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残诗》 第1章 天下笑柄 京城风华之地,地处天子皇城脚下。 要说起当今的圣上,关于他的传闻那是数不胜数,其中有一段最广为流传。那就是中圆月之夜,圣上微服私访,来到一个富绅的府中,那富绅以为他只是前来拜会的一个普通门客,便对其畅谈起京城内的商行逐渐不景气,恐会不堪入不敷出的重负而关门大吉。 圣上不解,这富绅家财万贯,在京中的商行无数,怎么会有此一言? 富绅说道:自古有云,富不与官斗,那官家若是没有收饱私囊,暗中不断使绊子,那就离闭门歇业不远了。原本只是犒劳下辛苦费也好说,每逢佳节的礼品的少不了,奈何最近那周家的周景盛逐渐贪婪,金银如流水一样入了府邸,却还是不如愿! 周家原也不是什么官家,但周家的二小姐聪慧俊秀,早年已入宫为妃并深得圣上喜爱。话已至此,圣上便自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回宫,也不再追问调查,直接就将周家一干人等缉拿问罪,周家也惨遭家财充公、家奴变卖,惠嫔前去求情,还被圣上指责恃宠生娇,直接下令关入冷宫。 发展至此,原本百姓应该夸赞圣上处事公正无私,为民之忧,不包庇宠妃。 但…… 那周家真是被冤枉的! 太后怜爱后妃,但自然也不会包庇周家与圣上为难,她只答应了惠嫔会让官府重查此事,这一重查可不得了!官府查案,自然是事无巨细,层层严剥。包括那富绅所涉及的所有产业。虽大多也都是些布料作坊工业,或是酒楼客栈,只是那些酒楼客栈还私下在贩卖烟毒,烟毒这种东西,会使吸服者上瘾,并神志不清日渐消瘦,最终重疾而逝。官府早已禁止此物在市面上流通,怎知那富绅 竟然是胆大妄为,为了钱财草菅人命! 官府上门抓人的时候,早已是人去楼空,但却也查到一账本,上面尽数记着富绅所贿赂过的所有官员,唯独没有周家人的名讳。那富绅自然也尝试过拉拢周景盛,奈何周景盛顽固不化,不愿与其同流合污,便嫉恨心起,不知道从哪得来圣上会微服私访的消息,故意编造谎言中伤陷害! 没错,圣上的雷厉风行不仅没有获得百姓歌颂,更是沦为笑柄! 马车一路向西,穿过繁华的街道,停在了季王府门前。 府门前的家丁搬来踩墩,又掀开轿帘,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内伸出搭在丫鬟手上,随即便看到一身素色衣裙的女子下了马车。若是有愿意停脚观望的人,就能发现这个女子身边的丫鬟春莓,是那个之前患了疯病的周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周吟诗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她努力学习做一名合格的深闺小姐,孝敬爹娘,尽力融合这深宅大院的生活,却时不时怀念起当初跟随师父流浪塞外的日子。 她温柔娴静的娘亲说:“大家闺秀,不可以整天舞刀弄剑的。为了不使其他夫人小姐们笑话,让她们觉得你这些年没有受到好的教导,低人一节,你要忘记之前的生活与之前所结识的人,切莫要再提及前事。” 若是谈及以前,她跟着师父在草原上策马扬鞭、在边塞锄奸扶弱,看尽高山绿洲与河流,那样精彩纷呈的生活,又岂是现在这种枯燥无味的日子可以比拟的! 她尽心尽力扮演好一个乖巧的女儿,自然不会真的反驳,而是低头道:“女儿明白了,还请娘亲放心。” “小姐,季王妃平日里乐善好施又待人温和,咱无需紧张,只需将礼品与夫 人的关怀带到即可。”春莓还在一旁长篇大论的嘱咐。 她跟在大小姐身边也有段时日了,自从大小姐回到府中,就从未出过门,更是没有跟府外其他人接触过,若等下突然怯场,不仅丢了面子不说,怕是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周家大小姐,自然是才华横溢,广受诗书熏陶,怎么会那么撑不住场面! 周吟诗颇为无奈:“这话你一路上都讲过多少回啦?年纪轻轻的,竟是比娘亲还要更念叨一些!” “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春莓也是唯恐万一。” 王妃早就有交代过,所以周吟诗秉明身份后,家丁就引着她们入内。 在周府的时候,周吟诗就曾经感慨过府内的院落分置过于复杂,占地又大,太过于奢侈,而跟王府相对比,却不值一提。王府内玉石堆砌,宝石遍目,大如花园内的假山,小如屋内的珠帘摆件,无一不是价值不菲。 然而满园的奇珍,都不及亭中那一抹嫣红夺目。 家丁见周吟诗驻足不前,即了然解释:“这是我们少爷的胞妹。” “那岂不就是安豫公主?”春莓感叹。这安豫公主,可真是白闻不如一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美! “原来是安豫公主在此,我刚才还奇怪着,这如谪仙一般的姑娘是谁。”周吟诗表面淡然无波,心里却满腹疑问。这安豫公主的称号是? 春莓擅长察言观色,看周吟诗递过来的眼神,很快就会意。她扶着周吟诗往前走了几步,暂时避开了家丁耳目。 “小姐,近几年您都不喜出府走动,可不知安豫公主现在不仅是京城第一美人,并且还坐拥了封地。” “封地?” “是啊!”春莓眼含崇敬道:“这季然小姐因相貌出众又才华横溢,本来就颇受圣上 与太后的喜爱,两年前特赐封为安豫公主。前些时日,京城涌入一批难民,圣上施恩,要为难民们分发粮食衣物与少量钱财,怎知竟然有好些游手好闲的,也跑来冒充难民。圣上无计可施,安豫公主出主意说,圣上不乏先改为施粥,并且这粥要烧得稀糊,越难吃越好!” “如此我倒是懂了。若不是真的难民,没有饱尝饥饿之苦,自然对那稀糊的清粥难以下咽!只是……”若是因为此事,就赐予封地,实属是难。 划分封地,便是能在御赐的土地内自称为王的。虽说天下都是皇家的,但难免会有生出异心之人!所以一般的功绩,都是宁愿赏赐钱财,再不然就是官职,很少见到赏赐封地的。当今圣上有七个兄弟,都没有封地!而公主坐拥封地的,更是前所未闻! 春莓:“小姐,您可知那批来京的难民中,还混杂着鲁番的细作。” 周吟诗一惊! “细作?” 春莓点了点头,神情开始凝重:“那批细作的人数还不少,全部随难民混入了天子的眼皮底下。他们不知道怎么瞒过守城将士的眼睛,身上带满火药,打算寻机炸毁皇城!” 鲁番只是边塞的一个游民小国,他们居无定所,就像一个庞大的群体散落在各地。难以剿灭! 周吟诗道:“不过,他们恐怕连皇城都无法靠近吧!” “正是如此才可怕!他们若不能如愿,便要抱着与京城百姓同归于尽的想法。若真的那般,倒是必定是死伤无数!”春莓越说越愤,恨不能将那些细作挫骨扬灰。 “那安豫公主,是如何发现的?” 春莓道:“安豫公主向圣上献出施粥的计策后,还亲力亲为到粥棚布施。咱位于平地,不似鲁番主心在边塞那般 偏远的山地,鲁番人还尤其擅长骑射,这样长年累月下来,手掌必定与咱们不同。” “我明白了,像鲁番人常年攀高,掌指的纹路必定有所磨损;而常年练习骑射之术的话,指尖必定会有茧子生成。若是难民中少数有此异常倒也无碍,但细作估测至少是混入了小半,难怪惹安豫公主怀疑!” 听完典故,周吟诗对这位安豫公主越是好奇! 家丁见俩主仆似乎秘语结束,又殷勤地上前。 王妃还在等候,周吟诗也不好在园中多留。亭中之人也未曾留意到有人在此。 周吟诗到茗香茶阁的时候,王妃已经端坐在此。 见到周吟诗的第一眼,王妃便是慈爱地牵过她的手,左右细细端详。春莓心中如锣鼓鸣起,几欲开口,但又觉得在王妃面前不能失了礼数。小姐还未出言,她先开嘴自然是不行。 周吟诗脸带微笑,向王妃问安道:“拜见季王妃!” 王妃掩不住惊喜:“好孩子,你的病当真是好啦?” 言语中的关怀显而易见,周吟诗心中一暖。 “前些年不幸染疾,惹得大家担心。幸好上天眷顾,我又重新清醒了过来。”周吟诗说着早已在心中想好的措辞,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 王妃怜爱道:“京城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最是清楚。你得病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必然不少吧!” 光是风言风语,都足以让人抬不起头! “旁人爱说些什么,倒也无妨。我已经习惯了,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闻言,春莓也不禁伤感。 其实何止是受人非议,原先的周吟诗,即便是在府内的日子都不好过!倒不是周景盛夫妇苛待,只是周府仆人众多,总有一些不安分的人奴大欺主,而患了疯病的周吟诗,又不懂得诉说。 第2章 商贾之罪 王府的茶客之道极其讲究。 周吟诗就座后,只与王妃小谈片刻,就已经陆陆续续有八位丫鬟端着精致的点心上桌。这下就连春莓都不解。若论起以前,春莓也跟随夫人上王府拜访过,当时也不过是备了夫人平素爱吃的榛子糕,另加三四盘茶点。 怎的换了大小姐前来,排场比夫人还盛大,王妃反倒越加注重? 眼看着又有丫鬟捧着食盘而来,周吟诗不禁问道:“王妃,莫非等下还有贵客前来?” “并无其他人到访。好孩子,这些点心都是为你准备的。”王妃拍了拍周吟诗的手,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到春莓手中,继续道:“春莓丫头也帮你家小姐尝尝看,这王府的糕点味道与你们自家府上的相比如何?” 春莓有些惶恐,接过糕点后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吟诗又问道:“那王爷或公主可是会前来?这么多点心,吟诗看得花眼了,都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瞧你们这两丫头!”王妃满脸无奈:“本是想跟你们用过茶点之后再谈事的,怎知倒反而惹得你俩惶惶不安,也罢!”随即招手让管事拿来一个锦盒。锦盒是用金丝楠木制成,盒身雕刻着梅花,看起来珍贵异常,但似也有些年月了。 王妃当着她们二人的面打开,盒内端置着一块玉珏。 春莓沉思道:“王妃这玉珏,看起来很是眼熟。” 王妃开门见山道:“小诗,本来这事该是跟你娘亲商议的,但不想今日是你亲自前来,那我倒也不妨先与你聊上此事。” “王妃不妨直言。”周吟诗已经好奇心起,甚至揣摩起这玉珏的来路。 “我与你娘亲素来交好,王爷也钦佩你父亲刚正不阿。你幼年时,你娘亲就时常带你来王府,我瞧着你欣喜,所以在你还未患疾之前,我与你娘亲就商定了你与城儿的婚事。” “婚事?”周吟诗险些惊得从位子上站起,她从未听其他人谈过此事,也未知真假,待看向春莓时,春莓确是轻微颔首。 春莓暗想,难怪方才见着这玉珏眼熟,在大小姐还未得病时,就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龄,当时夫人与王妃已经在着手准备喜事。这玉珏是季王府的传家之宝,王妃 爱重周吟诗,打算将这玉珏并入聘礼之中。奈何之后周吟诗得病后神志不清,婚事也因此搁置。 王妃将玉珏拿在手中,抚着工匠精心雕琢过的纹路。 “原本我还以为,这玉珏再也没有送出去的机会了!” 周吟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妃继续道:“城儿也早到娶亲的年纪,婚事耽搁了些年,如今我是越加期盼能看到王府内孩童满堂跑的模样!” 春莓绞着手绢,担忧周吟诗会露馅。 王妃见周吟诗不言,知道不能紧逼此事,改而笑道:“我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巨细还待我与你娘亲商议,不可潦草,我定要你风风光光地嫁到季王府。若是你嫁到王府,我与王爷定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周吟诗难掩尴尬,随意拿起面前的糕点咬了一口。 王妃疑惑道:“这栗子糕,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的吗?” 周吟诗愣在当场。 王妃又怒斥着管事:“谁许你们将栗子糕放在小诗跟前的!快将红豆糕移过去些,这道红豆糕是她自小最喜欢吃的。” 管事连忙吩咐丫鬟将红豆糕端了过去,又询问了春莓周吟诗所喜好的其他糕点。众人一顿手忙脚乱后,周吟诗已经回复思绪,道:“看着这栗子糕制得细致,就忍不住尝了一口。” 春莓也随即附和:“王妃您不知,小姐能如此正好!小姐身体本就差,夫人也常嘱咐小姐要膳食均衡。” 王妃道:“原是如此。” 告别了王妃后,管事亲自恭送她们主仆二人到王府大门。 王府门前,有一人正双手环胸、倚墙而站。像是专程在此处候着她们。 “少爷,您也在此。”管事已经率先道出了此人的身份。 季城容貌优越,与名动京城的安豫公主相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周身清冷,身上穿着深色素锦,似无意问道:“这两位是?” “回少爷。这是周家小姐,特来探望王妃的。” “是母妃经常提起的,亦就是周二小姐是惠妃的那个周家?”或许是因着念及周家与惠妃的缘故,季城总算是抬眼看了看眼前人。 季城的眼眸温润,嘴角带笑,是一个长相很违和却又惊艳夺目的人。明明长得一双柔情似 水的眼睛,却是薄唇英眉;明明风度翩翩,待人言语温和,却又身带清冷,仿若拒人千里。 “季少爷,吟词正是舍妹。承蒙王妃时常挂念,今日吟诗特来王府拜见!” 周吟诗的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没有半点娇羞扭捏,深得王府管事青睐。自方才听到王妃谈及要为季城娶妻,他就一直暗自观察这位未来的少夫人。 只可惜,少爷一贯以往的淡漠,恐怕眼前这位周大小姐也是入不了少爷的眼。少爷天之骄子,凡俗岂能入目! 季城不知道管事心中所思,视线快速扫过周吟诗雪颈,仍旧是平静道:“看得出来,母妃很是喜欢周小姐,若周小姐过往有闲情,还望能多来陪伴母妃,免得她终日感叹王府苦闷!” 周吟诗来时的马车已经自行回府,还未来迎接。季城吩咐管事为其备好马轿与车夫,又让管事亲自护送。 周吟诗没有选择府内安排的马车,而是与春莓信步走在京城最繁杂的武陵大街上。 “小姐,婚事您预计怎么办?” 周吟诗看着春莓焦急的模样,不由想逗她一下。 “那没办法了,我若是再多去几趟王府,肯定得露馅啊!而且跟季王府少爷有婚事的,可是你家的小姐。” 春莓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原地小跺着脚,噘嘴道:“小姐说什么你家我家的小姐,莫不成小姐就不是春莓的小姐了么!” 说完又顿觉此话不妥,忙闭上嘴。 周吟诗没有搭话,而是已经率先甩下春莓走在前头。春莓慌忙跟上,眼睛还死死盯着,发现周吟诗似乎心有所思,没有闲暇在意她方才的话,便松了一口气。 二人穿梭在人海中,不断向兰陵阁靠近。 今日的兰陵阁外十分热闹,无论是富绅或官家子弟,再或是平日自命清高的文人雅士,只要是有时间可打发的,几乎全都汇聚于此。 因为今日,是京城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 京城的花魁,分为文魁与艺魁两种。第一种比拼的是诗词歌赋,第二种则是琴棋书画。每年都需由兰陵阁推举出参赛者,能成功登上兰陵阁推举榜单的,也都是身怀才技并在江湖小有名气的。 兰陵阁是广集武籍、文籍与医药奇书 的地方,江湖上有名的奇才能人大多出自此地。所以,兰陵阁在江湖上的声望很高,若是兰陵阁发声召集的比试或集会,都会有许多的响应者。这导致圣上之前对兰陵阁多番不顺眼,毕竟兰陵阁的召集力太过强大,若哪天有什么不轨的行径,恐怕会对朝堂有威胁。但兰陵阁十分神秘,就连阁主是谁至今都无人知晓,圣上欲摧之却也是无可奈何。 她们赶到的时候,文魁的比试已经结束了。台上最后夺得文魁花的是覃国公家的公子,覃杭。 没错,今年的文魁,是一名男子。 “小姐,这名公子长得真美!” 春莓的声音不小,不远处有几个青年当即不满的望了过来。周吟诗只能歉意一笑,作样训斥了她两句,那几个青年才作罢! 周吟诗耳语道:“大庭广众之下,竟还不知忌讳用词,怎可当众夸一个男子美!” 那几个青年,应该是覃国公府的人,因而听到春莓口不择言,才会表现不满。 “春莓知道错了!” 关于国公府的传言,江湖上也是不少。 覃国公家风甚严,只不过国公因病去世后,国公夫人也不知所踪。覃杭因至亲一连失去,受不住打击,竟撇下国公府,独自浪迹江湖半载。 待再回国公府时,国公府已被其叔父占领。就在众人以为覃杭会重整旗鼓,与叔父覃寒天对抗到底,重新掌握国公府时,覃杭却突然拜自己的叔父为义父。 “一个认夺取自家权位之人为父的人,有什么资格能成为文魁!” “是啊!这才华再好又有何意义,不能明辨是非与亲疏的人,怎么配得到文魁花!” 如周吟诗所料,台下已经陆陆续续有反对的声音。 兰陵阁有人出面再次宣判:“花魁比试只着重文采或技艺,至于参赛者其他行为,兰陵阁不予受理!比赛判决仍旧有效,此次由覃杭覃公子夺得文魁花。” 哪怕台下纷纷扰扰全是讨伐之声,但覃杭却如同隔绝了所有人的声音,待兰陵阁再次宣布他就是本次的文魁后,他便拿着文魁花缓缓下台,在一群青年的护卫下离开。 错过了文魁比试也无碍,周吟诗此行的目的,是观看艺魁比试,因为她 的师姐,也可能会参与此次的艺魁大赛。 兰陵阁的人正在台上收拾着文魁比赛所遗落之物的残局。 周吟诗百无聊赖,忽想起一事。便道:“春莓,不妨趁着现在备赛的空档,解一解我心中的疑惑。” “小姐有何不解之事?” “为何季王府众人,皆尊称季然为安豫公主,却只称季城为少爷?便是连你,也是那般称呼的。”周吟诗又想起京城内靖王爷的爱子,一直被尊为小靖王爷或世子。 当然还有更加奇怪的是,那季王府的管事,对季城尤为恭敬。 提及到季王府,春莓特意压低了声音:“因为季城少爷最擅长的是商贾之道。”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他自小就精通运营,天赋异禀。可以说,季王府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奢华,全靠季城一人所造就!”根据坊间传闻推测,周吟诗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季王府现在可谓是富可敌国。季城所经营的工业种类繁多,单是衣料布坊就有几十家,更何况酒楼客栈等数不胜数,不仅商铺遍布各地,且都客源不断。 春莓道:“正是。虽说季城少爷在其他方面的成就也是不可多得,但是因他的生意越加庞大,最引人注意的,反而是他的经商之才。只可惜,有得必有失!圣上最不喜的,就是商道。” 周吟诗不赞同道:“经商又有何不好!只是,按照他如今年纪轻轻便坐拥如此财富来看,定会让圣上不安吧!”为人臣子,又怎么能够凌驾于君王之上。即便是没有这想法,但拥有了如此钱财,便等同于拥有了能够养兵买马的能力! 春莓又道:“圣上曾经命季城少爷放弃商贾,准备封他为王,但是季城少爷却说,官场之事他并不懂得,宁愿继续奔波在百姓衣食之中。圣上震怒,下旨将季城少爷剔除宗籍,季城少爷便无法再世袭尊位!” “太后也不反对圣上此举么?” 若按照太后对安豫公主的喜爱,安豫公主向太后求情的话,太后总不会置之不理。 周吟诗一语言中关键,春莓小心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在偷听她们主仆二人讲话后,才道:“坊间传言说,剥夺季城少爷世子之位,是太后的意思。” 第3章 宵小之辈 台上兰陵阁之人宣布艺魁比试正式开始。 台下瞬间一片安静,都拭目等着看台上的神仙较量。能登上这比试台的,都是经过层层赛选。 艺魁的比试者总共六人,比赛规则很简单,每个人轮流上台表演自己最得心的才艺,最后由兰陵阁评出得分,最高分者则取得今年的艺魁花。若出现最高分有多人同分的情况,则再继续追加比试。 最先上台表演的是林府的千金,林舒歌以箜篌奏出兰陵阁内的乐瑶残谱,虽然曲谱不全,但林舒歌凭借着自己的才能,将曲谱填补齐全,成功弹出一曲动听的乐瑶。 “这可不单是琴艺高超,才识更是过人啊!” 林舒歌的表演获得了台下的一致好评。 不同春莓兴致高涨,周吟诗无心看其他人表演,只是心里掰算师姐古月何时才能出场。 昨日夜间,周吟诗收到古月的消息,说她已顺利抵达京城。 其实若是可以,她并不想在此地与师姐古月碰面。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古月之所以会出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避开了师父的耳目,独自前来京城复仇。而她要复仇的对象,绝对会让她身陷险境!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云集客栈的老板娘萧晓晓上台。” 当兰陵阁念到萧晓晓此名的时候,台下众人爆发出空前的热情。即使是林舒歌的天籁之曲都不足以让他们如此,而萧晓晓还未登台,众人只听到她的名字,便如此欢呼。 无数艳红的花瓣从天而降,周吟诗还未来得及感慨铺张浪费时,一身华衣的萧晓晓就已经在舞娘的环绕下上台。 台上光是伴舞的舞娘就不下十多人,每个人的舞裙都有琳琅翠石点缀,炫彩夺目。随着舞娘长袖的舞动、声乐也自后台传来,萧晓晓背对着台下,扭动纤细的腰肢回眸,眼波含情、面蒙轻纱,无尽的妩媚中透着一丝神秘。 在场的人过多,所有人都在往前拥挤,周吟诗被推挤到前方,能清楚的看到萧晓晓看向台下时眼中的戏谑。 “啊!小姐……不要踩我!小姐!” 春莓的惨叫声传来!她在众人的推攘中不慎跌倒,刚想爬起来时,一只脚踩过她的肩膀,紧接 着是另一只脚踩到她的手指,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但围观比赛的众人并没有在意自己脚下踩过的一个小丫头,而是仍然争先恐后。 “春莓!不要踩!” 周吟诗嗓音微变,她看到春莓已经脸色发白,站不起身,而她身后却还有人打算从她身上踩踏而过! 她拼力向春莓所在的方向靠近,但人群已经将她们隔开了距离,她逆向而行,却一直无法挪动半分。 “小姐……救我!啊……” 春莓又一声惨叫!周吟诗已经顾不得其他,当即右手一挥,在她身侧的四五人便被她的掌风带起,瞬间腾空往后摔去。 “滚开!”周吟诗怒吼一声,又如法制炮将挡在身前之人全部推开。 有人反应不及,被摔倒的人压在身上一并向后倒去,很快地上就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大片人。 春莓额头已经布满汗珠,背上遗留有三个脚印,手指青肿,嘴角磕出了血,可怜兮兮看着周吟诗朝她奔来。 “春莓!”她小心翼翼将春莓搀扶起身。 台上很快传来一声轻蔑:“呵!不过一个丫鬟罢了,至于如此紧张么?” 萧晓晓居高临下笑看着台下的狼藉,目光在周吟诗身上扫了又扫。还不待周吟诗反应,就已经一掌袭去。 “坏了我的兴致,就得付出代价。” 萧晓晓这一掌带着十足的力道,周吟诗不敢轻视,但双手还扶着摇摇欲坠的春莓,二人只能慌忙中旋身避开,但萧晓晓一击不成尚不解气,又转变方向袭来,周吟诗烦不可耐,改为单手与其对招,却处处落了下风!春莓见状脱离她另一手的搀扶,周吟诗得以全力对敌,招招利落果决,萧晓晓不甘败于人前,开始亮起身上的暗刀。周吟诗眼神一变,嘴角勾起丝嘲讽之意,众人只听得衣裳撕裂的声音,下一秒,萧晓晓的外衣已被周吟诗撕扯下,露出肩膀与雪白的里衣,不待萧晓晓反应,周吟诗又借助在旁石像为踏板,脚上用力一蹬,便飞身将萧晓晓踢踹在地……画面有些静止,萧晓晓整个人狼狈不堪,胸口单薄的里衣还能看清周吟诗脚底留下的污渍! 不顾萧晓晓面色青紫,周吟诗神意自若。 萧晓晓睁 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最后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了对战。许久,才开始骂道:“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晓晓或许从来没有如此气恼与人叫骂过,她支吾了几声,仍然想不出合适的厉词。 突生事端,兰陵阁原是置之不理。但萧晓晓的行为,使比试被迫中止,兰陵阁只能出面阻止,要求其继续展示才艺。 萧晓晓不敢得罪兰陵阁,只能继续披上舞衣憋屈着气跳完了舞。而周吟诗已经带着春莓坐上了一辆马车离去。 不远处的佟楼上,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迎风而立,身后跪坐着一个腰别弯刀的黑衣人。 面具男子道:“看到了吗?恐怕你们得多增派人手了。” “属下明白!”黑衣人领命后就消失在佟楼上。 面具男子又自言自语道:“会武功?有趣!” 下人匆匆忙忙请来了大夫,春莓身上的脏衣物已经由丫鬟替换过了。 大夫把着脉沉思良久,周吟诗问道:“大夫,她伤得怎么样?可要紧?” “伤势倒无大碍,左不过是外伤,没有伤及内里。”大夫虽说无恙,但却始终皱着眉头。又过片刻,总算将把脉的手撤回,疑惑道:“这脉象……真是奇怪了……” 周吟诗道:“大夫,是有何问题吗?” “倒也不是……感觉这位姑娘,似乎很久之前中过毒。而如今,应该是余毒一直未清,本来不该这样松快,至少也会感到疼痛,但看姑娘也并未受病痛困扰,或许是老夫多心了!” “中毒?我倒是未曾听她谈起过。” 春莓只是身体虚弱,闭目养神,大夫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周吟诗如此说,便挣扎着坐起身,解释道:“春莓并不是自小就在周府长大的,在得老爷夫人垂怜收留之前,一直都是如同野猫野狗一样颠沛流离,什么残羹剩饭或瓜果野草都吃过,不慎染毒也属正常,幸好春莓命硬挺了过来。” 春莓的经历足以让听者泪目,大夫感叹人世疾苦,道:“原来姑娘生世这般坎坷!是老夫唐突了!” 这时周夫人赶来,进门便看到榻上的春莓。 “我听说小诗请了大夫,还以为是哪身体不适。这是……春莓这是 怎么啦?” 周吟诗迎上,道:“娘亲,我身体无碍。是春莓,她不慎受了伤,我让人请来大夫为她诊治。” 周夫人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出府回来就伤着了!” 周吟诗见周夫人似要发火,一把抱着她的手臂,软糯糯撒了声娇。周夫人满脸无奈,又碍于有大夫在场,只能让丫鬟拿来诊金,好生恭送。 大夫离去后,周夫人吩咐一个丫鬟留下照看春莓,便携着周吟诗出了屋。两人漫步到花园中,周夫人看着她胸前佩戴的玉珏,才又道:“看来王妃已经跟你提及了。本来为娘借由身体不适,便是想着拖上一拖,怎知还是躲不过!” 周吟诗诧异,“原来娘亲并不希望这门亲事?我还以为……” 季城与周吟诗年纪相当,家世优渥又相貌不俗,按理来说,周夫人应该是乐见其成才对。虽然周吟诗并不看好结亲,但若是爹娘都有此意,她也不会反对的。 “当然不是。为娘对季城那孩子很是满意,王妃又与娘是挚友,又怎会有不喜之理。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啊!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叫怀璧其罪!季城太过耀眼,圣上对他盯得很紧,恐怕会登高跌重。” 这是周吟诗第一次对周夫人改观。师父常常说:深宅的女人,都只会相夫教子。原来没有驰骋过草原的人,也懂得草原的辽阔! 翌日,兰陵阁张贴了花魁比试结果的名单,如周吟诗所料,成功夺得艺魁花的是萧晓晓。那日她带着春莓匆忙离去,也不知古月是否如书信所写,真去参加了比试。 师父行踪飘忽,她无法通知师父古月已抵达京城,不过也不难猜想。古月千辛万苦躲过师父出来,除了复仇一事,别无其他。 武陵大街上仍然是人来人往,周吟诗乔装成男子,头顶一帷帽。 云集客栈在小巷中,若非刻意留心都难以寻到。周吟诗在门前一小摊前坐下,老板见有生意,拿着抹布热情擦桌,又倒了一碗茶水。 “客官要吃点啥?” 老板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笑起来如同一尊大佛。声音粗犷,怕惊到客人,还压低了声音,如此更是不伦不类,像是宫内太监的声音。 周吟诗让老板端来一笼包子,又盛来一碗面汤。碗内热气腾腾,看起来十分开胃。 动筷不过片刻,周吟诗寻机问道:“老板,你就把摊摆在这客栈前公然抢生意,居然也无人来挑你麻烦?” 老板见惯了场面,看周吟诗时时望向客栈,又以装扮遮面,便知来意。直言道:“客官想问些什么?不妨直言。” 闻尔,她也不再故弄玄虚。 “听闻这云集客栈的老板娘有一特殊癖好,喜欢集结美人在客栈务工,在下有一妹子,之前有幸得过青睐。只是却不知为何,之后竟是了无音讯!此番前来,正是为寻我那妹子而来。” 周吟诗说得情真意切,仿若真为亲人失踪而苦恼,老板没有丝毫怀疑。而且萧晓晓的确有过此作为,她四地粘贴告示,只要是容貌上乘的未婚女子,都可以自请到云集客栈为工,一日便可赚取二两工银。 老板只道:“唉……好端端的姑娘家,何必到这肮脏污秽的地方呢!” 周吟诗不解道:“这客栈有何问题?何以污秽?” 待她细询问,老板却是顾左右而言他,眼睛时不时瞥向客栈内,似在担忧恐惧。 “老板,在下寻人心切,您可否明言相告?” 老板越是三缄其口,周吟诗越是焦急追问,最后老板索性一甩袖子,也不管得罪客人,直接擅自洗碗去了。 桌子另一侧,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位白衣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周吟诗一眼认出,这是近日京城炙手可热的才人,就是夺得了文魁花的覃杭。 覃杭为自己倒了一碗茶,品了一口,觉得太过苦涩。周吟诗瞬间觉得天上的云都快被对方阴郁得掉落下来,知道的喝着茶,不知道的还以为眼前是毒药! “何苦为难别人呢!”覃杭默默说着话,连眼角就不曾施舍给她。 再三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她才确定覃杭是在同自己讲话。 “覃大才子,莫非我们竟是认识不成?” 周吟诗不想让别人察觉到她的身份,她觉得,自己就差直接开口赶人了。而覃杭,却像未发觉她的不悦,还不紧不慢道:“姑娘知道在下的姓氏,还赞誉为才子,难道不是认识?” 第4章 云集客栈 周吟诗一惊,心内疑惑,自己此刻的装束分明是男装,他是从何处察觉到的!但嘴上还是淡然回道:“覃公子在兰陵阁的文魁比赛中大绽光彩,又会有何人不知?” “如此说来也是,倒也不枉费在下专程上台卖弄出头。” “覃公子因何去参加比赛,与我并不重要。只是如今出现在客栈前刻意寻机攀谈,是缘何故?”周吟诗眼睛往旁一撇,云集客栈三层阁楼的位置上,有一扇窗户已悄然开启,窗后之人开始关注起底下的动静。 她与覃杭才耗费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云集客栈不可能那么快察觉异常。 如此小心谨慎,除非是那阁楼上此时正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事情正在发生! “云集客栈可谓龙潭虎穴,姑娘何必涉险?” 周吟诗总算回了目光,平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覃公子当真贪生怕死,知道是龙潭却还欲扑上前,岂非更令人不解?” 云集客栈之所以声名远播,一是因其老板娘萧晓晓风情艳丽,才貌无双,其下工人也都是美貌佳人,可赞喻为九天仙宫。有人戏称:当年天蓬在九重天上调戏仙娥,那些仙娥大抵也就是这些佳人的模样,让人动之以情,难以自持! 二则是因客栈的营业,与其他小门客栈不同。云集客栈一楼主营餐食,二楼主营棋社,三楼主营香料。虽也可供投宿,但客栈内雅间有限,因此标售的价格及其昂贵,可达千金! 一楼的餐食据传都是请自皇城内的御厨,当然这种离谱说法也被大多数人否决,但不可否认的是,厨子们所烧出的菜肴,每道皆是色香味俱全,其中最有名的是“黄烧渡鸦”与“清蒸鸡”这两道招牌菜,几乎每天都 供不应求。 二楼则大多招呼达官显贵,能进到棋社内的都是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对弈品茗为其次,议事拍卖为主要。何为拍卖?例如买凶。只要贵人出得起价,由云集客栈知会各路,自然有求财不要命的人来接下这笔买卖! 三楼是客栈内最为神秘的地方,能进入三楼的必须经由萧晓晓的批准。 对外传是贩卖香料,为各夫人小姐调试香粉、沐足养肤所用,那些萧晓晓各地寻罗的美人,也都集聚在此。 萧晓晓并非京城人士,而是自外族小部落内逃难而来。 她平素衣着如似西域,又更具风情,媚眼如丝,几乎与安豫公主比肩京城第一美人,但安豫公主身份尊贵,萧晓晓曾自称自己不配与公主比对。 覃杭无视周吟诗挑衅,继续道:“姑娘,这云集客栈内守卫森严,尤其是三楼更是层层戒备,若非有萧晓晓出面,否则必定难以靠近分毫。你看那斜对面的酒肆,上面就布满了弓箭手!” 随着覃杭所说,周吟诗往酒肆一看,上面的确战备了一排重装严待的弓箭手。 覃杭又暗指着云集客栈正对面的一布坊:“那地方正对着云集客栈,但凡里头风吹草动都能快速知晓,里头驻扎着江湖内数位高手。” 周吟诗视线落在客栈四周散落经过的老弱妇孺,道:“恐怕那些,也不是能简单应付的。是吗?” “姑娘还打算蹚这趟浑水?” 周吟诗不语,起身付账后便告别覃杭,其他的并未多言半句。 她自然没有放弃,但也知道,今日不适宜冒险。 云集客栈哪怕再是污秽神秘,本也与周吟诗无关,她也绝非打着正义或路见不平的旗号前来多管闲事,而是的确受人之托 ,前来寻人。 她所寻之人,早已在二十多年前便寻无踪迹,所以此事不可急,需得慢慢探查。 回想起古月不服从师父管教,被禁足幽谷时,仅剩下她与师父独居,雷雨夜她从睡梦中惊醒,没有了古月在旁,她惊慌跑到师父房外。房门只是虚掩,她没有多想直接推开进入,却见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父正怀抱着一副画像怅然落泪,师父口中轻唤着一人的名字,那是师父曾经提及的大师姐,亦是师父失散多年、寻觅无踪的女儿。 画像内的人容貌与古月及其相似,尤其是眉眼足有八分相同! 这幅画像是师父根据古月的相貌,加与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所绘。 “若她还在,也该长得这么大了!为师初见古月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眼睛与我的宝鱼一样。宝鱼长大后是什么相貌,我不得亲眼所见,但想来,也与古月所差无几!” 师父教授她与古月武功的时候,古月总是脱离管教,任性妄为,但师父对古月甚是包容,这等差距一开始让身为小师妹的周吟诗及其不满,但后来她知道了,师父只是把那份来不及给出的关爱与包容尽数转移到了古月身上! 古月曾无数次要求周吟诗称呼自己为大师姐,但周吟诗回道:“既然一日为师便终身为师,那么大师姐也是一样,哪怕她如今不知所踪,但她永远都是大师姐。” 后来,除了偶尔把古月惹恼,她为了平息怒火而无奈破过几次例之外,她未曾屈从淫威而妥协! 周吟诗回到周府的时候,只见大门处挤满了人。 众人敲锣打鼓,担抬数十箱红绸装点的箱子停在门口由管家清点,周景盛携同周夫人候在门前,似在等待何人。 她一 身男子装束,此时光明正大从大门处进府定是不合适,索性返身去寻离自己院子近的地方,欲要翻墙而入。 肩膀被人从身后骤然搭上,出于本能周吟诗回身就是一掌袭去,一击被对方轻松避过,二人又接连对了数招,此时周吟诗已看出来人是谁,却并不打算暴露自己,只想着甩开此人离去。但她终究低估了季城的能力,在她以为接下对方攻击时,季城已趁机一脚踢落她的帷帽,额前发丝凌乱,发带在风中只坚持了片刻便随着满头秀发散落。 二人的衣摆皆在凉风中起伏,季城歉意道:“实在是失礼了!误以为是想潜入贵府的毛贼,适才出手阻拦,不想竟无意冒犯到周姑娘,是季城唐突了!” 周吟诗只觉尴尬,她总不能指责季城的热心,指责他护卫周府吧!何况自己的行径的确怪异,被误认为毛贼亦是无可厚非。 “无……无碍!季少爷怎会在此?” 季城闻言一笑,“是随母妃前来拜访。周姑娘不妨先行回屋,想来等下母妃会与周夫人开口,要求与你见面,毕竟母妃对姑娘很是喜爱。” 饶是季城温和体贴,句句与其着想,周吟诗只感到面红耳赤,心里不断埋怨自己不小心,失了颜面,着实辜负了娘亲平日苦口婆心的教导! 想到娘亲曾说:“今后一举一行,都不可让人看出破绽。你只需记得,自己自小在深闺中,甚少外出,又因病记忆缺失,便能消解大多人的试探或为难。” 告别季城后,周吟诗火速赶回房中让春莓重新为自己梳整装扮。 春莓手上利溜,不多时已是帮她梳了一简单的发髻,又佩戴上珠翠玉钗,描以轻妆。 “小姐,您以后不可再瞒着春 莓偷偷溜出府了,这京城您都尚不熟悉,又孤身外出,可把奴婢担忧坏了!” “先不说这个了。”周吟诗将身上所带的利器刀刃尽数取下藏起,春莓被她此举吓得呆愣在地,“小……小姐,您这是……打家劫舍去了呀!” “春莓,门外来的可都是季王府的人?即便季王府再奢靡,也不过是王妃来寻娘亲一叙,怎的如此大阵仗?” 春莓斟酌再三,最后还是支吾着如实所说:“今日重大,自然不是素日的排场。季王妃……是为了季城少爷,来提亲的!聘礼都抬到门前了,这下老爷与夫人,可无法再找理由拖延了……” “提亲?”周吟诗满腹疑惑。 春莓这次郑重道:“是的,季王妃是为了季城少爷与小姐您二人先前的婚约而来。” 周吟诗不禁手抚上悬挂于胸前的玉珏,之前季王妃的确是这样表意的,但娘亲说现下并不希望她嫁入季王府!何况,她并未想要婚嫁。 一阵心烦意乱,周吟诗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今日可否不出去,实在是头痛得很!” 季王妃应声而至,还未入屋,关怀的声音便已传来:“可是小诗感到不舒服?不会是受寒了吧!” 周吟诗不喜院内人多,所以门外并没有其他人值守,她与春莓说得入神,倒没注意到季王妃已进了院内。周景盛与周夫人伴随在季王妃左右一同而来,身后除了季城外,只寥寥跟着三两奴仆。 周吟诗连忙起身行礼:“拜见王妃!” “好孩子,别在意这些虚礼。”季王妃将其扶起,娓娓道:“你娘亲本想着在园内设宴,但听下人回禀说你身体不适,便赶忙想来看看你。近日天色稍寒,可是不慎着凉了?可有大夫看过?” 第5章 季前失言 周吟诗身体并无大碍,但想来应当是她不在房内时,春莓回禀周夫人的说辞。如此一想,她索性作势轻咳几声:“昨儿夜间起身开了下窗透气,不想竟吹了寒风,让大家担忧了!” 话音至尾,便接收到周夫人审问的目光。知女莫若母,哪怕二人的母女情尚且经营得不长久!但外人当前,周吟诗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反正娘亲是不可能当众戳穿她的。 “城儿,速让人去将居先生请来。” 季王妃口中的居先生,是于季王府内长驻的能人之一,擅长医药问诊、探脉针灸。在隐入季王府前,居先生还曾婉拒皇城太医院的邀约,道只愿为市井乡民医治病痛,后来却不管不顾地投身入季王府内效忠,为此云集客栈二楼的拍卖场上,曾三度有人花重金欲求其项上人头!最后,据闻是季城出面摆平了此事。 季城反应极快,已经一脚跨过门槛而去,似乎他早已料到季王妃下一句话。周景盛将其拦了下来,“季王妃不必如此,何需惊动居先生,孩子家的小毛病而已,让下人到府外请大夫过府诊治一番即可。” “不可,其他的大夫怎能跟居先生比对。”季王妃毅然坚持道:“需得居先生瞧过方能真的安心!” “兰心!”周夫人无奈叹道:“你这紧张模样,不知道的人瞧着,倒比我更像吟诗的生身母亲了!” 兰心是周夫人与季王妃俩友间称呼的名讳。 此话逗得季王妃一笑,“我倒是真希望能有这女儿,可惜没福气!” “王妃说笑了,安豫公主名满京城,貌美无双,又深受太后喜爱,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周吟诗虽只远远见过季然一眼,对其了解也不甚清楚,但对其容貌可谓折服。 世间大多对美丽的事物总会格外宽容或爱慕,不论生死之物,更无谓男女之别。 季王妃握过周吟诗的手,想起自进屋后周吟诗因屋内众人在内而一直站着,便引领着让她先坐下,又转而怒视还未动身的季城:“你还不赶紧去,呆在这作甚!” 季王府离周府虽不算路程遥远,但二者相离亦是不近,一番来回也需耗费不少时间。 周吟诗感到不适,却也只是脑袋轻微沉重,季王妃如此紧张,多是春莓为了给她遮掩时夸大了些,若是真让居先生为此奔波,实在过意不去! 而她劝说的话还未脱口,季城已恭敬道:“母妃,若现在请居先生,需耗费 不少时间,怕是耽误周小姐休息了。不过今日陪同前来的,还有墨江水,他的医术亦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仅次居先生与费航,不如由他来瞧一瞧?” 王妃转喜道:“你这一说,我倒也才想起此行还带了他,那赶快的!” “他此刻正在院外,方才我正是想去将他带进来。” 其实早在春莓至园中回禀之时,季城已经吩咐墨江水随时待命。 周景盛当即下令:“春莓,速去将墨先生请进来。” “是。” 一番折腾过后,周吟诗在季王妃的坚持不懈下,竟真如病重之人一样半躺在床上,床帷半垂,由墨江水诊脉。 墨江水已到花甲之年,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他细细探脉过后,带着一丝犹疑:“周姑娘可否是受惊了?” 众人顿时迷蒙,周夫人问道:“墨先生何出此言?” 墨江水抚摸下巴,看似陷入沉思,众人凝神等待时,却又突然笑道:“在下随口一问,不碍事不碍事!” “到底怎么回事?”季王妃有些不悦。 墨江水着手开始研墨,“周姑娘过了寒气,因而不适,不是什么大问题,待我开方过后,抓药熬煮连服三日便可大愈。” 季王妃又追问道:“你说受惊,又是怎么回事?” 墨江水面露难色,“这恐怕得问周姑娘。” 周吟诗忽被点名,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她清楚看到季城眼底隐忍的笑意。 “春莓,你一直陪在小诗身旁,你来说。” “这……”春莓不自觉双手绞着袖口,“方才夫人的猫闯进了屋,小姐许是如此才……” “放肆!”季王妃衣袖一拂,怒斥:“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在主子面前也胆敢信口胡说!素芳的猫自上回被我抱到王府,至今未曾归回,如何闯入此地?” 春莓惊慌抬头解释道:“或许……或许是府外的猫闯进来也不一定!” 季王妃将手中帕子一甩,丢在春莓脸上,“你未免太不把这府内的护卫放在眼里了!也把本宫当成了傻子!” 事态发展出乎了众人所想。周吟诗知道,若自己再不解释清楚,恐怕春莓就要替她抗下所有怒火。“季王妃息怒!此事是我自己……” “小诗,这丫头欺瞒主子,毫无规矩可言,被本宫戳穿谎言后,竟还俐齿狡辩,实在不适宜继续服侍在你身边。”季王妃怒不可遏,竟直接下令:“来人!把这奴婢拖出去杖责发卖。” “不要!” 季王府随从 已一左一右架着春莓往外拖,春莓在挣扎中还挨了一掌,“不要,小姐救我!小姐!” “万万不可啊!” 周吟诗急忙从床榻上起身,甚至在慌乱中踩到裙角,险些扑倒在地,季城及时将她扶稳,却也无意中限制了她其他动作。 “兰心,怎动如此大的火气?莫被那丫头气坏了身子。”周夫人仪态从容温和。 周夫人一开口,季王妃肉眼可见逐渐气消,“这是你府上的人,本该由你亲自发落,我倒也理应不插手才是,但我知你素来心软,哪舍得责骂打罚下人呢!” “你平日里待下人又何尝不是,怎的遇到吟诗的事就慌得不似自己了!我倒也不是想替春莓说话,只是她与吟诗长久相处,若骤然处罚离去,恐怕惹得这俩丫头皆茶饭不思了。” “虎患消除,宜早不宜迟!”王妃已是铁了心要处置春莓,“这丫头若继续待在小诗身边服侍,迟早会出事!” “今日之事,都是我自己不好,与春莓无关,春莓也是听我命令行事,还请季王妃宽恕她吧!” “小诗,这与你有何关系?无论主子如何,下人犯错那就是要责罚。切莫为这丫头委屈自己,我知道你是不忍心,想要为她遮掩罢了!” “王妃息怒,还请听老夫一言。” 周景盛是男子,家中琐事他平素不插手,全由周夫人料理,但看爱女对春莓如此力保,又觉得不舍。何况当初春莓是他收留入府,一直勤勤恳恳,也不曾逾越本分犯过大错。 “春莓在王妃面前胡言,自是需要处罚,不如就将她罚入杂役处吃吃苦头也就罢了!毕竟小女得病,她侍疾多年,吟诗方清醒不久,在京城内还未重稳声名,若又传出重责发卖丫鬟的消息,难免又有人凭空捏造些不好听的话来!” 周景盛出口求情,季王妃自然不好驳了他的颜面,而且他所说的话,句句命中周吟诗亲身所益。“这……倒也是在理!” 春莓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但眼力劲丝毫不弱,看季王妃似有松口的迹象,连忙先跪拜叩谢:“多谢王妃宽容!多谢王妃开恩!春莓以后一定尽忠服侍,不敢大意。” 眼见季王妃心烦,周夫人直接挥手让人将春莓拖到杂役处,周吟诗仍是不忍,欲要再出口劝阻,被周夫人一记眼光扫过,也只能默默收了口。 季王妃又再度笑意迎面,“这茬坏心情的事,便就过去了,咱继 续聊些正经事!小诗这会已恢复神智,你们再舍不得,也得开始安排她过王府的事了。我可是多等上这些年了,已经一刻都不想再等,就恨不得今日便将她接回去。” 周景盛拱手作辑,“王妃请放心,我们夫妇之前既已应诺,又怎有反口之理,只是这儿女婚事,事关重大,需得商酌一番,更需定个吉日。” 季王妃对此回答颇为满意,当即喜笑颜开:“王爷早已命人到普驼寺选定了吉日,孔智大师说,三月后十五便是最佳时日。只是我总觉得三月时间长了些!” “吉日王爷既已敲定,我与老爷自是满意。”周夫人面带愁容,“只是吟诗才刚大好,还来不及在我身边多待些时日!” “这你放心,我定让城儿时时带着小诗回来,你与景盛也多些来王府小住,平日里你总顾及那些规矩,不愿到王府长留,这下成了亲家,可谓是名正言顺了。”季王妃一顿安抚,为了让周景盛夫妇安心,知道王府看重周吟诗,又让墨江水长驻在周府。 “墨江水自今日起便留在周府,正好方便给小诗调理身体,难为她自出生起就一直体弱,需长日与药食为伴!” 当世行商饱受官场诟病打压,但行医者却倍享尊崇,普通的大夫不说,但像墨江水这种名冠京城的医学才人,可谓炙手可热。 一般的人家,哪怕家境丰裕,也不能有名医长驻。换句话说,这其实也是一种门面! 而如今,季王妃打算给周府这份殊荣。 周景盛夫妇始料不及,连忙回拒道:“墨先生怎可屈居……” “别说这话,早就猜到你与素芳会说些什么,只是今日带着墨江水前来,就绝没有再走回头路之理。况且,即便是为了小诗,也望你们能接纳下这份心意!” 墨江水也上前敬道:“周老爷、周夫人,若两位不接纳墨某人,车驾回头,岂非要让京城其他人看了墨某笑话!” 墨江水话说到这,周景盛夫妇也不好再回拒,只能接纳此份盛情。周夫人赶紧让下人去清扫出一间上好厢房,好让墨江水能入卧歇息。 “兰心,不如与季城留下,尝尝老爷从西杭那边请来的厨子手艺如何?” 季城一一俯身敬道:“周老爷、周夫人,王府内还有其他事宜需母妃亲身主持,今日恐不能在此叨扰了。” 季王妃亦道:“出门的时候王爷还嘱咐我与城儿速去速回,今日着实不便,只好辜负 你们的美意了!” “那待我与老爷改日再登门拜见!” “如此,我便回王府敬候佳音了。” 今日之事,属实突然,隐约中更带着一丝荒唐。 周吟诗至今不敢相信,为何一直慈善的季王妃会大发脾性处置了春莓。 “娘亲,春莓真的不能回院内了吗?或许王妃娘娘只是一时气愤,可否将春莓从杂役处调出?” 杂役处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即使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去了,不瘦脱像都很难,而春莓是女子且不说,这些年跟在周吟诗身边根本没有接触过重活!此去,定吃不少苦头。 “爹知道,你心疼春莓,但王妃话已出,若这时免去春莓的责罚,被王妃知道了,又该如何圆说?” 周夫人亦是不同意,周吟诗又道:“那分明不是春莓的错!” 周夫人叹息一声,无奈道:“吟诗,王门府宅便是如此,错了就要罚!王妃即使平日再宽容,却不会在这方面宽恕下人。为娘不管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你要记着,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极为不妥,若是被人识破了,你又打算如何?” “娘亲,为何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呢?”她总算问出了长埋心中的困惑。 周景盛夫妇对视一眼,良久沉默。 最后,周景盛一言不发先行离去,剩下周夫人,带着周吟诗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苦口婆心道:“好女儿,为娘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你千万记住,别让其他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即便是对你一直关怀备至的季王妃!切记,你如今所受到的关怀,极有可能是因为你周吟诗的身份,若他日……为娘也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 有时候周夫人也会想,当初他们坚持接回女儿,到底是对是错! 周夫人不肯再多言,周吟诗只能带着更深沉的疑问,压抑自己想探求真相的心思。 自那日过后,周夫人严禁她再出府,也不许她去探望春莓,只道会吩咐杂役处略微关照。 周吟诗偷偷派人去盯了下,春莓的情况非常不好。她受不了苦力活,常遭到主事的打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杂役处的伙食条件又极其欠缺,春莓经常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然而,周吟诗偷偷让人带去的药物与干粮,最后都被杂役处的主事截获。周夫人知道后,大怒一场,道:“你如果再不听劝,为娘只好让主事一视同仁,那春莓在杂役处的生活,便真是痛不欲生了!” 第6章 暗巷锁杀 “娘亲说对春莓有所关照,可她如今却伤痕累累,而我就连一瓶伤药都无法送到她手中!女儿也想体会娘亲的难处,可就是不喜欢他人受我所累!” 周吟诗神情幽怨,这几日她被困在房中,感到憋屈不已,又一直听到春莓在杂役处受苦的消息,她甚至多次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入杂役处,将人带出。 “若是为娘没有吩咐人对春莓多加关照,你觉得她如今还能活着待在杂役处吗?但即使有心相帮,也不可在明面上做得太过明显,否则容易落人口舌!”周夫人双眼一闭,满带疲惫:“为娘知道,你如今心里恐怕正怨着我,怨我与你爹对春莓太过狠心,但若不如此,如何给季王府一个交代!” “娘亲,我没有这个意思……”她声若蚊虫,有心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周夫人又问道:“你前几日,是否在兰陵阁台前与人动手了?” 周吟诗一惊,不知消息是如何传到自家娘亲耳中的。 “你不用管娘亲如何得知,那日你是侥幸!吟诗痴傻那些时日,少有在外露脸的机会,在场无人知道你是何人,但兰陵阁可是京城……或者该说,乃至天下消息传布得最快的地方,你那般招人眼球,把娘亲往日对你的叮嘱置于何地?” “那日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多想便动手了。娘亲,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冒失了!”周吟诗自知理亏,只得低眉顺目。 事情早已发生,如今谈太多也无法去改变什么,周夫人也没想继续纠着此事不放,但出门前她还是将房门锁上。待屋内又安静无闻,周吟诗一人独坐窗前,天色渐变至暮边,没有下人为其张罗晚膳,这或是周夫人对她这几日所为的惩戒。窗外树影斑驳,月色照落在地,整个院子如披银纱,深夜中,一束烟火爆燃在空,又很快隐匿在黑暗中。 周府高墙外,一道纤瘦身影自府内飞跃而下,动作快速利落,而后往那烟火升起之地赶去。即使周夫人已派人守在周吟诗院落四周,但避开那些耳目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方才的信号,是师门常用的通信方式,是古月在召唤她。 虽知此举不对,但她急需快些找到古月,阻拦她涉险,并想办法通知师父。 入夜后的各街各巷行人稀少,偶有挑担的街边小贩,也是低头匆匆赶路回家。京城白天喧闹繁华,到这时才能看到三两只瑟缩脑袋的小猫小狗在街上流窜,叼食着菜场的残渣。凉风呼啸, 周吟诗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急,她距离古月所在的位置偏远,若让古月等待得久了,极有可能会误以为自己没看到烟火而离去。 拐过下一条巷子时,巷头那边围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混混,他们或蹲坐在石墩上、或叼着草签倚墙而站。周吟诗并不在意,但当她靠近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起身靠近,阻碍她继续往前,更有俩人绕到她身后,堵住后退的路。 她身陷包围圈中,却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慌张,甚至是有些不耐道:“让开!” 混混们猥琐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再顺势扫视其全身,每双眼中皆是赤裸裸的不怀好意! 站在最首的被其他人称为马路,身形消瘦,长相却异常渗人!他面色如白纸,红唇浅眉,鼻梁高挺,如阴间索命的无常。 “我最后说一遍,让开!你们挡道了。” 一群人自顾自说笑,全然不将眼前娇弱的小姑娘放在眼里,甚至开始勾肩搭背,满嘴污言秽语。马路轻轻活动了下脖子,吊儿郎当道:“不想死的话,就逐一伺候好我的兄弟们。” 周吟诗隐忍到头,眼带寒光:“就凭你们!” 狗骨儿见此情景,担忧周吟诗反抗激烈,索性求死也不从,他们反而得不偿失,便装出自以为好心人的模样,劝诫道:“姑娘,莫看我们衣着不似别人光鲜亮丽,我们这些人可也都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主儿,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有行人眼尖目睹了这一幕,但唯恐惹祸上身都远远绕路避开,周吟诗四周环顾,这街上除了他们,当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忽然浅笑一声,幽幽道:“没人了!” “不用白费心思了,这儿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即使是有,也没人敢管这档子闲事。若是你不听话,非要试图反抗,爷倒不介意先折断你双手再上!”马路看出兄弟们蠢蠢欲动,直接示意他们动手。 混混们一拥而上,周吟诗眼眸一凌:“没人了,我终于可以动手了!”她右手挥掌为刀势向其中一人头顶砍去,左手用力一推,把正欲扑上前的人隔挡了回去,后脚旋地一转,往另一个混混膝下勾去,瞬间四五个混混皆倒地。周吟诗轻轻一跃,跳到马路身后,自袖兜中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待其他人反应过来时,马路已经被挟持住。“都给我退后,今晚你们运气好,我现在没工夫陪你们过招,否则你们一个个都甭想安然从这里走出去! ” “路哥!” 混混们有些慌了,他们没料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是深藏不露,出手狠厉。 “慌什么?”马路嗤笑出声,道:“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他猛然一转身,制住周吟诗持匕首的手,由下一弯身便轻易躲过那明晃晃的刀锋,周吟诗一手持掌力击去,马路也应手接上,双掌相击,一声尤如爆破音响彻小巷。俩人各退后一步,匕首忽转而向马路腹部挥去,马路不慌不忙跃身避过,匕首落刀又快又狠,马路不断向后避让,有些惊异于眼前这女子身上爆发的杀意。 混混们旁观却无法相助,只能在旁试图干扰她心神,“这娘们,出手真狠!把我门牙都打掉了两颗。等下被路哥制服,定要扒光她的衣服游街!” “路哥,别对她手下留情!死劲打。打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艳福兄弟们不要了!” 其实他们这话有些自欺欺人,马路向来不是一个会手下留情的人,他冷面冷心,很少有求饶之人能使他动容,通常都是嘴角戏谑地俯视跪在地上的人,下手绝不手软! 二人过招至半,狗骨儿惊喊道:“路哥,来人了!” 不知不觉间,巷口两边都布满了面戴森寒面具的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持有利器,大多为弯刀。 对方人数众多,马路亦皱起眉,“你的救兵到了,来得可真不巧啊!” 周吟诗不解,她虽早就发觉了那些黑衣人的存在,但她以为那些人跟马路他们是一伙的,如今看来,显然不是。黑衣人训练有序,混混们的确无法与他们混为同伙,重要的是他们都面戴遮掩,不愿暴露真实面貌,恐怕是来者不善! “你们的仇家寻命来了!” 她敢肯定那些人绝不可能成为帮手,但她至京城后一直安分守己,除了萧晓晓后再无开罪其他人,黑衣人应当是冲着这班混混前来。 混混们一听,也不疑有他,像他们这些每天混迹街头恃强凌弱的,有仇家再正常不过。 “路哥,该怎么办?他们人数众多,看起来不好对付,是要动真格的啦!” 马路面上一狠,大喊道:“是男人都给我爷们点,慌什么!全部都抄上家伙一起上!” 混混们纷纷各自寻找自己称心的“武器”,诸如竿竹或木棍,虽然这些东西无法与对方的利器相比较,但有了武器在手,狗骨儿他们也比方才稳定了些。 黑衣人大都戴着黑色描金边的面具,只有一人面戴银具,很明显,这人身 份不一般,或是他们的首领。 银具人单手一挥,黑衣人纷纷亮起弯刀。“一个活口都别留!” 马路尚未有机会质问是何方仇家,危险已近在眼前,破空声响起,数把弯刀已幻化为暗器般朝众人袭去,这骇人的速度与身手连周吟诗都悚然一惊。习武者感官的灵锐使她安然避过弯刀的致命一击,马路与狗骨儿他们也都有功夫在身,除了一人反应不及被划伤手臂,倒没有其他伤亡。 马路全神贯注,周吟诗亦是不敢分心应对。黑衣人将四周死死围住,显然不打算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不多时,一声哀鸣惨叫响起,狗骨儿闷着气骂道:“你个老望,不就是挨了一下刀子,流的血也没看有多少,瞎叫唤什么!” 老望撕哑着嗓子:“啊……救、救我……快!” 刚开始狗骨儿还不懂何意,但看老望面色青紫,他才后知后觉老望是中毒了!但已迟了,老望瞪大着眼,高伸求助的手无力垂落,整个人僵死在地,死状凄惨! 马路淡然陈述着悲痛的事实,“都小心点,弯刀上有毒。” 狗骨儿跟其他人已经打红了眼:“他妈的!” 黑衣人身法一致,出手动作极快,弯刀在他们手中可任意收放伤人,且站位如有阵法,周吟诗几次欲突出包围却都无奈失败。 弯刀寒芒朝这些奋力反抗的人一次次挥去,可怕至极,每一次落刀都劲道十足,可见他们功力之深。鬼魅的身影在一刀刀地残杀马路的手下,一个转身,或一次落刀,便有一个人影倒下,再也无法站起。狗骨儿悲愤交集,他与马路已满手血腥,但黑衣人过于强大,他们双拳难敌众击。银具人距他们数米,似乎不懈沾染乱战中的腥气,他眼如毒蛇一般锁定那以空手克敌的貌美女子,拉动弓弦的手指完美无瑕,箭矢风般朝混战中射去,箭头呈黑棕色,若不幸被射中或可当即毙命! 其他黑衣人似有故意克制她动作之意,突然三两成群只朝她一人攻击,关键时刻,她被人撞得踉跄,“砰”的一声撞往墙壁,朝她疾刺的暗箭落空,深深刺入墙缝中,她难以言喻的看着仍然拼力抵抗黑衣人的马路。 马路带着恨意转头,掠过她大惑不解的讶异神色,道:“这些人原来是要夺你命来的!你连累了我那么多兄弟,最好给我活着走出这里,否则你即使死了,我也要将你的尸身千刀万剐!” 周吟诗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她今夜死了,这 些费心来取她性命的人可能之后都难以查找,可只要她活着,就总会有人安排下一次的暗杀。 狗骨儿喷出一口鲜血,但所幸的是他并未中刀,而是不慎被重拳击伤,混混们早已溃不成军。最后,黑衣人的包围圈里竟只剩下周吟诗与马路二人,一男一女背对御敌,以他们的武功,单挑各黑衣人不在话下,但这无穷尽的消耗体力,只需再过片刻,他们都会死在那弯刀底下。 银具人掩盖了面目,一双冷眸满盈杀机。她如鹿羊一样被视为目标,若银具人一开始就铁心要杀她,未必在短时间内办不到! 可惜,错过了最佳时机。密集有序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这边动静太大,有一大批官府的人即将赶至。银具人令黑衣人撤退,数十黑衣人退至黑暗,施展鬼魅般诡异的身法隐蔽而去。 狗骨儿惊魂未定,额前冷汗直流,直到马路将他架在肩膀上,他抬头发现银具人也消失无踪,才相信眼前的危险已然消失。 “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路在打斗中有所顾念,束手束脚,毕竟都是追随了他十数年的人,因此他身上伤势也不轻。 “这是官靴蹄马的声音,你们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 马路在这一带声名极臭,官府对他们厌恶至极,若看到这场惊动铁马的乱斗残局,肯定会质疑是由他们引起,怕是不问缘由就直接要将他们拆骨剥皮! 在官府赶到的时候,巷内除了地上所遗留的血迹与尸体拖拽的痕迹,空无一人,深插入墙的箭矢成了唯一的追查物。 周吟诗明知古月不可能在原地等候多时,还是不死心赶到了目的地,只见郊外的凉亭内枯叶飘零,狼嚎风啸。 果然,古月已经走了! “你跟得够久了,跟到这儿还不露面,莫非还想鬼鬼祟祟跟着我回府?” 若有人看到此景,一定疑惑周家小姐为何一人在风中独言自语。 过了许久,亭内没有其他动静,周吟诗也不急,直接在亭内坐下,大有一副别人不出来她就坐着不走了的意思。 “姑娘如此刁难恩人,怕是不妥吧?” 覃杭锦衣玉色,浓眉描似画,一笑天下倾。 周吟诗不禁在心内感叹道: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公子爷! 嘴上却是不饶人道:“若不是跟踪我,又怎能如此及时相救,总不能覃公子还有夜半巡街的习惯吧!” 覃杭失笑道:“姑娘说笑了,在下的确是赶巧路过,不平有人以多欺寡,故而寻来官府,幸得不晚。” 第7章 醉酒相宜 “已经晚了,你没看到那巷内已经血染如红布了吗?” 覃杭手中折扇轻敲脑门,“在下认为,只要姑娘无伤,便算及时。那些混混原就是不怀好意,被黑衣人误伤反倒为民除害了!” “覃大才子方才说,是赶巧路过?”她单手扶额,手撑石桌,姿态倦懒,悠悠道:“那如今在这郊外也是赶巧了?” “在巷内是谓赶巧,如今是不放心姑娘一人在外,又不想惊扰到姑娘,故而悄悄尾随,绝无恶意!” 周吟诗不语,只是斜眼一瞥,闭目养神。显而易见,覃杭这套说辞并不能轻易蒙混而过。 “姑娘得罪了萧晓晓,又孤身外出,实在危险!” “以后出行,最好有府内护卫相随。” “云集客栈危机四伏,望姑娘听在下一劝,别再试图冒险!” 覃杭又碎叨叨叮嘱了几声,她仍然不理会,见此无奈,起身欲离去。 而周吟诗总算有所反应,睁眼惑然道:“覃公子在说些甚么?我听不太明白。” 眼见她装起糊涂,覃杭略微迟疑片刻,最后索性将话挑明:“实不相瞒,姑娘自比赛那日得罪了萧晓晓,在下便注意到姑娘了,而后又在云集客栈前巧遇,发觉姑娘对客栈尤为感兴趣!虽然当日你有意隐藏相貌与声线,可在下仍是能认得出来。但姑娘可知,你得罪的不是一个寻常之人,你得罪的是一个神秘人物的爪牙!” “艺魁比赛的时候,你还隐在一侧观望?” 覃杭句句诚恳,但周吟诗仍卸不下防备,又估摸起他所说之由,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是萧晓晓派人来暗杀我?即便那日她当众难堪,却也是她挑衅在前,莫不成真会为了此事而大动干戈!” 不怪周吟诗起疑,今夜暗杀之人皆是高人,所布阵法诡异,配合默契且攻守有度,召集这样一批人可非一般财力所能办到。云集客栈的财力自然不容置疑,但就单为了除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便出动那样一批人? 覃杭知她不会相信,只因那些黑衣人来路绝非常人所能得知,或者便连官府也不一定能清楚,那是江湖上神秘的暗杀组织之一。 “那些黑衣人的衣着与武器,都象征着默鲨组织,能驱动他们的人少之又少,萧晓晓便可算其中之一。拥有着天下成杀率最高的暗杀高手,这估测也是云集客栈能在龙虎成群的京城内独秀而立的原因!” “默鲨?”周吟诗开始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她随师父浪迹塞外时,曾救下一个生死濒临一线的人。那是一个年近六甲的教书先生,因收留过被默鲨通缉的女人,而惨 遭全家被屠,他一人从城内如鼠一样逃窜到塞外,却仍逃不过默鲨的毒手,默鲨没有直接了解他,而是在他身上下了毒,想让他在受毒素折磨数日而亡。 师父精通药理,却也摇头道此毒无解,只能用药减轻他的痛苦。那人在煎熬了七日之后,不堪毒物折磨,多次试图自尽,虽然都被及时劝阻,但最终还是毒发而死! 默鲨行事手段残忍、阴狠毒辣,让江湖各派闻之颤栗。 “不错,默鲨其下分有两旁三支。今晚你见到的银具人为其一,还有黑具人为二、金具人为三,皆是负责三等暗杀的。”覃杭对默鲨甚是了解,又似有所忌惮,不愿透露更多。 周吟诗直面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在下猜测姑娘与我有着同一个目的,便是对云集客栈幕后之人有想一探究竟的心思,因有前车之鉴,代价过为惨重,所以奉劝姑娘放弃!” “你劝诫我,那你自己可会放弃?”周吟诗觉得,覃杭此举太过可笑! 覃杭一改淡若清风,忽沉重万分,“我确想放弃,但却不能!周姑娘,在下言尽于此。” “别的且不说,但覃公子打探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周吟诗意有所指,没有人愿意陌生之人对自己的事情窥探太过,她亦是如此。尽管覃杭带有好言相劝之心,但二人最终也可说是不欢而散,各拼路途。 隔日,周景盛与周夫人受宫内所邀,前往赴宴,府内只剩周吟诗与各处主事。她俨然成为周府内最能发号施令的人,因此想直接硬闯杂役处,去探望春莓。然而周夫人却早有准备,把府内大批护卫都调去杂役处看守。 硬闯杂役处失败,周吟诗忿忿之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既然府内大批护卫在杂役处,部分又随之入宫,此时府门守卫松懈,周景盛夫妇二人入宫来回极具奔波辛劳,定不会早早归来。 况且,即使往日府内守卫森严,也难挡得住她 正午的阳光明媚,街上来往诸多马车。百姓们议论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车马众多,还都是些有身份的,似都往皇城而去。” “听说与安豫公主有关,像是公主生辰。” “别胡言,公主生辰岂是今日!”那人一脸得意:“是太后欲为公主择夫婿,举办了个什么品茶会,邀各家公子前往。” “这……”一人示意大家压低声音,“公主的婚事竟不由季王府自行决定。” “食得了皇家粮,就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之前不便是……可怜了那人……” 周吟诗好奇心起,凑上人群问道:“这位大哥,能否详细说与 我听听,一时好奇,尚不知之前发生过何事?” 大伙看周吟诗衣着富贵鲜丽,不敢胡乱多言,深怕眼前的是哪位贵胄,若出言不慎得罪了,后果严重。 人群装聋作哑散开,周吟诗自讨了没趣,倒也没有浮现出不满,而是开始询问他人醉春楼在何处。醉春楼顾名思义,酒醉入倒春花丛,是京城内有名的春馆子,都说酒楼、茶肆、春院这三地方,是消息流通最快的,鱼龙混杂,何人都可能有。 周吟诗想,既然古月有意寻她,却寻而不着,那她就出现在京城内最为惹眼的地方。 而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今日的醉春楼在招募姑娘,而且不是寻常招客服侍的脂粉,而是醉春楼的门面招牌!其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正值阳台明媚,醉春楼外锣鼓喧天、狮舞招摇,这估计是醉春楼第一次在白天开门营业。 因今日特殊,周吟诗一身女装入幕也未遭受阻拦,但那毛绒交颈的华丽衣裳仍是引人注目。虽今日女宾亦不居少数,但如她这般装扮的却是极少。 自然也有人猜测:“这是某位大家小姐忽有闲情逸致,前来此处凑热闹。” 周吟诗的位置在一处高台,四周唯有轻帘,她手指轻点茶壶,给人一股白莲仅可远观的假意,脑海却天马行空开始胡想道:若自己是古月的话,报仇无路,应当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赢得一个可接近达官贵胄的机会。醉春楼这种地方,虽名声不好,但身为江湖儿女岂会拘泥小节! 细算之下,她发现今日的醉春楼倒不比前几日兰陵阁的花魁比试冷清,“看来众生都偏爱于风花雪月!” “独有小报!季城公子最新惊天消息!” 一靠买卖小抄八卦的小孩子背着一破旧布袋,穿梭在各茶桌之间。 “京城内季王府家的季城公子原来早有婚约,不日将与周家大小姐喜结良缘!” 临桌一美貌女子顿时不悦:“你这小皮孩胡说八道什么!京城内哪有大户的周姓小姐?” 这话虽声音不大,但四周都能清楚听到。当即有人相互侧目攀谈,“这姑娘胆子忒大,谁人不知京城内的惠嫔娘娘就出自周姓家族,那周景盛在京城内也是有头有脸的,怎非大户人家!简直不知所谓。” “笑死人了!”那女子笑得弯腰前仰,驳斥道:“谁人不知那周家唯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周吟诗,那周吟诗早已经疯癫了数年,一个傻子,如何配得上季少爷?” “宥宥,不得继续妄言!”一个稍年长的男子制住她欲起身的动作,看样子像是其兄长。男子持壶道了一杯茶放 到她面前,又唤人端来一些果食:“茶水易凉,先喝茶吧!” “我怎算妄言,这小皮孩大庭广众之下胡言,败坏季少爷名声,岂可轻饶!”木宥宥将茶杯上的茶水尽数泼洒在布袋小孩脸上。 冒着白烟的热茶尽数浇在脸上,小孩又惊又怕,当即捂脸痛哭:“我哪敢胡说,那是真的,就是周家的小姐呀!” 小孩的哭喊在这大堂内极为惹眼,木宥宥对四处投来的质责目光感到面红耳赤,又羞又恼怒,“你这小孩子别哭了!不就一点茶水,还弄疼你了不成,少在这招人烦!” 哭声越来越猛,甚至有人围观上来,木宥宥气急挥起巴掌就打算呼在那小孩子脸上……巴掌声久久未响,她凝滞在半空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而后更被用力一推,惯性连带着木宥宥整个人都往后倾倒,身子磕到木桌,茶水被撞翻溅湿了衣袖与发尾。 周吟诗低蹲下身,拿出一白净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小孩面上的水渍,小孩眨巴着湿润的大眼,许是见到有人维护,登时委屈涌上心头,可怜兮兮地控诉:“姐姐,小宜脸上好疼!”小宜一直捂脸哭泣,这下把手放下,众人才发现他的脸竟被刚滚起的热茶水烫得通红,眼睛或许也被茶水殃及,眼眶红如太阳垂幕。 “你胆敢推我,不知死活的东西!”木宥宥看着眼前肤白美艳之人,嫉恨上心,又挥起一掌,这次却被木佑之拦了下来,他蹙眉不喜道:“宥宥,你又任性胡闹了!跟我回府。” “我不回去!放开我。” 木宥宥极力想挣脱手腕的束缚,但她的力气远不如身强体健的木佑之,最后二人在拉扯中往大门方向而去。 周吟诗冷着脸挡住二人,道:“闯了事又伤了人,留下一句任性胡闹之为就想离去?” 小宜不懂方才还温和亲人的周吟诗为何刹那转变脸色,只能用小手紧拽着她的裙摆呆呆看着。 木宥宥一听,又以撒泼状态想上去撕扯。 木佑之没有多大反应,而是打量了下小宜的伤势,最后从袖兜中掏出一锭白银,思虑了下,又变换成一锭金子,面带歉意,赔礼道:“是木某没有看管好小妹,这银两就当做诊金与赔偿,还请姑娘能为这孩子邀一位大夫瞧瞧。” 木佑之出手阔绰,又礼数周全,成功赢得众人的赞扬与谅解,周吟诗原不想就此轻易了事,但她发现,小宜在看到金子的一瞬间,竟也是目露期待、喜悦难掩! 木佑之兄妹离去,她牵着小宜回到原先的雅坐,将那金子放到他随身的小布袋内,叮嘱他要仔细收好,后又自费银 两托店内伙计去请附近的大夫前来。茶水已有人来换过,正温热适宜,入口满香,她随手抓起盘中的瓜子放到小宜手中,小宜双手合拢捧着这一把满盆盆的瓜子,久置不动,周吟诗误以为他不喜欢,亲自掰开其中一颗喂入他口中,“这瓜子炒得不错,瓜肉饱满,蛮好吃的。” “原来这瓜子是有肉的!”小宜忽然喃喃自语道:“姐姐的瓜子真好吃,有肉……以前,大夫人赏赐的瓜子都没有!” 这三言两语,已能将他悲凉的身世简述一二,周吟诗登然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一人不请自来,直接落座在她同桌侧方的位置,周吟诗也习惯了覃杭的作风,只道:“这桌的茶水费就有劳覃公子结账了。” “这是当然,怎能由姑娘家结账呢!何况周姑娘侠肝义胆、对陌生人仗义相助,让在下倾服!” 覃杭的到来短暂吸引了小宜的注意,他将那捧瓜子也仔细收入袋中,目光好奇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转换。 “大哥哥跟姐姐都生得一副漂亮的模样,小宜今天跟见到谪仙似的!” 二人被这童言童语逗得一乐,三人一顿吃喝,大夫也来给小宜上过药,周吟诗忽然想到,小宜方才提到大夫人,那他应该是某户老爷家侍妾的孩子,又怎会独自出现在这种地方? “小宜,你娘亲呢?你怎么孤身一人在这外头卖小抄八卦呢?” “娘亲……娘亲!”小宜忽想起一事,急得瞪大眼珠,低头在袋内翻找,“娘亲的药方不知弄湿了没有!” 小宜急得欲哭,最后从布袋内翻找出的那一张药方,虽早已褶皱不堪,但并未受方才那杯茶水波及。 周吟诗小心翼翼将药方摊开在桌面,用手抚平,问道:“这药方是你娘亲的?” 小宜乖巧点头,他极其信任眼前温柔的漂亮姐姐,解释道:“娘亲患了咳疾,大夫人请大夫为娘亲开了方子,但是病一直没有好转,娘亲还是咳得厉害,都不能早起在洗衣房内干活,大夫人就把我们赶了出来!可是家里没银两了,我出来赚银两给娘亲换药吃……” “那大夫人简直是欺人太甚,你爹也不管管么?”覃杭是家中嫡出,虽无法感同身受,但忽遭变故后,流浪在外多年,亦对世间的不平与不公深有所感! “爹爹不管这些,小宜也许久没有见到爹爹了。他们不肯!”谈及到父亲,小宜眼中又多了些期待,但短暂的期待后却满是失落! 周吟诗随师父多年,耳濡目染也略懂药理,她端详着这张药方片刻,才沉声道:“这张药方,并不似治疗咳疾的方子!” 第8章 牛马蛇神 “周姑娘,你可瞧仔细了?” 其实覃杭心中已大约知道事实经过,但还是希望世间善待眼前的孩子,希望只是一场误解。 周吟诗没有后话,她对自己的药理学识非常自信,毕竟她随师父制药施药数年,怎会弄错。 这张药方,不单对治愈咳疾无效,且反道而行之,会更加重病情,使病症久久不愈,病入深根! 小宜年龄虽小,却聪慧识人,他隐约能听懂周吟诗的意思,又不敢相信,只能怯然问道:“姐姐,这药方能治娘亲的病么?……能么?” 她只叹道:“待这边的事忙完,我再请大夫陪你回去看看,让大夫开些更好的药。” 寻找古月之事不能再继续耽搁,她担心古月急于报仇,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即便对小宜有心相助,她也无法当即抛下眼前的要事前去。 宽慰过小宜,周吟诗又漠然问道:“覃公子,昨天晚上我们应当已经把话说清了。今日到此,不知又所谓何事?” 覃杭哑然失笑,折扇敲点桌面,摇头无奈道:“周姑娘对孩童就百般温水,待在下却如万年寒冰。” 周吟诗嘴上功夫亦不弱,她毫不留情道:“孩童如池水清澈无波,覃公子就如江海一般诡谲莫测,如何能相同呢?” 就在二人左一句右一句礼尚往来之时,老鸨却已步登高台,拍掌吸引全场注意,同时谄媚献笑道:“欢迎诸位赏脸光临醉春楼,今儿是醉春楼自开张以来,第一次门店大开,喜迎四方客,只为楼内费时数月准备的择秀大选!” 老鸨出面喊话,除了兴致勃勃的男嫖客,其他人都面带鄙夷之色,甚至有人恶意往台上丢一些花生果壳类的坚硬之物。 “择秀大选的规则很简单,效仿兰陵阁的艺魁比试,只要才艺上佳的姑娘都可以上台夺彩。” 哪怕身上、额上都被坚果壳毫不留情招呼,老鸨却仍面不改色,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仍是笑颜如花的讨好在场所有人。 “呸!醉春楼这种登不得台面的地方,竟也敢效仿兰陵阁,岂配?” “就是,一个吟春卖柳的地,竟也想抬高文雅,简直玷污斯文……” 难堪的话句句入耳,即使老鸨面皮再厚,此时也羞颜浮现,面上红青交替、色彩纷呈,只得尴尬下台。 覃杭与周吟诗二人对视,心中起疑,那几桌叫骂声最响的,应该是今日来砸醉春 楼场子的! 锣鼓敲响,一打杂伙计高喊比试开始,台上却无一人有勇气踏足。原本已准备好琴乐或舞衣的佳人们都被那些辱骂之声阻住脚步,哪怕都不愿放弃醉春楼应允的奖赏,但谁都不愿第一个上前受众人言语抨击! 就在老鸨焦急无措之际,周吟诗已面蒙薄纱,飞身上台,这种登场方式一时让众坐的人赞叹。众人都误以为她会带来一支美奂舞蹈,毕竟周吟诗是空手上台,谁知她却转身问台下老鸨:“可有十六弦琴可借予一用?有劳了!” 老鸨连连点头道有,急忙让人去将琴取来。老鸨并不指望周吟诗能带来什么惊艳之曲,毕竟她连乐琴都需临时与人借用,不过缓场尴尬,老鸨也是略有感激,因此才不吝啬的借用十六弦琴。 台下各有讨论之声,甚至有人嘲讽她以面纱遮脸,道:“既觉得上台羞颜,不愿露脸,又何必以丑人之姿引人瞩目?” 周吟诗安闲入座,没有一丝紧张之态,更不受世俗言语影响,而是举手拨动琴弦,十分认真专注。 乐曲自纤纤玉手下袅袅入耳,声音空灵、意境开阔,不是一般闺阁小姐所奏的诗情画意,更像高山流水的广阔自由,让人沉醉其中! 周吟诗不知道自己的筝琴造诣如何,她只跟师父学习过一二,所以并不指望能夺彩,只是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受众注目,毕竟以对古月性格的了解,她不认为古月会放弃往京城内热闹的地方扎堆。 唯有她登上高台,成为受人瞩目的对象,才能让古月无论在何处,都能够一眼瞧见,所以她弹奏的是师父教授给她们二人的乐曲。 乐曲不知奏响了多久,最终在一片安静中悄然结束,没有鼓掌之声,她以为,是自己才艺过于拙劣,便鞠一礼自顾下台。 寥寥掌声却忽然响起,覃杭眼带欣赏,看着她缓缓走下台,与小宜为其鼓掌激励,在这带动之下,众人也才在沉醉中反应过来,刹那间掌声响彻全场!老鸨反应极快,上台表意赞赏几句,又急切询问接下来由谁登台献艺? 然而,等待不止片刻,竟无人再上台。 “你今日可是来砸场的?”覃杭玩笑道。 “砸场?”周吟诗不解其意:“为何会有此一问?” 小宜稚嫩的声音响起,满带骄傲道:“姐姐曲子好听,其他人都不敢上台了,怕被比下去!” 周吟 诗自是不信,她认为,方才的掌声都是因众人在覃杭的引领下所表达出的善意。 老鸨深觉收不了场子,这想着要不要叫自家姑娘勉强上台表演一二,也不至于冷场!然而,这想法来不及实施,醉春楼就被包围了…… 一拥而入的黑衣人迅速占领各出口要道,手上刀锋程亮,众人受惊向四处逃窜,却都被打了回来。 “这都是些什么人?快去请主子。”老鸨招呼伙计去寻幕后救助。 小宜也被这场面吓哭,周吟诗将他护在身后,一手拍背宽慰,对覃杭道:“难道是昨夜那批黑衣人?他们竟然这般猖狂,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集体出动!” 黑衣人如先前那样佩戴着面具,同样的弯刀在身。 小宜在旁,且周围无辜之人太多,覃杭与周吟诗都不敢大意,目光沉重的打量四周,飞快思索着脱身之策。 如果他们当真奔着周吟诗而来,最好的方法便是她赶紧离开此地,或许能将这些人吸引而去。但各出口都被黑衣人围堵,此时想要出醉春楼,比登天还难! 昨夜的银具人已在台上,“不想死的话,就都在原地待着。这次来,本只想取一人性命,而如今,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游戏!” 覃杭道:“如今恐难善了!这些无辜的人,也着实是出门不利!” 来醉春楼的几乎都是些平日里习惯对下人指手画脚的人,他们蛮横自傲,对忽然砸场拂趣的黑衣人极其不屑,因此无一例外受到黑衣人的暴打,有的甚至被弯刀砍伤,黑衣人下手无分轻重,有的老妪直接被打得口吐鲜血…… 周吟诗怒火中烧,面上轻纱随着她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她涩声道:“早知道萧晓晓如此无耻,当日就不该只是令她难堪而已!”就该直接结果了她,也免了之后的屡屡难处。 银具人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周吟诗,却也不急着找寻,而是命人取一软坐,挥起黑袍落座,一脸恰意:“自古人心难测,偏有正道人士喜欢跳出来为之辩解,实在是令本座厌恶!” 黑衣人受到银具人授意,从人群中挑选出一群年幼稚子与妇孺,周吟诗跟小宜也被黑衣人推攘着往台上而去。覃杭原想出手阻止,但周吟诗怕这边动静太大,会被银具人察觉,便暗示他先别轻举妄动,二人见机行事。她一边安慰着小宜,一边带着他与其他被挟持住的人缓缓聚 集到台上。“小宜,相信我!我会尽一切能力保护好你,不要害怕!”她担忧稚幼的小宜会因此而心生阴霾,大哭出声。 台下有自持身份权贵之人,不服从那群黑衣人的意思,又自诩尊贵,认为他们不敢伤害官场中人,便亮出身份,言正义愤道:“你们这些人胆敢强闯,还想挟持百姓,真是胆大包天!我乃皇家远亲,更是霖巴的地方官员,远赴京城面圣,奉劝你们趁早放下武器,别再试图做无谓的挣扎!” 银具人眉头一皱,满嘴嘲笑:“我还道是哪来的猫猫狗狗,竟也敢叫嚣,吠得本座耳烦头疼!” “放肆!你可知我乃……” 话还未说完,那人便被黑衣人一刀封喉,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轰然倒地,口吐鲜血。 “啊啊啊……他们竟然杀人!” 原还抱着侥幸心理的众人瑟瑟发抖,有的甚至软着身子瘫坐在地上抱头,嘴里不停说着求饶的话:“不要伤害我!我府中有银两,你们需要多少?我都给你们,黄金或美娇娘皆有!” 一个满肚肥肉的富商抖动两颊道:“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全部都给你们,请别再伤害任何人!” 周吟诗不禁多看了那富商几眼,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富商竟还能说出如此慷慨仗义之言! 银具人直接开门见山道:“看来诸位也都不想命丧于此,那咱们便游戏开始吧!” 台上的妇孺与孩童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就见银具人指尖一指,道:“想走的,只要上来以命换命,随意杀了这台上的其中一人,便可以安然无恙走出这醉春楼。” 众人一阵哗然:“这……这怎么可以!” “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怎能做出如此畜生的事,台上的可都是我们的妻儿或老母啊!” “对啊!别伤害我的佩儿……” 台下台上一片惊慌,更有胆小的直接想从台上跑下,却被黑衣人一脚狠踹,顿时倒地呻吟,黑衣人更是直接举起弯刀,“若再有人试图逃跑,可别怪弯刀无情!”其他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来!”银具人迫不及待,“谁想第一个走出这醉春楼?” 方才那仗言的富商大喊道:“谁敢贪生怕死,对台上的人动手,即便能出了这醉春楼,我也能让他死在京城内!” 在二楼的隔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戴着金色面具、身披白袍的人,所带的面具与银具 人的面具有着相同的标识图纹,他好整以暇靠着窗台,观望着台下的闹剧。 在纷杂的人群中,他一眼便看到正手牵着小宜的周吟诗,即使她面蒙薄纱。 等待了足足一炷香,所有人都如木雕一样驻足停留,这场时间博弈最终是银具人先败下阵,他气极反笑:“都好骨气呀!就是不知道你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动手!” 一声令下,一青年男子突然死于弯刀之下,弯刀上的血随着刀尖滴落在木板上,闷沉声重。 银具人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响侧整个大堂:“从现在开始,每隔一炷香便会杀一台下人,若你们甘愿为台上的人牺牲,便将你们全部屠杀。是生是死,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催命符箓一下,台上与台下都骚乱不止! “这、这……该如何是好……” “不如咱还是动手吧?” “不可!不可啊!千万不要……不!”一男子泪流如柱,他的老母亲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在台上,若有人怕死上台,怕是第一个就会朝他毫无反抗之力的老母亲出手。 这次的黑衣人数量,是昨夜暗巷围杀的数倍,覃杭一直在想方设法往外传递信息,但黑衣人的把守非常严谨慎密! 时间流逝得很快,一炷香很快就要燃尽,一男子毅力不坚,被恐惧填满,他迈动着步子缓缓往台上靠近,妇孺们如见阎罗前来索命一般往后躲闪。然而,就在他即将步上阶梯,富商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岂有此理!你是不把爷放在眼里是么?” 一炷香燃尽,又一台下人死于弯刀之下。 “你……你当真要绝了我们的活路吗?不杀,死的就是自己!”被踹倒的男子双眼怒视着富商,“你自己想死,也不要阻止我活!” 男子挣扎起身,奋力推开富商,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时就冲上了台,抽出身上的匕首一把捅入一老人家的胸口…… “娘亲……啊啊啊!”台下悲痛欲绝的声音使人浑身一颤,他冲上台想杀了男子,却同样被黑衣人一刀了断。 母子二人纷纷死于台上,而那贪生怕死的男人却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安然无恙走出了醉春楼。 银具人一喜,同时又不忘提醒众人:“当心了,这一炷香燃尽,下一炷香燃烧的速度只怕会更快!台上的人也就那么多,可足足比台下少了一半不止……” 蛇神鬼马,在这一瞬间全然暴露眼前! 第9章 群起攻之 场面乱成一团,台下壮年借助身体优势冲上台,有的手掐女子脖子,也有的抢夺幼童,不少人在这场推攘中受伤。 有人将目标瞄向周吟诗,更有人上来拽紧小宜胳膊,想将他强行拖走。 “姐姐……放我下来!……放开我!” 周吟诗几招便轻松将对方解决,但如饿狼般扑过来的人比比皆是,她刚打趴下一人,就又有其他人争先恐后扑上来。覃杭也在混乱中被卷上台,他出手救下那些险被活活勒死的妇女,但台下的人似乎杀红了眼,各种茶壶、桌椅都搬起身朝人砸去,四周惨叫不绝,宛如炼狱!周吟诗挥舞着宽大的衣袖,将一批又一批被恶鬼迷了心智的人打倒,她逐渐将小宜带往二楼,让他远离战乱地。 一身白衣与一袭红衣在二楼廊道相遇,周吟诗打量了下对方,只见他面上戴着默鲨组织的鬼纹面具,面具金闪发亮,如刀剑锋芒。 “小宜,到楼下去找覃公子。” “不!” 小宜年纪尚幼,但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却异常敏锐。 “小宜!听话。” 小宜不甘不愿,又不得不听从周吟诗的话,迈着小步伐沿着楼梯跑下去。 金具人却并不打算放他离开,瞬间自身后取出弓箭,瞄准小宜一箭射去,周吟诗一惊,几乎动用全身内力,才能在眨眼间赶到小宜身边拦下箭刃,箭羽划破了她白嫩的手掌,她握着箭刃的力道却愈发加重,眼中盛满怒意,她就着手中的箭刃朝金具人袭去,二人身手都不凡,在狭窄的廊道内过招,每次都仅差分毫便能伤及对方要害,二人看似不分伯仲,但金具人外露的半边面容却自始至终都从容不迫,似游刃有余、乐在其中。 小宜边跑边朝楼下的覃杭喊道:“大哥哥,姐姐有危险!” 覃杭早已看到了楼上打斗中的二人,他一边疲于应付楼下的黑衣人与疯魔的人,一边又分心留意二楼的情况。明显可见,周吟诗正逐步败落下风,金具人原有的趣味开始消失,已经失去继续玩下去的耐性! 而原先坐观乱斗的银具人,也忽朝周吟诗后方突袭。 变故发生在刀光火影之间,不知是谁的血滴落在二楼的木板上,瞬间染红地板,周吟诗后退时一脚踩到,白色的步靴上沾上点点腥红!她困惑回头,发现覃杭正挡在她身后,而覃杭 身后,却是手持弯刀的银具人,弯刀有一半刀刃已没入覃杭腹部之中…… 周吟诗感觉身上流动的血液瞬间凝滞,浑身发凉,那一刀,原先是该刺在她身上的! “覃公子,你没事吧!” 覃杭口中开始溢出鲜血,待银具人的弯刀抽回,他双膝跪地,整个人匍匐在地,面色苍白如纸。他听到周吟诗的声音,勉强支起身抬头,露出一笑,下一瞬眼眶忽然大睁,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起身将周吟诗推倒至一旁,自己却又被金具人一刀划中胸前。 “覃杭!”周吟诗濒临崩溃,不敢再去看覃杭身上的伤,只能不断麻木自己,目带仇恨与金具人继续纠打在一起。 “还不快束手就擒,难道你真想看着这个小孩死吗?”银具人已挟持住了小宜,小宜被拎住衣领,身体悬浮半空,拼力挥着拳头想往银具人打去,却始终打不到:“你这个坏人,不许害姐姐!你们这班坏人快走开!” “小宜,别乱动。” 周吟诗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小宜惊慌跳动的心,他看着面露微笑的周吟诗,渐渐不再挣扎着手脚,在银具人手中如同布偶一样听话。周吟诗丢下手中的箭刃,金具人想不到她会如此轻易就弃械投降。 一楼死伤接近过半,每个人都抱着不能侥幸就同归于尽的想法。银具人很快又控制住全场,还幸存喘息的人惊魂未定,似邀功一样道:“我已经杀了好几人,是不是能放我出去了?” “我也杀了,就那个女人。”长须男子手指一个被乱刀砍死的女子,“她就是我杀了,可以放了我吗?” 银具人一一欣赏着那些死去的人,神情病态,像在欣赏名师画作,更像在把玩一件精致的陶瓷之品,小心翼翼。 “我说过,以命换命!你们可以走了。” 那些杀了人的都在庆幸与兴奋中走出了醉春楼,如从阴雨幕布下迎向了朝阳。 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不忍下杀手的人都在原地等待银具人的审判。 “你们可真让我惊喜!”银具人啧啧称奇:“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不怕死之人?” “这样,咱玩另外一个游戏,且杀且放。同样也是以命换命,你们可以选择牺牲自己而救别人,可以是你们的亲人,也可以是爱慕之人。” 来到醉春楼品茶观看比试的,鲜少是一人独行,基本都 是同友人或亲朋一道,这些人纷纷指出自己的同伴,希望能救另一方离开。 有选择救妹妹而牺牲自己的,也有选择先救恩师脱离泥沼的,更有相互争执让对方先走的! 如此温情的一幕,每人都是泪眼朦胧。 人群很快再度分为两批,周吟诗也选择了将小宜推向另外一边,银具人心情大好,看着二楼的木质地板已被血液渗透,不断有血珠滴下,覃杭垂死一线,周吟诗也插翅难飞,银具人直接示意黑衣人将小宜丢出了醉春楼。小宜被覃杭满身鲜血的模样所吓,此刻非常安静听话! 那些被选择活下去的人,恋恋不舍告别了至亲或好友,也纷纷自发往门口而去,却在即将迈过大门那一瞬被黑衣人再度阻拦。 “我改变主意了,这个游戏规则不好玩,咱换一换。” 银具人戏弄众生,脑袋后仰,如雕刻般的脸棱角分明,半边鼻子以上面容被面具遮住,但掩盖不住他眼里流露出的放浪不羁。 原先抱着希望的众人意识到被戏耍,纷纷言辞义愤,但更多是因畏惧而敢怒不敢言! “我发现你们之中有一个人,竟胆敢出手打伤我数名手下,这让我非常不高兴!” 金具人稳坐高台之上,香茗在手,黑衣人静侍在旁,银具人更是时时看其眼色行事,这让周吟诗不得不揣测起其身份。按覃杭之前所说,金、银具人理应同处尊位,可如今显然不是,表面上看是银具人一直在发号施令,但真正掌控棋盘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银具人磅礴一指,所有目光全部落在周吟诗身上,她的面纱早在打斗中遗落,面容清秀、身段窈窕,临危时依旧不惧不惊,她仿佛心有所悟,知道银具人下一句话必是对她不利。 果不其然…… “只要你们能毁其衣衫、断其发丝,更甚至是砍其手脚或了其性命,消解了本座的怒气,那你们自然无恙。” 这等惊世骇言一出,众人却是下意识将周吟诗团团围住保护起来。在方才的打斗之中,黑衣人的弯刀每每即将砍到他们身上时,都是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姑娘挡在了他们身前! 金具人眯着眼,探究的目光再次流连在人群当中。 “怎么?”黑衣人将那些仅差一步就能逃离苦海的人推攘到人群前,银具人带着胜券在握的语气,蛊惑道:“ 只要你们动手,你们就可以手牵着你们的亲人或好友一起离开这里。” 人群有所动摇,但最终在理性与良心的谴责下,守护周吟诗的想法更加坚定!让他们做忘恩负义的事情,他们办不到! 周吟诗感动于他们的不受蛊惑,但不安的感觉在心内疯狂叫嚣,她下意识往金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与其四目对视,金具人眼神莫测,唇角勾起,眨眼间一枚暗器已经扎入一个年近十五的姑娘脖颈,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鲜血在刹那间喷涌而出。围护周吟诗的人墙出现了缺口,一个壮年跑上去怀抱住那姑娘软下的身躯,悲戚怒嚎:“阿妹!阿妹……你别吓大哥,快醒醒……大哥带你回家!咱们回家……回家……” 周吟诗不忍,转眼怒视着金具人,奈何眼眶湿润,竟毫无杀伤力! 金具人目的达到,轻易间便摆正了乱棋。 银具人一脸得逞,“难道你们真要为了所谓的正义,而将多年陪伴在身侧的人弃下黄泉?” “动手吧!生存之路就在眼前,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还怕制不住一个女人么?” “不然,下一个死的又会是谁呢!”银具人一一点出他们的软肋,“是你的爱妻?还是你的师弟?亦或是你爱慕的表姐?” 人与人之间互牵互信的手蠢蠢欲动,如同雪花很轻易就会在下一瞬崩散! 周吟诗一直处于神情淡漠的状态,她声音空灵干净:“在亲疏的抉择前,我不怨你们。”这一切,都是被罪恶所逼,哪怕他们最终都成为向罪恶低头的人,她也不会忘记,他们在低头之前曾经很努力的想要守护自己! “只是,我也不会束手就擒的!咱各凭本事活下去。” 她也还有承诺未履行,也还有爹娘要尽孝,更有春莓还指望她前去搭救……皇权脚下,身份阶级高低分明,她若死了,只怕没人会再记起还有一个奴婢在杂役处! 一个满嘴胡须的糙汉子掩眼低泣,黑衣人的弯刀抵着他爱妻的脖子,锋利的刀刃已刮破了那白嫩的肌肤!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糙汉子果断向周吟诗突袭,二人距离太近,周吟诗只来得及后退半步,刀锋划伤她的肩锁骨,又切断一缕头发。 糙汉不敢睁眼,自他拔出怀中的匕首选择动手开始,他全程都是闭着眼睛,此时 他也不知道周吟诗是否还能站在他面前,只是抖动着身体问那些黑衣人:“我……我们能走了么?” 银具人兴致阑珊,觉得这些在良心中挣扎的人格外虚假!他轻点下颚,示意黑衣人将那糙汉与他早已被吓晕的妻子丢出醉春楼。 “看在他是第一个动手的份上,本座便不深究太多。接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若不重伤到她,可不能作数!” 数名黑衣人纷纷将弯刀架在那群俘虏脖子上,众人睁眼欲裂,连呼吸都不敢肆意! 金具人慵懒着调换了姿态,将茶杯丢到周吟诗脚边,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在提醒众人趁早作下抉择。 原本守护着她的层层肉盾,忽然集体转身将她包围,所有人朝着周吟诗弯身一鞠躬,然后拿出他们各自所能拿出的武器,向她发起群攻。 金具人不愿错过她面上的一丝一毫,想从她脸上看到懊悔、仇恨或愤怒的表情,但那张脸却始终波澜不惊,如静谧的湖水。 周吟诗师承上优,即使以寡敌众也毫不落下风,金具人露齿一笑,眼中尽是残忍,他左手轻动,一枚暗器就发射而出,直接打中她的右肩,暗器入皮肉后如烈焰燃烧,周吟诗眼前一黑,勉强站直身体,却被身后挥来的一木椅砸到后腰,木椅应击散裂,她也骤然倒地,腥味在她口中蔓延开来,血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到她的衣领上! 众人始料不及,不知道刚才还能以一敌众的人怎么转眼间变得不堪一击……“姑娘!我们……” “啊!” 黑衣人的弯刀离那些被俘虏之人的脖颈仅差分毫,惹得他们尖叫声连连。 一个年长者原本向周吟诗伸出的手骤然收回! 周吟诗擦拭掉嘴边的血渍,又重新站了起身,一场围攻之战又断断续续开始…… 以双手抵抗四面八方而来的袭击,醉春楼地积不算宽广,在步伐来回中,破裂的瓷器扎伤或刺入她的双脚,眼前的物体分影又重叠,眩晕感逐渐在加深,周吟诗听到一阵官靴蹄马声,醉春楼的大门被人猛踹开,一群兵服黑压压涌入,有人惊呼道:“是跟随在季王爷手底下的兵!” 周围一片混沌,周吟诗倒地时眼中最后的影象,便是看到金具人从地上拾起一块瓷器碎片,迈着修长的腿踱步到她跟前蹲下,而后又起身离开。 第10章 季信诚然 京城内出了一则轰动性事件,默鲨组织大举在醉春楼屠杀百姓,季王府兵卫收到消息,赶到醉春楼施救,怎料默鲨残忍至极,竟意图将所有人全数灭口,覃国公府的覃杭公子刚巧流连春花之地,受此波及,身受重伤…… 一时之间,各街各巷百姓津津乐道,醉春楼经此事一蹶不振,已经闭门歇业,百姓们纷纷讨论覃杭才刚在兰陵阁比赛中初露头彩,还来不及矫正大家对他的看法,就又迫不及待一头扎入醉春楼,难改风流软骨! 熏香幽幽清心,窗外鸟鸣声声。 睁眼是粉色的床帷,屋内熟悉的布置在无声告诉周吟诗,她如今正躺在自己房中的软床上。床边燃着无烟炭火,她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尤其是面颊上更是有刺疼感传来。 周夫人端坐在旁,看着劫后余生的女儿,却如同在看待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春竹,从现在开始,你便寸步不离跟着小姐,不许让小姐踏出院子一步!” 院内已经被周景盛重新调派了人手,屋中更是增添了几名丫鬟,周夫人甚至将一直贴身服侍自己的春竹安排到了周吟诗身边。春竹是周夫人的心腹,如同她的另一双眼睛。 “是。” 周吟诗已料想到自家娘亲会大发雷霆,但不想她才刚转醒,娘亲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冷漠非常! “娘亲……”她两指捏住周夫人的衣袖摇晃,软糯的声音如猫爪挠过心口,但周夫人却没有丝毫动容。往日这招屡屡有效,如今却也不行了! 一个丫鬟掀开珠帘,禀报道:“夫人,墨先生来为小姐换药了。” 得到周夫人示意,墨江水在丫鬟的引领下来到周吟诗身旁,他目中含笑,又有询问之意,似乎是想问周吟诗如何在短时间内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 墨江水打开药箱,小心将她脸上的伤布取下,伤布粘连着血肉被撕开,周吟诗习 惯性想用手抚摸,墨江水却道:“别碰!周小姐,您脸上的伤口不轻,切莫用手触碰,不然怕以后会留下疤痕。” 女子若脸上留疤,那可是悠关一生的事情! 墨江水一脸稀奇:“小姐,难道就不担忧?”寻常女子听到自己容貌有损,必然会心急火燎,而周吟诗却毫无反应。 “听墨先生的意思,只要按照您的嘱咐细心养护,不用手去触摸伤口,便不会留下疤痕,那又有何好担忧的?我相信墨先生的医术。” “不错,不过这伤口需要时时换药,也不可碰水,防止伤处溃烂!”墨江水自药箱内取出一药瓶,药瓶口用红布包裹,瓶身上写着“养肌丸”三字。“需将药丸研磨成粉状,定时敷在伤口处,三个时辰一换,切莫忘记,若是药丸用完,速来找我领取。” “将药丸交由春竹保管吧。”周夫人吩咐道:“春竹,若小姐脸上的伤无法痊愈,你首当其责。” “是!” 周夫人处理府内事务如鱼得水,办事更具果决之风,待周吟诗正在服食丫鬟端来的鱼粥时,院内大.大小小的东西都被周夫人重新安置妥当,如房内原有的书籍就被置换成了绣架,只因那一堆成书中藏了一本武籍。 墨江水处理好她脸上的伤口便回了,春竹看屋内暂无旁人,也识趣的掩上门退下。 屋内唯有周夫人与周吟诗,周夫人几次欲言又止,看似在压制怒火,最后还是周吟诗先放下粥勺,认错道:“娘亲,对不起!我只是听闻醉春楼有比试,在府内无聊就想去凑凑热闹,不知会遇上那些人……” “你可记得娘亲出府前,你才答应了什么?你说你会谨言慎行,不会忘记为娘的嘱咐,结果呢!醉春楼那种地方,岂是你一个大家闺秀可以去的!”周夫人脸色红润,可见正在怒中。 “女儿无知!” 周夫人气极反笑:“你不是无 知,你是不惧后果!如果没有那孩子来报信、如果没有季王府的兵及时赶到……亦或者是消息没有封锁住,让京城内的皇家贵胄知道你狼狈不堪的倒在醉春楼那种肮脏污秽的地方,你名声可就尽毁了!” “孩子?娘亲,你说的孩子长得何模样?”周吟诗闻言顿感欣喜,她原本还忧心小宜与覃杭的情况,如今听来,小宜不仅安然无恙,且还间接救了自己。 “砰”的一声回响在屋内,周吟诗脸上伤口重新开裂出血,她捂着脸,不敢相信向来疼爱自己的娘亲,会动手打了她一巴掌! “若不是季王妃相助,即便那孩子来府内报信,又有哪个官府会轻信一个孩子的话!王妃更是为了维护你的声名处处尽力,覃国公府的公子如今名声恶臭,都是为了给你转移城中百姓的注意力,你应该反思自己所引发的一系列恶果!在确定你与季城婚事的全部事宜之前,你就安心呆在府内吧!” 周夫人临走之前,又想起一事:“你可能觉得娘亲太草木皆兵,但我提醒你,那个孩子为何会懂得来周府求助?应当不是受你指示吧!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在外将身份隐藏得很好么?” “娘亲,别伤害那孩子!” 屋门已闭,隔绝了周吟诗屋内所有的声音! 季王府内,季王妃也刚从季城的书房中出去。 书房内采用沉色调安置了许多书架,书架上不乏古今奇书,上有天文、下有各地路图,更不谈那些珍贵难寻的古玩摆件。 而现在,那原本应该摆上账本或兵书的桌上,此时却变成了一张张婚聘或礼宴账单,更有无数的喜服图纸任其挑选其一。 季城对自家母妃无奈,只能任由这些杂乱之物堆积在书房内。 有人推门而入,是管事抱着一叠册子进来,他将册子放到季城面前的书桌上,道:“少爷,这是您让下人们翻出的古画图集 。” “先放着吧!” 管事在原地踌躇不决,最后还是实话禀道:“少爷,老奴打探到那醉春楼的事,周家小姐似乎也掺杂在里头,但王妃娘娘对周小姐异常偏袒,竟让人封锁了消息!恕老奴多嘴,王妃娘娘对周小姐的偏爱,可一点都不输于对少爷您,这着实让人迷惑!” 季城莞尔,无奈道:“母妃行事,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行了,下去吧!” 管事恭敬告退,书房内只有季城一直在细细翻阅季王妃所带来的清单与图纸。 待月挂梢头,手中的清单被随意丢弃在一旁,季城背靠软椅,双指捏着鼻梁。季然端来一碗参汤,脸上娇媚可爱,看着凌乱不堪的书房,蹙眉道:“哥哥瞧这些作甚?不如陪我对弈一局,输了就要陪我玩乐一天。” “怎可胡闹?”季城宠溺一笑:“让母妃知道,可又要不高兴了!” “那要办终身大事,也得先吃饭呀!” 季然如邀功一样将参汤奉上,“这可是我亲手熬的,花了足足四个时辰呢!快尝尝看。” 季城拗不过她,只好先着手品尝汤肴。 “哥哥这几日一直在忙,好不容易闲下了,却是顾着与周家姑娘的婚事!”季然忿忿表达着不满,最后更是无赖道:“我不管,反正你明日一定要陪我玩。” 季城没有搭理她,见没有得到应答,季然又不依不饶地扯其衣袖:“好不好嘛?”瓷碗被不慎打翻在地,汤水溅湿了俩人衣裳,季然刚准备用手帕擦拭,脖子便骤然被人掐住,她面色涨红,不解道:“哥……哥哥?” “谁让你对周吟诗动手的?”季城神色冷冽,手中的力道也在逐渐加深。季然星眸圆睁,眼中盛满了惊惧:“不要!那周吟诗本就该死,何况……哥哥不也是不喜欢她吗?否则您怎会放任银川动手呢?” “我再不喜欢,也与你无关。我的事,什么时候 轮到你插手了?” 季然已经开始呼吸不畅,她慌张求饶道:“……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季城冷哼一声,最终松开了手。 月色如玉,柳掉枝头。 覃国公府内请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夫,下人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数次,每次出来盆内的清水都会变成血水! 覃杭性命垂危,国公府粘贴告示,重金求医。 连皇城内的御医都被请了过来,而周吟诗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隔日。 她费尽心思才打探到这一消息,然而打探消息的人也不知道覃杭最后是否脱离危险了! 京城内近日动荡不定,出了默鲨的足迹,连圣上都惊动了,近日大量的巡逻兵游走在各主路道,城门更是严设关卡,朝廷发出的悬赏一张接着一张。因着巡逻加强,京城内一些乌黑的交易也被误打误撞挖掘而出! 云集客栈原是门客络绎不绝,近日也微有萎靡之象!然而,只有客栈的熟客才知,是萧晓晓严格限制了近日能来往客栈的人数。此举,萧晓晓也是受令而为,便连她自己都不明所以。 季城即将成婚的消息在京城内大肆宣扬,无数心悦于他的深闺女子黯然神伤,闭门绝食!原本还有一些不愿相信此事的人,直到季王府外张挂起红灯喜结,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 相比季王府的高调,周府却如往常那般,无半点喜事到临之意。 除却这些事情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外域抵京的队伍原本已经逐渐至城门外,传信的人到京通禀,而待大队前去迎接之时,却发现城外方圆数里内都空无一人。没错,那支浩瀚的外域队伍,竟然在京城外凭空消失了! 圣上震怒,认为是外域搞的鬼,假意投诚,实际却是愚弄皇朝。兵马点齐,预备开战时,却有禹本周来报,番河内出现众多奇装异服的浮尸,经对认,就是那支来京的外域队伍! 第11章 外域公主 外域队伍虽不过百人上下,但那些外域小族整个部落人数也不过才数千左右,此次可谓是损失惨重!而且,这次随行来京的还有西西露公主,西西露公主是外域首领最宠爱的小公主,是部落中最能歌善舞的姑娘,喜裁制庙红裙与收集发饰,常在祈天大典上被奉为“圣女”! 外域族的圣女被喻为贡献给天主的女人,所以西西露公主年至芳龄都尚未婚配。 当朝圣上登位后,在一众良将的扶持下开疆扩土,虽在朝政上受百姓笑话,但不可否认的是,朝权逐日壮大,外域意图攀附本朝,奉承圣上为天主,有意将西西露公主送到皇城内。 外域王室有损,非同小可! 圣上派大臣亲至番河,番河上下游各自派兵连续打捞数日,却寻不到西西露公主的尸身。 周吟诗连续一个月都在府内安分地学习刺绣、钻研棋谱,春竹将她每日所做的功课都事无巨细禀报给了周夫人。 今日,她正在房内描摹字帖,春竹端来一食盒。 “小姐,这是夫人熬制的汤圆。今日是冬节,夫人让您晚些跟季城少爷一齐去逛逛田市,这也是季王妃的意思!” 饭点过后,天色灰蒙,街上已经开始摆起夜市,华灯高照是营造节日氛围的最佳方式。 季城与周吟诗并肩踱步在塞拿河道的拱桥上,桥边挂满了许愿的黄油纸灯,暖光在二人的眼睫下打出一层阴影。俊男美人成为桥上最靓丽夺目的风景线,无数路过的行人都不禁回首,感慨一声佳人已有归宿,便匆匆为生活奔波离去! 周吟诗面上的轻纱在风中多次被吹落,她脸上的伤疤还未完全消除,虽然在月光与夜灯下并不容易察觉,但周夫人还是要求她佩戴面巾出门。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季城买下一顶帷笠戴到她头顶上,“今夜的风有点大,戴着帷笠或许比戴着那面纱舒适些。” “还是季公子想得周全,多谢!” “无需如此客气!”季城帮她将带子固定好,又细心地在下巴处打了个结。“周姑娘既然即将成为我的妻子,这便是应当的。带上帷笠,这样便无人能再瞧见!” 俩人的距离忽然拉近,气氛有些暧昧,周吟诗感到有些不自在。身后的春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或许是她掩不住眼中的烦闷之意,季城问道:“周姑娘是不喜欢那丫头跟着吗?” “倒也不是不喜她,只是终日都被人监视着,一举一行都不能如意,实在是憋屈难受!”春竹是周夫人的心腹,她会尾随,说明是受了主子的命令,即使周吟诗不许她跟着也不行。“或许我该偷偷找个机会将她捆了,出门才能自在些!” 季城哑然失笑:“周夫人时而有到王府走动,我瞧着很是温婉守礼,为何你与你娘亲竟是背道而驰,全然不像?” 周吟诗灵机一动,眼中雀悦。 “娘亲规矩,女儿自是顽劣。所谓一左一右、一天一地!季少爷,我这脾性与季王府自然也是格格不入的,若是日后大家勉强,倒还不如事前便避免错 误。” 她的意思很明确,季城目光探究道:“周姑娘……这是想退婚?” “周家自是不可能与季王府退婚的,但若是……” “没有若是!”季城直截了当道:“母妃既已与周府商定好,且早在多年前就已有此意,如今就不可能轻易被说动。” 又是两相沉默,塞拿河面并不宽阔,桥很快就走到尽头。 季城忽然牵住周吟诗的手,问道:“想不想短暂的自由一下?” 这几乎是一句肯定的问话,二人下了桥后一路狂奔,跑过狭窄的河边小道,冲过繁闹的小市,身后的春竹已经渐渐追不上他们,最后只能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 他们跑了很远,明明只需要两三条道就能轻松将春竹甩掉,但周吟诗还是一路跑到郊野,虽然汗水覆盖,却是畅酣淋漓。 这里正燃烧着熊熊火堆,烤肉香溢、茶酒熏鼻,更有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的姑娘。这是冬节时,京城百姓常常聚集举办的活动之一,称为“破摔”! “破摔”刚开始取名于喝完茶酒就摔碎杯碗,可带走厄运的意思。后来百姓的生活好些了,又增添了烤肉对词、十声猜谜、篢火围舞等节目。 对于骤然闯入的二人,百姓们没有任何抵触,毕竟是大众同乐的活动。周吟诗在一些老妇人的推攘下,来到那群载歌载舞的姑娘中间,其中一个姑娘更是拿了一个珠圈饰套在她头上,她原先就是一身红衣,跟穿着红舞衣的姑娘们瞬间融合在一起。 季城则被一群青年拉着入席酒桌,王二好奇道:“这位兄弟,你们也是京城的?这附近一带没有见过你们二人呀?” “我二人居住在城中,今日冬节氛围感浓烈,忍不住到这郊野凑凑热闹!” “原来如此,我们这的破摔最是热闹!”王二招喝着几人过来敬酒,敬酒在破摔中是恭迎贵客之意。 “哥几个,今日都一块干一杯。这位兄弟也一起吧!” “二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吴耳也端着满满一碗酒凑了过来。 季城正想报上名讳,王二却唉声道:“来者便是客,大家一块玩得开心就行,名字都是随意。” 王二聪明擅观,季城与周吟诗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更像王室或官家子弟,今夜虽是有缘碰见,但过了今晚,便不可能再有交集,而且像他们那种地位的人,也极少有愿意透露名讳的。 吴耳不明所以,但也是性子随意,没有多想,他本就喝得微醉,硬是要给季城敬酒,好在季城酒量不差,三碗酒下肚后,吴耳已经站不稳,歪歪斜斜倒在一边,王二看不过眼,索性扶着他进一草屋休息。 姑娘们围着火堆旋转着舞衣,嘴里高声唱着歌谣,歌声感染着众人。周吟诗也身在其列,她其实不是特别擅长跳舞,但好在长相貌美,又是生面孔,反而在人群中最吸引人。 “……这姑娘跳的舞还挺有外域风味的……” “大爷说笑了,她自幼长在京城,鲜少外出,更别提去那些偏远的地方。”季城喝不惯这些酒的 味道,自王二他们离去,他便放下酒杯,专注看着舞蹈。 周吟诗扭动腰肢,转动着手腕,腕上的镯子发出玉器碰撞的清脆音,如同舞曲一般为她所跳的舞增分。 “那是我看花眼啦!这姑娘漂亮,小兄弟更是器宇不凡,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爷原也想敬上一杯酒,但看了眼季城面前东倒西歪的一排酒瓶子,最后还是改为献上祝福语,便陪同妻子与孙儿一块游玩去了。 月亮被云层遮盖,天色更加暗沉。 参加破摔的人群渐渐散去,围坐在篢火前的也只剩下季城与周吟诗。 “季少爷,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您可否同意?” “所谓何事?周姑娘不妨直言。” 周吟诗又想起在醉春楼覃杭倒在一片血泊中的模样! “居先生是季王府手底下的人,我想劳烦居先生到覃国公府跑一趟,不知可否?”覃杭近日在城中的风评极差,周吟诗怕季城拒绝,又道:“听闻居先生近日在广集牧雪草,我知道一个地方盛产有此药物,可带领居先生前往采摘。” 季城没有马上给出答案,他沉默了许久。 之后,他才开口问道:“近期国公府公子的事,在京城内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周姑娘是想救他?” 周吟诗坚定道:“必须要救!” “因何缘故?” “覃公子曾帮过我,如今他身受重伤,久卧病榻,不可不帮啊!” 季城忽然低头轻笑了起来,而后笑声逐渐肆意:“我早就听到流言,说周姑娘与国公府覃杭暧昧不清,曾一同出现在醉春楼里,如今周姑娘的行为,不就是在间接承认了此事?” 周吟诗静默无声,没有出言辩解。 “周姑娘这是默认了与外男私相授受?” “并没有。”周吟诗道:“覃公子的伤的确与我有关,我也的确曾出现在醉春楼,但也只是偶尔遇见。醉春楼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地方,所以我没有主动提起此事,但也并没有想隐瞒什么!” 季城方才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之态,就在周吟诗以为她还需要再费些口舌时,他却忽然歉意道:“是我失礼了,只是任何一个男人听到未婚的妻子提起别的男人,都会如此,还请莫要见怪!至于居生那边,我会将你的话转告于他,至于去与不去、救与不救,就看他自己了。” 季城在短暂的失态过后,又变成那高悬于天的冷月。 只是,那短暂失态的瞬间,她并未感受到半分发自内心的情绪波动,就好像那一幕是季城兴致突起,而营造出不满的假象! 周吟诗为此猜测而失神,还未言谢,季城又主动提出送她回周府。 周府大门外,远远望去,已经是兵卫待发。 二人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春竹最先发现他们:“那是小姐吗?还有季少爷?” 一小队护卫立即到他们跟前查看,确认是他们二人后,高声禀道:“回王妃娘娘,找到少爷与周小姐了!” 周吟诗感觉他俩就像是被押送的犯人,在护卫兵的包围下来到季王妃与周夫人的面前。春竹见到她非 常欣喜,嗓音更是喜极而泣,但她与春竹的主仆情谊尚短,于是周吟诗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发现春竹眼眶中的确有泪花,左手一直轻轻揉捏右手臂,左脸上更是有些淤青……想来,她的一时任性,让春竹吃了不少苦头! “周吟诗,你太不像话了!” 这是周夫人第一次直呼她大名,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母妃、周夫人,是我想看破摔,便自作主张带着吟诗到了郊野游玩,一时忘形玩多了时辰,这都是我的错,请不要责怪吟诗!” 季王妃面露惊喜,原本因担忧而升起的怒气亦一消而散,“这俩孩子,真是胡闹!不过倒也无碍,平安就好。” 周夫人无奈叹道:“你也太骄纵他们了!” 季王妃乐呵呵道:“素芳,是咱老了,都不懂得多给孩子们独处的机会,在长辈面前,他们难免拘束,多去玩一玩,增添下情感也是好的!” “母妃,吟诗累了,我先送她回房歇息。” “甚好,快去吧!”季王妃喜笑颜开,她早就想好好给这两小辈培养感情,免得喜事将近,二人还互不了解,那样日后一起生活可就难过了。 周吟诗居住的院子,仅比周景盛夫妇所差一二,位置甚佳,置物更是用心。可见,如今周吟诗在府内的地位,并不像外头传言的艰难与不堪! “再过三日,府内有然儿举办的茶会,她与你还尚未见过面,特地托我相邀,还望务必赏脸,否则我这兄长可就要被那丫头取笑了!” “安豫公主盛情,自当前往,想必娘亲也会同意的。”周吟诗又致谢道:“方才多谢季少爷出言解围,否则娘亲定还要责骂上一番!” “原本便是我带着你将人甩开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责!”季城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还有,你我既已即将成婚,自然不能再那般拘谨生疏,以后叫我名字即可。” “说的也是。王妃与娘亲也会因此欣慰的!” 季城却不赞同此话,他摇了摇头,道:“吟诗,人都因当为自己而活着,你既然已经被人安排好了未来,又不曾想要从困境中挣脱,那就应该学会顺从,那样才能让你在那条路上走得更顺畅一些!换个简单的说法,你也不希望自己嫁给一个了解甚少的人吧?” “娘亲说,姑娘家总要成婚。”而师父说,人总要追寻自由,没有人愿意被困在外表富丽堂皇的笼子里! 其实,这时候的周吟诗十分纠结。她原先觉得,顺从娘亲与父亲的安排,她迟早会习惯现在的生活,但自从她离开那片广阔的天地,拜别师父来到这被规矩条框住的京城后,她似乎失去了从前的欢乐! 她能后悔么?理应是不能的。 周家会因此承受无可估量的外击,那恐怕是灭顶之灾! “如果你想要悔婚,我会尽一切能力协助你!只有一个月的时候,你可以仔细考虑清楚,错过了机会便不复存在。” 夜色深深,这可能又是一个不易入眠的夜晚。 春莓调往杂役处后,起初周吟诗生活上 倍感不适宜,但春竹比春莓更加聪明伶俐,时刻揣摩她的喜好,渐渐的……春莓似乎被春竹取代。周吟诗再没有为她在周夫人面前求过情! 杂役处是一个能使人枯骨瘦皮的地方,周景盛夫妇曾经怜悯她,收留她入府,自然也不忍心见她继续在杂役处受罪,索性将她调回周吟诗院中打扫,但她的衣食住行仍然安排在杂役处,且严令其不可接近主子。 第一天, 春莓双臂上都是淤青鞭痕,她握着扫帚仔细清理树底下的落叶。周吟诗屋门大开,坐在屋内喝着春竹为她冲泡的花茶,目光偶尔扫视过院中。 第二天, 春莓脸上多了一道醒目的掌印,走路做事也很不利索,像是没吃饱饭一样,她艰难的用水桶挑取井中的清水。周吟诗屋门仍然大开,坐在屋内喝着春竹为她熬煮好的羹汤,目光完全没有留意院中。今日一早,春莓听闻杂役处的管事妈妈不慎跌入了冰池中,虽然及时被救出,但高烧不退一直昏迷说胡话! 第三天, 春莓身上没有增添其他外伤,她还是按前两日一样安分的打扫院中,只是眼睛却时时看着周吟诗那紧闭的屋门。今日一早,春莓听闻杂役处的莫厨子在开灶时不慎被炸伤,好像是灶台里撒入了面粉未清理干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安豫公主举行茶会的日子。所以,今日周吟诗没有闲情饮茶喝汤,一大早春竹就在为她挑衣梳妆,周夫人更是备了精致的小礼,让她亲手送予安豫公主。 “安豫公主乃是太后所爱,天之骄女,更受京城百姓爱戴,如此万千宠爱于一身,若是为人孤傲些你也莫放在心上!只是,也无需委屈自己,待不惯了便早些回来。” “娘亲,我明白了。” 周吟诗今日不再穿着一袭红衣,而是换上一身嫩黄色的衣裙,看起来尤为乖巧柔顺。 “据闻安豫公主知书明理,不似任性桀骜的人,娘亲怎的如此担忧,这句话已经左右叮嘱数次了!” 周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儿,五感杂陈。“你呀……多少有些不知人间烟火!安豫公主再周全,今日参加茶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哪一个不是千娇肉贵的大家小姐,这些人只要是聚集在一起,就不可能平波无奇。” 这次的茶会,安豫公主只邀请京城内诸府的小姐,并未请同各府夫人,所以周夫人不好相随,只能让春竹好生伺候。 或者是考虑到在场的都是年轻的姑娘,乏味无趣,所以安豫公主还让季城邀请了各府公子,还准许他们可带玩伴。如此,茶会上的生人就多了,有好些春竹都不能很快回忆起来,这也导致周吟诗只对少部分人有所知晓。 茶会上几乎每一个座位上都已有人,唯有不起眼的角落旁有一空位。 “这茶会位置怎么安置的!莫非安豫公主没有按位分亲疏先排好座?”春竹喃喃抱怨,主仆二人局促站着,已经引来大伙疑惑探究的目光。 “无碍,咱先去那空位上歇歇,这会上哪位不是身份尊贵的,不要计较这些小事。” 第12章 茶会风云 茶会上诸位已就坐,茶盏上桌,安豫公主却迟迟未现身。 茶会在王府的花园内举行,花香树影,手奉茶杯的公子小姐们都三五成群相互寒暄,每个人都是开怀的笑意、新奇的目光,身份低下的奴仆更是一直在各座来回穿梭忙碌。凉风轻浮动,丝竹之声延绵悦耳,言语欢畅,一片热络,然而众人都带有一副疲态,彼此心照不宣,应付着这场王室聚会。 “大哥,你看那茶花,经受寒夜,现今烈日下都快要晒萎了呢!” 周吟诗旁边的位子上,有一穿着藕粉罗裙的曼妙佳人,不仅声音动听,笑声如铃,侧面看更是粉黛薄施,唇红齿白。“这是哪家的姑娘?定是自家府内活泼可人的掌上明珠!” 春竹只寻思一会儿,瞧见边上那青年,便有了些印象。“小姐,边上坐着的是木将军,木将军本名木佑之,那姑娘理应是木将军的同胞妹妹木宥宥。木家原也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木佑之天赋异能,最擅长领兵打仗,他精通兵法,不仅协助各地大臣扫乱拨正,又能镇压住边疆的叛乱,威名远扬,极得圣心。现今,可也算是圣上跟前一大红人了!” 提及木佑之,周吟诗也略微打量了下这位年轻的将军。但待佳人转身,却发现她与这二人在醉春楼早有过一面之缘!那木宥宥便是用滚烫的热茶泼到小宜面上的人,方才她还仅凭侧影赞叹她笑声灿烂,现在却回想起当日在醉春楼内听到的声声谩骂,堪比泼妇骂街! 可能是周吟诗的目光太过明显,木佑之有所察觉,在看到她时面上闪过短暂的惊讶,而后又神情自若地端起茶杯,向她隔空致礼。周吟诗回以点头微笑,本想就此翻篇过账,但天不遂人意,木宥宥扯着嗓音喊道:“怎么是你!又是你!” 周吟诗略带钦佩,为何一个人的声线竟能多般变化。 “宥宥,坐下!” 饶是木佑之与周吟诗云淡风轻,但木宥宥却在一众探究的目光下,风风火火跑到她跟前质问道:“你竟也在此,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话很是难听,春竹维护道:“木小姐,我们小姐是周府的嫡出大小姐,是惠嫔娘娘的同家姊妹,出现在季王府的茶会上无可厚非。” 木宥宥表情精彩纷呈,如咽下了一块陈年糕点,她满脸不可置信,重复问道:“你再说一遍……周家的?她是周吟诗?” 春竹又展现出周夫人平日传授的修养,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重新介绍道:“我们小姐正是周府嫡出的大小姐,周吟诗。” 木宥宥如同疯癫一样开始大笑,这下茶会上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围成一个圈子观看热闹! “你们都听到了吧?周家的傻子……居然也装模作样的参加茶会来了!”木宥宥生怕别人不 知道,一个劲提高嗓门,故意想给周吟诗难堪。 其他人也都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落井下石:“是啊!不是得了多年疯癫之症了吗?今日怎么看着也不像……” “真是那傻子吗?会不会待会突然发疯伤害我们呀?” 此刻,周吟诗本人却还能淡然的坐在位上饮茶。当然,还有一个人,也如同隔世般仍坐在原位上,蹙眉对围观而来的人群表示不满!木佑之眼中带着歉意,深觉无奈,只能继续摇头劝道:“宥宥,别再胡闹了!” 若在平日,木佑之的话对木宥宥是有威慑作用的,但如今她头脑热胀,一心要周吟诗在大家面前出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机会。 “你们怎能如此过分?我们小姐只是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如今都好了,你们莫要再胡言伤人!”春竹护犊似的将周吟诗护在身后:“木小姐,你若再不规矩些,等下安豫公主来了肯定会责罚你的。” 木宥宥言语猖狂:“安豫公主来了,也改变不了周吟诗是傻子的事实。这本就是京城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们还试图欲盖拟彰?简直可笑!” 一个绿衣姑娘挽上木宥宥的手臂,用着单纯无知的口吻问道:“木姐姐,听说这周吟诗还与季城少爷有婚约?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木佑之凌厉眼神看去,莫云立即被吓得收回手。木宥宥仰慕季城,这是大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还曾经因季城做出许多贻笑大方的举动!原先的糗事不提也罢,但如今莫云此举,分明是想煽风点火,让木宥宥在茶会上闹得更大! 莫云仅凭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木宥宥完全丧失理智,脸上的妒意与不甘尽数暴露:“周吟诗,你凭什么?就凭你也配?你怎好意思缠着季城不放,死皮赖脸!简直恬不知耻!” 周吟诗觉得此话万分可笑,“我与季城的婚事,是季王爷与季王妃所中意的,也是家父家母点头答应的。敢问木姑娘,若我不配的话,何人配呢?莫非木姑娘觉得自己与季城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木宥宥怒目圆睁,身体因多种情绪交杂狂涌而微微轻抖,看起来十分吓人,春竹怕这么近的距离,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家小姐的事情,一直挡在她与周吟诗中间,却平白挨了木宥宥一巴掌! 周吟诗直接抓起春竹的手,朝木宥宥的脸上呼去。这一幕,如以前师父亲手教她舞剑一样!她希望春竹也能学会反抗,不要平白受人欺负。 这下木佑之总算坐不住了,大伙担忧木佑之目睹胞妹受辱,会公然对周家小姐动手,然而他只是起身拉拽住自家妹妹。 木宥宥被怒火燃失了理智,她不管不顾地撕吼道:“你一个姑娘家跑到醉春楼那等不自爱的地方,怎配与季城少爷 相提并论!也不怕污了季城少爷的名声!” 在场众人瞬间又议论纷纷,如万鸟齐鸣。 “醉春楼?那不是不干不净的地方吗?” “前阵子覃公子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不就与醉春楼有关?好像还牵扯上一个暗杀组织……怎么,周小姐也跟那地方扯上关系了?” “不是患了疯疾吗?怎还跑那种风花雪月的地?莫非是孤寂难耐……”这段放肆之言很快被另一细小的声音打断:“你不要命了!别胡说!” “这哪知道,继续看着吧!果然今日没有白来一场!” “……” 春竹第一次应付这种混乱场景,面对其他人不屑或鄙夷的目光,即便面上掩饰得再好,也只是强装镇定,手掌心已经不自觉闷出了汗,她喏喏道:“小姐……” 周吟诗好整以暇整理着袖口,疑惑道:“木小姐这是从哪听来的胡言?” “什么胡言,那是我亲眼……”木宥宥及时收住了口,改道:“那是我亲耳所听,一字不差、一句不假!” “木小姐又不曾亲眼见到我在醉春楼,又怎能说是一字一句都不假呢?” “你别再狡辩了!”木宥宥气急:“任凭你再如何花言巧语,但我大哥亲眼所见,怎能有假!” 一席对话,原本主张低调的木佑之也被公然拎出来鞭策,木佑之在心中暗道了句“愚蠢”! 原本去醉春楼也不算什么,但他近日来很得圣上器重,圣上最不喜臣下留恋玩乐之地。加之覃杭在前,如今众人对醉春楼的看法相当不喜,认为其污秽淫乱,这种节骨眼上,木宥宥却推着自家兄长往上凑。 “大哥,何需给她留脸面,你是男子,出现在醉春楼最正常不过,而她一个女的,却去那种地方,怎知不是去自甘堕落!” 周吟诗又一脸求证般转头望向木佑之,问道:“这么说,木将军当真在醉春楼见过我?” 木佑之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对着木宥宥责怪道:“宥宥,你怎能因一时之气而胡言呢!” 众人顿明所以,这分明是木宥宥为了抹黑周吟诗而胡乱编造的事情。 “大哥!”木宥宥气红了眼:“你怎能偏帮着外人欺负我呢!” 众人一阵唏嘘,这两方都是不大好招惹的,眼看事情越闹越不好收场,他们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如救场一般,走廊上响起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安豫公主在一群奴仆的拥簇下款款而来,用众星拱月这个词,最能形容出眼前一幕! 安豫公主一直都是如光辉般的存在,她一身白衣如雪,就悄然将茶会上各色的花红柳绿都艳压了下去!周吟诗喜好观赏美人,所以全神贯注,而木宥宥则是碍于公主到场,不敢再继续造次。 “府内有事耽搁了,劳诸位久等!大家缘何都站着?看来方才 很是热闹啊!” 在安豫公主身旁的,还有季城。 公子们都垂涎公主美色,但自知身份差距,都只能远远观望憧憬!各家小姐们也都一样,嫉妒安豫公主的美貌,又爱慕着高高在上的季城。 “即便你与季城有婚约又如何,秃鹫又怎能与雄鹰并肩翱翔,季城少爷自始至终都没有留意过你!”木宥宥留下深深嘲讽,跟着木佑之回到了座位上。 因季城与安豫公主的到来,茶会上又是一片祥和之气。 “诸位今日赏脸前来,安豫为大家精心挑选了舞乐,以供大家品茗共赏!” 原本令人乏味的表演被替换下,一群穿着外域露脐舞衣的舞娘手捧着琵琶,身轻似燕,舞姿曼妙婀娜,双臂柔若无骨,脚下踩着莲步,裙裾飘飞,双眸欲语还休,风情万种,犹如隔雾之花,可望而不可轻采。 “公主,这舞蹈可真新奇,不似平日宴会上那些枯燥乏味的消遣玩意儿!”钟宝瑶最喜爱新奇少见的事物。 安豫公主笑道:“这是外域的舞蹈,这些舞娘多日苦练,才能学其一二!” 此言不假,外域的舞蹈常被京城人士称为邪蛊之术,勾人心魄,令观舞者神智丢失、受人摆布! 圣上曾严令禁止,不许效仿外域邪魅之风!席间众人两两相望,最后都选择缄默其口。 安豫公主受太后喜爱,即便触碰禁令也不会受到太大的责罚,可他们若出言不逊,不小心得罪了季王府,惹得公主不快,后果难以承受! 自从这些舞娘登场,周吟诗就深感惶惶不安,在春竹还来不及阻止时,她已经出声问道:“请教公主,这外域舞蹈,舞娘们是从何处所学?” 季城与安豫公主默契侧头,往周吟诗方向望去,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招呼其他人品茶,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周吟诗却再次不卑不亢道:“外域来京的队伍皆亡,为何公主还能让府内舞娘习得外域的舞蹈?” 春竹已吓得跪地俯身,哆嗦着声音道:“季少爷、公主,我们小姐说话直率,并没有其他意思……” 木宥宥脸上写满幸灾乐祸,得意洋洋。 安豫公主先是不解,后又无奈对着春竹道:“你这丫头,慌张些什么?快起身,本宫与你家小姐好好说着话呢!” 周吟诗却不依不饶,又道:“京城内对外域舞蹈多有抵触,自然不会有其他人去习得。” 春竹细声哀求:“小姐,求您别再说了!” “周小姐误会了,外域不区分男女尊卑皆可为官,更不只一次两次派使者来京面圣,其中自然不缺乏懂得舞蹈的,本宫也是仗着圣上宽容,才有机会接近使者!”安豫公主耐性解释,没有表现出半分不喜。 相对比之下,周吟诗反观自己咄咄逼人的姿态,顿感羞愧:“民女唐突 ,还望公主见谅!” “无碍!本宫又怎会与府中之人置气,很快都是一家人了!”安豫公主盈盈一笑,又目带深意望向季城,灵动俏皮,让季城无奈失笑。 这一幕落在席中众人眼中,女子们都满怀怨念仇视着周吟诗,不甘与嫉恨吞噬着一张张如花的面孔,木宥宥更是面容扭曲,恨不得冲上前饮食其血肉! 钟宝瑶不嫌事大,故作一脸受惊:“木宥宥,你一脸愤恨不平的盯着周家小姐作甚?” 木宥宥的表情来不及收回,安豫公主不满道:“木小姐,你这是何意?” 忽而受到诘问,木宥宥不知所措,只能茫然求助木佑之。 木佑之起身朝安豫公主行上一礼,自发请罪道:“舍妹顽劣任性,方才与周小姐有过一时口角,冒犯周小姐,还请季少爷与公主见谅!也望周小姐海涵,待佑之回府,定会到祠堂上香禀明家父,再对宥宥严加管教!” 京城内谁人不知,木佑之的父亲曾陪圣驾微服出巡,为圣上挡下乱贼致命的一刀,之后虽抢救回性命,身体却逐渐衰败,直到病逝!圣上对木佑之多番赏识与维护,也有部分原因是念及其父功劳。木佑之这时开口,安豫公主自然不好继续责怪! 季城出面周旋:“既是姑娘家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木将军回座吧!” 而被晾在一旁的木宥宥却浑然不知自己闯祸,还天真指着周吟诗,对季城控诉道:“季少爷,周吟诗痴傻可笑,又恬不知耻地独逛醉春楼,这样的人如何能攀上季王府!” “木宥宥!”木佑之面色铁青,用力扯过她娇嫩的手臂,这举动让木宥宥险些扑倒在地。 季城好笑道:“木姑娘在说些什么?吟诗一直在周府待嫁,何时去过醉春楼?” 木宥宥忿忿想甩开木佑之钳制住她的手,奈何二人力量悬殊,她索性放声喊道:“周吟诗去逛花楼,乃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她直指着周吟诗,满怀自信道:“周吟诗,你敢不敢对天起誓,说你从未踏足醉春楼!” 季城与安豫公主都没有发话,其他人也不敢擅自揣测。 周吟诗怡然自乐,把玩着手中精巧的茶杯,慢悠悠道:“木小姐,说自己亲眼所见?” “那是自然!”木宥宥不容再遭他人质疑,“就在暗杀组织血洗醉春楼那日,我与兄长亲眼目睹你在醉春楼一楼大堂内。” “那么敢问,木小姐与木将军为何会在醉春楼?” 木宥宥一时凝噎,“你别岔开话题!” “这如何算岔开话题?既然木姑娘说自己亲眼所见,那木姑娘是因何会出现在那里,总要说明缘由,不然岂非有诬陷之嫌?”季城音线一贯清冷,让木宥宥顿觉清醒,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拖累了木佑之,被周吟诗绕进了套! 第13章 覃杭苏醒 钟宝瑶深觉好笑,“早些时辰木宥宥还说是木将军在醉春楼亲眼看见了周小姐,丝毫没有提及到自个,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是自个儿亲眼目睹啦?这百般变化可真教人猜不透啊!” “钟姑娘当真那么好奇么?”木佑之眼睛含带着警示意味,钟宝瑶只能自讨没趣,噘嘴坐下。 木佑之解释道:“公主,臣的确曾带宥宥去过醉春楼,只是并未见过周姑娘。” “大哥!” 木佑之充耳不闻,继续道:“臣并非有意欺瞒诸位,只是不想多添事端!” 安豫公主渐见凌厉,“木将军深受圣恩,还是不要做一些令圣上失望的事情才好。” “是臣平日太纵容宥宥,带她去游玩赏乐,确实是不该!” “喜欢享乐那是你们自个府上的事,府门一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木宥宥多次对小诗出言污蔑,木将军也该好好管教一下啦!”季王妃不知何时恭至,出口俨乎其然,众人起座行礼,王妃大手一挥,凛若冰霜。 “臣拜见季王妃!” “母妃,您怎么来了?”安豫公主亲昵挽过季王妃的臂弯,季王妃不动声色挣脱出手,厉色道:“众人跟前,注意你的言行!” 季然骤然失落,垂首神伤。 “城儿,你怎可让小诗待在那么僻远的角落,快让她上来,与本宫同座。” 季王妃一来,就风驰电掣数落了木佑之,又给周吟诗安排了上座,惹得众人又一阵眼红! “王妃娘娘,我与春竹在底下即可,身份悬殊,又怎能与您同座!” 季王妃无奈叹道:“你何时才能与本宫不如此见外!” 木佑之被晾在一旁,季王妃显然火气未消,不欲搭理,季城只能出言让其起身。木佑之携木宥宥拜辞,季王妃在二人临走远时,又冷不丁道:“木将军府内家风不谨, 就把木宥宥关府上守好,若出门再冲撞了贵人,不知需要搭上木府多少人命呢!” 茶会重新开始,或因季王妃在场,原先本就不甚热络的众人此刻更是不敢多话,怕不慎失言! 季城所带来的诸多世家公子,纷纷自请献词一首,招来众位姑娘不满,卖弄文采这种事,对高墙深闺的女子并无吸引力。 安豫公主只能自请道:“母妃,然儿还准备了外域的乐曲,母妃可有兴致一赏?” 季王妃面上不耐,但余光瞥到周吟诗似乎对表演颇为期待,便颔首示好。 得到首肯后,安豫当即拍掌为令,随即便有丫鬟带着一蒙面乐师出现,乐师除了眼睛与手掌外露,身体其他部位都掩藏在繁琐的服饰之下。 季王妃不解,“这既无乐器,又如何演奏乐曲?” “母妃别急,这外域的特色,就是没有随身常用的乐器,他们能借由身边的物品,奏出一支曲子来。” 安豫又命人在乐师前面排上一列茶杯,倒上分量不一的茶水,乐师从发髻上抽出一簪子,敲打杯沿,一首简易的曲子便娓娓传出。 “既是茶会,所演出的曲子自当也与茶艺方面有关联。”季城赞赏道:“母妃,然儿可谓用心啊!” 席间有人迟疑,“公主,传闻外域一草一物都有蛊惑之道,乐曲中更是有众多佼佼者。” “确是如此。”安豫公主遗憾道:“可惜这位乐师也只是略懂皮毛,并不精于此道!”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说来作甚。”季王妃挥手,想让下人带着演奏完的乐师退下,周吟诗却阻拦道:“王妃娘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用寻常之物,奏出如此动听的小曲,可否让这位乐师摘除面纱,吟诗实在好奇,拥有这般才能之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她心如擂鼓,紧握茶杯 的手更是不安颤抖。 那双眼睛,也太像了吧! 季王妃在这些微末的事情上向来乐于满足她,果不其然,只听季王妃以上座者口吻命令道:“这有何不可的?那便请乐师将面纱摘下,让小诗看一看吧!” 然而,乐师却仿若未闻,丝毫不为所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禁腹诽这乐师不要命了!但也别连累他们承接王妃怒火啊! 这时,季然轻指向乐师,开口道:“你,将面纱摘下。” 周吟诗暗觉这行为怪异,但又说不上为何! 乐师动作僵硬地扯动面纱,面纱缓缓垂落,露出那张让周吟诗无比熟悉的面庞…… 古月! 她按捺不住惊讶,从座位上骤然起身,引得季王妃疑惑侧目,“小诗,怎么了?莫非你与这位乐师认识?” “小姐!”春竹轻声提醒。周吟诗这才回神,紧紧揪着长袖,让紊乱的呼吸回归顺畅,古月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惶恐不安,那是一种无法饰演的……看待陌生人的疑惑! “想不到,乐师竟不是外域长相!”周吟诗的借口有些拙劣。 季然笑道:“自然不是,未经圣上允许,外域者不可擅自来京,周小姐,竟连这也不知道么?” “回安豫公主,小姐常在府内,深居简出,确实是不清楚此事的。” 春竹在应付这种场合上,的确比春莓更有经验,这是周吟诗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若非春竹对周夫人太过忠心不二,她甚至想将春竹永远留在身侧! “如此才好!”季王妃对此甚为满意,看季然时又带有不悦:“既是女子,便少试图插手男人的事情,别整天抛头露面、张扬过市,成何体统!” 席间气氛微妙,古月被人带下去后,周吟诗便一直心不在焉。古月忙于复仇,不可能会无故出现在季王府,可一切仿佛已经 偏离原有的方向,超出所能预料的局面! 茶会何时结束,周吟诗已不记得了,只知道中途季王妃多番与她谈话,但因她多次分神,王妃误以为她是疲倦了,便早早叫停茶会。 季王府安排了上乘的马车护送,春竹跟随在侧,却不知道马车内空无一人,周吟诗早已趁她不注意时,从车窗翻身离开。 她在王府外等了约一炷香左右,眼见着古月被安排进了一辆密闭的马车,马车被重兵护卫,经过云集客栈时停顿了一会儿,而后又继续往城门方向而去。城门守卫由季王爷负责,她无法追出城外,否则消息传到季王府上,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 这期间,周吟诗一路尾随,却全程都没有可以出手的机会,她气而锤墙:“古月什么时候跟季王府扯上关系了!她的状态有些奇怪,必须要尽快找她当面问清楚!” 天空上晴空惊雷,忽而乌云覆盖,街上的人都匆匆裹紧被大风吹扬的衣物赶路。 周吟诗抬眼茫然:“怎么突然要下雨了!” “听说了吗?有人瞧见居先生去了覃国公府。” 三两路人不惧风雨,还在一旁说着城中的八卦事。 “难道是去为覃公子诊治?据说覃公子昏迷良久,国公府四处重金求医……” 居先生去了覃国公府?周吟诗一喜,她原本只是抱着尝试的心理,没想到真的请动了居先生。 国公府的守卫,竟是比周府还要松懈!这是周吟诗闯入后的第一想法。她顺利翻过外墙,最后沿着一条曲折的廊道寻找覃杭所在的房间,却浑然不知,她的行踪早已暴露! 在一座假山园林后,有一间环境清幽的屋子。“这地方看着,倒很适合覃公子居住!” 似回应她一般,当即便有一小厮捧着药罐子出门,吩咐在外洒扫的其他下人: “公子服药后已经躺下休息了,你们都动作轻些,别惊扰了公子!” 待其他下人回应后,那小厮才迈步离开。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家公子屋内,已经有人翻窗闯入了。 “这国公府内应当只有一个覃公子吧?”周吟诗心内揣度着,小心翼翼将床帷拉开一条缝,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方才还在想,不知是哪位大盗光临?想不到竟是位美人,不知美人可是来采花的呢?” 覃杭又再度以翩翩公子的模样,出现在了周吟诗面前,谈笑风生。仿佛醉春楼里的命悬一线,从未发生过。 见他无恙,周吟诗总算放心了。“你不是一直昏迷不醒,病势沉重么?” “我听闻,有一人以牧雪草为条件,为我请来了名医。”覃杭如沐浴暖风之下,“因此,我不敢不醒来,怕辜负了此心意!” 周吟诗面色黯然,心中愧疚:“覃公子原就是为救我而负伤,请名医救治也不过是补偿一二!” 覃杭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望周姑娘成全。” “请讲!” “姑娘与我,可否与名相称?”覃杭轻咳一声,道:“我还是喜欢,你直呼我的姓名。”尤记得,二人相识以来,周吟诗只以“覃杭”之名称呼过他一次,便是在醉春楼为她挡刀之时。 周吟诗拒不回应,而是转移话题:“你当日实在是太鲁莽了!” 覃杭又直接道:“吟诗?” 周吟诗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但眼中也没有抗拒之色,而是教训道:“你也真是不要命了,竟直接就扑了过去……” 覃杭不由好笑道:“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覃杭!”周吟诗耐性耗尽,没好气道:“称谓而已,很重要吗?” 覃杭如愿笑之,心情不错。 “既然不重要,那以后见面便如此相称吧!” 第14章 云集拍卖 西西露公主失踪,一直查无音讯,圣上一次又一次颁布悬赏、一次又一次外派大臣,皆无所获,天子不堪外域施压,朝上震怒,牵连了一众大臣受罚,大臣哀声载道,官失意则百姓受难,无故增加的入户搜查与拦路盘问,让百姓很不好过! 与此同时,本即将被淡忘的季王府与周府联姻之事,忽而又传重磅,季王妃主意下月中旬便是吉祥之日。日程一日一日被更改,周吟诗已见怪不怪,府内每人都似身负重责,忙前忙后操办一切,只有她安然悠闲,时不时挑剔春竹泡的茶味道太淡、抱怨所备的点心不合胃口、又说所穿衣物不合今日闷热之气…… 春竹百忙之中,周夫人只能无奈将春莓暂派到她跟前服侍。 春莓在调回她院中之后,气色开始逐渐好转,不似刚出杂役处时那么吓人! “杂役处的人,可有再为难你?” 这是她们二人时隔一个月余后,第一次谈话。 春莓恭敬回禀:“再无了!” 周吟诗又问道:“你可怨我?不过,你也该怨我的!” 春莓眼眶微湿:“原先怨小姐不来寻我,后来知道小姐也被夫人责罚,身不由己,便不怨了。” “抱歉!我无法反抗娘亲的意思。”周吟诗语气沉重飘远:“我来京城那日,便发誓不再任性而为!我还答应了师父,会以娘亲与父亲为尊,不驳他们的意,虽然我并没有全然做到,但是娘亲对待你的事情态度坚决,我也劝之无效!” “小姐本不必向奴婢解释这些的。” 京城最接近王权富贵,阶层明了,主人家与奴才本就如天地,人间便是那鸿沟,从未有人从九重天上向地下十八层低头的道理。 而周吟诗只轻飘飘道:“我想说,便说了。” 覃杭如今在京城内的风评仍旧极差,在季王府所列的喜宴宾客名单中,并没有覃国公府的名字。她浓墨一挥,带着逆反心理,将覃杭的名字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春竹脚步匆匆穿过庭院,“小姐,季王府来人了!” “他们过来作甚?”周吟诗对季王府的态度过于冷漠,春竹疑惑抬头,不知季王府怎么惹得自家小姐不悦? “来者是居先生,尚未言明来意,只是要求见您。” “快请进!” 周吟诗已猜到他此来的目的。 本也该由她亲自上门履行诺言,但奈何周夫人看得紧,她难以独自一人出府,居先生定是在季王府 久候不至,这才亲自上门。说来,也是她的错! 周景盛与周夫人都不在府内,春竹直接将他请入周吟诗院中。 居先生半撩起长袍跟随在春竹身后,一路频频引得婢女们侧目,不为其他,只因这传闻中的居先生实在是太过年轻,且又长相俊丽!不错,正是俊丽。并非是男子的威武或俊俏儿郎模样,而是眉眼如女子柔情,所幸是鼻骨高挺、嗓音浑正,否则怕要被误以为是女扮男装的俏佳人! “在下居生,拜见周姑娘!” “想来应该不会有人胆敢冒充居先生,只是居先生实在……与我所想象中相差甚远!”周吟诗言罢,又担忧居生想岔,复而解释:“我的意思是,居先生实在是年轻有为,让我深感震惊!” “在下浅学,承姑娘谬赞!周姑娘直言直语,在下也不绕弯了,冒昧前来拜访,是因在下急需牧雪草制药,听季少爷所说,周姑娘知晓此药草在何处盛产,望姑娘能指点陌路!” 周吟诗按她入京时的路线回忆:“在一荒谷之中。需出城外后往东一直走,直至被河道拦截处,左拐再向前行至一山谷,那谷内僻静荒凉,满山生长着居先生所需的牧需草。可惜,我不知道那山谷内详情,只是偶然瞧见过那地方,那山有狼群长居,采摘药草怕也不易!” “狼群?”居生恍然,“有狼群且适合牧雪草生长的地方,莫非是万邻窟?” 万邻窟是一处被废弃的地方,因山上广居狼群,常无故攻击百姓,致人身死,已许久未有人迹踏足。 “恕我无法准确回答此问题!若是先生需用,我可与明日一早同先生一齐动身去找寻。” 春竹当即反对道:“小姐,这不可啊!”她听到万邻窟有狼群,本就害怕,又猝然听到周吟诗打算前往那地方,更是被吓得够呛! 居生已起身拜别:“采摘牧雪草有多危险,在下最清楚不过,又怎能让姑娘深陷泥沼!多谢相告,之后的事由在下自行安排即可。” “先生为何不细问?就相信了我所说的话。” 周吟诗为居生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原主周吟诗自出生起就未离开过京城,而居生却对她所说的地方深信不疑,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这问题重要吗?是与不是,在下总归要亲自去跑一趟的。”居生笑眼弯月:“而且,在下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周姑娘眼中清澈,不似季少爷深沉, 说句实在话,你俩着实不般配啊!” “您这话……”春竹顿觉无言,季王府怎么还养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吟诗不禁笑出声,“据闻季城是您的伯乐,又摆平了拍卖场上对您的追杀。但如今看着,居先生似乎对季城很有成见?” 居生继续摇首:“反正不喜,我倒是喜欢覃国公府上那位公子的坦荡与磊落!” 或许是见居生为人豁达,不受拘束,周吟诗对他甚有好感,话也多了几句。“可否请问,先生要那么多牧雪草做什么?”牧雪草并不是日常所常用的药物,而按居生行为所看,他需要的数量极多。 “若有他日,或许周姑娘便能猜晓。恕在下现在不便告知!” 居生来去匆忙,如周吟诗乏味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 覃国公府一直紧跟着云集客栈的风吹草动,未对其观察松懈,客栈内部传出消息,近日拍卖场上出现一艳丽女子,容貌丝毫不逊色于安豫公主。 安豫公主地位尊崇,即使长相惊为天仙,也无人敢贼心肖想。但那女子不同,出身低贱,以千金便能拍得,因此,云集客栈雅间几乎夜夜有纨绔留宿。 覃杭曾多次尝试混入客栈,却都以失败告终,还因此惹起云集客栈警惕。 “叔父,季城警惕性极高,我尝试过多种方式皆无进展!” 覃寒天手负在背后,气势威严:“季城狼子野心,不知道在背后深藏多少势力!圣上对其一直打压,希望能对咱的计划有所助益!” “云集客栈近日种种怪异,我担心……” “那地方如铜墙铁桶,我听城内流传,说周府即将与季王府联姻,或许你能以周家小姐为突破口,借机会靠近,寻找机会。” 云集客栈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匾额,楼顶上奉着一颗硕大的夜光珠,四壁内嵌金石,夜色遮日时,整座阁楼如晶石透亮,熠熠生辉。 二楼殿内以檀香木为支柱,上雕游龙,梁上高挂纱帐,如云如雾,随风摇曳飘舞,在红灯下如给买客遮羞,为这场暗巷中的血肉交易遮掩于市。大殿中央安置着一铁笼,链索环绕,底铺白羽毯,如画地为圈将一美人禁锢其中,铁链拉扯着赤足,耳边污言秽语涛声不绝,美人神情呆滞空洞,静坐在内,受四方人士打量估价。 萧晓晓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这可是我们云集客栈的头牌,拍卖场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机不可失,如 此佳人,若是错过春宵一夜岂非抱憾!” 奴婢们穿着蝶绣罗裙,将拍卖牌分发给全场,萧晓晓还在鼓舞大伙豪掷千金。 底下要么是肥油满面的暴富商人之子、要么是官家注定无前路的纨绔,若是往日,他们连踏入云集客栈的资格都没有,而就在昨日,他们都不约而同收到了云集客栈的邀请,这在腐臭气息浓郁的城内也算是一种提高身份的象征。但他们也只是抱着过来凑凑热闹的想法,没想到云集客栈竟真有重礼推出! 王元富摸着酒肚皮囊,面上因肥胖尽显油光,“云集客栈不流入俗,也不缺金银铜臭,怎么会有与烟花地一样的做派?” 这话将在场大部分人的疑惑一并抛出,他们纷纷同声质问,毕竟身家富裕,他们也唯恐出现危及自己的因素,阻碍他们享受后半生荣华。 拍掌声响起,萧晓晓惬意鼓动双掌,面上竟有些傲然欣慰,“王公子说得好!云集客栈自然不会与那般下作地方同流!”她细长的指尖穿过铁笼围栏,挑起美人下颌。 笼中人眼带茫然,神色无光,如无情傀儡。 “公子们倒是说说看,你们在烟花地那些地方,岂能见得如此容颜的佳人?” 美人肤色白皙娇嫩,如风吹可破,乌发及腰、柳眉星目,一看便是在尊贵环境下被细养成长的。 “如此美人,竟是丝毫不逊色于……不输于萧老板。”李丛生原意是想指安豫公主,但又念及二者身份悬殊,怕被人反口诬蔑是在贬低王室,故而改说是萧晓晓。但,萧晓晓的确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相貌,这话不虚! 安碧怀早年家道中落,依附着李丛生才能继续进出京城内有头有脸的场合,他见机阿谀献好:“这美人,最合该与李公子一起。” 李丛生色心早起,听他一说,心情愉悦。 “哼!”王元富却嗤之以鼻,“愚蠢!看那女人的衣装,绝对有猫腻。近日京城内因外域来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正是敏感时期,又有谁会如此装扮?除非这女人本就是外域的。” 李丛生面色一变,颇有顾虑,“萧老板,不会与我等开这么大的玩笑吧?” “瞧李公子说的,明明是你们太过心急,都不待我细细说明,我们家姑娘可不是外域中人。”萧晓晓捂嘴一笑,眼中却凛冽如风,她一挥手示意,婢女取来一画像,画像展开,便是笼中那女子的相貌。 “我们 春秋便是仿若画中王室之人的扮相装扮的,我可是费了许多心力,才寻得与画中人长相相似的。” 众人更是不解,有人问道:“萧老板刚才说……王室之人?” “公子们看春吟的装扮,应当多少也能猜出,效仿的便是外域王的掌上明珠,西西露公主。” 王元富嗤声道:“云集客栈玩得未免太大了,若是这事被传到外域,被外域人知道他们尊崇的公主被如此娱笑丑态,那就是破坏了外域与我朝的友好!” 萧晓晓丝毫不惧,眼波流转,将在座众人的心思尽收眼底。 她媚声说道:“那按诸位的意思,可对春秋有意?若是无意,我立马让她下去,咱准备拍卖下一件宝物……” “一百两黄金!”李丛生已高声叫价。 这一声打破了殿内寂静,激起众人热血,一声又一声的喊价不断响起,萧晓晓掩藏住嘴角的讥笑,笑得干净无害。 “二百六十两……” 萧晓晓出声阻断拍卖,“公子们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这拍卖价可只能获得春秋一夜相陪的机会。” “三百两黄金!” “五百两……我出五百两黄金!” “六百……” “六百五十两黄金!” 不知是萧晓晓的声音被掩盖在众人声音之下,还是他们根本不在意这钱能换取多少的欢乐时间,竞价拍卖一直持续不停,直至…… “一千两黄金!”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众人都看向坐在软塌上,满身自信的王元富身上。 李丛生咬牙道:“王元富,别太过分!萧老板,我出一千二百两……” 王元富又紧随喊道:“两千两黄金!” 众人吸气,“哇!两千两黄金啊!这笔数目太大了,就为换一个女子?” “据说王家近两年水涨船高,家大业大,果然不假!” “如此豪气,不愧是王家商行的掌事。” 萧晓晓才不管这些议论之声,而是又谨慎地重复一句:“王公子,确定以两千两黄金的价格竞拍春秋今夜相伴?” 王元富老神在在:“不错。” “好!本场竞拍得主是王元富公子。”萧晓晓道:“王公子需在三日内向云集客栈付清所有钱款,若逾期,则将受到默鲨组织全员追杀!” 这是云集客栈拍卖场的规矩,王元富早已知晓。 拍卖场上还不断有其他物品摆上,供人挑选买卖,而王元富却已急不可耐,屏退左右,吹熄灯烛,携抱美人入住雅间。 第15章 京津围猎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商定的婚期越加接近。周吟诗不由钦佩自己,原以为古月身陷泥沼,她会慌了阵脚,不想却也能安然如泰,覃杭传过消息,希望能约周吟诗一见,但入府的信件全部受周夫人拦截,还因此,下人们甚至在私底下猜测二人是何交情! 这日,季王府送来一件礼品,用金丝楠木箱装着,又由王府管事一路手捧着进了周府,一路上,吸引了众多目光。 于是过不了多久,城中八卦之人都知道,季城少爷亲自寻遍古籍书画,亲手为周家大小姐设计绘出了婚服,交由京城内最出色的绣纺赶制成品,诚心迎娶! 春竹将婚服给自家小姐换上,王府管事交代,定要看看婚服是否合身,若有偏差,才能及时让绣纺改善。 “小姐,如今京城内的女子都在羡慕您,有季城少爷如此优秀的夫君,还对您这般上心。” 春竹春心萌动,若有人也能如此为她着心就好了! 周吟诗却只羡她的纯真无邪,“如此大的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样才能彰显出对您的重视。” 春莓也正在边上擦拭屋内灰尘。“想不到,季城少爷也会如此高调行事啊?” “想不到的多着呢!”周吟诗意有所指,“想不到的不仅你们,便连我也是意料之外。” 随婚服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套骑射装。王府管事传话说:“周小姐,我们少爷诚邀您一齐参加京津围猎,不知您意下如何?” “京津围猎?”周吟诗不曾听过。 春莓适时凑近身,低声解释道:“小姐,那是城中足龄子弟皆可参加的活动,季少爷邀您前去,大约是以女伴身份入场。” 见她兴致不大,王府管事又隐晦道:“王妃娘娘也希望周小姐前去!” 周吟诗无奈,季王妃是铁了心要撮合他们,帮二人培养感情。也罢,她也需要与季城见上一面,当面说出退婚的决定! 今日天空明净,河面上漂浮着竹筏,老翁盘坐垂钓,无视岸上洋洋洒洒经过的队伍。京津围猎取名自绿津河,河岸两侧峰峦叠嶂,翠绿苍茫。旁边的山上绿植披覆,枝叶青嫩,正是众人此行的目的地。 周吟诗没有将春竹或春莓携带在身边,她独自坐在一匹高大骏马上,英姿飒爽,与其他乘坐着马车或轿辇的美人不同。周夫人只知道,上次周吟诗在醉春楼碰见了默鲨组织,却不知那些人是冲着自己女儿而来,还以为周吟诗是被误卷入其中,因此才会放心让她出门。默鲨组织手段凶残,让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周吟诗 不愿将其他人拉入旋涡,况且,她一人之力虽不足以抵挡群狼,但逃跑时孤身一人总会更容易些! 围猎场虽是对外开放,却不是贫民所能踏足消费的地方。入眼的皆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其中季王府排场显眼,周吟诗有意与其拉开距离,但季城却不顺遂其愿,伸手相邀,她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季城将搀扶下马。 “这姑娘是何人?竟能让季城为之青睐!” “窈窕佳人,自然值得细心对待,像你这般粗人是不会懂的啦!”敢如此调侃金家公子的,唯有范围。此人是京中王家的独子,与季城交情匪浅:“季城,周家姑娘你还未娶过门,今日又邂逅佳人,为何你总能招惹到她们?也教一下我等,莫让大伙儿眼红稀罕啊!” 周围其他人也纷纷起哄。 季城喟然长叹:“城中还有何人能比你更加风流?可别急着将我推出来。何况我已经有了吟诗,又怎会再去招惹旁人?”说完,他还不忘牵上手,以示深情。 范围与金庆阳等人如晴天霹雳!指着周吟诗问道:“这是周家的姑娘?” 而周吟诗却在此时甩开季城的手,朝刚到场的覃杭跑去,覃杭还未换上骑射服,一袭白衣纷飞,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你怎么也来了?”周吟诗忐忑不安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应该来这里!” 覃杭动作轻柔,伸手抚去她额前凌乱的发丝,“不用担心我,居先生医术高明,已经没有丝毫不适了。” “季城,这……”范围等人一脸茫然,举止无措。 季城与覃杭的目光在半空交汇,洞隐烛微,他率先开口道:“覃公子,吟诗已接受了我的邀请,你恐怕要另寻女伴了!” “是吗?”覃杭用眼神询问,待她轻点下巴后,才无奈叹道:“那真是可惜了!待会儿狩猎开始,我可不会留情,毕竟奖励很是丰厚!” 围猎场除了自由狩猎形式外,开场都会来一场助兴比赛,可选择独自一人参赛,或是携带女伴共同参赛,在规定时间内,收获猎物最多者为胜。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四周彩旗飘扬、狼烟四起,鼓手在奋力敲打,声声响鼓振奋人心!携有女伴的参赛者不少,就连覃杭身边都多了一个相貌无奇的女人,周吟诗略微观察了一下,那女子指茧厚重,练过射击。 文秀人在鼓台上高颂瑞词,择了许多寓意祥和的话,大致便是劝诫诸人莫在比赛途中伤了和气! 待号角声响起,围猎场内如群鸟哄散。 季城与周吟诗二人策 马奔腾,率先进入林中。季城并不急着找寻猎物,而是开始有意放缓速度,悠闲自在道:“娱乐而已,输赢无所谓!母妃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出门散散心,听闻周夫人近日将你禁足在府中?” “娘亲严格律已,我却偏生顽劣,她罚得不错!” 草丛异动,周吟诗一箭射去,便收获了一只野兔。 “你练过骑射?”季城惊异于她的箭法。 原先的周吟诗虽不会武,但却随周景盛习过箭术,狩猎是富家儿女常见的一种消遣玩法,因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她并不认为藏拙,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隐藏得再深的秘密,破绽多了,也总会有露馅的一天! “略懂一些,但凭我自己是无法取胜的,季少爷,可否助我夺得这场比赛的奖励?”她自信坦然,直言不讳。 “很乐意效劳!” 奖励并非是有什么贵重或难得的东西,她也不是贪图那些。只是,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很是久违! 林中猎物繁多,他们观察细致,一草一木的动静都无法逃过二人的眼睛。 “嗖!”的两声响起,有两只猎物各自中箭倒地。这一片区域只能猎到这些小型的野禽,如山鸡或野兔,季城视力极好,还能瞄准半空中振翅飞翔的鸟类!仅仅如此,难以在比赛中出彩,他们需要猎取一些体积庞大的动物。 于是乎,周吟诗建议二人分开行动。季城起初不肯:“那岂非要独留你一个姑娘家?这绝对不行!”却拗不过她坚持,季城便赠予了她一小段笛子,道:“若是有事,便吹响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 俩人在一叉路口分开,太阳已经高悬天际,山间竹林内凉风呼啸,路边草丛异动,周吟诗脚下一瞪,直接自马背上飞身而起,取箭搭弓,动作一气呵成,不料此箭射去,竟是落了空!与此同时,山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所踏过之处扬起一阵沙土,周吟诗驱马往林中深处而去,不愿与其他狩猎者碰面。 又往前走了一段,她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其实她早已发觉前方的草丛中有危险蛰伏,竟会有人特意在深山老林中埋伏她? 