最后错过了。他双目微垂：“错过便错过吧，是我跟表妹没缘分。” 萧妃微微叹息：“是啊，没缘分，只是你那个王妃——” “阿娘，那是父亲给我选的王妃。”八皇子急急地打断萧妃的抱怨。 萧妃嗔道：“这里又没旁人，我私下抱怨下还不行吗？” 八皇子露出温和的笑容：“隔墙有耳。” 萧妃长叹一声：“罢了，我再给你选几个美貌妥帖的媵人吧。” 八皇子笑着摇头：“还是暂时缓一缓吧，毕竟我还没成亲。”八皇子即便不受宠也是皇子，身边肯定不缺侍奉的人，他也没那么好色。父亲一给他定下王妃人选，他就纳媵人，这不是代表自己对父亲不满吗？八皇子行事向来谨慎，不愿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 儿子行事稳重妥帖，萧妃还有什么不满的？她笑着说：“我都听你的。” 八皇子又道：“阿娘，你派人看过十娘了吗？” 萧妃说：“太医都去过了，那孩子也可怜，疹子全长在 脸上了， 这都快一个月了，脸上还有些，据说要彻底好，起码也要几个月。” 宫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种有明显病症的人是绝对不能入宫的，谁知道这病会不会过人？萧妃也只是派个宫女过去探望，那宫女也有好几天都没在自己跟前伺候了。 她对儿子说：“你也别过去了，横竖你们也成不了了。”儿子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她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嘴上喜欢父亲选中的王妃，可心里肯定是偏向十娘的。 男人谁不好色？就是自己也更喜欢十娘。不过没缘分就是没缘分。她可以给他纳年轻貌美的媵人，却没法让十娘当他媵人。不说萧家不会答应，就是整个大梁朝也没听过哪家王妃家世还没媵人好的？这不是乱家根源吗？ 八皇子微微而笑：“我不去，我去了也没用。”萧家也不可能让自己看十娘。 萧妃母子在宫里惋惜，崔氏这边是真慌了，儿媳沉不住气，她也没敢跟她说这些，她只是跟萧铮商量：“怎么宫里一下就定下了王妃人选？” 崔氏有些不可思议，宫里说要选秀，已经说了一年多了，宫里一直没确切消息，大家 也不奇怪，毕竟这次选秀是选皇子妃，可寻常选妃不一样，皇子妃可不是要精挑细选。 就像太子当年从选定太子妃到成亲，足足花了八年时间。皇子和太子不能比，可两三年也是需要的，怎么就如此突然定下了？ 崔氏以前从来不信红颜薄命的话，她总认为红颜薄命的关键不在红颜而在别人，可现在看到孙女如此，她忍不住动摇了，不然为何孙女说亲总比别人波折？ 萧铮说：“别胡思乱想了，这次是皇后闹得有些过了，陛下为了敲打皇后，才早早地把皇子妃人选定下了。” 郑皇后是继后，宫里和寻常勋贵人家不一样，勋贵人家成爵都是嫡长子，而皇位继承就没说法了，当今圣上也不是嫡长子，照样当了皇帝，郑皇后想为儿子打算也无可厚非。 六皇子的正妃固然身份高贵，郑皇后选中的几个媵人，有些身份也就低了正妃一肩，她这样霸道的行事引来了别的宫妃不满，她们还想给儿子挑个好媳妇，都被皇后挑走了，她们拣皇后挑剩的残羹冷炙？ 有受宠的宫妃去天和帝跟前告状，天和帝便直接大手一挥，给所有未成亲的皇子都选了正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流言（下） 崔夫人不敢说陛下、皇后的不是，只能感慨孙女命苦。 萧铮搂着妻子的肩安抚说：“这次勋贵家的女郎都落选了。”天和帝这次给儿子选的王妃家世都不显，最高也就是四品官，勋贵家的姑娘一个都没选，孙女就算入宫也不能选上。 崔夫人不解地问：“陛下这是为何？” “大约是觉得太闹了。”萧铮说，将心比心，要是自己看到儿子们相互勾心斗角，把兄弟当成仇人也闹心。 崔夫人眼泪突然落了下来：“那小十怎么办？她就这么耽搁了？” 萧铮见妻子都哭了，连忙安慰说：“小十也才十五岁，也不至于着急到这程度。” 崔夫人哽咽道：“可是女孩子的大好年华就这么几年，一旦耽搁就彻底耽搁了。”她可不想孙女最后嫁的人家，还比不上他们现在看不上的人。 “她只是缘分还没到。”萧铮也有点担心孙女砸手里，可面对妻子他不能这么说，“不急，我们慢慢来，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 崔氏苦笑。 因萧家刚决定送萧玥入宫，萧玥脸上就起疹子了，陈氏都不知道丈夫准备送女儿入宫，宫里定下王妃 人选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对丈夫说：“夫君，我听说这次勋贵人家的姑娘都没选上？” 萧清点头道：“是的。”他也有些诧异陛下居然选的都是小官之女，这可是皇子妃，那些皇子能甘心吗？ 陈氏说：“这样也不只阿玥一个人耽搁了。”陈氏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女儿的亲事让她实在发愁。 萧清握着妻子道：“是啊，所以你也不要太急了。” 陈氏叹气，她怎么能不急？她在阿玥这年纪，都已经快嫁给夫婿了，而阿玥连个未婚夫都没有。 而家里都在担心的萧玥，这会正躲在萧珩的书房里看书，这是萧珩的内书房，他平时几乎不来，也没明说不许别人过来，但萧家也默认这是他的书房，除了打扫的下人，便是萧珩异母的兄弟都不会入内。 萧玥自然可以随意出入，可她平时为了避嫌，也很少去这间书房。这几天她是实在怕了家里人三百六十五无死角地催婚才来这里躲清闲。 萧玥身边的下人，现在除了珊瑚之外，基本都是萧珩的人，萧玥一开始还有点反感，后来被他们伺候惯了，她也接受了。下人也是 分等级的，堂兄送来的下人无疑是最高级别的，论伺候人的本事，他们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萧玥坐在书房看书，下人们给她端茶倒水送点心，伺候的妥妥帖帖的，珊瑚只要坐在一旁陪着萧玥便是，她见姑娘捧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她欲言又止道：“姑娘你这样会不会让郎君生气？” 萧玥不是没事来大郎君书房看书的，她是丢下太夫人跑出来的。萧玥说亲屡次不成，不只让家里人忧心，更让樊太夫人觉得丢脸，她平时看着万事不管，这不是她不想管事，而是崔夫人不让管。 不过萧玥是她曾孙女，她的婚事无论从人情世故，还是礼法上，她都能做主。因此她让人叫萧玥过去，又叫来了自己娘家的侄媳、侄孙媳，让她们过来相看萧玥，想让萧玥嫁到樊家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也是樊家是自家亲戚，才会不嫌弃你了。 樊老太一系列操作让萧玥震惊了，她也算两世为人了，就没见过如此这么为老不尊的人，她无法相信，这样的人居然是自己曾祖母。萧玥僵着脸跟樊家两位女君见礼后，便找了一个借口躲到书 房来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才生气！”萧玥气道：“他要是敢骂我，我就去舅舅家住！”萧玥并不是太在乎别人评价的人，可看到樊老太那看自己如廉价货的目光，让萧玥非常不舒服，生平第一次，她这么讨厌一个人。 “谁惹你这么生气了？”萧珩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萧玥怒气冲冲的声音，他不由微微挑眉，很少见她这么生气的。 萧玥听到堂兄的声音，下意识地抓起了面罩戴了起来，萧珩看到她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躲了我这么久还不够？太医不是说你都大好了吗？” 萧玥嘟哝说：“大好就是没好。” 萧珩对着下人摆摆手，大家听话地退下，萧珩撩衣坐下，对着她招招手。萧玥迟疑的望着他，萧珩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望着她。她想了想，还是乖乖地走到了他身边，娇娇软软地喊了一声：“堂兄。” 萧珩无奈的一笑，将她搂在怀里，掀开她脸上的面罩，仔细看着她的脸，半晌之后，他匪夷所思道：“就因为脸上这点小疙瘩，你躲了我这么久？” 萧玥长疹子这段时间，他连见她一面都难 ，难得见面都是戴了面罩的。萧珩还当她脸上怎么了，结果就是长了这么一点小疙瘩？萧珩自认能把握人心，却还是没法理解这丫头的想法。她之前哭成那样，他还当她怎么了。 萧玥斜了他一眼：“什么这点小疙瘩！明明还有好多。”她本来是全脸长满疹子，现在是脸颊部分的疙瘩还没退，都是细细红红的小疹子，让人看了就难受。 萧珩垂目看着她难过的小脸，实在无法理解女人的想法，不就是一点小疙瘩吗？就算长在脸上又如何？他又不嫌弃她。 萧玥冷笑：“你嫌不嫌弃跟我何干？”她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又不是给别人看的，她是为了取悦自己好吗？ 萧珩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无奈地摇头：“我一听说你过来就回来了，就是对陛下我都没如此殷勤过，你就这么对我？”他就是来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萧玥听了有些愧疚，她小声道：“堂兄对不起，我迁怒你了。” 萧珩听了捏捏她小鼻子：“怎么了？你曾祖母给你委屈受了？”樊太夫人的大名，萧珩早有耳闻，这位可是当年让自己祖父祖母避之不及的存在。 第一百六十九章 告状（上） 萧玥瞥了他一眼，语气软绵绵地说：“她不也是你曾祖母吗？”樊老太是先国公的正妻，有正经的册封，跟先国公原配同为国公夫人，礼法上也是萧珩的曾祖母。 萧珩笑着又捏了她一下鼻子：“小没良心的，在别人处受了委屈找我出气。”他心中纳罕，那位太夫人究竟做了什么，怎么把这丫头气成这样？ 萧珩对萧玥了解甚深，这丫头一般不怎么关注不相干的人，寻常的矛盾她能忽略就忽略了，能让她如此念念不忘显然不是一般行为，“她怎么欺负你了？” 萧玥说：“她觉得我嫁不出去，想好心让樊家收留我。”萧玥对樊家不反感，樊家两个女君看起来比自己更震惊尴尬，显然樊老太不止瞒着自己，也瞒着她们。 萧珩眉头皱了皱，低声哄道：“她年老糊涂了，你别生气，不会有下次了。” 萧玥闷闷地说：“我想去别院。”她前世虽也迟迟没有找男友，一直享受单身生活，可因为父母不催她，她也没什么感觉。 这辈子她才十五岁，只是两门亲事不成而已，家里人态度就跟天塌一样，仿佛自己要嫁不出去了，或者只能下嫁了。也 是萧玥两世为人，不是单纯的古代少女，不然早崩溃了。 她不想留在家里接受家人的负面情绪了，现在也不是没有终生不嫁的人，他们总要习惯的。 “好。”小姑娘难得沮丧的模样，让萧珩十分心疼，他伸手搂着她：“抱歉，都是我不好。”阿玥现在这情况一半都自己造成的，萧珩心疼但不后悔，他不觉得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资格护着她。 萧玥没吭声，如果没有萧珩，她或许现在就嫁给魏肃了，可她也不后悔，嫁到魏家哪有现在这么自由自在，单衡阳公主就不是省油的灯了，更别说魏肃的脾气似乎也跟自己所认为的不同。 萧玥问：“堂兄你怎么送我去别院？” 萧珩微微一笑：“你不想师嫂吗？我送你去陆家别院如何？” 陆廉回京之后跟萧珩提过，想要收萧玥当干女儿，只是后来萧玥脸上起了疹子，不能入宫，二房长辈们都心烦意乱，萧珩也暂时没提。 如今宫里皇子妃人选都定下了，二房再郁闷也只能认命了，这会提陆家想结干亲的事，二房肯定乐意，这对阿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啊！”萧玥眼睛一亮，她也想师母 了。 萧玥是被萧珩亲自送回去的，萧珩去二房时大家都吃了一惊。崔氏已经知道樊老太的所作所为，她正在应付不停跟自己道歉的樊家表嫂、外甥媳。 崔氏都不知道樊家是怎么把樊老太养出来的，明明樊家其他人都是讲道理的人。她听说萧玥跟两人见礼后就跑了，不禁有些头疼，这丫头看着软绵绵的，这脾气还真不小，都被儿子惯坏了。 等下人来报说，有长房大郎君过来时候，崔氏吃了一惊，还当家里出了什么事才让萧珩特地过来。后来见萧珩领着垂着头的萧玥走来，她都怔住了，阿玥怎么跟萧珩在一起了？ 萧珩拱手笑道：“叔祖母，我师嫂昨天送了一幅画给阿玥，我刚刚让阿玥过去拿画了。她性子急，听说我让她过去，她就立刻过来了，我才知道她是丢下客人过来的，我已经说过她了，您别太生气了。” 萧珩的话让崔氏气笑不得，什么已经说过她了？分明就是过来给她撑腰说情的，她斜了孙女一眼，见孙女乖乖地垂手站着，小脸上带着几分委屈。 她心一软，都知道找人说情了，显然是知道错了，崔氏也不忍多责怪她，只 对萧珩说：“这丫头淘气，还要劳烦大郎送她回来。” 这事也不能全怪她，还是樊老太不对，就算是亲曾孙女也没有这样的，这哪是说亲？分明就是想让两家结仇！崔氏又气又恼，偏这是婆婆，她又管不了，还是等萧铮回来让他处理。 萧珩笑道：“她是我妹妹，送她回来算什么劳烦。”他低头温声对垂着头的萧玥说：“回去吧。” 萧玥乖乖走到崔氏身边叫了一声“祖母”。 崔氏惊讶萧珩对萧玥那溢于言表的疼爱，想着两人在平郡相处这么久，莫非真处出兄妹感情来了？想到这里，崔氏不由暗喜，有这一位堂哥撑腰，阿玥将来嫁到哪家都不用担心了。 萧珩等萧玥进去后，又将自己师嫂想认萧玥当干女儿的事跟崔氏提了，崔氏讶然道：“张娘子想认阿玥当干女儿？” 萧珩笑着点头：“我师嫂没女儿，她见了阿玥就喜欢，想认阿玥为义女。” 崔氏暗忖，陆廉虽没功名，可在外名声却极大，张娘子也是出名的才德兼备的贤妇，由他们当阿玥义父义母自然再好不过，但这事崔氏不能自专，毕竟萧玥只是自己孙女不是女儿。 崔氏笑 着说：“陆先生和张娘子愿意当阿玥义父义母，我们求之不得，只是这事你三叔还不知道，我要先告诉你三叔。” 萧珩了解地点头：“应该的。” 崔氏又说：“大郎今晚若是没事，不如来我们这里用膳？” 萧珩笑道：“那就打扰叔祖母了。” 崔氏说：“我巴不得你天天打扰。” 萧珩笑而不语，他倒是想天天叨扰，不过怕你们不愿意。 大房世子夫人听说，二房的十丫头惹恼了樊太夫人不说，还找了萧珩出头，让萧珩亲自带着她去二房说情，忍不住去找婆母郑夫人告状。 她双目垂泪道：“母亲，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可你看大郎，自己亲妹妹不管，却对一个堂妹这么好，这让别人怎么看我？别人还当我这个继母待他如何不慈呢！” 世子夫人满腹委屈，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小心思，更偏爱亲生孩儿，可她也没薄待过萧珩，她刚嫁进来时甚至还想过要把萧珩当亲生的抚养。 奈何他就是一头白眼狼，怎么都养不熟。之前他对家里弟妹们都冷漠，大家也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看到他对一个隔房的堂妹如此疼爱，世子夫人心头百味杂陈。 第一百七十章 告状（下） 世子夫人哭得伤心，郑夫人却端着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道：“你要是觉得他对你女儿不好，你可以去教训他，你不是他母亲吗？” 世子夫人哭声一顿，她勉强说：“母亲说笑了。”她礼法上倒是萧珩的母亲，可她哪来的底气敢在萧珩面前摆母亲架子？人家生母是晋阳长公主，今上的同母胞妹！ 郑夫人冷笑：“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来找我做什么？让我代你教训阿珩？” 世子夫人被郑夫人说得脸皮发涨，她哪里想到婆母居然不给自己颜面。 郑夫人抬眸冷笑：“你平时恨不得把自己儿女当眼珠子般看起来，就怕阿珩害了你家命根子，现在见别人得了好处，你又不甘心了？十娘怎么了？堂妹不是妹妹？非要大郎爱重你的孩子？怎么？你生的孩子格外金贵不成？” 世子夫人被郑夫人骂得终于哭了：“母亲若是对我不满，直接训斥我便是，何苦牵扯我那几个苦命的孩儿？” “滚！”郑夫人压根懒得理会这儿媳，她孩子苦命？她孩子若苦命，这天下就没苦命的人了。 世子夫人勉强忍着委屈出了婆母房间，回到自己院落，她趴在榻上哭得死去活来，她不 明白不就是一件小事，怎么就引来婆母如此训斥？ 郑夫人骂哭了世子夫人，犹不解气：“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正事不干，整日挑拨离间！阿珩和大郎的父子感情就是被她挑唆坏的！” 郑夫人对儿媳不满许久了，她薄待庶女便罢，连长公主留下的嫡长子也敢怠慢，现在只听了些流言蜚语就来找自己告状，可想她平时是如何在儿子面前吹枕边风的。 可恨自家大郎也是脑子糊涂的，被个妇人挑唆得连父子亲情都不顾了，阿珩现在这么有出息，如果他们父子能齐心协力，萧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偏偏父子两人不说是仇人，平时相处也完全不像父子，冷漠都比不上陌生人相处。前段时间郑夫人还跟儿子提过，说孙子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要给他娶妻了。 那孽畜说什么？说他的事情自有别人操心，与他何干？郑夫人被儿子气得不行，儿子的事老子不管谁管？可偏偏家里老头子还帮着儿子，说让她别管他们父子的事，郑夫人如何不心塞？ 世子夫人这次正好是撞上来让郑夫人出气了。出完气郑夫人还是免不了替孙子操心，他这年纪同龄人孩子都老大的，有些生 子早的说不定孩子都到了说亲年纪，他再耽搁下去，难道要等人家当上祖父，他还不成亲？ 萧珩哪里想到自己刚安抚完替萧玥操心终身大事的叔祖母，回来又要安抚自家祖母，他不由揉了揉眉头：“祖母，这事不急。” 郑夫人没好气道：“怎么不急？你看看你那几个表哥，人家都快当祖父了，你膝下却连个女儿都没有，这如何能让我安心？”郑夫人拭泪说：“我知道你心气高，等闲大家闺秀你看不上，我也不强求你马上娶妻，你先纳妾生个一儿半女如何？” 萧珩笑着对郑夫人说：“就算我现在纳妾生子，也未必马上能有孩子。”他若想侍妾生子，早生了，何至于等到现在？他就是不想要庶子。 他心里也有预感，他要真敢纳妾，那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肯定不会再理会自己。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傻了才纳妾生子。 “别胡说！”郑夫人难得厉声呵斥孙子，她喝完之后，忙又放缓语气说：“你身体向来康健，哪会没有子嗣？”郑夫人是想歪了，她想着孙子这些年不近女色也罢，连亲近些的僮儿似乎也没有，她有点担心孙子是不是身体不好。 萧珩 一看祖母的神色就知道她想歪了，他啼笑皆非，但也没有过多地为自己辩解，没什么好辩解的，难道他还要纳妾证明自己身体没问题？他闻言对郑夫人说：“祖母，亲事我自己有数，您也不要太操心了。” 郑夫人听着他温和的话，心中暗叹，她知道孙子是不愿意再谈这问题了，她无奈地轻叹，她还能怎么样？要是其他孙子，她可以直接让他带个妾回去，可这个孙子却不可能听自己的。 “我年纪大了，你们现在都好，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了，就想着你们都能平平顺顺地过一辈子，我便是死也瞑目了。”郑夫人不能对长孙来硬的，只能软着来。 萧珩笑道：“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的。”不说他已经有阿玥了，就算没有阿玥，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过不好。 “我自然放心你的。”孙子不是儿子，到底隔了一层，郑夫人也没敢过分逼迫他，只软语劝了他几句，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下了。 不过她心里到底留了一个疙瘩，等晚上世子回府，她让人把儿子叫来，先把世子夫人来告状的事跟儿子说了一遍，回头训斥他说：“她平时心眼小也就罢了，连二房那边都要闹笑话 ，是你平时亏待了她？” 世子闻言也恼妻子上不了台面，一点点小事就斤斤计较，他不是早跟她说过了，萧珩的事她不用管，不过当着母亲的面，他也不好太下妻子面子：“母亲我回去说她。” 郑夫人看着偏心儿媳的儿子，心中叹气：“大郎年纪都这么大的，迄今都没成亲，膝下也没一儿半女，你们这当爹的就不操心？” 世子笑道：“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有自己主张，我哪里管得了他？再说他没孩子也没事，我们家又不是没孩子？三郎都有孙子了。” 世子说的三郎是他和世子夫人的孩子，也是最得世子宠爱的孩子，世子夫人也是仗着有这个孩子，才敢在家时不时作妖。 郑夫人被儿子气得心头难受，这话不只儿子说过，夫君也说过，郑夫人都快被他们气死了，大郎才是家里嫡长子，未来的世子，她要别的孩子有什么用？ 郑夫人赶儿子离开，“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她不想跟儿子说话了。 世子又安抚了母亲几句，然后退下了，等他离开郑夫人院子，他笑容微敛，催促萧珩娶妻？笑话！他巴不得那个野种一辈子无妻无子，孤苦一生。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去别庄（一） 萧清回来后，崔氏就把这事跟他说了，又叮嘱他说：“孩子大了，也要脸面了，千万别骂她。”她担心儿子会回去骂孙女，这孩子是做错事了，可也知道错了，不能动辄打骂。 萧清点点头：“母亲放心，我有数。”他回到自己院落，也不先叫女儿，而是自己先洗漱换衣。 陈氏拿着干净的帕子站在丈夫身边：“阿娘叫你过去有什么吩咐？”她习惯丈夫回来就跟他说说话，因此这块帕子一直是她拿着的。 萧清洗漱完毕，接过妻子的帕子擦了擦手：“没什么，太夫人想让阿玥嫁到樊家去，今天请我舅母、大嫂过来相看她。” “什么？”陈氏嘴微张，这消息太过震撼，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不过就算是相看，太夫人也应该跟母亲商量一下吧？怎么就如此轻率地让人来相看女儿了？ 萧清笑道：“放心，我不会让阿玥嫁到樊家去的。”他自己就入了樊家的坑，怎么会让闺女跳进去？父亲、母亲都说樊家人好，萧清却不以为然，樊家要是真好，怎么会把樊氏嫁给自己？ 别说是樊氏被太夫人说动了，主动陷害自己？她一个闺阁弱女子， 若没有亲近的长辈支持，怎么敢如此对一个堪称陌生的男子？萧清不喜欢樊氏，可也不至于把所有责任都推在樊氏身上。 嫌弃樊家的话，萧清好说，陈氏却不好说，她默然半晌发愁道：“那阿玥现在该怎么办？”她不担心樊家，有丈夫在，樊家无论想做什么都是妄想，可她闺女怎么办？ 萧清说：“再等等吧。”他顿了顿又跟妻子提起了陆廉夫妻想要收女儿为义女的事，还说了女儿上回去见太华夫人，很得太华夫人喜爱的事。 张娘子和太华夫人可以算这时代妇人的巅峰了，陈氏听得晕乎乎的：“她们是怎么认识阿玥的？”陈氏倒没有张娘子认女儿为义女，会把女儿抢走的想法。在她看来，她闺女什么都好，见过她的人喜欢她是很正常的。 “陆廉是大郎的师兄，太华夫人早前也抚养过大郎一段时间。”萧清面色有些古怪，萧珩对阿玥的好，在萧清意料之外，他倒是没想歪，可他想到大房那暗中的勾心斗角，有点怀疑萧珩是不是想拉拢他们二房。 “大郎君对阿玥太好了。”陈氏之前就想讨好萧珩，现在见萧珩对女儿这么好，她 又惊又喜：“阿玥有大郎君这堂哥，又有四郎君的大哥是她的福气。”四郎君就是萧清的嫡长子。 萧清莞尔：“四郎跟大郎比差远了。”他倒是也没偏心长子，他现在膝下两个女儿，长子肯定更偏心同母的胞妹。萧清也不强求长子非要亲近女儿。 他年纪也不大，完全可以当女儿的依靠，等他老了，女儿的儿子爷爷应该长大了，可以成为女儿的依靠了，也不需要儿子为女儿出头。 萧清很清醒，别看现在自己那些子女和睦相处，可早逝的樊氏是他们永远过不去的坎，他对樊氏是薄情了些。萧清没后悔，他一点都不喜欢樊氏，更厌恶樊氏嫁给自己的手段。 萧清叮嘱妻子说：“大郎安排阿玥去别院散心，你跟阿玥一起去，到时候张娘子也会去，你先跟张娘子聊聊，回头我们正经办一桌宴席。” 陈氏想了想说：“让阿玥先过去，我后天再去。”她小声对萧清说：“明天母亲要去上香。” 萧清经妻子提醒才想起，明天是自己外祖母的忌日，母亲每年在那天都要去家里的私庙上香，母亲祭拜外祖母的同时，还会给自己兄姐念经。 萧 清轻叹一声：“阿娘明天心情肯定不好，你多陪陪她。” 陈氏点头说：“我会的。”她父母还在，但他们年纪也大了，陈氏现在也想过万一哪天父母离开，她心里该有多难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心情也有些低落，自己来京城后，都不知道跟父母是否有再见之日。 萧清知道妻子的心思，他搂着妻子笑道：“大哥来京城时间也不久，形势还没稳定下来，等再过上几年，这里大局定了，可以让陈家举家搬来京城，届时你就能跟岳父岳母见面了。” 陈氏听了，微微笑着说：“再说吧。”故土难离，哪怕陈家在京城有出息了，她爹娘也不一定会愿意过来。 萧玥本来很忐忑，父亲会不会因为她任性行事骂自己，却不想父亲只是轻描淡写道：“你就是再不喜欢也不能半途走了，这样让别人怎么看你？” 萧玥乖巧地低头认错：“阿耶我错了。”态度十分诚恳。 萧清揉揉女儿头发说：“以后做事别那么冲动。” 萧玥连声应是。 萧清又叮嘱女儿：“这几天你师母也要去别庄，你母亲和祖母明天没空，你先去别院准备，你母亲后天回来 帮你。” 萧玥欲言又止地望着父亲，萧清挑眉看着女儿：“想说什么？” 萧玥小声说：“阿耶，你觉得太华夫人如何？”她之前从来不敢跟父亲说这事，可现在有了萧珩撑腰，她胆子也渐渐大了，也开始有追求了，要是真能像太华夫人那样终身不嫁就太好了。 “太华夫人人品贵重，辈分又高，又岂是我能评判的？”萧清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出女儿的心思，“不过她的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走的。”萧清抬头揉揉女儿的小脑袋：“阿耶没法护着你。” 太华夫人是清修终身，但不代表她身边真清静到一个人都没有，早年太华夫人身边也是有几个人护着的，不然她又怎么可能如此顺畅的清修？ 如果魏肃没有对女儿念念不忘，萧清也能护着女儿，可现在还有魏肃虎视眈眈，萧清担心女儿一旦出家，就是给魏肃可乘之机。再说一辈子不嫁人太苦了，萧清舍不得女儿走这条路。 萧玥没理解父亲的言下之意，但听懂了父亲的担心，她拉着父亲的衣袖说：“阿耶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萧清道：“当然。”他一定会让女儿过得很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去别庄（二） 第二天一早，萧玥先去别庄准备招待师父、师母，她脸上依然蒙着面纱。她疹子刚消下去，她不敢再吹风，万一把疹子吹出来怎么办？ 萧琳也跟着萧玥一起去了，时别多日，姐妹两人再次回到别院，心中都有些感慨，之前来别庄九娘还在，现在九娘都走了那么多天了。 萧琳轻声说：“我一直没信她是私奔。”奔者为妾，萧九自己是庶女，她是不可能做这种让她没名没分的事。再说除非是当皇家的妾，别家的妾她肯定是看不上的。可皇家的妾哪里需要私奔？ 只是她偏偏不见了，而且种种迹象也证明她是主动跟人离开的，是故祖父决然让她病逝了。萧琳没法责怪祖父，如果萧九跟人私奔流言传出，她跟阿玥都不能见人了，可想到萧九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萧玥轻叹一声，她当初问过堂哥，萧九还有找回来的可能吗？堂兄很明确地说没可能了，除非他当时在京城。 堂哥离京前是把禁廷尉顶尖好手都带走了，可要剩下的人也不是废物，却偏偏找不到萧九，显然对方也是老手了。 堂兄说这样的人是不 可能留后患的，不管萧九是什么原因离开的，她现在就算没死，也永远不可能被人找到了。 萧玥不喜欢萧九，但想到一个妙龄少女就因一念之差，沦落到这地步，她就有点难受，可想到她之前屡教不改，又觉得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等她忌日那天，我们去给她烧点纸吧。”萧玥没有说太多，她自己想想就算了，没必要对外人评价萧九，死者为大，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萧琳微微而笑：“好。”她转移话题问萧玥：“张娘子喜欢吃什么？我让庖厨去提早准备食材。” 萧玥说：“清淡些就好，其他师母好像没有特别忌口的。”萧玥跟师母相处这么久，也没见她有特别不喜欢的饭菜，当然特别喜欢的也没有。 萧琳认为小妹脸还没全好，也不让她到处跑，“你就留在房里休息，琐事我来处理就好。” 萧玥想说没那么娇气，可萧琳坚持不让她乱跑，萧玥也没再拒绝，这是萧琳的一片好意，“我去花园里泡茶，你一会过来喝茶。” “好。”萧琳一口答应，她最喜欢跟阿玥一起吃下午茶，阿玥每次都会准备各种好 吃的小点心。 萧玥平时不怎么吃甜食，可跟人喝下午茶的时候她一般不忌口，小姑娘都爱吃甜食，她也只是自制力稍微强一点而已。 她准备了一壶浓茶，又备了一壶酸甜的果茶，这果茶是给萧琳准备的，她现在不敢碰这种容易引起再次过敏的东西。 珊瑚领着一个约有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给她看火烹茶，摆放点心。这小丫头就是将来替代珊瑚的丫鬟，因她小脸还有点婴儿肥，粉嘟嘟的像小桃子，萧玥给她取名桃红。 桃红是堂哥送给自己的人，年纪看着小，可干活却十分利索。也就是一些贴身伺候的活计，她还摸不清萧玥的喜好，别的事她已可以单独干了。 珊瑚私下对萧玥夸了好几次，她已经订婚了，未来的夫君是良家子，自家是京城坐地户，在京城开了一家胭脂铺，也算是小有资产的人家。 陈氏本来想让珊瑚嫁给萧家家生子，后来转念想到女儿出嫁后总要有人帮忙管理嫁妆的，珊瑚嫁商户也好，日后可以直接当陪房，也就默认了这门亲事。 珊瑚对未来的夫家还算满意，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姑娘身边没有贴心人伺候，现 在见桃红这么聪明伶俐，她心中暗想，大郎君别的不提，至少在照顾姑娘上是无可指摘的。 萧玥坐在凉亭里翻自己的妆匣，珊瑚下月成亲，她想着要给珊瑚多少添妆，多了肯定不行，容易引起别人觊觎；少了又没用，毕竟这是她给珊瑚未来防身用的。 这时颜女官走来轻声禀告：“姑娘，柳掌事来了。” 萧玥怔了怔，才想起柳掌事的身份，她不是衡阳公主身边的女官吗？她怎么来了？她对颜女官说：“让她进来吧。” 颜女官和柳掌事都算宫中女官，两人之前也是认识的，只是交情不深，柳掌事做梦都没想到颜氏离宫之后，会留在萧玥身边伺候，她暗想外面都说萧珩疼爱堂妹超过亲妹，传言果然不假。 若没有萧珩牵线搭桥，萧玥又怎么可能有个宫中女官的傅姆？她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笑盈盈的给萧玥行礼：“见过十娘子。” 萧玥忙扶着她说：“柳掌事不必多礼。”她好奇的问道：“掌事怎么会在这里？是公主也在别院吗？” 柳掌事笑道：“公主在公主府，她让我来别院端几盆花回去。我听说十娘子在这里，特地过 来看望。” 柳掌事睁眼说瞎话，其实萧家和魏家婚事不成，就算两家没结仇，也不会在萧玥成亲前来往太近，不然不是坏了萧玥的名声吗？她会来这里是完全是因为魏肃的请求。 柳掌事也知道这事不好，架不住自家郎君苦苦哀求，她心中暗叹，嘴里则关切地问：“我听说十娘子身体有些不好，现在可好了？”她就是为这件事前来。 魏肃听说萧玥脸上起疹子后，就一直想看看她，奈何萧玥回京之后一直待在萧家没外出过，他也找不到机会。好容易来别院，偏偏防备又森严，他也找不到突破口，他思来想去，也只能让柳掌事过来了。 萧玥心中有些诧异，衡阳公主还会关心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萧玥故意把人想得很坏，而是衡阳公主压根就不是会关心人的脾气，她笑着说：“我好得差不多了。” 说完她坦然接下面纱，她脸上果然好得差不多了，也就下颚轮廓那一圈还有些红色的小疙瘩。不过萧玥肌肤莹白，这些小疙瘩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柳掌事看着惋惜，“好好一张脸怎么就生了那么多疹子？万幸没事。”不然太可惜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再去别庄（三） 萧玥笑道：“我都快好了。”她一面跟柳掌事寒暄，一面想不动声色地打听柳掌事的来意。 柳掌事何等精明，她自然明白自己这次登门是冒昧了，可谁让自家郎君还念着她呢？柳掌事看着容色过人，说话又温柔得体的萧玥，再想想长乐公主，她心里也只能叹气了。 难怪郎君一直没法放下萧姑娘，长乐公主跟萧姑娘比起来，也只有家世一样是胜过她的，她对萧玥笑道：“姑娘以后得空了，去公主府多走走，公主前段时间还惦记着你呢。” 萧玥听了只是笑着点头，压根没把这话放心里，衡阳公主怎么可能会惦记自己？再说自己去公主府做什么？气死长乐吗？她可不是衡阳一家，不怕长乐，她堂兄还没造反呢。 她还记得自己被长乐公主嫉恨，就是因为衡阳公主口无遮拦，她现在倒是真后悔跟魏家、衡阳公主牵上关系，这家人太难缠了，都不知道什么叫好聚好散。 萧玥突然冒出一个坏心眼的想法，哪天堂兄上位了，她一定也要让衡阳公主如此吃瘪。她也不担心魏家将来会上位，不说自己在，会尽力改变历史。 就算改不了萧家上位历史 ，她也不会等萧家上位后来清算自己。萧玥以前从来不管萧珩公务，现在倒是有过问的冲动了，倒不是想插手他前院，就想他早点当皇帝。 等他当了皇帝，自己不想嫁人更能名正言顺了吧？她送走柳掌事，继续坐回亭子里翻妆匣，萧琳忙完过来，见萧玥在整理妆匣，不由好奇地问：“阿玥你在做什么？” 萧玥说：“珊瑚快成亲了，我给她找些压箱底的东西。” “珊瑚要成亲了？”萧琳有些惊讶，但想到珊瑚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嫁人也不错，等阿玥出嫁时她就能当仆妇了，她笑着说：“那也算上我的一份。” 珊瑚到底是没成亲的小姑娘，听到姑娘和八娘子说自己的亲事，她羞得找了一个借口就跑了。 萧玥有些发愁地问萧琳：“那你说给她准备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好？” 萧琳说：“你是留着给她当私房的？” 萧玥点点头：“是啊。” 萧琳说着自己切身体会：“那就让人打点金瓜子，小巧玲珑，即便满满一大包也不占什么地方。万一哪天手头缺钱了，拿几枚金瓜子当了也不打眼。” 萧玥听得连连点头：“这个好，我就让人做点 金瓜子。”她又觉得单做金瓜子有点单调，“我再让人弄些小金坠子，我们两人也分一分。” 萧琳知道她最爱金饰，小金坠子有满满一匣子，她笑着说：“好啊，正好这些也能做我们压箱底的。” 萧玥哑然失笑，她们哪里要什么压箱底的东西，要是哪天连萧家都庇护她们了，要这些东西也没用了。 萧琳跟萧玥说笑了一番，抬头见两人烹茶的桃红，不由问：“这孩子是你准备取代珊瑚的人？” 萧玥说：“是啊，她叫桃红。” 桃红伶俐的给萧琳磕了一个头，萧琳见她年纪虽小，但举止利索、口齿清晰，不由笑道：“阿玥越来越会教调人了，身边的人都这么出挑。” 萧玥笑而不语，桃红也不是她选的，也不是她教的，跟她有什么关系？萧玥清点着自己身边人，发现伺候自己的人大部分都被萧珩换成他的人了。 萧玥轻笑了一声，真不愧是禁廷尉大都督，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手法不是一般人有能力办到的。她之前对萧珩这种手段还有些生气，现在都看开了，不看开能如何？把自己憋屈死不成？还不如睁眼闭眼过日子，大家都顺心太平。 自从萧玥目睹了庞家的起落，再想起生死不明的萧九，她领悟了一点，舒心活着比什么都好。 姐妹两人喝了茶，又商量了些明日招待张娘子的事，两人就携手先去洗漱。以前两人还会洗花瓣浴，现在萧琳是不敢让萧玥沾这些，她自己都改了，只洗清水澡了。 萧琳唏嘘说：“幸好王郎跟我说，我们成亲后就搬出去住，不然我真不想嫁人。” 萧玥道：“那你们未来的居所找好了吗？” 萧琳闻言脸有些泛红地说：“暂时还没有，王郎找了好几家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他说不急，可以慢慢找。” 萧玥提醒她：“搬家这种事一定要一鼓作气，毕竟父母在不分家，你们要不是新婚搬出去，日后就难搬了。”新婚萧琳还能仗着萧家的脸面搬出去，等回头真当了王家的媳妇，上头有几重婆婆，她想当家作主就难了。 萧琳怔了怔：“不会吧？” 萧玥说：“怎么不会？”有些话萧玥不好说得太透，她委婉地说：“我听说姊夫的嫂子、弟妹，家境都不是太好。” 王家也是大户人家，也不可能给家里儿子娶太差的人家，可寻常人家没有萧家这份家 底，也不可能掏空家底给女儿添置嫁妆，自家都是有儿子的。 萧玥都让人打听过了，王家两个嫂子、下面一个的弟妹，嫁妆都没有八姐丰厚，就这样三人的嫁妆都现在王家当家夫人、王修的继母手中，八姐嫁妆这么丰厚，王修的继母怎么会愿意放手？ 萧琳前世被人在后院磨搓惯了，当即心中一惊：“阿玥你说怎么办？” 萧玥说：“你的房子让大哥给你找，就找国子监附近的，就说姊夫平时上课太累，在那里住着方便。”她顿了顿又说：“你的嫁妆分成好几份，那些金银铜钱就留下填你婆婆的口了。” 萧琳面沉如水：“我可不要！她打小对王郎不好，我凭什么给她好处！” 萧玥想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但萧琳凑到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阿玥你看这样如何？” 萧玥目瞪口呆地望着萧琳，好一会才感慨道：“八姐还是你厉害！”这种主意都能想出来。 萧琳笑着说：“我那是厉害，我是知道家里兄弟姐妹都是向着我的，我才敢这么做。”自己前世防备着阿玥，可最后救自己的也是阿玥，这辈子她才不会伤了两位兄长和妹妹的心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去别院（四） 姐妹两人洗澡完，又在房里絮絮说了许久的话，本来萧玥都想留萧琳住下了，但看到桃红对着自己使眼色，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将萧琳送走后，转身去自己的书房。 果然看到萧珩正坐在自己书房里批阅公文，听到萧玥的脚步声，他含笑放下公文道：“来了？” 萧玥见堂兄来别院都不忘带公文过来，心中不是滋味道：“您都那么忙了，怎么还赶过来呢？”这里说是京郊，可想回内城也要骑马半个时辰，来回就是一个时辰。 他平时公务又多，长此以往，身体怎么吃得消？萧玥想到堂兄历史上壮年而亡，是不是就是工作太拼命的关系？她低着头轻声说：“堂兄，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萧珩听着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声音，莫说是心了，就是身体都酥麻了一半，他抬手将她搂在了怀里，头微微低着，食指缓缓抬起萧玥柔嫩的下颚，萧玥睫毛微颤，但没有跟往常一样避开。 纯男性的气息袭来，萧玥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但却感到自己的眉心被轻触了一下，她愕然的睁开眼睛，正对上萧珩眸色深深的黑眸，“堂兄——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萧珩额头抵着她额头，温声说：“别怕。”这是他想娶来当妻子的小姑娘，他对着她时总是情难自禁，但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克制得很好，只是——他左手指腹缓缓摩挲着萧玥纤细的手腕，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有些事要尽快做了。 听着堂兄温柔的声音，想着两人现在的身份，她低声说：“堂兄，你真能让我出家吗？” 萧珩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放心吧，一切交给我。” 萧珩的保障让萧玥将信将疑，她毕竟是二房的人，祖父母、父亲再推崇堂兄，也不可能会让堂兄插手二房家事，所以堂兄到底想用什么法子让自己出家？ 萧玥问了萧珩好几次，萧珩总是笑而不语，萧珩城府何等深沉，萧玥哪里是他的对手，问了几次没得到答案，反而被他搂着逗弄了一番。 萧玥小性子发作，懊恼地赶萧珩去休息。他明天肯定会很早就离开，晚上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萧珩见小姑娘微嘟着小嘴，赶着自己离开，脸上还带着几分担忧，心中怜爱不已，心中再无迟疑，就按照之前的计划走，他不会给她任何 反悔的余地了。 萧玥还不知道萧珩打什么主意，她见萧珩连太华夫人都给自己引荐了，只当他是答应了自己出家的念头，她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说来她真不想嫁人。 堂兄这种已算极品的古代男人了，可有时候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免不了感觉有代沟，更别说是其他人了。她本来以为自己跟未来夫君相敬如宾过一生。 但随着跟堂兄接触渐深，她发现自己之前想法太天真！如果夫妻之间完全没有感情的话，她很难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亲近。她跟堂兄也是相处久了，才慢慢适应的，可别人会给自己这么长的适应时间吗？ 所以萧玥现在很期待自己能出家，或许父母一时接受不了，可她相信只要自己过得够好，爹娘总有能接受的一天。至于跟萧珩在一起，萧玥从来没想过。 两人堂兄妹的身份就是永远不可逾越的槛，哪怕堂兄某天恢复了皇子身份，两人之前也是堂兄妹，但是舆论就能把萧家打压下去。堂兄也不可能恢复身份。 萧玥在胡思乱想间睡着了，第二天陆廉和张氏先来了，张氏看到萧玥置办的别庄，赞 不绝口，这孩子蕙质兰心，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好！张氏想到自己临老，还能收到这么一个义女，就满心满足。 陈氏和崔氏也从萧清那里得知了陆廉的意思，想到陆廉和张娘子的名声，两人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她们现在巴不得萧玥名声再响些，这样就能找到合适的人家了。 两家就在别院里办了一个家宴，请了两家的近亲说了，萧玥认陆廉和张娘子为义父义母的事，萧珩作为两家共有的亲戚也参加了这场家宴。 萧铮和萧清看到他很是高兴，两人跟萧珩、陆廉天南海北的聊着，萧四郎和萧六郎当摆设般坐在四人身边，听着四人闲聊。 八皇子成亲后，便被册封为赵王，开府另住，还在朝中领了一个闲职，不再上书房念书了。萧六郎也不是伴读了，这段时间他赋闲在家，暂时还没找到事干，就时常去赵王府跟赵王下棋看书。 赵王才能平庸，在朝中也不得皇帝喜爱，说来跟着赵王也没什么前途，但这满京城官员多得去了，雄心勃勃的人更不少，可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就一个七八品的小官，在京城甚至无片瓦遮身。 从这角度来说，萧六郎的起点就比其他人要高无数倍了，他对自己现状也很满足，他是庶子，家里对自己的重视肯定比不上嫡长子的大兄，但家里就两个儿子，父亲也不会不管他。 萧清也想给儿子找个前途，可现在京城的职位僧多粥少，他官位也不低，可刚安排长子，立刻安排次子有点太打眼，所以他准备暂时缓一缓。 倒是萧珩突然问道：“六郎在家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想过将来想做什么？” 萧六郎怔了怔，如实说：“能找到什么活就干什么。”身为庶子，他向来务实。 这过分老实的话，让萧珩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想到自己的盘算，他心中暗想，他将萧家那些人都安置好了，也算对得起他们了，“你可想来大理寺卿。” 因萧珩禁廷尉大都督的关系，很多人都会忽略萧珩另一个身份，禁廷尉太敏感，萧珩也不想让小姑娘的兄长涉入其中，倒是大理寺他可以去。 萧珩的话，让二房众人又惊又喜，大理寺可是掌实权的地方，去里面当个小吏，说不定都比去礼部好，更别说萧珩也不可能让六郎去当小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去别院（五） 萧清谦虚地说：“六郎什么都不懂，去了大理寺不是给你添麻烦吗？还是算了。” 萧珩微微而笑：“六郎无论去哪个地方都要从头学起，大理寺听着名声响，实则里面琐碎小事极多，需耐得下性子的人才能翻阅查看历代宗卷，我看六郎是个稳妥人。” 萧珩跟萧六郎同辈，可萧六郎在他面前就仿佛小辈，他恭敬地说：“大堂兄您放心，我一定会听从大家教导的。” 萧珩微微颔首，这件事就算定下了。 这一夜萧珩是名正言顺的留在别院，不过他这夜没去找萧玥。他也知道自己时常晚上找她的举动太失礼，可有时候实在想她想得紧，哪怕不亲近她，听小姑娘几句娇嗔他也心满意足。 萧珩喝着解酒汤，闭目想着过几天的计划，马上两人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萧玥今天忙了一整天，洗漱过后，回房沾枕就睡了。反而是萧家长辈们都有些睡不着，现在家里四个孩子，三个都有了出路盼头，本来期待最大的一个却这么僵着，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陈氏是心里最难受的，她不是恶毒的人，家里孩子都好她开心，但想到只有自 己女儿没着落，她又忍不住伤心地暗暗抹泪，她家阿玥怎么这么命苦？难道真是红颜薄命？ 萧清听到妻子轻轻的啜泣声，轻叹一声，将她搂在怀里说：“别哭，阿玥会好的。” 陈氏呜咽道：“可是她现在我担心。”女儿现在没事就爱琢磨道经，这怎么能让她放心？ 萧清轻拍妻子的背：“她这样也行。” 陈氏仰头看着萧清，萧清说：“太华夫人威望极大，若是她真能跟太华夫人那般闯出名声来，这辈子也不用愁了。” 萧清自幼叛逆，看法自然跟以夫为天的陈氏不同，陈氏觉得女儿不嫁人就跟天塌了一样，萧清却觉得如果女儿真能扬名的话，不嫁人的也挺好的。 他给女儿留下充足的嫁妆，她跟几个兄姐相处也和睦，即便一辈子不嫁人，她日子过得也舒服。当然也是因为他了解女儿，如果是阿琳，他就不会让长女如此。 不过这话萧清没敢跟陈氏说，他甚至都没跟父母提过，以父亲的脾气，他肯定不允许有个不出嫁的孙女，他知道父亲迄今都没放弃让女儿攀高枝的想法。 萧清不会明着反抗父亲，可要是父亲看中的 人选不好，他也不会答应的。 陈氏似懂非懂地听着萧清的话，她没理解丈夫话语里的真正意思，只想着女儿已经当了张娘子的义女，若是能再得太华夫人的青睐，那也算闺阁女儿中的头一份，有了这名声的确不愁嫁。 陈氏想到这里，压在心头的石头也稍稍落地的，她忽略了，自己女儿压根不是愁嫁，而是每次说了人家都有波折，让亲事成不了。 萧清和陈氏说着女儿的事，崔氏和萧铮也在聊着孙女，崔氏问萧铮：“我怎么瞧你似乎不愿意让阿玥认张娘子为义母？” 萧铮说：“她认张娘子为义母很好，但我不喜欢陆廉。”张娘子贤良淑德，是个十分稳妥的人，她还这么喜欢孙女，由她来教导孙女再好不过了，萧铮不喜欢的是陆廉。 崔氏讶然问：“为何？” “他太惊世骇俗了。”萧铮眉头皱了皱，孙女这段时间时常去道观，在家也看起了道经，据说她甚至还跟太华夫人交好，这让萧铮本能地反感。 崔氏听了丈夫的顾虑，不以为然道：“你就是太迂腐古板。”崔氏知道丈夫向来只喜欢女子贞静贤良，对世人推崇的太 华夫人也颇不以为然，却不想他连孙女都管上了。 “阿玥这段时间够委屈了，她也没有跟别人那般放肆，只是去道观诵经罢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难道还想把她关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许去？”崔氏越说越气，想起他当初非要对外传九娘的死讯，不顾孩子死活，新仇旧恨一齐上来，她干脆起身往外面走去。 萧铮听到妻子发怒，就不敢再说话了，见她连外衣都不穿地往外面走，不由一怔，脱口问道：“你去哪里？” “我去隔间睡，不想看到你这食古不化的糟老头子！”崔氏说完重重地摔了幔帐，吩咐丫鬟在隔间铺床休息。 萧铮脸都黑了，可又不敢现在过去触妻子霉头，叫不回人不说，恐怕还要被她再骂一顿，萧铮心中腹诽，他哪里食古不化了？他要食古不化，还能容得了她几次三番地骂自己，还动辄跟自己分房？ 萧玥还不知道自己让祖父母吵了一架，祖母把祖父都撇下了，第二天一早，她跟萧琳早早起身，伺候长辈们洗漱用膳。 张氏跟陆廉清静久了，第一次看到家里孩子众人热闹的场景，两人不习惯同时 ，又有些新奇。饶张氏不是抓着孩子就催婚的人，都忍不住暗暗期待，将来义女是不是能跟自己生一堆小孙孙、小孙女。 萧家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要成亲了，将来肯定有一堆孙子孙女，也不一定有精力照顾出嫁女，她可以替女儿照顾外孙、外孙女。 陆廉听着妻子絮絮叨叨的话，想着前几日萧珩跟自己谈过的事，只觉头痛欲裂，要是萧珩那事能成功，他们就真多了一个女儿，只是这事将来事发，别说萧家了，就是妻子都不肯跟他罢休。 他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不当人子！” 陆廉说话声音甚轻，张氏没听清他说什么，她好奇地问：“夫君，你说什么？” 陆廉摇头：“没什么。”他搂着妻子的肩膀说：“我们明天先回去。” 张氏奇怪地问：“为何？”他们在家也什么事，还不如留在这里跟阿玥多住几天，她还想跟陈氏多说些话呢。陈氏不认字，可她性情开朗娇憨，张氏跟她处得极好。 陆廉说：“那臭小子让我回去替他办几件事。”陆廉说起“臭小子”时有些咬牙切齿，明明是他要娶妻子，为何拉着自己一起下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动乱伊始（一） 张氏闻言不假思索道：“那我们快回去，正事要紧。” 陆廉幽幽道：“难道不替他干活，陪我回去就不是正事。” 张氏又好气又好笑，推着丈夫说：“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心眼还这么小？”夫君跟阿珩在一起时候就没正形过，也不想想他都是当祖翁的年纪了，还跟阿珩怄气，也不知道谁是师兄。 陆廉哼了一声：“我要不是他师兄谁管他！”就这次的事，要是换了别人来，他不将来人揍一顿，他就不是陆廉。可萧珩亲自开口求自己，想想那小子年纪一大把还形影单只的样子，陆廉心软了。 这小子打小性子淡，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难得有个心动的人，他希望这小子能成。他轻叹一声，罢了，自己只是师兄，也不是亲爹，管不了那么多了。 哪怕是亲爹，上头那位不也是不管吗？陆廉暗暗思忖着，不过自己这位义女看着绵软，实则心里主意颇正，等她发现那小子布置后，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陆廉心里多少有点期待。 陆廉跟张氏认过义女后，第二天下午便离开了，萧珩走得更早，他一大早就跟萧清、萧铮一起离开了，三人都要回去上 朝。 萧琳成亲在即，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崔氏和陈氏也不能久留，萧琳倒是想留在别院再玩几天，但奈何王修的祖母要过寿了，崔夫人要带萧琳去王家拜寿。 按理这是最好的社交场所，崔氏也把萧玥也带去，可萧玥脸上还没有好，她不愿意出门，崔氏只能叮嘱她在庄上好好养病后便离开了。别庄下人家丁甚多，大家把萧玥独自一人留在庄上也没什么不放心。 家里人都知道小十这些天因婚事问题，心气不顺，也都很体谅她，也有心让她在别院好好散心，等脸彻底好了以后再说，谁都以为她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即便有心让萧玥摆脱萧家身份的萧珩，都没想到京郊会突然出现流民暴动！时下正是盛夏时节，既不是秋收过后收税的时候，也不是初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按理应该不会有大批量流民出现。 可谁能想到，前几天的一场大暴雨，会让成县附近的河堤决堤，一下子周围数千亩良田都淹没了。而当地官员因担心朝廷问责，竟然压着这场水灾不上报。 与此同时，成县附近的富户也大肆搜刮自家佃户的粮食，高价卖出粮食，想要借此侵占更多的良 田。大量依靠农田为生的良民失去了自家赖以生存的田地，又不愿意留在家里活活饿死，只能往京城方向逃难。 成县离京城约有五百多里，差不多走上大半个月就能到京城，所以成县附近的百姓一旦逃荒都是去京城的。流民中有个读过几年书，心气甚高的，想到家乡惨状，便想赶去京城敲登闻鼓。 登闻鼓一响，就连皇帝都会惊动，这样成县的惨状就没法瞒不下去了。可惜这些人只知道有登闻鼓，却不知道大梁的登闻鼓已经快一百年没有响起了。 守在登闻鼓的侍卫可不仅仅是守着登闻鼓，还是防备着有人敲响登闻鼓。毕竟一旦敲响了登闻鼓，是要先廷杖三十后再诉冤情的，没有奇冤一般人是不可能来敲登闻鼓的。 而历代登闻鼓一旦敲响，往往都是一场朝堂大震动，基本每次轻则摘走大批乌纱帽，重则有不少官员人头落地，是故没有一个官员想要听到登闻鼓鼓声。 所以一旦发现有人靠近登闻鼓，看守的侍卫就会将人赶走。那人试了好几次，甚至还想在晚上宵禁时靠近，但除了险些被人抓去大牢外，他莫说敲鼓了，就是连鼓皮都没摸到。 这些 人能憋着一口气，从家乡逃难来京城，还试图敲登闻鼓的，都不是寻常的愚民，心里也有些盘算的。眼见求告无门，官官相护，这些人一发狠，干脆造反了！ 他们也知道在京城动乱是死路一条，故只是煽动流民在京城郊外暴动，而京城那些大官们的别院成为他们首当其冲的打劫对象。这些流民能逃过水灾，熬过路上的意外来京城，基本都是青壮年。 而京城大户在郊外的别院，平时没主人时又能有多少家丁护卫？只能眼睁睁地被这些流民突破大门，将家中财物掠走。掠走财物都是运气好的，还有不少人家出了人命，甚至连家中婢女都被流民抢走了。 而这些动乱都是在晚上发生的，等京城内接到消息时都快天亮了。萧清接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被他留下别院的女儿，他眼前一白、腿不由自主地一软，整个人一下瘫软下来。 正在给父亲请安的萧四郎、萧六郎吓了一跳，连忙去扶萧清：“父亲！” 萧清这辈子也经历了不少风雨，不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可这事事关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他如何能冷静，他这会大脑一片空白，目光茫然望着两个儿 子。 萧四郎、萧六郎吓坏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他们也担心萧玥，可到底不是跟萧玥一起长大的，对妹妹再关心，也不会慌了手脚，萧四郎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叫大夫。” “不用。”萧清勉强稳住自己，他命令自己也要立刻冷静下来，他越冷静越能把女儿救回来：“这些件事先别往内院说，你们现在随我出城！”他要去把女儿接回来！ 萧清不停安慰自己，他们离开前留下了不少家丁，有这些家丁在，只要紧闭门户，家中别院不一定会有事的！对的！阿玥那么聪明，她肯定会躲起来了的！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萧清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勉强直起了身体命人备马，他在清点家丁，让大家带上武器，他要去把女儿接回来！ 萧四郎和萧六郎互视了一眼，萧四郎迟疑道：“父亲，我们现在不能出城。”今天一大早城门就关闭了，只许禁军出入。 萧清眼睛发红：“我去见陛下。”他去问陛下要批文，他要出城找女儿！ “三郎君。”男子恭敬的声音响起，一名青衣侍从从外面走来，对着他行礼说：“郎君已经出城了，他让您暂时别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动乱伊始（二） 这位青衣侍卫就是肖晨，他是萧珩身边对二房最熟悉的近侍，萧珩急着出城接萧玥，就让肖晨过来安抚萧清。 萧珩是禁廷尉大都督，并非禁军统帅，流民叛乱这些是禁军的事，跟禁廷尉关系不大。可萧珩一想到小姑娘还在外面就心急如焚，他甚至都来不及入宫跟皇帝说一声，便带着近卫策马出城。 京郊叛乱，今天早上城内外马匹声都没停过，百姓们都战战兢兢的，没人敢在城里乱逛。萧珩等人策马出城时，城门守门的士兵看到禁廷尉的官服，甚至都没敢阻拦，直接开了城门放人出城了。 萧珩出城后，加快了速度往别院疾驰，他面沉如水，理智告诉他，阿玥不会出事的。毕竟自己留了那么多人手保护她，那些人未必能护送她回京，但靠着别院便利，保护她几个时辰可以的。 可一想到她现在可能陷入危机之中，萧珩忍不住又加快了速度，几乎不管马匹死活地往前疾驰。 跟在萧珩身后的侍从，都是随着他出生入死的死士，大家从来没见郎君如此失态过，大家知道姑娘在郎君心中地位不一样，不然郎君也不会心心念念地想给明媒正娶姑娘了。 可见郎君不顾自身安危，甚至都不愿意花时间清点亲卫，就急着去民乱之地救姑娘，大家知道还是低估了，姑娘对郎君的重要程度。众人皆不由自主的扬鞭催马，心中战意大起，接下来恐怕会有一场大战！ 事实也正是如此，众人策马出场不过一盏茶时间，路上就看到了一小队拿着柴刀的流民。流民们看到马队时，一个个面露惊慌，有人下意识地想逃。 其中一名握着柴刀的人大喝一声：“大家别慌！这些人不是禁军！是禁廷尉的人！都是害我们饿肚子的狗官！我们上去杀了他们！” 那人的大喝声，一下安抚了众人慌乱的情绪，大家紧握着手中的柴刀，这些柴刀都是大家昨天从百姓家里抢来的，大家昨天连夜磨锋利了，这些狗官也是血肉之躯，还能不怕武器不成？ 想到这里，大家胆气不由壮了几分，目露凶光地看着疾驰而来的马队。这些流民大多衣不蔽体，但全部都是青壮年，手握凶器、龇牙咧嘴的时候也颇为威慑力，普通人看到这一幕肯定早吓得腿软了。 不过萧珩这些人，手下也不知有多少亡魂，即便是真正的战场都见识过，哪里会把这 些小喽啰都算不上的流民看在眼里？ 萧珩甚至都停马亮出兵器，直接扬鞭一抽，就将一人卷起，随后丢入人群之中，整支队伍被他这么一砸瞬间支离破碎，与此同时马队也冲入了队伍之中，为首几人瞬间被马匹们踩成了肉泥。 看到同伴的凄惨的死状，大家鼓起士气一下子散了。很多人在昨夜打劫之前，也不过只是普通人而已，他们能靠着凶性杀人，却无法接受自己被踩成肉泥。众人顿时慌乱地四散逃逸，萧珩也没追他们，继续往别庄疾驰。 “郎君。”萧珩身边武艺最高强的死士追赶到萧毅身边，“那些人不对劲。”寻常百姓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能分辨禁军和禁廷尉？说话的人显然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萧珩冷笑：“无所谓。”只要阿玥没事，幕后指使者他迟早会找出来。萧珩不去想让他无法接受的结局，他的小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随着第一队流民出现，接下来萧珩等人也陆陆续续地遇到了好几波流民。萧珩眼见自己行程屡屡受阻，他冷声说：“徐广达该死！” 徐广达是禁军统帅，负责京畿安危，京郊动乱，他都带人出发了，可禁军还没 有到，他不是该死是什么？ 近侍们知道郎君怒气已经积累到极致，大家一声不吭的上前杀敌，任何靠近他们的流民都死在流箭之下。这些青壮流民杀京郊附近的农户还行，可对上正规军他们只有死路一条，这也是历代流民叛乱大多不成气候的主要原因。 萧珩这次出行带了二百余名禁廷尉好手，他带这么少的人，一来是时间紧急，他等不到调动更多人手；二来也是这些禁廷尉好手都是身经百战之人。 这么多人别说是对上数百流民，就是上千敌兵都有一战之力。萧珩一开始还只想先冲到别院，后来发现别院附近正是流民最多的地方，他也不急着冲入别院，而是将这些流民全部斩杀。 他目的是救人，所以即便他知道这些人后面有人，他也没准备留活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靠这些流民，他也能知道幕后指使者。更别说这些流民未必知道自己后面有人。 几个贱民而已，难道还有人妄想跟贱民图谋大事吗？萧珩面沉如水，手下不停。他这会手中用的已经不是弓箭，而是军中专用的弩弓。 弩弓杀伤力不知比弓箭强了多少倍，几十名禁廷尉骑马 一字排开，数十支弩弓齐发，几乎是以摧拉枯朽之力平推前进。这些没受过军中特训，甚至之前从未见过血的流民，哪里扛得住这种大场面？ 一些大胆的人还有勇气逃离，一些胆小的早吓得瘫软在地，大小都失禁了。萧珩压根不要活口，不管是求饶、还是逃跑的，他一律格杀勿论。 就在萧珩大开杀戒的时候，远处又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队禁军疾驰而来。这队禁军也看到萧珩这里的情况，为首的将领见状，勒住缰绳、放缓速度。 而他身后则冲出数十骑，将那些逃窜的流民一一斩杀，这些人手握长刀，每一刀劈出都起码要带走一条人命。 萧珩冷笑一声，幽州陌刀兵！他也没跟来人寒暄，再次策马往别庄疾驰而去，流民已基本被他剿灭，他这一次几乎畅通无阻。萧珩身后不只有禁廷尉，连刚才来的禁军首领都紧紧跟着他。 众人一路疾驰到别院，入目就是几具尸体，萧珩握住缰绳的手青筋凸起，他双目扫视四周，见别庄大门紧闭，尸体只有流民，并无其他人，他神色不由微松。 他翻身下马，扬声喊道：“有人在吗？快开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动乱伊始（三） 萧珩几个明显看到墙头上有人探头张望，那些人看清是萧珩，大喜过望：“郎君！是来了！”家丁们连忙打开大门，让萧珩进来。 萧珩只带着几个近侍入内，其他人都守在大门外，隔绝了任何窥探的目光。 魏肃沉默地望着紧闭的大门良久，才在侍从的催促下策马离开。萧珩可以只杀人，不清扫战场，他是禁军，既然来了就要负责善后，不然还不如不来。 有萧珩在，阿玥应该不会有危险吧？魏肃很想亲自确定萧玥的安危，但他知道萧珩不可能让他进去，他也没有进入，他又望了一眼紧闭的萧家大门，调转马头离开。 萧珩一入别院就感觉到院中气氛有点不对劲，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气氛不对劲，而且院子里的人也似乎太少了点，他眉头紧皱：“姑娘在哪里？”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战战兢兢道：“昨天半夜突然有一股流民想砸开别院大门，我们一开始也紧闭大门，但是那些流民居然拿了梯子从后院翻墙进来。 大家都吓了一跳，幸好姑娘院子有侍卫，杀了那些流民，那些侍卫见家里太乱，又担心后面还有流民进来，就带姑娘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姑娘去 哪里了。” 说话的下人尽量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他偷偷瞄了一眼大郎君，猜那些侍卫可能是大郎君留给姑娘的，大郎君对姑娘可真上心，居然将自己亲卫分给大姑娘。 萧珩神色紧绷，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出门，去找被侍卫带走的萧玥。她身边的人都是禁廷尉的好手，即便离开，应该也留了痕迹让他们追踪。 只是萧珩的搜索并不理想，毕竟这一夜经历了暴动，很多地方都被破坏了，那些痕迹都是断断续续的。萧珩领着人一路搜索了大半天，都没找到人。 饶萧珩再喜怒不形于色，都沉不住气了，“给我调集人手继续搜！”他不信阿玥会出事！萧珩向来自负，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后悔情绪中，他始终认为与其后悔，还不如事后补救，日后不犯错便是。 他从来没想过，不是所有事都能事后补救，他若知道会有今天这事，他一定寸步不离地带着阿玥，哪儿都不让她去！ 萧珩搜人行动太大，瞒不过有心人，魏肃带人清扫战场的时候，就听说萧珩一直在找人，他猜到可能阿玥出事了，他急急的做完手头的事，一路骑马来找萧珩。 当他看到萧珩带人骑马站在一座 小山丘上，面前跪着一群伤痕累累的流民时，他心中一沉，他顾不上跟萧珩的恩怨，径自策马来到萧珩面前：“人还没找到？” 萧玥是姑娘家，在流民暴动中失散，即便后面安然无恙地找回，对她名声也是极大的打击，是故魏肃故意避开了人称。他也不在乎阿玥的名节，他现在只希望她还活着。 萧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勒起缰绳就要转身离开，他抓这些流民也不是为了泄愤，是想打听消息。阿玥身边侍从不少，这么一行人离开，也是大动作，应该有很多人看到。 魏肃叫住了萧珩：“需要我帮忙吗？”魏家本就是武将世家，家里的家丁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其中不乏斥候，这些人找人未必比禁廷尉差。 萧珩不想理会魏肃，可想到阿玥现在还等着自己去找他，他缓缓颔首道：“多谢。”他跟魏肃想法是一样的，他不在乎名节，他现在只要阿玥活着。 城内萧家正翘首以盼等着萧珩回来，二房是既担心萧玥又担心萧珩，阿玥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在别院，如果真有流民攻入，她该怎么活下去？ 萧清说是让人瞒着内院女眷，可这么大的消息哪里瞒得住？莫说是 陈氏了，就是崔氏和萧琳都哭得差点晕厥了。 萧琳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拉着她一起回来的，要不我留在别院陪着她也好。” 崔氏哭道：“这个是人祸，跟你何干？你若也留在庄子里，那不是要我的命吗？”她只有三个孙女，小九已经走了，剩下两个都是她眼珠子，没了一个都是要她的命。 “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崔氏想到小孙女自跟魏肃说亲后便一路坎坷，她迁怒魏家道：“都是魏家那小子八字不好，克了我家孩儿！” 萧琳也觉得魏肃是妹妹命中克星，不说前世，这辈子两人倒是差点订婚了，却婚事还是没成，他倒是娇妻美妾在怀，却害得妹妹避到了别院，结果遇上了流民。 萧琳想到萧九，她心中慌乱，当初九娘只是私下失踪，父亲和祖父都为了家中名声当小九死了，要是阿玥有什么三长两短，祖父会不会逼死阿玥？ 她蓦地抓住了祖母的手，颤声喊道：“祖母，阿玥她——九娘她——”她已经慌得语无伦次了。 崔氏也想到了这一遭，她神色一沉，“他们敢！”小九那会是找不到了，她只能认老头子对外说她死了。 可这一次有大郎在，一 定能把阿玥找回来了。阿玥回来她就养她，她有嫁妆，她养孙女一辈子，家里那些男人休想动她命根子！ 萧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祖母，我不要嫁妆，我的嫁妆都给阿玥。” 崔氏轻拍她的背：“别胡说八道，事情也没那么糟，说不定一会阿玥就回来了。大郎是有本事的人，他不会乱来的。” 大郎愿意这么危险的时候去救阿玥，显然他是重视阿玥的，他一定会注意保护阿玥名声的。 崔氏想到这里，连忙吩咐心腹将下人约束好，绝对不许将阿玥在别院的事说出去，谁敢乱嚼舌根，全部发卖！ 崔氏这次是发了狠心，但根本不用他出手，萧清已经将下人约束好了，他手段比崔氏狠多了，谁敢去外面胡说八道，全家一并打死！他抱着刚醒来的妻子说：“别担心，我不会让阿玥出事的。” 陈氏刚刚是因为接到流民暴动的消息，惊慌之下晕厥过去的，刚被府医救醒，这会正浑身无力，她听到丈夫的话，泪水如珍珠般不断落下，阿玥——她的阿玥一定要活着！ 可即便萧家如此千防万防，萧家二房十娘子在别院被流民掠走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在京城显贵人家流传开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动乱伊始（四） 如果萧珩在，他肯定第一时间知道是有人在故意推动流言，可他现在分身无暇，也管不了京城流言。萧家二房心思也都在找回萧玥上，压根没注意京城风向。 再说现在京城这情况，大部分人注意力都在郊外的动乱上，对谁家女儿是否丢失并不太在意。再说这种毁人家孩子名节的流言，一般人也不会明着说，萧家也不是没有排面的人家，谁家愿意结仇？ 可这流言偏偏传了出去，显然是有心人在推动，大家心里大致有数，萧家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萧珩这会离京是为了找自己堂妹，还以为他奉了皇命外出平乱。 殊不知这会紫宸殿里，天和帝正气得对心腹大发雷霆：“外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他带了几百人就敢出城！他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不成？他就不怕自己出事？” 流民暴动后，天和帝是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调动禁军镇压，奈何徐广达那个废物，暴动都这么久了，连魏肃都带兵出城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后来天和帝接到萧珩传来的回报，说他基本已经将叛乱平定，他还很欣慰这小子孝顺，居然不顾自 身安危地替自己分忧，哪里想到这小子替自己分忧只是其次，主要是去找他家堂妹！ 天和帝既然担心他安危，又恼他被美色迷了心思：“这小子就是有了媳妇忘了长辈！色迷心窍！” 内侍自然清楚天和帝对萧珩有多偏心，他赔笑劝解说：“萧都督也是想替您分忧，您瞧他都是平乱之后才去找人的，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若是真被流民抓去，那多可惜。” 内侍随着天和帝见过萧玥，他在后宫见惯了美人，也被这姑娘的容色所惊艳，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若是被流民糟蹋了多可惜？ 天和帝轻叹一声：“都是孽缘。”贵为一国之君，天和帝并不会无故迁怒于一个弱质女流，可偏偏这女孩子不仅勾走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还让自己女儿夫妻不和。 一旦观念定了，即便太华夫人说着孩子是天生贵人，他也很难再对萧家那丫头有好感，不过他还是希望这丫头能早点回来，她要出什么事，萧珩那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自己生孙子了。 天和帝突然灵光一闪，偏头对内侍说：“要不干脆让那丫头借着这机会换个身份得了，我也好早点抱孙子。” 这话内侍可不敢附和，只吞吞吐吐道：“这事还是要大都督做主。” 天和帝听到这话，心里一股气就散了，孩子大了，就不听自己的了，之前催了他多少次，他就当耳旁风吹过就散。罢了！难得遇上他中意的人，就随他去了。 “让徐广达帮着一起平乱，跟他说，他要是再拖沓，朕就让他去岭南领兵去！”岭南这会还是没开发的蛮荒之地，去岭南领兵就是把他流放了。 内侍恭声应是：“奴婢这就去。” 京城内风起云涌，城外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流民基本都被萧珩斩杀，余下的残部也由魏肃清扫了。徐广达带兵过来时，没看到萧珩，只有魏肃在指挥郊外幸存的农户们处理流民的尸体。 他当然不过好心地安葬他们，但不处理也会引发疫病，是故魏肃命人在城外挖坑，将这些人都丢到坑里埋了。 徐广达看到魏肃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抢在自己面前将大半功劳都抢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只是这小子是魏彦的儿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阴阳怪气地夸了他一句：“魏公子果然虎父无犬子。” 魏肃淡漠的扫了徐广达一眼，都是这废物，如果他反 应快一点，阿玥何至于会失踪？ 来晚了还不觉得有错，要是换在父亲麾下，早砍头示众了。不过他是禁军大统领，自己管不着，他无能对父亲也有好处…… 徐广达又找了一圈，发现萧珩是真不在，而不是他先前以为的，他在别的地方处理事务，他回头问魏肃：“萧都督去哪里了？” 他可以不忿魏肃抢自己功劳，却不敢对萧珩有微词，萧珩的权势不是他能比拟的。 魏肃说：“有两个流民头领逃逸了，萧都督派人去追了。”魏肃当然不可能提萧玥的事，就随便扯了一个借口。 徐广达听得一头雾水，区区两个流民头领值得萧都督去追？他连忙吩咐手下人说：“快赶过去帮着萧都督一起追人！” 魏肃冷笑，现在去追人，他还知道萧珩去哪里了吗？魏肃想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的萧玥，神色越发焦虑，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有侍卫保护，还能去哪里？ 萧玥其实正在一个山洞里，这山洞是禁廷尉很早之前的据点，里面火堆、器具俱全，她正裹着一件斗篷坐在火堆旁簌簌发抖。山洞阴暗潮湿，跟外面的气温是两回事。 萧玥这次出来得急，手头什么都 没带，幸好她提前想到赶夜路可能会冷，换了厚衣服，还披了斗篷，不然自己非冻死不可。 颜女官煮好了热水，用一个干净的葫芦瓢盛了递给萧玥：“姑娘喝点热水吧。” 萧玥这次出来，只跟了颜女官这些有身手的女侍从，其她丫鬟都没带走，他们是要保护姑娘安全，带了那么多弱女子还怎么离开？ 萧玥眉头紧蹙，她还在担心被留下的珊瑚、桃红她们，不知道她们躲在密室里安不安全？有没有被流民发现？ 萧玥还不知道堂兄已经过来找自己了，而留在密室的珊瑚、桃红几个迄今还躲在密室，完全不知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颜女官看出萧玥的担忧，安慰她说：“姑娘别担心，大家都会没事的，这会京城禁军也该出动了，说不定大郎君也会派人来接应我们。” 当时围在别院的流民起码也有数百人，萧玥身边侍从都是好手，如果让他们硬拼，说不定也能拼个全身而退，可他们还要保护姑娘，大家哪里敢硬来？就带着萧玥来这个山洞暂时躲避。这里隐蔽，易守难攻，流民进不来。 萧玥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传来惊喜的声音：“大都督！” 第一百八十章 动乱伊始（五） “大堂哥来了！”萧玥第一次这么期待萧珩的到来，她一下站了起来，想去迎萧珩，结果因为起身太急，脑袋有些发晕，她身体不由晃了晃。 “姑娘！” 颜女官刚想伸手扶住萧玥，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快速上前，扶住了萧玥，萧珩沉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他出来得太急，没带上军医。 萧玥身体晃了晃就恢复过来了，她仰头笑道：“我没事，就是起来太急有点头晕。”她欢喜地抓住了萧珩的衣袖，“堂兄你怎么来了？” 萧珩微微一笑，他四处张望了下，选了一块相对比较平坦的青石坐下，然后将萧玥抱到了膝上，“我不放心你，一接到消息就来了，昨夜吓坏了吧？” 萧玥脸色微红，她倒不是羞怯萧珩亲近的举动，两人私下这种亲近举动她做过很多次了，她早习惯了，她不习惯两人在外人面前这么亲近。 虽然大家都背对两人站立，可萧玥还有一种掩耳盗铃之感，背对他们站立又不代表他们不知道？ 萧珩知道她的小性子，要是往常他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对她如此失礼，可现在他正处在失而复得的情绪中，恨不得将她揉 入怀中，哪里舍得放手？ 他唇贴近萧玥的额头，亲吻着她发丝，“阿玥没事了。”他说是在安抚萧玥，还不如在安抚自己。 萧玥察觉堂兄抱着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她不再说话，而是柔顺的靠在他胸膛上，萧珩抱了她好一会，才发现她今天不同以往的乖顺，他心中越发怜惜，玥儿说是吓坏了。 萧珩情愿她天天对自己使小性子，也不愿意她这样，他爱怜轻抚她鬓发，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我们回去。”山洞寒气太重，不能久待，她身体受不住。 萧玥被他抱着出了山洞，洞外都是禁廷尉的好手，全是萧珩心腹，只是不在萧珩身边贴身伺候罢了，众人见大都督用如此亲昵的姿态抱着自家堂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震惊。 大都督不是说找堂妹吗？哪有堂兄妹这么亲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婚小夫妻呢…… 萧玥想下来，不过被萧珩紧紧搂住，他将自己斗篷盖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盖上了，抱着她往山下走，“山路难走，你别摔了。” 萧玥欲言又止，她不胖可也不瘦，堂兄真能抱着自己下山吗？他有那么大力气吗？事实 证明，萧珩的身体确实很好，起码力气和耐力都是顶尖的，他真将萧玥一路抱下山。 众人的马匹停在山下，萧珩将她安置自己的马上，萧玥突然拉住了萧珩的手，有些不安地问：“堂兄，我们这么回去真没问题吗？” 萧珩安抚她说：“放心吧，一切交给我。”他当然不会这个时候带她光明正大的回京城，要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萧珩考虑得很周到，阿玥不过一内院弱质女流，除非是亲近的家人，不然谁会在意别家的女儿昨夜住哪里？他带着萧玥起了小半个时辰，禁廷尉的人便牵来了马车，萧珩便跟着她分开走了。 他先回京城复命，阿玥由属下带着分散低调入城，然后先住在自己别院里，等他回来后再回萧家，这件事便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可这次哪怕是算无遗策的萧珩都算错了，他不过才离开京城半天时间，萧家十娘子失踪的消息，就传得勋贵人家都知道了。 萧珩刚回京城时还不知道这消息，他急着去宫里跟陛下说民乱的事，不管他初衷如何，最少民乱是他平定的，做了事就要邀功，萧珩理所当然地入宫找天和帝邀功去了。 天和帝担心着他，见他安然无恙的入内，脸上居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沉着脸道：“你还有脸来？” 萧珩先上前恭敬给他请安，请安过后才笑道：“我替您把那些乱民都杀了，您还生我气？” 天和帝闻言更糟心，“生气？你以为自己是谁？禁军大统领？带着禁廷尉那些人就去暴动之地，你真当自己刀枪不入了？” 萧珩冷笑：“我禁廷尉的人不是禁军，也能替您分忧！” 天和帝听得心头一软，但想到他的真实目的，他依然板着脸说：“你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还是去找那丫头的。” 萧珩微微一笑道：“有没有阿玥，我都会做这件事，只要有我在，这些事您都不必费心。”他顿了顿又说：“阿玥我也喜欢，我心疼她。” 天和帝本来听了萧玥前面的话，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听到他的话，他又好奇又好笑，“我看你这小子就是色迷心窍！” 萧珩笑而不语，他跟阿玥的感情是两人的私事，他会跟天和帝说，但不会跟他聊这些。 天和帝长叹一声：“你要真喜欢就早点成亲吧。”大约是所有当父母的都熬不过孩子 ，尤其是这年纪老大不成亲的孩子，天和帝就指着他早点生孙子。 “你给我多生几个儿子，你生一个孩子，我就册封一个爵位，男女都有。”天和帝自认自己十分开明，只要是孙子，男女都无所谓，他都给爵位，只要他愿意生。 萧珩敷衍应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抱孙子。”他心中暗暗好笑，就自家那个小娇气包，还能生几个？她能给自己生一个孩子，他就谢天谢地了。 萧珩从小就是天才，这天赋不仅表现在课业行事上，还表现在他敏锐观察力上，他大约是这个世上唯一透过萧玥温顺面具下不驯本质的人。 她肯定跟时下大部分认为多子多福的人不一样，不会愿意多生孩子的。萧珩也不在意这些，即便现在幼儿夭折率高，他也不觉得多生孩子有用。该有孩子的总会有孩子的，没孩子的，生再多也无子。 他自己也不喜欢孩子，更不在乎绝后，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多年不娶妻了。其中固然有国公府的缘故，但主要还是他对这些提不起兴致来。 现在改变主意，完全是给萧玥一个更光明的坦途，他必须要成亲有子嗣，将来才能更进一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流言蜚语（一） 萧珩在宫里跟天和帝说话的时候，萧玥也假扮成禁廷尉随众人入城，去了萧珩在京城的别院。肖晨早早接到萧珩传来的消息，赶来别院里照顾萧玥了。 萧玥由丫鬟伺候着，舒服的洗了个澡，还没等丫鬟给她擦干头发，她就靠在软榻上睡着了，连膳食的香气都没能让她起来，她快有一天一夜没合眼。 萧珩回来时，就见自家小姑娘趴睡在软榻上，长长的青丝散在后辈，少数滑在她颊畔，雪肤乌发，即便是睡着也美得心惊动魄。 萧珩伸手缓缓的替她理顺散乱的发丝，或许自己真被陛下说中了？他的确是色迷心窍了，即便看着她的睡颜，他都满心愉悦。 萧珩伸手用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的耳垂，柔嫩的触感，仿佛在抹着一方羊脂玉坠，萧珩都不忍心放手了，他俯身温声唤道：“阿玥该起身了，你还没用膳呢。” 睡觉随时都能睡，但不吃饭会坏了身体，萧珩也不能让她现在多睡，她现在睡了，晚上还睡得着吗？ 萧玥睡得十分沉，萧珩低声哄了许久，她浓密如蝶翼般的睫毛才轻轻的颤了颤，她意识还是混沌的，只感觉耳畔有人不 停的说话，她伸手抓了抓，随便抓来一块布一盖，将整个小脑袋都遮住了。 她这孩子气的举动，让萧珩忍俊不住，他将盖在她脸上的衣服抽回来，伸手想让她翻身，萧玥干脆抱住他的手，语气含混娇软的撒娇，“再睡一会会。” 萧珩听着她仿佛掺了蜜的声音，眸色微暗，“阿玥，乖，起来了。” 萧玥没吭声，萧珩无奈的摇头，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萧玥突然被人抱了起来，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茫然的眨着带着水光的黑眸，“堂兄？”她身上穿着柔软的丝缎寝衣，领口的系带有些松了，露出了一片柔嫩中透着粉色的肌肤。 萧珩对着她微微而笑，“醒了吗？” 萧玥迷迷糊糊的点头，她差不多醒了，但神智还有些混沌，来古代这么多年，她再没熬过夜，作息规律到缺一点觉，脑子就有点混沌，她对萧珩也没什么戒备心。 她跟堂兄相处了这么久，他有时候都半夜来自己房里，都没对自己做过什么过分举动，久而久之，萧玥就对他亲昵了些，她头靠在萧珩肩膀上，一双眸子依然闭着。 她这睡不醒的样子可怜极了，奈何 萧珩心硬如铁，他接过丫鬟递萧珩身上不肯起来。从昨夜逃亡开始，她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一直很害怕。 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即便知道这里即将会成为乱世，可那对她来说也只是模糊的概念，她从来不知道真实面对乱世会有这么可怕，她这还是有侍卫的，要是没有侍卫，她会有什么下场？ 萧玥完全不敢想象。她双手环住萧珩的脖子，脸靠在他胸膛前，听着他安稳平和的心跳，她忐忑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这一刻她无比清醒，在这个时代，只有身边这位才能护着她安逸、有尊严的生活。 萧珩看着向来娇气的小姑娘跟小猫儿般，不住往他怀里拱，他不禁心疼的问：“吓坏了？” 萧玥可怜兮兮的点头，盈盈的黑眸这会似乎溢满了水光。 萧珩语气越发温柔的安慰道：“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日后我绝对不丢下你一个人。”他再也不会放她一人去别院了，他甚至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萧玥轻轻的“嗯”了一声。 萧珩抱着她轻哄，“我们先用膳如何？用完膳，我陪你去花园走走消食。” 萧玥说：“堂兄，我们回家吧 。郊外突然发生这种事，家里人肯定急坏了。” 萧珩微微颔首：“好。”他目光一扫，发现颜女官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他眉头微挑，先陪着萧玥用完膳食，等她去里面洗漱换衣服的时候，他才开口问：“出了什么事？” 颜女官说：“郎君，现在京城里到处都是姑娘被流民掠走的消息。”更过分的话还有，只是她不敢对郎君说，等郎君看到下面呈上的消息，他也会知道的。 萧珩神色淡淡的问：“是谁传开的？”萧珩情绪控制近乎完美，即便现在他心理已怒极，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阿玥还没从惊吓中恢复，他不想吓到她。 颜女官小声道：“是长乐公主。” 萧珩眉头紧皱，“她这次又是为何？”之前长乐传阿玥谣言，萧珩让人压了下去，还告诉魏肃，他以为魏肃会教好她，没想她这次又闹事了，魏肃到底是怎么教妻的？ “公主同魏郎君感情一直不好，据说——”颜女官有些吞吞吐吐道：“两人迄今尚未圆房。” 萧珩冷笑一声。 颜女官硬着头皮继续道：“衡阳公主知道了这件事，就给魏郎君选了几个端庄贤淑的 侍妾，魏郎君都收用了……” 萧珩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颜女官一鼓作气说：“公主心里不服气，杖杀了一个侍妾，结果魏郎君将她身边的女官也收用了。这正是昨天的事情，公主正想找魏郎君麻烦，魏郎君就带兵出城了……” 驸马和心腹联手背叛自己，这让长乐公主如何能忍？她怒气冲冲的想找魏肃算账，却不想听到魏肃出城平乱的消息。连禁军大统领都没出面，他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出什么面？ 再一打听，知道他是听说萧玥还在别院后，才带兵出城的，长乐公主更是恼羞成怒，新仇旧恨，让她红了眼，要是萧玥在她面前，她恐怕要生撕了萧玥。 这会萧玥生死不知，她不仅恶毒的诅咒萧玥被流民抢走，还将自己的诅咒传了出去，现在京城许多勋贵都知道了这事。大家未必会相信长乐的谣言，可萧玥的名声却被她彻底毁了。 大家都知道了流民暴动的时候，她在别院住着，没人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怕萧家事后，大部分人家也不会再考虑这个儿媳了，这不是被人笑话吗？ 长乐这举动可谓狠毒之极。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流言蜚语（二） 颜女官伺候萧玥这么久，早把她当成自己姑娘伺候，见她名声被毁，她比谁都着急。偏偏这种事还没法补救，郎君再有权势，也没法控制人心。 再说郎君跟姑娘只是堂兄妹，他为了救堂妹带兵出城，就容易引起流言蜚语，更别说是他出面为堂妹背书了，这不是让姑娘原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吗？ 颜女官在宫里见惯了勾心斗角，各种手段都见识过了，长乐这种是最简单的，可也是最让人没法解决的，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颜女官将叹息深深地压在心里。 萧珩神色自若的听完，抬手对换好衣服的萧玥笑道：“换好衣服了？” 萧玥在里面换衣服，颜女官的话她断断续续听了一小半，她大概能猜到外面有自己不好的传言，可她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针对自己？她轻声问：“堂兄，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针对我吗？” “是长乐。”这件事萧珩压根没想隐瞒萧玥，瞒不住也没必要，阿玥不是这么脆弱的人，“魏肃无能，将自己内院弄成这样，还要连累你，幸亏你跟他婚事没成。” 萧珩迄今都不忘在萧玥面前打击魏肃 ，他很担心小姑娘对魏肃念念不忘。毕竟这小子装起来还挺有一回事的。 不过他也只能做戏了，他很看不上魏肃，齐家治国平天下，连自家内院都管不好，还有什么能力管其他？ 萧玥眉头紧皱，她有点担心家里人的反应，她不信父母会因为这事放弃自己，可保不准祖父会如此，毕竟他当初是第一个放弃九娘的人。 萧珩看出了她的顾虑，他笑着将她抱在膝头，“别担心，一切有我。”他还愁阿玥怎么放弃自己身份，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萧玥狐疑地看着堂兄，她怎么觉得堂兄不怀好意？“你打什么鬼主意？” 萧珩亲昵点点她小鼻子说：“我哪里打鬼主意了？” 萧玥说：“可我就觉得你在打鬼主意。”她杏眸微眯，“您若是现在愿意坦白，我日后绝对不跟你计较，你要是动什么鬼主意，别怪我以后不理你！” 萧珩闷笑一声，爱怜的低头亲吻她额头，都知道威胁自己的了，看来恢复得不错。他看到小姑娘杏眸瞬间瞪圆，他轻笑着说：“阿玥，你想嫁给我吗？” 萧玥睫毛扇了扇，嫁给他？她当然有考虑过这事 ，不过以两人的关系，起码也要等他改朝换代后才能如此吧？她迟疑道：“这样会坏了堂兄的名声吧？” 女人名声要紧，男人名声也要紧，女人名声事关生死、男人名声这事关他的事业。萧珩为帝时向来没什么特别不好的传言，应该是他名声不错，他会为了自己毁了自己名声？他们这算乱人伦，是要遗臭万年的。 萧玥不认为堂兄对自己应该不是一时冲动，可也不相信他会为了自己放弃自身经营多年的名声，这事关他的事业。虽说堂兄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流露过半点野心，可她才不信他是真尊敬上面那位舅父。 是真舅父，既是舅舅，又是父亲。萧玥暗暗撇嘴，所以喜好也会遗传吗？他父亲喜欢妹妹，他也喜欢堂妹？ 萧珩莞尔道：“我是男子，怕什么坏名声？只是这样的话，日后你可能会被人说嘴。” 他想给阿玥一个婚礼，给她一个正妻名分，给她一切，但却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阿玥来京城后，也见过好些贵夫人，日后她跟自己成亲，难免会被人说嘴，萧珩担心她受不住。 萧玥脱口道：“我不怕。”她又不 是纯正的古代女人，被男人抛弃了就活不下去，说到底她只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就好。以堂兄的性子，就算日后对自己感情淡了，他也会妥善安置自己。 这才是自己最想要的。有舒服的日子过、有钱花，还要什么自行车？不过她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似乎就想要一个名分死的，她不由低下了头。 萧珩看着她羞怯模样，笑意自眼中溢出，他额头抵住萧玥的额头，柔声问：“那玥儿愿不愿意嫁给我呢？”他很喜欢玥儿这样，之前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总让他有种自己在唱独角戏的感觉。 萧玥小声问：“那我们怎么成亲？”古代有姑表亲、姨表亲，可同姓不婚，两人的身份就是最大障碍。 萧珩说：“我之前是想让你放弃萧家身份，去当师兄的女儿，现在——” 现在他反而有些不愿意了，阿玥现在放弃萧家女儿身份，不是告诉被人，她身上真出了什么事吗？即便这些都是假的，萧珩也不想让她受委屈。 “给义父当女儿？”萧玥满脸茫然，“义父义母不是没有孩子吗？” “可以说你是过继的女儿。 ”这件事萧珩计划已经很久了，“师兄没有孩子，可他族人不少，过继一个女儿还是可以的，你过继的身份也不低，父亲也是当时大儒，名声不比师兄弱。” 只是那位长居江南，从不涉足官场，大家只知道他有儿有女，具体有几个儿女大家都不清楚。除非是近亲，一般人家也很少会说自家有多少女儿，只有等女儿快出嫁的时候才会带出来交际，顺便相看人家。 那位陆先生家中有个新近夭折的女儿，正巧同阿玥同岁，萧珩听了就让人暂时压下这件事，他准备让阿玥取代那个女孩儿的身份。 萧玥迟疑道：“这样不是亏待那个女孩子了吗？” 萧珩莞尔，“怎么算亏待？未嫁人的女子，不入祖坟，连香火都受不得，这样她还能有香火，算什么亏待？”阿玥日后就是陆家女儿，陆家傻了才会拒绝这份从天而降的荣华富贵。 萧玥沉吟了许久：“这事我想先跟阿娘说。”要是换在之前，萧玥绝对不答应，她娘就她一个女儿，她突然死遁，让阿娘刺激过度怎么办？可现在正巧长乐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自己，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机会。 第一百八十三章 流言蜚语（三） 萧珩闻言挑眉道：“你愿意？” 萧玥点点头：“我愿意啊。”她头靠在萧珩身上，“总不能老是让堂兄为我,操心。”她不在乎名分，但要是有个名分也不错的，在古代名分都是女人最大的保障了。 当然最关键是，她不愿意都没用，萧珩都想到这一步了，她不答应他会收手吗？这次或许会，可下次说不定就不会了。 他或许在小事都顺着自己，可这种事上他想做就做了，自己能做的大约就是将父母的伤害降到最低。 她的话让萧珩心顿时软成了一团水，他温声说：“你什么都不必费心，只要陪着你母亲即可，下面的事都由我来办。”他知道她今天吓坏了，她还小，让她母亲陪着她，更能安抚她吧？ 萧玥乖巧的点头，她就是想让阿娘放心。 小姑娘乖巧听话的样子，让萧珩心情甚好，他都舍不得放手了，干脆抱着她出门，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萧玥羞得满脸通红，“堂兄，这样会被外人看到的。” 萧珩将她放在马车的软垫上，微微笑着说：“不会，他们都不敢看。”萧珩的话让所有人下人能跪得都跪下了，不能跪的也拼命低下头，不敢往上瞄一眼。 萧玥：“……”鸡同鸭讲也不过如是了。 国公府二房里崔氏和陈氏听到萧玥回来的消息，两人一开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到萧玥纤柔的身影走进堂屋，两人才一下清醒过来。 陈氏扑上去死死地抱住女儿不放，“玥儿，阿娘的心肝啊——” 崔氏听着陈氏凄厉的哭声也止不住抹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就知道大郎一定会把阿玥救回来的。 萧琳也在一旁哭，她就知道阿玥会吉人天相的。 萧玥任阿娘抱着自己，她一面安抚阿娘，一面跟大家说起自己这两天的事。除了一开始流民攻击别庄时，她有些担心外，别的时候她都被人保护得很好，她也没受什么惊吓。 是故整件事她都说得轻描淡写，阿娘、祖母、阿姊够害怕了，她不想再吓她们了。 可即便是陈氏都知道，事情远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不过三人算是听出来了，这次阿玥这次能安然无恙，全仰仗大郎/大堂兄，崔氏对下人吩咐说：“快让厨房收拾一桌好酒好菜，大郎君出门这么久，也该饿了。” 她之前碍着大房和二房的隔阂，也不敢跟萧珩太亲近，这一次萧珩救了阿玥，崔氏 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对这位大侄孙！没有他，她孙女就没了！ 陈氏搂着萧玥不放，崔氏和萧琳也握着萧玥的手不放。萧琳喃喃道：“我就知道大堂兄最厉害了！”他们萧家后来能发家，也全仰仗大堂兄。 如果大堂兄前世没走，哪里轮得到魏家上位？她之前也想过如何阻止大堂兄没死，奈何自己一个隔房的堂妹，如何能亲近禁廷尉大都督？ 这一次大堂兄救了阿玥，萧琳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地阻止大堂兄将来出事，只要大堂兄安然无恙，他们一家子都会好好的。 家中女眷们围着萧玥欢天喜地，萧清听说爱女无恙，对萧珩千恩万谢，莫说他只是隔房的堂兄，就是亲兄长都未必能为妹妹做到这一步。 他拱手对萧珩说：“大郎，大恩不言谢，日后你但凡有什么差遣，尽管找我，只要我能做，我一定会做。” 萧珩忙扶住萧清：“三叔无须如此多礼，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萧清摇头，哪有什么该做的？他吩咐两个儿子说：“你们也过来拜谢大堂兄。” 萧四郎、萧六郎利索地给萧珩行礼道谢，父亲是大堂兄长辈，大堂兄不愿意受礼，他们代替父亲行礼便是 。萧四郎扪心自问，如果阿琳出事，他肯定去找她，但十娘出事，他就未必了。 萧六郎更是如此，他只是庶子，又无同母胞妹，对两个妹妹都很疼爱，但也仅是疼爱罢了，不可能为了救他们冒生命危险。不过两人也是真心希望十娘能安然无恙，这大礼他们拜得心甘情愿。 萧珩无奈地微微摇头，“实在无须如此多礼。” 萧清对萧珩说：“大郎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去用膳，用完膳我们再慢慢聊。” 萧珩沉吟了一会道：“也行，三叔正好有件事我想对你说。” 萧清诧异地问：“何事？” 萧珩沉声道：“就是阿玥的事。”他将侍从打听到的情况都跟萧清说了一遍，他眉头紧蹙，“当时我无暇他顾，忘了派人关注京城情况，反而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萧清知道外面有女儿被流民掠走的流言，却不知道这件事是长乐公主在后面推波助澜，而这一切都是魏肃治家不严引起的！他气急败坏，“竖子无能！幸好当初没把阿玥嫁给他！” 萧四郎、萧六郎也听得脸色铁青，这不是无妄之灾吗？萧六郎是赵王陪读，对宫里那些阴私手段门清，想到长乐公主这次 明明只是造谣，想要澄清也容易，可阿玥的名声也真毁了。 京城那些高门大户或许不会明面上说一句阿玥的谣言，可私下早将阿玥从自己媳妇名单上划走了，京城那么多勋贵之女，哪怕娶个门第不如萧家的，也没必要娶个名声被败坏的。 萧四郎和萧六郎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萧四郎甚至担心八娘，她还没成亲，虽说郊外出事那会，八娘去了王家，大家都看到她了，可十娘是她亲姐妹，王家会不会因此退婚？ 萧清比两个儿子更稳重，儿子能想到的，他全部能想到的，他不怕王修退婚，只要王修没傻，他就不会退这门亲事。只是阿玥的亲事——萧清双拳紧握，早知道当初自己还不如阿玥在平郡说亲了，不过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萧珩自然不会马上跟萧清说自己的计划，这事还要过阶段才会爆发出来，届时才是最佳时机。萧珩心思慎密、行事滴水不漏，也很少有心软的时候，可这一次还没开始，他有些舍不得了。 他沉吟了好一会，温言道：“三叔，这件事对阿玥损伤太大，就算能让家里人封口，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如让阿玥离开国公府避避风头？”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流言蜚语（四） 都到这一步了，让萧珩因此放手，他肯定不乐意，可他也舍不得阿玥受委屈，这是他的掌中明珠了，别说磕着碰着了，就是让她伤心他都不忍心。 她还是住到自己在宫外的别院去吧，那里全是自己人，只要她不外出，就不怕有人嚼舌根，她不是爱看书、爱画画吗？萧珩思忖着找几个擅画的人陪她打发时间。 萧清闻言立刻摇头说：“不用了。”女儿就是去别院才遇到这种事，他哪里会让女儿再去别院？再说最近外面也不太平，他不敢让女儿离开自己。 萧珩解释说：“不是城外，是我在城内的一座小别院，离宫里很近，可以让三婶陪着阿玥一起住进去，三叔若是想她们了，下了朝就可以看她们。” 萧清听过萧珩那座别院，据说连自己大堂兄都没去过大郎的别院，他下意识觉得不好，这会不会让大哥误会？他婉拒说：“这样太麻烦你了。” 萧珩微微一笑：“都是自家，不算麻烦，我也不乐意听别人说家里姐妹闲话。” 萧珩这话让萧四郎、萧六郎深以为然，他们就不愿意听到有人说自家姐妹闲话，尤其是萧四郎，他因有同母胞妹关系，更不乐意 家中姐妹名声有瑕。 大堂兄虽说没有胞妹，可也有不少异母胞妹，他想法应该是跟自己一样的吧？不然他也不会对这事这么上心。萧四郎想到这里，也帮着堂兄劝父亲：“父亲，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先让阿玥避一避吧。她年纪还小，受不得这些委屈。” 萧六郎也跟着点头附和，萧清迟疑了好一会，终于轻叹地答应了：“也罢，那就麻烦阿珩了。” 萧珩笑道：“不麻烦。” 萧珩当晚就在二房用膳，晚膳过后陈氏想陪女儿，但被萧清一个眼色阻止，他还有事要跟妻子说话，他温声对女儿说：“阿玥你先去洗漱，今天让你阿娘陪你休息。” 不提女儿外头名声的事，就是她刚从流民中逃生，就足够让萧清心疼了。也是女儿年纪大了，他当父亲不好过分女儿，不然他也想晚上陪女儿休息了。 萧玥点点头，她在别院已经洗过了，可睡前不洗个澡她也不习惯，她先退下让父母说话。她估计她爹有不少话要交代阿娘。 陈氏等女儿离开后问萧清：“郎君你找我什么事？” 萧清将萧珩的话跟妻子说一遍，然后征询妻子意见，“你觉得这事如何 ？你想去阿珩别院吗？” 陈氏不假思索道：“去！我明天就带阿玥过去。”家里人多口杂，指不定哪天就在阿玥面前说漏嘴了，还不如去别院暂避几天。 陈氏心里还记挂着九娘的事，她当初就被夫君和公爹吓坏了，夫君对玥儿肯定没那么狠心，可公爹吗？大郎君能让她带着女儿暂时避开这一切，她求之不得。 萧清说：“你们先过去，我下府后会来看你的。”那里是侄子的别院，萧清也不好意思一家都住过去，妻子女儿住过去，他每天下府后看看妻子女儿即可。 陈氏满脸愁容，“夫君，你说阿玥以后婚事怎么办？她不能在京城说亲了吧？” “让她嫁回江南去，嫁个江南世家子，只要人品好就够了。”萧清再舍不得女儿，也只能让女儿嫁回江南了。 陈氏失声痛哭。 萧清搂着妻子安慰说：“也就这几年，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我就让他们夫妻来京城。”萧清面色微沉，“到时候我们好好养着外孙，让他出人头地。” 萧清老于世故，既然打定主意要找个老实稳重的女婿，就不会给女婿出头压过自己的机会，这样他一辈子只能捧着阿玥。 他 还年轻，起码还能再为女儿挡二十年风雨，二十年后女儿也不需要依靠夫婿了，可以依靠儿子了。 这些话萧清不会跟妻子说得太细，但他跟妻子说了，日后让女儿住在家中，陪伴他们，这让陈氏心头安慰了些，面对女儿时神色也轻松了，在她心目中夫君是无所不能的，夫君说庇护女儿，女儿就会没事了。 这一夜陈氏是搂着女儿睡的，萧玥靠在阿娘温暖的怀里睡得很香，不过半夜陈氏就发现不对劲了，女儿身上突然烫得吓人，她再一摸女儿额头，顿时吓得慌忙起身，轻声喊道：“来人！” 萧玥房里没有值夜的丫鬟，不过外间软榻上有丫鬟，她身边这些丫鬟都是萧珩送来的，自然训练有素，听到内间有响动立刻起身过来，“女君？” 陈氏焦急的吩咐道：“你们快叫疾医过来，姑娘病了！” 丫鬟吃了一惊，一面穿衣外出，吩咐小丫鬟去叫疾医，一面入内看姑娘的情况，看到姑娘小脸烧得通红的样子，心中暗叫不好，这怕是得了风寒，她连忙又让小苗去郎君院子，告诉郎君。 府里的府医也只能看看小病，看大病还是要请大医，姑娘是郎君的心头 肉，姑娘病了，半夜去喊郎君，郎君不会动怒；要是耽搁了姑娘病情，他们才万死难辞其咎。 院门一开，首先惊动了萧清，他还没睡，女儿被人害成这样，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偏偏那两个罪魁祸首都是他现在动不了的人，萧清也只能暂时忍耐。 后来听说女儿病了，他连忙过来看女儿，文人大多都通药理，萧清也懂几分岐黄之道，没等大夫过来，他先给女儿把脉了，发现女儿是风寒后，他眉头紧锁。 风寒这病可大可小，小病几天便痊愈了，可一旦发展成大病……萧清回头看着妻子，首先对妻子说：“阿玥没事，等大夫来了，我们先给配药。” 萧清现在腹中就开了一张药方，但还要等大夫来商量再去熬药。 陈氏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她定是昨夜路上受凉导致。”她性情柔软天真，要换在平时，遇到这情况她早哭了，可现在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反而让人拧帕子，先用温水给女儿擦身退烧，行事有条不紊。 她目光爱怜地望着女儿，心中第一次有了“恨”这种情绪，她恨长乐公主、也恨魏肃，如果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余生都要诅咒两人不得好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流言蜚语（五） 萧珩今天也早早睡下了，他带兵出城，忙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难得感到有些累，他从二房回来，简单梳洗过后就睡下了。 小苗来的时候，萧珩院落都熄灯了，仅有几个侍卫还在守着，听到小苗的禀告，众人都有些迟疑，郎君难得这么早就休息了，要不要惊动郎君？ 大家迟疑了一会，还是先去叫醒了肖晨，肖晨立刻道：“让郎君再休息一会，你们立刻让人拿了帖子，请太医令来给姑娘医治。” 以郎君现在的身份，就算知道姑娘病了，也不可能去探望姑娘，叫醒郎君也只是让他担心罢了，还不如让郎君再休息一会。 侍卫们深以为然，拿了肖晨给的帖子去请太医令，肖晨洗了一把脸，一面穿衣服，一面吩咐小苗：“你现在回去候着，太医令开了什么药都回来告诉我，我这里好准备药材、补品。” 太医令给姑娘开的药方肯定是最好的，但药材质量也是有好有坏，萧珩这里的药材肯定是最好的。若不是怕二房多心，肖晨甚至想熬好了给姑娘送去。 肖晨轻叹一声，姑娘还是早点到郎君身边吧，这样也方便他们照顾。 今天太医令不在宫中轮值，他年纪大了，睡眠浅，这 会还在书房看书。听到老管家说，萧都督请他上门诊脉，他还当是萧都督病了，等到了萧家才知道不是萧都督，而是他们家二房姑娘。 太医都是伺候宫中贵人的，消息最灵通，自然也知道今天突然爆出来的流言，再见这姑娘烧得神智都不清了，他心中也暗暗叹息，这小娘子也可怜，不知是得罪了哪里神佛？ 太医令给萧玥把脉，萧清一直陪在身边，他都没想到萧珩能叫太医令过来，跟着小苗一起过来的丫鬟说：“三老爷，我家郎君今天累了一天，现在已经歇下了，太医令是肖管家做主请来的。” 萧清道：“肖管家费心了。”他的身份也能叫太医，可请不到太医令，毕竟太医令在宫中是给皇帝、皇后看病的，他让人重赏了丫鬟，便折回房中继续守着。 太医令已经把好脉了，萧玥的病情很简单，就是夜间受凉受惊后引起的，要是运气好，将养上几天也好了，要是运气不好，就有可能随时夭折。 太医令沉吟了片刻，给萧玥下了几剂重药，她年轻、身体底子也好，重药也能承受得住，现在是首先要把病情压下去，早点退烧。 萧清看了太医令的药方，有些迟疑，但听了 太医令的解释，他微微颔首说：“陶太医说得对，我关心则乱了。” 太医令笑道：“您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萧清忙命人去药库取药材、熬药，这些都是常见的药材，家里库房也尽有，肖晨还让人送了好些过来，甚至还拿了一株大灵芝过来给萧玥调养身体。 萧清给太医令包了一个厚实的红包，又亲自送他出府，回来后听说肖晨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他不禁感慨地对陈氏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儿子，做梦都要笑醒。” 陈氏也忍不住想，阿玥若是有这么一位兄长，哪怕不是自己生的，她也不担心女儿了，女儿这辈子总有依靠了。不过现在她也不担心，他不是阿玥亲兄长，也是堂兄。 她抬头说：“大郎虽不是你儿子，却也是你侄子，平时我们也能多关心他。”她来萧家这么久，也发现萧珩虽地位尊崇，可在大房却没几个人是真心关心他的。 哪怕是最疼爱的郑夫人，对他也不比其他孙子更上心，陈氏就不明白，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要换成是自己，也不知要怎么心疼照顾，怎么大房就不知道珍惜？ 萧清闻言摸了摸妻子的头发，也没说什么。连心思浅薄的陈氏都能 发现大房对萧珩不重视，他们又怎么可能没发现？ 因萧家去世的老国公有双妻的缘故，萧家老一辈内院争斗斗得你死我活，萧清跟世子年纪差不了几岁，世子成亲时他也有十四了。 那会两房因老国公还在的关系，关系比现在更紧张，但还是碍着老国公的面有往来的，他见过晋阳公主好几次，每次都是她单独外出，世子从来不陪在她身边。 有时候两人出席家宴也是泾渭分明，看着一点都不像夫妻，反而像两个陌生人。萧清那时候年纪小，也不关注这些琐事，可现在想来，或许谣言是真的，萧珩真不是世子的亲子…… “药来了！”下人端来的药打断了萧清的沉思，萧清连忙扶起昏昏沉沉的女儿，丫鬟端着碗、陈氏给女儿喂药。 苦涩的药汁入口，萧玥下意识地就想吐出来，却听耳畔阿娘柔声哄道：“阿玥乖，你生病了，这是治病的药，吃完你病就好了。” 我生病了吗？萧玥的脑子有些混沌，不过还是乖乖张嘴一口口地把药喝完了。 陈氏看到女儿生病还这么乖巧，不禁红了眼眶，她家乖女肯定会没事的。 这一夜，萧清院子里的灯亮了一整夜，萧清和陈氏一夜没 睡守着女儿，等到了天亮，萧玥的烧终于退了下去，萧清、陈氏如释重负，陈氏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太好了！” 萧清搂着妻子无声安慰。 肖晨接到消息也彻底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想要是姑娘迟迟不退烧，他也要叫醒郎君了，他可担不起耽搁姑娘病情的重任。 这时萧珩也醒了，听到肖晨小声的解释，他眉头紧锁，肖晨也不敢替自己辩解，只跪在地上等着萧珩发落。萧珩淡淡道：“你做得很好，但下次不许再如此自作主张。” 肖晨又惊又喜的保证说：“属下再次绝对不会如此。”要不是郎君和姑娘现在还隔着一座山，他哪会如此自制主张。 萧珩洗漱之后，又去了一趟二房，萧清也换上官服准备上朝，萧珩按捺下想去看萧玥的心思，上前关切地问萧清：“三叔，十娘身体好些了吗？我昨天休息太早，今早才知道。” 萧清道：“她退烧了，刚刚还跟她阿娘说了一会话，喝了一点清粥，现在又睡下了，我看着她快好了。”他自己就懂药理，可以随时给女儿把脉。 萧珩颔首说：“一会再让陶太医来看看。”风寒这病可大可小，没确定阿玥彻底好起来前，他放心不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 流言蜚语（六） 萧清也不推辞，能让太医令来看病是再好不过，他感激地对萧珩说：“这次幸亏有你，不然也请不来陶太医诊治。” 要不是陶太医经验丰富，他都不敢给女儿下狠药，不下狠药，说不定女儿现在都没醒。发烧久了，对五脏六肺都有损伤，萧清唏嘘道：“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 萧珩有些心虚，阿玥许多“灾难”似乎都是自己带来的，想到这里他越发愧疚，他温声对萧清说：“以后这些事都过去了。” 萧清只当萧珩是安慰自己，他也希望女儿能否极泰来。 萧玥生了一场大病，陈氏就把女儿当易碎品似地供起来了，她几乎是片刻不离地照顾女儿，萧珩本来还想趁着夜深人静去看看小姑娘，奈何三婶一直陪着，他也只能作罢，就让人找了些新奇好玩的东西哄她。 萧琳快嫁人了，她倒是想照顾萧玥，但萧玥、陈氏和崔氏都不允许，临近婚期，她可不能染上病气，不然耽搁了婚事就不好了。萧琳只能每日来萧玥房里，陪她说一会话。 萧琳两世为人，前世也成过亲，这辈子再次成为新嫁娘，她没了上一世的忐忑，但对未来 依然充满期待，这辈子大家都越过越好，她肯定会幸福的。 萧家给她准备了丰厚的陪嫁，可萧琳却跟大哥商量，让他保管自己大部分嫁妆，她只带少部分去王家。女子的嫁妆是娘家给的私产，可女子嫁过去，人都是夫家人了，嫁妆也理所当然属于夫家。 婆婆管教儿媳是天经地义，抓着儿媳的嫁妆顶多被人说句刻薄贪心，但不会有人觉得她做得不对。萧琳可不想自家辛苦给自己准备的嫁妆，最后落到苛待夫婿的人手中。 萧四郎无奈望着妹妹，“你一个没嫁人的小娘子哪来那么多心思？嫁妆是萧家给你的脸面底气，你留了那么多不带走，你让王家人怎么看你？” 萧琳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脸面值多少？我们成亲后就要搬出去，他们想法如何跟我何干？将来若是郎君有出息，我嫁妆再少，他们照样捧着我；要是他没出息，我嫁妆再多，他们也只会笑我冤大头。” 萧四郎被妹妹堵得哑口无言，但还是不答应让妹子少带嫁妆，这不是小娘子想得那么简单，她是他们家嫡长女，如果嫁妆太少，就会让人觉得家里不重视她，届 时萧家为她出头都没这个底气。 “如果照你说的，王家会见风使舵，那他们也不敢得罪我们。”萧四郎一句话便否了妹妹的提议，“你若是闲着无事，去房里绣自己嫁妆去。” 萧琳几个从小也跟着仆妇绣娘学过女红，但也仅仅是学过而已，让她们绣个荷包还行，做件衣服就傻眼了，对着布料都不知该怎么下手。 萧四郎让妹妹绣嫁妆，只是随口说一句，并不指望妹子能做出什么成品来，他也舍不得妹妹整天做女红，把眼睛都绣坏了。 萧琳跟大哥沟通不成，憋了一肚子气来找萧玥和陈氏，萧玥刚睡醒，精神还有些迷瞪，陈氏正拉着她说话，不让她继续睡了，免得晚上睡不着。 见萧琳来了，连忙吩咐下人把外面的窗户开了透气，又拉着萧琳坐下说：“阿琳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萧琳气呼呼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陈氏听得有些懵，她嫁妆也很多，比萧琳还多，毕竟她是高攀，她爹几乎给自己陪了陈家一半的家财，可婚后夫君、婆婆也没动她嫁妆，反而让人打理得好好的。 她倒是听过很多婆婆会虐待儿媳，却不知道 王家婆婆也是如此，她不由着急道：“你爹也是糊涂，怎么给你找了这么一户人家？” 萧琳脸一红，替父亲辩解说：“阿爹也是为我很好，王郎人还是很好的。” 萧玥倒是能理解萧琳想法，奈何男人想法跟女人不一样，祖父、父亲和四哥都不会答应这种事，她对萧琳说：“钱财是身外之物，若是能舍了一部分，让自己日子过得很好，也是划算的。” 到头了。 妻子的话让萧铮目瞪口呆，他气笑不得地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顾亲情？” 崔氏没吭声，他要是顾及亲情，能这么多九娘？ 萧铮揉了揉眉头，九娘是自己找死私奔，可这次十娘是意外，他再狠心也不至于对孙女如此，“阿清找我商量，说想让九娘嫁到平郡去。” 崔氏默然，心里盘算着平郡有什么过得去的人家。 萧铮犹豫了一会说：“我倒是觉得有个人不错。” 崔氏抬头望着丈夫：“谁？” “大郎手下的幕僚王彦。”萧铮这段时间也想着孙女的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王彦，这位虽是寒门子，年纪也大一点，可除了这两点，别的都无可挑剔。 崔 氏一口否决：“他年纪太大了，不行。” 萧铮试图说服妻子：“年纪大会疼人。” 崔氏冷笑：“都说年纪大会疼人，可我只见过年纪大会算计的，没见过会疼人的。” 萧铮：“……”总觉得妻子话里有话，不过想想他跟妻子年纪相差不大，他也就没接话了，免得让妻子觉得自己心虚。 崔氏见丈夫默不作声，也放缓了语气说：“我之前也见过他，的确各方面都很出众，可他既然能这么久不成亲，显然是心有成算的，阿玥不适合他。” 这位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沉，崔氏舍不得把孙女嫁给心思这么重的人，他若是甘心求娶，说不定还能善待孙女；若是权衡利弊娶来的，一旦此人得势，孙女的下场可想而知。 “小十嫁回平郡也不错，选个老实敦厚的丈夫，过几年等风声过了就把他们接回来，家里养着，小十慢慢也能熬出头……”崔氏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这种日子听着就没意思，这让小十以后怎么过下去？ 萧铮也憋了一肚子火，他这么优秀的一个孙女，完全可以攀高枝的孙女，就被魏家这么毁了！他跟魏家不共戴天！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流言蜚语（七） 萧家因长乐公主的事恨上了魏家，而魏家这段时间却出乎意料地平静，魏肃回来听说长乐做的事后，破天荒地居然没发火，而是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好久。 他反常的态度不仅让长乐公主忐忑不安，连衡阳都有些困惑，她亲自去儿子的书房，将儿子拉了出来，“以前也不见你有这么爱看书，怎么现在没事就待在书房？” 衡阳担心地上下打量儿子，“你是不是受伤了？”她着急道：“快让我看看，我就让你别出头！徐广达这只会吃干饭的饭桶！什么都要你出头，要他那个禁军大统领有何用？”说到后面衡阳都气急败坏了！ 魏肃温声说：“母亲别担心，我没事，刚刚只是在书房想事情。” 听着儿子温和的话，衡阳忍不住心酸又欣慰，阿肃成亲后真长大不少，他之前何曾有安慰自己的时候？只是这种变化却是他婚姻不顺换来的，衡阳轻叹一声，“早知道当初我就让你早点成亲了。” 儿子难得有个看中的人，她还没有让他满足，衡阳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只可惜萧家自持门第，萧玥又是嫡女，不然纳来当妾也好，儿子 也能开心点。 母亲的话以前还能让魏肃动容，现在他已经面不改色了，他温声说：“我跟阿玥注定现在无缘，母亲也别多想了。” 衡阳点点头，没注意儿子话语里有“现在”两个字。 魏肃沉默地望向花园，阿玥名声被长乐毁了，萧家会怎么对阿玥？让阿玥随便嫁个男人？想到自己想捧在掌心的珍宝被人如此怠慢，他就恨不得杀了那些人。 之前萧家给萧玥订亲，魏肃找人调查被萧家看中的人，也不是故意要破坏萧玥婚姻，他是下意识地不愿去想阿玥嫁给别人，可他不会糟践她，他只是舍不得她嫁那些伪君子。 可那些伪君子再不好，起码也有个身份，现在阿玥名声毁了，她日后日子怎么过？长乐——魏肃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不急，他会跟她慢慢算账的。 现在重要的是阿玥的安全，想到萧家对萧九娘的绝情，魏肃就替萧玥担心，如果萧家用对萧九娘的态度对她怎么办？他派人盯紧萧家，也是担心萧家对她不利，他能第一时间救出她。 更别说萧家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魏肃眸色转深，他年轻气盛时视萧珩 为自己仇人，他曾全面研究过萧珩，可以说除了萧玥，萧珩是魏肃最关心的人。 萧珩对阿玥的态度绝对不正常，这不是堂兄对堂妹该有的态度！魏肃自己是男人，萧珩看阿玥的目光，跟自己看阿玥的目光一模一样，萧珩绝对是包藏祸心。 这样的人留在阿玥身边，魏肃怎么能放心？论权势，萧珩不亚于父亲；论容貌，即便魏肃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少见的美男子，这样的人如果存心勾引，阿玥这样涉世未深的女孩儿怎么挡得住？ 两人是堂兄妹，一旦两人闹出丑闻，萧珩顶多一句“百无忌惮”，阿玥却彻底毁了。尤其是阿玥现在这种名声尽毁的情况下，萧珩想动手，机会太多了。 魏肃负手缓缓在花园里走着，他要想个法子见一见阿玥。如果阿玥愿意，他可以安排她去幽州，幽州是魏家的地盘，她在那里可以过小公主的生活，魏肃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阿玥本来就应该过小公主一样的生活。 “阿嚏！”魏肃想着让萧玥去幽州时，萧玥正在跟阿娘、萧琳说话，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她忙用帕子捂住口鼻，偏过身 体打了几个喷嚏，然后离两人更远了一点。 陈氏和萧琳不解地望着她，“阿玥你怎么了？” 萧玥说：“我可能感冒了，你们离我远一点，别过了病气。” 陈氏连忙要叫太医，萧琳却不以为然：“我看你这样也不像受了风寒，许是屋里太闷你才这样的。” 陈氏想了想问女儿：“你要不要去花园里散散心？” 萧玥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去。”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懒了，要不是阿娘每天来找自己说话，她恨不得天天睡在床上。 萧琳忙对陈氏说：“阿玥身体还没好的，出去就算了，给她多穿点衣服，开个窗户透气就好。” 萧玥无语看着母姐：“那我还是上床躺着好了。”盖着被子就不怕冷了。 陈氏和萧琳也担心她受累，让她躺下休息后，便去找崔氏那里。崔氏这几天也厚着脸皮跟几个交好的朋友说起了孙女的事，大家嘴上都不提这事，可一旦说起婚事，大家都笑着将这事岔开了。 崔氏见情况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着急得连续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儿子说让孙女嫁到 江南，可江南那些世家也是要面子的，好的弟子肯定舍不得说给孙女，能嫁的就是那些不入流的，崔氏如何舍得？ 陈氏和萧琳虽没打听外面的情况，可看到崔氏如此，她们也知道外面情况有多坏，陈氏私下瞒着女儿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场。萧琳也急着拼命回想前世记忆，想着前世到底有那些起于微末的寒门弟子。 想来想去她就想到一个裴彦，这位可不一般，他跟王修一样都曾是大堂哥的心腹，可后来大堂哥死了，王修被魏肃打压，裴彦却成了魏肃的心腹，这份心机手腕不容小觑。 她有心想提裴彦，可又担心这人心机这么深，如果逼着他娶了阿玥，将来他得势了，会不会薄待阿玥？是故萧琳一直有些迟疑不定。 崔氏正在喝下火的凉茶，见儿媳和孙女来了，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刚想说话，却听外面有人回报说：“夫人，太夫人让你去一趟。” 崔氏和陈氏闻言一怔，自打樊太夫人上回让娘家人相看阿玥没成闹了一回后，已经太平了一段时间了，她这次又是做什么妖？崔氏揉了揉额头，心里隐隐有些不祥预感。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为难的处境（一） 崔氏当机立断说：“你们别去了，我先过去。”她应付樊老太都应付习惯了，无论她说什么话都不能让崔氏动容，可儿媳和孙女还不行，她们还是别去了，免得碍事。 陈氏和萧琳面面相觑，两人心里也有不祥预感，陈氏想起阿玥名声还没坏的时候，樊老太都能做出让樊家人私下相看阿玥的事情，现在阿玥名声坏了，也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更极品的事。 虽说公婆和夫君早下令下人不许嚼舌根，可樊老太想知道什么，下人又怎么可能隐瞒的住？樊老太很快就知道家里最漂亮的曾孙女名声败坏了。 她知道这件事后差点没气晕过去，她当时就恨不得让儿子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勒死！不过樊太夫人再冲动也知道，萧玥这丫头不是萧九，她是孙子唯一养在跟前的孩子。 哪怕只个赔钱货，孙子把她当成眼珠子，就是儿子都指着她能攀高枝，哪怕现在名声坏了，两人肯定一时也不忍心下手。她之前折腾儿媳、孙媳，这是孝道，儿子、孙子再看重妻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她若说要弄死孙女，这就是她不慈，不提儿子，孙子肯定 不会答应，这事只能徐徐图之。樊太夫人先默默压下了这事，只让手下人打听外面消息，同时考虑着怎么处理十娘。 她看似一辈子无脑，可她也平平顺顺地活到了现在，无论是老国公，还是那一辈子高贵的国公原配都没熬过她。原配生的儿子就算继承了国公爵位又如何？ 他们夫妻逢年过节还是要带着子孙过来给自己请安，违心称自己母亲，因为她也是国公的正妻，有诰命的国公夫人，他们也不止一次地想弄死自己，可她还是活得好好的。 这样的老太怎么可能真没心机？没心机早死了，她儿子也不可能给她生孙子、曾孙，马上玄孙都有了。想到自己好容易挣来的荣华生活，樊太夫人更确定十娘不能留。 这么一个败坏名声的玩意留着，家里别人都会受影响，她可不想自己偶尔出门，还要接受别人嘲讽。但杀她孙子肯定不答应，为了一个赔钱货跟孙子离心也不划算。 樊太夫人让人打听了好几天，突然打听到一个消息，就是齐王妃想给齐王选个漂亮的良家女为侍妾，樊太夫人听了这消息不由心动了。 齐王就是六皇子，现 任郑皇后儿子，虽不是原配所生的嫡长子，可也是皇后生的嫡子。太子不得陛下宠爱，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不少人都觉得六皇子才是将来最后可能继承大统的人。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皇家也是如此，太子嫡长子身份再高贵又如何？元后都不知去世多少年了，现在后位上的是郑皇后，难道她真不想让亲子登上皇位吗？ 当初樊太夫人就想让八娘入宫给六皇子当妾，可儿子、孙子都不愿意，这事只能作罢，现在让十娘当妾也不错。这赔钱货名声都败坏了，能当皇子妾室是她的福气，太夫人还担心齐王看不上她呢。 不过她知道齐王妃后日会去广安寺进香，借着进香之便给齐王相看，樊太夫人想把赔钱货带去广安寺让王妃相看，若是王妃能点头，这赔钱货也算有点用了。 樊太夫人如是想着，等崔夫人一来，她就把自己后天准备去广安寺进香的事说了，还说为了驱晦气，要家里的女眷一起都去。 崔夫人明白她所谓的晦气是什么，她迟疑地说：“小十最近身体不舒服，要不还是让她留在家里吧？” 樊太夫人翻了个白眼道 ：“就是这小赔钱货带来的晦气，才劳动我这老骨头跑一趟，她要是不去，不把这晦气去了，日后克了我怎么办？” 崔氏心中暗忖，就你这样，恐怕你儿子被你克死了，你都没死。崔氏对樊老太恨极，也正是因为这份恨，连带她对萧铮的感情也没年轻时那么浓烈，她甚至是恨着他的。 有时她甚至会想，如果萧铮死了，家里就是自己当家，樊老太要是还活着，就没人给她撑腰，她只能看自己脸色行事了……不过这些也只是妄想，崔氏自嘲一笑，恐怕自己都死了，樊老太还能活蹦乱跳地折腾人。 “我去问问阿玥，她要是愿意去就去。”崔氏不想逼孙女，她已经没了一个孙女，不要再送走第二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天底下最悲痛的事。 樊太夫人眉眼一竖，“她不想去也要去！”她年轻时容貌甚美，不然也不能把老国公迷得把心偏到咯吱窝，全然忘了原配和嫡长子。可或许是相由心生的缘故，随着她年纪愈大，面相就越凶，她这表情一露，要是遇到胆小的孩子，恐怕都会被她吓哭。 崔氏没吭声，她不想跟婆母吵架，她温 顺地说：“我去准备母亲进香的物品。” 崔氏转移了话题，樊老太只当她是答应了，却不知道崔氏只是不想跟她争辩，并不是答应了，如果孙女不愿意，她是不会带她出去进香的。 樊老太这些年惜命养身，常年待在家中不动弹，就算想进香也是从寺庙请了菩萨回来供奉念经，怎么会突然想到出门？她要派人打听打听，她这又准备出什么幺蛾子。 “孝”这字就跟一座山一样压在自己头上，把她压得无法翻身。不过她没法翻身，孙女还是有机会的。如果自己都没法在樊老太面前护着阿玥，又怎么在丈夫面前护着她呢？ 崔氏掌家多年，对内院控制力度，不是樊老太想瞒就瞒得过的，她回去跟儿媳、长孙女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她心腹就把樊老太的打算打听清楚了。 崔氏听说樊老太居然想把十娘送给齐王做妾，而去广安寺也是想让齐王妃相看十娘，气得眼前发晕，这老太婆怎么敢如此？她气得差点将手中的茶盏都摔了！ 陈氏和萧琳察觉崔氏神色不对，两人面面相觑，第一反应就是樊老太又做了什么让婆婆/祖母生气的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为难的处境（二） 萧琳前世被磨搓久了，比陈氏更知道京城的规矩，她下意识地想到是不是樊老太想对阿玥做什么？像阿玥这种名节坏了的女孩子，如果家人疼爱，一般就是低嫁。 要是家里不疼爱，下场就不好说了，有“病逝”的、有送去寺庙的……以樊老太的狠心程度，她不会是想勒死阿玥吧？萧琳手指紧紧地握住了茶杯。 崔氏定了定神，对陈氏说：“我恍惚记得你说过，大郎想让你带阿玥去他别院避避风头？” 陈氏点头：“大郎是提过，不过阿玥不是病了吗？所以就没去。”她现在看女儿气色还不错，家里下人口风也紧，没有说风言风语的，外头也没女儿不好的流言，陈氏就想要不要别去了。 崔氏当机立断道：“你现在就跟阿玥过去，行李我让人收拾了送来。”去了萧珩那里，她就不信以樊老太欺软怕硬的性子敢去找萧珩理论。 陈氏和萧琳同时一怔，陈氏再单纯也猜到樊老太可能又作妖了，所以婆母才想把女儿送走，她想问但想了想还是起身说：“我这就过去。”这会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先把女儿送到安全地方再说。 崔氏 欣慰地望着儿媳，阿陈终于也练出来了，可转念一想儿媳的进步是孙女换来的，崔氏又心里难受，她情愿儿媳一辈子当个傻妞，也不想让孙女如此。 萧琳也起身说：“母亲我帮你。” 陈氏感激地望着萧琳，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嫁到萧家，遇到这么好的家人。 萧玥自母亲和姐姐离开后，她躺着看了一会书，她到底大病初愈，没看几行字就感觉累了，她也不勉强自己，放下书卷就睡了。 她才刚睡不久，就感觉有人轻轻抱起了她，她蓦地惊醒，就见颜女官抱着自己往外走，她意识还没彻底清醒，只迷瞪瞪望着颜女官，她这是做什么？ 颜女官轻言细语地解释说：“姑娘莫怕，女君带您去大郎君的别院。” 大郎君的别院？萧玥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她们这是去大堂哥的别院？为什么突然要去大堂哥的别院？阿娘之前跟自己说过，想去堂哥别院避避风头，不过后来自己生病了，这事就没成。 她以为起码也要等自己病痊愈再去，怎么现在就去了？她哑着嗓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氏勉强笑着安慰女儿说：“ 没什么事，就是我想见识下你大堂兄的别院，听说是离皇宫最近的院落，站在二楼就能看到宫门，我还没见识过这种院落呢。” 萧玥被颜女官抱上了牛车，她身后垫着厚厚的软垫，她揉着有些涨疼的额头问：“是樊老太作妖了吗？” 家里祖母、爹娘都是偏爱自己的人，即便自己名声不好，他们也会力保自己，两个兄长估计是对自己有意见的，可家里没他们做主的份，能作妖的也就是她祖父和曾祖母了。 祖父唯利是图，估计看自己不顺眼很久了，奈何碍着父亲，他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怎么说她爹也是他唯一的儿子，更别说堂兄还为自己出头了，他再想弄死自己，也不会选择这时候。 家里唯一看不清情况，又要让父亲暂避锋芒的也只有樊老太了，“她想对我做什么？准备勒死我？还是送我去寺庙？”萧玥揉揉额头，“送寺庙太麻烦了，她应该会选择一劳永逸的法子。” 陈氏和颜女官皆无言以对，陈氏是不知道樊老太的打算，颜女官知道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心疼姑娘。 萧玥对他微微一笑：“说吧，无论她 做什么我都不会奇怪的。”这位极品连自己亲孙子亲孙女都能害，还有什么做不了的？萧玥认真思忖着，自己若是死遁离开，日后就不是阿娘的女儿了。 哪怕自己再嫁入萧家，也是隔房的儿媳，管不到二房来，阿娘在家里受樊老太磨搓怎么办？她离开之前必须想个法子解决她，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杀了她，可她到底是祖父的亲娘，父亲的亲祖母。 别看平时两人不怎么理会她，可血缘是不可磨灭的，不然她凭什么在二房耀武扬威，折腾祖母？还不是因为娶来的媳妇比不上亲娘、亲祖母？所以杀不能杀，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颜女官见姑娘如玉的容貌仿佛冰雕一般，轻叹一声，“太夫人想让您入齐王府，她让您后天去齐王府给齐王妃相看？” 萧玥冷笑一声：“他想得倒是挺美的。” 萧玥说的是齐王，颜女官和陈氏都以为她说樊老太，两人都深以为然，可不是，她想得美！ 萧珩的别院离萧家不远，车夫受了吩咐要一路慢行，一行人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别院本就准备了萧玥的起居用品，萧玥一来，下人们就先伺 候她躺下休息了。 萧玥这会头越来越疼，她第一次没矫情，从马车上下来就躺下休息了，没有洗漱了。 陈氏看女儿睡着后，便坐在外间垂泪，她女儿到底该怎么办？大郎君的别院又不能躲一辈子？她迟早要嫁出去的，想到女儿随便嫁个人，她便心如刀割。 崔氏当机立断地将孙女送走，萧玥倒是得了太平，家里却被樊老太闹翻了。樊老太知道崔氏把小赔钱货送到大房那边，气得都不顾体面，抡起巴掌就往崔氏脸上扇去。 崔氏不躲不避，还是萧琳挺身而出，抱住了樊老太的腰，硬是让她坐下，让祖母逃过了皮肉之苦！樊老太十指尖尖，留了长指甲，她一巴掌上去，祖母非破相不可！ “你这小贱婢——”樊老太不提防，被萧琳撞倒在短榻上，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下意识地就要去抓萧琳的头发，却被崔氏上前一把抓住，“母亲，阿琳要嫁人了！”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女儿哪怕在家中不重视，即将出嫁的女儿在家也是娇客，因为她已经不是娘家人了，而是夫家人了。世家都要脸面，没有人会去打即将出嫁的女儿。 第一百九十章 为难的处境（三） 樊老太被祖孙两人气得哆嗦，“你们两个反了天了！” 萧琳蓦地跪下，哀声哭泣道：“曾祖母，您饶了祖母吧！她也是一片慈心，阿玥是我的姐妹、祖母的亲孙女啊！就算她被人陷害，她也是我们萧家的女儿，怎么能去做妾？” “她是入齐王府！”樊老太气急败坏，皇家的妾是有诰命的，就算齐王现在是皇子，他的妾也是有品阶的孺人，能跟普通人家的妾一样吗？ 樊老太觉得自己对这孙女够仁至义尽了，即便坏了名节，都给她这么好的去处，一般人家想去王府都去不了。 崔夫人道：“齐王现在已有两个孺人了。”就算是亲王，有品阶的妾也是有定数的，齐王现在最多只能替两个妾请封诰命，余下的妾室只能没名没分地慢慢熬。 若是能生个孩子，或许还能母以子贵，但他们萧家的女儿何时堕落到要靠子嗣傍身了？当时赵王妃，萧家都看不上，现在去当齐王妾？这是把萧家的脸丢在地上踩。 崔氏也懒得同樊老太争辩，反正无论怎么争辩，最后都是自己的错，她示意萧琳站在自己身边，她对樊老太说：“母亲，阿玥是被大郎君接走的。 ” 樊老太听说萧珩脸色微变，她嘴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要说话，但最后还是喝道：“滚！” 崔氏和萧琳都很诧异，樊老太这次怎么如此轻易地放过她们，但两人还是抓住机会赶紧走了，不走等着她再次发疯吗？ 樊老太垂着眼皮等着两人离开，才沉沉叫来伺候自己的嬷嬷，吩咐她去打听萧珩这些时间是如何对萧玥的。她之前的心腹嬷嬷被崔氏不动声色地打发了。 樊老太知道这儿媳远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柔顺，她也不是没在儿子面前上过眼药，奈何自己那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完全不理会老娘的委屈，反而替儿媳说话，还要自己善待她。 樊老太嗤之以鼻，这种下不了蛋母鸡，让她留在萧家就是她的福气，还善待她？他怎么不说，让自己把她供起来？樊老太对儿媳一肚子不满，奈何现在家里是儿媳掌家，她也只能默默忍了。 心腹没有也没关系，她就不信儿媳敢薄待自己，她理直气壮地差遣着仆妇们。老国公在世时，因有老国公的偏袒，樊老太在萧家的日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也因着这份偏袒，老国公去世后，虽说被长房继承了国公 之位，可樊老太还是在国公府里耀武扬威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当时几乎是彻底把控了内院。 也正因为如此，她其实对萧珩的身世几分猜测的，不过因为晋阳是公主，常年住在公主府，而公主府里都是宫里派去的人，她的人插不进去，因此她只是猜测没证据，但结合这些年大房对萧珩的态度，她基本已能肯定那个猜测。 也正是因为萧珩的身世，所以樊老太熄了让孙子尚主的心思，让孙子从娘家选了一个侄孙女为妻，她一门心思为了孙子好，只可惜这孩子被他娘教坏了，总是敌对自己。 樊老太想到这里就有些烦躁，都是崔氏那狐狸精，都一把年纪了，还霸占着男人，不许男人纳妾，不然自己早子孙满堂了！现在她还想养着那小赔钱货，真是不知所谓！ 齐王府哪里不好了？当亲王的妾，难道不比嫁给那些下九流的商户好？不过——樊老太若有所思，如果大房那位看上了小赔钱货也不错，这算子肖父？亲爹喜欢自己妹妹，他也喜欢自家堂妹？ 樊老太心思盘算开了，若这事是真的，她到底要从萧珩手里拿多少好处！ 樊老太在家里费尽心思的 想抓萧珩、萧玥的把柄，这边萧珩刚下府，听说阿玥和陈氏突然来了别院，他下意识地来别院看两人，结果刚进门就见肖晨领着太医入内，他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肖晨让小苗领着太医去内院，他低声禀告道：“郎君，姑娘又发烧了？” 萧珩神色微沉，“不是说她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吗？” 肖晨将今天樊老太做的事说了一遍，“姑娘是听到这事，心气郁结才又病了。” 萧珩沉着脸不说话，他幼年是皇帝养大的，长大之后樊老太已经被大房、二房架空了，所以他只听说这位曾祖母很会折腾，却不知道她如此折腾，居然妄想让阿玥去当齐王妾。 萧珩缓声问：“她今年多大了？” 肖晨说：“七十多了。” 萧珩吩咐说：“年纪这么大，就该颐养天年，不用操心琐事了。”要不是怕阿玥害怕自己，他现在就让人收拾了这老太，现在就让她暂时躺上一段时间再走吧。 萧珩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当禁廷尉大都督了，他只是习惯性在阿玥面前展露自己最好的一面，他也庆幸自己当初有先见之明，不然她也不会对自己这么亲 近了。 陈氏照顾了女儿好几天，眼前女儿都快好了，却突然又病了，她急得自己也病倒了。颜女官也不敢让她再照顾姑娘了，这位是姑娘最关心的人，可千万不能出事。 她将陈氏安排在萧玥隔壁，温声劝陈氏说：“女君也要顾惜自己身体，你若身体不适，姑娘就该操心了。” 陈氏自责道：“我太不中用了。” 颜女官说：“您是姑娘的阿娘，最疼爱姑娘的人，您怎么会不中用？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姑娘这辈子的依靠只有您啊。” 颜女官的话让陈氏不由自主地多想了，阿颜说的没错，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萧家谁能跟自己一样护着阿玥？她只有阿玥一个女儿，阿玥对自己来说是无可取代的。 可阿玥对其他人来说都是可以取代的，即便是夫君也不只阿玥一个女儿……她喃喃道：“要是我能跟阿玥回江南就好了。” 阿玥在京城名声毁了，可在江南还是京城贵女，凭借萧家的权势、陈家的财力，即便阿玥一辈子不回京，她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颜女官见状眸光微闪，“回江南也不好，江南离京城这么远，郎君本事再大也鞭长莫及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为难的处境（四） 陈氏没吭声，她现在连丈夫都信任不过，又怎么可能会完全信任萧珩？二房只有樊老太作妖时，他还能插手，可如果连公公都开口了，他还能护着女儿吗？ 陈氏手不自觉地扯着被褥，“阿颜，你替我备车，我要回国公府。”她要趁着这次机会说通夫君，先把女儿送回江南，等到了江南，哪怕他们想做什么也鞭长莫及。 颜女官一怔，“女君你这样奔波，身体会受不住的。” “受得住。”陈氏坚定地说，她觉得自己身体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跟生死相比，只是有点累算什么？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才生不如死。 颜女官劝不住陈氏，只能让下人备车，想陪陈氏回国公府，可陈氏没答应，她要阿颜留下照顾女儿，“阿颜，阿玥就拜托你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陈氏在平郡的日子无忧无虑，等到了京城她才知道寒门小户在大家族有多不方便，她连一个得力的仆妇都没有，自己以前从平郡带回来的仆妇伺候人还行，可真正遇到什么事，她们比自己还慌乱，不堪大用。 她身边唯一能信任的，居然只有萧珩送来的傅姆 ，陈氏微微苦笑，她都不知道为何原本好好的生活会变成这样？明明她们母女什么事都没做，却落到这种下场，老天真不开眼！ 萧玥因头疼，逼着自己又睡了过去，这一睡她足足睡了六个时辰，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发烧了，也不知道阿娘动了想带自己离开的念头。她迷瞪瞪睁眼睛时，就见桃红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她一有动静，桃红立刻睁开眼睛，她见萧玥醒了又惊又喜，“姑娘醒了！” 萧玥张嘴想说话，但说出的话嘶哑不堪，桃红忙倒了一盏薄荷茶给她漱口，然后又倒了一盏温水喂下。 萧玥喝了水，喉咙舒服多了，“我怎么了？阿娘呢？”看桃红这样子，似乎自己之前又生病了？ 桃红轻声说：“姑娘之前又发烧了，女君回国公府了，她说她会马上回来的。” 萧玥问：“阿娘回国公府做什么？”她总不会想找樊老太麻烦吧？ 桃红说：“我一直守着姑娘，不知道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比起其他，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萧玥揉了揉额头，发现头还是有点疼，但不像之前那种无法忍耐的剧烈，而是睡久了的微 痛，她闭上眼睛又想睡去，却突然睁开眼睛，就见萧珩站在床前，正弯腰看着自己。 萧玥也没什么反应，阿娘不在，他肯定会留在别院，她都见惯不怪了，她侧身拉过被子又想睡觉。 萧珩也没跟她说话，而是轻柔地执起她胳膊给她把脉，时下贵族文人基本都通医理，萧珩不例外，他因身份关系，还跟太医令学过一段时间，论医术比萧清还高一些，只是他更擅长外科。 这会看着小姑娘病怏怏的样子，萧珩恨不得以身代之，他替她把了脉，又轻柔地顺着她长发哄道：“阿玥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阿玥这次病来势汹汹，因她身体底子好，太医令怕病耽搁太久不好，对她用了猛药，现在病好了，底子却伤了，要好好将养。萧珩哄着她起身先吃点东西，然后喝药。 萧玥有气无力地说：“我不饿。” 萧珩道：“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不饿也要吃一些，不能饿坏了身体。” 萧玥问：“我阿娘呢？” 萧珩托着她脖子，缓缓扶她起来，“三婶回国公府了，她可能是想带你回江南。”萧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感觉怀中的 人因这场大病消瘦了许多。 刚才给她把脉时，她手腕纤细得让人心疼，萧珩搂着她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随即又松开了，他让人端了一碗白粥过来，“你没胃口的话，喝点清粥如何？” 萧玥摇头，“我不喝白粥，我要吃炖蛋。”白粥就是一碗糖水，能有什么营养？要吃也要补充蛋白质。她还年轻，她可不想因为一场发烧而送命。 萧珩见她愿意吃东西，心中大喜，连忙吩咐下人给她炖蛋，“你先喝点清粥垫垫胃？” 萧玥摇摇头，她没胃口，喝了粥怎么可能吃得下蛋？她推开萧珩端着的粥碗，“你什么时候安排我去平郡？” 萧玥的话让萧珩神色微沉，他这段时间有意漠视阿玥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故意没庇护她，就是想让二房彻底死心，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阿玥会因此生病。 萧珩第一次后悔，他放下粥碗，“你若不想去——” “我要去。”萧玥还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很低微，但语气很坚定，“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去？”去了平郡她才可以翻身报仇。 萧珩听了心中越发不是滋味，“那也要等你身体 好了，现在不行。” 萧玥被萧珩扶着坐了一会，感觉有点累，身体动了动想躺下。萧珩见她身子这般柔弱，心中有些慌乱，“我让太医令过来。” 萧玥拉着萧珩的手说：“我不要看大夫，堂兄你陪我坐一会。” 萧珩本就没想离开，他扶着她躺下，安抚她说：“我不走，我一直在陪你。”萧玥昏睡过去后，萧珩一直陪着她，只是后来要处理公务，他才去了隔间，听到她醒了他又离开回来了。 萧玥头枕着萧珩的大手，“阿兄，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阿娘。” 萧珩说：“我会让人照顾好三婶的。” “可是樊老太在，我娘就不可能太平。”萧玥轻声说，“我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我走了，她也肯定会耿耿于怀，为难我阿娘、挑拨我爹娘夫妻感情……” 她们刚到平郡，樊老太就能给她爹送妾，现在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蠢货不可怕，但一个没有约束的蠢货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她所有行为都是不可控的。 萧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阿兄，我要她说不出来话，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为难的处境（五） 萧玥受现代教育影响，跟这里大部分权贵不一样，她不会打骂下人，更不会去想要一个人命，或者是让她生不如死，可是樊老太触及了她的底线。 如果自己现在还好好的，她也能忍樊老太，不过被架空的老太罢了，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她完全可以护着娘。可是她现在这情况，别说护着阿娘了，不拖累阿娘不错了。 阿娘是小门小户娇养出来的孩子，一辈子都长不大，萧玥也不想阿娘长大。她若是真抛弃萧家的身份，阿娘在萧家能依靠的只有父亲，男人靠得住吗？ 她爹不是负心的人，大体是靠得住的，可面对自己祖母和妻子，他哪怕心里向着娘，行动上也会偏袒樊老太，谁知道这老太婆会这么折腾阿娘？当然是趁着堂兄最愧疚的时候，让堂兄出手把她消灭了。 日后就算祖父和父亲发现了真相又如何？他们还有本事跟堂兄计较不成？萧玥双目微垂，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映出一片阴影，显得她肤色越发如玉雕冰琢，美到了极致，却也不见一丝血色。 萧珩看着她面色有些心慌，他原本都放下她了，可又忍不住将她抱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些事你别操心，你好好养 身体就好。” 萧玥轻轻地“嗯”了一声，等庖厨将蛋羹端上来后，她吃了小半碗蛋羹，便倦怠得想要漱口休息。 萧珩也不敢逼她多吃东西，低声哄着她又吃了一口蛋羹，又喂了大半碗药，眼见她一脸想吐的样子，忙让人取来清水给她漱口，又想让她吃蜜饯含着。 萧玥连蛋羹都吃不下去，哪里会吃这种零食，她不耐烦地让萧珩去休息，她也想休息了。 萧珩见她还有精力对自己使小性子，心中微定，叮嘱颜女官好好照顾她，他去外院休息了。 萧家二房这会被樊老太闹得不太平，萧铮、萧清回来就被樊老太叫了过来，两人垂手听着樊老太义愤填膺地将他们的妻子痛批了一顿，还吩咐两人回去好好教训他们的妻子。 他们心中疑惑老太太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崔氏、陈氏反抗至此，可面对母亲/祖母，两人自然以安抚为上，樊老太的身份天然占优势，两人都是在朝为官的人，哪怕心里再不耐烦，也不能传出不孝的名声。 萧清比老父幸运些，他不是独子只是孙子，被祖母拉着抱怨了一番后，便顺利脱身了，留下老父继续安抚老太太。他出了樊老太的府邸，没马上回内院 ，而是叫来管事仔细询问白天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管事说，老太太想把阿玥送到齐王府当妾时，他脸色难看之极，他最多也就想过让九娘当妾，还是有正经名分的孺人，他亲自养大的嫡女，就因为外面几句风言风语，祖母就想把她没名分地送到齐王府上当奴婢？ 萧清冷笑，“他还敢接？”太子再不受宠，现在也好端端地当着太子，他真以为一个皇后之子，就能让他将来继承大统了？说句托大的，就是陛下看中了自家女儿，也要走正经的路子，下旨让女儿入宫，而不是让他们没名分的抬入宫中。 萧清不能气祖母，将怒气都发泄到齐王身上，他按下马上叫幕僚的心思，沉着脸问管家，“姑娘现在如何了？”祖母气成那样，肯定是没得逞，定然是母亲护住了阿玥。萧清垂目，他们父子亏欠母亲太多了。 管家说：“夫人让女君带着姑娘去大郎君的别院暂住，女君送姑娘去别院后又回来了。” 萧清闻言一怔，立刻往内院走去，刚入内院，就见丫鬟仆妇们在正房里穿梭着，手中拿着衣物器皿，他眉头皱了皱，走入屋内，“这是作甚？” 陈氏正在吩咐丫鬟打点行李，见 丈夫进来了，她起身给夫君倒茶，“没什么，我想先送阿玥回平郡。”只有回到平郡，回到父母身边，陈氏才能感到安心。 萧清放下茶盏，握着妻子冰凉的手说：“不是说等阿玥身体好点再走吗？” 陈氏到底没崔氏的城府，也不像她那么百忍成钢，她性子再温顺，牵扯到自己唯一的孩子时她都露出了尖刺，她忘了回来之前，想好要跟萧清好好商量的回平郡的事。 她现在只想发泄，她难得尖刻对萧清道：“身体好点？阿玥身体才好点，就被她折腾得又发烧了，再让她折腾下去，阿玥也不用回平郡了，正好顺她的心直接没了！” “阿陈！”萧清向来惯着妻子，可听到妻子这话，他也忍不住沉声喝了一声，他见妻子满脸泪水，心又软了，他握着妻子的手温声说：“你说什么话呢？阿玥也是祖母的曾孙女，她自然疼爱她的。” 陈氏小门小户长大，父母娇惯，从来不知道克制自己脾气，也是嫁给萧清后，在萧清教导下才渐渐稳重起来，可现在樊老太触及了她的禁忌，她压根不管丈夫是不是意有所指，她只冷笑说：“你们萧家高门大户，我高攀不起，我带着女儿走总可 以了吧。” 萧清看着妻子难得无理取闹，也没生气，他朝堂沉浮多年，不会跟妻子那样陷入无用的情绪发泄中，他揉了揉眉头问：“阿玥身体现在如何了？” 丈夫的问话让陈氏一时语塞，她恍然想起女儿还在发烧，现在行李打包好了，她要先去看女儿，她起身想去别院看女儿，“夫君，我们先去看阿玥，然后我跟阿玥一起离开好不好？” 萧清见妻子如此惊慌失措，强硬地将她压着坐下，语气沉稳地说：“阿宝你先别急，一切有我，我不会让阿玥去齐王府的。” 阿宝是陈氏幼年的乳名，她长大之后，也只有她爹娘在私下偶尔叫叫她。萧清跟陈氏也算老夫少妻，陈氏刚嫁给他的时候，他也昵称妻子阿宝，后来陈氏生了女儿，实在不好意思让夫君这么叫他，他才改口。 这会听到丈夫叫着自己幼年的乳名，陈氏一下崩溃了，她趴在丈夫怀里嚎啕大哭，“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为什么都来害我的阿玥！我要带阿玥离开这里！” 离开了京城，就没人欺负阿玥了，她爹娘会护着阿玥的！陈氏现在最怀念的就是跟丈夫、女儿在平郡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多幸福！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为难的处境（六） 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甚至女儿养病这段时间他也没有歇着，而是让人打听适合女儿的平郡世家子。 他在平郡为官多年，对平郡各大世家都算熟悉，圈定了家族后找人选也容易。他也不要那些家族英才，只要品貌才华各方面能过得去就好，他甚至都不打算大力扶植女婿，他要培养的是外孙。 “真的吗？”陈氏泪眼朦眬地望着丈夫，“你真不会把阿玥送到权贵人家当妾？” 萧清眉头微皱，难道在妻子心目中自己又如此狠心？可见妻子一脸不信，他揉了揉眉头，耐心地解释：“我就阿琳和阿玥两个嫡女，我怎么可能让阿玥去当妾？这样萧家的脸往哪里放？” 陈氏半信半疑，“我这段时间就跟阿玥住在别院。”万一老太太再动心思，她也不可能去大郎君的别院把人接出来。 “好。”这点萧清无异议，他也担心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祖母哪天将女儿送到别家府上去。现在女儿只是坏了名声，要真送到别人府上，他再想把女儿接回来都来不及了。 萧清神色微沉，即便这次他也不会轻易放过齐王，这些天潢贵胄一个个自以为自 己是陛下了？即使是陛下都不会这么对自己。萧清新仇旧恨上来，稍稍安抚过妻子后，就唤幕僚过来给自己写奏章，他要参齐王一本。 长乐那边，萧清暂时不动。不是说他不想报仇，而是长乐做了这事，他们跟魏家已经结仇了，结仇有结仇的报复法子，现在做小动作只会让大家看笑话，对复仇无益。 萧清好说好歹，终于安抚好妻子，他亲自把妻子送去萧珩的别院，萧珩这会正在外书房议事，见萧清和陈氏来了，他起身相迎，萧清赧然道：“阿珩，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女儿生病后他们一直在麻烦萧珩。 萧珩微微而笑，“都是自家亲戚，不算什么。”萧珩说的也是真心话，哪怕这次出事的人不是阿玥，而是萧家别的姑娘，力所能及范围内他也就帮忙的。他关切地问萧清：“三叔，齐王那边需要我出面吗？” 说起齐王，萧清冷笑道：“不用，这事我能处理。”他手头有不少齐王把柄，本来萧家不站队，现在齐王如此行事，他不站队，可不介意帮太子一把。 萧珩闻言也没多话，无论是齐王还是长乐，他都不会放过他 们，他的报复也不是小打小闹，所以他现在都按兵不动，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出手，免得被别人怀疑。在没有把阿玥安然娶回家之前，萧珩不愿意节外生枝。等两人成亲，无论是谁都别想伤害她了。 萧清自然想不到侄子一心只想着要诱拐自己女儿，他跟萧珩说了一会话，两人便一起回国公府了，这别院就留给萧玥和陈氏暂住。 萧玥到底年轻，之前身体底子也好，虽说发烧反复了好几次，可到底还是扛过来了。她这次反复发烧也有她心思过重，没法好好休养的关系。 太医给萧玥把过脉后，私下让颜女官多劝劝萧玥，让她不要多思多虑，要放下心好好休养。颜女官嘴上应了，心里却苦笑，就姑娘现在这情况，自己怎么可能劝她不要多思多虑？ 养病这段时间，陈氏始终陪着女儿，萧清也每天下府来看女儿，萧琳和崔氏也登门看过萧玥几次，眼见萧玥身体转好，大家都很开心。 唯独萧玥心里始终存着心事，她病好了，也要跟母亲去平郡了，可她到底应该怎么跟阿娘说自己死遁的事？萧玥思来想去，考虑了许久，终 于决定直接跟阿娘坦白。 其实萧珩也劝过她，让她不要想这么多，她死遁后他会好好照顾陈氏的，会让人照顾她身体的，可萧玥还是不放心。阿娘只有她一个孩子，不说她只是死遁离开，就是真出意外，她不安置好母亲她都不敢死。 不过京城人多眼杂，萧玥没有在京城跟母亲挑明，而是等两人登上去平郡的官船，等阿娘暂且适应了环境才说起自己想要离开萧家的事。 陈氏听说萧玥想要离开萧家，她第一反应就是抓着女儿说：“你要去哪里？离了萧家你日后怎么办？”也不怪陈氏接受不了，这世道连立个女户都十分严苛，女子孤身在外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萧玥说：“不是我一个人离开，是堂兄安排我离开，他说要给我换个身份。” 陈氏怔怔地问：“他想给你换个什么身份？” 萧玥说：“就是义父的堂弟，大堂兄说那位也是大儒，他有个女儿跟我同岁，最近刚生病夭了。不过这风声还没传出来，大家都当她去别院休养了，大堂兄说我一到平郡就能取代那个女孩子身份。” 女儿的话让陈氏神色变幻不定，过了好久 ，她突然抓着女儿的手问：“阿玥你告诉我，你有没有跟你大堂兄——” 陈氏性子天真，人也不算太聪明，可她再不聪明也是母亲，在孩子问题上她有天然直觉。女儿名声不好，所以他们送女儿去平郡，甚至准备让女儿在平郡嫁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萧珩凭什么要安排女儿死遁？这是跟他何干？陈氏之前被萧珩堂兄的身份蒙蔽，可现在一回想，她就看出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萧珩对女儿太上心了，这种上心不像是堂兄对堂妹的爱护，而像是男人对女人的上心…… 陈氏想到她好几次让阿玥跟萧珩单独在别院中，她顿时眼前发花，声音都不自觉地尖利了几分，“他是不是已经欺负过你了？” “不是的！”萧玥见母亲如此，连忙安慰母亲说，“没有！堂兄从来没有逾越过。” 女儿的话让陈氏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又起来了，“没有逾越过”？女儿这是默认了她跟萧珩有关系？ 陈氏颤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糊涂！他是你堂兄啊！”自古连同姓都不婚，更别说是亲堂兄了，这不是乱人伦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离开（一） 萧玥心中暗忖，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了萧珩的青睐，可这话说出来只会让阿娘操心，她低头想着应该怎么让阿娘接受这件事。 萧玥低头不说话的模样，让陈氏心如刀割，她从来没见过女儿这样子，阿玥自幼早慧，小小年纪就会头头是道地跟郎君争辩女子是否要读书。 她知书达理，又怎么可能故意做出这等事？一定是萧珩故意引诱！阿玥年纪小，萧珩是成年男子，他若有心诱惑，阿玥如何能逃过？ 陈氏喃喃道：“都是我害了你。”她当初就不应该因为贪图萧珩权势，而故意让女儿亲近萧珩，她害死了女儿！ “阿娘！”萧玥生怕母亲胡思乱想，她连忙抱住了母亲，“不是你害我，我自己也喜欢堂兄，你说数遍天下还有比堂兄更好的人吗？” 女儿的话让陈氏无言以对，“可是——可是他是你堂兄啊——” 萧玥心中暗想要是真堂兄她肯定没法接受，可这位不是假堂兄吗？当然这事涉及皇家私密，她不会跟母亲说，可她能从别的方面忽悠母亲，“说来堂兄跟表兄也没多少区别，就是一个是从母系、一个从父系，既然表 兄妹能成亲，为何堂兄妹不能？” 萧玥这问题过于理直气壮，让陈氏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说父系跟母系不一样，可再一细想，阿玥说得也不错，堂兄和表兄似乎没多少区别？ “而且自从我亲事困难并不是从我名声坏了以后才开始的，我跟魏肃亲事不成之后，我说亲就很困难了。”萧玥缓声说：“家里替我找了那么多人，难道那些人真如此不好？” 陈氏没吭声，在女儿亲事上，她话语权不大。 萧玥低声说：“祖父一直没放弃想让我攀高枝的心思，哪怕是现在，曾祖母想送我去齐王府，也都只是祖母和父亲反对，祖父始终没表态。” 陈氏脸色微变，“不会的，他不会的——” 萧玥当然知道祖父不会把自己送到齐王府，不过她怀疑祖父想送自己入宫当宫妃。她的名声是长乐毁掉的，能重新清洗自己的名声，又能让萧家得利的，也就是让自己当宫妃。 萧玥不记得这位皇帝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可就凭他跟亲妹乱人伦，又生了那么多让人一言难尽的皇子，她就恶心这皇帝，更别说是这位年纪估计都能当她爷爷 了。 萧玥对陈氏说：“阿娘，我在家里要听曾祖母的话，还要听祖父的话，我若是离了萧家，就只要听堂兄的话了。” 私心说来，萧玥一个人的话都不想听，要是有可能，她真想带母亲一走了之，可现实不容许自己任性，既然都要嫁人，她为何不嫁个自己不反感的？ “我若是嫁了堂兄，就等于一辈子留在萧家陪着你，这样不比嫁出去更好？”萧玥给母亲画大饼，她知道阿娘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嫁人后会在婆家受委屈。 事关女儿终身大事，陈氏脑子比之前灵敏无数，她反驳道：“你怎么能保证萧珩会娶你？没了萧家的身份，你只能任他拿捏，他若是逼你当外室呢？” 陈氏顿了顿继续说：“就算他愿意娶你，你想过嫁给他后你该如何跟家里人相处？难道你身份能改，难道容貌能改？你在京城也不是一个人都没见过，萧珩真愿意为你担这个兄妹乱人伦的丑闻？” “叔母你放心，我说了要娶阿玥，自然会护着她一世。她嫁给我后流言蜚语肯定有，但我敢保证没人会在阿玥面前跟她说这些。”萧珩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房 里对话的母女吓了一跳。 萧玥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萧珩，“堂兄你怎么来了？” 萧珩微微一笑，“这种大事我怎么可能放心让别人做？”阿玥大病未愈，萧珩也没准备让她舟车劳顿一路去平郡，选个差不多地方，找个借口就能把她接回身边了。 他对神色慌张的陈氏说：“叔母，阿玥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怪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知道阿玥有多重视生母，他不会让她独自承受母亲的指责，更不会让她们母女离心。 “陆家的人我已经到京城了，等明天你们回京城了，我就可以安排婚礼。”萧珩难得犹豫了一会，“你若想送阿玥出嫁我也可以安排。” “回京城？”陈氏和萧玥面面相觑，“我们不去平郡了吗？” 萧珩微微笑道：“船就在京城附近，并未走远。阿玥大病初愈，我怎么敢让她长途奔波。” 萧玥没想到萧珩居然连自己都瞒着，她不禁抬眼望着萧珩。 萧珩轻声说：“我怕你担心，所以一开始就没跟你说。” 陈氏咬了咬下唇，“就算你娶了阿玥，你可想过她该怎么面对大房和二房的人？” 萧珩说 ：“我祖父和父亲不会多说什么的；二房——也管不到我身上。”萧珩这话说得十分自信，他的自信是他的身份带给他的，萧家如果没有他，单纯靠萧妃早没落了。 萧珩才是萧家现在的当权者，这也是国公和世子明知他不是萧家子嗣，却还不得不忍他的主要缘故，因为没有他，萧家的国公之位可能早在老国公去世之后就没了。 陈氏默然半晌，“阿玥之前婚事屡次不顺，是你从中作祟吗？” “没有。”萧珩断然否认，他承认他是想过做手脚，可他还来不及动手就被魏肃抢先了，哪怕是现在魏肃都还不死心，还妄想把阿玥送到幽州，萧珩冷笑，他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陈氏闻言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你准备让阿玥如何离开？” 萧珩想了想道：“说阿玥突然失踪如何？” 萧玥和陈氏都用古怪的目光望着他，这是他说的妥善方法？ 萧珩微微苦笑，“我不想阿玥用病逝这借口。”阿玥最近身体本来就不好，哪怕只是假的，萧珩也不乐意她用这借口，还不如说她失踪。 陈氏没好气道：“你这是嫌阿玥名声还不够坏？” 第一百九十五章 离开（二） 阿玥本来就因为在郊外被长乐坏了名声，现在又说她失踪，陈氏都能想象这事被外人知道，这事能被传成什么样子了。 萧珩难得有些尴尬的解释说：“我就想死遁有点不吉利。” 陈氏腹诽，亏你还觉得自己这事做的不吉利，她斟酌的一会开口问：“你说陆家人已经来京城了？” 萧珩微微颔首：“等我们回京，让阿玥跟陆家那些人认亲以后，我就开始走礼，我会尽快迎娶阿玥的。”他也等不及了，这丫头太容易出意外了，不放在身边他不放心。 陈氏想了想说：“婚礼流程若是快的，前后不过半年就能走完吧？” 萧珩迟疑道：“我想三个月之内将婚礼办完。” 陈氏吃惊地问：“这么快！”她第一反应是舍不得，她本来想给女儿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萧珩温声说：“只是时间快，该有的一切我都会给阿玥的。”他也要给阿玥一个隆重的婚礼，他已经够委屈她了。 陈氏犹豫了一会，“还是算了，阿玥的身份——” “阿玥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萧珩微微一笑，“我跟阿玥的事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陛下也催着我早日成亲 。”萧珩隐瞒了一部分真相，陛下到底想不想自己跟阿玥成亲不重要，他只要不反对就好。 陈氏满脸错愕，“你说什么？”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她知道萧珩向来受陛下宠幸，却不知道陛下居然如此纵容他，居然允许他娶堂妹？要是四郎、六郎做这种事，夫君第一反应就是把他们狠狠打一顿吧？ 萧珩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陛下想我成亲想很久了，这事我早跟陛下说过了，甚至连阿玥的诰命都请封好了，等我们一成亲，册封阿玥诰命的圣旨就会下来了。” 陈氏听说萧珩连女儿的诰命都请封了，心头顿时安定下来了，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无外乎就是名分和子嗣，子嗣这事只能听天由命，身份却是事在人为。 不说萧珩是不是衣冠禽兽，至少这方面他做得还不错，陈氏也稍稍放心了，她想到萧珩说他准备三个月就办完婚礼，心中微动地说：“如果你们三个月就成完亲，其实阿玥也不用死遁。” 等萧珩一成亲，阿玥的身份想瞒也瞒不住，大家都知道了阿玥的去向，她是否是死遁也不重要了，还不如将女儿这个身份留下，就说女儿在 平郡养病好了。 万一将来萧珩厌弃了女儿，她还是能把女儿接回来。陈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哪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不希望没了这个女儿。 “这个不行。”萧珩耐心地跟陈氏解释，“这样就留把柄了，对阿玥日后也不利。您放心，哪怕阿玥去了陆家，她也是您的女儿，我会奉养您的。您要是愿意，日后跟阿玥住在一起都行。” 陈氏这提议也不是不行，可萧珩不愿意，留着阿玥的身份，日后小丫头想走怎么办？只有断了她后路，才能将她彻底拘在身边。萧珩也不傻，他知道小姑娘现在亲近自己是真，但要说多愿意嫁给他也未必。她只是明白她没有选择罢了。 一旦给了她安全离开自己的机会，她肯定头也不回地离开。萧珩可以允许她骗自己，但不允许她离开自己。他也不介意养岳母，阿玥因身份问题，会有一段深居简出的时间，萧珩巴不得陈氏能多陪陪自家小姑娘，免得她胡思乱想。 萧珩的话让陈氏和萧玥都诧异地抬起头，陈氏结结巴巴地说：“那也不用，我有儿子呢。”夫君的两个儿子都是自己儿子，陈氏也 不指望他们把自己视若母亲，可明面上的礼节到位也足够了。 萧珩道：“不是亲生的总不会贴心，阿玥年纪小，我成亲后就会开府另住，我平时也公务繁忙，不能时常在家陪她，到时候就要麻烦母亲多照顾阿玥了。” 开府另住？萧珩的话让陈氏又惊又喜，“你是长孙，如何能分家另住？”萧珩可是萧家的长孙，哪怕是分家，也没听说过把长子长孙分出去的。 “也不算分家，就是住在我母亲的公主府。”萧珩说，他母亲晋阳公主当年下降时也有自己的公主府，她去世后公主府就封了，但陛下一直没收回，还一直让人维持着公主还在时的模样。 萧珩这次成亲，不想让阿玥留在国公府受委屈，就跟皇帝说了想要回母亲的公主府。皇帝也急着让他给自己生孙子，痛快地答应了。他都允许这小子娶堂妹了，还有什么不允许的？ 陈氏见萧珩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了，思路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萧珩走了，她喃喃道：“三个月时间是不是太紧了？阿玥的嫁妆我还没准备妥帖呢。” 也不怪陈氏被萧珩轻而易举地说服，她本就是以夫为天的女子， 从小所有人都告诉她要服从男人。当萧珩以温和但强势的态度安排这一切时，她下意识地接受了他一切安排。 女儿名声毁了，让她嫁给平郡那些不入流的世家子，陈氏自己心里也不得劲，可萧珩就不一样了，整个官场像他这般年轻未娶又身居高位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人，更别说他在这寥寥几人中都是最出挑的。 可以说他一直是陈氏梦想中最佳女婿人选，只是奈何他跟女儿之前有兄妹名分，现在没了这阻碍，陈氏心里是愿意的，她从小固有的认识就是，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投胎，只有嫁到好人才能幸福一辈子。 萧玥沉默地听着阿娘和堂兄的对话，她知道堂兄出面肯定会说服阿娘，却没想他这么容易就让阿娘接受了这件事，这会都考虑自己嫁妆了，她淡淡笑了，果然男人做什么都比女人方便。 萧珩一直在关注萧玥的神色，见她笑了，还当她是开心自己说服了陈氏，他脸上也不由浮起温柔的笑容，他这笑容跟刚才对陈氏的笑容是两回事，他这微笑带着温柔和纵容，“嫁妆的事情您不用费心，我会准备好一切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离开（三） “嫁妆准备不是那么简单的。”陈氏不是不信萧珩，他行事素来妥帖，他说备好嫁妆，肯定是准备好了。可嫁妆也不仅仅是金银财物，还有各种家具器具，这些都要花时间收集打造的。 陈氏从女儿出生起就开始替她寻摸各种上好的香料木材，她十岁起就让木匠打造各式家具，萧珩再有权势，还能替女儿置办出这些东西来？ 然而萧珩则用事实跟她证明，有权真可以为所欲为，他轻描淡写道：“您说的这些我都让将作监备好了，您若不放心，等回了京城亲自去看看便知道了。” 寻常人家为何嫁妆要准备这么多年，就因为很多材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收集的，他们也没有那么多人手替他们专门干活。然而这些对萧珩来说都不是问题，作为一出生就站在顶端的贵公子，那些对寻常人来说珍贵无比的材料，对他而言唾手可得。 而找个能工巧匠更是简单，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将作监的工匠都要为他干活，所以萧珩可以轻松地花几个月时间做陈氏好几年才能做好的事。 这些他没有跟陈氏解释，等她见了就会明白了，他只含笑安抚陈氏，表示她看到 自己准备的物品后就会满意的。陈氏将信将疑，萧珩轻笑着起身将空间留给母女两人说话。 陈氏见他语气温和，行事妥帖，感慨地对女儿说：“嫁人还是嫁年纪大点的，这样会疼人。” 萧玥不可置否，年纪和脾气无关，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体贴，她小声问陈氏：“您这是答应了？” 陈氏默然了一会，轻叹道：“他挺好。”总比阿玥下嫁好，再说萧珩都为阿玥做到这一步了，她反对也没用。莫说是他了，就是比不上他的魏肃，不也搅合了阿玥的亲事？ 现在嫁他还能有个名分，要是反抗惹怒了他，让他直接派人掠了阿玥，不给阿玥名分，那才是真吃亏。这些陈氏没说出来，女儿只要开开心心嫁人就好，别的琐事就别烦心了。 萧珩跟陈氏、萧玥说开之后，两人的官船便折回了，萧玥这才发现原来官船还没远离，就一直在京城附近打转，也是她这几天想着该怎么跟母亲摊牌，没注意外面情况，不然她早应该发现不对劲了。 两人下船后，先在城外的别院休息了一晚上，萧珩给萧玥准备的嫁妆大部分都在这别院里。 陈氏跟萧玥休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肖晨就带着嫁妆单子过来找陈氏，让陈氏过目萧玥的嫁妆单子，问她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陈氏匪夷所思地看着托盘上那厚厚一叠嫁妆单子，尤其是看到那叠家具清单时，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说萧珩是还没成亲的男子，就是她这个当娘的都做不到给女儿置办这么齐全。 萧玥好笑道：“您就一个人想，他下面有一个幕僚团替他打理，这能一样嘛？” 肖晨忙替自家郎君辩解：“姑娘，这些都是郎君亲自置办的。”他这绝不是替郎君说好话，姑娘的嫁妆真是郎君亲力亲为置办起来的，连他们这些属下都不敢相信。 陈氏看着这些嫁妆，伸手握住了女儿的手：“他现在能这样对你我就放心了。”陈氏是商户女，她爹不会跟她讲什么大道理，也不会教她琴棋书画，可她爹跟自己说过，如果一个人肯为你花钱，那他就是真心把你放在心上。 或许萧珩不缺钱，可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愿意为妻子置办这么多嫁妆的。诚然女子无法立女户，所谓的嫁妆实则也是男子的财产，可天下那么多女人，能有几个女人能掌握这么多夫家财产？ 萧玥也有些动容，她都没想到萧珩居然会这么细心，她问肖晨：“我们回京城，平郡那边怎么办？” 肖晨说：“姑娘放心，郎君会安排妥帖的。”肖晨对萧珩有迷之自信。 陈氏迟疑地问：“那阿玥何时见陆家人？”说起这个问题，陈氏不舍地握住了女儿的手，她的女儿马上不是自己女儿了，陈氏眼眶微微泛红。 萧玥反手握住母亲：“阿娘，我永远只有你这么一个娘。”陆家跟自己不过是一场交易，自己顶多也就跟陆家相处几天，她也不认为大家会相处出什么感情，就当成一个时常走动的亲戚好了。 肖晨说：“等婚礼准备得差不多了，郎君会带姑娘去认亲的。” 萧玥和陈氏都怔住了，两人面面相觑，她们以为她们现在就要跟陆家认亲。可听肖晨的语气是，要等成亲再认亲？会不会太晚了？ 肖晨说：“郎君说现在城外太危险，姑娘还是留在城内安全。” 萧珩的执行力无疑是极强的，说了不会让萧玥离开自己身边，他便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身边。陆家本就是他找来娶阿玥的工具，难道他还要让阿玥跟他们培养感情不成？所以他一开 始就没想让阿玥跟陆家多相处，她还是留在自己身边，他才放心。 不说再来一次流民攻击，就是魏肃那边他也要提防，他这些天一直在让人接近阿玥。萧珩不用猜，都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跟自己一样，不想阿玥嫁人，想把她拘在自己身边。萧珩也知道自己其实跟魏肃没区别，一样都是仗着阿玥没法反抗，才能随心行事。 不过两人唯一不同的是，魏肃手头的权力不足以让他得到阿玥，而自己却能随心行事。萧珩看着内院还亮着的灯，吩咐颜女官叮嘱阿玥，让她早点休息，他转身去书房休息，这段时间她应该更需要母亲的陪伴。 陆家这边，接到萧珩传来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即将成为萧玥母亲的顾氏迟疑的看着萧珩派来的媒人，头都开始疼了，萧都督说要送给女儿过来，可她新女儿人呢？ 她迄今都没见过这女儿一眼，他就过来提亲，他这是准备成亲前一天把人送来吗？他把陆家当什么了？ “当他娶堂妹的工具。”陆廉喝了一口茶，悠然道：“我说你也别操心了，就当白得了一个大都督女婿，还不要你费心置办婚礼嫁妆多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离开（四） 顾氏啼笑皆非地听着大伯不着调的话，目光求救似的望着张氏，“嫂子，我也不是非要萧姑娘叫我母亲，只是她怎么说日后也是陆家姑娘了，家里这些亲戚总要认全吧？”不然怎么当陆家的女儿？ 张氏叹了一口气：“本来萧都督是想把阿玥送到陆家来的，只是之前阿玥不是出了一场事故吗？这会身体都还没大好，萧都督这会也不敢放她出门，怕她再受折腾。” 张氏说完狠狠的瞪了丈夫一眼，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丈夫说的跟阿珩做事是让他娶堂妹！等张氏反应过来，两人都快把这件事干成了！甚至两家还煞有其事地说起了亲事，让张氏阻止都来不及。 当然主要还是陆廉的话让她压下了反对，陆廉面对气急败坏的妻子，振振有词道：“这事在陛下面前都过了明面，连陛下都默许了，我反对有什么用？ 再说他现在是禁廷尉大都督，他想找个亲家还不容易？他愿意找上我，还不是因为我们既是他师兄，又是阿玥的义父义母吗？六郎夫妻不可能常驻京城，日后阿玥走的亲戚还不是我们？你不是一直想要阿玥当女儿吗？现在她真是你女儿了。” 张氏气急败坏，“我当阿玥义 母足够，当她伯母做什么？你们这样让别人怎么看阿玥？你们当京城的人都是傻子吗？”他们这是兄妹乱人伦，对阿珩来说顶多被人说一声色令智昏，可阿玥难免要背上红颜祸水的名声，女孩子的名节多重要。 陆廉嗤之以鼻，“她是禁廷尉大都督、大理寺卿的夫人，正一品的外命妇，天下有几个人能站在她跟前？别人怎么看她与她何干？你当你侄女婿的名声就好了？” 张氏无言以对。 陆廉轻叹一声，缓声对妻子说：“我知道你心疼阿玥，可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她嫁给阿珩总比嫁给别人好。” 张氏默然不语。 陆廉搂着妻子的肩膀说：“这事我不插手，阿珩也能找到别人，你看萧清不就被他蒙在鼓里？他能把陈娘子都哄得点头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张氏冷笑：“阿陈但凡有法子，绝对不会让阿玥如此。”张氏看着性子柔和，但可不是没主见的陈氏，自然不会被陆廉轻易哄骗了去。 陆廉摊手，“你说你有什么法子？” 张氏再次被丈夫的话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啊，她能有什么法子？一切退路都被萧珩斩断了，她狐疑道：“阿玥的名声 真是长乐公主弄坏的？” 陆廉道：“这小子虽不当人子，但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程度。”只要萧珩愿意，他多得是法子让阿玥嫁给他，也没必要做这种事，只是后面他为了自己私心没有力缆狂澜罢了，不然以萧珩的能力，就算压不下这件事，也能给阿玥找个好夫婿。 张氏沉默了好一会，“成亲前将阿玥过继到我们名下吧。”就萧珩的打算，阿玥也很难跟弟妹培养出母女感情，与其让阿玥多个不亲近的母亲，还不如自己来当她母亲。 陆廉下意识地皱眉，可张氏不管丈夫的想法，“我记得弟妹新近得了一个孙儿，过继阿玥的时候连同那个孩子也过继来吧。” 过继萧玥，陆廉勉强忍了，但妻子说要过继孙儿，他终于忍不住道：“那是庶出。” 张氏道：“就是庶出我才过继，要是嫡出我才懒得理会。” 陆廉不悦道：“你既然要过继，就要过继个好的，何必选个庶出？”更何况那孩子生母还上不了台面。 陆廉膝下无子，可陆家子嗣甚多，若不是这孩子生母身份太上不了台面，陆廉还未必记得这个侄孙。这孩子的生母是个官伎，按说官伎是不能从良的，陆廉的侄子能纳她 为妾，还是走了陆廉的路子。 当初陆廉就不喜欢这事，还因此训斥了侄孙一顿，奈何自己弟弟和弟妹溺爱孩子，陆廉也没多管，横竖也不是自己亲生的。可现在听说妻子看上了这官伎的孩子，陆廉如何愿意？ 张氏反问：“孩子是你带还是我带？” 这一次轮到陆廉无言以对了。 张氏说：“我不管你跟阿珩怎么算计，反正在阿玥成亲前，你要把阿玥和那孩子过继到我们名下。” 陆廉的侄子这几年都在京城，他嫡妻之前在平郡，直到最近才随婆母来京城。之前陆廉的侄子内院都是这官伎打理的，张氏也因此见过这官伎好几次。 说来这姑娘也是苦命的，她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小知书达理，奈何生母在她十岁那年亡故，父亲续娶之后，继母不容她，将她买入了宫廷内教坊。 这宫廷内教坊倒不是寻常的烟花之地，买她的人也是太常寺的官员，不是那些鸨母龟公之流，只是名声听着再好听，她也从良家女子变成了贱籍，若不是遇上了陆家郎君，她这辈子就陷在淤泥里无法脱身了。 张氏跟她说过几次话，发现这孩子是懂事的，她那个儿子也生得粉妆玉琢、惹人疼爱， 只可惜有个身为贱籍的母亲，哪怕陆家不至于让他也是贱籍，他这辈子也没出头的可能。 张氏过继子孙是要养老的，自然不想要个还顾念着生母的孩子，这孩子是最好的人选。且这孩子才刚出生，哪怕阿玥不是成亲后马上生子，这孩子也不会跟他们孩子差太多的。 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这孩子前途也稳妥了，凭借陆廉在陆家的身份，只要这孩子不是太蠢，陆家将来的资源起码也要在他身上倾泻大半，有了陆家扶持，阿玥将来也稳妥了。 张氏不算现在，现在她还算身强力壮，还能帮扶阿玥，她算的是二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她老了、阿陈也老了，她们没能力了，阿玥就需要儿子、侄子扶持了。 陆廉和张氏夫妻多年，如何不知妻子的盘算？他嘟哝道：“不知道的，还当萧家那丫头是你亲生的。”这么苦心孤诣地为她打算，陆廉心中酸溜溜的，妻子对自己都没那么好过。 张氏斜了夫君一眼，“我帮阿玥，又何尝不是在帮你？”他们夫妻跟阿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珩的继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生父是个摆设，他也算无亲无眷的苦孩子，没有他们，谁还能替他盘算？ 第一百九十八章 离开（五） 陆廉闻言微微一笑，他握着妻子的手说：“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妻子这些年跟着自己受了不少委屈，他不出仕，也没法给妻子请封诰命。偏偏跟自己来往的人，大多都有官职在身。 妻子见谁都要低一头，堂堂平郡张氏的嫡长女，嫁给自己后却成了一个布衣妇人。这种嘲笑陆廉都不止一次地听过，想来妻子听过的更多。可她从来没向自己抱怨过半句，陆廉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记着，想着总有一天要让妻子扬眉吐气。 张氏不解道：“你养外室了？” 陆廉揉揉眉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张氏笑道：“我们成亲多年，你又何曾让我受过委屈？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在外面养外室才能让我受委屈。” 妻子的话让陆廉啼笑皆非，他握着妻子的手说：“别胡说八道，我心里就你一个。” 陆廉难得的表白要换在平时，起码也能得到妻子柔情似水的目光，奈何现在张氏还惦记着他跟阿珩联手骗她的事，她冷酷无情抽手道：“你同六郎去商量过继阿玥的事。” 陆廉摸了摸鼻子，厚颜无耻道：“这种得罪人的事，太伤兄弟 感情，我就不说了，让萧珩那小子去说。” 张氏忍不住又白了丈夫一眼，他只是把六郎当傻子吧？ 陆廉笑道：“只要不说破，我们就是好兄弟。”陆廉和陆六郎都姓陆，是同族的族兄弟，可两人关系并不亲近，他们算快出五服的堂兄弟了。 要不是陆六郎才华不错，又凭着同族的情分搭上了陆廉，都未必能称呼陆廉为兄长。这次因着陆廉的身份，白得了一个禁廷尉大都督的女婿，哪怕这女婿还没到手，就飞到陆廉那边去了，他也痛快地答应了，顺便把自家刚满月的小孙子也送上了。 陆六郎送女送孙得干脆，顾氏心里却不是滋味，“这算什么事？”自己女儿夭折了，她不仅不能给女儿办丧事，连她的身份都送出去了，日后女儿就不是自己女儿了。 陆六郎说：“玉娘又没嫁人，就算给她办丧事，也不过一副薄棺，随便选个地方便葬了，你还想大办不成？”也不是陆六郎狠心，不疼爱女儿，而是没有给未出嫁女儿大办丧事的道理。 未出嫁的女儿连葬祖坟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祖坟附近选块地方落葬，他们在的时候还能给女儿上炷香，他们走来，谁会想 起女儿的香火？ 现在女儿的身份让给了别人，至少女儿将来香火有靠了。萧珩也答应将女儿葬在萧家祖坟，妻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顾氏垂泪道：“我也不是贪心的人，就是心里难受。” 陆六郎见妻子如此，倒是庆幸族兄将女儿过继他名下，不然依照妻子这样，他们交好大都督夫人不成，说不准还要得罪她，他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婚礼你也别费心了，一切都交给大嫂来办吧？” 陆六郎的话堵得顾氏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恨恨想到，果然男人就是无情，女儿夭了都不见他伤心，只顾着用女儿、孙子讨好别人。 陆六郎这会也没时间安抚妻子，因为要赶着在三个月内完成婚礼、过继，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妻子没心思，陆六郎就让长媳顶上。 陆家长媳小顾氏是顾氏的侄女，原本姑侄感情还不错，奈何大顾氏对儿媳太严苛，小顾氏跟夫君成亲五六年了，可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都不满十天，就因为夫君远在京城念书，而婆婆非要自己留在祖宅侍奉她。 她迄今膝下无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的庶子女一个个出生。幸好那 些侍妾大多不争气，生下的都是女儿，唯有的二子一个体弱多病，还有一个生母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官伎。 丈夫的子嗣让公公非常不满，她一到京城，公公就说要她日后留在京城照顾丈夫，这让小顾氏又惊又喜，尤其是后来张氏说要将小的那个庶子过继到她膝下，她心里就更亲近张氏了。 日后她跟夫君在京城，婆婆鞭长莫及，她能亲近的也就只有张氏了，小顾氏打定主意要好好讨好张氏、交好未来的小姑子，努力生儿子，等儿子大了，她就熬出头了。 不算陆家这边如何勾心斗角，萧玥这边过得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萧珩派来伺候萧玥的侍女都是训练有素的，她们不只将萧玥、陈氏的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贴贴，甚至连两人精神方面都考虑到了。 侍女陪着陈氏赏花、散步、绣花、打络子、看戏，将陈氏哄得都快忘了被她抛弃的萧清了。陈氏嫁给萧清后就体验到了世家跟寒门的不同，这会跟着女儿，她又体会到了权利的滋味。 不是说萧清没本事，他怎么说也是三品的高官，只是他是文官，权力再大也是有拘束的，上面还有中书令几位压着，尚且达不到肆 无忌惮的地步。 而萧珩不一样，他是禁廷尉大都督，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可以说他的权力仅次于陛下，比皇子权力还大，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人又岂是萧清能比拟的？ 他想要宠爱一个人，完全可以让那人忘却一切，陈氏现在已经完全不反对女儿跟堂兄的亲事了，她相信萧珩完全有能力庇护女儿。 倒是萧玥并没有因为待遇的转变有所动容，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这些天她总是病怏怏的，也只有面对母亲时候才会展露笑颜。 萧珩这些天也没来见她，倒不是说萧珩不想她，而是他实在太忙了，公务亲事都是他一手操办，饶他再能干都分身乏术，更别说他是把阿玥放在心坎上疼爱的，也不愿意让她认为自己不尊重他。 国公府上下对萧珩的定亲是震惊的，即便是最亲近萧珩的郑夫人都没想到孙子会突然成亲，未来的妻子还只是一个平民之女。陆廉的堂弟，举世知名的大儒又如何？ 在世代勋贵的郑氏眼中，这未来的孙媳妇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村姑！只是当郑夫人接到这消息时，萧珩都跟陆家过礼了，甚至都在陛下面前过明路了，她想反对都没用。 第一百九十九章 嫁妆（一） 为了这门莫名其妙的亲事，郑氏不止一次地想跟孙子详谈一番，奈何萧珩这段时间忙于自己亲事，早出晚归，压根没时间开解郑氏。 郑氏是萧家对自己最好的人，可这所谓的最好也是比对出来的，在萧珩没有崭露头角时，她对萧珩也就比其他孙子稍稍重视些，这种重视源自他长孙的身份，所以郑氏对孙子的关心大部分在课业上。 后来她发现萧珩天资聪颖后，才对他越来越重视，待后来萧珩少年时期就帮着陛下处理了几桩大事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郑氏最疼爱的孙子。 郑氏这种疼爱带着少许功利性，但也不能说她这是错的，毕竟世子子嗣甚多，嫡出庶出加起来有十几个，孙子多了就不稀罕了，若没有引人出众的地方，便是亲爹娘都不一定会偏爱，更别说是祖父母了。 只是萧珩天生冷情冷性，他虽说生母早逝，父亲、祖父无视他，可他并不是没人疼爱的小可怜。天和帝除了没有给他真正的父子名分外，对这个儿子是真心疼爱的，跟魏肃那种养废似的故意纵容是两回事。 这儿子是妹妹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了，他怎么能不疼爱？妹妹 的早逝是天和帝心里最大的遗憾。贵为一国之君，他向来唯我独尊，可对妹妹他始终有几分愧疚，他知道妹妹其实是被自己逼死的。 如果自己没有诱哄她，她也不会郁结于心，最后过早地郁郁而终。这份愧疚被他移情到了萧珩身上，在萧珩跟他说他看上自己堂妹时，天和帝虽没明着支持，可还是默许了他的种种举动。 当他看到萧珩跟毛头小子一样，兴高采烈地准备自己亲事，甚至连妻子的嫁妆都准备了。以前上完早朝，他总会陪着自己在紫宸殿坐一会，替自己批阅部分不重要的奏章。 而现在他是一炷香时间都待不住，一下朝就恨不得回家，喊他去紫宸殿批奏章，他就好像坐垫上生了虫，时不时地看一旁的更漏，计算着时间。 天和帝忍不住酸溜溜道：“人家好歹是娶了媳妇忘了亲娘，你这还没过门就快忘了谁把你养大了。” 天和帝的话让萧珩啼笑皆非，“我哪有忘了您？”他这几天不是一直陪着他吗？ 天和帝轻哼了一声，“我看你替那丫头准备嫁妆的劲头，都比得上给我准备寿礼了。” 萧珩道：“您的千秋年年都有，可我成 亲就一次，这能比吗？” 天和帝挑眉看着萧珩呈给自己的嫁妆单子，这是他强行要来的，本来萧珩不想给他过目的，“你这是准备提早分家？” 大梁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规矩，萧珩不只父母健在，连曾祖母、祖父母都健在，国公府大房、二房相互看不顺眼几十年了，可还是捏着鼻子住在一起。这小子倒好，居然婚后直接搬到公主府，不就等于分家了吗？ 萧珩说：“阿玥身份特殊，留在国公府难免受委屈，与其让他们相看两相厌，还不如我们住在外面。”他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阿玥性子柔和，喜欢待在家里莳花弄草，若是母亲在，她一定会喜欢阿玥的。” 天和帝有些感慨道：“你母亲性子温善，她若是还在，倒真会喜欢那孩子。”天和帝跟晋阳公主相依为命长大，对晋阳的喜好了若指掌。 她最爱漂亮，若是她知道自己儿媳这么漂亮，肯定心里欢喜，说不定还会来找自己炫耀。提起晋阳公主，天和帝神色柔和，从妹妹角度来看，这位应该是她中意儿媳人选。 选儿媳最重要的不是婆婆喜欢吗？想到这里，他对萧玥的偏见也减弱了 ，晋阳和阿珩都喜欢，他反对做什么？他叮嘱萧珩说：“以前你不愿成亲，我也不逼你。 现在是你自己想成亲，成亲后就要收收心，给我多生几个孙子。你长子有国公府爵位不用操心，剩下的孩子我也不厚此薄彼，你只要生一个我就给一个爵位。” 天和帝对爵位向来吝啬，本朝立国之初十二个世袭国公爵位，在他手里就夺了三个，那些本就不世袭的爵位，他更是从来没为了展现自己仁慈而加恩多袭一代过。 他能对萧珩说出这番话，是真心疼爱萧珩，就是他那些名正言顺的皇孙都没这等待遇。这种偏爱一来是因为天和帝的愧疚移情；二来也是因为萧珩不是真正的皇子。 真正的皇子，他若这么疼爱早出事了，而萧珩既是自己亲儿子，又不是真正的皇子，所以他想怎么疼爱都无所谓。 萧珩笑着说：“你放心，我有数。”他没想让阿玥多生，但也真心希望阿玥能早日为自己生下继承人，他年纪不小了，也该有儿子了。更别说阿玥身份还有些特殊，若她能早点生下嫡长子，就能堵住大部分的流言。 天和帝跟萧珩商量着萧玥的嫁妆，陈氏 也拉着女儿看着她嫁妆，她看到萧珩给萧玥准备的嫁妆里还有不少铺子，不由微微吃惊，“怎么有这么多铺子？这让你怎么打理？” 商铺打理比农庄还麻烦，农庄只要请了佃农，不管收成多少，基本都是有收成的。可商铺是开门做生意的，会遇到的事比农庄复杂多了，陈氏迟疑道：“等你成了亲，我再你大舅联系，让你大舅替你找几个经验丰富的掌柜来？” 萧玥摇头说：“不用。”她都不用问肖晨，就知道这些商铺肯定是萧珩之前的私产，他是借着这次成亲，将自己部分私产摆在明面上，这也算转移财产吧？ 在大梁无论是律法还是民间传统，都是孩子无私产。就是说当父母没分家前，孩子是不允许有任何私产的，对于男人来说，他们唯一的私产就是妻子的嫁妆。 妻子的嫁妆是唯一可以由男人单独占有，不用分给兄弟的财产。国公府规矩极大，萧珩又不得祖父和父亲喜爱，他名下私产不被发现还好，要是被发现了，说不定就会被长辈没收。 这一点只要世子能豁得出脸皮，哪怕萧珩权势滔天都没法阻止自己名义上亲爹没收自己私产。 第两百章 嫁妆（二） 但妻子的嫁妆不一样，这是女子从娘家带来的，大梁女性要立女户很难，从律法角度来说，女人连人都不算，所以嫁妆不是女人的私产，而是夫家的财产。 无论是田地还是商铺，这些都是挂在男人名下的。小说那种女人嫁妆是女人私产，夫家不能用、哪怕女人死了，要么就是留给女人孩子、要不就是归还娘家的说法，就真是小说家之言。 华夏从古迄今都没这等法律，女人的嫁妆从她带出娘家那一刻，就属于夫家了。她死了嫁妆也是归夫家所有，将来分家家产也是诸子平分，不存在嫡庶之分。 想想现代法律尚且不能完全保护女性，更别说是不把女人当人的古代了。在一个视卖妻、典妻为常理的世界，女人哪来的私产？什么嫁妆可以由女人处理，夫家不得占有，想得太甜了。 古代女人日子真这么好过，为啥白居易会写：“来世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古代男人都同情女人，现代居然还有人幻想古代女人日子多好过。 律法唯一算保护女人嫁妆的规定就是：男人在分家的时候，妻子的嫁妆不用分给他的 兄弟。所以成亲也是男人唯一可以将自己私产转到明面上的途径，很多脑子活络、名下有私产的男人都会趁着这时候将自己的私产放在妻子名下。 尤其是那种可以源源不断生钱的农庄、商铺，哪怕没分家前这些产业的收益依然要上缴家族，可至少生蛋的母鸡是自己的，等将来分家他们可以保住母鸡。 陈氏听女儿一口否决，心中暗叹女儿到底还小，被情爱迷昏了头脑，她轻声说：“我知道这些商铺里肯定有大掌柜，我让你舅舅找掌柜，也是找二掌柜。” 萧玥听了母亲的话，认真地想了想说：“阿兄的商铺跟舅舅的商铺不同，家里若是有不想走仕途，还想经商的表兄弟，倒是可以来这些铺子里学几年。”应该比待在平郡小铺子更好，但如果想监视那些大掌柜就算了。 能待在萧珩身边，替他打理私产的掌柜，哪个不是人精？就家里那几个憨厚的表兄弟都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过去了也是给人看笑话。 如果萧玥嫁给其他人，她或许会认真地规划自己嫁妆，尽可能保护自己名下的财产，至少阿娘留给自己压箱底的 现钱都要留着。可她现在要嫁的是萧珩，萧玥连看嫁妆的兴致都没有。 倒不是说她对萧珩有多信任，认为他会永远爱自己，而是实在没必要。以萧珩强烈的操纵欲，他是不会让自己在这方面多费心思的，哪怕他将来真厌弃自己，萧玥相信至少他不倒台，他应该还是会照顾好自己的。毕竟他现在用在自己身上的开销，就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了。 陈氏没好气地看着女儿，这丫头怎么不开窍呢！ 萧玥轻叹一声，拉起一点裙摆，“阿娘你看。” 陈氏不明所以，顺着女儿的视线望去，就见女儿脚上穿了一双桃红色的绣鞋，绣鞋鞋尖上还镶嵌着一枚龙眼大的珠子，她不由“哎呀”一声，“你这孩子怎么把这么好的珠子镶嵌在鞋子上了。” 姚浅摇头说：“你再看看我的鞋子。”她这枚珠子看着珍贵，其实最普通的贝珠，就是用海贝的贝壳研磨上色而成，在现代属于廉价珍珠。古代稍微珍贵点，可也贵不到哪里去，顶多就跟寻常铜首饰差不多。 陈氏又仔细看着女儿的绣鞋，这是一双花鸟绣鞋，彩鸟憨态可掬、牡丹鲜艳 夺目，绣工看着就不错，她茫然地望着女儿：“这鞋子不是你绣的吧？”女儿可没那么好的绣工。 萧玥：“……当然不是我绣的。”她哪有那么高超的绣技，“不对，这不是绣的。” “不是绣的？”陈氏一怔，这怎么不是绣的？不过她很快想到另一种工艺，她不可思议看着这双绣鞋，“这是缂丝面？” 萧玥点点头：“是的，这是缂丝鞋面。”缂丝素有一寸金一寸缂丝之称，市面上常见的缂丝都是小件，比如屏风、扇面、衣服等，很少有大件。 贵不是它大件稀少的原因，工艺耗时长才是缂丝大件罕见的缘故。很多缂丝手艺人，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完成不了一件大件，许多大件缂丝往往都是几代人耗费几十年时间制成。 鞋面作为小件，制作时间倒是不长，但因为缂丝太贵，即便是宫中都甚少有人把它当鞋面，郑皇后倒是有几件缂丝衣服，她还因此被天和帝训斥过，说她奢靡太过。 而萧玥自回到京城后，她穿的鞋子就全换成了缂丝鞋面，外出的衣服也大多都是缂丝料。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代表萧珩起 码养了起码几十个缂丝手艺人在替自己做衣服鞋子。 萧玥随手拉开自己的首饰匣的一层，里面大.大小小摆放了十多件羊脂玉做的无事牌，每一块的玉质都是柔嫩剔透，一看就是上等的羊脂玉籽料。 华夏自古崇玉，这会的羊脂玉籽料或许还没后世那么稀罕，但也不是寻常贵族可以随便赏玩的，而这些都是萧玥随口说了一句，她喜欢玉，萧珩让人送来给她赏玩的。 萧玥看着被这些东西惊得说不出话来陈氏，幽幽的问道：“阿娘你觉得我还要管这些嫁妆吗？” 陈氏下意识的摇头，即便萧玥是自己亲女儿，她都觉得萧珩有些太娇惯女儿了，她小声说：“你要不要劝女婿节俭些？”再大的家业都禁不起他这么折腾啊。 萧玥嘴角微哂，有钱和有钱有权是两回事，尤其是对站在权利顶峰的人而言，很多享受是根本不需要考虑开销的，不过这事跟阿娘说了也没用，只会让她胡思乱想。 萧玥对陈氏说：“阿兄这些天有些忙，等他空了我会劝他的。”籽料这些他送她就收，可缂丝鞋面这种就算了，太奢侈了，用多了她怕折寿…… 第二百零一章 嫁妆（三） 陈氏点点头：“你们现在正在兴头上，觉得什么都好，可成亲后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姑爷有本事，你们日子是肯定过得兴旺，你也不必过分节省，可有些太奢靡的就算了。” 陈氏想的更多是女儿因身份问题，将来少不了有人说嘴，若是她某方面太张扬了，说不定会引来小人，她在家折腾还行，在外面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萧玥连声应是：“我知道阿娘。”阿娘为了自己够操心了，没必要让她太过操心，她顿了顿，迟疑地问陈氏：“阿娘，你现在住在这里，日后万一爹爹生气怎么办？” 陈氏冷笑，“生气？他生什么气？气他自己没保护好你？”陈氏或许以夫为天，可母性让她本能地更偏爱女儿，尤其是在萧珩潜移默化下，她开始下意识地认为女儿、女婿才是自己未来的依靠。 这也是萧珩有意让人灌输给她的，他看出阿玥跟父母感情很好，可她本能的更亲近母亲，她对陈氏有种放不下的感觉，她似乎认为陈氏是她的责任。 萧珩不明白是什么让阿玥有这种认识，可他也不介意养岳母，他生母早逝，父亲不 靠谱，阿玥将来生产、坐月子也只能靠岳母了。萧珩向来走一步算十步，将一切事都打算好了。 萧玥好些时间没见到萧珩了，也察觉不到他对母亲潜移默化的算计，但是听了阿娘的话，萧玥还是下意识地反驳说：“爹爹不是一直很照顾我吗？” 她对父亲还是有感情的，父亲从小这么疼爱自己，这次出事父亲也一直护着自己，他这种庇护是不能跟萧珩比，可已经是尽他所能了，萧玥可不希望父母因为这事有隔阂。 不过等自己成亲，父亲看到自己恐怕会非常生气，想到这里萧玥就有些头疼，她趁着陈氏不注意，私下跟颜女官说有事想跟萧珩商量。 萧珩这几天很忙，可这种忙是他心甘情愿的，他这几天心情一直很好，禁廷尉和大理寺的官员们也私下暗暗商量说，大都督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听说阿玥有事想跟自己商量，他担心她精力不济，晚上特地早早过来了。他来的时候，萧玥正靠在隐囊上看书，见他来了，她放下手中书卷，“阿兄你来了。” 差不多是她快睡觉的时间了，萧玥穿着素净的常服，长 发也让丫鬟松散地扎了一个马尾辫，脸上脂粉未施，柔白的肌肤仿佛上等的羊脂玉，美是美，却少了几分以往健康的血色，让她多了几分弱不胜衣的怯态。 萧珩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他缓步走到萧玥面前坐下，先执起她的手腕把脉。萧玥手腕本就纤细，大病一场后更是细得不够让萧珩一握的，他温声问：“怎么瘦了这么多？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病已经好了，但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平时容易精力不济，这段时间她都早睡晚起。萧珩想让她早点恢复，也不怎么来打扰她，只吩咐太医令每隔三天来给她诊脉。他翻太医令送来的脉象，都说她病已经好了，怎么现在看来还是没大好？ 萧玥摇摇头：“没有，庖厨都是按照我喜好做饭的，就是最近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她回平郡时没把给自己做惯饭菜的厨娘带走，现在伺候她进食的厨子是萧珩送来的，是宫中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内监。 他做饭的菜式或许没有自家厨娘那么新颖，但几十年御膳功底不是吹出来的，萧玥觉得这段时间的菜式无论从口感还是摆盘上都飞升 了一大截，只可惜她没什么胃口，每次都吃得不多。 萧珩轻拍她的背，“是闷了吗？等我们成亲过后，我带你去外面散散心。”他猜到阿玥现在这情况是郁结于心，只有把心结解开，身体才能好起来。 他心中有些歉然，但还是没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不认为天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更好地照顾她，“别担心成亲的事，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没人会责骂你的。” 萧玥微微颔首，“我知道。”她这话也不是安慰萧珩，她是真相信他能做到，就拿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来说，身边伺候的人自是不用说，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 哪怕是三天来给自己诊脉一次的太医令，面对自己时都不曾露出任何异样，对自己的态度跟往常无异，这让萧玥心里多少舒服了些，也彻底享受到了所谓特权阶级的特权。 萧玥骨子里就不是普通的古代女人，尤其是她知道自己跟萧珩没血缘关系后，更不反感跟萧珩结婚，对她来说跟萧珩成亲、或者是跟其他人成亲都没什么区别，萧珩甚至还是其中最优秀的。 一样都是成亲，她为什么不 选个最优秀的？她最近有心结倒不是因为成亲，而是担心阿娘日后跟父亲的相处，再恩爱的夫妻，遇到这种事都容易有隔阂，“堂兄，你说要不要送阿娘去平郡？”这样好歹有个借口，说不定能让父亲睁眼闭眼过去了。 她跟堂兄这事对萧家来说是丑闻吧？而阿娘这样算不算帮凶？萧家没法惩罚他们，会不会迁怒到阿娘身上？萧玥骨子里对萧家就不信任，有樊老太这么一个亲娘，她祖父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祖母倒是好人，可她以夫为天惯了，只要祖父开口，她就没法反对，也没有能力反对。她爹对阿娘或许感情很深，可祖父真要处置阿娘，她爹又有什么能力反抗？萧玥不自觉的咬住下唇，“我有点担心阿娘。” “不用担心。”萧珩轻松道：“我都安排好了，如果你祖父和父亲真迁怒岳母的话，我就把岳母接过来的。”他顿了顿说：“等我们成亲后，我就安排你两个兄长出仕，他们不会迁怒岳母的。” 萧家有萧珩在，其他儿郎就很难出头的，甘蔗没有两头甜，萧家又不是什么权臣世家，哪能让这么多人出头？ 第二百零二章 嫁妆（四） 这也是国公和世子对萧珩不满的最主要原因。萧珩又不是他们萧家的骨血，凭什么让一个私生子占据了所有好资源？尤其是让两人不满的是，萧家的爵位甚至还要萧珩来继承！ 世子想到自己本来可以娶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却因尚主，失去了跟世家联姻的机会。即便后来公主去世，那些世家也因他已有嫡长子，而不愿把嫡支长女嫁给他。 世子夫人虽也是世家嫡女，却不是长女，甚至连备受宠爱的幼女都不是，从小被父母忽略，教养也寻常，除了会装模作样外，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能生了，这点让世子十分满意。 只是儿子有了，爵位却不是亲儿子的，这点让世子非常不满，他心里也不知有多怨恨天和帝，他跟亲妹乱人伦也就罢了，还非逼着萧家将爵位让给自己亲儿子，这也太不讲理了。 世子被这些年萧家的繁荣迷晕了头脑，他以为萧家现在的荣耀是因为他的身份，却忽略了在他没有尚主之前，萧家早没落了。国公和萧铮因自小相争的关系，都不算败家子，也算有些才华。 可这点才华在满朝文武中不值一提，能踏入紫宸殿 面圣的官员，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若不是有天和帝提携，加上萧珩自身能力让人无可指摘，萧家哪来现在的荣耀？ 他们不满萧珩占据了国公之位，却忽略了这私生子并不是一般的私生子，他是皇帝的私生子。 天和帝也从来不是什么温和大度的帝皇，他早想收拾这些世袭勋贵了，一个个尸位素餐、不干正事，要没有萧珩，萧家这爵位传到先国公那代就结束了，不会再有了。 要不然先国公为何明知曾长孙不是自家血脉，还如此疼爱他呢？就因为这是保住萧家爵位的金疙瘩。不是自家血脉又如何？ 萧珩既然生在萧家，就永远是萧家人，他祭拜的是萧家的先祖，供奉的是萧家香火，这就足够了。 只可惜先国公能看开，他儿子、孙子却看不开，硬生生地放弃了他在世培养的好局面，让萧珩对萧家人离心，老国公若是泉下有知，估计死也不会瞑目。 萧玥问：“这样会让你为难吗？” 萧珩见她第一反应是关心自己，心中甚是欣喜，他这几天一直不来见她，也是担心她在生气，他倒是不怕当他的出气筒，就是担心她见了自 己气上加气。 这会发现小姑娘没有跟自己怄气，萧珩心疼都来不及，哪会想自己为难不为难？他笑着说：“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罢了，能不能走上去，还要看他们自己。” 萧玥道：“那你再看看我未来的姊夫，我听说他才华也不错，我两个哥哥要是不成器，提携他也可以。”比起两个迄今都没说过几句话的异母兄长，萧玥更亲近萧琳。 而且堂兄提携两个兄长，两人也未必会多感激萧珩，说不定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与其如此还不如提携萧琳的夫君，那位说不定更感恩。 萧玥也不是嫁人后，有了夫君忘了娘家，而是从自己角度出发，萧琳亲近自己，她让阿兄提携了姊夫，萧琳还能吹枕边风帮助自己。她若提携两个兄长，自己两个未来嫂嫂只会为自己娘家吹枕边风，才不会管自己。 萧珩轻顺着她的长马尾，“我知道，你别太操心，养好身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萧玥嫣然一笑，“那我要天上的星星你给我吗？” 萧珩莞尔，他沉吟了片刻，“让我想想。” 萧玥乐不可支，“你还当真？你怎么给我天上星星？给我一 块天外来石吗？你给了我也不要。”谁知道那些陨石里有没有放射性物质。 萧珩点点她小鼻子，“我给你石头做什么？”两人说笑了一番后，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烟消云散，萧珩又陪着萧玥看了一会书，见她面露倦色，才催她去休息。 萧玥拉着萧珩的手说：“阿兄你也要注意多休息。” 萧珩心软得不行，他家小姑娘太惹人疼爱了，他忍了忍，才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哑声道：“好。” 萧玥精力不济，几乎是沾枕就睡了，萧珩坐在她榻边陪着她好一会才离开，他刚回到自己书房，肖晨就过来禀告说：“郎君，平郡那边传来消息说，这段时间一直有人想进入别院查探消息，陈家甚至有人被怂恿了想来见姑娘。” 萧玥被萧珩接回了京城，可之前载着她的官船还是依然去了平郡。到了平郡以后，假扮陈氏和萧玥的人就在萧家别院住下了，为了能让萧玥后面死遁顺利，一行人尚未别院，在船上就开始装病，等到了平郡以后，假扮之人就起不了身了。 因京城和平郡两地遥远，萧珩也故意拖延时间，所以萧家这边还不知道萧玥的身 体情况，但是平郡陈家那边都已经做好办后事的准备了。 陈家诸人有什么反应姑且不说，自从萧玥重病消息传出后，给萧玥养病的别院就一直有人想进入。也亏得这次去平郡的人都是萧珩的心腹，侍卫也都是他挑出来的好手，不然早被人闯入了。 萧珩心知肚明是那些是谁的人手，他淡淡道：“无须多理会，再有两天就把事情都处理了。”他还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成亲前要把这种琐事都处理了。 肖晨低头应是，他心中微松，郎君终于要成亲了。 萧珩想了想又吩咐说：“等我们成亲后，内院的事还是由你来管，夫人的嫁妆就让她自己收着，内院的一切费用都走外院。” “是。”肖晨心中波澜不惊，郎君给夫人准备的嫁妆是很丰厚，可如果单靠这点嫁妆，还真撑不起后院那点费用，夸大点说，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都未必有夫人这般舒服。 就在肖晨和萧珩商议的时候，京城衡阳公主府中魏肃也在跟一名拦着自己的中年男子争执，他怒声道：“让我出去！” 中年男子低头请罪，但身体还是一动不动，“郎君你不能离开京城。” 第二百零三章 成亲前夕（一） 郎君可不是之前没领官职的时候，他现在有官职在身，如何能擅自离京？若只是去京郊附近，一两天那也罢了，至少稍加遮掩，大部分人即便知晓也不会挑破。 可他要去平郡！京城和平郡一来一回，即便是走水路也要半个多月，这么长时间怎么掩饰？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就算是节度使也没法包庇他。 中年男子奉魏彦之命留在京城看着魏肃，如何能让他擅离职守？这件事闹出来，郎君固然难逃责罚，自己也讨不了好。节度使追究起来，自己能不能保住命都两说，中年男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肃离京。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郎君，您若现在离开京城，陛下肯定会责罚您的，届时公主肯定会迁怒萧姑娘，您不是让萧姑娘更为难吗？” 男子的话让魏肃眼睛都红了，“她现在都病成这样，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派去人大部分都是父亲给他的，对萧玥的病情避重就轻，可他在陈家却传了一份密信给他，信上说陈家已经开始准备阿玥后事了。 这让魏肃如何能接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去平郡，想要见到萧玥，他不信阿玥 会出事，一定是萧珩的人照顾不力！也是，他都会成亲了，又怎么会分心照顾一个堂妹？ 魏肃现在只想赶到平郡，将萧玥从萧家别院接出来，自己亲自照顾她，她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自己的错，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日后要如何补偿她，可他从来没想过阿玥会离开这个世界。 魏肃真后悔了，如果他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当初就不会阻止萧家给阿玥订婚，哪怕她随便嫁个男人，都比现在年纪轻轻没了命好…… 中年男子看到郎君眼眶都红了，似乎快要哭了，心中大惊之余，越发坚定了不能郎君去平郡的决心，郎君这会只听到一个消息就如此失态，如果真见到了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他咬牙硬着头皮说：“郎君您不能离开京城。”他只有这么一句话。 魏肃若能听得下劝说，他也不会非要去平郡了，他见父亲留下的侍从铁了心要阻拦自己，他出其不意地就想制住他，趁着众人不备赶去平郡。 只是他到底年纪还太轻，经验不足，即便他制住了中年男子，可中年男子也早在外面留下了足够的人手，这些人唯一的命令就 是拦住魏肃，不让他离京。 因此在魏肃离开公主府，准备登船去平郡时被人拦下了，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反抗都没法挣脱十几个好手的桎梏，只能眼睁睁地被人押着回了公主府。 衡阳公主知道这件事后，又气又怒，“那小狐媚子到底是对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连前途都不顾了！你知不知道你擅自离开京城有什么后果？” 魏肃闷声不吭地面对母亲的责难，他们总是这样，从他跟阿玥亲事不成后就开始让自己忍，他也听话忍了，可他忍耐的结果是什么？阿玥现在要死了！ 魏肃哑声说：“阿娘，你就让我去一趟平郡，我只想去看看阿玥，求求你——” 衡阳听着儿子的哀求，心中百味杂陈，这是儿子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她放缓了语气，不忍道：“你去了又有什么用？萧家都恨死你了，会让你进去吗？” 衡阳的话让魏肃瞬间红了眼眶，是啊，阿玥现在这样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她害了阿玥！ 衡阳轻声说：“我让阿陈带我去一趟平郡，就算舍了脸面也要让阿陈去见她一眼，起码多劝劝她，尽量让她身体好起来。” 魏肃知道这已经是母亲最大的让步了，他闭着眼睛哑声道：“好。” 衡阳叹了一口气，“你好好收拾下自己，再有半个月萧珩也要成亲了，你父亲来不了京城，你总要代你父亲参加他婚礼的。” 魏肃没吭声，他想到阿玥在平郡重病垂危，可京城这里就一片歌舞欢腾他就心如刀割。 萧珩的亲事无疑是京城这段时间，最热门的话题，几乎整个大梁高层都在说萧珩的亲事，以萧珩的地位和权势，他想娶哪个高门贵女都可以，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娶一个平民之女。 即便这民女的父亲是大儒又如何？名声又不能当饭吃？等后来听说陆廉将这族侄女过继到自己名下，大家也没当回事，陆廉又如何？依然还是个白身，他也就是有一个好爹。 只是他爹都去世那么多年了，就算陛下顾念着旧情，对这位太傅之子多有眷顾，又能眷顾多久？ 郑皇后感慨地对六皇子说：“幸亏你成亲早。”六皇子一满十五岁就成亲了，他正妃是郑皇后精挑细选的高门贵女，那会娘家想亲上加亲她都没答应。 那几年陛下对几个儿子防备还没现在这么重 ，要换成这几年就不行了，看看下面几个皇子娶的妻子都是什么身份？这次萧珩的妻子又是什么身份？ 世家女又如何？父亲不过一个白身，这所谓的名声还能对他有什么帮助？ 六皇子问母亲：“您见过萧珩未婚妻吗？”六皇子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萧铮、萧清跟疯狗似的咬着自己不放，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挖了他们家祖坟，六皇子真是满心憋屈。 郑皇后摇头说：“没，萧珩将未婚妻护得很紧，陆家人都见不到，别说是外人了。”萧珩的未婚妻谁不好奇？郑皇后也派人打听过女孩儿的情况，只可惜萧珩护得紧，她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郑皇后关切地问：“对了，你是怎么得罪萧家了？怎么这几天萧铮、萧清都追着你不放？”这几天萧家的紧追不舍，郑皇后在后宫都听到了，可见朝堂该有多激烈。 六皇子无奈道：“无妄之灾。”提起这事，六皇子满心无奈，“我这是替长乐担了大半。”六皇子本来对这妹妹没啥感觉，现在对她是二十万分不满，她拈酸吃醋对着侍妾发作不行吗？居然对萧氏女动手，这不是跟人结仇吗？ 第二百零四章 成亲前夕（二） 郑皇后瞥了儿子一眼，“说清楚。”她才不信萧铮和萧清会因为无妄之灾对儿子紧追不舍，要真是如此的话，朝堂上大半官员也不要做公务了，每天就处理无妄之灾罢了。 至于长乐的行事，那自然由陛下和魏家来承担，跟儿子有什么关系？萧家即便有萧珩撑腰，也不至于张扬到把公主的罪迁怒到皇子身上。 六皇子见母亲不为所动，他只能垂手道：“之前王妃说府里有些清静，想给我纳几个侍妾，就约了几个良家女去寺院祭拜。萧家老太太派人上门说，自家姑娘没了名节，想让我收留她，我可怜她们祖孙，哪里想到萧家会恩将仇报。” 六皇子说得避重就轻，可郑皇后要是能被他骗了就不是郑皇后了，她勃然大怒，“荒唐！” 六皇子忙跪在母亲跟前说：“母亲息怒。” 郑皇后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儿子，“你家中侍妾也不少了，你还不满足？居然想萧氏女的主意？这事王妃没劝你？还是你色迷心窍，不听王妃劝？” 郑皇后气急败坏，不过她还留了一丝理智，猜这事应该是儿子做主，自家儿媳还没那么糊涂，只是拗不过儿子罢 了。 儿子府中有名分的侍妾都满了，他这是准备私下偷偷收了人家女儿？谁给他那么大脸？莫说是他，就算是陛下看中了人家女儿，好歹也要给个说得过去的名分！ 六皇子喏喏道：“我看人家老太太说的可怜，再说家里老太太都出面了，哪里还能反悔？” 郑皇后冷笑，“少给我狡辩！别说她只是萧清的祖母，我是你亲娘，还是皇后，你听过我的话吗？” 母亲的话让六皇子不敢接，阿娘这会在气头上，他还是少说少错，免得回头阿娘又要罚自己。 郑皇后骂了儿子一顿，见儿子垂着头跪在地上，心中一软，这孩子糊涂是糊涂了些，可好歹孝顺，她还有什么好求的？其他那些皇子有几个愿意这么被亲娘骂而不回嘴的？ 她弯腰扶起儿子，“你都是大人了，就算错了，也没必要这么跪着。” 六皇子不在乎道：“我就跪您跟父亲。”他顿了顿，苦着脸问郑皇后：“阿娘，我现在该怎么办？” 郑皇后说：“先让人去问问萧家的情况再说。” 崔氏治家甚严，尤其是萧玥出事后，她身边的下人几乎都被萧珩换成了自己的人，外人 想要打听萧玥的情况就更难了。 郑皇后派去的人耗费了一番工夫，才打听出萧玥跟陈氏去了平郡，据说萧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尤其是闹出佛寺事件后，萧玥又重病了一场。 那一次之后萧玥就一直住在萧家的别院里，没再回过国公府，后来身体稍好些后，萧家就把女儿送回平郡了，对外说是回平郡养身体。 郑皇后听了下人的汇报，眉头紧皱，“你说萧家那丫头之前住在萧珩的院落里？” 下人说：“是的，那座院落是陛下赐给萧都督的。” 郑皇后没吭声，她是元后去世后才入宫为后的，对陛下早年的事了解不深，只隐约知道些蛛丝马迹，就这么点蛛丝马迹，就让她胆战心惊，不敢再追查，对陛下偏爱萧珩也睁眼闭眼。 她也算是看着萧珩长大的，对他的冷心冷情了然于心，他也只对天和帝孝顺些，对萧家连长房都没什么感情，他还能偏爱二房一个堂妹不成？ 所以这次是萧珩想对付儿子，故意让萧铮、萧清冲在前头？萧珩对付儿子是因为自己私怨，还是陛下？ 郑皇后是个多思的人，多思必然多虑，她接到消息后，翻来 覆去地想了好几天都没睡好，甚至都没敢召儿子入宫商量，她担心儿子入宫太频繁，更遭陛下忌讳。 郑皇后年纪也不小了，几天没睡好，脸上就显而易见地憔悴了。 天和帝来找皇后时，看到皇后的气色，不由微微吃惊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好吗？怎么不召太医令来看看？” 郑皇后勉强提起笑容说：“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是这几天晚上有些睡不着。” 天和帝道：“这段时间天气突冷突热，你要多多保重身体。” 郑皇后点点头，“我会的。”她看着天和帝兴致勃勃的模样，她好奇地问：“陛下找我有事？” 郑皇后连孙子都有了，她也基本不侍寝了，就算每月的初一十五天和帝过来，夫妻两人也更多只是说说话而已。天和帝勤政，白天很少涉足内宫，他这会过来找自己有事？ 天和帝说：“再有三日就是阿珩成亲，这孩子命苦，打小没了生母，那亲爹有也跟没有一样，我让陈小福去帮他，你这边也派个女官过去吧。” 陈小福这名气听着不起眼，可他却是天和帝的近身大太监，天和帝最信任的心腹，没有之一。 郑皇后笑着说：“我都想好了，让崔尚宫过去帮忙。阿珩能干，明天婚礼指定被他办得妥妥帖帖的，我就让崔尚宫去陪新娘子说话好了。” 崔尚宫在郑皇后身边的地位跟陈小福齐平，郑皇后行事向来四平八稳，天和帝都如此注重萧珩这次婚礼，居然提早三天就派了陈小福过去，郑皇后自然也不会怠慢，直接点了崔尚宫去帮忙。 崔尚宫接到郑皇后任务时，并无太多想法，她在宫中多年，经历的事多得去了，去帮忙婚礼只是一桩小事，可是当她看到有意等着自己的陈小福时，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疑惑，难道萧都督的亲事还有什么蹊跷？ 陈小福对崔尚宫笑了笑说：“尚宫，我们走吧。” 崔尚宫微笑颔首，随口同陈小福闲聊说：“我听说萧都督的新婚夫人是陆家的女儿？” 萧珩未来的妻子是一个平民之女，早传遍大梁上层，即便之前她过继给了陆廉，可陆廉也是平民，并无官职在身，只能说他有个好爹而已。 陈小福笑道：“是啊，陆家的女儿，这位可是张娘子的心头宝爱，之前就想着让她当女儿，这会可算如愿了。” 第二百零五章 成亲前夕（三） 如愿？崔尚宫心中疑惑，陆廉在陆家地位毋庸置疑，他膝下无子，张氏若是想过继一个女儿，开口直说便是，陆家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在宫里混得开的都是人精，看着陈小福意有所指的笑容，崔尚宫也没多问，只将疑惑压在心底，直到她随着陈小福去了陆家，看到即将成亲的新娘子时，她震惊地解开了心中疑惑。 她做梦都没想到即将跟萧都督成亲的新娘子，居然是萧家十娘子，她不是萧都督的堂妹吗？怎么会突然成了陆氏女？崔尚宫脑子一片混沌，这不是兄妹乱人伦吗？陛下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 不过崔尚宫到底在宫中历练多年，早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本事，她依然旁若无人地恭喜张娘子，将萧玥视作第一次见面的陆家娘子，对陈氏态度恭敬。 她这态度让陈氏和张氏放松了不少，她们两人其实是最担心外面流言蜚语的人，她们也做好了成亲之后他们两家被流言淹没的准备，可现在看来似乎还可以？ 萧玥是三人中最淡定的一个，她都准备嫁给萧珩了，自然知道两人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萧珩能明媒正娶自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名分既重要也不重要，有名分总比没名分好。有了名分，她也愿意生孩子，毕竟以整个古代大环境来说，孩子是维持婚姻关系的基础。 没有孩子，萧珩除了纳妾就只能过继。萧玥记得自己生过孩子的闺蜜说过，比生娃更难的是养娃。无论是纳妾还是过继都是养别人的孩子，那她还不如养自己孩子。 但她极限是生两个，她可不会像古代女人那样只要不绝经，就无止尽地生下去。那太可怕了！萧玥托腮暗忖，不知道萧珩是什么想法？他是古人，应该都喜欢多子多福吧？ 陈小福和崔尚宫的到来，帮了张氏和陈氏不少忙，两人最后几天反而悠闲了下来，不过两人也一直没怎么忙碌，婚礼大部分事宜都被萧珩一人操办了。 张氏忍不住跟陈氏感慨说：“都说男人年纪大会疼人，这话还真不假，你看阿珩多靠谱。”张氏跟陆廉差不多年纪，一辈子都像姐姐一样照顾丈夫。 陈氏抿嘴微笑，她也是老夫少妻，大半时候都是夫君在照顾自己，但这也是自己跟女儿命好，并不是所有老夫少妻的婚姻都如此幸福的。 张氏看着陈氏满脸笑容，心中忍不住替她忧虑，“ 阿陈你想过怎么跟你家那位说这事了吗？” 陈氏笑着说：“阿珩让我直接跟夫君说。” 张氏一怔：“直接说？” 陈氏坦然道：“是啊，直接说。以阿珩的能力，他想要控制我们，我们还能离开不成？” 陈氏的话张氏哑口无言，半晌之后她闷声道：“你说得对。” 这话也不错，现在是因为阿珩已经说服了阿玥，如果阿玥不答应的话，阿珩把她们两人关在这里，她们两人也不能反抗。可道理归道理，她怎么就听起来这么不爽快呢？ 陈氏满脸懵地望着张氏，张姐姐这是怎么了？ 张氏心中暗叹一声，罢了，看破不说破，有些事还是别深究了，只要日后阿珩对阿玥好就好。 不提张氏心中怎么想，萧珩最后几天是无时不刻地不盼着成亲这一日早日到来，他甚至还特意入宫跟天和帝告假，说自己成亲只要在家休息几天。 天和帝听得眉头直跳，他不动声色的问：“你要休息几天？” 萧珩看着天和帝平静的神色，试探的问：“一个月？”天和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萧珩迟疑道：“那半个月？” 天和帝被他气得无可奈何，他虚空点了点这臭小子，要不 是他即将成亲，都要骂他色令智昏了，不过这小子也确实色令智昏，连娶堂妹这事都做出来了，他还有什么做出来？ 也亏得朝堂上有自己替他撑腰，不然这小子前途就毁了，天和帝淡淡道：“最多七天。” 萧珩本也就想请假七天，就怕天和帝一开始否了，故意是狮子大开口，这会见天和帝主动提起，他痛快地一口答应，“行！七天就七天！” 天和帝见这小子一脸诡计得逞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多大的人，还给我耍这种小心眼。” 萧珩笑道：“我这不就对您如此吗？” 天和帝听得神色一柔，叮嘱他说：“你在家休息归休息，但成亲第二天还是要入宫来给我请安的。” 萧珩一口答应，“那是当然。”就算天和帝不说，他也会这么要求的，他不能时时护在阿玥身边，就只能尽量给阿玥多找靠山，天和帝就是最大的靠山。 天和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为帝多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唯我独尊惯了，可该知道的人情世故他了若指掌，他若想保护一个人自然是面面俱到。 他虽不怎么喜欢这儿媳，可他也知道错不在儿媳，这些都是儿子操办的，难得 儿子有个喜欢的人，他自然不允许别人欺负她，他还等着儿媳早点给自己生孙子。 他指着书案上卷轴道：“这个你带回去挂房里。” 萧珩接过卷轴打开一看，上面是天和帝的亲自题字“百年好合”，他还盖了自己的私章，萧珩神色微动，有了这副题字，婚礼当天就能堵住大部分人的嘴。 萧珩感激道：“您费心了。” 天和帝威严惯了，已不习惯这些儿女情长，他摆手道：“好了，你也早些回去，早些让我抱孙子才是正事。” 萧珩自然一口答应，他也希望阿玥能早点怀孕，是男是女他倒是不在乎，可他还是希望她能一胎得子，这样她压力能小一点，她不愿意多生也行。 萧玥不知道萧珩跟自己想到了一块去了，也不愿意多生孩子，她这会在陈女官的帮助下，做着婚后最后保养。 因她有过一次过敏记录，她也不敢弄一些花香精油，就用最简单的茶树籽油保养身体。她这个身体正值青春年少，不用太多保养就养的气色红润、肌肤白嫩如脂。 几个帮着她按摩的丫鬟都看的脸红心跳，陈女官暗想这么一个尤物，女人都忍不住喜欢，难怪大都督舍不得放手。 第二百零六章 成亲（一） 萧玥还没等丫鬟按摩完就睡着了，这几个伺候她的丫鬟都是跟太医学过按摩的，本来当成宫中医女培养的，现在被萧珩调来伺候她。 她本来还不怎么习惯被人如此贴身伺候，可让她们按摩了一回她就放弃了矜持，任由这些人伺候了，实在太舒服了。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权力顶峰能享受到的滋味太爽了。 萧玥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惯例打了一套拳法，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才去书房看书画画，这悠闲的日子过得完全不像即将成亲的娘子，反而像是闺阁无忧无虑的少女。 张氏和陈氏看到她这淡定的模样也是服气，不过两人也没说什么，要换成她正常的嫁人，两人肯定急着在婚前教她如何为妻为媳的道理，可现在她的情况那么特殊，两人也不忍心打破她最后一点无忧无虑的日子。 萧玥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自然知道她跟堂兄成亲后可能会面对很多事，可最近这段悠闲的日子，让她看到了萧珩的掌控力，他说婚后不会让人烦到自己跟前，或许就真不会有这种烦恼。 萧玥越来越觉得嫁给萧珩比嫁给其他人好，至于萧珩日后或许 会早逝这事，她也不是不担心，可一来时间还早，二来历史都改变了，或许结局也会改变。 萧玥看过一个理论，就是说人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所以她看着似乎是回到了从前，但很有可能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平行世界哪怕改变了历史也不奇怪。 她现在把当前最要紧的问题解决了，二十多年以后的事情，她有二十年的时间解决，退一万步说，哪怕历史没有改变，只要自己还活着，别人上位的事就不可能发生。 如果自己也出了意外——那后面的事她想管也管不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若跟萧珩有了孩子，她会用心教导，如果这孩子自己扶不起来，那她能庇护就庇护，不能庇护她也不会强求，这方面萧玥挺想得开的。 婚礼就在萧玥的淡定，陈氏、张氏的焦虑中来了，这一天萧玥第一次见到别的陆家人，也见到本应该是自己“父母”的陆氏夫妻。 顾氏惊讶地望着容色逼人的萧玥，她早听嫂子张氏说过，那姑娘极美，没想到她如此貌美，难怪能引得男人连人伦都不顾了，顾氏本能地不喜欢如此美貌的姑娘。 张氏也不管顾氏的想法，她 跟这个娣妇交往不深，但顾氏是个心无城府的，即便两人没见过几次面，也知道她是个拎不清的。 不过两人之前没什么交集，张氏也不在乎她是什么脾气，可知道萧珩想法后，她果断让陆廉把萧玥过继过来，陆廉是好心提携堂弟，可就顾氏那脾气，什么好事都能被她弄成坏事。 她瞄了一眼跟在顾氏后面的小顾氏，这位倒是比她姑姑有心计多了，日后可以让阿玥跟她多交往。张氏不怕有心计的人，又不是生死之交，求什么真心？能用利益衡量的感情是最靠谱的。 她笑着上前跟顾氏寒暄过后，就让小顾氏陪着萧玥说话，自己拉着顾氏去处理别的事务。顾氏再拎不清，在这种时候也不至于掉链子。 小顾氏则惊叹看着新娘子，这也太漂亮了，都说平郡出美人，可自己在平郡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子，也就这样的美人能配得上萧都督了。 小顾氏对着萧玥笑道：“妹妹，你趁着这会还松快的时候，先吃点东西，一会就不方便吃东西了。”这是小顾氏成亲的经验。 丫鬟们正在给萧玥梳头，还没有开始上妆，萧玥刚才已经被陈氏 喂过两个鸡蛋了，听了小顾氏的话，她还是笑着点头，又让丫鬟喂了自己一块点心。 等一会化妆前，她要先漱口，漱完口她就不想吃东西了，倒不是说紧张，而是穿上礼服后她就懒得动了，她现在穿戴是二品郡夫人的礼服，从内单开始一层层的套，萧玥感觉自己都快被裹成木乃伊了。 萧玥现在名义上的父亲只是平民，但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成亲时女子的装束既可以从父、又可以从夫。她“父亲”是平民，可萧珩却可以给她夫人的诰命。 所以萧玥出嫁时的礼服和发式都是按照二品郡夫人的品阶来的。古代婚礼跟现代不同，现代婚礼新娘可以随心所欲打扮，怎么漂亮怎么来。 古代的婚礼，新娘的妆容礼服都是有规定的，平民、贵族各有各的规矩，即便是贵族之间，外命妇的品阶也影响着她的穿戴，大部分人看不到新娘子的容貌，能看到的也就是她的礼服和穿戴了。 品级越高，就说明她嫁的人越尊贵。不光成亲如此，宫中赴正经大宴亦是如此，只要是正经的宴席，出席就必须按品大妆，没有新颖款式可言。 脸上的妆容萧玥也是 按照现在的规矩来的，没有做任何改变，她跟萧珩的婚事注定会备受瞩目，她行事还是稍稍低调点好，免得给萧珩添麻烦。 萧玥看不惯这会的妆容，可给她化妆的侍女都是受过精心培训的，给她画的都是最贴合这个时代的妆容，所以当萧珩带着几位傧相进入新房时，看到含羞带怯坐在榻上的小姑娘都怔住了。 他一直知道萧玥很美，可跟她相处久了，他就渐渐忽略了她的美貌，他就喜欢小姑娘时不时使点小性子；就喜欢她缠着自己，双眸亮闪闪地听自己讲书；也喜欢她对自己撒娇缠磨…… 萧玥见萧珩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脸不由微微一红，她再淡定在成亲的时候都有几分期待羞怯，尤其是见向来声色不动的堂兄怔怔望着自己，她心中多少有点欢喜。 她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对他眨了眨眼睛，本来她脸上画了浓妆、穿着端正的礼服，看着就像端坐九天的神女，这会神女的端庄没了，多了几分小仙子的灵动。 萧珩不禁面露笑意，缓缓的向萧玥伸手，在小手落到自己掌间的那刻，萧珩紧紧地握住了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二百零七章 成亲（二） “阿玥，跟着我。”萧珩低声的声音在萧玥耳畔响起。 萧玥微微点头，缓步跟在萧珩身后，萧珩带来的傧相都惊艳于新娘子的容色，大家心中暗忖，难怪大都督愿意娶个平民之女，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谁不喜欢？ 萧玥是闺阁女子，平时除了几个亲属之外，甚少见外客，所以男宾们都没见过萧玥，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能来参加萧珩的婚礼的，大部分都是达官显贵，他们平时忙于公务，除非是近亲，不然也不可能见过萧玥。 来陆家的女眷也不多，大部分女眷都在公主府，由郑夫人和世子夫人负责招待。两人今天脸上堆着笑容，心里却很不舒服，因为萧珩的婚礼不是在国公府举办的，而是办在了公主府。 饶郑夫人向来疼爱这个长孙，都被他这个几乎打脸的举动弄得几乎下不了台。她想劝萧珩改变主意，可偏偏萧珩不愿意，他甚至都没让自己异母的几个妹妹来婚礼，反而邀请了二房的八娘。 郑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被他气得不轻，他看不上自家妹妹也罢，可点了八娘去新娘陪伴新娘子是为何？他觉得她们教养的女孩子会欺负他新娘子？ 世子夫人本就对萧珩 没什么慈母之心，这会更是只剩了些面子情，这面子还不是看萧珩面子，而是看陛下的面子，她知道陛下很重视萧珩的婚礼，她要是敢搞砸婚礼，陛下第一个饶不了自己。 崔夫人和萧琳接到萧珩邀请时也有些惊讶，两人面面相觑，萧珩那么多异母的亲妹不找，找她一个隔房的堂妹陪伴新娘子？萧琳不情愿的说：“祖母，我不想去。” 阿玥这会还在平郡养病，她担心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心情去陪新娘子？阿玥跟大堂兄关系还亲近些，自己跟大堂兄根本没什么交情。 崔氏也不想孙女过去，萧珩连亲妹都不喊，却喊堂妹过去，其中定有别的缘由。八娘也成亲在即，崔氏不想孙女惹麻烦，但萧珩都亲自来请了，他对二房也算有恩，他难得大喜日子，难道他们还要扫兴？ 崔氏发话，萧琳也只能乖乖的待在萧珩的院落，等着新娘子的到来。同时外面负责招待女眷的郑夫人、崔夫人和世子夫人也期待新娘子到来，三人都很好奇，到底是何等品貌的女子，才能让萧珩不顾身份的求娶。 只是当萧珩领着新娘子到达公主府时，三人都没看清新娘的容貌，这位新娘似乎性 子过于羞怯，一直用纨扇遮脸，三人只大概看到了一个侧颜。 郑夫人见新娘如此胆怯，心中不由来气，她就知道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上不了台面，也不知给阿珩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阿珩一心只娶她？ 世子夫人倒是乐得看好戏，她本以为萧珩会娶什么天仙，却不想他居然娶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崔夫人则心中有些疑惑，这新娘子看着有些眼熟，自己分明没有见过陆家娘子啊。 不提家中女眷们心中所想，新房里特地留下陪伴新娘的萧琳则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被萧珩小心送入新房的新娘，萧珩对着萧琳微微颔首：“好好陪着她。” 萧琳听到萧珩这句话，脸刷一下白了，她双眸发直的看着依然纨扇遮面的新娘，她跟已有些老眼昏花的崔氏不同，她年轻、眼神好，跟萧玥又朝夕相处了那么多时间，即便萧玥用纨扇遮脸，她都能从身形中认出萧玥来。 萧珩这次婚礼遵行古礼，华夏的古法婚礼又称“昏礼”，顾名思义就是在黄昏举行的，整个仪式庄严古朴，并没有闹洞房的说法，闹洞房是后来融入胡礼后才有的。 这会人举办婚礼，有些 喜欢按照古法来，有些更喜欢胡礼的热闹，这全看个人选择。而萧珩年纪虽轻，可身居高位，来往的同僚也是位高权重之人，不说他这次娶的是萧玥，就是娶了其他人，他也不可能走胡礼。 因此萧珩将妻子放在新房便先离开了，他带来的那些人也跟着他走了。这些人甚至都没有踏入新房，自然也无从得知萧琳的反应。 等萧珩一离开，新房里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颜女官和崔尚宫同时上前对萧玥说：“夫人，您可要梳洗换衣？”萧玥和萧珩已成亲，她们也自然而然地改了对萧玥的称呼。 萧玥放下纨扇，对萧琳微微一笑，“你等我。” 萧琳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做梦都没想到堂兄的妻子居然是阿玥，阿玥不是去平郡了吗？她是怎么跟堂兄成亲了？她又怎么成为陆氏女了？ 萧琳满肚子的困惑，可又不好问别人，只能愣愣坐在房里等着萧玥。 萧玥没有洗漱很久，她早上才洗过澡，这会天色已经晚了，侍女们将她头发拆了以后，便挽了一个发髻，没有给她洗头，萧玥只是简单地冲洗了下身体，将脸上妆容卸干净，换上了宽松舒适的家居便出去找萧琳说话。 她回到新房，萧琳正坐在短榻上发呆，萧玥对她微微一笑，“阿琳。” “阿——”萧琳想喊她的名字，又觉得不妥，一时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 萧玥说：“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萧家的萧玥已经死了。” 萧玥的话让萧琳心中一沉，她环顾四周，想问萧玥，她这些天的遭遇是不是都是堂兄做的，但又不敢问，阿玥都嫁给堂兄了，木已成舟，说这种事又有什么意思？ 萧玥看出了她的意思，对她摇摇头，“不是。”如果萧珩真要出手，才不会跟长乐这般小打小闹，他只是漠视这件事罢了。 萧琳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松气松到一半，又苦笑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一口气？堂兄现在能瞒着长辈，可明天带阿玥去见长辈时，他还能瞒着吗？ 萧玥说：“阿兄亲迎的时候，带着册封我为二品郡夫人的诏书。”这份诰命也是萧珩为萧玥弄来的护身符之一，他的意思就是告诉萧家人，这件事是陛下默许的。 萧琳匪夷所思的望着萧玥，陛下知道这件事？这怎么可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如果没有陛下的允许，堂兄的亲事怎么可能如此顺利？ 第二百零八章 洞房花烛 萧琳突然想起前世关于堂兄身世的一个谣言，这个谣言是在堂兄驾崩后才出现的，谣言说堂兄其实不是萧家的孩子，而是陛下跟晋阳长公主乱人伦生下的孽畜！ 这谣言也不知是谁传出的，不过几天时间就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虽说后面立刻被压了下去，可还是架不住众人议论纷纷，很多人都煞有其事地说出各种证据，证明这个谣言是对的。 当时萧家知道这谣言都很生气，那时候堂兄虽已去世，但却是萧家最后的依靠了，末帝就靠着堂兄的余威震慑着那些虎视眈眈的节度使。 结果闹了这么一出，不是说堂兄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吗？而且还是子逆父的篡位，这对堂兄的名声非常不利，所以幼帝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压了下去。 萧琳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概念中堂兄肯定是他们萧家的孩子，那些流言不过是故意破坏堂兄名声罢了。可现在萧琳有些不确定了，那流言真只是流言吗？ 萧玥走来对萧琳微微一笑，“阿娘也在，你一会去跟阿娘说说话吧。”今天是自己的大喜之日，萧玥也不想跟萧琳说些不愉快的事。 萧 琳犹豫了一会，小声地问：“阿玥你开心吗？”重活一回，萧琳看开了许多，前世阿玥婚姻不顺，说是受尽魏肃宠爱，可她真开心吗？ 懦弱的赵王姑且不提，她难道不想自己孩子吗？魏肃宠她，可她也没跟魏肃有孩子，抱养了宫人的孩子，自己孩子不照顾，却照顾别人的孩子，萧琳不信有哪个母亲会开心。 萧玥嘴角微挑，“开心。”她不知道自己嫁给别人是什么样子的，但她现在这样大约是古代女人的极限了吧？堂兄对自己这么好，她要知足。 萧琳松了一口气，喃喃道：“你开心就好。”她心中也大约感觉阿玥嫁给堂兄是最好的，至少堂兄能护得住她。阿玥聪明，如果让她知道堂兄英年早逝，她应该会阻止吧？ 萧琳思忖着自己要找个机会，跟阿玥不动声色地透露些前世的事，她也不怕自己胡乱说话会引起阿玥的怀疑，阿玥不会伤害自己的。 萧玥送走了萧琳，看着装饰华丽的新房，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萧珩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是新婚之夜……萧玥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衣摆，自己才十五岁，就要马上生孩子吗？ “阿 玥？”萧珩应付来宾客，先去洗了个澡，换上常服回到房里。他穿的是萧玥为两人准备的红色新衣，萧珩平时衣服以紫色和玄色居多，玄色是他常服颜色，紫色是他官服的颜色，甚少穿红色。 他本就生得俊眉朗目，红色的常服衬得他越发面若冠玉、俊美无俦，萧玥不禁有些惊艳，愣怔看着比以往更帅气的萧珩。 萧珩见妻子盯着自己发呆，不由莞尔地将小姑娘抱在了怀里，低头亲了亲她额角，“喜欢我穿红色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长得很好，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需要以色侍人，是故大家只会夸他少年有为，却很少夸自己容貌。 这会见自己将妻子迷住了，他眼底满是笑意，柔声对她说：“我以后常穿给你看好不好？” 他待萧玥向来温柔，可之前两人没成亲，他也不敢对她太亲近，就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现在两人都成亲了，萧珩自然无所顾忌了。 他眉眼含笑，向来深邃的黑眸中带着几乎溺死人的温柔，让萧玥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萧珩最爱她这般乖巧的憨态，他低头亲吻妻子的眉心，语气温柔而怜惜，“阿玥别怕。 ” 萧玥面对萧珩温柔但强势的攻击，几乎溃不成军，她不自觉地想蜷起身体，但身体却被萧珩牢牢地桎梏，一举一动都完全由萧珩来掌控，她完全做不了主。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纤弱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大堂兄——” 萧珩低哑的笑道，“还叫我堂兄？”他双手覆盖在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上，温柔但坚定地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他抬起她的手怜爱地亲了亲。 萧玥恼怒的用手指抓他，萧珩不以为意，小丫头的手指就跟奶猫的小爪子，自以为锋利，其实没有丝毫杀伤力，他亲吻她的耳贝，低声笑道：“玥儿，再叫我一声堂兄！” 萧玥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波光盈盈的凤眸中带了些许水光，她看似温柔实则清冷的脸上不自觉的染上了妩媚动人的风情。 萧珩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小脸，而后抬手扣住了她想推开自己的手，将娇柔玉人儿牢牢地锁在了自己怀里，阿玥终于完全属于自己了。 这一夜萧玥睡得非常不太平，倒不是萧珩折腾太过，明天还要早起给长辈请安，萧珩也舍不得太折腾她，可他非要搂着萧玥睡。 萧玥前世今生一个人睡习惯了，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哪里睡得着？她这一夜睡得断断续续的，就好像做了一夜的梦，梦境中循环往复的自己似乎被密密麻麻的织网困住了。 最后一个噩梦，她仿佛被一头猛兽追逐，她拼命地往前跑，可还没跑上几步就被猛兽追上了，它蓦地将自己扑倒在地，牙齿紧紧咬住了她的颈脖。 “啊——”萧玥不自觉的惊叫出声，睁开了眼睛，房里一片昏暗，四肢还有些虚软，她无力的躺在床榻上，脑子还有些混沌。 这时一双大手突然伸了过来，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萧玥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成亲了，她受了两次惊吓，身体彻底没力气了。 萧珩伸手摸了摸她额头，额上有些濡湿，他不禁有些心虚，他晚上怕她着凉，将她裹得有些紧，她是不是热醒了？他将虚软无力的妻子翻转了过来，温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萧玥点点头，“要。”她嫌弃地想推开萧珩，她长这么大，连夏天都不曾这么热过，她忍不住抱怨道：“阿兄，我们分被褥睡好不好？这样好热。” 第二百零九章 入宫请安（一） 萧珩先起身给她倒水，他对妻子的作息了若指掌，先给她倒了一杯薄荷水漱口，然后再是解渴的温水。 萧玥是真渴了，看到萧珩递来的茶盏，起身伸手就要喝，却被萧珩避开，他将茶盏凑到她嘴边，温声道：“喝吧。” 萧玥就着萧珩的手，一口气喝了小半碗还意犹未尽，萧珩好笑地轻拍她的背，“慢点喝，小心被呛了。”后背滑嫩的肌肤让萧珩爱不释手，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萧玥被他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推开了茶盏，恼怒的看着他，他到底让不让自己喝水？ 萧珩含笑望着她恼怒的小模样，他最爱看她生机勃勃的样子，无论是笑还是使小性子他都喜欢，他低笑的柔声哄道：“别生气，我再给你倒杯水，喝完我们再睡一会。” 萧玥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萧珩说：“还没到辰时。” 辰时？萧玥吓了一跳，都已经快辰时了，怎么能再睡？该起来请安了，她忙道：“我们不要去国公府请安吗？” 说起国公府，萧玥还有些心虚，虽然堂兄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可真正要面对亲人时，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 释。尤其是父亲——萧玥一瞬间都想装病不去了。 “不用着急。”萧珩慢条斯理道：“我们要先入宫请安，出宫以后再去国公府请安，陛下这会还在朝会，我们有的是时间准备。” 萧玥愕然地望着萧珩，“我们要先入宫请安？” 萧珩微微颔首，将错愕的妻子重新搂在怀里，软玉温香在怀，萧珩顿时心情大好，他温声细语地解释说：“我们这次能成亲，全仰仗陛下庇护，他对我又有养育之恩，我成亲之后理应去给他请安。” 萧珩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他们现在的金大腿是皇帝，将他的马匹拍好，其他人都是次要的。 萧玥若有所思，堂兄说来其实是皇帝的亲儿子，皇帝或许可以不认这个儿子，可儿子成亲，他心里应该还是喜欢儿子首先来给自己请安吧？ 他可以不喜欢儿子，但儿子必须要喜欢他，堂兄这是把陛下的心思猜准了啊——萧玥瞅了萧珩一眼，她一直以为堂兄是凭实力得了陛下的宠幸，没想到他居然也会阿谀奉承。 萧珩哂笑一声，“大梁这么官员，能站在陛下面前的哪个不是人才？若没别的手段，凭什么就我一个人 出头？”就凭他是天和帝的私生子？ 他名正言顺的皇子都有十来个，要不是他从小聪明，他会在意一个私生子？他若真在意，就不会让自己变成私生子了。萧珩轻顺着妻子长发，“你不用担心，陛下性子很宽容。” 萧玥将信将疑地望着萧珩，就她从各方面得来的消息来看，天和帝的脾气实在不算宽容。 萧珩轻笑一声，“他是针对官员严厉，你是他儿媳妇，他再严厉也严厉不到哪里去。”他大手轻轻地按了按萧玥绵软的腹部，“你若能一举得男，他就觉得你什么都好了。” 萧玥这下大致明白天和帝对女人的态度了，在他看来女人只要能生就好了，只要能生孩子就是好女人。知道了天和帝对女人的态度，萧玥也没觉得自尊受伤，她早习惯了。 这也不是天和帝一个人这么想，整个社会环境对女人都是如此，什么家世、容貌、才华……这些都是女人的附加值，对男人来说，女人最本质的作用就是能生。 余下的那些都是锦上添花，可以把女人卖个更好的价格，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在能生之上，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那她就没有价值了。 这也是萧玥永远不可能融入这个时代的主要原因，现代或许还没有彻底男女平等，可至少给了女人选择权，而这个时代连选择权都没有。 一想到这个，萧玥就觉得没意思，她也没有问萧珩如果自己不能生怎么办？这种问题就跟老婆跟亲娘掉水里了，男人要救哪个一样，谁问谁蠢。 你爹跟你老公谁更重要？人都是站在自己立场上考虑问题的。萧玥默默地转身，背对着萧珩不说话。 萧珩见小姑娘突然耷拉下来的小脸，他不由一怔，伸手将她翻转过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萧玥默默的摇头。 萧珩将两人之前的对话回想了一遍，试探地问：“阿玥担心生孩子？” 萧玥默默地点头，这也是一方面，古代医学技术差不多就是零，真是拿命来生孩子，是生是死全看命，有些人生娃轻松，有些人却要用命来换孩子。 萧珩说：“别担心，你还小，我们慢慢来，孩子也不用多生，有一两个就够了。” 萧珩的话让萧玥有些诧异，他这话跟时下多子多福的想法可不一样。 萧珩听到“多子多福”，忍不住冷笑，“多子多福 那是对普通平民而言，他们要多养孩子干活，我们这种人家要这么多孩子做什么？让他们争家产吗？” 什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萧珩是从没体会过兄弟相助的滋味，倒是给他拖后腿的不少，与其扶持他们，还不如找族人，至少族人还会全力辅佐自己。 萧玥听得扑哧一笑，还真是如此，生多了孩子争家产，看她祖父和伯祖父就知道了，两人抢了一辈子不就是抢个国公之位吗？ 萧珩搂着妻子温声安抚，“孩子的事你也别操心，一切有我。”阿玥身体好，只要不再生病，迟早会有孩子的，没必要现在给她压力。 萧玥点点头，“嗯。”她当然不是真相信萧珩能解决一切，而是这事本来就是天意，她操心也操心不来。不过萧珩那句孩子不用太多的话，让萧玥还是很满意的，她是真不想生太多孩子。 萧珩看着妻子乖巧听话的模样，真恨不得将她捧在心口不放，他眸色微微一黯，最后还是起身吩咐丫鬟进来伺候两人洗漱，他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 虽说要等天和帝下了朝会再去请安，可也不能卡着时间去，怎么说也要提早半个时辰候着。 第二百一十章 入宫请安（二） 萧玥这次入宫请安不是参加正经的宫宴，不需要穿礼服，但也是盛装打扮，头上还戴了一顶晋阳留下的花冠。 说是花冠，其实也跟皇冠差不多了，整只花冠底架是用黄金做成，其上有两只累丝金凤，金凤周围环绕着缠枝牡丹，金凤的两只眼睛、牡丹的花蕊都是用宝石镶嵌而成，簇拥着鲜花金凤的叶片则用了点翠。 晋阳是天和帝的亲妹，也是天和帝最大的遗憾，是故晋阳的遗物都被天和帝命人妥善保管，她的首饰也是有专人维护的，每隔几年都要拿出来炸一炸。 是故萧玥接手花冠时候，花冠就跟新做出来的一样，美不胜数。但凡是人，没有不爱金银珠宝的，萧玥也没法例外，她看到这只花冠时就差没把它供起来了。 不过她也是纯欣赏而已，并没有想戴上，这顶花冠是名副其实的又贵又重，她怕戴着脖子吃不消，没想萧珩会让她现在戴上。 萧玥迟疑道：“这样会不会太显眼了？”她只是外命妇，又不是内命妇，就算是内命妇，她家萧贤妃也不见得有这等花冠。 天和帝节俭，连带后宫嫔妃都不敢穿戴太华丽的衣物首饰。不提 郑皇后之前做了几身缂丝衣服被天和帝训斥奢靡太过，就是长乐公主一年前出嫁，让人做了几条间色裙就被天和帝骂了一顿。 间色裙就是用各色绫罗做出来的拼色裙，间色裙最少也有五色，最多要十二色，是故一条裙子往往耗费五匹到十二匹绫罗。这会也没有工业化大生产，往往都是一人单做一条裙子，所以间色裙造价不菲，许多贵族女子都以多条间色裙为荣。 可自从去年长乐公主被天和帝训斥后，京城贵族女子在公众场合穿间色裙的人就少了，大家都只在私下聚会时穿。 萧玥不喜欢间色裙，她也没做过间色裙，倒也不怕去宫里犯忌讳。可这花冠造价比间色裙贵多了，她戴上这花冠没问题吗？ “这顶花冠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冠。”萧珩温声说，“陛下不会骂你的。” 天和帝和晋阳的生母在宫中不受宠，只是运气好，偶尔的几次承宠让她有了一儿一女，在天和帝没有被立为太子之前，母子三人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即便后来天和帝被立为太子，他生母母以子贵，被立为贵妃，可也没有因此得宠，反而很快去世了。天和帝 登基后，有一段时间甚至都不能追封母亲为皇后，大家对天和帝的生母称呼依旧是贵妃。 直到后来他彻底手握大权，才将母亲追封为皇后，同父亲合葬皇陵。连皇帝的生母都是这等待遇，晋阳身为公主待遇就更差了，这顶花冠是晋阳生前唯一一顶花冠，这是天和帝送给妹妹的十五岁生辰礼物。 相较之下，身为帝后独女的衡阳的待遇就好多了，她三岁就有自己小花冠了，之后她每年都会做上一两顶花冠，以及各色的华服首饰。 天和帝在妹妹去世后，给妹妹打过很多顶花冠、首饰，迄今他每年的封赏中都有晋阳的份，可惜这些晋阳都看不到了，只有萧玥头上这一顶是晋阳生前戴过的。 萧珩替妻子正了正花冠，在她耳畔轻声笑道：“是不是很重？忍一忍。我们去宫里讨好东西。” 萧玥无语地望着萧珩，都说婚姻是照妖镜，她不过跟堂兄成亲一天，就觉得堂兄身上的光环弱了许多。 他完全不像自己印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权臣，而像一个靠谄媚晋升的佞臣。如果他将来不当皇帝的话，估计史家会把他归结到佞幸传吧？ 萧珩莞尔 ，他伸手捏捏她鼻尖，“这朝堂是陛下做主，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不讨好陛下，谁能记得住你？” 莫说只是朝臣了，就是皇子皇孙又能记住几个？朝堂上数得上号的皇子，除了太子，就是六皇子、八皇子，六皇子是皇后嫡出，八皇子占了萧家的光，剩下的皇子呢？ 就说跟太子同年出生，但生母只是宫女的二皇子宁王，太子十五岁定下太子妃，十八岁成亲，但婚礼就让礼部准备了三年。 可宁王呢？他到了二十五岁才成了亲，就因为天和帝对这个儿子不重视，他嫌弃次子生母身份卑贱，又觉得次子才能平庸，恨不得没有这个孩子。 萧玥目瞪口呆听着萧珩的话，她心中暗想你要是嫌弃人家身份卑微，你不碰人家就好了，凭什么碰了人家，又嫌弃人家身份卑微的？渣男！ 不过萧玥也不同情宁王，因为这货也是一个纯粹的大渣男！他生生逼疯了自己王妃！她要说，当年天和帝就应该把他溺死在尿盆里，免得他还祸害了宁王妃。 宁王虽不受宠爱，可也是正经的龙子，是故宁王妃也是官宦世家娇养长大的嫡长女，她嫁给宁王时，娘 家给了她不少陪嫁。 可自她嫁给宁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所有的嫁妆都被宁王扣押了，宁王甚至都不许王妃多吃一口饭，只许她顿顿喝清粥。 宁王妃的娘家直到宁王妃被宁王逼疯之后，才知道女儿的遭遇，可即便知道，他们也没法为女儿出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发疯、病逝，看着宁王续娶…… 一入宫门深似海，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嫁到寻常人家，只要父母关心，还是能看到女儿的。一旦嫁入了宫门，那女儿就真不是自己女儿了，而是皇家的摆设。 即便大梁皇子成亲后，都会开府另住，可王府也是皇家，没有王爷的允许，纵然父母再想女儿，也不可能见到女儿。不然为何宁王妃娘家怎么会等女儿疯了才知道女儿的遭遇？ 萧玥不仅从父亲那里知道宁王妃的遭遇，还知道先帝朝那会，还有一个被宫妃婆母活活打死的王妃，当然大梁也不仅仅只有王妃日子不好过，普通人家媳妇更不好过。 皇家好歹还要脸面，一般不至于做出这种太下作的事，寻常人家婆婆把儿媳活活打死，丈夫殴打媳妇更是比比皆是。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入宫请安（三） 萧玥打小听多了这类事，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说这些事的人甚至不认为打人是不对的，都认为挨打的女人肯定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如此。 这种被害者有罪论，让萧玥一度很恐婚，后来知道自己不得不嫁人，她也始终对嫁人提不起什么劲来。她会答应嫁给萧珩，很大程度上也因为萧珩很擅长情绪管理。 从平郡到京城，她几乎没见堂兄失态过，哪怕是自己在别院遭遇流民，堂兄惊慌失措地来找自己，他也很快就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或许有人不喜欢这种内敛的脾气，认为这种人深不可测，可这对萧玥来说却是一个闪光点，男人情绪控制越到位，就不会家暴。 在妇女权益没有任何保障的古代，萧玥对未来夫君的要求低到，只要他不家暴，余下的都可以慢慢来。话说堂兄有妾吗？ 萧玥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堂兄有侍妾？是他真没有侍妾，还是他瞒着自己？肖晨跟自己说过，堂兄死过两任未婚妻，但没提他侍妾的事，是不敢说吗？ 萧珩跟妻子说完宁王，见小丫头就开始神游天外，就猜到她知道先宁王妃的事，他牵着妻子的手往外走，“陛下知道先宁王妃的事也很生气。” 还让陈小福传旨狠狠责骂了宁王一顿，还关了宁王一年禁闭，也算是逼着他踏踏实实守了一年XX，才允许他另娶王妃。 不过有先宁王妃的遭遇在前，京城有点牌面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入宁王府。哪怕是用女儿攀附富贵的人家也不愿意。 用女儿攀附富贵，也要女儿能活着，生下继承家产的嫡子才能利益最大化，而宁王这样分明就是看中了人家女方的家产，逼着人家富贵嫁女，然后逼死女儿强占嫁妆。 就算是皇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是以宁王第二任王妃并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而是京城郊外普通的平民之女，是宫中采选入宫的。 宁王对第二任王妃也不好，可这位估计是打小吃苦惯了，对这种生活倒也适应，还跟宁王生了两个孩子。 萧玥听了只想冷笑，活生生逼死一条人命，结果就轻描淡写地关了一年禁闭，守完XX就算结束了？她头靠在堂兄肩膀上，真心实意地说：“阿兄，你要是有空，我们去佛寺求子吧。” 她要求菩萨保佑自己别生女儿，这种世道生女儿就是把女儿推到地狱里，她不敢想象自己女儿将来会遇到各种情况，她会发疯的。 萧珩又好气又好笑，“别胡说八 道，你就算生女儿我也喜欢。”他对小丫头的心思了若指掌，知道她求子的意思，不就是怕女儿生出来受苦吗？ 真是杞人忧天！他的女儿怎么可能受别的男人的委屈？“不过我可以带你出去散散心，你想去集市逛街买东西？还是去别院散心游玩？”萧珩征询妻子的意见。 萧玥说：“就在城里逛逛吧，别去别院了。”去别院又是大动作，他们刚新婚就低调点吧，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了再说。 夫妻两人一面说话，一面乘坐马车入宫，萧玥看着萧珩近乎完美的侧颜，心中暗想，等从宫里回来，她一定要问堂兄有没有侍妾。 没结婚前她没立场管，结婚后她可不允许他有其他女人，他日后想纳妾也可以，但纳了妾就不能碰自己，男人和牙刷都不能共用，这是她的底线。 萧玥嘴上总说萧珩行事霸道，不知道尊重自己，可她没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被萧珩宠坏了。要是换了别人，哪怕是嫁给魏肃，她都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不跟人共夫的要求。 萧珩似笑非笑看着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丫头，抬手替她再正了正花冠，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分担花冠的压力，别说这花冠还真挺沉的，以后 就别带了，免得扭到脖子。 宫里郑皇后听说萧珩跟他的新婚妻子“陆氏”已经入宫了，不由嘴角抽了抽，崔尚宫是她的人，萧家发生的大部分事早在萧珩成亲之前就传到她这里来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萧珩居然有胆子娶堂妹，而陛下居然默许了！她不由抚了抚了心口，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父亲喜欢自己亲妹妹，儿子喜欢堂妹…… 郑皇后微微吐了一口气，她跟萧珩并无利益冲突，萧珩虽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可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永远不可能被陛下认回来，陛下对他的何尝不是因为他无法继承皇位？ 就因为他身份不明，即便再疼爱，也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所以他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偏爱这个私生子，要是萧珩是皇子，又如此能干，恐怕早被陛下打压得不成样子了。 郑皇后也正是明白了这一点，向来对萧珩很客气，也时常劝解着六皇子要拉拢萧珩，她甚至都不逼六皇子太上进，太上进做什么？太子不就是太上进才被陛下忌讳吗？ 听到外面内侍通传说萧都督和陆夫人来的时候，郑皇后满脸堆笑地让两人进来，对垂目不语的萧玥微微笑道：“如此美貌的小娘子，难怪让萧都督一 见就难忘。” 郑皇后是见过萧玥的，可她现在只当自己是第一次见萧玥，这城府手段让萧玥不由暗暗佩服，果然这些贵夫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她现在倒是希望国公府大房几位贵夫人也能跟郑皇后那样沉得住气，不然就太尴尬了。 郑皇后首先递来了橄榄枝，萧玥也乐意借着，她完美扮演了一个含羞带怯的新婚小媳妇，郑皇后问什么她答什么。 天和帝下朝过来时，正好郑皇后正说起孩子的事，他听了随口问：“怎么了？小六又要给我们添孙子了吗？” 郑皇后笑道：“不是小六，我正跟阿陆*说，让她照顾好自己身体，早日给我们生个孙子。” 天和帝没认这私生子，可平时言谈言语间总把萧珩说成自己儿子，也不止一次说要他给自己生孙子，郑皇后也顺着天和帝的意思称萧珩未来的孩子为孙子。 *古时称呼妇女，时常用阿+女子姓氏的格式，外人可以这么称呼，夫妻之间也能如此称呼，所以我文里时常有阿郑、阿陈之类的称呼。 我发现我的文在别的网站也有，我的作话不会一起搬过去，所以一些比较重要的解释我就写在正文里了，这样大家都能看，字数不会太多的，不会让大家多出钱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国公府请安（一） 郑皇后的话让萧玥装作羞怯地低头，心中暗忖，没结婚时催婚、结婚了催生、生下了就比谁家孩子更漂亮、更聪明……这风俗真是古今皆然！ 天和帝目光落在萧玥的花冠上，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怅然，他还记得这花冠，这是他给晋阳的生辰礼物。晋阳之前从未有过花冠，她虽嘴上不说，可他知道她心里很想要一个。 他那会虽是太子，可上有君父的严苛要求、下有臣子无时无刻地盯梢，他是战战兢兢，片刻都不敢放松，即便是给妹妹定制花冠这种小事，他都是瞒着众人私下进行的。 不过当他将打造好的花冠送给晋阳时，妹妹的笑颜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思及往事，天和帝面上神色越发柔和，“既然成亲了，就该收收心了，好好过日子，别让你阿娘在下面为你担心。” 晋阳是天和帝最疼爱的人，他对她有男女之情，也有兄长对妹妹的疼爱，晋阳早逝，他将这份疼爱移情到了萧珩身上。 这也跟萧珩聪明，比自己其他孩子都聪明有关，如果萧珩是个不堪教坏的，天和帝早厌弃这孩子了。 萧珩垂首恭敬应是：“您放心，我会好好 的。”他肯定会把自己日子越过越好的。 天和帝满意地颔首，赏了这对新婚夫妻许多赏赐，其中一对刻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羊脂玉佩最引人注意，这再一次表明了天和帝对这门亲事的满意。 郑皇后在天和帝如此满意新妇，也乐得哄他开心，也赏了这对夫妻许多赏赐，萧珩和萧玥不过是进宫给帝后磕了一个头，出宫就带了大量的赏赐，天和帝甚至让陈小福亲自送两人出宫。 郑皇后的乳母见天和帝如此偏心，心中难免为六皇子抱不平，她等天和帝离开，私下跟郑皇后说话时，忍不住悄声说：“也太偏心了。” 乳母不敢直白地说陛下的不是，只敢含糊地抱怨，当初六皇子成亲，可不见陛下如此偏心过，到底谁才是陛下的亲儿子？她家六郎还是陛下唯二的嫡子呢。 郑皇后嘴角微哂，意味深长道：“可不是偏心嘛。”要是换了真皇子谁敢这么做？莫说是让堂妹改头换面，两人真成亲，哪怕是露出一点蛛丝马迹，都要被陛下阻止。 就算明面上不会惩罚，私下皇子的前途也到头了，能安安稳稳地封个亲王算是被陛下疼爱的。但凡陛下稍 稍厌弃些的皇子，肯定就此打入冷宫，连面都不愿意见了。 二皇子宁王不就如此？这位还没有做这等犯忌讳的事，就被陛下彻底厌弃，连中秋、元旦这种举家团聚的宫宴都不许他入宫，摆明了就是彻底放弃这儿子了。 也是因为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儿子，才会如此纵容，不过如此宠爱也未必是福气，都说小儿子得宠，不就是因为小儿子不用继承家业，只要留点家产让他混吃度日不就好了吗？ 郑皇后微微而笑，萧珩现在再得宠又如何？现在仰仗着陛下，等日后就要仰仗自己儿子了，届时还不是六郎想对他怎么样就怎么样？ 郑皇后梦很美，她这美梦不足为外人道也，萧玥也无从得知，不然她肯定奇怪郑皇后哪来的自信，认为萧珩要仰人鼻息？ 萧珩讨好天和帝，那是因为天和帝是他生父，可以给他荣华富贵的人，他年幼没有能力的时候，需要仰仗天和帝，所以只能讨好他。 可现在萧珩在长大变强，而天和帝在变老，他已经不需要仰仗他了，郑皇后凭什么认为萧珩以后只能看六皇子脸色？ 萧玥没有接触过六皇子，可凭着他居然还让王妃 搞个民间选秀，他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了吗？等老皇帝退位，如果真是这位登基，这江山迟早要完！ 萧玥自从知道萧珩是老皇帝私生子后，对萧珩将来改朝换代接受良好，她甚至觉得萧珩当皇帝不错，当了皇帝就不用看人脸色了。 两人出了宫门，登上马车后，萧珩替她解下了花冠，揉捏着她的脖子，“累不累？” 萧玥点点头，“脖子有点疼。” 萧珩说：“要不要我们先回去，你重新梳个头再去国公府？” 萧玥道：“不要了，还是先过去吧。”现在回去梳头也是折腾，她担心再耽搁下去，自己就不敢去了。 萧珩搂着妻子的腰，微微笑道：“别担心，我已经让颜女官陪母亲回国公府了。” 萧玥一怔，“什么？” 萧珩耐心地说：“我让颜女官和母亲先去二房了。”就以两人成亲前后，天和帝各方作为来看，大房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阻碍，他们甚至会把阿玥当成真陆氏女对待。 反而二房那边比较棘手，尤其是三叔萧清，饶萧珩智谋百出，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将心比心，自己将来要是有了女儿，女儿要是遇到了一个跟自己一 样的人，他绝对先下手为强，把那臭男人杀了。 萧玥见萧珩居然感到心虚了，不禁有些新奇，这位也会心虚吗？她还以为他脸皮很厚，一点都不在乎呢。 萧珩无奈道：“那是你父亲。”还是一个真心女儿的父亲。 萧玥没吭声，这是父亲跟萧珩之间的事，她不会插手的。再说这本来就是萧珩该受的，她要不是两世为人，只是一个单纯的古代女孩子，可能早被他这一系列行为吓傻了。 萧珩捏捏她小鼻子，“所以别担心了，一切有我。”他因为私情，将小姑娘拉到了浑水里，已经够对不起她了，所以他会好好保护她，不会让她经历任何风雨。 两人马车停在国公府的二门口，萧珩扶着萧玥下车，守在二门的仆妇原本是满脸堆笑，可当她看清下车新妇容貌时，她笑容一下凝固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玥一眼就认出这位是郑夫人的心腹仆妇，两人见过的次数不多，但像这种主人身边心腹，认人是基本技能，她绝对是认出自己了。 萧玥抬头望着始终站在自己身边的萧玥，微微笑了笑，跟在他身后进入堂屋，里面有国公府所有的长辈。 第二百一十三章 国公府请安（二） 成亲是喜事，萧玥从出嫁前夕到现在，见到的人都不是满脸笑容，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至少面子上都是祝贺自己新婚之喜的。 哪怕是皇宫中，郑皇后跟萧珩不过泛泛之交，她面子情做得非常到位的，她的一言一行都给萧玥如沐春风之感。可是进入国公府后，萧玥就明显感觉到不同的气氛。 她也不是自以为是认为，所有人都必须围绕着自己转，可国公府这里的气氛也太凝滞了，萧玥跟萧珩入内时里面不曾听闻一声欢迎声，进入堂屋后也不见屋内人有任何动作。 萧玥暗暗奇怪，难道大家都在震惊吗？ 事实上气氛的凝滞，跟萧玥的身份没太多关系，她自小在平郡长大，来京城时都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虽说也拜见过伯祖父和伯父，可到底男女有别，她跟大房三位男性长辈只有一面之缘。 国公爷、世子和萧二伯早忘了二房的十娘长什么模样了，三人都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么一位侄孙女（侄女）。国公爷和世子不舒服的是萧珩这次成亲的所作所为。 在公主府里成亲这种小事就不提了，他居然不经过他们允许就擅自娶妻，甚至还越过了他们直 接让陛下做主，他这是不想认他们了？就想巴结陛下了？ 世子暗暗冷笑，可惜他想巴结的人根本不想认他，不然也不会把晋阳下降给自己，还逼着自己认这个野种为嫡长子了。 国公府城府比世子深，他对萧珩还算和颜悦色，见萧珩领着新婚妻子给自己磕头请安，他心中百味杂陈，他沉声道：“既然成了亲，就收了心好好过日子，不要跟之前那么不着调。” 国公爷的话让萧玥无言以对，萧珩如果都算不着调，那么这满京城就没着调的人。萧玥虽知道了萧珩的身世，可从来没跟他细聊过他的亲事，从国公爷的言行看来，这位可能也是萧珩身世的知情者。 所以他是不喜欢萧珩占据了国公府嫡长孙的位置？她怎么感觉伯祖父似乎没有她祖父聪明？要是换成她祖父，肯定把堂兄当成心头肉。 不提其他，就看天和帝这些年毫不留情地夺了多少世袭爵位，就知道堂哥才是萧家爵位传承根本。天和帝让晋阳公主下降萧家，就是为了给萧珩一个世袭爵位的。 他们真得罪了萧珩能有好果子吃？再说晋阳公主的驸马是世子，萧珩生在萧家、长在萧家，难 道还能认回皇宫不成？这又不是小说，皇子皇女一旦养在外面，皇家就不可能认了。 堂兄那么聪明，萧家连族人都扶持，这么一个明显会带领萧家走向辉煌的麒麟儿，谁家家主不喜欢？伯祖父居然这么对萧珩？他脑子坏了吧？ 当年祖父跟伯祖父世子之位争夺那么激烈，自己曾祖父还是把爵位传给了伯祖父，应该不是伯祖父比祖父聪明、或者是嫡长子缘故，而是托了世子尚主的福吧？ 也是萧珩之前对她庇护太到位，让萧玥在给长辈请安的时刻都能神游。萧珩好笑地瞥了一眼又开始胡思乱想的小丫头，又抬眼看了一眼迟迟不出声的祖母。 郑夫人、世子夫人和萧二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跟家里的男人不一样，家里男人认不出萧玥，她们怎么可能认不出？ 三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看到对方惊骇的神情时，三人都确定了自己没看错。 郑夫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还是她身边的仆妇见机快，一把扶住了她。 世子夫人错愕过后，涌来的是狂喜，萧珩娶了萧玥！堂兄妹成亲不是乱人伦吗？萧珩有着把柄在，还能继承国公 府爵位？这爵位迟早是自己儿子的！ 萧二婶则不顾自己脸上的妆容，几次揉了揉自己眼睛，她之前见过萧珩带着萧玥逛集市，那会她就觉得这对堂兄妹太亲近，她还私下笑话过两人。 可她一万个胆子，她都不敢猜两人会如此光明正大地成亲，她最多认为两人会私下勾搭在一起……萧二婶第一反应是萧珩疯了吧！ 国公爷说完话后，迟迟没等妻子说话，不由困惑地偏头望去，却见妻子脸色惨白，目光死死地盯着新妇，不由微微挑眉，她这是怎么了？ 因郑夫人的举动，国公爷也细瞧了一眼萧玥，本来他没把这个“孙媳妇”放在心上的。这一细看，他突然觉得这新妇似乎有点眼熟？ 这时世子夫人突然尖叫道：“萧玥——” 世子夫人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郑夫人一声怒斥：“闭嘴！” 郑夫人不算严苛的婆母，对世子夫人也算和善，可世子夫人知道自家婆母手段有多厉害，她对婆母是十分敬畏的，听到郑夫人的怒喝，她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地住嘴。 郑夫人抬眸死死的看着萧珩，“这是陆家的女儿？” 萧珩微微一笑，“是，她是师兄的 女儿。”虽然有点乱辈分，可时下世庶不婚是主流，世家之间联姻也看门第的，各家之间能联姻的小辈都是有数的，辈分相对来说就不重要了。 别看陆廉平时不着调，可他对萧珩这个师弟还是很尽责的，尤其是陆太傅去世后，陆廉更是充当了萧珩半个父亲角色，萧珩对师兄还是很尊敬的，师兄相当自己岳父，他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郑夫人倒吸了一口气，她本就奇怪孙儿成亲为何不告诉自己，一切都要自己来，甚至还越过了他们，直接让宫中圣人做主，这下她全明白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郑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这事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你！”萧珩是长房嫡长孙，因这会国公府和世子都在，所以国公爷也没请封他为世孙。 可凭他现在的身份，还有陛下对他的宠爱，国公府的爵位迟早都是他的。可他现在娶了堂妹就不一样了，就算他让萧玥换了身份又如何？ 他就不是娶堂妹了吗？他这样将来还怎么继承爵位？她目光凌厉地扫过萧玥，她之前就觉得这小女郎太漂亮了，没想到她居然还狐媚到引诱自己堂兄！二房就养出这么不要脸的孩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请安（三） 郑夫人的迁怒在萧玥意料之中，人都是偏心的，谁都不会愿意相信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会主动坏事，他们会做坏事肯定是有人故意勾引，而自己又完全符合了当下“红颜祸水”的所有条件，郑夫人不迁怒自己才奇怪。 萧玥抬眸望向萧珩，他当初可是跟自己许诺过不让自己受委屈的，他不会新婚第二天就食言而肥吧？萧玥才不会做默默咽下所有委屈的小可怜。 这种小可怜最后都没人会可怜，反而会被所有人厌弃。是萧珩拖着自己的，他就应该承担所有责任。萧玥对萧珩有好感，不然她也不会答应嫁给萧珩。 可有好感不代表她会同情萧珩，众所周知，同情男人是不幸的开始。这句话或许太绝对，可非常适用她现在的情况，她要是什么委屈都忍下，只会让人看不起。 反而自己一开始就不低头，这些人才会顾忌自己几分。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好人而善待你，大家只会因为你是极品而避让你。这是萧玥前世今生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 萧珩上前一步，挡住了祖母严厉的目光，即使精明如萧珩也有被美色冲晕头的一天。萧 玥看他，是希望他替自己出头，而在萧珩看来，则是妻子被祖母吓坏了。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会为难，毕竟一个是从小抚养长大的祖母；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妻子，大部分男人都会选择让妻子受委屈，而萧珩不会。 萧珩是个天生冷情的人，很多人会认为他是因为自小被父祖薄待而冷情，其实则不然，他是天生冷情，他也不是大家认为在缺爱环境中长大的。 他是唯一由天和帝养大的孩子，天和帝或许有种种不好，可在萧珩幼年的时候，他是真心疼爱萧珩的。在皇宫天和帝就是天，他疼爱萧珩，自然宫里所有的人都围着萧珩打转。 萧珩是在众星拱月中长大的，可以说天和帝其他名正言顺的皇子都没他这个私生子日子好过，所以他怎么可能缺爱？他反而养成了唯我独尊的脾气。 郑夫人在国公府中算是对萧珩不错的人，可这份所谓的不错仅仅是跟国公和世子对比，跟宫里那些人比起来就不够看了，再说萧珩自小在宫里时间比国公府多多了。 平时没什么矛盾，他跟郑夫人自然是祖慈孙孝、其乐融融，但跟萧玥比起来，郑夫人就 不够看了，他哄天和帝还因为他会给自己撑腰，他哄郑夫人，她能给自己什么？ 他目光淡然地望着郑夫人，“祖母，这是阿陆，她自小在平郡长大，没见过多少外人，性子有些胆怯。” 郑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阿陆？她是陆廉的女儿？”陆廉这人模狗样的玩意，居然跟阿珩一起骗自己？ 萧珩淡淡一笑，“师兄无嗣，她是师兄过继的嗣女，皇后也很喜欢她。”萧珩最后一句话跟郑夫人点明，他妻子在圣人面前过了明路的。 萧珩的话让郑夫人迅速冷静下来，她冷冷地望着萧玥一眼，是啊，这狐媚子能引得阿珩为她在圣人面前过了明路，她若现在跟这狐媚子闹翻，只会把阿珩往她身边推。横竖她都嫁进来了，来日方长！ 萧玥不用读心术，都能理解郑夫人的想法，不就是想日后磨搓自己的吗？萧玥心中暗哂，这位是不是忘了，她也姓萧？她在萧家又不是孤立无援，还能被她制住不成？ 再说她又不是萧珩被迫娶来的，她是萧珩费尽心思娶来的，你一个不重要的非亲祖母能在萧珩面前讨得了什么好？萧玥可太知道男人本性了， 天大地大，都比不上自己重要。 郑夫人冷着脸接受了萧玥的敬茶，世子夫人在婆母压制下，满心不情愿地将见面礼给了萧玥。 郑夫人给孙媳妇准备的见面礼是一套纯金宝石头面，无论是宝石还是做工都是无可挑剔的，郑夫人是好面子的人。 她给萧玥见面礼气派，萧玥也不小气，她奉上了绣娘精心制作的荷包鞋面，还有一副缂丝扇面。这些都是萧珩让绣娘、织娘在三个月之内赶工出来的。 也亏得将作监人手够多，连夜赶工正好能做好，要是换成其他地方也没这么多人手。 郑夫人看到缂丝扇面，心气又不顺了，缂丝难得，以萧家的家底，缂丝再贵都买得起，只是这玩意只供宫中，难得才有小部分流落民间。 她也有缂丝扇面，可那还是萧珩几年前孝顺她的，他连祖母都是难得孝顺一次，对这狐媚子倒是上心，什么都给最好的，郑夫人冷着脸收下了，她要是新妇是萧玥，才不给她做脸！ 郑夫人还算疼爱萧珩，给新妇准备的见面礼贵重体面，相较之下世子夫人就非常不要脸了，她给萧玥准备了两个大金镯子，看着也算光鲜 体面，可落在手里就知道其中蹊跷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金镯而是铜镯！铜镯镀金后外表看着跟金镯一模一样，可掂在手里重量是不一样的，铜镯比金镯轻多了，萧玥前世没见过铜首饰，可这辈子见了不少。 她娘有很多头面都是铜镀金的，倒也不是用不起纯金，一来是纯金太重；二来也是铜比金坚硬，纯金首饰容易变形，铜首饰不会。 萧玥见惯了铜首饰，手接过首饰匣就知道了是金是铜了，她对世子夫人笑了笑，对桃红使了一个眼色，桃红会意地将备份奉上。 惯例是荷包鞋面，不过缂丝的扇面是没有了，荷包鞋面也只是用织锦裁小后缝制而成，看着挺漂亮的，其实不费什么功夫，因为没绣花。 这样的荷包鞋面萧玥让人做了不少个，因是批量做的，也就费了五匹织锦而已，布料颜色还能夹杂用，一点都没浪费，看着也花团锦簇，只是对于大部分贵妇来说，是看不上这种用碎布拼接而成的鞋面的。 可在场的妇人不说是精通女红，对里面的门道也是门清，世子夫人脸色一下拉下来了，这种碎布做成的鞋面就从来没上过她的脚。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请安（四） 萧玥才不管世子夫人脸色好不好看，难道只许她给自己没脸，就不许自己给她没脸？这位不会真以为占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就能当她名正言顺的婆婆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更不能忍气吞声，不然她将来在国公府的日子有得难过呢。 萧二婶看到萧玥的所作所为，差点没失笑出声，郑夫人脸色铁青地望着世子夫人，这上不了台面的玩意！这两位都是在内宅厮混的，自然明白世子夫人和萧玥礼物中的蹊跷。 郑夫人本就对萧玥印象降到了谷底，现在更是看不上她，她这个当儿媳的居然敢如此对婆婆，那么她日后是不是也会对自己如此？ 郑夫人原本还想等今天过去之后，好好教萧玥规矩，可看现在萧玥现在的模样，她清晰认识到，这位绝对不是愿意乖乖听话的人。 萧二婶才不管郑夫人，她笑眯眯地取出了一对真正的嵌宝纯金手镯给萧玥。她不知道萧玥的身份，准备这么贵重的见面礼纯粹就是想讨好萧珩的妻子。 这会知道萧玥身份了，她对萧玥就更上心了，一个能让萧珩不惜违背世俗、放弃名声，也 要娶到手的人，在萧珩心目中的地位肯定非比寻常。 她不用心讨好萧珩，难道去讨好郑老太这个永远看不上自己的人吗？想到这里，萧二婶亲昵地对萧玥笑道：“我平时在院子里也没什么事，阿陆要是有空就来找我说说话。” 萧二婶投来的橄榄枝让萧玥怔了怔，她飞快地瞄了一眼郑夫人，果然这位现在不盯着自己的，改为盯着萧二婶了。萧玥对萧二婶点头说：“好的二婶，到时候二婶不要嫌我烦。” 萧二婶扬声笑道：“怎么会嫌你烦？你愿意来我开心都来不及。” 萧珩见二婶是第一个对阿玥展现善意的人，他不由对着二婶微笑颔首道：“二婶若不嫌弃，七郎平时课业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我书房问我。” 七郎是萧二婶的儿子，他跟萧玥异母二哥萧六郎同岁，只比萧六郎小了三个月。萧六郎目前已在赵王府任职，可萧七郎还在太学上课。 也不是说他痴迷学问，迟迟不肯离开太学，而是实在找不到事情做，萧二婶担心儿子去了外面会学坏，就让他一直留在太学上学了，反正太学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多 得是。 京城的职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再大的家族也不可能把所有弟子都安置，大部分勋贵弟子都是靠着家里的产业混吃度日，萧家二房十几个儿子，真正有职位的也就三人。 萧珩、萧二、萧四和萧六，萧二是世子跟世子夫人的儿子，也是世子心目中真正的嫡长子，儿子刚满十五岁，他就托关系给儿子在户部找了个事做。 萧家子嗣都还算有出息，有四个人都领了职位，其他人长辈也就不在意了，哪能什么好处都占了？总要给别人留点肉的。 萧二婶因夫君是庶出，在家中向来不受重视，她也没指望儿子能靠家里关系领职，她就想让孩子好好读书，靠着读书出头。 这会见萧珩主动让七郎来自己书房，她知道萧珩是准备提携七郎的，她欣喜若狂道：“我今天晚上就让七郎来找你。” 萧珩莞尔，“好。” 萧珩和萧二婶的对话，让其他人脸色都僵硬了，他们都没想到萧珩会做这种事，国公和世子不由多看了萧玥一眼，莫非传言是真的？ 真是萧珩看上了这位，才会去陆家求娶的？堂屋里这些男人迄今都还没 认出下面站着的新妇，其实也是萧家的闺女。 萧珩带着萧玥在大房请安过来，又领着萧玥去二房给长辈请安。萧玥去大房请安时还理直气壮，等往去二房的路上走的时候，她就开始气弱体虚了。 萧珩好笑的看着恨不得走一步休息一会的妻子，“阿玥，母亲已经去二房了。” 萧玥斜睨了萧珩一眼，萧珩轻笑着说：“走吧，我会护着你的。”虽然他觉得妻子根本不用自己护着。 萧玥磨蹭了一会，想着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晚死也没多大区别，她一横心，大步往二房走去。 萧珩被妻子逗得发笑，忙跟在她身后。 萧玥走进二房，就见长辈们都坐在了堂屋里，原本丰神俊朗的父亲却满脸憔悴，脸色黄黄的不说，人也瘦了一圈，萧玥眼泪一下掉了下来，“爹——”她哭喊着扑到了父亲怀里，爹爹怎么一下瘦了这么多？ 萧清满腹的怒气，在看到跌跌撞撞扑到自己怀里的女儿时一下消散了，他紧紧地搂住了女儿，喃喃道：“没事就好！就是就好！”女儿离开京城后，他是吃不好睡不好，整日整夜地 担心女儿。 后来他又发现自己派到平郡的人手都不回消息，他还当妻女路上遇到危险了，正焦急地想再派人手去平郡时，却看到了回来的妻子。 他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以为女儿出意外了，可等妻子说出事情原委后，萧清真恨不得杀了萧珩！他把萧珩当半个儿子一样疼爱，他就是这样回报自己？ 他知不知道他毁了阿玥一辈子！他这样让阿玥怎么做人？萧清单手搂着女儿站了起来，双目几乎冒火地望着萧珩，要不是还存着一丝理智，他就要出手揍萧珩了。 萧珩垂目跪下众人面前，“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他逼着阿玥抛弃身份嫁给自己，还害的萧家日后丑闻缠身。他对大房没愧疚，对二房却是有愧疚的。 萧铮捧着茶盏默不作声，老于世故的他难得陷入了茫然，理智告诉自己，他应该接受现实，跟萧珩合作双赢；可本能却让他恨不得揍萧珩一顿。 连向来唯利是图的萧铮都有这种反应，就更别说崔氏和萧清了，崔氏一听萧珩的道歉，眼泪就落下来了，“你这让阿玥将来怎么做人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请安（五） 大厅里只有萧铮夫妻、萧清夫妻，萧四、萧六和萧琳，下人都退到外面守着。几个主人的心腹下人看到萧玥时就吓呆了，大家现在都昏沉沉的，连呼吸声就降低了，就怕日后被主人灭口。 樊老太也不在，萧铮和萧清知道萧珩的新嫁娘是萧玥后，果断让樊老太现在自己房里待着，暂时不能让她知道萧珩新婚妻子是谁，不然家里就乱套了。 崔氏的话让萧清脸色一下青了，他也不顾自己搂着女儿了，他起身就想要踢萧珩，却被萧四和萧六牢牢地抱住，“父亲！” 萧玥是萧清最宠爱的孩子，他对女儿的看重更甚儿子，这会他愤怒已经冲走了他的理智，可是萧四、萧六对萧玥又没多少感情，两人不能让父亲这么多萧珩。 事实上他们得知萧珩娶了十娘时，心里除了惶恐之外，还有些惊喜。他们也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动心容易，但动心和明媒正娶是两回事。 将心比心，萧珩娶十娘的难度，也不比两人娶个丫鬟为妻小，这期间也不知要付出多少。以萧珩的权势就算不娶十娘，也能得到她，可他还是娶了。 这说明萧珩对萧玥是非常上心的，他们二房萧玥在 ，还怕萧珩不提携他们吗？所以他们不能让父亲跟萧珩闹翻。十娘现在名义上都不是萧家人了，萧珩愿意带着她回来是他看重十娘。 要是父亲这一脚踢下去，惹怒了萧珩，让萧珩从此不认二房怎么办？萧四低声道：“父亲，堂兄现在都跟十娘成亲了。”生米都成熟饭了，陛下面前都过了明路了，父亲还能不认不成？ 萧清抬眼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一脸担忧望着他和萧珩，他知道阿玥从小在平郡长大，跟两个儿子不熟悉，他也没指望四郎能像对八娘一样对十娘。 可看到四郎如此唯利是图的模样，萧清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失望了，他就知道十娘靠四郎是靠不住的。他对长子低喝一声，“放开。” 萧四怔了怔，还是放开了父亲，他低声提醒父亲说：“父亲，宫里都知道这件事了。”大堂兄是天和帝的宠臣，又是朝中重臣，身上有伤可不好说。 萧清冷哼一声，他还是满腔怒意，但被儿子这么一打岔，他的冲动没了，他虽然不满儿子唯利是图，可儿子有一点说对了，阿玥都嫁给萧珩了，日后生死都是萧珩做主了。 想到这一点，萧清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阿玥的名声是你毁掉的？” 萧珩摇头，“不是，我怎么会伤害阿玥？”他想要妻子，有很多种法子，毁掉她名声做什么？不过他也承认，当初长乐出手时他没阻止，他还是有私心的。 萧清冷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难道你现在不是伤害她了？” 萧清的话让萧珩无言以对。 崔氏见儿子说了半天都没说到正题上，心中暗恼，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蠢了？她问萧珩：“阿珩，你爹娘都见过阿玥了？他们怎么说？” 萧珩道：“他们对阿玥很满意。”萧珩这话也不假，他爹又不认识阿玥，他顶多就是对自己不满，不会对阿玥不满的。至于母亲，她应该是巴不得自己娶个对自己毫无益助的妻子。 崔氏垂眸又问：“那你祖母呢？”世子夫人是个蠢货，不足为惧，她担心的是郑氏，这位向来心狠手辣，阿玥要是落在她手里，说不定连命都没有。 萧珩说：“祖母对阿玥有些误会，不过来日方长，她迟早会知道阿玥的好，我让阿玥往国公府多勤快地跑几次，陪祖母说说话，祖母就能解开误会了。” 萧珩这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让萧玥自叹弗如，他这话分 明就是在说，他已经带着自己住在国公府，平时没事不会来国公府，所以郑夫人对自己印象如何，都不影响自己。 可经由萧珩这一修饰，就显得两人十分孝顺，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在朝堂上占了一席之地的人，单是这份说话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萧珩的话让崔氏稍稍松了一口气，“阿玥性子弱，年纪也小，阿珩你要多照顾她。” “祖母放心，我会的。”萧珩顿了顿，“你们若是有空，也能来公主府同阿玥说说话，我平时公务繁忙，阿玥年纪又小，身边不能少了长辈。” 众人听了都微微松了一口气，崔氏、萧清陈氏和萧琳是纯粹担心萧珩不让十娘认他们，其他人则是担心萧珩以后不愿意扶持他们，毕竟萧玥现在对外宣称死了。 萧玥在请安之前就猜萧珩能安抚住家人，不过当看到他这么快安抚住家人，还是有点心惊，同时也有些庆幸，他对自己还是有怜惜的。他这点手段但凡有一分用在自己身上，她都承受不住。 萧珩的先斩后奏，让萧家人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他这个新女婿。萧玥也在一阵兵荒马乱后，重新给家人请安。 崔氏和陈氏 恍惚看着以萧家媳妇身份的孙女/女儿，崔氏想起了媳妇对自己的劝说，说堂哥跟表兄也没太多区别，而且女儿娶进来总比嫁出去好。 她现在看着十娘，再想想即将出嫁的八娘，心中也释然了，只要孩子就好，她拉过萧玥和萧琳，“你们两个日后都要太太平平的，只要你们过得平顺，我就是走——” “祖母！”萧琳见祖母面露悲色，干脆投入崔氏怀中，“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将来我们有了孩子，还要你帮着我们带孩子呢。” 萧琳前世都嫁过人了，平时再矜持，有些时候也装不来小女孩的娇羞，她担心祖母，心急之下连生孩子都出来了，说完她还没来及后悔，就听萧玥点头附和说：“是啊！祖母，你以后还要帮我们看孩子呢。” 萧玥这话是发自真心，她前世年纪也不大，大学毕业就穿越了，穿越又是胎穿，重温了一遍小孩子，她心态也一直停留在少女期，完全没生孩子的准备。 偏偏古代也没有避孕手段，她估计没有意外的话，最晚一年她也要有孩子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带孩子。她也不是看不上阿娘，她就觉得比起阿娘，似乎祖母更靠谱？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请安（六） 崔氏本来心中伤感，才脱口想说不吉利的话，她正庆幸孙女打断了自己的话，就听到两个孙女都已经想让自己帮着带孩子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两个也不怕被人笑话。” 萧琳到底是古代女子，听了祖母的话脸都红了，干脆脸埋在了崔氏怀里不出来了，萧玥却理直气壮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谁会笑话我们？”古人那么看重香火，生孩子不是正常的吗？ 崔氏被萧玥说得哑口无言，不过看着萧珩的目光却温和不少，若不是夫君纵容，谁家新娘子敢如此放纵？ 萧清也是跟崔氏一个想法，他沉凝的神色总算稍稍缓和，他就算再有不甘，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怎么办？如果萧珩只是普通人，他早把女儿救回来了。 奈何——无论萧珩再不愿意面对，他也只能承认，自己比不上萧珩的权势，不然怎么会被他夺走女儿？他咬牙道：“你要好好对阿玥。” 萧珩自然是满口答应，“父亲放心，我绝对会好好对阿玥的。”这是自己费尽心思娶来的妻子，他当然要好好对她，不然自己花那么多心思做什么？ 萧玥和萧珩在二房用了午膳才回去，这会 长房国公和世子已经知道萧玥的真实身份了，两人震惊过后居然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一个违背人伦生下的孽畜，同样也会违背人伦，国公冷淡地对郑夫人说：“这门亲事是陛下亲自认可，不管他妻子是谁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想法。” 他们萧家为了忠于陛下，连野种都认为嫡长孙，再认一个长孙媳又有什么为难的？ 郑夫人是真为萧珩担心，“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他这样要遭多少弹劾？”他将来还能继承爵位吗？ 国公哂笑一声，“他遭遇的弹劾还少吗？你当他是什么清贵人？” 只有那些清贵的书香门第才会注重名声，萧珩身为备受诟病的禁廷尉大都督，本来就是御史们抨击的对象，他还在乎几次弹劾？ 国公在朝堂多年，什么丑闻没见过？不说萧珩只是跟没血缘的堂妹，就是堂妹又如何？他生父不就是跟亲妹生下了他？ 前朝还有一员招安的武将，因贪图庶女美色，逼虐妾室承认此女是她同外人私通生下的野种，然后将亲女纳为妾室，这位后来也没如何。 国公对萧珩不满，但也不至于认为是萧玥勾引萧珩，萧珩 这人要是能被美色勾引的话，他身边早填满美人了，“你也无须替萧珩抱不平，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国公心里还存了一丝指望，萧珩这样违背人伦，陛下会不会碍于众口，将他们家爵位传给次孙？国公和世子一样，打从心底认为次孙才是家里的嫡长孙（子）。 郑夫人没吭声，她不知道萧珩身世，只当他是长孙，都说大孙子小儿子，老人的心头宝。她只有一个儿子，从小是丈夫养育的，也谈不上大儿子、小儿子，她最关注的唯有家里最出息的大孙子。 这会见孙子自毁前途，她心里不知有多懊恼，可这话也不能对着国公说，不然好像自己巴不得国公和世子都死了，好让萧珩继承府里爵位，“郎君，你说这次是不是有二房在挑拨？” 二房倒是好算计，搭上一个不重要的孙女，将他们长房最重要的孙子握在了手中。 国公瞄了妻子一眼，心中微哂，女人就是女人，平时看起来再精明，遇事也会沉不住气。还是那句话，萧珩要是会被算计的人，还轮得上二房？他早上了？ 不过国公也没多劝解妻子，一个新媳妇而已，她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反 正两人也是住在公主府，不想见面的话，也就一个月请安两次罢了。 萧珩在回去的路上也跟萧玥说：“你若不想见祖母，顶多也就一个月请安两次，到时候多带点侍从，不用担心祖母会对你做什么？” 萧玥正靠在萧珩怀里，让他替自己取下花冠，听了萧珩的话，她笑着说：“你当国公府是龙潭虎穴吗？” 萧珩轻柔替她取下花冠，捏捏她小鼻子，“放心，无论什么龙潭虎穴，我都会护着你的。” 萧玥靠在萧珩胸前，“我们都成亲了，你当然要护着我。”她想着未来的动乱，就算知道萧珩曾是历史上的胜利者，她都有点担心，她皱了皱小鼻子，仰头望着萧珩欲言又止。 萧珩挑眉望着她，“怎么了？” 萧玥摇摇头，“我们回去说。” 萧珩见状好笑道：“不用回去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萧玥说：“阿兄你有没有私兵？” 萧珩道：“你是说部曲吗？我养了几个，你想要吗？” 萧玥说：“不是部曲，我是说那种能做大事的私兵。” 萧珩神色古怪地望着萧玥，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玥见堂兄神色奇特，她也有些不 好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萧珩轻笑一声，抚摸着她的小脸，“你这随便一问，问的都是大事。” 萧玥撇嘴，她就不信萧珩真对天和帝那么忠心，天和帝对他都不是真心的，不然怎么会让他做禁廷尉大都督？众所周知，历代禁廷尉大都督都不得善终。 他们是孤臣，也是皇帝的白手套，替皇帝做一切肮脏事，得罪所有的人，最后死在新帝手下，成就新帝的名声。这是亲爹能干的事？ 萧玥本就看不上天和帝，现在跟萧珩成亲后，她更是替萧珩和晋阳公主抱不平，若是没有天和帝的逼迫，晋阳公主何至于早逝？ 萧玥没见过自己这个亲婆母，但从她留给萧珩的种种物品来看，她应该是个十分温柔、且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萧玥头靠在萧珩肩头，“阿兄，我们去拜见阿家*吧？” 妻子的话让萧珩心软得不行，他没有萧玥这么多愁善感，他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对母亲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妻子现在说是自己母亲，不就是心疼自己吗？ 萧珩喜欢这种妻子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他搂着妻子温声说：“好。” *阿家就是婆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坏胚子 晋阳公主的棺椁安葬在天和帝的寝陵里，皇帝的寝陵不是一朝一夕能建造的，所以大部分皇帝都是一登基就开始建造寝陵的，天和帝也不例外。 他寝陵造了几十年了，大部分建筑都造好了。现在建造寝陵的工匠大多做着精雕细琢的雕刻工作。他的寝陵里也埋了不少人了，早逝妃子、宠臣……还有他唯一的胞妹晋阳公主。 按照惯例，公主去世要么就是另起公主陵下葬，要么附葬父亲寝陵，不会附葬在兄长的寝陵。可晋阳是天和帝唯一的胞妹，又早早过世了，天和帝悲痛之下，以皇后礼将妹妹安葬自己寝陵，大家也都能理解。 天和帝的寝陵并不在京城而是清河县，距离京城比津县还远，萧珩和萧玥自然不能去她墓前亲自祭拜，不过公主府里就有晋阳公主的牌位，萧玥换了一身衣服，就由萧珩领着去给婆母进香见礼。 萧珩默然地看着生母的牌位，她是大梁立朝以来，仅有一个以皇后礼下葬的公主，她这一生也可谓是生荣死哀，不过母亲大约不喜欢这种荣耀吧？ 等萧玥行礼完毕，他才轻声说：“我从来没见过她。”他刚出生不久她就去世了，他自然也不可能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在我很小的时候，我 一直以为我母亲是公主、而陛下是我父亲。” 萧珩的话让萧玥莫名有些心酸，她手伸到萧珩掌心，紧紧地握着他粗糙的手，萧珩自幼学骑射，是故虽从小养尊处优，可一双手却甚是粗糙，跟萧玥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萧珩将妻子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我没事。” 他小时候一直期待自己是舅舅的儿子，还有一段时间他称呼舅舅为父亲，无论傅姆怎么纠正他都不愿意改正，直到他在太傅的教导下明白君臣之别，舅舅不仅是自己的舅舅，还是他的君之后才改口称呼舅舅为陛下。 后来他知道自己真是天和帝的孩子，一如自己幼年认为的皇帝和公主的孩子——一个兄妹乱人伦生下的孽畜时，他当时既然没有自卑，也没有欣喜若狂，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终于不用再装蠢了。 自此之后他将自己调皮不爱读书的伪装撤去，变成天和帝诸多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既是自己的弱势，也能变成自己的强势。 果然在自己越来越优秀后，天和帝就越发重用他，现在他对自己的信任已经超过其他任何人了。是啊，他又怎么会不信任自己？在他心目中自己可是他亲儿子，还是对他没任何威胁的 儿子。 而他明面上那些儿子，就算嫉妒自己受宠，也没人会把自己视为威胁，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天和帝培养的孤臣，将来给他们杀鸡儆猴的踏脚石。 萧珩冷冷一笑，也不知道这些蠢货哪来的自信，现在都争不过自己，还妄想日后能赢自己？萧珩双目微垂，看着靠在自己怀中满脸担心的妻子，回想自己第一次知道身世之谜是几岁？ 七岁还是八岁？那会他都想要如何利用天和帝和世子了，就像他现在利用自己身世，引起妻子同情一样，他果然生来就是坏胚子，他低头亲吻妻子的脖子，这个傻丫头根本不知道，男人是不能同情的。 他知道玥儿其实心里没有自己，她嫁给自己，大半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一小半大约是看中了自己的仪容，他之前并不在乎，因为那会他首要任务是把她娶到手。 现在他得到了她的人，他就开始想要她的心，像他这么坏的人怎么可能做没回报的事？他把她当心头肉，她也要把自己放在心里才行。 萧珩抱起妻子往一旁的寝室走去，萧玥原本只想安慰他，哪里想到她不过牵了牵堂哥的手，就让他兽性大发，萧玥都傻眼了，眼看他抱着自己进了房间，将她放在床榻上时，她惊慌 失措地喊道：“堂兄！” 萧珩轻笑一声，“嗯。”他低头亲吻妻子的耳贝，阿玥真是自己的娇娇，他掌心覆在妻子的掌心上，妻子的掌心娇嫩得跟豆腐一样，他都舍不得用力。 他哑声说：“阿玥，再叫我一声堂兄。”他喜欢她叫自己堂兄，尤其是这种时候，没遇上她，他都不知道自己跟生父一样卑劣。 萧玥又气又急，“现在还是白天，而且阿家——”她都不敢想象他居然刚祭拜了自己生母就兽性大发？ 萧珩温声笑道：“母亲若知道我们如此恩爱，心里只有欢喜。” 萧玥就跟一条离水的小鱼，努力地想挣扎，奈何力气不够，只能被猛虎压在掌下无法反抗，她眼眶都红了，“不行，这里不行！” 她不喜欢萧珩这样，感觉他好像兴致来了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对自己，对自己一点都不尊重。这里不是他们居住的主院，他们要真做了这种事，她过后怎么面对下人？ 萧珩看她变得水盈盈的眸子，爱怜的亲了亲，感受到她颤抖不已的睫毛时他心里越发柔软，“不怕，在公主府我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他是这里唯一的主人，没有人敢取笑她。 萧玥抽抽噎噎道：“堂兄我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不喜欢这样，她有些害怕，她总觉得堂兄跟之前不怎么一样了。 萧珩无奈，他闭了闭眼睛，终究不忍心让她哭，即便知道她这哭一半是在做戏，他还是舍不得，“好，我们回去。”他看到怀里小狐狸瞬间变亮的小脸，忍俊不住，真是被他宠坏了。 他抱了小姑娘，大步往他们主院走去，萧玥倒也没有挣扎，小脸靠在他颈脖处十分乖巧。她不敢不乖巧，万一他兽性大发，在路上对自己动手动脚怎么办？ 萧珩单手抱着她，一手顺了顺她长发，他能理解三叔为何如何愤怒，本来阿玥有最光明的前途，她如果嫁给别人，以她的聪慧，无论如何都能过得很好。 可自己把一切都毁了，无论他如何强势，他也顶多做到人前听不到有人诋毁阿玥，却做不到大家在背后议论，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放手。 怀里的小姑娘这么乖巧、这么娇嫩，承受不住的时候会轻轻地抽泣，身上会泛起让他沉迷的粉色，他怎么能把这娇娇儿让给别人，让她对别人露出这种娇态？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想杀人！ 萧珩轻柔地将妻子放在榻上，俯身将她牢牢锁住，逼着她双目直视自己，“玥儿，看着我……”他要她的眼里从此只有他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新婚（一） 新婚第二天，萧玥两世为人，第一次知道男人疯狂起来多可怕，她最后嗓子都哑了，实在承受不住了，搂着萧珩的脖子哀哀求饶，才让他勉强放过自己。 萧玥无力地靠在萧珩怀中，时不时地抽噎一下，绝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非但没有让人感觉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柔弱堪怜之态，足以让任何见了她的男人疯狂。 萧珩眸色微暗，勉强控制住了自己，阿玥初经人事，受不起更多了。他接过丫鬟递来的温水，先自己一仰而尽，然后吻住妻子柔嫩颤抖的小嘴，缓缓地将温水渡入她口中。 萧玥呜呜咽咽啜泣，无力的躺着任萧珩为所欲为，她之前对自己婚后生活有各种设想，可从来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她想推开萧珩可又不敢，生怕自己多余的动作让他再次兽性大发。 萧珩将口中温水喂完，看着她噙着泪的明眸，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往自己怀里贴了贴，看怀中佳人略带惊恐望着自己，他不禁莞尔，今天果然吓坏她了，他爱怜地亲了亲她额头，柔声问：“饿了吗？” 这会萧珩恢复了之前的温文儒雅，可比对他刚才的所作所为，萧玥对 他只有四字评价：衣冠禽兽！ 萧珩的话让她委屈地点头，她自转世后就被人伺候得妥妥帖帖，作息也十分固定，今天算是自己两世中最累的一天了。 萧珩怜惜地摩挲着她小脸，“我让人端晚膳过来。”他本来也没想这么疯狂，他只想过足一次瘾就罢手，可娇娇甜美的滋味让他欲罢不能，他也是第一次体会到纵欲是什么滋味。 他微微一笑，天和帝对他教养严格，自幼教他收敛欲望，告诫他上位者最不能放纵自己，不然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过如果拉自己万劫不复的是玥儿，他心甘情愿。 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轻柔给她擦脸，然后兴致勃勃地替她穿衣服。萧珩虽是大梁最顶级的贵公子，可他也不至于连衣服都不会穿，不过萧玥的内衣跟时下的衣服不同，他饶有兴致地挑着轻若无物的小衣细瞧，“这小衣做得还挺有趣的。” 萧玥看着自己的内衣被萧珩拿在手里，顿时满脸通红，她严格来说不算一个典型的穿越女，除了做点吃的外，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穿越者的优越。 一来是她有自知之明，她又不是专家，什么东西都只 知道皮毛，哪来的脸到了古代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就算是理工科专家也未必能行。 在几乎完全工业化的现代，对许多人来说唾手可得的物品，在纯手工的古代却是千难万难，专家或许能把自己本专业研究透彻，他能打造整个产品所需的基础小零件吗？ 所以萧玥在体会到古今差距、又发现自己穿越到乱世之后，她便熄了穿越者的雄心大志，只想保全家人安危，顶多在吃穿住行上改善自己生活品质。 比如说吃、比如说内衣，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还穿着开裆裤！这让萧玥如何能忍？她很小就让下人把新款内衣内裤做出来了。 她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习惯了，哪里能想到有天自己的衣服会被人把玩在掌心，她有心想把自己衣服抢过来，可想想她跟萧珩的差距，她还是放弃这个羊入虎口的危险想法。 萧珩何等聪明，即便萧玥没把内衣的穿法告诉他，他也很快领悟了它们的传法，他想到这精巧的小衣穿在妻子身上，他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可想到刚才她哭得厉害，他也舍不得折腾她了，只将她抱在怀里说：“我帮你穿衣服。” 萧玥感觉 他的冲动，吓得几乎要连滚带爬离开他怀里，可才刚把身体移开，就被萧珩一把拉住，他无奈道：“阿玥别动。”她越动他越冲动。 萧玥眸光流转，小脸乖巧地贴在他脖子处，娇娇软软地喊着“阿兄，我饿了。” 她心中暗暗腹诽，都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您就不怕自己少壮太努力、老大徒伤悲吗？细水长流不好吗？ 萧珩似笑非笑看着她，这小狐狸就知道如何让自己心软，他也乐得纵容她，他慢条斯理地替她穿好了衣服，抱着她去堂屋用膳。 这会的屋子都小，哪怕是最豪华的皇宫，宫室面积都小，因为大家都认为屋小聚气，睡觉也不会伤元气。是故两人的新房面积也不大，在卧房里吃些点心还行，用正经的膳食就不够了。 不过房间面积小，不代表屋子小，晋阳公主府是圣人亲自监督将作监建造的，奢华无比，卧室还连通着堂屋、书房，起居室等。 萧珩抱着妻子走到堂屋，屋里下人们已摆好了热腾腾的膳食，萧珩的饮食跟着宫中，天和帝善养身，晚间少食清淡，因此这会奉上的晚膳都是清淡的蒸菜。 萧玥被萧 珩缠了大半天，口渴得厉害，先让丫鬟给自己倒水，她都顾不上仪态了，咕嘟咕嘟地又喝了一盏温水。 萧珩见她还想再喝第二盏，抬手压了压，“喝慢点，不然胃受不住。” 萧玥却戒备看着他，就怕他再来一次之前的喂水，她一点都不怀疑他的厚脸皮，他肯定不会管现在有没有下人的。 萧珩气笑不得，“不知好歹的小妮子。”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伺候人。 萧玥才不理会他，转身让丫鬟再倒一杯水，她还想喝水，她虽有点怕床上的萧珩，可她也发现下了床的萧珩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纵容，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怕的，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萧珩看着她又喝了半盏，就压着她别喝了，他舀了一碗熬得乳白透明的米油汤，“先喝点米汤。” 萧玥对他的管束本来有点不满，他比她爹还麻烦，她爹都没管过她怎么喝水。 但是萧玥喝完米汤后就不吭声了，这米油是用今年的新米熬煮的，米粒熬得粒粒开花、米油剔透晶莹，喝下去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安抚了。 萧玥不由露出了一点满意的娇态，略显骄纵的憨态让萧珩失笑，还挺难伺候的。 第二百二十章 新婚（二） 萧珩哄着妻子用了晚膳，又带着她去浴室洗澡，他特地让人在浴室建造了一个小小的浴池，他抱着宝贝滑入浴池后，又忍不住跟她厮磨了一回。 小姑娘搂着他娇娇地哀求，萧珩温柔笑着，挑开她额上的发丝，“玥儿乖，再忍一忍，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丫头看着可怜，可惜大半都是在做戏，要真承受不住，哪里还有力气哭。 萧玥控诉道：“你每次都说最后一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萧珩低低一笑，“我这次一定骗你。”他容貌俊美，向来淡漠的黑眸专注望着怀里的妻子，萧玥跟他对视了一会，忍不住又他怀里蹭了蹭。 她知道自己这举动很危险，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萧珩怜惜抚摸着她，“玥儿真乖。”阿玥要是永远都这么乖，他可以给她一切。 萧珩这次履行了诺言，说最后一次真是最后一次了，他还贴心地替没力气的妻子洗了个澡，用大布巾裹着直接抱她上床休息。 萧玥困得沾枕就睡了，也不顾热不热了，萧珩看着她的睡颜也跟着睡了。第二天萧玥惯例是被热醒的，她还没彻底醒来，眼睛都闭着，身体无意识地想离开让她冒 汗的热源。 不过她四肢无力，身体又好像被人抱着，她动了动，没移开，眉头皱了皱。这时一阵轻柔的凉风传来，顿时让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她嘟哝了一声又睡了。 萧珩一面扇着扇子，一面欣赏着妻子迷迷糊糊的憨态，真是个娇气丫头，他无奈地又替她扇了一会扇子，感觉她不热才放下搂着她继续休息。 按照他惯常的作息，他应该起来去校武场动一回，然后开始处理公务了，可软玉温香在怀，他就是圣人也不愿意离开，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让她睡得更熟，昨天累坏她了。 现在天气还不是太热，萧珩也没让人准备冰，也不是用不起，而是担心她太贪凉生病。她昨天一大早醒来就嫌自己热，要分被窝睡，萧珩便让人备了团扇，这会果然用上了。 不跟长辈住一起的日子就是悠闲，萧玥也就早上迷迷糊糊地半醒了一会，之后一直睡得无比香甜，萧珩在她影响下也困了，跟着她睡了一个回魂觉。 等他醒来，瞄了一眼屋内的更漏，不由失笑摇头，他便是生病都不曾起这么晚过。他轻拍着妻子的柔嫩的后背，“阿玥醒醒，该用膳了。”早膳没用，午 膳再错过，她一会又要委屈说饿了。 萧玥迷瞪瞪睁开眼睛，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萧珩从一旁的短榻上拿了一杯清水，先让她漱口。清水里兑了银丹草香露，清爽的感觉让萧玥一下清醒过来。 萧珩也闻到了银丹草的味道，跟着漱了漱口，别说还真提神醒脑，他又喂了妻子半盏温水，这丫头在享受方面还挺有一套的。 经过昨天一下午的缠绵，萧玥对萧珩已没之前的生疏了，她不自觉地偎依在堂兄怀里撒娇，“阿兄我难受。”她浑身酸疼，尤其某个地方更难受，她不满地看着萧珩，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萧珩哄着她说：“先用了午膳，我带你去花园走走，松散松散筋骨。”他心疼但没后悔，他要不这样，这头小狐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亲近自己。 当然她现在也不会马上亲近自己，可她至少不敢再敷衍自己。萧珩不在乎小狐狸对自己做戏，可她要做戏，就要真心实意地做戏，做到她自己都相信自己。 在萧玥出嫁前珊瑚就嫁人了，不过她走之前将萧玥的喜好都说了，桃红之前也跟着珊瑚伺候了姑娘大半年，也知道她的饮食喜好。 她知道姑娘刚起身，胃口不好，可她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今天早膳也错过了，总不能一直喝清粥吧？她昨天睡前叮嘱厨娘做点清淡滋补的东西。 厨娘是从小伺候萧玥长大的，对她的饮食爱好了若指掌，她昨天睡前用小灶炖了只母鸡，小火慢炖，第二天起来，鸡汤已经浓香扑鼻。 厨娘将鸡汤分了两半，一半汤用来煮豆腐，还有一半汤撇去浮油，变成清汤。等鸡汤的鲜味都煮到豆腐里后，厨娘再将豆腐捞出，浇上清汤，再烫了几根新鲜翠绿的嫩青菜搭在雪白的豆腐上，让人一看就胃口大开。 果然萧玥第一眼就看中了鸡汤豆腐，让桃红舀了一碗，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萧珩也跟着用了一碗，他不重口腹之欲，但萧玥却很喜欢吃，将用膳视作享受。 她也不像时下大部分贵女那样，每顿都只吃一小碗，她胃口向来不错。她吃完豆腐汤，胃口也开了，又吃了一个大鸡腿、一碗米饭，还有不少蔬菜，她是真饿狠了，她都有两顿没好好吃饭了。 萧珩含笑看着她进膳，他就喜欢小姑娘胃口好、气色好的样子，那风吹就倒的柔弱美人不适合她。 等两人午膳用完 ，洗脸漱口后，萧珩问妻子：“一会想做什么？” 萧玥想了想，有点茫然，正常贵夫人平时都会管家理事，可他们家里就自己和阿兄两个人，什么事都是阿兄的人手管了，她能做什么？ 她缠着萧珩说：“阿兄你给我讲史书吧。”她就喜欢听阿兄给自己讲故事。 男人都爱红袖添香，不过看着妻子连新婚都缠着自己上课，萧珩忍俊不住，“好，一会我去书房。”他先带着妻子在花园里散步。 “以后我不在家，你也别整天看书，在家闷了，去外面走走也好。”他不是那种喜欢把妻子关在家里的人，只要她带上自己给的侍卫，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萧玥如实说：“我不怎么喜欢去集市，我就爱待家里。”家里有高楼、假山，有花有树，足够她消遣一整天了，她才不想出门。 萧珩问：“那我给你养个戏班子？或者养几个说书的人？” 萧玥摇头：“不喜欢。”这时候的曲目都不合她口味，她也懒得听，不过说起戏班子，她想起了另一个消遣项目，“要不阿兄你给我找几个舞姬吧，我喜欢跳舞。”跳舞能锻炼，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她最喜欢的运动项目。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新婚（三） 萧珩莞尔：“你倒是大气。”戏子和说书还不一定是才貌俱佳的美人，可舞姬大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这丫头明明就是个小醋坛子，却愿意让舞姬来家里住？ 萧玥道：“这事又不是我防得住的？您位高权重，想要几个美人还不容易？还能看上我养的舞姬？” 萧珩点点她小鼻子，“果然是个小醋坛子，明明是你自己要找舞姬的，却偏偏扯到我身上去了。”他搂着她说：“光哄你一个就够了，我不要其他人。” 萧珩这话也是真心，他并不好女色，且公务繁忙，也只有这个丫头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在内院耗费时间。如果没有玥儿，他估计这几年也会娶妻生儿育女了，他年纪也不小了。 他之前是实力不够，有了妻子儿女，也未必能护住他们。现在他有实力了，也需要嫡子来安抚人心。可他估计自己莫说是妻子，就是对儿子都未必有对玥儿一半的耐性。 他之前对未来的妻子的要求，就是身体好、性格温顺，能给自己多生几个嫡子。他看着怀里小娇娇，结果娶来的妻子跟设想完全相反，玥儿大约就是老天派来克自己的吧。 萧玥笑道 ：“我听人说，誓言是要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我不听你说，我看你怎么做。”莫说是男人纳妾天经地义的古代，就是现代又有多少男男女女能保证一辈子只有一个人？ 现代社会的离婚率又不是虚构出来的，只是现代可以离婚、不婚，这里却不行，她只能嫁人，而且男人出轨，她也只能忍耐，大概率无法离婚。 萧玥早看开了，萧珩能守着自己，她就开开心心跟他过日子；他要是背叛自己，她也不会理他，自顾自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她又不是离不开男人。 整天防着老公不纳妾有意思？把自己逼成抑郁症吗？萧玥两世为人的特殊经历，让她早看透了。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除了自己身体，谁能陪她一辈子？ 前世她爸妈那么宠她，她也想着要一辈子贴在爸妈身边，永远不离开他们，可最后呢？她来到了这个跟他们都没法联系的鬼地方。 她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可后来还不是渐渐接受穿越的现实，她甚至都记不清爸妈的容貌了……所以顾好自己，让自己活得快快乐乐的是最好的。 爸妈肯定也希望自己 在任何地方都过的开心，当然夫妻感情还是要培养的，尤其是新婚最容易培养感情的时候，古代也不是没有一夫一妻，比如她祖父就一辈子守着祖父。 她爹之前有妾，可有了母亲后也没再纳过妾室。萧珩为了娶自己，都如此大费周折，他们也有可能跟长辈一样恩爱的。至于将来萧珩登基之后会不会纳妃那就另说了，谁想这么远的事情？ 萧珩失笑，“长进了，都会套话了。” 萧玥仰头说：“不都是你教的吗？” 萧珩轻笑一声，搂着她缓缓在花园里散步，之后又带着她去书房看书。 萧玥书画皆通，萧珩第一次见她时，就想让她给自己抄字帖，奈何没成亲前只能暗示，这会两人都成亲了，他光明正大地让妻子抄自己的书帖。 萧玥不解地望着他，堂兄的字比自己厉害多了，他可是历史上出名的书法大家，他让自己抄她书帖有什么意义？ 萧珩含笑道：“玥儿的字好看，你抄了字帖，我就带着身上，想你就看看。” 萧玥脸一红，她想到萧珩还有这种调情手段，她犹豫地望着他，萧珩挑眉问道：“怎么了？” 萧玥吞吞吐吐地 问：“堂兄，你这么多年就没人催你成亲吗？” 萧珩听她这话感觉不对，什么叫“这么多年就没人催他成亲”，他柔声问道：“玥儿嫌我年纪大了？” 萧玥摇头：“当然不是！你少年有为，哪里年纪大了！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你身边没个侍候的人？”这不合理啊！ 比如她两个异母的兄弟身边都有通房，因为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又成亲晚，她祖母就安排了两个丫鬟伺候他们，萧四和萧六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只是大梁良贱不婚，官员不仅正妻要贵族，妾室也要是良家女，因为大梁官员的妾室都是有诰命、定数的，当然妾不等于官员全部的女人。 只要男人愿意，通房、美姬、丫鬟……他们可以给女人套上无数身份。只是大梁是从母制，母亲是贱籍，孩子身份也是贱籍。 是以萧四、萧六的孩子现在都养在崔氏院子里，由崔氏看顾。连庶子身份都没有的孩子，崔氏自然不可能当正经的孙子孙女养，就让乳母丫鬟随便照顾着，当宠物般养着。 萧玥也见过那几个孩子几次，还给过他们糖吃，乳母让他们给自己磕头，这要是自己正经 的侄子侄女，哪里至于给颗糖都要磕头？ 以萧家的家底，肯定不会让那些孩子真当仆役侍候人，但如果那几个孩子长大后资质不好，估计连族谱都不会入，顶天就当个家中铺子的管事。 她祖母都不是多事的人，也给萧四、萧六弄了通房，郑夫人明显没有祖母那么好说话，她怎么会不操心呢？ 萧珩笑了笑，“怎么不操心？他们很早就操心了，我一满十二岁，世子夫人就给我找了两个近身侍候的婢女。” 萧玥大吃一惊，“十二岁？”她知道世子夫人恶毒，却不知道她这么恶毒，要知道她祖母都是等萧四、萧六十八岁后再给通房的。十二岁的孩子都还没发育完全，怎么能做这种事？ 萧珩安抚她说：“没事，这事后来由陛下解决了。”他那会还是无权无势的孩子，即便知道世子夫人不怀好意，他也只能收下，她那时候给了自己许多人。 妖艳的美婢、精通吃喝玩乐的小厮、外憨内奸的老仆……萧珩都坦然收下了，随后跟天和帝透风，让天和帝替自己处理了，他知道世子夫人这些行事，是国公、世子默许的，他们就想毁了自己。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新婚（四） 萧珩轻描淡写的话，让萧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忘了之前同情堂兄，结果被他压着受了一下午的罪，又忍不住开始同情他了，“堂兄——”她靠在他怀里说：“一切都过去了。” 萧珩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往事，一个七八岁时发现自己身世，然后就开始为自己盘算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世子、国公的不喜欢就伤心？ 不过他看到玥儿满脸难受，他心中微动，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连死了两个未婚妻很巧合？” 萧珩的话让萧玥心中一惊，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萧珩，难道他两个未婚妻是被害死的？不会吧？ 萧珩见妻子满脸惊恐，猜出了她的想法，他搂着她安抚地亲了亲，“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他们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他前两任未婚妻也是大族女，国公和世子要有这本事，在人家家里把人家女儿害死，那他们还出息了，萧珩卷起妻子一截发丝把玩着说：“他们就是给我订了两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孩。” 萧珩两任未婚妻都比他小了好几岁，他第一次订亲是十二岁，未婚妻才六岁，体弱多病，这门亲事听起来匪夷所 思，毕竟这么小订亲的人，一般都不会选择年纪更小的未婚妻，反而都是往上找的。 更别说大梁大部分贵族的发妻年纪都比男人大两三岁，这样更利于子嗣，这是从古流传下来的风俗。偏偏世子反其道而行之，给儿子找了一个小他六岁的未婚妻。 那孩子还体弱多病，没长大就夭折了。没成亲的女子去世都算夭折，夭折女没法葬在娘家祖坟，韦家人就想让萧珩迎娶个牌位，将女儿葬在萧家祖坟。 他们嘴上说得好听，说成亲只是一个仪式，并不妨碍萧珩日后娶妻。可正经的婚嫁、死后还葬入祖坟，这都不算成亲，那什么算成亲？ 这门亲事本就是萧家硬塞给他的，萧珩当然不会答应，他当时已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世子也没法压着儿子的头逼他结阴婚，只能不了了之。 萧玥都听入神了，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那后来呢？” 萧珩说：“我一入朝堂走的都是孤臣之道，那些世家也不愿跟我成亲，我第二次定亲是十八岁，亲事是国公决定的，未婚妻比我小了三岁，她身体倒是不错。” 就是家世比不上第一任韦氏，不 过萧珩当时也不在意，他走孤臣之道，也没想过娶那些顶流世家女，只要妻子温顺听话，能照顾好家里即可。 萧玥问：“那她是怎么去世的？” 萧珩说：“她是自杀的。” 萧玥瞪圆了杏眸，自杀？ 萧珩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地说：“她自杀原因有些古怪，她被她娘打了一巴掌，然后就自杀了。”他那会已经在禁廷尉了，得知自己又死了一个未婚妻，他肯定要查到底。 前面一个韦氏夭折，还能以年纪太小，养不住为理由。再死一个，即便他权利再大，这克妻的名声也要落在他头上了，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命人将第二任未婚妻家里查了一个底朝天，连他未来岳父七岁才不尿床这事都查出来了，可也没查出他未婚妻的死有任何蹊跷的地方。 各种事实指出，她就是自杀的，而且是因为她被她娘打了一巴掌自杀了。萧珩那时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一怒之下就把他第二任岳父的官帽给摘了。 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男人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他连内院都安抚不好？又怎么能为官？萧珩让他回家教妻去了。 萧玥 小嘴微张，她有点明白为什么后来没人想跟萧珩联姻了，他这么对他未来的岳父，人家愿意跟他结亲才有鬼。 萧珩看出了妻子的想法，微笑着说：“我也不在意，我那时候很忙。”他现在的地位权势，都是他之前拼命拼出来的，他很忙，他最忙的时候，连续五六天只睡一两个时辰都是常事。 后来他因此病了一场，被天和帝压着他不许那么拼命，他才稍稍收敛了，也依然很忙。现在回想起来，萧珩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先前的付出，怀里的小娇娇早是别人家的了。 萧珩的话，让萧玥想起了以前的段子，据说言情小说里的霸总都是拿爱情当主业、事业当副业的，然而现实里的霸总则是忙得天天都要照着行程表办事。 萧玥扑哧一笑，萧珩好奇地问：“怎么了？” 萧玥摇摇头，又想到了萧珩那个自杀的未婚妻，她轻叹一声，那位可能是正巧处在青春叛逆期，跟父母沟通又有问题，所以才会如此冲动。 萧玥问：“那后来郑夫人就没给你安排通房吗？” 萧珩说：“有，不只郑夫人安排了，陛下要给我安排了。” 萧 玥顿时不吭声了。 萧珩摇了摇头，解释说：“我没长留她们，过了一段时间就把她们撵走了。” 萧玥偏头奇怪地问：“为何？” 萧珩难得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一句万金油的理由，“我很忙。” 萧玥才不信，男人再忙也不耽搁他们消遣。 萧珩无奈道：“她们挺无趣的。”郑夫人、天和帝给萧珩找的通房都是老实好生养的，要说容貌也不错，可语言乏味、行为木讷。 萧珩说自己忙也是真的，他难得有休息的时候，却还要花在如此乏味的人身上，他觉得自己亏了，有这时间他还不如跟手下出去打猎骑射，培养感情、收买人心。 他也不需要这些女人生下身为卑微的半奴孩子，他的孩子必须要正经妻妾生下来的，奴婢哪来资格生他孩子？ 他那时也不能像这样无所顾忌地住在公主府里，他的孩子势必要被世子一家子践踏，他岂能容忍自己的血脉被自己看不上的人糟蹋？ 其中的原因，萧珩也没跟萧玥细说，她没必要这种糟心事。萧珩会用自己身世卖可怜，但不会细说里面的污糟东西，玥儿只要开开心心当他妻子即可。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新婚（五） 萧珩感慨道：“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很庆幸自己没成亲，不然等阿玥长大来京城，他已经娶妻生子怎么办？他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发疯。 萧玥闻言失笑，可不是命中注定吗？她穿越过来也没想过，自己会嫁给萧珩，嫁给历史上的名人，这感觉——实在有点新奇。 晋阳公主府占地甚广，除了供人起居的院落之外，还有一个极大的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萧玥之前也没来过，萧珩正好趁着这段时间领妻子在公主府里好好走走。 他指着池塘上一座水榭笑道：“等到了三伏天，我们可以住在水榭里。”水榭四面透风，是不错的避暑之处，不过这里湿气太重，也只能三伏天过来，其他时候长住此地对身体不好。 萧玥看了看不是太清澈的池水，“这是死水还是活水？” 萧珩说：“算活水，可以连通护城河，不过平时通道都堵起来了。”这也是为了公主府的安全。 萧玥道：“阿兄，我们在池子里养几条鱼吧。” “养鱼？”萧珩一怔，“这里有鱼。”都开了池塘，怎么可能不养鱼？ 萧玥摆手说： “不是这些观赏用的锦鲤，我说的是可以吃的鱼，也不用养很多，养上一点，我们闲暇时还能钓鱼烤鱼吃。” 萧玥想起前世的爸爸就很喜欢钓鱼，用她爸的话说，没有男人不喜欢钓鱼，说不定堂哥也喜欢钓鱼？她好奇的问萧珩：“阿兄，你喜欢钓鱼吗？” 萧珩说：“我没怎么钓过鱼。”确切说他只陪天和帝钓过鱼，那会他心思都在护卫调度上，没有想过要怎么钓鱼。 萧玥笑眯眯道：“以后我陪你钓鱼。”她打量着这个花园，皇家花匠的审美是没话说的，各种名贵的花木弄得花团锦簇、美奂美伦。 她也没准备改变他们多年辛苦，她指着一处最靠近后院的僻静院落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种些蔬菜、养些鸡鸭，平时闲暇了能来这里玩玩。” 她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院子就开心，她都可以把农家乐放在家里了！也省得老是去别院了。自从上回流民之乱后，不只萧珩有心理阴影，萧玥也有，她现在就不怎么爱去之前那个别院。 这种小事，萧珩自然一口答应，“你想怎么弄跟肖晨说就是。” 萧玥点点头，小脸开心得红扑扑的 ，看得萧珩又好笑又爱怜，这丫头真容易满足。 萧珩这个婚假就被陪妻子在公主府消磨了，两人都没出过公主府。二房虽然担心萧玥，可也没在新婚期间去打扰小夫妻。陈氏甚至还去寺庙拜了菩萨，期望女儿能早日怀孕。 无子一直是她最大的心病，虽然她的女儿不比任何男孩差，可陈氏还时常想着，阿玥要是能有一个同父的兄弟该多好，这个兄弟肯定会帮衬女儿，不会像萧四、萧六那样。 萧玥对孩子秉着随缘的心态，她年纪还小，她也不想太早生孩子，可现在又没什么特别避孕手段，什么避子汤这种，都是小说杜撰。 如果古代真有避孕手段，为什么古代那么多女人生孩子生到死？她们是甘愿为了生娃不要命吗？当然不是！只是她们没有避孕药而已。落胎药倒是有，很多人把落胎药当避孕药吃，吃到最后不是避孕，而是落胎次数太多没法生了。 她刚新婚，也不急着避孕，不过等日后自己生了孩子，她就要让堂兄替自己找有效避孕物品了，现在不着急，不然他又要多想了。 新婚夫妻在公主府里度了一个几乎没人打扰 的婚假，直到萧珩上朝的前一天，萧珩才又带妻子回了一趟国公府。这次不是给长辈请安，而是带妻子来庙见。 对于大家族来说，成亲不代表这门亲事彻底完成，只有庙见以后，妻子名字记入族谱，这门亲事才算彻底成功，当然这些对萧玥来说都是虚礼。 自古记入族谱后，又被划去姓名的女子又不是没有，连嫡长子都能抹去，别说是其他人了。强权时代，权利决定一切。 就比如如果遵照古礼的话，庙见一般都是在新婚三月之后的，而萧珩想要提早庙见。 他是萧家权利最高的人，所以他即便不是萧氏族长，只要他说要提早庙见，萧家也只能提早开宗祠，让萧玥提早庙见。 萧玥庙见这一日，萧家在京城的族人都来了，郑夫人和崔夫人也撇开隔阂，亲昵得就仿佛一对亲如姐妹的好妯娌。郑夫人领着世子夫人忙着庙见礼，崔夫人领着萧玥见过萧氏族人。 世子夫人见浑然不知情的族人，心里只想冷笑，她那会只是给萧珩送了几个美姬，就被宫里教训了一顿，那几个美姬也被郑皇后杖杀了。 怎么现在萧珩要娶亲堂妹了，宫 里就不管了？难道美姬是“带坏”萧珩，他娶堂妹就不是变坏？世子夫人想着自己这些年明里暗里地受的委屈，心里就不服气。 萧珩只是皇帝的外甥，又不是皇帝的亲子，一样都是萧家子嗣，凭什么他非要高人一等？非要自己儿子给他见礼？就因为他生母是公主？ 之前萧珩不娶妻，膝下也没子嗣，世子夫人也没太多想法，可现在萧珩娶了正妻，世子夫人就开始着急了，如果真让萧玥生下嫡子，国公府的爵位她家二郎还有指望吗？ 世子夫人虽也是世家嫡女，可她既不是长女，又不是幼女，她家中嫡出的兄弟姐妹又多，所以她在家并不受重视。她嫁给世子当填房后，一开始也没指望自己孩子能继承爵位。 她当时还挺自知之明的，世子原配是陛下最宠爱的妹妹，又生下了嫡长子，爵位是无论如何都轮不上她的孩子。 可是她哪里想到，国公和世子居然不看重嫡长孙（子），反而更重视自己孩子。 世子甚至还不止一次地跟她私下说过，二郎才是他最看重的孩子，他将来的一切都是二郎的，才让世子夫人生出来了不该有的野望。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婚（六） 世子夫人从小不被父母长辈重视，大半时候都是乳母抚养长大的，课业没正经学过，内宅争宠的手段倒是学了一肚皮。 她想要儿子有爵位，没想让儿子在才华方面取胜，只想通过后院不入流的手段，引着萧珩堕落，让他自己不成器，最后丧失爵位。 她自以为自己手段高明，却不知道在明眼人眼里手段低劣得引人发笑。天和帝甚至都不屑出手，笑看着萧珩怎么反击。 不想萧珩也光棍，他压根没想反击，他名义上萧家的儿子，世子夫人是他的母亲，他怎么反击都是他不孝，他借力打力，用了天和帝的权势，让宫中处理了这些人。 他这份心机让天和帝不怒反喜，也正是那时，天和帝才正视了这个私生子，之后又试探性地给他安排几次外出的任务，萧珩都完美完成了任务，他才算真正入了天和帝的眼。 想着自己崛起之路，世子夫人也算“功不可没”，萧珩对她还算可以，至少比世子好一些，世子这些年在朝堂上已经被儿子打压得没有立足之地，每天只能在家无所事事、混吃度日了，而世子夫人至少还能跟妾室勾心斗角。 萧玥听着萧珩叙 述，他跟大房的恩怨，听得眉头紧皱，半晌之后她才迟疑地问萧珩：“阿兄，我祖父跟伯祖父真是同父的亲兄弟吗？” 她刚才已经跟祖母见过一回族人，这会正准备跟堂兄去祠堂祭拜，族老们正在准备祭拜的仪式，他们两人在偏房等候。闲来无聊，萧珩就跟她说起自己幼年的往事。 萧珩挑眉道：“应该是的，祖父跟曾祖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萧珩因自幼聪慧，很小就有记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止一次感慨自己祖父跟曾祖父容貌酷似。 萧玥喃喃地说：“没有道理啊。” 萧珩好奇地问：“怎么？” 萧玥说：“樊老太这么蠢，我祖父还挺聪明，想来他应该不是像樊老太而是像曾祖父，那么为什么伯祖父会如此？难道伯祖父的生母不聪明？”没有道理吧？老国公两个妻子都是蠢货？他这是什么口味？ 萧玥这话是含蓄了，她想说大房两个领头羊怎么会如此愚蠢？天和帝又不是什么弱势君皇，不说他只让他们家养个私生子，就是他让世子把老婆女儿都送到他床上，世子还能拒绝？ 世子不想着好好巴结萧珩，还想暗中养废萧珩， 这人真以为自己是家里有丹书铁券，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吗？萧玥知道自己这立场有点不对，毕竟世子也算受害者。 可谁让自己现在嫁给了萧珩，她心疼堂兄，自然要跟堂兄统一立场。她也是真觉得世子愚蠢，他们真以为没了萧珩，萧家的世袭爵位还能保全吗？ 妻子纳闷的小模样，把萧珩逗得哈哈大笑，他自掌权以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自己抱不平过，可从来没人能跟她一样，让他如此愉快，他还不忘纠正妻子说：“萧家没有丹书铁券，就算有，也不免谋逆大罪。” 他低头亲昵地亲了亲小姑娘柔嫩的小脸，眉眼含笑道：“玥儿真乖。”怎么会有这样长在自己心坎里的小姑娘，就是天生为自己而生的。 萧玥伸出小手努力推着他，“不行！我一会还要见人。”一会就要庙见，她的发型、衣服都不能乱。 萧珩闷笑一声，主动给她整理发饰，“没事，玥儿一直都是最漂亮的。” 萧玥瞥了他一眼，不吃他这套甜言蜜语。 萧珩叮嘱她说：“一会我要应付族老们，你还是跟着你祖母，别往郑夫人身边凑，萧家的事你祖母会教你的，你不用担 心。” 萧玥点点头，比起郑夫人，她当然更相信自家祖母。萧玥从小在平郡长大，回京城后又因为各种原因，也就跟族人在过年时候见过。 可过年时大家都忙着拜年，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即便萧玥长得跟天仙一样，大家对她的印象就是这姑娘挺漂亮的，但要说出她长什么样，还真说不出来。 再说除非是真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会有人在天子脚下娶堂妹？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唱，所以这事只要国公府二房不说，萧氏族人也不会知道。 萧玥由萧珩领着进入萧氏祠堂祭拜后便出来了，她是女子，一生中也就这么一次机会入祠堂祭拜，其他时间都只能在祠堂外祭拜。 这还是因为她是萧家媳妇，她要是萧家女儿的话，连在祠堂外祭拜的权利都没有。当然萧玥也不稀罕这权利，毕竟一进祠堂，看到那么多密密麻麻的牌位，她心里还是有点发憷的。 萧珩领着妻子祭拜后又带她出门，将她再次交给了崔氏，“叔祖母，玥儿拜托你照顾了。” 崔氏含笑说：“大郎客气了。”她为了今天这庙见，已几天没睡好了，眼见族人都没认出孙女，她一颗提着的 心也落下了。 想来也是，连大房男人都认不出萧玥，更别谈只见过一面的萧氏族人了。崔氏暗暗庆幸，亏得小孙女不爱见外客，又从小在平郡长大，不然被族人认出也太尴尬了。 萧玥跟着崔氏往内院走去，她来京城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萧氏族人，她之前过年都没见过这么多族人，她小声问崔氏：“祖母，怎么萧家在京城有这么多人？” 崔氏说：“这才多少人？哪天你随大郎回了族地，那才叫人多。”萧家祖籍兰陵，萧氏在兰陵素有萧半城之称，这里有两层含义，一层是国公府在兰陵的产业，占据了半个兰陵城。 还有一层含义就是，萧氏在兰陵是大姓，几乎一半的兰陵人都姓萧氏，或者跟萧家沾亲带故。京城这些族人算什么？这些在几代之前，都是国公府的近亲，都是这几代分家分出来的。 他们平时都住在萧家坊里，萧家坊顾名思义，就是萧氏族人居住的坊市，那个坊市里有五条街都是国公府的产业。 这些屋子都是免费给来京城的族人居住，有些家境贫寒的人家，国公府甚至每月都要供给一定量的米粮，供他们在京城生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新婚（七） 萧玥听得暗暗咋舌，“这些产业都是萧家祖业吗？”大房居然能养这么多人？这种极致的家族关系是萧玥不可想象的，即便她是胎穿，她跟真正古人之间也有遥不可及的差距。 “是的。”崔氏意味深长地看着孙女，“这些将来都是由你来打理的。”为什么萧铮当年要争爵位？不外乎就是名利二字，为世袭的国公爵位，也为萧家这份家业。 萧家现在比不上开朝那些年显赫了，可萧家家业没有败落，反而蒸蒸日上，哪怕没有爵位，单这份祖业都足够让人眼红了。 大梁律规定，家业是诸子平分，这里的家业可不包括祖业，祖业是由嫡长子继承的，不会分割的，诸子平分的家业只是父母的私产而已。 崔氏是世家女，陪嫁丰厚，可每次看到萧氏这份家业都会忍不住心动，萧家的祖业实在太多了。她跟郑氏斗了半辈子，赔上了两个夭折的孩子，最后还是没斗过郑氏。 她本以为自己一败涂地了，可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嫡亲的孙女居然会成为长房长孙媳。 虽说这乱人伦的情况让她最初无法接受，可一旦发现已经既成事 实，崔氏心里又有种微妙的满足。任郑氏有百般手段又如何？最后还是自己胜了。 崔氏都能这么想，郑夫人自然一早就想到了，这也是她始终无法接受萧玥的主要原因，崔氏是她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她好容易压制住了崔氏，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长孙，居然不惜自己前途，娶了崔氏的孙女，这如何能让郑夫人接受？ 长辈间的波涛汹涌萧玥不予评价，对于萧家这份产业，萧玥看得也很淡然，她也不认为堂兄会把国公府的家产放在眼里，他看上的是他亲爹的家业。 也不是萧玥仗着自己知道历史，就非要逼着萧珩篡位，而是萧珩现在不能退。天和帝是个合格的皇帝，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思考方式，让他压根没想过自己身故以后，萧珩会遇到什么情况。 或者说他心知肚明，可他为了自己、为了江山统治更顺利，他心安理得牺牲了一个私生子。在皇位面前，就是生母都要暂退一步，更何况是一个私生子？ 现在宫中后妃、皇子们对萧珩还算客气尊敬，一旦天和帝驾崩，新帝等皇位稳定后，第一要清算的就是萧珩。 禁 廷尉大都督如此敏感重要位置，新帝怎么可能让先帝的人担任？大梁历代禁廷尉大都督都不得善终。 萧玥没嫁萧珩之前，就是完全支持萧珩篡位的，现在更是。皇位官场争斗向来残酷而激烈，而自己一出生就打下了萧家烙印，她永远跟萧家绑在一条战船上。 她没跟萧珩说过自己所知的后世历史，也没想过施展过穿越女光环。她没遇到萧珩时还有些身为穿越者微妙优越感，现在则在萧珩智商绝对碾压下，消失得差不多了。 反正历史上没有自己，堂兄也顺利登基了，那她也没必要插手这事了，她只要负责让堂兄长命百岁好了。 萧玥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也是自己在成亲后就愿意马上怀孕的主要原因，她需要早点怀孕，她还需要早生儿子，不是说她重男轻女，而是他们家真有皇位要继承。 崔氏见孙女笑着不说话，只当她新媳妇害羞，她提点萧玥说：“这些族人你也不只见过一次了，你要把他们都记住，将来他们上门打秋风，你也要知道怎么应付。” 打秋风？萧玥怔了怔，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古代小说里，大户人 家总有上门打秋风的亲戚，这些人也会上门找自己吗？她感觉有些新奇，“祖母，你平时怎么帮这些人的？” 崔氏耐心地说着自己经验，“寻常人家一年二三十贯钱也足够度用了，你每次给个十来贯钱就足够了，如果家中有人读书，那就多补贴十来贯。” 崔氏顿了顿，又提醒孙女说：“记得千万不能因为厌烦这些人时常登门而一次给太多，人心不足，你一次给再多他们都不会少来，反而会养大他们的胃口。” 萧玥受教地点头，“我知道了。”这些琐碎的经验，本来都应该是世家女婚前由长辈手把手带着教导的。只是萧玥因在平郡长大，来京城后没学几天，就因各种事中断了。 她要是嫁到其他人家，她要么运气好，遇到一个会耐心教导她的好婆婆；要么就自己磕磕碰碰摸索成长。现在自己嫁给了堂哥，郑夫人不管自己，但祖母不会不管，她也算因祸得福了。 祖孙两人说话间，就听有人笑道：“想不到新媳妇跟叔祖母如此投缘。”萧玥回头，就见一名看着约有二十多岁的妇人含笑站在两人身后。 萧玥对这位 妇人印象深刻，这位辈分上算她的嫂子。萧家子嗣甚多，各房各自的辈分，近亲之间都不是称呼排行，而是直呼其名的。 而这妇人的丈夫恰巧跟八娘萧琳同名，大家都称呼她琳二嫂子，二是她丈夫在家中的排行。萧家子嗣虽多，但同名的比较好，会出现这情况，还是因为国公府情况特殊。 其他房里女儿要么不取名，要么都是跟兄弟分开取名的，只有国公府的女儿，尤其是嫡女，是和兄弟们一起从“玉”字取名的，所以才会造成了这种情况。 因两个萧琳性别也不同，八娘也要嫁人了，等嫁人后也没人会称呼她名字了，是故大家也就不纠正了，本来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就很多，想纠正也纠正不过来。 “琳二嫂。”萧玥含笑起身跟妇人打招呼。 琳二嫂含笑行礼笑道：“陆夫人。”萧玥的诰命是郡夫人，她现在是陆家的女儿，对外大家都称呼她为陆夫人。 萧玥抿嘴一笑：“琳二嫂不用多礼，你叫我阿陆就好。”都是自家亲戚，没必要这么多礼，要是让外人听到萧家亲戚都称呼自己诰命，就该有人说自己不近人情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新婚（八） 琳二嫂见萧玥接自己话，她心中暗喜，脸上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日后都叫你阿陆了，你可别嫌弃我烦。” 她是有意亲近阿玥。族里这么多人，大家想巴结萧珩都巴结不上，大家好容易等着萧珩娶妻了，妻子看着也是好性子，她自然要想法子攀交情。 萧玥抿嘴微笑，“不会。” 琳二嫂是爽利的性子，她跟萧玥寒暄过后，又对崔氏说：“叔祖母，我娘家前些日子送了些白枇杷来，我想着曾祖母最爱吃枇杷，特地拣了一些最新鲜的，您明日有空吧？我明日送枇杷来。” 她长了一长串话，歇都不歇一下地又对萧玥说：“阿陆你明日有空吗？我明天也给你送枇杷来，我这里还有好吃的枇杷蜜，你爱吃吗？我最爱吃枇杷蜜了。” 萧玥和崔氏都被琳二嫂逗笑了，崔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萧玥却是在平郡长大的，从小就爱吃枇杷，她跟阿娘来京城以后，外家都按时节送这些新鲜果子过来。 不过当着琳二嫂的面，她不会这么说，她点头说：“喜欢。”她不反感这些家长里短，她记得陈家外祖母说过，亲戚之间就要你来我往。 今天你送些 礼，明日我回一些礼，双方相互来往，情分就出来了。亲戚之间也没必要计较太多，你好我好是最好的，谁也说不好哪天自家就落难了，最好都是周围亲戚都好，这样大家一人帮一把，自家也就起来了。 萧玥长在现代，都说现代人情关系冷漠，可在萧玥看来这不是冷漠，而是有距离感，她更喜欢现代的亲戚关系，但对古代这种亲戚关系也不反感。 按照历史中堂兄的所作所为，萧玥认为他绝对担得起千古名君的称呼，可偏偏萧珩在史书上的评价就是没有魏肃好，其中或许有成王败寇的因素在，可大部分还是因为两人行事作风不同。 ？ 萧玥没准备改变堂兄的行事作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又不是三岁儿童，怎么改？但她可以替堂兄填补他欠缺的地方，她或许做不到魏肃杜皇后那样的千古一后，可力所能及的事她还是可以的。大事从细节着手，她现在就可以慢慢改变了。 萧玥笑盈盈跟琳二嫂低声说笑，崔氏看得心中欣慰，十娘也知道了，果然女孩子一成亲就懂事了。 萧玥跟琳二嫂说笑了一会，萧氏族人见她温柔可亲 ，也笑着凑上来了，萧玥来者不拒，跟大家都聊得很好，连世子夫人那种面子光的人，对外都有一个好名声，她凭什么不能有？ 萧珩来接萧玥时，就见她坐在一群女眷中间，跟大家谈笑风生，脸上笑意盈盈，他不由怔住了。 在萧珩的印象中妻子对外人时向来寡言沉默、不擅交际，可现在的她看起来就跟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些贵夫人没什么不同。 萧珩愣怔过后，便有些心疼，玥儿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自己，她没必要如此委屈自己，他也不需要她去讨好任何人。 因屋里都是女眷，即便这些女眷都是萧家族人，很多都是萧珩的婶婶、嫂子，萧珩也不方便进去，他转身去了偏院等候。 这体贴的态度，让女眷们羡慕不已，她们当初跟丈夫新婚时也不见丈夫这么体贴，一样都是男人，事业比不上大都督也罢，连体贴都比不上，真是要他们何用！ 萧玥听着婶婶、妯娌们的抱怨，抿嘴笑着跟大家告辞，起身去找萧珩。萧珩刚坐下不久，见妻子笑着进来，也跟着浅浅一笑，“开心吗？” 萧玥点点头，有些感慨道：“原来嫁人跟不嫁人真不同。” 她前世就 知道有家累的女孩子，跟单身女孩是不一样的，古代比现代更明显。大家在自己面前似乎更放得开，这待遇她当萧家闺女时是没有的。 萧珩莞尔，“傻话。”他扶着她坐上马车回公主府，他随口问：“母亲怎么今天没来？” 今天是他跟玥儿庙见的日子，岳母不想亲眼见女儿庙见吗？怎么不见她来？ 萧玥瞅着他，这位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了？ 萧珩说完才反应过来，他成亲之后就让平郡那边收尾了，这都半个月了，那边消息也该传来了，所以三叔母是在家做戏？ 萧玥说：“阿娘来了，不过看我庙见之后就回去了，也没跟我说话。她说她做不了戏，怕被人看出端倪，她先带阿琳提早回去了。” 萧珩颔首道：“明天我送你去国公府，你去看看母亲。”他为了自己私心，让玥儿抛弃了萧家身份，最伤心的应该就是岳父岳母了。 岳父毕竟是男人，接受能力总比岳母强一些，让阿玥去多陪陪岳母好了。 萧玥歪头看着萧珩，都怀疑这人是不是结婚后降智商了，她提醒他道：“您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萧珩不解望着妻子，他还能忘了什么事？ 萧玥真是服了他，“你忘了你名分上的岳父岳母了！” ？ 萧珩无奈道：“我不是陪你回门过了吗？”从师兄变成岳父，不仅自己不自在，就是师兄也不自在，师兄之前就说过，让自己少来他家里，他嫌烦！萧珩也正有此意。 萧玥斜了他一眼，她才不管他跟先生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跟师母好就好了。 “我明天先去阿娘那里，然后再去看母亲，晚上可能要陆家用膳，你别等我了。”萧玥嘴里阿娘是陈氏，母亲是张氏。 萧玥发现自己改变身份后，多了好多母亲，生母、假母、婆母……幸好她跟师母从来就亲近，要是换成现在身份的亲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亲近。 萧珩理所当然道：“那我也去师兄府上用膳。”玥儿都不在家里，他留在家里也无聊。 萧玥想到先生跟堂兄相看两相厌的表情，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明天又有好戏看了。 萧珩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他宠溺地点点她小鼻子，温声说：“你若不喜欢这种交际，没必要为了我特意迎合别人。” 他说的是妻子跟族人的交往，他并不需要妻子给自己锦上添花，她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前世（一） 萧玥摇头：“我没有不喜欢。”她不爱出门，也不怎么喜欢交际，可不代表她不会交际。 前世她只是普通老百姓，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这辈子自己享受了堂兄那么多爱护，她总不能一点都不付出，不然再深的感情都经不起消磨。 两人都是夫妻了，古代又不能离婚，与其两人当一辈子怨侣，还不如好好经营婚后生活，当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不是很好？萧玥最大的优点就是向前看，不纠结过去。 两人认识迄今，大部分时候都是堂兄纵容自己，她再没良心也不忍心让他继续当独行侠。她或许帮不了他什么，可至少给他一些精神支持。 “再说有个好名声能做很多事，再说世子夫人这种人都能有个好名声，难道我挣不来好名声吗？”萧玥不觉得自己连世子夫人都对付不了。 她也不是有意要跟世子夫人作对，主要是这位行事手段有点恶心人，也不只她一人恶心，整个大房都行事手段都很下作。萧珩不屑跟他们计较，她心眼小又有闲，她有时间跟他们计较。 萧珩忍俊不住，他发现小丫头看着冷淡，实则护短得 很，只要她认定的人，她就一门心思地偏心眼，他喜欢她这种对自己的偏心眼。 萧珩对萧玥的疼爱向来不吝表达，他不仅身体力行地感谢了妻子，还贴心地亲自准备了让萧玥带回两个娘家的礼物。 说来陈氏和张氏都是萧珩的岳母，不过是妻子的生母、一个是看着自己长大，名为嫂子，实则半母的人，萧珩理所当然地偏向了陈氏。 萧玥晚上被萧珩感谢了一回，第二天萧珩什么时候离开她都不知道。等她用过早膳，看到萧珩准备的礼物，给阿娘的礼物明显要比师母贵重许多，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不好跟下人说这种事，回到国公府后就忍不住跟阿娘调侃道：“您看生儿子有什么用？男人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 陈氏听得直笑，她忍不住嗔道：“你啊！都被大郎君宠坏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嘴上训斥女儿，心里却十分满足，任何一个岳母都希望女婿能对女儿好。她的女婿位高权重，又对女儿一心一意、温柔体贴，陈氏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萧玥见母亲满脸笑容，心中稍定，她还担心阿娘想不开 。 陈氏见女儿偷偷瞄着自己，她笑着说：“放心吧，我没不开心。”她语气带了些新奇道：“我都想不到自己能亲自见证女儿庙见的那天。”谁家亲娘能有自己这福气？ 崔氏和萧琳本来担心陈氏多心，正想趁着萧玥在的时候安慰她，两人进房就听到陈氏这话，萧琳顿时面露古怪，而崔氏则又好气又好笑，她这儿媳真是憨到极致了。 不过憨有憨的好处，天公疼憨人，让她生了一个聪明的女儿，现在又多了一个好女婿，她这辈子也不愁了。 “祖母。”萧玥起身给崔氏见礼。 崔氏摆手道：“自家人不用多礼。”她先关切的问萧玥，“你去拜见大房两位了吗？” 萧玥点头说：“我先拜见过她们才来的。”她都要刷好名声了，这种小细节自然不会忽略。 陈氏担心地问：“她们没为难你吗？” 萧玥笑道：“郑祖母和世子夫人都是讲道理的人，怎么会为难我一个新媳妇？” 陈氏跟郑夫人、世子夫人接触不多，在她印象中两位的确很和善，她放心道：“我本来还担心她们不接受你，现在看来她们也是讲道理的人 。” 陈氏的话让崔氏、萧琳无言以对，偏偏萧玥还附和说：“阿娘说得对，她们都是讲道理的人。” 萧琳嘴角抽了抽，伯祖母大概还算讲道理的人，可他们那位大伯母就算了吧，她要是讲道理，天下就没讲道理的人了。 以阿玥现在的情况，哪怕是伯祖母恐怕都没法讲道理，谁能接受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孙子荒唐到娶堂妹？ 世人又向来宽待男子，刻薄女人，伯祖母肯定是把所有责任推到阿玥身上。萧琳想到十娘两世婚事就揪心，这就是所谓红颜薄命吧？两辈子婚姻都不顺遂。 萧琳也只是替萧玥惋惜，并不担心她的处境，她素来知道阿玥的手段，她前世在宫里面对皇后、宫妃的刁难都能坦然以对，国公府这种只能算小场面。 想到前世，她偷偷对萧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找个机会，两人私下聊聊，她想把前世的事跟阿玥说，再通过阿玥告诉堂兄。 堂兄那么英明神武的人，如果知道前世情况，他一定不会再让他们萧家江山落到魏家人手里吧？ 崔氏早发现小八这些天魂不守舍，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她 也不肯说，只问自己小十什么时候来府里，她猜两姐妹说不定有什么事要说。 ？ 这会见了两人的小动作，她笑着地说：“你们两个去玩吧，一会过来陪我们用午膳。”她知道小十等会还要去陆家，提早吩咐下人准备午膳，让孙女用完午膳再去。 萧玥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很配合地跟萧琳去了她屋里。萧琳一回到自己房里，就遣散了所有下人，拉着萧玥在窗边坐下，她吩咐下人将窗户也打开了，四面敞亮。 这还是小十前世教导自己的，她说密谈不一定要在密室，在户外也能密谈，户外可能更方便，因为户外四下敞亮，身边有没有人一目了然。 她听进去了，但凡她跟人密谈都是在敞亮的环境，这样也不怕有人偷偷听去了，她架好窗户，回头望着萧玥正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她只能对着萧玥发呆。 萧玥见萧琳这样心中疑惑，她本以为萧琳是想跟说什么女孩子间私密事，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她也不催促萧琳，先给她倒了一盏茶水，而后温声引导着萧琳，“阿姐，你找我是想说什么不好的事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前世（二） 萧玥柔声细语的模样，让萧琳心头一松，阿玥总是如此体贴又可靠，她不由自主点头说：“是的。” 萧玥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是关于我的事？还是阿娘的事？”萧琳欲言又止，萧玥握着她的手，诚恳地说：“阿姐，我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萧琳轻叹一声，“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不会相信。” 萧玥莞尔，“你还没说，又怎么会认为我不信？” 萧琳低头不语，她之前已经想过很多遍，应该怎么跟阿玥怎么说，可现在话到嘴边，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玥不着急，给萧琳倒完茶之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又挟了一块小点心让她吃。 萧琳吃了点心、喝了茶，闭了闭眼睛，一鼓作气说：“阿玥我连续好几天都做了一个梦。” 梦？萧玥眉头微挑，什么梦值得萧琳如此吞吞吐吐？ 萧琳凑到萧玥耳畔小声说：“我梦到堂兄在十年后登基当了皇帝。” 萧琳的话让萧玥脸色大变，她第一反应就是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连两人的侍女都退得远远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定了定神，若有所思看着萧琳。 她很确定萧琳不是穿越者，小说里有很多穿越者一辈子都把自己身份掩饰得很好，不让另一位穿越者看出来的，可现实是不可能的。 穿越者跟纯正古代人差距太大了，这种不是能靠胎穿弥补的。她自认自己已经挺融入古代社会了，可她还是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而她这种格格不入，不只被一个人看出来了，她爹是第一个、萧珩是第二个，他们都没选择跟自己点破，而是通过各种手段，想让自己融入这个时代。 她都如此，萧琳就更不可能隐瞒，因为她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不是她看不起萧琳而是事实，萧琳不仅不聪明，还没城府，她如果是穿越者，她肯定瞒不过自己。 不是穿越者却又知道未来，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种是她做了一个预知梦；一种是她为重生者。萧玥双目微垂，轻声对萧琳说：“阿姐，这种话千万不能再说了。” 隔墙有耳，即便萧珩掌握了京城情报网，这种话能不能说还是别说，不然会跟萧家带来大祸的。 萧琳微微苦笑，“我也就说这么一次。”要不是担心阿玥和萧家，她也不敢说这种话，“你就当我发梦话吧。” 萧玥 轻声说：“阿姐，除了这个，你还梦到了什么事？” 萧琳愕然望着她，萧玥轻轻一笑，“如果只是这个梦，你断然不会告诉我的，肯定梦里还有其他事发生对不对？” 萧琳连连点头，她激动望着萧玥，她就知道跟阿玥说话最省力，她总能说到点子上。 萧玥沉吟了一会，在萧琳耳畔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堂兄还出了意外？”历史上只说萧珩壮年而亡，后继无人，却没细说他死亡的具体原因。 萧玥以前不在意，现在却一直想知道堂兄历史上的具体死因，只有知道死因，她才能避免意外。萧琳如果是重生者的话，她应该知道萧珩具体死因？ 萧玥只希望堂兄不要是生病去世的，在这个医疗水平几乎为零的时代，一旦生病就是绝症，没有任何回天的可能。 萧琳说：“堂兄是外出打仗受伤去世的，据说是伤口恶化、高烧不退。” 萧琳的话让萧玥心头一松，看来堂兄历史上死因是破伤风？这倒是可以避免的，让他不要外出打仗好了。就算一定要出门，也要做好防御，破伤风还是可以防御的。 不——萧玥偏头望着萧琳，按说历史上自己应该是不存在 的，可萧琳对自己又很亲近，难道萧琳梦里也有自己存在，而且自己跟她关系很不错？ 萧玥如此猜测，也这么问萧琳了，“八姐，梦里我是不是跟你关系很好？” 萧琳点点头，“梦里我初婚所嫁非人，堂兄去世后，我被夫家薄待，还是你救了我，接我入宫，替我撑腰。” 入宫？萧玥神色微凝，难道梦里自己也嫁了堂兄？堂兄去世后自己当太后了？不对啊！如果自己嫁给了堂兄，怎么会不阻止他上战场？ 就算情况特殊，他非要去战场，她不可能连酒精都不准备吧？有了酒精和三七，加上各种防护，堂兄还会破伤风？ 萧玥脸色一下白了，这么低的概率，堂兄还是出事了，难道历史真不可改变？ 萧琳见萧玥脸色惨白，不由吓一跳：“阿玥你怎么了？” 萧玥轻声问：“八姐，梦里我没阻止堂兄去战场吗？” 萧玥的话让萧琳再次欲言又止，萧玥对她勉强一笑，“八姐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能承受。” “你前世没嫁给堂兄。”萧琳看着萧玥惨白的神色，想着与其让她一遍遍刺激，还不如一鼓作气说完，“你前世先当了赵王妃，后来又被魏肃 接到宫里当了他皇后。” 萧琳的话让萧玥脸上神色彻底凝固，她难得有些茫然地看着萧琳，“八姐你说什么？”赵王妃、魏肃的皇后？ 赵王妃她还能理解，就是说自己嫁给了一个亲王，宫里萧妃的八皇子好像封号就是赵王？所以萧琳的梦里自己当了赵王妃？ 可魏肃的皇后是什么意思？她都当了赵王妃了，又怎么可能当他皇后？魏肃这辈子都娶妻了，总不会等她那么多年吧？明明历史上他跟皇后那么恩爱，他皇后还是公认的千古一后！ 还有堂兄在哪里？他怎么会让自己当赵王妃？萧玥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慢慢理清思路，“八姐，你梦里我跟堂兄是不是没有现在这么好？” 萧琳闻言有些赧然，她红着脸说：“我梦里很不懂事，不知道母亲慈爱，做了很多错事，梦里你们还比现在早一点入京，母亲也没有在津县停留，所以你是当了赵王妃后才见过堂兄的。” 萧玥了然点头，这很合理，萧珩那么忙的人，怎么可能会特地空出时间来见隔房堂妹，如果两人不是在津县巧遇的话，的确有可能自己出嫁后都没见过堂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前世（三） “那我跟魏肃是怎么回事？”萧玥柔声问，“我们也是先订婚，又因为他要下降公主的缘故分开了吗？” 她之前跟魏肃分手，是因为大堂兄插手，梦里没有堂兄插手，两人婚事还是没成功吗？ “没有。”萧琳面露古怪，“你跟魏肃也没在婚前见过面，你忘了你第一次跟魏肃见面也是在津县。” 前世魏家也想跟萧家说亲，但是祖父认为她心无城府，不适合嫁到魏家，就先回绝了这门亲事。后来见了阿玥，觉得她很合适，想跟魏家再次提婚事。 但那会自己事事跟阿玥、母亲作对，家里被她闹得鸡飞狗跳，祖母认为再次婚事会影响姐妹感情，就压下了这事，后来阿玥就成了赵王妃。 那会萧琳全身心扑在那负心汉上，从来没想过入宫，而且她也因家中萧妃的缘故，从宫廷避之不及。萧玥册封为赵王妃后，家中上下都欢欣鼓舞，只有她觉得十娘挺可怜的。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们姐妹感情稍稍缓和了些，十娘后来也跟自己说，两人的善缘正是从那时结下的。之后十多年，萧家姐妹的生活始终很平顺。 哪怕期间还经历了改朝换代，大家的生活也没有任何改变， 因为上位的是堂兄，堂兄后面还册封了她们为县主。直到堂兄驾崩，萧家的皇位被魏家夺走，她们生活才开始不顺心。 萧琳这边就不提了，改变最大的就是阿玥，魏家一上位，魏肃还是皇太子时就让阿玥住到了自己的太子府，等后来他登基，他便册立阿玥为贵妃。 萧琳记得前世十娘说过，魏肃想过先让她怀孕，生下皇子后再扶持她当皇后，不过十娘始终没怀孕。后来魏肃就让十娘抱养了七皇子，废了皇后和太子，才册立十娘为后、七皇子为太子。 萧琳的话让萧玥愕然，“八姐你说什么？魏肃怎么可能会废皇后？”她狐疑地问：“魏肃梦里的妻子是谁？” 萧琳说：“是崔氏，他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女郎，她父亲是魏节度使的心腹，魏家上位后这位就被册封为定国公。” 萧玥不可置信地望着萧琳，她明明记得历史上魏肃的皇后姓杜，杜皇后还被人称为千古一后，梦里杜皇后没了，变成崔皇后了？ 萧玥问：“他没有跟崔皇后生有嫡子吗？我跟赵王没有孩子吗？” 萧琳说：“有啊他跟皇后生了三子五女，他前三位儿子都是嫡出，他的废太子就是他嫡长子。你 跟赵王有一子一女。” 萧玥嘴颤了颤，“我梦里是主动跟着魏肃入宫的？”如果梦里的萧玥真是自己，她怎么可能抛弃自己丈夫孩子，跟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哪怕这个人是皇帝。 萧琳低声说：“没有，你是被迫入宫的，魏肃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就以赵王和两个孩子性命要挟，让你入太子府了。” 萧玥身体晃了晃，突然有些恶心，她恶心魏肃的所作所为，逼自己抛子弃女当了第三者，最后还抛弃了自己的发妻和儿子，他是不是后来还觉得自己深情感天动地？ ？ 萧琳轻声说：“他对你很好，宫里宫外都是你有福气，可是我总觉得你那时候不开心。反而你现在嫁给堂兄，你笑得很开心。” ？ 她是不聪明，很多事别人都看破了，她却似乎永远看不透，非要大家点破了才知道。可前世大家都说阿玥有福气，她却始终不认为阿玥过得很开心。 哪怕阿玥前世当了皇后，她也不认为阿玥很开心。她也是母亲，如何不知母子分离的苦？再说以阿玥的骄傲，如何能容忍自己委身为妾？ 前世崔皇后将阿玥视作死敌，恨不得将阿玥千刀万剁，阿玥后来对手下败将的她却 还不错，还保全了她的全尸，甚至还让魏肃以妃礼，将她安葬在魏肃皇陵。 有人说阿玥这是作戏，萧琳知道她真不是作戏，她从来不屑在这方面作戏。阿玥嘴上不说，萧琳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对付崔皇后，只是现实逼得她不得不出手。这一切都是魏肃带来的，如果他不是强抢了阿玥，也不会这些事发生。 萧琳本来想把前世的事烂在肚子里的，但是想到这辈子魏肃的执念肯定更深，如果大堂兄出了意外，阿玥肯定又会重蹈前世覆辙。 萧琳不知道该怎么保护阿玥，可大堂兄一定有法子，还是把这些事告诉阿玥，让阿玥告诉堂兄吧。 萧琳自己是不敢面对堂兄的，她跟萧珩见面次数不多，可她打小就害怕萧珩，没有任何理由的害怕。 萧琳喃喃道：“当初你跟魏肃定亲，我本来还想如果你们成亲的话，说不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萧玥低声说：“我不喜欢他。” 萧琳没听清她在说什么：“阿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他。”萧玥缓声道，是的，她一开始就不喜欢魏肃，她不反感他，可没有喜欢过他，所以后来萧珩跟她谈起亲事时，她鬼使神差地说了 自己不想成亲。 她知道自己没有做主自己亲事的能力，长辈让她嫁谁，她就只能嫁谁，而唯一的转机就在萧珩身上，他也可以决定自己的亲事。 只是当时萧玥并没有想过跟萧珩在一起，她当时就想能逃过一次就逃过一次，说不定等自己年纪大了，父母就不会让她嫁人了。 她没想到萧珩会对自己起不一样的心思，甚至两人现在都已经结婚了。比起魏肃，她更能接受萧珩。 或许两个人一样专制、唯我独尊，可两人还是不一样的，萧珩会保护自己，他不会跟魏肃那样，让自己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哪怕只是萧琳述说，萧玥就能感觉出梦境中的自己有多痛苦，孩子不在自己身边，被迫当了一个小三，还是一个把正室打倒的小三。 萧玥双拳紧握，这等于是毁了自己所有的信仰、行事准则，后来的自己还是自己吗？ “阿玥你没事吧？”萧琳惊呼声打断了萧玥的沉思，她抬头对上萧琳关切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八姐谢谢你！” 她真诚地道谢，八姐这个“梦”帮了自己大忙了，至少让她知道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她梦中不就改变了吗？梦里能改变，她也能改变。 第二百三十章 商谈（一） 萧玥和萧琳的对话无人得知，萧玥从萧琳房中出来时脸上已有惯常的笑容，这让萧琳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阿玥是心有成算的。 她对萧玥说：“你回去跟堂兄聊聊这件事，如果还想问我梦境的问题就来问我，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做梦梦到的。” 萧玥微笑点头，心中暗暗叹气，梦境？谁会做如此详细的梦？更别说她几次跟自己谈话都说“前世”两个字，阿姐的城府真是两世都没长进。 不过也幸好她的不长进，才会对自己如此不设防。萧玥很感激萧琳将前世的经历透露给自己，将心比心，她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穿越经历的。不是她疑心病重，谁也不信任，只是两人个性不同而已。 萧玥神色自若地陪着祖母和母亲闲聊，又关心地问询萧琳成亲的事宜，她对萧琳歉然道：“八姐，你成亲我就不过去了。” 她现在身份特殊，能不出现在外人面前就不出现，结婚是人生大事，谁都希望自己的婚礼能顺利圆满，萧玥不想给萧琳造成麻烦。 萧琳笑着说：“你去了，我们也说不了话，还不如等我回门我们好好说话。” 萧玥微微一笑，“我那天问问 阿兄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就让他过来陪客。” 萧玥的话让崔氏和陈氏又惊又喜，崔氏说：“大郎公务繁忙，哪来那么多时间？” 萧玥说：“他再忙，跟家人说话的时间总是有的。” 陈氏却有些担心大房会为难女儿，“你这样的话，你阿家不会生气吗？”她担心世子夫人会找女儿麻烦，据她所知，萧珩对几个异母弟弟感情寻常，他弟弟们也没沾过他的光。 萧玥笑道：“我就让他过来见见妹婿，又不是让他做其他事？阿家有什么好生气的？” 崔氏对陈氏说：“你放心，大郎越偏心，她们对阿玥就会越好。”萧珩以前行事滴水不漏，别人想讨好都找不到地方，这会有了一个弱点，大家还不可着劲巴结？ 崔氏又想起一事，她迟疑的问萧玥，“大郎后院还清静吗？” 萧珩对自己后院把握很紧，崔氏只知道他迄今膝下空虚，可没有名分的孩子，不代表没有孩子。萧四、萧六说来也算没孩子，可到底还跟丫鬟生了庶子女。 崔氏不担心那些母亲是奴籍的庶子女，这些人是翻不出大浪来的，她担心的是萧珩身边有贴心的解语花，毕竟他那么多年没成亲 ，总不至于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吧。 萧玥默然了一会，坦然道：“我不知道。” 萧玥的话让崔氏眉头紧皱，“你不知道？他瞒着你？” 萧玥摇头：“也不是他瞒着我，是我自己不想知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的，反正他现在只有我一个就好了。” 这方面萧玥看得还挺开的，像萧珩这种古代顶级贵公子，你说他那么多年守身如玉是不可能的，但他身边也的确挺干净的，就像他说的，他很忙，哪有空谈情说爱。 萧玥说：“他后院有姬妾，不过那些都是别人送来的，或者是他养着送人的，他说这些我不用管，他会处理的。” 她也相信萧珩不会碰这些人，不是她傻白甜，被萧珩几句话就忽悠了，而是萧珩想要姬妾环绕，他可以光明正大，无须瞒着自己。 孙女的话让崔氏也头疼了，萧珩跟其他男人不一样，她看着孙女半晌，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他让你别多想你就别多想，安安心心侍奉他，早日生下嫡长子。” 这是崔氏对孙女唯一的忠告了，她相信孙女会明白长辈的苦心。 萧玥微微苦笑，她是明白长辈的苦心，可生孩子这事真只能看命，她 愿意备孕，却没准备把注意力只放在孩子身上。 崔氏教导孙女，陈氏不敢说话，但私下送女儿去陆家的时候，陈氏对女儿说：“阿玥，子嗣的事要紧，但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体，千万不要为了求子，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吗？” 萧玥看着阿娘担忧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这个时候也只有亲娘才会在意自己而不是催生了，她微微笑道：“阿娘你放心，我会顾好自己的。” 这个世界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是次要的，生孩子那是在自己身体好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用自己命换孩子的。 萧玥也不是太担心自己怀孕问题，萧琳前世自己不也生了一儿一女？这就代表自己能生，而且平安生产了，既然自己能生，只要萧珩没问题，两人还怕没孩子吗？ 女儿的保证让陈氏提着心一下落地了，她知道女儿有分寸。 萧玥到陆家时候，张氏已经在二门口候着了，萧玥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母亲你怎么出来了？” 张氏看着面色红润、眉眼含笑的萧玥，心中一定，她知道阿珩会对阿玥好的，但没有亲眼所见，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拉着萧玥往里面走，“ 我也没等多久，就是看时间差不多了，来这里候一候。” 萧玥笑着说：“母亲，阿兄知道我今天在这里用膳，他说他晚上也要过来。” 张氏闻言喜上眉梢地吩咐下人再多备几个萧珩爱吃的菜式，“这几天你过得如何？萧家大房没为难你吧？” 萧玥也就在新婚第三日回门一次，之后就没来过了，张氏这几天是天天挂念着她，就怕她在萧家受委屈。 萧玥摇头：“这几天我们一直待在公主府里，几乎没出门。”她见张氏一脸担心，心中一软，她头靠在陈氏肩膀上，“让您担心了，我以后一定常回来。” 听着萧玥温言软语，张氏笑着轻拍她的背，“你都嫁人了，哪能常回娘家？只要你跟阿珩都好好的，我跟你父亲就别无所求了。” 陆廉听说萧玥来了，他嘴上说麻烦，可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来了内院，听到妻子的话，他张嘴想说，他还是有所求的，萧珩日子过得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看到妻子满脸笑容地望着萧玥，他还是将这话咽了下去，罢了，这种话还是别说了，免得回头妻子找自己算账，他轻咳一声，满脸严肃地对萧玥说：“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商谈（二） “父亲。”萧玥对陆廉甜甜一笑，她早习惯义父的口是心非。 陆廉看到小姑娘甜甜的笑容，严肃的神色有点绷不住了，他问萧玥：“阿珩上朝去了？” 萧玥点点头，“阿兄休息好多天了，再不去，公务就堆成山了。”萧珩那个身份注定他不能休息太久。 陆廉坐下，僮儿上来给他泡茶，却被萧玥挥退，她要亲自给义父义母泡茶。 陆廉摸了摸下颚的胡须，“这几天国公府可有异动？” 萧玥摇摇头，“没有。” 陆廉提醒萧玥说：“世子一直想让阿珩的二弟继承爵位，虽说现在国公尚在，世孙之位也没有定下，可难保他不会用你们亲事攻击阿珩，你要做好准备。” 国公府世孙之位，就跟皇太孙一样，都不是能随便称呼的，需要朝廷正经册封的，一般而言，太子、世子活着的话，是不大可能册封世孙的。 只有父亲死了，祖父尚在，才会册封皇太孙、世孙这种，这种就是取代父亲的承重孙了。 如今国公爷和世子都身体健康，国公府也不大可能会有世孙，但不妨碍他们为萧二郎铺路。 陆廉想到国公府大房就有些唏嘘，当年天和帝就是因为大房蠢，才会选中 世子为晋阳公主的驸马吗？ 不过老谋深算如天和帝，恐怕都没想到，蠢货之所以称之为蠢货，就是因为他们的蠢是不分对象的。 陆廉的话让萧玥非常淡定，“他们能传什么？不就是一些流言蜚语吗？阿兄身上的流言还少吗？”萧珩那个位置就注定他被流言包围的。 萧玥的话让陆廉莞尔，“你倒是淡定。” 萧玥微微一笑，“我要是不淡定，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换个心态不好的，都扛不住她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堂兄吧？ 萧玥的话让陆廉、张氏皆失笑摇头，两人同时想到，她若不是这副性子，也惹不来萧珩这麻烦。 萧珩新婚后第一次出门办公，他挺担心妻子不适应，却不知道妻子在两个娘家，被长辈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反而是他自己，时不时会失神，想着小丫头这会在做什么。 天和帝今天没开早会，他不是那种几年不上朝的皇帝，但也不是特别勤勉、日日上朝的皇帝，他都是三天早朝一次，平时白天就在紫宸殿处理公务。 大梁朝已经运转了两百多年，整个皇朝就像一个运转过度的机器，身上几乎每一个部位都快生锈报废了。 天和帝每天接到的奏折 ，几乎都是各地出各种问题的折子，他不是无能君主，遇到各种事他也总能处理，可时间久了，他也难免会懈怠。 有时候他实在太累了，他就会把一些让他心烦气躁的奏折交给萧珩处理，萧珩每次都能很好解决这些问题，这让天和帝不自觉地更依赖他。 这段时间萧珩不上朝，旁人要么就是欢天喜地、希望他永远都别来；要么就是无所谓他来不来，最不习惯的反而是天和帝。 没了任劳任怨的萧珩，他觉得自己休息的时间都少了不少。不过他还是有几分慈父心肠，好歹让儿子舒舒服服过了他承诺的假期。 可他现在是怎么回事？天和帝满脸嫌弃的看着正出神的萧珩，他敲了敲书案，“你想什么了？” 他知道这小子色令智昏，不然也不会不顾前途娶了堂妹，可见他都成亲了，还是放不下的样子，他有些不满了。敢情自己之前的教导都白教了，就这么沉不住气？ 萧珩看到天和帝满脸不悦，他笑着说：“难得放了一个长假，心都收不回来了，要不您再放我几天？” 天和帝没好气道：“美得你！”他敲了敲书案说，“这些奏折你尽快替我解决了，要是做不完你也 别回去了。” 萧珩摇头说：“那可不行，我要是不回去。怎么让你早日抱孙子？” 萧珩的话让天和帝无言以对，萧珩的心狠手辣他是知道的，他却不知道这小子还有如此死皮赖脸的一面？ 他冷冷一笑，“你要是不好好处理公务，回头连我孙子都养不起。” 萧家大房的种种举动，天和帝都是知道的，他之前不管，是想让萧珩更亲近自己，听自己的话；现在不管，是懒得管，横竖萧珩能对付。 不过这小子娶了堂妹就不一样了，萧家大房肯定不会放弃这攻击萧珩的好机会，他们现在不动，只是在等待机会，一旦他们出手。 就算萧珩是禁廷尉大都督，也不能避免千夫所指，天和帝就等着这小子向自己求救。 萧珩撒然一笑，“我养不起，不是还有您吗？等他生出来了，我就把他送到宫里来让您养着。” 萧珩的话让天和帝再次语塞，他没好气道：“亏你还有脸说这话。” 萧珩满不在乎地说：“我是您养大的，我儿子也应该您养大。” 天和帝莞尔，“你当我还是二十年前的我？现在我都老了，没精力养孩子了。” 萧珩说：“你现在连白发都没有，哪里老 了？别说是看着我孩子长大了，就是我孙子您都能看着长大。” 天和帝被萧珩逗得哈哈大笑，“那就真是老不死了。”皇帝都想万岁，天和帝也不例外，可他还没老糊涂到真以为求仙服丹有用。 他对萧珩说：“他们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他们不想要那爵位就罢，等过段时间有了机会，你去幽州走一回，回来我再册封你。” 萧珩这些年尽心尽力的辅佐，终于让天和帝起了一丝难得父爱，开始为这个他不愿意相认的儿子打算了。国公和其他爵位不一样，没有过得去的功勋不好册封，所以要去幽州镀金回来后册封。 萧珩点点头，“我都听你的。”萧珩在外人面前是威风八面的大都督，在天和帝面前，永远是耍赖的少年，这也是他故意的。 天和帝的儿子太多了，但嫡子就有两个，他连嫡子都不怎么上心，更别说对自己这个没名分的私生子了，想要让他信任自己，光实力不够，还要有情分。 萧珩一面微笑地跟天和帝闲话家常，一面飞快地处理了奏折，他为了走到这一步，付出了多少代价，现在更不能前功尽弃，演戏算什么？只要能得天和帝信任，他可以演一辈子戏。 第二百三十二章 商谈（三） 萧珩这一日在紫宸殿一直陪着天和帝用完晚膳，又同他在御花园中消食了好一会，眼看宫中快落匙了才离开。 天和帝抱怨道：“用完晚膳就该走了，非要拉我去消食，晚膳能用多少？哪里需要消食了？” 萧珩含笑听着他的抱怨，“阿玥时常饭后消食，她还劝她母亲说，饭后一百步，活到九十九。” 天和帝听得哈哈大笑，“倒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回头让她来宫里陪皇后说说话。” 萧珩自然一口答应，郑皇后行事向来妥帖，不会故意给阿玥难堪的，阿玥时常入宫的话，身上闲言碎语也能少一点。 萧珩出宫后，召来肖晨问夫人在哪里，听说妻子还在陆家，他不由脸上浮起一丝柔和的笑容，还真是死心眼，说在陆家等他，就当真在陆家等这么久。 陆家这边萧玥三人已用过晚膳了，张氏担心萧珩还没用过晚膳，特地叮嘱厨房留着宵夜，倒是萧玥说：“阿兄估计在宫里用过膳食了，不用给他留宵夜了。” 这会大部分人都是一天两顿，一顿不吃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而多吃不好，萧珩还能少营养不成？ 张氏啼笑皆非地听着女儿的话，倒也没有让 庖厨准备太丰盛的宵夜，不过还是让庖厨给萧珩熬了清粥。 以萧玥的观点看来，清粥不过是一碗糖水，与其喝粥，不如吃一碗炖蛋，营养又清淡。不过这是长辈的心意，她也没有多说。 她心中暗忖，等自己将来有了孩子，她一定要先独住一段时间，不能让两个母亲照顾自己，不然光饮食方面的矛盾就不容易过去，更别提其他时代代沟了。 萧珩来陆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路上都开始宵禁了，张氏想留两人在家睡一晚，但是被萧珩婉拒了。他跟妻子正值新婚，哪里愿意留宿岳家？ 就自家那个小娇娇，在没有长辈的公主府都这个不愿意、那个不行，要是留在陆家肯定不让自己亲近了，萧珩为了自己幸福都不能留在这里。 萧玥倒是没多想，她就是觉得住在其他地方不方便，她更喜欢萧珩在公主府里给自己建造的那个跟泳池一样的浴池，有了这浴池，她就多了一样的不出门的运动方式了。 回家的路上，萧珩搂着妻子说：“这几天我可能都会晚回来，你就不用等我用膳了。” 萧玥点点头，她也料到这种情况了，哪怕是现代，大部分人休假之 后，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加班，“你是在宫里用膳，还是在府衙用膳？” 如果在宫里用膳萧玥就不操心了，要是府衙用膳的话，她准备让下人给他准备膳食。 那些说皇宫御膳没不好吃的文章，泰半都是写宫宴时的饭菜，本来宫宴的饭菜就不是给人吃饭用的。 哪怕是现代，谁会在正经宴会上大吃特吃？宫宴的饭食不好，不代表宫中平时膳食不好吃，如果连贵为天下之主的皇帝膳食都不好的话，那么天下还有好的膳食？ 现代好的饭店大厨，都要打个御膳传人的名号，没道理在古代御厨反而不行了。 萧珩说：“都是在宫里用膳，你别操心了。” 萧玥点点头，想起萧琳的回门，刚想跟萧珩说这事，但想到他这些天这么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反正都是自家亲戚，也没必要非要回门时候见面，等阿兄忙过这段时间再说。 倒是萧珩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摸了摸她长发问：“怎么了？” 萧玥想了想说，“就是我八姐再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她婚礼我不去了，不过她三朝回门时，我本来想让你见见我八姐夫的。” 萧珩随口应道：“这有什么， 我中途抽个空即可。” 萧玥眼睛一亮，“会不会很麻烦？” 萧珩好笑道：“不会，我也不可能一直办公，总要休息一会的。”他顿了顿，温声问：“你很喜欢你八姐？” 萧玥点点头，“喜欢。”她看着萧珩若有所思的模样，补充说：“她比萧四、萧六好多了。” 萧珩听到她如此称呼自己四哥、六哥，不由哑然失笑，“她是外嫁女，与其扶持她，还不如扶持萧四、萧六。” 萧玥不以为然，“他们两个才能只能算平平无奇，与其花心力扶持他们两个，还不如从萧家族里找没根基的族兄弟扶持，好歹还能让他们一心一意效忠你。” 萧珩好奇问：“为何你会认为我扶持了他们，他们就不会效忠我了？” 萧玥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是他们妹妹啊，妹妹帮扶兄长不是天经地义的？” 这观点是华夏几千年来形成的，被所有男人视作理所当然，她家这两个普信男肯定也是如此。 萧珩听着妻子用嫌弃的语气说出“普信男”三个字，他先是愣了愣，还没明白这三个字含义。 待妻子给他解释过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玥儿太惹人疼爱了，总有 些让人开怀的奇思妙想。 萧玥嘟着小嘴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堂兄，她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萧珩看她不满的小模样，轻咳了一声，压下再次涌起的笑意，搂着她亲了亲，“玥儿你真是我的宝贝。” 他是真庆幸老天爷送了这么一个宝物给自己，没有玥儿，他的生活该有多无聊？ 萧玥想到历史上和萧琳前世的萧珩，都是无一例外的壮年而亡，她突然心头一疼，不由靠在萧珩怀里，“阿兄你要多照顾自己身体，我们要过一辈子呢。” 妻子没头脑的话，让萧珩有点摸不着头脑，要不是见她一脸担心，萧珩都怀疑她是在嫌弃自己老，他轻拍她的背说：“好，我们要过一辈子。” 他要不活得够久，谁来照顾她？就这么个娇气的丫头，他交给谁照顾都不放心。 夫妻俩温情了好一会，直到回到公主府，两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萧珩才又说起了萧四、萧六的事，“他们怎么说也是你兄长，你就不怕你父亲多心？” 萧玥哂笑一声，“他多心什么？多心我不扶持娘家？那你多帮帮我爹好了。”她爹也正值壮年，又身居高位，帮扶她爹不比帮扶萧四、萧六更好？ 第二百三十三章 商谈（四） 萧珩微微颔首，岳父他是肯定要讨好的，他原本想再提拔两个大舅兄，让玥儿高兴高兴，可现在看来，玥儿似乎不喜欢她两个哥哥？ “他们得罪过你吗？”萧珩记得妻子跟两个兄长交情不深，他们还能得罪她？ 萧玥嘴角微哂，“你还记得我们成亲第二天，你去二房的他们的表现吗？” 萧玥知道自己在平郡长大，跟萧四、萧六又不是同母，古代又有男女大防，她回京城后都十四岁了，两人肯定不会对自己有多少兄长情。 可他们在面对萧珩时的表现还是让萧玥很不悦，她不指望两人为自己出头，可哪怕是做戏，他们也要演上那么一会时间吧？可两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倒向萧珩，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反而是她认为最唯利是图的祖父，当初看到萧珩时他都很愤怒，只是多年官场生涯，让他勉强压下了这种愤怒，直到自己恢复理智为止。 萧玥真不需要两人对萧珩如何，就他们那个小身板，还能抵抗萧珩不成？祖父的表现都让她很感动，他们哪怕做戏做个祖父的十分之一？可惜他们连做戏都不乐意。 如此迫不及待的向萧 珩示好。萧玥记得自己前世看一些古代杂记，上面就有些官宦家庭的兄长在父亲去世后，将妹妹卖了当妾。 她不是诅咒自己亲爹，可她敢保证，万一她爹有什么三长两短，萧四、萧六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卖了。他们都没兄妹情了，凭什么自己要展现什么兄妹情分？ 妻子这话让萧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以他的立场，似乎说什么都不对，他谨慎地说：“我当时注意力都在长辈身上。” 他自然记得两个舅兄表现，甚至对他们表现还挺满意的，要是没有他们，他说不定也不能这么容易过关。 萧玥懒得戳穿萧珩的谎言，就这人的城府，还能不记得两人的表现？不过她也没翻旧账的心思。 “就他们当时的表现，我哪怕给他们天大的好处，他们也不可能回报。说不定反而去补贴他们妻族，既然如此，我要他们何用？” 萧玥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萧珩提拔自己家人，本来就是因为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按照自己喜好来。 她喜欢的，就可以鸡犬升天；她不喜欢的，她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可他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 傻了才做萧四、萧六的垫脚石。 古代对女人严苛，但对男人也不是没要求。女人被当成生育工具，男人同样也是工具，他们是维持家族繁荣的工具。 女儿们从小被教导要服从照顾兄弟们，可这种服从照顾也不是无条件的。女人的服从照顾是期望自己兄弟将来能为自己撑腰。 她在婆家受委屈后需要兄弟为自己出头，甚至万一自己不幸去世，外甥、外甥女还要舅舅们的照顾。 “娘舅”这个称呼不是乱叫的，“舅”在必要时候是可以代替“娘”的存在。 而萧四、萧六显然不可能做到身为兄长的责任。那她为什么要视他们为兄长？她又不是普照大地的观世音菩萨。 萧玥担心萧珩以为自己小心眼，不把自己的想法放在心里，是故将一切都坦白了说，她也不怕萧珩觉得自己心计重，反正自己的脾气他婚前都熟悉了。 “义母把我过继了过来，陆家那边的兄弟，估计都不敢以舅兄的身份对你。你给他们好处，他们肯定都记在心里。 萧家这边，不仅是我母族，也是你的家主，我的兄弟也好，萧氏其他族人也好，都是萧家人， 你也不用非顾及着我，找才华好的萧家人不是更好？” 听着妻子清清柔柔的声音，萧珩眼底满是笑意，阿玥全是为自己打算，他搂着妻子的肩膀柔声说：“好，我都听你的。” 难怪旁人总说枕边风最难挡，这样的枕边风谁能抵挡？他低头亲吻她眉心，“时辰不早了，我们早点睡。” 萧玥“嗯”了一声，靠在萧珩怀里睡着了。这会天气逐渐热了，她本来是不喜欢两人贴在一起睡觉的。 萧珩为了自己福利，这段时间都跟妻子睡在水榭，晚上凉风习习，不盖厚被子还有点冷，萧玥也就不反感两人睡一个被窝了。 萧珩每天都是早早地起身晨练上朝，他本来舍不得喊妻子这么早起来，不过萧玥也有晨练的习惯，每次萧珩起来，她也跟着一起起来了，萧珩就干脆带着她一起晨练了。 萧玥最喜欢堂兄的一点就是，他没有女孩子不能学什么的想法，她说她学射箭，他就让人给她打造了一柄小弓，亲自教她射箭。 萧玥想骑马，萧珩就在休沐时带她去郊外农场骑马，还许诺给她弄一匹汗血宝马。 在现代汗血宝马就是稀世珍宝的 象征，一匹大约要几百、上千万美元，更别说是在古代了，基本都是皇帝专用，连皇子都没有。 萧玥没肯要，不过还是被堂兄哄得眉开眼笑，堂兄自己都没汗血宝马，还想着给自己弄一匹，她能不开心吗？她都没想到自己婚后的生活会如此愉快和谐。 不只萧玥意外，就是颜女官这些下人都想不到，郎君婚后脾气会变成这样，众人皆唏嘘不已，当真是一物克一物，夫人一定是上苍送来拯救众人的仙女。 萧玥的好心情身边人都能感觉到，原本还担心她会在婚后受委屈的陈氏、张氏提着心终于放下了。 两个母亲现在别无所求，就在家里偷偷供奉了一尊求子观音，希望女儿能早日生下萧珩的嫡长子。 这是陈氏、张氏的心病了，无子是两个母亲一辈子的不可言说的疼，尤其是连女儿都没有的张氏，心中更希望女儿能早日生产。 萧珩跟陆廉不一样，陆廉可以为了自己终生无子，可萧珩必须要有孩子，张氏真心不愿意女儿养庶子。 不过两人心里再担心，面上都没表露，阿玥才新婚，哪怕大家心里再着急，也不急着这一时。 第二百三十四章 商谈（五） 已经从萧琳口中得知前世往事的萧玥就更不着急了，前世自己能生，这辈子肯定也能生。 她现在要注意的是，跟堂兄一起锻炼身体，将身体养好，这样不仅生下的孩子能强壮健康，堂兄也能长命百岁。 萧玥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期待的萧琳的婚事，等萧琳成亲后，她想跟萧琳做生意。 虽然萧玥也跟大表哥合作做过生意，可那都是小打小闹，她那会也就想赚几个零花钱，没想正经做。 倒不是自己没有事业心，而是这时代权利当道，就陈家这个小身板，做点不出平郡的小生意，她爹还能护着。 可在京城还是夹紧尾巴低调做人吧？真做大了，别说是陈家了，就是她爹都未必能保住现在的位置。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有靠山了，还是大梁朝最大的靠山，有了这么大的靠山，她做什么生意不行？ 做大生意要有帮手，陈家肯定要出人，萧家、陆家也要出人，她还想拉萧琳一把。 就冲着她愿意跟自己说穿她前世的事，她就要让她这辈子继续过上好日子。 “这是什么？”萧珩今天难得提早回来了，因为明天是萧琳三朝回门，他答应了要陪妻子一起回萧家，所以今天干脆早回来了。 一回家妻子就拿着一张植物白描给他看，他看着纸上有些 像萝卜，但叶子跟萝卜不太相同的植物，眉头皱了皱，“这是你画的？” 他看得出这幅白描是妻子画出来的，玥儿的白描功底是没话说的，将这株植物画得栩栩如生，可萧珩确定自己没见过这种植物。 萧珩并非那些四体不勤的贵人，他从小跟着天和帝农耕，见识过不少作物。 天和帝是个勤勉的帝皇，其他皇帝每年春耕或许只是做戏，可天和帝的种地是真种地。 他甚至在御花园开辟了几亩地，闲暇时会亲自下田耕作。也是这几年上了年纪，才渐渐放手让底下人去做的。 萧珩自幼耳濡目染，对各种农作物都了若指掌，后来学医之后又认识了不少药材，这天下常见的蔬菜瓜果、药材他都能认出。 萧玥说：“这是甜菜，是用来提炼糖的。” “炼糖？”萧珩迟疑了一下，“你说哪种糖？” 萧玥轻叹一声，“不是那种你见过的糖稀。”她出门吩咐丫鬟拿点自家庖厨用的糖过来。 不穿越，萧玥根本不知道现在的炼糖技术居然如此低。从古迄今，糖都是奢侈品。 这会糖的来源，要么就是麦芽糖、要么就是蜂蜜，甘蔗炼成的糖也有，可大部分是糖稀。 就是将甘蔗榨汁熬煮成粘稠的半固体，后世那种粗制红糖是非常少见的，白糖更是 别提了，就从来没出现过。 萧玥并不知道本国的炼糖技术，其实就是差不多这时候从天竺引进的，之前都没有提炼蔗糖的技术。 萧玥在第一次知道当下炼糖技术如此粗犷的时候都震惊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绝对是一条生财的好路子。 可惜这路子太好，没有大靠山萧玥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在家里小打小闹。 但是现在她嫁给了堂哥，还搭上了天和帝，有这两位大梁最大的靠山给自己依靠，她还需要担心什么？ “甜菜和甘蔗一样，都能提炼糖，不过甜菜的出糖率没有甘蔗高，但是甘蔗只能种在温暖南方地区，甜菜可以种在北方。” 萧玥是想糖做成国家生意，要知道哪怕在前世，糖也一直是奢侈品，直到她这一代才开始成为普通生活用品。 在她爸妈小时候，判断饭菜好坏标准都是油、糖两个标准，更别说是这会了。 很多平民百姓有可能一辈子都没尝过一口糖，他们糖分的来源顶天就是一些甜味野果。 同样糖跟盐不一样，它并不是必需品，所以萧玥就想从奢侈品开始，先赚一票这些贵族的钱。 大梁国库很穷，但贵族很富贵，就像她家，富贵程度都达到萧玥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的程度了。 萧珩看着丫鬟送来的红糖，又听了她 的打算，眼底闪过诧异，“你想把这法子给陛下？” “不是给陛下，是给你。”萧玥靠在萧珩怀里甜甜地说，“你不是总说没钱吗？这个可以赚好多钱呢。” 而她只要跟着喝一口汤就好，她也只要一口汤即可，别的她还担心吃不下。 萧珩默然不语。 萧玥见他好半天没说话，不由奇怪的抬头，“阿兄你怎么了？” 萧珩看着她清澈见底的水眸，微微一笑，“没什么，玥儿真乖，都会为我打算了。” 管她什么来历，反正她现在是自己妻子，会笑会哭会对自己撒娇，哪怕前世是天上的神女，这辈子也是凡人，顶天也就是有个宿慧罢了。 他把玩着妻子柔嫩的手，这只手几乎只有自己一半大小，握在手里又软又嫩，这样的娇娃娃怎么可能离开自己？没了自己的庇护，她一天都活不下去。 萧玥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事，到底触动了萧珩哪一点，他没问自己如何炼制糖，反而缠了自己大半天。 最后萧玥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脖子处，抽抽噎噎地撒娇，才勉强让萧珩放过了她。 来古代这么多年，她自觉被古代同化了，以为自己完美融入了古代，却忘了枕边人有多聪明。 智多近妖，是很多人对萧珩的评价，这并不是夸奖，而是事实。 萧珩之前就觉得妻子跟时下女子不一样，只是当时他守着礼，没有同她太亲近，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当自己是动情了，所以她什么都是好的。 可两人成亲后，萧珩对妻子是全方位地掌控，她身边所有下人都是他的人，连萧玥都不知道，哪怕萧珩天天早出晚归，她在家里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 她甚至一天喝几次水，都会被人记录下来，送到萧珩面前。她的身体情况更是由太医天天给他请脉，脉案也是他每天亲自过目的。 萧珩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他就是忍不住，越了解妻子，他就发现萧玥不对劲的地方了。 她不是跟时下女子不一样，她是跟时下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很多想法虽然不曾说出来，可从她言行举止中就能看出有多惊世骇俗。 他有妻子从小到大的生长经历，他很确定玥儿从来没接触过任何不对劲的人，三叔也不可能让她接触这种人，所以除了她有宿慧外，没有其他理由。 而她前世到底是什么地方？反正肯定不是大梁。别看成亲后，玥儿似乎很亲近自己，可心里总有一片自己触不到的地方。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想要妻子的一切都属于自己，他低头温柔地亲吻着啜泣颤抖的小姑娘，玥儿你要听话，不可以想着离开我。 第二百三十五章 商谈（六） 萧玥哪里想到自己才稍稍试探下，就被萧珩压着教训了一顿，恼得她第二天都不肯起床陪他晨练了。 萧珩看着背对着自己、气嘟嘟的小姑娘，回想起昨天，似乎真有点过分？ 他手搭在妻子柔滑的肩头温声说：“玥儿？” 萧玥闭着眼睛不说话。 萧珩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看着她眼睛闭着，睫毛还在轻轻颤动，不由爱怜地一笑，真是孩子气。 他低头亲吻妻子的睫毛，“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萧玥扭过头不理他，她以后再也不替他着想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萧珩轻叹一声，也不去晨练了，而是让她趴在自己怀里，他温声问：“要不要喝水？”她昨天晚上又哭了，这会应该口渴了。 萧玥继续不说话。 萧珩也没继续追问，先哄着她漱了口，然后又端了一盏温水喂她，怕她一口气喝太多水，脾胃不顺，他只喂了半盏便放到了一旁。 看到妻子不满的目光，他柔声哄道：“一会再喝，早上起来喝太多水，容易脾胃不顺。” 萧玥抿了抿嘴，他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 萧珩的确把她当小孩子哄，他搂着她躺回床上，轻轻扶着她散落的长发，温声问：“阿玥， 你是怎么知道如何炼糖的？” 萧玥身体微微一僵，这次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口，很多事她可以用借口骗爹娘，可她骗不了堂兄。 也不是说她爹蠢，只是堂兄过于精明，而她爹看她有滤镜，认为女儿什么都好。 萧珩温柔地将她额发掠开，亲了亲她柔嫩的额头，“玥儿，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护住你，你再等等好不好？” 萧珩的话终于让萧玥睁开了眼睛，她迟疑地望着萧珩，她眼角还隐隐带着点点泪光，显得她一双眸子越发清澈剔透。 萧珩爱极了她这可怜可爱的模样，他搂着她温声说：“玥儿是天界的小仙女，要是被人知道你的来历，我怕我护不住你。” 他权势是大，可还没有大到无视所有人的程度。当然他昨天的失控，跟这个无关，他只是想到妻子可能会离开自己，所以才会失控。 都说仙人下凡度劫，恢复前世宿慧后就能离开，那玥儿是不是也会离开自己？ 她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养得身娇肉贵，她身体估计是离开不来，那么神魂呢？ 萧珩完全无法想象妻子会神魂离开，哪怕只是假设，他都不愿意去想。 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玥儿，没有什么东西是自 己真正喜爱、并且能完全占有的，他不能失去她。 萧珩的话让萧玥皱了皱眉头，“我才不是小仙女。” 萧珩见她不生气了，轻轻一笑，柔声问：“那玥儿是什么？大仙女？” 萧玥斜了他一眼，“我就是知道些特殊的事而已。”她没说自己是穿越的，不过她也不想隐瞒自己的特殊。 倒不是说她对萧珩没防心，而是她觉得自己防不住。她看萧琳，觉得萧琳是小傻子。 而堂兄看她估计也跟自己看萧琳一样。她跟萧琳还只是姐妹，不是朝夕相处，她跟堂兄是朝夕相处的。 所以萧玥想循序渐进、慢慢透露一点点自己的特殊给萧珩，因为自己接下来做的很多事都需要通过堂兄。 别的不提，自己怀孕生产，为了保证自己尽可能地平安生产，她也需要各种措施预防。 这里面很多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光是消毒这个概念，大部分人就不会理解。 这时代很多女人生产都是在稻草上生产的，就怕女人生产的血污污染被褥。 堂兄肯定不会这么对自己，可除了弄个干净的产房，这些她还会做很多事，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提炼酒精和找止血的药材三七。 同时酒精和止血药材也是预防 堂兄破伤风的主要手段，她必须要找到。不可否认，她也的确想做点事，这时代女子不能从政，那就经商吧，手里有钱总比没钱好。 而这些都是要理由的，偏偏自己这辈子经历单纯，无论她找什么借口跟堂兄说，以堂兄的心性都会怀疑。 萧玥知道古人迷信，相信有些人是有前世宿慧的，哪怕是现代，这种传说都屡禁不止。 她没想告诉萧珩自己是从未来过来的，从未来过来就代表未卜先知，萧玥不想考验人性，但是告诉他自己有宿慧还是可以的。 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萧珩面对自己的试探，居然是这个反应，想到昨天，萧玥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萧珩搂着她轻声说：“玥儿别动。”软玉温香在怀，尤其是怀里的小娇娇还不安分，他担心自己又控制不住。 白天跟晚上不一样，晚上小丫头最多跟自己怄一会气，哭几声就算，白天要对她胡来了，她非跑回娘家不可，萧珩对妻子的脾气也是摸透了。 萧玥瘪了瘪小嘴不吭声，萧珩跟孩子似的抱着她轻轻晃了晃，“玥儿除了甜菜还想我找什么？” 萧玥看着萧珩眨了眨眼睛，那诧异的表情逗笑了萧珩，他点点她鼻尖，语气温 柔如水，“甜菜只是其中之一，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 就这丫头的小心思，想也知道甜菜只是开胃菜，不过开胃菜都那么厉害，剩下的那些又是何等地惊世骇俗。 萧珩眸色渐深，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说：“玥儿，我什么都能给你，但你不能离开我。” 萧玥奇怪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啊？”她如果想离开，早在成亲就走了，为何要等到现在？ 萧珩见她满脸不解，低低一笑，“我怕我对你不好，让你不满意，所以想离开我。” 萧玥哼了一声，才不信他这是真心话，她嘟哝道：“要是再跟昨天一样我就回娘家。”让他一个人待在公主府。 萧珩微笑地问：“我昨天弄疼你了？”他昨天虽然放纵，可到底怜惜她年纪小、身子弱，没敢彻底放开，要不然小丫头哪还有什么精力跟自己闹脾气？ 萧玥脸一红，堂兄太不要脸了！ 萧珩看了看更漏，“今天你把要找的东西都画出来，我明天就让人去找。”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道：“你也可以跟我说说你知道的那些事。”他想知道玥儿前世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只有了解她前世生活的地方，才能知道让她如何离不开自己。 第二百三十六章 魏肃重病 萧玥将信将疑看着萧珩，她不傻，她知道萧珩肯定不怀好意，可她吃不透萧珩这话的意思，他对自己前世感兴趣？ 任萧玥再聪明，她也只是普通人，哪里想到这货脑子不正常，居然把自己看成仙界下凡历练的仙女了。 她要知道萧珩这想法，肯定叹服他脑洞巨大，他到底哪里看出来自己有仙气？ 虽然萧玥一直认为自己是小仙女，那也只是自我调侃，并不是真自恋到认为自己是仙女。 萧珩之前也不是如此，只是两人成亲后，萧玥事事关心自己，比对婚前她的不冷不热，萧珩对她难免有了一种患得患失之感。 向来骄傲自负的他居然有担心妻子会离开的一天，所以他才会在萧玥提起甜菜时失控了。 现在见妻子似乎没离开自己的想法，萧珩心情大好，妻子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更别说她这还是为自己好。 萧珩哄了她好一会，直到时间快来不及了才起身离开，他总算体会到美人乡英雄冢是什么滋味了，他都不想出府，只想她陪在自己身边了。 萧珩骑着马上朝时，心中还在思忖，自己平时办公也是在府衙，他办公的书房是重地，平时没 什么人过来，要不让玥儿来府衙陪自己办公？ 萧玥好容易送走萧珩，用过早膳，正拉着丫鬟在花园里散步，她总觉得耳朵痒痒的，摸了好几次。 颜女官关切地问：“夫人，您身子不舒服？” 萧玥又用帕子揉了一次耳朵，摇头说：“没什么，刚才突然耳朵有些痒，现在好了。” 颜女官笑道：“可能是郎君上朝时念着夫人呢。”萧珩刚才离开时依依不舍的样子，她都看在眼里。 萧玥嘴角抽了抽，可千万别念着自己了，她都快烦死萧珩了，这位就不知道距离产生美感，哪怕是夫妻，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要有边界感吗？ 萧玥托腮想着，再这样下去，萧珩会不会喜新厌旧她不知道，反正她都要忘了他长啥样了。就是两人一直待在一起，她开始对堂兄那张俊脸免疫了。 当然这话萧玥只敢心里说说，不敢对外人说出来，要是被堂兄知道，她就没好日子过了。 萧玥花园散步消食后，就去书房看书、画自己要堂兄找的几种植物，要不是她前世曾好奇三七长什么样，特地找过三七的资料，她都不知道三七长什么样。 还有酒精提炼，也是比较 麻烦的，她记得资料说过，酒精不是纯度越高越高，75%左右的酒精才有杀菌消毒的作用。 她是艺术生，又不是工科、理科生，哪里知道怎么确定酒精浓度？不过怎么说，酒精杀毒功效，总比清水好。萧玥画完了三七，又开始写如何提纯酒精。 她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她身边的丫鬟则在做针线活，颜女官甚至在库房里翻着入库的布料，按照布料的柔软程度，让人一匹匹地抬了出去。 依照郎君和夫人恩爱程度，夫人应该很快就能怀孕了，小郎君、小姑娘的小衣服也该准备起来了。 不只颜女官这么想，萧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写完资料后，下午又拉着舞姬一起跳舞。 在这个医疗水平为零的时代，她除了强身健体，靠着一口正气，也没什么能抵抗各种疾病和难产的方式了。 萧玥要的舞姬，萧珩很快就给她招来了，不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而是三十岁左右，这时候已经被定为老妪的人。 不过那些人因常年跳舞，身体还是很灵活的，年纪虽大，带着萧玥跳舞足够了。 教坊的舞姬外头听着风光无限，其实也就红那么两三年，等过了十 八岁，她们就一年比一年不值钱。 三十岁的年纪，如果没找到养老的出路，基本就被教坊彻底放弃了，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这些舞姬要不是被萧珩选中，有些甚至都想自杀了，因此她们格外珍惜在公主府的机会。 她们来之前就有人吩咐过，只要陪着夫人尽兴即可，其他什么事都不要管，更不能将教坊那套用在府里。 因此她们陪萧玥跳舞时格外尽兴，态度也是老老实实的，妆容更是素净得不施半点脂粉。 萧玥不知道这些人得了萧珩的警告，不过她很喜欢跟她们一起跳舞，几个人一起运动的氛围，比自己一个人动好多了。 萧珩在公主府里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却不知道魏肃在听闻自己“死讯”后大病了一场。 他之前接到萧玥重病的消息就有预感了，他也想不顾一切地冲到平郡看她，奈何被魏彦制住了。 他只能在京城祈求神佛保佑玥儿，却不想神佛并未怜惜自己，他很快就得到了萧玥的死讯，甚至比萧家人都要早一天。 他接到消息的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来势汹汹，衡阳公主差点被儿子吓死，就连跟魏肃感情不和的长乐都吓 了一跳。 她跟魏肃见面就吵，夫妻关系就跟仇人差不多，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魏肃死。 魏肃是自己能找到最好的驸马了，他要是死了，以自己的身份，再嫁肯定找不到好人家，肯定会被父亲随便打发嫁人。 魏家再不好，至少生活富贵舒适，比自己在宫里好多了，长乐舍不得这份荣华富贵。 衡阳守着儿子，听着他迷迷糊糊叫着“玥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反对儿子和长乐的婚事。 她本来想儿子还年轻，年少时感情再深又如何？等年纪大了，跟长乐有了孩子，过去的事就会过去了。 她哪里能想到自家儿子居然是个痴情种子，能为萧玥做到这程度，她偏头对柳掌事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柳掌事哪里敢评价这种事，她温声宽慰衡阳道：“公主您放心，太医说郎君身体好，这次病虽来势汹汹，可也将郎君的郁气一下散出来了，等烧退了，郎君就会好了。” 衡阳得了心腹的宽慰，微微颔首，她手抹在魏肃的额头上，“肃儿快醒来，你要是真舍不得这丫头，阿娘去萧家说，让萧家把这孩子葬到魏家祖坟里。”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迁到魏家祖坟 萧玥是没出嫁的女孩子，不能葬入娘家祖坟，魏家愿意让她葬入自家祖坟，想来萧家肯定愿意。 衡阳思忖着，要不给萧玥一个名分？妻子肯定不行，可是肃儿有官职在身，还能娶六个媵人，就给个媵人的名分好了。 衡阳也不怕长乐不舒服，毕竟长乐跟儿子将来又不会在魏家祖坟里，两人肯定是要附葬天和帝皇陵的。 公主死后大部分是跟原配丈夫一起合葬在父亲皇陵里的；也有一些不受宠的公主是另起公主陵落葬的；有些公主客死异乡，就直接在当地落葬了。 长乐不是受宠公主，可魏家身份不一样，未来的新帝看在魏家的面子上，都不会让魏肃长乐去别的地方。 也不是衡阳想得多，而是这会的人都注重身后事，皇陵是有专门的人看守的，而且不是几个人，而是几十户人家。 这些人会形成一个村落，大梁朝历代的皇陵附近都有这样的村落，村民就专门负责守护皇陵，供奉陵中人的，保证皇陵里的贵人们在死后都能香火不断。 衡阳只有魏肃这么一个孩子，自然什么事都忍不住替儿子操心，她可舍不得儿子留在穷乡僻壤。 衡阳跟儿子絮絮叨叨 说了半天，见儿子还是昏睡不醒，她难过得流泪，连忙让柳掌事去萧家一趟，商量给萧玥迁坟的事，想着儿子知道萧玥葬到魏家，应该会开心吧？ 衡阳跋扈惯了，养出一副真正的公主病脾气，她觉得自己提出让萧玥葬在魏家祖坟，是给萧家脸，萧家肯定会答应的。 柳掌事也觉得这是好事，葬到魏家祖坟，总比萧十娘当孤魂野鬼强吧？ 却不料崔氏在听到柳掌事这话时，脸色都变了，她捧着茶盏的手都有点发抖。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然后对丫鬟说：“没眼色的东西，茶都凉了，不知道换吗？” 崔氏的话让柳掌事脸色微变，萧家不是寻常暴发户，他们是有底蕴的世家，崔氏身为掌家夫人，怎么可能当着客人的面怒斥丫鬟？ 更别说她还让丫鬟给自己换茶，她不是摆明着要送客吗？柳掌事不由神色僵硬。 她试探地问：“崔夫人这是不满意十娘子的身份？”难道萧家还想让他们给萧玥正妻身份？ 那这就不是葬祖坟了，而是让郎君跟萧十娘结阴亲了，这怎么可能？不说没有活人跟死人结阴亲的道理，就是郎君愿意，公主也 不可能答应。 崔氏放下茶盏，不冷不热道：“十娘的事自有我们操心，劳烦公主费心了。” 不说十娘还活得好好的，就是十娘真有什么不测，也轮不到他们魏家来操心。他们家清清白白的姑娘，难道还要去别家受委屈不成？ 没成亲的孩子不能葬入家里祖坟，这是老规矩了，没人能违背，萧家也不例外。 可谁家都有夭折的孩子，当父母也不是铁石心肠，谁不心疼自家孩子？哪里舍得自家孩子死了都孤零零的？ 所以就在萧家祖坟附近，有专门一片地方安葬萧家夭折的孩子，萧家留在老家的族人，逢年过节也是要祭拜这些可怜孩子的。 如果十娘不是死遁，崔氏肯定会把孙女送到那里去的，现在十娘还好好活着，崔氏自然是连丧事都没办，不然不是触孙女霉头吗？ 崔氏被魏家恶心得不轻，直接把人柳掌事赶走了，等柳掌事冷着脸离开后，崔氏怔了怔，突然笑了。 萧琳好奇地望着崔氏，“祖母你笑什么？”魏家这么欺人太甚，祖母不是生气吗？怎么又笑了？ 崔氏感慨说：“我笑自打十娘成亲后，我底气都足了。”要是换成以前，她心里再气， 也不会把柳掌事赶走，因为家里没这个底气。 可现在不一样，家里有大郎撑腰了，衡阳算什么？又不是陛下的亲妹妹，大郎亲娘还是陛下的亲妹妹！ 陛下还一直对这个亲妹妹念念不忘，家里时常有赏赐下来，有些都是直接送到公主府的，显然是变着法子给大郎补贴私房。 这次大郎的亲事都是陛下亲自点头允许的。有了这么大一个靠山，她当然不用怕衡阳了。 萧琳跟着崔氏一起笑了，大堂兄是很厉害，他前世在世的时候，莫说是魏肃了，就是魏彦都恭恭敬敬地不敢露出半点张扬脾气，跟天和帝在时是完全两回事。 所以没人认为魏家会有反心，哪里想到大堂兄一走，魏家就跳出来了，把萧家人的皇位都抢走了。 萧琳虽只是女儿，家里皇位轮不上她继承，可她跟萧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萧家不好，她日子也不好过。 即便后来阿玥被魏肃立为皇后，她也仅能照顾二房人，萧家是彻底起不来了，莫说是萧家的子嗣，就是萧氏女生的孩子前途都比其他人更窄。 想到这里，她更确定要让大堂兄长命百岁，还要阿玥生个聪明的继承人出来！ 阿 玥前世跟赵王生的两个孩子就很聪明，可惜后来阿玥入宫，为了让两个孩子平平顺顺活下去，她自此之后就没跟他们见过面了。 赵王是个蠢货，阿玥都能生出那么聪明的孩子，大堂兄那么聪明，他跟阿玥一定能生出一个天下最聪明的孩子！ 萧琳期待着萧玥怀孕，萧玥也在担心自己怀孕了，因为自己向来准时的月事居然推迟了！ 萧玥从小被萧清、陈氏娇惯，向来养尊处优，自她来月事后，陈氏每个月都会给她熬四物汤，给她准备红糖姜茶。 萧玥生活作息也规律，早睡早起，所以她月事一直很固定，从来没有延迟或提前的情况。 她这一次延迟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有了，是以当天晚上，萧珩正想抱她上床，却被萧玥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堂兄，这几天我们要分房睡。” 她觉得以萧珩这些天的表现，分床睡都不安全，一定要分房才行，而且房间也要隔得远，干脆他去睡书房，自己留在主卧睡好了。 萧珩怔了怔，“为什么？”这丫头是又有什么古怪的想法了？她提的要求，自己不是都答应了吗？她要找的植物，他也派人去找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怀孕 “因为我可能怀孕了。”萧玥说，她以前也觉得夫妻怀孕分房就不好，这不是影响夫妻感情吗？ 尤其是古代这种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的地方，分房就等于默许男人纳妾。 可真正发现自己怀孕了，萧玥又觉得分房是个正确选择，就照着萧珩对着自己能随时发情的样子，不分房她还挺担心自己的。 萧玥看过许多小说都写，怀孕前面三个月、后面三个月不能同房，中间是可以同房的。 萧玥觉得这些小说的作者可能都没查过资料，因为不是所有的孕妇都可以孕期同房，如果胎盘低置的话，整个孕期都不能同房，不然可能会有危险。 这会又不能照B超，萧玥也不确定自己胎盘是否低置，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跟堂兄分房睡比较好。 这年头生产是走鬼门关，流产同样也是，男人偷腥不好，可这跟自己身体比起来，不值一提。 当然如果堂兄真在自己孕期纳妾，萧玥也不会说什么，就当看错了他。 萧珩闻言吃了一惊，“你怀孕了？怎么不叫太医？” 萧玥说：“现在日子还短，太医估计看不出什么来。”萧玥前世学中医朋 友曾告诉过自己，单靠诊脉其实是诊断不出孕妇是否怀孕的。 因为滑脉并非孕妇独有，女人很多时候都会出现滑脉的症状，古代中医并不是单靠诊脉判断女子是否有孕，他们是靠望闻问切和连续几个月诊断才能确定。 这大约也是古代怀孕三个月后才能对外说怀孕的习俗由来，因为怀孕三个月后差不多能通过各种症状确定怀孕了，至少一般身体健康的女子，不会连续三个月滑脉的。 萧珩擅长医术，自然比萧玥了解，他也知道妻子说的是实话，他诧异地问：“你学过医术？”他知道三叔宠她，但三叔总不至于连医术都教女儿吧？ 萧玥随口道：“我听人提过，谁说的我忘了。”她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想学过医术，想着能不能靠医术傍身。 不过来这里时间久了，她就放弃了这异想天开的想法，不说萧家不会让她抛头露面当医生，就是这里的医生不会认真教她医术的。 哪家大家贵女要学医术的？又不是那种活不下去，要去当接生婆的农户。 说起接生婆，萧玥有些紧张地说，“堂兄，你要不要提前替我找几个接生婆，还 有擅长妇科的太医，万一我将来难产——” “胡说八道什么！”萧玥的话让萧珩难得沉下脸了，“我当真是太惯着你了，让你分寸都不知道了！” 萧珩向来冷静自制，喜怒不形于色，一般人甚少能让他动怒。他又娇惯着妻子，平时对她也是千依百顺。 两人相识迄今，他都没怎么对她高声说过几句话，像今天这样严词怒斥也是第一次。 谁让这丫头连这种忌讳词都说出来了，历来女子生产都是鬼门关。萧珩既盼着她早日有孕，又担心她承受生产之苦。他自己都尚且患得患失，哪里听得了萧玥说这种话？ 萧玥第一次被堂兄骂了，她呆了呆，心里有些委屈，她担心自己还不行吗？ 萧玥看着她快哭的样子，到底不忍心，他搂着她说：“阿玥以后别说这种话，我不爱听，我们要过一辈子的。” 萧玥听了，脑袋往他怀里磨蹭，“嗯，我们要白首偕老。” 萧珩怜惜地亲了亲她额头，“不用分房，让你一个人睡我不放心。”他对她是自制力欠缺了点，可事关她的安危，他自然不会肆意妄为。 萧玥扭捏了一会，小声说：“那 堂兄你不能纳妾，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萧玥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贤惠人，也做不来贤妇，她也觉得夫妻最重要的是沟通，她不想纳妾她就要说，说不定堂哥就听了呢？ 萧珩轻笑一声，捏了捏她小鼻子，“放心吧，光你一个就够我头疼了，我哪来精力找其他人。” 萧珩本就不是好色的，如果阿玥，他可能也会成亲生子，只要妻子能生，他估计也不会纳妾。 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太清楚家宅和睦的重要性了，自己这个身份，如果不把妻子笼络得跟自己一条心，他迟早后院失火。 有了玥儿以后，他眼里更是没了旁人，其他人都能让自己不纳妾，更别说是玥儿了。他眉眼含笑，成亲前他总觉得玥儿嫁自己是逼不得已。 她是知道没法反抗自己，才会顺从，他还当自己婚后要花不少时间才把这只小狐狸哄到手里。哪里知道她成亲后居然会这么快一心一意对自己。 这乖巧的性子，怎么能不让萧珩把她疼到骨子里，他对她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 就是本来他想让妻子陪着自己去府衙，现在有孕了，就舍不得折腾 了，等她生产完再说。 萧玥有了身孕，萧珩虽没提让她不要出门，萧玥也很自觉地不出门了。当然不出门不代表不运动，她每天都会在花园里走一圈。 她这举动让大家都胆战心惊的，不过萧玥却不以为然，如果一怀孕就要躺在床上保胎，那这胚胎肯定先天不足，这样的孩子不生也罢。 也不是萧玥残忍，而是现代她可能会保胎，因为现代医学发达，只要孩子不是有无法治愈的毛病，一点点先天不足，生出来都能补回来。 可古代没这条件，先天不足的孩子基本没法长大，与其自己拼命生下来还养不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这样对孩子也好。 当然这话萧玥谁也没提，她这想法是肯定不会被时下人接受的。 崔氏和陈氏听说萧玥可能怀孕了，两人又惊又喜，崔氏连忙带着陈氏来公主府上看孙女，还叮嘱了她不少注意事项，萧玥都一一应了。 至于魏家来说要移坟的事，崔氏提都没提，她孙女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提这种糟心事做什么？ 崔氏现在甚至都想着，魏肃要不这么死了算了，也省得他们这对夫妻盯着她家孙女一个祸害。 第二百三十九章 魏肃醒来 在崔氏暗暗期待魏肃死讯的时候，一直昏睡不醒的魏肃缓缓睁开了眼睛，伺候的丫鬟看到郎君醒了，欣喜若狂，一人跑出去叫太医、一人跑去给衡阳报喜。 还有几个人小心的围着魏肃，关切的看着他，魏肃躺了好几天，因高烧嘴唇都干裂了，可太医没来，大家也不敢给他喝水，就用丝巾蘸水后，小心地放入魏肃口中，让丝巾的水慢慢滋润郎君。 魏肃昏迷了许多天，神色有些茫然，他环顾四周，好一会才沙哑着嗓子问：“我病了多久了？” 丫鬟们还来不及答话，“阿肃！”衡阳公主欣喜若狂地冲了进来，看到清醒的儿子，她泪水如珠串似地不断往下流，“你终于醒了！” 魏肃沉默地看着衡阳公主，幽深的黑眸看不出半点情绪。 衡阳公主只当儿子大病初愈，精神不佳，所以才会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絮絮叨叨地对儿子说：“你都不知道你昏睡了三天了，每天嘴里就是说胡话，可把阿娘吓坏了！” 魏肃默然半晌，等着丫鬟将他嘴里的丝巾取出，他才沉声道：“孩儿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魏肃的话让衡阳怔了怔，她儿子刚刚说的话 ，都不像他了。不过儿子长大，知道孝顺自己了，衡阳自然开心。 衡阳对魏肃叹气道：“我就你一个儿子，我不指望你如何孝顺我，可你也不能为一个女人，连爹娘都不顾吧。” 衡阳的话，让魏肃怔了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立刻脸色微变。 衡阳瞄了他一眼，摇头说：“我之前为你去了一趟萧家，想着萧家那丫头也可怜，少年夭亡，日后连个香火都没有。想让她葬到魏家祖坟去了，结果被萧家人赶出来了。” 衡阳说着说着，自己都生气了，萧家真是给脸不要脸！ 魏肃没吭声，片刻后才缓缓道：“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儿子的话让衡阳又惊又喜，她家傻儿子终于想通了！这就对了！天下那么多美人，各有各的特色，他又何必吊在一棵树上？ 衡阳眉开眼笑地说：“你想通就好！你好好养身体，养好了身体，早日给娘生个大胖孙子。家里那些姬妾，你不喜欢就不要了，我们再换一批。” 魏肃摇摇头，“不用了。”对他来说，除了玥儿，其他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魏肃大病初愈，跟衡阳说了一会话，他又睡着了 。衡阳也不敢打扰儿子休息，叮嘱了下人好好照顾儿子后便离开了。 等她离开后，魏肃再次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神色清明，哪有之前倦怠的模样？他靠在床榻上，若有所思地听着外面下人絮絮谈话声。 他揉了揉眉头，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重回少年时，而且还是回到没有实权少年时代。 只是他现在的少年期，跟自己之前的少年期不一样，至少自己在婚前就见到了阿玥，甚至差一点就能跟阿玥成亲了，可是最后还是被天和帝横插一脚。 魏肃突然想起了玥儿跟自己说过，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情分可言，有的只是他强求来的孽缘！ 想到这句话，他双拳紧握，狠狠地砸在了床榻上，闷闷的响声让外面的丫鬟吓了一跳，忙要进来看，却被魏肃一句话打发了。 他神色铁青，他不信他们之前只是他强求来的孽缘，玥儿命中注定是自己妻子、他的皇后！ 之前的自己只是一个傻小子，真信了玥儿死了，而现在的魏肃不信，玥儿不可能死的。 她从小被父母娇养，又常年有晨练的习惯，她比谁都在乎自己身体，她绝对不可能在病重的时候回平 郡。 哪怕长乐毁了她的名节，她也不可能因为名节，不顾自己身体离开，她从来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她看着柔顺，实则性子比谁都刚强，刚强到让他又爱又恨，他既爱她那与众不同的性子，又恼她那份永远捂不热的凉薄。 魏肃闭上眼睛，玥儿的死讯肯定有蹊跷，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借此死遁了。 不过以萧清疼爱女儿的程度，他怎么会允许玥儿死遁？就是玥儿也不是冲动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应该不至于放弃自己萧氏女的身份。 魏肃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妻子为什么要离开萧家，他很想派人去查探，可惜自己现在身边没一个亲信，手头半天实权都没有。 魏肃沉吟片刻，暂时不去想玥儿的下落，以妻子的手段，无论在哪里都应该能活得很好的，他要先把自己权利夺回来，起码要有跟魏彦较劲的本事，这样才能让玥儿回到自己身边。 哪怕她嫁人，他也不在乎，她前世不也嫁人了，最后还是留在自己，跟自己生同衾死同穴，她永远别想逃开自己！ “啊嚏！啊嚏！啊嚏！”萧玥连打了三个喷嚏，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她这样子 让下人都吓坏了，颜女官叠声让人叫太医过来给夫人诊脉，她关切的问萧玥：“夫人你不舒服？” 她伺候萧玥久了，也知道这姑娘就是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大部分时候身体都很好。 也就是之前生大病那会有点病怏怏，其他时候精神都很好，更别说是打喷嚏、打寒战了。 萧玥有些郁闷地放下手帕，“我不知道怎么会一口气打了这么多喷嚏。” 她又没感冒，而且她还觉得身体有点发凉，她心头微沉，自己不会感冒要发烧了吧？ 萧玥之前不担心自己感冒发烧，可现在自己可能有身孕了，她当然不能等闲视之，她可不想孩子因为自己生病而出现什么不可治愈的疾病。 想到这里，她快步回房，“你们替我铺床，我要睡一会。”她顿了顿又道：“再给我熬一碗姜汤来，什么都不用加，只要姜汤就可以了。” 颜女官连声应是，她还想去府衙告知萧珩，但被萧玥拦住，“我没什么大事，别耽误堂兄办公了。” 颜女官听着夫人还称呼郎君为堂兄，不由好笑着摇头，夫人和郎君还真恩爱，郎君这是真把夫人当妹妹疼爱了，养得夫人越发娇憨了。 第二百四十章 萧玥的直觉 萧玥在丫鬟的伺候下，喝完了姜茶，躺下就睡着了。她这一觉睡得浑身暖烘烘，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候，屋子里光线都黯淡了。 已经快晚上了吗？她这是睡了多久？萧玥无力抬手揉了揉眼睛，掩嘴打了一个哈欠，觉得浑身无力，估计是睡太久了，话说怎么没人叫醒自己？ 萧玥正想起身，花罩内的帷幕掀起，萧珩急匆匆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紫色官服，显然是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都没来得及换官服。 他神色微沉的入内，不过抬眼看到自家小丫头正躺在床上一派憨态的揉眼，他冷厉的气质顿时缓和下来，他温声笑道：“醒了？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让人叫我回来？” 萧玥说：“我没有身体不舒服，就是有点困了。”她现在就不觉得冷了。 萧珩见她忍不住又想揉眼，笑着抓住她小手，“怎么跟孩子似的，眼睛痒让人来擦脸不就行了？别揉眼？小心把眼睛揉红了。” 萧玥如实说：“我睫毛掉眼睛里了。”她睫毛从小到大都很长，很多人都羡慕自己长睫毛，却不知道睫毛长的坏处。 她从小睫毛就特别容易掉眼睛里了，三岁之 前，眼睛里总长倒毛，每次一长倒毛她就难受。 偏偏她那时候手不受控制，也不能给自己拔倒毛，她爹娘也不敢给她拔，所以她小时候总会眼泪汪汪的。 等后来满三岁后，她眼里倒毛没了，她才舒服了，可睫毛还是时不时掉眼睛里，每次都很难受。 萧珩“嗯”了一声，低下头正对上她的眼睛说：“我给你吹吹？” 两人同样都是黑眸，只是萧珩的黑眸如深渊般深不可测；而萧玥的明眸黑白分明，犹如一弯小溪，清澈得让人一眼就望到底。 萧玥摇头，“不要。”吹又吹不出来，反而把眼睛吹干了，还是等泪水把它冲出来吧，反正眼里是揉不得沙子。 她闭着眼睛推着萧珩说：“你去换衣服。”她这会脸上都有眼泪了，她自觉很狼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流眼泪的样子。 萧珩知道妻子是嫌他穿着官服太脏，所以找借口赶自己走，他又气又笑地捏捏她小鼻子说：“矫情的小东西。”就是仗着自己宠她，她才越来越过分。 萧玥嘟哝道：“我不跟你说话了，我要睡觉了！” 萧珩起身去浴室洗漱，他是大家公子，自幼好洁，除了 外出时不讲究，一旦回京，他讲究起来，有时连天和帝都受不住。 可他偏偏遇到了这辈子的小克星，任性磨人不说，还娇气矫情得不行，自己也跟傻子似的，她越矫情他越疼爱。 萧珩换上豆青色的常服，似笑非笑地回到房里，他面如冠玉，配上豆青色的常服，俨然一个俊美风流的世家贵公子。 萧玥这会眼睛也不痒了，人也洗漱过了，她看到进来的萧珩不由脱口赞叹道，“堂哥你穿豆青色真好看，以后我给你多做点几件豆青色常服。”堂兄的颜值真是没话说的。 萧珩哑然失笑，他坐下抬手摸了摸她额头，见她体温正常才稍稍放心。 府里常备太医，萧玥睡觉时太医已经给她诊过脉了，脉案也第一时间送到自己手上了。 他知道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可没见到她，他还是不放心，他对妻子说：“以后身体一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回来看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好。”萧玥本来是不想让堂兄操心，不过他愿意回来，她也不会坚持，谁不喜欢有人把自己放在心头上呢。 “堂哥，你明天有空吧？”明天是萧琳回门的日子，堂兄答应 要跟她回萧家的。 “我明天一天有空，从萧家出来，我带你去郊外玩好不好？”萧珩想着自己也好多天没好好陪她了，干脆明天空了一天出来，全天陪她。 “好啊！”萧玥开心得小脸都发光了，她不爱出门，不过她喜欢跟堂兄出门，因为她跟他出门，他每次都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 萧珩看着她开心的小脸，心中怜惜不已，这傻丫头自己都没发现，自民乱之后，她就不敢自己出门了，每次都是在自己陪同下才愿意出门。 萧珩虽欣喜她对自己的依赖，可也心疼她这不自觉的胆怯，这是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的宝贝，却被一群贱民吓成这样，这怎么能让萧珩不怒？ 那群吓坏她的贱民，已经被他杀了，不过那些人只是傀儡，后面的幕后指使者还没死了，萧珩眸色暗沉，这笔账他会留着慢慢算的。 萧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她之前总有一种自己好像被什么危险东西盯上的错觉，可在堂兄身边她就没这种感觉了。 她感慨地望着堂兄，她家夫君太万能了，又能养家糊口，又能镇宅，他大约除了生孩子，其他什么都会吧？就算不会 ，也能马上学会。 萧珩怔了怔，随即搂着妻子笑得前俯后仰，玥儿真是自己的解语花，原来萧玥不自觉地说出了心里话。 萧玥明眸流转，她笑眯眯地靠在堂兄怀里，“阿兄，你要不要学学怎么带孩子？”这样孩子出生就不用自己操心。 萧珩失笑，“带孩子有什么好学的？”他从小看着天和帝管教自己、管教皇子，他不觉得自己不会带孩子。 萧玥立刻道：“那以后孩子就交给你教育了。”她顿了顿，补充说：“不过要是女孩儿的话，还是我来照顾。” 萧玥不想生女儿，她怕女儿来这个世上受苦，可要是生了女儿，她一定会认真教导女儿，她一定要让女儿学会保证自己幸福一生的本事。 “好。”萧珩私心也想她以后生了跟她一样娇滴滴的小女娃娃，他一定视若掌珠。他有点惋惜玥儿小时候在平郡，他没能见到她小时候的模样，玥儿小时候一定是最可爱的孩子。 不过以自己当年的脾气性情，就算玥儿在京城长大，估计也不会被他看在眼里，他也不会对她心疼，他怜惜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他很庆幸，他们在最好的时候相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萧琳回门 萧玥第二天用过早膳后，就跟萧珩去萧家了，两人首要拜见的自然是郑夫人和世子夫人。 郑夫人得了国公的警告，对萧珩已经彻底死心，对萧玥也生不起什么为难的心思。 不说自己能不能为难这孙媳妇，就算为难了又如何？她都在天和帝面前过了明路，自己还能做什么？ 罢了，横竖自己孙子也不只萧珩一人，谁继承爵位都是自己孙子，都要给自己养老。 更别说那老不死，每天吃好睡好，还有心思买小丫头入府邸教调，说不定自己死了，那老不死都没死。 想到这里，郑夫人越发心平气和，她要好好顾惜自己身体，犯不着为别人的事生气，她自己长命百岁不好吗？ 饶萧珩智绝天下，都摸不透郑夫人的想法，不过他还是很满意郑夫人对妻子的态度，不热络但也不为难，这样的态度就够了，他也不想郑夫人跟妻子太接近。 比起郑夫人不亲近不热络，世子夫人对萧玥就十分和善了，每次见到萧玥都是笑眯眯的。 从身份来说，萧玥是她的儿媳，可世子夫人从来不给萧玥立规矩，甚至都免了她初一十五的请安，让她想过来就过来，不想过来就算。 萧玥当然 不会因为世子夫人对自己和善，而不去给长辈请安，晨昏定省是这个时代大过天的规矩，连皇帝都要如此，她一个小小的官员夫人自然也要遵守。很多事明知只是做戏都必须做下去，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她也知道世子夫人的想法，她估计是认为萧珩自觉前途，而她的身份就算不爆发，日后等天和帝驾崩，新帝上位，萧珩娶堂妹的事就是政敌攻击他最大把柄。 她觉得只要自己能忍，她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因此她才对自己如此和善，就如同郑夫人那样，自觉萧珩后面都毁了，才会彻底地漠视自己。 萧玥跟萧珩在一起时，总觉得自己是笨蛋，可一旦接触旁人后，她又觉得自己是个少见的大聪明！ 堂兄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这一路上固然有天和帝扶植，可泰半还是因为他自己有本事。 一个被大家公认聪明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做自毁前途的糊涂事？虽然萧玥听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故事，可她还是不信世界上真有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人。 那些所谓爱美人不爱江山帝皇，认真细看他们当时的历史环境，就能知道他们所谓的不爱江山只是不得已的选择。 现实 和自身才能的限制，让他们无法爱江山，所以他们也只能爱美人了。 男人从来都是清醒得可怕的生物，倒是女人因为无数年的洗脑，可能会出现几个恋爱脑。 不过到了自己那个时代，虽然男女还没平等，可大部分女孩子也不会被以前的洗脑影响了。 萧珩突然站定，低头看着她，“想什么？走路都不专心？” 萧玥笑盈盈地说：“不是有阿兄牵着我吗？” 萧珩被她的话哄得心花怒放，不过他在外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抬手点了点她额头，“巧言令色。” 萧玥无辜地扇着长长的睫毛，“我哪里巧言令色了？” 萧珩轻笑一声，柔声道：“等回了公主府，我什么都答应你。” 萧玥皱了皱小鼻子，警觉道：“你可不能胡来，我可能怀孕了。”她现在完全是仗肚行凶，时不时不怕在萧珩身上点火，点完火也不跑，反正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萧珩莞尔，“别胡思乱想。”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丫头这些天仗着自己可能怀孕，故意报复自己先前要她要得太狠。 萧珩也有点亏心，才会任她无所欲为，不过如果她再过分，他就要记着帐了，等她平安生下孩子 后，连本带利一起还。 夫妻两人低声说笑地走来，两人身上散发的甜蜜气息，不比刚成亲三天萧琳夫妻弱。 萧琳正含羞带怯地听着祖母的叮嘱，看到萧玥来了，她欣喜地想上前，不过看到堂兄后她又迟疑地止步，不敢继续上前。 倒是王修又惊又喜的望着萧珩，萧玥跟萧琳提过，她回门时候会让堂兄一起来，可她也不确定堂兄那天有没有空，所以萧琳也没跟王修说，生怕王修会失望。 现在王修见了萧珩，当真是惊喜非常，他是听父亲提过萧家大房、二房往事的，以为两家只有面子情，他没想到萧大都督居然跟二房关系如此好。 他起身给萧珩请安，“王修见过萧都督。” 萧珩微微一笑，“你是八娘的夫婿，也是我妹婿，无须如此多礼。” 萧玥让萧珩跟王修说话，她则拉着萧琳的手去内书房说话，崔氏和陈氏也跟着去了。 萧玥想做生意，自然是把亲近的家人都带上，连张氏都要在一起。张氏今天也会来，不过她还没来。 陈氏见女儿神秘兮兮带着大家去内书房，她好笑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萧玥对陈氏说：“阿娘，我想做一笔生意。” “做 生意？” 崔氏和陈氏面面相觑，连刚到书房的张氏都有些稀罕，她好奇地问：“什么生意值得你特地跟我们说？” 她这个义女不说视金钱如粪土，但也不是什么钻营之人，不然阿珩给她那么多生意，她早都抓在手里了。 萧玥是不好跟陈氏说，义母真是太看高自己了，她哪里是不爱钱，她可爱钱了，世界上唯一能比钱更有安全感的就是权力了。 奈何自己运气太好，找到了一个控制狂人，她那位堂兄估计是把禁廷尉的作风弄到自己身上了。 萧玥估计自己一天打了几个喷嚏他都知道，更别说其他了。遇到这样的人，她要是展现出什么金钱欲、权力欲就是自找苦吃。 萧玥可怕他对自己发疯了，她就不明白，明明自己是躺着享受的田，怎么她就搞得像耕种过度，连地肥都没了，那头该耕死的牛还是精神焕发？这简直不科学。 不提萧珩在某方面的表现，就是以他的脾气，自己也不适合露出她要自立自强的想法，这世上有勇于反抗的勇士，萧玥敬佩这些人，可她没当勇士的勇气。 她只想徐徐图之，循序渐进地慢慢试探萧珩底线、在他许可范围内增加自己的筹码。 第二百四十二章 商议分钱 萧玥将自己在家提炼的红糖、白糖、冰糖带了过来，红糖是家里常见的，莫说是陈氏，就是崔氏、萧琳都不曾在意。 像她们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哪里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即便现在大部分糖用的都是拓浆，她们也只当红糖是某种稀罕的玩意。 不过白糖倒是让大家都侧目，毕竟比起红糖不起眼的模样，白糖卖相要好很多，谁都喜欢雪白干净的东西。 冰糖更是让大家惊为天人，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不是水晶，可外表酷似水晶的样子，让张氏都爱不释手。 甜菜还在搜寻中，萧玥也没提甜菜，她就说甘蔗，这时候的拓浆就是甘蔗提炼的。 也算是红糖的前身，但红糖是固体粉末，拓浆还是液体。 萧玥解释说：“这些都是糖，都是用拓浆提炼的，我要找你们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萧玥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哑然，在场四人中，崔氏和张氏都是聪明人，很多事她们不点就透。 陈氏和萧琳虽然傻一点，可陈氏是商户女，从小耳濡目染，对生意经天然精通。 萧琳再傻也是两世为人，经历多了，有些事也懂了，她惊疑地望着萧玥。 阿玥说这些 都是用拓浆提炼的，她现在就能提炼出来，那她前世应该也会吧？为何前世她始终没见过这三种糖？ 萧玥对着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一会跟她解释。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崔氏才缓声道：“小十，你的心意大家都知道，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年纪大了，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儿孙平安一世。” 连她都那么喜欢白糖、冰糖，想来那些贵族会更喜欢，崔氏下联想到时下的斗富之风。 不少富贵人家甚至不用柴禾烧灶，而是用蜡烛来烧火，这种稀罕之物，绝对能成为他们下一个斗富之物。 她不用想就知道，里面有多少赚头，可那又如何？萧家还没厉害到能保住这些东西的程度。 与其被这些玩意害得家破人亡，还不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家里也不缺钱。 赚大钱能锦上添花，可也就是锦上添花。广夏千万间，只睡一屋，崔氏到了这个年纪，早看开了一切。 崔氏的话，让陈氏、张氏、萧琳都点头附和，她们都不缺钱，没必要为了钱弄得家宅不宁。 萧玥解释说：“大母你误会了，这个生意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提供方法，这些糖都会是皇庄的生 意，我们四家就从里面分一成。” 萧玥的话，让崔氏等人面面相觑，崔氏迟疑地问：“皇庄生意？你把这法子告诉陛下了？” 萧玥嫣然一笑，“当然不是我说的，是阿兄说的。” 她才不会傻得出头呢，她现在巴不得天和帝忘了自己，才不会在他面前出头。 孙女的话让崔氏心中一定，“这事阿珩也知道？” 萧玥点点头，“本来阿兄说，要分我们两成，我们四家每家半成，可我觉得太多了，就只拿了一成。” 这生意要做成，绝对是最赚钱的生意，即便是四家分一成都是数不清的钱。 萧玥不贪心，她脑子里主意很多，一点点慢慢来，她迟早都能成为齐朝首富！ 虽然萧珩还没当皇帝，可萧玥早默认她堂哥是皇帝了，连首富都改成齐朝了。 她显然忘了一点，如果真改朝换代了，她也当不了首富，因为她要当皇后了。 萧玥的话让崔氏四人都晕了，四人叠声道：“够了，足够了！” 这是皇家的生意，是可以传子孙后代的，大家如何不欣喜？这就跟爵位一样，都是能保住子孙荣华的。 古代和现代一样，现代父母挖空心思想要孩子维 持自己本身阶层基础上，努力更上一层楼。古代也是如此，父母拼搏一辈子，只为了后代。 萧玥以前在现代没感觉，因为她那时候还小，现在比前世更小，可她成亲了，身边人跟她说话也跟以前不同了，她对这方面就更有感觉了。 张氏饶有兴致地问：“这个冰糖应该怎么做？” 张氏和陆廉这辈子过得都挺优越，偶尔手头钱不够了，公爹在世时有公爹补贴；后来公爹去世，阿珩又起来了，有阿珩补贴。 她这辈子都没为钱发愁过，对这份天价红利看得还算淡然，她对冰糖的提炼方式更感兴趣。 萧琳抬头说：“我觉得冰糖这名字有点太普通？” 萧玥无语凝噎，“我就是随便取了一个名字，日后卖出去，估计要换名字吧？” 她又跟张氏说起了冰糖的提炼方式，冰糖就是一个升温降温的提炼方式。 萧玥之前只是听人说过，没有具体操作过。真正制作时，因为连温度计都没有，跟白矾相融时候浓度也控制不好。 她自己都数不清失败了多少次，要不是她坚定自己方法没错，不接受任何质疑，萧珩手下人又多，这冰糖还真提炼不出来。 因为这提炼法子是保密的，萧玥只是简单地说了点，这点内容已经让张氏听得眸光熠熠，“这些都是在农庄上提炼的？我能去看看吗？” 萧玥摇头，“不能，那里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她想了想补充说：“您可千万别把这法子往外传，阿兄不让我告诉别人。” 张氏四人异口同声道：“我们谁也不说。”连夫婿都不会说。 萧玥不觉得她们会告诉别人，但是提醒一句总没错的。 萧琳看着冰糖，沉默了好一会，等两人独处时候，她抬头对萧玥笑了笑，“你上次是故意没说吧？” 她说的上次就是上辈子，两人就用上次替代了。 萧玥轻叹一声，“如果真如你所言，我上次是肯定不会说的。”因为保不住，说出来也有危险，她又何必说呢。 萧琳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 魏肃上辈子毁了阿玥一辈子，幸好有重来的机会。前世她们都错过太多了，所以这辈子大家一定要都好好的。 萧琳说完，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小丫鬟在花园里探头探脑的，她眉头紧皱，“谁！” 萧玥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飞奔离开的身影，她默然，堂兄这是想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窥探 “哪来的小丫头？”不仅萧玥看出不对劲，连萧琳都觉得不对了。 萧家在京城不属于最顶流的那一撮，甚至在二流中都不算翘楚，只是中庸而已。 虽大房有个萧珩，可萧珩的权势更多在自身而不在国公府，不过萧家毕竟是前朝就存在的大世家。 家族底蕴深厚，对家中下人要求也严格，家里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没规矩的小丫头。 毕竟萧家的仆人都是家生子里挑选的，自幼耳濡目染，言行举止都是按照萧家规矩来的。 即便是刚入府的新人，都不至于犯下这种错误。 萧琳提醒萧玥说：“你要不要让堂兄查一下。” 萧玥点头说：“要的。” 她身边都是堂兄的人，这小丫头要不是没堂兄允许，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想做什么？为什么会让人来窥探自己？ 萧玥回公主府后，跟萧珩提起这件事，萧珩摸了摸她小脸，语气温和地说：“她是魏肃的人。” 魏肃？若没有萧琳之前的提醒，萧玥都快忘了这人了，两人交往也不多，她对长乐反而印象深刻。 可是听到萧琳前世事后，萧玥对魏肃很恶心，是的，恶心！她恶心魏肃的 自以为深情。 她脸色微变的问：“他派人来做什么？”萧玥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尖锐。 萧玥很了解自己了，前世的自己在当赵王妃前，肯定不会对赵王心动。 可如果自己嫁给赵王，她也会好好经营自己婚姻，努力跟赵王做恩爱夫妻的。 她从小行事准则就是，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生活得更好。 事实也是如此，萧琳跟自己说过，她当赵王妃时候，赵王府只有自己两个孩子。 赵王身边没有孺人、媵人这些妾室，他们是大梁公认的神仙眷侣。 大梁、大齐都没了，她跟赵王或许要谨慎做人，两个孩子也不可能有个好前途。 可那也只是失去政治地位，经济条件还是有的，他们一辈子当个富家翁，平平顺顺过日子还是可以的。 结果魏肃把这一切都毁了，还自认他是爱自己的，萧玥想到这一点就想冷笑。 爱她，所以毁了她的家人，逼着她违背本性地当小三、斗正室？这种深情她消受不起！ 萧珩都没想到妻子对魏肃的反应这么大，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问：“怎么了？” 萧玥摇摇头，身体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 萧 珩再喜欢吃飞醋，也不认为玥儿这表现是对魏肃念念不忘，反而像是被魏肃吓坏了。 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哪有被魏肃吓到的机会？萧珩垂目看着小姑娘轻轻颤抖的眼睫。 他俯身亲吻她柔嫩的小脸，柔声问道：“怎么了？魏肃是不是对萧家做了什么？” 有自己的保护，魏肃不可能对玥儿下手，所以他对萧家下手了？ 萧玥摇摇头，认真地对萧珩说：“我就是不喜欢他，我觉得他是你的克星。” 萧珩讶然望着妻子，“你觉得他是我的克星？”萧珩匪夷所思，她从哪里看出他是自己的克星？ “直觉。”萧玥一本正经地给萧珩吹枕边风，让他尽快对魏家戒备起来。魏家真是他克星。 不然也不会他死后，大卫就取代了大齐。当然萧玥这辈子肯定不会让堂兄英年早亡。 萧玥煞有其事地跟萧珩分析魏家，“你看魏家世代镇守幽州，在幽州算土皇帝了吧？可是偏偏被皇家害得人丁凋零。魏家难道没有怨言吗？” 萧玥对魏家根本不了解，本来就是随口胡扯，说的这些事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越说她越觉得不对劲。 将心比心，即使萧 玥是女人，对女人多有怜悯，遇到衡阳这种对孩子下手的，她也会忍不住。 这个时代的妾并不是小三，或许有可以灭妻的妾室，可大部分妾室和庶子都是让人同情的存在。 萧玥自问，哪怕将来堂兄纳妾生子，她也顶多跟堂兄相敬如宾，不会想着去对他妾室庶子下手。 除非他的妾室庶子动不该动的心思，反而想要抢自己孩子资源。 所以衡阳公主这种情况就格外不能让人容忍了，那么反过来说，魏彦真有这么无能，任衡阳把自己子嗣都害了？ 