许是见她停下,没有再主动靠近的意思,躲藏在草丛中的黑衣人一齐杀出,其中一人直接攻向马儿的前蹄,另一人直接挥刀砍向她脑门!马儿前蹄不幸被砍伤,骤然往前跪倒,周吟诗从马上摔出,避开挥下的大刀摔在了地上。 一刀落空,黑衣人反应倒也灵敏,又转变弯刀方向向她杀了过来。方才从马上摔下,身体感到 实打实的疼,她半趴在地上缓和了一会,才单手支撑着地面起身,三两黑衣人联手,她都能游刃有余。简单过了几招之后,黑衣人也知道她难以对付,竟开始摆起了阵法 他们利用丛林地势,布下了“天罗地网”! 无数张用玄铁丝制成的大网将周吟诗笼罩在其中,她眉间紧锁,感到惶惶不安!这是默鲨组织的天罗地网阵法,在外声名赫赫,绝对不容易破解。除了外用武器,黑衣人更是站位转变,逐渐形成四门兜底阵,就是四方全部有人布阵,形成包围之势! 围猎还在进行,其他人经过一阵激战,已经开始兴致索然,甚至在途中碰面,索性弃下弓箭开始闲聊。 “方才遇见了覃杭,他们收获了不少猎物,估计这次是他赢了!” “倒也不见得吧?不还有季城在,每次的京津围猎,几乎都是季城拿下了首名,不过这次的奖励不行,他也很有可能看不上眼……” 远处一阵喧嚣,他们循声而去,才知道是覃杭活捉到了一只白狐,引得其他人眼红围观。 “这狐狸通体雪白,长得真漂亮!” 白狐素有灵气,覃杭没有打杀它,而是寻来了一个笼子,将其关在里面。 此次的比赛结果已逐渐得出,许多参赛者都纷纷聚合在一起,其乐融融!没有人注意到另一边的周吟诗,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她捂着流血的伤口慌忙逃窜,与身后追逐的黑衣人逐渐拉开距离。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破解了阵法,却也不慎受伤,黑衣人数量庞多,她只能选择逃跑! 慌不择路下,周吟诗迷失在深林之中。四周都生长着同等模样的绿树,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方向。她没有惊慌,而是朝着太阳所在的方向前进,走了一段时间,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周吟诗放低身态,小心翼翼地靠近,前方是一群黑衣人,他们手中弯刀锃亮,与方才袭击她的是同一批人,然而此时,他们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季城手捂着前胸,喘气声粗重,身上的衣裳还沾带上了血迹,他正面敌对着黑衣人,质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没有回答,直接选择动手,季城伤势不轻,根本无力反抗,关键时刻,周吟诗飞身而起,撒出一掌药粉,细腻的药粉遇风而散,吹入黑衣人的眼鼻之中,他们纷纷捂眼咳嗽,而季城则趁此机会逃脱。 俩人牵手奔跑,如山林小鹿一般穿梭在丛林之中。 “你怎么也遇上他们了?”周吟诗着急询问。她心想,莫非是因为自己引来了黑衣人,所以误 伤了季城? 季城解释道:“原本是打算寻你的,谁知竟遇见了那帮人,看他们的衣着装束,像是来此暗杀的!” “醉春楼里遇见的,便是这一帮人。”周吟诗满脸愧疚:“你今日是被我连累了!” 季城却淡然笑道:“我们即将成婚,他们既是冲着你来的,自然便也是冲着我来的,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其实,季城对她着重,全是因为季王妃看重婚事的缘故,周吟诗可以感觉得出。季城与她,并无感情,自然不会有诚心迎娶之心!之前那些看似深情的所作所为,或许是季王妃授意,也或许是季城出于自身涵养,所表示出的。 “想不到今日出门如此不利!”原本她来,是有要事想与季城商议的!周吟诗斟酌一下,最终还是缄默其口,暂时不提退婚之事,待他们安然回到城中再说。 然而,她似乎低估了黑衣人的能力! 四周火势骤起,燃烧的速度极快,黑烟滚滚而来,季城脸色一变:“糟了!他们竟然放火烧山……” 浓重烟雾瞬间包裹住整座山林,围猎场上其他人纷纷紧急撤离,众人狼狈不堪,如老鼠一样寻路逃窜!山下是各府的下人与马车,见自家主子安全下山,纷纷簇拥而上,将其扶回马车内。 有的人身上沾染了山火燃烧过后的灰粉,待下人用沾湿的手巾擦拭过后,才惊觉身上刺痛,已被高温灼伤。 “周吟诗?吟诗,你在哪?”覃杭早已到了山下,他着急忙慌地寻找,却始终见不得自己想见的人,眼见着下山的人越来越少,他心中惊慌不已,索性冲到季王府奴仆等人面前,开口道:“你们家少爷呢?季城呢?他也没下山吗?” 那些奴仆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哆嗦:“没有,季城少爷没有下来!糟了,肯定是出事了!我们死定了……” 覃杭顿感无力,他回身看着山上的滚滚浓烟,火势越来越大,然而,周吟诗也还没有下山! 他们二人,都被困在了山上!这种情况下,没有逃出来,生存的机会渺茫! “别去!别去送死啊!” 覃杭竟欲返身冲上山,被其他人眼疾手快拦住:“别去,这么大的火,救不回来的!” “放开我!”覃杭怒道:“放开我,我必须救她!你松手!”他情绪崩溃,毫无往日的云淡风轻之意。 面对覃杭如此疯癫之态,众人只能在他颈后落下一掌,将其击晕。否则,根本挡不住他送死的举动! 如此行为,简直是,愚蠢至极!不说能不能救到人,估计他自己也要葬身在火海之中的! 第16章 水月萤火 “城儿呢?本宫的城儿在哪里?” 山火燃尽扑灭后,绿津河边上驻扎了许多搜救的府兵,大多是季王府内的人。天边乌云霞光,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季王妃步履蹒跚,被奴婢搀扶着,她双臂颤巍着拉住每一个下山的府兵,逐一询问:“找到了吗?找到城儿了吗?” 每个人皆是低垂着头不敢应答,季王妃身份尊贵,他们生怕她在悲痛下愤怒惊悸,下令杖责,只能轻轻摇头,后趁她还在痛心担忧之时赶紧离开。 “兰心,你别着急!”周夫人虽表面淡然,但手中却紧抓着早已被揉得褶皱成团的手帕:“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不可能会出事的!” “为何本宫要让他们来围猎场,为何我要如此害他们!”季王妃哭得泪如泉涌:“他们就快要成婚了啊!我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季王爷与周景盛一齐从山上下来,俩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尤其是周景盛,他满脸苍白冒汗,看得周夫人心惊胆颤:“怎么样了?找到他们二人了吗?” 周景盛不忍开口,只是眼眶湿润地撇开了头,一言不发。周夫人破声吼道:“说话呀!我们女儿呢?” 这时,有一府兵奔跑过来,用衣袖擦拭掉额上的汗珠,禀报道:“王爷,尸体已搬运下来了。” 周夫人感觉浑身一凉,双腿不自觉发软,整个人往后摔倒而下。周景盛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后脑勺,才不至于让头磕到石块,他指尖使劲掐住其人中,周夫人才悠悠转醒! “夫人莫吓唬我!要保证自己身体啊!” 这边周景盛才稍稍稳住周夫人,季王妃便崩溃地扑到那两具刚被抬下来的尸体前,尸体上覆盖着白布,季王妃身子抖动筛子,最终还是咬牙一把将白布扯下,白布下是两具已经被大火焚烧焦黑的尸体,隐约可见其死前的痛苦与狰狞! “不是城儿!”季王妃喜极而泣:“这不是城儿……不是他们,太好了!” 虽然尸体上的衣服已经被焚毁,也看不清原先的容貌,但仅凭身高与体型也可知道,这不是季城与周吟诗二人。 季王妃经历过最初的恐慌与悲痛后,逐渐回复冷静,才骤然察觉到尸体身上浓重的臭味,她屈身捂嘴干呕,季王爷见状,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助她顺气 。 “还没有确切消息回禀,你们莫要自乱心神,耐性等待吧!”季王爷只略微歇息了片刻,又令着人打算继续上山,外袍却被季王妃死死拽住,她辞泪俱下地哀求:“一定要找到城儿!” “你安心在此等着!”季王爷只能拍其手背安抚。 周景盛在旁安静的看着季王爷上山,眼中是如身陷汪阳大海的绝望!方才他们在山上发现这两具尸体的时候,已第一时间查清他们的身份,却发现他们竟是兰陵阁榜上赫赫有名的两个杀手! “季王爷估计是怕王妃担忧过度,才闭口不提这事。”周景盛抬头仰望前方那座被大火摧毁的苍山,双眼蓄泪,却努力隐忍着不低下头:“吟诗武功不差,身边更有季城跟随,若非遭遇变故,又怎会在火势燎原之前赶不下山呢!” “当真没希望了?”周夫人不愿相信,“这么多人搜寻,都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身影,不正说明他们已经逃离火海了么?” “下山的路唯有这么一条,其余地方皆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我与王爷皆怀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下崖了!”周景盛悲怅闭眼,终究湿了面颊。周夫人更是埂咽难语,多次欲再度昏厥! 原还逗留在绿津河岸的老翁不由唏嘘感叹了声,背起钓竿与鱼篓离去。 一辆马车在城门经受过检查后,便驶入了城中,车轮辗轧过的地方,留下两道长长的黄泥印。显然,他们是从围猎场回来的,毕竟城外最近的水湿路便在那附近! 马车内昏睡的人睁开墨黑的眼睫毛,覃杭满眼惺忪,在看到覃寒天的瞬间猛然惊醒:“我怎么会在这?”他当即准备翻身下马车,却被人一把拦下,覃寒天面色阴翳:“你还准备去哪?” 覃杭没有理会,而是灵巧避过拦截,待双脚沾地后,便毫不犹豫往回赶去。 “她即将是季城的妻子了!” 那流星赶月般地步伐骤然停下。覃寒天难掩失望:“我让你接近她,只是希望能在她那寻找突破口,可没有让你对她产生感情!覃杭,全府上下这么多年努力的目标,希望你不要忘记!” 凉风在繁杂喧嚣的街道中盘旋,衣带在夜色中凌乱,华灯高照,光线晕染朦胧,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叔父,若我不去,恐 心难安!”覃杭紧攥拳头,咬牙悔恨道:“若不是因为季城有难,自顾不暇,定会护她周全的。如今的局面,都怪我!我不想害她的!” 覃寒天仰天长叹:“去吧!去断了念想,也是好的。” 国公府大怨尚未了解,却横杀出一个痴情种! “孽缘啊!” 夜里山间温度至冬,月光穿过崖壁上延伸生长的枝叶,照在沿壁潺潺的小泉流上。周吟诗倍感新奇,“我们在悬崖壁上,河流在山下,如今晴天无云,居然会有流水沿着山壁流下?”剥开遮掩的杂草,一个如书柜大小的洞口便映入眼帘。 季城正在山洞中,试图用火石将面前那堆枯枝败叶点燃,哪知多番尝试无果。“没想到,区区小事,居然难倒了季大少爷!”周吟诗忍俊不禁,最后索性放声大笑。 山风呼啸,在夜间如同鬼魅哀嚎,季城见她如此,不由问道:“你不怕吗?” “有何可怕的?这有水源可饮用,又有山洞可遮风避雨,你我虽然身上都有伤,却并无大碍,只要在此坚持个两三天,娘亲他们总会寻来的。何况,不还有你在吗?季王府的府兵肯定已经倾巢出动找我们来了!” 她接过季城手中的火石,轻易一敲,便引出了火苗,季城看着面前一幕,眼中晦暗如深。 那场火势熯天炽地,他们在逃亡无路之时,选择了纵身跳崖!当然,那并非是自寻死路,季城抓着悬崖峭壁上的藤条,带着她安然落于半空中的巨石之上,而这洞口,便开在这巨石处。季城先前参加围猎之时,恰巧发现了此处,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助他们逃出生天。 周吟诗想往山洞深处走去,通道非常宽广,可容纳四人一齐通过。山洞里有些幽暗,空气也有些湿润,季城劝诫道:“这地方千百年荒废、无人踏足,现在视野昏暗,还是不要往里头去,等明日天亮了再去看看吧!” “说得也是!” 二人围着篢火而坐,相对沉默无言。 周吟诗试图打破尴尬:“抱歉!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无端波及你受伤,如今又被我拖累,害你困在这山洞中。” “我说过,无需如此客气!”季城若有所思,目光一直徘徊在她身上。周吟诗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讪笑道:“为何这般看着我?” “ 母妃说,你的病痊愈之后,丢失了一些记忆,那你可还记得,曾在春至舟舫上紧拥着我不放?当时你决心嫁于我,又误会我与其他姑娘常日来往,因此失态。”季节说完,不禁笑道:“这种事,总归不会忘记吧?” 周吟诗顿时面红耳赤,想不到先前竟发生过如此尴尬之事!季城向来耀眼,一举一动之间都能轻易魅惑姑娘家心神,如此之人,春莓也曾说过,她家小姐对婚约非常属意。她支吾了半天,最后索性双眼一闭,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嗯”字! “但我瞧着,你如今似乎并不心悦于我?”火光摇曳,仿佛将二人分隔在不同的世界中。 “娘亲常教导我,姑娘家要矜持自重,不可逾越之举。”她推出周夫人,理所应当道:“况且,如今我认为,若非是真心喜欢的两个人,又何必强行牵扯在一起呢!”周吟诗皮肤白皙,柳眉星眸,笑起来时格外好看。 或许是她眼中流光太过溢彩,带着对自由无拘的憧憬,季城一时失神,直至洞外虫鸣声起。“你病愈之后,改变了很多。”季城似有言外之意:“或许,我该重新了解你!” 夜色渐浓,篢火已被重添上了柴火,周吟诗突感困倦,她环顾了下四周,山洞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休憩的地方。 季城脱下外衣铺在地上,“你到这歇息吧!” “那你呢?” “深夜的山里,需有守夜人在。”季城靠着山洞内光滑的洞壁,双手环胸:“我还不困,你先歇着吧!” 周吟诗也不推攘客气了,只是道:“下半夜我守着,若我睡过了时辰,你便喊我。” 二人达成共识,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山间,轮流休息,是最理智的做法。至于那些所谓的陈规俗礼,她并不在意!还有退婚之事,此时时机不宜,待二人脱险之后再提更好,若他们最后无法逃出这里,说了又有何用呢? 前半夜平静无波,除了扰人的蚊虫之外,四周静谧如水。然而将至后半夜时,一阵细小的呼喊声却传入季城耳里。 “少爷!季少爷!” “季少爷!周姑娘!你们在哪啊?” “……” 叫喊声此起彼伏,是季无府的人。深夜了,迫于王权压力,那些人只能强撑着眼皮,在这山中寻人!他们 正处于山洞上方的悬崖之上,这阵骚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自声音响起至远离,中途这一段时间里,季城恍若未闻,根本不为之所动! 待周吟诗从梦境中转醒,周围又恢复一片静谧!季城也未向她提及方才之事。虽说轮到她守夜,但季城却也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真正入眠。 期间,她细心发现,季城额上出现了一层细汗,山洞中的温度并不算高,但为了让季城感到舒适一些,她还是从火堆中挑出了几根枯枝。 天色逐渐破晓,待第一缕晨光照入山洞中时,周吟诗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又出洞口观望了下环境。此刻明亮,她往崖底一看,下面深不见底,让人见之胆寒!昨夜她虽信誓旦旦的说不怕,但其实,她也对二人的处境忧心,若季王府的人一直寻不到此处,或认为他们早已葬身火海,放弃搜救的话……那他们,就真要命丧于此山中了! 调整好情绪后,她又重新返回洞中,季城还在休息,她只能尽量放轻动作,怕惊扰了他。然而,待日上三竿之时,季城仍是没有醒来,周吟诗察觉出不对劲,凑上前喊了他几岁,却仍然没用。 季城双眼紧闭,面色潮红! 她将手探在他的额头上,竟掌心滚烫,季城发了高烧!周吟诗有些慌神,昨夜虽风大,但他们在山洞之中,又燃火避寒,季城不可能会因此受寒发热,如此的话……她连忙检查起他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伤口,也不至于感染发炎!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余光瞥见了季城昨夜脱下的外衣,那衣衫后背的位置,竟乌黑破损,季城将衣服平铺在地上的时候,有意用袖子遮挡住了,是昨夜她睡觉翻身之时,才将袖子弄乱,使得其暴露了出来。 周吟诗面色极其难看,她眼中闪现过一丝惊慌,小心翼翼的将季城的双肩托起。他身后被火灼伤的地方,惨不忍睹! “如此惨烈的伤口,你竟能隐忍一晚上!”被烈火灼烧的伤口,都会剧痛难当,非常人所能忍受。高温将他们逼至悬崖边的时候,季城一直将她护在身前! 他们下崖时所用的藤条,早就残破欲裂,根本无法支撑着他们再度回到悬崖上。可若不冒险一试的话,这种情形之下,季城恐怕连三天都无法撑下去! 第17章 成功获救 周吟诗略通药理,可惜他们如今身陷囹圄,悬崖峭壁上断不可能生长出草药。因着季城突发高烧,她几乎劳累了一整天,每隔一小片刻便需用手重新测探他额间的温度,若是身体温度过高,是非常危险的! 山洞中的篢火还在燃烧,干枯的枝叶偶尔爆燃出零星的火花。季城昏沉的意识渐渐回笼,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他身子一动,额头上被水浸湿的手帕便掉落了下来。 周吟诗刚巧从外头进来,见他清醒,顿时松了一口气,语气轻盈道:“你终于醒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季城脑袋仍然昏沉,他试图坐起身子,却感觉浑身无力,又无奈重新躺下,周吟诗见此,赶忙上前扶他坐起。 “你的脚怎么啦?”季城觉得奇怪,方才她跑过来的时候,竟是一瘸一拐的? “啊?没怎么呀!”周吟诗毫不在意道:“脚底有些不适罢了!” 这说法并不能让季城信服,“昨日你还好好的……”但她不愿多说,季城也无可奈何。 “你一直发烧,急需医治,我在山洞外燃起了火,希望升起的狼烟能让别人发现我们!”周吟诗鼻息有些拖重,如同刚与人大战过一场般,而且季城还发现她身上的外衣破裂,显然,在他昏迷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入夜后的时间变得很漫长,不似白天一般转瞬即逝。主要是山洞内空间狭窄、光线薄弱,唯有在白天才能有机会寻求逃生之路。 季城身体不适,周吟诗坚持要自己守夜,但他却道:“我如今这般,即使遇到了危险,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你更要保重自己!去睡吧,若有动静,我会喊你起来的。” 百般无奈,周吟诗只能在洞口旁寻了处平地,倚着墙壁而眠。如此,即使有任何风吹草动,身处洞口处的她也能率先挡在前! 城中的云集客栈,这几日极其怪异! 萧晓晓已连续多日展开拍卖会,而拍卖的却并非是以往那种价值连城的珍宝、亦或是名人画迹,也没有人前来买凶。 而且,这几日光顾云集客栈的,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全都是生面孔!客栈二楼上,每每敲响木缒时,都能换来竞拍得主与看客的欢笑。 覃寒天一直紧瞅着云集客栈的动向,甚至派人跟踪过几位时常出入的熟客。但最后,那些派出 去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全部消失了! 曾经,国公府内有细作成功潜入客栈内部,然而,还未等将调查出的消息回传,那人便遇害了!甚至于翌日,国公府收到了云集客栈的回礼:一个漆红色的木盒子,里头装着些残尸碎片! 在半梦半醒之中,周吟诗鼻尖一动,她闻到来一阵很奇异的香味,出于习武者的警觉,她睁开双眼开始观察四周,季城身体虚弱,已禁不住困倦而沉沉睡去了。然而,在昏暗的火光下,山洞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是有人在地上拖行着东西,偶然轧过枯叶的声音! 她没有叫醒季城,而是举起一根燃烧中的枝棍,独自往山洞深处走去。 洞中的石壁逐渐变得光滑铮亮,地上也开始变得湿润,周吟诗联想到山洞外石壁上的水流,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离奇古怪的想法,莫非山洞深处有河流或水源头? 她脚步不自觉加快,然而只往前小跑了几步,沿着微弱的光线一看,浑身却被惊出了冷汗…… 这里头竟密密麻麻全是蛇! 这种蛇,她在塞外的时候曾经见过,是一种毒性剧烈的毒蛇!数不清的毒蛇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正缓缓朝外爬出。 她被吓得呼吸骤停,又慌慌张张跑回季城身边,动手摇晃其肩膀想将他唤醒,哪知道在这种危急的关头下,季城身上又是滚热难当,高热复燃,他因此昏睡不醒! 蛇群前进的速度很快,她尝试着将季城扶起身,可惜努力无果,只能费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外拖,毒蛇逐渐将他们逼退至篢火边,火苗爆燃时惊退了其中一条毒蛇,周吟诗灵光一闪,这些蛇怕火!她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只药瓶,画地为圈地将药粉撒落在俩人四周,再将撒落在地的药粉引燃,火墙将她俩与毒蛇群分隔开来,那些毒蛇袭击二人不成,似乎尤为不甘,在旁边绕圈盘桓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季城高热,周吟诗又是忙碌至后半夜,待天色开始蒙蒙亮之时,她才开始闭眼休憩! 但很快,周吟诗又被一阵“玲玲当当”的声音吵醒。 季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乏无力,道:“你醒了!” “外头是什么声音?”周吟诗想起昨夜的一幕,心中警觉升起。季城却笑道:“你仔细听听看!” 她竖耳聆听,竟隐约听到春竹 的声音。 “小姐?您在里头吗?我们救您来了!” 一开始,周吟诗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但山洞外的“铃啷”声却越来越密集,她径自出了洞口查看,一个如茶盏大的铃铛便迎面砸了过来,幸好她眼疾手快地将其截获了下来,才避免自己面上受伤。紧接着,又一个铃铛落了下来,掉在一旁的碎石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小姐,真的是小姐!别丢了!快别丢了! 周吟诗闻声抬头,春竹就在悬崖上向她举帕挥手:“小姐,我们在这呢!” 在春竹身旁,还站着覃杭与周景盛夫妇,甚至就连安豫公主也亲自来了。覃杭宽慰,总算松了一口气,周夫人更是喜极而泣,眼中泪光闪闪! 安豫公主见洞口外只有周吟诗一人,不由紧张问道:“哥哥呢?他在哪?他没有跟你一起吗?” 因两方距离得远,又有山风时不时呼啸而过,周吟诗并没有听清,但见她面上所浮现出的焦急,也大致猜测出了意思。 周吟诗返身回到山洞中,季城已经勉力站起了身,单手撑在洞壁上,浅笑安然。 “我们可以出去了!”她声音雀跃轻盈。 季城不由玩笑道:“看你这高兴的样子,莫非跟我呆在一起很是勉强?” “大病未好也阻挡不住你胡言么?”她作势剜了季城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周吟诗扶着季城缓缓出了洞口,便听到安豫公主关心道:“哥,您怎么样?为何需要周姑娘搀扶着?您受伤了吗?” 然而季城却没有理会悬崖上的妹妹季然,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旁边那条断裂的藤条吸引,他顿有所悟,循着上方的峭壁望去,在一些石头突起锋利的地方,还挂着周吟诗身上所穿衣衫的碎片…… “你高烧不醒,我原本想着上崖的,可惜体态笨重了,竟将它弄断!”周吟诗自然知道季城的疑惑,干脆先自己交代。 季城看向她的眼神,如在看待一个愚昧无知的人:“我记得早就有跟你说过,那根藤条再也经不住你我其中任何一人的重量了?” 季城初次突发高烧时,周吟诗在慌乱无措之时,不听劝诫,曾试图攀爬峭壁,哪知仅仅爬行动到一半之时,藤条应声断裂,她再度从那危危高处摔下,喉间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腥甜! 崖壁上的乱石奇出,她摔下 时,身上多处皮肤被石头划伤,便连衣衫都不能避免。但幸运的是,她没有直接摔下悬崖,而是重新回到山洞所在的地方,虽然还因此伤到了脚…… “所以你走路才会一瘸一拐的啊!”季城呼声感叹,她竟不怕稍有差池,便会摔落万丈深渊下,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总要试一试啊!”周吟诗觉得她的所为理所应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而且我若能成功上去,咱就都获救了!大伙儿都在努力寻找我们,我们也需要拼尽所能,让他们发现我们的位置啊!” “你的确成功了!”季城示意她看向地上刚刚燃尽的枯枝木柴,它还在散发着唯唯轻烟,“这位置特殊,若不是被狼烟吸引,想必他们不会寻到此处的。” 安豫公主多次询问皆被季城无视,心中隐隐不安,但还是强撑着笑颜,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哥!”安豫如撒娇般甜甜笑道:“您与周姑娘先上来后再说不好吗?” 周吟诗瞬间被那笑容吸引,整个人如沐春风,更是在心里又夸赞了美人一番! 然而解救过程却并不怎么顺利,因此处的悬崖山壁崎岖不平,无法直接用绳索将人拉上来,否则被救者身上必定会多处受创,只能由底下的人慢慢攀爬而上。 安豫公主主意让人沿着铁索到季城他们所在的地方,再合力将二人救上来,但因此举危险性太大,没有人愿意下去。 安豫震怒,“真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玩意儿!”她直接指向其中两人,以皇权压迫,开口命令道:“本宫命你俩速速下崖,将他们安然无恙地护送上来!” 那俩小兵颤巍着双腿,面上欲哭无泪,周吟诗不忍如此,为俩人求情道:“公主,只需命人放下绳索,民女与季城二人自行上去即可。” “不行!”安豫公主挥袖驳回此法,“哥哥身体抱恙,如何能自己攀爬上崖?哥哥身份尊贵,若稍有不慎,该如何是好?这些贱奴竟敢不顺从本宫指令,杀之也不足为惜!” 那俩小兵闻言吓得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哀声连连。 周吟诗还想求情,季城却不耐道:“然儿,你苛责他们又有何用?就依吟诗所言的办吧!” 安豫公主心内不甘,却又不得不听从季城的话,唯有让人往崖下抛去铁索,另一 端则牢牢绑住悬崖上的巨型石块,又吩咐众人牢牢拉住铁索。 “你先上去,我在后方护着你。”周吟诗让季城先沿着铁索上崖,她则负责垫后。 季城却严声拒绝:“绝对不行!吟诗,你先上去。” “你重病未愈,甚至还发着烧,你先上!” 二人在底下争执不休,周夫人等人也是心急如焚,周景盛甚至还打算亲自下崖,幸好被覃杭拦住:“多一人下崖也是一样,这悬崖惊险,山壁虽看似是乱石堆砌,实际上光滑无比!” “这可如何是好啊?”春竹担忧自家小姐,她并不知道周吟诗习过武。 覃杭出声建议道:“公主,再往下抛出两根绳索吧,可让他们二人系在腰间,我们可在崖上使力,助他们攀登上崖,若他们在途中脱力失手,身上绑着绳索,也不至于摔下去。” “此主意甚好!”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因而又是忙慌折腾了一番,周吟诗与季城二人都在腰上系牢了绳索,但季城仍然坚持垫尾,执拗万分,周吟诗只能无奈先行。她双手轮流抓着铁索,脚底踩着山壁,缓缓借力而上,其实若她直接施展轻功便会方便很多,但众人当前,她唯有一步一步往上攀爬。周景盛夫妇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不敢随意,生怕惊扰了她,使得她受惊失足!待快至悬崖上时,覃杭上前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季城极其耐性,待她安全上崖后才开始攀上铁索,他虽身子抱恙,但身手却没有半分减弱,于峭壁上游刃有余,沿着铁索几个飞身,便轻松上了悬崖。待二人纷纷脱险后,周夫人才捂着极剧跳动的胸口,一脸怜爱道:“我的女儿,你可快要吓坏爹娘了!” “娘亲!”周吟诗轻唤一声,便被周夫人拥入怀中,周景盛与春竹更是围绕着她嘘寒问暖、喋喋不休。 没有人注意到安豫公主,面前眼前的一幕,竟眼中羡慕,更隐含着酸楚! 季城身子不适,急需回府寻居先生医治,因此先行告别周府诸人,先行回王府。安豫公主自责道:“是本宫思虑不周,早知如此,应当让居先生随行的。” 在回城后,待覃杭告别离去。周夫人才执起周吟诗双手道:“你出事之后,覃公子出了不少力,因一直寻觅不到你与季城的踪迹,他更随我们一直苦守在绿津河附近!” 第18章 过往曾经 拒周夫人所说,覃杭原本随叔父回城了,但却突然去而复返,一来就询问是否有周吟诗的消息。 在之后的时间里,更是不辞辛劳地随季王府的人一齐上山搜寻,甚至还分心安抚悲痛中的周景盛夫妇。对此,周夫人甚是感激! “那日所有参加围猎的人都平安逃下了山,唯有你与季城不见了踪影,我与你父亲甚为担忧,几乎心神俱裂,全仰仗季王府了!幸得季王爷还算冷静,这一点季城便与王爷极其相似。”带女儿安然回府后,周夫人便开始侃侃而谈:“便连季王妃也是当众失态,她一直在自责,怪自己不该让你们去围猎场。” “围猎场之事谁也预料不到,不怪季王妃!” 季王妃待周吟诗极好,何况此事并非事发突然,本就是冲着她去的,又怎能怪到季王妃身上。 “季王妃因多度伤心,又感染了风寒,已经病倒了!吟诗,王妃待你不错,这两日你寻个时间,带着春竹去探望一下。” 周吟诗乖巧应好,又问道:“娘亲,您方才说季王爷也去了?”她记得,并没有见到季王爷。 周夫人叹道:“山上久寻你们无果,我们都怀疑你与季城是跌落到悬崖下,季王爷便带着一部分人到悬崖底下找!你与季城平安无事的消息,安豫公主已经命人去传话给王爷了。” 围猎场之事,因季城也不慎被牵连其中,而惹得百姓议论纷纷! 季城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因此他的日常起居与心头喜好等皆能引起关注,曾因季城说过一句“清水蛋羹好吃”而导致季王府连日收到数量奇多的新鲜鸡蛋。 而如今,与季城一齐在围猎场遇难的周吟诗则成为了大伙儿饭后谈资的对象。 在一家由竹竿与木材茅草临时搭建起的酒肆内,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更在开怀畅饮,但嘴里讲出的话却不堪入耳! “你们听说了吗?那周家小姐与季城一同在荒山野外度过了两个晚上……” “孤男寡女的,一齐呆在山洞里,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也没人知道啊!” “你们不知道,我可听说了……那周家姑娘被救上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裙都破了!” “不过说到底,人家也是未婚夫妻了,这提前在一起也没什么不行的。” “都还没正式成婚呢,像什么话!” “话说,现如今那周家小姐都成残花败柳了, 根本配不上季少爷,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给退婚了……” 春莓一大早就被周夫人指派出来买东西,她手中拎着一个小巧的竹篮,悠闲自得地在那些摊贩前挑挑拣拣,周吟诗知道她今日出府,还专门赏赐了她银两,让她顺道买些自个喜欢的东西。 酒肆内的笑声还在持续不停,春莓感到些许烦躁,只随意挑选了两件饰品。附近有些孩童手中举着风车,在相互追逐打闹,他们绕着酒肆来回奔跑,开心嬉笑,却被酒肆老板拿着扫帚怒骂赶走! 待那几个孩童哭着跑开后,酒肆内的竹竿忽然断裂,屋顶掉落下来,将里头的人尽数砸伤。同时,一支崭新的宫铃发钗也一同被掩埋在那厚重的茅草堆之下! 当春莓哼着小曲回到府上时,却恰巧遇到周吟诗准备出门。 今日天色晴朗,周吟诗遵照周夫人的意思,正要前往季王府探望季王妃,周夫人属意春竹与她一同前去,因此还早早将春莓打发了出去,却不想春莓竟这么早就回来了! 春莓双眼蓄泪,看起来楚楚可怜,但周吟诗也明白周夫人此番的苦心,季王妃责罚过春莓,又对她极其不喜,此行若让春莓继续跟随在她身侧,让季王妃看到了,着实不妥当,说不定春莓会因此被重新罚回杂役处! 周吟诗只能轻抚着她的额头:“乖乖在家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啦!” 春莓委屈轻哼一声,撇过头不去看她。周吟诗连忙试着转移话题,她看见春莓的竹篮中有一支精致的菡萏发簪,便将其拿出去瞧瞧。 “这是你新买的?真漂亮,你若戴上了肯定好看!” 春莓举止扭捏,面上有些酡红,好半响才闷出一句:“送给小姐的。” 周吟诗诧异道:“给我的?” 春莓却开始推着她出门,“小姐快去吧!天色都不早了!” 周吟诗跨过周府大门的门槛,抬头望天,疑惑道:“不会啊,现在不晚。” 然而,身后的大门已经被春莓合上! 周吟诗不喜坐马车,因此春竹只能跟着她踱步穿街过巷。 期间,自然有些闲言碎语传入主仆二人耳中,春竹忿忿不平,好几次都想冲上前与人理论,但都被周吟诗给拦下了。 “小姐,他们说的实在太过分了!” “不要去理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咱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 春竹还是不甘自家小姐被 诋毁。“小姐难道不生气吗?” “气,但是生气也没用!”周吟诗将手中的发簪戴上,云淡风轻道:“我们所听到的,不过是谣言的冰山一角,咱总不会与城中的百姓一个个对骂讲理吧?” 春竹气得跺脚,但也无可奈何! 这时,一脸马车从她们身旁行驶而过,周吟诗忍不住驻足观望,这辆马车她感到十分眼熟,似乎与季王府茶会那天,载着古月出城的马车一模一样! “小姐,您去哪儿啊?” 她忽然转变方向,不往季王府的方向而去,而是追随在那辆马车后面。 周吟诗示意春竹不要出声,俩人静悄悄尾随,直至看到那辆马车在云集客栈门前停下,只是从马车内下来的,却不是古月,而是萧晓晓。 云集客栈四周守卫森严,她不敢继续靠近,只是心中甚为不解! 她正出神思考之际,肩膀被人从身后骤然搭上,猛然一惊,回头却发现是覃杭。 “你怎么在这?” “你也知道我在盯着云集客栈,所以我在这儿并不奇怪。”覃杭反问道:“奇怪的是,你怎么也在这?” 周吟诗不答,而是忽然感叹:“萧晓晓的本事可真大,这偌大的一家客栈,竟被人独自经营了起来,而且还能牢如铁桶!” 覃杭神色有些复杂:“看来,你对季城的了解还真是少之又少!” “那是自然的,你对他的了解,估计比我深吧?” 覃杭眼底微光闪烁,正色谈议起正事:“这云集客栈的当家掌事虽然是萧晓晓不错,但安豫公主常来往此地。据我所查,云集客栈可能是依傍着季王府!” 周吟诗冷气倒吸,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季王府才是云集客栈幕后的老板,萧晓晓只不过是门面上的挡箭牌?” 如果云集客栈真的是季王府在江湖中的暗势力,那一直坚持要追杀她的默鲨组织,与季王府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覃杭说过,云集客栈依附着默鲨组织! 周吟诗心思紊乱,不知该不该相信覃杭所说的话。 “我所查消息可靠,确实如此。”覃杭仿佛能洞悉人心,他又解释道:“云集客栈与默鲨组织虽有所关联,萧晓晓也确实能对其组织下追杀令,但默鲨组织终究归属兰陵阁名下,若其他人下令要取你性命的话,季王府也阻止不了。” 起初,覃杭曾怀疑对周吟诗痛下杀手的人 ,是萧晓晓。但后面却发现,季王府对周吟诗十分看重,尤其是季王妃,简直如同生身母亲一般,对她百般维护、关怀备至。 醉春楼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默鲨组织与周吟诗都牵涉其中,季王府不可能不知道,但京津围猎之时,默鲨组织还是出现了,这足以说明,是有第三方的人,想要取她的性命! 萧晓晓近日行踪诡秘,覃杭不愿意放过任何机会,对其紧盯不舍。他问道:“你方才一直盯着那辆马车,是想查什么吗?” 周吟诗没有回复,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答应我,别冒险好么?” “这是我自个儿的事,不劳你操心!” “吟诗!” 周吟诗总算忍无可忍,“覃杭,你我之间不过是寥寥的数面之缘,交情不深,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 她听说,围猎场火势蔓延巨大的时候,覃杭曾为了救她,想冲入那滔天烈火之中。 前不久在醉春楼时,覃杭为她挡刀,就险些丢了性命!她实在是害怕,有一天,覃杭会被她连累致死! “交情不深?”覃杭无奈叹气,最终还是坦白道:“吟诗,我们之间,不仅仅是数面之缘而已啊!” 周吟诗面露不解,覃杭唯有继续解释道:“你曾与你师父,在塞外救下过一位焦先生,你仔细看看,我与他长得像不像?” 她随师父浪迹塞外时,的确曾救下过一位焦先生,但此事,她没有同其他人说过。 “你……你是焦先生?”仔细对比之下,她发现,覃杭的容貌,的确与焦先生颇为相似。但是,焦先生是一位年近六甲的教书先生,与眼前的翩翩公子是全然不同的人! 覃杭歉意道:“当时我乔装外出,却一路被默鲨组织追杀,甚至还不慎中了毒,被你与你师父所救,当你师父询问我为何被默鲨追杀时,因不想平添事端,更不想牵连你们,我只能谎称是因为收留过一个被默鲨通缉的可怜女人,而惨遭全家被屠。对不起!吟诗,我不是存心要骗你们的,只是你们在塞外的生活无忧、欢乐正在,我担心你们知道太多,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吟诗震惊万分,试图寻找出他这一番话的破绽:“可是,当时焦先生的确中毒了,而且在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了!即便是师父也医治不了,又怎么可能……” “因为,我身上藏有居先生的解 毒丹!我与居先生因缘际会下相识,彼此赏识,他知道我远赴塞外,凶险万分,因此赠了我一颗解毒丹药。解毒丹珍贵万分,我不愿欠他人情,便尽可能不去使用,想着回城后可以物归原主,所以迟迟没有将其拿出来!”讲起之前的事情,覃杭嘴角不自觉勾起,在一言一语中重组起逝去的岁月。“那天,我剧毒发作,窒气不通,你师父误以为我已经毒发身亡,我便索性将错就错,不想再继续拖累你们!待你们走后,我才服下居先生的丹药,解了身上的毒。” 周吟诗忽然转身欲走,覃杭赶紧追上去牵住她的袖口,却被她抽手甩开。她愤然怒视道:“你竟然欺骗我与师父!” 犹记得,当时师父告知她焦先生毒发身亡的时候,她还因此痛哭,甚至难过了许久。 “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们!”覃杭见她生气,更加焦急解释道:“我有回去找过你,我还偷偷摸摸在你身边出现过的。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扎纸鸢的老先生,还有曾借宿在你隔壁土屋的普耳,你还记得吗?” 普耳,是覃杭乔装时的化名,他呆在周吟诗身边最长的一段时间,便是他化身为普耳的时候。 当时,古月贪玩外出,迟迟不见归来,师父只能带着她沿途寻找。周吟诗随师父行至一处小部落时,发觉那地方民风淳朴,虽然是黄沙漫天,但却与世隔绝!她们已经连续浪迹多月,周吟诗又身体抱恙,不宜继续远行,所以只能暂时在此地居住下来。 那部落里,有一片被屋主遗弃的土屋群,她们搬进了其中一间,才敢安居下来不久,隔壁的屋子内也搬进了一位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刚搬进来的第一天,就端着饺子到她们屋内串门,师父虽是性格冷淡,但也抵不过对方的热情! 之后,那算命先生便常常来串门,变着法的给她们送各种好吃的东西。 周吟诗曾天真问道:“你长得这般好看,为何要四处行骗呢?”显然,她并不相信算命看相这些东西。 他却笑着说:“我可没有行骗,我是在行善。比如一些身患重病的人,只要我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他们便能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这难道不是善举吗?” 她低头思虑了一下,最终皱着鼻子:“那你不许向他们收钱。” 算命先生郑重承诺道:“好,不跟他们收钱!” 第19章 关怀备至 路上耽搁,待周吟诗赶到季王府的时候,已是午后。 王府的掌事不解道:“周府传信说,周小姐是清早前来拜访,怎的确是午后?传信的下人办事也太不用心了!” 周吟诗面上一腆,“其实是我自个路上贪玩,耽搁了时辰,不关他们的事。” “王妃娘娘备了午膳,想与周小姐一起享用,结果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人!”掌事心疼自家主子,语气有些埋怨:“为了等您,王妃娘娘到现在还没用膳,还不断派人出去寻,生怕您有何意外!周小姐,您这……” 听到掌事的话,她心中更是愧疚难当,甚至低垂着头,想到季王妃还没用膳,她更是一路加快了脚步。 “这都是我的错!竟让季王妃从早晨等到至今,早知道便先不让下人过来传话了!” 或许是见周吟诗诚心认错,没有推脱自个的不是,掌事便放缓了语气:“按理说,奴才们是没资格跟您说这些的,只是因担忧主子,还请周小姐莫怪!” “掌事教训得是,我怎会有责怪之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季王妃因久候不至,竟自己出来院外等候了,她隔了段路便已经听到周吟诗向掌事说的话。 “何人胆敢责怪你?”季王妃面上含着怒意,却是气有人胆敢对周吟诗不敬。 掌事连忙恭恭敬敬跪下了身,膝盖甚至重重磕上石板路,周吟诗听得牙齿一酸,这该有多痛啊! “王妃娘娘息怒,是小的逾越本分了!小的不该对周小姐无礼!还望周小姐见谅!” 掌事显然很会见风使舵,极其聪明,他知道此时求季王妃已经无用了,唯有周吟诗不怪罪他,季王妃才能平息心中怒火。 “没有这么严重。”周吟诗上前对季王妃行礼,“小事而已,何况本来就是我不对。请王妃娘娘不要怪罪他了!” “莫听他胡言,你有何不对的,只要平安无事就好!倒是他,在你面前胡言乱语的,徒惹你不开心,是他的错。” 不得不说,季王妃对周吟诗简直偏袒到了骨子里,即便是黑白面前,也能任意颠倒。 春竹对此很是欣慰,季王妃对自家小姐这么上心,待小姐嫁入王府,老爷与夫人也能放心了! 见季王妃还在气中,周吟诗唯有换个法子求情,她调皮精灵道:“王妃娘娘,您看掌 事先生都一把老骨头了,您就别让他继续跪着了,若是被王府内其他下人瞧去了,他岂不丢死人了,以后又有谁会听从他的指令啊?到时候,他连王府都管理不好,岂不是要怠慢了季王爷,王爷每日忙碌,为圣上分忧,已经够劳累的了,若那些下人再伺候得不好,季王爷岂非连喘息歇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季王妃被她这番古怪的说辞逗笑:“若是就这么轻饶,岂非便宜他了?” 周吟诗皱着鼻子软声道:“咱别在这待着了,快些进屋里去吧,我都饿了!” “那赶紧的,我早就已经让府内的厨子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备好了膳食。”季王妃一听她饿,也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掌事了,直接就牵着周吟诗入了屋内。 季王妃又左右寒暄了几句,无非都是询问她是否被京津围猎之事吓到?可有在大火中受伤?摔落悬崖后又何处不适……诸如此类的问题! 春竹见自家小姐彷徨无措的模样,不禁捂嘴偷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也不忘解围道:“启禀王妃娘娘,小姐安全回府后,夫人还让墨先生为小姐诊治了一番,确定小姐无事,请王妃娘娘无需担忧!” 季王妃热情过盛,周吟诗多次想要开口,都被打断。 “当真无碍?那么高的悬崖呢!”季王妃忧心如焚:“不成,还是得让居先生来看过后本宫才能安心。” “王妃娘娘,就不必劳烦居先生了!”周吟诗道:“我听娘亲说,王妃娘娘不幸感染上风寒,所以特携上春竹一齐前来探望。” 虽然季王妃看着与往日无差,不似抱病的模样,但周吟诗还是能细心发现,她说话间的喘息声比以往加重了。 “本宫只是小病而已,况且有居先生在,他给本宫开了两剂药,本宫服用过后身子已经大好了!素芳也真是的,这点小事怎的也说与你听,不过你能到王府里来,本宫甚是高兴!”季王妃笑颜如花。 “母妃因何事如此开怀?” 季城爽朗明媚的声音传来,他正携着居先生,一齐于林园中漫步而来。季城换下了常日内喜爱的深色衣衫,穿上一件银白色的交领衣,衣服上还绣有祥云图案,看起来清风如月,风度飘然!面对如此优秀的儿子,季王妃眼中满是傲意:“城儿,你携居先生还得正 好,本宫正想让人去请居先生,来给小诗诊治一番呢!” “我与母妃倒想到一块去了!”季城解释:“方才听下人说,吟诗登门,到了母妃这儿来,儿子便特意去寻了居先生。” 周吟诗受宠若惊,不想因自个到来,竟如此兴师动众! “周姑娘,请坐!”居生示意周吟诗就座,他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诊包,垫在其手腕下,便开始细心诊断。 良久,就在周吟诗忧心刚热过的午膳会不会再次放凉之时,居生才收回手,抚着光滑的下巴,故作深沉。 季王妃与季城在他诊脉之时,一直安静等候,没有丝毫打扰。待居生又从药箱中掏出一只白瓷药瓶时,季王妃才焦急道:“这……是不是小诗身体有何处不妥?” “季王妃稍安,周姑娘身强力壮,并无大碍!” “先生可检查仔细了?”季王妃似乎不信,“小诗每日呆在周府,加之素芳严苛,管教得严,成天闷在自个院内的一方天地中,身子肯定羸弱!” 居生暗中瞥了周吟诗一眼,见她眼珠子慌张转动,不由笑出了起来。 季王妃闻声,不禁怒斥道:“居先生,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先生不要形同儿戏一般!” “母妃息怒,居先生既然说吟诗身子骨健壮,那必是无恙,母妃无需心急!”季城出言解围,还沉脸警示了一番,居生才缓缓解释道:“周小姐身无病疾,自然便是健壮,王妃娘娘请宽心!” 之后,居生又将手中的瓷瓶献予她。 “虽是无病疾,但从悬崖上摔下,即使没有伤到筋骨,皮肤也难免受损,姑娘只需将这瓶药粉敷在损伤处,便能促进伤口愈合,且不会留疤。” 周吟诗接过瓷瓶后诚挚道谢,居生却是言笑晏晏:“姑娘帮了在下一个大忙,如今不过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 居生收拾完药箱离去后,周吟诗原想先将药瓶收起,季城却骤然夺过,开始动手挽起她的云袖,“虽然居生说无事,但那日见你伤得可不轻,我先帮你将药抹上。” 周吟诗面上潮红,连忙扯住袖口:“不用了!不用劳你动手,待回府后让春竹为我上药即可!” 季王妃却是乐见其成,喜上眉梢,欣慰于儿子的改变。先前,季城只会在季王妃的推动下,与周吟诗以礼待之、维护之,但 今日,他却是主动展现关怀,乐于接近! 想起京城内近日疯传的流言,季王妃竟觉得,这是好事。 “小诗,姑娘家若身上留疤可是大事,轻率不得!就让城儿先为你上药,之后咱再用膳,如何?” 她羞得面红耳赤,春竹想将季城手中的药瓶接过:“季少爷,还是让奴婢来吧!” 季王妃却伸手拦下,还将春竹拉着往外走,“哎呀!这儿人太多了,也难怪小诗害羞,倒是我这当人娘亲的不懂得为小辈着想了!你们小年轻的单独呆在一块,也好培养一下感情,这些膳食便留给你们享用了,春竹便随本宫到别处逛逛吧!” 周吟诗想阻拦,但季王妃走得急,春竹不敢反抗,也只能被拉着走。 屋内顿时剩下周吟诗与季城二人,季城劝道:“吟诗,我只是想帮你上药,可以么?” 她无奈叹息,最终还是挽起袖口:“麻烦季少爷了!” 季城眉头一皱,那双手臂上伤痕遍布,虽然都已经结痂,不再出血,却也让伤口更加醒目。 “这些伤,你必是藏着掖着,不愿让周老爷与周夫人担心吧!” “我倒是有想过瞒着他们,但娘亲慧眼如炬,根本骗不过她。”周吟诗还提及到墨江水:“还有墨先生,做起事来可谓一丝不苟,足足围着我问了一个时辰呢!” 季城薄唇一抿,轻笑道:“墨江水竟会如此细心,真是难得一见。” “可不是嘛!墨先生简直是事无巨细,包括我如何躲过烈火,咱又是如何摔落悬崖,还有如何在里头生存……简直比他平日开单写方子时还要认真!” 二人谈笑风生,周吟诗面上的羞红逐渐褪去,她说得兴起,待季城上完药后,周吟诗才有所察觉,方才季城与她闲谈说笑,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顿午膳折腾了良久,待季城与她共享膳食时,温热的汤羹早已变凉。 “这些东西冷了,我吩咐膳房重新备一些来吧!” 周吟诗却是摇头道:“不必了!我不饿,只是我今日前来,倒是耽误你与王妃娘娘用膳了。” “方才过来前,已经用过膳了。”季城直言不讳:“其实,我赶来此,是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周吟诗没有感到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会如此,她将手中的汤勺放下:“季少爷问吧,若是我知 道的话,我会全部告知的。” “我山洞醒来时,发现地上有许多蛇类爬行的痕迹?”季城眼眸幽深,直直盯着面前的柔弱女子。“我们受到毒蛇袭击了,是不是?” 她轻点了下头,答道:“不错!那些蛇是从山洞深处爬出来的,当时你高烧昏迷,我无法将你唤醒。” “那你是如何赶退那些毒蛇的?”季城很是疑惑,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毒蛇怕火!” “确实是,但当时的环境,即使知道蛇群的弱点,也很难全身而退吧?”季城又继续道:“毕竟,山洞里的柴火有限!” “因为我身上携带了一种易燃的药粉,那是塞外特有的,在这并不常见。”周吟诗坦率直白道:“希望季少爷不要询问我药粉的来历,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季城了然,只是问道:“你学过医?” “不曾学过,但是耳濡目染,略懂一些。”这个回答棱模两可,但也寻不出问题,毕竟她曾疯癫过好几年,每日药水如汤饮,长久如此,知道一些寻常药理也是正常的。 “季少爷还有其他问题吗?”周吟诗漠然一笑:“若是没有,便换我来提问,看季少爷能否回答得上我这个问题,如何?” 季城没有马上回答,周吟诗也不催促,两两缄默无言后,季城最终无奈一笑:“我承认,我先前说谎了!” “季少爷倒是坦率!”周吟诗唇角微勾,“只是不知道,您欺骗我,是为了什么?” 季城却是直视着她,周吟诗也没有怯意,直接回望着他:“季少爷先前说,我曾在春至舟舫上向你表明过心悸,甚至深情拥抱,都是在耍我取乐的吗?” 其实此事,周吟诗之所以会言语咄咄逼人,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心虚! 她怀疑,季城已经对她起疑了,所以刻意编造了此事来试探她。 然而,这事关整个周府上下所有人的安危,她不能承认! 季城却轻摇着头,忽然转变了话题:“我记得,你还摔伤了脚,可有仔细处理过?虽然墨江水医术不错,但终究不如居生,不然我让居生随你回周府待上一段时间,也可助你养伤!” 周吟诗陡然身子起伏,呼吸急促,她对季城这种试图飘然揭过的态度感到怒不可遏:“季城,不要用你那些虚假的深情来敷衍我!” 第20章 表露心迹 周吟诗双目赤红,身体更因在气愤中而微微颤动。 季城无奈叹息,上前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带回座上,才解释道:“我的确觉得奇怪,为何你竟在病愈之后,变得与从前全然不像?” “何处不像?”她虽表面镇定如钟,心里却慌成了一团,多年在江湖上闯荡,只教会了她直率坦诚,她并不擅长于深宫后院中的心计伪装。 膝盖上的裙面已经被她抓得褶皱不堪,手指也因用力而紧绷着,季城娓娓道:“比如,那日在周府外面,你乔装打扮过后,我误以为是盗贼,上前阻拦,而你受惊出手!我想,若是你一早知道那是我,必定是会隐瞒着不还手。还有,京津围猎之时,你所表露出的精湛骑射,虽说城中家境好些的公子小姐,都多多少少习过骑射,但按周夫人的行事作风来看,她定是更加注重于女儿家的教养,所以绝不可能在这方面上让你耗费太多的时间。最后,便是我们被困山洞中时,你所表现出的镇定与胆量,而且你还通医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周吟诗不敢吱声,她想不到,季城竟会如此观察入微。原来,他竟早就心中存疑! “深宅闺阁中豢养出来的姑娘,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姑娘家极其着重名声,又怎么会轻易踏入醉春楼那种地方?”季城看周吟诗一直揪着衣裙不放,脑袋更是一直低垂耸拉着,不愿与他对视,无奈之下,季城蹲下了身,拉过她的手。 她骤然抬头,发现季城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慢条斯理道:“吟诗,你身上有很多秘密,也或许,是我从前对你的认知便存在着极大的偏差!在悬崖上时,周老爷与周夫人对你展现出的关怀绝不会是假的,所以应当是我从前愚笨的缘故。” 周吟诗将手冲他掌中抽回,撇过头仍然不愿看他,一心想要逃避。 季城却是继续满心真挚地表露心迹:“从前如何并不重要!吟诗,我不单是好奇,更觉得吸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周吟诗总算有所反应,她反复斟酌这句话,似乎不太能理解:“季少爷行为举止一直都谦和有礼,反观是我,却是跳脱古怪,何谈重新开始?” 季城眼中复杂,他忽然伸手抚向周吟诗面上的伤疤,墨江 水所给的养肌丸药效不错,伤疤已经大致痊愈,伤痕也不明显,但新长出的肉比较娇嫩,隐隐能看到面上有一条粉色的痕迹!“很痛吧?” 周吟诗不明所以,以为季城只是抚摸她的面颊,询问她双臂被石头剐蹭出的伤口。 说实话,她并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即使是重归周府之后,父亲与娘亲一直待她不错,但偶尔有些亲昵的举动,她总会下意识避过!周夫人起初有些失望,但最终归咎于是自己多年将她放任在外受苦的错。 这一次,也是一样,面颊因季城掌指的触碰,传来一阵酥酥麻麻地痒意,但周吟诗却惊异不已,总感觉像是阴冷的毒蛇在她脸上盘旋游走,她如小鹿受惊一样猛然后退,却忘了自己正端坐在椅子上,椅子一时倾斜,竟连人带椅一齐摔在了地上。 如此大的反应,让季城不禁怀疑,面前的人儿是否已经对他厌恶至极,甚至不愿让他触碰分毫! 季城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周吟诗尴尬不已,轻拍着衣裙,仿佛上面沾染上许多灰尘。 “先前,因母妃督促,我反感被人逼迫,所作所为皆不由心!吟诗,若是你因先前种种,而不愿与我一起,那日冬节,我对你说的话依然作数,如果你当真不喜这一桩婚约,想要退婚,我会尽全力协助你。但如果……我便不会再对你放手!” 季城神情严肃,像是在对她立下终身誓言! 周吟诗心内慌乱如麻,季城待她态度转变得有点快,如覃杭一样,突如其来,甚至莫名其妙!但覃杭是因为早就认识了她,一直寻机接近,那季城呢? 她想要退婚!她此番前来,除了探望季王妃,也是为了向他说清楚此事。 “我……” 她再三犹疑,有一事,让她不得不反复斟酌,挣扎再三! 季城见她没有反对,趁热打铁道:“虽是有那一纸婚约,但终究感情薄淡,母妃也一直想极力撮合我俩,若是可以,明日的话,可否邀你一齐共进午膳?” 她忽而娇羞道:“我想去云集客栈,听闻那里的清蒸鸡十分有名,色香味极佳!” 季城心生诧异,但仍是高兴道:“好,明日午后,我到周府接你?” “不用了,我们在云集客栈门前碰面即可!” 告别季王府后,周吟诗又携领着春竹原路打道回府,她心中烦闷,对自己 方才的作为心生厌弃,她竟想利用季城,去窥探那疑云重重的云集客栈! 但古月身陷其中,二人有着多年的同门情谊,她绝对不能袖手旁观!按理说,师父也应当早已赶到这里才对,但却迟迟未至,这让周吟诗极其不安。她必须要寻到古月,将一切都问清楚才行! 心头阴郁,周吟诗有意挥散乌云,便开始打趣道:“季王妃让你走,你竟真就跟着她跑了,还跑得贼快,一溜烟似的就不见了!真是白瞎我平日对你那么好了,今天罚你的点心减半!” 周府规矩,下人是没有点心份例的,但每次有厨房给周吟诗送来精致可口的点心时,春竹与春莓二人皆是喉间口水吞咽,但二人规矩,即使心里再馋,也只会默默看着她吃,她忽然想起,春竹与春莓二人,也不过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尤其是春竹,即使平日里装得再沉稳,也不过大了周吟诗两岁而已。 同样的年纪,春竹与春莓却还要服侍着他人! 之后,周吟诗便时不时将一些好吃的东西赏赐,逢年过节,更是会给她们添置新衣裳与首饰,二人起初惶恐,不敢收下那些贵重的东西,但周吟诗却说:“你们二人跟在我身边,自然不能失了我的颜面,就需要好好打扮一下!” “这……夫人特意交代过,在王府上不可失礼,季王妃又身份尊贵,奴婢唯恐推扯到她,也不敢反抗呀!”春竹委屈不已:“奴婢心想,季王妃也是好意,让小姐与季少爷多接触了解一下,也是好事嘛……” “你再说!再说下去,今天的点心可就彻底没有了哦!” 春竹甚至委屈得高撅起了嘴,神情哀怨,像极了苦大情深的小怨妇。周吟诗难得见到她如此,终于被逗笑,捏着她细软的小脸,乐呵呵道:“逗你玩的啦!今天让小厨房给你做最喜欢的绿豆糕。” 春竹今日一反常态,竟也回嘴道:“小姐就喜欢拿奴婢寻开心。但看在有绿豆糕的份上,奴婢就勉为其难地原谅小姐了!” “春竹,你竟也像春莓一样了!”周吟诗面现惊奇,春竹可从未说过这种话,这话更像是春莓会说出口的。 春竹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终于想到夫人先前教过的一句话:“近朱者赤,因为奴婢跟小姐待在一起久了,也被墨水侵染得乌黑乌黑的啦!” “好啊,你竟敢笑话我!” 主仆二人在街上嬉笑打闹,来回追赶。 来往路人无不驻足观望,实在是这两姑娘都生得极好,巧笑倩兮,让人心情闻之愉悦! 覃杭在一旁默默看了许久,嘴角的笑意持久不下,这一幕,让他仿佛回到了塞外之时。那时的周吟诗,也是如同现在一样,欢笑随意,丝毫不用顾及这些繁杂的条条框框。 最终,还是覃杭手中牵着的小孩忍不住开口喊:“姐姐,我们在这儿!” 周吟诗回眸惊艳众人,她在看到覃杭身旁的小宜之时,欣喜若狂,红衣在风中飘零摆动,她几个箭步便到了小宜跟前:“小宜,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脱离周夫人的管控后,便一直想寻找小宜的踪迹,奈何多次寻找无果。 “真是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找到你。姐姐先前还答应,要找大夫给你娘看病的!” 小宜眼眶瞬间湿润,哀戚戚哽咽了起来。 周吟诗吓了一跳,不解道:“怎么了?” 覃杭不禁动容,抚摸着小宜脑袋上的碎发,怜爱道:“小宜的娘亲,已经病逝了!就在醉春楼事发的那一晚,因病重而撒手人寰,独留下小宜一个人,孤苦伶仃!” “什么!”周吟诗心情沉重,自责道:“对不起,若当天我便毅然带着大夫去看你娘亲,或许也不会如此了!” “吟诗,这事谁也意想不到,你不要责怪自己,此事与你无关!” “不怪姐姐,害死娘亲的是其他人,小宜知道的。” 周吟诗忧心他心中记恨,不愿看他小小年纪便背负着仇恨。“小宜,我会让官府去彻查这事,你现在还小,你娘亲一定希望你能开心无忧的生活!” 小宜乖巧懂事,他点了点头,又突然跪倒在地,朝周吟诗郑重叩拜了一礼:“小宜知道了!多谢姐姐还有覃哥哥,为娘亲费心。娘亲常教导小宜,要懂得知恩图报,现在小宜年幼没有本事,若他日长得像覃哥哥一样高大了,一定要报答你们的恩情!” 春竹亦不禁泪目,感叹这孩子身世可怜! 周吟诗将小宜抱起了身,轻点他的鼻头:“小小年纪的,讲话竟学得比覃杭还老成!小宜,我们并非是图你日后报答,才做这些事情,也不需要你感谢我们,若是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向覃杭学习,以后长大后能帮扶弱小 ,顶天立地!” 覃杭含笑道:“吟诗,你是在夸赞我吗?” 她斜瞥了一眼,哼声反驳:“当着小宜的面,我便赞赏你几句罢了!总得让小宜有一个可作为榜样的学习目标。” 小宜“嗤嗤”笑了起来,周吟诗又担忧起小宜日后生存的问题:“小宜年岁尚幼,不能让他一直孤身居住,他还需要人照拂!不如让它随我回周府。” “吟诗,我早就已经与小宜商议过了,让他到我府上居住,待他弱冠时行冠礼之后,来去皆由他自己选择!”覃杭思虑周全:“小宜随你回周府有诸多不便,你便发现的将他交于我,我会照顾好他的!” 她沉吟片刻,觉得覃杭所言有理,若她带着一个幼童回周府,难免引发猜忌,到时流言漫天,还会波及府内所有人。 商定好小宜去处之后,周吟诗便正色道:“明日,你还会去云集客栈吗?” 覃杭玩笑道:“几乎风雨无阻啊!除非你想约我一起共用午膳,美人当前,我便偷懒一天,如何?” 周吟诗喉间如馒头困咽,“明日,我约了季城,一齐去云集客栈用膳,也是午时。” 覃杭面上的笑意顿消,他扯动着僵硬的双唇,开口问道:“为什么?” “我与季城早已经订婚,我们一齐用膳,再正常不过了!” “你何必如此伤我的心!”覃杭苦笑,但他知道,绝不会是这个原因,他感受得出,周吟诗与季城,并未生出男女间的情愫。 “你是想利用季城,深入云集客栈?”覃杭道:“你想身入虎穴?我不同意!” “我无需征求你的意见。”周吟诗无情提醒他,“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明日你见到我之时,不要阻碍我罢了!” “吟诗,你到底想做什么?”覃杭执起她的双手,开口承诺:“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告诉我,让我去帮你完成。你不要去只身冒险,好不好?” “不行!覃杭,桥归桥、路归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覃杭却是失望透顶,“你竟想跟我桥归桥、路归路吗?吟诗,难道你一直感受不到,我对你的情感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周吟诗捂着耳朵,不愿再听他的话。然而覃杭却是抓着她的手捂向胸口,一字一句道:“我覃杭,今生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她的名字叫做周吟诗!” 第21章 我也饿了 正午阳光明媚,季城身形挺秀高颀,一头鬓发如云,眉眼深邃如星,早早的便于云集客栈门前等候,惹得来去过往的姑娘们无不含羞掩笑,眼送秋波。 等待多时,一辆马车才姗姗来迟。 马车上悬挂的红绸灯笼,表明来者正是周家之人。 马车停稳之后,车夫搬下一个马扎,再有一丫鬟先行从里头下来,最后,周吟诗才在春莓的搀扶下,掀挑起帘子下了马车。 她穿着一袭珠绣染织图案的上袄,下身是一件浅红松针孔雀罗月华裙,秀长的头发绾成一个发髻,戴着一只精巧的菡萏发簪,腰间系着粉青绣金花卉纹样束腰,一双烟缎重瓣莲花锦绣样式的芙蓉小靴,踩在马扎上,更似踩在驻足围观的人群心上。 “这便是周家那个疯癫的小姑娘?”一位大爷不禁感慨道:“城中似她如此好看的姑娘,可不多啊!” 那些对季城春心萌动的姑娘们,也在看到周吟诗的瞬间自惭形愧,不甘离去。 季城眼中惊艳,却了然一笑道:“看来,周夫人必拉着你耗了不少心思吧?” “娘亲听闻我是出来见你,竟高兴得不得了!”周吟诗蹙着柳叶秀眉,看起来柔弱哀怨,格外惹人怜爱。“让你平白多等了半个多时辰,实在是抱歉!” 其实,早在一个时辰前,周吟诗便已经整装完毕,准备出门了。但周夫人听闻她要去与季城共同用膳,竟又将她拉回了院中,与春竹一齐来回折腾了一番,非要给她盛装打扮,这才导致她误了原约定的时辰! 但也因此,周夫人特许今日让春莓跟随她出门。 周吟诗嘴上还孜孜不倦地抱怨道:“穿成这个样子,都快赶上入宫时的着装了,实在隆重繁琐了些!” “倒是托了周夫人的福,才能让我一饱眼福!”季城桀然一笑,念及她所穿的小靴走路不易,想上前搀扶一下,但周吟诗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她实在无法解释,为何自己总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漠然举动。明明,她不讨厌季城的! “季少爷,由奴婢扶着小姐就好了。”春莓伶俐,解释道:“季少爷身份尊贵,怎好做这种事情,让奴婢来就可以了!” 季城虽眼中黯然,却是细致体贴道:“无妨,是我唐突了 !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不急。” 此事如一段小插曲,季城一笑而过,唯有周吟诗还在心里不断懊恼。 云集客栈门前的小厮将二人恭迎入内,小厮谄媚奉承道:“季少爷在外头足足等了近一个多时辰,小的们还纳闷,终究是何方神圣,竟也能让季少爷如此久等,却不曾料想,竟是一位如天仙般的美貌姑娘,也不枉季少爷如此用心了!” “一个多时辰?”周吟诗并未因小厮那些赞美的话而感到欣喜,但她听闻季城在此等候这么久的时间时,仍是经不住轻呼出声。 季城面上平静如水:“我是怕你提前过来了,不愿让你等着,因而提前了一些,男子等候女子,那是常事。但若让姑娘家在外头等候,那便是失礼了!”但那一双耳角却隐隐成霞,或者是外头太阳略烈,晒伤了的缘故。 小厮将他们二人引入位置上佳的桌前,鞠身恭敬道:“二位贵人稍坐片刻,厨房那边正在赶制,菜肴一炷香的功夫便可上桌。” “你已经点好菜了?” 季城颔首应是,此时客栈小二又拿来了菜牌,季城将菜牌摆正在她跟前,道:“客栈内的招牌菜与应季时蔬、地方特色菜与小吃,我都已经让他们着手准备了,只是膳后甜点,却不知你喜欢些什么?” “这点得似乎多了些。”周吟诗清简惯了,见季城几乎将云集客栈内所有菜式都点了一遍,不免有些咂舌! “我还不清楚你的口味,便多让他们备了一些。下次,下次我一定注意!” 周吟诗不明所意,还以为季城是说,以后备膳时会注意用量。她满意道:“甜点的话,便添一道红豆糕吧!” “红豆糕?”季城询问了一声。 她点头确认道:“是啊,加道红豆糕即可!其他的,我瞧着都不喜欢。”自上回在季王妃面前险些露陷之后,她便时刻铭记着,自己自小喜欢吃红豆糕。 待周吟诗将菜牌递还给小二后,那小二又绕到季城身边,低声询问道:“主子爷,那道栗子糕还要上桌吗?” 季城意味深长道:“都一齐备上吧!” “是!” 一楼的柜台后,萧晓晓侧屈着腰身,将手臂搭在柜台上,单手撑额,肤色雪白如莹,艳丽红唇,笑得妖娆百媚。 小二去点完菜回来,专门凑到萧晓晓旁边 ,谄笑道:“老板娘,主子爷特意交代了,让您不可在周家小姐跟前露脸,您还是回去歇着吧,这儿有小的们就行!” “怎的?老娘还见不得人了是吧?”萧晓晓眼冒星火,面上不屑:“不就是那周家的小妞过来吃个午膳,至于那么隆重嘛?那小妞粗鄙无礼、举止轻俗,到底有什么好的?主子爷至于嘛!竟让我不许过来碍她的眼,我偏来,她是见着老娘便吃不下饭还是咋的?” “这是哪儿的话呀!这城内谁人不知,咱云集客栈的老板娘可是貌若四大美女,与安豫公主相对,仅逊色一筹。老板娘不仅相貌绝美,还多才多艺,更是兰陵阁公选出的艺魁花,那可是何等的荣耀啊!” “这些虚无的荣耀加身又有何用?还不如人家生来就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小姐,千尊万贵,奴婢环绕伺候,匹配的也是城中的俊秀男儿!”萧晓晓跟前的柜台上,竟还歪歪斜斜倒了几个酒罐子,她双眼迷离,对着周吟诗所在的地方仇怨怒视:“只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人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主子爷还不敢让我露面,生怕惹得那朵娇娇花不喜,这番将我藏着掖着,让些不知道的人看去了,还以为我是他在王府外豢养的小妾呢!” 小二被怒怼无言,但身份当前,他又不能强行拽着萧晓晓离开。眼见萧晓晓越加醉意迷蒙,只能在原地踌躇不安,手足无措。 “您可闭嘴吧!”一旁的账房先生总算看不过眼,劝阻道:“若让主子爷听去了,当心你的小命!” “你一个做账的,竟也敢教训老娘,你不要忘了,谁才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是谁每月给你发的薪粮!”萧晓晓怒意升腾,竟直接抄起一个酒罐便丢了过去。费义用手上的账本一挡,酒罐子顺利中途截断,却也应声摔碎在了地上! 这边动静稍大,不少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季城更是眸色深沉,周吟诗却坦然自若道:“这不是美名远扬的萧晓晓吗?听闻她是这家的掌柜,先前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闹得不大愉快,希望她见着我,不要不高兴才好!” 季城满怀歉意与深情:“是我思虑不周了,不知道她还会出现在这里。希望她不要影响你用膳的心情!” “怎么会呢!其实她生得极美,美人在前呢, 我倒觉得更加下饭。” 春莓额间出汗,俯身与周吟诗耳语:“小姐,您别这样说话,尽学足了那些痞里流气的调子!” “吟诗,你真可爱!”季城却是笑得畅意爽朗。 周吟诗只能跟着笑了起来,却暗中腹诽,她说的是实话啊!难道不看美人,看那些满身污垢、臭气熏天的小乞儿,还能更吃得下饭不成? 索性,厨房手脚利落,不多时,桌上便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珍肴! “先尝一尝这个。”季城率先夹了一块码切齐整的鸡肉到她碗中,又浇临上黑葱香油,解说道:“这便是你先前念着的“清蒸鸡”,也是这最出名的招牌菜之一,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好!”周吟诗将其夹入口中品味,原想浅尝即止,谁知这云集客栈果真名不虚传,一道看似简单的鸡肉竟也能被烧制得如此美味!她不禁赞叹道:“这道清蒸鸡,可真好吃!” 其实,她原是不喜欢清蒸菜式的,先前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目标还是这家客栈。或许是在塞外待的时间久了,又辗转外域生活过几年,入乡随俗,她喜爱辣味菜肴,但眼前这道“清蒸鸡”,的确让她眼前一亮! “你喜欢便好,再尝尝这道黄烧渡鸦!” 所谓黄烧渡鸦,不过便是乳鸽,用盐与其他调料增味闷焗至金黄,再加以黄芪与其他药食熬汤,餐盘则是特聘了能工巧匠,用木头雕刻出一只小船的模样。 虽都是些寻常无奇的食材,但经过客栈内的厨子加工,味道便可胜于那些珍惜鸟禽制成的菜肴! 得到周吟诗的肯定后,季城又逐一将其他菜式夹入她的碗中。周吟诗吃得欢乐,却没有发现给他夹菜的季城,自始至终都没有自己动过筷。春莓更是发现,季城似乎在观察自家小姐对每道菜式入口的次数,并铭记于心,像是小姐尤其喜爱的清蒸鸡与水煮牛肉,季少爷便将其摆到了她伸手便可触及的位置上,而小姐面前那两道不受青睐的椒盐排骨与糖醋里脊,便被撤到了远处。 柜台处一阵骚动,小二正颤抖着双腿,想将萧晓晓从作死的路上拉回来,但酒醉下的萧晓晓力气却大得惊人,竟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抱着一酒罐子,摇摇晃晃地来到周吟诗面前,气势嚣张道:“周家小妞,得罪了我, 你竟还敢到这儿来?” 季城面上阴云密布,但周吟诗却是汤足饭饱后兴致盎然:“开门做生意,自然是迎接四方来客,难道萧掌柜不欢迎我么?” 小二惊得大张着嘴巴,久久不能合上!倒是一旁的费义,气定神闲,还在敲拨着算珠记账。 春莓小心翼翼地护着周吟诗,生怕面前酒气熏天的撒泼女人磕碰到自家小姐,萧晓晓见此,嗤笑一声:“你这丫鬟紧张什么?怕我伤了你家周姑娘?”她又转向周吟诗道:“她指定是也被你给骗了,你的身手远胜于我,那天你踹的那一脚,我到现在还感觉胸口疼着呢!若不是季王妃喜欢你,我早早的就命人去将你千刀万剐喽!你怕不怕?” 周吟诗点了点头。此时萧晓晓醉意正浓,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然而,酒醉之人也最是诚实!覃杭曾说,他起初也有怀疑过,默鲨组织是萧晓晓派来除掉她的,但如今看来,显然不是了。 或许是因她点头示弱,此举取悦了萧晓晓。萧晓晓忽然低头痴痴笑了起来,便没有其他举止了,春莓询问道:“小姐,奴婢去唤人过来,将她拉走吧?免得她在这碍小姐的眼!” 季城亦是起身,准备吩咐其他人将萧晓晓拖下去。然而周吟诗却劝阻道:“她喝醉了,咱不必与她计较,反正我也吃饱了,不如就让她在此坐着歇息一下,咱上二楼棋社看一看,如何?”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周小姐想到二楼棋社看看?”那小二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用眼神询问季城的意思。 不想季城亦是道:“正好,我也许久不曾到棋社看看了,待会儿可否与吟诗对弈一局?” 春莓先是一慌,但转念又想,自家小姐近月来一直被夫人逼着钻研棋谱,应当已经有所成效了!只是,为何小姐忽然对棋社有兴致了? 终于有机会踏入云集客栈的谜云团里,周吟诗喜不自胜。 小二着急忙慌的命人上二楼准备,周吟诗盈盈一笑,不解道:“这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啊?这位小兄弟,只需要为我们引路即可!”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异响,似有人的身躯被拖拽着,在木板上掠过的声音,而且,周吟诗还隐隐听到,有女子低声哭吟的悲响…… 第22章 不能开窗 “周小姐!周小姐……” 周吟诗不顾劝阻,执意冲上了云集客栈二楼。 小二匆匆忙地随着周吟诗上了楼,二楼内的布置很简单,与普通的棋社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是中央位置的圆形高台却是异常醒目。 此时算是午后,整个二楼只有三三两两几桌棋局开盘,其他零散无伴的人便在旁自请落座,围观战局。这一切,看似都很正常,没有一丝不对劲!但是,她方才分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有女子在哭喊,虽然声音很小,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周小姐,小的都说了,这楼上没什么好看的啊!”那小二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 周吟诗冷哼一声,直接将那一直阻碍在她面前的客栈小二给推开,她环顾着那些凌风正座的棋客。 “子冉兄,不过数月不见,不想小弟竟落后了兄长如此之多!” 说这话的是一白面书生,他有双透亮的眼眸,与美如冠玉肩宽伟岸的季城不同,这人身形瘦消,嗓音细润,倒似积年累月呆在室内,不曾在外接触过烈日一般。 周吟诗细心发现,他的下唇处有点点嫣红,不似不小心磕破嘴皮,倒似不慎沾染上了姑娘家的唇脂! 季城双手搭在她双肩上,似在安抚:“怎么啦?” “我方才……好像听到有女子在哭!”但季城与春莓都神色自若,并未察觉到异常。季城尚且不说,但春莓也毫无反应。这让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二楼内所有的窗户都禁闭着,外头阳光正好,屋内却全由灯烛进行照明。周吟诗不禁走到一扇窗户旁,伸手欲将窗户推开。 “吟诗!”季城连忙制住她的动作。 小二也赶忙过来劝诫道:“周小姐,这儿的门窗都是不能随意打开的。这些窗户,它们认人!” “我来吧!”季城直接单手一推,窗户便大开着,外头的阳光照射入内,引得棋社其他人纷纷闭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或许是云集客栈的二楼不常开窗,底下的路人也纷纷仰头驻足。只见二楼的窗户边上,有一对俊男美女,女的正好奇着朝外四处观看,男的则含笑守候在侧。 正常!所有的一切看似都很正常! 周吟诗有些失望,她不经意一瞥,发现云集客栈门前的老槐树下,一袭白衣飘逸,覃杭就端 站在那里。 距离隔得太远,她看不清覃杭面上的情绪,但却知道,他必定正望向此处。怕被季城发现他一直在云集客栈外蹲守,周吟诗又赶紧将窗户给关上了。 周吟诗还在原地踌躇迟疑之时,季城便已经主动道:“吟诗,不如我带你到三楼看看,那边都是些香料养容的东西,可能更得女儿家心思,待你挑选一些喜爱的之后,咱再回这儿对弈一局,如何?” “周小姐,此时是日光当头,这二楼的拍卖会需皓月高悬才会开始,您虽赶不上拍卖会上的稀奇玩意儿,但咱们云集客栈的香粉,可是城中最有名的,像是夏季与佳节盛时,更是千金难求!”小二开始极力推荐起客栈内新出的一款香粉:“老板娘近日新研制出一款莲池瑶,不仅香味独特,宛如莲花初露尘,能让闻者心情愉悦。” 季城目赤坦诚,客栈小二更是作势要为二人引路,周吟诗顿感疲乏,兴致索然道:“不必了!我对那些香料脂粉不感兴趣。” “小姐,真的好香啊!”楼上有香味顺着楼梯飘了下来,春莓仰头深嗅,被这股吸引。 “春莓!你去哪啊?”即便周吟诗在身后唤了她好几声,但春莓却恍若未闻,竟神情痴迷且嘴角微笑,顺着楼梯往楼上走去。 春莓一反常态,让周吟诗深感不解:“春莓这是怎么啦?” 季城浅笑安然道:“吟诗,你别急!这是云集的醉鹅香所致,很正常。” 她更加不解道:“醉鹅香?什么是醉鹅香?” “那是一款外域独有的香料,其香料燃烧后,所散发出来的香味,拥有引入沉醉的功效。当然,醉鹅香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的,只有心志不坚之人,才会受此香迷醉!” “外域的香料?”周吟诗不置可否,她在外域几年,并未听曾外域有这款香料,但其功效,又似外域的“甜梨花”,或者是因地方取名差异,而换了名字。 昨日,覃杭与她说,他亲眼看见古月上了马车后离开云集客栈,之后未再归来。说明,古月现今并不在云集客栈之中! 加上小二态度转变,有意将她引荐到三楼,说明客栈内的人,必定已经将三楼的污秽料理干净了,才敢让她踏足。至此,她才对三楼顿失兴致,但随着春莓被香味引诱至三楼,她也 不得不紧随在后。 在她与季城走后,二楼那些因棋局而拧眉沉思的人,忽然转变了话头,方才被称为“子冉兄”的男子,对着那位白面书生询问道:“唐公公,您老见多识广,刚才那店小二瞻前马后围绕着的,是否便是季家的大少爷?” “你瞧那通身气派,除了那位爷,还能有谁啊?”唐毕不再强伪声线,声音听起来很是刺耳,半男不女的。 顾子冉又旁敲侧击地问:“这季家少爷,今日竟如此得空,陪着一姑娘过来?” “看他们方才的样子,应当是在楼下用过膳,顺道上来瞧一瞧的,那小二唤那位姑娘为周小姐,看来应当是惠妃娘娘的同胞姊妹,周吟诗。”唐毕用手摸着光滑无须的下巴,深思沉吟道:“季王妃原本还去求见圣上,希望圣上为他们二人正式赐婚。但季王妃前脚刚走,季城便径自入了御书房,让圣上莫为二人降旨!先前圣上甚至还告诫过季少爷,让他服从季王妃的意思,善待惠妃娘娘的姊妹,如此种种看来,季少爷应当是不喜那周吟诗的,怎的今日又一反常态了?莫非他是知道我来,在我面前做做样子,好让我去回禀圣上?” “公公多虑了!”顾子冉摇头笑道:“且不说季城并不知道公公今日会前来,再说公公不常在御前伺候,他也未必会识得您老人家!” 当然,最重要的是,季城不应当会做这种无聊之事! “你说的倒也有理,我可是偷溜至此,若让管事公公知道了,少不了得吃一顿板子的!别说是在圣上面前谈议季王府的事,就连我出现在云集客栈这事,都是万万不能让他人知道的!” 顾子冉当即心领神会:“唐公公放心,子冉今日在云集客栈,可并未见过您老人家。” 唐毕满意一笑,与顾子冉以茶代酒碰了一杯。 外间传闻,云集客栈的三楼美人云集,如九天仙宫内的仙女,周吟诗今日一见,才知果然名不虚传! 三楼一共被划分为三个区域,分别是诊颜区、选品区还有服务区。 顾名思义,诊颜区大多为一些初来乍到的夫人或小姐服务,主要是针对她们的肌肤状态,与她们对一些香料或养容功效的偏爱,为其推荐最符合她们心意的。 而选品区,则是由诸多珍藏木架组合成, 上面摆放了数量庞多的香粉、养颜膏、养肌露、面脂与口脂等等,让人眼花缭乱,难以抉择! 前面这些可说并不算什么,但服务区才是真正让人为之咂舌的地方。 所谓服务区,其实便是为那些夫人与小姐提供香沐、浴足与其他身体养护的地方。而这里,每一个负责服侍的奴婢,都生得极其漂亮,似乎不逊色,她们安静做事、行为规矩,面对那些出入此地的贵夫人,哈腰俯首,简直卑微到了尘埃中! 男子不便踏足服务区,因此季城与那店小二唯有在选品区等候。季城在那成堆的瓶瓶罐罐之中犹疑,应当是在为周吟诗挑选香料水脂,小儿犹疑再三,最后还是试探性道:“主子爷,是喜欢周小姐?咱客栈内除了醉鹅香之外,不是还有春华膏吗,其功效主子爷是知道的,爷为何……” 季城打断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主子爷乃娇贵之尊,何需为了讨姑娘欢心而大费辛劳呢?”小二从架子隐藏的暗格内取出一只瓷瓶,上面虽标注着“红梅香”,但小二却解释道:“春华膏,只需沾水一点,便能让周姑娘对主子爷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哦?你倒是聪明啊!” 小二还来不及欣喜,气管便骤然一紧,呼吸困窒,季城正面色阴翳地掐着他的脖子。 这里每一种有隐藏功效的香料,都会对人的身心健康有损,季城并不打算将这些肮脏的手段,用在自己所钟意的人身上。 “爷……爷饶命啊!”小二拼命挣扎,如看见阎罗在向他招手。 “像方才那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季城将他狠狠摔向墙角。小二从虎口下逃生,甚至顾不得自己仍在猛咳,便连连磕头求饶道:“小的不敢了!小二以后绝不会对周小姐无礼!谢谢爷……多谢爷饶了小的这条贱命……” 春莓神情仍然呆滞,笑得痴傻,被一位面容娇好的婢女带去沐足,周吟诗原先上前去将她神智唤醒的,谁知她刚一接近,当即有三两个奴婢围了上来,热情似火,不仅给她按摩捏肩,还给她重梳发髻,她还来不及享受一番美人环绕的快感,便发现她们竟开始双手不安分起来。 “你们干什么?”周吟诗面色羞赫,这些美艳的奴婢,竟开始着手脱她的衣物! 其中一个奴婢神态略显呆笨,她指向一旁的香汤浴池,解释说:“要脱衣服,才能洗澡的!” “啊?不用了,我不想洗澡。”她将衣领越加抓紧。 然而,那些奴婢却锲而不舍,根本不顾她的意愿,执意要为她脱衣洗浴。 周吟诗不舍得对这些娇媚的人儿出手,但眼见身上的衣衫逐渐凌乱,春光开始外泄,她羞得恨不能钻入地缝之中,唯有如兔子一般忙慌逃窜而出。她整理好衣衫后跑出云集客栈,甚至摈弃了马车,直接徒步向闹市区跑去。然而刚跑出没多久,她就人一把拉入暗巷之中,覃杭将她抵在墙上,双目通红道:“早知道,昨日无论如何,我都会阻止你今日与季城一起!” 当他看到周吟诗盛装出现之时,心中便已经开始发酸发涩!之后,客栈二楼窗户大敞,他也与其他人一样,好奇仰望,却见她与季城站在一起谈笑风生,这更让他心内如海潮翻涌,酸楚不堪! 周吟诗却像是欣赏了会儿他心内的挣扎多绪,才悠悠然开口道:“你不早就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了嘛?” “你喜欢他吗?”覃杭眼中闪现出惊慌。 周吟诗却不予理会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云集客栈的窗户,都有些什么秘密?” “吟诗!”覃杭无可奈何,又似有不甘道:“我并非见不得你与他人一在起,但我希望,未来人生路上能与你携手的,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大好男儿。季城诡秘莫测,极其危险,他不适合你!” 周吟诗却坚持追问:“为何那客栈内的小二要阻止我开窗?” 见她执意追问,覃杭只好先解释道:“云集客栈神秘莫测,有很多勾当都是不能摆放到明面上的,所以时常门窗闭合。加之,想混入云集客栈内部的人多得数不胜数,即使行事再严谨慎微,也总会有几只漏网之鱼,因此,若是客栈内有人一反常态,便会惊动外头所布防的弓箭手。”覃杭感到有些后怕:“若是你身边没有站着季城,在你推开窗户那一刹那,就已经被乱箭扫射而死了!” “你在担心我吗?”周吟诗觉得,她现在似乎能窥探懂他的心思。 “我庆幸季城护着你,又不愿见他护着你!”覃杭面上浮现出懊恼:“季城似乎真的对你上心了!”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第23章 乌云遮月 “他对我上心,难道不好吗?”周吟诗明知故问道,她就是想看覃杭会如何回答。 然而,他却只是垂头叹气道:“全城之中,怕是再难找出比他更具优势的男子!只是,我还是私心里希望,你看不上他。” 她闻言失笑道:“你只担心我会不会看上他,怎的不担心他会不会嫌弃我啊?说不定他如今,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说实在的,像你们这种身份的男人,大都多情,有谁最后不是三妻四妾的呢!” 其实,即便是贫贱夫妻,也都难以钟情于发妻一人,何况是权贵府邸里教养出来的公子哥! 见周吟诗对权贵情感如此不屑,覃杭反而略微心安。 “自然不是,若是真的遇见了自己喜爱的姑娘,眼里又岂能再容得下她人呢?”覃杭款款深情,应势将她搂入怀中,周吟诗起初想挣扎,却又惊讶的发现,她竟不反感覃杭对她的亲昵之举? “吟诗!” 她陡然一惊,才发现季城已经站在他们二人不远处的地方,而她与覃杭,却还保持着亲昵的姿态! 现在周吟诗与季城仍然是有婚约在身,此举,无异于是她行为不端,被季城当场目睹。 如做贼心虚般,她当即将覃杭推出老远,还专门走远了几步,与其拉开了距离,嘴里支吾其词:“不是你听到的……那回事,你怎么……也出来了?” 季城却始终温柔如一,他上前将周吟诗的细腕抓在掌心里,勾唇浅笑道:“我方才见你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慌不择路地跑到了这里,便赶紧跟过来看看。那些奴婢待客习惯,吓到你了吧?” “她们的确是热情了些,若不是她们个个都生得貌美如花,我倒要怀疑她们是些街头痞子啦!” 二人携手齐行,渐至渐远,待街巷的拐角转弯处,季城才终于侧目而视,与覃杭眼神交汇,俩人暗地里波涛汹涌,却碍于周吟诗在场,所以没有动起手来。 因春莓还沉浸在“醉鹅香”所织造的美好幻境之中,强行唤醒无效。因此,按照先前所说的,周吟诗与季城在二楼棋社内摆上了棋局,季城见她局促,特令不许旁人围观。 但棋客们终究好奇,时不时便用余光看向他们那一桌的方向。然而,却见周家姑娘不时抓耳挠腮,亦或蹙眉沉思,棋客们纷纷好 奇,季家少爷终究设下了何种程度的难题,竟让周家姑娘如此伤神? 但周吟诗这边,却与季城落棋不过半。 显然,局势偏倒向季城那边,这还是他多番放水的结果! 见她着实苦恼,季城轻咳两下掩盖笑意,正色道:“吟诗,我允许你悔棋。” 周吟诗面颊登然愁颜赧色,但还是咬牙坚持着,绝不做出悔棋这种小家子气的事! 但破落残局,即使她再如何强撑,最终还是输得很惨!这一切,都得益于她平日偷懒耍滑上,虽然周夫人寻了大量的棋谱与珍珑棋局给她看,但她却总在翻阅那些棋谱之时,往里头那侧藏了一本武学功法。 春竹忠诚受礼,自然无法识破这一点,因此每次都让她蒙混过关!但今日,她算是栽了一大跟头了! 季城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她吃瘪的娇憨模样,更是不禁逗她道:“看来我得将此事禀给周夫人听,让她对你严加管教才行!” “可千万别!不然娘亲该让我默念棋谱了!”周吟诗开始怨声载道:“虽然说下棋总比学绣女红强一些,但还是极其乏味!” “你什么都不用再学,裁衣绣花这些活计,王府内的绣娘可以完成。而下棋,我会便可以了!” 又过了约一个多个时辰左右,春莓才逐渐清醒了过来,被周吟诗笑着一顿数落,然而春莓却是大眼迷茫,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季城将主仆二人送回周府后,又转道回了云集客栈。此时天色暗沉,一轮明月已悄然躲藏在云层之后,云集客栈又开始了夜间的营生! 与白天的祥和宁静略有不同,夜晚的云集客栈内,欢笑与悲鸣声齐响,数十辆华丽的马车先后停在了客栈门前,从马车内下来的,无一不是身着外族服饰的美艳女人,她们的脚上,都无一例外地被拷上了铁链,身旁更有人押解着,迈入了云集客栈的大门。 覃杭还躲在那一棵槐树下偷偷窥探,客栈三楼有一扇窗户被悄然打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站在窗边,余光不经意瞥向了此处,对身边的账房先生道:“那位覃公子,竟一直守在客栈外么?” 费义如实回答道:“许久了,一直在那坚持守着!覃国公府派出追踪的那些人,也都被解决干净了。这事老板娘知道,但她并 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说也搅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可不是咱云集客栈的待客之道啊!” “主子爷的意思是……”季城心思多变,费义只能反复琢磨其意:“主子爷的意思,是让他进来?” “若他想来,便让他进来吧!” 二楼的拍卖会即将开始,费义将窗户重新紧闭,季城则半遮住面容,现身在了二楼棋社内,费义与季城对弈品茗,只是心思却并不在棋局之上。费义忧心场面浩大,迟早会引起皇城中人的关注,而季城却是想起今日午后那抓着棋子,却不知何处下手的人。 萧晓晓今日犯了忌讳,违背了命令,因此云集客栈内,或许有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她的身影!费义虽平日与她行事风格背道而驰,但终归还是求情道:“主子爷,老板娘对您的心思,您是知道的。您今日携周姑娘过来用膳,又那般关怀备至,老板娘难免醋气翻腾,因而行为有失,还请主子爷饶恕她!略微小惩大诫,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季城正回想起佳人,眼眸中柔情似水,但说出口的话却无比绝情:“她对我还有用,伤不了性命的!” 费义颔首称是,只能在心内为萧晓晓默默祈祷,虽是不伤性命,可重惩还是少不了的! 除却他们这一桌,其余桌子也都坐满了人,今晚二楼棋社满座,但无人是醉心于棋盘风云,而是都心神专注的留意着拍卖台上的动静。 此时,已经是第二件拍卖品被摆了上来,台上有人正在为其宝物做讲解介绍:“这一件,是外域传入的青铜香鼎,鼎身以圆鼎为主,圆鼎象征着天圆,在外域神学中,他们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这一只圆鼎足有幼儿高,以云雷纹图案为修饰,制作工艺复杂,锻造难度也非常大。” 讲解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烦不可耐开始出价:“五百两白银,小爷要了!赶紧的,开始下一件拍卖品吧!” 其他看客也都是没有意见,那高声叫价的张公子已经让身边的小厮上台,准备将那“青铜香鼎”给带走。但拍卖台上的人却阻止道:“这位贵客,此件拍卖品还没有讲解结束,竞价也尚未开始,请您遵守云集客栈的拍卖规矩,耐心等候片刻。” “等什么等?不就是一个破香炉鼎,小爷砸 出五百两白银,已经是高抬了它,不然就这破玩意儿,你们还想卖出多少银子?”张公子对着台上的人直接破口大骂,言语中甚至有意无意地开始贬低云集客栈。 “这人不要命了嘛?”有其他云集客栈的熟客不禁为其惋惜:“云集客栈是什么样的地方,这人不知道规矩,竟也敢凑过来!” 其实台下那些人,也都心急火燎,只为今晚最后一场的拍卖品。但却没有人胆敢当众甩脸砸场子,除非是不要命了! 费义对这里头每一个人的身份都有所了解,他为季城杯中斟满茶水:“主子爷,这是城中张锦成衣商行的二公子,此人是张府内一位姨娘所生。因前段日子,嫡出公子张景淮无故暴毙而亡,张府仅剩下他这一脉香火可传承,因此气焰逐渐嚣张、目中无人!” “张锦那老道也太不会管教儿子了!”季城浅尝了下香茗,味道不太如意。“可怜他年过半百,操劳成疾,最后的香火,竟也保不住了!” 张公子还在那对着拍卖台上的人颐指气使,甚至展手挥落棋盘,开始破口大骂!然而下一刻,一颗原木算珠便击破了他的脑门,睁目倒地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出手了结了他。 云集客栈内的人动作熟稔,不过几声惊呼感叹声中便将那尸体给拖了下去,场面恢复平静,如那张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到过云集客栈一样! 台上之人动手将青铜香鼎内的香料点燃,白雾随风飘逸在半空之中,最后随着众人鼻息隐入,香味清幽淡雅,几乎难以察觉,就似这股香味本将应该存在于空气之中一样。 “我怎么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 “老身已失眠多时,今晚还早,竟忽然感到困倦了!” “我怎么好像看到天山了……” 棋客们一阵骚动,他们眼前都各自出现了幻觉,好的见到了早已阴阳两隔的挚爱或亲友、有的身处在金山银山之间、有的则是在一片隐世山林内,更有的甚至见到了九天玄女…… 这些人都沉迷于幻境中不愿觉醒,不想重新回归俗世,面对现实。 季城笑看着众生百态,心内感慨万千,这些人好歹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青铜香鼎内的火苗被人动手挑灭,待香味消散,那些痴迷于幻境中的人才幡 然觉醒。 “方才那是……好生神奇啊!” 棋客们无不惊呼雀跃,对台上那看似平常的香炉鼎心生好奇。 “这青铜香鼎出彩的并非炉鼎本身,而是炉鼎之中堆积的香灰。”台上又在絮絮解说着此件物品:“外域皇室每年都会举办祭神大典,由圣女点燃通神灵器,再由参拜者诉说出明年所需,以求明年风调雨顺!这些香灰,只需遇火即可燃烧,且燃烧速度极其缓慢,此鼎香灰若持续燃烧,至少能燃上半月有余,燃烧时,闻到此香味儿之人,可根据自己心中所求,而陷入美妙的幻境之中,若心中崇敬神灵,更能使神灵显现在眼前!此件宝物以一千两黄金开拍,现在,竞价开始!” “一千两黄金?”棋客们纷纷哗然:“咱府上半年的收入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堪堪可达两千两黄金之熟而已啊!不过,这外域之物,竟如此神奇?” 虽有人抱怨,但竞拍的价格却持续飙涨,能进入云集客栈之中的,并不缺乏有能力一掷千金的人。 最终,青铜香鼎以三千两黄金的价格被一名马姓富商收入囊中! 失望之声彼彼升起,费义轻摇蒲扇,起身宽慰诸人道:“得不到青铜香鼎也不打紧,客栈内新研制出一款醉鹅香,效果与其也是大同小异,若诸位有兴致,待拍卖结束后,也可随费某前往一观。”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件宝物上台,但都不及青铜香鼎更有吸引力!但因前车之鉴,之后的几样宝物出场拍卖都异常顺利,很快,便到了今夜的压轴主场。 击掌声响起,当即有数十位身穿外族衣饰的美人缓缓步上拍卖台,她们神情呆滞恍惚,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唐公公与顾子冉也隐在那些棋客之中,凝神观看着这场“华丽盛宴”! 费义亲自步上拍卖台,“感谢诸位今夜光临,明月隐蔽云层身后,咱也来开始最后的一场拍卖吧!请诸位切勿分神,以免错失珍肴!” “费先生,我们都等了一晚上了,您就别再卖关子,快些开始吧!”棋客们连声催促,更甚是磨搓着双手,如一锅沸起的开水。 趁着混乱喧吵之际,顾子冉悄悄附耳至唐毕耳边,探询道:“唐公公,听闻有人在这客栈内见过西西露公主,您老可知,是否真有其事?” 第24章 檐上有人 “你怎的对这事有兴致了?”唐毕目光躲闪犹疑,似不放心对顾子冉吐露太多。 顾子冉眼清目明,自然知道他的顾虑,便面露遗憾之色,扼腕痛惜道:“那西西露公主,可是外域最出色的美人,更是外域王最疼爱的公主,且能被外域的百姓奉为祭天圣女,那般仙人之姿,若不能一睹其芳容,岂不是件憾事!” 唐毕见他痴迷美色,不禁笑话道:“看你平日如轻风泽月,不想竟也如此贪念红尘。” 顾子冉只能讪讪笑起,又仿佛不甘道:“莫非唐公公,竟真的不好奇吗?” “你可别再提及到那位公主啦!”唐毕环顾四周,警惕有他人偷听,确保其他人都被拍卖台上的美人吸引后,才继续道:“你也嫌活得太长,不想要命了你?外域王室在天子底下遇难,圣上本就震怒,加上那西西露公主更是不知所踪,如此紧要关头上,你竟也不知道忌讳!” 众所周知,外域携西西露公主前来,本就是准备将公主贡奉给圣上,虽然圣上并不贪恋美色,但外域圣女的身份特殊,圣上之所以接纳此礼,是接受了外域向本朝示好的决心!然而,天意有悖,似乎不愿外域依附别朝而生。 “可是,我却是在外头听闻过这事儿!”顾子冉故作委屈,甚至开始立誓:“子冉方才所言,可是句句属实啊!唐公公,我怎敢在您老面前胡言呢?是真的,是真的呀!” 唐毕忿而无奈,“你这榆木脑袋,真是点不化!行了,也别立誓了,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还能不知道?真当咋家糊涂了不成?” 见顾子冉还如坠云雾之中,不明就里,唐毕索性点醒他,免得他待会儿在别人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这宫墙里头的事,普通人看不透,就像是圣上,他今儿告诉了御膳房,说他喜欢马蹄莲子,但不代表圣上明儿还会喜欢!这外头的事情,也是一样的,这云集客栈摆明了跟季王府有所关系,且不说那西西露公主是否真的曾在这出现过,即使是有,即使你亲眼所见了,也不能胡乱往外头泄露消息,即便只是只言片语,那都不行!” “唐公公,可圣上不是一直在找寻西西露公主的下落吗?”顾子冉不解。 “我问你,季王府是怎么样的存在?”唐毕恨不得撬 开他的脑瓜,看一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东西,“那季王爷咱就不提了,单就论季城,又是心思如何缜密的人?若云集客栈真敢公然将外域公主摆上台面上,还会担忧有人告密吗?” 唐毕说得极其隐晦,顾子冉仍是有些晕头转向,唐毕便索性指向在场的几位棋客,逐一点破他们的身份:“你看那最靠近拍卖台的那一桌,坐着的那位金冠玉面的人,他可是常在御前伺候的黄公公!” 顾子冉一惊,随着唐毕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那人肤色白嫩,唇色明艳,毫无男子应有的阳刚之气。 接着,唐毕又指向靠角落的一位床桌布衣的男人,那男人身边还跟着几个身强体健的随从,看起来个个都身手不凡! “那可是宫中极少有的一位极其低调的主儿,他虽身处禁军副统领之尊位,却丝毫不骄躁,在宫中对待我们这些品级低下的宫人,也都算不错的。” 顾子冉震惊不已,想不到客栈内竟是卧虎藏龙,隐着那么多身份不平常的人。他又主动指向偏中位置的一位华服青年,道:“方才入座后,子冉便发现那人总时不时回头张望,想必是认识唐公公您的,那位又是何人呢?” “他与我一样,都是在宫里头伺候的。只不过,他是惠妃娘娘手底下的人,仗着自个打小在宫内服侍,主子们愿对他格外开恩,便嚣张跋扈!在宫里头,他也算是我的老对头了!” 之后,唐毕又向顾子冉介绍了好几个在人堆中较为扎眼的人,其中与皇城有所牵扯的人,竟是占了绝大多数。 唐毕又最后试图点醒他道:“这么多宫里头的人光临到此,其中不乏圣上亲信,圣上不可能会不知道此事,但却睁眼闭之。季城也不可能不认得那些人,却纵容他们进入拍卖会,足以说明此事黑水颇深,你便不要再心生好奇了,免得被卷入其中!” 顾子冉低头沉思良久,才逐渐理清唐毕话中的含义。外界流言,季城多番违背天子圣意,太后更是对其严厉打压,甚至剥夺其世子之位,但事实真相,确实如此吗? 或许是感叹红颜命运多舛,唐毕虽告诫他不可再提起西西露公主,但自个却亦不禁道:“虽是王室公主,终究也混为朝权的牺牲品!即便是身份尊贵又如何,最终 还不是被踩入泥沙之中,圣上严禁外域干涉本朝,恐怕她是等不来援兵啦!” 多年之前,身为外域圣女的西西露公主,就曾遭过一批神秘人虏劫,外域王几乎派出了所有可临时调动的兵力,都无法阻止公主被神秘人带走。据闻,是一位路过不平的红衣女侠客,拼死与那位挟持公主的神秘人搏斗,才为援兵争取了时间,最后成功救下公主。 这次,或许不会那么好运了! “本场拍卖,正式开始!” 台上费义的声音,唤回顾子冉的分神。 他重新抬眼望向台上,竟没来由觉得恶心! 拍卖台上的外族美人依然神智迷蒙,她们穿着性感妖娆的服装,近乎衣不蔽体地站在那里,接受底下那些猥琐不善的目光! 有一人开始举手判价道:“最左边那个有泪痣的美人,我出价七百两白银,可有人要与我一争的?” 费义当即大声喊道:“詹公子出价七百两白银,可有人想要加价?若没有,在三声钟铃响起后,便拍板成交了。” 婢女敲击着钟铃,一声……两声…… 台下有人嘻哈大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詹公子既然喜欢,我等又怎会去争抢呢?何况,今夜这儿的美人这么多,何需去争抢那一朵。” 三声钟铃声响毕,拍板之声落下,那位眼角含有泪痣的姑娘便被人拉下了台! 之后,层出不穷的判价声接憧而至。 “右数第三位,我出价六百两白银!” 话音刚落,当即有人加价道:“小爷我出九百两白银……” “那绿萝裙姑娘我要了,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黄金,最中央的姑娘……” 拍卖会变得嘈杂不止,顾子冉待在此地,只觉得心烦意闷,呼吸不畅快,便告别唐公公后独自离场。 唐公公正沉迷于挑选美人当中,无心理会他的骤然离场,只是随口说道:“你这小子忒不识相了,这时候要走,那还来参加拍卖会作甚?” 夜色深沉如魅,顾子冉出了云集客栈后,便来到附近一家茶馆内。 他一进门,便有店小二甩着抹布上前招呼道:“客官,欢迎光临小店,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来一壶百家茶!” 小二顿时抬眼,恭敬道:“您请稍等!”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换了一人抓着一茶壶而来,这人为顾 子冉斟上一杯茶后,才在他身旁落座。 顾子冉神情疲惫,将杯中的茶水端起饮之,覃杭开口提醒道:“烫!” 待一口茶水过后,顾子冉眼中泛红,不知是因念及伤心之事,还是因为被茶水烫到。 “子冉,你有心事!”覃杭对他了解颇深,又知道他今夜成功混入云集客栈的棋社拍卖会上,便问道:“云集客栈内,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到了一些外族女子,只是不知道,她们是来自外邦还是外域,亦或者是鲁番的人。”顾子冉今日格外反常,说起云集客栈竟不再是忿忿不平之态。 覃杭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先耐心听他细说。 “我躲在外头也见到了,根据她们的服饰来看,应当是外域的人!” 顾子冉又缓缓道:“云集客栈的人,将她们当成拍卖品,摆到了台上,供那些权贵挑选买卖!”说完,他面上浮现出无力救助她们的痛苦。 “岂有此理!他们简直是丧尽天良!”覃杭愤而拍桌,茶水溅湿桌面,又滴落到他身上的白衣上。顾子冉忽然丧失了原有的自信从容:“覃杭,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吗?” 覃杭眼底幽深,脸上浮现出恨意:“季城竟敢对我父亲下手,我这辈子,便只能与他不死不休!” “可是,圣上真的会处于公正的地方,为老国公申冤吗?”顾子冉想起今日唐公公那一番言论,不知道是否应该说出口。 “季城不仅使得我覃府落魄,还逼死了我的父亲,使叔父蒙受无端骂名,还在我流浪外头之时派出了默鲨组织,对我沿途追杀!子冉,若非我命大,只怕如今也是见不得你与叔父的。外界对国公府内的事,仅仅是一知半解,未了解全相,便妄自评判!” “我听闻你近日与周家姑娘走得很近?”顾子冉不忍道:“覃杭,即便你恨季城,但她是无辜的,不要去利用无辜的人,也别去伤害她!” 覃杭无奈笑道:“为何你与叔父一样,都觉得我接近她,是另有企图呢?” “莫非不是吗?”覃杭对季王府的恨意,他看在眼里。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覃杭摇头叹道:“我自然知道,她与季城无关。因为,我会阻止她与季王府继续有牵扯!在这件事情上,我很坚定。” “莫非,你喜欢 上她了?”顾子冉顿感惊慌,虽然他不愿见覃杭对她心生利用,但也不愿看到好友与季王府的恩怨再度加深。“据我观察,季城对周家那位姑娘,也是用了心的,你可千万别犯浑啊!” “子冉,正因为是季城,我才一定要去阻止。如果,她未来的夫君,是其他人的话,我会祝福她,更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扰乱她原有的生活!但是,如果是季城的话,那绝对不可以。” 而城中另一端的周府,趁着夜深人静,府中的人大多已经休憩,周吟诗放出了好几记信号烟火。此举,大致不会吸引到古月前来,但她还是抱着希望,坐在屋檐上,打算等待到天明。 周吟诗的房门被推开,春莓端着一碗温热的牛乳进了她房中。 不多时,又匆匆跑出了屋,没有惊动其他人,而是独自在周围寻找,周吟诗将这一幕尽收入眼中,刚想开口喊她,却见春莓竟为了节省时间,直接飞身翻过院子的围墙,便向府内其他地方寻去了! 周吟诗那一双美眸瞬间瞪大,她这座院子的围墙,砌得可不低,若是普通人想要翻过,不可能如此轻松,而春莓竟仅仅是转瞬间,便跃过了那围墙?一阵心烦意乱,她感觉喉咙间有点涩意,身子向后一倒下,以双臂为枕。按理说,她是不应该怀疑春莓的,自她会周府后,春莓便被安排在她身边伺候,这三年多的时间里,除了她被罚入杂役处之时,她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春莓自进府之后,便是服侍着周家大小姐的,不仅是自三年多以前开始,而是更久远之时。 所以,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夜幕上繁星点缀,寂静美好,周吟诗忘却烦忧,悄然入眠。 待晨曦照射到她脸上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在屋檐上待了一整夜!更糟糕的是,此时府内的下人在各院落之间来回寻找,有的手中还举着烛火已灭的灯笼,这岂不是说明,那些下人在府内寻了她一夜? 就在她羞愧得无颜下去之时,覃杭微笑着迈入了她所居住她小院中,二人似有感应一般,他没有入屋内寻找,而是直接抬头,恰好与屋檐上的周吟诗四目相望。 不顾她面上尴尬,覃杭勾起一抹笑意,转身朝外喊道:“周夫人,我找到吟诗了!” 第25章 公子可怜 “简直是胡闹!”周夫人对着自家女儿就是一顿噼里啪啦地数落:“为娘果真还是太惯着你了,是不是?” 覃杭还在一边勾唇旁观,颇有丝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若非有他在,周夫人说不定已经揪起周吟诗的耳朵使劲拧着了,但顾及外人在场,周夫人碍于颜面,向来不会当众责罚府内任何人。 周吟诗瑟缩着脖子,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一直搅着手指头,看起来极其可怜! 按照她这几年多次的闯祸经验来看,只要她表现得越怂,娘亲就会越容易心软。 果然,周夫人看她一直沉默不安,且也只在自家府中闹了点动静,没有扰乱到外头去,最终也只是无奈叹息一声,便率着一大群下人走了。 临走之前,还叮嘱道:“过门即是客,可别在覃公子面前耍脾性瞎胡闹了!你这院子里头还有这么多下人伺候呢,便安排春竹与春莓去轮番休息去,她们寻了你一晚上,也都疲累了。” 周吟诗自是没有意见,春竹早已支撑不住,半眯着眼向她行了一礼,便回自个屋内歇息了。反而是春莓,却还踌躇在周吟诗身边,喏喏询问道:“小姐,昨夜就一直在屋檐上吗?” “昨晚没睡好,脑袋磕得慌,到现在脖子还有点酸痛呢!”周吟诗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捶着脖子与肩膀的位置,似不经意道:“春莓,你也去睡吧,晚些醒了再过来!” 春莓唯有也回自个屋子里休息,却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隐隐有些慌张! 待将所有人打发走后,周吟诗才让覃杭随她一同进入房中,又吩咐下人去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才挑起眉头开始诘问:“覃大才子,一大早就过来了,方才看热闹可看得过瘾啊?” 覃杭却是抛却形象,开怀大笑了一番,才挥动起手中的折扇,慢条斯理道:“你是怪我,躲在旁边看着你受训?虽说我也是不忍,可毕竟,家事难断,我如今只是一介外人,实在不好插手啊!” “不忍?”周吟诗却是毫不留情戳穿他:“我看你是高兴得很。” “说实话,我的确是头次看见你如此吃瘪的模样,的确感到新奇!看来,周夫人才是能克制得住你的人。”覃杭还持续撩拨着虎须,丝毫不怕惹怒她。 周吟诗心生忿意,直接一撇头独自饮茶,还不忘翘起二郎腿在 覃杭面前晃来晃去的。 “你还不曾用早膳吧?”覃杭夺过她的茶杯,“空腹就别饮太多茶水了,会伤身!” “你这一大早的就来了,可不就是耽误我用早膳了嘛?”她将责任推到覃杭身上,覃杭只能力争清白,道:“这也怪我?可是,若我不来的话,只怕周府上上下下的人,至今都还寻不到你呢!”说完,他还不禁捂嘴偷笑起来。 待覃杭笑够了之后,才正座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昨夜冥思苦想了一整晚,迫不及待想与你说这件事,因此才一大早就过来了。” “一整晚?”周吟诗惊异道:“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了吧?” 覃杭轻微颔首,神情逐渐沉重。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如此伤神?又如此急切?” 覃杭看着她,认真道:“能让我如此伤神的,自然是与你有关的事情。” “与我有关?”周吟诗疑惑不解:“我又能有什么事,需要你如此紧张的?” 覃杭便又郑重道:“能让我感到急切焦心的,便是你与季城那一天天将近的婚事!” 周吟诗不再开口,而是安静等待,听他所说。 “吟诗,我不想再犹豫,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不希望你嫁入季王府,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覃杭将掩埋许久的话说了出口,然而周吟诗却是面无波澜道:“你说完了?我都知道了。” “吟诗?”她这种平淡的态度,让他极度不安。 周吟诗平淡道:“我终究要与人成婚的!” “我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覃杭握紧她的双肩,情绪激动道:“可是,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一位正人之君,或是心怀仁义的侠士,哪怕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也好,只要那人待你好。但是,不可以是季城!你知道么,决定了不可以是季城!” “季城满腹才华,又颇为能干,不仅是身家显赫,更是器宇不凡!为何不能是他?”周吟诗神色愠怒,甚至是拍桌责问覃杭:“什么叫做可以是任何人?你的意思是,我与谁在一起,你都无所谓,是吗?” 覃杭哑然,周吟诗更是怒气升腾:“你一开始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可是自我们第一次碰面之时,你却从来没有想过与我实话实说,你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就是焦先生,更 不想让我知道你就是普耳!是不是?” 面对周吟诗的声声诘问,覃杭想退避,却发现,当事实摊在眼前,他身后已经是避无可避了! “因为你厌恶季城,所以便千方百计的要阻止我与他在一起!”她由愤转悲,眼中流露出失望。“无论你与他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恩怨,既然你已经决定,要与我分割界限,就不要把你的情感,加诸到我身上。” 周吟诗说完,直接将覃杭推攘到房门外。 “吟诗!”覃杭极力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但她却一个字都不想再听,直接将覃杭推出房间外,便将房门关上,再将自己闷在被子中,彻底隔绝了外头的一切声音。 覃杭还在奋力拍打着房门:“吟诗,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我怕连累你!我不想拖累你,让你跟我一起,每天预防躲避别人的暗杀……” “你开一下房门好不好?我并非是想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 “……我就是因为想清楚,我想让你自己做抉择,我才来找的你啊……” 原本在院内各处忙碌的下人们都围观了过来,见覃家公子竟被自家小姐关在了门外,纷纷不解,左右顾盼交耳谈论道:“怎么啦?这是?” “咱小姐多好的脾性啊!覃公子竟也能将小姐惹怒了?” 更有甚者,还直接抛下了手中的扫帚,随手从衣兜中掏出一把昨日周吟诗才赏赐的干果零嘴,一边看着,还一边吃得“啧啧”声响,仿佛在嘲笑覃杭此刻的狼藉。 这些人下人们敢如此“放肆”,这都得益于周吟诗平日里对他们的诸多宽容! 渐渐地,到了午时,有婢女端着厨房精心准备的午膳,敲响了周吟诗的房门,被冷落在外的覃杭眼带希冀,等待着房门打开。 然而,那禁闭的房门却是纹丝不动! “小姐,我是小芳啊!您早膳都没吃,午膳可不能继续饿着了,您跟覃公子置气也别饿着自己啊!不值当的!” 但,房内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小芳在外等候了片刻,见自家小姐铁了心地不开门,只能无奈端着餐盘离开。当然,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对着覃杭冷哼一声,便头仰着天走了! 覃杭满是无奈,对着这些下人对他的态度,更是觉哭笑不得!“原来,在这院子里头,只要惹怒了吟诗,即便在外头是多了不得 的身份证在这也只能被孤冷隔立,甚至讨不到一杯茶水喝!” 自他被周吟诗赶出来的那刻起,这些下人便再没人理会过他。他在这台阶上坐了一上午,连杯热茶都没人给他准备! “这些下人,倒真与她一条心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迈向午后,覃杭是铁了心蹲守在此。 到了晚膳时分,小芳又再次端着精美可口的膳食过来,见覃杭还待在这里,小芳诧异万分。但还是不愿理会,径自越过他来到了房门前,她曲起一只脚,将餐盘置放到膝盖上,空出的那只手刚想敲响房门,房门却忽然从内自己打开了。 周吟诗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半挽起的发髻也有些凌乱,她另一只手揉着肚子,看小芳刚巧带着膳食站在外头,高兴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巧饿了呢!” “小姐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可不得饿了嘛!” 小芳正将餐盘内的菜肴与鱼粥端上桌,余光便瞥到覃杭正从底下的台阶上起身,整理好衣摆后便要过来。 “小姐,覃公子是怎么啦?居然让小姐发那么大脾气,罚他在外头呆了一天。若是小姐还没气消,小芳便帮您将他赶走,免得他坏了您用膳的心情……” 周吟诗才刚将一口温热的鱼粥送入口中,便从小芳口中得知,覃杭竟在外面等了那么久! “他……一直没走吗?” 其实,说是气恼倒也不至于,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她将覃杭赶屋子后,自个便倒头就睡了,她是万万都没想到,覃杭竟会在外头傻傻等了那么久! “吟诗!” 她似乎从覃杭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委屈。 小芳最终还是不忍,从餐盘中取出另副碗筷,对周吟诗道:“小姐,其实覃公子也一天未进食了!奴婢先到外头等着,您与覃公子用完晚膳后,再唤奴婢进来收拾。” 待房内再度剩下他们二人时,周吟诗故意板着脸,对覃杭只说了一句:“先坐下一起吃吧!” 之后,便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覃杭见她吃得高兴,便也跟着吃了几口,但夹起的菜肴,基本都落入了周吟诗的碗中,他自己只挑了两道清简的菜式,意思意思吃了两口。 不知又过了多久,桌上的盘子上已是一片狼藉,窗外的天色也逐渐暗沉了下来,周吟诗拿着手帕擦拭嘴角,不紧不慢对着覃 杭下逐客令:“天色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覃杭却是固执着不愿离开。 她不由笑道:“难不成,你还要在我这儿借宿一夜,你是把我这当成客栈了啊?” “我没有把这当成客栈,但是,我想带你去客栈内看一看!” 她不解:“你在说什么啊?” “我想带你去云集客栈看一看。”覃杭又不安道:“只是,会很危险!你愿意冒险,陪我去里头一探究竟吗?” “不必了!”周吟诗断然拒绝:“云集客栈,我已经去过了,不想再去第二次。” “你先前看到的,不过是假象罢了!”覃杭道:“那是季城,因你的到来,而在客栈内营造出的一种假象!吟诗,以你的聪慧,你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我们也不可能混入云集客栈里头啊?” 见她开始动摇,覃杭趁热打铁道:“我有一个主意,只是有些危险!先前,我一直不愿意你去冒险,但后来我却想,即使危险,但我会竭力护着你。再怎么样,也总比你稀里糊涂赔上一生要强!” “你是想,带我去看季城的真面目?” “可以这么说,若你知道之后,仍然选择与他在一起。那么,我无话可说!”覃杭眼中悲痛:“若早知道有一天,你还是会踏入这红尘俗世之中,在塞外再次与你相遇之时,我便毅然决然待在你身边,绝不会跟旁人任何的机会!” “是你自己,一次次选择不告而别!” 覃杭以普耳的身份,待在周吟诗身边许久,就在她逐渐从焦先生亡故的悲痛中走出来之时,他却又再度消失不见了! 年少的姑娘心思纯净,一旦有人入了心,便很难再轻易忘却。可是,普耳却走得很决绝,一点信息都没有留下,当她推开他的房门时,里头被收拾得空无一物,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覃杭继续引诱道:“你不是也一直,对云集客栈很好奇吗?” 周吟诗深叹,她先前不过是受师父所托,想寻找师父失散多年的女儿。有人在云集客栈内,寻获到一件信物,那是师父赠予给自己女儿宝鱼的,所以,她推测,师姐宝鱼,可能曾出现在云集客栈内。但后来,古月也被牵涉其中…… “我多次见到你出现在那附近,虽然不知道你想查些什么,但今晚,绝对是混入云集客栈内最好的时机!” 第26章 暗藏玄机 夜幕降临,圆月高悬。 一辆马车缓缓穿过夜市,最后悄然停在了云集客栈门前。云集客栈夜间的一楼,没有了白天的喧闹,与其他地方相比,更是寂静如霜。 马车的帘子被车夫从外掀开,这时费义才看清车内所坐何人,连忙亲身恭迎:“原来是唐公公,您老今夜也有兴致前来,还以为那晚拍下小苗红之后,您至少得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会流连美人怀中呢!” “说的是哪里话,鲜嫩的花,怎能仅仅只采摘一朵呢?”唐公公被车夫扶下了马车,费义刚想将其恭引入内,却见那帘子抖动,又从马车里头探出一个白净小公子的脑袋来,费义恍惚道:“这一位是?” “嗐!”唐公公面上微带宠溺,向费义解释道:“从宫里头带出来的小徒儿,他刚入宫受苦不久,平日乖巧懂事,咋家见他讨喜,便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费先生无需在意他!总之也不是啥重要的角,若有大人物前来,咋家还能不提前吱一声吗?” “唐公公说得是。”费义讨好道:“有劳您老人家费心了!” “嗯。”唐公公满意一笑,招手让那徒儿也下了马车,跟着在他身后一块进了云集客栈。费义见唐公公的徒儿长得白净,又斯文俊秀的,不禁问道:“敢问这位小公公,该如何称呼啊?” 那小公公腼腆一笑,怯弱道:“回先生,奴才名叫小夏子。” 唐公公抿唇笑道:“小夏子,既然离开宫内了,在这外头,可以不用那般拘束。但若回到了宫里头,在那些尊贵的主子面前,就要时时刻刻谨记着规矩!” “多谢师父教导!小夏子记着了!” 费义将此一幕收入眼底,心中不由感慨,多么懂事听话的孩子,可惜了,命不好,竟入宫当了小太监! 费义将唐公公照例引到了二楼,还安排了他平日经常坐的位子上,见唐公公似乎体型消瘦了些,又道:“唐公公近日辛劳,今日小的才发现,您老人家竟是清简了这么多!” 小夏子正饮着茶,喝得太急了些,忽然被呛了一口,刚入嘴的茶水又被重新咳了出来。唐公公帮他轻拍了下后背,才不紧不慢回费义道:“为圣上分忧,岂敢大意,势必事事尽心,不得假借他人之手。” “唐公公着实辛劳!”费义端起茶 盏,敬道:“小的以茶代酒,敬唐公公一杯!” 唐公公与费义的茶盏见空后,这二楼棋社内,也陆陆续续有其他人前来。 费义逐一过去招呼,不敢有丝毫懈怠! 小夏子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他本就长得不错,再加上这一副迷胧懵懂的无知模样,一时间吸引了许多目光。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可不赖啊!” “生得这般俊俏可人,竟就这样丢在了狼窝里,岂不可惜!” 唐公公指叩桌面,开口所说的声音虽小,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仔细。 “模样生得俊的,即使窝在家里头,也难免有人惦念!不过,若是有人胆敢冒头,那那颗头颅,咋家便要了!” 在场的人顿感脖子间一阵阴凉之风吹拂而过,不由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费义巡了一圈后,又再次回到唐公公这一桌上,他见棋盘未动,便知今夜唐公公携带小夏子前来,醉不在棋局间,而是风月里。 “小夏子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吧?”拍卖会尚未开始,费义闲来无事,便拿小夏子调侃道:“第一次过来,挑姑娘的眼光可不太好,待会儿还是得劳烦唐公公,为小夏子挑选一个合意的娇美人,才算不枉来这一趟啊!哈哈哈……” 唐公公也趣味心起,接过费义的话,玩笑道:“不如今夜,徒儿便在这儿与美人,连洞房花烛也一道办了吧!” “师父少拿徒儿寻开心!”小夏子一脸天真茫然道:“这儿是棋社,又不是青楼,不说有没有姑娘了,即便是有了,这地也是人多眼杂得很,简直羞燥得慌!若非师父您老人家,还打算今晚花重金,把这客栈给包下了不成?” “就说你小子没见识吧!”唐公公面露无奈。费义则自然而然的接过小夏子的疑问,答道:“小夏子,我们这儿的大金红木匾额上,写的便是云集客栈,既然是客栈,又怎会少的了雅间呢?” “这客栈内竟然还有雅间?”小夏子却是不信:“可方才师父明明说了,三楼是卖香料与胭脂水粉的地方,又何来的雅间呢?费先生,莫要骗我小夏子,拿我去寻开心!” “骗你作甚?”费义满脸无奈,他管多了那些乏味的账册,忽然跳出一个有趣的小太监,倒是逗 得他心情愉悦,面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雅间,便在这座客栈里头啊!” 可任凭费义费尽了唇舌,小夏子却始终不相信。 唐公公故作神秘,将一手指竖立在唇中,示意小徒儿不要出声声张:“费先生所说的,可都是真的,不骗你。师父我便曾入住过一间雅间,至今难忘春宵!” “竟是真的有!”小夏子颇受震惊:“可是,方才一路过来的时候,我瞧得可仔细了呀师父,为何我没瞧见呢?” 唐公公被自家先徒儿缠得烦乱,但小夏子似不愿罢休一般,一直使劲摇晃着唐公公的手臂,眼中很是新奇,不断哀求唐公公带他去瞅上一眼。唐公公满腹无奈之下,只能托费义道:“这小子,果真是喜胡闹的,就不该带他出来这一趟,聒噪得很!既然他如此好奇,便有劳费先生带他去涨一涨见识吧,也免得他一直在这叨烦着,哎哟咋家这脑袋啊,被他吵得是嗡嗡的疼!” 费义有所顾忌,心中犹疑,不愿带着小夏子去雅间观赏,毕竟,雅间管控严格,是云集客栈内,隐藏得最深的地方。 唐公公又嘱咐小夏子说:“这云集客栈内的雅间,仅仅是入宿一晚而已,那可都是价值千金的!你随费先生过去瞧瞧便也罢了,但千万记得要仔细着些,那里头的东西,千万别磕着碰着,若不仔细着些,不小心弄坏了,到时候即使是卖了你,那可也是陪不起的啊!懂了吗?” “徒儿懂得啦!”小夏子喜不自胜,连忙对费义鞠躬答谢道:“多谢费先生,成全了小夏子的好奇心,劳烦费先生了!” 话已至此,费义也不好再继续推脱,唯有依照唐公公的意思,将小夏子带至右边二楼与三楼间的楼梯上,云集客栈的规矩便是“左下右上”,左边的楼梯可供下楼,右边的楼梯则专供贵客上楼,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踏上三楼的。楼梯处设有拐角,因此,二楼的其他棋客并不能见到这儿的景况。 费义行至第六阶楼梯时,忽然止步不前,小夏子疑惑不解道:“费先生,您怎么停下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底下?” “不,咱们已经到了。” 小夏子闻言一惊,左右转头看了看,并没有瞧出丝毫此地有丝毫不对。“费先生,您不是在与小 夏子我开玩笑吧?这儿可是楼梯啊!前后空间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如何供人入宿啊?” 费义但笑不语,只是示意小夏子尽量往后退。待小夏子退至底下时,费义又往后退到第五节阶梯上,之后便是跨过第四阶阶梯,直接一脚迈向第三阶的位置。此时,小夏子已隐约看出,这楼梯道上有机关了,费义这番怪异的举动,是在打开机关! 待费义双脚皆踩在第三阶梯上后,他又迅速的撤离回到底下。小夏子凝神屏息,大约默念三声之后,这右边的整条楼梯,竟如卷帘一般从下往上打开了,此时,如同楼梯塌陷一般,费义与小夏子眼前偌长的楼梯,竟变成了一个往下大开的入口,入口处有一路延伸向下的数十阶阶梯。 小夏子忡怔不安,这小小的云集客栈里头,竟还暗藏如此玄机?难道客栈外头,需要层层布防。 然而,他脸上精彩变幻的神情,却被费义误以为是他突然看见从前未见过的东西,而显现出来的“不敢置信”。 不过,也确实算是如此吧! 费义率先朝底下深处走去,走到一半之时,回头却发现小夏子还愣在原地。他失笑招手,喊道:“小夏子,既然已经到这了,你难道不想跟着我,到那底下看看吗?” 小夏子总算在万千思绪中回过了神,跟在费义的身后,一步步朝底下走去。 虽是设立在地底深处,但这里头灯火通明,视线毫不受阻,且地方宽敞,别有洞天! 在这条长阶的尽头,种满了海参花,这种花卉色彩淡雅,却香气袭人,最重要的是,这一种花,小夏子见过,是外域特有的。想不到,在这云集客栈之中,竟也会出现! 穿过这一片如幻境的花海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座座铁质牢笼,且每一个牢笼里头,都关着一个人!成排成列的铁笼子,依列排开而来,小夏子见此,瞬间呆如木桩,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动,眼前的场景,带给他的震撼太深了! 费义摇头浅笑道:“你还年轻,等再过个几年,见到这种场面,便也能波澜不惊了。” “波澜不惊?”小夏子对费义的话感到意外,他万分不解,问道:“为何费先生认为,只要见得多了,便能变得波澜不惊呢?费先生见到这样的场面,感到 不会觉得……不忍吗?” “不忍?”费义将小夏子拉到其中一个牢笼前,指着里头的人,忿忿不平地控诉道:“你可知道这个人都做过些什么事情?” 小夏子看着那牢笼中的可怜女人,她见有人来到她面前,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究竟做过些什么事情?竟需要遭受如此的对待?” 费义解释:“你看这人的衣着服饰,应当也能猜得出,这个女人是外族人氏,本朝与外族两军交战之时,这女人便是凭借着自己柔弱单纯的漂亮外表,使用狐魅手段去勾引迷惑本朝征战沙场的将帅,借机盗窃机密,若有不受她魅惑的,则要被她下药,然后活生生剜去双目!他们被她残害而死的人,可都是些守护百姓、守护疆土的英雄人物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小夏子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将帅惋惜。 “你再过来看看这一个人。”费义又拉着小夏子来到一个锈迹斑斑的牢笼前,显然,这里头那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能已经被困在此地很久的,这小姑娘蓬头垢面,双眼却圆如葡萄,看起来极其清澈。“本朝残军落败逃亡之际,有一个老妇人假意收留那些士兵,却在夜间趁所有人睡着之后,偷偷溜去告密,致使那些原本已经逃脱的士兵,最后受尽折磨而亡,那妇人,是何其可恶!”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那老妇人做下的恶,又与她有何关系呢?” “因为,她们身上,都流着外族人血。”费义理所应当道:“非我族类者,自然应当诛杀!” 小夏子却不愿苟同他的这一想法:“费先生,这里关着这么多的人,其中肯定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战争与两朝权谋都不是她们所能干涉的,又怎么能牵连这些无辜的生命呢!” “杀我们大军与百姓的,便是这些人的丈夫或儿子,所以,她们又如何能算无辜?”费义似乎也有亲友死于外族人氏手中。小夏子能清楚的感受到,费义先生对这些外族人的痛恨! “费先生,请恕小夏子失礼!小的认为,费先生已经受仇恨蒙蔽了心智。” 费义怒气升腾,一把扯过他的手,却忽然疑惑道:“这在宫里头伺候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你这手腕竟细得跟姑娘家似的!” 第27章 大好美人 “费先生说笑了!小夏子自幼身体羸弱,才被家人送入宫内当了太监,成为主子们可随意呼来喝去的奴才!”小夏子面上悲戚,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费义见自个竟无意重提起小夏子的伤心事,还惹得他眼眶泛红,方才刚被他激起的些许怒意便顿时消散了。 “你小子儿……罢了罢了!甭想那些个伤心事了,唐公公既然今日带你出来玩,便要开怀尽幸才好。”费义又额外提点几句:“小夏子,别看唐公公不常在御前出现,但唐公公可是在圣上宫殿内伺候得最久的人了。那宫里头的主子都不好伺候,这些年,圣上身边的人被一批一批地换了下来,唯有唐公公能安之若泰。你运气好,竟让唐公公收了你当徒弟,你好好跟着他办事,总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小夏子俯着身子感激:“小夏子明白了,多谢费先生指点!” 牢笼里不断有人出声呻吟,亦或低声谩骂,费义听着不喜,又不想当着小夏子的面将那些人拉出来鞭打,只能催促着小夏子快些走:“跟着我继续往前走吧,带你去看些好东西。” 小夏子一步三回头,但寡不敌众,他一个人对这些被困的人心有怜悯,又有什么用呢!但他留心大致数了一下,竟发现云集客栈底下制有的牢笼,竟有上百数之多。 外族除了瓦丹,其余的人数并不多,例如外域整个部落的总人数,也不多区区数千,若非凭借着独特的地理环境,与鲜奇的控蛊之术等等,恐怕早已被其他的大部落吞并。周吟诗随师父抵达外域暂居时,还曾传授过他们花草养植之法。 对于边塞那些荒远之地来说,有时候人数的多少,也代表着部族的强弱,而这里受困的外族人数,竟就有数百人左右! 穿过这令人窒息压抑的牢笼之地后,小夏子耳朵一动,听到前方似有水流之声。 “费先生,这地底下怎么还会有流水啊?” “当年云集客栈在城中大规模选址之时,主子爷便是看中了此地底下有地下河流。那时候,许多人都劝主子爷另择宝地,毕竟,当时可供挑选的,还有许多更好的选择,但主子爷已经下定了决心。事实证明,主子爷当初的决策,是对的!”费义面带傲然,与有荣焉。 小夏子已然知道云集客栈与季王府之间的牵连, 云集客栈修建有大致九年之久,九年之前,季家少爷也不过堪堪志学之年,不可能经营得起这偌大的云集客栈,更甭提修建通往地底的机关玄虎。 “费先生口中所说的主子爷,是指季王爷吗?” “你说呢?”费义只反问一句,之后便只笑不语。 在俩人谈话之间,已经来到了一片水流多通的地方,在潺潺流水环绕之上,竟屹立着一座庞大的客栈,上置红木牌匾,书有正楷金字“云集客栈”四字! 小夏子吃惊不已:“这地方……竟与云集客栈一模一样!” “错了!”费义手抚下颚,解释道:“这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物,也皆是云集客栈的一部分。所以,并非是这儿与云集客栈一样,而是你我本身,就一直在云集客栈内,从未离开。” “从未离开?”小夏子心神恍惚,从前闲散慵懒惯了,倒从未想过,这天底下的能人居士何其之多,并非所有人都与他一样,小半生都碌碌无为! 眼前的客栈坐落于水面之上,初看时,更像是一艘巨大的船在水面上漂浮。 “这里,究竟是如何修建的?” 费义笑眼颜深,乐呵笑道:“莫说是你今日初见才深感诧异。即使是当年,我亲眼见着这地方如何每日添置上一砖一瓦,但当修建大成时,我一览全观,也是觉得惊异不已啊!” 小夏子又问道:“所以,此地便是可入宿之地吗?”他忽然间就理解了,为何云集客栈入宿一晚便需千金。 “正是,你可以称呼这地方为闲雅苑,这是主子爷后来赐的名字,只因一直寻不到上好的红香沉木提字,便一直挂着初始云集客栈的匾额。”费义携着小夏子来到一船家面前,“咱们到闲雅苑里头看看吧!” 因闲雅苑在水面上,又四面环水,所以能通往里头的唯一方法,便是坐船。 “这客栈里头,竟还可以行水路。”小夏子高兴万分,呼啦一声便跳入一艘小舟之中,舟身顿时左右摇摆晃动,他又吓得连忙蹲下身,双手紧紧抓住木舟两侧。 船家见此也仅仅只是一笑,便对费义恭敬行礼:“费先生,今日竟有劳您亲自带客?” “这位小兄弟是唐公公新收的徒儿,自是不敢怠慢!”费义从怀中掏出一枚系着红绳子的铜板,递给了船家,又扭头对着小夏子道:“在这儿, 每个人过水路,也都是要给路费的。” 小夏子耳聪目明,随及会意。 他也想着费先生的模样,从袖兜中掏出一枚铜板,但身上到处找遍了,都没有可系的红绳子,正焦急时,船家却道:“小公子取下一缕青丝系上也可,这只是习俗,图个吉利罢了,不必太过较真!” 小夏子感激一笑,连忙按照船家所说的方式去做。 待那一枚系着小缕青丝的铜板递交到船家手中之后,船家才撑起长篙,木舟当即离开岸边,无声地在水面上滑行。 此情此景恰意,小夏子不仅哼出一小段小曲,待曲子完毕,他们便也到达了闲雅苑。 闲雅苑外有六人看守,小夏子本以为,那些看守的人只要见过费义,便会自行放他们进去,谁知他才刚靠近门口,那些看守手中的长枪便抵在了他的胸前。 小夏子连忙高举起双手,向费义求助:“费先生,快救命啊!” “误会!误会!”费义唯恐小夏子被误伤到,连忙将他护在身后,而后掏出藏在怀中的令牌:“属下乃云集客栈的账房,费义。” 看守们这才齐齐放下手中的长枪,为他们俩人让路。 小夏子还畏畏缩缩地躲在费义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费先生,这些看守怎么连你都不认识?可要吓死小夏子啦!” “到了这闲雅苑,可就靠不得我这张老脸了!这地方,除了主子爷亲临外,不管谁的老脸都不管用,都只认令牌。” “原来如此,刚才是小夏子冒失了!”小夏子咧牙吐露出舌尖,精灵古怪。 “方才是我思虑欠妥,竟没有提前告知你一下,所幸那些看守手下留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费义也没有责怪他,只是细心叮嘱道:“进了闲雅苑后,切记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要乱摸乱跑,跟紧着我。” “费先生放心,小夏子绝对不给您添乱!” 得到保证后,费义才安心地带着他进入闲雅苑之中。闲雅苑的外头虽然布置得与云集客栈外一模一样,但里头却是全然不同。 闲雅苑内通道交错起落,且四通八达,像极了一座迷宫。小夏子本想按照记忆,将他们走过的地方给记下来,但自从费义领他进来之后,便一直左拐右绕的,根本无法记清,他甚至完全相信,若等下费义不带着他走出去,他估计就被困在这个巨大的迷 宫里了。 “费先生,您走慢些,可别丢下我啊!”费义疾步如风,小夏子已经从刚开始的快步改为小跑,却还是始终落后费义一大截。 费义仿佛没有听到小夏子的话一样,俩人在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内绕了许久,费义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费先生,您老跑得……那么快干嘛?” 小夏子一路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倒是没有出汗,但白皙的脖子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小的汗珠,费义从身上掏出一条可擦汗的帕子,在小夏子面前来回晃悠。小夏子接过后擦了擦额前,忽然动作一顿,又改为擦拭脖颈处。 费义哈哈大笑起来,面上挂着奸计得逞的表情,道:“这是规矩,跑一下,可出出汗。” “狗屁规矩!”小夏子忍不住回怼:“您……您为老不尊,竟然愚弄小太监!你……可气死小夏子我了……”他连说话都已经是上气接不上下气! 小夏子发现,他们跑了那么一大段路之后,居然又绕回了一处走过的地方。 因为这地方的拐角处便有一间厢房,房门外系有一条玉穗子,应当是某位姑娘专程系在门上的。 “是真的啊!”费义正色道:“我费某人,可不骗人的。” 小夏子气得撇过身子,闷声怒道:“我不信!” “真是规矩,进入闲雅苑的人,都得跑上这么一遭的。”费义还将唐毕推出来举例,他解释:“上次唐公公他老人家来了,也是如此的啊!唐公公比你还更惨,他老人家跟不上我费某人的步子,竟然跟丢了,还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头兜了好久呢!” “真的?”小夏子很是怀疑。 费义无奈,只能举起手,“我发誓总可以了吧?” 小夏子又是用鼻子闷哼出声,费义这次可不敢再戏耍他了,认真的带着他在闲雅苑兜转起来:“这闲雅苑,素来机密,你莫要怪我带着你瞎转悠了那么大一圈,若不谨慎着些,云集客栈又何以能经营至今啊!” “说来说去,还说是什么闲雅苑内的规矩,还不就是费先生您怀疑我小夏子!” 费义又是一阵大笑出声:“没办法,看你小子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直转悠着,可把我看得心慌意乱的。不过,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这脑袋瓜子应该已经记不得方位与线路了吧?” 小夏子却是不紧不慢道:“我估摸着 ,咱现在应该是在二楼东北角的位置吧!” “你……”费义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空气静谧了良久,费义才拉住小夏子的手腕,“不行!你小子还得跟着我再跑几圈。” 小夏子却是利溜地甩开钳制住自个儿的费义,猛然向前冲去,嘴里还大喊着:“费先生,您老人家还是自个儿慢慢跑吧!我小夏子就不奉陪了,待我玩够了,再来寻您回去。” “你个小兔崽子,别跑!”费义愤而怒骂。 但小夏子已经撒开了腿狂奔,一溜烟的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小夏子独自在闲雅苑内行走,却不是毫无目的瞎转悠。 通道两侧时不时便有厢房出现,他小心翼翼地附耳趴在一扇房门,细细聆听里头有何动静。本以为会听到一些神秘人物的对谈,却意料之外的听到靡晦之语! “这小娘们长得可真不错啊!” 这是一个粗犷沙哑的男人声音,房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瓷器被摔落在地上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个女人的怒骂声:“呸!别用你的污秽手来碰老娘……” 小夏子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是在何处听过。他本不想多管这闲事,但忽然间,另外一个男人的唾骂声传来:“你是费先生命人给我们送来玩乐的,还装什么清高!” “你还当自己是云集客栈的老板娘呢?”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也随及响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夏子诧异,这厢房里头是什么回事?里头的姑娘,竟然是萧晓晓吗? 她,不是云集客栈的老板娘吗! “真是不识好歹!那我们兄弟几个,也无需再怜香惜玉了!” 一阵打斗后,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小夏子用手指想捅破窗布,好看清厢房里头的情形,奈何那窗布竟是志气高韧,存心与他作对。 犹豫不过片刻,小夏子最终还是不忍袖手旁观,他从身上找出一支迷香,用火筒点燃后便沿着底下的门缝丢了进去。 几岁肉体倒地的声音响起后,小夏子才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一天缝,屋子里,那几个男人都已经被迷香熏倒在地,他目光沿着拖地的床幔向上看,萧晓晓双手被布条绑缚住,也晕迷在了床上。所幸,她衣衫整齐,还没有吃亏! 小夏子推开门大步迈入,望着眼前的大好春光感叹:“美人啊!” 第28章 火烧云集 小夏子趁着众人昏迷之际,赶紧趴到床上去,将萧晓晓手中的束缚解开。 “今日可是我救了你,不然的话,你还指不定要被如何欺负呢!”小夏子的手已经在她那娇嫩白皙的脸蛋上摸了几把,他心内低估着,自己怎么的也得索要些报酬才行!念及此,他果断取下了萧晓晓身上的盘金腰带。 这条盘金腰带上镶满了玉石,还用金丝线作绣缠绕,一看就价值不菲,小夏子将其收入怀兜之中,又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男人给拖拽到一起,之后用绳索将他们绑缚成一团。为避免他们醒来后轻易地便挣脱开绳索,小夏子还抓起地上残余的迷香,放到他们鼻下熏了熏,最后,甚至将那一小截未燃尽的迷香插入他们其中一人的鼻孔之中,这才拍着手回到床上的美人身边,俯身咬耳道:“小美人,再见了!” 小夏子推开门,伸头左右环顾,确保无人之后,才蹑手蹑脚出了厢房,并重新带上房门,假装无事发生过。 他如今走失在这闲雅苑中,相信很快,费义便会着人大肆搜寻,所以,他能把握住的自由行动时间,其实很少! 小夏子继续观察四周,待通道左右无人后,便复而将脸贴在门上,沿着门缝偷看,不然便是附耳偷听。可这样的速度,真是太慢了! 在他们进入云集客栈之时,小夏子便发现,门口左侧还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那是乐师所乘坐的马车,奢侈绝伦。这也算是今晚行动的意外之喜,所以,他必须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闲雅苑内虽然是错综复杂,但是厢房的数量其实并不多。 他一路寻觅而来,发现有几间屋子里头,油灯的烛心已将近燃灭,烛火在风中摇曳摆动,小夏子忽然心生一计。只是,这一招确实有些缺损!但时间紧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费义正亮出令牌,吩咐外头几个看守进来里头帮忙寻人,就有一店小二匆匆忙忙奔了出来:“费先生,大事不好啦!里头……起火了!” “你在瞎说些什么?”费义面色不悦,他才刚从闲雅苑内走出来,不过与看守们说上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可能会无端端就起火? “小的怎敢胡言啊?”那小二急的手舞足蹈,又不敢直接拉拽着费义进里头去,只能无奈道:“您仔细听听,里头的动静已 经开始大了!” “走水啦!” “啊……好大的火啊!” “快救火!快跑,大火烧过来了……” 闲雅苑里头已经乱如蜂窝,更有云集客栈的人提着水桶冲了出来,他们就地取材,在闲雅苑外打满了水,便又提着水桶跑回去灭火。 黑烟从闲雅苑内蔓延而出,费义面色铁青,双手紧攥成拳,他当即便猜测:“究竟是何人在捣鬼?” 还会待费义大步流星走近闲雅苑,这时又一艘木舟靠岸,木舟上有人跑过来向他禀报道:“费先生,唐公公要见您。” 费义眉头一拧,小夏子不听劝告,四处乱跑,他本就郁气未消,如今又突起大火,还不知道是否与小夏子有关,加上火势未灭,便更是焦头烂额!唐公公此时派人找来,无非便是催促他快些带着小夏子回去,费义抬袖一挥手:“你且去告诉唐公公,就说我即刻便带小夏子回去,请他耐心等候片刻。” 小二却道:“唐公公并非是要寻小夏子,他老人家方才试用了一瓶醉鹅香,如今突感不适,胸口发闷,特遣小的前来寻您过去看看。” “醉鹅香?”费义暗道:“不好!”主子爷交代过,那醉鹅香并非适宜所有人使用,有的人使用过后,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病症。 如今的醉鹅香,仅仅是半适用阶段而已! 费义气急败坏,直接一脚踹向那小二,怒斥道:“是谁让你们拿出醉鹅香,给唐公公使用的!” 那小二被一脚踹翻在地,捂着疼痛的腹部,极其可怜委屈:“可是……您先前吩咐过,要好生招待唐公公,他有什么需求,都要尽可能满足的呀!” 一番解释,换来的又是费义的一脚! 费义踢的两脚都尽数落到小二腹部上,他疼得在地上来回翻滚,双手紧紧捂着肚子。而费义,则已经安排好灭火的事宜,并对着门口的看守吩咐:“等下若寻到了方才与我一同进去的小夏子,便赶紧把他带到棋社来,他若是反抗或者不听话,也无需对他客气了!” 之后,费义便招呼着船家,载着他到岸边去。 闲雅苑内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但奇怪的是,着火的地方,竟都巧妙的避开了所有人逃生的出口,因此,里头场面虽乱,却并不危急。但大火燃出的烟雾,仍然在把里头的人逼出闲雅苑…… 费义一 路急赶,返回到棋社之中,却不见唐公公的身影,他又去寻了三楼与一楼,皆是找不到人。 “奇怪,小夏子还没回来,莫非唐公公一个人先走了?而且那小二明明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不对!那个小二,怎么那么面生……” 在一楼来回踱步思虑之时,一辆马车却忽然停在了云集客栈正门前,车夫熟稔地下了马车,而后掀开帘子,唐毕正怀抱着小苗红,乐呵呵笑道:“今儿来得晚了,都怪着小妮子黏人,这出个门,也只好把她也带上了!”唐毕在小苗红脸颊上使劲捏了一把,待小苗红含羞怒嗔后才肯收回手,继续道:“怎还劳驾了费先生亲自在此迎接啊?” 费义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骤凉,他面色惨白地猛拍大腿:“中计了!” 唐毕原本已经准备好,由费义亲自过来恭维迎接的,怎知他却是忽而转身就跑了。唐毕倒也不觉尴尬,只是心里奇怪:“这费先生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也咋咋呼呼的?” 火势越烧越烈,闲雅苑内浓烟滚滚,内的人基本都逃了出去,全都聚集在门外,等着对岸的大船只过来。 小夏子却还是在闲雅苑内奔走,此时四下无人,他也无需顾及太多,直接将那些房门一扇扇推开,方才那些人跑出去的时候,他都仔细瞧过了,并没有古月的身影! 她一边寻找着古月,又一边检查各个厢房,确保这里头的人全都已经顺利逃出。待到萧晓晓所在的房间之时,她也推门查看了一番,发现萧晓晓早已逃得不见踪影,而那些苏醒过来的男人,除了被捆住之后,嘴上还被人塞上了布,他们唯剩下的双眼中盛满了对死亡的惊恐,看见有人推门,他们欣喜不已,支吾着嘴,估计在哀求眼前的小夏子救他们! 然而,她却没有任何进屋的打算,而是在他们绝望的眼神中,又重新合上了房门。 火势实在太大了! 她被一股股浓烟呛得咳嗽不止,眼睛更是被熏得泪润眼眶,与此同时,隔壁一间屋子内,也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这声音……” 突如其来的心神感应告诉她,这屋子里头的,肯定就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 房门被人骤然踹去,屋内的人受惊瑟缩在墙角内,那人还身穿着季王府茶会当日的衣饰,轻纱遮面,双眼迷离 呆滞。 “古月!” 周吟诗喜极而泣,她冲上去一把将古月搂入怀中。 “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你不想要与我相认了吗?我与师父不让你冒险,你便要与我断绝情谊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 她一声声哭诉近日的辛劳,一拳拳轻打在古月的背后,然而,古月却忽然说了一句,让周吟诗毛骨悚然的话:“主人,求主人……不要打我!” “你……你说什么……” 周吟诗面上的血色骇然尽失,她强撑起嘴角,露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容,“你……我知道,你平日里素爱开玩笑的,但现在时机不合,你……你可别吓我啊!古月?” 但古月却面无表情,双眼依旧呆滞无神,只是一直重复着方才的话:“主人,不要打我!我很听话的……不要打我……” 原本抓紧古月的双手陡然垂下,她连连摇头后退,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直至后背撞到桌子,周吟诗才停了下来。 “古月,你别这样……你到底是怎么啦?” 然而,浓烟已经蔓延到了屋内,古月却仍然瑟缩在角落里,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忘乎所以,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身陷险境。 “到底是谁?”周吟诗崩溃怒骂,甚至砸摔起屋内的陈设摆件。“是谁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吟诗!”覃杭已经撒下唐公公的伪装面具,他循着怒骂声终于寻来,见周吟诗还在屋内,当即牵上她的手准备离开。 然而,周吟诗却不愿随他离开,她无助地靠到覃杭身上,哭道:“覃杭,古月不认得我了!她……变得很古怪,她现在很不正常!怎么办?该怎么办?” 覃杭这时也才发现,屋内竟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知道古月是周吟诗的师姐,却一直没有见过其人,古月面目僵硬,双眼黯淡无光,若形容得难听一些,便是如同一块木头! “估计是受了那些香料的影响!”他推测,古月是受到如醉鹅香那种,有特殊效用的香料影响,才会迷了原有的神智。 “香料?”周吟诗恍然想起:“对了,先前春莓便是受了醉鹅香的影响,神智无知,形如痴傻,我怎么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你是太紧张古月了!正所谓,关心则乱。” 古月如今的状况,根本无法在短时 间内将其恢复,她认不得周吟诗,也不愿跟着他们二人一块逃走。无奈之下,覃杭唯有一把将古月抗在肩上,另一只手紧牵住周吟诗。 “吟诗,现在情况紧急,大火已经在往这边烧过来了,咱先把古月带出去再说!” 她点头回道:“好!” 二人步伐大迈,往闲雅苑大门而去,古月起初还略微挣扎一下,之后可能是知道挣扎无效,竟也安分了下来。 途中,周吟诗再次经过那一间房门外悬挂这钱玉穗子的厢房,竟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头有声音传来,是一个女子低浅的哀呼声。 “这里还有人!”周吟诗着急拍着房门,大声呼喊道:“起火了!这外头起火了,大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里头是不是还有人?快出来,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这一把火,是她纵的!所以,她不希望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因此而伤亡。 覃杭使劲推了下房门,房门却是纹丝不动。“吟诗,没用的,这房门已经从内锁上了,我们不可能打开!” 外头起火,所有人慌忙撤逃,动静那么大,里头的人不可能会不知道! “糟了!”浓烟追赶在二人身后,周吟诗心有不甘,又使劲朝那房门狠踹了几脚,但不仅是房门纹丝不动,里头的人,同样也是无动于衷。 “来不及了!”火势升起之后,大火向四周蔓延的速度极快,周吟诗不愿放弃救人,覃杭也唯有硬拽着她离开此地。 出了闲雅苑,那一艘大船只正好停靠到岸,覃杭与周吟诗混入人群之中,随大伙儿撤离。 成功离开了闲雅苑后,他们竟又顺利的回到二楼棋社。覃杭心内茫然不安:“有问题!咱闹得有点大,费义肯定已经识破了我们设下的局,他居然没有谴派人去底下追杀我们!” 周吟诗心生警觉,但事已至此,唯有静观其变。 所有从底下逃离出的人都全部撤去,大伙儿自发出了云集客栈,想要打道回府。可谁知,他们前脚刚迈过云集客栈的大门门槛,外头包围着的弓箭手便都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你们这是做什么?” 众人慌张不安,被这一巨变惊吓失措。然而,默鲨组织不由分说,已经强行冲入人群中找寻他们想要找的人。 覃杭抗着古月,纵使在人群中,也是格外扎眼,默鲨组织的人很快便锁定住了他! 第29章 磁星转盘 逃生的船只上可寻到隐蔽的空间换衣,所以在那短短的路程内,覃杭便已经换了一张伪装面具,周吟诗也大致帮古月乔装改扮了一下,但覃杭身上的清风气质难掩,即使换上布衣,扎堆在人群内,也仍是出众绝尘,默鲨的人一直围绕在他身旁,左右端详。 “你背上的姑娘怎么啦?”费义也察觉出不对劲,先开口询问道。 覃杭心乱面不红,看起来镇定如常。 “是我的夫人,方才受到惊吓,逃跑时又摔了一跤!” 而费义却是狐疑,道:“受到默鲨的包围质疑,这位小兄弟竟还能安之若素,丝毫不见慌张,着实是难得啊!” 周吟诗心内“咯噔”一下,费义识破他们设下的骗局之后,已是处处谨慎戒备,他们今日想要安然离开,怕是不容易! “费先生谬赞了!”覃杭道:“实际上,如此多的冷兵利器对着,还是十分紧张慌乱的,只是怕慌张外露,被误认为是心虚,因此故作镇定。” “倒是云集客栈失礼了!只不过,小兄弟虽衣装平常,器宇却是不凡,想必夫人长相也是美若天仙,不知小兄弟可否将人放下,好让费某一观呢?” 费义虽嘴上客气请求,但默鲨组织的人却已经是将手中的弯刀高举。 “这情形看来,怕是不想答应,也不行了!”覃杭将古月放到了地上,背面对着费义,古月仍被他搂在怀中,似在安抚。 几个呼吸间的功夫,覃杭才搂着古月的肩膀,让她缓缓转身看向费义。周吟诗见势不对,拳心已经攥出了一层细汗! 所幸,费义看了古月一眼,只是觉着奇怪:“小兄弟,您的夫人神情呆滞,看起来受惊不小!” “夫人向来怯弱,待回府之后,我自会请大夫诊治。”覃杭面露不喜,忿忿道:“云集客栈出了这样的疏漏,惊扰我们这些无辜,竟还拿弯刀相向,天理昭昭,这又是什么道理?” 人群因此话而掀起一阵细小的波澜。他们在闲雅苑内舒适享受,忽然遭逢大火,狼狈逃离,其实心中也是怨念极深,只是云集客栈势力不凡,又有默鲨组织在场,所以这些人才不敢直言造次! 好不容易,人群中开始有人轻声吐露出不满:“就是,幸亏火势没有封堵住出口,不然我们岂不是要被烧死在里头了?” “好端端的,竟会起火!云集 客栈也太不当心了……” 然而很快,他们便都纷纷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因为,默鲨组织有人,已经悄然接近了他们。覃杭有意带动众人向云集客栈发难,费义鹰眼冷冽,若非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估计已经命人对其出手了! 覃杭擅长制出各式的伪装面具,古月带上其一后,原本娇艳的美人相貌,瞬间变成无奇妇人的长相,费义寻获有误,顿时索然失兴,广袖一挥,道:“既然小兄弟的夫人需要大夫诊治,费某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便让你们二人先行离去吧!” “如此,便多谢费先生了!” 覃杭再度将古月抗在身上,手牵着周吟诗,正要举步离开,费义却又开口阻拦道:“且慢!”他踱步到周吟诗身旁,上下打量:“这位小兄弟又是?” “这是与我一同前来的好友。” “好友?”费义目光在了周吟诗腕处端详:“这位小兄弟,着实消瘦了些!” 覃杭暗道糟糕,心内悔恨不已,早知如此,他应当把周吟诗重新扮为女子的相貌才对。毕竟,她身量纤细,像这般纤弱的男人,确实 不常见。 “天生所致,因出生之时,家中贫寒凄苦!”周吟诗将衣袖自然往下拉。 “夫人情况不妥,我们便不再与费先生多谈了,告辞!”覃杭心内极度不安,再度拉起周吟诗便走。实在是费义眼中探究,面上又笑得意味深长! 谁知周吟诗与覃杭才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费义阴沉的声音:“小夏子,你还想去哪儿啊?”一支泛着寒光的箭矢便破风疾射而来,周吟诗一直全神警戒,立马有所察觉,她先是推开覃杭,再侧身准备避过,奈何他们与费义的距离过近,根本无法全然闪避,箭矢几乎与她贴脸而过。 “吟诗!” 覃杭心神一震,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吟诗?”费义闻言疑惑,他将手中的弯弓放下,再次犹豫道:“莫非是……” 撕裂之声响起,刚才那一支箭矢射过,周吟诗虽及时侧身避过,但箭羽掠过,直接划破了她所戴的伪装面具,面具破痕显露,一整张都逐渐开裂,残破的伪装面具自周吟诗脸上脱落,掉在地上分裂成两半儿! 伪装暴露,弓箭手们当即取箭搭弓,箭雨即发…… “不要放箭!”关键时刻,费义忽然高声命令道:“是周家姑娘! 都不许放箭!” 弓箭手们噶然停止袭击,费义惊疑不定,只能派人道:“快!快去禀报主子爷!” 上次,季城携带周吟诗到云集客栈用膳,对其关怀备至,费义全都看在眼里,因此不敢擅作主张,唯恐周吟诗有何差池,他无法向上交代。 覃杭与周吟诗却当即决定动手,“千万不可让他们再去寻人来!” “站住!”周吟诗高声立喝,但还是有一人翻身上了一匹白马,拉动着缰绳,作势要将马儿调头前去报信。 她飞身而起,凌空跃至马背上,与马背上的人赤手搏斗,默鲨组织的人见状,想要上前将她抓住,覃杭也因此加入乱战中。 “覃公子,还是束手就擒,将乐师放下吧!”费义继续他自以为善的劝解:“你带着两位姑娘,又如何能突破层层包围呢!” 覃杭咬牙愤恨,“原来,费先生竟一早就知道我是谁了。看来,若论起伪装之术,费先生理应占榜首啊!”覃杭后知后觉,才发现费义竟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一早便识破了覃杭的伪装,却无心拆穿,便是为了引出与他同行的小夏子。因而,在他手携周吟诗打算离开之时,费义才骤然动手! 场面再度混乱如麻,原本有心想围观热闹的路人,看见这边竟然真的动起了手,也都灰溜溜跑了,生怕无端受到波及。而弓箭手,费义不允许他们放箭,他们则转而包围着其他从闲雅苑内逃离的人!未有费义的命令,任何一只苍蝇都无法从他们的箭阵中安全逃离。 费义生怕这些手下动起手来没个轻重,又接连高声嘱咐他们,不可伤到周吟诗,只需抓住即可。而覃杭则没有那么好运了,他被默鲨组织的人团团包围,需以一人之力对抗,且还要护着古月,因此身上逐渐挂彩! 因顾及不可伤到周吟诗,所以默鲨组织的人不敢下狠手,招招留情,她便趁此占上风的机会,将马背上的人一脚踢下,抢夺过白马,向覃杭所在的位置而去。 马儿一路疾驰,撞翻了无数人,周吟诗身上的男装未脱却,在马上英姿飒爽,她向覃杭伸出手,覃杭借力带着古月翻身上马。 待成功将覃杭与古月接上后,周吟诗驱马疾驰,瞬间将默鲨组织的人甩在了后面。 “不好!他们要逃了!” 其中一名默鲨组织的黑衣人,头脑灵转 ,直接以弯刀为飞镖,将手中的武器朝马儿瞄准抛去。 马儿臀部疼痛受惊,撒开马蹄向前狂奔,然而默鲨中的另外两人,则趁马儿跑到他们跟前时,火速拉起绳索,马儿前蹄被绊,瞬间失去重心向前跪倒而下,周吟诗仨人也被骤然甩落下马! 这是默鲨组织惯用的拦截伎俩。 “混账!”费义睁眼欲裂,开口训斥:“不可伤了周家姑娘!” 然而来不及了,原本倒地的马儿重新站了起来,并且因连连受惊,已经处于癫狂兴奋的状态,它嘶叫长鸣,高举起两只前蹄,而马蹄之下,则正对着周吟诗! “吟诗,小心身后!”