萧玥想着前世各种宫斗宅斗的小说情节，越发脑洞大开。 “我都怀疑魏肃根本不是衡阳的亲儿子，衡阳的亲儿子可能早被魏彦杀了，魏肃是魏彦跟其他女人生的。” 萧珩默然。 萧玥仰头看着他，“阿兄，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萧珩没觉得妻子是在胡说八道，他只觉得玥儿这样子，让他爱不释手，他爱极了玥儿这古灵精怪的小模样。 他搂着妻子软玉似地身躯，神色认真的跟她一起分析，“你说的也有可能，不过这事做起来很麻烦，因为魏肃是在京城出生的。” 魏家在幽州是土皇 帝，但在京城连条虫都算不上。而且天和帝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他既然能让衡阳对魏家子嗣下手，自然也会好好保护衡阳腹中孩子，魏彦很难换子。 萧玥眨了眨眼睛，所以她猜测是不对的？ 萧珩想了想继续说，“子嗣传承，重要的是孩子脾气品性，而不是生母为何。很多人生母甚至只是贱奴，照样能出人头地。” 萧玥想说贱奴只是身份，又不代表智商，可想着她跟堂兄差了千年代沟，她默默咽下了这话。 对于大部分男人而言，可能儿子才是重要的，儿子的生母不过只是他们生子的工具。 萧珩抬手一下下顺着她长发，“你说得也很有道理，我派人去幽州查探情况的。” 天和帝对幽州一直很谨慎，明里暗里派了很多细作在幽州，不过传来的消息一直是魏彦很安分。 天和帝和萧珩都不信他是真安分，可也没觉得魏彦会有反心。 看史书，似乎觉得是个拥兵自重的将领都可以造反，殊不知造反也是有条件的。 不然历史上也不会那么多功败垂成的反贼了，他们要是成功就是开国帝皇了。 只要魏彦不傻，他就不会轻举妄动。 第二百四十四章 魏肃的回忆 天和帝暂时放心魏彦，萧珩却起了一丝提防之心，他跟魏彦目的都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天和帝对魏彦有防备，对自己没有防备。 然而自己跟天和帝又有什么区别？若不是玥儿提醒自己，他也忽略了魏彦。 萧珩目光柔和的望着怀里的小姑娘，幸好有玥儿提醒自己。 萧玥跟萧珩吹完了一遍枕边风，心满意足，她决定以后有事没事就多跟堂兄吹枕边风。 让他多提防魏家，好好保养身体，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出去打仗。 他是皇帝又不是名将，没必要把名将的事都做了，不然人家名将怎么赚军功晋升？ 萧玥说得振振有词，完全没注意到萧珩略显古怪的目光，要不是这丫头一脸诚恳，萧珩都怀疑她是不是嫌弃自己年纪大了。 萧玥没什么心思，任务完成后，靠着萧珩睡着了。 倒是萧珩有些谁不知道，主要前段时间太放纵，现在心都有些收不回来了。 不过听着妻子轻柔的呼吸声，他眉眼含笑，忍不住又轻啄她微嘟的小嘴，将她搂在怀里也合眼慢慢睡了。 萧玥在萧珩怀里睡得安心，衡阳公主府里，魏肃正坐在书房里看书，他身边跪着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伴读。 那伴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请罪，他派去的人被萧家送了回来，他真是没用啊。 魏肃看着自 己的伴读，心中有些无奈，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伴读只有忠心没有能力。 他后来跟着自己虽也得了一个爵位，可因能力问题，并未得到太多功劳，自己册封他，也因为他是追随自己的老人。 可自己现在手头没人，而且又是去探萧珩的踪迹，他也不好用父亲的人。 父亲肯定不允许自己跟萧家再有牵扯，他也只要用这小子，没想到他的人刚进去就暴露了。 魏肃放下手中书卷，吩咐伴读道：“起来吧。” 伴读抽噎了一声，“郎君我太没用了。” 魏肃垂目望了他片刻，温声说：“你平时跟着我也没什么历练的机会，以后慢慢来就是。” 他前世这段时间还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身边的伴读大半都是才能平庸，又别有用心的人。 他那会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环境如此险恶，等成亲生子后，看到身边人似乎都有小成了，而自己始终一事无成，才开始渐渐奋发向上，才慢慢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他正巧也抓住了机会了，因为那时候新帝，也就是六皇子需要靠他来压制萧珩，不过他当时没有跟萧珩作对，而是选择向他投诚。 因为他那时候已经知道，魏彦在幽州还养了一个真正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一个幽州军都视为少主的继承人，魏彦甚至还称呼这个庶孽为吾家千里驹。 而 魏彦之前私下让人教导自己，不过只是做戏，一场做给天和帝看的戏。 毕竟明面上，自己才是魏彦唯一继承人，如果他对自己完全不管不顾的话，天和帝肯定会生疑。 所以他在天和帝让人养废自己的时候，私下派心腹来教导自己。 魏肃冷笑，等后来自己登顶帝位，他站在天和帝的立场，也了解天和帝的想法。 对皇帝来说，一个无权无势的孩子根本不足为惧，就像自己现在，他有能力又如何？ 顶层将他上进的路封死，他就算拼尽全力，能得到的也只是别人愿意给的。人家不想给的，他拼死都赚不回来。 无论是天和帝养废自己，还是魏彦的培养自己，说到底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交锋，而自己是夹在两人之中的棋子。 后来天和帝死了，新帝控制不了萧珩，想让自己来压制萧珩，他才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再后来萧珩想用自己来杀魏彦，所以才给他一步步积累的机会。 魏肃眉头皱了皱，只是阿玥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嫁给萧珩？难道她也重来一世？ 魏肃立刻摇头否定这个猜测，以他对玥儿的了解，如果她重来一世，肯定会离自己远远的，更别谈跟自己谈婚论嫁了。 魏肃派去的人，并未看清萧玥，也不知道萧玥的真实身份，只对伴读说了一个大概。 可只有一 个大概，魏肃也大致确定玥儿这辈子真是嫁给了萧珩了。 除了萧珩，又有谁能安排阿玥死遁，又换成陆氏女的身份嫁给他。 魏肃嘴角泛起苦笑，自己又晚了一步，他又娶妻了，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这辈子娶的不是崔氏。 魏肃对发妻没有丝毫感情，崔氏嫁给魏肃时才十五岁，两人刚成亲的那几年，魏肃跟崔氏也算相敬如宾。 平心而论，崔氏是个不错的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奉养母亲，并没有任何过错。 可即便当初没有阿玥，他还是要废了她和长子的。 因为她姓崔，她是定国公的女儿，而定国公不仅是魏彦的死忠，更是魏家千里驹的心腹。 定国公世子甚至还是他的伴读，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两人又随着魏彦南征北战。 定国公世子的发妻甚至是千里驹的胞妹。 即便后来自己杀了千里驹，崔家第一时间倒向自己。 世子还把发妻休了，发妻生的几个嫡子女都送走了，魏肃也不信他们是真心投诚。 不过是双姓家奴、两面投诚罢了，这种老不死不除，留着日后制衡自己的吗？ 再说那时候魏彦手下那批老不死，一个个倚老卖老，不杀鸡儆猴弄掉一批，这些老不死永远不会安分。 那些言官所谓的，自己宠妾灭妻，不过只是一个借口。 而以玥儿的聪慧， 早看穿了这一切，所以她向来冷眼旁观对崔氏母子的挑衅。 魏肃无声地轻叹，他既爱玥儿的聪慧，又恼她聪慧，她把一切都看穿了。在她面前自己永远就是一个卑劣之人。 可是她既然如此聪慧，又为何嫁给萧珩？要说卑劣，这位人品也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就是因为有个好身世，才比自己有了更多的积累，一旦剥开那层身世，他也不过只是兄妹相女干生下的孽种罢了。 魏肃知道萧珩智绝过人，他前世对自己甚至有提携之恩，可一想到玥儿情愿死遁嫁给萧珩，也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心里就不平衡。 她总说自己冷心薄情，崔氏是他原配发妻，跟他同甘共苦度过少年时期，又为他生儿育女、替他侍奉母亲，行事从无差错。 就算崔家不跟他同一立场，可崔氏是出嫁女，跟娘家早没关系了，他却不顾情义地废妻杀子，实在心肠太狠，让她不敢亲近。 可是萧珩不也一样？他倒是没有废后杀子，他本来就没有皇后，膝下也只有一个庶子，可他连自己生父都杀了！同父的兄弟也被他杀了大半，她就敢亲近了？ 难道萧珩就不冷心薄情了？自己再心狠手辣，也没把魏彦杀了，只把他精心培养的千里驹杀了而已。 魏肃满心不忿，全然忘了，妻子并未重来一回，并不知道前世之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刷名声的萧珩 魏肃派人来窥探萧玥的事，萧珩跟妻子提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提过了。 不过他第二天就派人去幽州细察魏彦，他不是怀疑魏肃的身世，他是觉得自己需要知道魏彦最准确的资料。 萧珩派人去幽州的事，并未瞒着天和帝，萧珩大部分事都不瞒着天和帝。 现在这时候他跟天和帝的立场基本是一致的，对自己有利的事对天和帝也有利。 更别说最近萧珩还弄出了各种糖和棉花，这两个都算军事物资了。 棉花能保暖、糖在危急关头可以救命，有了这两样，哪怕在冬天，他们都有跟外族开战的本钱了。 更别说萧玥最近又想起了一个冬天取暖的措施——火坑。 不过这个属于她只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过的玩意，所以现在工匠还在琢磨怎么搭火坑。 这个其实也不难，因为这里的工匠连地暖都搭建得出来，更别说搭个火坑了。 萧玥和萧珩住的公主府主卧用的地暖，在地砖下面砌了烟道，外面有个烧炭的地方，烧炭之后烟气流入烟道，屋子里就渐渐暖和了。 这效果跟火坑、火墙也差不多，萧玥提醒了萧珩一句，萧珩就立刻想到在军中和家 境拮据的平民家最适合推广这种。 军营都是很多人一起睡的，一个大通铺烧暖和了，这样边关冬天再寒冷，也不怕有人会冻死了。 也因为萧珩接连推出好几个举动，不仅让他在军中威望大增，连京城平民中的口碑也不错。 为了这个，几个皇子妃都做出了各种利民措施，比如说有人开粥棚、有人施舍平民布料、还有人送粮食…… 皇子妃都表态了，勋贵夫人们自然要跟随，紧接着整个大梁上层贵妇都掀起一股施善的潮流。 萧玥倒是没参加，本来萧珩都是孤臣，几乎不跟任何臣子交往，作为他妻子，萧玥也极少外出。 更别说萧玥还怀孕了，因萧珩天天让太医给妻子请平安脉，又问关于孕妇的问题，天和帝很快就知道萧珩可能要有孩子了。 这让天和帝十分高兴，他膝下孙子也不少了，可就这小子老大不小，却连个庶子都没有。 眼看他即将要有嫡子，天和帝十分开心，再次对他说起，“让你媳妇别操心，是男是女我都有赏赐。” 天和帝不是婆婆，虽也重视男丁，可不会像有些人家那般，儿媳妇生了女儿就磋磨儿媳。他信奉多子 多福，孙子孙女越多越好，他又不是养不起。 萧珩笑着应了，回头就逗妻子，“你要是这胎生个儿子，陛下还不一定马上有奖励，可要是生个女儿，说不定马上就能封个县主。要不我们这胎先生个女儿。” 萧珩私心也想妻子先生个女儿，女儿一般都比儿子小，生产更顺利。妻子是头胎，自然孩子越小越好。 萧玥撇嘴，“诰命就算了，陛下还不如赐个跟宝宝等重的金娃娃给孩子压一压。” 皇子的女儿才册封县主，这还是亲孙女成年时候的待遇，哪有外臣的女儿出生就册封县主的？ 他们这对假父子不怕别人多心，她还怕女儿遭人嫉妒，还是赏赐点金银珠宝实惠。反正日后她女儿都是公主，要什么县主？ 萧玥虽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充分表明了这点，看得萧珩忍俊不住，他家娇娇儿对自己还真有信心。 他点点她小鼻子，“小财迷。”他早发现妻子特别喜欢金子，闲来没事，就看摆弄自己金首饰玩儿。 萧玥不服气道：“你难道不喜欢钱？”他要不是不喜欢钱，为什么之前还把庞家抄家了？不就是穷吗？ 这话让萧珩语塞，他失 笑摇头说，“娇娇儿说得对，谁都喜欢钱。” 他感慨道：“我们就是太穷了。”要是大梁有钱的话，他又何至于如此殚精竭虑？ 这话萧玥可不接，商业赚钱的手段她知道点，从国家层面赚钱的手段她就不知道了。 自己前世也不过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纵然知道点商业手段也都是从小说上看来的，根本没有实操经验。 经商也就亏个本钱，这换到国家层面赚钱，亏得就不是本钱了，萧玥也不敢胡乱说。 穿越女又不是万能的，她前世看了好多年网络小说，一路看着穿越女从万人迷，沦落到被人烧死的女配。 她估计是沦落不到被人杀死的地步，可也不想害得堂兄连皇帝都当不成，所以政治方面她从来不插手。 再说她觉得以天和帝和堂兄的享受，说“穷”这个字，他们也不亏心。 他们但凡节省点，都能让很多普通人家舒舒服服过上好多年了。 不过这里面有几千年的代沟，她也不试图跟堂兄沟通了。 她靠在堂兄肩头，“阿兄，宁王妃给我下了请帖，说是她下个月要开寿宴，请我过去，我要不要过去？” 说起宁王，这位也 是一个一言难尽的大奇葩。萧玥一直知道皇子都很奇葩，就像前朝明朝宗室，一个个都是无恶不作，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货色。 单论宁王言行，宁王可能杀伤力还相对好一点，毕竟他在老子眼皮底下生活，不敢太过分。可萧玥还是发自内心地厌恶他！这大约就是纸片人和真人的区别？ 萧珩一直知道妻子不喜欢宁王，“你不喜欢就别去。” 萧玥说：“我也不是不喜欢，要是对你有利我就去。”她又不是真孩子，捧场做戏谁还不会？ 萧珩细看她神色，见她没有半点勉强，才轻轻笑道：“你若是能忍，去一下也好，老头子上了年纪，最喜欢看到兄友弟恭。” 萧珩对妻子向来娇惯，她不喜欢应酬，他能给她撑起一片桃花源，她要是愿意跟自己经历一切，他也愿意慢慢教她。 萧玥偏头问：“我之前还没参加过这种宴会，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她来京城也不久，期间还出了退婚的事，很多事祖母只跟自己说过，没手把手教过她。 再说皇家的寿宴，跟勋贵的寿宴也不一样，大房能参加，二房还没这机会参加，祖母也未必有多少经验。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宁王妃寿宴（一） 萧珩说：“没什么要注意的地方，那个场合谁说话都是小心翼翼，不会让任何人下不了台。” 就算大家都知道太子和六皇子水火不容，可两人在外人面前照样兄友弟恭，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的。 太子妃没病逝前，跟六皇子妃也是妯娌情深，私下不算，明面上绝对是最和睦一对妯娌。 相较之下，宁王妃、周（三）王妃、楚（四）王妃、靖（五）王妃、韩（七）王妃、赵王妃几位相处，都比不上两人和睦。 郑皇后更是对宫里每一位皇子都非常慈爱，对自己这个私生子也是和蔼可亲。 除了要提防有人私下做小手段外，明面上的宴席，萧珩一点都不担心妻子会在寿宴上受委屈。 皇家的媳妇就没有不聪明的，不聪明的早死了。 “在宴席上能少吃就少吃，最好别喝酒。如果有人弄湿了你的衣衫，千万不要去宁王府换衣服，让丫鬟带你去马车上换衣服。” 萧玥点头说：“这些我都知道。”自从上回她在衡阳公主府上换衣事件过后，萧玥再也不敢在别人府上换衣服了。 “花园也少去。”萧珩叮嘱妻子说，“觉得透不过气来，就说自己 不舒服，提早走也好，别去花园散心。”她想散步就回家散步。 萧玥连连点头，她想了想，悄声问萧珩，“阿兄，你在朝堂上有没有交好的官员？要不要我照顾他们夫人？” 萧珩看着她小声说话的模样，觉得这丫头怎么这么可爱？他低头亲了亲她小嘴。 见她瞪大美眸的憨态，他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鼻子，“娇娇儿真乖。”都知道替自己收买人心了。 萧玥被他哄小孩子的语气弄恼了，“我不管你了。”他怎么老是逗自己？ 萧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逗她，可能就是打从心底喜欢她吧？他搂着她说：“我在朝堂上结交的文臣不多。” 萧玥了然点头，想造反的人肯定要勾结武将的，不过登基后肯定要拉拢文臣的。 萧珩微微而笑，“拉拢文臣暂时不着急，我有三个岳父。”他有三个岳父，三个岳父都可以帮自己拉拢文臣。 萧玥听到堂兄说自己有三个岳父，差点被自己呛咳了，但想想又觉得这人还真老谋深算。 她亲爹是家世举荐，一路从外放到京官上来的文官，当朝数得上号的文官，大部分都是她爹这路子上来的。 大 梁有科举，但是真正科举上位的寒门弟子很少见，大部分还是世家子，靠着家世举荐的官员也多。 她爹这种是最常见的，所以很容易融入文官之中。而她两个假父亲都是世家子，朝堂之外的文人。 别看朝堂之外的文人似乎没什么用，可有时候他们也能掌握舆论，更别说陆家在文名方面，可比萧家厉害多了。 陆家历代文风极盛，不像萧家是靠功勋发家的，这又符合一部分文官喜好。 所以萧珩不用动手，就靠娶个老婆，就基本能拉拢大部分文官和文人了？ 萧珩看着妻子从疑惑到恍然大悟，心中甚是欣慰，“我天天给你讲故事没白讲。” 小丫头天天缠着自己听故事，听多了都会自己想了，萧珩暗忖，难怪那些文人都喜欢红袖添香。 连他师兄都不能免俗，把师嫂教成了才女，是个男人都喜欢这样。 萧玥斜了他一眼，懒得再跟他说话了，他都不能用芝麻汤圆能形容了，他就是火龙果，一肚子心眼。 既然堂兄说他暗中交往的都是武官，萧玥也不多问了，因为实权武官一般都在外地驻扎。 少数镇守京城的，也都跟堂兄一样是孤 臣，不跟臣子、皇子结交的，宁王府寿宴是不可能邀请他们女眷的。 堂兄是例外，随着天和帝年纪渐长，他更爱看兄弟和睦，而且他自以为能掌控堂兄，所以自己才会去。 今天的事情解决了，萧玥也困了，就靠着他睡着了。她本就爱睡觉，这几天更是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她这个样子，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差不多确定，她多半是真怀上了，不然不会如此。 萧玥伺候的人，都是萧珩精心挑选的，大家也不用郎君吩咐，伺候夫人就更上心了。 以前夫人散步，她身边也就跟上两个丫鬟，现在身边前后有十多人伺候。 萧玥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人多人少，对她都没什么区别。 她还喜欢人多的，谁不喜欢一群知情识趣的人围着自己凑趣？她觉得自己提早享受到了老太君的乐趣！ 不过其他伺候她都无所谓，唯独吃方面她是半点都不妥协，说不吃就是不吃。 她可不想把自己吃成大胖子，将来生产困难。 陈氏和张氏嘴上说不让女儿更胖，可轮到进膳时就是忍不住让女儿多吃。 萧玥去各家待了几天，被两个娘亲的热情吓怕了 ，连萧珩说要让两人来府上照顾她，她都坚决不答应。 远香近臭，她住远了，两个娘能当自己心头肉，要真住一起，两人估计看自己都不顺眼了。 她们这段时间就因为自己不肯多吃，对自己有意见了。为此萧玥连宁王妃寿宴的礼物都没找两人商量，而是找了萧琳来参谋。 萧琳两世为人，对京城勋贵了若指掌，听说宁王妃寿宴，立刻道：“他家寿礼有什么好选的？你要是送个大金娃娃过去，宁王能把你供起来。” 其实宁王和宁王妃年纪又不大，一般他们这个年纪也不会过寿的，谁家年轻人过寿？都是长辈才过寿的。 这个所谓的寿宴就是宁王敛财手段而已。不过宁王的抠门是出名的，天和帝骂了几次都没改好，也只能任他去了。 萧玥哂笑：“我傻啊？送她金娃娃？我不会给我未来的外甥留着？”她还等着萧玥跟她一起生娃，这两个孩子也有伴，不会孤单了。 萧琳扑哧一笑，自打阿玥嫁人后，说话越发随心所欲了，萧琳打从心底为她高兴。 要不是堂兄对她好，她怎么会如此任性？任性也是要底气的。她好奇地问：“那你送什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体贴的萧珩（上） 萧玥指了指书案上摆放的几个木匣子，“你瞧瞧里面哪个最好？” 萧琳打开，一个是放在两个小瓷碗里的蜜蜡、一个是几块水晶一样的东西，她讶然问：“这是什么？” 萧玥先点燃了蜜蜡，很快一阵幽幽的玫瑰香气散开，萧琳讶然望着萧玥，这蜡烛怎么还有香味？ 萧玥含笑问说：“好闻不？”现在的蜡烛是很珍贵的，都是用蜂蜡做成的。 目前还没有用白蜡虫做出的蜡烛，她也不知道白蜡虫是养在什么树上的，更不知道白蜡虫怎么养。 反正蜡烛从古迄今都一直是奢侈品，萧玥也没费心琢磨了，琢磨出来也不可能大量推广。 除非能直接突破科技树，提取石蜡，不然无论是蜂蜡还是白蜡，都不是普通人能受用的。 可等可以提炼石蜡阶段，估计电灯也有了，也没必要蜡烛了，萧玥就心安理得当它奢侈品用了。 既然是奢侈品，就要又贵又好看，她这个香薰蜡烛就是在蜂蜡里混合玫瑰精油做成的。 另外那些萧琳以为是水晶一样的东西，就是手工皂，这个也是奢侈品，萧玥也花了不少代价制作。 但她代价肯定比直接送金银低，她手头的人手很 多，手工皂也是自己生活必需品，这些只是分出来的一部分。 当然要是当成礼物送人，她肯定不会用这么简陋的包装，要弄成更漂亮、更昂贵的模样。 萧琳有些迟疑不定，“我觉得都挺好的。”反正两种都很漂亮，要换成是她，肯定都舍不得用。 萧琳心中一动，“玥儿，这个放在店里买吗？” 萧玥摇头：“劳民伤财，还是我们自己用吧。” 自从嫁人后，萧玥行事看似比之前更任性，但某方面她更收敛了。 无论是蜂蜡还是手工皂，原料都不容易得到的，弄一点当贵重物品送人即可，方子就别流传出去了，也不要售卖了，免得造成攀比之风。 萧琳点点头，也对，她们又不缺钱，这种劳民伤财的事还是少做。 萧玥跟萧琳选了几个花样子，选定了一套手工皂当礼物后，萧玥就跟萧琳说起了正事。 萧玥轻声问萧琳：“阿姊，你还记得我们上回看的话本里，那家兄弟是怎么乱起来的？我有点忘了。” 萧琳讶然望着萧玥，阿玥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萧玥肯定地对她点点头。先前萧琳跟自己说起前世事，萧玥看着镇定，实则心乱了，其他根本没 多想。 这几天她冷静下来，就发现其中不对劲了。萧琳说的前世，跟自己所知道的史实并不一样。 所以历史是可以改变的，既然这里出现了一个萧琳，那么会不会出现第二个人？ 萧玥想知道前世是不是也有一样的重生者？堂兄虽然也是登基了，他登基的路子是不是跟历史上一样的？ 萧琳努力地回想前世，她抿了抿嘴道：“我那时候光顾着伤心，没怎么细看那段。” 她当年沉浸在自己虚假的幸福生活中，眼里只有夫婿和孩子，都没注意到当时是什么情况。 她只知道是齐王登基，后来齐王驾崩，幼主上位，堂兄就取而代之了。 萧玥听得若有所思，历史上堂兄好像也是这样上位的，所以说堂兄这段历史是不会变的吗？ 还是说有自己参与的事都会改变，没有自己，就不会改变？萧玥有些不安，如果如此，她是不是会害了他们一家子？ 堂兄当不上皇帝，不只他一个人会出事，萧家也会出事，很多跟着他的人都会出事…… 萧玥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起来，人也有些魂不守舍。萧琳走后，她就坐在花园里发呆，连萧珩什么时候回来，她都没察觉 。 萧珩回府换了常服，就去找发呆了一下午的妻子，他将她抱着搂在怀里，“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萧玥抬头看着萧珩欲言又止。 萧珩心中暗奇，她这样是因为自己？他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没做任何让她不高兴的事，她这是为什么？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萧珩手轻柔地滑到她依然柔软纤细的腰肢上，腹中的孩子这会还很小。 萧玥慢吞吞的说：“阿兄，我这几天一直在做梦。” “做梦？”萧珩轻拍她的背，“被梦魇了吗？要不要我陪你睡一会？” 萧玥的话没头没脑，让萧珩抓不住重点，不过他很有耐心地顺着妻子说话，她肯定有心事。 萧玥摇摇头，突然又问：“阿兄，如果你是刘邦，扶苏要是没死，你觉得你还能当皇帝吗？” 萧玥问完，又觉得刘邦似乎跟阿兄身份不一样，她想了想又补充说：“要不就说你是王莽吧？如果换了一个皇帝，你还有可能登基吗？” 萧珩闻言眉头微皱，阿玥好端端地问这问题做什么？他仔细看着萧玥的神色，见她满脸苦恼，似乎真在考虑这两个问题，而不是随口闲聊。他顿了顿， 温声道：“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不确定。” 萧玥闻言一怔，“为何？” 萧珩跟妻子分析这两人，“刘邦一开始是亭长，王莽当时也是出名的谦恭之人，他们若无特殊条件，也起不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萧玥看着萧珩，他应该很早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了？所以自己举得例子似乎不恰当？“那你要是刘邦，如果项羽自刎乌江，你会不会登基呢？” 萧珩淡淡一笑，“会。”萧玥看着他，他低头无奈笑道：“我若是刘邦，我肯定会杀了项羽，早杀晚杀都是杀，不会失败。” 萧玥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傻问题。 他暗忖，这丫头到底跟萧琳说了什么？怎么净问这些傻乎乎的问题？他搂着妻子纤腰问：“萧琳跟你说了什么？” 萧玥摇头：“不是阿琳，是我做了一个梦。” 萧珩专心地听着，并不追问她是什么梦。 萧玥想着自己有前世记忆的事都被堂兄发现了，他似乎也没觉得自己是妖魔鬼怪，她再说点也没关系吧？ 她斟酌地说：“阿兄，你应该知道我生而知之。” 萧珩轻轻一笑，黑眸温柔的同萧玥对视，“知道，玥儿是落入凡尘的小仙女。”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体贴的萧珩（中） 纵容萧玥跟萧珩连孩子都有了，可被堂兄这么一个大帅哥用温柔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萧玥还是不可避免地脸红了。 “不是小仙女，就是普通人。”虽然她有时候也自称自己是小仙女，可那只是自称，她没觉得自己真是小仙女。 萧珩眉眼含笑望着妻子，她就是小仙女，是老天赐给自己的。 萧玥说：“堂兄，我以前就知道你了。” 萧珩微微挑眉，他一直知道妻子生而知之，不过她只跟自己说些，她那个地方的知识，并未说过自己来历。 而她所在那个地方太让人惊讶，百姓安居乐业，瓜果蔬菜随处可见，即便是女子也可以入学堂，甚至可以随意出门…… 萧珩心有大志，也自认自己将来一定会当盛世明君，可他自认没法将国家治理成玥儿前世的国度那般，那不是盛世，仙境也不过如此。 萧珩一直认为萧玥是下凡来度劫的，这也不是他胡思乱想，而是他真心这么认为。 她从那么好的地方来到大梁，她如何能适应？她肯定是想回去的。 萧玥有时候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也是如此，这就让萧珩越发提防她的离开。这里是有 千般不好，可他还是不想她离开。 萧玥打了一个比方，“我是在书里看到你的记录，就像我们现在看史书中古人一样。” 萧玥的话让萧珩难得露出愕然，他沉吟好一会才道：“我是史书上的人物，所以你是后世之人？” 萧玥点点头，然后有些忐忑看着萧珩。 萧珩突然笑了，萧玥怔了怔，不解的看着萧珩，“阿兄你怎么了？” 萧珩说：“我很开心。”他开心原来自己以为的仙境是后世，原来自己以为的盛世是真正存在的，那自己现在的努力也不会白费。 萧珩心情大好，“史书中记载我是什么人？乱臣贼子？” 萧玥坦然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那会上课的时候，历史课本上说你是篡位暴君。” 她生怕堂兄伤心，连忙补充道：“不过那只是后世史官的记载，后来有很多人给你翻案，说你不是暴君，是跟始皇帝一样，心有大志的人，只可惜很多事用错了手段。” 萧珩莞尔看着怀里努力安慰自己的小姑娘，柔声问：“那玥儿喜欢我什么？”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小丫头当初明明没对自己动心，却还有时会失神 看着自己，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渊源。 萧玥小脸微红，“就是你的才华——”她对萧珩的好感起初就来源于他的才华。 他的字、他的画都那么符合自己的心意，他所在那个时代的艺术品也是那么地美貌，这一切都证明他有极高的审美修养。 哪里像后世某个橡皮图章，没事就爱盖章，每次看到那些稀世之宝上的橡皮图章，萧玥就有血压升高的感觉。 她因为喜欢跟堂兄相关的艺术品，从而去了解他生平，然后从贴吧截取的史书段落中知道他容貌很俊美。 史书对帝皇的容貌描述一样宽容，每个皇帝都是容貌不凡，但只是客套的话，就像史书上大部分皇后都是漂亮的。 可是他们对真正容貌好的人也不吝笔墨，总会大加赞赏，堂兄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当时论坛里好多人都说，堂兄肯定非常俊美，不然史书不会大书特书。 萧玥歪头看着萧珩，大家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张脸就是到了现代也是男神级别的。 萧珩看着对着自己出神的妻子，无奈地捏捏她鼻子，“阿玥。”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有以色侍人的一天。 萧玥敛下心神， 靠在萧珩身上，说着自己看到的史书上的他，以及后面的魏家。 当然提到堂兄壮年而亡的时候，萧玥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并没有多提，反而后面魏家说得比较多。 她现在觉得堂兄后来的污名，肯定都是魏肃让史官故意写的，就是要抹黑堂兄的名声。 萧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突然打断了萧玥的话，“玥儿，别说了。” 不管玥儿是来自前世，或是其他地方，她说的这些都算是预知了吧？ 术士推衍未来是需要代价的，玥儿不用推衍，可她说出来是不是也有代价？ 萧珩也想知道自己未来，可如果这代价是妻子的安危，他情愿不说。 萧玥一怔，萧珩知道自己语气有点急，他安抚妻子说：“玥儿之后的话我来问好吗？” 萧玥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萧珩沉吟了一会，“你突然跟我说起这件事，是不是现在的情况，跟后世记载不一样了？”不然阿玥不可能之前没说，现在又说了。 萧玥点头，张嘴想说话，但被萧珩一下捂住了嘴，“玥儿，以后你那里的事都不要说了。” 萧玥想说话，但嘴被捂住了，不能开口，她 只能用目光问萧珩，为什么？ 看着妻子清澈如水的眸光，让萧珩心软成了一团水，“傻丫头，预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你可知道你将来会付出什么代价？” 萧玥又眨了眨眼睛，她能付出什么代价啊？ 萧珩轻叹一声，这丫头也只能由自己护着，要是换成其他人，早把得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萧珩后悔了，他当初不该因自己一点小心思，就哄着妻子说了那么多关于未来的事。 哪怕当她是天界下凡历劫的仙女都不成，说了这么多泄露天机的事，也不知道她将来会有什么惩罚。 萧珩有将妻子说出来所有东西都毁掉的冲动，可转念一想，她都已经说了，也泄露天机了，也没见什么天罚，或许这是上天允许的？ 萧珩智绝过人，他真正考虑问题时，瞬息之间就能流转过无数个念头，以后再也不让小丫头说什么未来的事了。 她现在说出来的那些，他也尽量不用来赚钱，哪怕是用来赚钱，也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要替她多积累功德。 哪怕将来她会受惩罚，有了万民功德护身，她也不致于受伤害。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体贴的萧珩（下） 他见妻子满脸焦急，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他安慰她说：“傻丫头，正如你说的，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你焉知你现在说出来的东西，将来会不会改变？” 萧玥暗想，她知道可能会改变，所以先说出来让他提防嘛。 萧珩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你说出来将来之事，也能护着你一辈子，给你任何人都没有的荣华。” 他若是事事都靠别人说出未来才能成功，他还觊觎那个位置做什么？他之前就不会如此拼搏，一辈子平平庸庸当个世孙不好吗？ 萧珩的话很傲气，可他脸上并未丝毫傲然之色，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萧玥怔了怔，双眸顿时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堂兄太厉害了！自信的人果然是最帅的！她晃了晃小脑袋，表示自己透不过气来了。 萧珩松开手，他知道小姑娘是撒娇，他是禁廷尉的大都督，什么样的刑法没见过，他刚才捂着她，只是捂住嘴，又没捂住她鼻子。 不过看到她被自己捂红的小脸，到底有些心疼，低头亲了亲她粉腮，“以后这些琐事你别操心了，你安心养身体，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话非常大男子主义，但 萧玥没有跟他计较，这是他从小生长环境形成的个性，想改很难，她问：“我要经商你也随我吗？” 萧珩一口答应，“当然。”经商算什么？京城勋贵夫人，哪个不经商？只是因为她们都不自己出面，都是让下人出面代替自己经营，所以外人都不知道。 他估计小丫头也不会亲自出面，只是幕后指导，他不会拘着他，“你有什么想要的就问肖晨，他会替你解决的。” 萧玥歪头想了想，虽然堂兄没让自己多说，可好像自己也把重点说了，起码堂兄知道自己后继无人，也知道魏家篡位，这也足够了。 萧玥放下了心思，又开始犯困，她怀孕初期没什么反应，她现在应该还没到孕反的时候，就是爱睡觉。 她也不勉强自己不睡，反正自己没啥事，想睡就睡，能睡就是福。 也不是心大，而是萧玥从小的经历养成了她这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脾气。 萧玥家境好，她父母对她教育很重视，她性子又乖巧，爸妈让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所以她从小读的都是好学校。 好学校就代表有好生源，萧玥属于会读书的孩子，勉强也算个小学 霸。 可跟真正的学神、学霸还是有很大差距的，那些学神学霸是因为卷面限制，只能考这么多分，而萧玥是努力学习后，才考了这么多分。 要是换成其他人，在这么多天才环绕下早自卑了，可萧玥不一样，她从小漂亮，小时候漂亮的跟洋娃娃似的，长大以后则是明星级别的美人儿。 她性子也好，每天都是笑脸迎人，这就导致她在女生中人缘很好，她考试名次下降，有学神学姐给她补课；她上提高班上课内容听不懂了，有学霸同桌给她看笔记、讲解。 这良好的成长氛围就养成了她乐观、万事不操心的天性，反正无论她遇上什么烦恼，身边人都会很热情帮她解决。 在少女时代的萧玥眼中世界是最美好的，后来长大了，知道社会的残酷，她也没遇到过什么糟心事。 也是穿越到古代后，发现自己亲娘不怎么靠谱，而她穿越的时代又是乱世，她才为自己盘算起来。 现在身边有了喜欢事事操心的萧珩，萧玥就大度地抓小放大，大事让他做主，小事自己做主。她刚怀孕就犯困，让她事事操心，她精力也够不过来。 萧珩见妻子又闭 上眼睛，忙轻拍她小脸，“阿玥先用了晚膳再睡。” 萧玥打着哈欠说：“我刚刚吃过点心了，现在不饿。”她刚刚突然想吃馄饨，让厨房给自己弄了一碗，现在不饿了。 她勉强提起精神，“阿兄，我陪你一起用膳。” 萧珩抱着她往卧室走去，“你要是不饿，就先睡吧，我陪你。” 萧玥担心地问：“你还没用晚膳呢。” 萧珩说：“我回来前也刚陪陛下用过点心。” 萧玥听了也就放心睡了，晚上本来就不用吃太多，不饿肚子就好了。 听着妻子轻柔的呼吸声，想着妻子刚刚透露的只言片语，萧珩双手轻轻地搭在妻子腹部，后继无人？ 他淡淡一笑，只是自己死得太早，没有彻底巩固江山，幼主登基，主少国疑，所以才让后面的人摘了桃子。 即便知道魏家后面抢了自己皇位，萧珩没有特别愤怒，更没有想立刻把魏彦、魏肃杀掉的想法。 皇位是自己抢来的，自然也能由其他人抢走，成王败寇罢了。不是魏家也有别人，以后自己要更上心才行。 他目光温柔看着妻子，她说的那段记载里没有她，他可以预想自己肯定对孩子关 心不够。 可是现在自己有了她，他一定会好好培养他们的孩子，哪怕这孩子资质不够，只要不是笨蛋，他就能让孩子坐稳皇位。 萧珩搂着妻子思量了好一会，也合眼睡了，小丫头怀孕后越发喜欢胡思乱想，他要想点法子转移她注意力。 萧玥怀孕后，没让长辈照顾，也不许萧珩从宫里找那些老宫女伺候，她就自己照顾自己。 她每天睡眠充足，食物还是遵循之前的食量，但蔬菜吃得更多了，还每天都要游泳。 她之前让萧珩给自己挖的游泳池，他已经让人挖好了，现在天气又热，萧玥不敢多用冰块，没事就去池子里玩水，平时也睡在更凉快的水榭里。 陈氏和张氏一直来看女儿，一开始她们看到女儿在池子里游水还很吃惊，可后来见女儿这么活泼，也没有胎像不稳，两人也就任她去了。 不让她去还能怎么样？萧珩都不管，她们想管也管不了。尤其是女儿说凫水能让她生产更顺利，两人更不会管了，这是两人现在最希望的事。 等宁王妃寿宴前三天，太医终于确定，萧玥怀孕了，而且她脉象沉稳有力，显然母体和孩子都很健康。 第二百五十章 好奇的衡阳 萧玥怀孕的消息大家不意外，就算太医不诊断，大部分人也都看出来了。 让大家开心的是太医说母子健康，这比什么都重要，连向来沉稳的萧珩，听到这消息都忍不住微微笑了。 他命人大赏太医令，让他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夫人。 太医令恭声应了，心中却暗暗苦笑，这妇人生产本就是跟阎王搏命，一半要看运气，哪能事事保证都顺遂？ 也幸好陆夫人年轻，身体底子又好，又肯听别人的劝，不然太医令还真不敢接这烫手山芋。 别人紧张，萧玥却很轻松，因为她怀孕之后，除了嗜睡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征兆。 按说她也快三个月了，如果有反应的话，也应该有了，可她半点想吐、食欲不佳的感觉都没有。 这让原本都做好孕吐反应的萧玥很惊喜，她笑着对萧珩说：“阿兄，这孩子像你。” 萧珩笑道：“孩子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像我？” 萧玥说：“是太华夫人说的，夫人说你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很乖巧，一点都不折腾人。” 知道萧玥怀孕之后，太华夫人也来看过萧玥一次，她轻车简从，还在公主府住了三天。 见萧珩、 萧玥相处和谐，萧玥身体也好，她又放心地回山上清修去了。 她在山上清静惯了，即使萧玥孝顺贴心，可太华夫人还是不习惯住在京城。 萧珩笑而不语，这些事太华夫人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萧玥看出他的心思，主动坐在他身上说，“阿兄，最好我能生个像你一样的小娃娃，然后我就可以看你小时候的样子了。” 萧珩莞尔，他知道妻子是在逗自己开心，他捏捏她小鼻子，“好，我们生一个像我的儿子，再生个像你的女儿。” 萧玥听着堂兄的语气，似乎不想让自己多生孩子？她不禁有些困惑，这会的人不是都信奉多子多福吗？ 萧珩嘴角微哂，“你觉得陛下多子多福吗？”要说儿子多，没人能比得上天和帝了。 至于孩子夭折问题，他跟阿玥身体都那么好，他们孩子身体不会太差的。 同样天和帝没有夭折太多孩子，萧家、陈家也没有接连夭折孩子的事。 崔夫人之前夭折的那两个孩子与其说是病弱，还不如说是被人害死的。 萧珩觉得他有三个孩子就不错了，最好是两个男孩、一个女儿。 萧玥扑哧一笑，她搂着萧珩的脖子 说：“阿兄，我们少生几个孩子，好好养大。” 她也不想多生，萧家亲近的女眷，除了世子夫人，都没生太多。世子夫人那样子，萧玥都不想说了，跟郑夫人站一块，简直就是同辈人。 她在平郡时候还见过好几个生了十几个孩子的妇人，有些人都还不到五十，牙齿已经掉光了，就是缺钙的关系。 想到这些，萧玥就不寒而栗，她最近蔬菜、奶制品不断，还常吃芝麻、晒太阳，就是为了补钙。 萧玥怀孕的事并未对外宣扬，不过给她调理身体的是太医令，因此宫里天和帝、郑皇后早知道她可能有身孕的事。 等太医令一确诊，郑皇后立刻让宫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这时京城勋贵才知道，萧珩新娶的夫人有身孕了。 衡阳公主听到这事，心中挺不是滋味的，萧珩年纪比儿子大、娶妻也比儿子晚，可偏偏他妻子都怀孕了，长乐的肚子却迟迟没有消息。 她对柳掌事感慨说：“哎，如果当初让萧家那丫头入门，恐怕我都快要有二孙子了。” 柳掌事只能轻声劝慰衡阳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公主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您看郎君现在多出息。 ” 自从魏肃重病苏醒之后，他行事比之前更沉稳了，以前公务他时常就去府衙点个卯就走。 现在是踏踏实实开始干活了，下衙之后也不去外面厮混，而是在书房看书，对自己也是每日晨昏定省，一日不落，让衡阳惊喜交加。 衡阳听了柳掌事的劝慰，也稍稍展颜，她轻叹一声，“我现在也不求嫡子了，他能给我生个孙子就好。” 柳掌事安抚衡阳说：“一定会的。” 衡阳又对柳掌事吩咐说：“阿柳，你替我准备些礼物，我明天去宁王府走走。” 柳掌事闻言有些诧异，宁王年年要举办不少宴席，不是他跟王妃寿诞，就是他孩子满月、百日，要不就是他纳妾了。 反正一月月的就没消停过，每个月就想着法子问别人要钱，除了皇家那几个兄弟，为了维持兄弟情，其他人家都不屑理他。 衡阳见柳掌事满脸诧异，解释说：“我想去见见萧珩的夫人。” 萧珩的亲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偏偏他妻子却低调得很，成亲迄今都没出来过，平时也听不到什么声响。 衡阳一直很好奇，以萧珩的身份地位，哪怕他不愿意娶世家贵女为妻，难 道寻常京官的女儿不行吗？ 为何要娶一个平民之女？即便她外面有一层陆家的外皮，她也不是陆廉的亲女。 衡阳一直想找个机会见见陆夫人，这次正好有机会就去了。 宁王妃的寿宴，勋贵参加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各家王府，和一些初到京城、巴结勋贵无门的小官。 一般来说，这种场合是不可能出什么大事的，陆氏初到京城，去别的场合可能会怯场，这种场合最适合她练手。 萧珩这人行事就是周全，衡阳微微摇头，以前她还挺羡慕晋阳能有这么一个儿子，现在自己的阿肃也不比她差。 萧玥怀孕的事，不仅衡阳知道了，魏肃也知道了，他一直有关注公主府的消息，太医令回宫禀告天和帝、郑皇后时，他这边也差不多接到消息了。 饶他已做好心理准备，再听到萧玥怀孕的消息时他还是忍不住一脚踢翻了书案。 他眼眶微微泛红，孩子是他解不开的结，阿玥前世也只跟赵王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就一直没再怀上了。 即便后来他让阿玥领养的宫女的孩子，他心中也一直惋惜，她没能给自己生个孩子，现在她居然又给萧珩生孩子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宁王妃寿宴（一） 回报的下人见郎君如此愤怒，心中暗暗吃惊，陆夫人怀孕跟郎君有什么关系？郎君为何如此生气？ 魏肃将书案踢翻后，也自觉失态，他垂目对下人道：“你退下吧。” 下人见郎君并未迁怒自己，心头一松，连忙退下，他尚未离开院子，迎头就遇上了衡阳公主，他立刻跪下行礼，不敢看贵人的容貌。 衡阳公主根本没注意院子里跪着的小人物，倒是柳掌事多看了他几眼，这位有点眼生，是郎君新收的下人？ 柳掌事正想问询，就听到衡阳公主在书房里惊呼：“阿肃！”她来不及多想，便急匆匆的进入书房，一入书房就见郎君的书案被掀翻在地上。 衡阳公主正皱眉问：“这是谁做的？又是长乐来闹你了？” 魏肃弯腰扶起书案，还把地上散乱的书都捡了起来，“不是。” 魏肃刚才是气急攻心，这会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玥儿现在还不是自己妻子，他与其无用的发泄怒火，还不如早点让她来自己身边。 衡阳眉头皱了皱，不放心的追问：“你可不要被她欺负，她要是再闹你，我替你教训她。” 魏肃看着急着想为自己出头的衡阳，不由想起前世那个 后来只顾亲近的面首的母亲，他敛下所有情绪，温声道：“她没有来闹，书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翻的。” 衡阳闻言立刻对他摆手说：“这种小事让下人做就是了，你何必费心？” 魏肃没吭声，衡阳对他招手道：“肃儿你过来。” 魏肃对母亲了解甚深，见她这番行事，猜她是来催自己生孩子的。 他前世倒是没遇到过这种糟心事，因为他的亲事是魏彦给自己定下的，他刚成亲那时候还不知道魏彦养了一头“千里驹”，崔氏端庄贤淑，他跟崔氏还算和睦。 两人婚后不久崔氏就有了长子，后来又有了次子、长女……母亲也一直没操心过自己，她总是在公主府里享受着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在魏彦没有对母亲说出那句话之前，他跟母亲的关系比魏彦亲近多了，即便是后来母亲对自己冷淡了，她也始终护着自己。 魏肃淡淡一笑，他的母亲永远是最识时务的，就算魏彦说自己不是她的亲子又如何？母亲养大的人是自己，外面的人都知道自己是魏彦和衡阳公主的儿子。 母亲当年可以为了自己的荣华，纵容甚至是帮着天和帝养废自己；她也可以为了自己晚年 安享富贵，依然当自己是她儿子。 魏肃双目微垂，“母亲你放心，我会收心好好过日子的。”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萧珩都快要有嫡子了，他也该要正经的子嗣了。嫡子没有，良妾生的庶子也要有。 那头千里驹十六岁就定亲，十八岁就成亲了，算起来他现在膝下应该有两三个嫡子了。 魏肃对那头千里驹并不太上心，前世那人就死在自己手里，这世也不例外。 他不足为惧，魏彦却不得不防，他前世一句话，就让他跟衡阳母子生隙，要不是母亲舍不得荣华富贵，他说不定真会沦为他口中的野种。 难得重来一世，他要先提防魏彦那条老狗乱咬，要是能让那条老狗现在就死了也不错…… 魏肃安抚了衡阳一番，衡阳终于确定儿子长大懂事了，她回房后难得欣慰的哭了一场，第二天开开心心的去参加宁王府寿宴了。 因这次萧珩的新婚夫人要来，宁王府这次寿宴极难得来了许多宾客，这让宁王有些手忙脚乱。 宁王府向来是宁王做主，宁王妃就是个摆设，自打上任宁王妃被宁王活活逼疯之后，这任宁王妃在王府比鹌鹑还老实。 宁王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 么，平时吃点稀粥也能活。她没嫁人前过得就是苦日子，那会她顿顿只能吃点麦屑粥。 入了宁王府，当了正经的王妃后，宁王再抠门，还能比外面日子更苦？所以她倒是一天天的白胖起来。 宁王很看不上这个王妃，总觉得她人贱命贱，时常打骂她，宁王妃被打了就满王府乱跑，哭喊救命。 一次恰巧太子来找宁王，看到满府乱跑的宁王、宁王妃，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宁王气死。 他当即扭头入宫往天和帝告了一状，天和帝把儿子狠狠打了一顿，不许他在薄待媳妇，宁王才不打宁王妃了。 宁王妃平时最喜欢府里开宴，因为每次开了宴席，她都能吃到不少好吃的，宁王也会开心几天，不会骂她。 宁王府这些奇葩事，三天三夜都说不清，萧玥每次听人提起这事，都有一种三观碎裂再重组的事。 要不是其他王府更奇葩，萧玥也不想来宁王府，她听多了宁王府的事，去宁王府的路上还战战兢兢。 不过等下了马车，她就觉得真正的宁王府跟想象中的宁王府不一样。 萧玥不由困惑的望着萧珩，宁王府那些传闻是真的吗？不是有人抹黑他吗？ 因为萧玥 眼中的宁王府井然有序，侍从下人言行有度，完全不像主人不靠谱的王府。 萧珩轻笑一声，“宁王府的下人都是内廷直接调来的，他的长史官是陈小福的干儿子。” 王府长史是正经的官职，应该是由官员担任的，只是宁王太不成器，气走了三任长史官，又时常在京城闹笑话。 天和帝实在不想让儿子再丢脸了，就让内廷掌管宁王府的事务，连他的长史官都是陈小福一手教出来的，视作接班人的干儿子。 萧玥好奇道：“那位愿意？”当宁王的长史官，哪里有当皇帝近侍前途广？ 萧珩说：“这是陛下的决定，哪里轮得到他愿不愿意？” 太监跟官员不一样，皇帝未必能强迫官员，可太监是皇家的私奴，就算打杀了也是理所当然，让他伺候宁王难道还要他允许不成？ 萧玥听得叹为观止，果然要说吃瓜，还是皇家的瓜最香甜，因为皇室是最肆无忌惮的存在。 萧珩亲自将妻子送到二门，看着她随侍女进去后才去前院。夫妻两人虽没什么亲昵举动，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对妻子的重视。 宁王府那些下人都是内廷挑出来的人精子，自然知道该怎么伺候陆夫人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宁王妃寿宴（二） 萧玥跟着宁王府的长史官进入王府，宁王妃一早就打扮好了，坐在花园里等着客人过来。 萧玥跟萧珩来得比较晚，这会除了衡阳公主、太子良娣和齐王妃外，其他王妃和官员夫人都来了。 宁王妃正在跟众女眷们说笑着，她出身不好，从小也没见过大场面，可当了这么多年皇家的儿媳，她也该练出来了。 当然她要是练不出来，她估计也会跟前王妃一样“病逝”了。现任宁王妃能在宁王折腾下，活得滋润无比，显然不是傻子。 也不是萧玥没同情心，认为宁王妃嫁给宁王后生活滋润，而是宁王妃给她的感觉就是，她活得很“滋润”。 宁王妃体态丰满，仿佛一枚白胖胖的大汤圆，她双颊红润，一看气色就十分好，看到萧玥时，她不是太大的明眸立刻眯成了一条细缝。 “陆夫人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因宁王过于奇葩缘故，崔氏之前从来不带家中晚辈出席宁王府宴席，所以宁王妃也没见过萧玥。 她就觉得这位陆夫人年纪小、容貌出挑，怪不得会让萧都督放弃高门贵女，也要娶个平民之女，她要是男人她也喜欢。 “宁王妃。” 萧玥率先给她行礼，“我来晚了。” 宁王妃笑眯眯地说：“不晚！寿宴还没开始呢。”她拉着萧玥往花厅走去。 “哐当——”茶盏落地的声音在花厅响起。 萧玥抬头，就见赵王妃满脸错愕地望着她，她偏头对赵王妃微微一笑。 天和帝几个儿媳中萧玥真正面对面见过的就是赵王妃，萧妃是萧家的女儿，赵王成亲后他的王妃肯定要跟他母族人见面。 萧玥出众的容貌，给了赵王妃深刻的印象，后来跟赵王相处时的只言片语，又让她敏感地察觉到赵王对这个表妹似有别样的情愫。 如果赵王只是寻常世家子，赵王妃当然可以委屈，可是赵王是皇子，赵王妃只能把委屈咽下，心里记住了萧玥。 在她知道萧玥夭折的消息时，她面上陪着赵王伤心，实则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她哪里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宁王妃寿宴上见到萧玥！而且她还是以大都督夫人身份出现。 赵王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怎么可能！萧都督不是萧玥的堂兄吗？堂兄妹怎么能成亲？ 萧家怎么会纵容这种丑事发生？赵王妃百思不得其解！她第一反应是马上告诉赵王 ！告诉萧妃、郑皇后！ 萧家允许这种丑闻出现，皇家绝对不会允许，届时萧玥哪怕之前是假死，现在也是真死了！ 赵王几位皇子选妃时，后宫那些妃子想方设法要娶高门贵女，宁王甚至娶妻了还想要个身份高贵的孺人。 这让天和帝烦不胜烦，干脆给后面几个儿子选的都是普通小官之女。 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底气没有高门贵女足，也不敢折腾，天和帝是太平了，但也有坏处——大部分小户女都没什么见识。 就像赵王妃发现萧玥身份后就坐不住了，要不是后面听说太子良娣、齐王妃和衡阳公主一起来了，她说不定就要起身离开，现在去宫里告状了。 太子妃在重病大半年后，终于撑不住走了，她走之前将娘家的庶妹接到太子府上，让她当了太子良娣。 太子妃病逝后，太子怀念发妻，没有马上娶妻，而是让良娣暂时处理太子府的内务。 良娣虽是庶女，可入太子府前被嫡母手把手地教了大半年，该懂的礼仪都知道。 她年纪小，在娘家也忍气吞声惯了，对衡阳公主也十分客气，以晚辈礼站在衡阳身后。 齐王跟太子私下 不对付，可明面上还是好兄弟，齐王妃自然也不会薄待太子良娣，她同样跟在衡阳身后入王府，同太子良娣有说有笑，仿佛一对好姐妹般。 两人低声说话间，发现前面衡阳站定不动了，两人甚是诧异，抬眸望去，就见衡阳正死死盯着一名貌美至极的年少妇人。 这少妇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青丝如墨、明眸皓齿，太子良娣自认在太子府、宫中见过不少美人，可没有一位能比得上这位美人。 她心中暗暗好奇，这位夫人是谁？怎么自己之前从来没见过？难道是某位外官之妻？ 她是世家女，虽甚少跟嫡母外出参加各家宴会，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美人儿，她也基本都见过。 齐王妃看到这位年轻的夫人也怔住了，萧玥没见过齐王妃，可齐王妃见过她。 樊太夫人想把萧玥送到齐王府上时，齐王妃特地去见过萧玥，她当时就不想让萧玥入府。 这等姿容、这等家世，即便现在名声有损，一旦她为齐王生下孩子，王府还有自己立足的余地吗？ 只是齐王色迷心窍，她才勉强忍着让她入府，那会她都想好了怎么敲打萧玥，却没想到萧玥非 但没入王府，反而死了。 听到萧玥死讯时，齐王妃第一反应是庆幸，随即则有些惋惜，只要萧玥不入王府，她还是很喜欢这个美人儿的。 美人红颜薄命，谁不惋惜？可谁能想到萧玥非但没死，还公然出现在宁王府？ 齐王妃望了衡阳一眼，低声问身侧的宁王府侍女，“那位是哪家的夫人？” 齐王妃是郑皇后精心挑选的儿媳，论言行才干，也只有去世的太子妃才能跟她媲美。 她看到“死而复生”的萧玥固然惊讶，但萧玥现在的身份更让她好奇，她若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侍女说：“回王妃，这位是萧都督的夫人陆夫人。” 萧珩？齐王妃极其难得地面露惊容，这怎么可能？萧珩不是萧玥的堂兄吗？堂兄妹怎么可能成婚？ 等等！齐王妃很快冷静了下来，陆夫人？她深思地看着萧玥，所以她之前会传死讯是因为死遁？ 她放弃了萧氏女的身份，改成陆家女儿嫁给萧珩？萧家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不对。齐王妃微微摇头，萧家恐怕连国公都管不了萧珩，但陛下能管，陛下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宁王妃寿宴（三） 齐王妃跟赵王妃不一样，她还记得萧珩成亲第二天就入宫给陛下、皇后请安了。 而且她也不觉得以陛下的英明，会不知道萧玥的真实身份，就是自己的婆母都不会不知道。 萧珩敢迎娶萧玥为妻子，显然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陛下怎么会允许萧珩做这么荒唐的事？ 齐王妃百思不得其解，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事要是发生在齐王身上。 他莫说是娶堂妹为王妃，就是跟堂妹私通，天和帝都会把他打死…… 齐王妃神色微动，看来陛下未必像表现的那样重视萧珩，这件事若是让大王知道，他一定会很开心。 齐王妃事不关己，萧玥现在对自己又没了威胁，她能笑着旁观好戏。 可衡阳却恍若雷击，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把别人看成了萧玥。 可随着她跟着众人给自己行礼，看着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衡阳知道她肯定是萧玥！ 她怎么会是萧玥？她不是死了吗？衡阳近乎失态的问宁王妃：“她是谁？” 衡阳这辈子养尊处优，连天和帝面子上都很尊敬这位嫡姐，衡阳从来不需要跟人虚与委蛇，她也没有任何城府。 她目 前尚且能保持冷静，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她公主的尊严，她贵为帝后唯一的独女，她高贵的身份不容许她失态。 宁王妃不动声色地站在萧玥身侧，笑眯眯地说：“这位是萧都督的新娘子陆夫人，公主也觉得陆夫人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吗？我也很喜欢陆夫人呢。” 因宁王是草包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宁王妃也是个草包，尤其是她卑微的出身，更让她身边大部分人都看不上她。 莫说是她的正经妯娌了，就是几位王爷的妾室，从小的生活都比宁王妃的日子要富贵。 可宁王妃要真是蠢货，她就不会牢牢地占着王妃的位置，连宁王都没法动摇她的地位了。 宁王妃之前只惊讶萧玥的容色，可当她发现赵王妃、衡阳公主、宁王妃都在见过她后失态了，她就大概猜到陆夫人的身份可能有特别之处。 不过她们再失态，陆氏也是以萧珩夫人的身份过来参加自己寿宴的，她在新婚第二日就拜见过陛下和皇后了。 她不仅是朝廷册封的郡夫人，也是天和帝和郑皇后认可的萧都督的妻子。单凭这两点，她就不能让陆氏在宁王府出事。 萧玥听着宁王妃显而 易见地袒护，心中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宁王妃居然会如此保护自己。 宁王妃笑着对萧玥说：“陆夫人，长公主向来喜欢鲜花，要不你去院子里采几朵花来供公主赏玩？” 宁王妃的善意，萧玥笑着应了，她微微屈身后，离开了花厅。 她离开后，花厅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凝滞，参加宴会的贵夫人也不是傻子，大家都看出了萧玥跟衡阳之间有蹊跷。 只是众人没想明白，萧玥是萧都督的妻子，她一个外臣妻子是怎么得罪衡阳的？ 以衡阳玲珑的手腕，又怎么会记恨萧都督的夫人？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这些贵夫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精，哪怕心里的疑惑都快溢出来了，大家面上还是一派淡定。 宁王妃笑着送上戏折子，“今儿王爷请了春和班的人来唱戏，他说了，一定要让您点第一出戏。” 衡阳公主冷冷地望着宁王妃，宁王妃白胖的脸上笑容不变，“您不喜欢春和班？要不我现在让人换个戏班子？” 柳掌事上前一步，轻巧地将茶盏递到衡阳身侧，“公主喝茶。”她是在提醒衡阳接了宁王妃递来的梯子，不然就真下不了台了。 别人还忌讳 衡阳长公主的身份、忌讳魏彦，萧珩可不会在意。天和帝面子上再尊敬衡阳，但衡阳能跟他同母胞妹晋阳比吗？ 衡阳这会也恢复了冷静，她双目微垂，看着宁王妃白胖的脸，心里一阵阵地腻歪，又是一个巴结萧珩权势的人。 她随手点了一出戏，然后闭着眼睛对宁王妃说：“我累了，你退下吧。” 衡阳是长公主，宁王妃虽是她晚辈，可也是正经的亲王妃，衡阳平时再高傲，也不会如此对宁王妃，她现在如此行事，纯属迁怒宁王妃护着萧玥。 宁王妃心头松了一口气，随即吩咐戏班子唱戏，又让人将之前排好的位置换了，务必不能让陆夫人跟衡阳公主在一块。 她这会也明白，为什么萧珩会突然参加他们府上的宴席了，摆明了就是把他们府上当筏子，让人见自己身世可能有点奇特的妻子。 而这件事也就在他们府上适合，换在任何人府上都是结仇，只有他们不敢记仇。 宁王妃走到没人的偏房，先狠灌了一盏银耳羹，然后用帕子擦嘴问侍从：“打听到陆夫人的身世了吗？” 侍从摇头，“都说是陆先生的女儿，没听说有其他身份。” 宁王 妃哼了一声，“把陈顺儿叫来。”陈顺儿就是宁王府的长史官，陈小福的干儿子。 之前一直是陈小福内定的接受自己的人，后来因为太能干，被天和帝派到宁王府当长史官。 别人不知道陆夫人的真实身份，陈顺儿一定知道，不然他就白认干爹了。 宁王妃又给自己灌了一碗银耳羹，然后催促下人给自己做一碗水引。 寿宴上那些饭菜好吃归好吃，可每盘子就是巴掌大那么一点，连塞牙缝都不够。 宁王妃每次都是吃个八成饱再去寿宴的，跟人说笑着，吃上几筷子也就九成饱了。 太医令说了，想要长寿就要吃不饱，人家都是七成饱，她七成受不住，还是九成饱吧。 陈顺儿入内房时，宁王妃正在吃鸡汤牛肉水引，她爱吃鸡汤、也爱吃牛肉，每次做水引都是让人两样都放。她这个月估计也就今天能吃好点了。 陈顺儿看着王妃肆无忌惮地吃相，面不改色地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宁王妃放下筷子，“陆夫人长得像谁？”陈顺儿是成精的狐狸，让他直白说陆夫人身份，他肯定不愿意说。 宁王妃就换个问法，说陆夫人像谁，他总能说了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各方反应 陈顺儿眼皮跳了跳，他没想到宁王妃居然会这么问，他迟疑了一会，欲言又止。 宁王妃叹气，“今天这事过去后，陆夫人的身份估计会闹得沸沸扬扬，你觉得还瞒得住？” 陈顺儿一想也是，他垂首道：“据说陆夫人容貌同萧都督新近去世的堂妹有几分相似。” 陈顺儿的话让宁王妃倒吸一口凉气，她猜到陆夫人身份特殊，却没想到萧珩竟然娶了自己堂妹！ 他不怕千夫所指吗？关键是天和帝居然还默许这件事？宁王妃怎么都想不通。 这难道就是亲儿子和外甥的区别？要是宁王做了这事，天和帝肯定会打死他吧？这是第二个有如此猜测的王妃。 宁王妃喃喃自语，陈顺儿轻咳一声，假装自己没听到。 宁王妃回过神，心中有些惋惜，为什么宁王就没一个漂亮堂妹？要是他也有一个让他如此冲动的堂妹—— 宁王妃默默摇了摇头，就宁王那个模样，是个人都不会愿意跟他相处，与其想着他没事作死，让天和帝处置他，还不如自己想法子。 宁王妃速度极快的吃完水引，洗漱过后继续外出招待客人，她满脸和气，见人就笑，除了衡阳以 外，其他人在寿宴上都其乐融融。 大家本来就是打着来贺寿的牌子，即便宁王再不得宠，也没人会在主家寿宴上扫兴。 衡阳是唯我独尊惯了，甚少考虑别人的想法。 宁王妃也不生气，只笑眯眯地哄着衡阳，还时不时地跟萧玥说上几句话。 她都因为护着萧玥而得罪衡阳了，总不能白担这份怒火吧？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多跟陆夫人交好。 萧玥见宁王妃如此对自己，心中难免有些羞愧，她当初就应该认真给宁王妃准备寿礼，而不是用香薰蜡烛这种来忽悠宁王妃。 萧珩一直在外院关注后院情况，听说宁王妃将萧玥保护得很好，他不由面带笑意，宁王府还是有聪明人的。 宁王都没想到萧珩会亲自来参加王妃的寿宴，他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了，他没想过萧珩是陪妻子来的。 他还以为萧珩是来拉拢他的，寿宴上一直要跟萧珩碰杯喝酒。 萧珩行事狠辣，对敌人向来不留情面，可平时跟同僚交往时总是笑脸迎人，看着就好像是个谦谦君子。 他对宁王的劝酒也来者不拒，他这态度让在场其他官员都放松许多，有些胆子大的，也试着去敬酒， 萧珩来者不拒。 这次寿宴宁王赚足了面子，非常满意，即便宴会结束后，听陈顺儿说了内院发生的事他也没生气。 他不觉得萧珩这是拿自己当跳板，他只诧异萧玥的身份。 “堂妹？萧珩娶堂妹？”宁王被酒精侵蚀得差不多的脑袋难道有一丝清醒，“他堂妹要多美，才能让他如此心动？” 那可是亲堂妹啊！他爹居然允许？宁王非常不可思议，同时心里又有些委屈。 他还是亲儿子呢，他想找个美人当正妻他爹都不允许，萧珩一个外甥，娶亲堂妹为妻，爹居然没打死他？ 陈顺儿嘴角抽了抽，要是任宁王按照自己喜好娶王妃，他能一个月换一个王妃，陛下当然不会允许。 当然他会允许萧都督娶自己堂妹，也很让大家诧异，毕竟陛下一向非常重视萧都督，怎么会允许他做这种自毁前途的事？ 这次寿宴，太子和几位皇子都来了，只是没坐很久就离开，他们也不知道内院发生了什么事。 等王妃回王府，跟他们说起宁王府上发生的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子和齐王第一反应就是，父亲这是在日后的继位者铺路，单凭萧珩私娶堂妹 为妻这事，就足够他被千夫所指，更别说还加上其他事了。 太子心中是纯粹欣喜，齐王心里欣喜之余还有些惋惜，这么一美人儿真是可惜了，本来她是有机会入自己王府的。 齐王妃面带微笑，心中却不以为然，就看萧玥能拿捏萧珩，让他给她正妻名分的手段，就知道这姑娘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柔顺。 这样的女子入了王府，还有她的太平日子过？幸好她嫁给了萧珩。 比起齐王的欣喜和惋惜，赵王心情要复杂许多，他欣喜表妹没死，但又忍不住为她担心，她这样嫁给萧珩，又考虑过日后她该怎么过吗？ 她的名声全毁了！萧珩能护得住她一时，能护得住她一世吗？赵王人忍不住在书房踱步，父亲为什么会允许萧珩做这么荒唐的事？ 赵王妃酸溜溜看着坐立难安的赵王，“大王，您也不用为陆氏担心，陆氏日子好过着呢，她都有身孕了。” 萧珩这么大年纪才成亲生子，难得快有嫡长子了，心里肯定把萧玥当宝贝。 “住嘴！”王妃的絮叨，让赵王非常不耐烦，他呵斥王妃道：“出去！” 赵王虽心里有萧玥，可要说他如何惋惜没 娶萧玥为妃也没有，毕竟娶妃那会，母亲将前因后果都跟他说清了，他知道自己没可能娶到高门贵女了。 赵王妃身份不高，赵王对妻子就没齐王对齐王妃那么敬重了，只要王妃言行稍稍有些不合他心意，他就立刻呵斥，有时候甚至还会惩罚她。 现在赵王正在心中烦闷，赵王妃非但不开解他，反而火上加油，这难免让他心头火气，他叫来自己的乳母，吩咐乳母看着王妃，让她学一回宫规再休息。 所谓的学宫规，就是宫里磨搓人的手段，让人不停地下跪磕头起身，几个回合人就晕了。 赵王没打人的习惯，王妃惹他厌烦了，就让乳母教训她。他随手打发完王妃，沉着脸坐在书房想着心事。 晋阳公主府的书房里，萧珩正在喝醒酒汤，萧玥满脸担忧望着他，她还是第一次见堂兄喝那么多酒。 萧珩安慰她说：“放心吧，这酒不醉人。”他顿了顿，有些好笑道：“跟你在农庄弄的那些酒不能比。” 萧玥怔了怔，正想说自己没弄过酒，但转念一想，自己弄了酒精，酒精就是酒提纯的，她不由心中一动，“阿兄，你说那个酒会有人喜欢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流言蜚语（一） 萧珩笑着问：“怎么？你想做生意吗？” 萧玥点点头，“以后酒精肯定是长期需要的，用粮食酿酒提炼酒精太浪费了，还是用果酒比较好。高浓度果酒口感也不错。” 在大部分平民都吃不饱的情况下，用粮食酿造酒太奢侈了，还是用鲜果酿酒比较好。 只是大梁工匠虽然很出众，但没几个会酿造果酒。就萧玥所知，勋贵们常喝的葡萄酒大多是西域进口过来的。 不会酿造没关系，萧瑀相信只要给国内工匠一些技术指导，他们很快就能酿造出果酒了。 萧珩诧异地问：“你会酿造果酒？”他打定主意是不让她再透露前世的东西，也没准备让她酿酒，他只是随口一问。 萧玥摇头：“我不会，不是有西域工匠会吗？我们可以向他们请教。” 萧珩想了想说：“你那些烈酒会买的人不多。”现在他们喝的酒，跟妻子弄出来的那些酒比起来，就跟白水一样。 萧珩刚才喝了多少酒，也没觉得有太多醉意，反而他一样尝过几口农庄的酒就有点晕了。 这种酒太容易醉人，大家都不喜欢，喝酒是为了增进双方交情，喝醉了还怎么套交情？ 萧玥 听了堂兄的话也不泄气，她本也准备在大梁境内推行，她想往北方推行。 北方天冷，萧玥记得寒冷地带的人都爱喝酒，尤其爱喝烈酒，赚点草原民族的钱，免得他们总来边境抢东西。 萧珩听得莞尔，“这个先试试看。”玥儿说得对，用粮食造酒精有点浪费了，可以试试看果酒。 他招手让妻子过来，萧玥偎依他怀里，萧珩已经梳洗过了，可他今天喝了太多的酒，身上还有一点淡淡的酒味。 要是换了其他人，萧玥或许会觉得他身上臭，可偏偏堂兄身上只有淡淡的酒香，她忍不住又嗅了嗅。 萧珩看着她皱着小鼻子可爱的模样，神色微暗，他温声问：“我身上酒味熏到你了？” 萧玥摇头：“没有。”她小脸贴在他胸膛上，“阿兄身上香香的。” 大梁贵族都有熏香的习惯，萧珩身为大梁最顶尖的贵公子，书房里常年点着龙涎香、檀香、奇楠这类珍贵的木香。 长年累月下来，萧珩就算自己身上不戴香丸，身体都被腌入味了。这就跟萧玥身上常年有暗香一样，也是长久熏出来的。 萧珩微微一笑，伸手抱着她往床榻走去，“玥儿喜欢 闻，我再让你好好闻闻好不好？” 要是换在以前，萧玥还会担心他酒后乱性，可现在——她搂着萧珩的脖子提醒他说：“阿兄，我有身孕了。” 萧珩将她放在床榻上，轻柔地俯身而上，“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玥儿的身体他比谁都看重。 这一夜晋阳公主府上萧珩和萧玥柔情蜜意，可京城很多地方都翻天了。 萧珩新娶的妻子跟他堂妹有十成相似的谣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二天早上，甚至许多平民百姓在茶坊喝茶时，都听到了这一传言。 大家都啧啧称奇，讨论着萧家的这位堂姑娘到底有何奇特之处，才能让大都督不惜乱人伦都要娶堂妹。 萧珩在妻子去宁王府前，就做好了这件事会被人大肆宣扬的准备，可真正接到手下传来消息时，他还是愤怒地一脚踢翻书案。 他不是生气满京城说自己昏庸的流言，他是恼怒有人对妻子言语不逊。萧珩能走到今天，不知道踩了多少人尸骸上位。 不知道有多少人临终前诅咒他不得好死，他都无所谓，可是听到有人说妻子，他就忍不住暴躁。 萧玥 倒是挺淡定的，她今天被萧珩带到府衙了，他的理由是怕她留在府里受欺负。 她觉得公主府都快被他围成铁桶了，她怎么可能受欺负？不过看着堂兄焦虑的样子，她还是贴心地答应了。 这会见堂兄气得脸色都青了，而他下面人则一脸快被他吓死的样子，她默默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到萧珩手中。 萧珩看到妻子，勉强按下怒意，他搂着妻子温声问：“无聊了？我带你去走走？” 萧玥说：“你不用生气，我们之间的事，大部分人就是当看一场戏而已，大家说几天热度也就下来了。” 萧珩听到“几天”这两个字，脸色都黑了，才半天他都快气死了，还要几天？ 萧玥说：“你要是不想听到这件事，那就再推一件事呗。” 萧珩揉了揉眉头，“什么？” 萧玥笑了笑说：“你想想我们之间的事多有意思？堂兄妹乱人伦，你又位高权重，萧家还是豪门勋贵，这不是满足大部分人的好奇心？” 萧玥的客观分析，让萧珩在黑脸之后，又添了几分青色，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 肖晨冷汗直冒地跟在两人身后，夫人也太敢说了，这可是她跟郎君 的私密事啊。 萧玥说：“你不想听到这事也容易啊，就弄个更轰动的更让人回味无穷的事就好了。” 萧玥在答应跟萧珩在一起那会，她就做好了被人说嘴的准备，现在这些算什么？ 将来他们还要被人说上几千年，被史官反复拎出来批评，被后世的人一段段截取，一字一句分析呢。 这么想似乎也挺有意思的？萧玥对萧珩撒娇说：“阿兄别生气了，你笑的时候最俊朗不凡。” 萧珩听着她的甜言蜜语，心头的怒气渐渐散去，他似乎永远都无法对她真正动怒，他捏捏她小鼻子，“你啊。” 她大约真是老天爷派来治他的，不过他甘之如饴。 肖晨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郎君跟夫人的亲昵，他每次跟夫人相处，都心惊于郎君对夫人的重视，郎君真是将夫人放在心坎里了。 萧玥见堂兄神色比之前好多了，心中稍稍安心，她真怕堂兄被气坏。她倒不是觉得他太生气会对身体不好。 他现在年轻力壮，生点气也没什么，可问题是这位生气，就代表有人会倒霉。 那些贪官污吏固然是自作自受，可伺候他们的下人也因此倒霉的话，也太冤枉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流言蜚语（二） 萧珩也看出妻子的心思，知道她又发善心了，他也习惯了，他问妻子：“你之前说用消息压消息是什么意思？” 萧玥说：“有句话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大部分人而言，我们的事就是他们平时无聊生活的点缀。” 萧玥这话让萧珩、肖晨听着有些不舒服，萧珩若有所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话有点意思。” 萧玥随口道：“那当然啊！这可是一位很伟大的人说的。” 萧珩垂目看着妻子，小姑娘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又开始跟他说其他事。 不过这态度也足以证明，她说的那位伟人在她心目中极高极尊崇，萧珩微微挑眉，有点好奇她说的伟人是谁了。 “想要让大家注意力从我们身上移开挺简单的，就是再弄一个更大更有趣的消息来。” 萧玥抬头看着萧珩，“当然我觉得这是小事，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这种事传上几天，顶多十天半月，大家就淡了。” 萧玥来自信息大爆发的后世，什么信息战没见过？不说娱乐圈那些热搜压热搜的手段，就是国家跟国家之间的打仗都见识过了。 再热的新闻，她也没见过 能维持一个月的，大部分都是三五天就没劲了，很多事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他们现在这事想要压下去，必须要爆发更大的事，大梁能有几个比堂兄身份更高的人？ 那些人基本都跟皇室沾边了，把他们的花边新闻放出来，不就等于得罪人了？ 最关键是，这件事本就是几个皇子闹出来的，堂兄完全可以通过这件事向天和帝博个同情。 他要是用雷霆手段将这件事压下去了，非但不能让天和帝愧疚，说不定还会因此忌惮堂兄，这种一举两损的亏本买卖，萧玥可不想做。 萧珩眉头紧皱，他是精于算计，他可以拿任何人算计，可他不会把这些手段用在妻子身上，这是他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 当初两人成亲前他就发誓，他要护着她一辈子，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萧玥笑嘻嘻地说：“我也没有受委屈啊，我现在出门，我就不信谁敢在我面前嚼舌根。” “至于背后议论，你不是之前就跟我说了，这是不可避免的吗？怎么现在换成你受不了了？” 她记得堂兄跟她反复打过预防针的。 萧珩无奈道：“你就当我失算了吧。”他之前说得冷静，现在却冷静不了。 萧玥 对着肖晨微微摆手，肖晨会意地退下，萧玥等肖晨离开，她上前搂着萧珩的脖子，在他愕然注视下，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薄唇。 都说薄唇的人凉薄，可是萧玥就喜欢薄唇的人，堂兄薄唇多帅气啊，她明眸含笑，眸光晶亮地问道：“阿兄，你现在还生气吗？” 萧珩被她难得主动亲近的举动弄得难得怔住了，回神过后，再听到她孩子气的话，他忍俊不住。 他神色温柔看着怀中的少女，低声笑道：“我还是很生气，要玥儿再亲几下。” 萧玥当真又亲了他一口，不过在她准备离开后，被萧珩紧紧地搂住，加深了两人之间的亲近。 “唔——”萧玥不满地咿唔抗议，她的嘴都快被堂兄吸肿了，他到底会不会接吻，她委屈地看着萧珩。 萧珩有些心虚看着妻子红润润的小嘴，忍不住又温柔地亲了亲，“弄疼你了？我下次不会了。” 这丫头总是挑战自己忍耐的极限，萧珩无声地叹息，将她搂在怀里，温声说：“玥儿，有些委屈是不能忍的。” 她若总是委屈自己，成全自己，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习惯委屈她来成就自己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萧玥靠在堂兄怀 中，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她忍不住想笑，堂兄这话说得好像他不是男人。她小声说：“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以后我才不会委屈自己。” 她皱了皱小鼻子，“我是很小气的人。” 萧珩含笑望着她，小气？她若是小气的话，天下就没有大度的人了。 萧玥认真强调说：“我真的很小气，你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纳妾，我就离开你。” 帝皇都可以名正言顺地三宫六院，可萧玥不答应，她才不会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丈夫，这是她的底线。 这事萧玥跟萧珩说过好几次了，不过不妨碍她再次拿出来说，妈妈说过，男人的耳朵是装饰，重要的事要反复提。比如她妈妈让她爸买个电池，她爸能花三个月时间才买回来。 萧珩失笑摇头，捏捏她小鼻子说：“小醋坛子，你放心，我身边保证除了你没有别人。” 除了她，也没人能让自己牵肠挂肚了，她现在又要马上给自己生儿育女，他傻了才找别人。 萧玥不放心地追问：“要是别人同你政治联姻呢？”堂兄目前在蛰伏期，如果有人也慧眼识珠，想跟他合作，两家政治联姻怎么办？ 萧珩被她的话逗得只想笑，“你 是我正妻，又即将生下我的子嗣，谁会傻乎乎想跟我政治联姻？” 世家的联姻是最不靠谱的，再好的亲家，利益相悖时都会自相残杀，谁家利益结婚靠联姻？不都是利益捆绑？联姻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萧珩轻轻笑道：“等我们孩儿再大一点，他的亲事说不定会政治联姻。” 他已有正妻，又即将有嫡子女，谁家傻子把女儿送给自己？进门当妾生庶子？庶子又不能继承自己家业。 不过自己子女倒是可以靠联姻，巩固几个可靠盟友，不过——萧珩目光扫过妻子纤细的腰肢。 萧玥才怀上三个月，目前腰肢依然纤细，完全没有怀孕的感觉，萧珩每次看到她纤细的身子就担心她的安危。 阿玥这身子也不能多生，他也不会有庶子女，萧珩沉吟着，看来自己也不能太忽略自己那些庶弟了。 萧珩说的庶弟，当然不是天和帝的那些皇子，而是世子的庶子。 虽说他是天和帝的私生子，可他既然现在是萧家的子嗣，那就永远都是萧氏弟子。 即便自己将来登基，他也不可能放弃这身份。他跟玥儿将来子嗣不会太多，联姻也不方便，或许自己可以考虑养几个贴心的庶弟？ 第二百五十七章 蝗灾（一） 世子膝下子嗣甚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庶女，庶子大多夭折了。后来还是郑夫人见世子夫人做得太过，才庇护了几个庶孙。 不过郑夫人也只庇护了几个庶孙活下去，对他们教养并不上心。世子夫人很能生，而且生下来的孩子都很健康，萧家还有萧珩。 在嫡子都很健康的情况下，郑夫人也不会特意培养庶孙让儿媳不舒服，不管郑夫人如何看不上这儿媳，至少她是萧家开枝散叶的大功臣。 萧珩之前也看不上这几个几乎跟透明人一样的庶弟，不过现在想想，他们也不是没用，他们至少能生孩子。 世子夫人那几个孩子，只要是成年的都已经成亲生子，几个庶出的却没这么好运气，他们甚至连字都不认识。 萧珩沉吟了片刻，温声问妻子：“玥儿，我介意我多养几个人吗？” 萧玥正沉浸在萧珩说的，孩子可能会联姻的话里，她本能地想反对，可转念一想，政治联姻也未必不幸福。 时下大部分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兄估计也不会给孩子找个太不好的。 萧玥肚子里孩子都没成形，她都已经开始想自己未来儿媳/女婿是什么样了。 萧珩的问 话让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过了一会才奇怪地问：“阿兄你要养谁？” “我的几个庶弟。”萧珩说，“放心，他们不住在公主府，也不用你分心照顾，就是他们过来给你请安时你要见见他们。” 萧玥知道萧珩的庶弟年纪都还小，在世子夫人几个嫡子没有长大前，世子没有安然长大的嫡子，直到世子夫人生的大儿子都十二岁了，世子才有活下来的庶子。 萧玥是不喜欢侍妾庶子女，但她更厌恶世子夫人的心狠手辣，她问萧珩：“阿兄你养他们做什么？” 堂兄之前就没管过自己庶弟，为什么现在开始管了？她可不觉得他是一日行善，他不会做没回报的事。 “我需要有人替我联姻。”萧珩微微而笑，“我身边可用的亲人也太少了。” 萧珩以前很独，他手下也不缺可用之人，他也没觉得兄弟有什么重要的。他的身世让他注定不可能跟兄弟有多少感情。 可自从妻子说了自己后来后继无人后，他就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之前多培养几个贴心的兄弟，朝中有兄弟支撑，说不定梦里的萧家也不至于一下没了。 他比玥儿大了那么多岁，将来肯定要比 玥儿走得早，除了两人的儿子能保护她之外，他还要再给她留几条后路，他的庶弟只是其中之一。 他之后还会从陈家、陆家选几个年纪半大不小的一起养，从小养大的感情总比后来的感情深。 当然萧珩也不会选年纪太小的，年纪太小的孩子能不能长大还是一回事，萧珩不愿意费那个心思。 萧玥听着他的打算，沉吟了片刻说：“那要不要再从族里选几个资质不错的孩子？” 对堂兄来说，这些人家都没血缘，嫡支、旁支也没太大区别吧。 萧珩抬手轻抚她的长发，“我会留心的。” 被妻子安抚一番后，萧珩心情好了许久，办公务速度也快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样禁廷尉那些属下又惊又喜，男人果然就是要娶妻子，看大都督成亲后脾气都好了不少，最好以后夫人能常来陪伴大都督。 许是萧玥平时身体好的缘故，她这次怀孕堪称顺风顺水，连记忆中孕妇必须的孕吐都没有。 也没有闻到腥味就恶心呕吐的感觉，她本就爱吃湖鲜，怀孕之后鱼虾更是没断过。 这会还没有工业污染，水源也干净，无论是湖鲜还是海鲜都没有被污染，萧玥吃起 来也放心。 不过她每天的锻炼还是没断，这点萧珩倒是支持的，他懂医术，自然知道母体越健康，生产越顺利，他不仅支持萧玥锻炼，有空还时常带她外出散心。 萧玥行事虽低调，可萧珩的改变却是肉眼可见的，其他人见两人神仙眷侣的模样，心中也不知该说什么。 莫非真是自己娶来的心里就喜欢？要是在之前说萧珩会如此对一个女人，大家是做梦都不信的。 天和帝也跟陈小福感慨，“幸亏当时没反对这门亲事。”不然这孩子现在也不会有如此改变。 陈小福笑着说：“等陆夫人生了孩子，大都督还要更开心。” 天和帝也笑呵呵道：“是啊，这两孩子长得都好，将来生得孩子也一定好看。” 这点陈小福深以为然，大都督长得已经够出挑了，陆夫人容色更是绝丽脱俗，这两位生下的孩子也不知要有多出挑。 萧玥这段时间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心情好了，自然日子过得也很快，不知不觉夏天就过去了。 初秋的天气并不凉爽，反而因为秋老虎的关系，似乎比夏天更热。 萧玥因肚子里还有孩子的缘故，比之前更怕热，原本三伏天的时候她 还能用冰块解暑。 等三伏一过，家里人就不许她用冰块了，萧玥就又搬回了水榭，这里除了蚊虫多一点外，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 蚊虫多也没关系，只要每天熏点艾草就不怕有虫子了。萧玥喝了一口温水，揉了揉眼睛，又觉得有点困了。 要说怀孕后她最大的反应大约就是睡觉了，她从刚开始就开始想睡觉，睡到现在都没缓解。 不过她也只是贪睡，没其他不好的反应，大家也就任她睡了。 “夫人。”颜女官轻柔地对昏昏欲睡的萧玥说：“八姑娘来了，您要见她吗？” “阿琳？她怎么来了？”萧玥有些诧异，萧琳比自己晚成亲一个月，这会她也怀上了，刚满三个月，也正是养胎的时候，她怎么会过来？ 萧玥让颜女官请萧琳进来，萧琳满脸焦急地走进来，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萧玥立刻让丫鬟都退下，只留两人在水榭中，她问萧琳：“阿姊，发生什么事了？” 萧琳握着萧玥的手，神情凝重道：“阿玥，宁远县马上会爆发蝗灾，届时不仅会影响附近的城池，连京城都会受影响。” 萧琳暗骂自己没脑子，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蝗灾（二） “蝗灾？”萧琳的话让萧玥眉头紧蹙，即便在现代都没有太多法子对付蝗灾，更别说古代了。 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蝗灾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代表他们基本这一年都颗粒无收。 “你说是马上发生？”萧玥问萧琳，“你还记得蝗灾发生的时间？” 萧玥倒不是怀疑萧琳说假话，而是这种大灾难即便提前知道也很难预防。 蝗灾不是一朝一夕爆发的，等它爆发出来前蝗虫已经孵化出来，就等着大爆发了。 要是换在前世，知道确切地点，倒是可以在蝗灾爆发时间把虫子都灭了，但现在萧玥唯一想到的就是趁着蝗灾没爆发前提早囤粮。 等灾难爆发了，就用这些粮食救济灾民，但这也要有一个有良心的赈.灾官，不然送去的赈.灾物资大部分都被人贪污了。 萧琳肯定道：“我确定！因为再有几天，就有灾民会到京城了，届时京城又要乱了。” 萧玥闻言一怔，“灾民逃难到京城？” 萧琳正要点头，想到小十在之前那次灾民逃难到京城时遇到了不好的事，不由歉然地望着她，“抱歉，我说错了。” 萧玥摆手，“阿姐你别多想，我没事。”自己那会又没受什么伤 害，从头到尾她都被侍卫们保护得好好的，除了体验了一把晚上山洞的凉寒，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掉，能有多大阴影？ 灾民那么可怜的弱势群体，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仇恨他们。萧玥也不觉得自己上次遇险是灾民害的，害自己不是那群贪官污吏吗？ 没有那么贪官污吏，谁会好好的背井离乡？没有别有用心的人怂恿，安分的流民谁会攻击贵族别院？ 萧玥身为特权阶级，占了特权阶级好处，似乎不好说特权阶级的不是，可她真心认为大梁大半的特权阶级都是该死的。 她摇了摇头，不去想其他没有可能的事，她对萧琳解释说：“阿姊，流民到京的时间跟蝗灾爆发的时间是两回事。” 萧琳茫然望着萧玥，“两回事？” 萧玥点点头，“流民逃难到京城，就代表蝗灾已经爆发一段时间了，大家基本已经弹尽粮绝了，他们才会不得已逃亡。” 说起这话时萧玥心中沉甸甸的，各地为什么提防灾民？就因为但凡能活着逃到京城的灾民，基本都是青壮年，老弱病残幼妇孺都很少见。 因为大灾难来临时，这些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是第一个被舍弃的。想到会死那么多人，萧玥 心头很沉重，她觉得她想要做点什么。 萧玥的话让萧琳惊呆了，她一直养在深闺，前世灾民来时她会让人赈.灾，但从来没真正关心过那些灾民。 毕竟她前世最大的委屈也不过只是，丈夫跟庶妹通女干，可后来这两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哪怕是萧家皇权旁落，她身为出嫁女最难过的不外乎是孩子前途不明朗，她本身是没有受苦的。 她从来没关心过民生方面，更不知道灾民不是在蝗灾发生后再开始逃难的。 她听到小十这么说，不由惊惶地问：“那怎么办？” 萧玥安抚她说：“阿姊别急，你慢慢把记得事都告诉我。” 萧玥沉稳的态度，让萧琳逐渐放松，她说着自己记忆中的事，“流民来京后，负责赈.灾的是太子，太子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岳父和大舅子。 这两人不是东西，不仅克扣赈.灾的粮食，还私下招揽了一大批身强力壮的流民。 这事后来被人告到了陛下那里，陛下震怒，不仅发落了杨家，连太子都被牵连了。”杨家就是太子妃的娘家。 她顿了顿说，“后来你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就说太子走了一步烂棋，他后来被废是理 所当然的。” 萧玥听得很认真，她知道萧琳记忆中登基的是六皇子齐王，这跟自己所知的历史差不多，不过她还真不知道太子是因为这缘故被废的。 她又问了好几个有针对性的问题，“阿姊你还记得，当时来京城的灾民多吗？他们是何时回去的？” 前一个问题萧琳记得很清楚，“很多，就是因为很多，所以才会牵连到太子。” 后一个问题萧琳记不清了，她也只是在灾民刚来京城时关心了下，之后就没上心了。 萧玥也没继续追问，而是引导她想起更多的回忆，姐妹两人在房里待了一整天，连用膳都没让丫鬟伺候。 后来要不是萧珩回府，萧琳都想不起来要走。 萧珩让侍卫送萧琳回去，他看着难得神采奕奕的萧玥，诧异地问：“你们两个聊什么？” 怎么聊得这么开心？让这丫头连睡觉都顾不上了。要不是确定妻子身体没问题，萧珩都怀疑妻子不是怀孕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一天睡到晚？ 萧玥歪头看着萧珩，目光清凌凌的，看着萧珩微微挑眉，“怎么了？” 萧玥主动的坐到了萧珩怀里，最近天热，她已经很久没做这么亲昵的事了。 萧珩垂目看着怀中的小丫 头，暗忖她最近似乎没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所以她如此主动是要自己解决什么麻烦事？ 萧珩太了解小丫头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性子，尤其是在亲近自己方面。 萧玥自发在萧珩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后，仰头问道：“阿兄，如果京城附近有蝗灾，大量灾民即将逃难到京城你会如何？” 萧珩听得眉头都皱起来，“这又是你想到的？”他不是跟她说过，让她不要再预知未来了吗？ 萧玥摇头，“不是我想起来。”她见萧珩一脸将信将疑，她无奈道：“是真的，你也知道我不学无术，我怎么可能记得这种事？” 蝗灾、水灾这种事在史书上肯定有记载，可如果不是专门研究某个朝代历史的学者，谁会没事记这种事？更别说萧玥还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 萧珩一想也是，就这丫头现在读上古文献还要问他什么意思的水平，她前世也不可能把史书记得那么清楚。 他捏捏她小鼻子，“既然不是你想起来的，为何问这种事？” 萧玥道：“我就随便问问。” 萧珩说：“就算有蝗灾，这事也不归我管。”他管禁廷尉和大理寺，这两个地方都不管赈.灾，除非赈.灾时出了贪官。 第二百五十九章 蝗灾（三） 萧玥说：“我不是说你管，我就说假设，假设你要管，你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想了想，补充说：“我就想，我能不能趁着现在，先派人去平郡买粮食赈.灾。” 萧珩莞尔，“如果发生蝗灾，流亡的灾民不知有多少，你有多少家底？能买多少粮食？再说你买的粮食怎么运到京城？靠陈家那么几艘小船？” 萧玥当然知道自己想法不靠谱，她所有设想的救灾方案都不是个人所能达成的，都需要借助国家力量。 她水眸亮闪闪的望着萧珩，“阿兄，那你有什么方法？” 萧珩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所谓的假设肯定又是她用什么手段提前预知了。 玥儿不会骗他，这事肯定不是她前世知道的，所以她是用什么手段得知的？ 萧珩想到了陪了玥儿一天的萧琳若有所思，说来这两姐妹感情是不是太好了？ 也不是萧珩多疑，而是这两位本来就不是同母，又没有一起长大，阿玥回京后两人相处时间不过一年，哪来那么多姐妹情深？ 玥儿对萧四、萧六两个，跟萧琳截然不同，就算是姐妹投缘，也不至于如此投缘吧？ 萧珩 暗自思量，要派个人多盯着萧琳了，萧珩倒不是怀疑萧琳也能预知。 从蝗灾形成，到大量流民逃亡到京城，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普通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离开故土的。 玥儿的假设是灾民已流亡来京城，这也就代表蝗灾早已发生，有人会提早知道消息并不奇怪。 萧珩没跟八堂妹正经说过几句话，可只从萧玥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和见她时的言行举止，就感觉她不是太聪明。玥儿本就娇憨，再被傻子带着，难保两人会出什么问题。 萧珩温声对妻子说：“玥儿，我虽然能做很多事，但有些摆在明面上的事我暂时还不能做。”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官场行事准则，逾越自己职权范围是官场大忌。 如果陛下让他去赈.灾，他会安抚好灾民，可现在灾民还没出现，哪怕他提前知道，他也不能说。 萧珩的话萧玥怔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堂兄虽然能力很强，可他现在到底还不是皇帝，还无法为所欲为。 哪怕他当了皇帝，也未必能事事顺心，她头靠在萧珩怀里，“阿兄，是我想岔了，你就 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萧玥很同情那些灾民，可再同情她也不能拿堂兄冒险，不过有些事堂兄不好做，她可以私下做…… 她一己之力没法拯救所有灾民，但是能救一个是一个，本来她也不是超人，不可能救所有人。 萧珩轻拍她的背，“你跟我说说蝗灾的事，有些事我明面上不能做，但是私下能帮些忙。” 萧珩跟萧玥想到一块去了，公务上他不能插手，不过他可以用其他人手去受灾地看看，能救多少是多少。 萧珩没有悲天悯人情怀，即使太傅从小教导他们读荀子，他三岁就听太傅讲解君舟民水了，可那也只是一个空泛的口号。 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贵族，永远不可能对平民有同理心，萧珩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萧玥。 他知道玥儿心善，见不得这种事，他也希望多做善事，为她积累功德，历代赈.灾都是积累功德最好的时候。 萧珩的话让萧玥眼前一亮，她将从萧琳处得知的消息都跟萧珩说了，关于蝗灾的细节尽量说得详细。 而关于太子和杨家的事，她暂时没提，只问萧珩，“阿兄，如果真有很多灾民来京城，陛下会 不会让人去赈.灾？” 萧珩不假思索道：“肯定。”都有灾民来京城了，陛下肯定会让官员去赈.灾。 萧玥问：“那你觉得陛下会让谁去赈.灾？” 萧珩思忖了好一会，缓声道：“他应该会让太子去赈.灾。” 萧玥一怔，她都没想到阿兄连太子赈.灾都能猜到，她诧异地问：“为何是太子？陛下不是不喜欢太子吗？” 萧珩莞尔，“谁说陛下不喜欢太子？” 萧玥说：“这不是明摆的吗？从哪里都能看出来陛下不喜欢太子。” 萧珩失笑，“君心莫测，如果陛下的心思能被你这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看穿的话，他也不配为君多年了。” 萧珩这话并不是看不起妻子，而是在陈述事实，他自小由天和帝抚养长大，都不敢说完全了解他的心思，更何况阿玥？她甚至都没跟陛下说过话。 萧珩搂着妻子，“阿玥，我知道你能未卜先知，这是你的长处，可也是你的短处。 你要知道你现在接触的人是真实的，不是你之前在故纸堆上看到的人物描述。” 小丫头心思浅薄得让人一眼看穿，纵然她知道未来如何？萧珩有无数种法子能让 她说出一切。 只是她是自己放在心坎上的人，他舍不得如此对她，更不愿意她说出未来，生怕她折了寿元。 他唇贴在妻子耳畔道：“以后这种事都告诉我，不要自作主张好吗？” 萧珩的话让萧玥吓出了一身冷汗，现代人的优越感，让她不由自主地看不上古人，也不能说看不上，就是厌恶他们各种想法，因为厌恶而看不上。 她却忘了能名留青史的人都不是简单的，除了少数幸运儿之外，大部分能留在史书上的官员都是当时贵族集团的顶尖精英。 这样的人都是在官场大浪淘沙生存下来的，其中任何一个人或许知识储备比不上她，但心眼绝对比她多多了。 萧玥吓得打了一个寒噤，“阿兄——” 萧珩亲了亲她额头表示安抚，却没说什么，他本心就是想让这丫头害怕。 只有害怕了，她才会依赖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跟自己说，永远无法离开自己。 不过他也舍不得让她太害怕，他柔声笑着转移妻子的注意力：“我现在派人去宁远县打探情况，如果真有灾民，我就以当地富商的名义赈.灾，至少能救下不少老弱病残。” 第二百六十章 蝗灾（四） 萧珩耐心地跟妻子说着自己的计划，他希望妻子如女萝般依附自己，但不想把她养成小傻瓜。 他会把自己做的事慢慢地教给她，万一自己将来有什么不测，他把玥儿交给谁都不放心。 只有她自己立起来，才能保护自己跟他们的孩子，是故萧珩从小事着手，一点点教着妻子，潜移默化地让她成长。 妻子也有这个资质，她除了心善外没有其他缺点，萧珩也不认为心善是缺点，如果利用得好，反而是她的长处。 “能来京城的应该都是青壮，他们只要来了京城就不会饿死，城里肯定会搭建粥棚，反而是留在宁远的都是没力气逃难的人，这些人比青壮年更需要救助。” 萧珩这些年不知处理了多少流民，自然明白能流窜到京城的流民，八成都是青壮年，老弱病残是不会逃难的。 不是说他们不想逃难，而是身体支撑不了，逃难也是死，留在当地也是死。 故土难离的思想，让他们情愿饿死在家乡，也不愿意客死他乡。 萧玥点点头，她本心也是先救老弱病残妇孺。 萧珩除了赈.灾，还在考虑即将到京城那些流民，陛下应该 是会让太子赈.灾，不给以那蠢货的手段，能不能完成任务还两说。 萧珩以前觉得自己还年轻，他多的是耐心，他可以等天和帝死了再下手，可现在他却有点等不及了，他早点登上那个位置，他不想再受任何人桎梏。 萧珩行动很迅速，确定方案之后，当夜就派人去宁远县了。就在萧珩派人去宁远的当夜，魏肃也跟齐王碰面了。 魏肃同齐王是表兄弟，不过两人关系寻常，他们在弘文馆上课时还曾打过架。 齐王在朝堂的口碑向来不错，以温文儒雅、不问世事着称，而魏肃则是勋贵公认的纨绔。 因此齐王向来看不起魏肃，同样魏肃也看不顺眼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齐王。 齐王在接到魏家下人传讯时，第一反应是难道魏肃跟长乐拌嘴，想要自己居中调和？ 也不怪齐王会这么想，毕竟魏肃给自己的印象就是不学无术、好色无能。 好色的印象是最近才有的，主要因为他对萧玥的念念不忘。在齐王看来，男人爱色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妻就是妻，魏肃既然已经当了驸马，就应该善待自家妹妹，哪有驸马为了不重要的女 人得罪公主的？ 若不是他有魏彦撑腰，自己早收拾他了！齐王跟长乐是没什么兄妹情，可两人再不亲也是亲兄妹，感情上比魏肃这个表兄弟亲近多了。 至于自己的亲姑姑衡阳，齐王从来没放在心上，她也不过是命好，没出嫁前是皇后唯一的女儿。 父亲刚立太子时根基不稳，必须尊重嫡母，所以才对衡阳敬重有加。 等后来父亲坐稳皇位了，衡阳又嫁了魏彦，有魏彦撑腰，她又比别的公主更胜一筹，毕竟驸马中没有比魏彦更有权势的人。 齐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请帖，让心腹内侍领魏肃进来，他是在内书房接见魏肃的。 内书房是被齐王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因此魏肃随着内侍进入书房时，齐王怀中还搂着美人。 他见魏肃来了，也不起身迎接，只懒洋洋地说：“阿肃来了，坐。”他这态度足够轻慢，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变脸色了。 不过魏肃两世为人，又为君多年，城府极深，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动怒。 他坐在齐王下方，面不改色地听着齐王跟美姬说笑。 齐王跟美姬说笑了一会，反而自觉尴尬，他轻咳一声 ，有些恼怒地命令美姬退下，然后问魏肃：“你来找我何事？” 魏肃抬眸望向站在齐王身后内侍，齐王不耐烦道：“这是我的心腹，不用避着他。” 魏肃闻言也不隐瞒，“宁远县三月前出现蝗灾，宁远县令瞒报了这事，现在宁远县饿殍遍地，灾民已快流亡到京城来了。” 魏肃的话让齐王怔住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魏肃，“你从哪里知道这事？” 齐王听到这事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毕竟成县水灾瞒报的事刚落幕，父亲才杀了一批官员，宁远县县令哪来的胆子继续瞒报？ “宁远县的县令是杨家的女婿。”魏肃怎么说也领了正经的官职，即便前世这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混日子，对宁远县这件事也比萧琳更清楚。 宁远县的县令是杨家的女婿，杨家男丁不多，去世的太子妃只有两个兄弟，但妹妹却有十来个。 嫁给宁远县县令的是太子妃同母胞妹，在家本就很受重视，加上这女婿也有几分才华，杨家就把这女婿当半子般培养。 宁远县是靠近京城的上县，当地七丁大户就有百户，他能去那里当县令，也是靠着太子关系 。 本来杨家指着女婿去那里干上几年，得了好考评后再将他调回来，哪里想到宁远县会出现蝗灾！ 宁远县上次蝗灾已经是十五年前了，除了老人外，许多年轻人都不记得有蝗灾了。 宁远县县令发现蝗灾后，倒是没放弃当地百姓，带着百姓一起治蝗，不过这位是个傻子。 他所谓的治蝗手段就是写一篇檄文声讨蝗虫，让蝗虫自动退去，蝗虫当然不会理会他。 宁远县也因蝗灾颗粒无收，宁远县令倒是想告诉朝廷，可杨家因为私心压了下来。 毕竟当地有了天灾后，对他将来的考评不利。至于成县关于昂私瞒的下场，杨家并不放在心上。 他们可不是成县那些无根无萍的寒门官员，杨家可是陛下的亲家，太子的岳家，难道陛下还会为难太子岳家？ 杨家让宁远县令将灾民留在宁远县，不许他们外出，那些灾民实在饿得受不住，一些人强行突破了官兵的包围逃到京城，这件事才被朝廷知晓。 天和帝知道后震怒不已，不过杨家速度比他更快，天和帝都还没下令怎么处置宁远县令，他们就让女儿、女婿离婚，跟女婿撇清关系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蝗灾（五） 世家婚姻利益为主，很多恩爱夫妻因家族矛盾最后离婚也不少见，但是像杨家这样将人利用个彻底再无情无义地抛弃还是少见的。 也是杨家后面有太子撑腰，女婿的家族才暂且忍耐，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魏肃向来不管这种小事。 他跟齐王说这件事也是想投石问路，当初自己能起来，是因为齐王登基后想压制萧珩。 他若没有前世记忆便罢，现在有了前世记忆，他如何能容忍自己如此浑浑噩噩过日子？ 萧珩是靠天和帝起来的，他是肯定靠不了天和帝，就只能靠齐王了。 魏肃也知道齐王现在还只是一个空壳子亲王，有的只是皇后嫡子的身份，其他什么都没有。 所谓的天和帝不喜欢太子，想立他为太子也只是传言，当不得真。 天和帝或许讨厌太子，可他也不喜欢齐王，他要的只是几个皇子相争，最后胜者为王罢了。 不过他显然太过自负，他生下那些皇子连一个堪称大器的都没有，所谓胜者为王，只是诸方角力的结果。 天和帝临终也后悔了，所以他才提拔了萧珩，想让萧珩帮扶兄弟，却不想引狼入室。 魏肃拇指缓缓摩挲着 手腕间的木串，这辈子自己提前入内，不知道前世发生的事会有什么不同？ 他用舌尖抵了抵了后槽牙，心中隐约兴奋，上辈子萧珩占着身份便利，站在了自己前面，不知他这辈子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他的野心若是能被天和帝看穿，他还能走到前世那一步吗？魏肃迄今都没想明白，天和帝临终前是怎么想的？ 他到底是怎么把一头恶狼看成忠犬的？萧珩怎么可能会认真辅佐齐王这几个蠢货？ 齐王不知道魏肃腹诽自己蠢货，他正考虑杨家的问题，他意图取代大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碍于母亲的叮嘱，让他不敢轻易下场去跟大哥争，这一次大哥自己把把柄送来，哪怕是母亲也不能怪自己了吧？ 齐王眼珠子转了转，亲切地对魏肃说：“阿肃难得来我府上，今天我们兄弟不醉不归。” 魏肃淡淡一笑，“那我却之不恭了。”他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神色却依然傲然，这也是他一贯对皇子们的态度。 齐王这些皇子看不上他，同样他也看不上这些蠢货。前世的阅历，让他能完美掩饰自己的想法。 不过自己从醒来迄今，已经改变甚多， 他也不想在这方面引起别人怀疑，横竖自己高傲纨绔是皇室公认的了。 齐王也不在乎魏肃的冷淡，表兄弟多年，他早知道魏肃的脾气了，也正是这心无城府的样子才得了他更多信任。 他一面招待魏肃喝酒，一面让齐王妃准备酒宴。 齐王妃听说大王要跟魏肃一起喝酒，心中甚至诧异？不过她向来是个合格的女主人，郎君说宴请魏肃，连忙命人准备美酒佳肴。 她还问了下人，长乐来了没有，听说长乐没来，她心中更奇怪，这不年不节的，两人也没交情，他来太子府上做什么？ 魏肃和齐王是私下见面，不然齐王也不会让王妃亲自准备宴席，齐王妃是个拎得清的人，这事连郑皇后都没说。 不过她去给郑皇后请安时，正好见到满脸喜色的衡阳公主，她笑着给衡阳见礼，心中暗暗好奇衡阳这么开心是因为长乐有孕了吗？ 齐王妃是郑皇后亲自挑选的儿媳，她对这儿媳比儿子都满意，她笑着对齐王妃说：“长乐有孕了，阿肃也要有嫡子了。” 衡阳现在人逢喜事精神爽，魏肃后院不仅长乐有孕，连魏肃另几个侍妾都有身孕了。 不过这些 侍妾即便生了儿子，也不能跟长乐生下的嫡子相比，因此她只说了长乐的喜讯。 衡阳脑子也没全坏，她还记得长乐是天和帝的亲女儿，即便这个女儿不受宠，也不是驸马可以欺负的。 之前魏肃跟长乐闹成那样，天和帝虽碍着自己和魏彦的面子没说什么，可心里肯定是有隔阂的。 现在长乐有了喜讯，天和帝就算看在外孙的份上都会原谅阿肃那会的年少气盛。 等孩子生出来，看到机灵活泼的大孙子，他还会多想什么？届时阿肃就真能找个正经的差事安定下来了。 衡阳原本觉得家里富贵，儿子即便是纨绔，也能保证他一世荣华。 可随着儿子渐渐长大，她想法也慢慢变了，看着儿子同龄人一个个崭露头角，儿子还在浑浑噩噩度日，衡阳心中也难受。 权利是一个人的底气，儿子若是继续这么一事无成，难道他要被长乐压一辈子？ 衡阳在魏彦面前，耀武扬威的一辈子，可轮到自己儿媳，她却不愿意儿媳对儿子耀武扬威。 她也不想儿子压长乐一头，只要他们夫妻和睦相处就好了，她跟魏彦做了一辈子怨侣。 旁人都觉得自己这长公 主日子过得顺心舒服，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她早些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她受过苦的不想儿子再受，横竖陛下也不可能让魏肃去幽州，继续继承幽州节度使之位，就让他在京城踏踏实实干事吧。 衡阳心里存了事，对郑皇后倒是比之前更客气了，她之前对郑皇后也客气，那客气是浮于表面，现在比之前踏实多了。 她这模样看着齐王妃纳罕不已，这怀孕的是长乐，又不是衡阳，她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郑皇后送走衡阳后，见儿媳一脸困惑，她笑了笑说：“她指着我给魏肃说好话。” 齐王妃恍然大悟，“说来阿肃年纪也不小了。”身上的官职却不上不下的，最高的官职居然是驸马都尉。 这在大梁朝是很少见的，大梁没有外戚不能参政的规矩，能当上驸马的起码也是世家子。 世家子有家族扶持，又有驸马身份加持基本都混得不会太差，魏肃属于其中起点高，但后继不足的人。 这后继乏力有他身份原因，也有他本身才华平庸缘故，所以衡阳这是希望陛下能提拔魏肃？ 郑皇后对儿媳说：“你这位姑姑一辈子唯我独尊惯了，有些事不用上心。” 第二百六十二章 长乐怀孕（上） 魏肃是陛下养废的，衡阳以为长乐有了孩子，就能让陛下把他捧起来？衡阳天真的想法让郑皇后嗤之以鼻。 莫说长乐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就算是受宠的公主也不行。郑皇后同天和帝夫妻多年，太了解这男人到底有多心狠手辣了。 晋阳是他唯一的胞妹，他这个世上最嫡亲的血脉，他不照样硬生生把她逼死了？ 不提萧珩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身世，就看在晋阳份上，也不见天和帝有多照顾胞妹仅有的血脉。 如果萧珩是自己亲外甥，郑皇后是肯定舍不得他当禁廷尉大都督这种看似繁荣，实则注定当孤臣的官位的。 不过萧珩不是自己亲外甥，亲舅舅都没心疼，她隔一层的舅妈更不会多说什么。 郑皇后叮嘱齐王妃说：“你回去让小六在家好好念书，不要想些不着调的事。” 陛下正值壮年，身体也好，这太子之位不要也罢，小六现在不争比争更好。 郑皇后想到自己“雄心勃勃”的儿子，就忍不住头疼，她自认不是傻子，天和帝更是一心通了七窍，怎么两人就养出这么一个傻儿子？ 有些事郑皇后又不好跟他明说，说他亲爹现在是 养蛊，就看着他们兄弟相争，最后胜者为王？ 且不说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敢说话。 那些无孔不入的禁廷尉又不是摆设，万一这些话被陛下知道了，她跟儿子都要死。 就算不被陛下知道，就自己儿子那脑子，搞不好就只记得胜者为王，忘了自己老子还在壮年，压根没想过让位的事。 郑皇后也是没法子了，就希望儿媳能看住儿子，儿媳是自己亲自选出来的，她一万个放心。 齐王妃听懂了郑皇后的意思，她知道丈夫的心思，也知道婆母的心思，作为儿媳妇她两面为难。 不过比起婆母，显然丈夫更好糊弄，她顺从对郑皇后说：“母亲放心，我会侍奉大王的。”这种话无论如何是不会出错的。 郑皇后微微而笑，“这段时间宫里喜讯频传，你跟小六也努力努力，再给我生个孙子孙女。” 齐王妃已育有齐王嫡子，郑皇后不是目光短浅的，心里再重男轻女，嘴上也不会嫌弃孙女。 再说不管男女都是天潢贵胄，哪怕是孙女都比别人儿子尊贵多了。 齐王妃闻言双颊泛红，“母亲——”她看着羞怯，心中却不为所动 ，她刚生产完没多久，才不会马上再怀孕。 她都有嫡子了，又不是不能生，慢慢生就是，这样年头一个、年尾一个，伤的是自己身体。 太子妃不就是因为连生了八个孩子，身体太过虚弱才病逝的吗？她可不想重蹈太子妃覆辙。 衡阳从宫里出来后，长乐怀孕的事大家都基本知道了，其实长乐刚确诊不久，一般人家都会压一压，等过段日子胎坐稳了再说。 可是衡阳眼睁睁看着萧玥嫁人怀孕，嫁的人又是萧珩，她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因此儿媳一怀孕，她就急着跟人说了。 萧玥听颜女官说魏肃不只让长乐怀孕了，连他四个侍妾都一并怀孕了，不由暗暗咂舌，真不愧是青史留名的种马皇帝，这生育能力杠杠的。 她目光不由望向萧珩，萧珩还在处理公务，察觉妻子的目光，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萧玥说：“阿兄，魏肃这是一口气要有五个孩子了吗？” 萧珩立刻道：“他生十个都没我们一个稀罕，我就只喜欢你的孩子。” 萧玥啼笑皆非，她真没那个想法，她记得贴吧有人说过，魏肃跟他皇后感情很好，他前面五个孩子都 是嫡出，而现在全乱套了。 不过本来魏肃的妻子都改了，她记忆中的是杜皇后，而阿琳记忆中的皇后是崔氏，现在更是改成了长乐，妻子变了，孩子不一样也正常。 “我看大家都往公主府上送礼，我们要不要也要准备？嫡出的礼物跟庶出应该不同吧？”萧玥为难的是如何送礼。 萧家虽也有嫡庶，可她爹子嗣本就是少，儿子就两个，阿琳和萧九都是祖母养大的。 私底下嫡出肯定跟庶出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嫡母还在的嫡出，待遇肯定比庶出要好多了。 但是明面上大家份额都是一样的，亲戚间送礼也不分嫡庶，据她祖母说大家族大多如此。 萧玥所见所闻也是如此，大家族的嫡庶分别并不严格，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正妻特别严苛，或者是孩子生母本身是贱籍的，这是律法规定，贱籍从母。 如果生母是良民的，生下的庶子女境遇跟嫡子女基本一致。尤其是庶子身份地位算无限接近嫡子了，在继承家产方面都一致，都是诸子平分的。 除非家中有爵位的，或许更看重嫡长子，毕竟嫡长子是可以传承爵位的，其他人家基本都差不多 。 但是长乐是公主，这还是魏肃第一个嫡子，嫡庶肯定有分别吧？她送礼要不要分开？ 萧珩默不作声看着妻子，萧玥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由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萧珩语气有些古怪，“你还愿意给长乐送礼？”他以为她会记恨长乐。 萧玥不解道：“这不是做戏吗？给她送点礼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以后阿兄给我报仇就好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有仇必须当场报。成年人的世界向来负责，而官场更复杂，她帮不了堂兄，也不会拖后腿。 萧珩怜惜道：“你不用这么忍。” 萧玥又忍不住往萧珩怀里蹭，她很喜欢被堂兄抱着，当然前提是他只是抱着自己，不做其他事。 “我现在日子过得那么舒服，你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注定没有好下场的人计较？” 也不是萧玥大度，而是生活顺心的人一般都心大，不会计较一些小得失。 她也不是圣母，原谅了长乐，而是没把她放在心里。就长乐那种人，跟她计较才是自己吃亏。 妻子的话让萧珩眉眼含笑，他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我会对你更好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长乐怀孕（下） 萧珩指点萧玥说：“你也不用费心准备五份礼物，你选几样礼物一并送到公主府，让衡阳分下去好了。”他可不愿意妻子为魏肃费心准备五份礼物，给他脸了。 萧玥闻言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样更不容易得罪人。 准备小孩子的礼物很简单，无外乎就是一些婴儿的小衣服，亲近些的人家会送些时鲜的果子。 萧玥也不准备送太珍贵的，就从别人送给自己孩子礼物中选了几样出来给公主府送去。 她现在也有史老太君不穿外面送来衣服的毛病，果然生活舒适了，自己也越来越矫情了。 准备完公主府的礼物，萧玥又兴致勃勃地翻起自己让绣娘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 萧珩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这些衣服大多是素色的棉布，不由微微挑眉：“怎么不用些颜色鲜艳点的衣服？” 萧玥摆手说：“颜色鲜艳布料都要染色，谁知道那些染料里掺了什么，素色就素色了，我喜欢素色。” 别说什么古代无污染，那是错觉！宋徽宗烧制瓷器留下的粉尘污染到了现代还有残留。 古人不懂什么是污染，无知无畏，做出来的事往往都很可怕。他们没有大规 模污染环境，只是因为工业不够发达而已，不是说他们懂环保。 纯天然也不等于安全无害，比起用现代科技手段处理过的东西，纯天然的东西更容易过敏。 孩子免疫系统不完善，哪怕是现代，婴幼儿的贴身衣服也没有太鲜艳的，萧玥也没准备给孩子多备颜色鲜艳的衣服，有几套外出的华丽衣服就够了。 现代人总是嚷着要回归大自然，还有最近兴起什么的脏养孩子法，她看了就想笑。离开了现代医学，你养个脏孩试试看？ 别人怎么养孩子她不管，她养孩子必定要精细，特别当下孩子又特别容易夭折，她养的不精细孩子生病了怎么办？ 什么养娃养得太精细，孩子容易生病。这种话听听就算，古代贵族孩子容易夭折，还是穷人家孩子容易夭折？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信这种洗脑文案。 孩子的抵抗力也不是靠接触脏物来建立的，身体是否健康好坏一看基因，二就看身体素质了。萧玥从小吃好喝好，坚持锻炼，所以都不怎么生病，即便生了病也马上能恢复，她的孩子也要这么养。 古代贵族活到五六十岁的比比皆是，七八十岁也不罕 见，普通百姓能五六十岁都是长寿了，大部分三四十就死了。 萧玥又想起了一件事，“阿兄，我能改造公主府吗？” 萧珩问：“你想怎么改造？” 萧玥指着外面水榭说：“我想坐完月子后把池塘填平。” 她算过了，自己生产那段时间应该是春夏之交。那会天气也不算太热，正适合自己坐月子，她就想在水榭里坐月子，坐完月子就把水榭填了。 孩子不会走路的没关系，大了就会乱跑，万一掉水里怎么办？还是填了水池保险。 这是小事，萧珩一口答应：“好。” “我们的主屋也要修整一下，我想在左右两面添两个抱厦，然后屋子里的家具都迁到东西厢房去，这间主屋不放家具，我要铺地毯。” 等孩子一点的时候，正巧是冬天，这里天冷，孩子户外时间估计不多，屋内空间就要大，不然孩子就不能玩了。 萧珩挑眉看着妻子，“你不准备请乳母？” 萧玥说：“要啊，不过我不会让乳母晚上陪睡，让孩子单独睡一张床，乳母丫鬟陪着值夜就好。” 萧玥没准备跟丈夫分房，所以也不会让孩子晚上他们房间，这样阿兄会休息不好。 可她也不会让丫鬟乳母陪睡，孩子就单独睡一张床，晚上有人守着即可。 萧珩还以为妻子准备让孩子睡他们床上，听说让孩子单独睡一个小床，他倒是不反对，“这个可以。” 萧玥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东西，萧珩都耐心地听着，他喜欢妻子腻着自己，更喜欢听她说各种心事。 萧珩从妻子口中知道宁远蝗灾后，就派人去宁远查探情况了，与此同时他也发现齐王居然也在关注宁远。 而宁远县的县令居然是杨家的女婿，还是杨家出力培养出来的。萧珩何等心计，立刻猜到为何这位敢顶风作案了。他以为杨家能保住自己？ 萧珩嘴角微哂，这事要是不事发便罢，若是事发杨家怎么保得住他？太子连自身都难保。 萧珩沉吟了好一会，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主意，他先让手下去找几个逃出去的流民，然后又命当地大户施粥，他则在下朝后，随着天和帝去了内殿。 天和帝很是诧异地望着他，“你今天不回家？”以前萧珩下朝后都会随天和帝去紫宸殿处理政务，这段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来了。 萧珩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他都知道这小子 居然把妻子都带去禁廷尉府衙了。 天和帝骂过他一次，萧珩嘴上应了，私下照做不误。天和帝也只能任他去了，私下不止一次地感慨，谁能料到这小子看着冷心薄情，实则是个情种。 萧珩拱手道：“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天和帝闻言收敛了脸上戏谑的笑容，“何事？”能被萧珩说要事的事情肯定不小。 萧珩将探子写的宁远县的奏报呈上。 天和帝一目十行地看完，气得勃然大怒：“好大狗胆！” 萧珩说：“我让人先联系了宁远县大户，让他们先在当地赈.灾，再在城外搭建粥棚，把灾民安置了。” 天和帝听着萧珩有条不紊的话，心中再一次感慨，为什么这孩子不是自己后宫那些人生的？ 不过晋阳打小就聪明，她生出来的孩子这么聪明也不奇怪。 天和帝暗忖，他聪明些也好，等自己将来退位，他跟兄弟齐心协力，大梁也不发愁了。 天和帝这话没跟任何人提起，不过萧珩大致能猜出他的想法，他现在所作所为也是往天和帝所期待的方面做的。 他要让天和帝认为，自己心甘情愿辅佐他养的那些蠢货，这样他才会对自己更加不提防。 第二百六十四章 储位之争（一） 天和帝看着密报，沉吟了好一会，吩咐陈小福道：“把太子给我叫来。” 陈小福恭声而下。 天和帝对着萧珩叹息，“我真是把他们都惯坏了，都这么大了，也没一个成器的。” 萧珩微微而笑，“您是君父，天塌下来都有您替我们这些小辈顶着，我们自然也不用长大。” 萧珩没觉得天和帝对几个儿子心软，他要是心软，又怎么会坐视儿子们自相残杀？只可惜这些蠢货天资不足，再怎么折腾都没用。 萧珩的话让天和帝稍稍缓和，“阿珩，你亲自替我——”他想让萧珩替自己跑一趟宁远，但转念一想，又按下了这念头。 他现在有心让萧珩辅佐自己儿子，有些事就不好让他再出手了，天和帝有些头疼，阿珩太有用了，没了他，自己都一时都想不出可以代替他的人。 “父亲。”太子刚回到太子府，陈小福就来传话了，他虽不知道宁远的事，但本能地觉得父亲这时候找自己肯定不会有好事。 他战战兢兢的随着陈小福来到紫宸殿，看到天和帝跟萧珩谈笑风生的模样，宛如一对亲父子，他双目微垂，掩下了眼中的不甘。 即便从小看惯了父亲对萧珩的重视， 看到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太子心里还是会不甘心，不过一个外甥而已，凭什么跟他们亲儿子比？ 太子来了以后，萧珩便告退了，算起来玥儿也该到府衙了，正好陪她一起用些点心。 本来萧珩上朝时，萧玥也会起来，只是她现在因怀孕而贪睡，每天白天都在打瞌睡，早上自然也爬不起来。 她都是睡足了，起身用过早膳，在花园中散步过后，才由侍卫送到禁廷尉。 一般这时候萧珩也下朝回来了，两人会先用些点心，然后萧珩处理公务，萧玥坐在一旁看书，或者做点自己的事。 她最近在给孩子做小衣服，萧珩看了有些吃醋，不让她多做孩子的衣服，让她给自己做身衣服。 萧玥来古代后被父母娇惯，像萧家这种世家，家中的姑娘出嫁都是有绣娘陪嫁的，所以家中对女孩子的女红要求不严格。 基本只要会绣个荷包就可以了，大件哪里轮得到姑娘出手？萧玥做点小孩子衣服还行，大人衣服就傻眼了，给萧珩做一件寝衣，做了七八天了还没做完。 萧珩也不着急，他不是非要妻子给自己做衣服，他就是不喜欢妻子将注意力放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即使那个 人是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他想到小丫头每天跟衣服较劲的模样，就忍不住嘴角微挑，她今天又把衣服做成什么样子了？袖子有长短？还是大小不合适？ 他这儿女情长的模样，让天和帝简直没眼看，他没好气道：“走走！快走！” 萧珩笑着告退，太子看着他这佞臣的模样，心中一阵阵地腻味，父亲真是老了，居然都开始宠幸这种佞臣了。 太子低着头，天和帝也看不清他的脸色，不过看到儿子这胆怯畏缩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密报丢到他身边，“你做的好事！” 太子吓了一跳，他满头雾水地捡起地上的密报，看了几行还是没明白宁远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第一反应就是替自己辩解，“父亲，宁远县令的瞒报行为不是我指使的。” 太子的话让天和帝原本已经舒缓的怒气，一下又起来了，他目光冷漠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你不知道宁远县令是谁？” 诚然天和帝不愿意自己儿子太过耀眼，太耀眼的太子会让他有威胁感，尤其是在自己一天天老去，而儿子一天天地强壮的情况下。 可是儿子太无能也让他心中失望，他居然连自己连襟出任 宁远县令都不知道，可想他平时有多昏庸，是个人就能忽悠他了吧？ 天和帝的话让太子怔了怔，他忙拿起密报再次细看起来，当他看到宁远县令的名字时，他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这位是自己的妹婿。 也不怪太子一时想不起来，太子妃和胞妹年纪甚大，她入宫两年后胞妹才出生，姐妹两人几乎从来没见过面，连太子妃对这胞妹都没什么感情，太子对这个妹夫自然更没印象。 不过他知道这个妹夫向来被自己岳父看重，杨家的家族资源都倾泻到他身上了，他心头一慌，“父亲，我真不知道他敢阳奉阴违！我这就让他入京请罪！” “然后让御史参你一个治家不严？”天和帝都快被太子气笑了，这儿子到底有多蠢！他不喜欢太子，甚至想过废太子，但也是想想罢了，从来没认真考虑过。 他正值壮年，膝下儿子也不少，他没担心过继承人问题，可看到这么没用的太子，他第一次动了真正想要废太子的心思，这儿子不堪为君！ 太子茫然地望着父亲，不入京请罪他又该如何？ 天和帝看到太子如此，心头的怒气彻底没了，他对着太子摆摆手，“你退下吧。” 太子再蠢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对，他起身迟疑道：“父亲，要不让我岳父处理这件事？”祸是杨家闯的，让杨家处理总没错吧？ 天和帝冷然望着儿子，就这没出息的样子，万一他将来登基，这江山要改姓杨了吧？“滚！” 天和帝一声令下，太子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紫宸殿。 天和帝看着儿子狼狈的样子，长叹一声，倦怠地对陈小福说：“召齐王入宫。” 陈小福应声而下，片刻之后齐王匆匆入宫，他在紫宸殿里待了一下午，从紫宸殿出来时，齐王脸上还带着笑容，第二天齐王就离京了。 这些都被人一五一十地送到了太子手上，太子在处理政务方面时常犯蠢，可在争宠宫斗上他却一点都不蠢，一个生母早逝的太子能平安长大，本身也不可能无一是处。 从齐王在紫宸殿的时间，还有他一早离京的动向来看，太子一下猜到这位肯定是去处理宁远县的灾情了！ 太子不由在书房踱步起来，齐王想要自己这太子之位不是一两天了，以前父亲对两人没什么偏爱，他还勉强能坐稳太子之位。 现在父亲都开始让齐王处理朝中要事了，他身后又有郑皇后，自己该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五章 储位之争（二） 太子在思忖良久，终于当夜悄悄离开太子府，去了杨家。他本想召岳父、大舅子来太子府商量这事，可后来转念一想，又干脆私下去杨府了。 他当了那么多年太子，虽不像萧珩那样了解天和帝，可对天和帝的脾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感觉到父亲不喜自己太过亲近杨家。 本来身为太子，也不应该太过结交外臣，可是谁家太子跟自己一样可怜？当了那么多年太子，手头什么都没有，齐王有郑皇后替他打算，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母族人丁凋零，给不了自己什么帮助，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妻族了，这也是太子在太子妃死后，情愿扶持妻子庶妹为良娣，也不愿意另立太子妃的缘故。 就父亲最近选儿媳的脾气，自己就算另立太子妃，都不能给自己太显赫的人家，寻常的小官之女能给自己什么帮助？ 且自己有了继妻，势必又要有嫡子，这不是给杨家添堵吗？杨家现在是太子最大的依仗，他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跟杨家有隔阂。 杨家也因太子的态度，对太子忠心耿耿，他们如何不知天和帝不喜太子？可是陛下再不喜，太子也是嫡长子， 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若无大错，陛下都不会无故废太子的。 是夜，杨府上主人都已经歇下了，守着大门的门房也正坐在耳房里打瞌睡，却听到窸窸窣窣的敲门声，他蓦地打了一个寒颤，睡意全无。 他侧耳倾听许久，才确定门外是有人在敲门，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中嘟哝着谁大半夜的敲门？吓死人了！他披衣提灯而出，在看清敲门者容貌的时候，他又是一激灵。 这位不是太子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荣小喜吗？荣小喜和陈小福是同辈人，两人几乎是同时晋升为大太监的，只是一个伺候皇帝、一个伺候皇后。 先皇后去世前，将荣小喜派到了太子身边伺候，他是太子最信任的人，别说他现在露着脸，他就是披着罩衫，把脸都遮住，杨家门房们也能凭借他身形认出他。 门房也不急着跟荣小喜见礼，他立刻打开半扇门，让荣小喜和他身后披着斗篷的人都进来，他再关上大门，而后给两人磕头请安，“荣爷爷你怎么来了？” 荣小喜过年都要五十了，头发胡须已经全白了，他生得富态，一张脸圆圆的，总是带着讨喜的笑容，这 会面对门房，他说话依然柔声细语，“杨侍郎安睡了吗？” 门房说：“荣爷爷，这会大门都落锁了，您同贵人在这里稍候，我去叫大总管。” 门房聪明的没多问荣小喜身后人是谁，他连荣小喜的身形都能认出来，如何认不出他身后的人的身影？ 只是贵人既然没露面，就说明他不想见人，门房自然不会主动说破，他还想留着自家小命继续看门。 荣小喜点点头，“你去吧。” 门房一溜烟地走了，荣小喜转身恭声问：“郎君可要歇息一会？”门房走前，搬出一张贵客专用的椅子。 太子蹙眉看着那张椅子，看着很干净，可谁知道有多少人坐过？他摆手道：“没那么娇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深夜出门，即便杨府内院挂满了灯笼，依然难掩深夜的凄冷，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低声问荣小喜：“阿喜，你确定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荣小喜点头说：“郎君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是太子第一次深夜外出，还是瞒着天和帝行事，荣小喜自然会安排妥帖。 要是在以前，荣小喜不会让太子违背天和帝的命令，太子没了母亲，能仰仗 的唯有父亲，他本身又没有脱颖而出的才华，想要稳住太子之位，唯有靠听话和不争。 可现在随着齐王虎视眈眈，荣小喜也有点坐不住了，他不担心齐王，这位也天资寻常，若不是郑家会作秀，他也不会有这么好名声。 不过他名声再好也是对外，只要陛下一日不动换太子的心思，太子地位就稳如泰山。可谁能想到杨家会闹这么大漏子，而太子居然会如此应对？ 这就不得不让荣小喜担心了，齐王平庸，郑皇后和郑家可不平庸，如果陛下厌弃了太子，郑家总有法子废太子的，所以他一定要在这件事广为人知前，将伤害降到最低。 杨温都已经睡下了，是被管家叫醒的，听说荣小喜来了，他一下睡意全无，一面让管家伺候自己起身，一面问：“是他一个人过来的？” 管家低声说：“不是，荣爷爷身边还有一个蒙着脸的贵人。” 杨温闻言顿时急了，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直接跑出去迎接贵人，看到站在花园里的太子时，他微微倒吸一口凉气，“老臣拜见太子。” “岳父无须多礼。”太子对杨家人向来很和善，他上前扶起杨温 ，“深夜上门叨扰，是孤的不是。”不提天和帝诸子们的才智，面对愿意尊敬的人，他们的教养都不错。 杨温领着太子进入自己内书房，同时杨家大郎君杨秀也被管家喊起来了，他亲自给太子奉茶，杨温待太子上座后，才拱手问：“不知太子前来所谓何事？” 太子神色微沉，“岳父你可知宁远县闹蝗灾？” 杨温和杨秀面面相觑，两人不明白太子为何会知道这事？杨温硬着头皮说：“老臣知道这事。” 杨温也不是傻子，太子既然点明了这事，显然是知道这事，太子虽上朝多年，可因天和帝不让他管事，他对政事还比不上臣子熟悉。 连他都知道这事，显然天和帝也知道这事，杨温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难道宁远县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不是让柳诚那小子把人都锁在宁远县吗？他怎么又让人出来了？ 太子见杨温、杨秀一脸心虚，气不打一处来，“菜市口地上成县那些官员的血才洗干净，你们就敢欺君？不知死活！” 太子又气又急，这对父子敢如此胆大，显然是仗着有自己！他们怎么不想自己如履薄冰，在东宫艰难度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储位之争（三） “殿下恕罪！”杨温立刻跪在太子面前请罪，“老臣当初是想陛下为国事殚精竭虑，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不要让他费心了，才柳诚瞒下此事。 老臣当初也派人去当地看了，当地说是受了蝗灾，可也只是一期小麦受损，当地已有十余年风调雨顺，县内粮库充盈，足以够一县百姓吃喝。” 杨温这话要是给萧玥听到，她肯定嗤之以鼻，十多年风调雨顺，对大地主来说是好事，这代表他们地里收益极高。 可对大部分佃户和小地主来说未必是福气，风调雨顺就代表粮食多，就像《多收了三五斗》里写的，粮食多了，对大部分平民百姓反而不利。 加上各项苛捐杂税，宁远县的百姓日子恐怕苦不堪言。加上现在的蝗灾，难怪县内百姓要大逃亡了，留着也是没命。 然而对太子来说，杨温的话成功安抚了他，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十多年风调雨顺，那些百姓家中肯定是有余粮的。 至于苛捐杂税这一项，对太子而言是不存在的，倒不是说他不识疾苦，而是大梁历代皇帝都爱民如子，税收定得很低。 对于太子这种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而言，他以为普通 民众只交朝廷的税，他并不知道大部分没田地的佃户往往要受四五层剥削。 朝廷的税收是一项；当地官员的税收是一项；租给他们田地的税收是一项；甚至连村里的里长、来税收的官吏都是一项。 这不能说太子愚蠢，而是大部分皇子、不干实事的官员都是如此，国朝历代都是皇权不下乡野，皇权管官员、官员管百姓。 很多皇帝如果不是为君多年，或者是有人给他说透，他都不知道这些。甚至连杨温都是如此，不然他怎么敢顶风作案？ 杨温是世家子，其父历经三朝的老臣，曾任尚书令，天和帝的左膀右臂，以清廉着称，杨温是他独子。 天和帝为太子挑选太子妃时，杨温的父亲尚在人世，是以他的嫡长孙女才有资格选为太子妃。 而杨温却是跟陆廉是齐名的两大败家子，没有能继承其父的衣钵，只不过杨温是真无能，陆廉是因为脾气太臭，被父亲责令不许入朝。 宁远县爆发蝗灾时，杨温和柳诚都派人调查了当地情况，两人听说之前十多年都风调雨顺，两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次灾难不重，为了柳诚将来的考评，他们将这事隐瞒了下去。 柳诚也是典型的世家子，他虽出仕，但以办实事为耻，他当县令这段时间大部分都在风花雪月中度过，所有的实务都是交给底下寒门官吏处置的，他只当自己的谪仙人即可。 也正是这对翁婿的糊涂，才让宁远县的蝗灾一发不可收拾，那些连树皮草根都吃光，地里连土都刮低了一层的宁远县灾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冒着生命危险往京城逃难了。 这些杨温不知道，柳诚更不知道，他还沉迷在道经中不可自拔，对县内蝗灾他除了让底下官吏去处置外，他唯一做的就是这些天饮食稍稍简洁了些。 以往他非稻饭不用、非乳豕不食，这些天他午食改成了栗米和羊羹。 稻饭就是水稻，华夏自古稻米就都不是普通百姓的日常粮食，尤其是在稻米产量很低的北方，这种情况到了近代都是如此。 而此时稻饭更是只有少量顶级勋贵才能吃得起，大部分普通官员饭食以栗米，也就是小米为主。 而乳豕就是乳猪，这会阉猪技术还没有推广，猪身上有一股骚臭味，只有最底层的人家才会食用猪肉，贵族一般都以羊肉为主。 但有一种X是例外，就是乳猪，刚 出生的小乳猪以人乳喂养一月后再宰杀，这是豪奢人家常用的食物。 柳诚身为大世家的世家子，自然是自幼习惯食稻米，现在为了蝗灾，日常饭食从稻饭改为栗饭，不吃乳豕，改为吃最常见的羊肉，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委屈了。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蝗灾很快就会过去的，在萧珩派去查探的人到宁远时，他还在跟自己奉养的一群道士讨论，往养身的仙丹里加什么药材更好？是赤丹还是元珠? 对于柳诚这段时间生活的描述，萧珩并未上报天和帝，他从宫中出来后，对肖晨说：“你派人到国公府里传讯，说宁远县出事了。” 肖晨微微一怔，随即低头应是。世家大族联姻紧密，很多家族都沾亲带故，萧家跟柳家也是有亲的，而且关系还挺近的。 世子夫人的胞姐就是柳诚的母亲，姐妹俩感情还不错，柳诚在没成亲前时常来国公府拜访姨母。若非世子夫人没有跟柳诚年岁相近的女儿，两家说不定就联姻了。 肖晨身为萧珩内院大管事，对各家亲戚关系了如指掌，他心中暗暗奇怪，郎君让自己传话回去是想帮柳诚吗？他会这么好心？ 这疑惑不 只肖晨有，萧玥也有，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宁远县令不仅是太子的连襟，还是萧珩的表哥，她讶然问：“阿兄你为什么要帮柳家？” 堂兄肯定不是因为世子夫人的关系，难道他想卖好太子？萧玥怎么都想不通，太子有什么地方需要卖好的。 萧珩轻笑一声，爱怜的捏捏她粉腮，“宝儿看下去就知道了。” 萧玥水眸转着，拉着他的手说：“不嘛，你先跟我说说。”她最讨厌吊胃口的人了。 萧珩悠然躺下，自打爱妻怀孕之后，长夜漫漫，他都没打发时间的事可做了，也只能枕边教妻，聊以寄慰了，“你是觉得他太子之位迟早不保，所以才会看不上他对吧？” 萧玥想了想说：“也不是，我就是觉得他挺蠢的。”她所知道的历史现在都改了不少了，她自然不会抱着过去的历史不放。 可从太子在宁远县蝗灾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她实在看不出他有点储君的优点。这真是古代帝皇教育下教导出来的太子吗？ 萧玥美眸困惑望着萧珩，一样都是太傅教出来的，就算堂兄跟太子智商上有差距，可他又不是白痴，怎么会相差这么大？ 赤丹，朱砂。元珠，水银。 第二百六十七章 狂妄的萧珩 萧珩失笑听着她的疑惑，他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可妻子崇拜的目光总让他很享受，他捏捏她小鼻子，“他是很蠢，不过他以前没那么蠢。” 这些年他被天和帝打压，无论做什么事都被天和帝训斥，时间久了他就不敢在天和帝面前说话了，人也越来越蠢了，“他从来都没做好过一个父亲。” 萧珩淡淡地评价着天和帝，对他这个私生子如此，对他那些皇子更是如此。 萧玥想安慰堂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两世生活都是被父母疼爱长大的，天和帝这样的父亲她以前只在社会新闻和别人嘴中听说过。 萧珩见妻子一脸伤心，他反而主动安慰她说：“放心吧，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据说人小时候都需要父爱，可他似乎从小都不奢求亲情。 而且天和帝在他小时候对他还是不错的，至少对他比对那些皇子慈爱多了。要不然他怎么跟所有皇子关系都不好呢？就因为皇帝偏爱自己而被皇子们嫉妒。 萧珩轻声在萧玥耳畔道：“玥儿，你说一个懦弱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有可能会死，他会做出什么事？” 萧珩的话让萧玥蓦地瞪大眼睛，她不可置信望着，“阿兄，你是 想让——”太子逼宫？ 萧珩轻轻一笑，赞赏地亲吻妻子额头，玥儿果然聪明。 萧玥忧心忡忡的问：“你不怕引火烧身吗？”一旦动用了武力，牵扯就大了，事情也更难了。 “这事牵扯不到我，一切都是太子和齐王的矛盾。”萧珩缓声说：“他能解决掉齐王最好，解决不掉，齐王也不可能再登位了。” 萧玥疑惑望着萧珩，她不理解堂兄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她都告诉他大部分历史了，他也迟早要登位的，为什么打破历史？他不怕一切都乱套吗？ 萧珩笑得肆意，“我就是要打乱一切。”只有打乱现有的一切才有可能改变阿玥说的历史，他也不怕打乱后自己不能未卜先知了，他不需要预知未来也能给她无上荣耀。 书上自己早逝又如何？那个他又不是现在的他，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最多就是麻烦一点，还难不倒他。 萧玥目瞪口呆望着萧珩，她一直知道堂兄看着温文儒雅，实则狂妄又小气，可她不知道他居然如此狂妄。 别人若是预知未来，大部分都会顺着前世的路走下去，这样可以保证自己最大限度地少走弯路，谁知道堂兄会如此不走寻常路？ 萧玥沉默半晌，只说了两个字，“狂徒！”除了这两个字，她无话可说，他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萧珩被妻子逗得哈哈大笑，他搂着妻子亲了亲，“阿玥真是我的解语花。”天下没有比玥儿更了解自己的人了，他目光一寸寸扫过她娇柔的脸庞，真想把她融入骨血里…… 他一时忘形，力气稍微大了一点，搂得萧玥肩头有点疼，她不满地把堂兄推开，“讨厌！”不是说他喜怒不形于色吗？怎么动不动就发疯？ 萧珩含笑听着她软软的抱怨声，轻柔放松了手臂的力量，他温声解释说：“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这次还想要个好名声。” 萧玥一怔，“好名声？”历史上堂兄名声是不好，不过她还以为堂兄是不在乎名声的人。 萧珩说：“我以前是不在乎自己名声，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你了。”他说过要给阿玥最大的荣耀，他又怎么会轻易毁了自己名声。 阿玥知道的历史上说，自己的皇位是篡位得来，她虽没明说，可他也知道自己后世评价肯定不好。 因为自己皇位来得不正，他的皇位是篡位得来的。萧珩以前不在乎名声，可不代表他不知道名声的重要性。 或许它只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可有时候它能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萧珩双目微垂，阿玥性子柔善，别人她都会发善心，更别说自己亲生的孩儿，肚子里的生下来肯定是她的心头肉。 这是自己的嫡长子，他的家业注定要这小崽子继承，他若不盘算好，将来这小崽子家业不稳，不是让玥儿操心吗？ 玥儿心思只要放在自己身上就好了，其他人没必要，哪怕两人的孩子都不行，所以他要把一切都安排好。 萧珩从来没想过妻子会生女儿，他有自信妻子这次会生下儿子，他嘴上安慰妻子男女都喜欢，可私心他真不希望妻子生女儿。 一来是女儿不能继承家业，他年纪大了，第一胎如果不是嫡长子，玥儿压力会很大。 二来也是养女儿费心，儿子只要照顾长大，日后继承家业即可，不需要操心太多。 女儿一辈子只能仰仗父夫子生活，他再有能力，也不能保证女儿后面两个会一直对她好。 虽然妻子从来没显露过，可萧珩看出她心里是喜欢女孩子的，每次看到粉嫩嫩的小女娃她都走不动道，对男孩子却那么喜欢。 她连别人家的女儿都这么喜欢，轮上自己家呢？儿 子五岁以后还能去外院居住，女儿却要养在身边直到出嫁，玥儿定是可着劲地疼爱孩子。 想到只属于自己的人被其他人分走，萧珩想想就不喜欢孩子，儿子没法子必须要，女儿还是别生了。 萧玥见堂兄看着自己肚子，她困惑的也看了看，“阿兄你怎么了？” 萧珩说：“我在想孩子出生后到底像谁。” 萧玥笑道：“反正我们长得都好看，像谁都可以。” 萧珩莞尔，轻拍她的背，哄着她入睡以后，他无声息地起身，换上衣服缓步走到外书房。 书房里杨家大郎君杨秀已等候多时，他正不断在书房里转圈，看到萧珩进来，他顿时眼前一亮，“大都督！” 杨家父子能忽悠太子，却骗不了自己，尤其得知齐王去了宁远县后，他们更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了。 两人走投无路，也知道这事是萧珩上报的，两人对萧珩又气又恨，可父子两人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次能救杨家的也是萧珩了，所以杨秀半夜来找萧珩。 他都做好被萧珩拒绝的准备，毕竟萧珩现在权大势大，完全不需要看杨家脸色，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接待了自己，还请他来了外书房，杨秀感觉这事有门！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夜谈 “大都督，您一定要救救我们父子，我们真是被下面骗了！”杨秀不敢像忽悠太子那样忽悠萧珩，可也把跟太子说的那些事跟萧珩说了一遍。 说完他都有些委屈，明明那个地方都丰收了十多年，也不缺粮食，柳诚这废物居然还处理不好！要他何用！ 这些事萧珩都派人调查了，不过他还是耐心的听杨秀说完了，他行事就是如此，即便在仇人面前涵养都是极好的。 当然涵养好，不代表他心好，他的仇人如果有机会，都恨不得生吞他血肉。 萧珩等杨秀说完，才开口问道：“你知道柳县令是怎么赈.灾的吗？” 杨秀怔了怔，这事他还真没想过，他小心翼翼的问：“设置粥棚？”这也是他第一反应了，毕竟他一直在京城，都没当过地方官。 以他的资历，在京城也当不了实权官员，就算当了实权官员，也不需要他来理事，那些琐事自然有寒门官吏替自己处置。 这是他们该做的，能替世家官员处理公务，也是寒门官吏存在的唯一理由，杨秀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萧珩听了他的话，轻笑一声，他以前对官场种种情况都视若无睹，又不关自己的事，他能有什么想法？ 再 说萧珩本身也是世家子，是利益既得者，他就更不会为那些寒门官员抱不平了。 可现在看到杨秀懦弱无能的样子，他又觉得这些人碍眼了，果然阿玥说的没错，官场都是贪官污吏，世家更甚，不止贪污，还尸位素餐。 他之前只当妻子心善，为普通百姓抱不平，现在想来她的话也没错，可不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吗？ 萧珩说：“他写了一篇檄文给蝗虫，你要看吗？” 杨秀怔怔的接过萧珩手中的蚕茧纸，看到上面文采过人的檄文，他脱口道：“好文！” 萧珩微微颔首：“文采是不错。” 柳诚也是正是因为文采出众才被杨温看上，且倾力栽培，只是这文采用在处理政务上就有些可笑了，杨家还不如将他培养成才子。 杨秀再傻也知道，现在这时候讨论柳诚文采很可笑，他一直知道自己妹婿有些不通俗务，却不知道他居然都闹灾了，还卖弄自己文采。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跪在萧珩面前，“求大都督救我们杨家一命！”说罢他奉上了两只紫檀木匣。 萧珩微微挑眉，他都没想杨秀居然会带了东西过来，他也不看那木匣，只漫不经心道：“陛下这 次震怒非常。” 来求他的人多的去了，奉上的奇珍异宝也不计其数，都没几样能让萧珩亲自过目的。 杨秀见萧珩看都不看木匣，他犹豫了一会，主动揭开木匣的盖子，“大都督，听说尊夫人有孕了，这是贱内特地为夫人备下的补品。” 一只木匣里是几株品相完美、硕大的灵芝，还有一根晒干了都有男子大拇指粗的人参。 还有一只木匣里放了几朵硕大的银耳，一些晒干的竹荪。这些都是珍贵的药材和山珍，平时都是分开放置的，现在为了让杨秀携带方便，都放在了一起。 这些东西是母亲和妻子坚持要送的，本来他跟父亲都想送金银珠宝，但母亲和妻子都说，大都督不缺奇珍异宝，反而陆夫人有孕，正是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 银耳、竹荪萧珩不稀罕，这些山珍他早给玥儿备上了，奈何玥儿不爱吃这种东西，还说找这种东西劳民伤财，不让他多收购，说自己每天吃一个鸡蛋，就抵得上这些补品了。 这话让萧珩哭笑不得，不过妻子不爱吃，他也不能往她嘴里强塞。灵芝家里常备，品相比这个更好的也有，也没见她碰过。 反而是这株人参让萧珩有些诧异，他成亲后就想 给妻子备上一株上好的人参备着。 生产是鬼门关，不多备些药材萧珩不放心，只是他让人找来的都比不上这一株，他看了杨秀一眼，这位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萧珩收下了紫檀木匣，指点杨秀说：“这事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你们想瞒也瞒不了，想要陛下消气就主动去请罪，也别做多余的事。” 别做多余的事？萧珩的指点让杨秀有点摸不清头脑，什么叫多余的事？他等回了杨家，将萧珩的话跟父亲说了一遍，杨温沉吟半晌，决然道：“我明日下朝之后就去给陛下请罪。” 作为天和帝的亲家，杨家最优于普通家族的一点就是，他犯错后可以向天和帝请罪，不需要其他人传话，这也是多少官员羡慕的。 杨秀又问杨温：“父亲，大都督让我们别做多余的事，他这是什么意思？” 杨温捻须说：“我本想让小五跟柳诚离婚。”这样宁远县这事就时柳诚的问题，杨家虽也会受牵连，但牵连不会太大。 不过萧珩既然说了别做多余的事，杨温也暂时放下了这念头，他不认为萧珩会故意提点错他们，他想害杨家，完全可以旁观，没必须亲自下场。 杨秀怔了怔，神色也迟疑起来， “父亲，柳诚他——”现在他也觉得柳诚没他们之前那么好，五娘是自己唯一的胞妹，似乎也没必要折在他身上？ 杨温摆手说：“等这件事熬过去再说。”只要太子地位稳固，他们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现在主要是让家里平稳渡过这件事，让陛下不迁怒太子。 杨秀点点头，不错，先把这件事熬过去再说。 第二天一早下朝以后，杨温就去紫宸殿请罪了，他都一把年纪了，脸上皱纹多得跟老树皮一样，却还在天和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天和帝对他那张老脸嫌弃得不行，听了他的辩解，他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柳诚去宁远不是你出力？他身边的幕僚不是你们杨家养出来的故吏，你会不知道宁远发生了蝗灾？” 杨温知道瞒不了天和帝，他也不敢再推脱，只小声的说：“我听说宁远之前十多年都丰收，想着那里粮食也多，就想这事当地就能处理得来，也就不让陛下费心了。” 天和帝听到这话，眼皮跳了跳，“蠢货！” “陛下息怒！”杨温听到天和帝骂自己了，心头一松，愿意骂人就好，不骂人才是大事。 “离婚”不是现代词汇，“离婚”这个字出现早于“和离”。 第二百六十九章 皇帝夫妻的疑惑（上） 杨温在紫宸宫请罪，萧珩则心情甚好地在府衙书房里处理公务，他手下的官吏和幕僚们在同他汇报公务，他们努力忽略书房里弥漫着栗子羹的甜香味。 自从郎君成亲之后，书房里时常有这种味道，大家都习惯了，起先大家还忍不住想去看郎君身后的屏风，现在都学会视若无睹了。 其实萧玥不在书房，她用完早膳后，在府衙后花园散步，她现在一天三顿都要饭后散步。 一开始陈氏还有点担心女儿身子骨吃不消，可后来发现女儿散步后不仅吃好睡好，连身体都没有浮肿、抽筋，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萧玥在花园逛了快一个时辰，等萧珩书房的人散去后，她才回到书房，她瞄了一眼被萧珩放在书案上的公文，“阿兄，齐王已经到宁远县了？” 萧珩哂笑一声，“是。”这位到了宁远县可做了不少“大”事，把柳诚押入大牢、又抄了几户当地豪强，打开粮仓赈.灾，招揽了不少民心，当地灾民几乎要把他当神佛供起来了。 萧玥无语凝噎，她是觉得那些当地豪强罪有应得，不过齐王这做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关键是宁远县豪强势力不弱，齐王是怎么做到抄家的？ 萧珩说： “他把魏肃带上了。” 萧玥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他带上了谁？” “魏肃。”萧珩玩味一笑，“他这次做得还挺出彩的，就领着十多名侍卫，就把宁远当地豪强都一网打尽了。” 萧玥听了倒不是特别奇怪，魏肃本来打仗就特别有天赋，国朝开国皇帝大多骁勇善战，而魏肃是其中翘数。 萧珩见萧玥一脸平静，心中难免吃味，他似笑非笑的问：“你就这么信任他？” 萧玥含笑说：“我不是信任他，我是信任你啊。” 萧珩垂目看着小姑娘，他倒是想看看这丫头能说出什么花来。 萧玥道：“那位的评价就比你差一点点，阿兄那么厉害，他要是太烂，不是给你丢脸吗？” 萧珩啼笑皆非，半晌后才捏捏她小嘴，“巧言令色。”当真被她说出花来了。 萧玥不满地拍开萧珩的手，“你不喜欢听好话，我以后就不说了。”这人怎么越来越矫情了，真是惯的。 萧珩莞尔，小脾气越来越大了，真是被自己惯坏了，不过萧珩也乐意惯她，“没有，我就爱听你甜言蜜语。” 他又让人把杨秀昨天送来的人参给妻子看，昨夜她都睡了，他一早又起来上朝，也没来得及给 她看。 萧玥看到这株人参也有些惊喜，家里库房里存了好几株人参，可年份都没这只这么久，这是可以保命的东西，“阿兄，你从哪里找来的？” “杨秀送来的。”萧珩随口说，世家都有些压箱底的好东西，萧珩只因身份特殊，冀国公和世子把这些好东西看得牢，丝毫都不漏，一心准备留给次子。 倒是天和帝给了他不少好东西，不过人参这东西，再多都不嫌多，萧珩还是很满意杨家识趣的。 萧玥有些担心地问：“你拿了他们的人参，是不是要给杨家好处？这样不会连累你吧？” 天和帝对堂兄这么信任，就因为他是孤臣，现在他跟太子接近被天和帝发现的话，会不会出事？ 萧珩说：“他不会发现，也没时间发现。”比起自己，魏肃现在更值得他关注，这位在宁远大放光彩。 萧珩的话，让萧玥面色有些古怪，她不愿意多想，可是自己跟萧琳的经历，让她有些怀疑魏肃会不会觉醒了前世记忆？ 还有觉醒的他是历史上的魏肃，还是萧琳前世的魏肃？萧玥想得都有些头疼了。 萧珩全然不在意这些，他漫不经心道：“只要我活着，不管他是谁，我都不在乎。”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珩不觉得有了宿慧就会改变什么，就像怀里的小丫头，有了宿慧不是照样傻？ 魏肃天资在哪里，哪怕有了前世宿慧，也不可能一下变聪明，说不定前世的经历还会让他犯蠢。 不过萧珩心里再看不上魏肃，该有的戒备还是要有的，他官场多年，见惯了被小人物拉下马的人，他可不想重蹈那些人覆辙。 因有了萧琳的提前预警，宁远县蝗灾不像前世那样在官场引起大震动，甚至灾民生活也没之前不堪。 虽然很多人都饿得受不住了，可齐王很快就代表朝廷来赈.灾了，还杀了一大批贪官污吏，这让百姓交口称赞齐王贤名。 这件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齐王的名声很快就超过了太子，成为大梁广为人知的贤王。 这事传回京城，不提太子心里怎么想，郑皇后首先一个就没忍住，“蠢货！”她手狠狠地拍了下茶案，把向来养尊处优的手都拍红了。 她身边的女官吓了一跳，连忙抬起皇后的手浸在冷水里，又用白布给她缠上。 郑皇后任女官替自己包扎手，紧急召来自己的母亲和嫂子，“我不是让大郎要多劝劝小六吗？大郎怎么让小六做这种事？” 宁远县赈.灾是齐王成年后单独办的第一件事，不仅齐王重视，就是郑皇后都十分重视，她知道儿子好大喜功，还特地让娘家的大侄子跟在儿子身边。 她大侄子行事稳重，怎么会让齐王做出这种踩着太子名声上位的事？天和帝这些年脾气比年轻时好了许多，也不再动辄打孩子板子了，可不代表他不会打板子。 齐王这次去赈.灾，明着是做了好事，开了粮仓、安抚了民心，可他彻底把地方豪强得罪了彻底。 他把当地官吏都打杀了，这空着的位置谁来接替？日后府衙的运作谁来管？ 还有那些豪强都是枝繁叶茂的，现在只是主支被收拾了，旁支还在，他们固然不敢报复齐王，可当地那些百姓他们不会报复吗？ 齐王走了之后，当地百姓怎么办？他这次过去，将人家积攒了十多年的粮仓都分空了，这些粮仓还要供当地驻军的粮食，没了粮食，当地驻军怎么办？ 驻军没了粮食，不比百姓没粮食更可怕？郑皇后捂住胸口，这些事连她一个后宫妇人都能想到，他自小跟着太傅读书都白读了？ 郑皇后心头再次浮起那个疑惑，儿子到底像谁？她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蠢货来？ 第二百七十章 皇帝夫妻的疑惑（下） 郑皇后的责问，让她母亲和大嫂满腹委屈，大嫂率先忍不住哭诉道：“三娘，真不是大郎不管，而是他管不了啊。” 三娘是郑皇后在娘家的排名，郑皇后跟母族亲人感情和睦，她当皇后以后，郑家人也一直称呼她为“三娘”。 郑家老太太也轻叹一声，齐王是君、大郎是臣，平时他对他们以礼待之那是他愿意给他们面子，现在不乐意给了，谁还敢强求不成？ 郑皇后见母亲和大嫂满脸无奈，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他们了，儿子的个性她还能不了解吗？刚愎自用，自以为怀才不遇，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可不可着劲显摆？ 还有魏肃——郑皇后眸色微沉，这位这次在宁远县的表现，跟他之前表现得截然不同，他这是不愿意伪装了？可陛下还好好的，他就不怕陛下吗？ 这疑惑不只郑皇后有，就连接到消息的衡阳公主都吓了一跳，儿子在宁远县的表现，非但没让她引以为傲，反而让她惊慌不已，第一反应就是要把儿子接回来，免得他被天和帝清算。 可是魏肃现在已是成年的男子了，已经不是之前弱小的幼儿了，哪里这么容易 压制他？年幼时甚至不需要天和帝出手，至少下人稍稍一个疏忽，就能让他夭折。有 现在想弄死魏肃就没那么容易，毕竟他暂时还不想跟魏彦翻脸。天和帝笑叹了一声，对萧珩说：“真是老了，居然还有被人哄骗的一天。” 萧珩莞尔，“你之前没想对他出手，不然他又怎么活到现在？” 他这话也不全然是安慰天和帝，很多人都觉得是天和帝让衡阳对魏家子嗣下手的，其实天和帝是白担了这个名声，真正对魏家子嗣下手是先帝。 比起还算明君的天和帝，先帝心眼狭小，处事偏激，当初魏家拥兵自重，他屡次想对魏家下手，可又几次边疆战乱，他不敢擅动魏家，就只能对魏家子嗣下手。 想来衡阳是帝后嫡女，向来自高自大，也是这些年天和帝威严深重，她才多了几分敬畏，之前他刚为太子时衡阳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听从他的吩咐？ 天和帝微微叹息，“都是一样的。”先帝是他父亲，他做的事就等于自己做的事。他当时还是太子，心里并不赞同先帝对魏家子嗣下手的举措。 除非魏彦不能生，不然杀了魏彦子嗣又如 何？难道他不会再生庶子吗？害死他庶子，只会加深仇恨。不过魏彦这些年一直无嗣，或许当初先帝对魏彦下手成功了？ 萧珩说：“没有。” 萧珩的话让天和帝挑眉看着他，萧珩说：“具体情况我还在打听，幽州被魏彦治理成一块铁板，私密的消息很难打听，但魏彦应该有其他庶子。” 天和帝也不意外，他早说了，除非魏彦不能生，不然杀他再多儿子都没用，“他还瞒着那庶子的身份吧？” 萧珩点点头，“对外的名义是他领养的义子，可这位义子的母亲一直待在魏彦后院，他娶的妻子也是当地大户女。” 幽州世家在京城或许名声不显，可在当地却实力强劲，就是魏彦都要仰仗他们，寻常的义子怎么可能娶到当地大户女？更别说这位义子同母的胞妹还嫁给了魏彦的心腹。 天和帝轻笑一声，“你说他们的脑子都在想什么？好好的庶子养着就养着了，衡阳又不在幽州了，难道他还怕养不活一个儿子？ 居然还收为义子？名分定了，难道还能反悔？他真当演话本了？”话本里有狸猫换太子，可现实里哪有那么容易？名分 定了就定了，日后哪怕认回去，身份也是不一样的。 萧珩嘴角微勾，“魏家本就是流匪发家，不通礼数也正常。” 魏家祖上就是盗匪，不过机缘巧合才有了今天的际遇，所以魏家即便联姻了数代公主，都不被京城勋贵所接受，他们骨子里就卑劣。 萧珩是天和帝、陆太傅精心教养长大的，身为大梁最顶层的贵公子，看似不尊礼教，连自己堂妹都敢下手，实则骨子里是最古板不过的人。 魏肃为何对萧珩耿耿于怀，就是因为明白萧珩看不起自己，不仅仅因为他不学无术的名声，更看不起他的出身。 魏肃向来敏感自卑，如何能忍受萧珩这种蔑视？是故他时常找萧珩麻烦。 后来好容易因萧玥缘故，他想讨好萧珩，却没想到被萧珩抢了自己最心爱的人，他如何不视萧珩为生死大敌？ 天和帝看着一派淡然的萧珩，再想想魏肃，摸了摸下巴，心里莫名有些同情魏肃，这小子也太可怜了，要不对他好点？他问萧珩：“你说我要不要把他放回幽州，让他们父子团聚如何？这孩子也可怜。” 萧珩轻笑一声，“您就不怕养虎为患？” 天和帝哂笑，“他这才到哪儿？虎爪子还没露出来，他爹才勉强算头老虎。” 萧珩说：“有他在，幽州那位永远都是义子，他要是死了，那位义子就有理由了。还是留着他，跟魏彦慢慢来吧。”他心中暗暗腹诽，老头子的“可怜”可够狠的，人家可怜是对他好一点，老爷子的可怜是要魏肃的命。 现在送魏肃去幽州，魏彦肯定第一时间杀了这嫡子。哪怕义子不恢复身份，亲子死了，把家业留给义子也能说得过去。 天和帝一想也是，他看着完全能配合自己想法的萧珩，再想想远在宁远的蠢儿子，牙疼地吸了一口气，“你替我去宁远一趟，安抚下那里的人。” 他本来是想看看齐王处事手段，哪里想到自己就差没手把手教了，这蠢货还是把事情弄成这样。 明明皇后也挺聪慧识大体的，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蠢货来？天和帝百思不得其解。 身为皇帝，天和帝从来不会认为儿子是自己的错，他儿子可是很聪明的，看萧珩就知道了。 只是再蠢，他也是皇后的儿子，太子已经废了，这个儿子不能再废了，还是让萧珩拎回来再教教。 第二百七十一章 萧珩离京 天和帝心里还存了一些指望，以前自己拦着他们处理政务，以至于他们跟太傅学了一肚皮的纸上谈兵，所以才会犯蠢吧？现在慢慢学起来，总会变好的。 天和帝如是思量着，心中更加重了萧珩的地位，万一自己有什么不测，儿子就要靠阿珩来辅佐了，以后要让小六多亲近阿珩了，他们本来就是兄弟。 萧珩眉头皱了皱，“陛下，我——” “我知道你家夫人要生了，你放心，我会让皇后好好照顾好她的。” 萧珩了解天和帝，天和帝也同样了解他，很清楚他会说什么，他无奈道：“这也是我孙子，我能不心疼？现在也不是没法子嘛。” 天和帝这话都说出来了，萧珩也只能默然，片刻后他道：“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天和帝大喜过望，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了宁远，你好好跟小六说，别让他被其他人怂恿了，你们是表兄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萧珩心中微哂，他口中所谓的“其他人”也是齐王的表兄弟。 萧珩领命以后便提早回家了，萧玥刚散完步，正在用茶树籽油涂抹肚子，据说这样可以预防妊 娠纹。 当然更科学残忍的现实是：有没有妊娠纹看基因，母亲有妊娠纹的，女儿大概率都有；母亲没有的，女儿也没有。 萧玥特地回去看过阿娘肚子，很干净，没有妊娠纹，这让她放心不少。 不过刚过来侍奉她的傅姆也提醒过她，她母亲怀的是女儿，萧玥出生时身体也小，只有五斤，所以陈氏没有妊娠纹是正常的。 她要是怀儿子的话就不一定了，毕竟儿子一般都要比女儿大一点，如果营养再好一点的话，别说是儿子了，就是女儿都有可能很大。 萧玥是属于那种孕期养孩子不养自己的体质，她怀孕都要五个月了，可除了肚子微微凸出外，其他地方依然很纤细。 她这体质对孩子，可也容易让孩子太胖，傅姆很担心夫人生产时会困难，特地叮嘱她不要吃太多，免得把孩子养太大，妊娠纹只是顺带的。 萧玥却只关注了妊娠纹，她本就没大吃大喝，她这次怀孕很顺利，既然没有孕反，也没有特别饿的时候，她都是按照平时的习惯正常吃喝。 唯一多出来的习惯就是一天三次涂油，浑身上下都会涂抹，也幸好现 在天气渐渐冷了，涂油也不会特别黏糊糊，就是小心不要着凉就是。 萧珩回来时，萧玥刚抹完了肚子，一面用柔软的布巾拭去多余的油脂，一面小声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宝宝，你都五个多月大了，还有四个月就要从阿娘肚子里出来了，你开不开心？” 妻子稚气的话让萧珩面露微笑，他缓步走入房里，“怎么不让人安置给火盆？”天气都渐渐凉了，她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受凉了。 “我不冷。”萧玥说，她本来是怕冷的，不过有了孩子后就改成怕热了，幸好自己预产期在冬天，不然坐月子难熬了。 萧珩替她穿好衣服，轻轻摩挲着妻子微微凸起的腹部，掌下的肌肤绵软温热，里面正孕育着自己的孩子。 他低头亲了亲妻子娇嫩的小脸，“玥儿，我要出一趟远门。” “阿兄要去宁远吗？”萧玥了然问，这事堂兄很早就跟自己说过了，她是有点舍不得他离开，不过公务重要。 萧珩微微颔首，“我会在你生产前回来的。”他也想陪着玥儿，可是自己现在还不够强，想要更多，势必要付出代价。 萧玥主动抬 头亲了亲他薄唇，“阿兄你放心，大家都会好好照顾我的。” 萧珩爱怜地轻拍她的背，玥儿就是那么善解人意，“我走以后，你不要去国公府，想母亲了，就把她接到公主府。” 他在的时候，那些魑魅魍魉不敢出来作祟，可自己一旦离开，难保有人不会利欲熏心。 萧珩性子狂妄，可不会小觑任何对手，即使国公府那些人在他眼里都是蠢货，他也不会让妻子单独去危险的地方，哪怕他做了最完善的防备。 萧玥点头：“你走了以后，除了入宫我什么地方都不去。”她又不是那种脑子不开窍的虐文女主，明知山有虎，还往虎山行。 她比谁都重视肚子里的孩子，才不会让自己受伤。堂兄外面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都给自己创造了条件，自己不用不是浪费吗？ 妻子振振有词的话让萧珩面露微笑，他的玥儿是最聪明的姑娘。 萧珩时常外出办公，该准备什么物品，肖晨早已熟练，都不需要萧玥费心。 萧珩也不需要她费心，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萧珩也不叫醒妻子，就悄声走了，临走之 前还让人去国公府请陈氏过来。 等萧玥睡醒，陈氏都已经来了好一会了，她向来是最疼爱女儿的，可看到女儿被女婿娇养成这样，也是无话可说。 她感慨道：“幸好你嫁了阿珩。”换了第二个夫君，都不可能把女儿娇惯成这样。 萧玥随口道：“也是我才能把他哄成这样。”就这么一个喜怒不定、心思诡谲的人，换了其他心思细腻些的姑娘都消受不起，自己也算是为民镇害了好么。 陈氏啼笑皆非地听着女儿大言不惭的话，爱怜地点点她额头，“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萧玥笑嘻嘻地说：“阿娘是大仙女，生出我这样的小仙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陈氏扑哧一笑，心中甚至欣慰，女儿小时候也会说这种话，可随着她逐渐长大，尤其来了京城后就没说过这种话了。 现在见她恢复了以往的开朗，陈氏心中甚至是感激萧珩的，她以为萧珩是见色起意，一直担心女儿将来失宠会万劫不复，可见他如此疼爱女儿，她也放心了。 等女儿平安生下嫡长子，陈氏就更放心了，有了孩子就有了依仗，再也不用女儿将来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宁远赈．灾（一） “阿娘，你一会要去寺庙吗？”萧玥见陈氏穿着素净的棉衣，这是她去寺庙祭拜时专门穿的衣服，不由诧异地问：“你不是昨天才去过吗？” 陈氏说：“我这次去的是城里的一家小庙，据说那里求子最灵验，我去给你请一道求子符。” 萧玥无语凝噎，自从自己怀孕之后，阿娘已经基本走遍京城所有的寺庙，但凡听说那里求子灵验的，就立刻给自己求来。她的梳妆匣里已经放满了大.大小小、各种款式的求子符。 祖母和义母没阿娘这么夸张，可两人也含蓄给自己找来了许多小男娃的衣服，祖母甚至从李夫人手里拿了好几件秦誉婴儿期的小衣服。 秦家子嗣旺盛，男丁更旺，祖母觉得用秦誉小时候的衣服最招男丁。要不是秦言、秦詹年纪都大了，需要避嫌，她恨不得把这两位小时候衣服都拿来。 陈氏见女儿满脸无奈地看着她，生怕女儿多想，连忙解释说：“你要是生了女儿我也喜欢，可阿娘还是希望你能一举得男。” 陈氏重男但不轻女，不然也不会这么疼爱女儿。她只是不希望女儿再经历自己受过的苦。 无子是陈氏最大的遗憾，她没能给女儿生个兄弟出来依靠， 就希望女儿能生个儿子依靠。 萧玥安慰陈氏说：“阿娘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心想事成的。”她知道陈氏心结，自然随着母亲的话说，阿娘现在比自己这个孕妇还焦虑。 萧玥不重男轻女，如果一胎得男，那是最好的，她以后就不想生了。要是这一胎是女儿，也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只是估计要生二胎了。 她也不会无止境地生下去的，她顶多生三个，如果三个孩子都是女儿，她也不会追生第四个，堂兄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两人就离婚，他找别人生儿子去。 不过现在这时候，她肯定不会对阿娘说这话，不然阿娘肯定要晕过去。她也不会试图灌输阿娘男女平等思想，根本不现实，就是自己前世也没能男女平等。 陈氏絮絮叨叨地说：“对，你打小运气好，一定会心想事成的。”她为了求子，做了一辈子半辈子善事，现在自己不求子了，希望菩萨把儿子给女儿。 萧玥含笑问陈氏：“你什么时候去？” 陈氏说：“我现在就去。”她本来想醒来就去进香的，没想到女婿派人叫她过来，就耽搁到现在了。 她匆匆叮嘱女儿照顾好自己后便走了，陈氏求子从来不带女儿，寺庙 人多，万一挤到女儿了怎么办？ 萧玥更不会随意外出，反正这年头外面也没什么好逛的。 萧珩这一次出门，没有把心腹全都带走，留了几个在京城守着妻子，这些人几乎每天都要发一封密信给萧珩。 信中大部分都是京城发生的各种事，还有夹杂一些萧玥在家的琐事，看这些密信也成为萧珩一天中少有的消遣了。 宁远离京城不算太远，灾民逃难可能要走上个把月才能到京城，不过像萧珩这些装备精良的骑兵，昼夜不停地赶路的话，基本三五天也就到了。 萧珩在京城时养尊处优，可到了外面却没这么讲究，都是跟亲卫同吃同住的，这也是他虽对下属要求严苛，可依然得了大部人忠心的主要缘故。 不是说他礼贤下士，而是他行事靠谱，一个愿意吃苦的人总比酒囊饭袋更靠谱，更别说萧珩在其他方面也远比大部分人更优越，这就更难得可贵了。 禁廷尉的人一路往宁远走去，越到宁远附近，路上就越乱，时常有腐尸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一开始这些尸骸都是衣衫褛烂、骨瘦如柴，唯有肚子高高的隆起，这种一看就是逃难路上撑不住饿死的人. 可随着众人靠近宁远， 这些腐尸身上大多有刀剑伤，很多人甚至衣衫完整，这明显不是流民，而是死于械斗的人。 禁廷尉的人神色逐渐阴沉，裴彦再一次看到几具死后依然手持武器，纠缠在一起的模样，他眉头紧皱，“郎君，我们要不要在前面缓几天，再调集些人手过来？” 裴彦是萧珩手下的幕僚，按理这种外出的任务是不用跟随的，不过这次情况特殊，宁远官员被清理大半，整个县城公务肯定全部停顿。 萧珩再智绝过人，也不可能一个人处理整个县城公务，所以这次出来带上了裴彦。 他也是幕僚中最年轻的一个，虽然文弱，到底还是身强力壮的年纪，还能硬撑着跟萧珩一路往宁远赶。 现在路上这么多尸骸，都不用让人潜入县城，就能猜到里面该有多乱了。 萧珩带来的心腹都是死人堆里滚过的，刀山火海都不畏惧，可郎君身份尊贵，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岂能轻易冒险深入危地？ 萧珩淡淡一笑，“不用。” 裴彦怔了怔，恍然大悟，“郎君已经联系当地豪强？” 萧珩坐在马上，拉紧缰绳，放缓速度，让马休息一会。他们这次出来得急，一人只有一匹马，不能把马累死了， 跑上一段时间总要给马休息的时候。 众人正要下马休息的时候，就听到远处传来细微的马蹄声，所有人立刻戒备望着远方。 萧珩也神色淡定看着远处，看他这神态，大家都猜到来者不是敌人。 待马蹄声逐渐靠近，裴彦可看清了为首的骑马人，他神色有些诧异，这不是杨家的人吗？郎君何时跟杨家扯上关系了？ 裴彦身为京城出名的才子，虽是寒门出身，但也靠着才华结交了一批差不多喜好的才子，柳诚也是其中之一。 当然他的身份跟裴彦天差地别，两人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一见如故、相交甚洽的情况，但他身边的心腹裴彦还是认识的。 这位本是杨温的幕僚，柳诚当宁远县令后，杨温特地派他去辅佐柳诚，此人行事精干、文武双全，给裴彦留下深刻印象，毕竟两人算同类人。 “大都督。”杨文看到萧珩，顿时松了一口气，勒马在萧珩面前数百米处站定，然后翻身下马给萧珩请安，“小人已经打点好了，大人随时可以入县城。” 萧珩微微颔首，“柳诚还活着？”他这话并没有贬低柳诚的意思，只是单纯地疑问。 杨文微微苦笑，“郎君半个月前就受惊而亡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宁远赈．灾（二） 齐王来宁远后，杀了好些宁远官员，但没有动柳诚。 一来柳诚是“首恶”，齐王还想押他回京城治罪；二来柳诚怎么说也是太子连襟，河东柳氏弟子，齐王还不想彻底得罪太子、杨家。 按理文人都要学君子六艺，比如裴彦这些文人只是看似文弱，实则都粗通骑射，至少几天几夜的奔波，就不是普通人能撑下来的。 可柳诚是实打实的文弱书生，身体更是被常年的酒色丹药掏空了，他甚至都没等到齐王来宁远收拾他，就被宁远这边的灾民吓死了。 当地灾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到来抢府衙的粮仓，县衙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柳诚就是在灾民冲击县衙时被活生生吓死的。 提起自家郎子的死因，杨文作为下人都觉得丢脸，很多地方都避重就轻了。不过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还能听不出重点？ 禁廷尉好多人都一言难尽看着杨文，跟着这么一个废物主君也是不容易。 杨文面不改色地拱手对萧珩说：“郎君已经派人叮嘱下人，要完全听从大都督指挥。”他是杨家的下人，听的也是杨家命令，柳诚只能算他半个主子。 萧珩道：“先 入城。”他总要先看看宁远被这些人折腾成什么样了。 齐王是在萧珩进城以后，才从魏肃那里接到消息的，他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问：“我该怎么办？”他打从心里嫉妒萧珩，同样也打从心底敬畏萧珩，听说他来了，他就慌了。 魏肃淡淡道：“他是奉皇命来的，殿下也是奉命而来，您是君、他是臣，您又何必怕他？” 齐王来宁远县做的事，魏肃都不想提，他也不是没劝过，但连齐王的表哥都没劝下，更别说自己了，久而久之，谁也不想提了。 这次来宁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能哪来顶黑锅的人，大家也就随意了，任齐王如何折腾，最后总有天和帝善后。 魏肃的话让齐王一下精神振作，“你说得对！”他是皇子、萧珩只是臣，他有什么好怕的？ 齐王坐在别院中等着萧珩前来拜见，等来的却是萧珩进入府衙，带着幕僚们在书房中处理几乎停摆宁远公务、安抚当地灾民、召见豪强的消息。 齐王气得暴跳如雷，但又不敢真去找萧珩的麻烦，只敢在别院中咒骂萧珩。他来宁远时候，身边人也提议让他住府衙，他没答应。 齐王自幼娇生惯养，而大魏府衙基本都是立国之初的建筑，很多甚至是前朝建造的，官府也很少拨款修建府衙，大魏各大府衙都很破。 后院供知县住的地方虽比前面好一点，可也只好了一点点，齐王如何能忍受？他现在住的别院，是宁远县最富贵人家的宅院。 这家人的男丁被齐王抄斩，儿童、女子们都暂时关押，这间房子目前也就由齐王住了。他这次来宁远，说是轻车简从，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 可到了当地，他立马收了几个当地大族之女侍奉左右，住的也是最好的房子，又杀了一批大户，积累了民心，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谁能想到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萧珩会过来，且一过来就跟自己唱对台戏，齐王如何不恼？ 魏肃和郑大郎眼观鼻、鼻观心，魏肃前世见识过比现在更让人无奈的齐王，这点小仗势根本不算什么。 比起魏肃的淡然，郑大郎郑永心中失望更多，他家中嫡长子，从小被长辈寄予厚望，不说要让郑家如何显赫，至少要保持族中名声不坠。 任何想当名臣的人，心中都有一个明君梦，谁都希望自己将来君 臣相得，成为千古佳话。齐王以前从来不处理政务，做的就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还得了一个“贤王”的名号。 郑永心目中“明君”正是以齐王形象出现的，可以说他之前对齐王有诸多幻想，现在就有多幻灭，这样的人能承担起一国之君的责任吗？ 郑永还是年轻人，年轻人该有的年少气盛、不切实际，他都有，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齐王要求更严格，而现在的齐王太让人失望了…… 齐王当着魏肃的面，没有抱怨太多，他心里还是防着魏肃的，不过面对郑永，却没那么多掩饰，这是自己亲表哥，有什么好提防的？ 齐王吩咐郑永说：“表哥，你去萧珩那里探探情况。” 郑永也想知道萧珩来这里后做了什么？他颔首道：“我这就过去。” 郑永走上街头，就看到许多衣衫褛烂的贫民在衙役的指挥下搭建城墙、清扫街道，将街上的尸首收敛。城门外还架起了十来口大锅，里面熬煮着厚厚的麦屑黄豆粥。 郑永这段时间也历练了不少，知道这种粮食对普通百姓来说已算顶好的食物了。他神色恍惚看着源源不断过来求粥的灾民，殿 下不是已经开粮仓赈.灾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灾民？ 这个天真的世家子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开粮仓赈.灾，不过是将粮食从粮仓搬到豪强的家中，灾民根本得不到一粒米。 这也是萧珩以前最不愿意赈.灾的主要原因，劳心劳力不说，还容易落人口实，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要为妻子积累功德，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既然齐王已经得罪了豪强，萧珩也不怕继续得罪，他一到宁远，就让杨文把豪强们召来，给他们两个选择，一个是自己主动拿出粮食；再有一个就是他亲自拿。 萧珩可不是齐王这种废物，自以为杀上几个官员就是千古第一明君，他一旦开杀戒就是人头滚滚，且他身居高位多年，什么把戏没见过，那些豪强做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些豪强本以为萧珩来了以后，自己日子会好过，却没想到萧珩比齐王还狠，而且萧珩还在清点粮仓，起码要保证这边驻军的粮食，军队没了粮食，祸害超过流匪！ 同时萧珩还让裴彦马不停蹄去乡间丈量土地，这无疑等于捏住了豪强们的咽喉，谁家还没几件侵占土地、私弊人口的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宁远赈．灾（三） 这些事大家都做，可谁都不敢在明面上做，一旦抓到就是杀头的大罪。 当然一般皇帝也不会轻易查，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是准备对某家满门抄斩，或者跟所有朝臣做对，不然谁也不会动。 萧珩没想跟整个世家作对，可用来拿捏这些豪强还是可以的。主要也是他有这本事能压制这些豪强，要换了齐王出手，就未必有用了。 萧珩这次过来，带的幕僚只有裴彦一人，纵然有杨文帮忙，大家还是忙得脚不点地，最后郑永被抓了壮丁，这位也是文人啊。 郑永是想拒绝的，可想到这是名正言顺查探萧珩底细的机会，也就没拒绝了。 萧珩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这次他心里还记挂着远在京城的妻子，行事就更不择手段了。这行事让当地豪强们怨声载道，可宁远的局势却平静下来了。 再也没有人在城外私斗了，城内也不会三五不时出现横尸了，甚至连有些躁动的军营都安抚下来了。 郑永一开始是被逼帮萧珩处理公务的，后来却是心甘情愿，一样都是赈.灾，齐王所谓的得民心，得的是乌合之众的民心；而萧珩得到的是 当地百姓的感激。 一样是镇压豪强，齐王出手让整个宁远都乱了，而萧珩出手则让宁远安定下来。这让郑永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要不是理智还在，他甚至都想投靠萧珩了。 郑永的改观，萧珩并未察觉，他忙得恨不得晚上都不睡觉了，哪有心情去观察别人的心情改变。 同样连心细如发裴彦都忽略了，谁让大家太忙了，他跟着萧珩自认什么大场面都经历了，可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以前怎么说也是好些人一起处理公务，这一次却只有他一人，郑永只能算半个帮手。裴彦也不以为苦，越忙代表郎君越信任自己。 裴彦将一杯浓茶一饮而尽，而后跟萧珩商量，“郎君，奏报要如实禀告吗？” 萧珩说：“不用。”陛下派齐王过来是想镀金的，结果镀金没成，反而惹了一堆烂摊子。这事已经让天和帝恼羞成怒了，要是再写到奏报里，也不知道他要有多生气。 萧珩作为孝顺的“外甥”，怎么能让“舅舅”如此生气？他也没想踩着齐王名声上位，齐王算什么？萧珩的计划中，齐王只是一枚不重要的棋子。 裴彦自认 自己是郎君幕僚中比较了解郎君想法的人，这一次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总不是真来帮齐王善后的吧？ 萧珩也不会跟下属解释自己想法，吩咐下去后便回去暂时休息，等自己醒来，齐王也该过来了吧？ 正如萧珩所预期的，齐王在郑永的劝说下，终于来找萧珩了，他不认为萧珩是来给自己收拾烂摊子，反而认为是来抢自己功劳的。 他熬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在父亲面前出头了，如何愿意有人来抢自己功劳？ 即便郑永百般劝说，他依然沉着脸过来，两人见面之后，萧珩还没开口，他已经阴阳怪气道：“萧都督辛苦了，宁远灾民这次全仰仗了你。” 魏肃嘴角微哂，郑永失望的眼观鼻、鼻观心，作为一个立志储君的人，他或许可以无能，但度量一定要大，要有容人的雅量，不然怎么能让人为你出生入死？ 齐王哪怕是做戏，也总比现在这样好。说句大不敬的，虽然他是君、萧珩是臣，可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没实权的亲王，萧珩却已是陛下心腹，禁廷尉大都督。 即便陛下也不会这么不给萧珩面子，齐王有什么资格如此 ？郑永眸色微沉，开始考虑是否要把郑家跟齐王绑在一起。 虽说郑家因郑皇后的关系，天然跟齐王绑在一起，可世家联姻繁杂，并不是说郑皇后是郑家人，他们就一定要占齐王。 郑永思忖着天和帝那几个皇子，发现除了齐王，似乎也找不到比齐王更好的皇子——或许他们可以跟萧珩一样，当个纯臣？ 萧珩微微一笑，“没有大王铁腕镇压，这些人也不会这么老实。”他来这里又不是为了齐王，齐王说什么，他都无所谓。又不是自己儿子，还要自己费心教导。 萧珩这话让齐王神色稍稍缓和，不自觉地谦虚道：“这些官**就是要强硬才能压下去。” 要是换成别人，齐王还不一定因为一句话就心情好转，可说话的人是萧珩，这位何曾给过天和帝以外的人面子？他愿意奉承，就代表自己分量足够，这让齐王甚是满意。 魏肃惨不忍睹地移开视线，前世就因为齐王蠢，才会借着他上位，但是看他在自己面前犯蠢，和在萧珩面前犯蠢还是不一样的。 再说前世他似乎也没这么蠢？对萧珩一直很戒备，从来没有因为他说几句 话好话就放下戒备，是自己前世太想仰仗齐王，所以才会美化他吗？ 魏肃不禁有些疑惑，其实他忽略了一点，前世他接近齐王时，这位已经为君多年，甚至天和帝在临终前也亲自教导过儿子，虽说本性难移，可他行事比现在要成熟太多。 现在的齐王年纪是不小了，可心智、行事方面，就跟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一样，一心只想让父亲另眼相看，没有别的多余想法，这样的人自然玩不过萧珩。 萧珩请齐王入书房，主动将自己查好的账册翻给齐王看，“这些事务还要大王来处理。” 齐王没想到萧珩会这么好，将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再交给自己处理，这不是让自己白占便宜吗？他有那么好心？齐王狐疑地望着他。 萧珩坦然一笑，“内子临近生产，我想早日回去陪她。” 萧珩这话让齐王恍然大悟，魏肃脸色却微微变了，玥儿要生产了…… 齐王笑着说：“对，我都忘了表嫂有身孕了，表哥想回去就回去吧。”这么一把年纪了，才有子嗣了，难怪会如此儿女情长，齐王巴不得萧珩越儿女情长越好，这样自己就少对手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中秋家宴（一） 齐王的话让魏彦第一次有些色变，听到妻子怀了别人的孩子，他心中百味杂陈，自己跟妻子总是欠那么一点缘分，前世她跟了赵王，这辈子更是阴差阳错嫁了萧珩。 她为他们生儿育女，而自己前世苦求她能为自己生一个继承人，她却迟迟不孕。魏肃双目微垂，这一次他定要早日夺回妻子，她注定是他的人。 萧珩瞥了魏肃一眼，压下了心中杀意，还不是时候，暂且再忍忍这小子。 郑永欲言又止，他大概猜到了齐王的意图，是想将萧珩功劳都揽下来了，可陛下又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人，他们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瞒得住陛下？ 郑永也不觉得萧珩会给别人铺路，就算陛下不知道，他也会用各种手段让陛下知道，大王这次是给别人当了垫脚石。 郑永暗暗叹息，但也没有提醒齐王，他不会听自己话的，现在只希望这次回去，姑姑不要迁怒自己。 郑永暗自思忖着，缓步走回自己的院落，正想唤来僮儿给自己打水洗漱，就听僮儿道：“郎君，裴郎君找你。” 郑永一怔，“谁？” 僮儿说：“就是萧大都督那边的裴郎君。”这僮儿是郑永的心腹，八岁 就在郑永书房伺候，非常聪明伶俐，身手也不错，他也是郑永这次唯一带来的下人。 郑永从小被祖父、父亲精心教导，知道赈.灾有多不容易，他是做了吃苦准备的，奈何自己做好了准备，大王却没做好这个准备。 “裴彦？”郑永俊眉微挑，他过来做什么？理智告诉郑永，自己不应该私下见裴彦，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吩咐僮儿道：“请他去书房稍候，我马上到。” 僮儿给他打了热水后，屈身退下，去招待裴彦了。 在书房的裴彦也正在考虑，郎君怎么看上郑永了？这位能力是还不错，可他是郑皇后的侄子，天然的齐王党，难道还能跟他们站在一起不成？ 裴彦出身寒门，在官场几乎被世家子垄断的大环境下，大部分人的前途一出生就决定了，只是裴彦生来反骨，不甘心自己只成为世家官员的工具，才投奔了看似前途注定的萧珩。 萧珩是孤臣，是天和帝为下任皇帝打造的磨刀石，注定没有好下场……这些话在朝臣中流传不知多少遍，但那又如何？说这些话的人也只敢私下说，从来不敢在萧珩面前放肆。 孤臣注定没好下场又如何？那些不当 孤臣的也未必有好下场，官场如战场，稍有不慎轻则去官、重则连累家族，能真正含笑乞骸骨的高官又有几个？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投靠了萧珩。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错，他跟对了明主，尤其是最近他发现郎君居然心有所图时，裴彦更兴奋了，男儿在世，谁不想建功立业？ 郎君这事要么名垂千古、要么遗臭万年，反正怎么都会在青史上留一笔，这样也足够了，裴彦比之前更忠心妥帖了。 萧珩也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渐渐让他接触好些私密事了，甚至还派他来接触郑永。裴彦心中思绪万千，但等见到郑永时，他已敛下所有思绪，含笑拱手行礼，“郑郎君。” 裴彦跟郑永说话间，萧珩已经将宁远的公务交代差不多了，剩下的事齐王按部就班都能做。 齐王再无能，也是大梁顶级文官精英教导出来的，这点事自然会做。他难得对萧珩有了好脸色，“阿珩，这次多亏了你。” 论年纪他比萧珩还小几天，两人又是表兄弟，以萧珩的身份，齐王称呼他一声“表兄”也不为过，不过齐王对萧珩摆架子习惯了，对他直呼其名。 萧珩涵养好，也不在乎，他见 过太多对自己态度不恭敬的人，都习惯了。 当然这些人做这事时的处境都是穷途末路的跪在自己面前，他微微含笑说：“能为殿下做事，是我的荣幸。” 齐王意气风发地哈哈大笑，之前还以为萧珩是来抢自己功劳的，没想他真是来替自己收尾的，所以能力再强又如何？做人要学会认命。 萧珩回书房时，裴彦也已经回来了，他拱手低声对萧珩说：“郎君，仆已经跟郑郎君约好，回京之后一起参加流觞宴。” 流觞宴是文人们聚集在一起，吟诗作画、谈天说笑的宴会，这种宴会最容易增进感情。 萧珩颔首说：“回京之后，我会替你找个好位置，以方便你结交些文官。” 他之前是孤臣，跟臣子们交情都寻常，有陆家和萧家在，世家那些文官也不用自己多费心，但寒门就需要裴彦出面了。 萧珩的话让裴彦惊喜交加：“多谢郎君，仆愿为郎君肝脑涂地、万死莫辞！” 萧珩莞尔：“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只要替自己好好办事即可，“你去书房再看看，要是没事，我们明天就走。”都出来这么多天了，他想回家了。 萧珩以前从来没有这种一心想 回家的感觉，对他来说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可现在有了牵挂，他眼中闪过柔色，也不知道玥儿在家过得如何？ “阿嚏！”萧玥以帕掩鼻，小小打了一个喷嚏，天气渐热之后，家中虫蚁就多了，下人们为了驱虫常用艾草熏屋。 这时候她基本都是避出去的，但是回来之后，浓浓的艾草味道还是让她鼻子有点不舒服。 桃红有些担心地问：“夫人，您没事吧？”她打开了窗户，让屋里的味道尽快散去，“再次我让他们少熏一点艾草。” 萧玥摆手说：“不要！”比起没有虫子，这点味道她还是能容忍的，天知道她有多怕这些小虫子，古代生态太好也是一个让人烦恼的问题。 她问桃红：“今天几号了？” 桃红说：“初十。” 萧玥喃喃道：“快中秋了，也不知道阿兄能不能回来。” 桃红知道夫人是想郎君了，她提议道：“夫人要不要给郎君写信？” 萧玥笑道：“不用了，我才写过，而且阿兄公务那么忙，别耽搁他时间了。” 桃红抿嘴笑道：“郎君巴不得为夫人耽搁时间呢。”她这话可不是讨好萧玥，而是萧家下人公认的。 萧玥笑而不语。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中秋家宴（二） 萧玥立刻道：“让她进来。” 珊瑚在萧玥出嫁前就嫁出去了，嫁的是京城的坐地户，家里原来开了一个胭脂铺子。她嫁进去后，在萧玥的资助下，又开了一个首饰铺。 当然这铺子是记在萧玥名下的，珊瑚跟她男人只是这店里的男女掌柜而已，即便如此，珊瑚的男人都已经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他家家境还算富庶，可家里兄弟好几个，再丰厚的家底，也架不住几个儿子平分。 再说他家父亲还年富力强，家里也没分家，一家子二十多口人，就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可他娶了珊瑚以后，不仅掌管了一个金铺，还有一间独立的小院子，他怎么不把这娘子捧在手心？小夫妻其乐融融，感情好极了。 珊瑚也很清醒，自己现在的生活得益于姑娘，只要姑娘不厌烦，她基本是十天半月就来给姑娘请安一次。 萧玥怀孕后，基本不出门，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有珊瑚过来陪自己，跟自己说说市井琐事也挺有意思的。 珊瑚伺候了姑娘十多年，对姑娘喜好一清二楚，过来请安说琐事是一回事，同时还时常给姑娘带 些她喜欢的金饰。 她笑盈盈地入房，给萧玥请安后，便奉上了一只竹匣子，“姑娘，上回你不是说让人做了几只小鸡吗？我让匠人给你打了一袋子小金米。” 萧玥前世就很喜欢金饰，上辈子别人玩娃娃，她玩金首饰，大部分零花钱都用在金饰上。 她那会特地打了七八个玩娃娃、装首饰的小柜子，就是专门用来存放她的金饰，迪士尼的公主、王子，南瓜马车、高跟鞋、凤钗、十二生肖、金元宝、海鲜吃食……她没事就喜欢用各种金饰品做各种场景搭配。 等到了古代以后，萧玥就暂时压制了这爱好，倒不是说家里供不起，陈家和萧家都富庶，萧玥这爱好真不算什么。 可她不是独女，父母再娇惯，也不能太过分，所以萧玥顶多逢年过节缠着阿娘给自己打些金饰，不会像现在一样奢侈。 当然萧玥认为的奢侈，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小爱好，夫人的生活绝对称得上是简朴。打一点黄金首饰算什么？家里又不缺黄金。 古代的贵族阶层生活之奢靡，是大部分现代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就比如郑皇后素有生活素简的美称，可她所谓的“素简”只不过是会 穿洗过的衣服，而不是穿一次就不穿了。 因古代染布技术不过关，许多色彩鲜艳的衣服不能洗，一洗就褪色了，而贵为皇后，郑皇后的吃穿度用是举国供应的，据萧玥了解，她单单香汤一项就要耗费十多个县的赋税，更别说其他了。 汉人皇室素来奢靡，不像某些少数民族，后宫妃子的待遇少的落泪。某位号称让皇帝爱死去活来，谣传都要为她出家的皇后，死时候更是身无分文。 所以萧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说中皇后总是不快乐？除了那些被皇帝苛刻的皇后，大部分只是无宠，但还是有拥有皇后待遇的皇后怎么可能不快乐？皇后的快乐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好么！ 郑皇后不知道有多快乐！不然她为什么总想再进一步？就因为放不下手中的荣华富贵。 这也是萧玥从来不纠结堂兄后面是否会另娶的主要原因，现代人是一夫一妻制，可也没有所有夫妻都走到最后。干嘛非要死追着男人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人又不是机器，想法是会改变的，或许他发誓时是真心的，可谁能保证他后面不会改变？就是萧玥都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变心。 与其奢求男人不变心，还不如把自己该抓的抓住。古代女人不能工作，那就抓紧手中待遇，趁着有钱时多攒点，将来没这么好的待遇，也能维持当下生活。 当然萧玥打金首饰，也不光是为了攒钱，不然让人打金条了更好，她就是喜欢这亮闪闪、精致的小东西。 陈氏来公主府时，就见女儿在书案上摆了一只金母鸡、几只小鸡，桌面上撒了一把金米，后面竖了几个木制的小树摆件，几个面人靠在小树上。 而她正在地上摆弄小屋子，这些小屋子制作得十分精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连树木都做出来的，其中还有一个流水花园。 陈氏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东西，这不是小孩子才玩的吗？ 萧玥反驳说：“你见过几个孩子玩这种玩具？”就算是现代，这些都是大人玩具。许多小孩子会有，只不过是大人假托孩子名义买的。 这套亭台楼阁倒不是萧玥请人打造的，而是肖晨从库房里翻出来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见夫人喜欢这种精巧的小东西，就送来让她赏玩。 陈氏摇头：“你就是被大都督宠坏了 。”小时候都不见她这么贪玩，现在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也亏得大都督强势，也不让她受长辈管束，不然这日子有得难过！ 萧玥笑嘻嘻地说：“我夫妻和睦不好吗？”嫁人如果还要降低生活质量，她为什么要嫁？ “好。”陈氏对女儿翻了一个白眼，“中秋你准备怎么办？总要去大房一趟吧？” 萧珩出去好些天了，这丫头从没出过门，这些都还说得过去，但中秋再不去给长辈请安就有点过分了。 萧玥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去？”大房里又没有好人，即便是对堂兄还算和善的郑夫人，都不会因为萧珩对自己爱屋及乌。老太太恐怕巴不得自己死了，这样才好抹去堂兄私通堂妹的污点。她脑子又不是坏了，过去做什么？ 万一自己和孩子出了什么事，就算堂兄后来拿这些人偿命又能怎么样？傻子才去！ 陈氏张口结舌，“可是你是小辈——” “就说我胎像我不稳好了。”萧玥给自己找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陈氏轻啐一口，“童言无忌！你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萧玥不以为然：“总比出事好。”要是诅咒能心想事成，这个世界早灭亡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中秋家宴（三） 萧玥的歪理成功说服了陈氏，对啊！明知大房不好，为什么要去？ 名声问题陈氏以前担心，可随着女儿和丈夫的洗脑，也逐渐接受了两人观点，名声是对弱者的桎梏，对于当权者而言，名声是可以塑造的。 “孝”这一词本就有很多说法，里面可操作的范围太大了，没必要想这么多。陈氏听说了，也被两人影响了，没以前那么纠结了。 萧玥稳当地在公主府里安胎，直到中秋前夕，派了肖晨去国公府告罪，说她肚子不舒服，中秋家宴就不来了。 这话一出，不仅郑夫人立刻变了脸色，连世子夫人、二女君脸色都不好看了，二女君是世子夫人的长媳，因夫君只在户部领了一个八品闲职，她也没有诰命在身，家里下人都称呼她为“二女君”。 郑夫人年纪大了，逐渐不管家中事务了，国公府目前都是世子夫人在管，二女君平时很少能插手。 但每年的中秋家宴，世子夫人都会想方设法推给儿媳来办，因为郑夫人生辰靠近中秋，家中习惯中秋、生辰一起办，美其名曰为节省。 郑夫人以前管家时，手中握着家族大量产业，钱财可以随意取用，每年国公 府每年中秋家宴都花团锦簇，让京城众人津津乐道。 自打世子夫人当家之后，世子虽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可到底还不是国公，家中很多产业世子夫人插不了手，哪来那么多钱维持中秋家宴的巨大开销？ 她以前都是拿自己嫁妆先填补，等日后手头宽松了再还回来，即便如此，还是自己吃亏了，所以等儿媳一入门，便把中秋家宴的事给儿媳办了。 世子夫人有管家权，还能挪用公中开销，二女君是纯粹拿嫁妆填补，她如何愿意？她也曾想过找借口推了这事，奈何上头两重婆婆，让人透不过气来。 好容易今年萧玥入门，姑且不说让人尴尬的身份，她身为长媳，置办祖母的寿宴是天经地义吧？二女君就等着萧玥来管，哪里想到她会直接告病？ 二女君有些傻眼，这下怎么办？她可不想再插手中秋家宴了，嫁妆都花完了！她对世子夫人说：“母亲，不知大嫂现在如何？要不我去看看大嫂？” 世子夫人微微颔首：“你去看看。”她倒是没想让萧玥来管中秋家宴，在她看来办宴席是只有自家人才有资格办的，萧玥还没这资格。 她让儿媳过去，纯粹就是 想做戏，让人觉得自己还挺关心萧玥的，日后萧珩对自己不敬，也有一个说法。 二女君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思忖着应该怎么让萧玥不来参加寿宴，起码也要掏一笔钱出来，这是长孙媳该做的。 萧玥猜到国公府会派人来，也猜到了来的人是二弟媳，但是没想到她不是来游说自己去参加家宴，而是让自己出钱？ 萧玥一脸懵，国公府已经穷到要孙媳妇上门打秋风的程度吗？她从来没感觉萧珩是大房长子，他是宫里养大，也是天和帝栽培的，跟大房有什么关系？ 郑夫人的寿宴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不缺钱，可也不想当冤大头，萧珩在外面拼命，赚的钱给她跟孩子花是理所当然，大房那些人凭什么享福？凭他们脸大？ 萧玥嗤之以鼻，不过脸上还是一派温柔的笑意，“郎君离开的时候再三叮嘱我说，这段时间陛下因为宁远县的事心情不好，让我一定要勤俭持家，我看要不今年家宴就从简吧？我最近身子骨也不舒服，也没那么多精力置办家宴。” 萧玥从来不是那种喜欢面子光的人，她前世今生奉行的准则都是：走极品的路，让极品无路可走。 什么拉不下脸拒绝，这种事在她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不仅要拒绝，而且要把后路都堵死。 二女君不禁傻眼了，谁能想到萧玥会这么不要脸？新媳妇不应该都脸皮薄，遇到这种事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吗？ 萧玥哂笑一声，很多新媳妇不能拒绝，不是脸皮薄，而是因为各种缘故不好拒绝，世子夫人又不是自己亲婆婆，有什么不好拒绝的？ “二弟妹，你也生养了三个孩子，也算有经验，你看我身边又没个长辈帮扶——” 萧玥的话还没说完，二女君连忙笑道：“大嫂的母亲不是在身边吗？大嫂放心，等你生产时候母亲也会来陪你的，她生养孩子多，经验最丰富。” 二女君是来要钱的，钱没能要到，也不能揽麻烦上身，萧珩年纪老大才有这么一个孩子，肯定把母子都捧到天上去了，她傻了才会揽这个麻烦。 她嫁的是次子，本就没想要这个爵位，她夫君还能跟萧珩比？不提才干，单论母亲出身就注定这个爵位不会是他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想要，现在祖父、公公都身体健康，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轮的上他们这一辈，现在想这种事也太早了， 二女君这方面还是很拎得清的。 萧玥也没有想让她们来帮忙的意图，这个提议只是试探而已，见二女君避之不及，心中暗暗满意，这位妯娌不能交心，但当做个君子之交还是可行的。 二女君在萧玥这里灌了一肚子的上等好茶，满心郁闷地回去了，面对世子夫人时还要违心替萧玥说好话，毕竟她向来都是公认的贤惠人，贤惠人怎么能说妯娌的坏话？ 郑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等晚上国公回府时忍不住爆发了，“我就说这小蹄子上不了台面！没嫁人时就会勾三搭四，引得魏家那小子为她神魂颠倒不算，连大郎都被她迷晕了头。亏我还想着好好教她一段时间，她不惜福就算了！烂泥巴糊不上墙！” 国公爷听着直皱眉，“她不过来？”正如萧玥所料，国公府的女人未必会对自己动手，可男人肯定打歪主意，国公爷正是打着让萧珩生不出嫡子的主意。 之前萧珩防备得紧，他找不到机会下手，好容易萧珩走了，没想到萧玥居然不过来？他神色微沉，难道萧珩走的时候跟她说过什么了？ 郑夫人阴阳怪气道：“人家肚子里怀着金娃娃，怎么能过来给我请安？”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中秋家宴（四） 国公在房里踱步了几回，转身吩咐妻子说：“你派府医过去问问，是不是真不舒服。” 郑夫人冷笑：“她能有什么不舒服？公主府那边就差把她供起来了，宫里也是一日三次的关心，真要有什么不舒服，太医令早来了！” 国公爷神色一沉，“是不是你平时太严苛了，所以才不愿意来？”他想起妻子平时对萧玥多有抱怨，他之前也没上心，现在想来却觉得她小家子气。 “他们都成亲了，你不喜欢去跟萧珩说，为难他媳妇算什么？”难得轮上萧珩离京，也不知他下一次何时再出门，想找动手机会就难了。 国公爷也不认为萧玥这次落胎以后，萧珩就没有孩子了，可这一胎是他这么多年第一个孩子，如果是儿子就是嫡长子，孩子没了，对他打击肯定很大。 要是能让他从此以后没有嫡子就更好，只要熬过天和帝，爵位就有可能还是他们萧家子嗣的。国公爷将一切都盘算得好好的，却没想到萧玥不来参加家宴，这如何能让他接受？ 郑夫人被他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可置信地反问：“我都当祖母的人了，还要哄孙媳妇开心 ？” 国公爷反问：“什么叫哄她开心？母慈子孝，你当长辈的不慈，又怎么能让晚辈孝顺？” 国公爷的指控，让郑夫人心火一下蹿起来，“你要巴结萧珩，我不需要，要是觉得我不慈，就让你身边那些女人去公主府嘘寒问暖！看人家领不领这份情！” 郑夫人的话，彻底激怒了国公，“他是我孙子，我有什么讨好的！就是让你处理点家务都不行，要你何用！” 郑夫人被国公都快死了，都不知道老头子平白生那么大气做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冷着脸对国公说：“我要歇下了，你走吧。” 她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好容易熬到老头子老了，再有几年自己也该出头了，现在被气死不值得。 国公也不想看到郑夫人的冷脸，怒气冲冲地去书房了，心里还是不死心，女子生产向来是鬼门关，要是那时动手脚，孩子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冀国公的算盘，萧玥猜不到，不过她本能的防备着大房一切人，生产这么重要的时刻，更不会让大房插手，她都想好了，一旦自己发动，就让祖母过来应付郑夫人。 崔氏第二天听了陈氏的话，才 知道萧玥不回府参加中秋家宴，她倒是挺赞同的，谁知道大房会出什么幺蛾子，孙女还是仔细些好。 她跟陈氏商量下，干脆一家四口、叫上张氏、陆廉，先在公主府提前过中秋。萧四、萧六也已经成亲，但崔氏没让他们一起过来，过来也不自在。 萧玥真觉得她祖母是个难得聪明又通透的人，要是她生在现代，绝对事业有成，奈何现在这环境，让她只能被困在深宅大院，一辈子受婆婆磨搓。 樊太夫人前段时间病了，年纪大了，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过了，这会躺在床上连意识都不怎么清明。 祖父和祖母天天过去探望，不过也只是探望，伺候全是下人来伺候的。祖母掌家甚严，下人倒是不敢怠慢太夫人，但也只是伺候，并不会跟她多说什么。 也幸好樊太夫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意识，大家都知道她在熬日子罢了，不过无论是萧铮还是冀国公都不希望她死。 她一死，就代表两人要丁忧，官场瞬息万变，谁能保证守孝三年后两人还能官复原职？萧铮比冀国公稍好一点，毕竟萧清还算出息，自家孙女也嫁了萧珩 。 樊太夫人死，丁忧的只是儿子，跟孙子、曾孙没有关系，有萧清在，就算没有萧珩帮忙，萧家也不会落魄到底。 冀国公就不一样了，世子在朝中只领了虚职，即便留在朝堂上也不可能对家族有任何助力。这段时间冀国公难得来二房探望樊太夫人，就希望她能拖越久越好。 这是崔氏都趁着男人没来时跟孙女说了，孙女和儿媳不一样，儿媳被养得太傻，跟她说这种事就是说个乐子，但孙女不一样，让她知道这些事，也方便日后行事。 崔氏说：“我也希望她走得越晚越好，最好等你能出了月子再走。”孙子、曾孙不用丁忧，可守灵还是需要的，孙女这会挺着大肚子怎么守灵？最好能等孙女生产以后再走。 萧玥道：“您也不要太累了，自己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她也没提去看樊太夫人的话，不说萧家晚辈都没去，就算自己要去也不是现在，不然怎么解释她不参加中秋家宴。 “祖母，之前大房老二媳妇过来跟我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问我要钱，大房有这么穷吗？”萧玥不理解地问。 崔氏嘴角微哂，“他们家业不少，当 初分家时老爷子大半产业都属于国公府的，都在大房手里，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他们坐吃山空。” 当初国公府大房、二房闹得不可开交，老爷子私下偏心樊太夫人，但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给太夫人的都是他的私产，公中祭田收益无论娇妻怎么哭闹，都分文未动。 老爷子一死，他们二房几乎是被大房赶出国公府的，名义上没分家，可两家院门一关，同父的亲兄弟感情都不如邻居。那时候大房多意气风发？ 但现在呢？除了萧珩之外，子孙没一个成器的。本来她以为有萧珩在，大房也无忧了。可在孙女嫁给萧珩后，她渐渐发现萧珩跟大房的关系，并未对外显露得那么好，萧珩甚至是脱离于大房之外的。 因此大房这些年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郑氏又是好脸面的人，每年寿诞都要大办一场，公中钱撑不住，就只能用媳妇嫁妆、私房补贴。 世子夫人还能拆东墙补西墙，孙媳妇没这能力，就只能来打秋风了。崔氏问萧玥：“你给了多少？” 萧玥说：“我送了一副万寿字绣卷。”钱是不可能给的，寿礼是要准备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中秋家宴（五） 萧玥有很多绣件，家里绣娘很多，她也不像很多贵妇衣服只穿一次，很多衣服都是穿了好几年的，也就刚成亲时做了好些礼服，现在绣娘都闲下来了，也有时间做些精致的物件。 这些物件都被她收到库房里，谁家要送礼了就拿一件，体面贵重，让人挑不出错来。当然这些东西用来人情往来，还有些不够，还要再加点其他东西。 可郑夫人不一样，都是自家人，不用讲人情礼节，只要心意到就好，萧玥理所当然就只送了一件“自绣”的绣件，顺便再送一份堂兄“亲自抄誉”的佛经。 崔氏听得想笑，但勉强忍住了，“都是长辈，以后可不能这么无礼的。” 萧玥笑眯眯地应了：“祖母说的是。”说完她又想起一事，“大母，我临产在即，郑祖母应该会派嬷嬷来照顾我，我年少气盛，难免跟这些嬷嬷想法不一样，若我跟她们处不好，郑祖母会不会生气？” 萧玥的话让崔氏有些诧异，孙女这是不想让郑氏派嬷嬷过来找她？为何？莫说萧珩未必能在她临产前赶回来，就算赶回来了，郑氏派个嬷嬷来照顾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崔氏不喜 欢郑氏，但不认为她会害了萧玥，她没那么蠢。不过孙女这么说，崔氏沉吟了一会道：“正巧你曾祖母病中也念叨着你，想派个稳重老成的嬷嬷照顾你，我让她早点过来吧。” 萧玥欢喜地应了，“多谢祖母。” 她对二房还是放心的，当初大房和二房斗得死去活来，两房甚至都牵连了子嗣，祖父母的心腹是不可能被大房渗透的，当然派来的嬷嬷背景还是要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崔氏见状微微心惊，之前以为萧珩跟大房只是小隔阂，可提防这程度，她眉头紧锁，“阿玥，我们大梁还是以孝治天下。” 不提其他，就国公之位，便需要国公和世子请封才能继承，萧珩总不能跟祖父、父亲闹得太僵硬吧？ 萧玥微微而笑，抚摸着肚子说：“陛下说等孩子出生就会给爵位。” 萧珩身世是私密，萧玥没准备告诉外人，但可以告诉祖母，他们不指望萧家的爵位，免得祖母有时候会因为顾忌爵位，做些自以为对他们好的事。 崔氏知道天和帝很宠爱这个外甥，却没想到宠爱如斯，孩子一出生就给爵位？这是皇子都没有待遇，如果萧珩再 立几个大功，哪怕大房不愿意又如何？这爵位还能落到别人头上？ 崔氏不由放心了，“陛下大恩大德，你定要让阿珩好好回报。” 萧玥点头应是，肯定要报恩的，大梁会灭了，就让堂兄接受大梁江山，平稳完全政权过渡，不要过分波及民间，就算报大恩了吧？ 将来天和帝泉下有知，看到大堂兄明君的称呼，也会欣慰自己教导有方吧？萧玥想到未来的一幕，明眸微弯，心中甚是欢喜，能气死老头子最好！ 知道了宫中这么重视孙女肚子里的孩子，崔氏心中越发欢喜，晚宴上极难得全程笑脸，待宴罢回家以后，又召来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嬷嬷，让她去伺候孙女。 “你过去是照顾夫人的，不是教导夫人的，若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劝着便是，不要仗着身份跟夫人顶嘴。” 萧铮听着妻子如此叮嘱，不由挑眉问：“你今天似乎特别高兴？” 崔氏斜了他一眼，樊老太都要死了，能不开心吗？不过她都忍了几十年了，也不会傻到这时候破功，“陛下说，阿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赐爵位。” 崔氏的话让萧铮怔了怔，不过也没她那 么欣喜，不提萧玥现在跟自己已经没关系了，就算以前的关系也只是曾外孙有爵位，又不是自己亲曾孙。 萧铮提醒崔氏说：“四郎媳妇也有身孕了，你也不要太厚此薄彼，让她心里不舒服。” 崔氏冷笑一声，“怎么？我伺候你们一家老小一辈子，现在还要我伺候孙媳妇？”她都一把年纪了，儿子都快当祖父了，还不能过顺心日子？ 不给孙媳做规矩，不管他们小辈的事还不够？非要亲近孙媳妇，让她舒心才行？凭什么？“你爱伺候你去，想给什么好东西都随你，我才不管。” 崔氏也不是对孙媳妇有意见，得知孙媳怀孕也很开心，也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没给嬷嬷就是顾虑她会不会多想，与其婆家给，还不如娘家给。 哪里想到自己就送了一个嬷嬷过去，老头子就有意见了？早知道这老头子不把孙女当自家人，可崔氏还是很糟心，要论贴心，孙子哪里比得上两个孙女？ 崔氏看到这糟老头子就烦心，将他往外面赶，“行了，母亲这几天一直念叨着你，赶紧去陪母亲吧。”他不是孝顺吗？还不赶紧去伺候亲娘！ 萧铮眼睁睁看着 妻子把自己赶出房间，满心无奈，自家娘子越来越不讲理了。他本来想去找儿子说话，但想到儿子今天留在公主府，不由轻哼了一声，“慈父多败儿！” 他转身往母亲院子走去，准备先去看看母亲，等妻子消气后再回房。 公主府里，今天萧清和陈氏都没回去，两人留在府里陪女儿。陈氏看着女儿已经显怀的肚子，关切地问：“大郎君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萧玥摇头：“还不确定，不过他说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这会交通不便，她跟堂兄能如此顺利联系，全因为他利用公务之便，给两人传送私信。 萧玥知道假公济私不好，可又实在忍不住，只能尽量减少联系次数，同时又尽量写些自己平时发现的各种小趣事，尽量缓解他精神压力。 宁远县一出事，天和帝就派他过去了，除了证明天和帝信任堂兄的能力，同时也说明天和帝压根就没真正为堂兄考虑过，不然怎么轮到烂摊子就让堂兄去了？ 这种赈.灾的事撇开可怜灾民不提，处理得好功劳也不是堂兄，处理不好骂名全是他的，要不是可怜那些灾民，萧玥真想劝他别去。 第二百八十章 中秋家宴（六） “你让他不要急着赶路，家里的事我们都会照顾你的。”陈氏柔声叮嘱女儿，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公务是正事，不能被家事耽搁。 萧玥点头，“我是让他慢慢来。”她倒不是觉得公务是正事，不能耽搁，而是担心堂兄急着回来，路上都不休息，伤了身体。 他现在年轻，不觉得有什么，等年纪大了，后遗症就出来了。一般来说，男人寿命都要比女人短一点，他又比自己年纪大，现在不保养，以后怎么办？她还想跟他白头偕老。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私下腹诽，当着萧珩的面是不敢说的，年纪都成了他的敏感点，稍微一提，就觉得自己是嫌弃他年纪大。 明明还不到三十，却长了更年期的脾气，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敏感的？萧玥可不觉得他是因为自卑而敏感，堂兄会自卑？不是笑话吗？ 陈氏听着女儿嘀嘀咕咕地念叨，忍不住直笑，“阿珩太纵容你了。”把她惯得跟孩子似的。 萧玥皱了皱鼻子，理所当然道：“他宠我不是应该的吗？”不然她为什么嫁他！ 陈氏点点女儿额头，却不忍心说什么，她私心还是偏向女儿，很多看似偏向女 婿的话，也不过只希望女婿能对女儿更好一点。 萧玥轻声问：“阿娘，我听说大嫂也怀孕了？”萧四、萧六是差不多时间成亲的，萧六的媳妇肚子还没动静，萧四媳妇倒是怀孕了。 陈氏点点头：“是的，满了三个月才对外说的，我就让人打了一点金银锞子、几匹绸缎过去。” 这会的风俗就是怀孕满三个月后再对外宣扬，可这种风俗是针对外人不是对家人，萧四就住在家里，他媳妇还这么防备着自己，陈氏也就很识趣地没送什么让她忌讳的东西。 她是填房，萧四也不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她有女儿、女婿养老，也不图萧四夫妻什么，大家相互尊敬着就是。 萧玥也知道这件事，可也不好多说什么，以自己的身份，无论说什么都是挑拨离间，而阿娘注定留在萧家的时间，要比陪着自己的时间久，所以她不能火上加油，只能开解。 而且萧四媳妇也只是防着阿娘，目前也没有不敬她，这点也够了，“阿娘，阿兄还有好久才回来，我一个人也没劲，要不你留在公主府陪我住一段时间吧？” 陈氏有些迟疑，说来萧珩离京时也让人传 讯，让自己有空就来公主府陪女儿，她总觉得身份不合适，又放心不下萧清才没住下。 可现在女儿肚子越来越大，萧珩却迟迟不回，不用萧玥说，陈氏自己都担心，她沉吟了一会，疼爱地摸了摸女儿的鬓发，“我明天也不回去，等阿珩回来我再回去。” 萧玥听得双眼发光，“太好了！要不我们明天出门逛逛？” 陈氏白了女儿一眼，“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出门做什么？好好留在家里，给孩子做件衣服不好吗？” 萧玥说：“就我的手艺还是别跟绣娘抢饭碗了，绣娘做的衣服不比我舒服？” 陈氏这方面倒也不强求女儿，她女红也寻常，肯定比不上绣娘，“那我们就在花园里散散步，别出门。” 萧清刚才亲自送父母回家，刚回来，听说妻女要出门，随口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陈氏说：“她想明天出去玩，我说大着肚子别出门了，等孩子生下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萧清附和道：“听你阿娘的。” 萧玥见父亲神色有些憔悴，关切地问：“阿爹，你这些天是不是公务太累了？怎么面色都不好？” 萧清摆手说：“我没事， 就是有点忙。”他轻叹一声，“时间不饶人，以前我哪有觉得累的时候？” 萧玥抿嘴笑道：“你那会官职不高，公务也比不上现在，自然不会觉得累。”她爹也不老，才四十多岁，身强力壮的年纪，哪里老了？ 萧清感慨地望着女儿，自打女儿出嫁后，他很久没跟孩子聊天了，也不是他偏心，只爱小女儿，而是家里这么多孩子，也就小女儿最关心自己。 萧清也没觉得上头几个孩子不孝，不是自己从小养大的，跟自己不亲也理所当然，尤其是两个儿子成亲后，都有自己家里，父子两人更没话说了。 “你这些天身子还舒服吗？”萧清关切地问，“阿珩也没回来，让你阿娘留在公主府陪你几日吧。” 萧清这话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萧珩离京前曾跟他见过一面，言辞中含蓄提及了大房想要将爵位传给老二的意思。 萧清不会往别的方面联想，但如果大房真有越过萧珩的意思，那么最妥帖的手段就是让他无嗣，而自家亲闺女正怀着他孩子。 萧清都来不及骂萧珩坑人，就急着帮他去监视大房、保护女儿了。萧珩目的也达到了，知人善用 是他特长，对属下如此，对岳父也是如此，尤其是自己岳父如此多的时候。 这话萧清肯定不会跟妻女说，可萧珩迟迟不回，他也担心女儿在公主府里胡思乱想，让妻子陪女儿住几天是最好的。之前没找到借口，这次中秋顺势住下，也没人会说嘴，家里说嘴的人已经病倒了。 萧玥跟陈氏互视一眼，陈氏本就要留在这里，正想跟萧清说，没想他主动提出了，陈氏反而有些迟疑道：“阿玦媳妇也有身孕了，我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大好？”阿玦就是萧四萧玦。 萧清道：“他媳妇自有娘家照顾，不用你出面。” 萧玥听着父亲语气不对，错愕地问：“四哥惹您生气了？”不然为何提起四哥是这种语气？萧玥没觉得是四嫂得罪父亲，父亲不是会跟儿媳计较的人。 萧清冷笑一声，“他能如何惹我生气？我最近连他面都见不到，都伺候岳丈去了。” 萧玥扑哧一笑，“那不是跟阿兄一样吗？” 萧清没好气道：“那怎么能一样？”萧清是没父祖兄弟扶持，萧玦少什么了？身为家里的嫡长子，唯二的两个儿子，萧玦从小什么都不缺，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萧清的不满（上） 萧玥跟陈氏互视一眼，陈氏劝道：“阿玦都成家的人了，又不是孩子，你别拿训孩子的态度对他。” 她是继母，做得再好都有人说嘴，她甚少参与萧清对儿子的教养，这次也是怕萧清气坏才出言劝慰的。 萧清对长子的不满是日积月累的，主要从萧玦更换未婚妻人选开始。本来萧清给儿子找的是同僚的人，他跟那同僚志同道合、相交甚洽，两家有通家之好。 家中亲眷都相互见过面，萧清看中同僚家风清明，特地为儿子求娶其女为媳，哪里想到儿子却嫌弃自己看中的妻子门第不高，非要选了韦氏女为妻。 韦家跟郑皇后家里是姻亲，郑皇后的庶妹嫁到了韦家，萧清现在的儿媳妇韦氏是郑皇后的外甥女。 萧家虽娶嫁妻子大多是世家女，但都有意识地避开了太子和六皇子的姻亲，就是不想参与皇储之争。 当初萧清不得已送儿子入宫，都是让次子当了赵王伴读，而不是齐王伴读，谁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却自己送了上去，萧清如何不怒？ 更别提这小子成亲后，性子越发古怪，非认为自己偏心，不管不顾自己，不肯提拔 他。他也不想想，萧家目前在朝堂多少人？自己能提拔他？ 祖母身体不好，看着时日不久，届时父亲退了下来，才是把他推上去最好机会，这些事他跟父亲又不是没教过，哪怕不明说他也该明白。 可他现在偏偏心窍就像被米糊住了，一心就巴结讨好他那岳父，韦东那老小子一辈子碌碌无为，迄今都还只是六品官，能有什么讨好？ 萧清冷笑，“他不就是觉得他岳父就一个女儿，以为韦家的家业都是他媳妇的，可他怎么不想想，韦家偌大的家族，子嗣众多，韦东的亲爹还在，怎么可能坐视儿子日后没有香火？” 萧玥只知道四嫂出自京兆韦氏，却不知道她是家中独女，更不知道大哥跟父亲矛盾这么大，她不由望着陈氏，阿娘怎么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陈氏默不作声，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他们父子的私事，跟她们无关。萧玦几次表现，让陈氏看透了他为人，日后是绝对不指望他奉养自己的，她与其巴结萧清，还不如照顾女婿，女婿比继子靠谱多了。 萧玥给父亲倒了一盏茶解酒，“爹别生气了，你要是舍不得教训四 哥，等阿兄回来让他出手。” 萧清知道女儿故意哄自己开心，不过还是被女儿逗笑了，接过解酒茶一饮而尽，“算了，大喜日子，不说这些丧气事。” 萧玥点点头，“爹娘你们等等，我让人拿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你们看看！”这些小衣服都是萧玥让绣娘做的，件件都很可爱，家人在一起，不就是聊这些琐碎小事吗？ 萧清在女儿、妻子劝慰下逐渐开怀，也想通了，自己是老子，没有老子忍儿子气的道理，要是他真跟自己离了心，那就是这小子狼心狗肺！ 他还有小六，如果真是家门不幸，两个儿子都不孝，他还有女婿、孙子、外孙，总有可以贴心的人。至于将来养老问题，萧清压根没担心过。 谁家老人是晚辈侍候送终的？大部分小辈都是走个过场，最后陪在身边的除了老夫老妻就是下人，指望小辈养老，还不如多养几个贴心的下人。 萧清一口气憋了好些天，今天又喝了酒，拉着妻子的手絮絮叨叨道：“等我们老了，就去平郡养老，那些臭小子一概不见。” 陈氏都听呆了，自己听到的话都是儿女养老，没听过是 下人养老的。 萧玥倒是觉得父亲这想法挺先进的，只要手头有钱，难道还找不到伺候自己的人吗？“阿娘，爹喝醉了，先扶他回房休息吧。” 陈氏轻叹一声，“玥儿，你要不要同阿琳说说，让她劝劝阿玦。”她相信阿琳不会这么糊涂的。 萧玥说：“我们现在听得只是父亲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四哥心里也有委屈呢？我先让人打听清楚再说。” 她这话也就是敷衍陈氏，就萧四、萧六对自己的态度，才懒得管这事，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人品好了，再管他们前途将来？又不是闲得慌！ 不过韦氏那边倒是可以派人去看看，毕竟这位日后会长时间跟她相处，要是脾气性子不好的话，就让阿娘以后少管他们的事，萧家那么大，院门一关，谁都管不上谁。 萧玥安抚好母亲，回房想了想，对桃红说：“二房四女君有孕，你看看家里有什么适合送孩子的东西，送点过去。” 萧家年轻一代，除了萧珩，其他郎君就算身上有官职，也都是七八品的小官，妻子也没有诰命在身，“夫人”这词也不能随便叫，必须要有三品以上诰命才可以称 呼。 因此家中年轻辈的媳妇，除了萧玥，其她人都只能称呼女君或者娘子，排行则按照丈夫排行来。比如萧玥在萧家原本排行第十，即便是陆家也是排行第六，娘家都称她小十或是六娘。 可在萧家如果有长辈喜欢她，对她的昵称肯定是“大娘”而不是其他，因为萧珩是家中老大。 古代女人大多如此，结婚后除了姓氏外，基本抛弃了婚前一切，即便是姓氏也只是父亲的姓氏而已。 萧玥也有身孕，家里孩子的东西是最多的，不过她这么说，显然是准备把四女君当泛泛之交相处，桃红想了想说：“前段时间宫里赏了三匹细棉布，质地柔软，颜色染得也好，鲜艳透亮，要不就送这个。” 因这会棉花种植还没有普及，做出来的棉布也大多粗糙，这种柔软的细棉布属于上进的贡品，等闲人家是不会有的。萧家、韦家肯定有，但韦氏手里不一定有。 萧玥点点头，只是刚有孕，也不是生完孩子，这点礼物也足够了，要是相处和睦，她会准备厚礼；要是泛泛之交，凭什么给好东西？有这点善心，用在真正生活艰苦的人身上不更好？ 第二百八十二章 萧清的不满（下） 萧清喝醉了酒，在公主府里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不仅有专门的男仆伺候他洗漱，早上起来还备上了养胃的粥汤让他解酒，奉上的衣服都熏了怡人清淡的香气。 萧清自嘲地对妻子说：“我们倒是像靠着女儿发家的暴发户了。” 陈氏板着脸道：“我家是暴发户，可也有这么多下人伺候，反而是嫁到你家后没有的。” 萧清语塞，他是独子，父亲自幼对他寄予厚望，在生活上并不娇惯他，三岁起就没有乳母伺候了，年轻貌美的丫鬟婚前更是从来没见过。 他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如今到了这种软玉温香的环境，反而不适应了，他辩解道：“我瞧阿珩也不是喜欢烦琐的人。” 萧珩年幼时，他尚未离京，亲眼见证了天和帝对萧珩的栽培，比他亲爹还狠，至少他爹还没狠心到送六岁自己的去军营，他不觉得萧珩平时生活会如此奢靡。 陈氏瞅着他，“可是阿珩体贴，知道照顾妻子。”陈氏以前崇拜丈夫，无论萧清做什么都觉得好，现在有了萧珩对比，丈夫就有些不够看了，偶尔也会觉得这老头子有点不顺眼。 萧清摸摸鼻子，“你说得对，我们都上了 年纪了，也应该多享受了。”他觉得回去也按照公主府的待遇，再给他娘送几个贴心美貌的丫鬟伺候，他娘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福了。 陈氏很支持丈夫的决定，婆母受了祖母一辈子磨搓，好容易熬出头了，也该享福了。 萧玥听了父母的谈话，笑着说：“阿爹你觉得我这里舒服，要不要多留几天？” 萧清好笑道：“别胡说八道，我能昨天住下都是借口宿醉，再多留几天让外人怎么看？”他到底不是萧珩真正岳父了。 萧玥有些不开心。 萧清轻顺女儿发顶，“别胡思乱想，你看陆廉留下吗？本来岳父留在女婿家里就不像话。再说两家那么近，你想我，我随时过来就是。” 萧玥说：“那今晚你过来用膳，晚上再回去。”她也不怕劳累父亲，出入都是马车，两家也近，不耽搁什么。她不是非要黏着父亲，而是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她担心父亲一个人在家生闷气，还不如来这里说说话，晚上回去睡觉即可。 萧清点点头：“好。”妻子在公主府，他回家也是一个人用膳，还不如过来陪着妻女。 萧清去上朝了，陈氏跟女儿说两人打算，“你爹 说如果阿珩一直不回来，就让我住在公主府，起码照顾你坐完月子。” 萧玥点头说：“义母也说要照顾我坐月子，到时候你们住一起好了。” 陈氏有点担心，“姐姐会不会多想？”毕竟女儿现在是姐姐的女儿。陈氏称呼张氏为姐姐。 萧玥说：“您放心，等我孩子生出来，你们就没矛盾了。”就光照顾孩子了，新生儿可非常麻烦，尤其是萧玥还不准备把孩子都交给下人照顾就更麻烦了。 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如果这胎顺利，她就再生一个，正好一个孩子一家，大家就不用抢了，她没有孩子非要自己照顾的心态。 她小时候就是爷爷奶奶照顾的，跟父母感情也很好，只要不是留守儿童，没必要非要亲力亲为。父母长辈喜欢照顾孩子，就让他们多照顾。 家里这么多下人搭手，不会累到他们，还不让他们有时候多胡思乱想，一举数得的事多好！年轻人就专心做自己事业好了，这才是最完美的。 陈氏被女儿逗笑了，忍不住期待起即将出生的小孙孙，“你爹说你祖母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年纪也上去了，该好好享福了，想给她找几个乖巧 贴心的丫鬟。” 萧玥说：“祖母管家多年，身边还缺贴心人吗？要我说不如找几个小戏养在家里，她无聊了就让这些人唱戏玩耍，不比其他更好？” 陈氏犹豫道：“可是你曾祖母——” 萧玥说：“对外不说找戏子，就说找小丫鬟好了。让阿爹去平郡找，专找那些会清唱的戏子，不用敲锣打鼓，不说外人了，就是在家里，出了院子也没人知道。” 陈氏连连点头，“就是这样的。”还是女儿有主意。 母女两人说话间，桃花含笑走了进来，给两人行礼后道：“我去四女君那里时，她还没梳洗，让人收下了夫人的谢礼，说过几日要找夫人说话。” 萧玥瞥了桃红一眼，微微笑道：“那就好。” 陈氏问：“你去送礼了？” 萧玥淡淡道：“总归是萧四第一个孩子，面子情总要的。” 陈氏点点头，“是的，面子情总要的。” 萧玥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两人又说起了其他事情，直到中午萧玥午休，陈氏也去午睡了，她才召来桃红细问：“出了什么事？” 桃红早上回报时，神色如常，看着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可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了。 首先她派人去送礼，韦氏理应有打赏，可桃红是两手空空回来的。 再说她特地是等辰时过后再去送礼的，世家子女除非是病得起不了身，不然这时候是肯定会起来的，这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或许年长的人会懈怠，可韦氏一个新媳妇绝对不会如此。 说什么尚未起身，就是说她让下人打发了桃红，甚至没让心腹招待，这让萧玥有些生气。 古代是人情社会，尤其是世家间，如果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不遵守，就代表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提娘家身份，她现在是萧家媳妇中的长嫂，弟媳妇这么对她，这是准备彻底决裂了？ 当初大房、二房斗得死去活来，两家孩子都因为牵连死了，祖母和郑夫人之间也没如此。 萧玥的问话，让桃红面露怒色，她不是多嘴的人，也不是背后说三道四、怂恿主人生气的刁奴，可韦氏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 “夫人，我去送礼的时候，四女君让一个粗使婆子收了您的礼，就打发我走了。我不过是个下人，四女君这么对我也没什么，可我还没出院子呢，就听到四女君在房里说，要把您送来的布料丢出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韦氏的不满 至于四女君后面说了什么话，桃红故意想略过不提，不是她想为四女君隐瞒，而是担心夫人听了生气，她还怀着身孕，气大伤身。 可萧玥又不是陈氏，怎么可能瞒得住？她挑眉问：“她说了什么？” 桃红欲言又止。 萧玥摆手道：“说吧，我不会生气的。”陌生人而已，谁会在乎。 桃红闭着眼睛，一鼓作气道：“四女君说，她不用脏东西！”说完她跪在地上请罪。 桃红的话让屋里一片寂静，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颜女官都面露怒色，这韦氏是晕头了吧？ 夫人是郎君明媒正娶、有朝廷诰命的郡夫人，外命妇的顶阶了，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平民能评价的？ 萧玥倒是没生气，轻笑一声，“又不是你说的，有什么好请罪的，起来吧。” 这种情况她婚前就料到了，她要堂兄明媒正娶，就注定要承受流言蜚语，婚后的生活已经好到出乎她的意料。韦氏的作为，倒是给了她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怎么可能没人说闲话？韦氏从母是郑皇后，她又是家中独女，备受父母宠爱，行事张扬些也正常。 颜女官安慰萧玥说：“四女君 脑子糊涂了，夫人不用生气，我立刻派人去教训她。” 萧玥道：“她大着肚子，你怎么教训她？万一她出什么事了怎么办？”她也不是圣母，可孕妇总有优待的，毕竟肚子里孩子是无辜的。 桃红抹了一把眼泪，“难道就这么忍了？” 萧玥淡淡道：“忍？怎么可能！我也是孕妇。”韦氏有优待，她难道没有吗？她不跟韦氏计较，她跟萧玦计较！告状谁不会！ 等到了晚上，萧清刚到公主府，还没进入内院，就听到了女儿的告状，他听到韦氏叫女儿“脏东西”！气得暴跳如雷！稍稍安抚了女儿后，扭头就往萧家走去，连晚膳都没用。 陈氏追出来，只看到了萧清背影，她不由吃惊道：“你爹去哪里了？” 萧玥说：“大约是去揍萧玦了。” 陈氏讶然道：“他做了什么？” 萧玥随口胡诌，“又给他岳父当孝子去了，爹生气了。” 她没提自己跟韦氏的矛盾，阿娘日后还要跟韦氏相处，多了这个隔阂，阿娘又是落不下脸的人，与其最后憋屈阿娘，还不如不提。 她也不怕韦氏继续给自己没脸，这次是自己没防备，热脸贴冷 屁股，下次要韦氏哭着来求自己。萧玥撇嘴，真当阿兄“官见愁”的封号是摆设吗？ 萧玥完全没有吃软饭的自觉，夫妻一体，侮辱自己，就是他，阿兄给自己报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陈氏叹了一口气，“儿女都是债。”养出来就是操心一辈子。 萧玥点头附和，“可不是！你看祖父就是，他现在祭祖时肯定会求祖先保佑，这都多少代后辈了。”养了就是甩不掉的债，不只要操心子辈、孙辈，连子子孙孙都要操心。 陈氏：“……” 颜女官、肖晨尽量控制脸部表情，不让自己失笑出声，夫人真是个妙人。 萧玦、韦氏的院子里，小夫妻俩正在其乐融融地用晚膳，但是温馨的气氛，很快被萧清派去的心腹打破，心腹板着脸对用膳用到一半的萧玦说：“四郎，郎君让人去书房。” “现在？”萧玦一怔，下意识地望向主院，“我还在用膳。” 心腹冷笑一声，“郎君都还没用晚膳。” 心腹的话，让萧玦脸一下涨红了，他是萧清的嫡长子，家中下人只有奉承他的份，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过他。不过下人这态度明显也是父亲授 意，是自己惹他生气了吗？ 萧玦说：“我马上过去。”他要先回去跟韦氏说一声。 心腹不冷不热道：“郎君吩咐小人立刻请四郎去书房。”他也是娶妻的人，自然明白夫妻睡一个被窝，男人心里会偏向婆娘是正常的，亲近岳父母也无可厚非。 可再亲近，也不能越过自己亲爹娘，岳父母又没养大你，没有自家亲爹娘不孝顺、弟妹不友爱，反而孝顺岳父母的道理，这种不孝子不好好教训，还能指望他将来养老。 萧玦只能招来随从，让他婆娘去内院告知韦氏，说自己去父亲书房了。 韦氏这段时间孕反严重，闻到饭食味道就反胃，也就萧玦陪着她用膳时能进一点，听说四郎去了郎君书房，悻悻放下碗着，“什么时候不能去书房？非要这时候去！” 她傅姆被她惊得魂飞魄散，低声哀求道：“我的小祖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你公爹啊！如果说内院是女人的天下，公爹那是决定他们小夫妻生死的人啊！ 韦氏蹙眉，“我不就是私下说说嘛！阿姆，你这段时间越发一惊一乍了！”以前也没见她这样。 傅姆苦笑，能不 一惊一乍吗？天知道，当她知道姑娘用什么态度对大房那位时候，心里有多苦！那位可是大都督的夫人啊！大都督对她的宠爱，全京城谁不知道？ 韦氏瞥了傅姆一眼，不满道：“大都督又如何？他这是乱——”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姆捂住了，傅姆满脸惊恐道：“我的祖宗，这话千万不能说！” 韦氏气得一把拉开傅姆的手，“他们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说！”韦氏本来对萧玥没意见，虽说她跟夫君不同母，陈氏也比自家婆婆受宠，可也只是一个女儿罢了，顶天也就是给付丰厚的嫁妆嫁了，难道还能越过夫君不成？ 谁能想到她居然私通堂兄，两人甚至不要脸到做给全京城的人看了！而萧家居然还纵容了这事！不仅没把她赶出家门，甚至还把她当家里女儿看待！ 他们怎么这么不要脸？要换成自己，羞都要羞死！自以为改了身份就万事大吉了？京城谁不知道？只是碍着大都督的权势，嘴上不说罢了，私下都快笑死了！ 韦氏想到有这么一个小姑子就恼火，因为她，自己受了多少人的取笑！还有脸给自己送东西？谁稀罕！她嫌脏！ 第二百八十四章 萧清的不满 傅姆苦笑，她是下人，也不知该怎么劝姑娘，只能抽空回韦家一趟，希望女君能劝劝夫人。 她也觉得大房那位丢脸，但萧家把女儿惯坏了，她们有意见有什么用？人家有长辈撑腰。一般都是慈母严父，可那位连父亲都宠着，谁敢有意见。 傅姆是韦氏母亲的陪嫁，自幼随着女君在郑家长大，后来又随着她嫁入韦家，见多了内宅争斗。婆媳不和是常见事，大部分媳妇都会受婆婆磨搓。 可这种磨搓也是有限度的，除非真无依无靠了，不然婆婆顶天也就让儿媳站规矩、日夜伺候罢了，不会动真格。真正决定内宅女人生死的是男人。 不然照着萧家樊太夫人的脾气，崔氏怎么可能活得好好的？不就是有男人庇护吗？可要是崔氏失宠，恐怕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如果姑爷现在是萧家管事，姑娘想怎么都行，可姑爷还不是，他甚至一针一线都要依靠家里，这样的情况，姑娘哪来的底气厌恶公婆的爱女？ 姑娘怀孕又如何？自家姑爷也是嫡长子，现在照样是继母当家？只要姑爷还在，孩子随时能有。傅姆想把这道理掰碎了跟姑娘讲，又怕姑娘 多心，做更多错事，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 韦氏的傅姆在为自家姑娘担心，却不知道她家姑爷也在水生火热中。萧玦被萧清叫去书房后，下人给他搬来一个软垫，让他跪下以后，便站在他身边一声不吭。 萧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起身但又畏于父亲的威严不敢起身。萧清不算严父，事实上萧家长辈对晚辈都很慈爱，不然也娇惯不出前世的萧琳和萧九。 可再慈爱，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父权是仅次于君权的存在，甚至某种时候能跟君权齐平，萧玦骨子里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只能乖乖地跪着。 萧清让儿子跪着，自己去找崔氏，“阿娘，平时老四媳妇还孝顺你跟阿陈吗？” 崔氏正在用晚膳，她的晚膳也简单，两碟水煮蔬菜、一碗豆腐蛋羹，睡前再喝一碗豆浆，儿子的话让她诧异的放下食柶，“出什么事了？” 萧清将韦氏做的事说了一遍，“韦家是知道我之前定下的媳妇不是她，所以心怀怨恨吗？不然为何如此对阿玥、阿陈？” 崔氏闻言淡淡一笑，“就她那个脑子，恐怕也想不到那么复杂的事，她不过是想压阿陈一头罢 了。” 萧清一怔，真正在官场有所作为的人，若是有心，是很少会被内宅蒙蔽的，毕竟论钩心斗角，哪里能比得上官场？萧清也是。 他不明白的是，妻子又不管家，性子也软，儿媳为什么要对她和阿玥动手？明明她们跟她毫无关系。 崔氏淡淡道：“你是用官场看法看待内宅蠢妇，韦氏要是聪明，你那自作聪明的儿子还会喜欢吗？”就萧玦那心机，若韦氏真精明能干，也不会非违背父命都要娶进来，他打的不就是吃绝户的主意吗？ 只是这小子也不想想，韦东是绝户，韦家是大家族，人家祖父还没死，家里一堆叔伯，哪里轮得上女婿来吃绝户？ 崔氏膝下只有两个孙子，这是长孙，又年幼丧母，心中多些怜惜，但是这些天冷眼长孙种种举动，却让她想起了早逝的儿媳。 崔氏不喜欢儿媳小樊氏，受了樊老太这么多年磋磨，就是圣人在世，也很难喜欢樊老太的亲侄女，更别说这儿媳活着的时候，眼里只有樊老太。 不过她也不是爱迁怒的性子，更不会随意磨搓人，樊氏在世时也没受过磨搓，她死后更不会迁怒无辜的孩子。 可现 在看看萧玦，崔氏又觉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这话，虽听着粗俗，可还是很有道理的。 萧玦不就是像极了小樊氏那个蠢货吗？目光短浅、不识时务，哪怕他像点樊老太，崔氏也欣慰了。 别看樊老太现在飞扬跋扈，似乎半点脑子都没了，那是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儿子都会容她。老国公在世时，她可半点没犯蠢过。 不然如何能让老国公偏心二房？要不是当初世子尚公主，郑家又出了郑皇后，当初差一点国公之位就落在二房头上了。 崔氏轻叹一声，“孩子生出来的。”有些孩子无论怎么教都是教不好的，就如当年的九娘，她花了多少心思？两个嫡出都比不上，结果还是自找死路。 母亲的话萧清无言以对，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孩子还真是生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要说教养，家里在阿玦身上花的心思最多，以前觉得这孩子不错，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却发现他薄情得让人心冷。 尤其是成亲之后，眼里只有自家这一亩三分地，再无其人，让萧清失望之极。 他跟崔氏商量：“阿娘，我想让阿玦外放。 ”他不是觉得自己不扶持他吗？就让他出去受点苦。萧清担心阿娘会舍不得孙子，提早跟母亲说这件事。 崔氏说：“等阿韦做完月子再走。”等到了那时候，樊老太也该走了，韦氏愿意陪丈夫外放就跟着离开，不愿意留在家里也行，没了男人撑腰，也不敢作妖了。 萧清点头附和，他也正有此意，“不过养不教父之过，阿玦是我没教好，我有错，但是韦氏——”他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是公爹，不好说儿媳的不是。 崔氏说：“我明天就送她回韦家，让韦家教好了送回来。” 崔氏被樊老太做了一辈子规矩，最讨厌的就是做规矩，两个儿媳，她都没做过规矩，也不想在孙媳身上破例。先送回去让郑氏好好教女儿，也免得亲家翻脸。 萧清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求韦氏非要供着小姑子，可这么给自己女儿没脸，她将自己这公爹置于何地？她可是长子媳妇！ 长嫂如母。她哪里有半点长嫂的气度？当然自家儿子也没长兄气度，两人都好好教一回，如果教不好，那就眼不见为净，就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一家子都给他滚出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堂前教子（上） 萧玦在书房跪了半个时辰，萧清才回来，见父亲回来了，满肚子不满，有什么事不会好好说吗？非要自己跪着，又不是小孩子了。 萧清看着满脸不服气的儿子，垂目问：“知道你媳妇今天做了什么吗？” 萧玦闻言一怔，这是跟阿韦有关？他知道阿韦素来有几分孩子气，因自己随口抱怨了几句，对母亲也有偏见，连怀孕都瞒着母亲不说。 这事是韦氏不对，可她怀了身孕，母亲就不能担待几分吗？非要父亲为她出头？萧玦垂手道：“阿韦被惯坏了，还有几分孩子气，还望母亲见谅。” 萧玦的话让萧清气笑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急着给他母亲定罪？“她何止有孩子气，连御赐的布匹都敢丢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御赐的布匹？萧玦一怔，不明父亲的意思，家里哪来御赐的布匹？ 萧清斜了心腹一眼，心腹上前将韦氏做的事情说了一遍，并未添油加醋，却已经让萧玦头大了。 韦氏看不上萧玥，萧玦却没这意思，他巴结萧玥还来不及，这也是他对萧清有意见，但从来没对陈氏不敬的主因。 她没有儿子，女儿也出嫁了，恭恭敬敬当个 老太君敬着，又没什么损失。 韦氏怀孕瞒着陈氏的事，他也提醒过韦氏，让她不要多心，萧玦自认看人还算准，继母不是面慈心硬的人，也不会对她跟孩子不利。 韦氏也承认自己想得不对，怎么回头就得罪萧玥了？萧玦满脸错愕，饶他自认还算了解韦氏脾气性情，都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萧清见萧玦满脸错愕，心中总算有些欣慰，“你是家中长子，所谓长兄如父，你身为长兄不能以身作则，让下面弟妹如何自处？” “玥儿不得已去了大房，自己尚且如履薄冰，还要操心家中事，你跟韦氏身为长兄、长嫂，这么做不是让她寒心？”萧清也不跟儿子讲兄妹情谊，只讲利益。 萧清活得向来很清醒，不认为自己的孩子，就一定是兄友弟恭、和睦相处的，不是一个母亲、也不是一起长大的，能有多少情谊？ 他父亲和大伯还是一起长大的，还不是为了爵位争得死去活来？自己上面那两个兄姐都因此没出世就夭折了。 长辈前车之鉴在前，他没指望长子对下面的弟妹一视同仁，就是玥儿都没指望两个兄长撑腰。 但不亲近，不代表要成仇人，他 父亲和伯父反目成仇是因为爵位，现在二房又没爵位，家中财产也足够丰厚，足够让他三个子女都过得很好，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因为媳妇让兄妹有隔阂。 萧清意味深长地问：“你觉得韦氏是家中独女，你岳父为了女儿会一心栽培你，所以执意娶了韦氏，可你有想过，韦家尚未分家吗？” 不分家代表资源尚且都在韦氏祖父和长兄手中，韦氏陪嫁丰厚，可那不过是身外之物，韦东就一个女儿，送便送了。 韦家真正珍贵的人脉还在他父兄手中，这人脉韦家弟子自己分都不够，怎么可能给外姓人？ 萧玦脱口道：“岳父说让我外放当县令。”他也不傻，不可能被人轻易蒙蔽。 萧清哂笑，“然后呢？” 萧玦怔了怔，当然是去当县令，从地方到京城，一步步往上爬，就跟父亲的路子一样。 萧清冷笑，“你是会断案，还是会种地？韦家可有把随行幕僚备好？当地的豪强资料可有？内院交往，你是带妻还是带妾？” 韦氏那浆糊脑子，连禁廷尉大都督夫人的面子都敢落，到了当地还不摆足京城世家女的架势？当地豪强谁给他们这个面子？ 萧玦被 父亲问的张口结舌，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是家里细心养大的，不过京官的办事方式，跟地方官是两回事，京官更多要理顺各方关系。 真正办事的是寒门官员，只有少数能臣才会事事亲躬，比如说萧珩，这也是他年纪轻轻能爬上高位的主因。但地方官如果还把事情交给底下寒门小吏，就跟柳诚一样，被人坑死了都不知道。 “你只知道祁东是上县，自觉得当个上县县令前途无限，可知祁东是衡阳所辖，那是衡阳公主的领地，里面的官员跟幽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清冷笑，“这地方谁都不想去，就你一个大傻子，自以为人家为你考虑，人家自己有子有孙，凭什么要便宜你一个外姓孙婿？你要觉得家里不好，入赘也行，我从此就当没你这儿子，横竖我也不止一个儿子。” 萧玦是萧清唯一的嫡子，又幼年丧母，萧清对这儿子多有疼爱，甚少在他面前说这话，他也希望两个儿子能兄弟情深，可惜自己没教好，教出这么一个短视糊涂蛋。 萧玦这次跪得真心实意，“父亲息怒！”他是有小心思，可那也只是想让自己得更多好处，从来没想过 离开萧家。他又不是萧玥，没了萧家，还有堂兄庇护。 萧清见儿子被自己吓得脸色惨白，放缓了语气，“我只有两个儿子，你还是嫡长子，家里大半产业将来都是你的，别听外面那些小人挑拨离间。家中长辈曾薄待你？” 萧玦羞愧地低下头，“孩儿错了。”打小长辈都偏爱自己，不然也不会让老六去当伴读了，“我以后都听父亲的。” 萧清说：“你都成家了，也是大人了，没必要事事听我，不过官场上的事经验不足，还是要跟长辈多商量，你不亲近我就去找祖父。” 萧玦默不作声，比起父亲，自己的确更亲近祖父。 “你年纪还小，立业这事急不来，但是治家耽搁不得。”萧清严肃地望着萧玦，“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要以为内院是女人的事，古往今来，多少能臣都栽在后院？” 后院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春风得意的时自然一切太平，可清算时最容易抓把柄的也是后院。 韦氏脑子糊涂，保不准就被人挑拨做下糊涂事，儿子既然有心在官场有所作为，这些事必须管。 韦家教不好女儿，就让儿子来教，出嫁从夫，丈夫教导妻子天经地义。 第二百八十六章 堂前教子（下） 萧玦欲言又止望着父亲，萧清挑眉问：“你我父子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话？” 萧玦说：“你就是因为母亲糊涂，所以才不厌恶母亲吗？”萧玦说的母亲，是他生母小樊氏。 樊太夫人虽几十年如一日地折腾崔氏，可也仅限于折腾而已，家中的管家权利还是慢慢地收拢在崔氏手中，萧玦出生时家中大权都已在崔氏手中了。 崔氏对樊太夫人深恶痛之，也不喜欢儿媳小樊氏，萧玦懂事早，还记得母亲在世曾无数次背着人哭过，这些事萧玦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 樊太夫人重男轻女，不喜孙女，对萧清这个有崔氏血脉的孙子也是一半厌恶、一半喜欢，但对萧玦是真心疼爱，他也是家里除了萧铮以外，唯一对樊太夫人有好感的人。 小樊氏去世后，樊家人厚道，从来不在萧玦面前说萧家不是，也总是教导萧玦要好好孝顺祖父母和父亲，可樊太夫人随性惯了，为了让萧玦敌对崔氏，在他年幼时不止一次地说，他生母是被崔氏害死的。 这事被萧铮发现后，严厉地喝住了母亲荒谬的举动，可萧玦心里却记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恨着祖母和父亲。 现在长大 也想明白了，父亲和祖母不会害母亲，但母亲早逝也未尝不是他们不喜的缘故。 萧琳为母亲鸣不平，萧玦嘴上劝着妹妹，心里也是放不下，这次娶妻除了看重韦家好处，也未尝没有跟父亲对着干的意思。你喜欢的人我不喜欢，所以我不娶。 “我本来没想跟你母亲成亲，是因为我们之间只能算一场孽缘。”萧清不好对年幼的孩子说他生母的不是，但对已成年的长子毫不避讳。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作所作为负责，她既然做了这件事，就要承担责任。”萧清说得冷酷，“我容忍你一错再错，因为你是我儿子。” 萧玦再也忍不住道：“母亲是您表妹！” 萧清冷笑：“小九、小十还是你亲妹，你容过她们吗？” 萧玦语塞。 萧清说：“当然我也不指望你多疼爱小十，不过你既然想从萧珩手里捞好处，哪怕做戏给我做像了，不然你以为萧珩是傻子？” 萧清还是要维护小女儿面子的，不好说她也没把他当兄长，几个兄姐中她唯一看在眼里的大约就是阿琳了，因为阿琳是真心对她好，这孩子向来都是以真心换真心。 萧玦垂首说：“我回去会跟 韦氏慢慢说。” 萧清道：“明天你祖母会送她回去，你可以跟她一起住回去。” 萧玦：“……我过两天去接她。”他讨好岳父，但绝对不想当赘婿，更不会把萧家的家业拱手让给老六。 萧清很满意儿子识相，这孩子到底是父亲费心教导多年的，一时晕了头，给他泼泼冷水脑子就清爽了。 说到底，萧清还是舍不得儿子，他怎么对家里人，大家都能容他，可萧珩又不是讲情面的人，等他回来，知道韦氏给玥儿没脸，他会怎么对儿子？ 萧清垂目看着书案上的公文，以前萧珩是大房的堂侄，他怎么看怎么满意，现在当了女婿，他看着就难免有些不顺眼了。 尤其是这小子那心思，已经不能说七窍玲珑心了，那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都看不透他心中想法。他这次去宁远县，明里暗里都捧着齐王，这觉得陛下年纪大了，想站队了？ 可齐王有郑家扶持，哪里看得上他？哪怕现在接受他，日后也免不了清算，要萧清说与其站齐王，还不如站赵王，怎么说萧妃也是自家人。 如果郑家没出手把儿子拉下水，萧清也不想参与储位之争，以萧家的地位，也犯 不上为了从龙之功，把全家都压上。 可郑家这一出手，让萧清对齐王所有的不满都爆发了，想拿萧家垫脚石，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瞥了儿子一眼，让这傻小子外放也好，免得他蠢得把家里的底细都交代到郑家去了。 萧玦被父亲看得心底发毛，忙低头反省，同时想着应该去给小十赔罪，免得她去吹大堂兄的枕边风。 萧清和萧玦的谈话，只有崔氏略知一二，连萧铮都不知道，母子两人很有默契地瞒住了他，免得坏事。 之前萧铮和萧清都没想过让孙子外放，两人就想着他按照勋贵弟子的路线，先在六部当个小官，一点点往上爬，最后做个五六品官员，靠着家里的家业，也吃喝不愁了。 萧清要外放是因为大房打压，现在大房没了威胁，何必再让子孙出去受苦？可萧玦不愿意，萧清也没强求，出去受苦也要，免得觉得家人压着他，不让他发挥所长。 崔氏第二天派人将韦氏送回家后，就去公主府找孙女说话了，顺便说起了韦氏的事。 陈氏听到婆母将韦氏送回娘家，大吃一惊，这娘家没派人来接，婆家就把媳妇送回娘家，婆婆是想休 妻？ 崔氏说：“我让她清醒清醒。”别以为自己怀了孩子，就是菩萨，大家都要供奉着。萧家是子嗣单薄，可也没到被媳妇拿捏的程度。 萧玥道：“要是韦家能让她脑子清爽，就不会把她养成这样了。”孩子的脾气性格大半是生出来的，很多地方不是教能教好的。 崔氏轻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等她生完，阿玦也要外放，就让他们小夫妻一起出去吧。”在萧九身上，崔氏已经体悟到了孩子性子歪了，想教也教不回来的挫败了。 萧玥同情望着祖母，她这辈子看似夫妻恩爱，生活顺遂，却细看却惨不忍睹，被婆母磨搓了一辈子，也操心了一辈子，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操心孙辈的事。 她安慰崔氏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气，祖母也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就没必要为孩子操心了，我们都是大人了，也到了为自己行事负责的年纪。” 崔氏听得眼眶微红，儿子、孙子女都是自己养大的，可到头来真正理解心疼自己的，居然是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孙女。 “阿玥要是男孩就好了。”崔氏说出心底最深的遗憾，有这么一个孙子，她哪怕现在闭眼也瞑目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送回家（一） 萧玥微微一笑，“孙子有了孙媳就没其他了，还是孙女好，贴心。” 如果在现代，萧玥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你要是儿子就好了。”封建皇朝都亡了那么多年了，还重男轻女，怎么不干脆裹小脚？ 但是当下这环境，这句话可以算夸奖了，因为这时候根本没有男女平等概念，厌女是刻在所有人骨子里的，希望孙女变成孙子，大约是对自己最大的夸奖了。 萧玥自嘲，果然人的底限是一步步降低的，所以她不想生女儿。现代自己生了女儿，可以纵容女儿不结婚、不生孩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而这里她这么教女儿，恐怕连堂兄都不会理解自己，甚至等女儿长大还会恨自己，可让她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又于心不忍，还是没有女儿，眼不见为净最好。 说到底萧玥骨子就是自私，现代社会精致利己主义，在她身上刻下了深深烙印，她完全没有为任何人奉献一切的想法，什么人都比不上自己重要。 崔氏被孙女逗笑了，“你说得对，孙子有了孙媳就没家人了，还是孙女最好。” 陈氏也跟着点头，她也觉得女儿是最好的。祖孙两人的 对话，让她以为是韦氏回家，是因为萧玦私事，她向来心大，既然没想让萧玦养老，也不会管他的事。 她笑着对崔氏说：“阿娘，我跟阿玥商量找几个小戏给你解闷，阿玥都已经派人去平郡给你找了。”这是孝顺长辈的好事，要说出来。 崔氏下意识的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这段时间在孙女的劝说下，想法也渐渐改了，自己都一把年纪了，也该颐养天年了。养几个小戏逗个趣，也不耗费什么，有什么好拒绝的？ “就养几个小女孩儿吧。”崔氏唏嘘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有杀女的事，别说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了，养几个女孩儿也算给孙辈积福了。” 崔氏的话众人深深叹息，连贵族世家都可能因为连生女儿而杀女，更别说是外头普通人家了，恐怕生了女儿就要溺杀了。 萧玥觉得祖母这段时间多思多虑，难道是更年期的关系？可按照她年纪来说，更年期早过了？这么多愁善感不是吉兆，她提议道：“祖母，不如我们偷偷往京城的幼慈堂送些家里多余的布匹？” 幼慈堂就是由朝廷出资专门收养弃婴的地方，叫法不同， 但职权都是一样的，这种地方收养最多的就是女婴和残疾的男婴。 崔氏以前也常往那里送衣服、吃食，听到孙女的提议，她 点点头说：“要的，将家里不用的布匹收拢了，都可以送去。” 萧家逢年国际，不只亲朋好友间会相互送礼，许多在京城想求官、升官的人也会来送礼，崔氏财物不收，但几匹布料、一些特产还是会收的，也不能完全拒绝，不然太不给颜面了。 这些外人送来的布匹，家中女眷都不会用，留在库房也是等着被虫蛀了，崔氏时常都会让人送到幼慈堂这类抚养幼儿、照顾孤寡老人的地方。 陈氏对女儿说：“幼慈堂有我跟你祖母去就够了，你就留在家里好好养胎，别想着往外走，这么大肚子了，万一被孩子磕着碰着怎么办？” 萧玥之前说要带陈氏出门，也是哄她开心，这会由祖母陪着，她也不想出门，她笑着说：“您放心，我不会出门的。” 萧玥这边其乐融融，韦家这里就如天崩了一样，韦氏的母亲韦郑氏见萧家一声招呼的不打的把女儿送了回来，不由大惊，她都没派人去接女儿，萧家就把女儿送回来， 这是何意？ 送韦氏回家的是崔氏的心腹，行事做派跟崔氏类似，她语气温和，不带任何偏颇的将韦氏这段时间在萧家做的事都说了一遍。 韦郑氏听说女儿居然将怀孕的消息，瞒着婆婆、祖母，脸色就开始变了，等后面听说她居然把萧玥派去送礼的丫鬟赶走，还丢了她的礼物，不由顿足恼道：“你这孩子真是——” 韦郑氏跟丈夫夭折了十二个孩子以后，才有了这个独女，不只韦郑氏把女儿当命根子，韦东也把女儿宠上了天，打小要星星不给月亮。 韦东膝下无子，公婆本来想把其他叔伯的儿子过继到他们名下，但韦郑氏有私心，过继叔伯的孩子好是好，可亲生父母都在，这孩子也不可能养熟。 与其从小养，长大了跟女儿争家产，还不如等女儿出嫁了、生了外孙再过继，横竖他们也不用子孙养老，只要有个嗣子将来供奉他们香火即可。 韦东没韦郑氏那么小家子气，韦家还不至于连女儿的嫁妆都供不起，不过他跟兄弟关系好，也不想抢走兄弟子嗣，只要他们将来给自己过继一个嗣子，传承自己香火即可，没必要非把孩子养在自 己名下。 他只有一个独女，又是妻子夭折了三胎后生下的，夫妻爱若掌珠，真把侄子过继来了，两人说不定也会忽略侄子，与其让嗣子伤心，还不如不要。 他不是嗣父也是叔父，照样可以宠爱侄子。韦东这方面算盘打得很响，不仅不得罪兄弟，连侄子们都很敬爱他，将来万一女儿在婆家受委屈，堂兄弟们也能给她出头。 他看中萧玦也是看中二房人丁单薄，萧玦这一辈只有兄弟两个，萧清又在外地为官多年，肯定家私丰厚，他填房也是平郡富商之女，也没给他生嫡子，他绝对不会亏待仅有的两个儿子。 萧玦的姐妹年纪相差也不大，庶妹夭折，剩下两个妹妹，一个是同母胞妹、一个虽是填房生的，可也没有亲兄弟，两人又都嫁人了，女儿根本不用操心小姑子的事，只需要跟妯娌相处好即可。 这样的夫君已经是韦东能选出的最佳人选了，家资富裕、家中人口简单，虽说有几层婆婆，可谁家不是？萧家太婆婆、祖婆婆年老体弱，真正的婆婆又是填房。 要不是萧清常年在外地，在京城的好友孩子也比他年长，萧玦哪里轮的上他们家来抢？ 第二百八十八章 送回家（二） 韦郑氏原本嫌弃萧家门第寻常，想让女儿嫁回娘家萧玦是国公府二房，又不是大房，等樊太夫人一死，萧家分家，二房就只是普通人家了。 后来丈夫将自己想法说了一遍，韦郑氏才勉强答应，但始终认为女儿是下嫁，谈吐间难免带了一份贬低，正是这份贬低影响了韦氏，让韦氏也觉得萧家除了自家夫君没有好人。 她对陈氏母女更是提防，总认为陈氏是会吹枕头风的继母，专害自己郎君。尤其是萧玥转换身份，嫁给堂兄后，韦郑氏觉得萧家门风太差，一度想解除两家婚姻。 韦东再三劝慰，韦郑氏才勉强作罢，不情愿地将女儿嫁了过去。韦氏看不上萧家人，对萧玦却是真心喜爱，对差点让自己嫁不成的萧玥怀恨在心。 她性子骄纵、喜怒随心，在娘家时候堂姐妹总是让着她，她也习惯了大家都不跟自己计较，谁能想到自己不过只是丢了小姑子送来的布匹，就被祖母送回家了？ 韦氏接到消息时整个人都蒙了，再骄纵任性，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一路上萧家下人对她恭恭敬敬，可她也不敢跟之前那般张扬了。 好容易熬到回家、看到母亲，她 再也不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哭着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为自己辩解，“孩子是我的，我想用什么布料就用什么，萧家人凭什么管？” 韦郑氏也不是软和的脾气，成亲这些年，韦东因自己身体缘故，对妻子心存愧疚，多有忍让，让韦郑氏性子越发骄纵，要不然也养不出韦氏这么一个女儿。 可是她再泼辣，也只是针对下人、外人，明面上对夫家祖父母、公婆都是恭恭敬敬的，哪怕韦东因身体缘故，带累她夭折了三个孩子，她都没把怨恨显露在面上。 要不然他们夫妻关系怎么能和睦？韦郑氏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女儿的额头，“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蠢丫头！”萧家崔老太就是个软柿子，被婆母拿捏那么久，早没了任何气性。 继婆婆又是商户女，还没个儿子傍身，尚且要求女婿养老，对上女儿也是底气不足，这么好相处的一家人，怎么就能闹成这样？ 韦郑氏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你提防着陈氏，还有点说法，你提防崔氏做什么？她难道还会害你一个孙媳妇？陆夫人还是你隔房的堂嫂，她碍着你什么了？” 韦氏反驳说：“全 京城都不知道她不姓陆姓萧！” 韦郑氏高声问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韦氏是韦郑氏的命根子，自小都没高声训斥过她几次，见阿娘为了外人训斥自己，韦氏越发委屈，“明明您之前还说她这样丢脸！” 韦郑氏深吸一口气，“我这只是私下说说，要是你没嫁到萧家，你想怎么说都行，现在你都是萧家媳妇，她是大嫂，她丢脸你就有脸了？” 世家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概念还是有的，只是韦氏总觉得萧玥这样伤风败俗的人，明明就应该沉塘，为什么家中长辈都宠着她。 “我们都怀孕了，她就只顾自己女儿，看都不看我一眼。”韦氏忍着泪说，“就算是一损俱损，他们不应该为了子孙后代，灭了这个祸水吗？为什么还让她活得好好的？” “因为她嫁了一个好夫婿。”韦东的声音响起，韦郑氏和韦氏同时抬头，就见韦东站在门口，神色无奈看着女儿，“还有一个愿意为她撑腰的父亲。” “郎君。”韦郑氏眉头紧皱，“萧清跟你说了什么？” 韦东看着妻子，“女儿都嫁到萧家了，就是萧家人，萧家的长辈都不知道尊敬，你说他会 跟我说什么？” 韦氏抽抽噎噎地说：“萧玥有父亲撑腰，难道阿爹就不管我了吗？” 韦东叹息，“我要不管你，为何现在赶回来？可是我替你撑腰，也就是把你接回家，你想跟萧玦离婚吗？” “不要！”韦氏吓了一跳，慌忙捂着自己肚子，“爹，我都有郎君的孩子了。” 韦东摊手说：“所以你让我怎么跟你撑腰？我不怕萧清，可对付不了萧珩，别说是我，就是你祖父都对付不了他，连宫里的郑皇后都对陆夫人照顾有加，你倒是比皇后还硬气。” 韦东语气平静，并没有责怪女儿的意思，可听得韦氏心里难受不已，“不就是她嫁了一个好夫婿吗？所以你们都捧着她！可是她这么一来，萧家女儿将来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你们就不怕我将来的孩子娶嫁不到好人家？” 韦东和韦郑氏互视一眼，韦郑氏无奈道：“你的孩子才多大？等他们成人，都十几年过去了，谁会在意这些往事？” 韦东比妻子说得更直白，“只要萧珩在一天，萧氏女绝对不愁嫁。你是生气阿玦让你交好萧玥，才这么给她没脸？” 韦氏被父亲戳破了心思，又羞又气，忍不住 又哭了，“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韦东说：“出嫁从夫，你看她不顺眼没关系，但你既然连孩子将来的名声都想到了，就更应该讨好萧玥，不然只要萧珩一句话，阿玦就永远没有出头的余地。” 韦东的话，让韦氏白了脸，“可是郎君是她亲兄弟——” “你都没有把她当亲妹，你还指望她把你们当亲兄嫂？”韦东微微摇头，因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关系，他对女儿很是娇惯，以前女儿虽骄纵，但也玉雪可爱。 谁能想到她嫁人后，居然会如此？韦东想到萧清明里暗里示意自己回去好好教导女儿，饶他在官场锻炼了一副稳如泰山的心态，都忍不住羞愧。 “你若觉得萧家不好，你可以跟萧玦离婚，不过下次再婚，我可不会再给你精挑细选人家了。”韦东也想慢慢教导女儿，可想到女儿还怀着身孕，总不能让她留在娘家生产吧？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我不要！”韦氏哭得更厉害了，不明白为何父亲总让自己离婚，她不要离开郎君。 她这模样，让韦东和韦郑氏心头多少有点不是滋味，果然女儿养大了就是外人。他们这么疼爱她，她心里却只有夫婿。 第二百八十九章 送回家（三） “你有了身孕，别哭了。”韦东、韦郑氏到底心疼女儿，没让她继续伤心，让下人伺候女儿去换衣服，再召府医给诊脉，就怕身子有什么不好。 韦郑氏等女儿下去后，蹙眉问道：“萧家是什么意思？” 韦东说：“萧清让我好好教女儿。” 韦郑氏柳眉倒竖，气势汹汹道：“他居然敢嫌弃我们女儿？” 韦东摇头说：“阿寿这样谁不嫌弃？不提萧玥，陈氏也是她正经的婆婆，连陈氏都不尊敬，又怎么当萧家长嫂？”萧玦可是二房长子，萧清对儿子、儿媳要求高也是正常。 阿寿是韦氏的乳名，韦东夭折了太多子女，难得妻子又产下一嫡女，爱若珍宝，给她取名“阿寿”，就怕她步入上头兄姐的后尘夭折。 幸好韦氏打小身体好，平平安安长大了，总算让韦东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女儿，也满足了。 韦郑氏忿忿道：“若不是阿玦好——”她迄今还没看上萧家，连萧玦都觉得不好，就是女儿喜欢。 韦东说：“你也别再说这话了，让阿寿听到了，又要犯糊涂。”阿寿看不上陈氏，不就是因为妻子影响吗？韦东 也不忍多说妻子，她跟自己成亲多年，受了不少委屈，他心有愧疚。 韦郑氏悻悻道：“我哪里知道这孩子这么直。” 韦东长叹一声，“这几天先在家里住下，好好教，顺便再给她养养身体。” 崔氏将韦氏送回娘家的举动，让萧琳和萧六的娘子都吃了一惊，萧六娘子本就因为入门后迟迟不孕而抬不起来头，现在更是跟鹌鹑似的，每日给崔氏、陈氏晨昏定省，片刻不敢怠慢。 崔氏伺候了婆婆一辈子，好容易樊氏病倒了，不用她伺候了，压根不想早起，连萧铮都懒得伺候，拨了几个丫鬟过去，让他在书房歇下。 对于二孙媳的战战兢兢，她温言安抚了一番，让二孙媳不要着急，也不要随便乱吃补药，请安也跟以前一样，初一、十五过来即可。 萧铮跟妻子恩爱了一辈子，哪里能想到临老居然被老妻嫌弃了，真是满肚子的委屈，偏偏家里还没人同情他，都觉得妻子这样做得对。 萧琳因有身孕，行动不便，好些天没回娘家，哪里想到家里会发生这么多事？她满头雾水地来公主府看家人。 这段时间崔氏三五不时地往 公主府跑，韦氏不在家，家里也就萧玥和萧琳有身孕，萧琳住得远，崔氏就习惯往萧玥这里跑。 见萧琳也来了，大家很是欢喜，陈氏看着她也明显凸起的肚子，关切地问：“阿琳，你想过在哪里生孩子吗？” 他们夫妻借口王修要上课，在国子监附近租了小院子单独住着，小院子好是好，可到底小了点，萧琳生产可能不太方便。 萧琳苦笑一声说：“别提了，反正我不回王家生。” 崔氏和萧玥互视一眼，崔氏问：“怎么？你婆母要让你回去养胎？顺便让你管家了？” 萧琳点点头，“是的。”她怀孕以后，婆母就提过让他们回家住，萧琳从头到尾不愿意，王修倒是有点心动。 妻子怀孕，他平时要去国子监上课，家里一个长辈都没有，万一出什么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难得继母主动示好，王修忍不住心动了。 萧琳耳根软，丈夫说什么，她觉得有道理，就傻乎乎地搬家王家。一到王家，婆母对她热情之极，嘘寒问暖、贴心之极，让萧琳一度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婆母太提防了。 不过王修的继母也没装很久，很 快就露出本意，提出要让萧琳管家。萧琳还没说什么，王修就坚决反对，又带着妻子回到小院子。萧琳来公主府之前，小两口还在商量，她该去哪里生呢。 萧琳说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忍不住抱怨说：“王家这是穷疯了吧？”世家大族媳妇的嫁妆，基本都默认是各方私有财产，只有长媳才会管家，可能会用嫁妆补贴大家子家用。 但长子同样也会继承家中一些不分割的财产，比如祭田之类的产业，这部分产业说是供应公中度用，但里面有什么猫儿腻谁都清楚。 她婆母这是不想分半点好处给他们，又想让自己补贴，这天下哪来那么好的事？ 王家按说不缺钱，但架不住王修父亲不善经营，家中子嗣又多，入不敷出，度用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萧琳的嫁妆之厚，王家人都看在眼里，王修的继母正愁家用，眼见来了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不假思索地就想让她管家。 王修的大嫂也不跟娣妇争这管家大权，她当年入门时，婆母也想让她管家，自己年轻不懂事，当成是婆母主动放权，欣然接受。 等上手才知道，什么管家 权，家里就是一个烂摊子，谁敢谁贴钱。王家大嫂硬着头皮管了半年，消耗了大半嫁妆，终于借口怀孕养胎，摆脱了这个火坑。 萧琳是个傻大姐，即便前世受了苦，这辈子也没长进太多，不过这一世她知道听话，家里人说什么、她做什么，出嫁前管家这个大坑，祖母、父亲、大兄和阿玥都提醒过她。 一听婆母说让自己管家，立马装病养胎，王修也不傻，找了一个借口，又带妻子回自家小院子了。也是萧琳身体好，几次三番地折腾，非但没疲惫，反而神采奕奕。 陈氏和崔氏互视一眼，崔氏说：“你就在小院子生吧，你生的时候，阿玥肯定也生完了，我们到时候一起住到你家，陪着你生产。” 萧琳没想到祖母和母亲能做到这一步，“可是我家房子太小了……”这么多人恐怕住不下。 萧玥说：“再租一间小院子就好了。” 萧琳摸了摸肚子，想起了韦氏，“那四嫂呢？她应该跟我差不多时候生吧？” 崔氏说：“没事，反正都在一个地方，没那么巧，你们一起生。实在不行，就先让你母亲陪你，我陪着阿韦。” 第二百九十章 樊太夫人的丧礼（一） 萧琳欲言又止望着崔氏，想问问这些天家里发生什么事，为什么阿嫂会突然回家了？ 萧琳和萧玦兄妹感情好，韦氏对她也好，两人相处的很不错，她并不知道韦氏这段时间所作所为。 崔氏是何等人，不用猜就知道孙女的想法，“你四嫂犯了左性，我让她回去清醒清醒。” 萧琳闻言顿时放心了，看着事情不大，祖母也没太生气，这样就好。至于她详情也没多问，祖母不是会刁难人的，肯定是四嫂做错了才这样。 崔氏见孙女不问了，反而那些诧异，这孩子怎么不问了？ 萧琳笑道：“肯定是四嫂做错了，您才如此，既然如此我也不多问了，免得大家糟心。” 内外萧琳还是能分清的，一个是刚认识的嫂子；一个是疼爱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崔氏望着萧琳，心中暗叹，要是四郎、六郎同这两孩子一样清醒就好了。 萧玥说：“我们女子待在内宅，接触的人也少，这样容易见识浅薄，但也不会轻易被人哄骗。兄长在外面办事，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又涉世未深，只要被有心人稍稍挑拨就容易出事。” 萧玥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 那么到了现代，还有男人沾沾自喜于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现在说“涉世未深”，估计祖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是她有偏见，而是她爹这两个儿子，这辈子都注定难有什么出息。 都二十出头的成年男人了，只不过因为长辈在嘴上有点偏心，就心眼狭小容不下妹妹，这种人有什么前途可言？ 萧玥承认家中长辈对女孩子是很好，但要说偏心是绝对没有，别的不提，就萧家的家业，绝对是萧四、萧六继承。 她们带走的嫁妆，很大部分只是长辈这些年的积累，家中祖业是丝毫没动，这能算什么偏心？钱不是万能的，但钱在哪儿、心在哪儿这话绝对没错。 萧玥不是贪心家中家产，而是好笑萧四连这点都看不穿，还觉得爹偏心自己。他怎么不想想，长这么大，谁教他读书认字、为人处事？ 这些待遇妹妹们谁有？身为男人，还是家中嫡长子，天生占了这么大优势，他视若无睹，却还盯着一点蝇头小利。这样的蠢货，还是早点放在外面，留在京城迟早给他们添麻烦。 她爹是是说过，要让萧四外放，但爹在家也不是一言堂，上面还有祖父母，祖父肯定 舍不得自家宝贝金孙去外面，这时候就需要祖母吹枕边风了。 萧玥的话，让崔氏眉头微蹙，“你爹倒是说过，想让四郎外放。” 萧琳、萧玥同时惊呼，萧琳是真惊讶、萧玥是做戏，萧玥道：“外放很辛苦。” 倒是萧琳说：“男儿志在四方，阿兄去外面走走也好。” 崔氏深以为然，“阿琳说的没错，男儿志在四方，他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去外面磨练几年也好。” 萧玥说：“那父亲选好什么地方了吗？” 崔氏摇头：“他没说。” 萧玥道：“要不然去平郡？那里还有我外家可以照顾呢。”那里还是阿兄的地盘之一，去了那边，想折腾都折腾不起来。 萧玥不觉得萧玦娶韦氏，会对阿兄不利，但他既然连自己婚姻都能折腾，谁知道以后会做什么更利欲熏心的事？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最保险。 陈氏也下意识点头说：“对，我大兄他们都能照顾。” 崔氏也觉得平郡，那里还是儿子以前去的地方，虽说有点偏远，可比其他穷乡僻壤好多了。 萧玦、韦氏闹了一场，被长辈迅速压下去后，萧家的日子就越发太平了，大房那边虽说折腾不断，可萧玥从来不管 那边事，那里又没自己放不下的亲人。 她一面跟萧珩写信联系，一面安安心心的养胎，等着等着，她肚子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天气冷对她反而是好事，天冷坐月子比天热舒服多了，而且大人都说，孩子冬天更容易养肉。 当然这也是萧家这样的人家，才会说冬天好，换成普通人家，还是夏天生产更好，新生儿太脆弱，冬天天气太冷，孩子都熬不过严冬。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才刚过九月，早上起来就要穿棉袄才能出门了。 萧玥拢了拢领口，轻轻哈了一口气，见眼前都有白气了，不由让人叫来肖晨，问着家中炭火的事，“家里炭火备齐了吗？” 肖晨怔了怔说：“家中炭火尽有，每天庄上都会送炭火米面过来。”家里也有些存货，但这种用新鲜的比较好。 萧玥道：“我看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等到了十月说不定还要下雪。” 肖晨点点头，“是的，庄上的佃户都说，今年会下大雪，是个好兆头。” 萧玥道：“如果下雪太大，也没必要日日来回，趁着现在天气还不错，先在府上存上够用一两个月的炭火，粮食也存一些，万一大雪封 路，家里也不至于没吃的。” 肖晨一想也是，夫人都快生产了，万一大雪封路，家里没了供给，那就吃大事了。他本来在家也存了不少炭火、粮食，再多备一些，起码够吃上两三个月的最好。 肖晨自去准备不提，萧家这边又有事了，这次就算是萧玥也不得不去了——樊太夫人死了。 冬天老人、小孩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年纪大的人，说不定哪天一觉就睡过去了，当然这种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好事，总比得了大病，苟延残喘好。 不过樊太夫人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哪怕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她还是不想死。 今年天冷，知道冬天老人难熬，她早早就含糊吩咐下人烧了火墙，盖了厚被子，想让自己安稳熬过这个冬天。 大夫都说了，自己只要熬过冬天，到了春天就能好转了，她一定要熬过冬天！ 其实樊太夫人并不知道，大夫这么说纯属是安慰，他很早就跟萧铮暗示，太夫人熬不过今年冬天了，故二房一直在秘密准备她的丧事。 这天一早，崔氏尚未起身，就听到了丫鬟急促的哭声，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终于来了……崔氏心里只有轻松，没有半点悲伤。 第二百九十一章 樊太夫人的丧礼（二） 不知崔氏松了一口气，萧家很多人都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毕竟樊太夫人躺下时，大家都知道她活不长了，可谁都不知道这老婆子居然还能硬抗着活这么久。 郑夫人听到樊老太死讯，怔了怔，突然哈哈大笑，“这遭瘟的老妪终于死了！”她不知盼了多少年了！ 崔氏是樊老太的亲媳妇，尚且被她磨挫了一辈子，郑夫人这个隔着肚子的儿媳，更是她眼中钉、肉中刺。先国公没死前，郑夫人也没少受樊老太的折磨。 后来先国公死了，两家实际上分家了，郑夫人才有了喘息空间。再后来她被崔氏一步步架空，郑夫人每次去请安也不过是个面子情，才算真正摆脱樊老太的阴影。 年轻时很多往事，郑夫人都不记得了，可樊老太落在自己身上每一分折磨，都记忆犹新。怎么可能忘记呢？她玉雪可爱的长子、长女都是死在这老太婆手上的啊！ 要不是先国公护得紧，她又养了一个好儿子，自己早弄死她了！想到这里，郑夫人就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郑夫人笑了一会，吩咐近身仆妇道：“拿酒来！” 仆妇吓了一跳，看到夫人接到太夫人死讯后 ，乐不可支的模样，大家都吓坏了。谁都知道大房、二房不和，可太夫人死了，夫人这么大笑，传出去都不知道要被言官弹劾多久。 孝期喝酒，更是大忌讳，下人们急得额头都冒汗了，不过还是给夫人乖乖端来了美酒。郑夫人喝着温热的美酒，陪着美味佳肴，准备吃饱喝足再去哭灵。 这老妪命好了一辈子，连死都死得那么容易，死后还有孝子贤孙哭灵，美得她！这种恶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冀国公脸色铁青地走进妻子的房里，看到桌上的美酒佳肴，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越发难看，“你这是做什么？老糊涂了！” 郑夫人斜了一眼，见他真心实意地难受，冷笑道：“我看你才是老糊涂！大郎先头的哥哥姐姐长什么样子，你都忘了吧！母亲被樊老妪活活气死，你也忘了吧！” 郑夫人毫不留情的话，让冀国公脸皮直跳，半晌之后才道：“你悠着点，被人发现了，没你好果子吃！” 樊老妪跟先国公娶的平妻不是继妻，所谓平妻就是，先前的妻子还在，又娶了一个正妻进来。华夏自古都是一夫一妻，平妻也就话本小说里有，真正高门大户是很少 见的。 别的不说，世家贵妇基本都有诰命在身，尤其是国公夫人是要请封的，不是嫁了国公可以当国公夫人的。而樊老妪则因各种机缘巧合，当了国公的平妻，跟冀国公的生母一样，都有国夫人的诰命。 先国公当年请封平妻，曾让大梁勋贵看够了笑话，后来两房争斗，夫妻、父子、兄弟相残，更让人警醒，不敢再妄想坐享齐人之福。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平妻是乱家根本。 郑夫人乐了，“我一个老妪能有什么被人说嘴的？顶天就是你在朝堂上被人弹劾，你都要丁忧了，担心弹劾做什么？” 郑夫人的话，刺中了冀国公内心最大的伤痛，他熬了那么多年才爬到现在的位置，樊老太一死，这么多年努力付之一炬。丁忧三年之后，朝堂上还有自己的位置吗？ 冀国公想到这里，就巴不得樊老妪现在就活过来，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候死！她当初就不跟老叟去了！冀国公口中的老叟，就是他生父先国公。 先冀国公的无情无义，早让大房对他冷了心，他临终前也就二房侍奉榻前，冀国公是巴不得他早点死了，也好继承国公之位。 不提大房、二 房人心浮动，萧玥这边接到樊老太去世的消息也蒙了一会，随着产期临近，她越发嗜睡，尤其是天冷的时候，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简直是最大的享受。 也正是如此，萧玥越发期望堂兄能早点回来，天这么冷，他还在外面该有多辛苦啊！这种时候别说是骑马了，就是外出步行都是严峻的考验。 萧玥都不敢想象他骑马该有多冷，只庆幸自己给他准备行李的时候未雨绸缪，备上了保暖的护膝，不管有没有用，起码不会冻伤了。 “夫人先用了早膳再过去。”颜女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让萧玥先用早膳，“幸好您只是曾孙媳。”她万分庆幸，不然就夫人这身子，别说是守孝，就是守灵都撑不下去。 萧玥说：“哪怕我是儿媳，也只要做个面子情，又不是我亲婆婆。”她说的是世子夫人，也不是她嘴毒，咒长辈死，而是大房那些人，实在不值得自己尊敬。 要不是自己还算聪明，也不会傻乎乎地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肚子里的孩子早被他们算计了，说不定自己小命都没了。 萧玥也懒得去算，大房到底有多少人对自己有恶意，反正提防着就是， 只要他们手不伸到公主府来，就睁眼闭眼糊弄过去，等阿兄大业成了再说。 要是他们妄想染指公主府，她也不介意再多几个去世的长辈，反正只要世子和世子夫人不死，阿兄就不需要丁忧。 颜女官被夫人说得哑口无言，成亲前夫人虽偶尔有惊人之语，但大致还是温良恭俭的女子，成婚却越发放纵了，这种改变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被郎君宠坏了。 不过比起那些一味只知道忍让的贵夫人，颜女官还是更喜欢夫人这性子，明面上从不咄咄逼人，小事也不屑计较，可一旦犯到自己，她也不会吃亏，这样的人才能站在郎君身边。 郎君身边明争暗斗太多了，哪怕他派人守得再严密，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如果夫人不坚强些，不用别人用手段在她身上，单凭一些流言蜚语，就足以让人崩溃了。 萧玥用完早膳，换上了齐衰孝服，由仆佣伺候着去国公府。萧珩名分上是樊老太的曾孙，他虽是嫡长孙，但不是承重孙，所以也不用服最重的斩衰，只要齐衰就行。 萧珩不在，萧玥是他妻子，也跟着他服丧，如果按照萧玥以前的身份，出嫁女为曾祖母只要服大功就行。 第二百九十二章 樊太夫人的丧礼（三） 萧玥赶到二房的时候，灵堂已经搭建起来，院落里换上了白灯笼，下人们也换上了丧服，一个个脸色沉痛。 灵堂上哭声阵阵，萧四、萧六已在灵堂前放声大哭，当然单就两人痛哭远远不够，跟他们一起哭得还有伺候樊太夫人的下人们。 萧铮一个人静静坐在樊太夫人灵柩旁，面带悲痛，他也是整个萧家最伤心的人，樊老太折磨了旁人一辈子，唯独没有折磨他。 他始终是樊老太的命根子，一直疼爱自己的母亲去世，萧铮怎么能不伤心？崔氏也明白他的想法，让他一个人坐着，不让其他人打扰。 崔氏也换上了丧服，因家里还没来外人，她也没哭，甚至都还没跪在灵堂。多年媳妇熬成婆，她没有变成樊老太一样的婆婆，但也熬到不用在自家人面前做戏的程度。 萧玥和萧琳几乎差不多时间到，崔氏看到两个孙女扶着肚子走来，立刻上前说：“你们身子都重了，在这里陪一会你曾祖母足矣，别熬太久。 你曾祖母生前最念念不忘的就是你们，还反复叮嘱我，不让你们多跪伤身，你们不要辜负她老人家一番苦心。” 崔氏面不改色地扯谎，让众 人嘴角微抽，连曾孙辈中最伤心的萧玦，都不认为这话是曾祖母能说出来的，她老人家何曾关心过家里的曾孙女、曾孙媳？ 要是她泉下有知，巴不得怀孕的曾孙女、曾孙媳守灵到流产才能显示自己尊贵。不过这种想法除了丧心病狂的樊老太，其他人都不会如此。 连满心伤心母亲去世的萧铮，都没让孙女守在灵堂，让两个孙女磕头过后，便让她们下去休息了，都是曾孙辈了，也没那么多严苛的礼仪。 也是萧玥现在身份不一样，不然她就算不来，也没人会说什么，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了。 大房和二房就隔了一堵墙，但是大房的孝子贤孙来的比韦氏还晚。韦东一听说樊太夫人去世，立刻带着妻女过来了，韦氏这段时间被父母连续敲打，会做人了许多，一到萧家就哭开了，倒是女眷中哭得最真心实意的。 萧琳听着灵堂里的哭声，心中百味杂陈，曾祖母也算是生荣死哀了，前世今生都没有受任何折磨，这么平平顺顺离开了。 萧玥七八个月的时候，肚子还不是特别大，这会临近生产，不仅肚子比先前几个月大了许多，人也嗜睡，时常坐着坐着 就睡着了。 这会坐在暖烘烘的房里，不过一盏茶功夫，萧琳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睡着了。萧琳回头，就见十妹靠着隐囊睡着了，干脆也爬上炕床，找个舒适的位置也睡了。 韦氏在母亲催促下，满脸踌躇地正想找萧玥道歉，却听身后传来呼唤声，“四弟妹。” 韦氏转头望去，只见大房二女君笑盈盈站在自己身后，满脸关切道：“你何时回来的？瞧你这身子骨都重了，怎么也不回屋子坐一会。” 韦氏也才怀上四个多月，又穿上了孝服，甚至都看不出她怀孕，也谈不上身子骨重，不过二女君的话还是让她心中熨帖，回萧家这么久，这是第一个对她和善的人。 “我前段时间吐得厉害，就回家住了一段时间。”韦氏说着在家商量好的掩饰话，总不能说自己惹怒了长辈，被萧家撵回家了吧？ 二女君上下打量了韦氏一眼，“头胎是要辛苦些，我瞧你都瘦了。” 韦氏眼眶一红，可不是瘦了吗？她在家吃不香、睡不好，就担心萧家会休了自己。夫君也时常来看自己，可每次坐坐都走，也不肯留在家里陪她，能不瘦吗？ 崔氏治家严谨，送 孙媳妇回家这种事，下人也不敢外传，大房想打探都打探不到，但看韦氏这样就知道里面有蹊跷，她亲自扶着韦氏又回了灵堂，恭恭敬敬地给太夫人上香。 冀国公这会也换上孝服，同萧铮一起跪在灵堂，他环顾四周，沉声问道：“大郎媳妇呢？” 萧铮没料到冀国公会跟自己说话，怔了怔才道：“她都快生了，哪能一直跪着，我让她去休息了。” 冀国公勃然大怒，“她是府里的长媳，未来的宗妇，莫说只是有了身孕，即便病了，伺候长辈也是天经地义的。母亲最后一程都不送，这算什么长媳？” 萧铮听得嘴角抽了抽，自家亲娘的丧事，关他什么事？不知道的还当这位才是亲儿子，“家里子嗣那么多，哪里要一个女眷出面了？再说母亲临终前都叨念着大郎媳妇，盼着她能给家里开枝散叶，她不在乎这些虚礼的。” 萧铮终于也跟崔氏一样，闭着眼睛说瞎话了。 “就是母亲这么爱重她，才更应该过来守着母亲最后一程，大郎是长孙，赶不及回来就已经是不孝，她身为长媳更要给底下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 崔氏冷眼瞅着冀国公，这死 老头莫不是觉得阿玥嫁到大房丢脸，想借着这机会磨搓死孙女？她目光望向郑氏，见郑氏满脸愕然，双目微垂，伸手在地上轻轻敲了敲。 跪在她身后的仆妇立刻悄悄退了下去，一面命人叫府医，一面赶到厢房，语气焦急地说：“姑娘，冀国公嚷着要让你去灵堂守灵，夫人已经让我叫府医了，您一会就说肚子疼，我给你弄盆鸡血来。” 说肚子疼估计还不够，弄盆鸡血见了红，哪怕再丧心病狂的人都不会要求孕妇守灵了。 萧玥睡得正香，仆妇突然闯了进来把她吵醒了，这么一说，她心顿时突突直跳，倒不是受惊，而是气得！ 阿兄出差是奉皇命，谁也不能预知樊老太什么时候死，他怎么就不孝了？ 萧玥自己不在乎别人目光，可萧珩在官场行走，一定要注意名声，“孝”是首要第一位的，冀国公身为阿兄祖父，张口就说他不孝，这让外人怎么想？ 萧玥支起身体，“等一等。”这会守灵要跪满七天，健康人都未必受不住，别说她这个孕妇的。 但是冀国公不孝名声压着，她也不能不跪，“我先去跪一会再说。”现在首先要先把阿兄的名声洗干净。 第二百九十三章 樊太夫人的丧礼（四） 崔氏看到孙女时怔了怔，自己都派人去通知她了？她怎么还过来了？ 萧玥扶着大肚子，一步三喘地缓步走到灵堂，也不理会正对着她横眉竖眼的冀国公，跪在樊老太灵前悲声喊道：“曾祖母！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走了，我们该怎么办！你怎么忍心祖父晚年丧母？祖父差点就跟你去了啊！” 萧玥的哭喊，让众人一愣一愣的，萧铮一开始还没感觉，可听了几句，就觉得萧玥说话不对劲，晚年丧母？差点跟着去了？这丫头莫不是咒他死？ 但随即见妻子满脸古怪地看着孙女，再一细想，不对啊！这丫头现在不是自己的孙女了，她叫的祖父是老大？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谁也坑不到这丫头！ 冀国公一开始还没感觉，可看到老二意味深长的目光，才恍然回神，她口中的祖父是自己！他不由勃然大怒，正要怒骂，但萧玥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人吓得屏住了呼吸。 萧玥居然挺着大肚子，跪行到了郑氏面前，郑氏吓得蓦地站了起来，她又不是心怀鬼胎的冀国公，再也不喜欢萧玥，也不至于折腾一个临产孕妇。 却不想萧玥一把握住了郑氏的手，继续哭喊道：“祖母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天 气这么冷，你跟祖父一定要保重身体！一定不能哀毁过甚！守灵的事由我们晚辈来做就是！我们身强力壮，一定会替你们好好送曾祖母最后一程的！” 萧玥前世琴棋书画都学过，声乐也学过皮毛，哭喊声悲戚婉转，吐字清晰，中气十足。这会亲戚家也陆续来人了，这些话清清楚楚传到了客人耳中。 郑夫人脸一下黑了，见冀国公、世子还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气得差点眼冒金星了！这死老头是不是心窍堵了！好好的为难孙媳做什么？ 这死丫头一心十七八个孔，怎么可能不反击？这下被人架到火上烤了吧！大梁遵循儒家，守灵这一套都是儒家礼数，儒家守灵、守孝都有严格规定的。 守灵孝子只能穿粗麻衣，睡茅草屋、喝凉水，能做到这样的才叫大孝子。当然一般人家是不会这么做的，可是死老头子把怀孕的曾孙媳都叫来了，他不这么干，萧玥那死丫头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冀国公这件事压根没跟郑氏商量，她措手不及，正想着应该怎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就见崔氏也跌跌撞撞地跪在灵前放声大哭，“阿娘啊——你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大哥，总说自己跟大哥多有误会，想见大 哥一面见不着，现在看到大哥，你总算能闭眼了吧！” 冀国公、萧铮和萧家一众男丁：“……” 大房女眷：“……” 至于陈氏、韦氏和萧六媳妇已经傻了，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韦郑氏帕子压了压嘴角，忍住笑意，也跟着一悲三叹地哭起来，“亲家祖母不要这样了！你们这么伤心，太夫人走了也不安心啊！” 崔氏哭道：“我是替阿娘开心啊！大哥终于原谅她了——” 宾客们神色微妙，年轻辈或许不清楚，可长辈还不知道萧家大房、二房的往事吗？冀国公会原谅太夫人？下辈子都不可能。而太夫人临终前估计也不会想着冀国公。 萧铮看着这一幕，心头直冒火，这是他亲娘最后一程，谁愿意把母亲的葬礼搞得这么乌烟瘴气？他正想平息事态，却看到自己亲儿子大冬天，穿了一件粗麻衣、赤足散发走了进来，进来就放声大哭，“祖母——祖母——” 萧玥正哭得一波三折，看到她爹这样，不由眨了眨眼睛，眼泪顺势落地，爹不冷吗？她就是想把两个糟老头子拉下水，没准备坑爹啊。萧清对着爱女使了一个眼色。 这时韦东已经在妻子纤纤素手下，硬着头皮上前对萧清说：“亲家 ，你何至于如此？” 萧清说：“我是父亲的独子，祖母平素最疼爱我，我一定要守着祖母这最后一程！” 萧玥也哽咽地附和，“郎君是嫡长曾孙，他因公务外出，这会还不知道曾祖母的噩耗，要是知道了，一定哀伤欲毁，我不过只是弱女子，代替不了他，不过能替他跪在曾祖母灵前守着！” 韦东长叹一声，“你们这番孝顺，太夫人泉下有知也瞑目了。”说着他望向大房。 世子这会才反应过来，他跟萧清同辈，萧清都穿了单麻衣，他身为嫡长孙肯定也要这么做的！ 萧铮作为大孝子，早就披上单麻衣了，就算冀国公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是萧家嫡长子，萧氏一族的族长，母亲去世，他是不是也要严格守孝？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冀国公，萧玥低着头继续哀哀哭泣，心中腹诽，这点智商也想坑阿兄？谁给他的勇气？ 萧二、萧四这一辈子看到长辈这样，一个个都惊住了，这些人面面相觑，长辈都穿成这样，他们是不是也要如此？这种天气，他们会不会冻死？ 韦东看着女婿的目光都快抽筋了，这死小子怎么还不开窍？现在冲上去啊！ 萧二、萧四知道这是表达孝心的好机会，可是这样 的守灵，他们怕自己会冻死！ 两人踌躇间，便听到清朗的声音，“曾祖母去世，家中都很伤心，只是长辈们年老体弱，若因守灵一事有损身体，曾祖母在天之灵也不会放心，不如由我代劳替长辈守灵。” 这声音太过熟悉，要不是肚子太大，让萧玥行动不便，差一点就要站起来了，阿兄回来了？ 萧玥蓦地抬头往门口望去，就见一道玄色身影缓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容貌却俊朗之极，他入门就对冀国公、萧铮行礼道：“还请祖父、叔祖父顾惜身体。” 冀国公手指动了动，欲言又止，但萧珩已经上前扶着他入内房换衣服。这时萧家女眷们的娘家长辈也都过来了，劝大家不要如此，孝顺长辈是好，可也要顾惜身体。 萧珩并未看妻子，而是瞄了肖晨一眼，肖晨骤然绷紧身体，颜女官都不敢抬头的赶紧将夫人扶了进去，两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郎君终于回来了！ 冀国公想到刚才的所作所为，心中微微打鼓，可看到垂着头的萧珩，又直起了身体，自己是他祖父，他能拿自己如何？ “再有一次，我让萧家断子绝孙。”冰冷的声音传入冀国公耳中，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第二百九十四章 樊太夫人的丧礼（五） “你说什么？”冀国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听到的话，“你居然跟我这样说话？” 冀国公从来不喜欢这个野种孙子，可碍着宫里的面子，两人还是能维持面子情的。兼之萧珩从小由天和帝养大，甚少回国公府，祖孙两人交流少得可怜。 萧珩对外向来涵养极好，一派温文儒雅，冀国公、世子怎么下他面子，都不曾生气过，这就给了冀国公错觉，以为他很好拿捏。 萧珩官场上再威风赫赫又如何？名分上还是自己孙子，他还能越过自己不成？冀国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萧珩会对自己说这话。 “那我要跟你怎么说话？”萧珩俊美若天人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但语气却寒意入骨，“或者我说，再有下次，跪在灵堂里哭丧的就是你那几个曾孙？” 冀国公脸色一下变了，他也没傻到底，明白萧珩的意思，不就是让他们上头的全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吗？他下意识地扬起了手臂，“你这个孽——” 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也因为萧珩不躲不避，湛然的黑眸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眼底的寒意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萧珩轻笑一声 ，“几个废物也妄想害我孩子，谁给你的胆子？” 萧珩的话让冀国公脸色一阵青白，但又不敢怒斥这个素来自己面前非常“听话”的孙子，就在他为难时，却听到一声杂乱声，立刻找到了出气的地方，“慌什么慌！这是什么时候！” 被冀国公训斥的下人，连忙告罪，“公爷恕罪，二郎君刚才不慎摔伤了腿，夫人让我们赶紧去叫大夫。” “你说什么？”冀国公这会犹如腊月里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目光迟钝而不可置信地往萧珩处转去，依旧是见惯的卓然姿态。 冀国公平素就看不惯就是这神态，漫不经心，似乎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可这会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恶鬼，“是你？” 萧珩淡淡道：“这次只是一个小教训，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他这次先去宁远，中途又接了皇命去了太原、洛阳，忙得焦头烂额。 好容易赶在玥儿生产前回来，却看到有人为难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的宝贝，如何不怒？冀国公年纪大了，世子是个酒囊饭袋，稍稍折腾可能会死，怒气就只能发泄在好二弟身上了，好歹这位年轻力壮，不会轻易死了。 他现在的身份， 注定不能事事守着玥儿，外人还能提防，可国公府是名分上的亲人，很多事防不胜防，萧珩可不想后院起火。 萧珩缓声说：“我孩子要是有什么不好，萧家所有的孩子都要陪葬。”他这话不是威胁，而是告知，他孩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萧家也不需要有孩子了，都给他孩子陪葬。 自始至终，萧珩的语气都很平静，甚至都不曾高声说话，可却让冀国公冒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人都站不住了，只能靠在栏杆上。 萧珩居高临下地扫了冀国公一眼，吩咐肖晨送他回去换衣服，自己往二房后院走去。 冀国公和世子的不甘，他一清二楚，只是两人再不甘，也就点小动作，他也懒得跟蠢货计较。 没有母亲下降，国公府连爵位都保不住，本来尚主就不是娶媳妇，公主是君、驸马是臣，他们难道还妄想贵主跟普通人家媳妇一样？ 既然要了报酬，就要付出代价，天下哪来白得的好事？本来他还看不上这爵位，现在想来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才给了外人自己好欺负的错觉。 萧珩思忖要怎么给大房一个让所有人都害怕的警告，却见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朝他扑来 ，不由脸色大变，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妻子，“小心！” 萧珩吃惊地望着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自己离开的时候玥儿的肚子还是平坦的，现在都这么大了？他几乎是敬畏地将手轻轻搭在肚子上，问了一个傻问题：“难受吗？” 萧玥点头撒娇，“难受，我现在睡觉都只能侧睡了，有时候还会肚子疼——” 萧珩不假思索：“我这就去叫太医令过来。” 崔氏、陈氏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萧珩被萧玥糊弄，完全没有平素精明干练的模样，“阿珩别听这丫头胡说，太医令每天都过来给她诊脉，母子健康呢。” 陈氏一直陪着女儿，自然知道女儿的情况，这丫头吃得好、睡得香，还每天蹦蹦跳跳，让人见了就冒冷汗。陈氏也不是没劝过女儿，偏这丫头理由比自己还多，也只能听之任之。 也幸好这段时间实在肚子大了，她自己也不想动了，恐怕还要继续折腾下去，不过陈氏也没觉得女儿这么折腾不好，看她刚才多灵活？要是换了其他人，别说是在灵堂哭灵，就是跪着就要半条命了。 崔氏对萧珩说：“你奔波了一路，也别急着去灵堂，先去洗漱换好衣服再 说。”他是崔氏最满意的孙女婿，哪里舍得他劳累了这么多天，还要去跪灵堂。 萧珩微微颔首，“我先去换衣服，祖母、母亲恕罪。”说着他也没放下妻子，反而是抱着妻子一路往内院走去。也不是说夫妻久别重逢，舍不得离开妻子，而是阿玥的大肚子让他害怕，不敢让她多走路。 崔氏、陈氏自是不让他多礼，看到他满脸担心看着孙女/女儿，两人心中只有欣慰，韦氏则怔怔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她也自认跟夫婿是恩爱夫妻，可两人也没这么亲近。 萧玥初见堂兄，被久别重逢的惊喜冲晕了，这会靠在萧珩怀里，才发现他身上有点脏——这也是正常的，这会现在都是泥泞小路，萧珩又是骑马回来的，身上怎么可能不脏。 萧玥有点嫌弃，但又舍不得离开堂兄，两人很久很久没见面了。 萧珩微微一笑，解开防尘的披风丢给下人，内里的衣服相对干净许多，他抱着妻子坐上马车，两人先回公主府换衣服，一会再过来，冀国公得了警告，暂时不会作妖了吧？ 萧珩漫不经心想到，这老糊涂留在京城也是累赘，送回老家守孝吧？他不是一直想当大孝子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樊太夫人的丧礼（六） 萧珩一路赶回来，已经快有十二时辰没休息了，兼之这段时间也没休息好，饶他素来精力过人，都忍不住面露疲色。 萧玥看着堂兄明显憔悴的面色，心疼地说：“阿兄你在家睡一会再说吧。” 萧珩摇摇头，“不用，洗漱完我便去守灵，在灵堂休息。” 萧玥说：“灵堂怎么休息？一会客人都来了，你哪来的时间休息？”一会来祭拜的人，大多都是冲着阿兄来的，他能不出去应酬？ 萧玥对萧珩说：“你洗漱完后只管休息，其他都交给我。”说着就催他快去洗漱，在缓解疲劳方面，萧玥太有经验了，再劳累，洗个热水澡都会舒服许多。 萧珩跟妻子久别重逢，很想跟她好好说话，可看她这么大肚子，也不敢让她陪自己洗漱，生怕浴室太滑，不小心摔了。 萧玥让丫鬟铺好床褥，又备上清淡可口的馄饨、饺子这种方便快捷，肉类、蔬菜、主食一并下肚的饭菜。 萧珩嘴上说不休息，但洗漱出来，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合眼就睡着了。萧玥也不让丫鬟伺候，轻轻用毛巾裹住湿发，也躺在他身边休息。 许是接近临产，萧玥格外嗜睡，本来就想靠着堂兄闭目养神，结果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也跟着沉沉睡去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傍晚了，天色都有点暗了，而萧珩难得还在睡觉。萧玥睡得腰酸背痛，慢吞吞地想撑着身体坐起来，挺起的肚子让她笨拙得像只小乌龟。 努力翻身的小乌龟，翻身翻到一半，被人揽到了怀里，“怎么了？” 萧珩沉沉睡了一觉，精力恢复了大半，正想搂着妻子好好说一会，就看到小丫头危险的举动，反而吓得他余下小半睡意都没了。 萧玥揉着腰说：“腰酸背疼。”最近她都不能仰睡了，只能侧睡了，可能是肚子还有一个关系，她居然开始腰疼了。 说来五六个月的时候，她还能靠做俯卧撑、平板支撑锻炼核心肌肉，不让自己腰疼，现在不行了，只能等生完再说了。 萧珩下意识地替她揉后腰，揉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收手问：“能揉后腰吗？”他恍惚记得怀孕的女子不能揉腰，会被孩子揉没的，宫里之前就有一个妃子被害得流产了。 萧玥说：“能让啊，我现在每天早上起来，桃红都会给我揉腰，太医也说没关系，那种是揉专门穴位的。” 萧玥觉得揉腰又不是重击腰部，如果揉揉腰，就能把孩子揉掉，这孩子本来就有问题吧 ？跟揉腰无关。 但这话她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她又没学过医，这方面还是听专业人士比较好。 萧珩闻言避开了穴位继续给她揉腰，“抱歉，我回来晚了。”玥儿年纪小，这又是第一胎，他应该陪在她身边的，结果这时候才回来，幸好没等她生产后再回来。 萧珩力气大，又有巧劲，按揉起来比丫鬟舒服多了，萧玥忍不住娇滴滴的哼了几声，“阿兄也是为了我们将来啊。” 她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如果萧珩只是普通官员，平时也就按时上班打卡，那以公务为借口，对自己不管不顾，她肯定不会答应。 可他是真有江山要打，世界没有他，或许会继续转动，但大梁没了他，起码要乱上好几个月，这样她还能说什么？他已经尽力了，还赶回来陪自己生产了。 萧珩自妻子怀孕后，就素了大半年了，之前在外面忙于公务，身边除了蚊子别的都是公的，也没什么感觉，现在软玉温香在怀，又听着娇滴滴的撒娇声，身体免不了起了反应。 他身体僵了僵，不动声色的将小姑娘从怀里移开了点，都忍了这么久了，眼下都要生了，更不能前功尽弃。 萧玥没察觉萧珩的异状，移开了 温暖源，她下意识地又蹭了回来，萧珩这次连手都停了，萧玥小脑袋在堂兄怀里蹭了蹭，“阿兄，还要——” 萧珩深吸一口气，开始怀疑这小妖精是故意的，扶起她的身体，“我们该去灵堂了。”现在天冷，灵堂不用放冰块气温就很低，也正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萧玥点点头：“我都祖父说了，让他低调为主，这次过来祭拜的基本都是家中亲戚，不接待外客。” 家里的亲戚只要祖父母父亲接待即可，不用阿兄出面，只要找个借口，阿兄在家休息的事就能搪塞过去了。萧玥觉得古人守孝制度真要命，这种天气让人结庐守孝是要人命吧？ 萧珩微微一笑，“那些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谁会真正按着制度守孝？真一套做下来，命都没了。”就他所知，结庐守孝家家户户都会做，但没人会真正按照制度这么做。 越是地位高的人就越惜命，他们本身就享尽了荣华富贵，可不要珍惜自身，好享受更久的荣华富贵。 倒是民间不乏愚孝或是求名之人，最近生生把自己熬死，名声如他们所愿有了，不过是好是坏，就看个人想法了。 “冀国公还想我按制守孝，他怎么不想想自己才是孝子？”萧 玥想到冀国公刚才的丑态就不屑，这人真是脑子有坑，想害自己也不找个好借口。 古代是男权强权社会，女人没有地位，这不好，但从某种程度来说，很多事对女人也没要求。比如说守孝，都听过孝子守孝，听过孝女守孝吗？ 孝女的事迹大部分都是为家里男人奉献自己，没有靠守孝出名的，还不是因为守孝这种扬名轻松的事，不属于女人晋升路线。 这种情况肯定不公平，但某种程度也对自己有益，自己可以借有孕光明正大休息，萧玥是真想不通，冀国公是因为找不到对付自己的法子，才出这种昏招吗？ “阿兄，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太平，就他没事蹦跶，郑夫人中秋过寿，他们家还想让我办寿宴？你那位二弟妹也不知是蠢，还是真被逼得没钱了，居然当出头鸟来找我。” 提起大房干的事，萧玥自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果然远香近臭吗？没嫁之前，也没跟大房那些人相处过，对大房那些人印象不好不坏，感觉大家还算正常。 现在虽也没近距离相处，但因阿兄关系，不可避免地要接触，才发现整个大房似乎只有郑夫人一个正常人？不是说孩子智商都随母亲吗？怎么世子不像郑夫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 樊太夫人的丧礼（七） 萧珩一听就知道，冀国公今天发难不是突然，而是蓄谋已久，之前恐怕是想动手，阿玥没给他机会，低头亲了亲她额角，“玥儿真聪明。” 他无数次庆幸，自己喜欢上一个聪明姑娘，如果是那些傻乎乎，一点都不知道防备；或者是心性不够坚定，容易被外人忽悠的小丫头，还真不能放心一走就是这么多天。 萧珩安抚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了。” 萧玥不以为然的摇头，“未必。像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除非是拿他的命威胁，不然怎么可能会轻易收手。”她也不是挑拨离间，非要逼着堂兄对付冀国公，只是提醒他不要轻敌。 萧珩手微微一动，若有所思，玥儿说的没错，这样的人自己见过不知多少，的确除非是拿他们的命威胁，不然不会轻易妥协，“等太夫人落葬，他就要去老家守孝了。” 如果还不安分，那就让他下去伺候曾祖父母吧，萧珩暗忖，世子和世子夫人暂且不能动，因为他暂且不想丁忧，其他人都无所谓。 得到了堂兄的保证，萧玥放心许多，她不习惯把自己安 危交给别人，不过堂兄还是够靠谱的，他比自己厉害多了。 萧珩和萧玥回到冀国公府时，灵堂已经彻底搭建完成，孝子贤孙们跪了一地，当然现在不比夏天，大家只是在衣服外面套了一层孝服，而不是贴身穿孝服，这比夏天舒服多了。 萧珩的出现，让许多人惊讶不已，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这也是崔氏有意为之，一路赶回来，不知有多累，又不是铁打的身体，怎么能不休息就过来守灵？ 崔氏对樊老太深恶痛绝，她死了，崔氏心里只有高兴，没有任何悲伤，除了萧铮，她不会要求任何人按规矩守孝。 萧铮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他不是大孝子吗？平时他能说公务繁忙，不好伺候亲娘，现在都守丁忧了，总能好好伺候了吧？ 崔氏今天给萧铮吃的都是外面平民最常吃的麦屑粥，什么守孝吃素？美得他！大冬天的素菜那么贵，是他守孝的人能吃的吗？ 萧铮不是那种不同俗物的“清”官，他年轻时候也曾外放过，还是知道人间疾苦的，也知道冬天素菜贵，可知道跟体验是两回事，这会吃着拉嗓子的粗粮，怀疑 妻子是故意报复自己。 崔氏淡淡道：“母亲走了，你不伤心吗？这不是守孝该做的吗？” 萧铮语塞，他知道阿娘对妻子的为难，也尽力帮着妻子，不让她太过受委屈，还曾为了妻子跟阿娘顶过嘴，可现在阿娘都已经走了，她还放不下吗？ 萧铮的话，让崔氏只想冷笑，不过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这会人都死了，也不想给外人看笑话。不然还能如何？便宜其他人吗？ 崔氏敷衍萧铮道：“你现在受点苦，将来阿清和阿珩就走得更顺利，这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萧铮默然，妻子的敷衍显而易见，可她明显不想再说，他也不能强求，只能转移话题道：“你看老大得了什么失心疯？为何非要为难阿玥？” 今天要是不是阿珩及时回来，大家也未必拦得住冀国公，太夫人一死，这位就是国公府的掌权者。 崔氏闻言眉头紧蹙，怀疑冀国公是想借机逼死阿玥，难道他觉得阿玥是阿珩的污点，想要杀了她？可为什么当初不阻止？偏偏等阿玥有身孕后再阻止。 萧铮冷笑，“他向来会做戏，许是之前想让降低阿珩的戒心。”将心比 心，如果萧玦喜欢上自家堂妹，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孙女杀了保住孙子。 可萧珩又不是自己亲孙子，他娶了阿玥后反而对二房更亲近，萧铮是绝对要保住孙女的，“我看不如让他跟我们一起回老家守孝算了。” 萧家祖籍兰陵，虽说他们这一脉立国之初就来京城了，可在老家也有祖宅、宗庙，萧氏族人一生总要回一次老家的。 这次母亲去世，萧铮本想留在京城，可现在想想，自己带着老大回去，大房那边就独木难支，等三年后回来，孙女怎么也站稳脚跟了。 崔氏抬眼看着萧铮，“你受得了这苦？”祖宅可没京城那么多享受。 萧铮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平时也不是贪图享乐的人。” 崔氏瞥了一眼他吃剩一半的麦屑粥，萧铮硬着头皮说：“我年纪大了，也就图一点好吃好喝了，难道这点都不行吗？” 崔氏慢吞吞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回老宅吧。”京城人多眼杂，家里有个风吹草动，都不一定能瞒过外人。兰陵天高皇帝远，他躲在家里天天大鱼大肉都没人会说。 除了冀国公这种别有用心的，大部分人都 不会跟萧玥这种快临产的孕妇计较，她一来灵堂，众人都纷纷让她去休息了。 她也不客气，又回到了厢房，里面萧琳和韦氏正在说话，见萧玥进来，韦氏神情略显严肃，萧琳起身打招呼说：“你身体没事吧？” 刚才萧玥在灵堂的一场戏，让大家都吓一跳，尤其是她跪行时萧琳差一点就冲出去了，还好身边仆妇见机快，及时拉住她，不让她添乱。幸亏堂兄回来及时，不然阿玥被人欺负都没地方诉苦。 萧玥微微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家里人不都在替我说话嘛？” 她看着坐立难安的韦氏，暗忖这位也是跟亲娘智商不一样的，韦郑氏八面玲珑、临机应变的临场表现，让她记忆深刻。 韦氏要是有亲娘一般手段，也不至于做出公然把自己礼物扔了的蠢事来。 想到韦郑氏是第一个出面帮忙的亲戚，萧玥也懒得跟韦氏计较了，本来她也没生气，就是为了阿娘稍稍敲打下她。 萧玥主动跟韦郑氏打招呼，“阿嫂也有四个月了吧？孩子还闹你吗？” 韦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肚子，“孩子挺乖的。”她这胎怀得还是很顺利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孕前琐事（一） 萧琳不知道韦氏到底做了什么，这会见萧玥主动跟韦氏和好，心中微微一松，一面是自己家人、一面是嫂子。 如果出大事，肯定毋庸置疑地偏向家人，若是小事，她还真两面为难，能和解最好。 萧玥跟韦氏没什么话说，不过两人跟萧琳交情好，正好可以聊萧琳家的事，这样也不显尴尬。 韦氏也知道王家那些事，很为萧琳担心，“你阿家这样，日后孩子怎么办？” 萧琳看了韦氏一眼，小心地说：“祖母也说到时候她跟阿娘去一个人陪我。” 韦氏点头附和：“祖母年纪大了，可能精力不济，还是让母亲过去吧。” 萧琳倒是想让祖母陪她，不是说嫌弃陈氏，而是那会阿玥都生了，母亲可能心思都在阿玥这里。 萧玥说：“到时候我让阿颜也过来，有她看着，大家也能放心点。” 韦氏道：“我姨母给我专门给产后宫妃调养身体的医女，届时正好让她替我们三个一并调养。” 她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认同了一个人，就什么好东西都一起分享，全然没考虑以萧珩的身份，什么样的医女找不到？ 萧玥还真有些羡慕萧玦，也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陪嫁丰厚、性子单纯 的妻子，难怪不惜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要娶她，自己要是男人也娶这样的老婆。 樊太夫人守灵有七天，萧玥、萧琳、韦氏也就在厢房守了第一夜，之后就被崔氏压着晚上回房里休息，白天也只是去灵堂意思意思跪了一小段时间，大部分时候都在厢房里休息。 灵堂里宾客来往，女眷也不便出面，倒是让崔氏、陈氏等女眷找到偷懒的机会，七天守灵大家也不算累。 家中男丁倒是扎实跪了七天，别说是冀国公、萧铮，就是萧珩、萧玦这些年轻力壮的都瘦了一圈。 不过小辈们守灵结束，也就差不多了，反而是冀国公、萧铮还要送樊老太灵柩回兰陵老家，葬入萧氏祖坟，两人还要在老家守孝三年。 这是萧铮请丁忧时故意对外宣扬的，等冀国公反应过来时，此事已经成定局，其中也有萧珩的推波助澜。 气得冀国公在家破口大骂，奈何事已成定局，再不愿意也必须回去，不然就是不孝。 这事不只冀国公不乐意，郑夫人也不愿意，兰陵哪有京城好？她在京城吃好喝好，享尽老祖宗的福气，去兰陵还要守孝？这算什么？樊老太又不是自己亲婆婆。 崔氏跟萧铮商议后，就 准备行囊回老家，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里三个临近产期的孕妇。阿陈性子天真，面对三个孕妇，难免手忙脚乱。 她有心想把身边得力的仆妇都留下，但又怕他们奴大欺主，正考虑着该怎么妥善安置时候，萧铮主动提出，让她先在京城留一段时间，等家里事情都安置差不多再过去。 “小四媳妇这是第一胎，就算有亲家母帮忙照顾，到底是我们家的孩子，你要是走了，阿清媳妇怎么顾得过来？” 萧铮也不是真不懂内宅的事，只是有事故意忽略而已，萧玥和韦氏同时怀孕，陈氏肯定是先顾女儿再顾儿媳，小四又不是她亲生的。 崔氏也正有此意，但是这么一来，外人会不会说他们有违孝道？ 萧铮冷笑，“我都一把年纪了，这次丁忧以后，也没准备复起了，谁敢参我，我回来以后就专门盯着他，除非他家上下都是干净的，不然我们家没好日子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他都一把年纪了，也无所谓前途了，谁要是能不在乎家中后辈前途，就尽管找自己麻烦。 崔氏无言以对，老头子年纪越大越不要脸。 二房的大事瞒不过大房，郑氏听说崔氏借口家中孙媳、孙女怀孕留下，顿 时也动了留下心思，大房孩子还比二房更多。 冀国公被萧珩敲打过后，最近老实不少，但实际心里还没死心，还想找机会继续下手。他就不信，萧珩真能把家里的男丁都杀光？ 世子生了十多个孩子，冀国公目前膝下孙子曾孙加起来就有二十多个，萧珩本事再大，能把这些孩子都杀了？他孙子、曾孙又不是泥捏的。 也正是因为膝下子嗣这么多，冀国公更不甘心把爵位传给外人，还是一个亲兄妹私通生下的孽畜。 只是现在萧珩提防自己，也找不到下手机会，但郑氏如果留下，说不定能通过她下手。 冀国公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没养过萧珩，也没法在他面前摆长辈架子，可郑氏是真心疼爱他的，小孽畜对祖母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即便郑氏做了什么，他也不至于会要郑氏的命，冀国公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冀国公的爽快，让郑氏甚是诧异，老头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冀国公冷笑道：“老二那边留下，我若非要你跟着一起去，这一路我们都太平不了。”他这也是实话，郑氏可比崔氏能折腾多了。 郑氏啐道：“你要觉得崔氏好，当年怎么不娶 她？” 冀国公莫名其妙，“我都让你留下了，怎么还如此无理取闹？”冀国公是心术不正，身边姬妾也不少，但对弟媳却没觊觎之心，两人每年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郑氏也自知失言，讪讪道：“我留下不也是为了孩子。” 冀国公冷笑，但也没多说什么，横竖能完成自己目的即可。 萧玥听说祖母暂时留下，倒是很欣喜，“祖父总算做了一件对事。” 萧珩正在看书，听到妻子说话，抬手将她搂在怀里拍了拍，又继续看书了。 萧玥瞥了一眼堂兄手中的书，全是让人看得头皮发麻的上古先秦文集，萧玥爱看书，但对这种书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更喜欢秦以后的文学，比如说汉朝的策论，比如说宋朝那些字字珠玑的小品文，她微微抬头看着堂兄的侧颜，果然有才华的人都爱看书吗？ 堂兄不只书画好，诗词文章写得也好，尤其有几篇策论更是千古名篇，被历朝历代文人大家赞不绝口，这样的大才子果然是天赋、努力都有才会出现的。 萧珩看书向来专心，很少会被旁人打扰，但是身侧越发灼热的目光，让他忍不住低头看着眸光流转的妻子，含笑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第二百九十八章 孕前琐事（二） 萧玥摇头，“没什么。” 萧珩放下左传，“无聊了？”他以前一个人独处惯了，看书时向来不怎么管外面的事，跟阿玥成亲后，许多习惯都特地改了，可有时候还会不自觉地流露。 萧玥还是摇头，“没有。”她顿了顿说，“阿兄你看书，我不打扰你。” 萧珩喜欢妻子留在自己身边，揽着她的大肚子笑道：“要不我给孩子念书？”回来这几天，就天天听这丫头对着自己肚子念书，还美其名曰为胎教。 也就是自己刚回来那几天，她会围着自己转，三天不到又围着孩子转了。萧珩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把不满表露在面上，不过这些天也不去上朝，就待在家里陪着她，将妻子注意力拉回来。 萧玥皱了皱鼻子说：“不要。”堂兄读书就是没感情的机器人，谁家胎教是听机器人读书的？就算是录音，也是要有感情的，“要不你弹琴？” 堂兄琴技很好，虽然甚少弹琴，但水准不比家中乐工差。想想那些乐工是天天练习，而堂兄只是偶尔弹弹，萧玥深刻感觉到了智商差距，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像堂兄别像自己。 萧玥不是自卑的人，从小也是个小学霸 ，奈何她的学霸是靠努力，跟堂兄这种又有智商又刻苦的学神是两回事，跟他在一起，自己自信心都快打击没了。 萧珩纵容一笑，“好啊。”他知道小丫头最爱自己容貌，更喜欢看自己弹琴写字，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以色侍人的一天。 他无奈地正要命人取惯用的古琴来，就听屋外肖晨回报，“郎君，宫中召您入宫。” 萧珩微微挑眉，才派人送密奏入宫，老爷子已经坐不住了？果然是老了吗？扶着萧玥的肩膀，让她坐正，“我先去宫里，一会回来。” 萧玥早习惯萧珩时不时入宫，也不信他所谓的“一会”，入宫还能控制时间？不是全看天和帝喜好吗？“你去忙，我这里没事。” 堂兄回来后，家里气氛都轻松了，不复之前的紧绷，她也深刻体会到母亲所言的，家里不能没有男人这话。不是说自己需要男人，而是这个环境需要男人。 家里没有男主人，对这个家里的下人来说，就是没有主心骨。萧玥摸了摸下巴，也没钻牛角尖多想，不可否认堂兄回来后，自己也放松了，至少不用时刻提防冀国公了。 话说堂兄准备怎么对付冀国公？不会 警告一番就过去吧？不像他的行事作风。或许要等冀国公回兰陵老家后再动手？萧玥提前给冀国公点蜡。 这位要是死在老家的话，就凭着堂兄现在的官职，以及天和帝对他的重用，应该不用去兰陵奔丧吧？届时只要让世子过去即可，这样家里就更清静了。 要不怎么说至亲夫妻呢？萧珩不说，萧玥已经把他的计划猜了个大概，并且对他动辄要人命的手段接受良好，不接受难道等着冀国公伤害自己吗？ 现在不仅堂兄是反派，她也跟着一起当反派了，萧玥嘴角微扬，轻柔抚摸着肚子，最好再生个小反派，现在小说跟以往不一样了，主角不受欢迎，反派才是真绝色。 萧珩见她笑容甜美，挑眉问：“我去宫里你这么开心？”她是嫌自己烦了？ 萧玥说：“不是啊，我就想以后我们的孩子要像你，这样我就不操心了。” 萧珩哂笑：“你本来就不用操心孩子。”他的孩子还会不好？就算不好，他也就安置妥当，不用妻子来操心。 萧玥扶着肚子起身，敷衍说：“我知道你最好了。”阿兄有时候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好多事非要跟自己挣个明白。 萧 珩尚在孝期，但因为是入宫，所以没穿孝服，只选了一身素净的衣服，身上的配饰都摘了，干净清爽地入宫。 天和帝看到萧珩这样，想到自己将来走了，他也只需要一日代月，为自己守上一个月即可，还比不上一个曾祖母，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不冷不热道：“你倒是孝顺，当真踏踏实实在家守孝了。” 萧珩琢磨着老头子这话的意思，面上却是怔了怔道：“虽因家里的往事，我自小没怎么见过曾祖母，可毕竟是长辈，她最后一程，我好好孝顺一回也是应该的。” 年纪大的人都爱孝顺的后辈，天和帝也不例外，因身份缘故，膝下子嗣都很孝顺，这孝顺的人多了，免不了挑三拣四，总觉得皇子们孝顺是别有用心。 反而是看到萧珩这样孝顺家中长辈，他心中有些羡慕，“我记得她也八十多了？也是喜丧了。 要说还是普通人家更好，子孙都是发自内心的孝顺，不像宫里这些人嘴上说孝顺，实则心里想什么谁都清楚。”天和帝深深感慨，真心实意羡慕起萧家这样的普通人家。 萧珩没吭声，萧家怎么都算不上普通人家，除了萧铮以外，大约也没 什么真心孝顺樊氏的人。真正的普通人家是外面那些连温饱都很难维持的平民。 也只有宫里、勋贵人家才讲孝道，普通人家连守孝都没有，哪来什么孝道？愿意供养年长的父母、不把他们丢山上饿死就已经是大孝，哪还讲这些虚头虚脑的东西？ 老爷子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年纪大了，多思多虑罢了。萧珩猜出了天和帝心思，却没有上前安慰，他不需要安慰。 果然天和帝只是感慨了一会，就同萧珩拉回正题了，“洛阳县令真跟魏彦有联系？” 萧珩这次外出不仅仅为了辅佐齐王赈.灾，还受命调查洛阳县令的秘事，所以才会这么晚回京。 “顾秀年幼丧父，家中财产被伯父、叔父私吞，连母亲都差点被逼改嫁，当时正巧魏彦路过，怜他孤儿寡母可怜，救了他们。 顾秀三岁开蒙，七岁能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神童，当初魏彦出手，可能是秉着广撒网的态度，没想到顾秀还挺争气，十六岁便中了进士。 他早年丧父，家道中落，其妻也是普通商户人家，却能支撑他入京科举，甚至还上下打点，一出仕便是上县县令，后面应该都是魏彦的推手。” 第二百九十九章 孕前琐事（三） 大魏是世家天下，虽说历代皇帝都想压制世家、扶持寒门，甚至为此举办了科举考试，然而现实依然很残酷，官场依然有世家把控。 在这个认字是绝少数勋贵专利，书本是家族代代传承的时代，科举并不是阻拦士族晋升的有效途径，反而能少年进士及第基本都是世家子。 也只有他们可以在长辈引导下，从小耳濡目染的读书认字、钻研学问。同样这个官场也是由世家把持，官员分清浊，所谓清官就是不管事的世家子，浊官就是干实事的寒门弟子。 顾秀虽然姓顾，但并非平郡顾氏的世家子，只是普通的寒门子，父亲因孝闻名乡里，最后得以举孝廉。也因为孝，他在守母孝时哀伤过损病逝。 这样的家世是不足以让一个寒门弟子在考上进士后，第一次授官就去上县当县令，这不合常理。 这种肥缺连世家子都抢破头，萧玦不就是因为岳父保证日后让他当上县县令，才会对岳父比亲爹更孝顺吗？ 更别说大梁立朝数百年，大部分上县都是皇亲的封邑，其中势力纷乱繁杂，有亲王府的势力、有当地小吏的势力…… 大梁官员不许回家乡当官 ，但吏都是选用当地豪强，且小吏跟官不一样，很多官职可以父死子继。一般来说，大部分衙门的官吏都是祖上传下的。 所以别说是上县县令，就是寻常下县县令都不可能是寒门弟子，没家族支撑，怎么跟当地豪强斗？ 而顾秀不仅官途顺畅，还在入仕六年之后当上了洛阳县令，之后便一当就是五年。更奇特的是，洛阳这么重要的地方，身为县令的他，居然在朝中名声不显。 要不是前段时间他突然跟太子有了联系，也不会被萧珩发现，好奇的查了查以后，便将情况告知天和帝。 天和帝也大为诧异，才让萧珩安排好宁远问题后，再去洛阳一趟，好好查一查顾秀。 天和帝看着手中的奏章，冷笑一声，“魏光一辈子勇武，结果生出了这么一个只会做这些魑魅手段的儿子。”魏光是魏彦的父亲、魏肃的祖父。 萧珩说：“世间大都是虎父犬子，能有几个人如陛下这般运气，能有数个龙子。” 天和帝脸色越发阴沉，魏肃是在他皮底下长大的，这小子资质说不上多好，可至少心性不错，足够能忍，自己那几个孩子还比不上这小子。 唯一 能比得上，还不在自己名下，这一认识让天和帝脸色更不好了，而萧珩下面的话，则让他彻底沉下神色，“你说魏肃在幽州又扶植了一个庶子？” 萧珩将下属收集来的幽州情报奉给天和帝，“这位生母是幽州当地大族之女，节度使府的下人皆称呼她为‘夫人’。” 魏彦身为幽州节度使，其妻也有诰命，只因衡阳本来就是公主，才没有额外册封。 不过节度使府上的夫人也只有衡阳一位，其他不过只是妾，哪里称夫人的资格？要是没魏彦的纵容，内宅女眷怎么敢让人这么叫？ 天和帝听得冷笑连连，也不是说为衡阳抱不平，而是感觉自己威严受了挑衅，“还没说错，这条老狗就只会这些内宅手段。” 都能瞒着外人养个庶子了，他真以为节度使之位是世袭了？就算是国公世子都要自己点头，他什么认为自己继承人不用自己点头？ 除非——天和帝眸色微沉，他已有反意，不准备遵自己之命，才敢如此？不过能做出这种事，本来就是没把皇家放在眼里。 萧珩垂手等着天和帝下令，宫室中沉静许多，天和帝才幽幽道：“你先回去吧。” 这是他还要好好想想。 萧珩恭声应道：“陛下，我刚回京城，这几天想暂时告假。” 天和帝一怔，随即关切的问：“身体不舒服？”就这小子平时恨不得把府衙当家的做派，这是身体不舒服才会如此？ 萧珩说：“玥儿快生了，我出门那么多天没陪她，这几天想多陪陪她。” 天和帝：“……”她快生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没好气道：“怎么？你还想陪她一起坐月子？” 萧珩说：“陛下体恤我们，那再好不过了！” 天和帝不假思索的抓起手中镇纸：“滚！”都快这小子离京有点久，害得自己都忘了他成亲后婆婆妈妈的做派了。 看在他这些天这么辛苦的份上，休息几天还行，还妄想陪着妻子坐月子？他怎么不干脆自己生一个？ 萧珩得了放假的许诺，心满意足的回公主府了，正想告诉妻子这好消息，却不想一入府就察觉府里气氛不对劲。 他眉头一皱，就见肖晨急匆匆的走来，“郎君，夫人好像要发动了。” 萧珩不假思索的往内院走去，“去太医院把太医令和专治妇科的太医都叫来。” 萧珩精通医理，知道妻子身体孕期养得 很好，肚子也不大，胎位也日日请人摸过，确定是顺位，生产应该是顺利的。 可凡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而且自己出门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出门就发动了？萧珩忍不住多疑，“府上发生了什么让夫人刺激的事？” 肖晨肯定的说：“没有。宫里派来的李嬷嬷说，夫人差不多也该生了，这几天随时都有可能。” 郎君不在家时，肖晨就把公主府守个水泄不通，郎君回来后更是如虎添翼，怎么可能会让人害了夫人？ 国公府崔氏和郑氏也同时接到了消息，说萧玥要发动了。崔氏、陈氏不假思索的立刻收拾东西去公主，她叮嘱陈氏说：“你收拾几套换洗衣服，这几天就住在公主府。” 陈氏连连点头，她早跟女儿说好了，要陪着坐月子的，至于韦氏早被陈氏忘了。平时没事时，陈氏还能念着她是萧家长媳，这会女儿有事，谁都要靠后，更别说是不亲近的长子长媳了。 崔氏留下主要也是因为韦氏，她跟玥儿差不多时间生产，陈氏肯定是顾着女儿，韦氏就只能自己来看了，她对匆匆赶来的韦氏说：“公主府里兵荒马乱的，你身子重别去了。” 第三百章 生产（上） 韦氏有些迟疑，“最近孩子很乖，我应该没事——” 崔氏摇头，“你这是第一胎，谨慎点好。”她担心这孩子见了阿玥生产会胡思乱想，还是别看别人生产好，无知者无畏。 陈氏这会已经过去了，崔氏安顿好韦氏才赶过去，到公主府时看到郑氏也扶着丫鬟的下车，看到两人四目相对，郑氏皮笑肉不笑的说：“弟妹还真关心我们家媳妇。” 郑氏和崔氏斗了一辈子，最激烈的时候，两人恨不得能咒死对方，后来年纪大了，先国公死了，爵位归了大房，两人心气也渐渐平了。 化干戈为玉帛不可能，但至少逢年过节，还能撑着面子，心平气和的说一句话。两人在斗得最激烈的时候，郑氏都不觉得崔氏是个趋炎附势的人。 可看看崔氏现在是什么样子？有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孙女都不管教，反而因为攀上了高枝而阿谀奉承！面目可憎！ 崔氏看着郑氏居高临下的模样，嘴角微哂，“都是自家人，恰巧我跟大郎媳妇投缘，她临产我怎么能不来？” 两人斗了一辈子，还不知道这老妯娌的脾气？一辈子心高气傲，看不上儿媳、也看不上孙媳，再好的 人都能被她挑出刺来。 她不管怎么对其她媳妇，可孙女有自己照顾，轮不上她来挑三拣四！ 崔氏走路很快，跟郑氏说话都没耽搁走路，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主院。院子里寂寂无声，丫鬟们皆侍立在正房外，颜女官正指挥着仆妇们领着热水往屋里去。 这情况让郑氏、崔氏皆是一怔，崔氏忙问道：“阿颜，阿玥呢？阿珩回来了吗？阿陈呢？”怎么萧珩和陈氏都不见了？屋子里也没声响？ 颜女官说：“陈夫人和郎君都在陪夫人，夫人在——洗漱。”颜氏欲言又止，这临产还要洗澡的，也就他们家夫人一个了，偏郎君还宠着她，要什么给什么。 崔氏跟郑氏面面相觑，就算郑氏没把萧玥安危放在心上，都忍不住匪夷所思，作吧！生孩子都还这么作！看她怎么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郑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崔氏眉头紧皱，快步进入产房，郑氏下意识的也想跟着，但被颜女官拦着，“郑夫人，产房里太乱，您在外面歇一会。” 郑氏冷笑，“崔氏能进去，我就进不得？” 颜女官神色不动，“郎君说了，您年纪大了，不能让您为了曾孙辈操心。” 萧珩这摆明防备自己的样子，让郑氏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是要脸面的人，也不会大闹，只在正厅选了位置坐下，她倒是要看看，这般仗势能生出个什么来！ 产房里这会没有郑氏想象的那么狼狈，萧玥被萧珩抱着去洗漱了，她听说自己要生了，就催着下人给自己打水，趁着没生前洗个澡，这样坐月子好歹能舒服点。 但是她都快生了，下人哪里敢让她现在洗澡？双方一直坚持到萧珩回来，由他抱着，大家才勉强放心让萧玥洗澡。 萧珩也不乐意妻子洗澡，可看到小姑娘捂着大肚子可怜的模样就心软了，他抱着妻子在浴室里冲洗，“只此一次，坐月子的时候可不许洗澡。” 萧玥乖巧的应了，“我可以用水擦擦头皮吗？” 萧珩无奈，都快生了，这丫头怎么就专注洗澡这种小事？只要她平安生产，做完月子，她想怎么洗澡都行！可萧珩也不想妻子担心生产，只能安抚她说：“只要你乖乖的，什么都可以。” 萧玥两世为人，第一次生产，又比这个时代多知道很多产期知识，怎么可能不紧张？所谓的洗澡洗头，一来是为了坐月子考虑；二来也 是想转移注意力。 感觉到肚子里一阵阵胎动，她轻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说：“阿兄，要是我这胎是儿子，以后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要是换成以前，萧珩肯定不会答应，一个儿子怎么够？不提其他，就是世子、天和帝都不知夭折了多少孩子！ 可是看着临产的妻子，他完全没有多子多福的想法，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 都说女人生产是走鬼门关，萧珩以前听过就算，可现在却想起勋贵家中无数起女子难产的事—— 他哑着嗓子说：“好，我们生完这个就不生了。”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让玥儿生了，孩子不重要，他只要玥儿陪着自己一辈子！ 萧珩轻柔耐心的给妻子洗漱完毕，用布巾仔细裹好妻子，务必不让她吹到一点风后，才抱着她回到产房。 萧玥的产房是一早准备好的，被褥用具都是热水煮过消毒的，产婆也是一早就请过来的，手都在颜女官的监督下，洗过十来遍，指甲也全部剪干净。 太医在正房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医女同产婆一起在产房等候，看到萧珩抱着夫人回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开天辟地头 一会。 谁家临产的孕妇先洗澡的，家里男人居然不管，还亲自伺候洗漱。娇惯到这份上，产婆和医女都提着一口气，心里默默求菩萨保佑，一定要让陆夫人平安生产。 要是陆夫人有什么意外，他们这一行人，连同太医在内，一人都活不了。 陈氏和崔氏也憋了一肚子话，但女儿/孙女临产，天大的事也等生完再说。 见萧珩抱着萧玥回来，陈氏连忙上去给女儿擦头发，崔氏则上前道：“阿珩，这里有我们，你先走吧。” 萧珩摇摇头：“我在这里等着。” 萧珩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了，唯有萧玥满脸惊喜，“阿兄你真要留下？” 萧珩看她依赖自己的样子，心软成一片，柔声道：“我在这儿陪着你，什么地方都不去，别担心。” 妻子和孩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交给谁守着都不放心，他要亲自看着他们。 崔氏、陈氏骇然相视，“这不合规矩——” 萧珩笑了笑，“家里又没外人，合不合规矩哪有什么要紧？” “可是——”崔氏欲言又止，产房污秽，怎么能让男人待着？ 萧珩笑着说：“祖母放心，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不留下我不放心。” 第三百零一章 生产（下） 现在里里外外都是萧珩的人，按理说是万无一失，可谁能保证万一？萧珩对重视的公务都能事事亲为，更别说现在是妻子临产，他握着萧玥的手柔声道：“别怕，我陪着你。” 至于产房污秽之说，萧珩更不放在心上，禁廷尉大牢里什么血腥事没见过？也没见自己倒霉，怎么轮到妻子生孩子就不能陪着了？ 萧珩目不转睛看着妻子，看着她因担心而泛白的小脸，生平第一次有了后悔之意，或许他不应该让阿玥怀孕的，孩子哪里有她重要？ 他甚至不敢想象日后没有阿玥陪着的日子——“我们就生这么一次，日后再也不要了。”萧珩思忖着，等生完问问太医，有没有避孕的法子。 萧玥连连点头，“好！”当初怀孕，也是凭着无知的勇气，想着家里有皇位要继承，总要生个孩子的。 可临近生产，感觉抽疼的腹部，萧玥突然发现自己是真蠢，有皇位继承又怎么了？她还能当皇帝不成？ 凭什么要自己拼命生孩子？她捂着一阵阵腹疼的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时候连帅哥都不香了。 就因为他不纳妾，自己就要感天动地地为他拼命生娃？她之前脑子进水了吧？他纳妾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前世看过的一篇又一篇数据闪现在脑海中，哪怕在医学发达的现代，孕妇的死亡率都有千分之五。 更别说是外科发展程度等于零的古代，生产完全看命！她越想越怕，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阿兄我疼！好疼！”她讨厌这个连无痛都没有的地方！ 萧珩语气沉稳，举止温柔地给她拭泪，“玥儿乖，忍一忍，一会还要花更大精力。”他深入了解过妇人生产，知道生孩子耗体力，玥儿还没开始真正生产，现在哭只会浪费体力。 他吩咐颜女官道：“把灵芝汤端来，再切几片人参来。”这些都是提早准备好的，庖厨估计也快熬好了。 颜女官连忙退下去准备。 崔氏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又叮嘱说：“再带点吃食过来，一会阿玥可能会肚子饿。” 萧玥抽噎地补充道：“我想吃炖鸡。”她才不要喝汤，要吃肉，才能补充体力。 萧珩见她还有心情点菜，心头微松，看来还不是太疼。他太了解自家小丫头了，要真疼得不行了，肯定什么都不顾了，这会估计多半是跟自己撒娇。 萧珩抬头对崔氏、陈氏说：“母亲、祖母，玥儿孩子气，你们多担待。” 崔氏和陈氏面面相觑，要不是 现在情况紧急，两人都想笑了，这话不应该是她们说的吗？ 崔氏和陈氏都是生产过的人，也知道产妇生产有多狼狈，再美的绝色美人都会没了颜色，所以她们并不希望萧珩留下。 可萧玥这般害怕，拉着萧珩手不放，陈氏只当是女儿夫妻感情好，崔氏却想得更多，她想起了灵堂上冀国公的为难，心中一凛，不再要求萧珩离开。 没什么比孙女母子平安更重要了。哪怕萧珩因此厌弃了孙女又如何？至少人还在，没什么比命更重要的事了。 府上的男主人一意孤行，能做主的女主人也执意要夫君陪伴，产婆、医女又能说什么？两人只敢心中嘀咕，就没见过比陆夫人更娇气的贵夫人，比宫里娘娘还娇气。 萧玥在萧珩温言安抚下，情绪逐渐平静，害怕也没用，对顺产百害而无一利，“阿兄我想起来走走。” 据说孕前多走走，对生产有好处，趁着现在阵痛还能忍耐，先多走走，一会一鼓作气生娃！ 萧玥暗暗鼓励自己，对顺产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自己身体素质不错，孕期也一直锻炼，控制体重，只要不是太倒霉，应该能顺利生下孩子。 可万一自己明明顺利生产了，偏偏在生产过程中被人 做手脚了怎么办？祖母是很精明，可这里又不是二房，万一出了什么事，她未必能马上处理，还是阿兄留着更放心。 至于什么生产时候狼狈被男人看到不好，萧玥才不在乎。她在生孩子，孩子是他们两人的，凭什么男人就能因为这种事置身事外？ 她都还没嫌弃他丑呢！明明脸这么好看，偏偏某个地方丑得要命，想到就是因为那个地方让自己怀孕的，萧玥磨磨牙，他也要是害怕，因此不举就更好了！ 萧珩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凉寒，“我扶你起来。”他本就对妻子千依百顺，现在更是，只要她能平安生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产房里一派融洽，产房外郑夫人、世子夫人和萧玥的几位妯娌都到了，郑夫人和世子夫人也想展现慈母情怀，入产房探望，不过被人拒绝后就没提了。 又不是自己亲女儿，哪有这么上心？能来看看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求她平安生产？世子夫人巴不得萧玥胎胎生女儿。 大房妯娌们则眉目传言，都说大兄如何疼爱大嫂，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生产都没过来，这算什么疼爱？ 大房没人知道萧珩这会就在产房，他特地叮嘱下人不许外传，也不是怕自己丢脸，就是 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日后阿玥被流言蜚语包围。 萧玥有丈夫、母亲、祖母的陪伴，身边来去又都是有经验的产婆、医女，心态也从一开始恐慌，到后面的镇定。 虽说腹疼越来越剧烈，但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呻吟出声，没有撕心裂肺地尖叫，不是说不疼，而是疼得叫不出来了。 这可比痛经厉害多了，她双手抓着被褥，凭着意志扛过一阵又一阵的阵痛。 同时还苦中作乐地想，人类也挺会进化的，阵痛都是一阵阵的，不是持续不断的，估计知道要是持续不断，就没有人能熬过生产吧？ 萧玥躺在床上，又疼又累，就在她意识都快模糊的时候，突然一阵压力袭来，随即好像身体都放松了，耳畔响起了众人似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的声音，“生了！夫人生了！” “玥儿！”萧珩声音难得带了几分焦急，“快醒醒！” 萧玥迷迷糊糊看着他，“是男是女？” “儿子。”孩子是萧珩看着生下来的，性别特征一目了然。 萧玥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地沉沉睡去，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有儿子了，谁也别想逼自己生二胎！什么重男轻女、重女轻男，她都没有！她就是不喜欢生孩子怎么了！ 第三百零二章 月子（一） “玥儿？”萧珩一面给她诊脉，一面又轻声呼唤，见她似醒非醒，脉象也沉稳有力，知道妻子只是累了，也不喊她了，让她继续睡着。 陈氏和崔氏这会全部注意力都在刚生的曾孙/孙子身上，萧玥有萧珩照顾，她们只要注意孩子就可以了。 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还带着血迹，产婆得了萧玥吩咐，没有给孩子洗澡，只用柔软的湿巾稍稍擦干孩子身上血迹后，就把孩子裹在襁褓里了。 崔氏抱着孩子爱不释手看了一会，将孩子抱给陈氏，“你看着孩子，我去外面说一声。” 陈氏连连点头，婆媳两人都没有把孩子抱出去的想法，外头这么冷，就算只是去外房也没必要。 再说阿玥再三叮嘱，为了孩子健康，一定要让孩子少接触人，近身伺候的下人都不能超过三人，洗三、百日宴更不会办。 萧玥那么谨慎，萧珩又是一副把妻儿捧到天上的态度，两人更不会把孩子抱出去了。大房那么多女眷，万一谁生病，传给孩子怎么办？ 郑夫人听说母子平安时，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了这孩子，萧玥地位就更稳固了，大郎的污点也永远洗不掉了…… 而世子夫人 则暗骂萧玥运气好，倒是不像她娘那样，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她见崔氏两手空空，忍不住问：“孩子还在洗澡吗？” 崔氏说：“孩子在哭，奶娘正在照顾，暂时就没抱出来了。你们也等了这么久，累了吧？先去用膳吧。” 公主府早备好了膳食，崔氏陪了孙女一天，早饿了。这会母子平安，一颗心放下了，就觉得肚子咕咕直叫，招呼着郑氏等人去用膳。 房里陈氏、张氏也一面用膳、一面看着孩子，张氏因住得稍微远些，来得更晚，不过来了以后，就即可换上干净衣服来陪萧玥了。 发现萧珩也在后，产房三个长辈都没了用武之地，崔氏出门待客，两人就专心看着孩子了，陈氏看到这孙儿，就想到女儿小时候，一时间爱得都不知该怎么才好。 而张氏更是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这么可人疼的孩子。 陈氏让张氏抱孩子，张氏这辈子都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这么软的孩子，哪里敢上手？连连摆手说：“我不抱，你抱着，我看看就好。” 陈氏笑着说：“孩子也不是豆腐做的，抱一下就会了。”她小心地将孩子放在张氏怀里 。 张氏僵着身体，孩子软绵绵的身体，让她完全不敢用力，听着孩子轻柔的呼吸声，眼眶突然红了，原本空荡荡的心头似乎也被某样东西填补满了。 陈氏满脸笑容看着红彤彤的外孙，“阿玥能一举得男，我也放心了，等她日后再生上几个孙子，就生个像她的孙女。” 萧玥在产房说的，以后不生的话，陈氏就没当真过，没见过谁家只生一个孩子的？自己要不是生了一个以后就不能生了，也不会只有阿玥一个孩子。 张氏微微颔首，“我瞧着孩子身子骨挺壮实的，看来阿娘身体好，对孩子身体也好。” 现在孩子太容易夭折了，就是张氏都不能幸免地希望干女儿能多生一个，只有一个孩子太不保险了。 两人说话间，张氏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两人都吓了一跳，张氏惊慌地问：“我抱疼孩子了吗？” 陈氏比张氏有经验，猜测道：“该是饿了吧？珊瑚？” 珊瑚赶紧上前，抱起孩子熟稔地喂奶，她也刚生产不久，听说姑娘在找乳母，就主动过来了。 珊瑚本来是萧玥最后选择，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当乳母对夫妻感情伤害大，这年头男人可没有守身的 说法，很多乳母辛苦伺候小主人，自家男人却在外面花天酒地。 萧玥不想珊瑚落到这地步，奈何珊瑚坚持，而自己也实在找不到可心的乳母。 这年头回来当乳母的，基本都是家境窘迫的妇人，这些人本身就营养不良，她们的母乳又能有多少营养？ 而且重度营养不良，甚至还能引起很多疾病，萧玥怎么会让一个可能有病的乳母照顾自己儿子？萧家和陆家的家生子都被她挑遍了，还是没选上中意的乳母。 就连习惯女儿矫情的陈氏，这次都觉得女儿太挑剔了，幸好还有一个珊瑚，不然她就只能自己喂了。 珊瑚抱起小郎君，坐在榻边喂奶，正房里萧玥还在睡觉，萧珩也没出来，显然还在陪妻子。 珊瑚双目微垂，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照顾小郎君身上。她嫁人也快两年了，要说夫家对自己也不错，但她还是想回来，想留在萧家伺候姑娘。 以前总有人说，女人不嫁人不行，没有孩子也不行，可现在自己嫁人了、有了孩子，但生活却比没嫁人前难过无数倍。 以前她只要专心伺候姑娘一人，嫁人后却要伺候一家老小。她侍奉姑娘辛苦，姑娘会让她休息 ，会给她赏钱。 可在婆家当牛做马，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珊瑚实在不想留在婆家了。恰巧姑娘找奶娘，她就过来了。 至于丈夫在家会不会拈花惹草，珊瑚已经不在乎了，她后半辈子的指望是姑娘和小郎君，又不是这个男人。 再不济她也有儿子，养老可以靠儿子。珊瑚陪着萧玥长大的丫鬟，两人感情不一样，她当乳母，萧玥让她把自己孩子都带来了。 珊瑚孩子比自己孩子大上几个月，正好当个玩伴，不然自家孩子太寂寞了。 桃红笑眯眯地掀帘入内，“夫人，两位老太爷还在外面，他们问能不能过来看孩子？” 桃红说的两位老太爷是萧清和陆廉，两人也早来了，奈何后院里都是女眷，两人也只能避到外院了。 本来两人应该由萧珩作陪，不过萧珩只顾着妻子，连儿子都顾不上了，更别说他们了。 张氏、陈氏面面相觑，陈氏讪讪一笑，“要不让他们进来？”桃红不提，她都快把夫君忘了。 张氏道：“带他们去正房看孩子吧。” 萧玥是在偏房生孩子，准备生完再回正房坐月子，不过她刚生完，还在休息，正房也没人，正适合两人看孩子。 第三百零三章 月子（二） 陆廉这辈子都没见过孩子，突然看到软绵绵的孩子，怔了怔，伸手想碰那柔嫩的小脸，但又觉得自己手太粗糙，蓦地缩了回来，掩饰地轻咳一声，“这孩子看着像阿珩。” 陈氏也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他像阿珩。” 萧清有子有女，但这孩子却是自己第一个孙辈，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外孙抱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反驳两人说：“我觉得他更像阿玥。” 张氏没吭声，刚出生的小孩红彤彤、皱巴巴的，瞅了半天都没看出这孩子像谁，不过她相信这孩子将来绝对长得好，毕竟爹娘都这么出众，孩子怎么可能不好看？ 萧清问陈氏：“阿玥现在如何了？” 陈氏说：“阿珩陪着她，让太医诊过脉了，说是累了，睡一觉就好。” 萧清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喃喃嘀咕道：“这小子还算不错。”萧清对女婿绝对高标准、严要求，不过萧珩在做丈夫方面，实在无可挑剔。 陆廉随口说：“我看他再下去都能当太医令了。”这段时间他见的最多是太医令，看的最多是医书，还没事跟自己讨论医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准备抢太医令的位置。 张氏白了丈夫一眼，“阿珩这 是爱护家人。” 陈氏点头附和说：“阿玥能嫁阿珩，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自觉丈夫对自己够好了，但跟阿珩比还是够不上，女儿能有这么好一个归宿，她哪怕闭眼都放心了。 四人说话间，崔氏走了进来，“孩子呢？”要说崔氏孙儿都养了好几个了，也不会像张氏、陆廉那样稀罕孩子，奈何这孩子是她第一个曾孙，第一个孩子总归是最占便宜的。 萧清忙起身将孩子递给崔氏，崔氏摆手道：“我看看就好，一会换了衣服再抱。” 她很赞同孙女那套，不愿意让孩子接触外人的做法，孩子身子骨本来就弱，多见了外人，怎么不容易生病？等养壮实点再见外客也不迟。 长辈们围着孩子喜笑颜开，产房里却寂寂无声，丫鬟们来来去去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就怕惊醒了沉睡的夫人。 萧珩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一手还握着妻子的手腕，察觉到掌心的手腕动了动，立刻睁开眼睛，“阿玥？” 萧玥刚醒来，神智还有些迷糊，直到看到萧珩，才轻声问：“阿兄，我睡了多久？” “不久，还没有半个时辰。”萧珩起身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 点东西？” 萧玥只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我不饿，就是身上难受。” 萧珩温声说：“你先忍忍，我替你擦洗一下，然后换个屋子。”他知道妻子好洁，可刚生产完，也不敢让她洗澡。 萧玥摇摇头，“让珊瑚、桃红来伺候我吧，你累了一天了，也休息一会。”她觉得身体状态还不错，甚至起身洗澡都没问题，当然这可能太戳家人下限了，就按下不提了。 萧珩莞尔：“我不累。” 萧玥皱了皱鼻子反驳道：“你怎么可能不累？”自己生孩子是身体累，阿兄全程陪着自己是心累，两人都累了。 偏偏他总觉得自己是铁人，好像永远不会累一样，萧玥有时候还挺心疼他的，也是从小生长的环境，让他不敢喊累。 别看天和帝看着似乎特别宠爱阿兄，那是阿兄用远超常人的优秀换来的。要是阿兄是齐王那样的蠢货，早被天和帝厌弃了。 同样天和帝那些成年儿子中，但凡有一个能有阿兄一半优秀，他也不会看上阿兄，所以死皇帝就是纯粹渣渣！ 萧珩不知妻子心中腹诽，但见她一脸坚持，想了想说：“我去换身衣服。”时间也不早了，换身寝衣，两人也该 睡了。 萧珩没有妻子坐月子，要跟她分房的想法，连生产都陪着了，坐月子当然也要陪着。 萧玥趁着萧珩换衣的间隙，让丫鬟替自己用热水擦身，又漱了口，由萧珩抱着去了正房。 这会长辈们已经回房休息了，他们也没要求一定要见萧玥，刚生产完休息比见人重要多了。 孩子刚刚喂了一回奶，这会躺在自己小床上酣睡正香。这小床是萧玥特地让人打造的，紧贴着两人的架子床。 萧玥新奇看着睡得跟小猪似的儿子，“阿兄，你说寅儿像谁？”寅儿是两人给孩子取得小名，两人知道孩子的大名轮不上他们来取，就只能想个小名了。 而今年是虎年，所以萧珩给儿子取名寅儿。他满腹经纶，也不是不能想个好听的小名，只是最后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叫寅儿。无他，就怕名字太出挑了，留不住孩子。 萧珩看着儿子皱巴巴的小脸，摇头说：“看不出来，等张开点或许就能看出来了。” 萧玥一直觉得新生儿是一种特别神奇的物种，明明长得都不是很可爱，可偏偏却能引发大半人内心深处的父爱母爱，尤其眼前这孩子还是自己生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 显了。 她看不出孩子像谁，但不妨碍她认为这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宝宝，她伸手想抱孩子，可碰触到软绵绵的小身子，手又缩了回来，太软了，完全不敢抱！ 她干脆伸出了身体，脸在孩子脸上贴了贴，柔嫩的触感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宝宝好可爱！ 萧珩忍俊不住，伸手想把孩子抱起来，却不想寅儿紧闭的眼睛突然隙开一条缝，两人同时一愣，萧玥怔怔的问：“阿兄，寅儿是睁眼了吗？” 现代孩子好多出生就能睁眼的，但古代她总听说孩子刚出生是没法睁眼的，所以她儿子算睁眼还是没睁眼？ 萧珩正要说话，就见寅儿突然张开了嘴嚎啕大哭起来，他不假思索道：“是饿了吧？让乳母抱走喂奶吧。” 他在妻子生之前就打听过，知道刚出生的孩子一天要喂很多顿奶，晚上要醒好几次，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孩子晚上睡他们房里。 如果半夜这么哭，阿玥还能休息好吗？还是让乳母带着睡觉更好。 萧玥却下意识地拦住他说：“阿兄，等等，我来喂喂孩子——”拜前世铺天盖地的广告所赐，哪怕她一个未婚未育的少女都知道初乳很有营养，对孩子很好。 第三百零四章 月子（三） 说来也怪，虽说寅儿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但之前她对寅儿一直没多少母爱，只是前世优生优育的观念深入人心，自己也有条件，所以一切都准备最好。 即便是刚才孩子生下来，萧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爱孩子，不然也不会坚持找乳母了，不就是想自己轻松点吗？ 没看过猪走路，还没吃过猪肉吗？新生儿有多难带，是个人都知道。白天就算了，晚上也要喂几顿。 萧玥清楚地记得，自己几个原本年轻漂亮的姐姐们被孩子折磨成什么样子。 她们也明确告诉自己，别听老人的话，说什么母乳最方便，母乳就是方便了别人，累了自己，一旦母乳以后，孩子没断奶以前，就只能由妈妈照顾了。 如果是奶粉的话，任何人都能用奶瓶喂奶，妈妈累了，就可以把孩子交给别人自己休息了。 至于什么母乳喂养降低乳腺癌概率，那也是少数几种，要说为了身体好，不孕不育身体最健康。 萧玥那会还没有到非要结婚生子的年纪，对这些话感触不大，可怀孕时候这些话却出乎意料地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这也是她坚持要找奶娘的关系，她可不想月子休 息不好，可现在看到孩子，她突然又心软了，反省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过萧珩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你又没有奶，怎么喂孩子？” 萧玥怔了怔，下意识地低头，轻触胸部，有点鼓胀，但是没有母乳，她疑惑地问：“不是生完孩子就有母乳的吗？” 珊瑚一早就在门外候着了，听到郎君吩咐，进来抱孩子，听到姑娘难得孩子气的话，笑着说：“不是所有妇人生完都有奶的，小人成亲后见过好几个人都没奶。都是让婆婆强行按出来的，按起来可疼了，姑娘金尊玉贵的，何必受这份苦？” 萧玥一听，原本还不多的母爱立刻挥发了，强行按出来，听起来就很疼——“你带着寅儿睡，只管喂奶，其他都不要管。” 带孩子很累，萧玥只找到珊瑚一个合心意的乳母，担心她会累坏，又挑了几个仆妇帮着她一起照顾孩子，让珊瑚专心喂奶就是。 珊瑚爽利地一口答应，抱着小郎君退下喂奶了。 萧玥眼巴巴看着软嫩嫩的儿子离开，萧珩又好气又好笑，“别看了，早点休息，明天你能看他一整天。你要是累了，哪有什么心思陪他玩？” 萧玥一想也是，她不是堂兄这种牛人，能随时随地能控制自己情绪，要是太疲惫，心情肯定不会不好。 比起父母随时随地的陪伴，萧玥觉得温柔稳定的家庭更能给孩子安全感，一对暴躁易怒的父母是绝对不可能带出开朗的孩子的。 她要好好休息，明天当个好妈妈，萧玥如是想着，拉过被褥躺下合眼就睡了。 反而是萧珩搂着妻子久久不能入睡，精神紧绷了一整天，现在儿子出生，反而睡不着了。 他的小姑娘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这是他真正的嫡长子，名正言顺，萧珩嘴角微挑，没人可以质疑孩子的身份。 萧玥平安生子的消息，很快传入宫里，天和帝听说是个儿子，哈哈大笑道：“不错！这小子总算有后了！” 他之前对萧玥谈不上厌恶，但也没有好感，理智告诉自己，萧珩恋上堂妹，选择权不在萧玥，可皇帝的本能又让他将责任全归结到萧玥头上。 如果不是她主动引诱了阿珩，又何至于让他犯这种大错？不过这点偏见在萧玥生下儿子后就没了，天和帝对女子很宽容，只要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就是好媳妇。 他身为君主，不要直接 赏赐臣妻，让陈小福传讯皇后，让她嘉奖陆夫人。 郑皇后这会正在寝殿里跟齐王妃说话，齐王妃是进来报喜的，齐王的一个侍妾昨天生了个儿子。 齐王妃贤惠，齐王膝下子嗣不少，郑皇后对这个庶出的孙子也不甚在意，正在安慰齐王妃，许诺等齐王回来，一定要好好奖赏她。 齐王妃微微一笑，“这是儿媳该做的，哪里需要大王赏我？”她膝下子女俱全，娘家也有显赫，在王府地位稳如泰山，自然也不在意区区一个庶子。 郑皇后正要说话，却听下人回报说陈小福来了，她怔了怔就猜到可能是萧玥生了。 果然让陈小福进来一说话，就知道萧玥也在晚上生了一个儿子，陛下想让她出面奖赏萧玥。 郑皇后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萧都督总算有嫡子了。”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有些孩子都快能说亲了，他迄今才只有一个嫡子。 陈小福应道：“可不是如此，所以陛下才这么高兴。” 郑皇后吩咐女官道：“去，把我之前准备的长命锁拿出来给陆夫人送去。”萧玥的生子奖励她早准备好了，男女都有，就等着她生了。 齐王妃是见惯天和帝 对萧珩的宠幸，可每见一次，都有些不可置信，明明齐王才是亲儿子、萧珩只是外甥，为什么陛下对萧珩的疼爱远胜齐王？ 更让她奇怪的是，郑皇后居然也不在意这种事，反而很多时候是乐见其成，郑皇后是演戏还是真心实意，齐王妃还是能看出来的。 齐王妃自认也是大度的人，对庶子女一视同仁，可这大度是在自己有嫡子女傍身，且没人能越过自己孩子的基础上，而萧珩的待遇，明显已经超过亲王了。 郑皇后就这么不在意？她真能大度到这程度？齐王妃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就是皇后和王妃的差距？ 郑皇后心思何等通透，自然能看出儿媳的不解，她只是微笑，没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告诉儿媳萧珩真实身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跟儿媳说了，明天萧珩自己也知道了，万一让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不是给儿子惹麻烦吗？ 郑皇后从不认为萧珩是齐王的对手，哪怕他是陛下亲子又如何？陛下一开始就没认他，任由他姓了萧，那么日后想反悔也不成了。 没人会承认一个养在宫外的皇子，更别说这皇子生母身份还是一个禁忌。 第三百零五章 月子（四） 萧玥生产第二天，就接到了宫里的奖赏，郑皇后体恤她坐月子，没让她亲自谢恩，由萧珩代为谢过。 自怀孕后，宫中赏赐就没断过，萧玥都习惯了，抱着寅儿逗弄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赏你的，等大一点，你可要入宫谢皇后娘娘。” 寅儿刚吃完奶，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着地躺在阿娘软软香香的怀抱里，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美了。 萧玥抬头对萧珩说：“阿兄要不要入宫谢恩？” 萧珩道：“我一会就入宫。”老爷子这会对魏家的气也过了，该冷静下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想怎么对付魏家。 萧玥抬头见萧珩一脸似笑非笑，心头有些毛毛的，也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关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萧珩一般只挑重点给妻子说些，不会详说，而且大部分说的就是旧事，现在办的事务很少提及。 萧玥也不会过问，这种事都是机密，知道太多也没好处。 宫中赏赐送到公主府后，京城官员勋贵们也知道萧都督有了嫡长子，一时间无数重礼如雪花般朝公主府涌来。 对于这些萧玥一概不问，除了少数几个近亲外，外客亲自登门她都不会招待。谁家产妇月 子还见客？自己又不靠名声活着。 萧玥很有自知之明，也是阿兄位高权重，让人不敢对自己失礼，私下她的名声估计早烂大街了，什么难听的话应该都有。 “阿玥真不准备办洗三？”萧琳挺着大肚子，笨手笨脚地抱着寅儿，新生儿太软，她都不敢用力，只将孩子整个人搂在怀里托着。 她姿势太笨拙，抱着不舒服，寅儿忍了一会，就开始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 萧玥顺手接过儿子，将他竖抱起来轻拍背，“不办，天气这么冷，大人都难免生病，这时候办洗三，把病气过给孩子就不好了。” 哪怕在现代，冬季都容易生病，别说古代了，萧玥身边十个大人中起码一半都有轻重不同的感冒症状，这种情况下办洗三，是觉得孩子身体太好，想传染点病吗？ 再说洗三还要把孩子脱光了浸在盆里，盆里还放满各种物品，又脏又冷，这种落后的习俗有什么好弄的？哪怕是百日宴萧玥都不想办。 借口也是现成的，就说尚在孝期，不便大办宴席好了。萧珩虽已经是曾孙了，但在官场宣扬孝肯定是没错的，好名声肯定比名声好。 萧琳说：“你要是不办 洗三，我也不办了。”反正跟着阿玥走肯定没错的，前世她就把自己两个孩子养得很好，她逗着正瞪大眼睛张望四周的寅儿道：“寅儿，姨姨给你生个漂亮的妹妹好不好？” 萧琳前世子女双全，可最落魄时照顾自己的只有小女儿，那几个自己全身心疼爱的儿子只顾讨好亲爹，这辈子萧琳难免私心更偏爱女儿些。 寅儿“啊啊”了几声，好像在附和她的话，萧琳脱口道：“阿玥，寅儿太聪明了！将来指定有大出息！” 萧玥无奈道：“孩子都会睁眼，只是早点晚点而已，怎么能看出他有出息了？”许是自己身体好的关系，寅儿刚出生时还半睁眼，第二天就完全睁开了。 在现代很常见的事，在古代却惊为天人，不止阿琳，就是祖母、阿娘、义母都斩钉截铁地断定这孩子将来必定不凡，让萧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滤镜比她这个亲妈还浓。 别人家孩子这阶段不是吃就是睡，他精力却格外旺盛，就喜欢大家竖抱着他在房里转悠，萧玥都不明白，一个视力都发展好的小幼崽，有什么好看的？ 幸好自己身边下人多，他想怎么样都有人配合，要是换成 自己带，估计今天就想把儿子塞回肚子里去了。 萧琳不理会萧玥的腹诽，反而羡慕地说：“精力旺盛好啊，这代表寅儿身体好啊！这不是比什么都好！” 她记得堂兄前世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庶子，他并不喜欢这个庶子，也没怎么花心思教调过，后来他驾崩，那孩子果然没能坐稳江山。 这辈子有了寅儿就不会了，那个草包如何比得上寅儿一根手指？而且上辈子堂兄脾气性格，跟这辈子也截然不同。 上辈子堂兄登基前还好，登基后仿佛就没了人的情绪，犹如高高在上的神佛，威严尊贵但似乎失去了人性，这辈子接地气多了。 萧琳有信心这辈子他们萧家的江山会长长久久存在的！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闭紧嘴巴，不告诉除了阿玥以外的人，有关未来的任何事。 不过即便说出来也没什么用，这世很多事都跟前世不一样了，要不是齐王还是照样昏庸、堂兄还是照样能干，她都没信心这辈子依然会改朝换代。 当然萧琳坚信，即便没有，只要堂兄活着，他们日子就会很好过，堂兄是无所不能的。 萧琳的话，让萧玥忍俊不住，“你说得对，孩 子身体好比什么都好。” 萧玥嫌弃洗三来的人太多，担心大人会把病气过给孩子，借口守孝故意没办洗三宴。然而她这个借口，却让外人猜测，萧珩这个嫡长子身体虚弱，说不定随时都会夭折，不然怎么会不办洗三宴呢？ 即便是天和帝、郑皇后都忍不住想歪了，郑皇后特别派了太医令去给孩子诊脉，天和帝则关切的问萧珩，“孩子没事吧？身体如何？” 萧珩说：“身体挺好的。” 天和帝还当萧珩是安慰自己，“有什么事尽管叫太医令，小孩子太小，身子弱点正常，长大就好了。” 萧珩这才知道陛下误会了，解释道：“孩子身体真没问题，只是曾祖母刚刚去世，祖父母还守着孝，哪能因为寅儿惊动老人？” 萧珩这话说得天和帝心坎里去了，大梁以孝治国，随着他日渐老去，眼看着儿子们一个个年富力强，自己却年老体衰，向来好强的天和帝心里真不是滋味。 孝道也是他挟制儿子们的重要手段，只可惜自己膝下那些孩子只在嘴上孝顺，真正孝顺的名分上却不是自己儿子……他轻叹一声，不再想这些儿女情长，“我想让魏肃回幽州。” 第三百零六章 月子（五） 萧珩料到天和帝会这么做，“幽州的兵权都在魏彦手中，魏肃现在过去，魏彦很有可能会对他下手。” 天和帝摆手道：“他现在还不敢，不然也不至于隐藏庶子那么多年。哪怕死了也没关系，正好送把柄上来。” 萧珩点头笑道：“您说得是。” 天和帝吩咐他说：“你找些好手暗中护着他，别让他还没到就死了。” 对魏彦来说，最好的下手机会就是路上，路上死了还能有各种借口。等到了幽州，就是他的地盘，出了什么事也不好交代。 萧珩问：“陛下要授官？” 天和帝道：“没名没分，过去也做不了什么手脚，我让他当幽州别驾。” 理论上地方最高长官是太守，别驾职权仅次于太守，理论上太守基本可以跟节度使平起平坐。 魏肃是魏彦的儿子，没有儿子跟老子平起平坐的道理，天和帝暂时还不想跟魏彦彻底撕破脸，就让魏彦当了别驾，就职权来说也够了，足够给魏彦添麻烦了。 说来现在京城派遣去的幽州官员基本都是摆设，一切都归魏彦操控，不然他这庶子也不至于隐瞒这么多年。 天和帝对幽州现状愤怒，但又没太多改变方法，干脆 就让魏肃过去，他到是要看看，两人是依然父子和睦还是父子相残。 萧珩说；“我找几个没暴露过身份的暗手保护他。” 天和帝微微颔首，“去吧。这事我会让皇后跟衡阳说的。”这种话由女眷传递最好，衡阳素来心高气傲，不知她这次会不会继续忍。 萧珩依言退下，没去禁廷尉府衙，而是回了公主府，只是在外书房办公，并没有去内院。 裴彦听说魏彦在幽州有个庶子，而且还大力扶持幼子，不由怔了怔，“这不像是魏彦能做出来的事。” 魏肃虽生母是公主，又是京城长大的，但本身不是糊涂的人，即便是他纨绔的那些年，对外展现的也只是张扬不是愚蠢，他应该很清楚幽州才是自己根。 即便他将来上位，也不可能偏向京城，只可能一心一意发展幽州。放弃身份高贵的嫡子，反而培养一个庶子，魏彦怎么可能如此昏庸？ 萧珩淡淡一笑，“如果魏肃不是魏彦亲子呢？” 萧珩的话石破惊天，王彦骇然道：“难道是公主——”国朝公主脾气性格各异，有些公主端庄贤惠、有些公主则放荡不羁。 衡阳公主只听过跋扈之名，没听说她风流，且她 下降魏彦不就是想让魏家子嗣有皇家血统吗？她难道还敢做这种事？ 萧珩淡淡道：“她没这胆子，动手的人是魏彦。”至于详细如何，事情过去太久，当事人大半都死了，活着的都是没法询问的，以禁廷尉的能力也问不出什么来。 萧珩善于猜度人心，也不理解为何这人会用一个野种换了自己嫡子，就算妻子不合心意，儿子不是自己的吗？他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精力，就为养个野种？ 王彦疑惑地问：“那贵主生下的嫡子去哪里了？是不是就是幽州那位庶子。” 萧珩说：“年纪对不上，不管谁是嫡子，现在他唯一的嫡子就是魏肃。”名分定了，就谁也改变不了，天和帝都不行。 王彦道：“这事要告诉魏彦吗？” 萧珩淡声说：“他都是当爹的人了，该知道自己身世了。” 王彦会意道：“我这就去安排。”萧珩这段时间对王彦越发重用，让王彦又惊又喜，对派遣的各项任务都很上心。 萧珩微微颔首，又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没成亲？” 王彦怔了怔，垂首恭声道：“我事业不成，不敢成家。” “先成家再立业也不迟。 ”萧珩微微而笑，“我五堂妹同你年纪相仿，性子贤惠温良，堪为贤妻，你可愿意娶她？” 萧珩提到堂妹，裴彦神色下意识的有些恍惚，但旋即回神，屈身行礼道：“仆身份微寒，蒙郎君、五堂妹不弃，日后必将爱重五姑娘，不离不弃。” 萧珩满意起身扶起他道：“你娶了小五，日后就是我妹婿，无须如此多礼。”萧珩很少管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见裴彦答应了亲事，也不再多言，而是继续跟他商量公务，只是在态度上对他更亲近了几分。 萧玥还是晚上萧珩闲聊时，才知道两人的亲事，萧玥微微吃惊道：“五姐不是在守孝吗？” 萧五虽是她堂姐，可两人从来没见过面，她是萧二叔和萧二婶的嫡长女，几年前就出嫁了。 只是她运气不好，一年前丈夫出意外死了，萧二婶心疼女儿，不忍她在夫家受苦，将她接回娘家守孝。 萧玥没有女人一定要守节的想法，这会女人守节的也不多，可该遵守的礼仪还是要遵守的，夫丧妻子起码也要守二十五个月。 因为实际而言，守孝都是两个周年外加第三个周年的头一个月，称三年但实际只有而二十五个月，不 过现在大梁流行守满二十七个月。 五娘才守了十二个月就出嫁了，二婶能答应？二叔在外地当官，二婶平时最讲这些礼仪规矩，就怕给二叔添麻烦。 “这事是二叔主动找我的。”萧珩卷着妻子细软润滑的发丝，“她前头那夫家想过继族里的孤子到五妹名下，让她照顾孩子，二叔不忍五妹孤苦一辈子，特地求我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萧珩就想到裴彦了，他精明能干，当了妹婿，自己也多了个左膀右臂，“亲事定了，也不会马上办，再过大半年也有两年了，没人会揪着不放。” 萧玥点头，“这样好。”想不到二叔还是一个好父亲，要是换成世子，说不定就会为了自己名声逼女儿守寡，她不由脸上露出微微笑容。 萧珩笑问：“这么开心？” 萧玥说：“是啊，我就希望大家都好。”’ 萧珩疼爱地亲了亲她额头，“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萧玥问：“阿兄还要去办公？”平时只要堂兄在家，基本都会陪她用晚膳，但如果公务繁忙，用膳以后，他还会再回书房办公。 萧玥没生孩子前，基本都是陪着他的，这段时间她坐月子就不能这么做了。 第三百零七章 出月子 萧珩摸了摸她小脸，“我一会就回来，你不用等我。”他走了大半年，积累了不少公务，都要处理了。 萧玥点点头，闭上眼睛一会就睡着了，刚生完孩子，她精力还没完全恢复，往往白天睡了，晚上继续睡。 萧珩等她熟睡后才离开，等萧玥第二天醒来，已经去府衙了，萧玥还是问了人才知道他昨天忙了一夜，天亮才稍稍合眼休息了半个时辰，又被天和帝召入宫了。 萧玥皱了皱眉头，没多说什么，吩咐下人熬灵芝茶给堂兄滋补身体。他一走就是大半年，京城公务估计堆起来了，不是她劝说几句，堂兄就能有足够休息的。 要在平时自己还能帮忙处理些不重要的公文，现在她看一会书就想睡觉，别说是看公文了，只能吩咐桃红，等郎君回来就让他先回正房。 萧珩在宫里忙了一天才回来，本来想直接去书房处理公务，不过被妻子叫到房里，陪她说说话、抱抱儿子，听着姬人轻扬的琴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都是第二天一早了，他好笑看着身侧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妻子，也就这丫头才能让自己彻底放下心神 休息了。 他专注的凝视了睡颜好一会，感觉萧玥快被自己看醒了，才悄然起身离去，之后萧珩就注意了，白天再忙，晚上都回来陪妻子、儿子说话，准时入睡。 萧玥严格控制着家里的客人，洗三没举办、百日也没有发请柬，这份安静让她几乎与世隔绝了，几乎每天时间都是逗儿子玩、跟亲娘、义母斗智斗勇。 这会坐月子讲究不刷牙、不洗澡、不洗头，这些习惯萧玥一个都不可能遵守，必须天天刷牙，而且最少一天两次；洗澡以前冬天是两三天洗一次，现在大约是七天洗一次。 洗头次数稍微少一点，可起码也要半个月一次，不然她都觉得头皮发痒。可偏偏陈氏、张氏都觉得她这样太伤身了，不让她这么胡来。 萧玥最后只能买通了萧珩，让他带自己偷偷洗漱。萧珩也不是不知道月子不能受寒，可架不住妻子软语哀求，想着不让受寒便是。 萧玥晚上就在自己房里洗了，从头到尾都没出屋子半步，房里烧了火墙、地暖，还点了火盆。别说萧珩，就是萧玥都热得受不住了，头发很快都烘干了。 等第二天陈氏、张氏来正房 逗孙子时，房里一切痕迹都消除了，两人都不知道小丫头背着自己偷偷洗澡了。 解决了最难的问题，萧玥听从吩咐坐足了四十天月子，不过她也没有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完第三天就下床了，还趁着屋里没人，悄悄做了一些舒缓运动。 等四十天出月子时，她生产的疲惫尽数消除，除了腰间还有些赘肉外，看着几乎彻底恢复了。 她也不着急恢复身体，虽然很爱美，可她本身并没有容貌焦虑，也不觉得胖了就丑了。现在还不能做剧烈运动，想让肚子瘦下去只能节食，她傻了才做这种事。 暴饮暴食不好，节食更不可取，萧玥抱着儿子，每天固定中午在花园里遛弯散步。 这个时候常年锻炼的好处就看出来的，比起大部分弱不禁风的贵夫人，萧玥不仅抱着孩子疾步如飞，还没有腰疼之类所谓的生完孩子后遗症。 其实大部分产妇的腰疼，并不是所谓的生育后遗症，纯粹是抱孩子太累和缺乏运动导致。如果锻炼，尤其注意核心肌肉群训练，一般都不会腰疼，除非腰间盘突出。 陈氏和张氏跟在她后面，喊都喊不住，两人只能 气喘吁吁地追上，相视苦笑，孩子精力太旺盛也不好。这丫头能抱着寅儿走这么快，显然是没事了。 寅儿出生时才五斤多，经过一个月精心照顾，人就跟气球似地涨了起来了，不只小脸白胖了不少，小胳膊、小腿上都长了不少肉，白嫩嫩的跟藕节似的。 萧玥之前对儿子没太多母爱，不过随着月子时的朝夕相处，倒是渐渐把儿子放心里了，每天也就吃奶、睡觉时候让人照顾，大部分时候都是抱着他的。 甚至连去萧珩书房，她都带着儿子，一面替萧珩处理不重要的公文，一面逗儿子。 萧珩一开始还不习惯，可妻子坚持，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也不觉得儿子烦人，反而觉得有点可爱。 萧玥在公主府里过得平静无波，可从每日处理的公文里还是能看出朝堂风云变幻的端倪，比如说齐王宁远县平乱回来后，在朝堂上获得了极高的威望。 以前“贤王”封号只是小部分人的称呼，现在倒是得到了朝臣的公认，不少重臣都默认他为贤王了，相较之下，太子行事就越发低调，甚至手中的权利还比不上赵王。 他几乎是被天和帝彻底 架空了，要不是成年皇子都要上朝，他都不想上朝了。他也想过留在太子府不出门，但被天河和训斥了一顿，只能悻悻继续上朝。 萧玥看着匪夷所思，“阿兄，为何要这么对太子？”这不是他亲自立的太子吗？ 萧珩淡淡道：“年轻没牵挂的时候，无所畏惧，等后来年长有牵挂了，就害怕改变了。”他垂目看着妻子，自己的牵挂是阿玥，而老头子的牵挂则是皇权。 他老了，身体日渐衰老腐朽，可儿子们却还年轻，甚至一天比一天强壮，他如何不嫉妒？也未必是担心儿子会夺权，毕竟谁知道那几个蠢货没能力，就是不想服老，不想看到证明自己老了的人。 太子亏就亏在是长子，又过早失了母亲庇护，母族势力也不比不上郑家，可不成为天和帝理所当然的发泄对象了吗？ 萧珩冷冷一笑，旁人都觉得天子对太子太严厉对常理，齐王甚至还期待老头子废太子，不过他怎么不想想，自己要是当了太子，不也是第二个太子吗？ “他没这脑子看出来吧？”萧玥不觉得齐王猪脑子会想到这种事，“他只会认为太子无能才被自己取代。” 第三百零八章 接连生产 萧珩伸手摸了摸她小脸，“你倒是了解他。” 萧玥说：“他当初还想算计我，怎么不花心思了解？”她还记得自己当初被长乐逼得名声尽毁，齐王想落井下石的事。 萧珩亲昵地亲了亲她额头 ，“我先替你出了一口气，日后任你行事。” 萧玥淡淡一笑，“我才不记仇，好好过自己日子，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萧珩暗忖，这还不记仇，这是要记一辈子了，不然怎么算最后？ 萧玥突然抬头问：“太子真的很无能吗？”朝堂传言太子无能，可还是因为陛下不喜太子才如此，她要没记错的话，当初太子还算得宠的时候，一直有传言太子是少年天才的。 萧珩漫不经心道：“以前算几个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现在是几个一般蠢。” 太子年幼时还算聪明，功课骑射都是几兄弟最优秀的，那会他跟陛下的关系也算和谐，也算是诸多皇子中最受宠的一个，即便是齐王都比不上。 但随着他娶妃生子，处理朝政后，就渐渐显露了他不善用人的弱势，接连犯了几次错误，天和帝见他屡教不改，对这儿子也失望了。 说到底，就是老头子一辈子 只顾自己快活，不管旁人死活，喜欢时可以把人捧上云端，厌弃时踩到泥地。萧珩轻顺妻子长发，连自己当初都差点犯错。 幸好有太傅暗中指点，才有了今天这地位。是以萧珩一直对陆太傅感激在心，即便知道当初自己是太傅不得已的选择。 师兄不成器，陆家旁支也没能找出得用之人，陆家下一代没一个当官胚子，都是当名士的料。 太傅扶植自己，是想为陆家留一条后路，当初他还惋惜自家没适龄的孙女许给他，倘若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真娶了陆家女儿，会不会大乐地痛饮几杯？ 思及往事，萧珩嘴角微挑，见妻子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淡笑问：“看我作甚？” 萧玥皱了皱小鼻子，“你是不是又想做坏事了？” 萧珩被她逗得开怀大笑，“我是在做正事。” 这话一出，萧玥更确定他是做坏事了，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大部分事阿兄都不会瞒着自己，要是不说，肯定是不方便说，她也不会多问。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岁月静好，即使知道外面暗流不断，萧珩也过得劳心劳力，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就萧 珩专制霸道的脾气，把朝堂之事当闺阁之乐逗趣可以，也会督促自己努力管家也行，甚至纵容自己批阅一些简单的公文，可绝对不会让她插手要事。 不是防着她，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沙文主义，认为这是男人的事，跟女人无关。比起自己跟着一起焦虑，他应该更爱自己悠然度日的模样。 萧玥心里是不认同这观点，奈何整个大环境都是如此，她也没那份让日月换新天的勇气。 本来自己在前世也不是什么事业型强人，这辈子可以顺理成章地躺赢，干嘛还要劳心劳力？她提供情绪价值就可以了。 萧珩握着她手柔声问：“在家闷了这么久，想出门散心吗？” 萧玥头靠在他怀里，“我就跟你出门。” 萧珩轻笑一声，“那是自然。”他最爱妻子完全依赖自己的模样，可惜小丫头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听话，总爱胡思乱想。 萧珩轻轻叹气，既爱她聪慧可人，有时又觉得过分通透未必是好事，慧极必伤，多思多虑，对身子骨总是不好的。 他有时间总会带着她去外面走走，散散心，现在有了寅儿，想来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思都会分在孩 子上，更不会多想了。 萧珩离京数月方才回京，明眼人都知宁远县灾情是他平定的，但被齐王摘了桃子，有人为他抱不平、有人冷眼旁观，亦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些人则等着朝堂再次大动荡。 萧珩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赈.灾之后居然没马上回京，显然是奉命去做了什么暗事，想着这位的心狠手辣，好些人夜不能寐，战战兢兢等了好些天。 然而等来的却是萧珩在家候着夫人生产、陪夫人出门散心，甚至亲自抱着嫡长子出门求神佛保佑的消息。 这些消息让很多人不可置信，大部分人第一反应是他在做戏，可随着他一次次地放下公务，甚至屡次召太医为嫡长子诊脉，京城渐渐有谣言传出，说萧珩的长子生来体弱，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这谣言一出，萧珩许多死对头都暗中拍掌叫好，谁让这厮平素行事丧尽天良，现在得报应了吧？活该他无嗣！ 萧玥因不想让儿子多见人，这段时间几乎绝了一切社交，本来在京城也来不及交闺中密友，说得上来的都是自家亲戚。 而这段时间萧家二房女眷们更是忙得脚不点地，萧玥生产之后，萧琳也 瓜熟蒂落，生下了长子；之后又是韦氏，生下了一个女儿。 本来萧玥还担心韦氏会失落，毕竟时下重男轻女，自己跟萧琳又生了儿子，韦氏会不会因为这事心里不平衡？她不在乎韦氏的想法，却担心韦氏会迁怒无辜的孩子。 韦氏的确失望自己没能一举得男，知道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是女儿时，不顾产后体弱，已经大哭了一场，不过很快就被萧玦和崔氏安抚好了。 二房已经有曾孙了，本来二房子嗣都不旺，崔氏只站住了一个儿子，萧清妻妾甚多，最后也只得了二子三女，崔氏对子嗣早看开了。 哪有什么千年不断的家族？萧家从先祖迄今，血脉都断过两次了，都是靠过继传承的。再说二房也没爵位继承，萧玦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自己挣一份爵位。 与其为了子嗣伤了情分，还不如小夫妻齐心协力将日子过红火才是首要。崔氏是二房的定海神针，有了她的安慰，韦氏和韦郑氏就放心了。 萧玦也不是蠢的，妻子又不是不能生，第一胎是女儿，不代表日后胎胎都是女儿。再说女儿也没什么不好，养好了说不定比儿子更好。 第三百零九章 慢慢风起（一） 朝堂上只有极少数官员才有可能奋斗大半辈子，当个顶尖人臣，也就是三品官，若是运气好，死后得到了圣人赏赐，才有可能成为一二品官，还能留名青史。 而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就止于五六品，碌碌无为，生得平淡，死得也无声无息。反观宫里的娘娘入宫就有品阶，有了孩子后更是一飞冲天，起码也有个正三品的九嫔诰命。 这不比当官轻松多了？哪怕不当娘娘，像十娘这样也是不错的，找个高门，父母兄弟都能提携了。 萧玦的话，让韦氏听得破涕为笑，“那也要长了十娘那张脸才行。”她虽说对萧玥嫁给堂兄的事依然有些隔阂，但也不得不承认，十娘是个罕见的美人儿。 她随母亲入宫过好几次，宫中、民间的佳丽都见了不少，但像十娘这样的美人只有一个，容色跟她差不多，没有她那份情趣；才华情趣堪比她的，又没那份容色。 这样顶尖的美人儿，阿娘说过，这样的绝代尤物都是老天爷的赏赐，不是想要就有的，韦氏不觉得女儿将来能比得上小姑。 萧玦嘿嘿一笑，“我不就是想想嘛！”他给妻子盖好被褥，温声说：“ 你先好好养身子，孩子让大母养都行，大母是家里最聪明的，肯定能把孩子养好。” 他顿了顿，有些不情愿地说：“我爹养孩子也有一套，十娘就是他养大的。”就是他爹不一定愿意养自家丫头，“儿子女儿都是我们的福气。” 他突然面露异色，“你看大堂哥、再看看我，对自家岳父是什么样子？对亲爹又是什么样？”比起大堂哥，他都算大孝子了，毕竟能孝到逼着亲爹回老家守孝的“孝子”，也就他堂兄一人了。 韦氏半晌无言，心有戚戚，轮上这两个亲儿子，亲爹也够糟心的。不过她轻啐了一口，“差点被你蒙晕了！” 儿子肯定要的，才不信自己没福气，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不过女儿也是要疼的，自家挣命才换来的，怎么能丢了？ 韦氏本就身体强壮，想通之后，整个月子过得有滋有味，等出月子那会，人都胖了一圈，抱着女儿在花园里走得疾步如飞。 萧玦要外放了，她肯定要跟着去，孩子肯定不能带，只能麻烦大母带孩子了。 几个孙子孙女都是崔氏养大的，也不在乎多养一个小曾孙女，尤其是韦氏这孩子，也不 知像了谁，刚满月子就养得肥嫩无比。 小手小脚胖成藕节不说，连双颊都鼓成两个小包子，就像成年人的世界欣赏不了胖子；婴儿的世界容不下瘦子，就算是萧玥，都很喜欢这胖妞，觉得儿子没外甥女可爱，每次回娘家都忍不住抱着小胖妞逗弄。 小圆圆也脾气也特别好，谁抱都笑，就更得大家宠爱了，这种情况下韦氏哪有什么不放心的？把女儿交给祖母后，跟着夫婿欢欢喜喜上任去了。 萧玥抱着小胖妞，对崔氏说：“大母，孩子闹人，顾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带回去养一段时间？” 崔氏扫了孙女一眼，“喜欢女儿就再生一个，抢你大哥的孩子做甚？”崔氏也不是催生，孙女刚生产完，就算再生也要缓上一段时间。 不过看着丫头这么喜欢女孩儿，抱着圆圆都不肯放手，崔氏都有些惊讶，以前也没觉得她这么喜欢孩子。 萧玥说：“再等等。”她都跟阿兄说好了，不想再生了，逗逗别人的女儿就很好，自己生还是算了。 不过这想法他们私下达成共识就好，对外没必要宣扬，想想也知道，哪怕开明如祖母都不会答应的。 崔氏 说：“我想带着圆圆去庄子上住。” 萧玥一怔，“为何？” 崔氏轻叹一声，“你曾祖母孝期还没过，我为了家事暂且留下已是不孝，如今你们都生了，又岂能在家中享乐？” 崔氏这话，萧玥半个字都不信，祖母有多讨厌曾祖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替曾祖母守孝。 她看着怀里的胖妞，若有所思道：“六嫂闹您了？”圆圆是女儿，可因为父母身份，在二房比萧六生得长子重要多了，祖母甚至不养大郎，反而想圆圆，将心比心，换成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崔氏轻叹一声，就知道瞒不过这个孙女，“你六嫂性子柔顺，哪里会闹？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多想罢了。” 萧六是庶子，在二房地位比萧九高，但比不上其他三人，哪怕是面子上最公平的崔氏，有时候都会忽略这庶孙。 要不然萧玥生孩子的时候，崔氏怎么这么喜欢？就是打从心底没把庶孙放在眼里。 “小六是个好孩子，打小不要长辈操心，哪会入宫当伴读，别人回家都诉委屈，只有他一声不吭，现在大了更是如此，我就不想让他们兄弟日后有隔阂。” 自己借着守孝，带圆圆去乡下住上两年多，六郎也就不会认为四郎总是比他受重视了，崔氏心中暗暗感慨，说来说去还是偏心四郎。 儿子膝下两个儿子难成大器，不过家里这点家业也够他们开销了，崔氏对孙子的要求只有不败家、不兄弟反目成仇即可。 萧玥心中暗忖，祖母想的也太多了，同父同母的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别说是同父异母的了，长辈活着的时候能维持面子情就不错了。 当然这话也只是心里说说，不会当着祖母的面说，不然就是戳人心窝子，太失教养，“天气这么冷，您还是等过了冬以后再去。” 崔氏颔首说：“那是自然，庄上还要好好收拾一番，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萧玥轻笑一声，祖母真是妙人，来古代那么多年，她是自己见过最睿智的深闺女子，可惜时代束缚，不然她事业肯定发展比祖父更好。 萧家因有重孝在身，兼之家中男性长辈都回乡守孝了，这个冬天萧家几乎绝迹于京城勋贵圈。 等到了来年，天气转暖，庄子也收拾好了，崔氏正想带着孙女去庄上守孝时，京城又出事了，城外又被流民围了。 第三百一十章 慢慢风起（二） 萧玥来了古代以后，才知道大量难民逃荒是非常正常的，估计也就皇朝全盛期才有可能没有流民出现，也就是历史上所谓的盛世。 但是盛世时间都不是很久，往往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就结束了，运气好的之后是慢慢衰退，运气不好的就是盛极骤衰。 大梁属于运气还不错的，盛世之后又苟延残喘了近百年时间，直到现在才即将开启乱世篇章。 萧玥虽不曾明说，但一直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堂兄篡位的支持，主要是想自己过好日子，二来也不想生灵涂炭。 堂哥虽说是篡位，但政权算是平稳过渡的，民间是乱世，可没乱到底，等堂兄去世，皇朝后继无人，那会才是真正的乱世，一直乱到魏家上位。 前前后后也有十多年，听着时间似乎也不长，可萧玥看过一篇记载，据说有段时间外族趁着中原动乱，趁火打劫，又从中原劫走了无数战俘。 这些战俘走一路死一路，最后的尸体堵得将一条大河都截断了。光是文字描述，就让萧玥心底发寒，更别说来了古代以后，更了解这里民情，几乎可以想象还原出当时场景了。 她对颜女 官说：“颜姨，既然外头围城了，让大母就在家中守孝吧？”上次流民围城的阴影，迄今未散，反正萧玥是打定主意不出公主府半步。 她走了几步，又偏头问：“家里粮食还够吗？够吃半年嘛？” 颜女官怔了怔道：“够了，不说半年，就是七八年都够。”不过存上七八年的粮食，恐怕都是陈米了。 萧玥沉吟了一会，让人把肖晨叫来，同他商议赈.灾的事。她对外出有阴影，迄今都不敢靠近人群。 但那也只是阴影，不代表她不同情这些穷苦的古代百姓。力所能及范围内，她想救更多的人。 肖晨说：“夫人放心，昨天就派人去清点陈米了，今天粥棚应该都搭建起来了。” 萧玥点点头：“最近天气不好，这些流民可能会生病，让派人再送些药材过去，你们也要多保护自己，尽量别生病。” 肖晨道：“我派的都是禁廷尉的精卫，身体都好着呢。” 肖晨这么说，萧玥还是让人做了口罩、手套送过去，让大家都戴上，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流感都可能要人命，能防护还是要防护的。 萧珩回来，就见儿子正用刚长 的两颗小乳牙跟口罩较劲，不由挑眉问：“这是哪来的？” 口罩他不陌生，成亲以后，他外出必然会戴上妻子准备口罩挡风沙，不过这会又不出门，怎么又翻出来了？ 萧玥一面晃着拨浪鼓逗儿子，一面说：“我让人翻出来给粥棚里的人送去，城外聚集了这么多人，万一有几个人生病，估计要病倒大半片了。” 萧珩不以为然：“能逃荒来京城的，有几个是年老体弱的？”年老体弱的不是路上死了，就是在家等死。 萧玥轻叹一声，“要是哪天大家都不饿肚子就好了。”只可惜自己也不懂怎么杂交水稻，不然就不愁没粮食了。 至于开辟新航道，去新大陆找粮食这种事，更是从来没指望过，光科技手段就达不到这水平。 更别说现在这些粮食，也是原始种，想要培养成后世的模样，也需要长时间选种进化。 她有这本事，干嘛不弄杂交水稻？这还是在华夏境内，更方便呢。 萧珩想了想说：“天下大同有些难。”他向来自信，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失败，妻子说的大部分愿望也能满足，但天下大同这要求太难了，他还不至 于自信到程度，这也不算自信了。 萧玥微微一笑：“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一代人做不到，还有下一代、下下代……自己现在只要多一点努力，说不定将来真能推进许多年进程呢？ 萧珩抱起还在跟口罩较劲的傻儿子，硬是拿走了被啃得湿漉漉的口罩，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示意乳母把他抱下去，“我下午要出门一趟。” 萧玥说：“要忙流民的事吗？”她以为是去城外赈.灾，还想着阿兄身为主事的官员，能不能带口罩？ 萧珩笑了笑道：“不是，忙幽州的事。” 萧玥惊道：“你要去幽州？” 萧珩说：“过几天就走。” 萧玥不解地问：“幽州能出什么事？”那边不是有魏彦镇守吗？虽说这位登基后行事一言难尽，可大体来说还算精明。 除非是造反，不然幽州在他看管下，能出什么事？“外族来袭？”不会吧？就算是外族来袭，也跟阿兄无关，支援也是军中将领的事，禁廷尉和军队是两个系统。 萧珩说：“魏彦心爱的庶子死了。” 萧玥听得张口结舌：“什么？是魏肃下的手？”魏肃才去幽州多 久？居然就能把庶弟弄死？他不怕魏彦跟他拼命？ 萧珩轻笑一声：“陛下就是派我处理这件事。”这是魏家的私事，按说皇家不好过问，可谁让魏肃还是衡阳的儿子，舅舅想保外甥还不行吗？ 萧玥听了有些舍不得，“那路上千万注意身体，别太着急赶路。”听起来似乎是十万火急的事，又要连夜赶路了，想到这里萧玥就忍不住心疼，天和帝是没人了吗？怎么就盯着阿兄一个人？ 萧珩说：“你跟我一起出城，这段时间别住公主府了。” 萧玥心头一跳：“为什么？” 萧珩搂着她，“这次老爷子让齐王来处理城外灾民，说他有经验，肯定能处理更好。” “他？”萧玥眉头一皱，“陛下真想让他取代太子？”赈.灾这种事是最容易刷名声的，尤其是京城附近的流民，由地方官员配合，一般很少会出大差错。 小差错只要瞒着不报，过段时间也就过去了，所以这种活一般都是交给储君，或者是默认的储君干的。 而现在太子还在太子府里养老，齐王却忙得脚不点地，天和帝是嫌弃儿子关系还是太和睦，想继续火上加油？ 第三百一十一章 慢慢风起 萧玥也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萧珩居然真点头说：“不错，老爷子是有意废太子。” 萧玥错愕望着萧珩，“什么？他真要立齐王为太子？” 萧珩道：“他未必会立齐王为太子，但肯定是想废太子。” 萧玥顿时想起了后世某位皇帝，也是将从小培养的太子废掉，然后一直没立太子，直到死之前才宣布继承人。 不过那位的皇子，跟天和帝不一样，那一位争位的皇子们算不上人中龙凤，也都算过得去，后面继位的皇帝为君也尚可。 可天和帝这些儿子，每一个都是废物，太子不好，其他人也不好，想从矮子里挑长的也挑不出来，这时候废太子做什么？ 萧珩淡淡道：“郑家愿意支持老爷子清算魏家。”想要人家跟着自己拼命，总要先给点甜头，废太子就是第一步，至于何时立下一位储君，就要看后续情况了。 萧玥一怔，“魏彦又做了什么？”别看朝堂上总有魏家会作乱的谣言，可除非魏彦突然老糊涂了，否则绝不可能在这时候造反。 大梁还没彻底倒下，天和帝在位那么多年，在官场民间威望无人可及，谁能造反？造反就是乱臣贼 子人人得而诛之！ 魏家别看地处荒僻，可人家世代掌兵权，家底丰厚，不知有多少人羡慕，魏彦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让魏家陷入危机的事？ 萧珩说：“他做的事多的去了，单混淆贵主血脉就是大罪。”魏彦用一个不知来历的野种，换走衡阳的子嗣，不就是不想要带皇家血脉的儿子吗？ 不管他这么做用意如何，都触犯了天和帝底线。被一个监视了那么多年的人玩弄于鼓掌间，他如何能忍？天和帝现在才想着动手，已经是养气功夫十足了。 “那我为何要离京？”萧玥蹙眉，“难道京城会乱？” 堂哥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心理阴影，不会平白无故让她出门，唯一的可能就是京城会有危险，需要她去更安全的地方。 萧珩低头亲了亲她额头，而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萧玥今天听到的消息够多了，好些都让她很惊讶，不过这条消息都是在她预料之内，“他都被关了那么久，真有人愿意跟着他拼命？” 萧珩意味深长道：“杨家或许比不上郑家，可也是世家，又当了那么多年太子母族，总有点家底的。” 或许天和帝对太子并不好，可 他要面子，但凡祖宗规矩里储君该有的配备太子都有，杨家该有的荣耀也都有，光一个储君的身份就足够做很多事。 杨家或许比不上郑家，甚至是在走下坡路，但要说他们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也不至于。眼看族里的命根子要被废，杨家再懦弱，也会被激起血性。 “那你——”萧玥欲言又止，既然阿兄把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为何要去幽州？ 萧珩淡淡道：“幽州是老爷子让我去的，我不走，事后肯定会有人怀疑，京城这边也暂时不需要我。” 废太子不是一朝一夕，造反也不是心念一动就能成事的，一切都需要时间，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在幽州的布置，也可以收网了。 萧玥听得胆战心惊，“你要小心身体。”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要两地奔波，这还不是交通发达的现代，而是靠骑马的古代，但凡有点耽搁就容易出差错。 萧玥开始怀疑，历史上的萧珩不是病死的，是累死的吧？就他这个拼命三郎的德行，能长寿才怪！ 萧珩在她耳畔柔声说：“放心吧，我舍不得放下你。”大业未成，哪里舍得抛下妻儿死了？他说过要给她天下最大 的尊荣！哪怕是将来，自己比她先走了，他也舍不得留她一个人…… 萧玥不知道萧珩内心深处的危险想法，只是担心他身体，“你忙公事的时候，一定记得我跟寅儿还在等你。”她顿了顿，轻声说：“我这辈子就指着你了。” 两人连孩子都生了，萧玥清楚他对自己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只有将一切托付给他，才能让他把自己的叮嘱放在心里。 “一定。”萧珩轻挽她鬓发说：“一会我送你去了别院再走，也别担心岳父岳母，过段时间岳母也会来陪你，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萧玥点头，堂兄行事向来靠谱，这方面不用自己操心。 萧珩让妻子换了装，从偏门乘骡车出门，离了公主府就一路往城外赶去，之后又换了软轿上山。 等萧玥彻底安定下来时，都是三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她住在半山腰的一间小院落里，外表看着不起眼，内里却布置得十分舒适。 三月的天气，山上还有些凉寒，不过萧玥穿着厚厚的熊皮披风，一点都不觉得冷，她好奇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错落有致的建了不少小院子，大部分院门都敞开着，显然里面住了人。 “这里住满了人，又是在山上，一般人也上不来。”萧珩对妻子说，“你跟寅儿暂时住在这里，等我来接你们。”把妻子、孩子安置好了，他才能放心办事。 萧玥仰头笑道：“我们等你回来。” 萧珩摸了摸妻子有些冻红的小脸，“进去吧，我也要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次事关重大，萧玥没多拖沓，踮起脚尖，在萧珩唇畔亲吻了一下，对他嫣然一笑，便转身去小院子。 萧珩感觉到唇畔柔软的触感，下意识的想抓住妻子，但只抓到了一片衣角，无奈地笑了笑，也转身下山了，等事情做完，两人有的是时间相聚。 山上虽然凉寒，但空气干净清爽，她出门的日子反而比在公主府更多。尤其是两天后，崔氏、陈氏和张氏都过来以后，家里就更热闹了。 女眷们都几乎围着寅儿、圆圆两个无齿小儿打转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提何时下山。 张氏跟陆廉夫妻情深，又是通透之人，对萧珩、陆廉想干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崔氏也是绝顶聪明的人，虽不知道萧珩打算，可见这番布置，就知道京城要出大事了，而家里人可能牵扯其中。 第三百一十二章 慢慢风起（四） 萧珩奉命去给魏肃撑腰，京城流民则由齐王安抚，太子虽不曾禁足，但也没有接手任何朝堂事务，就连后起的赵王都已在礼部任职了，太子依然是个光身。 这事不只京城百姓们议论纷纷，就连朝堂大臣都有争议。天和帝虽日渐衰老，但离真正的人老体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更别说他向来爱惜身体，前几年还有寡人之疾，这几年宫中都没有进新人了，采选的秀女都是赐给皇子，让皇室开枝散叶用的。 因为君主身强力壮，所以朝中公然站队齐王的臣子不多，大部分臣子都是帝党，只拥护正统，所谓正统，太子是嫡长子，是最名正言顺的正统。 天和帝公然偏心，重任齐王、冷漠太子，这于理不合，莫说杨家抗议，就是大部分文臣都不赞同，大家都要求陛下让太子接手朝政。 言官们对齐王也更苛刻了，稍有一点违礼之处，就上书弹劾齐王，就连齐王新纳了一个侍妾，都被言官骂好色。 齐王妃已育有数位嫡子女，王府内侍妾也不少，各有子嗣，这种情况下齐王还纳妾，不是好色是什么？ 齐王被这些言官气得吐血，可上朝时也不敢轻易显露不满，只有回到王府后才大 发雷霆，“你到底是什么管家！” 齐王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就拿王妃出气，“王府出了一点小事外面就都知道了？是不是日后我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大家都能知道？你是怎么管家的？” 齐王妃心里委屈，明明是他借纳妾之机大摆筵席，请了许多官员来饮酒作乐，怎么就成了自己管家不严了呢？不过就是连民间都是以夫为天，何论皇家？ 皇家的天潢贵胄或许不会打王妃，可王妃一旦失宠，下场比挨打还惨，前任宁王妃不就如此？好好的大家贵女，被宁王生生逼疯。 齐王妃即便有嫡子女傍身，宫里婆婆也是讲道理的人，平时也会劝诫齐王，这时候也不敢顶撞夫君，只跪下请罪道：“妾身有罪，请大王责罚。” 齐王见王妃完全不替自己辩解，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他也知道这事跟王妃无关，是自己过分张扬了，可让他道歉也拉不下脸，沉着脸挥袖说：“随我入宫给母亲请安。” 所谓儿大避母、女大避父，宫里皇子成年后，后妃想见儿子就比之前困难了，比如说赵王成亲开府成亲后，也就每月入宫给萧妃请安一次，大部分时候都是王妃入宫陪伴婆婆。 不过齐 王是例外，因为他生母是郑皇后，后宫之主，想何时入宫就何时，不用其他人同意。为了不被人说嘴，大部分时候齐王入宫都会带上王妃。 郑皇后也知道了言官对儿子的弹劾，见儿子怒气冲冲地进来，身后跟着低着头的儿媳，眉头自觉的微蹙，“又拿你媳妇出气了？” 齐王讪讪一笑，齐王妃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为什么大王不跟阿家不一样？明明是亲母子啊！ 郑皇后恨铁不成钢，这儿媳家世显赫、贤惠能干，又替他生儿育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折腾到夫妻离心才甘心？ 郑皇后不由想到了萧珩，不管对外行事如何，对妻儿行事无可挑剔，萧玥的身份这么惹人诟病，可明面上谁敢不给她面子？还不是因为萧珩庇护吗？ 这一点他倒是完全不像亲老子，晋阳似乎也不是这样的脾气，也不知道像了谁……郑皇后心中暗自思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王妃招来，闻言安慰说：“小六打小就这狗脾气，都被宫里那些奴才惯坏了，你别上心。” 齐王妃忙道：“阿娘误会了，大王对我好着呢。”她再也没心眼，也不可能对婆婆说夫君的坏话，再开明的婆婆都不会允许儿媳诋 毁儿子。 郑皇后瞪了儿子一眼，“还不过来跟你媳妇赔罪。” 齐王妃那里敢，齐王倒是听话，乖乖给自己赔罪，而后迫不及待地问：“阿娘，萧珩去幽州作甚？”难道幽州那边有什么动静？ 郑皇后沉吟一会道：“魏肃把兄弟杀了，魏彦想要杀他，萧珩过去救他。” 郑皇后的话惊呆了齐王、齐王妃，两人面面相觑，魏肃还有别的兄弟？ 郑皇后说：“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庶子，因是侍妾所出，所以对外名声不显。” 齐王哼笑一声，“是他有心瞒着吧。”别人家子嗣还有隐瞒的可能，魏家是绝对不可能的，魏彦分明是想私藏嫡子。 郑皇后无奈叹息，儿子若有半分自己和陛下的城府，她也满足了。要不是儿子又像自己又像天和帝，自己当年生产时也是郑家心腹环绕，都怀疑他是不是也被人替换了。 不过也只有衡阳这种蠢货，才会连亲子被换都不知道，怕是仅有一点智慧都拿来享乐了？郑皇后垂眸，并没有说魏肃真正身世。 这是告诉儿子，只会让事情不可收拾，这是将来拿捏魏肃最好把柄，现在说出去就没用了，“他糊涂，陛下不糊涂，魏肃是公主嫡子、身份尊 贵，又岂是那些庶子媲美的？” 这话但凡放在其他皇子身上都不好，齐王却万分赞同，因为他生母是皇后，他是名正言顺的嫡子，那些所谓的继后给元后行妾礼，都是皇朝末期记载，还不是正经史书记载。 在此之前都是无稽之谈，想想许多朝臣微末时妻子都是平民女子，发迹后续娶高门贵女，谁家高门贵女给原配行妾礼？美得他！ 所以齐王素来自诩比太子更尊贵，太子生来克母，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储君？储君本就应该是自己！“阿娘，那些言官太过分了！能教训他们吗？” 郑皇后斜了儿子一眼，语气淡淡道：“你想怎么教训？” 齐王语塞，郑皇后轻叹一声，“太子是国之储君，代表国朝威严，你若真有心，就该从此谨言慎行，不会真以为我们能护你一辈子吧？” 还没当太子就开始飘了，郑皇后想到父亲不动声色地提醒，眉头紧蹙。 齐王见母亲生气，慌忙道：“阿娘我再也不敢了！” 郑皇后看着慌乱的儿子，抬手轻拍他的手，又对齐王妃道：“我许久没见大郎了，这几天让他住宫里陪我吧。”当初自己要在宫中立稳，对儿子疏于照顾，孙子她要亲自教导。 第三百一十三章 慢慢风起（五） 大郎是齐王夫妻的嫡长子，也是齐王妃的命根子，换了其他人想要，齐王妃肯定舍不得，但婆婆要养，齐王妃一百个愿意。 就算齐王意指太子之位，现在也只是王爷，大郎也因年纪小，迄今都还没册封世子，身上连个封号都没有。皇帝的儿子还能称作皇子，王爷的儿子就只能叫郎君了，跟普通人家孩子没两样。 王爷的儿子跟宫里养大的王爷儿子，身份地位都是不一样的，齐王妃心中暗喜，嘴上却道：“这孩子淘气，怕扰了母亲清静。” 郑皇后微微一笑：“我这里平时又没人，倒是觉得太清静了，有个孩子也能热闹些。” 齐王听得心酸，“儿子以后多来陪陪母亲。” 郑皇后道：“你要忙公务，也不用常来陪我。”他都是成年皇子了，哪能一直入宫？再说儿子入宫，大半都是气得她的，哪有孙子乖巧可爱？ 郑皇后招孙子入宫的事情瞒不了天和帝，也没有隐瞒，等齐王夫妻一走，她趁着陛下来宫里时提了一句。 天和帝这些年修身养性，不仅好几年没纳新妃，甚至都不怎么去年轻妃子宫室，反而常招一些老人说话。 郑皇后素来善解人意， 又是皇后，天和帝对妻子素来尊重，也喜欢来她这里休息，听说她把孙子接到宫里，微微颔首道：“你平时一个人也无聊，有个孩子承欢膝下也好。” 他这会想起了萧珩家的孩子，“说来阿寅也有好个月了吧？都还没见过呢。” 郑皇后自然知道“阿寅”是萧珩的儿子，见陛下随口说出这孩子的小名，对自己孙子绝口不提，就猜他是不记得孙子名字了。 要是换了别人早失落了，但郑皇后为后多年，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要斤斤计较，早憋屈死了。她递了一盏茶给天和帝，“您若想见这孩子，我让玥娘入宫。” 天和帝摇摇头：“点大的孩子有什么好见的？等过了周岁再说。”他心里还有更深一层忧虑，这孩子身子骨不大好，也不知能不能顺利长大。 郑皇后也知道天和帝的言下之意，宽慰他说：“玥娘是个细心的孩子，会照顾好寅郎的。” 天和帝没吭声，心里也希望这孩子能站住，阿珩都那么大年纪了，好容易有个嫡长子，哪能再夭折？ 天和帝心里记挂的阿寅，这会已经在山里玩疯了，他出生迄今都还没怎么出过房门，大部分时候就在方寸之 地由丫鬟抱着遛弯。 这会来了山里，地方骤然大了，天气也渐渐转暖了，萧玥也愿意带着他出门，就把这小子心养野了。 每天睁开眼睛，就直着身体依依呀呀的叫着，非要抱着出门才安静，到了外面也不安分，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碰。 萧玥一开始还有耐心抱着儿子四处转悠，奈何这小子精力太旺盛，带了两天就累趴了，后来就让侍卫抱着孩子出门。 不过半个月功夫，原本白嫩嫩的小东西就黑了一圈，人也壮实了，小胳膊肉乎乎的，跟胖妞圆圆有的一比。 萧玥开始日常嫌弃儿子丑，倒是崔氏、陈氏、张氏心里欢喜，这时候孩子太容易夭折，大人对孩子唯一指望就是长得壮实。 崔氏坐在屋檐下，看着在沙坑里玩耍的孩子说：“难怪都说孩子要粗养，来山上这么些天，孩子眼看都壮实了。阿玥养孩子还真有一套。” 萧玥道：“也是山上人少，天气又暖和了，才能让孩子这么玩，在城里哪有这条件？” 萧家、公主府都不算小，可再大也没山里那么空旷，这里是最天然的游乐场。 陈氏对女儿说：“以后回了京城，也 常带孩子出来玩，你要是没空，就由我来带。” 萧玥一口答应：“好啊。”以前寅儿躺在床上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烦人，现在越大越闹腾，她每次都想当慈母，可每次跟儿子相处半个时辰以上，就开始破功了。 她分外怀念萧珩，要是阿兄在，估计不会这么轻易被儿子激怒吧？他现在是不是到幽州了？魏家的事情还顺利吗？ 萧珩已顺利到幽州了，不过没急着去见魏彦，而是私下跟魏肃见了一面，这是魏肃主动联系的，这让他多少有些惊讶。 以前他对魏肃的印象是有点小聪明，但心胸狭窄、难成大器之人，后来从妻子嘴里得知，自己日后的家业会被魏肃父子夺取，他对魏家父子稍稍有些改观，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更没有借着预知先下手为强。 篡位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就像萧珩对妻子说的，如果不是特定的环境，一般人是想不到造反的，都是要先有一定的身份、再看到机会才会如此。如果自己后继无人，哪怕杀了魏家父子，第二个他们。 但也不可否认，萧珩因此对魏彦父子多了几分关注，尤其是魏肃，总想看看这位 日后号称千古一帝的人有什么独到之处。是人都喜欢攀比，高傲如萧珩也免不了。 他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由侍从引入的魏肃，微微挑眉，果然身世能让人一下长进这么多吗？现在的魏肃跟先前判若两人。 魏肃缓步走入，看到负手站在窗前的萧珩，内心百味杂陈，虽说前世自己得了萧氏王朝，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萧珩没那么早死，生前又肯好好培养唯一的太子话，他也未必会升起篡位之心。 他自高自傲，萧珩是他一生少有的、值得尊敬的对手。谁能想到这一世却是他从自己手里抢走了阿玥！ 魏肃垂眸，瞬息将所有的心思都掩下，前世最后的赢家是自己，这辈子依然如此，阿玥只能是自己的。 他思忖着走入书房，开门见山道：“你助我得到幽州兵权，我助你得九鼎。” 萧珩不动声色望着他，“如果幽州兵权这么好得，魏彦早死了。”如果杀了一个主将，能把兵权拢到手里，天和帝早不惜一切代价将魏彦杀了。 魏家世镇幽州，在幽州民心早超过皇权，即便魏彦死了，幽州军也不可能依附皇权，只可能分崩离析，反而让朝廷没了北防线。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渐渐风起（六） 魏肃说：“我是魏彦的嫡长子。”老头子把自己留在京城当挡箭牌，以为嫡庶只是一个名分，殊不知有时名分能决定一切。 即便那“千里驹”是老头子悉心培养的又如何？他突然死了，接受幽州的只会是自己这个嫡长子，不会是庶子，自古传承就是嫡长，没有例外。 当然“千里驹”母族在幽州势大，联姻盘根纠结，但他也有天和帝这个依仗，嫡长身份、皇权支持，自己也不会比“千里驹”差多少。 萧珩不动声色听着，不愧是将来能称皇称帝的人，果然先前小看了他。萧珩身居高位多年，行事冷酷，却能得到这么多人暗中支持，皆因他有容人雅量。 不管日后魏肃如何，至少现在他可用，萧珩就会用他，不会想着打压。但凡人才都有傲气、野心，他也不缺会噬主的属下，再加一个魏肃也不多，他有足够的自信，压制这些人。 萧珩说：“我可以借人，但魏彦需要你亲手解决。” “可以。”魏肃一口答应，明白萧珩要自己的态度，前世自己跟老头子这会还是父慈子孝的时候也没翻脸。 等后来他发现身世不对劲了，却还要仰仗老头子，一直忍耐，也 亏得母亲始终支持自己，才让自己对外保持嫡子身份，后来父子反目成仇，老爷子再憋屈，也不能对自己如何了。 军权、皇位都在自己手里，他又能如何？难道毁了魏家数代基业？他只能死不瞑目地忍了。这辈子不用他这么忍了，现在就送他上路，也免得日后殚精竭虑。 魏肃神色不动地走出书房，王彦等他离开，才入内道：“郎君真要出手吗？魏彦在幽州镇守多年，岂是魏肃能抵挡的？” 魏肃之前从来没到过幽州，在幽州军中也没威望，就算魏彦死了，他能管住幽州军？ 萧珩淡淡一笑，“这些都是他要费心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谈合作？ 王彦道：“我去查刺史府上的账册。”朝廷也会往幽州派官员，即便作用不大，但很多时候账册细节能反映很多问题。 萧珩微微颔首：“去吧。” 当萧珩在幽州跟魏彦虚与委蛇时，京城这边齐王越发春风得意，城外难民虽多，可他到底是去过宁远县处理过灾情的，到底有几分经验。 关键是当初跟着他去宁远的那批属下经验十足，所以这一次灾民安置妥帖，莫说是像之前的流民暴动 ，内城甚至连声息都不曾感觉。 这些灾民都被安置城外统一管制，每天一碗粥，死不了也活不好，只有一些身强力壮的可以入城里找活干，得来的工钱也顶多能稍稍糊弄些肚皮，想做其他事是不可能的。 华夏民众自古温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想着造反，这样给了一线生机，大家都忙着挣扎求生，自然也就安安分分的，不会闹事了。 齐王这手完全是当初照搬萧珩安置难民的法子，法子是用过了，但架不住有用，这一手漂亮得让天和帝在朝堂上赞许了好几次，就连朝臣都挺满意。 天和帝同齐王父慈子孝，关系极好，但在太子看来却碍眼之极，他现在已经彻底被架空了，朝堂上几乎都没自己的人手了。 太子自嘲道：“岳父，看来孤这太子之位，迟早要让给六弟了。”太子是嫡长子，已快而立之年，原本身体都已微微发福。 可这段时间接连打击，让他迅速消瘦，倒是恢复了年轻时俊秀的容貌，当年他也是天和帝最宠爱的儿子，诸皇子中身份最高贵的，其他兄弟见了他都要称“臣”。 可现在呢？老六一口一个老大，半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太 子气急败坏，却又不敢显露，他已经够得父亲厌弃了，不能再多一条不友爱弟弟的罪名。 杨温也跟着苦笑连连，太子早年是天和帝最宠的儿子，太子妃自然也是他精挑细选的，杨家虽说现在势力比不上郑家，却也是正经的世家。 太子妃身为嫡长女，德容言功无一不好，册封太子妃后也贤惠得体，侍奉公婆、照顾子嗣、弟妹，无不妥帖，莫说是天和帝，就是郑皇后都觉得这儿媳好。 奈何人太完美容易遭天妒，年纪轻轻就走了，杨温想到早逝的嫡长女就心如刀割，太子想到亡妻也感慨不已。 他迄今没有再立太子妃，一来是为了继续拉拢杨家；二来是选中的继妃跟亡妻差得太远；三来也是怀念亡妻。 “储君废立是动摇国本的大事，陛下不会如此的。”杨温贫乏地安慰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多想，您是嫡长子，祖宗规矩就是嫡长继位。” 太子冷笑一声，“嫡长继位？从古迄今，有几个皇帝是真正嫡长继位？” 杨温无言以对。 太子轻叹一声，“我现在能仰仗的也只有岳父了。”杨温默然，太子也不强迫他现在回复，只意味深长道：“郑家现在越发 势大，再下去恐怕京城世家，就只有姓郑一家了。” 杨温闻言脸色微变。 太子不再言语，而是起身离开，他依旧是深夜暗中拜访杨温的。其实这事瞒不过禁廷尉，但是萧珩压着没人上报，天和帝也就不知道这事了。 杨秀等太子离开后，上前一步，轻声道：“父亲。” 杨温长叹一声，吩咐儿子道：“过几天找个机会，把三郎一家赶出京城。” 杨秀一怔，三郎是他的庶子，自小聪慧伶俐，年纪轻轻就考上了进士，杨温、杨秀都爱若至宝，甚至都舍不得让他外放，怎么父亲改主意了？ 杨温说：“家里总要留一点血脉的。”三郎聪慧，之前压着不让他离京，舍不得只是其次，主要顾及着上头两个嫡孙，他们也没什么错处，怎么能因三郎聪慧，就把他们打压下去。 嫡庶不分是乱家大忌，但现在不一样了，杨家一旦出事，能逃得了也就是庶支了，三郎又聪明，说不准将来杨家复起就靠三郎了。 杨温的话让杨秀脸色大变，不过他也是经历了不少事的人，激动片刻，便起身说：“我去安排。” 杨温眯着眼睛看着跳动的烛火，喃喃道：“风雨欲来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逐渐风起（七） “风雨欲来啊。”崔氏站在廊下，看着阴沉沉天色，回头吩咐孙女说：“今天别带孩子出门了，一会就要下雨了。” 萧玥点点头：“让他们先在廊下玩，等下雨就回屋。”说着就让人去搬积木给孩子玩。 这些积木都是她让匠人一点点打造的，虽说现在染色技术不发达，木头是原色的，但原木色也好看，尤其是搭建成各种建筑、图形就更好看了，别说两个孩子，就是大人都喜欢玩。 崔氏看着在廊下啃积木的两个小娃娃，欲言又止望着孙女，萧玥注意到祖母的目光，抬头问：“大母怎么了？” 崔氏斟酌地问：“玥儿，大郎这次外出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崔氏一开始就知道，萧珩让阿玥都来山上，肯定是有事，但这些天都过去了，京城也没太大动静，甚至连流民都安安静静的，这非但没让她放心，反而更忧心了。 这算不算暴风雨前的平静？崔氏越发担心留在京城的儿子，万一出什么事连累到儿子怎么办？ 萧玥摇头：“没有，他一个字都没提，不过他有说会照顾好阿耶、六哥和阿琳的。” 崔氏听得眉头紧蹙，都说到这份上了，显 然是有大危险，“就不能把他们都送到山上来吗？” 萧玥道：“我也想，但是爹不答应，不过他说过几天会把阿琳送过来。” 崔氏怔了怔，“你爹也知道这事？” 萧玥说：“是啊，爹、义父都知道。” 崔氏这下稍稍放松，知道就好，知道了就会有准备，就怕一点都不知情，届时被变故打个措手不及，“你爹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萧玥说：“爹说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问题，让我别随便多问。” 崔氏狐疑看着孙女，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萧玥更无奈了，“我也想知道啊，可他们不跟我说又有什么法子。”不过不说她也猜到点了，就是这猜测不好说，免得吓坏了祖母。 崔氏悄声问：“是不是那位位置要动了？” 萧玥面不改色的摇头：“我不知道。”自己都能猜出来，祖母知道也不奇怪，她从来不是不知世事的贵妇，二房很多事都是祖父跟她商量着决定的。 崔氏没好气点了点孙女额头：“连我都瞒！” 萧玥笑道：“我们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日子不好过吗？多思多虑容易老？” 这年头女人 被养在深闺里，能知道外面的消息都是男人仁慈，很多事男人不说，瞎猜除了让自己焦虑外，别无益处。既然如此，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要紧的。 崔氏哑口无言，半晌后叹道：“你说得对，他们不说，我们又能如何？” 萧玥微微而笑：“其实还能做点事。” 崔氏疑惑地问：“何事？” 萧玥一本正经说：“我们可以种点吃的。”他们住在山上，大部分吃用都是山下农庄送上来的，如果京城真乱了，吃用未必能马上供应，如果山上能自给自足就不怕了。 崔氏无奈道：“山上怎么能种地？” 萧玥说：“不用种地，种些蔬菜、养点鸡鸭即可。”粮食耐保存，事先备足就可以，关键是蔬菜肉类不耐保存。不过这里地方这么大，辟点空地出来就能种不少蔬菜了。 山林更是天然养殖基地，丢点鸡鸭鹅，肉类也解决了。特殊时期，萧玥对食物要求不高。现在有人手还能折腾，如果只有她们的时候，哪怕只有粮食，饿不死就行了。 这时候萧玥就特别想有一个随身空间，如果有这个金手指的话，谁还待在这里？早带着阿娘出门逍遥了。 崔 氏想了想，颔首道：“你说得对，我让人去开田。”她也是经历过几次战乱的老人，天和帝尚未上位前，京城还曾有一次差点被外族攻破。 那一次京城被围困了两个月，城里几乎弹尽粮绝，崔氏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让她迄今未忘。 孙女的提醒，让崔氏又回到了当时的恐慌，她不仅让人事先搬了大量粮食上来，还抓紧时间开辟菜田种地，要不是萧玥劝阻，她甚至还想养几头羊。 这会贵族都不怎么吃猪肉，肉类以羊肉为主。萧玥让人阉过的猪，口感虽也不错，但大部分人还是吃不惯，这跟好吃与否无关，就是单纯习惯问题。 就像后世许多老一辈也不爱吃牛羊肉，长在内陆的未必喜欢吃海鲜一样，不是从小吃惯的东西，需要时间来适应，有些念旧的甚至永远都吃不习惯。 张氏见两人的大动作，心中忧心，私下问了萧玥一次，听说只是崔氏未雨绸缪，总算放心了。 陈氏虽有所察觉，但被女儿几句就哄好了，母女两人还兴致勃勃地换上农妇的装束种地，连寅儿、圆圆都跟着在泥地里打滚。 等萧琳带着儿子 来看大家时候，大人还好，两个小孩都快晒成卤蛋了，要不是圆圆还是一如既往的圆润，萧琳都快分不出男女了。 萧琳再看看小圆圆稀溜溜、还比不上阿寅多的头发，有些绝望地说：“本来就长得一般，现在更不像女孩子了。” 这是自己亲外甥女，萧琳怎么能不疼？按说大哥长得也不错，韦氏也是个清秀小佳人，怎么偏生圆圆就一点没长爹娘优点？ “胡说八道！”崔氏白了孙女一眼，抱起肥嘟嘟的小曾孙女，“我家圆圆长得这么漂亮，哪里丑了？”谁带谁亲，崔氏养了圆圆这么久，早把她当心肝宝贝了，哪里允许别人说她丑。 萧琳默然，就算孩子是自家好，祖母也没必要这么违心吧？她头疼地对萧玥说：“我瞧这孩子在山上都养野了，要不要以后别大太阳出门玩？” 萧玥道：“没让晒太阳，是山风吹黑的，你不觉得大家都黑了吗？” 萧琳看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脸摇头：“没觉得。” 萧玥说：“我是防护的好，其他人都黑了。”她顿了顿道：“小孩子野一点没关系。”她一直觉得，女孩子最大的娇养就是把她养得“野蛮”一点。 第三百一十六章 宫变（一） 山上的生活近乎与世隔绝，不过萧清、陆廉基本十天半月就会趁着休沐来山上一次，陪着女眷们说说话，又有孩子们添乱，大家日子也不寂寞。 其实连最单纯的陈氏，都能感觉到家里可能是出事了，不然怎么会让他们在山上住这么久？可家里谁也不点破，陈氏也没说什么。 她很有自知之明，这里随便一个人都比自己聪明，他们都不说话，也轮不到自己来说。 一开始大家都有些紧张，生怕夫君会有危险，可随着时间推移，变故迟迟未发生，山上的日子又格外悠闲自在，大家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唯有萧玥大致猜到了萧珩的打算，觉得他计划疯狂又大胆，一直提心吊胆。可再担心，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待在山上照顾好自己，不让他分心。 她这段时间又重新捡起了速写，每天给阿寅画上两三张。选最好的两张存着，余下的草稿积累着，有机会给阿兄送去，让他繁忙之余也换换脑子。 萧玥甚至还写起了日记，将每天的趣事都记录下来，这些就不记了，等阿兄回来看，这样也不算错过阿寅的成长期了。 张氏一开始只是感慨女儿心 细，知道如何增进夫妻间感情，可后来看到女儿给孙子画的白描，顿时惊为天人。 很多人一想到国画就想到写意，但其实国画也有写实风格的，比如说后世流传的帝后嫔妃图都是写实风格的。 不过国画没有发展出西方的透视阴影，在写实方面稍微欠缺了些，但这些缺陷在后世都被弥补了，现代就有许多国风人像，同样能画得跟照片一样。 萧玥来自后世，精熟各种绘画技巧，能让张氏惊为天人的不是画技初衷，而是别出心裁的技法，这都足以开宗立派了。 张氏感慨地对陈氏说：“能有阿玥这个女儿，也是我跟夫婿的福气。”她更惋惜的是，玥儿为何不是男儿身，如果是男儿身，有这份才气，足以开宗立派，成为一代绘画大师。 陈氏也不懂这些，只笑着说：“她打小就喜欢写写画画，她爹也惯着。” 张氏转念又有些释然，女儿身也好，更能沉浸在画道之中，男子说不定还要被功名利禄束缚，“你想画便画，孩子由我跟你娘看着，保管稳妥。” 萧玥见义母专心让自己画画的样子，多少有些心虚，这技法也不是自己原创，她不过 是站在巨人肩膀上而已。 但面对萧珩，她肯定解释了，但面对张氏、崔氏，就没法过多辩解了，也不可能找什么别人传授的借口。 她养在深闺，连府里的下人也只有几个贴身伺候的才能靠近，粗使仆役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又怎么可能接触到陌生人？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还是别说。 陈氏看着在地板上乱爬的外孙，心中感慨，“阿珩也不知何时回来，说不定都赶不上孩子周岁。” 萧玥说：“肯定赶不上了。”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阿寅周岁的时候，萧珩应该在京城，肯定是没时间陪儿子过周岁的。 陈氏很是惋惜，这会不时兴给孩子过生，刚出生的孩子也就洗三、百日、周岁这三次能庆贺了，之后就要等自己当老太君才能正经举办寿宴了。 萧玥笑道：“本来也没准备大办，等他一点懂事了，一家子一起热热闹闹吃一顿，不比大肆张扬好？” 陈氏笑着摇头：“反正我说不过你。” 萧玥坐在阿寅身边，思绪渐渐飘远，也不知道阿兄现在做什么？ 萧珩现在做什么呢？他正跟魏肃坐在魏家大厅，魏肃一身战甲，满目煞气，身后 的将士，武器战甲上的血迹都还没干透，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滩血迹。 萧珩倒是一袭清爽玄衣，王彦等人侍立在他身后。 大厅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蒲团外再无他物，大厅的柱子上还有兵刃砍杀时残留的痕迹。 明明囚禁了魏彦，还杀光了魏彦侧室的娘家、崔氏，数百条人命从两人手下溜走，两人却依然神情从容，魏肃沉声道：“要我怎么谢你？” 就萧珩无利不起早的行事，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平白帮助自己？ 萧珩淡淡道：“你先聚拢了幽州兵力再说。” 魏肃眉头皱了皱，不是为难聚拢幽州兵力，而是摸不透萧珩的想法，也是自己人手太少，很多消息都不及时的原因，“我会尽快的。” 萧珩微微颔首，起身道：“我要走了。” 要走了？魏肃心中暗疑，难道京城出事了？不然为何现在离开？这不是他安插人手最好的时候吗？ 萧珩嘴角微哂，自己安插人手，何须当着他？ 王彦随着萧珩离开大都督府，等两人都翻身上马，四下只有护卫的侍从时，才低声问：“郎君这样是否会放虎归山？” 魏肃当纨绔那会，时 常会为难王彦，他从来没在意过，也看出魏肃并不是一般纨绔，但也不觉得魏肃能有什么出息。 直到这次魏肃的所作所为，才让王彦刮目相看，不提他下手果决，单论心狠就不是寻常人能比拟。 纵容没有杀父，可亲兄弟、幽州这几个世家的人不是白死的，他居然一点波动都没有？ 王彦自然不是心慈手软，可让他一下杀那么多人，也会犹豫再三，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心狠手辣的。 “纵虎归山？”萧珩声音似从天边传来，“一个囚父杀弟的人能有多少前途？他想聚拢兵权，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手下。” 枭雄固然都心狠手辣，可历代下场好的枭雄能有几个？萧珩以前孤身一人，又只想往上走，行事酷烈、不择手段。 可现在他有了妻子孩子，就想给他们一个安稳的环境，有些脏手的事能不沾手就不沾手。 魏肃不是往上爬吗？他给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魏肃本事了。即便让魏肃上位，萧珩也有压得住他的信心。 王彦见郎君自有打算，也不再多言，郎君心里肯定比自己有成算。 就在萧珩准备回京时，京城也出了大事，太子宫变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宫变（二） 太子宫变十分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被天和帝架空多年，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都没有任何势力，唯一能仰仗的也就是先太子妃的娘家杨家。 杨家虽已没落，可饿死的骆驼比马，更别说他们还是太子妃的母族，杨温曾以太子妃父亲的身份，担任过数年尚书令，后因年老体弱才退位让贤。 但凭借中书令之位，就足够他积累足够的人脉，杨温人如其名，脾气甚是温和，当中书令时也积累了一批门生，即便现在太子一脉势力越发衰弱，这些人在朝堂上还是有些能力的，毕竟太子代表了正统！ 太子屡次暗示杨温，想让杨家帮忙造反，杨温也有心一搏，才早早让儿子送走庶孙，但这些不代表杨家真会跟着太子真刀实枪地造反。 宫变又不是过家家？没有兵权怎么宫变？靠一个虚幻的从龙之功？谁信谁傻子！官场上哪来的傻子？ 不提从龙之功是否将来能兑现，首先造反就是要夷三族的，谁愿意压上身家性命为他拼命？ 更别说京畿兵权是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的，就凭着他们手上那些人手，恐怕还没攻入宫廷，就被京畿驻军收 拾了。 杨温愿意为太子跟郑家斗，为臣多年，他太清楚天和帝的多疑，一旦告知，太子固然保不住储君之位，杨家也有灭族之祸。 可从来没想过要走这么激烈的手段，他年老成精，自能看出天和帝不满太子是真，但也未必喜欢齐王。 齐王跟太子有什么区别？真正说起来，太子要比齐王更好控制，毕竟太子能仰仗的只有杨家，而齐王能仰仗母族、妻族，郑家当下还是世家之首。 如果能因此打压郑家的权势，天和帝看在自己知情识趣的份上，未必会对家族下狠手，指不定还能保住自家性命。因此太子虽私下催促了杨温替自己联系军中将领，杨温都只是嘴上安慰。 跟郑家内斗，最差也不过杨家失去手头已不多的权利，可起码还有复起的希望。联系军中宫变就不一样了，哪怕不成功，以天和帝的脾气，也是要夷三族的。 杨温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以前总觉得太子行事沉稳，颇有储君之风，可也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还算聪明的太子，居然变得如此愚蠢？ 是因为被陛下打压太过了吗？无权无势，不过一个空壳储君，拿什么底 气反抗陛下？因此太子每次行事过激，杨温就装傻，不过在抓齐王把柄方面，从来没放弃。 太子也不是傻子，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越大越糊涂，可这种“糊涂”何尝不是被天和帝逼出来的，一个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储君突然被父亲踩入泥地，没有坚定的心志，怎么可能不糊涂？ 他小半糊涂也是装的，生怕碍了父亲的眼，故意装糊涂，糊涂久了，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了。 不过在这次宫变上，太子很清楚杨家跟自己是一条船上的，可自己没有退路，杨家如果愿意舍弃眼前的荣华，还是能保全家一命的。 太子也清楚，凭着现在的地位，想要武将投诚是做梦，是故他一开始就没想着要靠兵变来发动宫变！他在宫宴上亲自动手了！他意图刺杀天和帝！ 要不是陈小福反应及时，拼死抱住了太子，让刀口避开了致命处，天和帝甚至都会被太子杀了！ 这一变故惊呆了所有人，太子一击不成，想要再接再厉时候，陈小福不顾自身伤势，牢牢地抱住太子，声嘶力竭地尖叫：“救驾！快救驾！” 全然不顾太子在激怒 之下，将匕首刺向自己，内监、宫女争先恐后的救驾，守在门外的侍从们也惊慌闯入，将太子压在地上无力反抗。 “陛下！”郑皇后也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跪扑到天和帝面前，脸色惨白看着天和帝胸口渗出的血迹，“太医！快叫太医！” 天和帝脸色铁青，几乎暴怒看着犹如死狗般被人压在地上的太子，君权时代，天和帝对皇子们而言，即使君又是父，完全是凌驾于一切的存在。 太子不过是他手中一枚完全由他掌控的棋子，而这么一枚棋子居然敢刺杀自己！甚至差一点被他刺杀成功了！他勃然大怒，下意识地喊道：“阿珩！” 这时候他率先想起的就是萧珩，想让萧珩审讯太子，翻出幕后者，他不信太子这愚蠢的举动是自己想出来的！ 众人默不作声，谁也不敢提醒天和帝，萧珩这会还在幽州没回来。 天和帝叫完，也想起萧珩被自己派去幽州了，心中无不懊恼，早知当初不让阿珩离开了！有阿珩在，自己何至于会受伤？ 他冷冷下令，“把这畜生关起来！”他连孽子都不称呼了，直接唤太子为畜生，众人都没任何反 应，太子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能保住性命都算陛下仁慈了，其他就别妄想了！ 这时太医令也上气不接下气的飞奔赶到，看到天和帝胸口的鲜血，老人家身体晃了晃，很快就镇定下来，跪在地上给陛下请脉。 郑皇后双目含泪，目不转睛地望着太医，诚然她想当太后，但绝对不是现在。齐王名分还没定，幽州又起了波折，如果陛下出了什么事，儿子能否坐稳江山还两说，陛下绝对不能现在出事！ 太医给天和帝把脉，又吩咐宫侍将他抬到内寝殿，先清洗伤口、然后再涂金疮药，包扎伤口。 郑皇后、齐王倒是想跟随，但经历刺杀后，天和帝看谁都防备，也不允许他们靠近自己，万一他们也想图谋不轨，自己现在是毫无抵抗之力，天和帝分外怀念萧珩，有他在，不怕有人守着自己了。 天和帝思忖着想发暗信让萧珩早点回来，幽州那边再要紧也没自己要紧。 宫中因为太子刺杀的事，忙成一团，宫外同样也是，京城再次爆发了流民之乱，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声势更大！上次流民并未进城，在城外就被镇压了，这一次却冲入了城门。 第三百一十八章 宫变（三） 京城的军权始终在天和帝手中，上回成县流民动乱，徐广达反应还没有萧珩迅速，这让天和帝很是恼火，曾一度想摘了这这小子禁军统帅的官帽。 但后来徐广达跪在天和帝面前痛哭不止，想着他不仅是自己伴读，还是他奶兄弟，在朝中属于孤臣，虽说才能有些平庸，但至少对自己忠心耿耿，天和帝便忍了。 禁军事关京城安危，才能是一方面、忠心也是必要的，主要是国朝开国迄今，从来没听过有流民攻入城中的事，天和帝也没想到这方面。 他年纪大了以后，性情越发多疑，比起能臣，更偏心忠臣，可谁能想到这“忠臣”能蠢到让流民攻入城门！虽只是外城门，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太子刺在天和帝心口附近，偏移了心脏，也没有深刺入体内，可太子到底是青壮年，正是最身强力壮的时候，奋力搏命之下，爆发的力量可想而知。 太医看到刀口在心口，立刻心头一沉，即便刀尖只停留在皮肉，都没有放心，外伤只是次要的，伤口处置得宜就不会有问题，最担心是内伤，偏偏内伤是最看不出来的。 就在太医忧心忡忡的时候，天和帝 听到流民攻入外城，脸色大变，怒吼一声：“孽子！” 随即竟然喷了一口鲜血，将太医淋到满头都是，太医令都顾不上擦脸，颤声喊道：“陛下息怒！” 这口血让太医令确定天和帝肯定有内伤，而且很有可能伤及心脉。太医令急得把脉的手都抖了，叠声吩咐随行的医官准备针灸。 又让药童去药房取药，这会时间紧急，来不及熬药了，先把药点燃了熏入，好歹让陛下缓口气。 天和帝等不及陈小福用帕子给自己抹脸，抢过他手中湿帕子随意擦了擦，就连声吩咐宫中侍卫将各宫门都关上，每个入口都派人守卫。 同时又命令皇后将后宫女眷都聚集到紫宸殿，万一宫门攻破，好歹紫宸殿还能守着。 幸好今天是皇家家业，大部分女眷都在内宫，郑皇后只要让宫人取来被褥食物安置诸贵人们即可。 郑皇后没经历过动乱，郑家太夫人早前是经历过的，特地叮嘱皇后要将各宫的食物都收集起来，清水倒是暂时不用愁，紫宸殿内有甜水井。 这口水井是供宫女内侍们饮用的，天和帝每日饮用水都是专门去城外山顶玉泉口取来的，现在也不用分 贵人、下人们，特殊时期只要能用即可。 宫门都关闭后，禁军中也有人疾驰出城去禁军大营通知禁军驰援，同时城墙上也燃起了烽烟。 国朝禁军有三十万，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住在京城，都是驻扎在京城之外三十里的京郊大营。 按照道理京城有禁军守卫，京城动乱是瞒不过禁军的，而且徐广达自上次之后，也狠抓了一番军中纪律，就是为了不再出这种事。 可惜他运气不好，这一次所谓的流民，根本不是什么流民而是庞氏余孽！庞家自庞节度使死后，树倒猢狲散，大部分精兵悍将都被庞节度使平稳过渡到萧珩手中。 其中有一部分散兵，原本就是庞节度使招安过来的贼寇，庞家倒了以后，萧珩又看不上他们，没了约束，便再次成为流寇。 太子不知何时，跟这些人勾搭上了，以招安的名义暗中跟他们联系。这些人当初借着庞家的权势，无恶不作，庞家倒了以后，他们正愁没法维持荣华富贵的生活。 太子主动跟他们联系，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朝堂争斗，什么太子是不是有本事。 他们跟庞家时就知道，官员们对他 们就如豸犬一般，需要干脏活时让他们上，不需要时就杀上几个，当个晋升的功劳。 所以他们也不要什么从龙之功，只想求个活着痛快而已。谁都知道太子比不上齐王，可齐王那里还轮不上他们出头。 这次太子让人偷偷打开城门，让他们进京城杀伤抢掠，这是国朝立朝几百年以来前所未有的大事，大家如何不兴奋？ 哪怕当即死了，也是光宗耀祖的，更别说如果谨慎点，抢上几票就走，也一定会丧命！ 说来这事来萧珩都不清楚，他知道太子同庞氏余孽联系，可这些人底细他一清二楚，左右不过百余人，要人没人、要粮没粮，连像样的盔甲武器都没有。 太子什么打算没人知道，不是他行事谨慎，而是手下压根无人可以商量，萧珩想他顶多就是让这些人去伏击齐王，甚至都不会成功，谁能想到太子居然会开外城门，放这些人入城！ 而城外的流民看到居然有同伙毫无阻拦地入城，一个个也摩拳擦掌，几个大胆的兴奋跟在他们身后捡便宜。 这段时间齐王为了显示自己威信，好好安置了这些流民，虽不说每天都吃饱，但活下去是绰绰 有余，本来大部分普通百姓在年景好的日子，也不可能日日饱饭。 这些天厚粥汤药养着，大部分流民身体都恢复了大半，能逃亡来京城的，基本都是身强力壮的，身体不好的路上早死了。 先前大家都饿得没力气，一群人聚集着也不会有大问题，但随着他们身体渐好，京城早有官员觉得这么多人聚集不好，想早日遣散他们。 只是尚未来得及有动作，就发生了太子这事，这些身强力壮的流民看到流寇们肆意地入店抢夺财物，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大家也随意抓了菜刀、柴刀跟着浑水摸鱼。 大梁承平已久，京城更是太平了百余年，哪怕各地天灾人祸不断，也不会到京城来，这些流寇突然入城，让所有人都不知该怎么反抗。 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武侯们都慌乱得只顾拿起武器反抗，要不就是干脆扭头往家里跑，生怕家人出意外。 只有少数几个脑子好的，才想起关上坊市的大门，将流寇 、流民隔绝在门外。 随着流民聚集越来越多，京城的一些地痞流氓看到了其中好处，也用泥巴抹了脸，跟着一起混乱打劫。事态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宫变（四） 宫廷内天和帝下了几道命令后倦极睡去，目前的事态让他气急攻心，但不至于焦虑，不过几个流民罢了，一旦出动禁军，几个时辰便能平定了。 徐广达再蠢，也就是反应慢些，武将该有的武勇还是有的，只要能接到消息，也能快速平乱。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再也等不来徐广达救援了，因为他死了。 徐广达上回就因反应慢，差一点被天和帝流放，事情还没过去太久，又怎么再次犯错？他是天和帝的奶兄弟，靠着情分保住了官职。 也因为这身份，他清楚天和帝的脾气性情，机会只有一次，下次再犯，不是官职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而是连小命都没了。 偏偏这段时间，各地接连不断地天灾，京城外灾民就一直没散去，即便齐王将这些灾民安置得很好，他也不敢放松，时刻让人关注京城动静。 只是这次宫乱由内廷而起，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内廷，所以他派出的内线，一开始并未发现不对劲，等后来宫中禁军大调动，大家才察觉，赶紧给徐广达报信。 但已经晚了，他已经死了，被他的爱妾杀了。这倒不是太子的算计，他还没这 本事，这是死去魏彦让人做的，爱妾也是魏彦派人暗中送去的。 魏彦早在十几年前就布置了这枚棋子，但始终没动过，也是后来太子被天和帝厌弃，齐王眼见自己有了上位的希望，才暗中联系魏彦的，他想要魏家的兵权。 太子为何被天和帝打压的，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还不是因为没有军权？他现在很得父亲喜爱，可照样没有军权。 齐王向来以嫡子自诩，不把除太子以外任何兄弟放在眼里，可他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皇家是最不讲嫡庶的人家，国朝迄今，真正嫡长子继位的寥寥无几。 很多嫡子甚至都来不及立为太子，就莫名夭折了。父亲现在可以厌弃太子，将来也能厌弃自己，只要自己一天没登基，地位随时都可能改变。 当然齐王还没胆子弑父篡位，就想拢点兵权在手里。别人看不上魏肃，他却私下交好魏彦、魏肃，想着将来魏肃得了魏家兵权，自己手头也算有个武将。 他也不是不知道天和帝对魏家的防备，只是还没达到天和帝的高度，就不可能完全站在他的立场上看待问题。都说魏家要造反，但魏家安定了那么多年，始终对京城 恭恭敬敬的。 朝中也有人提过，京城对幽州如此防备，也不是全然防备他们造反，更多是敲打，不让他们生二心。齐王也认同这说法，所以才瞒着所有人偷偷交好魏家。 他并不知道，或许不是魏家节度使都有反心，但魏彦是绝对有反心的，不然也做不出以外面野种取代自己嫡长子的事。 齐王的交好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往京城安排自己势力的机会，以前他安排的人手，官职最高也就是洛阳县令顾秀。 可顾秀是典型的儒家弟子，魏彦对他有大恩，他可以用命相报，在很多时候也会暗中给魏彦方便，但想让他背叛朝廷，投诚幽州是不可能的。 魏彦也不会真把这些养在外面的文人当心腹，从小养大的放出去了都有二心，别说不是只是给了一点恩惠，他更多是想把权利握在自己手里。 而齐王的示好，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没想在天和帝还活着的时候当禁军统领，但如果齐王上位还是有可能的，但也需要机会。 他命人暗中蛰伏，等待时机，前段时间京城不稳，自觉机会来了，先联系了几枚暗棋，让他们看准机会，如果宫中有内 乱，或者流民再次攻城，就把徐广达杀了。 京城离幽州太远了，没法及时通讯，很多时候魏彦都只是给了一个大方向，小细节就让暗棋自己把握。当时的他又怎么可能会猜到，自己会死在一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野种手中？ 魏肃杀了魏彦后，也没大肆宣扬，又第一时间控制了幽州，京城虽说知道了这事，但暗棋联系却迟缓了，很多暗部联系都是隐秘的，一旦一环失效，下面许多暗线就此失联。 等时间久了，大家也会察觉，但现在失联时间不久，暗棋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发现内廷动乱，当机立断对徐广达下手了。 至于徐广达死后，节度使是否能顺利接受这位置，以及京城是否会被流民攻城，都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要的就是京城动乱，越乱越好浑水摸鱼。 暗棋不知魏彦死了，宫中和禁军也不知道徐广达死了，禁军大营的军官们看到烽烟，当即点兵，想要驰援京城，奈何却迟迟找不到大将军。 没有徐广达命令，谁都不敢轻易调兵遣将，这是要掉脑袋的！可宫中都点烽烟了，如果不发兵，万一陛下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众人急得团团转 ！ 几个老成的将领一面派人去找徐广达，一面派人探明宫中情况，最好的结果就是早日找到徐广达，这样就不用大家担责任了。 不过这些将领并不知道徐广达的尸身都被绑上了石头，丢到护城河里去了，如果没有意外，永远都不可能被人发现了。 宫中的禁军死死抵抗着攻城的流民，禁军大营这边数十万大军却迟迟不发，将领心中焦急，军士们也心中疑惑，都私下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何事。 就在众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军营驶来，众人先是一惊，随即眼前一亮，难道徐将军来了？ 大营外守门的军士远远望去，就见一群泥人骑马疾驰而来，一看就是连夜赶路的骑兵，众人不由咋然色变，难道有紧急军情？ 大家下意识地忽略了，如果有紧急军情，也不可能送到禁军大营来，起码也要拼死冲入内廷。 那些泥人疾驰到军营外，暂且放缓速度，一人缓步向前，扬声问道：“徐将军可在？禁廷尉萧大都督请徐将军点兵驰援京城。” 萧都督？急匆匆赶过来的军中将领们面面相觑，心头同时松了一口气，能担事的人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宫变（五） 禁廷尉虽是京城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但本身却没有军权，历代禁廷尉大都督不领兵，他们能差遣的也就是禁廷尉的人。 萧珩倒是领过兵，甚至还去过边关，但都是天和帝让他去镀金的，并不是真正让他执掌兵权。禁廷尉大都督身份本就敏感，再掌兵权就无人能辖制了。 除非是昏君，不然谁会做这种事？天和帝不是昏君，反而很多方面他都堪称明君。不过他对萧珩的过分宠爱，也给很多下层官员树立了一个他深得君宠的形象。 大将军不在，而京城又有烽烟，不发兵是死、发兵或许也是死，两面为难之际，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可以承担责任的人，大家如何不惊喜？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萧珩听说属下回报，说徐广达不见了，眉头紧皱，“他这些天有什么奇特之处？”他在禁廷尉这么多年，经验丰富，一个大将军怎么会突然失踪？ 若是平时可能还会在花街柳巷耽搁，可京城都燃起烽烟，他还没出现，大半是已经遭遇不测了，故萧珩才会问留下京城的那些禁廷尉，这段时间徐家出了什么事？ 几个禁廷尉的探子面面相觑，“徐将军这段时间就是军营、府邸两头跑，没有去任何地方？”刚被皇帝训斥了，连官帽都差点 摘了，谁敢乱跑？ 萧珩眉头微蹙，直觉这事不简单，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先点兵救人！”流民攻势这么猛，万一内廷攻破就出大事了。 萧珩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就出了这么多事情，他猜到赵王安抚不住流民、猜到太子会有大动作，特地把妻子孩子送出城。 却没猜到太子、齐王会如此愚蠢，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一步乱步步乱。他不由轻叹一声，幸好自己从来不信什么胜券在握，整合魏家以后，就连夜赶回来了。 现在京城情况看似危急，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大机遇，萧珩调转马头，“去内廷！” 宫中这时气氛越来越紧张，内廷第一道防线已被流民攻破，禁军们且战且退，最后人手只够护住紫宸殿，别的地方都顾不上了。 这次留在宫里的几乎都是皇亲勋贵们，这些人大多没经历过风雨，看到内廷都攻破了，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这可是国朝立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事啊！ 好几个老亲王一口气提不上来，都晕厥了过去，太医们又急着去救人，紫宸殿自建好之后，就从来没这么乱过。 郑皇后是众人中少有的淡定人，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厉声喝道：“殿下！” 她只有在情况非常严重的情况下，才会称呼齐王为殿下。 齐王打了一激灵，“母亲？” 郑皇后放缓了神色，“陛下这会正在休息，外面人心惶惶，殿下何不出去安抚众人？”这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而怎么就想不到？ 齐王点点头，却依然不敢往前，听着宫墙外将士们的呼喝声、武器碰撞声，不由咽了咽口水：“阿娘会有问题吗？他们还会进来吗？” 郑皇后摇头：“等禁军来了就好。”她何尝不担心，但要说惊慌失措也不至于，大梁朝还没毁了呢。 母子两人说话间，天和帝悠悠转醒，轻咳几声：“咳咳——” 陈小福一直在身边伺候，听到咳嗽声，忙凑上前关切地问：“陛下您醒了？可要喝水？” 天和帝环顾四周，身边除了陈小福，一个人都没有，他正想问禁军的事，听到屋外响起兵刃相交的声音，脸色微变，“徐广达还没来？” 陈小福垂着头，小声道：“禁军暂时还没到。” 天和帝勉力支起身体，陈小福连忙跪在地上想要搀扶陛下，天和帝本来不想让他扶着，但实在身体虚弱，他深吸一口气，“齐王在哪里？” 陈小福说：“齐王在安抚殿内勋贵。” 天和帝缓步 走到内寝室门口，就听到皇后安抚群臣的声音，透过屏风，就见齐王唯唯诺诺地站在皇后身后，全然是皇后的傀儡。 天和帝眸色微沉，沉默的看着这对母子。 “陛下！”郑皇后被心腹轻触了一下，转身见天和帝神色灰白地站在门口，又惊又喜又担忧，“您怎么起来了？不再休息一会吗？” 天和帝摇头说：“徐广达还没来？我怎么睡得着？”他咬牙切齿道：“以前只当他是忠心的，哪里想到他居然内里藏奸！”这种时候都敢出篓子，他很后悔当初不选个更精干的人上位。 郑皇后安慰天和帝说：“徐广达向来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叛变的，或许是城外流民太多，一时攻不进来？” 天和帝默然不语，禁军是国朝装备最优良的军士，怎么可能对付不了手无寸铁的流民？显然是出了其他事！他暂时不愿意去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希望宫里的禁军能撑住。 “你将能找到的食物都归拢了，主要先让那些禁军吃饱。”天和帝闭目吩咐道，也不知道会熬多久，一定要把守护的禁军喂饱，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御敌。 现在大家的身家性命就掌握在禁军手上了，天和帝心中不禁再次想到，要是阿珩在就好了……不过他怎么去 了幽州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是故意留着，想收拢幽州兵权？都说困兽之时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天和帝也不例外，甚至生性多疑的他都开始迁怒萧珩了。 郑皇后应了，忧心忡忡地让下人准备禁军的食材，这时她心里也升起了跟天和帝同样的念头，如果萧珩在会不会更好？ 这对大梁最尊贵的夫妻相视无言，默默地等待着，两人的沉默，让皇亲、勋贵们也跟着沉默起来，很多人甚至绝望地认为，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突然屋外兵刃呼喝之声越发杂乱，期间还有人大喝，“不要动手，我们是禁廷尉！萧大都督在此！” 天和帝蓦地站了起来，抽疼了腹部的伤势，脸色一下惨白，但精神却很好，阿珩回来了！ 郑皇后都有些欣喜，他们终于得救了！太好了！ 皇亲勋贵们面面相觑，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时，大殿的门就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穿着铁甲的身影缓步走来。 来人连头部都带着铁甲，看不清容貌，手上的长矛、身上的铁甲都有不少血迹，腥臭的血顺着冷硬的金属一滴滴地滴落，地上形成一条鲜明的血迹。 他大步走到天和帝面前，放下长矛、脱下头盔跪下，“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宫变（六） 来人正是萧珩，但又让人觉得陌生，众人印象中的萧珩衣衫整洁、风度翩翩，俊朗的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哪怕大家都知道他脾气其实没那么温和，但对他的仪容、风度还是认可的。 可现在的萧珩长发乱糟糟地绑成一团，眼眶深陷、满脸疲惫，原本光滑的脸上更是长了许多胡渣，要不是熟悉的声音，真让人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军汉。 