覃杭距离她有些远,而且古月摔下来时还正好压在他身下。 “快点闪开!” “周姑娘!” 周吟诗原本是整个人摔得趴在地上,覃杭与费义的叫声激烈,她才猛然回头,然而那马儿的一双前蹄已经开始踏下,她根本避无可避! 危机时刻,不知是谁舞来一根长鞭,鞭子如蛇般,盘踞住那一只即将踩踏至周吟诗胸前的马蹄,那人再使劲往后一拉,那匹马儿瞬间偏离了方向,如在半空中忽然扭转了一下身子,马儿前身则安全往周吟诗身旁落下,近乎擦肩。 经过一番阎王爷的召唤,周吟诗却没有受到很大的惊吓,反而是覃杭与费义,皆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费义,还直接一掌扇向那名以弯刀突袭马儿的属下! “是谁让你擅作主张出手的!” 默鲨组织的人没有放弃对覃杭的围捕,覃杭虽心神疲惫,却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付。 这一些,皆与周吟诗无关,因为此时她满眼里装着的,都是手执长鞭,在萧风中肃立的春莓! “你真的会武功!” 这不是疑问,也不是质责,春莓仿佛听到她语气中深沉的无奈与妥协! 春莓神情复杂:“小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难道小姐……一早就怀疑我了吗?” “你究竟是何人?”在最初的失望过后,周吟诗已经恢复心绪,面上冷漠如霜。她与春莓,在此刻,已非主仆,而是敌手! “奴婢……小姐,当务之急,还是先逃离这里吧!”春莓声若蚊虫:“等您安全离开后,若是……” 另一边,默鲨组织已经决定速战速决,他们当即摆起阵法,手持弯刀形成包围圈,接着身影交互,以极快的轻功 身法在外接连转换位置,如鬼如魅,若此时有人能从高处往下看,便能看到一个刀光寒影闪烁而形成的光圈,竟在不断往内收缩,他们已经铁定了心,要将覃杭给绞杀在刀阵之中! 情况紧急,的确不容周吟诗先料理“府内事宜”,她冷笑一声,这默鲨组织,上次在京津围猎之时,便曾对她布下“天罗地网”阵法,若非她随师父游历四方,曾听闻过此阵法的破解之法,怕是那次便要栽在他们手中了。 如今,他们再度摆起刀阵,欲图绞杀覃杭,让周吟诗怒不可遏:“真当我吃过亏之后,仍不懂得防备吗?” 刀阵已经缩至三步范围,覃杭多次尝试强破阵法,身上已是血珠悬衣,呼吸粗重。他心想,若是自己亡败在此,便也罢了,可古月还与他在一起! 默鲨组织尽数黑衣鬼面,一阵兵器筝鸣音响起,黑衣人纷纷感觉手中的弯刀开始不受控制,甚至开始抖动,似乎要从他们手中挣脱一样。 费义一直在旁观示,当即察觉出不对劲,他环顾四周寻找问题的源头,却发现是周吟诗,两手中各自拿着一个镯子大小的深色圆环,她将圆环前后放置旋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两个看起来并无多大重量的圆环,周吟诗拿在手中互逆转动时,面上却显得非常吃力! “这是磁星转盘,她竟有磁星转盘!”费义又惊又喜,说话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少夫人果真是神星降世……” “吟诗,不要!”刀阵被搅乱,覃杭也感觉得出来,当他见到周吟诗手中的东西时,却是大惊失色!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见她使用此物,当时的惊险一幕,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不要动用此物!” 几乎是下一瞬间,黑衣人手中的弯刀纷纷脱手而出,包括是弓箭手背后箭袋上的箭,全部受周吟诗手中的磁星转盘影响,形成刀雷箭雨,朝她袭去。 春莓星目圆睁,这一幕发生得太快! “小姐,不要……” 电光火石之间,周吟诗被人紧紧地搂在怀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她便会血溅当场时,她将手中的磁星转盘贴合在一起,那如雨势般朝她射来的刀剑,竟全部“哐啷哐啷”地失力掉在了地上。 她露齿狡黠一笑:“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怎么可能被自己的兵器所伤呢……” 第30章 御马神术 她被季城抱在怀里,却只对着覃杭展颜欢笑。 方才刀箭向她袭来的紧急关头下,是季城不知从何处忽然冲了出来,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主子爷!”费义眼珠转动,在季城与覃杭身上来回流转,他领头向季城跪拜,身后的弓箭手与默鲨组织也一并跪下。 季城面上还挂着担忧的神色,声音温柔道:“吟诗,你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 磁星转盘,是一件难得的神兵利器,若在战场运用得当,甚至可以以千军抵挡对方的万人大军。磁星转盘一经运作,周围的冷兵利器都会受到影响,但是,磁星转盘所使出的威力有多强,危险性便有多大! 曾经,瓦丹族曾联合鲁番,以九千兵踏至外域土地,重军携强甲压境,外域岌岌可危。 在当时那种绝境之下,外域大将霍图以身献民,孤身驻立在城楼之上,启动磁星转盘,数以万计的刀剑弓弩朝他身上射去,待瓦丹与鲁番惊恐撤兵后,那城楼上,除了地上的一摊血水,与堆积成山的兵器之外,甚至寻不到霍图任何残躯碎骨!经此一战,磁星转盘显世,其威力足以让所有听闻者震撼。 因此,这更是一件让掌权者趋之若鹜的利器! 周吟诗目光触及古月,古月神情仍然呆滞,从马背摔下使她受惊,古月又开始不停重复哀求:“主人……不要打我,不要打……”周吟诗心中骤愤,她奋力挣脱季城怀抱,去将古月扶起身,并将其搂入怀中安慰,古月的心跳声猛如擂鼓,周吟诗眼如寒芒匕首,狠狠剜向季城。 “吟诗,咱得快些离开此处。” 覃杭细心发现,从马上摔落后,她与古月身上皆带了伤,周吟诗一身玄色男衫,所以看不太清,但古月身上却是伤势明显。想必,她所受的伤,并不会比古月轻多少! “主子爷!”费义行礼后,便至季城跟前请罪,道:“闲雅苑毁了!都怪属下疏忽,请主子爷责罚。” “如何责罚?”季城绝情道:“你犯下的过失,足以死罪!” “是!” 费义随及捡起一把弯刀,便打算对着脖子抹下去,周吟诗眼中的怨愤与失望,让季城心内隐隐不适,他剑眉轻蹙,直接一脚踢掉费义手中的弯刀。费义惊慌不解:“主子爷?” “你死了,闲雅苑的烂摊子又该丢给谁!” 季 城允许他继续苟活,为自己效忠。费义将整个身子趴俯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激动不已,连连磕头道:“多谢主子爷开恩!谢主子爷还肯收留属下!”毕竟,有路可选的选的话,没有人会无端寻死。 “覃杭,我们走!” 周吟诗准备带上古月与覃杭离开。 费义连忙禀报道:“主子爷,不能让覃杭与乐师就此离去!覃杭混入云集客栈,坏了我们的规矩,那位乐师更是安豫公主最杰出的成品,弃之可惜啊!” “费先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覃杭嗤之以鼻:“古月何时成了乐师?又何时轮到你们来决定我们的去留?” “覃公子既已入了云集客栈,又毁了闲雅苑,我们云集客栈自有一番待客之道。”费义以身阻拦,已经决意不让离开。 周吟诗又看向季城,季城却是伸手道:“吟诗,到我这来。”费义暗自庆幸,先前没有让底下的人出手伤她。 覃杭将周吟诗紧紧护在身后,深仇敌对眼前之人,费义手中的算珠正准备出手,周吟诗却讥笑出声:“费先生说岔了吧,火烧闲雅苑的人,分明是我!” 费义却道:“属下只知道,小夏子是覃公子带进来的。” 闲雅苑燃起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但底下仍有些许烟雾自地板渗透而出,因此,外面的人只需一眼,也能瞧出云集客栈走水了!季城因此能及时得到消息赶来。相信再不久,汇聚云集客栈的人,会越来越多! 季城似乎对大火造成的损失不以为意,他仍是执着的对着她道:“吟诗,过来我这边。” 周吟诗不置理会,他便自己主动靠近,然而一把弯刀却指向了他。周吟诗面若冰霜,手中的弯刀对准了季城的胸口,她嫌恶道:“站住!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留情面!” 季城掩下心底的无可奈何,如实说:“你觉得,你们出得去吗?”他击掌出声,云集客栈路旁两侧,便又出现了许多黑衣人。 “你与兰陵阁,究竟有什么关系?” 默鲨组织归属兰陵阁门下,江湖各派,若能与兰陵阁达成任意协议,则可调动默鲨组织。简单点说,默鲨组织是一股可以被买动的势力,卖主是兰陵阁,而云集客栈则是买主之一。但,能一下子调动默鲨组织如此数量的人,则少之又少!因此,周吟诗 不得不怀疑。 季城坦率道:“我与老阁主,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 周吟诗与覃杭将神智迷离的古月护在他们中间,二人背对防御,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其实,此举看似志气坚韧,但从实际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季城只需一记眼神,费义当即会意。若让覃杭逃脱,后患无穷!“能留下覃公子便留,不能留,便杀了吧!” 黑衣人有意想将周吟诗与覃杭分隔开,以免误伤。但她铁了心要与覃杭并肩作战,春莓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小姐,你们快走!”春莓的长鞭亦向难以数计的黑衣人挥去,仨人似乎下定决心,要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若春莓不出声,周吟诗忙于应付眼前的危局,其实早已经将她遗忘了。 春莓愿意出手相助,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黑衣人数量实在太多,且除了对周吟诗留情外,对覃杭与春莓都是狠下杀手,情况紧急,逃跑刻不容缓。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挡,覃杭赶紧凑到周吟诗身边,低声道:“吟诗,你让我准备的,都已经备妥了!” “好,我们也该走了!” 周吟诗趁机飞身采摘下一片树叶,放置到唇上吹嘘,一曲如野猫哭唤的凌厉之乐传来,震入众人耳膜之中,似厉鬼在他们周边哀嚎惨叫,不仅刺耳,且还损伤心神。 春莓突感一阵眩晕,胃内残渣沸腾!见覃杭以双手紧紧捂住双耳,能不受此音影响,她便照样学之,却又感觉地面轻微震动,刚要质疑自个是否出现了幻觉,便见到前方竟有一群马儿拖拽着一些残破的面粉袋而来。 成群的马儿在此条街巷内横冲直撞,一声声被马蹄撞翻踩踏的哀嚎声响起,沿途撒漏的面粉更是被风飘扬而起,云集客栈门前,顿时如云层坠地,将所有人包裹在云层之内! “主子爷!保护主子爷!” 那曲子如地狱底传出的鬼魅之音,不仅能干扰常人,还能训马成军。曲声逐渐远扬,费义知道,覃杭他们已经如愿逃脱了,他有心阻止,但眼前的迷雾即使广袖挥之,也一直久久不散! “他们逃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费义忿忿甩手,极其不甘,而季城却是低声一笑,悠悠然道:“这场景倒是有趣,她真是太让我感到意外了! ”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面粉扬起的烟尘开始散去,费义多番欲言又止:“主子爷……”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其实,即使费义不说,季城也知道。 想来,在覃杭与周吟诗决心进入云集客栈时,周吟诗便已预先规划好了逃生计策! 费义见多识广,当即点出:“主子爷,周姑娘所使用的,似乎是外域失传已久的禁术,御马术!” 御马术,简而言之,是一种能巧妙运用乐曲之声,达到驯化、操控马儿行为的独门技艺。 若磁星转盘与御马术联合使用,足以摧毁一支训练有序的兵队,若周吟诗是男儿身,又有心为朝廷效忠的话,单凭她如今现有的本事,封候拜将,绝对不在话下! 御马术,是外域这么多年以来,能以区区几千族民,抵挡外界侵袭的重要原因。 “主子爷,恕属下多嘴,周姑娘……似乎与外域牵连甚深啊!” 安全逃离云集客栈后,覃杭先是带着她们仨人回到了覃国公府,春莓一直默默跟随在他们身后,不敢打扰,又不愿离开。 古月一直在说着胡话,周吟诗心焦不已,覃杭赶紧让府内的小厮去外头请大夫。 “古月的情况,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行,我得带着她回府找墨江水。” 覃杭却劝阻她,道:“吟诗,你忘了,墨江水可也是季王府的人,不得不防啊!何况,你现在带着古月回周府,若费义带人上门,硬要将古月带走,你又该怎么办?” “那你的意思是……让古月待在国公府?”周吟诗当即摇头拒绝:“不行,我不能再让古月离开我了!” “让古月待在我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覃杭举手保证:“你放心,我会将你的事,当做自己的事去办,我会命府中的下人照顾好你师姐的!” 然而周吟诗仍有疑虑:“可是,你叔父那边……” “叔父看似严苛,却绝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你就放心好了!”覃杭风趣道:“再说了,能与季王府作对的事,叔父向来不会反对的。” 周吟诗突然好奇:“覃国公府与季王府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恩怨?竟让两府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因依傍皇城,城中达官显贵极多。按照以往常理来看,季王府与覃国公府,皆是为天子效力,是属官场同道,理应互恭互敬, 不说是相互扶持,至少表面上也该装成一团和气。然而,季王府与覃国公府,却是相悖而行! “这一桩恩怨,牵连颇多,一时之间很难解释清楚!” 周吟诗直接点破他,质问道:“是很难解释,还是你不愿让我知道?” 他没有否认,覃杭私心里,总不想让周吟诗知道太多,不愿她受世俗污秽侵染。他惯用地转移话题:“这一次,救出你的师姐古月,是我预料之外的事,也算是意外之喜。只是,你现在是这么想的?” “你真正想让我看的,是底下那些受困的人吧?” 覃杭却道:“非也!季王府与外域王室的恩怨,就如同我们覃国公府与季王府一样,所以,他们仇视外族,让外域文化与习俗以小丑之姿露世,此事,便连圣上也知道,圣上尚且没有细究,我更是无话可说。当然,季城胆大妄为,竟敢囚禁外族人氏,影响两地交好,此事,我会让叔父寻机向圣上揭露的!我真正想让你看的,是云集客栈的污秽,季城暗中集结势力,不仅枉视圣意,还召集城中权贵,以金钱买卖外族人,供那些权贵玩弄享乐,如此为人处事,非君子之风,我只是不愿你受其蒙蔽,所嫁非人!” “仅仅只是这样吗?”她有些失望。然而下一刻,覃杭便眼含深情:“当然不是,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吟诗,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其他人……” 出了覃国公府,春莓一路跟随在周吟诗身后,俩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距离,全路静谧无话,春莓好几次都想开口,可目光触及自家小姐漠然的脸色,又怕再惹得她厌烦,只好噤了声。 覃国公府与周家之间的距离,春莓觉得好短! 待周吟诗跨过周府大门门槛的时候,春莓终于憋不住:“小姐……” 周吟诗闻声回头,眼中却冷漠异常,她吩咐门卫,道:“从现在开始,不准让春莓再踏入周府一步!” 门外三两交头互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与不解,但最终,他们也唯有遵从自家小姐的指令。 “小姐!我知道错了……” 周吟诗早已走远,而春莓却一直执着地站在门外,府外寒风凛凛、微雨蒙蒙,门卫们隐有不忍心,又不知春莓所犯何事,心中倍感交集! 无奈,他们只能选择狠下心,索性将周府大门闭上! 第31章 深闺密语 费义正盘点着这一场大火对云集客栈造成的损失,烈火吞噬掉了大半个闲雅苑,再加上四人死亡。 “有人死了?” “回禀主子爷,是萧晓晓所在的那间屋子,那四个男的吸入了太多浓烟,已经死透了!”费义神情严肃,又沉声道:“萧晓晓,竟将他们生捆住了,留在屋内慢慢等死!” 季城兴致盎然,浓眉轻挑:“她人呢?” “已经被她给逃了!”费义双手作辑,俯身请罪。 “逃了?”季城道:“她绝非是那四人的对手,竟能将他们全都擒住?” 费义举起手中那半截即将燃尽的迷香,“属下还在那屋内发现了这个!” 季城只需一眼,便当即说道:“是吟诗。” “周姑娘?”费义不由提高了嗓音,惊异道:“主子爷的意思是……那四人之所以那般狼狈,竟是周姑娘所为?” “她素来侠义心肠,想必是路见不平,不忍萧晓晓受辱。”季城难掩笑意:“吟诗喜好美色!” 费义轻咳一声,才继续正色道:“主子爷,闲雅苑内的损失虽算不得什么,但经此事,恐怕底下的秘密就兜不住了!那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云集客栈太过惹眼,趁此机会转移也好。兰陵阁在城中的据点颇多,你自行安排吧!” “是!”费义应过好,正欲转身去办,季城却又忽然命令道:“还有一事,吟诗在云集客栈门前实在太过惹眼,磁星转盘与御马术之事,切不可泄露出去!” “主子爷放心,属下知道轻重,早已命人去封口了。”费义又略显迟疑,问道:“王爷那边……” “不用特意禀明给王爷,若他问起,将事情经过如实回答,但不可让他知道是吟诗所为。”季城沉吟片刻,才又特地叮嘱道:“尤其是王妃,切不可让她知道吟诗会武功!” 费义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唯有喏喏领命。但出于忠心,他再度警惕:“主子爷,周姑娘不仅是通晓武艺,又熟习外域禁术,更擅用迷香此类阴晦之物,实在不似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啊!”费义担忧季城听不入忠谏,又继续道:“周夫人与王妃娘娘感情深厚,周家的底细,主子爷也是全然清楚的,周姑娘自小便被养在深宅内,又怎会生成那般性子呢?” “我知道。” 费义眼中眸光亮起:“那主子 爷……” “无所谓!” “主子爷?”费义满头雾水,不明白季城何意。 然而,季城却是淡然开口道:“我想要娶她。至于其他的,无所谓!” “可是,主子爷一开始,不是也不满意王妃娘娘为您所安排的这一桩婚事吗?” 季城刚开始知道此事时的态度,费义还清楚的记得。季王妃是主子爷生母,主子爷再有不满,也唯有对王妃娘娘无可奈何,但那周家姑娘却不同。费义知道,当时,季城是当真起了杀心的! 季城却笑颜莫测,意味深长道:“其实,她会使出御马术,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坏我的事儿了!”彼时的她,虽面容遮掩,但一袭红衣明艳似火,策马追他至边塞,也是多次以御马术扰乱他所驾驭的马儿!如今,在周夫人的威压之下,她的性子与衣装渐淡如水,却仍是时不时会穿着一身红衣,横直闯入众人眼帘中。 他是从什么时候认出她的呢! 大致是她又一次痞里流气地喊出“美人”二字之时,才让他肯定了心内的猜疑。再者,磁星转盘与御马之术,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同时拥有? “我不想顺从母妃之意而迎娶周吟诗,与我喜欢她,这二者并无冲突!” 话已至此,费义虽然仍是听得一知半解,但也知道自己哪怕再多说,也是徒劳无益。 “主子爷,覃杭与周姑娘她已经知道云集客栈底下,囚困着大批的外族人,属下担心他们会误了您的事!” “吟诗那边,我会自己解决。至于覃杭,他定会让覃寒天在朝堂上参我一本,即然是避无可避,也只能与覃家正面对招了!” 费义还记恨着自己被诓入局,受到覃杭伪装术蒙骗之仇,周吟诗他是动不得了,但是覃杭,费义不想轻易放过! “主子爷,那覃家公子迟早是个祸患,不如……”费义面色阴狠,作出一个抹脖灭除的手势。 季城却是轻嘲笑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们都动过几次手了,有哪一回是成功的?” 费义又想叩头请罪,季城却挥手打断他道:“你若咽不下这口气,想遣人动手便出吧!但,不可误了正事儿。” “属下谢过主子爷!请主子爷放心,属下必定会将云集客栈的事情给处理妥当的……” “不!”季城却举手打断他,道: “云集客栈之事,你交代底下的人去办即可,至于你……便辛苦些,去外域奔走一趟吧!” 周吟诗回府之后,便将自己独自关在房中,整个人躺倒在床上,睁眼盯着床帷幔顶出神。 “吟诗,我喜欢你!” “这辈子,我想要与你在一起,哪怕往后余生只能碌碌无为……”覃杭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如附身咬耳,一直在她耳边叮咛回响。 “普耳,其实我也喜欢你……” 她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在沙漠之中,她坐在骆驼背上,而覃杭则手牵着骆驼,一路给她讲民间的古怪乱谈之事。 她想起,他们曾一起躺在平原草地上,一齐遥望星空,畅想未来。 她还想起,她为了救人,第一次使用磁星转盘,被长剑捅穿胸口时,他被吓浑身颤抖,神情崩溃的模样! 当时,她也以为自己即将要死了,覃杭一路抱着她跑过荒漠,她双手也紧紧搂着他的腰身,想着,若是就这样死去的话,也太遗憾了些!毕竟,覃杭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的名字,虽然他说,名讳族姓并不重要,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但是,她却觉得,若她死后,音容相貌在覃杭脑海中日渐模糊,而覃杭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就好像她从未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一样! 那时,便连师父也说,她运气真好,长剑差一点,就要刺往那心头的位置。 回忆念及师父,周吟诗心中又是一阵慌乱不安! 大夫说,古月的情况很糟糕,她不仅是受到香料药效的影响,被人控制了行为,且还被人连番强扰心神,又受及多次打骂,才会一直茫然无措。 “周小姐,心病或许可以长期抚愈,但这位姑娘似乎受到了某种摆布,丧失了自主思考的能力,若不能寻其根源,唤醒神智的话,后续的一切治疗与药物,皆是枉费功夫!” 大夫诊断如此,便连药方都无处着手,只能开了几副安神助眠的汤药。 她依稀记得,当时费义说,古月是安豫公主最杰出的成品。 “可恶!”周吟诗愤而锤床:“他们把别人当成什么?”轻则可随意利用,重则便取其性命吗?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外头传来周夫人如空谷百灵的声音:“吟诗,娘可以进去吗?” 周吟诗匆忙从床上起身,又随手抓扯理顺了头发,整齐 衣装,才跑去打开了房门,周夫人手中端着物盘,盘子中摆置了几条大红色的喜盖头。 “娘亲,您怎么过来了?” “你啊,明知故问!”周夫人将手中的物盘高举至她眼前晃了晃,开着玩笑道:“怎么,是不欢迎为娘到你房里来吗?” 周吟诗赶紧接过周夫人手中之物,另一手挽着自家娘亲进屋落座,“怎么会呢!娘亲专程过来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真是越发会贫嘴了!”周夫人神情宠溺,食指轻刮向她的鼻子,问道:“为娘听说,你将春莓赶出了府,不许她再踏足周府大门?” 她面上笑颜微僵,“娘亲过来,是想为她求情吗?” “为娘是担心你!”周夫人面露忧色:“自从你三年前回到周府,便一直是春莓伺候在你身侧,春莓性子跳脱,没半点为奴为婢的规矩,又处事不如春竹不周到,为娘不止一次想将她从你院中调走!但为娘也知道,你重感情,既然一开始接受了她,就不会轻易让人替换她的位置。” “娘亲,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周夫人轻轻拍抚着她的手背,“这府中的下人,都喜欢到你这院里头当差,因为你从来不苛责下人,素日里又待他们极好!可是今天,你却给了春莓如此重的惩处,你是铁定了心,不愿再让她服侍你,更不愿继续在府中见到她,是不是?吟诗,我的好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你娘,你若是心中有事,可千万别独自隐着藏着!” 周吟诗深叹,为何娘亲与师父所说的全然不同? 周夫人虽是深宅女人,但处事伶俐通透,与她师父印象中愚昧无知的妇人形象,简直是大相庭径。 “娘亲,因为女儿忽然间发现,自己对春莓的了解甚少。”周吟诗眼中悲切:“就如同她会武功这事,整整三年的朝夕相处,女儿竟毫无所觉!我竟就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 周夫人愁容渐消,眉间的担忧也逐渐凝结如霜:“莫说是你了,她在周府如此多年,为娘也是毫不知情!” “她一直在骗我!她更欺骗了爹与娘亲!” 周夫人眼中冷意突显:“这件事儿,就交给为娘处置吧!”像是深宅女人的勾心斗角,周夫人自小便耳濡目染,所知颇深;而像是商场或官场间的倾轧陷害与明争暗斗,她 也有所耳闻。 这繁华如花的都城,背后却是腐败恶臭,让人恶心至极! “今后便随她去吧!”周吟诗只觉身心疲惫,多年的情谊全部付诸东流!周府这座庞大的陌生府邸,她初来乍到时,是春莓一直陪伴在她左右,也是春莓带着她熟悉府中各个角落。她从未将春莓当成奴仆,而是以友相待,可如今却是繁华落尽一场空! 见爱女伤感介怀,周夫人心内亦不好受,她强堆起笑意,将物盘上的红盖头挑了起来,仔细比对上面的针绣。 “吟诗,你眼劲好,快仔细瞧瞧是哪家的绣工更好?”周夫人选了其中几条,将其在桌面上展开,指着其中一条道:“像是这条就挺不错的,上头既绣着鸳鸯戏水,又别出心裁的用百合花点缀,寓意着百年好合!看得出来,这一家绣纺办事很是细心……” “娘亲!”她骤然出声打断。 “怎么啦?是不是不喜欢?”周夫人将眼前这些绣纺送来的样品收起,安慰道:“不喜欢也没关系,这城中的绣纺多得是,咱慢慢挑,总会有中意的!” 周吟诗欲言又止,心中迟疑不定,很是焦灼。 周夫人最擅于察言观色,主动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季城?” “娘亲,我……”她面露难色,感觉愧疚不安。 但周夫人何其聪慧,她当即追问:“是因为覃公子吗?” 周吟诗双拳紧握,似下定决心般,眼中坚定,一字一句道:“娘亲,女儿喜欢上覃杭了!” 周夫人长叹道:“唉……糊涂啊!” “娘亲?” “那位覃公子,的确不错。当日在绿津河附近,他发了疯似的寻你,就连你爹都说,他为了你,似乎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这一切,爹娘都看在眼里,可是覃公子并不适合你!”周夫人细细斟酌解释,道:“季城是为娘看着长大的,他心思深沉、极富城府,这一点,为娘清楚。而你与覃公子,皆是率性坦然之人,心善仁义,不懂得人心隐晦!吟诗,像你这般纯净如水的女儿家,身边就该有一个像季城那样的人,他能事事为你思虑周全,也能为你明辨是非奸忠。” 周吟诗搅着手指头,心头极其不甘。 周夫人直接丢下最后一句话:“若你执意退婚,且不说为娘愿不愿意为你妥协,单是季王妃那边,就不可能会同意!” 第32章 无名之人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空气变得清新,被雨水冲刷过的枝叶也更显嫩绿。 周夫人气急而去后,周吟诗便一直趴在窗台上,即使起风微凉,她却如置气一般,不愿将窗门关上。 雨势越来越大,春莓身上那单薄的衣裳,应该不足以抵御寒风吧? 但马上,她又怄自己慈悲心泛滥! 旁人如何,与她何干。以后,她们只能形如陌路! 能悄无声息地在周府潜伏那么久,这样的人是何其可怕!背后的操纵手又是如何的神通!若是此次没有被发现,春莓会继续在之后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若周府他日忽然落魄,不复今日风光,春莓会不会向周家的人举起刀剑,狠狠砍下呢? 大雨落至黑夜,星辰遭乌云遮蔽,外头视线黯淡,便连下人都被她赶去休憩。 “吟诗!” 就在她总算伸手想关闭窗户之时,那一袭熟悉的白衣又再次闯入了她的眼中。 覃杭手持黄油伞,如驭风而至的仙人,衣衫在风中飘逸无尘,入眼如画中美景。 “你怎么来了?”她先是惊喜,后又觉得荒唐:“你疯了!竟然如此招摇地闯了进来,若是被人瞧见了,我还怎么解释得清。” 覃杭直接将伞丢弃,而后翻身跃上窗户,作势要从此处进屋。 “若是被瞧见了,也无需多余的解释,我娶你!” 窗户太小,覃杭已经是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双脚却还悬在窗外,看起来极其滑稽可笑!周吟诗强忍着笑意,又双手按着他的头给推了出去,“春竹他们都休息去了,院里头没人,你还是光明正大地从门口进来吧!这种翻墙跳窗的流痞子行为,可不适合覃大公子所为。” 她火速地合上了窗户,又关闭了房门。 覃杭正打算从房门进去,猛地吃了一记闭门羹,还险些碰到了鼻子!他万般无奈,只能一下下敲击着房门:“吟诗,你先让我进屋内,可好?这外头可冷了,你竟舍得把我丢在这外头吗?” 周吟诗却是问道:“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忽然很想见你!” 覃杭深情款款地表露着思念,而她却是眼耳清明,心如水境:“早上不是才刚见过?何况,你如此冒失地就跑来了,丝毫就没顾及到我的名声,城中的人都知道我曾经疯癫过,若再 被人知道我院内有男子闯入,我今后还如何在城中立足……” “吟诗,你怎么啦?”覃杭与她相处过的时间,其实不短,所以他知道,她绝非是一个思想迂腐之人,更不会在意周遭人有色的眼光。 当然,他也并非没有为她考虑过。 所以,他很小心,确保自己一路上没有被人瞧见,为了躲避周府中来回巡视的守卫,更是在满是什么蚊虫的乱花杂草里躲到了夜幕降临,甚至是到了院中也没有放松警惕,一心想着先行进屋,就是生怕被那些雨夜还流连在外头的下人看到! “吟诗,你到底怎么了?若你真的恼我行为举止莽撞不妥,那我现在立马离开!可我知道,你绝非是因为如此,才不愿理我。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不好?” 覃杭很清楚,若周吟诗当真是担心外头有流言蜚语传出,早就与他划清界限,方才更是早就高声呼叫下人们前来轰赶他了! “都是你,都是怪你!”屋里头传来她情绪失控的声音,更有如宣泄般锤打墙壁的声音。 “吟诗,你在做什么?你快把门打开!” 屋内的动静却越发大了起来,还有花瓶砸碎形成的大声响,接着是木椅倒地,而后又是几声闷响,覃杭听得心慌气急:“吟诗,你是不是摔着了?” 她没有回答,但覃杭却听到了屋内几声闷哼。 一急之下,覃杭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索性一脚踹开房门,大迈着步伐进屋,他还来不及关切,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茶盏砸向了额头。 茶盏内还有茶水,早已凉透的茶水顺着额头、脸颊与脖颈,最后流入了衣领之中,而那额头上,已经青肿起了一个包! “你受伤了!”她挣扎着想从地上起身,“我不知道你会冲起来,我不是有意的……” 覃杭一进屋,便看到地上满是瓷器碎片,而周吟诗坐在地上,粉色的绣花鞋底下还带有血迹。 “你别动!” 覃杭顾不得自己额头上的伤痛,他大步流星往前,将周吟诗从地上抱了起来,再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坐着。 “你额头都肿起来了!对不起……”她还在不停愧疚自责,而覃杭却是伸手拖去她脚上的鞋子,看起来全神贯注,生怕弄痛了她。 褪去鞋子后,白色的足衣已经沾染了成片血渍, 覃杭心疼不已,只能更加小心地将足衣褪下。绣花鞋底偏薄,行走之间,那摔碎的花瓶碎片直接扎入了她脚底! 覃杭仔细查看着伤口,他轻轻一碰,周吟诗便痛呼出声。 “有细小的瓷器碎片扎入了皮肉内!”他眉头蹙起,下一刻,竟直接贴唇到她脚上,直接用嘴想将依附在皮肉内的碎片吸出。 周吟诗双眸大睁,美睫轻颤,“我……我没洗脚啊!” 覃杭恍若未闻,良久之后,随着他一口血水吐出,那细小的碎瓷片才总算取出。 他眼若星宇,面上璀璨一笑,柔声问道:“你这屋里头,有伤药吗?” “有,我偷偷藏起了一瓶,放到那里头去了。”她随手指了个方向,覃杭循眼望去,竟是一台红木镂雕的妆奁,那瓶伤药,竟安静地躺在那成堆的胭脂水粉中,若不细看,只怕会误将它与那些胭脂水粉混淆在一起,他不禁哑然失笑:“这事儿,也唯有你能想得出来!” 周吟诗尴尬一笑,不自觉开始抓耳挠腮,看起来憨态可掬。 覃杭给她上了药后,再将随身携带的手帕拿出,将伤口包扎稳妥后,又去将那被他一脚踹开后便摇摇欲坠的房门掩上,隔绝外头的寒风入屋,最后才搬来了一支圆形木椅,坐在她身边。 “你这般看着我做甚?”她目光闪避,不喜被覃杭一直看着。 覃杭又无奈叹道:“你一不高兴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宣泄,我若不瞧得仔细些,又怎能知道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着了!” “你自个额头都伤了,还是快些处理你自个儿的伤势吧!” “我是男儿,何需在意这些小伤!” 周吟诗还想开口规劝他不可轻视,覃杭却是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其贴在自个的胸口上,郑重承诺道:“吟诗,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事事隐瞒你,又多次不辞而别,但我向你保证,我覃杭从今以后,都会陪伴在你身边,无惧风雨雷雪,我都要跟你在一起!若你有什么伤心之事,可以告诉我,我会与你一起想办法解决,我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 一语破防,周吟诗眼眶中流转的泪水,最终还是忍不住落下。她哭得悲戚,让覃杭心痛不已,只能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细哄,待她平复心绪。 良久,她才艰难哽咽地说出:“我不 想再当周吟诗了!” 覃杭一愣,骤然间明白了过来。 “吟诗,虽然我不知道这其中都发生过什么,但不管你是何身份,我都会喜欢你。因为,我只喜欢你,而非喜欢周吟诗!” 覃杭的深情诉衷成功安抚了她一些,周吟诗哭泣过后,双眼如兔子一样,楚楚可怜。 “可是,我跟季城有婚约!”她开始解释起方才为何会情绪失控:“我想取消这个婚约,可是娘亲不同意,季王妃也不会同意的!而且我又怕,若是强行解除婚约,季王府会不会恼了爹与娘亲,我不愿给他们带来麻烦!” “你与季城的事,现在近乎全城都知道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季王府那边,又是在大张旗鼓地准备着,也难怪周夫人不肯同意。”覃杭虽然也心内焦灼难熬,但却不想在她面前失了态。周吟诗本就悲伤无助,若他也沉浸其中,只会更让她感到更为窒息! 而周吟诗却因覃杭平静的态度而犹疑不安,她不禁心生试探:“不如,我们一块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就能远离世俗纷争,不用再顾及这些陈规了!” 覃杭果断摇头拒绝,周吟诗瞬间心中一凉,却又听他道:“吟诗,若是我们一走了之,留下的人又该怎么办呢?我知道,你如今只是一时冲动,才萌生出这个想法,但待你冷静下来后,必然会后悔自己的所为,责怪自个拖累了周老爷与周夫人,让他们沦为全城中人的笑柄!我想跟你在一起,却不愿意看着你终日处在愧疚或自责当中!当然,最重要的是,若我真的带着你走了,你一个姑娘家所需要背负的诋毁与骂名,远比我更深。所以,这绝对不可以!” “可若是不走的话,我与季城间的婚约,又该怎么办呢?” “再给我一点时间,让去想想办法,好不好?”他举手立誓,道:“我覃杭只想用八抬大轿,将身穿着凤冠霞帔的你,迎进我们覃国公府的大门!” “好!”周吟诗心中暗喜,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周夫人在外头徘徊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放下了那准备推开房门的手。周夫人知道她伤心难过,更听到下人说她连晚膳都没有吃,因此亲自下厨,足足准备了一篮子饭菜,才刚到自家女儿的房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男子的声音,细听之 下发觉是覃杭,心头怒火中烧,正要冲到里头指摘覃杭一番,却听到了他这一番深情之言。 其实,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自京津围猎一路走来,覃杭对待自家女儿如何,周夫人非常清楚。最终,周夫人还是将手中的食篮放下,轻声离开了。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覃杭却不舍得离开。 周吟诗贪恋着他温暖的怀抱,还有他身上传出的淡淡馨香,她就像一只懒倦困顿的小猫,只想依偎在他怀里。 此时此刻,岁月静好! 屋内安静了许久,久到覃杭正想着她是否睡着了的时候,周吟诗却忽然轻声道:“明明有那么多的疑问藏在心里,你怎么却不开口问我呢?” “我不想让你为难!”覃杭回道。 她低声嘟囔了几句,又哼声道:“那正好,我还乐得清闲,那便什么也别问了,你继续糊涂吧!” “那可不行!”覃杭盈盈浅笑道:“你现在愿意说了,我自然是要问的。”他轻而易举地便捕抓到了姑娘家的小心思。 周吟诗作势不理他,覃杭将她微凉的小手裹在 掌心之中,问出了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吟诗,你当真是周老爷与周夫人的女儿吗?” 她当即回答:“那自然是的,千真万确!” “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傲然不驯,从未参加过城中权贵儿女所举办的聚会,因此,我虽知道周吟诗,却不识周吟诗。”覃杭斟酌用词,生怕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心爱的姑娘不悦。“我逃生流浪到塞外的时候,遇见了你,可当时,城中并未传出周家姑娘外出远门的消息,所以,你们果真不是同一个人?” 她没有否认,因为方才难过哭咽的时候,她自个便已经承认了。她说,她不想再当周吟诗了! “你是周家的女儿?”覃杭又再次向她确认,只因他先前从不知,周家除了周吟诗还有周吟词之外,竟还有第三个女儿! 覃杭记得,在边塞那段时间里,他只从她师父的口中,听到过“小图”这个称谓。后来,她解释过,因为她是师父最小的徒儿,所以,师父便索性唤她为小图,而古月,因一向喜欢以大师姐自居,便经常喊她为小师妹。 覃杭又问:“那你的原名是?” “我没有名字。”她失落道:“娘亲说,我不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 第33章 撞破奸情 “季少爷,小姐还没醒呢!” 春竹极力阻拦,但季城却道:“如今是大早上,我与吟诗又已经有婚约在身,我不吵醒她,就进去看她一眼,这总行吧?” “可是,这不符合规矩啊!让小姐知道的话,奴婢也不好交差,还是请您稍等片刻,待奴婢进屋先为小姐洗漱后,您再进屋吧!”春竹需近身伺候,所以她休憩的地方与周吟诗的房间离得最近。昨夜周吟诗在屋内打砸东西时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听到! “季城,姑娘家脸皮都薄,若是吟诗蓬头垢面的样子被你瞧去了,她还指不定会如何懊恼呢!”周夫人温婉大方道:“咱就听这丫鬟的,她最了解吟诗性情了。” “可叔母不是说,这个时辰吟诗大致已经在用膳了吗?” 周夫人盈盈一笑,面上宠溺道:“吟诗定是昨晚贪玩了,睡得晚了些,竟是如今还没醒。” “是吗?”季城意有所指:“方才叔母忽然多番提及吟诗,季城愚昧,竟还以为叔母的意思,是想让我来见她一见?” “那是自然,我与你母妃一般,皆是希望你与吟诗能心意相通、相互喜欢,总要多寻机会培养一下感情。”周夫人丝毫没有因季城的质疑而气恼,她惋惜道:“可惜了,本来是想让与你过来,与吟诗一齐用早膳的,既然那丫头还没醒,便罢了!” 而周吟诗房门口,一个食篮摆放在了地上,季城踱步至前,将篮子上的竹盖掀开,里头的饭菜未动,但早已经凉透了。“看来吟诗不仅是没有用早膳,只怕是晚膳也未曾服用吧?” “是吗?”周夫人道:“府中的下人真是越发不像话了!竟也无人来禀告我与老爷一声。” 季城唇角勾起,“这些饭菜精细巧妙,可见备膳之人必是花了不少心思,如此费神劳心的膳食,莫非不是叔母为吟诗准备的?”若是膳房,只怕都是依照以往的按规格份例,又有谁会愿意多费心神呢! 若一不小心做不好,得不到奖赏不说,还要挨骂受罚。 周夫人不答反问:“看来,兰心必是爱厚你与安豫公主的?也是,毕竟是自个的骨血,定然是凡事皆想全力而为。” 周吟诗房门只是虚掩着,并未落门闩,季城直接伸手推开房门,春竹来不及阻拦,待看清屋内情 形之时,她更是惊得轻呼出声! 周吟诗陡然被吵醒,抬手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因不满有人打扰,还在细细嘟囔,直至覃杭身子微动,她才想起昨晚二人聊至深夜,她竟迷迷糊糊倚着覃杭的肩膀睡着了。 昨夜,覃杭问她为何一直用周吟诗的身份生活,若是能摈弃掉这个周家大小姐的身份,只做她自己,那与季王府间所订的婚事,自然便不作数了。 “但娘亲曾经说过,我必须以周吟诗的身份,才能待在他们身边,周府内也只能有两位千金,否则的话,会给周府带来无妄之灾!况且,世人现在都知道我是周吟诗了,若是中途逃避,偌大的周府又该如何自处呢?”周吟诗柳眉深锁,面带愁容:“爹与娘亲皆对我有所隐瞒,我自小便是跟随师父长大的,可是师父说,娘亲经常暗中给我缝制衣裳虎鞋,可惜塞外遥远,也只能逢年过节时,才惦念着给我送些吃穿的东西!” “如此看来,周夫人是极其关爱你的。”覃杭低颔沉思,道:“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将小小年纪的你,丢弃至塞外生活呢?”周老爷与周夫人的做法,前后矛盾,让覃杭百思不解。 “娘亲说,我也是她十月怀胎所生,即使是长年累月的分离两地,但骨肉亲情却永远都不会变!” “周吟诗是周家的大小姐,你顶替了她的身份继续生活,那么……”覃杭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很大秘密。 “她死了!” 覃杭呼吸一屏,连忙追问道:“她是因何而香消玉殒?” 周吟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娘亲痛心,不忍细说,也不让我多问。” 覃杭喏嗫迟疑,最终还是叹息道:“若是她没死,周夫人是不是还打算,一直让你在塞外生活?” “大致是的!”周吟诗自嘲一笑,忽而厌恶自己:“所以,她的死,反倒成全了我,是不是?其实,我居然还为此感到……觉得高兴过!” 覃杭轻吻着她的额头,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责怪自己!” 这世上,哪会有儿女不想呆在爹娘身边的! “我不知道爹娘究竟有什么样的苦衷,但他们待我很好,春竹说,即便是吟词尚未入宫为妃之时,爹娘也不曾待她那般宠溺。尤其是娘亲,其 实是一个很严苛规矩的人,却处处为了我而破例!” “我看得出来,就如你方才随手摔碎的那一只花瓶,便是前朝王室之物,可抵千金!”覃杭存心逗她,又列举了几件被她打砸受损的东西,“而这屋内其他的摆设物件,也都价值不菲,可谓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周吟诗闻言一阵心痛:“什么?它当真有那么贵吗?” 在得到覃杭的肯定答复后,她整张脸都皱巴了起来,心痛得难以言喻!覃杭藏起心内的其他疑虑,不断说些有趣的话逗她高兴,二人说说笑笑,她倚着覃杭的肩膀而眠,覃杭便也只能半副身子靠在床柱上,闭眼浅憩。 如今,沉睡中的二人皆被惊醒,房门处正站着的三人,唯有春竹捂着嘴,双目因震惊与惶恐而大睁。 而季城,却是目光深幽,面色平静,让人猜不透其想法! 周吟诗仅仅是余光瞥见了周夫人,便慌得低垂着脑袋,不敢与其对视。所以,她并不知道,本该最恪守成规的周夫人,此刻反倒是与往常无异,并未真正动怒,但嘴上却还是喝斥道:“周吟诗,这像什么话!你瞧瞧自己,哪有丁点儿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她瑟缩着脖子,还忧心着自家娘亲会不会抑制不住脾气,忽然冲上来揪住她的耳朵,身子潜意识躲在覃杭身后。 覃杭虽护着她,但关注点却不自觉落在忽然闯入的季城身上,季城平静无波,仿佛此时撞破与他人纠缠不清的人,并非是自个儿未过门的妻子。 “周夫人,是覃杭逾矩了!”出于对所爱姑娘长辈的恭敬,覃杭先是问候赔罪,而后才开始解释:“昨日大雨连绵,我本想待雨停了便走,怎知却困顿入眠,惊扰了诸位,晚辈深感歉意!但我与吟诗恪守规矩,并未有出格之举,还请周夫人放心。” “覃公子,你既受覃国公爱重栽培,像这些常有的规矩与男女之别便理应清楚,我本以为你妥帖懂事,怎知却也是如此不知轻重!”周夫人板正起脸,语气明显不悦:“你非我周府内的人,我是没资格管教你了,倒不如请你叔父亲自前来,看他终究培养了个怎样的后辈!” 周吟诗探出脑袋,忍不住插嘴道:“是我不让他走的!娘亲,你别怪他……” “小姐!”春竹沉声打断,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周夫人上前,将她从覃杭身后扯了出来,周吟诗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往前跌倒。 “吟诗!” “小心……” 季城与覃杭几乎同时将她扶住。 周吟诗在季城伸手触碰到她的手肘处时,便将手抽了回来,丝毫不想搭理他!覃杭亦是见到她有此举动,他细心用余光观察,却发现季城仅是很自然的将手收了回去,而后眉间有些皱起,对周夫人说道:“叔母未免也太过严苛了,您这样会吓到吟诗的!” 周夫人亦是对季城的的反应有些吃惊,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这种事情?这无非男女情爱,而是尊严与脸面的问题! “吟诗顽劣,又行为失态,我这当娘的自然是要管教一番的,如何算得上严苛?倒是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便连春竹也是,竟跟护犊子似的,着实令人没眼见了!” 周夫人不过是作势要管教,在场的便团团将周吟诗护在他们身后,便连一向以周夫人为首的春竹也是一样。 “周夫人,属实是覃杭失礼了!”覃杭再次俯身作辑赔罪,又求情道:“若夫人要打要骂,覃杭绝无二话,但还请宽容吟诗!” “吟诗是我的女儿,我自有分寸,还轮不得覃公子多管!”周夫人转向季城,秉公询问:“季城,此事你最有资格开口,我倒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春竹不动声色,心内却暗自揣摩,夫人对待季少爷与覃公子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季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周吟诗身上,他上前再次搀扶着她,关怀道:“吟诗,你精神气不佳,要不要再歇息会儿?” 而她却是极其嫌恶季城的触碰,直接将他的手甩开,周夫人俊眉微拧,季城却十分耐性的,转而伸手拂去被她含入唇间的几缕发丝,然而下一瞬,那修长分明的手指便被周吟诗咬在了嘴里。 周吟诗眼带怒意,看得出来,她咬这一下,是用了力道的! “吟诗,不可放肆!”周夫人一惊,直接亲自上前阻拦,她掰着周吟诗的下巴,怒责道:“你竟是顽劣至此了,赶快松口!” “吟诗!”覃杭也被这一突变惊着了,又担忧周夫人的长指甲划伤她的下颚,只能上前轻揽其肩膀,不断让她将嘴松开。 有血水顺着手指头 滴落到地上,周夫人好不容易劝动周吟诗松口后,便赶紧查看起季城的伤势,手指上鲜血淋漓,牙印明显! “哎呀!都咬出血了……”周夫人急忙吩咐道:“春竹,速去将墨先生请来!” “不必如此麻烦!待我回王府后,自会请居先生的。” “这怎么能行,流了这么多的血,好歹先包扎一下吧!”周夫人招呼着季城往客房的方向去,又回头剜了周吟诗几眼,正欲出手往她身上打去,季城便开始催促:“还请劳烦叔母,带我过去吧!”周夫人只好作罢! 周吟诗下巴高抬,面上不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她还在为古月之事忿忿不平,只会觉得自己咬得还是轻了些。 覃杭百般无奈,又惊异于季城对她多次忍让的态度!就如今而言,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若季城真的深情至此,那这婚约,很难顺利解除。 “覃公子,还打算继续留在这吗?”季城忽然回头,笑容莫测。 俩人的目光交汇,如一场无形的交战! 周夫人亦道:“覃公子,不如也一齐到客房歇息吧?” “不便继续打扰,覃杭还是先行回府,待明日再亲自登门致歉!” 待覃杭的身影渐远,周吟诗目光幽怨地看着春竹将她的院门锁上之后,季城才跟随在周夫人身侧,前往客房等待墨江水。 “吟诗那孩子,果真是被我与老爷惯坏了!”周夫人闲话家常,数落起自家女儿的不是,又无意间提及覃杭,“自京津围猎之后,那覃公子竟是常常往府上来,既不拜会老爷,而是直接寻吟诗玩乐来的,着实不像话!我就担忧有一日,吟诗要被他给带坏了!”说完,周夫人还不着痕迹地观测了下季城的神色。 但很可惜,季城嘴上始终带着一抹笑意,讳莫如深,让人捉摸不透! 周夫人面上惭愧:“虽说吟诗是我的女儿,但到底我与你娘亲也是挚交,既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也希望你能寻觅到一位娴静端庄的妻子。” 季城总算有所反应,面上的笑意转变为不解:“叔母的意思是?” “吟诗言行无状,又任性妄为!季城,难道你就没想过,吟诗她或许……配不上你!” 季城面上笑意重显,他无奈摇头道:“原来,叔母兜了这么一大圈,是为了说这句话啊!” 第34章 欺君之罪 清风拂面,柳吊枝头,晨露沿着细长的柳叶滴落,最后融入土壤之中。 今日一早,周夫人亲自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梳妆,周吟诗百无聊赖,拨弄着首饰盒内的珠钗与玉坠,周夫人则手执角梳,替她梳理凌乱的长发。 “今儿起得这么早,是要出府吗?” 若非有下人前来叩门叫醒,她平日都喜欢睡至日中,而今日,春竹还未晨起洗漱完毕之时,周吟诗竟爬到她床边上,摇晃着手中的玉穗流苏发簪,要春竹为她梳妆打扮。 春竹正睡得迷糊,被她陡然惊醒,吓得失声大嚷了起来,甚至惊动了府中巡逻的守卫!于是乎,这事当即便传入了周夫人耳中。 见她不出声,周夫人又数落道:“你也真是,一大早忽然跑春竹房里头,净会胡闹,亏得春竹没被你吓出个好歹来,不然可没人能伺候得了你!” 周吟诗撇过头,嘴上抱怨:“春竹那丫头也忒能睡了,我都在屋里头等好久了,还不见她来给我梳妆!” 周夫人哑然失笑,为春竹辩解:“你少胡言,春竹可也算是咱府上最伶俐的丫头了,你今儿兴致突然,起得比晨鸣的鸡都早,还去惊醒了她,现在倒还说起她的不是了!你这张小嘴,可是越来越会掰扯了!” “娘亲不是总说我懒散,所以女儿今天专程起了个大早,您怎的又念叨我了!” 周吟诗手中还抓着那一支玉穗流苏发簪,那是去年她生辰之日时,惠妃特意命人送来的恭祝的贺礼。 因这发簪华丽奢侈,所以周吟诗从不喜佩戴,上次季王府茶会之时,春竹便想为她戴上,但她却反手将这发簪丢到了首饰盒最底处,今日,反倒是对其爱不释手! “吟诗,你今日……可是约了覃公子?”周夫人聪慧明清,轻易便猜透了她的心思。 周吟诗颔首低眉,心中踹踹不安,毕竟从前几天周夫人对覃杭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不喜的! “娘亲,他为人仗义,又温文有礼,您别讨厌他!” 周夫人轻声长叹,待为她将簪子插入发髻之中后,才百般无奈道:“吟诗,你如今对覃公子这般上心,那他呢?覃公子也能一直意志坚定,与你携手共度所有难关吗?” “娘亲,我相信他!”周吟诗目光坚决执拗,周夫人自知,即使说得再多,也很难再劝 动她了。 “那你跟为娘说一说,为何你会突然喜欢上覃公子呢?” 周夫人很是疑惑,明明前不久,自家女儿对待男女情感时,还是表现得没心没肺!甚至是在知道与季城的婚约之时,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抗拒,可突然之间,她却对相识不久的覃杭上了心,这点着实令周家夫妇费解。 周吟诗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回答:“其实,女儿与他,在塞外之时便已经认识了。” “塞外?”周夫人深感诧异:“这么说来,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知道,但也不知道。”周吟诗道:“覃杭知道我生长在边塞!让他却不知道,我为何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周家的大小姐,他在心里猜测了很多,但却顾及我的感受,选择当一个糊涂的人!” “难怪……” 周夫人呢喃忡怔,难道覃杭正式登门致歉时,虽是诚心诚意为自个儿擅闯至周吟诗院内而表态认错,但被问及为何闯入时,他却直言不讳道:“我很想见她,便来了!” 当时,周景盛怒不可遏,大声斥责:“你想她?你知不知道吟诗已经婚配给季城了,你竟还堂而皇之肖想于她?” “我喜欢她!”覃杭丝毫不加隐晦,直接说道:“与她周家大小姐的身份无关!更与季城无关!” 周景盛与周夫人皆是一震,两相对视。覃杭此话极其巧妙,让周夫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请周老爷与周夫人成全!”覃杭还在跪地请求,甚至是作辑叩首。 周景盛气急败坏,甚至招来了下人,想命人去覃国公府请覃寒天,让覃寒天着人来将覃杭 带回去管教,所幸被周夫人拦了下来。 “老爷,这万万不可啊!此事不宜闹大,否则的话会牵连到吟诗,覃公子是男儿,可咱吟诗可是姑娘家,切不可坏了名声!” 周景盛虽被气急,但也并未糊涂,最后仅让覃杭在周府中跪了一个时辰,便让周夫人亲自将他送出周府。 覃杭是习武之身,只区区一个时辰伤不得身子,但周夫人还是细声问候了好些话,确保他无恙后,又道:“老爷平日待人宽容,也极少会疾言厉色,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还请覃公子切勿放在心上,莫恼了老爷!覃公子对吟诗有恩,周府上下无不感 激!” “周老爷是念及吟诗,因此才会勃然大怒,我又怎会气恼?”覃杭笑意明媚:“知道周老爷与周夫人如此爱护吟诗,覃杭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夫人亦是笑道:“吟诗是我们的女儿,我与老爷自然会护着她。” “覃杭斗胆请问,吟诗她是否……有孪生姐妹?” 周夫人手中的帕子掉落,她神情惊疑,不解地看着覃杭。 周夫人思绪仍在飘忽,就连周吟诗举手在她面前挥动,她都察觉不到。 “难怪,他会问那样的话!” 覃杭是覃国公府的公子,自小生长在城中,虽然不知他为何流离至塞外那种偏远之地,邂逅了一位姑娘,但周家大小姐一直在城中生活,他不可能不知道。 而之后,在塞外遇见的小姑娘,却又完美替代了周吟诗的身份,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能够如此完美进行身份替换的,必定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娘亲!”她又抓着周夫人的手臂左右晃动了起来。 周夫人这才放下满腹心事,怜爱地望着眼前灵动的女儿,“怎么啦?” “娘亲,女儿真的不喜欢季城,咱把婚约退了,好不好?”周吟诗将脸贴至周夫人掌心之中,软声哀求:“再说了,女儿也不想那么早就嫁人啊!我好不容易回到您和爹身边,您就舍得吗?” 周夫人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究竟是舍不得爹娘?还是舍不得覃公子啊?” 她憨傻一笑,没有否认。 周夫人又无奈问道:“你喜欢覃公子,这事为娘就且不说了,可你又为何会讨厌季城呢?”遥记得,周吟诗与季城第一次见面时,并未向她这个娘亲吐露对季城的不满。 “他伤了古月!” 猛然听到古月这个名字,周夫人只觉耳熟,却也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周吟诗又忿忿道:“季城经营着云集客栈那种乌黑杂秽的地方,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最重要的是,他伤到了古月,古月与我一齐长大,我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她!” 周夫人这才想起,古月是周吟诗的同门师姐。 “季城伤了古月?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纠缠到一块去呢?” “上次安豫公主举办茶会,古月便在茶会上出现过一次,可那是,古月已是神智迷离,完全认不出我了!”周吟诗将这件事情的始末大 致告诉了周夫人:“后来,覃杭带着我闯入了云集客栈,我在云集客栈的地底下找到了古月。娘亲,云集客栈贩卖着一种很特殊的香料,能使人迷失心智,古月定也是收此毒物荼毒,才会变成那个模样!” “地底下?”周夫人听得心惊不已,“你跟覃杭,居然潜入了闲雅苑?” 周吟诗更是吃惊:“娘亲,您也知道闲雅苑?” “你们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去闯闲雅苑!若非季城留情,你与覃公子绝不可能安然脱身的。”周夫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女儿竟如此会闯祸! 见周夫人动怒,周吟诗只好怯喏道:“可是,古月身陷泥潭,女儿无法袖手旁观!” “所以,你是因此而开始厌恶季城?” 墨江水说,季城的手伤得很重!原本还以为,季城回王府后,季王府那边会派人来问罪,但等了好些天,毫无动静,也不知道季城是如何与季王妃说的。 周吟诗轻点下巴,“女儿初见季城之时,他风姿卓绝,又彬彬有礼,还以为是正道君子!谁成想,他背后竟是那般作为,令人不耻!” “季城既伤及古月,你怨愤他,为娘也无话可说。”周夫人耐心劝诫:“但,这城中局势复杂,不比你在塞外,这里风云诡谲,每个人都心怀各异,你莫厌憎他,毕竟,你跟他日后可是要一齐生活的,若两相憎恶,岂非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娘亲!”周吟诗不依不饶,开始耍赖撒娇:“您都知道女儿不喜欢他了,又何必勉强呢!还不如趁早同季王爷与季王妃表明态度,您与季王妃既是挚友,想必她不会真的气恼了您的。” “吟诗,你怎么还是长不大!”周夫人愁容满面,最后也只道:“即便为娘不逼你,可若是要退掉这一桩婚事,单是季城那边,恐怕就难以说服!” 季城当日的话还言犹在耳:“叔母是想让季城主动提出接除婚约,好成全吟诗与覃杭二人吗?只可惜,我迎娶吟诗的心意已决!还有,叔母倒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让覃杭放弃对吟诗的纠缠!” “娘亲……”她犹疑不决,不知道是否该将此话说出口。 知女莫若母,周夫人嗓音温和动听:“吟诗,你想说什么?” “若是让季王府知道,我不是周家的大小姐,那这些问题, 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绝对不可以!”周夫人失声惊叫了起来,周吟诗一惊,她从未见过娘亲如此。 周夫人双手仍在颤巍抖动,她抓着周吟诗的肩膀,郑重警告道:“吟诗,你记住为娘的话,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尤其是季王府上的人!你千万要记住,你便是周吟诗,你是我们周府唯一的大小姐,像今日这种糊涂话,以后切莫再说了!” “可是,女儿不明白?” 此话,周夫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可却从来没有解释过,究竟是为什么? “你只要记得,此事关乎着我们周家的生死存亡即可!”周夫人面上愁云深掩:“吟诗,此事绝非为娘想逼迫你,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事关欺君之罪啊!” “欺君?”她满脸不可置信。 “若非如此,为娘怎会舍得逼迫你呢!”周夫人神情哀伤:“以后,你要谨言慎行,不要再让人察觉出你的身份了,知道吗?” 周夫人每夜皆难以入眠,忧心真相败露,会给周府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覃杭他知道了!”周吟诗声音极低:“就连春莓也是知道的,她会不会……” “覃杭是国公府的人,他既已知道,为娘也唯有期盼,他会为了顾及你,而保守住这个秘密!”周夫人沉吟道:“至于春莓,你且让娘亲再想一想……” 周夫人替她梳妆完毕,最后再点上花钿,而后才细细端详。 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周夫人心中柔软万分:“吟诗,你越长越漂亮了!依为娘看,你的相貌,丝毫不逊色于安豫公主。” “娘亲偏袒女儿,便连安豫公主那如天仙一般的容颜,娘亲都能睁眼不见,因为,娘亲只看到了我,看不见别人了!”她向来会讨周夫人欢心,双手搂着周夫人的纤腰,像小猫般往那怀中蹭去。 许久,周吟诗躲在周夫人怀中,闷声道:“娘亲,女儿是不是……只能嫁给季城了?” 周夫人又是一声长叹,轻轻抚拍其后背,心疼道:“季王爷位高权重,当年你爹既已应允了这门婚事,如今是绝没有反口之理的,而你的身份,又是万万不能泄露的!” 周吟诗当即会意:“女儿明白了!” 事已至此,仅剩下唯一一条路。 除非,季王府能主动提出,要取消婚约! 第35章 箫笙催蛊 周吟诗溜出府后,当即跳上了街边停靠的那辆马车。 周府门前这条街道,坐落的皆是权贵世家或书香门第,马车一路缓行,她挑起帘子,探头往外张望。 路上虽行人不多,但如此大的一辆马车行驶而过,已是足够引人注目,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马车上端坐着一对俊男美女,看起来极其养眼! 但很快,便有人认出,马车内坐着的,是覃杭与周吟诗俩人。 “那不是周小姐与覃公子吗?他们俩人怎么凑一块去了?” “他们竟同乘一辆马车,还如此显摆过市!” “周吟诗不是与季城少爷有婚约……” 外头的妄议声渐密,覃杭连忙劝阻道:“吟诗,把帘子放下吧!” “不要!”周吟诗却固执已见,坚决不抓起帘子。 覃杭只能亲自上前,将她手中的帘子扯落,而后又一言不发的,回到自个的位置上坐着。 “你生气啦?”她拉着覃杭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观摩着他的脸色。 覃杭又不忍见她如此,只能牵住她的手。 “吟诗,我知道你的意思,季王府地位尊崇,你是不是想利用外头的流言风语,逼迫季城与你取消婚约?”他面色有些痛苦:“但我不希望,你跟我一起,需要背负上世俗的议论或谩骂!”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周吟诗道:“婚期越来越近了,若非要我与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相对此来说,旁人的指指点点,也算不得什么!” “我是男儿,让我来想办法,好吗?” 车夫猛然拉紧缰绳,马车一阵剧烈颠簸,周吟诗发髻上的饰品都险些甩飞至车窗外,覃杭将她拥护在怀中,还来不及开口诘问,便听到外头的车夫怒骂道:“你这小乞丐找死吗?就这样窜出来,自己想死,也别来惊扰我们的马车,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车夫还在孜孜斥责,覃杭出声道:“怎么回事?” “公子,有一个小乞丐,忽然冲到咱马车前,不仅惊了马儿,现在还阻挡在路中间不肯走,小的正在训斥她!” “乞丐?”覃杭慷慨道:“给他一些银钱,让他走吧!” 谁知外头的人却忽然大喊:“多谢覃公子好意,但奴婢不要钱财,奴婢只想求见我家小姐一面!” “是春莓的声音!”周吟诗微觉诧异,但很快,她又平复了内心的波 动。 覃杭将帘子挑起一条小缝,春莓身上衣衫褴褛,面上更是污垢不堪,看起来极其狼狈,而且,覃杭还细心地发现,春莓脚底下站过的地方,除了有黄泥沙土外,竟还带有微微血迹! “她好像受伤了!”覃杭返头征求周吟诗意见:“你要见她吗?” 春莓卧底潜入周府之事,周吟诗已经同覃杭讲过,因此,覃杭虽微有同情之心,却也知道是非曲直,若周吟诗不愿见,也乃是情理之中的。 “不见!”周吟诗面露憎恶:“她心怀鬼胎,怎知背地里对周府动过什么手脚?我不除掉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在她心中,春莓不仅是危及爹娘,还危及到整个周府上下百余口人的安危! “小姐,我是春莓!请小姐给奴婢一个解释的机会……” 周吟诗听得心浮气躁,她急不可耐的对车夫喊道:“快走吧!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周小姐,那丫鬟挡在马车前,小的不敢硬闯过去啊!”那车夫见周吟诗催促,更是对着春莓怒责挥鞭:“还不快走开!快滚吧!” 马鞭一下下抽打到春莓身上,但她却决然地挡在马车前,过路的行人看不过眼,细声责怪:“那车内的是周家大小姐吧?怎的如此打骂下人,简直毫无情理心,也忒恶毒了!” “你闭嘴!”春莓指着那嘴碎的妇人,“这是我与小姐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这旁观人来说三道四,你了解过此事全貌了吗?竟也满口胡言!” “我呸!”那妇人见春莓竟反过来质责她,往春莓身上啐了一口口水:“真是好心没好报!就该让这车夫将你活活打死了才好……” 外头噼里啪啦,像是炮竹所发出声音一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人的身上,周吟诗拳头紧攥,原以为春莓顶多挨上几鞭便会跑开了,怎知她却是那般倔强! 车夫也被彻底惹怒,他卷起袖口,单手叉腰,正想再将手中的鞭子挥下,手却被人从身后抓住,覃杭放下手,耐心规劝:“你还是走吧!你在这,只会徒扰吟诗心烦!” 覃杭出了帘后,周吟诗亦是紧随其后。 “小姐!”春莓见她出现,面上激动不已。周吟诗端坐至前室,春莓便跑至身旁,小心翼翼拉其袖口,“小姐,我没有做坏事!我真没有,你相信我……” 春莓极其落魄,衣衫 湿润,身上还隐有血腥之气,周吟诗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掩在冰霜之下,她说痛恨自己竟差点心软了!她应激似,陡然将那抓着衣袖的手甩开,春莓站不稳,身子往后跌倒落地,周吟诗索性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一把抽在马儿臀后,马儿受惊往前奔去,独留下春莓还在原地惆怅发怔…… “你竟真的请动了居先生?”周吟诗惊喜之余,又担忧道:“可是,居先生是季王府的人!” “你放心,居生向来坦荡,又心慈仁善,他不屑与季城同谋。”覃杭与居生交情匪浅,对其十分信任。 自上回与居生见面后,周吟诗亦看得出,他对季城行事作风极其不屑! “若居先生愿奔走这一趟,自然是好的,古月情况着实不妙,距上次医治后,竟没有丝毫成效! 此时,覃杭与周吟诗二人已经到了覃国公府,周吟诗抱着古月,不断与其说着话,可古月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坐在石凳上。 覃杭老实交代道:“其实,季王府那边,前几天有派人来过。” “他们来干什么?”周吟诗怒不可遏:“他们是想带走古月吗?竟如此光明正大、如此胆大包天,是云集客栈?还是季城?他们眼中真的没有王法了吗?” “并非是云集客栈内的人,也并非是季城。”覃杭说出了一个名满全城之人的名字:“是安豫公主!” “安豫公主?”周吟诗当然没有忘记,当日茶会之上,安豫公主的怪异举动,还有那日费义无意间说出口的话。 似乎,那个妄图背后操纵古月的人,便是那位貌若天仙的尊贵公主,季然! “是的,上次古月去茶会上表演,那时的她便已经认不出你了,她的行为肯定是不由己的,否则依照古月的脾性,早将茶会闹翻了天!而你的又说,古月与安豫公主之间互动怪异,所以我们很有理由怀疑,古月受到安豫公主的操纵!” “安豫公主,究竟是为了什么?”周吟诗百思不解,云集客栈内有那么多的人,为何还要用这般卑鄙的手段去操控古月呢! 覃杭抚颔沉思良久,最终才犹豫道:“他们费尽心思操纵古月,必定是因为古月不愿听从他们号令,所以才动用了那些毒物,迷惑她的心智,让她为人摆布!” 周吟诗亦是思虑到了这一点 ,古月对安豫公主来说,必定有着常人无可替代的作用,所以,他们宁愿耗费心力,用那些特殊手段,去逼迫古月就范! “他们究竟是想要古月去做什么?” 覃杭心思巧妙,他当即想到周吟诗所学的偏门技艺,例如御马之术,便非常人所能轻易掌握,若是古月身上亦有常人所没有的本事,很容易被不轨之人起了歹念! 因此,他询问道:“吟诗,你与古月是同门,你既会御马之术,又拥有磁星转盘此种神武,那古月她,是否也懂得或拥有这些?” “你的意思是……”周吟诗忽然想起,安豫公主在茶会上,曾表现出对外蛊惑之术的好奇。“古月她并不懂得御马之术,但她却懂得箫笙催蛊!” 覃杭疑惑道:“箫笙催蛊又是何物?” 她解释:“箫笙催蛊是古月自己起的名字,其实就是一种运用声乐来达到催人入眠,或是行为短暂失控的技艺。箫笙催蛊,虽听起来不怎厉害,但若是群体之战中,敌方人数越多,其可发挥出来的威力便越是可怕!” 周吟诗与古月虽都师承一人,但因她们二人慧根不同,所感兴趣的东西更是大相庭径,因此,她们除了武功招式一样,便连内功心法都所学不同。 古月虽极其任性,但却喜好琴棋书画,不比周吟诗散学,古月对各类乐器均有涉及,因此师父将外域特有的声蛊之术传授给了她。而周吟诗自小喜欢舞刀弄剑,即便师父有心将她栽培为才学佳人,却也拗不过她心性活跃,索性便在琴棋书画方面随缘,着重于教授她武学! “御马之术,仅仅对马儿与部分牲畜起作用,而古月所学的本领,却能控制人的思想行为,哪怕仅仅是短暂一瞬,却也足够可怕了!”覃杭细细揣摩道:“云集客栈所贩卖的香料,也有着操控人心神的作用,且还是持久性的。”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她柳眉紧锁,不安道:“云集客栈,似乎专注于外域的操纵蛊术!” “不错!” 居生自外头而来,人还未至,声音便已经飘来了。 周吟诗起身拜见,居生连忙搀扶住她,“居生惶恐,实在受不起周姑娘如此大礼!” “居先生不仅医治好了覃杭,还愿为古月奔走,吟诗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先生!” 居 生髻冠凌乱,喘息粗重,显然是匆忙赶路而来,且袖口微湿,想必是进门前,用衣袖充满擦拭掉额间的汗水。 “周姑娘太客气了!其实,即便那日姑娘不以牧雪草为条件,居生也会尽力医治覃公子的。”居生笑脸盈盈,转而对覃杭调侃道:“只是这小子有福气,竟有周姑娘为他如此费心劳神,着实让人羡艳!” 周吟诗面上一红,又念起居生进门时所说的话,便问道:“居先生似乎对云集客栈内的事,略知一二?” “在下长居于季王府内,自然对一些事情有所耳闻,云集客栈的三楼香料区,便出了许多污秽之物。”居生打着关子,还开起玩笑道:“譬如,周姑娘如今心悦于覃公子,倘若季城有心争夺,又不顾念姑娘身子损伤,便可用毒物春华膏,即可令中招者对下药者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覃杭面露惊异:“世上竟还有这种东西!” “自然是有的。”居生好整以暇道:“周姑娘似乎对此物并不吃惊?” “曾听闻过类似之物,只是,并非居先生所说的春华膏,而是外域一种蛊虫!” 周吟诗面色沉重,显然是曾听闻过,那蛊虫所给人带来的危害。 “周姑娘眼界宽裕,所知甚广!”居生惊叹:“在下也只听闻费义说过,那春华膏便是仿照外域中一种极其特殊的蛊虫所制造而出。” 周吟诗觉得自己又无意间透露了太多,担忧居生心生疑云,正欲开口解释,却忽然听到东南方不远处竟传来一声爆响! “砰!” 极大的声响,不仅惊吓到覃杭、周吟诗与居生三人,也惊吓到国公府内的众多奴仆,下人奔走查探,忙慌心惊! 古月更是将身子缩入周吟诗怀中,整个人巍巍发抖,如先前一样,嘴上不断重复着求饶的话:“……不要打我,主人……不要打我!” 距覃国公府不远处的东南方向,一声惊天爆破音响起后,随及升起一股狼烟…… 远方声音嘈杂,覃杭怔愣在原地,不愿往坏处联想,然而事实残酷,有下人匆忙跑来禀报,甚至不小心绊到门槛而摔倒,直接磕碎了一颗门牙,那下人口中血水模糊,却仍是对着覃杭大喊:“公子,不好了……不好了!是国公爷那边,出事了!” 覃杭目眦欲裂,发疯似往外跑去,“叔父……” 第36章 府门跪拜 就在刚才,城中的百姓大都见到了这一副奇特的景象。 原本晴空蔚蓝,却突然传来一声震耳巨响,一大团火球划过天际,天空被霞光撒裂,成团低沉的云朵被冲击散,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城内的东南角升起,一时之间,宛如遮天蔽日般,附近大量房屋倒塌,瓦片被抛至高空,然后向雨点一样落下。 除了在场受伤或亡故的人群之外,甚至相隔几里远的地方,也出现了伤者,因爆炸所产生的人震动,有数人不慎至高处摔落,更有人直接被摔死,甚至有因骤然受惊而将食物卡入喉间的人! 周吟诗从未见覃杭如此失态,她匆忙将古月交付给国公府上的奴婢照看,便沿着那滚滚浓烟升起的地方狂奔而去。 出了覃国公府后,一路上都有惊惶失措的人,他们抢着取水灭火,也有的受惊叫喊着,甚至还有不少人受了伤! 附近的百姓受惊,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从屋子里跑出来,又跑回去抱出孩子,一家人四散逃窜,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将无辜的妇女和小孩也卷入慌乱中。 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浓烈的烟雾遮掩了白天,周围陷入黑暗。 还有马儿受惊乱跑,撞倒了行人不止,马蹄还践踏在原本就受伤倒地的人身上! 四周全是呻吟声,周吟诗随手摘下一片绿叶,动用御马之术,将那些受惊的马儿安抚下来。 前方动静震撼,成列的官兵闻声而来,将现场封锁了起来,周吟诗想冲过那长枪围列成的阻挡,却被一官兵喝斥道:“你不要命了吗?前方发生了爆炸,不能过去。” “让我过去吧!”她心焦如焚:“有人在里头,我要去找他!” “不行!”官兵们铁面无情,将所有打算冲入里头救人的百姓皆给拦了下来,“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们动手了!” “官爷,让我进去,我阿妹还在前面呢!” “是啊!我夫人也没跑出来……” 哀声泣闻,周吟诗鼻头一酸,心生不忍,然而那些官兵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们不让我们进去,那你们呢?”周吟诗怒而诘问:“你们有派兵进去救人了吗?” 领头的官兵眉头一皱,不悦道:“开什么玩笑!里头那么危险,你想让我们进去送死吗?” “让我们进去吧!” 还有许多人仍在想方设法闯 入内救人:“官爷,我们的家人还在里头,求求你们了,放我们进去吧!” “让我们进去,再晚就来不及了呀……” 然而,那些官兵深觉这些人聒噪,开始不耐地推攘着,一个急着去救自己儿子的老婆婆被推翻在地,还险些被旁边的人踩踏。 周吟诗心头一惊,连忙将那老婆婆搀到一旁歇息,但那老婆婆也只感激了几句,便又冲到那些官兵面前,执意要进去救人:“官爷,让我进去吧!即使里头危险,但我儿子在里头,就算是死,我也要跟我儿死在一起啊!” 她正共情悲戚之时,猛然又听到前方传来覃杭传来的哀嚎,心急之下,周吟诗只能再次使出御马之术,被控的马儿忽然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那些官兵见状,怕被无辜波及,纷纷四散奔逃。 而周吟诗,也趁此机会闯了进去! 拐过一条直巷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仅剩残骸破壁的工纺,若她所料不差的话,这座工坊应当是覃国公府名下的。 以前春莓说过,覃寒天在朝中只任闲职,圣上对其并不重用,因此覃寒天还在私底下经营起烟火炮竹,但是城中的工坊便有三家,城郊处更有十余家。而今日,不知是什么原因,城内其中一家工坊,竟起了明火,甚至引发了大爆炸! 很不幸的,除了国公府内众多心腹干将外,覃国公本人也被波及伤重。 爆炸发生之时,覃寒天或许只在工坊外巡查,没有像其他工人一样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或是当场被炸得四分五裂! 覃寒天已经被国公府内的下人抬至距工坊一里路外的地方,他浑身被血液包裹,就连脸上都是血糊一片,而覃杭正跪坐在地上,手足无措将其前身抱起,神情崩溃,哀声呐喊:“叔父,您别吓我!快、快去把居先生请过来……” 然而周边的下人忙慌无神,根本没人可以帮他。 “求您别……别离开我!” “覃杭!”周吟诗眼眶湿热,她刚想返身回国公府将居生带来,便见居生已经背着药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居先生,救救他!救救覃杭……”她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而居生却也只来得及对她嘱咐道:“周姑娘,爆炸之地不宜久留,这很危险,您赶快先离开!” 居生赶过去救治覃寒天,而她,却不知道此时此 刻,可以为覃杭做些什么…… “季城心太狠了吧!” “是啊!咱主子可也是堂堂国公爷,他们竟嚣张至此,公然前来破坏!” “你说什么?”周吟诗当即逮住了那二人,打算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而,那二人见到是她,起初还疑惑她是何人,后来又猛然想到:“你……你是周吟诗?” “我是。”她点头承认。 那二人忽然激动的甩开她的手,指着她怒骂道:“都怪你!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国公爷,是你害了大家……” 周吟诗无辜被责,只能呆滞在原地,“你们说什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一直跟覃杭在一起啊!” “就是因为你一直纠缠公子,所以季城才会嫉恨心起,竟纵火烧我们的工纺,引发了大爆炸,还害死了那么多的人!” “难怪……难怪今日我会见到,季城的人在这附近鬼鬼祟祟,原来他竟打着这个主意!好狠毒的心肠啊!” 那二人一言一语,所说的话,将周吟诗惊愕得连连后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头脑疼痛欲裂,大声否认着便跑了出去…… 覃国公府那边乌烟蔽日,而季王府上方的天空,却仍是湛蓝无暇,白云悬挂。 周吟诗失魂落魄地来到这里,望着那巍峨府门,眼中寂如死水! 门外的小厮远远地便瞧见了她,赶紧用手肘推攘向身边的人,低声道:“是周家小姐来了,速去禀报王妃娘娘还有少爷!” 这小厮十分高兴,因季王妃喜爱周吟诗,每次她来,季王妃都高兴不已,前去通禀的下人都能多多少少得到点小赏赐!这一次,小厮更是提点了身旁的好友前去。 她浑浑噩噩靠近,右脚即将踏上季王府门槛前的台阶,那小厮便腆着脸上前恭维:“周小姐,您是来寻我们少爷的吧?小的已经先差人前去禀报了,您先随小的至会客堂品茗吧?” 小厮的声音,瞬间将周吟诗唤醒,她抬头望着头顶上的匾额,上置“季王府”三字正楷,金漆沉木,庄重无比。 她自嘲一笑,而后身子缓缓后退,嘴上低喃道:“这季王府,我周吟诗究竟还是高攀不起!” “周小姐,您这是?”小厮觉得奇怪,正想开口询问仔细,却见周吟诗骤然跪落在地,双膝狠狠叩向青砖石板,她跪得笔直、跪得端正 ! 小厮浑然一震,惊吓道:“周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您快起身,若被王妃娘娘见到小的怠慢了,必扒了奴才的皮呀!” 周吟诗恍若未闻,她坚定地跪在季王府门前,腰背挺直,就是不愿起身。 门外其他下人原想充耳不闻,让小厮一人头痛,自个则独善其身,但他们想起季王妃对眼前这位周小姐过分的爱护,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于是乎,那些下人围绕着她,纷纷劝她起身,更有的直接跪下,哀求她入府。街上围观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面露不解与好奇,更渐渐交耳议论了起来。 “这是演得哪一出啊?” “这周小姐怎么跪在季王府门前啊?莫非是被责罚了?” 今早那嘴碎的妇人恰好也在其中,她低声捂嘴对着旁边的人八卦道:“今早,我亲眼见到这周家小姐与国公府公子在一起,俩人可亲密了!” “真的?”人群骚乱了起来,“这季少爷多好呀!这周小姐竟还不满足……” 围着周吟诗的下人们吓出一头冷汗,手脚都哆嗦了起来,场面若闹得大,他们没一人能有好果子吃! 不多时,季王妃匆匆而来,身后还紧跟着季城。 “小诗?”季王妃一见周吟诗跪在门前,当即发怒想斥责那些下人,又瞥见那些围观而来的百姓,不得不端起仪态,便转而收起怒火,只是匆忙上前,欲将周吟诗扶起身:“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先起身再说。” 季王妃手劲竟出乎意料的大,拖住她的双臂,周吟诗险些就直立起了身。 “不!”周吟诗拒绝其好意,“王妃娘娘,请您先听我说完。” 季王妃执拗不过,见她跪着,面露心疼:“你这孩子,究竟怎么啦?” 她将双臂从季王府的搀扶中挣脱,而后郑重向着季王府叩了个响头,一字一顿地说:“周吟诗此次前来,是想与季王府解除婚约!” 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便连季王府内的众多奴仆,亦是满脸迷茫,他们向来引以为傲的少爷,竟被退婚了?周家小姐,是瞎了眼吗? 然而,即使众声讨伐,周吟诗却不改心意。 “你说……什么?”季王妃如遭雷击,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想要解除婚约,还请王妃娘娘成全!”周吟诗又是叩了一首。 季王妃身子摇 晃,忽然向后踉跄,所幸身后站着季城,季城目光幽暗,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扶着季王妃站稳了身子,又顺势安慰道:“母妃勿伤心,且听一听吟诗如何说吧!” 周吟诗与其直视,决绝道:“吟诗自知配不上季少爷,只愿嫁于平庸,不愿入宫门王府,因此只能辜负季王府的厚爱!” “小诗,你可知本宫早已将你视为亲生女儿,你怎可如此……怎能如此伤本宫的心……”季王妃伤心欲绝,她无助似抓紧季城的手:“城儿,你快劝劝她!” 季城吩咐奴婢扶好季王妃,这才闲风犹鹤,迈动修长的双腿前来周吟诗面前。 周吟诗只能抬眼仰视,他便蹲下身,单手托其下巴,温声细语道:“吟诗,你怎可让母妃如此伤心呢?” 她却撇头甩开那钳制着下颚的手指,一言不发。 “吟诗,你今日突然前来,是因为那场爆炸?”季城直言指向另一边的炼狱,周吟诗嗔目怒瞪,他却浅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误会了,今日之事,与我无关!” 她不愿听季城解释,更不想见他,只能双目下垂,盯着膝盖下的硬石板路,瓮声道:“即便不是,我还是要退婚的,你条件优越,自可另择佳人为妻。” “若我偏要娶你呢?”他耐心蛊惑:“除了喜欢,覃杭什么都无法给你。而我,可以与你共享我所拥有的一切!” “我不需要!”周吟诗果断拒绝了他。 季城只能无奈,他转而用手背轻抚她的面颊,仍是柔声道:“吟诗,我是不会退婚的。” 他说得轻柔,却又说得决定。 周吟诗顿时怒了,她冷声直言:“若我执意不嫁,你又能如何?那只是我爹与王爷口头所说,若我宁死不愿,爹与娘亲不会硬逼我的,你还是主动向周府退婚吧!”她终究想保全季王府的颜面,毕竟是自个违背诺言在先。 他眸光一沉:“你说的,倒也有理!” 周吟诗心中一喜,还以为他同意了此事,然而下一瞬,却又听他道:“我季城未来的夫人,又怎可当街跪在众人面前!” 周吟诗正要开口反驳,季城却陡然双掌托住她的臂下,将她整个人自地上抱起了身,而后搂在怀中,附耳道:“居生若真有用,我又怎会放任他去国公府呢?莫非,你连古月也不想救了吗?” 第37章 夫人大怒 季城只需单手搂着,便将周吟诗轻而易举地从那冰凉的地面上托起了身,而后更是直接拥着她入了王府。季王妃见状,更是携着一众下人进门,且还吩咐人将大门闭合上,仅留下三两个看守与通传的奴才在外头。 周吟诗一路挣扎,直至到了大堂,季城将她按在座上,并吩咐一奴婢去沏茶,她总算崩不住,直接张口就往季城肩上咬了过去! 季城被咬得猝不及防,不禁冷吸了一口气,待周吟诗发泄完松口之后,才伸指弹了一下她的眉心,满脸无奈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咬人?还是说只专门咬我?” 那肩上已微微渗血,季城今日未穿平素喜爱的玄衣,只着了件浅色的,因此那伤痕格外明显,季王妃前脚才刚跟了过来,便惊呼道:“城儿,你怎么受伤了?” “母妃无需担忧,这只是区区小伤,无碍的!”季城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受伤之人并非自己。 季城虽是不说,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伤是何人所为! “这是咬痕吧?”季王妃看向周吟诗,眼底隐含一丝责怪,但很快又消散而去,只对着季城道:“上次你手伤了,说是研究器甲时不慎被机关所伤,但本宫看着,那分明像是被咬伤的!” 周吟诗面上燥热,双手更是不安地揉扯着自个的衣裙,季城将她这一小动作尽收眼底,而后又搀扶着自家母妃入座:“母妃,吟诗年幼顽劣,咱莫不成还要与她计较吗?” 季王妃嗔怒道:“你先不久前还叨唠着,说本宫娇惯于她,如今轮到你自个儿,怎也拎不清啦?” “母妃既然喜欢,城儿自然也是喜欢的!”季城忙于逗季王妃欢乐,周吟诗则悄声吩咐随季王妃而来的奴婢:“居先生如今不在王府内,烦请遣人到府外请位大夫来。” 那奴婢应了一声,却没有直接出门去,而是绕至季王妃身侧,俯身附耳说了几句,待季王妃点头过后,才行礼退出门去。 “小诗,你今日着实让本宫失望!”季王妃面色稍缓,但仍是有些不悦:“闹得如此,丢的是俩府的颜面,外头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季王府的笑话!相信你娘亲很快便会赶来,到时莫怪本宫不偏帮你,属实是你太过任性了!” 周吟诗从座上起身,朝着季王妃跪拜道:“吟诗自知愧对王妃娘娘厚爱,但吟诗心意已决,还请王 妃娘娘成全!” “你……”季王妃气得从座上起身,伸直的手指止不住抖动,呼吸深急,然而还不待季城安抚,季王妃却又袖袍一挥,陡然回复镇定,“小诗,你不仅年龄青涩且又病了些年,心智还不成熟,一时喜欢钻牛角尖,本宫可以包容你,但你记着,你与城儿的婚事既已敲定,就绝没有反悔之理,本宫亦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一桩婚事的。” “王妃娘娘……”她说还想再劝,但季王妃已是撇过身子,由奴婢侍奉着喝茶,也没有开口让周吟诗起身,任由她继续跪着。 季城正欲去将周吟诗扶起身,然而周夫人却来得比他们预料之中的还要快。 周夫人由王府内的掌事领路,一路风风火火而来,她前脚踏入大堂中,便察觉出此处气氛微妙,见周吟诗跪在地上,当即心疼不已,面上却仍是带着恼怒,眼波一转,发现季王妃正坐高位、手捧茶盏,周夫人咬牙上前,直接扇了自个女儿一巴掌! 周吟诗原是跪坐着,如今却被打得身子歪斜向一旁,手捂着火热的面颊,茫然委屈道:“娘亲……” 这一巴掌打得太快,不仅将周吟诗打得怔愣,便连季城与季王妃亦是一时蒙懵,始料不及。 “吟诗!”季城反应很快,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季王妃亦是震惊道:“哎呀!素芳,你怎能对小诗下这么重的手呢?” 周吟诗嘴角甚至有血丝溢出,可想而知,周夫人这一掌打得有多重! 季城将她搂在怀中,但周吟诗不愿领情,直接伸手将其推开,一人摇晃着身子,勉强稳住身形。周夫人怒不可遏,直指着女儿怒斥道:“是谁允许你如此不知礼法的?又是谁让你一个姑娘家跪在街上叫嚷着要退婚的?你是一个姑娘家,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爹娘做主,何时轮到你自己抉择!” “好了素芳,孩子不懂事,好好说教一番便罢,可别动气,会伤了自个身子啊!”季王妃眉间轻蹙,见周吟诗面颊红肿,又心疼抱怨道:“你也真是,下这么重的手,你不心疼自个女儿,本宫还舍不得呢!” “兰心,这孩子就是娇惯不得的!”周夫人气还未消,又想上前动手:“如今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若不好好管教,以后还指不定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季城与季王妃将周吟诗护在身后,周夫人也 不敢真的动手打上,只是嘴上又训责了几句,周吟诗满腹委屈,转身便跑了出去。 “小诗,你去哪呀?”季王妃刚想命下人将她拦下,周夫人却伸手阻拦道:“别管她了,这孩子是存心想气死我!” 季王妃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反倒是宽慰起了好友。季城嘴角轻扬,眼眸深沉如渊,仿若能洞悉一切,他没有多说其他,也寻机悄然离开了。 周吟诗出季王府之时,那片乌黑的烟云已经开始消散,此次伤亡惨重,不仅是覃国公府受损严重,更有许多无辜百姓牵涉其中,此事重大,必由朝廷出面平息,其中是非曲折与事实真相,终会有定数! 所以,她并没有真的听信工坊那二人的话,便直接将罪名彻底扣在季城头上,毕竟,季王府与覃国公府积怨颇深,即便她相信覃杭,底下人的怨气却压制不住,难免不会信口胡诌。 但她亦记得,她跪在季王府门前时,季城开口便提及爆炸之事,这足已证明,季王府的消息太过灵通了!季城以为她是因此事,才怒而上门退婚,但其实,她早便想如此了。工坊爆炸之时,并非由头,只如酒醉之人壮胆而已! 正思虑着,她是否要回周府,还是再返回国公府一趟,毕竟虽出不上力,但她担忧覃杭的状况。 “站住!别想跑,还是乖乖受死吧……” 她耳廓一动,在嘈杂纷乱的街市,竟听到了这一声嚣张狂妄之言! 周吟诗所在的大街两侧,有许多细小交错的暗巷,她猜测,那里头定有猫腻,指不定是流氓痞子正在欺凌可怜的百姓。 她还在判断地形环境,看是否要孤身上前管这一档子事,但听到里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之后,竟鬼使神差地奔了过去。 暗巷中,是周吟诗熟知的默鲨组织,而被那些人围困伤重之人,却是春莓! 数名黑衣人手起刀落,春莓即便身法灵活,在地上来回翻滚躲避,却终究抵不过对方人多,眼见一黑衣人将弯刀高高举起,即将砍向她的脖颈,春莓只能下意识闭眼,服输认命。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有人一脚踢掉了那把弯刀,成功为她化解那致命的一击! “小姐?” 春莓原以为自己死定了,却陡然见周吟诗出现,如仙神降临,还救了她一命,原本应当高兴的,奈何如今险境不宜,她不愿 拖累周吟诗,便大声喊道:“小姐,您别管奴婢了,快走!这儿危险啊!” 周吟诗却不走,她与默鲨组织敌对而视,做好随时打斗的准备。 默鲨组织多次寻机对周吟诗下手,她早已经想寻时间报复回去:“今天遇见了我,也不知道是你们不走运,还是我不走运!” 此次行动领头的黑衣人急忙道:“周姑娘,我们只取那奴婢一人的命,并不想与您为难,还请周姑娘不要多管闲事!” “若我偏要管呢?”周吟诗不欲同他们废话,直截了当便动起了手。 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之后,如今周吟诗出门,身上备齐了众多暗器与毒药,她只后退一步,而后旋身一转,无数淬了毒的毒针便只袖口或腰带上射出! 默鲨组织并非浪得虚名,虽躲得狼狈,但也算全部人堪堪避过。然而,还未等他们松上一口气,周吟诗右手一动,便向他们撒下了一把药粉,药粉遇上温热的肌肤即刻便被吸收,领头的黑衣人一惊,连忙追问道:“这是什么?” “送你们见阎王的好东西!” 周吟诗竟直接将裹束在腰间的带子扯开,那腰带瞬间变为一把软剑,她挥剑便往那些黑衣人刺去,铁了心要取他们性命。 危急关头,一黑衣人抛出手中的弯刀,那弯刀如飞镖一般,打着旋朝周吟诗面中飞来,她只能暂且放弃攻击,侧头避过,弯刀直接扎入她身后的墙壁中,还削断她一缕秀发! 领头的黑衣人心惊不已,当即转头低声喝斥:“谁抛的刀子?不要命了吗?不可伤到周姑娘……” 周吟诗柳眉轻蹙,她已发觉,这帮黑衣人似乎处处对她留手,并没有拼尽全力,否则的话,以默鲨组织在外的威名,又岂会这般轻易对付! 领头的向她们抛出一东西,周吟诗以为是毒物,当即掩鼻捂嘴,怎知待那浓厚的烟雾升起,她才后知后觉,竟是一颗毫无杀伤力的烟雾弹? 待烟雾散去,默鲨组织的人也全都不见了。 周吟诗虽心中奇怪,但还是先回身看顾起春莓的伤势,春莓素色的衣裙上,已绽出朵朵血花,因失血过多,那张原就白皙的面庞此刻更是惨白一片。 她简洁明了询问道:“默鲨组织为何要杀你?” “奴婢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奴婢背叛了……”春莓身子虚弱,便连回话都有气无力! “背叛 ?你是默鲨组织的人?” 周吟诗问出口后,又当即先行否认,不可能!否则先前默鲨组织执意要杀她时,春莓便是最把最好的刀剑。 “奴婢……是兰陵阁的人,原先是的。”春莓面上凄然苦笑,她缓缓解释道:“小姐难得愿见奴婢一面,奴婢正好可以解释清楚了。” 然而周吟诗面上却显露出不信任,但还是道了一句:“你说吧!”毕竟,她也很想知道,春莓究竟是哪方势力的人? “兰陵阁暗势力雄厚,眼线更是遍布各地,大至朝野上下与江湖各派,小至偏远各族,周府虽不算朝权臣子,但二小姐乃宫中妃嫔,小姐更是与季王府有所牵连,因此……” 周吟诗双眼逐渐阴沉:“所以,你便是兰陵阁安插在周府的眼线!” 春莓闷声磕下一个响头:“奴婢对不起小姐!也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整个周府……但小姐,奴婢潜藏周府多年,并未做出任何对周府不利之事啊!” 周吟诗冷笑一声,道:“你没有做出恶事,并非是你仁善,而是兰陵阁暂时没有对周府下手罢了!”她双眼逐渐阴翳,神情变得十分可怕,只是春莓顾着请罪,正俯身叩头,因此没有瞧见。 “所以,你如今身份败露,所以兰陵阁已经容不得你了?”她嘲讽道:“你又想回头来请求我原谅,好继续在我身边,替兰陵阁监视我们周府?” “奴婢不是!奴婢只是舍不得小姐!” “没有什么舍不舍的,自始至终,你我的主仆情谊,皆是假的!”周吟诗漠然道:“既然有人想杀你,趁早离开这里吧,若真是兰陵阁要除掉你,你逃不掉的!” “今日追杀奴婢的,或许是兰陵阁派出的人,他们已经察觉奴婢……不听话了!”春莓眼含哀怨,过了一会儿,又道出另外一种可能:“也或许,是有人在云集客栈内买凶,要取奴婢这条贱命!” “云集客栈?”周吟诗心内揣度一二,又始终猜不准何人。 但春莓猜测有理,毕竟,若是在云集客栈拍卖场买凶的话,最后便是由默鲨组织出面执行! “也或者……”春莓欲言又止。 周吟诗实在无法说服自己,重新接受春莓,她每每想起,就心中膈应,更是心烦气躁,逐渐不耐:“你想说什么?” “或许,是季城少爷,见奴婢背叛了小姐,因此想除掉奴婢……” 第38章 面如鬼刹 “临走之前,你竟还不忘攀扯一下季城?” 显然,春莓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周吟诗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春莓急忙解释:“不是的,奴婢只是觉得,季少爷如今对小姐很是上心,说不定会在背后有其他举动,虽是没有不利于小姐,甚至是庇护小姐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吟诗并不傻,她听得出来,春莓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意有所指。 “奴婢……奴婢只想说,以后奴婢绝不会再做出令您失望的事儿!” 周吟诗转身欲走,然而春莓却一把扯住她的衣裙。 “你忘了,我早就说过,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她说得决绝,春莓纠紧衣裙的手掌开始逐渐松开,或许是出于不忍或其他,在即将拐出巷子时,周吟诗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春莓已经晕厥了过去。 覃国公府上一片哀戚,门口仅有两个守卫,也都垂头耷耳,看到周吟诗过来,甚至没有通禀,直接便放她进去了! 府中的下人都在低头忙碌,甚为安静,路上遇见了她,也是匆匆行礼,便跑开了。 有的下人在拐角处耳语,但周吟诗听力极佳,仍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蜚语! 一个头扎双髻的丫鬟压着嗓子道:“你说,这周家小姐当真与咱公子在一起了吗?” “你没见她总缠着公子吗?”另一个身穿藕粉裙的丫鬟当即道:“说来也都怪她,你没听阿财说,国公爷会受伤就是因为她!” “那不是吧,季王府当真会炸了工坊?”那扎双髻的丫鬟心思比较纯净,她听闻工坊那边死伤了许多人,便心生怜悯:“那些人也太可怜了吧!损失这么惨重,死了不少人,朝廷肯定要追究的,季王府哪有那么大胆啊?” “今早那漫天的流言才在疯传,不久咱国公府的工作坊便炸了,哪有那么凑巧……” 周吟诗听得心神烦躁,但又不愿与那些丫鬟为娘,只当充耳未闻,又独自在国公府上绕了许久,才终于在一院子内发现了覃杭。 此时的覃杭,已不复往日风华,身上也褪去了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反而像是年近百岁的垂夕老朽,荒无颓废,他几乎瞬间便苍老了许多! “覃杭!”周吟诗声音软细,仿若再大些声了,覃杭便会在眼前随风消散而去。 此时的他,令她极度不安! 覃 杭闻声回头,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双眼疲惫无神,还不待他开口,周吟诗已经奔入他的怀中,覃杭先是惊愣,而后便加深拥抱道:“对不起,吓坏你了吧?” “我担心你!”周吟诗窝在他怀中,瓮声瓮气道:“我怕你出事、怕你想不开,若覃国公真有恙,还担心你会因此一蹶不振!” “不会的,叔父他没事的,居生还在里头,他说叔父无性命之忧,只是……”覃杭亲吻她的额头,抚肩安慰:“都是我不好,忽略你了!” 覃杭虽只话说一半,但周吟诗也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她亲眼看到,覃寒天面目血糊地躺在地上,即使真的侥幸救活了过来,也会丢掉半条命的! 有时候,生命齐全不仅是健康,还有一些更为外在的东西。 “没有,是我帮不了你!” 她贪恋覃杭怀抱,路过的下人们开始指指点点,于是乎,她只能不舍的退了出来。 但覃杭何其敏锐,他问道:“怎么啦?你看起来心绪不宁的,出了什么事情?” 周吟诗这时不想多说那些不高兴的事,不愿再给覃杭增添困扰,宁愿自个劳神伤感!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你别听那些下人胡言,他们根本不了解情况,又没有规矩,我必要找时间好好管教上一番,莫让他们胡乱嚼舌根子,还中伤了你!”覃杭却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隐约猜测得出。 “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周吟诗眼帘低垂,自责道:“我的确不该一直缠着你,我与别人有婚约,却还如此恬不知耻……” “吟诗,我不许你这么说!” 覃杭又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指指点点,仅是目光低沉地瞥向那些下人一眼,他们便如蜂窝散一般跑开了。 “你说这些话,简直如同在用刀子剜我心一样!”覃杭情绪激动,眼角甚至泛出嫣红。 “可是……我退不了婚,又舍弃不了偌大的周府!”周吟诗已带上哭腔:“还有不过半月的时候,那些红灯喜结已经挂满到我房门外,我见了都觉得心烦!我方才跑去季王府,想取消婚约,可是季王妃已经明确表示,她不会允许这一桩婚事有异,便连娘亲都站在王府之中斥责我行径不端……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怎么那么傻,竟一个人跑去季王府?”覃 杭听得心纠成团,更痛心自己的无能为力。 俩人相拥了良久,周吟诗忽然嘶哑着嗓音,说出了一句令覃杭晴天霹雳的话:“我们……还是结束吧!” 覃杭身子一抖,星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我们就这样吧!”周吟诗重新复述了一遍,这一次,她情绪已经镇定了许多,“我们继续如此,不会有结果的,你的八抬大轿,最后抬起的新娘子,终究不会是我!” 说完这些之后,周吟诗直接推开覃杭,转身跑走。 覃杭只追到一半,身后却陡然传来覃寒天的声音,那声音竟如烈鬼罗刹,令人深幽冷寒,不栗自惊! 只听居生正反复规劝:“国公爷,您如今伤重,实在不宜下床走动啊!” “是啊主子,您还是听居先生的话……”下人也纷纷劝道。然而,覃寒天却厉声打断了那下人的话,虽然身体虚弱,说话语气显然中气不足,但却更显得阴翳恐怖:“滚开!” 仅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将那忠心伺候的下人吓退,因为覃寒天那露在层层纱布外的眼睛,凶狠至极,仿若再多说一句,覃寒天便会扑上前来,将他拆吞入腹中! 屋内是桌椅磕碰倒地的时候,而后是居生的惊呼,听着情况,像是覃寒天不听居生叮嘱,执意下床行走,却因伤重虚弱,而踉跄撞翻了身旁桌椅。 无奈下,覃杭只好暂且放弃追寻而去,返身往屋内走去,毕竟伤者为大,覃寒天是他在这世间仅剩唯一的亲人,且又待他极好,更是寄予了远大理想! 既是亲者,又有恩情在! 覃杭父亲死后,便是覃寒天独自撑起了这座国公府。 “不可,国公爷,还不可拆卸掉纱布!”居生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 覃杭刚迈入屋内,便瞧见叔父正蹲在一面镜子前,不顾居生与腹府中下人的劝阻,将缠绕在面上的层层纱布给解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砰!” “国公爷……” “叔父!” 几乎是同时间,屋内噪杂犹耳,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覃寒天将面上的纱布拆下后,从侧面看,他脸庞棱角分明,但原本光滑的皮肤,却已经布满了被烈焰灼烧后的疤痕! 原先的覃寒天,虽辈至覃杭叔父,但也是芳华绝代,被城中不少较为大龄的女子爱慕,而如今 ,那本该流转着萤光的双眼却如死水一般死寂,当他转过身的时候,甚至令人不经生出一股寒意。 他的脸颊上布满狰狞的疤痕,宣扬着他的丑陋,火焰把它罪恶的行径完整的刻在覃寒天的脸上,使那张原本完美俊秀的脸庞上,烙下一个个狰狞恶寒的印记! 当朝不仅是女子爱惜自己的容貌,更注重男儿的端正俊秀,而面容有损的,注定受尽天下人白眼,甚至是朝廷也会将其摒除在外。 或许是容貌被毁的打击过大,覃寒天一时接受不了,竟然直接一拳打碎了镜子,手背被镜碎片刮伤!之后,他又不解气般,对着屋内的东西一通乱砸,甚至搬起一张椅子,直接朝门外摔去。 而覃杭正巧站在门口,椅子险些砸落到他身上,下人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国公爷,那是公子啊!” 可覃寒天受此打击,早已丧失了理智,他耳中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也见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待他将屋内打砸为废墟场之后,发现再无可供他发泄的东西,竟开始自残身体,用脑袋狠狠撞向僵硬的墙壁。 幸好居生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拦下,然而自个儿却摔了一跤,抚着后腰久久不能起身! “居先生!” 居生朝覃杭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覃杭见他无大恙,便开始联合其他下人,将失控如猛兽的覃寒天给擒拿住,阻止他继续寻死。 绳索捆在覃寒天身上,他不知疼痛般奋力挣扎,手腕与身上皆被粗粝的绳子磨出血痕,覃杭眼眶温热,不忍直视眼前这一幕,待居生强行给覃寒天喂下镇静安神的药物后,才用眼神示意覃杭与他一同到屋外去。 覃杭会意,居生大致是想向他说明,自家叔父的情况! 果不其然,俩人刚到院中,居生便拍着他肩膀叹息道:“你需要做好准备,以后这国公府的重担,怕是要全副压在你身上了!你叔父的情况,你也亲眼见到了,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覃杭不甘如此,更不愿眼见叔父堕落,自个儿却无能为力。 “我已经为他用过止血的药物,但药效却是暂时的,你叔父爱重面貌,承受不住打击,或许更为致命!”居生不敢给覃杭抛下太多希望,只能摇头无奈,一五一十解释道:“如今伤痕明显,我虽能尽力为 你师父治疗,但那满面的伤疤,却不可能尽数消除,最重要的是,烈火灼烧,伤处极其容易恶化,危及生命的例子数不胜数,即使是我也不能全然保证,可以从阎王爷手中,将你叔父抢夺回来!” 覃杭身子摇晃,双腿陡然间无力,一屁股摔坐在地。 “覃公子,您不可过度伤痛,要保重自个身子,国公府还需要你支撑起来啊!” 院中竹叶萧瑟,枯黄的叶子在大风中勉力支楞着败落的身躯,一如那飘飘白衣,摇曳随风。 春莓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身在医馆之中。 医馆内伤患稀少,却不见大夫的身影,捣药的小药童说:“外头出大事了,师父被人给拎走去救人了,他老人家不在,那些阿爷阿叔与婶子婆母,也全都各自买菜回家去了。” “小先生,我为何会在这里啊?” 春莓记得,她原本应该晕倒在暗巷之中,当时,周吟诗转身就要走,她一时心急血涌,竟眼前发黑,便不省人事了! 小药童旋着圆圆的脑袋,虎头虎脑道:“姐姐你昏倒在路上了,是一个更加漂亮的姐姐把你送过来的。” “更加漂亮的姐姐?”春莓猜测,这药童口中的漂亮姐姐,会不会就是周吟诗。 然而药童却以为,春莓是恼怒她夸赞别人比她更美,当即摇着沾满药泥的小手,矢口否认道:“其实也不怎么漂亮的,还是姐姐你更好看一些!” 春莓苦笑不得,心道这孩子长大后,不知要靠那张小嘴诓骗多少无知的姑娘! “那把我送过来的人,她长什么样子?或者说,是穿什么衣服?” 药童竟真的冥思回想了起来,“是一件束腰的裙子,腰上有些奇怪……好像绕着一把剑?” “真的是小姐!”春莓心内感动,她明明面上冷漠,却还是不忍见自个倒在那暗巷内。 “漂亮姐姐力气可大了,她驮着姐姐你过来,将你放下后,又给了我好大一锭银子,让我寻师父回来医治你,然后就走了!”他将那锭银子从怀中掏了出来,塞到春莓手中,道:“可惜我也不知道师父被拎去哪儿了,只能找了隔壁的阿牛哥来,给姐姐你抓齐了药煎服。若等会儿师父回来了,姐姐再亲手将这银子交给师父吧!” 药童还不断絮絮叨叨,说着没完没了的话,浑然不知春莓已经离开了医馆…… 第39章 菡萏衰败 “覃公子,您回去吧!” 周府门卫满脸为难,覃杭执着于见周吟诗一面,好当面求和,当周吟诗就是不愿出来见他,更吩咐门卫不让他进入周府。 “覃公子,小姐真不愿意见您,小的已经前后进去通传多次了,您莫为难小的们了!” “这位小哥,麻烦您转告吟诗,若她不肯出来见我,我便在此一直等着!” “这……”覃杭手执黄油伞,执着伫立于周府瑞兽旁。 门卫见他如此,只好再次进门禀报,然而他刚到周吟诗院外,就看到春竹挡在院子的圆石竹林门处,马上娇忿道:“你这吃里扒外的,想跟春莓那丫头一样是不是!你是周府的人还是覃国公府的人?你是咱小姐的人还是那覃公子的人?那么屁颠屁颠地为他传信,也不怕跑酸了自个儿的腿……” 春竹原就是周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经常训斥那些不懂规矩的小奴婢,积年累月下来,嘴上功夫厉害得很,把门卫训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周吟诗躲在那石圆门后,听得直乐呵,不禁捂嘴偷笑起来。 其实把春竹打发到这外头,除了让她拦着那些没眼力见儿的下人之外,再是方便她偷溜出去一趟。周吟诗既已打定主意要与覃杭分开,那古月自然不能再继续呆在覃杭,她不愿再麻烦覃杭,也是她伤心糊涂了,临出国公府之时,竟也不知道带着古月一块走,如今还要再偷偷的去一趟,毕竟若光明正大登门,只怕覃杭又会出面挽留她。 她只担心自己会心软,毕竟,她心中不舍得紧!与覃杭分开,也只是无奈之举! 周吟诗顺利避开府中下人的眼线,又躲过巡视的守卫,自后院矮墙翻跃而出,此处因墙面破裂,又尚未翻修,因此有护卫轮番留守,但她已提前投置了迷香,将他们尽数放倒。 若是覃杭没有阻挡在府门外,她自可大摇大摆走进去! “所以,都怪你!”她暗骂了一声,便掩入人群之中。 一边赶路,周吟诗还一边暗中思附道: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默鲨组织,似乎真的已经放弃她这个目标了。 为什么呢? 又是何人,先前执意置她于死地? 她伸手抚向脸上的伤疤,虽然疤痕已经淡化至浅,不凑近细看几乎是看不出的,但周吟诗对当时面上传来的刺痛,仍然是 记忆犹新。 袖子里的拳头不自觉攥紧,那些伤害过她的,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有仇必报,亦是师父教授给她的道理。 师父说:若以君子之论,为师应当教导你们心胸宽广、以德报怨;但若以师徒之情,为师更想教会你们恩怨分明、有仇必报! “何况,就连娘亲也说,不可让我被别人欺负了去。”周吟诗游离于闹市之中,街道两侧的摊贩很多,让她看得眼花缭乱! 她停在其中一个贩卖姑娘家首饰的摊子前,从那众多的珠钗璎珞中,挑出了一支菡萏发簪,这一支发簪,与春莓赠予她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 周吟诗心中一痛,自从知道春莓底细后,春竹察言观色,怕她睹物伤心,便将那发簪压入了箱底下,今日骤然一见,她才发觉,自个儿竟伤心至此! “姑娘,这发簪就剩下一支了,您长得俏丽可人,若戴上它,肯定更为好看!”摊子老板见生意上门,笑得眉开眼笑:“若您要的话,可以再送你一条珠串子,戴在腕上也是极其好看的。” 周吟诗却是将那发簪一扔,转而挑起那几支带有竹叶的发簪,嘴上道:“如今不喜欢菡萏了,倒是我府上一丫头简素,平日都没戴过好看的饰品,也改给她买几支好看的簪子打扮一下了!” 老板一听,笑得更加高兴:“姑娘手头这几支竹叶发簪是新式,价格高上一些,但简约素丽、淡雅吸睛,近日很受欢迎的,您要不要多挑一些?买得多的话,价格好商量啊!” “不必选了!”周吟诗将手中那些发簪都堆到老板面前,老板刚想沉下脸色,却又听她说了一句:“全都要了,另外再加两条最新式的璎珞,与两只银素镯。” “好……好好的!”摊子老板眼睛已经乐得只剩一条缝,笑得如弥勒佛般,双手利落地打包着。 而周吟诗却一掏腰包,瞬间尴尬无比,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老板,可以劳烦您送到我家里去吗?” 谁知道那老板竟爽快应和,连声道可以。 周吟诗自身上取出一方帕子,这是春竹为她绣的。她将手帕交由老板,让他带走这帕子去周府寻周夫人,“你便说这些东西都是周吟诗所定的,那位夫人自然会付银钱给你的。” 交代完之后,周吟诗便径自往国公府而去。 而那 摊位老板却没有当即按她的吩咐去办,而是将此事禀报给了一个人,这人便是季王府的掌事。 掌事先是将所差银钱尽数付清,而后才细问道:“当真是周小姐?” “那姑娘让小的上周府,报周吟诗这个名讳寻人结账,应当不假!”那老板恭敬回道。 掌事则又问:“既然让你上门,说明周小姐定是出门急切,所带钱财不足,那她可是一人出行?” 那老板当即恭维道:“掌事先生料事如神啊!周小姐的确是一人外出的,身旁没跟着任何人。” “果不其然,若是带着下人,下人又怎能犯这种低下错误呢!”掌事思虑道:“身边没奴婢与护卫跟随,想必周小姐是偷偷出府,专门避开了那些下人。” “小的也是觉得奇怪,所以赶紧前来禀报!” “行了,这些是赏你的,可以走了。”掌事掏出一荷包递上,那摊主老板拿在手上掂了掂,分量很重,他连声谢过之后,便赶去周府送货了。而掌事则转身往府里而去,看样子,是急着要将此事禀给自家主子! 周吟诗并不知道季王府这边发生的一切,她好不容易赶到覃国公府附近,却见那大门位置竟无人看守,她心生疑虑,为保险起见,仍是选择翻墙进去。 她一路摸索着,总算到了安置古月的小院中,这院子里头只有三个丫鬟伺候着,因为居生吩咐过,古月居住的地方,不宜太过嘈杂。 上次因工坊爆炸之事,居生来不及为古月细细诊断,周吟诗打定主意,待她将古月带回周府后,必定要求着居生前往周府一趟! 这院中的小厨房开着火,透过窗纸,还隐约可见里头两个丫鬟忙碌的身影,看样子,是一人在准备膳食,一人在煎熬药水。 周吟诗当即判断出古月屋中的情形:“这么说来,屋内应当只有一个丫鬟在旁边看顾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待她推开一条门缝偷窥里头情况后,发现古月房中不仅没有丫鬟看顾,房中更是灯烛已灭,视线昏暗。 “这是怎么回事?”周吟诗自问自答道:“莫非覃杭竟气恼于我,将服侍古月的丫鬟又撤走了一位?” 屋里没人,只有床上的被褥隆起,看情况,古月是在休憩了。 周吟诗直接推门而入,屋内并不寒凉,她还是忍不住为覃杭辩驳道: “不会的,覃杭答应过我,他会照顾好古月的,定是那丫鬟有事,临时走开了!” “古月?”她尝试着叫喊了一声,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周吟诗只能踱步上前,正欲掀开其被子,不料那被褥中竟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就擒住了她的手腕。 周吟诗心突一惊,下意识想收回手,却那些对方手劲惊人,她竟挣脱不开,此人一定不是古月! “你是何人?”她当即怒喝道。 被子底下的人单膝曲起坐起了身,床被顺势滑落,看起来极其桀骜不驯,他薄唇轻勾,笑道:“吟诗是何时喜欢上这种翻墙采花的行为?” “季城?”周吟诗面上愠怒:“你怎么在这里?” 她暗自腹诽道:竟敢明目张胆出现在国公府,也不怕被人发现了,直接乱棍拍死! “我听下人说,见到你一个人往国公府方向过来了,因此猜测,你是来探望古月了。”季城如实交代。 提及古月,她才悚然惊异,季城竟闯入了古月房中,那古月呢? “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吟诗,你跟那个古月是何关系?”季城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慌乱与紧张,若非交情深,又怎会如此关心! “不关你的事儿,你若是敢伤害古月,我就要了你的命!” 周吟诗眼中阴翳可怕,季城见之惊奇,先前竟不知道她还有如此一面,他自床榻上起身,身高的优势,使得周吟诗需要抬头仰视。 季城将下颚凑到她耳边,问道:“你打算如何取我的命?” 她没有回答,季城却又好笑道:“你竟要为了一个外人,取自个儿夫君的性命?” “你才是外人!” 周吟诗羞愤出手,一掌便毫不留情往季城胸口拍去,他轻而易举便避过袭击,反手一转,将周吟诗下颚叩在手肘间,带着她往旁边的沉木衣柜而去。 衣柜门一开,只见古月手脚均被绳索扎捆着,嘴上被塞了一团布,曲身坐在衣柜之中! 季城手一松,周吟诗当即恢复自由,她手忙脚乱地解开古月身上的束缚,又见季城从床榻下拉出早已昏迷的丫鬟。 “你究竟想做什么?”季城行为古怪,令周吟诗百思不解。 “我只是奇怪,你与这个乐师是什么关系而已?” 周吟诗拥着瘫坐在地上的古月,季城则只能蹲下身子,与其对视道:“这个问题,很 难回答吗?或者是,这个问题不可以被其他人所知道?” “她不是乐师!”周吟诗如被激怒的刺猬一般,浑身寒芒毕露,她阴恻一笑,不怒自威道:“是你,将她害成这样的!” 季城见她如此,放弃继续追问的打算。 “我对她没心趣,是然儿对她有兴致罢了!” 然而,周吟诗却反驳道:“季然犯下的错,也是你这作为兄长的不是!” “你说得不错。”季城却是点头承认道:“我的确知道此事,却放任她胡来!” “即便贵为公主之尊,也不该胡乱愚弄百姓,将人当成玩物一样戏耍,真会令她觉得欢乐吗?” “这个问题,我可以代你问她一下。” 季城自始至终,都是笑看风云之姿,令周吟诗怒不可遏,她不死心般,趁着季城不注意,偷袭而去。 想不到的事,季城即使是在谈话闲聊间,也一直处于防备的状态,很轻易的便接下了她所打出的招式,周吟诗心底一凉,她忽然想起,季城似乎已接受了她会武功的事情,知道她正处于愤怒之中,随时会出手袭击。 但是,周家的大小姐,又怎么可能会武功呢? “吟诗,你还是穿红衣好看!” 季城仿若随口一说,周吟诗却是惊疑不定,心如擂鼓一般。 她安慰自己:不会的!之前她也曾在季城面前穿过红色的衣裳,定是她自个多想了。 季城身子上前,想将地上的古月拖起,周吟诗当即拦在古月身前,神情戒备。 他无奈道:“我可以帮你医治古月!” “你帮我?”周吟诗眉头一蹙,怀疑其动机不轨:“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季城实话实说道:“我知道你与覃杭寻了居生为她诊治,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居生他亦束手无策!” “若居先生也无能为力,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有此能耐?而且,你为什么要帮我?”周吟诗宁可相信居生与墨江水,哪怕他们也是季王府的人。 “这还需要问?就凭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帮你,不是理所应当吗?”季城直接点明:“居生束手无策,毕竟他并非解毒能手!但你应该相信我,毕竟,云集客栈香料的制造,都少不了我的出力!” 她眉头一挑:“你帮了我,岂非就是与你妹妹作对吗?” 然而,季城却是无谓道:“她不重要!” 第40章 塔钟阁楼 周吟诗毫不留情嗤笑一声,慢悠悠道:“既然不重要,那可以把她交给我处置吗?” 季城先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竟神情认真地摇头道:“不行,我毕竟已经护了她许多年。” 此话听似内含深意,但周吟诗并不打算在这些微末事情上细究,她只知道,季然既贵为公主,不仅受皇家王室保护,更有季城这个兄长给她助纣为虐! 季城心里也很明白,短时间内,周吟诗不可能对他卸下半分防备。 “吟诗,若古月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话,毒物会一直侵袭腐蚀她的精神,一旦构结记忆网的中枢崩塌,古月会彻底变得痴傻,永无再治愈的可能!”季城收到她一记眼刀,眼神阴狠凌厉 仿若要剜了他心头那一团血肉。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莫因一时之气或多方猜疑,而错失了医治她的良机,之后才扼腕痛惜!” 周吟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饮残害古月之人的鲜血,但尚存的理智迫使她冷静了下来,“你当真是要救她?” “我会安排人为她解毒,你大可全程旁观,若有丝毫不妥当之处,你当即叫停阻止!”季城一退再退:“此法子可好?” 她没有当即应允,也没有摇头拒绝。 “现在说这些还早了些,还是先想法子出去吧!”她满脸幸灾乐祸道:“你更要小心,国公府内的人,可都恨不得将你抽筋剥皮呢!” “那吟诗可得保护好为夫啊!” 面对季城的调侃,周吟诗正欲开口“回敬”上几句,岂料那虚掩的房门,竟陡然被人撞开,有一人发疯似地举刀朝他们砍了过来,嘴上还张狂怒吼:“她保护不了你!季城,你去死吧!” 周吟诗一惊,当即护着古月,而季城则同时推着她们二人向一旁躲避。 沉重的长刀砍入季城身后的木桌,刀锋凌厉,瞬间便陷入桌面之内,那人还在费力地将长刀抽回,周吟诗看清此人面貌后,冷不防地倒吸一口凉气,持刀闯入之人正是覃寒天! 只是这时的覃寒天,已非先前端正如松的覃国公爷,也非被爆燃烈火摧毁了面貌的可怜之人,他如今,更像一头刚出笼的野兽一样,不仅癫狂可怖,而且胡乱撕咬。 他面上的伤疤依旧骇人,甚至有劣化的迹象,眼睛红若泣血,手持着 长刀,让周吟诗回想起多年前,塞外出现过的雨夜杀人狂魔,当时她一刀封其喉,阻止了那杀人魔继续制造更多的悲剧! 而如今,周吟诗觉得,此人与当年那人疯癫发狂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但此人,却是覃杭唯一仅剩的亲人,是覃杭的叔父! “吟诗,小心!” 覃寒天嘴上叫嚷着要取季城的性命,但出手却是杂乱无章,一通乱砍乱刺,似乎要将所有人的性命都断送在刀下一般! 周吟诗从季城的提醒下回神,一脚朝扑过来的覃寒天胸口踹去,覃寒天飞身摔倒在地,但可怕的是,他似乎感知不到疼痛,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便又重新起身,挥舞着大刀向他们仨人砍来。 应顾念着古月,又不想重伤到覃寒天,周吟诗需左右兼顾,仅几招之后,便已略感吃力! 覃寒天还在疯狂叫嚣怒骂:“季城贼子,竟也在这里头!当真是苍天要开始眷顾于我,好让我除了你……” “他是什么意思?”周吟诗这时才细想起,为何覃寒天会陡然持刀出现在这里? 若是她或季城的闯入被察觉,只怕外头早已乱成一团了,而显然,此时院外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冲着季城而来,那覃寒天持刀来到此处,是想要杀谁? 周吟诗不敢再细想,若她今日没有闯入这里,那古月是否会无辜遭受毒手! 覃寒天明明是壮年之龄,但此时举止体态笨重,甚至仿若花甲老者,或许是因带伤虚弱的缘故,他每挥几下刀子,都要停下来喘息片刻,若季城趁此时机动手,覃寒天必死无疑。 但令周吟诗惊讶的是,季城似乎不屑于此举!但亦如猫玩弄老鼠一样,将发狂的老鼠耍得团团转。 “季城贼子,还不快束手就擒!我定要将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房中的动静过大,尤其是覃寒天一直扯嗓子怒吼,即使声嘶力竭,却仍不放弃手刃季城。 原本在小厨房中忙碌的两个丫鬟,被这边的骚乱吸引而来,她们没有防备之心,竟直接踏门而入,其中一人还面目天真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啦?” 怎料迎接那两个丫鬟的,却是如鬼刹索命般的覃寒天,那把长刀最近迎着那丫鬟的面门砍去! “去死吧!你们这些长相虚伪的人!” 情况紧急,周 吟诗只能一狠心,飞身旋腿踢向覃寒天的脑门上,覃寒天受击再次摔倒,却没有如预料中的晕厥而去,他还在地上苦苦挣扎着要起身。 “你们俩人,还不快走?”周吟诗出言提醒。 那丫鬟双腿被吓得发软,恨不能当即昏过去,幸好另一个丫鬟胆子稍微大些,半拖半拽着她一块跑了。 那两个丫鬟边跑边惊慌大喊:“杀人啦!要杀人啊!” 俩人很快即将跑出院中,周吟诗索性将那被季城打昏后仍躺在地上的丫鬟给重新拉入了床榻这下,避免这丫鬟被乱砍的长刀所伤。 之后,她将古月带上,对着季城道:“外头的守卫马上就要来了,人多可不好应付,我们也该走了!” 季城对着半趴在地上的覃寒天踩了一脚,桀骜狂狷道:“赶时间,就不继续陪你玩啦!” 仨人刚出了院子,成列的守卫便持刀带剑而来,见到领头之人是周吟诗之时,那些守卫还有犹疑:“怎么是周小姐?公子在府上吗?速去寻公子前来。” 然而,待周吟诗身后的季城露脸后,那些守卫当即转变脸色,纷纷咬牙忿满:“是季城!他们是一伙儿的,快捉住他们!” 周吟诗与季城之间的关系,人尽皆知,先前国公府内的下人,皆是顾念自家公子覃杭对她的态度,因此不敢当面为难。 但此时,骤然看到周吟诗与季城二人同队而站,守卫们皆愤然不满,当即在脑海中臆想了许多,甚至开始为覃杭忿忿不平:“他们关系不凡,自然是一条心的,合伙闯入内,还不知道造了什么事儿呢!可怜公子,竟被蒙蔽其中……” “国公爷也是他们害的,快捉住他们!” 周吟诗面上大写无辜,但也知道,这些来势汹汹的守卫们不会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 “跟我来!”季城拉着他往左侧狂奔而去。 后头的守卫们紧追不舍,甚至叫嚷着活捉他们后,要将三人乱棍打死! 周吟诗被动的跟在季城身后,忍不住抱怨一句:“倒霉死了,这回真是被你拖下水了!” “我也没料到,会遇见覃寒天那条疯狗。”季城浓眉微蹙,面带愧疚。 多说无益,周吟诗只能保佑,在这些守卫将他们乱棍打死之前,覃杭能及时赶回来,救下她与古月了! 可是越跑,她便越察觉到不对劲,终 于,她在季城打算拉着她迈入塔钟阁楼之前,总算停下了脚步。 城中有佟楼,若除却皇城不计,便是佟楼最高,云雾楼其次,再者便是覃国公府内的塔钟阁楼。塔钟阁楼,顾名思义,原是前朝鸣钟醒辰的地方,但随着朝代变迁,此处被皇家舍弃,最后更被先帝下令开凿修建府邸,因塔钟阁楼拆卸困难,工匠索性将其保留,只重新修缮补漏了一番。府邸被先帝赐予前一任国公爷落居,而上任国公爷,便是覃杭的父亲! “你确定……我们真的要进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周吟诗头脑还是清醒着呢,她十分清楚,一旦踏入了这些,他们三人只能面临着被那些守卫围剿的下场。 季城却早已料到她会心生疑虑,当即解释道:“相信我,里头会有办法的。我既孤身闯入此,自然做好了一切打算!” “这……”周吟诗尚有疑虑,但身后追逐而来的守卫们却不容她多想,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古月,随季城踏入这座塔钟阁楼。 阁楼因年久闲置,里头灰尘遍布,蜘蛛网交杂错落,古月只是入内片刻,当即连声咳嗽了起来,周吟诗亦是感觉鼻头瘙痒,浑身不舒适! “抱歉!”季城满脸歉意道:“我布置在此地逃生时,没有预料到你也在此,若是我知道,必定不会选在此处。” 周吟诗闻言惊奇,听季城的意思,这一条逃生之路,似乎是为他日准备的,而非今日。 不过也是,若非覃寒天忽然发疯闯入,她与季城,皆不用如此狼狈逃走! 塔钟阁楼外,那些守卫们将这座阁楼环绕包围成一圈,每个人皆手持着兵器,一步一步地朝前靠近,但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守卫踹开阁楼大门,向内环顾一圈,却不见半个人影,反倒是那条蜿蜒而上的楼梯上,遍布着脚印。 “他们跑到楼上去了,咱快追上去!” 然而,另外一个领头的守卫始终保持着谨慎小心,他挥手阻拦下那些正要闷头冲入内的手下,“如果咱进去,说不定就中计了!他们往哪里跑不好,为何非要投入这罗网之中,这当中肯定有诈!” 守卫们一脸茫然,只能相互对视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咱也来纵火!” “纵火?”那些守卫们听见自个儿的头这么一说,纷纷惊异不解 :“莫不成,头儿是打算放一把火,烧了这塔钟阁楼,好将里头三人活活给烧死不成?” “自然不是了,是用大火造成的烟雾,将他们从里头给逼出来。” 守卫们恍然大悟,正要赞扬头儿英明,却有眼尖的守卫指向半空,瞪目大张着嘴,支支吾吾道:“那……那是什么?” 其他人闻言,纷纷沿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只巨大的铁甲纸鸢,自塔钟阁楼的顶层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风景! 不仅是底下这些瞪目结舌的守卫,就连各院那些端茶打水、亦或洒扫院子的下人们,也都纷纷驻足抬首。 “那是什么?好大的纸鸢啊?” “那个,好像是铁跟木头的……快看快看,上面有人啊!” “天呐,真的有人,这也太神奇了!” “……” 而此刻,在半空游翔的周吟诗,望着底下那些缩小了的人,也出声感叹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也能像鸟儿一样!” 原来,自由翱翔的感觉,竟是如此舒畅! 季城见她面容愉悦,也不禁笑了起来:“若早知道这样能逗你开心,便早些带你见它了。” 周吟诗疑惑道:“这东西,是你造的?” “非也!这是多位能工巧匠合力而成的心作,叫玄甲鸢。” “玄甲鸢?”周吟诗爱惜似地抚摸了一些木轴,“这真是一件好宝贝!” 接着,她又敞开双臂,如鸟儿振翅一般,高喊一声:“飞喽!我飞起来啦!” 而古月,即使位处高空,亦是一脸茫然呆滞,既无喜悦,也无恐惧。若此时古月清醒着,大约会手脚都交缠在周吟诗身上,高声惊叫起来! 一支箭矢如破空穿云,贴着古月脸颊而过,周吟诗一惊,这才发现国公府的守卫们,竟纷纷弃下刀剑,转而举起背后的弓箭,将箭头瞄向了他们三人。 季城含笑的唇角一沉,面色肃然的提醒了一声:“坐稳了!”随及,他拉动了一个机关,原本横向飞翔的玄甲鸢,竟忽而缓缓直立朝上,瞬间将三人带入更高的地方。 原本季城还担忧周吟诗会不会害怕,正思付着是否要冒昧将她拥入怀中,但又怕她反应过激,毕竟是在高空之中,极其危险! 然而,回响在他耳边的,却只有周吟诗的欢呼雀跃:“飞起来了!再飞高一点啊!” …… 第41章 相府千金 待玄甲鸢成功停落后,季城手抚了一下心跳加速的胸口,不由得失笑起来。 周吟诗见他笑得突然,当即防备道:“你笑什么?” “无事,想到了一下好笑的事情罢了!” 季城摇头无奈,原本他还担忧,周吟诗会在高空时受惊失态,甚至泪湿娇容。然而事实真相却是,她兴奋异常,不断让季城将玄甲鸢升得更高,季城为了令她高兴,只好一次次顺从周吟诗的意思。 直至到了玄甲鸢所能承受住得最高高度,周吟诗仍然呼喊着:“再高些!再升高一点儿!” 这一次,为了三人的性命着想,季城只能婉言拒绝:“这玄甲鸢有些惧高了,待工匠们培养出更健壮坚强的玄甲鸢,我再带上你飞一次。” 三人平安脚踩在地面上时,周吟诗仍在欢乐喜悦之中,而古月亦是平静如水,倒是季城暗中深呼吸了一会儿,缓解了紧张的神经。 说实话,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周吟诗拒绝将古月送入季王府,毕竟安豫公主还在对其虎视眈眈! 但因季城的妥协,如今再也无需担忧云集客栈觊觎古月,所以周吟诗便光明正大地将古月带回了周府。 古月一路安静,但她身上所穿的外族舞服并未更换下来,周吟诗与季城携带着她信步走在大街上,吸引了众多百姓的目光。 城中礼教森严,外域舞服在这些思想保守的平民百姓眼中,属实过于超前! 季城对这些指指点点倒是无畏惧,但念及周吟诗是姑娘家,总不好坏了名声,便将她们领入了一家成衣店中。 这家成衣店,是季城手底下所经营的,他的行商版图遍布天下各地,这仅仅是万花丛中的一朵而已,但也足以令周吟诗看得眼花缭乱了! 这家成衣店专为夫人与小姐服务,是属价格偏昂贵的,因此除了三两姑娘在此,便只有相府千金林舒歌。 “这位小美人属实面熟!” 周吟诗又是痞里流气地从嘴里崩出了这句话,但她反应过来不妥之时,她口中的小美人已经回头看了过来。 林舒歌仪态优雅大方,见到来人是季城之时,面上浮现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羞红,她先是同季城点头问候了一声,再眼带疑惑地望向周吟诗与古月:“这两位是?” 古月姿容卓越、貌若花颜,让林舒歌眼前一亮,但随及,林 舒歌便在心内感慨,此姑娘虽美,但双目呆滞无神,倒不如旁边那位姑娘有灵气。 “这是吟诗,想必林姑娘也听说了,我与吟诗即将成婚,届时若林姑娘赏脸,可与相爷一同前来。”季城先是着重介绍了周吟诗,再三言两语带过古月:“另一位是古月,吟诗的好友。” 林舒歌眼中神光一灭,但很快她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她很仔细地重新审视了周吟诗一番,周吟诗率性坦荡,身姿中甚至带着些许英气,与林舒歌往日所接触到的姑娘皆不同,而后,林舒歌对其行上一礼。 周吟诗猝不及防受礼,不解道:“林小姐为何向我行礼?这不符合规矩。” 再怎么说,林舒歌也是官家千金,相爷的掌上明珠! “我原本以为,季少爷孤高桀骜、冷淡寡情,应当不会喜欢上自小便指婚为妻的商贾之女,因此还自不量力,觉得自个儿还有机会!”林舒歌笑得坦然:“但今日见季少爷对待周姑娘的重视,我觉得,自个儿也该清醒清醒了!” 周吟诗眸光流转,腹诽道:“这季城也忒造孽了,不知道伤了城中多少小美人的心,也难怪这林府小姐句句带刺,暗讽他薄情孤傲!” 林舒歌道:“先前对周姑娘心生不敬之意,着实糊涂,还望周姑娘接受我的歉意!” “无碍!无碍,小事一桩而已。”周吟诗摆手解怨,但又念及自家父亲,便补充上一句:“我虽不介意,但林小姐轻视为商者,冒犯了家父,若林小姐有意悔过的话,不如将您手上所中意的那件广袖曲裾让与我?” 林舒歌身旁的丫鬟当即怒道:“我们小姐已经退步忍让了,你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闭嘴!”林舒歌喝斥其丫鬟后,颇为不舍地将手中喜爱衣裙递给了周吟诗,道:“一件衣裙罢了,周姑娘既同我一样喜欢,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小姐,她只是一个商人之女,您可是相府千金,咱又何需退让她啊?”那丫鬟仍是忿忿不平,竟大胆从周吟诗手中抢回了裙子。 林舒歌对那丫鬟的举动惊异怔然:“你这是做什么?” 那丫鬟理所当然道:“小姐,奴婢是您的丫鬟,自然要维护您呀!” 周吟诗淡然一笑,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 季城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语调阴沉:“相府的丫鬟 倒是懂得为主子尽忠,但若连主子之意皆违背的话,也算是奴大欺主了吧!” “季少爷、周姑娘,今日是我失礼了!”林舒歌面上羞愤:“待回相府之后,这丫鬟我自当好好管教一番。” 丫鬟听到此话,又急又恼地跺脚,开始力争自己无错,她实在不解,为何向来高傲犹如雪山之莲的小姐,竟会为了区区一个商人之女低头? “林小姐方才表露,说你仰慕季城,可你却又轻看为商之人,如此岂非自相矛盾吗?”周吟诗并非存心想为难,只是如实分析道:“如此,林小姐究竟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恐怕就连你自己,也还没有区分清楚吧?” 林舒歌浑身一震,喜欢季城吗? 她自然是喜欢的啊! 毕竟,自几年前,府中的长辈们便一直在她面前夸赞季城的惊世才学,更多番在她耳边训导,让她及龄之后多寻机与季城接触。 便连府中的丫鬟们,每每提及季城此人,也都是春心萌动,时间一久,她也开始关注起这位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可周吟诗所说的话,如当头冷水一样,瞬间将她浇醒了! 相府的嬷嬷们每日都严厉规格她的言行与举止,不容许身为相府千金的她,在外有丝毫失礼的举动。 林舒歌往日谨言慎行,唯恐让人发觉,她这位堂堂的相府千金,竟当得如此力不从心! 而今日,她竟直言暗责季城薄情,又说自己轻视商贾。可季城从商而遭圣上怒责之事,众所周知啊! 为何她今日会如此?大致也是伤心至糊涂了吧! 因为向来高傲的她,发现自己努力追寻的人,竟不是真的薄情寡爱,而是另爱佳人,令她感到无比受挫,不由话中带刺,以此发泄心中不满,至于轻视从商者,大约亦是为了挖讽一下季城,顺道朝无辜的周吟诗宣泄怒火。 因为在此之前,林舒歌从未觉得从商有何不好,虽然夫子教导她说,为商者轻贱,但她自小广阅群书,认为百姓的衣食住行,纷纷离不开那些商户与工人的辛劳,若是依此来评判贵贱,未免有所偏颇为官者。 要知道,即使贵为天子,也不可能不吃不喝! 林舒歌如同受到重击般,竟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而周吟诗已经丧失了陪她闲谈的兴致,她拉着古月,在那琳琅满目的 衣架上挑挑选选,而那件从林舒歌手中得来的衣裙,既已被那丫鬟夺了去,她也不想再去夺回,图添事端,又似泼妇行径! 古月如同没有灵魂的漂亮木偶一样,周吟诗连续挑了多件好看的裙子在她身上比对,最后还是决定让她试一件水蓝色的齐腰襦裙,那裙子上还用银白的丝线,绣上了许多月牙的图案。 季城伸手招来了掌柜,掌柜露着谄媚地笑容,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如同一只摇头摆尾的犬类,惹得周吟诗掩嘴一笑。 掌柜让一女店工带着古月去试衣,季城则从那些清一色的碧绿或浅粉衣裳中,翻出了一件金边红罗裙,他将此裙展示在周吟诗面前,“这件裙子,全城仅有一件。吟诗,我觉得它非常适合你!” 周吟诗亦被这件漂亮的红罗裙吸引,她将裙子接过后,却又蹙起眉,向掌柜问道:“这件裙子,很贵吧?” 掌柜的一愣,下意识便看向季城,而季城则是浅笑安然道:“这店内的所有衣裳,你喜欢哪些,皆可直接带走。” “不行!”周吟诗断然回拒:“若是如此,那这裙子我便不要了。” 季城无奈,唯有让掌柜报出一个价格,掌柜紧张得直搓双手,他小心翼翼地举起一根手指,周吟诗当即惊呼:“一百两银子?这么贵,这件衣服够城中一户百姓吃上好久了!” 掌柜一愣,这万宝成衣店内的衣裳,又怎么可能才区区一百两! 但季城没有出声,只是低头掩盖笑意,掌柜也唯有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违心的话:“姑娘说笑了!怎么可能要一百两呢……” “这么说,才一两?”周吟诗瞬间喜上眉梢:“那太好了,我要给娘亲也多挑几件。” 掌柜面色如奔赴战场一般决绝,最终含泪泣血地点了下头。 季城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又掩饰般轻咳了几声,这才阻拦下周吟诗那伸向雪纱衣架的手,“吟诗,你是想为叔母挑衣服?” “是呀!”周吟诗挑得仔细,丝毫不想理会季城,直接将他推至一旁。 季城阻拦无效,只能明知故问道:“那你觉得,叔母会喜欢这些衣裳吗?” 周吟诗本想着,这些衣裳好看,娘亲自然喜欢,但经季城提醒,她又骤然想起:娘亲注重规矩,又喜以端庄仪态示人,而她所挑选的衣裳,显然都不适 合! 但她显然存心要与季城对着干,周吟诗将头一撇,“娘亲喜欢什么,自然是我最清楚了。” “你说的也是,但我觉得,可以让叔母试试万宝成衣店最新出的样式。”季城将她拉到另外一排衣架那,指着那些略偏端正的衣裳道:“你瞧一瞧,这些样式怎么样?” 周吟诗只闷声应和了一声:“还算不错吧!” 待古月穿着那件水蓝色的曲裾裙出现之时,周吟诗眼中星光亮起,她直接跑过去将古月搂入怀中,并在古月娇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夸赞道:“我就知道,你穿上这件衣服肯定会更好看的!” 掌柜瞪目结舌,一脸惊异。 便连还在店中的林舒歌,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亲了她!” 周吟诗面上的笑容一滞,她僵硬着手脚将古月从自个怀中推出,而后万分尴尬地瞥向众人,开口解释了一句:“一时激动,竟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实在不该!” 林舒歌身旁的丫鬟满脸惊恐,她将林舒歌护在自个身后,低声道:“小姐,您可千万要离她远一点儿啊!” 直至林舒歌被丫鬟拉拽着离开后,季城若无其事地带着她与古月前往周府,周吟诗仍然身处在方才的悔恨之中。 她实在忘不了,那丫鬟看向她时眼中的惊恐失态,还有掌柜得惊愣得半天都合不上的大嘴! 虽然季城自始至终都面色淡然,仿佛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幕何其自然,但周吟诗却觉得,他指不定在心里如何妄自想象呢! 最终,周吟诗还是抑制不住,主动开口道:“你不觉得我方才……有些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啊,有何不妥?”季城神情认真,甚至满脸疑惑:“你是觉得,自个亲古月不妥吗?” 她又问道:“你不觉得奇怪?” 季城却是双肩一耸,竟习以为常道:“自打你在云集客栈无意表露出喜好美人之时,我便做好准备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周吟诗更是悔恨不已! 她轻拍着脑门,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接近了周府,直至那手持黄油伞的素衣公子回身,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也忘乎了方才的尴尬。 唇齿几经开合,周吟诗才问出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 周府大门外,身上沾满风雨晨露之息的覃杭,看着周吟诗与季城同行而归,眉目沧桑! 第42章 惊世画作 “吟诗,你今天真的好美!”覃杭由衷而笑,似乎全然漠视了季城的存在,眼中只有周吟诗的身影,周吟诗此时已换上了那一袭红罗裙,裙子艳丽,衬托得她们肤色越加白皙水嫩。 她感觉眼眶微涩,嗓子低沉道:“你衣衫有些湿了,回去吧!” 今日,覃杭很早之时便来到周府,又在外候上了许多个时辰,衣衫不仅沾染了露珠微雨,还有汗湿。 若是再起风一刮,即便再健壮的体魄,也会病上好些天! 俩人静默对视了良久,直至季城附在周吟诗耳边,轻声道:“吟诗,古月身上的毒,事不宜迟。” 她微点下颚,动作轻柔地扶着古月往前走,看样子,周吟诗已经是铁了心,不想与覃杭再有多话! 就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时,覃杭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自觉带着哀求道:“吟诗,我可以与你谈一下吗?你总不能那么残忍,说走就要走,让我一丝准备都没有吧!” 周吟诗深吸上一口气,妥协道:“待我安置好古月,再去寻你,你不要等了,暂且先回去吧!” 然而,覃杭却不知道古月之事紧急,执意要将她留下。 “松手!” 季城忽而出声,甚至动手把周吟诗从覃杭桎梏的手中解救了出来。 覃杭面色阴厉,而季城亦是不甘示弱,二人看似一触即发! 周吟诗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生怕他们突然动起手来。毕竟,她曾与季城交过手! 而显然,周吟诗并不是季城的对手,若是覃杭在战况中吃亏,她忧心自己使不上力。若是季城败于下风,那便听天由命吧!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她也可以为季城祈祷一二,但仅限制于此。 就在此时,古月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幸好周吟诗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打横抱起。 “古月?你感觉怎么样?” 然而古月除却满面呆滞外,更是添多了些苍白,她不仅贝齿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额头上更是溢出细汗,看得出来,古月正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因此,周吟诗直接抛却覃杭,抱着古月便大迈步伐进了周府,季城亦是同行而往,跟在她的身后消失于覃杭面前。 而覃杭也尝试着入周府,但那些门卫仍然遵循着自家主子的命令,将他不断拦拒在门外:“覃公子,您就放弃吧!您没见我们家小姐正与季城少 爷在一起,他们原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先前那顶多算是月老牵错了红线,如今月老都纠正回来了!” 一场蒙蒙微雨过后,绚烂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那遍目的绿檐红砖上,城中各大街道上皆飘扬着商行的店牌旗帜,过往行人面上都是恬淡惬意的笑意,车马循序渐进,清风拂面。 萧晓晓望着眼前如盛唐洛阳时的繁华之景,心头沉闷一叹:那些洋洒飘摇的旗子,竟有大半都是季城的功劳。 难怪,难怪他宁可得罪圣上,也要坚持自己的商业大朝! 而如今最可笑的是,她竟得罪了那样一个人物,使得自个儿日夜寝食难安、夜不敢寐,生怕一不留神,那默鲨组织的弯刀便抹掉了她纤长的脖颈。 最初费义将她丢给几个纨绔子弟耍弄的时候,萧晓晓心中愤恨不已,只想着将周吟诗大卸八块,甚至在心里头唾弃那位原被她奉为神明般无所不能的主子! 但闲雅苑起火之后,她利用对云集客栈了解的优势,想尽办法避开云集客栈内所有人的耳目,最后成功逃脱。 在逃跑之时,萧晓晓不止一次犹豫过,毕竟,只要逃出了云集客栈,那也相当于她决意脱离云集客栈,接受此后默鲨组织的追杀,可若是不逃,她恐怕死得会更快! “主子竟真的为了一个女人,将我多年的忠心践踏入泞泥里!”萧晓晓很想将所有怒火与仇恨都付诸到周吟诗身上,可是……她不傻,事情绝非只是表面如此。 费义曾多次有意无意地提点过萧晓晓,让她行事一切遵照云集客栈内的规矩,不可贪婪,亦不可欺主,然而她却始终错当为耳旁风! 虽然季城赠予了萧晓晓云集客栈老板娘的美称,但实际上,真正受到他重用的却是客栈内的账房或伙计,任何一个人所说的话分量都比她重。 萧晓晓因容貌与才情过人,自小身边便围绕着众多追捧者!起初,她毅然决然投身入云集客栈之时,的确想过成为那高高在上者的左膀右臂,甚至成为其心腹,但季城却给了她一个渺茫的希望,直接让她以老板娘之名掌管整座客栈,她那原本已经扼杀于摇篮中的春心,开始疯狂肆意的生长,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但即使萧晓晓多番努力接近,季城却未曾施舍余光,甚至有时,还会忘记自己有这么一个手下存 在。 之后,萧晓晓如同发疯魔怔一般,行为愈发乖张刁蛮,常常滋生事端,借而惩治费义等人,为的便是引起那人的注意! 甚至于,之后他所下达的任务里,她直接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与其作对,破坏他一次次的精心规划。 每一次变故,季城总是轻易翻篇,让萧晓晓误以为,他会纵容她的任性,然而事实却是狠狠给了萧晓晓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活不了了!”这是萧晓晓如今的心境写照。 前方天色尚未入暮,便有熙熙攘攘的人流疯涌而入,萧晓晓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先前的醉春楼吗? 如今人头攒动,牵连着街上也一片嘈杂拥挤,马车被拥堵在原地寸步难行,行人则有说有笑地步入醉春楼……不,如今变成了“云仙阁”! 人们都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这座新开张的楼阁,单从云仙阁外头的布置来看,便知道此地非富家子弟是消费不得的。 萧晓晓此时并不愿凑这个热闹,她正想要开溜,却看见身后有官府的人正手举着画像,在城中大举搜肆西西露公主的踪影! 官府之中,又不知道暗藏着多少季王府的犬马,萧晓晓此时不想惹麻烦,更怕闹出太大的动静,将默鲨组织吸引来,因此,当人潮涌入云仙阁时,她选择“随波逐流”! 官府的人没有入云仙阁探查,这让萧晓晓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她也奇怪,西西露公主之事已过去多日,为何今日又出现这种大举搜城的动作呢? 同样的,云仙阁内像她一样有此疑问的人不少,只是说法众说纷云,始终不如一。 萧晓晓较为偏信其中一条,说是有西西露公主的香艳画作在市井之地流传开来了! 有人说:“你可曾听闻过墨酒这个名字?那可是专喜爱描绘美人宫图的。” “这是什么事情啊?怎么外域的那位公主,跟那种下作痞子牵扯上一块儿啦?” 亦有人道:“据说先前不断有流言说,在一些风花雪月之地见到了西西露公主,且还多次见到其衣衫不整地与一群男儿嬉戏打闹……” “这是假的吧?那可是公主之尊,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些污秽世俗的地方?” 那人却反驳他道:“先前消息刚传出时,许多人也是像你这般反应,其余的人更不敢妄言亵渎公主,更畏惧皇家为保全西西露公主名声,而 将那些真见过公主的人全部封口,因此消息遮遮掩掩,传来传去,到如今都不知道公主流离何处了!”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呀!公主岂会游离那种地方呢?” “游离?”有人压低了声音:“咱们这里可不是外域,即便那西西露公主在外域的地位有多尊崇,可在很多人眼中,也就是外族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 “这话的意思是……” “既然是去了那些污秽之地,可没人会尊她为公主,那可就是与楼内的绿柳一样,任人采摘轻贱了!” “那可是外族公主,有何人胆敢……” “画作都传出来了,墨酒正在牢中饱受刑狱之苦,能否活着出来,便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坊间传闻,是说墨酒风流成性,喜好集结美人媚态画作,而其中便有面容与西西露公主有九成之像的女子。墨酒因此落狱,但他一直喊冤,说自己只是一个负责作画的,且为谋生计,阅人入画无数,早已忘却那副画作是在何处所作而得! 萧晓晓双眼一闭,只觉得心烦气躁,不想再听他们谈论此事。 她仔细观察了云仙阁,发现此地的营生竟与云集客栈何其相似,甚至荒唐的,萧晓晓还左右环顾一圈,确保没有见到眼熟之人,这才放下了心! 云仙阁一楼亦是酒楼生意,二楼则像极了环形舞台,四周布落垂挂着纱幔,至于三楼极其以上,一看便是投宿用的。 这时候有一个眼尖的小二,看见萧晓晓一直盯着楼上看,当即将抹布甩到肩上,到他跟前谄媚道:“这位姑娘,可是要投宿啊?” “你们这里,还当真有可让人投宿的地方啊?”萧晓晓明知故问,实则是想变着花样打听。 那小二的直言不讳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咱们这云仙阁,本就先是一座花楼改造,花姑娘都有了,又怎么可能没有房间呢?” “那敢问,这家云仙阁的掌柜又是何人?”出于谨慎,萧晓晓并没有打算自露底细,只是这云仙阁内的每一处布置,皆是精工细巧,这令她不由得好奇。 “姑娘,你看这一家云仙阁规模如此之大,便应该想到,我们这的掌柜可不止一人!”那小二十分机灵,并没有透露太多,反而问道:“就是不知道,姑娘是对哪一位掌柜感到好奇?” “罢了!”见小二有警惕心,萧晓晓 也不打算勉强,外头的官兵还在,她只能从身上掏出银子递给小二:“投宿就不需要了,麻烦小二哥给我上几道这儿的招牌菜吧!” 店小二却反倒将到手的银子还给了萧晓晓,并赶在她发怒之前,连忙歉意道:“姑娘貌若九重天上的仙女,若有您光顾,云仙阁更是蓬壁生辉呀!可奈何,小店拥挤……这底下的雅座全都已经满了!” “既然无缘,便不勉强了。”萧晓晓畅然一笑,大方自在。 那小二却是建议道:“姑娘,何不包下一雅间,在房中用膳,总比在这嘈杂纷乱的环境里头好啊!” 萧晓晓略显心动,竟真的同意了店小二所说,带她真的入内三楼一间房之后,看着里头无奇的布置,却又毫无缘由地心生不安。 这屋里头还燃着熏香,味道很是熟稔,竟如同她在云集客栈时所钟爱的一款香料,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萧晓晓当即起身,想打开房门离开,然而此时她才发现,房门竟从外头向内锁了起来,她被人困在了这间房中,根本出不去了。 猜想在眼前应验,萧晓晓急得险要丧失理智! “还是省些力气吧!”屋内陡然出现除她之外,另一人的声音。 萧晓晓受惊直接双腿发软,但她看清屋内之人后,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 一个戴着金色鬼面面具的男人,半蹲下身子,好整以暇地挑起她的下巴,惋惜道:“可惜了,这样的美人,也是留不得了。” “……不要杀我!主子爷饶命,主子爷饶命啊……”萧晓晓失声哭喊求饶。 而金具人却将食指放置在嘴上,笑得邪意肆虐,“嘘,太吵了!” “主子爷,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萧晓晓此时已经全然抛却仪态与高傲,与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金具人面前,苦苦哀求:“属下知道错了,请主子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金具人手中的小刀翻转,“你在云集客栈也好些年了,叛逃者的下场,你应当清楚。” 萧晓晓面若死灰,在云集客栈多年,她自然见过不止一次,那些叛逃之人死前绝望的眼神,而今日,竟是轮到她自己了吗? 似乎是欣赏完萧晓晓面上的恐慌,金具人满意一笑,慢悠悠道:“本座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替本座办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你的命,便归你自己了。” 第43章 众妇所指 萧晓晓怔忡半天,即使那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已经走了许久。 她闻到,那金具人身上带有云集客栈独有解毒香剂的味道,说明他在来云仙阁之前,应当是在为人解毒,消除控儡,助人恢复神智。 “他……竟也会有帮助别人的一天吗?” 萧晓晓嘲讽一笑,但又想起那人临走之时所说的话,不免心动起来,若是她真的顺利完成此事,以后便能彻底与云集客栈摆脱关系了。 总归,她还是想活命的,所以打算尝试一下!只是萧晓晓百思不得其解,他下此命令,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季城帮助古月清明神志后,古月的神情没有再那般呆滞欲睡,眼中也有了精气神,这一切好转都足以说明,季城的确是想助周吟诗救古月的。 周吟诗总算卸下了心头的大石! 可惜季城还说,古月中毒已深,非一朝一夕便能恢复的,还是要多些时日,持续治疗,才能恢复本初的模样。 他甚至承诺,会定时至周府来,直至古月彻底脱离毒物侵害! 解毒的时候,周吟诗全程在旁,她仔细研究过,竟发现此毒虽效仿于外域,毒性却远远高于外域!而且季城除了给古月配制解毒内服的药丸,还运用上了一种熏香,那种熏香亦是能惑人神智的,类似于以毒攻毒的疗法。 此种新型治疗的手法,令周吟诗连连惊奇! 周夫人知道她将古月带回周府后,只简单询问了些经过,便没有多话他话,甚至是将古月的饮食起居都安排得很仔细,只是那眉间浮现出的忧愁更深了! 周吟诗踏出府门时,身后的春竹追了上来:“小姐,您要去哪啊?您带上奴婢一起吧,奴婢不会去向夫人打小报告的!”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周吟诗会意失笑,解释道:“我要去覃国公府一趟,覃国公最近心绪激愤、行为失态,你又不会护身功夫,还是别跟着去了,我很快就回来。” 覃寒天之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是朝廷官府介入,春竹也大致听说了一些,可正因如此,春竹更不放心让她独自一人前往! “自从春莓离开后,小姐都不喜奴婢们随身了!”春竹娇嫩的小脸上透露出一丝不合乎年龄的老成:“这城中有门面的小姐,哪个出门不是奴婢左右拥簇服侍着?” 周 吟诗问道:“你是怕我孤身一人,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小姐即便厉害,可一人能敌全众。” “可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看起来也不能保护我呀!”周吟诗强忍住笑意,还抓起春竹纤细的手臂打量着,直比划得春竹面上羞愤,才噘嘴气道:“奴婢何时说这个了,拳脚功夫这些奴婢是不行,可这城中权贵宅门里,盛兴的可不是用手杀人,那都是直接用唾沫星子将人淹死的!甚至是将人嘴巴捂着,再指责造谣,让人冤死的!” 见春竹真被逼急了,周吟诗这才正色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那小姐还整天往外面跑……”春竹嘟囔抱怨了几句,周吟诗觉得她今日如此,甚为可爱,但云层压顶,若再不出门,等下可能就大雨倾至了,因此周吟诗只能嘴上先敷衍几句,脚底下却已经开始缓缓迈动了。 春竹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并最后叮嘱道:“最近似雨季到来了,瞧这天色,等下比有一场大雨,阴天路滑,小姐走路当心些!” “知道了,知道了……” 周吟诗跑得匆忙,此时大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了,便连刚出摊买卖的衣料小贩,也开始打包东西回家,那些衣料若湿了水,可就损失惨重了! 倒是有一个身穿蓑衣的卖鱼老头,还坐在一家门店的石槛上,并未打算离去。 周吟诗刚巧跑到覃国公府之时,大雨便滂沱而来,门口的守卫瞧见是她,惊得不知所措,甚至还犹豫着,该不该将她捉拿起来! 周吟诗一眼便看穿其想法,因在路上只有细雨,她便未打伞,此时随性地拍了拍沾染上几滴雨水的衣衫,对那守卫道:“我来见覃杭,他知道我会来的,你且去告诉他一声吧!” “是、是。”那守卫松了一口气,很乐意去跑这一趟。 然而门另侧的另一个守卫却道:“不用禀报了,公子先前有跟小的交代过,请周小姐直接进去,小的们还需在此值守,就不为您引路了!” 周吟诗不在意这些虚礼,甚至因没有下人随侍更自在些而高兴,但她想不到,在她走后,那最先开口与她说话的守卫,却是面带不解得看向另一个守卫,问道:“我俩一直在此值守,我怎就不知道公子有事先交代过?而且,我才想起,公子他明明就…… ” “就什么?”被质问的那名守卫满脸不屑:“如果不是我好心捞你一半,你真带着她进去了,就等着一块遭殃吧!” 周吟诗熟知覃杭所居的院子,她信步穿梭在国公府中,起初,只有一些下人举手指指点点,她倒还能不在意,可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就连端着饭碗的粗使婆子们,也都在她身边喷洒着口水,说出一些不入流的话。 “这是那位周家小姐吧?” 张婆子只是问了一句,当即有丫鬟带着看好戏的神情,附和道:“张妈妈眼力好,这位便是,她上次跟公子一块来的时候,奴婢见过。” 有几个躲在门房的小厮有些看不过眼,惋惜道:“可怜这周家小姐了,竟摊上张妈妈得空,张妈妈那张嘴可是出了名的刁,府上大半丫头都被训哭过的!” “要不,咱赶紧去寻公子回来?” “你此时去寻,等回来都啥时候了,都晚啦!” 张妈妈扭着自个五大三粗的腰,还招呼来另外好几个婆子与健壮的丫鬟,将周吟诗围在中间,甚至卷起袖筒。 周吟诗察觉不对,柳眉紧缩:“你们想干什么?” “奴婢们是下人,不能干什么,做的也只能是维护主子的事儿。”张妈妈口齿伶俐:“周小姐不顾礼习德节,居然同时纠缠我们公子与季城,在两个男人之间暧昧徘徊,实在有失女子颜面,周小姐丢失的不仅仅是自个的脸,还有所有姑娘家的脸,也都被您丢尽了!” 有小厮低声说了一句:“张妈妈,您说的好像严重了些,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你懂什么?”有丫鬟跳出来推了那小厮一把,训责道:“你到底是不是国公府的人?你们这些男的,只要看到漂亮姑娘,竟连是非都不分了!” 那几个心善的小厮,皆被其他下人“义正辞严”地推到了外围。 周吟诗面色不悦,但念及此地是覃国公府,并非是在自家府上,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是冷声对他们说:“不关他们几人的事,不要推他们!” “周小姐又当什么大善人?”