萧珩身体再好、精力再旺盛，也只是血肉之躯，连夜奔袭，再加上一场大打斗，已经让他身体接近极限，要不是顽强的意志力撑着，早倒下了。 天和帝大喜过望的拉起萧珩，“好！回来就好！” 萧珩勉强笑了笑，身体晃了晃，在众人惊呼声中一头栽在了地上！ 天和帝大惊失色，忙让太医令过来诊断，确定只是疲劳过度，才松了一口气，忙命人将他移到寝室休息。 这时宫廷内乱也差不多平息了，攻城的流民大半被杀了，只留下小部分活口，徐广达不在、萧珩昏迷，可天和帝还在，他可以直接命令禁军，京城的形势很快好转了。 他也从禁廷尉口中知道，徐广达失踪了，而徐府的下人都没看到他 离开府邸，跟萧珩一样，天和帝也猜出徐广达是被人害了，就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天和帝阴沉着脸，缓缓吐出两个字：“废物！” “陛下，息怒。”陈小福轻声劝慰道：“太医令说您一定要忌怒静心，好好休养。” 天和帝被太子刺了一刀，伤口不大，也有太医及时清理，伤口恢复还行，但他到底上了年纪，需要静养和休息，可偏偏皇帝的身份，让他注定无法安心静养。 这也跟他放不下权利有关，如果他愿意好好栽培太子，也不会出这种事，抑或是现在放手让成年皇子们暂时代他处理朝政，也能休息一段时间。 可天和帝又认为齐王过于听皇后的话，赵王又唯唯诺诺，看遍所有成年皇子，竟然没有一个顺眼的，他不认为这是自己问题，只觉得那是太傅没教好。 “陛下。”萧珩昏睡一半是做戏、一半是真累了，等察觉太医令给自己诊脉，就放心地休息了，这会睡了五个时辰，精神一下恢复了，简单地洗漱过后，便神采奕奕地过来给天和帝请安了。 他脸上的胡须已经剃了，玉冠也重新戴在头上了，一袭紫色官袍更显他丰神如 玉、俊朗不凡，天和帝有些恍惚，心中再一次后悔，如果当年让他留在宫里，是不是自己就后继有人了。 “阿珩过来。”天和帝招手让他过来，心中感慨，比起其他儿子，阿珩是自己唯一亲自教导的，他就如此出众，显然儿子平庸跟自己无关。 “魏彦的死讯被压下去了，幽州只当魏彦是急病而亡，魏肃已顺利执掌兵权，不过想要服众就要看他自己了。”萧珩跟天和帝说着幽州情况，“现在魏肃能仰仗的只有您了。” 天和帝揉了揉额头，这些天京城出事，让他无暇处理地方事务，可很多事也十分紧急，他叹气道：“你总算回来了，不然我连个帮手都没有。” 萧珩微微一笑，“朝中人才辈出，陛下哪会连个帮手都没有？”他一字没提齐王，他身份特殊，几乎甚少会提及这些名义上的表兄弟。 天和帝冷哼一声：“他们？一个个私心比大义还重！” 萧珩斟酌道：“大家都有妻子儿女，有私心也是难免的，只要不伤大义便好。”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玥儿了，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天和帝见他突然坐立难安，先是一怔， 随即想起他自成亲后就开始儿女情长，不由嘴角抽了抽，“想回去了？” 萧珩摸了摸鼻子：“我睡了这么久，她肯定担心了。” 天和帝没好气道：“就只想到她担心你，没想过我也担心？” 萧珩笑道：“我不就在宫里吗？您还派了太医令诊断，肯定知道我只是睡了一觉。” 天和帝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越发感慨，这孩子都累晕了，还只说自己睡了一觉，要换成别人也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请功，“徐广达死了，他的位置由你暂时接替。” 萧珩猜到天和帝会有大动作，但也没想到他能接管禁军，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京城府尹，他心中一喜，但嘴上却脱口道：“这不合规矩。” 他是禁廷尉大都督、大理寺卿，再接手禁军的话，朝臣肯定会反对。 天和帝冷然道：“规矩？天下不规矩的事情多的去了！京城府尹也死了，我先让齐王接替，你替我看着他点。” 禁军这边不能让郑家插手，但总要给郑家一点好处，就先让齐王当京城府尹吧。原本的京城府尹也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自尽了。 上次流民还没攻入京城，只在 郊外作乱，当时的京城府尹就被摘了帽子，这一次连内廷都攻破了，京城府尹接到消息就知道他彻底完了。 要不是他没及时发现不对劲，又怎么会让流民乱到攻城？待动乱平息，自己难逃一死，说不定还会连累父母亲人。 他慌乱之下也没听从身边长史官劝说，尽快调动城内武侯平乱，而是投缳自尽！并且留下遗书说，一切责任都在自己，望陛下宽恕家人。 他不写遗书还好，写了遗书让天和帝更加暴怒！连请罪书都只记得亲人，半点不管公务，要这等臣子何用？ 大梁朝立朝以来，第一次有流民攻破内廷，这对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耻辱，何况是立誓当明君的天和帝？ 这绝对是自己执政生涯的奇耻大辱，别人都是青史留名，自己却是被史家批评讥讽，这如何能让天和帝不怒？ 太子是亲儿子，他再狠心也顶多杀了儿子，将儿媳、孙子女贬为庶人，可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下场了，夷三族的不在少数。 不作为的前任京城府尹首当其冲，他一了百了，却连累了父母妻子被一并清算，连出嫁的女儿都没能幸免，被迫跟夫婿离婚流放。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宫变（七） 除此之外，连徐广达也没能幸免，京城尹被死后清算，他亦是如此，哪怕他是被人害死的，天和帝也没放过他家人，子孙家眷一并流放。 原本蛰伏在徐家的暗探见状不妙，倒是想离开，但还是没逃过禁廷尉的追踪，还没来得及出城就被抓了。 她倒是谨慎，没联系同伴，可萧珩对京城的掌控到了可怕的程度，追着蛛丝马迹追踪，几乎将魏彦留在京城的暗探一锅端了。 要换在平时，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可如今大家干了大事，幽州那边却始终没联系，传了好几次消息都没回音，大家忍不住心生狐疑，想派人一探究竟，结果露了马脚。 等到了禁廷尉的暗牢，他们才知道换新主人了，节度使已经死了！而新上任的节度使压根不知道这边联系方式，才出了这种事，可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晚了。 原本以幽州对京城的重视程度，是不会出现这种事的，这条线索虽是机密，但主君都会告诉少君，以免主君出现意外时，少君不知道联系方式，而错过重要消息的事。 但这任少君魏肃本身上位不正，同时魏彦也没告诉过其他人京城暗线联系方式，连他视若继承人的庶子都没有，他太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还没做好准备 ，魏彦身世就被其他人知晓。 可惜这份小心最终毁了幽州数百年来在京城的布局，留在京城的暗探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好手，主管人对幽州也是忠心耿耿，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萧珩抓过的暗探何止数千，自然知道谁该拉拢、谁不用费心，几天审讯下来，该问的都问出来了，徐广达的死因、抛尸地也知道了，萧珩甚至还让人把尸体从河里捞上来了。 这一切都立刻呈到了天和帝的书案前，看到徐广达的死因，他非但没息怒，反而怒极笑道：“他是死在爱妾手里？” 萧珩早料到天和帝的反应，垂手恭声道：“她是魏彦派去的暗探，在徐广达身边多年，一直没找到特别有用的消息。” 徐广达人是蠢了点，但天和帝却是真忠心，天和帝指东、他从来不往西，也从来不会违背天和帝任何意愿。 他是陪着天和帝长大的奶兄弟，皇家有什么秘密几乎都瞒不了他，可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一点关于皇帝的消息。 萧珩的话，让天和帝神色稍缓，想起以往跟徐广达的情分，“罢了，让他们离开京城吧。” 天和帝说的“他们”就是徐广达的亲人，他母亲只是寻常良家子，就因容貌清秀，家中又 是耕读世家，才被挑选为天和帝乳母。 徐广达发家后，也没有跟那些暴发户一样，试图跟世家联姻，甚至都没有提拔家中子嗣当官，这方面他还是非常拎得清的。 他骤然身死，徐家的天彻底塌了，大家都是冷眼旁观，幸好萧珩出手安置了他们。京城待不下去，就安排去了太原，离京城不算太远，又相对繁华，徐家人感激不尽。 不过萧珩也就为徐广达一人求情，其他人就不管了，太子出事，身为太子姻亲杨家肯定逃不过，杨温、杨秀第一时间被抓入大牢，整个杨府都被封了。 杨家好些人都在外地当官，这些都是要一一清算的，杨家惊慌失措地四处求救，连郑家都去了，萧珩自然也不例外，不过郑家还接待了杨家，萧珩连府门都没让进。 萧玥好奇地问：“阿兄不管杨家吗？” 萧珩正在给妻子倒温水，闻言回头看着她充满好奇的眸子，微微笑了笑，柔声问：“不累了？” 萧玥听了立马钻回被褥里，闭着眼睛说：“累了，我要睡了。”这熟练快速的动作，一点都看不出是刚刚说没力气的人。 萧珩莞尔，端着茶盏走回榻边，拉下被褥，免得闷了她，“不想喝水了？” 萧玥一 半是真怕了他，一半也是撒娇，看着阿兄温柔带笑的双眸，又忍不住往他怀里靠，这乖巧的模样，让萧珩心头柔软，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好了，我不闹你了。” 夫妻分别这么久，这会除了他们，又没有其他人在，萧珩难免有些失控，哄着她陪自己荒唐了几夜，惹得小丫头现在见自己回来就装累，要不就嚷着要回山上，就是不肯陪自己。 萧玥狐疑地看着他，萧珩失笑，喂她喝了半盏清水，才温声说：“杨家我救不了。”徐广达是孤臣，徐家姻亲都是普通人家，徐广达固然死的不光彩，可徐家也妨碍不了什么，天和帝也就睁眼闭眼放过了，但杨家不行。 萧珩说的萧玥都懂，她就是不明白阿兄何时这么好心了？以前他帮别人，还能说是有利可图，可徐家最厉害的人都死了，想再发家的可能性为零，他为什么要帮忙？把他想得太唯利是图有点不好，可这样的丈夫，让萧玥有点陌生。 萧珩一眼看出她想法，心中很是无奈，自己到底在她心目中是什么形象？连做点好事都不行了？他似笑非笑道：“还有心思想别人？不如我们再谈谈心？” 萧玥忙裹紧被褥，撒娇道：“不要！我累了。” 萧珩哼笑，“累 了？那你在山上怎么能转悠一天？”他是不在京城，不过妻子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 萧玥腹诽，爬山是玩，陪你“谈心”是玩吗？她知道辩不过丈夫，干脆耍赖，“我就是累了。” 她性子本就娇气，耍赖耍得浑然天成，萧珩又好笑又好气，无奈道：“我看你有了寅儿后，连我都不要了。”陪儿子有用不完的精力，陪着他三天就觉得厌烦了。 萧玥有些心虚，但想到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有了孩子后，去父留孩已经是不是常态吗？ 她倒是没这想法，寅儿重要，夫妻关系也重要，可她认为的陪伴，跟萧珩认为的陪伴是两回事。 她觉得夫妻之间应该有私密空间，再亲近也要留几分余地，可萧珩却恨不得自己眼里只有他一人。 他平时要忙公务，留给自己的时间就那么一点，哪怕所有空闲所有时间都陪着自己，他或许也不觉得腻味，可萧玥哪里受得住？她都没自我了。 不过这话不好说，免得他又往其他地方展开，她主动偎依到萧珩怀里，仰头亲了亲他薄唇，“哪有！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阿兄了！” 要说阿兄的颜值是没话说的，百看不厌！连公认的薄情人的薄唇都形状完美，让人无可挑剔。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宫变（八） 萧珩眸对着那亮闪闪的美眸，不由柔声问：“我好看吗？” 萧玥肯定地说：“好看！” 萧珩诱哄道：“那就留在这里好不好？这样不就能一直看我了？”他全然不觉得靠皮相诱惑自己有什么不对，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不重要。 “不好！”萧玥坚定不移地摇头，完全没有被美色|诱惑，“阿兄，夫妻间要适当保持距离才能有新鲜感。” 萧珩挑眉：“我走了那么多天，你都不想我？还觉得我们之间没距离感？” 小丫头自从说出自己有宿慧后，有时候会对他说些奇奇怪怪但不难理解的话，萧珩适应得很好，很多话不用解释就能理解。 也正因如此，萧玥才越发依赖萧珩，这个世界上她是寂寞的，除了阿兄，没有人能理解自己。 萧玥振振有词道：“你离开那么多天，我肯定想你，可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又不一样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久待两相厌，你以后肯定嫌我。” 萧珩忍俊不住，“这是什么俗话？我怎么没听过？连对仗都不工整。” 什么他嫌她，现在分明是小丫头嫌弃自己。也亏得是她，换成 别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胡言乱语，早被人拉出去了。 这俗语是萧玥信口胡诌的，反正阿兄不知道，遂理直气壮道：“既然都是俗语了，还讲究什么对仗？再说这里是禁廷尉，是办公的地方，我哪能长住？” 现在她住在禁廷尉府衙中，后院都封起来了，除了萧珩和几个没留头的小童子，余下所有人都不许靠近。 每日的吃穿度用都是几个年长的内监每日搬运进来的，萧玥走到哪里都不缺人伺候，这点不方便完全没影响到她，可就是觉得不自在。 换成现代，不就是跟老公住公司吗？哪怕住宿条件再好都奇怪，又不是没地方住。 萧珩眉眼也不抬，“没人敢说我，你尽管放心住。” 萧玥被萧珩堵得无言以对，只能妥协说：“那你把寅儿接过来？我想他了。” 萧珩才不想接那讨债鬼，“这里不方便带孩子，他在公主府由岳母和祖母照顾，你不用担心。”有了那小子，玥儿都不理自己了，傻了才把儿子接回来。 “阿娘和祖母都在公主府？她们不回国公府吗？”萧玥错愕地重复一遍，怎么可能？京城动乱都平息了， 阿兄也回来了，以祖母的行事，怎么会住到公主府？不应该马上回国公府吗？ 萧珩轻描淡写道：“家里被流民袭击了，许多屋子都被烧了，岳父也不想住下去了，干脆借着这次机会分家，新家还没整顿好，大家就暂住公主府里。” 樊太夫人去世后，萧家早该分家了，不过国公爷和萧铮都回家守孝了，家里只有几个小辈，也不好做主分家。 原本想等孝期过后再分家，谁能想到发生这种事，萧清见二房被流民糟蹋得不成样子，也懒得管了，直接搬家了。 “家里被流民袭击了？”萧玥匪夷所思，想过很多种可能，这种可能从来不在自己猜测范围内，“这怎么可能！” 国公府的高墙和铜门又不是摆设，这次动乱时间也不久，加起来都没一天。只要见机快，早点回家关门，就是小门小户都没损失，别说有家丁保护的高门大户了。 萧玥眉头紧皱，“难道是有人故意报复？”不过为什么不冲击公主府？难道想报复的人不是阿兄？是国公府的人？ 萧珩说：“不是，那些流民是无意闯入的，根本不知道那是国公府，就想占点便 宜。” 太子宫变时萧清在府衙，家中女主人又都在山上，大半仆人也跟着一起去了，二房除了少数几个守门户的下人，大部分人都不在。 大家发现内城出现流民，慌忙关门，原本还能抵抗一段时间，却没发现后门还开着。流民通过后门冲入了二房，连主院都被烧了，还抢走了不少财物。 幸好当时没多少下人，大家看到流民都躲起来了，也没有伤亡，就是主屋都霍霍得不成样子，许多屋子都被烧了。 萧玥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是大房派人开门的吧？不然怎么就这扇门没关？”哪有大房半点损失都没有，二房却被烧了？ 她不是指着大房不好，而是这事说不过去，且父亲向来孝顺，如果是单纯的流民冲击，不会没征求祖父同意就分家，分明是气狠了。 萧珩说：“大房不承认。”他见妻子气得脸色都变了，安慰她道：“别生气，财物我都让人补齐了。” 萧玥说：“不是钱的问题！” 祖母、母亲陪自己在山上住了那么久，惯用的物件早运到山上去了。祖母早有等祖父回来分家的想法，一些珍贵笨重 的家具也都分批搬到新家去了。 因为家里阿娘、祖母都不在，萧四也外放了，萧六也带着妻子回岳家暂住了，父亲也懒得来回赶路，在府衙附近租了一间小院落住下。 家里应该是没有太多值钱的家什，连留守的下人也大多是不愿意跟着二房离开的国公府家生子，估计家里损失最大的就是那些烧着的房子。 不过这是大房的事了，跟二房无关，她爹肯定不会当冤大头花钱翻新的。可大房这事干得也太恶心了，当时但凡家里留了一个人，就是结死仇了。 萧珩哂道：“他们也不是没结过死仇，你祖母可不是你爹一个孩子，前头那些孩子一半是死在樊老太手里，一半是死在郑老太手里，当然你祖母也没让大房好过，不然老头子何至于只有一个废物嫡子？” 萧珩就是看透了大房的丧心病狂，才会一成亲就带妻子搬出去住了。他那么多年，就遇上这么一个宝贝，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把大房上下都杀光也弥补不了。 也正是因为公主府上住了那么多长辈，萧珩才想让妻子留在禁廷尉，这里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去了公主府还要听长辈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宫变（九） 萧珩的话，让萧玥哭笑不得，怎么感觉阿兄变幼稚了？ 不过想着两人分别这么久，她犹豫片刻说：“把寅儿接过来，我就在这里住上几天。”他不想跟长辈住可以随他，但儿子一定要带在身边！ 也亏得寅儿现在年纪还小，不懂事，大一点发现爹娘就这么把他丢下，不要哭死吗？ 萧玥刚大学毕业就穿越了，连男朋友都没谈过，更别说养孩子了，可没见过猪走路，还没吃过猪肉吗？ 现代育儿信息铺天盖地，随便听几句就知道孩子幼年期最需要的就是父母陪伴，经济条件反而是其次。 如果跟萧四那样，夫妻要去外地，把孩子留下也罢，他们都在京城，怎么能一直让长辈带娃？ 再说当初追儿子是他，现在不要儿子也是他，要不是知道这厮吃软不吃硬，想早点见儿子就要哄着来，萧玥早骂渣男了。 敢情他不用生娃，也不要带娃，只能自己爽就行了？萧玥腹诽不已，绝世大渣男！ 萧珩眯着眼睛望着妻子，“你在骂我？” 萧玥矢口否认，“没有！你想多了。” 萧珩在揣摩人心方面自认第二，没有敢说第一次 ，如何看不出妻子的不满？不由暗忖，果然不让讨债鬼回来是对的，不然玥儿心里都没自己立足余地了。 那些后宫嫔妃、高门贵妇，的确有得了儿子，便放弃夫君的习惯，可那是针对夫妻感情不和睦的人而言，他跟玥儿夫妻恩爱，怎么能让小讨债鬼打扰他们？ 不过小姑娘心里都骂自己了，萧珩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心思转了几圈，便有了主意，摸着她的头发说：“过几天就是岳母寿诞，你不想去寺庙吗？再等几天把寅儿接回来。” 岳母？萧玥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萧珩说的岳母是自己前世母亲，要说她最放不下的人就是自己前世父母了，谁让自己是独女？ 就是应了某乎那句话，不敢死不敢病，就怕父母担心，而自己突然穿越，对父母来说，大约等同于死吧？ 想到这里，萧玥就不止一次后悔，早知道如此，怎么都要让爸妈生个二胎，有个弟弟妹妹，至少还有人能照顾他们。 也正是这份放不下，萧玥能提笔开始，每年父母生日都会给他们抄写一篇佛经，为他们祈福，希望他们能长命百岁。 她有宿慧的事跟阿兄坦白后，他就给前 世爸妈点了祈福的长明灯，爸妈生日也会带她去佛寺祈福。 萧玥想不到他现在这么忙，还记着这事，一时心中百味杂陈，“你那么忙，这种小事就别费心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爸妈都不是在乎虚礼的人，不用去寺庙，在家用心给他们庆祝就好了。 萧珩亲了亲她额头笑道：“我的事永远忙不完，难道就一直不陪你吗？” 他说得真心实意，除了不怎么愿意把儿子接回来，别的事都乐意顺着她，更不会因为公务冷落她。 他会为徐家求情，也是为玥儿积福，先知先觉未必是好事，他能力再强，也只是普通人。 在这种超越人力的力量面前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积福了，积累足够多的功德，任由什么惩罚都不怕了。 听着阿兄温柔耐心的声音，萧玥不自觉地偎依到他胸口，手也换上了他的脖子，“阿兄真好。” 萧玥轻笑着啄吻她小脸，“才知道我好吗？”说话间手不规矩起来，萧玥无语望天，开始明白前世学姐说的那句“男人和女人是两个星球物种”的话了。 这么温馨的气氛，敞开心怀说说话不好吗？为什 么他总会想歪？不过——她看着萧珩那张帅脸，找个帅哥老公还是赚便宜的，至少看不腻！ 萧珩哄着妻子又缠磨了大半夜，第二天神清气爽地上朝，下午顾不上公务，就带着萧玥去了佛寺；第三天又哄着她去了东市；第四天晚上又去画舫看戏…… 等到了第五天，萧玥说什么也不肯再出门了，非要萧珩把孩子抱回来。平心而论，这三天过得是很舒服，可再舒服也不能把儿子丢下。 萧珩诱拐妻子不成，只能悻悻地去公主府把自家胖儿子接回家。不过他一出门就是大半年，离开时寅儿刚出生不久，现在都不到周岁，自然不会对父亲有什么记忆。 这会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抱着自己，小娃娃难受得嚎啕大哭，不要臭男人，要阿娘！为什么阿娘不见了！ 寅儿自出生后，就由萧玥片刻不离地带着，这会突然母子分别，寅儿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非要母亲，每次都是哭着入眠的。 可把崔氏、陈氏、张氏心疼坏了，奈何萧玥被萧珩接走了，三人想骂也不敢骂萧珩，只能轮流抱着小可怜哄。 这会见寅儿哭得那么凄惨，崔氏又不忍心了，“寅儿 认生，你这么久没回来，他都认不出父亲了，要不我跟你走一趟，他见了玥儿就不会哭了。” 萧珩垂目看着怀里哭得连小舌头都露出来的儿子，果断把他递给崔氏，“劳烦祖母了。” 就这么抱回去，玥儿肯定要生气，还不如让祖母哄好了再回去，也免得她多想。 寅儿这些天哭得崔氏心疼，再舍不得孙子离开，也要把他送到亲娘身边，两人正要去禁廷尉，不想陈小福来公主府了。 他是来接寅儿去宫里的，天和帝这段时间在太医令的再三叮嘱下，连早朝都不上了，专心在紫宸殿养病，闲极无聊就想让萧珩陪他说话。 奈何这儿子是有了媳妇忘了老子的货，天天公务没干完就回家陪老婆。天和帝早前还骂这小子没出息，现在经历了一场逆子造|反后倒是想开了。 儿女情长也没什么不好，儿女情长的人心软孝顺，比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强多了。老子大了，撒手没，小子还不会走路，总不会跑了吧？ 于是天和帝就让陈小福来公主府接寅儿去紫宸殿，给他老人家玩。陈小福都没想到会遇上萧珩，心中纳罕，萧都督今天怎么没回家陪萧夫人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蛰伏（一） 崔氏听说陛下要接寅儿入宫，不由吓了一跳，这孩子自小被玥儿娇惯，见的人也不多，亲爹抱都哭成这样，更别说紫宸殿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小孩子哭几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惹了陛下厌弃怎么办？崔氏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 如果是郑皇后派人来接，她也能跟着入宫。偏偏是陈小福过来，没有内命妇单独拜见天子的道理…… 萧珩听说天和帝要看儿子，微微挑眉，“这小子又臭又烦，有什么好看的？”他没有时人故意贬低亲儿子的想法，说的完全是真实想法。 寅儿最近在换牙，不停流口水，身上全是臭烘烘的口水味和乳臭味，也是亲儿子，不然萧珩才不耐烦抱他。 陈小福笑道：“都督说笑了，您跟陆夫人都是谪仙般的人物，你们的孩子怎么会又脏又臭？”他是自小看萧珩长大的，对他的脾气性情不说了若指掌，也明白个五六分。 他就是没耐心哄孩子的人，原以为他这么宠爱萧氏，对嫡子也有所不同，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难怪只听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听过英雄难过孩子关的。 萧珩再不喜欢小讨债鬼，也是亲生的，还是 玥儿拼了命给自己生下的，指着他将来承嗣的，天和帝要看他，萧珩也跟着一起去了。 天和帝看到萧珩一起来了，不由纳罕道：“怎么不陪着你媳妇了？” 萧珩如实说：“她要我把孩子接回去，我一会还要把他带回去。” 天和帝就差没翻白眼了，没好气地对陈小福说：“你说儿子养大有什么用？心都偏向媳妇去了。” 陈小福只是笑，他是阉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亲孩子，侄子都疼得不行，完全无法跟天和帝共鸣。 天和帝厌弃儿子，不过大胖孙子还是喜欢的，尤其是寅儿的容貌几乎是萧玥的翻版，性子也被养得娇嫩了些。 他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全是陌生人后，反而不哭了，乌溜溜的眼睛大.大的、红嫩嫩的小嘴抿着，肉乎乎的小手揪着萧珩的衣襟，怯生生瞅着天和帝，汤圆般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都说婴儿界是胖子当道，可像寅儿这样漂亮的小萌物，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也就萧珩这冷心冷情的才不在乎。 让天和帝眉开眼笑的接过了过来，掂了掂，“还挺压手的！这小模样长得可真好，跟你小时候 一模一样。” 就像全天下父母都觉得孙子像自己子女，天和帝也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出寅儿像萧玥，唯有天和帝不觉得，孙子不就是儿子翻版吗？连口水的模样都是一样的。 萧珩默然片刻，匪夷所思地问：“我小时候会流口水？”怎么可能！ “怎么不流？”天和帝毫不嫌弃用帕子擦着寅儿口水，“你小时候长牙的时候，也是这么流口水的。”他握着孙子软嫩嫩的小手说：“我们寅儿也在长牙是不是？” 寅儿“啊啊”了几声，阿娘，他要阿娘！ 萧珩：“……” 天和帝见他一脸怀疑，哈哈大笑道：“你不信问陈小福，你小时候他照顾你时间最多。” 天和帝虽没认这儿子，可他却是天和帝少有亲自养大的孩子，这是连太子和齐王这两个嫡子都没有的待遇。 当然所谓的亲自养大，就是养在紫宸殿里，一切生活起居都是宫侍照顾的，他就负责闲暇时逗趣而已，即便如此也非常让人羡慕了。 萧珩是个天才，众所周知天才是生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大部分天才都有两个备受成年人喜爱的特质：自鸡、耐鸡。 很多事不用催促，他就会自发学习，而每次学得都是又快又好。而从小到大，萧珩无论是课业，还是后来的事业，都从来没让天和帝失望过。 这也给了天和帝一个错觉，就是孩子很好养，而且自己养的孩子都很优秀，不优秀的都不是自己养的。 他对太子失望后，也动过再养个孩子念头，可这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年刚登基时的自己，那会他能随心所欲养个“外甥”，现在却没法养庶子，要顾虑朝堂和郑家的想法。 两个嫡子都没亲自养，养庶子不是让前朝后宫一起多想吗？他也只能暂时放下这想法，他也太忙了，每天批阅奏章的时间都不够，更没时间逗孩子来。 可这段时间他主职是养伤，宫里皇后妃子倒是伺候妥帖，可太妥帖了，跟下人也没什么不同，天和帝难免多了几分寂寞。 这会看着寅儿，他又动了养孩子的心思，“不如把这孩子养在宫里得了。” 寅儿明面上的身份连皇亲国戚都不是，养在宫里也不碍什么，他也有漂亮可爱的孙子承欢膝下，一举多得！ 萧珩一口否决：“不行！” 天和帝吹胡子瞪眼地说：“为 什么不行？” 萧珩解释说：“他太小了。您现在看着好玩，回头等他哭起来就受不住了，等大一点能听得懂人话了，您想养再养。” 他暗想就把这臭小子留在公主府几天，小丫头就跟自己闹得不行，真留在宫里，她不哭死？ 再说这是自己独苗苗，他不愿意这小子整天缠着他娘，不代表不重视。万一留宫里出事怎么办？ 这话萧珩不好明说，只能换个法子哄天和帝，老爷子估计是养伤养得太无聊了，才想养孩子的，“您若觉得无聊，我新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意，您要不要看看？” 天和帝无聊地摆手：“那些把戏我都看腻了。”这天下都是自己的，他还有什么没享受过的？ 萧珩笑道：“不是把戏，是个植株。” “植株？”天和帝怔了怔，“什么植株？” 萧珩回头吩咐了几声，又让属下先把儿子送回去，估计今晚是回不去了，“我让人从真腊带了一点稻种回来，据说它生长时间短，只要五十余日即可成熟。” 这稻种还是阿玥跟自己说的，说是稻种成熟时间很短，如果在温暖地带种下的话，说不定种二季稻。 第三百二十六章 蛰伏（二） 萧珩对其他东西都不甚在意，但粮食稻种涉及国本，天和帝每年立春那天率领群臣春耕，年轻力壮那会，甚至会亲自耕地，实打实地耕地，不弄虚作假的那种，可见他对农耕有多重视。 萧珩虽不亲自种地，但也十分重视，且比起玥儿以前提起的天竺，他对真腊也更熟悉，它是扶南属国，前朝时扶南国王就曾遣使贡献。 本朝也一直没断过，萧珩记得二十多年前，天和帝登基之初，就有扶南奉表贡献驯象记载，当时天和帝念“殊方异兽，恐为人患”，以“此物劳费不少”为由，下诏让扶南使臣携训象返回扶南。 不过因扶南里大梁遥远，并不时常朝贡，它又只是蛮荒小国，大梁也不放在眼里。在玥儿说起真腊可能有早熟高产稻种时，他还十分惊讶。 也幸好大梁跟扶南一直有联系，尤其是边境往来不断，萧珩并不需要亲自派人去扶南，只要从来大梁的扶南商人手中就买到了稻种。 当然稻种到手，不代表能马上种，还需要先试种，尤其是自家小丫头说起这事时，满口“大概”、“可能”，一听就不是太靠谱，萧珩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也亏得他行事谨慎，要是知道历 史上真腊稻种要在四五百年后才会传入中原，差了几百年时间，可能发生的事太多了，很有可能这些稻种不是萧玥印象中的早熟多产稻种。 不过萧姑娘对历史向来一知半解，又有萧珩的纵容，时常异想天开，一会一个主意，说完也不负责任，全由萧珩做主，总弄得他哭笑不得。 这些稻种带回来时，萧珩还在幽州，下面的人没有吩咐，也没人敢种，现在种又错过时间，萧珩想等明年再种。 不过现在老爷子不是无聊吗？这事干脆交给他办了，种地多年，应该也了解些如何种植稻谷吧？ 天和帝听说这稻种不仅产量高，种植时间也短，惊喜之余也有些怀疑，“你不是被人骗了吧？” 萧珩说：“反正先试种，如果真如那些商人所言，再好不过；要是被骗了，也不过损失一季收成罢了。” 天和帝点点头，顺口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特别喜欢弄这些，上回还弄了北边的棉花过来？” 萧珩说：“我也就是随便听人说起，让人带回来试试看。”何止是棉花、稻种，家里小丫头还让他派人去西域找甜菜、去崖州种甘蔗，说着两个能提炼糖。 糖在大梁是珍贵 之物，毕竟自古以来大梁只有两种糖：蜂蜜、饴糖。 一个要冒险从蜜蜂口中夺食，稍有不慎就是以命换糖；还有一个就是饴糖，这倒是不用冒生命危险，但需要用小麦和糯米制作，成本不斐。是故无论哪种糖，都是贵族专属。 萧珩不怎么爱甜食，对糖并无太大奢求，对妻子念念不忘的红糖、白砂糖没太多感觉，她想吃糖蜂糖、饴糖都可，没必要劳民伤财地非要去西域、崖州这两个荒僻之处。 当然要是遇上两地的商人，恰巧把这两件物品都带过来也可以，只是现在暂时没合适的机会。而棉花属于保暖物资、水稻属于粮食，占了衣食住行的前两样，他才格外重视。 天和帝摸了摸下巴，“既然都种水稻了，棉花也一并送到皇庄上试种吧，要真是保暖的衣服，国朝百姓就能安稳过冬了。” 萧珩点头附和：“正是。” 这一夜萧珩留宿宫中，第二天上朝时，天和帝甚至下诏让萧珩替他暂时处理政务。 这道诏书并未在朝臣中引起太大争议，却让齐王分外激动，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被架空了，而萧珩却能直接处理政务。 “自古只听说太子监国，没听过 还有臣子代为处理政务的。”齐王在郑皇后的宫室里大发雷霆，“父亲也太偏心了。” 郑皇后冷眼看着激动得脸都红了的儿子，“太子监国，你是太子吗？”废太子是被关押了，可他还不是太子呢，就开始摆太子的谱了？忘了废太子的前车之鉴了？ 郑皇后是冷眼看着废太子眼看他起朱楼、宴宾客，再看着他楼塌，期间或许有太子自身的轻狂，但也跟无数人的推波助澜有关，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现在轮到儿子了吗？ 可废太子好歹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他现在还不是，只是一个亲王而已。郑皇后压下心底的叹息，为何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但凡要再有一个，长子也未必如现在这般。 她这一句话，让齐王哑口无言，半晌后才闷闷道：“父亲除了我，还能选谁？” 郑皇后冷笑一声：“戾太子当了那么多年太子，还是武帝年近三十千辛万苦盼来的嫡长子，他也是跟你一样想的。” 齐王被郑皇后训得不敢抬头，同时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忿，阿娘总是如此！ 明明自己才学、品性、行事都是诸兄弟中最出挑的，她却总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各种缺点，从来不肯夸一下自 己。 现在老大被废，父亲不立自己这个嫡子，难道选那些不成器的？结果都定下了，阿娘却还是瞻前顾后。 明明自己才是嫡子，老大没了，就该他风光无限，凭什么风头全让萧珩占了，他又不是父亲的亲儿子！ 齐王完全没想过，正因为萧珩名义上只是天和帝侄子，才会如此得宠，要是亲儿子，指不定就是废太子的下场。 萧珩自天和帝受伤后，倒是天天请安，也帮着处理公文，但大部分奏折不直接批阅，只是总结其中主要内容，方便天和帝批阅。 也不像皇子那般，急着表孝心，盯着宫侍熬药已经是基本措施，更有甚者还有割肉熬药的。 要不是天和帝生性多疑，察觉伤药味道不对劲，那块肉就吞下去了。这会的人倒是大部分相信割肉熬药的，但天和帝是其中个例，从来不信这些。 生病就让太医看诊，如果连太医都看不好，基本也没救了，什么靠割肉熬药活下去的，要么就是病本来就不严重；要么就是误传。 想到自己儿子里居然也有如此愚昧之人，天和帝就不爽快，看着递上奏折，准备离开的萧珩，心气越发不顺，“宫里是龙潭虎穴？留不住你？” 第三百二十七章 蛰伏（三） 萧珩道：“我是外臣，哪能一直留宿宫中？” 他暗忖昨天就没回去，也不知道小丫头想他了没有，有寅儿在，定是泰半精力都放在儿子身上了。宫里再留几天，小丫头恐怕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忘了。 萧珩也属于多疑多虑的性子，总怀疑妻子有去父留子的想法，一旦萧玥太过关注儿子，就认为她不想要自己。他也不想想，一走那么多天，也没见萧玥不认识他。 天和帝冷笑：“敢情你是吹风长大的？”他都不知在宫里住了多久，怎么现在就住不得？ 萧珩暗想，老爷子是不是最近闲太久了？怎么行事说话都跟小孩子一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老小？ 想到这里，他语气越发温和，“以前我年纪小，现在都成家立业了，连皇子都不住在宫里，我怎么能住？” 天和帝鼻子都快喷气了，“我看你是想早点回家陪妻子！” 萧珩静默了一会，无奈地一笑，吩咐陈小福拿自己的铺盖过来，而后再去一趟禁廷尉府衙，把今天的公务都拿来。 天和帝斜眼他：“你不是要回去了？” 萧珩温声笑道：“我们就在京城，想见面什么时候不行？我不留宫中是顾忌宫里规矩。不过自古情大过礼 ，我是您养大的，舅父亦是父，儿子想孝顺老子天经地义，御史想弹劾就弹劾吧。” 他这一番话，说得天和帝心花怒放，“本来就是！我都让你住下了，担心那些酸儒作甚？谁敢弹劾，我流放了他！” 萧珩莞尔：“您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千万别再动怒，想弹劾就弹劾吧，也就多看几本奏折。” 他平时一半真心一半故意，塑造自己成亲后逐渐变得儿女情长，这样可以降低老爷子的戒备。但也不能什么时候都用，至少不能把妻子儿女放在老头子上面。 萧珩的话，让天和帝、陈小福都笑了，陈小福连忙去给萧珩整理铺盖，让他晚上侍疾。说是侍疾，也就是在外间床榻休息，天和帝真有什么需求，内侍宫女早解决了，哪需要萧珩动手？ 不过萧珩也不是无所事事，还要抓紧时间批阅禁廷尉和大理寺的公务，这些天忙着翻阅奏折，本身的职务都耽搁了，而他任职的两个地方都是公务繁忙的。 也幸好下面能人不少，尤其是裴彦，解决了不少公务，只留一些重要的让自己处理，让萧珩轻松不少。 天和帝看着萧珩伏案办公的身影，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那会，也是废寝忘食地办公， 这孩子是最像自己的，偏偏又不是自己的…… 陈小福小声说：“陛下，该休息了。” 天和帝微微颔首，吩咐了一句：“看着点，别让珩儿太晚睡。” 陈小福连声应了。 萧玥在禁廷尉独自待了三天，见萧珩始终没回家的意思，就让桃红、颜女官收拾行李，要回公主府住。 颜女官、桃红有些迟疑，万一郎君回来，见不到夫人怎么办？ 萧玥说：“阿兄留在宫中侍疾，暂时应该回不来，我留在这里也是束手束脚，还不如回公主府。” 天和帝好容易受伤一回，宫中那些孝XX妃孝子都抢破头地想要展示心意，偏偏让阿兄一个“外”人抢了这活，大家能甘心才怪？ 大家争不过阿兄，还恶心不了他吗？萧玥估计已经有御史要弹劾了，她再住在这里也不合适了，再被人造几个谣言出来也不舒服。 萧玥的话，让颜女官拍了拍额头，果然安定的环境待久了，脑子都钝了，这点小事都想不到了。 萧玥微微一笑：“也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有备无患嘛。而且这里住着也不舒服。” 这里到底是官府，哪怕有个让人住的后院，大家进出也不方便，她每天带儿子散步也就巴掌大 一点地方，想吃什么用什么都要提前说了才行，哪有公主府舒服？ 以前萧珩回来，还能领着自己在后花园散散心，这几天他没回来，为了避嫌，萧玥连院子都不出，可把她闷坏了。连寅儿都天天咿咿呀呀地指着外面想出去。 他在山上放养惯了，回了京城格外不适应。山上生活条件是比不上城里，但地方宽敞，出门就能看到大山，还能看人砍树、种地、抓小动物，比山下有趣多了。 萧玥叹气说：“还是山上有趣。” 颜女官正在差遣下人收拾行李，听了这话，不由笑道：“我也觉得山上有趣，就是吃喝太简陋了。” 粮食还好，还能从山下往上背，瓜果蔬菜大半只能靠自己种，肉食更少，让人有些不习惯，她是个无肉不欢的。 萧玥随口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他们这日子已经够舒服了。 萧玥说搬家，动手的都是下人，她只需要吩咐一声，等下人备好马车，就能抱着儿子回公主府了。 崔氏、陈氏接到消息，已经让人把他们原来住的屋子收拾了一遍，这些地方常年都有人打扫，只是没有一些主人用惯的物品罢了。 陈氏站在门口等女儿，见萧玥一下车就问：“ 怎么突然回来了？大郎君没事吧？” 萧玥说：“阿兄在宫里侍疾，我一个人住着无聊，就回来了。” 崔氏倒是多少猜到了孙女的用意，但没有明说，男人朝堂上的事，轮不上女人插手，她们能做的就是管好家里。 她对孙女说：“累了吧？先去洗漱，一会该用午膳了。” 萧玥点点头，抱着儿子先痛快的洗了个澡。好久没在浴池里洗澡了，泡着温温的热水，萧玥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 山上条件简陋，能洗澡就不错了；好容易下山了，她也是住在禁廷尉，巴掌大的公家地方，能讲究什么？算下来萧玥都快有大半年时间没享受在池子里洗澡的欢乐了。 别说是她，就是寅儿都在池子里玩疯了，坐在小板凳上，蹬着两条小腿，开心得嘎嘎直笑。萧玥让人把圆圆也带来了，两个娃娃几乎玩疯了，想抱都抱不出来。 萧玥干脆让祖母和母亲也过来享受一回，人多，她浪费起来也理直气壮，还拉着她们泡了一个羊奶浴，再让丫鬟按摩了一番，睡了个午觉。 只可惜这份好心情，在萧清下府回家后便没了，他带回来一个让大家都生气的消息，“大房想让我们翻修国公府。” 第三百二十八章 蛰伏（四） 崔氏冷着脸听着儿子说完，“是世子跟你说的？”大房国公不在，都是郑氏和世子做主，郑氏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就只能是世子想出来的。 萧清微微颔首，“他说房子是我们住的，没道理烧了就让他们来翻修。” 陈氏气道：“房子是怎么烧的，他们心里没数吗？”大房这件事做得连她都看出不对劲了，居然还有脸让他们来修整房子？ 萧清对妻子安抚一笑，“我没答应他。” 陈氏这才心满意足，不是抠门，如果房子是他们烧坏的，二话不说肯定翻新。可现在是大房害人，还想他们翻新，莫不是在做梦？ 崔氏淡淡道：“想我们翻新，让郑雅言过来。”郑雅言就是郑夫人的闺名，崔氏显然是气狠了，才在晚辈面前直呼妯娌的名字。 萧清说：“等搬了家，就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了。” 崔氏微微颔首：“对。”跟至死不愿搬离国公府的樊老太不同，她巴不得越早离开那个地方越好，那里有她永远不愿再碰触的记忆。 她也庆幸自己当年坚持了要亲自教导儿子，没有让先国公和樊老太祸害，不然儿子长成世子那样，那才是真是人生无望了。 那些知道国公府往事的人，都 说先国公娶妻不贤，祸害了三代人，可在崔氏看来，樊老太罪该万死，先国公也同样可恶，若是没有他的纵容，樊老太怎么可能会如此？ 他也不过是仗着身份便利、又死得早，才让人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樊老太身上罢了。 萧玥见父亲和祖母同样的反应，眉头皱了皱，等祖母回房休息后，她抱着儿子去找父母，“爹，大房做出这种事，你就不想报仇？” 萧清闻言一怔，随即笑着摇头：“报什么仇？家里又没什么损失。” 要换在以前，他肯定让大房付出代价，可现在女儿都嫁到大房了，一损俱损，想报仇都要掂量着，免得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陈氏也笑着抱过寅儿，逗着宝贝说：“寅儿还不睡觉觉吗？是不是又闹你阿娘了？” 萧玥见父母这态度，转念就想到了两人的顾虑，不由眉头紧皱：“你们不用考虑我，我又不住在大房。” 陈氏摇了摇头，爱怜地搂着女儿说：“别说孩子气的话，大郎君是长房嫡长子呢，这事真闹出来，对他名声不好。” 萧清也道：“你放心吧，我们没受委屈，这次搬家都是阿珩替我们操持。” 萧玥负气说：“那不是应该的吗？”他要是什么 都不管，还算女婿吗？ 萧清笑望着女儿，没多说什么，该懂的女儿都懂，只是一时气不过罢了，等想通了就好。 阿珩是个好孩子，他做岳父的帮不了什么忙，起码能不拖后腿。阿珩好了，不就等于大家都好了吗？ 萧玥能理解父亲的想法，但想到日后要一直跟大房绑在一起，就打心眼里不服气。要是大房对阿兄好，起码也能说得过去，大房对他又不好。 那对父子就把阿兄当攀爬的工具，既想要天和帝的扶持，又不服气阿兄占嫡长子的位置，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灌输的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想法。 就在萧玥想着，该找个什么法子，给他们一点惩罚时，外面的人已经替她惩罚了，不过这报复手段有点丢脸，世子被人弹劾孝期养外室！ 大梁允许官员勋贵纳妾，但不许养外室，哪怕在家产分割上也一样，但凡儿子，无论嫡庶，家产都是平分的。 嫡长子唯一的继承优势，大概就是爵位和祖产方面，这是为了保证全族的利益不被分割，而在父母遗产方面，他也只能跟其他兄弟平分。 但嫡子庶子继承权是一样的，外室子却没有继承权，因为他身份不被律法承认，同样官员养外室也 不行，尤其是世子还在孝期养外室。 樊太夫人虽说只是世子祖母，并不是父母，国公爷也健在，他也称不上承重孙，但身为成爵的长子嫡孙，在祖母一去世就养外室，这是绝对大不孝的行为。 因天和帝的偏宠萧珩，已经让萧家站在风尖浪头上了，也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奈何萧珩以前或许还会做些让人抓得住把柄的事。 可现在他谨言慎行，连先前最遭人诟病心狠手辣，都在成亲后渐渐改了，大家想找茬都找不到，难得从他父亲身上抓到了，大家不可着劲弹劾吗？ 有了许多人的推波助澜，这事一下闹大了，萧珩第一时间替父请罪，甚至连远在萧氏祖宅守孝的国公都知道了，也赶紧上了请罪折子了。 天和帝面沉如水，手握朝政多年，如何不知这些弹劾，看似只是骂世子，实则是在针对萧珩吗？ 他再一次后悔，当初怎么把这儿子送出去了？而且还给他挑了这么一个蠢货当父亲？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血脉！ 天和帝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第二天下旨废掉了萧涌的世子之位，但没有册封萧珩为世孙，也没有说让萧涌庶弟当世子。 郑夫人听天使诵完诏书，只觉得头晕眼花，强笑着 送走天使便晕倒了，萧涌也彻底懵了，只怔怔看着晕过去的母亲，没有任何反应。 他自出生起，就是父母的嫡长子，父亲继承爵位后，立马为他请封世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废掉的一天。 萧玥瞄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众人，稳重地先让下人将郑夫人抬回房间，再派人去请太医令，大房被这消息震得连个主事人都没有，阿兄也不在，她至少明面上要把这些人照顾好。 萧二婶听到这消息，心中却多少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国公就两个孩子，老大被废，是不是爵位就轮到他们家了？ 不仅萧二婶想到了这事，萧涌想到了这事，他愤怒地对悠悠转醒的郑夫人说：“阿娘，肯定是老二做的！他想抢世子之位！我要去告他！” “回来！”郑夫人下意识地想喝住儿子，但说出口的话却十分虚弱，她迄今都还头晕眼花，却不得不强提着精神给儿子处理烂摊子，“不许去！不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萧涌十分激动，“他以为我不当世子了，他就能继承国公府？做梦！他不过一个贱婢之子罢了！” 郑夫人被儿子声音吵着脑子嗡嗡作响，有气无力地揉着额头说：“你让阿玥进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蛰伏（五） 郑夫人的话，让萧涌眼前一亮，对啊！他还有萧珩！让萧珩替自己求情！他完全没有想过，如果萧珩真愿意为他求情，就不会有废世子诏书了。 天和帝既然下了诏书，就不会反悔，君无戏言！ 萧涌本来脑子就不甚清醒，在圣旨打击下更糊涂了，郑夫人脑子却很清爽，萧珩这几天就在宫里侍疾，如果能阻止早阻止了，怎么会任由诏书下来？ 可笑儿子还觉得这事是老二动手，老二要是有这本事，早出人头地了，还能等现在？ 郑夫人身体虚弱，但脑子却意外清醒，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爵位，而不是在意谁来成爵，哪怕陛下愿意立老二为世子，她也是愿意的。 让老二成爵，又不代表让他子嗣继承公府，想要换人，办法多得是，最关键是保住爵位！ 郑夫人见惯了许多勋贵，都是因为子嗣不孝，被皇家借口无能，不愿立嗣子，最后失去爵位的，她不能让萧家走这些人的后路！ 萧涌被废，受打击的不只他一人，整个大房都跟着一起慌乱，尤其是原世子夫人王氏，被这消息惊得也差点晕厥，幸好被丫鬟扶住，又是拍胸又是揉背，才缓了过来。 听到婆 母说喊萧玥进来，她忙出门说：“大郎媳妇，阿家让你进去。” 萧玥由桃红、颜女官陪着进入郑夫人的寝室，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这里。郑夫人不喜欢她，每次请安都是让她待在外间，大部分时候连一口茶水都不会给自己倒。 如果不是一成亲就搬走，且阿兄对自己的偏爱也人尽皆知，下人们不敢怠慢自己，她或许会在大房受很多委屈吧？毕竟大房内院主事是郑夫人。 萧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闲心胡思乱想，等她看到脸色蜡黄躺在床上的郑夫人，慌乱地只顾自己没了身份的萧涌，不禁暗忖，果然养孩子不能只养不教，不然养出了一块叉烧，受累的是自己。 “祖母。”萧玥面露关切地望着郑夫人，“我瞧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先让府医看看？” 她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但过来还有一段时间，家里也养了府医，不说医术如何卓绝，起码能让郑夫人舒服点？ “不用！”郑夫人看到萧玥那张脸，就忍不住心烦，如果不是她，阿珩又怎么会跟家里人离心？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说这些不重要的事！她压根就没把大房当家里人，还挂念着二房！ 难道她以为萧涌没了世子之位，就能让她爹成爵了？做梦！ 萧玥说这话，并没有其他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尊老爱幼罢了，不过既然老太太不领情，她也不会多说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她还不知道自己一句关心，会让郑夫人联想这么多，还扯上二房了，要是知道，肯定会回一句：“您想多了！” 想要父亲有爵位还不容易？等阿兄大业成了，让他直接册封就是，谁在乎大房这点歪瓜裂枣？ 郑夫人见萧玥垂着眼不说话，忍着气说：“阿珩这些天有给你传过话吗？” 萧玥摇摇头：“没有。”她就让人跟阿兄说了一声，自己回公主府了，他也只说知道了，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 他应该也很忙吧？萧玥没见过天和帝几次，但想想老爷子的身份，就能猜到他生病后肯定不好应付。 他又要帮着处理奏折，又要处理禁廷尉、大理寺的公务，现在还兼职掌管禁军。真不愧是名垂青史的皇帝！寻常人三头六臂都没法处理那么多事。 “你派人去宫里传信，说我病了。”郑夫人吩咐说，原本想说几句软话，让萧玥帮着吹吹枕边 风，但看到她，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软话。 她也不觉得孙子，真会为了一个女人，违背自己的意愿，她可是亲自把他养大的祖母！ 萧玥一口答应：“我这就派人去宫里传话。” 她早习惯了郑夫人对自己生硬的态度，反正只要不搞内院那套不动声色的折磨都无所谓。 萧玥觉得，现在让萧珩回来，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他一直待在宫里帮着天和帝批阅奏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说不定连废世子诏书都是他写的。 他都已经坐视这事发生了，郑夫人让他回来又有什么用？听他几句虚伪的敷衍？她都已经刺激得晕过去了，再受一次怕是要中风了吧？ 萧玥瞥了一眼团团直转，只顾着自己，完全不看亲娘的萧涌，先国公和国公爷也是糊涂，当初萧珩的身世就不该瞒着郑夫人。 以这老太太的精明，如果知道萧珩是皇帝的儿子，肯定对他比亲孙子更好，也不会纵容萧涌时不时作死，可惜两人握着一手好牌全打烂了。 郑夫人让萧珩回来，并不是想让他求情，圣旨都下了，怎么可能更改？她是想让萧珩争取，请天和帝立他为世孙！ 儿子不成爵，孙子承爵 也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自家子嗣。孙子现在又那么受宠，陛下肯定不会拒绝的。 萧涌还指着亲娘能替自己出主意，却不知道母亲已经抛弃他了。要不是郑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真想不管他了！ 家里那么多娇妾美姬，她何时管他这方面了？就是他媳妇，也只是对庶子女稍稍有些不慈，在别的方面还是很贤惠的。 有这样的妻子，他还去外面养外室？甚至还在祖母热孝时闹出外室有孕的丑闻，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萧玥派人去宫里传话，又等太医过来，给郑夫人诊脉，确定她暂时没事，才起身回公主府。 按理这情况，她应该留下侍疾的，不过萧涌都能丧心病狂到放流民进来害二房，保不准也会看自己不顺眼。 萧玥才不会为了孝名，不顾自己安危，她现在有儿子傍身，有老公撑腰，谁在乎这点名声？又不是官员，还要靠孝刷名声。 公主府里，崔夫人、陈氏也知道了萧涌世子之位被废的消息，陈氏开心极了，痛快地打赏了全府下人。 崔夫人却若有所思，以阿珩简在帝心的程度，这事不会是他推波助澜吧？不然陛下就算看在他面子上，也不会计较萧涌的。 第三百三十章 蛰伏（六） 崔氏和萧玥一点都没猜错，这事的确是萧珩在后面推波助澜，甚至连废世子的诏书都是他亲自写的，而这一切在天和帝眼中都成了委曲求全。 他不过只是身体不适，想留个贴心的孩子在身边说说话，可那些人却半点不顾自己身体，只知道为了自己利益，要把阿珩赶走！ 天和帝心中怒急，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安慰他说：“这样也好，等你祖父走了，我立你为世孙。” 萧珩并不在乎这个爵位，“不用，万一再被有心人说，我是故意让父亲失去世子之位，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能让他这么伤心。” 比起自己当世孙，他更喜欢萧家那对父子体验，爵位从他们手上失去的绝望。不是一直想杀了自己，让正经的萧家嫡脉继承爵位吗？ 现在有了孩子，却没了爵位，而且爵位还是从他手上失去的，不知道萧涌后续会有什么反应？以死谢罪是不可能的，这人怕死，估计是找人迁怒？ 萧珩想着萧涌即将有的种种反应，心情极好。给他找点事情做，也免得整天盯着自己不放。萧涌几次想害自己妻子孩子，他都记着，留着一点点算账。 天和帝暗忖，听着萧珩一口一个父亲，心心念念都是为萧涌打算，心里不是滋味，他算你哪门子父亲？“他本就无才无德，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都不会册封他为世子。” 大梁开国有十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但迄今已经被皇室废得差不多了，光是天和帝手里就废了三个，也不差这么一个，凑个四多吉利？ 萧珩微微一笑：“就是因为他是驸马，我才不能让萧家太没落，毕竟母亲是萧氏主母。” 天和帝沉着脸不说话，妹妹是葬在他皇陵的，跟萧家有什么关系？ 萧珩这话当然不是真心的，自古女子可以从父从夫从子，只要自己将来站到顶峰，谁在乎母亲嫁的是谁？哪怕是萧涌现在所作所为，都会有人替他掩饰。 萧珩不在乎萧涌死活名声，可他到底顶着自己父亲的名声，也不能让他刺激太过，免得死了还要守孝，“陛下，我想回家一趟。” 天和帝摆摆手：“去吧。” 萧珩温言提醒他记得喝药，别总惦记着奏章，这些他会回来处理后，便大步离开了。 天和帝等萧珩一走，立刻神色一沉，“这次是谁在闹 事？” 陈小福垂着脑袋，“是郑家在后面怂恿。” “郑家？”天和帝眉头皱了皱，微微冷笑，他那岳父是个精明的老狐狸，不可能这时候对付阿珩，能指使郑家人的，也就只有那好儿子了。 老大废了，下面几个哥哥都不成器，他就觉得太子之位非他不可了？天和帝憋了一口气，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承认，太子之位只能是老六的。 天和帝也不是没想过，另选年幼的皇子培养，可他到底上了年纪，恐怕没有时间等着小儿子长大了，主少国疑，幼主登基，对江山社稷不利。 纵然天和帝不愿承认，可他也不得不面对，大梁比先前更衰弱的国势，他觉得自己是败国之君，自登基以来，他始终战战兢兢地处理政务，从来没懈怠过。 奈何生不逢时，即便他每日殚精竭虑的处理政务，都积重难返，他也不只一次幻想，如果让自己早掌权二十年，大梁会更好，可惜现实就是如此，只能认命。 他也曾好好教导过太子，想着父子齐心，只可惜太子一次次让自己失望，最后甚至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他也曾将希望放在 齐王身上，毕竟他是皇后的孩子，皇后是个聪明冷静的人，不想老六却完全不像皇后和自己。所谓的“贤王”，不过只是旁人的贴金。 天和帝疲惫地闭上眼睛，幸好还有阿珩——他是个好的，由他来辅佐老六，自己也能放心了。 照着萧珩以前的行事手段，天和帝是不怎么放心，让萧珩来辅佐下任皇帝的，他太了解这孩子了，就是自己养出来的一把刀。 有能力的皇帝用他，能所向披靡，没能力的只会被反噬。但是自阿珩遇到萧玥后性情就变了，变得有人气了，也开始“心慈手软”了。 他一开始还不喜欢这种改变，太儿女情长了，可现在想来，这种改变何尝不是好事？至少老六登基后有人扶持。 萧家世子没了，等日后老六登基，立阿珩为世孙，继承国公府，两兄弟也能更亲近……天和帝一厢情愿地盘算着身后事。 也不是说他喜欢胡思乱想，而是他到底上了年纪，又受了伤，即便太医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要做好寿元不久的准备。 谁都怕死，但对天和帝而言，比死更可怕的是，后继者无法坐稳江山，所以即便老六行 事有些张狂，反复碰触底线，也只能睁眼闭眼，因为他真后继无人！ 虽然赵王也不差，可他是萧家的外孙，他一旦登基，就是阿珩一家独大，这是天和帝不愿意看到的，只有萧珩和郑家相互牵制，才能让他彻底放心。 天和帝睁着眼睛，忍着一阵阵的头疼，想了许久才沉沉睡去。陈小福等天和帝睡着后，小心翼翼地退到外面，安静地守着。 萧珩则不紧不慢的骑马回到国公府，府里乱成了一团，莫说是下人，就是主人们看到萧珩，也如同看到了主心骨。 “大郎君回来了！”下人们欣喜之极。 连王氏都振作了，“大郎回来了吗？”萧涌废了世子身份，她也没有诰命，再也没有人会称呼她夫人了，这比杀了王氏还难受。 她跟郑夫人一样，都指望萧珩能把这爵位再争取回来，哪怕让他当世孙也是好的，当了世孙，将来还能请封母亲，她哪怕不是他生母，继母也是母，他也必须请封。 他生母是公主，又不需要别的诰命。王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极了，萧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母亲和妻子抛弃，两人现在都把一切指望放在萧珩身上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蛰伏（七） “阿珩！”郑夫人看到萧珩，都顾不上身体不适，哭得撕心裂肺，“你爹那个不争气的，家里少了他什么了？非要在外面胡混！连世子都没了！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 萧珩看着哭着眼泪鼻涕都出来的郑夫人，心里只有嫌弃，并无其他波动。相较之下，自家那臭烘烘的傻小子，似乎也没那么不能忍受。 郑夫人自以为养大了萧珩，是好祖母，殊不知在萧珩心目中，莫说只是小时候偶尔对他有些慈爱举动的郑氏，就是亲自把自己养大的天和帝，都能面不改色地算计。 从某种角度来说，萧珩就是一个十足的白眼狼，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为他付出再多都不会感动，更何况郑夫人还没有付出太多。 他温言安抚郑夫人说：“祖母，您要多注意身体，别为了一些身外之物，损了自己。” 萧珩的话，让郑夫人差点绷不住，萧家先祖挣命才换来的世袭罔替的爵位是身外之物？萧家前几代都没特别出色的弟子，却能一直保持高贵的身份，不就因为这爵位？ 孙子居然说不重要？要不是郑夫人还想哄着孙子入宫说好话，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了。 她咳了几声，虚弱 地说：“阿珩，这不是身外之物，是我们家赖以生存的根本，你有今天的地位、荣耀，不也仰仗着家里这爵位吗？” 萧珩嘴角微哂，他能有今天这地位，主要不是靠自己拼命吗？就算是靠身份，靠的也是生父，跟萧家有什么关系？一样都是公主之子，也不见魏肃仗着父族身份在京城耀武扬威。 不过他也不欲跟郑夫人多费口舌，好容易能出宫一趟，肯定是回家看妻子，谁耐烦应付一个生了病还满身心机的老婆子，“陛下尚在气头上，我不好多劝。” 萧珩对天和帝心思了若指掌，还是那句话，萧涌这事可大可小，他也不是权臣，就只有一个世子虚名，这样的人即便犯错，只要不是存心想收拾萧家，睁眼闭眼也就放过了。 老头子会出手废了世子之位，有许诺说“过段时间册封自己为世孙”，不就是为了自家好儿子铺路吗？想让齐王那个蠢货施恩自己？ 萧珩嘴角微挑，齐王也好、赵王也罢，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也就老头子自以为，立了齐王，就能让郑家同自己抗衡了。 萧珩的话，让郑夫人一下放心了，看来陛下只是在气头上，萧家的爵位保住了，至 于恢复儿子世子名分，她想都没想过，孙子、儿子都是她的种，谁当国公都一样。 萧珩几句话安抚住了郑夫人，又召来府医详细询问祖母身体情况，看了太医看的药方，让下人赶紧抓药熬药，好生伺候祖母。 这些举动换成任何一个晚辈都会如此，可郑夫人却觉得萧珩这般格外顺眼、特别孝顺，真不枉费自己从小辛苦养他。 萧珩演完戏，起身要回公主府，郑夫人脸色耷拉下来，回来就急着见那狐狸精，也不知道二房是怎么养女儿的，三个女儿：一个私奔、一个私|通，还有一个看着老实，实则私底下也不知做了什么。 换成是自己，早把这些伤风败俗的玩意都勒死了，亏二房还宠得跟宝贝一样。不过崔氏年轻时也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难怪养出这种货色。 郑夫人心中腹诽，面上却满脸含笑说：“你几天没回来，是该回去看看阿玥了，这孩子刚才也来过，不过一会就回去了。” 要说郑夫人内宅争斗手段，是炉火纯青了，一句话把关心孙子、给孙媳上眼药都包括进去了，要是换了几个真孝顺的男人，估计会对妻子不满了。 萧珩只当没听懂，“她一个 人带孩子辛苦，我这几天也没回去，该回去看看她了。” 郑夫人气得差点呕血，萧玥辛苦？她不用伺候长辈，也不用服侍夫君，只要照顾一个奶娃娃就好，公主府上下那么多下人是摆设？她要是辛苦，天下就没辛苦的人了。 郑夫人这话倒是没说错，萧玥这些天的确十分轻松，没了管的自己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还能不轻松吗？烦心的倒是萧清。 他垂目看着两个只会傻笑流口水的孙子孙女，恨铁不成钢，“你阿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说话都很顺溜了，你怎么到现在都不会说话！” 陈氏深以为然，满脸忧心地看着还在啃着小肉手的孙子，阿珩、阿玥都这么聪明，怎么就养出个笨娃娃？ 萧玥：“……”她是穿越的，内里是成年人，阿寅是真孩子，怎么能一样？ 崔氏也无语道：“他才多大，不会说话不是正常？男孩子一般说话都晚。”她养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不说亲力亲为照顾，至少没错过他们一天成长期，对孩子什么时候能做什么事还是很了解的。 寅儿才一岁，就这年纪，能晚上不起来喝奶就很不错了，还要指望其他？儿子是失心疯了吧？谁 家奶娃娃一岁会说话的？ 萧清说：“可是阿玥一岁就会说话了！” 崔氏翻了白眼，“那是阿玥特殊！就是阿珩也没一岁能说话！他一岁还在流口水吃奶呢！” 萧珩是萧家长房嫡长孙，那会大房、二房爵位之争已落下帷幕，家中孙辈也没牵扯到长辈的争斗。 崔氏对萧珩还是挺关注的，只要他回萧家，就会去看看他，对他小时候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刚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回报的萧珩：“……” 萧玥乐了，“祖母，阿兄小时候真会流口水？” 郑氏点点头：“阿珩小时候长牙晚，一岁多时常流口水，等长好牙就好了。” 萧玥吃吃直笑，萧珩无奈地唤了一声：“祖母。” 众人这才发现萧珩来了，崔氏尴尬的笑道：“阿珩你来了。”她难得嚼舌一次，却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太尴尬了。 萧清和陈氏也有些尴尬，萧清轻咳一声，抱起沉得压手的胖孙女，又示意妻子抱孙子，“阿珩好久没回来了，跟阿玥好好聊聊。” 圆圆正专心致志地啃果子，突然被祖父抱起来也很淡定，继续吃东西，倒是寅儿冲着萧珩咿咿呀呀的叫，好像在跟父亲打招呼一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蛰伏（八） 萧珩看着满脸口水，还夹杂着果肉的儿子，满脸嫌弃，也太脏了，至于流口水的问题，已经习惯忽视了，反正长辈说归说，自己不信就是。 对萧珩的嫌弃，萧玥见惯不怪，“阿兄回来了？”他怎么今天没在宫里伺候更年期的老头子？通过天和帝的所作所为，萧玥确定这老头肯定更年期了，不然这么难缠。 萧珩说：“父亲被废了世子名分，我不放心，回来看看。” 萧清倒是想跟萧珩说会话，可想着他好几天没回来了，跟萧珩寒暄后，便跟妻子、母亲走了，一面走一面满脸怀疑看着怀里的小胖妞。 两人奶娘虽不是同一人，可每天吃的饭都是一样的，这丫头是怎么做到这么胖的？以萧清的力气，都觉得有点压手，“阿娘，圆圆是不是太胖了？要不要以后给她少吃点？” 萧清倒不是觉得女孩子太胖不好看，而是担心是孙女太胖对身体不好，他略通医术，知道太胖容易生痰，圆圆虽说是幼儿，可一样都是人，也没太大区别吧？ 崔氏冷冷看着儿子，“你要是闲得发慌，就去办公务。”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一会说孙子笨、一会说孙女胖，她都嫌弃他那么多大的人了，连孩子都 不会带，一无是处呢！ 萧清多会察言观色，看到老娘神色不对，连忙住嘴，不敢再说话了，孩子跟孩子的差距真那么大的吗？怎么感觉阿玥小时候就特别好带呢？ 陈氏也心有戚戚地点头，她也感觉阿玥很好带，怎么轮到孙子就这么磨人了呢？这么大都不会说话，难道真像乳母说的，男孩子说话晚？ 崔氏无奈摇头，阿陈就算了，只有阿玥一个独女，儿子是纯属太轻松了，几个孩子只亲自养大了阿玥一个，偏还是一个省心的孩子，换成阿琳和小九试试看？ 崔氏想到莫名其妙就没了的小九，心中悲凉，这孩子就是心思太大了，如果能乖乖听话，家里现在这样子，她嫁到什么人家都有好日子过。 偏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萧铮那会要发丧，崔氏还不愿意，现在想来，却庆幸丈夫当机立断。当时不发丧，这会还是迟迟找不到，想要再给孩子立个衣冠冢就没那么容易了。 族里那些老不死肯定不许小九葬在萧家夭折孩子的墓地里，怕坏了家里的名声，没了坟墓牌位，这孩子就是真孤魂野鬼了，起码现在有个能受香火的地方。 崔氏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儿子、儿媳 后面，直到两人担忧的声音响起，才恍然回神，歉然笑道：“年纪大了，就容易走神。” 陈氏和萧清互视一眼，萧清轻声问：“阿娘，您在想什么？” 崔氏说：“我在想小九，等哪天有空了，我们再去佛寺给她点盏灯。”也不求孙女来世如何，就希望能魂归地府，安然转世。 萧清怔了怔才想起了去世的庶女，不能怪他无情，从来没有养过，又是不受重视的庶女，能想起来才怪，更别说庶女还是跟人私奔失踪的，要不是父亲当机立断，萧家别的女孩子都要受牵连。 不过萧清也没反对，死者为大，小九生前再不好，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好。”只要阿娘开心，让他做什么都行。 陈氏倒是说：“我们这次给祖母做法事的时候，也可以带上小九。”她对萧九也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这个挺漂亮的女孩子，这么早走了也可惜。 以前府里都是樊老太做主，还有大房盯着，很多事都不方便，现在都搬出来了，想做什么全凭自己心意。 樊老太是萧家人，萧九也是萧家人，又是她曾孙女，两人一起做法事，想来老太太不会在意的。 陈氏现在生活舒畅，女儿嫁了好 人家，又有了个大胖孙子，她比谁都珍惜现在的生活，只希望女儿能永远幸福下去，给萧九做法事，也是想积点阴德。 母亲、妻子都这么说了，萧清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只要她们开心，让他做什么都行。 萧清崔氏这边商量着做法事，萧珩也在跟妻子商量这事，不过不是给樊老太做法事，而是给晋阳公主做，“这次老头子想给母亲亲自做法事。” 萧珩的话，让萧玥怔了怔，“陛下能出宫？”他不是要静养吗？出宫能行吗？伤口会不会崩裂？ 萧珩说：“他伤口差不多愈合了，就是身体还有点虚弱，出宫倒是不怕伤口裂开，就怕身体撑不住。” 萧玥欲言又止，她现在很好奇，天和帝身体到底如何？是不是真好不起来了？ 萧珩摇头：“他身体很好，一直起不来，更多是因为心病。” “心病？”萧玥歪头望着萧珩，“他能有什么心事？”就他年轻时的各种奇葩举动，如果有负罪感的话，早愧疚死了，还能等到现在？ 萧珩微微冷笑，“他怕后继无人。”皇帝都想长命百岁，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骗人的鬼话。 老头子勉强算个明君，倘若换到太平盛世，当个圣 君都有可能，这样的人除了怕死、怕有人分权，还怕后继无人。大梁的江山若是后继无人，老头子怕是死不瞑目。 萧玥理解不能，“他怕后继无人，还这么对太子？” 萧珩说：“那是太子自己不争气。”被打压算什么？他从小不仅被打压，还被老头子当成皇子的磨刀石，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萧玥沉默半晌，“你这有点欺负人。”纵观整个封建皇朝历史，阿兄都算数得上号的明君，那千年才出一个的圣君，跟普通人比，有可比性吗？ 萧珩被她哄笑了，“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好？” 萧玥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是不好，我会嫁给你吗？”两人之前可以堂兄妹啊！哪怕后来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名分摆在那里。 就古代严苛的礼仪，堂兄妹想要在一起要经历多少事？要不是萧珩长得帅，又有后世滤镜，她才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呢。当然那时候自己也没多少选择就是了。 萧珩捏捏妻子鼻尖，“没良心的臭丫头！”自己文武双全，智绝过人，哪一样拿出来不比容貌更出众？偏这丫头就喜欢看脸。 萧玥笑嘻嘻地躲开，主动往他怀里磨蹭，“阿兄，你这次回来多久？” 第三百三十三章 蛰伏（九） 软玉温香在怀，萧珩很想好好跟妻子亲近一番，奈何自己还要趁着宫门下匙前，赶回宫里，不然明天老头子肯定又是一堆话。 萧玥无语，敢情自己的情敌不是其他莺莺燕燕，而是一个糟老头子？ 萧珩都不用猜，光看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一弹，“胡思乱想什么！” 萧玥揉了揉额头，不服气地说：“他不就是在争宠嘛！”她倒是没什么吃醋的感觉，就觉得天和帝这样，就跟小说描述的恶婆婆一样，男人也会这样吗？ 萧珩冷笑：“他是怕睡着了被人弄死。”废太子的刺杀成了老头子的心病，身体好了，心还没有好，他现在看后宫任何一个人，都像太子，所以才会迟迟不放自己回家。 萧玥不由暗暗疑惑，要说害怕的话，不应该更害怕阿兄吗？他不是对外凶名更甚吗？ “因为他从来没我当儿子。”萧珩语气平静地说，任凭天和帝明面上露出多少惋惜之情，他始终没有把自己当成儿子看待。 他的惋惜，更多是看外人的惋惜，就像很多父亲看别人家有出息的孩子，对自家没出息的孩子恨铁 不成钢一样，自始至终，他都把自己当臣子看待。 所以自己在外面名声再狠，他都不在乎，反而更欣赏，谁不希望手中的刀越锋利越好？谁又会担心工具会反噬？ 萧珩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萧玥听得是十分难受，伸手不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阿兄——” 如果说之前对萧珩的夺位，萧玥只是出于思维惯性和自保而支持的话，现在又多了一种报复心理，这糟老头子太不是东西了！ 萧珩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我不伤心。”他不是安慰妻子，而是真心不伤心，从小他就不知道什么是伤心，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牢牢抓在手里。 哪怕那东西暂时不是自己的，也要千方百计地弄到手，皇位如此、阿玥也如此。倒是小姑娘给了自己多少惊喜，别人都心悦自己权势、手段、才华，唯独她只看脸。 萧珩换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这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宝贝，谁也抢不走。 萧玥被萧珩抱得有点疼，不过她以为他只是嘴上安慰，心里偷偷伤心，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更主动地靠着他。 夫妻俩人偎依了好一会，萧珩才 松开手，温声说：“我陪你用了晚膳再走。” 萧玥点点头：“好。” 萧珩陪妻子用过晚膳，掐着点回到宫里，他原本以为天和帝会不高兴，却不想他正在召见外臣，不禁有些诧异：“谁会这么晚来宫里？” 晚上宫门要下匙的，一旦关了门，除非是边关告急，不然谁都不可能再开宫门，天和帝以前也会留宿臣子，不过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早朝都不上了，也谈不上跟臣子秉烛夜谈了。 陈小福轻声说：“是长平观的主持青城散人。” 萧珩眉头皱了皱，天和帝虽信道，却不像以前的帝皇那般求仙问道，还说过天下没万岁的皇帝，现在改变想法了？ 从某方面说，萧珩很迷信，光看他能到处给妻子祈福，就说明他足够迷信，可他从来不信炼丹长生，这是不可能的。 就如玥儿说的，千年之后都没有人能长生，这时代所谓的长生，就是死了吧。 萧珩缓步走入紫宸殿，就见青城散人正在给天和帝把脉，医道不分家，国朝但凡有点名气的道人都会医术，而青城散人的医术不逊于太医令。 甚至因他时常云游的关系，从 某方面来说，诊断病人的经验比太医令更丰富，不过因看诊的都是平民百姓的关系，很多方子都是野路子，向来被太医院看不起。 天和帝找青城散人，也不是为了医术，而是想听他说说外面的事，再开几剂补养的方子。 用自家小丫头的话来说，就是这个能安慰自己的心理医生，虽然萧珩不明白后世怎么会有人去看心理医生的，不是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吗？ 不过看到天和帝跟青城散人，他又觉得这医生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让人自欺欺人。 萧珩悄然退下，去偏殿处理公务，直到天色渐晚，才入寝殿想让天和帝休息，却不想老爷子已经在青城散人按摩下入眠了。 青城散人正要给萧珩行礼，被他抬手阻止，示意他不要出声，难得老爷子能睡个好觉，怎么能吵醒他？ 萧珩私下并未跟青城散人有任何接触，在天和帝提起时，也只叮嘱了一句，让老爷子量力而行，要小心身体。 天和帝反驳说：“我伤口都好了，要什么量力而行？你是嫌弃我年纪大了，出门不方便，所以不肯让我出宫？” 萧珩道：“我是担心路上 太远，会累到你。” 天和帝哼了一声，“一路坐辇车过去，怎么会累？” 萧珩一怔，“您要坐辇车过去？”母亲虽是老头子的亲妹妹，可到底只是一个早逝的公主，忌日哪里需要皇帝亲自主持？ 以前也不曾见他想起过母亲，萧珩还以为他这次是微服过去，却不想是乘坐辇车，这是代表他以皇帝身份过去，这含义就不同了。 天和帝没好气道：“我见不得人？微服做什么？”他当皇子的时候才会微服，后来掌权后就很少微服了，反正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反对。 萧珩摸了摸下巴，暗忖按照你平时的行事作风，也不像是会御驾亲临祭拜母亲的，怎么突然会一时兴起了？ 难道真像玥儿所言，老爷子是更年期到了，所以不能按照常理来看待他现在的行事？ 萧珩都可以想象，他这次去祭拜后，京城上下会有多少人私下议论纷纷了。或许借此刺激下齐王？ 自从经历太子刺杀事件后，萧珩越发认为皇子的不可控，对自己而言是一件好事。 很多事都不需要自己出面，至少稍稍推波助澜，往往就会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 第三百三十四章 蛰伏（十） 正如萧珩预料的，天和帝亲自出宫祭拜晋阳公主的举动，让朝堂后宫都议论纷纷。 晋阳公主死得太早，即便她有一个当皇帝的亲哥哥、还有一个权臣的儿子，大部分人也只知道萧珩母亲是皇帝亲妹，并不知道她确切的封号。 天和帝虽疼爱萧珩，也时常怀念妹妹，但对外甚少表示，他到底还是有点心虚，生怕别人看出什么来。 这一次会亲自出宫祭拜，一来是先前差点丧命的经历，让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老了，再不去看晋阳，说不定活着的时候都没机会了，而死后——她怕是恨死自己了吧？ 二来也是想看看郑家的反应，郑老头和阿珩是他选定的辅臣人选，两人既要势均力敌，又不能关系太好，这样才能相互制衡。 这次自己大肆封赏阿珩，对郑家却略过不提，郑老头和皇后应该是没什么反应，但郑家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天和帝等着看两家的热闹。 萧珩扶着天和帝下辇车，他再聪明也猜不到天和帝现在的想法，要是猜到了，估计就要把这糟老头子丢出去了。 自己抛下妻子孩子，辛辛苦苦地来伺候他，却 还要被这糟老头子看热闹，谁能开心得起来？ “陛下。”太华夫人领着萧玥上前给天和帝行礼，以前一直是她主持晋阳公主的祭礼，只是以前没这次那么隆重，都是她在山上顺手弄了。萧珩只要不离京办公务，都会参加。 而这一次因有皇帝参加，又不方便上山，才在长平观举行。长平观不算皇家道观，但因主持青城散人一直出入宫廷，甚得帝心的缘故，观中的排场一点都不比皇家道观差。 太华夫人和青城散人都是方外之人，两人交情一直不错，青城散人自然也不会抢太华夫人做惯的活，把主场让给太华夫人，自己就当个打杂的。 萧玥也低眉顺眼地跟在太华夫人身后，恭敬地给天和帝磕头行礼，晋阳公主是亲婆婆，她的祭礼肯定要参加的。 天和帝挥手让两人起来，“寅儿呢？”他对儿子、侄儿、外甥等素来严厉，对嫁进来的儿媳却十分和善，尤其是儿媳如果能多给自己生几个嫡孙的话，他逢年过节的赏赐都是不断的。 以前他看萧玥，总有些莫名的感觉，不是说看她不顺眼，就是感觉怪怪的，当初自己一 时糊涂，同晋阳做了糊涂事，结果两人不得善终。 没想到二十年后，两人的孩子又重蹈他们覆辙，不过阿珩比他们运气好，自己当年就没遇上能支持他们的长辈，他看着两人成亲，再看两人成亲生子，心里既有欣慰又有遗憾。 萧玥说：“寅儿太小了，我怕他太闹腾，让乳母带他先回厢房休息，等祭礼完毕，再抱他出来给母亲磕头。” 其实寅儿都还不会说话，按照京城的风俗，这么小的孩子是不能参加这种事的。大家认为这么大的孩子，眼睛还是能看到成人看不到东西的。 不过萧玥想着天和帝是皇帝，肯定有皇帝病，万一他觉得自己都去了，寅儿居然没去，迁怒他们母子怎么办？所以她多了个心眼，把孩子带来的。 果然现在看到天和帝满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如果不带来的话，老头子会不高兴吧？ 要是换在现代，谁在乎一个糟老头子高不高兴？可现在这糟老头子是能决定所有人生死的皇帝，怎么能不在乎？不仅要在乎，最好还要能讨他开心。 天和帝完全没想过寅儿这么小的孩子，不 好参加这祭礼，听萧玥这么一说，满意道：“你有心了。”这场合的确不适合让孩子出面。 太华夫人穿着道袍，站在主位，主持祭祀仪式，天和帝则坐在晋阳公主的牌位前，心中轻轻叹息，“许久不见，你在下面过得可好？可满意我替你造的地宫？” 想到晋阳临终前，想同母亲葬在一起的遗愿，天和帝目光转柔，“阿娘是皇后，要同父亲葬在一起。你若想跟阿娘在一块，就只能葬到父亲皇陵里了。 那里有什么好的？父亲又看不上我们。与其去那里受委屈，还不如留在我身边，日后同我共享香火。” 天和帝这些话说得理所当然，完全不想晋阳是否想跟他共享香火。连萧珩都不知道，母亲去世前的遗愿，是想跟生母葬一起。 太华夫人倒是知道，但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说了也没用，阿珩再有本事，还能强硬得过皇帝？ 哪怕天和帝死了，下任皇帝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违背先帝遗愿的。让阿珩知道这件事，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烂在肚子里。 萧珩趁着天和帝看着母亲牌位，悄悄地移到妻子跟前，“累吗 ？”身为孝子孝媳，两人不说要跪满全场，举行祭礼时也要跪着。 萧珩身强力壮，不觉如何，但玥儿素来娇生惯养，平时连正坐都坐不了多久，这么长久地跪着，担心她受不住。 萧玥微微一笑：“我没事。”她出月子后就慢慢恢复了锻炼，现在寅儿都这么大了，以前的运动量都回来了，这点时间还能支撑的。 就是跪着脚真的好酸，也不知道这些古人怎么能长久跪坐的？哪怕她跪在柔软的锦垫上都觉得难熬，腿都麻了。 “一会寅儿要是哭了，你就过去照顾他。”萧珩说，不是说他不孝顺，而是母亲不需要这种孝顺，他相信如果母亲泉下有知，肯定舍不得他们两人跪那么久的。 萧玥摇摇头，目光温柔地说：“不用，这是阿兄的阿娘。” 如果是樊老太，她肯定不会这么卖力，但现在祭拜的是阿兄早逝的生母，一年也就这么几次机会，再找借口逃避，就有些过分了。 萧玥想到阿兄陪着自己去各大道观、佛寺给前世父母点长明灯，又为他们抄经祈福，如此用心，自己不过只是陪着跪一会，又算什么付出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蛰伏（十一） 萧珩悄然握住了她的手，心中一片温暖，孤独了那么久，总算有人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陪着自己了。 天和帝出来时，就见小两口依然一丝不苟地跪着，不由怔了怔，轻叹道：“你们都起来吧，晋阳是最喜欢孩子的人，看到你们这样该心疼了。” 萧珩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命不好，没见过阿娘，也没孝顺她，也就现在这机会能给她跪上一会了。” 天和帝听了倒也没有继续再劝。 萧玥等祭礼差不多完成，才抱着儿子出来，哄着他给晋阳公主的牌位磕头。 寅儿懵懵懂懂地完全不懂，全程就抱着母亲的脖子不放，怎么都不肯自己一个人磕头。萧玥就让儿子坐在膝盖上，带着他一起磕头。 萧珩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抱怨道：“这小子也太胆小了。” 这下连天和帝都面露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才道：“等你多养几个孩子就知道了。” 这小子纯粹是没养过孩子，才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什么事都不懂。 萧珩没吭声，一个就够了，谁耐烦再生？ 萧玥更不会说话，怀孕向来是女人的鬼门关，都闯过一次了，侥幸没死，她可不想再闯一次 。 要知道女人寿命是公认比男人高，可根据后世最后一个封建皇朝记载，那时候贵族女人平均寿命，远低于贵族男人。为什么？不就是生孩子生死的。 哪怕在现代，生孩子都为女人意外死亡率做了极大的贡献。好容易嫁了一个不要多生孩子的古代男人，自己又运气好，一次得了男胎，堵了所有人的嘴，傻子才再生。 天和帝见小两口不说话，只当他们是害羞，笑呵呵地伸手抱过寅儿，熟稔地给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握着小爪子逗他，“这么多天没见大父，想不想我？” 寅儿傻乎乎看着天和帝，主要是看他的服饰花纹，帝皇礼服的纹样自然要比寻常臣子繁复多了。小东西注意都被这些吸引住了，伸出小手指专心致志地扣着花纹。 萧玥不由望了萧珩一眼，他安抚对她一笑，示意没关系。 果然天和帝并没有在意，那是那句话，养了那么多孩子，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寅儿还算是乖巧的孩子，被陌生人抱着也不哭不闹，这就足够了。 祭礼完成后，天和帝又在长平观午睡了半个时辰，才摆驾回宫。 萧珩也趁着这时候，带着妻子给太华夫人请安 ，“我前段时间出外地办公务，许久没来拜见你了，你今日可好？” 太华夫人看着恩爱的小两口，再看看已经睡得流口水的寅儿，微微笑道：“好。我一切都好，倒是你们辛苦了。” 萧珩看着两鬓已经斑白的太华，温言道：“山上条件清苦，您年岁也大了，不如搬下来住？我给你盖一间新的道观。” 太华夫人摇头：“山上清静，我喜欢山上。”她这么多年避世而居，早习惯了山上生活，让她下来，反而浑身不自在，“你要是想我，就带着寅儿一年来看我一次。” 她满脸笑容地说，看到萧珩成家立业，又有了子嗣，她心里不知有多欣慰，原本还以为这孩子会孤苦一生呢。 她温声叮嘱萧玥：“阿珩有时候公务太忙，难免会忽略你，那你要自己多照顾自己。” 萧玥点点头，“我会的。”她向来很会自己照顾自己。 天和帝午睡醒来，又在青城散人带领下，在道观里散了一会步，醒了醒神，才摆驾回宫。回宫之后，又早早地睡下，也没管前来关心他的后宫妃子。 对于大部分妃子而言，她们并不在乎这件事本身，而是想借着这事表达对陛下 的关心。 天和帝太累，没召见后妃，大家除了惋惜错失机会外，并无其他想法。 但对郑皇后、齐王而言，这事就不一样了，齐王皱着眉头说：“阿娘，晋阳都死了那么久了，父亲怎么想到突然去祭拜了？他想提拔萧珩？” 萧珩现在还要提拔？他权利比自己都大了。这是最让齐王不平衡的一点，明明自己才是皇子，可从小父亲就最疼爱萧珩。 也幸好萧珩不是皇子，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太子上位？父亲早册封他为太子了。 郑皇后捧着茶盏没说话，她倒是大致猜到了天和帝的意思，这么大力地扶持萧珩，是想让他跟郑家抗衡？ 萧家最近闹了那么多事，萧涌连世子都没了，不就是想让萧珩直接当世孙，又跟家中闹翻吗？ 以前她觉得天和帝想让萧珩当孤臣，可后来萧珩成亲，他的种种举动，曾一度让她以为他改主意了。但从这段时间来看，他原来一直没改主意，只是行事手段变了。 郑皇后思忖许久，才对愤愤不平的儿子道：“这事你也不用太在意，你父亲心里最关心的还是你。” 虽然册封太子的诏书还没下，不过看天和帝这一系列举动 ，齐王的太子之位稳妥了，就是不知道郑家需要付出多少了。 郑皇后暗忖，要找个机会跟父亲说说这件事，郑家以前名声是好，但真正成为顶尖家族，还是她当上皇后以后。 现在齐王要登基，需要家里做点退让，想来父亲也是愿意的，郑皇后自觉不是那种非要娘家牺牲补贴自己孩子的人，可占了他们母子好处，总要有点回报。 郑皇后漫不经心地打发了儿子，完全没有在意儿子脸上的不忿之色。她就齐王这么一个儿子，把他当做命根子，许多贵夫人都不亲自照顾孩子，她是少有亲自哺乳的后妃。 也正是因为对孩子期待太大，导致后来发现儿子不仅不是天才，甚至连小聪明都算不上时，心里十分失望。 这份从小到大的失望，让郑皇后有时难免忽略儿子想法，毕竟很多事跟他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与其耗费精力，还不如自己做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做的，效果也很好，这就让她更习惯了。然而她却忽略了一个大问题，就是儿子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她可以忽略儿子想法，同理儿子也能忽略她的想法，也正是这份不上心，让她追悔莫及。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家乱（一） 萧珩要护送天和帝回宫，萧玥和寅儿由肖晨送回公主府，要换成平时，天和帝肯定要再逗逗寅儿，不过今天没精力，也就只赏赐了财物。 萧玥看着一样样如流水般送来的黄金摆设，握着儿子的软绵绵的小手，“宝儿，这是陛下给你的玩具，开心吗？” 寅儿眼明手快地抓了一只小金碗，用小米牙啃了一口，在金碗边缘留下了几个小洞，他皱了皱小脸，有点硬、味道也不好，随手又丢到了一边。 萧玥扑哧一声笑了，让人把赏赐的物品都收好，留了几匹柔软的布匹，抱着儿子去找母亲和祖母。 崔氏已经把管家权渐渐移到儿媳手上了，陈氏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但现在渐渐熟悉了看账本、管内务，面对下人时也不再拘束，而是显得游刃有余。 这让崔氏很欣慰，儿媳虽说性子软了一点，可心眼正、又有耐心，或许没法让萧家家业更上一层楼，但想守住这份家业是绰绰有余的。本来赚钱也是男人的事，女人只要管好内务就够了。 这也是陈氏的运气，有一个能干且讲道理的婆婆。要知道崔氏从樊老太手中接下来的内务是一团乱账，几乎每一个店铺都亏钱。 而她明面上被樊老太扣下的 嫁妆，也大多被卖了，当时二房真是穷得差点连仆人都养不起了。不说给月钱，就是每日吃喝都是大问题。 也幸好崔氏是个能干的，当机立断地把所有亏钱的铺子都转让了出去，又把偷藏下压箱底的嫁妆钱拿出来买田地。 趁着年景好的时候，踏踏实实地收了好几年租子，才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然后这时萧铮官职也升了上去，勋田也多了，至少靠着这些田地不愁吃喝了。 崔氏才又把这些年攒下的钱，派人从南面进货，南北倒卖，才攒了第一间铺子的钱。她别的行当都没碰，就从府里选了几个手脚利索的仆妇，做些小吃食卖给普通百姓。 然后钱就这么慢慢地越积越多，萧家才有了这么一份家业。至于老国公给二房的补贴，樊老太守了一辈子，死后由萧铮翻出来给崔氏，不过她压根不稀罕。 有这么一个精明能干的婆婆，陈氏接手时就轻松多了，毕竟账面整齐干净，一点差错都没有。名下的铺子每一间都赚钱，家业兴旺发达，让人看着就欢喜。 陈氏还想把自己嫁妆都并入萧家的产业，但被崔氏阻止了，“你有玥儿，养老不发愁，但是手头也不能一点私房都没有，不然逢年过节，怎么 给孩子补贴？” 陈氏一想也是，日后寅儿娶妻、圆圆嫁人，都是大事，她这个当祖母的总要表示表示，嫁妆并入了萧家产业，一点私房都没了，届时就是拿萧家的钱，不好看。 她点点圆圆肉滚滚的小脸，“乖囡囡，祖母好好赚钱，日后给你添一份大.大的嫁妆。” 人心都是偏的，陈氏不喜欢萧四、韦氏，但对圆圆这个从小带大的孙女却十分稀罕，寅儿有的东西，必然也会给她准备一份。 也不只她如此，就是萧玥都如此，身边就两个孩子，家里也不缺钱，不疼爱他们疼爱谁？ 萧玥抱着儿子进堂屋，听到陈氏的话，不由笑道：“她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你舍得？” 陈氏说：“舍不得也要舍得，女大不中留，与其到了年纪急匆匆地找人胡乱嫁了，还不如趁现在年纪小，多注意看看别家男孩，慢慢挑选。” 陈氏这些话是发自内心，女儿成亲前那段时间，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早早带着女儿来京城，说不定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当然如果太早回京，说不定也不能嫁阿珩了，陈氏对女婿还是很满意的，女儿的婚事只能说好事多磨，圆圆再也不能 如此，再来一次，老人家承受不住。 萧玥笑着摇头，哪怕来古代这么多年，都没法适应古人某些想法，就想她现在就完全无法对着这么小的儿子，想象他日后娶妻生子。 她二十岁都不到，可不想现在就当婆婆！她点点圆圆大脑门，“乖囡，婶婶给你做新衣服好不好？” 宫里赐下的布匹柔软光滑，很适合做贴身衣服，她想给家里人做几套内衣。阿兄好久没回来了，除了吃食，也要准备额外的小惊喜给他，贴身小衣也是她唯一能做得很好的针线活了。 圆圆还不懂新衣服的魅力，看到寅儿，兴奋得啊啊直叫，寅儿也探出身体要去抓圆圆，萧玥把两个孩子放在地衣上，任由他们玩。 崔氏听说宫里赏赐除了布匹，还有金器，想了想说：“我也让人打造了些金器，寅儿和圆圆分一分，每人弄个库房收好。” “金器？”萧玥怔了怔，家里怎么会突然打金器了？一般都不是遇到婚嫁之事才会打造吗？ 崔氏轻描淡写道：“是你祖母留下的私房，我想这也是她的一份心意，就让人都融了，重新打造了几分。” 樊老太死后，萧铮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给崔氏处理，他本意是想弥补妻子这些年 的委屈，可惜崔氏看到这些家底就犯恶心，根本不想要。 不过丢了也太暴殄天物，故将一些笨重珍贵的家具就送到萧四、萧六那边，金银铜器融了重新打造，至于那些铺子，她都交给陈氏管了。 她现在膝下就两个孩子，萧六虽然生了萧家长孙，不过平时也不怎么来请安，萧六和其妻把这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生怕孩子来萧家出什么差错。 孙子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也正常，崔氏养大了孙子孙女，曾孙曾孙女就只想随缘，养在身边两个得她宠爱，就疼爱一点，给东西也多一点。 她也不怕别人说她偏心，樊老太作了一辈子，大家不也忍了，她小心翼翼活了大半辈子，临老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萧玥听着崔氏的话，点头附和说：“您现在都是家里老太君了，就应该随心所欲。” 崔氏瞥了孙女一眼，“别胡说八道。”老太君那是要萧铮死了才行，这话被其他人听见，肯定要说她不孝。 萧玥嘻嘻一笑，撒娇说：“我跟在你跟前说说。” 崔氏轻拍孙女的手，正想问大房爵位的事，就听外面通传，“夫人，老太爷回来了。” 老太爷？萧玥停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祖父萧铮回来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家乱（二） 萧涌被废世子之位，国公和祖父会赶回来，萧玥不奇怪，只是他们是不是回来得太早了？ 这才几天？消息也才传过去吧？就能马上回来？萧玥不禁跟崔氏面面相觑，两人都十分疑惑？ 不过萧玥、崔氏、陈氏还是起身快步往外面走去，尚未离开主院，就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急匆匆地走来，看到崔氏眼睛一亮，“阿崔，你没事吧！” 崔氏呆了呆，才看清这老头子是萧铮，不禁脱口而出：“你这是怎么了？”用得着这么着急吗？大房有没有爵位，跟他们都没关系，反正轮不上他们。 萧铮说：“家里不是被流民烧了吗？你没出事吧？” 萧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祖父不是为了爵位回来的，是因为家里被流民烧了才会回来的，这才对嘛！不然她都怀疑，祖父没回族地守孝，就偷偷留在京城。 崔氏有点不适应萧铮如此着急的模样，有些尴尬道：“我没事，那会大家都跟阿玥在山上，家里就几个粗使仆役。” 既然都是粗使仆役，对主家也没多少忠心，见有流民来了，一个个早吓跑了，这也是崔氏最庆幸的地方，没有人死。 留着那 些粗笨家什，也不值得让人用命去守护，烧了便少了，人没事就好。家里越来越顺利后，她越发不喜欢家里出什么不吉利的事。 萧玥见祖母满脸窘迫，偷偷拉了拉母亲的衣摆，两人无声息地离开，让祖父母好好说话，没了老妖婆在上面作妖，说不定这对夫妻能好好相处呢？ 不是说萧玥非要逼着崔氏咽下这辈子受的委屈，只是她已经委屈了一辈子，在既不能离婚，又不能离开的条件下，除了开解自身，没有别的路可走。 与其让祖母别扭过一辈子，还不如趁着这机会解开心结，也好安享晚年。家里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崔氏等孙女、儿媳离开，才嗔怒地瞥了夫婿一眼，“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萧铮也知道自己不成样子，不过他这一路赶过来，都没怎么休息过，能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挠了挠脑袋说：“我接到这消息，把老大揍了一顿，就赶过来了。” “你把老大揍了一顿？”崔氏大吃一惊，随即幸灾乐祸地一笑，“老大这下有的恼了！” 萧铮怒道：“要不是担心你们，我才不会只揍一顿！我现在再去揍萧涌！” “ 等等！”崔氏拉住了萧铮，摇头说：“别去了！现在大房正发愁呢！” 萧铮怔了怔，“出什么事了？” 崔氏说：“萧涌孝期找外室，被人弹劾了，陛下废了他世子之位。” 这消息让萧铮震惊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萧铮说话时候，带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萧家的爵位是祖辈用几代人的命挣来的，结果就被后辈弟子那么糟蹋！他都快被气死了！ 崔氏嘴角微弯，心里有种莫名的爽快，为了这爵位，自己孩子都没了，要她说爵位没了更好，不然孩子就白死了！ 不过有阿珩在，爵位怎么都不可能没有，顶多也就是越过萧涌，直接传给萧珩，她不以为然道：“你也不用担心，大不了就是让阿珩当世孙，爵位不会没有的。” 萧铮眉头紧皱，“以萧涌的心性，若是由阿珩接任世孙，还不知道会在家如何闹腾。” 自古孝道大过天，当初自己能压制老大，不就是因为老头子偏心？可惜老头子再偏心，最后爵位还是给了老大。萧涌再不成器，也是阿珩的父亲，他想压制阿珩太简单了。 崔氏捏着鼻子嫌弃地说：“ 这些事你回头跟阿清说去，现在该去洗漱了。”人都臭了。 萧铮哭笑不得，只能先去洗漱，出来又连吃两碗水引，等萧清回来时，他都已经睡过一觉了，这会神采奕奕。 萧清看到萧铮大吃一惊：“父亲，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铮瞥了儿子一眼，“我不能回来？” 萧清连忙说：“不是！”他挠了挠头，也跟女儿一个想法，如果是为了废世子这事回来，他似乎也知道太早了？“大伯也跟您一起回来了？” 萧珩越发不爽，“他做什么，与我何干？” 萧清接连被父亲说了两次，也不敢继续追问，只能求助似的望向母亲。 崔氏平时也未必疼爱儿子，可见萧铮对儿子如此挑三拣四，心里又不爽快了，“孩子不过是关心你，摆出这副做派作甚？想当严父，找别人去！” 萧铮：…… 总觉得母亲去世后，妻子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了，明明没了母亲，两人都能好好过日子了。 萧玥完全不同情祖父，但凡家里恶婆婆的，必定有个不作为的老公，如果祖父肯为祖母多花点心思，樊老太都不至于这样。 古代女人大多出嫁从夫 、夫死从子，老国公死后，如果祖父能硬气点，就樊老太那个欺软怕硬的，还敢跟儿子、儿媳对着干？ 萧玥抱着圆圆眼观鼻、鼻观心，相较之下，她爹对祖母就孝顺多了，至少他成年以后，樊老太再也不敢明面上折磨祖母了。 陈氏则抱着寅儿坐着，也垂着头没吭声。寅儿在祖母怀里安分了一会，就想着往外爬。 圆圆倒是乖巧地坐着，津津有味地吸着小手，一时间房里只有两个孩子的声音。 萧铮轻咳一声，对着陈氏和萧玥说：“这是圆圆吧？这是寅儿？两个孩子都大了。” 这两个孩子是一起养大的，萧玥每次给儿子做衣服，必然会给圆圆做一套，两个孩子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容貌又都秀气。 寅儿因父母的缘故，五官比圆圆更精致，看着更像女孩子，萧铮会认错也正常，谁让萧玥不抱自己儿子，去抱侄女的。 也不是说陈氏偏心眼到连孙女都不愿意抱，而是圆圆实在太胖，她根本抱不动，是以萧玥和萧清在时，都是他们抱孩子的，他们不方便就是乳母抱，陈氏只抱得动孙子，连崔氏都因樊氏的折磨，力气比儿媳更大殿。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家乱（三） 崔氏见萧铮认错了，倒是脸上露出微微笑容，“你认错了，这才是寅儿。”第一次来家里的人都会认错这两个孩子，谁让寅儿长得太秀气了呢？ 萧铮看看外孙，再看看孙女，有些愕然道：“圆圆怎么这么胖？女孩子太胖是不是不好？” 崔氏闻言，笑容收敛，“圆圆哪里胖了？再说小孩子胖一点有什么关系？大人太胖才不好，我看你刚才点心用太多了，晚膳就别吃了。” 萧铮：“……” 萧玥、陈氏努力忍笑，萧清叹息，父亲也太不会说话了，再说他也觉得圆圆不胖，反而寅儿有点太瘦。 奈何两人一般喂养，母乳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还是一个胖、一个瘦，他也没法子。 他仔细瞅着，估摸着是孙子太好动，圆圆不怎么爱动的缘故，这小懒丫头小时候还好，越大越不喜欢动。 她每天最爱的游戏伸着小胖胳膊让人抱，这一抱就是好几个时辰，只要抱的人不动，她坚决不动，萧清都快发愁了。 虽说女孩子娴静是好事，可圆圆这样也太“娴静”了，寅儿现在都能扶着东西站着了，她还晃着小脚不肯走路。 萧清跟女儿商量， “圆圆也太不爱动了，你以后别整天抱着她，让她跟寅儿多玩玩。” 萧玥点点头，想放下小丫头，奈何小胖丫机灵的往她怀里钻，两只胖成一截截的小胳膊紧紧的攥着萧玥的手臂，她不由笑了，亲昵地点点小胖丫小鼻子，“你倒是机灵。” 圆圆咯咯直笑，“阿娘——阿娘——” 萧玥听着她叫自己阿娘，神情柔软，摸摸她细软的发丝，又抱了起来，“她这会不愿意，等一会愿意了我带她出去玩。再说孩子都是要么先说话、要么先走路，圆圆会先说话，走路慢一点也不用担心。” 萧清扭着头看着陈氏，迟疑地问：“我怎么觉得玥儿小时候说话、走路都早？” 陈氏也跟着点头，但没接话，自从被婆婆说两人对孩子要求太高后，她就不怎么敢说孩子小时候的事了。 萧玥心中无奈，要是知道爹娘会拿自己小时候当榜样，跟家里的孩子比较，她肯定按部就班地照着正常孩子标准一点点来。 萧铮辛苦从兰陵老家赶回来，原以为会得到妻子的嘘寒问暖，却不料因说错几句话，就被妻子冷嘲热讽了一顿，甚至差点连晚膳都没有吃。 他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委屈，偏偏崔氏都不看他一眼，用完晚膳就先回屋休息，让父子两人说话。 萧清看着父亲眼巴巴看着母亲离开，一时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樊氏只是他祖母不是生母，母亲和祖母他理所当然地选择母亲。 但是祖母是父亲的生母，妻子和母亲之间，父亲偏向生母也能理解，而母亲现在这样，他更能理解，所以长辈之间的事，他就不插手了。 他正色道：“父亲，你修书一封去祖宅，把几个伯祖父、叔祖父叫来京城。” 萧铮皱了皱眉头，“你想插手大房的事？” 萧清说：“父亲，阿珩不只是我女婿，更是萧家下一代有出息的，他毁了，萧家再没出头之日了。” 萧清的话，萧铮如何不知？只是当年他跟老大抢世子之位不成，就发过誓，绝对不再涉及爵位之争了。 萧清看着父亲的表情，斟酌道：“您就写一封信，剩下都交给我？” 萧铮斜眼看着萧清，“怎么？年纪大了？翅膀硬了？都知道撇开老子了？” 萧清苦笑，父亲这是在阿娘那里受了气，往自己身上发，他解释说：“父亲，等伯父回来 ，一旦跟萧涌联手，说阿珩不孝，他就有可能在家赋闲一段时间。” 而现在这段时间，天和帝身体不适，又如此倚重阿珩，正是阿珩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哪能轻易放手？一旦放手，对家肯定会抓着这次机会把他们彻底压下去。 至于说天和帝宠幸太过，不利于萧珩将来发展，不是现在能考虑的问题，官场上只有不进则退的说法，没有急流勇退的，你退了，身后跟着你的人怎么办？ 这么多人利益牵扯，只能逼着阿珩一步步往前，将来齐王登基，跟阿珩关系不好，这事只能容后再说了，萧清暂时也没法子，走一步算一步。 萧铮没说话，他跟萧清不同，萧珩小的时候，萧清也年轻，更多注意力在外面，很少关注家里的事，而自己那时候早没了年少气盛的心，却又因不甘，对大房很注意。 他记得父亲在时，萧珩一直很受宠，父亲将他当成了命根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说这是自己的宝贝大孙子。 虽然那时候阿清还没成亲，可萧铮心里也多少不是滋味，总觉得父亲偏心大房。 可现在想来，很多事却有点不对劲，比如萧涌虽然尚主，但 也就新婚那几天是住在公主府的，之后就一直在国公府，甚少涉足公主府。 比如说萧涌尚主当月，就收了一批美姬，诚然驸马纳妾是天经地义，可寻常人家尚且不会在新婚当月收用姬妾，更别说尚主的驸马了。 晋阳公主脾气再温和，也是公主，皇帝的同母胞妹，如何能忍受驸马这种行事？还有晋阳去世前，宫里就派人把萧珩抱走了，他是天和帝亲自养大的。 天和帝膝下子嗣甚多，为何连亲子都不养，只养一个外甥？不放心萧家照顾孩子？可按照父亲当时对萧珩的重视，他没理由不相信萧家。 更让他奇怪的是，明明阿珩更有出息，可萧涌却偏心老二，甚至妻丧一过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王氏，从此之后对这嫡长子不闻不问…… 萧铮太了解这大侄子了，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却屡屡在萧珩身上做出有违本性的举动；还有母亲死前，让下人做的那点事…… 萧铮垂眸，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又不敢相信，毕竟父亲对阿珩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但反过来想，如果阿珩的存在，能让爵位持续的话，或许父亲真会让一个非萧家血脉继承爵位？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家乱（四） “父亲？”对父亲迟迟不反应，萧清有些疑惑，他平时不也很看重阿珩，怎么这么重要的时候却不肯帮忙？ 萧铮斟酌许久，缓声说：“阿清，你不觉得大房行事很是古怪吗？”儿子都是当祖父的人了，又在官场历练那么多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想把自己猜测说出来。 萧清眉头紧皱：“古怪？”大房行事古怪的地方多了，怎么父亲想到现在说这事？ “阿珩明明是嫡长子，又才华过人，你说为何萧涌不喜欢他，反而喜欢小二？”萧铮仍然觉得这猜测有点荒谬，但很多证据又指向这猜测，让他不得不信。 “偏心？”萧清不明白为何父亲会突然说起这事，只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将心比心，他也偏心阿玥，甚至把女儿看着比两儿子更重。 不然他也不会说出，将来养老靠女儿不靠儿子，就因为儿子行事太不靠谱。不过如果小四有阿珩一半本事，他估计也不至于如此。 “偏心是一回事，哪怕萧涌是个糊涂的，听了枕边风，那你大伯也糊涂吗？”萧铮反问，老大又没枕边风，唯一能劝他的女子就是大嫂，而大嫂偏爱很明显，孙辈中最喜 欢的就是阿珩。 萧清无奈轻叹，今天叹气次数太多了，“父亲，您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云山雾罩地说这么多，自己都摸不清他言下之意，父子之间有什么好打机锋的？ 萧铮沉吟片刻，出语惊人道：“我怀疑阿珩不是萧家子嗣。” 饶萧清在官场历练多年，修炼了一身养气功夫，都被这话惊得骇然色变，“父亲何出此言？” 萧铮说：“从你祖母和大伯那里得来的部分消息。” 祖母？萧清眉头紧皱，想到樊老太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她不把家里折腾得翻天覆地不罢休，能有什么正经消息？ 萧铮神色微沉，母亲再不好，对自己都是疼爱的，妻子受了母亲那么多年折磨，心里有气，偶尔对自己冷嘲热讽也罢了，儿子这样算什么？母亲也没亏待他。 萧铮这话，让萧清嗤之以鼻，没亏待自己，所以逼自己娶了樊家妇？闹得内院不稳？夫妻情分半点不存？ 虽说后面因祸得福有了玥儿，可萧清内心还是有些遗憾的，可惜阿玥不是儿子。 萧铮脸色铁青，但又不好在这时候教训儿子，这是他跟阿崔唯一的孩子了，教训了，阿崔又要 给自己冷脸了，虽然她最近就没给自己好脸色。 他深吸一口气，“你祖父母感情很好，你祖父做很多事都不会瞒着你祖母，但是在阿珩事上却是例外，你祖母甚至都没陪着晋阳公主生产。” 萧清说：“是公主不要府里女眷陪？”他不认为公主会厌烦府里女眷，萧家那些女眷别的本事没有，见风使舵的能力一流，得罪谁都不会得罪公主。 萧铮道：“不止如此。贵主生下阿珩后，身体太过虚弱，无法照顾孩子，陛下就把阿珩接到宫里养了，贵主——”他顿了顿，“也是在宫里去世的。” 萧清悚然一惊：“什么？” 别看宫里这么多人，可素来忌讳死人，能真正死在宫里的人并不多，莫说晋阳已经下降，就是没出阁，也不大可能死在宫里，一察觉重病就把人移出去了。 “这事宫里讳莫如深，知道的人都被封口了，也没传出去。”萧铮望了儿子一眼，“你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只顾着贪玩，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是说真传不出去，而是即便传出去了，也没人敢说，宫里都如此表态了，谁是真不怕死？就是那些号称硬骨头的 御史都没说话。 萧清摸了摸鼻子，“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再说那时候祖父还在，他那么疼爱阿珩，阿珩怎么可能不是萧家血骨？” 萧铮意味深长道：“是啊，父亲这么疼爱阿珩，如果他不是萧家血脉，又是谁家的？” 萧清怔了怔，随即脸色难看了起来。 萧铮轻叹一声，“我这些天跟老大一起守孝，老大向来看不上阿珩，尤其是阿珩娶阿玥后，更看不上他，有次他还无意间说阿珩有‘乃父之风’。” 萧清没吭声。 萧铮倒不是说看孙女不顺眼，而是世情如此，大家对男子向来宽容，对女子严苛。族里遇到阿珩、阿玥这种事，仁慈些的人家，就快速让孙子孙女各自娶嫁。 遇上一些规矩森严的，女子下场就不好说了，男子顶天也就罚跪祠堂罢了。阿珩能娶了阿玥，仰仗的是他超过萧家所有人的权势。 可他再有权势，还能控制人心不成？偏偏老大却越过了阿玥，只骂阿珩，这就让萧铮有些困惑了，不是说他看孙女不顺眼，就是感觉其中有蹊跷。 他试探了几句，果然探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再联想到母亲生前听到阿珩 、阿玥成亲的古怪反应，可意味不明的几句话，萧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清蓦地站了起来，抓起一旁凉透的茶水狠狠地灌了下去，半晌才哑声道：“祖母也知道这事？” 萧铮摇头：“她应该也只是猜测，时至今日，真正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不多了。”活着的可能只有陛下、老大和萧涌三人了，而这三人都不可能告诉别人。 萧清静默了一会，“父亲，你写信让族里几位长辈来京城。” 萧铮一怔，儿子都知道阿珩不是萧家血脉了，还想帮他？ 萧清斩钉截铁道：“不管大家如何猜测，我只知道阿珩是祖父亲自抱着上了萧氏族谱的，是我们萧家下一代的嫡长孙！”更是他的女婿！自己不帮他，还能帮谁？ 不管阿珩真实身份如何，只要上了萧家族谱，就是萧家人，能白得这么一个人才，开心都来不及，谁还会嫌弃？ 也是阿珩身世见不得光，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不信陛下会不认这儿子。 “父亲，祖父生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萧家，你还不明白吗？”萧清说，血缘或许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家族传承，只要阿珩姓萧，他就永远是萧家人！ 第三百四十章 家乱（五） 萧清的话，让萧铮有些愣怔，直到儿子接连唤了几声，才轻叹地说：“难怪你祖父当年说，这么多孙子中你最像他。” 那会他只以为父亲是安慰自己，爵位都由大房继承了，他们就多个像父亲的孩子，可现在想想，父亲未必是安慰自己，他看出家里包括自己和老大在内，只有阿清最无所顾忌。 萧铮的感慨，让萧清不以为然，萧涌就是个废物，生出来的孩子也没一个成器的，被他们夸了又夸的老二，也不过是自家老四那点本事。 萧清看儿子从来不带滤镜，大家都说老四能守成，所谓守成就是不败家，这还要他没遇到有心人怂恿。若是遇上了什么狐朋狗友，指不定家业就败光了。 先祖挣这份家业不容易，与其留给这些败家子，还不如给女婿，怎么说寅儿也是自家血脉。 萧清这话，让萧铮忍不住反驳说：“怎么能一样？”寅儿算什么自家人？他是外嫁女生的，而且现在萧玥都不是自己孙女了，是陆家的女儿。 萧清已经被老爹优柔寡断弄得不耐烦了，起身吩咐下人取来纸笔，不容置喙道：“父亲，写信！” 儿子的态度，让萧铮眉头紧皱，但最后 还是提笔写信，他老了，这个家也应该交给儿子了。 萧清见父亲终于愿意写信了，不由心头一松，亲自看着写完，又叮嘱心腹连夜去兰陵老家送信后，才缓步去了女儿的院落。 萧清已经很少跟女儿单独相处了，女大避父，更别说萧玥已经嫁人，不过这次情况紧急，他站在院外，让下人通传。 萧玥才锻炼完，正想洗漱睡觉，听说父亲来找自己，先简单地洗了把脸，换了一套衣服，请父亲去书房说话。 这年头晚上光线太暗，即使有蜡烛亮度也不够，她早习惯在晚上做不用眼的事。前段时间她晚上会弹琴，不过随着寅儿年岁渐长，开始逐渐懂事，晚上就不弹琴了。 免得小东西听到琴声不肯睡觉，非要跟自己疯玩，萧玥自己晚上不早睡，但儿子必须养成每天戌时睡觉，睡足六个时辰的习惯。 萧清见女儿很快就出来了，有些诧异地问：“寅儿已经睡了？” 萧玥点点头：“我刚刚陪他玩了一会，现在已经睡了。”虽然孩子身边不缺伺候的下人，可她还是习惯把孩子带在身边。 孩子生了就要负责，即便养孩子很烦，儿子也是自己的，如果自己跟阿 兄都忽略他的话，她担心儿子日后心理会有问题。 萧清微微颔首，随口道：“你也早点睡。” 萧玥也不跟父亲迂回，“爹爹，你找我有事？” 萧清斟酌再三，还是没跟女儿说萧珩的身世问题，不是他想瞒着女儿，而是这事是秘密，萧珩自己都未必知道，先被女儿知道了，夫妻之间可能会有矛盾。 他问女儿：“你有联系阿珩的法子吗？能让他这几天出宫一趟吗？” 萧玥见父亲这模样，猜到可能出了什么父亲不好解决的，“我让肖晨派人传信。” 她跟萧珩传信，有两个途径：一个是通过颜女官，一个通过肖晨。颜女官那边就是家务事，不要紧的，肖晨那边就是家里出了大|麻烦，需要萧珩马上回来那种。 她也没问父亲，找萧珩什么事，反正她能知道的，阿兄都会告诉自己，“父亲，我看阿娘身体太弱了，想这段时间带她早起散步，日后你们搬了新家，你也要注意看着阿娘，不能让她躲懒。” 萧清闻言有些紧张地问：“你阿娘怎么了？” 萧玥说：“阿娘现在没事，但我觉得她平时动得太少了，应该多出来走走。” 她现在运动量很 大，除了每天打拳之外，还有在家不能练的力量训练也在进行，但这是自己的爱好，她不会要求母亲也如此，只要阿娘记得天天散步就好。 不然她现在这个连胖一点的周岁幼儿都抱不动身体，日后年纪再上去些，新陈代谢慢了，就容易发胖，一发胖就有各种慢性病。 在这个医疗技术为零的时代，得了慢性病就等于判了死刑，萧玥可不想亲近的长辈有这种病，所以都要督促他们散步。 女儿忧心忡忡的话，让萧清忍俊不住，真是个小管家婆，连长辈散步都要管，不过这也是女儿孝心，他欣然笑纳，“我会跟你阿娘说的。” 宫里萧珩接到肖晨传讯时，还有些奇怪，他跟阿玥分别也没多久，有什么话不会长平观说吗？怎么专门让肖晨给自己传信？ 等他抽空出宫，看到等在书房的萧清，才知道找自己的人是岳父，他歉然一笑，“父亲，我先去换身衣服。”他接到消息就出来了，身上官服还没换下。 萧清点点头：“去吧。”他也正好想想该怎么跟阿珩说这件事，他在近身侍奉陛下，如果因知道自己身世而露了端倪怎么办？陛下会不会因此冷淡他？ 萧 清捧着茶盏迟疑不定，连萧珩何时换好衣服，回到书房都不知道。 萧珩见岳父这副做派，心中讶异，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萧四和萧六在外面闯大祸了？岳父没法解决，需要自己帮忙？ 也不能怪萧珩胡思乱想，萧清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到的人都会以为，他想提什么不好开口的要求。萧珩沉吟了一会，温声道：“父亲，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岳父向来对玥儿、寅儿很好，虽然玥儿不怎么喜欢自己两个哥哥，不过看在他们同为萧家人的份上，萧珩也愿意帮一把。 萧清对上萧珩温和的目光，再看着这孩子丰神如玉的相貌，心中止不住地惋惜，这么出色的孩子怎么就轮上这事了？ 萧珩被萧清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自己猜错了？他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地问：“父亲，有什么事您直说，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办的，哪怕办不到也会想法子。” 这话让萧清怔了怔，随即哭笑不得道：“不是，我不是有事找你，是因为其他事。” 萧珩挑眉：“其他事？” 萧清迟疑再三，都想不出该怎么委婉地说这件事，只能咬牙问：“阿珩，你可知道自己身世？”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家乱（六） “我的身世？”萧珩微微挑眉，“我的身世怎么了？”岳父怎么突然提起自己身世？难道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了？怎么可能？ 萧珩估计整个萧家，清楚知道自己身世的只有两人：国公和萧涌，他们就是死，也不会把这秘密说出来，不是为了儿子，只是没那个胆子。 就像逼着他们认下自己的明明是天和帝，他们却从来不敢迁怒天和帝，只敢冷落自己，因为他们无能且胆小。 萧珩脸上突然浮起淡淡的笑意，这还是玥儿说的，她说他们懦弱且无能，所以只敢对弱者发泄，现在发现自己不是弱者了，就只敢私底下狂怒无能，她总能说一些古怪但贴切的话。 萧清见萧珩突然面露笑意，一时也不确定他到底清不清楚这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深吸一口气，将从父亲那里听来的猜测都跟萧珩说了。 萧珩听完，神色有些古怪，泄露身世之谜的居然是樊老太？她居然也知道这事？他并不认为先国公会把这事告诉她，所以是她猜出来的？ 以她平素的行事，居然能隐瞒这么久不被人发现，这城府也足够让他惊讶了。他是不是该庆幸下手快，提 早让老太太不能动了，不然这事之前就闹出来了？ 他抬手摸了摸下颚，看来心慈手软也有好处，虽然被萧铮知道了这事，不过能让他提早来提醒自己也不错。他神色平静道：“所以国公爷过几天也会回来？” 萧清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萧珩，他早知道自己身世了？ 萧珩见萧清满脸担忧，微微一笑说：“不管我身世如何，我都是萧家人，玥儿的夫君。”他不可能抛弃萧家嫡长子的身份，去当一个身份未明的私生子。 天和帝一开始就没认自己，也就绝了事后再认回来的路。那些什么皇子被生母带走，养在宫外十多年，等成年后再被皇帝认回来的故事，也只有玥儿那时代的话本里会出现，这时候的话本都没有，因为谁都知道不可能。 萧珩这一句保证，让萧清心头一定，不管他之前是不是知道，只要他有分寸，不被这虚假的身世迷晕头就行。萧清担心，萧珩知道自己是皇子后，可能会心里不平衡。 毕竟宫里那些皇子看着似乎被天和帝教训得战战兢兢，但实则也就是几个太不成器的，余下的皇子日子还是非常舒服的，尤其是 齐王，无德无能，偏偏还是十拿九稳的太子。 将心比心，他要发现自己明明是皇子，一群不成器的兄弟都不如自己，可偏因为生母关系，跟江山无缘，他也受不了，阿珩能看开是最好的。 萧清只知道女婿在朝堂上很有野心，但是还没想到女婿有篡位的心思，毕竟女婿现在连一人之下的权臣都算不上，就考虑他可能会篡位，这担心也太早了。 也只有萧玥这种有后世滤镜的，才会觉得现在的堂兄无所不能，是天底下最厉害了。萧珩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享受妻子崇拜，谁不喜欢心爱的女孩儿全心全意地依赖崇拜自己？ 萧清问：“你想怎么处理这事？” 萧珩想了想，诚恳道：“我会跟祖父说明这事，我想他是识大体的。” 萧清无语看着女婿，你祖父识大体？我亲爹都不觉得他识大体，你祖父那个利欲熏心的，还识大体？这小子分明就是不想跟自己说这事。 他起身没好气道：“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下面就看自己了。”他一个外人也没必要替他们着急。 萧珩也跟着起身说：“父亲，不是我瞒着你，而是这事有点不好说 ，您还是不知为好。” 从岳父到父亲，让萧清眸光微动，但依然紧绷神色道：“我又不是你父亲，你的确没必要什么都跟我说。” 萧珩一笑，“生父、养父都不认我，能真正叫一声父亲的也只有您了。”要说萧珩哄人的能力，一般人都望尘莫及，连天和帝都扛不住，别说萧清了。 他斜眼看着女婿，“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好好待阿玥即可。” 萧珩温柔地一笑，“那是自然。”这是他费尽心机才娶来的宝贝。 萧清从萧珩书房回来时候，就见父亲跟木头人似的坐在堂屋大厅，心不在焉地抱着自家小胖妞，他不由奇怪地问：“父亲，您怎么在这里？阿娘她们呢？” 萧铮看到儿子，如释重负，连忙把小胖妞递到萧清怀里，“都说了，他有什么反应？” 他就是唯一的独子都没怎么抱过，别说是抱这小胖妞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抱，这孩子又胖又软，沉得压手，但又不敢用力，生怕抱疼了她。 萧清接过胖妞，熟稔地用帕子擦了擦孙女嘴角的口水，“都说了，没什么反应。” 萧铮瞪着儿子，萧清无奈道：“我真不知道后 续有什么动作，他都没说。” 萧铮眉头紧皱，萧珩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万一老大和萧涌想鱼死网破，他会不会直接下杀手？萧铮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对老大也没多少兄弟情。 他们当年为了爵位，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孩子都死了好几个，后来勉强在老头子调节下维持面子上的兄弟情，但也仅仅是面子情而已。 世家大族，但凡不想跟家族决裂的，哪怕私底下再多的深仇大恨，都不会摆在明面上，所以即便现在老大和萧涌都死了，萧铮也不会伤心，反而会暗暗拍手称快。 但人又向来都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物种，萧铮自己可以对付老大，但如果看到萧珩对付祖父和父亲，就会觉得他心狠手辣，不可深交。 萧清太清楚老爷子的想法，心中暗暗腹诽，就只许你兄弟相残？不许阿珩出手？萧清并不在乎女婿有多心狠手辣，他心狠手辣也不是第一天了，而且是朝堂盖章公认的。 只是这段时间大家都盯着他，贸然出手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萧清的忐忑在萧珩出手后就不翼而飞了。萧珩没动国公，也没动萧涌，但萧二却失踪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家乱（七） 萧家是在萧二失踪后第二天傍晚才发现的，第一个发现萧二失踪的还是他妻子二女君柳氏，因为萧二一整夜都没回来。 柳氏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被外面的事耽搁了，萧二以前也有跟友人出门游玩，夜不归宿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他都会派小厮告知，但偶尔也有一两次忘了说的时候。 柳氏提心吊胆过两次，还闹到了王氏和郑氏那边，郑氏倒是没怪孙媳，她也是担心孙子，可王氏没郑氏那么好的涵养，发现儿媳大惊小怪后，还责骂了儿媳一顿。 毕竟儿媳这么一闹，家里人都知道儿子夜不归宿了，丈夫和公公还因为责骂儿子，这如何能让爱子若命的王氏接受？王氏不敢怪夫婿和公公，只能责骂儿媳了。 柳氏被骂了几次学乖了，偶尔萧二不回家，也不让别人知道，反正第二天丈夫也回来了，闹开了还让丈夫、婆婆不开心，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是谁能想到这一次萧二到了第二天傍晚都没回家，甚至连跟他一起出门的小厮都没回来了，柳氏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 萧二不是胡闹的人，偶尔夜不归宿，第二天也肯定要去府衙的，退一万步说，哪怕他被某个贱蹄子勾得失了 魂，身边侍奉的下人也不是死的，怎么可能一直不回来禀告？ 柳氏不由慌了手脚，也不敢惊动郑氏和萧涌，先向王氏禀告。 王氏听儿媳说，儿子两天一夜都没回来了，脑子“嗡”一下，差点晕厥过去。幸好身边下人见机快，给她揉胸按人中，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战战兢兢站在面前的儿媳，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对着儿媳就是一巴掌：“你这蠢货！怎么现在才说！” 柳氏捂着被打的面颊，低声啜泣道：“我以为夫君又跟往常一样，跟友人出去玩耍了。” 她刚进入萧家时，时常被王氏打骂，偶尔萧二恼怒时都会打骂她几句，不过自从她生的孩子渐渐长大后，王氏和萧二就很少打骂她了。 这一次打骂在她预料之中，可当着那么多下人的被打，王氏内心还是充满了羞愤，夜不归宿的又不是自己，凭什么只打她？ 但愤怒也只是一瞬间的，接下来她又开始担心自己夫婿，萧二再不成器，也是自己的天，更别说萧二也不是那么不成器，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和孩子的依靠。 大梁勋贵弟子花天酒地的不少，萧二不属于那种放荡子，但也不算完全洁身自好的正 人君子，偶尔也会跟几个至交好友出门玩耍。 柳氏刚入门那会还会拈酸吃醋，可成亲时间久了，有了嫡出的子女，自身底气也足了，就不会如此了。虽说还会规劝他少喝点酒，但更多是为了他身体着想。 萧二每次都是很有分寸的，晚上再胡来，只要第二天需要去府衙，他都不会耽搁的，所以柳氏听到有夫君今天一天都没去府衙有点心慌。 萧二只是一个干了许多年都不曾升职的八品小官，可跟大部分混日子的世家官员不同，他办公素来认真，这么多年下来，除了生病，他很少不去府衙。 更不会因为玩乐耽误公务，国公府这些天正在风间浪头上，再没脑子的都知道要谨慎行事，夫君又是这么谨慎的人，绝对不会顶风作案的。 想到这里，柳氏都顾不上被打疼的脸，眼珠跟断线的珍珠不断下落，“母亲，现在该怎么办？” 王氏道：“还能怎么办！赶紧派人去找啊！” 柳氏闻言慌忙就要跑出堂屋，但被王氏又喊了回来，“先让家人私下找，不要惊动别人。”万一这孩子被人陷害了，他们这么大张旗鼓，不是被那些坏心眼的可乘之机。 柳氏哭着连连点头。 王氏坐在 屋里缓了缓气，然后起身去找郑夫人，就像柳氏见了她就怕一样，王氏看到郑夫人也发憷，可不得不去，二郎是她命根子，不能有半点闪失！ 就私心而言，王氏认为儿子什么都好，绝对不可能犯错，但万一这孩子糊涂，她也要找个能替孩子抹平后果的人。 哪怕是萧涌，当初养外室时，但凡跟郑夫人说一声，也不至于如此。王氏不聪明，虽时常会自作聪明，可关键时刻，她还是知道分寸的。 郑夫人听说二郎不见，第一反应也是这孩子不会做了跟萧涌一样的糊涂事？看着王氏和柳氏心急如焚的模样，她不由闭了闭眼睛，心中苦涩，这两个人但凡有萧玥一成的聪明，自己也放心了。幸好日后国公府不是交给她们的。 郑夫人抬手让萧家的家丁私下寻找，萧家也算京城坐地户了，家里下人对京城各家都门清，几个名声大的地方都去了，但都没找到萧二的踪迹。 等到了第三天白天，莫说是王氏、柳氏，就是郑夫人都坐不住了。比起自小养在宫里，不甚亲近的萧珩，萧二才是郑夫人从小看着长大的。 她还是很清楚这个孙子的，这孩子不是胡闹的人。比起名声远扬的萧珩，萧二在外 名声不显，在萧家也甚是低调。 倒不是说他不受宠，他是王氏和萧涌第一个孩子，也是国公和萧涌认定的嫡长子/长孙，在萧家备受宠爱。 他在萧家的地位应该比萧珩高多了，奈何萧珩在家里不受长辈宠爱，在宫里受天和帝宠爱，整个大梁就没有比皇帝更粗壮的大腿了。 所以即便萧二在国公府备受长辈重视，也仅限于大房，离了大房，哪怕同为萧氏族人都不会把他当回事。 萧珩的光芒太甚，连同时代的天才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更别说萧二这种平庸之人了。 萧二倒是想光芒四射，奈何天资有限，尝试了几次，除了徒增笑柄外，对萧珩完全不造成任何影响，也就无奈放弃了。 他虽才华平庸，但也是冀国公和萧涌悉心培养的，平素行事稳重妥帖。 这次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萧珩在宫里不回来，郑夫人又病倒了，家里忙里忙外的人都是他，他怎么可能会几天夜不归宿？ 郑夫人思忖半晌，咬牙道：“让阿珩来找。”这么多天了，再耽搁下去，二郎要出事了！ 王氏欲言又止，她既担心儿子，又不想让萧珩插手，万一被他查出什么来，影响儿子继承爵位怎么办？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家乱（八） 郑夫人看着王氏这模样，狠狠瞪了她一眼，就不怕儿子没命吗？萧二是郑夫人养大的，可她从来没想过让萧二继承爵位，有萧珩珠玉在前，谁会想到萧二？ 柳氏倒是从来没想过丈夫能继承国公府爵位，听郑夫人说去找萧珩，心头一松，终于松口了！她早想去求大伯哥了，“我这就让人去找大娘！” 禁廷尉的地盘不好进，也不敢派人去，且大伯哥这些天又在宫廷，更不好联系，只有让大娘来联系了。不过柳氏去公主府找萧玥时，正巧府上一个主人都不在。 萧玥带着崔氏、陈氏、张氏，和两个孩子去农庄小住了。这次倒不是纯散心，而是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要秋收了，她不会秋收时候去添乱，但想这时候去农庄看看。 她说了好几个改善耕种的建议，想看看这几年试验成果，是不是增加了一点收成。可惜占城稻回来得有点晚，还没到收获的时候，真想知道它是不是如史书上描写那么收获期短。 萧玥当然知道，没有工业化根基前，想加大农产量只是一句虚话，普通人家想靠几亩地养活一家人也是不可能的，但改进都是 慢慢来的。 她不行，还有后面的人可以继续改进，说不定后面就加快一点进程呢？哪怕自己身后没有继承人，现在能改善些现状也是好的。 古代普通百姓实在太苦了，将心比心，如果她投胎到普通人家，可能都没活下去的勇气，当然也有可能，她根本没机会长大。 毕竟对于许多人家来说，如果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哪怕是男娃都会丢弃，更别说是女娃了。 萧玥带着寅儿、圆圆在田间缓缓走着，轻声地让两个孩子不要去破坏农作物。这些都是佃农辛苦耕种出来的，哪能这么被孩子破坏？ 她以前五谷不分，现在已经大致能看出地里的植被到底是什么了，带着祖母和两个母亲走在耕田里，每一片耕田上的植被都如数家珍。 这会田里收获的大多是大豆、栗米，等收完还要种冬小麦，同时还要抢着种白菜，这样一个冬天的腌菜就有了。 京城在中原地带，这时候粮食以大豆和栗米为主，水稻还不普及，仅有少数地方耕种。萧玥平时在家吃的稻米，都是从江南送来的。 从口感来说，栗米饭、栗米粥都很好吃， 但这是贵族吃的，普通人家能吃到豆饭、麦饭就很不错了。 所谓的豆饭、麦饭，就是把大豆和麦子直接煮熟了吃，这两种食物其实并不适合这么吃，最好再加工处理后，吃起来口感更好。 但这话萧玥从来没提过，她不是“不是肉糜”的傻子，对大部分人而言，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其他就别妄想了。 这还是安逸的和平年代，要换成乱世，普通人会面对什么情况，她都不敢想象。 就为了这个，也要全力支持阿兄篡位，让他长命百岁。只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才能发展各种技术。 这些事她都给两个孩子说了，两个才一岁大的幼儿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傻笑，她也不在乎，很多事就是要从小耳濡目染，听多了就记住了。 虽然阿兄现在还没什么上位的迹象，但萧玥隐约已经把儿子当继承人培养了，她希望儿子日后是个能体察民情的好太子，不要不接地气。 崔氏、陈氏、张氏都很诧异，崔氏因多年当家，偶尔也会来农庄看看佃农耕作，对田里情况还略有了解，陈氏、张氏就完全不知了，两 人没想到女儿居然知道这么多。 崔氏笑着说：“阿玥真长大了！”娇滴滴的孙女居然对农事如此了解，日后就不怕农庄的佃户骗她了。 萧玥笑了笑，她了解农作物，也不全是为了了解农庄，主要还是想改善当前耕作环境，让普通人能过一些好日子。 张氏见农庄的佃户穿得都是麻衣，不由低声问萧玥：“你不是让人种了棉花吗？怎么他们都不穿棉衣？” 萧玥说：“粗棉衣也不舒服，而且棉花是刚种下的，数量不多，大家也舍不得用来织布，都用在被子上了。” 萧玥以前也觉得纯天然的棉衣、麻衣穿着舒服贴身，后来才发现，她以前穿的纯棉纯麻的舒适衣服，是靠着现代工作做出来的。 农耕时代的棉衣、麻衣基本上都不舒服，要不然为什么古代贵族衣服还是以丝绸为主？如果真舒服，他们早穿了。 她现在推行棉花，不是让大家织布，更多是为了防寒保暖的考虑，这里冬天太难熬了。她也考虑过推行炕，可后来发现意义不大。 因为这里的大部分普通人，冬天缺的并不是如何保暖的手段，他们缺的保暖 物资。古人又不是傻子，哪怕没有火炕，点火取暖这种原始人都会的手段，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做？还不是因为没有柴禾！是的。萧玥也是深入了解之后，才知道柴禾在古代是个大问题，除了有钱地主家庭外，大部分人家柴禾一直是紧缺的。 京城地区因长年地乱砍滥伐，所有的森林都没有了，她偶尔出门，一路望去，街上都是光秃秃的。贵族会种炭薪林，普通人哪来这条件？ 每天点火做饭的柴禾都不够，哪里多余的炭火取暖？所以萧玥现在推广棉花，更多是放在保暖功能上，对织布功能暂且忽略。 反正大家都穿了那么多年麻衣了，早习惯了，继续穿也不会怎么样，倒是有了棉袄棉被，冬天起码能熬下去了。 张氏想着女儿前段时间送来的厚棉被，不由微微点头，“这个更实用，你有心了。” 萧玥轻轻叹息，“只是尽一点心意而已。” 这里的现状了解越多，她就越绝望，很多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在这里却是不可实现的。她那点后世的知识能给这里带来多少改变，谁都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家乱（九） 萧玥不是悲观的人，但这几年让她深刻认识到，想象和现实的差距。她想象中只要改善农具、推进精细耕作，就能让亩产大幅度提升。 而现实是，即便在她试验田里，把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都用上了，农具改进了、有机肥用了，亩产也没有增加很多，至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 本来就是啊！古人又不是傻子！几千年下来，耕作手段已经细化不能再细化，为什么照样亩产不高？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饿死？ 他们耕种技术不行？当然不是。只是在没有工业化支持前，一亩地的产量就那么多，想增加产量都增加不了。 现代农作物产量增加，是各方面的缘故，良种、化肥、现代化工具……缺一不可，简单的化肥萧玥还能自制，但是其他方面就不在她能力范围内。 尤其是良种筛选，更是需要培养大量人才，一代代慢慢试验。就像她现在吃到的蔬菜、水果都没有后世好吃，就是因为种子不好…… 她不由微微轻叹，有时候打击多了，就忍不住想放弃。不过往往第二天醒来，她又会继续努力。 反复次数久了，萧玥也摆烂了，打击就打击吧，反正 只要事情一点点往好的方面发展就行了。 所以这次听到试验田的产量，依然跟之前差不多，她也十分淡定，只是叮嘱庄头，将最好的几株留下。 她有专门培养良种的试验田，但还记得好像种子不能一直近亲繁殖，所以每次都会从其他地方找优秀的良种杂交。 崔氏、张氏见萧玥熟稔地交代一切，甚至还不顾脏臭的去了牲畜养殖的地方，两人不由互视一眼，莫名察觉她这做派，不像来查账的，倒是像来真正种田的。 而牲畜养殖的地方，也让她们有些吃惊，这里虽然有牲畜身上特有的味道，但却不脏，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甚至出入还有换衣服，头脸都要蒙起来。 崔氏、张氏从来不怎么管这种事，也知道一般牲畜养殖不是如此，崔氏忍不住叹道：“阿玥费心了。”这明显是花了大心思调整的。 萧玥解释说：“大部分时候都不是我在管。”也不是她给萧珩邀功，而是这里的人能对自己言听计从，都是他的关系。 大部分东西都是他找来的，自己也就出一张嘴。奈何做出来的玩意，大部分都用来改善自己生活了，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么 有用。 陈氏笑着说：“我家囡囡真厉害，农庄、铺子都能经营好。” 崔氏、张氏也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萧玥嘴角抽了抽，农庄就不提了，是真花了心思的，夸奖也理所当然受了，铺子能经营好，不是她背景厉害的原因吗？祖母、阿娘、义母说得自己好像是经商天才一样。 四人悠然在农庄走着，中午还吃了一顿新鲜的饭菜，两个孩子更是在地里玩疯了，滚成了两个小灰球。萧玥不管，随便他们怎么胡闹。 勋贵家族的孩子童年期太短，寅儿再晚，足岁三岁也要开蒙了，之后想玩乐的机会就少了，现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也就这三年的自由了。 至于圆圆就更可怜了，女孩子生在古代就是可怜，上层、下层都可怜，她不是亲娘，管不了一辈子，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她开心点吧。反正孩子脏了，洗洗干净又能要了。 萧玥不管，崔氏、陈氏、张氏更不会管，崔氏、张氏是因为看得清醒，跟萧玥一个想法，陈氏是单纯溺爱孩子，所以四人只是坐在树荫里，笑望着两个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孩子。 柳氏匆匆赶到农庄时，看到的就是这一 幕，她怔了怔，第一反应就是不动声色地远离，这两个孩子也太脏了，萧玥自己看着跟天女似的，怎么也不管管孩子。 萧玥看到柳氏，不由挑眉，她怎么来了？看到柳氏嫌弃的模样，她不由眼睛微眯，心中有些不爽。 自己孩子不是宝贝，不可能人人都爱，这道理萧玥当然懂。可是她明显是有求于自己，还摆出这样子，是自己以前太好说话了？ “叔祖母、三婶、大嫂、张娘子。”柳氏勉强打起笑脸，上前给四人行礼。 崔氏、陈氏和张氏自然很和善，萧玥则一动不动地坐着，似笑非笑望着她，“二弟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柳氏闻言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倒是把陈氏吓了一跳，崔氏和张氏不约而同地心中暗忖，难道大房又出事了？萧涌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萧玥也不理会柳氏，摸了摸扑过来要果子吃的圆圆，温柔地给她喝了点水，就把小胖妞打发了。小宝宝不好减肥，但也不能吃太多糖分，还是多吃点饭、多喝点水吧。 柳氏见自己哭了好一会，都没人理会自己，不由怔了怔，这时珊瑚笑道：“二女君，您这是怎么了？跟二郎君拌嘴受 委屈了？来找我们夫人做主了？” 珊瑚虽外嫁了，可除了怀孕坐月子那会，其他时候都时常入府伺候萧玥，这段时间更是大部分时间带着孩子住在公主府。 她丈夫熬不住，跟家里丫鬟勾搭上了，这会丫鬟肚子大了，她也没管。丫鬟是奴籍，生出来的小崽子也是奴婢，有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姑娘因此怜惜她，对她很好，这可比男人那点子情情爱爱有用多了！她没嫁人前，脸皮薄胆子小，现在跟夫家人纠缠久了，胆子脸皮都大了，人反而尖酸刻薄起来了。 当然她尖酸刻薄的对象是外人，对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萧玥很诧异珊瑚的转变，不过看她乐在其中，也就听之任之了，她也需要这样的人。 偏偏阿兄为了不教坏她，找来的下人一个比一个知书达理，萧玥有时候想骂人，都找不到开口的人。珊瑚愿意这样，她也只能感慨，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更贴心。 二女君满脸不可置信望着萧玥，她就这么让下人对自己。 萧玥微微一笑，故作讶然道：“弟妹真跟二弟拌嘴了？二弟做了什么事？”有求于自己，还指着自己客气？哪来那么大脸？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家乱（十） 柳氏见萧玥甚至都不给自己一个台阶，不由脸皮紫涨，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求过人！她显然这时候已经忘了，刚刚才被婆母打过。 柳氏这做派，莫说是萧玥，就是陈氏都看不过去，她是护短的人，自然能看出柳氏对寅儿、圆圆的不喜。 她是觉得这两个孩子略脏了点，可自家的孩子轮不上别人来嫌弃，她起身抱起寅儿，又让乳母抱着圆圆，“两个小脏猫，祖母带你们去洗洗。” 崔氏和张氏也随之起身，跟着柳氏一起离开，只留下萧玥，她们都是长辈，一旦开口萧玥就不好拒绝，留着也是碍事。 柳氏见状连声喊道：“叔祖母，二郎不见了！你帮帮我。” 崔氏听说萧二不见，不由怔了怔，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不会跟萧涌一样，也在外室家里厮混吧？也不怪崔氏有这想法，时下大部分人都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 萧玥听说萧二失踪，倒是手顿了顿，若有所思，不会是阿兄下手了吧？萧玥平时住在公主府，跟大房没什么接触，但对大房几个主人的脾气性情还算了解。 郑夫人不必说，跟国公爷夫唱妇随，一对恶毒夫妻，但比国公爷更会演 戏，有点小聪明。王氏和萧涌也不用说，同样也是一对又蠢又毒的“神仙眷侣”。 而下面萧二和柳氏，两人虽有点贪心糊涂，但却不恶毒，就是普通人而已。萧二胆子还小，虽说有点花花心肠，也顶多在家找几个容貌过得去的侍女收做通房。 让他养外室是绝对不敢的，尤其现在萧家还在风尖浪口上，他更不会做这种事，恐怕连以前跟捧场做戏的青楼都不敢去了，又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失踪。 萧玥想起先前阿兄跟自己说，冀国公已经知道萧涌没了世子之位，而祖父也知道他身世的事，心中也明白事情的始末，估计是阿兄给萧涌、冀国公的警告吧。 警告这两人不要晕了头，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蠢事来。这事还是萧玥提醒的，人心不可测，尤其是跟利益相关时，很多人热血上头，做出来的事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她让阿兄不要过分轻敌，阿兄估计是听进去了，她放下茶盏，柔声细语道：“弟妹莫急，慢慢说。” 她抬手示意桃红将柳氏扶起来，又有小丫鬟上来伺候她净面洗漱，还重新涂了哭糊脸的胭脂。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柳氏都忘了哭 了，注意力都在胭脂上了。 这胭脂是宫廷内造的，外头买不到的，脂粉又细又匀，柳氏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胭脂，不由爱不释手地多把玩了一会。 崔氏和张氏借机离开，看到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两人不禁摇头，郑夫人和王氏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应该是至亲的夫妻，都生疏至此，连一盒胭脂都能转移柳氏的注意力。 固然是王氏太苛刻柳氏，同样也是萧二对柳氏不够好，才让她如此不上心。崔氏情愿儿子对自己不上心，也不能跟儿媳感情不好。 她又陪不了儿子一辈子，能跟儿子白头偕老的只有儿媳，想到这里，她看着正温柔给圆圆喂水的陈氏，这儿媳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无可挑剔。 陈氏家境富裕，按理不需要补贴，可自己也要表示心意，韦氏对陈氏如此不敬，陈氏都能迁怒到圆圆身上，这份心胸气度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柳氏这边心态平稳以后，开始跟萧玥说萧二的事，说着说着，她眼泪又差点涌了出来，因不想弄花胭脂才勉强忍住，“大嫂，你一定要让大哥把二郎救回来，不然我们母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萧玥轻叹一声，安慰她说：“我这就派人入宫传讯，让禁廷尉的人去找二郎。” 她已经确定，绑架萧二的人绝对是萧珩，她那会提醒阿兄时候，他都接话，还以为他不以为然，没想居然听进去了？ 萧玥心情极好，她开心的不是萧珩听自己的话，而是萧珩逐渐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平等的地位。平心而论，阿兄对自己是真好，也几乎是对自己言听计从。 可萧玥要的不是，萧珩因感情而听自己的话，感情这玩意谁都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两人现在情浓，等过上几年感情淡了，难道凭旧情生存？ 她私心是想让萧珩逐渐把自己当合作伙伴那样，就像玄宗对文德那样，或许不是独宠，但无论什么事玄宗都会跟文德说，文德活着的时候，玄宗对妻族厚爱；文德死后，依然还是厚爱。 自古皇后能当到这份上，也足够了。萧玥就想以文德当目标，毕竟阿兄现在对自己很好，她温声对柳氏说：“阿兄这会在宫里，哪怕马上回来，都要耽搁时间，不如先让武侯出去找找？” 柳氏听了有些迟疑，“这样的话，不是都被外人知道了吗？” 萧玥说：“哪怕 被外人知道，也比有二弟有危险好。”她猜萧珩暂时不会回来，大戏怎么也要等冀国公回来再开演，这会赶着上可不值钱。 先让衙门顶一段时间，等事情都闹开了再说。萧玥微微一笑，你们不是想鱼死网破吗？那就先试试看能不能接受寄以厚望的“长孙”去|死再说。 别嘴上说得狠，真正面对现实又开始痛哭流涕求原谅，萧玥最讨厌这样的人，好像犯错不需要成本一样。 柳氏一想也是，丈夫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又是公府次子，也不可能继承爵位，哪怕有什么丑闻，顶多就是夺官而已，又不会丧了性命。 他那点俸禄也不可能养家，靠的还不是家里那点产业，他是阿家最宠爱的儿子，日后哪怕分家，也不愁吃喝，何必在意这么一点名声？ 柳氏可不想守寡，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哪怕改嫁也找不到好人家，眼看还有几年，孩子都能成亲生子了，就要熬出头了，何苦换个人家继续苦熬？ “我现在就去。”柳氏被萧玥一怂恿，顿时来了精神，起身吩咐下人去报官，她还有点脑子，知道在公主府报官，不能回国公府，不然上头两个婆婆肯定不答应。 第三百四十六章 家乱（十一） 萧玥热心地让下人去报官，又派人去禁廷尉，让他们派人出去找。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她身为大都督的夫人，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她提议说：“你回大房后，也未必能马上收到消息，不如暂时在公主府住下？”柳氏做不了大房的主，可她是萧二的妻子，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还是留在身边好。 柳氏对萧玥感激顿时升到了顶峰，她刚才错怪大嫂了，大嫂是家里最热心的好人！“那我就在公主府等消息！” 她也不想回大房，夫君迟迟不回来，阿家肯定把所有气都撒在自己身上，不想回去挨打。 萧玥让珊瑚准备柳氏客房，柳氏看到珊瑚一脸端凝，心中莫名有些胆怯，但转眼看到满脸关切的萧玥，胆气又起来了，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萧玥安顿好柳氏，见她还有点担心孩子，干脆让人去大房把孩子也接来。她估摸阿兄不会就针对萧二一人，可能还有其他人。 大房这会肯定一团糟，先把孩子接过来，免得出了事，有人会把帽子扣在阿兄头上。以前的萧珩，她不敢保证，现在的阿兄，是绝 对不会对孩子下手的。 不提柳氏的千恩万谢，就是崔氏、张氏看到她这热情的模样，都有些困惑，她这是动什么心思？不过两人心里虽好奇，但也没多问，这事显然超过家事范围了，不是她们可以过问的。 崔氏心里隐约猜到了一点，萧铮知道萧珩身世后，只跟儿子说，妻子那边没有透露，倒不是说他有心瞒着妻子，而是事关重大，能不知道还是别知道了。 不过崔氏何等敏锐？她没猜到萧珩的身世，但看出了大房不想让萧珩继承爵位，老大、萧涌可能已经做了某种举动，而阿珩对此了然于心，甚至做了防范。 孙女不会做没用的事，崔氏想到这里，倒是对柳氏热情了几分，还特地开了库房，选了几件上好的摆设送去。 平心而论，柳氏不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在普通人中大约也属于让人厌恶的、喜欢贪小便宜的人。不过这点崔氏并不在意，贪心才好，有了弱点才好拿捏。 她也能理解柳氏为什么贪小便宜，嫁妆大半被婆婆骗走补贴家用，还有小半被丈夫和婆婆拿捏在手里，平时想用钱都只能典当首饰 。 夫婿又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上头长兄也不亲近，可不要抓准机会就占便宜吗？她当初就是太清高，没柳氏这份能拉得下脸的手段，才会吃了那么多年苦，婚后都要爹娘私下补贴。 萧铮回来后，一直住在外院，他还在孝期，就算因为事出突然，中途回了京城，也依然不折不扣地守孝。也不是做戏，是真心怀念母亲。 当然他这把年纪了，也不用靠名声过活，也不是极端守孝，就是摒除一切娱乐、吃素而已，拿老婆子的话来说，年纪大了，应该多清肠胃。 萧铮回来并不为外人所知，回来以后也不想回兰陵老家了，因此就隐居外院，没告诉任何人，度用都是崔氏让人送进来的。 这也让他消息相对滞后，直到下人给他送晚膳，才得知萧二失踪的消息，立刻沉下脸道：“不知仁孝！心狠手辣！” 他虽没点名骂的到底是谁，但夫妻多年，还能瞒得过崔氏？她不由沉下脸：“你骂谁？” 萧铮默不作声。 崔氏恼道：“我知道你觉得阿玥现在不是你孙女了，可我还认！你要是觉得他们不好，你就一个人住外 面，再找几个合心意的人伺候都没关系！” 萧铮原本不想跟妻子计较，受了一辈子委屈，难得能松快些了，又何必总惹她生气？可现在这话太不成体统了，他不由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夫妻，能分开住？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什么都不知道，让崔氏瞬间红了眼眶，她跟萧铮刚成亲那会，她入门不久便有孕了，正欢天喜地地准备迎接孩子时，却突然流产了。 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大房，她想要报仇，可萧铮就用这么一句话打发了她！崔氏哭得死去活来，天知道她有多期待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她那会都想好了，如果是儿子，就是嫡长子，也不用她太操心，丈夫会安排好一切的；要是女儿，阿家可能会不喜欢，但没关系，她会好好疼爱这个小宝贝的。 可惜所有的期待，最后迎来的是刻苦铭心地疼，她真恨不得把所有萧家人都杀了！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忍，怎么能不忍？ 出嫁从夫，嫁了人除了忍，还能怎么样？她忍着忍着就忍了一辈子？原以为樊老太死后，自己就松快了。现在想 想，有其母怎么可能没有其子？ 她冷冷看了萧铮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根本不管萧铮在后面说什么。 萧清回家时，还没来得及细想，萧二那边是不是萧珩动手，就被父亲拉到书房，让他去把亲娘哄回来。萧清一头雾水，“阿娘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 萧铮将事情经过跟儿子说了一遍，有点委屈道：“我都不知道她作甚这么生气？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 萧清无语，阿娘先前流了的两个孩子，都是阿娘心里永远的疼，更别说是最近大房还引流民进二房，这都是生死仇敌了，他居然还帮着大房说话？ 哪怕是亲爹，萧清都不想管这事，随口敷衍道：“我一会让阿玥去哄哄阿娘。” 他早发现了，很多事阿娘情愿跟阿玥说，也不想跟他们说。女儿愿不愿意给父亲说好话，就看父亲运气了，大部分时候女儿应该跟阿娘同仇敌忾吧？ 萧清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他也不满父亲看重国公府超过自家血脉，阿玥现在是姓陆，可不也是自己孩子？ 凭什么不认他女儿？退一万步说，二房现在能这样，不还是阿玥的功劳？ 第三百四十七章 家乱（十二） 萧清知道，父亲最不满阿玥不肯提拔两个亲兄长，任小四外放、小六碌碌无为。 他以前也是这个想法，外嫁的女儿不就应该补贴兄长吗？娘家厉害，不也能给她撑腰吗？ 可现在看到两个儿子冷漠的举动，萧清就不这么认为了，他还身强力壮的时候，他们就有私心了，将来老了，他跟阿陈的下场都比不上祖母。 起码父亲对祖母而言，是个无可挑剔的孝子，而自家两个逆子，连做戏都不愿意。萧清不是迂腐的人，尤其跟陆廉接触后，就更洒脱了。 儿子不靠谱，那就靠女儿、女婿，就自家那两个志大才疏的，给他们十辈子都不可能超过女婿。 想通一切后，萧清心态越发平和，儿子愿意来就来，不愿意他也不催。他都让他们成亲生子了，该做的事都做了，剩下就随缘吧。 这些话他没跟父亲说，就这老古板的性子，不可能接受这种想法，说了还平生事端。不见他发现萧珩不是萧家骨肉后，差点糊涂到跟大房合作了吗？ 萧清只庆幸自己只是二房长子，祖父注意力都在大房，根本不管他，要是自己由祖父养大，说不定也会跟父亲一样？ 萧玥知道祖母跟祖父拌嘴，很是诧异，等听到父亲说了事情起因经过，不禁半晌无语，以前只听过以家族为重的人，但现实中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嘴角微弯，真不愧是樊老太的儿子，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不顾别人。这么大度，不就是疼没落在自己身上吗？要是哪天大房让他吃亏了，他肯定比谁都狠。 就像那会萧九失踪，他毫不犹豫对外宣称萧九死了，不给她留一丝退路。萧玥对萧九没好感，可再没好感，也不至于绝了一个女孩子所有退路。 萧铮这么对萧九，也就这么对任何人，如果自己跟堂兄那会，没有阿兄庇护，自己恐怕也是早逝的萧氏女之一吧？而萧四、萧六这两人像足了萧铮，不愧是他亲自养大的。 萧玥垂眸温声说：“我去劝劝祖母。”这些话，她大约也只能跟阿兄说了，父亲这边是不能提的，再怎么样，祖父也是父亲的亲爹。 萧清道：“你主要是哄祖母开心，别生闷气，其他看着办。” 萧玥闻言眼底闪过笑意，点头说：“好。” 萧玥过去时，崔氏并没在房里生闷气，而是在花园里跟着女武师l练习着引导术。上了 年纪后，崔氏只觉得每天过得都不舒服，身上没一处不酸疼的。 但自从在孙女怂恿下，开始练引导术后，就感觉没那么疼了，她就坚持下来了。年纪大了，没什么所求的，就希望能舒舒服服度过晚年，不求长命百岁，就求不要疾病缠身。 萧玥来了，也没打扰崔氏，反而跟她一起打拳，不过她比祖母运动强度更大，这种慢节奏的引导术，不过是热身运动，之后的跳百索才是大运动。 其他锻炼，她都是在房里进行的，不能被长辈看到，不然就是开明如祖母、父亲都不一定能接受，大约也只有阿兄能接受了。 崔氏感慨：“我要是年轻时能跟你一样，现在说不定就不会疼了。” 萧玥笑着说：“现在也不晚。” 只要祖母愿意动，定能带动阿娘和义母的，这两人可能暂时还没到年纪，对健康的需求没祖母那么强烈，不过能每天出来散散步，也比整天待在房里好。 崔氏打了小半个时辰引导术，直到气喘吁吁，身上都冒汗了，才由丫鬟扶着，跟萧玥在院子里散步调息，“是你爹让你过来的？” 萧玥笑了笑说：“爹说您心情不好，让我多劝 劝你。” 崔氏道：“我没什么烦心事，就是跟你祖父拌了几句，一会就好了。” 萧玥斟酌了一会，小声地开口道：“祖父可能是知道了阿兄的身世，所以对他有意见。” 崔氏蹙眉望着萧玥，“大郎的身世？” 萧玥迟疑片刻，小声说：“据说阿兄的生父并不是大伯。”也不是她喜欢拿萧珩身世说事，而是这事估计瞒不住了，起码国公府里是瞒不住了。 祖母也不是傻子，大房再闹几次，就会明白了。与其让她胡思乱想，还不如挑明了，当然萧玥肯定不会说阿兄生父是谁，也不会明确说他肯定不是萧家子嗣，只说是冀国公和萧涌认定的，余下的让大家去脑补吧。 崔氏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萧玥轻轻叹息，“这事我们也是刚知道的，是伯祖父告诉祖父的，父亲知道后又告诉了阿兄。”她顿了顿，“阿兄这些天没回来，恐怕也是因为没法接受这事实。” 萧玥违心将萧珩说成了一朵白莲花，有时候太强势的人偶尔示弱一次，会让人更同情，而且等冀国公回京城，说不定许多事还要祖母帮忙呢，毕竟祖父太不靠谱了。 崔氏匪夷 所思：“怎么可能！”她是亲眼看到去世的公公有多疼爱萧珩的，如果不是亲骨肉，怎么可能如此疼爱？ 萧玥无奈地说：“阿兄也不想相信，但是伯祖父和大伯偏偏就认定了，他们就一心希望萧二继承爵位。这次伯父世子之位被废，大家都说陛下可能会另立世孙，但是伯祖父似乎不愿意。” 崔氏眉头紧皱，“就萧二那蠢货，还能当世孙？”萧涌被废后，她也觉得立阿珩为世孙是理所当然的，但凡萧家还想让爵位传承下来，就只能让阿珩接替，萧二算什么？ 那耳根子软的蠢货，就算接了爵位，恐怕萧家这么多年基业都会被他败光，也不是说败家子，而是守不住。崔氏掌家多年，看多了那些一心想振兴家业，结果却败光资产的世家子。 这些人有个共性，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不出世的奇才，头上没有长辈看着以后，就想干一番大事业，结果反而将祖上留下的家业败得一干二净。 萧玥听着祖母的讥讽，心中想笑，但又不好表露，只轻咳道：“不管萧二如何无能，在伯祖父和伯父心里，他才是嫡长子，且他们还认为这次伯父被废，是阿兄动得手脚。”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家乱（十三） 萧玥这话，让崔氏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难道不是吗？ 萧玥笑而不语，就知道瞒不了祖母，不过这种事心照不宣就好！ 崔氏又想到萧玥刚才说的话，不禁有些头疼，“那些流言还有谁知道？” 萧玥说：“应该只有府里人知道。” 崔氏摇摇头，“这事千万不能被王氏知道。”她本来就对爵位有不必要的想法，要是知道这谣言，还不知该怎么作妖。 萧玥微微一笑，阿兄抓萧二不就是为了防备王氏吗？ 崔氏眉头紧皱，如果萧珩真不是萧家的孩子，那他生父身份一定是个禁忌。萧涌尚主那会，萧家也是平平无奇，在勋贵中并不起眼。 天和帝虽也是刚登上帝位，可并不存在靠萧家来站稳脚跟，那会很多人都很惊讶皇帝的选择。萧涌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平平无奇，怎么都配不上新帝唯一的胞妹。 崔氏当初都困惑了许久，现在这谜题倒是解开了，原来萧珩的生父另有其人，难怪不能找个好人家，不然下降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而去世的公公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吧？连老大和萧涌都知道，这么大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却 依然把萧珩当嫡长孙看待…… 崔氏心中微动，立刻想到了爵位，萧家弟子不成器，如果萧珩不是晋阳的儿子，天和帝定然不会让萧家再把爵位传承下去，所以这只是一场互惠互利。 崔氏想通了这一点，心中越发厌恶萧家这些老男人，他们凭什么觉得没了萧珩，萧家还有爵位？明明当初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换，现在不满意了？ 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定还有反悔的余地，但那是陛下啊！崔氏若有所思萧玥，“二娘还在我们家？” 萧玥说：“我已经让人报官了，她留在府里等消息。” 崔氏道：“父亲不见了，阿娘也不在身边，几个孩子也可怜，把他们都接过来吧。” 阿珩的身世不能曝光，至少现在不行，他最近如此受宠，不知多少人嫉妒，一旦被抓到身世把柄，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崔氏想到这里，就想大骂萧铮，以前还知道分寸，现在是越来越傻了。他难道不知道阿珩身世曝光后，全家都要受累吗？他们萧家血脉就这么尊贵？旁人都不能沾染？ 萧玥心满意足，就知道能跟祖母说得来，“我之前就派人接来了，八郎、 九郎我也派人去接了。” 萧涌子嗣很多，萧家下一辈有十一个儿子，除了萧四、萧六、萧七，余下都是他的孩子，其中大部分是王氏所出。 八郎、九郎是王氏两个尚未成亲的半大小子，她孩子多，少了二郎固然会让她稍微痛苦，但还有萧三、萧五两个同样都已经给她生了孙子的儿子。 这些儿子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光靠萧二一人未必能震慑大房，必须把大部分孩子都拿捏住，才能让他们害怕。 崔氏欣慰道：“不错，我们做当家主母就要万事想在别人之前，这个家也不仅仅是男人的，更是我们的，一损俱损。” 崔氏没提一荣俱荣，因为男人荣耀的时候未必能想到妻子，但落魄了最倒霉的肯定是女人。 她起身对萧玥说：“我去跟二娘说说话，你尽管去忙。” 萧玥也不跟祖母客气，的确还有不少事要做，首先要把萧家那些老头子都喊出来。 在她看来，那些所谓的族老，都是真正的封建残余，那股子该放到棺材里的僵尸味，隔老远就能闻到，让人精神、身体双重不适。 但不可否认，他们还是有存在需要的，比如现在 这时候，冀国公、萧涌不是想仗着身份，对阿兄耀武扬威吗？ 那些老不死也能仗着辈分，对他们指手画脚，先国公死了，可同辈的弟弟还说着。平时这些人不显眼，甚至都没话语权，但某种特殊时刻，辈分往往可以起决定性作用。 萧玥没亲自出面，只让颜女官、肖晨等人带着厚礼上门，请他们来公主府小聚。 这邀请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财物珠宝谁都喜欢，看着送上门明晃晃的金银器皿，几个族老哪怕自己不晕头，也在家人怂恿下，稀里糊涂地出门了。 萧珩是在柳氏登门半个时辰后，接到消息的，他知道妻子能应付，也没马上回来，等到了晚上天和帝睡下才回来。 萧玥见他回来，心中十分诧异，“阿兄，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宫门都关了吧？ 萧珩说：“我在宫门落下前出宫的。”先哄着老头子睡下，然后再抓紧时间出来。老头子最近养得好，睡眠都改善了，睡下后能一觉到天亮。 萧玥道：“睡得好身体才能好，阿兄你也多睡一会。”她总觉得阿兄睡得太少了，对身体不好。 萧珩搂着她轻笑，“放心，我会 好好照顾自己身体的。” 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岁，不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将来比她早走怎么办？他可舍不得留她一个人，虽然他还很清楚，这小没良心哪怕守寡，日子也会过得很开心。 萧玥靠在萧珩怀里，嗅着他衣襟上一缕若有似无的奇楠，将今天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萧珩安静听着，当听到她连族老都请来了，脸上浮起笑意，柔声说：“辛苦你了。” 萧玥摇摇头：“应该的。”他在外面也辛苦，夫妻之间能相互体谅是最好的。 萧珩轻拍她的背，“等老头子回来，这事就能结束了。” 萧玥眉头皱了皱，“阿兄，能安抚还是以安抚为主。” 倒不是说她心慈手软，不忍心杀冀国公，连樊老太都杀了，死掉一个冀国公关系也不大。 但是樊老太的死算天时地利人和，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杀樊老太，只是让她更安分点，她的死大部分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最后一点马脚都没露，没人怀疑。 但冀国公不一样，他要是死了，萧家大房都会多心，又不能把大房所有人都杀光，与其结怨，还不如安抚为主，萧珩现在很需要好名声。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家乱（十四） 萧珩搂着她问：“老头子几番对你下手，不生气？” 萧玥微微一笑：“生气，但是大房除了少数几个人以外，大部分人对我们还是很尊敬的，没必要为了几个人，寒了兄弟姐妹的心。” 大房和二房不一样，别看二房长辈都是讲道理的人，可小辈真没一个能看的，萧四、萧六各有各的私心，大家谁也不服谁。 大房因萧珩压倒性的优势，所有人都没想过要跟他抢爵位，哪怕是萧二，也只是在年幼时嫉妒萧珩，等后来长大就只会羡慕了。 差距那么大，哪来什么忌妒之心？至于母亲时常说的，要跟大兄争抢爵位的话，萧二只当耳旁风，认为是母亲因嫉妒，私下抱怨而已。 将心比心，他要是祖父也不会废掉年轻有为的嫡长孙，选自己这个废材。而且年纪愈大，他越来越觉得，上头有个无所不能的大兄也挺好的。 两人是异母，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好，但是他有什么事，大兄都能帮忙处理，手头紧了，厚脸皮问大兄要，他也向来是要五十给一百，从来不说“借”。 也正是因为萧珩长兄风范十足，几个没成年、不用避嫌的弟弟对萧玥都十分尊敬 ，其中也包括王氏的孩子，就算是小家子的柳氏，也只是算计钱，别的地方都还行。 萧玥年轻时，总觉得“父母的事，跟孩子无关”这句话，特别鬼扯，都讨厌孩子父母，怎么可能会喜欢孩子？可在萧珩几个弟弟、圆圆身上，她看到了孩子的优点。 不管这些孩子长大以后变成什么样，至少小的时候都是惹人怜爱的，她真没法把他们跟他们父母联系起来。 不过也仅限于养在自己身边的，比如萧六那个甚少见面的儿子，她就喜欢不起来。 萧珩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额头，“等以后他们娶妻生子了，如果是女儿，就把她们都过继来，这样就有很多女儿了。” 玥儿对寅儿的爱毋庸置疑，萧珩都吃醋了，但他还是能看出，妻子更偏爱女孩儿，如果圆圆是儿子，她未必能有这么疼爱，也是那小胖妞的福气。 “好。”她跟阿兄注定子嗣稀少，将来连个联姻对象都没有，总要收养几个孩子的，大房、二房嗣子都行，她不偏心。 柳氏报官，是瞒着王氏进行的，等王氏、萧涌看到京城府尹亲自上门询问萧二情况时，两人又羞又恼，家丑不可外扬，老二媳妇到 底在做什么？ 萧涌世子被废，巴不得所有人都忘了自己，别看自己笑话，哪里愿意应付京城府尹？他连书房都没出，只吩咐王氏出面。 王氏也不乐意，萧涌要脸、她不要脸吗？他没了世子之位，自己不是照样没了世子夫人的诰命？要知道王氏在女眷中扬眉吐气的主要原因不就是诰命吗？萧涌不想出门见人，她也不想见人。 两人躲在房里不出门，二女君又不在，急得萧十二娘都哭了，她是两人的小女儿，今年才十二岁，算是萧二夫妻看着长大的，萧二对这个妹妹还是很疼爱的。 萧二失踪，她比谁都着急的，当时就想去找萧珩，奈何人小言微，眼见二嫂都叫来京城府尹了，父母都不出面，她在房里直掉眼泪，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亲自出面。 萧家小辈们看着两人做派，也十分寒心，二哥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连大哥都比不上，可他出事爹娘都不管，要是轮到他们，估计只能等死了吧？ 幸好萧珩及时赶到，亲自招待了京城府尹，又让手下配合武侯一起找萧二，又严格约束了下人，不许出门胡说，还把吓哭的几个孩子都接到公主府由萧玥照顾。 萧家几个小孩子把大哥、大嫂当成亲妈看待，萧十二娘红着眼眶、吸着鼻子，带着两个弟弟，要给大哥、大嫂磕头道谢。 萧玥忙拦住这个孩子，看着她那张跟王氏有几分相似的小脸，心中纳罕，王氏、萧涌不像样子，但养出来的孩子都还行，不提才华，至少人品都不错，这算歹竹出好笋？ 崔氏嘴角微哂，“什么歹竹出好笋？她跟下蛋似的一两年生一个，又想着争权夺利，除了在萧二身上费了点心思，其他孩子都不管，这些孩子都是乳母养大的。” 大房管家的郑夫人，不提她本身人品，至少是大房最清醒聪明的人，即便骨子里重男轻女，都不会跟王氏一样显露出来，孙子孙女都是一般教养的。 大房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三岁开蒙，先生、傅姆都是精心挑选的，不说才华如何出众，至少都是人品不错的。 作为大家长的郑夫人，并不需要家中子嗣个个出众，只要他们不是败家子，将来分家后能有一门手艺营生即可。 秉着这份心思，萧家孩子最大的指望就是早日成亲，男孩成亲后就能参与家族经营，每月有正经俸禄了；女孩成亲后也有嫁妆，有大 兄在，也不怕夫家会侵吞嫁妆。 崔氏说着说着，心生感慨，“在教孩子方面，我远不及她。”二房五个孩子，除了阿玥外，其他人都不成器，而阿玥不是自己养大的。 明明自己都一碗水都端平了，还让萧四、萧六各自生了小心思，萧九更是因不服气，枉送了性命，崔氏神色黯然，亏她当初还觉得郑氏装模作样，不配当祖母。 现在看来，不配当祖母是自己，郑氏无为而治，反而把孩子都教好了。 萧玥说：“这也不能怪祖母啊，谁让二房没有阿兄？四哥、六哥才华相当，自然谁也不服气谁。”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同性之间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 不仅仅是雄竞或者是雌竞的问题，这本质是资源利益之争，但如果有对外矛盾，或者无利可图时，除非是脑残，不然谁会没事找茬？ 萧九当初事事争先，不就是想越过姐妹，找个好夫婿吗？大梁律母为贱籍时，孩子是贱籍，但这些是针对那些待客家姬子嗣而言。 因为这些家姬是没法确定，孩子生父到底是谁的，谁也不会认一个野种，如果是正经的妾室，大梁还是从父的，嫡庶在家或许有区别，在外不会太明显。 第三百五十章 家乱（十五） 说什么嫡出女儿有正妻的人脉，正妻能有什么人脉？娘家吗？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会资源多到扶植女儿，而不留给儿子，更别提是外嫁女生的孩子了。 韦氏身为父母独女，韦家给扶持了吗？萧四走得那么顺利，还是萧家出手，她爹有资源也只会给侄子，不会给女儿。侄子过继了就能养老，女婿可以吗？ 对亲女儿都是如此，更别说是女儿的孩子了，平时关心呵护些，已经属于慈爱的人家，还想让外家关照嫁人的外孙女？对女儿最关照的皇家都没那么大方的。 外祖父母在五服中属于小功，跟祖父母的齐衰，在五服的地位截然不同，这就能看出古人对外嫁女子嗣的态度了。 别看她爹对萧珩是一心一意的，那是因为萧四、萧六实在太白眼狼，萧珩又权力太大，更多时候不是她爹帮萧珩，而是萧珩提拔岳父，这才能让爹对他们一心一意。 要换成自己嫁了一个寒门子，或者嫁给魏肃情况肯定截然不同了。这不是萧玥悲观，或者是不知父母恩情，而是人性都是复杂的。 前世导师曾对他们说一句话：不要轻易考验人性。年轻时谁都 不以为然，等经历了社会毒打后，就明白这话有多精辟了。 萧玥真正能信任的只有陈氏，因为母亲是唯一有可能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孩子的人。当然这话扯远了，二房现在这情况，就因为两个成年的子嗣相互不服气，又有跟能力不匹配的野心，才落到这等尴尬的境地。 这是萧玥乐见其成的，他们斗得越厉害，自己得利就越多，她怎么不开心？兄妹情什么的，压根不存在的。也只有那些莫名自信的男人，才会觉得不同母的兄弟姐妹间有情分。 崔氏苦笑，情况可不就跟阿玥说的一样吗？她叹息道：“是我们宠坏他们了。” 萧玥不走心地安慰说：“阿兄他们还年轻，等大一点就知道长辈苦心了。”反正男人只要不进棺材都是少年。 崔氏白了孙女一眼，说聪明人都说是七巧玲珑心，这丫头大约是七七四十九窍了，不过都是萧家媳妇，实惠也落在自己家里，崔氏懒得说什么了。 孙女聪明对自己也好，她提醒道：“那些族老都是喜欢小辈孝顺的，你这些天都注意些，尤其是寅儿。” 孙女对儿子没话说的，衣服材质都是最好的，每天 饮食也是顿顿关注，恨不得亲自下厨，平时没什么，不过这种时候就要注意了。 萧玥点头：“我知道。” 古代立身重要的就是名声，不管是真心还是假装，反正人设要拿稳。这辈子有了自己，阿兄肯定不能跟历史上那么毁誉参半，寅儿更要当个绝世好太子、好皇帝。 阿兄将来庙号如果是高祖的话，寅儿怎么说也要来个太宗，千古一帝那是碰运气，但养个明君还是可行的，也算是自己为古人做贡献了。 冀国公接到京城儿子世子之位被废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因之前跟萧铮打过一架，也算是带伤赶路了。 他早年也在父亲监督下骑射一日不缀，可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身体早被酒色掏空了，接连赶路，差点没把老命弄没了。 他原本设想是气势汹汹找到萧珩，命令他想法子恢复儿子世子之位，如果不答应就告他不忠不孝。可惜人还没到京城已经病倒了，想要的气势也没了。 萧涌知道父亲病倒，吓得屁股尿流地冲到了津县，父亲千万不能出事！他现在出事了，爵位就肯定落在萧珩手里了！ 而冀国公在津县养病的时 候，也接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孙子不见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萧珩让人做的！不然好好的人怎么会失踪？ 他瞪大了眼睛，嘶声喊道：“是你做的！一定是你做的！” 最快赶到津县的，并不是萧涌而是萧珩，他一接到消息就带着太医快马赶来了。 正在诊断病情的太医恍若未闻地坐在榻前诊脉，又默不作声地开了药方，在裴彦的陪伴下离开。 裴彦等离开内房，才低声询问太医病情。他靠着妻子，成为萧珩最信任的人之一。 萧五夫孝一满，两人就成亲了。期间虽也经历了樊太夫人的丧事，不过樊老太都是曾祖母了，守孝归守孝，不会禁婚嫁。 不然古代那么多亲人，如果五服内每个亲人都死了，都要禁婚嫁和房事，那么古人也没法结婚生子了，一辈子都用来守孝吧。 太医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又不顾身体日夜赶路才会如此，静养几天就该没事了。” 冀国公是回祖宅守孝的，不过看他沉稳的脉象、白白胖胖的脸，就知道这位也是摆个花架子而已。勋贵家族大多如此，太医早见惯不怪了，至于不该提的，一句话 都没说。 裴彦拱手道谢，亲自送他去客院休息，又让人去铺子抓药，他们出来得急，也没随身带药材。萧珩也不可能准备那么周到。 裴彦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主院，并未多待，而是候在外面，等药来了就去煎药。 内屋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剑拔弩张，冀国公气势，早在萧珩似笑非笑的注视中泄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你想做什么？” 萧珩不紧不慢地给冀国公倒了一杯水，示意他润润喉才道：“我说过，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这句话让冀国公瞬间来了精神，“你怕了？我告诉你！马上想法子恢复你的世子之位，不然我去告你不孝！” 萧珩哂笑一声，“天黑了。” 他没头没脑的话，让冀国公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天黑了？ 萧珩怜悯看着这愚蠢的老头，“我说天黑了，你可以做梦了。”说罢起身离开，跟这种蠢货有什么好计较的？告他不孝？他先走出房门再说。 冀国公脸皮紫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孽畜！”父亲太糊涂了！非要引狼入室！现在连爵位都落到旁人手里！这是他们萧家传了几百年的基业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家乱（十六） “你说冀国公回来了？”齐王这几天一直盯着萧珩，听说冀国公私下回京，不由精神一振，“他不是在兰陵老家守孝吗？” 郑永猜测道：“大约是为了其父的事情回来的吧？”他现在已经正式跟在齐王身边，替他处理事务了。原本对齐王不该有的想法，现在也彻底破灭了。 什么“君臣相得”的美梦，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可笑。只是自己是郑家的子嗣，一辈子只能跟齐王绑定，他现在只求齐王不要太昏庸，余下就没任何要求了。 齐王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太好了！这就让人去弹劾冀国公不孝！”如果父亲能把冀国公的爵位也夺了，萧珩没了身份加持，看他还能整天维持笑面虎的模样！ 郑永默然，天潢贵胄的想法，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吗？他不理解，冀国公没了爵位，跟萧珩有什么关系？ 诚然萧家的爵位可以让他锦上添花，可没了爵位，他不还是禁廷尉大都督、大理寺卿？爵位没了又如何？萧珩又不是靠爵位才晋升的人。 退一万步说，就以天子现在对他的重视，哪怕没了萧家的爵位，说不定也会补偿他另一个。如果这次养外室的不是 萧涌而是萧珩，情况才有可能不同。 但只要陛下对萧珩宠信不减，他就不可能出任何问题。郑永也没觉得爵位有多珍贵，郑家以前也没爵位，还是姑姑当了皇后才封爵的。 谁都知道这种爵位不久远，父亲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想着有爵位就能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郑家是经学传家的书香门第，家中子嗣大多靠举士入仕，才华才是家族衡量人才的标准，并不是身份。 齐王见郑永不说话，心中很是不悦，“你又想说什么？”齐王或许无能，但又不是真傻子，自然能看出郑永并不是真心实意辅佐自己，只是因为身份不得已。 他甚至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对自己的命令也是敷衍了事，很多事甚至是阳奉阴违。 郑永觉得自己是看在齐王身份上，不得已才效忠，而齐王也是如此，要不是看在这位是舅舅的亲子，早把他杀了。舅舅跟自己说话，尚且要哄着劝着，他算什么？ 齐王这辈子最怕也就是天和帝、郑皇后，其他人都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郑永道：“如果把爵位交给萧家二房继承，那才让萧家内斗。”可惜他们还没有这权利 ，爵位是由天和帝定下的。 齐王倒是心中一动，自己是没权利废立爵位，但是萧家又不知道，如果能让萧家大房、二房斗起来，哪怕伤不了萧珩，他都心满意足。 若能借此机会，曝出萧珩娶堂妹的丑闻，那就更好了，萧珩在朝堂就彻底待不下去了！ 齐王心中很是不平，如果不是父亲偏心，就萧珩这么粗糙明显地行事，早被人弹劾了！他也不可能在朝堂待下去，甚至丧命都有可能。 齐王盘算着如何利用冀国公、萧涌来暗算萧珩，而在萧家，这两人甚至都不用外人怂恿，自己就想着毒计对付萧珩。 让他们想些利国利民的大事或许不行，但用来对付萧珩的计策却手到擒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除了状告萧珩不孝外，还要告他私通堂妹、乱人伦！ 他们甚至连人证都有了，好几个大房插在二房的钉子，都能证明现在的陆氏，就是二房十娘！有了这两个罪名，萧珩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两人计划得再好，都架不住现实的变化，首先萧二失踪、其次冀国公病倒，而萧涌匆匆赶到津县，想把父亲接回家时，父子两人又被萧珩扣押了。 萧珩只在诊 脉时露面，余下时候都由裴彦出面，两人知道他是萧五再嫁的夫婿。冀国公想到孙女再嫁，就满脸阴沉，他先前就叮嘱过次子，不许五娘再嫁，没想到他还是执意嫁了。 大梁并不禁止寡妇再嫁，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的风气，甚至是鼓励她们再嫁的，但凡事都有例外。 有些为了名声不顾一切的家族，就会阻止家中女儿再嫁，将守寡无嗣的女儿关在一处，吃斋度日，以成全家族名声。 冀国公以前没想到这一环，后来发现这么做的家族，居然名声真不错，甚至还有人赞许，不禁动了心思。 他很有自知之明，膝下子孙都不成器，想靠才华出人头地是不行的，那就另辟蹊径，换个方式，靠名声出头吧。 如果家中男儿都是孝子、女郎都是节妇，持续几代，必然能让萧家名声更上一层楼。 至于那些守寡女孩最后有什么下场，全然不在冀国公考虑范围之内，本来女儿就是赔钱货，养大她们，送她们安安稳稳出嫁，就是尽了责任了。 守寡也是她们命不好，他不让她们嫁人，也是为了她们好，这辈子吃斋守节，下辈子就有福气了，说不定能投胎成男人了 。 冀国公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偏偏第一步，在萧五娘身上就出了差错！次子居然这么快就把女儿嫁人了！冀国公差点气歪了鼻子，写信大骂了次子一顿。 萧淘接到父亲信件时，满头雾水，五娘再嫁全是萧二婶一手操办的，他并未多管。 萧淘跟萧清比起来，算不上慈父，对从小不怎么接触的女儿感情也不深，但也不是狠心到要女儿守节一辈子的人。 萧五刚守寡时，父亲写信说让萧五先守完夫孝，不着急再嫁。他想着家里也不缺女儿这一口吃的，就答应了，谁能想到妻子会这么快把女儿再嫁、而父亲会这么生气。 比起不关心家事的萧淘，萧二婶对冀国公的想法要了解许多，她看出老头子想利用女儿，不管他想怎么利用，肯定不是好事，所以等女儿孝期一结束，就果断把她再嫁了。 事实也证明，她做得没错，如果真等冀国公回了京城发话，萧五就没再嫁可能了。萧五又无子嗣傍身，还不能再嫁，一辈子过得有多苦？ 当然冀国公现在这些想法，连萧珩都猜不到，更别说是裴彦了，只感觉到了他的敌意。自己是郎君的人，冀国公有敌意也正常。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家乱（十七） 冀国公是长辈，可以不理会裴彦，裴彦身为晚辈，肯定不能失礼，他拱手行礼道：“祖父，药已经熬好了，请您趁热喝。” 冀国公不耐烦地说：“药留着，我自会喝。” 裴彦耐心道：“太医说这药苦，您喝起来可能会不适，叮嘱我们一定要在身边侍候。再说您身边也离不了人，还是由我伺候您。” 冀国公听了有些迟疑，裴彦见机让下人端上汤药，散发着浓浓异味的汤药，让冀国公脸色都变了，连忙挥着手说：“这是什么东西？赶紧端走！” 冀国公挥手差点把药打翻，裴彦抬手稳稳地扶住托盘，神色不变道：“良药苦口，还请祖父暂且忍耐。” 冀国公脸都歪了，什么良药苦口，萧珩真不是想毒死他吗？事实证明，他是想多了，萧珩就算想下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而裴彦又是耐心十足的人，跟冀国公整整僵持了两个时辰，药热了一次又一次，味道越来越古怪，后来还让人重新熬了一副，冀国公捏着勉强咽了下去。 药汁入口差点就喷出来，幸好还有蜜饯把这味道压了下去，喝完药冀国公也没精力了，到底年纪大了，又生了病，折 腾了那么久，早累得不想说话了。 裴彦等冀国公睡着，又让下人在他房里打地铺休息，务必要让冀国公身边一刻都有人后，才去找萧珩汇报。 萧珩正在书房里写字，玥儿画了一套一年十二个月的月花，他答应给她每幅画都题诗，这会正好有时间，便拿出来赏玩，顺便题诗。 他家小娇娇聪慧伶俐，书画方面才华无可挑剔，文理这些年也学了不少，唯独诗词，每次提起都说自己写得不好，不肯动手。 萧珩嘴角微挑，他知道玥儿是把自己的水准跟后世总结的几千年精华媲美了，她也不想想，她那会能背诵的哪个不是名篇？哪一篇不是作者的精华积累？ 就算再有才华的大家，都有写打油诗的时候，哪里需要对自己要求这么高？不过他也乐意在她的画作上留诗，恨不得每一幅都有自己的痕迹。 要不是他平时公务实在太忙，他甚至巴不得把妻子书画的装裱任务都接过来，可惜小丫头不愿意，甚至还嫌弃自己装裱手段太落后，没有她弄得好。 萧珩想到妻子，眉眼就透出淡淡的柔色，裴彦进来，也没换衣起身，让他坐在内书房说话。裴彦现在 都是他堂妹夫了，也是自己人了。 裴彦见书房内还摆放着几张稚态可掬的幼儿画像，不由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大兄，这是寅儿和圆圆？” 他以前也拘束着上下之礼，不敢轻易冒犯，不过自从跟萧五成亲后，他对萧珩时言行举止依然恭敬，却又多了几分亲近。 这种改变，就让裴彦非常满意这门亲事了，更别说萧五自身温柔体贴，对自己照顾也事无巨细，他就更满意了。 萧珩微微颔首：“我公务繁忙，没太多时间陪孩子，你嫂子就画了孩子的画像，让我多看看，能写几篇文章最好。” 说到后面，他都有些好笑了，孩子的文章有什么好写的？还不如给她字画题诗。 萧珩对儿子既重视，又不太上心，总觉得把孩子交给下人教导即可。对圆圆一个将来要嫁出去的女娃更不在乎，玥儿喜欢，把小胖妞当女儿宠，他也不在意，就当是哄她开心了。 横竖都是萧氏女，玥儿养大的，跟裴氏养大的，是完全两个身份，他们夫妻膝下没有女儿，小胖妞就当是养女了，日后需要女儿说亲时也方便。 而萧珩的计划，也正是萧玥的计划，倒不是 说她对圆圆的宠爱是假，只是由他们来说亲，跟萧四、韦氏说亲的对象肯定不一样。 既然他们都不管这个女儿了，韦氏甚至又怀孕了，那就她来养吧，反正她喜欢闺女。 裴彦看到两个孩子画像，也忍不住浮出微笑，他妻子也怀孕了。看到这两个孩子，就想起自己日后膝下也会儿孙满堂，心底不由浮现一丝满足。 新婚夫妻本就蜜里调油，裴彦又是知情识趣的，萧五怀孕也是理所当然。这好消息让萧二婶开心得都哭了，她最担心女儿子嗣问题。 她前头的夫婿，固然是体弱多病早逝，可女儿不也是没生孩子吗？万一女儿是不能生怎么办？现在听说女儿有孕，萧二婶第一件事就是去寺庙还愿。 有了孩子，女儿下辈子就有指望了，她能不开心吗？她现在把裴彦当成了自己心头第一爱，连亲儿子都往后移了。儿子天赋寻常，能不败家就谢天谢地了。 自己跟丈夫离开后，儿子能依靠的就是女婿了。有女婿看着，至少家业不会败落。萧二婶野心不大，也就这么一个指望了，儿子不败家，能把家业传下去。 裴彦也不在乎照看小舅子，他家中子嗣 单薄，没成亲时总觉得家里没什么人气。而妻家子嗣旺盛，每天听着孩子吵吵闹闹，他就觉得挺开心的。小舅子也不是纨绔弟子，又算乖巧听话，带着也舒心。 萧珩也知道萧五怀孕了，这门亲事是自己撮合的，其中大半都是为了自身考虑，不过两人能婚姻幸福，也是很不错的，“我膝下现在就两个孩子，也没什么玩伴，等你家孩子出来，就能一起玩了。” 这话让裴彦心中大喜，这是许了自己孩子玩伴的身份？他微微笑道：“我家孩儿到底小了几岁，恐怕小时候玩不到一起。” 萧珩说：“等年纪大一点，小两三岁也不算什么。” 裴彦深以为然，两人到底不是喜欢家长里短的人，说了几句闲话，又谈起公务，裴彦道：“郎君公务繁忙，不若先回京城，祖父由我来伺候。” 萧珩意味深长道：“你能伺候一个人，还能一起照顾两个人？祖父能由你代劳，父亲就不行了。” 裴彦听了有些疑惑，难道郎君还要让萧涌生病？这可是他亲爹，不提父子之情，单说守孝，萧涌去世，郎君是要守三年大孝的。就朝堂现在这个局势，离开朝堂三年，还能做什么？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家乱（十八） 萧珩微微一笑，“你说有两个总想弄死自己的长辈是不是很烦心？” 裴彦不是傻子，这些年也看出来了，冀国公和世子并不是特别重视郎君，反而特别偏爱萧二，虽说长辈的偏心无可理喻，可裴彦还是想不明白两人为何如此。 郎君是嫡长孙，又有这么有出息，一般人家不应该把他捧在手心吗？为什么偏爱文不成武不就的萧二？都说老人疼小儿子、大孙子。 萧二非长非幼，哪里有让人偏爱之处？这事裴彦以前只是私下困惑，如今却被萧珩摆在明面上，他心头微微惊讶，莫名感觉里面有自己不想知道的东西。 他垂眸道：“我幼年也不得长辈喜爱，也做过各种努力，想让长辈偏爱，后来才知道偏爱本就是没理由的，做好自己最好。” 这话放在这个孝大于天的时代来说，堪称大逆不道，可裴彦还是说了，郎君本就不是拘泥于世俗的人，也不是能被孝道束缚的人。 萧珩哂笑一声，想说自己就从来没在乎别人的宠爱，可想到裴彦不仅是属下，也是妹夫，勉强忍了，“以前我无牵挂，他们又有一个爵位吊着，不至于狗急跳墙，现在——” 裴彦 听得一头雾水，难道圣人还想取消国公府爵位？以郎君在圣人心目中的地位不至于如此吧？ 萧珩慢条斯理道：“现在我不想隔着玉瓶打老鼠，还是先把他们都安置好再说。”他以前犯过一次轻敌的错误，现在不想再犯了。 莫说玥儿，就是寅儿也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独苗，绝对不能出事，他舍不得妻子再冒一次生命危险生产。 裴彦垂首，“请郎君吩咐。”既然跟萧家绑定了，他也做好了替萧珩处理任何事的准备，不管是好事，还是见不得人的。 萧珩瞥了他一眼，对这态度还算满意，“放心，你只需要伺候冀国公即可，余下不用操心。” 自己手下得用的亲戚也不多，大多在陆家，也应该适当提拔几个萧家人了。师兄、师嫂是拎得清的人，陆家其他人未必。裴彦是少数听话又精干的人，不能在这种小事上废了。 裴彦识趣道：“我会让祖父好好养病的。”言下之意就是，绝对不会让任何外界消息传入冀国公耳中。 冀国公、萧涌憋着一口气，想大闹一场，却不想还没有到京城，就生生被萧珩截断了，先是冀国公病了，萧涌接到消息后，连忙 赶去津县，父亲千万不能出事，他出事家里就彻底垮了 谁能想到，萧涌还没到津县别院，就被人控制起来了。别说是想找冀国公商量该怎么逼迫萧珩，父子两人想见面都不行。 萧涌被人连夜带离了津县，而津县下人久等不到萧涌，赶紧派人去京城问话，才知道他居然三天前就已经离京了，可津县没看到人，京城这边也找不到人。 这下国公府彻底慌了，萧二失踪，王氏还能保持镇定的话，萧涌失踪，让她彻底绷不住了！说冷心冷肺点，萧二没了，她还有别的儿子，但萧涌没了，她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萧家将来肯定是萧珩的天下，就她年幼时对萧珩那般做派，她都怀疑没了萧涌在前面挡着，萧珩都要杀了自己！ 就算萧珩大人大量，放过自己，没了萧涌，她跟孩子也不再是国公府嫡系，只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 二房还能在先国公死后，仗着樊老太耀武扬威，她连这可能都没有。樊老太是朝堂册封的国公夫人，而她现在连世子夫人都不是了。 一旦萧涌死了，国公府一切都与她无关了，甚至连现在的生活都无法维持，王氏如何不着急？ 她也不管郑夫人是否能接连承受打击，哭闹着去主院，嚷着要报官。郑夫人被她吓得，一口气没上来，再次晕厥过去。 好容易在太医救治下转醒，却半边身体不能动弹了，她到底年纪也不小了，接连刺激让她小中风了。不至于日后瘫痪，但也要好好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了，不然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郑夫人想起樊老太临终前，不也如此？樊老太好歹享了那么多年福气，最后才受了一点点苦，自己熬了那么久，好容易把樊老太熬死，舒服日子还没享受几年，难道就要走了？ 这是郑夫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而这时萧玥也端着汤药，温言软语地劝慰说：“祖母，二叔已经回来了，想来父亲也会平安回来的，您莫要太着急了。” 老二回来了？郑夫人怔了怔，嘶声喊了几句，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懂，还感觉有源源不断的口水从嘴角流出，郑夫人一生好强，遇到这情况恨不得能再次晕死过去。 萧玥由下人擦了她口水，再轻声说道：“二弟没事，据说只是去外面走了一圈，被困在了山里，无法跟外人联系，后来遇上了一个善良的农女，把他 带出了山林。” 萧玥这话将“避轻就重”演绎到了极致，看到郑夫人蓦地瞪大的眼睛，以及快透不上气来的模样，赶紧又让太医来扎针，没让她再次气晕过去。 要是再晕一次，很有可能就是大中风了，萧玥可没准备让郑氏现在就死了，弯腰轻声说：“祖母，儿孙自有儿孙福气，您年纪大了，就该颐养天年，何必为了小辈动怒？” 郑夫人叽里咕噜地再次喷出无数口水，萧玥灵巧地避开，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回去一定要洗头洗脸，“我知道，我会让二叔在门口给您磕头的，不要太激动。” 郑夫人目眦欲裂，谁要老二在门口磕头，她要说的是阿涌！她唯一的儿子！ 萧玥看出了郑夫人的意思，善解人意道：“父亲私下出京城找二叔了，大家都以为他去祖父那里了，晚了几天，不过您放心，阿珩已经派人去找了。” 郑夫人听说萧珩出手，心中微定，有他在，阿涌肯定不会出事的。她疲惫地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虽说她从来都不喜欢萧玥，但有一点还是说对了，没什么比自己身体更重要。儿孙不成器就不成器吧，她有一个能依仗的孙子就够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家乱（十九） 冀国公不在，萧涌也失踪了，王氏以前还会去郑夫人房里请安侍奉，显示自己的孝心，可现在却没这份心情了。 如果萧涌死了，她没什么好下场，郑老太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萧珩难道会看着她从小那几句“提点之恩”，把她供在家里孝顺？ 一个连亲爹都不在乎的人，还会在乎祖母？再说男人平时能在后院多久？家里还不是女人说了算？ 日后萧家掌权的就是萧玥，她跟萧涌引流民入二房的事得罪透了萧玥，郑老太也好不到哪里去！萧玥入门后，老太婆使了多少手段恶心萧玥，她会宽待她们才怪。 王氏想通了以后，就不愿意继续做戏了，干脆就窝在自己院落里大吃大喝，好日子快结束了，趁着还能享受多享受几天。 王氏自己是舒心了，却苦了孩子们，本来二哥突然失踪，二嫂带着孩子去了公主府，已经让大家人心惶惶了。 后来发现父亲也不见了，祖母病倒了，母亲却什么都不管，就待在房里大吃大喝，没人觉得王氏是看开了，只觉得他是失心疯了。 萧二回来时，面对的就是祖父母病倒、父亲失踪、母亲失心疯的场面，他完全傻了，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带他回来的农女，则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衣袖，满脸惶恐。 柳氏是跟萧玥一起来国公府的，郑夫人晕倒了，她身为孙媳，肯定要过来看望祖母的。不过谁能想到，郑夫人还没醒过来，萧二居然回来了！ 她又惊又喜，都顾不上郑夫人和王氏，直接冲到门口要去接萧二，却不想自己盼了许久的夫婿，居然一个女人回来，不由头晕目眩，也差点晕倒了。 还是后面赶过来的萧玥扶了她一把，沉声道：“镇定！”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急着下定论。 柳氏咬了咬牙，勉强对萧二挤出一丝微笑，“夫婿，你回来了！” 萧二胡乱点点头，顺手将身侧的农女推给柳氏，“阿柳，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好好安置她，我去看祖母。” 萧二备受家中长辈宠爱，对长辈感情都很深刻，听说郑夫人因担心父亲而晕厥过去，顾不上跟妻子寒暄，直冲郑夫人房里。 萧玥没拦着萧二，反正他也不可能进内房，太医正在救治郑夫人。 柳氏见丈夫毫不犹豫丢下这农女，心头微松，狠狠瞪了那农女，随口吩咐下人说：“你们找个地方安置这人 。”就急匆匆地跟上萧二了，她想知道丈夫这些天去哪里了？怎么还受伤了？ 萧二、柳氏都走了，农女更惊惶了，低着头站在客厅里，都不敢乱动。 萧玥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这农女，萧二是萧珩派人丢到山里的，他在山里的一切遭遇，萧珩都知道。 她也勉强算萧二的救命恩人，萧二困在山里那段时间，吃住都在她家里，也是她带他出山的，不过萧二也不算白吃白住。 他把身上衣服、配饰都送给她了，单这些东西都够她吃喝好几年了，后来萧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让人去接萧二时，还让人送了不少铜钱给她。 就按照时下生活条件，这两笔奖励足够这姑娘，舒舒服服地过半辈子了，可她居然一文钱都不要，非要跟着萧二一起回来，说是要做牛做马伺候他。 萧玥不是喜欢阴谋论的人，可这农女似乎有点不像农女？她狐疑打量着，衣服是普通的麻衣，但浆洗得非常干净，一个补丁都没有。 容貌说不上有多漂亮，却也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露出的双手也是干净整洁，不是萧玥所见的那种上层贵女养尊处优，打小连毛巾都没拧过的手，也不是那种 做过重活的手。 这姑娘绝对不是普通平民女子，家里起码也是个中等小贵族家庭，不然养不出这样的女儿。这样的人家的女儿怎么会住在山里，还救了萧二？ 萧二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萧玥压下心中困惑，对着农女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救了我家二叔，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能做到的，二叔绝对不会推辞。” 萧玥可不会答应萧二，许诺这农女什么，这是萧二欠的人情，又不是自己的。 农女自始至终都没抬头，只小声说：“我想要留下侍候二郎君，别的都不要。” 萧玥默然，这是萧二的桃花？这就不好插手了，她吩咐下人把这位安抚好，然后又去看郑夫人了。 也不知道老太太醒来，知道自家二孙孙山里溜了一圈，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会有什么想法，萧玥很期待的等郑夫人醒了，又跟她分享好了好事。 一番半真半假的安慰后，她看郑夫人果然平息怒气，开始闭目养神，不禁感慨，家里这些女性长辈，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连自己之前看不上樊老太都是。 可惜这家族风气，从先国公娶双妻开始就坏了，女人再有本事，也都用 来内斗了，导致家族内耗严重，她爹那辈除了萧涌，好歹二叔、她爹算不错的。 下一辈就什么有出息的人都没了，萧玥微微摇头，起身替郑夫人盖好被子，示意下人好好伺候后，便回公主府洗漱。 这几天公主府里很热闹，萧玥将家里大部分孩子都接来了，有好几个弟妹，也就比寅儿、圆圆大了五六岁，也是半大不小的年纪。 萧玥又是宠孩子的人，几个孩子带着寅儿、圆圆，在家里快玩疯了，也亏得公主府够大，不然几个孩子的尖笑声都快被冲到外面了。 萧玥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孩子的玩闹，感觉大家都很开心后，便微微笑着去洗澡了，既然都准备养孩子了，就要做到最后。 她不指望这些孩子日后怎么报答，就只求自己问心无愧，她走到浴室，先洗脸洗头，再把身体冲干净，才泡入浴池中，“把今天萧二带农女回家的事，跟家里几个亲戚说说。” 萧二莫名其妙失踪了几天，再带回来一个农女，想必应该能满足很多人想听八卦的心情吧？“再查查那个姑娘真实身份。” 她肯定不是平民女子，就是不知道她是想算计萧二，还是想通过萧二来算计什么？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家乱（二十） 萧珩在津县这几天，萧玥也就第一天回公主府休息了一晚上，之后便一直住在国公府里主持家务。 郑夫人病了、王氏不管事，冀国公、萧涌都不在府里，萧珩也去了津县，萧玥一人独大，小日子过得比公主府还自在。 倒不是说公主府不好，而是国公府下人也看得出，将来管事的肯定是大郎君，陆夫人是未来的国公府女主人，大家不可着劲巴结吗？ 萧玥倒是没被巴结冲晕头脑，国公府再好，肯定比不上公主府自在，她留在这里一是为了萧珩的名声、二是为了国公府那些产业。 现在府里一团乱，郑夫人、王氏自顾不暇，正是收拢权力的好时候，等她们回过神来，想要再插手就困难了，毕竟郑夫人在国公府都经营多少年了。 不见当初樊老太都不管家了，还是能牢牢压制祖母吗？萧铮偏心母亲不假，可要不是樊老太手里还握着部分权力，光是细枝末节，祖母就能把她折腾死。 郑夫人难道不想报复樊老太吗？她就萧涌一个独苗，不就是因为樊老太关系吗？可这些年还不是眼睁睁看着樊老太在二房舒服过日子？ 是她好心，不忍对老太婆下手？还不 是因为当初樊老太是“主动”交权，留了一个大烂摊子给她，等一切理顺，腾出身体想报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二房都已经彻底跟国公府隔开了，哪怕能安插几个人手，也不可能走到樊老太跟前。这些事都是最近崔氏讲古，萧玥才知道的。 又有了祖母的提醒，她自然不会重蹈覆辙，不会让郑夫人、王氏留给烂摊子下来，哪怕就算留了烂摊子，萧珩也能替自己修整回来，她也不愿意。 事事都让萧珩干了，她做什么？她还想跟萧珩恩恩爱爱一辈子呢！自古那些受宠的皇后，有几个是啥事不干的？什么后宫不干政，全是忽悠傻子的！ 就萧玥所知道的受宠皇后，不说都执掌朝政，但至少都参与了男人的事业。萧珩现在处在事业发展期，正是投资插手的最好时机。 就算萧珩登基是很久以后的事，她现在想得有点远，国公府的财产也不会放弃。萧玥性子是有点清高，但清高不代表傻，自己的财物不好好保管，难道拱手让人吗？ 萧玥一本本翻着账册，整理着国公府的陈年旧账，还有闲心吩咐肖晨，“你派人去津县问问公爷和老爷情况，再送几株灵芝过 去。” 这会贵族人家还不流行服用人参，大家推行的补药是灵芝，许多贵族人家都有天天喝灵芝茶的习惯，萧玥给长辈送礼都是灵芝。 她想了想又吩咐珊瑚道：“你去五娘那里问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事？她第一次有孕，裴郎君又不在身边，难免有些不便，我们要多关心。” 以前的珊瑚娇憨天真，萧玥也没想委以重任，就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也算全了主仆情分。谁能想到珊瑚会在嫁人生子后开窍？ 既然如此，自己肯定是用心培养她，而不是其他人，怎么说也是从小跟自己一样长大的，情分不同。 珊瑚、肖晨皆应声退下，萧玥继续翻看前几年的烂账，这郑夫人也不知道怎么管家的，每年账册都对不上，她也不管吗？ 庄子上的收益一年比一年低，她也不派人去看看？账户上没钱了，就让用自己或者是王氏嫁妆填补？她们这是图什么？萧玥理解不能？ 她蓦地站起来，在书房走了几圈，又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才压下被激起的怒气，偏头对进来送茶的桃红说：“走，去祖母房里看看。” 她来国公府，名义上是为了照顾郑夫人，虽说家里 下人多，不用她亲自动手，可一日三餐过去转转也是应该的。 萧玥还没走到郑夫人的房间，就隐隐听到柳氏的哭声：“我嫁到你们萧家那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侍奉父母，不敢说做到十全十美，也自认并无太大错处。 这女子来历不明，身份隐秘，一看就是包藏祸心的，你不明辨是非就罢，还要冤枉我因嫉成恨陷害她？你扪心自问，平时纳妾，我拦着你了吗？” 萧玥眉头微挑，果然猜测成真了吗？萧二这是被缠上了？想纳妾来报答救命之恩？ 柳氏的一番哭诉，让萧二有些动容，温声说道：“我知道你向来贤惠，对长辈也有孝心，我跟她并无私情，纳妾也是只想报恩。她跟我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名节已毁，我若不纳她，她一辈子都毁了。” 萧二这话，让萧玥暗暗撇嘴，什么一辈子都毁了？这会又不流行贞节牌坊，寡妇再嫁也是理所当然的，真想报恩，还不如给一大笔钱当成嫁妆，不比纳妾更好？ 萧玥是这么想，柳氏却被萧二的话打动了，“她救了你的命，我自是感激，若是她身世清白，纳妾也无可厚非，只是——” 萧玥冷淡地接口道： “只是曾祖母才去世不久，祖母又恰逢重病，祖父、父亲也因家中大事日夜操劳，二叔若想纳妾，还是暂缓一段时间较好。” 萧二怎么哄柳氏，她管不着，可既然国公府由自己接手了，就不能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不然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们。 萧玥的话，让萧二瞬间涨红了脸，“我不是——”他想说自己不是好色之徒，跟那姑娘也没有任何私情，两人始终恪守礼仪。 萧玥懒得听萧二解释，“二叔离家这么多天，家里为了找你，连京城尹都惊动了，府里最近又正值多事之秋，家中正经娶嫁可以，纳妾这种小事便暂缓吧。” 她让肖晨去查了这“农女”的家世，明面上是个小官私生女，私下到底是什么还没查到，也不用管真假，只要不上钩就不怕别人暗招。 萧玥温声对柳氏说：“二弟妹，男女有别，二叔的救命恩人，这段时间还要劳烦你来照顾了。” 柳氏嘴上说的大度，不管萧二纳妾，可私心来说，谁愿意夫婿又多一个女人？ 萧玥的话正中下怀，她如何不惊喜？她连声应道：“大嫂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这位姑娘，一定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家乱（二十一） 萧玥、柳氏三言两语决定好了一切，萧二听了也没太大反应，说自己无私情不是骗人的，纳妾不过是为了报恩，既然长嫂说现在不好纳妾，他也不强求。 他虽比不上萧珩，也是国公府娇养大的贵公子，即便家中管束相对严格，不许他时常出门寻欢作乐，可光是家里养大的那些丫鬟，就比寻常小官之家的女儿更出挑。 娶妻后，柳氏让他收用的丫鬟，更是柳家精心为自家姑娘准备的，萧二自称不好色，实则眼光口味早被养刁了，哪会看上一个住在山里的女子？ 若不是他教养好，顾念着姑娘是救命恩人，他甚至不敢让她近身，就生怕她身上有虱子。现在听长嫂说了这么多理由，他心里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气。 萧玥见萧二这般做派，心中甚是不屑，说纳妾的是你，看不起她的也是你，这种态度算报恩？不是想让那姑娘在后院一点点被耗死？ 萧二听萧玥说郑夫人醒了，连忙去看祖母，萧玥等他离开后，叮嘱柳氏说：“二弟妹，那姑娘是二弟的‘救命恩人’，你要好好照顾。” 柳氏痛快地一口答应：“大嫂放心，我会把那姑娘照顾好，给 她一大笔钱，让她将来能衣食无忧。” 萧玥微微一笑：“弟妹心善。” 萧玥这话，让柳氏红了脸，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而已，又救了夫君的命，只要她不进门，自己也愿意好好照顾她。 柳氏的这番哭闹，很快就被下人告诉了王氏，萧玥虽第一时间掌控了国公府，但到底时间太短，只来得及收拢几个重要地方的权力，郑夫人、王氏的院子还没动手。 王氏听了只是冷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双目垂泪，可惜自己命苦，没了诰命，萧涌也不见了，日后还要仰人鼻息，在萧珩手下讨生活。 她一想到日后可能会遇上的日子，便嚎啕大哭道：“郎君！你到底去哪里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的应该怎么办啊！” 王氏一哭，下人们也跟着一起哭了，他们跟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氏不好过，他们更难过。 王氏脑子糊涂，萧涌失踪，发现自己大势已去后，便待在房里哭，连孩子都不管了。郑夫人倒是能想到，奈何中风后精力不够，事情想多了便头疼。 且萧玥还借助管家之便，将两 人彻底监控起来，除了近身伺候的人没换，外面的人都换了，也不全是自己的人手，大部分都是从庄子上选来的家生子。 新人新气象，大家都铆足劲想在新主人面前显示能力，自然是卖力干活，倒是弄得国公府里的一些老人苦不堪言。他们偷懒惯了，哪里愿意做这么多活？ 萧玥暂时也没管这些老人，但凡在郑夫人、王氏身边伺候的老人，即便现在不干活，也先荣养起来。她又不怎么出院子，来探病的人都是在郑夫人房里见她。 渐渐外面就传出，萧玥为了侍奉生病的祖母，衣不解带地歇在祖母房里伺候，连吃饭洗漱的时间都没有了。 同时萧珩在津县侍候祖父、父亲的孝行也广为流传，众人交口称赞这对孝顺夫妻。 而王氏这时才知道，原来丈夫没出事，她被萧玥骗了！她气得都不顾体统，冲到郑夫人跟前，跪着涕泪横流道：“母亲！我们都被他们骗了！夫君没有出事啊！” 郑夫人这段时间既担心丈夫，又担心儿子，加上身体不适，躺在床上真是度日如年，听到王氏的话，蓦地睁开眼睛，嘶哑含糊地问道：“你说什么？” 王 氏没听懂郑夫人的话，只是哭喊地说：“夫君去别院探望父亲了，因为赶路太急生病了，这些事萧玥都知道，就是瞒着我们！她是有意要害你生病！这个毒妇！家门不幸啊！” 王氏一面哭，一面絮絮叨叨地让郑夫人教训萧玥，她一辈子被郑氏压着，即使知道自己是萧玥的婆婆，都没这底气折腾她，但郑夫人一定可以。 郑夫人听到“冀国公病了、阿涌也病了”，心头就浮现不祥的预感，老头子年纪大了，一路奔波，病了不奇怪，阿涌身体好好的，怎么生病了？ 她不由攥了攥无力的拳头，心中甚是无力，自从阿涌没了世子之位后，他就变了，仿佛天塌了一样，视阿珩为生死仇敌。 她看在眼里，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明明是他自己不争气，孝期养外室被人弹劾了，才失了世子之位，怎么就非认为这是阿珩干的？ 阿珩是他儿子，难道他丢脸，阿珩还能有好下场？可他偏偏跟得了失心疯似的，非说什么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 郑夫人听得胸闷气短，想劝儿子，但又劝不好。儿子已经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了。 他说要让老头子回来做主，她也没反对，老头子总不会跟儿子一样糊涂。 可谁能想到阿珩会如此狠心，居然对祖父和父亲下手？他在禁廷尉待久了，都没人性了吗？郑夫人直直盯着幔帐，要换在以前，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阿珩会对祖父和父亲下手。 可现在萧玥这做派，让郑氏不得不多想，没有阿珩撑腰，她一个勾引堂兄的小贱|人，哪来的底气敢这么多自己？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地想吐字清晰道：“去账房、庖厨找——” 她想让王氏先去厨下找心腹，先把管家大权抢回来再说，哪怕那小贱|人有阿珩护着，没法完全抢回来，也不能让她那么容易控制国公府。 王氏只顾着哭，压根没听清郑氏说什么话，再说郑氏吐字也不清晰，就算认真听了，凭着她脑子也不能理解。 萧玥站在花罩外听了许久，透过幔帐的隙缝，看着王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郑氏则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禁好笑，缓步入内道：“母亲，祖母身体不适，您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别打扰祖母休息了。” 她这也是好心，免得老太太被王氏气死。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家乱（二十二） 萧玥的一番好意，非但没让郑夫人、王氏领情，反而同时目眦欲裂地望着她，如果目光能杀人，她肯定是被目光碎尸万段了。 王氏怒道：“不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郑夫人指着萧玥咿咿呀呀叫了一阵，突然愤怒地挤出了三个字：“小贱|人！”她说话依然含糊不清，但这三个字却出乎意料地清晰，可见她对萧玥有多恨。 王氏也怒目而视：“不错！小贱|人！别觉得生了儿子就能耀武扬威了！我们萧家不稀罕！”不就是生儿子！有什么好稀罕的！她儿子不只一个，都没这么张扬！ 萧玥看了两人一会，突然笑了，“生孩子自然不稀罕，你生孩子再多，还能多得过母猪？女人想要立足，最要紧的不是生孩子，要紧的是男人、儿子能靠得住。只可惜你们两个都不沾边，可不成老不死了吗？” 她说话不紧不慢，不带一丝火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郑夫人、王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们做梦都没想到，萧玥觉得敢骂她们母猪、老不死。 连一直陪在萧玥身边的桃红都有些诧异，但是珊瑚巍然不动，姑娘连堂兄都敢嫁了，还有什么不敢做 的？ 萧玥居高临下看着她们，“怎么？只许你们骂我，不许我还嘴？谁给你们的脸？” 郑夫人气得手都微微抬起来了，而王氏真是一蹦三丈高，“小贱|人你敢骂我！”说着抬手就要扇萧玥耳光，这是她对柳氏做惯的事！ 桃红、珊瑚大惊，正要上去阻拦，却不想王氏被萧玥一拉一推，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了，背部狠狠地撞在了床架上，王氏疼得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闭嘴！”萧玥冷冷道：“再闹我就送你们一大家子整整齐齐地下去！” 这话让郑夫人骤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阿涌失踪真是他们弄的！ 萧玥微微一笑，温声说：“既然知道就太平点，活着不好吗？”非要没事作死，把自己一个个作得都躺下了，这又何必呢？ 王氏还没往别的方面联想，只对着萧玥说：“你大胆！” 萧玥看着迄今都没领悟的王氏，心中感慨，难得想做一回反派，却不想遇上一个蠢货，不把话说透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威胁她。 “我是大胆，所以你待如何？”萧玥淡声问道：“找人告状？谁理你？谁又能为你出头？” 王氏张口结 舌望着她，想说她这样，有的是人收拾，可转念一想，她又能告诉谁？公婆？婆婆不就眼睁睁地看着，跟自己一起受气？夫君？萧涌还不知道在哪里。 儿子？他们都比萧珩年纪小，难道小叔子还能教训长嫂不成？王氏想来想去，最后悲哀地发现，她似乎真找不到为自己出头的人？ 萧玥垂眸看着王氏愣怔了片刻，神态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不由哂笑道：“想通了？想通了就好好过自己日子。只要你们本分，我们也不会分家，还会好好孝顺你。” 萧珩都愿意当孝子孝孙，照顾冀国公、萧涌，王氏跟他们也没深仇大恨，只要她够听话，多照顾一个人也无妨。 “不分家？”王氏怔了怔，面露狐疑，“你有这么好心？” 萧玥知道王氏听不懂大道理，掰碎了跟她细说：“你每旬耗费不过千钱，养你又有何难？再说我阿家只有郎君一子，每逢良辰，总觉得孤寂，若能兄弟和睦，日后大家相互也能有个帮扶。” 萧珩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兄弟齐心，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萧氏子的身份。哪怕冀国公、萧涌做得再过分，也顶多让他们 太平躺下，不会做其他事。 说萧珩有什么兄弟情谊是假的，可长兄该做的事也一样不漏。哪怕这次冀国公死了，爵位直接传给萧珩，他也不会分家。 不提寅儿还小，就是寅儿大了，他们也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想做什么都不方便，让手足亲戚帮忙是必不可少的。 萧玥虽深受现代一家一户思想影响，可到了古代也要受现实桎梏，古代的环境就注定无法单打独斗。 比如说萧珩现在要做的事，最重要的部分都是交给裴彦、义父和父亲处理的，不是他任人唯亲，而是亲戚血缘是最好的利益纽带，他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萧二懦弱无能，耳根子也软，被人一哄就容易做糊涂事，可自己一说现在不好纳妾，他立刻照做了，甚至还主动照顾郑夫人，就是因为他明白只有国公府好，自己才好。 萧玥以前总觉得亲戚是熟悉的陌生人，远没有玩得好的朋友那么亲近，可到了古代就知道，很多事也只能相信族人了，族人好歹能一起倒霉，而朋友随时都能脱身。 萧玥的话，让王氏颇不是滋味，什么叫“每旬耗费不过千钱，养你又 有何难？”说得自己过得有多落魄似的。 萧玥看出王氏的不悦，直言道：“家中儿郎皆是说亲的年纪，若由郎君出面，定能娶嫁好人家。” 萧玥这话，让王氏双眸一亮，“好！”她最操心的就是儿女婚事，如果大家都能娶嫁一个好人家，将来又何须仰人鼻息？ 萧玥让桃红、珊瑚把王氏扶起来，“算算日子，也应该准备冬装了，最近府里新入了一批皮子，您要不要跟阿柳、萧十二娘去看看？” 郑夫人生病后，柳氏和萧十二娘都搬回来了，余下年纪更小的孩子，还是留在公主府，由崔氏和陈氏照顾。 柳氏和十二娘原本想回来照顾郑夫人的，不过萧玥没让，让下人轮班，每天定时按摩翻身，比她们照顾好多了，两人现在也接受了这法子。 柳氏是非常感激萧玥，减轻自己负担的，对萧玥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十二娘原本最亲近的就是二哥、二嫂，二嫂跟大嫂好，她也听大嫂的话。 王氏知道萧玥是拿好处收买自己，但又便宜不占是傻子，也干脆利落地起身，“十二娘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条件不好，我都没法子给她准备整套的头面。”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家乱（二十三） 萧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王氏先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肩，随即又理直气壮看着萧玥，没有头面怎么找得到好人家？ 萧玥也没多说什么，“一会匠人会过来，想要什么跟他说便是。”一套头面而已，她也不在乎，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府里工匠给自己打造的金器玩具，就不只几套头面的价格了。 王氏得了好处，喜滋滋地跟着萧玥离开，都不管郑夫人了，气得老太太眼睛都瞪出来了。萧玥再次好心提醒她说：“祖母，太医令说您不能再受刺激了。” 中风在现代都未必能救得过来，别说是古代了，老太太上一次运气好，这次就未必了，萧玥可不想萧珩是因为奔丧回来的。 郑夫人气得闭上了眼睛，都不明白萧玥到底是何意？说她想弄死自己也不像，不然为何让下人这么照顾；要说她想孝顺，也不是孝顺的样子，难道就想气自己？ 萧玥不知道她的想法，要是知道肯定会笑她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要不是她躺在床上还不安分，谁会过来？看她盯着那张中风老脸骂自己吗？ 要不是自己有道德底线，不跟老弱病残计较，早上去扇几个巴掌了。她吩咐下人好 好照顾郑氏后，又回书房了。她还在对账，还发现了不少问题，暂时按兵不动，等搜集了证据一起收拾。 王氏被萧玥几句话哄住了，后来又被桃红带着做新衣服、打新头面，下人们都围着她喊太太，乐得连远在津县的丈夫都忘了。 她这辈子求的不就是衣食无忧、吃喝玩乐吗？既然萧珩能供她，也愿意照顾弟妹，自己又何必跟他作对？她虽然脑子有点不开窍，到底在国公府生活了那么久，眼色还是会看的。 她知道萧玥要名声，便在亲友族人探望郑夫人时，大肆赞扬萧珩夫XX顺。本来萧家族老，被冀国公喊来主持公道。 可是现在冀国公、郑夫人都病重不起，家中是王氏做主，她说萧珩夫妻好，萧玥对大家也照顾，来家里的族老都是亲自招待，每顿饭都亲自侍奉，态度又恭敬又谦卑，完全符合时下对“贤惠”的定义。 萧玥的身份，在族里一直众说纷纭，可她幼年在平郡长大，回京城后也没见过几个族人，婚前见过她的人都闭口不言，许多人也就私下闲聊时说几句，当着族老的面是不敢嚼舌的。 族老们也不知道萧玥的身份，只当她是陆氏女，身份显 贵，又贤良淑德、为夫家生儿育女，这样国公夫人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更别说他们住的这段日子，萧玥不仅饮食侍奉贴心，还塞钱塞物，又用自己私房在萧氏祖地买了大片祭田，还找了一个大儒来当学堂先生。 这些族老除了想要儿孙有出息外，操心的不就是这些吗？萧珩都替他们做到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至于爵位继承——是老子继承还是儿子继承有区别吗？萧涌这种孝期养外室的不孝子，继承了爵位才是给萧家抹黑。 冀国公迟迟不归，族老们在国公府里享受够了，拿足了好处，都识趣地回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劝慰郑夫人几句。 郑夫人经过这些天调养，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口齿也清楚多了，奈何身边近身伺候的下人也都换成萧玥的人了，她想说几句话，都要斟酌着说，不然每日饮食就是清汤素菜，还美其名曰为下火。 郑夫人这些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几乎餐餐都是大鱼大肉，嘴早养刁了，哪里受得了这种苦楚，被逼着吃了几顿素食后就老实了，再也不敢做小动作了。 她这么快投降，让萧玥都有些诧异，还以为老太太有多倔强，没想到 几顿素菜就投降了。要说自己让她吃素，也不全是虐待，大半也是为了她好。 年纪大了还顿顿大鱼大肉，高油高脂肪，也不怕吃出慢性病来。她在二房就已经哄着祖母和爹娘晚上吃素了，也不见他们有多不满。 这些小事暂且不说，萧玥这一次跟萧珩也算是配合默契，夫妻俩一内一外，把冀国公和郑夫人联手压了下来。 原本郑家得了齐王的吩咐，想要弹劾萧珩，可他这段时间津县、京城两地跑，连家都不回，只为了照顾祖父、父亲，这等大孝子能弹劾什么？ 要是换成旁人，说不定还能说个贪污受贿，可惜萧珩平时除了跟几个近亲来往以外，从不私下结交臣子，旁人想送礼孝敬都找不到门路。 美色方面更别提了，他婚前不近女色是出名的，很多人都觉得他喜好男风，等后来成亲，又一心一意只有妻子，偶尔出门宴会，旁人总会点个美姬陪伴，他却只要小厮侍奉，不许旁人近身。 郑家人一点点地找着萧珩的漏洞，却不想一个都找不到，反而找到了他不少优点。郑家老承恩公不禁感慨：“我们家子嗣哪怕有萧珩五成好处，我哪怕是死也瞑目了。” 老承恩公嘟哝说：“我瞧萧老头糊涂了一辈子，膝下子孙也大多不成器，跟我差远了，怎么他就能生出这么好的孙子？简直老天不开眼。” 郑少傅哭笑不得，“父亲。”他也觉得萧珩年少有为，家里子嗣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但也没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吧？ 承恩公挑眉道：“我说得不对？我们家能有孩子跟萧珩比肩？”他叹气说：“永儿性子还算聪慧，就是性子太孤高了，这事我们想教也教不来，大约只有吃了苦头后才能知道了。” 郑少傅默然，儿子的脾气性情他自然明白，也教过他，可惜就像父亲说的，这事教不来，只能自己慢慢领悟。 承恩公摇头说：“算了，横竖我们家爵位也不是世袭，不用担心承爵问题。”承恩公是外戚的爵位，在大梁没明说是否世袭，但大部分承恩公爵位，在两三代以后就没了。 一方面是子孙不成器，另一方面也是人走茶凉，一旦家里当皇后、太后的女儿走了，皇家的外孙也不会认了。 郑家不是那种没底蕴、靠皇室发家的暴发户，也不会梦想身为天潢贵胄的外孙对自家有什么情分，他能犯错时别拖累郑家就不错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家乱（二十四） 父亲的话，让郑少傅嘴角抽了抽，他刚被册封为少傅，私心还是希望继续承爵的，这代表日后是齐王登基。 就以齐王现在的身份和行事，日后不登基的话，等待他们的就是：郑家连同齐王一起被清算。 老承恩公微微叹气，“可惜你妹妹多聪明的人——”下面的未尽之意，承恩公跟郑少傅都心知肚明，齐王身上没有半点郑皇后、天和帝的精明，但却有两人共有的高傲自负的毛病。 对于郑皇后、天和帝来说，两人地位足够高，且聪明的人谁不自负？这也不算大毛病，可放在齐王身上就不一样了，自负很容易让他自作聪明。 比如说这次命人暗中盯着萧家，准备随时弹劾萧珩，郑少傅就不明白，朝堂上那么多臣子，他怎么就盯上萧珩了？ 如果萧珩同为皇子，那他一心想打压也正常，可萧珩只是臣子，他这样只会给人心胸狭隘，容不下功臣的印象。 为了这事，郑少傅、郑永，甚至连承恩公都劝过，奈何齐王一意孤行，甚至还觉得他们是不听自己指挥，还为此跟郑家生疏了，甚至都冷落了郑永，郑少傅都不知该怎么办才 好。 承恩公倒是看得开，齐王现在跟郑家生疏也好，他虽是铁板钉钉的下任太子了，可只要陛下在位一天，郑家就是陛下的臣子，岂能私下勾结太子？ 比起齐王，承恩公更不愿意得罪天和帝，哪怕齐王更年轻，因为天和帝会对郑家下手，但齐王未必有魄力对母族下死手，更不会轻易得罪郑家。 他现在对郑家颐指气使，只是因为宠坏了，或者说被陛下养得太蠢了，从来没真正面对过臣子，等他登基后就知道亲近郑家了。 郑少傅欲言又止，在承恩公不耐烦地催促下，才迟疑道：“我担心的是皇后。” 齐王好骗，郑皇后不好骗，尤其是以齐王的脾气性情，日后登基，恐怕大部分公务还是要听郑皇后的，郑少傅心里多少是有点憷这个妹妹的。 