一个粉裙丫鬟扯着大嗓子喊了起来:“我们自个府上的人,自个教训,周小姐还踏不入国公府大门,就开始训诫起我们来了!” 张妈妈冷哼一声:“先前便曾听闻,周小姐流离花楼,每日风花 雪月,与季王府有了婚约后,竟也毫不收敛,着实有违伦理,莫非周府的老爷夫人们,没有教您何为妇人之德?这样的话,以后还如何嫁得入季王妃,以后又如何当得起一家主母之职哟!” “说我便也罢了,但莫要扯上我娘亲,更不要牵扯上我爹!”周吟诗目光阴狠,张婆子被吓了一跳,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愿认耸丢脸,只能开始拉帮合怨,让其他人也纷纷对周吟诗吐露不满:“我说得不对吗?莫非你纠缠我们公子,季城那贼人又岂会妒而生怒,竟犯下那么大的恶行,伤了国公爷,还伤杀了工坊许多工人!” “此事官府仍在调查,朝廷那边也自会有定论,何时轮得到你们在此对我兴师问罪?” “官府?”另外一个王姓婆子啐了一声,神情十分激愤:“官府那些狗腿子还不是帮着那些王室子弟,季王府他们敢得罪?官府只想保住自个儿头顶上的乌纱帽,他们只会站在你们这些权贵富人那边,如果国公爷重伤,圣上也开始冷落国公府了,那些狗腿子还不趁机狠狠踩上几脚,可怜我的允子就那样没了!是娘没用,竟无法为你讨回公道啊!”王婆子哭得撕心裂肺,手攥成拳直锤胸口,悲得痛不欲生,惹得周围其他人也泪蒙眼眶,纷纷动容安慰。 周吟诗亦是心生同情,但她不会圣人之心的将所以过错全部往自个儿身上揽,只能就事论事道:“你儿子遇难,我也很惋惜,但这并不是我的错,只是工坊出事之时,他很不幸也在那里!” “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张婆子直接动手推了周吟诗一把,另外几个见风使舵的丫鬟,也趁机动手推了几把。 周吟诗被她们来回推攘,耐心逐渐被消磨,她面色不悦道:“我看你们都是妇人或姑娘,因此不想对你们动手,但你们可别得寸进尺,最好适可而止!” “即便动手了又如何?”张婆子不屑嗤笑出声:“你是到如今还指望着公子前来搭救你吧?死心好了,公子根本就不在府上,他此时外出向来是有正事要办,不会那么早归来的。” “周小姐还是听天由命吧!”那粉衣丫鬟极其嚣张,从刚开始就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拉动其他人与她对立,如今更是狂妄跋扈,竟直接朝周吟诗泼 了一盆冷水! 冷水瞬间淋湿了周吟诗的衣裳,额前的碎发与那浓密细长的眼睫毛上,都悬挂着水珠,她呼出一口热气,却无法褪去身上的冷寒,但更令人无法忽视的,还是她眼中冷冽如冰的森意,那丫鬟还浑然不知,仍在奋力煽动众人:“周家小姐如此恬不知耻,也不知道除了公子与季少爷,还跟过哪些男人,真是污秽之躯,简直脏了咱覃国公府的地砖,咱不如扒了她的衣物,教一教周家小姐何为廉耻之心……” 那一盆水,不仅是泼在了周吟诗身上,更把其他人泼蒙了,毕竟,他们还记得,眼前此人可是周府嫡出的大小姐,与惠妃娘娘可是同根姊妹! 他们仅敢仰仗着人多,嘴上得罪几句,可不敢真的动手,毕竟即使是事后追究,但法不责众,公子更不能将他们全部人一起处罚发落出去。 可那身着粉衣的丫鬟,或许是因为长相娇好的缘故,平日里受到其他奴仆的恭维夸赞,久而久之,竟让她忘了身份尊卑之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大步跨越的! “灵湘姐姐、灵湘姐姐……”有其他丫鬟小心翼翼地拉动那粉衣丫鬟的衣袖,然而却收效甚微,灵湘却仍在大言不惭。 最后无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快闭嘴吧!周家小姐面色都不对了……” 灵湘应声一看,才发现周吟诗面色阴恻,眼睛更如一条毒蛇在盯着不远处的猎物一样,让人毛骨悚然,其他下人竟不自觉地纷纷后退一步! 灵湘一直呆在国公府为奴,何时见过这种凶狠的目光,她吓得心如擂鼓,后背甚至渗出了一些细汗,身子开始缓缓往后退。 但周吟诗此时却不容得她退缩:“你不是还想扒我衣衫吗?怎么还不动手?” 灵湘后退一步,周吟诗便往前一步。 “我、我才没时间在此与你闲耗着!”灵湘随意扯了个借口,便想转身跑了。 然而周吟诗动作更快,直接一把钳住她的喉咙,手中的力道不断加深,灵湘面色逐渐涨红,双眼因惊恐而瞪大着!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张婆子敞开嗓子大声呼喊,想将府中的守卫给召集过来。 周吟诗唇角一勾,直接将灵湘挥手一甩,往张婆子身上狠狠摔了过去,顿时,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第44章 梅花陨落 张婆子杀猪般的叫喊声响起,灵湘摔这一下子,虽骨头没有折损,但身上也是疼痛不已,更是磕碎了两颗门牙,直接影响了她引以为傲的容颜。 灵湘嘴里的血水留出,滴落到张婆子的脸颊上,张婆子恶心嫌弃得很,随意用手抹了一把,便拍打着灵湘的小脸:“你这妮子,可压死我老婆子,还不赶紧起身!” 俩人如同叠罗汉一般摔在地上,张婆子垫在了底下,骨头断裂处传出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整个人面容扭曲,灵湘看得一惊,连忙将手撑在地上,想站起身,然而周吟诗怕她们逃脱,直接一脚踩在灵湘后背上。 灵湘重新摔在张婆子身上,又听“咔嚓”一声,张婆子疼得直向上翻白眼,其他下人均听得牙齿一酸,身体里骨头断裂碾压,这该有多疼啊! “张妈妈,您没事吧?”灵湘很是焦急,倒并非张婆子在府中地位有多高,而是张婆子有一个儿子,长相也是端正俊秀,又与灵湘适龄,灵湘对其颇有好感,时常示好。 张婆子虽然也是奴仆,但却是成婚生子后,迫于家中生计,因此才为儿牺牲自个儿,自愿卖身入覃国公府为奴,所以,张婆子是瞧不起灵湘家奴身世的,加上她儿子读过书,识得大字,与人一齐行商赚了些钱,张婆子便更不可能让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娶灵湘为妻,顶多纳为妾室罢了! 只可惜,灵湘并不知道张婆子心中所想,即使自个同样身陷囹圄,却还是坚持维护张婆子,想在张婆子面前落个好印象。 “即便你是周家的小姐,但也不能在覃国公府大打出手啊!”灵湘扭动着身子,却发现无法从周吟诗脚底下挣脱,便直接抽出发上的簪子,想往周吟诗脚背上扎下去! 周吟诗眼疾手快,将那即将刺入自己脚上的簪子夺了过来,反手就扎入灵湘的肩背上,灵湘痛呼出声,甚至泪湿眶颊,大声娇嚷了起来:“救命啊!你们快救我啊……” 灵湘到底年轻漂亮,虽然此刻眼泪与血水混淆,使得她狼狈不堪,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很容易让人心软的。 周吟诗下手毒辣利落,那些小丫鬟们不敢上前求情,唯有一两个男仆凑上前,舔巴着脸,想将素日里与他们眉眼传情的小美人灵湘给解救出来! “周小姐,这灵湘还 有张妈妈都受到教训了,以后不敢如此怠慢了,还望周小姐大人有大量,能放她们一马!” 周吟诗赞赏地看向面前矮小的男人,这人极其聪明,虽为她们二人求情,话中却先隐晦恭维了她一声。 可惜这人不仅相貌平平,腰背还有些微驼,身上又是粗衣旧布,周吟诗打量了一番灵湘的反应,见灵湘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望向此人,当即便明了二人关系! 周吟诗提醒道:“可惜了,她是看不上你的,一番深情恐怕终究要遭人辜负,莫不如早些醒悟,转身离去吧!” 虽说在场的这些下人都大多参与了今日“围攻”周吟诗之事,但叫喊得最嚣张的,却是张婆子与灵湘二人。 很明显,周吟诗是打算拿她们二人杀鸡儆猴了!毕竟,众怒不可犯,她不能孤身与天下人过不去,因此也不能逐一向这些下人计较。 “周小姐眼清目明,但小的既然与灵湘有过情缘,便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周吟诗又道:“我不会杀了她们的,但她们竟敢将那满腹的坏水泼及到我身上,我便不能轻易饶了她们!” 灵湘还欲开口求救,谁知那矮小的男人竟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小的便放心了!”临走之前,他甚至还拉走了另外两个原本打算跳出来解救灵湘的同伴。 周吟诗满意一笑,而灵湘却是面如死灰,张婆子已经彻底晕死了过去,灵湘只有自己清醒着承接她的怒火。 见周吟诗笑得不怀好意,灵湘害怕道:“你……你想怎么样?” 周吟诗将灵湘翻身朝上,该用脚踩在其腹上。当然,这一次她略微怜香惜玉了一番,脚下并没有使上大劲。 “也不怎么样,只不过是,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周吟诗解释:“你方才不是很想扒我衣服吗?那么,我便让你尝一尝,被人当众扒衣的滋味。” 话音刚落,只听“滋啦”一声,灵湘胸前的衣物当即被周吟诗撒扯开来,外衫一裂,露出灵湘穿在内里的红色肚兜,周围人一片震惊,其中还隐含着几声嘲讽或口哨,男女之音皆有。 灵湘感觉胸前一阵凉意,之后才惊觉自己的身上的衣衫被撕开了,她赶紧羞而双手交叠环抱自个,以免春光外泄,然而此举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周围起哄声与讥笑声连连响起,让 她直感到今后无颜见人,恨不得即刻闷头钻入深山老林之中! 灵湘有多次发疯般尝试反抗,但她与周吟诗习武之身相比,实力太过悬殊,而周围竟再也没有人打算出面救她,灵湘只能绝望闭眼,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假想这一切都不存在。 而对于嘴碎毒舌的张婆子,周吟诗的处理方式更是简单粗暴,她直接抄起灵湘那支簪子,扎入张婆子舌头之中,只是扎得不深,大致都是可以医治的。 “这张嘴,大致已经祸害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了吧?我没有弄哑你,只是伤了你舌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婆子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并没有因舌尖的钝痛而清醒过来,周吟诗在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拍了一下,便丢掉簪子,满意地拍了拍手,而后收起那只还踩踏在灵湘身上的脚,直接往国公府大门而去:“既然覃杭不在,我便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一路上,顺畅无比。 果不其然!周吟诗见此处闹开,却久久没有人将守卫带来,便由此猜测得出,张婆子与灵湘在国公府内,并不全然受人笑脸! 离开覃国公府之后,她并没有闲游瞎逛,直接就往回走。 然而,待她走到大街中段时,发现前后已经没有其他人的身影,除了那来时便在此的卖鱼老翁,周吟诗在他面前停顿了一下,那老翁抬头见有贵客驻足不前,竟也没有问其是否要卖鱼,而是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道:“姑娘十指纤细白嫩,应当是不沾阳春水的,小老儿这鱼,还是等待其他人来买吧!” “哦?老先生确定吗?”周吟诗眸光深沉,“若真待我回府,老先生再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闻言,那老翁总算伸手缓缓摘除头上的笠帽,甚至主动撕下面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倾城容颜! 周吟诗笑道:“萧晓晓,许久不见了。” 没错,来人正是萧晓晓,此时大雨已渐渐自天上挥洒而下,周吟诗撑开了临出门之时春竹交予她的雨伞。 萧晓晓在雨幕中抬起头,姿容娇媚夺目,与周吟诗对视。此一幕,颇有诗情画意之感! 然而,迎接周吟诗的,却是那些自暗巷中窜出的黑衣杀手,他们手中的弯刀一如既往。 “我很好奇,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能让萧掌柜在雨中等了我那么久?”周吟 诗虽不畏惧,却不想稀里糊涂便动手。 围堵在街上的黑衣人数量非常多,远看之下甚至是密密麻麻的,这一次,默鲨组织再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了,显然萧晓晓是有备而来! “托你之福,我已经不是云集客栈的掌柜了!”萧晓晓一句话,似乎道出了她此行的目的。 “这也怪我?”周吟诗满脸无辜:“我只不过是去云集客栈吃了顿饭而已,你如此说,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 萧晓晓冷漠无情道:“将死之人,何需去在乎误不误会的?” 这一次,默鲨组织没有给周吟诗太多准备的机会,出手得很快,周吟诗眼尖,即使打斗中,竟也见到一只信鸽自萧晓晓手中飞了出去。 周吟诗寻机从一黑衣人身上夺下弯刀,作为自个的武器,兵器碰撞之声在街上回响,两侧的商铺都紧闭着门,但里头却并非无人,有许多人瑟瑟发抖躲在里头,通过门缝或破裂的窗布观察外头的情况。 有一孩童天真道:“爹爹,那个红衣姐姐真厉害,那么多人打她,她竟一点伤都没有!” “嘘!” 大人赶紧捂住这孩童的嘴,惊慌失色地望向外头,发现那些黑衣人没有在意这边细小的骚动,这才安下了心。 刀刃碰撞擦出的火花,还有弯刀划过肉体,鲜血喷溅的声音,都让那些躲藏在暗处的平民百姓瑟瑟发抖,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在意眼前那红衣女子的身份,他们纷纷在心内祈祷,希望这场杀戮不要波及到自己! 周吟诗武功不弱,但黑衣人人数众多,每个人都来与她对上一招,她都吃不消,更不提是这种围合剿杀,每一把落下的弯刀都让她抵挡得应接不暇,并别说反击脱身了,这些人,简直像是要生生将她给耗死一样,既不干脆痛下杀招,又一直穷追猛打,她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打法。 而周吟诗疲于应付之时,完全疏漏了仍在一旁的萧晓晓,萧晓晓正在用手帕擦拭一把崭亮的弯刀,并对着周吟诗的方向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思虑着要如何下手,才能一击致命! 便是在这危急关头,一道人影忽然闯入,萧晓晓余光一瞥,不想夜长梦多,直接举起弯刀便朝周吟诗挥了下去…… “小姐,小心身后!” 周吟诗身后,响起了春莓的惨叫声。 她没有听错, 的确是惨叫声,因为春莓替她挡住了萧晓晓的刀子,此时身负重伤,后背血流如注! “春莓?” 春莓整个身躯都趴软到周吟诗身上,周吟诗弃下手中的弯刀,才能用双手将春莓抱住,不让她自己摔倒磕在街道的石板路上。 “吟诗!” 不远处,覃杭带着手下姗姗赶来,便见到周吟诗整个人坐在地面上,怀中紧紧抱着春莓。 周吟诗一弃刀后,默鲨组织竟也停下了袭击,直至覃杭带来的人向他们出手,双方才如爆发了矛盾,开始打了起来。 覃杭仔细查看后才发现,周吟诗身上的血,竟都是来自春莓身上的,而春莓背后的刀口虽深,却不伤及性命。 “幸好!幸好你没事,我还算来得及时。”覃杭收到府中小厮的消息,一路受惊狂奔,谁知还没回到国公府,便在此处见到了这番场景! 春莓出血过多,唇色有些苍白,却仍是不忘对周吟诗道:“小姐,可以原谅春莓吗?” 周吟诗心中柔软,只道:“你别说话了!节省些体力,我马上带你回去找墨江水。” 春莓听完,总算咧嘴一笑,然而很快,她面上的笑容凝滞,眼瞳逐渐放大,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奋力将周吟诗推开,而那把原本准备刺入周吟诗胸口后的利剑,则精确无误地扎入了她的心口之上! 利剑贯穿春莓胸口之后,又被人无情地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溅湿了周吟诗的面颊,也染红了在场人的双眼。 那利剑又开始将目标转回到周吟诗身上,趁着周吟诗崩溃失神之时,那利剑正准备重新落下,便被覃杭出手阻拦下,覃杭将人推到一旁,面色如同见鬼一般,不可思议道:“叔父……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除了胸口被鲜血侵染湿透,春莓几次想要张口说话,可只要嘴巴一张,便有鲜血从喉间涌了出来。 “春莓!春莓!”周吟诗握紧春莓的手,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她很慌张,她慌乱得手足无措,只能一声又一声地说道:“我带你去找墨江水、我们去找墨江水!” 春莓努力撑起嘴角,却始终撑不出一丝笑容,最终,她精疲力尽!最终,她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双臂! 最终,她们还是没有回去! 寒风呼啸而过,如猛鬼在此地哀嚎…… 第45章 馄饨小汤 覃寒天被覃杭紧紧钳制住,可那手中的利剑却仍在胡乱挥砍乱刺,甚至是不慎伤及覃杭也不愿停手,周吟诗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太过可怕,除了仇恨覃寒天之外,还侧过头一直盯着萧晓晓,她一直抱着春莓,直至怀中的温暖尽失,逐渐变得冰凉…… “怎么会这个样子!” 萧晓晓亦被春莓身上的鲜红惊愣住,她想起自己弯刀上还沾染着春莓的血迹,连忙将手中染血的弯刀丢弃:“不!我不想害她的!” 春莓是死于覃寒天的剑下不假,可若非春莓先前便已经被萧晓晓的弯刀所伤,失血过多,导致身子虚弱无力,在推在周吟诗之后,完全可以避过那一剑的。 “所以,你们都该死!”周吟诗将春莓放下,缓缓站起了身。 萧晓晓全神戒备,做好了她随时会出手的准备,但身边一黑衣人却是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萧晓晓闻言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对着其他黑衣人下令撤退,周吟诗当即向她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别想跑!” 然而数颗烟雾弹被抛出,整条大街瞬间被一层浓重的烟雾缭绕,周吟诗冲入那片迷蒙雾气的中心,覃杭心头一惊:“别去,说不定有陷阱!” 不知是哪个黑衣人喊了一句:“别伤到她!” 覃杭料想,应当是周吟诗捉到了萧晓晓,正被黑衣人围困对付,他抛下覃寒天,也往前方的浓烟重雾冲去帮忙,可待周围的迷蒙开始消散,他才发现,只剩下周吟诗一人站在原地,手中举着一把从黑衣人手中抢夺而来的弯刀。 而萧晓晓与默鲨组织的人,都已经全部撤离了! “他们跑了?”覃杭道。 周吟诗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而望向覃寒天,眼中布满 阴霾,她高举起手中那把弯刀,快步往覃寒天而去。 “吟诗,不要!”覃杭展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周吟诗将他狠狠推开,双目通红狠厉:“他杀了我的春莓,我就要杀了他偿命!” 周吟诗一刀朝着覃寒天狠狠砍下,覃寒天下意识横举起利剑抵挡。 然而下一刻,那把刺入春莓心口的利剑被弯刀拦腰斩断成两半,这把剑,只能为覃寒天挡下一次致命的攻击,因为很快,周吟诗又再次将手中的弯刀举起,这一次,她对准了覃寒天的脑门,正挥刀再次狠狠砍下时,覃杭却突然挡在了覃寒天面前。 那直劈而下的弯刀,在距离覃杭头顶不过几厘的地方,骤然停住了,周吟诗眼淬寒冰,狠声警告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开!” “吟诗,别这样!”覃杭眼中悲痛,不忍见她如此,却也不能放任她杀了自己的叔父。 “我最后说一遍,让开!” 覃杭却丝毫不肯退让半步,“吟诗,他是我叔父啊!” “他杀了春莓!他竟然杀了春莓!” 周吟诗大喊一声,直接改为一刀划了过去。 覃杭眼见刀锋袭来,却没有躲避,直挺挺地抗下了这一刀,胸前的衣衫被划破,开始渗出血水! “让开!” 周吟诗又是大喊一声,继而一刀重复袭来,覃杭仍是没有躲避,他胸前连续被划上两刀,素白洁净的衣衫破败不堪,更是沾染血污。 然而周吟诗还未解气,她又重新举着弯刀,打算再次动手,覃杭闭上双眼,但等待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周吟诗最终还是没有再伤他。 其实,她一早就心软了,否则的话,那落在他身上的两刀,便不仅仅只是皮外之伤 而已了! 那两道,看似下手无情,实则只轻伤表皮,即使不用药物,鲜血也很快就能凝结止血,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 “我会将此事上报官府,给你一个交代,但你不能自己动手,若你杀了朝廷官员,你可知道会是什么下场?”覃杭苦口婆心劝诫于她:“吟诗,你如今在天子脚下,动一身而牵连全府,若你犯下了错,周老爷与周夫人、甚至是周府上下上百位个奴仆,都逃脱不了干系啊!” 周吟诗将手中的弯刀丢下,返身回去抱起春莓,只留下一句:“若是我发现,你没有将此事如实上报官府与朝廷,甚至包庇于他,我必会回来取他性命!” 直至那抹艳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覃杭才如释重负,瘫坐在地上,但触及仍然痴癫中的覃寒天,他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 居生说:“你的叔父接受不了现实,已经神智迷离,会时而发狂怒伤别人,若是无法做好时刻禁锢他行为的准备,后果会很严重!” 覃杭有下令,让国公府内的下人们看守住覃寒天,甚至不让其离开国公府一步,以免伤及府外的无辜百姓。但覃寒天终究是国公,是覃杭府内当家做主的人,那些下人根本不敢违逆其意,更不敢有不轨之举,这也导致了今日之事的发生。 如今,居生所说的话,全部应验了! 寒流在城中四处涌动,大风卷起散落在地上的金钱纸币,在一处被闲置多年的宅子里,大门左右悬挂白色帐幔,大堂中央安放着供桌,设摆闷灯、五供和高脚碗。 五供包括一尊香炉、两只花筒和一对蜡扦,闷灯位于五供之后,状如单层宝塔,灯门朝向灵柩,而在五供和闷灯之间是 高脚供碗,上面摆放祭祀的食品! 只听得一棒锣鸣,诸乐齐奏。 今日,周吟诗瞒着府中诸人,独自出府,在这座临时重金承租而来的宅子里,独自给春莓举办葬礼! 在场除了她聘来的丧乐队,以及负责一切事宜的老仙人,与几个可供仙人使唤做事的婆子,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春莓喜欢热闹,因此周吟诗让丧乐队一遍又一遍地奏响乐歌! 此地哀声传响,因此四周的居民都纷纷外出,以免沾染丧气。 周吟诗给了老仙人一大把银两,让他在完事之后,将这些钱财分发给居住在此周围的百姓,平息他们心中怨气! 老仙人接过手,点头应和:“小姐放心,我定会亲手将这些分发给他们,绝不做昧金之事!”做他们这一行的都遵循规矩,知道有些钱财可以贪,有些却不能。 “你明白就好,否则若被我发现了,我可不会轻饶!” “是、是,小人明白!” 老仙人见她衣着不凡,便知她不可得罪。 又过了一会儿,老仙人又畏缩着头,过来问了一声:“小姐,门口那位公子,可是您的亲友啊?他已经在那站了许久了,这种场合,他在那盯得叫人害怕啊!” 周吟诗沉浸在哀伤之中,若没有老仙人提醒,根本没有察觉到门口竟站了一人,她侧身回头,才发现覃杭如旧穿着一袭白衣,正站在那风口的位置上。 “你来做什么?” 覃杭深叹息,问道:“吟诗,我们当真要如此生疏了吗?你当真要与我形同陌路了?” 周吟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又重新转过身子,眼睛直直看向春莓的牌位。 覃杭对着灵位叩拜了一会儿,才来到她的身边,将她的手捂在双掌之间,心疼道:“ 你的手好冰!” “你走吧!”周吟诗神情冷漠:“你也是覃国公府的人,春莓不会想要见到你的。” “我并不知道叔父会做出那般糊涂的事,否则我定会阻拦他的!”覃杭道:“还有府中那些不知规矩的下人,我也已经处置了。吟诗,对不起,我竟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覃杭回国公府之后,便火速处罚了所有当时在场的下人,因为他们没有尽到奴仆之责,没有维护与招待好过府而来的尊客。那些下人,均被罚了十下杖责,扣除半月的月钱! 而张婆子与灵湘,覃杭将她们二人的卖身契皆转由人牙子,让人牙子将她们发卖至青楼或花窑子去。 “那些不懂规矩的下人,我已经出手教训了,自然无需怪到你头上,你不用什么过错都揽到自个身上。”周吟诗只在意一件事儿,那便是覃寒天,覃杭又是如何处置的? 覃杭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便开口道:“至于叔父,他是长辈,又受苦难所折磨,才会心性大变,我实在不忍责怪于他,但我已经答应过,会给你一个交代,所以已经将他送禀官府,由官府审理事情经过,全权处置!”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周吟诗便安静了下来,他们二人在此呆了许久,直至老仙人带着所有人离开,直至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这一整天里,周吟诗滴水未进,唇上早已干裂起皮,覃杭多次劝她回去歇息,都没有用,最后索性拦腰将其抱起,将她带至一家街边小食摊上,待摊主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后,覃杭将一支羹舀递到手中,柔声细语道:“你一整天没吃东西,想来那些大鱼大肉现在不适宜你吃,试试这儿的馄饨汤,味道很不错的,我平时常来。” 第46章 凡俗规则 馄饨汤的热气熏迷糊了她的双眼,周吟诗感觉鼻头微酸,眼泪即将不争气地流出,却又被她狠狠憋在眼眶之中。 “吟诗,你要是难过,就直接哭出来吧!”覃杭嗓音细软,体贴道:“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有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滴落,最后打湿了桌面,周吟诗又倔强般赶紧用袖子将桌上的泪迹擦干,但眼中的泪水开了堤,怎么止也止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干! “吟诗、吟诗!”覃杭将近乎执拗的她掰过了身,让她直面正视自己,痛心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不应该为难自己,春莓之事,我很抱歉!更多的还有遗憾,我觉得自己若再快一些赶到,说不定要可以阻止这一场悲剧的发生,说不定你就不能如此伤心……” 摊贩上还有许多吃客,都伸直着脑袋,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二人。 周吟诗随手捻起一根竹筷,用力一甩,那筷子便直直插入一旁的木桩之中,周围的人闻之一惊,纷纷收回目光,趴低着身子与面前的馄饨奋战! “我没有怪你了!”她闷声说了此句,之后便动手舀起一颗包得饱满圆润的馄饨含入了嘴里。 “当心烫……”覃杭出声得太晚,根本来不及劝阻,待他说完之后,周吟诗双唇一撇,眼中再次泪光闪闪,不知是被烫到了,还是又念及伤心的事情。 覃杭慌忙从身上找出一条干净的手帕,耐心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晶莹,直至周吟诗碗中见底,他又将自己面前那碗馄饨推了过去,并道:“我不饿,你一并吃了吧!” 周吟诗忽然问:“咱们已经穷得连再买碗馄饨的银子,都没有了吗?” 覃杭一愣,不禁失笑,但又顾念周吟诗此时悲伤,强迫才刚扬起的嘴角沉下。 “你想笑便笑罢!这看起来哭笑不得的模样,才更影响我食欲了。” 摊主很有眼力见儿,只忙碌挺直起身子锤了下腰背,余光瞥见两只瓷碗都摆在了周吟诗的面前,当即又重新给覃杭端上了一碗新出锅的馄饨。 周吟诗面前的碗又很快见了底,覃杭满眼宠溺,将自己面前那还冒着热气的碗又推了过去,问道:“还想吃吗?” 这下,周吟诗摇了摇头,又将那碗推了回去,“我饱了,你自己吃吧!” 覃杭接过后,拿着羹舀在汤中胡乱搅 和,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内心却慌乱如麻。 “吟诗,我还有机会吗?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然而,他却没有等来回答。 “没关系、没关系,今天不适合说这些,咱以后再说……”覃杭勉强撑起一丝苦笑,舀起一勺汤便放入口中。 汤水很烫,他当即感觉喉咙一阵火热疼痛,但这点伤痛,远远不及心里的! “好!” 这一声,犹如梦境回响。 覃杭惊喜侧头,面露希冀地恳求:“吟诗……你能再说一遍吗?” 周吟诗一字一顿道:“我……说……好,我答应你啦!” 覃杭丢下手中的羹舀,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不断加深这个拥抱,直到周吟诗蹙着眉头,轻拍他手臂,“我都快不能呼吸了,快松开!” 春莓亡故之事,周吟诗没有同周府中其他人讲起,她暗自在房中设计了一处小机关,给春莓立了一个牌位,每日燃香祭祀。 春竹负责料理周吟诗的饮食起居,多次闻到房中有一股香火独有的味道,却始终寻不到起源,为此,春竹甚至疑神疑鬼,还被府中其他下人笑话了一番! 周吟诗对此感到愧疚,但寻思着也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安置春莓,唯有委屈了春竹。那几日,春竹每天都收到周吟诗的厚赏,让她受宠若惊! 毕竟,先前周夫人就已经赐予了春竹许多首饰,春竹事后打听过了,那些都是自家小姐准备的。 第一次受赏倒还好,春竹还暗自窃喜,可次数多了以后,她反倒有些踹踹不安起来:“小姐,该不会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小姐想多赏赐奴婢一些东西,然后将奴婢打发走吧?” 周吟诗顿时怔愣,不禁感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每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小姐,当真不是嫌弃奴婢?” 春竹仍然趴在地上不愿起身,只敢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周吟诗一眼。 周吟诗顿时语噎,她左右寻思着,自己是否先前对春竹太苛刻了些?不然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恐怖了,竟能让春竹畏惧至此! “你先起身说话!” 她实在不习惯,有人跪在地上同她讲话。 但春竹却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哀求:“奴婢不敢起身,除非小姐能答应奴婢一件事!” “何事?你先起来再说。”周吟 诗不解,直接伸手想将春竹从地上扶起来。 然而春竹今日倔强异常,非要让她先点头同意,才愿起身。 周吟诗只觉头痛,无奈之下,唯有答应了下来! 春竹这才破涕为笑,缓缓开口道:“小姐很快就要与季城少爷成婚了,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小姐带几个婆子过去伺候,再在季王府重新物色两个贴身丫鬟,可奴婢舍不得小姐,奴婢想当小姐的陪嫁丫鬟,跟随在您身边,一直服侍您!” 周吟诗陡然无言以对,向天翻了一个白眼,毫无大家闺秀的形象。 春竹又以为她是嫌弃自己伺候得不好,上前扯住周吟诗的裙摆,卑微道:“奴婢知道,府中那么多丫鬟,小姐只中意春莓一人,但奴婢会努力,奴婢一定可以服侍好小姐的,小姐便带上奴婢吧!” 无意间提及春莓,周吟诗心头又是一痛,但毕竟沉闷多日,她也渐渐能看淡阴阳两世的分隔,只是叹了口气,道:“你若再不撒手,我衣裙都要被你扯开了!” 春竹见她裙带的确有些松散开了,连忙撤回双手。 然而,周吟诗很快便拒绝道:“这件事儿,我不能答应你!” 春竹眼中震惊,刚刚收住的泪水又即将夺眶而出,她不愿相信地捂住嘴,以防不小心哭咽出声。 被狠心拒绝后,春竹不仅伤心,更觉得无地自容,她转身便准备跑去,却被周吟诗一把抓了回来,周吟诗深感头痛欲裂,神情开始抓狂,对着春竹不满吐槽道:“你就这样跑了,让我觉得自个像是抛弃妻儿的负心人一样!” 春竹撇过脑袋独自神伤,无声地控诉她的恶行! “本小姐的意思是,我都没打算嫁去季王府,又如何能将你带去呢?” 春竹抽噎的动作猛然而止,“小姐是说,您不嫁给季少爷了?” 周吟诗轻点下颚,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一只小手搭上了周吟诗的额头,春竹神色紧张地询问:“小姐,您没事吧?那可是季王爷与季王妃,咱周府可是不能轻易得罪他们的,更何况还有安豫公主,她若不高兴了,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几句不好听的话,甭说是老爷夫人与您了,惠妃娘娘可也是要跟着遭殃的啊!” “哪有那么严重?”周吟诗柳眉轻蹙,甚为不解:“吟词不是很得圣上欢心吗?” 春竹则显 得忧心忡忡,帮周吟诗回忆道:“小姐,圣上的心思,可是他人揣度猜测的。您忘了上次,宫中明明是二小姐专得圣宠,可圣上听信小人谗言,直接就将咱周府发落了,若非太后与官府苦心明查,证实了老爷无辜,咱周府又岂会轻易有翻身之日啊!” 当日官兵浩浩荡荡闯入周府,不由分说便将周府内所有的人员羁押,不少下人因惊慌反抗,更是惨遭毒打,便连周景盛都被官兵多次推攘,不慎摔倒后磕破了脑袋,若非周夫人在旁阻拦,周吟诗当时便不顾一切与那些人动起手了!如此惨劣的情景,她自然是记忆犹新。 虽然蒙冤得以昭雪后,圣上不禁解除了一切禁令,还加封惠嫔周吟词为惠妃,但周夫人常唉声感叹:“我的宝贝女儿,这辈子注定要被困在那宫墙之中,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彼时,周吟诗还想法天真地埋怨起娘亲,为何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后来才知道,圣旨一下,即便周吟词身死于宫外,也要将尸体抬入皇城深宫之内。 是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春竹一番话,如在周吟诗心头压下了一块巨石! 覃杭向她承诺,会借由覃国公府此番蒙难之事,在圣上面前提及二人两情相悦之事,希望说不定圣上会念在覃寒天如今可怜的份上,而成全他们二人。 可如今,周吟诗又隐隐觉得,此举不妥! 虽然说不清为何,可她就是如此感觉。 “吟词离开爹与娘亲,独自在深宫之中担惊受苦,而我却逍遥在外,实在是虚枉大了她两岁!” “这事儿与你无关!” 周夫人隔得老远便听到了周吟诗此话,她不愿俩个女儿都同陷污泥之中,整日举步维艰地生活! “娘亲,您怎么过来了?” 周吟诗挽着周夫人进了里屋,而春竹则退下去沏茶,屋内唯剩下娘俩二人,周夫人语重心长道:“为娘若不来,都不知道我女儿在此懊恼自己呢!” 周吟诗腆着脸一笑:“娘亲莫要笑话女儿了,我也就感慨一声而已,却实在无法为爹爹与娘亲分忧,是女儿没用!” “圣上是天子,他的意思无人胆敢违逆,便连你爹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又能做些什么呢?”周夫人此次过来,不仅是探望,还专门为周吟诗准备了一 件华丽的宫装,“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为娘今天过来,是有要事想与你说。” 周吟诗乖巧点头:“娘亲尽管说,我听着呢!” “说正事之前,为娘必须要问上一声,上次我在季王府众目睽睽之下对你动手,你可怨恨我?” “自然不会。”她当即摇首,面容诚挚:“女儿明白娘亲的苦心!” “你明白就好!”周夫人不愿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待见到周吟诗神情自若,心无怨念后,周夫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聊解完心事之后,周夫人又回归正题,她将那件藕粉色的宫装在周吟诗身上比对了下尺码,满意道:“嗯,不错!虽然时间紧急,无法全部按照你的尺码精心制作,但这件你穿上应当正好。为娘知道,你不喜欢粉色,但红色太过耀眼,容易招惹口舌是非!” “娘亲这是做什么?为何需要如此隆重,竟连宫装都备上了?”周吟诗记得,像此种类型的衣饰,唯有入宫参加宴会,或陪同皇家贵戚时才需要用上。 “瞧我也糊涂了,说了半天,竟还未告诉你何事,倒是先挑上衣衫了!”周夫人笑脸盈盈,显然心情不错,“倒也不算大事,不过是明日季王妃与安豫公主邀请你去同游月湖,安豫公主貌美,我的宝贝女儿可不能被其比下去!” 周吟诗“噔”地一声,猛然从座上起身,张齿无言。 周夫人笑道:“你也觉得讶异吧?原先为娘还以为,季王妃应当要气上一阵子,不曾想,她竟是降下身份,主动邀你前去游玩。” “娘亲……”她嗓子有些干哑,她闷声哼气道:“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经过上次之事,周吟诗还未做好如何面对季王妃的准备。毕竟,季王妃一直待她不薄! 最重要的是,她也怕季王妃继续在她面前,提及婚约之事。覃杭无功名爵位,想要求见圣上,自然需要耗时花费些功夫! 周夫人面上笑意滞停,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为娘已经知道,你不喜欢季城,自然不会勉强你与他待在一起。只是,季王府到底是王室,轻易得罪不得!” 城中富贵便是如此,既想成为权贵富足的一方,便要忍受一些常人所无需忍受的东西,这即是尘俗的生存之道。 最终,周吟诗还是无奈妥协,点头答应! 第47章 一眼沦陷 翌日,周夫人为周吟诗着上宫装,描上眉黛,春竹更为她梳了一个云罗髻,上头用翠色的和田玉簪点缀,最后点绘上花钿,周吟诗便如那画像中的仙子一样,美艳动人! “娘亲真的不随女儿一起去吗?” 周吟诗拉扯着周夫人的衣袖,希望周夫人能陪同她前往。毕竟,若周夫人前去,季王妃便不会一门心思扑到她与季城的事上去! “安豫公主只点名要你去,为娘若贸然前往,有失妥当。”周夫人将手中的玉镯抹到她手上,周吟诗一惊,连忙推却道:“这可是娘亲的心爱之物,女儿不能收!” 周夫人却笑道:“戴着吧,你这一身服饰,到底是素净了些!何况,还能有何东西,能宝贵过我的宝贝女儿呢?” 周吟诗娇憨一笑,提起长及拖地的裙摆便要出发,周夫人赶紧让春竹上前去扶着,并嘱咐道:“让春竹陪你前去,你俩切记要谨言慎行,莫再惹恼了季王妃,也别得罪了安豫公主!” “娘亲,您都反复交代多次啦!” 周夫人用食指轻点周吟诗额头,假装怨愤道:“还没出嫁,就开始嫌为娘啰嗦啦?” 春竹又在马车上备了见貂毛披风,以防晚些时候起风寒冷,周吟诗与周夫人俩人,则还在叨叨不倦,待下人提醒后,周夫人才发现时辰不早了,亲自扶着周吟诗上了马车。 周吟诗眼眸灵动,在车轿内掀开帘子,笑着朝周夫人挥手,待马车逐渐远去之后,周夫人才掩不住心底的伤怀,面露苦涩,在旁服饰的丫鬟不解:“夫人,季王妃喜欢咱们小姐,这是好事,您为何还愁眉苦脸的呢?” “吟诗不谙世事便也罢了,你跟随在我身侧也近十年了,怎连你都呆傻不知?” 春芹被周夫人批判其呆傻后,面上更是迷惑不解了,以往周府内何人不是夸赞她伶俐,今日竟是被周夫人嫌弃了! “夫人,奴婢不明白?”春芹例举着季王府的种种好处,“且不是季王府是何种地位,但论起季城少爷,城中又能有哪位青年才俊能比得过他,小姐婚配于他,莫非不算最好?那覃公子即便也是仪表堂堂,但同样无官爵在身,才学能力更没有哪一样能与季城少爷相媲美!” “你说得倒不错,覃杭的确比不得季城。”周夫人对春芹对其二人的看法表示赞同。 “那您为何还……” 周夫人唇角扬起,摇头苦笑:“起初,我不希望季王妃重提那一桩婚约,但吟诗心无牵挂,反倒没有表现出抗拒之态。 后来我又仔细想了想,季城那孩子终究是不错的,若吟诗迟早需要婚嫁他人,其实嫁到季王府也可以,因此季王妃当时前来周府提及二人婚事,我也欣然同意了。 但令我意料不到的是,后来吟诗竟与覃杭情投意合,二人两情相悦,吟诗开始极其抗拒这一桩婚约!” “即便如此,可季王妃从头到尾都是喜爱维护小姐的,夫人又有何好担心的?”春芹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周夫人究竟想说些什么。 周夫人深叹道:“这世间,又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宠爱与喜欢!” “可是季王妃便是一直宠爱小姐,奴婢瞧得出来,如今季城少爷也开始喜欢咱们小姐了呀!”春芹一直在周府中服侍,即便聪明机灵,终究还是见识甚少,听不懂周夫人话中的深意。 周夫人又似自顾自地说:“季城忽然喜欢上吟诗,这点最让我不解,甚至是令我不安!像季城那种性子,又岂会轻易喜欢上别人,所以我尝试过,想让他放弃吟诗,谁知道他竟那般坚决。 如今,也唯有祈祷上苍,让季王妃永远蒙在鼓里了!” 春芹挠着后脑勺,仍然一头雾水:“夫人,您在说什么呀?” 而周夫人只是拢紧了衣领,瑟缩了一下身子,最后看了眼马车消失的方向。 “天凉了,咱进去吧!” 水光滟潋晴方好,山色空蒙胧雨亦奇。 月湖四季风光无限,是城中贵夫人与小姐齐聚之地。蒙蒙细雨后疏影横斜在湖面上嫣红花枝,还有那柳帘笼纱,湖畔的垂柳掩映在浮光跃金的湖面上,远处更坐落有亭台楼阁。 周吟诗半伸出身子,探头往拱桥之下展望,雨后晨曦铺撒在湖面上碧波闪闪、金光万道,白鸟时而掠过蓝天,时而轻拂水面,此地可真是风景如画的人间仙境啊! 晨露与雨珠还在翠叶上逗留,繁花正从睡梦中苏醒展怀。 雨后空气泛着花甜绿草的味道,波色潋滟的湖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宛若轻柔的面纱一般,周吟诗携手春竹,主仆二人开始徘徊在月湖岸边。周吟诗忽然伸出手划过湖面,明澈的湖水清凉,湖面宽广翠绿。 褪去雨幕后 ,太阳开始高挂于天际,映照出白云的柔媚,轻舟也开始在湖面上荡漾,不久,便连一些披满红帐,飘扬出熏香的游船也出来了。 春竹一直在张望四周,终于在月湖内的湖心亭,发现了季王妃与安豫公主的身影。 “小姐您快看,季王妃与安豫公主在那边,咱也快些过去吧!”春竹语调激动高扬,她可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协助周吟诗,在季王妃面前保持着好印象。 方才因周吟诗贪玩,她们已经路上耽搁了些时辰,于是赶到月湖后,春竹心内焦急,唯恐让季王妃与安豫公主久等。 然而,这月湖内的人实在太多,很难短时间内知道季王妃与安豫公主的位置。毕竟,周夫人觉得,有季王妃与安豫公主亲临的地方,毕竟是众人环绕,走哪都是受人瞩目的,并不需要特意点明碰面地点,却不想,季王妃与安豫公主,竟是在那柳帘遮蔽的湖心亭中歇脚。 “周小姐,在这边呢!” 季王妃亦是发现了她们主仆二人的位置,正命随行的丫鬟挥手高喊着。 周吟诗抬眼一看,便见到迎着和煦微风的安豫公主,正仪态端庄地坐在季王妃身侧,向她露以一笑。 而季王妃则不知跟身后的丫鬟低声吩咐了什么,只见那丫鬟迈着碎步小跑起来,很快便到了周吟诗跟前,曲膝行礼,恭敬道:“周小姐,王妃娘娘请您过去,娘娘与公主此时正在湖心亭饮茶歇脚。” 其实不用这丫鬟说,周吟诗也看到了。 那湖心亭中,不仅有端庄尊贵的季王妃,与那倾城绝姿的安豫公主,还有一众贵夫人与名门闺阁小姐,都环绕在她们二人周围,假笑讨好。 若将季王妃与安豫公主比喻为牡丹与玫瑰,富贵艳红,那么那一众贵夫人与小姐,则是成群的莺莺燕燕或者蜜蜂蝴蝶,绕着两朵鲜花翩翩展翅。 这一幕,让周吟诗对那湖心亭开始产生抗拒! 那丫鬟曲身行礼禀明来意后,周吟诗却没有搭理她,而是视线径直越过了她,打量向湖心亭,这让那丫鬟尴尬不已,伫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小姐!”春竹低声提醒了一句。 周吟诗这才回神,她歉意一笑,对着那丫鬟轻声道:“不好意思,昨夜睡眠不佳,今早总是失神丢魄的!” “奴婢无碍,周小姐劳累了,奴婢给周小 姐与春竹姐姐引路吧?” 因季王妃看重周吟诗的缘故,所以季王府这些稍微精灵些的丫鬟,已经开始暗地里向春竹示好,甚至是讨好。 而周吟诗却婉拒道:“不必了!那亭中的人太多了,我晚些再去寻王妃娘娘请安,现在便自己四处走走吧!” 那丫鬟面上一愣,没想到竟有人会将自家娘娘的盛情邀请给断然拒之。 春竹心头突突跳起,她对周吟诗附耳低咛:“小姐,这样不好吧!那边那么多夫人与小姐在场,您驳了季王妃的意,若季王妃恼羞成怒,那可怎么得了啊!” “晚些再去,晚些我便去了。” 说完,周吟诗也不顾俩人的反应,直接转身就走了。 那丫鬟一脸茫然失措,只能无辜地看向春竹,委屈询问:“春竹姐姐,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请春竹姐姐帮我求情,莫让周小姐恼了奴婢!”不然,她在季王府也待不下去了,想到被赶出王府后的下场,那丫鬟泪水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不关你的事,小姐心情正烦着呢!”同为下人,春竹不忍见她如此担惊受怕,便又安慰道:“小姐心烦,不愿苦着脸去见王妃娘娘罢了!并非你的错,你按照小姐的话,如实回禀给王妃娘娘听便好。” 匆匆说了几句后,春竹便追着周吟诗而去了。 周吟诗步伐紧快,春竹小跑着才能跟上,待绕到一处游船停岸的地方,周吟诗忽然兴致突起,一下子便跃上了游船,对着正手挥蒲扇赶驱飞虫的船家道:“船家,绕着这月湖游一圈需要多少银钱?” “游湖,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那船家闻声抬头,原本还撇嘴不屑地怒怼着,待看到周吟诗那身华丽宫装后,又当即合上唇皮噤了声,转为满脸讨好,卑谦地询问:“姑娘赏脸光临,不知道姑娘是哪座府上的千金啊?” “小姐,这地方不能呆啊!”春竹火急火燎,好不容易追上了船,正想牵着周吟诗回岸上。 谁知,季王妃的声音突然响起:“难怪小诗走得那么快,原来是想坐船游湖,倒也巧了,本宫也正想观赏一下沿岸美景。” “王妃娘娘?”那船家见到季王妃与安豫公主到来,当即便双腿软了下去,但他反应极快,顺势对二人行了个大礼:“小的拜见王妃娘娘、拜见安豫公主!” 季王 妃与安豫公主二人皆没有理会他,那船家便一直跪在那里。 “王妃娘娘,您怎么过来了?”周吟诗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季王妃身边只剩下几个下人在了,那些夫人与小姐,不知都被打发到何处去了。 安豫公主怒责道:“周吟诗,母妃好意相邀,你竟直接拂身而去,让母妃直接丢下众夫人与小姐们,前来寻你。你这架子,也实在太大了些吧!” 那些被骤然抛下的夫人小姐们,估计此时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到季王妃竟对周吟诗关怀至此,安豫公主便娇容不悦。 “你闭嘴,本宫都还没多说什么,何时需轮得你来放肆!”季王妃怒言斥责安豫公主,即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给安豫公主保留颜面。 而转身对着周吟诗之时,却又回复和颜悦色,“无需理会她,咱们坐船游湖去吧!” 春竹眼睛微微瞪大,实在是季王妃的行为太过古怪了,不符合常理。 周吟诗却是寻机赶紧让那船家起身,那船家年纪已大,已经跪得膝盖发麻,摇摇晃晃起身后,便跑去交代其他人了。 这一艘船虽不大,但船上掌船的工人也有四五人,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游船才缓缓离开岸边,如大鱼背鳍游动在湖面上。 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微波粼粼,周吟诗应付完季王妃的叨囔后,正陶醉在这大好的美景之中,便听到岸边传来一阵骚乱。 游船循着岸边游动,因此距离不远,伸手甚至可以触及岸边那些探头生长的柳枝,周吟诗好奇观望着岸上诸人,只见一群护卫衣着的男人,与前方一个衣衫褴褛不整的女人,正在前后追逐。 动静太大,将季王妃与心情不佳的安豫公主的注意力也吸引过去了! 柳帘遮目蔽岸,岸上那些人的面容仅能隐隐可见,周吟诗眉头紧蹙不展,目光一直紧随跑在最前方的女人身上。 那身影好熟悉,竟如她在王府茶会上见到古月时一样,好似在哪儿见过! “捉住她!这次捉到,非打断她的腿不可!”那些护卫狂妄叫嚣着,并很快便追赶上那女人,将她包围在人墙与水湖之间。 那女人红肿的眼中满是慌张失措,如无头苍蝇一般,竟直接转身跳入湖中…… 便是那一转身,让周吟诗浑身一震,失声叫喊:“……公主!她……那是公主!” 第48章 溺水之后 “周小姐,你在说什么?”安豫公主闻言诧异侧头,便连季王妃也是面露不解。 周吟诗紧张地空嚼牙齿,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先前周夫人一直命她将这动作改正,但真正遇到慌张惊惧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暴露出来! 她强撑起嘴角,解释道:“安豫公主,我看到那边有人在惨遭霸凌,公主乃千金之尊,受万民敬仰,定要好好惩戒那一帮人才行啊!” 安豫公主没有理会周吟诗的奉承,而是不屑一顾,慢悠悠道:“你说那个……那是她应受的!” 周吟诗不明所以,但余光却一直观察着那边的动向。 原本她以为,有人落水了,岸上那些追逐包围的护卫,应当会下水救人才对,然而,那帮人竟眼睁睁地看着落入湖内的人在水中扑腾,直至那朵朵浪花逐渐变小,那些人还是无动于衷,面上甚至带着幸灾乐祸或轻视他人性命的笑容! 所有人,都在笑看着那条生命的消逝! 周吟诗气得胸口发疼,顾不得旁边季王妃与安豫公主的反应,只大喊了一声:“有人溺水啦!”便跳入了湖中,水面又泛起巨大的水花。 “小诗!” “小姐!”春竹张皇失措,挥手大喊:“不好了,我们家小姐落水了!” 这一次,那些人开始慌乱起来了! “小诗落水了!快……你们快救人啊!”季王妃焦灼地指使着岸上的护卫,“快救人,她若有丝毫闪失,本宫要了你们的命!” 那些护卫这才发现,那一艘船上竟是季王妃与安豫公主。 又是几声“扑通”的落水声,护卫们争先恐后地纷纷跳了下去,往周吟诗所在的位置游了过去。 春竹甚至急切之下,还想跟着跳下去,幸好被季王妃身边的丫鬟拦了下来,“你跟着跳什么?这时候,不要添乱了!” 春竹若也跳下去了,还得再多救一个。 而周吟诗,她下水之后,径直便向那即将沉溺到湖底的女人游去,好不容易到了那人身边,单手一把搂住,那女人却在用最后一丝气力挣扎道:“……别碰我!让我死了……” 说这句话之时,那女人口中又是呛了好几口水下去。 “公主,是我!” 周吟诗在她耳边低喃,但那女人已经神智混沌,眼睛也被湖水迷糊,仍然才奋力甩开周吟诗伸向她的手。 那些护卫 已经游近了二人身旁,周吟诗也无暇再多做解释,就在这时,那女人已经精疲力尽,直接沉入湖中,消失在了湖面上! 周吟诗一惊,只感觉那光滑的衣料从掌心中划过,却来不及握住。她急忙正面向上,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潜入水中,湖面上顿时恢复平静,那些护卫好不容易游至周吟诗所在的地方,却不想扑了个空,纷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啊……小诗!”季王妃心惊受挫,陡然面色难受地捂住胸口,安豫公主连忙将她扶稳,对着那些护卫甩袖怒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潜入水下救人啊!” “小姐!快救我家小姐啊!”春竹急得差点就要昏了过去,只能无助且崩溃地朝湖面呐喊:“快救我们小姐,求求你们了!快救人啊……” 那些护卫面露难色,他们在此呆了许多年,自然知道月湖湖底下的水草丛生,若潜入水中,不慎被水草纠缠上,那可谓九死一生,因此,他们都不愿冒险。 安豫怒气升腾,绝美的面容亦因气愤而微微扭曲:“放肆!你们连本宫的意思也敢违逆了吗?” “若是小诗……有何不测,本宫要将你们全数人都沉于月湖底下,你们纷纷都要为她陪葬!”季王妃手还在捂着胸口喘息,双眼却是悲愤交加而显得通红不已。 见季王妃动怒,那些护卫惧于王权之威,也只好咬牙吸气,而后消失在月湖湖面上。 安豫公主则是眼神复杂,且眉间忧伤,她此刻心绪复杂。季王妃竟会为了周吟诗,而说出将那些护卫沉湖的话来! 外头谁人不道季王妃仁善律已,季王妃为了保持这美好名声,也断不可能会当众向那些人发难才对,而如今,却为了周吟诗而破例了! 安豫公主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即使贝齿上开始沾染上血渍,也浑然不知疼痛。 为什么? 为什么她辛辛苦苦努力了那么久,都换不来季王妃一个好脸色,而周吟诗多次当众令季王妃难堪,季王妃却始终对其关怀备至,没有任何苛责为难?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安豫公主嫉妒得牙齿发酸,这才感觉到下唇疼痛,伸指一摸,指腹上便沾染上血红。若是她能就此消失,倒也不错! 正当安豫公主突然心生此念之时,只听湖面上又传来一阵水花绽开的声 音,是周吟诗带着那跳水轻生的女人游浮上了湖面。 “她没事,她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季王妃喜不自胜,当即让船家将船开了过去,周吟诗在水中体力消耗,待她将所救之人推上船之后,也已经精疲力尽,抓住船沿的手瞬间脱力一松,眼见着便要重新沉入水中,幸好季王妃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待她平安上船之后,喘气连连,春竹为其轻拍后背,季王妃见此,原本正要脱口而出的指责也骤然收住,反而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周吟诗擦去额前与眼睫上的水珠,嘴上不断念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没?” 船家见情况不错,赶紧招呼其他工人一块靠岸。 “待船靠岸后,本宫即刻命人去将居生给带来!”季王妃见周吟诗面色苍白,极其不放心。 “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 还不待季王妃先开口责怪,春竹便已经绷不住,开始大哭控诉起来。 周吟诗有些愧疚,只能用自己湿漉漉的手,去揉捏春竹额顶上的头发,轻声安慰:“哭什么?赶紧别哭了,我这不没事了吗?我好着呢!” 又来了! 安豫公主心中苦涩,上次京津围猎场之时,便已经见到周吟诗被众人环绕关怀,而如今,竟又是一样! “周吟诗,你跳入水中干嘛?”因心情不佳,安豫公主的语气也不甚好听,只是这时,季王妃无暇顾及,因此没有喝斥,只是点头一齐追问:“小诗,你方才是落水了?本宫才稍不留神,你怎么就掉水中去了,可吓坏本宫了!” 此时,那些潜入水中的护卫也纷纷露出了水面,见周吟诗已安然无恙,便默默游至岸边歇息。 周吟诗看向他们的眼中依旧怨恨,沉闷回道:“我见有人落水了,便下去救人而已,不料竟让王妃娘娘担忧,是我缺失考虑了!” “救人?”安豫公主一脚踢向周吟诗旁边那女人,周吟诗顿时不悦,还未表示不满,安豫公主却不道:“你救她?不过是路上巧遇一个从花船上逃跑出的风月女子,周小姐竟想效仿英雄救美吗?” “你说什么?风月女子?” 周吟诗顿感惊讶,那不是什么风月女子,那是她曾经救过的西西露公主。 是外域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亦是外域最受百姓尊崇之人,并不是风月场中的女人! 春竹这才凑到周吟诗耳畔,低声解释:“小姐,这月湖四散游动的船只,可不是供人游湖玩赏风景的。那些都是花船,白天在湖面上随波游动,或靠岸歇息,待到了夜间,便如那些掌灯挥帕迎接男客的妓子一样!” 周吟诗呼吸一窒,西西露公主浑身湿漉漉的,瑟缩成一团,将头埋入双膝之间,不敢抬眼看向其他人。 船只顺利靠岸,当即便有护卫冲上了船,开始拉扯着西西露公主的手臂,想将她拖走,西西露公主奋力挣扎不过,低头咬了那护卫一口,那护卫吃痛愤起,直接挥手扇了她一巴掌! 一巴掌落下,西西露公主被打得歪倒了身子,而那护卫还不解气,又扬起手准备打下。 “住手!”周吟诗拦下了他,那护卫见周吟诗挡了上来,当即放下了手,面上讨好道:“周小姐,惊扰到您了,小的这就把她带走!” “你凭什么将她带走?”周吟诗怒不可遏,将瑟瑟发抖的西西露公主搂在怀中,附耳道:“别怕!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怀中颤栗的人总算稍微平静了下来,她从周吟诗怀中出来,仔细看了一眼,美如精灵般的双眸瞪大,“你怎么会……” 周吟诗向她使了一记眼色,西西露公主瞬间会意,平复内心的激动。 而季王妃已经发现不对劲,心中起疑:“小诗,莫非你认识她?” “不认识。”周吟诗当即否认,并解释道:“但我不忍见她一个女子,受人如此欺负罢了!” “小姐,您还是别管这档子事儿了!”春竹铭记周夫人的教诲,时刻为周吟诗考虑。 周吟诗不知情,但春竹却知道,这月湖乃是季城名下的产业,这月湖中所有的营生,也全都是季城手底下的人所掌管的。 这事儿,周夫人觉得不必让周吟诗知道,毕竟是一些风月生意,若是说多了,反而让周吟诗对季城产生不好的偏见! 而如今,春竹即便有心提醒,可季王妃与安豫公主在场,她却也不好开口了。 “小诗,这女子是花船上的人,既然能上了花船,必然是她的家人有拿过卖身钱了,她再是可怜,也是她自家人造的孽,你不必心慈!”季王妃款款开口道:“她只是一介贱命罢了,你却不顾自身安危前去搭救,属实是莽撞冲动,以后可不能再如 此了!” 安豫公主亦是满脸嫌弃之色,她用帕子捂着口鼻,对着那护卫叫嚷:“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将那女人拉走啊!” 那护卫得了命令,再次气势汹汹地上前拖拽着西西露公主,西西露公主面色惊恐,娇嫩的肌肤被拖拽着摩擦到船板上,开始红肿淤青,周吟诗口头阻拦无用,无奈之下,只好出手截挡在拉扯中的二人之间。 “我说过了,住手!”周吟诗道。 那护卫不知所措,只能看向季王妃,请求指示。 安豫公主秀眉微皱起,甚至更多的是不解:“这个女人自甘堕落,流落至风月之地,如今又开始自命清高!” 周吟诗很想忿而直言,她是外域最尊贵的公主,不是你们口中的低贱之人! 但不行,周吟诗不能如此直言。 倘若周吟诗言明,此人是西西露公主,那也同等于自露身份了。毕竟,周吟诗自小居于城中,而西西露公主则是外域之人,她又如何得知的呢? 何况,西西露公主身陷囹圄,必定曾向他们表明过自己的身份,这些践踏羞辱她的人,莫非皆不知道其身份吗? 周吟诗不相信! 若按照原计划,西西露公主如今应当在皇城中为妃了,可现在却陷入泥潭之中,周吟诗想拉她一把,却发现无处可以使力。 外域进京的队伍明明是受到剿灭了,死了那么多人,偏偏手无缚鸡之力的西西露公主却活了下来?这其中有太多的谜题,让周吟诗百思不解。 因周吟诗的反常行为,季王妃又念起一事,不解询问道:“小诗,你是何时学会游水了?我先前竟不知,你懂水性?” 春竹心如隆钟,周吟诗亦是闻言一怔,但很快她又反应了过来,带着娇俏可爱的表情,神秘兮兮道:“我居住的院子里不是有一处小池塘吗?我闲来无事,喜欢玩水,王妃娘娘可千万别告诉娘亲……” 季王妃神情无奈,语气却是宠溺无比:“你当真是胡闹!不成,本宫必要将此事告诉素芳,让她好好惩戒你一番。” 周吟诗当即不高兴,撇起了嘴,而后又借机向那护卫道:“这个女的,本小姐喜欢,要将她买回府上当丫鬟,你们出个价吧?” “这……”那护卫不知该如何回话,眼珠转动,看向了季王妃。 “待你与城儿成婚那日,本宫便派这女的去服侍你!” 第49章 公主至尊 周吟诗开口想为西西露公主赎身,但那护卫却是满脸为难地望向季王妃。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周吟诗当即会意,心中也大致猜测得出,这月湖恐怕与季王府是脱不了干系了! 覃杭曾说过,有人疑似在云集客栈内发现过西西露公主的踪影,周吟诗不信。 因为外域入城的队伍,全部湮灭在番河当中,怎就一介弱女子得以生存了下来? 除非,有不明暗势力一开始,便是冲着西西露公主而去,外域那些人为了保护公主,才因此遇难;或者便是那一股暗势力,的确是冲着外域队伍而去,却独留下有价值的公主,并将其带入城中。否则的话,着实难以解释这一切! 待周吟诗换过湿透的衣衫后,便开始耍赖般缠着季王妃,“王妃娘娘,我与她既有眼缘,您就让她跟我回去吧!” 若是在往常,只要周吟诗开口讨好的东西,季王妃必定是立即为她寻来,但因周吟诗先前跪拜在王府正门前,直言请求退婚,这一件事情,在季王妃心中成了疙瘩,实在难以消解! “难得是你喜欢的人,本宫便细心将她留着,待你嫁入季王府之后,本宫便将她送予你当丫鬟,供你差遣调配。” 周吟诗心中更是焦急,她根本没有嫁入季王府的打算,又岂能真的等到那时。 “既然王妃娘娘已经打算将她赠予我,不如今日便让我将她带走吧,这样可好?” 然而,季王妃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周吟诗如何哀求,却仍然无动于衷! 西西露公主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唯恐周吟诗为了救自己,真的惹恼了季王妃,便对着周吟诗叩拜道:“小女子与周小姐素昧平生,承蒙厚爱,若他日真遇周小姐大喜,小女子愿为周小姐做牛做马,以报答知遇之恩!” 周吟诗上前想将西西露公主搀扶起身,低声道:“公主,您岂能跪拜于我!快起来!” 然而,西西露公主却坚持跪着,朝周吟诗摇头示意。 “小诗,那只是一个卑贱的妓子罢了,怎能由你搀扶,你可是周府的千金,更是城儿未来的夫人!”季王妃为那满面污垢的西西露公主颇为不屑,但细看之下,又发觉此人面容娇好,双眼妩媚如丝、唇红齿白,“长得倒是不错,可与城中第一美人比肩了,只可惜,都是狐魅长相!” 周 吟诗诧异不已,季王妃此话,不仅仅是贬低了西西露公主,更是连带着奚落了安豫公主一番,可季王妃,明明是安豫公主的生母啊! 其实她很早之前便发现了,季王妃对季城极好,可对同样出众的季然,却显得十分不喜。难道这世界上,但真会有不喜欢自个女儿的娘亲吗? 安豫公主眼中的失落之情难掩,不仅是周吟诗发现了,便连春竹也是悻悻然低下了头,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大人物出现糗态之时,最忌讳他们这种小人物在场。 那护卫见季王妃欲发火,怕引火烧身,斥责西西露公主长相不喜,冲撞了贵人,便又想将人给拖下去,嘴上还骂着难听的话:“就你这低贱之身,还妄想冲出此地,涅盘而生不成?不想吃苦头,就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花船里头接客吧!” 周吟诗再次怒火灼心,甚至想不顾一切的质问,为何外域尊贵的公主,会被他们当成花船妓子?圣上都已经接受了外域王的示好,他们如此对待外域王室,莫非是想破坏两朝和平吗? 春竹对周吟诗了解甚知,似乎已经猜测到她打算做出冲动之举,便早一步出声诘问那护卫:“你什么意思?我们家小姐已经说了,要让她为婢服侍在侧,便连季王妃也同意了的,你现在却还要让她接客,那怎么可以啊?” 春竹一顿愤气娇喝完,直把护卫指责得面色涨红,还不待周吟诗或安豫公主开口,季王妃却是点头赞同道:“春竹这丫头说得也不错,若是让她继续接客,以后污秽之身,又怎能服侍好小诗呢!” “那不如,便将她先行安排入季王府服侍,既能先熟悉事宜,避免进来照顾吟诗时手脚毛糙,又可解决当前顾虑,母妃觉得如此?” 季城踏着微风而来,额前的碎发凌乱,更添桀骜俊美,浓眉如墨、星目出尘,身形挺拔、双肩伟岸,自月湖沿岸一路走来,便吸引了众多闺阁千金的注目! 季城来到季王妃身边,安豫公主面露娇羞,往后退了一步,季城便自然而然地搀上季王妃的臂弯,此举令周吟诗心生探究之兴,为何安豫公主与季城之间的待遇,竟是如此不对等?好似,在众人面前身份显赫尊贵的安豫公主,在季城与季王妃面前,竟是卑微如尘一般! 四处皆有夫人小姐围观,都是在 赞赏季城的不凡身姿与容貌,更多的,还有他的才学与本事。季王妃面带傲然,微笑道:“城儿,本宫便知道,小诗在此,你一定会来的!” 季城恭敬道:“何事都瞒不过母妃的眼睛啊!” 向季王妃问好之后,季城的注意力便转移至周吟诗身上,但显然,周吟诗仍然不待见他。季城倒也不介意她满目冰霜,反而还柔声问候:“吟诗,多日不见,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季王妃喜笑颜开,正乐于见此,便牵着周吟诗与季城二人的手,将他们向前一推,“你们二人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就别在这陪着本宫了,本宫有众多奴仆陪同,无需你们在此,你们俩人都玩去吧!” 西西露公主还在此,周吟诗正想拒绝,不料季城却牵住她的细腕,向季王妃低颌笑道:“还是母妃想得周全,儿子正有些话,想单独与吟诗说呢!如此,也劳烦春竹在此陪伴母妃一下了。” 春竹眸子一睁,呆懵无措,正想跑到周吟诗身边,却被季王妃制住。而周吟诗,也是被季城不由分说地拉着走了! 周吟诗面色愤红,正想大声责骂,季城却悠然道:“你放心,我已命掌事去将她带回季王府,她不会继续呆在这里了。” 一听此话,周吟诗瞬间笃定,“你知道她是谁是不是?你知道她的身份,却还将她留在这里折辱?” “吟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季城欲言又止,正纠结要如何解释,周吟诗却是一把甩开他的手,当即想要返身回去,“我要将她带走,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带走她!” “不可以!”季城从身后将她牢牢抱住,并禁锢在怀中。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此地没有闲杂人,因此季城可以肆无忌惮地抱着她,不用担心她会受非议所伤! “你拦着我做什么?你也感觉到怕了是不是?” 周吟诗已被怒火蒙蔽了理智,她一心认定,季城违背圣上之意,扰乱两朝交际。 她奋力挣扎,任何撒泼无赖的手段都用上了,却始终无法从那如铁一般的臂弯中挣脱束缚,待她开始声嘶力竭之后,季城才忍不住笑意,将下巴抵在她颈窝间,咬耳轻笑:“要不,我再让你咬一口?” 周吟诗气得咬牙,直接心一横,用力将脑袋往身后撞去,只听一 声闷哼,季城捂着下颚后退了数步,他哭笑不得道:“怎么如此粗暴?幸好我比你高些,否则我的鼻梁岂不是要遭殃了!” “你为什么如此恶毒?”周吟诗为西西露公主忿忿不平:“为何要将她踩踏在脚底下?” 季城无奈叹气,他上前一步,周吟诗便后退一步,直至月湖岸边,他怕自己再继续往前走,周吟诗便又要掉入湖中了。 “方才我疏忽了,竟没有发现你身上的凉意!”季城自责道:“既然你不愿意我靠近,那便将这披风披上吧!”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 “我不需要你的披风,若是你当真好心,便将她给我!” 他们之间,终究绕不过别人! 季城浓密的眼睫毛低垂,似在思量权衡,不多时,他重新抬眼,字语坚定道:“我不可能将她放走,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圣上的意思。”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周吟诗怔忡不解:“这怎么可能是圣上的意思呢?” “你闯入过云集客栈,覃杭也同样闯入过云集客栈,该看的与不该看的,你们已经通通见过了,以覃杭对我们季王府的仇恨,他会放过这个将我扳倒的绝佳时机吗?”季城缓缓说起此事,并没有因她的曾经闯入而恼怒,反而为她分析道:“圣上势必是手眼通天,消息得知得极快的,既然知道我这些作为,却又没有严加惩治,这是为什么呢?” 周吟诗不傻,她自然已经明白季城的意思,但她彷徨不愿承认,只能一心认定季城不轨:“肯定是你欺瞒了圣上,圣上被蒙蔽其中,不知道西西露公主身陷囹圄,还以为她死了!” 季城眼中幽光闪烁,“吟诗,你果然认得她!” 周吟诗一愣,满脸不可置信:“你在套我的话?” “不是,我知道,你认识她。”季城道:“但听你亲口说出,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季城说的话莫名其妙,令周吟诗一头雾水:“你究竟在说什么?” 季城很快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道:“若你今日没有出现,她只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受人践踏侮辱,但如今,我将她安排入季王府为奴,只要她踏实做事,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吟诗,你已经算救了她!” “救她?”周吟诗觉得可笑:“你竟觉得,她得到解救了吗?” 她所认为的解救,是将西西露公 主送回她原有的地方,若不能将她送入宫中,则送回外域王身边也好。 “若你以后与我成婚后,你不忍见她为奴,想让她在王府中享受贵客礼遇,我也没有意见。” 周吟诗直接道出心中想法:“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跟你成婚的,我只喜欢覃杭!” 季城眸光一暗,深受其伤。 “没关系,你总会离开他的,他并不适合你!到时候,我便有机会了。” “你没有机会!”周吟诗气得口不择言:“覃杭会让圣上降旨,到时候,即便季王府不同意退婚,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还打算抗旨?” 季城抬眼望天,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是啊,圣旨很快就会到了吧!” 季城的反应,令周吟诗出乎意料,更隐隐不安。 原本,若季城气急离去,或火速前去阻拦覃杭,她便能寻机将西西露公主从那些护卫手中强硬劫走,可如今…… 季城一眼便看穿她的目的,只听他又柔声劝诫道:“这月湖周边的绿丛花簇内,皆是护卫,并非表面上所呈现出的守卫松懈!” “我便是当众也要将她带走,绝不能让她再受人侮辱!” 周吟诗执意如此,季城唯有出手阻拦,一来二去,俩人又再次打了起来,周吟诗怒不可遏:“你一直阻拦我救她,还不是因为胆大包天犯了罪,竟还想将污水泼到圣上身上,圣上命各大臣调查番河之案,寻不到公主尸身,又命人一直苦苦追查,又岂会是有心纵容你!” 周吟诗出招狠厉,而季城多番顾及,开始渐败下风,忽然,她一记重拳击去,季城竟没有避开,而是直直受了这一拳。 她这一拳打得很重,季城直接捂胸屈身咳嗽起来! “你为什么不躲?”这一拳,季城明明可以躲过的! “你心情不佳,我岂能逃避!”季城咳得嗓子沙哑,无力道:“我知道,你已经相信我所说的了,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吟诗,你可怜无辜,因此为外域不平,但外域邪术盛行,不知残害了我们多少百姓,是非对错,并非你我所能评判的!” “可即便外域风行歪曲,但西西露公主心性善良,她是无辜的啊!”周吟诗与西西露公主有缘相处过,清楚她的为人。 季城面色突转阴沉,语气愤恨:“这世间无辜的人,何止她一个,单说我妹妹季然便比她更为无辜!” 第50章 闲谈惊魂 周吟诗大为不解,季然怎么了?安豫公主怎么啦? “安豫公主……她怎么了?” 虽然安豫公主对古月的一切作为,令周吟诗对她十分不喜,甚至是仇恨。 但对于季城此话,周吟诗仍然感到好奇! 季城心绪平复,亦知道方才自己冲动了,便轻咳缓气道:“是我失态了!” 说完,季城竟是转身便要离去,周吟诗兴致被勾起,也知道强硬解救西西露公主无望,反倒开始缠着他,“你方才那句话好生奇怪,安豫公主无辜?虽然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过何事,但即便安豫公主受了委屈,与外域有何关系呢?又与西西露公主何干啊?” 方才,季城很明显,是在她提及到外域,并出言为外域鸣无辜之时,陡然情绪失控,说明一切缘由,都在外域。 “你当真那么想知道?” 季城被她缠得脱不开身,倒是没有恼怒或嫌恶,唯有深深地无奈。 周吟诗肯定地回答:“自然想知道!只是,你愿意告诉我吗?” 季城唇齿轻启,竟真的打算开口,然而就在周吟诗竖起双耳准备聆听之时,他却又反悔道:“你若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也可以,但需待成婚那日礼成之后。” 周吟诗顿时感到被戏耍了,她愤恨地朝季城的靴子上踩了好几脚,而后才气鼓鼓地离开,前去寻找春竹。 季城被她丢弃在原地,面上笑意深深,周吟诗气急败坏的可爱模样,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回程之时,周吟诗多次向春竹确认,“那名女子,当真被安排去季王府了?你可瞧仔细了?季王妃可有再说些什么?” 一连三问,春竹听得瞠目结舌,这一路上,这些问题,周吟诗已经问过许多次了!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会对那女人如此关心呀?” 春竹跟随周吟诗的时间虽然算不上久,但她脑子清明,看事懂得分析思虑,她甚至知道,自家小姐绝不是那种容易同情心泛滥之人,因何却会对一个花船女子这般上心? 马车摇摇晃晃,颠得周吟诗头晕脑胀,她有些烦闷,左右挥手道:“你就当我是闲着无聊,多问几声罢了!” 即将到达周府之时,周吟诗却又突然起意,直接吩咐车夫过家门而不入,从周府门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惹得门前那几位守卫都摸不着头脑。 “……刚才过去的,是咱府上的马车?” 另 一个守卫更是一脸茫然:“不能够吧!长得像而已,不过说来,瞧那赶车的车夫也是挺像的。” 周吟诗可不知道这搞笑一幕的发生,否则恐怕会连夜换了那几位不靠谱的守卫! 马车最终在覃国公府门前停下,国公府外的下人们一见是她,吓得赶紧将身子缩回两边那沉重的木门后,唯敢探头交耳道:“这不是……周姑娘吗?她肯定是来报上次之仇来了……咱完蛋了!原本还想着公子不知道咱给她使了绊子,这次怕是要被揭穿了,看上次公子处置灵湘时手段多果决利落,灵湘那漂亮的小妮子都落不着好,咱更是没指望了!” “这事都过去了,她不是也亲手教训过张婆子与灵湘了吗?你别自个吓唬自己了,周小姐人挺不错的……” “你说得倒轻巧!”那名上次刁难周吟诗的守卫已是欲哭无泪,面色难看,他缩在其他守卫身后,嘴里祈祷着周吟诗不要发现自己。 然而,周吟诗盈盈一笑,伸出纤细修长的白嫩食指,对着他所在的方向指道:“你,出来!” 那守卫身子一颤,却还想着装聋作哑,扮作没听到,却被其他准备看热闹的人给推了出去,他唯有苦迭着脸,如小犬一般凑到马车旁,舔巴着干燥水火的唇皮,细声询问道:“原来是周小姐来了,小的眼睛不好,隔得远都没瞧仔细,周小姐可是来寻公子的?” “我过来,自然是寻覃杭。”周吟诗好笑道:“莫不成,你希望……我是来寻你的?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眼看着周吟诗升起一股莫名的阴寒笑意,那守卫双腿微微颤栗,强装镇定:“周小姐真会说笑,小的贱命一条,万万不能牢您惦念,从前千错万错,都是小的有眼无珠!” 那守卫早已悔不当初,开始左右扇起自己巴掌,一边扇还一边忏悔认错道:“是小的错!都是小的错……” 街上的行人开始被覃国公府门前的热闹吸引而来,春竹当即对着他怒吼一声:“你奴大欺主,自个犯了错,自己去寻你们主子领罚得了,何需在此端出这般可怜模样,倒还让我们小姐在此等候,还不速去禀报!” 周吟诗投以赞赏的目光,春竹这丫头果然机灵,只三言两语便点明了关键,没有让那些路人有凭空猜测的余地,也阻止那守卫继续装可怜博众同情。 “奴大欺主?敢情 是个不知感恩的东西,老夫平生最讨厌这种人了!” “就是,奴才还妄想骑到主人家头上……不过这周小姐怎么会责罚起国公府的奴才呢?” “这还需要说?明眼人一看便知,必定是这个下人占着覃杭公子不在,便刁难了周小姐,周小姐今日是来寻机泄愤来了……” 那些路人的话,越说越难听,春竹眉头紧蹙,正在焦急愤怒之时,那守卫知道自个此举讨不着好,便起身前去禀报了。 眼见着人群开始散去,春竹的面色才稍微有所缓和,而再次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周吟诗,却是率性一笑,不由感慨:“这城中的规矩立得多,也是有道理的,这儿耳目繁多,只要行差踏错便是千夫所指!” “小姐,您可是觉得累了?”这是春竹第一次,站在周吟诗的角度问这个问题,没有掺杂着周府的利益或名声。 “怎么突然问这些了?” 周府的得力下人们,大多知道这位新小姐的事情。毕竟,他们长年服侍,甚至可能十多年前便开始在周府服侍,朝夕见面,对周吟诗很是熟悉,一眼便能分辨其不同。 因此,周景盛夫妇没有选择对他们隐瞒。这些在周府内呆了许多年的下人,早已忠心与共,将周府当做自己的安居之地,更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应该累了。”春竹语气闷沉,显得格外老成:“毕竟,小姐曾经很自由,如今却被困在这令人窒息的困窄之地!” 周吟诗沉默片刻,又释然一笑:“这没有什么,习惯了便好,毕竟爹与娘亲还有你们都在这里。” 主仆二人正在感伤悲秋之际,覃杭已经匆匆赶来了。一如既往,他身上仍然是那一袭白衣,飘逸无尘,如世外谪仙! 周吟诗每每见到,都会觉得他好似一股虚无缥缈的轻烟,在掌心聚拢,却终将转瞬即逝!这令她,有些不安。 “吟诗,怎么不进去坐坐?”覃杭眼中柔情,又念起春莓一事,心中紧张:“你可是对我有所怨念了?不过,这也是应该的。” 周吟诗深叹:“我说过,只要覃寒天受到应有的处罚,你不徇私包庇他便成,我不会将他的过错怪到你头上。” 春莓之事,虽然已经过去,却又好像……一直过不去! 周吟诗不愿如此,她既然已经决定要与覃杭携手相伴一生,便不希望他 们之间横阻着其他的东西。 为免覃杭多想,她下了马车,竟头一次主动欢喜地向他展开怀抱,覃杭暖笑如风,二人不顾周遭旁人的目光,直接大刺刺地在国公府门前紧紧相拥! 待二人回到马车上时,周吟诗命车夫沿着街道,让马儿缓缓踱步向前,春竹亦下了马车,跟随在侧。 她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鲜活人烟,便放下帘子,“我想让你单独陪我一会儿,因此没有进国公府内。而且,有一件事情,我想避开旁人问你!” “什么事?你直说无妨。” 覃杭回应得干脆,周吟诗也不打算扭捏作态,直接看向他如泛月光的漂亮眼瞳,说出心中疑惑:“你先前跟我说过,季王府与外域有很深的渊怨仇恨,那些仇恨是因为安豫公主吗?” “你怎么……”覃杭先是震惊,而后面色迷惑。单是这一反应,周吟诗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又复而追问道:“安豫公主出了何事?为何让季王府与外域至此结仇?” 明明,安豫公主此刻安然无恙,看起来好的很呀! 覃杭虽然不太情愿透露此事,却还是对她温声细语:“吟诗,你怎么突然又问起此事了?” 上次覃杭仅仅三言两语带过,周吟诗想细问,却被他岔开了话题,周吟诗便作罢,可今日却再度提起,这不像是她的行事作风!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周吟诗没有隐瞒,直接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逐一告诉了覃杭,并解释道:“季王妃待我非常好,她盛情相邀,又有安豫公主同声,我实在不好推拒!” “你无需与我解释这些,我又岂会是那般小心眼之人!”覃杭表示理解,还反而安慰起她,“那种场面,我知道你是不喜欢的,却还是不得不去,我只会心疼你而已!” 周吟诗面色羞红,不想覃杭再次将此事岔开,“我遇见了西西露公主,这才是我对此事感兴趣的关键!” “西西露公主竟真的在季城手中!”覃杭眼眸微垂,情绪莫测。此刻,便连周吟诗也看不大懂,但忧及覃杭可能会冲动行事,她又只能出声提醒:“季城对待西西露公主此事十分高调,圣上或许已经知道了,却放任他如此,或者……本朝与外域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牢不可摧!” 覃杭久久沉默,并说出了一件令周吟诗更为震惊的事 :圣上似乎……早已对国公府颇有不满,意图摧之! “你说什么?”周吟诗美眸圆睁,心神俱颤,“圣上为何……你为何会有此一说?” “这事,好友子冉曾经提点过我,并且让我重新定位,季王府在圣上心目中的位置,但我刚愎自用,不听劝诫,执意于追探云集客栈内的秘密,一心想寻找出季城所犯的罪证,将他所做的罪行呈现到圣上面前。”覃杭谈及此事,心中痛苦:“直至我寻机入宫,想向圣上提及你我之事,见到了爹曾经施恩过的御前公公。 那公公告诉我,外域来京之前,外域王曾书信一封,表明西西露公主乃是外域圣女,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恳请圣上善待他的爱女。 圣上表面上想与外域交好,实际上却勃然大怒,斥责外域王不知天高地厚,曾多番与本朝为难,如今又意图以一个女人平息恩怨!” 周吟诗大受震撼,“难道……难道季城所说,竟全都是真的!” 覃杭又继续道:“虽说那公公好言相劝,但我自是不信,执意要亲自面圣。” “那你见到圣上了?” “没有。”他摇了摇头,面上悲喜不明。虽然他们现在在马车上,但覃杭的眼睛,却似乎已经透过那厚重的帘子,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那公公问我,工坊爆炸一事,除了季城,可还有怀疑过其他人?” 周吟诗心跳骤停,已隐隐猜测到覃杭的意思,她嗓子干哑,一时之间竟发不出声音来。 覃杭继续惆怅,仿若自言自语:“我只听到了这句话,便赶紧出宫了!” 那公公在御前服侍多年,既然有心指点覃杭,那么一言一行,必定有深意,绝不可能无故问出那么一句话。 马车内骤然安静,周吟诗心乱如麻! 城中有能力炸毁工坊的人,除了季城之外,还大致有五六人左右,但那些人都与覃国公府没有恩怨,不说相交甚好,但至少没有理由下毒手,而且他们若是动手,官府追查起来很容易。所以,覃杭一心季城,乃是情理之中。可若按那公公所说,除了季城,第二个应当怀疑的人是谁? 如果真是季城,又为什么要大咧咧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出现在工坊附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又或者,的确就是季城所为。 那他敢大摇大摆地派自己的手下做出此事,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人庇护他! 第51章 外戚权臣 “圣上会对你出手?”周吟诗过度惊惧,脑海中混乱成一团,她担忧地看着覃杭:“为什么?即便圣上真的对外域心有不满,又为何看不惯覃国公府呢?” 覃杭闭眼疲乏,他无力地摇头道:“我还不能确定,但工坊之事已经过去数日,官府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调查回复,有多人为证,表明季城手底下的人那日在工坊附近鬼鬼祟祟,然而圣上也没有追查或严惩季城,这足以说明,覃国公府在圣上眼中,真的是可有可无!” 周吟诗滚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敢相信,原来她心中如清风明月的覃杭,竟独自背负了这么多压力,在见到她的时候,却仍然强撑起笑颜,对她温声关怀。 她一把扑入覃杭怀中,“那你呢?你怎么办……” 现在,那偌大的国公府,再没人能为覃杭遮风挡雨了,他一个人踏步风雪之中,不仅孤独寒寂,更容易一不留神便摔入万丈深渊之中! “倘若我真的孤身一人,又有何惧?”覃杭虽撑不起笑容,却仍然轻声细语,生怕心爱的姑娘受到惊吓或委屈,“可如今有你,我才会感到担忧与恐惧啊!” 周吟诗窝在覃杭温暖的怀抱之中,眼中泪珠滚滚不断,浸湿了他的衣领,但覃杭毫不嫌弃,心中柔软万分。 许久,待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车夫将马儿赶至另外一条大街,车轮碾压过碎石,使得马车颠簸不停,周吟诗才从覃杭怀中退了出来,目光灼灼,一字一顿道:“我、们、走、吧!”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去哪里?”覃杭眸中满是柔光,面上浮现期待。 周吟诗列举了许多景色宜人的地方:“去大理,或者樊邦……实在不行的,我们也可以回塞外!” 覃杭只是小小的憧憬与期待了一下,很快又恢复理智与平静,他轻抚着周吟诗的额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天下之大,却是皇家的天下!” “我真的好怕,我担心你会出事!”周吟诗神情悲戚:“不仅仅是担心你,更是担心我们的将来,不过数日,季王府与娘亲商定的婚期便要到了,我们该怎么办?” “你的爹娘、你的妹妹惠妃,还有服侍你尽心尽力的下人们,他们都在这里,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覃杭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苦笑道:“事到 如今,我不舍得放手,却又担心,若我一直牢牢攥着你的手,会不会将你也牵扯到漩涡里。” 周吟诗面上的泪痕已干,她目光决定:“若我走了,季王府或许会迁怒周府诸人,但总不会伤到他们性命,爹与娘亲或许会伤心一段时间,但最后也会成全我们。可若不走,未来之路渺茫危险!” 如此对比之下,周吟诗选择当一回不孝女,来保全覃杭的性命! “吟诗,你真的想清楚了?”覃杭眼中没有高兴,只有无限的愧疚与感伤,“对不起!我明明承诺过,要八抬大轿迎你入国公府大门,可如今,明明知道此举不对,却还是自私地想带你远走高飞!” “我从未有如此清醒的时候,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我不会后悔!” 二人眷绵相拥,在这狭小憋屈的马车内,已经做下了这个不受世俗认可的决定。 春竹眼帘轻眨,脸颊渐渐湿透,她双肩因哭泣低噎而抽动,又怕被其他人发现异样,赶紧将脸上的泪水擦去。 她就在马车车窗一侧随行服侍,周吟诗与覃杭二人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入了耳中,她惊异于覃杭的遭遇,又惋惜二人的深情,到最后,听到周吟诗决定离开,春竹隐在长袖中的拳头紧攥,拼命压制住劝阻的冲动。 或许,离开也是好的! 但是,她不舍得啊!念及此,春竹再度红了眼眶。 已经静谧的马车内,又忽然响起周吟诗的声音,她没有忘记自己此趟的目的。 “在我们离开之前,我想将西西露公主从季城手中救出。所以,你总要让我知道,为何季王府会仇视外域吧?” 见这个话题绕不过去,覃杭只能失笑逗趣了一声:“你如今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这种煽情时刻,竟然还记着这事。” 周吟诗作势鼓起腮帮子,故作生气的样子,“你别想再糊弄我,快老实交代了吧!” 如此灵动鲜活的她,覃杭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了,因此,他唯有缴械投降:“喳!小的这就坦白,还望大人从宽处罚。” 在讲述此件往事之时,覃杭问了周吟诗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发现,西西露公主无论是身陷云集客栈或月湖花船,所遭受的苦难都是一样!” “正因为季城将西西露公主百般侮辱,我才对季王府与外域之间的仇恨这般好奇,若 按我所想,好不容易逮到仇敌,自然是一刀解决痛快,可季城更狠,竟想出如此损招!”周吟诗神情忿忿,不由同情起西西露公主,“公主千金之尊,必定是心高气傲,如此分明是让她生不如死!” “一切反常事情的发生,必定是有缘由的,倒也不能说季城心狠,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鲜少的,覃杭竟为季城说了句好话。 周吟诗聪慧,当即便领悟出此话关键,她惊疑不定,问道:“莫非安豫公主她……” 季王府如今的光荣与风光,全靠季王爷数十年的效忠与打拼!先帝重信季王爷,不仅赋予王爷尊位,更给了季王爷兵权,让他率军施展领兵才能。 外域时值邪蛊强盛,外戚干政,不顾外域王的意愿,对本朝多次起兵突袭,导致边塞大军损失惨重。待当今圣上登位时,外域的叛乱仍未肃清,圣上自小的同窗挚友浩彰将军更是不幸遇难,死于外域兵的刀下,尸首分离,外域领军将浩彰将军的头颅悬挂在军旗之上,气焰嚣张! 季王爷钢铁硬汉,不顾自身安危,奋力将浩彰将军的尸首夺回,并重伤了外域军兵。 此举激怒了外域干政的外戚权臣,他们利用借由鲁番潜藏在京的势力,虏劫走了尚还年幼的季然。 “当时的季然,还未被授封位安豫公主!”覃杭回念往事,也不禁佩服季王爷当年。 外域劫走季然后,以她为要挟,逼迫季王爷弃械投降,但季王爷心念皇恩与身后万民百姓,拒不投降! 外域那些不轨的权臣怒不可遏,将满心的怒气发泄在季然身上…… 周吟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可以……实在是太可恶了!”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当时年幼的季然,该有多么的绝望! 然而事实,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令人绝望! “外域王即便心存善念,但他只是一个被架空的君主,面对强势掌权的外戚权臣,根本无能为力!”覃杭长叹道:“季然最后被丢入外域大军之中,在那如虎禽猛兽的大军之中,她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隔日,身无寸缕的季然被抬到季王爷面前,不单是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更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这些事情……为何娘亲从未说过!”周吟诗神情怔忡,居然开始同情起那残害过古 月的罪魁祸首! 覃杭失笑道:“此乃王室秘辛,谁敢胡言!” “难怪,你一直不愿跟我说。” 眼见奉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受此磨难,季王爷当场崩溃,直接率军杀入。 在连日不分日夜的攻袭下,那些外戚权臣总算意识到败局已定,邪蛊之数并不能助他们为祸天下,他们匆匆逃跑,外域政权这才得以回到外域王手中! 周吟诗如今才明白,为何季王府与外域之间,竟会有如此深仇,但有一事她仍然不解:“可是,伤害安豫公主的是那些外戚权臣,外域王一直主张和平,又何罪之有呢?” “外域王能高登王位,自然有他自个儿的手段,若他下定决心清肃外戚,未必不能重掌大权,但他优柔寡断,毫无君王之能。有时候,无能也是一种罪过!”覃杭徐徐解释,即使与季王府有私人恩怨,却是尽量保持立场中立,为周吟诗解疑答惑:“若说西西露公主无辜,这是事实。但当时的安豫公主,也同样无辜!因此,季王府对外域与鲁番外族如此仇视,也在情理之中。对了,听闻当时服侍安豫公主的小丫鬟,也一并被劫入外域,已经不幸身亡,那小丫鬟便是费义的女儿!” “费义!” 陡然听到此名,周吟诗先是一愣,后又渐渐回忆起此人,当日伪装入闲雅苑之时,她便发现费义对外族人格外仇视厌恶,如今听闻往事,倒也有些能以理解了! “外域王主张和平,却放任外戚胡作非为,说实话,我还是有些不愿相信。”周吟诗苦笑一声,她曾因救过西西露公主,受到外域王的热情款待,她印象中的仁慈明君,原来并非是一位真正的明君,如此巨大的转变,让周吟诗接受无能! 那面容绝美倾城的安豫公主,竟曾遭受过那般炼狱苦难,怎叹她竟也伤害无辜的古月! 是是非非,又如何能讲得清。 覃杭嘴角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她似宽慰周吟诗一般,道:“无论如何,西西露公主确实与那桩事件无关,她是无辜的。既然无法阻止先前的悲剧,能救下现在的无辜之人,也是很不错的。如果你想救她,我会与你一起想办法!” 眼看着马车即将第二次过周府家门而不停,周吟诗只能叫停车夫,车夫将缰绳一拉,马儿便渐渐停了下来。 覃杭为她掀开帘子, 在她耳边轻声道:“解救西西露公主与离开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咱还需要做足准备,待我找机会再与你细商。” 周吟诗点头应过之后,又细声说了一句:“不如将小宜也带上,免得他留在国公府内孤苦无依!” “我会去询问他的,一切遵照他自己的意愿。” 待目送周吟诗的身影进了周府大门,覃杭这才放下帘子,车夫转调马头,将覃杭送回了覃国公府。 而此刻的季王府中,安豫公主身穿一件雪白纺纱裙,裙面金线点绣成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手端着食盘静候在书房外头。 书房内,季王妃与季城正欢声笑语中,季王妃说是要检查儿子婚服发冠是否合身,但进到里头之后,便是待了足足两个时辰,一个多时辰前,安豫公主便端着食盘到来,在书房外等候多时。 这期间,掌事进出书房多次,自然已经向季王妃禀明安豫公主在外等候,但是季王妃没有开口让她入内,她便只能一直在此等候,不敢进去,更不敢离开!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食盘中的羹汤早已凉透,安豫公主端着食盘的双手也开始颤抖不稳,额上更是布满汗珠,显得十分狼狈! 正常人,只要空手站上一两个时辰,也会开始吃不消的,何况是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安豫公主! 就在安豫公主眼前开始阵阵发昏之时,季王妃终于由丫鬟搀扶着迈出了书房。 季王妃仅仅用余光瞥了门外之人一眼,连正脸都不曾恩赐于她,只是满脸嫌弃得掀开那食盘上的白瓷汤罐盖子,仅瞧了一样,便极其不屑道:“你也就只会做些熬煮汤羹点心,或者是揉捏按摩,尽是些讨好男人的活儿!不过如此倒也足够了,能服侍好我的城儿,你这一张狐魅妖子脸,倒也不算白长了!” 季王妃此话极其难听,安豫公主本就因站立多时而身子不稳,如今更是遥遥欲坠,然而周遭的下人颇多,却没有人打算上前搀扶她一把! 这一幕,不仅没有换来季王妃一记好脸色,反而让季王妃又再次将其数落一顿:“你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本宫见着你这模样就生气,真当这世间的人都会被你迷惑了去不成?” “母妃,然儿没有!”安豫公主连忙解释,季王妃却陡然喝斥:“不要唤本宫母妃,你又岂配!” 第52章 孺慕之情 周吟诗想救的,其实不单单是西西露公主一人,而是那一些先前被囚困在闲雅苑中的外族人。 她不能够笃定,那些外族人全然都是好人,但其中肯定有无辜的人! 但是她无能为力,只能想办法救出西西露公主一人,将西西露公主送回外域,并将此事告诉公主,待西西露公主转告外域王,看是否有什么办法,能解救那些可怜的生命! 王朝战乱,伤的终究是黎民百姓! 回府之后,周吟诗便发觉,春竹开始神神秘秘地,不仅没有留在她身边尽心服侍,还总溜得不见人影,让她好一顿寻找。 “春竹最近怎么啦?行为举止奇奇怪怪的……” 小芳摇晃着头扎双发髻的脑袋,也是一脸不解:“不知道,春竹姐姐很是神秘!” 话虽如此,但小芳其实暗中发现,春竹像是在暗中收拾行囊包袱,看似是要跑路。 但春竹向来忠心耿耿,小芳便严厉告诫自己,不可在外胡言,免得冤枉了春竹! 所幸,周吟诗自己也是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旁人,她找借口早早将小芳打发出去后,便将自己窝在房中,思虑着往后之路应当如何行走。 然而,这一份清净并没有维持太久。 “小姐!小姐!”小芳毫无规矩的大喊着,听着声音,应当是从院子外跑进来的,只是不知,这府中又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她如此激动。 周吟诗满心无奈,刚打开房门,小芳便如一阵风冲了进来,幸好周吟诗及时将她接住,否则此时小芳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了! “怎么啦?又发生什么事儿啦?” 对于小芳的一惊一乍,周吟诗已渐渐习惯,由起初的惊心,变成如今的不再为之所动。 若非小芳这种莽撞的性子,去不得周景盛或周夫人院中伺候,周吟诗又不舍得将她打发去干苦活,早就命人将小芳调离院中,好还此地一处清净了! “小姐,夫人从外面买回来好几个下人。” 周吟诗白眼一翻,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奴仆买卖市场,此事经常发生。 她想起前几天,娘亲的确同她提过,要将府中几个机灵的下人给她作为陪嫁,因此府中需要再添置几个新的下人。 小芳却摇头道:“这次不一样,外头来了一个会武功的!” “有何不一样?”周吟诗实在被这丫 头整糊涂了,“即便会武功,是难得了些,但也算正常,毕竟需要有能看家护院的下人。” “可是……”小芳皱起鼻子,不服气道:“他还直言只愿意当小姐的下人,这不就很奇怪吗?” “当我的下人?”周吟诗伸出指头弹了一下小芳的脑门,没好气抱怨道:“你有什么话,就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吞吞吐吐的,听的我脑袋都蒙了!” 小芳委屈地捂着额头,瘪着嘴道:“就是人牙子从奴仆市场挑来了几个精灵能干的下人,其中有一个男仆会些功夫,夫人本想安排他学着看家护院,可谁知那男仆不知天高地厚,竟直言要服侍小姐,还说若非小姐,这周府留不住他。” 周吟诗眉头紧锁,这人一听便是个麻烦! “他叫什么名字?” 小芳顿时笑道:“小姐是真的糊涂了?新买来的下人,夫人与小姐您还未赐名,他哪来的名字啊!” “我是说他原来名字,他既然是人牙子带来的,不是家奴,总有过自己的名字吧?” 小芳仔细沉思道:“那牙婆子似乎说过一嘴,说他姓氏为马,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此人彻底勾起了周吟诗的兴趣,“他现在人呢?” “……已经被夫人关起来了!”小芳讪讪一笑,如实回答道:“他开口便直言要见小姐,夫人当即起疑,疑心他意图对小姐您心怀不轨,便关入柴房之中啦!” 从周吟诗所居的院子至柴房,并不算远,左右暂且无事,周吟诗便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前去见见那人。 待到了柴房之后,小芳率先推开破败的木门,嘴上低喃:“这门都这么破了,加那么粗的铁链子有什么用!” 随她们二人来此的,还有府中多位身手了得的下人,这些人全部是被小芳唤过来的。 因为有这些人壮胆,小芳才敢踏入这阴森破败的柴房之中,周府宅邸庞大,能装下供近百人起居所用柴火的地方,自然是不小的! 小芳明明自个儿害怕,却还是挡在了周吟诗面前。其实这里这么大,若有人从背后偷袭也并非无可能,但见她如此努力保护,周吟诗不打算打击她这一腔热忱! 但周吟诗终归看不下去,照着她们如今前进的速度,不知道要走到何时!“小芳,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夫人说此人可 疑,或许会对小姐您不利,奴婢不能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周吟诗还未开口,便已听见柴房内从来一阵嗤之以鼻的笑声:“我若真的动手,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又能阻拦些什么?” 小芳被这阴狠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震,周吟诗瞬间明白,这声音便是小芳所说的那个奇怪之人发出的。 周吟诗循声望去,只见在一堆如假山高的木柴旁,有一个手脚皆被铁链绑缚,并眼蒙黑巾的男人,此人身形瘦削,面颊凹陷,显然是近日饱受饥饿疲劳之苦! 这人是谁?周吟诗直接伸手扯下此人眼上的黑巾,一双黑如曜石的眼睛中迸发出寒光,这是一双如狼犬类的眼睛。 她瞳孔不经意地微微??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是你!” 小芳被此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惊吓到,她颤抖着身子将周吟诗往后拉了两步,劝道:“小姐,还是不要离他那么近,这个人看起来很危险!” 马路狂妄一笑,对着小芳说:“小姑娘,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你身后守护着的人,可厉害的很,根本不需要你保护。” 小芳才不相信他的鬼话,自家小姐柔弱温和,她若不小心护着,很容易便会被坏人欺负了去! “你来找我,是想报仇?”周吟诗可没有忘记,那夜分别之时,马路那如淬毒般凶狠地眼神,时隔多日,她差点就将此人忘却了,若他真是来取她性命,那她也不介意,先一步送他上路! “我们逃走之后,又遇到了其他变故,那么多兄弟,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人了……”马路许久没有与人说话了,本欲侃侃而谈,但见周吟诗的耐性逐渐被消磨殆尽,他唯有直截了当表露内心想法:“不知道周小姐可愿意收留?在下可为您看家护院,或者随身保护您的安全。” 周吟诗嗤笑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且不论他们之间的冲突是由何人引发,但马路那些弟兄们,的确是被追杀周吟诗的杀手所残害,单凭这一点,马路便有理由谋害她! “你那些弟兄虽说死得可怜,却并不无辜,若非你们对当时孤身一人的我图谋不轨,纠缠不休,那些杀手也不会想将你们联并铲除!” “你担心我寻你报仇?我乃亡命之徒,身无牵挂,若真的想报复你,何愁没机会对 周府的人下手!更不会想方设法地混入奴仆买卖市场,想让你买下我。”马路受人牙子蹉跎折磨,此刻不仅衣衫褴褛,面上更是污垢尘沙,唯有那一双眼睛,在这沉暗的柴房内还算明亮清透,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吟诗,问道:“你在京津围猎场遭遇的事,我也听说了,可否也是他们?” “不管你是什么想法,又有何苦衷,皆与我无关!”周吟诗没心情陪他废话,“我会让娘亲寻人牙子将你重新发卖出去,卖得越远越好!” 表明决绝后,周吟诗直接拉过小芳,往柴房那扇残破不堪的木门走去,就在她暗自思索,是否要将这门修缮一番,避免马路逃跑之时,身后便已传来铁索链条拉动绷紧的哐啷声音,暴怒的马路试图扑到她面前,严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敢把我留下?你心虚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他们的死与你有关,因此你怕我报复!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就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为他们报此血仇!” “怎么助你?助你早登极乐世界?”周吟诗眸中迸火,眼帘微遮,似在嘲笑马路的愚蠢! “你只需要让我呆在你身边,我不会伤害你……” 马路还未说完,便被周吟诗草草截断:“然后你就顺利进了季王府,再顺利地杀了季城为你的兄弟们报仇,血恨昭雪舒心,从此逍遥浪迹江湖……你是这么打算的,是吗?” “你怎么……全都知道?”马路疑窦心起,防备心起。 周吟诗深觉可笑:“不然呢?你觉得自己策划得很好吗?周府又不是什么权臣大家,不过是富裕了些,你接近我,只会有两个可能:第一,你想杀我;第二,你想利用我,去接近季王府。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不会杀我,那便是对季王府图谋不轨了!我不会帮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莫非,你与他竟也同一条心了?”马路愤懑道:“那天巷内出现的杀手,是默鲨组织的人,默鲨组织一直在为云集客栈办事,而你既去跪拜王府大门请求退婚,说明你与季城之间并无男女情谊,既然如此,出卖他,保全你自己,这难道不好吗!” 马路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找季城报仇。 他想待在周吟诗身边为奴,无非是想陪嫁至季王府,再寻机暗杀季城罢了! 周 吟诗心生疑惑:“你探听到云集客栈与默鲨组织的联系,因此怀疑季城,这没什么可奇怪,但默鲨组织到底是兰陵阁的势力,有能力驱动默鲨组织的人多得十指皆不胜数,你为何就咬口认定,是季城所为?” “默鲨组织的确是多方皆可借动的势力,可我与狗骨儿从那暗巷中逃离之后,那些黑衣人却没有放过我们,仍然一路追杀而来,狗骨儿为了让我有更多时间可以逃走,也惨死在了他们的弯刀之下!”马路回忆起当日的场景,心中仍如刀绞,“那些黑衣人明明是冲着你来的,却死追着我们不放!” 周吟诗顿时明了,“你与云集客栈曾有过恩怨?” “确实有过,但不方便告知!” 马路不愿开口透露,周吟诗也不强迫,虽然马路这些话令她也隐隐对季城生疑,但她不蠢,“你让我带你入季王府,且不说你根本不会有得手的机会,便假设你真的成功伤了季城,季城遭人偷袭,偷袭之人还是我带过去的,这让旁人如何想!你说不会杀我,可你仍然怨恨我牵连你们,想用一石二鸟之计,可真毒啊!” “你心悦覃杭,这事谁都知道,我除掉季城,不也是在帮你吗?” 马路循循善诱,甚至借用自己敢于暴露真面容来见她一事,妄图取得周吟诗的信任。 然而,他低估了眼前之人的狠绝! “你不惜暴露自己,是因为你不会伪装之术;你将自己的图谋表明,是因为你别无他路可选罢了!说得那么好听,你进入奴仆市场,也并不是为了报仇而忍辱负重,而是默鲨组织的追杀令你喘不过气了,你若再不寻一个地方躲躲,很快便会没命了吧!” 马路惊得瞪目结舌,他的所有小心思,都被摊开在日光下,在周吟诗面前展露无遗! 尤其是她眼中流露出的杀意与狠厉,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周吟诗心内权衡,她在杀或不杀马路之间犹豫了一番,最终看向小芳之时,发现小芳也被她这一脸的阴沉惊吓到了,她这才平缓心中戾气,逐渐恢复温和柔善的面容。 作为曾经的江湖人士,她习惯了杀伐果断! 伪装这一方面,向来是她的弱项。 也正因此,周吟诗对擅长伪装之术的覃杭,除却男女情爱以外,似乎还有一股类如尊师的孺慕之情! 第53章 买菜家仆 只是,这城中的一切都在约束着她! 马路被人牙子身边的打手强硬拖走之时,面上很是愤恨不甘,周吟诗不禁想,此时放走了他,或者来日会变成一个大.麻烦! 斩草除根,方为上策,毕竟马路此类本就不是善茬,为祸百姓,扰乱民生。 然而这个想法升起之时,周夫人却已然在旁边催促着人牙子快点动身。 待押解奴仆的笼车走远,周夫人这才舒了一口气,“为娘看那人眼神凶狠、面相不善,想来也不适合待在周府,正巧你也不喜欢,如此将他打发出去了也好!” “他指名道姓要见女儿,娘亲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周夫人嘴角微扬,似乎理所应当道:“我的女儿性情顽劣,在外头得罪了人也不奇怪,只要你懂得提防他人,为娘便安心了!” 周吟诗心感暖意,面上也明媚了许多,“娘亲,您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为娘想知道,但是你想说吗?”周夫人一眼便洞悉了女儿心思,她宽容道:“没关系,娘相信你!” 马路之事,仅仅在周府划过一道痕迹,便很快消散无影了! 又是晴天的一日,国公府来人传信,周吟诗接过信件一看,认出这正是覃杭的字迹。 她匆匆赶至佟楼,覃杭正身临高处往下眺望,周吟诗一抬头,便见他正笑迎着她的到来。 九高阁楼一层内茶香飘溢,琴声袅袅动人,覃杭难得有此悠闲自在的时刻,可以陪着心上人品茗赏景! 然而,周吟诗却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你说要赏景,就是带我来看底下那些抠脚大汉?” 她此话只是为了增添几分趣味,其实佟楼底下,是那些卖菜的摊贩与伙房打杂的帮工。此地是城中知名的地方,依傍着兰陵阁据地,先前兰陵阁举办的花魁大赛,就是在此附近之地。 按理说,这种地方不该有这些人的身影出现才对! “你这话倒是编排了他们,那些人分明正当壮年,长相虽算不得俊秀,但好歹五官端正,怎么就成了抠脚大汉呢!” 覃杭摇头失笑,茶壶中的茶水已经滚沸,热气腾腾,如农舍炊烟袅袅而起,让人望而向往! 他执壶为周吟诗倒上一杯刚刚温煮过的热茶,如以往柔声体贴:“先把茶喝了,祛一下外头的寒气吧!” “我喝茶可是要听故 事的。” 周吟诗端起杯子,看向覃杭的眼神意有所指,覃杭也不打算再卖关子了,直接指向底下还在买卖青蔬的伙工,道:“你不是想要救西西露公主吗,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或许可以利用底下那几人成事。” “他们?”周吟诗略有迟疑:“那几个人形态笨重,不似身怀秘技,看着是普通人家呀!” “便是要越普通越好,若是太过不凡反倒引人注目了!”覃杭指向那几个菜农装扮的人,对周吟诗介绍道:“那几个人,没什么重要性,就如同你所说的是普通人家,不用太过在意。” 接着,他又指向另外几个家仆装扮的青年,继续道:“那几个才是我们这次的目标,他们是季王府上的家奴,专门在伙房当杂工,或许我们可以透过他们,将西西露公主给带出来!” “伙房杂工,这身份也没什么可特殊的,他们能帮助我们?”周吟诗还未懂得覃杭所谋的计划,思虑节奏有些跟不上。 覃杭缓缓引导她思考,“偌大的王府,不管是身份尊贵或卑贱,都一样离不开五谷三餐,伙房可不是一个小地方!” “你想……对季王府下药?”周吟诗下意识脱口而出。 虽然说这个方式有些笨,她知道覃杭绝不可能行此计策,但覃杭所说的话又着实容易让人误解! “每一盘能端上桌的菜肴,哪个不需层层细检,我又怎会如此愚笨,想要这损招呢?你放心,我不会误伤王府中的下人。”覃杭坚矜高洁,不愿枉害无辜! 周吟诗讪讪笑之:“你胡思乱想,我又怎么可能会怀疑你?” “我怕你误会!”覃杭不禁动容,单手揽过周吟诗瘦弱的肩膀,“跟你在一起,我总想分外小心,生怕会失去!” 周吟诗面上一羞,见底下那些人准备离开,又着急忙慌道:“快看!他们就要走了,咱要不要去拦下他们?” “不必拦着他们,季王府守卫森严,或许营救西西露公主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他们需要商议周全,万万不能有所疏漏!” “你究竟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周吟诗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尽快动手。 可惜覃杭便是力求稳重的慢性子,他一边品尝茶水糕点,一边还能看着底下百姓的安居劳作,偶尔感慨一两声,直至周吟诗险要暴跳如雷,覃杭 才满意地放下手中的马蹄糕,用手帕仔细擦了擦嘴角,笑道:“你性子太急,就是得这样磨一磨锋角,否则早晚会出事!” “我当然心急了,待我们救出公主之后,便应该商量一下咱今后的去处了,时间紧迫,覃杭,我们没几天时间了!” 近日,因婚期将至的原因,周夫人时常将她拘在院中,习礼仪、学掌府内事宜,更有插花、评鉴书画、古玩鉴赏……周吟诗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令她心情交杂烦躁,对诸事倍感疲乏无心。 覃杭则款款分析道:“如果西西露公主在王府内失踪了,你猜想一下,圣上或季王府他们会做何反应?” 周吟诗毫不犹豫回了句:“圣上且不提了,季城必然是怀疑到我们头上,能有救西西露公主动机的人可不多,我便是其中最容易惹他的一位了。” “对,所以我们要想的不单是营救西西露公主的详细计策,还有我们的每一步后路该如何走!”忧愁跃上覃杭眉间,他开着玩笑道:“咱们救了外域公主,可就是给自己增添了麻烦,这一笔买卖可是亏大本了!” 周吟诗也骤然回神,如果西西露公主失踪,季城必定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到时候为了寻找回公主,极有可能会暗中盯梢,日夜不停,到时候她的一言一行,都会暴露在季城眼下。 或者,季王府不惜大动干戈,令人驻守城门,严查出城的每一个人,就为了擒回公主。 但,一旦城门严守,周吟诗与覃杭便再难暗中携手奔走江湖了! 覃杭思虑深远,早已估算好他们每一步所可能遭遇的变故!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我们营救完西西露公主之后,立即动身离开这里,远走江湖躲避,只是这个时机不好掌握,速度必须要快,不可让城门先我们一步被封闭!” 周吟诗陡然沉默不语,她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玛瑙红石流苏,有一晃没一晃地瞅着季王府那几个家仆走远,“你是不是计划,在那辆运送青蔬的板车上动手脚?” “是!” 季王府内的蔬菜瓜果,每一日都是新鲜替换过的,因此伙房中有几个杂工,便是负责此项任务。 他们每日晨时便会推着一辆厚重的大板车,从季王府后门出发,来到佟楼底下的青蔬合贸中心,此地乃 兰陵阁所掌管,不必担心有人在入口的食物中作文章! 何况,即使食物中真不慎有脏物混入,季王府上那层层严把膳食的下人们,可也不是省料的灯! “膳食内动手脚是不可能了,但借由此道混入季王府却是可以,若是幸运,还能借由此道将西西露公主从里头给带出来。” 周吟诗聊表赞同,此计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能够免动干戈,又能隐藏身份,不为国公府与周府带去麻烦。 “古月如何了?” 自周吟诗将古月从国公府中带走之后,覃杭便不知古月的后续治疗进展,有专门负责跟踪季城的手下回禀,近期见他多次去返周府。 覃杭很快便猜到,应当是古月之事,季城愿意出手了! 果不其然,周吟诗提及古月,已经不再担忧悲痛,而是笑意涟漪,目如弯月,“古月已经好多了,她如今能认出我,只是神情还是呆滞,而且丧失了部分记忆!” “她失忆了?”这一变故,倒是让覃杭始料未及! “丢失的大多是她入京后的记忆,忘记了也好,以古月的性子,待她回复如初后,必当是不顾后果地去寻安豫公主报仇,那可是皇家册封的千金之躯,暂且动不得,忘记了更好!”周吟诗仍然对安豫公主心有怨念与愤恨,即便听闻了她先幼年时的惨事,但一码归一码,两件事情不可并为一提。 覃杭眼中精芒闪过,他揣度道:“古月失忆尚有疑点,或许与季城有关!” 此言一出,周吟诗面色平静如水,甚至没有丝毫吃惊。 覃杭道:“你早就猜到了?” 周吟诗没有出声,但答案已是昭然若揭,覃杭饮下杯中凉却的茶水,只觉一阵苦涩! “也对,即便知道又能如何,能救人才是最要紧的!” 周吟诗眼神薄淡,一丝怨气浮现而出,“你为什么总是不安?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覃杭,既然选择跟我在一起,就请全身心的信任我!否则的话,倒真要让我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我给不了你任何安逸静好的生活,甚至还要让你放弃眼前拥有的一切,随我浪迹天涯,我怕你以后会后悔!更怕我给不了你幸福……我给不了的一切,季城却可以!” “就算我以后后悔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这路是 我自己选的,你不需要有所负担!”周吟诗心中怒火迸发,“如果你觉得这担子太重,你也可以现在就舍弃掉!”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成冰,周吟诗身上仿若覆上了一层冰菱,让覃杭触碰即伤,但这一层冰,是由他引发的,自然也需要他负责消融! 覃杭自身后将她揽入怀中,试图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但他低估了周吟诗的怒气,下一瞬,周吟诗弯曲的手肘用力顶向了覃杭的腹部,覃杭一声闷哼,身子骤然蜷缩如红虾,久久未曾缓和过来。 “你没事吧?”周吟诗一惊,她虽然是愤怒之下出手,但已经有控制过力道,不料竟还是下手太重了些! “……疼!” 覃杭叫苦连连,浓眉蹙缩,让周吟诗好不担忧,“我……都怪我下手没轻没重,我去找墨江水来给你瞧瞧!” “不用!”覃杭连忙改口道:“已经比方才好多了,我自己缓缓就可以,如果你能抱我一下,我大概能分散些注意力,便不觉得疼痛了。” 周吟诗满面无邪,竟真的向覃杭展开了怀抱。待覃杭暗喜着想享受美人在拥之时,胸前的肌肉却陡然被人狠狠拧起,周吟诗眼中狡黠明亮,笑得奸魅:“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这下子,覃杭才真的体会到惨痛的感觉! 他频频低声求饶,周吟诗这才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待她松了手,覃杭咧牙苦笑,用手掌揉搓胸前被周吟诗狠捏过的皮肉,一脸哀怨:“这下即使不淤青,也得红肿好些天了,姑娘家家的,怎么下手这么狠!” 见到心爱的姑娘得意一笑,覃杭便也笑着寻了处地方坐下,待二人重新入席品茗,周吟诗才开始悠然解释:“季城主动开口说要帮古月清除毒障之时,我便也怀疑过他了! 毕竟,即使他真的愿意救人,也断不会让季王府受到任何威胁,倘若古月完全清明,怕是会说出一些对季王府不利的言论来,因此让古月忘却那一切,是最好的选择。 本来我寄希望于居先生,但是古月的病症奇异,且季城透露,古月需要尽快得到救治,否则会危及她的未来,这种种利弊权衡之下,我只能选择让季城出手,即使知道前方藏有猫腻,却也不得不被迫接受!” “古月的怪病,竟连居先生都没有办法,他未免也太可怕了……” 第54章 暗香姨娘 “小姐,春竹姐姐不见了!” 周吟诗今日一大早,便听到屋外脚步嘈杂,那些下人似在着急寻找什么,吵得她困倦之感顿消,只能起来瞧瞧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然而,待小芳说出这句话后,周吟诗原本清明的眼睛又陡然困顿起来,她半眯着眼睛,不确定道:“你再说一遍,谁不见了?” 小芳已经急得眼眶湿红,“小姐,是春竹姐姐寻不着了,往日都是春竹姐姐服侍小姐您早起洗漱,但今日天色渐明堂,太阳都要高升了,奴婢还未见她出现备水,小厨房那边的厨子也在催促今日早膳的菜式,责怪春竹姐姐没有过去交代,奴婢便去她屋内寻了寻,发现那床铺上被褥齐整,竟还是昨日奴婢前去帮她折叠收拾时的模样,奴婢连忙让院内其他人一齐在府中四处寻过了,都没见着她!” “你的意思是说,春竹自昨晚就没回过屋内休憩了?”周吟诗这才惊觉事态严重,因春竹连日来精神恍惚,她便没有让春竹贴身伺候,本意是想让春竹歇息几日,奈何竟出了这等糟心事! “快继续派人去找!”周吟诗雷厉风行,当即吩咐小芳:“去问一问这两日值守府门的守卫,有没有见到春竹出去。” “小姐莫急,奴婢这就去!” 待小芳离开后,周吟诗回屋,陡然瘫坐在椅子上,她手撑着茶桌,心绪纷杂。 这股子闷沉来得莫名其妙,或许是因为春竹平日里恪守严规,断不会做出些贪玩叛逆的举动,才会令周吟诗深感不安! 自知道春莓是潜藏在周府的耳目之后,周吟诗便曾忧心过:周府的其他下人,会不会也突然叛变呢? 小芳活泼灵动的性格让周吟诗甚是喜爱,但出了春莓事件后,她便不再轻信周遭服侍的下人,毕竟春莓也曾以忠心为主的形象出现在她身旁! 而春竹,是她第二次敞开心扉尝试着相信的人。 春竹是家奴所生,自小跟随在周夫人身边,倘若春竹有所异样,周吟诗相信,以自家娘亲的聪慧灵敏早就察觉了! 可临到变故,越是信任之人,反倒越让她感到不安。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春竹不过才消失了一晚上,即便她平日里再沉稳,终究是孩子心性,指不定贪玩溜出去了也未可知!” 周吟诗一边自我安慰,一边 焦急等候着外头的消息。 小芳脚下功夫弱,来回守卫处花了不少时间,待她粗喘着气匆匆跑回来之时,周吟诗已经静候不住,在院门处神情急促了。 “怎么样?春竹可还在府上?”周吟诗又念起一个令她心慌的猜测,若春竹出府后没有归来,会不会是在府外遭遇了不测! 越是如此想,便越是心焦:“问得如何了?” 小芳稍微平缓呼吸后,便回道:“问过了,守卫们说没见春竹姐姐有再出去呢!” “这么说,她在府中,那理应无事了!”周吟诗松了一口气,但娟秀清丽的柳叶眉又很快皱起:“可若在府中的话,她又能去哪儿呢?外头这么多人在找她,她应当能听到叫唤声才对啊!” 春竹是周吟诗身边的得力丫鬟,除了府中掌事之外,无人敢轻易差遣,按理说是无人胆敢得罪的才是,可也让周吟诗架不住担忧,万一是春竹身子羸弱不适,晕倒在哪偏僻院落也说不定! 周府如蜂巢全倾出动,竟只为了寻找周家小姐身旁的一个丫鬟,府中掌事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想不到春竹在府中竟有如此地位,若此番找到人了,往后必要对她尊重些,切不可惹恼了她,不然她若在小姐跟前念叨我一两句不是,只怕我这掌事的位置就要换人来当了!” 但索性,周吟诗即将出嫁,春竹如此受看重,想必会被带到季王府。思及此,掌事心内稍安,摇头扫除心内杂思,对着下人们手指吩咐,势必不放过府中每一个角落! “你们三人,去春竹往日常去的地方再仔细找一遍!” “苏衡带领府内休值的守卫,除却老爷、夫人与小姐的院子外,将其余各院都里里外外给我搜一遍!” “老仙,你带着一队人,去后山找找,那些偏僻的旮沓地也仔细看看,还有那废池岸边与池面也留心一下……” 话说至此,众人心里纷纷“咯噔”一下,掌事此话,分明是暗示着,春竹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们虽有些眼红春竹受小姐宠信,但到底与她没有冤怨,总不至于盼她落得那般下场。 待掌事一声令下后,众人四散而去,开始对着周府上下细细翻找,倒也不用奇怪他们如此卖力,周吟诗明言,若谁能先找到春竹,她会打开自个院中的饰宝库,任 由其挑选奖赏一件宝物。 下人们纷纷哗然,虽然周吟诗平日里衣着清简,但到底是周府的嫡出长女,且还深受季王妃爱重,又有惠妃娘娘对其敬重有加,当是周吟诗每年的生辰日,便能收获到许多价格昂贵不菲的宝物,更不说还有各种节庆盛礼! 而周吟诗近几年不喜奢华,那些宝物大多都被收入饰宝库之中。 即使随便在里头挑上一件,说不定都足以抵他们辛劳数十年的工薪了! 而这些下人中,更有大部分是签过卖身契,并非是周府劳工,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见识到什么好东西,所以周吟诗所抛出的鱼饵,十分诱人! 掌事摩拳擦掌如此上心,也是念着若找回春竹,说不定大小姐会看在他劳心劳力的份上,随手赏赐一二。 小芳亦是带着院中的两个婆子与几个丫鬟在府内瞎转悠,几人如无头苍蝇般,竟转来转去失了方向,她们在后山一处丛林内,前行了数里,突然来到了一座废弃的阁楼前。 阁楼建造巍峨,以红榭香樟木为观,地处庄严,即使现在破败不堪,也可见其曾经的风华! “这是哪里?”小芳眼现惊奇:“我先前竟不知道,咱府内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黄婆子应道,“这是暗香阁,先前老奴还没被指派到大小姐院中伺候的时候,每年老爷都会吩咐老奴将这阁楼清扫一遍,之后老爷会寻时间到此,一呆便是一整天,看那哀伤的模样,像是在追思故人!” “故人?莫非是老夫人?” 府中的下人们都知道,自家老爷可是城中闻名的大孝子! 传言周景盛年轻的时候,钟爱过一位青梅竹马,只可惜,那女子家道中落,竟沦落到青楼之中。 因周老夫人的多番阻拦,周景盛无缘相救,之后那女子在青楼中被一位外地富商给买走,周景盛伤心颓废了好一段时间! 后来,周老夫人因心痛儿子终日沮丧不堪,竟也跟着病倒了!周景盛得知后,懊悔不已,为了自家娘亲重新振作了起来,并因缘邂逅了周夫人,二人不久后便举办大婚,此后相濡以沫,周景盛更是从不纳妾,此为城中一段美谈佳话! 黄婆子也才刚到周府不过六七年左右,对那些陈年旧事尚不知情,倒是一旁缄默不言的王婆子,在没被调派到周吟诗身边 之前,可是周夫人身边的人,且还是周夫人随嫁而来的,在府中的时间至少也有二十个年头的左右了。 正因此,这些丫鬟们都好奇地望向王婆子,指望着王婆子能透露一二,以解答她们心中困惑。只可惜,王婆子冷眼在旁观看,丝毫不想掺和到她们的探讨之中,终究还是小芳先坐不住了,她半撒娇道:“王妈妈,您知道的不是吗,快些告诉我一下吧!” “你这丫头,好奇这些做什么?”王婆子还是冷着一张脸。 小芳可没有被她给唬退,她知道,像王婆子这种一辈子都交待在周府伺候的人,膝下缺少儿子,最耐不住她们这些小丫头细声哀求。 果不其然,在小芳不断拉扯耍赖的劲头下,王婆子究竟还是遭不住:“我的小姑奶奶,你是跟在小姐身边久了,竟也跟小姐一样耍性子了!” 小芳如纠住她的把柄一般,满脸兴奋,当即威胁道:“你竟敢背后说小姐坏话,王妈妈,你若是不告诉我,我现在就跑到小姐面前告状去。” 王婆子瞬间气结,但很快又投降道:“你当真想知道?” “想想想,自然是想的!” 王婆子面上瞬间严肃起来,“告诉你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需得守口如瓶,不可以再往外透露出去!” 黄婆子捂嘴偷笑,心道这小芳倒是机灵,竟能揪住王婆子在府中孤苦无亲,常年落寞的心理,借以斗嘴打闹的由头,令王婆子高兴。 这小芳在大小姐跟前势头正猛,倘若春竹真有什么不测,只怕这丫头便要成为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了,届时她们这些人,可都需要仰着小芳的鼻息生存,念及此,黄婆子便带着讨好道:“王妈妈便放心吧,我们这些子人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不是嘴碎舌头长的人,您都了解,只管说便是了,小芳不让我们往外说,咱就都要听着,谁人敢胡来!” 黄婆子这话说得巧妙,加上那几个丫鬟都竖着耳朵准备听旧事八卦,根本无暇多想,只有王婆子不动声色瞥了黄婆子一眼,心中暗自鄙夷了一番,但二人如今到底在同一处服侍着,不想将关系弄得太僵,便没有点破了说。 “此地是梅姨娘的住处!” 王婆子话一出,其他人纷纷怔愣不解,“这梅姨娘又是什么人?” “梅姨娘长得 什么模样?” “我在周府也算呆得够久的了,怎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梅姨娘这个人呢?”小芳记忆不错,倘若府中真有此人,即便平日里再怎么不露面,她也总归会有些印象的。 黄婆子却是心中一惊,外头传言,周景盛从未纳妾,若真如此,王婆子口中的梅姨娘又是从何而来? 且单看这阁楼修建在后山密林之后,便可猜出此事不对!黄婆子突然后悔,或许她不应该怂恿王婆子说出那些陈年旧事,陡然将深埋在地底下的东西挖出,必遭人发现! 王婆子示意众人都靠近过来,她才轻声说起当年之事:老爷有一个青梅竹马,这事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据说是被外地路过的富商给买走了,老爷苦寻无踪,还因此伤心难过了好一阵日子,直至遇见夫人,老爷才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王婆子却是摇头道:“那是对外的说法,事实却并非如此,那女子,正是被老爷买了回来。” 小芳不相信,她当即辩驳回王婆子的话:“不可能!若真是被老爷买回来了,那老爷又何苦装出一副苦情的样子,还迎娶了夫人呢?” 王婆子会意一笑,倒也不怪小芳质疑她的话,毕竟周景盛与周夫人恩爱多年,外人谁不道二人感情深厚,伉俪情深! “周老夫人自是看不上那沦为青楼女子的人,老爷又岂敢明目张胆地将人接到府中,但顾念着旧情,又爱人难忘,便心生了计策。 老爷是暗中差人去将梅姨娘买回来的,而后便藏入这后山之中,还秘密着人建造了这座暗香阁,这一切,周老夫人全都不知情!”王婆子忽然感慨一声:“只是可怜了夫人,不知道老爷心有所属,竟还一心向往着二人成婚后的生活,谁知婚后不久,便发现了梅姨娘之事,那时周老夫人已经仙逝,无人能为她做主!” “天呐!”小芳心疼起自家夫人,她忿忿不平道:“老爷怎可如此做,既然喜欢别人了,又何苦拖累夫人!” 王婆子感慨造化弄人,心怜自家主子一阵后,才又继续解释:“周老夫人为此事心伤,最终又不堪重负病倒了,老爷心念生养之恩,唯有迎娶了家世同样不俗的夫人为妻,待周老夫人去世之后,再无人能掌管老爷言行,便日夜至暗香阁宠幸梅姨娘!” 第55章 床底绣花 “那梅姨娘,现在又在何处呢?”众丫鬟虽都为自家夫人忿忿不平,但到底还是对这梅姨娘心感好奇。 王婆子则一脸意味深长:“红颜既是祸水,自然应当薄命,梅姨娘在周老夫人仙逝之后不久,便也得重病不治,香消玉殒了。想来,是周老夫人不忍见夫人凄苦,因此将梅姨娘给带走了吧!” “梅姨娘走了之后,夫人便原谅了老爷吗?”小芳还深处夫人的委屈之中,竟希望周景盛受到应有的责骂。 当然,这是不尊主子的行为,她也唯有暗自幻想着。 “夫人贤淑,又饱读诗书纲常,心胸宽容大度,梅姨娘既已去世,夫人自然没有紧抓着此事不放,只愿与老爷携手度日了。”王婆子娓娓道:“也正因先前种种不公之事,老爷自知自己愧对夫人,在梅姨娘去世之后,便再无纳妾,与夫人安分和乐地过日子!” 语末,王婆子又嘱咐了众人一声,此事且不可对外乱说,若被夫人听到,怕是又要勾起伤心事了! 众人连声保证。 然而她们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落入了周吟诗耳中! 因在院子等候得焦灼,周吟诗索性亲自出来寻找,无意间走到后山这里,原想调头离去,却听到那密林内有人声传出,待她悄然靠近,便看见自个院中的婆子与丫鬟们齐聚在此,闲聊八卦之事,她驻步片刻,便将这一些话都给听了下去。 暗香阁虽外观华丽,但也破败了多年,里头阴黑森然,小芳她们自然不敢进里头去。何况绝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种地方,因此听完了此中八卦后,小芳便带领着众人离开了。 待她们离去后,周吟诗才从藏身的枯树后现身,她踩着脚底下的枯叶,带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到暗香阁前,感慨万千。 她至京中后,便常听到一些别处的深宅怨事,大多便是女人间的愤满,抱怨自家夫君宠爱府中哪一房小妾,令其饱受空闺之苦,还要受到下人的笑话! 原先,周吟诗还庆幸,自家爹爹仅有娘亲一位夫人,并无那些杂七杂八的妾室,而如今……“原来,娘亲竟也曾受过如此委屈!” 鬼使神差般,她推开了暗香阁的大门。 大门处掉落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可见此处原本是封闭上的,但铁锁饱受风雨之后,已经不堪其责,掉落了 ! 便连门扇处的镂空花雕都异常精细,周吟诗可以想象,若那位传闻中的梅姨娘还在世的话,保不准再过几年,周府的女主人会不会便易了主。 随着周吟诗踏足而进后,裙摆带起的微风扬起了地上的灰尘,她捂着口鼻在四周打量了一番,一楼设如大堂,是宴客专用的,旁边用一面巨大的锦绣屏风隔出了一间小书房,书房中红架横陈,上置《本草志》与《山海奇经》等书,而早已被白尘遮蒙的四方书桌上,有一方乌景砚,砚台上的墨水早已干涸,桌面有被墨水泼洒过的痕迹,在砚台右下角,还压着一张尚未书写完毕的字画。 她将那张年久腐败的泛黄字画小心翼翼举起,吹散了上面的灰尘,尘土飘扬在半空之中,周吟诗不适地咳嗽了几声,这才开始端详上面的字:花??飘零????流,??种相思、两处闲…… 周吟诗眼前,陡然浮现出周景盛与梅姨娘在此情意绵绵的身影! 她仿佛亲眼见到,年轻的周景盛正坐在这书桌后向梅姨娘书写着相思爱意,梅姨娘在旁添水加墨、替其揉肩捏背,而后梅姨娘突感不适往后栽倒,周景盛情急之下,不慎将砚台中的墨水泼洒而出…… 周吟诗愤上心头,他们怎能在娘亲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可恨、太可耻啦! 但余光瞥见那张字画,想到梅姨娘已经去世,不必再怨念身故之人,周吟诗索性寻来清水,研墨成书,在那字画上添上几笔,成全他们二人曾经的情深! 待那句“花??飘零????流,??种相思、两处闲愁!”呈现完整之后,她陡然丢下手中毛笔,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这个地方,我会命人封锁起来,严禁再有人靠近,你既已得到过爹的宠爱,如今也该将他还给我娘亲了!” 周吟诗忿周景盛其寡情狠心,竟为了庇护心头爱人,而将周夫人拉入这场不幸的婚姻中。否则,周夫人也该是一个幸福的人! 她唉声叹气后,正准备返身出这暗香阁,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发觉自己方才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脚印子,但地上自门口沿楼梯口的灰尘上,竟印出了另外一双脚印,说明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一人进入了暗香阁。 周吟诗半蹲下身子,细细端详地上留下的足迹,这鞋印子小 巧,不似男儿的脚码,应当是姑娘家走过留下的。 足印沿着蜿蜒的阶梯而上,周吟诗朝上望了一眼,上面的阁楼上阴沉昏暗,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 再结合在此地亡故的梅姨娘,很容易让人遐想到一些鬼神的惊悚画面,所幸,周吟诗可谓是艺高人胆大,那些鬼神遇见了她,也需懂得退避三舍。 木质的阶梯经过长年腐朽,每往上踏一步,皆能引起巨大的声响! 她慢悠悠往上走,很快便到了暗香阁的二层,这二层设有卧室,卧室中有一架百雀浮雕妆奁,想来便是梅姨娘歇息描妆的地方。 通往三层的阶梯已经腐败残破,无法去往探究。 二层的一切装饰看起来都很正常,当然,除却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脚印子之外! “我都寻过来了,你还想躲着?” 周吟诗对着空寂的屋子喊了一声,没有人作答,她也不紧张,而是在屋中细细翻找了一番,终于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包袱,她趴俯下身子想将那包袱拿起来,却意外发现床底后方的床幔下现出一双绣花鞋,此景过于诡异,饶是周吟诗也被惊得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她知道,那不过是有人躲在床后方而已! 她装作不知,只是将包袱拿起后并打开了来,里头唯有几件衣服与一些钱财首饰,再加上一些刀具。 这些刀具,倒像极了前两日伙房禀报周夫人丢失了的那一批刀具,共有数把锋利的小刀,与一把菜刀,甚至还有一把砍刀! 周吟诗越看眉头蹙得越深,她头痛抚额,一双如春波美眸中满是惊异与不解,还隐有丝丝怒气:“春竹,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今日她几乎发动了府中所有的下人去找寻春竹,那些下人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满府寻人,然而被众人苦心寻找的春竹,却偷了伙房的刀具,只身躲在这暗香阁之中,即便周吟诗脾性再好,此时也压抑不住担惊忧心后的熊熊怒火! “还不快滚出来!” 床幔如水面涌动,春竹这才从床后的藏身之处缓缓走了出来,她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周吟诗,双手搅动着衣衫,面色潮红,不敢开口说话。 周吟诗将包袱往她跟前一丢,那些东西全都准备无误地散落在春竹脚边。 “好好给我解释清楚,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春竹眼眶中硕 大的泪珠陡然便滴落下,在地板上打出一朵水花,周吟诗不为所动,眼神阴翳,直勾勾地盯着她,势必要春竹将此荒唐行为给交代清楚。 见隐瞒不过,春竹这才崩不住情绪,竟直接跪趴到周吟诗脚边,双手紧紧抱住其双腿,哭得伤心欲绝:“奴婢……不想留在周府了!” 周吟诗一愣,虽心头郁闷,却还是掩盖住真实情绪,格外冷静道:“你若是不想在周府为奴了,想要离开,只需要与我直接说就好,我会成全你的!” 春竹在周府服侍多年,所付出的辛劳已经足够抵消上一辈所欠的债务了! “……奴婢不留在这,小姐也带奴婢一起走吧!” “你说什么?”周吟诗声音骤变,直至春竹用袖子粗擦了下面颊,可怜兮兮抬头道:“那日小姐与覃公子说的话,奴婢都听见了,小姐若是下定决心要走,就让奴婢也跟着吧!” 周吟诗静默不语,春竹又举手保证道:“小姐,奴婢不会拖您后腿的,您先前常说,江湖险恶危险,但奴婢不怕,奴婢可以保护好自己……” 那地上散落一地的刀具,已经无声表明了春竹的决心! 过了许久,周吟诗才无声叹气道:“你先起来再说吧!再跪,我便要折寿了!” 春竹破涕为笑,这才起身,在那散落了一地的东西中寻出了火折子,吹气使其燃起,将地上一根烧得仅剩半截的蜡烛点燃,烛光随着微风摇曳,瞬间照亮了周围。 周吟诗目光幽幽,看着那遇火融化后,沿着烛台顺流滴落至地板上的烛油,突然道:“春竹,这阁楼都是由木头建造!” 春竹不明所以,笑得阳光明媚:“小姐,您是不是肯带着奴婢了?” “你躲在这暗香阁内,是做得什么打算?” 春竹一脸得意,“这阁楼在后山处,这后山有一条隐蔽的小道,可以通往外头,若小姐离府了,奴婢便也出府,瞧瞧尾随在小姐身后……” 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春竹更是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 也因此,春竹错过了周吟诗眼中的怀疑! “你怎么知道这后山有条小道?而且你居然知道这座阁楼的存在,还知道此地是绝好的藏身之所!” 春竹毫无隐瞒,直言道:“奴婢在府中待的时间久,以前跟随夫人的时候,便知道有这座暗香阁了 。至于那条小道……奴婢以前做事毛躁粗心,经常犯错事,若是被掌事责骂了,便悄悄跑到这暗香阁里待着,跑得勤了之后,便发现了这附近有一条被杂草覆盖的小道,奴婢沿着那小道往内走,走着走着便出到府外去了!” “你说……跟着娘亲之时,你便知道了这个地方,这么说,梅姨娘的事情,你大致也是知道的了?”周吟诗尝试着套出一些话。 春竹听到“梅姨娘”这三个字后,面上闪现过诧异,虽然是稍纵即逝,却也逃不过周吟诗的双眼。 “那梅姨娘与娘亲,势必是水火不容才对,而你却时常跑到梅姨娘所居住过的暗香阁呆着,着实不妥当!” “不是!不是的,小姐您误会了!”春竹摆手否认:“夫人宽容待人,又怎会为梅姨娘之事嫉恨,更不用提水火不容了,虽然夫人一开始很是伤心,但也只是怨老爷欺瞒,并未牵连同为女子的梅姨娘。” 周吟诗更为奇怪,“你的意思,娘亲与梅姨娘竟是和平相处?” 春竹连连点头,解释道:“夫人仁慈,并没有为难过梅姨娘,老爷也因此倍感愧疚,时常至夫人房中,不久后府中便传出喜讯,便是夫人怀了头胎,便是小姐您……” “胡言!”周吟诗装出生气的模样,“那么久远之前的事,你又怎会知道?” 春竹噘嘴反驳:“奴婢虽小,当奴婢的娘当时也是服侍在夫人身边,奴婢也是听她未去世之前说的呀!” 周吟诗了然点头后,春竹又继续侃侃说道:“可惜梅姨娘身子弱,受了一场风寒后,不仅是花了不少钱请了大夫,夫人更是日日为其精心准备炖汤补品,可梅姨娘的身子仍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身如这残烛,很快便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了!” “若是如此,周家的祠堂上又为何没有梅姨娘的牌位?” 春竹皱眉迷惑,也是不解地摇摇头:“据闻是夫人的要求,让周家祠堂上只允许出现夫人一人之名,老爷满心愧疚,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只不过,这是上一辈的老人们纷传的话,其中真假,无法考究清楚!” 不过,梅姨娘无名分却是真,毕竟周景盛从未公然纳妾! 所以梅姨娘之事,也只能从过去这些知情的人口中得知一二,外界尚且不知道周府中有过此人的存在。 第56章 春竹有道 主仆二人已经在这说上了大半天的话,虽说屋内是闷沉了些,但春竹面上的潮红却显得尤为不自然。 周吟诗略微冰凉的手搭上春竹的额头,那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春竹舒适叹气,而周吟诗却是柳眉紧蹙:“你发烧了!” “啊……是吗?”春竹后知后觉,自己用手掌感应了下额间的温度,这才道:“难怪,奴婢感觉有点晕晕沉沉的!” 春竹身上的衣衫单薄不堪,周吟诗在那包袱中翻找了一下,里头的衣衫也大多是清凉款式。 “都长这么大了,竟还不知冷知热,你就准备了这两件衣衫,就想着与我闯荡江湖了吗?”周吟诗没好气道:“你且在这等着,外头风大,你不能就这样出去,我去给你寻一件皮毛披风过来。” 春竹受宠若惊:“奴婢不敢劳烦小姐……”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周吟诗搀至楼梯旁倚墙而坐,并严声嘱咐道:“这儿透气些,你便在这坐着,若身子实在不适,我还没回来的话,便直接跑出来,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春竹心内高兴,笑得一脸呆傻。 周吟诗见状更是不放心,又反复叮嘱了声:“可千万记得,忍一下,切不要贪睡啊!” 春竹调皮道:“奴婢知道了,小姐先前还嫌奴婢爱唠叨,您现在也是一样呢!”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尽学了些胡话!” 见春竹精神状态还算充足,周吟诗这才放心离去,下人们还在风风火火地四处寻人,周吟诗先是找到了掌事,让他通知那些下人不必再寻,春竹已经找到了。 之后,她也不理会掌事失落惋惜的神情,直奔自己房中,取了一件雪狐白毛披风,刚巧小芳等人已经回了院中,她便让小芳去请墨江水过来候着。 “请墨先生?”小芳顿时一脸紧张,围着周吟诗左右瞧了瞧,“小姐,您身子不舒服吗?” 周吟诗无奈解释道:“不是我,是春竹发烧了!” “您找着春竹姐姐了?这可太好了……”小芳欢呼雀跃,周吟诗只能又吩咐一声:“先别忙着高兴了,快去吧!” 小芳得令退下后,周吟诗在屋内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因着担忧,起步往暗香阁而去。 走至半路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下人惊慌大喊:“走水了!后山走水了!快灭火……” 她手中的披风险些掉 落在地,前方天际浓烟滚动,正是后山暗香阁所在的方向,她不过离开了片刻,即使那儿起火,火势又怎么会蔓延得如此之快! “春竹!春竹还在里头呢!” 周吟诗随着狂涌入后山的人潮而去,一路狂奔,待到暗香阁门前之时,整座阁楼已经覆身于火海之中,她手中的披风掉落在地。 那些带着水桶与水盆而来的下人,初见这座华丽的阁楼,满口惊讶羡艳,随后便惋惜扑火无望,这座阁楼是注定要灭于大火之中了! “小姐……小姐,不可以进去啊!” 有杂役房的婆子眼疾手快,及时拦下了准备冲入暗香阁内的周吟诗。 周吟诗奋力想要挣脱,“放开我,春竹还没出来呢!她怎么还没跑出来……” 眼瞧着那婆子就快要拦不住了,其他下人也一股脑簇拥了过来,将周吟诗包围在圈子内,人墙堵得水泄不通,即便她身手再好,终究难抵众夫合力! 浓烟在周围弥漫开,烈火势如涛天,那盆盆桶桶的清水浇了上去,就如同在沙石干涸滚烫的沙漠里倒入了一杯清水一般,不仅是微不足道,且入眼即消。 “我不该将你留在里头的……”周吟诗浑身虚脱无力,陡然摔坐在地上,火舌还在无情吞噬着暗香阁的一切! 就在众人忡怔悲怜之际,草丛中忽然窜出了一道身影,虚弱地喊道:“小姐,奴婢在这里!” 这转身的一瞬,二人仿若穿越了时空,重回到暗香阁之中,这一次,周吟诗将春竹的手抓紧在了掌心,身影重叠,周吟诗感觉眼前犹如隔世恍惚,她干哑的喉咙垄动,口水还未来得及湿润口舌,她便问出一句:“你去哪儿了?” “奴婢看暗香阁着火了,一时害怕,躲到那小道中去了。”春竹请罪道:“这场大火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在暗香阁中点了烛火,那火苗引燃了木质的阁板,烧毁了床幔,但奴婢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是火势冲天,扑灭无望了!” “没关系,一座废弃的阁楼罢了!” 周吟诗将掉落在地的披风重新拾起,拍却上头所沾的沙尘,披在春竹身上,这披风是雪狐皮毛为领口,看起来是深冬的款式,加之这周边起火,燥热异常,春竹身穿这一披风,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 但春竹却是高兴得忘乎所以,“小姐说会回来, 就果真来了,奴婢怕跑远了,您就找不着了!” 围观的下人被陡然推开到一旁,周景盛气势汹汹冲了过来,目眦欲裂地诘问众人:“……是谁?到底是谁烧了我的暗香阁……” 众人印象中,周景盛从未如此失态发过火,而如今,他那副恐怖的模样,就直接吓得春竹瑟缩在周吟诗身后。 面对周景盛满脸的怒不可遏,周吟诗将春竹紧紧护在自己瘦弱的身后,春竹将双手搭在她的右肩上,身子瑟瑟发抖,周吟诗神情一凝,瞬间对周景盛此番兴师动众的模样不悦! “是你!”周景盛纵横商场多年,慧眼如炬,只需横扫四周一眼,便断定春竹有嫌疑:“是你、是你干的好事!是不是?” 春竹不敢摇头扯谎,却也不敢点头承认。 然而周景盛已经从一位守卫身上抢夺过一把闪着寒芒的长刀,刀尖直指向春竹,厉声喝道:“你别躲在吟诗身后,滚出来!” “事已至此,你还打算做什么?”周吟诗面带失望,声声指责道:“这暗香阁在的时候,伤的是娘亲的心;如今暗香阁不在了,你便打算用刀剑伤春竹吗?春竹自幼在周府,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呀!您当真舍得?” “你让开!”在周景盛暴怒的吼声之中,还有周夫人温声细柔的声音:“吟诗,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爹讲话,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周夫人在一众奴婢的拥簇下缓缓而来,春竹本想借此机会暂且逃走,待周景盛怒气消散后再露面。 然而,就再她启步跑了不过四步之时,周景盛追赶了上来,当即挥刀朝她砍下,只见刀刃翻转反光,周吟诗一时被迷糊住了双眼,待她重新睁开眼睑之时,春竹已经躺倒在地,背上被长刀划了很长一道伤口! “春竹!”周吟诗先惊后怒,她眉眼间沾染上一丝煞气,侧目责怨地看了自家爹爹一眼。 周夫人心疼地上前扶起春竹,温声质问:“你这丫头,怎能如此不当心!这儿可是老爷的心头挚爱,便连我……也不敢轻易踏足,唯恐磕碰了这里头的旧物什,伤到皮肉倒不要紧,就怕摔坏了什么东西,我如此宝贵地供着的地,偏偏让你这莽撞丫头给毁了!” 下人们一阵唏嘘,夫人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怎能如此轻贱自己呢? 有婆子耐不住郁闷,“夫人 怎能如此说,这阁楼再是宝贵,到底只是死物,怎还能比活人矜贵!夫人为周府殚精竭虑,辛劳了这么多年,莫说是一座阁楼,便是整座周府建筑与夫人您相比,都当属夫人重要才是啊!” “莫要再胡言!”周夫人只喝斥一声,便将因受到惊吓而摇摇欲坠的春竹交付给了周吟诗,她迈着小巧有序的步伐,慢慢至周景盛身边,眉间哀愁不展,“老爷,这暗香阁无缘尘世,相比是入土陪伴旧主了,还请老爷不要伤心,也不要迁怒春竹,春竹是在我手底下长大的,还请老爷饶恕她!” 春竹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原本因发烧而布满红霞的脸颊,此刻亦是惨白无血色! 周夫人低声下气地哀求,让周景盛眼神躲闪,面露愧疚,“夫人掌管府内中馈,自然能处置得了一个丫鬟,既然你觉得春竹可心,便留着吧!” 说完,他丢下手中的长刀便扬长而去! 春竹虽在极度恐慌中,脑袋却仍保持着清明,“夫人,您为了奴婢当众驳了老爷的意,惹得他不高兴,怕是会牵连到您!” “这时候了,还讲这些丧气的话做甚?”周夫人眺向那一团冲天烈焰,眼中火光摇曳生舞,渐跃遥远,“原本便是要得罪,过不了几天便是梅姨娘的忌日,老爷必会到暗香阁上呆着,往年那时候,老爷因怜惜红颜命运多舛、福薄命短,多多少少都会迁怒于旁人,而我,作为他们二人感情中的阻碍者,必会受他冷眼多日,有时更需半个月余,才能从老爷眼中瞧见初春回暖!” “娘亲,您为何如此委屈自己!”周吟诗疾首蹙额,如此憋屈的妇人生活,竟让自家娘亲隐忍了数十年,“娘亲当初何不与爹断袍绝义,从此不相往来,成全了他与梅姨娘的鸳鸯情深,娘亲美貌才情一样不落,何愁寻不到一位真正的好夫君,着实不该委屈自己迁就度日,那是在浪费大好年华!”周吟诗说得激愤填膺,周夫人却是面色一沉:“你莫在此唾沫横飞了,这么多人瞧着,竟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周吟诗这才戛然而止,周遭氛围奇异冷凝,诸多下人都是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似在赞同她维护周夫人之言,又无法认同她那般“狂誖脱俗”的言论! “先带春竹去墨先生那瞧瞧吧,咱只稍站了一会儿, 春竹的脸色便更加不好看了!” 周夫人一提醒,众人这才将目光齐聚到春竹身上,只见春竹身上的衣衫被惊吓而出的汗液沾染湿,身上皮肤泛着一层不明显的绯红,面色却是苍白如纸,看起来遇风即倒,让人忍不住想要搀扶一把! 有两个往日与春竹较为亲近的丫鬟,已经是心念必行,左右各挽住春竹的腋弯,对周夫人恭敬道:“这点小事奴婢们不敢劳烦小姐费力,夫人便安心将春竹交给奴婢们吧!” 她们看得出来,周夫人与周吟诗之间还有话要说。 周吟诗本是不放心,想跟随而至。 但周夫人却是伸手将她拉了回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娘亲有话想与你说。” 待周遭所有人都走空后,暗香阁前便只剩下周吟诗与周夫人娘俩二人。 “方才为娘提及梅姨娘之时,你面上丝毫不惊讶,你是已经知道了?” 周吟诗如实摇头,道:“说知道也对,说不知道也对。 女儿从婆子与丫鬟口中,得知了梅姨娘此人,也知道娘亲当年所受的委屈,但毕竟都只是听人口绘,不知事实全貌!” 隐瞒多年的秘密被下人随口传出,周夫人并不气恼,反而淡笑风云:“那……你现在想知道吗?” 周吟诗问道:“莫非,娘亲竟愿意说?” 周夫人遵守礼纪,又爱维护周府颜面,却愿意将那些易落人口舌或易受人讥笑的往事说出,想必,这一桩事情,也在她心中压抑了许久! “这又有何不愿意,为娘总算找到一个人可以倾吐心中不快,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爹都生气了!” 而娘亲,竟看上去还挺松快? “当年相中为娘入周府之人,并非你爹,而是周老夫人,若是将此事按玩趣一些来讲,那便是:当年看上你娘的并不是你爹,而是你的祖母!”周夫人说完,自己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吟诗不解:“可娘亲,不也喜欢爹吗?” “喜欢,我与你爹结婚后,便喜欢了!” 周吟诗推测道:“直至娘亲发现梅姨娘之事,便厌倦了爹吧?” “并不是如此!”周夫人忍不住教诲起自家女儿,“我是因为与你爹成婚了,便喜欢上他,而非喜欢之后才选择成婚,或是那些长年累月的情感积累,通通都不是。” 第57章 妇人之见 “娘亲此话是何意?” 周夫人这才唉声叹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疲态,这在以往,是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与为娘不一样,或许无法懂得我们这种人的行为思想,就如同为娘有时也无法理解你的决定一样!”周夫人感慨万千,无意间念及她未出阁之前,“为娘……我自小受到各家长辈的身举言行熏陶,更有多位思想板正夫子的教导,他们都在告诉我,女子无才有德行便可,毕竟长大后也是要依傍着夫家而生! 未出阁之前,一直都是在一方深宅大院中,从未见识过外头的天地,也接触不到其他的男儿。那些令人不耻的男女话本故事,反而成为无聊生活中唯一的向往! 与你爹成婚后,身边的婆子们也沿袭着她们所认知的想法,教我要爱护夫家、孝敬公婆长辈,更要以夫君的欢喜为乐、以夫君的哀愁为伤……” “娘亲!” 周吟诗只能无奈轻叹一声,眼中满是哀伤。然而周夫人却是笑得清澈明朗,并无半分怨念,她执起周吟诗双手,忽然说道:“你的性子,为娘也算大致清楚了些,你既已经认定了覃公子,便不会轻易改变。可你与季城的婚期将近,却仍能心态安稳,你实话说……你与覃公子,是不是已经决定离开了?” 周吟诗心惊不已,虽有心隐瞒,但面上的惊异与那闪避的目光,却已然出卖了她! “娘亲,我……” “为娘没有怪你的意思!”周夫人只是不舍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之后便松手道:“如果你能追寻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也算好的。离开这里,或许能规避更多风险!” 只是届时,周家大小姐周吟诗悔婚季王府的少爷季城,选择与覃国公府的公子覃杭私奔的消息,便会在城中大肆渲染! 之后,周吟诗与覃杭二人,怕是再也不能在京中出现了。 世俗的言论与唾弃,也能一直压在他们二人身上,他们需要隐姓埋名地远走江湖,与自家亲人的会面机会,以后会少之又少! 对于周夫人的成全,周吟诗很是吃惊:“娘亲,您为何不怪我、不怨我?” 怨她自私,怨她为何为了一个男人,而狠心弃家人而去! “吟诗,为娘从前享受不到畅意的岁月,希望你可以享受得到。”周夫人面色平静得异 常,仿若她此时规劝远走的人,是一个与自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非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那双隐藏在长袖下攥紧的手,却落入周吟诗眼睑之中。 周夫人咬牙狠心道:“为娘不劝阻你,却不得不提醒你,若你真的决定与覃杭远走,便要坚定往前,因为你们不可能回头了! 你们走了之后,不仅全城都会笑话你们的作为,更会将你们二人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若你们能够扛过这些,只遵从本心而过,倒也能逍遥于江湖之中。 但你们还需要经受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即便为娘私底下给你再多的财物,却也总有用空的一天,你们要自力更生! 再者便是季王府,季王爷权势滔天,在朝中地位不凡,季城所开拓的商行远至千里之外,倘若爹娘无法为你们平息下季王府的怒气,你们可能还会遭受到多方阻截或报复! 还有,若是你们一旦离开,即便听闻到周府的任何消息,都不要理会。人生之便会生病不适,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切莫因为牵挂爹娘而自慌了阵脚!” 周吟诗泪光闪烁,支吾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周夫人将其搂在怀中,怜爱道:“为娘有这府内诸多的婆子与丫鬟照顾,你不必担心,倒是你在外,即便有覃杭在侧,为娘也担心他不够细心妥帖,所以你要懂得照顾好自己!” “娘亲可莫再说了,女儿……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周吟诗憋屈起嘴,看起来楚楚可怜。 周夫人问道:“可你依然决定离开,是吗?” 周吟诗不愿见到周夫人眼中出现失望,却也无法忽视心中对自由的向往,她无声点了点头。 周吟诗料想中的失望之色并没有浮现在周夫人脸上,周夫人只是担忧提醒:“你与覃杭若是想走,便要赶快了,越早越好!” “这是为何?娘亲是有何忧心之事吗?” 周夫人眉间的愁绪并没有躲过周吟诗双眼,毕竟,周夫人得知她打算离开之后,除却短暂的不舍之后,便是慌声的催促,这不大符合常理。 “为娘得到消息,季城似乎正准备向请旨赐婚!” 周吟诗当即怔愣不安,重复揣摩:“赐婚?” “是!”周夫人道:“季城准备奏请圣上,为你们二人降下一道圣旨,若是他当真能说动圣上,待 圣旨临门,你与覃杭便真的走不了啦!” “季城竟如此卑鄙无耻!”周吟诗忿满于心,她回忆起当日在季王府门前,她妄想衣覃杭向圣上请旨之事想要抨击他,那时季城言意犹深,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周夫人却是骤然失笑,宠溺道:“覃杭先前不也打算先一步请圣上下旨,以此阻挡下你与季城的婚约,那时你倒是没有反对,怎的换了季城做下同样的事情,你却如此生气了?还未与覃杭正式成双配对,便如此偏心了!” “那不一样!”周吟诗面上羞愤,颇有丝气急败坏的模样,“覃杭有征得过我的意见,季城却是不怀好意!” 周夫人摇头无奈:“为娘苦想亦不解,也不知道你为何会如此厌恶季城。若说是因为古月之事,你理应更痛恨安豫公主才是,可瞧着却似,你更加讨厌季城! 为娘觉得,季城虽心思深沉,时事能狠心心肠,但也并非无可取之处,他丰神俊朗、灼灼其华,行事果决且颇具手段,是一个绝佳的夫婿人选,偏偏你如此不喜。也罢,你自己考虑清楚便好!” 季王妃府上空明月高悬,夜色深浓。 因季王爷又被圣上指派出城公干,季王妃闲日无聊,总喜欢拉着季城至书房之中对弈,然而棋技不精,常做出些悔棋的小举动,令季城哑口失笑,不禁调侃:“母妃竟还比不过吟诗,明明输了却不愿否认,正所谓落子无悔,母妃怎还竟学足了些小家子气!” “人你都还没娶回来,就开始偏帮上了?”季王妃装出一副失落的模样,神情哀怨:“都说儿大不由娘、娶了媳妇忘了娘,看来这些话,都是真的。不过,你也确实该早日将吟诗娶回季王府中,也好让本宫早日安心!” 但婚期这种事情,又哪是季城可以干预的,季王妃也就嘴上说几句,实则已经开始掰算着日子。 “母妃,您还吃吟诗的醋?”季城俨然觉得惊奇,又不禁玩笑道:“若说吃醋,也该是然儿才对。母妃该生气的事,是自家夫君竟多日不归,将您冷落在季王府之中,独守空闺,他自个倒是在外头逍遥快活,何其嚣张!” “少拿你父王出来隔挡,本宫可警告你,离安豫远一些去,晦气!” 季王妃面上嫌弃之意明显,说完还用帕子捂了捂口鼻,仿若 提及此人,还污秽了周遭的空气一般。 “母妃,您当真如此不喜她?”季城落下最后一子,战局已定,季王妃将手中的帕子一甩,将双脚从软凳上放下,身旁的婢子当即会意,俯身伺候其穿鞋。 许多年了,季然的所有努力,季城全都看在眼里,可如今看来,她所做的那些努力,不仅没有打动到季王妃,甚至令季王妃对她的多番尝试接近而心生厌恶! “这时说起旁人作甚,倒是眼下,本宫最不喜的便是你了,连续三局,竟次次皆让你赢了,怎的,连对本宫你也不愿松懈放水了?” 季王妃愤而将帕子一把甩在季城脸上,便在婢子的细心搀扶下,大摇大摆出了书房,准备回自个屋内歇息,然而,在看到门口安豫公主身边的奴婢手捧着的点心时,季王妃心烦气躁,直接一挥手将其打落在地,瓷盘破摔,里头精心制出的点心也尽数沾染了尘土,那奴婢往地上一跪,也不顾扎入膝盖的瓷碎,颤颤巍巍地向季王妃请罪! 那奴婢眉眼精致动人,俯身跪在地上时,还有一种柔弱楚楚的韵味,让季王妃更加看其不顺眼,“一股狐媚子劲,尽学足了自个主子,以后少在城儿面前晃悠,你们这些下贱蹄子心里头都藏了些什么花花肠子,真当本宫不知道吗?” “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这种心思……” 季王妃身旁的婢子当即喝斥:“休得狡辩,竟还敢喊冤,王妃娘娘又岂会冤枉了你,做错了事情竟还想矢口否认,是想挨板子吗?” 那奴婢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上次因惹怒了季王妃,安豫公主身边的红烛已经被人乱棍打死,此事府中众人皆知。 待季王妃发泄完心中怒火,这才扬长而去! 季城在书房内,早已将外头的动静全然听入了耳中,他万分无奈道:“母妃是让父王惯坏了,便连输了棋子儿,都是我的错了……” 夜至三更,书房内仍旧灯烛通明,就在掌事忧心自家主子是否又打算在书房内忙碌过夜之时,季城却是吹熄了桌上的烛火。 光线略微黯淡,掌事当即举着披风跑了进去,便见季城刚从座上,正舒展着懒腰。 “少爷,夜深了,您是要上哪歇息?”掌事能有如此一问,季城又瞥见他手中的那件披风,便知方才季然亲自来寻过他 了,应当是掌事见他正劳神,便将其挡下了! “回屋歇息吧!”季城接过披风,随手往身上一披,临迈出门槛之时,又一时不忍心,对掌事吩咐道:“去告诉她,我近日忙着与吟诗的婚事,以后是无暇顾及她了,但她多年的辛劳我记着,让她好好在府中过日子吧!” 掌事明眼会意,自然知道该如何去传话。 冬季的夜间寒风凛冽,各院没有轮当值守的下人们都已经回屋内裹被休眠了,唯有各院一些丫鬟手持灯笼,匆匆经过,或是为自家主子去伙房取夜膳,或是自家一时兴起,命其去库房取些新奇物什,他们见到季城之时,都停下脚步,恭恭敬敬行过礼之后,才继续忙碌而去。 季城回到自个院中后,只留了一个可供传话的小厮,便驱散了其余下人,只身入屋歇息。沾染了寒气的披风往架上一挂,他便坐到床榻边上,正准备脱去脚上的鞋靴,然而他手中动作一滞,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床榻上一片温热,这严冬天气,必是有人刚刚在此坐过,才会染上一些余温! 他警惕心起,眼耳环顾四方皆没有所发现,待瞥见床榻之上那团隆起的被褥,以及被褥下那露出的衣角之时,心中的防备才渐渐松下,那衣衫的布料花纹很是眼熟,他已知晓房中的不速之客的谁了。 季城重新穿上鞋靴,站立在床边,伸手将那被褥陡然掀起,露出在底下藏身的人,安豫公主身上突感凉意,瑟缩了一下,便仰头调皮一笑,噘嘴道:“没意思,又被你发现了!” “赶快起来,回屋睡觉去!”季城直接命令道。 安豫公主眼中的神光逐渐暗下,面上难掩失落之色,可怜兮兮地看着季城。 季城却不想与她继续在此耗着,直接转过身背对着她,道:“你若不愿走,便留下,我去别屋歇息去。” 他抬脚欲走,腰上却环上一双柔若无骨的藕臂,安豫公主卑微地乞求道:“别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季城没有回话,她被冻得通红的脚丫子滑下床榻,而后将季城搭肩按到床榻边坐下,再从床底下拉出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伸手探了下,道:“水温刚好,我为你洗脚吧!” 之后便动手想脱下季城脚上的鞋靴,却被人陡然阻止,季城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第58章 兄妹之举 安豫公主双眼无辜,理所应当道:“为你洗脚呀,忙碌了一整天,你肯定累了吧?” “我不累,你回吧!”季城将双脚抽回,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略她悬然欲泣的泪水,神情冷漠无比,“这些该是下人做的活,你不必沾手。” “可是……”安豫公主眼帘微落,低声诉求道:“这些事情,原本都是由我动手!” “……然儿,你是圣上下旨亲封的公主,自然是地位尊贵,可以不必在他人面前卑躬屈膝,即使对我也是一样,你明白吗?” 安豫公主眼现希冀,但很快又转明为暗,强忍着心头苦闷的情绪,态度恭敬:“可是,太后与圣上的意思,少爷也是明白的,安豫不敢忘记!” “你若无法释怀,始终放不下过往,即便我有心助你,也无能为力!” 季城倍感疲乏,实在不想继续在着虚耗时光,他再次起身举步欲走,姿态决然。 安豫公主悲痛神伤,双手在身侧紧攥成拳,努力压抑着自己,将目光转移至别处,别去看他离开! 然而,待耳边的脚步声渐远,即将要踏到屋外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哭着扑身向前,将人一把抱住,再次恳求:“我们真的不能像从前一样吗?即便你要娶妻,但我不介意,我会将周家小姐尽心服侍照顾好,绝不会与她争锋,若你不愿我出现在她眼前,往后府中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都会绕道而行……” “即使她不介意,我也介意。”季城毫不留情地将她缠绕在腰间的双手拿开,继而道:“我准备给她我所拥有的一切,但这其中,绝不会包括你!” “那我呢?我怎么办……” 安豫公主满脸悲戚秋伤,而季城却不得不再出声警醒她道:“季然,我们是兄妹!” 那双还死死纠着衣角的手,陡然便失去所有力气松了手…… 待新的一天重新开始之时,周吟诗便已经迫不及待直奔覃国公府,向覃杭明说了周夫人所言之事。 覃杭浓眉近日便已是时常蹙起,即使是因周吟诗的到来而短暂舒展开来,却也隐隐可见眉间深沟,此刻更是紧皱着,周吟诗用手掌轻缓抚上,担忧道:“别皱着眉了,我不想以后都看见一个苦大悲情的老头子!” “你说话还是如此不讲究,淘气得很!”覃杭被她稍微逗乐了些,再将其 搂入怀中,感受中怀间真实的温度,这才平缓了心中久至不褪的不安。 二人相拥了片刻,便开始着手商量与安排之后的事宜,“营救西西露公主之时,已经不适合再拖了,否则圣旨一下,我们若一走了之,连累的便是覃国公府与周府这俩大宅邸满门!” 周吟诗亦是点头应是,“单是周府便上下统同有百人之多,国公府虽然清简些,但守卫与小厮不少,共计也该有近百人之数。这两百多条人命,绝对不可儿戏!” 覃杭略一沉吟,忽然打定注意,道:“吟诗,我们今晚便走吧!” “今晚?” 周吟诗有些诧异,如此紧迫的时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更是陡升出一股浓浓的不舍! “是,就今晚。”覃杭漆黑如墨的眼眸此刻明亮如星,他按捺下所以担忧与顾虑,直接咬牙决定:“若是晚走一步,可能结局就不一样了,所以我不能等。若非已经答应过你,要救出西西露公主,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带走!” 所以看似风风火火地决定,其实都无时不刻地在彰显着覃杭的不安,失去了俩任覃国公爷的庇护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在他得知圣上也参与抹杀国公府之时,所有能支撑着他毅然往前的动力,便只剩下周吟诗一人了。 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时间紧迫,我暂时想不到将古月妥善安置的办法,但我们若走了,她便不适宜继续留在周府,倒不如让她与我们一齐离开……”覃杭思虑到了周吟诗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古月、包括春竹,依照他的意思,古月如今已在恢复阶段,他早已在日前便特意询问过居生,是否可以带古月脱离季城的治疗,居生说,古月现在的情况,只能算是余毒未清,神智丢失得太久,导致无法短时间内回复自身,即便是寻常的岐黄乡野,也可以医治她。 而春竹,覃杭则是尊重周吟诗的意见:“你若舍不得春竹,可要将她也带上?反正也就多一口粮食而已,有她在,还能更好的照顾你,以免你突入新环境感到不适。” “我还需要担心这些?” 覃杭被怼回了一下,只能无奈交代道:“我自然是了解你,只是念着若有春竹,或许可以缓轻你的思愁之苦!” 周吟诗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你不准备带上谁?” “我带 上你一人,便足矣!” 她嗫喏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迟疑:“那你叔父……” 覃杭宛若心死,再无情绪波动,只是简述出事实:“圣上已经决定将叔父流放至僻寒之地!” “流放!” 倒是周吟诗反应极大,倒不是她不满此判决,只是…… 覃寒天杀了春莓,在周吟诗手中,自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周吟诗也不傻,她知道,在这满是天潢贵胄的京中,堂堂一位国公爷只是伤了一个小奴婢,这只是小事一桩,甚至根本不值得一提。 然而,圣上却借此发作,将覃寒天剥夺权位,打发至极其偏远苦寒的地方,这分明是还想要了他的命! 覃杭笑得可悲、笑得可叹,“子冉说得不错,天子之心的确难以估测,也不知道国公府是在哪时,得罪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最后竟落得此番下场!” “或者起因并非在你这里,而是你的父亲呢?”周吟诗终于道出心中猜疑。 只可惜,事实孰何,早已模混不清! 偌大的国公府,下人们都各有去处,即便是无家室牵挂的,也都各有奔头。 覃杭回府之后,便大开门禁,令下人们近日都可自由出入,本着事发后国公府很快就会被架空,府中这些辛劳了多年的下人,覃杭想放他们自由! 这偌大的国公府,他只需要带走小宜,为那孩子负责即可。 小宜无需他多费唇舌解释,便已经开始着实收拾起自个喜爱的一些东西,并且甜着笑道:“覃杭哥哥与漂亮姐姐去哪,小宜便跟去哪!” 覃杭欣慰一笑,其实小宜远比同龄的小孩聪明上许多,他尚未提及过周吟诗,而小宜却先一步看破了。 之后的诸多事宜与准备,虽然疲倦,但想到与周吟诗离开后的生活,覃杭便满心向往,重燃斗志与干劲儿! 而周吟诗所做的准备则简单了许多,她只需要在约定的时辰内,带上古月去与覃杭回合即可。 至于春竹与小芳这些丫头,自然还是躲在周府的大树下遮荫避风比较好,虽然这颗大树可能也不牢靠,但总比跟随她风餐露宿要好! 古月仍然有些呆滞,反应迟钝,周吟诗与她一齐呆坐在院中的凉亭内,轻挥蒲扇,周吟诗正口干舌燥,一口如同甘霖般的茶水入喉,不禁赞叹了一声,古月呆了三回眨眼的功夫,这才一 字一顿缓慢吐出几个字:“慢、点、喝,烫!” “不烫,我皮糙肉厚,可不是长得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无需担心!” 古月便没了反应,周吟诗握住她的手,满怀歉意:“抱歉!可能要让你陪我颠沛流离一段时间了,我要离开这里,必须带上你一起走。” 凉亭中只有俩人的身影,看起来,她们二人正在举杯痛饮畅谈,但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周吟诗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居生说,古月已经大致恢复得差不多了,可周吟诗却觉得相差甚远!只是不知,古月如此迟钝安静,是真的尚未完全清明,还是不愿理会于她! “你入京来,想必是为了报仇一事,可我答应过师父,会尽一切办法去阻止你。所以,即便不是为了你的安危,我也要带你离开!” 周吟诗细诉说衷肠,丝毫没有发觉古月的不对劲,在周吟诗开口提及“师父”二字之时,古月双肩便开始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师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在她眼皮子底下失踪了那么久,她老人家竟也没想着到周府与我相商一下对策……”周吟诗还在孜孜抱怨,有时候,师父对待古月的确是偏心了些,她不嫉妒,却不代表不羡慕! 便连一些掏心窝子的体己话,也都是古月知道的多一些,因为师父总是将古月与宝鱼师姐混淆,以减轻自个儿的思女之痛。 “若是与宝鱼师姐长得相像的人是我……” 这一次,她话还没说完,古月登时从石凳上站起,全身抖动如筛,眼现惊慌失措与彷徨等多种情绪,脚步开始往后退。 这突入其来的一幕,令周吟诗反应不及,待她总算稍微回神,想询问清楚之时,古月后背撞上身后的凉亭石柱,停了下来,嗓子如被刀割般凄厉:“……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古月,你怎么啦?” 古月没有理会周吟诗,她嘴上絮絮叨叨,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像是在重复之前发生过的一幕! 突然,古月抱头痛哭了一阵,伸手对着自己的前方,似乎想努力抓住些什么,却一直抓不住,“……师父,救救她!别杀她……” “师父,快跑!”古月已经在崩溃地边缘,她用拳头锤击着自己的脑袋,神情痛苦不堪,“……快跑啊!” 周吟诗虽然看不懂古月 想表达什么,但那凄厉如鬼的叫声,却听得她心惊胆颤,“师父怎么啦?是不是师父出事儿了?” 然而崩溃过后的古月又再次恢复平静,她无视着周吟诗的焦急无措,双眼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有任何应答。 周吟诗心急如焚,抓着她的双肩不断摇晃追问:“师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师父怎么啦?快告诉我,她出什么事了……” “吟诗、吟诗,你冷静一点!” 周夫人匆匆赶来,带着一整个木质的首饰盒而来,她将手中的盒子放下,便上前分开了她们二人,“你先松开她,古月面色苍白,估计是身子还不舒服呢!” 见到自家娘亲过来,周吟诗终于绷不住眼泪,她嘶哑着嗓子,无助道:“娘亲,师父好像出事了,可是古月她没办法告诉我!” 周夫人唉叹一声,将周吟诗搂入怀中,抚平她额前毛躁的碎发,“吟诗,古月总有想起来的一天,你们的师父既然教得你与古月皆身手不俗,必是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无需担心!待你与覃杭离开之后,便会涉身江湖之中,找到你师父是必然的事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周夫人的话对周吟诗却有安抚之效,只见她亦开始平静下来,只是心头的担忧始终都放不下! “此事暂且搁置,现在最要紧的便是你的事情,之后为娘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这儿是为娘多年积攒下的首饰,你收着。” 周夫人将那一方沉重的木盒连带着一些银票金锭子,都一股脑交付给了即将外出远走的宝贝女儿。 周吟诗却不愿意收下,“这些东西都是娘亲的心爱之物,女儿怎可收下!” “正因为是娘亲心爱之物,你便更要收下了。”周夫人将那木盒打开,里头琳琅珠翠多得数不胜数,周吟诗拿起其中一只金雀线钗,这只金钗制作精细、可谓是巧夺天工! 周夫人解释:“这是为娘出阁那日,你外祖母亲自给娘亲带上的发钗,也算是咱家祖传下来的宝贝了。吟诗,他日你与覃杭大婚,为娘是无缘瞧见了,时间过于仓促,这些便算是家中为你备下的嫁妆吧,你细心收着!” 周吟诗虽有在应和着周夫人的话,但眼睛却紧紧盯着那支金雀线钗不放,良久,她总算察觉出不对劲之处,脱口惊呼道:“娘亲,这是一支凤钗啊!” 第59章 营救维艰 “这是前朝的旧物了,平日里莫要拿出来显眼,但你投身江湖,倒也无所谓再去顾忌这些了,就像是京中的兰陵阁,便藏有众多历代皇室之物,传闻兰陵阁的阁主手中,还掌有前朝的传国玉玺!”周夫人见四下无人,才安心与周吟诗谈论起几句皇家秘辛,“或许是因为传国玉玺,圣上才会对兰陵阁多番不顺眼,当然,忌惮兰陵阁日渐庞大的势力,也算是诸多原因之一,且兰陵阁极其神秘,至今都尚未有人亲见过兰陵阁阁主,说实在话,为娘亦是对那位传闻中的神秘人物心生好奇之心!” “可这前朝的皇室物品,又怎会在娘亲手中呢?”周吟诗并未被周夫人忽悠而过,而忘却这个重要的话题。 若这凤钗当真是外祖母赠予娘亲的物件,那外祖母又隐藏了什么惊人的身份,竟能有缘于皇家彰显皇后身份的东西! 要知道,即便如今圣眷独宠的惠妃娘娘,对着那些精心制作而成的龙凤之物,仅仅是遥望一二,都算是对上位者的不敬,这可是稍有不慎便是祸及全族的事儿,也正因此,周吟词在宫中的日子才会那般举步维艰。 有时候,周吟诗甚至会不禁想到,圣上独宠自家妹妹,究竟是真心喜欢?还是想令她被后宫数千佳丽排。外孤立,成为众人的箭靶子呢? “为娘母家自然不可能是皇室权贵,这只凤钗来得莫名其妙,便连你外祖父都不知道,当年问及你外祖母,你外祖母也仅是用三言两语含糊而过,只道她有机缘,得到过贵人赏识,意外收获如此宝物。”周夫人言语简洁明了、意思分明,周吟诗一时无法分辨其真假,但料想如此重大之事,自家娘亲理应不会欺骗她才是,但这东西在身,终究是祸患! “娘亲难道就没有想过,将这件显眼的东西妥善处理掉吗?” 周夫人并不愚昧无知,必定也知道,此物若不幸现世于人前,会带来怎样的灾祸。 但为何,不仅没有将其掩藏至深或丢弃,甚至还在今日拿了出来? “你外祖母走得突然,这是她留给为娘唯一的念想之物,因此舍不得将其随意丢弃或是掩入黄土之下,若是你一直在京,这东西大致会随为娘百年之后归土,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无意提及到已经过世的简老夫人,周夫人顿然感伤。 周吟诗也 不忍再继续多问,唯恐自家娘亲悲伤过度,而伤及了身子! “小姐,您找奴婢吗?” 春竹本在房门外值守,却忽然听见周吟诗喊了她一声,待她进屋后,只见周吟诗正笑脸盈盈地端坐在椅子上,向她招手示意,“春竹,过来我旁边坐着。” “小姐?” 虽说周吟诗平日体贴下人,但春竹却不敢逾越本分,像是与主子同坐,便是一些不适当的举动! 春竹小心谨慎,周吟诗唯有亲自起身,将春竹带到一张木椅前,按着她的肩头让她坐下,春竹坐立不安,挣扎着想要起身,周吟诗却是一脸神秘兮兮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春竹无心猜测,只想赶快从椅子上起来。 她可是奴婢,哪有让小姐站着,她自个儿却舒舒服服坐着的道理! 见春竹挣扎得越甚,周吟诗只能主动点明:“别动!今天可是你的生辰日,你乖乖坐着别动,我给你备了一份礼物,这就去拿给你瞧瞧。” 春竹闻言一愣,虽然还是倍感踌躇,面上却已经浮现出期待。这时周吟诗又从袖兜中拽出一根布条,作势要将春竹双眼给蒙上,春竹不解问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呀?” 周吟诗动作轻柔缓慢,“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将礼物拿过来,等我说可以了之后,你再将布条揭开,否则我可担心你会偷看呢!” “奴婢才不会呢!” 春竹傲然反驳,但还是听话的在原地等候。 双眼被蒙上之后,由于视力受阻,其余的感官便变得异常敏锐,尤其是听力。 春竹耳廓微动,听得出周吟诗此刻已经走到房间中的一角,并打开了一扇柜门,像是在从里头搬运什么东西。 不多时,一个箱子被放在了春竹身前的桌面上,而且听这声音,这箱子非常有重量,即便是周吟诗搬运,也显得有些费劲! “小姐,奴婢可以睁眼了吗?”春竹有些迫不及待,双手已经伸到脑袋后,想将眼睛上的布条解开。 周吟诗却仍在卖弄关子,笑道:“还不行哦,不用着急!” “好吧!”春竹有些气馁。 然而很快,春竹闻到一阵清香,又不禁勾起嘴角。 面前的箱子被周吟诗打开,里头放着好几件布料昂贵的衣裙,还有众多饰品,更有一些不可多得的香料,正是这些香料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儿! 春竹的喜悦周吟诗尽数收入眼底,柜子中又有一个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袱被周吟诗取出,她眼中饱含着愧疚,见春竹还在欣喜之中,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而后狠心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今日娘亲送了我一只木盒子,倒是给了我启发,我便也将一些自己的心爱之物整理出来,共同收入一只木箱中,以后这些东西便是你的了。” “小姐给了奴婢,那您自己呢?”春竹言语中带着迷惑,但很快她又释怀而笑:“只要小姐不嫌弃,便与奴婢一齐使用这些东西吧!明年小姐生辰,奴婢也定会细心准备贺礼的。” 房中久久没有得到周吟诗的回复,春竹又多喊了几声:“小姐,您怎么不说话了?小姐,您还在吗……” 春竹有些不安! 几乎是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随后春竹便听周吟诗道:“可以了,看一看我准备的礼物你可喜欢?” 春竹早就已经等得心焦了,她匆忙地将眼上的布条扯开,动作甚至有些粗鲁。 待她重新恢复明亮的视野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整大箱子的衣衫与首饰,珠光华丽,春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好物件,面上笑意僵硬了片刻,这才开始寻找周吟诗所在的位置:“小姐怎能把这些东西给奴婢……” 此时此刻,周吟诗便孤身逆风站在房门外,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眼中眷恋不舍! “小姐…!”春竹当即反应了过来,发疯似地往外冲了过去,即使脚不小心踢到桌脚,也浑然不顾脚上的疼痛,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只可惜,周吟诗的动作更快! 房门瞬间便被关闭上,之后便是铁索翻动的声音,待春竹跑到房门口,不管再怎么推动,房门都被紧紧锁上,打不开了! “小姐,您要去哪里啊?不要丢下奴婢,奴婢跟您一起走,奴婢不会拖累您,不会成为累赘……带奴婢走吧!” “春竹!”周吟诗声音微小,听见她的声音,春竹当即噤声安静了下来。 “我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估计都不会回来!”周吟诗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我走了以后,你便继续去跟着娘亲,爹如今还在气头上,你在娘亲身边服侍,娘亲会护住你!” “小姐……” 周吟诗继续叮嘱道:“我已经同娘亲说过了,等再过几年,你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娘亲会安排你出府, 或者是娘亲遇见适合你的男儿,也会帮你留意。到时候,千万不要闹别扭,你应该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不要一直待在大宅院内当下人!” “奴婢不想拥有自己的人生,奴婢只想追随小姐,小姐带上奴婢吧!” 春竹被周吟诗锁在了房中,不管她如何拍打着房门,周吟诗都铁了心要独自离开。 “小姐,您放我出去啊!小姐,带上奴婢一起,带上奴婢吧!求你了……” 春竹哭得凄厉,隔得老远,小芳等人便匆匆赶了过来,其他奴婢喏嗫踌躇着盯着周吟诗肩上那简便的包袱,不敢开口。 唯有心思空澈纯净的小芳,还未发觉出气氛的微妙,她虽见到周吟诗带着一个小包袱,却没有多想,只是为春竹求情:“小姐,春竹姐姐是犯了什么错吗?竟惹小姐不开心,将她关在房中,但奴婢相信,春竹姐姐应当不是有意的,还请小姐原谅她吧!” 春竹大致也是听到了小芳的声音,知道她在外头,又转而向小芳求助道:“小芳,快把小姐拦下来,别让她走!别让她走!” 小芳不明所以,一脸茫然,这可是小姐,她哪敢造次啊!小芳甚至心里暗自吐槽,春竹姐姐今日的确古怪了些,言语冒犯,难怪小姐会将她关起来。 感觉房外的小芳不为所动,春竹又着急忙慌地大喊:“外头都有谁?快来帮我把门打开、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可即便春竹喊得声嘶力竭,那些下人们都只敢低着头,怯怯抬眼看向周吟诗手中拽着一支由红绳子串成的钥匙,闭眼无奈:春竹姐姐,可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可钥匙在小姐手中抓着呢! 春竹叫唤得狠了后,声音渐渐变小,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周吟诗听得柳眉紧蹙,担忧得回身望了一眼,房门还在因春竹的锤打而微微抖动着,她深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中的钥匙交到了小芳的掌心之中,吩咐道:“过两个时辰之后,你再去开门,这期间无论春竹说些什么,都不能提前放她出来,切记!” 周吟诗神色有些严肃,小芳不敢马虎大意,接过钥匙之后,便点头保证:“小姐放心,小芳记住了。” 这时,即使小芳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之处了。 身后凄寒惨劣,周吟诗咬牙坚持着迈动步伐,一步一步往周府大门走了出去,待无边际的天 空停留在头顶上之事,周吟诗还是忍不住回身看了周府一眼。 离别愁苦,多番不舍! “爹、娘亲,女儿就不跟你们告别了!” 此时躲在房中的周夫人,似有心灵感应般,手执帕子捂嘴落泪,她知道此时周吟诗或许刚好走到大门处,却不敢前去相送,怕自己会抑制不住…… 天空由明变暗,周吟诗准时在约定的时辰内,到国公府与覃杭回合。 一见面,覃杭便发现她那双红肿湿润的眼眶,胸口处如同被人狠揪了一把,闷痛沉重,覃杭将周吟诗紧紧抱在怀中,一声一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虽然伤心不舍,但周吟诗从未对自己做下的决定后悔过。 在覃杭怀中平缓了情绪后,她便重新振作起精神,吸了下气,用带有浓重鼻音的嗓子道:“现在天色差不多了,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 “该带的东西我全部都备齐了,小宜也已经准备好了,就差救出西西露公主,我们便可以离开这里了。”覃杭身后的下人,还在将几只箱子往马车上搬,而小宜也从国公府内奔了出来,嘴上兴奋地叫嚷着周吟诗,甚至展开了双臂。 周吟诗当即蹲下身,也向小宜展开双臂,看着他如扑棱的大蛾子一样,如飞如跃一般扎入了她的怀中,嘴上如同抹了蜜一般,“漂亮姐姐,小宜好想你啊!” “姐姐也能想念小宜,之后的路,我们四人一起走!” 小宜却是从她怀中疑惑地抬起头,“姐姐,除了你、覃杭哥哥跟小宜之外,还有第四个人吗?” 周吟诗好不容易转晴的心陡然一颤,她连忙问覃杭道:“古月呢?她也要跟我们一起走的。” “古月?”覃杭疑惑不解:“古月不是应该跟你在一起吗?” 周吟诗顿时浑身发凉,覃杭这话是什么意思? 古月的确应该居住在周府不错,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有两个小厮到周府寻她,拿出一块覃杭经常佩戴随身的玉佩,说他们是覃国公府的家奴,覃杭命他们二人前来,先将古月带走,以方便她晚些时候能够顺利出门。这个思虑其实也对,毕竟古月神智不清,会不时失态大声叫嚷,太过惹人注目了! 周吟诗见他们拿的玉佩不错,而且知道他们今晚的计划,便相信了他们二人,让古月随他们离开了! 第60章 潜入王府 念及玉佩,周吟诗飞快瞄向覃杭的腰间,那原本应该系着的玉佩不翼而飞,“你腰上的玉佩呢?” 覃杭面上茫然,听到周吟诗如此一问,连忙低头看向腰部,惊呼道:“我的玉佩怎么没了?” “糟糕!” 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是有人盗取了覃杭的玉佩,派人到周府混水摸鱼,将古月给劫走了。 此事都怪她大意! 周吟诗急得焦头烂额,正疑心是否乃安豫公主或季城所为之时,却又陡然察觉不对,那俩人的确身穿着覃国公府的下人服饰,且并不算面生,她隐隐约约想起,似乎确实在国公府内见过那二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又怎会知道她晚些时间要出门呢? 要知道,当时已经天色不早,再晚些时刻便是明月挂悬,寻常的姑娘家极少在那个时间段出府…… 结合以上种种,周吟诗面色逐渐怨忿,斜眼瞥向正在一旁努力憋笑,想要强装正色的覃杭,顿时怒不可遏,手指以鼻,诘问道:“你竟敢欺骗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说完,她又登时觉得委屈。 自个儿急得心如擂鼓,而他倒好,尽在旁边看笑话,戏耍愚人! 覃杭将她手指裹入掌心,而后贴在胸前,像是希望周吟诗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道:“你正难过忧愁,我本来想逗你乐一下,怎知你神伤焦急之下,竟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周吟诗只再剜了他一眼,便缄默不言,氛围有些微妙,小宜拉扯着她垂落在腰间的玉穗儿,甜着小嘴道:“姐姐,咱们快出发吧,晚了出城不便。” 这条玉穗,是覃杭赠予她的,此物还是经过小宜挑选。 小宜此时拉扯此物,让周吟诗不禁怀疑,这机灵小鬼是想借着此物求情,让她心软吧! “快走嘛!”小宜细小柔软的双臂分别抱着她的小腿撒娇,周吟诗当即心头一软,也不追究其他,直接捏了下那肉嘟嘟的小脸,宠溺非常,“那就听你的,走吧!” 小宜偷偷向覃杭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覃杭无奈失笑,亲自去将车厢的门帘掀开,将他们一大一小给迎上了马车,这时古月也在下人的搀扶下,从国公府内出门,坐到了马车上。 这一次,没有其他的下人随行,也没有车夫驾马,覃杭自个坐到马车前室,挥动着驭马杆,在府前一众下人的跪别 下,缓缓离开了国公府! 周吟诗心情沉重,小宜不断说着童言趣事逗她开怀,她不忍见覃杭与小宜担忧,只能强撑起笑脸,专注于营救西西露公主之事。 所有的营救事宜皆是覃杭一手安排,她尚且不知是何打算,覃杭看出她心中疑虑,便趁着这极短的路程内,将他所做的安排一一道出:“季王爷忙于公事,近期皆不在府中,倒是方便了我们此行救人的计划。季城心思缜密,若是他在王府之中的话,只怕我费心安排得再好,也会被其识破!” “这么说,你已经将他引开了?”周吟诗当即明白他的意思。 “不错!”覃杭点头道:“此刻季城应当恰好离开了季王府,他心思重,任何事情都不能太过刻意,因此他也可能随时会折返回来,留给我们救人的时间并不多。” 谈论至此,周吟诗心中的不舍早已抛诸脑后,一心只念着此事,因此她脑子转动灵活,问道:“季王府地积宽广,若是要漫无目的的寻找一个人,可不简单,你是不是已经打听过西西露公主的所在之地了?” “不错,季城将西西露公主安排至季王府之后,便让她至清居阁服侍,可惜公主身娇肉贵,又怎能懂得下人间的规矩,无意冒犯到王府中一位主子,那主子便将她打发至琉璃所了!” 小宜惊奇问道:“覃杭哥哥,这琉璃所又是什么地方?” 周吟诗同样一脸疑惑。 覃杭微不可闻轻叹一声,“季王府中的琉璃所,实则便是杂役房,那里头的下人,干的都是各府中最粗重的活,西西露公主被丢到那种地方,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杂役处!”周吟诗惊呼一声,不仅是担忧起西西露公主的处境,更是念及到一人,心中纠痛不已,令她险些喘不过气! 眼见着她脸色骤白,覃杭懊恼不已,为何偏偏要提及杂役处这三个字,小宜更是皱巴着小脸,人小老沉地看着她。 “我没事!”她不愿拖及二人心绪不宁,很快又苦撑起一丝笑容,继续道:“马上就要到季王府了,说一说你的安排吧!” 他们该如何进去呢?季王府守卫森严,若贸然闯入被发现,恐怕届时便会被大批的兵卫团团包围,单凭她与覃杭二人徒手抗衡,无异于痴人说梦! “古月与小宜肯定是要留在外头,便让小宜 接应我们,我们二人乔装成那卖菜商人,随着那些季王府外派出门采购的下人一齐入府,只是进去之后,若情况有变,咱可能也会分开行动,你要千万小心!” 周吟诗有些错愕:“你收买了那些家奴?”她原本以为,覃杭会对那几个家奴动手,而后伪装替代,潜入其中。 覃杭一眼便洞悉了她的想法,解释道:“不可,那些家奴时时出入季王府,王府内的守卫恐怕对他们的面容与音貌都异常熟悉,而且很可能,他们与守卫之间,还有独一套的交流方式,形如暗语。” “还是你想得周到些,我竟忽略了这些!”周吟诗自行惭愧,覃杭却是不赞同道:“你近日心事繁多,且关心过甚,才会忽略这些细节罢了!吟诗,肯定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慧伶俐才对。” 周吟诗才不打算接受他的奉承讨好,但也由心现出一丝微笑,“季王府的家奴可不好收买,你是如何逼迫他们?” “我又岂会做强人所难之事?”覃杭故作伤心,失望道:“吟诗,你竟是如此看待于我!” 周吟诗才不吃他这一套,直接轻踹他一脚,横眉逼问:“赶快说!” 小宜在旁捂嘴偷笑,覃杭却是苦着脸道:“家奴再忠心,却也生存在这俗世之中,免不了亲友有难却寻援无望,因此我便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你倒是懂得抓他们的软肋!” “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季王府近在眼前,覃杭也无心玩笑了,一脸正色,“计划很简单,需要与时间相配合,待我们成功入府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西西露公主,琉璃所便在王府之中的东南方位。找到公主之后,给她换上菜农的常服,我会为她伪装一番,这个过程我们大概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必须速战速决!” 听及此,周吟诗不禁紧张起来。 机会只有一次,倘若失手,以后都不可能再轻易偷溜而入。更何况,无论今日的计划成败与否,他们都是要离开的! 若能成功最好;若是不能,周吟诗唯有尽最后一番相识之情,书信一封传至外域,由外域王自己寻思救人之策。 “那成功寻到人之后呢?” “不管能不能寻到人,一炷香之后,会有人设法将那府中的守卫暂时引开,那时,我们一定要离开!”覃杭为此很不放心,又反复叮 嘱道:“吟诗,切记不可留恋、不可心软,该走的时候,就一定要尽快离开!” “我知道了!” 府门深深,一辆马车从季王府门前经过,短暂停留片刻,王府门前当即有人前来挥赶:“这是谁的马车啊?” “这辆马车是怎么回事?王府门前不可停留,赶紧将这马车移走!” 马车前室无人,那守卫只能靠近过来,正想着手掀开门帘之时,一个小儿忽然窜了出来,腆着脸歉意道:“守卫大哥,我姐姐身子不太舒服,因此停在此想歇息一下,真是不好意思啊!这就走,我们这就走了!” 那守卫一脸狐疑,仍坚持着将那门帘掀开,马车内的确倚着一个面色不佳、神光欠佳呆滞的农家女子。 “就只有你们二人?”守卫照例询问。 小宜乖巧应答道:“爹爹与娘亲去寻大夫来了,这马儿不太听我使唤,本来停在后方的树荫下,因爹娘走得急,没有栓上缰绳,它便自个儿跑这停下了!” 小宜回答得滴水不漏,加之这附近的医馆大多集中在市集热闹之地,的确不宜直接驾着马车前去。 这守卫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他道:“停在这儿终究不妥,我帮你将马车牵到旁边去,那地方前几天不知道是何人,借地临时搭了座草棚,你俩也可在那底下歇息一会儿。” “那就劳烦大哥了!”小宜学着大人的模样,恭恭敬敬行礼致谢,因动作笨拙,反而令人觉得十分讨喜。 守卫乐呵一笑:“小娃娃,倒是难得的懂事!” 而另一边,王府的后门处,有家奴领着几个推着满载青蔬的板车而至。 后门虽不起眼,平日里主子们也不会经过此地,但事关通往王府要道,这儿的守卫数量也不少! 其中一个家奴前去叩门,不多时,只听里头脚步匆匆,有人小跑着来将门闩举起,待门一开,那人当即对着那家奴询问道:“今儿天气如何?” 家奴近乎毫不思索,“天晴无阴方至,顺利!” 周吟诗眼神一暗,果不其然,覃杭的猜测无错,他们之间当真有暗语! 那人又对着家奴身后那几个陌生的面孔问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家奴解释:“这几个是菜商那边派来的人,今日购置的青蔬数量太多,借用一下他们的板车与人手。” 周吟诗与覃杭已经伪装乔装成了 另一副面貌,藏身于几个工人之间,工人中亦混杂着季王府的家奴。 覃杭交代过,在未顺利通关之前,他们二人不要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季王府暗处匿藏的守卫很多,很容易被人识破! 最后为谨慎起见,防止周吟诗不经意间露馅,覃杭甚至没有透露他伪装后的面貌,因此,在场的数人之中,周吟诗也不知道何人是覃杭! 这一过程,比他们二人想象中要顺利许多,那人只简单询问了几声之后,便放他们入内了。 家奴们领着他们行色匆匆,待到了伙房之后,打发掉其余不知情的几人,便仅剩覃杭收买下的两个家奴、周吟诗,与一个面貌平奇的工人。 周吟诗虽心中腹诽吐槽了一番,却不敢轻易开口询问,毕竟此人是否真是覃杭,还未可知呢! 而那两个家奴显然早已知道覃杭伪装后的面貌,其中一人对着覃杭道:“覃公子,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了,后面的事,我们就不便插手了!” 覃杭卸下面上的伪装,对二人道:“之后若有需要,你们也可去国公府寻一个叫老申的人求助,他会帮你们。” 那二人谢过覃杭之后,便出去了。 伙房之中,登时只剩余周吟诗与覃杭二人,时间紧迫,覃杭直接拉着周吟诗便开始下一番乔装,“入府之后,我们行事也要谨慎点,也不知这王府之中是否潜藏着暗卫!” 听方才覃杭与那两个家奴的交谈,他们之间定也发生过一段故事,但此时此刻,周吟诗也无暇细究。 覃杭丢给她一套季王府奴仆的外衫,她便开始着手披到身上,而后由覃杭火速为其更换上另外一张面貌。 待周吟诗再次在王府之中出现之时,她已经变成了手捧着茶盘的侍茶婢女,可自由穿梭在王府各院之间,而身后则是化身为拎着食盒小厮的覃杭。他俩一路往东南方向而去,路上遇有巡逻的守卫,也都惊险过关! 临近琉璃所之时,周吟诗便听到里头传来好几声婆子的打骂之声,而后便是淅淅沥沥的水声,而后便是像有人在水中扑腾的声响。 二人对视一眼后,便火速往琉璃所冲了过去,待周吟诗推门而入后,眼前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怒气升腾…… 只见西西露公主正被三俩婆子按住手脚,其中一人更是正奋力地将她的脑袋往水池中按下! 第61章 嚯嚯磨刀 “放肆!” 只听一声娇喝,周吟诗直接飞身向前,一脚将那正在行凶伤人的婆子,给踢入冰凉的水池之中。 那婆子落水之后,被呛了好几口水,之后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哎哟,快救我!快拉我上去呀!” 其他婆子这才反应过来,但她们忙着对付忽然闯入的二人,根本无暇顾及到她,况且,她们也都知道,容婆子懂水性,只是如今寒冬天气,容婆子不仅体态笨重,还身穿夹棉袄裙,能否逃出生天,便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西西露公主面色惨白如纸,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捂着胸口,看着眼前一身粗衣的婢女,神思不解。 那几个婆子异口同声怒喝道:“你是哪个院的奴婢?” “你们竟敢私下伤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周吟诗怒不可遏,气得双手微颤。 “王法?这个贱人的性命已经归了季王府,我等便是杀了她又如何?”其中一个面如巫满的婆子甚为嚣张,她仰头斜眼道:“你这贱奴,竟敢来插手我们琉璃所的事情,这妖媚贱人胆敢对祺主子不敬,我等可是奉了祺主子的命令,给这贱人一点教训,你竟敢坏我们好事,若不好好管教一番,以后岂非要骑到我等头上!” 仍还虚弱躺在地上的西西露公主不愿拖累旁人,连忙对着乔装后的周吟诗道:“姑娘,你快走吧!不要为我得罪了她们,不值当!” 此时覃杭亦来到周吟诗身边,对着那几个蛮横心毒的婆子道:“今日既被我们撞上,便算你们倒霉了,你们出手伤人,就需得吃一点教训才行。” 覃杭虽乔装成奴仆,可那通身不凡的气度、挺拔俊伟的身形,却引起胡婆子的怀疑,只见她当即微眯起眼,“二位并不是我们季王府的人吧?” 此言一出,池岸边另外两个婆子皆是一惊! “胡子,我没看错吧?” “季王府守卫如此森严,又有何人能够混进来呢?” 那胡婆子冷眼瞥了另外俩婆子一眼,“他都没有否认,你俩老糊涂倒急着为他俩二人开脱了?” 周吟诗与覃杭对视一眼,纷纷取下面上的伪装,既然他们已经决然离京,倒也不必处处避人耳目了! “小图师父?”西西露公主看到来人是周吟诗,竟喜极而泣:“你真的来救我了!” 当日月 湖相遇,虽然周吟诗暗中同她说过,必不会抛下她不顾,但多日等待,终究能消磨人心志。 倒也没有怨恨任何人,只觉得往后生活无望,方才容婆子将她脑袋往水中按的时候,她刚开始还挣扎了一会儿,容婆子干惯了粗活,手劲非比寻常妇人,她反抗得有些累了的时候,竟也想不如就这里一死了之,反倒是彻底解脱了! 周吟诗见从前风华正茂的西西露公主被磋磨至此,亦感心酸,“不要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嗯!” 覃杭往前走了一步,胡婆子眼耳聪明,单瞧他们二人胆敢闯入季王府,且大咧咧站在她们这几个婆子面前,便可猜测得出,二人必是通晓功夫。 眼看着周吟诗与覃杭即将动手,胡婆子心思一转,忽然一把抓扯西西露公主的头发,将她从地面上拖拽起来,而后用另一手,牢牢地钳制其脖子,威胁道:“不许过来,否则我立刻将这贱人的脖子给拧断!” “老胡!”桂婆子与艾婆子皆是一惊,若当真将这贱人给掐死了,她们不好交代呀! 若西西露公主淹死在这水池之中,她们几个还能道是这贱人自己不小心,摔入水池内给淹死了,但若是被胡婆子一不留神真给掐死,她们又如何能自圆其说呢? 胡婆子恨其二人愚笨,“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这二人分明是为了救这个贱人而来,方才咱想置这个贱人于死地,他们可都瞧见了,倘若此时不拿捏住他们,当心咱们仨人的小命!”容婆子已是奄奄一息,靠在水池边,却再无力气上岸,已经废了! 何况,即使这贱人死了又如何? 有贼人闯入府中,伤了人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她们几人皆一口咬定,这贱人是被贼人所杀,又有何人会再查!胡婆子暗自窃想,但也不会真在此时将这些话给挑明。 周吟诗只觉讽刺,她指向池岸边已经开始往下滑的容婆子,“她就要死了,且就在你们脚边上,你们当真不愿拉她一把?” 谁知桂婆子却是啐了一口老痰,骂道:“死了又怎当?平日里仰仗着我们仨人和气,竟对我们颐指气使,就差爬到我们头顶上作威作福了,死了才算好。” 容婆子虽是力气全无,且在水中被冻得奄奄一息,但耳朵还算听得见,她此刻满脸悔恨,不知是恨自己往日 作为,还是恨岸上仨人冷血无情! “说得好!”艾婆子同样恨极了容婆子,脚下朝着那紧扒着岸边不愿松手的手掌奋力踩下,容婆子当即吃痛放开手掌,随后整个人沉入水中。 周吟诗与覃杭皆是脸色一沉,虽说撞见她们对西西露公主行凶,他们二人本意想教训她们几人一顿,却也并未想伤她们性命,怎知她们却是豺狼虎豹之心,竟已经开始咬向自己人! 如此恶人,若让她们今日侥幸逃脱,他日还不知道会刁难残害多少无辜的小奴婢! 他们二人眼中皆浮现起杀意,胡婆子心头一震,当即指挥桂婆子,道:“老桂,赶紧去喊人来,快!” 桂婆子显然平日里便很听胡婆子的话,只见她扭动着肥臀就往外头跑去。 覃杭飞身跃至桂婆子面前将她拦下,桂婆子行事泼辣狠厉,当即从旁边抄起一根木杖便当头对着覃杭劈打了下去,覃杭轻巧避过,对着她旋踢一脚,桂婆子肥胖的身躯便腾空飞起,重重地摔入那水池当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不比容婆子,桂婆子丝毫不懂水性,她面色惊慌的在水中扑腾挣扎了一会儿,便很快淹没入了水中。 转眼间仅剩下胡婆子与艾婆子,艾婆子已经意识到危险,正瞪眼惊恐。而胡婆子则是眼中戒备,怒于覃杭竟真敢动手,她手中力道一深,西西露公主便面色涨红起来。 “你放开她!”周吟诗怒喝道。 “这贱人的命就掐在我老婆子手上,你们又有何资格说大话,赶紧滚出去!” 胡婆子的手渐渐收紧,西西露公主呼吸不畅,面色异常难看! 周吟诗急得向前踏上几步,那胡婆子当即形防备状态,将身子躲在西西露公主身后,以防覃杭或周吟诗放暗器,“若不想看这贱人没命,就识相点!” 说完,胡婆子便挟持着西西露公主,与艾婆子一同往琉璃所大门而去。倘若真的被她们出了这道门必定会招来王府中的守卫,甚至可能出动兵卫,到那时,别提救人了,只怕周吟诗与覃杭二人也难以逃脱此地! 胡婆子防备心极强,覃杭毫无下手的余地,眼见着她们距大门处越来越近,周吟诗手攥成拳,紧张得不能自我。西西露公主也知当前处境艰难,不愿再拖累他们二人,对着周吟诗苦笑摇头,可惜喉咙被狠狠钳制住 ,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周吟诗念起过往一事,对着西西露公主呼喊道:“公主,我教给你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西西露公主朦胧的眼眸瞬间亮起,她开始细细回想,周吟诗见此机会,便再提醒道:“小僧人糊涂,倒不如……” 胡婆子见情况不对,脚下的步伐正欲加快,然而下一秒,西西露公主往前高抬一腿,双腿呈直线般竟直接踢中胡婆子正面,血水当即从胡婆子鼻子内喷出。 胡婆子吃痛,顿时松了手,西西露公主则趁此脱身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向周吟诗所在的方向跑去,然而艾婆子反应也很快,她当即冲到西西露公主身后,正伸出手想要捉住她,顿时,周围响起一阵如鬼哭狼嚎般的响声,所有人皆抱头掩耳起来,然后魔音仍然不断冲击入耳,令在场之人头痛欲裂。 这是周吟诗使出的驭马神术,虽只能操控牲畜,无法使人为其傀儡,但也能在短时间内干扰人的心神。只是,此术施展过快,导致敌我不分,因此覃杭也倍感不适,无法救人。 而西西露公主更是俊颜扭曲,双手紧抱脑袋,面色痛苦,趁众人皆未缓解之时,周吟诗借力飞身而起,轻易地便将胡婆子与艾婆子给击倒制服,她出手狠厉粗重,丝毫没有留情,因此两个婆子哀声连连,纷纷叩头跪地求饶! “时间不等人,咱动作要尽快了!”覃杭一直没有忘记估算时间,他们仅仅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万万不能为这两个恶奴消耗。 西西露公主已经无恙,覃杭本欲就此罢休,赶紧走人,但周吟诗却不同意,她见西西露公主一直手捂着臂弯,便动手挽起其袖子,西西露公主有些抗拒,“别!别看了……” 见西西露公主如此神色与表现,周吟诗便已猜出大概了,“你若有伤,需尽快让我知道,过了今日,我们可能会远离此地,以后若再想报仇,可就难了!” 何况,便以这两个婆子方才的行事作风,便可瞧出她们二人定是欺软怕硬的恶茬子,周吟诗本就没打算放过她们。 西西露公主闻言,便任由周吟诗将袖口挽起,只见那双本该白皙如藕的手臂,竟布满了淤青与鞭痕,覃杭瞳孔收缩,料不到地上跪着苦苦请求饶恕的俩人,竟比想象中的还要恶毒! “你们怎 么下得去手?” “她们可是牲畜,自然不会有为人的悲悯与慈悲之心!”周吟诗冷眼斜视了她们一眼,而后便转向那水波粼粼的水池,笑道:“你们四人是一伙,平日里也都聚集在一起,费心刁难其他下人吧?既然如此,四人就应当和和美美地一直在一起才对!” 胡婆子瞬间懂得周吟诗此言之意,她抬眼,双目恶狠狠地怒视着他们三人,如即将发狂的野兽一般,恨不得扑上前来狠狠嘶咬掉这些碍眼的人。 “我们二人都跪下来求你们了,你们竟还不见好就收,执意置我们二人于死地吗?” 艾婆子更是浑身颤抖不已,磕向地面的声音更加嘹亮清响,甚至磕出了满头血渍,也浑然不知疼痛,死亡的恐惧充满她的内心,灼烧她的理智! “你求什么?她想要我们死,你看不出来吗!”胡婆子吃呀咧嘴,面露凶狠,直接抓起地上一块石头便朝周吟诗砸了过来。 “吟诗,小心!”覃杭就在周吟诗身旁,直接一脚便踢中了胡婆子的手腕,石头脱手掉落,砸中了胡婆子的大脚趾头,她还来不及跳脚惊呼,便被周吟诗接连上一脚,直接踢飞了起来,待她重身落地,摔得头晕目眩之时,只见一道残影而至,覃杭的声音响起:“吟诗,不要!” 话音刚落,胡婆子再次飞身而起,而这一次,她直接被踹至池塘中。接连受了周吟诗两击,胡婆子早已眩晕了过去,甚至没有在水面上扑通挣扎,直接就没入了水中。 眼看着胡婆子命陨,覃杭神色复杂难测,而还跪在地上哀求的艾婆子,已经被吓得忘记求饶,整个人愣在原地,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周吟诗蹙眉一看,艾婆子身下的地面已经湿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周吟诗起掌蓄力,刚想一下解决掉眼前的人,之后果断离开,覃杭却一把将她拦下:“这婆子已经受到了教训,已经够了,饶了她吧!” 艾婆子此时处境凄凉悲惨,勾起了覃杭的不忍之心,西西露公主虽是面上愤恨这婆子先前所为,但念及覃杭的缘故,也出声劝道:“小图师父,咱还是走吧!” 然而,周吟诗右手凌空翻转,一把劈柴的砍刀便瞬间避中了艾婆子的脑门。 血流如注,艾婆子直至咽气之时,眼中仍是不可置信之色…… 第62章 心存善念 砍刀其实是从艾婆子身后劈过来的,近乎贯穿了她的上头颅,血液击中于脑门位置流落,覃杭刚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在他瞥见周吟诗手中的磁星转盘之时,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场面血腥非常,西西露公主不自觉惊呼一声,脸色煞白,还隐隐有恶心作呕而感。 “你是想怪我吗?怪我太过残忍?” 覃杭的眼神太多明显,即便周吟诗不想在意,尝试过后却觉得无能为力! “没有。”覃杭掩下眼中的复杂情绪,放缓了语气,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亲自动手!” 周吟诗却是道:“我是江湖女子!” “我虽然想带你离京,却并非是想带你投身江湖!”覃杭取出一只通体透亮的玉镯子,将其戴入周吟诗手腕处,深情款款道:“吟诗,我希望我们能退隐于世,去过些平凡的生活!” “但是,我们现在还未顺利离开,你就将这镯子带在我手上,岂不是在限制我的行为吗?”周吟诗意味深长道:“若是打斗中不慎磕碰到,便有损了这上好的玉镯!” “吟诗,莫要再动杀念!” 西西露公主出来打哈暖场,她站在周吟诗身侧,对着覃杭庆幸道:“这位公子,你不知道这些婆子的心思有多歹毒,她们占着能做这琉璃所的主,不知残害诬陷了多少被罚入琉璃所的小奴婢,对那些奴婢多番为难打骂,有许多受不住冤枉或苦头的,都已经投身入这水池之中,小图师父此举,不单是为我,也是会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更避免后续再有人遭殃!” “这些事情,自有官府去掌管。”覃杭思想固执,出身于京中权贵,即便他先前亦受过磨难与不公,却仍然选择相信光亮之地! “琉璃所如此隐晦,藏身于季王府之中,便连那些官府腿子都不敢轻易涉足此地,又怎会知道此处有冤屈呢?”周吟诗忿其世道不公不正,她生来嫉恶如仇,即使周夫人再如何教化她平心静气,但效果甚微。“倘若有本事阻止,却还藏着掖着,眼睁睁看着她们再去祸害其他人,那恕我做不到!” 西西露公主亦是赞同道:“公子,倘若不解决掉这些婆子的话,我们绝不可能安然走出季王府!” 在外域期间,西西露公主受神秘人掳劫之时,多得周吟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能幸免于难。 后来,外域王感念周吟诗的恩情,想传授她女官尊位,但周吟诗无心朝堂纷争,便拒绝了外域王的好意! 外域王多番挽留不住,反倒是西西露公主,仅仅依靠三言两语,便能哄得这位红衣女侠客暂居而定,教授其防身武艺。 凭靠的,便是二人如一信奉的思想! “小僧人糊涂,倒不如当头一腿踢!”这便是周吟诗曾教西西露公主的其中一个招式,只可惜,公主身娇肉贵,长年的养尊处优,导致西西露公主根本不适合习武,因此周吟诗只教授了一些皮毛腿脚功夫后,便继而随其师父云游四方去了。 “但是小图师父下手也太吓人了些,便连我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被吓得白了脸,更不要说这位公子了。”西西露公主伪出惊恐之色,带着娇嗲的口吻道:“小图师父,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吓人了!” 西西露公主尽力和缓他们二人间如隙的裂痕,覃杭软言讨好,周吟诗也自知自己不敢在此时计较这些。 “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到了,咱赶紧走吧!” 仨人一齐冲出琉璃所,然而刚跑出门,迎面便撞上了三个守卫巡逻至此地。 “什么人?站住!” 周吟诗与覃杭这两张生面孔,瞬间便引起守卫警觉,当即喝停他们仨人。 周吟诗正打算出手,然而覃杭出手更快,“让我来!” 因担忧他们出声会招惹来府中其他人,覃杭出手很是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加之三人不过寻常守卫,覃杭不过三两下便将其解决。 待三人被覃杭打晕过去后,周吟诗与西西露公主便合力将这三人拖到身后的竹林中去,周吟诗甚至着手开始扒他们身上的衣物。 西西露公主见而不解:“小图师父,咱这是要……” “覃杭擅长伪装之术,我们赶紧换上他们三人的衣物,装扮成他们的模样,才更容易出季王府。” “不错!”覃杭亦道:“这三人不比那几个婆子,他们是守卫,在府中各地出现都是正常的,不会太引人注目。” 毕竟,守卫进行巡逻之职,乃是常事。 “公子竟懂得伪装之术,这可是鲁番密学啊!”西西露公主曾听闻过此密术,传言鲁番之所以能潜藏各地而不易被人察觉,便是与这伪装之术有关。 “公主谬赞,称呼我本名就好。”覃杭不愿在旁人面前提及此事,只着重介绍 自己名讳:“在下覃杭!” “原来是覃国公爷府上的公子!” 周吟诗诧异不已,在覃杭开始进行伪装之术时,抽空询问道:“公主,你似乎对本朝官员很是熟悉,便连覃杭也知道。” 覃杭在朝中并无功名,按理来说,西西露公主作为和亲公主,理应只熟知后宫佳丽与前朝重要官员才是。 “父王他可不仅仅希望我当一名普通的后宫妃嫔,他志向远大,便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劝诫无路!”西西露公主面露苦涩,显然,此番入京之行,并非她自愿为之。但身为外域公主,远至别朝和亲,稳固外域王权,确保百姓和平,乃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覃杭动作极快,不过片刻便将她们二人装扮齐整,除却行走与站姿之外,只要周吟诗与西西露公主二人不开口,旁人绝对分不出真假。 接下来,他们需要尽快寻得一处靠近王府外沿之地! 周吟诗问道:“我们为何不顺着来路折返?” 若是返回伙房后,再通往后门之处,岂非更为简单。 “不可,这府中闯入了外人,王府掌事必然会细细盘查,迟早会追查到伙房处那几个家奴头上,我们不能连累他们。“覃杭早已为那几个家奴铺设好了后路,“因此,我早已经与他们言明,在我们入府之后,他们会相互为证,是被人挟持威胁,待带领着贼人入府之后,他们又被打晕,才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吸引守卫前来救助!” 周吟诗暗叹自己愚笨,竟未顾念到事出之后的种种麻烦,幸而有覃杭在此。 “如此甚好,确实不该将他们牵涉其中。” 西西露公主脚步小,近乎是慢跑着在追赶周吟诗与覃杭二人,但她没有丝毫怨言,为这即将能逃出牢笼而欣喜愉悦。 这季王府地势复杂多变,且在一些地方还隐藏有暗卫,覃杭不敢掉以轻心,他精神聚集,谨慎万分。 三人虽看似在赶路,走得极快。但每走出一步,都是心惊胆战! “季王府的地形,你竟然知道?” 覃杭带着她们二人左拐七绕,没有丝毫迟疑,且没有迷失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小道之间,这让周吟诗很是疑惑。 “这没有什么,只需花钱收买一个人,为我画出王府内的地形图纸便可以了!” 但,此时覃杭并未手拿任何图纸之物。 “你把那图纸背下来了?”周吟诗更 为吃惊,她满脸不可置信,看向覃杭的眼中还带有钦慕之色。 覃杭笑得温柔谦和,乐于接受心上人的赞赏,但也并未因此而膨胀自大。 “小心!” 前方有巡逻的守卫经过,覃杭当即按着周吟诗与西西露公主二人的肩膀,三人躲入旁边的草丛之中。 待那一队守卫走过之后,他们才继续赶路,但周吟诗却察觉不妙:“糟了!这王府内巡逻的守卫,竟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若是每隔一小段路便是避过他们的耳目,按着这情况走下去,根本无法在限定的时间内走到外围之地。” 西西露公主忽然道出一句:“也许我们太过小心谨慎了!” 见二人面露疑惑,她解释道:“覃杭公子的伪装之术不凡,此时我们与原先那仨个守卫的相貌一模一样,又何需避开前方那些人,何不堂堂正正从他们面前走过去呢?” 覃杭低吟沉思,此刻除却这个法子,确实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注意。 “琉璃所那几个婆子,咱没有掩藏住她们的尸体,相信再过不久 便有人会发觉到琉璃所的异样了。覃杭,就按公主所说的做吧!”周吟诗当即拍定主意。 覃杭行事谨慎,思维缜密,像是这种冒险的想法,就需要周吟诗站出来敲定且实施! “其实,若我们放一把火,把那些巡逻的守卫都吸引到一块也行!”周吟诗恍若语不惊人死不休般,覃杭当即赞同起西西露公主的说法,“还是按公主所言的法子试试吧!” 之后,覃杭逃也似得往前飞奔而去。 周吟诗则追在他身后不依不饶,一直反复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主意不好吗?你是什么表情啊!” 快乐的氛围总容易感染到其他人,西西露公主捂嘴偷笑,眼中现起在外域时的欢乐时光。 倘若她不能有幸逃出此地,能在临死之前,重新邂逅小图师父一面,也算是老天爷对她的眷顾了! “好,你想的主意当然是极好的。”覃杭一路被纠缠抓打,只能无奈道:“但是,你忘记咱要怎么逃出去了?” 周吟诗这才安分了下来。 覃杭又柔声解释道:“再好的法子,使用的次数多了,便容易遭人怀疑!尤其是短时间之内,若两地接连出事,必会引起他人警觉。” 西西露公主笑看着二人如打哑谜一样,在她面前来回斗嘴舌战。 看似每 次都是覃杭更能说会道,占据上风,但实际覃杭每次都要低头柔声细哄,毫无原则! 他们从七队巡逻而过的守卫们眼皮子底下经过,抗住巨大的压力,才到达了王府这面高围墙底下。 周吟诗抬头仰天,思索道:“我觉得,以我的轻功,有点难度!” 覃杭“噗嗤”一笑,也不揭穿她,而是煞有其事般,也开始抚着下颚道:“那夫人的武功,还是比我厉害多了!” 周吟诗狠狠剜了他一眼,“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可不要胡乱叫唤。” 西西露公主则在旁边拆台道:“可是我瞧着,分明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倒是开始偏帮着他笑话我了!” 三人瞬间打闹成了一团,但很快,周吟诗又神情凝重,“你确定是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去大闹了琉璃所,在赶到此地之时又耗费了不少时间,如此掐算下来,可统同耗时不少,可如今,他们到了此地,外头却还是一片安静。 相较于周吟诗的急促,覃杭倒显得淡然,只见他缓缓后退了几步,这才道:“我是怕你半路拖延,其实是三柱香的时间!” 周吟诗当即抬脚踹起,但覃杭早已预判到她会如何,退离她身旁,有足够的空间可以闪避。 “你竟然糊弄我!” 覃杭满腹委屈,他摊开双手,满脸无辜道:“这不算糊弄、更不谈欺骗,若非我提前预留了两柱香的时间,咱现在便已经赶不及了,单是我们从琉璃所出来之时,便是一炷香燃尽的时辰了!” 可饶是覃杭再如何辩解,都无法抵消他的欺瞒之举。 于是乎,他新换上的那双雪白的鞋靴,最终也逃不开被人踩踏乌黑的下场! 三人蹲在墙角边等候,默数着时间,等待外头的人行动。 “小图师父,咱到底在等什么啊?”西西露公主按捺不住好奇。 周吟诗则将覃杭先前告诉她的那些话,照搬复述了一遍:“季王府外面有许多兵卫把守,咱需要等待一个时机,等那些兵卫去往别处之后,再翻墙出去。” “原来如此!” 三柱香时间即将到达,中途周吟诗抱怨道:“你怎么不设计两柱香的时间便好?” “世事多变,又怎能预料得分毫不差!下次,下次我必定努力掐算。” 下次?还是罢了吧! 就在周吟诗腹诽之时,一道流光信号弹打响在季王府上空…… 第63章 流光为信 一道流光信号弹打响在季王府上空,瞬间照亮偌大的府邸,远处人声鼎沸,开始喧嚣嘈杂起来。 猝不及防,打乱了周吟诗三人的计划,覃杭心惊胆跳,这一记流光弹,乃是季王府的传讯方式,府内已经惊觉有人闯入了! 周吟诗面色难看,这流光弹升起的地方,来自琉璃所的方向,也不知是那几个婆子的尸体被人发现,还是那几名被打晕剥衣的守卫醒了过来? “等不及了,必须现在就离开。”覃杭仰望着面前这堵高墙,方才他贴耳窃听,发现外头还是有不少巡逻的兵卫经过,但是,若此刻不走,等会儿更是走不了了! 季王府必会火速加强防卫,并且,这流光信号弹升至高空爆燃,如此光亮显眼,近乎整座帝京城都能看得到,季城也必会在短时间之内折返季王府。 “快!”一阵嘈杂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周吟诗三人急忙寻找遮蔽物躲藏起来,他们刚刚藏好,便有一队兵卫沿地巡查经过。 其中为首的领头,将这一队二十数人的兵卫队分成三组行动。 “你们七人去西侧,你们七人去东侧,其余的人跟我走,眼睛都给我放亮一点,找仔细了,若能将闯入府中的贼人擒拿住,往后其他兵卫队见到你们,说话都不敢大气哼声,明白了吗?” 那些兵卫精神一阵抖擞,纷纷高声呐喊了几句口号,便火速行动了起来! 待他们走后,周吟诗三人再次现身,覃杭星目森然,道:“季王爷手底下这些兵卫果然不简单,看这样子,他们的身手都是不俗!” 周吟诗道:“这么换就出动兵卫了,这些兵卫可不必寻常守卫好应付,王府内有动静,相信外头接应的人也会知道我们暴露了。” 的确,信号弹一发,不仅是警醒了季王府的人,同时也在提示覃杭的人尽快行动。 如周吟诗猜测般,王府正门处爆发骚乱,动静震撼惊人,不少兵卫与守卫都齐齐往府门方向齐聚,“快!都快到大门处集合!” 覃杭再次俯身贴耳细听,一墙之隔,虽然听得不算真切,但也大致可以判断得出,外头还有巡逻的兵卫,但大部分兵力都开始往府门集中而去,情况比覃杭料想中的差,但所幸严守的兵卫也算得到了突破。 “时机合适,就是现在!”周吟诗话音刚落,像是在印证她的 话一般,面前的高墙上竟甩下了好几根绳索。 “小图师父,你看!”西西露公主喜不自禁,她率先抓住一根绳索,便开始往上借力攀爬。 周吟面露担忧,“你自己可以上去吗?” 西西露公主却是自信一笑,道:“小图师父放心,你教我的东西,虽然日渐生疏,但总不至于全然忘记了!” 西西露公主借力脚掌蹬踩墙面,缓缓往上,攀爬的姿势虽笨拙了些,但好在够稳,周吟诗倍感欣慰,她知道,西西露公主是怕在这紧要关头会拖了后腿,不愿连累劳苦别人! 覃杭与周吟诗则借用轻功,沿着绳索,很快便稳站高墙之上。 他们踩足墙檐片瓦的声音极其细小,因此底下的兵卫尚未发觉,还在尽心尽巡逻护卫之职! 周吟诗观察了一下,他们底下的兵卫不多,大致六七个人,她与覃杭足以抗衡,但他们还携带着西西露公主,很难短时间内将其击倒,且不吸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而马车所在的地方,则是王府正门斜对面的方向,很快,小宜便会按照计划,驱驰着马车,沿途燃放烟雾弹来接应他们。 烟雾弹既能躲避兵卫的追击,模糊他们的视野,也能尽力减少府前那般死囚的伤亡! 没错,那些前去府前甘当箭靶子,为周吟诗三人争取逃离之路的人,都是一些死囚。 周吟诗最初知道计划中这一环的时候,极力反对,她不愿以其他人的生命,而去换取逃离的机会,即便是一些本就罪恶滔天的死囚。 死囚的伤亡并不会有人去在意,他们散布逃亡在各地,却能被覃杭费心收集起来,置做他用,周吟诗问过:“他们竟会听你的话,自甘去季王府门前受死?” “他们都是一些有幸逃亡出的将死之人,可即便逃了出来,却要永远躲避入暗处生活,迟早逃不开官府的追捕!”覃杭道:“他们都心有挂念,愿以自己的生命,为所爱之人换取一笔丰厚的酬金,也算是尽了自个最后一丝价值!” 用烟雾弹减少伤亡,其实是痴人说梦,可即便如此,周吟诗与覃杭还是坚持一试,剩下的便只能让他们听天由命吧! 西西露公主费力才爬到墙檐上,她整个手臂撑在瓦檐上,引起一阵细碎的声响,但兵卫们脚下踩踏的官靴,却很好地掩盖了这一股声音。 周吟诗将她扶坐 到墙檐上,墙檐宽仅两玉足之宽,西西露公主坐在上面,俯望着底下来回走动的兵卫,心如擂鼓,额间更是开始冒出细汗! 季王府的外墙实在太高,也难怪他们堂而皇之地在这上面,那些兵卫都没有发现,毕竟,若是要看到他们,兵卫需得仰头朝上望才能见到,而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如此去做。 “小图师父,咱们怎么办?” 周吟诗柳眉微蹙,她仅寻思一会儿便拍板决定:“等小宜冲过来,这些兵卫势必会起刀剑阻拦,到时从他们身后放暗器,绝不能让他们伤到小宜!” “也好!”覃杭道。 几遍呼吸间,府门附近那辆马车总算开始动了起来,驻守的兵卫警觉道:“那辆马车是怎么回事?谁允许停在那!” 先前那名守卫这才屁颠屁颠地上前讨好道:“兵卫大哥,那马车里只有一个农家女跟一小孩,小的见那小孩讨喜,便让他在那儿逗留一会儿,等待他爹娘。” 谁知,他才刚说完,便挨了一脚,兵卫怒骂道:“糊涂!” 然而此刻已经晚了,即便兵卫将上前阻拦擒拿,但马儿却是忽然撒开马蹄奔跑了起来,不仅冲撞到齐聚府前的兵卫,且还沿途掉落一些燃烟竹筒。 “那辆马车不对劲,快拦下它!” “快、快拦下那辆马车……” 马车横冲直撞,兵卫们慌乱成一团,小宜小小的身躯站在前室,拉动着缰绳,面上却是丝毫不惧,他大声喊道:“马儿冲啊,撞死他们!” 若是忽视他那稚嫩的面颊,倒也能看到几分征战沙场将帅的模样。 有兵卫捡起滚落到脚边的竹筒,面带疑惑,刚想看个究竟,哪料那竹筒竟瞬间爆开,从中不断散发出浓烟黑雾! “这些是烟雾弹!可恶……”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马儿沿着计划的路途,一路抛洒着烟雾弹,往周吟诗他们所在的方向而去。 虽然烟雾弹与那些死囚使得季王府面前混乱一片,但仍然有部分兵卫突破障碍,不懈地在马车后面追赶,动静巨大,马车还未靠近,周吟诗这边的兵卫便也循声追了过去:“那边是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周吟诗与覃杭携带着西西露公主,三人终于得以从墙檐上脱身,待三人安稳地站在地面上时,西西露公主双腿已有些发软,险些就站不稳摔了下去,幸亏周吟 诗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拦腰搂紧,关切道:“公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 周吟诗与西西露公主举动暧昧,覃杭不禁轻咳一声,提醒道:“吟诗,你可以放手了。” 周吟诗后知后觉,这才撤回双手。 其实,是覃杭长久居住帝京城,思想陈腐了些。在塞外之时,比之更为出阁的举动,周吟诗也曾做过,且丝毫不用避讳! 小宜在马车上虽然面色淡然自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紧缰绳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前后被兵卫包围,数把刀剑长矛直指,小宜急得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嗖!嗖……”几声过后,传来冷兵利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小宜这才撑开捂在眼前的指缝,往外怯怯地偷望两眼。 这一看,才知道方才阻在前方的兵卫,竟都如数被击倒了! 而周吟诗,还保持着发射暗器的动作,尚未收回手。 “哇!”小宜钦羡于她如此帅气的动作,他拍掌欢呼道:“好棒,漂亮姐姐好厉害啊!” 马车渐驶渐近,就在周吟诗终于轻舒出一口气,打算放松一下紧绷的精神之时,余光却瞥见一匹骏马竟横直往小宜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大声呐喊:“小心!” 小宜也注意到了旁边而来的马儿,但他身处在马车上,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匹马儿撞了过来! 而那马上的人,在驱使着马儿即将撞上马车之时,便飞身旋转落地,从那马背上安然落地了。 相撞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周吟诗浑身一震,双眼大睁失色,“小宜!” 马车受损严重,在相撞的瞬间,小宜弱小的身躯便因惯性而被陡然甩出,覃杭当即飞身跃起,将小宜接住,避免他再次受到伤害! “小宜、小宜?”覃杭悔恨不已,他就不应该让小宜孤身一人行动! 小宜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小宜怎么样?”周吟诗如鱼骨哽咽在喉,小宜的面色有些苍白,鼻子与眉间处都皱巴成一团。 他似乎听到了周吟诗与覃杭的声音,小手抓住覃杭的袖子不放,未眯成缝隙的眼睛慢慢睁开,声音虚弱道:“覃杭哥哥、漂亮姐姐,小宜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不可胡说!”周吟诗满眼怜惜,细心地将小宜咬入唇间的发丝给挑了出来,“小宜,你哪儿不舒服吗?” 小宜撑 起一丝笑容,“漂亮姐姐不要担心小宜,小宜没有事,就是有点头晕……” “头晕?”周吟诗复又紧张了起来。 覃杭宽慰她道:“小宜摔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牢牢将他接住了,他没有任何外伤,但马儿与马车相撞而造成的冲击力,令小宜头脑震荡,因此他才会不适,你切莫关心着急过头,小宜不会有事。” 周吟诗心神稍安,转焦急为怒气,她视线扫向那匹发狂似冲来的马儿,马儿此刻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除却前身的伤势外,它的臀部也插着一把小型的匕首。 这匕首,便是导致马儿丧失判断止蹄,不管不顾冲撞马车的原因! 周吟诗怒不可遏,手指怡骂道:“季城,你这卑鄙小人!” 不错,那驱使着马儿前去撞击马车之人,便是自外匆匆赶回的季城。 此刻,他正手负在背,一袭玄色衣衫威风凛凛,站在一众兵卫身前,引导着兵卫将他们三大一小共四人给团团围住! 小宜苦着脸忧愁道:“这下可糟糕了,跑不掉啦!” “这是大人间的事情,你乖乖闭眼歇息。”覃杭甚至拢了拢小宜的衣衫,避免风吹入小宜脖子间。 这一幕,倒颇有种“父慈爱子”的意味! 另一边,面对周吟诗的指责怒骂,季城深觉无奈,他甚是无辜道:“吟诗,你闯入我季王府,掳走了季王府里的人,还反过来骂我卑鄙,这又是什么道理啊!” 西西露公主对季城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自季城出现之后,她便一直瑟缩在周吟诗身后,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吟诗,把她留下,我不会计较你今日所有行为。” 周吟诗不屑道:“她在季王府受尽屈辱与打骂,我们还未计较季王府内的恶奴泯灭天良,你又有何资格拦在这里?” “那些奴才我自会罚处,但是她必须留下!”季城语调冷冽,声色威严,王者之风如与生俱来。 磁星转盘显现在周吟诗掌中,她直言快语道:“你这些兵卫骤然难以对付,但我也并非毫无办法,我最后说一遍,今日我一定要带她离开此地。” 而此时,季城却注意到那辆侧翻的马车内散落出来的一众物品,里头除却金银与一些值钱的东西之外,还有大量的衣物与干粮,而那堆衣物中,明显有一部分是周吟诗所有…… “你……竟打算偷偷离开帝京城?” 第64章 同门内斗 古月早已被小宜安置到了一户平民家中,因此马车侧翻之后,马车中的包袱与箱盒全数散落,其中更包含了周夫人赠予周吟诗的那一盒首饰。 其他的东西,周吟诗可以不要,但唯独那一盒首饰,她必须带走! 木质盒子早已被摔得四分五裂,其中一些玉器配饰也都有了裂痕,周吟诗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全部用帕子包裹在一起,抱在怀中。 “吟诗,这一些东西你想要多少,我全都可以给你买回来。”季城尝试着向前一步,然而,他才刚刚迈出脚,周吟诗便浑身戒备。 覃杭怀抱着小宜,他们四人被季王府的兵卫团团包围其中,更有季城在此,周吟诗柳眉紧蹙,快速地思索着脱身之策! “他到底给了你什么?竟能让你如此喜欢他,愿意为了他抛弃一切,与他远走!” 季城的专注力不再执着于西西露公主身上,反而是难掩失落难过之情,不断追问周吟诗决心远走的缘由。 相对于季城那一副饱受情伤的模样,周吟诗则要显得冷漠无情许多,她嗤笑一声,“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有婚约在身,却也是长辈们在我们幼时不知事时便拍板定下的! 我承认,是我反悔有错在先,我不应当不遵守婚姻之约而喜欢上别人。但男女情感之事,又怎能抑制得住,我既然明确表示过,我不喜欢你,你又何苦执着于此? 如果你想要补偿,我可以尽周府所有财力或人物力给你,不会让你感觉到亏损。 以你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家没有?强求的情感,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补偿?”季城仿若听到一句极其可笑的笑话,他笑得眼角泛红,但眼中的阴翳却直朝覃杭扫去,“你想要如何补偿?金钱,我有;权势,季王府有……除去这一些,唯一能补偿给我的只有人,或者命!” 季城言语强硬,他与覃杭之间的战火不知不觉间便开始熊熊燃起。 周吟诗将手中的小包袱交到小宜手中,而后挡在覃杭身前,对季城道:“你若是心有怨气,便与我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吧!” “你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季城只愿与覃杭交锋,他对着周吟诗目光柔和眷恋:“你让开!” “不!” 覃杭亦将周吟诗拉到身后,她正想开口抗议,覃杭却是摇头 道:“你是姑娘家,又岂能让你挡在我面前?” 季城与覃杭二人战火一触即发,西西露公主心焦如焚,倒是有一人不合适宜的出现在了季城身边,来人便是安豫公主。 安豫公主身穿一袭嫩黄色的广袖束腰裙,身型婀娜多姿,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冷艳,她轻柔无骨的双手挽上季城的臂弯,虽面带微笑,却又让人感觉得到她的谨慎卑微,她似乞求般,双眼含带着希冀,对着季城请求道:“哥哥,就让他们离开吧!好不好?” 周吟诗深感怔愣,这位安豫公主公主,竟是特意来帮他们求情? 季城似有不耐,他侧头对着安豫公主冷声命令道:“然儿,快回去!” “哥哥,周家姑娘不喜欢你,你又何苦强求?”安豫公主不愿就此放弃,执意劝说:“便连母妃也那般喜爱她,她周吟诗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让你们都如此偏爱于她!” 西西露公主对着周吟诗附耳道:“小图师父,看来这位安豫公主很不喜欢你,她现在出现,虽看似想助我们离开,但恐会对你不利!” “无需她对我动手,我与她之间的粱子便已经结下了!” 周吟诗对眼前这对兄妹都同为不喜,两相对比,自然还是安豫公主更可恨些。她手中循循转动,一枚暗器便悄无声息地飞向那娇柔貌美的美人! 只可惜,眼见着即将得手,季城却出手将其截断了下来,霎时间,一小股白烟在半空消散。 显而易见,周吟诗所发射出的那枚暗器,虽然不至于夺了安豫公主的性命,但里头饱满药物,若是真的打入安豫公主皮肉之内,必会令她受尽折磨! 季城目光晦暗,顿然笑道:“吟诗,你也太顽皮了!这种东西可不能随便玩。” 安豫公主历翻惊险之后,仍还还心有余悸,她捂着饱满春光的胸口,目光幽怨深沉:“她心思竟如此歹毒,连我这个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可随意中伤,倘若真的让她嫁入季王府,府中又岂还能有安生之日?” 季城对此还不在意,他淡漠简约地解释道:“没有那么严重,你伤害古月在先,她不过想讨回公道罢了!” “你就当真对她如此喜欢?”安豫公主心受其伤。 “这不关你的事!” 季城将手往后一甩,安豫公主被牵带着踉跄了几步,跟随而来的奴婢将她扶住,季 城只吩咐奴婢将她带回房中看管起来。 安豫公主当即反对:“我不走!” 但她一人却无法同那三四个奴婢反抗,那些奴婢动作强硬地将她带了回去。 眼见着安豫公主被那些胆大包天的奴婢们拖拽离开,周吟诗与覃杭皆是倍感困惑,西西露公主更是继续在周吟诗耳旁问道:“小图师父,这安豫公主在季王府当中竟如此没有地位?还有那几个奴婢,胆子也太大了吧!那位可是本朝天子亲封的公主,千金之躯,她们竟也敢随意拖拽?” 周吟诗虽然也是同感疑惑扑朔,但此刻显然不适宜在意此事,为今之计,是要赶快离开。 而季城比他们更想尽快妥善处理好此事! “吟诗,这个女人你可以带走,我会向上自个奏禀请罪,所以要她能躲得过朝廷追击,她便能安全返回外域。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不得离开帝京城!” “你痴人说梦!”覃杭眼燃怒火,再次将周吟诗牢牢的护在身后。 季城丝毫没有搭理覃杭的意思,他只直直望向周吟诗,默默等待着她的答复。 覃杭手中抱着小宜,否则的话,以他现在怒气满满的样子,怕是早就冲上前与季城厮杀了! “今日,我们五人定要同时离开!” 见她决绝,季城沉下笑意,高举着右手打出一个响指,周吟诗登时面色一变,“古月!” 小宜各是挣扎着想要从覃杭怀中下来,“古月姐姐……小宜明明将古月姐姐藏在民户屋里了!” 覃杭亦是陡然无奈,唯有西西露公主还算镇定,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只怕,这季王府附近耳目遍布,那一些平民户全都是季王府伪装值守在外的人吧!” 季城没有理会她的猜疑,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把古月还给我!”周吟诗率先冲出去与季城对打,季城应付了几招过后,古月忽然将他们二人隔挡开来。 覃杭浓眉紧锁,看这阵仗,古月已经被季城所控,站在了他们一行人的对立面,要与周吟诗为敌了! 周吟诗神情忿忿,她怒指季城,诘问道:“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古月根本没有好转,你根本就没有为她解毒!” “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季城道:“居生想必是与你说,古月余毒未清,但是单凭那一点余毒,她便足以失控了。” “你还真是甚会狡辩!”周吟诗 再次运功出招,但是她所打出的每一拳、每一掌,皆被古月给接了下来。 古月神情如木,没有半分的喜怒哀乐,甚至不觉得疼痛,只一味地知道抵挡下周吟诗的袭击。 “卑鄙小人,你何不自己与我对战!” 面对周吟诗的怒火,季城摊手无辜道:“我不敢,我担心自己出手太重,会误伤到你!” 周吟诗与古月之间,明眼人一看便可分析得出,是周吟诗的武艺更胜一筹,因此古月出手,除非是猛然偷袭,或是周吟诗心神混乱之际,否则绝不可能伤到她! 而面对古月这个同门师姐,周吟诗也绝不会下重手,因此,周吟诗与古月对战,陷入了循环死局的场面。 若是这样继续打下去,只怕到天明之时,都尚未见分晓! 季城退出古月,便是想拖延时间。 覃杭想得到的事情,周吟诗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因此,她稍微一恍神,竟然没有看清古月出手,古月一掌直接击中了周吟诗的前胸,仅仅刹那间,周吟诗的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失去控制往后飞去,撞上那高耸的围墙墙面,而后摔落在地。 “小图师父!”西西露距她最近,当即冲了过去。 覃杭与季城则是惊讶于古月竟能伤到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很快,二人也是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吟诗!” 周吟诗被西西露公主半扶起身子,她将头靠在西西露公主的肩膀上,呕出一口鲜血,瞬间沾湿了前衣。 小宜顿时被吓得“哇”了一声大哭起来,“漂亮姐姐受伤了!是坏人打她……”他哭得哽咽抽搐,仿佛伤痛是在自己身上。 “吟诗,你怎么样?”覃杭凑到西西露公主身边,但是他因需要顾及怀中的小宜,因此很快就被季城的身子给推挤到一边去。 周吟诗受伤了后,不知道是否触动到了古月,她虽然行为呆滞,但面上却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呆滞,她眉间有些褶皱,像是皱眉自责自己受到了人! 事实究竟如何,此刻没人去留意,所有人的心思都扑在了周吟诗身上。 周吟诗连呕了两口血后,胸前深浅起伏,气息总算顺畅了下来,一双动人的眼眸上覆上了一层水光,使得她此刻的眼睛异常明亮,甚至是狡黠! 季城骤然回过神,当即想要后退离开,但周吟诗手中一把锋利精致 的匕首,却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严声厉喝:“别动!” 这一转变太过突然,便连覃杭与西西露公主也被蒙在鼓里。 “少爷?” 一众兵卫瞬间恼怒骚乱了起来,更有人手携长矛,另外一只手却背入身后,似在摸索着暗器,季城见状连忙出声制止:“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不许伤她!” 周吟诗笑得狡猾明媚西西露公主不确定道:“小图师父,你没事吗?” 周吟诗轻咳一声,嘴角又溢出了些鲜血,她邪笑道:“自然是有事的,可这戏若不做得逼真一些,又如何能蒙骗到季大少爷呢!” 小宜在覃杭怀中破涕展颜,满脸乐呵:“漂亮姐姐好聪明啊!” 然而覃杭却是一脸铁青,攥拳愠怒:“周吟诗!” “覃杭,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周吟诗自觉理亏,被覃杭怒视一眼,便低垂下了头颅,恨不能将整张脸捂入衣领口之中。 覃杭并非气她自作主张,而是气她竟拿自个的生死安危为筹码! “若是古月功力再深厚一些,这一掌打下去,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没有将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我与古月都熟知彼此,我有分寸,自然知道她这掌并不会重伤于我。”周吟诗觉得,覃杭太过忧心了。 以前,她所受的伤,又何止这些! 这一点小伤势对周吟诗而言,已经是习惯了。 季城无视他们二人间的情谊绵绵,他不合时宜的开口,赞同覃杭所言,“吟诗,你确实不该拿自己的身子作为筹码,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你赶紧随我入府中,我即刻传居生来为你诊治伤势!” 不必对待覃杭时的心虚柔和,周吟诗对着季城怒目而视,沉声道:“不劳你费心,待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自会寻大夫医治。现在,就劳烦季少爷随我们走一趟,待顺利出京后,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小图师父,你原来是这个打算呀!”西西露公主提防着周围的兵卫突袭,她亦觉得这个法子甚好,挟持季城出京,的确是脱身的好办法。 只是……“就为了这个,你竟故意受了古月一掌,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要知道,古月虽武艺不济于周吟诗,但同一个师父所授,古月的武艺必定也不会差到哪去,何况古月如今的状态,对待周吟诗这个同门师妹,也断不会留情轻手…… 第65章 凉亭古道 “我依稀记得,外域的控蛊之术中,病情有所好转的受控者可尝试视觉或言语上的刺激,借此恢复神智,彻底摆脱束缚。”周吟诗失望一笑:“开心,古月是没有这种际遇了!所以我并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过后,农门就别再担心啦!” 西西露公主不得已被她说服,覃杭虽然仍是无法消解心中郁闷,但见周吟诗此刻不适,也不愿再继续多做计较。 “你答应我,以后任何危险的事情,都不要往前冲了!” 周吟诗笑话他道:“覃大才子,为何如此胆小了?” 哪知覃杭却极其认真道:“我帮你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眼前出事,我接受不了。吟诗,你就在我身边,我却帮你保护你不受到伤害,我痛恨这样无能粗心的自己!” “可是……你想保护我,我也同样不愿意看你受伤害啊!” 二人深情互诉,季城就冷眼看着眼前一幕,心绪万千。 季城被周吟诗挟持在手,虽然他令兵卫们皆不可以发射暗器偷袭,却没阻止他们去通风报信。有一个兵卫隐身后退,被西西露公主眼尖察觉,当即叫住了他,威吓道:“站住!谁允许你擅自离开,不想要你们主子性命了吗?” “别伤到少爷,你们想要什么条件,尽管说来吧!”季城身边那位忠心的掌事已经循声而来,他高举着手,开口阔绰直接,让周吟诗与覃杭开出条件,释放季城。 那把锋利泛着寒光的匕首就抵在季城脖子上,周吟诗只需要轻轻一划,便可以轻松取下他的性命! 然而季城却一脸平静,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对掌事会现身于此地感到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守卫季王府之职,可并非掌事所管。 掌事一如恭敬道:“王妃娘娘听到外头吵闹,特让老奴出门查探究竟。” 听及季王妃,周吟诗手中的匕首稍微远离了那薄弱的皮肤,但另外一只手却还钳制在季城肩上。 “吟诗,你身子不适,换我来吧!”覃杭见她有些站立不稳,心内慌张疼惜。 周吟诗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季城目光往后,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别人皆不明所以,但唯有周吟诗知道,他是在笑话自个儿连覃杭也不愿意相信一二。 多年在险恶的江湖中摸爬滚打,她 早已变得难以信任别人! 若是将她自己的性命交到覃杭手中,周吟诗必定会相信覃杭。可是季城不一样,季城与覃国公府有着深仇大怨,倘若覃杭抑制不住仇恨,季城便会性命危险,而季王妃却又对她极其好,所以,即便是为了回报季王妃恩情,周吟诗也不会真得危害季城性命。 但此时,她需要以季城作为要挟,换取他们五人从这重重包围中脱身的筹码! 周吟诗提出的第一个条件,便是:“去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快去!” “好!”掌事很是爽快,立刻着人备好了一辆装点奢华的马车。 马车过于华丽惹眼,不仅用宝金盖顶装潢,甚至由明紫色的绸缎制作门帘与窗帘,再有流苏金器作为配饰,更有玉石红瑙镶嵌其中,小宜看得眼花缭乱,便连见识过不少好物的西西露公主,都惊异于季王府的身家阔绰! 只是,这马车实在不利于他们在逃离之时所用,但此刻,也轮不到挑剔的时候,只要出了帝都城,周吟诗自会将这辆招人眼球的马车给更换掉。 覃杭与连忙抱着小宜先上了马车,马车内没有设伏,西西露公主不仅带上了周夫人那一堆首饰,更是匆忙间收拾了几件几人的衣物,再带走那些洒落一地的金银财物,还有两把覃杭所备的佩剑,至于其他的东西,已经无暇去顾及。 覃杭将西西露公主拉上马车之后,又将手伸向周吟诗,周吟诗从后面推了季城一把,厉声威胁道:“老实点,上去!” 掌事面色瞬间变得不善,“周小姐,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备好了马车,您是否也该将少爷给放了呢!” 兵卫们更是将他们围堵得水泄不通,意思很明显,若是不放开季城,他们几人休得离开! 周吟诗盈盈一笑,歪斜着脑袋,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得意道:“掌事先生,我可没有答应过,只用季城与你交换一辆马车而已哟!” 掌事怒极反笑,问道:“那么,周小姐还需要什么?” 周吟诗狮子大开口,“我们要出城,我知道镇守城门的都是季王爷手底下的兵,你即刻传信过去,命他们打开城门,并且不得追击我们出城的马车,待出城之后,我自然会寻一处安全的地方,放了你们的少爷。” “不可能!”掌事紧攥成拳的手背上 已经是青筋浮现,他隐忍着怒气,试图再次与周吟诗交流条件,同时心中更是疑惑,少爷明明可以脱身的,为何却任由周家小姐挟持着? 也正因为摸不清自家主子爷的意思,掌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刚刚赶到之时,便已经趁其不意,对周吟诗出手了。 况且,他们主子爷曾多次交代过,不可伤到周家小姐! 气氛剑拔弩张,两方一触即发! 季城忽然道:“就按照吟诗所说的去办吧!” 掌事怔忡疑惑,“少爷,您这是……”究竟是何意啊? “按照吟诗所吩咐去办,一切依她的意思去做。”季城仿若没有看懂掌事眼中的疑惑,又重复了一遍。 不仅是掌事深感踌躇,就连一众兵卫也是不愿让路,“少爷,您不可以跟着他们走!” “若跟着他们去了,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恐会对少爷您不利啊!” “是啊!少爷,请您三思……” “不必再多言!”季城笑得意味不明,他对着那些忠心的下属与奴仆道:“你们无需忧心,吟诗是不会伤害我的,是吗?”最后一句话,他是看向周吟诗发问。 周吟诗坚定点头,“你放心,既然你信得过我,我自当不会伤你性命!” 掌事两眼一闭,咬牙对着手下命令道:“传信至那边,告诉他们不许关城门,更不许沿途追踪!” “掌事先生?”那手下仍在犹豫。 掌事却一巴掌狠狠朝他脑门拍了下去,“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吗?” “是、是,小的马上就去!”那手下跑得贼快,往马集所方向奔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之后,周吟诗驾驶着季王府标旗的马车,突破季王府一众兵卫的包围圈,穿过繁华大道,直闯向帝京城那巍峨城门! 这个地方,周吟诗只经过一次,一次是在数年前初至帝京城周府的时候,一次便是现在,她正要离开周府、离开帝京城之时! 城门两侧皆有重军看守,成排队列,城楼上亦是重甲布防,数不胜数的弓箭手与重甲士兵,最顶上的位置还有人手持可望视远方的工具,在那四处张望。 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周吟诗驾驶着马车直冲过来,沉闷厚重的城门已被人提前合力拉开,周吟诗近乎毫不停留,忽视两旁虎视眈眈又不得不隐忍的兵队给予着如山压力! 待他 们成功出了城门,周吟诗又远驾至城门数百里,这才拉紧缰绳,迫使马儿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没有人拿着刀架在季城脖子上,他没有了任何威胁,却也没有趁机出手,周吟诗很是感激! 待帘子开启,季城下了马车轻拍衣尘之后,周吟诗便探出身子致谢道:“谢谢你!” 季城拍衣的动作一愣,不由觉得好笑:“你谢我什么?” “感谢你没有趁人之危,否则我驾马分神之时,马车内只有覃杭一人,他既要照顾着小宜,又需要顾念着古月与西西露公主二人,根本无暇对付你!” 然而,周吟诗此番感谢直言,却只换来季城一句:“我只是不屑于趁人之危罢了!换做是他人,我可能也会如此,你不必谢我。” 周吟诗却有些怀疑道:“想不到你想法竟也如此磊落?” 说实在话,这可不是季城的作风! “知道我为何不趁人之危吗?并非我磊落如君,而是我自信,即便是不趁人之危,我也能扭转局势!”季城手指不远处一座废弃的凉亭,在这一大片荒地上,也就只有这座凉亭孤零零被遗留于此。 季城道:“能陪我过去坐一下吗?我就只耽误你几句话的功夫,那些兵卫即使追了过来,但见我还在你们手中,也绝不会靠近半分,你无需挂虑。” 周吟诗沉思片刻,这个要求的确不为过,毕竟是她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挟持着将人带到了此地,若是直接丢下季城就跑,也未免有失道义与风度了! “自然没问题,但是我丑话说在前,我觉得你我二人之间,已经没有多余的话好谈的了。” 季城没有多做反应,只是浅笑安然,仿若此地不是荒野栖栖之地,而是花香鸟语的花园之地,而他便是饭后漫步在花园中的贵公子,悠闲恰意。 “无妨!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古月,我料想了一下,即便我再如何劝阻,也阻挡不住你钦慕覃杭,更无法拦下你们二人远走高飞的步伐,倒不如仔细聊一聊你身边的人,或许你权衡之后会改变主意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吟诗脸色一沉,语气也开始不善:“要是你还敢对古月不利,我必定会杀了你!” 季城又对着凉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吟诗虽是暴怒怨愤,极其不愿,但为了古月之后 再无差池,她仍是返回马车中与覃杭跟西西露公主解释一番,要他们几人在马车上稍候一二。 西西露公主担忧万分,“你一个人过去,会不会有危险?毕竟,季城手段颇多,会不会是想将你引过去,再将我们逐个击破呢?” “不会有事的,我会细心提防,你们不要乱想,何况事关古月,我是必须要去一趟的!”周吟诗对着覃杭不断解释,深怕覃杭对她再有误解。 然而覃杭却很是平静,用细柔温润的嗓音安抚着她,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周吟诗深深望了她一眼,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知道,我又怎会不了解你?”覃杭轻抚着小宜额上的乱发,小宜已经在马车上睡着了,因此覃杭刻意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事关古月,你是肯定要去的,我们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走!” “好!”这下子周吟诗才算彻底放心,她俯身钻出马车之时,季城还站在马车外望着她,且伸手准备搀扶她一把,眼中隐隐有丝笑意。 她知道,季城必定是将他们在里头的所有对话都听了去! 她拒绝了季城的搀扶,直接豪迈地大跨步跳下了马车,之后便率先往凉亭而去。 待到了凉亭,周吟诗用随身的扇子扫去了飞沙后,二人才刚刚坐下,还不待季城喘上几口气,周吟诗便急不可耐地问道:“直说吧,你刚才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季城遥望着漫山的乱石与绿野,“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季王府外便将话挑明,非要等到这里才说吗?” 周吟诗柳眉紧蹙,没有接下这个问题。但也不需要她真的回答,季城便又宛如自言自语道:“因为我见你们准备的那么辛苦,便连那些衣物干粮都备好了,实在不忍让你白忙一趟,所以我想,带你出来感受一下城野外的空气也是好的。” “说重点!”周吟诗已在爆发的边缘,便连语气都带了丝狠厉,双目犹如喷火之状,暴躁如狮,而那些季王府的兵卫,还有城门部分兵士,已经在赶往此地的路上了! 季城不得已说出实情:“古月她并没有好转,我虽然清除了她体内的毒瘴,但是她所受的傀儡控术,是没有办法解除的,若是你强行带她离开,很可能会导致她身亡!” 第66章 多番退让 周吟诗面色已变阴翳,她僵硬着脖子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古月没得治了?” “古月身上所中之毒与傀儡术是两者无关的东西,我可以帮她解毒,却无法助她脱离受人操纵之苦。”季城逐一简诉出实情。 难怪,难怪便连居生也说古月仅仅是余毒未清,身子无碍。可是,古月却一直没用恢复清醒,原来如此! 周吟诗双眼一闭,咬牙切齿道:“古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安豫公主?还是因为你?” 季城照实解释道:“然儿对外域的蛊毒与魅惑之术颇感兴致,我知道她在暗中行这些事,但到底是季王府亏欠了她,我并没有劝阻她的所作所为,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把火竟会烧到你的身边!” “季然枉为公主,受尽万民敬佩与爱戴,竟视人命如草芥!”周吟诗此刻已经抛却权民之别,罔顾公主之尊位,只觉着可笑至极,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她一直存活于世? “吟诗,我可以补偿!” 季城此话一出,如烈火瞬间点燃燃线,周吟诗动作毫不迟疑,直接双手紧紧掐在季城的脖子上,眼中凶狠怨恨,一字一句道:“你、想、怎、么、赔?” “吟诗,你冷静一点!”季城被掐住脖子,周吟诗不断收缩双掌,季城背抵着亭柱,呼吸开始困难,却不忍出手打伤她。 “她害了古月今生,如此罪孽,你竟然想用金银财宝这些身外之物作为补偿,便轻飘飘揭过此事吗?”周吟诗怨念深沉,恨不得此刻便手刃了为凶者,“你竟也好意思当着面谈及补偿,你们如此轻描淡写,我告诉你,只有拿出季然的命,才可以补偿古月所受到的伤害,你舍得?舍得吗?” 季城已经严重缺氧,脖子被人紧紧掐住,新鲜的空气吸收不入体内,他面色开始涨红,正思附着脱身之法。 覃杭一直在关注着凉亭之中的动静,见周吟诗忽然朝季城发难,竟想直取其性命,亦是震惊之余,赶忙下了马车朝凉亭这边前来。 山地震动,数匹骏马正驰骋着往这边而来,那是季王府所派出来的人,倘若周吟诗此时真的杀了季城,只怕她也很难安然无事地离开! “吟诗,你这是做什么?”覃杭冲过来,试图掰开她的双手,“此刻不可杀他!你快松手!” 然而,周吟诗 掐住季城的力道惊人,覃杭知道,在这一瞬间,她的确铁了心要取季城性命。 季城,必定是触及其逆鳞了! “吟诗,再不收手的话,他就真的死了!”覃杭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柔声安抚:“你冷静些,有什么事情咱再一起想办法解决,杀人绝非上策啊!” 季城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覃杭已经做好了打晕周吟诗的准备。 然而,仿佛是覃杭对她有所触动,周吟诗缓缓地松开了手,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她言语中带着无尽的疲惫,“师父不知所踪,大师姐也所寻无路,现在就连古月也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呢?” “没事,事情总会慢慢开始好转的!”覃杭将其圈抱在怀中。 而季城,因周吟诗的骤然松手,他猛的吸入大量的新鲜空气,肺部与咽喉受不住两极刺激,开始俯身剧烈咳嗽起来,甚至还咳出了几丝血渍! 覃杭冷眼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倘若没有身后的追兵威胁,更不愿心爱之人手染血腥,季城的死亡,是他所乐见其成的事! 因此,即便季城此刻痛苦,但覃杭却并未起一丝怜悯之心。 就如同,当初季城设计陷害前任国公爷时一样,也是毫无怜悯,丧失人性! 后方的追兵将至,覃杭见周吟诗稍微和缓了过来,便道:“后边的人马上就追来了,吟诗,我们快走,莫在此耽搁了!” 然而,周吟诗面色却陡然一变,她望着覃杭,不忍说出心中的决定。 季城总算从猛咳中缓过了气,随后抬正起身,对着覃杭笑道:“她不会跟你一起走了!” 覃杭亦察觉到周吟诗神色不对,他不愿相信季城的话,却不自觉心慌意乱,抓着周吟诗双肩,问道:“他说的不是真的,是吗?” “我……”周吟诗不敢直视覃杭,支吾其词。 覃杭瞬间明白了她的决定,他松开紧抓着她双肩的手,只说了一句:“吟诗,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逃到了这里,你真的打算放弃吗?” 周吟诗静默不语,浑然无措。 师父曾说,相爱的二人之间相处,最怕这种静谧无言的沉默,沉默过后带来的往往是解释不尽的误会! 覃杭果真失望后转身欲走,周吟诗连忙扑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我没有犹豫,我是真的想要跟你一起走,我从来没有后 悔这个决定! 但是,古月的情况有变,我实在是不忍心抛下她一个人,而与你逍遥天涯,如果你怪我的话,我就……” 还不待她说完,覃杭便返身将她回抱在怀中,二人在这一方破旧的凉亭下紧密相拥,浑然忘俗,便连那些追兵赶至周围,也没有松开彼此。 “我真是害怕极了!”覃杭亲吻着她的额头,喜上眉梢,“我还以为,你被季城劝动,后悔跟我在一起,想要同他回去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吟诗破涕为笑,又气覃杭对她的不信任,手中轻捶着覃杭的胸口,道:“我若是没有想好,没有坚定离开的决心,便不会同你一起来到这里。你何时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在你面前,我丧失了所有自信!”覃杭深情道:“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了,所以变得小心翼翼、疑神疑鬼,这样子的我,根本提不起这信心!” 周围被追击而来的兵卫包围,季城脱离了制缚,随同而来的掌事连忙跑到他旁边,恭恭敬敬地俯身道:“少爷,您没事就好了,这一路上,可担心死老奴了。王妃娘娘知道您被挟持走了,急火攻心,险些先晕了过去,索性有安豫公主陪伴在侧。 王妃娘娘命老奴带领着大批的兵卫沿途追了过来,倘若再不见少爷平安归回,只怕王妃娘娘便要传信禀报给王爷了!” 季城浓密的眉毛蹙起,“母妃知道挟持之人是谁吗?” 掌事当即摇头道:“少爷放心,老奴知道轻重,没有让底下的人胡言,王妃娘娘她还暂且不知道,就怕安豫公主不顾老奴劝告,将这一切全部都照实告诉给王妃娘娘听!” 听闻此言,季城这才放下了心。至于安豫公主,他亦同样信然:“不会的,她不敢!” 兵卫推攘着马车内的三人下了马车,而后将他们齐聚凉亭之中。 小宜被这阵仗所吓到了,他哭哭唧唧地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古月仍然面目呆滞,只是因为解了毒,她的面色红润如常,比前一段时间好看多了! 周吟诗重点看向了西西露公主,虽然她与覃杭带着她成功逃离到了帝京城外,但是也因为周吟诗的拖延犹豫,导致这些追兵重新追了上来,令西西露公主身陷囹圄,所以周吟诗担心,西西露公主会因此心生怨念,怨愤于 她。 但是当她目光扫向西西露公主之时,却发现西西露公主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怨念之意,反而是一脸担忧,恐周吟诗与覃杭被她拖累,甚至是致歉道:“小图师父,实在是对不住!若非是为了救我,你与覃杭公子又何需如此麻烦,一早就已经离开了这里,又怎么会涉险潜入季王府,暴露了行踪目的,导致一路被人追赶! 小图师父,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你随覃杭公子一起,带着古月还有小宜离开此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至于我,还是回到季王府,安豫公主之事我尚有所闻,季王府对我外域一族有所仇恨,我亦能理解,便让我留下,结清这一段罪孽吧!” 西西露公主舍身成全大义,令覃杭等人钦佩不已,周吟诗拉紧她的手,郑重承诺道:“不管我会不会离开帝京城,都绝对不会放任你继续受人侮辱圈禁,外域与季王府之间的仇恨,又如何能怪罪到你头上,当年的你尚且年幼,根本就不知事儿,外戚权臣所造下的罪孽要你独自一人承担,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小宜亦是哭嚷着拉住西西露公主的裙角,可怜兮兮道:“姐姐跟我们一起,不要走了!覃杭哥哥跟漂亮姐姐会保护好你的,小宜也会保护好你,不让这一些坏人把你给带走!” 西西露公主感动万分,又实在不愿意继续拖累他们。 正踌躇不决之时,周吟诗便已经趁机再次突袭季城,想要如同先前一般,再次挟持住季城要挟众人,然而这一次,季城毫不退让,他直接接下了周吟诗的所有难缠的招式,无奈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母妃还在担忧,我不能再继续放任你胡闹而为。吟诗,快跟我回去,这一趟你也该玩够了!” 覃杭瞬间怒不可遏,他亦想协助周吟诗擒住季城,然而他才刚一出手,便有一人挥出一股强劲的掌风,这股风力直朝他而来。 可以预料得到,倘若这一掌打到覃杭身上,他会受怎么样的伤! 不说五脏俱裂,但是心肺肯定会有所损! 覃杭堪堪避过之人,这才看清出掌之人,竟就是那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季王府掌事。 掌事面露Y狠,对着覃杭嗤笑一声,道:“先前不留神让你们占了便宜,这边也就罢了。奈何你们却毫不知足,竟然还想 要故技重施,真当我们季王府是好欺负的吗?” 周吟诗与季城在旁扭打了起来,王府的掌事先生亦是与覃杭打得如火如荼,一众兵卫在旁边手足无措,见季城似乎正处下风,便想要出手帮忙,但季城却是吩咐道:“你们都不许动手,在旁边安安分分的看着便好,别让那个小孩带着人跑了。” 经季城提醒,那些兵卫的注意力转移到身躯幼小的小宜身上,这才惊然发现,这个小孩子经常这么狡猾,竟是趁着他们对他不留心,想要拉着西西露公主与古月逃离这里! 小宜聪明伶俐,他知道自己与古月还有西西露公主在这里,完全帮不下什么忙,便想要带领着古月与西西露公主先离开此地。 如此,待打斗结束之后,才能方便覃杭与周吟诗脱身离开。 但此刻计谋被季城识破,小宜深感挫败! 覃杭对阵季王府掌事,显然是覃杭身处被动,周吟诗一直在分心关注覃杭这边的情况,对着那位相貌无奇的掌事亦是心生忌惮、陡感震惊,那掌事出手狠厉干脆,从那招招挥出的掌拳而看,也可以察觉得出此人内力深厚。 在季城身边,竟藏着这样一位武艺高深莫测的人,并且此人还对季城忠心不二,何其危险! “吟诗,你跟我打斗,注意力却全然落到了别人身上,这样会让我很是失望,甚至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季城面上盈盈含笑,二人分明在激烈对招,周吟诗可以肯定,季城仅用了半成功力,竟然也能接下她所有的招式。 与季城对招,周吟诗可没有半分留情! 若非季城没有拼尽全力,只怕周吟诗早已被他打伤了。也正因如此,周吟诗笃定季城不会真的伤了自己,这才处处分心,关注起周围的动向。 “吟诗,随我回去吧!”季城再次开口请求,“我保证,会替你隐瞒下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会让母妃责备怪罪你,此事我会一力压下,不让消息外传,至于今日城门所造成的大动静,我也会寻一个合适的理由,掩埋下此事!” 周吟诗惊异于季城的退让,更奇怪他对自己的无限包容,她与季城之间,真的只是初识吗? “你说的的确动人,只可惜,我是决不会让西西露公主再次身入虎穴!” 季城犹豫片刻,道:“若是我愿意放她离开呢?” 第67章 重返帝京 周吟诗惊目错愕,“你当真愿意放了她?” “我会放了她,可后头她若躲不过那些追兵,被人重新抓获,那我亦无能为力了!”季城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你跟我一起回去。” 覃杭尚未开口,西西露公主却反倒急言阻止道:“不可以,这绝对不行!” “公主!”周吟诗深叹一声,她明白西西露公主的意思,可这次机会难得。 “不要,我才不要!”西西露公主情绪忽而激动:“倘若我的自由,是要牺牲他人来成全,那我宁可不要这自由了!小图师父,你与覃杭公子情投意合,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这一步,绝不能为了我而有所改变。” 周吟诗望向覃杭,眼中满是自责。 而覃杭却是柔声宽慰道:“无论你是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我说过,不管是遇到什么困难,都会与你一起承担!” 得到覃杭的理解之后,周吟诗将那把精致的匕首塞入到西西露公主手中,郑重道:“公主,往后的路便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今日一别,以后不一定还能再聚,望公主善自珍重!” 西西露公主泪湿娇颊,万分不舍:“小图师父,我不想与你分开!” “天下无不散筵席,倘若你我有缘,总还会再见。”周吟诗虽也心有不舍,但更挂念古月的病情,因此归心急切,恨不得立马寻到墨江水,让他再仔仔细细给古月瞧上一二,看看季城是否所言非虚? 将西西露公主送上马车后,季城命退了所有兵卫,独留周吟诗与她二人,作最后的告别。 西西露公主那张娇媚的小脸已是泪水遍布,她抓着周吟诗的手不愿松开,“小图师父,你们真的不打算离开了吗?帝京城那地方太过复杂,实在是不适合你啊!” 周吟诗道:“我明白,可古月身陷泥潭,我不能将她弃之不顾!” “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与覃杭公子只怕早已逍遥自在,又怎会知晓古月难情,而被我与她绊了脚步!”西西露公主面露幽色,若是可以的话,她倒是希望自己所敬的小图师父自私一些,不要再理会这些杂逅,撇下一切人与事,与覃杭离开这个肮脏污秽的地方。 只可惜,周吟诗终究是周吟诗,她绝不会为了自己幸福,而抛下所有她所关心的人! “公主,没 有人愿意被欺瞒在鼓中,倘若我真的带着古月远离了帝京城,而导致她不幸丧命的话,那我更要悔恨当初了。因此,你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或愧疚,我不单单是为了你、为了古月,也是为了我自己!”周吟诗将手从西西露公主手中抽出,决然道:“走吧,不要留恋在此,你本就是外域的公主,又怎能被困在这帝京城中呢!” 西西露公主擦去面上的泪水,拉着缰绳,挥动着马鞭,咬牙喊了一声:“驾!” 马儿瞬间奔跑了起来,带着身后马车内的姑娘,缓缓远离尘嚣。 西西露公主生在外域,外域人皆擅长骑马,因此周吟诗不必担心她赶路困难,且覃杭将所备的财物也悉数赠予了西西露公主,作为赶路的盘缠,因此也不必担心她路途困顿饥饿。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之后沿途追赶的追兵,西西露公主一介弱女子,需要与经受过重重磨炼的士兵较之高下! 只是这一切,已经轮不到周吟诗担忧了,“只望苍天有眼,公主吉人天相,能逃过这一劫吧!” 覃杭一如往常般抚摸着小宜的额头,柔声问道:“小宜,咱们暂时没办法离开帝京城了,你可会感到失落?” 小宜乖巧摇头,对着覃杭道:“只要能跟覃杭哥哥与漂亮姐姐在一起,小宜去哪都可以!” 覃杭欣慰一笑,又心疼起他的懂事儿。 这一场风风火火的离京之举,最后以失败落场! 待周吟诗与覃杭携带着古月与小宜走进城中的时候,季城才率领着那浩荡的队伍返回帝京城。 掌事原本已经给他们另外备好了一辆马车,可周吟诗心中忿忿,拒绝搭乘季王府的马车,选择一路徒步而行! 凉亭距帝京城门并不算远,季城与覃杭皆纵着她如此,便连年纪幼小的小宜也是。 原本覃杭还担心小宜劳累,想要背着他走,奈何小宜却是兴致盎然,一路都绕在周吟诗左右喋喋不休,直逗得她频频发笑。 进城之后,季城只密语交代了守城门的将领几句,便连季王府也没有回去,直直进宫面圣。 御书房内,原本端坐龙椅之上的天子,见来人竟是季城之后,便不顾仪态风姿,从那高座上跑了下来,对着季城招手道:“兄长可算是来了,唐公公快些去命人备壶上好的碧螺春来,兄长最喜碧螺春。 ” 季城摇头无奈,对着圣上道:“不必忙活了,我是来请罪的!” “请罪?” 那看似荒唐无道的昏君,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神色严肃的明君。 那身穿一身黄袍的天子,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待疏通了嗓子之后,便故作深沉地问道:“你所犯何罪?还不快速速如实招来!” 季城便将西西露公主逃脱之事逐一奏禀,怎料圣上听完之后,不仅没有勃然大怒,更没有着急派兵追赶,而是陡然展颜笑道:“朕还道是出了什么大事,竟让兄长如此严谨,原来是关于那一位外域美人啊!” “圣上,外域王室逃离,绝非是一桩小事而已,倘若西西露公主真的成功逃回外域,将自己亲至帝京之后所遭受过的事情告于外域王,外域王爱女心切,仇恨本朝无信,只怕顷刻间便会举兵来犯,此事不可儿戏,圣上不能轻视!”季城跪于书房之中,一言一句无不在为本朝百姓着想,“外域虽兵力不济,可能人居多,同样不容小觑!” 圣上将季城扶起了身,正色道:“既然兄长如此说,那朕自会重视。” 随后,他命唐公公召来木佑之。 木佑之匆匆而来,见季城竟与圣上比肩而站在一起,眼睛不由瞪大,心中疑云密布,外界不都传言,季城与圣上之间关系紧张,可今日一见,却又不似那般回事! 莫非,是仅有太后不喜季城? 木佑之正胡思乱想之际,圣上却是已经下达了众多命令,其中一条便是命他带重兵沿途抓拿西西露公主。 “西西露公主?”木佑之大受震惊,众所周知,外域来京的队伍早已覆灭,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可如今,圣上却下令缉拿西西露公主。 既然有了公主行踪,并非找寻,而是命他沿途抓人? 这一切困惑,在那黄袍天子拿出一张卷轴画像之时顿时消解。 天子手拿一张墨酒在春花坊无意间所绘入的西西露公主的画像,将其展示在木佑之面前,“木将军,此画像上之人便是西西露公主。” 木佑之回想起近日城中流传的那些言论,说有人亲眼见到西西露公主身陷青楼之地,不由得感叹,原来那些在百姓之间流传的天马行空言论,竟然都是真的! 他不敢让面前的天子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因此想赶快接过画像离开, 可当他想拿走圣上手中的轴画之时,轴画却被人陡然抓紧,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君主忽然多加了一句:“倘若她拼死反抗,便成全了她!” 木佑之心惊不已,接过画像之后,俯身跪拜了一礼,这才手捧着画像,小心翼翼地离开。 季城玩味一笑,“圣上,木将军好像被你吓到了!” 圣上却是疑惑道:“这么可能,朕和蔼可亲,哪会那般恐怖?依朕看,木将军是被你吓着了吧!” “是吗?” 圣上乐呵一笑,铁心将这“罪名”栽赃至季城头上。 “木佑之能力不俗,心性却略显不足,也该让他历练一番了!”圣上话题一转,“话说,季王府守卫森严,你办事又何其小心,又怎会让西西露公主逃脱了呢?该不会,人就是被你放跑的吧?” 季城坦然承认道:“不错,是我放跑的。” “你……莫非喜欢上她了?” 方才还威压木佑之的天子,眨眼睛便成了一八卦妇人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季城。 季城无言以对,不愿再多加理睬,但这人却摆明了要知道缘由,倘若不如实告知,只怕季城会被缠至无法出宫! 最后,季城只能无奈道:“是吟诗,我为了留住她,不得不将人给放走了!” 本来,圣上该纠结的应当是:周吟诗与外域是何关系?为何周吟诗要救走西西露公主呢? 然而,季城心中已将答案备妥,圣上却没有问及此事,反而是笑得满脸幸灾乐祸,道:“听说你那未过门的小娇妻不太听话,喜欢乱跑,需不需要朕为你撑腰作威啊?” 季城只道:“记住我先前说过的话便罢,至于其他,便不劳烦圣上费心了!” 说完,季城便离开了御书房。 直至他身影渐远,圣上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看来,季城当真被那周家丫头给栓住了!” 一旁的唐公公道:“季城少爷这性子,有姑娘家管着,倒也是一件好事儿!” “你所言倒也有理!”圣上又风风火火地命人去开了库房,对着唐公公道:“你速去,去将鲁番进宫而来的血鸽玉,拿去给惠妃。” 唐公公一怔,“圣上,这血鸽玉……当真要送去给惠妃娘娘?” 圣上狠狠一掌拍向其帽,“废话!不送去给惠妃,难不成还送给你!” 唐公公急忙扶正头顶的帽子,恭恭敬敬地捧着 血鸽玉,往惠妃娘娘周吟词宫中送去。 这血鸽玉,本就贵重,加上要进献给本朝天子,鲁番王命人精挑细选,从万千玉石之中,才堪堪挑选出这么一块,便更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可就是这么一方珍品,圣上却说送就送,直接就赐给了尚无子嗣的惠妃娘娘,要知道,即便是身处贵妃之位的霍贵妃,多次向圣上恳求此物,圣上都不舍得赠出呢! 贵妃娘娘求之不得的东西,竟转眼间就眼巴巴地送到了惠妃娘娘跟前。 惠妃无所出便身处妃位,本就受后宫诸人排挤冷眼,此番重礼,只会给她带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况。 要么,后宫众佳丽念及惠妃正蒙圣恩,心有忌惮,不敢再肆意为难;要么,惠妃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形如箭靶,需要接受后宫诸人的层层刁难! “圣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天子之心,不可妄自揣测,唐公公摇头挥散脑海中的思疑,勾起嘴角,展出素日的笑颜,对着前方的宫殿大喊道:“圣上有赏……” 然而皇城中所发生的这一切,周吟诗浑然不知。 她与覃杭同行闲游漫步,穿过繁华的街道,越过嘈杂的人烟,城中传声神之快速,待她将牵着古月再度回到周府之时,周府大门处,周夫人与春竹早已手帕拭泪,不断地探头展望,只为等她归来。 “娘亲,女儿回来了!” 周吟诗一眼便看到那一身尊荣衣物的周夫人,只是,今日的周夫人,已经不复往日芳华与端庄,她将周吟诗紧拥在怀中,半分感伤、半分欣喜,喜的是,可以再见到自个儿的宝贝女儿,可心中忧愁却也不减! “你怎么又回来了?”周夫人叹道:“既然走了,又何必再回来!你这一回来,若想要再走,不说为娘舍不舍得,能不能顺利出城都是问题啊!最重要的是,你与覃杭人虽回来了,可困扰你们的问题仍然是无从解决!” 周夫人忧愁颇虑,可周吟诗却是心生愧疚之意,周夫人与春竹的眼眶早已红得不成样子,可想而知,因她的离开,给她们内心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周夫人尚且能压抑住心中不舍,只愿周吟诗幸福,可春竹年纪尚轻、历世尚浅,根本就无法接受分离之痛,她哭嚷着抱向周吟诗,“小姐,你不要再离开春竹了!请您不要再走了!” 第68章 季然无辜 哪怕是周吟诗回到了自个院中,春竹也寸步不愿离开,执意要守春竹在她房中,便连周夫人来劝也是劝不动,周夫人无奈道:“春竹,你这股不舍的劲,竟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大!” 春竹哭得身子抽搐,就连说话也带着哽咽:“奴婢走开,小姐她又要走了!” “我不走了,哪有刚回来就又走的呢?”周吟诗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对春竹颇为无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怎么说,小姐以后还是要走的吗?”春竹泪眼汪汪,泪水又差不多要掉出眼眶。 “没有没有,我不走了好不好?”周吟诗道。 她也没想到,就那么一次,竟给春竹带来了那么大的心神伤害! “那奴婢就在这守着,反正奴婢在哪也是一样,小姐有事也方便唤奴婢。”春竹执拗起来,亦如铁驴一样难以拉动。 周夫人哑然失笑,轻拍周吟诗肩头,道:“为娘是拿这丫头无可奈何了,你自己惹出来的事可就要自己解决了!” 周吟诗满脸哀怨,“娘亲……” “你好些歇息,为娘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周夫人便携领着一众奴仆匆匆溜走了,徒留下房中的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 周吟诗不禁心中腹诽:春竹这丫头可是越发没规矩了,竟连她这个主子的话也不愿听了! 可是,春竹会如此,也都是因她欺骗在先,周吟诗自知理亏,也就不再纠结此事,独自闷头套在被褥中,放任春竹一人独站房中。 古月已经被重新安置在周府之中,周吟诗已经请墨江水看过了,情况的确如同季城所说。 墨江水的话还言犹在耳:“周小姐,这位姑娘的病症着实古怪,且症状与脉象异常甚是细小微末,若非您提前相告,在下循着那些足迹查探,恐怕至今都无法发觉其中有异,只道是被毒物侵袭全身,乃至心智丧失。只可惜,在下学术不精,此症怪异稀奇,在下也无能为力!” 周吟诗双拳紧攥,季城只轻飘飘地一句话,便想揭过季然的罪孽,着实可恨! 上次居生亲至,也无法察觉古月的病症由头,季城也已话明,古月可能此生无治,只能如此。季然害得古月至此,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周吟诗全身闷在被褥中的,不仅是呼吸沉闷,心中更是如遭巨石 碾压,春竹轻声叫唤了几声,她却无心理会,只敷衍了一句:“别烦我了!” 被子被人从外猝然掀开,周吟诗正想念叨春竹几句,回头却发现是季城。 季城浅笑安然,仿若先前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无,他道:“你这样子也不怕闷坏了?” “是你!”周吟诗猛然从床上起身,“你来干什么?” 见她满脸防备与警惕,季城尝试着坐在床沿的位置上,周吟诗更是陡然后退一步,眼中丝毫不敢放松,观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你就这么怕我?”季城笑容苦涩:“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怕吗?” 春竹呆站在一旁,也觉得自家小姐行为应激了一些,这帝京城中有多少的名门闺秀,都心仪于季城,恨不得将整副身子扑上去。 也唯有周吟诗,对季城避若猛虎! 但想虽是这么想,可春竹还是一心护主的,见周吟诗对季城如此戒备,也不由紧张沉重起来,她挡在周吟诗身前,展开双臂,大着胆子对季城道:“季城少爷,这是我们小姐的闺房,还是请您出去吧!” 季城没有在意春竹的无礼,反而是佯装无辜道:“有一些话,我今日特来解释清楚,还请春竹姑娘行个方便,让我与吟诗单独待一会儿吧?” 春竹正在心中思虑着该如何拒绝,周吟诗却是强先开口,毫不留情道:“你我之间没什么话好说的,季城少爷身娇肉贵,这周府不适合你来,还是请回吧!” 古月之事,虽是安豫公主季然所为,可季城与季然乃是兄妹,按亲疏辈分来算,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何况,季城早已知道安豫公主为恶,却纵容其屡屡犯错,伤害无辜,单是这一件事情,便足以让她厌恶季城! 可饶是周吟诗所说的话再是难听,季城却面色丝毫未变,只是再次看向春竹,面上请求。 春竹尴尬不已,只能硬着头皮婉拒:“小姐她今日心情不好,季城少爷莫要介怀,还是请您改日再来吧!” “春竹,你怎么跟未来姑爷说话呢?毫无规矩,竟如此不知上下尊卑,简直放肆!”周景盛还未跨进周吟诗的房门,便已经在外头训斥起春竹。 暗香阁一事,春竹还记忆犹新,听到是周景盛过来,被吓得连忙窝在周吟诗身后瑟缩! 周吟诗见她如此惊慌,不由心生护犊子之意,周景盛 踩着风雪而来,身上寒意禀然,季城双手作缉行上一礼,“周叔父!” “季城来了,看来是吟诗这丫头又耍脾性了,竟连丫鬟也不懂事,不知道给贵客看茶吗?”周景盛双眼阴翳,看向春竹的目光极其不善。 周吟诗顿时怒上心头,她本就因为周景盛先前对周夫人有愧而耿耿于怀,加之她离京一事,周夫人定也已经如实告知于周景盛,可他却全然不在意,回府之时也不见他半分身影,先前的父女之情,竟如同一场笑话! 如今他来自个院中,开口第一件事情,便是斥责自己的婢女。 周吟诗对其早已失望,她冷眼看向他与季城二人,道:“您若是来与季城叙旧相谈,便请共同移步客房,女儿累了,要歇息了!” “你……”周景盛怒火灼心,可气话一到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先是看了一眼受惊失措地春竹,而后才继续看向她,道:“当日在暗香阁,为父的确冲动了!可春竹烧了为父细心爱护之物,这是事实,我便连斥责她几句也不可吗?” 若是换做旁的府上,有奴婢犯下如此大错,又岂会像春竹这般安然无恙,只怕早已被打得仅剩半条性命,被发卖至暗娼馆去了! 也唯有周吟诗与周夫人一力相护,才能保得春竹在这府中安然无恙。 周吟诗冷言怒怼:“暗香阁已经烧了,春竹并非有意,您却还要紧纠住此事不放,您到底是心疼那一方阁楼建造不易,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还是在惋惜那曾居住在内的人呢?” “吟诗,你怎能对叔父如此说话?”季城浓眉微蹙,暗香阁事发之时,他虽没有在周府之中,可大火带来的烟雾通天,如此动静,他自然已经探听清楚缘由,更调查过暗香阁与梅姨娘之事。 此事乃是周府密事,事关周景盛颜面,可周吟诗却浑然不顾及季城在场,直接扯开了这一层遮羞布,显然已是气极了! 说到底,她终究生长在塞外,生性自由无忧,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更为周夫人不平,也算情理之中。可周景盛是她父亲,倘若她在外人面前痛斥其父,终会遭人诟病! 周景盛见她如此气恼,自知此刻不宜多言,“我听你娘说,你回来了,便过来看一眼,你早些歇息,我就先走了!” 周景盛走得落魄,周吟诗没有 半分挽留与歉意,季城从房中追了出来,“叔父,吟诗心情不畅快,正与小侄怄气,倒是牵连至叔父,叔父莫要伤神,小侄会劝劝她!” 周景盛释然一笑:“吟诗是我的女儿,当父亲的,自然是要纵着她!倒是你,在她房中也受了不少冷眼吧?不如随我去茶苑一坐,咱俩还可以对弈一局,想来也许久未与你在棋盘上一定胜负了!” “那便有劳叔父先去茶苑就座,小侄随后便去。”季城道:“有些事情,小侄还是想同吟诗说清楚,免得她日后更加厌恶小侄!” “你对吟诗有此心,我也不拦你。”周景盛深感欣慰:“那我便在茶苑煮好热茶、精摆棋局,等候你的好消息了!” “是!” 季城重返回房中的时候,周吟诗险些就向抄起桌上的茶盏丢过去,她没好气道:“你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 “吟诗,我是专程来致歉的!” 周吟诗往他手上一瞥,甚为不屑道:“致歉,竟连歉礼也不带一件?” 她仅仅只是随口一说,故意想与季城为难而已,怎料下一秒,季城却是从袖兜中掏出一张礼单,递到周吟诗手中,真挚道:“我觉得那些东西堆在你院中不雅,便让他们收入周府库房了,这张单子上罗列了明细,你看看可否消气些?” 周吟诗怔忡片刻,将那礼单随意瞥上几眼,入目的皆是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旁的倒不说了,倒是名单中有一件红披流线裙,价值千金,便连她初见此物之时,都甚为心动,不为别的,只因她喜爱红衣,且那红披流线裙又制作精细,美轮美奂! 只是当时,她见到那件衣裙的时候,它正作为外域准备进贡至本朝的贺礼当中,因此只能无缘。 想不到今日,这件她所喜爱的衣裙,竟又兜兜转转地来到了她的手中! 这种感觉,甚是怪异。 “吟诗,我知道这些东西不足以抵扣古月所受到的伤害,我会尽力弥补,只要是你与她所求之物,或者是所祈之事,只要我可以办到,我都会尽力满足!”季城满眼诚挚,只乞求得她原谅。 春竹看得是满心错愕,从前那般傲然高贵的季城,在自家小姐面前,竟是如此卑微! “我没有办法代替古月原谅安豫公主!”周吟诗直白地说出心底里的话,“安豫公主所犯下的罪孽,是 不可逆的,除了死之外,她难赎其罪!” 季城轻叹一声:“吟诗,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的!” 周吟诗怒不可遏,她轻蔑一笑:“那是自然,她是你妹妹,她所犯的错并非是她一个人之错,你也同样有罪!你罪在纵容,你们罪在草菅人命、愚弄平民!” “吟诗,我并不知道然儿会利用古月行傀儡术业。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她与你会有所牵连,否则我必会出手阻止!”季城浓眉再度紧锁,因为此事,他已经多番懊悔不已了! 当时,他既不知古月身份,更未钟情于周吟诗。 “不管被安豫公主所害之人是谁,你都应该阻止。倘若你一开始便会同情无辜,伸予援手,便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周吟诗忿然道:“她是你妹妹,你明知道她有错,便应该劝阻她,而不是纵容其一直错下去!” 季城又奉上一支玉钗,道:“方才来周府路经集市之时,我见到这支玉钗极其适合你,便将它买了下来,你瞧瞧可喜欢?” “你这是做什么?”周吟诗讥笑一声:“季大少爷,是想用这些钱财之物来敷衍了事吗?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单论古月之时,你的妹妹季然便已是非死难赎罪孽!你纵容其妹猖狂,便已是有罪,更不提再加上西西露公主之事,你也同样该死!” 季城眼中深沉,“然儿之错,我可以承认!可是关于外域族人一事,我自认做得没错。吟诗,你心存善念,对西西露公主的处境深感同情,可她于季王府而言,却并非无辜!” “外域那些外戚权臣所做下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季然的确可怜,若你对外域展开报复,哪怕怨及外域王也罢,我都不会觉得你心狠,毕竟外域王他无能阻止外域叛乱。可是你却让西西露公主一个弱女子背负此事,当时季然受难,她才几岁,她那时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西西露公主心慈善良、心怀正义,她主张万民平等,是一个好公主!” “吟诗,当时季然也才年幼,外域不也将她扯入漩涡吗?” 周吟诗为西西露公主鸣不平:“季然到底还活着,可在月湖花船之时,你们分明想要让她死!” “可我的妹妹季然,也同样丢了性命!” “不可能!”周吟诗当即反驳道:“季然明明还活着……” 第69章 卿卿龙阳 触及往事,季城倍感神伤,他伸手抚着眉骨,面色倦怠:“吟诗,你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意思?”周吟诗柳眉紧蹙不解,季城话中另有深意,且先前见安豫公主在面对季王妃之时的谦卑恭敬,总令周吟诗心生疑云。 “外域权臣恶毒、手段卑劣残忍,然儿落入他们手中,又岂还会有活命的机会!”季城嗓音暗哑,听起来极其哀声悲痛:“父王擅战,领兵击溃了外域大军,斩杀了那些权臣众多心腹与得力干将,那些人早就恨不得生吞了他,都怪当时疏忽,竟让那些外域的人潜入帝京,还寻机劫走了然儿,然儿落入敌营之中,饱受摧残,待父王再度见到她的时候,唯有一具冰凉的尸体!” 周吟诗对当年事实的真相惊愕不已,季城则继续道:“她死得很惨,尸体上的伤惨不忍睹,便连父王此种铁血男儿,都当场崩溃晕厥了过去……父王花了很多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甚至不敢让母妃见到然儿的尸身是何种惨状,消息秘密传入皇城中的时候,父王只带回了然儿的骨灰!母妃几度昏了过去,哭得险些瞎了眼睛,导致如今只要入夜,她的眼神便不大好……这些年来,我行事独断,不愿听从圣上与太后指令,更多次违背圣意,除却圣上与我的交情之外,大致也是因为愧疚,所以对季王府多加包容!” 周吟诗有些消化不下这些惊天的消息,季然死了? “可是,她明明还被圣上封为公主!不久前我还亲眼看到了她!”周吟诗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满眼不可置信:“莫非……安豫公主竟是假的!” “然儿亡故之后,圣上将她追封为公主,但消息还未外传之时,母妃却出现了问题!”季城回忆起当日的场景,季王妃身穿一件单薄的里衣,在寒风死死牵住一个婢女的手腕,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季然的乳名。 寒风夹雪,季王妃却不觉得寒冷,那婢女受惊后不断地挣扎,在牵扯之中,季王妃甚至不慎跌落,婢女哭嚷着跪地求饶,然而,季王妃竟也对着那婢女跪地叩头,不断重复道:“……是母妃没有保护好你,你不要怪母妃,不要离开,回到母妃身边好不好?” 季城眼眶不禁微润,喉结手下涌动,心中的悲伤难以压制! 周吟诗并非不解人意,她道:“ 若是往事哀伤,便不要再重新提及!我不问了。” “无碍!这些事情,总要让你知道。”季城吐了一口浊气,继续道:“母妃觉得然儿被劫走之事都是她的错,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因此记忆发生了错乱,竟将我身边的婢女错当成了然儿!” “当时居生尚未到王府之中,太后派遣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轮番来为母妃看诊,可那些太医都说束手无策,且还言明,不可再让母妃受到任何打击!” 话已至此,周吟诗也大致能猜出后续的事情了。 “所以,你们便将错就错,让那婢女充当季然,顶着季然的身份在季王府中生活?” “不错!”季城下颚轻点,“那婢女长相娇好,眉眼间更与然儿颇为相似,倒也不算辱没了然儿。圣上念及父王劳苦功高,又不忍母妃抱恙不治,便默认了这件荒唐之事! 圣上追封然儿为公主,圣旨已出,则不可再度收回。可然儿命丧外域之事,密不外传,若骤然封她为公主,恐遭外界非议!因此,圣上与我便寻了一个好由头,让她顺理成章地坐上公主之位,沿袭然儿的荣耀!” 周吟诗不解道:“可我听说,圣上还为季然划分了封地?” “然儿无功名,被圣上封为安豫公主便已经是天恩眷顾,又如何能获取封地。我拒不入朝为官,不愿被朝堂之事束缚,那只是圣上履行与我的赌约,借由安豫公主的这个身份,划分到我名下的赌注罢了!” “赌注?” 季城势如语不惊人死不休,所说出口的话,一次又一次颠覆周吟诗的认知! 真正的季然,竟早在多年以前,便已不幸香消玉殒了? 现如今的安豫公主,竟只是季王府中的一个普通婢女? 传闻中,圣上亲赐予安豫公主的封地,竟是季城所有? 这一切的这一切,都是何其荒唐! “那王妃娘娘,现如今知道知道安豫公主的真实身份吗?”周吟诗回忆起,不论安豫公主出现在何种场合下,季王妃似乎从未顾其颜面,很直白地表示出对安豫公主的不喜。 先前,周吟诗还百思不解,可如今却明白了! “母妃的病症并非永久,虽然她没有同我与父王直言,可从她对然儿态度的转变,便可猜测得出,她已经渐渐回忆起一切了!” “你们没有虐待她?‘’ 周吟诗陡然问起一个让季城不解的问题。 季城失笑道:“为何会有此一问?” “安豫公主在外人面前,的确是尊贵无比,可她每每见到你与王妃娘娘,都面露畏惧、态度卑微,尽心尽力地讨好你们!”周吟诗细数起那些颇具疑点的场面:“例如在茶会之时,不难看出,王妃娘娘对安豫公主极其不喜;还有在月湖花船之时,安豫公主一直在费心讨好王妃娘娘;更有平时,安豫公主种种离奇古怪的言行举止……” “吟诗,我可没有虐待他人的古怪癖好!”季城开着玩笑,缓解心头的压抑。 “自她成为然儿之后,从最初的彷徨惶恐渐渐转至安然,即便她身着罗衣、佩戴名饰,左右奴仆无数,却始终无法忘却自己的真实身份。母妃不适之时,她在旁侍疾也可谓是尽心尽力,虽然是带有讨好母妃之嫌,可到底也是劳苦至极,将母妃照顾得万分周到,从无欠缺,怎料母妃病好之后,却不再待见她! 或许在母妃心目中,然儿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她的身份低贱,母妃觉得她有辱自己的女儿,因此对她多番刁难!”说到此,季城不禁摇头无奈道:“因此,我一直对她心有愧欠之意!” 周吟诗怒瞪他一眼,责备道:“所以,你便纵容她残害无辜了?”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此事上。 季城着实无力挽回,只能认命赔礼! “季然伤害古月之事,你无法为她辩解,我也不可能会放过她!本来我对她或许还抱有同情,但我现在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季然,那辛苦难也并不是落在她的身上,反倒是她,将所有的灾痛强加到别人的身上,以此谋取自己的利益与欢乐,她简直就是可恶!”周吟诗分得清是非,也明白季王府对外域的敌意,可是季然所为,她绝对不能原谅,“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她!你可以用尽一切力量,去将她保护起来,或者也可以奏禀圣上,说我意图残害公主,将我按罪斩首。” “吟诗,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季城举手投降,无奈妥协道:“既然你执意要杀她,那我们便各凭本事,倘若你真能杀了她,我不仅不会追究你任何责任,真会替你隐瞒下此事!可若是她在我的保护下得以苟且生存,你也莫要因为此事而埋怨我,如何?” 周吟 诗果断举手,“如此甚好,我们便击掌为誓!” 伴随着一下掌声,周吟诗与季城以此为约,不再以古月之事争执为敌。 至于西西露公主之事,季城仍在头疼之时,周吟诗却已经释怀一笑,道:“你是在烦恼西西露公主之事吧?” “我不想骗你,关于然儿之事,我不可能就此揭过,外域与我季王府有着血海深仇,即便我看在你的份上,将西西露公主放跑了,可我已经奏禀了圣上,圣上已经派木佑之,携着一队人马追了过去。”季城略微思虑过后,还是如实说道:“若这次被木佑之追上,西西露公主必会性命不保!” “季然之事确实令人遗憾,我从前不知道,她竟那般可怜!毕竟现在的安豫公主仍然活跃在众人面前,心神看起来也并未受创,便让人无法共情其伤。”周吟诗骤然去将房门打开,外面正趴在门上偷听的春竹瞬间摔了进来,她急促起身,面红耳赤地搅着衣角,低头认错道:“小姐,您饿了吧?奴婢去给您备膳吧?” “是你人糊涂了,还是你当我是糊涂了?”周吟诗指向房中才刚备上不久,尚有余温的茶点,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道:“我方才已经用过膳食了,这些膳后甜点不是才刚备的吗?你现在就想要备膳啦?” 春竹谎话被拆穿后,更是面红如霞,周吟诗见她都快要把手中的衣衫被搅烂了,顿时没了与她置气的兴致,只是冷着脸道:“你如今都学会扯谎了,自己去领罚,将这院中里里外外都洒扫上一遍!” “小姐……”春竹不甘愿就此离开,可周吟诗已经铁了心不再纵着,否则,春竹可就真要无法无天了! “去吧!” 在春竹的一步三回头之下,周吟诗再次将房门掩上,季城不禁笑道:“从我们开始谈话之时,这丫头便已经趴在门外偷听了,想必你也早已察觉,如今突然发怒将她给遣走,是因为接下来的话,不适宜让她听到吗?” “西西露公主并非个人,她代表的是整个外域,因此这是季王府与外域……或者应该说,这是本朝与外域之间的争斗,我不会再去插手,也无能力阻止些什么。只是,我与西西露公主毕竟相识一场,看不得她受尽屈辱,因此救她离开,倘若她最终无法逃脱命运,那我也无话可说!” 往事翻篇,周吟诗不再纠结与这些事情,只是有一事,她百思不解,因此想要将春竹支开,一问究竟。 春竹心思单纯,不适合知道太多事情! 况且,春竹太过担心她了,又怀疑她会再次暗中离开,因此做出一系列逾越之事,周吟诗尚且可以不计较,可若被旁人看到,免不了以后也是要吃苦头的! “我听闻,先皇在位之时,与外域相交甚好,若是先皇还在位,必定是主张和平!即便是当今圣上即位之初,也本欲延续本朝与外域的交和之情,但自外域那些外戚乱政之后,圣上的挚友浩彰将军亦不幸死于叛军刀下之后,本朝与外域的关系便极其紧张,外域王为了平息圣上的怒火,甚至不昔让西西露公主跋山涉水,前来帝京和亲。然而,即便是外域圣女的到来,也无法使得本朝与外域之间的裂缝得到修复!”周吟诗回想起多年前在塞外之时,时常听到圣上与浩彰将军之间的密闻奇事,正暗中思附着该如此开口询问,季城却是一眼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浅笑低眉。 “你笑什么?我说的事情,很是可笑吗?”周吟诗怒眼嗔视着他。 季城开始抖肩大笑起来,待笑完之后,才摇头道:“我只是笑,你竟问得如此小心谨慎!” “什么?” 谈论天子,若稍有不慎,便会被安上一个抹黑皇室、妄议朝政的罪名。 而季城,竟笑话她谨慎? “吟诗,这是在你的房中,却周围又都是你的人,而你却连一句话,都不敢直白说出,莫非是还不信任我?” 周吟诗斜视其一眼,而后在桌上随手抓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大声咀嚼起来,姿态极其不雅道:“虽然我对前事释怀了,可并未说过,我会相信你啊!” 其实,何止是季城,便连最亲近之人,周吟诗也始终保持着防备心。 即便是对着周夫人,她也无法全然卸甲! 这是她幼时被抛弃后,在塞外摸爬滚打所造就出的性子,即便之后温床香茗,也无法改正过来。 “我试着相信过,可是她也背叛了我!” 季城消息灵通,耳目遍布,自然也知道春莓之事儿! “本想着逗你起乐的,怎料又提及你的伤心事!”季城长叹一声,回归正传道:“这世上除却父母之外,便唯有信失手足,亦或痛失爱人,能使人仇恨癫狂!” 第70章 风必摧之 春竹伸手在周吟诗眼前晃动了几下,才令眼前正托腮傻笑的姑娘回过神,她嘴上的笑意仍然炫目,眼中是因思绪被扰后的迷茫:“怎么啦?” “怎么啦?是奴婢该问小姐怎么啦?”春竹道:“自季城少爷走后,您就一直坐在这傻笑,奴婢连续唤了您好几声,您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跟中邪了似的!” “你才中邪!”周吟诗又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家小姐我是高兴。” “那是有何高兴之事?”春竹挠头困惑:“小姐说出来,让奴婢也高兴一下吧!” 周吟诗眼珠转动,想起季城所说的那些话,若不小心传了出去,便是大不敬之罪,她可不敢拿来当口头儿戏之谈! “也没有什么,你院子扫好了?”周吟诗狐疑地盯着春竹,她命春竹退下至今,不过才区区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的时间,不可能洒扫得了整个院子!周府之中,除却周景盛与周夫人所居的院子外,便是她现居的这个院子占地范围最大,即便是周吟词入宫之后,原居的院落还仍旧保持着原样,可也比周吟诗这座院子小了许多。 “奴婢手脚没有那么快,是小芳与黄婆子她们见到奴婢在打扫,便抢着要帮忙,奴婢……” “小芳她们可是越发闲了!”周吟诗向上翻了一个白眼,埋怨道:“就数她们爱多管闲事,本小姐想安静一会儿都不行!” 春竹当即委屈瘪嘴地哭诉道:“小姐可是厌弃奴婢了?” “没有、没有!”周吟诗万般无奈道:“我的好春竹,我怎么可能会厌弃你,我是怕你太辛苦,我回府到现在,你一直往我房中跑,也该去歇一歇了,让你家小姐也歇歇吧!” 周吟诗强制将春竹推回了她自个儿的屋中,便迫不及待地想出府寻找覃杭了。 方才她同季城已经谈好了条件,她可以心胸开阔些,只论安豫公主其罪,不牵扯上旁余其他人,可作为交换条件,季城需要答应她一个要求。 在周吟诗还未开口之时,季城便已猜测出她的要求:“你是想谈婚约之事吧?我不会同意退婚,母妃也同样不会答应,但我可以给你时间,婚期可以延后!” 这便是他们二人最终的谈判结果。 周府另外一边,古月回到原先的院子中,依然喜欢坐在树荫下发呆,远处有服侍 的章婆子在隔遥观望:“这姑娘是大小姐带回来的吗?这院子可比小姐所居的院子差多了,也偏僻得很,想来这姑娘对咱小姐来说,也并非是啥重要之人,咱这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竟连一句感激之言都没有,可真是不识好歹!” “你可别胡说了!”另外一个婆子连忙道:“这姑娘有隐疾,大小姐专门让墨先生为她诊治,是墨先生有过交代,说这姑娘不适宜在嘈杂喧嚷的环境里呆着,咱这周府手下,就属此地最清幽了!” 章婆子笑得眼角褶皱,屈身捧腹:“哎哟,你可莫笑死人了……这地方有啥好?你瞧瞧这周围的花树,都枯秃得不成样子了,便连鸟都不爱往这飞,小姐将她安置在这里后,也没见多关心,方才门房的小厮说,小姐正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哪还记着她呀!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便是随便寻处地给她养着罢了,反正周府家大业大,多这一口饭也是给得起,倒是拖累了你我,竟要跟着她一块在此虚耗着,可着实倒大霉了,啥时候才会有好差事可以轮到我! 现在只要瞧着她这张脸,便觉着晦气……” 另外一婆子终究不忍,劝诫道:“你可少说两句吧,那姑娘听着呢!” 哪只章婆子却满脸不屑,道:“她傻着呢,怎会听得懂人话……” 二人渐聊渐远,这院中很快便剩下古月一人,她还在树荫下坐着,寒风萧肃,吹卷着树上的枯叶! 古月缓缓起身,伸手在地上拢了一把枯黄败落至泥地中的叶子,将它们用手帕仔细包好,搂在怀中,似在怜惜它们的凋落…… 周吟诗信步走在大街上,心情愉悦轻快,不仅是令她头痛之事暂得缓解,更因季城答应帮她寻人。 季王府势力庞大,季城所经营的商行又遍布各地,周吟诗冒险一试,寻到了一副师父从前的画像,将其交予季城,请他帮忙留心寻找。 古月之事必须尽快告知师父,且师父许久无踪,令周吟诗担忧不已! 因此,她也顾不得季城会不会起疑,甘愿尝试。 恍惚游走间,周吟诗来到了云仙阁门前,此处便是从前的醉春楼! 云仙阁自开业以来,每日都是门庭若市,反观是云集客栈,生意竟一落千丈,寥寥无人烟关顾,店小二终日挥扇拍蚊。 周吟诗自 然不会傻到认为,是云集客栈营生没落了,上次她火烧闲雅苑之后,季城没有追究她的责任,但因地底暴露,云集客栈势必会迁移至别处,偏偏在这时候,便有人花下大价钱,丝毫不在意醉春楼先前遭受默鲨组织血屠之事,将其改造成如今的云仙阁,这其中若无猫腻,是绝无可能的! 得知季然之事后,周吟诗已绝了管这档子事的闲心。 一则是是非难辨,季城所捉获得的外族人,皆是与当年劫走季然之事有关联的人,里头唯外域人数最多,其次便是鲁番,因为鲁番便是协助外域潜入帝京的元凶! 在门口感叹了几声之后,周吟诗选择举步继续向前,自云仙阁门前路过。 师父从未教导过她,要怀有一颗菩萨心肠,她也的确做不到,因为季城的背后,还暗藏着圣上的身影,她不能拿周府满门的安危去行侠仗义! 覃杭在帝京城之中仍然名声不显,如今更是身份尴尬,为了顾忌流言不牵连上周府,因此覃杭不敢亲自上门寻周吟诗,唯有事事由她登门。 自上次国公府中的下人欺客之后,覃杭狠狠惩戒了府中涉事的一众下人之后,周吟诗再来国公府,那些下人都提神醒脑地办事,不敢再有丝毫逾越。毕竟,覃杭从未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可却为了周吟诗而破例,因此这些下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她在自家主子心中的位分! 距国公府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门前的小厮见到周吟诗过来,便赶紧屁颠屁颠跑去禀报了,其余的人则已经在候着腰恭候。 她不禁哑然失笑,正无聊遐想着是否要逗弄他们几句之时,余光却瞥见前方小巷子的拐角处,飞速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周吟诗略微惊愣,随后便是瞳孔骤缩,直接朝着那小巷奔去。 门外的下人们不明所以,左右两两相望,皆是一头雾水! 帝京城地广繁华,在喧嚣大道中还隐蔽有无数的小巷子,那些巷子错综复杂、四通八达,那道身影知道身后有人意图追上,更是加快了脚步,二人在巷子内前后追逐。 周吟诗速度更快,却亏在不熟悉小道上! 眼见着那人多次将要把她甩掉,周吟诗怒急上心,直接使出掩藏在衣袖中的袖弩,袖弩轻巧灵便,她常随身携带,当做防身武器。 弩箭搭载着周 吟诗的怒火,狠狠射向了前方那人的后肩,突如其来的疼痛与力道使得那人摔倒在地,她痛苦地捂着肩膀,眼中怨恨如深,对着周吟诗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自然是杀了你!”周吟诗残忍一笑,此刻对方在她眼中,便如同一只可随意碾压的蚂蚱一样。 “她已经死了,即便你真的杀了我,她也照样活不过来了!” 周吟诗抽出腰上的软剑,双眼阴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去陪她,以免她独自在黄泉路上受苦!” 软剑寒光闪烁,她挥舞着手中利刃,飞快地在萧晓晓身上划出刀刀血痕。 利刃划破皮肉,鲜血浸染罗裙,萧晓晓心惊胆颤,更唯恐周吟诗对着她娇嫩的脸蛋下手,她疯狂想反抗,可武功却落后周吟诗一大截,每一个反抗之举,都会使身上增添上新的伤口! “啊……你这个疯子、疯子!” 萧晓晓浑身疼痛不已,周吟诗事先在那软剑上涂抹了“蚁噬散”此物,哪怕是一条小小的伤痕,都能让萧晓晓如万蚁噬骨一般! 但周吟诗仍未解恨,她回想起春莓死于此人刀剑下的场面,又举起剑划破了萧晓晓眼角的皮肉。 鲜血顺着那张曾令万人沉迷的娇艳脸庞滴落,萧晓晓心惊如雷,被吓得瞪目惊愕,随后破声尖叫了一声! 叫声震人心魂,在这不起眼的小巷中回响。 萧晓晓神色惊惧,方才那一剑,分明是朝着她的双眼划过来的,倘若她没有及时伸手捂住双眼,只怕现在这一双美眸已经不保了! 待欣赏完她这幅落魄如鼠的模样完后,周吟诗举剑准备贯穿她的胸膛,然而软剑还没有刺出去,握剑的手便陡然被人抓住,覃杭眼中满带着惊异与震惊,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半躺在地上的女人,近乎全身都沾染着血渍,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吟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周吟诗手腕挣扎,想从他的桎梏中挣脱而出,然而不同以往,这一次覃杭抓着她的力道强硬,看样子是不打算放手。 “她杀了春莓,我要杀了她,为春莓报仇?” 覃杭呼吸喘重,他不忍再看地上那浑身血污的人,只能撇过头,道:“可是,春莓背叛了你,你不是一直不愿原谅她吗?” “我是没有原谅她,可是她现在死了,她是被萧晓 晓亲手杀死的!”周吟诗眼中凝满寒霜:“即便我没有打算原谅她的所为,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我还是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可是萧晓晓,竟将那一把刀剑,捅入了她的胸口……” “所以,萧晓晓必须要死!”周吟诗无法将持剑的手挣脱而出,但她怒气升腾,对着萧晓晓的胸口狠狠踢了一脚,这一脚聚集力道,萧晓晓瞬间口喷鲜血,死亡的恐惧萦绕在心头! 覃杭的出现,让萧晓晓仿若看到了救星,她甚至顾不得清理嘴上的血污,便一步步爬到覃杭脚边,伸手抓住他洁白的衣袍,那满手的血污瞬间染上了洁白,萧晓晓急促收回双手,急得泪流满面,眼泪混合着面颊上的血渍滴落,“求求你,我不想死……您救救我吧!” 周吟诗恨得咬牙切齿,她面露Y翳,直接伸出另外一只手,狠狠地掐住萧晓晓细嫩的脖颈:“只可惜,你必须要死!春莓还在黄泉路上等着你这个凶手,所以你不得不死!” 窒息感令萧晓晓惊慌,不断用指甲抓挠脖子上的那一只手,她含泪惊慌摇头,想要开口求饶,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唯有眼神求助覃杭。 覃杭试着想将周吟诗拉开,“吟诗,别这样子,你先松手!” 然而他低估了周吟诗心底的恨意,即便是手背被萧晓晓修长的指甲抓得皮开肉绽,但她却死死不愿松手,覃杭用尽力气,可她却纹丝不动。 “吟诗,你已经将她折磨成这幅样子了,又何必取她性命呢?” “快松开!” 覃杭陡然将她松开,手起欲落,周吟诗却在瞬间回头,直直打量他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将我给打晕吗?” “吟诗,我只是不希望你杀人而已!” 周吟诗闻言松手,濒临死亡线的萧晓晓得以喘息,她惊魂未定,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然而,周吟诗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度如坠冰窖之中!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过简单罢了!”周吟诗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软剑,她用指腹轻轻抚摸剑身,指端传来的寒凉之感令她心绪平复了不少,她慢悠悠道:“我还未将你扒皮抽筋,着实难解心头之恨!” “啊啊啊……”萧晓晓自知逃脱无力,只能崩溃似地向覃杭求救:“救我!您救我,覃公子……” 第71章 雨夜决裂 面对萧晓晓的哀声求救,覃杭面上动容,这一细微的怜悯神色,并未逃过周吟诗的双眼。 她怒于萧晓晓的狡黠,萧晓晓看出覃杭的慈悲心,竟攻其软肋,想令她受限于覃杭。 “他救不了你,你还是乖乖受死吧!”周吟诗再次想要软剑刺向萧晓晓,意料之中,再次被覃杭出手拦下,周吟诗早有准备,另外一只手稍做转动,一枚暗器便朝萧晓晓脑门处飞快射去。 覃杭星目微睁,甚至不顾及那暗器会不会伤到他自己,直接伸手将其在半空截停,暗器仅仅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便射中了萧晓晓。 暗器锋利无比,顷刻间,覃杭手掌上便鲜血淋漓,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暗器刺入他手中的皮肉后,竟迸发出一股药尘,不仅是他受伤的皮肉有所沾染,萧晓晓也不慎吸入不少! “覃杭!”周吟诗面露担忧,小心翼翼地抓起他受伤的手,将其摊开查看伤势,更是为他涂抹上了药物。 周吟诗手中抓着一个细小的瓷瓶,覃杭见此问道:“你在那暗器上涂毒了?” 而周吟诗则是理所当然道:“你既然都说了那是暗器,那必定是会带毒的。你也真是的,何必为了救一个罪孽滔天的人而如此奋不顾身!” 覃杭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萧晓晓却是忽然撕扯着衣物大喊:“痒!好痒啊……” 她发疯似地扯开领口,撸起袖子,不停地抓挠着全身,看起来十分难受! “她这是……”覃杭瞬间明白了过来,问道:“你下了什么毒?” “在塞外得到的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周吟诗举着手中的瓷瓶,萧晓晓知道,那瓶东西便是解药,因此她一直向周吟诗伸长着手,一脸渴求:“给……给我,求求你把解药给我!” 周吟诗兴致盎然,举着药瓶对她不断诱惑道:“那暗器上的毒,可是好东西,价格可不菲呢! 它起初能令中毒者浑身瘙痒难耐,而后慢慢的,便会如坠身火海一般,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加上你身上的蚁噬之毒,你觉得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解药我是不可能给你的,可你若是求我,我可以把软剑借你一用,助你了结自己,免得再受痛苦!” 萧晓晓眼中尽是绝望,她对着周吟诗深深叩头,“把解药给我,求你了!” “你想要解药吗?”周吟诗拿开药瓶上的布塞,萧晓晓眼 含希冀,连忙对她频频点头,然而下一瞬,周吟诗却是将那药瓶底朝天,药粉全数洒落在地,“想要解药,便趴着吃吧!” 萧晓晓受此侮辱之言,眼中怨愤不甘,咬牙坚守。 “放不下面子?随便你,机会已经给你了,倘若你方才真的愿意屈尊,我本打算放了你的。” 话音刚落,一阵轻风吹来,地上的药粉因风而散,彻底不见其迹! 萧晓晓嘴唇咬出了血,她已深知,周吟诗是绝不会对她有半分心软,索性闭口不言,不愿再说出任何轻贱求饶的话。 但毒物逐渐侵袭着她的理智,她面色涨红,眼神逐渐涣散,覃杭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这儿有一条生命正在逐渐消逝…… 过了良久,就在萧晓晓即将坚持不住,想要咬舌自尽之时,覃杭怒喝一声:“够了!何必折磨她,倒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小巷中的气温顿时急剧下降,周吟诗直勾勾盯着覃杭,看样子,势必要问出他心里话:“你觉得我残忍,是吗?” 覃杭心中不安,但还是如实回答:“吟诗,她已经受到足够的教训了!” “足够?”周吟诗嗤笑一声,满脸不解:“你觉得这就足够了?她杀了人,我想让她以命相抵,你竟然认为我有错?” 天上响起一记晴天雷,头顶乌云密布,应该即将就要下雨了! “吟诗,何必为了心中的仇恨,而将你自己变得如此冷血残酷?”覃杭道:“给她一个痛快吧!” 周吟诗却是斜眼怒视向地上的萧晓晓,“你怎么不自己问问她,愿不愿意赴死?”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一颗烟雾弹忽然凌空飞了过来,周吟诗与覃杭皆没有防备,被那爆出浓烟迷糊了双眼,甚至呛得直咳嗽不止。 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吟诗仍然举剑单凭着方位印象,朝萧晓晓的方向挥砍上好几下,衣衫撕裂、皮肉破绽的声音响起,有人被周吟诗的软剑划伤,甚至闷哼了一声! “吟诗,你在哪里?” 覃杭在迷雾中焦灼呐喊:“吟诗,你在哪里?是你受伤了吗?” 直至片刻之后,烟雾弹的威力逐渐消散,地上只遗留下一大淌的血迹,而萧晓晓已经被人救走了。 “可恶!”周吟诗气急怒骂。 覃杭见到她身上无伤,知道方才受伤之人并不是她,便放下了心! “她既走了也好,今日你也泄恨了,不 要再纠结于春莓之死了,可好?” 覃杭主动低头示好,想牵过她因发怒而隐隐颤抖的手,然而就在他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周吟诗却如遭雷击一般,快速地避开了! “吟诗?你还在怪我吗?”覃杭道:“我并非是同情她,我是担心你啊!” 周吟诗面上浮现出一丝讥笑,“你说得好云淡风轻!覃杭,我是念在你的份上,才没有亲生处决了覃寒天,他是你的叔父,也是你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才同意将他交由官府处置。可是萧晓晓不一样,她是江湖中人,便应当按照江湖中的处置方式,更何况,她在云集客栈辛劳多年,客栈权贵云集,她势必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小势力,即使扭转官府查办,也不会有好结果。 你一个劲的阻止我动手,不过是觉得春莓身份低贱,为了一个奴婢而大动干戈,着实不应值,是吗?” 覃杭欲言又止,周吟诗又继续道:“春莓心不全在周府,即使我知道,她还尚未做出任何危害周府的举动,我没有原谅她。可是,我将她赶出周府,是希望自此以后,与她各自为安,并非想见她失意或丧命! 我初到帝京城之时,顶着周吟诗的名头,多少人对我避之不及,便连周府中其他的下人,也都畏惧我会发疯伤了他们。 即便娘亲待我极好,可她到底掌管着府中诸多繁杂之事,并不能经常陪着我,唯有春莓时时陪伴在我身边,助我熟悉这偌大的帝京城,教我如何面对那些夫人小姐……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是真的很重要!” “吟诗,对不起!”他绝非有心伤她! 覃杭多次想将她搂入怀中,却处处遭受躲避,或许是今日覃杭的表现令其大失所望,周吟诗一心想问出究竟:“她做了那么多坏事,对我造成那么大的伤害,现在只不过让她偿还一二,你却对我不断指责,这究竟是为何?” 今日之事,就如同一根鱼刺般,卡在周吟诗与覃杭二人的咽喉之中,不上不下,甚是折磨!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覃杭眼神飘远,“那时候,是因为你善心的坚持,你师父才同意救下当时的我。还有,你与古月曾在一处山崖处打斗,古月技不如你,却碍于师姐的颜面,竟恼羞成怒,不慎自己跌落崖下,甚至还紧紧拉着你的手,将你也拽落了下去 !曾经的你,温柔善良,既然你连奴婢的背叛都可以谅解,连将你一齐拖下悬崖的同门皆可以释然……而如今,眼前的你却咄咄逼人,心狠手辣,这份陌生,让我不能接受!” “心狠手辣?”周吟诗自嘲笑之,她眼中无神,似是已经身心疲惫,便连出口的声音都尽显无力:“古月自小与我一起长大,她紧张激动之时,双手便会习惯性抓住身旁的物件与人,我没有责怪古月,因为我知道她是无心的,在坠落崖下之时,她拼力将我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边,摔伤极重,甚至卧床休养了许久,我自然不会再怪她!” 见周吟诗真的动怒,覃杭急着解释:“吟诗,萧晓晓并非大恶之人,当年国公府落魄之事,费义多番打压,萧晓晓甚至帮过叔父……” 但他还未曾说完,周吟诗便打断道:“你知道萧晓晓误杀了春莓,那你是否还记得,她一开始是来杀我的,若非春莓挡在了我面前,说不定此刻需要站在这里寻仇的人,便不是我了!” “吟诗,对不起!”覃杭说话的语调越发轻柔,因为此刻他面前的姑娘,正在寒风细雨中坚挺着身子,眼角泛红,可即使声音哽咽,周吟诗还是选择了保留尊严,她压制住眼眶中的泪水,缓缓开口道:你喜欢的,不过是那个对你温柔,对其他人善良的周吟诗,但真正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我没办法放下怨恨,原谅一个试图伤我性命的人!” 细微的雨点滴落在周吟诗肩膀上,更滴落在覃杭的心头上,雨水逐渐转大,雨声变得淅淅沥沥,二人的发丝与衣衫都被打湿,雨水更不停冲刷着地上的污血。 