承恩公“啧”了一声，“齐王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还能不了解？放心，她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跟家里闹翻。” 承恩公太了解女儿了，但凡她要是还能生，就齐王现在这模样，她早琢磨生老二了。 郑少傅面无表情地听着父亲的话，额头青筋不停地跳着，但凡换成第二个人， 高低也要骂一句“为老不尊”，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但这是亲爹，他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可是阿妹也不能生了。”这难道只是阿妹的想法？他也想阿妹再生一个，这一个他一定好好教，但这不是没法子嘛！ 承恩公笑了笑，“谁说没有第二选择？你阿妹不是有孙子了吗？”从女儿把嫡长孙接入宫中的举动就能看出，她是觉得儿子不行，所以想培养孙子。 郑少傅怔了怔，眉头微蹙，父亲难道是想家里再出一个太子妃、皇后？这也不是不行，就是担心齐王没天和帝本事，却有他的疑心。 承恩公哈哈大笑：“我们家又不是那些纯靠外戚发家的暴发户，家里没人才？为何非要再出一个太子妃？弄个太子伴读，打小情分，不比太子妃更好？” 他年轻那会，郑家是真没落了，眼看就要被挤出一流世家了，又觉得女儿聪慧沉稳，他看上的女婿，人家看不上女儿；看得上女儿的，他又看不上。 恰巧先皇后薨逝，天和帝也只比女儿大八岁，才狠心咬牙把女儿送到宫里。这会郑家都起来了，又何必再送女孩儿 入宫？好好的选个世家不好吗？ 承恩公摸了摸下巴：“我记得萧珩的嫡长子刚满周岁？正好小凤娘也才三岁……” 郑少傅连忙道：“两个孩子都还小，说这些太早了，萧珩也不会答应的。”小凤娘是郑少傅的孙女，郑永的嫡长女。 从两个孩子身世来说，倒也门当户对，但是他们才多大，谁家会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说亲？ 郑少傅这话也不假，这年头孩子太容易夭折了，养大十多岁夭折都不在少数，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很少有人家会太早定亲。 万一孩子半途夭折，不是给自家孩子安上一个克夫/妻的名声吗？所以大家都会在孩子快说亲的年纪，才真正定下来。 当然事先看中，两家有默契，也是常见的，不过这也仅限于关系好的人家。萧珩跟大部分朝臣关系都寻常，郑家又是齐王的母族，他更会避嫌。 郑太傅不看好父亲的提议，再说他们也要顾及齐王的想法。就齐王那小肚鸡肠的性子，让他知道小凤娘许了萧珩的嫡长子，恐怕会气晕过去。 承恩公叹气，身体弯了下去，“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承恩公性情 疏朗，对孩子十分疼爱，也从来不摆什么架子，跟儿子、女儿感情都不错。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论吃喝玩乐，谁也比不上自己，可要说对政事的敏感，还是要听儿子、女儿的，儿子说这事不行，他也不会勉强。 郑少傅若有所思道：“也未必不行。”父亲对政事不敏感，但很多看似心血来潮、一时冲动的决定，事后来看，都是最正确的。 他本来也有心跟萧珩交好，只是暂时还找不到切入点，父亲这提议，倒是让他有了新想法。 承恩公身体顿时直起来，连声追问：“该怎么做？” 郑少傅说：“我记得萧珩异母的弟妹有很多，大多也是嫡出，家里好几个孩子年龄都对得上，不如先娶个媳妇进来。” 郑少傅跟妻子感情好，膝下只有郑永一个嫡子，但他有兄弟多，侄儿也多，家里小郎君都排到二十多了，齐王不会注意这些表兄弟，娶个萧家的姑娘，他也不会在意。 承恩公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记得十七郎今年也有十五岁了，该成亲了，你去查查，萧珩有没有差不多年纪的妹妹，合适就去萧家提亲！” 第三百六十章 萧郑联姻（一） 郑少傅嘴角抽了抽，他就这么去找萧珩，恐怕会被萧珩打出去吧？这种牵线拉媒的事，还是让后宅女子去做吧。 郑少傅跟承恩公商议了一会政事，便去后院找夫人，跟她说起想跟萧家结亲的事，“你不如给陆夫人下个帖子，让她来府上赏花。” 所谓的赏花宴，就是贵夫人之间的交际，只是萧珩平时不跟朝臣交往，其妻陆夫人也甚少外出，仅有的一次露面还是在宁王府上。 郑少傅也不确定，萧珩是否愿意跟郑家联姻，先让夫人下帖试探，如果陆夫人拒绝了，也就证明萧家无意，这样也不伤两家颜面。 郑少傅的夫人卢氏，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儿，清华贵重、品格端方，甚得郑少傅尊敬，夫妻感情也很好，成亲多年，膝下只有郑永一子，郑少傅也未纳妾，甚至身边近身伺候的都是小厮，并无婢女。 卢氏微微蹙眉道：“跟萧家联姻？” 郑少傅见夫人面露犹豫，不由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萧家？” 卢氏笑道：“我也没见过萧家的姑娘，哪里会不喜欢，只是——”她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跟丈夫说外面的谣言。 郑少傅问：“只是什么？” 卢 氏说：“我曾听人说，陆夫人只是陆家的养女，原来是萧家二房的女儿……” 这种毁人名声的谣言，要不是公公和夫君想跟萧家联姻，卢氏根本不会提起，自古女子立身并就艰难，再有这谣言，陆夫人日后在勋贵夫人中就难立足了。 不过卢氏虽怜惜陆夫人，却不愿意跟萧氏联姻，如果谣言是真的，那么萧珩就是跟堂妹乱人伦！这种藏污纳垢的家族，怎么能娶嫁？不是害了家中孩子吗？ 郑少傅说：“萧珩做什么，跟萧家其他孩子何干？” 卢氏白了郑少傅一眼，“君不闻‘上梁不正下梁歪’？萧珩都是如此，可见萧家教养寻常。家里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亲侄儿女，哪里舍得让他们跳火坑？” 卢氏也是真心实意为家里孩子着想，婚姻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岂能随意决定？男子娶妻，遇到性格不合，尚且痛苦，更别说家中女郎了。 万一嫁了衣冠禽|兽，不是把孩子推入火坑吗？卢氏膝下只有一子，平时对侄女儿们多有疼爱，出嫁的侄女在夫家受了委屈，都尚且要夫婿为她们出头，更别说让她们嫁到不好的人家。 郑少傅听得哭笑不得，“你这话说 的，好似我有多利欲熏心，不顾家中侄儿死活一般。” 卢氏嫣然一笑，“夫君自然是极好，妾在内宅都听闻萧都督年少有为，乃一时俊杰，夫君见了他，想同他结亲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妾是女子，难免多思多虑，比不上夫君决断。” 郑少傅轻叹一声，“那些话不是谣言，陆夫人的确是萧珩的堂妹。” 他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也隐约听过陆夫人身世之谜，他从来没见过陆夫人，也从来不信谣言，不过这次他知道不是谣言，这几乎是朝堂重臣差不多都心知肚明的事。 而且几个重臣都知道，萧珩在娶妻前曾求见过陛下，这门亲事定下前便已经征求过陛下同意了。 陛下盼萧珩成亲也不是一二年了，如果陆夫人身份不是存疑的话，以陆氏女的身份，足够当萧珩夫人，完全不需要陛下同意。 唯有陆夫人真实身份不对劲，才会先在陛下面前过明路。萧珩再权力滔天，也不能指鹿为马，兄妹乱人伦，这事要换在普通人家，是要惊动祠堂族老的大事。 但是如果陛下都默许了，萧家会把这事压下来也正常。郑少傅将事情前因后果跟妻子讲了一遍，末了道：“萧 都督是陛下亲自养大的，不是萧家抚养的。” 所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就不能提了，不然不是说陛下教导无方吗？“萧家小辈们我没见过，不过萧涌那辈，也就萧清一人成器。” 郑少傅说着心中也有些感慨，萧家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家中后辈也没几个出挑的人才，可这家是有几分气运在的，当初先冀国公靠着嫡长孙尚主，保住了家中爵位。 现在萧涌虽犯了糊涂，孝期养外室，可凭着萧妃、赵王，还有陛下对萧珩的偏爱，萧家的爵位也是稳妥的。 至于日后是不是稳当——这事是萧珩该操心的，郑少傅也不会多想。不过看着这家人运气这么好，他都想结个亲家。 弟子不成器也有不成器的好处，至少能拿捏住，只要人品老实就好，“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就娶个媳妇入门，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劳烦夫人慢慢教导。” 家中儿女婚嫁，几乎都是卢氏做主的，她不是目光短浅的人，挑选的媳妇女婿都是一时之选，无论是郑少傅还是承恩公都很满意，甚少反对。 可如果两人直接决定了婚嫁人选，就算卢氏反对也没用，当下的情况就是如此，卢氏 知道公公、夫君心意已决，沉吟片刻道：“我听闻郑夫人病重，先下帖去探望一下吧。” 京城世家贵族世代联姻，大多沾亲带故，郑家跟郑夫人也算有点亲戚关系，卢夫人登门探病也不算唐突，哪怕遇不上萧家未嫁女，看看陆夫人也好。 她对堂兄妹乱人伦的绯闻也很好奇，更好奇陆夫人到底是何等人才，能让萧珩这么一个朝廷重臣，不惜背负骂名，也要将她娶进门。 卢氏不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大家族内部污糟事多得去了，堂兄妹之间有私情，也不是没有，不过大部分也就是在婚前，各自婚嫁后便烟消云散了。 哪怕真一时做了错事，大家也大多隐瞒下来了，从来不曾有萧珩这般，直接点破，将堂妹换个身份娶回家。这事听说轻松，实则内里涉及的问题多的去了。 换个角度想，卢氏倒是对萧珩有了几分好感，虽然兄妹乱人伦不好，可萧珩至少不是那些轻浮浪荡子，还知道护着堂妹，这点就比大多数人强了。 卢氏心态极好，见无法拒绝这门亲事，就往好的方面想，未嫁女养在深闺，打探不到，但郎君基本都会外出，看看家中儿郎行事，也能探出萧家的家风。 第三百六十一章 萧郑联姻（二） 萧玥接到卢氏想登门探病的帖子时，还有点疑惑，郑家的大夫人来做什么？别说是亲戚，特地来关心老太太的病情，就萧珩跟齐王的关系，郑家也会主动避嫌吧？ 萧玥哪里想到，卢夫人不仅不避嫌，居然还想联姻，同自己闲聊时说郑永的堂弟今年十五岁，家中准备说亲，有意求娶淑女。 她跟卢夫人又没熟到聊家常的程度，这么说不就是想娶萧氏女？萧玥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没立马给回复。 家中未嫁的萧氏女，几乎都是萧珩的妹妹，又是郑家来提亲，要萧珩同意才行。 卢氏也没有非要萧玥现在就同意，本来这种事都要商量着来，今天登门只为看看萧家的情况，结果让她非常满意。 萧家目前冀国公、郑夫人、萧涌都病重，按理家中都该乱成一团了，可是萧玥却把家里管理有条不紊，下人们各司其职，并没有懈怠。 郑夫人房里也不像是久病之人的房间，虽难免有些药味，但并不浓，也没有熏很浓的熏香，仅在房里点缀了一点新鲜的花草。 屋里的摆设也是干净亮堂，被褥甚至都能闻到晒透的味道。郑夫人的气色看着也很不 错，卢氏来的时候，正好小憩起身，用过膳食后，正同曾孙辈玩耍。 卢氏婆婆早几年去世，临终那段时间都是她亲自照顾的，自然能看出郑氏这模样，是被人精心照顾的，而不是萧家因客人来探病，有意演戏。 单这一点就让卢氏对萧玥印象很好，孝顺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且卢氏看到萧玥容貌时，就很清楚这场所谓的堂兄妹乱人伦的丑闻，应该是萧珩见色起意。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见犹怜，何况年轻气盛的男子？她那会才多大？养在深闺的小女孩儿，能有什么主见？被未曾见过的堂兄哄骗也是理所当然。 卢氏是见过萧珩的，对他出众的品貌风度记忆犹新，这样的男子若愿意哄一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跟大部分人想法不一样，这件事自始至终，卢氏都不认为是萧玥的错。 一个是朝堂重臣、一个是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如果萧珩是勾引就能到手的人，也不会耽搁那么久才成亲了。 卢氏心中惋惜，可惜孙女和萧珩的儿子年纪都太小，不然两家若能攀亲也是极好的，父母都品貌都那么出众，孩子也一定好看。 卢氏 欣赏完美人，心满意足地回去了，萧玥则给在津县的堂兄送信，跟他说卢氏登门拜访的事。 这段时间冀国公的日子很不好过，被裴彦压着，连起床都不行，一天六顿地灌苦药，自觉地过得苦不堪言，但病倒是一天天地好了，人也胖了。 前来探病的人，都夸奖萧珩孝顺，会照顾人，冀国公有心想说萧珩不孝，可每次有人来探病前，都会大夫来给自己施针，之后便浑身酸疼地躺在床上，连说话都不行。 萧珩没有拿萧涌、或是萧二来威胁他，老头子自私自利，岂会因为别人而放弃打压自己？唯一能拿捏他的，唯有他自己的命！ 萧珩让太医给他精心诊治，又让军医给他针灸，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顺便再给他喝了几碗加了黄连的苦汤药。 这一系列动作，正常人都会胡思乱想，别说是镇日躺在床上的冀国公了，总担心萧珩会杀了自己，或者是毒死自己。 他倒是想等太医给自己诊断时求助，却不想太医早回宫了，现在替他调理身体的是府医，他跟裴彦一样，都是萧珩的人，如何敢说？ 冀国公现在就好像是困在笼中的老鼠，走投无路， 总算等来了萧涌，就迫不及待地让他带自己离开。 可萧涌要是有能力离开，也不会来津县了，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人从家里带走，正担心是不是有歹人想杀自己。 后来看到主使者是萧珩，非但没放心，反而更提心吊胆，就怕这小子一时兴起，借口贼人作祟，把自己杀了。 再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父亲，也被萧珩控制起来，就更害怕了，至于冀国公所谓的请族老来做主，压根想都不敢想，他们能走出萧珩的控制吗？ 萧涌呐呐道：“父亲，要不这事就算了，阿珩怎么说也是我儿子，就算没了世子之位，他当世孙也是一样的。” 以前他敢那么张扬，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萧珩的手段，现在领教了，哪里敢胡来？万一被萧珩知道，他们不是亲父子，杀自己不是更痛快了吗？ 冀国公看着萧涌怯懦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鼻子骂道：“没出息的玩意！” 萧涌被骂了，也不敢回嘴，只小声劝慰道：“父亲您消消气！” 裴彦在外间听了好一会，见父子两人情绪差不多都冷静下来了，才缓步入内，先给两人行礼。 冀国 公、萧涌看到他，脸色都不是太好看，不提这位寒门子却娶了自家女儿，就凭他是萧珩走狗的身份，就足以让两人厌恶了。 可惜两人的厌恶，没有对裴彦造成任何影响，他从容不迫道：“祖父，大兄让我来问您，是否要回国公府。” 裴彦的话，让两人面面相觑，萧涌将信将疑，“他愿意让我们回去？” 裴彦道：“国公府才是我们的家，您跟祖父如何不能回去？二兄也回来了。” 萧涌听说老二回来了，心中一喜，他虽没怎么费心去找儿子，可儿子回来，还是开心的，连声追问：“他何时回来的？先前去了何处？” 冀国公听得眉头直跳，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蠢货！老二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失踪？肯定是萧珩下手，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如果敢做什么，就让国公府所有人一起陪葬吗？ 冀国公暗暗冷笑，还真当他如何清高，结果还不是想保住爵位？想想也是，不过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罢了，没了萧家，他连立足的根本都没了！ 冀国公想到这一点，感觉腰板又直了，冷笑道：“我生病那么多天，他就来看了我两次，原来是这么孝顺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萧郑联姻（三） 裴彦立刻道：“我这就让郎君过来。”他心中暗忖，不是你自己不想见大兄的吗？怎么现在又挑三拣四了？ 也幸好裴彦从来不把这位当长辈，只当成必要的任务，才能忍下冀国公所有的挑剔。 萧珩正在书房里看妻子的来信，见信上说郑家想跟萧家联姻，不禁微微挑眉，郑老头打的什么主意？郑家长房孙辈就郑永一人，余下都是次房，这还想求娶自己妹妹？ 不过他暂且也没拒绝，想回京看看郑家态度再说，难道郑家跟齐王闹翻了？这样的话就有趣了。萧珩心情甚佳地让人安排冀国公、萧涌回京城。 如果没有阿玥在京城配合默契，他也不会那么早离开，少说也要再关两人一段时间，现在阿玥把族老都安抚好了，自己也省力多了。 一想到马上能回京城，萧珩心情如何不好？出来大半个月了，那丫头恐怕在国公府过得乐不思蜀了吧？萧珩暗自盘算着，这次回去要她好好陪自己一段时间。 也不知萧珩自己想回京，天和帝也想他回京，之前萧珩一直在身边伺候，也没什么感觉，偶尔还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烦人？他想 做点什么都要再三劝阻。 可真离开了，又觉得哪里都不顺眼！别的不说，但是政务方面就不凑手。天和帝估计是上了年纪，又休养了一段时间，也没年轻时的冲劲了，看一会奏折就头疼。 先前都是萧珩先处理了，再由自己盖章，萧珩不在，让几个重臣替自己处理，总觉得不顺手，又担心他们欺上瞒下…… 天和帝这几天过得甚是烦躁，偏偏又不好叫萧珩直接回来。他是去照顾祖父、父亲的，大梁朝孝大于天，他这么做，众人只有称赞，自己阻拦就是昏君。 天和帝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才是亲爹，却看着儿子去孝顺别人，这可把向来唯我独尊的皇帝憋屈坏了！再一次感慨，当初要是没把他送到萧家就好了。 萧珩不在京城，齐王趁机来寝宫表孝心，只是他行事过分患得患失，又过于想表露自己的才华，主动想为天和帝批阅奏章。 在他看来，萧珩能做的，自己也能做，父亲完全不用在乎萧珩。可落在天和帝眼中，就成了这小子想夺权的证据！自古也不是没有太子监国，可那都是什么时候？ 要么是君王不 在京城，要不就是君王重病垂危，他这是想自己早点死，好继承皇位？天和帝自从被太子刺伤后，对皇子越发戒备了，尤其是齐王。 太子之外，他是唯一的嫡皇子，又有郑家撑腰，哪怕不立为太子，自己驾崩后，也只有可能他登基。他要是觉得自己碍眼，想暗杀自己怎么办？ 他哪怕不自己动手，用别的动手也可以，毕竟皇后在宫里经营多年……天和帝越想疑心病越重，连写了好几封信让萧珩回来。 萧家的事天和帝大多都知道，萧珩虽然掌管禁廷尉，但大梁也不是只有禁廷尉一个秘密机构，天和帝还有另一套人手暗中监视重臣。 萧珩对这些心知肚明，几次有机会插手都放弃，还任天和帝的人监视自己，他跟萧玥在萧家的表现，都被天和帝看在眼里，对两人倒是越发满意了。 这两个孩子都是孝顺，但也不是一味愚孝的，长辈做错了便纠正，身体不好就全心全意照顾，虽说没有跟传言的那样，亲自侍奉，可每件小事都亲自过问，事无巨细，这比演戏孝顺强多了。 齐王不就是想显示自己孝顺，要在宫室打地铺伺 候自己吗？可他向来娇生惯养，连泡个茶都差点烫死自己，能照顾什么？ 天和帝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些作戏，相较之下，萧珩夫妻两人安排有经验的仆妇，悉心照顾老人，专心盯着他们一日三餐，每天定时翻身，让下人把老人搬出寝室，在花园散心、晒太阳。 房里每隔三天就大清扫一次，熏香驱病气，还找来说唱的给大家解闷……这种种享受，让天和帝看的都嫉妒了，贵为皇帝都没那么舒服。 而萧玥对王氏的态度，也让天和帝颇为赞赏，明明都占据了上风，可还是没对婆婆耀武扬威，反而尊敬祖母、婆婆，善待弟妹，连萧珩庶出的弟妹都照顾了。 这样的长嫂作风，也不枉费阿珩费尽心思娶回家了，天和帝本就对儿媳没太高要求，萧玥这样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合格的主母了。 他微微苦笑，好歹还有一个孝顺的孩子，只可惜没养在宫里……“陛下。”陈小福的声音在外响起，他回神淡声问：“何事？” 陈小福轻声说：“萧都督求见。”他知道陛下这些天最想的就是萧都督，幸好萧都督也是孝顺的，一回京城， 将祖父、父亲安置好便入宫请安了。 天和帝哼了一声，“他还知道回来！” 陈小福侍奉天和帝那么多年，如何不知他嘴硬心软？他笑着给天和帝递台阶，“萧都督也是孝顺的，一回京城就来宫里给您请安了，我瞅着他这些天似乎都没休息好，人都瘦了。” 天和帝闻言忙道：“快让他进来！” 萧珩刚回了国公府，安顿好冀国公、萧涌，又哄着妻子陪自己洗了澡，换了一身，神采飞扬地入宫请安。至于陈小福说的“瘦”，也不是胡说，他是更“瘦”了一点。 不是累瘦的，而是这段时间时常京城、津县两地骑马奔波，高强度的运动让他身上肌肉更精瘦，就显得瘦了。 这些天和帝是不知道的，看到萧珩肉眼可见地瘦了点，连声抱怨：“就算再孝顺，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累垮了，谁来照顾你？” 萧珩道：“我不累，也没瘦，这些天骑马骑多了，人反而更壮实了。” 天和帝说：“太医都说‘静’才是长寿之道，你这样往返奔波，消耗的不是自己精血吗？”他对陈小福说：“让庖厨宰一头鹿，准备一套全鹿宴。” 第三百六十三章 萧郑联姻（四） 天和帝的话让萧珩面露古怪，忍不住呐呐道：“还是算了吧……”他这年纪哪里需要全鹿宴？别说是鹿血、鹿茸了，就是鹿肉就足够让自己忍不住了。 回头把自家小姑娘弄哭了，铁定又要好几天不理自己，在一次吃饱和细水长流间，他选择细水长流。 天和帝白了他一眼，“我是给你补身体！”鹿血、鹿茸、鹿肉除了壮阳，还能滋补身体，也就是这小子不往好的方面想，又不是让他吃整只鹿。 萧珩：“……”他怀疑老头子是故意折腾自己，滋补用什么不好？非要用全鹿？ 然而事实证明，老爷子在滋补方面就是比萧珩厉害，一顿精心烹制全鹿宴吃完，又让太医给他按摩推拿了一番，居然沉沉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 天和帝看到恢复状态的萧珩，满意地点头说：“就要这样！以后可不能仗着年轻，糟蹋身体了，等到了我这年纪，就知道苦楚了。” 萧珩垂手称是，心中暗忖，您年轻的时候身边也没少劝，也没见您听过谁的劝，一夜御三女都有过，至少我没这么荒唐。 萧珩回来后，天和帝又开始悠闲的养老生活，身边大半事情都是萧珩处理，偶尔兴起 翻些奏折批阅。天气适宜的日子，萧珩还会带着天和帝在御花园散步。 这其乐融融的模样，谁见了不赞一声“父慈子孝”！唯有齐王在王府里气得又连砸了好几个花瓶。 天和帝有了废太子的前车之鉴，又在诸重臣的劝说下，对齐王不像太子那么压制，也让他参与朝堂政务，可这些政务跟萧珩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这让齐王如何甘心？凭什么他要干些寒门小吏的活计，而萧珩就可以高高在上？甚至他想要见父亲，都要通过萧珩传话，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以前就想萧珩死，现在更是钻了牛角尖，把萧珩视作皇位最大障碍。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算是唯一能看透萧珩内心想法的人，只可惜看透了也没用。 萧珩并没有把齐王放在眼里，他甚至是拥护齐王登基的，但对郑家、郑皇后有几分顾忌，不过郑家和郑皇后也不是密不可分，这不机会来了？ 他在宫里接连处置了十多天公务后，终于把所有堆积的公务处理完，又恢复了白天上朝、晚上回府的作息。 这一次天和帝也拦着他了，还是陈小福一句话提醒他了，寅儿也有一岁多了，萧珩也该给自己多添一个孙子 了，当然生孙女也不错，他不重男轻女。 以儿子儿媳的容貌，生出来的孩子应该都好看，想到日后能有个漂亮的小孙女，天和帝都乐开怀，也不再作天作地地胡搅蛮缠了。 他这样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都知道萧珩得宠，可是宠成这样的还是少见，许多人甚至私下怀疑，天和帝是不是年老后，改了喜好，开始偏爱男色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居然让萧珩住宫里，都不让回家，萧珩只是他外甥，又不是亲儿子，亲儿子们都没这待遇。 萧珩看到这些流言，只是冷笑，没做任何举动，甚至都没授意传入天和帝耳中，就凭着老头子的多疑，这些流言迟早会知道，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萧玥也满脸不可思议，果然男人传起绯闻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这种谣言都能传出来，他们是要有多嫉妒啊！ 萧珩笑道：“也不仅仅是嫉妒，也有羡慕。” 萧玥小脸皱成一团，“羡慕什么？”羡慕被一个老头子喜欢？他们也太不挑了。 萧珩漫不经心道：“先汉那时高祖宠籍孺、惠帝有闳孺，以婉佞贵幸，当朝官员皆冠鵕鸃贝带、傅脂粉，以求帝幸。”只是本朝天子，甚少有喜好南 风，大家没有发挥的余地罢了。 这段记载，萧珩闲暇之余跟萧玥讲过，当时也没多想，可是对上现在这事态，萧玥脸都青了，连忙盯着大堂兄的脸细看，不行！她要洗洗脑子和眼睛！太可怕了！ 她庆幸天和帝虽然自私自利、皇帝病、更年期，可不失为正常人，要是真跟外界传闻的那样——这个夫君不能要了！ 萧玥神色直白浅显，萧珩这种人精，甚至都不用动脑子，看一眼就知道她想什么了，他差点气笑，搂着她磨牙道：“你还敢嫌弃我！” 萧玥皱了皱鼻子，娇娇的抱怨，“我没有嫌弃你啊。”她哪里有嫌弃他？她不是一直觉得他帅，是男神吗？ 萧珩低头狠狠地咬了咬她软软的红唇，薄唇含着时又舍不得用力了，只吸了吸、稍稍磨了磨，就引来不满的娇嗔，他不由低笑，真是个娇丫头。 萧玥突然想到了一事，“阿兄，萧二那个农女是怎么回事？” 萧珩漫不经心道：“巧合罢了。”他那会派人抓了萧二，就把他丢在深山里，原本想让他吃几天苦头回去的，哪里想到这厮运气这么好，居然在深山里遇上了人。 “那女子是一个小官的私生外室女，其父去 世后被母兄赶出家门口，就当了一个富商的外室，前段时间富商正妻来京，富商生怕被妻子发现，暂时先把她送到山里寺庙暂住。 那寺庙也不是干净的地方，时常有不少浪荡子游荡，她遇到老二前，恰巧跟几个人厮混了一夜，见老二忠厚老实，就想从良了。” 萧玥听得张口结舌，惊声半晌才道：“我明天就给她钱，让她离开这里！” 萧珩一怔，怎么了？ 萧玥听了这女子的生平，也没什么偏见了，女子的悲剧全是男人给的，本身是受害者。可再怜惜，她也不能留下，她经历有点复杂了，万一身上有什么病怎么办？家里全是孩子！ 萧珩说：“她不是在客院吗？”怎么可能会让她看到家里的孩子。他不是反对让她离开，而是奇怪妻子的关注点，怎么想到孩子的？ 萧玥道：“在客院也要离开，有些病是可以间接传染的。”又不是所有生在地狱的人，都有一颗光明向善的心，萧玥是善良，但如果是无底线的善良，就是懦弱愚蠢。 她情愿当一回恶人，也要让这位尽早离开，因为赌不起。她孤苦无依，大半还是因为没钱，有了傍身的钱财，估计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萧郑联姻（五） 萧珩哂笑：“就你想得多。”一个半掩门的，嫌她脏赶走便是，哪里要想这么多事？ 萧玥斜了他一眼，“细节决定成败。”虽然很多人都说，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萧珩这“小节”忽略也太多了，过于任性行事，很容易坏名声。 再说以他们的身份，很多事如果不事无巨细，就有可能好心办坏事，他们的一句话落在普通人身上，可能就是摧毁他们生活的洪流。 是故萧玥在这方面特别注意，当然这也跟前世萧珩史书记载有关，明明他结束了乱世，虽说有宫变，但也局限在上层，并未波及下层百姓。 在位期间不仅轻徭薄税、与民休息，还在短短十多年时间就积累了大量财富，堪称一代明君，却因为上位不正、又两代而亡，又对文官多有苛刻，在历史上名声不好。 大家说起明君，想起的都是魏肃，从来没想过萧珩。萧玥以前对这没什么感觉，现在想起来却很不甘心。不就是经营名声吗？阿兄不乐意，她可以做。 不就是造名声吗？魏肃登基后心狠手辣的事多得去了，就因为他善待功臣，才有那么好的名声吗？萧玥觉得她也可以！她要把阿兄打造成 千古明君，她也要成为千古贤后。 萧珩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神色古怪，从来不知道这丫头志向那么大，但想到这全是为自己抱不平，又忍不住心生柔情，抵着她额头轻声说：“好，我们日后做一对名垂千古的恩爱夫妻。” 萧珩不是说大话的人，即便此时已心有反心，也不习惯将想法宣之于口，大业未成，说任何目标都是笑谈。不过当一对恩爱夫妻，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没人能比自己更疼爱小姑娘了。 萧玥嫣然一笑，身体偎依到他怀里，以前总觉得他唯我独尊，不顾自己想法，却不想两人婚后能这么幸福，“嗯，我们要做一对让所有人都羡慕的恩爱夫妻。” 或许真是小别胜新婚，夫妻两人自天和帝受伤后，就没好好待在一起过了，这段时间难得有时间，两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虽说在外人面前也不见如何亲昵，可两人之间绵绵的情谊，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莫说是萧二、柳氏这些年轻夫妻，有了大哥的榜样，也跟妻子恩爱起来。 就是萧十二娘这种情窦半开未开的小姑娘，都对将来的婚后生活有了许多向往。萧珩这时也跟郑家 暗中搭上线了，把十二娘许给了郑永的堂弟郑丞。 萧玥跟王氏、郑氏说起这门亲事时，两人还有些不可置信，被萧玥整治一番后，她们已经没想再夺回手中权力了。 连冀国公都被萧珩囚禁了，她们两个弱质女流又能做什么？即便萧玥保证，日后孝顺长辈、善待弟妹，两人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们掌家多年，太清楚什么是口是心非了，漂亮话谁不会说？她们也不求萧玥如何孝顺，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就好了，却不承想萧玥会给她们这么一个惊喜！ 郑夫人反应最快，“郑永哪一位堂弟？他父亲是谁？” 萧玥说：“郑家小八郎，父亲是郑少傅胞弟，家中排行第三。” 郑夫人对京城勋贵家庭了若指掌，一听排行就知道是谁了。郑家家风不错，承恩公行事有点不着调，但跟妻子感情不错，先前几个儿子都是嫡出。 直到后来承恩公夫人去世，承恩公不愿续娶，纳了几个妾室侍奉自己才有了庶子。郑家从长子郑少傅开始，到郑五都是同母所出的亲兄弟，感情极好。 但是能在官场出头的，也只有郑夫人和郑二，别的郑家弟子不是赋闲在家，就是领 个虚职度日。 郑家小八郎的父亲郑三就是如此，在礼部有个七品虚职，对一般人家来说算不错了，甚至比来萧家提亲的人家都好。 可郑夫人要是能满足就不是郑夫人了，她不死心地问：“郑二郎君没有适龄的孩子吗？”她知道郑少傅只有一个儿子，但郑二应该有好几个孩子吧？ 萧玥摇头：“没有。”她心中暗忖，就算郑二有，也不可能跟萧家联姻，他们不会选更好的人家吗？ 萧家这些孩子能攀上高枝，是因为他们大哥是萧珩，但也正因为是大哥而不是父亲，所以他们能攀上不错的人家，但攀不上顶级。 如果是寅儿的话，哪怕是郑永的嫡长女，萧珩都不一定会答应，萧珩嫡长子的分量还是充足的。这些话萧玥相信自己不说，郑夫人也能明白，只是有点不死心罢了。 比起郑夫人的不甘，王氏倒是双眸发亮，“那孩子多大？家里兄弟几个？他排行第几？”京城勋贵家庭，只要不分家，都是堂兄弟一起排行的，王氏问的是他在自家的排行。 王氏因生育子女过多，对子女教养并不太上心，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慈母之心的，总想着孩子能嫁娶好人 家。十二娘要是能嫁给长子就好了，日后掌家了还能补贴兄弟。 萧玥一眼看出了王氏想法，嘴角抽了抽，如实道：“他是家里老大。”这亲事还没定，就想着女儿补贴娘家，这亲娘也够极品的。 她也不想想承恩公夫人是去世了，可郑家又没分家，日后估计也不会分家，更别说郑少傅的夫人卢氏和郑三的夫人还年轻力壮，等十二娘管家，王氏到底在不在人世还两说，还盼着女儿补贴娘家？想得太甜了？ “老大好！我家十二娘贤良淑德，堪为长媳。”王氏目光炯炯望着萧玥，长媳的话，嫁妆是不是也要多一点？ 王氏自己也有嫁妆，可那些都是留给儿子的，亲女儿出走的都是公中份列，作为亲娘她不会克扣女儿嫁妆，婆家送来的聘礼她也让女儿带回婆家，但想让她补贴那是不可能的。 萧玥说：“阿兄说了，日后几个孩子的婚嫁，聘礼、嫁妆都走公中份列，他会列出单子来的。”国公府现在是他们掌家，很多规矩也少不得重新制定。 聘礼、嫁妆也改了，数量比之前更多了，毕竟日后他们娶嫁的对象也跟先前不同了，数量太少，免不了被人笑话。 第三百六十五章 萧郑联姻（六） 王夫人听了心头一喜，萧珩愿意出嫁妆是再好不过了。倒是郑夫人眉头紧皱，“你们哪来的钱？准备出多少嫁妆？” 萧玥说：“郎君说，连同家具、头面、铺盖在内，一共陪嫁约一万贯左右。”时下勋贵家庭，女子嫁妆能有数千贯已经很不错了，萧家的万贯已经算很罕见了。 也是因为把头面首饰都算进去的缘故，要是不算头面首饰也没那么多钱。但也仅限于头面首饰了，家中铺子、良田都是不陪嫁的，这是要留给儿子的。 萧玥对这些嫁妆毫无异议，古代女孩子日子过得够苦了，多给点嫁妆，起码也能让她们在婆家生活舒服点。再说嫁妆都是从公中走的，又不要自己补贴私房干嘛反对？ 郑夫人听说还要陪嫁头面首饰，总价值在一万贯左右，眉头紧皱道：“哪里要那么多？我们也不用男方聘礼，嫁妆一二千贯足够了。” 萧玥微微一笑说：“都是自家亲人，陪嫁多点，她们在婆家也能挺直腰板，万一日后有什么需要她们帮扶的，在婆家也好有个说法。” 她这说法也是糊弄郑氏，莫说萧氏女现在的婚嫁对象都比不上萧珩，就算现 在比得上，将来也比不上，谁还指望出嫁女能贴补娘家？ 郑氏说：“即便如此也太多了，不需要如此。”要都像他们这样手松，家业都给败光了！她不能坐视不管。 萧玥默然片刻，转移话题说：“祖母，郑家想在成亲前让十二娘和小八郎相看一次。” 郑家和萧家这次算是试探，虽说联姻的对象都不是特别重要的，但也表明了双方都有妥协的意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短期内郑家和萧珩不会闹翻。 不管定亲的两人是否能看对眼，这门亲事是一定会进行的。只是不管是萧玥还是卢氏，都是心有温情的，还是希望这对小夫妻能琴瑟和鸣的，婚礼该走的流程，两人一样不漏。 她们也希望，两人婚后能和和美美地生活，不说要和睦一辈子，至少短期内能成为恩爱夫妻。也不是两人悲观，认为他们一定会是怨侣。 而是世家婚姻本就不稳固，哪怕是恩爱夫妻，也会因为家族成仇而逼不得已离婚。郑家是后族，等齐王登基，也不知道会跟萧家如何，所以两人也没指望他们能过一辈子，只要近几年能和睦就满足了。 讲到底，哪怕 是萧玥，都对萧郑合作持悲观态度，两家能合作多久，谁也无法保证。 这些事王氏想不到，郑夫人心知肚明，她也是郑氏族女，甚至跟郑家有些远亲，可她嫁入萧家那么多年，连曾孙都有了，早在萧家扎根了。 反而郑家的亲戚，在她父母去世后，便再也没有往来了，她对郑家也再难有归属感，自然也不会帮着郑家，听萧玥这么说，她垂目道：“是要见一面，有些事还要提前商量的。” 十二娘是嫡女，萧珩又贴了那么多嫁妆，郑家肯定也要有表示，不然他们不是亏了吗？哪怕外人总说女儿是赔钱货，可没这么赔的。 王氏也附和说：“我也一起去。” 郑氏一戳定音：“一起去。”既然阿珩越过阿涌继承爵位已成定局，那么萧玥就必须担起国公夫人的重责。郑氏迄今都看不上萧玥，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妖精是个有脑子的。 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素来才华过人的孙子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差点为了她连前途都不要了。这样的女子应该不至于像王氏那样烂泥糊不上墙吧？ 郑夫人决定从现在开始，一点点慢慢教导她应该怎么管理国公 府，怎么照顾侍奉夫君，一定不让她丢萧家的脸。 萧玥没有读心术，不能确切知道郑氏在想什么，但也大致能猜到她的想法，不外乎就是想教自己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公夫人。 萧玥只觉得好笑，萧涌因为养外室，连世子之位都没了，萧家也因此被人看足了笑话，她都没想要重新教育儿子，却想着给自己立规矩，这婆婆做派是印在她骨子里了吧？ 萧玥心不在焉地应着郑夫人的叮嘱，眼见寅儿快醒了，毫不犹豫地起身告辞，完全不顾郑夫人和王氏的面子，两人都愣住了。 即使她们数次被萧玥下脸面，都不承想过她现在居然连一点脸面都不给了！这还是晚辈吗？两人闻所未闻！二房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 萧玥这脾气性格当然不是二房教出来的，萧清、陈氏再疼爱女儿，都不允许她对长辈如此无礼。即使是萧珩，大部分时候都还是谨守父子君臣那套规矩的。 就像这里大部分人把规矩刻在骨子里一样，萧玥的叛逆也是刻在骨子里的，平时或许不显，可偶尔露出来，就足以让人震惊。也亏得她嫁了萧珩，有足够的庇护，换了别人还 不一定让她如此恢复“本性”。 她神色轻松地快步回到房里，看到刚刚睡醒，还在揉眼睛的儿子，顿时笑开了，有人带娃，自己只要有空时陪娃玩的日子太完美了！她太喜欢这种生活了！ 颜女官看着夫人，最终还是把规劝咽了下去，夫人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意味着不会轻易做糊涂事，也不会轻易听别人的劝。 她既然这么做了，自己三言两语也劝不回来，反而平白惹夫人心烦。旁人或许还没发现，可从宫里熬出来的颜氏如何看不明白？夫人又开始重用珊瑚了。 先前珊瑚嫁人后，她也曾重用过自己一段时间，可惜自己太端着架子，做不到夫人的要求，让珊瑚再次后来者居上。 这次机会没把握住，下一次机会还不知道是何时，她不能在等待的时候，遭了夫人厌弃，不然再没出头之日了。 萧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抬头吩咐颜女官说：“你知道郑家三郎君娘子是哪家的？脾气性情如何？” 她为十二娘考虑了大半天嫁妆，却忘了打听最重要的消息——婆婆的脾气性情，不过颜女官应该知道吧？她算得上京城上流家庭的百事通。 第三百六十六章 萧郑联姻（七） “三郎君的娘子姓元。”提起京城勋贵人家，是颜氏的强项，“这位几乎不怎么出门交际，但是少女时期性情贤淑文静，是个少有的好脾气女郎。” “元？”萧玥有些困惑，京城有姓“元”的世家吗？ “元娘子的父亲是外族。”颜氏解释说：“他本姓拓跋氏，到了京城后才改为元姓。” “拓跋氏？”萧玥怔了怔，这不是鲜卑王族的姓氏吗？京城还有外族王室？ “元娘子的父亲是鲜卑质子，母亲是宗室女。”颜氏说，“只是元娘子的外祖母早逝，且膝下又只有元娘子母亲一女，跟外祖父一家早断了联系。” 萧玥微微颔首，大致能了解为什么宗室女会嫁给外族了，估计是皇室表示大度的手段，而元氏的母亲虽是宗室县主，但生母早逝，无依无靠，被理所当然地牺牲了。 颜氏说：“元娘子也是其母独女，她在娘家时候跟承恩公夫人是闺中好友，后来元娘子就嫁到了郑家。我这些年也就见过元娘子一两次，对她嫁人后的脾气性情不甚了解。” 萧玥沉吟一会问：“郑三郎君有妾吗？” 颜氏摇头：“没有，郑家郎君大多都没妾室，相传夫妻感情都很好。 ” 萧玥说：“那她脾气性情应该都不错吧？”原本温柔贤淑的女子，如果婚后性情大变，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家庭变故。 但从现在看来，夫妻之间没有妾室，也不曾听闻郑家有很多孩子夭折，郑丞还有好几个弟妹，家里应该挺和睦吧？元娘子性情大变的可能性不大。 颜氏说：“我派人去打听打听。” 萧玥道：“好。”这方面颜氏人脉总比自己多，她要调查难免要用萧珩的力量，她想渐渐跟萧珩分离。不是说夫妻起了隔阂，而是要慢慢经营自己势力了。 先前按兵不动，不是她不想，而是自己条件不够。简单讲就是，自己那会无子立身，而她一切都仰仗萧珩，在没有儿子前，萧珩的人都不会轻易站队。 现在有了寅儿，她跟萧珩又是肉眼可见地恩爱，大家也都愿意投资自己了，能拉拢的对象也多了。 萧玥年少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凭借穿越女的能力，收复几个忠心的属下，可在古代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发现这想法有多天真了。 一个无根无萍的小女郎，哪怕她爹是高官，也不可能收复什么有能力的人，人家有能力的人，不会去投靠更有前途的？凭什 么要找一个前途不定的小女郎效忠？ 想要有忠心的属下，唯有等成亲，靠着老公、儿子才能立身。萧玥微微叹息，即便如此，她的根基也是镜中花、水中月，萧珩想收回就收回。 除非哪天萧珩……萧玥坚定地摇头，这是绝对不行的，哪怕历史上阿兄是早逝，她也不会让这事成为现实。 无他，乱世圣君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可以掌控局势的能力。 哪怕日后萧珩变心，她也不希望萧珩出事，结束乱世比自己的一点私情重要多了！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萧珩进来时，就见妻子一会小脸凝重，一会皱着小脸直摇头，不由轻笑问道：“在想什么？” 萧玥又惊又喜地起身，“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萧珩说：“圣人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也渐渐亲政了，我就早点回来了。” 以前天和帝没精力批阅奏章，事事都是自己代劳，现在他恢复了，萧珩毫不留恋地放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沉溺其中，只会想法子夺过来。 萧玥头靠在他肩膀上，“我给卢夫人、元娘子下了帖子，约她们出门让两个孩子相看，想不到元 娘子居然是混血。” 萧珩这时也想起了元娘子的身份，微微笑道：“她爹说是异族，也是胡汉杂|种，在鲜卑族也就比奴隶高一点。要不是那会先帝想要个摆设，也不至于让他有这等成就。” 元娘子的生母是汉族女奴，在王室地位极其低微，后来鲜卑王去世，几个母族势力强悍的兄弟互争王位，他为了逃命，偷偷溜到了京城。 他在鲜卑族连个封号都没有，到了京城却得了一个勋爵，甚至还娶了宗室女为妻，对中原皇室感激涕零，一辈子都在抹黑鲜卑族、追捧中原皇室，鲜卑族对他恨之入骨。 要不是他从来不出自己王府，恐怕早被鲜卑族人杀了，元娘子也正因如此，出嫁前后都甚少外出交际。她是女儿，嫁人后又深居简出，她还有兄弟，众人就渐渐忘了她真实身份了。 萧玥听得眉头微蹙，“这么复杂的身份，十二娘适合过去吗？”她以前就觉得郑家家庭和睦，可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外族，万一连累十二娘怎么办？ 萧珩满不在乎道：“她嫁的是郑氏子，跟元家有什么关系？我跟郑家还护不住她？”当初郑家连元氏都敢娶，摆明了就是不怕鲜卑王室。 萧 玥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萧珩摸着她小脸，轻笑着问：“怎么了？” 萧玥肯定道：“你一定在打什么坏算盘！” 萧珩怔了怔，“什么？” 萧玥哼了一声，“你是想借元氏，将来还在拓跋鲜卑埋棋子吧？”大梁异族很多，其中心腹大患是匈奴，拓跋鲜卑这会还只能算匈奴的奴族之一，实力不强，但战力很高。 日后匈奴没落之后，便是拓跋鲜卑崛起了，这大约要一百年以后的事了，萧玥压根就没多想。一百年后她早死了，拓跋氏怎么样都跟自己无关了，她当前心愿就是早点结束乱世。 不过这只是她这种普通人的想法，对萧珩这种走一步算百步的人来说，会同时想到结束乱世和异族很正常，埋个几十年后棋子也正常，反正他本身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萧玥好奇地问：“阿兄，你怎么知道拓跋鲜卑后来会成为新威胁的？” 萧珩眉头紧皱，“不是说好，不许说后世的事吗？”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记吃不记打呢？ 萧玥摆摆手说：“我这是做好事啊！”她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天道允许她泄密，为什么阿兄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不是巴不得自己多说点后世的事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萧郑联姻（八） 萧珩无奈，“强词夺理。”他有心想劝，可小丫头一脸不以为然，也就没再多说了。他向来深谙人心，知道这时候说教只会让小丫头厌烦。 她又不是自己属下，他那套对她毫无法子，自己宠出来的小娇气包，再怎么任性也只能自己受着，且妻子也不是单纯地任性，她比谁都忧国忧民。 萧珩微微叹气，一个深闺弱女子，却比外面那些大男人更忧国忧民，也不知道她那个时代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如果有可能，真想见识下后世，他揽着妻子的手微微收紧，看到小姑娘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忍不住低头轻吻，“玥儿——” 萧珩这段时间忙于公务，夫妻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萧玥本想跟他说点话，谁能想到他回来就精虫上脑，有心想推开他，可萧珩哪里愿意？ 这段时间自己早出晚归，好几次回来就看到她跟寅儿躺着睡得香喷喷的，偶尔早回来几次，她倒是陪着自己，可那会她一会一个哈欠，也舍不得累着她。 今天难得天还亮着，萧珩决定跟妻子好好培养下感情，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才是她的依靠，儿子只是次要的， 是她巩固地位的工具。 这一日萧珩院落早早歇下了，寅儿也在很早的时候就送到公主府陈氏手中了，萧清无奈看着坐在妻子怀里，咿咿呀呀说话的孙子，无奈地抹了一把脸，“你也觉得你爹不当人子是不是？” 他想要娘子陪伴，自己不想要吗？凭什么把孙子送给他们？萧清满肚子腹诽。 陈氏嗔道：“郎君，您胡说什么呢！” 萧清嘿嘿笑了两声，“没什么，走，我带你去找曾祖母！”横竖爹娘最近分院子睡，让儿子去陪阿娘，总比母亲一个人寂寞好，萧清向来是个大孝子。 陈氏啼笑皆非，但也没多说什么，女儿让寅儿回来，不就是让他陪母亲的吗？陈氏不知道母亲跟阿翁出了什么问题，年纪老大居然分院子休息。 要是换成别的儿媳，可能会想法子化解老两口的矛盾，那么大年纪这么闹腾，不是丢脸吗？可她是崔氏无脑拥护者，阿娘这么讲道理的人都忍不住阿翁，肯定是阿翁是做错了！ 陈氏是绝对站在婆婆这边的，如果是自己亲爹娘是对自己是无底线地溺爱的话，那么崔氏是带着长者式的教导，慈爱但不溺爱，陈氏心里早把她当成 第二个母亲了。 她一直惶恐自己命太好了，一辈子顺风顺水，丈夫宠爱、婆母疼爱，唯一的女儿也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天下就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 这让她更惜福，更想维护这个家，暗暗照顾家中每一个人。她含笑看着丈夫嘴上抱怨，实则温柔慈爱地逗着孙子，再看看母亲脸上又惊又喜的笑容，暗暗琢磨着，要让大兄早点把小戏子教调好送来，这样阿娘打发时间的事就更多了。 萧玥这段时间都住在国公府，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萧珩亲信，也不是吃素的，对她跟寅儿的照顾堪称无微不至，按理应该是毫无任何危险。 可萧玥生性谨慎，一旦要长时间离开儿子，就一定会把儿子送回公主府，让母亲和祖母照顾。国公府离公主府不远，来去都是马车，寅儿都那么大了，乘坐马车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留在国公府，万一冀国公和萧涌发疯，伤害了寅儿，就算事后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还是提防着些好。至于郑氏说什么，想亲自教导寅儿，这话她听过就算。 就大房这烂摊子，养得出什么好孩子？反而放养的孩子脾气性情都不错，她傻了才会 因为一个孝名，让儿子受委屈。 郑氏、王氏早知道萧玥不是寻常温顺柔弱的女子，要不然要做不出勾引堂兄的事，可先前三人没长期住在一起，两人只当她是狐媚子，没领教过她真正的脾气。 直到现在跟萧玥朝夕相处，两人才发现这小狐媚子看着软和，脾气手段却出乎意料地强硬，两人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哪怕是萧珩，也顶多私下阳奉阴违，面子上从来不会驳斥长辈，可萧玥一旦下定决心，但凡她们反对，她连里子都不会给。 这过分叛逆的举动，让两人又惊又怒，也不是没找萧珩告状，可这厮色迷心窍，有了妻子忘了长辈，别说是回去教训萧玥了，就是当着她们的面，也只会说萧玥好话。 郑氏被气得好几天吃不好、睡不着，怎么都想不明白，萧清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孽畜！她不是蠢货，即便看不上二房，也知道萧清不至于溺爱小女溺爱到不敬长辈的地步。 更别说萧清一直以小女为荣，如果萧玥真是这样，萧清绝不会如此。她最后只能归结为，萧玥是天生坏胚子，生来就会作戏欺骗世人。 她压不过萧玥，又告状无门，郁结了几 天后只能自己看开，她这辈子憋屈事太多了，大部分事都在冀国公身上，不自己看开，难道要憋死自己吗？ 她才不要！郑夫人早看穿了，女人只要熬过了生产的鬼门关，大部分都要比男人活得久，她还等着老不死死后了以后当老太君。 虽然萧玥不是好东西，可至少不会克扣自己，面子情也过得去，她可舍不得气死。 萧玥最欣赏的就是郑夫人会自我调节，如果世界上大部分女人都跟她一样，那女人还要更长寿。 她也不觉得自己不孝，就大房对萧珩的态度，现在还养着这些人，她都觉得萧珩是圣父转世了。即使为了刷名声，也比一般孝子更孝顺了。 同时她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对付极品的唯一法子就是：走极品的路，让极品无路可走。 正如现在的国公府，就是无比和谐，婆慈媳孝、其乐融融，谁能看出媳妇从来没把两重婆婆放在心上，而两重婆婆私下还曾咒过儿媳早死？ 至少卢氏、元氏都看不出来，两人只看出萧家婆媳关系和睦，目前掌家陆夫人也是好性子，这元氏心中微松，虽然娶媳不是嫁女，可也不想让儿子娶个不适合的儿媳进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萧郑联姻（九） 比起其他人的权衡利弊，十二娘心思就单纯多了，对大兄无条件地信任，让她还没见过郑丞，就认定他一定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 哪怕不是也没关系，她受了委屈，大兄一定会替自己讨回公道的。说来十二娘跟萧珩，几乎没有交集，也是萧珩成亲，有了长嫂之后，双方接触才多起来。 她也知道萧玥的真实身份，不过小女孩的想法，肯定跟成年人不一样，她不觉得两人是有伤风化，反而认为两人是真爱，爱情感天动地，所以才会破除万难地在一起。 长兄对长嫂都如此，肯定也不会给自己找不好的对象，长嫂不会答应的。不得不说，十二娘对兄嫂的滤镜也是很厚了。 幸好萧珩虽辜负她的信任，但萧玥还是靠谱的，她不信相看，就看一小段时间，能看出什么花来？她更相信搜集的资料。 她派人去郑家暗中打听，收买三房的下人，耗费一点财物，就能把郑丞在家的脾气性情都打听出来。 郑家家风不错，几个郎君后院都还清净，夫妻恩爱，养出来的孩子也都是正直温厚之人。 郑丞或许在学业上比不上几个堂兄弟，但他性情温和、情绪稳定，堂兄弟之间有争执，往往都是他劝下的。 这点让萧玥很是赞赏，她就喜欢 情绪稳定的人，时下很多人都只会关注男方的才华或是人品，往往会忽略他们的脾气，其实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哪怕人品再好，家庭也不会太和睦。 因为暴躁的人，不会向同僚、友人发泄情绪，而时下宣扬“孝顺”的大环境，也注定让他们不会向父母发泄情绪，他们唯一能发泄的地方就是家庭。 妻子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她要么跟丈夫对着干、要么被骂得唯唯诺诺，前者在前世大环境下，外人评价肯定不会太好。后者——妥妥妇科癌症的后备役。 萧玥在相看之前，就将打听到的资料都跟十二娘说的，同时将自己的看法掰碎了仔细讲，十三岁的孩子罢了，换在现代，才是刚上初中的年纪，能懂什么？ 萧玥对这个时代大部分女孩子都带着一份善意，女子生活本就不易，她帮不了全天下所有女人，就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让身边的女子日子好过点。 所以哪怕是郑夫人、王氏再闹腾，她也顶多语言上气她们几句，不会真正下手伤害她们，当然这也跟她们没有对自己和寅儿下手有关。如果郑夫人、王氏，真做了什么恶意举动，她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课业不好，可能不容易出仕，不过我们这样的家庭，也不用孩子拼命读书建 功立业，你入门后，拿着嫁妆同我一起置办一份家业，只要朝堂上一直太太平平的，你们日子也不会不好过。” 萧玥对十二娘说，对寒门弟子来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对本身已是贵族的勋贵家庭来说，身份证明已经有了，就不用刻苦读书，再为子孙后代挣身份了。 他们有很多出路，读书不行就经商、专研琴棋书画，甚至是喜欢唱戏，都能自己弄个戏班子，他们的路比寒门子广泛太多了。 且日后如果以后孩子有读书的天赋，只要家族尚在，依旧能轻松地进入朝堂，十二娘从小看惯了族里长辈、同辈读书无成，依然衣食无忧的情况，对未来夫婿也没太多要求。 她红着小脸说：“只要他对我好就行。”她不奢望郑丞能像大兄对长嫂那样好，但也不要宠妻灭妻，不要养外室。 萧玥道：“郑家家风好，家中郎君大多没妾。” 唯一例外就是承恩公，可承恩公也是妻子死后再纳妾的。萧玥从来不是纠结的人，人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待，比死后再做什么深情举动要好多了。 她谆谆善诱地教导说：“他们家底子看着不错，你同他订婚后，两人慢慢培养感情，把他当兄长那般互敬互爱，以后日子不会太差的。” 情爱对古代贵族夫妻来说，太奢侈了，与其把爱意放在陌生人身上，还不如先培养兄妹感情，等结婚日子长了，夫妻关系和睦了，再慢慢甜蜜起来。 十二娘鼓起勇气问：“阿嫂也把长兄当兄长看待吗？” 萧玥笑了，“他本来就是我兄长啊。” 十二娘恍然大悟，对啊！阿兄本来是她们的长兄！她暗忖长兄是独一无二的，可她可以像对待二兄那般对郑郎君，二兄对自己也好。 有了萧玥事先打底，十二娘便落落大方多了，面对卢夫人和元氏也不怯场，反而谈吐清晰，神情自然，这一点立刻博得了两人的好感。 勋贵家庭难免要出门交际，媳妇太羞怯就容易上不了台面还要她们费心教导。儿媳跟女儿不同，教轻了她们未必能懂；重了又说阿家严厉，都说当儿媳的为难，其实想当好婆婆的人也难。 卢夫人坚持门当户对，娶媳妇看门风，也是希望娶进门的儿媳脾气性情能跟郑家相合，只要婆媳不起争执，这家里也太平了大半。 以前她觉得萧家家风不好，尤其是萧涌孝期闹出丑闻后，更看不上萧家，可现在看来，萧家男人虽偶尔有荒唐，但女眷都不错的，这也怪不了女眷，女人怎么管得了男人？ 她笑眯眯地对萧玥说：“ 我听说此地后山景色不错，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萧玥从善如流：“好啊。”这是给两个小孩子腾空间，让他们有独处说话的机会。古代盲婚哑嫁，未婚夫妻婚前见面时间也不多。 十二娘面对女性长辈时，还能落落大方，真正面对郑丞时反而满脸红晕，反而是郑丞虽也有点羞怯，但还不失镇定，还能对着十二娘微微而笑。 萧家孩子容貌都不错，当初萧涌能被天和帝选中，也是因为他外貌过得去，让人看着赏心悦目。晋阳薨逝后，萧涌自知找不到家世特别出众的世家女，就选了容貌还过得去的王氏。 王氏现在是因为生产过多，容色大减，但是年轻时候还是一个挺清秀的小佳人，父母容貌都没缺点，十二娘自然也是一个秀美小佳人。 加上有萧玥的审美加持，今天的服饰、妆容都是最贴合的，把没见过世面的郑丞都震住了，都不敢相信家里会给自己选了一个这么漂亮的未婚妻，爹娘不是一直说，娶妻娶德吗？好色最让人鄙夷的？ 他倒不是怀疑十二娘品性，能被伯父母看上的小娘子，品行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先前父母和伯父母再三提醒自己说，一定不要看重外表，女子德行为上，让他误以为未来的娘子容貌寻常…… 第三百六十九章 萧郑联姻（十） 郑丞心中震惊，面上不动声色，主动引十二娘说话，两人从一开始的佛经，渐渐聊到最近看的话本小说，最后是琴棋书画。 郑夫人是个好面子的人，即便对家中孩子都不上心，也给孩子请了女先生教授，当然大房女孩子的课业情况，跟二房差不多，都是一本内训学了好几年的。 但学得再不好，萧家女孩都是认字的，能看得懂市面上的话本小说；琴棋书画也是略通一二的，能跟郑丞有话题聊，这也足够了。 郑丞自己课业也不好，最怕的就是长辈考校，也不可能去考校未婚妻课业。再傻的人都知道不能做，更何况他不傻。 他都已经做好十二娘不认字，日后教她的准备，发现她不仅认字，还正经上过学堂，他不由喜上眉梢，果然阿娘说得没错，老勋贵家族底蕴就是不一样。 萧玥、卢氏、元氏三人没有走太远，只在后山谈着婚事，远远看着两小从厢房出来，似乎说了什么有趣的话，相视而笑，三人也忍不住笑了，看来他们处得还不错，希望日后婚姻也能顺遂。 都说嫁女要矜持、娶媳要主动，两家联姻是郑家主动提出的，两 个孩子相看感觉也不错，卢氏也没端着架子，主动跟萧玥商量起两个孩子的嫁妆聘礼。 世家成亲，聘礼、嫁妆差不多都有定数，除非是特别受宠的，或者是长子长女，不然每家相差都不大。 毕竟这会家家户户都不止一个孩子，谁家也不会倾家荡产给孩子置办婚事，婚礼过后日子不过了？ 不过郑丞是三房长子，亲事又是郑家、萧家第一次试探性合作，郑家给出的聘礼，单单礼金就有五千贯，这还不算其他资产，卢氏甚至还补贴了一个在东市旺区的商铺。 这个商铺的价值就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如果经营得宜，一年一二万贯的收益是轻轻松松的。 郑家大方，萧玥也不小气，明说郑家给的聘礼，萧家分文不收，同时再陪嫁约一万贯的嫁妆。 卢氏给的商铺也记在十二娘名下，当成嫁妆带回郑家，以后这家铺子就算是小两口日常开销的来源了。这种铺子一般也只有婆家给，娘家很少会让女儿带商铺、良田陪嫁。 这也正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固定资产置办起来就不容易，别说是给女儿了，就是非嫡系的子孙都 不容易得到。 郑丞也是因为娶了十二娘，郑家有心示好，才会让卢氏送一个商铺。郑家寻常弟子成年后，顶多只是参与家族管理，不会有商铺、田地的所有权。 元氏性子柔和腼腆，明明这次相看的是她儿子，整个过程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微笑地听着卢氏和萧玥商量婚礼的各项事宜。 萧玥提出十二娘年纪还太小，想等十五岁再圆房，她也没反对，反而一脸深以为然，这做派让萧玥暗暗替十二娘高兴，婆婆讲理，是儿媳最大的福气了。 原本还以为这次婚姻是纯粹的政治联姻，完全不考虑两个孩子幸福，现在看来，这门亲事比正经找得还合适。等从寺庙回来，萧玥特地让十二娘同自己共乘一辆马车。 十二娘小脸晕红，这次相看不只郑丞满意，她也很满意。萧涌、王氏都不算脾气温和的人，不过王氏生气时不会找亲女儿发泄，而萧涌脾气上来的，连王氏都打，怎么可能顾及女儿？ 十二娘小时候被萧涌打过好多次，后来年纪渐长，知道自己躲避，才没继续被打，可院子里其他弟妹却躲不过，依然犯错了就被狠揍一顿。 尤 其是这段时间，萧涌没了世子之位，心情不好，在家中动辄打骂下人，孩子也成了他出气筒，十二娘几个已经长大，又是嫡出，有兄长庇护的孩子还好。 那些庶出的孩子，日子就难过了，他们生母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庇护孩子？也是后来萧珩、萧玥搬回国公府后，后院才太平下来的。 这也是萧家孩子们为什么会如此依赖长兄，哪怕萧珩什么都不做，他只要待在家里，就是对大家的庇护，他不会允许萧涌对孩子出手。 他年幼时候，萧涌不敢真上手，但语言暴力层出不穷，幸好天和帝那边给了他足够的底气、自信，让他没有把这个所谓的“生父”放在眼里，才没有养成懦弱的性子。 现在见萧涌故伎重施，萧珩分外厌恶，让人揍了萧涌一顿，后院众人苦难才算短暂结束。 而这些萧玥都不知道，她心思再缜密，这种涉及自己知识盲区的事还是想不到的。萧珩也不会告诉她这种污糟事，嫌丢脸。 也正是因为有萧涌这样的父亲，面对情绪温和的郑丞，十二娘只觉庆幸，她对未来夫婿要求不高，只要宠妻灭妻，不动辄打骂自己就 可以了。 她笑眯眯听着长嫂对自己的教导，在听到说两人会马上成亲，但已经说好，要等满十五岁才圆房的时候，悄悄红了脸，“长嫂——” 萧玥拍着她的手说：“这是大事，不用害羞。女孩子太早生产，对身体不好。” 她成亲算早，也是过了十五才生产的，而且她常年运动，体质上来说，从来不是弱不禁风型。十二娘才十三岁，现在看着才一米四出头，实在太小了。 她问过十二娘乳母，小姑娘还没来月事，根本就是没发育的小孩子，怎么能圆房？不是残害身体吗？哪怕刚来月事，也不能马上怀孕，不然很容易宫外孕的。 萧玥将这些常识都告诉了十二娘，吓得她小脸惨白，对郑丞也没好感了，只有心理阴影。 萧玥笑了笑，“你们年纪都还小，先当兄妹那般相处，让他教你读书认字，平时管管铺子，出去玩玩。等有了孩子，他也有了正经的活计，就没那么逍遥自在了。” 夫妻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如果一结婚就有孩子，两人忙于家务，能培养出什么感情？要不是大环境不允许，不然不仅男人，连女人都会忍不住出|轨。 第三百七十章 萧郑联姻（十一） 十二娘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听着，长兄、长嫂这么恩爱，嫂嫂说的话肯定没错的。她这模样，让萧玥话说到一半，有点不敢继续说了，免得误人弟子。 十二娘赧然道：“阿嫂尽管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个。”傅姆只让她温良恭俭，以德行为重；阿娘只让她抓紧嫁妆，赶紧生产，有了儿子地位就稳固了。 萧玥看着这十二娘稚气未脱的小脸，心中十分怜惜，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成亲，这万恶的古代社会！“你傅姆和阿娘说的都没错，不同时间、不同境地，看待的问题也不同。” 萧玥温柔耐心地教导说：“郑家是大家族，一直没分家，那么多房聚在一起，难免有纷争，你身为新媳妇，切记不能出头，能忍耐就忍耐。” 萧玥不是让十二娘当软包子，可郑家那么多人住一起，上头长辈俱全，她若因意气，非要争个对错，对外名声就不好了。 再说她也不是没靠山的人，没娘家做依靠的媳妇，无论做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十二娘不需要，她存在就代表萧家和郑家的合作。 只要萧珩一天掌权，郑家一定会捧着她。哪天萧家、郑家反目，萧玥也会把她接回家的，萧家的女儿轮不 到外人来作践！ 这种情况下，十二娘哪怕性子软弱点也不怕，萧玥温声说：“你只要记得，我跟你阿兄，是你最亲近的人，无论你有什么问题，都要跟我们说，我们会替你解决的。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偷偷吞下所有委屈，这样我们想帮都帮不了。” 十二娘满脸孺慕的应道：“阿嫂放心，有什么问题，我都会找你们的。” 萧玥笑着说：“刚刚新婚，你还是要跟姑爷多培养感情。姑爷喜欢琴棋书画？你六堂哥也喜欢这种，等你们成亲了，让他带姑爷出去玩。” 萧玥口中的“六堂哥”就是萧六，这位目前都不跟长辈住在一起，带着妻子儿女住在外面小院落里。萧家子嗣读书不好不坏，称不上纨绔，但也没有能靠读书成才的。 萧六从小就是赵王伴读，比起齐王只是挂了一个名号的喜欢琴棋书画，赵王至少是身体力行地喜欢，身边的下吏、幕僚都是这方面的才子。 萧六既是赵王表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在赵王府地位还挺高的，让他做别的事不行，找几个才子陪郑丞玩玩还是可行的，想来萧六也愿意攀上郑家的关系。 十二娘听得眼眶都红了，只听说嫁出去的 女儿泼出去的水，没见过嫂子还替小姑盘算，如何培养夫妻感情的，果然堂姐就是比外人更亲近。 萧玥见十二娘不是被女诫彻底驯化的性子，倒是起了几分教导的兴致，两人回家，带着她亲自看了一部分嫁妆，又留她吃了一顿晚饭，才让丫鬟把她送回自己院落。 “颜姨，你可有什么处得好的朋友？我想给十二娘再配一个傅姆。”十二娘现在的傅姆就是她乳母，对她照顾一向尽心尽力，教导上也是竭尽所能，萧玥没有想换掉的意思。 可是这位乳母好归好，性子太柔顺了，十二娘也是柔顺的，把这么两个人放在郑家，萧玥不太放心，最好再找一个能立得住人。 “不用手腕太高，只要遇到事情时能稳得住，知道来找我们即可。”萧家跟郑家是合作不是结仇，她也不会让十二娘带心机深沉，去郑家兴风作浪的人。 颜女官不假思索道：“有，这样的人应有尽有，夫人想要几个？” 萧玥听得笑了：“你还有几个？” 颜女官也跟着笑了，解释说：“宫里年纪大，放出来的宫女很多，有些不愿意回去，就都去了宫女庙，大家都吃斋念佛的修来世。如果能有一个养老的好去 处，大家求之不得。” 萧玥若有所思：“宫女庙有多少人？” 这话问得颜女官微微心惊，难道夫人想要把宫女庙的人都接出来？她知道这期待有点不切实际，但还是说道：“约有三五千人。” 萧玥大吃一惊：“这么多？” 颜女官苦笑道：“这已经是少了，先帝驾崩那年，光是宫里放出来的白发宫女就有五万。” 萧玥比起纯正的古代贵族，已经是非常体恤民情，她上辈子就是普通百姓，特别能共情这时候的普通人，可她也有现代社会娇养长大女孩子所有的通病：太天真。 即便来古代那么多年，她依然不清楚很多事，比如她知道有家暴，却不知道身边大部分女性长辈都是家暴受害者，哪怕跋扈如郑夫人、王氏都是如此，只是她们都不会说。 比如她知道这时代宫女，跟后世到了一定年纪就放出去的规则不一样，却不知道这时代不仅宫女要被关在宫里一辈子，每次采选都是全国各地选上几万人，有些好色的帝皇可能三五年就要大采选一次。 这些都是她都只是在书里看过的，看的时候也同情过这些宫女，可纸上得来终觉浅，到底比不上面对现实时的冲击，她都 没去宫女庙，只听颜女官的描述，就透不过气来了。 萧珩回家的时候，萧玥正在陪儿子玩躲猫猫，对于小孩子来说，只要身体钻到被子里，就等于隐形了，没人能找到他们，百玩不厌。 母子两人都乐得咯咯直笑，可萧珩感觉到妻子情绪有点不对劲，洗漱完毕、换过常服后，随手从被窝里捞出儿子抱在怀里，温声问妻子：“怎么了？遇到烦心事了？” 萧玥怔了怔，这么明显吗？ 萧珩微微一笑，疼爱地摸了摸她小脸，“你不一样。”对别人他也不会这么敏感。 萧玥想了想说：“也不算特别大的烦心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这话让萧珩更好奇了，“你今天不是带十二娘相看吗？怎么？郑丞不合你心意？” 萧玥说：“当然不是！”她顿了顿，将宫女庙的事说了一遍，“我听说不只宫女，宫里的太|监也是如此。” 她一直觉得太|监是比宫女更惨绝人寰的决定，宫女至少没有身体上的伤害，她小声说：“日后一定要废除太|监这决定！” 萧珩认真地听着，“那你想怎么办？”如果只有几百人，养就养了，但是那么多宫女、太|监，他再家大业大，都不能白养他们。 第三百七十一章 萧郑联姻（十二） 萧玥说：“肯定不能白养。”升米恩斗米仇，这点她还是明白的，“我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做点事养活自己。” 萧珩说：“你是说让他们种地？许多宫女、太监出宫后都会买上几亩地。” 萧玥摇头：“能出宫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怎么种地？如果是认字的，让他们教教认字、做点清闲的活计也好。” 萧珩笑道：“哪里需要他们来当先生？正经的读书人都用不完。”不提那些拼命读书，想靠科举出头的寒门弟子，就是世家都有许多养在家中的闲散人。 他们都当不了教书先生，更别说是那些只是认几个字的太监宫女罢了，他们能教什么？误人弟子罢了。 萧玥说：“又不是所有人读书都要考科举的，他们也可以做其他事。”她又好奇地问：“读书人居然这么多？”她怎么听说这时代认字的人很少？ 萧珩道：“这里是京城，而且是内城。”能住在内城的不是勋贵就是官员，这样人家可能连下人都是认字的。要是离了内城，那肯定大半都不认字了。 萧玥微微颔首：“阿兄，你一定不能让皇位落到别人手里，不然这些人才就都没了。 ”历史上魏肃登基后，就感慨过朝中无人，求贤若渴。 可明明在阿兄口中，朝堂上士子多到都分配不完，显然这些人后来都死在战乱里了，这是多大的损失啊！ 萧珩弹了弹她额头，又心疼地亲了亲，“我知道了。”现在只要阿玥不随便透露后世某个具体事，他也都习惯她随口胡诌了，有些话听着像乱七八糟的，但也给了自己不少启发。 萧珩突然道：“占城稻收获了，的确比这里的稻种早成熟。”萧珩接到南方传讯的时候，都有些诧异，因为这稻子成熟太早了，居然六十多天就熟了。 萧玥眼睛亮了，“对吧！在南方是不是能一年双季、三季？” 萧珩说：“按理是可以，但也要考虑地力。”英明的决策者手下往往都不是饭桶，萧珩本能强悍的能力注定能吸引一大批人才慕强跟随。 他派到南方耕种的人，虽也是富贵人家的弟子，以前也从来没种过地，但一些农耕的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看到成熟这么早的稻种，不禁欣喜若狂。 不仅派人找经验丰富的老农，甚至还自己下地耕作，收集了详细的数据送来，当然其中也有萧玥的功劳， 要不是她点名要求收集各项数据，这些人还不知道什么叫收集数据。 她甚至还教了不少先进的耕作经验，这让萧珩都很好奇，后世学堂到底都教什么？他家小娇娇连麦苗和杂草都分不清，怎么还能懂这些事？ 萧玥反驳道：“我哪里五谷不分了？麦苗我还不能不知道？”她前世就养小麦草当猫草了，怎么可能分不出麦苗和杂草！阿兄真是污蔑！ 萧珩眉眼含笑地哄着气呼呼的小佳人，“好，玥儿最厉害，是我错了。” 萧玥勉强忍住翻白眼的举动，太雅观了，一个臭男人才不值得自己破例呢！ 萧珩轻笑，低头轻嗅她小脸，“我臭，不过玥儿香喷喷的。” 萧玥小脸一皱，伸出小手去对他，哪怕是男神，这么油腻的举动也是不能忍的！ 萧珩笑着拉下她小手亲了亲，好奇地问：“你们学堂还教你种地？” 萧玥“哼”了一声，骄傲地仰起小脑袋，“我们学堂教的东西可多了，我们都是三岁上学，最起码上完十五年学的，大部分都是上十九年的。” “十九年？”饶萧珩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城府，都有些愣怔，“居然这么久？” 哪怕那些再重视读书的人家，都不可能让孩子一口气读上十九年书。 萧玥道：“要不是我后来——我起码要再上三年学，甚至上八年都可以。”她前世家里条件好，自己读书又好，爸妈也不着急让她工作，刚进大学就让她准备考研。 正好同宿舍的那些同学都想继续读书的，大家大三一起准备，要不是自己在毕业那年暑假穿越了，本来九月份开学，她都能继续读研了。 当时她就准备考完研继续读博，就是还没确定到底在国内读博，还是去国外，她想去见识下国外不同的风俗人情，可爸妈不放心她外出，想把自己留在身边。 萧玥絮絮叨叨地说着前世的情况，想到父母，眼眶依然有些微微泛红。萧珩默不作声，只搂着妻子，轻轻地顺着柔滑的长发。 他很清楚，如果有回前世的可能，哪怕两人已经有了寅儿，哪怕这里也有玥儿的家人，她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回去。 即使他再不愿意，也能感觉到那个时代让人心驰神往的自由，这是这里、自己永远给不了她的，所以他很庆幸老天爷，把宝贝送到自己身边。 或许自己真是小丫头所谓的“ 气运之子”？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温声说：“我们不着急，一步步慢慢来，你说的那个世界，总会到来的。” 萧玥点点头，“我是肯定看不到的，不过哪怕能提早五百年、二百年，甚至只要避开那些弯路，就满足了。”就证明自己没白来一趟。 她没有改变世界的梦想，可也不能随波逐流地被这个时代彻底吞噬，她是有身份底气的，哪怕留下那么一点只言片语，只是改变一点点，她也满足了。 她是坚信历史能改变的，只要阿兄安然无事，一切都会好转的。萧玥搂着萧珩的脖子，既希望改变的那一条早点来，又忍不住害怕，想让它晚一点点过来。 萧珩见她满脸依赖，手下微微用力，娇软的身体就贴在身上了，他就喜欢玥儿这么依赖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只可惜她有时候就是主意太大。 他有心想压制，但又舍不得，只能听之任之，低头亲了亲微微嘟起的樱唇，柔声道：“想做什么之前，先跟我商量好吗？” “一定。”萧玥一口保证，才不会自作主张，现在又还不是阿兄最厉害呢！就算日后他当了皇帝，也不可能随心所以。 第三百七十二章 齐王的委屈（一） 先不提萧玥这边如何安置放出宫的太监、宫女，颜女官这边已经将挑好的人选都送来了，一共有五个人，言行举止、脾气性情都是无可挑剔的，且每个人都各有技艺。 有些人擅长庖厨，有些擅长女红，有些则是宫妃近身人，只是宫妃去世才遣出宫的，也是今上性情相对慈和，不许宫人陪葬，不然许多宫女甚至连出宫操心养老的机会都没有，在主人去世那一刻，就都殉葬了。 不过即便天和帝性情再慈和，也只是禁止宫人殉葬，像陵园妾这种事死如事生的宫女、内侍还是存在的，不过只是宫妃品阶还没到有这种宫人程度，是故这些近身宫女还能出来。 她们逃过一劫，固然可喜可贺，可日后的生计依然让人发愁。旁人都以为她们是从宫里出来的，手头攒着家私，却不想她们在宫里都是奴隶。 奴隶哪来的私产？就算之前有主子赏赐，出宫时也差不多被人掏空了，能留下一点私房都是面子大。离了宫，吃穿度用哪样不要钱？ 绣娘尚且能靠女红度日，旁人就难了，颜女官找到五人时，大家正觉熬不下去，突然有大户人家需要陪房傅姆，大家都卯足劲表现自己。 萧玥看了一会，让擅长庖厨的宫女跟着十二娘陪嫁，剩下的几个留在家里教导女孩儿，读书她们不愿意，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总要学一样，不提将来靠这个谋生，至少有个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 十二娘亲事、陪嫁，让萧家女孩子们也看到了希望，以前只是羡慕二房堂姐妹嫁得好，现在有了长兄、长嫂做主，即便是庶女也有出头希望了。 即便是萧二婶都很感激萧珩夫妻，幸好大郎替自己牵线搭桥，让女儿再嫁了一个好夫婿，再晚一步，被老不死留在家里守寡，孩子这辈子幸福就没了。 萧玥一面整顿国公府，一面准备十二娘的婚事，等齐王知道这门亲事时，十二娘同郑丞都已经成亲三个月了，连郑皇后都见过这对小夫妻了。 齐王听说母亲都见过这对夫妻，甚至还给了赏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也支持郑家跟萧家联姻？” 要是换成几年前的齐王，早忍不住气势汹汹质问郑皇后，只是这些年被天和帝看似宠溺，实则架空的手段，让他清楚认识到，自己目前除了郑家，别无依靠。 而母亲虽只有自己一个孩子，但也不是非自己不可，她身为皇后 ，即便没有亲子，也是其他皇子的生母，她还可以扶植其他人…… 这不是齐王胡思乱想，而是郑皇后派人告知他的，这警告也彻底震慑了齐王，不敢再对郑皇后、郑家过分无礼。 齐王心里是非常委屈的，别的宫妃都那么溺爱孩子，为什么母亲不行？明明母亲也只有自己一个孩子。 郑皇后心里也难受，自己和陛下都不是蠢人，儿子小时候自己也是尽心尽力教导，父亲、兄弟们也是倾心培养，明明小时候看着还行，怎么长大就长歪了？ 她郁闷困惑了很久，最后终于释然，天下那么多人，每个人脾气性情都不同，有些人生来是为了报父母恩的，而有些人是来报仇的，自家儿子大约就是来报仇的。 可惜自己就那么一个儿子，想换也换不了，只能期待孙子中会有什么出挑的。这史书上也有皇帝，为君时碌碌无为，却一直太平无虞，因为有个好父亲、好儿子，蠢儿子或许也有这福气？ 郑皇后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不这么想，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横竖现在还有天和帝顶着，尚且还能松散一段时间，不过对齐王是越发严厉了。 见齐王第一时间来找自己，而不 是去郑家质问，她心中多少有几分欣慰，也不是完全不懂事，至少还能交好，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缓声道：“世家大族间适龄的孩子就这么几个人，正好阿丞看上了十二娘，也是两人的缘分。” 齐王笑了笑，“这萧家的姑娘倒是缘分充足。”先前有个跟堂兄成亲的萧玥，这会还能嫁到郑家来，就以大舅母的性情，还能容忍萧家这家风？ 齐王的话，让郑皇后眉头微蹙，她是家里的长女，郑家上一辈又阳盛阴衰，她深得父母尤其是父亲的疼爱，也养成了她看似端庄，实则强势的脾气。 时人常对男子宽容、女子严苛，尤其是在男女问题上，往往男子都是浪子回头，女人却连出声的机会都有，郑皇后向来最看不起这种情况。 就如萧玥跟萧珩堂兄妹乱人伦，世人都指责萧玥狐媚，她和卢夫人的看法一致：萧珩这种老于世故、精明算计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喜欢，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女人吸引？ 什么萧玥狐媚？这事从头到尾都应该是萧珩的算计，不然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还能算计朝堂三品大员？这话说出去要笑掉人大牙了！ 齐王是儿子，又已经成年，郑皇后自 然不会跟儿子说萧珩的风流韵事，可儿子这轻浮的态度，却让她很失望，人云亦云、偏听偏信，就没有自己想法吗？ 郑皇后淡淡道：“亲事是两家人认可的，订婚前你外祖和大舅就告知我了。”她对父亲、兄弟的盘算了如指掌，换在以前，说什么也不会赞同这门亲事，可现在乐见其成。 以儿子现在的能力，近几年登基，都不可能是萧珩的对手，与其跟他一开始就杠上，还不如先合作，等羽翼丰满了再做打算。 比起许多想迫不及待当太后的皇后，郑皇后现在就期望天和帝长命百岁，活到齐王有足够的能力接下这摊子。 儿子只觉得萧珩是他对手，却不想想除了萧珩，还有那么多世家，这些都不是省油的灯。陛下为君多年，尚且要受他们牵制，更何况儿子？ 反而萧珩看着虽一人独大，可手头权力全仰仗皇权，是陛下一手扶植的、劈往世家的剑，即便他是世家子，跟世家利益也是对立的。 郑家跟萧珩是有矛盾，可矛盾没齐王认为的那么大，倘若天和帝早逝，萧珩是他们在朝堂最好合作者。这事郑皇后跟儿子讲过无数次了，偏偏他就是不听，她也是心力憔悴。 第三百七十三章 齐王的委屈（二） 齐王的屡教不改，让郑皇后不禁感慨，难怪陛下有了萧珩，就看不上别人了，换成自己，也是喜欢萧珩这样的孩子，幼时聪明、长大成材，这样的孩子换成谁养都有成就感。 郑皇后转移话题说：“这些天在吏部做得如何吗？可有困惑？不懂就去问少傅。” 天和帝在萧珩劝说下，让齐王逐渐参与政务，但也仅限于参与，齐王目前就在三省六部轮流打转，让他熟悉各处事务。 这是萧珩的示好，郑皇后也十分满意，想当一个合格的帝皇，必须要熟悉下面官员事务。也正是萧珩主动示好，让郑家觉得跟他合作能继续下去。 郑皇后知道正经朝堂事务，不是皇子在书房读书，一切依照书行事便是，而政务处理不是照着书来就行，也没有哪本书圣贤书是教人如何处理政务的，这一切都要有人教导。 如果儿子不是皇子，是郑家人，族里自然有老人传授各种经验，可儿子不仅是皇子，还跟郑家人处得不好，哪怕郑皇后再三叮嘱娘家，要多提点儿子，恐怕儿子也不会肯听郑家的话。 郑家都不冒头，其他官员也不可能出头，郑皇后怀疑儿子在六部轮转就是点个 卯，并不参与实际事务。她不想他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才有这一问。 她也不是让齐王遇到不懂的去问郑少傅，只是让他多主动问询，他虽还没有正经立为太子，可身边官员配置也跟太子差不多了，大家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或许不会做多余的事，但他要是有问题，大家也肯定乐意解答。 郑皇后太明白齐王了，碌碌无能又好大喜功，去了户部就巴不得成为户部尚书，在朝堂呼风唤雨，但事实上六部大部分时候处理的都是琐碎的“小问题”。 吏部管着官员调动，但也包括审阅履历、评核考绩，以及每月朝堂下放到各郡县的邸报……这些都是由户部来做的，仔细看来都是些他不耐烦做的俗务。 但事实上这些都是最要紧的事，帝君大部分时候不能出宫，能知道的消息都是下面送上来的，精干如天和帝，官员基本不敢糊弄，可要是换了一个糊涂人登基，官员们能把人糊弄成傻子。 而儿子现在有老爷子在上头坐镇，又有萧珩帮扶，若能在六部轮流打转，积累经验，将来哪怕当不成老爷子，也不至于成为败家子。 郑皇后对儿子也是一片苦心，奈何 齐王完全不领情，听到这话，浑身不得劲，在母亲眼里自己就没有好的地方，比不上父亲、萧珩，连娘家的侄子都比不上…… 他随口敷衍道：“没遇到什么不知该怎么处理的事，大家对我都挺好的。” 郑皇后暗忖，你是太子，谁能对你不好？哪怕是被打压多年的废太子，朝堂官员私下再看不上他，明面上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 她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话，孩子大了，有些话哪怕是为他好，也不能多说，免得让他觉得自己拿他当小孩子看。他跟自己不亲近，也不听王妃的，对郑家又忌讳……郑皇后揉了揉额头，难道真要让萧珩去教他？ 齐王见母亲愁眉不展，生怕她继续说教，随口找了要处理公务的借口，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他倒是真去了户部府衙，但却懒得看那些琐碎的公文，躲在小房间里喝酒，现在也就这地方让他舒心了。 他一面哼着歌，一面想着以前老大再上不了台面，至少有个岳家一心一意帮扶，可自己呢？看似鲜花着锦，可母族、妻族都有异心，只想问自己要好处，从来不想帮扶自己。 他轻啐一声，“整天就只会说教，怎么 就不让兄弟听话？”他这话没提是谁，但听到这话的人都知道，齐王说的是谁。 给他斟酒的僮儿稳当当地握着酒盏，轻声细语说：“殿下喝慢点，奴婢让庖厨给你上两个小菜顺顺脾胃。” 按理说齐王这种一字亲王，只能被称呼“大王”，“殿下”是对太子的称呼，但僮儿跟齐王私下相处时都只称呼“殿下”。 这僮儿是最得齐王心意的爱宠，以往心情再不好，听到这称呼后，不说心情完全变好，也会稍稍好转，可今天他依然眉头紧皱，握着酒杯冷笑道：“什么殿下！我能不能活过他们还两说！” 他现在已经不是想要立太子，更想要登基，甚至还暗搓搓地希望，天和帝、郑皇后能一起驾崩，这样就没人管束了。不然只是父亲离开，母亲依然会压着自己。 僮儿听到“他们”两字，面上笑容不改，心中却一跳，自古皇家无父子，父杀子是常有的，子杀父虽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可儿子指望着母亲死的却没有。 这皇后、太后又不能跟皇子抢夺皇位，又是陛下最好显示孝道的途径，怎么会有皇子指望着生母死的？要说郑皇后对齐王不好也罢，郑皇后 对齐王的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齐王如此未免也太无情了…… 僮儿柔声道：“殿下莫气，气大伤身。” 齐王看着爱宠一脸焦虑，轻叹地握着他的手，“你是什么都不懂，要是我也能跟你一样就好了。” 僮儿眸光流转，身体偎依到齐王怀里，头靠在他肩上，“奴是什么都不懂，殿下教奴，奴不就懂了吗？” 柔媚的声音，让齐王不自觉地面露微笑，但很快就收敛了，“母亲总觉得我还是孩子。” 他明明年纪比萧珩还大几岁，早已成亲生子，可母亲似乎永远不放心自己，反而对萧珩言听计从，还说什么他跟萧珩没矛盾，要相互帮扶！ 齐王嗤之以鼻，老头子被萧珩迷惑了，老太太也糊涂了，就萧珩那狼子野心，还相互帮扶？他现在是被老头子压着，等哪天老爷子去了，第一个造|反的就是他！ 齐王愤怒地絮叨着，僮儿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明白了其中含义，他低头想了一会笑道：“奴刚刚侍奉殿下的时候，别人也觉得奴年纪太小，不会伺候您。可后来让奴试了几次，发现没出错后，大管家才放心让奴近身伺候，奴才慢慢有机会伺候殿下。” 第三百七十四章 齐王的委屈（二） 这种内宅小事，齐王向来不放在心上，不过这孩子是他最近心头宝，眉眼言行都甚得他心，遂敷衍几句道：“那是他们看轻你，哪有论年纪说本事的？你年纪小，可活得通透，那些老货都是白长了年纪。” 僮儿嫣然笑道：“殿下天生慧眼，能看出谁好谁坏，可大部分人都是肉眼凡胎，自然只能凭着经验看人，以龄取人也正常，我们只要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大家观念便会扭转了。” 齐王怔了怔，垂目笑着揉着怀里小子的头顶，“你倒是开解起我来了。” 僮儿柔声道：“殿下对奴恩重如山，奴婢只希望在奴伺候殿下的时候，您能稍稍开颜。” 齐王感慨，“连你都有如此孝心，可惜其他人都不把孤当回事。难道孤不想做事吗？可是没人给孤这机会。” 僮儿说：“殿下是万金之躯，奴婢虽没读过书，也知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您想立功又何必亲自动手，让底下人去做便是。” 齐王面露Y霾，“谁会听我的？郑永？”以前这表弟还算听话，可随着郑家巴结上萧珩，郑永就不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僮儿说：“殿下何等尊贵？想要为您效力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您不过是顾念着亲情 才想着自家人，他们若是不听话，您何不另找他人？” 僮儿的一番话，让齐王茅塞顿开，对啊！母族、妻族不听话，难道自己就非在这两家选人？他又不是没有其他人！ 齐王蓦地站了起来，在书房走了几步，又蹙眉说：“他们再不听话，至少家里还有几个人才的，要是换了别人，谁知道是不是蠢货？” 齐王从来没有身为蠢货的自觉，反而认为天底下其他人都是蠢货。当初之所以一心想要郑家人，就是因为郑家还算有几个人才的，别的家族更不堪。 就是高傲如萧珩，不也有独木难支的情况？樊太夫人去世后，冀国公、萧铮丁忧，萧家上一辈勉强还有个萧清撑着，下一辈除却萧珩，一个能入眼都没有。 要不然萧珩何至于拉拢郑家，又把堂妹许配给寒门子？当初那桩婚事出来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萧家自降门第，居然选了个寒门子当女婿，就算把女儿养在家里，也不用这么丢脸吧？ 齐王想到这里，倒是难得对萧珩感同身受起来，一样都是为难的人，不过——他若有所思，萧珩能利用堂妹，他或许也可以？ 他的亲妹、堂妹亲事轮不到自己做主，家里女儿年纪也小，王妃喊不动 ，可他又不是只有王妃一个，还有两个孺人…… 僮儿说：“没见过的陌生人，不知根底不能用，如果是知根知底的呢？陛下难道就没有几个得用的堂兄弟、表兄弟？” 齐王灵光一闪，对啊！自己也不止郑永一个表弟，郑家只是自己母族表弟，说起来萧珩也是自己表弟，他还有一个刚刚掌握了大权的表弟…… 齐王按捺下冲动，“你让我好好想想。” 僮儿柔顺地应了，乖巧地待着，一句话都不说。 齐王在小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中计划定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按住冲动，等离开府衙，回到王府才躲进书房里写密信，他跟魏肃也是有接触的，只是前段时间公务忙碌，没时间联系，现在可以重新联系了。 齐王一回来，就带着僮子去书房的事，被人告到了王妃面前，说话的是亲王新近的爱妾。她家中是商户，家境富裕，但缺乏教养，只因长得貌美，又陪嫁充足，才被齐王看上。 她说是齐王爱妾，实际连个名分都没有，在王府中就等于通房丫鬟，不过她也不懂，被齐王宠了几天，就恃宠而骄了，最厌烦的就是跟自己争宠的狐媚子。 只是谁能想到，眼前最讨厌的狐媚子不在后院 ，是大王身边的书童，她想下手收拾都找不到机会，只能来找王妃告状了。 齐王妃膝下儿女俱全，且数量不少，早没了争宠的心思，对府中姬妾一视同仁，但凡怀上孩子都善待。不过跟大部分贵族家庭主母一样，比起侍妾，她也更能接受娈童。 因为娈童不能生育，且得宠时间也就一两年，等长了胡子，骨骼变大了就会失宠了，这样的人连通房丫鬟都不如，就是消耗品，谁会在乎消耗品？ 所以只要齐王不沉溺，不耽搁公务，她甚少管他如何宠幸娈童，哪怕耽搁开枝散叶都不打紧，府里孩子够多了，再多就养不起了。 她捧着茶盏，眉头紧皱地问：“你怎么知道大王从府衙回来，就去书房跟如意寻欢作乐了？”如意是齐王娈宠的名字，从第一个开始，都换了好几个了，始终都叫这个名字。 侍妾气呼呼地说：“奴的丫鬟亲眼看到的！” 齐王妃淡淡道：“亲眼看到的？” 王妃堂屋里其他有名位的孺人、媵人皆垂目不语，一些没名分但入府时间久的侍妾也都低下了头，大家连呼吸声都放轻了，整间屋子安静得只听到那侍妾高昂的声音，“是的！奴吩咐丫鬟在二门看着，看着大王跟如 意去了书房，她才来回报的！” 齐王妃抬手轻抚额头，“轻点声。”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规矩，当着自己的面都敢这么高声说话，也是自己脾气好，换成别家早打死了。 齐王妃的乳母捧着放温的灵芝茶，递到了王妃嘴边，王妃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了半盏灵芝茶，侍立捧巾的小丫鬟立刻上前，替王妃轻轻按干了唇边的茶渍。 侍妾傻乎乎地看着这一幕，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可每见一次还是很震撼，也是入了王府后，才知道天下有这么尊贵的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当然这句话也是她来王府后才知道的。 齐王妃喝完参茶，又慢慢坐直身体，偏头对乳母微微颔首：“处置了。” 乳母恭声应是。 顷刻之后，后院便响起了闷闷的哭喊声，孺人、媵人们坐着，侍妾们站着，大家皆脸色苍白看着庭院里，被堵了嘴杖刑的丫鬟。 而刚才还高声说话的侍妾，已经瘫软在地上，小嘴微张，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齐王妃的乳母板着脸说：“下次再有私窥主子行踪的，就不是杖毙了！记住！在王府大王、王妃就是我们奴婢的天！奴婢敢窥探主人行踪，活活打死是便宜了这些贱胚子！” 第三百七十五章 齐王的委屈（四） 乳母的杀鸡儆猴，不只吓到了不懂事的侍妾，连王府其他不安分的主人、下人们都敲打到了，一时间府上上下都噤若寒蝉，连府里养的小猫小狗都不乱叫了。 乳母等丫鬟板子打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才允许众人离开，这时大部分人已经站不稳了。 大部分都是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平时也有打骂下人的，甚至还会把下人撵走，可这么直面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死还是第一次。 主人尚且还能瘫软在地上，下人却还要强提精神，将主人扶回房间，许多人一离开那个院子便崩溃了！ 乳母这时先回院子洗漱，换过所有的衣服，又熏香后才去王妃房里，轻声说：“王妃都警告过了。” 齐王妃这会已经换了常服，褪下了首饰，脸也洗干净了，正懒洋洋的靠在隐囊上发呆，听了乳母的回报，抬首“唔”了一声，叹气道：“都是些不安分的，还要用这种来敲打，真是平白作孽。” 乳母说：“那也是那小婢造孽，跟我们何干？她现在敢窥探王爷行踪，下次就能犯更大的错！” 齐王妃转着手腕的玉镯，这是她身上唯一没取下的首饰，是及笄礼那天祖 母给她戴上的，刚戴那一年还能拿下来，后来就取不下来了，她也不想取下来了，但凡要想事情了，或是遇到烦心事，就想摸一摸。 她轻声说：“陛下迟迟不再立太子，大家都急了。” 乳母垂首不语，朝堂大事不是她能插嘴的，王妃也不需要自己说话，只要听着即可。 “可太子又算什么？陛下能废第一个太子，就能废第二个太子，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陛下觉得大王能托付。”齐王妃喃喃道，心里却很清楚，天底下就不可能有让天和帝满意的太子。 哪怕是他现在最宠爱的萧珩都不行！当了太子，就是从言行举止都要被天和帝挑刺的人，太子的身份就是原罪！所以与其让齐王当太子，还不如维持现状。 横竖齐王当不当太子，自己都占不到半点便宜，她太了解这位夫君了，礼贤下士、和善可亲都是对外人的，吃苦受罪的都是自家人，尤其是身为正妻的她，更是要做众人的表率。 自打嫁到王府后，齐王妃除了亵衣，别的衣服都只穿用缯布料子，但凡只要不出门，一直都是穿旧衣的，别人的旧衣都是半新不旧，顶多洗过两三次的，她是纯旧衣，刚 嫁进来时陪嫁衣服都还在穿。 衣服都是如此，佩饰更是别说了，除了手上这只取不下来的手镯外，在家头上只戴绒花、佩饰都是黄铜，少有的几件贵重头面，不是皇后赏赐就是自己陪嫁。 齐王府当然不穷，可谁让齐王“性情简朴”，他是天潢贵胄、是男人，怎么简朴都不能简朴到自己身上，就只能在妻子身上简朴了。 齐王妃嘴上不说，心里很明白，就齐王这性子，哪怕登基自己也没好日子，唯一能让自己舒服的大约就是当太后了……不过这想法太过大逆不道，也只敢心里想想罢了。 齐王妃沉吟好一会，乳母始终站着没动，她轻叹一声，“阿媪，坐下休息一会。”她一出生就是乳母照顾的，都相处二十多年了，感情比亲母女还好。 齐王妃私下对乳母从来没任何架子，不过乳母总是恪守主仆本分，不会有丝毫逾越。齐王妃挺喜欢乳母如此，她心里待乳母再亲厚，两人也有主仆之分。 自己在齐王府、宫里也没外人见得那么风光，未必能完全保住乳母，她这样是最好的自保。不过也只要分寸上把握好便是，礼仪方面无须太严苛，“这里也没有 外人，不用这么拘谨。” 她已经快一年没跟齐王同房了，频繁的生育让她疲惫不堪，且膝下已经有那么多孩子，也不想再挣命生儿子了，只想活着好好照顾孩子。 即便齐王守礼，每逢初一十五都来自己院子，她也大部分让院中丫鬟侍奉。齐王妃跟齐王分两个院落居住，不过她不住主院正房，只住西厢房，正房是留给齐王的。 她的知情识趣很得齐王喜爱，以前没孩子时候，她也乐得哄着齐王，事事贤惠，可现在许是生了儿子、有了依靠，她开始腻味这种生活了，越发不耐烦应付他了，不然也不会主动住在西厢房。 乳母道：“奴婢不累，时辰不早了，王妃喝了珍珠汤便歇下吧。” 齐王妃讶然问：“哪来的珍珠汤？”她多思多虑，晚上总是睡不好，母亲心疼自己，挑了上好的珍珠，让人磨粉送来，让自己睡前喝一碗。 不过前段时间，齐王听说崖州珠农的悲惨遭遇，就吩咐府上妻妾都不许佩戴珍珠首饰，连齐王妃的珍珠汤都停了，怎么现在又有了。 乳母说：“是皇后让人送来的。” 齐王妃没吭声，明明阿家这么聪明，怎么就生出这么 一个儿子？ 乳母一面喂着王妃喝汤，一面轻声说：“大王今天入宫了，问了郑家同萧家联姻的事。” 齐王妃挑眉：“大王知道了？”萧郑联姻的事不仅皇后知道，她也知道，她跟郑皇后想法也一致，现阶段萧珩并不是齐王的对手，而是可以拉拢的合作伙伴，所以很有默契地都瞒着齐王。 以前没跟萧珩合作，是因为油盐不进，大家想巴结也没法子，现在愿意跟人合作了，莫说是郑家，就是齐王妃都有心娶个萧家的女儿，或者娘家嫁给女儿去萧家也行。 乳母微微颔首，“大王是怒气冲冲地离开宫室的。” 齐王妃轻啜了一口珍珠安神汤，把两个在舌尖打转的字咽了下去，怒气冲冲地离开皇后宫室？先不提皇后要怎么寒心，就是外人，也只会觉得他不孝，忤逆生母！ 她就不明白，以前明明还不算太蠢的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因为没了废太子、没有对手，所以人松懈了？“知道他跟皇后说了什么嘛？” 乳母将齐王跟皇后对话大致说了一遍，她们的人当不了皇后心腹，只能远远站在宫室外听，那人听觉优于常人，才能大致听个大概。 第三百七十六章 齐王妃的委屈 齐王妃安静地听着乳母说完，居然还轻轻地笑了笑，“听着像是他会说的话。” 乳母垂眸，可不是！大王别的本事没有，冲着自家人耍威风的手段层出不穷。她想着自家姑娘，在家里何等金尊玉贵，入了王府后，又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心里就难过。 曾几何时，姑娘连喝碗珍珠汤就不行了？偏偏这些事，谢家还不管，连皇后都会关心地送补药过来，谢家还要姑娘以夫为天，命她听从齐王的话！ 家中夫人想补贴姑娘，还要私下偷偷送来，都不敢过明路。乳母知道，谢家那些人就是不想管姑娘！不过他们让姑娘为家族讨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了？ 乳母满脸心疼地看着卸了浓妆后，掩不住倦意的姑娘，她太累了！ 齐王妃的确很累，不仅心累，身体也累，王府那么多事务，每一样自己操心，怎么可能不累？尤其是现在齐王这么沉不住气，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也不是不想规劝，只是齐王连郑皇后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自己的？她吩咐乳母道：“以后这种琐碎的小事，不用打听那么详细，能听便听，不能便听，她长期留在皇后宫中，比打听这些消息更重要。” 这位宫人也是齐王妃娘家 机缘巧合才找到的人才，派到宫里就为了打听一些外面无法打探的消息。找了那么多人，好容易只有这一位安排进去了，贸然暴露身份不划算。 无论是天和帝、郑皇后，甚至是萧珩，行事都十分谨慎，能近身伺候的下人，无一例外都是来历清晰的家生子，稍稍有点不对劲都没法近身。 齐王妃娘家谢氏也算顶级士族了，也没到无中生有程度，无法让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履历一点错都挑不出来，这样反而更引人怀疑，他们也只有随缘了。 幸好那下人也争气，当不了近身，也能得个入寝殿清扫的活计，时间久了，一些不重要的事也能听到一二，这就给齐王妃极大的便利，谢家也因此占了些小便宜。 谢家以前论身份地位，比萧家、郑家还要高，只是最近这几十年有些没落了，但家里底子还在，不然齐王妃也不会被郑皇后选中当儿媳。 谢家这些年也不止一次想重回顶峰，可总是缺了几分气运，眼睁睁看着以前还不如自家的郑家、萧家崛起，心里如何能甘心？ 论人才萧家晚辈也就萧珩一人能看，其他都碌碌无为，可偏偏萧珩能以一抵百，哪怕谢家所有后辈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人，所以只能被萧家抢 了机会。 郑家在人才方面，倒是跟谢家类似，有人才，但没有可以带着家族走上巅峰的天才，但郑家又有一个皇后，这又是谢家比不了的。 皇后不能干政，可她本身存在也是权力象征。皇后的娘家必定要封爵，父亲必定要是三公之一……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规定了，其他人家再羡慕，也只能干瞪眼！ 谢家让嫡长女入宫，也是本着最后一搏的心思，当时太子虽然还在，可元后早亡，太子外家人丁凋零，单凭妻族，未必是郑家的对手。 正是存了这个想法，谢家才送女入宫搏个前途。原本齐王妃也雄心壮志地想要当太子妃、甚至是想当皇后，可随着跟齐王生活越久，齐王本心暴露，越发心灰意冷。 齐王妃想到自己这些年面子光鲜的生活，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当初祖父、父亲坚持送自己入宫，不知道他们日后会不会后悔。 就齐王那个糊涂脑子，当了皇帝，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对萧珩动刀，接下来就是谢家、郑家了，这位对付别人的胆子，最擅长杀熟！ 乳母恭声应是，又轻声对齐王妃说：“王妃，您早点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该早点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王府的作息是跟着齐王走的 ，府中所有人都要在齐王醒来之前起身，做好一切准备，侍奉齐王洗漱换衣、用膳上朝。 等齐王离开，时间也不早了，莫说掌家王妃了，就是十多岁的大姑娘都不能再回去睡回笼觉了，不然会被人笑话的。齐王妃一天能休息的时候，也就是午后、晚上。 她又多思多虑，晚上都要喝安神汤、点安神香才能入睡，更无法午睡，人缺觉就容易身体不好，乳母总是变着法子哄她早点休息。 齐王妃摆了摆手，“还早呢，让几个孩子都过来吧。” 齐王前头几个孩子，都是齐王妃所出，最大的嫡长子已经七岁，长女五岁，除了尚在襁褓的幼子，余下的孩子最小有二岁了，不说完全懂事，也是知道要亲近母亲的年纪。 王府不缺下人照顾，可母亲的爱护也是不可取代的，齐王妃自幼是母亲精心养大的，生母再忙，每天晚上都会哄她入睡，她也下意识把这习惯用在了孩子身上。 因此家里的孩子，跟她感情都很好，作为王妃，她肯定是最看重嫡长子，但其他孩子在她心目中地位也不弱，也正因为如此，她要比寻常贵夫人更忙碌。 乳母听王妃说起几个小主人，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奴婢这就把小主子们都接 来。” 齐王妃瞄了一眼更漏道：“先把小姑娘接过来，几个小子怕还在书房做功课——”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下人通传说：“王妃，大姑娘来了。” 亲王的女儿是县主，不过齐王几个女儿年纪都不大，天和帝生怕孙子孙女养不住，都是在他们成亲前册封的，故王府里也只能称呼她们“姑娘”。 齐王妃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快进来！”长女是她生了两个儿子后得来的，乖巧贴心，格外得她喜爱。 宫里长大的孩子，就没有不稳重的，尤其是大姑娘还是长女，言行举止就更不一般了，虽说只有五岁，已经颇能照顾看管弟妹了。 她穿着红色的小曲裾，头上梳了两个小揪揪，步履轻盈带着弟妹们都到母亲跟前，以无可挑剔的举止给王妃行礼，“孩儿拜见母亲。” 齐王妃含笑让孩子们起来，又让下人们拿来零嘴给孩子吃，这也是小贵人们一天中，仅有可以吃点心的时候，余下时候都不能吃这些，吃了会吃不下正经饭菜的。 她一手支颐，看着正耐心喂妹妹吃点心的女儿，突然想到女儿这年纪，也该慢慢看亲事了，不是说要早早嫁人，而是要早点选上几个好人家，免得将来找人家挑剩下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齐王妃的打算（一） “阿娘？”大姑娘见母亲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脏东西吧？怎么阿娘盯着自己瞧？ 齐王妃笑了笑，“我在想元娘都是大姑娘了。”元娘是乳名，齐王妃很爱自己孩子，就怕孩子半途夭折，是故王府孩子都没取大名，都用最常见的乳名称呼。 元娘听到母亲的夸奖，满心欢喜，她正是喜欢模仿大人的年纪，最期待的就是早点长大，可以跟母亲分忧。 齐王妃看着粉妆玉琢的女儿，父亲听说萧郑两家联姻了，也想娶个萧氏女入门，不过这也仅对谢家有利，对自己未必有利，将来真有要选择的一天，谢家才不会管她跟孩子们死活。不过一口拒绝也不好，毕竟孩子还小，尚且需要谢家扶持。 齐王妃思忖着，可以先让家里尝点甜头，等长子女再大一点就好了。当然她没想自家孩子跟萧家联姻，不提齐王肯定不答应，光说萧珩只有一个嫡子，且还不满二岁，就不适合说亲。 等他能说亲，起码也要十年后，长女那会都几岁了？世家很少会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定亲，谁能保证孩子不夭折？万一中途夭折了，不是白添一个“克 夫”、“克妻”名声吗？ 如果是萧珩庶弟不提齐王不乐意，单说才华也数不上号，王府庶女一样是县主，完全可以嫁个才华更好的世家子，哪怕是裴彦那般寒门，也是一份助力。 齐王妃托腮想了好久，偏头对乳母说：“你让母亲带几个妹妹过来一趟，就说我无聊了，让她过来说说话。” 齐王妃这些年为了名声，固然付出了许多，但收获也是极大的，至少在王府内院，她是独一无二的主人，连齐王对后院的掌控力都没她厉害。 同时齐王也是真心相信，齐王妃是一心一意敬爱他，以他为天的。自他出宫立府后，从来不管内院的事，齐王妃想见母亲也比先前更方便了。 齐王妃的母亲梁氏，听到下人的传话，就大致知道女儿的想法了，沉吟片刻，选了几个正值婚龄的庶女，去了齐王府。 齐王妃对后院的掌控力，是梁氏手把手教的，观其女就知道母亲也是厉害的，梁氏非大世家的女儿，母族只能算地方豪强，她也不是原配，要不是齐王妃的父亲之前连丧未婚妻、发妻，也不会娶她。 梁家和谢氏的门第可谓天差地别，梁氏入门后处境可想而 知，可现在提起梁夫人，谁不交口称赞？谢父所有庶子女都是她养大的，后院也是人人羡慕的和睦。 当初郑皇后为儿子选正妻，首要相看的就是未来的亲家母，她也清楚的梁氏贤惠更多是伪装，但能伪装那么多年，还没露出真面目，那就是真聪明。 她也不需要一个天真贤惠的儿媳，她需要的是个足够聪明的儿媳，事实证明，齐王妃和梁夫人都不负她厚望，她对两人也多有赏赐。 梁夫人早几天还听丈夫说，想让儿子娶个萧氏女，女儿今天就让她带妹妹过去说话，也想跟萧氏联姻吗？梁夫人眉头微蹙，大王会答应吗？ 齐王妃跟父亲、祖父感情一般，不过相互利用，对母亲却是真心敬爱，母女两人说了好些亲近话，才谈起联姻的事，“不是要跟萧家联姻，大王不会答应的，我想跟陆家联姻。” “陆家？”梁夫人怔了怔，随即有些担心地说：“陆家会答应吗？陆廉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齐王妃微微一笑，“陆廉不好说话，陆家其他人都不好说话吗？陆夫人又不是陆廉的亲女儿。” 这话让梁夫人都笑了，萧珩夫人的身份真是百转千回，知 情人还笑话萧珩，自己亲爹都不孝顺，却给自己找个三个岳父，她好奇地问：“陆夫人当真如此美貌？”能让萧珩这么费尽心思维护的，不是绝色美人都说不过去。 齐王妃想了想，“当年萧家樊老太想把她送到王府当妾，被我拒绝了，有她没有我。” 齐王妃这句话听着像是拈酸吃醋，可梁夫人太了解女儿了，她要是这种人，就不会给齐王精挑细选美妾了，她吃惊道：“手段真这么厉害？” 齐王妃笑了笑，“现在手段厉不厉害两说，那会还是一个漂亮的孩子，要是没有萧珩，也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夫妻和睦一辈子。” 齐王妃是不怎么喜欢萧玥，但也不至于抹黑她，就萧玥的容貌家世，嫁谁不好？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萧珩？绝对是萧珩强迫的，只是这姑娘够聪明，能哄着萧珩庇护她，不然这会坟头草都没人修剪了。 梁夫人眉头微蹙，“这样的人会答应我们的亲事吗？”萧玥现在是陆家的女儿，就算不怎么回娘家，陆家也要听她的话吧？ 齐王妃说：“她应该乐见其成。”这是双赢的好事，萧玥又不是齐王，怎么会不答应？ 梁氏 闻言微微一笑，“适龄的孩子我都带来了，你看哪个合适，她们性子都不错。” 谢家的子女都是梁氏亲自养大的，不论嫡庶都是一样教养，不会故意养废庶子，也不会打压庶女，家里的孩子都挺拿得出手的。 梁氏很清醒，丈夫是个喜新厌旧的，自己身体也不好，生不了多少孩子，儿子女儿将来都要靠庶出弟妹相互帮扶，就算女儿现在是齐王妃，也需要庶妹联姻。 齐王妃想了想说：“陆家是书香门第，你找个喜好书画诗书的。”在能力范围内，齐王妃更想撮合的夫妻关系和睦，不是说心善，而是凡事留一线，不要让人彻底陷入绝望，小人物的反击有时候也是致命的。 梁氏一口答应，“那我们要先问过陆夫人吗？” 齐王妃说：“那自然。”她都不喜欢娘家自作主张，萧玥跟陆家感情更淡，肯定更不喜欢，还是那句话，她是跟萧玥交好不是结仇。 萧玥有了卢夫人的先例，接到齐王妃的帖子也不算太惊讶，就是疑惑怎么齐王妃也想跟他们家联姻？她难道不担心齐王吗？郑家私下联姻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人家不完全靠齐王，齐王妃也不怕齐王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夫妻小情趣（一） 萧珩瞄了一眼齐王妃的请帖，轻轻一笑，“她怕是想娘家跟陆家联姻。”萧珩到底比萧玥阅历更深，一眼看出了齐王妃想法。 萧玥“唔”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齐王妃的字，吩咐珊瑚道：“你把请帖送去给义母。”这事她就不参与了，让齐王妃跟陆家说去。 萧珩问：“你不喜欢齐王妃？” 萧玥说：“谈不上喜不喜欢。”她是王妃，哪里需要自己喜欢？她对陆家的孩子也不熟悉，更不会擅自做主他们的亲事，只是事关一辈子的幸福。 萧珩才不信这种解释，她是不会多管陆家的事，但如果对齐王妃没有恶感的话，不会是这态度，抬手摸了摸她小脸，“她有下过你面子？” 他不觉得有人会当面给妻子委屈，但一些人情绪上头，做些出乎意料的事也正常。 齐王始终把萧珩当成死对头，而萧珩大部分时候没把他放在心上，仅有的一次上心，就是他想纳玥儿为妾。谁知道齐王妃会不会因此嫉恨上了玥儿。 萧玥失笑，“齐王妃那脾气性情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不可能的事对我嫉恨？”她对齐王妃没什么好感， 但不会抹黑她，“我只是有点忌惮她。” “忌惮？”萧珩微微一笑，“她做了什么需要你忌惮的事？” 萧玥想了想，“对你来说大约不是什么大事。”萧珩静静看着她，萧玥无奈地轻叹一声，“她对下人的态度让我有点不舒服。” 以齐王妃的城府，肯定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处置下人，但是她曾见过一个丫鬟，因伺候失误，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那满脸的惊恐，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仆佣是世家大族的脸面之一，带出去的下人肯定不会是新手，但机器都有可能出错，别说是人了，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萧玥一般都不会计较。 可齐王妃带来的下人，那么惊慌失措，明显是担心回去后的下场。萧玥就因此多关注了她几次，发现齐王妃身边的下人神色都很紧绷，越是近身的下人，就越像机器人。 萧玥不至于会为了这点小细节，就认定齐王妃性情严苛，但是敬而远之还是可以的，反正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就算古代人命不值钱，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心狠手辣地视人命若草芥的。 她身边已经有个萧珩了，以前还 不曾跟他过分亲近，都差点让自己有家归不得，现在亲生父母都不是自己爹娘了，要再有一个齐王妃，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萧玥说道眉间微蹙，撇过小脸不看萧珩，这些也只在自己心里一晃而过，她都没怎么在意，偏偏他非要追根究底，她不喜欢这种什么想法都要告诉他的感觉。 萧珩轻笑几声，低头轻哄跟自己怄气的小姑娘，“好了，是我不好，玥儿不气了。” 萧珩跟她相处这么久了，自然明白她心软是在各方面的，不仅对家里人，对下人更甚。他是从小被天和帝严格教导，喜怒不形于色，故很少在下人身上发泄怒气，做错了事按规矩责罚便是。 而自家小女孩儿是不忍心对下人生气，有时候被气到了，情愿自己生闷气，也不会对外人生气，现在倒是学会跟自己怄气了，他低头轻笑，手缓缓地从脸往下移。 萧玥也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蹭，只要萧珩不过分，她还是很乐意跟他亲近的。有时候萧玥自己都觉得自己被古代同化了，不仅没了以前的冲劲，甚至都开始有点依赖萧珩了。 当然大部分 也仅限于夫妻两人亲密时间，这种时候也不只萧玥会依赖萧珩，萧珩更依赖她，他低头亲吻那颤巍巍的小花朵，萧玥身体颤了颤，不自觉地送上了另一朵娇花，萧珩大手爱怜地轻抚，没有冷落任何一处，他语气含糊地说：“你要是不喜欢她，我们就不合作。” 萧玥娇声说：“我没有不喜欢她，她挺好的。”这话发自真心，就自己接触到的贵妇人，撇开立场不谈，除了樊老太，任何人都有可取之处。 不说祖母、张夫人这两位亲近的女性长辈，就是郑家的卢夫人、以前庞家的郑夫人，给萧玥的印象都挺好的，就是家里的郑夫人和王氏，也有各自的闪光点，反而大部分男人都挺面目可憎的。 萧珩莞尔，估计自己也在她所谓的面目可憎里，但他不在乎，正人君子怎么能得到这只小狐狸？魏肃在她眼里算好人了吧？可从头到尾都没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萧珩不是大度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总跟儿子吃醋了，但是对跟萧玥有关系的年轻男子，他甚少在意，即便是魏肃，差异不大就要订婚的人，都不是她心里在意的，既 然如此，有什么好吃醋的？ 他爱怜地轻啄妻子柔嫩的颈脖，感觉那乖巧地吮吸，不由微微一笑，在她耳畔柔声道：“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 他不喜欢妻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更不喜欢她什么事都自己做决定，他又没有死，不需要她这么坚强，只要全身心依赖自己就好。 萧玥胡乱地点点头，没有给正面答复，哪有什么话都给丈夫说的？无论是古代女人还是现代都不可能，又不是没脑子的傀儡。 萧珩知道她在敷衍，有点不满意，稍稍用力些，得来了小姑娘娇气的撒娇抱怨，他又爱怜地吻了吻她鼻子，到底年纪还小，慢慢来。 第二天萧玥一觉睡到了天亮才醒，醒来时萧珩已经去上朝了，她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幔帐外珊瑚轻声问：“姑娘醒了？” 萧玥“唔”了一声，珊瑚掀起一条隙缝，递了一盏陈茶，先给姑娘漱口。萧玥穿好了贴身衣服，才让丫鬟进来伺候洗漱。 萧玥换上在家的常服，捧着一盏温水小口啜饮，“郎君呢？”今天不是休沐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夫妻小情趣（二） 萧玥以前作息规律，虽然起得早，但睡得也早，所以睡眠还是很充足的。但成亲后，规律就不正常了，时常被萧珩折腾得大半夜还不睡。 俗话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更别说萧玥这种常年健身的。她自认精力上佳，但是面对萧珩这种似乎把睡眠进化没了的大魔王，还是甘拜下风。 尤其是萧珩每天都要很早就上朝，她很多时候感觉才合眼，他就已经起来了。萧珩倒是不会闹她，尽量放轻手脚起身了，可有时候吵醒了就睡不着。 萧玥又是必须每天睡满五个时辰的人，晚上睡不够，就白天补，可现在寅儿渐渐大了，似乎也遗传了亲爹的精力，才一岁多的孩子，下午就不肯午睡了。 萧玥是尊重孩子的好妈妈，他不肯睡也不强迫，反而带着儿子去外面玩，时间久了，身体就有点扛不住了。往后萧珩再缠着自己胡闹，就开始严正抗议，不让他过度勤奋。 从保养精力到铁棒磨成针，苦口婆心讲了很久道理，把萧珩都气笑了，可看到女孩儿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到底心疼，勉强妥协了，再也不日日晚上缠着她胡闹了，就是休沐前一天就放肆些。 而休沐这一天，他也往往都会陪 她一起睡，今天难得醒来没见他，萧玥就有点好奇。 珊瑚说：“郎君也才起来不久，好像是老爷、太太让他过去。”珊瑚说的是老爷、太太，就是萧涌和王氏，他没了世子之位后，府中地位倒是没变，但称呼就尴尬了。 以前下人称呼世子和夫人，现在没了册封，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后来还是萧珩发话，大家才统一称呼“老爷”、“太太”。 为此萧涌没少跟萧珩生气，自己还没说了，他已经想要世子之位了？王氏倒是接受良好，以前也不是没觊觎世子之位，主要是国公爷和萧涌给她的错觉。 现在梦醒了，发现国公府自萧珩掌家后，大家日子都比以往好过，以前想要世子之位，就是为了自己老有所靠，现在萧珩、萧玥都愿意养自己，那儿子怎么也不重要。 王氏骨子里就是识时务的人，对她来说，没什么人比自己更重要，哪怕是长子都不行。她养儿子就是为了防老，现在不用儿子就能舒服度日，要孩子做什么？ 萧玥挺满意王氏的识时务，又不是自己亲娘，也不是亲婆婆，人品如何无须自己担心，横竖再怎么遗传，寅儿都不可能遗传到她的劣根性。 一个无关紧 要的陌生人，只要足够识时务，萧玥不介意养她一辈子，这会听说萧珩被王氏叫走，不由好奇，“知道她找郎君有什么事吗？” 珊瑚摇头：“奴婢不知道。”萧玥没让她近身监视王氏，就安插了几个人手在花园里看着，王氏若是兴风作浪，她们肯定知道，现在风平浪静的，谁能知道？ 给珊瑚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郎君在场时偷听，“昨天二郎君来找女君，两人说了很久的话，好像女眷还哭了。” 萧玥闻言有些稀罕，萧珩那几个弟弟对萧珩是言听计从，他一句话，比国公爷、萧涌一百句话都管用，萧珩说往东，他们甚至都不会往西面望一眼。 这种情况下，她很难想象萧二出什么事？但要说多好奇也不至于，反正等萧珩回来自己就知道了，她转而又问珊瑚，家里的家事。 自萧涌没了世子之位后，萧珩还没有册封世子，但已经家里实际掌权者，连国公在家中都没萧珩那么大的分量。萧涌被废，不仅毁掉了自己的威严，还连累了国公爷。 整个萧家都迫切希望要一个能扭转萧家不良风评的人，萧珩是他们唯一的指望，这也是萧珩当初会对萧涌下手的主因，他向来不做无用功。 萧玥身为萧珩的正妻，也是国公府唯一的女主人，没有明面上管家，但是家里的一切事宜，差不多都由她来掌管了，连郑夫人都没法直接插手了。 珊瑚说：“刚才陈妈过来说，平郡送了好些新鲜的大螃蟹过来，姑娘今天想吃螃蟹吗？” 萧玥怔了怔，才想起又到了九月蟹肥菊黄的时候了，“让庖厨拣几笼上好的螃蟹送到后院去，让孩子们开心开心。”她顿了顿，补充说：“几位女君那边也送点过去。” 珊瑚道：“正好将作监还送了好些宫花来，姑娘要给一并送去吗？” 萧玥点点头：“去吧。”她也是来了古代后，才知道现代随处可见的鲜花，在古代却是珍稀之物。这里的贵族攀比，女眷之间佩戴的奇珍异宝还在其次，头上簪得鲜花，也是攀比的工具。 很多贵族女眷，一天簪花要换上三次，那花钱就跟流水一样。萧玥前世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要不然也不会纵容女儿把黄金小首饰当过家家的玩具玩。 可以说她养的娃娃都有黄金首饰，买上几个十几、二十万的娃娃也是常有的，可这种穷奢极欲、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攀比却没有，她也不喜欢。 当了萧夫人后，她反而比以 往更收敛了，以前还喜欢玩黄金小首饰，这会越发克制，底下人给自己进献鲜花，她也都用清水花瓶养了，供奉神像、孝顺长辈。 自己头上簪的都是将作监做的仿真花，外出的礼服不算，在家的常服都是旧衣，饮食更是克制，只吃当地时鲜，按照一年四季的作息，也就在冬季会吃点洞子菜，唯一无法扭转的，大约就是洗漱和稻米了。 这会稻米都在南方鱼米之乡产出，比麦饭、栗饭要珍贵许多，其实栗饭也没不难吃，可是这么多年饮食习惯很少能改正，有段时间不吃稻饭，就会打从心里不舒服，试了几次就不勉强几次了。 洗澡更是她没法改变的生活习惯，让她跟古人一样，一整个冬天都不洗几次澡，头发油了，就用篦子通一通，她肯定要发疯。 也就是萧玥克制的作风，国公府里的女眷都不怎么奢靡，本来大家也没钱佩戴鲜花，萧玥掌家后吃穿度用方面比以往提升了，但这方面却没有纵容她们，大家也都习惯了。 珊瑚拿着挑拣出来的鲜花走了，萧玥起身去浴室洗漱，简单冲了一个澡后，正琢磨着去练功房松散下筋骨，萧珩已经缓步走了进来，眉眼含笑，俊美无俦，“醒了？” 第三百八十章 夫妻小情趣（三） 萧玥正拿着干布把头发裹起来，萧珩见状上前几步，替她散开头发，慢慢地按干头发，温声责备道：“不想擦头发，就让下人来弄，怎么又躲懒了？” 玥儿总喜欢不擦湿头发，用干布裹紧捂干，这坏习惯萧珩不知说了多少次，总是屡教不改，他眉眼微沉，主子没定性，下面的人却不知道劝，都该死！ 萧玥跟萧珩夫妻那么久，对他脾气性情也了解七八分了，知道他肯定生气了，而且百分之一百会迁怒下人，直起身体、搂着他脖子，在微抿的薄唇上亲吻，“我没有不擦头发，就是现在太湿润了，想等水稍稍干了再擦头。” 她轻轻叹气，要是换在现代，电吹风几分钟也就吹干了，现在哪怕有人给自己擦头也不方便，刚洗完的长发不知道要擦多久才能干，不用自己动手，都嫌弃时间太长了。 萧珩捏捏她小鼻子，有些不悦道：“下人就是要用的，不然就恃宠而骄，你身边下人日子太好过了，不会精心伺候的。” 萧玥一点都不这么认为，自己身边下人谁照顾自己不精心？不擦头发又不是她们不愿意，是自己不愿意，她们不勉强罢了。 萧玥还挺喜欢的，至少身边大部分人都愿意更听自己的话 ，这不是更好吗？她撒娇道：“我不过内宅妇人，又不像您要做大事，哪能都要求别人跟肖晨、陈小福那样？” 在她心目中，这两位算是下人的天花板，换在现代都是总裁身边的心腹，一人之下的那种。能做到这一步的人，都不是绝顶聪明的。 这样的人也不是自己能驾驭的，萧玥很有自知之明，她就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罢了，颜女官、柳先生这种已经是自己驾驭的极限了，再厉害的就不是自己能驾驭的。 比如肖晨对自己恭敬，完全是因为阿兄、阿寅，一旦遇到什么情况，肯定也是以两人命令为主，不会考虑自己的，而萧玥如何能让身边心腹都是阿兄的人？ 她现在保不住身边人，以后家里下人也不会听自己了，她不由皱了皱小鼻子，“你就是想找机会换走我的人！” 萧珩怔了怔，难得有些错愕道：“什么换走你的人？”她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萧玥哼了一声，“珊瑚、颜姨都是听我不听你的，你要是换走了，以后大家不都只听你的，不管我的命令了？” 她这理直气壮的话，让萧珩难得有一点不知该怎么应对，“什么你的人我的人？你自己都是我的人。”他不喜欢妻子 这么说，她本来就完全属于自己。 萧玥没在这问题方面纠缠，以两人之间差了几千年的代沟，是不可能分清这事的，最后只会惹怒萧珩，到时候颜女官、珊瑚她们可能一个都保不住。 萧玥又不傻，怎么会跟萧珩对着干？自找苦吃这么找的，她仰起小下巴，骄矜道：“我的首饰都是你给的，也属于你的，你可以随便送给别人？” 萧珩揉了揉眉头，“别无理取闹。”他怎么看不出来，这丫头就是强词夺理、避轻就重？有心给她一个教训，可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能不惹哭的法子，只能无奈苦笑长叹。 萧玥也不指望能糊弄过萧珩，要是有这本事，她早入宫当太后了，“我哪里无理取闹了？你要这么说，我除了一条命是自己，还有什么是自己的？” 萧珩脸一沉，训斥道：“越发没分寸了！早说不许讲这话，还屡教不改，真要我罚你？” 他这难得声色俱厉的样子，要换在朝堂上，早吓尿一番官员了，不过萧玥又不怕他，脾气上来了，压根不管不顾，直接推开他还在擦头发的手，“讨厌！” 萧珩不提防被她一把推开，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娇娇负气跑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气还是笑，半 晌还是苦笑摇头，换了一块干布巾，走了出去，罢了！就当上辈子欠她的。 萧玥也没跑远，就躲到了外面的罗汉榻上，半干的长发散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一本游记，身上是半旧的常服，脚上一只软底绣鞋掉了，露出了半只嫩生生的小脚。 萧珩看得心都软了，上前抱起了软绵绵的娇娇儿，伸手握住她露在外面的小脚，“好了，以后我不管你身边的人好不好？” 萧玥抬头望了他一眼，莹澈的大眼里似乎蕴了一汪清可见底的小溪，他语气越发柔和，“玥儿别生气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他顿了顿，难得解释说：“我不是想替你管下人，就是怕你生病——” 他总是嘴上、心里想着要把妻子练出来，万一自己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跟寅儿也不至于被人生吞活剥，可真正对上她的事，又忍不住事事亲躬。 他怜惜地亲了亲她鼻尖，“原谅我这次？以后我一定改。”他本来就是强势的人，希望妻子能全身心依附自己，什么都听自己的。 可惜小娇娇看着性子软绵绵，却不是女萝般的性子，时常让萧珩既头疼又欣慰。要换成别人，他有无数种让她听话的法子。 只是怀里的玉人儿是 他放在心尖尖呵护的，现在跟自己闹脾气了，都是自己先低头，更何况是用其他手段，想都不会去想。 萧玥才不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他那霸|道|的脾气会改才怪。不过他肯哄人也不错了，萧玥暗想，自己也不是完美的，夫妻之间不就是慢慢磨合嘛，不能指望一口气吃成胖子。 她想着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阿兄用过早膳吗？” 娇娇软软的声音，让萧珩心都化了，“还没，我们一起用膳。” 萧玥想起他早起，又好奇地问：“父亲找你有什么事？” 萧珩淡淡道：“老二的外室生了一个儿子，他想把那孩子记在我名下。” 萧珩这话，让萧玥一脸懵，“什么？”萧二居然有外室？萧涌为了外室没了世子之位，他不吸取教训，还找了一个外室？他什么时候胆子那么大了？ 萧珩闻言解释说：“就是他从山里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后来被你赶走了。” 萧玥张口结舌，半晌后才道：“这事萧二知道吗？”她记得柳氏跟自己说过，萧二没碰过那女人，所以她生下的那个儿子是谁的？ 萧涌是不是最近刺激受大了，脑子刺激坏了，怕最喜欢的儿子秋寒头凉？才迫不及待送他一顶帽子？ 第三百八十一章 代夫出气 萧珩听了妻子的话，挑眉问：“柳氏还跟你说这个？” 萧玥说：“我们闲聊时说起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让她走了。”送走农女是萧玥的决定，也事先问过柳氏了，她再三保证说这位绝对不可能有子嗣才送走的。 这方面萧玥和柳氏都是相信萧二的，这人骨子里就迂腐，柳氏也不是拈酸吃醋的，哪怕他真在外面有了私生子，也不至于大吵大闹，大概率还是捏着鼻子让人生下孩子，然后去母留子。 柳氏不是心狠的人，她的去母留子就是给女人一笔钱远远打发了，而不是害人性命，她没这魄力也没这手腕。萧玥就是深刻了解柳氏行事，才断定农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萧二的种。 萧珩不关心这孩子到底是谁的种，“老头子就是想恶心我罢了。” 萧玥抬头：“恶心你？” 萧珩说：“他说我子嗣稀少，领养一个孩子，说不定能多带些孩子过来。” 萧玥听得脸都黑了，这话不就是对自己说的吗？认为自己不能生？“好日子不过，一天天地折腾，真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萧玥沉着脸说：“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做。” 萧珩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萧玥笑盈盈地说：“他不是嫌子嗣不丰吗？我给他多 找几个能繁衍子嗣的。” 萧珩还当她是准备给国公纳妾，笑了笑说：“他们还犯不着你来烦心。”要不是为了哄天和帝，早让老不死去老家养病了，谁能想到他躺着还能动脑子，看来以后不能让他想太多了。 萧玥将农女怀孕的事，透露给柳氏，柳氏震惊了好一会，气急败坏地去找萧二，迎面就是一顿哭闹，把萧二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容易明白事情原委后，萧二气得脸色都变了！他自认守礼，哪怕是纳妾，也是要经过妻子允许后，才会纳回家的。那女子救了自己，如果他轻薄放肆，不是毁了人家姑娘名声吗？ 是故萧二比谁都恪守礼仪，在山里那段时间丝毫不敢逾越，平时甚至都不敢多看那姑娘一眼，如今被人平白送了一个好大儿过来，如何能忍？ “这不是我的孩子！”萧二斩钉截铁地对冀国公道：“我跟那位姑娘之间，始终恪守礼仪，从来不敢逾越半分。再说那孩子如果真是我的，我跟阿柳也能把孩子养大，何必劳烦大兄？” 萧二被冀国公、萧涌养得相对天真，可再天真也是成年人了，以前还看不出来，现在还不明白吗？祖父和父亲对大兄有意见，不想让大兄当世子。 父亲私下总说， 日后世子之位是自己的。他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动过想跟大兄抢世子之位的想法，可现在不那么想了！ 萧家除了大兄，没有能支撑得起家族的人，大兄这样的人在别的家族都是长辈交口称赞的“千里驹”，大父、父亲老糊涂了，他不能糊涂！大兄名声绝对不能有任何损失！ 冀国公差点被萧二气死，萧涌指着他说：“你这没出息的玩意！” 萧二跪在地上不吭声，身为大孝子，他极度不愿意违背长辈的意愿，可他们现在所作所为，让他着实有点为难，只能跪在地上任长辈责骂。 就在萧涌准备打萧二时，就见门口响起一声厉喝，“你做什么！” 萧涌抬头，就见萧玥扶着郑夫人走来，郑夫人见萧二跪在地上，不由怒道：“你做什么！” 萧涌讪讪的收回手，“母亲，我——” “你失心疯了不成？”郑夫人快被儿子气死了，“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室子，不惜要打自己儿子？” 郑夫人不知道冀国公和萧涌复杂的想法，只以为萧涌还念念不忘那个外室，才会爱屋及乌的非要家里认下那个血统不明的玩意！ 她上前一步，扶起萧二，同时恶狠狠道：“想要那些狐媚子进门，除非我死了！” 冀国公 被老妻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话！” 郑夫人毫不示弱地反驳，“我妇道人家总比你这老糊涂好，看看你们做的都是什么玩意！一个不干不净的东西生出来的小|野|种也说我们萧家的血脉，你们心窍被堵了？” 郑夫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愿意认下这么一个血统不明的野|种，萧家子嗣是比别的家族少一点，可也没到绝嗣的程度，怎么就沦落到要认野种了？ 冀国公压根不想跟妻子解释，这种事只有自己和儿子才懂，他不好骂老妻，只能对着萧玥发火：“祖母生气，你都不劝着，要你这个媳妇有何用！” 冀国公这话，对一个孙媳来说，分量非常重了，一般来说家中男性掌权者也不会直接训斥孙媳，除非是想休了这媳妇。 冀国公以前还支持萧珩娶萧玥，觉得会给他仕途带来致命伤害，可现在眼见天和帝再三纵容，朝中也没有掀起任何关于萧玥身世风浪，冀国公就开始看萧玥不顺眼了，平时也没机会见她，难得见一次，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这话别说郑夫人了，就是萧二脸色也微微一变，萧玥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轻拉郑夫人的衣袖，示意她带着萧二离开。 郑夫人稍稍一 迟疑，还是带着萧二走了，临走前还怜悯地看一眼老头子，当初自己差点就被萧玥气死，这一次也不知道会不会更气人。 萧玥等郑夫人走远之后，对着下人说：“国公爷和老爷都累了，还不扶两人回去休息。” 冀国公蓦地甩开下人的手，指着萧玥鼻子骂道：“你这个狐媚子——” 萧玥倒退了两步，满脸嫌弃看着冀国公，“一把年纪，还为老不尊，不知道检点！” 萧玥的话，让冀国公愣住了，一时都没开口反驳，她继续道：“还整天想着萧家的传承，也不想想你这爵位能不能传承得下去。” 冀国公脸色微变，厉声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玥弹了弹袖口，轻蔑一笑，“真当阿兄在乎这爵位？你觉得就凭陛下对阿兄的宠爱，没了萧家，他就不补爵位了？” 萧玥的话，让冀国公、萧涌面面相觑，萧涌说：“你这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萧玥哼笑一声，“我是不懂，所以你们还是活久点，看看日后会变成什么样。”说罢她转身走了，离开前还吩咐下人，两位老爷子年纪大了，饮食要清淡，千万不能多油腻。 她这话一出，庖厨就明白了，顿顿给两人上麦屑粥、水煮黄豆，务必做到每顿都非常清淡。 第三百八十二章 彻底掌控萧家（一） 萧玥以前很不屑使用这些后宅阴私手段，可后来发现只要手段够用，就无所谓好坏。 比如冀国公、萧涌，素来养尊处优、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入口的食物必须是最鲜嫩的，稍有一点变味，两人就咽不下去，连平时饮用的泉水，都是农户每日从山上泉眼处打来的。 萧玥早觉得两人这样生活太奢靡了，打泉水倒不是什么大事，多给点报酬，就当是一份工作了。可吃东西只拣最嫩的地方，比如说青菜、菘菜只吃菜心，肉只吃最嫩的地方，连吃个鸡翅，都只吃鸡尖尖。 古代又不是现代，有现成的鸡翅买，想吃鸡翅尖就要斩杀好几只鸡，剩下的鸡基本就被丢了。上行下效，冀国公、萧涌如此，大房其他主人也免不了俗。区别只在于，他们的权力没两人那么大，所以也没法这么浪费。 萧玥第一次听说这事，只觉匪夷所思。二房吃饭也算精细了，没听过有这么浪费的，这不是作孽吗？她早想整顿大房风气，只是苦于没机会，现在是最好时机。冀国公都要吃素，晚辈总不能大鱼大肉吧？ 至于郑夫人那边，萧玥做法更干脆，找了好几个能说会道的姑子哄着她，不过几天工 夫，就把郑夫人哄得家里人都忘了，一心一意只跟新来的老姐妹玩。 尤其是等她身体好一点，能起身走几步，萧玥送她去了家中别院，院落开阔疏朗，温泉水池温度适宜。她天天泡个温泉澡，由丫鬟扶着去外面散心，顺便听听戏，姑子们陪着哄，都乐不思蜀了。 同样王氏待遇也不错，带着几个还没成年的女儿去了另外的农庄，有专门的医女来照顾她，替她按摩、教她练习引导术。 王氏一向自豪自己能生，可是连续地生孩子，对身体消耗很大，最让王氏羞耻的就是，她时常会不由自主地失禁，有些牙齿甚至都开始松动了，每天醒来也是腰酸背疼了。 自从来了别庄后，前两样暂时还没改善，但是至少每天睡醒都不腰酸背疼了，大.大的木床上、垫了软软的床垫，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这样的日子太舒服了，都不愿意回家了。 萧玥完美让两位女性长辈体验了一把，什么是有钱有闲没有男人的日子，让两人打开了新世界大门。郑夫人还端着架子，不怎么理会萧玥，王氏很干脆地投诚了，每次出门交际都把儿媳夸上天了。 因为萧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不会 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孩子。她为什么要争爵位，不就是担心孩子前途吗？现在家里几个孩子都各有家产，只要安安分分，这辈子都不用担心。 而孙辈不管男女，都统一送到学堂由先生认真教导的，教学的先生都是翰林院致仕的，但学识方面就无人可及。先生上完课，还有好几个屡次考不上进士的举子，课后带孩子复习，完成作业。 等到了傍晚，还有武人带着学骑射，一天课程都排得满满的，孩子早上辰时出门，亥时才回家，朝食、哺食都不用家里操心，这样的学堂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很多人削尖脑袋，就想来萧家学堂上课。 不过萧家只接受族里和姻亲家里的孩子，其他孩子都不收，连郑家、陆家都把孩子送来的，要知道郑家、陆家在文风方面，要比萧家出色许多，他们都认可了，可想学堂有多好。 贵夫人交际说的大多不是美容养颜，就是自家孩子前途，王氏两者都占了，走到哪里都是大家奉承的对象。她是没了诰命，但她还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位。 大家见了她，谁不说她气色好？追着问自己，这段时间吃了什么用什么？要不就是求自己把孩子送到萧 家学堂。 后一个王氏没松过口，媳妇说了，学堂学生越多，先生教得越差，现在家里还没那么多条件，可以招那么多学生。外面的人情跟孙辈前途比起来，显然不值一提。 王氏再自私自利，也知道子孙是自己唯一仰仗，在自己利益得到保障时，她是愿意为儿孙作出牺牲的。 这个没法答应，可前一个她尽情炫耀，谁家儿媳能跟自己儿媳一样？不仅让医女给自己调养身体，还替自己打理嫁妆，甚至还把自己亏了那么多年的嫁妆都补齐了！ 王氏跟密友们说起这话时，大家甚至都不信！谁都是有儿媳的人，拿捏得住儿媳，让她们恭恭敬敬伺候是一回事，但说让儿媳这么尽心尽力照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说是媳妇了，就是亲儿子都不可能！ 同样的话，柳氏的亲娘也不敢相信，“你说你长嫂把你亏欠的嫁妆都补齐了？甚至还替你打理了铺子，每月给分红？她不会是想昧下你嫁妆钱吧？” 柳氏说：“白纸黑字，她要是真想昧下，何必亲自撰写？”柳氏多留了一个心眼，给母亲看的契约是后来抄录的，并非真迹。 字迹是假的，但是内容是真的，这让柳氏亲 娘完全不敢想自己眼睛，“天下还有这么大方的人？她莫不是想拿我们家铺子做什么吧？” 柳氏没好气道：“那本来就是萧家铺子！”她陪嫁也就一点金银首饰，没有田产也没有铺子，娘家怎么可能会把这些能生钱的宝贝给自己当嫁妆？ 这铺子还是自己生了长孙后，祖母赏赐给自己的，不过这些年来一直被婆婆把握着，她是半个子都没见过。大嫂问自己要铺子，还许诺每年给分红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反正铺子给不给，都不会完全属于自己。哪天丈夫要是当了国公爷还有可能，但有大哥在，柳氏做梦都不会这么想，她甚至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这背靠大树乘凉的生活太惬意了！早知道大哥、大嫂都那么靠谱，他们掌家后家里日子那么舒服，她早跪拜神佛，求大哥、大嫂掌家了。 柳氏亲娘闻言恼道：“你的铺子，不就是我的铺子？”她没想要女儿铺子，就是恼女儿跟自己生分了，打小白疼她了！ 柳氏也知道母亲脾气，就是嘴硬心软，“阿娘，你是为了学堂的事过来？” 柳氏亲娘听女儿这么一说，不由眼前一亮，“你大嫂同意让你侄子都过来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彻底掌控萧家（二） 柳氏说：“大嫂同意了，不过她说学堂只收十岁以上的孩子，每年要收三百贯束修，孩子要住在学堂里，每五天可以回家休息两天。” 年龄限制、住在学堂，都不是问题，大部分学堂都是如此，但是一百贯的束修让柳氏母亲瞪大了眼睛，“你说收多少束修？” 柳氏说：“三百贯。”听到这么多钱，柳氏也傻眼了，不过幸好萧氏族人是免费入学的，所以她不用出钱，还有人替自己看孩子，隔五天才回来二天。 既放松了自己，又不至于让母子感情太生疏，让柳氏十分满意。她能生，侍妾也能生，这些孩子都寄养在自己名下，要是都让自己管，每天都没闲心做其他事了。 柳氏母亲晃了晃身体，“一万贯都能在京城买套房子了，她这三百贯束修是要上天吗？” 柳氏不以为然，“我们随便打套首饰都要三百贯，付个束修还付不起？您知道学堂的先生都是什么人吗？都是进士！那些看着孩子做功课的助教，好些都是进士。 照顾孩子生活起居的，都是宫里的嬷嬷、内侍，连侍卫都是禁军营里挑出来的，教他们骑射的曾任折冲府都尉。” 学堂这华丽 阵容，让柳氏母亲彻底惊呆了，“什么？进士怎么可能来教小娃娃念书？” 柳氏笑道：“一开始我也不信，但您知道这学堂的山长是谁吗？” 柳氏母亲摇头。 柳氏神秘一笑，“没有山长。” 柳氏之母用一脸“你在逗我玩”的表情看着女儿，握拳的手蠢蠢欲动，柳氏轻咳几声，正经道：“虽然没山长，但学堂建成那一日，陈内常侍过去了，大哥也过去了。就算是学堂，以前也是皇家一个小行宫。”陈内常侍就是陈小福，这位出场就等于天和帝露面了。 柳氏母亲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柳氏微微颔首，“学堂那些弟子都是天子门生！”说着她骄傲挺胸，她家孩子也是天子门生了！ 柳氏母亲这下立刻道；“三百贯是吧？我回头就送来！” 柳氏摆手：“钱是给学堂的，不是给我们的。”她顿了顿道，“要不是这么多钱，哪里能请得来那么多进士？”她悠然神往道：“大嫂说，明年还要开办女学呢，幸好孩子们都赶上了。” 柳氏母亲满脸不以为然，“女孩子有什么好上学的？三百贯还不如留着给她们当嫁妆。” 柳氏不以为然 ：“女学里传授女红针黹的都是宫里退下来的，好些都是宫中绣娘，不比家里请的先生好？更别说还有女官们传授礼仪规矩。” 柳氏没说的是，这是增加女孩子名声的最好资本啊！不过开设女校最担心安全问题，也只有大嫂有这魄力开设女校了。 莫说柳氏担心女校出问题，就是萧珩都不理解，为什么妻子要揽这烫手山芋，男校还可以说招揽名声，女校又有什么意义？ 萧玥托着下巴说：“怎么没有意义？女孩子本来就应该读书上学啊。” 萧珩摇头，“这里跟你那时候不同。” 萧玥微微一笑，“阿兄你放心，我女校只收家里的孩子，不招外面的学子。”男校就是贵族学校，培养贵族精英，这些在大梁有稳固的群众基础，推行起来不难。 难得是女校，如果只是新娘学校，大家或许也不会反对，萧玥决定先打着这个旗号，慢慢把名气宣扬开来，只要能读书认字，就能独立思考，有些东西就会慢慢开窍。 同时科技也要推进，只有科技推进了，才能提升民生水平，当种地可以逐渐摆脱人力的时候，大家对男嗣的追求也没那么强烈了。 如果家 族都被打散了，不需要聚族而居了，所谓的乡里文化也会逐渐不存在，也就更少了压迫女性的土壤。萧玥心里盘算着，告诫自己不能着急，不能急功近利，不然男权的触底反弹，会把一起努力都毁掉的。历史上也不乏，一朝恢复旧制的事。 萧珩偏头打量着妻子，总觉得小丫头心里在盘算什么，但就是琢磨不透。 萧玥仰头笑道：“你担心什么？反正我又不会抢你的权利。外戚也是自己家，更不用防备。” 陆家只是担了一个名分，她会孝顺义父义母，但其他陆家人就不在自己考虑范围内了。 萧珩无奈摇头：“随你了。”他不怕她有野心，就怕她跟时下女子不一样，野心在别的方面。对于男女平权这事，萧玥没怎么提过，萧珩也不会了解。 哪怕知道后世女性也能做男人的事，他也没有细想，不是说粗心，而是任何人听到这种事，就跟天方夜谭一样，都不会代入现实。 在他看来，玥儿所在的世界，就好像是天上世界，天上的神女跟男神地位比肩不是正常吗？就算他们有天帝，也有西王母。 但是说到男女平权，他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如果知道 妻子野心这么大，他肯定会阻止，因为这比女主干政要惊世骇俗多了。 自从萧珩从萧玥口中隐晦得知，自己可能会早死后，就想过让她后期女主干政了，将家业交给妻子，也比交给别人靠谱。 外人会篡位，玥儿就寅儿一个孩子，还会把皇位传给别人不成？萧珩也因这缘故，大部分时候都忍耐着，尽量放手让她做自己的事，只是不许她瞒着自己做私事。 萧玥说：“行宫都改成学堂了，阿兄入宫跟陛下说，我们可以招收寒门弟子了。” 萧珩挑眉看着妻子，“玥儿你在想什么？” 萧玥笑了笑，“我没想什么，就是顺着你跟陛下的意思想而已。”历代皇帝没有不想压制世家的吧？天和帝是不得已，只能暂时联手，而阿兄为什么后世名声这么不好？ 就是因为他得罪了文人，萧家又后继无人啊。如果他像魏肃善待文人，史家也会把他夸出花来的。而如果后世还是有后辈掌权的话，写史的时候也会好一点。 后世是寒门文人会逐渐崛起，如果萧珩站在他们立场上，哪怕萧家后继无人，估计也会有人替他说话，更别说他现在行事手腕，跟先前也完全不一样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齐王的合作对象（一） 萧珩听着萧玥信誓旦旦的话，啼笑皆非，“身后名没有那么重要。”他相信懂自己的人自然懂。 萧玥摇头，不赞同萧珩的话，“哪怕是为了政令推行更顺利，也要有个好名声。”一个贤明君主说出来的话，肯定要比暴君的话更让人接受。 萧珩之所以会后继无人，除了后辈无能外，还不是因为篡位时将名声都破坏了吗？如果他能有个相对不错的名声，上层不说，下面百姓也会愿意听话的。 萧珩垂眸看着怀里的妻子，“你又想做什么？”不会又想说出一些后世才有的秘密了吧？ 萧玥仰头无辜地说：“我不想做什么啊，我就想开办学堂啊。” 萧珩轻叹一声，搂着妻子说：“我知道你有许多想法，只是要慢慢来，不然陛下不答应，百官也不会答应，国库里没钱了。” 萧玥冷笑一声，“没钱？你们这些高官随便吃喝一顿，就够普通百姓度用一年了吧？” 大梁立朝那么多年，官员都不用交税，这会全国大半的土地都在世家和地方豪强手中了吧？这几乎是每个皇朝最后都会遇上的情况，国家没钱，但是官员每个人都富得 流油。 萧珩默然片刻，“玥儿——” 萧玥微微一笑，“阿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对他们动手的，我还想你有个好名声呢。”还是那句话，但凡对豪强、文人下手的人，基本都没一个好名声，文笔如刀，一个文人想要抹黑一个人太简单了。 萧珩说：“那你想做什么？” 萧玥歪头想了想，“阿兄，裴彦愿意去基层吗？” 萧珩抬头，“你想做什么？” 萧玥伸手揽住了他脖子，“你说他愿意当个清正廉明、为民除害、名垂青史的青天大老爷吗？” 萧珩面露异色，“他得罪你了？”这名号听着就是要做得罪人的活，裴彦对她向来都挺尊敬的，对五娘也不错，怎么得罪她了。 萧玥说：“没有啊，我就是觉得他合适做这活。你看他寒门弟子，一路千辛万苦才得了高官垂青，能有一番作为，心里自然想着报答父老乡亲，看到贪官污吏就忍不住想下手斩除。” 萧珩耐心地听完妻子的胡说八道，纵容笑道：“好。”不管裴彦答不答应，总让他答应就是。 萧玥见阿兄居然问都不问，心里反而有点不自在了，“阿兄你 不问缘由吗？” 萧珩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萧玥忍不住抬头亲了亲他的薄唇，都说唇薄的人薄情，不过阿兄就算是薄情，还是那么帅！“我想他是最合适的，等清算完大部分人，他也可以退居公主府养老了。” 萧玥知道历史上这种功臣下场都不好，不过她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别的没法保证，让他安逸度过晚年还是可以的。 萧珩捏捏她小鼻子，“这事不着急。” 萧玥点点头，“本来就不急，现在着急的是培养人才，教人种地。”就她现在的认识，都发现好多普通百姓种田还是非常粗放的，完全没有后世的精细耕作。 大梁不是冗官多吗？与其那些人白拿空晌，还不如让他们找点事做，当然现在还不是阿兄执政，很多事不好做，等哪天阿兄真正手握权力了，她有好多事想做呢。 萧玥身体完全靠在萧珩身上，嘴里喃喃道：“好想齐王马上登基。”这样就能让他做很多很多的事了。 萧珩：“……”虽然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但肯定又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玩意，他微微一笑，爱怜地亲了亲她额头，自 己宠出来的，再骄纵也要继续宠着。 齐王还不知道萧玥期待他早日登基，他这会已经跟自己想要的人暗中联系上了，他还对王妃说：“我瞧长乐好久没出来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齐王妃怔了怔，不明白大王怎么突然提起长乐，他不是素来不管这种内宅小事的吗？“魏肃不在京城，她也懒得出门吧？” 齐王是跟魏肃联系上了，才想起长乐，而齐王妃对各家后院都门清，自然知道长乐最近不出门是气病了，魏肃在幽州当地纳了一个新妾崔氏。 崔氏在幽州是世家大族，魏肃庶弟的母族就是崔氏，即便魏彦去世，魏肃上位，清算了幽州当地大族，也只是清理了魏彦贵妾崔氏的那一房，崔氏其他几房势力依然不小。 魏肃打了崔家一棍子，自然也要给个甜枣，是故新纳了好几个妾室，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这个小崔氏了。魏肃当了幽州节度使后，便会长年镇守幽州，跟正妻长年分居。 如果他们跟在京城的正妻感情不好，又在当地娶了一个心仪的女人，哪怕这女子名分上是妾，也是实际意义上的平妻，甚至往往比正妻更有权 力更有地位。 因为如果正妻无子，将来节度使位置也会有平妻之子接替，有点良心的男人，说不定会让正妻将来享受自家香火；而感情不好的，甚至都未必会让妻子入祖坟，届时守了一辈子活寡的正妻，真是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长乐是公主，倒是不怕死后供奉，她可以附葬父陵，或者另起陵墓都可以，没有寻常女子的担心，但是贵为公主，却要活守寡，甚至眼睁睁看着丈夫另娶平妻，这份憋屈就足以让她气病了。 齐王妃垂眸，这些天之骄女日子都太顺遂了，以为一切都要围着他们转，等发现事事很多不如意时便格外不能接受。 齐王听说长乐是因为魏肃纳妾而气病，怫然道：“她气性也太大了，他们夫妻分居两地，她又迟迟没生子，难道要魏肃守身不成？姑母怎么不教训她？” 这话让齐王妃微微抬眉，心中有些惊讶，难道他跟魏肃之间有什么交易？不然为什么会替魏肃说话？ 不得不说，齐王妃还是非常了解齐王的，果然齐王下一句话就是让她去看望衡阳和长乐，“许久没给姑母请安了，你替我去探望下姑母。” 第三百八十五章 齐王的合作对象（二） 齐王对衡阳、长乐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齐王妃心头涌起了不祥的预感，脑海中蓦地闪现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他不会想跟魏肃合作对付萧珩吧？ 虽然这猜测很让人不可置信，对天和帝来说，朝臣同地方节度使合作是大忌，齐王身为皇子，还是许多人默认的太子，严重程度甚至远超朝臣。 可如果按照齐王的想法来看，似乎又很正常，他从来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对他来说，萧珩是拦路石，他可以联合一切人，就为了搬开这拦路石？ 齐王妃心里存着最后一丝指望，小声地说：“姑母这段时间身体有点不舒服，谢绝访客。” 衡阳吃好喝好，怎么可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她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儿子掌权，自己不好在京城太张扬，故意闭门谢客罢了。 长乐也被她管得死死的，虽然长乐是侄女，但一个没给她生嫡孙的侄女，哪里比不上能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的儿子？她理所当然地偏向了儿子。 齐王训斥道：“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去探望姑母了？你平素最识大体，怎么突然不懂事了？” 齐王妃嘴角抽了抽，懂事？他所谓 的懂事，是让自己去结交地方节度使？傻子才这么干！天和帝又不是没废过儿子！ 大王固然有皇后和郑家撑腰，可如果陛下执意要废了这儿子，难道皇后和郑家还会跟他对着干？ 他似乎忘了，陛下不止他一个成年的儿子，就算宁王上不了台面，周王、楚王几个上不了台面，还有一个萧家的赵王呢。 就算天和帝顾及着萧珩，现在不愿意扶植赵王，可等真到了那一步，陛下有很多压制萧珩、扶植赵王上位的法子。 只要萧珩不死，等赵王上位，萧珩就是最大的胜利者……齐王妃迟疑道：“不是妾不懂事，是皇后说不要打扰姑母休息。” 齐王摆手说：“阿娘惯会口是心非，每次总说不需要孩子孝顺，可我要是哪天忘了去请安，她肯定会派人来问。” 说到这里，齐王面上流露些许埋怨，他都那么大了，阿娘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宫里那么多皇子，有几个亲娘是这么对他们的？ 也难怪父亲总不愿意让自己担大任，亲娘都这么对自己，他还能把自己当大人看吗？ 齐王妃双目微垂，心中有些悲凉，早知道他是白眼狼，可没想到他连皇后都不放 在眼里。对待生养自己的亲娘都如此，还能指望他善待自己？她温顺地说：“我明天就去探望姑母。” 齐王高兴地执起王妃的手，“我就知道身边只有你是体贴的，其他人都比不得你。” 齐王妃娇羞一笑，低下头轻声说：“大王，下人都在呢！” 齐王挥了挥手，几个通房丫鬟上来伺候铺床更衣，两人柔情蜜意了好一会，才相拥而眠。 齐王妃等齐王鼾声响起后，睁开眼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悄然起身，回自己屋子里睡下，正屋里自有通房伺候齐王。 她现在已经不指望得到齐王的宠爱了，可她的孩子还需要，女子在后院立身，靠的不就是男人的宠爱吗？他愿意做戏，她也愿意陪着演戏。 临睡前，齐王妃叮嘱下人说：“寅时喊我起来。”她要早起给大王做早膳，醒来就能一起用膳了。 早膳肯定不用她亲手做，只要吩咐一声就好，可她行事滴水不漏，每次只要是“亲手”做早膳，肯定是会早起，且待在厨房里看着厨娘做，偶尔还会亲自上手做点过程。 她刚才拒绝得罪了齐王，就他那小心眼，如果不趁着现在哄好，指不定哪天就要给自己 颜色看。还是那句话，她不怕失宠，可孩子不能失宠，所以要小心哄着。 下人恭声应是。 果然正如齐王妃所料，齐王早上醒来，想到她曾拒绝自己的要求，心里有些不高兴，面上也流露出来，丫鬟伺候洗漱时板着脸。 直到齐王妃亲自端着早膳入内，温言软语的伺候他用膳，又叫来长子，听着他流利地背诵课文，才面露笑容，慈爱地依次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小脑袋，温言鼓励大家一番。 齐王妃伺候好齐王，又吩咐几个孩子去上课后，便去了衡阳公主府探病，而她的乳母也在差不多时间，带上了齐王妃给皇后做的云肩，入宫给皇后请安。 郑皇后不见儿媳，不由挑眉问：“王妃呢？”自己这儿媳素来谨慎孝顺，若非病得起不了身，是不可能让下人代她入宫的。 只是她要是生病的话，早该叫太医了，怎么没听人说？还是府里有事耽搁了？ 乳母跪在地上，陪笑着说：“王妃听说衡阳贵主病了，今天去公主府探病了。因是昨晚定下的，王妃也来不及入宫跟您告罪，就让奴婢先把云肩送来。” 郑皇后眉头微蹙，“是大王让她去的？”衡阳到底怎 么“病”了，宫里都清楚，也没人会去探望。 但要说衡阳日子如何难熬也不至于，每次宫宴她都会来，但凡下面进献了什么好东西，也必然有她一份。 衡阳素来知情识趣，又会自己寻乐子，哪怕不出门也能在公主府里逍遥自在，郑皇后向来很放心。 京城那些勋贵也知道衡阳不出门的缘故，大部分人都不会跟她往来，阿谢性子机灵，怎么可能犯这种错？唯一的可能就是儿子逼她去的。 乳母自然不会在郑皇后面前嚼舌，“是王妃听了贵主身体不适，执意要去的。” 郑皇后轻叹一声，她这儿媳什么都好，聪明伶俐，可有时候也太聪明伶俐了，派人来这里报信都要说这种面子话。 她沉吟片刻说：“魏肃最近纳了一个贵妾？”儿子随时可以骂，现在要先找个借口，免得陛下问起不好答。 乳母立刻接上道：“正是，听说是姓崔，幽州当地的大户人家，府上好多人都称她为‘夫人’。” 郑皇后冷笑：“夫人？她也配！”长乐哪怕不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也是皇家贵女，岂是一个平民之女能侮辱的？这时候身为正妻的郑皇后，天然跟庶女共情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齐王的合作对象（三） 乳母也深以为然，“娘娘说的是！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哪里能比得上金枝玉叶的贵主！” 自家姑娘也是正经的王妃，乳母自然不会同情妾室，如果齐王也找这么一个贵妾，王妃不要呕血？ 郑皇后轻叹一声，“阿谢素来最善体人意，让她来劝劝长乐也好，免得这孩子钻牛角尖。” 郑皇后不算特别慈爱的嫡母，但也不是那种对孩子下狠手的，天和帝的孩子大多平安长大，除非是少数生母早逝或者是身份太卑微的，不然皇子女都是亲娘养大的。 就算是那些寄养在郑皇后名下的孩子，大部分也是乳母宫侍养大的，顶天也就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她对长乐还真不怎么熟悉，也不知她脾气性情如何。 不过皇女就是皇女，哪怕在宫里不受宠，关门起来自家地盘的时候，都是下人乳母捧着哄着的祖宗，跟宫里外嫁进来的媳妇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脾气。 王爷纳妾，王妃只能笑着答应，但没听过驸马纳贵妾，公主还会开心的。要是寻常人家，公主受委屈了，还能对家人、驸马发脾气。 可魏家魏肃远在外地，她亲婆婆也是公主，郑皇后都可以想象长乐有多憋屈，她微微叹息，琢磨着是不 是跟陛下求求情，让长乐去幽州一段时间，好歹让她有个孩子，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天和帝年纪大了以后，就停止了选秀，平时招人侍奉，也更喜欢跟宫里老人说话，尤其是郑皇后是正妻，又善体人意，他遇到烦心事时总爱去找皇后。 前段时间他重伤时就爱折腾萧珩，现在伤口是彻底愈合了，可到底上了年纪，即便外表看着恢复了，精力也大不如前，他更不喜欢找年轻妃子了，公务累了，就爱来皇后宫里溜达说话，夫妻两人感情倒是比先前更好了。 郑皇后很多话也敢直接跟天和帝说了，她主动把齐王妃去衡阳公主府上的事说了，微微叹息说：“六郎听说魏肃纳了一个贵妾，气坏了，可人又不在京城，只能在府里大骂了一顿，又让阿谢去安慰长乐了。” 天和帝倒是没怀疑，郑皇后这理由编的合情合理，谁都知道齐王想要当太子，肯定会借这种机会表现兄弟妹情谊的。他对孩子也没那么刻薄，难得夸奖道：“他有心了。” 郑皇后趁机道：“陛下，你看长乐跟魏肃成亲都好些年了，我记得他们比阿珩、陆氏成亲更早？阿珩长子都大了，两人膝下却没个一儿半女，长乐孤零零留在京城 也不是事啊。” 天和帝抬头看着郑皇后，“那你想做什么？”历代嫁到魏家的公主不都如此？衡阳能生魏肃是各方面的巧合，长乐没衡阳这运气。 郑皇后说：“我看不如让长乐去幽州？他们年轻夫妻这么分离，对长乐来说太苦了。” 天和帝淡淡道：“她就算去了幽州，也未必能生孩子。”魏肃又不是婚后马上去幽州的，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才走的，府里庶子女都好几个了，没见长乐怀孕，去了幽州还能有什么改变？ 天和帝本能地认为自家儿女都是天潢贵胄，需要所有人捧着，但同时也理智清醒，知道长乐和魏肃感情并不好，魏肃也不愿意让她生孩子。 郑皇后道：“他们是少年结发夫妻，又是从小被人宠惯的，一时有些矛盾也正常。可现在两人年纪都大了点了，行事也更稳重了，说不定去了就能变好呢？” 天和帝突然想到了魏肃身世，心头微动，如果长乐去幽州一段时间，也未必一定要有魏肃的孩子，只要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不就是魏家的嫡子吗？ “那就让老六送长乐去幽州。”天和帝一锤定音，老六不是总觉得自己不给他事情做吗？那就让他真刀实枪做一回，看看能 不能顺利完成。 天和帝从来没想过，自己儿子会跟魏肃暗中联手，在他想来，儿子或许会嫉妒萧珩，但绝对不会犯蠢跟魏肃联手，那不是把家业拱手相让吗？ 天和帝的话，让郑皇后神色微凝，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六郎能成吗？” 天和帝不以为然，“他都那么大了，如果这点小事都不成功，将来怎么接我的担子？”这也是天和帝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明确表态，要把皇位传给齐王的。 要是换在平时，郑皇后早欣喜不已了，可现在她却满心忐忑，就怕儿子做糊涂事。她不担心天和帝，就担心儿子跟魏肃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发现，那不就是废太子第二了吗？ 废太子好歹还当过那么多年太子，儿子是一天都没当过，就被贬为庶人，这也太亏了。郑皇后暗忖，等儿子过来的时候，好好劝劝他，别整天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现在看来，他是最佳的选择，只要能忍能熬，肯定能出头，就怕忍不住，毕竟——陛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成年儿子。 郑皇后忧心忡忡，反而让天和帝看高了一眼，就知道老妻不是眼皮子浅的，不会跟别人一样，听说册封太子的事就激动，他拍了拍妻子已经不再 柔嫩的手感慨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母子的。” 他和郑氏不是原配夫妻，可他元后去世太早，反而同郑氏是二十多年老夫老妻了，元后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已经很淡了，现在能让他记挂在心上的，也就是那几个生了孩子的后妃了。 郑皇后微微一笑，“我从来不担心这事，反正陛下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天和帝哈哈一笑，“那可不行，我要是走了，还要留下你替我看着这份家业。”他可不是那些暴君，还喜欢弄殉葬那套。 郑皇后顺利瞒过了天和帝，但是却瞒不过萧珩，他很快就知道了齐王跟齐王妃的对话，不禁失笑，看齐王最大的乐趣，大约就在于，看他如何一次比一次更蠢？ 居然想跟魏肃联手？这位为了上位，连父亲、弟弟都杀了，哪怕不是亲生的，起码也是占了名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下手。 单从这一点，萧珩就发现以前真看低了魏肃，他在某方面的确跟自己很像，也幸好他长得不好看，不然玥儿还未必愿意嫁给自己。 萧珩拿着幽州的消息，回去当笑话跟妻子说了，没提齐王想跟魏肃联手，只说魏肃在幽州纳了一个贵妾。他就是小心眼想让妻子知道，自己有多好。 第三百八十七章 齐王合作对象（四） 萧玥没领悟萧珩的意思，一头雾水看着他，魏肃纳妾很奇怪吗？他不是一向以妾室多着称吗？ 萧珩看着那张茫然的小脸蛋，不禁有些无奈，低头轻咬她的耳垂，这丫头说聪明也聪明，可不开窍的时候也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幸好自己下手快，把她养在身边，无论开不开窍，都只能陪着她。 萧玥跟萧珩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再傻都摸透他的一些肢体语言了，这明显是不高兴了，不过为什么不高兴呢？她想了想，是想让自己夸他不纳妾吗？她满意地抬手揉了揉凑过来的脑袋，“真乖！” 萧珩身体一顿，缓缓的抬头，眯起黑眸看着小丫头，萧珩清凌凌的大眼睛回视他，萧珩哭笑不得，这是把她宠坏了，都敢对自己这么做了。 萧玥没猜到他的想法，萧珩对她想法一清二楚，干脆搂着她轻笑，“就一句话打发我了？” 萧玥小脸忍不住红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努力地争取说：“你答应跟我今天讲故事的。” 萧珩身体一顿，无奈地望着扫兴的小东西，“我不是找人给你讲故事了吗？”这丫头怎么总缠着自己讲 故事？ 他倒不是厌烦，他对别人没耐心，对妻子却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只是自己平时公务繁忙，难得有大段时间，不做点有意义的事，讲故事不是太浪费时间了吗？ 萧玥不自觉地噘着小嘴说：“她们没你讲得好听。”她所谓的讲故事，就是让阿兄给自己讲古书。史记讲完了，还有春秋、左传……每天讲一小段，也要很长时间。 她也不是非要缠着萧珩，而是其他人讲得真没他好听，她们只会照本宣科，不会把短短几句描述下的意义讲透。她现在看古文已经没障碍了，要是照本宣科，不会自己看书吗？ 萧珩无奈地叹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这丫头把自己当茶楼里的说唱先生，奈何每次看到这对亮闪闪的眼睛，都不忍心拒绝，罢了，晚上找她收利息便是。 萧珩还真没猜错，萧玥的确把他说的故事，当百家讲坛听了，没法子，这里实在太无聊了！没出嫁前，她还有父亲布置的功课，每天读书上课，余下的时间学学琴棋书画和锻炼，也差不多了。 成亲后，她比闺阁时空多了，没有大段的上课时 间，她也不可能一直上课，余下时间也不想看书画画，又不可能一整天都锻炼，可不就闲得无聊吗？ 这会市面上倒是有小说了，但都是聂隐娘这种短篇传奇小说，这让经受了前世网文的萧玥如果看得下去？游记之类的也有，可又没有人天天写游记，把市面上游记看完后，她发现自己书荒了…… 其他世家夫人还能看戏，她对看戏也没兴趣，偶尔叫几个歌姬过来给自己弹琴，阿兄还要吃醋，这无聊的日子，萧玥不抓着萧珩折腾，难道在家带孩子吗？坚决不要！ 她搂着萧珩的脖子，“阿兄，我以后都跟你去府衙吧？我替你处理杂务啊！” 萧珩搂着软绵绵的小身子，听着娇滴滴的撒娇，心里直想笑，看来回国公府后，真把她闷坏了，“府里的内务不都给你处理了吗？你怎么一点都不忙？” 萧珩倒不是找理由，而是真心疑惑，寻常贵夫人掌家之后，时常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怎么轮到她就这么轻松了？ 前段时间她还是挺忙的，这段时间却闲得都要陪自己去府衙了，明明是她以前避之不及的。 萧玥不 满地眯起大眼，小脸一沉，很有气势地问：“你觉得我很无能吗？”她这神态像足了萧珩生气时的样子，把他逗得不行，自家小娇娇怎么这么可爱？ 他安抚亲了亲她小脸，“小人岂敢质疑夫人？只是夫人过于聪慧，让小人有诸多不解之处，还望夫人解惑。” 萧玥被他哄笑了，但还不是特别明白，“国公府也就百余位下人，有什么不好管的？规章制度定好，让大家照着做就是了。” 萧玥说得轻描淡写，萧珩却将信将疑，“他们会听你的话？”萧家自本朝迄今，都繁衍了三百余年了，不仅族人众人，连家生子都盘根纠结，祖母当年掌家时都吃了不小暗亏，她还能不被欺负？ 也不是萧珩看不上妻子，在他心目中，自家小娇娇就是一朵养在深闺的嫩芽儿，别说风雨了，就是微风细雨都承受不起，只能在不冷不热的天气出门晒晒暖阳。 萧玥更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我是当家主母啊。” 萧珩心中微沉，下面那些狗奴才不会是欺上瞒下，把娇娇哄着玩吧？ 萧玥对别人表情不敏感，萧珩的心思一 猜一个准，感觉他又生气了，不由暗忖，以前还觉得他情绪稳定，现在一惊一乍的，把自己当傻子一样。 萧玥不服气他怀疑自己，连百家讲坛都不听了，扭头找儿子玩！萧珩揉了揉眉头，抬手将小姑娘抱了回来，“不听故事了？”小脾气越来越大了，“不想我带你出门玩了？” 萧玥闻言立刻娇声说：“要！”其实萧珩也没拘着她不让出门，就是她自己不愿意出门，每次出门，都要他陪着才安心，不然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萧珩知道她被几次出门吓坏了，尽量体贴，有空就带她出门玩，他抚摸着她的背，“玥儿跟我说说，怎么处理家中内务的？”这些事一查就知道了，可他也不愿意让人去查，让妻子说不好吗？ 萧玥瞥了他一眼，小下巴微抬，“这有什么难的？我以前几千人都管过，别说几百人了。家生子再难管，身家性命也是被拿捏的，还能有自由人难管？” 萧玥的话，让萧珩新奇不已，“你管过几千人？说来听听！”就这丫头心慈手软的样子，管过几千人？他哑然失笑，不会是跟着谁身边，看着别人管吧？ 第三百八十八章 齐王合作对象（五） 萧珩的话，让萧玥有些心虚，还真被他猜到了，她所谓的管理几千人就是旁观，旁观她学姐怎么管人。 这还是萧玥大四实习，她是美术生，但不是师范生，实习时原本想去画廊之类的地方，但一直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主要是萧玥自小就是小美人儿，画廊又是艺术家聚集的地方，看到这么一个小美人，大家未必都有想法，但谁都想找机会跟她说几句话。 偏偏萧玥对外人又是社恐，尤其是针对男性，更是不怎么爱说话，只喜欢各种小姐姐。她承认自己就是偏心，一样都是人，各种小姐姐就是比男人看得顺眼。 这点来了古代也能看出来，魏肃那会对她近乎痴迷，就因为长相不好看，也不怎么修边幅，就得不到萧玥欢心。也只有萧珩这样堪称男神级别的容貌，又有良好的衣品、修养，才能得她青睐。 现代那会男生都是普通人，哪能让萧玥心动？反而让她烦不胜烦，连去了几家画廊都不顺眼，眼看实习要出问题，就想去自家企业，就被学姐带到身边当小秘书了。 她学姐当时在一个大国企当领导，本身是从大学村官一路走上来的，对基层工作门 清，空降时也遇到了不少明里暗里地刁难，都被她轻松化解了。 那会她就是小迷妹，除了摇旗呐喊，给学姐提供情绪价值外，没啥其他用处，不过学姐也不需要她会其他本事。要不是穿越，她可能毕业不是考研就是当学姐小跟班。 萧玥只是天真单纯，又不傻，虽说以前没实践过，可跟着学姐、萧珩身边待久了，看也看懂了大半。萧家家生子关系再复杂，能有现代超大型企业复杂？ 一个是地位平等的公民，一个是全族身家性命都拿捏在手里的奴婢，只要狠得下心能有多麻烦？ 萧玥也没赶尽杀绝，不做抄家杖毙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但敲打了几个倚老卖老的老人，再把他们这些年手上不干净的证据摆上，这些人就痛哭流涕地跪着求饶。 这里许多家族处置贪污主家财产的下人，都会派人抄家，连一文钱都不留。萧玥不会，无论是萧珩、父亲，还是前世爸爸、学姐，都告诫过她，如果不能斩草除根，就一定要给人留一线希望。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不要把人逼成亡命之徒。萧玥下不了这手，人家伺候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全家光身 离开，有点太不地道了，但这些年贪了多少，都让还了回来，解了卖身契，让他们全家离开了。 对大部分家生子来说，离开了主家，就等于天塌了，一个个哭天喊地的，只求萧玥网开一面，可萧玥本来就是杀鸡儆猴 ，怎么可能会放过？ 让侍卫押着走了，根本不用什么刑罚，一路的哭嚎声就足以让围观的下人噤若寒蝉。萧玥打压了两家后，余下几家就听话了，也没人敢违背夫人的命令了。 别人家里收拾老人，顶多就是让几个老奴下来，夫人收拾起来是全家都遣走。别说什么没受惩罚，放了自由身，被主家赶出来的下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就算有银钱傍身又怎么样？没了大树庇护，街上随便一个武侯就能让他们倾家荡产，这等惨烈的前车之鉴，谁敢再违背。 萧玥将前世经历，跟之前管家的经验跟萧珩都说了，提到学姐时，她眼睛都亮了，那会自己不懂事，就觉得学姐干练，现在想来，学姐起码也是治世能臣级别的。 萧珩听她一口一个学姐，心里颇不是滋味，“她有这么厉害？” 萧玥难得敏感了一回，小脸靠在他颈脖上，语气娇憨 地说：“最厉害的是阿兄，她是治世能臣，你是千古名君！” 萧珩再次被她逗笑，小丫头有时候能把人气吐血，有时候甜言蜜语能把人说得心都化了，“这么乖，明天带你去府衙。” 萧玥开心得眼睛都亮了，“好！”虽然府衙比萧家更不自由，可在禁廷尉能干活，能处理公务，比自家带孩子有成就感多了。 好吧，萧玥承认，她就是不想多带孩子，她也不觉得愧对寅儿，就当是送寅儿去幼儿园，每天晚上回来有充足的有效陪伴时间就够了，干嘛整天腻在一起？ 不是过分消耗自己母爱吗？萧玥还是非常庆幸，自己不仅生在大富之家，还有开明的夫婿，不会用时下那套女德来要求自己，甚至允许自己无视婆家长辈。 不然哪怕家境再富裕，也是“不忧米盐，乃劳苦若不谋夕。儿女大者攀衣，小者乳抱，手中纫缀不辍。” 真遇到这种情况，萧玥估计她都没活下去的勇气，直接自杀好了，运气好可能还会遇到现代。 当然这话，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当着萧珩的面说出来，倒不是担心他觉得自己不贤惠，而是他不喜欢自己谈生死，每次说起 这个就生气。 这种情况不说古代有，现代也有，她爸妈也不喜欢谈这个，这仿佛是国人特性，萧玥自己倒是不忌讳，但她向来乖巧贴心，不说别人不爱听的话。 萧珩见她乖乖巧巧地靠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心就跟泡在温水里，温声说起了她最爱听的历史小故事。 颜女官远远站在门口，看着夫妻两人低声说话的样子，心中暗笑，郎君现在对夫人时，都要分不清到底是男女情爱，还是父爱了，他对寅儿小郎君恐怕都没那么多慈心。 萧珩第二天真践诺带妻子去禁廷尉了，他成亲后儿女情长，早在天和帝面前过明路了。天和帝看着他，又想着齐王，只觉得这天下就没十全十美的事，怎么养个顺心的儿子这么难？ 要不是——他憋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罢了，年纪大了，不折腾了，就着长成的大树修修吧，反正但凡大木，主杆都是笔挺的，要修的只是枝干。 就算英明如天和帝，也不能幸免，总觉得自家孩子是最好的。要是他朝堂臣子有齐王这样的，早被他送回家了，可落到自己身上，却觉得儿子如此是被别人带坏，只要注意教导就没事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齐王合作对象（六） “让长乐去幽州？还是让齐王送的？”萧玥是长乐、齐王出发时才知道这件事，心中很是诧异，天和帝这是想逼着魏肃跟长乐生个嫡子？ 她其实不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就算怀孕了又如何？魏家娶了多少公主？不说大部分公主都没有生孩子，就算魏肃是公主生的，又是在京城养大的，接受了幽州节度使之位后，也是魏家人了，不可能再偏向皇家。 自古都是屁股决定脑袋，没掌权的时候肯定见风使舵，谁权势大、奉承谁，掌权后肯定是以自己利益为重。萧玥倒是有点同情长乐，不管如何，一个女人被逼孩子总是值得同情的。 萧珩看着妻子满脸同情，嘴角微哂，“你忘了她对你做的事了？” 萧玥头靠在他肩膀上，“没忘，不过阿兄对我太好了，之前那种难过的感觉都忘了。” 长乐之前所作所为她一辈子都记得，如果不是天和帝还在，早对长乐下手。不过现在看来，长乐的前途也是肉眼可见地不好。 对魏肃这种人来说，除非长乐不孕，不然想怀孕还是很简单的，可有了孩子以后，孩子会不会夭折、长乐会不会难产就两说 了。 无论是父亲还是丈夫，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也不会在乎她的死活。萧玥嘴角扯了扯，头微微蹭了蹭萧珩的颈脖，很多事不能细想，不然日子过不下去了。 她随口的甜言蜜语，让萧珩湛黑的眸子顿时泛起浓浓的笑意，怜爱地亲吻她光滑的额头，“这么乖？想要什么奖励？” 萧玥斜了他一眼，“以后我说一句话，你就给我一个奖励吗？” 萧珩闷笑，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有何不可？” 萧玥才懒得理会他，“阿琳说她明天想去育婴堂，让我一起去，五娘、十二娘也一起去。” 萧珩柔声问：“要我陪你吗？” 萧玥很想点头，但最后还是摇头说：“不用了，我们几个女眷一起去，你一个人不方便。” 萧珩怜爱地轻拍她的背，“让肖晨跟着，我再派几个侍卫一起去。” 萧玥没拒绝，她现在身份敏感，出门不说有危险，肯定也有各种意外，身边伺候的人手越多越好，免得又出意外。 萧玥盘算着该怎么最安全，萧珩见她这么独立，反而舍不得了，想了想说：“我陪你一起去？” 萧玥抬头，“你有空 ？” 萧珩微微一笑，“没空，不过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处理公务。”他身边又不缺下人，公务带着走就是了。 萧玥还是觉得不好，“我们都是女眷一起去。” 萧珩轻松道：“都是同族姐妹，也不用太避嫌。” 这话让萧玥神色有瞬间古怪，她以前也是他堂妹，也没有太避嫌…… 萧珩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不许胡思乱想。”先前还会敲她额头，每次都听到小姑娘娇气喊疼后，就改成这样了，“再有一次，就让你去练正坐。” 所谓正坐就是跪坐，也是萧玥最怕的礼仪，她立刻委屈道：“我什么都没有想啊。” 萧珩捏捏她小脸，纵容一笑，“不是想看公文吗？去内书房玩儿吧。”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了，禁廷尉的官员没事不会轻易来正院的。 萧玥也乖巧地没打扰他处理公务，本来就是来散心的，不是拖后腿的。 第二天中午，萧琳处理完家务，喂饱孩子，才让家中车夫驾着骡车去育婴堂，她跟姐妹们约好了在那里碰头。 大梁的育婴堂几乎到处都是，里面收养的大部分都是女婴，少数男婴都是身有残疾的。萧 琳没出嫁前，也常听祖母说，给育婴堂送点财物，但真正来育婴堂还是萧玥带她过来的。 当时育婴堂因为迎接萧玥，已经做过大扫除了，带来露面的孩子也尽量衣着整洁，可还是震惊到萧琳了，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可也没有直面过底层百姓的悲惨生活，听说和亲眼所见总是不一样的。 也正是这种震撼，萧琳去育婴堂比萧玥勤快了，每年嫁妆收益三成都送到了这里来，要不是理智劝阻了她，甚至都想多领养几个孩子去。 所以萧玥说想开女院，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孩子，“女院总要有人伺候的，不如就让她们来伺候好了。”萧琳抱着这想法，准备跟萧玥好好商量商量。 可谁能想到，当她到育婴堂时，不仅看到了萧玥，还有大堂兄，她瞪大了眼睛，“大兄！” 除了萧琳，五娘、十二娘都是带了别人，五娘带着萧二婶，十二娘带上了卢氏和元氏，五娘、萧二婶还算淡定，卢氏、元氏却有些惊讶，谁能想到萧珩会陪妻子来这地方。 萧珩神色淡然地同卢氏、元氏打了招呼，慢条斯理地去育婴堂临时开辟的书房办公，让女 眷们尽情说话。 萧琳跟萧玥是亲姐妹，感情也最好，萧珩走后，第一个对她挤眉弄眼，“哎呀，大兄对你真好。” 萧玥笑眯眯地反驳：“原来姊夫对你不好，我回去告诉爹爹，让他教训姐夫去！” 萧琳叹气，“没用，天下还有谁能比得过大兄？”她夫婿想都不敢想。 萧玥深以为然，“那是！不过——”她又改口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萧琳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家里那位又不是大兄，位高权重，随时能整出一个书房办公，他家那位只要不被上司刁难就谢天谢地了。 萧琳想想，觉得与其期待丈夫出人头地，还是多期待大兄登基吧，反正以她跟阿玥的关系，大兄肯定会册封自己为公主的，届时她就狐假虎威了。 卢氏、元氏面面相觑，从来没想到萧玥私下跟姐妹相处是这模样，两人都有些新奇，萧二婶含笑看着小女孩们不说话。 萧琳和萧玥闹了一回，说起了正事：“你说我之前那个提议如何？” 萧玥说：“女院只是一个设想，想要开办还要一段时间，这里有好些女孩子都快满十岁了。” 第三百九十章 齐王合作对象（七） 萧琳只知道育儿堂的女孩子悲惨，却不知道她们真正的遭遇，年幼时被饥一顿饱一顿地养大，长大后运气好一点，被卖给某个老光棍是最好的下场，还有更不堪的…… 萧玥逼着自己不去想这种事，多想无益，只能尽力改善，“我想开办一个布厂。” “布厂？”萧琳等人疑惑望着她，什么是布厂？ 萧玥解释说：“就是专门织布的工坊，占地比工坊要大。” 五娘、萧琳、十二娘三人恍然大悟，萧二婶、卢氏和元氏却有些迟疑，“如果都是妙龄女孩子的话，容易出问题吧？” 萧玥点点头：“应该是容易出问题的，所以我决定厂址选在郊外，严禁任何人进出。”她顿了顿，“就跟畜牧厂一个地方。” 五娘、十二娘还不了解，萧琳恍然大悟，“原来在那里！”她知道玥儿在京城外，买了好几个占地广、土地贫瘠的庄子养鸡鸭鱼这些飞鸟禽鱼，据说进出控制还非常严格，就是养牲畜的那些人进出，都要先洗漱换衣后才行。 萧琳不明白为什么养牲畜要这么干净？难道玥儿还要人给那些牲畜洗澡？不过那个庄子本身守卫就足够严密，再弄个女子工坊，只要多添几个人手就够，不用额外建地方了。 萧玥解释说：“让她们先在工坊里干几 年活，学点手艺，攒点家私，日后出阁也有嫁妆傍身。” 萧玥的话，让所有人不自觉地点头，都是成亲的世家贵女，太清楚嫁妆有多重要了，且作为民女，能学到一技之长，将来哪怕被夫婿丢弃，或者没了支撑，也能有活下去的法子，她这是全心全意为这些女孩子打算。 卢氏原本对萧玥印象就很好，这回更是刮目相看，这点年纪就能看得这么透彻，真不容易，她也是成年许多年后，才慢慢领悟这些的。 不是说母亲不告诉自己，而是很多事别人告诉自己是没用的，都需要自己慢慢领悟的，可这种领悟往往伴随着成长的痛苦。 卢氏都已经算生活顺遂的，夫家长辈大多还算和善，丈夫也没什么花花肠子，可有时候还有许多不得已的委屈，其她女子就更难受了。 她无声地叹息，她现在就希望几个侄女都能生活顺遂，能跟自己和阿元一样就更好了，为了这个，她愿意多行善事，希望积累的功德，都落在自家孩子们身上。 萧玥见卢氏默默拈着珠串，气质祥和，忍不住多望了几眼，她各种各样的贵夫人，最喜欢的就是义母这样满腹诗书气自华的女子，也欣赏卢氏这样端庄大气，又不失慈悲的贵夫人。 如果齐王妃能心善一点，她估计也会 欣赏吧？不过总体而言，她身边女人的质量，总是远远优于男人，可偏偏很多好女子都配了一个人渣，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她微微摇头，同众人一起进入育婴堂，里面哭声震天，许多小孩子裹着一条布巾、躺在床上嚎啕大哭，内里有一股非常不好闻的味道。 萧玥也没有进去，更没有去抱这些孩子，她平时寅儿都不怎么哄，别说是这种哭得歇斯底里的孩子了，进去也是添乱，反而让人惶恐。照顾婴儿的都是三五岁左右的女童，稍微大一点的都被叫去洗衣服了。 育婴堂的女童最大不过十岁，干不来针线活，也做不了体力活，只能洗点衣服，还有替附近的酱菜厂洗萝卜、菘菜、雪里蕻，不过这工作是有时间的，过了时节就没了。 育婴堂的管事点头哈腰地走在众人身边，萧玥也没进去，而是吩咐管事将所有人八岁以上的女孩子都带出来，她要一并带走。 管事怔了怔，脸色微变，但想起在座诸多贵夫人的身份，忙低头应声，“小人这就让她们都出来。” 萧玥一眼就看出，里面有猫儿腻，她捧着管事端上的茶盏没喝，也没说话。卢氏和元氏都在，等她们表态了再说。 卢氏掌家多年，对其中龌龊事猜到大半，她轻哼一声，“我要的是一 个不漏地都送来。”她特地加重了“一个不漏”。 管事脸皮跳了跳，再看到屋外围着的禁廷尉侍卫，以及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房，他垂首道：“前段时间，宁王府上选走了一批女孩子，现在堂里也就十个左右的孩子了。” 他原本不想把这事说出来，毕竟说出来了，这几位贵夫人也不会去问宁王妃要那些女孩子，反而是自己得罪宁王府，但是她们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敢隐瞒。 这些妇人好骗，在书房的那尊大神不好骗，被他发现不对劲，自己恐怕要死。 “宁王府？”萧玥疑惑的重复一遍，神色有些困惑，宁王要这些女孩子做什么？“我去问问宁王妃。”她不喜欢宁王，对宁王妃印象还不错，她如果知道这事，应该会告诉自己吧？ 肖晨微微抬头看着萧玥，萧玥了然，他知道宁王的打算？ 肖晨上前轻声说：“宁王最近想养一群小戏，从南方叫了几个台柱子来，又买了一批女孩子想从小教调，育婴堂的孩子乖巧老实——”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肖晨神色有些古怪，宁王选育婴堂的女孩子，绝不是因为她们乖巧老实，谁家女孩子不乖巧老实？他是因为便宜才买育婴堂的女孩子。 萧玥眉头皱了皱，“这样啊，那些孩子在府里过得如 何？” 肖晨说：“还挺不错的，至少比在育婴堂好。”育婴堂的女孩子都是弃婴，能活下来都是有几分运气的，人也踏实肯干，比寻常人家女孩子更能吃苦。 对她们来说吃饱喝足是最大幸福，宁王府让她们吃饱喝足，又教导唱戏，这日子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府里教习让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违背。 萧玥听了，倒是没多说什么，只让人把剩下的几个女孩子都带走，这些孩子都是嗓音、容貌欠缺的，不然也不会留下。 她倒是没想去救宁王府那些女孩子，肖晨不会骗自己，那些孩子日子要是过得不好，他不会瞒着自己。 这种事只要自己有心，总会被戳穿，哪怕自己想把人带回来，也不会麻烦他，只会麻烦阿兄，他又何必隐瞒？ 为了给阿兄省力？他做这种事，阿兄非但不会嘉奖，反而会惩罚，所以她们日子应该是过得真不错。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王府，一个是工坊，哪个分量重不言而喻？萧玥才会做这种断人“前途”的事。而且宁王府也不算龙潭虎穴。 宁王极品奇葩，虐待死了原配，这事在天和帝面前挂了号，甚至还挨揍了，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再在府上出人命，不然就不是挨揍了，是被压下去打板子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齐王合作对象（八） 话是这么说，但萧玥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想等下次遇到宁王妃，跟她说一声，宁王妃管不了宁王，管府里的丫鬟小戏还是可以的。 她缓声对育婴堂的管事道：“以后的女孩子都不许买走，你们开设育婴堂是为了救生，不是为了当人牙！” 管事心中委屈，育婴堂那么多年，每年卖掉的女孩子不计其数，谁能想到这小祖宗突然不许卖人了？他也不敢为自己辩驳，只垂手应道：“小人明白。” 萧玥也不再说话，而是吩咐下人将她带来的衣服、零食分发给小孩子们，自始至终，她也没有露面，甚至都没让育婴堂里的孩子来跪谢。 她来这里做好人好事，也不是为了图孩子磕头的，与其来自己这边浪费时间，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卢氏、元氏这次会跟十二娘一起来，私心是想结交萧玥，却没想到见识了她如此独立特行一面，两人都有些惊讶，毕竟在两人了解中，萧玥是个性格温和、好施乐善的人。 可这次相处，说她假慈悲演戏也不是，从她看育婴堂孩子的目光就能察觉，她是真心怜惜这些孩子的，不然也不会为她们做这么周全的打算。 可要说她和善，却也不见她对这些 孩子有多特殊，甚至都不让这些孩子进来给她磕头。 这举动不只让两人奇怪，连萧珩都奇怪，“我以为你会想见见这些孩子。” 萧玥正在想事情，听到萧珩的话才回神，顿了顿说：“为什么要见她们？”她们要见自己，起码身上也要刷掉一层皮，头发也剃干净，才有资格来见自己。 倒不是单纯羞辱，是为了防止跳蚤，这时候人身上有个跳蚤太常见了，别说是育婴堂这种地方，就是寻常小官之家可能都有。 也是陈家、萧家都是堪称豪富的人家，才没有让萧玥遇到过这种事，可任何刚进家里的下人，都要经历这么一遭的。萧玥做慈善，为了这些可怜的女孩子给自己磕头，所以也不想她们经历这一遭。 萧珩听了更不解，“就算不给你磕头，她们去了工坊也免不了。”反正都要过一遍的。 萧玥说：“但是目的不一样，一个是为了开启新生活、一个只是为了感激。”如果为了工作，把自己洗干净，那是有期待的。 而给自己磕头，就像前世那些捧着大横幅，写上感谢标语的福利院孩子，完全就是一种作秀，而她不喜欢这种，“她们只要愿意好好干活认字，就算报答我了。” 萧珩神色越发古怪，“你想培养死士？” 萧玥震惊地望着他，不明白阿兄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她培养死士做什么？“我养什么死士？我只是让她们认几个字而已。” 死士又不是嘴皮子一掀就能养的，耗费大不说，她还未必能管得来，人的思想是会变的，不是说养成了就可以不管，要时时维持，她有这份精力，同时多睡一会不好吗？ 萧珩也笑了，是自己想差了，他搂着妻子说：“不见也好，省得你挂心。” 萧玥头靠在他肩头，“我安置好她们就不费心了。” 这种敷衍的话，萧珩笑笑也就过了，不信她会当真，反正在她心里，儿子是第一位、公务是第二位，接下来是府里的长辈，自己是排在末尾的。 他柔声问道：“想去集市逛逛吗？”难得出来一回，正好带她玩玩。 萧玥抬头，“你有时间？” 萧珩说：“这点时间总是有的。”公务永远忙不完，难道就不配妻子了？ 萧玥笑着说：“好，我想去西市看戏。” 萧珩点点头，替她换了衣服，戴上了面罩，驾着骡车去了西市。到了西市，萧珩也没静街，而是牵着妻子的手，如同寻常小夫妻般慢慢在路上逛着 。 突然萧珩目光锐利地望向某处，萧玥无所察觉，但是潜伏在暗处的护卫，立刻分了几人追了过去。 萧玥是看到侍卫熟悉的身影，才回神问：“怎么了？” 萧珩微微一笑，“一点小公务。” 萧玥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头，“要回家吗？” 萧珩搂着她轻松地说：“不用。”这一天两人很晚才回家，萧珩陪着她在外面用过膳，又去河里坐了一圈画舫，最后还把附近几个卖花女的鲜花都买下来了才回家。 国公府的女眷们，每一个人都收到了萧玥送来的鲜花，大家还纳闷，她怎么改习惯佩戴鲜花了？后来听下人说，这是夫人买下了十来个卖花女的花篮，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出去玩了。 柳氏高兴地让乳母打赏了送花的小丫鬟，亲自找了一个雅致的花瓶插了起来，准备明天当簪花用。 王氏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让人打赏了小丫鬟，让仆妇们替自己把花插好。她年纪大了，比不上那些年轻的小媳妇、姑娘满头鲜花，她房里的花大多是摆设。 她幽幽道：“以前先生总说，想要日子好过，就要好好努力，现在想来，这人日子好不好，是天生注定的。” 要说自己也不 差，为夫家开枝散叶、也不拈酸吃醋，这些年战战兢兢地侍奉夫婿、公婆，半刻都不敢懈怠，外人看来自己日子如何光鲜，实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反而这段时间萧珩夫妻掌家了，日子才算好过了。 而萧玥呢？别的不说，单乱人伦这一项，寻常女子挨上了，送家庙剃度都是运气好的，大部分都是无声无息地“病死”了。 唯有她得了萧珩尽心庇护，不仅毫无无损，还得了一个名分。成亲这些年，寅儿都不小了，也不见萧珩对她宠爱减少，真是让人羡慕得好命！ 王氏都生不起嫉妒的心思，差这么多，有什么好嫉妒的？她轻舒一口气，暗忖着，日后是不是要跟萧玥多接触，她去育婴堂，自己也去，说不定她手头还能多漏些好东西给自己…… 王氏正盘算着，突然耳畔响起丫鬟的惊呼，都不用王氏训斥，立刻有乳母低声呵斥道：“大惊小怪作甚！” 小丫鬟一时失态，才忍不住轻呼一声，这会回过神来，脸色都白了，立刻跪地求饶。 王氏倒是没生气，日子好过了，性子也会平和，“没事，你看到什么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取出一朵碗口大的牡丹，“小的看到了这朵牡丹花。” 第三百九十二章 齐王合作对象（九） 能入内院近身伺候主人的丫鬟，都是经过教调的，而且基本都是家生子，自幼听着家中长辈耳濡目染，都知道不应该在房里高声说话。 她之所以会惊呼，实在是这朵牡丹太漂亮了，女君院子养的那些牡丹，一棵都比不上！小丫鬟不懂牡丹种类，但也能猜到，它应该很贵。 能让萧玥随意买个几大篮子回来，又分给内院女眷的鲜花，自然不会是特别贵的，花篮子上面都是普通小花，突然下面压了一朵牡丹，怎么能不让人惊讶？ 王氏也惊讶了，看到被压得有点变形的牡丹，心疼道：“快给我。”她细心抬手整了整，让人养在水盆里，这样几天都不会枯萎。 “这是谁送的？”王氏很好奇，也不认为是花娘是粗心压在下面的，这么一朵牡丹，都能顶得上她辛苦卖野花半年了，谁会把这么珍贵的花送人？ 萧玥为什么只带绢花，不碰鲜花？就是因为鲜花很贵！京城勋贵攀比时，都会选择带鲜花攀比，时令的鲜花价格不菲，而这种上品牡丹，一朵更是要两三贯，都够普通庄户人家一年度用了。 小丫鬟摇头说：“奴婢不知，是从花篮里翻出来的。” 王氏想了 想道：“可能是大娘买了，忘了跟你们说了。”萧玥节俭但不小气，有什么好东西都愿意分享给大家，估计这花也是刚买的，她摇头叹息说：“这孩子真不小气，就是也太大气了。”把花压成这样子，她看了都心疼。 大娘就是萧家长辈目前对她的称呼，按理家里应该是叫她“阿陆”，这样叫最不出错，奈何大家都习惯她姓萧，万一哪天叫错就不好了，干脆跟着萧珩排行称呼，反正也是时下惯常的称呼。 仆妇也有点心疼，帮着王氏把花朵扶好，“我瞧这花能开好几天，女君干脆明天簪上吧？” 王氏哈哈一笑，“我都那么大年纪了，不用学那些小姑娘。” 国公府里，也不只王氏一个人翻到了花篮下面的牡丹，陆氏、十二娘也都收到了，两人也是跟王氏一样的想法，两人第二天都簪着鲜花去跟萧玥说话。 萧玥听得一脸糊涂，这几篮子花都是顺手买的，价格便宜，不能算完全的野花，也没特别珍贵的，更何况是牡丹这么贵的花。 这会正巧王氏也派人过来，送了一朵精美的绢花过来，谢谢萧玥昨天晚上送来的牡丹。连着三人都收到牡丹，萧玥更疑惑了， 转而去找肖晨，“昨天你还买了牡丹吗？” 肖晨怔了怔，“没有，属下只买了夫人吩咐的那几篮子鲜花。”还为了方便，直接把篮子都买下来了，那些篮子编得还挺漂亮的，又挺干净的，他回了府邸也没整理，直接让人送过去了。 萧玥把牡丹的事说了，肖晨顿时惊出一声冷汗，暗恼自己糊涂，买回来的东西，居然都没翻查，就给主子送去了，亏得只是几朵牡丹，要换成其他东西，不是出大问题了？ 不过几个卖花女怎么会有牡丹？肖晨垂手说：“我派人去问问。” 萧玥说：“我想会不会是孩子淘气，不知道牡丹价格，把花塞到花篮里，你派人去问问，顺便把钱补上。” 肖晨恭声应是：“属下明白。” 肖晨立刻派人去问了，果然是卖花女家里的孩子淘气，偷偷把花剪了玩，又怕大人发现，顺手藏到花篮里了。肖晨的人过去时，孩子正嚎啕大哭地挨打。 那些下人补了花钱便走了，花娘感激涕零，第二天就送了一盆清雅的豆绿来孝敬萧玥。 萧玥听肖晨说过始末后，也觉得好笑，听说花娘来了，倒也让她进来了，她不簪花，但还挺喜欢养花的， 家里女眷也大多喜欢鲜花，如果这花养得真不错的话，从她手里买几盆也不错。 “小人见过夫人。”花娘熟稔地给萧玥行礼，她是走惯高门大户的，身上衣服干净、头发上也包着干净的围巾，看着就是清爽利落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出入各府邸。 萧玥说：“起来吧。”她饶有兴致看着花娘带来的豆绿，大半都还是花骨朵儿，绽放的几朵也是半开，但已经能看出其不同凡响的风姿。 她不由问：“这花种得挺好的，是你种的吗？” 花娘垂手恭敬道：“是小人夫君种的，他这是祖传的手艺，我们家在京城都养了五六代牡丹了。” 萧玥微微颔首，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如果这家真在京城养了五六代牡丹，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许是从脸上贴金的说法。 “你这盆豆绿不错，还有什么品种吗？”她想着给祖母、义母和阿娘各送一盆，她们都喜欢花，郑夫人、王氏那边也能送一盆，就当是哄长辈开心了。 萧玥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她的生活从小到大都充满了爱，所以也愿意用爱去回报这个世界。 花娘喜不自禁道：“有，小人那里还有好几盆差不多的牡丹 ，夫人要是喜欢，我明天都送来让您过目。” 萧玥笑着说：“好。”她顿了顿，又问道：“你后来没再打孩子了吧？” 花娘赧然一笑，“没有了，那孩子哭了大半天，也知道错了。” 萧玥只是随口一问，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没多继续说了，让花娘先回去了。 那花娘倒是知情识趣，第二天又送了几盆精美的牡丹过来，还同萧玥聊起最近京城发生的趣事。 萧玥这段时间都会跟着萧珩去禁廷尉工作，不过也就早上去半天，下午就要回来陪儿子午睡，醒来处理些家务后便没事了，突然多了能闲聊的人，倒也觉得不错。 而且花娘性子圆滑，不仅能跟萧玥聊家常，还把王氏、柳氏哄得眉开眼笑，她家里种花，也会种一些新鲜的蔬菜。 她时常拣了最鲜嫩的蔬菜来孝敬，而且从来不要赏钱，大家给她，她都会推辞，总是笑说：“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哪里值得贵人花钱？” 萧家几个女眷都不穷，对外也不抠门，但也不喜欢那种次次上门打秋风的人。花娘知情识趣，又知恩图报，大家也乐意从她手里买各色鲜花，在不知不觉中，她居然成了萧家的常客。 第三百九十三章 齐王合作对象（十） 这一日萧珩难得早回来，却见妻子同一名妇人说笑，他没打扰两人，转身先去了书房洗漱，等洗漱完毕，换上家中常服后，萧玥也过来了，“阿兄，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萧珩说：“老爷子今天没上朝。”萧珩在家时，习惯称呼天和帝为老爷子。 萧玥问：“是身体不舒服吗？”要换在别的地方，她肯定不会问这么敏感的问题，不过现在不是在家里嘛。 萧珩面露异色，“据说是新宠了一个宫女。” 萧玥默然片刻，“所以还是身体不舒服吗？”先不说这些年天和帝已经不好女色了，就算他还是沉迷女色，身体也力不从心，就他怕死的行径，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宠幸宫女？ 萧珩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应该是。” 萧玥嫌弃推开他的手，好容易梳漂亮的头发，都被他弄乱了。 萧珩又问：“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萧玥说：“就是上回在河边卖花的花娘。” 萧珩挑眉：“你换了花商？”她以前不是有固定的花商吗？怎么突然又换了一个？ 萧玥将她把牡丹压在篮子里送来的事说了一遍，“我瞧她养的花还不错，也挺说话的，就一直买她家的花了，另几家也没断。” 多一 个竞争对手，还能让其他花商有危机感，不至于用些普通的玩意忽悠自己。萧玥是不缺钱，可不喜欢被人当冤大头。 萧珩也只是随口一问，拉着妻子坐在软绵绵的靠床上，“老爷子病了，秘密宣了太医令，宫里不方便熬药，我要是来不及回来，你就在院子里盯着人熬药，一会我会送宫里去。” 萧玥眉头微皱，“这样好吗？” 萧珩说：“我找了好几个大夫，仔细查探过药包，确定没事才会熬的。” 萧玥迟疑片刻，轻声问：“是什么病？能治好吗？” 萧珩摇摇头：“说不好是什么病，就是现在两条腿都肿了，都不怎么能走路。” “腿肿？”萧玥下意识联想到一种病，不过古代有这种病吗？中医叫什么？以宫里的生活条件而言，天和帝倒是很有可能生这种病。 萧珩问：“怎么了？” 萧玥说：“就是腿肿吗？有没有觉得眼睛看不清？还尿频尿急？” 萧珩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老爷子有消渴症？” “消渴症？”萧玥歪头重复了一遍，这是糖尿病在古代的称呼吗？“我不知道，就是猜的。我不是总让长辈散步、少吃甜食吗？就是怕他们得这个病，这里无药可治。”在胰岛素没发明前 ，糖尿病是绝症。 萧珩详细问了萧玥关于“糖尿病”的症状，确定就是这里的消渴症，不禁蹙眉问：“真无药可治？” 萧玥点头：“是的，但如果控制饮食，应该会好一点。”不过一般人都做不到。 萧珩轻轻叹气，“恐怕不行。”太医也跟老爷子说过这话，他从来不听。 萧玥摊手，表示没法子，没有药和胰岛素的古代，除了控制饮食，多运动外，没有任何能控制血糖的手段。 萧珩看着下人将药熬好，封存入食盒，叮嘱萧玥说：“我今天可能不回来了，你早点睡。” 萧玥送他出门。 萧珩急匆匆地赶到宫里，陈小福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他了，一看到熟悉的身影，忙迎上去，“萧都督，赶紧随奴进去吧，陛下都等急了。” 萧珩问：“老爷子今天精神还行吗？” 陈小福说：“还行，刚才还在太医劝说下，绕着御花园走了一回。” 萧珩想着妻子的话，盘算着等一会问问太医，能不能带老爷子多动些，光散步恐怕不行。 紫宸殿内殿中，天和帝正在看公文，见萧珩来了，面露笑容，“来了。” 萧珩将食盒放下，“陛下，药刚刚熬好，走了一路，温度正合适，你先把药用了。” 天和帝倒是没什么不想吃药的情绪，只是吃完药了，下意识地想吃一枚蜜饯甜嘴，却被萧珩阻止了，“您这病不能吃那么多甜食。” 玥儿说了，糖不仅仅在甜食里有，主食里也有，想要身体好，一定要减少摄入糖。萧珩觉得，让老爷子少吃饭，估计暂时有点困难，就少吃甜的东西吧。 天和帝不可置信望着他，“你从哪里找来的庸医这么说？” 萧珩坚持道：“不是庸医，是正经的大夫，你喝完药，我陪您在花园散步。” 天和帝说：“我才从御花园回来。” 萧珩道：“多走几回，对您身体也好。” 天和帝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我孝顺的好大儿！ 萧珩软硬兼施，总算把天和帝哄着出门散步了，两人边走边聊道：“长乐有孕了。”天和帝说着冷笑一声，“他倒是识趣。” 长乐五月前离京，从京城到幽州，就要走一个多月，现在已经确定有孕，可见魏肃行动有多迅速。 天和帝摸了摸下巴，“你说魏肃会不会跟魏彦一样蠢？”他说的是魏彦私下把亲子同魏肃替换的事。 萧珩沉吟片刻说：“有了自己这前车之鉴，他应该不至于做蠢事吧？”魏彦是标准的赔了儿子又折命。魏家偌大的家业 ，最后全便宜外人了。 如果换成萧珩，一开始就不会防备衡阳，她又不是有脑子的，哄上几回，不说会背叛皇室，至少也不会随意出卖魏家在幽州的事。 人拉拢到自己手里，才好作为，他偏偏把最该拉拢的人推得远远的，得不偿失。 天和帝又翻了个白眼，“你当人家都跟你一样？”色令智昏？他妻子也不用拉拢吧？宠得跟闺女似的。不对！他亲闺女都没这么宠过。 萧珩微微而笑，他家那小白眼狼，可不是一点小恩小惠能收买的，他敢保证，自己稍有差错，这丫头肯定带着儿子、牵着陈氏，头也不回离开，但凡犹豫一息都不是她。 萧珩说：“所以她知道这药是替您熬的，立刻叫来厨娘，亲自盯着她熬药，厨娘都带着手套、口罩，半点没接触到药材。” 天和帝听了倒是有些诧异：“她有心了。” 旁人显示孝心，都爱说亲自做，天和帝就不喜欢。他还能不了解自己那些讨债的，一个比一个养尊处优，真是他们熬出来的药，反而不敢喝了。 可他对萧珩、萧玥的忠心还是放心的，两人也的确没辜负自己的信任，“你从库房挑几个好东西带回去，就说是我赏她的。”天和帝对女眷向来宽容大方。 第三百九十四章 齐王的合作对象（十一） 萧珩代萧玥谢过天和帝，又坚持扶他去御花园散心，天和帝半无奈半开心，“成亲后越发跟老古板一样了。” 萧珩只是笑而不语，天和帝也只能随他去花园，“我想等老六回来后，立他为太子。”他再不服老，几次病重也看穿了，自己快撑不住了，如果不早点立太子，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几个儿子不说挑大梁，就自相残杀都是好的。 萧珩颔首道：“几位皇子都已成年，您也该立太子了。”不然朝臣们都要按捺不住了，又要大批量请立太子了。 天和帝唏嘘：“老了。” 萧珩也没说什么安慰话，反而道：“您辛苦了那么多年，也该好好享福了，等太子回朝，有些事让他处理，您就在紫宸殿安享晚年，图个长命百岁！” 天和帝哈哈大笑：“什么长命百岁！就是创百世基业的始皇帝，一生求仙问道，不也早早去世了吗？” 萧珩说：“始皇帝是太累了，事事亲躬，您若能安心静养，何愁不跟寿王那般，尊享高寿。” 寿王论辈分，是天和帝的曾祖辈，是皇室中长寿老人，享年九十而终，天和帝登基时还曾因为 他的高寿，而屡屡封赏他！ 他活着时候熬走了五个皇帝，其中还包括天和帝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年纪比他小的，可见此人之长寿，故死后谥号也是“寿”，这还是天和帝亲自选定的。 萧珩的话，让天和帝心中微动，阿珩说的没错，身体是最要紧的，只要权利握在手中，立不立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哪怕当太上皇帝，他还能跟赵武灵王一样？ 萧珩微微一笑，等齐王从幽州回来，恐怕会感激他的。 齐王受命将长乐护送去幽州，让他们夫妻团聚，不过天和帝倒是没让他留到长乐怀孕再回去，他不回来纯粹是自己不想回来。 论繁华幽州肯定比不上京城，但穷乡僻壤未必没有好玩的地方，他这段时间跟着魏肃整顿军务、巡视城墙……魏肃事事以他为尊，军中将领兵卒看着他的目光也带着敬仰，这感觉在京城完全不同！ 一时间，齐王对魏肃的感观完全不同了！以前总觉得这小子木讷纨绔，现在看来只是年少不懂事，等成亲生子了，为人处世就沉稳了。 他跟魏肃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京城那么大，想碰上困 难，碰不上才正常。他以前对这个表弟不过面子情，现在却一口一个阿肃，亲热极了，宫里那些同父亲兄弟都没这份感情。 魏肃何尝不知齐王心中所想，但面上只当不知道，他也早非昔年的吴下阿蒙了，他心里图谋更大，当年自己能登顶，现在一样可以。 他跟阿玥就是天生没有结发夫妻的缘分，不过没关系，前世今生他都会拨乱反正，他们迟早都是夫妻。只是这一世，他会好好护着她，不会再让两人一个子嗣都没了，他们的孩子才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傍晚，他应付完齐王，大步回到书房，关注京城消息的幕僚奉上最近刚刚送来的邸报、京城各种消息，其中就有萧珩府上的消息。 那给萧家女眷送花、送蔬果的花娘是魏肃的人，她的身份来历挑不出任何毛病，不过家里世代都是为魏家打听京城消息的，因其父就她一个孩子，便将这担子交给了女儿。 女眷出门不方便，但又方便出入大户人家内院，花娘借着自己小心谨慎，口风严谨得到了诸多贵族女眷信任，成为多家勋贵府上的常客。 能搭上萧家的关系也是 机缘巧合，她甚至都来不及幽州联系，就先经营关系了，等魏肃知道，她已经能顺利出入萧家了。 魏肃既想知道阿玥的消息，又不想看到她跟萧珩恩爱的消息，每次看消息时都百味杂陈，恨不得把萧珩立刻杀了，可又每一次都逐字逐句地把所有字都看完。 萧珩是禁廷尉的大都督，是派遣细作的老手，幽州这边的主管和花娘都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多打听，只用眼睛、耳朵多看多观察。 萧玥治家也严谨，家里的事就关起来门来解决，除了几个亲近下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而哪怕是御下疏松如王氏，能当上她心腹的都是嘴严的人，从主人这里听来、看来的事，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是故哪怕花娘想打听，也打听不到萧家的事，倒是萧玥的爱好打听得清清楚楚，这不是秘密。萧玥不喜欢故弄玄虚，更不喜欢让人猜度，将自己喜好说得明明白白，让人遵守各种规章制度即可。 魏肃看着花娘传回来的一桩桩事，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前世她也是将自己宫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自己让她管理后宫时，她又不愿意，总说自 己德位不配。 他前世也是早早知道了自己身世，只是当时没有这世这般，跟魏彦彻底闹翻，是故两人斗智斗勇的十几年，除此之外，他还要跟幽州各大世家、朝臣们斗智斗勇。 论揣度人心，没人能比得上魏肃，他也看出玥儿对崔氏总有一种愧疚，她甚至是自厌的，她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只会一个人待着不说话。 他知道玥儿是觉得，自己抢了崔氏正妻之位，对她心有愧疚，是故崔氏做什么，她都多有避让。那时他即便看穿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两人相遇太晚了，但凡在婚前遇上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崔氏。 这辈子两人再也不会如此，长乐永远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她不用对任何人愧疚。魏肃将细绢再次卷起，吩咐道：“要她不要做任何多余动作，能搭上萧家这条线就够了。” 以萧珩的城府，一旦她做了不必要的事，肯定会暴露，魏肃不想损失这么好一枚棋子。 如果没有阿玥，他甚至不想派这棋子去萧家，萧珩怎么可能会把公务跟妻子说？去了也是白去。魏肃对萧珩的了解，远远超过萧珩对他的了解。 第三百九十五章 齐王的合作对象（十二） 魏肃在看萧珩的情报，萧珩同样在看幽州传来的消息，花娘一靠近萧家，就被肖晨调查了，虽然她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可几个探子老手，第一眼就感觉她有问题。 之后暗中观察了许久都没动静，大家也没泄气，干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耐性，直到花娘跟幽州私下联系，才确定她是细作，先前大概也猜到了，能安排来历这么清白的家族，也就那么几个，幽州是最有可能的。 不过猜测是不能作为上报的依据，大家必须找到确实证据才会告诉郎君。要换在以前，肖晨不会把这花娘当回事，不过出入后宅罢了，到处有人盯着，能出什么事？ 可现在后院有了夫人、小郎君，这就完全不同了，众所周知，夫人是郎君的心头肉。整个京城，能有几个高官像郎君那样，身边只有夫人一人的？ 郑少傅也算夫妻恩爱，可郑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家风严谨，整个家族纳妾的都很少，郑少傅没妾，远没有萧珩那么受人瞩目。 萧家是勋贵，家风肯定没郑家那么严，他又是天和帝骄纵养大的，能婚后洁身自好，显然是真心把妻子放在心上。没 人觉得萧珩是演戏，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需要演戏。 哪怕是对着陛下演戏，陛下也不会因为他不纳妾而另眼相看。反而会因为，他膝下子嗣单薄，多催促开枝散叶。 只是他们夫妻成亲都四年多了，迄今膝下只有一子。这只独苗苗从来不曾出现在外人面前，外面说什么都有，体弱多病是最常见的猜测，还有许多如傻子、残废之类的更恶毒的。 不少人都私下说，乱人伦的婚姻，哪怕瞒过了天下耳目，瞒不过老天爷，萧都督一生顺风顺水，唯独在女色上栽了跟头，沦落到都没子嗣继承家业的地步。 而萧府里，那位外传“体弱多病”的小郎君，正迈着两条小短腿，在专门为他搭建的游乐场里疯玩。 咯咯笑着从滑滑梯上滑下来，是最常见的操作，还有粗麻绳结成的大网，小手抓着一个个麻结、小身子奋力爬着，光溜溜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小手小脚也脏兮兮的，满是沙土。 衣服就更别说了，质地柔软的白棉布都快成灰麻布了，有些甚至都破洞了，一条条地挂在身上。 郑氏、王氏一开始还很有耐心地陪着小东 西玩，不过只配了一炷香时间，就彻底放弃了，跟着小祖|宗上蹿下跳太累了，年纪大了扛不住。 她们坐在沙坑外围，看着张着嘴嗷嗷大笑的寅儿，再看看文文静静坐着的几个女孩子，同时嘴角抽了抽，果然还是养孙女好，孙子就交给后辈操心吧！ 萧二婶倒是同五娘满脸含笑看着寅儿，五娘快生了，两人这会求神抱佛，就指望生个儿子，这样五娘下辈子也有依靠了。 五娘正是母爱最泛滥的时候，她有些担心的问萧玥，“大嫂，沙坑都是沙子，寅儿吃下去会拉肚子吗？” 萧玥说：“不会，这些沙子都是让人从海边运回来的，仔细筛过了十来遍，我亲自摸过，绝对没有别的杂质，所以很安全。”不仅如此，她基本每隔七天，都会让人把沙子挖出来，继续细筛暴晒，绝对不让任何一种生物在里面做窝。 五娘狐疑地问：“沙子吃下去没问题吗？” 萧玥说：“他都大了，应该没问题。”沙子又不能被消化，顶多吃进去拉出来，增加肠胃功能，能有什么问题？ 五娘似懂非懂，不会看着健康的寅儿和圆圆，决定日 后养孩子照着大嫂养，这两个孩子长得多喜庆啊！ 倒是郑夫人欲言又止看着因天天户外，被晒成小煤球的寅儿和圆圆，斟酌了一会才委婉说：“大娘，是不是让圆圆不要跟寅儿这么胡闹了，她年纪也不小了，该养在房里了。” 寅儿是男孩子，黑就黑了，小女娃娃晒这么黑，将来怎么嫁好人家啊！郑夫人也没坏心眼，就觉得这孩子本来长得就有点欠缺，像了亲娘，又被萧玥养的又黑又胖，更没眼看了。 萧玥含笑说：“没事，等她再大一点就好了。”她很注重防晒，尤其是没有防晒霜的古代，她更不会让孩子在大太阳下待很久，出门必然是做好物理防晒的。 三伏天的时候，太阳最热烈的时候，都是让孩子在室内玩，为此还建造了一个泳池，所以寅儿和圆圆的黑，是健康的黑，并不是那种黑红黑红，脸都晒伤的。 日后进学后，说不定就养回来了，哪怕养不回来也没事，她的儿子女儿又不靠外貌吃饭，孩子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强健的体魄、旺盛的精力才是最美的，外貌是微不足道的。 不过郑夫人也是好心， 萧玥也不会说，太超出她认识范围的事，而是说起来长辈们都喜欢的事，“学堂先生都说寅儿挺坐得住的，听过的内容大半都能记住。” 萧玥觉得孩子才不到三岁，开蒙太早了，不过萧珩说他也是三岁不到，就去御书房听课了，一开始只是听一盏茶时间，就听先生读经文，后来才慢慢增加时间的，萧玥也就不反对了，就当是提高听力能力了。 她更关注的是孩子身体，那么大孩子花上五六天能学会的东西，等大了一点半个小时后就能学会了，与其花时间浪费在无效学习上，还不如多运动，这才是一辈子基础。 郑夫人欣慰道：“像他父亲，从小就聪明。” 萧玥暗忖，可千万别像萧珩，不然自己更费心，她不需要儿子是天才，只要跟普通人一样就可以。官员可以是天才，皇帝、太子是天才，就容易折腾大事。 萧二婶没说话，不过看着煞有其事带着几个弟妹的柳氏女儿，再看看女儿肚子，心中暗暗庆幸，这孩子生得不算晚。 勉强能跟寅儿一起长大，有了这情分，哪怕将来分家，寅儿看在幼时的情分也会接济一二。 第三百九十六章 齐王的合作对象（十三） 萧玥看着儿子疯玩了一回，下午又陪他睡了一会，到了晚上居然得到花娘是幽州细作的消息，她惊讶地问：“他为什么派细作来后院？” 间谍到处都是，她也不奇怪，不过培养的那么好的探子，居然派到她这里来，不是太浪费了吗？她不觉得自己这里有什么需要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萧珩哂笑一声，“怎么没有？你本身就是最大的秘密。”她随口说出来的只言片语，都能让自己受益无穷，棉花、占城稻，哪样不是可以震动朝堂的大秘密？ 怎么不值得花心思了？且魏肃狼子野心始终不死。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娇人儿，将心比心，任由其他人把玥儿抢走，自己也会不死不休的。 萧珩的话，让萧玥美眸发亮，搂着他脖子问：“阿兄，占城稻试验效果如何？” 她对魏肃并不太上心，以前是因为他追求自己态度诚恳，后来又定下了亲事，才会多关注。后来随口的抱怨，让萧珩施计取消两人婚约后，她就渐渐淡忘魏肃了。 哪怕阿琳说，前世魏肃曾强娶自己为妃，萧玥也只是一时震惊，时间久了也没当回事了，可以说自始至终，她心里都没有魏肃的影子。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阿兄 总是吃魏肃的醋，就因为一个婚约？他又不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萧玥想不通，干脆每次提过魏肃话题都略过，免得他事后算账。 萧珩也只知道在妻子面前多提魏肃没意义，这丫头压根没把魏肃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一直如鲠在喉。不过占城稻也是要紧事，他颔首说：“今年皇庄让人试种了，效果不错。” 萧玥听了笑开小脸，“那是不是可以全国推行了？” 萧珩摇头，“占城稻不适合在北方种，陛下让平郡、会稽两郡先种。”岳父在平郡多年，自己又借着清算庞家，将江南势力大半拢在手里，占城稻在官方推广，反而比不上自己。 这些萧珩都不瞒着妻子，“棉花我也让人在北方种了，今年边军都换上棉衣了。”当然只是萧珩能插手的军方势力，不是自己的地盘，他是不可能推广的。 萧玥没想到萧珩居然真把手伸入军队了，不过也正常，想造反的人，怎么可能不掌兵权？历史书上他还亲自打仗呢！她轻拍额头，对啊！她怎么把酒精忘了呢？ 她张嘴正要说话，却被萧珩堵住了，看小丫头骨碌碌转的眼睛，就知道在想什么了，说了多少次不让她泄露天机，还是 这么不长记性，该打！ 等萧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还是被寅儿叫醒的。小东西一早起来，没看到阿娘，就趁着下人不注意，溜到了房里，嘟起小猪嘴把阿娘亲醒了，阿娘就是用这个方式叫醒自己的。 萧玥睁开眼睛，就看到儿子可爱的小脸，忍不住甜甜一笑，“宝贝来叫阿娘起来吗？” 桃红、珊瑚这会也听到屋内动静，笑着走进来，“乳母还在找寅儿小郎君，急的都快哭了。” 萧玥淡淡一笑，“寅儿大了，走路快了，也有自己主见了，你们更要用心看着他。” 两人垂手恭声应是。 萧玥不是刻薄的主人，可在孩子问题上，她向来仔细认真，尤其是安全问题上，一贯地零容忍。人都是有惰性的，如果不一开始抓紧，后面想抓就难了。 而且寅儿的乳母，也差不多该换了，萧玥暗自盘算，想让肖晨再替自己筛选一番。寅儿现在的乳母，是奶过他的奶娘，这年头贵夫人都不会自己养孩子，孩子对乳母甚至比生母更亲近。 这点肯定不会出现在寅儿身上，但是从小养大情分还是不同的，萧玥不想跟儿子将来留麻烦，还不如自己先替他解决了。 不过他身 边肯定也少不了伺候的人，不用乳母，普通仆妇就可以了，至于人手，也就安排年龄差不多的伴读吧？萧玥第一考虑的就是陆家。 寅儿是萧家人，他跟阿兄好，萧家就是最大受益者，她不需要考虑爹娘。但陆家就不一样了，义父扛着压力，让自己从陆家出嫁，如果不给陆家适当的好处，义母在陆家也难做。 萧玥对尊敬的长辈向来贴心，即使知道阿兄肯定给了回报，自己这边也想尽一份力，沉吟片刻，起身洗漱完毕，抱着儿子去了郑夫人院子。 “盐厂？”郑夫人错愕地望着长孙媳，“你想涉足私盐？”在郑夫人印象中，萧玥最开始是勾引孙子的狐媚子，即便后来展现了几分手腕，也不过是个有点脑子的后院妇人，谁能想到她居然想涉足私盐？ 对大部分人对盐铁的印象，都是朝堂专营，不得私人涉足，这印象其实是不对的，很多朝代都允许私人贩盐，只是盐引比较难弄而已。 以萧珩现在的地位，弄几分盐引自然很轻松，郑夫人掌家多年，也知道有钱的好处，可她暗示了孙子好几次，他都只当没听懂，现在这是受不住枕边风，愿意让她们涉足了？ “不是贩卖私盐。”萧玥 摇头，“我们家够富贵了，何必与民争利？” 郑夫人木着脸暗想，真不愧是睡一个被窝的夫妻，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有钱就不能赚钱吗？这是什么道理！ 萧玥说：“我们要做也要做给盐贩供盐的人。” 郑夫人满脸古怪地望着她，“你想派人去煮盐？”她这是要清理不顺心的下人？也不怪郑夫人想歪，毕竟盐工是比军户更让人避之不及的贱籍，日夜吹海风煮盐，跟徭役苦力差不多苦，只有流放有罪之人才会干这种活。 萧玥摇头说：“不是，我想改进煮盐的法子。”其实晒盐法，她已经让人试验过了，确定能用后才来找郑夫人了。 只要掌握了这种法子，不愁没钱，秉承着好处一起享受的原则，她才拉上郑夫人、王氏和陆家的，不给好处，谁乐意死心塌地跟着你。 郑夫人听了萧玥详细解释，才明白她所谓的卖盐是什么意思，看着萧玥奉上的青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这正是海盐？” 她或许四体不勤，但五谷还是能分清的，也只有市面上各种盐的样子，也就从蜀地运来的井盐是最干净，其他几乎都是黑盐，需要反复过滤筛选才行。萧玥的海盐居然这么干净？怎么可能？ 第三百九十七章 齐王的合作对象（十四） 萧玥不给她讲怎么提炼，只说让她跟王氏都分一点干股，而经营私盐的权利却给了陆家。 萧珩海边盐场，在天和帝面前过了明路，目前官营的盐场都在陆续改炼盐的方法了。 而经营私盐的权利，萧珩只替陆家要了一个，其他人手中的干股都是从陆家人手中分的。 萧玥将其中利害关系都跟郑夫人说了，王氏心眼小、眼界也小，知道有盐场的干股，早乐得找不到北了，根本不在乎从哪里得来的。 郑夫人是见过世面的，也清楚这种事不是萧玥能做主的，全是萧珩的授意，他要拉拢陆家。不过陆家世代书香，这几代接连出了好些大儒，给了也不亏。 她放下茶盏说：“我年纪大了，要干股也没什么用，你们小辈拿着吧。”她爱权也拎得清，手里的好东西要用在对的地方，别人才领情。 以孙子现在的地位，不会在乎这么一点小钱，可拿了一份干股送人，也是不错的人情，自己留着没大用，还不如让孙子做人情。 同样崔氏也是一样的想法，也没要萧玥的干股。陈氏更不在乎，萧家平郡很多事，都是通过陈家去做的，陈家早 今非昔比，肯定不算世家，但不是让人看不起的商户了，好歹能算地方豪强了。 陈氏只有萧玥一个孩子，她现在日子好过，自己更不求其他，每天开开心心逗孙子孙女不好吗？要这份闲钱做什么？ 张氏倒是没还给萧玥，可转手就给了弟媳，这位好歹占了一个生母名分，该孝敬还是要孝敬的，免得将来被人说嘴。 王氏见连婆婆和叔母都不要，也有点慌了，支支吾吾也想还给萧玥。 萧玥哭笑不得，安抚住了王氏，含蓄地表示，这是她的私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长辈那边她自有孝顺。 萧珩回来后，听妻子说起郑夫人居然拒了干股的事，看妻子的目光都有些奇特了，“你居然能让她这么大出血？”老太太一辈子都只想着自己，何曾为别人着想过？ 萧玥笑了笑，“就国公爷和父亲那性子，大祖母也只能为自己着想了。”夫君、儿子都靠不上，唯一有前途的长孙，对她又不冷不热，她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要补贴他们？ 现在家里环境不一样了，她不是那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孝子贤孙，可论孝顺，也未必比这些孝子 贤孙差。人年纪大了还图什么？不就是有晚辈撑腰吗？ 萧玥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在学姐身边实习时，去过几次养老院，里面日子最好过的不是最有钱的，而是有钱且子女来的最勤快的。 人年纪大了，任凭有再多的钱，身体不好了，就只能任人鱼肉，这时候如果子女来的勤快点，养老院里的员工就不敢怠慢，如果老人手头再松一点，照顾起来就更贴心了。 人是社会性动物，所有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小社会，郑夫人有钱、能御下，不愁没人照顾，可她也担心哪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又没个子嗣撑腰，自己会被下人欺负。 高门大户，主子打死下人的事常见，下人磨搓主子的事也有，就是萧玥这样，被萧珩刻意护着，都听了几耳朵，郑夫人掌权一辈子，还能不明白？ 现在自己摆明要管她，她也乐得做顺手人情，甚至还会做得妥妥帖帖。萧玥不认为堂兄会不知道这些事，他只是不在意罢了，内宅太小了，小到让他不愿意多费心。 萧珩听着她含糊说了几句，心中都不知道该欣慰她长进了，还是愁她担心的事更多了，他撩起她 一缕鬓发，柔声问：“你说的学姐是谁？” 他不乐意她说影响大局的事，可她前世生活还是很感兴趣的，光看小姑娘无忧无虑的模样，就知道她前世是娇养长大的，一打听果然是，富裕人家的独女，爹娘的心肝宝贝。 将心比心，自己要有这么一个闺女，没成亲就没了，心里也不好受，因此妻子想念前世爹娘，他就带她去寺庙给前世岳父岳母点长明灯，也只能尽这么一点孝道了。 玥儿嘴里除了爹娘，出现最多的就是这学姐，次数多了，他也好奇了，这位学姐是何方神圣？怎么能让玥儿这么记挂？ 说起学姐，萧玥眉眼弯弯，“学姐比我大两届，不仅读书厉害，还文武全才……” 萧珩听着听着就有点不对味了，垂眸看着小姑娘一口一个学姐、同桌，虽然都是女孩子，可好像都不怎么对劲，不过再怎么样也是前世的事了，小姑娘又没开窍，还是多嘴了。 萧玥要是知道萧珩心里的想法，肯定骂他自己不是东西，看别人也一肚子坏水，她跟学姐、同桌好好的闺蜜情，被他污蔑成这样。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她赶紧说了酒精 的用途，为了不让堂兄占便宜，她先下手为强，先自己占便宜，整个人坐在他腰上，逼着他躺下。 萧珩啼笑皆非，但也顺从地躺下，任由小姑娘坐着，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半片胸膛。他自小养尊处优，就算骑射让他双手有些老茧，可身上还是温润如玉，几乎快跟萧玥的手一样白了。 但又因日日晨练不断，身上没有半点赘肉，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那种，身上肌肉也不是那种夸张的贲发，而是内敛精瘦，尤其是那片时常让萧玥看入迷的六块腹肌…… 萧珩突然抓住了作怪的小手，“玥儿，你做什么？” 萧玥摸了摸阿兄光滑的腹肌，惊叹地说：“阿兄，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上面说赵子龙浑身光洁如玉，我本来还不信，现在看到你，感觉你比赵子龙美多了！” 萧珩：“……”他最近是不是太宠她了？不然哪来的胆子，把自己跟别的男人比较？他突然微微笑了，干脆松开了衣襟，“那想不想看更多？” 萧玥立刻离他远远的，端正坐好，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还是说酒精的事吧！” 萧珩：“……”果然还是对她太好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齐王合作对象（十五） 萧玥看着轻松，实则脸上还是有点紧张的。萧珩眯了眯眼睛，放松的双手往后一枕，微微而笑，“真不过来？” 都说美人有吸引力，其实美男也有吸引力，尤其是这种衣衫半掩的美男，萧玥只犹豫了片刻，又忍不住贴了上去，顶多就是半夜不睡嘛！反正从来只有耕死的牛，没有累趴的地！ 萧珩单手抱住她，捏捏柔嫩的小脸，感慨道：“也亏得是我娶了你。”换成别人，这傻丫头早被生吞活剥了。 萧玥皱了皱鼻子，“你当我傻啊！”换成别人，她才不会说呢！就是阿琳所谓的前世，自己好像也是隐瞒了一辈子，除了靠现代知识赚了一点小钱，其他半点都没透露。 她想着前世阿琳说的赵王，以及后来的魏肃，感觉都不靠谱，难怪隐瞒了一辈子。那一世的自己，应该很憋屈吧？ 萧珩闷声一笑，“这事我会让人去弄的。” 萧玥将信将疑看着他，他没有糊弄自己吗？ 萧珩说：“这种能积累功德的事，我肯定会做的。”这是替阿玥积累功德。 萧玥不由笑开了，一个骨子里就不信鬼神的人，居然越来越迷信了？她头靠在萧珩手臂上，“阿兄，你真好。”比其他人好多了！也幸好嫁给了他，换成别人，自己大约会过得很憋屈吧？ 