可污血可以被清理干净,内心的隔阂却无法轻易消除! “覃杭,我们结束吧!”周吟诗满带着无尽的疲惫,“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你说什么?”覃杭蹙眉怔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为何原本好端端的,竟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并非只是因为萧晓晓的事情,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我们或许……真的不合适!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一直在自欺欺人!” 心里的痛,难以言喻。 她只觉得眼眶厚重酸涩,脸庞被泪水与冰凉的雨水浸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也只有在大雨之中,周吟诗才敢肆意落泪,只因 为,那样便无人能知晓她的脆弱! 周吟诗转身背对着覃杭,视线中的街巷酒肆开始模糊,寒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竟也有丝疼痛。 大雨磅礴,覃杭凝视着她颤抖的肩膀,不禁想上前将其紧紧抱住,再抚声安慰,可那孤傲的背影,仿若拒人千里,瞬然无形间冻住他往前的脚步! 于是,他开始退缩。或许,待她冷静过后,自己再去找她解释清楚吧!让她冷静一下也好! 虽然只有周吟诗一人在离开,可覃杭站在原地,因此俩人还是渐行渐远。周吟诗脚步虚浮,自嘲不已,“他竟真的……不愿挽留我吗?”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雨中徒步,街边民户家的烛光,开始越发明亮,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跌跌撞撞地扶墙强撑着继续走,直至被路面上一石块绊倒,身子重重摔入泥水坑之中,耳边才传来几声急切的关怀之声:“……那边是周小姐吗?” “哎呀!真是周小姐在那,快去取伞来!” “周小姐,您没事吧?” 前方有人举着灯笼冲了过来,周吟诗头脑昏胀,她抬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迷迷糊糊走到了季王府门前,那些一直凝神张望四周的守卫率先发现了她。 王府门前站着一袭月白色罗衣的季城,他正朝着另一个方向挥手告别,待一辆原本停靠的马车缓缓远离后,季城发觉了这边的骚乱,待定睛细看之后,也是浑然不顾及大雨,朝她奔了过来! 周吟诗狼狈羞颜,还不待那些守卫靠近,便忽视身上的疼痛,猛然起身,转头便要远离此地,但季城速度极快,已先一步赶至她身旁:“吟诗,这是怎么回事?” 周吟诗缄默不言,眼神闪避,淡漠道:“我只是无意经过,并非是来寻你!” 她浑身衣物皆已经湿透,身上凉意惊人,一看便知,定是在大雨中淋了许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季城将她单手搂住,另一手则整理她头顶凌乱垂落在面中的发丝,极具耐性:“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做主!” 后边赶来的守卫为二人撑开了伞,更有人带来了一件貂毛披风。 周吟诗只是不停地摇头,泛红的眼眶显眼异常,季城眼神幽深,“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大雨任下,在那一方油伞之下,季城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替她挡下了外头的寒凉! 第72章 默守窗外 即便这貂毛披风再是暖和,可她到底已经全身湿透,季城能为她抵挡下寒风,却无法温和她变得冰凉的内心。 “即使你不愿说,也随我入府换洗一下衣物吧?”季城耐心劝说:“惠妃长居宫中,周老爷与周夫人膝下就只有你常伴在前,若你有何好歹,不是令俩老伤心吗?” “随我进去,可好?” 在他的多番劝说之下,周吟诗总算轻点了下颚。 王府中的下人风风火火,众奴仆合力在短时间内收拾出一间上好的客房,而后伙房那边赶夜地劈柴烧水,丫鬟们手捧衣物与脸巾在府中快步穿梭,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有人禀报到季王妃耳边。 待贴身的奴婢附耳禀报完之后,季王妃甚为疑虑不解:“小诗竟冒着大雨而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成,本宫得去看过后,方能安下心!” 说罢,季王妃便从座上起身,竟匆匆真欲往外而去。 然而一旁的奴婢却劝道:“娘娘,周小姐那边已经有少爷在操心了,您不是一直想撮合他们二人吗?如今有大好的机会,娘娘又何苦跑这一趟,再说外头的雨势也太大了,您身子弱,实在不宜出门呀!” 季王妃听完之后,当即止住了脚步,“你们说的对,城儿既然已经对小诗上心,本宫又何需去打扰他们,便让他们二人好生培养感情吧!” 她又重新回到舒适温和的软榻上,两指捻起一颗葡萄含入嘴中,奴婢在旁侍茶,桌上糕点精致,季王妃心情甚是愉悦! 周吟诗拒绝了王府中下人的好意,执意自己沐浴更衣,那些奴婢拗不过她,唯有在房门外等候差遣:“周小姐,您若有需要,可一定要记着唤奴婢们进去啊!” 季城去匆匆换洗过一身衣衫之后,再到此地,便见客房外站满了一众奴仆,他当即浓眉蹙起,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在里头伺候着?” 下人们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部禀报,季城上前叩门:“吟诗,你可穿戴齐整了?我可以进去吗?” 房中万分安静,他又连叩了好几下房门,不多时,房内才传出一声沉闷鼻重的声音:“你们都不要进来!” “吟诗?”季城开始着急,甚至想着是否要破门而入,他离开了许久,周吟诗必定早已沐浴更衣完毕,收拾齐整了,可她迟迟不愿开门 ,想起她今夜的种种异常,季城心惊不已,正欲强行闯入之时,却听周吟诗又说了一句:“你们都去歇息,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房外之人沉默了片刻,便开始遣散齐聚在此地的下人,“你们都退下吧!” 这些下人唯有领命,纷纷道:“是!” 待他们走了之后,周吟诗又对着季城道:“你也回去歇着吧!” 季城轻叹一声,方无奈道:“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有何事等明日再说!” 周吟诗孤身锁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怀抱着自己,她将头掩在双膝下,待听到季城远去的脚步声之后,才开始止不住抽泣出声! 她虽然在帝京城内与覃杭相逢甚晚,二人知交之言不过寥寥可数,但她对普耳的钦慕,却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经根深蒂固了! 就在她与师父寻地隐居歇养的时日中,普耳骤然闯入了她的世界,他的开朗与温柔渐渐卸下了她的心防,他的博学与多趣更令她为之心动,之后他们一起策马、一起赏月,更一齐在周边行侠仗义,助贫扶弱……往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在周吟诗脑海中飞速闪过,可很快,房中满室充斥着的静谧,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们结束了! 从此往后,她与覃杭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牵扯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也会品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 屋外的雨声依旧淅沥,雨水拍打在屋檐瓦片上,窗户虽已上闩,却也在因风碰撞出声,季城便站在屋外,正面对着这一扇窗户,低头沉思。 你到底怎么了?是因为覃杭吗? 季城知道,周吟诗让他遣退下人,大抵便是不愿有人识破她的心伤,她需要宣泄出心中所有复杂的情绪! 因此当下人退散之后,他也假意离开,可因担忧不下,便只能偷偷折返,在房外默默守候着。 房中不时传出周吟诗低泣的声音,季城双手握拳,心痛得难以复加! 夜色至深,派出打探消息的人悄然而至,在季城耳边轻声禀报道:“小的沿路询问打探过了,有人瞧见,周小姐与覃公子在庸巷中似是爆发了争吵,具体事因,小的会再去查明!” 季城背手而立,只回了句:“退下吧!” 待那人隐身退去之后,季城原就蹙起的眉间更是紧锁不已,虽是有着一墙之 隔,可他却仿若能亲眼看到,周吟诗俯身在桌面上,哀声低泣的模样…… “所有,你是为了他,才会如此伤心难过的吗!” 雨势猖狂,乃至半夜才逐渐停息。 季城早已命人去周府传信,便说周吟诗至季王府来探望季王妃,谁知大雨突至,季王妃热情挽留,便在王府内留宿一晚。 因此,周夫人没有派人外出找寻。 周吟诗断断续续哭了两个时辰之后,房中便安静了下来,季城知道,她或许已经疲尽睡去了,可却仍不放心离开。 又过了片刻,房中突然传出一声闷沉的落地声,随后便是周吟诗的痛哼,季城心中一惊,连忙拍门询问,却久久不得答复,心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用蛮力闯入。 房内,周吟诗身上还缠裹着被褥,却整个人从床上摔下,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面色绯红异常,季城当即上前将她抱回床上,怀中传出的闷热感异样,他随及伸手探向周吟诗的额头,发觉她不仅仅是额间,便是呼吸间的气息也带有热气,淋了一夜的雨,周吟诗发烧了! 季城暗骂了自己一声,明明知道她淋雨了,竟只关怀她所遇何事,竟如此伤心,而忘了令下人备齐姜茶,请来医者探脉。 “来人!”季城急促出门,朝外大喊道:“来人,快去将居生带过来!” 雨夜过后寂静,因此季城叫声响彻,许多下人都赶了过来,便连附近不当值的奴婢,也有人披衣跑了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周吟诗高烧,这下季王妃是彻底坐不住了,她匆匆起身,命奴婢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便披着一件披风出门了。 客房内,居生正在为周吟诗探脉,他一身外衣凌乱,发冠更是歪斜草率,一看便是被人匆匆自睡梦中吵醒,而后一路被拧了过来! 为医者在别处所受到的优待,在季王府里头,却是荡然全无了。 居生虽嘴上抱怨着诸人,可当他真的面对病患之时,便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模样,耐性诊脉,一脸老成。 “究竟如何了?”季城急不可耐。 居生翻了下白眼,没好气道:“早些时候不知道请我来,如今发烧了,你倒才知道着急了?” 季城顿时怒不可遏,掌事连忙在旁和着稀泥:“居先生,您明知道少爷着急,便请速些瞧瞧,周 小姐到底要不要紧?” 居生张口正欲言,季王妃便匆匆赶来,人还未到,声音便先至了,“小诗呢?她如何了?你们请了居先生过来没有啊?” 季城出房门口迎接,季王妃行色匆匆,一眼便可知其内心焦急,他出声安抚道:“母妃,居生已经在里头诊治了,您无需担忧,吟诗定不会有事!” “如此正好!”随后,季王妃又怒斥着周遭服侍的下人,“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竟连人都照顾不好,是否无心办事,怠慢了?” 一众奴仆陡然下跪在地,纷纷求饶道:“王妃娘娘,小的们岂敢怠慢,实在是大雨强势,周小姐受了雨中寒凉,小的们无辜啊!” “无辜?”季王妃冷哼一声:“若你们真的用心值差,她又岂会夜半高烧!小诗若无事便可,倘若她有大碍,本宫便处置了你们这般粗心的东西!” 下人们叩头求饶,并祈愿周吟诗安好。 季城则搀扶着季王妃进屋,安豫公主也闻讯匆匆赶来,正想随步至季城身后进屋,怎知季王妃却回头怒视其一眼,吩咐道:“小诗病虚体弱,你便不要进去了,免得将周身晦气带给了她!” 此话令安豫公主极其难堪,季城不忍让她在此,忍受下人们异样的目光,便劝安豫公主先回屋歇息:“然儿,你身子亦弱,便回去歇息吧,免得也沾染了风寒!” 安豫公主赤红着双眼,点了点头,便转身落寂离去了。 周吟诗情况不明,季城无暇顾及到她,待回房中之时,正巧听到居生对季王妃道:“周小姐的情况不大明朗,在下先开一帖药,劳娘娘速命人用温水煎熬至精,待三碗水烧至一碗水之后,趁温让周小姐服下,倘若服药后情况有所好转,便是无大碍,否则可就麻烦了!” 季王妃浑身一震,惊慌道:“莫非小诗有危险?怎会如此……不过区区风寒罢了,先生可诊脉仔细了?” 居生面色骤变,毕竟为医者最不喜遭受此番质疑,何况他位列名医榜,更是心气极高! “母妃请稍安,居生医术了得,定会有法子,您莫关切过恼,倘若坏了身子,父王在外更要忧心了!” 季王妃深叹一声,对着季城道:“就属你嘴伶俐,也罢,居先生开好药方后,便火速着人去煎药,你再多派几个机 灵的丫头去盯着,可万不能出了差错!” “母妃放心!” 居生开了药方之后,季城将方子交由掌事,后头的事,掌事自已安排妥当。 因顾念周吟诗情况不稳,居生也不敢回自个儿的医苑,便干脆命人在周吟诗房中铺了一只软藤躺椅,便躺上头休息了! 季城与季王妃更是苦守在此,不放心离去。房中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人,空气浑浊,居生眉头皱起:“留下两个丫鬟照顾即可,其他人便散了吧!” 季城当即会意,他挥手命散了其余的下人,只留了季王妃身旁的大丫鬟,还有贴身照顾周吟诗的两个婢女。 大雨再次来袭,季王妃深感困倦,却执意强撑着不愿离去,季城反复规劝,却也无法劝动分毫! 药房那边很快端来了一碗药,季城先命人端到居生面前,待他确认无误之后,才由奴婢托起周吟诗的身子,一勺勺细心喂着。 然而,周吟诗牙口紧闭,奴婢根本喂不下药,反倒是被药水弄湿了她的衣领! 俩奴婢无可奈何,急得嗓子干哑:“少爷,周小姐她……” 季城当即接过那药碗,“让我来!” 他将周吟诗的上身托至左肩,左手轻捏其下颚,逼迫着怀中之人张开了口,好不容易喂下一口药,然而下一瞬,周吟诗无意识侧脸,竟将药水全数吐了出来! 那些药水几乎全吐到了季城身上,弄脏了他新换上的衣衫,季王妃面露忧心:“城儿……” “母妃勿忧,我没事!” 居生亦是躺不住,周吟诗不配合服药的话,情况大为不妙! “这药必须得喂下去!”居生夺过季城手中的药碗,碗内仅剩三分之二的量,“这药可不能再耗费掉了!季城,你掐住她的双颊,让她将紧咬的牙关打开,我来灌药!” 必要时刻,季城也唯有赞同使用蛮力了,但他还是下手不重,免得伤到了怀中的娇人,待那碗药成功见底,他松手之时,那张皮肤细嫩的脸蛋上,已印上了一个极深的红印子! 季城伸手轻抚,动作极其柔和,如在触碰一件万分珍贵的瓷器一般。 季王妃面露欣慰,她终日想成就二人好事,却也忧心自个儿子不喜,可如今,季城明显对周吟诗上了心。 季王妃坚信,只要搞定了季城,凭借着他的优秀,周吟诗终有一天会动心! 第73章 二者登门 季城与季王妃守至天明,居生反复为周吟诗探脉,然而高烧仅仅只是浅退,额上的湿毛巾更是换了一遍又一遍! “居先生,小诗还未大好吗?”季王妃眼底已满是疲态,与往日满面红光不同,一整晚没睡,更令她眼下有了熬夜后的痕迹。 居生道:“娘娘,周姑娘虽然已脱离危险,但病况尚不大好,在下会一直守在此地,请您切莫劳心!” 季王妃的身子向来羸弱,季城将居生招至季王府中长居,其中大部分原因也是因此而虑。 “母妃,吟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过来,这儿有我与居生看守,您便宽心,先回去歇着吧?” “也好!”季王妃再也熬不住,唯有听从他们二人的意见,由奴婢搀扶着回去。 季城将其送至客房院门口,此时天色已蒙蒙亮,再不多时,太阳便会渐上东际上空,他正准备继续返回房中,却有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季城面色一沉:“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厮连忙弯身禀报道:“回禀少爷,国公府的覃杭公子来了,他专程前来,想要寻周小姐回去,守卫们将其挡在府门外,眼见着就是打起来了!” “覃杭?”季城忽而笑起,言语中意味深长,“既然寻到季王府来了,那我便去会会他!” 季王府门前,覃杭白衣纷飞,已经与一众守卫打了起来,他出拳凌厉果决,不少守卫都被渐渐击退,守卫们虽武力不敌,可人数却占尽了优势,很快便有另外一帮人冲上前与覃杭对打了起来。 季城出现之后,直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接一掌打向覃杭,覃杭受击后接连退后几步,喉咙间浮现一丝腥甜之气! 待覃杭缓和了过来之后,便直接言明来意,道:“让吟诗出来见我,我要见她!” 天还未亮之时,他便早早去叩响了周府的大门,然而开门的下人却道:“覃公子,小姐昨日并没有回来。” 覃 杭陡然心突猛跳,连声追问道:“你说吟诗没有回来?你们没有派人去找吗?” “小姐昨日去探望季王妃去了,但因为下雨,所以留宿在季王妃院中了。” 那下人一脸茫然,怎的他话还没说完,覃公子便如此慌张了? 然而,覃杭却在听闻之后转身便走,待他反应过来之时,便只看到覃杭往季王府方向而去了。 覃杭与周吟诗分开之后,他浑浑噩噩回到国公府中,虽表面平静如常,但却是饮食不下、辗转难眠! 所以,天还未亮之时,他便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周府来了。却不料,周吟诗竟是一夜未归! 季城勾唇冷笑道:“这儿是季王府,可非你的国公府,若不想我继续动手,便赶快离开!” 覃杭面上愠怒,咬牙愤恨道:“季城,吟诗不是你们季王府的人,我想见她,何需征得你的同意!” “她人在季王府上,便容不得你放肆!”季城毫不在意他的挑衅,只是冷声陈述着事实:“只要一想到吟诗的目光长久停留在你身上,我就恨不得杀了你!但她偏偏喜欢,而你又曾故作深情,我原以为你能照顾好她。 我的确想过成全你们,是你自己不珍惜那仅有的机会!” 他给过覃杭机会了,真的给过了! 否则,他便不会同意顶着重重压力,执意将婚期延后,便是想借助时间,看能否放下这一段莫名的情愫! 但当他昨晚在雨中将周吟诗拥入怀中之时,空洞的心口仿若瞬间被幸福填满,他便知道,自己不会再放手了! 覃杭的机会已经用尽,如今便是他的机会了。因此,季城一刻也不愿多在这里停留,放下话之后,他便转身返回,只吩咐门外的守卫道:“不可让他进来,也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若他执着不愿离开,便直接动用府中的兵卫,死伤不计。” 说完这些之后,季城又转念一想,继续吩咐道:“若等下周夫人过 来,直接将她迎进客居,不必派人去通知母妃,母妃应当已经就寝歇息,莫再去打扰她,明白了吗?” 掌事一直跟随在季城身侧,听他如此交代,便道:“少爷怎知,周夫人会前来?” 掌事是季城的得力手下,倒也乐于为其解除困惑,便解释道:“覃杭知道周吟诗在王府之中,必定是周府的人告知他的,毕竟昨夜他才派人前去周府传信。然而,周夫人思维敏捷,覃杭一早上门,必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小的知道了!”掌事当即恍然。 如季城所料,周夫人很快便穿戴齐整来到季王府,自府中下人告诉她,覃杭一大早便过来府中寻人之时,周夫人便顿感不对劲! 她放心不下,因此在覃杭离开之后,便也匆匆梳妆前来。 周夫人被掌事引领至客居待茶,下人匆匆去季城跟前禀报,他正想至客居会客之时,却见季王妃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方赶来的周夫人。二人迎着晨露,一同来到周吟诗房中,周夫人步伐急切,显然是季王妃已经跟她说过周吟诗的情况了。 “吟诗并非柔弱之躯,怎的吹了寒风便病成这样了!” 季王妃自责不已,“说来也都是我的错,小诗来时身上便已淋了雨,城儿已经匆匆命下人伺候她换洗下湿衣物了,本宫大意了,竟未想到先请居先生来一趟……素芳,你可切莫恼了本宫啊!” “兰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周夫人道:“我们何时竟如此生分了,哪需说得这些话,只是,吟诗身子不适,你们应当早些遣人来告诉我,怎能不想令我忧心,便瞒下了?若我今日不来,都不知道自个女儿病了呢!” 季王妃身份尊贵,周夫人不敢有责备之举,可言语中却也禁不住隐含怨气。 二人跨过客房门槛,季城上前对周夫人作缉行礼,面露惭愧道:“叔母,是小侄大意了,没有照顾好吟诗,居生连夜在此守 候,吟诗的情况已有好转,还请叔母莫忧心! 昨晚吟诗在雨中而来,待换洗过干净的衣物之后,小侄见她心绪不佳,便让她好些休息了,怎料半夜小侄才发现,她竟突发高热,这才匆匆请来了居生诊治。 夜半深沉,并非有意不报,实在是不想半夜惊扰到叔父与叔母梦境!其实,若您此时没来,小侄也预备让下人去周府上传信了!” 周夫人早已隐隐猜出,覃杭与周吟诗之间,必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季城没有隐瞒,索性直言。 周夫人听完季城的解释后,却是震惊反问道:“半夜……你怎会在吟诗房中?” “叔母切莫误会,小侄是在屋外,听闻房中有异响,吟诗却又久唤没有反应,因此才冒犯闯入!”季城被问至险些哑口,他在心中略微斟酌了下用词,这才继续道:“事急从权,自然是吟诗的安危更为要紧,请叔母莫要怪罪!” “素芳,反正孩子们迟早都是要成婚了,城儿也是关心小诗,小诗高热之后,他城儿便一直寸步不离……”季王妃故作醋意,怒瞪了季城一眼,这才喜滋滋道:“他对我这个母妃,都未曾如此上心过呀!” 周夫人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迈动着莲步,来到周吟诗床前。 周吟诗面色因发热而绯红,额上碎发凌乱,周夫人将她那些杂乱的青丝抚整之后,用手背搭在额头处,惊呼道:“哎呀!额头怎么还是如此热,居先生,我女儿当真无碍吗?” 居生略微大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周夫人,心底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周吟诗的娘亲竟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二人的脾性实在是大相庭径,他不禁感到好奇,如此端庄受礼的周夫人,究竟是如此教养出一位那般“与众不同”的千金? 见居生神情恍惚,周夫人又试探性地尊称了一句:“居先生?” 居生这才骤然回过神,他清了清嗓子,这才一 本正经道:“夫人莫急,令千金聪慧可爱,在下定当会竭力救治,还请夫人要对在下抱有信心!” 如此,周夫人也不好再追问。 “母妃,你怎又回来了?”季城正叨念着季王妃,念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叔母与吟诗这边有我照看便可,您快些回去歇息吧!莫再烦心其他事情了。” “素芳极其守规矩,本宫便是料想到,她会一大早便到府上来,这才没有急着休憩去,你倒是急上了!”季王妃话未犹,便捂嘴打起了困虫,只好无奈道:“那行,本宫便先回去了,素芳放心不下,必当是要守在这里的,你命下人们好生伺候着,切不可怠慢了!” “母妃安心,我都记着呢!”季城手指着脑门,在他的多次保证下,季王妃这才缓缓离去。 如季王妃所料,因周吟诗一直高热未退尽,周夫人午膳食之无味,更是在房中守至午后之时,眼见着天色逐渐变晚,她隋然起身,对着季城道:“天色也不早了,老爷还在府中等着消息,我便带着吟诗回去了,在此叨扰了许久,待吟诗病好了之后,我再带着她亲自上门致谢!” 说完,未待季城有所反应,便直接使着眼色,让随行的奴婢去扶起床榻上的周吟诗。 “叔母,何需急于此时,待吟诗病好了再随您回去吧!”季城上前拦下那些奴婢,周夫人眉头紧蹙,道:“你与吟诗虽有婚约,但毕竟尚未完婚,男女之防,仍是需要避讳的!” 却不料季城竟直接道:“叔母是知道的,小侄并非轻浮之人,叔母何需为了那陈规旧礼,而要将吟诗强行带走?” “季城,吟诗是我的女儿。”周夫人面上已是微怒:“我带自己的女儿回家,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眼见着事态渐渐不可控,居生适时出现在二人之间,一脸铁青道:“在下才是大夫,你们肆意妄为之前,能否先询问过大夫的意见!” 第74章 墨酒绘画 见居生发怒,周夫人这才收敛起不满,对着他赔礼道:“居先生,我也是焦心小女清誉,实在是抱歉!” “夫人顾及令千金名声,在下自然理解,只是吟诗正在高热之中,实在不宜外出吹风,倘若不慎再度受寒,那情况便大为不妙了!” 谁知,待他说完之后,周夫人依旧有些犹疑,居生甚是无法理解,究竟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季城唯有举手立誓道:“叔母请安心,能派来此处照顾吟诗的下人,都是可信得过的人,小侄向您保证,吟诗之事,绝不会有人向外胡言半句。吟诗自到王府以来,便一直在母妃院中呆着呢!” 听到季城如此保证,周夫人这才安下心来,不再执意要将周吟诗给带走。 此场此景,令居生目瞪口呆,周夫人竟聪慧至此,甚至不惜借用自个儿的女儿,来拿捏住季城! 这是居生第一次亲眼见到季城在旁人面前吃瘪,他笑得幸灾乐祸,十足欠揍! 不过除却周夫人聪慧之外,也怪季城暴露得太过明显,他对周吟诗表现得太过关切,让人轻易地便识破其软肋! “我觉着,为了吟诗的安危,你以后还是莫要在外人面前,对吟诗展示深情了!” 居生是好心劝诫,毕竟,季城生意版图庞大,暗中不知有多少的竞争敌手,更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季城冷面无情道:“倘若吟诗有何差池,你也不用活着了!” 居生气极反笑,他手指着季城,心里正酝酿着反击的用词,但奈何权势钱财样样都比不过,受季城限制,更无法想泼妇骂街一般,无理叫嚣,唯有忿忿转身,余光瞥到床上的周吟诗,陡然想起一事,不怕死道:“你这般脾性,着实不如覃杭公子儒雅,难怪吟诗喜欢覃杭而不喜欢你。” 季城再度冷眼扫了他一眼,“下个月的雪莲与灵芝减半,你若再诸多废话,便连人参也不必去药库提取了!” 居生心痛得难以复加,更是悔不当初,自己好端端地招惹这尊大佛作甚?这下好了,仅是过了下嘴瘾,可吃大亏的还是自己。 居生怀才,傲世俗世庸俗,他之所以会呆在季王府之中,除了季城对他有相救之恩外,便是畏惧于季王府的权势,不得不低头入府。 但能留下他多年在此,未有逃跑之心的,便是季 城的出手阔绰! 居生虽心念那些受疾病所苦的百姓,但行医问药,哪一样花钱不是如流水,百姓支付不起高昂的诊金,他便无法购入一些名贵的药材,无法钻研新药。 有一日,季城领着他进药库领药,当那药库铁门一开,居生顿时眼冒星光,即便是取药过后,也是迟迟留恋,不舍离去。 季城只一脸嫌弃道:“你这幅模样,让不知情的人看去了,还以为是我季王府亏待了你,我奉予你的钱财不少,若你知本求息,又岂会轻易挥霍一空?也罢,日后每月给你的月俸中,便再添加一些药材吧!” 季城虽是说得轻巧,但居生知道,他每月赠予自己的药材,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除却季城拥有此财力,只怕别人不过年中,便已经支持不住了。因此,居生开始咬紧季城这块肥肉,抱住这条大腿! 可居生心目中向往的,其实是覃杭那种温文尔雅的性子,他有时甚至会想,倘若季城拥有了覃杭的脾性,会不会对他的所求,皆有必应呢? 夜色渐深,周夫人休憩过后,便梳发上妆,再度来到客房之中,将还打算在此苦守的周夫人给带走,一道回院中用晚膳。 周夫人自是推脱,可季王妃今日竟是热情过盛,在二人多番来回之后,周夫人还是败下了阵! 伙房也为季城准备了可口的膳食,季城坚持在客房处食用,待那些珍品菜肴一盘盘端上了桌,季城却是食不知味,反倒便宜了一旁的居生,居生如饥似渴般吞咽着桌上的菜品,嘴里还含糊不清道:“你……每天都吃得这么好啊?苍天不公……我啃了多日的馒头咸菜……” 季城当即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此人的戏作! 居生的饮食,伙房自是不敢怠慢,虽不及季城与季王妃等皆是山珍海味,但却也是精致细分,但是素菜便有三四道,更不提那些肉类与汤羹,更有无数的水果与糕点备着。 至于伙房那边为何近日一直送去咸菜馒头,也必定是居生事先交代的。他常道:“食肉不知足者,庚短;唯有以素裹之,方得长寿!” 先前有一日,居生曾命伙房给他连备七日的番薯芋头,其余吃食之物皆不用准备。但伙房的人望着那盘中极其寒碜的三两番薯,最终还是忍不住多备了两道肉食,结果居生竟是大发雷霆,痛斥了伙房中当日值守的那些下人。 自此之后,他说什么,伙房的人便备上什么,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便连那咸菜,都是根据居生所交代的片叶数呈上去的,每日三叶,一叶都不敢多! 居生还一旁叫苦不迭,季城却已经唤来下人,询问起周夫人今夜所宿之地。 当那下人告知,周夫人被季王妃留在了院中,今夜便不再过来了之时,季城深感诧异,心中甚是奇怪,自家母妃究竟是如此劝动的周夫人? 夜至三更天之时,季王妃派来一奴婢传话:“少爷,娘娘命奴婢前来,劝您回房歇息。娘娘说,这府中养着这么多的下人,何需您一直守在这里,即便您是习武的身子,可也经不住这般熬啊!” 待季城打发走了这奴婢,居生却是扑了上来,神色惊慌,便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糟糕了!吟诗的高热又烧起来了,倘若无法给她降温,即便我能保全她的性命,可也保不住她的神智了!” 高热容易使人烧坏了脑子,居生并非有意想令季城惊慌,实在是情况紧急,他自个也是无措! 周吟诗是季城与覃杭的心上人,更是季王妃所爱重的后辈,其妹更是如今圣宠正眷的惠妃娘娘,倘若她真的有事,他难逃追责! 何况,居生是真心喜欢这姑娘,并非是男女之情,而是单纯欣赏,因此他也不愿见周吟诗有事。 季城随居生匆匆赶至房中,周吟诗身上的被褥已被她无意间扯开,季城上前将其重新盖好,便询问起居生应对之策:“可有什么快速降温的法子?” “这……”居生有些犹豫不定,季城则继续问道:“可还有方子?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去药库中取,若是你能将吟诗医治好,那药库内现有的药材,你都可以随意拿去!” “你当我真是那般贪婪的人啊!”居生瞬间气结,郁闷于心,但此时不是怄气任性的时候,他冥思苦想了良久,而后道:“今日已经给她灌下太多的汤药了,实在不宜继续用药,为今之计,只好试一试别的法子了!” 居生率先就窗户紧闭,“等下给吟诗裹多两层被子,再让下人备两盅热汤,喂她服下,若能将汗液给逼出来,可以稍缓她的高热,我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救治!” 季城瞬间明了,这房中有些寒凉,他又命下人在里头燃起了炭火,温暖驱散了房中的凉意,待伙房那边的下人备来两盅热汤后,季 城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两层鹅绒被为周吟诗盖上。 房中炭火爆燃,居生已是闷了一头细汗,他对季城道:“吟诗总是紧闭牙关,奴婢们也无可奈何,热汤便由你来喂吧!药物伤胃,喂她喝些汤水,反倒是有益的。 再过一会儿,吟诗身感热气,必定会下意识地翻踢被褥,所以……这儿一刻也离不开人!” “我会一直在此守着!”季城态度坚定。 居生却也支吾其词,道:“需不需要请周夫人过来一趟?吟诗是她的女儿,也该让她知道自己女儿的病况!” 季城同意道:“这是应当的,便遣人去告知一声吧!”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待传信的奴婢匆匆至季王妃院中之时,却被季王妃身旁的大丫鬟给拦了下来! 周夫人为何久久未至,已容不得季城与居生细想。 房中极其闷热,如居生所料,周吟诗开始不断扭动着身子挣扎起来,季城多次被她重新覆被,却都于事无补! 无奈之下,季城干脆将其连人带被地紧抱在怀里,居生略一怔愣,随后又恢复如常:“她正发汗,绝不可再受寒了,若衣衫被汗液浸湿,则要快速更换上清爽的衣物。” 这一晚上,季城与居生在此苦熬了一晚上。 直至天开始蒙蒙亮之时,周吟诗的高热总算退散,季城命两个奴婢给她更换上干净的衣物。居生再也熬不住,他已经足足两个晚上没有休息好,他只是医者,比不得季城那种习武之身,因此季城也没有强留,让居生回了自个的医苑休憩。 居生走时还嘱咐道:“晨时天凉,莫要让寒风入屋,待近午时阳光温和,可以让她到院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整日闷在院中,好了身体的病也无用!只是,莫让她受寒。” 居生回去之后不久,周夫人便自季王妃院中赶来,待发觉周吟诗烧退了之后,方才安下了心! 这一次,她没有急着要将其带走,反而将其交付于季城照看:“如今也快午时了,我不宜在季王府中多待,周府中还有其他事宜,需要我赶回去处理,唯有让吟诗在此多叨扰,待明日,我再携软轿来接她回去。” “叔母放心,小侄自会照看好吟诗,待居生休息过后,小侄会再次让他前来诊脉,再多开几帖子药,明日可让吟诗一齐带回。”季城安分周到,甚至没有在意周夫人前一日的疾言厉色,温厚受 礼,让周夫人深感欣慰。 她在季王妃院中的时候,覃杭曾来闹过季王府,但季城出面,将覃杭给赶走了! 近期泽达蝗灾,灾民数量日渐诸多,可正值圣上养兵蓄马之际,国库空虚,为避免赋税日增,添重百姓负担,季城出资,动用自己行商所得的财物,以朝廷之名,用以赠灾之用。 如此不求名气的功绩,季城大可在圣上面前有所求,但圣上正欲赏赐之时,季城却将其拦了下来,说日后再携此相求。 而就在方才,季城命掌事手携其信物,入宫求见圣上,周夫人直觉,此事必与覃杭或周吟诗有关! 待周夫人走后,季城只粗略用过午膳,正带着周吟诗在院中晒太阳之时,便有画师携笔而来。 墨酒按季王妃的吩咐,于今日到王府里来为季城画单人像。坊间皆知,墨酒虽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绘像师,但令人不耻的是,他还常常流连花楼,喜爱绘画风流韵图,且极其细致生动,只消看一眼就足以脸红耳赤,羞于见人。 他由下人领路而来之时,季城正半躺在树下的藤柳椅上,他抱着周吟诗,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帮她调整好姿势,好让她舒服一些。 墨酒对着季城行上一礼,便开始着手搭画架,季城因心系美人,无暇多加理会,只道:“你自个儿看着画便罢了,即使画得不好,母妃怪罪的话,我自会替你开解!” “是!” 有了季城一番保证,墨酒松了一口气,也不在因身于季王府中而拘谨。 美人软糯在怀,她双手轻轻搭在季城臂膀上,整个人因感不适而瑟缩,二人身体紧贴,她面上眉头微蹙,头靠在他胸前,柔软的发丝拂动。 昏沉中的周吟诗并不太老实,几番小动作后衣裳便已起褶皱,胸前交领更是有些散开,有种颓然堕落的美感! 墨酒看着眼前如画一般的美人,喉结轻动,咽了一下口水,最终手中的笔不听指挥般在纸上点染作画。季城何其谨小慎微,周围一丝一毫的动作都难逃他眼,但他默许了墨酒此番的放肆。 这一动作僵持许久,季城细心护着她在自己怀中休憩,臂膀处已开始发麻,额上也出了细汗,更添浮想联翩。 他不禁低头,此刻的周吟诗,的确太让人心动!这是他第一次允许与他人一同入画。他想,若是覃大才子看到画作,不知道脸上会如何精彩纷呈呢? 第75章 千年人参 周吟诗全程晕迷,直至傍晚时分才逐渐转醒。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在用湿毛巾为她擦拭面部的小丫鬟明显惊了一下,而后便是欢喜着跑到门外去喊人:“周小姐醒了,她醒了……快去禀报王妃娘娘与少爷!” 季王妃与季城闻讯而来,皆是面露惊喜之色,季城还算淡然,季王妃却是激动不已,不仅打赏了那些服侍的下人,还命人到伙房拎来无数药膳。 季城见此,连忙劝阻道:“母妃,这些大补之物过于燥热,不可让吟诗食用,还是待居生来了之后,瞧过再说吧!” “也好、也好!还是你细心些。”季王妃连声询问起周吟诗,问她可有何处不适?头晕不晕? 周吟诗则是一脸茫然,这些人行事匆匆,风风火火,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你到府中之后,半夜突发高热,病况惊险,晕迷了许久,直至如今方醒,母妃与叔母都担忧坏了!”季城为其解释。 周吟诗怔忡片刻,才开口道:“娘亲也知道……” “叔母在此守了许久,因周府诸事繁多,急于回去处理,午时才启程回去。”季城道:“明日,叔母会来接你回去,今夜天色已晚,居生也尚未为你诊脉,便莫急着回去了。” 周吟诗眉眼间的归心急切,逃不过季城的双眼。 覃杭多次至季王府门外闹事,都是为了见她一面,但都被兵卫逐一击退,只是府门动静过大,终究还是惊扰到了季王妃! 在掌事的连番催促之下,居生匆匆而来,头上的发冠因发髻没有梳齐整,因此歪向了一旁,看起来极其滑稽可笑。 周吟诗忍俊不禁,低头遮掩着笑了一声,居生发觉了,倒也不恼,反倒还乐呵呵道:“你别看我今日这幅样子,平日里衣着门面我可甚是讲究,这都怪季城身旁那老头儿,连束发的时间也不给我,直接便将在下从床榻上拉起来了,惊扰我美梦不止,还令我在美人面前如此失礼!” 居生罗里吧嗦念 叨抱怨了良久,季王妃关心周吟诗的病况,唯有出声道:“居先生,还是先为小诗诊一下脉吧!” “不急着一时,诊脉之事需细致。”居生作势将手搭在周吟诗腕上,看似是在探脉了,可他嘴上却没有片刻的安静。 一会儿说起周夫人的端庄大方,一会儿又笑话起周吟诗的毛糙不讲究,直言感慨道:“没有半分乖巧姑娘家的模样,倒也难为了王妃娘娘如此喜爱,在下着实不解!” 季王妃被逗得乐了,难得在众人面前说笑道:“你胆子倒是大,竟敢当着本宫的面调侃,也不怕本宫烧了你那一方药苑?” “那可使不得,在下那药苑精心布置,里头都是在下珍藏了许久的酒品与药物!”居生当即紧张了起来,但正经不过片刻,便又逗着周吟诗道:“你这病烧得可惊险了,在下行医多年,这种高热急症,唯有小儿多发,想来吟诗心性与小儿一般,竟在雨中畅淋,这才得了与小儿一般的病,急得季城团团转,甚至将在下给扣在了这儿,在下不过回药苑歇息了一会儿,便又被那老头儿给连拎带拽地扯了过来,你这病,这委屈了我!” 居生说得激动,一会儿开口“在下”、一会儿又忘了端摆,直言“我”,听得周吟诗甚是糊涂,可听闻季城那般紧张之时,周吟诗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了隐在烛光昏暗处的人一眼。 季城亦是一直看着她,二人目光相对,季城的眼眸异常明亮,周吟诗略觉尴尬,低头避开了那道灼人的目光! 居生诊脉完毕,收回了手,许是周吟诗病况不再危急,他心情甚佳,话也多了起来,没有第一时间向季王妃或季城禀报情况,反而是一脸好奇地问道:“吟诗,我听那些长舌的守卫们说,你是淋雨而来,莫非是遇到了何事?” 一语问毕,房中顿时寂静无声。 此言触及到周吟诗的伤痛,她瞬间哑口,不知该作何应答! 居生还未感明气氛的微妙,仍然 是扬笑挑眉,欲得知究竟。这时,季城朝他小腿之处踹上了一脚,冷面道:“我是请你来为吟诗治病的,不是让你来此畅聊闲谈的,仔细点瞧瞧,完事后你便可以滚了!” “你……简直无情!”居生举指咬牙,心中郁闷,“她这病已经大好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身子太虚,需要细心调养一番了!” 季王妃瞬间心疼道:“药库那边有上回太后赏赐的千年人参,本宫这就命人去取出来,明日给素芳一并带走,给小诗调养身子。今夜本宫已备了诸多药膳,居先生瞧瞧,看哪些适合她服用?” “王妃娘娘,无需如此劳心,人参大补,我身子强健,实在是用不着啊!”周吟诗开口婉拒,但无人将她此话听入耳。尤其是居生,他对季王妃所言的药膳甚为诧异,王府中的厨子,竟也懂得这些吗? “药膳?”居生兴起。 待季王妃命人将数十盅不同的药膳端上来,一一呈现在居生面前之时,他瞬间瞪目结舌,“这……”也着实夸张了些! 单是备下药膳,竟如此大的阵仗! 居生对着周吟诗调侃一句:“吟诗,想不到你竟如此矜贵,方才是在下言行失礼了,莫怪莫怪啊!” 周吟诗再也按捺不住,也不顾季王妃在场,直接伸脚朝居生踹上一脚。 居生原本正坐在床边的圆木墩上,一时分神,周吟诗又踹得猝不及防,他当即从那木墩上摔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人还处于怔愣之中! 季城在旁笑得幸灾乐祸,季王妃则侧目向别处望去,假装没有看到,唯有那一众手持端盘的丫鬟们不断耸动起双肩,抿唇憋笑。 便连扶他起身的人都没有,居生手捂着后臀,脸上皱巴成一团,痛得五官扭曲:“你下手……不,你出脚也忒狠了吧!” 居生神情忿忿,捂臀瘸脚流连在那些药膳之间,最终从中挑选了一盅温补的药汤,对着季王妃道:“娘娘准备的这些,皆是大补之 物,可知娘娘用心。可吟诗高热刚退,实在不宜进食这些大补之物,待她稍有恢复之后,才可以食用无忌。” “你所说的,倒是与城儿所差无几。”季王妃笑脸盈盈,“倒是本宫疏忽了,只想着小诗体虚,倒未考虑到那么多!” 几人又在周吟诗身旁叨扰了许久,直至窗外月色明亮,才逐渐离去。 直至房中寂静之时,周吟诗独自倚靠在床柱上,神色落寂怅然,深叹了一口气! 覃杭的身影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他当日所说的那些话,更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如此的心狠手辣,如此陌生,我不能解释!” “曾经的你,温柔善良……” “……她既走了也好,今日你也泄恨了,不要再纠结于春莓之死了! 每一句话,无一不在凌迟着她的内心,她心如刀剜剑刺,疼痛得难以呼吸…… 天色明亮之时,周府的轿子便已经在季王府外头等候了。 这一次,周夫人拗不过春竹的纠缠,还是将她也一并带来了,近日气候越发转凉,春竹已经穿上了毛边带绒的小袄甲。 周吟诗正单衣坐在梳妆台前,长发未梳,春竹手持着一件艳红色的狐毛披风便冲了过去,待细心为周吟诗系好披风后,还将一暖手的炉子交到周吟诗手中,这才着手对其梳发上妆。 周夫人进屋后,先是站在远处的炭盆前,待驱散了身上的凉意之后,才迈动着莲步,对周吟诗道:“季城昨夜已派人给为娘传信了,居先生说你病情大好,为娘与你爹才算安心了!” 周吟诗却是淡漠道:“爹居然也问起我了?” 周夫人轻抚着她娇嫩的脸颊,怜爱道:“不管为娘与你爹如此,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既是他的女儿,他自然是关心你的。可惜他是男儿身,季王爷又不在,他想出现在季王府中也多有不便,否则早就来看你了!” “不止是老爷与夫人,春竹也急坏了!”春竹委屈巴巴道:“小 姐说病就病了,夫人还不让奴婢到此服侍着,奴婢可委屈了!” 周吟诗“噗嗤”笑道:“这季王府上有大把的下人,若让你过来了,算是怎么回事儿?” 周夫人亦是禁不住向周吟诗吐槽上了春竹,“从前这丫头在我跟前伺候的时候,倒还算像模像样,也不知怎的跟了你之后,竟是越发的不靠谱了,说话也极其无礼!” “娘亲是在怪女儿带坏了春竹吗?”周吟诗满脸无辜。 春竹则更是噘嘴道:“奴婢明明是变得更好了,知道得也越多了!” 周夫人摇头无奈:“知得越多,心思便越发刁钻古怪了,都敢当着我的面顶嘴了,还不都是吟诗给惯的,我还能冤枉了你们两人不成?” 周夫人携着周吟诗至季王妃院中探望,并为这几日的叨扰而致歉,大病初愈的周吟诗,身着艳色衣裳,娇艳四方! 季王妃极其不舍,牵着周吟诗的手道:“怎么刚好便要走,若路上再受了风寒可这么好!” “老爷在府中挂念着,还是得带吟诗回去,她这情况,一时半会儿是好不全了,不好一直在王府中叨扰,惹得你与季城都歇息不好了!”周夫人命人带来了数盒礼品,“兰心,我也备不出什么好东西,左右季王府中都是不缺的,唯有给季城备了几匹衣料子,希望他能喜欢。”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城儿自是喜欢的!” 待告别了季王妃之后,周夫人与春竹搀着周吟诗,刚至季王府门外,便见季城已等候在此。 “叔母、吟诗!”他笑脸打着招呼,将居生所开的药方、季王妃多交代的千年人参,一齐交到了春竹手中,“母妃千叮咛万嘱咐,要小侄亲自送叔母与吟诗回府,小侄不敢怠慢,已经命人在叔母带来的轿中燃了无烟的炭盆。” “兰心未免也太客气了!”那人参品相极佳,周夫人看得出来,当即想拒收。 “这不单单是母妃的心意,也是小侄的心意,叔母还是代吟诗收下吧!” 第76章 圣旨临门 季城将周夫人与周吟诗亲送至周府门前之后,便转调马头,骑在那匹皮毛雪白的骏马身上,奔驰而去。 春竹小女儿家心性,不由感慨起未来姑爷的风姿! “吟诗,咱进去吧!”周夫人唯恐周吟诗再度吹风受寒,连忙拉着她便要进门。 周吟诗颔首低眉,心绪不佳,如牵线木偶一般被周夫人拉着走,仨人刚跨过周府大门的高槛,身后侧却传来令她心神荡漾的声音! “吟诗!”覃杭匆匆而来。 自那日大雨中分开之后,思念在覃杭心里疯狂滋生肆虐,可他用尽了办法,都没有办法见上周吟诗一眼,终于在今日,寻到了机会! 周吟诗下意识回头,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她又恢复到方才的模样,淡漠疏离,身上没有一丝情感的温度,冰冷至极。 春竹骤然惊呼:“覃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覃杭竟当着她们仨人的面,在周府大门前半撩长袍,就地下跪! 那膝盖重磕于硬地之上,周吟诗不禁双眸大睁,唇齿微启。然而下一瞬间,一声马蹄黄铜铃在周府门前回响,马儿高抬起前蹄,之后踱步原地休息,马上一宫人高扯着嗓子,大喊道:“圣上有旨,周府诸人速来接旨!” 这人,周吟诗认得,便是在御前服侍的唐公公。 府门前的下人连忙奔进府中传话,圣旨临门,周景盛携领着一众奴仆匆匆而来,与周夫人一齐带领着众人下跪接旨! 唐公公将那金轴龙纹黄布一展,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周氏族家主周景盛之女周吟诗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季王爷爱子季城,品性良正,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周家长嫡女周吟诗仍待宇闺中,与季城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于季王爷嫡长子季城。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吉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待圣旨宣读完毕,周府众人皆是神情惊愕,便连周景盛,也未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至唐公公眉头微蹙之时,才在周夫人的提醒之下回神,连忙叩谢接旨。 覃杭更是被震得久久不能缓神,直到那黄铜铃声远离,他才终于抬眼,二人目光相对,明明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 周吟诗仅是有些落寂与突 然,但面上还算平静,可覃杭就不一样了,他面色精彩纷呈,心绪狂涌,如遭雷击! “小姐……”春竹手足无措,她知道自家小姐一直心系覃杭。 周景盛更觉手中的圣旨犹如千斤重担,唯有周夫人看得最开,她长叹一声,搂过周吟诗的肩头,温声道:“咱们进去吧,这外头风大!” 随着周吟诗与周夫人进门,其余人也开始渐渐离开,只是临走之时,都会禁不住带着同情或探究的目光,看向府门外那长跪着的身影。 这一次,那身洁白无瑕的白衣上,终究是落了灰尘! 周府外寒风凛凛,而周吟诗的房中则早已燃好了炭盆、温好了暖炉,便连那味道轻幽的熏香都已袅袅升烟。 “小姐,您没事吧?”春竹一直搀扶在她身侧,寻机附耳问了一声,面上担忧不止。 周吟诗一路安静,侧头诧异道:“我能有何事?居先生说,我的病已经无大碍了。” 春竹道:“奴婢说的不是这个,覃公子他……你当真不想理他了?” “事情已成定局了,多思无益!” 周夫人先随着周吟诗入屋歇息,周景盛先是携圣旨至书房密格中藏好,而后随步而至。 周吟诗正躺在软榻之上,身上还披着一件软毛毯子,一看便是被周夫人安排上的,周景盛只需瞧上一眼,便知自家女儿此刻必定满心无奈,暗中腹诽! 他爽朗笑道:“夫人,吟诗病虚气短,正是需要透气的时候,你与春竹一直围绕着她转悠,未免过于紧张了些。” “就你心思大,外头寒风大,你进屋里头,那房门仅仅虚掩,若等下让风吹了进来,那可如何是好?”周夫人剜了其夫君一眼,又让人将炭盆往周吟诗方向移近了些。 周吟诗热得后背冒汗,却也不敢出声制止,唯有无声叹气! “夫人,听闻季王妃给吟诗赠了一支千年人参?”周景盛磨锉着掌心的厚茧,一脸憨厚道:“不如拿出来让我瞧瞧?” “哎呀!”周夫人顿时从座上惊起,道:“老爷若不提,我倒忘了这回事。那千年人参珍贵,怎可随您把玩,我这就将它收入库房之中去,居先生的方子中交代过了,说吟诗只需参须入药即可,其他的待日后再循循进补!” 周夫人当即带领着人参,风风火火朝库房而去。 待周夫人出了此屋,周景盛连忙将那燃得正旺的炭 火盆给拉到了房门处,并将周吟诗身上的毯子给收了起来。 春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呀?小姐正冷着呢!您这样做,等下夫人回来……” 谁知周景盛却是乐呵呵笑道:“她回来,便待她回来再说,我好不容易才将夫人给支开了片刻!” “您、您是故意将夫人给支使开的啊!”春竹惊呼一声,气血上涌,瞬间面红耳赤。 周吟诗当即翻身从那软榻上起身,伸展着双手,舒缓筋骨,春竹正想劝她继续休息,周景盛却又端来棋盘,道:“吟诗,可否与为父对弈一局?听闻你的棋艺精进了不少。” 周吟诗面上有些冷漠,不甚热情,但见周景盛兴致正好,也不想出口拂了他的兴致,便轻声应下。 棋局过半,周吟诗执起棋盘上的一颗黑仔,黑棋表面光滑剔透,但却沾染上一丝暗红之色,她目光游离,瞥向周景盛掌心开裂的手掌,上头甚至布满厚茧! “您这手……” 周景盛循声抬头一看,连忙拿过周吟诗手中的棋仔,用袖口细细擦拭上面的污渍,无所谓道:“许多年前的老毛病,一到寒冬双手就容易开裂!就如同这满掌的茧子一样,已经去不掉了,咱周家是后来发富的,年轻时候吃过的苦,怎么就掩饰不掉!” 周府如今在帝京城中,已经属于富裕的了,可周家无权势,如今的壮大,基本都是靠周景盛逐渐拼搏而来的,也正因此,圣上敢肆无忌惮地宠幸惠妃周吟词,加之其尚无子嗣,可以避免前朝与后宫勾结。 商场斗争上,周景盛不会逼得对家弹尽粮绝、山穷水尽,依靠广阔的心胸,在这风云诡谲的帝京城中立足!也正因他此番做派,不屑攀附权贵,狼狈为奸,因此深受季王爷赏识。 在诸多的商业酒会上,周景盛常常会因那满手的粗糙,而觉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基本同样身着罗衣,可周府到底曾经落魄过,城中不乏有人会因他人一时的失意,而嘲笑其终身! 周吟诗落下一仔,问道:“您没有请大夫瞧过吗?” “瞧过了,先前季王爷甚至让居先生给为父瞧过,只是陈年旧疾,难以根治!”周景盛肆意一笑,“既不影响当前的生活,又何需去在意呢!” 周吟诗却不赞同此说法,“总是要在意的,毕竟是自己的皮肉!” “吟诗, 你又愿意搭理为父了,甚至愿陪为父对弈解闷,我……甚是欣慰!”周景盛提起圣上赐婚之事:“先前季城曾提过,可他也答应过,会给覃杭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这次不知是发生了变故,竟让这圣旨骤时临门……” 屋内熏香迷人,周吟诗又转瞬安静了下来,只专注于棋局的走势。 春竹在旁观局添茶,对周吟诗冷漠的态度极其不解,她犹豫着是否要出声提醒一下,却听周景盛又道:“便连春竹都愿意原谅我先前的冒失,你却不愿?” “女儿原不原谅,并不重要,父亲应当去乞求娘亲的原谅!”周吟诗平静道:“娘亲虽与您恭敬如宾,可您应该也感受得出,她对您极其失望!” 周景盛几声叹息,之后无奈起身,准备转身离去。 周吟诗却并不打算含糊而过,她继续道:“您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吗?您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小姐!”春竹惊慌劝阻,却拦不下盛怒之下的周吟诗。 “直面这个问题,对于您而言,很难办到吗?”周吟诗声声皆在为周夫人鸣不平,“为何您明明心有所属,却要将心爱之人暗藏身后,甚至另娶他人为妻?您这样子,不仅伤了心爱的人,更是牵连了一个无辜的女子,倘若您没有那般做,娘亲的生活,大致不会如此将就,没有女子愿嫁于一个心中另有所属的人!” 周景盛久久站立在原地,背对着周吟诗与春竹二人,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轻声说了一句:“吟诗,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 可周吟诗哪会相信他这番推托之词。 “因为当初祖母不喜,您为了顺着她的意,更为了堵住众人之口,便利用娘亲当了挡箭牌?”周吟诗眼中失望至极:“即便是在梅姨娘去世之后,您仍然对那暗香阁视若珍宝,不许他人踏足!” 周景盛压制住满腔复杂的情绪,又重新坐回位置上,闷声一口喝下了茶盏中所有的茶水。 茶水仍然滚烫,春竹小嘴微张,却不敢轻易出声。原以为小姐这番直白无礼的言论,会使得老爷大发雷霆,然而,周景盛却比她们二人想象中的要平静上许多。 只是,那广阔如岸的肩膀,似乎也在一瞬间无力了许多! “吟诗,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情,原本不该让你知晓太多,但你执意追究旧事,为父若再不如实告知 ,只怕要伤了咱父女之间的情分了!”周景盛眼睛深邃,双瞳如墨,周吟诗瞧不出其中之意。 然而周景盛也没有待她回话,便低眉叹息,自顾自道:“如今,我不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你简述这些事情,只以一个寻常男儿的身份来讲,至于其中对错,我有时也区分不清,只是愧疚之意难消,因此春竹误毁暗香阁之时,我情绪激动,甚至出手伤了她,如今亦是后悔不已!” 春竹闻言惊异,她深受周府眷顾,即便周景盛出手想要打杀她,她除了惊慌害怕之外,却也不敢有丝毫怨恨的情绪。 可如今,周景盛竟直言后悔当日失态之举,春竹只觉得心内一暖,对周景盛的恐惧降了不少! “小梅与我的确是青梅竹马不错,当年她家尚未落魄之时,我与她情投意合,我更是立言要娶她为妻。 可世事难料,她家倒下之后,我虽可以不嫌贫困,也不在意她曾待过青楼,可你祖母却对小梅心生厌弃,不同意我将她娶进家门,甚至不同意我为她赎身! 可青楼那地方,又岂是一个清白姑娘家呆得住的地方,小梅在里头多番寻死,即便被老鸨即时救回,却也少不了一顿毒打。 我在忠孝仁义中挣扎万分,最终选择先救她出那水深火热之地!为避免你祖母继续阻扰,我委托好友去办了此事,并将她暗中安置了下来。 可很快,你祖母便发现了这件事情,以死相逼,逼迫我另娶贤妻。当时,你娘亲母家正盛,又与我有生意上的往来,对当时孤身拼斗的我多次相助,祖母便挑中了你娘亲,还道你娘亲也早已芳心暗许! 当然,此事真假,至今尚不可得知。 在你祖母多番以死相逼之下,为全孝道,我最终妥协了!依照两家的意思,用八抬大轿,迎娶了你娘亲。 但自始至终,我都并未想过辜负你娘亲,我既已经将她迎进家门,便是已经做好打算,要抛却前尘旧梦,想与她全心全意过日子的! 对于小梅,唯剩下惋惜与同情,毕竟相识一场,我不可能真对她弃之不顾,便让她在后山中的暗香阁住下,日后再另做打算。那暗香阁并非是在她来之后才秘密建造,那是在购入这座府邸之时便有的,只是旁人未曾发现,我命工人为其修缮翻新了一遍而已。 可是,小梅的存在,最终还是让你娘亲发现了……” 第77章 往事前尘 “娘亲发现之后,却没有对梅姨娘有丝毫刁难,更没有将此事大闹传开,保全了您的颜面,更对梅姨娘多加照拂!”周吟诗感叹自家娘亲的痴傻。 周景盛眼眸暗沉,意味深长道:“这一些事情,想必你都是听王婆子说的吧?” 周吟诗误以为周景盛想要追责下人,连忙解释道:“并非她向我提及此事,全是我自己无意中听到的,她并不知道此事。” 然而,周景盛也没有再多说,仅仅是附和上一句:“她在周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她又是你娘亲陪嫁而来的婆子,为父自然不会追究于她。最重要的是,忠仆偏帮主子,这是必然之为,即便是身为一家之主,也只能赞叹她的忠诚!”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吟诗柳眉蹙起,“您是暗指,王婆子之话有偏袒之嫌,有失公允?” 周景盛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简述起前事:“小梅自入了青楼之后,便熄了与我在一起的想法,她总认为自身污秽,已经配不上我,即便我向她保证,会想法子为她寻一个好人家,她也觉得配不上旁人,不想污了旁人家门的清白! 至于梅姨娘这个称谓……说实在话,我从未想过要将她收房纳妾,也不知这个姨娘的名头,究竟是如何传出来的!” “若没有正式行礼,又岂会有流言蜚语传出?”周吟诗不信。 周景盛无奈道:“吟诗,你终究还是太单纯了,不知这繁华帝京城的生存之道。事实真假不重要,真相抵挡不住悠悠众口!” “若事实当真如此,她名声多次遭毁,恐怕再难另嫁,她虽可怜,可娘亲也无辜!” “你娘亲发现她之后,我便将诸事坦诚,可你娘亲依旧疑心多思!当然,这都怪我隐瞒了那么久,倘若我一开始便向你娘亲坦诚,或许事情便不一样了!”周景盛悔不当初,道:“之后,小梅或许因心中愧疚,久病不愈,你娘亲甚至派出王婆子至暗香阁照料,王婆子周到非常,小梅知恩图报,更是一直劝诫我诚心与自家夫人道歉,好好地过日子。 后来,你娘亲的确原谅了我,不再与我分房而居,小梅也逐渐卸下心中的亏欠之意,开始向往往后的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小梅又再次病倒了,我请遍了城中所有的大夫,都无法挽留下她的性命!” 周景盛回忆前尘,哀声惆怅,周吟诗亦是静默无言。本以为此事至此便结束了,谁知周景盛心内挣扎片刻,又忍不住道:“小梅死后,你娘亲不同意将她葬于周府后山之中,这也可以理解,因此我命人将小梅厚葬至城外的梅林之中,可正因梅林偏远,无人看守,小梅下葬之后不久,竟遭人盗墓开馆,棺中陪葬的一应物品全数被偷,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即便是多日之后开馆,小梅的尸体竟依旧完好无损,没有半分腐败的迹象,我心惊诧异之下,唯有上报官府,请来仵作一看。 仵作说,小梅长久服下慢性毒物,身上毒性难得消解,因此短时间内,可保尸体不腐!” 周景盛此番话,令人浮想联翩。周吟诗惊疑心慌,辩驳道:“您说的这些,全都毫无证据,让人如何相信!” “旁人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吟诗,为父只是想尽力保全你我之间的父女情分,不想让你伤了心,对自己的父亲感到失望。至于信与不信,时隔多年,早已不重要了! 追究前事,毫无意义。 夫人她既生下了你与吟词,我们共有了一对女儿,那为父便想当一个好父亲,不想让你们体会到至亲分崩离析之苦!” 寒冬初雪,临近傍晚之时,天上逐渐飘下雪花,不仅覆盖了屋檐,甚至点缀了枯枝,周夫人去而复返之后,周景盛被拎着耳廓走了。 若是以往见此场面,周吟诗必定会欢笑揶揄不止,可如今,她笑意难达眼底,强撑起的笑颜,也唯有骗一骗心思纯净的春竹! 趁着周夫人不在,周吟诗又不顾春竹的劝阻,独自在窗边开出一条缝,欣赏着外头飘扬洒落的大雪。 “这雪越下越大了,真是奇怪,往年这个时候,远还没有这么冷啊!” 春竹则是傻呵呵笑道:“奴婢倒是觉得,今年的初雪甚是暖和!” 往年,春竹同为周府下人,大雪初至,都陪同着其他下人一起,在外头清扫积雪。可如今,她得了周吟诗在意,一直窝在屋子内,屋中炭盆燃烧,驱散了冬雪所带来的凉意! 周吟诗看着院中正头顶大雪干活的下人,不忍道:“外头太冷了,这时候清理积雪做什么?春竹,你去唤他们回去休息吧,总归大雪还未停,清理不完的。” “小姐,奴婢不敢!”春竹在原地迟疑了许 久,才怯怯道:“小姐,这府中每一个下人,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有的在内服侍,有的便需要在外干活。 倘若小姐您让他们回去休息,那其他的下人便会心生不服!再者,若不让他们辛劳,大家都在玩乐偷懒耍滑,这府中便不再需要那么多的下人,那些不甚有影响力的下人,只怕唯有发卖窑窟或矿地了,下场凄凉!” 周吟诗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竟可能引发出这诸多恶果! “爹说我心思单纯,看来一点错也没有,这帝京城……我待得实在太累了!” 春竹道:“小姐聪慧,只是习惯了自由无拘束,不愿适应这充满世俗的地方罢了!” 院中有一个大约二八年华的小奴婢,周吟诗此前从未见过,正料想是否为周夫人近期买来的奴仆之时,那小奴婢竟巧脚底打滑,竟狠狠摔了一跤,顿时无法起地! 周遭其余的下人都围了过去,可待看清滑倒之人后,竟又轰然如鸟散一般,竟无一人愿意将她搀扶起身。 这一幕,落在了周吟诗眼中,她奇怪道:“怎的……下人们都能排斥她吗?” 春竹向外看了一眼,当即认出道:“大致是她曾在青楼中待过的缘故吧!” 说完,春竹正打算出去将她扶起身,可周吟诗却忽然道:“等等,我也去看看。” 春竹却不愿意了,劝道:“小姐还是在屋内等着,奴婢去扶她起来就好。” “无妨!我打着伞去,大雪落不到我身上。” 周吟诗以为,春竹是怕她再度受寒,病况重复,但春竹却仍坚持道:“不是这原因……总之,小姐莫去了!” “那是为何?”周吟诗疑惑不解,面上假装不悦:“你有事瞒着我?还不快老实点交代!” 春竹唯有向外喊了一声,命一个年岁稍大的奴婢去将那摔倒在雪地之中的人先扶起身,那被叫到的奴婢极其不情愿,却不敢违抗春竹的话,虽是将人扶了起来,可面上极其嫌弃! 之后,春竹才无奈向周吟诗道出缘由:“小姐,她因双亲离弃,很小的时候便流落青楼了,在十三岁那年便开始在青楼中挂牌接客,直至今年年初,她不幸染上不干净的病,青楼中的老鸨不愿为她花钱医治,直接昧着良心卖给了一个老汉儿。 那老汉儿起初并不知道她身上染疾,待发现了之后,登时勃然大怒,可那老 汉儿又不敢回头去青楼找老鸨晦气,便只能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对她动则打骂,待将她打得不成人样了之后,又将她强行拖到奴隶市场买卖,看是否有不识货的人将其买去,好填平损失,幸得夫人仁慈,见她实在可怜,便给买了回来。” “如此,她既已经重新获得新的生活,那些人为何还要对她百般嫌弃呢?”周吟诗瞬间恍然:“你不让我过去,是怕我知晓了她的出生,会嫌弃她?” “小姐善良,自然不会嫌弃她。”春竹眉间忧愁,“奴婢是不想您接近她,沾染上无谓的流言是非!” 周吟诗是周府唯一待嫁的女儿,言行举止,饱受关注。倘若与青楼女子接触过甚,免不得又有人要编造出一些难听的话了! “这帝京城之中,便是这样!”春竹提醒道:“先前小姐在醉春楼受伤,那事闹得是满城风雨,夫人简直愁坏了! 所幸,季王妃喜爱您,竟强行压下了所有对您不利的言论,甚至推出覃杭公子当挡箭牌……小姐,覃杭公子是男儿之身,尚且逃不过万人所指,更何况您是女子呢!” “你说得对,是我愚笨了!”周吟诗懊悔自责道:“先前我竟还多番忤逆娘亲的意思,丝毫不懂得她的苦心!” 春竹摇头否认道:“奴婢哪有小姐聪明,夫人常说奴婢愚笨,奴婢之所以知道这些,只是因为自小生在帝京城之中,见过的肮脏污秽之事多了而已,这帝京城便犹如正魇息中的猛虎,不知何时便会苏醒,一口咬向那些可怜之人! 奴婢小时,曾亲眼见过,一个不得主子欢心的婆子被其他人冤枉,说她盗窃主子的玉镯,那主子不分缘由,直接命人将她乱棍打死! 之后找回了玉镯,证实了那婆子无辜,可人已经死了,那户人家也丝毫没有将那条人命当做一回事,直接破席子一卷,便丢到乱葬岗去了……” “当真那么可怕吗?”周吟诗神情恍惚,这帝京城中空气污浊,气氛沉闷,几乎要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 春竹陡然间板正起身子,面色十分严肃,缓缓道:“小姐,夫人曾经与你说过,让你万万不可泄露身份,您可千万要记得了!” 周吟诗惊奇,春竹竟会骤然向她提起此事。 关于此事,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多番追问,每次都让周夫人含糊带过! “ 你一直在娘亲身旁服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春竹神色黯然,仅仅是一个低眉抬眼之间,眼中便满是担忧与惊惧:“小姐不用问,奴婢是不可能会说的。但是……您一定要牢记夫人的话,她是为了您好,也是为了整个周府着想!” “为何你们都知道,却都不愿意告诉我?”周吟诗有些崩溃,她情绪激动道:“为什么我一定要顶着周吟诗的身份生活在帝京城中呢?我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吗?” 春竹支吾其词,就是不愿说出个所以然来,周吟诗苦苦逼问,春竹宁愿担上以下犯上之名,也不愿据实相告,只是再三提醒道:“小姐切记,即便是待您犹如亲生的季王妃娘娘,您在她面前,也同样不可以掉以轻心,知道吗?” 春竹一反常态,不仅言语中展示出对周吟诗与季王妃的不敬,且还异常多话。 或许,是与今日的圣旨有关! 那一道圣旨,不仅是扰乱了她的心,还惊慌了许多人。 “听说了吗?覃杭公子还在雪天里跪着呢!” “这么冷的天,人在外头,都要被冻成冰柱了吧……” 小芳正奉着茶盘错过回廊,便听到有俩三个丫头聚集在一起,谈论着八卦,本来小芳是不予理会的,可却无意间听到了“覃杭”二字。 她连忙叫来那几个丫头,问清楚事情的经过! 待她总算端着茶到周吟诗房中时,手中的茶早已经凉透了,春竹不悦道:“怎么回事?这茶都不热了,你就捧着这冰凉的茶来给小姐喝吗?办事也忒不当心了!” 小芳一慌,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在回廊那停留了太久,忙端着盘子就跪下认错,茶盏中的茶水甚至溅了出来。 周吟诗没有追究,只道:“重新去换一盏来就好了,屋内煮茶的器具坏了,旁的我不喜欢,反倒要让你们大雪中来回了,凉了也正常。” 小芳连忙起身,却在原地踌躇不前,最终凑到春竹身侧,似要低声向春竹说些什么,周吟诗心觉诧异,“有什么事儿,竟还不能让我知道吗?” “奴婢不敢!”小芳道:“有一件事情,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便想请教一下春竹姐姐。” 春竹亦觉得她此举不妥,哪有当着主子面咬耳八卦的!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小芳唯唯诺诺地开口:“是、是覃杭公子他……他在门外,都快要冻死了!” 第78章 三出府门 覃杭自周府接到赐婚旨意后,便一直坚持跪在周府门前。 周府的下人多番上前劝阻,但覃杭就是执着不起,外头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覃杭衣着并不温厚,周府内的掌事担忧会冻出人命,更是向他妥协道:“覃公子,您若是想求见我们大小姐,直说就是了,奴才这就去求,求小姐出来见你!” 可覃杭却是道:“不必了,不要再去惊扰她了!” “你不想要惊扰到小姐,不想见她?那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啊?”掌事在大雪中冻得直哆嗦,口中更是直冒热气:“你想见老爷?还是见夫人?亦或者是墨先生?” “都不是。” “别看这周府宽大,可整座府邸之中,值得见的也就这么几位,可你都说不是,那你是来找谁?”掌事虽然身上冷冽,可心里却是怒火旺盛。 覃杭如寒中松柏一般,身板挺直拔立:“我谁都不求见,只想自己在此忏悔冷静一下,您进去吧!” “你这……”掌事无可奈何,外头的寒风刺骨,他只能无奈骂了一句:“你这是有病,可也别病死在我们周府门前,让别人瞧见了可咋好?” 覃杭在城中并非籍籍无名之辈,认得他的人多得是。 单是小片刻的功夫,便已经有许多行色匆匆的路人瞧见了,掌事气得直想骂娘,冲着那些指指点点的行人解释道:“别误会,是他自己想要跪在这儿,我们没有一人想苛待他,如今正劝着呢!” 可无论怎么解释,都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疑。 天色渐冷,寒雪驱退了街道上的行人,四巷逐渐空寂之后,掌事也再顶不住这股寒流,直接一甩长袖,忿忿将周府大门闭锁了起来! 下人们虽都知道这事儿,可没人敢去禀报,因此周景盛与周夫人都不知道自家府门前正上演着这么一幕。 若非小芳耳灵,将此事告诉了周吟诗,那府门外的人,便要彻底被人遗忘在大雪中了! 周府那沉重的大门再次开启之时,春竹与小芳为覃杭带来了一件厚重的披风与热茶。 这件披风是周吟诗先前打算赠予周景盛的贺礼,因周景盛冬日也时常在外劳碌奔波,周吟诗便用大量的棉花与貂毛,制成了这件男式披风。 后来听闻梅姨娘一事之后,她心生隔阂,便一直未将此物赠出手,如今倒 是便宜了覃杭。 覃杭早已在寒风大雪中冻得手脚僵硬,在这种情形之下,二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小芳细心为其系上披风,更拿出牛皮制成的水袋子塞入覃杭手中,覃杭身子瞬间回温,他有点呆滞地望了眼前二人,唇齿挪动,在大雪中发不出什么声音,只是看那口型,应当是在向二人致谢! 春竹撑起一把伞举在仨人头顶上,可风雪太大,效用甚微。 小芳借此连忙从怀兜中掏出一个杯子,将覃杭手中的水袋子打开,从中倒出一杯,喂至他的嘴边,可覃杭却没有张嘴,神情淡漠,满脸的生无可恋,道:“你们回去吧!” 春竹与小芳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劝道:“覃公子,我们二人皆是小姐身旁的丫鬟,我们既来劝您回去,不要执意,那这便也是小姐的意思! 小姐受不得风寒,不可能出面来见你的。这水袋子之中装的是热茶,您带着路上好喝,快回国公府去吧!” “本该拍马车送您回去,可如今大雪突至,路面积雪尚未有人清扫,只能劳您徒步而行了!”小芳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终究忍不住心软,又附了一句:“若雪天难行,想必夫人也会同意您暂居客房,只是……您不可去惊扰到小姐。” 二人劝了许久,直至覃杭手中的水袋子起了凉意,却依旧徒劳无功,同府中掌事一样,二位姑娘受不了这天寒地冻,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周吟诗得知二人无功而返,并没有责怪半句,只是将房门关上,对春竹与小芳二人喊道:“我想歇一会儿,这不需要人伺候了,你们回屋去吧!” 覃杭对事有多倔强,她很清楚,所以也一早就预料到,他不会听劝的。 小芳心直口快道:“小姐,您不管覃杭公子了吗?” “小芳!”春竹急声呵斥,“不要再说了,小姐乏了,让她歇着吧!” “……好吧!” 然而,即使窗门紧闭,隔绝了外头的风雪,将头闷在被窝中,周围静谧得仅剩周吟诗的呼吸声,可她就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心中噪杂慌神,仿若是马群狂奔! 周吟诗将头伸出被窝外,房中的炭火燃尽,已经熄灭了,她唯有起身添炭加火。此时,一股寒风冲击这窗门,窗门被吹得“吱吱”发响,更有风透过门沿与窗 缝钻了进来。 “即便是这木质的门窗,也抵挡不住这寒冷吗?” 她叹息感慨,轻声走至门边,却听到春竹与小芳二人正在低声细语,竟没有回自个屋里歇息,还值守在她房门外。 “春竹姐姐,您站进来一些,那儿都淋到飘雪了,瞧瞧您这衣肩上,都落了白!”小芳正捧手放在嘴边,往掌心哈着热气。 春竹则是更显忧愁,仰头望着洋洋洒洒落下的大雪,不禁感叹道:“今年这场初雪,竟下得这么大,难为了有情人啊!” 小芳心生羡慕,春竹自小跟随在周夫人身边,耳濡目染,言语间也带上了些文秀气。 “春竹姐姐,您是在担心覃杭公子吧?” “你方才没看,覃公子的脸都冻白了吗?”春竹眉间是掩不住的担忧,“我不单是担心覃公子,更是担心咱们小姐。小姐到底不是心硬之人,倘若覃杭被冻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春竹都可以想象得出,届时,周吟诗必定自责懊恼不已! 小芳心思古怪,歪头沉思了片刻,竟开始谋划道:“春竹姐姐,不然咱去将覃杭公子给打晕了,直接拉进来吧!” 春竹惊讶于小芳有此怪异叛离的想法,但也也只是深觉吃惊,并没有反对她这个想法,甚至还点头应和:“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主意!” 在俩人摩拳擦掌,正蠢蠢欲试之时,周吟诗终于按捺不住,黑着脸打开了房门。 周府大门再次被打开了,这一次不仅是掌事、春竹还有小芳从里头出来了,便连周吟诗也出现在了周府大门外。 她身穿一套红色的夹袄,外加一件较为浅色的披风,站在雪地之中,妖艳惑人! 掌事最先开口出声,他语气惊喜道:“季城少爷,您怎么也在寒雪天过来了?” 闻言,周吟诗、春竹与小芳皆是转身侧目,纷纷望向一旁。 季城一身玄色加绒的毛领衣衫,并未外添披风一物,手中撑起往日覃杭常随身的油伞,踏雪而来。 他见周吟诗现身府门之外,当即浓眉蹙起,道:“吟诗,这外头风雪大,你怎么出来了?” 周吟诗没有回应,只是淡漠地收回目光,望向前方那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身子打着寒颤的覃杭,即便他脸色惨白无血,眼睫上也微结寒冰,可他望向周吟诗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眼中眷恋深深,火热异常。 季城也注意到跪在一旁的覃杭,眼中幽光闪烁,心中更是沉闷钝痛:“吟诗,即便你关心覃公子,也不该罔顾居生的嘱托,他千交代万嘱咐,要你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可你全都抛诸脑后了!” “……居……生?”覃杭这才恍恍回过神,他说话间,口中呼出的热气已经十分微弱了! 周吟诗不顾檐外寒雪,直接冲了过去,拉起覃杭的手,她温热的手掌触碰到他如冰的手之时,心中不禁狠狠一颤,她直接拉过他的手,想将覃杭从雪地之中给拉起身。 然而,覃杭冷如冰雕,身上早已被冻僵了,根本站不起身。 他面色发白,浑身摇摇欲坠,仿若要与白雪融为一体! “覃杭?”周吟诗语气中带着惊慌。 而覃杭,他的双眼已经逐渐失神,唇间的血色也已经褪去了,周吟诗从未感到如此惊慌失措过,这一刻她感觉,仿佛死神正在无声与她抢夺覃杭的生命一样! “你别睡……你醒醒!看看我,快醒过来……”她急忙将覃杭整个身子搂入怀中,更不断地扯着牢系在胸前的披风带子,想将身上的披风也裹在覃杭身上,“快!快来人……快救救他……” 小芳未尝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冒出了眼泪,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反观春竹与周府掌事较为淡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急忙呼喊着府中的下人出门,可惜大雪纷飞,风声剧烈,里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即便外头已经乱成一团,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入内。 “那一帮小兔崽子,平常听到有赏赐与赏银,耳朵精灵得跟什么似的,如今有事情要他们帮忙,反倒一个个都跟聋了似的……”掌事嘴上抱怨吐槽连连,可却也连忙上前,想助周吟诗一起,将覃杭给抬到周府客房里面去。 春竹也围了上去,可她一个小丫头的力气,根本毫无波动,她又转身对着呆愣不知所措的小芳道:“快去……小芳,你快去将墨先生给请过来,……快去啊!” 小芳结巴着道:“好、好……小芳我这就去。” 覃杭虽日常温润尔雅,喜着白衣,可到底练过武,身形年轻健硕,掌事年岁已高,加上周吟诗早已经慌乱得不能自我,丧失主神,几人磨磨蹭蹭半天 ,竟也没办法将覃杭带入周府之中。 周吟诗用身上的温度,去温暖覃杭被寒雪冻得冰凉的身躯,她犹如抱着一块顽石巨冰一样! 凉意蔓延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禁牙齿打颤,在雪中打了一个寒颤。而覃杭虽是即将昏迷,可意识尚且还在,他看到周吟诗,便不顾一切的将她紧紧拥抱住,即便周吟诗极力想挣脱束缚,可覃杭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最后,季城总算是看不过眼了,他抛下手中的油伞,直接快速的冲了过去,手中的力道带着愤怒,直接将周吟诗与覃杭二人拉扯开来,直接将覃杭狠狠推入雪地之中,如同在丢弃一个废弃的木偶。 而后,季城将周吟诗搂入怀中,感知到她身上的寒意之后,眼中瞬间起了冰霜,狠狠剜向躺倒在地上不起的覃杭。 “你这是做什么?”周吟诗愤怒冲天,不断推攘着搂住她的季城,焦灼道:“春竹,你们快把覃杭给扶起来,地上都是雪,他情况很不对劲,已经不能再受寒了!” 待掌事与春竹涌上前,将覃杭扶了起来之后,周吟诗才继续责怪季城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就快要……死了!你怎么可以把他给推开呢?那地上都是雪啊……” 话还没有说完,周吟诗瞬间无力地哭泣了起来,她将脸掩在双手之间,肩膀无力的抽动着。 季城浓眉再度紧蹙,许久才道:“他不能受寒,你为了救他,便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了吗? 吟诗,你也不可以受寒,你这番行为,可有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周老爷与周夫人,甚至是母妃与我……居生,我们都在你高热病重之时,多么担惊受怕,还不容易将你给救了回来,你却是毫不在意。眼里心中,都只有覃杭一个人吗?” 说完,也不顾周遭其他人是什么样的反应,季城直接就过去,将掌事还有春竹跟推开,轻轻松松地便将覃杭给扛在了肩上。 掌事当即会意,跑到他前面,给季城引路! 季城抗着覃杭,大跨步地往前,一路沿着那些复杂弯绕的回廊,在掌事的指引在下,很快就找到了墨江水居住的地方。 一看到墨江水,季城便将覃杭交到了他的手里,声音凌厉道:“他就快要被冻死了,你赶紧给他看一看,你如果他有什么不测,爷剐了你!” 第79章 寒雪对峙 季城此番张狂豪迈之言,不仅让墨江水登时双腿无力,曲着膝盖跪了下去,更惊呆了一直紧随在他身后的周吟诗与春竹等人。 “春竹姐姐,季城少爷这是怎么了?”小芳也在刚跑到墨江水居所,还粗喘着气没有缓过来,后脚季城就扛着覃杭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小芳一脸惊愣,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她还呆呆地愣在原地,春竹连忙过去将她跟拉了出去。二人在门外低声咬耳,春竹先是道:“季城少爷正生气着呢,你别在里头呆着了,去让伙房先烧好热水,再备上细粥,等会儿肯定用的上!” “春竹姐姐,我可从来都没见过季城少爷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啊!”小芳还仍然心有余悸,道:“他方才说的话,以前可出来都不会出口的。” 春竹无奈道:“方才覃公子情况紧急,咱小姐心急之下,便不顾自己的身子,只管着救人,季城少爷是小姐的未婚夫婿,圣上都已经下旨了,他不高兴也是正常的!你莫再多话了,赶快麻溜些去,我还要再进去服侍着呢!” “好,我呀这就去伙房。” 再说墨江水那边,他还仍跪在地上瑟瑟抖动,不敢起身,嘴上说话甚至不大利索,问道:“主子爷,您怎么过来了?” 周吟诗心生诧异,墨江水是医者,且在帝京城中属名医之席,往日备受人尊崇,即便是在周府之中,不仅下人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周景盛与周夫人更是待他恭敬有礼。 可以说,墨江水在周府之中,就犹如是半个主子,平日里都是自持清高的小模样,怎么见到了季城,竟还软了双腿? 莫不成,季城在他眼中生得可怕?要知道,本朝崇尚医者,行医者地位都不会太低,更别提那些已有名气的医者! 但此刻覃杭性命垂危,周吟诗也不及细想这些,只是说明缘由,请求墨江水救治覃杭。 “墨先生,覃杭在大雪中呆了许久,不仅手脚有所冻伤,面色更是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如今甚至昏迷不醒!”周吟诗即便是声音中,都透露着焦灼的情绪,“……您快先帮他看看吧!” 墨江水听完后,也骤觉覃杭危急,当即用膝盖在地上挪移了几步,往床榻上的覃杭看去。 大致面诊探脉之后,墨江水面色陷入沉重,在场之人除了季 城外,其余众人皆是心中一紧,掌事怕真的闹出人命,事后被主子们追责,更是连声追问道:“墨先生,到底如何了?覃杭公子他……没有大碍吧?” 墨江水欲言又止,又怯怯地向季城望了一眼,季城衣袍一甩,直接寻椅就座,道:“不用顾忌太多,你仔细救人,先把人救回来再说其他吧!” “属下遵命!”墨江水顿时松了一口气,当即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对着掌事没好气道:“没有大碍?怎么可能会没有大碍?他究竟在雪中呆了多久?这气息弱成这样,就快没气了都,这还能无大碍?” “墨先生,那这该如何是好啊?”周吟诗已带上哭腔,心绪慌乱不已。 墨江水最怕见到姑娘家落泪,又不知如何安慰,双手半举在空中,无措道:“小姐莫急,在下自当尽力救治!” 而后,墨江水又仿佛掌事紧闭屋中的木门,唯留下一条窗缝可透气。更命春竹再燃起两个炭盆,温暖全屋,最后才全身心投入,开始忙前忙后地为覃杭医治。 这边情况严重,掌事不敢心怀侥幸,已经派人去禀报周景盛与周夫人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们二人也会赶过来。 周吟诗在屋中耐性等候着,全程盯着墨江水医治,不敢离开,更不敢出声,免得引墨江水分神。掌事见她如此劳心,又担忧起她的身子,连忙劝道:“小姐,此处有墨先生与这些下人们守着,您大病初愈,还是回去歇息吧!等覃杭公子醒过来了,小的立马去您院中禀报,如何?” 但周吟诗却是万分执着,“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看着就行!” 不待掌事再劝,季城便已经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细小的手腕抓在宽厚的掌心之中,令季城心生涟漪,他态度强势道:“不行,你必须回去歇着了,方才覃杭身上的寒凉之意沾染到了你身上,需即刻命人去取药煎服!” 掌事耳聪目明,当即明白道:“季城少爷放心,小的这就命人去熬药。” 周吟诗不喜季城的擅作主张,估计与之反着来,“我觉得自个身子好的很,我就要在这里看着、就要在这里守着。” “小姐,看墨先生这架势,想必还需要费上不少时间,奴婢在这守着吧,您先去小小地休憩一番也行啊!”春竹忧心如焚,周吟诗自回 周府之后,因挂念着府门外的覃杭,一直未曾认真的用过膳,若是空腹喝药,也是伤胃的,“奴婢还命小芳去吩咐伙房,准备些细致的吃食,您与覃公子,想必都用的上……” 季城一听,心里更加着急,直接问向春竹道:“你家小姐,竟是连膳食也未服用过吗?” 春竹心虚低首,不敢回答,但她这一表现,已经无声出卖了周吟诗。 当即,季城便牵着周吟诗的手腕,想要往外走。 但周吟诗奋力挣扎,极力想要挣脱腕上的手,奈何季城力道太大,无论周吟诗如何拼力,腕上的手却死死地钳制着她。 “你放手,我们还没成婚呢,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周吟诗怒不可遏,不喜欢被人逼迫着做事。何况,覃杭如今危在旦夕、命悬一线,她又如何又旁的心情! 季城目光晦暗如深,直勾勾地看向她,道:“吟诗,天子圣意不可违逆,事关你们周府满门,甚至是我们季王府全府,你莫要任性而为,他一个人,并不足以让你如此牺牲!” 周吟诗对覃杭表现出的关怀,让季城心口沉闷,极其不悦。 倘若此时不是在周府、倘若不是顾念着周吟诗在此,他不想吓唬到她,只怕他早已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原本季城以为,只要圣上赐婚之后,有了圣旨约束,周吟诗便是渐渐严苛已身,对覃杭逐渐放下。 但……今日所见,让人甚是不安心! “你想做什么?”周吟诗惊慌失色。 季城直直地看向床榻之上的覃杭,神色阴翳难掩,身上更是迸发出森森寒意,让周吟诗与旁边的掌事皆是揪心惊惧。 周吟诗想挡在覃杭身前,“你想要害他吗?你是不是不想让他活过来?” 季城看向覃杭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如猎豹盯着麋鹿、亦或者是巨鲨盯着落水浮游的渺小之人…… “我现在非常不喜欢他,这你是看得出来的。倘若你执意逗留在这里,我会让墨江水当即停手,不再为他医治!”季城出声要挟道:“你也无需费心去找居生,我是不会让居生救治覃杭的。” “你……”周吟诗顿时气噎,甚至气得耳目通红,大声怒斥道:“你简直是卑鄙无耻,你是小人!” “小人又如何?我从未立志想要当君子!” 季城觉得,其实当小人也 挺好,不需要抑制住心中怒气,也不需要强装大度包容,更不需要维持住虚假的君子形象。 掌事与春竹见此机会,都同声劝诫道:“小姐,您还是听季城少爷的话,他也是为了您好呀!” “……是呀,小姐若不珍惜自己身子,岂非让老爷与夫人担忧吗?”春竹委屈巴巴道:“到时候,只怕夫人又要责备奴婢,道奴婢没有照顾好您了!” 周吟诗对着三人无声抗议,正忿掌事与春竹,竟一同帮着季城,胳膊肘往外拐! 季城知道她是想在此拖延下去,因此果断命令墨江水道:“墨江水,你不需要再救人了,是生是死,便看覃杭自个的造化吧!” “不可以!” 可没人理会周吟诗,墨江水更是在季城严声令下之后,便当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覃杭情况还未明亮,让医者停手,其实墨江水也极度不甘与不忍,可主子有令,他不敢不听! 周吟诗冲过去,摇晃着无动于衷的墨江水,神情悲戚道:“你停下来做什么?你快救救覃杭……怎么他让你不救人,你便不救了?如果他让你去杀人的话,你莫非也真的要拿起刀剑,去杀人吗?” 虽说墨江水出自季王府,可他对季城,也未免太过言听计从了! “你快救人呀!” 周吟诗喊得声嘶力竭,几度崩溃,春竹更是痛心不忍,一齐哀求墨江水救人,可墨江水虽面上不忍,却始终毫无动作,仿若陡然便丧失了生命力的傀儡一样,只听从季城的吩咐。 最后,周吟诗只能妥协道:“我走、我现在就走了,你快救他!” 她更是跑到季城跟前,请求道:“你让墨江水救救覃杭吧!求你了,快救他!” 此时,即便周吟诗冒着大雪,将城中医馆内的大夫请来,可一来一回,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更别提天寒地冻,城中会有多少人正当求医,大夫不一定就身在医馆。 因此,远水救不了近火! 季城便是笃定了如此,才会出声要挟。 这时,小芳正巧端来了一盆低温水,这是墨江水先前吩咐人准备的,小芳将其端到墨江水身边,墨江水伸手探了下水温,水温正好,他满意地点头。 覃杭手上污秽,需要先用地温的水洁净,再涂抹上药膏,此时切莫用热水浸泡! 小芳见墨江水虽是满意,却没有继 续救人的动作,还以为仍差缺了什么东西,便询问道:“墨先生,这儿是不是还差了什么?” 周吟诗哀声连连,春竹甚至都想给季城跪下了,掌事更是在一旁呆站着,不知所措。 气氛怪异,小芳眼珠子在众人之间流转了一圈,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最后,季城终究是不忍让周吟诗继续心焦,唯有闷声吩咐墨江水继续医治覃杭,之后便牵着周吟诗回到了她的院中。 春竹被周吟诗留在了墨江水那边,若是覃杭情况有何突变,也好及时通知到她! 掌事一直小心地伺候在周吟诗与季城二人身边,待他们回到院中之时,掌事早已提前命人精心准备了一桌膳食。房中更是放着一个柴火正燃的小炉子,上面温着居生为周吟诗所准备的药。 “小姐,伙房那边不大清楚您病中舌淡的口味,因此多准备了一些,您先挑一些看着可口的饭菜食下,若有其他想吃的东西,小的再吩咐他们去准备!”掌事近乎事无巨细,全部都安排好了,大至膳食药水,小至炭火冬被。 因雪天容凉,所以掌事命人直接在周吟诗房中备上了一个小药炉,甚至是房中的木炭,也被换成了无烟有微香的炭柴,还有被褥,更是换上了更厚且更柔软温暖的绒被。 周吟诗无视一旁的季城,自顾自地用着膳,她心中余气未消,暂时不想搭理他。 掌事面露尴尬,给季城添上一盏茶,提议道:“季城少爷,您可要到老爷那边坐坐?上次您留下的棋局,老爷已经想出了破解之道,正随时恭候您过去呢!” “不必,我便在这坐坐便可。”季城举起茶盏,掌事所准备的是上好的碧螺春,茶香飘溢满屋,看着周吟诗正在饭桌上大快朵颐,无暇与他顶嘴,他嘴角微勾,很是享受这份难得的祥和宁静。 掌事本想识相的退出房外,可这份静好很快便被莽撞闯入的小芳给打破了,小芳陡然推门入内,不仅带来了门外的寒风,更因鞋湿脚滑,而不慎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不轻,吓得周吟诗险些就被口中的饭菜噎到,她放下筷子,将小芳从地上扶起了身,因为小芳摔的这一跤,身子直接就滑到了周吟诗脚下。 掌事正皱眉想怒斥上几句,便听小芳冲着周吟诗喜笑颜开道:“小姐,惠妃娘娘来了……” 第80章 至亲至疏 周吟诗并没有感到丝毫惊喜,毕竟,对于这个妹妹,她并没有太多余的情感。 相处的时间太少,她们俩姊妹之间的感情,甚至都不如周吟诗与古月的师门之谊。但是,对于周吟词的突然到来,她还是感到万分诧异,随及便道:“惠妃娘娘……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爹与娘亲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爷与夫人知道了,他们本来是想到墨先生那边看看,谁知消息突然,又转道去府门前迎接去了。”小芳说话急促,可想而知,她方才跑得有多急! “小姐,惠妃娘娘驾到,您也需要出门迎接。”掌事当即命小芳去另取一件宽厚的披风过来,道:“只是府门风大,大小姐身子未愈,还是再加件深冬的披风比较好,晚些时候,小的会再命伙房那边备上药膳,助大小姐调理身体。” 周吟诗只用膳到一半,但此时也没有心情再吃了。 宫妃一直居于皇城后宫之中,与至亲难以相见。此时周吟词陡然出现,也不是福是祸? 掌事管理着全府上下诸多杂事,惠妃娘娘亲临,此事非小,周吟诗便吩咐掌事道:“我这边有小芳在,你先去忙吧,我准备一番后立马就出去!” “是,小的先告退了!”掌事当即领命,朝着外头行色匆匆而去。 季城从座上起身,神情悠然自乐,“刚巧我也在周府上,也免不了要一起出去迎接了。吟诗,惠妃娘娘如今正蒙圣恩,想必是圣上念及她思亲之苦,这才让她回来一趟,你不必过于忧心!” 周吟诗轻叹一声,她的确有些心慌意乱。 实在是皇权浩大,周吟词又身处皇家之中,倘若稍有不慎,牵连的便是整座周府的人! 小芳手脚利落,已经寻出了一件极厚的披风,这件披风,是周吟诗去年深冬之时才购置的衣物,但因穿着后太过闷热,便一直闲置着。 如今,倒是在初雪冬日内用上了! 待小芳为她穿戴好之后,周吟诗便对着季城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而周府大门外,惠妃周吟词正坐在一辆满是琉璃华珠装缀的马车之内,与那沉重的巨大府门隔遥相望,周围随行的侍卫虽然循规蹈矩,但人多便避免不了噪杂。 只是那一些杂乱的声音,此刻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周围静得有些可怕,周吟词眼中 只剩下那扇曾经无比熟悉的周府大门,她双眼迷离,这个地方,她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掌心传来一点儿痛意,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掌心竟被她掐出了血,鲜血让手掌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这时,那扇大门忽然大开来,周吟词瞬间自回忆与感伤中惊醒过来。 她细心地整理了头上的珠翠,还有那繁琐笨重的锦服,上面的云线白鸽宛如要展翅而飞一般,白鸽周身用金丝云团点醒,使得整件华服自上而下都透出一股斐靡的皇家贵气! 周景盛手携着周夫人,匆匆出了周府大门,大雪纷扬,却抵不住二人的思女之心。 周吟词隔着一层朦胧的窗纱,便能看到周景盛与周夫人眼中的急切,与那面上的欣喜之色,眼泪不禁糊了视线,她低头用袖口拭了下泪花。 在周景盛与周夫人身后,是掌事急召过来的周府下人,周吟词略微打量了一下,发现那位陌生的大姊还未过来,便又耐心在马车上继续等候。 周府门前的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侍卫,侍卫们身形站得笔直,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把黄玄刀,刀柄处系有一条红色的流苏,在寒风中肆意飘扬,震退了许多好奇心强盛的行人,行人们纷纷低头避过此地。 他们虽然不敢抬头遥望,却也知道,必定是有贵人亲临周府了。 想必明日天一亮,惠妃娘娘到周府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帝京城! 地面至周府高槛上已被下人们清扫了积雪,并且铺上了红锦布,周吟词嘴角微翘,恨不得此刻便朝着周夫人狂奔而去。 但是这个念头,也仅仅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是宫妃,身份贵重,却也要时刻保持着理智,不可以做出一些有越身份的举动! 两方僵在原地许久,随行而来的唐公公眉头紧蹙,有些不悦道:“周老爷、周夫人,惠妃娘娘亲至,你们迎接却如此怠慢吗?” 此举,简直是放肆! 周夫人一慌, 正想要开口解释,马车内的周吟词却抢先道:“唐公公,是本宫来得突然了,不怪他们,本宫有这个耐性,还请唐公公也稍安勿躁!” 唐公公当即面色一变,行礼谦卑道:“娘娘说的是,是老奴过于心急了!圣上知道娘娘今日出宫,还特意让老奴伴行在侧,老奴一路战战兢兢地服侍,也 只是怕伺候不周,这才急躁了些,望惠妃娘娘恕罪!” 周景盛夫妇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读懂了对方之意。 周吟词则不慌不忙道:“唐公公的心意,本宫明白,此处风雪大,公公请起身吧!” 多年在深宫中浸染,周吟词应对这些事情,早已经游刃有余了! 周吟诗与季城姗姗来迟,待他们站定在周府大门外之时,那铺好的红布上,已经落了雪花。 待周府众人与季城跪下行礼之后,周吟词才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之下,缓缓出了马车。 她身上的宫装极其惹眼,头上的珠链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她低下头,正巧与昂着头看向她的周吟诗视线相撞,二人看向彼此的目光中皆带着打量。 周吟诗身上穿着红衣,脚上穿着崭新的红缎银线绣花鞋,头上戴着简素的木兰簪子,与身旁衣着翠绿衣衫的周夫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周夫人虽然也是衣裳简单,可鬓角勾画,发髻齐整,头上插着镶嵌珍珠碧玉的簪子,颈上更是戴有璎珞,如此寒凉的天气,却也是袅娜如花轻盈,身段窈窕,可见是精心装扮过的。 反观周吟诗,一眼看去,便知道定是匆匆收拾一番,便被奴婢搀扶着出来了! 周吟词心中暗道:难怪,娘亲来信中,总说阿姊难以教服,实在是难驯的脱缰之马! 她掩下心中的笑意,在侍女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冠上的珠玉流苏在耳侧微微颤动着,头上更插着一支金玉龙凤钗,一看便知,那定是御赐之物。 周吟词生得极其貌美,体态纤细端庄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浑身娇媚如无骨,无论站在谁身边,都会显得娇媚三分。手指如白玉葱,朱唇如红丹,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魂! 这般艳丽的长相,难怪会入宫成了妃嫔。只可惜,那皇城如牢笼,美艳的相貌带来的,却是一生都无法终止的后宫争斗! “爹爹、娘亲!” 许久不见家人,周吟词即便再怎么强装,可当真真切切地站在双亲面前时,却也绷不住心中如海的思念。 周夫人注重规矩,何况又是在众人面前,身旁更有在御前服侍的唐公公,因此不敢大意,连忙劝止周吟词,并且再次尊敬行礼道:“惠妃娘娘,请府中就座,民妇早已让府中下人备好了热茶!” 见自家妹妹如此伤怀 难受,周吟诗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千,明明是至亲的母女,此时却在言语上不得不生疏敬重起来! 周吟词收起眼眶中的热气,再次端起架子,由宫女细心搀扶着,在周府众人的拥簇下,缓缓往内而去。 待众人远离,唐公公这才开始准备回程。他一个宫人,不适合进到里面去,只需将惠妃娘娘安全送到,待到了惠妃回宫之日时,再携着车驾过来恭迎其回宫便可。 只是,因圣上宠妃在此,因此周府外头严密布防,那些侍卫并没有离去,依旧坚守在周府四周! 宫女搀扶着周吟词,这才惊然发现,自家娘娘手中竟出血了,她当即惊呼道:“娘娘,您怎么受伤了?” “我不小心抓伤了,一点儿小伤而已,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周吟词当即不喜呵斥。 虽然唐公公已经离去,可四周依旧耳目遍布,随行而来的宫中之人实在是太多了,稍有不慎,便会给周府招惹来是非! 宫女蓝儿当即委屈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出声。 可方才那一声,已经让周景盛夫妇与周围的宫人们发觉了。周夫人当即上前关怀道:“周府恭迎不周,竟连娘娘受伤了都不知道!” “娘……周夫人,本宫无碍!”众目睽睽之下,周吟词很快便改了口。 周景盛亦是当即吩咐下人道:“小芳,你速速去将墨先生请过来,为惠妃娘娘瞧瞧伤势!” “是!”小芳跑得比兔子还快。 很快,周吟词便到了大堂之中,她身居正座,而周景盛与周夫人只能在侧座上服侍,周吟诗与季城二人,更是只能在周景盛夫妇身后站立着。 到了这个时候,周吟词总算要机会命散众人,她对着堂中的一众人等道:“此处人多,空气浑杂,本宫不喜欢。除了周夫人、周老爷,还有季城与周吟诗,以及他们身旁贴身服侍的下人之外,其他人便都退下吧!” 待大堂之中的其余人退散之后,周吟词连忙给周吟诗与季城二人赐座,道:“大姊请坐!” 周吟诗有些不适应,可周吟词却是笑颜和善,对于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竟没有表现出半分排斥。 之后,周吟词更是对着季城道:“季城少爷即便是在圣上跟前,也都是软座待遇,本宫又岂能让你站着,快些坐吧!” 季城宠辱不惊,只是淡淡轻 点下颚,便含笑与周吟诗并肩而坐。 “惠妃娘娘,您今日是……”周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见四下无外人,便直言询问。 实在是她今日突然到访,令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惶惶不安啊! “都是女儿思虑不周,竟未提前遣人来报,让爹爹与娘亲忧心了!”周吟词起身,扑到周夫人怀中。 周夫人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女儿在宫中受了委屈,正想抚背安慰之时,周吟词却突然破涕笑道:“这次是圣上恩准,让女儿回家待上几日,以解思亲之情罢了,爹爹、娘亲与大姊,就莫要多想了!” 周景盛则更是不安道:“当真是圣上恩准?” 宫妃若不是伴随君驾,想要随意出宫,是何其之难的事情!即便外头早有传言,说惠妃周吟词受圣上独宠,可天子圣心,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被女人所牵动的。更不要提,后宫百花上千,周吟词仅是其中微弱的一朵罢了! 在周景盛夫妇不解的神情之下,周吟词贪恋地窝在周夫人怀中,笑容甜美道:“因为……女儿怀了龙嗣,太医说女儿忧思不安,圣上顾念龙胎,为此让女儿回周府小住几日,以平缓心绪。” 一言,瞬间激起千层浪! 堂中诸人皆是震惊不已,尤其是周景盛,更是面上激动道:“吟词,此事当真?你可莫要同爹娘开玩笑啊!” 龙嗣之事,可说笑不得! 周吟词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闷声道:“爹爹说什么呢?女儿在你眼中,竟是那般不靠谱的吗?” …… 周府大堂之内,温情满满,而远在众人不知的地方内,屋中炭火正旺,显然是墨江水被急传出门之时,又匆匆为昏迷中的覃杭添上了两把木炭,防止炭火熄灭,屋内过于寒冷。 原本被墨江水带上的房门又骤然被人推开,有人轻迈莲步,缓缓地来到覃杭床榻边上,她踩熄了从炭盆只爆燃出来的火花。 屋中实在过于寒冷,为了给覃杭取暖,炭盆被墨江水移至床边。可床沿垂着被褥与花色床单,这炭盆中所燃烧的木炭,又是极其容易爆出火花的,如此,便很容易起火! 床边之人将炭盆踢离至远处,而后叹息道:“你看看,你就跟我一样,你我都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可怜之人,人们只会为了鲜花停留,又有何人,会去在意那一截枯枝呢!” 第81章 又见火势 墨江水随着下人匆匆而来,还未对大堂内正座的惠妃娘娘行上大礼,便被周景盛急急催促道:“墨先生,您快过来给吟词号一下脉象!” “号脉?”墨江水心觉诧异,下人明明说道,惠妃娘娘是手上有皮外之伤而已,何况宫中那么多的太医,竟轮得到他一个宫外蛮医为娘娘号脉? 虽是心中好奇,可墨江水还是遵从周景盛的要求,过去置上脉枕,待周吟词将手放在上面之后,他便凝神静气,闭眼细心地探上其脉搏。 良久之后,墨江水瞬间大睁双眼,对着周吟词大跪行礼,高声道:“惠妃娘娘福泽深厚,身子强健,胎儿安稳!” 得到墨江水的肯定之后,周景盛与周夫人这才真正相信,他们的女儿,竟怀上了圣上的骨肉? “怎么样?”周吟词颇为抱怨道:“爹娘也太不信任女儿了,这下有墨先生为证,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为父也是想谨慎为见!”周景盛面上毫无喜悦之色,反倒是浓眉紧锁不展,周夫人亦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周吟词将墨江水叫起之后,便由墨江水为她包扎掌心的伤口,而后道:“爹娘在担心什么,女儿知道,只是女儿早已深处深宫之中,无论如何,都是无法避免那些争斗的!” 难怪,难怪一直在御前得意的唐公公,竟会在周吟词面前谨小慎微、谦卑恭敬,原本周景盛与周夫人以为,是因为周吟词当前正值盛宠,因此唐公公不想得罪罢了,想不到,竟还是因为别的缘由。 只是,盛眷过甚,锋芒扎眼,在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一定要好事儿啊! 一直在旁安静的周吟诗,这时才缓缓问道:“怀有龙嗣,此乃大事,为何不听宫中传出喜报呢?” 一语言中关键,周夫人亦是满脸好奇地望向周吟词,再次附问:“对啊,如此大事,怎会藏得如此隐秘?总不能,圣上与太后娘娘,还不知道此事吧?” “怎么会呢!”周吟词解释道:“太医便是圣上亲自传唤,有王太医与章院判一同诊出的,圣上与太后都很高兴。只是……因先前敦贵妃不幸流产之事,圣上觉得,是因为太过招摇,才会导致胎儿动荡不安,最后甚至无力保下,因而圣上特意嘱咐太医院,在女儿身孕未满三月之前,不可向外喧嚷!” 周吟词此时,仅是 有孕一月有余。 说起敦贵妃,众人又是不免一阵唏嘘! 先前周吟词未得到圣上青睐之时,当属敦贵妃最为受宠。敦贵妃入宫多年,为人谦和柔善,先是育有三公主,后又再怀上龙胎。 圣上欣喜不已,命太医院众太医一齐会诊,诸多太医皆断言:“圣上,贵妃娘娘此胎,必是龙子啊!” 太后与圣上欢欢喜喜地等待皇子降临,怎知向来身体健康的敦贵妃,竟会在御花园之中无故流产! 当时服侍的宫人们至今回想起来,都是心惊不已,实在是当日的场面太多血腥震撼了! 那日,敦贵妃在宫内的搀扶这下,步伐沉稳地漫步在御花园之中。 谁知走着走着,敦贵妃骤然惊觉腹部疼痛,身子逐渐瘫软在地,额上瞬间起了冷汗,宫女们连忙命人去传太医。可太医未至,敦贵妃身下便开始大量出血,不仅染红了御花园中的卵石路,最后更是闷头栽倒在那花丛之中。 一尸两命,待太医赶过来之时,敦贵妃早已断气,连带着腹中尚未出生的皇子,一起陨命! 天子大怒,想要责罚太医院当差不当,竟未提前察觉出贵妃身子抱恙,太医院众人纷纷磕头求饶,杖责哀声此起彼伏。 可最后却查出,敦贵妃竟是身中慢性之毒,身子在毒物的侵蚀之下,才会日渐腐败,最终丢命! 想到此,周吟词也顿时脚底发寒,可为了不让周府中众人担心,仍是强撑着笑颜,与周景盛夫妇嘘寒问暖,闲聊起家事。 “女儿听说,咱周府再过不久,便要与季王府喜结连理了?” 提及此事,周夫人便是满面哀愁,不禁向乖巧的二女儿周吟词抱怨道:“你可别提这事了,吟诗的婚事,可比你当初入宫还要难办,她自个儿的小主意太多了,不听教得很,为娘与你爹正为难着呢!” “娘亲,女儿还在这听着呢!”周吟诗顿时无奈,更深觉尴尬,怎么娘亲还要在妹妹面前告她的黑状,这让她以后如何以长姐的辈分自处! “怎么?你还不许为娘说了?”周夫人心中积攒着怨气,幽幽道:“爹娘自小为你挑选好的夫婿,你却是不喜欢,偏偏喜欢素面寡淡的覃杭,你让为娘说你什么好?” “夫人!”周景盛眉宇紧锁。 周吟词更是深觉气氛微妙,季城还尚在大堂之中坐着,周夫人竟是将话说 得如此直白! 但是,依照周夫人方才那寥寥数语,周吟词便已经知道,周吟诗、季城与覃杭仨人间究竟有何纠葛了! “大姊久居深闺,何谈喜不喜欢,女儿料想,大姊不过是与覃杭公子投缘,兴致颇一,因此多聊了些罢了!”周吟词尽力缓和氛围,更是对着季城道:“季城少爷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又有哪家姑娘不会心动,是不是?” 季城不喜不怒道:“承蒙惠妃娘娘谬赞,季城愧不敢当!” “娘亲,您说这些做什么?”周吟诗则撒娇道:“今日您的心思,可不应该再放在女儿身上了,您往日那些唠叨,也该换个人听一听了。” 周吟诗是在提醒,让周景盛与周夫人多将心思放在归来不易的周吟词身上! 周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侧身对着周吟词道:“你先前居住的院子,爹娘一直为你保留着,这几日总算是用上了,为娘这就让下人们去仔细清扫一遍,你如今身子重,要早些歇下才是。” 但周吟词却不愿,她再度缩入周夫人怀中,娇憨道:“女儿跟着娘亲睡就好了!” 周夫人无奈,正想道此不合规矩,但见怀中的小女眼眶泛红湿润,又怜惜不忍,将其搂紧。 周吟词在周夫人怀中贪恋着,闻着自家娘亲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受着亲人的爱抚。 场面如此温情,便连周吟诗也不禁动容,为周吟词惋惜。周夫人更是眼睫湿润,虽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嗓音却已经微哑:“娘的宝贝儿,在外头辛苦了!” 大堂之内阴凉无比,周夫人不敢让周吟词在此逗留太久,当即携着周吟词回屋休息,并对着周景盛道:“老爷这几日便委身客房吧!” 周夫人更是吩咐,不让下人前去打扰,道:“今日便先如此,吟词也累了,其余之事待明日再说。” 惠妃周吟词身边的贴身宫女蓝儿,见主子陡然变性,不复往日在宫中的沉着安然,感到震惊不已,待周夫人与周吟词渐渐远去之后,她才回神追了过去,“娘娘,您等等奴婢……” 今日的主角退场,大堂中的茶水也没必要再换热,待茶水凉透后,季城正思索着去留。 而周景盛则贱兮兮一笑,对着周吟诗调侃道:“吟诗,看你娘亲眼中,现在就只看到吟词了,你可觉得吃味?” 周吟诗斜眼瞥了他一眼 ,驳道:“如今看来,受了冷落的人应当是您,而不是我吧!” 季城笑眼看着他们父女二人斗嘴,待周景盛开口需要留他下来之时,季城却是突然起身拜别,“小侄实在是不宜久留,这次前来,主要是想确保吟诗无恙,只为多看上她一眼,既然见过,小侄也该告退了!” “你这……” 此番深情直言,让周景盛登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 然而,纵使季城说得再动人心扉,却始终无法打动周吟诗分毫,只见她面上平静,眼中甚至隐隐有几分嫌弃之意,没有半分要挽留季城的意思。 见季城人已经到了外头,周景盛作势瞪了自家不识好歹的女儿一样,连忙扯着她追了上去,“此时风雪正大,马车又不宜出行,你又何必急于这时离开呢?” 即便惠妃娘娘来时,路面上的积雪已经沿路有人清扫过,可就他们入府的这短短时间内,便已经足够飘雪再度覆盖。 季城决心赶紧离开,无非是觉得有宫妃在此,他一个外人不宜久待罢了! “季城,你与吟诗不日就要完婚,大家都是一家人,何需见外?”周景盛手指向天,道:“你抬头瞧瞧这天色,此般恶劣,又如何能让你此时回去?留下吧,今晚咱也可宿夜长决,上次你留下的棋局,我可是费心钻研了许久,才想到破解之道呢!” 周吟诗心中暗附:爹究竟是真心担忧季城,想将他留下来,还是只为了寻人陪他下棋解闷啊? “爹,这天色如今还好……”周吟诗无意间一抬头,却见距离他们不久的天际处黑烟滚滚,季城也发觉出不对劲,浓眉蹙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景盛循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当即心惊大喊道:“这方向……是墨先生的居所!” 墨先生?墨江水? 周吟诗瞳孔一缩,瞬间如脱缰之马向外冲了出去。 起火了!墨江水那边起火了,可覃杭还晕迷在里头呢! 事关墨江水,周景盛也是急得手脚无措,良久之后才反应道:“糟糕!这居院烧毁了是小,可别伤到人才好啊……对了,也不知道墨先生回去了没有?得赶紧去看看!” 方才墨江水为周吟词包扎过后,便起身离去。 当时风雪虽大,但周景盛与周夫人念及墨江水可能不喜欢这种场合,且也有贴己话想要同周吟词说,顾念颇多之后, 便没有出声挽留。 周景盛走得急促,边走还边拍着大腿,自责道:“糊涂啊!方才怎么没有留下墨先生,倘若墨先生有事,周府上下难辞其咎啊!” 季城宽慰道:“叔父是关心则乱,墨江水离去后,咱也不过在大堂中堪堪数句闲聊,时间甚短,加之雪天难行,墨江水非习武之身,脚程不可能那么快,估计如今还在路上呢!” “如此……说得也是,那我便安心了!”周景盛顿时从慌乱中醒神,他忧心墨江水的安危,倒慌乱中脑子呆滞了。 本朝医者尊崇,名气高如居生的医者,甚至可媲美三品官员的地位。墨江水虽不如居生,但亦是名气居于前十的医者之一,倘若真的在周府之中出事,且不说如何向季王府交代,单是外头那些责骂诘问,都能长年压得人郁闷! “……吟诗呢?”周景盛后知后觉,这时才发现周吟诗不见了。 季城长叹一声,解释道:“方才见火势的时候,吟诗便朝墨江水居所奔去了!” “她那么焦急做什么?”周景盛无奈抚额,然而下一瞬,他便双目大睁,惊恐道:“我怎么忘了,覃杭还在墨江水那里……” 季城亦是满脸愁容,方才周吟诗慌张无措的身影,仍在他脑海中重复着。 周景盛脚下较慢,季城实在无法继续伴随,“叔父,我担心吟诗,便先过去了?” “快去吧!” 周景盛自然也瞧出季城眼底的急躁与不安,他又何尝不是呢! 待他一声应下后,季城脚步加急,甚至不惜动用内力,所经之处,宛如一道悍风极速掠过。 而火发之地,此刻已经是浓烟滚动,周吟诗几乎是连滚带爬,匆匆地冲了过去! 已有下人们在此齐聚扑火,但火势迅猛,整座居楼都已经被包裹在烈火之中。 周吟诗怔忡,恍惚间想起当日工房爆炸时的场景,覃杭在覃寒天身边悲戚惶惶,而她则如此刻一般,慌神无措! 上一次,居生及时赶到,她还可以向居生求助。而如今,四周皆是忙着扑灭烈火的下人,可那大火不仅没有渐渐消小,反倒愈发剧烈起来,不知道里头烧到了什么东西,竟还发出几声巨大的爆燃之声,吓退了正准备冲上前的下人,“火这么大,救不了人了!” 周吟诗脑子轰然一响,她不顾下人们的阻拦,执意往那火场中冲了过去…… 第82章 烈焰之后 下人们极力劝阻,她躲过了无数冲到她面前的人,即将步入火场之中,幸而还有俩三个下人身手敏捷,顺利得展臂挡在入口的地方。 但失了理智的周吟诗,劲头竟变得十分的大,直接闷头就撞上了那几个下人,那几个下人受到撞击,纷纷屁股着地摔在地上,顿时两眼昏花! 周吟诗虽然也摔了一跤,但她很快便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了身,又奋不顾身地往那大火之中跑去。 “吟诗,不可以!” 季城在关键时刻赶到,将她在边缘上给拽了回来。 下人们纷纷长舒了一口气! 但被季城劝阻之后,周吟诗并没有因此而冷静下来,她理智暂失,脑子里都是覃杭浑身烈焰的惊悚场面! “放开!”她抓扯着季城的衣服,用尽全身力气想掰开禁锢在腰间的双手,甚至不惜对着季城连扇了好几巴掌,情绪激动,表情恶狠狠地剜视着季城,大喊打骂道:“滚开!我要救他……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他!你想要让他死……” 季城眼底受伤,但面上还是异常冷静,他的声音有些清冷,道:“吟诗,我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手段,他会用。 但其中不包括杀人,因为能杀了性命,却抹杀不了那人在她心中的位置! 但此时的周吟诗,根本无心听他解释。季城的双手就犹如一道铜墙铁壁,将周吟诗挡在了火场之外。 周吟诗百般挣扎无果,直接大张开口,对着季城肩上便狠狠咬了下去! 力道之大,使得牙齿瞬间嵌入皮肉之中,即使是雪他,但季城衣着依旧不厚,肩上登时渗出一大片血迹,即便坚如磐石的季城,也忍不住“嘶”了一声。 周遭的奴婢们都面带同情,却没有人敢上前触碰霉头! 即便周吟诗素日里再待他们和善,可终究是主子,主仆身份有别,何况她如今正激动失控着。 季城强忍着肩上的疼痛,对着那座已经被烈火渐渐吞噬的居楼,眉间紧皱不已。如此大火,只怕人一靠近,都要被热气所灼伤,更别提里头若还有人,怕是只会烧成灰烬! 众人心知肚明,现在已经是救人无望了,其实周吟诗心里也清楚,她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为了安抚她,明明知道是徒用功,可季城还是继续指挥着在场的人一齐灭火。 火势实在太大,下人们挑着一桶又一桶的井 水泼了过去,可泼入里头也仅仅是灭了一点点火,并且刚被水扑灭过的地方,很快又会再复燃而起! 这时有人合力推来了水车,大伙又将希望寄托于水车之上。 周景盛撩起前袍,来不及顾及往日形象,甚是狼狈地匆匆奔来,但见到眼前的场景之时,无力感也登时席卷全身! 尤其是见到季城身上沾血,而自家的宝贝女儿还狠狠地咬住不愿松口之时,他吓得“哎呀”一声,便冲到二人身边,试图掰开周吟诗的牙齿。 但因怕伤及到她,手上并不敢真的使力! “你这孩子,赶快松口!”周景盛又急又燥,季城的伤口太过触目惊心了,仿佛要被生生咬下一块肉一般! 周吟诗双目通红怒张,宛如一头正发狂的猛兽,更是让周景盛见了心惊不已。 这一场火,以烈火燎原之势,将这座木质居楼燃成了灰烬,唯剩下部分楼体残骸! 墨江水跑得很快,奈何整天窝在屋里钻研医药,缺乏锻炼,因而体力不济,是最姗姗来迟的一人。 周景盛早在赶来的路上,便撞见过他,知道他不在屋中,才敢稍作镇定。 “哎哟!我的药材……还有我的《药典》跟《本草经》啊……全毁了、这下子全毁了!”墨江水心痛得呼吸不畅,他捂着胸口,惋惜道:“那一些东西若在,可以挽回千千万万人的生命!” 其中那本《本草经》,是墨江水一笔一墨亲手撰写,打算成书后便流传至民间,里头记载了一些头晕、小风寒与止血化瘀的治疗方式,更配备了一些常用的药方。 若是成功,便可受惠于万民,再也不会有穷苦潦倒的百姓,因付不起诊金或因吃不上药,而饱受病痛摧残了! 大火渐渐被扑灭之时,周吟诗理智终于回笼,她神情麻木,张开咬得发麻的牙关,双目无神地望向前方,声音沙哑道:“春竹呢?怎么没有看到春竹,是我让春竹守在覃杭房中……” 周景盛闻言,顿时心头一凉,后背冷汗都要冒了出来。 春竹不仅是周吟诗的贴身奴婢,更是曾在周夫人身旁服侍多年,当日他在暗香阁前向春竹举剑相刺之后,不仅是周吟诗气愤于他,便连周夫人也是待他冷眼多时! 可想而知,春竹在周夫人与周吟诗二人心中的地位。 就在周景盛往悲处联想之时,春竹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灰 头土脸,近乎连滚带爬地跪到周吟诗身前,她对着坚硬的地面声声叩头,泪水早已湿了双颊,请罪道:“奴婢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墨先生遣散了大多数的下人,说是莫惊扰覃杭公子静养……覃杭公子口唇干燥开裂,奴婢待在屋里,见一时无事,便想命人去烧些水来,喂他服下,因此……” 墨江水当即表示不解:“我确实遣散了大部分人,可屋外还有人伺候着,烧水这种事情,又何需你亲自动手?” “这屋外没人!”春竹已经转为痛哭流涕,“这外头,一个人也没有,这天寒地冻,他们大约都躲懒去了,奴婢看这天实在冷,便没有去寻他们……奴婢没有想那么多!对不起……奴婢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墨先生……” 周吟诗此刻已经心如死灰,听完春竹的讲述,她轻轻扭动着脖子,望向在旁的一众下人,看似平静地询问道:“今日这儿本该是谁值守?” 那一堆惶惶不安的下人之中,当即便有几人跪在了地上,不断磕头求饶:“奴婢错了!” “小的错了,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老爷、小姐,小的们不是有意的啊……” 在那烧得逐渐乌黑的居楼旁,满是求饶之声,周吟诗双目潮红,他们还有机会求饶,可是覃杭呢?他是不是也在火场中哭喊求救过? 可事到如今,暂且还不到终究责任的时候,因为大火已经渐灭,周吟诗颤抖着双腿,丧失了踏入里头的勇气。 墨江水这时才从哀伤中逐渐清醒,他虽心疼那些心血之作,但见周遭一直在求饶的下人们,眼中先是闪过疑惑? 毕竟,那些东西再是珍贵,也是仅对他一人而言,对于不懂医的人来说,那些仅仅只是废纸罢了,他深知这个道理。 很快,他疑惑的眼神逐渐明亮,而后是惊慌,最后甚至是恐惧。 墨江水整个人脱力摔在了地上,他只顾着惋惜那些身外之物,怎确忘记了,他的居楼内,今日才抬进了一个生命气息微弱之人! 他妄想着用《本草经》造福万民,却连眼前之人的生死都抛诸脑后了…… 周吟诗松开口之后,季城一直单手捂着肩头,明显是感到不适,周景盛愧疚不已,正想着上前搀扶一二,但季城却是摆手拒绝道:“叔父,就莫要折煞小侄了!” 之后,在周遭一片慌乱与惶惶 不安之中,季城更是镇定非常,指挥几个胆大的下人进里头查探情况。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几人下人并不愚蠢,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想要看看里头是否还能寻到一些尸骨! 刚被扑灭烈火的地方中,不仅高温依旧,气味更是难闻,下人们面遮布巾,很快便用抬架从里头抬出了一个用白布遮盖住的人形之物! 周景盛只觉得头皮“喳”地一瞬,发麻发凉,身上更是汗毛倒竖,他甚至不敢直视自家女儿的眼睛。 周吟诗盯着地面上的抬架,突然生怯后退了几步,而后摇头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使得那些下人纷纷弯腰干呕了起来,到了这时,即便白布遮盖,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了! “……把它掀开!”周吟诗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变得犹如年近百岁的老妪一般。 那几个下人皆是浑身一颤,更有胆子小的奴婢已经双手捂住了脸,避免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季城最先开口劝道:“吟诗,别看了!” 但周吟诗恍若未闻,甚至伸手推了他一把。 她直接手指向其中一个下人,命令道:“我说了,把布掀开!” 那被指向的下人顿时双膝跪在了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却又执着劝诫道:“小姐,您还是别看了吧……” 周吟诗已经临近发怒的边缘,到了这个时候,周景盛不得再坐视不理了,在场之中,唯有他最有资格阻止她。 “吟诗,别这样子!”周景盛小心翼翼道:听爹的话,先回去,这儿交给爹来处理。” “……我不要……” 她直接自己摇摇晃晃地走近,身子抖动如筛,却执意要将那白布给掀开。 就在她抓起白布的边角,正要用力扯开之时,那细弱的手臂上,当即搭上了两只宽厚的手掌,周景盛与季城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侧,阻下了她的动作。 方才她微微掀开一角之时,季城自自己那个方向,已经略微看到了一眼白布这下的惨状! 从这白布上所廓出形状来看,里头应当是一个人,可是那白布之下,却是已经被烧得焦黑如炭的尸骨…… 季城不忍让她亲眼见到那一幕,因此及时阻拦,甚至将她细嫩白皙的手从那白布上掰开,紧紧握在手中。 周吟诗忽然笑了起来,如若能忽略掉她眼中的泪光,那她确实笑得还算灿烂! 她笑得不能自我,甚 至弯腰捧腹起来,她指着季城,揶揄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一眼怎么了?这里面又不可能是覃杭,你在害怕什么啊?啊?” 见她如此,周景盛双眼一闭,心中早已经老泪纵横,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女儿心悦之人,是她如今眼前的玄衣公子季城,而不是那曾一袭白衣飘逸的覃杭! 造孽啊! 出了这种事情,周府不得不上报官府。 官府上的人听闻惠妃娘娘与季城正在周府之中,不敢有丝毫怠慢,火急火燎地便来了,在了解事情的经过之后,领头的衙役不得不感叹道:“造化弄人啊!覃公子是好人,为何上苍偏偏要苦了他?” 这衙役曾受过覃杭恩惠,自覃杭的父亲亡故之后,他便一直默默为恩人祈祷,后来又听闻覃寒天同样出事,还替覃杭揪心不已。 后来,他听到城中覃杭与周吟诗的流言四散,却为覃杭感到开心,毕竟恩人总算寻到了可携手一生的人! 只可惜,今日他前来,竟是为恩人收尸的…… 官府办差,自然是要验明死者尸体的,周吟诗一直呆呆地受在旁边,任凭周景盛如何劝,她都在原地纹丝不动。 周景盛还在思索着,是否该不顾周夫人先前的交代,将此事告知给她知道。毕竟,如此大事,即使是惊扰到了初有身孕的周吟词,也是无奈之举啊! 但周吟诗却是先一步道:“这事……就不要告诉吟词了,娘亲先前同我说,她心肠软糯,不要惊吓到她的胎儿,那是圣上的孩子,若有差池,周府所有人都会被牵连进去的。” 即便她心哀悲戚,却也没有忘却要保全家人! 官府来人之后匆匆查过,初步判断是屋中的炭火引燃了屋内其他的东西,这才爆发了熊熊大火。 而这居楼之中,有炭火燃烧着的,唯有覃杭所在的屋子里头。墨江水原本一直守在覃杭身边,是因周吟词有伤,才被匆匆调离了这里,加之雪天寒冷,无下人看守,这才酿成了大祸事! “那你……” “让我看一眼,一眼我就走了!”周吟诗开始坚持不住,不再隐忍心中伤痛,任由泪水流落。 衙役伸手将那覆盖在抬架上的白布掀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飘然而至众人鼻间,随后,只听现场场面再度惊慌,周吟诗晕倒在那受热开始化水的雪地之上,不省人事…… 第83章 牵之动身 周吟诗的骤然昏倒,惊慌了周府众人,其中包括周吟词,她执意在旁看居生诊脉。 没错,居生在这大寒冬雪的天气里,还被季城专程从季王府里给拎了过来。此时,居生与墨江水一同在为周吟诗医治。 即使周景盛与周夫人多次劝着,可周吟词还是不愿离开,她同周夫人原本在房中待着,天气冷,周夫人正想让她到床榻上歇着。 谁知春竹匆匆闯了进来,周吟词不免惊吓了一跳,周夫人面色骤沉,正欲发火时,春竹却是急急道:“夫人,大小姐她又不好了!” 周夫人与周吟词一惊,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就沿着雪天赶到了周吟诗院中。一路上可把宫女蓝儿吓得够呛,雪地路滑,宫女们唯恐周吟词脚下打滑,稍有不慎,她们所有人都要跟着掉脑袋! 春竹只是大致说了下情况,待周夫人赶到之后,第一时间便是责怪起周景盛这个当父亲的不是,“吟诗摔雪地里去了?你不是一直在她身旁顾着吗?怎的还眼睁睁看着女儿摔了?摔得严重吗?” “这……”周景盛愁苦着脸,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非要他直说,咱女儿不仅是身子不适,主要是心伤难解,才会晕了过去! 周吟词则是看向一旁那堆衣物,那些是奴婢方才刚为周吟诗换下的脏衣服,周吟词看着那上面的水渍,心中生疑,直接问道:“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连女儿与娘亲您都不愿告知吗?” 周景盛打着迷糊,想就此糊弄过去:“能有什么事,都是我粗心大意了,没看好你姐姐,让她不慎在雪地上摔了,她本来就病着,让那些寒雪钻入了脖领袖口中,估计又要发热起来了!” 周夫人听得生气,还想再念叨上他几句,怎料周吟词见他不愿如实告知,竟直接指向那堆脏衣物,询问道:“若真是摔雪地上了,那衣服能湿成那样吗?” 周夫人循着周吟词所指的看了过去,当即暴怒,声声诘问起来:“那衣服怎么湿了?今儿是下雪,可没有下雨啊!她是不是摔池子里去了?” 天寒地冻,若周吟诗真的掉入水中,那情况可大.大不妙! 如此寒冷的天气,即便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掉入那冰水里,也得被冻出一身病来,何况是在病中的周吟诗! 见周夫人如此着急,周景盛自知是瞒不住了,便 喏喏开口解释起前因:“倒也不是池子里,是那雪地上的雪被高温化开了些,周吟诗忽然晕了过去,便一头栽入那滩寒水之中了。” “晕了过去?”周夫人立刻又担忧万分,心痛道:“我就说她的病还严重这,早知道方才便早些让她回去歇着了!” 然而,周吟词却是异常聪明敏锐,她当即捕捉到了重要的字眼,甚是疑惑,再度问道:“爹爹,您是说雪化了?” 这雪敢下,又岂会化开。 而这偌大的周府之中,能使寒雪消融最快的,应当是伙房那边,再者是温泉暖阁,但这两个地方,都不似周吟诗去的地方。 伙房是下人们干活做工之地,负责供应热水与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早、中、晚膳,周吟诗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往那里跑。 而温泉暖阁,周吟诗虽可能会去,但因夏日不开放,钥匙至今一直握在周夫人手中,大致深冬才会开出来,若她当真去了,周夫人不可能会不知道! “……是化了,因为……”周景盛欲言又止,他一直记着周吟诗晕迷前所说的话。 周吟词心软,他也不愿自个女儿在孕中多思,若是伤到了腹中的胎儿,那他必会永世愧疚难安! 这时,一直独立一旁的季城出面解释道:“墨江水的居楼中,立有一处炼药炉,今日那炉子忽然爆开,引发了大火,墨江水与那些下人们都侥幸逃了出来,只是……覃杭一直昏迷在内,众人解救不及时,已经没了!” “什么?”周夫人当即捂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覃杭,他死了? “老爷,此话当真吗?”周夫人不愿相信这残忍的事实,但周景盛与季城严肃不苟笑的神情,却让她不得不信。 覃杭可是吟诗心悦之人,若是他出事,那自己女人…… 想到这里,周夫人不禁泪眼婆娑,难怪她会晕了过去,想必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吧! 居生还在凝神诊脉,周夫人围了上去,满眼怜爱地盯着尚在昏睡中的女儿。 “若是吟诗醒来,应该怎么办呢……” 此时,周夫人忽然希望,她不要那么早就清醒! 而周吟词听闻事情全部经过之后,沉默了许久,墨江水自大堂中离开,再赶到居楼,之后炼药炉爆炸,到大火燎原燃烧……这中间,需要不少时间吧? 她心中仍有疑惑,但显然,季城与 周景盛都已经一门心思扑在了周吟诗那边,根本无人有心解答她的困惑。 季城一袭玄衣,气质清冷地站在周吟诗床边,他与周围的一切相比,显得是极其格格不入! 就如这满屋的粉色,与屋里那些细巧可爱的用具,这些都是周夫人精心准备,极富女儿心。 但是,季城却能忽略这满屋的“怪异”,一直在旁守候,目光一刻都没有远离床榻上的人儿! 周吟词眼底一暖,看来,自家姊妹中,总有人能享受到真心相待,得到她梦寐皆不可求的东西。 居生收手之后,知道周围人的紧张急切,当即解释道:“本来吟诗是不该再受寒,如今不慎寒邪侵体,恐怕又要病上些时间了,索性有下人及时为她换下衣物,这几日需要当心些,若是有墨江水在周府中照料的话,倒也不必担心太多了!” 墨江水一直在旁边,居生为周吟诗把脉之时,他也是虚心在侧求教,丝毫没有为医者的孤傲,居生对其印象甚好,直接让墨江水执笔,由他开药方,自个则在旁指导,清换了其中非最佳的药品。 周景盛心中仍然惶惶不安,他一直为没有照顾好周吟诗而愧疚着,因此想得到居生的保证,“居先生,我女儿当真无大碍了?” “是呀,居先生,她怎的还一直昏迷不醒呢?”周夫人亦是放心不下。 居生体谅他们为人父母的心焦,便没有因他们的质疑而感到不悦,反而是感慨起先前有过缘分的故人! 他没有因季城在场而忌口,直言不讳道:“如今看来是没有大碍,比当日在季王府中的情况好多了,至于为何没醒,说实话,暂时不醒也好,我在墨江水所开的方子中,还添上了助眠之物。 毕竟,醒来又能如何呢?徒添伤感,损坏心神罢了!” 周吟词惊讶于居生的直白,她体贴地宽慰起季城,“季城少爷,生死为大,毕竟是相识之人遇难,并非路边毫不相干的过路之人,大姊伤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您莫要多想!” “惠妃娘娘有心了,只是季城……从未多想,圣上也时常说,以前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以后我会好好待她的!” 季城以往话少,对周围的人都是冷冰冰的,或许是因着周吟诗的缘故,他对周府之中的人,倒没有那种拒之千里的意思。 “你能如此想便好。 ”周吟词点头,心中甚感安慰,对于自家姐姐的未来夫婿,她是极为看好的! 起火后的居楼,还需要周景盛与周夫人去忙活料理,天色渐暗,季城与居生也不适合继续待在周府之中,因此一齐起身拜别。 墨江水的居楼被烧,为了方便照顾周吟诗,天直接自请暂居周吟诗院中的客居之中,客居虽也是在同一个院子内,却偏远寒凉,远不及府中的客房,但他并不在意,周家人为此表示感谢! 春竹顾念着先前的失误,一直守在房中,可小芳却是跑来说,院子外头来了几个婆子,说是要寻人,需要春竹能去一趟。 “这……”春竹甚是犹豫。 小芳岂会不知道她的顾虑,打趣道:“她们都进来了,离这儿不到两百步左右,咱速去速回便是了!” 听到此,春竹唯有随着小芳一同前去看看情况,因此房中仅剩下周吟诗一人,这时,原本已经关上的房门被人推开,有人踏入内,还返身关上了房门。 之后,那人来到了周吟诗床边,一直呆呆地坐在床沿处,估摸着春竹或许很快回来,这才叹息道:“为何,你忽然就有了爹爹、有了娘亲、有了妹妹,甚至还有了心爱的人?而我呢? 我不仅什么都没有,还寻仇无路,受到奸人迫害,你明明知道的,为何不帮我报仇?为什么没有替我杀了他们? 我可是你师姐啊!” 没错,这位闯入周吟诗房中的人,便是古月。 她就在周吟诗身旁,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细数着心中的不公! 她一身素衣,衣衫在冬日里显得异常简薄,头上的发饰更是简素无比,不仅没有高梳发髻,只有人帮她匆匆在两边的发侧各自编上了一股辫子,之后盘折固定了起来,头发上也只有一支与发型极其不搭的铁钗。 这一种发钗,唯有府中的粗使丫鬟会戴,便连春竹与小芳头发上,即便没有周吟诗赏赐的金玉发饰,也会佩有银钗子! 方才她躲在附近,看着离去的春竹与小芳二人,眼中黯淡无光。 她们不仅是满头金银,甚至还穿有保暖的毛褙子,里头穿的也都是有夹棉或带有皮毛的衣料子制成的衣衫,一看便知,那肯定很保暖。 “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古月逐渐为自己感到忿忿不平,她质问着晕睡中的周吟诗,道:“为什么?为什么你 对她们那么好?她们只是低贱的奴仆而已啊!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同门姊妹在这里,忍受着那些婆子的折辱与驱使!” 古月缓缓摘下发上的钗子,将钗子紧紧握在手中,眼睛则一瞬不动地盯着周吟诗,面上表情有些复杂,似有不甘、似有不忍,但她不知道又联想到些什么,眼中瞬间坚决了起来。 那一支铁钗,此时竟如匕首一样,在她手中静泛寒光…… 房门再次被人从外推入,一道娇嫩担忧的女子之音传了进来:“娘娘,您如今可有着孩子,怎能一直在寒雪中来回奔走呢?” “大姊病着,本宫心里难受!” 蓝儿当即噘着小嘴道:“本来奴婢还以为,您回一趟周府,理应会开怀不少,怎知却碰上了这么多事儿!” “这些事儿,也是预料不及……”声音戛然而止,周吟词见房中有人,当即警觉起来:“什么人在这?” 因为,古月就坐在周吟诗床边,而且一身粗简的衣物,显然不是春竹或小芳二人。 蓝儿也被顿时惊吓,连忙将身子挡在周吟词身前,戒备道:“何人?竟敢闯入这里?” 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回答,甚至没有转身看向她们,只是呆呆地坐在这里,周吟词觉得奇怪,正想要再往前几步看看。 蓝儿却是率先高声大呼,想吸引外头的守卫过来:“快来人、来人啊,有人闯入大小姐房间里了!保护娘娘,快前来护驾!” 只叫了两声过后,春竹便与小芳急匆匆回来了,待看到自家小姐床边有陌生人影,又听宫女如此叫唤,都惊慌不已。 春竹顾不得对方是何人,直截鲁莽地就冲了过去,生怕周吟诗受到此人的伤害! 然而,待她一把扑了过去之时,对方轻而易举地便被春竹给扑倒了。 二人摔滚在地,那只匆忙插入发上的钗子又重新掉落了出来,小芳与蓝儿也连忙扑了过去,仨个丫头一齐将人严实地压在身下! 周吟词凑近了看,发觉此人面目呆滞、表情痴傻,俨然被吓得不轻,一直怯缩着身子,小声求饶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春竹与小芳也察觉出不对,她们仔细一看,发现竟是古月,她们连忙招呼着蓝儿一齐起身。 这时,先前到她们这寻人的两个婆子冲了进来,古月更是浑身颤抖,直接躲到了周吟词身后…… 第84章 甚微血口 周吟词见她可怜,便下意识地伸手护住。 古月瑟缩着身子,颤颤发抖,看起来极其可怜! 春竹与小芳多次跟随周吟诗前去探望,都是认得古月的,尤其是春竹,甚至知道古月与周吟诗二人间的关系。 因此,见那两个婆子闯进来之后,便是气势汹汹地朝古月扑过去,当即就觉得不悦了,娇斥一声:“你们都住手!” 蓝儿见周吟词拦着,也唯恐那两个粗糙婆子不知道自家主子身份,顶撞磕碰到了,连忙喊道:“那是惠妃娘娘,见到我们娘娘,还不速速行礼吗?” 那两个婆子苦寻古月许久,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因此才会激动失控,但她们还是知道尊卑上下的,二人在周府许久,自然也是认得周吟词。 听到蓝儿问罪,两个婆子虽然心内疑惑她的身份,但还是乖乖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上了大礼:“老奴拜见惠妃娘娘!” 蓝儿连忙过去搀扶着自家主子,那两个婆子眼耳清明,当即便猜出,这小丫头是惠妃娘娘身边服侍的大宫女,因此对着蓝儿也半磕了个头。 蓝儿最见不得她们这幅恃强凌弱的嘴脸,当即傲气地扬起头颅,质问二人道:“你们二个婆子,因何事如此着急忙慌?也不怕惊扰到我们娘娘,哼!” 其中一个婆子指着古月,忿忿道:“娘娘恕罪,实在是这个呆儿不听话,竟乱跑乱闯,老奴二人在雪天中寻了她许久,好不容易逮到她在此,因此鲁莽失礼了些!” “哦?”周吟词一楼奇怪地望向古月,古月则是怯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随后,周吟词问道:“她是什么人?为何本宫竟从未见过?” 春竹上前禀报道:“回禀娘娘,她是大小姐的……她是大小姐在外结识的挚友!” 春竹本想将实情相告,毕竟周吟词是周吟诗的亲姊妹,实在无需隐瞒,但她余光瞥见那两个婆子与宫女蓝儿也在场,因此话到嘴边,又换了另外一套说辞。 但,房中所有人都忽略了,古月在听到此话时,眼中闪变过的寒光! 春竹虽没有说得直白,但她也略一停顿,还是让周吟词心有感知。 周吟词又回头望了古月,心想:此人应当是对大姊很重要才对,否则不会带回府中! 毕竟,周吟诗心怀戒心,不管对何人都是如此,倘若不 是真的知根知底,是不会轻易带回家中,接触家人的。 古月也在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穿华服锦衣的人,方才那个小丫头说,这是惠妃娘娘? 是了,周吟诗家中的确有一个妹妹,在宫中为妃。 想到这里,古月的目光便冷了下来! 然而,周吟词却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只觉得奇怪,为何此人一副面目呆滞的模样? 周吟词见古月实在可怜,便尽量放低声音,不想惊吓到她,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古月仍然是一脸呆滞,神情痴傻,没有半分回应。 蓝儿当即斥责道:“放肆!惠妃娘娘问你话呢,你岂敢不加理会?” 春竹与小芳赶紧上前,纷纷跪在周吟词身前请罪道:“娘娘请恕罪,她的名字叫古月,因先前得病,脑子一直不好,平日里便是这样呆呆傻傻的,大小姐便是见她可怜,才会带回周府照顾。她绝非有心冒犯娘娘,请娘娘莫怪罪于她!” “是呀!娘娘,先前奴婢去看望她,她也是一直这个模样。”小芳连忙为其证明,担心周吟词一怒之下就处罚了古月。 若是如此,待自家大小姐醒来,她们就难以交代了! “瞧你们二人紧张的,快些起来吧!”周吟词对周吟诗身旁这两个奴婢十分和善,她笑道:“本宫只是见她面生,多问上几句罢了!” “奴婢,多谢娘娘!”春竹与小芳惶惶起身后,周吟词又怒斥了身旁的蓝儿一句:“蓝儿,此处只是周府,不是在后宫之内了,莫要对着她们疾言厉色,本宫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只想舒心一些,不想让府中其他人难过,你明白了吗?” 蓝儿嗫喏委屈,但还是低头认错:“娘娘,奴婢不会了!” 在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向来如此,何况那地方注重规矩,若是蓝儿没有练就待人严苛的本事,也就不会爬到宠妃惠妃娘娘身旁服侍了。只是,她还无法理解周吟词珍爱周府一分一毫的心思! 那两个婆子在原地候得局促,只想快些将古月给带走,之后尽量避开这位千尊万贵的惠妃娘娘,免得多生事端。 念及此,那两个婆子又大着胆子请示道:“娘娘,老奴们便是为寻古月姑娘而来的,如今既已寻到人,老奴二人便带着她回去了?” 听她们二人如此说,合情 合理,周吟词自然不会阻拦。 于是乎,那两个婆子便卷起袖口,步步向古月逼近。春竹看得眉头一皱,这两个婆子是怎么回事?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好好相待,可为何古月见到她们二人,眼中竟是那般惊慌? 就在春竹思索之时,周吟词瞧见古月身上那身单薄的衣物,又不禁道:“这天寒地冻的,她为何穿得如此单薄?也不怕冻着了!” 春竹循声,也朝古月身上的衣物注意了下,顿时脸都黑了下来。 然而,那两个婆子却是脸不红心不跳道:“娘娘有所不知,古月姑娘痴傻,老奴们给她穿裹得严实,但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又给全部扯开了,老奴们也甚是无可奈何啊!” “是啊!这姑娘虽是傻了,可一点都不容易伺候,吃食方面也挑剔着呢!” 两个婆子言语附和,不断地编排着古月。 春竹正在一旁努力隐忍着,在府中多年,腌瓒事情见得多了,她自然知道,定是这两个婆子照顾古月不尽心。 但即便春竹想敲打她们二人,可此时周吟词在此,她实在不便开口,因此想待周吟词不在之时,她再溜去古月那边,亲自教一教这两个婆子规矩! 周吟词终究不忍古月受冻,因此吩咐蓝儿去取来一件厚实的披风,亲自将披风披到古月身上,待温暖包裹被冻得冰凉的身躯,古月有些怔忡,呆呆地看着眼前如天仙之人。 蓝儿则是急忙道:“娘娘,这些事情您吩咐奴婢做就好了,何需亲自动手,她只是一个低贱之躯罢了,怎有福让娘娘您亲手照顾!” “都是人,何需注重这些。”周吟词则不愿对着那些俗世规矩彻底低头,因此虽身入皇家,可在皇权窥视不到的地方,仍然是想肆意一些。 两个婆子面色古怪,感觉待在此地,简直是度日如年,甚至如坐针毡! 待她们又重新靠近古月身边,想将人给拉走之时,古月却是忽然发狂似的甩开二人,又再度冲到周吟词身边,瑟缩在她身后。 蓝儿有点气愤,这人是铁心要纠缠上娘娘了吗? 周吟词有些恍惚,她随口安慰古月:“这儿太冷了,你快随她们回去吧!” 她这次过来,可是专程来探望与照顾自家姊妹的,实在无暇在古月身上耗费太多心力。 “不、不要回去!”古月 支支吾吾,十分畏惧地看着那两个婆子,道:“她……她们会打人!我饿了,我好久没吃饭了!” “什么?”周吟词一惊。 那两个婆子当即心虚惊呼,也顾不得规矩,直接就扑过来想要逮人,春竹与小芳二人连忙上前将她们拦下,忿忿道:“你们想要干什么?主子面前,你们也敢放肆吗?” 那两个婆子还在狡辩,扯谎道:“惠妃娘娘,她是一个傻子,傻子说的话可当不得真啊!” 然而,周吟词直接将古月的袖口给挽了起来,只见古月双臂上都是淤青与红痕,那些伤口遍布整条手臂,看得春竹头皮发麻! 铁证如山,那两个婆子瞬间瘪了气,也不敢再瞎蹦跶了,唯有乖乖下跪磕头认罪:“惠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就原谅老奴吧!” 周吟词怒不可遏:“她一个姑娘家,你们如何下得去手?” 春竹为古月忿忿不平道:“娘娘,大小姐以往送去给古月的衣食,想必都被这两个刁奴给克扣去了,难怪古月穿着如此单薄的衣物,你们二人好狠的心,如此严寒,竟连一件厚实些的棉衣都不给她,竟是想将她给活活冻死不成?难怪古月会突然跑失,跑到了小姐屋中,想来是因为你们苛待,这周府她又陌生,无助之下,唯有跑来找小姐了!” 那两个婆子仍然不知悔改,甚至嘟囔道:“春竹姑娘,她就是一贱命,贱命好养活,哪有那么容易死呀!” 周吟词气结,直接让蓝儿去外头寻来两个俩三个小厮,也不管那两个婆子如何哭喊求饶,直接就让他们将俩婆子给拖走,拉到周夫人面前,禀明缘由,由周夫人处置。 待房中清净下来之后,周吟词对着古月道:“现在没事了,我会让人给你送去吃食,并带去一些过冬的衣物与物件,你安心回去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周吟词甚至命春竹去寻一个机灵老实的丫头,让她照顾古月的饮食起居。 那丫头乖乖领命,便带着古月走了。其实,她原本在周吟诗院子,都是干一些清闲的活,如今被派来照顾一个傻子,心中还是万般不情愿,因此路上不免抱怨上古月,道:“本来,我还有希望升到大小姐身边,成为她的贴身丫鬟,以后在这周府上便能高人一等,那些下人都要听我的话,如今 倒好,被你连累了去,真是晦气!” 古月虽是眼底寒意森森,可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小丫头抱怨了许久,见她还是跟一根木头一样,也泄了气,只能认命道:“这世道,像你这样的傻子,若没有人理会,只怕早早就死了,你运气倒是好极了,不仅认得我们大小姐,让我们大小姐把你领了回来,还好命地碰到了二小姐,二小姐素来和善温柔,也不知你一个傻子哪来这么多的狗屎运气!” 而周吟诗这边,周吟词直接挥散了春竹与小芳,便连蓝儿都被她赶到了房外。 春竹与小芳不敢离开,坚持守在屋外,蓝儿则听话的回到下人们歇息的屋子内等待。待入屋暖和完身子之后,蓝儿不由感慨道:“这周大小姐待下人真好,便连着下人歇息的地方,竟也有炭火盆供着!” 房中,周吟词搬来一只垫有软垫的椅子,默默地坐在周吟诗床边,想等候她醒来。 奈何,她待了近一个多时辰,周吟诗除了眼睫轻颤外,竟没有一丝要苏醒的迹象,这下周吟词有些急了,她连忙唤来春竹,春竹身上裹着一条厚绒被,听到房中周吟词的叫唤,连忙将绒被丢到小芳手中,便入了屋。 “惠妃娘娘,您唤奴婢?” “大姊还未苏醒,这正常吗?”周吟词眉头忧锁,心中不安道:“居先生可有说过,大姊她何时会醒来呢?” 春竹笑道:“娘娘,您忘记了,居先生说过,他与墨先生所开的药方之中,有助眠的药物,小姐她不会这么快醒来的,您莫要在此苦等了,反正老爷与夫人知道,只怕要心疼了!” “当真无事吗?”周吟词仍然不放心。 “没事的,居先生可是名医,他说的话,想必不会有假,若您实在不放心,墨先生就在这院中居着,奴婢这就去将他寻来,您看如何?” “不必了!” 外头风雪,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停了,大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出行困难。 “既然居先生说没事,把本宫便放心了!”周吟词起身,刚想要起身离开,身子顿了顿,又屈身弯下腰为周吟诗掖紧被子。 然而,余光一瞥,她这才惊然发现,自家大姊的脖颈上,竟出了一个极小的血口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 悚然间,她的脑海中闪过古月方才的身影! 第85章 阴森之地 春竹也是脑袋轰然一声,显然也怀疑上了古月。 “这血口,先前居先生来之时,也还没有啊!” 二人心事重重,周吟词更是命守卫不停时地轮流守在周吟诗屋外,若有异变,随时可闯入救人。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周吟词没有主动告知周夫人,生怕周景盛与周夫人二人担心,但她自个儿心中仍是惊疑未定:“但愿是我多想了!” 周吟诗一直昏睡,远远超过了居生所预料的时间。 春竹一直陪伴着周吟词,一齐守在周吟诗床边,其中,周景盛来看过一回,周夫人更是前来探望过两回,但二人均有要事忙碌,周景盛奔波于生意场之间,周夫人则操持着整座周府的繁杂事务。 “惠妃娘娘,小姐一直不醒,需不需要请居先生来一趟?”春竹壮着胆子开口。 周吟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上次居生前来,是念及季城的面子,此次若由春竹去请,那些通传消息的下人们不一定会卖一个奴婢的面子。 居生济世为怀不假,可他周围的小鬼难缠! 所以,春竹是想借由周吟词的颜面,前去季王府请人。 周吟词却另有思量,心绪平缓了之后,反倒是不急不躁道:“若只是诊脉,墨先生应当也可以,你先去请他来瞧一瞧,真有什么问题的话,咱再去劳烦居先生吧!” “是!” 春竹动作麻溜,很快便将墨江水给带了过来,墨江水为周吟诗仔细诊脉后,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居生所开出的药物,仅仅只是助眠,论药效的话,早就已经过了,周吟诗也该醒过来了才对。 然而,周吟词与春竹却说,自他离开之后,周吟诗便没有醒来过! 万般不解,墨江水深蹙眉头,仔细地查看过周吟诗脖颈间的血口,“这伤口应当是由尖细之物刺入的,伤口不深,只伤及表层皮肉,且伤口无毒。 “周小姐一直昏睡,与这伤口无关,真是奇怪!” 陡然间,周吟词浮现起一个想法,她忽然不急于此事,甚至退散了众人,其中包括墨江水与春竹二人。 但房中仅仅只剩下她们姊妹二人之时,周吟词用常日与人闲聊的语气,悠哉道:“前段时间,本宫一直深居后宫之中,外界的消息得知甚少,但总有人喜欢连一些半道听来的风言风语传到本宫耳边,大姊,你 知道本宫听得最多的闲话,是什么吗?” 周吟诗仍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若非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还在,估计都会有人怀疑,床上所躺着的人,究竟是死还是活? “本宫听得最多的,是大姊与覃杭公子之间的事情!” 床上人的呼吸,似乎加重了一些。 周吟词不满足于只坐在一旁,她甚至将身子半趴在床沿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周吟诗,似在抱怨道:“本宫最初听闻,覃杭公子流连醉春楼,荒唐至极,本宫还甚是不屑与鄙夷! 可很快,便有人专程跑到本宫跟前,同本宫简述大姊与他之间的各种流言蜚语。 本宫实在气急了,还怒扇了那人好几个巴掌,她跑到圣上跟前告状,圣上觉得本宫恃宠而骄,竟不分缘由便将本宫禁足! 但不管旁人如何诋毁,本宫始终坚信,她们是在造谣抹黑,毕竟,同大姊有婚约的人,是那个闪耀明辉的季城,是她们可望而不可及之人,她们肯定是嫉妒! 本宫也一直以为,大姊应当会钦慕季城的,即使你们曾经不认识,那又如何呢?毕竟,他那么优秀! 可是,本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姊竟会区区一个覃杭,而去季王府门前叩拜,请求退婚…… 那日,她跑到本宫面前嘲讽的嘴脸,本宫至今记得,当时,就犹如一个巨大的巴掌,将本宫给狠狠地拍蒙了!” 房只除了周吟词喋喋不休的声音之外,便唯剩下二人同样沉重的呼吸之声。 “本宫很愤怒,觉得大姊在联合外人,狠狠地抽打着本宫的脸!可是……”周吟词又忽而感伤了起来,“可是,等本宫冷静下来之后,便尝试着站在您的立场上,以您的角度去考虑。 圣上一直主张为您与季城赐婚,被本宫拦下了许多次! 因为,本宫便是入了皇家,需要与那后宫中的三千佳丽,去争、去抢。这一种日子,实在是太令人窒息了! 本宫不希望自己仅存唯一的姊妹,也过上这样的生活,倘若您与覃杭公子是真心相爱,即便无万贯家财、无爵门候府,又有什么所谓呢,是不是?” 周吟词一把抓住周吟诗的手,将其贴在脸颊,以撒娇的口吻道:“本宫知道,覃杭公子遇难,大姊肯定是痛不欲生!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您与覃杭公子是 注定无法在一起,不仅是人间之君不肯,便连鬼界之王也要强行阻拦,说明您与他,当真是今世无缘分!” “大姊……不!二姊,您快醒过来,不要再逃避现实了,您一直不醒,爹爹与娘亲该有多担心啊!”周吟词面上浮现愁容,她想起圣上所赐下的圣旨,又想起那一身玄衣的俊朗男子,不禁疑惑:“妹妹实在不明白,您为何不喜欢季城呢?虽说覃杭公子温润如玉,但论起才干手段,显然是季城少爷更胜一筹,姑娘家不都喜欢慕强吗?偏偏二姊您倒是不一样,只喜欢弱者。” 饶是周吟词说得再多,周吟诗却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紧闭着双眼,即使眼帘微动,眼睫颤抖,却始终不睁开眼睛。 “二姊,我有点累了!”周吟词有些脆弱,她俯趴着床沿上的双肩开始颤抖,她甚至哀求道:“你醒过来了,陪我说说话吧!” 然而,无论周吟词如何恳求,季城都不为所动,任凭外头风扬大雪,她却始终躺在那床榻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从白昼到黑夜,她们二人都在互相消磨着对方的时光。可最后,还是周吟词先认输了! “二姊,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随后,周吟词出了房外,那扇房门一开一合,使得外头的一缕月光偷溜了进来。 待脚步声远去,周吟诗才悠悠转醒,她望着那扇门,面上有些不喜,辩驳道:“他才不是弱者!” 入夜之后,周吟词并没有急着回屋休息,她甚至没有带着蓝儿,还拒绝了春竹服侍,独自来到周府中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儿,只有那些不得事,不懂得讨主子欢心的下人们,才会时常被安排到这打扫! 这儿荒凉僻静,自然也没有人把守,周吟词直接推开那老旧残破的院门,忽视门框上落了灰的脏地方,也不顾地上杂乱积雪,迈开步子,便跨了进来。 这儿,与她想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 “怎么落破到这个份上了,从前这儿只是幽静,环境却极佳,想必娘亲宽待下人,如今缺乏管教,他们反倒办事敷衍了起来,使得此处面貌大变,即便四五年前,也并非如此!” 故地重游,周吟词感慨万千,这儿是她幼时与大姊美好回忆的地方。 那时候,周吟诗还不是如今这个模样,也不是如今这个性 子,更不是如今这个人! 院子不单是破落,那些入冬后凋落的枯枝败叶,甚至没有人清扫,周吟词脚下那双精致的绣花棉鞋,踩在这些东西上面,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 这儿一个人都没有,周吟词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但想起自家姊姊脖子上的血痕,仍然是想找古月,试探清楚。 不过,她深夜所来的这个院子,便是古月所居住的地方! 周吟词先前只在白天来过这里,还不知道这儿晚上竟是如此恐怖阴森,犹如置身城外的乱葬岗或断魂上林之中。 不,甚至比那些地方还要可怕! 这时,有门扉被推动的声音传来,周吟词惊吓转身,见到其中一座屋子里,那扇破旧的红木门突然打开,但门前门户,却都是空无一人,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一股阴风吹来,周吟词打了一个寒颤,不禁明白,这门是被风给吹开的。她是胆子小,自己吓自己了! 确定屋子内无人之后,周吟词又继续往前走。 这座院子荒凉,却也僻静,十分适合静养,周吟词想,这或许也是因为古月身患病症,周吟诗听从大夫的吩咐,所以才将古月安置在此处。 那个古月,与二姊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周吟词回想起春竹支支吾吾的场景,不由在心中猜想起古月的来历。 若非不清楚底细,在她产生怀疑之时,便直接命人将其拿下,而后细细严刑审问了,而不必,亲自前来这个地方! 院子内荒废弃用的屋子实在太多,周吟词也不想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她直接对着这院子高喊一声:“有人在吗?” 毋庸置疑,这儿肯定是有人居住的。 然而,她喊完这一声之外,院子除了回荡不绝的回音之外,便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了! 周吟词不禁奇怪,白天的时候,春竹分明新安排了丫鬟服侍古月,即便古月痴傻,不懂得回应,那那个丫鬟呢? 虽说冬夜歇得早,那丫鬟也有可能是寒天倦怠,因此早早偷懒歇息了,可是作为下人,外头院中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该一点醒觉的反应都没有啊! “真是奇怪,人都那儿去了?”周吟词也顾不得轻手轻脚,动作甚至逐渐粗暴直接了起来,她走到每一扇房门前,或见到外头没有落锁的,便直接伸脚踹上几脚,将房门给 踹开,之后便进屋瞧看仔细。 若没有没人,则继续踹下一间,势必要将这儿的人给逼出来! 不知道踹得多久,直至她气喘吁吁,来到一间柴房前,周吟词循例进了屋,虽然她也知道这儿不可能有人,但还是潜意识入屋查看一圈。 奇怪的是,她刚入屋不久,便开始不适地捂上口鼻,只因为这屋中的气味实在是太过难闻了,简直令人作呕! 倒也不是有什么臭味,而是空气中隐隐藏有腥味儿。周吟词如今有身孕,虽然没有孕吐的反应出现了但对于气味,还是很敏感的,她发现,自此坏上孩子之后,五官变得灵敏了不少。 深入柴房中隔绝了外头的风雪,耳边不再那么嘈杂之后,周吟词很快便听到身后有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惊恐回头,发现古月竟就站在距离她不过五步的地方。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周吟词心有余惊,心心跳跳动得飞快,胸前剧烈起伏鼻尖更是出现了一层细汗! 古月虽然行为飘忽,脚步轻巧,但面目却依旧呆滞,与白天周吟词初见她之时,是一模一样的。 “你一个人在这吗?”周吟词环顾四周,又问道:“负责照顾你的人呢?怎么不见了?” 古月歪斜着脑袋,好似对周吟词所说出的话不太理解,正在歪头理解思虑。 周吟词放心耐性,换了一个问法:“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古月摇了摇头,动作呆滞迟钝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回答道:“不对,是两个人。” “两个人?”周吟词奇怪道。 古月点了点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后又指了指周吟词,理所当然道:“你、还有我,我们有两个人。” 周吟词哑然失笑,摇头无奈道:“那有第三个人吗?她在哪啊?” 古月脚步往前,周吟词则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拒绝她的靠近! 毕竟,她如今对古月仍然心有怀疑,周吟诗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实在是太奇怪了,墨江水说的话还犹在耳边。 墨江水说,那伤口不足为惧,但奇就奇在,它正巧伤在脖颈处的动脉上,倘若伤口再往里头刺入,那可就危险了! 到时候,莫说是他或者居生,只怕将皇城太医院中所有的能人汇聚,都无法挽回了。 死神铁了心想要带走的人,便不凡人插手干涉! 第86章 汤水趁热 周吟词的抗拒落入古月眼中,她的脑袋歪斜得更甚,绽开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安慰道:“你不要怕,这里黑,可是我会保护你!” 空气中的腥味越加浓烈,周吟词心头一惊,这味道……像是血! 古月又缓缓向前一步,周吟诗则是惊慌地连连退后,身子撞上身后那些堆积成山的木柴,这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我……我身上臭!”古月甚是烦恼,她眉头紧皱着,表情非常委屈,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借由窗外的月光,周吟词这才大致看到,她的右臂上伤得很重,鲜血淋漓,几乎将右臂上的冬衫都给浸湿了! 而空气中那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便是来自古月的身上。 “你的手……怎么会这样?” 古月指着周吟词身后的那些柴堆,委屈道:“这儿好黑、好冷,我怕!我躲在这里,那些柴棍子就把我打出血了,好疼……” 周吟词回身看了一眼,那成捆的木柴上,有些枝干看起来异常危险,于是不由猜测到,应当是古月溜入这柴房内,不慎被那些断口尖锐的木柴划伤了! 看古月举着手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周吟词不由得上前,替她轻吹伤口,安慰了一番。 随后,周吟词又将古月牵离了柴房之中,疑惑道:“没有人跟着你吗?这里的下人呢?” 白天的时候,春竹才刚为古月新安排了一个奴婢照顾,可如今,周吟词来了大半天,都没有瞧见那奴婢的身影? “你说姐姐吗?”古月捂了捂肚子,一脸迷茫道:“我跟姐姐说饿了,然后她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周吟词恍然大悟,料想那奴婢是去伙房那边,为古月寻一些吃食去了。 只是,看着古月手臂上那扎眼的伤口,周吟词决定,还是先带她去墨江水那边看看。然而,周吟词还未开口,古月却先一步将她拉入一个屋子里,屋内布置温馨,且还有炭火盆燃着,想来便是古月的房间。 周吟词四处打量的时候,古月已经跑到床边,弯腰将身子趴在床底下,从底下拉出了一个小型的木箱,而后像捧着宝贝一样,将它带到周吟词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周吟词很是疑惑。 