萧珩低 头亲吻她鼻尖，总算没白疼她，开始知道感恩了，以前就是头小白眼狼。 天和帝得了占城稻、棉花，简直欣喜若狂，不仅让人在南方大力推广，甚至宫中这段时间都兴起了棉被、棉布。 其实因为古代纺织技术不发达，棉布很少能做到现代这样细软，所以哪怕在棉布大流行的封建时代后期，贵族衣服依然以柔软贴身的丝绸为主。 要不丝绸怎么能成为华夏一张名片，许多年时间一直往欧洲输送呢？就没听过有其他布料名扬四海的，就是因为这种布料舒服。 至于冬天取暖问题，宫中贵人也是有昂贵的裘衣、取暖的火炉，更柔软的丝绵被……棉被粗笨厚重，并不受贵人青睐，至少郑皇后就不喜欢。 她第一时间就体验了陛下送来的棉衣和棉布衣裙，可穿上就觉得四肢重得透不过气来，但这是陛下说好的东西，再不合心意，也要开开心心穿上。 宫里除了后妃们，连王妃、宗女都收到了皇后的赏赐，上行下效，皇室贵妇都穿上这种新料衣服了，勋贵、官员家庭也要竞相购买穿戴。 许多勋贵田庄上也开始种棉花，但占城稻、棉种在普通百姓中依然推广困难。他们没有贵族家庭的底气，哪怕一年不收成，粮仓里的粮食也堆得满满的。 如果他们 今年颗粒无收，一家人就等着卖儿卖女、老人饿死，所以平民是最抗拒新生作物的，他们没有试错成本。 天和帝执政这么多年，对底下情况了若指掌，不仅对耕种新作物的农田免税，还逼着每家每户在不侵占良田的情况下，必须种棉花…… 萧玥一直在关注占城稻、棉花的推行，别的地方不清楚，京郊附近的农民反映，肖晨都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这也是萧珩规定他们打听的。 自古京城就是国朝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京城附近的农户相对其他地方，生活肯定要好多许多，可即便如此，推行也遇到了很多困难。 萧玥认真翻阅着肖晨送来的各种情况，心中不止一次庆幸，没有贸然告诉其他人，更没有自己推行，这种推进都需要政权强有力支持。 她一个弱女子，只要稍稍流露半点不对劲的地方，就可能遭遇很多无法想象的事。她微微苦笑，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跟萧珩坦白，换成现在，恐怕就没这勇气了。 “阿玥？”萧玥都能让肖晨打听郊外的情况，萧珩手握禁廷尉，得到的消息更多，新近收了不少好消息，今天也没什么事，就先回来跟妻子报喜。 玥儿一直很关心这些事，这些也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不止天和帝关注，萧珩也给了不 少支持，不然阻拦会更多。 也不是说萧珩权利大过天和帝，只是自古国朝政权都是皇帝管官，官管民间，皇帝对官员有杀生夺予的权利，但真正治民，却还是要靠官员，所以很多事萧珩做起来，比天和帝更方便。 他知道妻子也派人打听了，推行进程也很顺利，还以为玥儿会很开心，却不想回来就见她看着案卷不作声，不由微微挑眉，“怎么了？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萧玥听到堂兄关心的声音，抬头一笑，“没有，就是看到了一点不开心的事。” 萧珩回来已经洗漱过、换上常服，缓步走入内室，单手抱着，让她坐在膝盖上，身体舒服地靠在后面的软垫上。 玥儿让人做的沙发座椅，虽然有点不讲究，但还是挺舒服的，他低头看着她手中案卷，原来在看羊家的事，不由无声地笑了笑，“不喜欢这些人？” 羊家以前算地方豪强，这些年家族里勉强也算出了几个人才，在京城也有些名气了，可跟真正世家大族比起来，还是欠缺了许多。 他们家现在不仅让男子勤奋读书，还让女子贞洁守身，家中女儿守寡后都不许再嫁，统一关在寺庙里诵经念佛，为夫婿守身，这一来家族名气就大了，也得到了许多人赞许。 萧玥哼了一声，“靠着女子血 泪得来的名声，他们也不觉得亏心。”这会已经有贞节牌坊了，但是申请牌坊的人并不多，羊家这种事还是个例，可即便是个例，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了。 其实她记得男子守节也是有牌坊的，只是这牌坊推行出来后，几乎没人认领，所以判断一件事好不好很简单，看男人愿不愿意做就好了。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高跟鞋，一开始男人穿的，后来变成了女人。反向例子大约就是现代社会的程序员？程序员刚出来时，员工都是女性，因为工资不高。 等后来互联网时代大发展，程序员成为高薪代名词后，很多人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就是书呆子男人了。 萧玥仔细打量着萧珩半晌，看得他心里毛毛的，才缓缓说了一句，“你们男人真是太幸福了。”做什么都占据天然优势，哪怕在现代社会依然如此。 萧玥还记得，以前看新闻，总看到有人说，族里女孩子要考上大学才被记入族谱，可笑的是男人只要活下来就有资格了。 也幸好她家没这种所谓的族谱，如果有的话，她肯定扬了，族谱要记录也是从她开始！ 萧珩：“……”她这又是怎么了？他想了想，谨慎地提议说：“我让京城羊家人都回去？”肯定是这些人惹了玥儿不高兴，那就让他们回去好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萧玥的计划（一） 萧玥冷笑一声，“人家好容易靠着守节得了这名声，让他们回去了，回头放他们让家中女子殉夫怎么办？” 萧珩很聪明地不接话，这种时候玥儿只需要发泄，并不需要自己提建议，而这种时候也是最摸不透玥儿心思的时候，或许这就是她常说的，他们之间有“代沟”？ 萧珩不喜欢这两个字，但也不得不承认，玥儿很多想法都跟自己太不一样了，偏偏她还不乐意说，他坐在她身侧，接过案卷慢慢翻看，“现在只要守寡便能有牌坊，以后可以加几个限制，比如说要有子嗣，且要有官职才能为母亲请封诰命？” 这样的话，有些无子的寡妇或许就能再嫁了，这只是最好的设想，萧珩也知道这条款治标不治本，可目前能执行的限制，也只有这一条了，其他措施非一朝一夕可成。 萧玥抬眸欲言又止，萧珩无奈笑道：“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都给我说好吗？你不说，我哪里知道该怎么改？” 这话让萧玥微微红了眼眶，“阿兄不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萧珩笑叹一声，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发顶，“玥儿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小仙女，来这里已经很委屈了，遇到不喜欢的事情不开 心也正常，怎么算无理取闹？” 萧珩这话一半是哄，一半也是真心，玥儿前世那个时代，只听她的只言片语，就知道是何等盛世！萧珩一生自负，可也知道不可能打造出这种盛世。 她从一个对女子无拘束的环境，突然来到这个他自己都嫌弃的地方，换成自己，早毁天灭地了，她就是偶尔生闷气，他心疼还来不及，哪里会不耐烦？ 萧玥头靠在萧珩颈脖处，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半晌之后，坚定道：“阿兄，我定会助你打造一个盛世！”为了自己、也为了后世不再走歪路！ 这一刻萧玥心中无比清明，她不准备再留手，哪怕将来可能会跟萧珩翻脸，自己也无悔，因为她初衷就是为了萧珩、为了自己！她轻声说：“阿兄，我跟明忠县公家的女公子见一面。” 妻子话题跳跃太快，让萧玥一时有点反应不及，过了一会才道：“她怎么了？” 萧玥说：“明忠县公是寒门武将吧？” 萧珩点头道：“是。”国朝有许多这样寒门武将出身的县公，他们身上的爵位大部分都三代而终。 明忠县公他还有点印象，这位有个好儿子，战场上立了功劳，陛下开恩，让他们家爵位多沿袭了 一代。 可惜家中子嗣不丰，独子早逝，为了让其子拼命挣来的爵位后继有人，他们还上书请求过继嗣孙。 寻常人过继子嗣，不用朝廷同意，不过家中有爵位继承的，必须要经过朝堂同意，不然即便过继也不能继承爵位。 天和帝怜惜他们老年丧子，早早将那年幼的孩子立为嗣孙，现在出问题了？ 萧玥说：“他们家女儿想离婚回家照顾父母。” 萧珩看了一眼书案上的案卷，“他们家女儿嫁到了羊家？为何要离婚？” 萧玥说：“羊家对待女眷太苛刻是其二；其二是嗣孙不孝顺。” 萧珩眉头微皱，“不孝顺？”还仅仅只是嗣孙，已经不孝顺了？ 萧玥把明忠县公家的情况说了一遍，这家人还挺倒霉的，长子早逝，好容易养大了幼|女，精挑细选了名声好的羊氏子当女婿，还陪嫁了一半家产给女儿当嫁妆，本以为女儿能一辈子顺遂，却不想把女儿推到了半个火坑。 羊家不虐待媳妇，但他们家不请仆佣，家里所有活计都让女眷做了，就差没让女眷砍柴下田了。她们白天干家务，晚上点灯织布制衣，嫁过去不过两三年，明忠县公家的女孩子眼睛就花了，白天都不怎 么看得清东西了。 萧玥知道这是近视了，但明忠县公家不知道，以为女儿生病了，明忠县公的妻子曾郡君登门看望女儿，看到瘦成骷髅的女儿，母女抱头痛哭，郡君问明缘由后，想把女儿接回家，但是羊家不放人。 明忠县公倒是想给女儿出头，可他一个赋闲在家许久的武人，要权利没权利、要人脉没人脉，哪里是羊家对手？曾氏思来想去，就求到萧二婶这里，想让萧家出面帮忙离婚。 萧二婶是曾氏拐了好几个弯的亲戚，要不是这次求上门，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一门亲眷。看到憔悴得不成样子的曾氏，她想到了女儿守寡那会的自己，一时心软，就找到萧玥这里了。 萧珩问：“他们家不是有嗣孙，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不为姑姑出头？” 萧玥嘴角微哂，“为什么要出头？离婚的姑姑万一不能再嫁呢？养在家里吃干饭？这小子还没承爵，就想过河拆桥，每月都去给亲爹娘请安，县公家里好几个铺子出息都补贴到他生父母身上了。” 萧珩问：“那你想怎么样？”如果只是这种事，玥儿不会跟自己说，这丫头估计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萧玥说：“我想让她去边 关。”萧玥见过那姑娘，虽说被夫家折磨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可精神气不错，有着一股子时下很多男人都没有的拼劲，要不然也不会想离婚了。 她也知道萧玥是自己最后一根稻草，把自己打算托盘而出，说想让父亲将爵位早点传给侄子，她带着父母回老家养老，她还选中了一个家生子当赘婿，日后就不回京城了。 萧玥很欣赏这姑娘的果决，像她这样能及时止损的人不多，有心成全她，现在又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想法，“她都准备离婚后招婿了，为什么爵位还要嗣孙继承？” 萧珩眉头微扬，“你想让女子成爵？”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萧玥说：“这事不着急，明忠县公年纪大了，可精神还不错，还能活不少年，不着急想爵位的事，我想让他们去那里办个牧场。” 萧玥也不卖关子，把自己设想说了一遍，“边境远离京城，没人关注，她年纪也不大，找个赘婿，生个孩子，爵位不就是自家的了？也对得起她兄长一番苦心了。” 边境那边也不仅仅是外族放牧，这边也有牧民，日子过得比农民还凄惨，她就想改变下现在的放牧方式，让大家都吃饱饭。 第四百章 萧玥的计划（二） 萧玥前世跟着实习的学姐，是脚踏实地从底层起来的官员，一度还曾当过基层扶贫干部，可以说是吃尽苦头。 她没见过学姐当基层官员的样子，但跟着学姐接触了不少这样的人，也听他们说过各地脱贫情况，甚至还查阅过这些资料。 以前她觉得用不上，也从来不去想，现在突然有动力想做点事了，就把自己想到的内容都记下、整理成文，供萧珩翻阅。 萧珩看得很认真，这些都是来自后世的宝贵经验，也不知自己前世积累了什么功德，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 他看到计划书上，动辄就是几十、百年的时间，不禁微微动容，“你们那会每一样计划都要花这么长时间？” 萧玥骄傲道：“当然！这些计划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都需要好几代人努力！我们前世还曾消灭了一整片沙漠！” 这话让萧珩大吃一惊，“消灭沙漠？怎么消灭的？” 萧玥说：“靠种植绿化啊！我们在沙漠上种满了树，沙漠不就消失了吗？” 萧珩默不作声，他是当世最顶尖的精英之一，自然知道树木多的好处，只是大梁现在也的确伐林开荒、破坏森林，不是他没有远见 ，而是不得不如此。 萧玥也知道他的心病，安慰他说：“没事的，这些都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我们先从试验田开始，慢慢把产量提升上去，我再想想化肥怎么弄。” 现代很多人对化肥、农药都深恶痛绝，认为用了这两样东西，作物都长不好了，却不知道没有化肥，粮食产量就永远不可能有大幅度提升。 同样没有农药，大部分作物恐怕长成，就被虫子都吃了，光靠农民手工抓虫，能抓多少？想要大规模量产，就必须要有现代技术辅助。 萧玥以前还矫情地认为，现代人会有各种各样的病、好多人得绝症，是因为现代科技引起的。等到了古代才发现，古人的确没这种病，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生什么病，就已经死了。 他们得癌症的概率也的确不高，因为还没活到得癌症的年纪，就已经死了。别说什么现代还有年轻人得绝症的，这古代还有大量年轻人得风寒死了的事呢！ 至于孕妇生产，更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婴儿夭折率更是高得吓人。反正她现在是无比怀念现代科技，就想沉浸在科技氛围里，再也不想过这种原始日子了！ 自己都是最顶流 的贵族，享受最顶尖的待遇还如此，普通百姓日子要有多绝望？果然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萧玥将计划书翻过一页，满脸期待的看着萧珩，“其他都可以暂时缓一缓，要不把这个先做了？” 萧珩看着上面写着要开办学堂，还要招揽各方面人才，天文、地理、算学……他合上了案卷，略微感慨地妻子，“也亏的是我，换成别人，还以为你野心有多大呢！” 他意在皇位，玥儿心知肚明，不过像她这样，大力支持自己造反，还没有太多的私心的人，他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 他撤走第二页，将牧场、荒漠治理的内容，亲自抄誉了一遍，“这些我跟老爷子商量商量，能先做了。” 至于开设更多的科举科目，让各方面人才都能出头这事，还是等自己上位再说吧，现在提这事太敏感了。 萧玥也不失望，“阿兄，我等你当皇帝！” 萧珩捏捏她小嘴，“别在外面胡说八道。” 萧玥不满的拍掉他的手，她又不傻！肯定不会对外人说。 萧珩第二天去上朝了，萧玥则派人召来明忠县公的妻子曾氏、女儿上官氏，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古代遇到复姓 ，难免让她多关注了些。 当然上官氏的自强自立，也是她愿意帮忙的主因，无论是离婚还是带父母回乡，这些都是上官氏自己提出的。换成其他人，或许会看不惯上官氏如此大逆不道，萧玥却很欣赏。 现代尚且有女人不愿意脱离火坑，她一个古代女子，会有如此勇气，值得自己拉一把。她没有亲自见两人，而是让珊瑚代为出面，赏了一些见面礼，顺便提点了几句。 她这身份不好亲自出面怂恿女子离婚，要遭人口诛笔伐的，自己名声够不好了，还是让阿兄省点心吧。不过提点几句还是可以的，上官氏挺聪明的，应该能领悟吧？ 萧二婶、萧五娘完全没看出萧玥的意图，她们甚至连上官氏想离婚的想法都没看出来，以为只是想让萧家为上官氏撑腰，让羊家不要过分薄待她。 只是这事萧二婶、五娘都不好做，这婆家让儿媳干活是天经地义的，谁家儿媳敢反对？萧二婶再同情，也要为自家孩子名声考虑，只能给两人一点东西打发算了，不愿意出头。 两人以为萧玥也是如此，曾氏看着萧家给的绫罗绸缎，抹着眼泪道：“这些你都带回家，好好跟姑爷相 处，他还是心疼你的。” 女儿说想跟夫婿离婚时，曾氏是不赞同的，谁家媳妇会因为干活太多而离婚？更别说姑爷还对女儿这么好。可是后来见女儿这么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整日纺纱织布，到了天黑还要点灯熬夜。 这年纪轻轻，眼睛都花了，眼神都比不上自己这老婆子，她也心疼了，想着能离婚也不错，把女儿接回来，家里也不缺这口饭。 只是羊家不肯放人，萧家也不肯帮忙，她渐渐又退缩了，只想着有萧家撑腰，羊家应该也不会对女儿过分严苛了，等日后她有了孩子，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上官氏默不作声，心里琢磨着珊瑚那几句话，她知道珊瑚是陆夫人的心腹，自己来萧家几次，陆夫人对自己都很和善，她不会无缘无故让人说这么几句话的。 她回到娘家，从陆夫人赏赐的布料中拿出了一封信，上面寥寥几笔，让她已经黯淡浑浊的双目，一下亮了！原来如此！陆夫人真是大好人！ 她也顾不上安慰母亲，着急地去找父亲商量这事，父亲最耿耿于怀的就是，家里爵位落到外人手中，陆夫人这法子，肯定会让父亲松口，留自己在家中的！ 第四百零一章 萧玥的计划（三） 明忠县公是典型的古代男人，重香火胜过亲女儿，不然也不会因为嗣孙前途拒绝女儿归家。 可在亲生骨肉和不是亲生的嗣子之间，他也果断选择亲生子嗣，如果女儿能招婿，生下的孙子又能成爵的话，他要嗣子做什么？眼睁睁看着，家业落在别人手里吗？ 当然光凭女儿寥寥几语，和一张什么证明都没有字条，他是肯定不信的，找门路到肖晨面前，得了他口头保证，才算真正放心。 而他这举动，也让上官氏有点冷心，自己在羊家受尽折磨，都没见他开口，这会为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居然连萧府大管家都找上了！ 上官氏面上没什么表示，言行举止间甚至更依赖父亲，赘婿也全凭父亲做主，但实则一步步握紧手中权力。她还年轻、父亲年纪大了，总有自己当家作主的一天。 至于父亲选择赘婿，她并不放在眼里，这是家里的家生子，曾祖父就是家里仆佣了，十年前才被家里放良，就是为了替家里做些，父亲不好出面的事。 父亲看上他们家忠心精干，家中儿子也多，而她看上的是，只有赘婿这一房放良了，其他人都还是家里奴婢，卖身契都在 自己手里，这样的人家想奴大欺主都没底气。 她并不在乎赘婿家中亲人都是奴婢，只图这人身强力壮，家中子嗣以儿子居多，这样的人总能让自己生儿子吧？ 上官氏摸了摸肚子，她刚满三岁，兄长已牺牲在战场，他替家里挣来了荣耀，也给爹娘带来沉重打击。 那时候父亲还不死心，想再要一个儿子，对自己教导也算上心。自己打小骑马练箭，身体要比寻常女子好太多。 她同夫婿成亲后，迟迟不孕，旁人都说是自己问题，她却认为是夫婿问题，她又不是那些不通人事的小家碧玉，婚前就尝过家中几个健壮仆佣的滋味了。 有了对比，自然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不同，不说羊家那火坑不是人能待得，就凭着那软脚虾的时间，她就不想持续这种婚姻了，她问过稳婆了，男人不行，很容易子嗣困难。 她不在乎丈夫纳妾，可在乎时间，羊家又不许自己时常回娘家？没了仆佣打掩护，怎么保证自己有孕？还是离婚，找个强壮的赘婿舒服。 上官氏并不觉得自己婚前私通有什么错，软脚虾夫婿不也婚前就有通房？凭什么男人可以，女人就不可以？亏她 先前还以为羊家家教好，没让男人婚前有孩子，结果是他不行。 上官氏暗啐了一口，继续想着陆夫人丫鬟说的话，回老家要辛苦耕作？她不怕！再苦还能有羊家苦？她身强力壮，不怕干活，就怕羊家那些软刀子磨人的恶心事。 不过上官家到底跟羊家差了许多，萧家也不好明面上撑腰，无缘无故让夫妻离婚，总是遭人诟病的。 因此上官家琢磨了几天，让上官氏装病，然后由娘家接她回家养病为由，让上官氏先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 这次住下，上官氏是肯定不会回来了，所以她趁着回羊家装病那段时间，不动声色的慢慢地一点点偷渡自己嫁妆，将所有轻便值钱的物件都换了，甚至一些贵重的家具都以看病要钱为由当了。 这点羊家是睁眼闭眼，比起花自己钱，还是花媳妇自己嫁妆更好。上官氏也是拿捏了这点，将嫁妆大半都处理了，银钱拿捏在自己手中，等父母将她接回家时，她连身上的衣服都当了大半。 曾氏看着再次消瘦的女儿心疼极了，“你也不用装得那么像，他们不给你吃东西，你不会让丫鬟私下带点？” 羊家倒不是故意虐待上官 氏，不让吃饭，时下生病的人都会节食，这是惯例。上官氏装病，更不好多吃，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瘦。 上官氏满不在乎道：“要装就要装像一点，怎么能一点口腹之欲，把计划都打乱了？” 曾氏无奈叹息，上官县公微微动容，以前总觉得女儿成不了大器，是故尽量给她找个好人家，多陪嫁些财物，也算照顾好女儿了。 可这段时间看来，自家闺女有勇有谋，性情果敢，倒是比那嗣子更有魄力，她还是亲生的，将来招婿生了孩子，也是自家孩子…… 上官县公终于下定决心，“你在家养一段时间，我们回老家。” 曾氏不舍道：“真要让女儿——”她“死遁”两个字迟迟说不出口，生怕会触了女儿霉头。 上官县公说：“不用，我会找个人假扮她。”死遁不是好法子，女儿都死了，他孙子身份怎么办？肯定要活着，羊家那边可以慢慢拖着。 女婿年纪也不小了，亲家肯定急着抱孙子，女儿病上一两年，羊家肯定会松口，上官县公道：“我们先回老家干上一段时间，等一两年后再招婿。” 女儿年纪也不大，过上二年也才二十，古籍都说男子三 十而立、女子二十而嫁，可见晚一点成亲生子，对女子更有利。他这次又不外嫁，招婿完全不用在乎女婿想法。 曾氏看着父女两人兴奋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欣慰一笑，这样也不错，总比父女最后成仇人好。她年纪大了，也没别的指望，就想儿女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上官家的香火，曾氏不在意，又不是自己香火，嗣子和亲生女儿之间，她肯定选女儿，不过也要提防嗣子狗急跳墙…… 曾氏想着丈夫不曾想到的事，或许会觉得一个小孩子不足为惧，可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女儿和未来的孙子女。 上官家的动作很快，短短三个月时间，就已经收拾好一些，一家人连同嗣子都准备回老家了。对外上官氏已经病得起不了身，曾氏坚持要带女儿回老家休养。 羊家看到枯槁的上官氏，也默认了曾氏的做法，他们也不想媳妇死在自己家里，万一上官家闹起来，对羊家名声不利。等上官氏死后，倒是可以葬在羊家祖坟，免得她当孤魂野鬼。 而此时真正的上官氏，经过三个月调养，已经恢复了婚前的健康，正在寺庙同萧玥做最后道别，“奴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第四百零二章 萧玥的计划（四） 萧玥微微一笑：“我只是暗中推了一把，真正救下你的，是你自己。” 她会出手相助，是因为上官氏主动求助，羊家那么多媳妇，也只有她一个人忍不住求助，而且还是求上了一表三千里的萧二婶，光是这份自救能力，就足够自己帮一把了。 上官氏道：“没有夫人的帮忙，奴再努力都没用，日后夫人有需要奴的地方，只要吩咐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玥莞尔：“只要你在边关好好种树，按照我说的法子发展牧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她救上官氏也不是为了施恩，而是想有个用心替自己办事的人，她这些设想非一朝一夕，甚至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也只有上官氏这种破釜沉舟的人才会愿意长期在边关扎根，那里的环境太苦了。 上官氏一脸坚决，“夫人放心，奴一定按照您吩咐的行事 ，我一个人不行，还有孩子、孙辈，总有一天，那里会跟您说的那样，布满树木。” 萧玥微微颔首，“你有这个信心就好，只要你能做出一点成绩，上官家的爵位落不到旁人身上。” 这一点萧玥不是在画大饼，哪怕是对女性严苛的封建皇朝末期，都 有被朝廷册封的女将军，都属于特事特办，只要功劳大，女人也可以破例。 这句保证，让上官氏身体微微颤抖，最后强压激动道：“夫人放心！”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生为男子，父亲再疼爱自己，可一旦遇上香火传承，她永远是被牺牲的一个。 现在陆夫人保证，上官家的爵位是自己的，她怎么能不激动？这证明男人做的，自己也能做了！她一定会让父亲看到，她完全不比那嗣子差！ 萧玥对她这态度很满意，她不要收买人心，也不需要上官氏忠心，只要她愿意干活就好！有了她这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她不敢说在自己有生之年男女平等，这不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但起码能维持女性地位不继续下滑。她要朝堂恢复开女户，保有女子的土地所有权。 女性地位渐渐滑落，起因就是没了土地所有权，农耕社会没有土地，就等于没了立身根本，女人地位能不低吗？这点底线要收回，剩下都可以交给时间。 朝廷取消女户，是因为土地不够用，要是换到国土完整开发过的朝代，她估计只能考虑对外发展了，可现在还有大片领地没有开发呢！ 萧玥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着急，后世刚开国那会，环境那么艰难，先辈们都走过来了，自己现在条件总比那时候好。 先推行精细耕作，尽快提升产量，然后开发南方、提高种植技术等多方面齐头并进。 其实国内虽然地广，但适合耕种的土地是真少，真正被上帝亲吻过的地方是美洲，我们要辛辛苦苦维持18亿亩的土地红线，那边耕地面积接近25亿，而且大部分大片连接的平原。 萧玥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接触了政务，再想到那一片土地，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不过现在想这些太早了，她肯定是看不到这一幕，不过会渐渐加大自己的影响力，培养接班人，坚决不陷入后继无人的情况。 萧玥送走上官氏，就回书房一点点写着计划书，等寅儿、圆圆午睡起来，又带着两个孩子玩游戏，搂着两人轻声讲故事。 这也是两个孩子最喜欢的时刻，两双清亮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认真听得阿娘讲各种有趣的小故事。圆圆说是养在崔氏膝下，可大半时候都跟寅儿在一起，下意识地把萧玥当娘了，最黏糊萧玥，时常跟寅儿争风吃醋。 萧玥对两个孩子是 一碗水端平，权当养了一对龙凤胎，尽量不让两个孩子受委屈，当然私下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她不会晚上不会带着圆圆睡觉。 许是两个孩子在一起容易相互促进，加上两人身边还要有不少年纪稍大点的孩子带着玩耍，两人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都不用大人操心，不知不觉间都学会了。 萧玥从小带着孩子读书，两人也都爱听故事，这段时间萧玥都不缠着萧珩讲史书了，让他给自己讲山海经，讲上古神话故事。 这方面萧珩还真不熟悉，他再天资纵横，一天时间也有限，年少时天和帝布置的各种功课，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精力。 成年后公务占了他绝大多数时间，成亲后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妻子身上了，对这些玄之又玄的神话故事也只了解大概。 很多时间都是他翻了书卷，第一天跟萧玥讲了，第二天她再跟两个孩子说，辛苦活都是萧珩干了，但孩子崇拜都在萧玥身上。也亏得萧珩从来不在乎孩子想法，不然多郁闷。 就是连最看不惯女婿的萧清，现在都觉得女婿不错了，一个男人对妻子好不稀奇，尤其是他们这样的身份，想对一个人好太轻松了，多给些 财物，明面上稍稍重视下，就能让妻子过得很好。 可女婿是真正把女儿放在了心上，都愿意陪着她胡闹，这是最难得的。这一日休沐，萧珩入宫陪老爷子去了，萧清对女儿说：“你要不要让阿珩收几个义子。” 萧玥一怔，“我们不是养了族里的孩子吗？”别说是族里的孤儿，就是家里各房的孩子，有些年纪小的，都时常来她这里，都算她眼皮底下长大的。 “不是族里的孩子。”萧清摇头，沉声说：“我说的是外面义子。” 萧玥不明白，为什么要收义子，萧家儿郎人数还不够吗？ 萧清说：“当然不够！我们萧家是靠着军功起家，可现在还有能上战场的人吗？”萧清勉强还算从小习武，可下一辈除了萧珩，没人能坚持下来。 他微微叹气，“也不是说家里对孩子教导不严格，而是习武需要天赋。”这就跟读书一样，三百六十行，但凡想做最顶尖的那一撮，都需要天赋，而萧家下一辈缺乏这种天赋。 萧玥说：“可这种又不是阿兄认领了一个义子，就能有天赋的。”她当然知道文武想出挑，都需要天赋，可天才如果随便就能被领养，就不是天才了。 第四百零三章 萧玥的计划（五） 萧清说：“所以要收本来就有天赋的，稍加训练就能出类拔萃了。” 萧玥好奇的问：“您有人选了？” 萧清点点头：“前几天我去书肆买新出的话本，路上骡子受惊，要不是一个小郎君及时拉住了缰绳，说不定要伤不少人。” 闹市中受惊的骡子会弄伤多少人，萧清都不敢想！他不敢自称爱民如子的好官，可也不会草菅人命，更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平民。 “那孩子祖上都是禁军，这一代禁军的位置轮到大伯家，原本家里还有父亲做工赚钱，但半年前父亲病逝，他跟母亲和几个年幼弟妹，被大伯抢了房子，赶了出来。” 萧清说这些话时，也没多大情绪起伏，“吃绝户”的事，从古迄今屡见不鲜，不是说家里没儿子要被吃绝户，有儿子但年纪太小，尚不能支撑门户，照样要被吃绝户。 “你想借机施恩？”萧玥直起了身体，“他天赋真那么好？”能让爹提前这么多年投资？ 萧清说：“他就是靠着父亲只言片语的教导，就能练得比一般人一辈子都好，如果悉心教导，将军不敢说，猛将是一定的。等过上几年，我还想从陈家选个女孩儿嫁过去。 ” 这孩子不过只是普通人，哪怕天资再高，萧清也不可能嫁萧氏女，但好在陈家子嗣也多，这些年小一辈也开始陆续说亲了，选个合适的女郎嫁过去，也有利于两家提升。 萧清这话，让陈氏都忍不住侧目，“郎君要给我们家孩子说亲？” 萧清说：“女孩儿还能嫁高门，家中郎君还是再等一代吧。”萧清说的很现实，女儿或许还有可能嫁入高门，但是娶妻就别妄想了。 陈家这些年靠着萧家，也勉强算在京城站稳脚跟，但要说门第却没怎么提升。哪怕在前世，想跨越阶级都是千难万难，更别说是在这个讲究出身门第的年代了。 裴彦少年进士，依然还是寒门，要不是五娘守寡，也轮不上他娶高门女。陈家别说是少年进士了，就是普通进士都没出过一个，这样的门第怎么可能娶到高门女？ 萧清没后悔娶陈氏，但当年要不是自己情况特殊，不今早娶妻，恐怕又要娶一个樊氏女入门，他也不可能娶陈氏为填房。 陈氏摆手说：“郎君娶妻不着急，只要家里女孩子能嫁得好就好。”也不是陈氏重女轻男，而是成亲对女子来说，是决定一辈子幸福的 大事，对男人却没那么重要。 就像萧清当年，不喜欢小樊氏，他可以纳妾，但女子却只能一辈子依附男子，生死都有夫家掌控。 陈氏不觉得高门弟子都是好的，但高门弟子有的毛病，商户也都有，与其忍受商户，还不如嫁入高门，起码将来儿女日子能好过。 “那个孩子今年多大？长相如何？”陈氏关心的问，能被丈夫看上的，品性肯定极好，可如果太五大三粗的话，家里女孩子可能也不喜欢？ 萧玥沉吟了一会，“等阿兄回来，我问问他。”他要是不方便收义子，可以让父亲收，自己多个弟弟也不错。 萧清满脸古怪，这丫头最近怎么了？这么信任萧珩？萧玥是他亲自养大的，什么脾气性情，他都了若指掌。先前小夫妻感情是好，可也没见女儿事事听从萧珩的吩咐。 她提拔珊瑚、培养育婴堂的那些女孩子，不都准备培养自己势力吗？怎么这条路就不愿意走了？萧清不觉得女儿培养那些女孩子有什么用。 女子别说是当官了，就是女户都不能立，这样的属下培养了也没用。男子就不同了，能建功立业，助力不知比女子大了多少。 萧玥 知道父亲是好意，解释说：“做点小恩小惠不算什么，养义子还要在老爷子面前过明路。”就萧玥印象中，收义子的好像都是奸臣？她还想阿兄做个名垂青史的明君呢！ 萧清笑道：“谁家不收几个义子？这些都要跟老爷子说的话，他也忙不过来。”不过女儿要问就问吧，他暗自唏嘘，女大不中留啊！现在都越来越偏向夫婿了！ 萧玥笑着哄了父亲几句，哄得父母都眉开眼笑了，又陪他们、祖母用过晚膳后，才带着寅儿回大房。 这会萧珩也已经回来了，她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阿兄，我们能收养义子吗？” 萧珩抬眼看着妻子：“你想要吗？” 萧玥说：“我不想，又不是自己没孩子，再说如果想资助那孩子，让他们来萧家族学上课就行了。” 萧氏族学现在是京城最有名的私塾，想进来读书的孩子不计其数，如果那孩子真是天才的话，应该可以通过私塾考核吧？ 萧珩微微颔首，“收义子不是大事，但保不齐有人借机发作，还是别多事了，让你叫他们家母亲来府上做点针线活也够了。” 这事如果不是萧清想收义子，小到甚至不需要萧 家出面，随便让一个族人跟他们说几句就能解决。 他们家大伯再蛮横，还敢得罪萧家？不过既然是想施恩，让阿玥出面也好，免得他们感谢错人。 萧玥笑道：“不用，这是让阿琳出面就好。” 萧珩不由抬眸看着她，萧玥被他看的忍不住摸了摸脸，“怎么了？” 萧珩微微一笑，搂过她道：“我最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信我？”两人的婚姻是自己强求来了，哪怕寅儿现在都不小了，玥儿心里还是没彻底信任自己。 这些萧珩都清楚，也曾恼过，甚至想质问过她，但后来还是忍住了，本来就是自己亏欠在前，他也早清楚妻子外柔内刚的性子，又有什么好问的？ 再说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既然她不信任自己，那就用行动证明自己的真诚，因此萧珩公务再忙，都要抽出时间陪她，她想做什么都支持。 她不是担心自己会始乱终弃吗？那就让她掌握自己部分权利，有了自保能力，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萧珩将一切都考虑到了，也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妻子态度会在这几天大变样。他非但没有惊喜，反而有些困惑，她这是怎么了？有人对她说什么？ 第四百零四章 萧玥的计划（六） 萧玥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问：“我以前不信任你吗？”这个地方自己最信任的就是他了啊！ 萧珩笑了笑，抬手轻抚她柔嫩的面颊，也不继续问了，现在这样总比之前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好。 萧玥想了想，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搂着他脖子说：“我以前总担心你将来会纳妾。” 萧珩没说话，这么多年夫妻相处的经验告诉自己，这时候最好保持沉默，因为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错。 “可是后来我想想，你要是想纳妾，没娶我之前，就能纳上十七八个妾室了，可你还是那么洁身自好，没道理娶我以后会做错事，我要相信你！” 萧玥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着，说完后她自己都感动了，以现在的社会环境来说，阿兄简直是一朵清世出尘的白莲花，圣洁不染半点恶俗。 萧珩神色平静的听她胡说八道完，似笑非笑的问：“说完了？”萧玥点点头，他缓声道：“要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亏了？” 萧玥不由瞪大眼睛，“哪里亏了？” 萧珩轻笑，“在我眼里，玥儿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我有你一个，就顶得上外面所有，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要付出点努力？” 萧玥怔了怔，这是阿兄的甜言蜜语吗？她虽然 嘴上没说什么，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要付出什么努力？”她一直有很努力地替阿兄篡位啊！ 萧珩抱起她，悠然道：“比如说做点夫妻最常做的事？”他们夫妻向来恩爱，夜夜睡一起，但是不常亲近，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太忙，两人睡前说上一会话后，还起身去书房继续处理公务。 有时候难得有空，她又不愿意，说什么欲多伤身，要他保养身体，还要维持什么夫妻新鲜感，免得老夫老妻在一起，牵手都跟左手牵右手一样。 萧珩反思，这不是她的错，都怪自己太纵容了，难得有她自动送上门的机会，要抓紧机会，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小丫头的忽悠听听就好，不能当真！ 萧玥不明白，男人跟女人区别真这么大吗？为什么他们做什么都能联想这件事？ 她虽没明说，但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萧珩哂笑一声，“我要是不想这事，你才要着急。” 这话让萧玥满脸古怪，清凌凌的大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阿兄，你别夺舍了？” 萧珩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自认思维敏捷，可每次面对妻子，总有一种追不上她的无力感，以前不喜欢她说，那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代沟，现在还是不喜欢，但已经默认了。 萧玥捧着他的脸说：“阿兄，你是男神啊！就应该高高在上端着，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太油腻了吗？” 萧珩冷笑：“我一月中大半个月素着，哪来的油腻？”他拧拧她小脸，“别想蒙混过关！” 萧玥笑嘻嘻地钻到他怀里，主动解开他衣衫，看着他的腹肌，“我没想蒙混过关啊。”难得他今天有空，现在天气也不热，做点和谐运动，可以增进夫妻感情，有什么不好？ “阿兄，你为什么就六块腹肌呢？”她有点不理解，他运动量也很大，而且还经常骑马，不应该是八块腹肌吗？为什么只有六块？ 萧玥不知道，正常运动的人基本都是六块，八块都是特地练出来的，萧珩练武更多是为了战场拼杀，不是为了练肌肉。 萧珩柔声问：“你怎么知道还能有八块腹肌？”可见人是会适应环境的，以前萧玥说这种话，萧珩早气笑不得了，现在内心平静，都会顺着她的话了。 萧玥笑嘻嘻地说：“我是听人说的。” 萧珩低头咬了她一口，“满嘴胡话。”就没一句话能听得。 萧玥也不服气的在他胸前咬了一口，萧珩身体一僵，她心满意足，夫妻这么久，她也渐渐习惯了，以前还会害羞，现在更喜欢看阿兄失控的样子， 谁让他平时总是端着。 萧珩轻轻一笑，搂着她温声说：“玥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不管什么事让她改变了心意，他会继续对她好，让她心意永远不变。 萧玥乖乖的点头，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她最近越来越萧珩，不是因为其他，就是想通了。 想想历史上那些名臣，基本都是认准了一个君主，就尽力辅佐。有些赌赢的，就君臣相得、名留青史；赌输了，就抄家灭族，一败涂地。 连最牢固的利益关系，都有可能崩盘，最不稳定的情感就更别说了，她现在是把自己当成了萧珩的臣子，只想让这个时代的民众生活更好一点。 无论自己下场如何，只要能改善这个时代民众生活，影响后世，她就是赢了。反正自己也不是朝臣，下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有了这想法，萧玥就放开了。 可这想法，打死她都不敢说出来，不然阿兄肯定生气，别看他平时对自己很宽容，可要是知道自己这想法，估计自己这辈子都别想他配合改正社会问题了。 萧玥迷迷糊糊睡去前，在萧珩耳畔说：“阿兄，我最喜欢你了。”这话是真心实意，他这么对自己，谁不感动？不过他想要的全身依赖，自己永远给不了。 萧珩目光温柔如水，明 知道这是她的甜言蜜语，也止不住开心，谁让自己先动心，又亏欠了她呢？他将妻子拉在怀里，吻了吻额头，哄骗又如何？只能一直骗下去，就是真的。 萧玥有了大方向，行事更干练了，萧珩说不收义子，就让萧琳暗中照顾这对母子几分。她有前世记忆，知道未来，很多事她哪怕瞒着父母，都不会瞒着她，因为大家的立场是一致的。 萧琳正在苦恼，玥儿有了寅儿后，迟迟没再生，看她自由自在的模样，她也有点不乐意再生了，家里都有两个孩子了，再多生一个都忙不过来了。 而且玥儿说过，孩子怀孕时靠吸收母体养分长大，这个养分不是现吃进去的，而是以前存在的。她自小养尊处优，身体养的很好，可再好生了两个孩子，养分应该也被吸光了吧？ 重活一世，萧琳看开了很多，子嗣、夫妻都是虚的，夫妻关系好，她日子轻松；不好，她还有娘家可以依靠，自己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人没了，一切都没了。 所以当丈夫还想再要孩子时，她下意识地逃避了，带着两个孩子暂时回娘家住几天，听到萧玥说起这个习武天赋甚好的少年时，她怔了怔，许久没翻动过的前世记忆突然涌来，她吃惊道：“我想起来了！他是威武大将军！” 第四百零五章 萧玥的计划（七） 萧玥挑眉：“他很厉害吗？”阿琳前世是养在深闺的贵妇人，几乎不跟外人交流，能被她记住的人应该挺有本事的。 萧琳点点头：“他是那位麾下最得力的战将，那位上位后就不出征了，全让他去了，从无败绩。”后来大家都称他为“常胜将军”了。 萧玥没想到父亲眼光这么好，居然一眼就相中了一个战将，“阿耶想让大兄收他为义子。” “义子？”萧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挺好？正好给阿兄添一份助力。”即便想起这孩子是为了未来的威武大将军，她也没有太激动，前世阿兄没他，不也照常登基了？ 萧琳明白自己不聪明，想舒服安稳地活着，就要多听聪明的人话，前世的经历已经明白告诉自己，多做多错，她告诉阿玥这人是谁，接下来的事就由他们来解决。 萧玥说：“阿兄说现在大家都盯着我们，行事要低调，不愿意节外生枝。”她估摸着这位“威武大将军”还不够格让大兄愿意提早投资的程度，起码也要冠军侯这程度才行。 萧琳愣愣道：“那怎么办？” 萧玥摸了摸下巴，如果只是寻常天资不错的孩子 ，她也不愿意多费心思，有天赋和有成就是两码事，可既然知道他前世成就很好，那这辈子悉心培养，起码能达到前世水平吧？ 萧珩是战场上受伤死的，这让萧玥特别反感他上战场，有了这员猛将，日后阿兄是不是就能减少上战场了？她思忖片刻，毅然改了先前的想法，决定坑爹：“让爹收他当义子好了！” 萧琳好奇地问：“这样就不引人注意了吗？”父亲没有大兄那么备受瞩目，也是朝堂高官，莫名其妙收个义子，大家也会关注吧？ 萧玥笑眯眯地说：“如果是情有可原呢？”只要有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大家就不会觉得父亲有意招揽人手了。 萧琳傻乎乎的问：“什么理由？” 萧玥笑而不语。 萧清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给女婿找了一个资质出众的孩子，女儿女婿商量的结果，是让自己收为义子？他没好气道：“我孙子都老大了，要什么义子？” 他是子嗣不旺，可也安安稳稳养大了两个儿子，现在两个儿子都有孙子了，他还有什么好操心的？随萧四上任的韦氏，在三个月前生了一个儿子，家里才接到消息。 崔 氏、陈氏这几天正在收拾各色小东西，准备给韦氏送去。在崔氏眼里，哪怕是富庶繁华的平郡，都比不上京城，更别说萧四去的穷乡僻壤了，一定要给孩子备足了东西。 二房不缺孙子，萧六跟妻子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了，可萧四到底是嫡出，在长辈心目中总归是不一样的，这也是他敢这么折腾的底气。 萧玥完全看不上萧四，但她心里清楚，在父亲心里儿子肯定是重于女儿的，或许之前因为人在跟前折腾，他对萧四心冷了一段时间。 可现在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再大的怒气也消了，再加上韦氏争气，又生了一个孙子，长辈们肯定都开始想他了。对男人来说，孙子和外孙是两码事。 估计父亲和祖父都动了，想让萧四回来的念头，萧玥才不想萧四回来！她记得当初两人干脆利落地落井下石，萧六聪明，早早的躲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可萧四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必然要跟他们住在一起，自己又时常回家，就眼睁睁看着他只享受不付出？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再说她还养了圆圆，这会回来，两人肯定要把女儿接回来，最难带的阶段 熬过去了，让他们捡漏？她又不是圣母转世！ 他就踏踏实实在基层好好干上十几年，学到真本事了，再回来给阿兄卖力吧！圆圆她也会好好教导的，她可能只有寅儿一个孩子，多个闺女也不错。 萧玥不觉得孩子养大了会不亲，只要不是蠢货，就凭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莫说是亲自养大的，就是养上几个月，孩子面子上都会把自己当亲娘尊敬。 至于私下他们想什么，她也不会去多想，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心里想什么？只要能装，装上一辈子就是真心的。 萧玥不想让萧四回来，首先要给萧四一个能够得着的前途；其次还要分散下老爷子注意力，未来的“威武大将军”看着文武双全，又是个孝子，绝对符合老爷子喜好，多养上一段时间，就能忘了在外面的孩子了。 萧玥让肖晨帮忙配合，趁着萧清带陈氏出门散心的机会，让马车车轮出了点问题，正巧遇上未来的“威武大将军”尉迟勇。 尉迟勇替他们修好了车轮，然后被老爷子带回萧府，一番交流好，对他越发赞赏，两家开始有了通家之谊，一个月后萧清正式收尉迟勇为义子。 萧玥这番操作，在肖晨看来是帮着郎君招揽人才，萧珩看出了一点不同，“你这么讨厌萧四？”这是把他后路都断了。 萧玥说：“也不是，就是不想他回来摘桃子。”家里都是她跟阿兄打理好的，大房那些长辈也是两人摆平的，甚至孩子都是他们养大的，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舒舒服服回来享受？ 萧四是萧家人，哪怕将来为了名声，大兄不会薄待他，除非这货哪天脑XX病，突然想造反了，才会被收拾。 萧玥不是看不上他，就他这脑子和胆量，再给他添上一百个脑子和胆量，也未必敢动手，所以萧四的前途一目了然，靠着阿兄这棵大树，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萧玥嘴角微哂，“既然他生来命就那么好，就主动给他添点波折，就他这命格，太好命了好短寿！我是为了他好！” 萧珩听得闷笑不已，“好。”他早发现了，玥儿对男女是双重标准，比如她对郑夫人就还不错，对冀国公、甚至是亲祖父那是半点不留手，两人踏踏实实吃了三年的素，人都快瘦成干了。 萧玥斜了他一眼，娇嗔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君不知‘千金难买老来瘦’吗？” 第四百零六章 萧珩布局（一） 萧珩点头附和，“卿卿所言甚至，祖父他们年纪大了，正要惜福养身、过午不食，方是养生之道。” 萧玥：“……”果然搞政治的都心狠手辣，手段比自己还狠！“过午不食就算了？”这样会把他们饿晕吧？ 萧玥日常坚持锻炼，从不刻意节食，但也不暴饮暴食，过午不食这种轻断食，她两辈子都只听过没做过。以前是因为还在长身体，不敢这么弄，生怕身体养不好。 现在是因为生产后，需要补充营养，免得将来体弱多病，就算是前世，她穿越前也是刚大学毕业的青春美少女，减肥这种事离她太远了，将心比心，要她以天天吃不饱来维持身体健康，她情愿少活几年。 萧珩见妻子瞪圆了眼睛看自己，轻咳一声，解释说：“但凡修行之人都是过午不食。”老爷子不是想修行么？先把食欲给戒了吧？ 萧玥目光落在他手腕的奇楠珠串上，阿兄算不算修行人？他好像也会去山上陪太华夫人吃斋？也是过午不食吗？ 萧珩微微颔首：“每次斋戒都是过午不食。”他每年不仅要陪太华夫人吃斋，还要陪着天和帝斋戒。三人都是心志坚定的人，说是斋戒肯定是 食素，绝对不会吃这种用荤菜配出来的素食。 萧玥闻言用敬佩目光看着他，要这么算，他一年起码有半个月吃素，还是过午不食，这忍耐力太厉害了。 萧珩莞尔：“这算什么？我行军的时候，一两天不进饮食都是常事。”为了赶路，很多时候都是一天一顿，每次都是冷饭冷水，能维持体力就行。 萧玥忍不住靠在他怀里，“以后不要这样了，对身体不好。” 萧珩轻抚她的长发，“好。” 萧玥想着，萧珩吃那么多苦，大半原因都是冀国公拎不清，对他和萧涌再没同情心，“我一会就断了他们荤菜。”她想了想又补充说：“你记得别提拔萧四、萧六就好。” 她替他收拾冀国公，他代自己惩罚兄长。萧玥也不是真小心眼到，不许任何人冒头，实在是萧家也没有可用的人，她也觉得现在这情况最好。 一山不容二虎，有了实力就想要权利、地位，家里就容易不太平，这样每个人都平庸老实就挺好的。 萧珩嘴角微扬，有些傲然道：“你当人才都是培养出来的？”要这么容易，从小由名师教导的皇子们就各个都是天才了，老头子也不会最后想扶持 自己，日后辅佐儿子了。 萧珩不是爱炫耀的人，也不觉得在人前炫耀又什么成就感，都是一群垃圾罢了。可他就喜欢看妻子崇拜的目光，可怜又可爱，他忍不住轻抚她小脸，“老头子做梦都想让老二成材，他也算听话，年幼时读书也刻苦，可成功了吗？” 二房好歹还有一个岳父暂时能撑着，大房是彻底没了，当初二叔还是不错的，可惜是庶出，家里没用心扶植，过了最关键那段时间，现在想补也补不起来了。 萧玥皱了皱鼻子，有些忐忑道：“要这么说，我们就只能看运气了？花再大心力培养寅儿也没用？”她可不想这样，还想孩子日后当明君呢！ 萧珩莞尔，“那也不至于。”他顿了顿说：“我们的孩子，总归不是笨蛋，如果真不聪明，那就教他知人善用，我多努力些，替他打一份扎实的家业，只要会守成即可。” 萧珩倒是真没怎么想过后代如何，只要自己在世时过得去就是，谁管子孙后代？至于儿子，他更不担心，他死之前，儿子起码都给自己生孙子了。 儿子不成器，就培养孙子好了，他舍不得也不愿意妻子多生孩子，但孙子必须要多， 多了才能择优选择。 萧玥闻言嘴角抽了抽，“自古都是嫡长继承，立贤不立长对你来说是不错，可也开了兄弟阋墙的先河，你想后辈自相残杀不成？” 她一口就否决了这提议，嫡长继承制固然有很大缺陷，但能维持稳定，如果选择立贤而不是立长的话，一二代可能有点好处，再往下只会让兄弟们自相残杀。阿兄素来英明，怎么这方面就犯糊涂了？ 萧珩似笑非笑，“老爷子立了嫡长，不也废了？”别看老爷子后来视太子若仇人，早年诸多皇子中，他最看中的就是这嫡长子，哪怕齐王都比不过，哪会郑皇后还得宠呢。 萧玥说：“那不一样啊！太孙没有你这样的祖父，也没有我这样的祖母。”萧玥觉得很神奇，寅儿才多大，阿兄都已经开始考虑孙子了，难道生了孩子，就会自动代入公爹状态？ 萧珩被她逗笑了，搂着她说：“这事还早，我们以后再商量。” 萧玥道：“我也不懂，就是随口一说，日后还是由你做主。” 萧珩低头轻轻蹭了蹭她柔嫩的面颊，“放心，一定让你满意。” 萧玥想着已经改变的历史，迄今似乎还对老皇帝忠心耿耿的 萧珩，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谋划的，但又觉得现在问太早了，说不定他还没太详细的规划。 萧玥这想法也没错，她现在问，萧珩还真答不上来，他倒不是没计划好，只是很多计划都只是计划，还需要各方面配合，牵扯那么多人，哪怕他谋算再精细，也无法保证后果，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京城的日子平静无波的过去了，齐王在幽州的日子却过的格外充实，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幽州将领，临走前魏肃甚至还带他去军营点兵！ 齐王来过军营好几次，但每一次都会被这样的场景震撼，并不是他见识太少，而是点兵时候那种万人听令的感觉，实在让人着迷，这就是权利的滋味，所以老爷子不愿意放手。 齐王在回来的路上，就想了一件事，到底怎么样才能顺利登基，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太子之位了，废太子当了那么多年太子，还是废了。 太子是虚的，皇帝才是真得，他要当就要当皇帝！他要比老爷子过得还舒服！齐王思绪万千，但无论什么想法，最后都归结到让老爷子提前驾崩上。 他不能像先太子那么蠢，齐王摩挲着下颚，不停思忖，或许可以下毒？ 第四百零七章 萧珩的布局（二） 这想法齐王很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担心会被发现，落到比太子还惨的下场，不敢轻举妄动。 别看他身份尊贵，可真要准备一份毒药，并且给老爷子服下，其中都不知道牵扯多少人手，别说是自己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亲王，就是母亲都没这本事。 老爷子入口的每一样食物，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那些御膳房的厨子，别的本事没有，一根舌头最灵敏，稍有什么不对劲的味道就能察觉。 就齐王目前所知的那几种毒药，无一例外都是有强烈气味的，肯定瞒不过那些厨子，哪怕瞒过了他们，老爷子也不傻，怎么可能会吃有异味的食物？ 齐王也看史书，历史上倒是有被毒死的老皇帝，可一般都是年老不堪，大权旁落的，没有大权在握的帝皇被毒死的。 而这次来幽州，倒是给他提供了另一种下毒的方式，也不是所有能吃死人的食物都有毒，有些东西本身没毒，但是用了特殊手法炮制后便能置人于死地了。 齐王在府邸不停地踱步，他也不是真傻子，这次来幽州，魏肃对自己的态度，恭敬得不同寻常，两人也算自幼相交，何曾见过这样的魏肃？ 齐王不觉得他是讨好自己，身为幽州节度使，他还不需要过分 讨好一个没实权的亲王，他只是看中了自己身份，想提前示好？甚至还告诉了他，那个奇特的下毒方式…… 齐王眸色暗沉，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轻易碰触那个禁忌，但权利的滋味实在太美妙了，这还只是在幽州这个偏远地方享受万人之上的待遇，真正登上那个位置，该有多妙不可言？ 魏肃利用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等自己上位，他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齐王沉吟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拼一把！ 如果自己位置稳妥，他肯定不会想要弑君父，可老爷子太喜怒不定了，迄今都不愿意给太子名分，就算给了，也容易被废，不是他不孝，是老爷子逼他的！ 齐王反复安慰自己，辗转反侧了一天，才神色如常地叫来侍从，准备回去的礼物。等齐王再次回到京城时，已经快半年后了，看着热闹的京城街道，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是当他回到王府，看着被王妃管理井井有条的府邸，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等拜见了天和帝、郑皇后，看着和谐相处的这对天家夫妻，齐王心中异样达到极致！ 他离开这半年，所有人都过得很好，他们都不需要自己！齐王不是无所事事，只知道无病呻吟的人，可想到哪 怕是仰仗自己生存的妃妾都不需要自己，他就有一种恐慌，一种随时会被人抛弃的恐慌。 王妃有嫡子女，又深得母亲和老爷子赞赏，的确不需要自己；母亲是皇后，又是郑氏女，无论将来谁登基，她都是太后，死后也有香火供奉，更不需要自己。 而郑家从一开始就不肯站队，杨家陪着太子同生共死，郑家却还同萧珩联姻！他们从来没想指望自己…… 齐王微微冷笑，看透了身边亲人的虚伪后，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反而越发从容了，甚至开始钻研道经，平时在家也是修身养性居多，不再暗中示好拉拢朝中官员了。 齐王妃是第一个发现齐王不对劲的人，那么多年夫妻，她比谁都了解齐王。他平时嘴上称不好女色，实则比谁都挑剔。 王府中除了几个有正经名分的孺人，没名分的侍妾隔上二三年就要换上一批，非新鲜娇嫩的不要。 不过他这点爱好，在亲王中实在不算什么，甚至称得上洁身自好了，所以齐王妃也不介意满足他。 现在他开始修身养性了，她反而不习惯了，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这话也不好明着问，只能召来近身伺候的内侍，含蓄地问询大王身体情况。 内侍也不 知道齐王心中打算，这一切他都准备暗中准备，即便是安插在宫中的暗手，也只是接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任务，还没开始真正做准备。 现在还不是最热的天气，还不到下手时间，只需要做好先前的铺垫即可，齐王有信心，这次一定能成功！想到即将登上权力最顶峰，他对外行事越发从容淡定，竟然有几分储君气度了。 天和帝本来对这儿子都快失望了，见他有所转变，惊喜之余也没有点破，只是暗中观察，他的精力越发不济了，身边所有人都说他能长命百岁，可纵观史书，有哪个帝皇能活过百岁的？ 他没受伤前，倒是自信还能再活二十年，可现在却担心自己随时可能驾崩。毕竟历史上，大部分君王都是五六十岁便去世了。 天和帝虽然怕死，但到底为君多年，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经历了一段时间情绪波动后，开始坦然面对自己即将走向末路的现实。 他对齐王也越发宽容，他也不是非要嫡子，只是膝下子嗣都没有成器的，好歹齐王还是嫡子，继位名正言顺，现在看到齐王多了几分储君气度，比谁都高兴，私下还小酌了一杯。 这些都瞒不过萧珩，天和帝被刺杀那段时间，除了萧珩谁也不信任 ，时常让他留宿宫中侍奉，也建立了萧珩在宫中无可匹敌的地位。 也不是说萧珩会收买人心，只是除了几个位高权重的内侍、女官外，大部分宫侍在宫中只是一个数字，只需要默默干活就行，除非是特别重大的宫变，否则哪怕上面再风云变幻，也很少能牵扯到他们。 对这些底层宫侍来说，他们看不到前路，要的只是到手的利益，萧珩掌权，大家日子好过，他们不由自主地簇拥萧都督，希望大都督能长长久久地在位。 后宫萧珩几乎没插手，可都是宫廷，内院跟外院密不可分，除了几个有子嗣傍身的高位妃子，天和帝早几年纳的年轻宫妃，甚至都要看女官、宫侍生存，自然也知道深得圣宠的萧都督，一旦有什么消息，大家都是下意识地想到萧都督。 这种不知不觉得思维定势，不易被人察觉，但又润物无声地影响着所有人，萧珩可谓是把收买人心玩到了极致了，让人完全看不出任何手段。 宫中任何消息都瞒不过他，齐王这段时间的作为更甚，他猜到魏肃会引发齐王的野望，也暗中让人推波助澜，怂恿齐王“奋力一搏”，可事到临头，齐王这番作为，却让他有点看不透了，去了一趟幽州，居然长脑子了？ 第四百零八章 萧珩的布局（三） 萧珩不信齐王会这么平静，命人详细记录齐王一天所作所为，以及往宫里送的物品，仔细筛选，一定要找到破绽，不然他太被动了。 可他连续看了两个月记录，倒是找到了几处不对劲的地方，但要说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他眉头皱了皱，沉吟片刻，扬声喊道：“玥儿。” 萧玥在外屋给寅儿、圆圆讲小故事，两个小孩子仰着小脑袋，听得全神贯注，她听到萧珩的声音，也只是用目光示意丫鬟去说一声，还是坚持将整个故事都讲完了才去找萧珩。 她听电视里的专家讲过，不可以打扰小孩子做事，这样会影响他们专注力，所以她给孩子讲故事都是一口气顺下来，除非大事，一般不打断。 两个孩子白天都有丫鬟下人伺候，到了晚上才能看到阿娘，两人都可着劲黏糊，恨不得阿娘给他们讲上十七八个故事，听到爹爹又叫阿娘过去，寅儿第一个偎依到阿娘怀里，“娘，我不喜欢爹爹。” 圆圆也用力点头，“不喜欢爹爹！”她说话比寅儿顺溜多了，“爹爹坏！” 萧珩就在隔了一座屏风的书房看书，听到两个小东西这么说都气笑了，缓步走出，眯着眼睛拎起儿子，“你再说一遍。” 寅儿、圆圆仰着小脑袋，异口同声道：“讨厌爹爹！” 萧珩气笑不得，看着怀里的孩子，再看看抱着自己大腿的小胖妞，嘴角抽了抽，把两个顺溜拎起，两人顿时乐得咯咯直笑，“爹爹飞飞！” 萧珩无奈一笑，放下儿子，先捞起小胖妞往半空中一丢，然后稳稳当当地接住，圆圆兴奋得都破音了，寅儿紧紧地拉着父亲的衣摆，着急地喊道：“要！要！” 萧珩从善如流地再次捞起儿子往半空一丢，循环往复，足足玩了接近半个时辰，两个孩子还是兴奋得咯咯直笑。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两个小东西，“他们不怕累？”他自觉自己精力旺盛，可难得陪玩了半个时辰都想休息了。 萧玥半躺在短榻上，懒洋洋地说：“你现在知道带孩子有多累了吧？”不是人干的活。 萧珩莞尔，又拎着两个孩子去外面玩了好一会，直到萧玥晕晕欲睡的时候才回来，回来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换了，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 萧玥顺势靠在了他怀里，“你们去哪里玩了？” 萧珩说：“我带他们去练射箭了。”晚上练箭伤眼，但这两个小东西也不是射箭，就是拿着小弓乱弹，让他们发泄过剩的精力罢了。 萧玥好奇地问：“哪来的小弓？” 萧珩说：“我小时候的玩具。”他小时候的玩具基本都是小弓、大刀这些，当然都是木制的，不会伤到孩子的，“明天起，我让侍卫每天带他们射一会箭。” 萧玥点点头：“好。”她小时候的运动就是跳舞、体操，好像都不怎么适合这两个孩子，她也是五六岁才开始学的，她抬头问：“阿兄，你刚刚叫我做什么？” 萧珩说：“没什么，先睡了，明天再说。” 萧玥直起身体，“不，你先说，不然我睡不着。” 萧珩失笑，起身又从书房拿了厚厚一叠公文进来，“这是齐王回京后的一举一动，他应该是要动手了，但想不出他怎么动手。” 萧玥愣怔看着厚厚一叠纸，只觉得敬佩，这么多琐碎小事一点点看，还要找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这活一般人也干不了，“阿兄要我做什么？” 萧珩说：“他想上位，只能拉下老爷子，他没有兵权，只能下毒，可我看不出他想下什么毒，他没有让人准备毒药。” 萧玥想了想道：“会不会是他有你不知道的心腹？” 萧珩摇头：“就算有，行踪是瞒不住的，这段时间我派人把齐王府围地密不透风， 可是他们的府上的下人行事都一如往常。你知不知道一些不常见的毒药？” 萧珩以前曾听妻子说过，云南有许多毒物，还有一种剧毒无比的树，这种事她知道比较多，他虚心求教。 萧玥怔了怔，有些苦恼道：“你要这么说，有毒的食物多得去了，不过这些会送到宫里来吗？”就是后世，很多菌菇都是云南特产，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好多人都是在菌菇上市的时节，特地网购买云南菌子的，她也买过，但只买无毒的，那种所谓的需要长时间熬煮才能去毒的菇子，她是绝对不碰的，再鲜美也不吃。 萧珩说：“肯定不会，但他会不会夹带？” 萧玥道：“你不是说都盯紧他了吗？还会夹带吗？再说好多菇子毒性在煮过以后会稍微降低，并不是致命的，他不至于花那么大的机会，就弄得半死不活？” 萧珩这下也被为难住了，轻叹道：“罢了，届时再说吧。”大部分情况他都掌控了，就是卡在这一关上了，偏偏这还是很重要的，他时常会跟天和帝同吃同住，如果没有事先准备，自己也容易出事。 萧玥也想到了这一点，想了想说：“阿兄，你给我看看老爷子每日菜单？” 萧珩若 有所思道：“你是说他现在已经动手了？可老爷子身体很好。” 萧玥说：“想让一个人出问题有很多方式，不仅限于毒药，吃金属粉末都能吃死人。”而这里的人很多还会用重金属炼丹服用。 萧珩神色微动，又去了书房，把老爷子的每日膳食给妻子看。萧玥认真地一张张翻看，尤其关注齐王回来后的食物，见上面写着齐王从幽州回来时，还带了许多栗子、木耳、银耳等山珍回来，不由怔了怔，幽州那边有这种山珍吗？ 萧珩说：“没有，但是幽州离长白山更近，这些山珍大部分是从长白山采摘的。不过老爷子不怎么爱吃，倒是郑皇后挺喜欢的。” 萧玥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木耳吃不好也会死人。”说完她有点心虚。 萧珩见她这模样，挑眉问：“怎么？” 萧玥讪笑一声，“我那时候曾想过给樊老太吃木耳。”也是他们回来得晚，没怎么受樊老太折腾，要换成她是祖母，肯定早弄死樊老太了。 萧珩挑眉：“木耳有毒？” 萧玥摇头：“木耳没毒，但可以让它变得有毒。”萧玥并不知道，她前世就是用变质的木耳将樊老太毒死的，而魏肃也是通过萧玥才知道这点，并且告诉齐王。 第四百零九章 萧珩的布局（四） 萧玥前世先嫁赵王，后来又被迫入宫，复杂的经历让她谁也不信任，所以魏肃并不太清楚萧玥的身世来历，他有过几个猜想，但也没有得到萧玥承认，两人一辈子都没交心。 自然他也不可能知道樊老太的死因，但黑木耳有毒这事，的确是萧玥告诉他的。这是一次意外，他登基多年后，京城一户人家突然一夜之间重病死绝，仅留儿媳和孙女，大理寺认为是儿媳不堪公婆丈夫毒打投毒，判她秋后问斩。 毒杀丈夫公婆，这是十不赦的大罪，即便遇到了大赦天下的好事，都不可能逃过一劫。其女为了救母，趁着众人不备，敲响了登闻鼓，引起朝堂动荡，连身在后宫的萧玥都知道了。 她怜惜这对母女生活不易，免了小姑娘敲登闻鼓的刑罚，又派人详细调查后，才找到了一家死亡的原因，他们是吃了变质的黑木耳而死的。 这对可怜的母女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在家地位太低，不配碰这么珍贵的物品，才没有一家子一起死亡。 黑木耳本来就是山珍，除了高门大户，寻常人家很少会有，这户人家就是偶尔得了黑木耳，又经验不足，发泡了太多，一天吃不完也没舍得 丢，第二天继续吃了。 谁能想到吃完人就开始恶心呕吐，看了医生，也吃了药，但还是没拖几天就全家死了，连家里三个幼童都是如此，这下才震惊了官府，将仅存的那对母女中的母亲收押。 京城是首善之地，出了这等大案，京城尹是首当其冲要问罪的，他为了能脱罪，对母亲严刑拷打、强行画押，最后判定其秋后问斩。 如果不是女童救母心切，敲响了登闻鼓，这事也不可能传到萧玥耳中。萧玥详细跟魏肃解释了，黑木耳泡发过程不对，会产生剧毒物质，任何人服用都会死。 魏肃命人按照那户人家当日习惯，泡发了一盆给狗服用，果然最后那条狗死了。后来又拿了外族战俘当试验品，看到一群壮汉也因此死亡，便再也不许皇宫出现黑木耳了。 这一世他也延续了前世习惯，餐桌上从来不许出现黑木耳，还跟齐王闲聊时，故意泄露了这一点，齐王记在心里，并且让人试验了，果然吃死了人。 齐王大惊失色，除了自己不再进食黑木耳外，也动了别的心思。他待在幽州也不干别的，就专心研究这事了，做了好几次试验，甚至还用死刑犯做了一次真人 试验，确定有剧毒后才命人大肆购买北地特产，带回宫中让郑皇后、老爷子尝鲜。 萧玥不知道魏肃有前世记忆，更不知道是自己还告诉魏肃，黑木耳泡发不慎有毒，她仔细地跟萧珩说了黑木耳的问题，“如果泡发的器具是干净的，泡发时间也不长，黑木耳是安全的。” 但是如果用了被食物残渣污染的器具，或者发泡时间太久，引起黑木耳变质，就会有毒性。这其实是很难发生的，不然大家早不吃黑木耳了，但架不住巧合。 萧玥说了黑木耳的特性后，感慨道：“我那会想过很多下毒的方式，大自然里有很多毒物，别的不说，单单云南就有许多致命的毒物，比如箭毒木、毒菇。 不过这些都不是可入口的食物，不仅要派人找，还要找机会下毒，比不上黑木耳简单方便，所以我那会让大舅给我搜罗了好些黑木耳准备下手……” 她说着说着面露怔然，果然环境对人影响是最深刻的，在法律低微的年代，自认受过严格法制教育的她，都开始想用什么法子杀人了。 萧珩伸手点了点她额头，语气清淡道：“老婆子是我杀的，我让人摔断了她脊骨，又让丫鬟疏 于伺候，没几天就死了，她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一个老太婆而已，死了便死了，不需要成为阿玥的心魔。萧珩有些后悔，后悔没早下手，早知道她对阿玥影响这么深，应该一开始就弄死她，不给阿玥多想的机会。 萧玥听得轻轻一笑，“阿兄你放心，我没多心，她不死，难受的就是我、阿娘和祖母，与其让我难受，还不如她死了。”这算牺牲自己，点亮她人，樊老太应该感谢自己，给她这么一个积累功德的机会。 虽然樊老太是阿兄杀的，可自己也算主使人，她不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阿兄身上。谁说现代人就一定不敢杀人？当法律能保护所有人的时候，那么大家肯定是愿意遵守律法的。 可如果律法只保护强权者，完全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反抗？她虽然长得软，可从来不是软包子，有些事不计较，只是得得够多了，不在乎。 萧珩看着她一如往常的神态，放心地微微颔首，“就要如此。”解决了樊老太的烦恼，他又开始琢磨，为什么魏肃能知道黑木耳有毒？ 他自认见识广博，都没听过这种事，魏肃无能或许是装出来的，但不学无术 不完全是假装，他大部分时候都不耐烦看书。 萧玥随口道：“可能是见识过真实案例吧？” 萧珩摇头：“木耳是山珍，一般只有高门大户会食用，庖厨烹饪时应该不会出现你说的这几个情况。哪怕偶尔不慎，出现这种情况，大部分也会认为是生病或是投毒，不会往木耳方面想。” 阿玥说的这种情况，是基于本身知道木耳有毒，而后根据这情况倒推求证，才有可能发现，如果不是她点破，自己哪怕接手类似的案件，一般都不可能往这方面想。 他还是大理寺卿，对这方面天生敏感，魏肃只是武将，怎么可能会管这种事？萧珩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娇娇，突然想起萧琳说过，前世玥儿曾是赵王妃，后来被逼入宫。 连萧琳都有前世记忆，那么魏肃呢？萧珩再一次怀疑魏肃有前世记忆，不然为何盯着阿玥不放？别说是少年情怀，再有情怀，这会都大权在握，子女妻妾成群，再大的不甘也要放手了，除非是他有前世记忆…… 萧珩哂笑，以前他就有这个猜测，现在只是确定，他低头亲了亲妻子，前世是自己疏忽，才弄丢了玥儿，他错只会犯一次，日后再也不会了。 第四百一十章 萧珩的布局（五） 萧珩的话，让萧玥也有了困惑，是啊，本来食物中毒的根源就很难查，现代可以用仪器鉴定，古代就很困难了，需要多方求证。 魏肃一个大家公子，现在又是幽州节度使，哪来这闲情逸致做这种事？她迟疑道：“或许是我猜错了，可能他用别的手段下毒？比如他给了齐王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蛊毒？” 萧珩轻轻一笑，捏捏她小鼻子，调侃道：“你不是说要讲科学吗？你们哪会都没有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有？”如果下毒这么容易的话，他早死了，冀国公和萧涌第一个不放过自己。 萧玥再看了好一会膳食单子、起居作息，“我看不出来了，阿兄辛苦了。”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篡位的，她这种咸鱼还是躺平摆烂吧。 萧珩失笑，“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玥儿聪慧善良，又有常人所不能及的目光，随口提点几句，都能让自己受益匪浅。魏肃对她念念不忘也正常，这样的宝贝谁舍得放走？ 萧玥突然又直起身体，目光炯炯地说：“阿兄，你说我写一本书怎么样？” 萧珩挑眉，“你要写什么书？” “杂书，就 说说一些饮食禁忌，还有种地的方式、怎么预防各种大灾，以及灾难时如何躲避……我还能写如何养殖家禽，以及母猪产后护理！” 萧玥掰着手指一一细说，能写的东西似乎很多？“不过现在粮食产量不提升，暂时也不能大量饲养母猪，可以先养点家禽，每天吃点鸡蛋也不错。” 萧珩含笑看着她喃喃自语说了一大段话，又着急拿笔记下灵感，每次玥儿说起擅长的事，整个人就好像在发光一样，美极了。 他温声说：“我们慢慢来，你想写什么都可以，我再调几个老翰林来帮你？”那么多内容，肯定不是一两本书能写完的，她一个人写太累了，还是让别人来帮忙。 萧玥点点头，“阿兄，我想到要让那些女孩子学会养家禽。”女人立身的根本就是钱，有了钱才有一切。 她有心让女性恢复土地继承和使用的权利，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首先要让她们有一技之长。 本来她想开办蚕厂，纺纱织布的，但这个只能在南方，北方气候不适合，那就先学如何养家禽吧。 养猪需要粮食，目前人都尚且不够吃，家禽可以喂青草和 蚯蚓，养蚯蚓又不用耗费什么，她手抓住萧珩的衣摆，“阿兄，你帮我找点东西。” 萧珩随口道：“什么东西？” 萧玥说：“蚯蚓。” 萧珩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萧玥以为自己说的是现代词汇，萧珩不知道是什么，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古人叫蚯蚓什么，笔划着说：“就是专门在地里的一种长长的小虫子，砍一截都不会死的那种。” 萧珩奇道：“你要这个做什么？”她还见过这种小虫子？ 萧玥撇嘴，“蚯蚓这么常见，我怎么可能没见过？”就是来了古代，她也时常在花园里看到。 萧珩说：“你要这个做什么？” 萧玥道：“养来喂家禽。” 萧珩知道家禽吃虫子，养蚯蚓喂虫子也说得过去，但是——“你会养？” 萧玥摇头：“不会，可以慢慢试，反正这个试错成本又不高。” 萧珩迟疑：“这种虫子女孩子会养吗？”他以前也不管这种琐事，可妻子一门心思想要给女孩子找个出路，他也跟着操心，就怕她受打击。 萧玥轻笑一声，“为了活下去，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她不觉得女孩 子天生就怕虫子，这又不分男女，有人天生就怕虫子，但适应就好，她不觉得这种受了苦楚的女孩子，会因为这种小问题退缩，她们应该明白，自己没有退路。 萧珩点点头，“我派人安排。”如果真能成功的话，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萧玥眉头一皱，“阿兄，这是我给女孩子找的出路，你暂时不要全国推广。”而且养家禽很容易死，往往一死就是一大批，所谓家财万贯，带毛不算，就是说它们随时会死。 一般农户也不会养太多家禽，萧玥是损失得起，才想办厂试验，如果能成功，可以从京城开始，一点点往外扩张，有了经验和成果后，再让朝廷拨款建厂才能成功。 萧珩捏捏她鼻尖，“放心，不跟你们抢。”马上占城稻能全国推广了，男人就可以去种地，女人养家禽织布，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庶民生活。 萧玥听说萧珩要推广占城稻，心中有些吃惊，“这么快？” 萧珩道：“不快，如果真能种二季稻、三季稻，就不担心粮食不够了。” 萧玥说：“可二季稻、三季稻容易伤地……”现代粮食增产并不仅仅是因为种子 ，还有化肥，她记得民国那时候，南方人肥田，都是用茶饼的，可见古人也知道肥力的重要性。 萧珩道：“换地种。”种一年养一年，好让土地不是肥力，“北地那边，我也派人去查探了，的确有大片荒地，如果能开垦出来，粮食产量又能翻倍了。” 萧玥泼冷水：“东北太冷了，现在的稻子真能养活？而且那么大片的荒地，靠人力怎么耕种？那边有多少人？你准备移民吗？” 每次移民都是大动作，路上都有死很多人，而且东北目前属于流放地？他以什么借口移民？不会引起民愤吗？这些都是大问题。 萧珩微微一笑，“自然不是现在，这才刚开始。”那边想要开放，没有几百年时间是不可能的，他不着急，先看南面，那里也有大块土地。 他看着妻子画出来的简略世界地图，雄心勃勃，世界那么大，大梁这点领土也太少了，需要好好规划。 萧珩思忖着国家大计时，齐王则在府邸里，将计划想了一遍又一遍，事关重大，他谁也不信任，也就没告诉任何人。这事又不能失败，考虑更要周到，不然失败了，自己下场肯定比老大更惨…… 第四百一十一章 萧珩的布局（六） 齐王有了出息，天和帝也忍不住多往郑皇后宫里走了几趟，他早在很久之前就不选秀了，宫里最年轻的嫔妃都有二十多岁了。 这些年轻的妃嫔也就在年节时，面圣一次，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宫里结伴玩耍。年轻的无宠、年纪大的儿女都基本已成年，虽然前太子被废后，储君未定，可大家都基本默认是齐王了。 最关键的利益冲突没了，后宫一片和谐，大家一起赏花、听戏是常事，天和帝每次来皇后寝宫，都会遇上一起打花牌的妃嫔。 她们见了皇帝，都很识趣地笑嘻嘻退下，从来不邀宠。又不是郑皇后拦着陛下，不许宠幸她们的？是陛下自己无能为力了，妃嫔们还能怎么办？ 反正宫里也不愁吃穿，皇后为人也和善，这日子总比外面舒服，就这么过着吧！大家心态都十分平和。 郑皇后要不是为了儿子，也巴不得天和帝别来找自己，每次来了都要伺候他，说话也要谨慎考虑，她年纪也大了，就想每天过点舒坦日子，不想每一句说的话都要仔细斟酌，更不想吃个饭都不安稳。 她心里腹诽，脸上却带着柔和的笑容，“我让人炖了一点银耳汤，陛下要一起喝吗？” 天和帝坐 在软榻上，看着她身后怪兮兮的隐囊，“这是什么？” “是小九媳妇送来的，各宫都送了，比以前用的要松软。”郑皇后含笑说，小九媳妇就是赵王妃。 宫里以前的隐囊都是藤蔓编制而成的，而赵王妃送来的是织布填塞了木棉制成，郑皇后一用就喜欢上了，还让宫人做了不少喜庆图案。 天和帝对这种小东西不在意，倒是欣慰道：“老五懂事了以后，带着几个兄弟也懂事了。” 郑皇后笑着说：“这是儿媳们的孝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她平时见得最多的还是儿媳，对她们也都很满意，反而是儿子时常会气人。 她感慨道：“可惜我膝下也没个女儿，不然像柳昭仪那样，女儿三五不时入宫请安，承欢膝下多好。”也不用整天殚精竭虑地为儿子谋划。 天和帝把柔和的隐囊垫在自己腰下，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道：“你若是羡慕，让她们时常入宫请安不就成了？” 他膝下儿子、女儿都不缺，只有他不见儿女的时候，没有皇子公主忽略他的时候，对郑皇后的感触不深。 郑皇后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她要是像他那样天天处理朝政，也不会想要女儿来陪自己说话，难 得闲暇，休息还不够，哪有精力同人说话？ 可现在满宫就找不出几件事，大家闲来无事，不也只能同女儿、儿媳聊聊天了吗？她们好歹还能出宫，知道点外面的事。 郑皇后心中腹诽，但面上还带着柔和的笑容，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递来的银耳汤，“陛下，您尝尝。” 天和帝年纪大了，口味也跟年轻时不一样，更偏爱软烂的甜食，只是银耳是山珍，需要深入密林才能采摘，容易出人命，所以他免了这份贡品。 也不只银耳，宫里除了治病的灵芝、人参外，大部分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山珍都没有，就怕上行下效，大家都要这种山珍，可不就是苦了百姓吗？ 郑皇后没入宫前，最爱山珍，后来从天和帝口中得知，原来每一样山珍都是靠人命换来的，她就不怎么吃了，这次要不是儿子孝顺，特地从幽州买了不少回来，她也不会碰。 她端给天和帝时，心里还有些忐忑，生怕老头子迁怒儿子。天和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唏嘘道：“就知道我不要，他们也会派人去采摘的。” 郑皇后宽慰他说：“可如果不是您下了禁令，入林子的人可能更多。”皇帝认为这事劳民伤财，大臣就算 再喜欢，也不敢明目张胆，这就导致市面上出现的山珍数量比以前少，这就足够了。 天和帝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儿子难得出门一趟，还想着带东西回来孝敬，那是好事，也不是横征暴敛，有什么好训斥的？“我瞧这孩子最近长进了许多，让他带着媳妇、孩子入宫，我们一家好好吃顿家宴。” 郑皇后喜不自禁地答应了，“干脆让孩子都回来，大家热热闹闹吃一顿。” 天和帝点点头，“也行。”宫里也好久没热闹过了，他感慨说：“你要不让老六送几个孩子进来陪陪你？”宫里也要多点孩子的声音。 天和帝膝下最小的皇子，如今都有十一岁了，每天都要去崇文馆进学，天黑才回来，公主更是全出嫁了，先朝时宫廷每年还会采选民间女子入宫当宫女。 有些宫女入宫时才五六岁，很多宫妃都喜欢养上几个乖巧听话的，当猫儿狗儿一样解闷。而天和帝素来怜下，宫女都是选京城附近的，方便宫女亲人探望。 他也不允许不大范围采选，更不是一年一次，基本要五六年才采选一次，宫里更不会有小孩子了。他以前还不觉得，自打皇子公主们陆续成亲离宫后，宫里似乎越来越冷清了 ？ 他想着皇后先前惋惜说，膝下没能有个女儿，倒是替她盘算起来了，让老六送几个孩子进来，也让老妻享受下含饴弄孙的乐趣。 郑皇后一口拒绝：“不要。”如果现在有个快成亲的闺女，她肯定乐意，但养小娃娃还是算了，老头子嫌自己日子太好过，故意折腾吗？ 天和帝奇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可惜没个女儿吗？我们女儿都长大了，要不你养个孙女？” 郑皇后说：“我要的是能陪我说话、听戏、赏花的女儿，又不想要奶娃娃，再说我一个人在宫里住得好好的，干嘛去拆散别人母女？” 天和帝听得一怔一怔的，不明白妻子为什么前头还想要女儿，这会又不愿意了？不过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横竖两人年纪也大了，想享福也享不了太久了。 宫里要开家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萧玥耳中，她微微吃惊道：“齐王难道准备在这时候下手？” 萧珩微微颔首，“很有可能。” 萧玥眉头紧皱，“那会不会误伤很多人？” 萧珩淡淡道：“放心，那是家宴，不会有外人。”顶多就是把自家人都毒死，这样也不错，省得他费心，不过按照齐王最近的行事，应该也不至于这么疯狂。 第四百一十二章 萧珩的布局（七） 就萧玥的观点看来，皇家那些人大半都是死有余辜的，哪怕号称最和善的郑皇后、齐王妃，手头人命也不少，就算死于宫斗也没什么好说的。 哪怕是她自己，从开始支持萧珩夺嫡后，也做好了失败被杀的准备，但凡涉及这趟浑水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包括自己。可大人打生打死，孩子却是无辜的。 她轻声问：“那些孩子会跟着一起吗？” 萧珩知道她心软，好笑地问：“你见过家宴有孩子参加的吗？”再稳重的孩子，都不可能长时间坐在座位上，所以宫宴很少有太小的孩子参加。 宫里又不缺下人，孩子入宫给长辈请安过后，基本就是大的带小的去御花园玩了。宫廷内部的御花园，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树都是矮小的。 可御花园又不是内廷巴掌大那一小块地方，就是冀国公府都有一个大花园，更别说是占据了大梁三百多年的皇室，真正的御花园大的都能跑马。 要不然这些皇帝想出门散心了，还要出城门吗？这还是皇帝吗？所以皇家不缺给孩子玩的地方。 宫里家宴都是孩子请安过后就去玩了，吃喝自有乳母、下人 伺候，不会跟大人一起用膳的。 再说齐王这次也把孩子们都带过去了，他再疯也不至于把亲骨肉都杀了。他有这魄力，也不会迄今文不成武不就了。 萧玥没参加过家宴，但宫宴去了好几次，的确都没见过太小的孩子，也不见王妃们身边有孩子，所以古人也嫌孩子太烦人了吗？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大人死了就死了，既然要夺嫡，就要做好身死的准备，可孩子是无辜的，她做不到对孩子下手。 萧珩抚摸着她长发，他可以放了别人的孩子，可他要是出意外了，不会有人放了阿玥和寅儿，所以他绝不能失败，他还要宠着这傻丫头。 萧玥问：“阿兄，那天你要去宫里吗？” 萧珩笑了笑，“这是家宴，我肯定不会去。”家宴只针对老爷子的子嗣。 萧玥搂着他脖子，亲了亲薄唇道：“那我们也在家里过家宴，我跟寅儿陪着你。” 萧珩扶着她的腰，很诚实地说：“我只要你陪着就够了。”那臭小子在，他们就别想安安静静待上一盏茶时间。 萧玥扑哧一笑，“你不是先前还想要儿子吗？”两人成亲时，他可说过多子 多福。 萧珩说：“我们只要一个就够了，让他将来多子多福。”儿子可以只要一个，孙子要多一点，不然他的江山谁来继承？自打萧珩看过妻子画过的世界地图，就觉得不仅儿子要多生孙子，就是臣民也要多子多福，不然想人口迁移都没人。 萧玥没想那么远，现在大地图上，别说是北面、西面，就是江南那边都还没完全开发，想世界地图也太早了，还是先把肚皮填饱再说。 土豆、红薯、南瓜太远了，还是搞能搞到的东西，她觉得芋头就不错，可以在南方养一点？萧玥轻叹一声，“交通啊！” 以大梁现在的人口来说，把东南西北的土地都种上，别说是让大家吃饱了，一天吃一顿扔一顿都行，可惜条件不够啊，别的不提，光是交通条件就不行。 萧玥喃喃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件慢慢做。”她不能着急，着急会出大问题的。 这些孩子气的话，让萧珩闷笑不已，“你比老爷子都忧国忧民了！” 萧玥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们那个年代，北面的粮草有多少粮食吗？西域地产有多丰富吗？甚至内湖都能 开始养湖蟹……” 她说了几句，又担心萧珩会受打击，又补充说：“当然我们现在也不差了，至少江南开发得差不多了。”江南那一片几乎都是平原，非常适合粮食耕种。 南边又水道繁密，运粮也方便，就是要运到北方需要一点成本，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 萧珩安静听着妻子天空行空的回忆，真是想到那里说到那里，两人最后甚至还聊起了农具，这也是决定农作物收成的关键因素，毕竟如果农具不给力的话，就会增加许多人力成本。 这方面萧玥不怎么懂，“现在农具很差吗？” 萧珩微微颔首，“别说是农具，就是军中刀具都不怎么锋利，很多刀剑多砍几次就钝了。” 萧玥前世今生都没正经经过厨房做饭，不然她就会知道，哪怕是做饭，都需要一款锋利的刀具，她茫然道：“那为什么不用钢呢？钢应该比铁更锋利吧？” “钢？你说百炼钢吗？”萧珩眉头皱了皱，“这种打制时间太长了，只能当神兵利器用。” 萧玥是文科生，对理科不是特别擅长，但也知道钢和铁的区别就在于熔炼的温度，而温度是可 以靠炭火解决的，“可以烧钢啊。” 萧玥跃跃欲试道：“阿兄，我带你去烧钢。” 萧珩错愕地问：“你会制作百炼钢？” 萧玥摇头：“不会，但我会说。” 萧珩沉吟片刻，“走，我们现在就去！”妻子说其他东西，他都能慢慢来，但是百炼钢太重要了，他在喜怒不形于色，都有些激动，如果能降低打制百炼钢的时间，他就更有把握了。 “炼钢要烧炭，阿兄你可以让人去找无烟煤。”萧玥又嘟哝了一声说，她记得华夏本来就是无烟煤产地？不过最大的无烟煤产地在美洲。 她想到那一片横跨八个州的大煤矿，不由心动，“阿兄，我们一定要好好发展大航海，新大陆才遍地是黄金。” 萧珩早习惯妻子跳跃性思维，想到哪里是哪里，不过这么跳跃的小脑袋瓜，却总是说要大航海、找新大陆，显然这是非常重要的，“嗯，等过段时间，我就派人去。” 一切都要等齐王下手以后，萧珩双眸微微眯起，希望他这次不会令自己失望。 不仅萧珩这么想，远在幽州的魏肃也是这么想的，希望齐王这次不要再令他失望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萧珩的布局（七） “郎君。”他的书童在门口轻声喊道，“贵主让您过去，说是小郎君哭了。” 魏肃眉头皱了皱，“知道了。”齐王离开幽州已有大半年时间，长乐公主也顺利生下一子。 长乐生产的时候，宫侍将整个产房都围住了，连接产的产婆、外面守候的太医都是京城派来的，那架势是准备连只苍蝇都要拦在外面，不知道还以为长乐有多受宠。 魏肃看了只想冷笑，任京城那些人作为，自己完全不插手。他又不是魏彦那个蠢货，把亲儿子换成野种，他辛苦得来的家业，肯定要留给亲骨血。 也许是魏肃这段时间的配合，让长乐以为两人夫妻关系缓和了，最近对他的态度好多了，还时常以儿子为借口，召他过去陪伴。 魏肃大半时候都愿意配合，齐王那边要下手了，一旦他顺利登基，自己也要去京城了，长乐是幽州、京城联系的旗帜，暂时还不能倒下。 魏肃心里的想法，外人无从得知，甚至是长乐，都因为他态度改变，性格缓和了许多，这些天还动起了针线活，想给孩子、魏肃各做一件衣服。 魏肃进来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根线，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孩子的 尺寸，儿子也散开了襁褓，藕节的小腿一蹬一蹬地，小手举得高高的。 魏肃微微挑眉，“准备给孩子做衣服？” 长乐一面量着孩子手臂长度，一面答道：“先给孩子做，后面再给你做。” 魏肃不可置否，前世今生有太多女人给自己做衣服，他内心毫无触动，也不认为这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举动。 前世那小没良心的，不知给自己做了多少衣服、荷包，她以前闺阁时不爱这些，还是入宫后跟绣娘学了，才慢慢做起来的。可做了那么多年，也不见她把自己放在心里。 而她那两个孩子，从小到大，也就是襁褓时穿过几件她做的小衣服，还不是照样被她心心念念记在心里。他也没有完全隔绝他们母子，逢年过节时还是能见一面的。 赵王后面的王妃，也是他精挑细选的，贤惠识大体，照顾两个孩子十分精心，他自认做到仁至义尽了，有什么好牵挂的，偏偏她连孩子成亲年纪都能跟自己翻脸。 说什么十五岁成亲太早，尤其那小女孩儿，她想等养到二十岁才成亲。他都还没反对，只劝了两句，她都能跟自己翻脸，骂他冷酷无情、重男轻女。 他要 是真冷酷无情、重男轻女，还能给那小丫头精挑细选夫婿，容忍她时不时入宫？想到前世跟妻子的相处，魏肃神色显而易见地柔和。 他前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跟玥儿有个孩子，虽然后立的太子是她养大的，性子是一样的温良敦厚，到底欠缺了些。 这辈子他下手要更早些，趁着玥儿还年轻，弥补两人前世遗憾，起码有一个两人的血骨，男女都好，他一定爱若珍宝。 长乐量好尺寸，又快速把儿子包起来，要不是屋里暖和，孩子刚刚又尿了，也不会解开襁褓。 她抱起绵软的孩子，瞄了一眼正目不转睛看着儿子的魏肃，抿了抿嘴，叫了一个清秀可人的宫女上来，“我这段时间要调养身体，也不好照顾你，她是阿媪的干女儿，按摩手艺极好，以后就让她来伺候你吧。” 长乐拈酸吃醋，容不下魏肃亲近任何侍妾，闹得京城人人都说她善妒，把他也推得远远的。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心里还挂念着萧玥，正好她也看不上他。 从本心来说，她不愿意来幽州的，被人逼着生孩子，这不像宫里的猫儿狗儿配种吗？但是父亲和母亲逼着，她也不敢反抗，甚 至到了幽州，她都在宫人监督下，不敢给魏肃脸色瞧。 可以说在孩子出生之前，长乐心里一直不情愿的，直到孩子出生，看着这软软一团的小东西，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她可以不要其他，只要孩子。 她产后身体虚弱，坐完月子，也时常觉得提不起劲，傅姆让她挑几个温顺听话的侍妾照顾魏肃，她也痛快地答应了，有了儿子，谁在乎男人？ 她要好好保养身体，要跟衡阳一样，把男人熬死，自己的日子就舒服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魏肃见长乐心平气和地说着这些事，心中暗暗诧异，难道生个孩子还能脱胎换骨？他拒绝道：“不用了，我身边不缺伺候的下人。” 以前自己是年少无知，才会选择用纳妾来刺激长乐，这会都恢复前世记忆了，他自然不会如此幼稚。他目前膝下子女也不少了，又有了嫡子，不需再多纳妾室了。 魏肃掌权多年，自然明白妻妾争锋、嫡庶不分，只会连累自己，更别说他还需要长乐来稳定幽州和京城的关系。在一切没有稳定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的拒绝让长乐有些诧异，毕竟两人闹矛盾那会，魏肃好色的印象 深入人心。 魏肃故作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当初我年少气盛，做了错事，现在既然都有嫡子了，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吧。”他太明白长乐喜欢听什么，这几句话绝对能将她安抚住。 果然长乐听了，微微动容，半晌说不出话来。魏肃也不继续说话，只逗弄着儿子，刚出生的小东西总是挺可爱的，可惜大了心思多了，就不好玩了。 魏肃大手点了点孩子软软的耳垂，小东西有些不满，奈何脖子太软，没法躲开，只能憋着一股劲，将手从束缚中挣脱开来，伸出两只枣大的小拳头，咿咿呀呀地叫着。 长乐看得心都软了，抱着儿子亲不住，把魏肃都忽略了。 魏肃也不管，陪她坐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径直去了书房，不说长乐身体还没恢复，就是没怀孕前，夫妻都是分房睡的。 长乐哄了一会孩子也累了，让乳母哄睡儿子，自己躺下休息，听回来的下人通报说，郎君离开后，就去了书房看书，没去别人院中，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收敛了。 傅姆上前劝道：“贵主，我瞧着驸马比先前好多了，您也别犟着了，好好跟驸马过日子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萧珩的布局（八） 傅姆说话时都是战战兢兢的，长乐因做事糊涂，身边下人都换了好几批了，有些是被郑皇后换掉的，有些是被衡阳换掉的，换掉的人是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现在宫里都视来长乐这里干活为鬼门关，他们伺候再周到，主子一犯糊涂，她固然没事，可他们就没命了，这日子想想就糟心。 傅姆想到来幽州后，驸马心腹对他们的几次敲打，心中微叹，不是大家不想忠心，而是忠心不能让大家保命，她也只能选让自己能活下去的人效忠了。 长乐眉眼都不抬，冷冷道：“我不是让人伺候他了吗？”她都主动给他纳妾了，还想怎么样？像那些狐媚子一样主动献媚？不可能！ 她想到魏肃那句“好好日子”就好笑，一句话就能把先前那些事都抹平了？他能把先前纳的侍妾、生下的庶子女都杀了？ 长乐眉眼冷肃，魏彦能宠妾灭妻，在幽州扶持一个庶子，魏肃就不会？她看着怀中的孩儿，心中暗道，她一定要让魏肃别无选择，只能护着自己孩儿。 不提魏肃夫妻同|床异梦，就是齐王妃这些都有些心神不宁，眼皮时不时跳两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六娘，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郑皇后 见儿媳捧着茶盏出神，不由关切地问道，“要不要让太医令来看看？”齐王在皇子中排行第六，齐王妃跟丈夫排行，宫里亲近些的人有时候也会唤她“六娘”。 齐王妃回神，见嫂子、弟妹们都关心地看着自己，立刻笑道：“不打紧，就是昨儿没怎么睡好。” 周王妃（三皇子妃）心有戚戚地点头说：“我也是，年纪越往上，晚上越睡不好。” 睡眠这事，别说是几个王妃了，郑皇后也时常会夜晚失眠，没法子多思多虑，脑子里想法多了，就容易睡不着。 唯独宁王妃没什么感觉，她向来吃好睡好，没有任何烦恼。王府内务轮不上自己来管，宁王纳再多妾室，生多少庶子都自己无关，反正她也没有孩子。 宁王妃也不觉自己生活如何辛苦，以前娘家时候，什么时候能顿顿细粮，还三五不时开宴，大鱼大肉敞开吃的时候？她逢年过节，能吃一顿麦饭、嘴里含上一片腊肉，就是极致美味了。 至于孩子，她更是没多想，自己能舒服一辈子就行了，想什么孩子？寻常人家要养儿防老，她又不需要。如果运气好，熬死宁王，后继的宁王，还是要供着自己。 要是运气不好，比宁王早死，那也没什么 ，反正总有下人照顾自己，养老送终的。她也不跟几个弟妹闲聊，专心致志地先品尝皇后宫里的糕点，这味道真是一绝啊！ 郑皇后最喜欢看宁王妃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样子，看她吃得这么香甜，自己都觉得饿了，“我又让庖厨做了几样新口味的糕点，二娘要尝尝吗？” 今天是家宴，郑皇后有心说些喜庆的事，齐王妃也暗恼刚才的失态，连声附和说：“不只二嫂，就是我也对阿娘宫里的点心念念不忘。” 她这话也不算违心，她闲来无事时，也就爱吃些甜甜的糕点，每次吃完都觉得心情好许多。 有了两人开口，王妃们也纷纷附和，聊起了糕点，又说起儿女烦恼，齐王妃以下的王妃，儿女都还小，而上面几个齐王、周王、楚王的孩子，都是要说亲的年纪了。 大家都想着让郑皇后开几场赏花宴，召见京城的那些名门贵女参宴，大家也好从里面选几个看得过眼的女孩儿当儿媳。 宁王妃突然噗嗤笑了，郑皇后不由好奇地问：“二娘怎么了？”几个儿媳中，除了齐王妃外，郑皇后印象最好的就是宁王妃，这孩子秉性淳厚，又知足常乐，是个好孩子。 宁王妃说：“阿娘，我家大郎说，他想找个 好看的妻子。”宁王妃说的大郎，就是宁王爱妾生的长子。 宁王对前王妃苛刻，逼死了发妻，天和帝不好发落亲儿子，就拿旁人出气，那个被宁王偏爱，跟王妃争宠的爱妾，被赐了白绫不算，生前的诰命也多夺去了，留下了几个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宁王妃入门后，看几个孩子可怜，对他们多有照顾，郑皇后怜惜这几个孩子年幼丧母，宁王妃又膝下空虚，便让她养这几个孩子。 她性子爽朗，对几个孩子也从不摆架子，母子几人处得还不错，孩子有什么话，也不逼着她。长子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也没说什么，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大咧咧地跟宁王妃提了，自己想要娶个漂亮的妻子。 郑皇后含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郎也算真性情了。”宫里长大的孩子，有几个是单纯的？尤其是宁王家的大郎，生母被赐死时，都已经七岁了，哪怕之前不懂事，母亲死后也什么都懂了。 所谓的找“漂亮”，就是想找个门第低一点的妻子，毕竟这位身份尴尬，宁王没有嫡子，按理日后爵位是由长子继承的，可偏偏这位又因生母关系，绝了承嗣的指望。 一个注定不能承爵的长子，日后肯定是世 子眼中钉，宁王又是糊涂的，爱妾被赐死，伤心了一段时间后，又有了新爱妾，几个孩子也不管了。 要不是郑皇后看不过去，给孩子们找了新王妃当靠山，这几个孩子可能早随生母一起下去了。他们好不容易长大，知道生存不易，更不敢跟爵位沾边。 娶个漂亮的妻子，既是自污，让别人认为是“好色之徒 ”，又远离爵位，可谓是一举数得。 宁王妃对养了好几年的孩子，也是有真感情的，知道孩子的心意，特地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不管大家是真信还是假信，就是想让郑皇后做主，给孩子选个合适的妻子。 齐王妃掩嘴笑道：“别说孩子喜欢漂亮的，就是我这把老骨头都喜欢漂亮的，前些日子府里进了几个新丫鬟，都是颜色好的，还被大王说我是‘以貌取人’。” 众人听得都笑了，最近刚刚采选结束，宫里新入了一批宫女，皇后往各王府都送了些，天和帝年纪大了，修身养性，几个皇子都正值壮年，不用戒女色。 各家王妃都很识趣地选了一些漂亮的，身为王妃，她们都没有什么一夫一妻的想法，与其让大王纳高门第贵女为孺人，还不如选这些颜色好的民女，再受宠也不妨碍她们地位。 第四百一十五章 齐王下手（上） 天和帝不仅后宫和睦，妯娌之间关系也不错，主要是以前的太子妃很有长嫂风范，下面的妯娌都服气她。 她病逝以后，宁王妃虽没有太子妃那种沉稳大气的风度，却也不是跟娣妇斤斤计较的性子，齐王妃也是出名的妥帖人，是故皇家儿媳妇之间关系都很和谐。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合不来少来往便是，什么情绪都摆在明面上，不是让人笑话吗？ 而婆媳之间矛盾就更少了，皇子都是开府住在外面，也就初一、十五入宫给婆婆请安，哪怕婆婆想磨搓儿媳，也是一两天功夫，嫁到皇家的女子，哪个不能忍？ 再说郑皇后跟以前的太子妃、齐王妃的关系，都是被天和帝赞过的母慈媳孝，下面的宫妃再傻，也知道该摆个样子。 哪怕是萧妃这样，看不上儿媳的，也没真正磋磨过儿媳，只是教导规矩时，严厉一点罢了。婆婆教导媳妇天经地义，如果儿媳这样还有埋怨，那就不配当皇家媳妇了。 也是因为郑皇后立身严谨，宫里关系才足够和谐，天和帝废太子之后，毫不犹豫地认定齐王为太子，主要还是郑皇后的缘故，她身为皇后，一言一行都无可挑剔，堪为女德楷模。 天和帝带着皇子们， 含笑迈入内殿，“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 郑皇后起身相迎，“在说要跟孙子娶媳妇了！想着我们都能抱到曾孙子，能不开心吗？”两人早抱过曾孙了，太子先前就有孙子了，只是现在太子都死在流放地了，他的子嗣都废为庶人了，也没必要提了。 天和帝沉吟片刻，抬头问宁王、周王：“你们家老大要娶媳妇了？”二皇子宁王、三皇子周王的年纪相差不大，孩子年纪也差不多，都是要娶妻的年纪了。 宁王、周王老老实实地应是，也幸好是曾经宠爱过的长子，换成别的孩子，哪怕是嫡子，两人都未必记得孩子的年纪。 天和帝瞥了两人一眼，轻哼了一声，自己再不济，也是把孩子都精心养大的，连阿珩都没放弃，偏偏儿子们没一个像自己的，就是阿珩对唯一的孩子都不上心，他也是恨铁不成钢。 “孩子既然生了，就要好好养，养不教、父之过，你们有闲情吃喝玩乐，就没时间教孩子？”天和帝一开口，皇子们立刻跪了一地，恭顺地听从父亲的教诲。 齐王低头冷笑，他嘴上说得轻巧，又何曾真正教导过自己，责骂倒是有一套，所以还是自己做主最舒服。 郑皇后笑着说：“我瞧 他们都挺好的，几个孙子也听话，您要是不放心，这次娶孙媳妇好好把关，不是说娶个好妻子，得益三代。” 天和帝哈哈一笑，“这话有道理，我娶了你，何止得益三代，马上都要第四代了。” 郑皇后眉眼含笑，斜睨了他一眼，“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 随着郑皇后打圆场，在场的气氛也渐渐和谐，天和帝对儿媳们又向来宽容，她们在场时也不会责骂儿子，兼之又有孩子们的嬉笑玩闹，咋看倒是一片和睦的天伦之情。 御膳房的膳食如流水般呈上，宫中家宴不是宫宴，宫宴人数众多，参宴的官员女眷也品阶不一，伺候的下人也会把宾客分个三六九等。 诸如萧珩之流，呈上来的饭菜肯定是热气腾腾的，要是不入流的小官，那就随缘了。而参加家宴的都是天潢贵胄，哪一个都不敢怠慢，所以膳食都是又新鲜又可口的。 天和帝、郑皇后上了年纪，都爱惜身体，家宴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应酬，两人都不客气地先用膳，皇子、王妃们自然也陪着一起用膳。 宫室内寂寂无声，齐王、齐王妃很自觉地先侍奉两人用膳，天和帝本来不耐烦这些虚礼，可想到儿子这段时间越发沉稳 ，他立太子的诏书都写好了，就等着过几日朝堂宣布了，也就任他伺候了。 齐王早知道天和帝已经备好了立太子诏书，换在以前，他一定是感激涕零，可现在他已经平静如水，太子早满足不了他了，他要的是帝位！ 他低头仔细地拆开了一只八宝鸡，这是天和帝最爱吃的菜肴之一，鸡肚子里除了糯米之外，还额外加了红枣、桂圆、木耳等山珍，咸甜可口，几乎每月都要吃一次。 齐王拆了一个鸡腿，配上红枣、木耳，挟在小碗中让天和帝进膳。天和帝毫不知情地将鸡肉吃了，又吃了几口混着糯米的红枣、木耳。 齐王嘴角微微勾起，轻声劝道：“父亲，糯米积食，您要不要少用一些。” 天和帝嘟哝道：“我还没吃上几口。” 郑皇后笑着指着刚奉上的馄饨道：“这个馄饨也不错，您尝尝。” 天和帝又吃了一个馄饨，是清爽的荠菜肉馅，里面还加了一点干贝、香菇、木耳提鲜，一口一个，天和帝连吃了好几个。 等众人吃得差不多后，最后庖厨又奉上了一碗鸡汤，浓香四溢汤汁中，除了一点盐外，别的都没加，一同奉上的还有碧绿的小青菜、爽脆可口的小菘菜，还有几道凉拌的 木耳、豆腐之类的素菜。 别说是天和帝、郑皇后这样，口味越来越淡的老人，就是无肉不欢的皇子们，吃了一肚子肉，看到这么多爽口的蔬菜，也忍不住塞了点溜溜牙缝。 一顿宴席，所有人都很痛快，连最浑的宁王，离开的时候，对王妃都有了几分难得的温柔，齐王对齐王妃更是温存体贴，齐王妃脸微微泛红的，听着妯娌们的打趣。 天和帝也顺理成章地跟郑皇后回了她的寝殿，他宴饮时喝了点酒，这会困了，先睡下了。 郑皇后没喝酒，又年纪大了，没年轻时那么爱睡了，正召来心腹商议，开赏花宴挑选孙媳妇的事，却不想突然听到内寝殿传来宫侍惊慌失措的声音，“陛下！” 郑皇后蓦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入寝殿，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不由悚然一惊，“快传太医！去熬解酒汤！” 天和帝吐了，别说是郑皇后，就是他自己都没当回事，摆手说：“有解酒汤就够了，别叫太医了，年纪大了，喝了点酒不舒服了。” 郑皇后不放心道：“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我让庖厨给您熬点小米粥养养脾胃。” 天和帝也没反对，由宫侍伺候着漱了口，躺下继续休息，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第四百一十六章 齐王下手（中） 萧珩派人监视了齐王一整天，都没发现端倪，连阿玥说的变质木耳都没看到。 宫里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尤其是进献给皇帝的，别说是隔天了，就是隔顿都不会出现。 御膳房的庖厨比谁都重视食材，每一样皇帝入口的食材，都由庖厨仔细甄别后炮制的。 而御膳房这样的重地，别说是齐王这种暂且还没有实权的亲王，就是萧珩都插不进手。 也不是说他没能力，而是贸然插手可能会引来天和帝的猜忌，他情愿按兵不动，本来萧珩也没准备从食材上下手，他甚至没准备对天和帝下手。 他年轻力壮，难道还熬不过一个老爷子？他虽有心让自己成为踏脚石，成为皇子的助力，可怎么说也对自己有养育之恩，除非老头子想自己死，否则不会主动杀他。 但如果是皇子动手，萧珩也不会提醒他便是，老头子生性多疑，自废太子刺杀他后，他走到哪里都带着数十个学过功夫的内侍，京城军权也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除了禁廷尉，内侍监也有查探各处情况的细作。 这种情况下，如果萧珩告密，说齐王想谋杀他，齐王未必会出事，但自己绝对会引起老 爷子怀疑，他傻了才这么干，老头子自寻死路，把儿子逼得一个个想造反，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齐王这些天摆足了架势，一副做了充足准备的样子，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萧珩挑了挑眉头，“我看高这废物了。”他浑身上下，也就是一张嘴最硬了。 萧玥也有些奇怪，“他这表演性人格越来越严重了？”齐王对外总是一派贤王风度，她总怀疑他有表演性人格，这也不是病，就是脾气性格不同，但谁家表演性人格会表演杀人？ 汉字的精妙之处就在于，用旧有的字创造生词，萧玥很多脱口而出的语言，萧珩都没听过，但琢磨下组成字的含义，就大概能猜到其中意思，他哂笑一声，“在幽州积累了勇气，回到京城就泄了。” 萧玥扑哧一笑，“换个方面想，这也是一件好事。”只说不做、优柔寡断的太子，总比沉稳干练的更好控制。 萧珩正要说话，却不想宫中又传来消息，据说天和帝在皇后宫里吐了，还嚷着头疼，这会已经歇下了。 萧珩在几个后妃宫中都安插了探子，皇后宫里也不例外，因为皇后御下严谨，他安插的探子迄今都没能入内寝 殿伺候，只在外院干些粗使活计。 天和帝也不止一次酒后呕吐，郑皇后也习惯了，就没特别隐瞒，召进来清理内殿的也都是粗使宫女，才让萧珩的人看到这一幕。 老头子、郑皇后没在意这种小事，萧珩、萧玥却上心了，萧玥抿了抿嘴，轻声问：“他是不是还下手了？” 萧珩神色有些凝重，“那他用什么下毒？” 萧玥想了想，歉然道：“可能是我误导你了，让你注意力都在木耳上，其实能下毒的东西很多，各种菌子也有剧毒、棉籽油能绝育，甚至连苹果籽都有剧毒。” 她想了想补充说：“不过现在大梁还没有苹果，只有类似的花红，我不确定它的籽是不是有毒。”花红和苹果是一个种类吗？籽也有毒吗？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不多查点资料。 “棉籽油能绝育？花红籽有剧毒？”萧珩匪夷所思，食物中有这么多毒素？再这样下去，他都不想吃东西了。 萧玥解释说：“粗制的棉籽油能绝育，尤其会损伤男性生育能力。”甚至有可能损伤男性能力，这就别说了，不然阿兄要得厌食症了。 “我说的是苹果不是花红，而且要一口气吃 一百多颗才是致死量的毒性，所以也没那么容易食物中毒。”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到底齐王下毒没有？用什么方式下毒？ 萧珩深深看着妻子，知道那么多旁人都不知道的东西，她却没有半点害人的心思，她心地良善是一方面，也有整个环境的影响，她以前生活的环境一定非常安逸平和。 萧珩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玥儿。” 萧玥抬头看着他，“嗯？” 萧珩问：“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去，你会回去吗？” 萧玥不假思索道：“不会，我舍不得大家。”她心里微微苦笑，回去？如果哪天真遇到这种情况，她可能会迟疑，但最终还是要回去的吧？ 她太想那个可以让自己自由自在刷视频的时代了。可是她都在古代生活那么久了，也不见有回去的迹象，估计是永远回不去了吧？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如果说假话，能让大家开心的话，她不介意说假话。 萧珩摸着她的面颊，微微一笑，不管真假，她还愿意哄人，他也满足了，“等到了晚上，我们换个地方住。” 如果齐王真对老头子下手，京城这段时间可能会很乱，他可能也会常 住宫中，他不放心妻子单独留在公主府。哪怕这里留再多人手，也架不住军队冲击。 萧玥点点头：“好。”这种紧要关头，她还是自保比较好。 萧珩弯腰抱起她，“先睡一会？”他倒是没动别的心思，就担心她晚上睡少了，第二天起来头疼，先下午睡一会。 “好。”萧玥不是太困，但如果躺在床上，应该也能睡一会吧？她正想去洗漱，换个睡衣，突然外面就传来急促的通报声，“郎君，宫中急召。” 萧珩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替妻子擦手，看着她躺下，才换衣道：“我先入宫，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萧玥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自己要多保重，我一会就跟肖晨离开，别担心我们。” 萧珩弯腰亲了亲她额头，“好。”然后大步走出房门。 萧玥等萧珩离开，立刻起身道：“桃红。” 桃红掀帘入内，“夫人？” 萧玥说：“你去家里，让大母、阿娘收拾换洗的衣服，就说我们要出门住几天。” 桃红恭声应是。 萧玥又叫来珊瑚，让她收拾出门的行装，她则抱着寅儿看着大家忙碌。反正也睡不着了，就先收拾行李，等入夜就离开。 第四百一十七章 齐王下手（下） 萧玥没出京城，都宵禁了还出城门，太引人注意了，城外也未必安全。京城那么大，随便找一间小宅子，就能彻底隐蔽了，大隐隐于市。 萧玥抱着寅儿，带上几个武婢，坐着小骡车从公主府偏门出去，珊瑚、桃红、颜女官晚一步，换另一种方式赶过去。 崔氏和陈氏刚用完晚膳，正想带着圆圆去花园消食，就接到萧玥让她们出门的消息，两人互视一眼，一个字都没多问，抱上圆圆便离开了。 两人是跟着萧玥在山上住过的，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两人一清二楚。 萧珩给妻子找的小院子，在永兴坊，这里的住户大部分是京城的小官，大多数人家的家境都不富裕，但家里大多还是要一点脸面的，哪怕私下再不和，面子上都还过得去的那种。 这里既然没有朱雀坊贵人府邸引人关注，又没有长乐坊那么富贵滔天，即便京城有动乱，要乱也是先乱前面那几个坊市，这里完全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更别说这里萧珩还做了布置，左右三间小院都被提前买下来了，也安排了人长期住着掩人耳目，甚至这三间小 院子下方还挖了通道，可以自由来去。 院墙更是别有洞天，外面糊了一层黄泥，看着像是普通的泥砖墙，实则是用坚实的糯米砖砌成，堪称刀枪不入，里面的屋子用的也是相同的材质，就靠萧珩给的人手，也起码能抵挡住二三个时辰。 等崔氏、陈氏赶到小院子时，萧玥正在喂寅儿吃蛋羹，这会大家都在忙，没人陪他玩耍，就闹着要吃蛋羹。 萧玥知道孩子都这样，整天不是吃就是玩，让庖厨弄了两碗炖蛋，一碗先温着，等圆圆来了再吃。 崔氏摆手说：“圆圆都睡了，也别吃东西了，等寅儿吃完也该睡了。” 萧玥点点头：“好。” 两个孩子都睡得早，这会早过了他们睡觉时间，萧玥只是不放心儿子，一直把他抱在怀里，小东西才没睡。这会人都到了这里，不放心也要放心了。 她让丫鬟先去铺床，今天要跟寅儿一起睡。 崔氏看着忙忙碌碌、但几乎没怎么发出声音的侍从，若有所思，等下人安顿好，三人洗漱过后，同住在主屋时，崔氏才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里都是一进的小房子，萧玥 选的房子算大了，除了主屋，还有东西两个厢房，前后还有倒座房，但这会除了主屋，每间屋子都住满了丫鬟。 侍从们都去隔壁两间院子，他们甚至都没走地下通道，直接从墙上搭了梯子过去，崔氏见这些人身上都带了武器，心中微沉，难道京城又要乱了？ 萧玥说：“今天宫里举办家宴，老爷子多了一点酒，刚刚吐了两次，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阿兄也入宫了。” 这话让陈氏有些茫然，陛下年纪大了，喝点酒吐了也正常吧？怎么听起来好像得了重病一样？也不怪陈氏疑惑，大部分时候皇帝有病都是瞒着，毕竟皇帝的身体健康事关国本。 崔氏却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无数念头在脑海中晃过，她迟疑片刻，轻声问道：“知道是谁吗？” 萧玥比划了一个数字，崔氏有些惊讶，“他？为何？”她想过很多可能，就没想过齐王会对老爷子动手，这位不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吗？ 萧玥想了想道：“太子到底不是真正的主人。” 这话陈氏听懂了，立刻想起了先前的废太子，难道齐王想学废太子？他不怕没命吗？ 崔 氏倒是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暗暗思忖，连阿玥都知道齐王下手，阿珩会不知道？他居然坐视这事发生？崔氏不敢相信，脑海中某个念头一晃而过，不敢细想。 萧玥解释说：“阿兄真没发现，我们只是通过他行动判断出来的。”那么多禁廷尉的探子盯着齐王，都没法知道他是怎么下毒的，她觉得阿兄可能要节食一段时间了。 崔氏眉头微蹙，“禁廷尉的探子都没发现？那会不会是误会？”天下还有禁廷尉探子查不出来的东西？ 萧玥也没多解释，这些食物禁忌，跟阿兄说就行，不能传到外面去，否则就是补充世家大族害人手段，“可能是他行踪的太隐蔽了。” “怎么可能！”崔氏斜眼看着孙女，“很多毒药气味都很浓，傻子才分辨不出，无色无臭的毒药也就在话本子里有。” 萧玥扑哧一笑，这话不假，古代因为提炼技术的缘故，大部分毒药都不纯净，的确达不到无色无臭程度，但如果真是黄曲霉的话，搭配重口味的饭菜，很有可能不被察觉。 “这事还没定论，等阿兄回来再说。”她心里有数，阿兄这次肯定 要动手了，但大母不知道，也没必要说，她年纪大了，容易多思多虑。 陈氏唏嘘道：“为了那个位置，真是什么都不要了。”她以前在平郡时，也见过兄弟争产，可普通百姓顶多也只能做到，父亲死后打架，没听说过有人弑父的。 崔氏笑了一声，“那个位置？那可是至尊之位，谁不想要？”她要是皇子也会争，但不会跟齐王那般，留这么一个把柄被世人责骂。 陈氏默不作声，相较母亲和女儿，她感觉自己来人间是为了凑数，既然这里有她们，自己也就不操心了，她掩嘴打哈欠说：“我困了，先睡吧。” 她们住的主屋被分成了三间房，正好一人一间，陈氏睡中间，姚浅和崔氏睡两旁。 崔氏也有点累了，年纪大了，稍微动一动就觉得累，“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聊。” 萧玥以为自己这晚会睡不着，谁能想到她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怀里揣着贴过来的儿子，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她居然睡着了！ 这一夜萧玥带着母亲、儿子、祖母，在小院里睡得很香，宫里却慌乱了一夜，无数人一夜没睡，因为天和帝昏迷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垂危（一） 家宴过后，天和帝虽然吐了一场，但精神还不错，宫侍服侍后便睡下了，他睡得安稳，郑皇后也没当一回事，守在寝室外，同宫侍轻声说话，还逗了一会刚生的小狗崽。 宫中生活寂寞，皇子、皇女大部分都出宫成亲了，宫妃们不是喜欢养猫儿狗儿玩，就是从外面领几个义女承欢膝下。 郑皇后喜欢逗孙女，但不愿意养，就养了几只猫儿狗儿逗趣，看着小东西在脚边团团转，呜呜叫个不停，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气氛和乐。 只是这种温馨和乐的气氛，到了傍晚，就被呕吐不止的天和帝打破了，郑皇后一面召太医过来，一面让萧珩几个重臣入宫，她很冷静，一旦天和帝出事，这些臣子一定要看着陛下。 皇子们倒是暂时没入宫，刚刚才结束了家宴，再紧急召入宫中，傻子都知道出事了，事情还没到这地步，郑皇后叫来重臣后，又借着机会，私下跟兄长通了下气。 两人做了最坏的打算，天和帝就此醒不过来，幸好立太子诏书已经备下，随时都能公布，届时太子继位也是名正言顺的。当然陛下要是没事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郑皇后同天和帝这么多年 夫妻，不说如何恩爱，也是相濡以沫过了那么多年，她皇后之位又稳如泰山，上面也没有婆婆，自然是能当多久皇后就当多久。 太后是地位尊崇，但宫廷能做主的还是皇后，她这么多年当家做主惯了，一时换成要听儿媳的，肯定过得不如意。 郑少傅沉吟片刻说：“你派人给齐王传讯，一旦陛下有什么不好，让他立即进宫。” 天和帝写立太子诏书时，重臣们都在，只是诏书没公布天下，大家才没有多言，现在陛下身体不适，诏书公布宜早不宜晚，不然国君身体不行，储君未定，宫中迟早大乱。 郑皇后连连点头，“我这就让六郎入宫。” 郑少傅也没有跟郑皇后说太久话，该说的都说了，也没必要留太久，引人误会。 萧珩也是重臣之一，公主府离皇宫也近，几乎跟郑太傅一起到达。郑太傅同郑皇后说话时，陈小福也引着萧珩入内寝殿看陛下。 陈小福是天和帝最信任的人，他或许因为好处足够，而在天和帝面前替某人说情，但绝对不会背叛陛下。陛下生病，他比郑皇后还着急，从某方面来讲，他是不信任郑皇后的。 陛下已经立齐王为太子，他 一旦驾崩，齐王便是新君、皇后就是皇太后，这样的好处谁不心动？陈小福很担心皇后、齐王会借机下手，所以萧珩一到，就赶紧让他入内寝殿守着。 躺在床上的天和帝，面若金纸、呼吸沉重，嘴微微张着，嘴角有口涎滴下，也不是陈小福疏忽照顾，不给陛下擦脸，而是口涎太多，陈小福不敢多擦，生怕弄伤了陛下唇角。 萧珩双目微垂，立刻断定齐王下手了，而老爷子这次真撑不过了，这分明是垂死之象。他在禁廷尉见多了死人，但凡不是马上身死，而是慢慢逝去的，临终前都会显露这种死相。 他轻声问：“太医怎么说？” 陈小福道：“太医令说，陛下这病情来势汹汹，只能慢慢调养。”在宫中生活多年的他如何不知，这是推卸责任的说法，陛下这病可能治不好了。 萧珩眉头微皱，“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重病？” 陈小福哽咽道：“家宴上还好好的，就是喝了点酒，宴会吐了一回，皇后想要叫太医，陛下说睡一觉就好，谁能想到居然变成这样了。” 萧珩沉吟片刻问：“陛下家宴时候吃了什么？” 陈小福道：“御膳房已经把单子给太医看 了，剩下的饭菜也都验过了，都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天和帝这样子，大家都怀疑是吃饭吃出问题来了，太医第一时间就舀了膳食单，御膳房也把家宴用的食材都保存，但凡牵涉的宫侍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小命不保。 这时候太医令上来，低声对萧珩说：“大都督，陛下这样子，要不要喝点绿豆水？” 按理宫中是不存在投毒情况，可陛下这样子太古怪了，发病发得又急，又是呕吐又是腹疼，怎么看都像是中毒。 他们也检查过烹制食材，也没查出有毒的食物。可懂点药理的人都知道，很多毒物是检查不出来的，银针验毒只能检验出砒霜。 太医令思虑再三，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跟萧珩商量，这事也只能跟萧都督说，换成郑皇后、齐王，他都可能没命。 不得不说，萧玥再三叮咛萧珩要注意个人形象，且跟太医的家眷交好，逢年过节都会送节礼的举动，在不知不觉间，为他带来了很多便利。 很多时候，萧珩甚至都不需要买通什么人，大家遇到难处的时候便会下意识来找他，求生是人的本能。 萧珩看着躺在床上的老爷子，“陛下这样子，再用 绿豆水，会不会太伤了？”所谓的喂点绿豆水，不是单纯地喂，还要催吐，人都这样的了，再催吐，半条命都没了。 太医令苦笑，“两者相权取其轻。”他也知道这样灌绿豆水伤身，可不趁着现在赶紧将体内的毒物排出，等消食后毒性更厉害了。 这事萧珩做不了主，但征询郑皇后意见。 郑皇后也是跟萧珩一样地顾虑，陛下都这样了，再催吐的话会不会雪上加霜？不过太医说得也对，等消食了，毒性就要游散全身了。 她咬了咬牙，“那就让太医试试看！” 皇后答应了，太医们立刻忙碌起来，就是神志清醒的人，催吐都有可能会呛到，别说是昏迷的人了，很有可能会窒息！ 大家不敢怠慢，太医署数得上号的太医都来了，强壮有力的内侍也找了好多个，由年轻内侍扶起天和帝催吐，萧珩、郑皇后在旁围观。 不提让人无法忍受的气味，就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昏迷了还被这么折腾，就忍不住让人心软，郑皇后红了眼眶，“陛下——” 萧珩垂眸暗忖，辛苦地养大孩子，却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一心想要弑父，不知道他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气死？ 第四百一十九章 垂危（二） 天和帝吐了好几次，将家宴吃下的东西，吐出来大半，身体依然病怏怏的，但人总算清醒了，看到郑皇后、萧珩都在，下意识感觉有点难堪。 不过萧珩神色如常，见天和帝醒了，便上前接过内侍的活计，伺候他洗漱换衣，还将他有些散乱的长发，重新梳理整齐，“您感觉如何？” 郑皇后也想帮忙，只是她力气没萧珩那么大，只能做点小事，最后倒了一杯温水，一下子吐了这么多，要多喝点水。 天和帝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郑皇后迟疑片刻，还是退下了，萧珩没走，他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天和帝等郑皇后离开，才睁开眼睛问：“打听清楚了吗？”自上回被废太子刺伤后，他比谁都重视自己身体，绝对不可能贸然出现这种事，肯定是有人要毒害自己！ 萧珩说：“我把御膳房都围起来了，目前正在审问，今天的食材也都让人检查了，都没发现问题。” 天和帝冷笑一声：“所以我是年老体弱，自己病了？”他虽一脸病容，可一身气势却越发威严，年迈的老虎依然是老虎，依然危险。 萧 珩垂眸，“一会我亲自过去审问。” 天和帝说：“让陈小福一起去。” 萧珩没反对，旁人都觉得自己是禁廷尉掌权人，这话也不假，但天和帝除了禁廷尉，还有另一条暗线，也是打探情报用的，这条线由陈小福负责，属下都是内侍，只听从天和帝。 他很早就知道这条线了，但从来没碰触过，甚至从来不曾跟陈小福接触，像他们这样的人，关系太好，是要人命的。 天和帝这次公然派暗线插手，显然是谁也不信任了，萧珩神色淡然，任凭内侍们插手，他什么都没做，除非陈小福能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不然差不多任何破绽，倒是齐王—— 萧珩暗暗哂笑，他做得再隐蔽又如何？老爷子又不是官府，官府断案尚且需要证据，他只要有怀疑就够了，不知道齐王能不能熬得住那些内侍的拷问。 而刚刚接到宫中传讯的齐王，尚且不知道天和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彻查御膳房，他自觉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对上位者而言，很多事并不需要证据。 他一脸忧心地换了衣服，在书房随时等候召唤。等侍从们都退下后，他五 官曲扭，嘿嘿直笑：“死了！终于要死了！”他还算有点脑子，只是轻声嘀咕，也不敢说到底是谁要死了。 相较齐王的欣喜，齐王妃则有些坐立难安，老爷子怎么好端端地就病了？会不会——她想到大王这些天的古怪，打了一个寒噤，暗骂自己胡思乱想，怎么可能！ 齐王妃不敢想那种要连累全家的事，但也偷偷给娘家传讯，要谢家暗暗提防。谢氏也是世家大族，朝堂中的势力比不上郑家、萧珩，但也不弱。 要不然郑皇后怎么认为，自己当了太后以后，就不再是后宫女主人，就是因为谢氏实力不弱，不想谢家、郑家两败俱伤，必然有人要退让，她是太后，只能自己退让。 齐王妃的话，让心腹心扑扑直跳，陛下重病？那是不是大王要继位了？王妃要成为皇后了？能当齐王妃心腹的都是老持稳重的，可面对这种大情况，也忍不住失态了。 齐王妃呵斥道：“越是这时候越要稳住！赶紧回家告诉祖父、父亲！”每次皇位接替，都会掀起腥风血雨，别说是他们这些皇家外人，就是天潢贵胄都随时可能会死。 废太子都是嫡长 子，还不是被废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否则万劫不复！ 齐王妃微微苦笑，现在只希望大王没有被迷了心窍，做了不该做的事，哪怕做了，看在他这次什么动静都没做出来的份上，也不要被发现。 齐王妃现在进退两难，没法离开王府，也不能跟祖父、父亲见面，有些话别说是让外人带，就是写迷信都不保险，因为会留痕迹，她微微叹气，“跟祖父说，让他尽快跟我见一面。” 心腹恭声应是，忙退下去谢家报信。而这会除了几个重臣，别的家族都不知道陛下病重，这会大部分人都已经歇下，明天还要早朝呢。 萧玥所在的小院子里，崔氏、陈氏和萧玥三人都没睡。事情经历多了，就是陈氏都有了操心事，想到女婿在外面拼命就揪心。 她也不会说什么，太太平平过日子就好，不求大富大贵，她年幼时，父亲和兄长求爷爷、告奶奶地求官府官员放手那些景象还历历在目。 她还记得自己有个长得极美的亲姑姑，被送到知县后院当妾，进去不过半年，爹娘就去收尸了，爹娘那会哭得伤心极了！ 即便是自己，当年家里也是让夫君纳为妾室的，正妻是大家做梦都不敢想的！当母亲接到夫君告知，说要娶自己为妻时，搂着自己哭了一整夜。 当时的她只当母亲喜极而泣，现在想来，母亲是担心自己吧？好好的世家子，要是没什么说不过的缺陷，怎么可能会娶商女为正妻？ 幸好后来自己运气很好，阿玥运气也好，可人这一辈子怎么能靠运气活下去？陈氏翻了个身，厚厚的幔帐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架子床里伸手不见五指。 但萧清还是感觉到妻子的动作，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发顶，“睡吧。” 陈氏抓着丈夫的手，“夫君，阿珩是不是想——” “嘘！”萧清准确捂住了她的嘴，“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他们知道了也不能说，掉脑袋的大事情！ 陈氏心脏扑扑跳了起来，难道阿珩要当皇帝，阿玥要当皇后了？ 萧清轻笑一声，“怎么可能这么快？还要等一段时间。”很多事要慢慢积累。 陈氏想了想说：“可是那一位上位，阿珩会不会有危险？” 萧清的神色隐在黑暗中，语气莫名：“到底是谁上位还说不清。” 第四百二十章 垂危（三） 陈氏微微一惊，“不是他？你不是说诏书都下了吗？”君无戏言，诏书都有了，还能更改？虽然之前有废太子，可他是犯了大错，难道……陈氏不敢再想下去。 萧清轻笑一声：“放心吧，这些事都牵扯不到我们。”阿珩前几日就跟自己说，要谨言慎行，显然是胸有成竹，萧清猜这次宫中大动静，可能有他推波助澜，但应该没插手。 自从猜到女婿想法后，萧清也曾试探问过好几次，他没明面上回应，但后续给自己做的那些事，也足以证明猜想。 这件事萧清谁都瞒着，连女儿都没问，也没什么好提的。成功，萧氏一朝登顶；失败，最幸运能捞个全族流放，他反正是活不了了，更没什么好说的。 他摸不透女婿想法，不过显然赵王登基，要比齐王登基更好，现在就看女婿所作所为了，“这事你谁也别说，母亲那边都不要提，免得大家担心。” 陈氏“哼”了一声，“连我都猜到了，母亲会猜不到？”她对婆婆是完全地崇拜，要不是婆婆是女子，不能入仕，否则除了阿珩，萧家谁也比不过婆婆。 萧清无奈一笑，他早 猜到母亲不会为难妻子，却没想到妻子会跟母亲处得亲如母女，两人对自己都不上心了，“不提，就是大家都不知道。” 萧清、陈氏夫妻在房中轻声说话，这边萧玥抱着熟睡的 寅儿，看着窗外的夜景，安静等着天亮，她对阿兄有绝对的信心，他不可能失败！ 但是有信心归有信心，心里存了事，总归睡不着的，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起来写计划书了，天和帝死后，不管是齐王还是赵王登基，阿兄都会有一段权倾天下的时间。 历史上他没有任何帮助，还是走到了那个位置，但背尽了骂名，现在有了自己，就不需要了，退一万步说，谁不想要名留青史？ 就普通人而言，死后百年，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痕迹，就都消失了，连尸骨都不存在了，能被记住的，唯有历史上留下名号的。 萧玥前世对这方面无所谓，生活太安逸了，容易躺平摆烂，可这辈子想法不一样了，或许真是前世教育太深入人心，每次看到贫困的广大民众，她就忍不住想为大家做点事。 历史上太多遗憾了，哪怕能挽回一点 点的遗憾，也是好的，就算不能挽回，至少自己活着的时候，能让大家日子好过一点，也很好。 萧玥看着平铺在桌面上的蚕茧纸，缓缓写了三个字“百炼钢”，原始的火药，她只知道配方，不知道该怎么改进，而且火药研发太危险了，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她还要再考虑一段时间。 但是钢铁技术却可以马上改进，只要提高炉内温度维持在一千五百度以上，这一点她前世学过，只是没亲手操作过。之前也不敢乱说，毕竟阿兄也没有实在的兵权。 可等老爷子驾崩，这事就可以琢磨起来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在大梁后期，边境摩擦不断，突厥时有侵犯，萧珩、魏肃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就因为他们对外战争，取得了卓越的胜利。 这会大部分武器都是铁制、青铜器，钢也有，但因为炼制条件不够，想要达到钢，毕竟要经过反复捶打，耗费非常多的工序。 这也是注定了神兵利器的产量不是特别高，大部分底层军士，能有一把铁器、青铜器就不错了。其实就算是钢铁，刀口用多了，也会钝了，看前世厨房那些要一直 磨的菜刀就知道了。 萧玥按照自己的记忆，一步步的将钢铁炼制法写下来，燃料首先是关键，木头肯定不行，哪怕是木炭都不一定能成功，想要维持稳定的温度，最好是焦炭。 焦炭提炼工艺就复杂了，同时也是需要九百度以上的高温，还要冷却塔，萧玥写写停停，坐久了就起来站一会，不知不觉间居然写到了天亮！ 也幸亏她年轻，一夜没睡，依然神采奕奕。看着微亮的天光，她悄然披了一件斗篷，站在书房外，感受着清晨清新的空气，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转身对珊瑚说：“去做些咸口点心，送到宫里，顺便问问郎君身体如何？” 萧珩一夜未归，她作为妻子，派人入宫探听消息是正常的，不去才会有人怀疑，毕竟两人一直是恩爱夫妻，妻子关心丈夫是理所当然的。 珊瑚应道：“我已经让人做了，夫人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她知道萧玥一夜没睡。 萧玥摇头说：“不用了，这会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中午休息一会就行。” 萧清很早就离开了，他要从家里上朝，不过今天的朝会注定无法举行了，陈小福 出面让大家都散了。天和帝在没被刺杀前一向勤政，几乎是天天上朝，也就是生日、元旦才会休息十五天。 刺杀后歇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便没那么勤奋了，三五不时地不想早起，但要说他不处理公务也不是，他还是会召唤重臣去御书房议事。 不过今天不止天和帝不在，就连几个重臣都没出现，大家就知道出事了！小官们低着头往外走，这种事轮不到他们操心。 几个职位高的都围住了萧清，不动声色地打听消息。他是萧珩的岳丈、亲叔叔，萧都督有什么动静，能瞒得过他吗？ 萧清自然什么都不会说，他也的确不知道宫里消息，萧珩入宫时，他都没下府，等回家发现妻子、母亲都不在，侍从说她们都去小院子了，才知道出事了。 他不放心母亲和妻女，乔装打扮来了小院，看过院子各种情况后才发现，他也会去昨天一夜，今天就不会过去了。对着家人都在作戏，何况是同僚了。 萧清理直气壮道：“我们都已经分家了，不住在国公府了，再说萧都督是住在公主府，两家离这么远，怎么可能知道萧都督的情况？” 第四百二十一章 垂危（四） 众人暗自腹诽，那是你女婿，你还能不知道？不过这关系不好明面上说出来，大家也只能含糊过去。 萧清下了朝，便去了府衙，府衙里小官吏们都知道宫中情况，但官小位卑，谁都不敢打探宫中秘闻，萧清是他们的上官，又是萧都督的亲叔叔，大家都准备跟着萧清行事，他总不至于出错吧？ 萧清被人围观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也只能回空院子，跟父亲大眼瞪小眼，家里没了女主人，不至于跟寻常小门小户那样冷锅冷灶，可剩下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吃饭，这滋味谁过谁知道。 主要这两人也有可取之处——不纳妾，尤其是萧铮，前段时间崔氏不耐烦伺候他，从家生子里选了好几个美貌可人的丫鬟在书房伺候。 萧铮没扫妻子面子，默不作声地都收了，可养了没多久，就打发出去配小厮了，大家都说老爷心慈，崔氏面上声色不动，但时间久了，也有些心软了。 如果自己还年轻，哪怕看在儿子的份上，不跟萧铮离婚，也要隔室而居，可现在年纪都大了，曾孙辈都有了，又有什么闹腾的？外人知道了都要笑话！ 家里孩子都是孝顺的，任凭她怎么折腾都没有怨言，但人不能太过分，崔 氏这些天也渐渐软化了，偶尔也允许萧铮来院子里说说话。 萧铮丁忧后，也懒得再复仕了，家里孩子都出头了，还有一个厉害的孙女婿，他也不跟年轻人争了，就在家里享享清福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从来没离开过京城，活了那么多年，自然也有一帮老朋友，大家凑一起喝茶听戏，养点猫狗雀儿逗乐，日子过得也挺悠闲。 唯一不顺心的就是，老妻对自己冷淡已久，甚至还主动纳妾，多年夫妻经验告诉他，她纳妾是一回事、他真收下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从来不敢沾这些小姑娘。 更别说他都一把年纪了，除了老妻，也就偶尔跟儿媳、孙女、孙媳说上几句话，换成别人，他都不习惯，更别说一群年纪比孙女还小的小女孩子。 他当面收下了，回头都打发了，还时常搜摸着小东西哄妻子开心，昨天刚刚从老友手里抢来一只毛色美丽的小雀儿，结果妻子又被孙女接走了，儿子也不回来了。 他挎着老脸等了一天，第二天儿子倒是回来了，可该回来的人没回来，萧铮忍着气，同儿子用了晚膳，把他叫去书房，“你母亲去哪里了？” 萧清说：“宫里出事了，阿珩担心会牵连 家里，就把母亲、圆圆都接走了。” 萧铮眉头微皱，今天还跟老友隐晦地谈起这件事，宫里没明说，但许多人都知道了，是陛下突然得了急病。 陛下年纪比他们还大几岁，上了年纪就能明显感觉，身体大不如以前，突然得急病也是常事。寻常人家老太爷生病，请太医过来诊断也就过了。 但陛下是一国之君，身体干系国本，不能轻易出事，宫中会瞒着也不奇怪，不过现在听儿子言下之意，他不由正色问：“陛下病得有蹊跷？” 萧清说：“太医怀疑陛下是中毒。” 这句话石破惊天，让萧铮大惊失色，“谁动的手？” 萧清道：“还在查。” 萧铮眉头紧皱，想起才过去不久的废太子刺杀案，现在陛下又被投毒了，这一次如果还是牵扯到皇子，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萧铮想想就胆寒，不由道：“希望赵王没糊涂。” 萧清道：“赵王性子素来淡泊，王妃也家世不显，应该不会如此糊涂。” 萧铮微微苦笑，“就怕没做也惹了一身腥。”废太子案里的许多太子属臣不无辜吗？太子失势后，后来的那些属臣半点好处都没沾，却还是被连累全族流放。 “我当时就反对大 房送女入宫，偏偏他们被鬼迷了心窍！”萧铮无奈叹息，有个宠妃对家族固然是锦上添花，可萧家已经够富贵了，根本不需要这份荣华。 只有底蕴浅的暴发户，为了家族稳固，才会想走后妃路线。而官场的荣耀，是男人挣出来的，不是靠女人，陛下又不是宠幸奸妃的昏君！ “他们还说我古板，说什么皇后都是上姓女，人家都在送女入宫，就我一个假清高。他们怎么不想想，几个后族哪个没有立得住的家主？是人家家里富贵了，才一直有皇后！” 萧清满肚皮的怨言只能跟儿子抱怨，他跟冀国公是异母兄弟，老国公又偏爱樊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国公府爵位是自己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还是大哥继承。 他为此不平了许久，但后来时间久了，委屈也就散了，母亲的数次折腾，让他跟大哥两败俱伤，他更是想分家离开，回想往事，总觉得不值得。 两人斗了一辈子，斗得兄弟、夫妻情谊都没了，可后来得了什么？自家子孙碌碌无为，他仅有的要求就是，别养个败家子，能守住家业就好。 大哥名义上倒是有个出息的孙子，只是这孙子是别人家的，真正的血脉只 能屈居于下，这日子想想就没劲。萧铮叹了一口气：“争什么争！死了什么都没了！” 萧清没吭声，自打母亲不理会老头子后，他好像一下老了不少，原本乌黑的头发也白了大半，他倒是有点不忍心，可想到跟老娘一条心的妻子、女儿，就不敢求情了。 老爷子够可怜了，不需要他这儿子同甘共苦，年纪大了，吃点苦也挺好的，免得一身富贵病，至于他这嘘长叹短，就当儿子孝顺，听他诉苦了。 人活着不争，死后连葬身之地都没有，寻常小民死后，不提那些扔乱葬岗的，就是正经坟地的，过上二三十年，埋身之地就被人刨了种地了，还谈什么安逸？ 不争只会引来饿狼，把前辈辛苦挣来的家业都败光。他是世家子，年轻时也时常遇到怂恿自己去赌场、青|楼的恶友，若非自己还算有定力，家中父母对自己教导也比较重视，说不定现在就是人人嫌弃的败家子了。 他要是不争，等自己死了，儿子、孙子说不定就会遇到同样的人，届时他们肯定躲不过。萧家现在也就这样了，难得碰到上升的机会，阿珩也是有实力的，他就想试一试！大不了就是全族流放！可要是赢了，他们就是最顶尖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垂危（五） 萧铮眼睛翻了翻，他最近老态已经很明显了，不仅仅是头发花白，就是眼珠都浑浊了，还带着几许血丝。 “父亲，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萧清看了看天色说，也不是他不愿意听父亲唠叨，只是时辰真晚了，父亲年纪大了，晚上本就不怎么睡得着，要是再晚一段时间，他说不定今晚就别想睡了。 萧铮叹了一口气，他也老了，管不了孩子的事了，他抬手握住儿子的手腕：“阿清，别做糊涂事。”他们家这点家底，十辈子都花不完，何必要再冒着生命危险办事。 萧清微微一笑：“您放心，我有数。”自从挑破萧珩身世后，萧清便再也不跟他说阿珩的事了，老人家糊涂起来，都不知道会做出事来。 天和帝中毒后第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第二天还是没上朝，甚至陈小福还出面说，这阶段都不会上朝了。这意味不明的话，让朝堂里人心惶惶，上回陛下大半年不上朝，还是废太子刺杀那会呢！难道现在又出问题了？ 陈小福说话时候，脸上似乎还带着笑，但笑容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目光阴森森的，让人看了就心里发寒，大家也不 敢多问。 朝堂上几个重臣见不是事儿，倒是出来安抚了大家几句，只说陛下这几天身体不适，太医让静养一段时日，不必惊慌，别的都没提。 大家再傻也知道这是安抚的话，但是也看不到陛下，宫里也不像乱的样子，浮动的人心倒是慢慢安定下来，本来天塌了，还有上面那些人顶着呢！ 只要不是宫中动乱、或者是外地入侵，哪怕陛下生了重病，也影响不了大家过日子，皇位交替再正常不过的了！ 倒是有几个有心人注意到，这些天重臣来来去去，唯独萧珩没露面，肯定又是陛下拉着留在身边了，能留得住人，就说明意识还清醒，这时候就更不能出头了。 这道理谢家也懂，哪怕都知道齐王已经被立为太子，只是还没公布诏书，他们也约束家里人，不许在这种时候闹事。 至于齐王妃说的，想要跟祖父私下见面，谢家倒是记在心里了，以王妃的城府，不是有要紧事，是不会提这过分要求的，只是实在找不到机会，因为齐王府被围住了。 在天和帝生病第二天，齐王就被叫入宫中，之后便再消息全无，原本早该公布的太子诏书，也迟迟 没有动静。 按照常理，本来皇帝生病，就应该太子监国，齐王太子之位都定下了，只少了公布诏书，可偏偏这几天都没公布，谢家心里也忐忑着。 幸好齐王被册封太子的事，也是小范围内流传，许多品阶不高的官员都不知道，所以也没闹出大事，也就是谢家几个当家主事的人和齐王妃坐立难安。 这边宫里齐王倒是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但眼前老爷子都病重垂危了，也没说让自己以太子身份监国，甚至本来应该家宴后就公开的诏书也没了动静。 齐王也闹过，甚至还扇过陈小福巴掌，他被打了也不生气，反而陪着笑脸说好话，但也仅限于此，他既不让齐王外出，也不许房里的内侍同齐王说话。 齐王一开始还以为，皇子们都入宫了，可后来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送出去了，才知道入宫的皇子只有自己一个，不由咋然色变，难道事情暴露了？不可能！他在房里不停踱步，喃喃自语道：“绝对不可能！” 他这做贼心虚的样子，但凡有点经验的，都知道不对劲了，陈小福面沉如水，他自认够心狠手辣，可还是比不上这些龙子龙孙，居然一而再、 再而三的对生父下手，简直畜生不如！ 他抹了一把眼泪，换了一张笑脸去见天和帝。 这段时间，天和帝吃够了苦头，上吐下泻，整个人都拉得虚脱了，要不是宫里人参、灵芝、新鲜鹿血……这些珍稀药材如不要钱的，使劲往他身上堆，估计这会早去见大梁历代先祖了。 陈小福伺候了他那么多年，不只陈小福对天和帝的脾气了若指掌，天和帝也了解陈小福，见他满脸假笑，闭了闭眼睛，虚弱地问：“是他？” 陈小福轻声说：“事情还没查出来呢。”他亲自带人，把御膳房从上到下都筛了一遍，也是御膳房没老鼠窝，不然老鼠窝都能逃出来，可也没找到任何不对劲的食物。 陈小福发了狠，将宫宴上所有的食物，分开喂好些小动物，最后是那道八宝鸡出了问题，吃鸡的老鼠也是又吐又拉，今天早上就死了！ 他又叫来太医细瞧，能用上的诊断手法都用上了，也没查出是什么毒药来。陈小福难受得都快掉眼泪了，可脸上还带着笑容，“时辰不早了，陛下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天和帝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京城府尹，不用证据。”他闭 了闭眼睛，“阿珩这次插手了吗？” 陈小福摇头：“没有，萧都督只管外面的事情，不管宫里的。”他心中有些自责，要是当初让萧都督也看一眼，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天和帝想着这段时间，都是阿珩照顾自己，上回也是，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最后还是亲儿子靠谱…… 天和帝这场病实在狼狈，偏偏他还不想让别人发现，哪怕是下人都不愿意，几乎都是萧珩伺候的。一开始他甚至也不愿意萧珩靠近，是他执意照顾，才渐渐软化的。 也正是因为太狼狈了，比之前的刺伤还难受，天和帝对齐王的憎恶达到了顶峰，“让人直接去问。”他闭上眼睛，冷漠无情的下令。 陈小福心头微微一颤，这所谓的“直接问”，里面讲究就多了，“陛下，齐王好歹也是太子。”一国储君，岂能随意拷问？ “他算什么太子？”天和帝冷笑，“下诏书了？”多日的病痛，已经让他耐心见底，“去问！” 其实不用问，他心里也大致猜到了结果，他自嘲一笑，废太子、齐王……自己真心实意养孩子，结果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二十三章 垂危（六） 见天和帝动怒了，陈小福不敢再迟疑，“我亲自过去。” 天和帝闭了闭眼睛，“你叫阿珩过来。”原本天和帝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可齐王关了那么久，自己又中毒了，阿珩又不是傻子，肯定早猜到了，不说只是顾忌自己颜面。 陈小福心中微惊，这是要萧珩围观？要是这样的话，齐王恐怕没个好下场，他垂目恭声道：“我这就去。” 陈小福微微苦笑点头，这并不是一份好差事，可以这么说，一旦审问上了，就跟齐王结死仇了，他将来要是翻身了，他们都要死！ 天和帝轻咳几声，眉目森然，他是属于齐王，毕竟齐王后面还有郑家，但是他敢对自己下手，容不得他！他又不是没儿子！ 不过还是那句话，齐王后面是郑家，想要废齐王，必须连郑皇后、郑家一起废掉，天和帝闭上了眼睛，眼底一片漠然，谁也不能害自己！ 陈小福去找萧珩时候，他还在熬药，这几天他是什么事都没干，就只伺候天和帝了，陈小福看在眼里也是感慨，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是真动手伺候了。 陛下剩下那些孩子，别说是这么伺候，就是演戏都不会，齐 王关在宫里了，其他皇子没关吧？可这些天愣是一个都没进宫，就生怕出什么意外。 陈小福就不明白了，哪怕当初陛下对废太子再狠，也只针对外人，即便是废太子也是活着流放了，余下的皇子更是一个都没碰，他们有什么好心虚的？ 连陈小福都看不过去，天和帝心里自然更难受，而看萧珩的目光也更柔和，按理这孩子位置敏感，做什么都惹人怀疑，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入宫，甚至这些天都忙得没睡过整觉。 他神色凝重地上前，拱手行礼道：“萧都督，陛下让你现在就去一趟。” 萧珩将熬好的汤药倒入碗中，“正好药熬好了，我给陛下送去。” 陈小福迟疑片刻，悄声道：“萧都督，刚刚陛下问了中毒的事。” 萧珩双眸微垂，并不回答，但陈小福明白他已经知晓，便屈身退下了。这几天宫中一直在查中毒的事，这么大动静，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更别说是本来就管着情报的萧珩。 陈小福这句话，是提醒他，陛下在查他是否知情这事。陈小福对天和帝忠心耿耿，可再忠心也有求生本能，他不会背叛天和帝，但也想走一条活路。 他目前跟萧珩利益是一致的，齐王一旦翻身，别人或许没事，他们是绝对活不了，所以齐王必死！ 陈小福也没觉得自己是冤枉齐王，事情调查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齐王投毒了，不然天和帝也不会让他去审问。 谁都知道，这一审问，哪怕齐王不是，也肯定是了，因为审问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萧珩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入内寝殿时，天和帝又开始反胃，他放下药盏，一手稳稳地扶起老爷子，一手慢慢揉着穴位，尽量止吐。 反复呕吐、拉肚子的人是活不长的，这是众所周知的，据玥儿所言，她所在的那个时代，持续呕吐、腹泻的人，也必须去医院挂水，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而如果真是黑木耳产生的毒素，哪怕现代医学也未必能救回来，萧珩不确定这边太医用了什么法子，但老爷子年纪本来就大了，这么一折腾，基本能确定时日无多了。 天和帝被萧珩揉了一阵，胸口舒服多了，喘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恹恹地问：“确定是他了吗？” 萧珩道：“陈小福刚去，您也别太忧心了，先把身体调养好。” 天和帝勉强喝了一口药又问 ：“如果真是他，你说太子该选谁？” 萧珩道：“您那么多孩子，周王、楚王、靖王、韩王、赵王都可以。”立太子本就不是他能插嘴了，老爷子哪怕快死了，依然还要试探自己。 天和帝咧嘴笑了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他们了，还当只有两个儿子了。” 所谓两个儿子就是齐王和赵王，这两个皇子母族最显赫，余下几个年长的皇子，母族都不显，甚至连王妃也大半出自世家旁支，或是小门小户。 萧珩语气沉稳道：“自古子以父贵，您是一国之君，皇子便是天潢贵胄，谁还会看母族？” 天和帝笑咳了几声，握着萧珩的手说：“阿珩，我走了以后，赵王就交给你了，他是你表弟，以后大梁就靠你们了。” 萧珩温声道：“您别操心了，先好好养病，我瞧您好像精神些了，太医开的药看来有用，先把身体养好，就不用担心未来的太子了。” 天和帝闭了闭眼睛，“绑了承恩公、郑太傅，把郑家、谢家都围起来。”他说话断断续续，似乎随时可能提不上气，但语气中依然带着浓浓的杀机。 萧珩放下药盏，语气平静道：“好。”这种事 也只有禁廷尉能做了。 天和帝等萧珩离开，又召来重臣下旨，立赵王为太子，至于立齐王为太子的那张诏书，已经被他撕了！他咳了好几下，喘着粗气说：“我死后，让赵王不必守孝，立刻即位！” “陛下！”几个听诏的重臣悲呼，泪水滚滚落下。 天和帝倒是神色平静，还算坦然地接受自己即将死亡，“日后新君就要靠你们来辅佐了。” 虽然皇子们从小都在御书房上课，但因他从来没考虑过让赵王即位，所以也没管过他课业，这孩子性子又太软弱了些，如果有可能，他也不会选择赵王。 但是自己余下的几个成年儿子，也没有可以压过赵王的地方，他们又母族不显，好歹赵王还有阿珩…… 天和帝再一次后悔，如果当年自己不把阿珩送出宫，而是留在宫中，哪怕随便记在一个宫女名下，他现在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有阿珩，他还担心什么？ 他说完遗诏，倒是一下精神了许多，居然还喝了半碗粥，太医令见状不喜反忧，这不像是身体好转，倒是像回光返照…… 天和帝轻咳几声，再次下令，“让皇后殉葬。”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二十四章 垂危（七） 这话石破惊天，所有人身体都微微一颤，大梁早废除殉葬之风，就算有殉葬的朝代，也没听过让皇后殉葬的，妃子倒是有。皇后所谓的殉葬，肯定是私下进行的。 宫侍们恨不得把身体缩成一团，不被任何人看见。这话一出，臣子们或许还能活，他们这些人多半保不住命了。 在场的臣子下意识地想反对，但想到齐王居然毒杀陛下，不说是在宫里，哪怕是寻常人，子杀父也是十不赦的大罪！齐王必死无疑！ 齐王一死，郑家、郑皇后都逃不了，左右都是死，殉不殉葬似乎也无所谓了？臣子们默然，也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忤逆天和帝。 虽然他现在可能是濒死状态，可老虎哪怕老了，依然还是老虎，一天不死，他们依然可以露出锋利的爪子！这种特殊时刻，没有想试探天和帝的底线。 郑少傅身为天和帝信任的臣子，跟萧珩一样，是第一时间入宫的，但等后来发现不对劲，他就被单独关在一个僻静的院落内。 年久失修的房屋、满地无人清扫的落叶，都显示出这间院落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郑少傅被人带到这里后，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 多年宦海生涯， 让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天和帝中毒跟齐王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有可能是他亲自下毒——他甚至不会去想，是不是有人陷害齐王！ 因为他很能理解，齐王的想法，无非就是不想再受束缚，同时认为自己下毒神不知鬼不觉，没人可以查到破绽。这个蠢货从来不会明白，宫中筛查，大部分都不需要证据，只要认定了罪魁祸首，哪怕没有证据，也会把证据熬出来。 郑少傅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前，心里既担心妻儿，又担心远在深宫的郑皇后，齐王出事，首当其冲受罪的就是郑皇后，他双手紧紧握住吃饭用的木勺，希望天和帝能顾及夫妻情分，给皇后一个痛快…… “齐王下毒？”郑皇后坐在妆台前，怔怔地重复了一遍，陛下中毒了？而且是齐王下毒？她既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当然。 要换成以前，齐王做了什么错事，郑皇后非勃然大怒不可！可现在出了这事，她居然一点怒意都没有，反而满腔的无奈，她甚至都能猜到儿子的心思。 陛下迟迟不肯下诏书，立小六为太子，他又敏感冲动，被人怂恿着做糊涂事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以前他做的那些糊涂事 ，自己还 能善后，这一次善不了了。 郑皇后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鸠酒、白绫，“陈小福在哪里？”她想见陈小福。 宫侍们恭敬答道：“陈内给事在齐王那儿。” 郑皇后苦笑，又提出想见天和帝最后一面，想求他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饶了郑家，起码放过家中小辈，但是宫侍们哪里敢答应？ 齐王都死了，萧都督把郑家都控制住了，陛下又怎么可能只留郑皇后一人？几个内侍互视了一眼，有心想自己动手，但被郑皇后怒斥道：“陛下一天没废我，我就是皇后，你们敢对我动手！” 内侍们垂手不敢说话，郑皇后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髻，努力维持皇后最后的尊严，“我要见陛下！” 就在郑皇后说这句话的时候，齐王也突破了内侍的束缚，撕心裂肺地喊道：“父亲！我要见父亲！” 天和帝立了赵王为太子的诏书后，仿佛泄了精神气，恹恹地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萧珩派人将谢家、郑家的人都围到一间小院子里，同时又马不停蹄地控制了京城局势，命令各坊市武侯都看好坊市大门，非诏不能开门后，才折回皇宫。 宫里天和帝服了一剂猛药后，居然渐渐止住呕 吐和腹泻，甚至还浅浅地睡了一觉。萧珩、陈小福处理完手头事宜，赶回寝殿时，听说天和帝居然睡着了，陈小福激动得差点哭了，“谢天谢地！陛下总算熬过来了！” 萧珩倒是抓紧时间，让人找来几条厚褥子，也不换衣服，脱了鞋子，躺在地板上也合眼睡了，趁着老爷子还在睡，他也休息一会。 萧珩到底不是铁打了，熬了这么几天，也累了，难得有稍稍放松的时候，还不抓紧时间休息？ 陈小福见状也裹着厚褥子，靠在墙上打瞌睡，他比萧珩还累，不过多年伺候人的生涯，让他已经习惯这种随时随地靠墙休息的日子。 “阿珩！阿珩！”两人大约只睡了两个时辰，就听到内寝殿天和帝的声音，萧珩立刻起身，眼底已经毫无睡意，“陛下，我在！”他快步走入内殿，稳稳地握住了天和帝的手。 “陈小福，为什么不点灯？”天和帝手摩挲着，脸上带着少许惊惶，但还残存着一丝指望地呵斥陈小福，希望不是自己那个猜测…… 陈小福、萧珩面面相觑，以天和帝现在的身体，内寝殿根本不可能把烛火都熄灭，陈小福不假思索道：“奴婢这就让人把灯都点起来。” 侍从们一面点灯，一面去喊太医，陛下看不见了！ 天和帝喃喃道：“阿珩——” “陛下，我在。”萧珩沉稳的语气，让天和帝镇定不少，他温声道：“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 天和帝苦笑一声，“赵王来了吗？” 萧珩道：“在偏殿给您熬药。”将赵王立为太子，齐王被赐死，谢家、郑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一出，就让整个京城动荡了，但因萧珩一早控制了京城局势，招禁军入城，也没人敢轻举妄动，都听从吩咐地待在家里。 而赵王接到立储诏书，先是狂喜，不敢相信这位置会落到自己头上，但在听说齐王被赐死，郑家、谢家都被收押到天牢时，他又开始惶恐了，生怕自己会走废太子、齐王的路。 事实证明，在老爷子看重的皇子，日子都不好过，大哥死了、老六也死了，接下来就是自己了吗？赵王从小就是齐王的跟班，上面又有那么多兄长，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当太子的一天。 因此当朝臣们颁布诏书，他神情格外紧张，看得众人只想叹气，莫说是从小精心培养的废太子了，就是齐王也比他好多了，只可惜前两位都太糊涂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二十五章 垂危（八） 正常的太子册封，不仅需要诏书册封，还要派遣臣子去郊外祈天，以示储君地位，但现在除了公布诏书外，其他所有礼节都省下了。 赵王被急召入宫，立为太子后，便在皇帝寝宫暂时住下，由他代替重病的天和帝处理朝政。因废太子而封闭的东宫，正在紧急修整，好让太子早日入内。 陈小福这边，也终于问出齐王下毒的毒药，正是萧玥所言的，泡发变质的黑木耳！因这种黑木耳气味难闻，齐王特地将它放在八宝鸡中，用其他食材的味道，掩盖木耳气味。 不过这样也导致放入毒木耳的数量不多，天和帝摄入量更少，才被太医救回一命，可所谓的救回也是暂时的，是谁都能看出，皇帝时日无多了。 天和帝执政多年，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即便濒死也没有失态崩溃，而是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后事，甚至看到齐王的供词，他都只是冷笑一声，“他这辈子所有的心眼，都用在这上面了！” 陈小福、萧珩都垂手站着，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天和帝淡淡道：“好歹是亲生的，留个全尸，就赐贴加官。” 所谓贴加官，就是用桑皮纸覆在脸上喷水， 让纸受潮发软，贴服在脸上，然后一层层覆盖，基本贴到第五张人就不动了。 这是一种比较痛苦的死法，但受刑之人都是比较尊贵的王公贵族，等闲人是不配有这种死法的。毕竟比起被当众围观的斩首，贴加官既不用被许多人看到狼狈的一面，又可以保留全尸，算是很体面的死法了。 陈小福垂眸应声。 天和帝又道：“郑、谢两家所有年满十五的男丁尽数问斩，余下家眷流放岭南。” 这是萧珩的事，他恭声应是。 这也是最严重的惩罚了，大梁很少有夷三族的惩罚，世家大族间相互联姻，甚至有可能三族都能算上皇室，甚至哪怕一个家族，每房都不会相互连累，因为指不定一个家族会有好几个位高权重的高官。 天和帝又问，“用毒木耳下毒的法子，是谁教他的？谁配合的？” 陈小福说：“是齐——庶人在幽州听说的，那边时常有从长白三送来的干货，好些人家都会因为服用毒木耳而死。魏肃继任后，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的事。 他命仵作一步步排查，最后终于确定了泡发的木耳变质后有剧毒。他让人广为宣传，幽州几乎家家户户 都知道这事，齐庶人听幽州下人闲聊时，知道了这事，才动了心思。 变质的木耳是他亲手泡发的，由御膳房的小内侍放进去的，他已经自杀了。”陈小福将自己拷问来的事一一禀明。 萧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肯定了，魏肃可能也有萧琳一样的奇遇，说什么让仵作排查，才检查出变质木耳有毒，怎么可能？ 不提木耳本来就是山珍，能得到的大半都是富贵人家，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入口变质食物？就算偶尔有穷苦人家，得了木耳舍不得丢弃，死了也就死了，谁会这么认真仔细排查？ 萧珩暗猜，可能阿玥跟魏肃那一世，也遇上了这种事，由玥儿点出了，他才知道变质木耳有毒。 天和帝阴森森道：“御膳房所有人都杀了，总管和小内侍夷三族。” 陈小福神色淡然地应了，贱民和皇室不同，尤其是御膳房是重中之重，如果这次不杀光御膳房的人，下次还会有人因此投毒。 而且死的也不仅仅是御膳房做饭的，连负责购入食材的、库房保存的……但凡跟御膳房相关的，一个人都别想逃过。而那个亲自动手的小内侍，更是会牵连一大批人。 引他入宫的、教导规矩的，甚至连他家乡的历任县官、三老都要死！陈小福只管宫廷内部的，外部那些就需要萧珩动手了。 这件事性质跟处置犯官还不一样，萧珩成亲后，担心妻子透露天机会折寿，比之前心慈手软了许多，很多抄家的官员，本人和男丁或许不能放过，但家眷和幼儿都是睁眼闭眼的。 流放路上难熬，基本有一半人到达就算好的，萧珩都会叮嘱路上的衙役，不许他们下狠手，很多人也知道萧珩改了行事风格，求家人生路都会求到萧珩身上。 可这一次萧珩不会手软，因为投毒是大事，不杀得人胆战心惊、不敢再犯，下次说不定就落到自己身上了，尤其是他被萧玥“科普”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随便乱吃东西。倒不是怕自己也被下毒，而是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 萧玥带着家人，在小院子里住了半个月，等京城形势彻底平定下来，才搬回国公府。这半个月，萧珩就没回来过，要不是偶尔派人回来传话，萧玥都以为他离京了。 她担心萧珩忙于公务，又三餐不定，每天早上都会派人送一顿丰盛的早饭。她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吃得好，一天都有精神。 晚饭不吃就不吃了，让肠胃休息下，还能早点入眠。萧家众人在萧玥的带领下，也开始习惯早上吃肉、晚上吃水煮菜，甚至不吃的进膳习惯了。 而赵王的册封，更是让国公府一下门庭若市，许多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都登门了！赵王平时声名不显，突然册封太子，能依靠的也就是萧家了。 朝堂上那么多官员，赵王连太子都册封了，可能陪在重病皇帝身边的，还是只有萧珩，傻子都知道老皇帝对他有多信任。 要是换成别的皇子当太子，说不定大家还要担心天和帝驾崩后，新皇会压制萧珩，可换成赵王，就没这顾忌了。他本来是萧家的皇子，妻族也是普通人家，不靠萧珩还能依靠谁？ 别说外人心思浮动，就是大房这边，大家也十分激动，小辈都还好，就指着赵王、大兄带他们大富大贵，而被废的萧涌则在考虑，赵王登基，萧妃肯定就是未来的太后。 太后、皇后的母族都可以册封承恩公，萧家虽本来就有爵位，可自己没有爵位，他是不是能册封承恩公？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二十六章 驾崩（一） 这也不怪萧涌多想，能在一朝暴富后，还能稳住自己的人，本来就是少数，萧珩早有准备，接妻子回来后，便送去国公府而不是公主府。 以前他不把国公府当回事，他们全死光也跟自己无关，自从国公府内院被玥儿掌控后，他对外名声也越来越好了，他也尝到了名声好的甜头。有了名声，很多事不用自己收买，就有人主动上门，这种一举数得的好事，为什么不做？ 萧玥接到萧珩传达的信息以后，第一时间就回了国公府，就大房那些人的短视，一朝得势，还不知道要怎么张扬，一定要看着他们。 她早一步拦着郑夫人、王氏接待客人，将所有送来的礼物，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每封退回的礼物，她都让人写了回执，另外再赠送一份小礼物。 也不是特别珍贵的礼物，就是一点牛轧糖和一块花香皂，但是在这个时候属于非常罕见的礼物了。 毕竟红糖还没有普及，王公贵族要么吃天然的蜂蜜、要么就是麦芽糖，或者被炸成汁的甘蔗糖水，牛轧糖这种外观完美、入口喷香的糖果，在这里属于珍宝级别的存在。 也是萧玥不与民争利，没有把配方放出去，才没有对京城糖铺造成毁灭性打击，这也导致了萧 家糖在京城上流社会非常出名，谁都想尝一口。 是以萧玥不仅不收礼，还以珍贵的萧家糖、萧家皂回礼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了，众人都夸奖陆夫人性子清正、温柔大方，堪称女德楷模。 萧玥一开始听到有人夸自己是女德楷模，还觉得不舒服，总觉得这就跟夸奖女孩子是“贤妻良母”一样，用心恶毒！ 现在她已经淡定了，女德楷模就楷模吧！要是天下所有女孩子都能跟自己一样幸运，她可以一言一行都按照《内则》、《女诫》行事！ 比起萧家人的狂欢，王氏就坐立不安了，她担心十二娘！虽然王氏因养育孩子众多，对儿女照顾并不上心，可十二娘到底也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 她要是婚姻不怎么顺遂，或是跟夫婿感情不好，王氏大概率不会为女儿出头，但抄家流放这种事，她怎么能不担心？就算砍头是男人的事，可家眷也要流放啊！ 杨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突然之间，郑家、谢家又变成这样，真是让人胆战心惊！王氏既想派人去看看女儿好不好，又担心连累萧家，急得好几夜都没睡好，整个人都憔悴了。 王氏是自己偷偷担心，萧二郎、柳氏就没太大顾忌了，两人胆战心惊地等了半 个月，好容易等到萧玥回国公府了，萧二郎立刻催着柳氏去问十二娘的消息。 柳氏也担心小姑子，王氏下面几个孩子，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长嫂如母，说的也就是她了，“大嫂，十二娘还在郑家，她也要跟着一起流放吗？不能救她吗？” 提起十二娘，萧玥也有些无奈，“她已经跟郑丞离婚了，但还是要跟着流放。” 十二娘是萧家的女儿，阿兄的亲妹、太子的表妹，郑家上下全死光了，也不会牵连到她，奈何这姑娘不肯离开，非要跟夫家共存亡，她又能怎么办？ “什么？”柳氏蒙了，为什么离婚还要流放？ 萧玥说：“她跟郑丞感情好，不愿意这时候抛弃郑丞和孩子，非要跟他们一起流放，我好说好歹，才让她签下离婚书，但她还是要坚持跟他们一起去流放地，说是不放心家里人。” 萧玥也能理解十二娘的想法，不提她跟夫君、公婆相处和睦，哪怕之前感情不好，看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心软，如果十二娘不管，这孩子注定是要夭折在流放路上的。 柳氏急得直跺脚，“岭南这等穷乡僻壤，就是大男人进去都会脱层皮，她弱女子能做什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嘛！” 萧玥没吭声，其实她 心里是有个想法的，但这事要等阿兄回来再说。在她看来，成年人享受了权利，家族覆灭了，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也无可厚非。 可孩子是无辜的！郑家、谢家上下那么多孩子，如果跟着一起流放，很有可能最后一个都活不下来，这也太可惜了。如果有可能，萧玥想把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留下来。 她还不知道，比起郑家、谢家，更惨的是给御膳房那些内侍，还有那个已经自尽的小内侍。他不仅连累了自己亲人、族人，甚至连邻居、三老都牵连了，这才是真正夷三族。 “要不你们去劝劝十二娘？”萧玥说，十二娘再尊敬自己，心里更亲近的还是柳氏，让柳氏去劝，效果可能更好？ 柳氏小声问；“我能跟母亲一起去吗？” 萧玥一口答应：“可以！” 柳氏得了萧玥许诺，兴奋地去找王氏了，而萧琳这会也一脸迷茫地登门了，自从知道赵王册封为太子消息后，她就一直这表情，一切全乱了。 萧玥见她这模样，不由好笑：“你怎么了？没睡醒？” 萧琳摇摇头，喃喃道：“全乱了！” 萧玥淡淡一笑，“乱了不好吗？” 萧琳怔了怔，突然悟了，乱了才好！乱了就不会重蹈覆辙！阿兄也 不会死了！至于阿兄是否能登基，她也不是特别在意，只要一家人安安稳稳待在一起，比什么都好，萧琳向来是没野心的人。 萧玥微微一笑，捧着茶盏轻啜一口，看着蒸腾的热气微微出神，她不记得历史上到底是谁登基了，一个不起眼的亡国之君，谁会记住他登基前的封号、排名，但萧琳记忆中是齐王登基，甚至魏家的势力，都是在齐王上位时积累的。 后来萧珩登基，不能亲自去打仗了，也开始重用魏彦、魏肃，这才让他们后来有了篡位可能，现在历史都改变了！萧玥嘴角微弯，魏彦、齐王都死了，阿兄也应该没事了！ 以后只要不让他上战场，不许随便糟蹋身体，他也不会死！只不过除了阿兄和魏肃，她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武功比较好的将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自己就别操心这事了！ 萧玥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宫中响起了当当当的钟声，萧玥萧琳一开始还没在意，但随着钟声越来越多，而且明显不止一处在敲，两人突然站了起来，“来人！换丧服！” 天和帝驾崩了！大梁皇帝驾崩，京城各寺庙禅院都要敲钟三万下！除了皇帝驾崩，平时不可能出现这么多钟声！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二十七章 驾崩（二） 天和帝走得很突然，他熬过了太子册封典礼，熬走了齐王、郑皇后，熬死了齐王妃、承恩公、郑少傅，这些人中除了齐王，其他都是自尽的。 天和帝平静听了他们的死讯，用了小半碗清粥，又喝一碗老参熬的糖水，在萧珩、陈小福伺候下，躺下休息了，两人甚至以为，他又熬过了这次暗杀，却没想到，他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 陈小福、萧珩都愣了，不过两人很快就叫来了赵王过来，主持丧仪。现在也不是赵王了，而是铁板钉钉的新君了。 新君接到天和帝驾崩消息时，整个人都蒙了，直到下人的轻声提醒，才让他回神，目光下意识的望向萧珩，“表哥，这事还要劳烦你了。” 新君心里很清楚，不管萧珩是不是势大，这些都不是自己现在考虑的，他当下最关键的任务是：坐稳皇位！只有萧珩才能帮自己坐稳皇位！ 萧珩提醒新君道：“陛下，我们将梓宫摆放在紫宸宫吗？” 皇帝停灵也是有讲究的，大部分帝皇都是停在生前宫室，也有一些跟儿子关系不好的皇帝，死后会被太子移到偏殿，甚至是寺庙。 前朝还有一个皇帝，不满父亲杀母，甚至迟迟不肯下葬，先帝梓宫一直停在 佛寺，直到这位皇帝去世，继位的孙子才把祖父葬在祖母的皇陵里。 当然能做这种事，基本都是实权太子继位，新君这样靠运气得来皇位的太子，是做不到这种事的，他们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办特办先帝丧礼，越隆重越表示孝顺。 新帝真是被吓蒙了，直到萧珩提醒，才想起要先哭灵，连声附和说：“对！放在紫宸宫！” 萧珩见他说一步走一步，心中微哂，“除了陛下，郑妃的灵柩也要送入佛寺。” 郑皇后死前被废，但圣旨上没有写明废为庶人，这种情况下，都是以低阶妃子的身份葬在妃陵园的，这也是天和帝对郑皇后最后一点仁慈，夫妻多年，不至于让她死后连个香火都没有。只要大梁在一日，至少妃陵园中的香火不断。 至于齐王是被废为庶人，自然也没资格入皇陵范围，萧珩倒是也没有丢到乱葬岗，而是让他跟外祖父、舅父葬在一起。 郑少傅至死没有出宫，但是承恩公发现不对劲，及时分家，将除了大房以外，所有的儿孙都赶出郑家了。 他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要是换成以前的萧珩，肯定放过其他人，但现在也就睁眼闭眼了，齐王都死了，也没必要多造杀孽。 谢家见状，也做了同样的事，最后牵连的也就是大房，不过也只是逃过了砍头，流放是不可避免的。而下毒的那个小内侍，父母兄弟都死了，伯父兄弟那边也只是流放，没有大开杀戒。 萧珩以为自己够心慈手软了，可抽空回了国公府一趟，就听妻子忐忑地问他，能不能放过十岁以下的孩子？萧珩愣了愣，洗了一把脸，“什么放过十岁以下孩子？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不用死。” 萧玥见他满脸倦色，也不想说这件事，反正流放还有不少时间，“你先睡一会。” 萧珩摇头：“不行，我还要去宫中守孝。”宫中守灵太辛苦了，他不想让玥儿过去，不过宫中那么多内命妇，也轮不到外命妇出头，只要自己严格守灵就够了。 萧玥却不理会，只简单地让萧珩洗脸散发，擦了手脚，就压着他躺下休息：“休息半个时辰总行吧？”他再精力旺盛，也不能不休息。 萧珩想说话，但见妻子满脸坚持，不由微微一笑，将她拉在怀里，“好，你陪我一起睡。” 萧玥立刻闭上眼睛，顶多就是装睡半个时辰嘛，她可以的！不过她被萧珩抱着，听着他稳稳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萧珩也听着她轻柔的 呼吸声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接近天黑，萧珩蓦地睁开眼睛，看着怀中还在熟睡的妻子，下意识地想叫醒她，下午睡太久，晚上就睡不着了，但看看天色，还是小心地将她移到外面，起身外出。 “郎君。”肖晨猜到夫人会拉着郎君休息，早早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外面缝了粗麻布，内里是柔软绸缎的丝绵袄衣、袄裤，一个外面裹着厚棉布、内里已经烧好的怀炉、厚厚的棉袜子…… 现在刚入秋，天气也没那么冷，但为了保持天和帝遗骸，灵堂里放满了冰块，温度跟寒冬腊月也没太大区别，肖晨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就把这套衣服紧急做出来了。 肖晨絮絮叨叨道：“我已经吩咐宫里的小内侍，注意替您熬姜茶、换成炭火，应该不会着凉了。” 萧珩问：“夫人的孝服备好了吗？” 肖晨说：“都备好了。” 萧珩叮嘱道：“让人时刻看着夫人，如果身体不舒服，就让她早点回来休息。”又不是儿媳妇，没必要做这种虚礼，对萧珩来说，别说只是有实无名的父亲，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妻子按礼法守灵。 萧珩走后，萧玥也没睡多久就醒了，她迷瞪瞪睁开眼睛，感觉身 边还有一点余温的被褥，再看看已经黑了的天色，心中甚是满意，至少让阿兄休息足了。 永动机需要的睡眠时间，跟自己不一样，她估计阿兄深层睡眠时间比一般人，不然怎么能做到睡得少、白天还不犯困呢？ “夫人。”珊瑚掀帘入内，悄声问：“要用晚膳吗？” 萧玥起身说：“要。”用完晚膳，就该去宫里守灵了，那些消息灵通，想在太后面前露脸的贵妇，恐怕已经去宫里了吧？ 萧玥吃完了晚膳，喝了一碗暖融融的鸡汤，穿上特制的孝服，坐着牛车去宫里了，这会宫中已经满目素白，御花园所有的花都掐了，就连兽园里的宠物们都戴孝了。 尚未册封为皇后的赵王妃，跪在最前方嚎啕大哭，身上穿着轻薄的孝服，萧玥甚至可以看到她冻红的手腕，看着赵王妃微微凸起的肚子，心中暗暗吃惊，她怀孕了？太不巧了！ 守灵本来就累，怀孕更是累上加累，而且她的肚子，也顶多就是五六个月？这几天跪下来，身体受得住吗？萧玥思绪转了转，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种事赵王妃愿意休息，自然找得到偷懒的机会，要是不愿意，自己说了也是惹人厌烦。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二十八章 驾崩（三） 除了赵王妃，萧妃也领着后宫嫔妃嚎啕大哭，郑皇后被废自尽，赵王登基，萧妃已经是铁板钉钉后宫第一人了，估计等丧礼过去，就要册封为太后了，后妃们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再说先帝死前还命令废后殉葬，虽说郑废后是自尽的，可也开了大梁朝的先例，谁知道萧妃会不会因为她们不恭顺而下令殉葬？所以大家哭得要用多尽心就有多尽心。 萧妃这会倒是没什么挑刺的想法，天和帝的后宫在郑皇后的带领下关系和睦，她又跟郑皇后差不多年纪，两人虽因身份关系，不至于亲如姐妹，但平时也时常一起闲话看戏，没有太大的身份尊卑。 这会宫里突然翻天覆地，天和帝死了、郑皇后被废自尽，两座一直挡在她面前的大山都倒了，哪怕儿子成了继位皇帝，也让萧妃难掩惊慌。 废太子是照着太子标准养大的，齐王是郑皇后精心教养长大的，尚且不得善终，自家儿子有多少能力，她一清二楚，能玩得过朝堂那些老狐狸吗？ 她下意识反应就是要找靠山，萧珩就是第一人选，除了他还能有谁？所以见萧玥来了，她格外热 情，自己都去外面跪着了，也不让萧玥在灵堂多待。 萧玥跪着的蒲团也是特制的，特别地厚实软和，尽量不让地下的寒气伤了她膝盖。在宫里待过的都知道，想磨搓人很简单，找个理由跪上大半夜就行，等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废了。 萧玥也不跟萧妃客气，身体是自己的，坏了没人替自己难过，反正守灵划水的人很多，她只要装个样子即可。 萧妃也不仅仅照顾她一个人，内外命妇中但凡年老体弱的、有身孕的都不需要久跪，意思意思就行了，唯一的例外就是赵王妃，她也怀孕了，也孕期反应极大。 萧妃心疼儿媳和她肚子里的孙孙，想让儿媳休息，可赵王妃怎么都不愿意。旁人披麻戴孝，里面还穿了厚衣服，唯独她是真正穿着粗麻衣。 萧玥看她手腕红了，一半是冻红，还有一半是粗麻衣磨出来的。赵王妃娘家只是普通京城小官，家境跟豪门大户差远了，但至少粗麻衣是没穿过的。 第一次披上这么粗糙的衣服，可不要把浑身皮肤都磨红了？她甚至都感觉浑身发痒，想狠狠挠痒痒，但想着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只能 硬生生忍住。 她这番作为，也不是单纯为了演戏，而是给自己求一条生路！她自知身份低微，本就不得大王喜爱。即便先前大王碍着先帝，没有冷落自己，反而同自己生下来好几个嫡子女，可在皇家，有子女不代表有免死金牌。 皇室中不乏有生有嫡子女的王妃，被王爷活生生折磨死的，一些心狠手辣的，甚至连孩子都不会放过，反正对这些天潢贵胄来说，只要自己能生，多得是女人愿意给他们生孩子，嫡庶在皇家也没那么重要。 赵王妃唯一庆幸的是，亲婆婆萧妃对自己还算和善，先帝驾崩了，婆婆就是自己唯一的庇护伞，所以她更要卯足劲在守灵期间显示能力，让人知道自己足够孝顺，才能将来不被赵王厌弃。 她是赵王正妃，可大梁也不乏皇子正妃不被册封皇后的例子，那些皇子正妃倒也未必都是失宠，有些只是新帝不愿意立，不立发妻为后，也没有立其他人为后。 但是赵王不一样，他肯定是要立后的，自己娘家毫无势力，不好好守着本分行事，一旦有什么差错被他挑出来了，废后是下场的，就怕他提早让自己 病逝，连个名分都不给自己。 赵王妃想到这里，泪珠更是滚滚而下，大王不乐意娶自己，她也不乐意嫁入皇室，要是自己当年没被先后选中，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哪怕夫妻不恩爱，至少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小命不保。 赵王妃这哭得真情实意的模样，让不少人都动容了，萧妃更是垂泪道：“这孩子素来最孝顺。” 她一开始不满意这儿媳的，按照以前的选王妃标准，她给儿子当孺人都不够格。尤其是她嫁入皇室后，做了好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更让萧妃厌烦。 可随着婆媳相处时间渐长，她对儿媳也渐渐改观了，儿媳或许有见识浅薄，但温顺听话，还能生，替自己生了好几个孙孙，萧妃有天大的意见也消散了。 更别说赵王妃在萧妃这么多年教导下，已经跟刚入门时截然不同，如果不知道她以前的身份，谁看她都是端庄高贵的王妃，萧妃就更满意了。 她浑然不觉，儿子始终厌恶这发妻，哪怕她连生了三个嫡子依然厌恶，以前是因为天和帝喜欢儿子家庭和睦，他只能捏着鼻子，佯装跟王妃恩爱。 现在他都当 皇帝了，难道还有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皇后吗？他完全可以立世家嫡女为后，这样还能拉拢臣子。 这边赵王妃在灵前考虑着，该怎么稳固地位，那边赵王在思忖，怎样才能废后！所谓同床异梦，不过如是！ 皇家守孝，习惯以日代月，一般来说先帝驾崩，新帝停灵在三天、七天不等，少数有停一个月的，这种很少，毕竟先帝梓宫一日没移出宫殿，新帝就要带领朝臣守灵。 七天大家还能撑得住，一个月谁能撑得下来？因此朝臣们在听到新帝说，要为先帝守灵一个月时，都纷纷上前阻止，理由肯定不会提自己怕吃苦，只说停灵太久，可能会耽搁落葬吉时！ 天和帝的皇陵，刚登基不久便开始建造了，陆陆续续建造了三十年，前几年才算完成，他驾崩后，大家第一时间派人收拾了皇陵，准备让他早日落葬。 华夏讲究入土为安，朝臣这举动也不算错，但是新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震惊了！他不仅想为先帝守灵一个月，甚至还想把先帝梓宫停在皇家寺庙，暂且不安葬，等将来萧妃去世，在一起安葬！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二十九章 驾崩（四） 新帝想得很清楚，自古动卑不动尊，先帝要是落葬了，寝陵就要关闭，日后想把母亲塞进去都不行，要么另起陵墓落葬，要么就把母亲葬在妃园。 他都是皇帝了，生母葬在妃园成何体统？他想让母亲跟先帝合葬，反正先帝两任皇后都废了，生母就是他唯一的皇后！ 天和帝废了郑皇后，没有废原配的后位，但前太子是因为因刺杀父君被废，将来自己废除原配的后位，也不会有人反对，把先后梓宫从皇陵迁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安葬怎么能没有皇后呢？母亲将来就是父亲唯一的皇后！生前为后，死后合葬！ 新帝的皇位是捡来的，虽说有先帝诏书册封，名正言顺，可他比谁都在乎自己身份，他无比希望抹除前面两个嫡皇子的痕迹。 新帝的想法没明说，但在场的朝臣哪个不是人精？基本都猜到了他的大致想法，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新帝会是这种性子。 他这皇位是先帝亲口诏书传下的，下旨时重臣们都在场，绝无造假的可能，这皇位来的名正言顺，哪怕生母不是皇后又如何？如果即位的皇子一定要嫡出，大梁皇位早失传了！ 能在灵堂里劝慰新帝的 基本都是重臣，历经官场风雨，不看自废太子起，京城倒了多少官员、世家？能活下来的都是狐狸中的狐狸，早看淡了这些名分。 对于这种当权者而言，他们本身是规则的制定者，而不是受约束者。新帝本来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他当前的权利是天上掉落的，并非自己争取到手的，所以格外不适应。 当然如果他本身是强势太子，想做什么都没人会反对，他甚至可以现在就废了先后的后位，将天和帝梓宫送入帝陵，然后不封闭，等萧太后百年之后夫妻合葬再封闭，只是现在这种话，他没办法说出口，只想先拖延皇帝落葬时间。 群臣们劝了几句，见新帝执意不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华夏惯例是死者为大，可还有一句话“死人挣不过活人”，先帝再威严也已经死了，新帝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他现在帝位不稳，对大家还算客气，等日后威势渐隆，万一记恨今天这事怎么办？朝臣们被天和帝在位期间几次风雨，弄得越发小心，如今都不敢多劝了。 萧珩倒是没说话，他深受天和帝宠幸，在守灵时间上理应赞同新帝，唯一该反对的是，是否要停灵佛寺，这 可以私下同新帝商议，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下反对。 萧珩以前行事也算圆滑，但仅限于他看得上的人，有时候甚至带了几分高高在上，也是跟萧玥成亲后才逐渐改变，下意识给别人多留几分余地。 也不是说为了谁而改变的，而是日子舒心，人的心情自然而然会好，待人接物也同样会改变，更别说他还给妻子积福。 新帝见在场重臣中唯有萧珩没开口，心中感激，果然还是自家人更贴心，知道体谅自己的苦衷，他借口要守灵，打发走臣子们后，特地留下萧珩商议未来的丧仪，“表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赵王以前再不得宠，也是天家龙子，没有叫过萧珩“表兄”，公主之子又如何？能比得上皇帝之子吗？但现在却变得亲近，果然只要环境变了，人都会长大的。 萧珩想了想道：“如今天气也不算特别凉快，如果停灵一个月，可能会损伤先帝龙体。” 萧珩也是委婉地说法，宫里有冰块能保持仪容不变，但一个月时间冰块冻下来，一旦冰块撤走，身体恐怕立刻不能看了，所以这停灵一个月，压根不是孝顺而是演戏，这天底下的“孝”子，都被老爷子养出来了。 萧珩心中讥讽，也不是为他抱不平，自己不也照样看着他去死吗？“朝臣肯定反对居多，不过皇家寺院在山上，气候凉寒，如果能停灵在灵塔，想来也不会有损先帝。” 天和帝的梓宫，是按照最高规格来的，层层相套，从里到外共有九层，移出宫中后，梓宫肯定要封起来，九层棺木一封，内里遗骸就不会腐烂了。 根据阿玥的说法，后世有不少棺木打开后，内里尸体都是柔软湿润的，有很大的医用价值。她的想法是，这种保存尸体的方式很好，为后世研究古代病理学做了极大贡献，但她要火葬。 萧珩被妻子说得也心里毛毛的，自己陵墓被盗了也罢，乱世中被挖出来的帝陵不计其数，他也有心理准备，可陵墓被挖出来，身体还被用来做医学研究，让他无法接受，所以火葬也不错。 有了妻子肯定在前，萧珩敢保证，只要老爷子不被盗墓，他的遗容说不定还能留到千年之后，所以梓宫还是尽快封闭为好。 更别说朝臣除了反对他，不尽快落葬外，更多是受不住了，一跪就是一整天，还要嚎啕大哭，晚上还有轮流守着，就是铁打的身体都承受不住。 能出现在皇 帝面前的臣子，基本都是年老体弱的，其中出一二个四十出头的都算年少有为的，萧珩这样的是绝无仅有的，他本来就不靠资历，一步步提升上来的。 新帝迟疑地问：“那梓宫能一直停在佛寺中？” 萧珩笑了笑，“您是天下之主，想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新帝恍然大悟，对啊！梓宫去了佛寺，还不是自己说了算！那就不停灵一个月了！别说朝臣受不住，就是自己也受不住了！而且他还想早日登基—— 新帝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登基后就要册封后宫，别人都罢，唯有那人可不配当皇后，身份卑微的人，看在孩子份上，封个昭仪足够，皇后还是要另选高门贵女。 只是父亲去世，他还要守孝，皇家倒是能以天代月，可大部分也是让臣民以天代月，他要证明自己是孝子，肯定要实打实守孝三年，新后起码也要三年以后再册立了。 他面上神色变了好几次，这事要跟母亲商量商量，她肯定知道不少世家未嫁女的消息。 萧珩冷眼看着神色不定的新帝，不想着好好办事坐稳皇位，却在身份、后位上动手脚，白在御书房进学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章 新帝登基 萧珩说通了新帝，大家的日子就好过了，起码只用守灵七天就够了，总算保住了命！ 萧妃也体恤那些老弱病残，不少年纪太大的命妇都给了她们休息的时间，总算这次没出人命，不然哪次宫里办丧事，不一起送走几个老人？ 萧妃拎得清，这泼天富贵是齐王作死，才轮到他们的！哪怕现在登上了那个位置，也远远不到随心所欲的程度，丧礼是当下最好的施恩机会，要牢牢把握住。 他们是有萧珩撑腰，可也不能完全依赖萧珩，先帝后期因跟儿子离心，特别偏信萧珩，可萧妃旁观者清，知道他没那么简单。 齐王对萧珩的厌恶，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一旦登基，萧珩肯定没好结果，萧妃也不想齐王登基，可她只敢心里想想，但萧珩是有能力实现的…… 萧妃摇了摇头，把猜测深深压在心底，这种莫须有的事还是别乱猜了，更不能跟儿子说，他会胡思乱想的。 “王妃！王妃！来人，快叫太医！”宫侍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萧妃一惊，心中顿时浮起不祥预感，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候的心腹女官急匆匆地去外面 看了看，随即惊呼道：“王妃您怎么了？快！先扶王妃去内殿躺下！” 萧妃眉心紧锁，一下站了起来，头也因为这突然位移，有些晕眩，一旁的宫女忙上前扶着萧妃，她摆摆手说：“出去看看。” 她这心腹女官伺候她有十多年了，一直性子沉稳，宫里也容不下冒失的人，能让她如此惊慌失措喊王妃的，也只有自己媳妇了，想到媳妇还有怀孕，萧妃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赵王妃流产了，一场守灵，别人都有休息偷懒的机会，只有她没有，七天守孝，就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都承受不住，别说一个孕妇了，流产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肚子看着还不到耀武扬威的程度，但也已经有五六个月了，腹中胎儿都成形了，能看得出是个男孩，萧妃、赵王妃知道是流掉的是男孩时，都心疼得哭了，宫里孩子就是立身之本啊！尤其是儿子! 萧玥尚未离宫，听到这消息，怔了怔，心中惋惜，那会她就觉得让赵王妃一个怀孕的人，主持葬礼不妥，可后来赵王妃坚持了这么久，她还以为孩子能保住，结果还是出了这种事。 现在流产都不是小 事，更别说古代了，赵王妃可以说是被人硬生生逼着流产的，而且还是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逼迫的，赵王很讨厌这个妻子吗？ “他想另立高门贵女为后。”萧珩听了妻子的嘟哝，随口说道，新帝对发妻的嫌弃，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萧玥哼了一声，“不喜欢，还跟她生了那么多孩子？”他有骨气，直接对着天和帝说，自己不想娶小官之女为妃啊！ 萧珩拍了拍她的手：“别生气了，这对赵王妃来说，说不定还是好事。” 萧玥抬头：“怎么说？” 萧珩道：“她这是为老爷子守过孝，还因此流了一个孩子，新帝想要废后，起码要先过御史这一关。”皇帝无过废后本就遭人诟病，如果这原配还是受过父母孝的，更在三不出之列，更让人同情。 萧玥微微叹气，“还是让她先保住性命吧。”流产跟生产一样，都不是小事，一个处理不当，丧命都有可能。 萧珩摸了摸她头，“别为外人费心，累了这么多天，先去洗漱，再好好休息几天。” 萧玥拉着他的手：“你这些天晚上都要早点回来。”新旧交替，这几天是比较重 要的日子，她不能拉着萧珩待在家里休息，但可以让他晚上有充足睡眠，不熬夜。 萧珩微微一笑：“好。” 天和帝梓宫运到佛寺以后，新帝就登基了，不过还没过年，也没有马上改元，甚至都没有册封后宫，只是册封萧妃为萧太后，其他妃子为太妃，从主殿中移出。 本来按照大梁惯例，生育过的太妃可以由其子女接出宫中奉养，没有生育的妃嫔去佛寺出家，但萧太后想着佛寺清苦，也不忍心相处这么多年姐妹受苦，就都让她们待在宫里了。 齐王暗杀天和帝被赐死，这是理所当然，但是看着郑皇后被赐死，众人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难受。郑皇后当皇后这么多年，从来没薄待过任何妃子，对先帝也是忠心耿耿。 之前宫乱，也是郑皇后亲自出面镇住了宫中慌乱情况，对先帝照顾也是尽心尽力，结果出了差错，就被毫不留情地赐死，大家心里都有些难受，当然当着太后的面，谁也没提这事。 萧太后也在想郑皇后，她倒是没有惋惜郑皇后的死，先帝要是不赐死郑后，皇帝该怎么册封？两宫太后并立吗？萧太后性子再好，也不允 许有人来分自己权利。 只是郑皇后的结局，也让自己有些唏嘘，战战兢兢侍奉先帝这么多年，宫务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差错，可就因为没管好儿子，不仅自己死了，连家族都覆灭了。 萧太后觉得自己要多盯着陛下，千万不能让他犯糊涂，否则自己下场说不定比郑皇后还惨…… 天和帝驾崩前赐死了齐王、郑皇后，齐王妃也跟着自尽了，同时还抄斩了郑家、谢家，前面几人都跟着天和帝一起死了，后面抄斩两大家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等先帝梓宫送去佛寺，这事才办得差不多了，郑家、谢家的成年男丁都关入大牢了，女眷倒是还在两家宅邸里，只是没以前那么舒服，就只能挤在一间院子里。 这是萧珩特地吩咐的，让众人感激不尽，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女人一旦进去，就别想完整出来了，萧珩此举也算给两家留了最后的体面。 他这举动也让不少家族心生好感，就是萧铮都忍不住夸道：“阿珩如今行事越发有分寸了。”以前还太过年少气盛，不知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现在总算是成熟稳重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一章 朝堂琐事（一） 被萧铮夸奖说“成熟稳重”的萧珩，这会正错愕地看着妻子，“你想照顾流放的孩子？怎么照顾？把他们都留下来吗？” 他倒是私下跟老承恩公、谢氏家主见了一面，两人也只央求他换走一个庶孙，没说要把幼龄的孩子都换下来，正常人也做不来这种事，谁敢说能保住所有孩子？ 萧玥迟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是非要做。” 萧珩沉吟片刻：“郑家、谢家也找过我，说要送走一个庶孙。” 萧玥嘴角微哂：“是啊，儿子多金贵啊，一定要保住。” 萧珩默然，多年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一定要保持沉默，他很庆幸自己跟玥儿只有一个寅儿，以前总听妻子说，要生儿子，不想生女儿，不想让她活在地狱中。 萧珩那会还挺不服气的，自己的女儿还算活在地狱中，谁家女儿能过得舒服？可后来听着妻子时不时嘲讽，他倒是庆幸没女儿了，他实在做不到，妻子要求的疼爱，对儿子都不行。 萧珩揉了揉眉头，他自认是有野心的，可这份野心跟妻子比起来太小了……他沉吟许久，才温声道：“玥儿，有些事我们只能慢慢来。”她要男女一样地位、一样权利，这怎么可能？ 萧玥 第一次毫不淑女地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在想什么！” 她又没有金手指，如果自己有个能种地的随身空间，肯定早自己当皇帝了，要是那个空间能修真，她都能让男人怀孕！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她也就偶尔说几句。 她解释说：“你忘了十二娘吗？她不愿意跟夫婿和离，想跟郑丞同甘共苦。”萧玥私心是不赞同的，她现在只是一时上头，等真上路了，受了苦就知道自己现在想得有多天真了。 萧珩眉头紧皱，“荒唐！”他冷冷道：“让萧二去郑家，写了离婚书带她回来。” 萧玥幽幽道：“孩子呢？”十二娘还有孩子。 萧珩不假思索说：“带回来就是，才多大的孩子？” 萧玥还挺满意阿兄反应，虽然不讲理但护短，对着脑子拎不清的人就要这样，“她都能离婚带孩子走了，那其他人呢？” 萧珩总算明白妻子意思，想让郑家、谢家的媳妇离婚，带着幼儿离开，他摇头说：“玥儿，这件事不行。”其他事能做，这件事不行，郑家、谢家是因齐王刺杀先帝牵连的！ 如果他们都轻拿轻放了，以后刺杀案更层出不穷，他微微叹气，“你不知道吧？齐王的孩子都赐死了。” 萧玥一惊，脱口而出：“新帝杀得？” 萧珩点点头：“所以齐王妃才自尽了，不只她，齐王府上大部分侍妾都自尽了。”孩子死了，母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过齐王妃倒不是真心想自尽，只是被迫自尽。 萧玥有些不死心，“是孩子都死了，还是只有儿子？” 萧珩摸了摸她头发，没说话，萧玥也不说话了，如果只是儿子，阿兄肯定会说儿子的！她没想到新帝看着优柔，对兄弟子嗣下手时一点都手软。 萧珩说：“十二娘能接回来，其他人不行。”十二娘是自己亲妹，新帝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肯定要给自己这份人情，其他人就不行了。 萧玥靠在他怀里，“那就把十二娘早点接回来吧。”免得事情传出去了，孩子都接不回来。 萧珩轻声说：“我可以让人路上看着孩子一点。” 萧玥“嗯”了一声，也只能这样，她已经尽力了。 萧二得了萧珩的吩咐，甚至都等不到天亮，就强行把十二娘带回来了。十二娘、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但萧二不为所动，让仆妇压着妹妹上了牛车，又马不停蹄地去天牢找郑丞。 看到才几天功夫，就已经不成样子的郑丞，他也心中不忍，但 再不忍心也要说，“阿丞，十二娘是我妹妹，我娘在家哭晕了好几次……” 郑丞错愕抬头：“十二娘没回萧家？”他被抓之前，就叮嘱过妻子，一定要带着孩子马上回萧家。 萧二说：“她一直留在郑家，刚刚才被我抓回去。” 郑丞微微苦笑，妻子素来冲动，做这种事也不奇怪，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头各自飞，见妻子这样有情有义，郑丞原本冰冷的心倒是微微回暖，他拱手对萧二道：“劳烦二哥替我准备笔墨。” 萧二见他从容淡定的样子，也是替妹妹可惜，这么好的丈夫，偏偏却出了这等事，他将准备好的笔墨奉上，郑丞提笔舔墨，一封离婚书一气呵成。 “二哥，以后他们娘俩就劳烦您多照顾了。”他顿了顿，“如果有合适的人，就让她忘了我吧。”世家婚姻，本就以利益为重，十二娘愿意庇护家中女眷这么久，已经尽了夫妻情义了。 萧二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活着，总有大赦天下的时候。” 郑丞扯了扯嘴角，没吭声，别人还能大赦天下，他们这些被判定为造反的怎么可能在大赦之列？ 萧二也心知肚明，不过说客套话罢了，他离开时又给了狱卒一袋子金 叶子，吩咐他们给郑家人送点热水，稍稍吃得好一点。 他也不是不通俗务的，知道狱中是不会有好东西的，不吃些变质的东西就不错了，不过最近晚上越来越冷，还是让家族准备些保暖的东西路上带着，免得还没到地方就冻死了。 回萧家之后，他也没去看十二娘，有老娘和妻子看着就行了，他先去找萧珩，“大兄，郑丞写了离婚书。” 萧珩正在处理公务，闻言抬头微微一笑，“辛苦了。” 萧二受宠若惊，“不辛苦。” 萧珩搁了毛笔，“想外放吗？” 萧二年纪也不小了，以前在清水衙门任职，平时没什么公务，但也不可能有什么前途，听到外放两个字，他不由心动，“去哪里？” 萧珩说：“平郡。” 萧二一喜，“二房没人去吗？”哪里是三叔经营多年的地方，不应该让萧四过去吗？ 萧珩道：“萧四还没回来，萧六又被陛下召入宫中，估计是不会外放了，你要去吗？” 萧二不假思索道：“去！”如果是实权大家族倾心培养的接班人，一般人都不会外放，走的都是萧珩的路线，一路京官直升。萧二这种想上位，就只能走外放路线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朝堂琐事（二） 萧二很激动，想不到大哥这么想着自己，原本还以为大哥会偏二房，毕竟长嫂是二房的…… 柳氏回来，听萧二说要外放，也是又开心又担心，开心是丈夫总算有个前途，但又为他担心，平郡离京城这么远，要给夫君挑个会伺候人的，不然不放心。 萧二握住妻子的手：“阿柳，要跟我一起去平郡吗？” 柳氏惊讶看着丈夫，第一反应是答应，但想到孩子，又有些迟疑，“可是爹娘、孩子——” 萧二温声说：“爹娘年纪也不大，又有大兄、长嫂照顾，不用担心。孩子给大兄带好了！寅儿迄今也没个弟妹，一个人多无聊，正好我们孩子能陪他！”萧二丝毫没有只生不养的负罪感，反正大兄从小就是他的大山。 柳氏听得哭笑不得，娇嗔道：“我们的孩子，怎么能让大兄、长嫂来带？” 萧二反问：“你不想跟我走？” 柳氏迟疑片刻，握着他的手道：“我跟你一起去！”丈夫这次外放，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虽说她儿女双全，哪怕丈夫多年不回来，也不影响自己地位，可她还是想跟夫君在一起。 萧二面露笑容：“ 这事我去跟阿娘说。”没有自己说，母亲估计不会让柳氏一起去。 萧氏兄弟既然决定了要外放，也不会耽搁太久，萧二很快就准备好一切事宜，带着妻子离开了，再不走天就越来越冷了。 他都问过长嫂了，平郡气候比京城温暖点，但京城相对干燥，平郡冬天会下雨，很湿冷，最好早点走，他就抓紧速度带着妻子走了。 萧二走后半个月，郑家、谢家流放的人也出发了，十二娘经过母亲的劝说，情绪平静多了，甚至在萧玥陪同下，早一天去看过郑家人。 卢氏、元氏都一下老了，连头发都白了，十二娘看到两人如此，眼泪就下来了，但还是强忍着悲伤，将带来的东西一一翻给两人看。 有垫得厚厚的棉被、保暖的裘衣、路上的靴子、药材……都是流放路上保命的东西，而且外面都套了粗布外套，看着一点都不起眼。 萧玥还让人做了最简单的粗粮烙饼，口感虽然不好，但能保存一个月，起码不会饿肚子，“郎君吩咐过官差，路上会尽量照顾大家，等离开京城，男丁身上的枷锁也会解开。” 元氏感激不尽，“多谢陆 夫人！” 卢氏有些木楞，不复先前的八面玲珑，萧玥看得心中叹息，承恩公提早分家，把二房、三房都赶了出去，虽说也免不了流放，但起码都能保住性命。 大房就不行了，承恩公、郑少傅、郑永……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成年男丁都必须死。郑少傅先前关在宫中，好歹还能跟郑皇后一样自尽，余下的人就没这运气了，必须等过后斩首，甚至连自尽都不行，就怕连累其他亲人。 卢氏接连受打击，还能维持正常情绪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不是郑永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没死，恐怕她早跟着丈夫、儿子一起去了。 她听着两人的谈话，勉强提起精神来，颤巍巍地握住了萧玥的手：“陆夫人，多谢救命之恩！”是的，萧玥这些所作所为是救命之恩。 萧玥感觉手中纸张的触感，看了十二娘一眼，“这些都是十二娘做的。”如果没有十二娘，她也不会做这么多。 卢夫人忍着泪对十二娘说：“你是好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把我们都忘了吧——” 元氏也点头拭泪道：“对，以后要好好的。”两人都知道十二娘还年轻，改嫁不 可避免，与其阻止，还不如多说几句话，换个人情，也让萧家以后好好对自家孩子。 郑家人丁稀少，每个孩子都是有数的，不像谢家那么容易偷梁换柱，郑永也就求了一次，萧珩没松口，他也不强求，反正阿丞的孩子能逃过也好，一样都是郑家血脉。 十二娘改嫁，肯定不会带走孩子，这孩子最后还是要在萧玥手下生活，所以卢氏、元氏一心奉承萧玥，卢氏甚至把私藏的嫁妆都拿出来，就为了这孩子将来能好过些。 萧玥知道两人想法，她认真道：“两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十二娘和孩子的。”她跟阿兄膝下只有寅儿一个，多收养几个孩子也行，反正也不用自己带娃。 卢氏、元氏心中总算有点安慰，萧玥又低声说：“离城后，大人尽量辛苦些，多照顾些孩子，等熬到平郡，会准备一辆骡车，让你们轮流休息。” 京城这边太打眼了，反正都是往南方走，路过平郡就是稍稍绕一点路，但那边是萧家的地盘，更方便准备些京城不好露面的东西。 这消息让两人眼中异彩连连，总算多了几分生机。萧玥也没有久待，把该做 的事情做完，就带着十二娘离开了。 十二娘回去路上，忐忑看着萧玥，“长嫂，我能过段时间再嫁吗？” 萧玥闻言一怔，随即了然，恐怕是王氏又给女儿找好了下家，现在萧家炙手可热，萧氏女压根不愁嫁，她温声说：“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人。” 对于大部分女人而言，留在娘家不改嫁，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现实不是小说，什么自己有嫁妆，留在娘家有吃有喝，比去夫家舒服多了，这是小说才有的生活。 现实是回娘家的女儿还要留着自己嫁妆？做梦吧！哪怕家里不缺一口吃的，爹娘也疼爱，可兄弟愿意养妹妹吗？嫂子弟妹愿意吗？ 现代都那么多女人抱怨，兄弟结婚后就不能回娘家了，凭什么觉得古代女人生活就那么甜？要不是萧玥平时对弟弟妹妹就很好，十二娘也不敢开口。 她看着十二娘又惊又喜的目光，微微笑道：“不过也不能留在家里白吃饭，你名下铺子每年三成收益交到公中。” 十二娘欢喜都要哭了，这哪是让自己交收益？长嫂这是要保全自己的嫁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朝堂琐事（三） 十二娘跟郑丞的婚姻，代表萧郑联姻，所以嫁妆很丰厚，名下有好几个铺子。成亲后，她跟郑丞感情极好，一怀身孕，郑丞就悄悄把他名下的铺子都给了自己。 世家规矩，不分家没私产，但受宠的郎君成亲后，家里给的待遇也会提高，郑丞成亲后，元氏就把自己手中一半铺子给了儿子，后来又归到十二娘，就当是补贴小夫妻了。 这一次家里出事，郑丞又告诉了十二娘几处郑家私密财产，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她好好把孩子养大。他们这一去，生死难料，这孩子算家里仅有的血脉了。 十二娘也不傻，兄嫂又不是理所当然该庇护她跟孩子的？她有心把大半财产都交出去，保她跟孩子一个平安，又怕这条件太过分，正迟疑着，长嫂就已经开口了。 她羞愧低下头，“我带着孩子在家也不方便出门，名下铺子就由家里打理吧。”除了铺子，余下的钱也够她跟孩子用了。 萧玥一口拒绝：“郑丞流放，以后就是你一个人照顾孩子，家里人也顶多只能搭把手，你还是自己立起来，才能更好照顾孩子。” 她才不贪郑家这点财产，甚至卢夫人塞给自己那张纸条上的地址，她都只是让人收拾了一遍封存，里面有什么东西 都懒得去查探。 日后郑家人有机会回来，这间院子就物归原主，要是没机会，就让十二娘孩子接手，她才懒得花心思处理。她又不缺钱，家里首饰衣服，都堆积成山了，她穿都穿不过来，哪里还会在意这种小东西。 她少有的爱好也就是玩娃娃了，这个也就用点黄金珠宝，费不了多少。萧玥思忖着，新的娃娃屋应该做好了吧？自己最近没空，先给圆圆玩。 萧玥特别喜欢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胖妞，乖巧可爱，能自己玩上一天的娃娃，还从来不弄坏任何配件，寅儿也乖，但是他是男孩子，她不敢带他玩，生怕被阿兄、长辈轮流教训，谁让古人封建呢。 “你就安心留在家里，不用胡思乱想，你手上那么多财产，够几辈子吃喝不尽了，不是白吃白喝。”萧玥的话，让十二娘破涕为笑，“我以后就留在家里，陪着嫂嫂一辈子。”她不想嫁人！ 萧玥笑而不语，一辈子这么长，十二娘还这么年轻，谁知道以后怎么想？ 郑家死了郑皇后、承恩公和郑少傅一脉，但保全了其他人，谢家也是如此，家主提前分家，把长子以外的孩子都分了出去，总算保下了大部分人。 他们也没受太多苦，肖晨出面，也给谢家人送 了保暖的衣服、吃食和药材，但他们家没有萧家媳妇，孩子都带着上路了，倒是几个年轻的媳妇都靠离婚脱身了。 谢家也没拉着儿媳不放，世家联姻都沾亲带故，放走儿媳，还能让亲家照顾几分，真拖着不放，害了别人家女儿，自家路上也危险。 只是齐王妃的母亲梁氏，没卢氏那么坚忍，听说女儿外孙外孙女都死了，丈夫、儿子、孙子也难逃一死，她一时想不开，带着两个小孙女自尽了。 肖晨也用棺木收殓了，等着谢家男人处决后，一并葬入坟地。肯定不是谢氏祖坟，但起码不用暴尸荒野。谢家其他几房怔怔看着抬走的棺木，突然二房娘子幽幽道：“她们好歹还能得一副棺木，我们说不定日后连个草席都没有。” 这话一出，大家都哭了，但自尽也需要勇气，大房是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梁氏没了活下去的支柱，他们好歹家人都在，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肖晨也看得心有戚戚，但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到了平郡会另外照顾，也让大家几分期待。 历朝历代基本都是秋后问斩，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郑、谢两家正好赶上了秋天，新帝催得也紧，很快就问斩了。 问斩前一天，萧珩去了牢里，同承恩公 、郑永说了一会话。郑永看着萧珩，心中百味杂陈，当初就觉得齐王指望不上，谁能想到他糊涂至此？ 废太子前车之鉴还在，他依然还毒杀先帝！害了自己也害了郑家。幸好家里同萧家联姻，总算保全了一点血脉，他闭上眼睛，微微苦笑，这些都是命，强求不得！ 萧珩回来时，已经半夜了，顶着一身寒气，也没马上回房，而是洗漱过后，换了常服才回房。 萧玥已经睡着了，不过没睡踏实，她原本想等萧珩回来的，但这会又没手机，晚上灯光也太暗，她不乐意看书，就这么半梦半醒地等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卢夫人给的纸条。 萧珩爱怜地摸了摸她睡得通红的小脸，想抱着她去里面睡，萧玥蓦地睁开眼睛，“阿兄，你回来了？” 萧珩搂着她问：“怎么还不睡？手里拿着什么？”他伸手将纸条抽了出来，瞄了一眼，顺手放在一旁案几上，“卢夫人给你的？” 萧玥点点头，“这应该是她嫁妆吧？我想把那个院子封存起来，哪天大房人回来，这就是他们东山再起的本钱了。” 萧珩说：“路上可以找时机，偷偷接一个大房儿子回来。” 萧玥偏头：“你跟郑家谈好了？” 萧珩说：“ 承恩公把郑皇后在宫里的势力都告诉我了。” 萧玥有些惊讶，“郑皇后居然这么相信父亲？”郑皇后当了那么多年皇后，宫里有势力不奇怪，但是她居然会告诉父亲？ 萧珩沉声道：“承恩公也不清楚，但同我说了几个人名，我已经派人去问了。” 郑皇后死了，她宫人肯定也都死光了，留下的肯定只是不牵扯自己宫里的内侍，这些人也足够用了。 郑家、谢家都让自己接一个长房孩子出来，也分别提出了条件，相对而言，郑家的条件更吸引人，毕竟谢家能交换的也就一点财物，郑家还有内廷势力，这是萧珩最欠缺的。 萧玥在萧珩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我看新帝也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说不定要闹出什么笑话。” 估计真是末代乱相，明明还算可以的天和帝，居然就教不出一个像样的孩子，唯一一个不错的，居然还是不能相认的，也算是报应了。 萧珩亲了亲她额头，“先看看再说。” 他这话萧玥就信了一半，以前他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是神仙，掌控不了全局，只能尽力而为，她真信了，结果呢？齐王的所作所为，真不是他一手策划的？萧玥将信将疑看着他。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朝堂琐事（四）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算到？”萧珩看着妻子将信将疑的模样，啼笑皆非地捏捏俏鼻，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 “我只是尽量推算每一种可能，努力把结果往最想要的方面推，如果不行，也能换一个方法。”天和帝儿子那么多，又不是只有齐王、赵王两个，他甚至可以让幼主登基。 那也很厉害了！萧玥持续星星眼，还有他算不到的吗？ 萧珩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脸颊，“有啊，你不就是我算不到？”谁能想到老天爷会给自己这么一个小娇娇，他想到将作监传来的消息，眸色转深，“玥儿，你说的百炼钢做出来了。” 萧玥“啊”了一声，“已经做出来了？这么快？” 萧珩侧身躺下，顺势将妻子搂在怀里，“这又不是种地，还要等收获，时间已经够多了。” 萧玥说：“我这段时间在想怎么弄化肥，要是能把化肥弄出来，产量上去，就能养重骑兵了。”冷兵器时代，重骑兵是无可匹敌的皇者，无人能比。 萧珩轻笑一声，“骑兵要养马。” 萧玥挥手说：“外面那么大一片大草原，还愁没有马吗？”有了百炼钢，还愁打不下外族吗？她兴致勃勃地翻身搂着萧珩的脖子说：“ 等打下大草原，我们一定要科学养殖，不破坏草原生态环境。” 萧珩轻轻捏了捏掌下的浑圆柔嫩，见她不满地瞪着自己，他朗笑出声，低头亲了亲她樱唇，“好，等打下大草原，我就给你当封地。” 萧玥看着他难得朗笑，也跟着笑了，封地不封地她并不在意，生活已经够富裕了，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名下到底有多少财产，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才是真的。 萧珩抵着她额头，她是老天爷给自己的宝贝。 随着天和帝梓宫送入佛寺，郑家、谢家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京城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先帝都驾崩了，新帝年纪还不大，子嗣也小，储位之争应该没那么激烈吧？ 现在世家大族都开始谨慎考虑，要不要女儿嫁到皇室了，这送一个死一族，让人实在不敢轻易嫁女！其实储位争斗更激烈，如果不是像废太子、齐王那样，刺杀先帝，王妃娘家也不至于如此，甚至连王妃的命都能保全。 可一旦涉及杀君，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只牵扯到具体某一房，而不是全族迁怒，已经算君王仁慈了。不过这会也很少有夷三族的，毕竟世家大族、皇室之间相互联姻，到处都是亲戚，夷三族后很容易牵连到自己， 所以每房各顾各的。 新帝对原配的不满，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以前大家都笑话赵王眼高手低，不过一个将来荣养的亲王，还指望娶高门贵女？ 可现在赵王都成了新帝，大家心思都开动了，尤其是元旦以后，新帝改元启新，册封后宫，却只把原配立为贵妃而不是皇后，大家就知道新帝的态度了！ 萧太后看着带着儿女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的贵妃，心中直叹气，吩咐心腹将贵妃扶起来，“别哭了，都吓坏孩子了。” 贵妃看着战战兢兢看着自己的儿女，心中一酸，她何尝愿意如此？可自己如果不争取，将来皇后入宫，再生嫡子女，自己孩子就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就陛下薄情冷心的性情，有了身份高贵的皇后，还会在乎自家的孩子？以前在王府也没有任何疼爱。贵妃想到这里，越发绝望，下场她都知道，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反抗，也没任何本事反抗。 她不禁想到了郑皇后，她执掌后宫多年，深受先帝信任，又有高门娘家扶持，按说地位也是牢不可破，可最后还不是被先帝逼着自尽了，娘家也覆灭了？ 她们就只能任凭男人作践，不能反抗吗？贵妃心里悲愤，但脸上却凄哀 道：“太后，我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陛下，可孩子是无辜的，陛下这样将孩子置于何地？” 萧太后叹息，“他们总是我的孙子、皇帝的儿女，一生荣华定能保证！”将王妃册封贵妃的事，启新帝早跟母亲说了，她一开始是不答应的，可后来在儿子劝说下，也改变主意了。 他们母子看着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可手头权力全无，只能完全依靠萧珩，他若忠心还好，要是有私心，不是将来都任凭他拿捏了？ 萧太后也觉得儿子应该多找几个高门贵女为妃，不过启新帝说，妃子并不能让世家动容，皇后之位才能让人效忠。萧太后沉吟许久，也答应了。 她跟启新帝都知道，一旦另立皇后，现在的贵妃及其子女都是新后的眼中钉，可眼下的形势，也让她顾不上孙子了，反正她也不缺孙子—— 萧太后心里不停思忖着，将来新后入宫，该怎么哄贵妃安分，面上却一派愁容，轻言细语地安慰着贵妃，总算哄着她带着孩子回宫。 萧太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这孩子也是可惜了，命薄。”受不住福气！当初选妃时，她也曾看中过贵妃，但不是相中当王妃，而是孺人。 贵妃容色极好，也 就比萧玥差一点，如果她不是王妃，而是孺人，萧太后肯定儿子一定会疼爱她的，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不过现在好了，先帝走了，错误都能纠正过来。 贵妃等回了宫室，让儿女都随乳母回去休息，她回寝室后便收了哀容，面无表情看着镜中人。 宫中但凡见过自己的人，就是那些宫侍，都敢说自己身份低下，可她娘家也是正经的官宦世家。她因自小长得出众，极得父母喜爱，家里哪怕是兄弟都比不上自己受宠。 从小家中的长辈都会说，这个孩子长得好，生来就是贵人！将来一定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后来自己果然当了赵王妃，家里人都喜极而泣！ 可谁能想到，自己在新婚之夜等来的不是柔情蜜意的夫君，而是一个满脸嫌恶的赵王，嫌弃她身份卑微，配不上他高贵身份！ 贵妃无声地笑了，她也不愿意当赵王妃！照着她的容貌、性情，如果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说跟夫君如何恩爱，至少不会是个宠妾灭妻的！ 贵妃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泪却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不！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认输！自己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让那些没良心的过舒服日子！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五章 被厌弃的原配（上） 萧太后现在看着慈爱，早些年没少折腾儿媳，贵妃初为王妃时，不得启新帝喜爱，她又不怎么懂皇家规矩，出了好几次丑。 萧太后派了好几个傅姆，名义上教导儿媳规矩，实则找到机会就是惩罚，不过这种虐待也不是没效果的，贵妃用最快的时间学会了宫里规矩。 后来她有嫡子女，萧太后才对她渐渐改观，启新帝虽依然不怎么喜爱这个王妃，可见后面兄弟们娶来的王妃，家世甚至还比不上自家王妃，倒也接受了事实。谁让他没赶上好时候？ 如果不是齐王作死，贵妃等孩子长大，也算熬出来的，谁能料到齐王会毒杀先帝？皇位就这么落在赵王头上，贵妃一个普通官家女就不够看了。 “娘娘。”她心腹侍女突然急匆匆地赶来。 “什么事？”贵妃偏头问，抬手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泪水，这么多年皇室生活，已经让她学会如何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情绪。 虽然侍女不算外人，她也不愿意给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因为谁也不能确定，身边人一定永远忠心，软弱显露给别人看，就等于把弱点交给别人。 侍女急促道：“陛下刚刚派 人来把小皇子、小皇女都接走了，说是您这几天身体不好，没法照顾孩子，还是由太后照顾皇子女。” 贵妃脸色大变，听到外面孩子哭闹声，她下意识地冲了出去，就见启新帝袖手站在殿外，宫侍傅姆们哄抱着哭闹不休的孩子往外走。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这几天父亲时不时训斥母亲的样子，他们都看在眼里，虽然三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三岁，还不怎么懂事，可谁真心疼爱自己还是能分辨的。 启新帝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叫“父亲”的陌生人，母亲则是他们最依恋的，陌生人要带着他们离开母亲，大家如何愿意？一个个放开嗓子直哭。 贵妃生产很频繁，长子和长女同一年生，一个年头、一个年尾，长女生下不到四个月就又生了次子，是故三个孩子年纪很接近，从小一块长大，感情非常好。 她原本身体就因为太过频繁地生育，而变得体弱多病，这会刚刚流产完，更是脸色蜡黄蜡黄的，就这么走了几步，已经呼吸急促，后背也出了一身冷汗。 启新帝看着贵妃病恹恹的样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以前好歹还有几分姿色，现在连这点 都没了，冷然道：“你看现在的样子能带孩子吗？” 贵妃惨然一声，“陛下要杀妾，赐鸠酒白绫便是，何苦要这么作践妾？”不就是想逼她自尽吗？她偏不死！ 启新帝被贵妃捅破心思，勃然大怒道：“我让你好好修养身体，你不识好人心，还想阻拦母亲同孩子亲近，这还算后宫表率？” 贵妃垂眸，“妾非皇后，哪里配当后宫表率？” 启新帝听后，知道贵妃这是心怀怨恨，拂袖冷然道：“你不想当贵妃，那就别当！”说罢让人强行抱走三个哭闹不休的孩子，同时下旨将贵妃贬为才人！ 萧太后看着三个哭得要岔气的孩子，再看看余怒未消的儿子，无奈地叹息：“你这又是何苦？他们总归是你的孩子！” 启新帝这会倒是神色淡然，他一直不是暴脾气的人，也只有对妻子才会时常失控，府里侍妾都知道大王脾气温和，只会训斥王妃，这也是王妃在赵王府没地位的主因。 很多人都会认为内院是女人的天下，可在这个户籍计算人口时都不把女人当人的时代，女人所有的权利都来自于男人，所谓内院是女人做主，不过只是自我安慰罢 了。 男主人的喜爱才是决定女人地位的决定因素，启新帝摆明不喜欢妻子，所以王妃在后院过得很苦，也导致王妃生的嫡长子不受宠。 要不是天和帝喜欢嫡子，几个皇子哪怕是做戏，都要跟王妃演得恩爱，启新帝甚至不想让王妃生下孩子，只是孩子生都生了，也不能塞回去。 他轻叹一声，“我也是为了这几个孩子着想。王氏庇护不了他们，如果您再不管他们，将来能不能长大还两说。” 萧太后脸色微变，随即又跟着叹气，“罢了，以后这三个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吧。” 启新帝看着正迈着小短腿，跑得飞快的长子，缓声道：“我瞧他鞋子有点不合适，让人换一双。” 萧太后捧着茶盏的手一颤，微烫的茶水翻了出来，她却浑然不觉，只喃喃道：“何至于此？” 启新帝低声说：“他哪怕不是嫡子也是长子。”他再不愿意承认，王氏依然是先帝指给自己的原配，哪怕现在都被废为才人，长子依然有资格继承皇位。 自己将来宫中必然有不少高门贵女，与其让孩子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还不如趁着现在小，先绝了他登基可能， 这也是他对长子仅有的父爱了。 萧太后怔怔看着哭闹不休的皇长子，虽然他现在涕泪横流，没乖巧的时候可爱，但看到那么小的孩子哭得那么厉害，谁不心疼？ 她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还能说出，把孩子废掉的话，男人的心都那么狠吗？可她要是反对的话，他会不会直接杀了孩子？萧太后思来想去，“孩子还太小，等大一点再说吧。” 萧太后是有心推迟，启新帝想了想也答应了，孩子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先看看再说。 启新帝立原配为贵妃，又将贵妃贬为才人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都好奇地打听宫中情况，王氏是怎么惹怒陛下的？明明是先帝亲自指婚的原配，最后居然才得了一个才人名分？ 萧玥也好奇，启新帝想另立皇后，不愿意册封王氏为后正常，可怎么突然把她贬为才人？他就算是做戏，也要忍一段时间吧？ 他不是还准备立孝子人设吗？这样的话，必须守孝三年，总不至于热孝娶新后吧？就算他愿意胡闹，也没有人家愿意配合吧？这是要被人笑话到史书上的奇葩事。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六章 被厌弃的原配（下） 萧珩也不知道启新帝是怎么想的，“他想把孩子给萧太后养，王氏不愿意，就被废为才人了。”他不明白启新帝怎么就跟一个女人较劲了？身为帝皇，城府就这么浅？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他还准备废了长子的腿。”这句话他是故意加上去的，他还记得萧琳说过，玥儿前世是赵王妃。玥儿肯定不会喜欢启新帝，但不妨碍他在妻子面前诋毁启新帝。 萧玥震惊了，“为什么？”这不是他亲生孩子吗？他就算不养，也没必要弄残孩子吧？“萧太后也答应了？” 萧珩说：“萧太后没答应，他们想绝了这孩子继承皇位的可能。”王氏是先帝指婚的原配，启新帝册不册封皇后不要紧，只要他将来没有嫡子，这孩子就有即位可能。 萧玥讥讽道：“他想得真多！他确定皇位能传下去？”就这么一个上位后，大事不干，只专心折腾原配孩子的玩意，还想平顺过渡皇权？他莫不是忘了，亲爹是怎么死的？ 天和帝为什么死在儿子手里？还不是他不把孩子当人看，才遭了反噬。他不吸取教训，反而比天和帝更心狠手辣，将来能有好下场？ 自古杀儿子的皇帝很多，也不少人能善终，可启新帝这本事，还能善终？萧玥撇嘴，“这么脑子不清爽的，还不如早点死了，让大皇子登基。” 她对赵王妃无感，但将心比心，谁要是分开自己跟寅儿，还想对孩子下手，她就算死，也要拉他一起走。 萧珩笑着亲了亲她小脸，“别生气，他折腾不了多久。” 萧玥眨了眨眼睛，讶然问：“你想让赵王妃下手？” 萧珩怔了怔，哭笑不得道：“我是说等他守孝结束，就没人愿意联姻了。”一个注定没有前途的皇帝，肯定不会有高门大户愿意嫁女，哪怕皇后之位也不行。 萧玥这才放心，她才骂过启新帝只会在后院动手脚，可不想马上打脸。 萧珩轻笑一声，亲了亲她小脸，“放心，我会让人尽量照看赵王妃和三个孩子的。” 萧玥有些出神，萧妃是萧家的妃子，那会赵王妃新婚，她还特地跟郑夫人、祖母去宫里拜见新王妃。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新王妃真漂亮！ 赵王妃的美在于生动，天真无邪的生机美，那是一种跟皇室格格不入的气质，她还想天和帝、萧妃真宠儿子 ，给他选了这么一个漂亮的王妃。 可这才过了几年？人好像足足老了二十岁不止，不是说脸上有皱纹，而是身上的暮气，让人看着像老了很多岁。 萧玥想着她的生子数量，暗暗打了一个哆嗦，这赵王嘴上讨厌妻子，身体倒是挺老实的，孩子一个个生，要不是肚子里一个流产的，赵王妃膝下都能有四个孩子了。 她搂着萧珩的脖子：“阿兄，你想再要一个孩子吗？” 萧珩干脆道：“不想。”看了老头子晚年糊涂，他还是别多要孩子了，一个再看不顺眼，也只能捏鼻子认了，要多几个选择，难保他也来个晚年废太子。 萧玥歪头想了想，果然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阿兄还真有可能这种事！ 萧珩说：“等寅儿大了，给我们多生几个孙子也行。” 萧玥不满道：“你别乱点鸳鸯谱！我还想让寅儿跟未来的妻子恩爱一生呢！”古代这环境，谁也不能保证一夫一妻到底，但是如果儿子身边女人太多，想让女孩子心动都难。 古代女孩子又不是傻子，虽然现在世家子成亲前，有一二个庶子常见，可那些都是自身条件寻常的， 真正的家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基本婚前都还算洁身自好，起码不会有庶子，不然哪个疼爱女儿的人家愿意嫁过来？ 看萧四就知道了，可以说他自私自利，可不能说他对韦氏不好，他要不这么一心一意，韦氏能对他这么好？她爹能这么帮女婿？ 萧珩含笑听着妻子嘀咕，心里大半也是赞同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有家里安定了，才能安心在外。他现在行事这么顺利，不就是玥儿家里管得好吗？ 他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萧六是不是跟妻子搬出去住了？” 萧玥说：“是啊。”她祖父母身体健康，父母也正值壮年，即便家里兄弟姐妹都成亲了，也没到分家的时候，但是萧四、萧六从某方面来说，也算分家了。 萧四跟韦氏外放当官，萧六跟妻子住在外面，也就年节有联系，平时萧六夫妻在京城，都不怎么来家里请安。 萧玥哂道：“你不会又想提拔他们了吧？” 萧珩说：“你又不喜欢他们，我自然不会，不过萧六是陛下的伴读，两人情分不同。” 萧玥不屑道：“就他满肚子草包，别说是伴读，就是亲兄弟也没用 。”她从来不喜欢这两个哥哥，不仅仅是他们对自己冷眼旁观，更因为他们对祖父母都不孝顺。 她爹在平郡一待就是十多年，的确没尽到父亲责任，他们对父亲不亲近也正常，但祖父母总没有对不起他们吧？萧四离得远，不怎么联系，好歹有个说法。 萧六几乎一年登门一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祖父没少生气，祖母倒是看得开，她儿子儿媳、孙女孙婿孝顺听话，也不稀罕孙子孙媳孝顺了。 萧珩说：“他们应该对你不满。”而二房长辈又过于偏宠阿玥，导致萧四、萧六离心。大房父亲这一辈，父亲、二叔加起来都比不上三叔，但是下一代，似乎还是大房更好一点？ 虽说萧二那几个都没什么本事，可至少足够听话，能看得清形势，而萧四、萧六不仅无能，还自以为是，就这两点，足够让萧珩忽视他们了。 萧玥骄傲地仰起小脑袋：“我聪明漂亮孝顺，什么地方都比他们好，长辈宠我不是天经地义吗？” 萧珩眉眼含笑，宠溺道：“对，玥儿什么都是最好的！”他就喜欢小姑娘这骄傲生动的神情。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七章 朝堂琐事（五） 新帝登基，皇帝和朝臣都在相互观望，新帝找的是能拉拢臣子，希望朝中臣子个个都对自己忠心耿耿；而大部分臣子则是在看新君的喜好脾气，希望他比先帝好拿捏。 但是从新帝对原配的态度来说，大家都有些看不上，也不是认为他负心薄情，就是觉得为君者，城府居然如此浅，有点让人失望。 对大部分朝臣而言，原配没用了，休弃原配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把家丑闹得沸沸扬扬，就是当家人无能了。而且他们不明白，明明启新帝还在守孝，新后人选也未定，他又何必这么着急？ 退一万步说，王氏家世普通，数遍九族都没有一个能立得住的，这样的人都没法彻底掌控，新帝手腕可见一斑，众人对启新帝能力也有了大致评估，大部分人心中都有些庆幸，无能好啊！好拿捏！不像先帝就好。 而对启新帝来说，登基的惊喜也就维持了那么一会，自守孝开始，他就开始认识到，皇帝或许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舒服，起码在守孝这事上，就没人能代他吃苦。 而等他迫不及待接管朝政后，更是发现处理朝政，要比他之前以为最艰苦的守孝难多了。至少守孝，他只需 要跪着，慢慢也就熬下来了。 而朝政今天不处理，明天也不会自行解决，他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怎么能坚持整天看奏折的，他看上半个时辰就受不住了，到处都是十万紧急的事！ 不是这里天灾，就是那里人祸！他就不明白，明明老爷子在的时候，一切都那么太平，怎么轮到自己登基了，大梁就一下变糟了？ 启新帝举起书案上的茶盏，狠狠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压下心底的烦躁，将手头的奏折丢了，翻开另一本，还是写着某地发了大水，民不聊生，请求朝廷赈.灾！ 启新帝太阳穴突突直跳！钱！钱！钱！这些废物除了要钱，还会干什么！他要是有钱，何至于这么焦头烂额！为什么会发大水？没有整治河道吗？ 启新帝越想越气，蓦地握紧手中茶盏，再往地上狠狠一砸，“嘭！”瓷器碎裂的声音，没有让他心情放松，反而越发烦躁。 他再一次想到，难道真因为自己不是受帝皇教育长大的，所以才不会处理政务？不！他是天生龙种，才能顺利继位，他的皇位名正言顺！ “陛下，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苍老但柔和的声音响起，启新帝抬头，就 见陈小福一脸关切望着自己，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头：“还没有处理完朝政。” 陈小福身为天和帝亲信，本该去守皇陵的，但启新帝身边没有能镇得住大太监，从小伺候他的内侍，伺候人可以，管紫宸殿内务不行，所以萧太后留下了陈小福。 陈小福能稳坐天和帝第一内侍宝座，就是一个很识相的人，哪怕奉太后命辅佐新帝，他也把大部分事情都交给启新帝的亲信去做，自己只做辅导。 他这态度，反而得了启新帝的信任，加上身边内侍实在能力不行，他也逐渐习惯陈小福的侍奉了，尤其是批阅奏折的时，他总能不动声色的提点自己一些小事。 启新帝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已经昏暗的天空，“父亲当初又是怎么处理这些琐事的？” 陈小福看着书案上七零八落的奏折，轻声说：“陛下为何不让中书舍人帮忙？” “中书舍人？”启新帝怔了怔，恍然大悟，对啊！他怎么忘了中书舍人！他们可以替自己看奏折！他张口就要召中书舍人，但想到现在已经快敲暮鼓了，不由叹了一口气，“也只能等明天了。” 陈小福犹豫片刻，轻声道：“陛下若是有紧急公 务，可以让萧都督入宫。” 启新帝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宫门都快下匙了，他赶不及过来吧？” 陈小福说：“萧都督院落离宫廷不远，赶来大约只要一盏茶时间。”当然不是说从家里走到紫宸殿一盏茶，是从家里走到内廷大门。 启新帝咬了咬牙，“你去请萧都督入宫。”他还有事要问萧珩。 陈小福应是退下。 这会萧珩也用过晚膳，正在给一大一小将史书，两双相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萧珩看到儿子酷似妻子的小脸，都心软了几分，很难得让他骑在脖子上，玩闹了好一会。 萧玥笑眯眯看着玩闹的父子，难得享受天伦之乐时，就听侍从传话说陈内给事来了，两人同时一怔，萧珩也不避嫌，陈小福直接来到内院。 陈小福看着被萧珩抱着的寅儿，以及穿了常服的萧都督夫妻，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笑意，“萧都督、陆夫人。” 萧玥让丫鬟给他看茶，“陈内给事怎么有空来家里了？” 陈小福说：“萧都督，陛下让您即刻入宫。” 他这话让萧珩、萧玥都微微吃惊，萧珩蹙眉问：“宫中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没接到通报？ 陈小福道：“ 宫中无事，只是陛下邀大都督入宫商议朝政。” 萧玥困惑望着萧珩，最近朝堂发生了什么大事吗？萧珩对她安抚一笑，柔声说：“你早点休息，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他估计启新帝是批不完奏章，才会召自己入宫。 萧玥点点头，吩咐童子给萧珩换衣服，她抱着儿子走了。 陈小福则在入宫路上，跟萧珩含蓄说了原委，让萧珩心里有数。 这情况萧珩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启新帝居然连半年都能撑住，不过天和帝诸多皇子中，除了太子是太傅精心教导，齐王由郑皇后亲自盯着以外，其他皇子学业都平平。 进学时或许还会读几本书，离开书房后，谁会去看这种玩意？赵王开府以后，只专心在府邸吃喝玩乐，早被养废了。 萧珩心中不屑，但是面上还是一派恭敬，入宫后就立刻安慰陛下，然后同他说以前天和帝批阅奏章，都是让中书舍人先看过，然后写上奏折主要内容，他单看提要就够。 当然这是天和帝晚年，被太子刺杀后，才开始这么干的，之前都是亲自批阅的，老爷子或许心狠手辣、刻薄寡恩，但在处理朝政上也算勤勉。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朝堂琐事（六） 启新帝听说老爷子这样处理政务，不由松了一口气，“那我明天就让中书舍人入宫。”他顿了顿又道：“表兄，你说让六郎当中书舍人如何？” 萧珩微微一笑，“陛下愿意提携六郎，是他的福气。”他早猜到启新帝会用萧六，也不阻止。 他知道玥儿不喜欢两个兄长，也不提携他们，但也不会故意拦着他们前途，不过以萧六的心性，就算把机会送到手上，也未必能抓住。 启新帝见萧珩不反对，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开府出宫后，虽没在朝堂担任重职，但行动上要比齐王更自由。 萧六身为伴读，是他少有能无顾忌交往的人，也偶尔听他抱怨说，萧珩不顾兄弟情义，一点都不肯提拔他。正巧那时候的启新帝也不需要太有出息的伴读，也就安慰了几句，没当回事。 现在细想，萧珩何止不提拔堂兄弟，连亲兄弟都不提拔，唯一例外的就是王修，萧琳的丈夫，估计还是萧玥吹了枕头风的缘故。 启新帝比萧珩小几岁，虽说从小就知道他是表哥，但萧太后也没怎么召见过娘家人，启新帝对母族印象不深，只大概记得表哥是在皇宫长大的。 后 来问了母亲，才知表哥是父亲养大的，跟国公府感情不深，冀国公和废世子也更偏爱萧二，启新帝稍一琢磨，就大概猜出，这何止是感情不深，恐怕小时候没薄待萧珩。 要不然萧珩怎么会掌权后，不提携自家兄弟？分明是心怀不满！启新帝不确定，萧珩对萧家人到底有多厌恶，先拿萧六试探，要是不反对的话，他也可以慢慢把萧家人拉起来。 他肯定不是对母族感情深，才会这么提拔萧氏族人，他只是想防着萧珩一手。他现在看着是忠臣，谁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偏偏萧珩又心思深沉，让人抓不住弱点，那就只能从内部瓦解了，从萧家再选个房头扶持，自家人对付自家人，总比外人更便利。 启新帝心里的算盘，萧珩不说了若指掌，也猜到了七八分，他讥讽一笑，真不愧是登基就对发妻下手的皇帝，在内宅争斗上果然有几分天赋。 他回去就把这件事跟萧玥说了，“这事你跟三叔、叔祖母提一句就好，不用太上心。” 萧玥拧眉，“他会不会说出我的身份？” 她的身份京城大半勋贵都知道，只是碍着天和帝、萧珩不说罢了。现在 天和帝驾崩，如果新帝执意翻出来的话，难免有人会借此攻击萧珩。 萧珩漫不经心地一笑，“说出来又如何？放心，没人敢对你不敬。”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自己还有几分顾忌，毕竟天和帝为君多年，没人敢小瞧他对大梁掌控。 现在老爷子都死了，京城军权也在自己手中，朝堂上势力自己也经营多年，废太子、齐王的两次谋逆，更是让他清理了一大批势力，启新帝哪怕想对付自己也找不出人来。 萧玥想了想，“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她知道萧珩这段时间精力都在军中，朝堂上的事都让几个心腹处理，也不想麻烦他，这些都是小事。 萧珩好奇地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萧玥说：“我让人盯着点后宫。”她可以入宫跟萧太后聊聊家常。郑皇后暴毙、启新帝又要三年才能选秀，正好趁这个时候收拢几个人手，“阿兄，陈小福是你的人吗？” 萧珩道：“我跟他有几次合作。”陈小福是天和帝的心腹，老爷子在的时候，肯定不会背叛他，可现在老爷子走了，他到底会忠心谁就难说了。 萧玥若有所思，萧珩看着她一本正经的 小脸，爱怜地亲了亲，“他是家中长子，早年入宫，如今下面五个弟妹都已经长大成亲，二弟把长子过继给他，启新帝准备让他跟萧六一样，都先当中书舍人。” 萧玥眉头微蹙，“他们家是寒门吧？中书舍人这么清贵的职位，给太监的嗣子？他不怕言官？就算言官不弹劾，陈小福的嗣子过去也讨不了好吧？” 中书舍人官职不高，但能直达天听，属于官职低、权力小，但地位比较高的官职，非进士不入，大部分高官蛰伏时，都曾当过中书舍人，萧珩也不例外。 这样的职位给一个家世、能力都不显的太监嗣子，这不是打脸世家吗？那些世家子能甘心？哪怕没什么本事萧六，起码也是新帝伴读、世家弟子。 萧珩淡淡一笑：“这是他跟陈小福要操心的。” 启新帝上位后，因要守孝的关系，不能选秀，但可以广开恩科，正好朝堂上清空了一大批官员，也需要新血补充，从新年开始到年底，他开了两次恩科，录取了几百进士。 新科进士们都对启新帝感恩戴德，但是对于那些官场老油子来说，就觉得启新帝手腕有点稚嫩了，光靠拉拢新科进 士有何用？ 从进士到五品官员，大部分人都要走一辈子，这也是大家的极限，五品往上就不是靠努力、时间能进阶的，而启新帝平时最常看到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所以这些小官安排再多，对高官而言，都无伤大雅。 启新帝不好好跟着高官们学习处理政务，不花时间熟练各部流程，却一心一意在这种小事上花心思，让众人有些失望，果然是虎父犬子吗？天和帝的孩子就没一个能撑起大梁的。 这一年里萧珩倒是很低调，除了前期替启新帝处理政务外，后期几乎就隐在幕后，启新帝想做什么都一力支持！要不是他还紧紧掌握着禁军，大家都以为他准备把权力都交给启新帝了。 启新帝一开始并没有察觉不对劲，反而认为萧珩很识相，前期替自己批阅奏章，后来中书舍人依次到位后，便将这任务交给他们，自己不再插手。 平时朝堂上也只处理禁廷尉、大理寺的事务，甚至还把自己的乳兄带到禁廷尉，那架势似乎是要交出禁廷尉权力！要不是被人点破，禁军还在萧珩掌握中，他甚至以为自己都能压制住萧珩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三十九章 王氏的报复（一） 点破启新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魏肃，他不知怎么居然入了启新帝的眼，一跃成为朝堂的新贵，当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启新帝提拔起来，准备压制萧珩的棋子。 萧玥冷眼看着启新帝将魏肃提拔成正三品上都护，同长乐公主一并入京城长住，忍不住问萧珩：“好歹是太傅精心教养长大的皇子，为什么会如此愚蠢？”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齐王到现在的启新帝，都情愿相信魏肃，也要对付萧珩。这两人不是一样危险吗？难道萧珩走了，他们就能压制魏肃了？萧玥百思不得其解。 萧珩垂眸，慢条斯理道：“所以玥儿认为，魏肃能压制我？” 萧玥：“……”所以这坎是过不去了？ 萧珩笑盈盈看着她，萧玥无奈地说：“我觉得他压不住你，本来京城有你就够让皇帝糟心了，再来一个魏肃，我感觉他会活不长。” 魏肃是肯定阿兄的手腕，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在阿兄去世后，魏氏父子才冒头，但魏肃跟其他人比，肯定是他厉害，启新帝就等于是想用头狼来驱赶狮子，却忘了狼不仅打不过狮子，而且容易反噬主人。 萧珩被她比喻逗得直笑，“你 也太看高他了，顶多也就是一条野狗，哪里算得上头狼。”他对着妻子的时候，总是各方面贬低魏肃，不过真正打擂台时，从来没放松过。 萧玥随便他怎么比喻，她就是好奇，为什么身为皇子，一点政治素养都没有？这不是应该印在皇家子嗣骨子里的东西吗？ 萧珩好笑道：“没人教怎么会？他又从来没接触过朝政，你以为现在是后世？人人都教这种东西？” 他听说玥儿前世居然还有政治这门课时候十分惊讶，这不是最简单的治国策略吗？不说人人学了都能当治世能臣，但至少打开了一扇窗户，以后更容易理解这方面内容。 萧玥愕然问：“他们上课时不教？” 萧珩淡淡道：“皇子进时只读四书五经，就是史记也就是先生教读一遍而已。” 内里真正的含义，是不会讲透的，也不是说故意把皇子当猪养，而是没必要，毕竟天和帝早早立了太子。当然这也跟皇子自身素质有关，天和帝那些皇子，除了太子，没一个是肯吃苦的。 萧玥眨了眨眼睛，“你很推崇太子？” 萧珩说：“他一个有自知之明的普通人，只是后期被老爷子逼得太紧 了。”而其他皇子都是自作聪明的蠢货。 萧玥莞尔，这评价可够高高在上的，真不愧是未来的暴君，她好奇地问：“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萧珩不屑道：“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他见妻子沉着小脸，满脸不爽快看着自己，又改口说：“现在禁军军权在我手中，任凭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军中武器已经新换了一批，一旦有机会，他们就永远翻不了身了。”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打仗扬名的机会，倒不是说萧珩丧心病狂地为了皇位发动战争，而是大梁边境并不太平，隔几年就有大型战役，以前甚至还送公主出去和亲过。 这些年边境相对太平，但战事是肯定不能避免的，事实上萧珩都惊讶启新帝的运气。本来新皇登基，匈奴是肯定要趁火打劫的，但是恰巧突厥汗王也同时驾崩，突厥皇室跟中原一样内乱，大家杀来杀去，也就没法派兵来中原了。 但是现在新汗王已定，两国交战不可避免，萧珩为了这场战役，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他这次要把突厥完全打下去。 萧玥听完脸色都变了，“不行！你不能出征！”她紧紧地抱住萧珩 ，“阿兄不能去！”他历史上就是出征受伤去世的，他怎么可以明知故犯！ 萧珩安抚她道：“玥儿，我不会有事的！”他亲吻她额头，“我就是去看看，不会亲自出征的。我还要照顾你跟寅儿。” 萧玥不吭声，上了战场，一切都身不由己，主帅是说不出征就不出征的吗？不过现在事情还没定，她也不着急反对，等到时候再说。 萧珩以前是打消了亲自出征念头，可现在有了新武器，他又动心了，前汉有冠军侯封狼居胥，他武功或许比不上冠军侯，但有这么多武器，他未必比冠军侯差。只要是男人，谁不想封狼居胥？ 不过他也知道妻子心结，搂着她柔声安慰：“我只是设想，等到时候再说。”他也不是改主意，而是想让妻子慢慢接受。 萧珩“嗯”了一声，心中暗想，如果阿兄坚持要去的，她就跟着，反正绝对不让他一个人落单！ 萧珩几乎全身心都在应对突厥上，并不把启新帝的层出不穷的小动作放在心里，甚至是连魏肃，也只是嘴上恭维启新帝，实则没把他当回事。 如果说齐王还有几分天家风度的话，那么启新帝就是个纯粹的蠢货 ，一点皇帝该有的素养都没有，魏肃也明白萧珩为什么依照遗嘱，拥护启新帝继位，继位后也不对他下手了。 一个蠢货待在皇位上，总比扶植一个不确定因素好！魏肃和萧珩都明白，两人战场并不在启新帝这里，他们战场在突厥！谁能压制住突厥，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启新帝登基后的第二年，就在两方人马的默契下，平静地度过了，这时候启新帝也开始暗中挑选皇后人选了。守孝说是三年，实则是二十五个月，也就是两年多一点时间。 他刚守完了一年多孝，到今年年底就要出孝了，他着急立皇后，自然也不会等出孝后再挑选，而是准备现在就选定，等一出孝便立后。 这时候皇帝会去民间采选美人，但皇后、王妃这些，都不是靠采选来的，都是皇家制定的，采选来的美人基本都是低级宫妃，皇后都是内定的 萧太后得了启新帝的暗示，招了好几家高门贵妇，携女儿入宫赏花，想趁着这次机会挑选皇后，可谁也没有想到，已经销声匿迹一年的王才人会做出一件让朝野震惊的事：她刺杀了启新帝，还差一点成功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章 王氏报复（二） 萧玥又问：“竹林种了吗？” 陈彬怔了怔，点头说：“种了，据说好些都成林了。” 萧玥点点头：“除了继续种，以后就当城里的炭薪林了。” 陈彬迟疑了下，“竹子不能烧炭。”竹子长得快，但却不能像木材那样烧炭，枯枝倒是能当柴禾烧，但没有炭那么耐用。不过对于大部分普通家庭来说，也很少拿炭做燃料，太浪费钱了。 萧玥道：“可以烧，就是窑温要高，我让工匠砌窑烧炭。”竹炭要一千度左右的高温才能烧成，不是小炭窑能烧的。当然她花大价钱造炭窑，肯定不单单为了竹炭。 她一面盘算着，一面说了好几件事，让陈彬去办，他都一口答应了，末了萧玥留了两人在家吃饭，还让表嫂去陪母亲说话。 陈彬看着气度从容的表妹，心中微微感慨，小姑娘也终于长大了。 萧玥又叫来肖晨，“琉璃作坊里的瓶子做得如何了？” 肖晨说：“已经做了几万只瓶子了。” 萧玥点点头，脸上露出微微笑意，“过段时间平郡会送酒过来，你让人赶紧提炼高度酒精。” 医用酒精75%浓度，效果最好，她这里没法检验，只能尽量贴近，有总比没有好 。但是另外一样东西，只要是高纯度酒精即可，不需要死扣比例。 肖晨应道：“好。”他被萧玥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夫人建造了琉璃坊，做了那么多琉璃瓶子，却不对外出售，这么想下去，琢磨琉璃的本钱，何时能回本啊！ 萧玥想的根本不是这些，靠着现代的知识，她一点都不缺赚钱手段，不然闺阁时期也不会跟陈家合作做生意了。 但现在她对赚钱的兴趣，已经没之前那么大了，她更想要的是绝对武力。萧玥眉目微沉，等阿兄回来，要再跟他好好说说。 萧珩没有在宫里停留许久，启新帝对他远没有天和帝那么信任，醒来就让他出宫了，生怕宫廷秘密被他窥探，殊不知他的一切私密，基本都被萧珩探听清楚了。 天和帝在时，萧珩一直很克制，基本不去宫里探听消息，不过启新帝上位后，哪怕自己不探听，漏成筛子的宫廷都有消息传来。 王氏被关在深宫，连伺候的宫侍都是有数的，没有人通风报信，又怎么会知道家中亲眷出事？她激愤之下，冲动行事也是理所当然。 萧珩甚至连谁怂恿王氏都知道，只是懒得插手这些 事，玥儿说要给自己弄个战争神器，他很期待。 萧玥等堂兄回家，迫不及待地问：“阿兄，王氏现在如何了？” 萧珩说：“她自尽了。”王氏刺杀不成，便一头撞死了，惹得启新帝想发火，都找不到出气的人，京城王家又几乎都死光了，只留下几个年幼孩子。 哪怕是夷三族，也没有听说把幼儿都杀光的，当然那些孩子下场肯定也不会太好。 萧玥闻言咬了咬下唇，“这些孩子会如何？” 萧珩说：“大约就是男女都入内廷当宫侍吧。” 萧玥一怔，“那王氏几个孩子呢？” 萧珩道：“他们目前还由萧太后抚养，不过后面不好说。”萧太后再疼爱孙子，也越不过亲儿子，更别说还是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的亲儿子。 王氏这次刺杀，不仅启新帝震怒，就是萧太后也震怒，王氏那几个孩子以后日子恐怕难过了。 萧玥轻叹一声，入内廷当宫侍，女子还好，大不了就是在浣衣局洗衣服干粗活，男的就悲惨了，都是割了才能入内廷，这活着还不如死了。 别以为古代宫女日子就很好过，大梁宫女无故是不会放出宫的，大梁宫女人数最多时，曾超过五万人。天和 帝节俭，甚少让民间采选，又时常允许年长宫女离宫，所以目前宫中宫女数量才一万多。 这么多人口，每日吃穿住行都是让人头疼的，宫女们缺衣少食、生病无人开药是常事，甚至是活活饿死都有，像王家这种罪奴入宫的，哪怕是上官婉儿转世，也不可能当上皇帝皇子的妃嫔。 他们进去能干个保住命的活就够了，大概率是进去就死了，“这些皇子还真小肚鸡肠！双重标准！”只允许他们害人，不许别人报复！ 萧珩见她神情愤怒，很聪明地转移话题，“玥儿，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吗？是什么惊喜？” 提起这个，萧玥眉宇浮起淡淡的笑意，“我早准备好了。”她指了指妆匣上的玻璃瓶，“这是我给装礼物用的！”她这话说得有点心虚，这酒精大半是阿兄让人琢磨出来的。 萧珩疑惑地看着她，“酒精？”她不是早弄出来了吗？ 萧玥轻咳一声，“这个酒精不只能清洗伤口，还能当武器。” 萧珩抬眸：“武器？”酒还能当武器？烧火吗？他还记得酒精第一次提炼出来后，有人不慎把火星垫在地面上，火势那叫旺盛，不过战场又不是闺阁，怎么可能有这么长 时间泼酒精点火。 萧玥道：“你要给我找个隐蔽的地方！”让这些老封建看看燃烧弹的威力！火药她暂时弄不出来，燃烧弹也是差不多。 等萧玥跟着萧珩去了一片僻静的山谷，周围站满了侍卫，但所有人都是背对着萧玥盯人，谁也不许看所谓的燃烧弹是怎么制作的。 萧玥没有自己动手，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自己现在这臂力，还是别给人阿兄找麻烦了，让别人动手吧！她把酒精灌入玻璃瓶，塞上白布条点燃，然后投掷而出。 “轰隆——”灼灼烈焰升腾而起，但凡酒精流淌到的地方，烈火就烧到那里，甚至连空气都被烈火烧得有点曲扭了。 燃烧弹的威力，让萧珩一下变了脸色，半晌才道：“玥儿，火药威力远胜酒精？” 萧玥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炼制火药，就知道一个大概配方，紧急炼出来，威力应该比不上燃烧弹吧？” 据她所知，皇朝后期使用的火药，绝对不是化学书上那简单的配方，后面还有大量改进，只可惜穿越时间太早，这会连烟花都没真正出来，别说火药了，她当初就该好好研究下这些古代技术的！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一章 王氏的报复（三） 萧玥看着萧珩阴晴不定的神色，“阿兄，这些只是锦上添花，主要还是天时地利人和。” 她这话也不是瞎说，前世宋朝火药技能也很强，要不然也不能抵挡那么久蒙古大军，但最后还是灭国了，可见这些都不是必要因素。人心才是胜利的真正要素，不然前世立国之战也不会胜利了。 萧珩看着烧成焦土的泥地，微微叹息，“玥儿，你可知道这等武器一经使用，便会生灵涂炭。” 萧玥不明白望着萧珩，阿兄怎么会比自己更心慈手软？ 萧珩微微苦笑，这傻丫头，他哪里是心慈手软，他是担心她泄露天机会遭报应啊！ 萧玥恍然大悟，阿兄还是没过那道坎，她靠在他怀里道：“以杀止杀，未尝不是一种仁道，只要天下不灭即可。” 乱世最难过的就是普通百姓，她想只要自己不是鱼肉百姓，哪怕把燃烧弹弄出来，也不会有报应，提早结束乱世，就是最大功德！ “再说旁人投胎都会泯灭宿慧，老天爷让我带着前世记忆而来，就是允许我用后世记忆来帮助阿兄吧。”她有很多想做的事，这些都是自己做不来的，必须要有人手帮忙。 萧珩低头亲吻她额头，“放 心，有我在，定然不会有乱世！” 萧玥又带着他去看酒精消毒作用，与此同时还让庄子上培养的护士出来示范如何处理伤口。 她前世也没学过医，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刀剑伤，但清洗伤口、酒精消毒这种还是知道的，缝合伤口就只能让这里的殇医琢磨了。 她所谓的培训，大部分还是如何维持卫生，这听着很简单，但却能提高受伤将士的存活率，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方向给了指导，剩下就看他们自己发展了。 萧珩看了好一会，微微颔首道：“这个不错，让后勤多派几个人来学学。”只是单纯地包扎、清洗伤口，也不需要学过医术。 萧玥连连点头，她也觉得这种基础知识，甚至都不需要有文化的人来学，普通百姓就足以胜任。 萧珩想着她从平郡开始推广占城稻，到后来粮食大丰收、酿酒，一步步走来都是为了自己，心中柔情无限，玥儿就是他最大的宝贝。 萧玥心里盘算着，酒精的妙用从军中开始推广，慢慢就会成为一种常识吧？现在该开始推广喝热水了，尤其是江南一带，吸血虫病泛滥，更需要喝滚水、吃熟 食。 不过热水获取没那么简单，光柴禾就是大问题，萧玥知道在蜂窝煤没普及之前，大部分农村家庭最头疼的就是柴禾问题了，要不然为什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第一位呢？ 萧玥刚才让陈彬做的几件事中，就有一件是为了推广热水做准备的，来古代那么多年，别的没适应，耐性倒是越来越足了，什么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还是那句话，她穿越时代太早了，很多东西都一步步慢慢来，只希望阿兄能早日掌权，两人能活得久一点，寅儿也能继承自己遗志，这样自己的设想才能一步步推行下去。 有了妻子琢磨出来的燃烧弹相助，萧珩更有把握了，晚上两人就住在别院里，第二天他甚至都没去早朝，两人等下午才返京。 萧玥这个别院隐藏了许多秘密，所以选在离京城比较远的地方，除非是萧珩连夜骑马回京，否则肯定赶不上早朝。 天和帝都死了，萧珩也不用这么拼命赶路了，搂着妻子睡到了大天亮，用过早膳后，两人慢吞吞地回京，路上还时不时下车休息一会，日子过得相当悠闲。 但是一回国公府，两人悠闲日子就结束了，郑夫人来找两人议事 。萧玥不由暗奇，两人成亲以后，阿兄就几乎不管内院事，郑夫人也知道，怎么会让两人一起上来？ 郑夫人找两人也是不得已，宫里萧太后递了消息，说是想纳一个萧氏女入宫，想让郑夫人挑一个贤良温顺的孩子。 要换在从前，她肯定毫不犹豫答应了，但是现在——她都没了掌家权，皇帝要不要纳萧氏女，跟自己何干？自家一把年纪了，只想吃好喝好，别的都不愿意花心思。 “萧太后说，等陛下立后，会同时册封萧氏女为妃。”郑夫人惋惜道：“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孩子，如果真要送入宫中，就只能从族里选。” 大房目前也没有适合婚嫁的女孩子，年纪差不多的都嫁了，剩下都是十岁以下的，想入宫起码也要十三岁吧？哪怕宫里不是马上立后，也等不了三年。 入宫年纪倒是没什么限制，先帝宠幸的妃子都是十五六岁以上的，但历代宫中也不乏十岁左右便承宠的妃子，只是那些泰半都是采选入宫的民女，世家女很少，萧家也不会这么干，不是降低家里姑娘档次吗？ 萧玥想到自尽的王氏，忍不住讥讽道：“族女恐怕没资格入宫吧？”这位新君恨不得宫里养 的猫狗都是有血脉的。 郑夫人想到被废的原配，微微叹息说：“我们要是不争那个位置，找个关系近一点的族女也够了。”她征询问萧珩，“要争哪个位置吗？” “不用。”萧珩摇摇头，“我们已经有萧太后了，好处不能全占了。”就现阶段而言，萧太后比萧皇后有用多了。 郑夫人也是一样想法，萧太后至少还挺亲近娘家的，启新帝就不好说了，她想到昨天宫中的波折，犹豫地问：“王才人可安好？” 萧珩淡淡道：“她自尽了。” 郑夫人闻言甚是惊讶，妃嫔刺杀皇帝的消息，居然能马上传到宫外？萧太后是怎么管内务的？郑皇后在的时候，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启新帝被刺第三天就又早朝了，王氏无声息地在宫中消失了，再也没有人提起她，甚至明面上都没有追究她弑君之罪！ 不是启新帝良心发现，放过了她，而是自己不想被人看笑话。他刚登基，就被一个贱婢刺杀，不是代表自己无能吗？ 启新帝好面子，掩耳盗铃地瞒下这件事，主要也是王氏家里就只剩几个小孩子了，处置起来也悄无声息，不会惊动任何人。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二章 边关风云（一） 启新帝明白，宫中对这件事的遮掩，只是掩耳盗铃，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那些世家大族私下也不知会怎么笑话自己。 他每天都恨不得不上朝，但为了早一步掌控朝政，还是必须坚持。同时他还暗中授意萧太后，让她早点从世家女中选择淑女，一出孝期便立后。 只要有了新皇后，王氏这事不用他出手，自然而然就会被压下去了。只是目前的朝中臣子，都是经历过天和帝晚年的臣子，从废太子开始，一个个世家大族从高处跌落，剩下的那些重臣，行事越发谨慎。 家中有个皇后固然能锦上添花，但总归没有稳妥重要，是以启新帝看上的那几家，原本还想送几个关系不远不近的侄女入宫，现在反而连这些女孩儿都没了。 启新帝对原配的行事，让人看出他气量狭小，万一他觉得自家不够重视，故意送族女入宫，记恨上他们怎么办？谁也不想平白担上皇帝的嫉恨。 送自家女儿、孙女入宫也犯不着，启新帝子嗣旺盛，除了原配，侍妾生子也不少，虽说皇后生下的嫡子有天然继承权，可启新帝不也是，在有嫡子情况下庶子登基的 ？ 与其让家中孩子入宫，用家族前途搏个虚无缥缈的前程，还不如维持现状，大家也不怕启新帝记恨，法不责众，他还能一个个算账？ 萧太后不懂朝政，但从女眷交际中，还是能看出大家都不乐意送女儿入宫。民间孝期过了，宫中还在守孝，萧太后也不好在宫中设宴，只是邀请诸夫人去佛寺进香诵经。 如果说谁家有心让女儿入宫，肯定会带适龄的女孩子一起过来，可萧太后一连出宫了好几次，那些外命妇不是带儿媳，就是孤身赴约，显然都没有让女儿入宫的想法。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萧太后也不会在意，可每家都是如此，哪怕萧太后脾气还算温和，也忍不住生气了。她知道众臣心思，不就是觉得皇家媳妇不好当，稍有不慎就牵连家族吗？ 可这天下都是他们皇家的，陛下还没让他们如何效忠，只是要选个皇后都如此，将来需要他们效忠了，他们恐怕逃得比谁都快！ 启新帝登基不久，自己尚且谨慎行事，萧太后更不会无故责罚外命妇，但她把主意打到了萧家身上，别家不乐意出女儿，萧家总愿意吧？ 她这些年 也算帮扶了族里不少，甚至萧珩能在如此年轻的年纪登顶，不也是自己功劳吗？所以人都是会迷失在当下的，地位骤然改变，让萧太后渐渐忘却了当宫妃时的谨慎。 她也忘了，萧珩一路能走这么快，全是天和帝提拔，跟她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启新帝成年后，能生活如此安稳，很大程度也仰仗了萧珩。 只可惜大部分人最缺乏的就是自知之明！所以当萧太后下令，让郑夫人陪同自己去进香时，萧玥还有些诧异，难得主动去找郑夫人，“祖母，萧太后上次不是说，立萧家女为妃吗？” 宫妃也不是皇后，启新帝也不是初婚，哪里需要在孝期暗中挑选？等定好皇后，由皇后来挑选即可。启新帝身边侍妾众多，子嗣满堂，皇后起码还占着名分，宫妃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郑夫人闻言也有些诧异，“是啊，不过阿珩不是说不参与这事吗？所以我推了。” 萧玥皱了皱眉头，了然道：“看来大家都不想送女入宫。”启新帝登基后，处理朝政方面的才能，尚未看出，但皇后之位倒是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盯着宫里看，想知道最后谁 能上位。 萧玥也不例外，让肖晨盯紧了宫里，太后每约一户人家，她都要知道那户人家的基本资料，自王氏死后，京城数得上号的家族，太后基本都约遍了，也没听哪家传出，家里要出皇后的消息，所以大家都不想当这出头鸟？ 郑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她不会是想让家里兜底吧？”萧太后没法逼别家送女入宫，但萧家是娘家，她认为是能掌控的？ 萧玥只觉得好笑，就算是启新帝，见了堂兄，也要客气喊一声：“表兄。”萧太后哪来的底气，觉得可以在娘家颐指气使？她主动问郑夫人，“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萧涌被废，王氏也没了诰命，家里有资格陪郑夫人见太后的也只有萧玥了，她也是担心萧太后会为难郑夫人，才主动问这事的。 郑夫人摆手，“不用，我一个人去即可。”她年纪大了，又有重疾在身，萧太后再生气，也不敢过分为难自己。萧玥就不一样了，年轻身体好，要是跟自己一起去，不是最好的出气对象？ 郑夫人倒不是舍不得萧玥受罚，她是考虑萧珩，这孙子算是彻底栽在女人身上了，万一萧太后 做了什么，惹怒了孙子，还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事！家里好容易熬过先帝那段时间，还是太平些的好！ 萧玥听了也不客气，“那您注意身体，也让太后宽心，事情总会解决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启新帝那么多生子的妃子，还怕找不到皇后吗？ 郑夫人好悬也没对萧玥翻白眼，这丫头看戏都看到皇家头上了，也不怕被人惦记。 萧太后见郑夫人也是孤身来佛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不过郑夫人管家多年，又有权臣孙子撑腰，也不怕一个没实权的太后。 哪怕萧太后是自家人，郑夫人也觉得她少了几分郑皇后的气度，想要不怒而威，还有的历练呢！ 正如郑夫人所言，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走路都颤巍巍的，萧太后哪怕再生气，也不敢对她如何。她憋着一口气，怒气冲冲地回了宫中，正想下令让萧玥入宫，找回这面子，却不想朝堂上出了大事！ 边关八百里加急，带来了突厥再次入侵边境的噩耗！而且这次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而是数万大军一并攻入，边关已经有数十处城池沦陷！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三章 边关风云（二） 消息传来时举朝震惊，对于许多武将而言，这是一个好的消息，大梁承平已经好些年了，虽说边境也有小摩擦，但都不是大战役，靠着一些边军就能解决，轮不上朝廷调兵遣将。 但是没有大战事的话，武将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就没法提升，所以武将们都想打仗。而文官这边，就分了两派人，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主和官员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国库没钱了！天和帝不是好奢华的皇帝，他甚至连帝陵都不怎么舍得花钱，虽说也建造了好些年，但总体花费比不上他父亲、祖父。 甚至如果启新帝的皇陵建造顺利的话，以他目前的架势来看，建造费用也要比天和帝高。哪怕天和帝都这么节省了，可国库还是没钱。 这几乎是所有皇朝末期都逃不掉的诅咒，一个皇朝的崩溃是方方面面的，而经济则是一个重要决定因素。萧珩早知道国库没钱，玥儿给了自己好几个增加收益的建议，只是现在不好施展。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主战派如何想要打仗，没有粮草，即便陛下允许他们带兵，也不可能走到边关，因为路上将士便饿死了。 边关 急报早上送入紫宸殿，这一日朝中重臣们都没离开紫宸殿，大家各有各的观点，等宫门下匙离开紫宸殿时，依然没商量出一个结果。 萧玥从听到边关急报消息，就开始担心萧珩要出征，着急了一整天，甚至连自己跟阿兄的行囊都打点了大半，却听到萧珩说朝堂上还没决定，她一脑袋的问号。 “不是，对面都灭了你们十几个城池了，你们居然还要考虑主战主和？准备怎么求和？投降？和亲？”萧玥一脑门的问号，人家都出动十几万大军了，他们不考虑怎么抵抗，还在考虑投降？ 萧珩莞尔，“你不是不愿意开战吗？” 萧玥道：“我当然不想开战，战争受伤的就是平民，但是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们居然还考虑主和？谁提出这想法？他准备送自己去和亲？” 萧珩又好笑又好气，敲了敲她额头：“作怪！” 不痛不痒，萧玥也不在意，“阿兄，你怎么不说话？” 萧珩缓声说：“粮草没有准备好，说了也没用。”他已经命户部调动粮草，朝堂上那些斗嘴，让底下人去做就行。 也不是萧珩一人默默准备，就是魏肃也在准备，他有 预感，这是一次机会。现在的经历跟前世已经完全不一样，他也不会依赖前世经验，萧珩固然有这么多年积累，可自己也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两人相争，自己未必会输。 如果说朝臣们因为自身利益，而有各种心思的话，那么启新帝就是全然担心了。他这一年多皇帝也不是白当的，帝皇必修的史书，他起码跟着再次通读了一遍。 以前他也学过，只是当时只把这个当成是一个课程，没有特别上心，现在当了皇帝，重读一遍，感触额外不同，以前一些不懂的地方，也一下明悟了。 要说他开窍成为明君是假，但起码也知道，突厥来袭的危险性，那群恶狼不是只在边境打转，如果边关失守，他们自此攻入中原也未尝不可。 朝中大臣说没有粮草，但他可以征税啊！多征一次赋税，总能弥补军粮了吧？他也知道明君应该如文帝那般轻徭薄税，可现在情况不是不同嘛！ 他长叹一声，一口喝干了书案上凉透的茶水，“宣萧都督和魏都护入宫！”启新帝不放心萧珩，也不放心魏肃，毕竟一个是齐王忌惮再三的人；另一个是幽州节度使，历代皇帝 都忌惮的人。 可事到临头他却发现，除了这两位，他谁也不相信。启新帝微微苦笑，罢了，两人相争，总比一人独大好！他也知道两人的隔阂自小就有，绝不是众人以为的两人争一女的戏码。 他年轻时对萧玥也心动过，可事过境迁，大家都大权在握，谁还会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萧玥是貌美，但也不是独一无二，就自己当亲王那几年，选的几个侍妾就都挺不错的。 或许单论美貌都比不上萧玥，但胜在风格不一，就单看一个人不会腻味吗？所以启新帝挺不理解，萧珩这几年不纳二色的决定。 萧珩、魏肃第一次在朝堂以外的地方见面，两人神色都很平静，魏肃甚至还对萧珩笑了笑，客气拱手道：“萧都督。” 萧珩举手还礼，“魏都护。”两人都是朝堂历练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在小事上有纷争，要动就要动大的。 说来在场三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萧珩比两人都年长，在他们上书房的年纪，都已经在朝堂历练了，可生来的亲缘关系，让启新帝对他们还带着几分自己人的态度。 “两位表哥，你们说征税能凑齐军粮吗 ？”打肯定要打，启新帝压根不信什么主和派，大梁跟突厥打了那么多年，就只有一次是不战而降的，那一次不仅赔了和亲公主，甚至连陪都也“沦陷”了三个月。 这所谓的“沦陷”就是放任突厥兵在陪都杀伤抢夺了三个月，能抢走多少就多少，也算是一种另类赔偿了，同时和亲公主下降时，也带了大量的“嫁妆”，这也是赔偿的另一种形式。 那次突厥是走错了路，才跑到了陪都，这次要是不阻止，万一他们来京城怎么办？任凭他们在京城抢夺？启新帝暗暗打了一个哆嗦，他没有当明君的野望，但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名留青史”。 萧珩、魏肃互视一眼，魏肃言简意赅道：“征税容易引起朝堂反对，陛下可以出资购买粮，价格比寻常便宜些也行。” 启新帝苦笑：“我哪来的钱？”他不是哭穷，而是真穷。 萧珩温声提醒他说：“陛下忘了，您即将要新入库一批宝贝。” 启新帝怔了怔：“什么？” 萧珩看他那模样，一时都不确定，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继续提醒道：“郑家、谢家的抄家所得。”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四章 边关风云（三） 郑家、谢家抄家财物？启新帝有瞬间的茫然，随即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会忘了这些！” 郑家、谢家都是当朝大世家，数百年的积累，家产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每样物品都要登记在册，所以前后花一年多时间，最近才刚刚整理好。 抄家是禁廷尉的事，萧珩对这进度了若指掌。启新帝以前也指着禁廷尉早点把东西清点出来，可问了好几次，都才整理了一小半，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现在突然清点好了，启新帝居然有种发了意外之财的惊喜！只是这些钱财，是启新帝默认要收入私库的，一下放出去买粮食，他难免有点舍不得，“一定要出钱买？多征赋一次不就行了？” 萧珩默然，倒是魏肃开口提议道：“陛下可以征赋、买粮同时进行。” 大梁实行的是两税制，分夏、秋两季进行两次纳税，夏税不得超过六月，秋税不得超过十一月，夏税刚收不久，民间估计榨不出太多油水。 如果强行压榨也是可以的，但萧珩、魏肃都有一种当权者心态，不愿意过分劳民伤财，尤其是萧珩，深受萧玥影响，对这种事关民生大计的事格外在意。 魏肃前世也算明君，但到底受时代局限，很多方面都没有萧玥那么忧国忧民。 他是娶了萧玥，可是强娶，夫妻又没交心，萧玥也不可能跟他说现代那些事。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看人准，萧珩看着是个守礼的大家公子，但骨子里带了几分不羁，反而魏肃看着不守教条，实则最古板不过。 她可以跟萧珩交心，却未必会对魏肃如此，因为两人之间时代鸿沟太大，哪怕是坦白说出前世经历，估计也只是得几句空泛的安慰，他永远不可能把女人的建议放在心上。 启新帝想了想说：“那就先征粮，不够再出钱买。” 萧珩、魏肃无言以对，萧珩抑制住按额角的冲动，“陛下，兵贵神速。” 魏肃言简意赅道：“我们如今只能先从粮仓调粮，一路带兵赶路，后续粮食也要跟上。”否则兵乱一起，朝堂就动荡了。 别看萧珩、魏肃都是有反心的人，可两人都不希望大梁乱起来，朝堂可以乱，但民间不能乱，尤其是魏肃，经历过乱世的，更知道天下乱了，想要重新平定有多难。 前世人人都夸自己是明君，殊不知自己为了恢复民生，花了多少心思，本来还想跟阿玥琴瑟和鸣，偏偏她总惦记着那两个孩子，怎么都不肯跟自己交心。 他神色阴郁，前世赵王也罢，这辈子萧珩跟自己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 样都不顾她意愿强夺，凭什么她能对萧珩上心，对自己爱意却视若无睹？ 启新帝知道两人自小不合，不可能一起哄骗自己，犹豫片刻，咬牙道：“好！先调粮仓，让大军先行！至于主帅——”他迟疑看着两人。 萧珩、魏肃同时拱手道：“臣愿前往！” 启新帝沉吟片刻，“萧都督，这次由您率军，阻拦突厥南下！”他让萧珩去，也是为了自己考虑，万一大边关守不住，京城还需要魏肃护卫。 在统军武力方面，他更信任魏肃，萧珩只听说能干，没听说能带好兵。 萧珩一口应下，自去准备，魏肃心中惋惜，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日后也不用担心名声不好。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这场仗会失败。 萧珩底气来源于，百炼钢以及玥儿弄的秘密武器，魏肃的底气来自于前世同突厥一场场对战，现在的汗皇是自己的老对头了。 萧玥设想过很多萧珩出征的场景，甚至连随身行礼都打包好了，却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急、那么快，她甚至连劝他留下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萧珩只能在家留一个时辰，之后便要领军出发了。 她怔怔看着忙成一团的侍从，神色难得有些茫然，萧珩也不管 别人，搂着她心疼地说：“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了。”他死了，谁来照顾她？这么一个娇气的丫头，留给谁都不放心。 事已至此，萧玥不想让萧珩在外面还担心自己，努力想笑，但嘴角才扬起，眼泪就落下来了，她用力地咬住下唇，想止住哭意。 萧珩心疼地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唇瓣，“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在家里陪寅儿、圆圆说说话，养上几条小鱼，等把鱼养胖了，我就回来了。” 萧玥呜咽出声，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我在你行李箱里放了酒精，一旦出现伤口，就要反复用酒精冲洗，千万不要省着用。” “还有一些药粉，是用蒲黄、三七研磨出来的，这些是用来止血消毒的，如果发烧也可以用酒精降温，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干净，水一定要煮开才能喝。” “我还准备了滤水器，时间充足的话，一定要把水滤一遍再喝。沿路也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动物、人的尸体在水源里，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萧珩认真地听着，看着妻子哭得声音都模糊了，却还在反复叮嘱自己，他轻拍她的背，“会的，我都会做，一定会健健康康回来的。” 他扶起妻子，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看着那哭得红彤彤的小脸 ，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我要是死了，谁来护着你？” 萧玥又气又急，“你还说这种话！” 萧珩一把抓住她小爪子，又亲了亲，“不说了！我离京后，你要留在京城，还是去别庄？” 如果这次不是突厥来犯，他肯定会送妻子离开，可现在边关有了战事，外面也未必太平，京城是最安全的地方。 萧玥不假思索道：“我留在京城！”只有待在京城，才能随时打听到军情，“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你安全，我就永远安全。” 萧珩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我就算出事，也会护着你。不过这话他就不说了，免得妻子胡思乱想。 萧珩是急行军，带着先行部队赶去边境，这些军士都是他从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按照妻子提供的法子每日训练，武器也都是百炼钢刀，他们也是萧珩此行最大的底气。 萧玥也知道这五千精兵是丈夫最大的家底，所有的供给都是最好的，连行军粮都是精心制作的，不是炸面、就是炒面，要不就是米饼、菜干。 这些都是保存时间长，轻便又好吃的东西，她甚至还参考前世方便面调料包，制作了好些保存时间长的酱料，可以让大家在行军途中吃一顿滋味的热汤。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五章 边关风云（四） 萧玥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甚至连厚棉衣、厚棉被都准备了。她参考前世经验，一件棉衣、一条棉被打了一个包裹，让军士们背在身后。一旦急行军，就丢在地上，让后面部队拿，所有人都一模一样，也就不担心会搞混了。 其实要不是家里人都坚决反对，自己也信心不足，她都想亲自去战场了，可是古代赶路实在太苦了，她实在没那个勇气吃这份苦，她怕死。 崔氏、陈氏见孙女/女儿几天就消瘦了一圈，也心里着急，两人商量了一番，从佛寺、道观分别请了神像回来，崔氏、陈氏每天都在神像前念经祈福。 萧玥也不能说不信这些，毕竟自己穿越就属于现有知识无法解释的事，她也很感激祖母、母亲这么挂念自己，可让她现在念经，她却静不下心来。 在听到肖晨说，她想要的贝壳大量运到时，她在家也坐不住了，起身吩咐说：“走，我们出城！” 肖晨一怔，“现在？” 萧玥说：“现在。”她脚下不停地去后院换骑装，他们这次的庄子就在城外，出城骑马半个时辰就到了，还挺快的，她想去做个实验，如果成功的话，建造城墙就更容易了。 是的，萧玥要做土 法水泥！其实她更想搞浓硫酸、浓硝酸，做硝酸甘油，黑火药有什么稀奇？现代炸药才是真绝色！ 她以前还看过几篇，抗战时期我方利用陶罐、陶罐制作硫酸的介绍，上面也很清晰地写了制作过程。萧玥上学时也学过化学，两者参照着理解，就记下了过程。 可是她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她是学艺术的，文科中的文科，对化学的了解，最高深也就是在高中阶段，纸上的理论跟上手实践是两回事。 我方那时候虽然取材土、方法土，可布置的都是实打实专家！她一个连基本配方怎么从烟花升级成火药，都不知道的人，还妄想搞硝酸甘油？还是搞水泥务实点。 萧玥跟肖晨骑马到农庄时，才刚刚到中午，庄头接到肖晨要来的消息，一早就让人备好了丰盛的饭菜，只是萧玥着急干活，让庄头煮了一点面，大家各自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后，便开工了。 贝壳是前几天运过来的，运来的时候都在海水里洗过了，一路水运过来，倒是也不脏。贝壳一到，庄上的匠户就把贝壳丢到炭窑里，跟木材一起烧了。 昨天一窑炭才烧好，庄上赶紧给主家送消息，谁都没想到夫人居然中午就 到了，这是天一亮就出发了吧？这会窑温也降下来了，庄户们开窑取炭，顺便把烧过的贝壳也搬出来了。 萧玥让人搬了一个低矮的石缸，把烧熟的贝壳铺在石缸底部，又让人倒了几桶井水进去，片刻之后，石缸里居然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这个庄子上的农户、匠户，平时都会帮忙做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而且他们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全部都认字的，见到这奇怪的现象，大家也不是特别惊讶。 倒是肖晨错愕地瞪大眼睛，他知道夫人一直在弄些神奇的东西，但一起基本都是由萧珩陪着过来的，肖晨就负责守在外面，这是他第一次亲眼所见。 萧玥命人拿着木棒不停搅拌，让贝壳尽量溶解。熟石灰加黏土、铁粉就可以制作最简单的水泥，这个简单的知识，她在小学就知道了，那时候是看儿童科普读物学来的。 她之前倒是从来没想过要弄水泥，主要是用不上，后来萧珩说想去打仗，她才想到这种快速建城神器，那会她想得可简单，找到原料就能弄出来了。 结果第一步就卡住了，铁粉她知道，就是用铁磨成粉末？黏土是什么？黏糊糊的土吗？熟石灰怎么弄？过程她都知 道，石灰石烧制后就是生石灰，生石灰加水就是熟石灰。可石灰石在自然界以什么形式存在？ 她见过水泥，也见过生石灰、熟石灰，可这些都是在建筑工地上见到的，都是经过加工的，大自然的生石灰在哪里找？石头？是石头就是生石灰吗？ 萧玥想了半天都不确定，最后就走了一个弯路，找贝壳！因为她知道贝壳主要成分是碳酸钙，也就是生石灰！她现在主要是把水泥弄出来，材料让人慢慢找吧，黏土不确定，就多准备几种，一个个尝试，就不行做不出石灰来！ 众人一实验就是大半天，最后得到一坨灰黑色、像面粉一样的东西，萧玥赶紧让人把准备好的土砖砌上，再用薄铁片把土法水泥抹上去。 潮湿的水泥自然是不稳定的，不过天色也不早了，萧玥让准备热水洗漱，今晚就在庄上休息了，明天就能看到坚固的水泥了。 肖晨盯着那一方土砖墙，沉吟了半晌，吩咐庄户再次加强守卫，绝对不许任何外人出入。据夫人说，这水泥等干了以后，比石头还坚硬。 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砌城墙就太方便了！京城的城墙是怎么砌上去的？是用糯米固定的！哪怕是边关，砌之 后也要一遍遍抹泥巴才行，就这城墙也不稳定。 如果真如夫人所言，这水泥比石头还硬，这城墙要多厚实？肖晨想想就激动，这样的宝贝，怎么能被外人看见！ 他甚至想到了铺路，现在开路要么就是铺石砖，要么就是黄泥路，一下雨就跟泥塘一样，如果水泥能用铺路上，这路要多干净方便啊…… 肖晨一下子想了很多，难怪郎君把夫人当成宝贝，这样一个有这么奇思妙想的人，谁不稀罕？ 萧玥忙了一天，早早睡觉了，也不知道肖晨脑补了那么多，肖晨带着侍卫在庄上巡逻了一回，又吩咐庄户好好守夜后也睡下了。 这个庄子萧玥常来，因此做了许多改动，萧玥睡在最里面，外面是近身伺候的丫鬟、然后是侍卫，接着是农户，一户户环绕，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所以只要不是大量的军队攻击，萧玥的安危是不用担心的，晚上睡得也很踏实，庄上也就是卖相不好看，其他还是很舒服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刚离开国公府，魏肃就知道了，甚至还派人来庄上探消息，只是暗探在外面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入庄的机会，只能悻悻离开。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六章 边关风云（五） “没找到人？”魏肃刚刚从宫里回来，听到暗探的消息，眉头皱了皱，也没有动怒，这在自己预料之内，如果萧珩一离开，探子就能进去，他也不配当自己对手了。 “庄子守卫很严密，我们的人甚至连外围都进不去。”魏肃的暗探首领低声说，“我派人在附近打听过了，据说陆夫人很喜欢来这个庄子，一年要去十来次。” 这次数已经很频繁了，几乎一个月就要去一次了，难怪守卫如此严密，不然别人没法对国公府下手，也能在别庄下手了。 魏肃奇道：“庄子上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吗？” 暗探首领说：“没什么特别新奇的，据说陆夫人在庄子上亲自开垦了几亩荒田。”居然还有贵夫人喜欢耕种的，也是新鲜事！ 魏肃瞥了他一眼，知道几亩多大吗？就玥儿那小身板，还想开垦几亩地？是下人开垦的吧？她前世也没这喜好，这世新养出来的？不过她也喜欢住在别宫，不乐意住宫里，是觉得宫里束缚吧？ 暗探首领问：“郎君，需要派人去庄子里细探吗？”他所谓的细探，就不是偷偷潜入了，而是替换佃户身份潜入，这就需要仔细运作了。 魏肃微微颔首：“留个暗 手进去。”国公府他也安插了人手，但离她最近的也就是打扫她院子的粗使丫鬟，没有能近身的，别庄上会不会更容易些？ 他思量着走到书案前，提笔处理从宫里带回来的奏折，启新帝这些年也慢慢学会批阅奏折了，只是速度比不上天和帝罢了，但这些天边关战事一起，奏折又快把紫宸宫淹了。 启新帝最近看到奏折就头疼，见魏肃批阅奏折速度不比萧珩慢，便将这些琐事都给魏肃处理了。 前方战事固然重要，后方粮草内务也要跟上，魏肃倒是没想在这方面给萧珩使绊子，他跟突厥作战多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不过萧珩也不需要他帮忙。 萧珩向来一步走算万步，这几年朝堂世家屡屡变动，空出了许多高位臣子，萧珩一手提拔了不少寒门官员，这些人中除了裴彦，其他都不算他门徒，未必会跟他一条心走到底。 但是边关这等大事，大家肯定不会动小心思，裴彦要什么，大家送什么，配合十分默契。魏肃就算想插手也插不上。 更让他惊讶的是，萧玥居然说动了萧太后，借举办赏花宴之机会，筹集资金，填补军饷。赏花宴参加的对象不仅限于内外命妇，就是一些 寻常民妇也能参加，但必须是好施乐善、人品出众的夫人。 这所谓的“好施乐善、人品出众”的评判标准，就是看她们在育婴堂的表现，捐款达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得到一张赏花宴的请帖。 难得宫中太后开宴，允许民妇参加，许多家境富裕的商人妇卯足劲的在育婴堂“表现”，想要一张请柬。而掀起这股热潮的萧玥，这会还在农庄里，让十几名农户扛着巨木，一下下地砸干透的水泥墙。 “轰——轰——”在榔头一次次地撞击下，一堵糊了水泥的土墙在众人目瞪口呆下轰然倒地。 原本肖晨、萧玥都是远远站着观望，可在巨木砸到第七下的时候忍不住走近细看，等十多下土墙轰然倒地后，他顾不上侍卫阻止，一溜烟跑到了土墙前，都不在乎那漫天的尘土了。 虽然土墙还是被砸倒了，但是这只是一堵凭空而起的土墙，无依无凭，莫说是用巨木砸，就是寻常力气大一点的男子，都能一脚踢到一小部分。 而它现在只因为糊了夫人所谓的水泥，就如此坚硬？这跟京城的城墙区别也不大了，而他们的城墙是用青砖糯米浇灌出来的，造价不知多少，水泥价格就低廉多了，至 少贝壳到处可见。 “也不是非要贝壳，只要像贝壳一样的石灰石就可以。”萧玥没说碳酸钙，这种名词任谁都听不懂，但是石灰石还是可以理解的。 肖晨说：“我找人去问。”他恭敬地给萧玥行礼，“夫人大义！”从占城稻、棉花，到现在的水泥，都是夫人为普天下百姓找出来的出路，莫怪郎君说夫人心怀天下，他们这些男子自叹弗如。 萧玥摆手：“这没什么，大部分都是你们的功劳。”下一步该做什么？养殖业？唔，没有抗生素，养殖业很难推广，还是改进织布机吧！ 萧玥努力回想着，历史上那台珍妮纺纱机是什么样子的，她一直很奇怪，明明古代很早就有了比珍妮纺纱机还厉害的织布机，为什么没推广呢？ 算了，那台超大织布机太复杂了，她想不起来了，珍妮纺纱机倒是以前留了底稿，回去翻出来，让人对着稿子琢磨琢磨，弄个大概。 她也没指望一步到位，能想个大概，给大家一点灵感就够了，剩下的就靠群众智慧了。她庆幸自己刚大学毕业就穿越了，大学四年为了考研、考公，一直没放下学习，还处在知识巅峰期。 甚至大四实习的时候，还跟着 学姐踏踏实实下了基层办公，虽然她大部分时间是摆设用的花瓶，但也听了几耳朵，好歹能说个大概。 要是等工作几年，恐怕这些东西都忘完了吧？萧玥也不会在幼年就想，把记的内容都记录下来，日后参考用。她原本以为，那些笔记是永远不会打开的。 萧琳第一世便是如此，萧玥嫁入赵王府时，是带着笔记出嫁的，虽没有动用里面惊天动地的内容，但也借了现代知识便利，经营了几样赚钱的营生。 可后来被魏肃强纳进宫后，她就将笔记烧了，从此只当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现代的一切都逼着自己忘了。而现在的萧玥，在回国公府后，对照着笔记，努力思索着，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夫人。”珊瑚缓步进来，小声地问：“郎君的书画装裱好了，您可要查阅？” 萧玥回神：“这么快？拿来给我看看。”阿兄走后，她让人拿去装裱的，居然这么快就好了？ 珊瑚抿嘴一笑，“您的吩咐，谁敢耽搁？”萧玥自握笔开始，就笔耕不辍，别的不敢说，书画这些，珊瑚收拾伺候起来还是很利索的，她缓缓地展开长卷给夫人查阅。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七章 边关风云（六） 萧珩的画是一套十二幅画，一年十二月花神图，每个月一种花，同时还有他的题诗和落款，是正经的画作。 这套画作也是他为了配合妻子的十二月花神图所作，只是萧玥的花神图用了工笔，而他用了写意，所以萧玥一张还没画完的时候，萧珩十二幅都画完了。 萧玥心里极度不平衡，胡搅蛮缠地非要他多画几套，萧珩素来宠她，要什么给什么，书画这种信手拈来的，更不会拒绝了，萧玥迄今才画了五幅，他已经画完十套了。 萧珩书画水平稳定，但是一套画重复十二遍，跟第一遍肯定是不一样的。萧玥在书房翻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这套画，九为极数，这套画都十套了，就卖给别人一套吧！ 萧珩书画后世都出名，更别说是现在了，以他的身份、加上才学，外人只能求他一字，花上千金都愿意，只是他自矜身份，绝少有笔墨流露在外，就是自家亲戚都不给。 也就是萧玥，才有可以对他笔墨挑三拣四，不满意的还要定制款，这一次也是挑挑拣拣，总算找出了最合适的一套。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点头说：“不错！挑选最上等的锦匣装起来。”要换在现代，这可是 无价之宝！当然值得用最好的锦匣来装。 珊瑚小心地卷起书画，好奇地问：“夫人，您怎么突然想到装裱郎君画作了？”不是说好了，等她的也画完了，一起装裱的吗？ 萧玥说：“装裱了卖掉。” 珊瑚差点把手中的画轴丢出去，她瞪大眼睛看着夫人，“卖画？”她满脸惊恐，郎君不是才去边关几天吗？家中已经入不敷出了吗？ 萧玥扑哧一声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太后不是举办赏花宴吗？届时京中勋贵、豪门都会来参加，大家都会准备些物品唱卖，所得财物尽数充作军费。”阿兄也算是自给自足了。 珊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家中倒是不缺宝贝，但是什么宝贝能比得上郎君的墨宝呢？谁家得了这墨宝，便有入国公府的门槛。 不是说所有持有萧珩墨宝的人，都有登门的资格，但是这次情况跟寻常不一样，买了哪家的物品，就有去哪家喝茶的资格。 萧玥卖起老公来一点都不犹豫，反正就一次喝茶机会而已，说不定都不用自己出面，能赚银子补贴军费，有什么不好？ 珊瑚想了想，“奴婢去库房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礼匣。”郎君的墨宝一定是天价，要 装能配得起礼匣。 萧玥含笑点头，“去吧。” 珊瑚刚退下，桃红又掀帘进来说：“夫人，太太和柳娘子来了。” 萧玥听说王氏和柳氏起来了，亲自起身相迎，“太太怎么亲自来了？有事给我传话就是。” 王氏摆手说：“我待在房里也无聊，正好出来走走。”她跟萧玥相处久了，也知道她不爱虚礼，“阿玥，你跟大郎考虑过十二娘的亲事吗？” 萧玥诧异道：“十二娘愿意再嫁了？”她之前问过好几次了，小姑子都不乐意，不可能突然改变主意吧？ 王氏因为孩子生得太多，为人母方面是不够格，可也不是强迫女儿的人，是有人要打十二娘主意了？ 萧家有了萧太后、萧珩，如今炙手可热，可偏偏萧家适龄的女儿都嫁人了，待字闺中年纪都太小，外人就把主意都打到十二娘头上了。 她是萧珩的亲妹，又是跟夫婿和离的，孩子也不在身边，娶回家也能一心一意相夫教子，大家就不在意她前一段婚姻了。 这些天前来询问萧玥意向的贵妇不计其数，都被她一一婉拒了，这几天好容易才太平下来。她还以为她们都放弃了，原来是去问王氏了吗？ 王氏微微苦 笑，“不是十二娘，是你父亲。”她也知道女儿心里还挂念着郑丞，尤其是两人的孩子还养在平郡，女儿心心念念就想去平郡，哪里愿意再嫁？ 可萧涌昨天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用力地推醒了她，说是给女儿说了一桩亲事，让她收拾下女儿的箱笼，就准备出嫁了。 王氏被惊得睡意全无，有心问详情，可萧涌酒意涌上，倒头便睡，王氏急得一夜没睡，好容易等萧玥回家，就来问女儿的亲事了。 “你父亲这些年行事越发糊涂，我怕他把十二娘胡乱许人，害了十二娘终生。”王氏哽咽道，倘若萧涌世子之位还在，她还有几分针对萧珩的心气。 可这么多年下来，她眼睁睁看着萧珩夫妻，把国公爷、郑夫人收拾得老老实实，再大的不甘心也没了，她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就只求家里孩子有个好出路。 郑家家世好、郑丞也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女婿，萧玥又大方，给女儿陪嫁也多，哪怕郑家倒了，她也愿意把女儿接回家照顾。 她一辈子所求，不就是孩子过得好吗？萧玥用实际行动证明，她是个好大嫂，王氏现在对她言听计从，全然没有先前的针对，出了问题，也是第一个 来问她如何解决。 萧玥无语，萧涌不会脑子坏了吧？好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这种事，“太太放心，我会派人去打听的。” 这话可能是萧涌醉言，也有可能是两个酒鬼喝高了的胡言乱语，婚姻大事虽是父母做主，可国公府现在做主的是她跟阿兄，谁敢越过他们来提亲？ 萧玥叫来肖晨，让他去问问萧涌身边人，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如果真有人来胡闹，不管身份，先把人拉进来再说。 肖晨一口答应了，王氏和柳氏见状也松了一口气，两人都是操心十二娘，才着急赶来。柳氏见珊瑚捧着锦盒，好奇地问：“长嫂，这是你新画作？” 萧玥笑着说：“不是我的，是郎君的，我特地选出来，参加半个月后的赏花宴。” 宫里准备赏花宴，提前好几个月就要通知到家了，这次连准备在内，就只有半个月多，也是事急从权了。 幸好这赏花宴不是在宫里举办，而是在贵妃园里，这是一个半公开的皇家园林，就坐落在城外，里面种满了海棠树，每年海棠开花时节，花瓣如云，美不胜数。这会海棠还没开花，但院子里宽敞，待上几百人还是可以的。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八章 稳定京畿（一） 这一次赏花会是萧太后首先提议的，朝堂出大事，后宫女子节省开支，凑钱给前方战士是常事。 内命妇带头了，外命妇自然也要遵从，这也是一种朝堂惯例了，看着出钱的是女子，实则背后决定的都是男人。 而萧玥则完善了这次提议，她觉得除了内外命妇，那些身家富裕的商人妇也可以贡献一份力量，她建议萧太后可以册封一个捐款最多的平民女子诰命。 大梁的册封都是实封，就像萧珩的母亲晋阳、魏肃的母亲衡阳、妻子长乐，这些都是县名，她们是有俸禄的，所辖县每年的赋税收益，都是归她们所有，严格来说，大梁所有公主都是县公主。 而外命妇就不一样了，比如说萧玥是二品郡夫人，外命妇中仅次于一品国夫人，听着似乎都比“县”更大，但都不是实封，除了每年一点朝堂赏赐的俸禄外，没有别的收益。 像她这样的高品贵夫人好歹还有一点俸禄，一些低阶的外命妇，甚至连俸禄都少得可怜，就只是一个虚名，但隐形的好处还是很多的。 比如说宫中设宴，就必须要命妇才能参加，或许命妇可以带上几个没 册封的未嫁女，但家族如果一个诰命都没有，那就没资格入宫。这就等于有个同贵族交往的敲门砖了。 同样在称呼上，也优越于其他没诰命的，“夫人”这称呼，不是随便一个已婚妇女都能叫的，一定要册封才行，国朝有资格叫“夫人”的，只有外命妇中的一二三品才行。 其他品阶也是如此，册封什么品阶，就是什么称呼，没有封号的，只能叫“娘子”，一些富贵人家或者可以叫女君。 商人妇连夫君都没有官职，她们也不可能有诰命，如果能因为捐款而拥有诰命，大家肯定乐意！ 这跟卖官鬻爵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针对男人，一个针对女人，萧玥觉得危急情况下，买官也是可以的，反正大梁都快灭了，等阿兄上位，这些人就可以滚了。 只是男人买官，这话题太敏感，萧珩远在外面，她不可能随意碰触地雷，就干脆从外命妇下手，先给自家娘子弄个封号也不错？ 她为了表示诚意，甚至把萧珩的画都带来了，还表示可以再出一个指定名额，但要等萧珩回来才行。 萧太后啼笑皆非看着侄媳妇兼侄女儿，都说萧 珩宠妻无度，这话果然不假，连制订画卷的名额都能拍出来，她是真不怕萧珩啊！ 萧太后满脸笑意的嗔道：“小心阿珩回来恼你！” 萧太后年纪也就四十出头，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肤白如雪，她容色极美，哪怕已经是时下人概念中老妪的年纪，依然美貌惊人，多年深宫生涯，更让她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萧太后是礼聘入宫的，非采选入宫，所谓采选就是派遣花鸟使去民间广选姿容德行甚佳的女子入宫，当然德行是看出来的，容貌是肉眼可见的，所以采选入宫的宫妃全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而礼聘大部分是针对高门大户的女子，这些女子一旦入宫，往往份位要远高于采选的良家女，但容貌方面可能会相对欠缺，毕竟采选是万里挑一，礼聘更多考虑身份。 比如天和帝那几个皇子，前面几个皇子的王妃都是礼聘而来的，而启新帝的王王妃则是采选而来的，是故诸王妃中王王妃容色最佳。 但也有例外，比如萧太后，她虽也是礼聘入宫，但却是因为容色甚佳，而被人举荐，由天和帝礼聘入宫的。 萧家人长得 都好，萧太后是萧家上一代最美的女郎，入宫后没有盛宠过，但也没有失宠，一直在宫中安安静静地，不起眼但也不容人忽视。 也正是萧太后的成功之路，让萧家看到了送女入宫的好处，只可惜轮到萧玥这一辈，大房没有资质特别好的；二房有萧玥，但年纪又小了一点，除了当时的启新帝，竟然没有别的合适对象了。 萧家没想让启新帝再娶萧氏女，萧太后也会比对着前头几个皇子，想着儿子怎么也能说个高门贵女，也就没特地争取萧玥，谁曾想最后居然被指了上不了台面的王氏。 萧太后回想往事，暗暗唏嘘，说来当年要不是萧玥闹出跟萧珩的事，她当了自家儿媳妇，宫里现在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 萧太后以前觉得儿媳可怜，可自从她伤了儿子以后，便彻底没了那份怜悯。她是典型的母以子贵，如果儿子没了，现在这份荣华也彻底消散了，她如何不恼王氏？ 反而萧玥这样，温柔得体，沉稳干练的行事，让她很是满意，要不然也不会惋惜儿媳不是她了！ 旁人或许会觉得萧玥狐媚子，才引诱了堂兄，可萧太后太了 解萧珩了，他若是勾引就能勾引上的，满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勋贵女郎会入他后院了。 这世上男人做事都一样，红颜在盛世是点缀，乱世就是挡箭牌，但凡什么事都能往女人身上推，写来写就是四个字：红颜祸水。 萧玥见萧太后良久不说话，也没着急说话，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萧太后过了好一会，才回神歉然一笑：“年纪大了，就爱胡思乱想。” 萧玥微微一笑，“您这是为朝堂的事忧心呢。” 萧太后摇头道：“朝堂的事轮不到我做主，也就能送些铜钱填补朝中空缺了，我担心的是立后。” 萧玥怔了怔，“陛下准备立后了？”现在这情况，启新帝还想要个高门贵女当皇后？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萧太后说：“肯定不是现在，只是这场仗一打，也不知道后宫何时有女主人了，哎，可怜陛下还要继续过没人侍奉的生活。” 萧玥道：“后宫的女主人不是您吗？”她挺难理解，为什么萧太后会担心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帝会没人照顾，不过亲娘看儿子总是带滤镜的，这也能理解。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四十九章 稳定京畿（二） 萧太后被萧玥哄得眉开眼笑，都说这孩子性子不善言辞，也不爱外出，自己瞧着，不爱外出是真，不善言辞是假，不是挺会哄人的吗？ 萧玥跟萧太后商量了赏花宴的行程后，便告退了，临行前正巧遇上来请安的启新帝。 一般而言，君不见臣妻，可萧玥跟启新帝是表兄妹，两人在婚前就见过面，偶尔遇上也不用特地避嫌，她恭敬行礼后便退下了，反而是启新帝若有所思地多看她几眼。 萧太后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吩咐下人给陛下奉灵芝茶，母子两人闲话了好一会，才故作漫不经心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她算好时间，萧玥走后，儿子才过来的，他这是特地来见萧玥？ 启新帝闻言笑了笑，“我是特地过来见她一面的。” 太后放下茶盏，好奇地问：“为何？”儿子大婚前，曾想过娶萧玥为妃，这是对她念念不忘？ 启新帝不答反问：“阿娘，你还记得她曾经跟魏肃议过亲吗？” 萧太后想了想，“不是没成吗？”只是两家人口头约定，后来魏肃被指为长乐的驸马，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启新帝说：“他迄今对萧玥还念念不忘 。” 萧太后一怔，随即眉头微蹙：“这是他跟你说的？” 启新帝摇头：“不是，我派人探到，他书房里有萧玥的画像，甚至还有萧玥闺阁时的笔墨。” 他神色有些古怪，自己年轻时，也曾对萧玥动过心思，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也早嫁人生子，魏肃居然还能念念不忘，也是痴情了。 萧太后扬眉：“你派人去他书房里找这些东西？” 启新帝啼笑皆非道：“当然不是！这只是顺带。”谁能想到他会把女人的画像，放在书房的密室里。 萧太后冷笑一声，“他倒是痴情。” 启新帝道：“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不甘心的。”他能理解魏肃的想法，跟长乐比起来，萧玥是要出众不少，就像自己没娶到高门贵女为妃，现在心心念念不就是要立个高门皇后吗？ 长乐不是萧太后的亲女，论亲近程度，还比不上萧玥这侄女，萧太后自然也不会为长乐抱不平，只要不是儿子迷恋有夫之妇即可。 萧太后又跟儿子说起，她同萧玥商量的赏花宴，“她这次过来，是准备将萧珩的画作变卖，多募集一些善款充作军费。” 萧太后想到这事就好笑，萧 珩素来自矜身份，除了先帝，任谁问他要字画都不答应，却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画作被妻子明码标价，等他回来会有什么反应？ 启新帝哈哈一笑，“他这也是为国作画了。”他饶有兴致道，“我也拿一幅字画出来，让阿娘卖。” 哪怕启新帝不说这事，萧太后都要如此提议的，总不能让萧珩一人出风头，“你也跟萧珩一样，给商家留幅字画。” 萧太后素来不碰商家之事，但也知道商家为了得到名人对自家酒楼点评有多拼命，皇帝的字画对他们来说，是必须争取的宝贝！ 萧太后又说起出售诰命的事，启新帝想了想，“女子身份依托男子，只有女子有诰命，男人是白丁于理不合？” 启新帝倒不是非要跟母亲唱反调，只是自古以夫为尊，除了驸马，谁家是女人地位比男人高的？就是公主，驸马都尉也是一个官职。 萧太后说：“那你卖勋官？”勋官就是虚职，大梁几乎所有的职官都有一个虚职的勋官，这官职就是受一些永业田和朝廷俸禄，没其他作用。 所谓永业田，就是可以传代的田地，自古田地除非是个人出铜钱买下，不然都是租赁的 ，除了要上缴朝廷税收，还要缴纳私人田地。 哪怕是朝代初期，官府会分田到个人，田地也无法传代，耕种到一定年限，要还给官府的。永业田不需要，田地就属于自己的。 能出钱买官的商人，肯定不缺这点永业田，他们缺一个虚名，勋官没实权、又有名气，卖给商人正好。 启新帝若有所思：“我去书房，跟人商量商量。”卖官鬻爵不是好词，但历代都不乏卖官，老爷子在的时候，就有好几个重臣是靠卖官进位的。 他登基不久，又还在守孝，不仅自己在熟悉政务，官员也在熟悉新帝的作风，所以大家都按兵不动，现在就看谁沉不住气了。 启新帝看着空荡荡的库房，总有步老爷子后尘的冲动，他穷啊！如果卖官能换钱，他是不是填满库房了？ 魏肃听着启新帝幼稚的话，神色平静，“虚职卖不掉多少钱。” 买官的人也不是傻子，花点小钱买个虚职锦上添花，大家乐意，但是真正想让他们大出血，都是要实权官员的，再不济都起码要个知县。 一旦当了知县，捞钱的手段就多了，当初花钱越多，捞钱就越狠，别说明君，就是傻子也 知道，卖官是饮鸩止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但是让启新帝改革，或者跟天和帝那边左右平衡，东挪西凑也不行，天和帝那是朝堂历练多年，才学成的手段，启新帝没那份魄力，也没这手腕。 魏肃没有想帮启新帝治理国家的打算，所以就事论事，这反而合了启新帝的心意，他最讨厌的就是朝臣上来就说教，他也不是小气的人。 如果臣子说教，但能提出解决方法，他也乐意听他们说教，偏偏这些人除了训斥，就没一句好话，他为什么也要听？他都快烦死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头子了！ 相较之下，萧珩、魏肃，大家都说他们两人可能有狼子野心，可他们也是实打实地替自己干活，两人会替自己批阅奏章，会解决他没法解决的问题。 萧珩还替自己出去打仗了！魏肃留在京城，也没因为私怨，做些小动作，尽量替自己筹集粮草，现在他说卖官，也不见他简单地粗暴反对。 启新帝叹了一口气，难得真心地对魏肃说：“以前幼时，我们隔阂不断，可现在看来，还是自家亲戚好。”表兄弟，终究跟其他人不一样。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章 稳定京畿（三） 魏肃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皇帝还有什么亲戚？只不过觉得用得顺手而已。 他这寡言的样子，反而更让人相信，让启新帝心生亲近。启新帝年少时在诸皇子中不起眼，连齐王这种当年在皇子中足够优秀的，尚且被萧珩压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是他？ 但凡天和帝皇子，就没几个对萧珩印象好的，启新帝亦然。尤其是登基后，他既希望有个能干的臣子，可真正出现了，甚至说话比自己还管用，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这感觉一如当年，明明父亲有这么多孩子，却更看重一个外人，把他捧得比皇子还高……相比之下，魏肃就要接地气多了，他当年是出名纨绔，如今在朝中也不是人人簇拥。 “那该怎么办？”启新帝这次是真心求教，“虚职买不了钱，卖职官？”他太缺钱了！ 魏肃对着他期待目光，面不改色道：“买官的也不都是无用之人，他们中许多人也有才华，只是身份不够。” 他知道启新帝已经打定主意要买官了，只是需要人赞同罢了，所以说了让他能够接受的理由。这话也不假，大梁虽有科举，但官位还是被世家牢 牢把持。 首先光是认字，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担得起的，书籍如此珍贵，若非世家，谁会有这么多藏书？ 再说考进士也仅仅是考进士的第一步，之后每一步都比做官要难，是故大梁虽有科举，但真正能当重臣的，永远都是世家子。 普通寒门想晋升，也就只有军功这一条路了，这也是这次突厥入侵，朝中有人反对，但更多人赞同的主因。有仗打，才有出路。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跟启新帝明说了，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魏肃的话，让启新帝很是赞同，“阿肃说得是！买官的人未必都无能，职官中尸位素餐的更多！”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哪天有机会，我定要好好教训那些蛀虫！” 魏肃垂眸不语，职官是有尸位素餐的，可如果连进士都考不上，还指望他们能当好职官？做梦还差不多。 启新帝得了魏肃支持，解决了一桩大心事，也有心情同魏肃说其他闲事了，“家里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吧？要进学了吗？” 这话让魏肃一怔，随即道：“犬子年纪尚小，还不到进学年纪。”他这话说的是自己跟长乐的嫡子，两人成 亲后好几年才生了一个儿子，也是他目前仅有的嫡子。 这孩子也是在天和帝半逼迫下生出来的，生完之后，他就再无子嗣出生了，庶出都不曾有。长乐好几次想再生几个，都被魏肃轻描淡写地岔开了。 她后来又见了几个难产而亡妇人，就不再说再生几个孩子的话了。魏肃跟长乐感情寻常，对嫡子教育倒是挺重视，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长乐。 启新帝笑着说：“我说的是你那几个年纪大的，都已经进学了吧？不如去弘文馆？”他微微感慨道：“当初我们都在里面读书。”时间过得真快！ 嫡庶也就是女人在意，对大部分男人而言，一样都是亲生的，有什么高下之分？ 他们会因为孩子母亲受宠、或者孩子自身聪明而偏爱，不会仅仅因为孩子是嫡出而更重视。 启新帝以前当亲王时嫡出子女不少，也不见得特别偏爱嫡长子，他不喜欢孩子母亲。现在王氏被废，这些孩子在宫中好像消失了一般。 魏肃干脆道：“多谢陛下！”他这手不就跟天和帝当年一模一样吗？不过老爷子还能压得魏彦多年不敢暴露 庶子，他能做什么？以为控制了孩子就能控制自己？ 魏肃嗤之以鼻，作为一个后期连杀数子的皇帝，他从来不觉得孩子会成为自己软肋，如果玥儿能给自己生孩子，那倒是两说。 他前世一直怀疑，玥儿迟迟不孕，是有意为之。她素来冰雪聪明，知道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事，说不定有什么不被人察觉的避孕法子。 可现在见她跟萧珩也才生了一个，倒是有些内疚，前世错怪她了，她可能就是天生体弱，不易受孕，不然也不会生得比前世更少了。 启新帝又道：“我瞧你膝下子嗣也不多，长乐也不给你纳妾吗？”他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虽然魏肃在有嫡子后，再没孩子出生，可他孩子真不少。 魏肃淡淡一笑：“我膝下儿女双全，也足够了。”他一时有些吃不透启新帝的想法，他想让自己跟长乐再生一个？ 启新帝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只见外面缓步走来一名青衫少女，莲步徐徐、婀娜多姿。 魏肃淡淡扫了这少女一眼，脸色微变，启新帝意有所指道：“这女子可合你心意？”这可是他从平郡精挑细选出来的。 魏肃垂 首下跪道：“臣该死。” 启新帝笑着挽起他说：“所谓情难自禁，阿肃比别人多情些，何罪之有？”反正他念念不忘的也不是自己妻妾，启新帝很是大度，反而自觉抓了他一个把柄。 魏肃垂眸，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怒气森然，自己当年对萧玥的痴恋，人尽皆知，可如今两人早已各自成亲生子，没人会再不识趣地提起这事。 他在家中也从来不曾露出任何留恋，所有人都觉得，他跟阿玥只是自己年少轻狂。启新帝会突然找个，酷似阿玥的人，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魏肃在家中不留任何怀念萧玥的东西，她以前送给自己的荷包，都被他秘密收藏，仅有一幅画也收藏在密室里，没人知道，启新帝这是如何得知的？ 他看着启新帝洋洋得意的笑容，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惶恐道：“不过是少年时一时轻狂，反而让陛下看笑话了。” 启新帝哈哈一笑：“这年少的感情最真挚，本来你跟表妹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可惜——”他微微摇头，用力拍了拍魏肃肩膀，“放心，总有让你如愿以偿的一天。”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一章 稳定京畿 萧玥现在是萧珩的妻子，想让魏肃如愿以偿，除非是萧珩死了，启新帝这是想用萧玥，让魏肃替自己卖命！反正也没有说破，将来达不成也怨不了自己。 当然他这也只是拉拢魏肃诸多手段之一罢了，他不相信，魏肃会为了一个女人，跟萧珩对上，但筹码可以一点点加，等加到一点数量，天平就倾斜了！ 魏肃低眸不语，他想起了前世，这人没如今这么意气风发，反而一脸诚惶诚恐，却同样卑劣，知道自己心思后，为了自保，居然将玥儿迷晕了，送到自己榻上。 他虽没乘人之危，可也半推半就地把玥儿接回府邸，让她没名没分地很长一段。他总以为自己把她护得很好，不让她去后院，不被崔氏磨搓，可没名分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他后来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那时候自己不是顾忌魏彦，直接把赵王杀了，名正言顺地迎娶阿玥，她会不会对自己开启心扉？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哪怕自己侥幸能重来一次，也挽不回这最大的遗憾，不过这一次他会有更多耐心。 启新帝自以为得计的把，寻来的美人赏给魏肃，却不知道他从来不屑找代替品。 前世两人闹得最僵的时候，魏肃都不屑用这种手段刺激妻子，更何况是现在？玥儿又不像自己，有了前世记忆。 魏肃面上千恩万谢地把人领回去，安置在了前院，他许久没进后院，基本都是歇在书房里的。 对于大部分贵族男性来说，就算歇在书房，也是有丫鬟伺候照顾的，长乐起先还担心魏肃在书房花天酒地，后来发现他书房里连丫鬟都没有，也就放心了。她不在乎魏肃是否找小厮，反正男人不能生孩子。 魏肃自然不会找小厮，自从有了前世记忆后，他对女色就越发不上心了。他还记得前世跟玥儿一次拌嘴，他恼她心里只有两个孩子，怀疑她对赵王念念不忘。 玥儿骂他好色多疑，魏肃迄今不忘，他心里是委屈的，他不觉得自己好色，可身边侍妾众多也是事实，只能生生受了。 现在他还没有多少侍妾，身边已有的侍妾就养着了，玥儿不喜欢他把侍妾送去佛寺修行，新的人是绝对不能再要了。 他示意下人去内院不动声色地传话，让长乐知道启新帝赏赐了一个美人。他自己则屏退左右，仔细地在书房翻看，启新帝能动手脚的，也就这 一处地方了。 书房是有隐秘隔间的，他也装模作样地放了一点东西，但都不是重要的，到底是什么让启新帝觉得自己对玥儿念念不忘？ 魏肃轻轻敲了敲墙壁，移开了一块砖头，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方格。他抽出内置的锦匣，尚未打开，脸色已经阴沉下来，锦匣里居然多了一个卷轴！ 这不是他的东西！他叫收拾书房的小厮进来，替自己打开卷轴，是一幅画！画了一个身披貂裘的美貌女子，隐约看着跟玥儿有三分相似。 魏肃眉头紧皱，小厮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书房是自己打理的，出了什么事？郎君为何让自己打开画轴？画上女子是谁？ 魏肃淡声问：“书房除了你，还有谁来过？”且不说他不会对画念人，就算想要一幅画，也不至于弄如此劣质的画作。 小厮脸色苍白，连连摇头：“绝对没有，书房都是我一手打理的，郎君废弃的字画，我都是用火烧了的，不会流露到外面的。” 魏肃不可置否，这小厮是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家中父母妻儿都在自己手里，他不过是普通人，不可能为了一点利益，做出损害家人的事。 不是他，那 就是外人？他心中微动，让僮儿退下，手轻轻一滑，一把短刃出现在手中，他手下微微一用力，两条卷轴被撬开，内里果然有一团写血字的绢帕。 他抽开绢帕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之极，这块绢帕是以魏彦的口吻写的，说他不是魏彦和衡阳的孩子，是魏彦从外面捡回来的贱民，就是用来代替他嫡子受苦。 而他跟衡阳真正的孩子，就是已被杀的那个庶子！魏肃沉默半晌，突然冷冷笑了，看来有人不死心，还想找死！ 魏肃前世这个年纪的时候，的确不知道自己身世，无知无觉地被魏彦利用多年。直到后来，魏彦为了那庶子打压自己，甚至还妄想用谋反为由，废掉他的太子之位。 当时魏肃既震惊又委屈，不明白父亲为何对自己如此心狠？难道就因为他是衡阳所生？当然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争位的弟弟杀了。 谁想魏彦知道这件事后，竟然破口大骂，期间透露的只言片语，让他心生狐疑，又去探了衡阳口风，抓了父母的几个亲近下人，拷打后逼出自己的身世。 他不是魏彦、衡阳的亲子，但也不是庶民所生，父亲 也是一个地方豪强弟子。寻常庶民自己都瘦成骷髅，生出来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像公主生的孩子？ 只有同为富裕家庭生养的孩子，才能瞒天过海。只是他们倒霉，不仅孩子被偷了，连命都没了。魏彦既然做了，就不会留后患，偷走孩子同时，把夫妻俩都杀了。 这也是魏肃前世今生，都没有对魏彦、及其子嗣留手的原因，杀父杀母之仇不同戴天，他把魏彦一家子都杀绝了，半滴血脉都没留下。 现在会出现这块绢帕，是有人想拿自己身世做文章？魏彦又要莫名多个外面的子嗣了？魏肃冷笑，养在外面，就是野种，没人会承认的。 这是自己从来没想过去认亲的原因，父母都死了，认亲有何意义？就是萧珩，明明是天和帝儿子，不也后来没说过自己身份吗？这倒是能决定地位的只有实力，而不是身份。 他神情漠然将血书丢入火盆烧了，将卷轴放回密格里，就当没有这回事。而内院的长乐也气势汹汹地带着一众仆妇来到了前院。 启新帝刚刚赐下的美人，颤巍巍地跪在青石板上，害怕得连牙齿都打颤了，她是被吓得。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二章 稳定京畿（五） 大梁公主名声都不怎么好，基本不离骄横二字，有些驸马好色些的，公主行事更凶残，打杀姬妾数不胜数，都引不起太多波澜，也就言官例行弹劾罢了。 长乐公主更是有悍妒之名，要不是皇命难违，她压根不想来魏府！她们这些姬妾间去处，也有高下之风，大家最爱去的是萧都督府上。 萧都督爱妻之名，京城无人不知，去他府上的姬妾，都是见不到萧都督的，可陆夫人心地仁善，对府中姬妾也好，基本都会给她们挑选合适的对象再嫁，甚至还会陪上些许嫁妆。 有些成亲后受了委屈，去找陆夫人做主，她也不会拒绝。若非万不得已，谁乐意当妾？有嫁妆、婚后还有人撑腰，女人这辈子求得不就是这样吗？所以大家都想去萧家。 奈何这些年萧都督不近女色谣言越传越广，很多人都不送姬妾给萧都督了，转送其他奇珍异宝，她们也绝了这念头，就想去那些主母不会打杀姬妾的官员家中，而驸马府邸是最绝望的地方。 美人吓得都快哭了，可想着贵人都不喜欢听哭声，只能用牙齿狠狠地咬住嘴里的肉，忍住泪意。她这样子并 不楚楚可怜，反而五官都有些曲扭。 长乐本来想命人拉她下去，看到她这模样，眉头一皱，莫名感觉有点眼熟，“把头抬起来！” 美人怯生生的抬头，长乐看她惊恐曲扭的五官，眉头皱了皱，“你哭什么？我都还没打你！”她的坏名声全是这些有贼心没贼胆的贱|婢坏了的！ 长乐深吸一口气，很像把这小贱|人杀了，可想到魏肃的脾气，又勉强按捺下脾气。免得他又要觉得自己教坏孩子，不让她见佛奴。 佛奴是长乐、魏肃两人孩子的小名，长乐信佛，担心孩子会夭折，特地取了这名字，祈求佛祖保佑。魏肃不信这些，但也不会反对这种小事。 美人努力扬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没……没！贵主素来慈善，怎么会打奴婢？奴婢是看到贵主慈善，感动得哭了。” 长乐哼了一声，“巧言令色！” 美人道：“贵主身份尊贵，奴婢见了就心生尊敬，就忍不住想笑了。” 长乐眉头一皱，“行了！少油嘴滑舌！你是从哪里来的？” 美人说：“我是陛下赏给将军的。” 长乐又气又恼，陛下是自己的哥哥， 居然给驸马添妾！她再次仔细瞅了瞅美人的脸，恍然大悟，这不是像萧玥嘛！她勃然大怒：“又是你这狐狸精！” 美人懵了，她没见过贵主啊！ 书房外杂乱的声音让魏肃皱了皱眉头，缓步走出书房，见长乐站在院子里，地上跪着一个女子，对长乐说：“你要管教人，去你院子里管。”他已经忘了这是从宫里带来的。 长乐、美人无语看着他，他已经不记得了？ 魏肃吩咐了一声，又回书房了，还吩咐下人把佛奴抱过来，要不是长乐脾气实在不好，他都不会出来。 长乐被魏肃气得脸都变形了，但看到他还记得佛奴，勉强压下怒气，吩咐仆妇把人拉走，回去慢慢收拾！她以前对姬妾手段酷烈，现在温和多了，倒不是脾气好了，而是魏肃压根不在意。 以前他偶尔还会宠幸姬妾，现在他就根本不入内院，别说姬妾通房了，就是眉清目秀的小厮都没有，让长乐很放心，她情愿他不行了，也不想他纳妾。 魏肃压根不知道，自己不近女色，让长乐误会，就算知道也不在意。自恢复前世记忆后，他就没去过后院，也不算特别为 玥儿守身，只是习惯了她，跟别人相处都不适应了。 长乐带着美人回去后，看到那张脸心里就不舒服，有心想毁了，但想到明日的赏花宴又笑了，对着下人说：“把她带下去，洗漱干净，换上新衣服，明日陪我赴宴。” 下人们面面相觑，大致猜到长乐心思，但都不敢说。长乐性子骄纵，对下人也非打即骂，以前郑皇后好心给她的宫侍，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贬了。 要知道长乐对下人的刑罚，一般都是打板子，很多人打完板子，当时都没死，要苟延残喘很多天才会死，这种死是非常痛苦的。 同样被贬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被主人厌弃的下人能卖到哪里去？要不是后来长乐发现，下人没了以后，宫中也不能及时补齐，才收敛了几分，这些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一个都活不下去。 可侥幸活下来的人，见同伴的下场，又会对长乐有几分忠心？魏肃甚至都不用收买，稍稍给点好处，就可以让这些下人倒戈了。 反正随时都可能死，为什么要对贵主忠心？拿点好处，自己吃喝玩乐不好吗？也就是长乐，才认为自己御下有术，实际 身边都漏成筛子了。 这次长乐把美人带出去，陆夫人固然脸上会不好看，但更丢脸的不是陛下和驸马吗？这美人不是陛下赏给驸马的吗？ 再说这次赏花宴，是陛下登基后，太后第一次举办的大宴，旁人哄着太后还来不及，谁敢在宴会上出岔子。这不是在陛下、太后面前记名吗？记下的还是恶名！ 下人们垂着头，恭敬的应是，带着美人下去洗漱。长乐又道：“以后你就叫月娘了！” 美人懵懂的应是，她只知道萧珩府上是好去处，但不知道陆夫人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她闺名。 长乐身边下人知道，毕竟她骂起来毫无顾忌，可大家也不会说，反正这位命好，能活久一点，一切都会知道的。 除了长乐，京城各家各户都在暗中准备，尤其是许多商户，他们先前别说是参加宫宴了，就是帮忙设宴的资格都没有，这些都是皇商才能接触的。 皇商哪怕有个“商”，也是官，跟普通商人是两回事。萧玥外家陈家，身为京城目前几个新晋的大商人也参加了，但他们得了萧玥的吩咐，没准备大出风头。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三章 赏花宴（一） 赏花宴当天，萧玥早早地起身梳洗打扮，她很难得的用心化了妆，又换上了新制的衣服。 赏花宴赏的是桃花，所以她今天的衣服是少见的嫩桃红色，现代粉色的衣服很常见，但在大部分都是植物染料的古代，粉色的衣服都是贵族特供。 衣服上更是绣了应景的缠枝桃花和七仙女献蟠桃绣纹，单这个绣纹，就花了两个熟手绣娘一年时间。倒不是说她们速度很慢，而是萧玥给的时间充足，两人可以慢慢做，不伤眼。 萧玥因身份关系，时常有需要穿新衣服的场合，但是她从来不做加急件，也不让绣娘点灯赶工，都是白天自然光线充足情况下，让她们绣衣服的。 反正这时候的衣服款式也不怎么变化，事实上现代衣服款式，也不会变化太多，有变化的都是秀场，看看相对严肃的政治场合，大部分人衣服也基本不离几个固定款式，变化或许有，但不可能每年改变。 萧玥也是如此，她现在这身份，更多要保持稳重，而不是追求潮流，她顶多也就是每年衣服上的纹样改几个样式罢了。 可能对现代人来说，古代纹样乍看都一样 ，花团锦簇、繁复无比，但对看惯了古人来说，绣样稍稍有变化，就能发现不同。 萧玥不会做衣服，连给萧珩绣个荷包，都是用取巧的拼布工艺，也遮掩自己拙劣的绣技，可她美商高，设计出来的图案，没有一个不好看的。 几乎每出来一样，都有贵妇们争相仿制，而她这次的缠枝桃纹，则是她新弄出来的大杀器。缠枝文算传统图案了，但她穿越的时间比较靠前，因此大部分技艺都还在萌芽阶段，缠枝纹也不例外。 这会的缠枝纹还是最简单的，没有后期那么繁复多样，萧玥别的不行，画技是专业训练了好多年的，这种传统图案信手拈来，设计的图案精美之极。 而她手中的团扇，更是华美雍容，素色的织锦打底，上面用各种精美的绫罗绸缎，拼出一幅仕女赏桃花图，从衣服、扇子，到鞋子都是应了今天宴会的主题。 而头上的花冠，则是晋阳公主的遗物，晋阳公主早年不受宠，但自天和帝掌权后，她便是后宫第一人，连当年的皇后都没法跟她媲美。 因此晋阳公主的遗物，每一件都是罕见的稀世珍品，萧玥戴着这 顶花冠也不例外，与其说是花冠，不如说是皇冠。以黄金为底托，上面镶嵌了接近三百多颗没打磨的红蓝宝石，花枝叶片都贴了点翠，华美异常。 而这样的头冠，晋阳公主遗物中起码有十来件，还有更重更华贵的。这种顶级的首饰，基本几年就要拿出来保养几次，萧玥以前都只是当珍品欣赏，很少会戴上。 皇冠再好看，脖子也是自己的，戴着万一扭到脖子怎么办？现在是特殊场合，她才当武器戴上了。 这顶花冠一出，就连萧太后都侧目，她现在已经是大梁最珍贵的人了，但也没有如此贵重的花冠，她不禁有些心动，也想让将作监做一顶。 但想到现在边关军情，只能硬生生地忍下，等风头过去了再说。萧太后笑着对萧玥说：“来了，快到我身边来。”语气间的亲昵，不言而喻。 萧玥笑着在萧太后身边坐下，“今早起来，看天色有些阴，还担心会下雨，没想到居然是阴天，也是老天开眼，心疼你办宴不容易。” 有户外经验的人都知道，阴天才是户外活动最好的天气，不冷不热，太阳也不晒，大家都舒心。 萧太后不怎么外出，也不知道户外赏花宴天气的话，大家都会晒得受不住，看到阴天原本还不开心，听了萧玥的话，有些稀奇的问：“阴天更好。” 萧玥说：“那当然，晴天光线好，但是太晒了，早上还行，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就热得不行了。”哪怕有幔帐遮阳都不行。 萧太后这下笑开了脸，“你说得对，不过老天不是心疼我，是心疼边关将士呢。” “要不是您慈心，老天爷又怎么会多看我们一眼？”这话就等于把功劳都放在萧太后头上，哪怕知道这是哄人的话，萧太后也喜笑颜开。 长乐冷眼看着萧玥口灿莲花地说着奉承话，微微冷笑，还当她有多清高？对上太后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她上前给萧太后行礼：“母亲。”郑皇后死了，萧太后目前才是所有皇子女的嫡母。 “长乐来了？”萧太后笑盈盈让长乐也坐在自己另一侧，长乐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魏肃，这也是重臣了。 长乐浑然不觉自己是沾了魏肃的光，只认为她是贵主，萧太后理所当然的要重视自己，她全然忘了，没嫁人前，她在贵主中也是最不起眼 的存在。 长乐一坐下，就满脸笑容看着萧玥，萧玥压根不理会，自顾自地同身侧贵妇轻声说笑。长乐这些年没少给自己使绊子，也是萧珩身份够高，足够庇护自己，不然早倒霉了。 她以前还有点感动魏肃对自己的深情，现在是没有偏心的讨厌这对夫妻，这两人的自以为是，不知道给她添了多少麻烦，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来！ 这是长乐突然开口道：“月娘，去给夫人们斟酒。” 月娘也就是皇帝赏赐的美人，被宫中女官调教了几天，规矩礼仪都做的足够到位，本来能被送到皇帝面前的，也是教好规矩的。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衣，垂着头乖巧地上前，要给夫人们斟酒，众贵妇们皆暗暗蹙眉，这宫宴上也不是没伺候的人，为何要一个姬妾来斟酒？ 大家都看出月娘的装扮不是普通侍女，应该是魏肃的宠姬，长乐教训姬妾可以，大家主母谁没敲打过家里的侍妾？但拿到台面上来，就有点不入流了。 而有些心细的贵夫人，却已经看出不对劲了，这姬妾似乎跟陆夫人有几分相似？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四章 赏花宴（二） 论容貌月娘跟萧玥几乎有七分相似，但谁都知道容貌是重要的，可体态气度也是必不可少的。 萧玥从小学舞，言行举止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哪怕在舞台上都是不出错的，到了古代也是如鱼得水。 至于气质，她以前应该是清澈中带着愚蠢的大学生气质，现在跟着萧珩久了，居移气、养移体，容止闲雅，端严大方，绝非月娘畏缩的气度可以比拟。 也正是这缘故，好些人一开始也没看出来端倪，直到长乐意有所指的模样，才让众人恍然大悟，同时又觉得可笑，长乐这是给谁下脸？这可是太后第一次举办宴会！ 果然萧玥还没有表示的时候，萧太后的笑容已经淡了，而身侧的宫侍却不经意间，即将要奉上的茶水，倒在了月娘身上。 宫侍慌忙跪下求饶，“太后恕罪！” 萧太后挥了挥，示意宫侍退下，同时有和蔼可亲的对月娘道：“这么漂亮的衣服，脏了多可惜，来人，带这位娘子下去换身新衣服。” 萧太后是知道月娘身份的，宫里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启新帝送当晚，萧太后就知道了，也知道月娘容貌酷似萧玥，她本以为魏肃会收用了，谁想长乐会 这么蠢，带到宴会上来！ 她以为打的是萧玥的脸吗？不！她打的是自己的脸！萧太后气得掩在衣袖上的手紧紧抓住帕子，默默运气，才把几乎要喷薄而出怒气压下去。 至于被宫侍拉下去的月娘，倒也没受什么磨搓，就是换了衣服，就被宫侍送到一间房里，摆上了点心茶饮，供她休息，但不许外出。 长乐哪里想到太后会出手，不禁怔住了，她们也偏帮萧玥吗？果然父亲走了，就没人在乎自己了？人都会下意识美化逝者，天和帝在的时候，也没关心过长乐。 反而是郑皇后，对长乐还算关心，小时候让敲打宫侍不许怠慢，长大又给她准备嫁妆，再挑选老持稳重的陪嫁，只可惜这份苦心都被长乐忽略了。 郑皇后薨逝后，萧太后几个都曾暗暗祭拜过她，宫外嫁人的公主也各有表示，唯有长乐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在天和帝去世第二天就偷偷吃肉了! 郑皇后非她生母，她有点面子情也罢，可天和帝总是她生父兼君上吧？皇家守孝以月代年时，连民间都不可食荤腥，亲女儿居然连第二天都熬不住？ 萧太后听说这事后，心生嫌恶，认为不忠不孝不仁不 义，但看在她驸马是魏肃，自己平时也不怎么进宫，就忽略了。到底是不重要的人，她做什么又跟自己何干？ 现在长乐居然还敢在自己正经举办宴会时做小动作，萧太后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已经彻底厌弃了长乐。只因碍着赏花宴，暂时不好发落，等事情结束，就别让她入宫了。 萧玥冷眼看着，明显气急败坏的长乐，她新婚时那些暗中谣言，手段还是挺高明的，怎么现在变蠢了？还是出主意的人不在了？ 长乐只沉浸在愤怒中，还不知道大家正在看她笑话。像这样近乎与民同乐的宴会，几乎每一处都有负责守护安全的人，怎么可能让人在宴会上闹事？ 萧玥对萧太后说：“这会天气正好，花开得也好，要不要我扶您去外面看看？” 萧太后起身笑道：“我上次来这园子还是十年前，那会还在翻修，许多地方都不能去，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看看有什么变化。” 十年前萧太后只是萧妃，不算后宫默默无闻，在诸多宠妃中也极不起眼。天和帝出行，都想不起带上她，自然也没见识过几个皇家园子。 现在没人替自己做主了，又还没过孝期，身为太 后她也不好明着寻欢作乐，难得有机会出门走走，萧太后格外精神，“果然桃花就是成片才好看。” 宫里就几株樱花、桃花，盛开时候也是花团锦簇，但总比不上这么成片的花树，美得让人难以用言语形容。而这次请来的商妇们也是待在桃花林外等候。 这些妇人平时长袖善舞，这会却拘谨异常，树林中那些贵夫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她们这辈子都没机会遇到的，这会能亲自拜见，还能说上话，谁心里不激动？ 等到了唱卖会开始，看着太后取来的，由宫中绣娘绣制、高僧开光，又在佛经供奉了十年观音绣像，众人纷纷提高了香火钱，要把佛像请回家。 萧太后的抛砖引玉，顺利将气氛带了起来，之后是启新帝的字画、萧珩的字画、魏家祖传的兵书……萧玥觉得这些古人还是实诚的，虽然准备问别人要钱，但给的东西都是外面花钱也得不到的。 萧玥最后甚至捐了一顶珍藏的花冠，作为军费开支。这顶花冠是前朝留下的古董，因保养得宜，现在看也是华美异常，上面的宝石甚至比自己戴的这一顶还要多。 当然说是捐献，实则是送到了萧太后手上，她 早注意到萧太后没一顶像样的花冠，而自己的首饰，有心人都查得出来，晋阳公主的嫁妆，是宫中记录在案的。 与其让太后心生隔阂，还不如主动奉上，这花冠也是她精挑细选的，整体以黄金为主，宝石数量多，间或点缀珍珠，这些都是好拆卸的，完全可以拆下来，重新再做一个新的。 萧玥的识趣让萧太后十分满意，哪怕现在不好让将作监有大动作，可好东西留在手里又不会跑，总归是自己的。 整个赏花宴，除了长乐这么一点岔子，其他都顺顺利利过下来了，朝堂上也接受了足够多的钱财，足够打赢这次仗了。 从各地征收的粮食，也源源不断往边关运去，萧玥别的地方都没管，主要是平郡的粮食，她让肖晨、表哥亲自监督，陈粮可以，但绝对不能发霉，更不允许多掺石子沙砾。 萧珩在平郡推广占城稻也有几年了，一年两次耕种，平郡本来就是平原，适宜耕种，又水土丰美，几年下来，堆积的粮食非常可观。 陈家本来就是大粮商，由萧玥这边要求，钱款顺利送到陈家，虽说也分了一点好处给经手人，但起码不亏本。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五章 让人惊讶的武器（一） 边关战事起，启新帝又揪着众人不放，非逼着众人捐款捐粮，填补军粮，京城的官员倒是都给了，但给多少就看众人选择了，大部分人家也就意思一下。 勋贵大族们为了不让启新帝抓到把柄，也收敛了平时豪奢的举动，不再大肆举办宴席，连平时载歌载舞的歌舞姬、琴师都不用了。 但要说他们真降低的享受也不是，只是从大宴席改成了小聚会，歌舞姬从配乐改成了清唱、清跳，饮食方面也越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开销并不比之前更低。 萧玥对这些心知肚明，也懒得去管，古代贵族的豪奢，她现代就知道了，比如之前参加过的某个末代皇帝陪葬品展览馆里，那些黄金文物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对金器的喜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从一开始的小件购入，到后来的店铺定制，发展到现在的将作监高定，她也没资格说别人豪奢。 反正只要打赢仗，剩下的事都可以慢慢解决，萧玥一面带着儿子、侄女散步，一面听着肖晨说前方的情况，听说第一批军粮已经及时运到，大家都没有饿肚子的时候，心情很好。 第一批军粮也 是从平郡调过去的，不是这次赈.灾后从平郡买的，而是原本就存在粮仓里的。这批粮食是占城稻推广之后，平郡各地种二季稻后的产物。 二季稻加上各种土制化肥，总算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把平郡的粮仓都填满了，这次一出兵，萧玥就让人先把粮仓的粮食调过去了。也不说对军士待遇有多好，至少打仗要先填饱肚子。 当然除了占城稻以外，她还在让人研究，更多提升稻谷产量的方法，连杂交水稻的理论都说了，但是想成功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甚至她感觉自己死之前都未必能看到希望曙光，但哪怕只是留下一点火种也是好的。她现在的核心任务是，保证战场上药物、后勤供应。 除了酒精、粮食，还有大量的布匹，甚至是糖……但凡打战用得上的，她能做到的，都让人送过去，现在就等着，阿兄能平安顺利地回来，对于这一点，她有足够的信心。 诚然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战力，但是那也是冷兵器，对上现代武力就不够看了。萧玥看过古代历史，大梁往后几百年的那个朝代，也 发明了火器，甚至还靠火器，跟当时最强的草原骑兵打了多年的仗。 虽然后来还是输了，可看到他们支撑的年限，跟其他国家灭国的时间，就知道火药威力有多强了。而且她的燃烧弹，还不是普通的火药，这是用于现代战场的武器！ 比古代那些火药厉害多了！想到这里，萧玥又忍不住想研究硫酸、硝酸了，但想想自己只是文科生，还没个系统辅佐，还是算了。 阿兄够忙了，还是别让他在战场上还操心自己了。再说他本身也够厉害了，哪怕没有自己辅佐，也能登基，她也不着急有太多的改变，毕竟现在天下还不姓萧…… 她把两个孩子叫过来，让他们坐在小椅子上，捡起自己老本行，在孩子失去耐心前，快手画了一张速写，然后再慢慢润色勾线，画个正经稿。 阿兄这一走，起码也要一年，小孩子一年变化还是很大的，多画几张画，免得他回来失落。 肖晨见夫人还有心思画画，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郎君出门在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夫人，只要夫人安稳，郎君也能安心。 萧玥在家中牵肠挂肚，萧珩这一仗却打 得无比丝滑，首先是兵器大提升，就足够让将士们如鱼得水，更别说是酒精弹的发明，更是让匈奴骑兵闻风丧胆。 萧珩早年也曾在边境历练过，那时候跟着的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可从来没有这种追着匈奴打的爽快感，尤其是看到他们每次面对燃烧弹时，惊恐至极的表情，就知道这场仗稳妥了。 跟众人以为前方很缺粮食，但萧珩这里的粮食不算多，也勉强够用，因为他把来访的匈奴兵当补给了。 游牧民族没有耕种的习惯，粮食肯定不多，但他们有马、有牛羊，萧珩记得妻子说过，肉类才是最饱腹的，所以但凡得到的牲口，他都毫不犹豫地宰杀，给军士分食。 他自己吃用也随着军士一起，唯一的区别大约就是，他是小灶，食材处理更干净点，大锅灶相对没那么讲究。 精锐的武器、让人胆寒的秘密武器，让萧珩仗打得很容易，同样萧玥配置的军医，也大.大降低了老兵的死亡率。 严格来说，这些军医几乎没什么医术，能做的就是清理伤口，给病人一个相对干净的养伤环境。哪怕是酒精，也是计算着来的，不敢随 意使用。 但热水一直备着，干净的凉开水也够用，用来绑伤口的绷带，虽然是反复使用，但用之前都经过清洗和高温沸煮。 以现代的目光来看，这个所谓的战地医院，什么也不是，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划时代的，甚至给了很多老兵活下去的指望，这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上层把他们当人看了。 对老兵的态度，使其他人的士气大增，至少大将军没有想把他们当炮灰！更别说大家还有百炼钢的武器，大将军还许诺，日后给大家打造百炼钢的盔甲，一起冲入匈奴皇庭！ 军士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可在军营混久了，也知道冠军侯、知道封狼居胥，这是武将最高荣耀，他们指望不上，可如果能辅佐大将军得了这荣耀，那他们是不是也有秦军、汉军的威风了？ 这也不仅仅是底层将士的指望，更是萧玥的期待，前世历史上有太多自己不想看到的事了，她工科理科搞不来，那就搞建设攒钱！ 有了钱，什么研究都能支持，她只要在死之前，把各种研究院都成立起来，并且做出各种成果，她这辈子也没白来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六章 令人惊讶的武器（二） 百炼钢武器和燃烧弹的使用，不仅震慑了匈奴，连大梁朝堂都震动了，姑且不提那个数量较少的“火神瓶”，就是那么多百炼钢也足够让人震撼。 萧珩哪来那么多百炼钢？很多人甚至连他挖掘了前朝宝库这荒谬的猜测都提出来的，因为实在没法想象，除了找到一个宝库外，他还能快速装备那么多百炼钢武器。 就算是启新帝对这猜测也深信不疑，甚至还召来魏肃商议，让他盯着萧府，萧珩能找到百炼钢，肯定还有别的财宝！启新帝不过登基二年，就已经被穷闹得，连大臣的家产都想打击了。 魏肃微微摇头，“萧都督在前线征战，我们监视他家人是不是有些不好？”这谣言刚传出的时候，魏肃也没当回事，那会他正忙着处理家事。他没想到启新帝居然也信了！ 简直匪夷所思！大梁取代了前朝，这不是先祖荣耀吗？启新帝身为大梁皇室后裔，居然认为前朝对抗先祖时没有尽力？还留着这么一大批百炼钢？ 难道他们有意战败的？故意压着秘密武器不用，把皇位送给大梁？魏肃简直无法理解启新帝的想法，萧珩的百炼钢，肯定是自己弄来的。 魏肃自己就是打仗皇帝，自然明白百 炼钢有多难得，这么多武器，大概率是萧珩得了什么炼钢新法，才能短时间装备那么多。 他从来不认为，天和帝活着时候，萧珩会私下装备，萧珩哪怕从吃奶时就开始偷偷装备，也弄不出那么多百炼钢，他应该是得了什么奇人异士的帮助。 魏肃垂眸，很多事都跟前世不一样了！他完全没有因此联想到萧玥，因为前世的萧玥除了在绘画、烹饪上有点天赋外，没在魏肃面前显露过任何不合时宜的东西。 大家都说她经营有道，其实她经商天赋也一般，之所以能成功，大半靠的还是身份。她上半生是赵王妃，后来又是太子宠妾、皇帝爱妃，这样身份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的。 启新帝听了萧珩的话，恍然大悟道：“对啊！如果前朝还有这么多百炼钢，也不会最后亡国灭种了。” 他面上浮起几许阴霾，这些百炼钢朝中无人知晓来历，肯定是萧珩私下铸造，他瞒着众人行事，是不是想造反？ 魏肃倒是没有火上加油，安慰启新帝道：“如果萧珩有意隐瞒，也就不会在战场上用了。”萧珩有反心是肯定的，但自己身份也不清白，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抹黑萧珩。 魏肃太清楚自己给人的 印象了，就是老实稳重，在没成事之前，他愿意维持这种印象。 启新帝叹息道：“你也太实诚了，总是为萧珩说好话。” 魏肃微微一笑，“我们都希望大梁能越来越好。” 这话让启新帝感触极深，他难得对魏肃起了几分愧疚之情，“长乐过于善妒，让你为难了。” 长乐在太后宴席上闹了大笑话，哪怕这美人是启新帝送的，陛下和太后也迁怒魏肃，认为他教妻不利，魏肃只能暂时关了长乐禁闭。 也不是他没别的惩罚法子，只是长乐好歹是公主，打狗还要看主人，太后愿意看长乐吃瘪，但未必想看长乐受苦，魏肃为君多年，对上位者心思了若指掌。 大梁公主脾气都不小，但那美人是启新帝赐下的，起因算是他引起的，魏肃也只能忍下这口气，甚至都无法责罚公主，只能自己认罪。 启新帝知道魏肃受委屈了，但皇室高高在上的身份，让他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所谓的安抚也就是口头上表示，魏肃如果真有什么不满，他肯定会生气。 魏肃神色平静，“全怪微臣治家无方。”也是自己这次疏忽了，因他许久不亲近姬妾，又之前狠狠教训了一顿长乐，不许她对后院子嗣动 手，她已经安分很久了。 原以为两人已经有默契，能维持暂时的和平，谁能先到一个宫中赐下的美人，就能让她故态复萌？魏肃真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都把那个女人交给她处置了，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甚至为了打脸萧玥，不惜在太后宴会上做这种事？她不明白太后、启新帝才是她的依靠吗？ 看来她身边那些得用的下人没了以后，剩下的那些人也寒了心，不愿意再给任何建议了。魏肃甚至都懒得动手，凭着那蠢货，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死。 他要做的就是，把她杀伤力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要牵连到自己便好。太后宴席这次，也不算牵连自己，皇家母子只是对自己有点不满，这种不满很快就会消散。 他们既然要用自己压制萧珩，也不会太得罪自己，魏肃对这点很有信心。果然他离开不久，启新帝去了一趟太后寝宫，很快禁闭中的长乐，得到了第二份惩罚：太后命令她抄写一份地藏经！ 地藏经篇幅极长，而且经文抄写不能有错字，写错一个就能整张全写。如果是常年抄经的人，估计几天也就写完了，但长乐这样的，想抄全整本，没有几个月是不行的。 皇家对公主都相对纵容，对没出阁的公主，可能管得还要严厉些，出阁的那些，顶多就是皇后召来，私下训斥几句，这样公然惩罚公主抄经的，长乐在姐妹中也是头一遭了！ 不提长乐如何暴怒，就是其她公主都看够了笑话！以前大家总庆幸，自己没下降魏肃，这是苦差事！也就长乐这个无依无靠的才会轮上这驸马。 可现在随着魏肃在启新帝面前越发得势，大家看着自己驸马，又开始嫉妒长乐，就这不长脑子，也没生母依靠的，凭什么过得比她们好？ 启新帝并无同母胞妹，对几个公主都一视同仁，没有谁更得宠的说法，公主们宫里待遇一样，就只能从驸马、孩子处比较好了。 别看长乐蠢，可驸马优秀，甚至还有嫡子傍身，魏肃甚至还很看重嫡子，这就让人很嫉妒了，不少下降的公主，迄今都没嫡子呢！ 公主之间也会相互来往，每次长乐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她们非常不爽快，一样都是皇室贵女，她们比长乐差哪儿了？ 奈何天和帝、郑皇后都没了，她们也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回萧太后惩罚了长乐，让大家分外高兴。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七章 令人惊讶的武器（三） 启新帝这边，让母亲惩罚长乐后，便把这件小事放下了，注意力都转到战场上了，如果不是没那条件，他甚至想随时监控战场。 但是很快将作监的主官送来的奏折，打消了启新帝的忧心！萧珩居然是用将作监的铁匠打造百炼钢！ 所有武器都登记造册，并没有私藏，只是那些打造武器的铁匠，暂时都放在隐秘地方，跟他们家人住一起。 这也是他提前准备的，新武器一出，肯定所有人注意力都汇集到将作监，要是被人浑水摸鱼，抢走了一个两个就不好了。 主官也是一头雾水，直到萧珩派人通知了他，才知道原来被萧都督调走的铁匠，是去打造百炼钢了！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萧都督说，铁匠这会都在皇庄，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主官一脸郁闷，自己地盘的工匠，被人招走了也不知道，无论如何这都是大罪，偏偏这事他还不敢怪萧都督，只能硬生生抗下。 启新帝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萧珩这是把百炼钢送到自己手上了？他起身走了几步，转身问主官：“目前能做多少百炼钢武器？” 主官硬着头皮说：“铁矿不够了。”萧珩建造百炼 钢都是从将作监拿走的，把将作监一年的铁矿都用完了，想要炼制百炼钢，还要重新挖铁矿。 启新帝闻言倒不是特别生气，用了将作监的铁矿，总比自己私造铁器好，萧珩还算有点分寸。天和帝临终前，也叮嘱过启新帝，说过萧珩行事不拘，让他不要太在意。 启新帝也不是完全听父亲的话，但如今形势比人强，有些气也只能硬生生忍了，“尽早再建造一批百炼钢来。” 主官恭声应是，同时松了一口气，这事总算过去了。 萧玥早预料到百炼钢会暴露，毕竟这是大规模的改变，想瞒也瞒不住，但是燃烧弹却是可以隐藏的，她甚至还做了次等的燃烧弹：石油弹。 石油也是易燃物品，勉强也能燃烧起来，只是跟纯酒精的威力肯定不同，毕竟纯酒精是经过提炼的，但是能忽悠过去就好。 不过萧玥没想到，百炼钢的事情闹太大，导致燃烧弹热度下降了。首先萧珩用燃烧弹，基本都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也不是在大军面前用，都是亲卫小规模扫荡时使用。 亲卫都是他嫡系属下，肯定不会告诉外人，自家压箱底的秘密。更别说随着萧珩一步步地展现实力，大 家其实都隐约动了一点不该动的心思。 大都督能文能武，沉稳大度、风度翩翩，哪里比不上皇帝？连赵王都能捡漏皇帝？凭什么大都督不能当皇帝？ 萧玥孜孜不倦地改良作物，让平郡大力垦荒，从各地调劳力去平郡种田，几年的成果已初具成效，至少粮仓都满了，牲畜养殖达到了一定规模，军士们不说顿顿吃肉，但三五天吃一顿还是可以的。 哪怕是世代武将世家的魏家，都不会对下面有这样的待遇，在这个人命比牛马还低贱的朝代，这点待遇已经足够让人为萧珩拼命了。 而萧玥又跟萧珩说过，最好设立一个类似“政委”的角色，主要用来关爱大家方方面面的事情，班长可以是面冷心热，但政委必须柔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萧珩一开始并不理解妻子的说法，可等玥儿亲自培养的班长、政委落到了兵营之中，同亲卫们同吃同住后，他才渐渐感受到了这两个角色可怕之处。 他简直不敢相信，后世居然连这种都会教给学生，这是一个普通学生可以学的内容吗？但想到玥儿信手拈来的各种武器，以及她不停嘟哝的纺织机、九年义务教育，他也释然了 。 后世都让人免费读书认字，连治国理念都教了，稍稍涉及一点治军理念也没差了。小姑娘总说，自己是文科生，比不上理科生对数学、化学的研究。 可在萧珩来看，就她知道的这些内容，就足以撼动整个大梁根基，她是老天送给自己最大的礼物！萧珩感激老天爷。 同样他很心疼小姑娘，明明应该是生活无忧无虑的小仙女，却被贸然丢到了一个全然陌生，对她来说堪比地狱的时代。 萧珩总担心，她完成任务后就会离开自己，是故加倍对她好，但凡她想做的，都顺着她心意，只要她不离开就好。 他仔细看完了妻子写来的信件，将它贴身藏好，看着营帐外凛冽的寒风，暗暗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日后无论出再大的事情，他都不会亲征，免得她担心。 大梁和匈奴的战事一直没停过，哪怕是武德最充沛的立朝初期，大梁开国太|祖也曾以和亲手段暂时求和。后数朝更是和亲公主不断，直到天和帝时期，才稍稍停止。 倒不是说天和帝武德充沛，打得匈奴落花流水，不用和亲了，而是匈奴王庭陷入内战之中，匈奴汗王跟兄弟们纷争不断，自顾无暇，自然 也不会来求亲。 而这内战，完全是天和帝一手操作，这也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一桩事，时常津津乐道地跟萧珩提起。 萧珩从小听到耳里，从一开始的崇拜，到后来的发誓要超过天和帝，现在好容易有机会了，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朝堂上，臣子们都觉得萧珩能击退匈奴进攻，就已经很不错了，但萧珩的野心也远不止这些，是以当朝堂上收到边关军情，说匈奴已退兵，而萧珩决定乘胜追击时，大家都惊呆了！ 大梁衰落已经很久很久了，即便大梁不承认，可梁军也没有先汉“一汉敌五胡”的实力！其实哪怕是大梁初期，梁军也是汉军实力的，只是后期越来越不行。 人是习惯性动物，当一件事成为默认的事实后，突然有人推翻了这论断，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无法接受！ 他们不敢相信萧珩有这实力，同样也不愿意继续冒险，打仗开销太大了，这一次战役已经掏空了国朝大半国库，甚至连粮食都是逼着京城的官员商户家庭捐献得来的。 如果再打下去，下面的粮食消耗该怎么继续？大军养着一天，消耗的粮食就是天文数字！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战事升级 面对大部分朝臣的反对，启新帝内心是矛盾的，既然想要萧珩继续打下去，又担心粮草不够。 这或许是所有跟萧珩一起长大的人通病，大家不喜欢萧珩，可也从来不认为他会说大话，他说能继续打下去，就一定能打下去。 启新帝辗转反侧了好几夜，身边的重臣有些赞同，有些反对，他听谁都觉得有理，最后咬牙问魏肃，“表哥，你说要不要让萧珩继续打下去？” 魏肃道：“臣只听从陛下吩咐，若您想继续打下去，臣愿为萧都督副将，一起攻打。”武将都盼望着建功立业，魏肃也一样。 他是有私心，希望萧珩早死，但他前世能被史书评为千古一帝，也不仅仅因为他后期善待文臣，在大义方面，他从无差错。 以他多年领兵的经验来看，这次的确是个好机会，天时地利人和无一欠缺，尤其是边关士气更是前所未有地高涨，萧珩说继续追击，也不是信口开河。 至于粮食方面，也不是太忧愁，平郡的现有的粮食足够供应一阶段，等春耕开始后，粮食后续也能接上了。 以前没人提起，臣子们也都不知道，直到最近调粮才发现，平郡居然从先帝起，就开始种双季稻了，已经连续好些年了。 平郡本来 水土丰美，又有大片平原，最适宜耕种，这些年年景也不错，粮食大丰收，不仅官府粮仓，就是民间都不缺粮食。 这大约也是萧珩底气所在，毕竟从萧清开始，萧家在平郡都经营了二十多年，后来又接手了庞家势力，整个江南势力都在萧家掌握之中。 可以说启新帝要调江南的粮食，可能还没有萧家那么方便，萧珩不会打没把握的仗！魏肃前世跟匈奴斗了十几年，还送了两个和亲公主，总算让匈奴汗王俯首称臣。 这一次如果能靠百炼钢快速解决，边境也不用动乱很多年了。魏肃心中也十分激动，建功立业是每个男人的梦想，战场杀敌更是让每个人都热血沸腾的地方。 启新帝跟朝臣相处久了，也能听出臣子们的言下之意，魏肃说是全听自己吩咐，实则还是怂恿自己答应，两个表哥都让他答应，启新帝忍不住心动了，“那就试试看！” 魏肃沉静严肃的双眸，闪过异样的神采，“臣一定不辜负陛下所望！” 启新帝见魏肃信誓旦旦的模样，再想到萧珩来信时那肯定的语气，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一把扶起魏肃，“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前线的事，萧玥都知道，但朝堂的事，她很难插手，只能暗中让 裴彦联系一批文臣上奏支持，但是她没想到，甚至都不用他们出手，魏肃就已经说服启新帝了。 萧玥震惊了好一会，又释然一笑，这才是自己印象中的千古一帝呢，在私事方面或许各方面瑕疵，但在大事上从来立场清晰。 朝堂有启新帝的一意支持，再加上魏肃的倒戈，反对的声音很快就压了下去，几乎瞬间所有人都开始支持继续打下去，甚至还有人嚷着重新先汉风采！ 许多勋贵家族的弟子，都因这次的战争，纷纷要求上战场！大家那势态，就好像匈奴是随意斩杀的牛羊，专门给他们立功用的。 萧玥对这些冲动不置可否，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等这些公子哥儿上了战场，就知道战争有多残酷了，她对肖晨说：“今年的春耕，你亲自去一趟，带上我表哥，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是打仗能继续的关键！ 肖晨恭声道：“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不敢怠慢。” 寅儿仰起小脑袋，奶声奶气道：“阿娘，我们要给爹爹种粮食吗？他不回来了吗？”寅儿的学业本来都是萧珩在管，萧珩离开后，由萧铮和萧清接手，萧玥就负责陪玩。 她对祖父和父亲还是很放心的，尤其是祖父，虽然很多方面让人诟病 ，但在教导孩子方面，他无可挑剔，她几个哥哥学业都还可以。 虽因天资关系，跟学霸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该考的试都能通过，不提他们后来的情况，至少在学生期间，他们学业各方面都没问题，这点就足够了。 为人处世、人品性情，那是她当年的责任，跟别人没关系，曾祖父能帮忙教念书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在现代，萧玥只听过祖父教读书，还没有几个人有幸让曾祖父教导的。 寅儿经过一段时间正经蒙学后，无论在谈吐和逻辑上都有很大的进步，也知道安静地听大人讲话，然后再说出自己的问题。 他对父亲远没有母亲那么亲近，但无论如何都是天天相处的父亲，他也会想念，很多人还说父亲在外面打仗，他还不能深刻理解，什么是打仗。 可他知道母亲很想念父亲，时常私下偷偷对着父亲留下的物件说，要平平安安地回来，他就希望父亲马上回来，这样阿娘就能开心了。 萧玥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父亲暂时还不会回来，寅儿想父亲了吗？” 寅儿点点头：“想。”虽然爹爹每次回来，都会给自己布置很多功课，他也想父亲早点回来。 连圆圆也跟着一本正经附和说：“我也想爹爹了。” 她跟寅儿一起长大，现在都是跟着寅儿叫“爹娘”。 萧玥也不逼着她改口，小孩子不懂事，逼着她改口，只会让孩子伤心，反正等孩子大了就知道不对了，称呼并不重要，她小时候也时常会叫错。 萧玥一手揽住一个小孩子，“爹爹不能马上回来，不过我们可以给爹爹写信，这样他就知道我们在想他了。” 战争期间，萧玥再想丈夫，也不至于把孩子的书信送过去，每次写给丈夫的信，也是斟酌再三，不敢多写字，生怕耽误军情传递。 但她可以把孩子的心意留下，让丈夫回来看，这样也不会错过孩子成长，萧玥将忧虑深深压在心底，她相信阿兄会安全回来的，他答应过自己的！ 魏肃也算老将了，点兵速度极快，在说服启新帝一天后，便能领兵出发了，出发前一夜，他来到国公府隔壁，静静看着萧玥的院落，直到里面灯彻底熄灭，才转身离开。 国公府严密地守卫，让他无法轻举妄动，只能从这里看一会，等他从前方回来，或许能跟萧珩争个高下！ 魏肃离京的脚步没有迟疑，一同离开的还有好些老将，这也是萧珩信中的要求，想要反攻突厥，不是他一人能完成的。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五十九章 萧玥的担忧（一） 魏肃离京之后，真有许多勋贵弟子不顾长辈阻止偷偷跟上了，一时间京城人仰马翻，很多人家连忙派人把孩子追回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一定是赚了军功回来？万一连人都没了怎么办？战场混乱，说不定连尸体都要不回来。 魏肃离京之后，萧玥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心神更紧绷了，魏肃在的时候，最后偶尔会做些让人莫名其妙的举动，但不可否认，他在京城的时候，牛鬼蛇神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他离开京城以后，萧玥明显感觉到，周围人心浮动，许多人都很浮躁，尤其是京城的治安，也肉眼可见地比之前更乱了。 萧玥也没有派人盯着京城尹，也不知道最近上报的案件多不多，就从自己身边来看，外面似乎一下多了很多纨绔！ 纨绔也是分等级的，魏肃之前也被人称为纨绔，可就萧玥来看，那就是普通的青少年叛逆，大半都是别人故意贬低他才这么说的。 但是最近的纨绔，那是真正的鱼肉百姓，不把平民当人看！萧玥听了好几起纨绔在街上纵马，撞伤、撞死平民，而不了了之的事。 她甚至还听说，有人在家活活 杖毙了三个下人！这事还是崔氏说起的，她都听呆了！诚然理论上，贵族打杀奴婢，只要花钱赎买就行，但大部分官宦人家也不可能公然杖杀奴婢。 不是说他们有多体恤下民，而是完全没有必要！主家想让仆人死，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谁会公然做这种事？这不是授人把柄吗？平时这些事都不起眼，一旦落难，这些都是证据！ 所以崔氏提起这件事时，也不是痛斥那户人家残暴，只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是下人罢了，何至于此？”说这件事这户人家名声彻底没了，那是严重了，但近阶段肯定不好过。 下人而已，就算是背叛主家，私下打发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崔氏年轻时跟郑氏斗得不可开交，手头也染上过人命，连孩子都没了，她怎么可能留手？ 可再绝望的时候，她也没有真正不顾一切，还是存着一丝善念，当时总觉得自己懦弱，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庆幸自己的懦弱，幸好当时留手了，给别人活下去的机会，自己也能安享晚年。 萧玥眉头紧皱，陈氏知道女儿看不得这些东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们会把自家管好 的。” 萧玥想了想说：“大母，我看这些天京城不太平，要不你们暂时搬回国公府？” 崔氏、陈氏面面相觑，他们都跟大房分家了，还怎么搬回国公府？这不是被大房笑话吗？ 萧玥说完也觉得有点不好，无缘无故地凭借一个猜测，就让大家都搬回国公府也不好，但她又不愿意父母留在危险的环境，“要不你们去公主府？” 公主府地方足够大，而且也是大家住惯的，离父亲的府衙更近，“我让阿琳也来陪你们。” 陈氏正要说话，崔氏对她摆了摆手，然后问萧玥：“为何如此？发生什么事了？” 萧玥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阿兄、魏肃走之后，许多人行事更猖狂了。”她斟酌片刻，“是不是有一种头顶大山没了，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想法？” 这种情况其实在天和帝驾崩后，就隐隐有预感了，不过那时候有阿兄的强力压制，大家对他也甚是敬畏，就勉强收敛了。 阿兄走之后，众人又快飘起来的时候，魏肃来了，又凭借一己之力把这风潮压下去，萧玥都感觉惊讶，如果是历史上登基的魏肃有这能力不奇怪，可现在 他居然也能有这实力，只能说千古一帝都是天生的。 “你看魏肃才走多久，你看身边都出了多少事了！”别说她身边即世界，她身边就是高门大户圈，这些人往往都是风向标。 崔氏微微挑眉：“你不是不喜欢魏肃吗？”别以为她不知道，小孙女从一开始就没看上魏肃，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跟对萧珩完全不同。 不过将心比心，她要是孙女，也喜欢萧珩，撇开堂兄这身份不谈，萧珩各方面都优越多了。现在两人又有了寅儿，崔氏更放心了，要是能再多生一个就好了。 萧玥解释说：“我只是不喜欢，又不是看不上，他还是很厉害的。”学画画的哪个不拜服在阿兄的才华下？更别说他治国方面也无可挑剔，既然才子又是明君，谁不喜欢？ 等穿越后见了真人，一个是从她幻想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一个只是普通阳光帅气大男孩，这样的追求者，她一抓就是一大把，她会对谁心动也不言而喻了。 陈氏都晕了，不喜欢、看不上，不是一回事吗？ 崔氏微微吃惊，“你这么看高他？”居然把他提到阿珩一样的高度？ 萧玥肯定道：“ 他肯定不能跟阿兄比，但也差不多太多。”如果没有阿兄，就是他出头了，这话她没说，萧珩在外面打仗，这话不吉利。 崔氏微微颔首：“好，我们搬去公主府。”自孙女嫁人后，她对孙女越发看重，不仅仅是她嫁得好，还有她的言行处事，这孩子是萧家仅次于萧珩，最出息的孩子，她不会无的放矢。 崔氏早年被樊氏压迫，觉得人生无望，也不在乎是否能长寿，可现在头上大山移走，反而越发珍惜晚年生活，这么好的日子，她可舍不得早死！ 萧玥说：“等过段时间，可能郑夫人、柳氏她们也会来。” 崔氏摆手道：“一起来！正好打牌。” 打牌还是萧玥教大家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主要是她不会打麻将，也没法宣扬国粹，打牌倒是小时候唱完，规则还记得，就让人做出来了。 她做这牌也是有企图的，如果能通过牌，直接认识印度数字也挺好的。印度数字就是阿拉伯数字，它是古印度人发明的，只是由阿拉伯传播，被欧洲人误会，才有这称呼，这里萧玥干脆提前改了，日后书里提一笔阿拉伯人功劳就好。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章 萧玥的担忧（二） 萧玥也只对亲近的家人说了自己的怀疑，其他人都没提，她这种无根无萍的第六感，也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不会笑话自己，甚至还主动配合。 萧琳接到萧玥的邀请，二话不说地带着孩子过来了，萧玥只生了一个寅儿，萧琳迄今也就两个孩子。 不过她跟萧玥不一样，萧玥跟萧珩是有意避孕，同房时用了避孕套，她是人为避孕，给王修纳妾，又按照萧玥说的安全期同房，倒也顺顺当当地没再继续怀孕了。 这件事曾让长辈极度不解，崔氏、陈氏都是不能生，才只得了一个孩子，萧琳明明身体健康，两个孩子生得顺利，跟丈夫感情也好，怎么就不愿意生了？ 萧琳对长辈只说，害怕再生，对萧玥却说了实话，“王怀看着对我好，实则心里到底想什么，谁也不知道。”王怀对她好，到底是真心，还是看在她有娘家撑腰的份上？ 她对萧玥微微一笑，“当然我对王怀感情也谈不上太深，如果把他跟孩子、家人比，他连垫底都排不上。”同样王怀也是如此，哪怕自家对自己再不好，那也是亲人，跟妻子这种外人不一样。 萧玥想了想说：“反正你过得开 心就好。”要是换成别人，听了萧琳这些话，肯定会以为她跟王怀感情出问题了，但萧玥不会。 在没有避孕手段的古代，一个女人如果不想怀孕，唯一的法子就是让男人纳妾了。指望男人主动禁|欲？除非是挂墙上才行。 萧琳见萧玥什么都没问，心中很是欣慰，“我就知道你跟别人都不一样。” 萧玥笑道：“没什么不一样，就是我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们不敢。”生产是鬼门关这句话，又不是现代才有的，古代就达成共识了。 如果给女人选择，绝大部分古代女人都不愿意生孩子吧？可是她们别无选择。萧玥曾看过不少古代人笔记，上面有写妇女为了避孕甚至把自己弄哑了，都没成功。 这些能记录在案的妇人，基本都是权贵阶层，不是父兄有能力，就是儿子有能力，所以她们才能在死后留了一笔，这样的女子尚且生不由已，更别说其她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了。 萧琳为了避孕让丈夫纳妾，萧玥很能理解，命是自己的，不值得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夫妻感情赔上命，萧琳一旦出事，王怀能守上一年，就是感天动地的夫妻情了。 萧玥也不 瞒着萧琳，“我让你过来，是担心京城会出事。” 她把自己的怀疑跟萧琳说了，如果萧玥还有什么无话不说的人，大概就是萧琳了。两人也不算多深厚姐妹情，但不可否认，她们最信任的也是对方。 萧琳闻言沉吟片刻道：“我不能离开家里太久。”她也是当家主母，带孩子回娘家可以，但长住就不好了，自家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做主呢。 再说她还要顾及王怀的想法，她为了避孕纳妾，这事只跟家人说过，不说清楚，父亲是不会允许王怀纳妾的。但王怀不知道，反而觉得她贤惠体贴，两人最近感情更好了。 萧琳也喜欢这种家庭氛围，前世自己家庭氛围就不好，她跟前夫动辄大吵大闹，孩子也养成了怯弱的性子，今生她就喜欢儿女能无忧无虑地成长。 “那你先把孩子送到公主府来？”萧玥说：“阿娘巴不得家里孩子更多一点。”寅儿和团团，她带得更多点，祖母和阿娘这会正无聊呢。 萧琳笑了：“那两个皮猴回来，祖母和母亲都要忙得团团转了。”她顿了顿又道：“我把几个心腹也送来，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我马上乔装过来。” 她听了萧玥的建议，这些年骑射也没落下，再忙都要抽空去马场跑几圈，身体很灵活，自家离公主府也不远，她来回走了好多遍了，只要不是刻意针对自己，她有把握逃脱。 她这些话，反而让萧玥有些惊奇，“你居然还知道家里到公主府的路？”她们出门不是车马就是轿子，一般人都记不住路。 萧琳说：“特地练出来的。”她前世就因为不认路，差一点没命，这辈子再也不敢了。而且前世萧家皇权动乱前，也是阿玥提前有了预感，回家提醒了大家做好准备。 那时候她跟萧玥关系还不算特别好，当然不会听她的。再说那时候她还要盯着丈夫，免得小九爬到自己头上，结果京城动乱，夫家人惊慌逃离，把自己和孩子都丢下了。 她吃足了苦头，要不是后来魏肃派兵找到她，她跟孩子肯定活不下去。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萧琳怎么可能不听萧玥的，只是这辈子大堂兄和魏肃都出征了，还有谁能引起京城动乱？ 萧玥说：“你也太小看他们了，他们出手不是京城动乱，是全国动荡吧？” 萧琳被她逗笑了，“你尽胡说！”大堂兄那会可没有让天下动 荡，甚至京城动乱都几天压下去了。 萧玥跟萧琳说了半天话，紧绷的心神微微放松，同时又想着京中可能有的隐患，可想来想去，小隐患到处都是，可能让京城动荡的隐患基本没有。 这禁军除了阿兄之外，也就是启新帝能调动了，他除非是傻了，否则怎么可能把禁军送给别人调动呢？萧玥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吩咐肖晨先盯着宫里。 京城如果真有什么异变，宫里肯定逃不过，说不定又是启新帝的后宫有波澜了？萧玥对启新帝是一万个看不上，上位就对无错的发妻下手，这心狠手辣的程度，比得上他亲爹了。 萧玥没跟萧珩说这事，甚至预感也只告诉了父母、祖母和萧琳，他们也不可能跟别人说，所以肖晨也无从得知，更不会传给郎君。 而萧珩、魏肃离开前，也对京城做了种种布置，不提京城还有两人最重要的人，就说他们领兵在外，京城就不能动荡。 两人都自觉布置得万无一失，可谁能想到启新帝会蠢得超出他们的想象！ 京城的动乱，正是从宫里开始的！起因是启新帝吃了一点八宝鸡后，肚子不舒服引起的！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一章 疯狂的启新帝（一） 因为天和帝死于八宝鸡，因此这道菜在宫中是禁忌，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启新帝从小养尊处优，饮食也没有特别偏爱，对八宝鸡有了隔阂，就不愿意碰它，御膳房便再没做过。 而这道八宝鸡是混在诸多菜肴中一并奉上的，又是拆碎的模样，别说萧太后、启新帝，就是专门伺候膳食的宫侍都没发现，这菜是八宝鸡。 这菜又香又甜，启新帝爱吃甜口的食物，还没忍住多吃了几口，直到萧太后吃到八宝鸡里的山珍才觉得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发现是八宝鸡，不由乍然色变！ 陈小福曾在天和帝死前，审问出齐王下毒方法，知道天和帝死于黑木耳中毒！这消息一出，黑木耳顿时从珍贵的山珍到无人问津的毒药，宫里连八宝鸡都不吃，更别说黑木耳了。 以前留着的黑木耳也全丢了，没人敢留着，甚至大部分京城勋贵家中也没留黑木耳，就是萧玥也不能免俗。她倒是知道，正常泡发的黑木耳没毒，有毒的是变质黑木耳。 可家里又不是她做饭，谁能所有泡发的黑木耳都没事？所以也随大流地把家里干货清理了一批，连萧玥都起了心理阴影，更别说其他不知原理的古人 。 启新帝一听萧太后说八宝鸡，再看到黑木耳，心里就扛不住了，张口就吐，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干净了！然后又让人上绿豆水，把肚子喝得胀胀的，又连吐了两遍，才勉强安心。 萧太后也担心得不行，也跟启新帝一样，直到把肚子清空了才满意。不过她年纪大了，这么一折腾，精力不济，早早由宫侍扶着回寝殿休息了。 启新帝年强力壮，却折腾不停，坚持认定自己中毒了，不仅让太医给自己轮流诊脉，还不停吃各种解毒物品。 当初天启帝临终前的脉案和饮食菜单也翻出来了，照着上面全来了一份！这一吃就吃出了问题，启新帝居然拉肚子了！ 这一拉肚子，把启新帝吓得魂飞魄散，连萧太后都惊动了！她赶紧冲到儿子寝宫，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两人一起吃八宝鸡，怎么自己没事、儿子反而有事？ 同时因启新帝中毒，宫中再次开启了大清洗，但凡牵扯到的宫侍全被抓入暴室由陈小福审问。 启新帝登基后，陈小福依然是他近身宫侍，感情上肯定比不过以前伺候的人，但陈小福好用！ 就比如这次，所有宫侍只知道惊 慌失措，只有陈小福及时召来太医，给启新帝诊脉，同时又让人第一时间控制了御膳房和萧太后宫中所有宫侍。 要不是后来皇子们下课，给萧太后请安时候听到了只言片语，又回去同母妃们说了，事情也不会传出去。这一点也看出了，萧太后对后宫疏于管教，本来这事不应该这么传到外面去的。 京城世家勋贵们听到启新帝也被人投毒，大惊失色，大家都不明白，皇家是受了诅咒？怎么一而三、再而三地出这种事？很多人脑海里，甚至浮现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国之将乱，必有妖孽！ 萧玥比众人知道还要早，萧太后身边就有他们的人，察觉不对劲就让人传话了，她也不求能活下来，就希望能照顾家人。 萧玥知道这事时，也刚用完晚膳，听说宫中再次被投毒，甚至还是八宝鸡木耳，不禁疑惑地问：“宫里哪来的木耳？” 八宝鸡别的原料可能有，毕竟还要做别的菜式，但是木耳宫中不是都销毁了吗？怎么可能还有？难道是宫外人送进来的？ 肖晨说：“陈小福在审讯。” 萧玥轻叹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城又要大清洗了，偏偏这会阿兄还在 外面，屋漏偏逢连夜雨。 肖晨说：“陛下年轻力壮，只拉了两次肚子就停了，现在情况还好，应该不至于跟先帝一样。” 萧玥微微颔首：“可能是没吃木耳？”不过不吃木耳，就吃点别的配料，也会中毒拉肚子吗？她不确定，这涉及自己知识盲区了。 京城人心惶惶，宫里则是安静到死寂，各种妃子紧闭宫门，有些妃子甚至把养的鸟儿都掐死了，就怕发出的声音得了太后厌烦。 萧太后一发现启新帝中毒消息传到外面便雷霆震怒，她忙着照顾儿子，没时间没出面，但让陈小福派人狠狠敲打了她们一回，无论什么品阶，都在自家院子的青石板上跪了整整一下午。 有些宫妃身体好的，只是站不起来了，勉强还能忍；一些胆小的宫妃，当夜就吓病发烧了，却还没太医诊断，只能硬扛着，能不能活全看自己命硬不硬。 以前宫人还能偷偷塞点钱，让太医院的医童抓点药，这会宫里刚出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病的妃子也只能硬熬着，这也可见萧太后和启新帝对宫妃何其刻薄！ 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后宫中关着的小小宫妃，因为启新帝对兄弟下手了！启 新帝登基后，因自身底气不足，对兄弟们也算厚待，全部封了亲王。 大梁朝的亲王都是虚职，也不需要去封地，宁王（二）、周王（三）、楚王（四）、靖王（五）、韩王（七）几个也都没离开京城。 这些皇子生来就在京城，活了那么多年都没离开，谁愿意父亲一驾崩就去封地？封地哪有京城舒服？再说老八（启新帝）脾气好，对他们态度比老六（齐王）不知好多少倍，大家也乐意留下。 因为启新帝平时过于懦弱的性格，让皇子们都忽略了，他以前性子再懦弱，现在也是皇帝了，伴君如伴虎！这本来应该是印在他们骨子里的铁律！ 宁王性子糊涂，也算是兄弟中受罚最多的，他逼死原配那次父亲还曾亲自拿鞭抽过他，可经历再多，也从来没遇到过半夜被几个卑贱的内侍从温柔乡里拉起来，投入阴森森大牢的情况。 宁王整个人都蒙了，等看到沉着脸的陈小福，以及血淋淋的刑房，突然白眼一翻，下身双管齐下，脸上五官也跟着歪了！被吓得中风失禁了！ 陈小福看到这情况也愣住了，谁能想象一个亲王居然如此不禁吓？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二章 疯狂的启新帝（二） 宁王会吓中风很正常，酒色无度的他早被掏空了身体，平时养尊处优，连吃饭都不用自己动手，自然也不觉如何，但突然被人从温暖的被窝拉到牢房，又惊又冷，可不要发病？ 也幸好他年纪还不算太大，身体底子也够好，在太医紧急施救下醒了，但身体绵软无力，整张脸都瘫了。这样子陈小福也不敢下手了，只能去请示启新帝。 启新帝拉了两次肚子，身体还没什么，精神已经垮了，只是靠着年轻硬挺着，听到陈小福的汇报，冷笑一声：“他瘫了，别人也瘫了？” 他又不止老二一个兄长，除掉死了的老大、老六，他一共有五个兄长！是老六杀了父亲，又靠着萧珩，他才得了皇位，现在萧珩不在，那几个谁能甘心？ 趁着这时机杀了自己登基，萧珩回来还会为自己报仇不成？启新帝想到这里，就目露凶光，“查！继续查！” 陈小福见启新帝这样，倒是恍惚有几分天和帝的影子，果然天家无情，他恭声应道：“奴婢遵命。” 启新帝看着精干但已显露老态的陈小福，心中莫名地安定，喃喃道：“陈内给事，幸好还有你在。” 陈小福一脸感激涕零，“奴婢 一定把下毒之人翻出来！”他心里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数遍整个大梁朝，也没宦官能像自己一样，拷打过这么多皇子。 哪天陛下需要替罪羊了，他肯定是第一个死的！所以他也无所谓生死了，能活着享受一天就是一天，谁管以后怎么死！ 当然对于几位亲王下毒这事，他心里是存疑的，也不能说他们心里就没这想法，可这几位在先帝时期就不受重视，手段可能还比不上启新帝，他们怎么能在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 这疑惑也不只陈小福有，就是萧玥也有，自从天和帝死于投毒后，御膳房连打扫的杂役都被清理了一遍，那里应该是皇宫最干净的地方了。 就是萧珩恐怕都不能保证顺利投毒，除非是死士，否则谁愿意赌上全族性命干这活？再说投毒为什么还要弄八宝鸡？把有毒木耳切碎，混在肉馅里不就行了？这样不是更隐蔽？ 就萧玥来说，她不喜欢启新帝再次被投毒，投毒这事开了口子，就收不住了！而一日三餐是人必不可少的，每餐都防备，启新帝迟早会发疯。 皇帝发疯能做出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是不可预料的。大梁够乱了，现在阿兄又在外面打仗 ，她不希望起波折。她让肖晨私下联系给启新帝看诊的太医，详细询问这次中毒情况。 几个看诊的太医也被几个亲王的下场，吓得魂飞魄散，亲兄弟都能下手，更别说他们了，肖晨暗中找到太医令时，他甚至松了一口气：“老臣只希望家人安然无忧。”他是不指望活命了，就希望家里人能不受牵连。 肖晨暗暗叹息，“放心，我会照顾好您家人的。”也只有同为属下，才知道一个情绪稳定的主人是何其可贵。他运气好，遇上的两个主人都是不会迁怒的，尤其是夫人，心地慈善，只要认真办事，根本不用担心其他事。 太医令早暗中将启新帝脉案复写了一遍，这会都给了肖晨，“想说的我都写上了。”皇帝的脉案是机密，太医令要不是自知死期将至，也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肖晨闻言没多停留，收了脉案就去安置太医令家人了，就现在朝堂态度，启新帝牵扯兄弟可以，但要满门抄斩，可能还有不少难度！ 肖晨暗中跟几个太医，甚至是审讯房内监联系时，宁王妃也通过育婴堂的丫鬟，暗中联系了萧玥。 萧玥一直有管育婴堂，当初宁王妃从育婴堂里挑了 好些女孩子入府，倒也不是害她们，就是觉得她们可怜，入了王府好歹能吃喝不愁。 宁王有很多缺点，但起码有一点是好的：他没有在榻上折腾人的癖好，跟着他的女人，或许会受各种薄待，但起码死的人不多。 宁王妃是穷苦人家出身，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王府能遮风挡雨，大家再做点针线活也能活下去。后来萧玥登门询问这些姑娘，她才知道原来陆夫人也在管这些事。 一个是皇子妃、一个是重臣夫人，肯定不能有过深的私交，但比起其他人，萧玥反而更愿意跟宁王妃相处。她估计宁王妃是走投无路才来找自己，让人私下安排，两人在育婴堂见面了。 宁王妃知道时间紧急，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问：“陆夫人，王爷这次会牵连府里吗？”她不担心宁王，那头死猪早该死了，她情愿当太妃，也不想当王妃，可府里那么多人，如果流放的话，又能有几个活下来？ 萧玥说：“应该不会牵连府里。”她顿了顿道：“这次应该是借题发挥，就想解决兄弟，宁王现在这样，府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都吓出中风了，启新帝再想清理兄弟，也要顾及脸 面，不至于对宁王府太过分。反而其他亲王不好说，说不定会牵连到皇子，不过再怎么算也跟女眷无关。 宁王妃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不牵连女眷就好。”她没有孩子，膝下几个女儿都是生母死了，或者母亲身份太卑贱，自己不愿意养孩子，才送到她身边的。 宁王妃担心自己斗不过那宠妾，从来不敢抚养儿子，这会倒是庆幸，孩子不养就没感情，“陆夫人，王府一切都能给朝廷，我们只要有个安身之所就行。” 宁王妃说得真心实意，她是经历过穷苦日子的，也见过所谓没落贵族的苦日子，她就不明白那些所谓的穷勋贵，明明家里有地、有铺子，怎么还能活不下去？ 她可以把王府一切都奉上，只要姐妹们都活着离开王府就行，自己这些年也偷偷攒了不少，带着大家一起种田做针线，也能活下去！ 宁王妃这话，要换成别人听着就是笑话，她这是在说陛下贪财吗？可萧玥认真想了想，“这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可以跟萧太后说。” 她觉得启新帝和萧太后应该挺喜欢这种的，只要萧太后松口，放几个女眷而已，启新帝肯定不在乎。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三章 疯狂的启新帝（三） 启新帝贪不贪财，萧玥不确定，但萧太后肯定喜欢华美的珠宝首饰！她也不觉得萧太后是贪财，谁不喜欢这种漂亮的小东西？人都不能免俗。 萧太后压抑这么久，一朝得势，却只是私下表露一点点喜好，没有强求将作监供奉，已经很会控制了，萧玥有时候还挺佩服萧太后的。 她把宁王妃的事对萧太后说了一遍，又把宁王妃精心挑选的数件珠宝首饰都带来了，“她求了我大半天，说是想见您一面，我瞧她实在可怜，就忍不住松了口，说先来问问，再跟她说怎么办。” 她眼睛里闪着盈盈的波光，满脸孺慕地看着萧太后，“您看我该怎么回她？”萧玥这招几乎是中老年妇女杀手，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心软。 萧太后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手说：“她也可怜，就见一面吧。”萧玥已经说了，宁王妃只求家里女眷平安，这要求也不过分，萧太后才允许她入宫。 萧玥微微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去告诉她！” 萧太后见她激动的样子，笑着摇头：“这些东西你也都带上。” 萧玥摆手说：“这是她给您的。” 萧太后道：“我年 纪大了，也用不上这些，你拿着吧。”她喜欢华美的珠宝首饰，晚辈孝敬她也会拿，但是不至于拿小辈的好处。 她见萧玥一脸懵，有心提点说：“宁王这样子，家里眼见也散了，他是皇家的人，府里的东西自然都归皇家，但一些私下置办的田产，你可以酌情收一些。” 京城附近的田产大半都在皇室、达官贵族手中，这样的人家不出事，是不可能出售田产的，因此外来的人想置办田产，都只能去外地购买。 每次有直购京城附近田产的机会，各家都盯得很紧，有萧太后有皇庄，自然不在意这些蝇头小利，但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以提醒侄女注意。 萧玥怔了怔，随即大度地摆手：“家里也有这样的田产，我就不跟大家争了，反正也争不过。” 萧太后见她突然不开窍了，无奈的扶额笑道：“你不问怎么知道争不过？” 萧玥怔了怔，恍然大悟，随即抿嘴给萧太后行礼，“多谢姑母怜爱。” 萧太后摇摇头，果然是被阿珩宠坏了，都当了那么多年大都督夫人，还是没多少长进。不过这么天真娇憨也有好处，萧珩一个心眼子恨不 得有十七八个孔，还是有个直心眼的妻子更好。 萧玥等回到公主府，才吩咐肖晨去通知宁王妃明日入宫。萧太后对她演戏，她何尝也不是？萧玥很清楚，她跟萧珩的事，让大部分人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是红颜祸水。 哪怕很多人不会用异样目光看她，也不觉得她勾引了萧珩，也会下意识地看低自己，毕竟一个聪明的世家贵女，是不可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有时候甚至觉得这种偏见，对自己只有好处。就像她对着萧太后，就显露出一副胸无城府的样子，既能降低别人戒备，又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萧玥不知道萧太后同宁王妃说了什么，宁王妃从宫中回来，就开始清点王府财产，除了留下少部分作为日后家中度用，剩下的都暗中运到了启新帝私库。 启新帝看到宁王府上那么多财产，眼睛都红了，一样都是皇子，凭什么他这么富裕？这也是启新帝被愤怒冲晕了头脑，忘了宁王是天和帝第二个成年儿子。 在宁王没有太糊涂之前，天和帝对这儿子还挺疼爱的，而且宁王比启新帝年长十多岁，又早早封 了亲王，光靠这么多年封地收益，日子就非常好过了。 宁王还抠门、会敛财，举办各种宴席让别人送礼，王府怎么可能不富裕？只是他苦心积累的一切，都便宜了别人，宁王妃爽快地把整个王府财富都上缴了。 宁王的宠妾也曾想阻拦，她跟王府里其她女人不同，宁王对她是真心疼爱，两人又有儿子，她默认王府的一切都归自家所有，哪里愿意让王妃上缴？ 但这就是名分最重要的时候了，宁王妃再不受宠，也是皇家册封的正妻，她再受宠也只是上不了台面的侍妾，没有宁王撑腰的时候，哪怕她有儿子，也拦不住宁王妃。 宁王妃轻轻松松就让下人制住了她，送到农庄安置。宁王妃没想对付她，宁王回来还要人伺候，她死了，谁来照顾？宁王妃可不愿意照顾宁王。 宁王的下场，刺激到了别的王府，王妃们都坐不住了，纷纷通过各种手段来找萧太后求情，只是她们要求更高，想要保住大王和儿子。 不是所有皇子都跟妻子闹僵的，尤其是天和帝喜欢嫡子，大部分皇子哪怕演戏，也会表现得跟妻子很恩爱，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启 新帝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天和帝驾崩后，夫妻也没有决裂，顶多就是有了几个美貌侍妾。 这些王妃们也不会在意，都有好几个嫡子傍身了，大王也没宠妾灭妻，谁在乎他们是不是纳妾？不过来也好，正好可以养养身体。 因此这次出事，除了宁王妃，余下王妃都是下了死力气，想把丈夫救出来，丈夫是她们的天！他们死了，自己怎么办？ 别说当太妃更轻松，太妃轻松，是基于亲王之位稳固，自己孩子顺利继位的情况，现在这架势，别说是亲王之位，就是全府性命能不能保住也两说。 萧玥见启新帝疯狂的样子，也有些不解，平时这么软弱的人，这件事上却格外决裂，是想借机解决所有皇子吗？还是真被投毒的事情弄怕了？ 事实上，萧玥通过翻看几个太医的脉案，都在怀疑启新帝没中毒，他两次拉肚子更有可能是心理因素引起的，或者是乳糖不耐受？ 因为她看到启新帝后来食谱里有牛乳，这是从天和帝临终食谱上复制下来的，而启新帝以前从来不碰乳制品，会不会因为这原因，才突然腹泻的？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四章 疯狂的启新帝（四） 亚洲人都容易有乳糖不耐受，只是大部分人不严重，偶尔拉几次肚子就过去了。 天和帝是皇帝，日常饮食中就有一道鹿乳，常年进补，萧玥估计他喝点牛乳也不会出问题，所以才建议萧珩以牛乳解毒。 当然所谓的解毒，也只是心理安慰，天和帝最后还是驾崩了。启新帝不管自己是否能吃乳制品，直接照搬这饮食，不出问题才怪。 萧玥暗暗摇头，又问府医：“这脉象像中毒吗？” 府医迟疑许久才道：“看着只是一时身体不适。”他是萧珩养在府里的府医，平时也有自己的药堂，中毒的人不多，但也见了好几次，他们的脉象，跟脉案上的完全不一样。 他也很聪明，没问脉案主人是谁，能让萧珩看重当府医的，医术很重要，脑子同样也很重要，不该自己问的，他一字不提。 萧玥微微颔首，米酵菌酸中毒哪有这么容易好转？拉两次肚子就结束？又不是超人身体，果然是没中毒。 不过这事启新帝肯定不相信，否则不会不依不饶地对兄弟们下手，她揉了揉额头，这样下去剩下的亲王会不会人人自危？京城乱起来就不好了。 “夫 人。”肖晨这时匆匆赶来，神色有些古怪，萧玥见状心中微沉，“什么事？”她心扑扑跳了起来，不会阿兄那边出事了吧！ 肖晨见夫人如此，猜到她误会了，连忙解释说：“不是郎君传消息，是宫中有消息传来。” 萧玥心头微松，不是阿兄的急报就好，她定了定心神，“宫中出什么事了？” 肖晨低声说：“我们的人从大皇子寝室里翻出了一点点黑木耳残渣。” 萧玥顿了顿，偏头看着肖晨：“大皇子？不是别人陷害？”大皇子身边的人，是她派过去的，倒不是说要监视大皇子，就想着失母的孩子可怜，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她也没想通过大皇子做什么事，派过去的人也不是最好的探子，只给他们要好好照顾大皇子。她这么做也有其他私心，不全是好心，但能让人活下去，有什么不好的？ 肖晨说：“不像是别人陷害，黑木耳都是大皇子亲手毁掉的，要不是伺候的人机灵，翻到一点残渣，暗中注意，这事就过去了。” 萧玥眉头皱了皱，“他一个孩子，哪来的黑木耳？”王氏的孩子，也就六七岁的年纪吧？就算皇家孩子早熟，这 孩子生母早逝，更加早熟，也没有通天的本事，从宫外运宫中禁物吧？ 肖晨说：“王氏去世前，也留了几个心腹，会不会是那些心腹给的？” 萧玥道：“那些心腹不是早清理了吗？大皇子身边还有能跟他说旧事的老人？”启新帝对发妻的态度，凉薄得让人发指，他肯定不许儿子身边有王氏的老人。 但要说黑木耳是王氏给的，她也不信，大皇子才多大？任何母亲都不会把剧毒之物给年幼的孩子，“这事你私下打听，不要有大动作。” 免得被有心人知道，故意陷害大皇子，这孩子够不容易了。大皇子住在太后宫里，平时接触的人都在太后眼皮底下，怎么可能作出买通庖厨，用八宝鸡吓启新帝的事？ 萧玥其实挺不理解幕后人的，如此大动干戈，结果只是一场惊吓，这有什么意义？在这些人眼里，恐怕人命都是不值钱的吧？ 萧玥心里有股恶意，如果能找出幕后人，就让他尝尝宫侍们遭遇的经历，没有同理心，那就感同身受吧！等自己尝到这种滋味了，再不在乎，才是真英雄。 启新帝抓了五个兄弟，宁王中风，不能审问了，其他四 位皇子还活蹦乱跳的，还能继续审问。这一次陈小福更小心了，不让皇子一开始有大刺激。 这些皇子身体也比宁王好，不至于上来就中风，但吓得屁滚尿流，什么天潢贵胄的尊严都没有了，都哭嚎着喊冤，赌咒发誓不是自己下毒。 陈小福心中暗忖，难怪废太子没了以后，陛下（天和帝）只考虑齐王，跟其他皇子比起来，齐王倒是有几分天潢贵胄的风采，至少没吓得太过失态。 他也不认为这些皇子是主谋，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的，问完了将所有案卷都呈给了启新帝。 启新帝这几天一下瘦了十几斤，他原本就不胖，这一瘦就更明显了，脸上颧骨都有些微微隆起了，幸好他还年轻，突然消瘦也不会出现皮都耷拉下来的情况。 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看到几个兄弟的供词，冷笑一声，“不过仗着我不敢对他们动手罢了。”无凭无据的，他也不好直接对兄长酷刑逼供，毕竟已经倒下一个宁王了。 陈小福垂首，心中暗忖，就自己那套审讯手段，如果皇子们还能说谎，那也是一代枭雄了。他也是好奇，不是皇子，到底是谁有这本事？能买通宫 中庖厨，这手腕就通天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萧都督还在京城，他或许有几分可能，可他不在，京城还有其他人有这手段？ 启新帝把兄长都拉到了大牢里，一翻严刑逼供，却没问出一个所以然来，他面子也下不来，索性让陈小福把所有罪证都推到宁王身上。 反正都中风不能说话了，也不能替自己辩解！他下令将宁王贬为庶人，又抄检了宁王府，将宁王丢了下乡的一个农庄里。 宁王一辈子养尊处优，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宁王妃又带着侍妾、女儿搬到京城内的一个小巷子里住着，也不管宁王，伺候他的是以前的宠妾。 那宠妾也是官宦小姐，哪里会照顾人？几天功夫，宁王就没了人样，赵王几个派去的人，回来都不敢详细描述宁王的惨状。 再过了几个月，宁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是庄子里的农户看不过去，草席裹着去山上挖了一个坑埋了。 而宁王生前，他的儿子陆陆续续夭折，等宁王死后，他余下的三个庶子一口气都夭折了！其实要没什么猫儿腻，谁都不信！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五章 疯狂的启新帝（五） “老二死了，他当这件事过去了？”周王大牢里走了一趟，虽没受太重的刑法，但也挨饿受寒了许多天，被王妃接回来时候，也没了人样。 在王妃精心照顾下，休养了大半个月才缓过来，这也是他年轻底子好，换成其他身体虚弱的，一场风寒就足够要命了。 他们这些天潢贵胄何曾吃过这样的苦？老二连命都没了，老八居然还强行扣了一个刺杀的罪名，把老二活活折腾死了？ 要说周王几个，跟宁王关系也没那么好，又不是一个亲娘，宁王性子又爱占便宜，兄弟们都不愿意跟他来往。 不过看着他死得那么惨，最后收尸的都是卑下的农户，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周王妃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魂飞魄散，“好大王，您可千万别再说了！”万一传到陛下耳朵里，大王这次还能逃命吗？ 周王心里一惊，也有些后悔，但嘴里还满不在乎道：“就我们两个私下说，怎么可能传出去！” 周王妃苦笑，“您不在的时候，家里乱糟糟的，谁知道混了什么妖魔鬼怪进来。” 周王听着微微叹息，想到对宁王不管不顾的宁王妃，不由抓着王妃的手，感慨 道：“这次多亏了有你，要是换成老二那媳妇，只会落井下石！” 周王不会管宁王妃在王府的日子有多苦，只觉得宁王妃大逆不道，居然敢丢下夫婿自己逍遥！要不是他这几天也不敢轻举妄动，早想弄死她了！ 她开了一个先河，日后其他王妃也跟着照做怎么办？这不是反了天了？周王神色阴郁，发誓要为兄弟清理不忠的女人！ 周王妃没吭声，前后两任宁王妃的惨重，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将心比心，换成她们也不乐意再照顾，不过这话她肯定不敢说：“陆夫人目前在照顾她。” 她也是心有不忍，才特地说了这点，就是为了打消周王念头，宁王妃也算有情有义了，把宁王留下的侍妾、庶女都照顾到了，换了自己，也就只能顾着自家孩子了。 周王脱口而出：“果然都是放荡不堪的贱|婢！” 周王妃这一次何止是魂飞魄散，身体都一下软了，“大王！”她绝望喊道，都说经历了一场生死，性情会大变，可大王为何一点都没变，不，还是变了，他以前不敢私下讨论先帝。 周王见王妃泪流满面的模样，只觉得厌烦，哭哭哭！她除了哭还会做 什么？自己受刑时也不见她来代替！而是在家里过好日子！ 周王表情阴郁，老八敢这么对他们，不就是因为他是皇帝吗？他非嫡非长，这皇位也是运气好才碰上的！老二没了，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肯定是老八下一个要杀的！ 他面露Y狠，与其像老二一样，被弄得不成人样，还不如拼一把！赢了，他就是皇帝！ 周王妃胆战心惊地站着，一言不发，去了一趟牢房，大王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陈小福也没问出是谁主使的？”萧玥听完了肖晨禀告，沉默许久才道：“这事不是那五个亲王做的。” 以陈小福的手腕，如果他们做了，就一定能问出来，问不出来，大概率是无辜的。当然也因为他们是亲王，要是换成别人，屈打成招也可以。 肖晨道：“宫里都清扫了一遍，一点端倪都没查到。”这事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从宫外运木耳，到买通御膳房的人，这一系列的事，居然一个破绽都找不出来？ 萧玥说：“或许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如果本来就是御膳房的庖厨，那身上稍微夹带点黑木耳也正常。宫里禁黑木耳也才几年，身为厨 子，家里有点存货也正常？ 夫人这话，听起来也有道理，但是庖厨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事？而且做都做了，居然用的还没下毒？就为了吓陛下吗？ 萧玥说：“也有可能他不知道黑木耳怎么弄才有毒，因为泡发出来就有毒了？”本来天和帝的死因，大家都讳莫如深，黑木耳应该怎么吃才有毒，宫里也不允许大肆宣扬。 大家只知道天和帝吃黑木耳，人云亦云传成木耳有毒也正常？这种流言萧玥前世见多了。或许下毒人也是听了谣言，才动手的？ 萧玥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不然怎么解释为何幕后人大动干戈，就为了做一只八宝鸡？只有那些信息不完整的人才会做这些事。 肖晨迟疑道：“御膳房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自尽了，这事不是调查不清了？” 萧玥随口说：“那也未必，如果有精力的话，可以把御膳房所有人的社会关系都列出来，一一比对，总能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只不过这事比较难，没有大数据很难查清所有人的社会关系，古代就算了，劳民伤财。 肖晨轻叹一声，“这件事过后，京城都人心惶惶的。” 萧玥嘴 角微哂，“那是因为有了一个坏开端。”废太子、齐王两次弑父，早把皇室的威严毁得一干二净了！ 诚然皇室内部，为了皇位相互厮杀是常事，可有谁把这种事光明正大摆出来？就算是胜利者摆出来，也容易让后人效仿，因为自己可以跟先祖一样。 国之将乱，必有妖孽！萧玥无端想起了这句话，大梁的气数快尽了吧？萧玥现在只希望阿兄能早点回来，京城起码要太太平平撑过这段时间。 八宝鸡这件事上，萧玥看似没怎么出面，但几个太医在她暗示下，把启新帝跟天和帝脉相比对，终于确定启新帝没中毒，又有陈小福亲自说，要服用变质木耳才会中毒，不变质的木耳不会出事。 这多方安抚下，启新帝才松口平息了这件事，除了死去的宁王和宫里大批宫侍，其他人都太平了。 哪怕这种稳是暂时的，厚厚冰层下面，依然还是暗潮涌动，萧玥也满足了，她就只要平稳一段时间罢了。 深夜宫中，大皇子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手里握着母亲生前贴身佩戴的玉佩，阿福不是说父亲会死吗？为什么阿福死了，父亲也没死？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六章 吓破胆的亲王（一） 大皇子年纪还小，哪怕皇家的孩子早熟，他也没有办法确切理解生死含义，但他知道如果父亲死了，自己就有可能活下去。 大皇子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所以他杀了阿娘，还想杀了他跟弟妹们！这是他跟祖母闲话时提起的！ 大皇子听完就蒙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杀自己？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他吓得好几天没睡好，最后去找了阿福。 阿福是阿娘留给自己的人，她说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了，可以去找阿福，他就过去了。 阿福听完就说要杀了父亲，大皇子对启新帝也没感情，他跟母亲更亲近，父亲杀了母亲，他如何不恨？ 见阿福苦恼找不到毒药，他就把母亲留下的木耳给阿福了。这是王氏生前特地找来的，她以为木耳就是有毒，所以让人找了一大包，研磨成粉末，每次启新帝来的时候，就下一点粉末。 但是启新帝去王氏那里的次数不多，而且本来没变质的木耳也没毒，启新帝更不会出什么事。王氏却以为是量太少的缘故，特地留了一大包想慢慢来。 结果后来她被启新帝逼得太紧，气血上头刺杀失败，被启新帝杀了。她心腹担心木耳翻出来，让大家 罪上加罪，又来不及销毁木耳，只能在御花园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 这些事都被大皇子看在眼里，那地方很隐蔽，过了好几个月都没人知道，大皇子等风平浪静了，又把木耳翻出来了。他觉得木耳有毒，是很好地防身之物。 而阿福是王氏无意间救下的小内侍，之前就在御花园里干粗活，后来御膳房大清洗，宫中急缺内侍，才把一干粗使内侍都弄到膳房去了。 阿福五岁入宫，入宫前是穷小子，入宫后也没人正经教导，他跟王氏一样，只听了只言片语，就以为木耳有毒，他又担心毒性不够，还费心做了一道八宝鸡想让毒性加倍。 所以这次下毒，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刚进入御膳房的小内侍独自完成的，信息也不完整，自以为弄成这样就能下毒了，结果只是虚惊了一场。 而像陈小福这样的刑讯老手也没问出什么来，因为阿福在下毒之后，就投井自尽了，一命还一命，王妃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他用自己的命报答了，也算保住小主子了。 阿福一死，陈小福就让人严查他来历，可这小子就是个孤儿，入宫都几十年了，一直在御花园干粗活，能进御膳房是因为他资历老、 性子又老实。 谁能想到他会突然投毒？陈小福查遍了他所有关系网，也没找到他跟宫外人有联系，至于引他入宫的内侍、给他净身的，早都老死了。 这样干净的人，要么是无辜，要么就是死士，如果不是八宝鸡、木耳投毒太过胡闹，他都怀疑这死士是萧珩养的。但萧都督养出来的死士，会做这种蠢事？ 而且现在陛下又如此亲近萧家，太后更是萧氏女，他实在想不出萧珩做这件事的理由，就把阿福的事情按下了，没上报启新帝。 也不是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不想平白得罪萧珩，启新帝他是看穿了，志大才疏，只会对比自己弱的人狠，不然怎么尽折腾自家人了？ 陈小福微微叹气，活太久也不好，当初陛下（天和帝）走了，他就应该跟着去了，而不是舍不得这点荣华，硬留了下来，现在宫里这些脏活都由自己做了，注定不得好死了。 启新帝宫中清洗了一回，又敲打了几个兄弟，还把最无能的杀鸡儆猴了，自觉安然无忧了，这几天倒是睡得好。 反而楚王、靖王、韩王彻夜难眠，不过只是一次虚惊，老八就把老二弄死了，下次他要是再生病，是不是还要再杀 个兄弟？下一次是谁？老三（周王）？ 老三死了，他们还能活吗？皇家的子嗣就没几个是不狠的，最无能的一个，已经被老八弄死了，剩下几个亲王也跟周王一样动了心思。 只是这些亲王母族大多家世寻常，妻族也不算高门大户，至少比不上郑皇后的郑家和齐王妃的谢家，这两个家族都因为宫乱覆灭了，其他家族更不敢沾染了。 几个亲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合适的商量对象，只能悻悻放弃，年纪最小的韩王，只比启新帝大了半岁，两人也算相伴一起长大的，多少有些情分。 韩王在府上养了几天病，就入宫央求启新帝放自己去封地，他不受宠，封地也寻常，但至少去了封地，不会有生命危险。他还算孝顺，没忘记生母，想把母亲也一起接到封地安享晚年。 启新帝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韩王，想起两人童年一起相伴读书、玩耍，心软地叹了一口气：“去封地也挺好，总比待在京城担惊受怕好。”他这话发自肺腑，自登基后，他都受了多少惊吓？ 韩王却觉得这是警告，更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马上出发。但天和帝上位那么久，都没放儿子离开过京城，驻地 的韩王府还要翻新，起码也要年后才能离开了，他只能战战兢兢继续留在京城。 韩王开了口，楚王、靖王也动了心思，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们也可以去封地！天和帝后宫妃子有世家女、有民女，受宠比较多的是民女。 毕竟民女入宫靠脸，世家女入宫大部分靠家世，像萧太后这样既有美貌，又有家世的女子毕竟是少数，所以几个亲王从来没想过皇位。 之前一时冲动，也是担心会死，现在有退路了，大家都没了这份心思。反而是周王，心思一旦触动，就压不下来了。 不过几个弟弟都要去封地，他也不能没表示，也去求了启新帝要去封地，不过启新帝正思索着，不能把兄弟们都赶出京城。 因为现在不知几个成年皇子要离京，几个小皇子也要离京，他们现在都还没成亲，也没封地，就被启新帝养在后宫。 如果离开京城的话，还要弄个封地，不是从自己嘴里抢东西吗？启新帝现在是穷疯了，哪里都不想花钱，是故他只放走了韩王，其他几个亲王都留下了。 韩王是他亲口答应的，君无戏言，其他几个还没应下，暂时还能留一段时间。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吓破胆的亲王（二） 启新帝自以为可以把兄弟拿捏在手心里，却不想他拿捏的是人，不是玩偶，人是会反抗的。 他自以为死了一个宁王，能让其他兄弟安分下来，却不想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在逃离和拼死面前，大家大概率选择逃离；但在拼死和必死之前，所有人都会选择拼死！ 能拉下一个就不亏本，拉走两个就赚了，这是华夏自古就有的想法！楚王、靖王在听到启新帝不让自己离开时候，便已心生绝望，而周王的登门，无疑给了两人最后的希望。 “他也不过是仗着老六失手，才得了这帝位！” “现在萧珩、魏肃都不在京城，不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他实际萧珩、魏肃的表兄弟，我们就不是了？他能给萧家、魏家的，我也能，又不是关系真好？” “他们现在全力赚军功，等两人回来，我都上位了，他们还能造|反不成？” “你们助我登基，日后我给你们换个更富裕的封地，保管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周王的话几乎每一句都说到了两人心坎里，如果他说什么登基后，三人共享天下这种话，楚王、靖王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他说换个 更富裕的封地，让两人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他们真心动了，也真信了！毕竟这事对皇帝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也不是没野心，奈何身边人都不支持，母族、妻族又没能支持自己的人，倒是周王，因年纪比两人大一点，郑皇后无子时，曾抚养过他一段时间。 后来虽因有了齐王，又将他送回生母身边，郑皇后也一直很关心这个曾经的养子。齐王的妻子也是郑皇后精心挑选的，不是谢氏这样家世显赫，也是二三流的世家女。 容貌比不上以前的赵王妃，但也算数一数二的，且德容言功无一不好，几个皇子中除了太子妃、齐王妃，周王妃算是各方面最看得过去的。 以前周王很是引以为傲，现在却觉得郑皇后对自己种种爱重，也有可能是催命符！毕竟他是除了太子、齐王外，唯一被皇后养过的皇子。 启新帝会不会因为这缘故，想要杀了自己？同时周王也有一点野望，一样都是庶子，自己由皇后养大，是不是更名正言顺？ 这话他也有意无意从言谈间透露了出来，楚王、靖王面面相觑，两人不认为被皇后养过，会有什么不一样。两个由皇后 生出来的嫡子都死了，别说他们这些庶子了。 可既然要支持周王造|反，两人自然也只能恭维着，他们日后的荣华富贵就指着周王了。 周王没兵权，但他的大舅子却在禁军任职，虽不算大将领，手下也有几十号人，如果拉上几个兄弟，也能组成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数百人对大军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如果只是宫廷内乱，数百人也足够了。三个亲王平时或许才干平庸，只知道吃喝玩乐，但涉及生死大事的时候，格外清醒。 他们很明确，这次宫乱不能涉及外朝，因为他们没有真正造|反的资本，所以矛盾只能在宫廷内部解决，把启新帝、萧太后和皇子们都杀了，朝臣就只能选周王了。 如果只这样的话，那就只能在宫宴时动手，他们要确保当天内乱的人，全是自己人手！同时为了麻痹启新帝，三人还找各种人脉，做出一副想要尽快离开京城的样子。 看到三个亲王惶惶不可终日，很多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倒不是说同情他们，只是觉得连亲王都这么轻易地死了，日后陛下想对朝臣动手，不是更容易吗？ 崔氏也私下跟萧玥感慨，“宁王 再不好，也不至于死成这样。”她不是同情宁王，只是觉得皇家无情，当初逼死前宁王妃时也没什么惩罚，而现在一句没证据的“投毒”就能把一个亲王弄死，启新帝开了一个坏头。 萧玥道：“皇朝后期不就是乱象丛生吗？”她早说了，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崔氏被孙女吓了一跳：“你别胡说八道！” 萧玥笑嘻嘻地不说话，祖母年纪大了，还是别刺激她了。 崔氏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阿珩什么时候回来？” 萧玥摇头：“不知道，我们好久都没联系了。”自从萧珩正式攻打匈奴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了，这也是正常的，双方都是骑兵，走到哪里是哪里，怎么可能有固定联系场所？ 就算有，也是秘不示人的，仅供军中使用，不能对外联系。萧玥经过一段时间焦虑后，现在心态平静许多，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已经做了一切努力，武器、酒精都装备上了，连止血的三七都找到了，怎么都能拉回来了！她相信萧珩是天命所归！ 崔氏欲言又止看着孙女，家里几个女眷中，除了萧琳是重生回来的，也只有崔氏隐约能看出 ，自家孙女和孙女婿胸有“大志”。 如果换成别人，崔氏可能会惶恐，杨家、郑家、谢家的前车之鉴还在，菜市口的血还没干透呢！可一想到动这心思的是萧珩，她又觉得是不是真可以？ 人都是有野心的，也都想往上走，如果阿珩真坐上了那个位置，阿玥就是皇后，她也是皇上的叔祖母了！家里那些后代起码也能封王，前途也不用愁了！就连大曾孙子寅儿都是太子了！ 要不怎么说隔代亲？崔氏很疼爱萧清，但对儿子还是严格教养，教导孙子时也没有溺爱，反而面对的寅儿时有无尽耐心，小祖|宗要什么给什么，简直要宠上天了！ 也幸好萧铮、萧清都是稳得住的，没被小东西迷惑，对他课业规矩抓得很紧，点大的小人儿，现在也能一本正经给曾祖母、母亲请安，说话也更有条理了。 这点让萧玥都很惊喜，她从来没想过要给孩子一个过分愉快的童年的，毕竟他的身份不允许，但她会给他无尽的爱，让他的童年尽量没有任何遗憾。 崔氏犹豫了很久，才轻声说：“要不让阿珩早点回来？总觉得现在这里有点乱？”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八章 吓破胆的亲王（三） 之前萧玥说京城有点乱，崔氏也觉得不对劲，但也不认为会到萧玥担心的程度，可现在随着宁王身死，几个亲王都着急想离京去封地，但陛下迟迟不肯答应的情况来看，或许京城真的要乱了。 这陛下是天下之主，一言九鼎，固然可以随意行事，但真正任意行事的也只有昏君，其他君王也是在一定规矩内行事的，毕竟规矩一旦打破，就容易君不君、臣不臣，这是皇家大忌。 要说启新帝是昏君也不至于，可他这样随心所欲行事，想抓就抓、想放就放，崔氏心里不安。哪怕启新帝这样只是针对自家人，不对外臣，可他们家不也算自家人范畴吗？ 萧玥听着崔氏的絮叨，知道她在担心启新帝看上萧家家产，可能会找借口抄家，不由好笑道：“不会的。”只要启新帝脑子没坏，都不会做这种事。 只要阿兄在一天，他就不会有这方面心思，万一有一天，阿兄护不住萧家，而启新帝又动了歪心思，那他也没必要活着了。 只要萧太后不死，萧家还能扯一段时间虎皮，哪怕萧太后死了，自己未必能让萧家保持现在地位，但全身而退还是可以的。 崔氏叹了一口气：“多事之年！”说来阿珩离 京也没多久，却好像过了很多年一样。 萧玥也深以为然，她跟阿兄彻底断了联系也没几天，明明他都跟自己说过了，可她还是忍不住会焦虑，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求神拜佛了。 在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的情况下，求神拜佛是最好的、能安稳人心的法子！至少让人有个精神寄托，否则什么寄托都没有，一般人都会发疯！ 崔氏想了想又道：“玥儿，你让阿郑来公主府一趟。” 也不是崔氏架子大，非要郑夫人亲自过来，才肯跟她说话，而是她不方便去大房，也不确定大房那边是不是有外人，还是在公主府商量最方便。 萧玥一面让人去请郑夫人，一面问：“祖母，你找伯祖母有事？” 崔氏道：“这些天外面不太平，我想跟她一起称病，这样你们也就不用去赴宴，一切等阿珩回来再说。” 萧玥微微一惊：“何至于此！”以萧玥现在的身份，一般宴会她不想去，也没人敢强迫，只要宫中萧太后邀请，她才不得不去。 也不是说怕萧太后，只是萧太后青睐萧家，同样萧家也要对萧太后更恭敬，这是大家得利的好事。崔夫人和郑夫人这一称病，萧太后肯定要派太医来看， 所以两人所谓的“病”不能是假病，一定要真病。 不说古代，就是在现代，每年一场流感就要带走多少人命？她们这装病，是拿自己生命在做赌注！萧玥当然不答应！ 现在大家生活如此舒适，长辈、同辈们都和睦，正是最好的时候，她不想任何一人出事！ 崔氏安抚孙女道：“放心吧，装病我在行，不会出事的。” 萧玥坚决不答应，哪怕以前祖母装病成功过，那也是仗着年轻，身强力壮，现在年纪都大了，哪能这么胡来？ 郑夫人被萧玥请来的时候，还当她有得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约大家一起过来观赏，结果听到崔氏要让她一起装病，不由大奇：“为何要装病？” 她跟崔氏斗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老妯娌不是无脑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两人年纪也大了，这一病可大可小，现在能有什么事，让她作出如此赌注？ 面对老对手，崔氏也不瞒着，“宫里几次三番出事，我有点怕了。”虽然每次都是皇家人出事，可一万哪天在召集外臣宫宴上出事怎么办？她顿了顿，幽幽道：“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她这话一出，郑夫人一下变了脸色，低声说：“不至于吧？”崔 氏、郑夫人都是经历了四朝的老人了，天和帝继位后，天下太平了近三十年，很多人都忘了以前京城也没那么太平。 那会天和帝父亲登基前，一样宫廷大乱，但可不像现在这样只在皇室里乱，那时候差点波及了整个朝堂，崔氏、郑氏家里的长辈，也有被关在宫里或者官邸里出不来的。 家里父辈甚至还有死在宫乱里的，那会两人还没出阁，也轮不上两人进宫，但是宫乱那几天，家里也是大门紧闭，主子下人们都饿着肚子，就为了让侍卫填饱肚子。 相较之下，天和帝驾崩时那点乱，根本不算什么乱，谁家新帝登基，不会清理几个家族？天和帝只对外戚下手，已经是难得的明君了。 崔氏不敢说自己看人很准，但这么多年阅历，也能看出启新帝资质寻常，远远比不上其父。而且为人处世也糊涂，说他胆大吧，平时处事都畏畏缩缩的，遇事总要朝臣来决断，自己永远不能做主。 说他胆小吧，从废妃王氏、宁王到现在的压着几个亲王不许出京的事上来看，也不能说胆小，崔氏无奈叹气，只能说是个糊涂人，该果决的时候优柔寡断，该放手的时候，却心狠手辣、随心所欲。 郑夫人沉 吟许久：“你担心什么？” 崔氏道：“我怕宫里那些人继续胡乱，以前都是在宫廷家宴上闹事，万一哪天在宫宴上闹事，我们这些老骨头出事也就罢了，家里孩子怎么办？” 其实家里目前除了萧玥，也没有别人有诰命，王氏以前还有，现在萧涌没了世子之位，她诰命自然也没了，但偏偏萧玥又是最重要的。 其实从冀国公、萧涌坚决反对萧珩继任世子，郑氏也隐约猜到了他真实身世，当初晋阳长公主体弱，早产生下阿珩。 现在想来，晋阳公主体弱，可萧珩小时候身体一点都不弱，所以他未必是早产生下的。 萧涌是她亲儿子，对他脾气性情，她了若指掌，这小子绝对没胆子在大婚前，跟公主暗通款曲，所以萧珩不是萧家的孩子！ 但从公公生前如此疼爱阿珩的态度来看，他的生父是谁，不言而喻！郑夫人想通时，只觉得心扑扑直跳，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她现在很拎得清，萧珩不是自家孩子，但萧家离不开萧珩，幸好他执意娶了萧玥，所以家里谁都能出事，就阿玥和寅儿不能出事！这是萧家未来荣华富贵的最大保障！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六十九章 吓破胆的亲王（四） 崔氏看着她阴晴不定的神色，轻声说：“我们先装病，不行再想对策。”方法是崔氏提出来的，装病肯定是由她来装。 萧玥听着两个长辈的谈话，“要不我来装病吧？” 两人一口否决，“不行！也没用！”她病了，也就是她一个人不去，她们也不想去。 郑夫人咬牙道：“我先来！”既然要萧珩将来孝顺自己，就要先付出，付出越大，回报越大！ 萧玥看着两人破釜沉舟的样子，心突突跳了起来，头都疼了，年纪越大，性格就越固执，她反对也没用，两人肯定会私下偷偷进行。 可是生病是要人命的啊！她沉吟了一会，突然眼前一亮，“我有一个可以让大家都装病，但是不会损伤，反而对身体有益的法子！” 崔氏、郑氏稀奇地看过来，“什么法子？” 萧玥笑眯眯地说：“减肥！” 两位祖母都有些过胖了，也不是说两人体态臃肿，但她借着给两人量身体的时候，计算过两人腰臀比、体脂率，都超标了。 体重稍微重一点还行，但是这两个比例最好别超过，不然会有很多毛病。她正琢磨着让两人如何控制体重，最好稍微减减肥，机会不就来了！ 崔氏、郑氏都有些糊涂，这两个字两人都能了解，但不明白为什么要减肥？能吃不是福吗？ 萧玥想了想，跟两人简单说了一些内脏、脂肪和生病之间的关系，又重点说了消渴症和中风，说年纪大了以后，体重跟这两个病有很大关系。 内脏脂肪两人还不能完全明白，但是消渴症、中风两人太明白了！郑氏甚至都中风过一次了！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哪天再来一次! 郑夫人问：“玥儿你说该怎么办？要去骑马？”她这把年纪跑跑跳跳也不好，但是骑马还能试试看。 萧玥想了想，摇头说：“暂时不行，骑马回来很容易肚子饿，会忍不住多吃，我们现在要先控制饮食。”骑马是很好的运动，但不适合现在的祖母们。 也不能说两人吃喝不节制，就是整天坐着不动，身体能好才怪！别说她们，就是阿娘都胖了！只是没两人那么明显。这也是正常的，年纪大了以后，新陈代谢变慢，就容易发胖。 虽然萧玥尽量让大家饮食干净，可是人类对高油、高糖的追求是刻在骨子里的，几位老人也不可避免地热爱油炸的甜食，反而是男人都要好一点。 冀国公和萧涌被萧 珩囚禁了，两人迄今还不忘想反攻萧珩，也没心情饮食享受。而萧铮整天带着几个曾孙，想胖也胖不了。 父亲更是忙于公务，白天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晚上回来习惯性饮食清淡，身材一直维持不错，要不阿娘怎么有危机感呢？ 郑氏嘴角抽了抽：“不能吃，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萧玥说：“活着能享受啊！祖母不想见见更好的风景吗？” 这话让郑氏、崔氏都心动了，崔氏道：“我们本来是要装病的！”现在不用装病，还能让身体更好，何乐而不为？ 萧玥从来不怀疑两位祖母的执行力，两人都是性子果决，一旦下决心就不会放弃，这是成功者的必备要素，而两人严格来说也算成功者了。 倒是王氏、陈氏本来还心动跟着两位长辈一起减肥，结果跟了三天就苦不堪言，有心躲避惩罚，但被两个婆婆压制了，王氏秉承着不能只苦自己一个人的原则，把几个儿媳妇、女儿都拉上了。 一家子女眷每天都在萧玥安排下蹦蹦跳跳，还在公主府里开辟了几亩荒地，种地的种地，建房子的建房子的，还有带着孩子玩的，玩得不亦乐乎。 柳氏几个年轻的女眷 ，因为生产缘故，身体大多没恢复，经过好些天苦不堪言的运动后，身体逐渐松快了，大家也感觉这跳舞的好处。 萧玥是巴不得女孩子越强壮越好，旁人的目光算什么？健康才是自己的！再说等阿兄将来上位，多推行运动，大家的审美也自然而然会改变。 萧家一家子和睦、其乐融融的样子，让郑氏、崔氏心情大好，同样两人也在慢慢消瘦，不过三个月，两人就瘦了十来斤！ 要不是看着她们是慢慢瘦下来的，萧清都以为长辈、妻子都生病了！他都不理解大家为什么要如此？富态不是福气吗？ 但是随着两位长辈称病，宫中太医来诊断，说两人重病，且得了消渴症，需要静养时他才明白两人想法。 郑氏是伯母，他不好多问，只能无奈地问母亲：“阿娘为何要装病？”消渴症可是绝症！她这不是咒自己吗？ 郑氏道：“我不想阿玥去宫里。” 萧清不解：“为何？” 郑氏说：“不知，就是心里慌慌的。”她不好说自己对启新帝信任不够，她喃喃道：“你没经历过前朝，不知道那时候有多混乱。” 她之前没生下来的几个孩子，都是死在宫乱中的， 后来还是天和帝上位，京城才渐渐平静，她也顺利生下萧清，“先帝怎么不活久一点。”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萧清眉头紧皱，“可是您总不能装一辈子病。” 郑氏说：“只要等阿珩回来，我就不会称病了。”现在不是家里没有顶梁柱吗？ 萧清无语，所以长辈把自己都忽略了？她们不想阿玥去参加宫宴，就不担心自己吗？ 郑氏道：“我怎么没想到你？我替你把衣服、化妆的妆容都备好了！”她指着那套内监穿的衣服，还有一些用来剃胡须、涂黑脸的工具说：“一旦有什么事，赶紧把胡子剃了，装成内监躲起来。” 萧清：“……”他揉了揉眉头，母亲话本子看多了，想法越发天马行空了！这时的萧清，如何能想到，正是这些看似不着调的东西，才救了自己一命！ 京城在宁王死后，很是惊慌了一段时间，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也不见启新帝有别的动作，亲王们也都很安分，京城再一次平静了下来。 也不能说是平静，毕竟对外还在打仗，可战事不到京城，大家也没太大感觉。不过很快随着启新帝出孝，京城热闹起来了。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七十章 吓破胆的亲王（五） 启新帝虽然从来没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肯定要重选选妃，皇后也是必然要立的。 只是光看启新帝对原配的手段，就能看出他对皇后要求比较高，高门并不在乎让女儿入宫，但是达到他这要求的女孩子本来就少，年纪正合适的更少。 而且郑家、谢家前车之鉴在，好几个条件合适的人家，也不愿意让女儿入宫当皇后。送女入宫，本来就是为了锦上添花，如果对家里不利的话，还不如不去。 启新帝也知道世家的想法，想到这些人对自己还挑三拣四就气得不行，连续好几天上朝，对朝臣们都冷嘲热讽。 能站到皇帝面前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人精？这情况非但没让大家诚惶诚恐，反而觉得陛下喜怒于色，非君主之像！ 通过二年多的磨合，朝臣们也看出一点端倪了，新帝别说是当明君了，甚至连好一点的守成之君都当不了，大家现在只能指望，他处理家事的糊涂别带到朝政上来。 萧太后本来不管政务大事，但是启新帝几乎每天都回来同她用膳，只言片语地抱怨，让她若有所思。她对儿子执念了若指掌，也明白如果不顺他心意的话，肯定还有下一个王氏。 她沉吟了好一会，让郑氏、萧玥入宫，一起商量这事。自登顶之后，她跟萧 家往来越发亲密，很多事都是跟娘家商量着来的。 郑夫人、萧玥给的建议，也基本都是为自己着想，想为家族谋利的心有，但都在她容忍范围内，所以她也喜欢找两人说话。 不过这一次见郑夫人，她有些吃惊，“怎么瘦了那么多？” 郑夫人一夜没睡，上了年纪，一熬夜脸色就憔悴，加上这段时间时常在外面晃悠，人也黑了些，看着更憔悴了，“老妇昨夜醒了以后，就没再睡着了，可能有些脸色不好，惊扰太后了。” 萧家是萧太后的娘家，但萧家上下都以臣子身份对待太后，郑夫人也从来不自称长辈，这也是萧太后喜欢的原因之一。 萧太后叮嘱道：“我们上了年纪，就要好好保重身体，晚上睡不着，那就白天少睡一会，困了自然就睡着了。” 郑夫人连连应是，她得了崔氏洗脑，也想离宫里远一点，不过计划要慢慢执行，这次算铺垫，装病在后面。 萧太后让她们入宫，是说起选后的事，这事跟萧家干系不大，因为长房没有适龄的女孩子，萧太后叹息，“也太不凑巧了！”如果萧家有女孩子，立萧氏女为后，萧珩辅佐起来也更精心。 萧玥、郑夫人互视一眼，只觉得庆幸，就启新帝这疯子，送谁入宫就是害了她一辈子！郑夫 人不是慈爱的祖母，但对孙女婚事也算尽心，尽量给孩子找最合适的对象。 辛苦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随意嫁出去不是浪费家族资源么？郑夫人从来不干亏本事！ 郑夫人道：“您不如再办一个宫宴？”既然启新帝想要高门贵女，只能用礼聘的方式了，不过皇家直接指定肯定不行，开个宫宴，让那些愿意让女孩子入宫的人家，带孩子入宫，这样双方都不失面子。 萧太后听得连连点头，原本想让郑夫人帮忙牵线搭桥，可是看着她病怏怏的样子，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只能无奈咽下。 郑夫人在萧太后面前露了一面，顺理成章地开始称病，最后宫宴时候别说郑夫人，就是萧玥都没露面，因为郑夫人和王氏一起病了。 一个是祖母、一个是婆婆，萧玥肯定要忙着伺候。萧太后为了表示重视，还特地让太医去萧家给两人看病，太医回来说，郑夫人病得很重，王氏是为了伺候郑夫人累病的。 萧太后听得无语，家里又不是缺了伺候的下人，需要如此尽心尽力？郑夫人不来，崔夫人说身体不适，加上二房也没有适龄的孩子，她也不强求，萧太后还是惜命的，生怕被染上病。 而萧太后的赏花宴，也不仅仅是京城高门，王妃们也来了，还带上了自 家儿女，皇家也是要脸面的，也不想公然说给皇帝选皇后。 启新帝也在紫宸宫置办了一桌家宴，美其名曰兄弟一起聚聚，主要还是为了后面能去内宫，看被太后选中的几个备选，没有兄弟陪伴，他独自过去的话，名声不好听。 启新帝这什么都要的性子，不知让多少人暗自笑话，不过也让周王狂喜，他再一次怂恿楚王、靖王，这么大好的机会，他们真要放弃吗？ 楚王、靖王本来是不敢的，造|反是要人命的！又不是他们登基！谁愿意拿命去拼？可随着韩王离京，启新帝动辄招他们入宫，说些兄弟情深的话，让两人心中越发忐忑。 启新帝倒不是折腾兄弟，只是想显示兄弟情深，可他忘了之前对兄弟那些手段，谁能放心？他数次召见，只会让大家疑心病加重！ 楚王、靖王每次从宫里回来，就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周王再一次提起这事时，两人稍稍犹豫，便立刻答应了！ 宫中摆宴，王妃、孩子都要去，与其让周王一个人上，还不如三人合作，说不定还能保全家安全。 三人商量了一回，周王又召集了大舅子，如此商议了一番，宫中那天的侍卫，就不动声色地被换成了自己人。 宫中花团锦簇地装点一新，迎接着诸高门女眷到来 ，可谁能想到这里面蕴藏着浓浓的杀机！ 崔氏也只是担心宫中再次宫变，故意一起称病，好让萧玥、陈氏不参加宫宴，可谁能想到她会猜得这么准！宫中居然再一次哗变！ 而这一次哗变，跟先前几次完全不同，先前仅仅只是投毒，启新帝那一次甚至只是虚惊一场，而这一次周王、楚王、靖王的哗变，不仅杀了启新帝，还把他的儿子都杀了！ 反而是废妃王氏的孩子，都逃过了一劫！他们被启新帝厌弃，自然也不能出现在宫宴上。萧太后虽然养着他们，但也不许他们在主殿乱逛，是以宫乱发生时，几个孩子都活了下来。 等周王的人腾出手来，想要去抓着几个孩子时，他们已经不见了！周王又惊又怒，但想着臣子们也没选择了，就暂且放下，让人暗中搜寻！ 是的，周王之所以敢如此猖狂，认为臣子们没有任何选择，因为他把所有的兄弟都杀了！ 不仅仅是启新帝，楚王、靖王和几个还没成亲的兄弟都死了！楚王、靖王甚至连儿子都没保住！两人至死都没瞑目！ . 占用一些字说明下我目前的请假，作话说我怕咪咕以外的读者看不到，就写在正文了，我生病住院了，所以日后更新会更不固定，抱歉。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七十一章 吓破胆的亲王（六） 这件事传到宫外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尤其是妻女还在宫里的勋贵臣子，瞬间甚至想反了！皇室内斗牵扯朝臣很正常，毕竟很多人为了利益站队，屡见不鲜。 但是牵扯家眷就太过分了，哪怕是谋逆大罪，也是要等抄家后再处理女眷的，谁家上来就对付女眷？幸好周王还算有脑子，不仅没碰这些女眷，甚至连萧太后都没有杀，启新帝的那些女儿也没动。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萧太后疯狂了，她这辈子就一个儿子，儿子纵有千般不好，对自己都是好的，她如何能接受儿子被人杀了？他还是皇帝！ 萧太后第一反应就是联系萧家，让萧珩回来给自己撑腰！但还没有等她联系上萧家，当夜就被闷死在寝宫了，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只有脸部表情狰狞。 她是被人用贴加官闷死的，下手的正是周王，他原本留着萧太后，是想留着当傀儡，好歹能扶植自己登基，可经由身边人提醒，才发现她留下也是祸害。 她是正经册封的太后，自己的嫡母，虽然不能掌控皇位废立，但却可以联合臣子压制自己，为了能顺利登上皇位，周王让人把太后活活闷 死了。 萧太后临死前还想着让萧珩回来替自己做主！可惜没等到侄子，反而等到了阎王爷！ 宫中发生的事，几乎是第一时间传到了萧玥耳中，她当机立断地带上家里所有人，去城外一个隐蔽的别庄躲避。 这个别庄她让人买下后，就从来没买过，里面存着粮食和蔬菜干货，同时还开辟了好几亩荒地，种粮食肯定不够吃，但种蔬菜足够吃了。 萧玥在农庄囤了很多粮食，不发愁粮食，但是蔬菜无法保存，她觉得待上十天半个月，阿兄应该也回来了！ 她走得很干脆，而萧家除了冀国公和萧涌都是听话的，她一说离开，众人毫不犹豫地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离开。 这些都是萧玥让家里下人做过演练的，她连外嫁的姑娘、外孙都不忘带走了。 王彦很早就把妻子女儿送到萧家了，就跟萧清两人安静地等着，一发现不对劲，两人也会逃。 这也不是临阵脱逃，而是不想为了宫廷内斗牺牲，马上萧珩就要回来了，什么魑魅魍魉都要镇压下去！ 萧玥先安排家人孩子离开，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也不是说她有牺牲精神，而是家中家眷中只 有她会骑马，离开比其他人方便多了。 更别说她还要处理萧珩的书房，里面所有的书籍画册都被她提前送到别庄了，现在书房里的书都是这段时间刚买回来的，一些绝本都是抄写的备用本。 书房里还有许多萧珩留下的书画卷轴，这些基本都是他随手涂鸦，他知道妻子最爱自己这些画作，休沐时不是带着她去郊外游玩，就是在书房写写画画。 萧珩那张脸她可能会看腻，但是他书画作品真是百看不厌，他所有字画都留下的，选最好的精心装裱后放在书房随时赏玩。 余下还不错的也会装裱，塞了木炭当干燥剂，统一封存到库房里。萧玥感觉启新帝行为越来越疯后，把家里重要的书籍字画古董都搬去别庄了。 反而是金银珠宝这些都没动，这些东西太笨重，家里也不缺，顶多就是被人抢走，什么都没人重要！萧玥没想到自己这一耽搁，居然看到了让她错愕的人。 她几乎是目瞪口呆看着被肖晨送来的两个孩子，这些都是废妃王氏的孩子。萧玥出于对人类幼崽的怜悯，派了几个宫侍暗中照顾他们。 谁能想到宫中出事，宫侍们察觉不对 劲，赶紧趁着宫门没关之前，把人都送出来了！王氏不只生了两个孩子，但她去世后孩子也陆续夭折了几个。 这两个孩子除了最年长的大皇子外，就剩一个小皇女，只有三四岁年纪，容貌酷似王氏，粉妆玉琢，粉嘟嘟的小脸上还有几滴泪珠，可怜可爱极了。 圆圆是萧玥亲自养大的，自带滤镜，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圆圆比她可爱！萧玥看到这孩子心就软了，毫不犹豫地说：“一起带上离开。” 肖晨迟疑道：“要不我带着他们分开走？”也免得大家的行踪被人发现。 萧玥哼了一声，“就算被查到了又如何？他们敢动手吗？”也不是她托大，而是避难的别庄是坞堡形式的，就算反王派人攻打，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成功。 再说反王杀了这么多亲兄弟，肯定是着急登基，暂时估计还腾不开人手专门对付他们。当然逃也是要逃的，没必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肖晨无奈叹气，看到小皇女就知道夫人会心软，家里人谁不知道夫人最喜欢女孩子？家里按照规定，所有家生子都要去专门的学堂认字。 虽然学堂包吃包住，但是不少人家都不乐意孩 子上学，尤其是女儿，七八岁的女孩子都是大姑娘了，可以替家里做家务了。 但是夫人从来不管小子是不是上学，但女孩子必须上学，不上就责任父母，家里下人也不是没抱怨过，都被肖晨收拾了！ 肖晨秉承，但凡夫人做的都是对，哪怕别人不接受，那也是他们不识好歹，夫人永远不会有错！ 大皇子紧张得一手攥着宫侍的衣角，一手抓着小皇女的小手，惶恐看着萧玥，这个漂亮夫人会救他们吗？ 大皇子还记得母亲临终前，让他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结果后来弟弟妹妹都不见了，最后只留一个妹妹了，他不能让妹妹再离开。 萧玥安抚地揉揉他小脑袋：“别怕，以后都是太太平平的了。” 大皇子这几年见惯了宫廷险恶，并不会因为萧玥几句话就信任她，但是她温和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不禁用力点点头：“我会听话的。” 萧玥微微一笑，成年人都是惹人厌烦的，但孩子总是惹人爱怜的，她救人只是顺手，却不想反而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大皇子也遵守了自己这句话，听了一辈子的话。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七十二章 整顿朝政（一） 接下来的一切，对萧家人来说，就像是一场梦，大家在懵懂中被带到了别庄，然后就是长达三个月的封闭生活。 饿倒是也没饿到，但就是没之前的锦衣玉食了，就是普通的粗茶淡饭，等后来连肉都没有的，鸡蛋是给孩子的加餐，幸好蔬菜还是不缺的。 也是萧玥有先见之明，让人准备了菜地，总算没出太大问题，几个月不吃肉的后果，远没有几个月不吃新鲜蔬菜严重。 萧玥为了安全，甚至不许大家离开庄园半步，对外联系都断了。这个别庄是萧珩知道的，他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会来这里找自己的。也是萧玥的谨慎，倒是免了一场麻烦！ 周王公然弑君弑母，又杀害兄弟，这样的人，哪怕是天和帝当前仅剩的独子，大臣们也不允许他登基！开什么玩笑！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人，如何能为天下之主？ 周王被臣子们名义上软禁起来了，他太过缺乏政治素养，完全不知道，是有人可以杀了兄弟上位，但前提是要有强有力的镇压手段。 他不过只是一个被天和帝养废的皇子，政权、军权都没有，唯一的仰仗就是几百禁军，这些在朝堂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他被软禁前得知大 皇子被萧家人带走，还派人去萧家杀大皇子，甚至还想抓萧玥和寅儿，让萧珩回来服软，谁能想到萧家早就人去楼空。 萧清倒是还在，发现不对劲，就跟裴彦联手，将周王软禁了起来！目前也只有萧清有胆子这么做了！ 萧珩敢离开朝堂那么久，肯定是做了充足准备，萧清、裴彦就是他留在朝堂势力。两人看着职位不高，但上官都是年老体弱，随时能致仕的。 两人一出手，朝堂上也没几个人反对的，宫廷乱成这样子，怎么看都是烂摊子，家族没点实力的，谁敢插手？ 但是有实力的家族，在天和帝驾崩前都毁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战战兢兢想保命、保家族的。 其实周王杀皇子时，也想过把萧清控制了，他是萧珩的岳父，萧珩离京，肯定留了后手，他绝对是自己登基最大的绊脚石。 谁能想到萧清靠着母亲给的衣服，顺利装成了一个小内监，躲过了宫乱。等后面禁军出动，现任禁军首领是萧珩的人，自然能给他足够的保护。 萧清、裴彦和陆家人联手，很快就控制了朝堂，暂且将周王软禁，同时又开始筛选适合的人选。 最合适的人选，肯定是启新帝的皇子，但目前 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来看，除了大皇子，别的皇子都死了，甚至连皇女都死了好几个。 而大皇子目前下落不明，据说是被宫侍趁乱带走了，但是具体去哪里谁也不知道，大家只能往皇室宗亲里面找。 天和帝倒是有活着的兄弟，且各有后嗣，但到底选哪一脉作为新帝，朝臣们争论不休，关键时刻都被萧清、裴彦或者是陆家人推翻了。 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明白了，他们肯定是知道大皇子在哪里，只是萧珩没回来，他们不愿意把底牌抛出来！ 事已至此，朝堂上也就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一切就只等萧珩回来了，甚至魏肃留下的人，也暗中给他传讯。 从头到尾，萧玥都带着萧家人躲在别院，甚至都没有跟父亲联系。躲在别院的萧家人也曾迷茫过，但是有萧玥稳定人心，大家跟着农户一起耕作，陪孩子玩耍，日子倒也悠闲。 这时候就是冀国公、萧涌都不敢胡来，他们恨萧珩但怕死，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冲出去！他们就算对外嚷着萧珩是天和帝儿子，跟他们没关系，也没人会放过他们！ 萧玥也明确警告过他们，年纪大了，好好活着不容易，还是惜命一点，这言下之意，不就是 不听话就杀了吗？ 两人这会手边侍奉的下人，都是萧玥的人，他们想干什么都不行，也只能恹恹住下。 其实冀国公、萧涌虽然被萧珩看管起来，但是萧玥并不禁止小辈们去请安，侍奉两人的下人，也是经过特别培训的，每月都有高额的月钱。 下人侍奉很是精心，两人都养得白白胖胖的，过来请安的晚辈们也知道大哥把祖父、父亲都囚禁了，可见两人日子过得那么舒服，大家也就睁眼闭眼了。 本来祖父、父亲总是跟大哥作对就不好，家里随着大哥步步高升，大家都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前世萧珩也快速果断地解决了两人，但因为没有萧玥的怀柔手段，萧家许多人心里是对萧珩不满的。 后来萧珩上位后，虽依照规矩册封族人，实则对众人不冷不热，萧氏宗亲几乎都被冷遇了。他那时候除了陆廉谁也不信，而陆廉年纪比他大，膝下也没有子嗣，又如何能托孤少帝？ 萧珩年纪老大，才有庶妃生子，他本身对子嗣也不在意，总觉得自己身强力壮，还能活很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壮年驾崩。 他驾崩之后，朝堂上一开始还有陆廉忠心耿耿辅佐少帝，但后来陆廉也病逝，萧氏 宗亲又没有实权，皇位才落在魏彦父子手里。 而这一世魏彦、魏肃提前翻脸，萧珩又娶了心爱之人，早早地开始替儿子培养各种势力，他在外面的名声也极好，这一点就比之前好太多了。 山中无岁月，萧玥在别庄也过得日子都忘了，直到某天半夜被莫名地热醒，下意识地想翻身，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扣住腰！ 大半夜的萧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身体下意识地软了，来人也察觉不对劲，忙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玥儿别怕，是我。” 萧玥瞪大了眼睛，“阿兄？” 萧珩爱怜地亲了亲她额头：“嗯，我回来了，辛苦你了！”他有了萧玥武器相助，终于实现了封狼居胥的愿望，等他接到京城传来消息时，都是二个月后了！ 他连休息都顾不上，一路疾驰回京城，等看到妻子安然的睡颜后，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他洗漱过后，也不着急回京城，先上床小憩。 这会都晚上了，也不缺这么一点时间，反而要好好保护身体，才能更好地保护妻儿，谁能想到会把玥儿吓醒，萧珩有些愧疚，又爱怜的亲了亲，这一亲夫妻两人又缠绵了许久。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四百七十三章 终章全文完 等萧珩离开，去跟匆匆赶来的裴彦、萧清谈话时，萧玥已经沉沉睡去了。 萧珩小心给妻子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萧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萧珩低头爱怜亲亲她额头，“再睡一会。” 萧玥含糊地“嗯”了一声，再次进入梦乡，她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萧珩忍不住又亲了亲才起身离开，书房裴彦、萧清也刚到，简单地洗脸净面后，正捧着茶水小口啜饮，这也是两人第一次来这别庄。 萧清甚至都来不及去见妻子一面，抬头看到虽然消瘦了一圈，但格外意气风发的女婿，心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别的原因，就是老岳丈看女婿不顺眼。 “父亲。”萧珩含笑给萧清拱手行礼，在熟悉的人面前，他都是这么称呼萧清的，这也算一种爱屋及乌了，他喜欢玥儿，就忍不住对她亲近的人好。 女婿如此客气，萧清倒是不好多说什么了，轻咳一声：“我看你消瘦了这么多，这一次辛苦了。” 萧珩微微一笑，“能这番成果，再辛苦也是值得的。”他心性内敛，也只有这种时候才带了一点年轻人的意气。 萧清、裴彦将这些天的事都跟萧珩说了，他听到玥儿居然把大皇子救下来了，不由微微而笑，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周王犯上作乱，废为庶人、斩首，先帝在天有灵，庇护皇长子生还，应立皇长子为太子，即日登基！” 萧珩一句话，把周王所有的努力都否定了，不说启新帝尚有皇长子，就算皇家主脉的男子都死了，也可以从旁支选人，不可能簇拥一个杀君杀兄杀侄的人为皇帝。 自古也有起兵造|反的乱臣贼子，但没有登基的皇帝是对旧帝动手的，基本都是荣养起来的，周王这样叫公然造|反。 大梁是没落了，可朝臣勋贵们还在，他们再昏庸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人当主君。 周王被臣子们软禁后，从最初的有恃无 恐，到后面的惊慌失措，不过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他无数次想逃离，他不要皇位了！他就想离开这里！ 只可惜有些事做了就没有后悔药，他杀了兄弟一家子，连襁褓幼子都没有放过，杀的时候痛快，这时候就该付出代价了。 连魏肃听到周王的所作所为都有些惊讶，前世压根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当然从启新帝登基后，事情就跟前世完全不一样了，他眸色深深，想着萧珩那些几乎是凭空出现的秘密武器，那个变数到底在哪里？ 萧珩在朝堂上威望是天和帝、启新帝两代君主捧起来的，不管两人是演戏还是真心，起码萧珩因此而获利，他一旦开口，朝臣就很少有反对的。 这已经是一种条件反射，每次他一开口，陛下都会答应，其他人再反对也没用。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萧珩在边境立下如此战功后，大家更不会反对。 事实上，要不是发生了周王造|反的事，萧珩这次凯旋，京城也不知道要狂欢多少天，而现在大家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珩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京城。 将影响京城安定的一切不稳定因素一点点地清扫干净，街上别说是横行霸道的游侠地痞了，就是流浪汉都不见了。 同时大皇子的登基大典也在紧锣密鼓地举行，大皇子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变成皇帝！从小受尽人情冷暖的大皇子，一朝身份剧变，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惶恐！ 他还不算特别懂事，但皇室弟子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事！父亲都不想他当儿子，怎么还会有人让自己当皇帝？ 萧玥看着惶恐不安的孩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还不懂事的小公主搂在怀里，温声安抚孩子说：“别怕，只要你听话，姨母保你没事。” 大皇子，不，现在应该是永平帝了，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道：“姨母，我一定听话！” 萧玥怜惜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这孩 子的皇位将来肯定是保不住的，与其让他在仇恨中长大，还不如尽可能的教育好他，让他懂事后不好太愤恨，日后有个善终。 萧玥也不觉得自己这举动伪善，以阿兄的能力，大梁无论谁登基，都不可能保住皇位，而她尽可能让末帝善终，也算对大家都好的结局了。 至于小皇女倒是无所谓，古代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日后收她为养女，她照样能以公主身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萧玥不会养很多女孩子，但她养大的女孩子都要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她有这能力庇护孩子一辈子。 永平帝登基后，萧珩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把他关在深宫养废，而是请了名师认真教导，一起上课的还有他的独子寅儿，可以说两人一起接受帝皇教育。 他这一碗水端平的势态，让有心挑刺的人都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萧珩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改革。 他所谓的改革，并不是对土地等制度的改革，而是关于教育农业的改革，把在平郡积累的经验，一点点推广到京城附近。 同时棉花也在边疆大规模种植，还有萧玥派到边疆去的上官氏等人，也逐渐发挥了作用，他们还不能在边境大搞种植，但可以推广畜牧养殖。 正巧突厥又被萧珩打怕了，边境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而这段时间恰巧又给了萧珩发展的机会。 等后来朝臣们、甚至连永平帝都主动禅位，想让萧珩登基时，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时的大梁已今非昔比，而他也是众人公认的皇帝了。 永平帝在十五岁就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很平静地拒绝了众人的说亲，决定清修一生。他胞妹永贵公主也是如此，十二岁便当了女冠，终身未婚，这倒不是萧珩逼迫，而是两人主动选择。 与其留下后代提心吊胆，还不如自己享受一辈子，横竖有姨母在，只要他们安分，就能安享荣 华。 同样寅儿虽是萧珩独子，也是众人公认的皇太子，但萧玥抵住了所有人的压力，坚持让儿子到了二十岁才成亲。 他的妻子也是萧玥精挑细选的陆氏女，寅儿名义上的表妹，年纪还比寅儿大半岁，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从十二岁起，陆氏就住在宫里，由萧玥亲自教导。 等到了年纪后，两人成亲，婚前萧玥就给儿子提出了一条硬性规定，成亲三年后不许纳妾，如果三年后陆氏依然没生孩子，才可以纳妾；如果生了儿子，那起码要十年后才能纳妾。 萧玥知道古代男人都不可避免地纳妾，但同样大部分明君跟皇后感情都不错，十年就是给两人培养夫妻感情的时间，十年后孩子差不多大了。 陆氏地位也稳固了，哪怕寅儿再想纳妾，陆氏行事也不会太偏激了。事实也证明，萧玥的做法很好，寅儿跟皇后恩爱了一辈子。 这一世萧珩不再仅仅是以才华出名的皇帝了，而是华夏公认几千年来公认最优秀的皇帝，他跟发妻陆皇后一夫一妻的恩爱事迹，也在后世广为流传。 历史上萧玥是被萧珩挂在嘴里的贤后，而几千年后众人从帝后陵墓中找出来的诸多史料，又证明了萧玥不仅仅是贤后，还是萧珩的得力助手。 齐朝很多流传到后世的政策，都是陆皇后定下来的，同样陆皇后的思想也是公认的开明，开明到很多人都认为是穿越女。 她甚至还在让萧珩提早退位，把皇位让位给独子，而她则跟萧珩远遁南方，替大齐开发海外贸易。这也为大齐后期的大航海扎实的基础，这也是萧珩名垂青史的大功绩之一。 只可惜这位成就了萧珩一世英名的陆皇后，年仅五十就去世了，她离世的第二天萧珩也驾崩了！ 史书上对此讳莫如深，只说帝后恩爱，但随着诸多大齐当时名人笔记记载，都肯定说陛下是殉情而亡的！ 这让后世人翻到这段 感情时，总是唏嘘不已，同样萧珩和陆皇后也成为小说中最常见的主角。 萧玥茫然地看完齐史上对萧珩、陆皇后的大肆称赞，只觉得自己脑子坏了，为什么她记忆力齐武帝萧珩早逝，而且根本没有立皇后呢？ 怎么一觉醒来，史书上的记载全改变了，甚至身边很多事情都不对劲了，如果不是爸妈脾气性格没变，身体也是自己的，她都怀疑突然穿到了平行时空！ “小玥？”温和清雅的女声响起，一名身量高挑、容貌出众、气质干练的职场女性缓步走到书桌前，轻声叫着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萧玥眨了眨眼睛，“安姐？” 温以安看着她从困惑到震惊的神色，不动声色地一笑，“怎么了？”今天是周一，小玥工作向来很认真，难得请假一次，她担心学妹身体不舒服，特地过来看看，果然有点不对劲。 萧玥摇摇头，“没什么。”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学姐，为什么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学姐了呢？ 温以安将她借阅的史书合上，“走吧，我们回去再看书。”这恍惚的样子，让温以安有点担心，别发烧了吧？ 萧玥乖乖地点头，全然忘了，学姐今天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不过温以安已经打电话通知助理，暂时延后会议时间，她要先把萧玥送回家。 两人走出图书馆大门时，就见一名身长玉立的男子，背对两人站立，听到两人轻微的脚步声，男子转身对着两人微微一笑，“温主任、萧小姐。” 萧玥恍惚看着眼前男子，记忆告诉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但直觉告诉自己，她认识这人很久了…… 温以安看到男子，眉头微挑，客气寒暄道：“萧先生，你也来图书馆借书？” 萧珩微微而笑：“不，我来图书馆找人。”他目光深深落在满脸茫然的小脸上，这一世他们要白头偕老。（全文完）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