古月则献宝一样,将那箱子当面打开,里头有一些干净的纱布,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跟一些细杂的小物品。这 东西,是一个小药箱! 虽然不知道这药箱古月是从哪里弄来的,但见她如此,周吟词便也明白,古月是希望有人帮她上药,包扎伤口。 周吟词哑然失笑,以她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许久没人胆敢让她做事了,也唯有眼前这个智力因病不佳的古月,敢如此了! 还未等周吟词开口答应,古月便已经自个拉起袖口,尽力将袖口向上挽去。 周吟词深觉好笑,但并不恼,甚至很乐意帮其包扎,她怕古月粗手粗脚,使得手臂伤上加伤,连忙止下古月的动作,声音轻柔道:“你这伤口长,近乎半条胳膊都伤到了,还是去墨先生那里瞧一瞧比较稳妥些!” 说完,怕古月不理解她所说之话的意思,还想直接拉上人就走。 但古月十分抗拒,似乎外头的寒冷与黑暗都深深惊吓到了她,她拿出里头一个小药瓶,递到周吟词掌中,执着道:“抹它、抹上它,就不会痛了!” 周吟词执拗不过,唯有耐下心,准备为她包扎仔细。 手臂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湿了,布料粘连着伤口,为稳妥起见,周吟词自屋内寻到了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那袖子给剪开,怕古月会心疼衣衫,周吟词甚至保证道:“待明日,我会让我身边的宫女,重新给你送两套干净保暖的衣物过来你身上这一套,已经沾上了血,血迹难清洗,本就不适合再穿了!” 出乎意料的,上药包扎的过程十分顺利,周吟词也发现,古月手上的伤口看似恐怖,但实则不深,只是伤口氛围比较大,因此血流得多,看起来非常恐怖罢了!如此,古月既不想去寻墨江水,倒也不必让墨江水亲自在雪天中跑一趟了。 待包扎完毕后,古月又将药箱内的东西收拾齐整,小心翼翼地抱到床边蹲下,周吟词怕她又不慎弄到伤口,连忙过去,将那药箱子夺到自己手中,道:“让我来吧!” 古月没有反对,周吟词学着她先前的模样,将那药箱藏入床底下。 然而,在准备退出床底,周吟词却意外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支铁钗! 她陡然间回想起,当日古月在周吟诗房中之时,春竹不知是何人,一把将她扑倒的时候,古月头上的铁钗便掉落了下来,如此想来,应该是同一支才对。 只是,这铁钗不值钱,而古 月又痴傻呆滞,竟还记着将这铁钗给拾起带回吗? 这时,古月也趴下了身子,脑袋朝下望着床底的周吟词,待见到周吟词手中的铁钗之时,当即欢呼叫嚷着,并向周吟词伸手道:“好玩、好好玩,给我,我也要玩!” 周吟词虽是心中怀疑,但还是将那铁钗递给了古月。 方才古月弯身看过来的时候,周吟词专注地盯着她面上的神情,便连一丝一毫的转变都不想放过。但是,古月神情自然,眼中只有玩趣之意,没有其他可疑的表现,这让周吟词不禁觉得,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而且,这铁钗很是平常,府中那些戴不起银饰的粗使奴婢们都会有。 虽然古月并非周府的奴婢,但也抵不住有其他下人见她喜欢,便索性大度赠予呢?毕竟,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已! 这东西拿到外头去,指不定连一个馒头也换不到。 古月专注地转动手中的铁钗之时,周吟词已经从那憋屈拥挤的床底下出来了。见古月玩得欢乐,周吟词只伸手捏了捏自己后腰,她怀有身孕,容易腰酸背痛,方才又弯腰趴着一会儿,此时背上腰上都有些不舒适了! 周吟词安静观察了一会儿,古月这幅痴傻的模样,并不似装的。倘若这有假的话,那古月可媲美于那些画剧帮子里的人了!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周吟词总算是待不住了,临走前,她从头顶上摘下一支镂金蝶发簪,将其赠予古月,道:“那只是一支铁钗罢了,没什么好的,你若是喜欢,这支金簪子送给你玩。” 说完,周吟词估摸着那奴婢也快要回来了,让古月单独在此待上一会儿,应当也不碍事儿!因此,她大步流星,直接往屋门方向而去。 然而,古月却陡然丢弃手中的物件,便连那一支镂惊蝶的发簪,都被丢弃在桌上,她跑过去拉住周吟词的衣角,询问道:“你还会来找我玩吗?” 周吟词见她可怜,不忍欺骗,直言道:“我这次回来,大致只能在周府之中待了数天而已,这短暂的时间里,我想陪陪爹爹、娘亲还有大姊,估计不会再来陪你玩了!” 古月面上甚是不舍,拽着衣角的手不愿松开,周吟词叹息一声:“明日,我会让蓝儿送些衣物与有趣的东西给你,再看看你是否会发烧,倘若不会发烧 ,说明这伤口处置得宜,便不用再看大夫、吃苦药了;反之,你则要乖乖听话,由她带着你去找墨江水。还有,你要学会自己生存,没人能替你挡下所有风雨!” 说完,周吟词又觉得,这些话,对于此时的古月来说,或许太过深奥了! 古月缓缓松开了手,周吟词惊异于她的乖巧,纵然神智不清,却并不会如那些年幼孩子一样,喜欢撒泼纠缠。 出了破败的院子,往前走了没多久,当即有下人打着明亮的灯笼寻了过来,周吟词恍然隔世,只觉得那一墙之隔,似乎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般! 蓝儿发现自家主子不见了之后,惊慌不已,险些就出动了周府中所有下人寻找。 更深露重,周吟诗忽然睁开双眼,自床榻上起身,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来到一面铜镜前,铜镜映照出她清丽的面庞,还有脖颈间那一丁点儿血口! 她伸手摸了摸那血口,并不痛,可那流血结痂后突起的异物感,却让她很是不喜。 古月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为何,你忽然就有了爹爹、有了娘亲、有了妹妹,甚至还有了心爱的人?而我呢?” “我不仅什么都没有,还寻仇无路,受到奸人迫害,你明明知道的,为何不帮我报仇?为什么没有替我杀了他们?我可是你师姐啊……” 那声声质问,都充斥着古月一直暗藏在心中的不甘! 古月,竟想要让她死! 周吟诗又重新闭上眼睛,呆呆地站在冰凉的地面上,整个人疲惫不堪,如肩负千斤之重! 当日,俩人一同摔下悬崖,那一个拼死将她护在身前的师姐,终究是不在了! 古月何尝不愿自己的小师妹过得好,却不允许,自己的小师妹拥有着自己从未拥有过的至亲关怀。爹爹、娘亲与妹妹,这些,都是她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居生曾经说过,只要古月有所际遇,或许在遭受刺激后会陡然神智清明,恢复如初。 周吟诗自言自语道:“如今看来,她是得到那个际遇了吗?” 她不知,古月究竟是从何时隐藏到现在,她竟从未发觉。但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她并没有当面揭穿,当然,也有她一时接受不了的原因! 隔日,在春竹欣喜若狂的欢呼声中,周吟诗醒来的消息,不仅传遍了整座周府,甚至还传到了季王府之中。 于是乎,下午之时,不仅是周景盛、周夫人,二人上午匆匆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下午之时,便同周吟词一起,全数聚集在周吟诗房中,而季王府那边,不仅是季城来了,还有季王妃与安豫公主,更是款款而来。 一窝蜂的人,全都汇聚到了周吟诗这里,让院中的下人忙得是焦头烂额! 周吟诗更是颇为无奈,突感头痛:“王妃娘娘,我只是小病罢了,何需劳动您雪天赶过来呢!” 季王妃却道:“只要是小诗的事,对于本宫来说,便是天大的事情。你身子不适,本宫也是日夜牵挂,神思不利索!” 周吟诗又对着自家的家人们道:“爹与娘亲,往日都忙得顾不上用膳,如今竟也有空陪女儿在此闲坐着?还有惠妃娘娘,又岂能如此劳累,应当在屋中歇息才是啊!” 周景盛与周夫人皆是笑脸盈盈,道:“有什么事,能比我自个女儿还要重要?你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即便是有其他天大的事,也得等我看完女儿之后再去处理。” “大姊,本宫在你这屋里坐着,又不干活,又岂会劳累呢?”周吟词亦是同样说笑。 周吟诗对他们无可奈何,唯有认命道:“罢了,你们喜欢在这待着,便待着吧!只不过,我这可没提前备上好茶与糕点,唯有怠慢了,毕竟这寒雪天里,我可不想让春竹与小芳来回奔波劳碌。” 此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只怕季王妃已然不悦发火了。然而,只要是周吟诗所为,无论何事,季王妃总是分外宽容! 周吟词暗自称奇,先前听自家爹娘讲过此事,但总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众所周知,季王妃严苛律已,对周遭之人极重尊卑规矩,虽不轻易责骂下人,但若有下人犯错,同样不会心软。 方才,周吟诗当着季王妃所说的那些话,可谓是无礼不敬至极!虽然是玩笑话,但并非任何玩笑话,都可以随意出口的。 季王妃不仅毫不计较,甚至还命人将自己所带来的食篮打开,里头盛有一碗汤水。 季城笑着解释道:“这是母妃费尽心力,为吟诗准备的药汤,里头的药材,都极适合吟诗服用。” 众人震惊不已,除却所用药材珍稀之外,那碗汤还隐隐冒着热气,这大寒雪天里,想要将这碗汤从季王府内带到周府里来,可并不容易办到啊! 第87章 王妃逼婚 周吟诗甚是感激,但心中却隐隐不安了起来。 周夫人与春竹都多次提醒她,不可向季王妃暴露身份,莫不成,季王妃待她如此之好,只是因为周吟诗这个身份吗? 可是,周吟诗是周家的女儿,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周家更不是什么大姓贵氏家族,她仅仅只是一个商人之女啊! 究竟是为什么? “吟诗?吟诗?” 周夫人的声音将其唤醒,周吟诗陡然回过神,发现屋内大伙儿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周夫人提醒道:“王妃娘娘给你带来了汤药,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谢过娘娘!” 周吟诗急忙想从床上起身,季王妃却将她给连按下。 “素芳,你这是做什么?”季王妃详装生气,道:“本宫可不希望与小诗此般生分,很快就都是一家人了,谢来谢去岂不麻烦!” 周夫人只能无奈道:“你太纵着这丫头了!” 季王妃不让周吟诗下床走动,俨然已将她当成重病之人照顾了,周吟诗唯有低头顺眉,“劳王妃娘娘费心,我只是小病而已,居先生与墨先生都说,没有大事儿。” “都昏倒了,这还不叫大事?”季王妃当即痛责起他们二人,毫不避讳直指生怨:“依本宫看,他们二人是越发糊涂了!” 季王妃一听季城说,周吟诗回府不久之后,便又再次昏迷不醒,季王妃当即怒火攻心,直怨居生断诊有误,又怪周景盛与周夫人急于让周吟诗回去。 季城没有细说覃杭之事,因此居生无辜被牵连谩骂,为表歉意,季城命王府掌事给医苑送去了许多珍贵的药材! 终于周景盛夫妇二人,季城唯有无奈地替二人辩解申冤:“他们是吟诗的亲生父母,吟诗有恙,他们想将她带回家中细心照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不说还说,一说起此事,季王妃便将其扯到季城与周吟诗二人的婚事上,责怪季城执意延迟婚期。 “倘若你早早就将她娶了回来,又岂会如此?” 季城无可奈何,在王府中被季王妃连续唠叨多时,得知周吟诗苏醒的消息时,便第一时间告知了季王妃。 因此,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周吟诗一口汤水还未入腹,季王妃又突然提起:“小诗,本宫看下月初一的日子便不错,你与城儿之间的喜事,不若早早地便办 了吧!” 周吟诗险些被呛到,她将口中的汤水勉强吞下后,喉咙间便传来一阵瘙痒,轻微咳嗽了起来。 “兰心,怎么又忽然提起此事了?”周夫人有些不安,覃杭之事才刚发生不久,也不知道季王妃是否听到了哪些风言风语,忽然着急起婚事来。 “这事儿,本宫一直放在心上呢!”季王妃对此早有怨言:“先前城儿将婚期延迟之时,本宫就极力反对,奈何他一意孤行,本宫又深知他倔强的脾性,因此没有勉强。但城儿与小诗二人,早已到了适龄婚嫁的年纪,却迟迟没有将正事给办了,本宫一等再等,可实在是没有耐性了!” 覃杭身亡不过数日,周景盛不忍见自家宝贝女儿为难,“王妃娘娘,吟诗如今才病愈,此事不若稍后再提,您看如何?”周夫人亦是从旁附和。 然而这一次过来,季王妃是铁了心要商议清楚此事,态度也不同以往,明显强硬了起来! “瞧你们二人紧张的,本宫又不是让城儿今日便领着花轿,将小诗给迎进门,日子定在下个月,还有许多时间准备,不是吗?知道你们夫妻二人心疼女儿,当本宫将小诗视为亲生,又岂会不分情形,不顾念她的身体?” 周吟词也有些坐不住了,询问道:“那依季王妃的意思,是预备如何?” 季王妃笑意盈盈,“咱先将好日子给订下来,这个月没有吉日,显然是赶不及了,但下个月可以,距下月初一还有二十天左右的时间,本宫会用尽季王府中所有可用适宜的药材,为小诗调理身体,不计价值,保准她在成婚当天,身子康复无虞!” 周夫人见周吟诗始终沉默不语,虽知圣旨不可违逆,但终归心痛自个儿女儿,仍想寻借口推迟一二:“兰心,如今都近月中了,下月初一的日子再好,终究是赶了些,你我两家的事情,又岂能仓促了事,莫要委屈了孩子……再说了,我如今不急着嫁女儿,想将吟诗多留在身边一阵子!” “素芳,你这可就做得不对了!”季王妃听闻,瞬间变了脸色,面上甚至有了薄怒,周吟诗从未见季王妃对自家娘亲是这态度。 从前看,季王妃与周夫人是极其好的,不似会轻易变脸争执! “你若是操心时间紧迫,本宫倒还能理解一二,婚期一拖 再拖,那些成婚之日所用的物件与喜字,甚至是婚服,不都已经现成现有的吗?提到这些,本宫就火盛着,先前本宫细心准备好了一切,结果城儿三言两句,说取消就取消了,本宫不糊涂,这具体的原因,他虽瞒着本宫,但本宫也知道,必定是因为小诗!” 周吟诗面露羞愧,她先前只知道,季城会向季王妃提出婚期延后之事,却不知道,他是如何解决、如何历经季王妃这道难关! 她刚想开口致歉,季王妃却反过来安慰道:“小诗,本宫不是怪你,只是这事儿一拖再拖,本宫实话实说,如今本宫是急了,只想尽快办了此事。” 季王妃心有怨愤,却不想将气撒在周吟诗身上,唯有继续转向周夫人,诉说着自己的不满:“数年前,本宫便已经着手备上了所有东西,奈何天不遂人愿,小诗病了,但那是天意,本宫也毫无怨言。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小诗治愈,城儿也对她上了心,前阵日子明明订好了婚期,本宫又着意添置准备了不少东西,偏偏这年轻的又出了幺蛾子,婚期是一拖再拖,本宫也是一等再等,结果,你反倒还要以不舍得为由,继续拖延,本宫如何能不生气?” 气氛尴尬,周吟词试图打破这一僵局:“这是季城少爷准备娶亲,他都不急,反倒季王妃着急上了!” 季王妃没好气道:“本宫也不隐瞒,上次小诗跑到季王府面前,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说要与我儿退婚,本宫若是毫无芥蒂,那是假的,这事就像一根针刺在本宫胸膛一般! 天子圣意不可违背逆行,唯有小诗真正着婚服过了季王府的大门,本宫才能安心!” 季王妃此时提及,摆明了是在告诉周吟词,她有圣上旨意,即便周吟词端出惠妃娘娘的架子,她也不会买账。 在场众人,除却季城与周吟词,还有宛如没心没肺的周吟诗,其余人皆是凝气屏息,大气都不敢呼出一声! 周吟词听闻此言,又见自家爹爹与娘亲为难,不免对季王妃生气忿忿之意,她正思索着如何回击之时,房中众人却只听得一阵如银铃声般的轻笑。 众人惊异侧目,发现竟是周吟诗在捂嘴弯月眼,笑得甚为开怀! 房中所有人都在为了她的事情而伤神争辩,而作为当事人,周吟诗却 恍若静坐戏台之下,看得不亦乐乎。 春竹还以为自家小姐心情复杂,有些受刺激了,正当上前之时,却听周吟诗忽然轻飘飘说了一句:“你们争来争去的作甚?圣上既然下了旨,肯定过不了多久,便有钦天监的人上门来,指定吉日!” 周景盛与周夫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季王妃则是惊喜于周吟诗的反应,欣喜万分,又牵着周吟诗的手,念叨上不少的家常。 唯有季城与周吟词,皆是眼中复杂地盯着周吟诗。尤其是季城,他面上表情纹丝不动,一如既往地清冷,但双眸在这光线不显的房中,却幽黑如墨、明亮异常,在场所有人的心神转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他看着周吟诗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谈笑风生,眉间的褶皱越发加深。 待季王妃将满腹的话全部倒诉完,方心满意足地抬起手臂,安豫公主连忙上前搀扶着,也是这时,众人才惊然想起,季王妃此躺,便连安豫公主也跟来了。 可方才众人长谈之时,安豫公主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如春竹一般缩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让人忽视了她的存在! 尤其是,季王妃竟非由贴身奴婢搀扶,而是由安豫公主伺候。虽说季王妃与安豫公主二人是母女,安豫公主愿在旁尽孝,也是可以。 可是,往日周吟诗与周夫人一起之时,都是挽着自家娘亲的手臂,何以会如此恭敬? 这异常的一幕,惹得周景盛夫妇与周吟词皆是深思不解。周吟诗早已知道真相,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她看向安豫公主的目光中,依旧夹杂着仇恨,但她很快又想起起脖颈间的小伤口,随即收敛了眼色。 季城似还想留下,但又不放心季王妃与安豫公主二人回府,在原地略微踌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上了季王妃,但临行前,他特意对周吟诗道:“吟诗,莫要多思,我明日再来看你!” 随后,周景盛与周夫人又被周吟词推着出了房门,“爹爹还有娘亲,你们也去忙,大姊这边有我守着。” 周夫人不放心,叮嘱道:“吟词,你如今身子重,也不可让自己劳累才是,若你有何差池,可事关着咱整座周府呢!” “女儿如今都长大了,知道照顾自己,爹爹娘亲就不用担心啦!”周吟词挽着周 夫人的手臂撒起娇来,周夫人轻点了她小巧的鼻头,满眼宠溺:“你呀,也还只是个孩子!” 周景盛知道,她们俩姊妹之间,许是还有悄悄话要说,便没有在此多留,携与周夫人一齐,缓缓离开了此地。 但众人退散,房中恢复宁静,便只剩下周吟诗、周吟词与春竹主仆仨人了。 周吟诗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妹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们二人间,其实并不甚熟悉! 但周吟词却没有半分生疏,更没有对她的身份有丝毫介怀! 春竹一直服侍在周吟诗身边,忠心耿耿,因此周吟词也没有想着避开她,直接当着面便问道:“大姊,您当真放得下?您接受了季王妃的安排,可就回不了头了!” 周吟诗呆呆地看了周吟词许久,才不禁笑道:“难道你觉得,这事还能回头吗?”此事,并非是季王妃一人之意,是季王府的意思,更是圣上的意思。 圣旨已出,君子开口之事,绝不容许有人违逆,轻则人头落地,重则牵连满门! 周吟词久伴君驾,不可能不知道,她只是担心而已。 “可是,大姊对覃杭公子情根深重,如今突临噩耗不止,还要嫁与旁人,方才您虽一直笑着,可我在宫中久居,早已练就了一双眼睛,知道您笑意不达心……” 话还未完,周吟诗却出言打断道:“吟词,那是圣旨!” 周吟词怔忡片刻,总算从无渊的感性中清醒了过来。她低垂着脑袋,颇有些不甘心,“我知道了!” 周吟词十分反常,周吟诗忽然担忧起,她在宫中的处境,是否万分艰难,因不愿家中担心,所以闭口不谈?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那时候,圣上也是一道圣旨,便将我召进了宫,即便我不喜欢,却不得不遵从天子之意。所以……” 后面的话,周吟词没有说出口,但周吟诗心中了然,她是不愿见自家姊妹重蹈覆辙罢了! “我不喜欢季城!”周吟诗忽然喊了这么一句。 周吟词惊讶抬头,后又点头:“我知道,只是……大姊说话未免直白了些!” 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免不得又要多生事端! 周吟诗恍若未闻,又继续说道:“但是,那日我与覃杭在大雨中决裂之时,我便已经放弃与他之间的感情了,我也从未想过,要与他重修旧好……” 第88章 钦天来使 周吟诗说得真切,可周吟词却始终不太相信:“大姊的意思是……您不喜欢他了?” “错了,我很喜欢他!一直都很喜欢!” “您这样说,我更糊涂了!”周吟词自小就长在周府,从未接触过外面的男子,好不容易到了适婚年龄,周夫人正准备为其物色夫婿,圣上却忽然一道圣旨砸下了周府,在周景盛夫妇诧异的目光下,直接将周吟词召进了宫。 入宫之后,周吟词直接被纳入后宫,后宫中除却宫妃外,便只有宫女与太监,唯有圣上一个男人,所以,周吟词从不知道男女之情为何物! 甚至是,有宫女为替她解闷,向她讲起民间的小故事之时,周吟词皆是大惑不解:“她们为何要为了一个男的,而放弃性命呢?” 宫女面色潮红,害羞道:“自然是因为……爱情啊!” “爱?”周吟词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庆幸道:“这东西可真要命,不要也罢!” “可是,难道娘娘您对圣上……不会思念与牵挂吗?”小宫女唯唯诺诺,问这些话之时,还惊恐四周有人偷听,四处张望了一番。 周吟词苦着一张脸,无奈道:“当然牵挂万分了,若圣上不来,那些人见本宫失宠,指不定又起些什么坏心思。先前召辉将军立功归来,圣上为了褒奖安抚功臣之心,接连两个月一直留宿婉嫔殿中,那些子不安分的人见本宫失了圣宠,竟让咱主仆吃了一个月的冷饭菜,顿顿吃斋,本宫脸都要吃绿了! 如今,若圣上还来,本宫一定死死扒着圣上,不可让他将本宫遗忘在这冰凉的宫殿之中,受尽宫人折辱与白眼,他自己却温香暖玉,乐不思蜀!” 周吟词这番话,为大不敬之言,小宫女当即变了脸色,示意她不可再说下去。 思绪回转,周吟词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吟诗,忽然感慨道:“大姊与覃杭公子之间的感情,真是深切!” “再好的感情,在经历日久天长之后,也有开始渐渐争吵,甚至是淡忘,淡忘曾经的所有!”周吟诗言语沉重,透出浓浓的悲伤:“先前我时常会想,我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些曾经跟他在一起度过的美好岁月?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的确是很喜欢他,甚至想过为了他,抛弃现有的安逸,重新涉身江湖之中! 但是,覃杭很可怜,他经历过太多 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很没有安全感!而他要太过心软善良! 我们时常争吵,每一次的争吵,我都会重新审视起我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思考起我与他未来的人生路该如何? 最后一次争吵,是因为萧晓晓,一个曾经妄图杀掉我的人,覃杭竟对她心慈了!从那一刻开始,我突然明白,我与他自小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所接受过的教育也不一样,我跟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以为我是失望离去,但其实那时候的我,就已经决心要跟他一刀两断了!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他竟然会死!” “大姊!”面对周吟诗的悲伤哀泣,周吟词不知该如何安慰,唯有在旁边默默陪着,待周吟诗难过完之后,重拾仪态,又开始缓缓简述起她与覃杭之间的故事。 “我认清了,我与覃杭不合适,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也依旧喜欢着他,希望他前程似锦、重觅良偶!”周吟诗回想起那一道圣旨,面上浮现出嘲意:“你也知道,周吟诗与季城自小便有了婚约,季王妃对这一桩婚事颇有执念,再加上圣上赐婚,婚事已成定局,根本无力回天! 我早就已经打算好,顺从天子旨意,待钦天监择定吉日,便与季城完婚。所以,面对覃杭在雪天中的执着,我不愿意理会,更不能够给他任何希望,我必须让他知道,我与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竟然会害死了他!” 谈及覃杭、提及伤心事,周吟诗痛不欲生,捂着胸口低泣不成声,有好几次,她甚至感觉心痛得难以呼吸,险些就喘不过气。 如果,真的能就这样子死去,或许还会痛快一些吧! 周吟词与春竹也在旁无声难过,方才满屋欢笑,春竹还心觉庆幸,以为自家小姐已经想开了、放下了,没想到,那只是为了不让众人担心,而伪装出来的假象罢了! 以前,周吟诗遇事总是淡定自若,春竹还有些觉得自家小姐冷心,可如今,倒真希望是如此。 “大姊,您不要太难过!”周吟词手足无措,实在不知该如今是好,只能说上一些戏剧中常有的劝说之词:“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啊!” 最终,周吟诗说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再度将周吟词与春竹 二人给撵出了房外。 隔日季城携带着众多首饰与珍肴登门,却吃了周吟诗的闭门羹!他倒未曾生气,甚至在之后日日前来,每每上门一次,唯有周景盛或周夫人耐心相待,周吟诗从未赋予其好脸色,春竹不禁可怜起自己未来的姑爷! 日子平淡无常,转眼间过了五天。 自从覃杭身亡之后,周吟诗睡眠时间渐少,起得也是越来越早。今日天一亮,春竹如往常一样在为周吟诗梳妆打扮,而那梳妆台上,已经堆满了季城所送来的金玉首饰,春竹细心观察,见周吟诗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劝道:“小姐,奴婢觉得季城少爷挺好的,他生在季王府之中,又天资聪颖,向来是天之骄子,何曾如此低微过? 可是为了您,他如今都沦为咱府中下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人物了!奴婢觉得,小姐对季城少爷,是否可以好一些?” “怎么?你觉得我太过无情了?”周吟诗依然面无表情,神情自若地挑拣起一支样式别致的翠玉发簪插入发髻之中。 春竹连忙低头惶恐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希望,小姐可以试着对其他人敞开心扉,毕竟季城少爷也很优秀,倘若小姐愿意给他机会,便也是在给自己机会呀!” 周吟诗自然知道春竹的意思,也明白春竹的良苦用心,这丫头是希望她敞开心扉,接纳其他人,或许这样,便能忘却旧人,不再整日郁郁寡欢了! “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周吟诗嘴角微扬,气若幽兰,意味深长道:“如同你所说,季城是天之骄子,不仅身在季王府之中,更是季王爷与季王妃唯一的爱子,身份尊贵。而他本人,也是才华横溢,在狡诈的商场之内,也能气定神闲、运筹帷幄。 这城中有多少名门千金,都对他青睐有加、暗生情根,便连相爷的千金,都对他别眼相待。这样的人,他的身边,必定是美女如云!” 春竹不太明白,“可这些,小姐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周吟诗不想费神解释太多,只是道:“总之,你安心便是了,我既然已经决定遵从,自然会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春竹虽然还是如坠云雾,但听她如此解释,也放心了不少。 单是早起洗漱梳妆,便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周吟诗 草草用过早膳,便又坐在窗边发呆,春竹寻机提议道:“小姐,惠妃娘娘是宫中之人,想必在周府内不会久居,左右现在无事,不如奴婢陪您去探望她一下?听惠妃娘娘身边的蓝儿说,娘娘昨日咳嗽了几声,想来是天寒地冻,娘娘担忧小姐,一直往咱这院中跑,感染上些风寒了!” “她身子不适?有让墨先生去瞧过吗?”周吟诗有些怔忡,她这位陌生的妹妹,倒真是待她极好! “小姐放心,昨夜晚膳后,夫人便让墨先生去看过了,没有大碍,说是秋冬替换所引起的不适,没有大碍!” 周吟诗略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她身子抱恙的时候,周吟词几乎天天往她这院中跑,如今轮到周吟词不适,若不走一趟,怕也说不过去吧? 何况,周吟词待她之心,她是知道的! 如此想,周吟诗便伸出手道:“走吧,咱们去看看!” 春竹会意,当即搀扶着周吟诗起身,二人系上披风,便打算往屋外赶。 恰巧这时,却有一个下人匆匆来报:“禀报小姐,宫中来人了,正在大堂那边候着,老爷与夫人命小的前来,请您过去呢!” “请小姐过去?”春竹小脸一皱:“宫里来人,是与小孩有关吗?” 那下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周景盛与周夫人的意思。 周吟诗却一早就预料到此事,让春竹继续搀着她,主仆二人不慌不忙,缓缓往大堂之中而去。 进入堂内,二人这才发现,不仅是宫中派来了人,便连季王妃与季城也来了! 周吟诗先是拜见过季王妃与爹娘,而后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人,只见堂上正坐的,是一位身着官服的威严老者,春竹见此人身份不简单,已率先跪拜了下去,周吟诗则是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大人是?” 见周吟诗处事不惊,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老者眼中颇具赞赏,只笑着抚动起长须。 周景盛连忙从座上起身,向周吟诗介绍道:“吟诗,这是钦天监的章大人,奉圣上之命,今日特地前来,为你与季城挑选良辰吉日!” 之后,周景盛又转向章大人介绍道:“章大人,这位便是小女,周吟诗。” 周吟诗听闻来者身份,依旧是不慌不忙,端端正正行上一礼:“民女周吟诗,拜见章大人!” “周小姐客气了!”章大人手不停抚摸着 长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笑得甚是慈和:“周老爷与周夫人,养育出了一个好女儿,这身形气质,与季城少爷再是般配不过了!” 章大人与季王爷交好,也算是看着季王妃长大的,自然希望季城寻觅到好姑娘。 可因季城条件卓越,而周吟诗先前又名声不佳,因此章大人并不看好此婚事! 但今日一看,又觉得传言不可尽信。 章大人暗自腹诽道:多好的一姑娘,长得又端庄清秀,外头胡诌乱言,可是越传越不像话了! 待周吟诗入座后,章大人便开始谈论起正事儿。 季王妃与章大人算是老熟人了,此时又没有旁人在场,便也少了那些拘礼,直言问道:“章大人,依您瞧,是哪一日日子最好?本宫等了许多年,只想着是越快越好!” “下官倒也瞧出了,娘娘确是心急了些!” 章大人与季王妃的打趣,使得周景盛与周夫人也放下了拘谨,周景盛作为一家之主,此时重要场合,周夫人尽可能掩声不说话,因此周景盛便担起了商量主事的职责,“章大人来之前,想必已经推算好日子了吧?” 章大人爽朗一笑,“不瞒周老爷,先前王妃娘娘耐不住性子,早已私下命人寻过本官,本官算过了,下月初一,便是一个大好的日子,宜嫁娶、顺家门!” 周景盛面带诧异,“难怪王妃娘娘一直说,下月初一便是吉日,原来是早已问过了章大人?” 季王妃娓娓道:“本宫着重城儿与小诗的婚事,自然不会草率从事,早已遣人问过了章大人,先前不说,也是觉得不好开口,怕你与素芳又笑话,说本宫心急了!” “兰心,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周夫人按捺不住了,怕季王妃心生嫌隙,连忙解释道:“先前吟诗身子一直不好,我与老爷到底舍不得,并非有其他意思!” 季王妃畅然一笑:“本宫明白,如今喜事将近,本宫只会高兴,其他的不提,依咱之间的关系,不必解释这些。” 场面和乐融融,周吟诗一直笑看着长辈们谈笑商议,乖巧万分,但章大人却是时不时侧目观视,惹得周吟诗周身不自在,禁不住问道:“章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带不解地看向二人,章大人面有惑色,“恕本官直言,周小姐的面相可不大好……” 第89章 大人话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周夫人心中更是猛然“咯噔”一下,周景盛亦是慌张不已,季王妃面露不悦,眉间已经蹙起,沉声道:“章大人,请慎言!” “王妃娘娘恕罪,下官只是深感疑惑,因此斗胆直言,还望诸位莫怪!”章大人知晓季王妃微愠,但好求事实,不愿阿谀奉承:“下官曾听言,周小姐是神星降世,虽坎坷多磨,终得福如山海,下官不才,虽主星象天监,却也略懂掌纹面相,周小姐虽相貌绝美,但眉眼英气太甚,坏了总相,实为不吉之长相!” 周吟诗柳眉微蹙,她虽然不信奉这些东西,但有人当众明指她不吉,还是令她心中颇不舒适。 周夫人更是气得拍桌而起,因愤怒过甚,身子更是摇晃欲坠! “夫人,没事吧?”周景盛连忙上前将她搀在怀中,让妻子背靠自己肩膀,稳定身形,并安抚道:“夫人莫气坏了身子!” 随后,周景盛转向章大人,诘问道:“虽说章大人是圣上派来的人,我们周府本不欲得罪,并且恭敬相待,却不知道大人对小女究竟有何不满,竟如此恶语中伤?” “周老爷,本官并未对周小姐有任何不满,实则上,令千金貌美如花、不骄不熬、又端庄大方,本官对此晚辈甚是喜爱。可……事实如此,本官唯有实话实说!”章大人顽固迂腐,甚至深感惋惜,对周吟诗道:“你本生有福泽,奈何心思气场不对,既然是姑娘家,理应柔和谦顺,方可福泽流长才是……” 周吟诗只觉得可笑,此说法实属无稽之谈! 她从不信奉鬼神与天命这些,只相信师父所说:生而拼搏,人定胜天! 季城也不愿见章大人继续在此,扰乱周景盛与周夫人心思,因此道:“章大人既已完成圣上交代之事,我这便让下人准备,护送章大人回府歇息。” 章大人却不识好意,固执得很,非要在此事上纠缠不清,继续对周吟诗道:“依周小姐面相,既然命运多舛,遭奸人扭转定局,本不该坚持孝敬在至亲长辈跟前,或许天高海阔任鱼跃,才是最好的抉择!” “章大人,周府地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了,请回吧!”周景盛终于压抑不住怒火,若非章大人是奉皇命而来,换做其他任何一人,胆敢如此当众污蔑咒 骂自己女儿,他怕是早就动手了! 章大人对着周景盛正式供手行缉:“周老爷,本官自知冒犯,但本官绝无寻衅挑事之恶意……” 还不待章大人解释完,茶盏摔碎在地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了! 季王妃直接怒而挥手,将桌上备好的茶盏推翻在地,瓷器破裂的声音惊震了众人,周吟诗也是目光好奇,想看看季王妃会作何反应。 毕竟,应该没有人愿意,让一个“不详”的姑娘嫁给自己的儿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季王妃并没有听信章大人任何一句话,即便他身处钦天监为官、即便他来自那受人恭敬尊崇的地方,但季王妃却毫不予其颜面,面上带有不屑,言语中更隐含讥讽之意:“今日圣上让章大人前来,只是择吉日而已,本宫先前倒从不知道,章大人竟还会观面相,可当真是好本事啊! 只是不知,想必你已经逝去的师父关涛,你的道行如何呢?” 骤然听闻季王妃提及恩师的名讳,章大人虽心有不解,却还是如实回答:“下官自是无法于恩师老人家相比较!” 章大人虽身过半百,且头发花白,可他的恩师,却是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名为关涛。 关涛未去世之前,钦天监便是由他全盘掌控,当时,钦天监在皇家诸人心中的地位极高,只因关涛是天命之子,不仅熟通各种玄学算卦之术,更能观天象、掐算百姓之灾! 许多他曾预言之事,因太过离奇古怪,起初也是引得百姓非议,圣上质疑,可时间能证实一切,关涛所禀之事,最终都一一发生了! 至此,本已经萧肃没落,险被皇家抛却遗忘的钦天监,因着收拢了关涛这位高人的原因,竟也跟着水涨船高!那段时间,只要是钦天监之人断言,无百姓再胆敢质疑,圣上更是极其宠信关涛此人,独赐府邸宝马,再添美人无数,金银数箱。 只可惜,或许正因为关涛乃上苍授命,在协助百姓避过几次天灾大难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竟就将他的性命给带走了! 当时,圣上出动了太医院之内所有的御医,都无法挽救回他的性命!百姓接传,是上苍要收回关涛此非凡俗中人,因此一场风寒,便取走了他的性命。 民间更有流言,说关涛是天上的仙人,因不忍凡间多 难,因此转世渡劫,协助凡间渡过数道劫难,如今是功成身退,再度位列仙班! 虽然这一些都是夸大其说,可不得不说,关涛本事真切,当得起职责。因此,章大人愿意向比自己年幼的关涛低头,还拜其为师。 可惜,章大人并未得到关涛真传,之后钦天监渐渐又开始没落,圣上也不再那般依附信任他们。章大人自知自己天赋不佳,无法与恩师关涛比拟! “章大人既然自知本事不高,就请不要在此故弄玄虚,枉做高人之态,本宫看了就不喜!”季王妃说话毫不留情,直接将章大人数落得羞愧不已,低头面赤,不敢再反驳。 章大人年岁已高,虽然他多次说些对自个不利的话,可周吟诗却不欲为难,不想与他计较,只面上有些不喜,言语却未有丝毫不耐或不敬:“章大人辛苦了,我让掌事送您回去吧?” “……不、不必了!”章大人也知道自己不讨喜,惹得在场的人都心有怨言,因此没想久留,直接拜别众人,便摇头无奈而去。 待他走远之后,周吟诗才转向季王妃,道:“王妃娘娘,章大人毕竟是钦天监的人,他所说的话,您……” “小诗,莫说这些,本宫自然不会信他胡言!”季王妃怒气未消,对章大人依旧颇具怨言,声声指责:“那老家伙,是越老越糊涂了!竟敢跑到周府胡言乱语,待本宫禀报圣上,定要让圣上好好治他的罪!” “不,今日只是小事,莫要为此闹得不开心了!章大人年事已高,咱不与他计较这些。”周吟诗终究不忍,听闻这位章大人一生无娶妻,如今年老,家中只有一人,孤苦无依! “他那样子说你,你却还对他如此好心,如此,更显出他不识好歹!本宫真是咽不得这口浊气,今日本来是好日子,要挑选城儿与小诗婚期的,怎却闹得怎么不成样子!”季王妃气得头痛,抚手揉捏起额头。 周景盛与周夫人本也是怒意升腾,但见章大人已被季王妃训斥,又灰溜溜离去,念及他年老,便也没打算细究了,因此怒气逐渐平复下来。 如今,反倒是季王妃被气得不轻! “母妃请息怒,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季城扶着季王妃回到原座,又命下人重新下去备茶,便为季王妃拍背顺气,“居生 说过,您不宜动怒,切莫为了章大人的话,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倘若自家母妃实在是气不过,他多的是办法让章大人长记性! 见季王妃情况不好,周景盛与周夫人也是唯恐她有事,连忙先让下人去请墨江水过来一趟,周夫人更是在侧安抚好友,“兰心,莫为了那一些无端妄言的话而生气,他不对,咱直接禀明太后或圣上便是,何需自己置气?” 在众人的安抚之下,季王妃这才逐渐好转,周吟诗亲自为她端上新煮好的热茶,恭敬道:“王妃娘娘,喝口茶顺顺气吧!” 季王妃笑脸盈盈地接过,但茶盏在手,却又稀罕得不舍得饮下,反而一直盯着周吟诗。 周吟诗被看得不自在,无奈道:“王妃娘娘,为何这般看着我?” “本宫看着你欣喜,你为本宫端茶的模样,不由得,让本宫向往起新媳奉茶的场面!”季王妃意有所指,周吟诗身为晚辈,却不好接过这话。 周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季王妃方才助周府怒责章大人,一心偏袒周吟诗,如今,便想以此,让周景盛与周夫人尽早下定决心,安排周吟诗出嫁的事宜。 周景盛与周夫人无奈,覃杭身亡不过数日,幸而周吟诗想得开,并没有钻牛角尖,否则二人当真要愁白了头发! 季王妃多次紧逼,季城虽然发话,可始终保持着沉默,说明他并不反对季王妃此举。 加之圣上赐婚,已经是铁板上订钉的事情,无法更变了! 周夫人面带担忧地看向自家女儿,周吟诗有所察觉回视,轻笑道:“此事爹与娘亲做主即可,吟诗无异议!” 周景盛与周夫人皆是有些诧异,但也明白周吟诗此话,是知道事情无法更变后的无奈妥协罢了! 与周景盛对视一眼后,周夫人最终下定决心,对着季王妃道:“虽说章大人话不靠谱,可不仅是他,其余略通观星天象之人,也都说下月初一是一个好日子,既然如此,贤侄与吟诗的婚期,便重新定在下月初一,王妃娘娘,觉得如何?” “当真?”季王妃欣喜不已,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下,她喜笑颜开道:“好、这可太好了!回去之后,本宫便开始准备此事,若是王爷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的!待王爷归来,本宫会与王爷再次前来 ,再好好说道此事。 城儿与小诗的婚事需要大办,本宫绝不会在任何事情上委屈了小诗,你们二人尽可放心!小诗,本宫将她自小视为亲生女儿。” 得到季王妃的连番保证后,周景盛与周夫人也是心中轻松了不少,不再压抑难受,只是,不舍之情,还是有的。 随后,因季王府有事要处理,季王妃唯有匆匆归去,留下了季城在此。 季城直接带走周吟诗回到了她的院中,春竹原想尾随过去,但却被周景盛拦住,“你这丫头,太没有眼力见儿了! 吟诗好不容易恢复了点,便让她与季城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你可莫要去凑热闹了,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一下吧!” 春竹甚是委屈,但周景盛有令,她也不好不听,唯有委屈巴巴地看着周吟诗与季城远去。 待到了僻静之处,季城道:“你今日虽一直笑着,可太过守礼规矩,反倒不像你自己,让人一眼便可看得出,你在强掩难过,母妃是只顾念着将婚事早早办了,才没有留意到罢了!” 周吟诗轻笑出声,将身子依靠在一处假山石头之上,悠闲道:“我难过一点不好吗?我难过些,便也会规矩一些了!” “你知道在说什么吗?”季城浓眉蹙起。 周吟诗继续笑道:“我在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我在说事实,王妃娘娘一直紧纠着此事,莫非没有你的意思?” 季城在季王府之中,不仅受下人尊敬,便连生父季王爷,与生母季王妃,都不得不尊重他的意思,不敢强迫其行事儿。 倘若季城真的无心,季王妃根本不会逼得这么紧,所以的一切,不说是季城授意,但至少也是季王妃经过季城意见后! 周吟诗慧眼,早已看穿一切,只是因为圣旨,事关周府所有人性命安危,她不敢再继续任性,所以乖乖顺从而已。 但是,从前到现在,她一直都是,不曾喜欢过季城此人。季城优秀的毋庸置疑,但是男女之事,并非优秀即可,主要还是看缘分! 而她的缘分,已经与覃杭绑定了! “母妃的确询问过我的意思,我也确实同意了她如此。”季城没有辩解此事,反而是大方承认了下来,他坦然道:“吟诗,难道你觉得,我这么做有错?你我有婚约,圣上又已经下旨,这本就是既定的事情。” 第90章 身份败露 周吟诗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没错。” “既然没错,你又何需生气?”季城再次深情保证道:“吟诗,你我成婚之后,我必定会爱护你、尊重你,我季城既娶了亲,便会一生一世待你好!” “那是你的事情,至于我会不会生气,这是我的事儿!” 周吟诗并未因季城的款款深情而感动,反倒是讥笑一声,“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你吗?因为你心思太重,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愚弄众生之态,让人看了就讨厌!” “你是想夸我聪明?”季城并未在意周吟诗的讥讽之言,反而自个儿往脸上贴金,心情甚佳。 周吟诗郑重其事地点头,一字一顿道:“聪、明、得、让、人、讨、厌!” 季城愉快一笑,无奈摇头:“难怪你每次都想咬我,小时候我避过了野狗的袭击,长大了却被小野猫多次咬伤,想来是小时候的报应啊?” 周吟诗无心理会他的打趣,面上有些不爽,问道:“为什么你如此心急?明明可以再等一段时间,非要让季王妃苦苦相逼,你那么急着娶亲,莫非还怕以后讨不到夫人?” “有差别吗?”季城淡定分析:“母妃苦苦逼迫,你不悦伤神,可若是不逼你,你也会伤心于覃杭的离去。既然左右都是一样的结果,倒不如让你为我而伤心好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论?” 周吟诗气得口不择言,又骂了一句:“你有病,需尽快寻居生就医,莫烧坏了脑子!” 她越想越气,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怨气发泄出来,又冲到季城跟前,季城似乎早有预防,当即闪身避开,毕竟今日,他可没有随身携带止血药! 见偷袭失败,周吟诗也不讲究“武德”,又瞄准了男人薄弱之地,一脚狠狠踹去。 季城轻松避开,还来不及高兴,便见周吟诗直接从那假山上扯下一根柳藤,对着他的方向狠狠一抽,那条柳藤柔软,威力并不大,季城没有选择继续躲避,而是生生抗下了这一鞭子,衣衫下的皮肤当即有了微刺的痛感,虽然不至于出血,但至少也有了红痕! “你干什么不躲开?我可不会心慈手软!”周吟诗持着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对着季城吼了一嗓子。 季城双手一摊,无所谓道:“一鞭子而已,伤不到什么,总得让你把 气出了才行啊!” 如此对比之下,反倒显得周吟诗在无理取闹一般! “哼!”她冷哼一声,将柳藤随手甩在地上,便直接抛下季城,潇洒离开。 然而,就在周吟诗闷得一肚子火气回到院子之时,早已先到院中的春竹当即热情问候:“小姐、季城少爷,你们总算回来了,身上可冷?” 周吟诗双目顿时圆睁开来,猛然转身,这才发现,季城原来一直跟在她身后,甚至作势要随着她进到房中。 她惊异于此人的厚脸皮,怒极反笑:“你可真是狗皮膏药!” 说完,趁着季城还未跨过房门,周吟诗赶紧上去,准备将房门关上,赏给季城一个闭门羹。 然而,季城反应很快,已经一手臂卡在门缝之间,周吟诗见关门失败,唯有忿忿回到房中,猛地端起茶盏狂饮起来。 春竹见此,连忙上去抢夺:“小姐,这茶都凉了,先让奴婢去换一盏热乎的来吧!” “不必,本小姐想败败火气!” 她豪迈地取袖擦嘴,春竹这才皱巴着小脸,委屈巴巴道:“奴婢才一晃神的功夫,您就把这盏凉茶全喝下肚了,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奴婢可如何交差啊?” 周吟诗却是眉毛一挑,“你不说不就行了,莫非你还打算把我这边的事,事事皆偷禀给娘亲?那我可容不得你在我面前晃悠,你还是去将这院中闲置的房子清扫一遍好了!” “奴婢已经决心追随小姐,自然不会如此,可您不爱惜自己,奴婢若不告诉夫人,由夫人来告诫于您,您又岂会听呢?”春竹脾气也上来了,条条数点道:“小姐病初有回色,便开始嫌热,结果老爷还随着您的性子,事事迁就着,不仅将炭盆给踢一边去了,还开窗,说是要通风,小姐最不像话,还坐在窗边,一坐便是许久,看得奴婢是心惊胆颤,生怕您又再次高热惊厥,昏死了过去! 如此劳心吓人,奴婢还不想在这看着呢,倒不如去清扫院子去……” 说完这些,在周吟诗诧异的目光之下,春竹竟真的忿忿噘嘴离开,将周吟诗与季城丢在了房间之内。 周吟诗从未见过春竹火气如此之大,更未曾见过她如此放肆,反应不过来,只能神情愣愣地看着她离开,还久久没有回神,直至房中响起季城抑制不住的笑声之后, 周吟诗才微微地蹙起眉头:“这丫头,脾气可越来越大了,不了得!” 走之前,好歹先去给她再倒个茶过来啊! “你这婢女的脾性,倒是与你越来越相近了!”季城表情揶揄,俨然是看足了好戏。 “叨叨了那么一大堆,还不是爹交代她的,让她不要打扰你我,寻时间让我们二人多相处一下。”周吟诗白眼向上一翻。 春竹突然反常,她方才的确是惊着了,可冷静一想之后,便很快就想明白了! 春竹虽然跟在周吟诗身边,身上没有了先前的僵硬与拘谨,但还是极守规矩的,突然间如此,必定是有原因。而能让她胆敢如此的人,府中唯有周景盛或周夫人二人! “爹倒是挺喜欢你的,我瞧着,你与我爹,更适合在一起。” 季城摆手无奈,“罢了!我并非是有断袖之癖的人。” 房中安静了,周吟诗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你既然决心成婚,可做好了护住安豫公主的准备?” 先前,她就曾直白地向季城说过,安豫公主所做下的恶举,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她嫁入了季王府,同在一屋檐下,不知道季城,是否已经做足了准备呢? “吟诗,你一定要杀她吗?”季城深叹道:“我先前说过,会尽力保住她,如今亦然。 只是,若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放心心结,与然儿和平相处,若她胆敢对你有丝毫不敬,我必定第一时间将她逐出季王府!” “和平?”周吟诗遗憾道:“只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吟诗,你待古月那般好,可曾想过,她并未待你也会如此真心!”季城意有所指,不想他日见周吟诗失望。 原本以为,他说这话,会遭到周吟诗的反驳,甚至谩骂。 但,周吟诗没有反驳,反而一脸认同,“那又如何?这是我与古月之间的事情,我会考虑清楚。但安豫公主,依旧不可饶恕! 无论我与古月最终会走到何种地步,安豫公主残害他人之事,依旧不可轻易放过!” 周吟诗说得义正辞严,季城却是眼眸一垂,长睫覆盖,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吟诗,你师父她……并不在然儿手中!” 房中顿时安静了许久,直到屋外的风越刮越大,寒风拍打门窗,萧瑟肆意! “……你说什么?”周吟诗面上是一脸糊涂。 但季城却 不与她打这个谜底,直接坦白道:“我已经让费义去边塞跑了一趟,对你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周吟诗语气越来越冷,眼中甚至隐隐泛出杀意,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季城的对手。 “你的种种反常,我不可能毫无察觉,既然察觉到不对,自然是会调查的。”季城道:“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你在塞外都经历过什么,周围都出现过什么人,我并不太清楚,因此我让费义远赴塞外,去跑了一趟,他带回了一些消息!” 周吟诗咬牙切齿,“所以,你如今说出来,是想要以此来要挟我,让我不许伤害安豫公主?” 季城摇头否认她的猜测,眼中有些失望:“你何时,才能不将我当做那般卑鄙龌龊之人?” 他此时主动暴露这些事情,只是希望化解她的猜测,提前坦诚一些事情而已。 若周吟诗是因为怀疑安豫公主,与自己师父失踪有所关联,那季城此时,便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她:然儿,从未见过你师父! 安豫公主在王府中没有丝毫权力,所做的事情都依靠季城庇佑,可以说,她的一举一动,任何作为,季城都是一清二楚的。 古月初至帝京城之时,便被安豫公主盯上了,那一身色彩艳丽的外族服侍,很快便吸引了安豫公主的注意力! 季城又再次重复道:“当时,古月只身一人,身旁并没有其他人陪伴。所以,然儿从未见过你的师父!” “好厉害!”周吟诗没有掩饰眼中的厉色,她直直剜向季城,咬牙粗气道:“你竟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了。” 季城这个人,如果她有能力的话,在方才他识破她的身份之时,她便会动手掐灭这个危机!只可惜…… “你真是该死!”周吟诗道。 季城知道了一切,他的存在,让周吟诗倍感威胁! 季城默默承受着她怨愤恶意的目光,“吟诗,你我终将结为夫妻,我是向着你的,即使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却绝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危害!” 周吟诗鼻哼出声,道:“如今,你与费义的存在,便是一种危害!” “我会将费义外派出帝京城,让他远离此地,永远都对你造不成威胁,如何?” “那你呢?”周吟诗步步逼近季城,质问道:“你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件事 ,莫非不是作为筹码,想逼迫我不得对安豫公主出手?” “不是!”季城解释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对然儿有其他的误会。我不仅仅是想护她性命,最重要的是,我更想护着你,即便然儿身份饱受诟病,但在外,她依旧是太后与圣上亲封的安豫公主,身份摆在那里,若是她真的出事了,善后之事有些难办!” 周吟诗直勾勾地盯着季城,忽而想起什么,轻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你是怕我伤到了她,连累了季王府?” “然而伺候母妃,的确是尽心尽力,即便母妃一直不喜她,但她的辛劳与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始终是觉得亏欠了她!” “你先前已经说过这些话了,上次你便不能劝动我,如今再提,也是一样的结果。”周吟诗无动于衷,铁心要与安豫公主斗缠。 最终,季城唯有无奈妥协:“也罢,我会努力平衡你们二人间的姑嫂关系!” 周吟诗却是陡然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其架在季城脖子上,厉声诘问道:“你是从何处开始怀疑我的?” 季城并没有丝毫畏惧,甚至玩趣道:“你身上,有何处不可疑吗?” 简直是,处处可疑! 周吟诗感到不解:“季王妃一直对周吟诗关怀备至,便连她都未曾发觉我的不对……”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与她接触甚少的季城,反倒会第一时间发觉出不对,甚至已经悄无声息地调查过一番了。 “母妃痴信于关涛大人的话,因此对你的种种变化,并非是没有察觉,而是坚信你的改变,是必然的!” 季城说出的话,让周吟诗倍感震惊! “关涛?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季城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曾是钦天监内颇有名望的人罢了! 吟诗,或许从来没人直白的跟你说过,你与从前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很难不让人心中起疑!只是,因为有着母妃的坦护,外人不敢轻易质疑。而在这季王府之中,即便那些下人心有怀疑,碍于叔父与叔母在,也唯有强装不知情,默默接受了这一切,选择将所有的怀疑都烂在了肚子里!” 周吟诗哀叹,她知道,季城所说的话,才是事实。她伪装无力,从前更是无心伪装,更是常常露馅儿,若非有人偏护着,只怕这帝京城之中,早就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第91章 雪山之花 “既然你知道了,直白点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周吟诗深感无力。 季城浅笑心柔,突然举手发誓道:“我季城在此起誓,会帮周吟诗永久保守这个秘密,决不食言!” 周吟诗面上微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把柄,你确定不利用一下?” 季城手抚下颚,仔细思考了一下,突然道:“以后我若护着然儿性命,你不可恼了我,如何?” “……”她顿感无语凝噎。 房门被打开,季城自房间内踱步而出,见春竹正手奉热茶地站在门外,脸上微愣,但随及又释然,对春竹露出一抹明媚迷人的笑容,而后便缓缓离开了。 而春竹,则一瞬不离的盯着季城的背影,直至他完全走出了院子! “是春竹吗?” 房门没有紧闭上,周吟诗隐约瞧见了房门外有人的身影,唤了一声,春竹这才收回视线,端着周吟诗正心念着的热茶进屋。 一口热茶下腹,周吟诗感觉胃里瞬间暖和,舒服得呼出了一口热气,又拢了拢脖子上的毛领子。 春竹见此,连忙去将门窗给关严实了,不让屋外的寒风有机可乘,偷溜入屋。 “小姐,方才你与季城少爷聊些什么呢?” 春竹忽而八卦心起,周吟诗不以为然,只随口回道:“我跟他,不吵起来就不错了,没什么好聊的!” “小姐……当真不喜欢季城少爷吗?” 周吟诗略一沉吟,道:“谈不得喜欢不喜欢,总之富家小姐都是要结婚的,我这个年纪还未正式成婚,在帝京城应当已经算年纪大了的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姐先前得病,所以婚事才耽搁了!”春竹轻叹一声,言语中有着浓浓的不舍与惋惜。 周吟诗知道,她多是想起先前的那个周吟诗了! “以前的我,莫非也不喜欢季城?”周吟诗对此感到诧异,毕竟,季城条件优渥,若非他身上那股子笑愚世间的邪魅之气,那季城在她眼中,的确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男儿。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人,曾经的周吟诗,似乎也不曾心动过!先前,季城曾以爱慕之情试探过她,她败场露馅儿,让季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说明,不管何时,周吟诗都从未对季城真正心动过。 “也并非是不喜欢!”春竹眼中眷恋,像是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悠悠 回答道:“曾经也喜欢过,但是富贵家族的正经嫡出小姐,从不缺乏追求或爱慕者,因此都有自己的傲气! 在察觉到对方不喜欢之后,便很快收起了钦慕的心思,只当……只当是合作伙伴看待了!” “合作伙伴?”周吟诗“噗嗤”一笑,同时也赞赏于原周吟诗的傲气。 “倘若她不薄命、没死的话,依照她的性子,或许我们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春竹则觉得周吟诗此话惊悚,“不可能,且不说血缘联系,注定不仅仅只是好友,便说同时出现的可能,就绝对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如何她不死的话,爹与娘亲,不可能会让我回来?” 周吟诗说得淡然,眼中存疑清澈,没有丝毫伤感之情,可春竹还是心中谨慎,唯恐触及自家小姐的伤心事儿! 春竹知道,那一脸的茫然无辜之下,其实是一颗不安与彷徨的心,周吟诗一直想得到他人确定,确定她存在的价值与意义,甚至是想拥有不可替代的位置。 但是事实,确实是因原本的周府大小姐周吟诗的逝去,才迎来了如今的她、如今的周吟诗! “小姐莫要多想,老爷与夫人都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小姐您的。”春竹回忆起从前跟随在周夫人身边之时,时常见周夫人静坐在房中,或院子的树荫下,手中总是琢磨着成衣的花样,或是研究着绣棚,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孩子长得快,也不知道她长高了多少?或者有没有吃胖了,没有人在身边照顾着,她大抵是瘦了才对!” “我知道,单看我回周府之后,他们对我饮食起居照顾周到、关怀细致入微,我便知道。只是……既然那么在意,又为什么……”周吟诗柳眉蹙起,这个问题,春竹知道。 但是,向来受规矩的春竹,每每周吟诗问起这个问题,便会直接闭口不言,不惜担上“奴大欺主”的罪名! 明明知道会如此,可周吟诗还是会时不时试探一二,毕竟,若春竹这边无法突破的话,那周景盛与周夫人那边,则更会守口如瓶,她便一辈子都别指望能知道真相了! “周府没有男丁,爹与娘亲只生了女儿,莫非是因为轻女的缘故?” 春竹当即摇头否认道:“老爷与夫人绝非如此迂腐之人,小姐的起居院落,甚至比老爷与夫人的院子还 要好,房中那些不起眼的物什,其实都价值不菲,单从这些看来,便可看出小姐在老爷与夫人心目中的地位!” 周吟诗长睫低掩,春竹所说,的确不假。 上次她摔碎了房中的花瓶,覃杭便说过,她房中随随便便一件瓷瓶摆件,价格都十分高昂! “既非轻视女儿,为何要丢弃自己的至亲女儿呢?” 春竹目光闪烁不安,开始躲避周吟诗探究的眼神,对着周吟诗恭敬行礼道:“伙房那边给小姐熬了参汤,奴婢去看看好了没有。” 说完,也不待周吟诗发话,便匆匆忙忙夺框而出了! 过了初冬之后,气候一直阴寒,帝京城中更是阴雨连连,冬雪尚未消融,大雨便滂沱不止。 这种恶劣的气候,周吟诗是第一次见,她不由感叹道:“帝京城的气候可真是可怕,雨雪交杂,能有多少生命能抵抗得住?” 如今,帝京城可谓是四巷空寂,百姓们齐齐蜗居在家中,没有一个人胆敢出门。 小芳怕冷,一直躲在周吟诗房中,蹭着那燃烧得正旺的炭火盆,她将手放在炭盆边烘烤变暖,缩着脖子道:“帝京城的冬日并非年年如此,奴婢也是第一次见着,如此严寒的天,怕是要冻死不少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便唯有今年反常?”周吟诗问道。 转念一想也的,前几年冬日来临,她虽然一直躲在房中,不知道外面的气候如何,可是往年的确没有今年那么夸张! 毕竟以前,小芳从来不敢冬日蜗居瑟缩在周吟诗的房内。 当然了,可能她自己也没有发现,今年周吟诗对待小芳的态度,比往年好了许多!虽然她从来不苛待下人,但是她之前,就只信任与维护春莓,与其他下人关系疏远,直到对春莓心灰意冷之后,周吟诗身边的贴身丫鬟变成春竹,春竹擅长打理琐事与人际,不知不觉,将其他的下人也拉向了周吟诗这边。 于是乎,小芳先前对主子的畏惧开始减缓,后来更是发现周吟诗亲和下人,从来不对下人疾言厉色,胆子就慢慢的大了起来! 见小芳如此这般,周吟诗也甚感欣慰,春竹曾经跟她讲过小芳的经历。从前周景盛将周府名下的商铺发扬之后,许多八竿子远的亲戚纷纷舔着脸凑了上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即便周景盛知道他们心有 不轨,但念及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恶事,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那一些远亲暂时居住在周府之中,甚至还派了下人前去服侍。 当时,小芳也被派去伺候一个号称是周景盛表叔的人,那人周景盛并没有印象,但是他翻出了族谱,往前看去,确实与周景盛有些渊源,因此周景盛收留了他,甚至允许他到周府名下的商铺下当账房先生。 可惜那人辜负了周景盛一番好意,不仅没有用心做事,更是借着他的名义,对商铺内其他的人吆三喝四、指手画脚,回到周府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在一次喝酒之后,假借着酒醉之意,竟对当时还年幼的小芳动手动脚! 小芳年纪虽然小,但也知道于理不合,男女大防,更是下意识大力挣扎,寻机会跑了出去,找人帮忙。 此事惊动了周景盛与周夫人,那“表叔”气愤小芳的不知好歹,竟然反口诬陷,说小芳偷盗了他的财物,还潜入房中,想趁他酒醉不知人事之时,脱衣勾引。 他说得绘声绘色,狡猾善辩,小芳瞬间沦为众矢之的,被府中一众下人指手画脚,在背后骂她不知廉耻,心比天高! 周夫人信任小芳,加上先前种种,对眼前这位所谓的“表叔”早就不满,因此,并没有听信他的话,甚至是开始调查此事。 后来,有一个专门负责烧水挑水的老婆子出面,为小芳证明。说是“表叔”酒醉之后,身上污秽物多,她便去烧水送到其房中,正巧撞见“表叔”对小芳意图不轨,小芳拼力反抗,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她便也偷偷溜走了。 念及是自家老爷“表叔”,老婆子虽然可怜小芳,却不敢大肆张扬此事,怕惹恼了贵客,被赶出周府。 后来看到周夫人执意为小芳做主,不似要包庇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站了出来,为小芳说了这几句公道话! 小芳被流言蜚语逼得险些寻了短见,后来证实了清白之后,周景盛怒不可遏,连夜遣人将那所谓的“表叔”给赶出了周府。 小芳对周夫人千恩万谢,可她虽行事清白,险些被贼心之人玷污之事却被下人们记在了心上,其他人觉得她污秽,甚至是用饭之时,都是一脸嫌弃,不愿与她同坐一桌! 贼人被驱逐,小芳所受的委屈并没有因此结束,周夫人不忍,直接将其 带在身边,但小芳已经变得寡言少语,不爱开口说话。 后来,被周夫人调来伺候周吟诗后,即便周吟诗从未苛待过她,但小芳依旧对新主子感到莫名的畏惧,春竹有意无意拉拢她接近周吟诗,其实也是在同情小芳,稍微施以援手! 小芳暖和完手之后,也不敢耽误了正事。 “小姐,方才季城少爷又命人送来了许多婚服样式,想让您挑选出中意的,奴婢瞧着都是最新的,漂亮极了,小姐不去试试看吗?” 周吟诗诧异,“婚服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怎么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先前,季城曾命王府中的掌事,大张旗鼓的送来了一套婚服,此事甚至在帝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惊叹于季城的用心与痴情。 也正是因为先前种种,即便后来季城对她再好,周吟诗心中仍然有些膈应,总会时不时想到,季城此番讨好,是不是打算在背后给她下套? 毕竟,季城对她的喜欢,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这没有弄清楚这件事情之前,周吟诗无法卸下心中高高筑起的围墙。 “先前的确是准备了,可最近气候冷了,想来初冬过后,大致也不会暖和到哪里去,因此季城少爷特意令人重新绘制了图样,再由他选出几款不错的,送来给您瞧瞧。”小芳说话间,仍然不禁打起了寒颤,“季城少爷打算在那些新婚服上加夹上皮毛与绒领,这样小姐穿上了,才不会觉得冷,老爷与夫人都感叹季城少爷的用心。这几日季城少爷冒着寒风大雪而来,您都是不见,老爷都忍不住派掌事来传话抱怨,说是季城少爷下次再来的话,由您自己去接待,他近日下棋下得疲惫了,已经无暇应付了!” 说完,小芳忍不住笑了起来。 实在是掌事在传话之时,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周景盛不耐的脸色,实在是滑稽至极! 周吟诗也是忍俊不禁,颇为无奈道:“我倒也不是专门不见,实在是太冷了,不想开门迎寒风入屋,他也太没有眼力劲儿了!” 小芳调皮揶揄:“左不过,小姐都快嫁入季王府了,可季城少爷还是时不时跑来,小姐不见,他也不气馁,这股子毅力,让人感动,可惜碰上的是咱们小姐,小姐是雪山之花,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融化了去,便让季城少爷,痴心妄想去吧!” 第92章 婚服风波 周吟诗瞥了小芳一眼,心道这丫头也被季城收买了去,竟开始帮他说话,不过…… “雪山之花?我待他,当真那般冰冷吗?” “何止是高冷!”小芳眼珠子圆溜溜地在眼眶中转动,她凑到周吟诗跟前儿,道:“上次掌事还瞧瞧同奴婢打听,说小姐是不是讨厌季城少爷呢?” 周吟诗纳闷道:“他打听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想清楚小姐的喜好,待季城少爷下次来了,便知道该如何招待了。” 周吟诗则好整以暇道:“莫非我说厌恶季城,上次季城再来,掌事便能甩手不管,直接冷脸相对了?” “这……”小芳瞬间明白其意,“这大致是不能的!” “既然如此,还有此一问,岂非多此一举!”周吟诗再度高翻白眼,心中暗骂了几句,没好气道:“爹不仅与季王爷相交甚欢,与季城相谈亦是合宜,只怕掌事是想跑到季城跟前讨好才是吧!” 小芳讪讪一笑,抓耳挠腮道:“如此看来,或许是的。” 而心里,却是已经把掌事给骂了个千百遍:掌事想讨好未来姑爷,也不该欺骗于她,害得她在小姐面前落了丑! “小姐,那些婚服您好歹去看看,成衣店与绣坊内的那些工人,都手捧着样式,眼巴巴在大堂等着呢!”小芳继续劝道:“若您嫌外头冷,奴婢便让他们都到院子里来吧?” 周吟诗斜眼笑道:“是爹或娘亲让你来的吧?” 来当说客! 小芳腆着脸傻笑道:“是夫人让奴婢来的,倘若奴婢真能劝动小姐,夫人便会给奴婢一串赏银。” “你要赏银做什么?”周吟诗蹙眉疑惑道。 她这院中,可从不苛责薄待下人,吃穿用度,皆是整座周府之中最好的,平日她待春竹与小芳这些丫头,也是极其大方! 上个月的银钱掌事也才刚给了下人们,小芳这么快就缺银钱了? 小芳面上潮红,害羞道:“……奴婢、过几天奴婢是生辰日,奴婢想……若能得了赏银,便可以买些糖葫芦与糖糕子,分给府中的人,大伙一起吃些甜食,乐呵乐呵……” 在本朝,糖是精贵之物。 虽不说是普通百姓吃不起的东西,但平日里可也都是省巴巴地用,唯有喜庆节日,才会端有糖食上桌,用以招待亲朋贵客,或供小孩子欢喜解馋! “你生辰?”周 吟诗随口念了一句,“怎不早些与我说?” 小芳手脚局促,她只是一个下人,竟也妄想庆贺生辰,自然不敢四处乱说出去。就怕被心思腌坏多嘴的人听去,拿去添油加醋! “奴婢就是……想想而已,没有真的想要……” 小芳支吾半天,思索着如何解释。 周吟诗却已经起身,自己披上了件貂毛披风,便大开房门,往大堂方向而去了。 “在房中闷久了,的确该出门走动走动了,有些事情,避无可避,也该顺道处理了!” 小芳还愣在原地,待周吟诗踏出院门,她手举着遮雪的布伞,匆匆忙忙跟在了后头,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追在周吟诗身后打伞。 单是从周吟诗院中到大堂之中,便是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周吟诗脚下生风般,唯有硬着头皮一路疾行,尽快结束这份寒冷! 然而,大堂方向仅仅只是遥遥在望,还未真正涉足,自大堂内延绵而出的队伍,便落入了周吟诗眼中。 只见那长长的队伍排列,大堂之中早已容不下这么多人,有的人唯有顶着风雪,站在了外头,他们手中皆是婚服所需的绣样或图纸,更有各种不同的名贵布料! 小芳跑的慢一些,待她看清此地的场景之后,也不禁感到咂舌,道:“幸亏没让他们移步到小姐院中,否则这么多人蜂涌而入,且不说院中能否站下这么多人,只怕那些低矮的名花都要被人踩坏喽!” 周吟诗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当即恢复了过来,她眉头紧蹙,掌事正在大堂内来回挑选踱步,见她过来,瞬间如释重负:“小姐,您可来了!老爷与夫人皆说,此事交由您自个儿做主,他们就不出面了。您若是今儿个不来,这些人明日又得来一趟,小的倒不是忧心他们来回多躺,只是这番功夫折腾下来,小的都无法分身去办府中其他的事情了……” 掌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周吟诗假意生气,问道:“掌事先生是在怪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还在叨叨不停的掌事戛然而止,头摇得向拨浪鼓一样,连忙否认解释道:“小姐误会了,小的绝对不敢有此意思,小的只是忧心,这寒雪天,他们不停地来,每来一次,下人们便需要去向您禀报一次,惊扰了您休息。” 周吟诗丝毫不雅地白眼一翻,便独自去挑选 样式了。 掌事还在原地局促不安,小芳从他面前经过,忍不住驻足停步,低声赞道:“掌事,您这张嘴可太能忽悠了,野草也能被您说出一朵花儿来!以后,您可别到奴婢跟前打听了,平白添事儿,您这是吃力不讨好,活该着吧!” “这是何意……” 然而,小芳高甩脸色,从他面前大摇大摆走过了。 一日之间,掌事不仅得罪了自家大小姐,连带着大小姐身旁的奴婢,也一并不待见他了! 掌事想苦口喊冤,但见周吟诗与小芳主仆二人挑得正欢,又不敢陡然上前打扰。 “小姐,这些新式婚服的样子太漂亮了,这么多款式,奴婢都瞧得眼花缭乱了!” 在她们面前,是每个姑娘家皆向往的华丽霞帔,再有华冠加持,小芳看着这些东西,脑子里已经在幻想着自家小姐穿上后的模样。 “确实太多了,如此大张旗鼓!”周吟诗感叹季城奢侈糜烂,但周府下人们,却是齐齐为她高兴。 小芳也是一样,兴高采烈道:“大张旗鼓才好,才能看出季城少爷对小姐的用心!便是要越多人,才越好呢!” 周吟诗并不认同此话,她的目光在那些婚服上粗略观看了一遍,最终从中挑选出了一套带有异族风情的婚服。 掌事这时终于大起胆子,凑了过来,道:“小姐,小的多嘴说一句,这一件虽好看,可却并不适合您,婚服,自然还是要挑最适合的。” 就如同挑选新郎官一样,并不一定要挑选最喜欢的,但一定要挑选适合的! 周吟诗眉头一挑,侧脸望向小芳,问道:“你觉得呢?” 小芳仔细看了看后,老实点头道:“小姐,奴婢觉得,掌事说得不错,这一套虽漂亮,却并不端庄大方,季王府与周府的门第,这件婚服撑不起来。何况,奴婢觉得,这件的款式,小姐不应该会喜欢才是啊?” “不错!”周吟诗赞赏道:“你观察的很仔细,这一件,我的确不喜欢。” “那奴婢将这一件挑去一旁吧,免得在这占地方!” “不!”周吟诗将这件婚服收入臂弯处,笑得意味深长:“这一件婚服,我是为别人挑的。” “别人挑的?”小芳听得一头雾水,懵懂道:“那您自己的呢?” 周吟诗笑道:“我的又何必我自己去挑选,想必季城早就已经选 好了吧!” 小芳仍然不懂,“季城少爷?” 掌事则是先一步反应过来,对着这些工人问道:“季城少爷中意的,是哪一件?” 其中一个半老工人站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工,老工人命她们将婚服展示出来。 随着小芳的惊呼声,一件华丽精美的婚服当即展示在仨人眼前。 “这一套婚服,不仅是制作有心,上面绣绘着的图案,更是巧妙!”掌事见识比较多,只粗略看了一眼,大致就可以猜出,它是出自哪家的布坊,经过哪一间成衣店之手,又是经由哪些绣坊绣娘之手赶制。 小芳也惊叹不已,却不知道该如何赞美,只是不停的对周吟诗道:“小姐,这一套太漂亮了!奴婢瞧着,这所有的婚服,便是这一套最名贵,季城少爷眼光高,想必他说好的东西,应该是好的。” 周吟诗则面有不悦,突然阴阳怪气道:“他的眼光就是好的?那我的眼光呢?岂非就是差的吗?” “这……”小芳自知失言,连忙低头认错道:“奴婢说错了,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周吟诗陡然笑了起来,“我是逗你玩的呢!” “小姐,那是否就确定了,要这两名女工手中的这一套?”掌事询问道。 周吟诗当即拍板决定,“既然你们都说好,我也懒得再挑了,就选这一套吧。” “是!” 那老工人得令后,又细心命人想这一套衣服收起来,并且对着周吟诗解释:“周小姐,这套婚服的刺绣还未真正完工,小的们定会在婚期前三天内,为您赶制完毕!” 周吟诗点头答应,掌事则是面有不解:“你们不需要测量过我们小姐的衣码吗?” 老工人与那两名女工同时笑了起来,“周小姐有所不知,这一套婚服完全是按照您的衣码制作的,必当合身!” “我的衣码?”周吟诗寻思一想,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今日所来的工坊,周府也时常请他们来量身裁衣,季城定是提前从那些布坊手中,取得了适合她的衣码,交由这些工人制作婚服。 “他就那么确定,我会喜欢这一套吗?” 老工人笑道:“季城少爷说,他的眼光与您,理应不会相差太多。今日倒也证明了他那句话!” 周吟诗再次白眼一翻,“你少往他脸上贴金,我只是懒得再挑选 罢了!” 说罢,便带着臂弯处那件“不适合”的婚服,扬长而去,并且还吩咐小芳不许跟着。 如此恶劣的气候,周吟诗不让小芳跟着,她自然是不敢跟,可心里头却担忧的很,唯有火速跑回院中,寻求春竹的帮助。 毕竟,小姐说不让她跟着,可却并没有说,不允许春竹跟着! 掌事则是留下来处理之后的事情,可以看得出来,老工人应该是他们这一行人中说得上话的话。 他对那老工人道:“就决定选用季城少爷挑选的婚服了,至于我们小姐带走的哪一件,需要多少银钱?我这就命人去拿银钱来结。” “不必了。”老工人笑脸迎人,即便是对着周府的下人,态度也是甚好,“今日所带来的这些,季城少爷全部都已经付过钱了!” “全部都已经付了?”掌事顿时一惊,惊异于季王府的大手笔。 要知道,这一些全部都是帝京城中有名的商店或工坊所出的婚服,每一件都是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季王府一出手,竟然就全部买下了? “是的,所以这一些婚服,都是周小姐的了,不需要再另外付银钱!不过,季城少爷有交代,周小姐挑剩下的便由老夫带回,随意处置,毕竟婚服,一生仅需一套便好。” 掌事唯有嗫喏点头,如此惊人的阔绰,使得他在这些工人面前,也不得不收敛起姿态。 虽然说周府富余,但是相比季王府,终究还是高攀了! “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 掌事送完了这些人之后,便屁颠屁颠地跑到周景盛与周夫人那边,想必是要去汇报些什么吧! 而周吟诗这边,她在到达古月所居住的院子之后,春竹也随及而至。 周吟诗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春竹跑的太急,双手还在捂着胸口喘气,断断续续道:“是……小芳……让奴婢快点赶过来!小姐一个人出行……奴婢们,不放心啊!” “这个小芳,跟你是越来越像了!”周吟诗不满抱怨道。 春竹则是奇怪,自家小姐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姐,这里怪阴凉的,奴婢待着觉得很吓人,咱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个地方守卫少,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然而,周吟诗却是摇头笑道:“回去?我若是回去了,这件婚服,又如何才能送得出去呢?” 第93章 坦白之局 春竹一眼瞥向周吟诗臂弯处那件艳红的婚服,顿时感觉毛骨悚然,“小姐,这……这衣服,是要送给谁啊?” “等下你就知道了。”周吟诗一脸意味深长,向着这座破落旧败的院子深处而去。 四周寒风刺骨,枯叶铺路,每走上一步,都会有令人惊悚的声音传来。 “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周吟诗深感诧异,此处白天,倒还算是清幽雅静,怎的入冬不过多时,此地入夜后,竟如同夜晚山间的坟堆山一样! “小姐,这儿一直都是这样的。”春竹感觉背后发凉,不自觉往周吟诗身边靠去,轻声道:“这儿景色清幽,又内处地势,宁静祥和,原本是一块好地方。只可惜,或许是旁儿有山的缘故,此地入冬之后尤为寒凉,夜间更是如鬼刹过境一般,渐渐地,这儿没人愿意过来,便连粗使的丫鬟婆子们也不爱被指派到这打扫,因此这里就逐渐没落了!” 周吟诗微微动容,她柳眉皱起,“上次我过来的时候,这儿不像是没落后的模样啊?” “小姐过来的时候,大致都是白天,白天这儿落叶清扫过后,有绿景加持,是瞧不出荒凉的!”春竹欲言又止。 周吟诗见此,责令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竟还吞吞吐吐的!” 春竹这才缓缓解释道:“小姐出行,这儿的下人们自当在意,早早收拾好了院子的杂秽与落叶,又有一众人拥护着,自然是不同的。” “一直都是这样吗?”周吟诗只淡淡问了这一句,没有多说其他的话。 但春竹心领神会,明白她的意思。 “小姐,下人们都是仰仗着主子鼻息生存,只要尽心服侍好主子便是,其他的哪会顾及,他们也盼着有偷闲的日子,因此少不了一些表面功夫!” 一声长叹响起,周吟诗忽然垂下双臂,手中的婚服沾染到地上的尘埃,她转身迈步往外走去,疲惫道:“罢了!就这样,寻时间让她离开吧!” “小姐,您在说谁?”春竹疑惑不解,但随及一想,古月便是居住在此地,不禁问道:“小姐是在说古月吗?” 周吟诗没有应答,只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突然,一记破风箭矢贴着周吟诗的耳廓而过,直直插入院门旁边的一颗老树上,春竹双眼瞪大,大惊道:“小姐小心!” 春 竹展开双臂,将周吟诗挡在自己身后,对着院中深处的黑暗喊道:“是谁在那?还不快滚出来!” 那一支箭,正是从院子深处射出来的! 春竹全神戒备,对着那方向大喊大叫了好几声,却始终不见有人现身。她急得就快要哭出来了,暗处之人不露面,她忧心那人会再度朝她们放箭。 此地偏远,她方才大喊了那么几声,也不见有守卫巡逻经过,听到她的声音。可见,那些守卫估计偷懒耍滑,都没有到此巡视! 耳边寒风呼啸,前方树影摇曳,春竹心中一寒,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些鬼神之说,因此更加害怕! 春竹戒备心严,将周吟诗整个身子都尽可能地挡在自己身后,周吟诗心中感动,但还是出手将春竹拉入自己身后,对着那片黑暗之地不慌不忙道:“来都来了,连暗箭也放了,不就是不希望我走,为何不直接露面?装神弄鬼的,想吓唬谁?” 不多时,就在春竹以为对方仍然不会回声之时,黑暗中缓缓走出一道俏丽窈窕的身影。 古月身上的衣物脏破,但依旧掩盖不住那傲人的身段,月光更是给那张妖媚白皙的脸庞镀上了银光般。 “你不也是来了,然后转身就要走吗?”古月嘴角嗤笑,眼中嘲讽意味十足,她将那双勾人的眼睛转向春竹,幽幽道:“你说我吓唬人,我吓唬谁了?我吓到她,你很紧张?” 周吟诗不欲同她过多废话,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师父呢?” 在周吟诗告别师父回归周府之时,古月还一直跟随在师父身侧。可如今,古月孤身一人现身帝京城,师父却不知所踪了! “这个不是为了师父她老人家,只怕你今夜都不会来见我了吧?”古月自嘲一笑,眼中怨念极深,她狠狠地看向周吟诗,不满道:“凭什么,你就是明烛暖屋,而我就是萧条茅草,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周吟诗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意,厉声喝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师父呢?” 古月哈哈大笑了起来,眼角甚至泛出了泪光,她捧腹道:“瞧瞧,你如此没有耐性,就只知道不停地提起师父她老人家,师父、师父、总是师父……你说得不腻,我都听腻了!” 古月形如魔怔,笑得癫狂忘我,周吟诗眉头则越皱越深,“ 简直是疯子!” “疯子?”古月一听这两个字,瞬间应激似的想要扑过来,春竹心突一惊,连忙拉着周吟诗后退了数步,古月扑了一个空,险些闷头栽倒在地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发笑了。 “你说我是疯子?你竟然说我是疯子!”古月指责着周吟诗,情绪激动道:“上一次你见到我的时候,还会恭恭敬敬的唤我师姐,我可是你师姐,你竟然说我是疯子!你出息了,竟然忘背师门,忤逆尊长了!” “尊长?”周吟诗不屑嗤笑,“何为尊长?你吗?” 古月执着地重复道:“我是你师姐,我可是你师姐!” 周吟诗冷笑一声:“师姐?所谓师姐,便是趁我昏迷之时,意图取我性命的人吗?” 古月如遭雷击般,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你没晕?你是装的?” 春竹更是听得心惊不已,古月曾想取自家小姐性命?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么危险的人,竟一直住在周府之中!不成,绝对不成,她必须将此事禀报给老爷与夫人,将这意图不轨之人扭送官府查办! “你很意外吗?我当时,也感到非常的意外!”周吟诗手中的婚服再度抓紧,即便那衣角处已经脏了,却依旧掩不住这件衣服的华丽。 这件婚服,曾有人为其精心设计! “是挺意外的,曾经的小师妹,竟然变成小狐狸了!”古月面上神情开始发狠,“你知道又怎么样?只可惜,如果知道你当时是装的,我就应该下手利落一点,直接一簪子封了你的喉咙,又怎会有这么多的事?” 当日,古月有大把的时间,可就是念及二人往日的同门情分,一直狠不下心,最终等到周吟词到来,错过了下手的时间。 周吟诗眼凝冰霜,“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恨我!” 古月再次大笑了起来,她手指着周吟诗,历数着心中种种不满与怨愤:“我为什么讨厌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从前待你不好吗?我们明明说好,要一直相互扶持,相互陪伴与帮助!可是你呢?你转眼间就有了家人! 从前逢年过节,就只有你能收到新衣物、新玩意儿,师父说,那些都是你的!因为你有娘亲,而我没有。这也就罢了,至少师父会费尽心思逗我开心! 我把你当 成亲妹妹,我们一起摔下悬崖,我为了护住你,在床上足足躺了月余,之后腰上更是时不时疼痛,因此落下了病根!” 周吟诗彻底对古月感到失望,“难道就因为你没有,所以便不允许我拥有了吗?一旦我拥有了你所没有的东西,你就对我产生恨意了!” 古月却仍是执迷不悟,觉得这一切都是周吟诗的错。 “你有了家人,有了爹爹、娘亲还有妹妹,这便也就罢了。可为何,为何你明明有了心上人,你明明移情覃杭,你受尽了全城百姓的唾骂,可季城却还是喜欢你!”古月苦思不解,她询问道:“你究竟有什么魅力呀?外域魅惑之道,你就学得不如我,可偏偏却那般会勾引男人!” 周吟诗眉毛一挑,“所以,你是为了覃杭?还是为了季城?” “覃杭?”古月不屑一笑:“他从前就一直喜欢你,一直隐姓埋名待在你身边,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也只要你愚蠢,才会一直没有发觉!” “这么说,不是因为他?” 周吟诗觉得意外,因为不单是她认识普耳,其实古月也知道此人,甚至接触过。因此,她还以为,古月对覃杭暗中生情,因此积爱成恨了! 古月傲然不屑,道:“一个被默鲨组织追杀到边塞的无用之人,我又怎会喜欢?” 周吟诗眼中一黯,既然如此,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季城的?” 从前,她从未听古月提起过季城此人。 “你只是一个不开窍的人,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古月眼中逐渐浮现憧憬与钦慕之色,“以前,我们跟随师父流浪四地的时候,关于他的事迹,就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了! 他自幼天资聪颖,才赋过人,又颇有胆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你又怎么能配得上呢? 以前我就已经知道,他只有便于人订了婚,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与他订婚的周家大小姐,竟然会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你!” 古月在情窦初开之时,便已经爱慕上了季城,单是从江湖上流传的事,就已经足以让她心生爱慕。 后来,在意外得知他早就已经有了婚约之后,古月心中酸楚不堪,更是独自神伤了很久! 紧接着,周吟诗被周府派人来接走,古月沉浸于与师妹的别离,便暂时放下 了心事。 “本来我都已经决定,就将这份喜欢永远藏在心底就好了!”古月道:“我到帝京城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传信给你,我想要见你。可是这时,我却无意中得知,原来与季城有婚约之人,竟然就是你!他即将要迎娶的周家大小姐,竟然就是你!” “所以,你就爽约?”周吟诗记得此事,当时她躲避过默鲨组织的暗杀之后,便义无反顾地前往目的地,却没有看到古月的身影。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与覃杭在帝京城中第一次正式见面! “我当然不甘心,你凭什么?”古月面上忿忿:“后来我想方设法的想接近季城,甚至是自愿掉入安豫公主所设的陷阱之中,就是为了接近他多一点,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你要拿什么可以跟我比?” 面对古月的魔怔癫狂,周吟诗则格外冷静,“你所做的这一些,只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而且,令我想不到的是,你为了季城,经常会心甘情愿的被安豫公主下套?你糊涂了吗?还是说,你已经彻底的疯了!” “没错,我就是疯了!我是被你给逼疯的!”古月双眼通红,眼中蓄满了泪水:“我原本还以为,季城他只是迫于无奈,为了遵守婚约而娶你,但是我想不到,即便你声名狼藉,外头都流传着你与覃杭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之事后,他竟然还会喜欢上你!” 古月骂的极其难听,周吟诗与春竹纷纷紧蹙眉头,春竹更是不悦回骂道:“你说谁呢?季城少爷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你,他甚至都可能不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你自己在那里自作多情便也罢了,竟然还因此记恨上我们小姐,你没毛病吧?” “你这个奴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古月对着春竹疯狂怒吼咆哮:“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当天在茶会上,他一直看着我,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我呢!” “在茶会那一天,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周吟诗深感诧异,那日古月的表现,可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当然不是,但是我清醒之后,脑海中总会有一些印象!”古月忽然开始嘲讽起周吟诗,“我甚至还记得,你那一天看到我出现,面上的表情有多么惊讶、多么的不可置信,怎么,你可以出现的地方,难道我就不可以去吗?” 第94章 别现杀机 周吟诗轻描淡写一句:“你的行为,与种种无端猜测的想法,在我的眼里,只会觉得你很可笑!” “可笑?”古月的目光瞥向周吟诗手中那件艳色的婚服,“你把它带过来,不就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番吗?你觉得你赢了?” 周吟诗将手中的婚服一甩,直接丢向了古月身上,古月下意识接过,迷茫道:“你这是做什么?” “在我眼中,你甚至都谈不上是我的对手,又何来输赢一说呢?”周吟诗狠狠刺激了古月一番,而后则是不屑笑道:“我今天晚上过来,是为了成全你的嫉妒心的。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让你觉得眼红发狂,既然如此,我即将拥有的漂亮衣裳,自然也应该与你共享!” “你……”古月被气得浑身发抖,但手中那件婚服却不舍得丢弃,仍然紧紧攥在手里。 “过来这里之前,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季城,如今知道的,咱们毕竟同门一场,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成全你一下!” 古月面上更是茫然,“你在说什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吟诗指向古月手中的婚服,轻描淡写道:“这件衣服,是你素日里喜欢的衣着款式,你难道不想试穿一下?” 古月不知道周吟诗在耍些什么把戏,但周吟诗的确说对了,这件衣服,她很是喜欢! 寒风仍然在她们周边肆虐,古月衣着单薄,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周吟诗所带来的这件婚服,很合古月身形,少有的外族异域风情,更是让古月瞬间明艳动人了起来! 古月稀罕地抚摸着衣裳上的金线绣纹,这件衣服,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的确很合身,也的确很漂亮,莫怪你不甘心。”周吟诗道:“因此,我决定成全你!” “什么意思?”古月面上狐疑。她生得极美,与帝京城闻名的美人萧晓晓有几分相似之处,因此一颦一笑,都是勾魂摄魄,也难怪她能精于魅惑之道。 “既然我所拥有的,你都不甘心见我独有,那我便同你分享如何?”周吟诗大方道:“圣上已经下旨,为我与季城赐婚,因此正室你是无望了,但念及你我二人间多年的同门情分,我也不舍得见你终日神伤,倘若受了刺激,以后终身不愿嫁可怎么好? 我可以做主,以正室夫人夫人的位分,将 你抬入季王府之中,给季城做妾!” 古月整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过于愤怒? “你觉得如何?”周吟诗认真询问:“我尊重你的想法,倘若你同意了,在你过门之后,我必定会好好爱护、怜惜你!毕竟,都是姊妹一场,无论是从前的师姐妹,还是往后的生活,我们都可以互相扶持照料。” “小姐……”春竹则是对古月心有芥蒂,毕竟此人曾意图伤自家小姐周吟诗性命。若古月真的同意了,小姐岂不是还没过门,就已经为季城少爷物色了一个妾室! 周吟诗没有理会春竹的担忧,自顾自劝说着古月,“只是恐怕要委屈你,毕竟从前按拜入师门的先后,你是长、我是幼。但入了季王府之后,就得委屈你,唤我一声姐姐了! 但是你放心,那些都是表面上的客套功夫罢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你如愿陪伴在季城身边。” 春竹这时候已经急了,这古月不仅长得狐魅,而且心思歹毒不正,倘若真的入了季王府为妾,那以后季城少爷与小姐的生活,大致不会宁静了! “我算是明白了,你今夜这么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来羞辱我一番的!”古月面上的愤怒已经消隐,眼中反而出现了恨意。 “你误会了,我也是一番好意!”周吟诗在这偌大的庭院中来回缓缓踱步,如在漫步园林,欣赏美景一般。 “从前,因为你长相形似大师姐,师父一直对你偏爱有加,可你还是不满足,师傅偶尔关怀一下我,你便立即不满,负气甩脸,让师父去安慰你。”周吟诗仰天长叹一声,“有一次,我高烧不退,师父衣不解带地在我床边照顾了一宿,隔日清早,师父见我症状缓和,才刚想去休息一下,你却突然间闯了进来,不依不饶、耍泼任性,还非要逼着师父陪你玩乐才肯罢休,师父强忍着满身疲惫,陪你玩耍取乐,最后身子不堪重负,直接病倒了!” “那是师父为了照顾你,自己病倒了!”古月不愿意承担下这份过错,更是执迷不悟,甚至开始责怪起师父:“你病倒了,师父就紧张不已,甚至照顾得自个儿身体也吃不消!那我呢?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师父也就是意思意思守着我不眠,身子骨却一点事也没 有,面上也没有半点憔悴,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师父她,终究还是比较偏向你,毕竟你娘,每每到给了师父大笔钱财,要师父好好照顾你!” “你一直以来,竟然都是这样子想的?”周吟诗摇头无奈,“看来,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我这样子想,难道不对吗?” 周吟诗无心继续废话了,她只是看着古月:“你当真不愿意说出师父的下落?” 古月面如死灰,“我不知道,我为了偷偷入京,特意甩开了师父,之后便再没有联系过了。” “我一直追问你师父的下落,显然便是师父那边有何问题,可你……竟半点也不担心?”周吟诗觉得心寒,她想不到,古月竟然会如此无情! “担心又有什么用?”古月冷漠如冰,“师父的武功,都在你我之上,倘若她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就连师父都抵不过的敌人,你我去了,不也是白白送死吗?明知是不可为的事情,又何必那般愚蠢,看来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即便是当上了周家大小姐,却还是一个愚蠢的乡野女汉,只配流落江湖那种地方!” “你瞧不上江湖?”周吟诗双眼微眯,“那你以前所说的那些伟大的抱负,全部都是假的?” “以前,我以前说什么了?”古月冥思苦想了许久,才终于想到:“对了,我以前是有说过,希望能觅得一个英勇才能的夫君!” 周吟诗无声地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以前古月曾说:我希望,变得跟师父一样厉害,然后带着小师妹去寻找师父的女儿,我们勇闯江湖,一路上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这些话,原来说过的人早就忘了,只有听的人,还一直记在心上! “罢了!”周吟诗感到累了,“就这样吧,你我之间的情分已尽,明日我会让人安排,将你送出周府。” 说完,周吟诗便带着春竹,彻底远离了这座院子,也远离了院子中所居住的人! 古月仍然在寒风中肆意大笑,甚至借着寒风白雪,身穿着那身梦寐以求的婚服,在夜晚皎月下翩翩起舞…… 回到自己房中之后,周吟诗一直沉默不语,也不愿上床休憩,这让春竹看得忧心不已! “小姐,莫再为了那种人伤心,着实不值得啊!” “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变得 这么彻底,甚至可怕!”周吟诗不断回想起古月曾经的模样,只觉得与今晚的古月,简直是判若两人。 “小姐,人心会变,但是变得如此血肉模糊的,大致从前都是伪装!” “伪装?”周吟诗感到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她从前在我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都只不过是伪装罢了?可是……一个人,真的可以装得那么久吗?她不累吗?” “人心难测,如今她真实面目已经被人察觉,便也不屑于继续辛苦作戏了!”春竹早就已经看腻了人心斗争,人在遭遇磨难刺激之后,都会性情转变,可大善大恶之间,却是很难变化的。 心善之人,即便他曾经颓废过,重新站起来之时,仍然会伸手拉身边人一把;可若是心恶之人,一旦有人将他踩入泥潭,那么他重新站起身之后,便会踹身边的人一脚! “我觉得很失望!” “小姐,即便她曾是您的师姐妹,可是她想要害你,显然已经忘却掉往日的情谊了,您也无需再顾念那么多,咱们还是禀明官府,日衙役将她抓去定罪吧!”春竹惶惶不安,只觉得那个古月,迟早会危害到自家小姐。 但是一向善恶分明的周吟诗,此时却犹豫了起来,她想起往日师父对古月的包容,“明天天一早,就让掌事带人,去将她赶出周府吧!对了,再给她一笔银子,好让她在外面有个地方落脚,至于以后,她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我再无干系了!” 春竹仍然有些忿忿,但是看周吟诗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说什么了。 “如此也好,小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换了旁人,还有谁会理她死活,直接赶了出去,让她活活冻死得了!” “你怎么突然之间也有这么大的戾气了?”周吟诗对春竹那些话有点不喜。 “都是被那人给气的,奴婢只要一想到,她曾想取小姐您的性命,奴婢就吓得魂都要没了!”以前,古月虽然神智不全,但念及她与周吟诗关系亲密,春竹并没有多想过,因此古月接近周吟诗的机会,非常的多,这也让春竹每每想起,都感到一阵后怕! “别因为她,而改变了自己,我不喜欢!”周吟诗道。 古月的改变,已经让她难以接受了,她不愿意见身边再有人,显露出不一样的面孔! “奴婢知道 了。” 夜色深如浓墨,待天边拂晓吐白,周吟诗揉着惺忪的睡眼,就发现床上只有她自己一人了。 昨天晚上,春竹陪在她身旁许久,最后二人困倦,周吟诗也没有让春竹冒着寒风回屋,直接让春竹在她房中一齐睡下。房外寒风呼啸,二人蜷缩在被窝之中,渐渐感到暖和,这一觉,周吟诗睡得极好! 还没有等周吟诗开口,春竹却突然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神色惊慌,就连说话都说的不利索:“小……小姐,出事儿了!” 周吟诗心中“磕蹬”一下,心中正想着,是不是爹与娘亲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吟词? 春竹面上十分难看,她哭着一张脸:“小姐,出人命了!先前被派去伺候古月的小丫头,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周吟诗悚然一惊,顿时掀开被褥,从床上起身,边穿上外衣,一边往屋外走去,“她是怎么死的?是什么人发现的?” 春竹一直支吾其词,周吟诗心中顿时一凉,直接问道:“是她吗?跟古月有关系是吗?” 春竹一闭眼,直接沉重一点头。 周吟诗眼中阴翳骤现,“她现在人在哪里?” “已经被下人们赶出周府了,就是因为将她赶了出去,掌事便想着找人过去,将那个院子重新收拾一下,谁知道下人们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恶臭的味道,他们循着臭味寻去,就发现了那小丫鬟的尸体,看样子都已经死去多日,尸身腐败不堪了!”说完,春竹面色已经发白,只感觉到一阵恶心。 周吟诗不明白,“昨天我们也去了,并没有闻到什么不妥的味道!” “那丫鬟的尸体,是在柴房中发现的,柴房在院子深处,距离院门还有好大一段距离。昨夜奴婢陪小姐去往,咱们就着在靠近院门的位置中待过一会儿,因此没有发现不对。” “不对!”周吟诗却是沉声点破道:“昨天晚上,古月会出现在院门那边,只怕她是一早就已经守在那里,防止有人突然进去了!只不过,我突然间放弃深入院中,又突然激起了她心中的不满,才会突然之间现身,否则的话,她恐怕会一直隐蔽在那片黑暗之中,就如同索命的阴差一样,勾人性命!” 幸好,那个院子荒凉,平日里没有下人愿意前往,否则后果定不堪设想! 第95章 亡冤生惊 听到这里,春竹已经吓得开始打寒颤了,她哆哆嗦嗦道:“小、小姐……您这话说的太恐怖了,您可别吓奴婢啊!” “即便她没有害人之心,但也肯定是一直守在那里,如果不是一直在那里,凭借着她的功力,陡然靠近的话,我一定会有所发觉!”周吟诗面上阴恻,开始懊悔起昨夜的粗心,“如果不是她怒而发射暗箭,我甚至都不会发现,她原来就隐藏在那片黑暗之中。” 春竹不禁后怕地想,倘若她孤身一人闯入,古月见她不会武功,又恐杀人之事泄露,会不会趁机灭口呢? 实在是……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个死去的小奴婢,你们怎么处置?”周吟诗惋惜年轻生命的消逝,那个小丫头她有些印象,年纪还很小。 “这么大的事情,掌事已经禀报老爷与夫人了,夫人命掌事去报了官,待官老爷派人过来瞧过之后,便为那丫头下葬!”春竹心有不忍,又惊心于掌事所传的那些话,面色惨白如纸! “你怎么啦?怎么脸色如此苍白?”周吟诗发觉,春竹面色不仅极其难看,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像是风吹即倒,她当即扶着春竹寻地坐了下来,关切道:“你身子不舒服吗?我让小芳去请墨先生过来。” 春竹不愿劳烦墨江水跑这一趟,“不、不用了……奴婢只是、有些受到惊吓了!” “你没听说过这些事情,难怪感到害怕!” 周吟诗骤然想起,春竹自幼在周府深宅之中,不曾经历江湖中的腥风血雨,也难怪会惊吓至此。 “听、听说过,这种事情,宅中不可能从未发生过,只是……奴婢前两日才见那丫头在眼前活蹦乱跳的模样,谁知道不过数日,她尽然就被人杀害,没了性命!”春竹愧疚万分,“都怪奴婢,是奴婢安排她去伺候古月,倘若没有奴婢,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春竹哭得肝肠寸断,险些昏厥了过去,周吟诗好说歹说,才稍微劝住了一些。 “古月既然有心为恶,无论是何人,她都会下此毒手。”周吟诗叹息道:“即便你没有安排那丫头前去,掌事也会重新安排一个丫头去伺候,总会有生命遭遇不测,这都是行凶者的错、是她在作恶,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奴婢怕、怕那小丫鬟晚上会来找奴婢 她会不会怪奴婢 ,怪奴婢害死了她?”春竹已经神近崩溃,捂头痛哭了起来。 周吟诗才刚劝下一会儿,过不了多久,春竹又会重新想起此事,重新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无奈,最终周吟诗只能派来小芳,让小芳寸步不离地看护着春竹,待她冷静下来之后再说。 墨江水也来过一趟,但他道:这是心疾,无法靠药物医治,在下只能开一些助神安眠的药物,希望能对春竹姑娘有所帮助! 周吟诗正忿忿于古月所造下的罪孽之时,便又听下人慌张来报,说是惠妃娘娘,也同样受惊病倒了。 周吟诗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被吓到了?” 随后,周吟诗直接寻到了掌事,质问掌事道:“那不幸死去的小丫头 是否死状惨烈?极其吓人?” 掌事被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禀明道:“死状惨烈倒也不至于,应当死得极快,没有受多大的痛苦,只是……” “只是什么?”周吟诗不悦于掌事的吞吞吐吐,“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掌事回想起在柴房中所目睹的那一幕,顿时忍不住当着周吟诗的面干呕了起来! 周吟诗见状,已经隐隐猜出大概了,“那丫头……是不是早就遇难了?” “官府那边已经派了仵作来过,也已经验过尸了,那丫头大致是刚被派来照顾古月,便惨遭不测了!”掌事回想起那一幕,依然觉得心有余悸,“小姐,虽说如今是冬日,尸身腐败没有那么快,但是那小丫头已经死去挺久的了,古月将尸体藏于柴堆之中,与那些柴火捆在一起,待到下人们发现的时候,尸体早就已经腐败,沾连在那些柴火之上了……” 尸体,是一点点……被抠解出来的! 周吟诗面色骤白,倒不是受到惊吓,只是单听掌事描述,便已经幻想出场面,胃里一阵翻腾! “她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周吟诗狠狠咬牙,已然后悔将古月带回周府,枉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掌事欲言又止,见周吟诗正气急,犹豫着是否要将口中的话给说出来。周吟诗只是淡淡瞥了他这模样一眼,便道:“有什么话,想到就直接说,我不喜欢有人拐弯抹角!” “是!”掌事应答过后,这才道:“那院子僻静,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人发觉那丫头遇害,但是时 日一久,那丫头若一直没有露面,必定有人会心中生疑,因此,古月恐怕早就巴不得有人,能将她赶出周府了。毕竟,小姐您说,那古月武功并不精进,想必要躲过府中重重防卫,出这周府,应当很是困难才对!” “你的意思是说,我将她赶出周府,反倒是成全了她?” “小的不敢!”掌事当即下跪。 周吟诗将其抚了起身,如实陈述道:“什么敢与不敢的?我倒是觉得,你的猜测很有道理,估计她多次惹怒我,也是为了顺利让我将她给赶出府,这个太符合她的形式作风了!” “小姐与那古月,很是相熟吗?”掌事觉得奇怪,他虽然知道,古月是自家小姐带回来的,切一直不明白,古月与周吟诗之间,究竟是有何交情? “曾经是挺熟的,只可惜以后,也只能是陌路人了!”周吟诗又吩咐道:“那个小丫头不幸,却不能让她家里人继续委屈了,为她家人送去一大笔补偿银,希望能让他们今后的生活好过些。还有,告诉他们,这事已经上报官府,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让他们安心……” 掌事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做,领了命之后,便想匆匆去办事,周吟诗却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将柴房中的惨状告诉吟词了,她如今有身孕,怎能听到这些血腥的话,你们办事也太不当心了,否则便是底下人口风不言!” “小姐,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啊!”掌事连忙喊冤,“府中的下人们都只知道,有丫头惨死在古月居住的那个僻静小院中,至于其他,小的哪敢胡乱往外传,也唯有春竹牵涉其中,毕竟那小丫头,曾是小姐院中伺候的人,因此春竹连番追问细节,小的瞒不过,唯有吐露所有,除此之外,小的口风很严,并没有对外乱说!” “既然如此,吟词又怎会被吓倒呢?”周吟诗心中郁闷。娘亲说过,吟词绝非是一个胆小畏强的人! 掌事告知道:“小的听说……惠妃娘娘前几天,曾到过那院子里去,小的斗胆猜测,或许娘娘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因此惊吓!” “吟词,前几日曾去过那院子?”周吟诗深感诧异,“她去那里做什么?” “是,惠妃娘娘的确去过。只是,因何而去,小的不敢过问,并不知晓,还请小姐见谅!” “罢了!” 周吟诗单臂一挥,“你去忙你的吧!” “是!” 待掌事恭敬退下之后,周吟诗稍有犹豫,最后还是启步往周吟词院的方向而去。 入冬之后,接下来各种节庆纷纷而至,因此周景盛与周夫人都里外忙得不可开交,虽知周吟词身子不适,来匆匆看过,留下一大堆药材与进补的汤药之后,就又去忙事了。 就在周吟词对着那堆补药叹息之时,蓝儿便带着周吟诗走了进来,“娘娘,大小姐来了!” 周吟词喜不自禁,连忙从软榻上起身,怎料躺久了之后,双脚陡然着地,虚软无力,险些摔了一跤,周吟诗被吓得冷汗直冒,“你仔细些,莫要起身了!” 然而,险些被摔的周吟词却是盈盈笑道:“大姊是被我吓到了?我没事,吓你一下而已。” “我可经不住你这吓!”周吟诗开着玩笑道:“你摔这一下,若是有何闪失,只怕周府上下百人的后颈都要一凉!” 周吟词听完,更是笑得乐呵,“哪有那么金贵,倘若真的摔了,也只怪我自己,将这份福气给摔没了。” “别胡说!” 周吟诗虽嘴上在开着玩笑,其实也不失为是一种试探。从这几句简单的对话之中,她可以感觉得出,周吟词并非表面上那般柔弱娇矜,绝不会因府中死了一个下人,就吓得病倒了! 因此,她循循问道:“我听娘亲说,你身子不适?”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到了一点点的惊吓而已!” 周吟词倒是没有想隐瞒,说得直白,周吟诗见此,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道:“我听掌事说,你受到了惊吓,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会受惊吓呢?” 周吟词捂唇一笑:“只不过是小事,掌事竟然还同大姊说道,也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你如今怀有龙嗣,此事并非小事!” 周吟词顿时撅起嘴,面上不开心道:“这么说,大姊并非是担心我,而是担心我的肚子?” 周吟诗解释道:“你也是爹与娘亲的女儿,倘若你出事儿了,爹与娘亲会很伤心,我自然也不愿意看你出事儿。” 周吟词左右端详,见周吟诗说得认真,并不是说笑之态,忍不住怼了一句:“大姊,果然是无情之人!” “你说什么?”周吟诗一愣。 周吟词支开了身边的蓝儿去煮茶,这才回答道:“从前,大姊 从来不这样,我生病的时候,大姊可紧张了!” 周吟诗眉头一皱,“她是她,我是我,我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 “我知道,你不是大姊,只是我以为……你可以替代她!”周吟词眼眶中湿润起来,“我知道,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接受不了现实,就尝试着寻人替代大姊!你不是,你从来不是……” 周吟诗瞬间沉默了下来,她见周吟词如此悲伤,也有心想要安慰,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不是真正的周吟诗,也没有同你一齐成长的经历,无法待你如同她一般,但是,你是周家的女儿,我们有同样的爹与娘亲,我会努力对你好,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做到跟她一样!所以,你最好不要抱有太高的期望!” 周吟词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见周吟诗板着脸说出这些话,又莫名的想笑起来。 周吟诗面上不苟言笑,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无情,但手脚却是局促不安,眉间的褶皱也显而易见! “我明白了,二姊与大姊是不一样的!” “你明白就好。”周吟诗面上舒展,又不禁提醒道:“以后,不要再有二姊这个称呼了,若是让旁人听到了,免不得要起疑了!” “好,以后不会了。” 待房中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不得已,周吟诗唯有继续追问起此行前来的目的,“你当真是受到惊吓了?而不是身上有其他不适?” 周吟诗就担心,周吟词是身上有其他不对,但不愿爹与娘亲忧心,故而隐瞒不说。 “妹妹胆小,的确是被吓着了!”周吟词笑得极其无奈,开始解释起事件因何。 “大姊昏迷之时,古月曾孤身待在您房中,起初我与春竹倒也没有多心,但之后,却发现大姊脖颈处有一道细微的伤口,于是,我便疑心古月。” 周吟诗当即猜想道:“所以,你去找她了?” “不错,我去见过她,而且是在那间柴房之中见过她,那时候,我闻到里头满是血腥之气,而古月身上,又沾染上了许多血渍。而我却以为,那是她不慎弄伤自己之后,血污了自己衣衫,直到今日才知道……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一阵后怕!”周吟词捂着胸口,庆幸道:“想必那时候,她才刚刚动手杀了人!” 第96章 突然大婚 如此一想,倒的确是惊心动魄! 难怪周吟词会受到惊吓,倘若当时古月心一狠,想要对周吟词下手,那么,她将孤立无援! “那样子僻静的地方,你竟然也敢去,胆子是在是太大了!” 幸好,幸好古月没有对周吟词下手,否则就宫妃在周府遇难之事,只怕整个周府都不够为其陪葬的! “大姊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因此我……也知道自己当时鲁莽了!”周吟词认错。 “你身份贵重,即便面对至亲之人,也不敢如此客气才对,娘娘竟然已入皇城,还是应时刻端着身份比较好,这周府之内,未尝就不会藏着他人的眼线。” 这时,蓝儿恰巧闯了进来。 周吟词当即道:“本宫明白了!” 而后,则是蹙眉瞧着蓝儿,诘问道:“离宫几日,你行事可越是莽撞了,本宫不是交代过,不许让人进来打扰吗?” 蓝儿当即跪下认错,“奴婢该死!只是娘娘,外头是唐公公来了。” 唐公公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蓝儿深觉委屈,甭说是自家娘娘,便是太后老人家,都不曾让唐公公久等过,她也是怕自家娘娘得罪了唐公公,这才急忙闯了进来。 “唐公公?”周吟词自知错怪了奴婢,伸手虚扶起蓝儿,不解道:“回宫之期还未到,唐公公怎么来了?” 蓝儿的委屈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当即起身扶着周吟词,缓缓往外头而去。 周吟诗没有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反正唐公公此次前来,并非传旨,她并不前去恭迎,这些事情,便交由爹或娘亲去料理即可。 古月之事,对周吟诗影响尚不足覃杭,毕竟,先经受过覃杭离去之后,再面对古月之事时,则显得古月其事实则微不足道! 因此,周吟诗只颓废了几日,便又回复了往日独坐窗台发呆的生活。 唐公公此次而来,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提前接周吟词回宫的,理由是太后,太后想念周吟词腹中的龙儿,因此茶饭失味,圣上为尽孝心,便没有事先招呼过消息,直接命唐公公到周府上来接人。 此事传到周吟诗耳中,她随口怨念道:“圣上只顾着自己尽孝道,可吟词长久才回周府小住几日,竟要为了天子孝心,而让她与至亲提前别离,真的是连这几日,都等不及吗?” 季城刚好过来寻她,将她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尽 数入耳,他抿唇一笑,当即又出了周府大门。 不多时,唐公公匆匆收到圣上的新旨意,允许周吟词继续待在周府,直至其长姊与季城的婚事办妥之后,再自行安排回宫事宜。 周家人欣喜万分,原本已经打算为周吟词送行的周景盛与周夫人,眼眶中的泪光都已经悬然欲滴,却硬生生第收了回去。 周吟诗对着季城道:“左不过是爹与娘亲不舍,但也无需如此兴师动众,你特意入宫见过圣上了?” “此并非小事,惠妃娘娘也是周家人,我希望咱成婚当天,你可以收到所有至亲之人的祝愿!” 季城笑得如沐春风,却暖不过周吟诗心中分毫,他道:“也不知道那你师父,是如何将你培养成如今的模样,冷心且冷血!” 周吟诗坦然笑道:“你若是悔婚了,可直言,咱可以一齐到圣上跟前,请圣上收回旨意。” “我不可能反悔,而且,也不会让你有反悔的机会!”季城此番霸气宣言,只引得周吟诗又是白眼连连。 “再说,圣上下旨,岂会允许有人质疑或反对?”季城抚着她发顶的碎发,柔声道:“若真是那样,我又何必费那些苦心,去求来那道圣旨……” “你总算是承认了?”周吟诗眼中怒火迸发,骂道:“简直是卑鄙小人!” 季城无辜道:“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啊!” 日子便在这样的小打小骂之中流逝,季王妃与周夫人费尽心思,想加固周吟诗与季城二人间的感情,可她们发现,最后都会以周吟诗的骂骂咧咧声中结束。 因此,便彻底熄了念头,直接随他们二人闹腾去吧! 春竹也是奇怪,为何往日温和清冷的小姐,遇到季城少爷,便常常变得暴跳如雷? “这是,缘分吗?或许是一段孽缘!” 春竹窝在角落里叨叨,而周吟词却是忙得不可开交,倒不是春竹躲懒,实在是没有她出力的地方。 今日,便是周吟诗与季城大婚之日。 周府上每个人都早早起身洗漱,开始准备今日所有的事宜,奈何今日的重要之人,却还一直赖在床上不起来! “大姊,你该起身了。”周吟词在床侧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周吟诗只敷衍地应和了一声,便又翻了个身,继续揽枕睡去了! “大姊,爹爹与娘亲在大堂那边招呼着,令我来叫你晨起梳妆,如此简 单的任务,您可不能让我办不成啊!”周吟词尝试拉开被褥,奈何周吟诗牢牢将身子裹在里头,就是不愿起身,“吉时还远着,这般着急做什么啊?” “大姊,今日你可是新娘子,自然要早些起身装扮一番,你何时见过有新娘子是蓬头垢面的呢?” 周吟词事事皆要亲力亲为,倒让今日原该忙得晕头转向的春竹闲置了下来。春竹在角落边蹲得脚麻了之后,才凑到周吟词跟前儿,道:“惠妃娘娘,小姐往日里习惯睡晚了,您如今想让小姐起身,或许只有去寻夫人过来才管用了。” 周府之中,周吟诗不畏任何人,却唯独周夫人的唠叨避之如虎! “如此……”周吟词也是无计可施了,唯有命春竹去将周夫人给请过来。 然而,春竹前脚还未踏出去,周吟诗就猛然从床上起身,随手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满眼怨念:“这么一桩小事,哪里需要劳烦娘亲过来!” 周吟词与春竹相视一笑,赶紧换来上新娘妆的妆娘,为周吟诗洗脸上妆。 上妆前,周吟诗先将那件早已备好的婚服披上,婚服颜色艳丽,花纹锦绣,一走一动之间,皆是流光溢彩。 上完妆之后,下人们直接取来红盖头,将其遮盖在周吟诗头上,因此春竹与周吟词,都不知道上完妆后的周吟诗,究竟是何模样。 春竹终归玩乐之心未泯,她一路半蹲下身子,像看看能否透过盖头,看清周吟诗的模样,她如此不老实,周吟词唯有一把抓住春竹的后衣领,将她拎了起来。 “新娘子,是需要新郎官第一个挑起盖头,方能见清模样的,你这般好奇,莫非还要代替季城娶亲?” 春竹自知理亏,吐着舌头扳直起了身,道:“反正明早奴婢为服侍小姐晨起洗漱之时,便可以看到了。” 周府大堂之中,周景盛与周夫人忙着招呼宾客,几乎是忙得焦头烂额! 周府自行宴请周家宾客,毕竟季王府那边,周府并非所有亲友都可以临至。 周吟诗盖着红盖头,只看得清自己的脚丫子,前方的路,都是下人指引而行的,她杖着无人能看见,面上大作鬼脸。 周景盛与周夫人稳举酒杯,敬向大堂中所有宾客,这些人,若非周家亲远亲,便是周景盛生意场上的伙伴,或者是与周夫人相交甚好的夫人小姐们。 其中 一个生得一脸富态的夫人道:“吟诗以前苦,如今倒是都熬过来了,能嫁与季城,是城中多少如花妙龄的小姐可望而不可求之事!” 这夫人身旁的黄老爷,连忙用手肘轻碰了她一下,暗示她莫要再多话失言。 黄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她只是有感而发,并非有着其他一些念头,更非来坏场子。往日她与周夫人甚好,自然不想因一句失言,而断了黄府与周府的往来,“我、瞧我这张嘴笨的,不会说话,还请莫怪!莫怪啊!” 周夫人面上有些僵硬,她自然知道黄夫人只是无心之言,可那句话一出,周围人各异的目光纷纷落在自家女儿身上,还是令她微感愠怒。 黄夫人说,城中如花妙龄的小姐们,都得不到季城的青睐,其实也有暗指周吟诗年纪已过妙龄的意思! “这位夫人不必致歉,夫人所言,的确是事实。只是,圣上既然执意赐婚,想来也是觉得,再多的妙龄小姐,都无法与季城聘及,您说呢?” 重要关头,还是周吟词站了出来,缓解下这尴尬的场面。 她身份摆在那里,无论说什么,在场的宾客都唯有随着她的意思附和。 就在这时,周府外的锣鼓喧天,府中掌事高声一喊:“新郎官来了!” 周府外,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花瓣叶,寒风卷着花叶起舞,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队伍所过之地,皆有负责放炮仗的人,大红花绸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队列直到周府大门前,才停了下来。 季城身穿新郎官的服饰,坐在那骏马之上,风姿绰约,如沉于深海的耀眼贝石,独一且迷人。 他翻身下马,直直往周府大堂而来。 一路上,众宾客对这位周府夫婿,皆是赞声连连,有人如心感叹新郎官的俊美,更有人阿谀眼红季城名下的商行。 总之,听着这一些动静,即便周吟诗双目被遮蔽,也知道季城正直直往她的方向而来。 她刻意要与他作对,知道季城往她这边而来,她几步便躲到了周夫人身后,无奈,季城唯有上前与周景盛跟周夫人缉礼。 周景盛笑得开怀,对着季城 今日的扮相极为满意,甚至低声对着季城道:“往日你喜玄色衣衫,倒第一次见你穿着如此明艳的衣物,不错,俊朗翩翩,甚是为我周府长脸!” 周夫人不满与周景盛的打趣,对着他暗自沉了下脸,“今日乃是重要的日子,老爷莫要耍嘴贫,开不得玩笑。” “是,夫人说得极是,是为夫轻率妄为了!”周景盛连忙点头应是。 季城盈盈抿嘴而笑,周景盛对外的形象,常常被人背后暗指其惧内,虽说周夫人并非不讲理的刁蛮妇人,周景盛也绝非畏惧妻子之人,但于外人面前,他给足了周夫人颜面,从未当众反驳过周夫人所说的话。 春竹是周吟诗陪嫁的丫鬟,因此,待送至周府大门之后,周吟词即使心中再是不舍,也唯有换春竹前去搀扶。 春竹扶着周吟诗,跨过出府的层层门槛与短阶,最后,在季王府几个婆子的帮助下,将周吟诗搀进了花轿之中。 花轿后的锣鼓重新敲响了起来,沿途奏喜乐,撒喜糖! 那些年幼的孩童,追赶在花轿后头,沿途捡起那些撒落的喜糖与小玩偶,欢笑连连。 此场景,甚是乐融! 除却孩童之外,沿途也有不少的路人围观,更有原本在街道两旁摆摊的摊贩子,见大伙被迎亲队吸引,无心关顾生意,索性抛下那小摊子,加入了捡喜糖的行列。 糖本就是精贵之物,季王府所撒的喜糖,更是名贵,可以拿回家给小孩子吃,也可以放到摊贩上售卖。 “你这滑头,竟与小孩子抢糖吃?” 随着有摊贩老板的加入,其余那些想捡又搁不下脸的路人,也纷纷加入捡喜糖的行列。 周吟诗坐在那花轿之中,百般聊赖,也不顾那些陈俗旧礼,竟自己掀下了盖头,挑起一角轿帘,观望着街道上哄闹的人群。 “这些东西撒下,倒是难为了每日凌晨清扫大街的工人们!”她声声感慨,“若是早让我知道,定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 季城就在花轿前头,他仿佛听到了周吟诗的话,不禁好笑地回头,道:“你放心,我会让掌事安排人沿途清扫,绝不累着旁人。” 周吟诗微感诧异,她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季城,早已透过这掀起的轿帘,一眼看清她的模样。 他的眼中有惊艳之色闪过,此时的周吟诗,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甚是美艳动人! 第97章 大婚突变 季城当即打趣她道:“只不过这段路程,竟也等不及了,这盖头,哪有新娘子自己掀开的道理?” 周吟诗狠狠剜了他一眼,怒气腾腾道:“反正早掀晚掀,也都是要掀开的,倒还不如我先帮你一把,免得你劳累!怎样,是否觉得我很是贴心啊?” “贴不贴心不重要,总归礼成之后,当着众多宫廷嬷嬷的面,也是需要再掀一回的。” 这次,因是圣上赐婚,因此全程皆有宫人跟随指导,许多季城或周吟诗想省略过的步骤,最后都被迫依照规矩而来。 例如跨火盆,季城不禁有些忧心,等下周吟诗会不会将裙摆给烧起来! 然而,周吟诗并不知道季城心中所想,她仍是兴致盎然地观望着街道各侧,为百姓们的热情所动容。 假若没有圣上赐婚,周吟诗到可以想象得到,在成婚这日,必定会有众多流言风语,大致皆是暗骂她配不上季城的话,毕竟,在季王府与周府婚事公之于众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直在操心为季城不值。 但如今,圣上赐婚旨意一出,再无人敢在背后评头论足。毕竟,圣上的旨意,又岂会有错?岂容他人质疑? 除非,有人嫌命活得太长了! 想到此,周吟诗不禁朝季城多看了几眼。 季城忙于避开骏马前哄乱的人群,并不知道新婚的妻子正暗中打量着他! 人群如潮,迎亲队行进困难,好不容易凑近到季王府门前,百姓如一道道人墙一样,迫使得队伍无法顺利与季王府门前停下。 季城面上笑意极深,并未因此而恼,周吟诗更是悠哉悠哉地打着困顿,在花轿内昏昏欲睡。 最终,还是那几个宫廷嬷嬷忧心会误了吉时,因此遣人将人群给挥赶开。 士兵举止粗鲁,只顾着完成指令,对着围观聚众的百姓并不会心慈,因此慌乱之间,有不少人被推攘摔到了地上,或者被前方的人踩到脚趾头,哀声叫痛连连。 周吟诗被这外头的动静吸引,又忍不住掀起轿帘观看,摔倒或负伤的人很多,周吟诗不停喊道:“快住手!别推了、不要再推了!” 是否耽误吉时此事,周吟诗并不在意,因此对那些士兵的行为颇为忿忿,“不许推他们!都赶快住手!” 季城原想冷眼旁观,奈何周吟诗情绪激动,季城担心她做出冲动 之举,连忙道:“不可阻止他们,若真误了吉时,那些嬷嬷在圣上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圣上必会问罪,便如此旁观吧!摔倒总好过事后入牢狱好!” 周吟诗瞬间犹疑起来,季城所说,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连累无辜之人,让她心中不免忿然生气! 好不容易清出了一条小道,可供队伍行进,季城将手中的缰绳一勒紧,便缓缓停止季王府门前,马儿前蹄高抬而起,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人被推来出来,眼前就要命丧马蹄之下。 众人屏气凝息 都以为此人即将血溅季王府门前,下一刻,季城高抬左脚,对着那人狠踹一脚,直接将那人给踹到人群之中,避免了鲜血淋漓的一幕!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周吟诗仿若看清了推人之人,形似古月。而那让古月推出的白衣之人,则狠狠敲击着周吟诗的心扉。 那虚弱倒在人群身上的白衣身影,竟就是覃杭! 周吟诗以为自己眼花了,还反复闭睁着双眼确认,奈何无论她凝神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 那昏厥在人群之中,面色惨白虚弱的俊公子,分明就是覃杭! 那个,以为被众人公布死亡了的覃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覃杭不是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了吗?这人,当真是覃杭其人吗? 所以的疑惑与不确定,在季城回神看向她的那一刻,那眼中满怀的不安与忐忑,已经明确告诉了周吟诗答案。 这是真的,覃杭还没有死! 周吟诗不管不顾,直接冲出了花轿,将覃杭自人群中给扶了起身。 围观的人群,要么惊叹于新娘子的绝美容颜,要么对新娘子此举表达不解? “这闹的是哪一出啊?”一位宫中嬷嬷甚是不悦,好不容易挥散了人群,奈何新娘子竟不顾礼教,直接从花轿中冲了出来。 此,实为大不吉啊! “新娘子,这是做什么?” 季城对着那嬷嬷表露出歉意,“嬷嬷,那是我与吟诗的友人,他前来恭贺,奈何身子抱恙,竟晕厥了过去,吟诗也只是心焦之举而已,还望嬷嬷,莫要见怪!” 那嬷嬷敢堂而皇之地诘问周吟诗,却不敢对季城有所不敬之意,因此降下怒火道:“奴婢也是遵圣上旨意办事,怕误了吉时,耽误了季城少爷与周家小姐,既然是二位亲友,差人扶进王府 内休息便也罢了!” 然而此时,周遭的百姓们却是纷纷起哄。这几位久居深宫中的嬷嬷,没有听过周吟诗与覃杭之间的种种闲言碎语,可却不代表这些百姓们不知道。 “外头不是有传言,说覃杭公子命丧大火之中了吗?周家小姐还因此伤心大病了一场,怎料季王府大婚之日,覃杭公子竟又冒了出来,想来是不甘与周家小姐缘尽,因此特来阻挠婚事的吧?” “正是呢,你瞧周家小姐如今这幅紧张的模样,定是还心系于覃杭公子,久念不忘吧!” 众百姓议论纷纷,周吟诗却视若无睹,只焦心于此人是否真是覃杭。 其实,单是方才匆匆一眼瞥过,周吟诗就已经能够认得出来,此人是覃杭不假! 只是,如此虚幻的一幕,她生怕才高兴片刻,便又被揉捏踩碎了。 她颤抖着将手凑近覃杭鼻下,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气息虽弱,却沉稳有序,周吟诗喜极而泣,直接将覃杭揽入了怀中。 那几位嬷嬷面色一冷,尤其是在听到百姓们所说的那些话之后,更是面上阴翳难看,其中一个入宫尚浅的嬷嬷,暗中对着其余几位道:“流言似乎不太对劲,是否要将此事禀报给圣上?” 即使她出声轻浅,季城仍然听到了,当即一记刀眼射去,惊得那嬷嬷瑟瑟发抖! 其他见状,惧于季城惊人的影响力,不敢当这一出头鸟。唯有最先命士兵挥退百姓的那名老嬷嬷道:“只要婚事顺利,老奴们不敢在圣上跟前乱说,如此差错,也不过小事一桩而已,何以让圣上劳心不悦呢!” 其他几位嬷嬷纷纷附和,俨然已经被季城堵住了嘴。 覃杭原本身体就虚弱无力,因此被人自背后轻轻一推,便摔了出来,而后被季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飞,虽然不至于伤了性命,却也因一口血痰堵塞于胸,而晕了过去! 在周吟诗的紧急施救之下,覃杭方渐渐转醒,他清醒的第一件事,便是紧紧攥住周吟诗的手,深情道:“吟诗,你不可嫁于季城,千万不可啊!” 说完,覃杭便剧烈咳嗽了起来,甚至从喉中咳出了血渍。 周吟诗心中揪痛,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季城凑近二人,在马上轻声道:“圣上已经下旨,钦天监也派人来算过日子,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啦!你此时想让吟诗抗旨,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我能安什么心?”覃杭狠狠剜了季城一眼,最终捅破出一件事情:“你一直不敢告诉吟诗,你一直在欺瞒于她,又怎有脸面脸面求娶于她?” “哦?”季城面上浮现轻蔑之色,“我有何事,欺瞒于她?” 覃杭面上闪过恨意,更有浓浓地不甘之意,“你府中的安豫公主,究竟是何身份,只怕你从未向吟诗提及吧?” 季城面上渐渐森冷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然儿她是何身份?” “她,根本就不是季然,她乃是你在王府内的一位美妾!”覃杭面上憎恨万分。 他说得极其轻,周围又有士兵阻拦,因此周遭的人并没有听到这一句话,唯有周吟诗 ,她双目大睁,惊讶道:“美妾?你竟早早就纳妾了?” 季城看着周吟诗,眼中坦然,没有丝毫闪烁躲闪之意,“吟诗,在然儿成为我的妾室之时,我还未喜欢上你,你放心,从此以后,季王府之中,我唯会钟情于你一人!” “只怕这些话,你也曾对安豫公主说过吧?”周吟诗嘲讽一笑,看着他身上艳色的衣衫,忽然觉得刺眼万分。 “吟诗,我会好好同你解释这事儿,只是如今,嬷嬷们都领着圣命在此看着,断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倘若季城一早就知道,那摔入他马蹄之下的人是覃杭,断不能给他来上这么一脚,助天躲过阎罗王的索命! 场面僵持不下,周吟诗搀扶着覃杭,缓缓从地上起身,季城则居高临下地看向二人,无奈道:“吟诗,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你断不可率性而为,切莫忤逆了圣意,若你惹恼了圣上,不单是你,只怕周府与惠妃娘娘,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周吟诗眼波流转,正思索着对策之时,余光便瞥见季王妃身着盛装,在下人们的搀扶之下,缓缓来到季王府门外。 “城儿,这边发生什么事了?” 因百姓的阻挡,季王妃并没有第一时间便发现花轿外的周吟诗,她在府内静候许久,掐算着时间到了,却迟迟不见季城携周吟诗归来,因此才会出府一看。 她一出现,百姓们瞬间安静了下来,都看着看戏地目光,看着今日这一场闹剧! “季王妃也来了,这下可热闹了,能亲眼目睹这场好戏,今日来 得不亏啊!” 在百姓的议论纷纷下,季王妃也发现了人群中一身婚服装扮的周吟诗,自然没有忽略她身旁搀扶着的覃杭。 季王妃先是惊讶,而后面上便不置可否地浮现出滔天怒意! 季王妃从未在周吟诗面前显露过如此怒气,且那眼中,若周吟诗没有看错的话,那眼中还饱含着杀意! “母妃,遇到些小变故,您且回府上歇着便好,这儿便交由我来处理吧!”季城尽力笑得温润。 然而季王妃却丝毫不吃这一套,只摇头道:“你觉得,你当真能处理好此事?” 季王妃身上的怒意已经掩盖不住,她只朝着周吟诗与覃杭的方向往前一步,人群便如蜂窝散一般退开数步,最后,季王妃距周吟诗与覃杭二人,畅通无阻,中间只隔了寥寥数步而已。 “覃公子,想不到你竟还能逃过大劫,想来也是命硬的很,就是不知道,你的命数,能否与天子之意相抗衡?”季王妃森然一笑,“你可知阻拦圣上所赐之婚,是何罪过?” 覃杭面上豪无惧色,他直视着季王妃,一字一顿道:“在下只知道,不可让你们巧言令色,瞒骗吟诗,那安豫公主,如今还占领在季王府之中逍遥!” “王妃娘娘……”周吟诗才从覃杭未死的喜悦中缓神,不愿见他再背负上忤逆圣意的滔天罪行。 “小诗,这只不过是小事罢了,城儿既心悦于你,本宫自然也不允许,再有第三个横插在你与城儿之间。”季王妃对着周吟诗保证道:“吉时不可延误,先莫误了正事,你放心,本宫绝不容许她再出现在季王府之中!” 周遭百姓听得一脸茫然,不知道季王妃在打何哑谜,“听这意思,周家小姐与安豫公主之间,似乎有过矛盾?” “听这意思,应当是了!” 周围喧闹万分,周吟诗站在人群之中,受尽众百姓的目光。 旁边的嬷嬷们已经多次出声催促,让周吟诗切莫误了吉时,最后甚至搬出周吟词,“周小姐,此时不可任性而为啊!惠妃娘娘刚在后宫中站稳了脚跟,又是圣上的枕边人,倘若您拂了圣上的意思,圣心不悦,第一个遭牵连的,只怕便是惠妃娘娘!” 周吟诗双目一闭,言语中尽显疲惫之态:“嬷嬷多心了,覃杭公子身子不适,我只是下来扶他一把罢了!” 第98章 独守空闺 嬷嬷直接搀扶着周吟诗起身,便将她手中正扶着的覃杭,随手交由身旁一个季王府的下人。 “小姐关切亲友之心至诚,但吉时不可延误,莫要为了此等鼠蚁之辈,而惹得圣上不高兴才是。圣上与太后,最是注重这些规矩礼仪了!” 覃杭被那嬷嬷一推,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周吟诗看得心急,虽说覃杭逃过了死劫,可那场大火却是实打实发生过的事情,他本人更是原就身体不适。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作罢,免得再惹得这些宫中的嬷嬷们动气,只转身对着覃杭叮嘱道:“你身体还是虚弱,大病未愈,还是去找个大夫瞧一瞧比较好!” “吟诗?”覃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推开身旁的下人,颤颤巍巍地朝周吟诗冲了过去,却在中途,被季城一把阻拦了下来。 季城单臂横阻在覃杭胸前,不顾覃杭那怨愤的目光,声音冷冽道:“如果覃公子是来喝喜酒的,季王府欢迎。可按这情况看,覃公子更像是来砸场子!” 覃杭没有搭理季城的冷嘲热讽,只是心中执念,即便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发昏发黑,头痛欲裂,却还是执着对着周吟诗的方向道:“吟诗,你不可以嫁给他,你不要意气用事,即便你生我的气,也不可用婚姻大事来与我怄气啊!” 这话喊得大声,周遭的人都听到了。 周吟诗也是禁不住又转身看了覃杭一眼,最后果决回头,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季城在覃杭耳边嗤笑一声,不屑道:“你为何会认为,她是与你怄气之举?圣上已经明旨赐婚了,你莫非还想让她当众抗旨吗?覃杭,你究竟是真糊涂?还是明明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却还是不愿意接受,因此一直自欺欺人?” 覃杭虽然眼前模糊,但凭声音,也可以判断得出季城的位置,他目眦欲裂,对着季城低吼道:“若非你行小人行径,明明知道我与吟诗两情相悦,却还要横插一脚,又怎会有今日的场面发生?” “无论你是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但请你记住,从今往后,周吟诗将是我季城的妻子!她不可能为了你,背上叛旨的罪名的,你也不该在这时出现,扰乱她的心神,你知道的,若是抗旨,周家满门都逃不过问罪,便连惠妃娘娘,只怕也要受牵连! 最 后,也不妨告诉你一声,两任国公爷接连不测,你又无法力扛重担,覃国公府已经费了,圣上本就不可能让你与吟诗在一起。话已至此,好自为之吧!” 说罢,季城便离开他身侧,但还是吩咐下人看顾好他,“莫让他死在季王府门前,扶进去,让居生看一看吧!” 王府掌事当即道:“是,少爷!” 无人再理会覃杭这边的情况,因为新娘子即将要跨火盆了。 本朝规矩,新娘子嫁入新府,需跨着火盆而过,因有数位宫中的嬷嬷在此,无奈下,唯有按规矩行事儿。 倘若没有这些嬷嬷在,季城比周吟诗,更想省略过此步骤,他总有一种直觉,让周吟诗踏着火盆而过,说不定会火燎裙袍! 尤其还是她如今此等失神的状态。 事实证明,季城的担忧是对的,就在嬷嬷搀扶着周吟诗一脚跨过那燃得正旺的火盆之时,本该快速步过,奈何周吟诗脚下虚浮,动作慢了些许,只见那火苗瞬间就沿着裙摆处,窜上了那身艳丽的婚服之上。 众人皆是心惊呼声,季王妃更是瞬间慌了神,唇齿开启,正想让下人速速上前灭火,季城同是打算冲上前,然而周吟诗见状,却是淡定地手撩起裙摆,潇洒往旁甩去,那才刚燃气的火苗,瞬间就被熄灭了! 季城停下脚步,在一旁摇头无奈。 其他人也是瞬间放下心,唯有季王妃忌讳着此事不吉利,仍然心有不安,询问着那几位老嬷嬷道:“这、这可会有不妥?需不需要重新跨一下?” 那嬷嬷虽然也惊于骤变,却也懂得安抚人心,更想早些完事回宫歇息,便道:“王妃娘娘莫要担心,此乃红红火火,好兆头!这新婚夫妇,哪有不闹出点小意外的,不碍事、不碍事!” “当真?” 在得到嬷嬷的连声肯定之后,季王妃总算放下了心,她又转而关心起周吟诗:“小诗,无事了,可是吓到了?” 周吟诗轻微一晃头,表示自己无事。 待过了府门之后,便是一路由季城搀扶着,二人进入季王府大堂拜堂。 陈俗老旧的规矩一一行过,高堂上季王爷与季王妃正坐,皆笑得合不拢嘴,先前季王爷一直在外奔波,为着季城的婚事,特意快马连夜赶了回来。 见二人终于将仪式行过,季王妃这才畅心地连连点头,季王爷 无奈笑道:“瞧你,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那眉眼间的笑意,也该适当收敛一下了。” 然而,季王妃却不以为意,道:“好不容易才等来今日,哪有收敛的可能,本宫就是要畅快大笑!” 季王爷又是无奈一笑,便也随着她去了。 满堂喜气欢笑,唯有坐在角落一旁的倩影,在黯然神伤。 这人便是安豫公主,她身侧只有一个瘦弱的丫鬟跟随着,桌上的茶水也凉了,没人会在今日这种场合,去顾及一个旁观之人的感受。 她不敢出声阻止眼前这一切,季王妃更是时不时一记狠厉的眼神射过来,警醒她安分守己一点。 安豫公主,万分委屈,眼中泪光闪烁,却担心这时落泪,又有人要大做文章,或者被季王妃责骂,说她是刻意前来晦气的! 她的目光一直跟随在季城身上,自他手携着新娘子步入大堂,自他们共同拜了天地、拜了高堂,甚至是对拜过后,安豫公主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季城身上转移。 如此热烈的目光,季城想不察觉,也不可能! 他向来警觉,其实自进来那一刻,便已经发现安豫公主的存在了,也明白她此刻的委屈与不安。 但是,他已经好说歹说地劝过了,她执着魔念,始终无法抛却前事,为自己而过活,那旁人,即便有人相帮,也只能无可奈何! 在嬷嬷高喊一声,示意季城可以扶着周吟诗回房休息之时,季城总算是不忍,余光瞥向啦安豫公主一眼。 安豫公主一遍又一遍地端起茶盏,而后又放下,即是在掩饰不安,也是在使自己分心,莫要在此刻伤感落泪,周吟诗似乎心有所感,虽然头上还顶着盖头,却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停下了?是因为安豫公主吗?” 季王妃猛然从座位上起身,狠狠剜了安豫公主一眼,几乎咬牙切齿道:“安豫,今日你兄长大婚,可是有何庆贺之词,想要祝福一二?” 安豫公主满眼无辜,但被季王妃当众点了名,也唯有喏喏起身,畏缩着手脚,不知所措。 季城眼中带着安抚,轻声道:“然儿文采出众,可不能用新婚欢乐此种敷衍之词为兄!” 季城此番玩趣之话,有效地打消了安豫公主心中的紧张感,她略微沉思了片刻,道“千禧年结千年缘,百年??伴百年眠。哥哥与周小姐天 ??才??佳??配,可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皓??描来双影雁,寒霜映出并头梅,春暖花朝彩鸾对箅,风和??丽红杏添妆。妹妹祝愿哥哥与嫂嫂,永结良缘、百年好合!” 鼓掌声骤然响起,周吟诗笑着夸赞道:“安豫公主的口才,着实不俗,这么多好词聚在一起,实在不容易!” 周吟诗此话颇有阴阳怪气之风。 季王妃还以为,周吟诗是介意方才覃杭所说,安豫公主是季城妾室。实则,周吟诗却是早已看安豫公主不顺眼了,即便季城将其说得再可怜,也无法掩饰她罔顾人命、愚弄平民之罪! 安豫公主面上楚楚可怜,对着周吟诗深鞠一礼,又添上几句好听的话之后,这才目睹着新郎官与新娘子离场。 待新郎官与新娘子走远后,季王爷便招呼着在场众宾客前往早已布置好的宴厅入席,唯有安豫公主守在季王妃身边,见宾客散尽,安豫公主这才鼓起勇气道:“母妃,然儿与您一齐前往宴厅吧?” “你去作甚?”季王妃冷笑一声,瞬间甩袖怒道:“还嫌自己不够晦气吗?本宫警告你,离城儿与小诗远一些,倘若不是城儿一直护着你,你早已被驱逐出府,变成流落在外的野猫野狗了。顶着我女儿的荣耀,却尽行一些见不得人前的事儿,实在是败坏门风,好好去讨好小诗,若她始终容不下你,便别怪本宫无情,将你扫地出门了!” “母妃,然儿近日安分守己,一直呆在王府之中,并未做什么事情啊,母妃可是对然儿有何误解?”安豫公主美眸圆睁。 为何,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了,却还要遭受季王妃如此看待? 季王妃道:“你的身份、你的存在,本就是错的。即便你什么都没有做,关是站在这儿,都令本宫觉得恶心!宴厅那边你也不必去了,免得污了宾客的眼,你便好好在这里跪着反思一下,没有跪足两个时辰,不许起身。” “娘娘……”安豫公主身旁的奴婢正想求情,却被人一把扯住衣角。 那奴婢心有不平,即便被安豫公主扯住衣角,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求情。 在她看来,公主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对王妃娘娘孝顺,对季城少爷关怀,为何这王府中的人,却始终都发现不了公主的好? “怎么?”季王妃眉头一挑,颇有兴致道: “你们主仆二人,是有何意见吗?” 安豫公主忧心奴婢胡言,连忙就地跪了下去,道:“母妃,然儿知道了!” 季王妃心满意足之后,这才在下人的搀扶之下,缓缓往宴厅而去。 而大堂之中,从一开始的满堂喜乐,到如今的二人,只不过用了片刻的功夫,便犹如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那奴婢也跪在安豫公主身侧,为自个主子委屈道:“公主,您为何要跪下?您是千金之躯,是圣上明旨亲封的公主,即便是王妃娘娘,也不可让您受此委屈啊!”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乱说了!”安豫公主言语尽显沧桑,“这所有的一切,原先便不属于我,我占领了这些,却还是不知足,尽妄想得到母妃的喜爱,享尽常人应有的血缘之亲,其实是我,我一直以来,都太过贪心了!” 窗外又逐渐起风,季城将周吟诗扶回房中之后,便将房中的窗户都被关上了。 察觉房中再无旁人之后,周吟诗又再次自己动手,掀开了头上的盖头,面上甚是得意,道:“你不是还说,会有嬷嬷盯着,由新郎官挑掀盖头吗?瞧瞧,嬷嬷们忙着喝喜酒,都不甚想搭理你呢!” 季城再次无奈一笑,“如若不是我将她们打发了去,只怕如今的仪式还远远未结束,你当真想如此?若是的话,为夫倒乐于成全夫人,到宴厅去将她们给请回来。” “说请就请?你成心想让她们来回奔走,要不要脸啊!”周吟诗顿时心中郁闷,将手中的红盖头朝着季城狠狠一甩,便将鞋靴蹬开,直接躺到了床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宴厅那边,也需要你去敬酒吧?快去吧,我就在此休息了,你不必急着回来,最好是喝到明日一早,你若想要晌午再归,也是可以的。” 说完,周吟诗便双眼一闭,竟真的需要合衣而眠。 她正舒心了一些,却骤然感觉到床榻一侧被重物压低,待她睁眼一看,便看到季城那张放大的面孔在她眼前。 周吟诗顿时一惊,向着内侧翻滚一圈,坐起了身,对着季城万般抵触:“你做什么?” “宴厅那边的宾客,有父王与母妃招待,不如,为夫还是留在此,陪你如何?”季城单手撑额,侧躺在床沿边,看起来邪魅万分:“新婚大喜,总不好叫娘子独守空闺啊!” 第99章 诡异婚房 下一瞬,周吟诗对着季城狠狠一脚踹去,面上满是嫌弃。 幸而季城早就开始防备他此脚,因此没有被她一脚给踹滚落床,但他位处床沿,仍然是“心有余悸”! “这一跟头若是摔下去了,只怕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就没办法顺利完成了。”季城故意手捂着胸口,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待周吟诗开始露出狡黠之意,他才瞬间原形毕露,扯着她的脚踝道:“你是这般打算的,是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可别想冤枉我。” 她不断踢着脚,却始终无法甩开钳在脚踝处的魔爪。 见她装着糊涂,季城索性也扮起了健忘,手中抓着她的脚,却已经开始低声思考着生意场上的事情,嘴上还不断念念有词:“城南那边的土地肥沃,只可惜价钱昂贵;城外则不然,那边土地廉价,但却大多是贫土,该如何抉择才好?” “把你的猪爪子猪脚拿开!”周吟诗已经被气得口不择言,脑海里冒出什么词,便直接张口大骂起什么。 季城一愣,是因为周吟诗竟然将猪与他同为比拟,但他很释然,毕竟,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天赋异禀,虽然城中百姓大多如此谣传,却也都是夸张的说辞罢了。 因为,那些百姓接触不到他在季王府中的日常生活,不知道他时辰挑灯学至半夜,不知道他幼时未经手任何玩乐之物,便已经开始练武习剑。生意场上,大家都说他运筹帷幄,但真正想要做到这一切,他在背后付出了许多的努力!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轻而易举就办到的。 当然,季城也不知道,即便常人拥有如他一般的毅力,却也不一定能拥有他如今的成就,这世间,从不缺乏吃苦耐劳之人! “季王府宴请众宾,竟没有邀来我爹与娘亲?”周吟诗眼中有些小怨念。 季城当即解释道:“他们是你的至亲,母妃自然是相邀过的。只不过,周府那边也在摆席大宴亲朋好友,作为主人家,实在是不好走开,因此才没有过来!” “你们这里一点都不好!”周吟诗顿时郁闷得不行,开始左右挑剔这季王府中的一切。 小至房间内的茶具拜件、铜镜,大至那满屋的纱幔珠帘,更为离谱的是,中途有一个奴婢进来送茶水,周吟诗都嫌此人长得不好。 可是 ,那奴婢,已经是季王府内所有下人之中,长相出挑的一位了! 季城这知道,原来那些已婚妇人所说的话,原来都是真的。新婚之日,新娘子竟真的会如此! 他唯有细心安慰道:“春竹本该陪你过来的,但岳母大人见你身侧有嬷嬷们照顾,便让她留在府中多帮一日,毕竟今日周府内的确忙碌。” 周吟诗仍然觉得处处不满意,盯着季城片刻,又轻声从嘴里吐了一句:“……你看起来也不好!” “……” 空气好像有片刻凝滞。 季城笑道:“好吧,反正你也从未觉得我好过。渴吗?” 周吟诗向桌上瞄了一眼,方才那奴婢送来的茶水,茶香四溢,还在冒着热气,她微微点了点头。 季城立即翻身下去,倒出了一杯茶水,将茶杯小心地递了过去,“这茶还有些烫,拿的时候小心些!” 她在心里暗自无语,自己又不是泥娃娃,能不懂得这些吗? “多谢!” 这声感谢脱口而出之后,二人皆是一愣。 片刻后,季城才道:“不用跟我如此客气!” 周吟诗淡然点了点头,只是喝茶之时,喝得过急,险些被呛到了而已。 待茶杯见底,季城又问道:“还要茶吗?” “不、不了!”她连连摇头。 将茶杯放下之后,季城对着周吟诗邀请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呀?” “我们一起去瞧瞧,说不定你看了之后,心情会好些。”季城执着于牵手前往,无奈,周吟诗唯有就势,让季城拉他起身,而后,两人的手便没有松开。 季城所带周吟诗去的地方,并不远,距婚房不过数隔墙壁之远,待到了之后,季城颇为神秘,指着他们二人眼前那道房门,让周吟诗自己推开看一看。 “什么事情,竟就需要搞得如此神秘?”周吟诗嘴上抱怨了一句,心中其实已经甚是好奇。 随着房门推开,一股熟悉之气扑面而来。 一模一样的木具布置,同样尺寸的桌面与梳妆台,同种布料颜色的床帘……甚至是房中的熏香,都是用的同一款。 这房中的一切,简直与周吟诗在周府所住的房间一模一样!简直是分毫未差! “这是……” 不怪她惊讶,也不怪她动容,实在是换成任何一个人,见到此种场景,都会由衷感到震撼! 季城 笑道:“看你的模样,应当是喜欢,那么这所有的准备,便都值了!” “你怎么会想到,要准备这些?” “我事先猜到,或许,你我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才感动不过多久,便又被季城此话惹得翻了一个白眼。 随后,季城想扶着她进房中仔细瞧一瞧,周吟诗却仍然抗拒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并不留在这里陪我,这地方,我又不是完全不认得。” “这府中这么大,我记得你每次来,也多是往母妃院中跑吧?”季城觉得好笑,又问了一声:“你当真不需要我陪着吗?” “不必,总归是在这王府之中,还能走丢了不成?你快去宴厅陪着他们喝酒去吧!” 周吟诗心中所想,季城一直了然。 “好好好,我知道,我在这里,只怕你会受到周身不自在!那你先在这房中歇一下,我会安排婆子与奴婢过来伺候……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周吟诗爽快挥手告别,实在是不需要婆婆妈妈的。 待成功支开了季城之后,周吟诗又细细打量起房中的一切。 她发现,这房子不仅是布置仿制她房间的布局,最不可思议的是,有许多用具名品,都选用了同一家,堪称完美。 这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就在她神游虚外时,有两个婆子与奴婢前来拜见,她们身穿季王府中的下人服,规矩的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乱看,一齐双膝跪地,道:“拜见少夫人!” 周吟诗回了一句:“起来吧!” 下人们起身后,询问周吟诗是否有何事需要交代?周吟诗指向两个婆子,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回禀少夫人,老奴风琴!” “老奴范文……” 周吟诗好整以暇道:“你们两个留下,我有一些话有你们。其他人,就都先退下吧!” “是!” 待房中其余人离开之后,风婆子便问道:“不知少夫人,有何困惑?” 她暗自猜想,少夫人刚刚入府,八成是想打听打听这王府中的人事儿,询问王爷与王妃娘娘的日常喜好,或者是旁敲侧击,想知道季城少爷是否有过红颜知己! 就在风婆子一阵天马行空之时,周吟诗抬头望着这满屋的装饰,就只问了一句:“这屋子,到底是谁的主意?” 风婆子一愣,便连范婆子也是不 敢吱声。 周吟诗早已知道她们二人会如此,便率先点破道:“你们可千万别跟我说,这都是季城自己的意思!” 季城是男儿,即使他平常再如何细心,也断不可能对姑娘家的心事了如指掌,定是有人在他说了什么。 “……这、禀报少夫人,这的确是少爷先过来问,老奴们便如实说了,这房中所有的布置安排,的确都是少爷的意思。”范婆子说得诚恳,甚至夸赞起季城体贴,劝周吟诗珍惜赤诚:“少夫人,老奴在季王府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季城少爷会对姑娘家如此上心,从前有多少主动向季城少爷表露羞意的,都被无情挥之。少爷待少夫人,是真心的好!” 风婆子与范婆子一言一语附和,都以为周吟诗是想要怪罪。 “胡言!”周吟诗又继续问道:“季城,又怎么可能会突然问起这些?你们想要为他身上添金,也得换一个比较靠谱的说辞吧!” “少夫人,老奴所言,句句属实啊!”两个婆子齐齐喊冤。 “你们说的话,让我很难相信。”周吟诗摇头嗤笑。 见此,风婆子也不敢再有任何隐瞒,生怕再不说实话,周吟诗会多想,只怕会加深这不该有的误会了! “少夫人,这房中的一切,少爷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布置了。” “很久之前?”周吟诗单眉一挑,“距圣上赐婚,日子也算不上久吧?” “是远在赐婚以前,有一日少爷从外头匆匆归来,忽然就唤来了老奴与范婆子,竟出乎意料的,问了我们二人一句话。” 周吟诗好奇道:“是什么话?” 范婆子道:“少爷问,若是新婚之日,新娘子可会有何劳累?” “他问这话,倒也正常。只是……问这一句话,却又感觉很不正常!”周吟诗眉头蹙起。 远在赐婚之前?远在赐婚之前,季城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他日成婚之事了吗? 聊到这时,风婆子与范婆子也多少感觉得出,眼前这位少夫人并非在怒气之中,何况,是少爷细心,少夫人应当不会生气,顶多觉得下人多嘴。 因此,风婆子的胆子大了起来,当即主动道:“老奴们当时也觉得奇怪,便斗胆问了一声,毕竟少爷从未那般反常过。之后,少爷便说,他想要娶一个姑娘!” “娶一个姑 娘?”周吟诗还是觉得很不可置信。 范婆子点头道:“是娶一个姑娘,少爷想娶的姑娘,便是少夫人您呀!” 周吟诗当即惊呼道:“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风婆子与范婆子皆是不解,少爷与少夫人本就是才子佳人一对,即使没有圣上赐婚,也是本来就有婚约在身。 少爷想娶少夫人回府,怎么就荒唐了呢? 而周吟诗则是一直对季城心有怀疑,毕竟,初识印象让人很难忘怀,季城一直都是风度翩翩,却并非自开始便诚心乐于接受婚约。 即使伪装过,可真心不真心这种东西,只有有心留意,都是可以发现的。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变得这么快?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从不乐意变成乐意了呢? 周吟诗摇了摇头,暂且摇散了脑海中那些纷杂的事情,又再度回归正题:“所以,这跟这房中的布置,有何联系?” “少爷有所问,老奴们自然是要细心回答的。劳累之处不可说,毕竟若嫁予良人,成婚之日再辛劳,那也是如饮甘霖! 因此,老奴们便道,新娘子初入新府邸,难免会对周围所陌生的一切感到不安,甚至可能会心有烦躁之意,觉得身旁物是人非,已非往昔了。” 如实交代完之后,风婆子又对着周吟诗行上隆重一礼,率先请罪道:“少夫人,老奴虽已经成婚数十年了,却仍记得以往的事情,因此便将自己从前的感受说与少爷听。只是,因人而异,老奴们不敢妄自揣测少夫人的心思,还请少夫人不要怪罪!” “你们多思了,我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纯粹好奇,毕竟,本朝男子强势主外,这实在不是一个男儿家该想出来的事情!”周吟诗挥了挥手,让风婆子与范婆子二人起身:“咱们好好说着话呢,你们也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我看着累人,不喜欢。” 听此,二人连忙相互搀扶着站直了身子。 风婆子与范婆子早已年迈,其实腿骨早就已经不行了,无法像寻常下人一样,每天给主子行上好几回大礼,便连大夫也交代,让她们少些屈膝跪地,说不定哪一天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只可惜,即便平日里再怎么避免,季城少爷待她们再如何宽厚,安排她们在此伺候,可身为下人,跪拜行礼总是免不了的事情…… 第100章 满屋满席 周吟诗一直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之中,不愿再出房门,期间季王妃与季城皆派人来送过膳。 她没有多大的胃口,因此膳食只进了一点,这倒是愁坏了门外守着的下人们。 “风婆子,这位新进王府的少夫人,咱也不知道她的口味,是否是膳食不符合胃口?这……少夫人才吃了那么点,倘若让王妃娘娘知道了,怕是要责骂我等了!” 风婆子也是一头雾水,方才她已经进去问过了,可周吟诗只说了“我不饿”三个字,并未有其他明示。 “今日这些膳食有王妃娘娘安排,也有季城少爷特意差人送过来的,那几样小菜,都是精致可口。按理说,王妃娘娘与季城少爷,应当是了解过少夫人口味的,安排的东西定不会错,或者少夫人当真只是今日胃口不佳罢了!” 见没有其他招式可使,其他下人也唯有暂闭上嘴,默默守护在房外。 然而,他们才刚从叽叽歪歪之中安静了下来,房中却是反而开始有了动静,下人们心生好奇,不由自主的探出头,向房间里面张望。 只见周吟诗突然之间从椅子上起身,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起来局促焦灼! 范婆子甚是不解:“少夫人这是怎么啦?” “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啊!”另外两个年轻活力的奴婢,近乎异口同声。 此话,随即换来风婆子一人赏赐一颗当头爆栗,风婆子叉着腰,凶着脸,就是声音不敢大声,极力压低道:“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少夫人的心思,怎由咱们这些下人可以胡乱猜测,口头话谈的?” “好痛啊!”两个奴婢纷纷双手抱头,委屈兮兮,用目光控诉着风婆子的罪行。 风婆子乐呵呵打趣道:“只可惜,我不是男儿,因此不好美色,学不来怜香惜玉的那一套。” “你们可快别说笑了,都瞧瞧少夫人这是怎么啦!”范婆子面上露了灼色,她方才一直留意着周吟诗那边的动向,看到周吟诗在房中来回折腾过后,突然双手平摊桌面,整个人趴了上去,当即吓坏了,这可不是一个新娘子该有的状态。 风婆子忧心道:“少夫人该不会是饭菜不合,饿坏了,正委屈着吧?” “瞧着不像,应该是有其他心事!”范婆子观察细致,当即便明确:“少夫人似遇 到了什么烦恼之事,因此心情焦躁不耐,说不定,也是因此影响了胃口!” “烦恼之事?” 遇到真事的时候,其他的下人往往是安静了下来,最后又只剩下风婆子与范婆子在对话,其他人则安静的在旁边聆听,等候解决之道,之后再去办事儿。可以说,风婆子与范婆子,便是他们这几个下人之中,专门负责拿主意的人! “烦恼之事?”风婆子与范婆子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颇有一番即将慷慨就义的悲壮。 周吟诗并不知道这些下人们在外头胡思乱想也什么。 以她的能力,自然是可以察觉到他们聚集在房门处的,但她只以为,那些下人是在好奇新娘子长什么模样,因此聚在房门处偷偷张望罢了! 就在周吟诗伤神揪心之际,那些下人们忽然一股脑儿地全部冲了进来,对着周吟诗便是下跪行大礼。 这可把正在出神中的周吟诗给吓蒙了! 她猛然从座上站起了身,满脸惊愕:“你们这是怎么了?快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那些下人们却还是跪在地上,没有丝毫想要起身的意思。 他们都静待着风婆子与范婆子发声,不负众望,范婆子率先道:“少夫人,我们这些下人斗胆,想问少夫人,是因何事而烦忧?” 周吟诗双眼迷蒙:“怎么了?是不是我的叹气声太大了?” “少夫人,虽说我们只是下人,本是没有资格过问这些的,但是看到少夫人您因此茶饭不吃,恐怕会因此而饿坏了身子!既然是下人,便该对主子有劝说之责。” 周吟诗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满屋子跪着的人,然就是因为她吃不下饭? 而宴厅这边,季王爷、季王妃与季城,都在轻车熟路的招呼着满座宾客。 季城早就已经习惯应付这一种场合,因此不需要季王爷与季王妃在身旁,就可以独自与人交杯换盏,当然,他早已事先命下人为他换成了茶水。 倘若遇到一些劝酒的人,季城则会直接回拒道:“抱歉!今日乃是成婚之日,不愿让爱妻独赏圆月,因此今日便不喝酒了,待改日再欢畅痛饮!” 在场的连连点头,都选择尊重他的想法。 更有不少人不忘夸道:“季城不仅相貌不凡、文才出众,又对新婚妻子如此关爱,简直是要羡煞旁人啊!” “年轻有为,却又不 骄不躁,还懂得敬重妻子,着实是不错!外头关于这孩子的赞言多的数不胜数,但是从前都是耳听为虚,今日倒是眼见为实了。” 季王妃向来以季城为傲,早就已经对这些赞美之词熟耳,心中欣喜,但面上还是需要客气一番:“诸位赏脸,这孩子哪有那么好……” 而季王爷却是道:“哪里哪里, 各位可莫要再夸他了,就怕他以后会自负过头,冲动行事!其实,这孩子自小也是颇多缺点,只是大伙宽容,没有去计较罢了!” 在场众人纷纷举杯起身,齐声高喊:“季王爷客气了!我等敬季王爷一杯!” 季王爷爽快与众人一杯见底,待众宾客重新入座就席,季王爷抬袖擦拭唇周之时,季王妃忽然凑近,眼中满是不满,轻声对着自家夫君责怨道:“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再说了,今日不同,今日可是城儿的大喜之日,你竟当着众人的面,落城儿颜面?” “本王何以就落城儿颜面了?”季王爷不解:“有哪家孩子,能是完美无瑕,身上没有分毫缺点的?本王那样说,也是避免城儿被那些违心赞美被冲昏了头罢了!” “违心?王爷如何能说他们违心呢?”季王妃面上的不快越来越甚,甚至是临近桌的人,都可以隐约听到他们二人在小声争吵。 开始不停有人频频侧目,季城见状,唯有上前劝下二人:“父王、母妃,你们这是怎么了?从前不见你们争吵,怎么今日突感兴致?” “你问你的好父王,都说了哪些糊涂话!”季王妃仍然气头上。 季王爷责略显无辜,甚至觉得王妃今日有些不讲理! 季城仅需要寥寥数句话,就可以从中推断他们争吵的原因。 他在心里暗自发笑,面上却仍是哄着自家母妃,道:“母妃,今日是大喜之日,可否卖我一个面子?就莫要与父王生气了,好不好?” 季王妃还想继续冲季王爷甩脸,季城又扒拉着季王妃道:“母妃,这里这么多的宾客,我一个人可招呼不过来,您与父王忙着生气斗嘴,那我这新郎官可怎么办呐?” 季王妃瞬间弃械投降,宠溺道:“行行行,本宫就不与你父王生气了,咱继续招呼吧,莫让宾客们觉得咱季王府礼数不周,有损待客之道!” 风婆子与范婆子领头,执着地跪在地 上,就是不愿起身。 最后,周吟诗唯有无奈道出实情,说入府前有一好友突然昏厥,不省人事,被带入这季王府之中看管了起来,因此她在顾念其安危。 毕竟,就覃杭如今的身子状况,着实很差! 并且,周吟诗还询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季王府中,最适合关押看管犯人的地方,是在哪里?” “看管犯人?”风婆子与范婆子皆是大吃一惊,纷纷表露出不解:“少夫人,您为何会有此一问?倘若是夫人您的好友身子不适,咱季王府,必定是以礼相待,寻名医为其医治,又怎会当犯人一样给看管起来呢?” 周吟诗柳眉紧皱,苦恼道:“这就是我烦恼的地方啊!你们不知道,我那位好友,他与季王府素来不和睦,今日他昏倒于季王府门前,我又无暇顾及他,我知道他现在肯定人在季王府内,但是季王府如此之大,我又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 “少夫人,不能直接问少爷吗?”风婆子道:“毕竟,若府中真有此事,少爷肯定是知道的啊!” “季城……他如今正在宴厅忙碌,我怎好因为这点小事,就前去叨扰他呢!”周吟诗说罢,没来由感到心虚,抿唇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双唇。 “可是少夫人……”范婆子支支吾吾,忽然不知道是否应该问出口。 周吟诗道:“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少夫人,您不是还说过,那人与季王府素来不和睦吗?那季城少爷是否……”范婆子话只说了一半,顿时有些后悔开口了,她这般直接问此事做什么? 然而,周吟诗却已经洞悉了她心中的想法,接过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 “你是想要问,那人与季王府不睦,那季城是否也厌恶那人,特意将其关押?” “老奴该死!”范婆子当即重重磕头。 “不必如此,你考虑的不错,我没有怪你!”周吟诗半真半假道:“不过是旧年小事而已,只怕王爷与王妃娘娘心中,早就已经容不下他那个小人物了,季城就更不用说,不会把他当一回事。只是,我还是担心,毕竟我那位好友,也并非无名之辈,这王府之中,说不定也有不少人认得他,倘若叫到了后,会不会因他与季王府先前的不睦,而对他有所刁难!” “原来少夫人是担心这个。”风婆子点头如捣 蒜,“少夫人思虑周全,这府中下人众多,无法逐一管制,的确有可能出现这种事情!” 周吟诗见有机会套到话,连忙追问道:“他病得不轻,我实在是担心他,能否告知我,他如今在哪?” “这……”风婆子与范婆子对视一眼,为难道:“回禀少夫人,王府之中,不曾有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 “我方才说得急了些,并非关押,是看守。可否有比较小的方合院子,窗户较少,容易看守的院子?” “这……”二人又是寻思了许久,而后为难道:“少夫人,这府中的院子都是精致繁华,并没有那般粗简的地方!” 这下子周吟诗可犯难了,就在她再次皱巴着小脸烦恼之时,门外传来了季城浑亮的声音:“吟诗,你既然想知道,又明知道我知道,为何不来直接问我呢?” 季城好不容易从宴厅脱身,就立刻赶往此地,怎知人还没进房门,便听到周吟诗正在询问下人覃杭的所在之地! “少爷?” 满屋的下人回神,纷纷朝季城行礼。 季城伸手一挥,道:“你们都出去,再把门给带上。” 风婆子与范婆子连忙带着身后的其他人,一齐离开了房间,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了他们二人。 房间恢复静谧之后,季城朝周吟诗步步靠近,但周吟诗却是步步往后退,直至后背撞上冷硬的墙壁,她这才做出随时作战的姿势,道:“你想做什么?你若是敢乱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若是在平时,季城大致会调侃或揶揄她一番取乐,但如今,他没有那份心情,只是眼神有些受伤,但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便又回复成淡然的模样。 “你想见他,是放心不下他的伤?还是想要见到他?” 周吟诗知道季城有所误会,“我们已经成婚了,我可不是不要脸面的人!我想知道他的所在,是因为他大病未愈,又身在季王府之中,倘若你们对他……那他这次,可就真的死定了!” 听到她如此解释,季城总算感觉内心稍安,“不会,我不会伤他性命,也没有命人苛待他,你放心!” “你没有将他给关起来?” “没有,倘若我想抓他,轻而易举!”季城道:“覃杭与居生是旧识,我便让下人带着他,去居生那里养着了,伤好之后,他是去是留,无人会去过问。” 第101章 预谋已酒 季城从不屑于覃杭,这不仅是暗地里,更是直接摆在了明面上。 因此,周吟诗也顿时有所犹疑! 一方面是覃杭的安危,为谨慎起见,她还是应当亲自去确认一二才对;另一方面则是季城,他们新婚之日,若是她急着去探望覃杭,会不会不大好? 看出她的纠结局促,季城又主动问道:“我陪你去看看?” “不、不用了!”周吟诗连忙摆手摇头。 她就坐在房中一张矮椅上,季城在其跟前蹲下了身,与周吟诗平齐对视,又仔细问了一遍:“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周吟诗又是一阵疯狂的摇头。 “好吧,用膳了吗?”季城又关心起她是否用膳。 周吟诗下意识点了两下头,却又骤然觉得自己不大对劲,为何要有这种心虚之态,着实是不应该啊! 像是为挽回颜面一般,她生硬的补充了一句:“你们这的饭菜,也不怎么样!” “难怪,进来收拾的下人说,你膳食近乎分毫未动!”季城道:“改日我去请求一下岳父岳母大人的意思,看能否将周府的厨子忍痛割爱,让我带回季王府,以后便由那厨子继续为你做饭。” “千万不可!”周吟诗震惊道:“那又着实夸张了些,今日的菜肴也不错,不需要换了!” 其实,她今日根本无心菜色,只匆匆应付了几口,那些入口的菜肴,甚至都没有在唇齿间待上多久,自然食之乏味。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寝吧。” “……就、就寝?”周吟诗惊呼,瞬间闪到距离季城较远的地方,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 “这有何问题吗?”季城一脸理所应当,“吟诗,咱们已经成婚,这儿便是我们的婚房,疲惫了一天,咱不该就寝吗?” 宴厅的喧闹从日中持续到了日落西山,他早已经感到有些疲乏。 周吟诗险些闪到舌头,“你不觉得,这样快了些吗?” 季城并非不明白周吟诗的意思。 看着此时面容娇媚,皮肤细嫩白皙,红妆点缀,朱唇皓齿的新婚妻子,季城的耐性甚好,心中微有的烦乱也如瞬间被抚平一般。 “吟诗,我终于把你娶回季王府了!” 周吟诗此刻无暇理会这些深情之词,她生怕季城霸王硬上弓,她可打不过他啊! “是快了些,不急,咱们慢慢来。” 周吟诗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实在不想跟季城交手。既然季城同意,倒也让她不至于为难,若是他实在不同意,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他们动起手来,肯定会吸引来不少人,到时候,新婚夜她因新郎官“意图不轨”,而对新郎官大打出手的事情,只怕就要传遍整个帝京城了。到时候,只怕会有人指责她家风不好,届时,便连周景盛与周夫人,都会被人按戳脊梁骨! 确定了覃杭有居生照料,又得到了季城的应允,周吟诗今日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她才刚伸了一个懒腰,肚子突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季城还蹲在眼前,当即就听到了,周吟诗面上羞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吟诗,你这是……又饿了?”季城直接笑道。 眼见着她的耳根也开始泛红,季城决定,还是不继续打趣她了,他随及站起身,直接唤来了门外了风婆子,让风婆子去吩咐伙房那边备膳。 风婆子笑着应下,便风风火火朝伙房那边扭着自己的大肥臀而去,心中还不忘念道:还是季城少爷有办法,我们这些下人劝了那么久,一点用都没有,结果季城少爷刚回来,少夫人立刻就有胃口了。 因着是季城吩咐,伙房那边不敢有所怠慢,很快,并有下人端着大盘小盘各式菜肴上桌,虽然是临时加膳,伙房那边却半点也没有敷衍,准备得很是细心,甚至还能将河蟹与海虾给端上桌,用朝天椒增味,让人看着就感觉食欲大增。 周吟诗抓起筷子,这些东西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肴要么就是油炸过,不然就是辣的菜,都很符合她的胃口! 她吃了欢快,直到好几只大虾入腹,季城为她盛了一碗鸡汤递到面前,她这才发现,季城一直没有动筷,她两个腮帮子都吃得鼓起,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不跟着吃一点吗?这些菜,都特别的好吃!” “你喜欢?”季城道。 周吟诗连连点了点头,“这会儿又觉得你们府上的厨子好吃极了!” “咱王府内的厨子可不好吃,他们皮糙肉厚的,一点也不细嫩!”季城开着玩笑,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房内瞬间酒香四溢。 周吟诗双眼一睁,心道:好香的酒! “我我我、我也想喝。” “也好,这是咱们酒行自己酿造的果酒,不怎么醉人, 你也可以喝上几杯。”季城一点也不吝啬好就,很乐意与周吟诗分享美酒佳酿,果断为她倒上满满的一杯,然后嘱咐道:“慢一些喝,不要呛着了,我这酒壶里头还有许多。” 周吟诗正吃得有些噎,伙房那边没有这边汤羹,她正好借着果酒解渴。 直接一杯果酒下肚,唇齿留香,满是鲜浓的水果味,又有白酒的淳香,周吟诗当即喜爱上这种味道,又将酒杯举到季城面前,季城会意,立即为其重新满上。 如此重复,周吟诗已是三杯果酒下肚,却还是觉得酒意未尽,季城点头赞道:“关是看你对这酒品喜爱的程度,便不难看得出,这一批果酒酿制得很是成功,看来,明日我便可以吩咐酒行掌柜,将这一款果酒拿出售卖……” 周吟诗专心于饮酒,而季城则时不时向她说起名下那些商行的事情,甚至跟他介绍每家门铺的主要管事或掌柜是何名讳。她每每学着重复一遍名讳,点头应好,就又醉心于饮酒之上,季城也不知道,今日所说的这些,周吟诗究竟能记下多少。 很快,那一整壶果酒全部见底,周吟诗不知一共喝了多少杯,但季城记得,那整整一壶的果香,他除了给自己斟上一杯之外,其余剩下的,全部都进了周吟诗的肚子! “吟诗?” 季城发现,周吟诗已然有了醉意,面上一片绯红,更有了醉酒的憨态。 “吟诗,你喝醉了!” 周吟诗挥手摇头,否认道:“我没有喝醉,咱们还可以接着喝。” 说完,周吟诗又奋力举起那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想要再从里面倒出一些酒,然而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因为那酒壶的最后一滴酒,都已经被人给榨干了! “吟诗!”季城唯有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无奈道:“你竟然全都喝完了,这果酒所选用的白酒,也算是烈性的了,难怪会醉成这样。” “你才喝醉了呢!都说了,我没有喝醉……”周吟诗当即起身,想要抢夺酒壶,“把酒给我!” 然而,因为醉酒眩晕,她当即一头栽倒到季城怀中,季城为了抱紧她,以免她滑倒,手中的酒壶掉落,声响当即吸引来门外的风婆子。 风婆子急着推门进屋,然而,当看到自家少夫人整个身子都缩在季城怀中的时候,风婆子又急急忙地退出了屋 ,并且一直说:“……是老奴愚钝,老奴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 待房门关闭后,这房中的一片狼藉,唯有全部交给季城一个人去处理。 季城环顾了一下,发现最大的麻烦,便是自己怀中的温软! 周吟诗醉酒之后并不老实,虽然已经醉倒在季城怀中,可是却一直闹性挣扎着要自己站起来,但她又双腿虚浮无力,根本没办法自己站稳。 而季城,因周吟诗几番不配合之下,额上已经开始溢出了细汗。 最后,他索性将周吟诗拦腰抱起,往那床榻上走去…… 季全府满府的喜气,随着晨曦的重新照佛,已经告下了一段落。 昨夜的全府之内,有一人整夜未睡,那便是安豫公主。 安豫公主此刻正神情憔悴,双手怀抱着自己,将整个人给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面,从那双红肿的双眼,可以看得出来,她昨夜是有多么的难过、多么的煎熬! 奴婢推门进来,见此场景,唯有感到心酸不已,为自家公主不值。 “公主,您何必在意季城少爷这么想,又何必在意王妃娘娘怎么想呢?” 安豫公主哭了一整夜,不仅是双眼红肿得像核桃一样大,喉咙更是嘶哑得很,每说一句话,都让人感觉异常的费劲! “本宫也想放心,也想放下这一股子执念,可是,本宫努力了那么久,不仅是一无所有,甚至现在才发现,我的所作所为,在母妃眼中,竟一直都是耻辱!本宫一直以来,都是在不自量力!”安豫公主舔着自己的心伤,好不容易止下的泪水,又开始缓缓流了下来,“本宫觉得好累,这个公主的身份,其实什么都无法带给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是周家的大小姐,不仅生来便有爹爹与娘亲的疼爱,还可以与季城自小就有婚约!对了,你听说了吗?便连那个长得温润如玉的覃杭,也一直钟情于她,她究竟是上辈子得了怎样的造化,竟能让上天对她如此偏爱?” “公主……” “退下吧!”安豫公主又将整张脸埋入双膝之中,无力道:“再让我一个人待一下,你等晚一点,再过来给我洗漱吧!” 那奴婢无奈,只能又轻声退出了屋,并且按安豫公主所说的,将房门重新闭合上。 房门一关,阻隔了所有的阳光,能使得房中昏暗一些 ,不再那么刺眼明亮! 而婚房这边,风婆子与范婆子一早便恭候在房门外,等待着两位主子苏醒,好进屋伺候他们洗漱。 同时,一并等在房门的,还有这院中所有的下人们。因为,按照以往各府的惯例,新婚之夜后,大多主子都会慷慨解囊,赠赐赏银,以添笑意喜庆! 风婆子不忘嘱咐众人,“少爷早有吩咐,说少夫人习惯晚起,因此咱动作小声些,耐心候着,切莫在这闹出太大动静,惊扰了少夫人,那少爷可要不喜了,大家伙都当心些!” “是!” 只可惜,风婆子等人等了许久,赏银还未等到,便先等来了周吟诗一声惊天呼声。 风婆子手中的水盆子,险些就栽倒摔到了地上,“这、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其他下人们也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房中发生了什么。 而那与她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在那张布满大红色唯幔的喜床之上,周吟诗一脸惊愕地盯着自己身旁的季城,而后她抓紧了衣领,却陡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换过了! 周吟诗面上精彩纷呈,青红交杂。 而方才那一声惊呼,不仅是惊吓到了风婆子与范婆子等人,更是硬生生将季城从梦境中给拽了回来。 季城睁开眼,便是看到周吟诗羞愤下变幻多次的脸,还有那一双眼睛中,明晃晃如写有“流氓”二字之意! “怎么起得这么早,头痛不痛?需不需要让下人备一碗醒酒汤来?”季城一醒,便是关心起周吟诗是否会醉酒后头痛。 然而周吟诗,却是用看待流氓痞子的眼神,一直盯着季城,幽怨了半天之后,她终于说出了一句:“你明明答应过,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我答应过什么?” 并非季城存心装糊涂,而是他的确不知啊! “我说……有点快了,你明明说……”周吟诗都感觉说不下去了,她拳头发痒,好想直接动拳头。 季城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顺着周吟诗的话意道:“是啊,所以我让伙房那边准备了膳食,我们还先一起喝了酒,闲聊了些话……然后,你就喝醉了!” 周吟诗悔恨不已,为何自己昨夜要如此贪杯? 但很快,她又觉得此事不大对劲! 这一切,好像都是有“预谋”的啊!为何那一整桌的菜肴,竟连一份汤水也没有…… 第102章 问安之顿 “这件事情不对!”周吟诗情绪有些失控了,直接对着季城就是一顿大喊大叫。 昨日,身处云雾里,周吟诗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如今再回想,她却突然发现,自昨日季城发现她饿了开始,后面所发生的一切,就都不太对劲了! 她喜爱油辣的菜式不假,因此当伙房精心准备了那些的时候,她甚是欢快地开动了。 可问题是,伙房又岂能正巧掐准她的心意,知道她喜欢什么呢? 像是那种又油又辣的东西,若非知道有人喜欢,伙房那边是不会主动动手的。毕竟,这世上多的是吃不得辣的人,若是刚好她便是其一,那伙房擅作主张,就等着接受处罚吧! 而且,伙房既然精心准备了那满满一桌菜式,断不可能忘记准备汤羹。可事实却是,那满满的一桌,连半点汤水都没有,而房中也没有下人了换添茶水。 之后有问题的便是季城,他拿出了果酒,为自己斟上一杯,引起了她对那果酒的好奇,决心品尝,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 周吟诗万分郁闷,这些猜测虽然合理,可无论再怎么看,她都没有可以对季城兴师问罪的理由! 菜是她自己喜欢吃的,酒也都她自己愿意喝的。 喝醉了,能怨得了谁? 说不定,季城本就没有多心,她的那些想法,根本毫无依据…… “我总觉得,你给我下了套!”周吟诗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来,她此刻很不高兴。 季城面上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水,听到周吟诗这话,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下套儿呢?”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物,“我衣服都换了……你是不是偷偷做什么坏事了?” “坏事?”季城眉毛一挑,直接坐起了身,将周吟诗揽到了怀里,而后问道:“吟诗,你是说这样子的坏事吗?” 周吟诗如遭电击一般,火速从季城怀中挣扎了出来,甚至是挣扎动作之间,好像还不小心扇到了季城脸颊,因此,她有些心虚地低垂下了头。 季城则正好借势摸了摸她凌乱的发顶,不由觉得好笑道:“吟诗,如今与从前不同了,我想做什么事情,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做!” 说完,也不管周吟诗作何反应,季城直接起身整理衣着,再对着房门的方向喊到:“端水进来,伺候少夫人洗漱。” 风婆子与范婆子等人得令,立马端着早已 经备齐的东西进了屋。 进屋后,即便风婆子在外头如此交代,可身后跟进来那两个年纪轻的奴婢,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起季城与周吟诗二人。 方才周吟诗那惊天一喊,可着实是把她们给吓了一跳,又不是很快便听到了季城少爷说话的声音,他们甚至要以为,是不是小贼避过了他们的耳目,偷偷溜入房中了! 两个奴婢都在心里好奇,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城率先起身洗漱完毕,而后换至屏风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 而周吟诗,还是闷闷不乐地窝在被窝中,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模样。这样可不行,等下用完早膳,周吟诗可是要去给季王爷与季王妃敬茶的。 因此,趁着季城还在换衣的空档,风婆子凑到周吟诗身旁,低声恭敬道:“少夫人这是怎么啦?是不是酒劲还没过,觉得头痛?” 周吟诗毫无心情,总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因此敷衍开口道:“你也知道我喝醉了……” “老奴当然知道,昨夜少夫人喝醉了酒,还吐了一身呢!”风婆子轻笑道:“少夫人不仅吐了,还一直在少爷怀中不安分,甚至将那些污秽物也沾到了少爷身上,幸而少爷不嫌弃!” 周吟诗听得发懵,“你是说……我还吐到了季城身上?”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少爷唤来老奴的时候,少爷与少夫人的衣物,都已经脏了!少夫人别不信,您身上这件衣服,还是老奴帮忙换的呢!” 这下子,周吟诗更是惊讶得大张着口:“我的衣服也是你换的?当真吗?” 风婆子不明所以,一脸疑惑道:“少夫人,这种事情哪还有假?自然是当真啊!” 听到这,周吟诗快速爽快地从被窝中钻了出来,让风婆子帮着她洗漱梳妆。 季城一身正衣自屏风后现身出来,见周吟诗动作利索,已经在由风婆子伺候着梳发了,不禁调侃两句:“怎么又愿意起身了?果真是小姑娘家心思,让人捉摸不透啊!” 周吟诗哼唧了一句,直接扭头没再搭理。 待风婆子帮她梳妆收拾齐整之后,范婆子刚好开始张罗起早膳,早膳是小米粥,配上一些伙房精心准备的可口小菜,开胃爽口。 季城在桌边一旁一直静静地等着,待周吟诗冲了过来,俩人才开始一同动筷。 风婆子适时在周吟诗耳边提醒了句,周吟诗当即加快用 膳速度,季城却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慢慢吃,不用着急。等下我也会陪着你,一块去跟父王、母妃问早,母妃向来待你宽容,更不会在今日计较这些虚礼!” 于是,在季城的纵容之下,等到二人姗姗来迟之际,季王爷与季王妃二人,早已在房中等候多时了。 二人入内之后,季城当即对季王爷与季王妃表达歉意:“父王、母妃,今日早膳可口,我贪嘴了些,因此带吟诗来得晚了,还请父王与母妃不要怪罪!” 季王妃面上微现诧异,与季王爷对视了一眼,随后二人不约而同,皆是抿嘴暗笑了起来。 季王爷强装正色,对着自家儿子道:“你贪嘴?这倒是着实罕见了些,看来有了媳妇是不错,人活得总算有人气了些!” 季王爷此番对季城的调侃,周吟诗又如何能听不出来,她当即上前行礼道:“季王爷,其实是我动作慢,误了时辰,与季城无关。” “胡闹!”季王爷顿时轻拍桌子,厉声道:“吟诗,你实在是太胡闹了!” 周吟诗低垂下脑袋,还想继续认错,却听季王爷话锋一转,突然道:“……你怎么还可以唤我季王爷呢?简直是太胡闹了,不像话!” 季王妃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甚是开怀。 “瞧瞧,你们俩父子可惯会胡来,可别把小诗给吓着了!” 周吟诗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季王爷与季城的恶趣味,她在心中狠狠腹诽: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尽喜欢捉弄人! 随后,昨日跟随在周吟诗花轿旁的老嬷嬷,示意周吟诗向季王爷与季王妃奉茶。 周吟诗按照那老嬷嬷事先嘱咐过的规矩,逐一行过礼,并顺利改了口。 季王妃听着她那一声“母妃”,开心得不得了,这一声称呼,她等了许久,今日总算等到了! “好孩子,快起来!” 季王妃亲自上前,将周吟诗给扶起了身,并从手腕处取下一金镯子,戴到了周吟诗手中。 周吟诗受宠若惊,连忙想推拒,“母妃,这东西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这镯子虽是金器,金子在周吟诗的饰品盒子里头,并不算是罕见的东西。但季王妃所赠予她的这一只,做工精细,雕花纹路繁琐,一看便是宫中才有的好东西! “好好戴着,这都是该走过的规矩,以后你再见着本宫与王爷,不必再行跪拜大礼,否则,本宫看着 累人!”季王妃时刻记着,先前居生说周吟诗身子因病虚弱,需要调养。 回头,她该让居生多开一些滋补的方子! 待行过礼之后,季王妃还将周吟诗与季城二人留了下来,季王妃拉着周吟诗开始唠家常,而季城则陪着季王爷下棋解闷。 “父王,您此次回来,何时会再出门?” 季王爷深思落下一棋子,而后才沉声道:“晌午后便走,本王无法在府中久留,那些贼子之心未灭,终会成为一大隐患!” 周吟诗虽然一直陪着季王妃闲聊,但注意力却被季王爷的话吸引。 离得有些远,她听得不太真切,只隐约听到季王爷说,边塞近日不太平静,恐怕随时会起战乱! 边塞,是指外域吗?还是鲁番一族? 就在周吟诗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又有人自外头匆匆而来,来人是安豫公主。 只见安豫公主进门后,对着季王爷与季王妃逐一行礼:“安豫拜见父王、拜见母妃!” 然而,季王妃却是连眼角都不曾施舍过一个,就在安豫公主尴尬之时,季王爷回了一句:“起吧!” 随后,安豫公主没有离开,一直谦卑地服侍在季王妃身侧。 周吟诗看得唏嘘,怎么安豫公主在季王府之中,竟是如此不受季王妃待见? 论安豫公主在季王府外是多么的风光,其绝世容颜更令无数追捧者趋之若鹜,恨不能为其摘下天际明月,亲自送到公子面前,博美人一笑。然而,除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之外,安豫公主竟是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我输了!”季城惨输一仔,甘拜下风。 季王爷甚是开心,点破道:“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想必是一直关注着吟诗的缘故吧?” 周吟诗一惊,下意识朝季城看去,结果不用说,二人的目光又不小心触到一起,她顿时感觉面上有些燥热! 季王妃则是笑话起季王爷,“王爷可莫要太得意,城儿有心谦让你罢了!” “是我棋艺不如父王精,输了,倒也认了!”季城道。 “你看吧,他自己都说输了!”季王爷又是一阵大笑。 显然,这一局,季城输得好! 就在这时,安豫公主忽然上前,道:“父王、母妃,安豫觉得有些疲乏,就想回去了。” 季王爷终于赢了季城一局,此时正心情正好,因此笑着挥了挥手,道:“既然身子不适,便回去歇着吧!” 待安豫公主的身 影完全消失了之后,季王妃当即沉了脸色,对其颇有微词:“才刚来待了一会儿,那么快就身子不爽了?既然是身子不爽快,又何必跑这一趟,着实是惺惺作态!” “母妃,然儿并非如此,许是真的身子突感不适罢了!”季城为安豫公主说了两句,随及换来季王妃一记眼刀,“你可闭上嘴,别总是为她说情!” 季王妃还紧张地看了一眼周吟诗的反应,生怕季城为别的女人说话,让她听到了,会心中不是滋味儿! 然而,见周吟诗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季王妃又是心里发愁。 下人们可来季王妃院中悄悄禀报过了,说是昨夜季城与周吟诗饮酒,周吟诗不慎喝醉了,因而二人昨夜并未正式同床。季王妃暗自叹息,如此,她要何时才能抱上孙儿? 直至午膳时间,周吟诗与季城,一齐同季王爷与季王妃用过膳之后,才告别离去。 季王爷交代过,正午这一顿便算践行,他午后出发匆忙,让季城与周吟诗不必特意出门相送。 一路上,周吟诗时不时打着哈欠,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季城正想带着她回去补眠,待到了一分叉路之时,周吟诗却忽然不愿继续往前走了。 季城耐性询问:“怎么啦?” “我……我想去找居生……”周吟诗手指搅着衣袖口,不敢抬头直视眼前的人。 季城只略微沉默了片刻,道:“不想先回去补一觉?这个时辰,居生大致也在午憩了。” 周吟诗以为,季城这是不同意她前去,嘴上一瘪,正想再争论上几句,便听季城又道:“我们先回去休息,待你养足了精神,不再这幅昏昏欲睡的模样了,我就带你去居生那边,如何?” 她点头如捣蒜,生怕晚一步点头,季城就会突然反悔了一样。 这时候,周吟诗的眼睛已经快要完全睁不开了。他们请完早安过后,季王妃拉着她一直闲聊趣事的时候,周吟诗就已经深感困倦,只不过长辈当前,她不得不强忍着罢了! 季城在她跟前蹲下了身子,道:“上来吧!” “什么?”周吟诗一脸茫然。 季城只得直白一些:“上来,我背你。” 周吟诗有些不适宜,在原地愣了许久,直至季城又说道:“你如今困得都睁不开眼,若是摔着了,岂非还要劳累居生?” 她这才放下脸面,由季城背着她,一路回到他们所居的院中…… 第103章 二度离伤 季王府为居生所安置的药苑,甚为气派。 周吟诗初见此地,发觉药苑不仅堪比主院,环境又清幽雅致,且那满满的院子内,晒着大量的药材。 这些药材中,单是灵芝人参等,便多得数不胜数! 更有许多周吟诗没见过的珍稀花草,品相极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周吟诗不仅惊叹连连,对居生这所药苑多打量上了几眼。 季城见此,连忙问道:“吟诗,你是不是喜欢此地?倘若你喜欢,我这就把居生撵到其他院子居住,咱们搬入此地。” 周吟诗还未说“不”,便见有人如一道疾风般,火速从里屋冲了出来,对着周吟诗就是抱起了大腿,哭嚷哀嚎起来! “你……”周吟诗被这一变故弄得措手不及,待冷静下来,才发现那抱着她双腿鬼哭狼嚎的人,竟然就是居生。 “居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周围时不时有下人经过,周吟诗觉得很难为情。 居生却哭着不愿意撒手,“我就季城这丫的娶了媳妇准没好事,这才刚将媳妇娶进门没多久,就巴望着把我赶出去了!吟诗,我平日里可待你不薄,你可不能惦念着我这所破院子啊……” 周吟诗额头上冒出点点细汗,破为无奈道:“居先生,您先起来吧,我也没惦念你这院子!” 居生听后,面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拍着膝盖乐呵呵正想起身,就听到季城又对着周吟诗幽幽地说了一句:“吟诗,那你可是喜欢这满院的药材?你若喜欢,这些便是你的。” 居生还未站稳的膝盖,顿时就又软了下去! 他再次抱着周吟诗的双腿不愿撒手,哭地那是一个可怜:“……吟诗,你你你可别喜欢这些东西,姑娘家家的喜欢这些作甚啊?你看那些金银首饰跟漂亮衣裙,难道他们不好吗?” 周吟诗直接无语凝噎了! 见居生如此,她也不免起了逗他一番的心思,只见她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来到一药篮子面前,从里头挑出了一只硕大的黑灵芝,慢悠悠念叨着:这些灵芝看起来倒是不错,就是年份不太足!” “对对对,这些灵芝不过百年,并非千年灵芝,它们不好,是次货!”居生瞬间激动起来,连忙附和。 周吟诗笑了一声,又继续道:“不过是百年灵芝,不过数量倒也是够了,既然非千年灵芝,便全部带回去,每 次熬汤下多一些,倒也勉强可用吧!” “吟诗是说,要带回去熬汤?”季城很是配合,当即道:“那好,一会儿我便让人进来,将这些灵芝全部搬走。” 居生当即双目圆睁,只感到一阵痛心,如刀锥剑刺一般! 然而还没完,只听季城又说道:“只是,单是灵芝熬汤可怎么够,吟诗,你再看看这些人参与雪莲,觉得它们如何?” 周吟诗心中疯狂大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点头,“看着差了些,不过以多充数,那就全部带走吧!” 居生心头已经在滴血了,他就知道,钱财不可外露,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趁着今日阳光温和,让这些宝贝出来透气! “居先生,您没事吧?”周吟诗甜甜一笑,对着已经躺在地上无力哀嚎的居生问道。 居生整个人趴在地上,无声哭嚎,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小怨妇! “没事,心有点滴血而已……” 周吟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蹲下了身子,对居生道:“居先生,我们跟你开玩笑罢了!” 居生不太敢相信,试探性问了一句:“这么说,药材还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了。”周吟诗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些药材,也只有在居先生手上,才能发挥出它们的作用,才能惠及百姓、救济万民。若是在我手中,它们就仅仅只是玩物,并不能发挥其本身的价值,所以,它们是属于居先生的!” 居生猛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浑身的尘土,笑得直咧开大嘴:“早说了,这玩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下次不许开这种玩笑了!吟诗,你这来一趟,可吓死我了!” 见居生又瞬间回复了精气神,开始同往日一样唠叨个不停。 这时,一股凉风吹来,季城见周吟诗衣着有些少了,当即对着居生道:“屋内炭盆温暖,你就这样将我们夫妇二人晾在这里说话?” “屋内哪有燃炭呐?”居生挠了挠后脑勺。 “我说有,那么就有了。”季城直接带着周吟诗往内走去,而下人中,早已有人心领神会,先一步进屋燃炭了。 其实,今日有阳光,并不算特别冷。但是季城一直忧心周吟诗先前受过风寒,因此对周遭的凉意尤为敏感! 屋内,季城与周吟诗刚踏足入里,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不远处的药炉子正在沸腾,白烟袅袅 。 这药是熬给…… 周吟诗当即想到了覃杭,她环顾一圈,没在屋中再看到其他的人。 居生见那药炉上的药已经好了,连忙冲了过去,用一块白布裹着炉柄,将那药炉从火上给端了下来。药炉子滚烫,即使隔着一层白布,却还是烫到了手,居生又将手指贴上冰凉的耳垂上,庆幸道:“幸好没烧干了,这药可不好找,方才差点忘了,真是该死!” “居先生,你这药炉中的药,是给谁准备的?”周吟诗道。 居生道:“没有,这是给在下自己准备的。今日天寒,有些旧疾又发作了!” 周吟诗诧异:“旧疾?严重吗?” “无碍!老毛病,在下已经习惯了!”居生说得云淡风轻。但周吟诗知道,连帝京城排名首位的大夫,都无法彻底根治的病,这旧疾,恐怕不简单! 周吟诗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一圈,发现这屋内,竟不像还有外人在的迹象,那……覃杭呢?他难道不在吗? 她正犹豫着该如何继续开口,便听季城已经率先问道:“昨日,我让下人将覃杭带到你这边医治,他如今人呢?” 居生闻言愣了一下,目光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周吟诗,而后又看了看季城,这才感慨道:“我还自个闭口不提起他,就为了避免让吟诗听到,结果你倒是主动提起。也罢,估计你们今日一齐前来,便是为了覃杭吧?” 周吟诗见季城将话已说开,便直截了当地问:“居先生,覃杭怎么不在您这了?他身上的病可不轻啊!” “他,已经走了呀!” “走了?你就让他那样子走了?”周吟诗急得语气都提高了不少。 居生有些茫然道:“他想走,我总不能拦着他呀!” 其实有一事,居生没有老实说出。 覃杭自药苑中醒来之后,便一直想方设法地想去找周吟诗。只可惜,这季王府地方太大,人员众多,又有王府中的掌事一直派人看守着,即便居生不忍,在覃杭的苦苦哀求之下,告知了他婚房的位置,可覃杭每每想要靠近,都会被掌事派出的人给半路拦了下来。双方更是多次大打出手! “他伤得那么重,就那样走了,会不会危及性命啊?”周吟诗最担心的,便只有这个。 即使她与覃杭已经再无缘分,可是,她仍然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 “覃杭公子身 上的病,的确有些棘手!”居生将那被熬得仅剩半碗的药,一口闷了下去,苦口的药当即让居生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待嘴里的苦味消散,居生这才又继续道:“虽然棘手,但是碰到了我,便是无事!” 周吟诗正心焦不已,听到居生此话,当即欣喜若狂:“你的意思是说,可以医治?” “当然可以医治,若非确保了覃杭公子无恙,在下是断不会让他就此离开的。而且,他离开之时,在下已经为他备足了这几日的药,只要他有按时煎服,定能痊愈好转!”居生对周吟诗印象向来甚好,因此解释起来也更显耐性。 外头有人传言,居先生的脾性不大好!而周吟诗却觉得,居先生温和有礼,是一位极好的医者。 “那就好!”周吟诗这下总算安心。 居生则是不断对她打着眼色,小眼不断往季城的方向撇,周吟诗顺势看去,发现季城一直冷着脸,虽然没有表达任何言语,但单从面色看,显然已经极其不满。 毕竟,能有多少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一直当着自己的面,关心其他的男人! 居生笑得嚣张,丝毫不想着避讳,甚至直接言明道:“吟诗,覃杭公子那边已经是无恙了,在下觉得,你如今更应当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夫君,只怕心里头的醋坛子,都不知道打翻了多少吧?” 周吟诗面色一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居生笑得太过明目张胆,季城眉头一挑,无情道:“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想来是这府上的待遇不错,既然如此,接下来两个月内,你不必指望去药库内拿药了。” 居生面上的笑意瞬间凝结,他颤抖着手,指着季城怒骂道:“你这小人,每次都只会用这个理由!有本事 你换个别的……” 哪知,季城却是盈盈笑道:“既然有效,又何需换另外一个?不换!我会让掌事守好药库,这几个月,你就别指望能溜进去了。” 其实,季王府的药库,本就有严兵把守着。先前居生的好几次成功闯入,不过是季城命人放他进去,对他所有的所作所为,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居生被气得连连跳脚。 周吟诗转溜着眼珠子,本想继续看戏,季城却目光陡然一转,朝着她直直看了过来。 “我……”她瞬间紧张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 么才好。 季城则向周吟诗伸出去手,柔声道:“这儿没什么好玩的了,我带你回去吧?” “好!” 难得的,周吟诗没有驳季城的意,甚至是十分顺从地将手放入季城掌心之中,任由其牵着她离开。 俩人浑然忘却旁人,没有在他们身后气急败坏的居生…… 且说周府这边,周景盛与周夫人一直忙于招待远道而来的宾客,待好不容易重新空闲了下来,便见周吟词已经提前收拾好了行囊,过来向他们二人拜别。 二人皆是千般万般地不舍,周夫人更是泪眼朦胧,道:“怎么如此突然?不能再多待几日吗?” 周吟词知道爹爹与娘亲不舍,她心中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圣意难违啊! “爹爹、娘亲,其实先前圣上便已经派唐公公来过一次,催促我回宫,那时候,有季城少爷待为求情,允许我在周府待至大姊出嫁。如今,大姊已安然嫁入季王府,我也断没有继续久留的道理!” 周景盛当即愧疚不已,“吟词,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你大姊却不慎病倒,爹娘一番心思都在吟诗身上,忽略了你。之后,又是准备婚事……” “爹爹,莫要这般说!”周吟词劝止道:“能赶上大姊的婚期,我很是高兴,我们是一家人,大姊病了,莫说爹爹与娘亲忧心,我这做妹妹的,也是牵挂不已,又怎会计较这些呢!” 见女儿如此懂事,周景盛与周夫人二人欣慰不已,同时也更添不舍。 但是,那辆前来迎接周吟词回宫的车驾,已经停在了周府门前,即便再是不舍,他们也唯有送着周吟词,亲眼见她踏上那车驾之上。 车驾华丽,就如那身周吟词特意换上的宫装一样。华丽奢靡,多少人为之向往的存在,却隔绝了周吟词与至亲一同生活的权力! 若是外嫁寻常百姓,她还可以时不时回府,可入了那宫墙,下一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直至那车驾往皇城方向渐行渐远,二人才收回了目光,周夫人更是忍不住拿起手帕擦拭泪水。 “夫人!”周景盛想安慰几句,但周夫人却是摇头道:“不必安慰,道理我都懂,但还是忍不住!” 而周吟词走后,春竹便也背着背上的小行囊,在周府门前拜别。 她本就是周吟诗的陪嫁丫鬟,如今,也该回到季王府了…… 第104章 冰南双婢 季王妃原本还为周吟诗置办了更为宽敞的院子,奈何周吟诗却对那间“仿制”情有独钟,无奈,季王妃也唯有顺着她高兴,继续让她居住在此。 随后,季城又为她添了数位奴婢与婆子,还有做一些粗重活的小厮,至于守卫,这府中有专人负责,不必再另外安排。 “岳母大人已经让小厮传信过来,说春竹正打算启程从周府前来,还让小芳一并跟随春竹过来,好至王府中伺候你!” 因此,季城只又给周吟诗添了两个奴婢,名叫冰冰与南南。 冰冰与南南二人,长相很是乖巧甜美,但说实话,其容貌不扬。周吟诗记得,这季王府之中,每一个下人皆是眉清目秀、面目端正,不说俊美与娇艳,却也是在大街上极为显眼的存在! 季城向周吟诗介绍道:“她们二人话少,从前是跟随在我身边,做事不如春竹与小芳体贴细致,但自有优处,相处时日长了,想必你会喜欢她们的。” “那便让她们二人留下吧!”周吟诗倒是没有其他意见。 至于婆子,季城安排了四人,还是以风婆子与范婆子为首,再加两个小厮,在院外服侍 ,平日里并不近身,因此季城没有特意让他们二人过来拜见。 “原本母妃安排了许多下人,但我想着,你不喜欢太吵闹,因此便只留下了这几人,若这边人手不够了,我会再安排其他下人过来,你觉得如何?”季城办事细致,却还是事事遵从周吟诗的想法与意见。 周吟诗对目前的安排很是满意。 季城又悄悄问了一句,“这几个下人,可否合你意?若你不喜欢,也随时可以 换走。” 周吟诗一愣,想不到季城竟为咬耳说这些话。她又目光扫了那几个低眉顺目的下人一眼,轻声道:“这几人看着柔顺,眼里没有狡诈,先让他们留下,是好是坏,需相处过后才能知道。” 就在这时,掌事带着春竹与小芳二人匆匆赶到。 “小姐!小姐!” 才刚看到周吟诗在此,春竹与小芳便欣喜万分,直直地冲了过来。 周吟诗面上也浮出几丝笑意,甚至伸臂向她们二人展开怀抱,待春竹、小芳与周吟诗紧紧相拥成一团之时,小芳还委屈巴巴地哭诉道:“小姐,怎么不让奴婢陪嫁过来?若非夫人临时改变主意,让奴婢跟了过来,以后奴婢岂不是见不到小姐了?” “院中下人太多,总要有人留下,我已经交代过,待我离开之后,我那院子继续留由你们打扫。如此,你们不用卑躬屈膝地服侍主子,只需要每日定时清扫一下院子便好,岂不快活?”周吟诗宠溺似地刮了下小芳的鼻尖,小芳年纪小,因此周吟诗想给她留一下清省的活,怎料小丫头却还转头抱怨起来了。 “不要,奴婢要跟小姐在一起!”小芳紧紧抱住周吟诗,不愿撒手了。 春竹在一旁看得偷乐,周吟诗作势详装恼怒,道:“瞧瞧,跟你学得越发像了,都是被你给带坏了头!” “奴婢哪教得了她,小姐可不知道,小芳知道小姐只要了奴婢过来服侍,就一直在院中耍性子,还一直拉着奴婢,不让奴婢走。”春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小芳耍赖泼皮的模样,“她还抓着奴婢的手,力道竟大的很,奴婢可挣脱不开,若非最后 掌事过来,奴婢都抽不开身子收拾。夫人也是看她这般不舍的样子,才会让她也跟了过来!” 周吟诗觉得不可思议,她求证似的望向小芳,小芳顿时面上燥热,不敢与季城对视,“小姐,这般看着奴婢作甚呀?” “春竹所说的事,竟都是真的?”周吟诗深觉诧异:“你何时也变得如此……不乖了!” 周吟诗与春竹、小芳打闹之际,季城便一直在一旁笑眼等候。 然而,周吟诗不知道的是,她纵容着春竹与小芳二人的场面,落在季王府其他下人眼中,满是讶然,还有少许的羡艳! 尤其是冰冰与南南二人,也是大致同小芳一样的年纪,比春竹少上两岁,却终日板正着脸,不敢轻易言笑。因此,在见到小芳对着主子肆意抱怨撒娇之时,心中满满震撼! 周府的下人,莫非都是如此吗? 待春竹与小芳回神之后,也意识到方才举动不妥,但因周吟诗愿意纵着,季王妃也没有多话,因此掌事也不敢有所意见,但还是在旁细声纠正二人:“春竹姑娘、小芳姑娘,少夫人如今已经成婚,二位姑娘也该纠正一下口头上的尊称,与我等一齐尊为少夫人了。” “少……少夫人?”小芳试着叫了一声,却觉得别扭异常。 春竹也是一时改不过口,但还是对着掌事恭敬道:“奴婢们明白了,还请掌事放心!” 随后,掌事便让风婆子带着春竹与小芳二人下去安置,更挥散了院内聚集的下人。 季城又携着周吟诗看起一份礼品清单,“吟诗,岳父与岳母的喜好,你比较清楚,你仔细瞧一瞧这张单子,看需不需 要添上些什么?” 周吟诗接过那张所谓的清单,只瞥上一眼,便发现,那张单子上所罗列出的东西,每一份都极其难得,“这是?” “本朝规矩,新娘子三天后便要回门一趟,只是父王已经外出,母妃三天后又需应邀出席一场宫宴,因此,到时只有我们二人回去。母妃说,她人虽然未至,礼却不可疏忽,因此吩咐我多备上一些礼品,待她向岳父与岳母致歉!” 季城称谓改口已经习惯,周吟诗却经常反应不过来。 先前,季城一直以“叔父”、“叔母”之称,在周吟诗面前,尊称周景盛与周夫人。 “爹与娘亲,并不会在意这些。王妃……”周吟诗险些又将“王妃娘娘”四字脱口而出,急急收住嘴之后,她才又继续道:“母妃着实多虑了,她身有要事,爹与娘亲都会理解的!” “误不误会是另外一回事,当也不可让你回门太过冷清,我也觉得,这些东西需要备着,断不可让人误会,乱嚼舌根!”季城牵起周吟诗柔软的手,神情认真:“吟诗,旁人所拥有的,我也断不会让你有所缺失。本来按本朝规矩,回门是需要父王与母妃陪同你我一起的,如今他们都有事碍阻,礼单这方面,我不能再委屈了你。 这些东西,你可以不看重,但旁人却看在眼里。若是所备的东西轻了,难免会有嘴碎之人,胡乱道是非,我绝不会让你受此委屈!” 季城所思虑的,总是很齐全。 所有周吟诗不在意的事情,季城也都放在了心上! 她心头一暖,觉得眼前这种生活,也并非黯淡无光,哪怕是缺失了心爱之 人,却也足以弥补遗憾。 而且,近日周吟诗又一直反复思考,她真的喜欢覃杭吗?她对覃杭的放手,实在是太过简单、太过容易了! 容易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心里明确的说,自己是喜欢覃杭的。可是,理智上却告诉她,即使没有了覃杭,她也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这真是太怪异了!”心念所想,她忽然开口念叨出了这声。 季城当即觉得奇怪,“怎么啦?” “没什么,你不用理我。”周吟诗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那可不行!”季城笑道:“我若是不理你,谁陪我一起去商行看一看?” 周吟诗奇怪道:“什么商行?” 见她有了兴致,季城这才继续引诱道:“其实是一座码头,近日新制造出一批船只,让我过去验收一下成果,可有兴趣?” “船只?”周吟诗当即两眼放光。 本朝商运不便利,尤其是在水路上,因此,不仅是运载货物不方便,船只更是寥寥可见! 季城抿笑点头,周吟诗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造出了船只?在哪里啊?” “这些船只,单靠我的能力,自然是不行的。这是圣上授意点头,因此也运用了皇家的人力财力,只不过,是由我所负责,因此监工事宜,需要我跑一趟。”季城又特意指出了此去所往的码头,“那些船只,要运用至大赟河之中,暂且停靠在歪果码头那边。怎么样,有兴趣陪我去吗?” 周吟诗对这些东西兴致高浓,早已恨不得起身就走,面上却还是不忘要表现淡然一些。 “我便勉为其难,陪你去一趟吧!” 第105章 歪果码头 “这里为什么要叫歪果码头呢?” 季城带着周吟诗出了季王府,两人共骑一匹骏马,便往大贇河而去。 沿途风景很美,周吟诗也已经许久,不曾策马如此畅快过了! 连日大雪已经停息,此时天色晴朗,甚至有暖阳照佛,虽然风中仍然夹杂着无尽的寒意,但出门前,季城已经为周吟诗披上了一件极为保暖的披风。 歪果码头建造在大赟河中前段,大赟河不仅是河宽,河流更是通往诸多城镇,追至大赟河中段之时,人便早已远离帝京城数千里之外了! 码头附近还有许多工人在忙碌,他们都认得季城,即便汗滴至眉眼,都忍着不空出手来擦汗,但一抬眼瞥见季城,便当即放下手中的活,对季城恭恭敬敬行礼道:“主子爷,您来了!” 这一些人,全部都是家有妻儿,却空有四壁的穷苦百姓,季城张罗起营生,甚至是建造船只、修建码头之后,他们才有了糊口养家的办法。 不至于去做那些要钱不要命的活! “这码头有工人忙碌,虽然还没彻底修建完成,却也可以一眼发现,此地景色甚可,为何要叫做歪果码头呢?” 这已经是周吟诗第二次发问了。 早些时候,当季城提及他们要至歪果码头之时,周吟诗初听这个名字,便觉得新奇古怪。毕竟,像是行水路这种东西,通常都会运用一些吉祥或彰显文化的名字,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在取名字上面,如此不用心! 歪果码头?一听就觉得奇怪。 像是以往,为了吉利,新建造出的船只露世初行之时,也都会取上一个名字,像是“顺航船”、“万帆号”之类的。码头取名,也是类似的习惯,本朝中运用得最多的码头,大致便是帝京城外的顺达码头,还有临近边塞地区的顺封码头! “这名字,也是有些故事的。”季城抵不过周吟诗的多次追问,唯有将实情如实告知。 季城有一个手下,其手下有一个不过五岁的稚子,名叫安安。 当时,码头初成型之时,季城正在苦恼着取名之事。刚好那时,那名手下的夫人带着安安前来探望,那孩子顽劣,竟一点也不惧怕于他,甚至还一直在季城身边纠缠玩乐。 季城被缠着烦了,便随口同那孩子谈起了所想之事。 “那孩子很是调皮,竟还大言不惭 的说,亏他爹爹赞我学富五车,却连一个名字都想不出来,想必是偷懒想着其他的事情,没有仔细想过。”季城回忆起当日的场景,面上竟挂上些笑意。 “那孩子倒是有趣,只怕是他爹爹,都不敢这样子跟你讲话吧!”周吟诗听闻,季城在手下面前,经常不苟言笑。 “是啊,很少有人会同他那样子与我讲话!”季城甚至露出了丝久违的神情,继续道:“因此,我也觉得那孩子颇为有趣,甚至同他打了一个赌。” 周吟诗不由猜想到:“然后,你输了吗?” “然后,那孩子给我递了一颗花生……” 原来,安安同季城打赌,要在一炷香的时候之内,他们二人皆不出声,在想出合意的名字之后,再念出所想的名字,看谁的速度更快。 “安安递给了我一颗花生,我打开之后,发现那花生仁是坏了的,因此下意识说出了歪果二字。”季城笑得有些无奈,估计也觉得当时的情景有些滑稽。“歪果”二字,是一种俗称! “安安问我,当真要叫歪果码头吗?这个名字,可会合意?当时,我总不好输给一个小孩子,便硬着头皮道合意。” 周吟诗听完这个故事,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取名这种事儿并非儿戏,很是讲究的,你不必遵从与一个稚子的玩笑话,当真叫这个名字。”周吟诗曾听周夫人说过,本朝对神学很是信奉,只可惜钦天监落败,因此圣上没有听信章大人那些胡言。 否则,就上次章大人在周府说的那一些话,足以让周吟诗日后皆在帝京城中抬不起头。 “原本,我也没想真叫这个名字。只是……”季城深叹一声,似乎有些不愿继续说的意思。 但周吟诗对此事颇感兴趣,他又不愿拂了她的兴,便继续说道:“只是,安安随他娘亲回去的路上,便遭遇了贼子劫财,那些贼子劫财不止,更可恨的是,甚至没有放过他们母子!” “怎么会这样!”周吟诗双手捂嘴,对这一巨大变故,很是难以置信。 “我那名手下,不仅是忠心追随我多年,在我身边办事儿,从未出过差错。他那般认真卖力做事,除了向我表忠之外,便是想多赚得一些银钱,让自己的夫人与安安过上好日子。那日,那些贼人见他们衣着鲜亮,身旁又没有护卫 ,便动了歹念!” 人性之恶,并非只是话本中才有的故事而已。 “我那名手下,一日之内便痛失了妻儿,他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打击,便也追随他的妻儿而去了。那天,甚至还是安安的生辰,因此,他娘亲才会同意带着他,一齐前来码头看看!” 周吟诗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压得她难受,觉得喘气困难。 “这可是三条人命,报官府了吗?”其实,她更想问:“抓到那些可恶的贼子了吗?” “没有。”季城仰天长叹,“我亲自带了兵,将那些贼子的老窝给剿灭了!” 其实,季城痛失的不止是一名手下,而是一条左膀右臂。能一直在他身边效忠多年,又得季城全身心信任的人,其实寥寥无几。 无论是官场还是生意场,都满是狡诈,遍布阴谋。能完全相信的人,其实很少! 周吟诗并不觉得季城行为有何不妥,她不是那些娇柔心慈的富家小姐,她心也很硬。 她更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不会去可怜那些作恶多端的贼子,哪怕他们下场凄凉。只会惋惜那无辜人的生命! 码头上的工作还在不断进行,工人们忙忙碌碌,倒让周吟诗觉得,这些人的生活,远比她要过得充实一些。 有几辆崭新的船只停靠在码头边,仿若正恭迎着他们的到来! “这几艘船,便是你监工完成的?”周吟诗不禁惊叹,偌大的本朝之中,像是这种规模体积的商运之船,数量可并不多,而这区区歪果码头上,便停靠着六艘。 “这是许多人一齐努力,最终成为造就。不过,咱有幸成为第一批登船之人,吟诗,我游水能力尚可,可以护住你,可愿与我一起上这船只,感受一番航行?”季城热情相邀。 周吟诗早已对此行心神向往,倘若季城中途变卦,不带她上这船,她才反倒不乐意呢! “听说外邦之中,已经有用其他物驱动的船只,本朝如今,依旧是借助风力与人力而行,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也可以建造出无需风力人力,便可航行数千里远的船!” 季城的志向远大,并不满足于眼前的功绩,他想要做到更多,也想要创造更多! “会有的,总会有的!”周吟诗也相信。 歪果码头上所聘请来的船工,都是十足专业的,领头的船长更有着数十年 的航行经验。 “主子爷,这次是试行,不如让小的们先走上一遭?” 船只试行,虽听似风光有趣,但也是暗藏着凶机!倘若船只有何问题,这一趟试行便可以看得出,若能成功化险为夷便无碍,可若是船只有大问题,能不能成功折返回码头,还需要另说。从前,便不乏有在试行中陨命的船工! 季城看向身旁的周吟诗,道:“吟诗,你怕吗?” “你不是说过了,你会游水,可以护住我,我相信你!”周吟诗早就已经发现,在那些他们即将试行的船只旁,还有三艘旧船,船上那也着一批船工。 如果猜测不假,那些应当是季城所准备的援助! 果不其然,在周吟诗表明不怕之后,季城便对着船长道:“老展,我会命人尾随在船后,倘若这些船真的有什么问题,也无需畏惧,后头会有人接应。因此,我与吟诗,是势必要跟这一趟了!” “主子爷思虑周全,是属下多忧了!” 船只试行,并不需要走远,因此不必大肆准备,季城与周吟诗赶到不久之后,老展便已经开始清点人手,着人装货了。 周吟诗觉得新奇,老展命船工搬上船的,竟都是一些吃食。 “初次试行,不是向来不载货物吗?” 季城闻言一愣,“想不到,你竟然还知道这些?”随后便笑着解释道:“这次的确是不带货物,老展命船工搬上去的,都是祭品。” “祭品?”这还是周吟诗,头一次听说。 “不错。”季城点了头,“这些船只试行成功之后,便会开始运用于货物运输,而今后所行之水路,便是在这大赟河之中。因此,老展他们准备了这些祭品,会在船行至中途之时,全数投入河水之中,祭于河神,也算是图个吉利吧!” “河神?”周吟诗越听越玄乎,鬼神之事,她无法妄言。不过,河中还有鱼虾,那些吃食投入水中,总不至于完全算浪费了! 季城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又低声解释:“这是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便由着他们去吧!” 待所有人准备好了之后,上了船,老展先是让船只向前划动一段距离,待到了河中央,直感风力适合之后,这才大喊一声:“起帆啦!” 船帆被数名船工合力拉起,高架完船帆之后,老展又掌舵调整好方向,使船只按照他 们先前所预想的路线前行。 而后,那些船工又拉起一串黄铜铃,将其系在船的四周。 周吟诗看啥都看得好奇,连忙问:“这又是做什么呢?” 季城看着那些黄铜铃,不免心中觉得怅然,“那里每一个黄铜铃,都代表着曾经的一名船工!” “曾经的船工?”周吟诗瞬间恍然,难怪周围那些船工,都突然收起了笑意,面上甚是严肃,她低声询问道:“那么多的船工,难道遇难了?” “这大赟河,我其实连通着海洋,老展他们对那东西都不陌生。那地方,葬这许多人的生命,每一次航行,突遇恶劣气候,都是十分凶险!老展算是因经验与年纪,走到船长那个位置上去的,见识过太多生离死别,他从前是父王身边的人,后来跟了我。” 周吟诗从未见季城有过如此多的感慨,或许今日,才是往日掩藏在冰冷面具下的他。 季城是帝京城中的惊世绝才,想必所经受过的事情,身边所失去过的手下,并不必老展少! 他在感慨老展,其实也是在感慨自己。 他对安安怀念,其实也是在怀念曾经的自己…… 河面水流并不平缓,甚至因河岸淘沙的工人,而引起河面水波荡漾,船只摇摆。 “少夫人别担心,这场面常有,属下们能应付过来!” 老展原本还担心,周吟诗会不会因此受惊,连忙出声安抚。 结果,周吟诗不仅面上毫无惧色,甚至还觉得此番刺激好玩儿! “这船在水波上摇晃,有趣极了!从前师父就很少带我行船,还骗我说行船会眩晕呕吐,我这不是好的很吗?看来都是唬我!” 这…… “少夫人的师父,怕不是晕船吧?” 周吟诗奇怪地望向老展,“何为晕船?” 老展则想了想,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说:“晕船这回事,是因人而异!有的人,或许天生与水无缘,或是与船无缘,只要是在这船上站上片刻,便会感觉头晕目眩,有的甚至还会呕吐不止,重则晕迷昏睡过去,这便被我等称之为晕船。” “竟还有如此奇怪的病?”周吟诗眉头微蹙,“便连居先生也医治不了吗?” 季城摇头笑道:“此为疑难之症,便连居生,也没有这个能力化解。” 就如同,还有人惧怕高处;也有人惧怕大海一样,都是很奇怪的病症! 第106章 回门起波 自试行之日不慎落水之后,周吟诗便被季王妃严格管控在了季王府之中,那日,便连季城都遭到季王妃的雷霆怒火。 其实,船只的试行很是成功,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在重抵歪果码头之时,周吟诗在船头一侧发呆,季城见此,突然从身后出现,将她吓了一跳,因此不慎落入了水中。 季城也没想到,竟会突发这一幕! 因此匆匆也下水救人,周吟诗胆子大得很,倒没有被惊吓到。二人上岸之后,季城又第一时间让人找了干净的衣物给她换上,但因周吟诗先前身子未愈,落水之后,竟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本来,他们二人皆想瞒下此事,奈何回王府之时,季王妃却早早便至他们院中等候,发觉他们二人身上所穿的衣物不对,而周吟诗,又不断地轻咳出声! 因此,季王妃追问起了缘由。无奈之下,季城唯有将一切如实交代,换来了季王妃好一顿数落:“你怎如此糊涂?本宫还当你稳重懂事,不用操心了,结果你竟将小诗带去那种地方,这便也罢了,偏偏你还让她落水了,你、你们是想气死本宫嘛!” “母妃,我这一路上已是懊恼不已!”季城道:“还是先请居生过来一趟,吟诗路上一直咳嗽,听得就让人揪心!” “你倒还好意思说!”季王妃生起气来,即便是对待亲儿子,也是如此严苛。 随后,居生再次被人一路拉了过来,周吟诗见他蓬头垢面的模样,便莫名的想笑。她发现,居生似乎经常在她面前如此狼狈! 居生到了之后,还来不及抱怨将他拎来的掌事几句,便已经被季城推着来到周吟诗跟前。 “这……吟诗这又是怎么了?”居生皱着眉头,已经发现周吟诗的情况不对了,当即对着季城诘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照顾她的?” 就只差指着季城的鼻头质问:你到底行不行啊? 季城自觉理亏,难得地没有刁难起居生。 “她落水了,你快先给她瞧瞧!” “落水?”居生却是不忘有机会便损上季城,“那你可真是太厉害,这人都能给你带水里去。” 季王妃越听越不像话,轻咳警示了一番,居生这才有所收敛,专心为周吟诗诊起脉。 过了许久,居生将手收了回来,季城便紧张询问道:“怎么样了?” 居生没好 气道:“落水后不久便一直咳嗽了,你说呢?” “应该不严重吧?我感觉自己没什么事,咳嗽几声罢了,过两天便好了。”周吟诗不想令大伙太紧张,毕竟,就连春竹与小芳二人,也是在旁边着急地看着。 “那倒也不可小觑!”居生对待周吟诗的态度,则明显比对上季城时要好太多,他耐心解释完之后,又不忘吹嘘道:“不过你别担心,有我在这,保你很快就能恢复!” 得到居生这声保证后,周遭所有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季王妃气未消,开始管控着周吟诗,不让她这几日瞎溜出王府游玩,便连跟随季城出门,也不行。 不得不说,季王妃对周吟诗的紧张程度,有时便连季城,都无可奈何! 幸好,很快便是三日回门的日子。 今日一早,季王妃便已经应邀前去出席宫宴,因此府中唯有季城在张罗所有事宜。 那些事情,全都无需周吟诗烦恼,她只需要睡足之后,起身由春竹梳妆打扮一下便好,待到了出发的时辰,季城会亲自前来寻她。 小芳喜爱热闹,在那些下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礼品出现之时,她便已经跑到院中数了起来,还回头跑到周吟诗房中,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姐,那院子内摆的东西,可实在是太多了!奴婢从未见过别家小姐回门,能有如此盛大的排场,这足以说明小姐在季王府中的地位。如此,老爷与夫人见了,也能安下心!” 周吟诗与春竹皆是摇头无奈,春竹更是出声提醒道:“小芳,注意称谓,掌事已经不止一次纠正你我,要咱改口唤小姐为少夫人了。” “那掌事看起来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好!”小芳当即不高兴地撅起嘴。 周吟诗以往在周府中纵容奴婢,导致她们二人没什么规矩,但她也知道,季王府不同于周府,因此掌事出言管教她们二人的时候,周吟诗也是默认的。当然,若是有人胆敢委屈了春竹或小芳,她必定会为她们讨回公道,但掌事乃是公事公办,无半点刻意刁难之意! “王门府邸,规矩都是比较严,短时间内不习惯不要紧,可以慢慢改,不过这些规矩,终究是要学起来的。”周吟诗轻叹一声,她自个从前,也是最讨厌规矩的。 但是,既然已经身入王府,很多 事情便只能身不由己。毕竟,王侯将相、宫门府第,都是整个帝京城规矩最严苛的地方! 即便季王妃与季城纵容她,可整日来往季王府之中的贵夫人们并不少,周吟诗觉得,自己总不好落了季王府的脸。 毕竟,季王妃待她极好,她不可做出让季王妃失望的事情! 小芳还在一旁叨叨个没完,春竹无奈捶了她一下,道:“我给少夫人熬了参汤,在小厨房里温着,你与其在这里烦人,还不如去将汤端过来。想来少爷那边也快准备好了,说不定就快出发,该让少夫人喝下了!” “好吧!”小芳揉着杂乱的发顶,不情不愿地往外走去。 周吟诗却是叫住她,询问起春竹:“春竹,你说的这参汤,是居先生吩咐熬的?” “回少夫人,正是。奴婢是根据居先生留下的方子,让掌事去抓齐了食材,奴婢看里头有一味像参须一样的东西,想来也算参汤吧?”春竹道。 “居先生准备的方子,他应该也能喝……” 小芳奇怪地盯着自家小姐,“小……不对,是少夫人。少夫人,您在说什么呢?” 周吟诗道:“其实我落水后,季城跳入水中救我,他的衣物也全湿了,气候仍是大寒,他不可能完全没事。小芳,那参汤你去倒两碗过来,季城应该快过来了,等下让他也服下一碗吧!” 小芳听得心花怒放,好以为自家小姐总算是开窍了。却不知,周吟诗心里想的却是:总不好用了季王府的大夫,拿了季王府的食材,却连一口汤也不分给他吧? 春竹刚巧帮春竹收拾齐整,放下手中器具,道:“还是奴婢去吧,小芳毛躁,那熬汤的炉子烫得很,奴婢怕她打翻了汤水!” 谁知,小芳忽然瞪大眼睛,很是激动地将春竹给拦了下来,大声道:“不用了不用了,就由奴婢去就好了!你别去!” “为何我不能去?”春竹道:“咱谁去不都一样吗?” 小芳却又急忙接过话,“正因为谁去都一样,还是我去吧!” 说完,便抢着要先跑出门,谁料跑得太急,反倒被绊倒了,瞬间摔了一跤。 这一下子,可把周吟诗吓得从座上猛然起身:“小芳,没事吧?” “没事、没事,奴婢这就去……”小芳仍坚持着要去端参汤。 这下,周吟诗不愿多想也不行了! 小芳并非是身体不适,却还仍抢着要做事的人。何况,她平日里怕疼,方才那一跤摔得贼狠,可小芳却只顾着要去端参汤。 那参汤,究竟有何玄虚啊? 这事儿,周吟诗必须要弄清楚。想到这,她当即吩咐:“都不必争了,春竹去端参汤,你给我好好在这待着!” “不行啊!小姐……少夫人,还是奴婢去吧!” 待春竹彻底走远,小芳直接原地哭嚎了起来,周吟诗很是奇怪,“小芳,你今日有些奇怪!” 小芳下意识就是回道:“没、没有啊!奴婢,哪儿奇怪?” “你不觉得自己奇怪吗?”周吟诗好整以暇道:“你老实说,那参汤有什么问题?你现在说出来,我不会怪你!” 周吟诗怀疑,那参汤配料,是不是小芳毛手毛脚之下,出了什么差错,因此这丫头才会如此紧张? “这……”小芳慌得搅手指。 不得不说,这个小习惯,倒与周吟诗一模一样! “小芳,记得我从前就跟你们说过。我不喜欢背叛,虽然我相信你与春竹,但我也不喜欢有人欺骗或隐瞒我,你明白吗?” “奴婢……”小芳知道,这次是瞒不下去了,索性双眼一闭,视死如归道:“奴婢是担心春竹姐姐……她……” “春竹?”周吟诗越听越觉得迷糊:“她怎么啦?” “奴婢担心,春竹姐姐会在汤里下毒!” 周吟诗一愣,随及不悦道:“不许乱说!春竹怎么会在我的汤里下毒呢?” “不是在您汤里下毒,是……”小芳连忙挥手否认,之后才支支吾吾道:“可是,春竹姐姐,会在季城少爷是汤里面下毒!” 周吟诗如听到晴天雷响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小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小芳很明确地点了点头。 “为何,你会怎么说?”周吟诗不解,春竹与季城之间,并没有任何恩怨啊!为何小芳会有这种忧虑? 接下来,小芳说出了一句,让周吟诗更为诧异的话。 “因为,奴婢曾经见到过……” 而且,发生此事之日,距今并不久,就在周吟诗嫁入季王府的前几天。 “那几日,季城少爷一直往咱周府之中跑,经常是错过了饭点,虽然小姐没有在意,但是夫人一直都有吩咐,让伙房那边多备一份膳食,待季城少爷 来了,便到小厨房那边温过后,便可以吃了。”小芳渐渐说起一些,周吟诗不曾知道的事情,“为季城少爷温膳食这种事,原本一直是由奴婢做的。 可是有一次,奴婢才将那些膳食温到一半,春竹姐姐却突然过来,寻了个由头,将奴婢给支走了,说是会帮奴婢继续掌火候。” “春竹她,将你支开了?”周吟诗简直不敢相信。 但是,小芳却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原本,奴婢并没有觉得奇怪,直接就走了,可走到一半,又觉得春竹姐姐方才交代的事说得不仔细,为避免多跑一趟,因此奴婢中途折返了回去,便看到……看到春竹拿着药粉包,在偷偷加入那正温着的汤水之中!” “这……或许是误会!”周吟诗眉间的褶皱加深。 但或许,那并非小芳所想象中的样子! 下一瞬,春竹的声音却自房门外传了进来:“这并不是误会!” 小芳回头,便看见春竹自房门外走了进来,盯着她道:“难怪,你那天会打翻汤盅。其实,你早已经瞧见了,想要阻止我,因此故意打翻的吧?” 周吟诗眉间的愁意已经溢出来了,“春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竹所说的话,已经证实小芳所言不虚! “奴婢的确下毒了,但很快又后悔,又将那汤给换了。因此,即便小芳没有将那汤水打翻,季城少爷也不会中毒!”春竹面色很平静,没有丝毫被戳穿后的惊恐不安。 “奴婢突然想到,倘若季城少爷在周府之中出了何事,哪怕奴婢跳出来领罪,只怕周府上下所有人,也都难逃罪责!”春竹觉得可惜:“因此,奴婢需要另寻机会!” 只听一声清脆地瓷器碎裂声响起,周吟诗站直起了身,缓缓来到春竹面前,以居高临下之态,看着匍匐在地上认罪的春竹,一字一顿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芳在这一此,感觉颇有压迫感,以往,她从未发现自家小姐身上的气势,会如此强盛! 周吟诗最在意的,并非春竹是否真的曾经下毒,而是,为何要下毒? 春竹挺直着胸膛,说道:“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会对小姐有威胁,任何会对小姐产生威胁的存在,奴婢都会想尽办法消灭!要怪,便怪季城少爷太聪明,知道得太多了!” 第107章 纵容无度 “你是说……”周吟诗顿时恍然。 那日,季城至她房中,点明了她的身份。待他出门之时,春竹的确刚好候在门口! “你是因为那件事情,所以想对他下毒手?” 春竹点头应是,“这件事情,已经足够了!奴婢自知有罪,还请小姐责罚!但奴婢并不后悔,若还有机会,奴婢依旧不会手软!” 周吟诗的身份,事关重大! 至少,周夫人与春竹,都是这样多次提醒她的。 “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小芳在一旁怯怯询问。 春竹却不由得她装糊涂,直接言明道:“小芳,你应当也早就有所发觉了吧?若非你长在周府,知根知底,知道你不会背叛小姐,否则的话……我也不会放过你!” 周吟诗美眸圆睁,当即转向了小芳,却见小芳没有辩驳,直接就低下头。 原来,便是常日里稀里糊涂的小芳,也早已经发觉出她的不对劲儿! “小芳,你真的知道?” 小芳点了点头,如实道:“奴婢虽然不聪明,可是,奴婢可以感觉得出来,小姐变了,变了非常多、也变得待奴婢更好了!不管小姐是何人,可夫人派奴婢伺候您,奴婢就一定会忠心于小姐!” 其实,关于周吟诗身份的事情,周府中的下人大半都知道,只是从未有人胆敢言明。 虽然都是主仆关系,可也算是朝夕相处,突然间的改变,很难不让人察觉得出! 周吟诗长叹一声,“我果然没有伪装的天赋!”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春竹早已做好被移交官府查办的准备,或是被驱逐发卖,她都坦然接受。 春竹对着周吟诗正式磕上一礼:“奴婢自知犯了大错,小姐想处置,奴婢都绝无怨言,只是以后无缘服侍小姐……还请小姐,保重自己!” 春竹早已打算好,待至官府天牢之中后,她便吞金自尽! 周吟诗一顿沉默,小芳则一脸惊恐地盯着二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许久,久至季城的声音自外头传来,似乎正在院子核对礼品清单是否有误。 周吟诗将春竹与小芳二人逐一从地上扶起,只说了一声:“今天的事情,都忘了吧!” “小姐?”春竹错愕不已。 如此大的罪行,自家小姐,竟说不追究,便不追究了吗? “以后做事,要征求我的同意,不要再擅作主张了 !即便你愿意以已之身独揽罪责,可你是我的贴身奴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犯了错,不就是等于在昭告众人,是我指使你的吗?”周吟诗面色肃然,“我与季城既然已经成婚了,从今以后,他便也是你们的主子,不要再生起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小姐,当真不怪奴婢了吗?”春竹眼中蓄泪,眼睫上更是沾上了点点泪珠。 周吟诗笑道:“我纵容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妨多上这一次。” “小姐!”小芳当即哭哭唧唧起来,直接一个熊抱,将周吟诗紧紧抱在怀里。 季城推开房门入内之时,便是看到了这滑稽搞笑的一幕,当即失笑道:“小芳这又是怎么啦?整天寻机会抱着我家夫人,竟比我还亲近得勤,这样可不行啊!” 一顿调侃打趣,让小芳瞬间羞红了脸,这才慢吞吞地从周吟诗怀中退了出来。 周吟诗则趁机向春竹打了个眼色,让她先行退下。春竹心绪还未调整好,周吟诗忧心会让季城看出端倪,因此近日,她打算让春竹尽少在季城跟前露面。 待季城询问了几句她的身子是否还感觉不适后,这才将今日的安排说出:“我们这趟回去得晚,到周府之后,大致稍坐一会儿便是午膳时辰了,午膳肯定是在周府食用了,至于晚膳,我打算也在周府用过后再走,如此,你也可以陪岳父与岳母久一些。” “我们不在周府小住几日吗?”周吟诗原本是打算,回门之时,在周府待上几天再走。 但如今看季城的安排,显然不是这样! “咱们回去之后,还需要至宫中拜见圣上与太后,皇家赐婚,历来规矩如此!”季城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原本我也想过,由我有人入宫拜见,留你在周府多待几日。可是,父王与母妃无非陪同,本就容易受人争议,再将你独自留下,恐怕更要被人胡乱言语了! 吟诗,我可以不在乎那些流言,可你是女子。流言蜚语之中,向来是女子较为吃亏!” “好吧,便按照这样安排。”周吟诗难掩失落,却也知道,季城的考虑是对的。 季城却是突然感到心疼,连忙保证道:“吟诗,待处理完这些琐事之后,我一点陪你回周府,到时候你想在周府住多久,我便会陪 你多久,我可以发誓!” 周吟诗“噗嗤”一笑,“哪有那么夸张,无需发誓啦!” “只要你高兴就好,千万别暗自不开心,知道吗?” “放心好了!”周吟诗无奈道。 小芳亦是忍俊不禁的笑了,催促着二人道:“少爷、少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也该出发了吧?想必老爷与夫人都等急了!” 掌事也是适时出现,前来禀报:“少爷、少夫人,马车都已经备好了,是否让下人将东西先搬上去,随后出发?” 季城向周吟诗看了一眼,征求其意见。 周吟诗笑着点头,“那便搬上,咱该出发了!” 掌事当即恭恭敬敬领命,心中暗自思附,瞧如今这形势,少爷对少夫人很是宠爱,甚至还事事征求少夫人的意见。看来,往日少夫人在王府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那他,是否也该费心讨好一下? 季王府下人们手脚利落,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周吟诗与季城便已经坐在马车之上。 道路虽然平坦,可马车再是华丽,布置得再是奢华,坐久了仍会觉得疲惫! 周吟诗一路撩起帘子,观望着大街小巷中的烟火气息。不得不说,帝京城位临皇城脚下,果真要比其他城镇繁华,便连那些摆摊的小贩,也遵循着他们的小规矩,从不越过道路两侧,给出行的马儿留足了空间。 尤其是马车上那招摇晃眼的“季”字旗帜,更是让众多过路百姓纷纷避让,自觉为他们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马车后那一箱箱、一盒盒的礼品,便随着周吟诗他们,一路受尽诸多打量的目光! “那些东西,是季王府回赠周府的礼品吧?”有人不禁感慨:“天哪!这些东西值不少银钱吧?” 当即便有人暗讽其见识短浅:“你懂什么,那些东西只怕非普通银钱可以衡量,只怕随便挑出一件,都足够咱小老百姓辛苦奋斗大半辈子的了!” 虽然是有些夸大了说,但也不尽全是虚言。其实,这些百姓猜测得对,那些看似不甚起眼儿的箱盒里所装的东西,都是经过季城精挑细选出来的,价值高昂! “前两日季王府的迎亲队经过此地时,我也有缘亲眼目睹,那可谓是十里红妆,可见周家小姐在自家府中的地位。想不到今日,竟比当日还要奢靡,你们瞧瞧那马车后面的队伍, 奇长一列,全是担着箱盒的下人!” “……” 议论之声并没有刻意避讳,因此周吟诗在马车之内,听得是清清楚楚。 出嫁当日,的确也是如此显眼隆重,只是当日那些东西,全都是周夫人安排的,今日则是季城。 她不由吐露出心声,道:“你与娘亲的行事作风,倒也算是如出一辙,一样的喜欢高调。只不过,如今我倒也明白了,有时候,真的是不高调不行!” 若没有这些金银之物加持,只怕众多口水,足以将她淹没。 季城则轻笑道:“你明白便好!官商高处,向来如此,只是这帝京城距权贵财富最近,因此较别处更为明显,我虽不愿你受污同流,却也觉得,不可让你对外界的污秽一无所知。料想,你也不愿如此,是吗?” 周吟诗沉默不语,转眼继续看向外头。 她没有否认,足以说明,她认同季城所说! 在周府之时,周景盛与周夫人,都将周吟诗保护得很好,周夫人虽时常疾言厉色地训导,但在很多时候,却仍选择了纵容。 这帝京城的污秽,她猜到了,也明白了一些,但周边的人,总想掩饰黑暗,展现白亮,将她团团保护起来! 可是,她向来不喜别人保护,她喜欢战斗! 在周吟诗出神之际,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周府大门前。 周景盛与周夫人携手,一齐率众下人在门前等候,寒风呼啸,周吟诗一阵心疼,也不待下人搬去踩墩,直接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跑到自家爹爹与娘亲面前,皱着小脸道:“爹与娘亲,为何要站在这风口等候?女儿回了家,自个会进去,何需爹与娘亲在此吹风,若是受寒了怎么好啊!” 此时,季城也已经下了马车,慢条斯理地来到周吟诗身后,向周景盛与周夫人行礼问好。 周景盛对着季城揶揄道:“你小子儿,把我活泼可爱的女儿带回王府中藏了几日,便换了一个爱唠叨的小老头儿回来,可太没良心了啊!” “爹,你说谁是小老头儿呢?”周吟诗听出周景盛的话外之意,当即气鼓起了脸。 春竹与小芳二人,则在周吟诗身后偷着乐。 便连周夫人面上,也不禁浮现出了笑意。自周吟词回宫之后,因忧心女儿往后的日子,周夫人这几日一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无论周 景盛如何劝说,都是无效。 可如今,见女儿归来,妻子心情当即转好,周景盛也是暗自欢喜,压抑在心间的重担,也总算可松卸下来了! 周吟诗与季城被迎进了周府,周景盛让下人备上碧螺春,便与女婿在堂中畅谈了起来。而周吟诗则如同以往,一直腻歪在自家娘亲身旁,叨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牢骚。 季城亲自向周景盛与周夫人二人请罪,讲明季王爷与季王妃此番不便前来的原因。 周景盛很是大度,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一笑置之。 周夫人更是道:“我与兰心时常见面,更知季王爷辛劳,又怎会在意这些,都是陈俗礼节罢了,只要你与吟诗往后能多回来,我与老爷,便很是高兴了!” 季城又怎会听不出周夫人话中之意,周府仅有两个女儿,二女儿周吟词入宫,不可能时常回府,因此,周夫人唯有寄希望于周吟诗身上,希望能时常瞧见,以缓思念之苦。 为此,季城直接下了保证:“岳父岳母放心,往后,小婿必定时常带着吟诗,回周府拜见二位!” “好,这真是太好了!”周夫人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唯有在吃食方面尽心。 周夫人与季王妃走动得近,季王妃又近乎全心思扑在季王爷与儿子季城身上,因此周夫人对季城的喜好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她当即吩咐下人,去将伙房那边早已备好的咸水梅取来。 “咸水梅,那是什么东西啊?”周吟诗对新事物往往很是好奇。 季城有一个习惯,喜欢在茶水中加入一颗咸水梅,咸水梅其实不是矜贵的东西,寻常百姓家中便常有,周夫人初听季王妃提及此事之时,也颇感诧异:“那东西我知道,可咸得很,口感并不迷人!” “本宫也知道,可偏偏城儿喜欢,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接触过那东西,竟还上了瘾。”季王妃为此,也是深感无奈。 “你倒是好奇心强盛,等会儿索性也让你尝尝。”周夫人万般宠溺,轻点着周吟诗的额头。 周吟诗暗自吐舌,待咸水梅被端上了桌,周吟诗只小品了一口,却当即被咸得泪眼汪汪,待将那梅子吐出之后,还不忘嫌弃道:“这玩意鼾咸,一点也不好吃!” 季城被她的模样逗笑,东西本不值得回味,他之所以保留着这个习惯,不过是回忆使然罢了。 第108章 忧虑未来 那一颗咸水梅,直接导致周吟诗午膳时都一直喋喋不休。 “我舌头上都还咸着呢!”周吟诗已经反复说过好几次。 季城唯有宠溺地将那些虾壳剔除,再将蟹肉挖出,甚至是那些带刺的鱼,也都被挑过了刺,最后才放入她的碗中。 “这些虾蟹去了壳,味料都淡了许多,你尝尝,应当不会咸。” 而周吟诗,竟还真装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动筷夹起慢慢一口蟹肉,放入嘴里品尝,满意地直点头。 周景盛与周夫人对视一眼,当即怒斥道:“吟诗,你这像什么样子?简直太胡闹了,哪有吃饭还得季城哄着的道理!” 便连季城,也躲不过周夫人的追责:“你这样惯着,岂非要宠坏她了!” 对着自家岳父岳母,季城不敢多有反驳,唯有低眉顺气,聆听教诲,而周吟诗则是满脸幸灾乐祸,就差在旁边拍掌叫好。 周夫人又岂会不知道自家女儿心中的小九九,她作势便要过去拎住周吟诗的耳朵,周吟诗见状,吓得直往周景盛身后躲去。 周景盛被迫夹在妻子与女儿之间,左右为难,但最终还是觉得偏向宝贝女儿,他将周吟诗紧紧护在身后,不让周夫人靠近分毫。 周夫人怒气升腾,直接冲着周景盛大喊:“你闪开,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这丫头一番不可!” “夫人,他们小两口新婚,腻歪些有何不好?”周景盛满脸讨好之色:“再说了,女婿愿意宠着咱女儿,这还不好啊?” “你都多大年纪了,竟也如此没有分寸,这丫头已经无法无天了,再被惯着,迟早有一天要闯出事情了!”周夫人直接冲上前,将周景盛被一把推开,而周吟诗则趁着二人拉扯的功夫,又避到了季城身后。 周夫人怒不可遏,又直冲冲往季城那边去。 季城唯有出身阻挡,“岳母大人,吟诗狡黠可爱,小婿正是喜爱她如此。往后,也必会看顾好她,不让她孤身闯祸,还请岳母大人放心!” 孤身闯祸?周吟诗第一次听到如此新鲜的词汇。 而春竹与小芳二人,也是一齐拦在季城左右。三个人,直接将周吟诗完好护在身后,不让周夫人有分毫可以靠近的机会! 周夫人怒极反笑,直接回到饭桌旁坐下,一声不吭地拿起筷子,便自顾自大快朵颐,留下其余人 在一旁惊慌无措。 周吟诗不断给周景盛使着眼色,要听身先士卒:“爹,您可是一家之主,有事必须您先上去抗着啊!” 周景盛欲哭无泪,直接低声反驳道:“平日里倒不见你说爹是一家之主,如今惹你娘亲不高兴了,倒是会卖乖!” 见自家爹指望不上,周吟诗唯有硬着头皮,卖笑讨好,直接凑到周夫人跟前,又是揉肩捶背,又是认错保证。 起初周夫人还一直板着脸,但周吟诗不过保证了两句,周夫人便当即破功,忍不住笑着奚落:“你哪次保证是可以当真?” “这次,这次一定是真的!”周吟诗说得信誓旦旦。 “罢了,你所做下的保证,为娘可不敢再当回事儿子,还是坐下吃饭吧!”周夫人斜眼一瞥,看向周景盛与季城,没好气道:“你们两人也坐下吃饭先吧!” 周景盛与季城闻声落座,却不敢再动起筷子,坐得极其不安。 周吟诗笑得狗腿,“娘亲,您不生气了?” “谁说不生气?我可是气得很,哪又能怎样?你爹护着、春竹小芳护着,如今又多了一个季城,全部将你团团护在身后,反倒是我这个亲娘,被整得跟一坏人似的!” 季城表态:“岳母大人对吟诗的苦心,非我等可能做到,只是,小婿奋其所能,便是为了让至亲过上舒心畅意的日子,实在不愿见吟诗被过度束缚!” “好、说得实在是太好了!”周景盛被季城这番话打动。 周夫人虽也是心有动容,却没有浅显表露于面,反倒是语重心长道:“季城,你当真愿意护着吟诗吗?你当真喜欢我这个女儿?” 季城直接从座上起身,朝着周夫人与周景盛一拜,“感念岳父与岳母,将吟诗托付于我,季城在此立下誓言,必会竭尽所能,护佑吟诗往后的岁月,不让她受生活柴米油盐所扰,亦不让受到任何委屈!倘若有人胆敢欺负于她,小婿必当为她讨回公道!” “怎么说着说着就跪下了,快起来!”周夫人总算满意,不仅连连点头,更是亲自上前将季城给扶起了身。 “夫人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在饭桌上谈论起了这些?”周景盛对周夫人的反常感到不解。 以往,周府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在饭桌上议事,以免扰乱胃口! “你闭嘴!”周夫人颇 有恨铁不成钢之气。 周景盛忽然被自家夫人凶了一顿,顿感无辜,唯有在旁讪笑。 周吟诗也是一脸茫然,自家娘亲今日着实反常!虽说季城如今也不是外人了,可到底也算小辈,而周夫人却当着季城与周吟诗的面,直接对周景盛摆脸色。 而周夫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自从周吟诗出嫁之后,每每深夜入睡,她总会被噩梦吓醒! 梦境内容大致都是,周吟诗身份败露,周府遭官府治罪,所有人全部惨遭锒铛入狱,而周吟诗,则被季王府赶出了家门,受尽众人的指指点点…… 这几夜,每每梦到周吟诗遇难,周夫人便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夜有不详之梦,日间周夫人便也心神恍惚,如此重复,她近日饮食不思,身子都消瘦了不少。 而周景盛,生意场上的事便足以让其焦头烂额,因此没有关注到周夫人的异常! “季城,今日你既如此保证,那我便也相信你。若是日后,你无法依照诺言所为,也请将吟诗带回周府,莫要眼见着她受人欺辱!”周夫人苦口婆心,似乎已经预见未来会事情一般。 此番言语,让周景盛与季城心中拥堵,纷纷感到不适! 季城更是直接皱起眉头,对周夫人道:“岳母大人,小婿是真心喜爱周吟诗,她既然已经出嫁,便也是季王府内的人,我们季王府自当会护着她,还望岳母大人宽心,莫要忧虑太多。” 周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叹息。 这几日,她最大的忧虑,便是来源于季王府之中! 总归,这一顿午膳,吃得更不甚欢快。 午膳过后,周夫人便安排周吟诗与季城回院中休憩片刻,他们暂时居在周吟诗出阁前的院子里。 只可惜,房中只有一张床,周吟诗才刚关闭房门,确保不会有其他下人看到之后,便立即扑身躺到床榻上,开始宣示主权:“这一张床是我的,你不许动心思!” “你睡吧,我到院子活动一下筋骨,待晚些时候,便去寻岳父大人对弈两局。”季城大度,并没有打算与她争这一张床。 周吟诗却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过分了些,便松口道:“我这房中还有备用的枕头与被褥,你若是困倦了,可打一下地铺,只是要委屈你……” 不错,自季城与周吟诗成 婚之后,他们虽然宿在同一间房内,却并未行过夫妇之举。 “不必,我并没有午憩的习惯,你歇息一会儿,待晚些时辰,我会来唤你起身。”季城轻抚了下她的额头,将那额间的几缕乱发拨至其耳后,这才出了房门。 独留周吟诗一人坐在床上发愣,喃喃道:“我这算新婚不久,便独守空闺了吗?” 春竹与小芳二人,一直守在院中,见季城才刚进屋不久,便又重返到院子打拳,纷纷疑惑不解。 小芳忧心道:“春竹姐姐,季城少爷这是与少夫人吵架了吗?” “肯定不是,季城少爷心绪平静,面上也没有愠色,应当是想活动一下筋骨罢了!” 春竹分析得颇有道理,小芳听完,总算是放下了心,但很快就小芳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春竹,低声道:“春竹姐姐,我听闻一个八卦,你想不想知道?” 春竹学着周吟诗以往的模样,白眼向上一翻,道:“我若是说不想知道,你便真的不说啦吗?” 小芳尬然一笑,自顾忽视春竹的揶揄,直接便将自己听闻到的八卦之事给抖露了出来:“我听说,覃杭公子近日费心拉拢各府,故意与季城少爷对敌,对季城少爷多番使绊子,昨日还在歪果码头大闹了一场,甚至还惊动了官府出面。” “这消息靠谱吗?”春竹眉头轻蹙:“这么大的事情,少夫人怎么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事关覃杭公子,季城少爷处理完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压下消息,不让下人们向少夫人提及此事。”小芳道:“若非我偷听到其他奴婢八卦交耳,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春竹姐姐,这事儿,咱要不要禀报给少夫人知道?” 春竹顿时陷入沉思,心中纠结万分。 若是以往,只要与覃杭有所牵扯的事情,她们必当第一时间上报。可是,如今周吟诗总算定下了心,日子平和欢乐,再提及往事故人,岂非又会伤心? 就在二人愁苦着脸纠结的时候,季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二人身后,声音冷冽:“既然不是好事,又何必讲给吟诗听呢?” 春竹与小芳皆是一惊,尤其小芳胆小,直接被吓得惊叫起来,幸而她们距周吟诗较远,否则,如今周吟诗只怕已经从床上惊醒。 季城将食指竖于嘴唇中央,示意小芳小点声,并指了指房 中的方向,小芳当即会意,不仅双手紧紧捂在嘴上,还呆头呆脑地朝着季城连连点头。 待他们仨人全部走远,确保不会吵到周吟诗之后,小芳这才松开了手,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小声抱怨了一句:“季城少爷,您可吓死奴婢了!” “你们说得出神,便连我靠近都不知道。”季城摇头无奈:“如此呆的模样,倒是与吟诗如出一辙!” 小芳面上“蹭”地红了起来,春竹倒是淡然许多,先是对着季城请罪道:“奴婢们不该妄议八卦,惊扰主子,还请季城少爷责罚!” 季城笑道:“吟诗愿意惯着你们,我又怎会责罚,如此,她岂非要恼了我?” “少夫人对奴婢们多番宽容,是奴婢与小芳,不懂分寸,多番犯错,季城少爷若要责罚,也是应当的。”春竹话里话外,都待季城甚为恭敬。 季城不由多看了春竹几眼,面上笑意更甚:“如此看来,你倒是识趣?” 春竹感受到季城探究的目光,心中隐隐不安,将脑袋垂得更低,谨慎回道:“这是奴婢们的本分!” “本分?”季城意味深长道:“对主子下毒,意图取主子性命,也是你的本分吗?” 季城的话,如此晴空突响起一声巨雷,震得春竹与小芳错愕不已。 小芳更是直接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春竹虽然心如擂鼓,但面上却始终平静,若非她下意识紧咬下唇,将唇上咬出了血渍,甚至可谓不露分毫破绽! “季城少爷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此事为何走漏了风声,此时春竹已经无暇多想,唯有心中一横,直接矢口否认:“季城少爷,是否对奴婢有何误会?” 季城顿时放声大笑不止,仿若春竹讲了一个极其好听的笑话。 小芳双手攥紧,力道大得将指甲嵌入了掌心之中,却浑然不觉得疼痛,只是身子不受控制,轻微发抖起来,目光更是时不时瞥向周吟诗的房门,期望着自家小姐能赶快睡醒过来! 她的一举一动,皆被季城看在眼里。 但是,季城并没有为难小芳的打算,他的目标很明确,是直冲着春竹而来。 刹那间,春竹细弱的脖颈,便已经被季城紧紧掐在手中,掌指不断收缩,春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感觉自己下一刻,便会窒息而死…… 第109章 陡转心思 季城眼底一片冷意,春竹面色愈加涨红,小芳看得心惊肉跳,刚想出口求情,却因极度惊慌恐惧,导致喉咙内发不出任何声音。 “咳……”春竹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惧怕,但脖子被人死死掐紧,导致窒息感席卷,她仍是本能地掰着季城的手指,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 只可惜,哪怕是将那只铁爪的背面挠得血痕累累,却也无法掰动半分! 或许,她真的命尽于此了…… 春竹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死神的降临,只是在闭眼的瞬间,余光仍是不舍地望向那一扇房门。 危机时刻,小芳总算争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原本因恐惧而发僵发颤的身子,总算和缓了过来,她不顾一切扑到季城跟前,连磕上三个响头,见春竹即将窒息断气,又慌忙地去拉扯季城的手臂,哀求道:“……您、季城少爷,您不可以……不可以杀春竹!少夫人赦免了她,就是不愿见她离开,您若是杀了她,少夫人该有多伤心……奴婢求您,看在小……看在少夫人的面子上,就饶了春竹一命吧!” 小芳又“扑通”一声,将膝盖重重磕到地上,之后连连叩头。 季城意犹未尽般,审视起春竹垂死挣扎的模样,之后,突然间松开,将春竹甩至一旁,颇有嫌弃之意,甚至拿出一条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双手。 春竹的脖子被猝不及防松开,大量的空气狂涌入胸肺之中,引得喉咙处瘙痒难耐,顿时被冷风激得连声咳嗽! 小芳来不及谢恩,因为春竹咳得迅猛,就像要喘不过气一般,小芳唯有帮着春竹轻拍后背,助她顺气呼吸。 “你怎么样?需不需要找大夫?”小芳已经急得嗓音都带上哭腔。 春竹咳得无法说话,只能无力摇头,让小芳不要担心! 待咳嗽稍微有所缓解之后,春竹怯怯地看向还未离开的季城,努力出声询问道:“不知……不知道季城少爷,还……还有何、有何吩咐吗?” “春竹姐姐,您别说话了!”小芳连忙扯着春竹的衣角,生怕春竹继续出声,会重新激起季城的怒意,继而选择动手。 “知道我为何还留下你的性命吗?”季城冷声道。 “知道!”春竹胸前仍在剧烈起伏,这是在昭告着她方才的劫后余生。 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就在方才,季城的确是对 她动了杀心的,可在关键时刻,却又突然松手,大约是小芳所说的话,隐隐触动了季城的心弦! “季城少爷,是希望留着奴婢的命,继续为少夫人效忠吧?” 季城满意于春竹的聪慧,“你倒还算聪明,看来留下你的命,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春竹当即俯身叩头,声音虽然虚弱,却声声有力:“奴婢,多谢季城少爷饶恕!” “你若想谢,便去感谢吟诗吧!”季城眼中冷意不减,看向春竹的目光,仍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凶兽一样! “若不是担忧杀了你,吟诗会难过不舍,我断不会留下你的性命!既然你活着,便好好忠于她、好好照顾她,倘若有一日,你成为她身边可被替代掉的人,那么你的性命,我随时会收回。” 春竹又是沉重一磕头,“不劳季城少爷交代,奴婢也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为了小姐,她可以将性命也不要,又怎会选择不忠呢! “今日之事,我不需要吟诗知道。”季城又回身望向周吟诗的房门,眼中眷恋温柔,之后才缓缓踱步离开。 待确认季城走远之后,小芳原本就被吓得柔软无力的双腿,更是无法支撑起她的身子,直接整个人坐在院子里,也顾不得地上是否污秽了! 春竹面上满怀歉意,道:“今日是我连累你受惊了,实在是抱歉!还有……多谢你对我求情,我不知该如何言谢……” “春竹姐姐,你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小芳单手随意一挥,满不在乎道:“你先前做下糊涂事,我是一定要禀报给小姐知道的,毕竟咱都是小姐的奴婢。但是,小姐既然已经选择宽容原谅你了,那么我,也不会再紧纠着这事不放,咱还是继续一起,好好地服侍小姐便罢!” 春竹眼眶微红,为掩饰羞态,唯有侧过身子,瓮声瓮气地回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多谢你!” 方才,春竹虽然被季城狠狠钳制,可感官仍然分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听到周围人的动向。 小芳眼中浮现出的担忧,都是真切的,这让她,无法不感动! “不说这些了……”小芳亦不习惯此种煽情的场面,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唯有挠头缓解尴尬:“春竹姐姐,这事……咱要不要告诉小姐?” 春竹面色当即肃正,沉重地摇了摇头。 小芳不解 ,问道:“为何?季城少爷想要杀了你,咱告诉小姐……告诉少夫人,岂不是更好吗?” “不行!”春竹另有一番思量,她解释道:“今日之事虽然凶险,但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即便季城少爷当真杀了我,那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季城少爷既说要留下我的性命,便自然不会再轻易对我起杀心。 先前因覃杭公子之事,少夫人终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这些你都忘了吗?” “这些,我当然记得!”小芳道:“可是,少夫人毕竟是主子,咱不该对主子有所隐瞒吧?” “若是少夫人问起,咱自然要实话告知,若是少夫人没有留心到,便不要主动提及了。”春竹眉间褶皱一直不展,她不过风华年纪,却如同忧心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妇人一样,完全丢失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应有的活力! “这……”小芳不敢轻易应下。 春竹也不强求于她,只是将心中的忧虑说出:“少夫人待我们如何,你是知道的,倘若让她知道,季城少爷曾动手想要杀我……少夫人好不容易才放下了覃杭公子,准备于季城少爷安稳些过日子,倘若因为我之事,破坏了这一切,那么,我当真是要自责懊恼死了!” 其实这几日,目睹了季城对周吟诗的情深之后,春竹已经多次悔恨自己当日的冲动了。 春竹与小芳还在院中纠结谈论这事,却不知道,方才院子里所发生的一切,早已全部落入周吟诗的眼中。 周吟诗就隔着眼前这扇薄弱的房门,目睹了春竹的命悬一线! 手中紧攥的拳头终于松下,周吟诗无声轻叹,并非她心狠不愿露面相救,只是,春竹曾意图对季城下毒之事,并非是一件小事儿。 总要让季城将这一口气给出了,否则,若他日季城陡然想起,只怕春竹才真要难逃一死! 只是,当看到春竹即将陨命于季城之手之时,她也惊心于季城的杀伐果断,更冲动地想要冲出房门,不顾一切地将春竹给救下来。 但是,理智却一遍又一遍地在告诉她:等一下!再等一下! 终于,在周吟诗即将压制不下冲动之时,季城终于松开了手。 而且,就在季城离开前,他还回头望了她一眼。 不错,季城并非是因为小芳的提醒,而忽然间选择罢手,而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周吟诗的出 现,甚至,他还隐约可以感应到周吟诗的心绪浮动。 因此,他最后选择了退让! “你心情不好?”周景盛观季城今日落棋子无章,便知道他心情不佳。 见季城不语,周景盛又问道:“这是怎么了?午膳时候还好好的呢?午膳后,也不见你走出周府,突然就心情不佳,如此看来,应当是吟诗惹你生气了?” 可不管周景盛如何打探,季城只执着于摆弄棋盘上的棋子,不愿多说一句话。 越是如此,周景盛便更要问出究竟!毕竟,能让季城如此反常失态,估摸着不会是小事儿。 最终,周景盛强行夺下季城手中的黑棋,调侃道:“这棋局,还有继续的必要吗?看你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样,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倘若你在生意场上也如此任性,我必定能扳回一局,必不输你小子!” 周景盛言语中,隐隐显露出怨气。 闻言,季城这才缓缓抬起头,解释道:“岳父大人,这是生意场上的交锋,小婿也是身不由己,并非存心与您较量!” 季城名下的行当,其实与周府也有碰撞,但生意场上便是如此。何况,周府名下的商铺也数量颇多,且有多数并未外挂“周”字旗号,因此,季城手底下的人,也偶有与之产生矛盾之处。 虽然季城知道之后,都一一出面摆平,可底下人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便再难化解,时不时出一些阴招,季城与周景盛皆是百忙之身,不可能每次都去处理这些小事,只能任由底下的人胡闹! 只要不伤大雅,二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就过去了。奈何,周景盛却突然提起此事? “我提起这事儿,只是想让你知道,有时候底下人行事,主子也是管控不住的。”周景盛意有所指,道:“你我皆是如此,吟诗更是。” 季城轻声笑道:“岳父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原来,院中所发生的一切,周景盛都已了如指掌。 “毕竟,这是在周府,你们在这府上闹出动静,我这当家主的人,若是什么都不知情,那还像话吗?”周景盛爽朗一笑,道:“就如同,春竹之事,吟诗虽然有心隐瞒,可你最终却还是能够知道,这都是一样的道理!她在你季王府之中,周围便都是你的耳目,你不愿继续追究春竹罪责,除了不愿让吟诗伤心之外 ,也是怕她质疑怨恨你的作为吧?” 男人间的谈话,较为直接。 季城阴沉的心绪陡然一转,他爽朗笑道:“难怪我手底下各处的掌柜都说,岳父大人非一般人物,不容易对付。按今日之见,他们所言倒是不虚,确实如此!” 周景盛直接挥手让下人撤去棋盘,“我可不是你的敌手,咱是一家子了,这棋还是少下一些,不然玩得多了,抽脱不开身,容易深陷其中!不如,咱还是饮酒吧?” 季城没有反对,周景盛当即又命人备上好酒,准备与季城不醉不休。 “今日贤婿既然心绪不佳,我既承你一声岳父,自然也该尽下长辈之职,陪你痛饮一番!”周景盛直接掀开两坛酒,递给季城一坛,豪迈道:“怎么样?可敢与我拼一拼酒量啊?” 周府掌事在旁看得是瞠目结舌,他怎么不知道,自家老爷的酒量,何时竟变得如此好了? 季城虽也惊异于周景盛的“壮举”,却还是十分赏脸,乐意陪同。 “小婿,乐意之至!” 随着好几口烈酒入喉,周景盛被呛得轻咳了起来,掌事当即忍不住劝诫道:“老爷,今日是大小姐回门的日子,您与季城少爷小饮几杯就好,可不能如此海饮,倘若醉了,小的没法跟夫人交代啊!” “醉?”周景盛当即不悦道:“你懂什么,我又岂会那么容易醉?你等着,等下季城贤婿醉倒了,我还能喝……” 午后时光匆匆,因冬日昼短夜长,天黑得极快,因此晚膳周夫人特意提前准备,便是为了方便周吟诗与季城回季王府之时,天色不至于完全暗了下来。 待膳食全部上桌之后,周吟诗恰好赶到,一见到周夫人,周吟诗便当即腻歪到周夫人身上,如同狗皮膏药一样,沾上后便不让周夫人甩下。 周夫人万般无奈,却又宠着自己女儿如此,嘴上却不忘一本正经地训斥:“你这孩子,都已经是成婚的姑娘了,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净让爹娘操心!” 随及,周夫人指着桌上香辣牛堡,道:“这道菜完全是依照你的口味准备的,你爹磨蹭得很,咱不等他了,你先尝尝看。” “好!”周吟诗当即笑应。 待春竹上前,为周吟诗的碗中夹入一块鲜嫩的牛肉之时,周吟诗却恰巧,将春竹脖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尽收眼底! 第110章 安豫不安 周吟诗用筷子拨动着碗中的牛肉,顿时觉得眼前的各式佳肴都不香了! “季城也过来了,快过来坐。” 周夫人见季城来到,连忙热情招呼他也坐下,更直接将那香辣牛堡舀了一大勺,倒入季城的碗中。 周吟诗当即嘴一撇,“娘亲也忒偏心了!” “怎么?你连季城的醋也吃?”周夫人不由觉得好笑。 季城也赶紧将那盛得满满一碗的香辣牛堡推到周吟诗面前,甚至还亲自动手,夹起一块喂到周吟诗嘴边。 周吟诗则自然而然地张嘴将其吃下。 周夫人已经没眼再看二人,唯有无奈地摇头叹气,顺道抱怨起周景盛:“老爷怎么搞,这么久还不过来,不知道吃完饭后女儿就要回去了!” “岳母大人,午后岳父大人拉着小婿饮酒,有些不胜酒力,此时已经醉了……”季城说得丝毫不隐晦,直接便将周景盛的荒唐之举揭露至周夫人面前。 周夫人一听,果然当即沉下了脸,直接让周吟诗与季城二人先行用膳,便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爹这次可要遭殃了!”周吟诗只能默默为其祈祷。 季城却是道:“岳母大人温柔娴淑,知道岳父大人醉倒了,当即连晚膳都不吃,便赶过去照顾了,着实让人赞赏!” 周吟诗幽幽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季城极其腹黑,此时更是笑得不怀好意,像极了一个奸逆小人。 “你是故意将爹灌醉的?”季城神情古怪,周吟诗不得不怀疑,又问道:“他是怎么得罪你了?” “岳父大人,对我有些怨念……”季城说得轻巧,面上更尽显无辜。 周吟诗诧异道:“爹怎么会对你有所怨念?我瞧着,他还蛮喜欢你的呀!” 季城浓眉蹙起,装做煞有其事的模样,道:“岳父大人,觉得我抢走了他的女儿,因此对我颇为不满!” 周吟诗顿时感觉被戏耍了,气得直接一脚便往季城鞋背上踩去。 白净的鞋面上当即沾上了乌黑的脚印子,小芳见此,当即惋惜着鞋子,反倒是季城,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不觉得心疼,任由周吟诗“为非作歹”! 因周景盛酒醉未醒,一直未至,因此饭桌上变成只有周吟诗与季城。 周吟诗吃得欢快,见季城迟迟不动筷,因此动手往他碗内夹了一些菜。当然,所夹的菜,都是她自己不爱吃的! “快 吃,不用等爹与娘亲了,爹的酒量如何,他自己心里没数,我却是多少清楚的。只怕,他这一醉,要到明日才能醒过来!” 季城是遵循长辈未先动筷,不可先行嘴馋的规矩。可听周吟诗这一说,又见她实在吃得欢快,仿若这桌膳食当真万分美味一般,瞬间便勾起了季城的食欲,因此,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季城索性也抓起筷子,二人先吃为敬了。 待周夫人将他们二人送至周府大门之时,天色已晚,周夫人又开始忍不住指责起周景盛,“你爹太不靠谱了,今日可是你回门的日子,他竟也能喝得烂醉如泥!原本还想着,晚膳能一家子和和乐乐地吃上一顿,结果全让那醉鬼给搅和了,如此不分场合、如此不知分寸,待他酒醒了之后,为娘必要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周吟诗盈盈一笑,打着玩笑道:“那女儿可得为爹求一下情,希望到时,娘亲能高抬贵手,切记要以和气生财!” “这次为娘火气可大着,即便是你求情也不顶用!” 季城已经将回季王府的车驾备好,相比来时的隆重长队,归时则显得简素很多。 那一箱箱抬入周府的东西,全被府中掌事收入库房之中,周夫人有抽空去看过,震惊于季王府的大手笔! 同时,也深感欣慰。 因为,那也是季王府对周吟诗的重视之意! 队列虽然少了不少人,可车驾四周,却仍是重兵随行,护卫并没有因此而松懈,相反的,因天色昏暗,队列行进速度极其缓慢,随行的下人们更是时刻警惕着四周。 像往常一样,周吟诗在马车内并不老实,她坐不住,总是时不时掀起帘子,探头往外张望。 季城原是闭目养神,听她小动作颇多,索性也睁开双眼,与其一齐共赏街边夜景! “你说,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呢?”周吟诗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之后,更是直勾勾看着季城,铁心想要得到答案。 季城微有仲愣,但很快便轻声笑道:“如果我说,是对你一见钟情呢!” “不可能!”周吟诗当即驳回。 她与季城初次见面,是在季王府门前,那时季城态度虽礼致周全,但言语间尽显疏离与清冷,绝非对她有意之态。 之后的多番相处,也让周吟诗感觉,季城是在奉行季王妃的意思,选择逢场作戏,就如应付生意场上 那些人一样,他已经能做到游刃有余! 是何时开始,季城突然对她转变了态度呢? 周吟诗面上满是狐疑,而季城笑意不减,道:“吟诗,我觉得,那应当是一见钟情!” 当时,他远赴边塞偏远之地,便是为了能亲自掳劫西西露公主,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那一袭红衣突然闯入他的视线,无边狂沙之中,那身红衣分外能吸引人的眼球。 她一路持刀追逐着季城,就差将他驱逐出边塞之地。甚至的,那位外域众人口中相传乐道的红衣女侠客,竟还擅长毒物,向他抛洒毒粉! 结果,他真的不慎中招,之后接连数日内,味觉尽失,为了重新激起味觉,随行的属下为季城寻来当地百姓家中腌制的咸水梅,每日泡于茶水羹汤之中,用那鼾咸的味道,强行唤醒他的味觉…… 只是这些事情,他虽然还记得,可却有人已经忘记了! 显然,季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受到周吟诗的质疑,甚至是不屑地嘲笑:“你以为我糊涂啊?一见钟情,这么俗套老掉牙的说辞,你竟也能说得出口,佩服你!” 季城实话实说,可周吟诗不信,他也无可奈何,唯有思绪纷飞,强行扯开话题。 思来想去,也唯有周吟诗的师父,此刻值得她分神担忧,甚至,她先前曾委托过季城,要他帮忙探听其行踪。 季城也是迷惑,他已经派出了人手寻找,可周吟诗的师父,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竟一直了无音讯,让人不解! “按你上次所说的那些地方,我已经全部派属下查找过了,可无论如何费力寻找,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踪迹!” 见周吟诗眉间愁绪上涌,季城又当即不忍,连忙安慰道:“不过你别急,我已经发动更多人手去寻找,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周吟诗颔首低眉,她心中清楚,季城所说的这些话,不过是安慰她罢了! 覃杭曾经暗示过,说季城背后有兰陵阁的影子。 此番,季城没有出动季王府的人去查办此事,说明是动用了兰陵阁的力量。若是连兰陵阁都找不到消息,那足以说明,此事的难办之处! “师父她武功高强,按理说,不该会出现这种情况!”周吟诗无声叹息,心中又不免担忧起来:“即便她老人家有事要办,也绝不会向我隐匿行踪,我用尽了一切 可与师父通讯的方式,皆得不到她的回应,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季城抚摸着周吟诗的发顶,轻声劝道:“别皱眉头了,你也说了,她武功高强,想来一般人是伤不到她老人家的。此番,说不定真是有要事,不便与你联系,或者不愿让你担心,因此没有向你言明始末,待她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必会来帝京城中寻你。 至于寻找她老人家之事,我仍会让底下的人去办!”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周吟诗点了点头,还不忘感谢季城的相助! 然而,她致谢的话还没有说完,季城却忽然将脸转向马车窗外,颇有赌气之意。 周吟诗初有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连忙抱着季城的手臂,道:“师父对我至关重要,她陡然失踪,我寻救无路,唯有你可以出手帮我,我真的非常感激!” 季城声音有些闷沉,“吟诗,我早已经说过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夫妇之间如此客套,反倒有了疏离感! “我明白了!” 马车仍在缓缓行进,距离季王府已经越来越近,周吟诗百无聊赖,又再次移到马车前室就座,双腿垂在边沿处摇摇晃晃。 如此夜间,路上的纨绔子弟不少,成群结队地往青楼方向而去,途中偶遇如此佳人,当即吹嘘起口哨,说出一两句流里流气地调戏之语。然而,那群纨绔之中,也有人理智尚且清醒,当瞥见车驾周围的兵卫,与马车顶上高悬的旗帜之时,当即惊得心跳漏拍,紧紧捂住被美色迷蒙了双眼的同伴,低声道:“你不要命了?也不看看哪是谁的马车,竟也敢胡言乱语!” 被同伴喝斥,那纨绔当即不悦,一把扯开捂在嘴上的手,嘲讽其胆小怕事:“本少爷眼睛不瞎,自然是瞧见了,不就是季王府的马车吗?季王府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当街打人不成?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敢? 那马车上的小妞长得倒是真不错,如此倾城绝色,想来应当是安豫公主。早已听闻安豫公主盛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这纨绔还在大言不惭的侃侃而谈,丝毫没有留意到,他身边的人,已经纷纷退离他的身边,急着与他撇清关系。 待那些季王府的兵卫将其团团包围住之时,那纨绔才陡然从醉意中惊醒,看着那一把把程亮的刀 剑上所泛出的寒光,他双腿陡然一软,“扑通”一下便跪倒在了地上。 然而,那些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已经被利刃封喉,彻底断了生息! 领头的兵卫将剑一甩,那依附在剑身上的血迹便被甩至地上,利落地将兵刃回鞘,道:“你说得也不错,我们不会当街打人,只会当街杀人!” 随着尸体轰然倒地,从暗处突然现身的兵卫们当即撤离,只留下那具尚不瞑目的尸体,横倒在大街上,惹得过往路人惊吓不止…… 而这一切,周吟诗并不知情,她只知道,方才有一个醉鬼对着她大言不惭! 待马车在季王府门前停落之时,安豫公主早已静候在门前多时。 周吟诗觉得新鲜,人还未从马车上下来,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道:“今日是怎么了,竟劳动安豫公主在此等候?” “周小姐,本宫……” 然而,安豫公主刚想开口,周吟诗面色当即阴沉,毫不留情地打断道:“安豫公主,我与你兄长已经成婚,你还称呼我为周小姐,未免不太妥当吧?” 春竹目光流转,当即明白周吟诗的意思,她一路安静伺候,此时终于到了可以开口的时候。 “安豫公主,恕奴婢多嘴,季城少爷是您的兄长,少夫人可便是您的长嫂!” 安豫公主面色一僵,隐在衣袖下的双手早已攥成了拳头。 若非身份见不得光,凭借着公主的身份,别说是一个奴婢,即便是季王府中的人,也不敢如此同她说话! “本宫记性不太好,总是改不了口,还请长嫂莫怪!”安豫公主说得柔顺卑微,但却是近似咬牙切齿般地说出了这句话。她面上很是屈辱,眼眶湿润,颇有不甘地看向季城,然而,季城仅仅只站在周吟诗身后,对她的言语态度略有不满,甚至是出声警告道:“然儿,以后若再对吟诗如此不敬,这季王府,你也不必继续待下去了!” 安豫公主如遭雷击,双目瞪大,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你为了她,竟然要赶我走……” “我并不想赶你走,但是,我不希望吟诗受到任何委屈,你明白吗?” 直至季城手牵着周吟诗进入季王府之中,安豫公主还站在门口,不愿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 不知是寒风虐体,还是伤心过度,她忽然奔至一旁,扶墙曲身,开始剧烈干呕起来…… 第111章 茶肆诡异 自那日成功从周吟诗手底下逃脱之后,萧晓晓一直想寻机出帝京城,然而,城门处处设障,萧晓晓惧于季城会为了红颜,而将她抓去,献到周吟诗跟前儿,因此一直不敢露面。 也正因此,她错失了逃出帝京城的最好良机! 因为,周府与季王府成功结亲,周吟诗亲自命人看守住城门,一方面为追查其师父下落,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她不愿让萧晓晓或古月顺利离开。 萧晓晓在旁生闷气之时,一个头戴笠帽的人,已经悄然靠近她身旁,直接伸手往她肩上一拍,萧晓晓受惊大喊一声,惹得周遭百姓纷纷侧目,幸运的是,没有招来官兵的注意力。 待看清笠帽下的面孔之后,萧晓晓疑惑道:“你是谁?” 眼前此人,她从未见过啊! “我是古月,有兴趣一起喝杯茶吗?” 那笠帽下的俏丽之人,便是古月,她一身素衣,淡妆加持浓颜,头戴着一顶覆有轻纱的笠帽,看起来绝然清丽,不染尘埃! 萧晓晓当即戒备心起,道:“周吟诗想抓的人,就是你?” “她不止想抓我,她还想要抓你。”古月浅笑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混江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你说呢?” 萧晓晓觉得可笑至极,“你想跟我交朋友?” “并不想,可事到如今,你不也出不了城吗?”古月继续循循引诱道:“这儿是帝京城,季王府势力遮天,早晚会找到你我的,你当真不想出去?” 此话说到萧晓晓心坎,可是她仍然犹疑:“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咱一起坐下喝杯茶,说不定就能商议出办法呢!” 在她们二人附近,正巧有一座茶肆,古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挑眉示意。 城门森严,硬闯是不可能的,无奈之下,萧晓晓唯有听从古月的建议,二人一齐步入茶肆当中。 二人刚在茶肆中入座,小二甩着肩上发黑的抹布过来擦桌,谄媚讨好地问道:“两位姑娘,想喝点什么茶?” 萧晓晓面上露出嫌弃之意,但又不得不强行忍下心中的不耐,随口道:“来一壶碧螺春吧!” 邻座的古月当即笑出了声,萧晓晓眼中含怒,质问道:“你笑什么?有何好笑之处?” 古月笑而不语,小二已经率先露出为难之色,“姑娘,我们这是小店儿,没有碧螺 春,您看……” 古月为其解围道:“来一壶铁观音吧!” 待小二匆匆下去之后,古月又对着萧晓晓揶揄道:“如今看来,萧姑娘并不适合闯荡江湖,毕竟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江湖条件苛苦,风餐露宿,并不适合你此等美人!” “说正事儿,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城?”萧晓晓并不想与古月有太多牵扯。 “这么着急做什么?”古月道:“周吟诗将你逼至如此绝地,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报仇?”萧晓晓面上浮现嘲讽,“你当季城是吃素的吗?且不说季城,便是周府,便不好应对!” 说实话,萧晓晓对周吟诗的恨意,其实并不深。毕竟,她所有的悲惨,都是从被驱逐出云集客栈开始,然而,真正将她抛之云集客栈的人,其实是季城。 “她想杀我,我自然不愿放过她,可报仇希望渺茫,我可不想白白上前搭上性命!”萧晓晓又不由好奇,问道:“倒是你,她为何想要抓你?你与她,似结怨挺深的啊!” 古月本不愿向旁人提及自己的事情,但许久没有吐露心声,难得有人愿意聆听,她还是悠悠道出缘由:“我跟她,本来该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只可惜,她的至亲将她寻回到自己身边,而她也选择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晓晓有些震惊,古月所说之事,在她看来,本不该有隔阂出现。 毕竟,周吟诗的决定,是常人都会做下的抉择!有谁,会不愿回到至亲身旁? 只是…… “周吟诗不是一直在帝京城长大吗?”萧晓晓觉得此事蹊跷,古月所说之人,似乎并非是周吟诗? “是她,她就是周吟诗!”古月气若幽兰,不慌不忙道:即便以前不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她现在就是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晓晓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只是,有些荒唐! 古月也没打算继续卖弄哑谜,她直白了当地明言道:“就如同你此刻心中所猜测的一样,如今在帝京城中的周家大小姐,早已不是原先之人了!” 为避免萧晓晓不信追问,古月又直接道:“她原本是我的同门师妹,我们一起在边塞长大。可数年前,周府忽然派人将她接回了帝京城之中,待我再次与她碰面之时,她早已摇身一变,从落草的野鸡成为了凤凰!” 萧晓晓被深深震撼, 她觉得古月所说的一切,太过荒唐,却又莫名的合理。 毕竟,众所周知,周吟诗自得了疯病之后,周景盛为其寻遍了名医,可是所有大夫都说,此疾无可救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渐渐习惯,周家大小姐是一个疯子之时,她却又陡然之间恢复了神智。并且,性情大变,与从前的周吟诗完全不同! 古月所说之话,一时之间难以证实,因此萧晓晓只能半信半疑,“你就因为这个原因,便开始厌恶她吗?” “她伪善,又不念及往日我待她的好,在失马落魄之时,不仅对我不闻不问,且还落井下石!”古月谈及此,面容有些扭曲变形,变得阴翳可怕。 萧晓晓又追问道:“你究竟做了何事?她竟会派人在城门看守,想要抓你。” “何事?”古月顿时哈哈大笑,细数起自己在周府内所创下的壮举! 萧晓晓听罢之后,直接惊得大张其口,不可置信道:“你竟因为对她心有怨恨,便虐杀了服侍你的奴婢?” “她不就喜欢在那些下人面前装好人,标榜自个儿是一个宽待下人的主子。”古月笑得癫狂:“如此,我更不能让她如意,就该让别人看看,跟着她,可是会丢命的!” 萧晓晓听得后背一凉,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已经因恨魔怔,变得非常可怕! 然而,更让萧晓晓觉得难以接受的是,古月因嫉恨周吟诗得到季城的偏爱,竟妒忌心起,为了让周吟诗悲痛心伤,竟纵火燃毁房屋,切还肆意杀人,伪装出覃杭命丧火海的假象…… “周府之中那么多下人,少了一个,他们短时间之内并不会察觉!”古月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 萧晓晓道:“你既然想要让周吟诗伤心痛苦,为何不直接杀了覃杭,还要绕那么大的圈子,牺牲一条无辜的生命呢?” 古月思路清奇,竟解释道:“我既要让她痛心不已,又要破坏她的婚礼,不让她顺利嫁入季王府之中。只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她竟也是一个无情之人! 我在季城迎亲的路上,将覃杭骤然推出,让她得知自己所爱之人并未离世,便是想让她陷入深度纠结之中,我要让她当着众人的面,丢下季城,与覃杭远走高飞,让季王府与周府都颜面扫地,让她再无脸待在帝京城,更让她再不可能得到季城的 钟情。 只可惜,便连我与她同门多年,竟也被她给诓骗了,我万万没想到,她竟是一个无情自私之人,为了季王府的王权富贵,对于所爱之人,竟也能弃之如履!” 话已至此,萧晓晓忍不住说出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是不敢违抗圣命呢?毕竟,若她为了所谓的情情爱爱,选择在大婚之日与覃杭远走高飞,那么,周府上下上百多条人命,或许就要没了!” 古月痴痴一笑,看向萧晓晓的目光变得诡异,“想不到,你竟然还会为她说话!” “我并不是想帮周吟诗说话,我只是在分析事实而已。” 就在古月想指责其辩驳之时,店小二终于端来了几盘茶点,还拎了一壶铁观音过来。 “来喽,一壶铁观音,让两位姑娘久等了,小店人手有些欠缺,实在是抱歉!” 萧晓晓翻起两个倒扣在桌面上的茶杯,直接自己动手倒好了茶,便仰头牛饮了起来。 店小二第一次见有客人喝茶如饮水,料想萧晓晓并不愿意他在此,观其失态之举,便果断退了下去。 很快,半壶铁观音便尽数落入萧晓晓的腹中。古月唯有学着她的模样,也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该说你娇生惯养好呢?还是举止粗糙好呢?” 刚入茶肆之时,萧晓晓还颇为挑剔,甚至张口就想要碧螺春,可待二人一番对话之后,萧晓晓却又陡然转性,变得不拘小节。 这前后转变,让古月有些意料不及! 也是直到这时,萧晓晓才彻底卸下方才的伪装,意味深长道:“若是不让你对我轻视些,你又岂会轻易袒露自己呢?人在面对比自己弱的人之时,总爱得意忘形,这个习惯,或许你日后该改改了。” 空气有片刻的冷凝,古月目光如淬毒的刀刃,狠狠射向萧晓晓,但萧晓晓却能坦然与之对视,完全不见惧怕之态。 就在萧晓晓还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打破这一场面之时,古月却是率先释怀,一脸的无所谓:“罢了!即便你动用了不该有的小聪明,让我深觉恶心与厌恶,但如今真面目表露,却没有一走了之,想必是愿意同意我的计划吧?” 古月没有忘记,自己最应该憎恨的人是谁! 萧晓晓没有否认,“说实在的,你对周吟诗的仇恨,我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是,那是你与她之间的事情, 我不想理会,我只想听你说说看,你有何妙计?” “助你出城的妙计,我没有。”古月事先声明清楚,之后才继续道:“其实,能让你感到解恨的计策,我倒是有一条。” “愿闻其详!” 古月眼中闪过阴狠之色,直接朝萧晓晓附耳道:“周吟诗现在最在意的事,便是对自己真实身份的隐瞒,或许,我们可以让她身份败露,由旁人,来助我们对付她……” 就在萧晓晓仔细听取古月计策之时,茶肆店门前的那条大街上,忽而一片骚乱。 其中,有孩童的啼哭之声,又有妇人的谩骂之语,更有试图讲理的男儿之声…… 动静实在太大,即便萧晓晓与古月不欲搭理,却也拗不过店中其他茶客的好奇心。 当即便有人高声询问道:“方才我没留意,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怎么还吵起来了?” 有八卦之事时,即便是陌生人,也能在瞬间相谈甚欢。很快便有人高举起手,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那边是运送泉水的马车,你们看那马车上,还绑着数个大水桶呢! 方才,有一个小屁孩贪玩,竟直接攀到了那马车上玩,怎的却被吓了一跳,突然从马车上摔了下来,磕伤了额头,一直大哭不止,那小孩的娘亲,便一直抓着那些运送泉水的人不放,要他们赔偿医药钱呢!” 很快,不用有人费舌解释,其他人也都听到叉腰撒泼妇人那嘹亮的声音了。 “你们运泉水还是运鬼?这些水桶里面,究竟有何猫腻?为何我家孩子趴在上面一会儿功夫,竟被吓得摔了下来?我不管,我家孩子伤了,指不定还伤到了脑袋,你们必须赔钱!” “这位夫人,你不能如此不讲理啊!”那些运送泉水的工人们倒了大霉,竟碰到了一个不讲理的泼妇。 茶肆内也有人不满那妇人的作为,忿忿道:“分明是自家孩子贪玩,爬上了马车,又自己摔了下来,竟还赖到了别人头上,女子当真不讲道理……” 然而,也有人关注点较为与众不同。 “方才那妇人说,那水桶里头有猫腻,不会是真的吧?毕竟,那些木桶那么大,还都带了盖,该不会里头藏东西了吧?” “你这说得就玄乎了……” 像是回应这番话一般,只听那装满水桶的马车之上,竟隐隐传出“咚咚咚”的声音…… 第112章 暗入皇城 萧晓晓与古月深觉奇怪,那大木水桶之中,竟好像真的藏了东西,且看如今情形,里头应当是活物! 但因茶肆与那些运送泉水的马车尚有%%%一段距离,即便店内的茶客都听到异响,却一时之间辨不清真假,纷纷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方才……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此事诡异,不少人纷纷道:“有什么声音?应当是听错了,能有何声音哟哈哈……” 然而,又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何东西在奋力敲击着木偶一样。 这下子,众人再也不能强装镇定,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了。 那水桶内,的确有着古怪! 撒泼的妇人见周遭注视此处,原本被工人人数震退,刚有惧意,此时却又壮起了胆子来,扯着那些工人的衣衫,也不顾及名声脸面,铁定了心,就是想要讨银钱。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之时,街道两旁的百姓已经纷纷围了上去,便连茶肆中的茶客也全被吸引了去,独留下古月与萧晓晓二人。 小二担忧那些人不付钱便离开,急忙追出去看着,但又不愿古月与萧晓晓二人留下,毕竟掌柜的忙于记账,根本无心看顾,若是跑了单,可是需小二全数赔偿的。 因此,小二腆着脸对她们二人道:“二位姑娘,不一起出来看看热闹吗?” 古月原本不欲理会,可萧晓晓不忍见这小二为难,便拉着古月一齐出门去了。 运送泉水的马车旁,此时已经围满了人,即便那些工人此时不顾其他人的看法,强行将那妇人甩开了去,也无法轻易驾车离开了! 为平息此事,那些工人唯有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自行掏出身上的钱袋子,合伙凑了一些钱,交到那妇人手中。 “怎么才这么点啊?”妇人掂量着手中的银钱,当即不满起来。 那些工人本就心疼,听到妇人如此一说,当即忿忿道:“嫌少?那就拿回来。” 那妇人当即将那些银钱揣入怀兜中,拉着自家还在哭嚷的小孩便走开了。其实这小孩伤得不重,只是磕破了皮,之所以一直哭,不过是摔下时受到惊吓罢了! 妇人心中对此也有数,因此莫得寸进尺,只不过是想诓些银钱花花而已,知道见好就收,若将那些工人完全逼急了,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 那些工人原本以为妇人带着孩 子走了,周遭围观的人群便会散去。结果,层层人墙依旧将他们围堵在里头,有人开始刨根究底地诘问:“你们这马车上,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还能有什么东西,我们就是运载泉水的工人罢了,你们为难我们有什么用?”那些工人明显开始紧张。 其实,像是这种运送泉水的马车,在帝京城中很是多见,通常不会引起注目。毕竟,这城中的达官显贵太多了,只要是稍有点身份或钱财的,都可让人每日运送泉水供用。 若非今日那孩童顽皮,爬上了马车上,再有那泼皮的妇人一闹,只怕此时,这趟马车已经成功送入某座宅院当中了! 而这周围的百姓之所以会管这档子闲事,是因为近期各地都有孩童无故失踪,而众百姓家中,也大部分有年幼孩童,整日在外头嬉戏打闹。 因此,此时行径怪异的工人们,便被当成了怀疑对象,百姓们都想尽快抓捕到拐带孩童的贼人,也免哪日祸端也降临到自家孩子头上! 渐渐的,有百姓开始向马车上挤去,作势要上马车掀开桶盖检查。 然而,工人们奋力阻拦,“不可以,这盖子若是开了,主家看到盖子油封被撕开,必定怀疑我们中途动了手脚,这趟泉水若是作废,今日白忙一趟不止,不知还要赔上多少银子呢!” 百姓们可不管那么多,只一心想亲自查看究竟,因此两方当即爆发了矛盾,甚至开始动手推攘拉扯。 那些工人都多少学过些拳脚功夫,但是百姓们人多占势,工人们也渐渐开始招架不住! 萧晓晓面色沉沉,道:“若非真有猫腻,他们何止于如此拼命护着!” 说罢,她便想冲上去帮忙。 “你想做什么?”古月眼疾手快,当即一把将萧晓晓拦住。 “自然是上前帮忙,这里头有大古怪!” “有再多古怪的地方,也不宜我们出手,你注意些情势。”古月向一旁努了努嘴,示意萧晓晓往左侧看去。 萧晓晓这才注意到,有大批的官兵正在往此地赶来,想必是此地动静闹大了,那些官兵不得不出面阻止。 “有官府出面了,他们手中说不定还带有你我的肖像画,若你此时冲上去帮忙,无异于主动撞向刀口……”古月无情道:“若你被抓了,可别指望我会救你!” 萧晓晓冷静了下来,选择静观其 变。 官兵们风风火火赶来,亮出了手中的兵器,向着骚乱的人群大喝一声,那些乱斗成一团的人纷纷自觉散开。 领头的贾大不满被人扰乱清闲,举刀对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地百姓大吼道:“都闹什么闹?这么喜欢闹事,都跟我上衙门走一趟得了!” 萧晓晓在心中不屑怒骂:一群狗仗人势的玩意儿,拿弱势百姓撒什么气啊! 贾大虽然傲慢,对眼前乱局一直表达不满,趁机泄气,可他到底身穿官服,不得不解决下这些事情,他询问道:“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当即便有人出面,解释着方才所发生的事情,贾大一听,也顿时觉得此事不对劲,他随即一眼狐疑地盯着那些工人。 贾大从事抓贼的事许久,身上自带有威迫之力,只需他皱着眉看向那些工人一眼,当即便有几个胆小怕事的工人低下了头,不敢抬眼与贾大对视。 贾大便对着那几个胆小鼠辈逼问道:“这马车上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赶快老实交代,否则若入官门,可就再没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申辩了,大刑伺候着,到时候只怕是祖宗十八代都瞒不住了!” “……这、里头确实没啥东西……” 贾大见他们依旧嘴硬,失去了耐性,直接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推开,就准备亲自跳上马车,一探究竟。 这时,工人内有人出面阻拦,“官爷,我们是普通工人,你没有任何证据,怎可随意翻查我们的东西?” 萧晓晓闻言,又转而暗骂起那些工人不要脸面,这么多百姓可为证,竟还敢黄牙狡辩! 就在这时,其中一辆马车中又响起“咚咚咚”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比起先时轻了许多,就像是里面的东西,顿时失去了活力,还在垂死挣扎一般。 贾大直接一脚踹开那名伶牙俐齿的工人,怒不可遏:“如今,小爷亲耳听到了,你们还有何话可继续狡辩?” “官爷,这里面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啊!你们可不能这样,水桶拆开了,我们这一趟损失惨重,可赔不起这样的钱啊!苍天啊,今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儿啊?分明是那个孩童自己贪玩,我们被诓去了钱,如今又被官府拦路,我们可都是清清白白、正经做事的人……” 可惜贾大可没耐性与他们周旋,他做事向来粗暴直接,甚至想上前试试 看能不能将水桶掀翻落地。 但是,百姓之中又有人说:“官爷,那里头说不定是藏着小孩子,最近每个地方都有孩童无故丢失,他们这些人又行为如此怪异,想来必定是脱不了关系!” 那些工人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些百姓会对他们群起而攻之,原来是因为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但是,他们可真的是冤枉的,这些水桶自他们去运载时,都是被人负责装好盖封,他们只是负责送货,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啊! 这一路上,水桶里的确不断有怪异的声音传出来,但是这一些工人,也只能假装听不见。 毕竟,只要将东西原封送到,他们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如果这些东西里面有什么问题,那也不关他们的事了,而是该去问那一些负责装封泉水桶的工人。 可是,如今贾大带刀对他们威逼恐吓,百姓们又忿忿其词,怀疑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们这时候也感到心急了。 若是水桶一打开,里头真的装着孩童呢? 先不说会不会被官府定罪,只怕是这里围着的众百姓,就会直接将他们群殴致死! 众怒难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眼见着阻拦无路,那一些工人也没有闭上眼睛,默默在心中祈祷,希望水桶里别真的冒出一两个孩童出来! 就在紧要关头,工人内一个年岁已高的老者站了出来,对着贾大喊了一句:“且慢!官爷,何不听老夫一言!” 贾大被这老者吸引,当即怀疑道:“你们都说自己是清白,只负责干活拿钱,可是,运送泉水这种粗重劳累的活,队伍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位年岁如此高的老者,岂不是很奇怪吗?” 那老者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就连多说几句,都要停下来喘息的那一种,他咳嗽完几声之后,对着贾大示意道:“官爷,你们这一队人,可是由您做主?” “自然是。”贾大颇为傲气地高抬头颅。 老者试图将贾大引到一旁私说:“如此甚好,那官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大不以为然,当即就想要答应下来,毕竟他一个壮年男子,又何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就在他打算移步之时,萧晓晓忍不住闷声喊道:“官爷,您可不能跟他过去呀!他们如此可疑,您若是与他们静悄悄说了话,保不准名声就要毁了,谁知道他们 是不是想花钱财收买啊?” 贾大当即愤然转身,可是萧晓晓隐在人群中,他根本不知道是何人在说话。 萧晓晓是故意为之,她这么一喊,贾大不得不掂量轻重,开始不愿与老者私底下交谈,就怕被百姓们传言越说越离谱,最后名声扫地不止,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撤去官职! 他用余光悄悄的打量周围,发现那些百姓们的确眼中满含戒备与不满,眼见着情况不妙,贾大直接挥手拒绝了老者的提议,甚至颇有恼羞成怒之意,直接运用功夫,飞身上了马车,直接动手就要掀开桶盖查看。 就在这时,老者再也顾念不了其他,直接就亮出手中的黄牌,对着贾大.大声喝斥道:“大胆之徒,还不快住手,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贾大被老者当众喝止,顿感失了颜面,他正想训上几句找回场子,却被能一块金灿灿的黄牌闪到了眼睛。 “这是……”贾大的声音已经变了,这黄牌他见过,这可是皇家的信物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 贾大已经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件不了得的事情中一样。眼前的这位老者,显然身份并不一般,虽然年岁高涨,压弯了他的腰背,可却压不下那股威严之气! 而那些本被众口谩骂羞颜的工人们,在老者举出黄牌的那一瞬间,纷纷挺直了腰杆,昂首挺胸,甚至带有一丝雪恨解气的感觉。 “官爷,这一批泉水即将运往何处,这下子您应当多少猜到了,您要知道,这事可耽误不得啊!”老者抚着下颚,不慌不忙道。 从贾大的反应之中,老者没有判定,他已经心有畏惧,绝对不敢再继续阻拦马车前进! 虽然心有不甘,也觉得羞愧难当,可皇家的隐蔽差事,贾大的确不敢干预,面对周围众百姓犹如审讯般的目光,他恨不得寻到一条地缝钻进去:“你们走吧!” “什么?”人群瞬间乍然,七嘴八舌道:竟然就这样子让他们走了?” “官爷们为何不查了,莫非要徇私包庇罪犯?” “……” 可不管人群议论声再大,贾大也唯有充耳不闻,甚至退步给那些马车让出路来。 老者领头引领着工人们离开,头颅上仰,眼中充斥着不屑与轻视,觉得面前这些碍事儿的人们,皆区区蝼蚁,竟也妄图干预皇家秘事! 第113章 侍卫马晗 “简直是岂有此理!”萧晓晓单见那黄牌亮出,就已经隐隐猜到会发生什么。 可是当亲眼看到贾大畏惧权威之时,依然忍不住内心鄙夷,但很快,她又释然,即便贾大勇于遵循官职责任,又岂能斗得过手握黄牌的人! 何况,换做她自己,就可以做到无畏权贵了吗? 便连一个季城,或是一个周吟诗,都可以将她逼至如此境地了! 即便百姓多不满,却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工人继续重整出发,有不甘心放他们就此离去的百姓,仍然想以身阻拦在马车面前。 老者面有不耐烦之意,皱着眉,不满地望向贾大,道:“官爷,此地刁民居多,也该有人管管了吧?” “你们还不快让开!”贾大当即挥手想让那些百姓让路。 但到了这时,没人愿意再听贾大的话了。那些家中有孩童的百姓,依旧拦在马车前,不愿退让半步,高喊道:“他们着实太可疑了,还请官爷们查一下他们,莫让贼人逃脱!” 贾大也很是为难,在百姓中积攒多年的威信,只怕在今日,就要全部散尽了。 但是,他虽身任官职,却也家中有妻小! “你们有何证据说他们是贼?速速让开,别挡着了,你们得罪不起!” 只可惜,往日对贾大言听计从的百姓们,此时竟变得对他丝毫不畏惧,脾性执拗如牛,竟就真的一直站在街道中央,作势要将运送泉水的马车队给困下。 老者在队首的马车前室处就坐,嘴上嗤着一抹轻蔑的笑意,眼中寒薄无情,竟突然挥动手中的僵绳,对着马儿后臀就是狠狠一抽,马儿受惊,直接嘶吼一声后便向前奔跑。 而那些依旧阻拦的百姓,距离那马儿,不过才数步之遥而已! 马儿撒蹄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很快便跑到那些百姓跟前,马蹄高扬着准备踏下,众人根本反应不已,只听到好几声凄凉惨烈的哀嚎之声…… 萧晓晓双眼瞪大,“快闪开!” 然而下一瞬,鲜血染红了街面! 那些人,或是被马车冲撞伤残呕血负伤,或是被马蹄践踏踩过头颅…… 总之,场面变得惨不忍睹,单是横倒在地上的尸体,就有七具之多,更别提那些受伤不危及性命的人。 马儿狂奔一小段路之后,撞翻了路边一座木车摊,这才被人控制驯服了下来 ,马鼻喷息,四蹄在原地不断踱步。瞧这情况,是连马儿也受惊,仍有余悸! 喷涌的血液沾污了古月洁净的裙摆,她面上当即显露出嫌弃之意,往身后退了数步,同时也拉着身旁的萧晓晓一齐,想要暂时避过。 可萧晓晓却脸上大受震惊,似被这番血腥惨烈的场面吓到,竟如同一根木头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任凭古月如何使劲,却也拽不动她分毫! 人群匆忙逃散,萧晓晓的身影在一片杂乱中格外显眼,这时,贾大也看到了萧晓晓,他眉头紧蹙,言语中带有愤意:“喂!那边的人傻站在那里干嘛?还不快离远点!” 虽然马儿已经停息了下来,可是人群哄闹乱跑,周围有不少人被推倒在地,身上遭到其他人的踩踏,多少负伤,只是轻重未知。 而在这种情况下,萧晓晓竟还敢独立在原地,也不找些墙角地方避一避! 见贾大已经被萧晓晓引起注意,古月无奈,唯有放弃萧晓晓,自己隐入人群中,继续观察周遭环境。 骚乱的人群,使得其他未受惊的马儿也渐渐急躁了起来,贾大忧心再突发状况,唯有声嘶力竭地大喊道:“都不要跑了,原地停下来!不要再跑了,再跑马儿又要受惊了!” 可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完众百姓更是迫切地想要离开。马儿随时还会受惊?此地,不宜久留啊! 贾大也没想到会起了反向作用,而这时的萧晓晓,又做出了一件让他震惊万分的事情。 只见萧晓晓回神之后,竟气势汹汹地直奔那老者而去。老者驾着马车在街上狂奔,即便马儿及时被控制了下来,但车轮碾压过僵硬之物,马车还是忍不住整体颠簸摇晃,因此,老者在马儿停下的瞬间,也不慎摔下了马车! 这一跤直接将那老者给摔懵了,有工人反应很快,正想上前去将老者给搀扶起来,却被萧晓晓抢先一步,直接上前就一把拽住衣领,将那老者逼迫着望向街上的狼藉之处。 “你……你是谁?”老者被高拽起衣领,顺势抬头,便看到对自个下手之人,竟是一个容貌堪可惊艳世人的漂亮姑娘,只是,这姑娘双眼之中,此刻盛满了嫌恶与愤恨。 “你怎么敢?”萧晓晓双目赤红,似乎是被眼前惨烈的场面,触及到曾经的伤心之事,她质问着老 者:“你怎么敢挥下缰绳?你怎么敢从他们身上踏过去?那可是鲜活的人命,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老者听得茫然,但从萧晓晓激动的情绪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应当快些脱身。 “你们还在一旁愣着做什么?”老者冲着身后的那些工人道:“还不快过来,将她给我拉开!” 那些工人听罢,正想上前帮忙,便被贾大一把拦下,“你们别去,我过去就好。” 因萧晓晓反应激烈,所以贾大怀疑,她是那些伤亡者的亲友,因此,他实在是担心,等下那些工人过去,又会与她爆起更剧烈的矛盾,燃发更大的仇恨! 今日之事,着实晦气!贾大已经猜测得到,今日过后,只怕他头上的小帽子便不保了。 不仅是得罪了那位老者,惹怒了百姓,甚至还有众多数伤亡!这些事情,全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一次,便连官老爷,也无法将他继续留任在职了。 “你磨磨唧唧地在那干什么?想看着这丫头杀了我,你再过来装样作势是吧?”那老者险些气得白须倒竖。 贾大上前,很轻易地便将萧晓晓给拉扯开了,除却男女之力悬殊之外,更多的是,萧晓晓虽然气愤填膺,却还不至于想杀了老者。 哪怕老者所作所为可恨,却也与她并无仇怨,该找老者报仇的,是那些伤亡者的亲友! “官爷,这老头儿害死了这么多条人命,这下你总不能再放任其离开了吧?”萧晓晓眼神示意,让贾大望向周围的人。 有大部分百姓受惊逃离,但也有少部分的百姓,对老者驾马伤人的行为痛恨不已,此刻正在一旁,对着老者“虎视眈眈”,倘若不是贾大还在此,只怕他们已经冲了过来,对着老者乱拳群殴了! 虽说是留下少部分人,可这少部分人,便已经足有所以工人的三四倍之多,贾大暗自算了算,这些人若是冲上来,只怕一人一拳,都足以将老者扁成肉泥。 “老先生,您也忒糊涂了,众怒不可犯,小的都已经让你们离开了,您又何必伤那些百姓性命呢?”贾大头痛欲裂,完全不知该如何解决眼下乱局,他趁机给一名手下递去一个眼神,让其回去找官老爷求助。 那手下会意之后,很快便悄悄离开了,萧晓晓有所察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 ,她闲事的确管得太多了! “这些刁民,不给他们一些震慑力,又岂会缩起尾巴?”老者对自己的所为,浑然不觉有错,“反正只是几条贱命罢了,何需官爷挂在嘴边!” 闻言,萧晓晓又忍不住咬牙骂道:“你果真是没人性的东西,真是该死!” 那老者对萧晓晓的多次辱骂,已是忍无可忍,竟想挥起巴掌,对着萧晓晓打下去。 萧晓晓眼色狠戾,正暗想,倘若这一巴掌落下,她便立刻毁了老者那只手臂! 然而,那一巴掌只至中途,便被贾大给硬生生拦下了。 老者当即不悦,正想诘问贾大是何意之时,贾大已经低声解释道:“老先生,此地唯有我们区区数人,您那些工人的武功底子太差,这么多百姓看着,您这一巴掌再打下去,只怕民愤会恨不得手撕了您,到时候,小的可孤身拦不住群虎啊!为避免您有所损伤,还是忍下这一口气,小的已经让人去向官老爷求助,待官老爷来之前,不可再轻举妄动了!” “官老爷?”老者很是不屑,“那家伙身份还没我高,有何屁用?依我看,此时也唯有兵卫,能震下这些愚昧无知的刁民!” 贾大此时才在心内确定,这位面貌无奇的老者,果真是地位不俗。 虽然手持黄牌,也仅仅只能说明老者是皇城中办事之人,但位分高低,却是难以知晓。 “刁民?”萧晓晓对老者口中声声的“刁民”极为不满,“即便是圣上亲临,也不敢轻易说出这二字,可谓小鬼不知天高地厚,原是先辈不曾欺我。” “你……”老者顿时又火冒三丈。 贾大一直从中周旋,拖延时间,已经感觉得出,萧晓晓是故意想要激怒老者,让老者遭百姓们群击,到时即便是官府来了,可法不责众,官老爷也不好将所有人押入牢中。 即便老者或是身份尊贵又如何?百姓们唯有空屋四壁,何惧之有。 “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还是快走吧!”贾大见萧晓晓有仙人之姿,实在不忍其得罪权贵,最终落下悲惨的结局,因此细声提醒:“你面前的老先生,身份可不简单,你我都是得罪不起,你还是快走,此时碍于其他人在场,他不敢伤你。” 贾大这些提醒之言,让萧晓晓倍感意外,她做出低眉沉思的样子,然后对着贾大 轻点下颚,示意自己这就离开。 贾大欣慰一笑,然而嘴角还未完全上扬,却见萧晓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先前曾发出声响的水桶飞身而去。 “不好!”老者脸色大变。 贾大与其他工人更是前仆后拥地冲了过去,只为阻拦下萧晓晓。 只可惜,萧晓晓身手轻盈敏捷,他们根本追赶不上,眼见着萧晓晓即将把那桶盖掀开之时,一支穿云箭却突然刺入她的手臂之中! “啊!” 萧晓晓被突如其来的痛感所迫,不得不收回了手。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一大批宫廷侍卫而至,领头之人手握弓箭,便是他放箭射向了萧晓晓,此人老者认得,是圣上跟前的御前侍卫,马晗。 马晗不仅骑射J湛,武功高强,且还品性端正,相貌堂堂,宫中有不少宫女芳心暗许,倾心仰慕! 老者见到了他,如同见到天兵神将一般,当即朝马晗跑去,诉说起自己运送泉水途径,遭不长眼的贾大与不讲理的百姓刁难阻拦之事。 贾大听得面色铁青,心中恼火得很:“老先生,您竟如此说话,方才若非是我,您早已经被人群殴致死了!” 他万万想不到,老者竟如此忘恩负义,草菅人命! 老者道:“方才是马侍卫未赶到,我担忧你对我动手,还对你低声下气,怎料你却恶语相向,对我百般不敬!” 马晗取出背上一支羽箭,指向贾大,质问道:“你竟敢对我干爹不敬?” “干爹?”贾大惊而瞠目,却又瞬间明白,难怪这马晗一来,老者就如同等来了靠山一般。 “这儿闹出动静,当即便有人传消息于我,若非皇城距此还有些距离,我早已经赶到,又岂能容你们欺辱我干爹!” 马晗见贾大没有栽出声反驳,断定他是无力再狡辩,直接将手中的羽箭瞄准贾大心口,指尖用力,贾大便倒了下去,口溢出鲜血,双目圆睁。 “你竟然杀了他!”萧晓晓眼睁睁看着贾大倒下。 皇权赋予了他们生杀大权吗?为何他们,竟真的如此残忍、无情,蔑视世间无辜的生灵! 马晗双眼一眯,打量了下萧晓晓,正想着是否也要赏赐其一箭之时,萧晓晓却率先从袖口中掏出一锭碎银,用力一挥,那碎银击穿了其中一个水桶,桶壁上被打出了一个窟窿,却不见有泉水流出…… 第114章 萧晓之灾 马晗与那老者的面色瞬间铁青,反观萧晓晓面上,却颇有几分得意。 “我看你这是想找死!”马晗怒不可遏,当即想一箭了解萧晓晓。 然而,随着水桶破裂,却没有丝毫泉水涌出,百姓们纷纷哗然:“你们快看啊!那个水桶都已经破了,却没有一点的水流出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里头确实有古怪,那姑娘打破的水桶,正是方才不断有怪声传出的那个,我现在十分怀疑,里头是否藏了人?” “这还需要说吗?看他们那副心虚的样子,做事行为光明正大的话,又何必一直阻拦着我们查看?” “没错,咱们可不能让他们走了!” “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至今还不知所踪……” 群众讨伐之声越来越大,萧晓晓正是想要这种场面,唯有闹得越大,这件事才不会轻易被人掩盖而过。 何况,那趟在地上的七具尸骨尚未入土,又岂能让凶手在他人的庇佑下一走了之! 马晗眼中阴翳万分,在他看来,如此局面都是拜萧晓晓所赐,他咬牙低喃道:“这个女人,虽说长得漂亮,但确实留不得了,终究是一个祸患。” 萧晓晓也没有想到,在如此多群众激昂的场面下,马晗竟还敢对她痛下毒手,她唯有眼睁睁看着那把箭即将刺入心口,那箭头乌青发黑,显然是早已涂抹上了剧毒! 只需要这一箭射中,只怕顷刻间,萧晓晓便是命毙于此。 即便是有众多的不甘心,可无能为力阻挡与躲避之下,萧晓晓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与死亡的降临! 但是她没有等来任何痛感,反而先听到百姓们的声声责骂,他们都在为她仗义执言,质问马晗岂能视人命如草,随意拔除? “这帝京城中,究竟还有没有王法了?” “枉那人还是圣上身边的侍卫,行为竟如此嚣张恶毒,恐怕平日里没少作戏,竟还能蒙骗宫廷中的诸多贵人,手段不凡!”底下有一个壮汉的叫声最嘹亮。 这人多番为萧晓晓讲话,但萧晓晓并不认得此人,唯有壮汉的邻居们知道,他前几日因看丢了自家堂弟的乖儿,一直深受其害,愧疚难安,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恶贼,全部诛杀于手中! 萧晓晓睁开眼睛后有些茫然,毕竟,就依马晗御前侍卫的身份来看 ,身手必当不俗,箭法也是精湛,断不会有射不中目标之理。 可是,她却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这绝非是马晗手下留情,若是眼神可以伤人,只怕萧晓晓如今,早已被马晗给千刀万剐了。 所以…… 萧晓晓侧目而视,发现那支原本射入她心口的羽箭,竟掉落在她身旁,而在距羽箭不远的地方,竟还有一颗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小石子? 这是一颗光滑的卵石,不该出现在这街头之中才对。萧晓晓当即环顾四周,试图找出是何人救了自己,可看了数遍,都没有发现。 唯有古月知道她混迹在此,可是古月早有言明,若出了事,她绝不会出手相救。而且萧晓晓也觉得,依照古月的性子,不可能会仗义出手,只怕如今早已远去,对自己强行出头的行为嗤之以鼻。 既然寻不到人,萧晓晓便直接当众喊话:“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他日若有缘可再遇见,可否让小女子至跟前拜谢?” 萧晓晓猜测,此人暗中相助,怕也是不愿出面得罪皇家,因此没有再纠结于此,事到如今,她该想办法逃走了。 然而马晗一直眼含怨恨地盯着萧晓晓的一举一动,当即识破她的目的,出言嘲讽道:“你以为得罪皇家,可以转身挥挥尘土就离开吗?” “得罪皇家?这话说的不太对吧?”萧晓晓道:“我所得罪的,不过是皇室的一条走狗罢了!不对,或许是两条?” 说完,萧晓晓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马晗与老者二人。 老者略为稳重,心思也较马晗更为深沉,虽然心中已是怒火喷张,可面上却是平静,若非那双眼中饱满阴森恶毒,甚至容易让人觉得,这位老者心胸宽广,不愿与小辈计较,有口舌之争。 马晗年轻气盛,当即沉不住气,便又想冲上去,出手教训萧晓晓一番,却被老者拦下,老者缓缓道:“晗儿,为父一直教导你,要沉住气,不可急躁,更不可冲动,你都忘记了吗?” “可是干爹,那丫头多次出言不逊,若不让她吃些苦头,孩儿不甘!” 老者又由上而下地打量了萧晓晓一番,而后满意地抚须点头。 萧晓晓对老者的目光感到厌恶与不喜,老者的眼神冰冷,并且黏腻,如同雨后出土的泥鳅或鳝鱼,让人看得浑身不舒服 ! 而后,只见老者低声对着马晗说了些什么,众人皆是听得不清楚,完全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密谋什么,唯有远处一人目光一暗,此人略懂得些唇语,大致知道老者打得怎样的算盘。 那老者同马晗道:“晗儿,那丫头长得不错,便连安豫公主之尊,只怕在容貌上都略逊色其一二,如此杀了她,岂非可惜! 莫不可让她跑了,咱占着皇权护身,无人敢轻易动咱们,等下随便寻一个理由,将那丫头逮回去,到时你想如何泄愤,还不是由你决定……” “大伙们,让我们掀开那些桶盖,看看里头究竟有何古怪!”萧晓晓振臂一呼,瞬间收获百应。只可惜,萧晓晓为云集客栈办事多年,同时也一直仰仗着云集客栈的庇护,所以官府中人皆不敢轻易得罪,这让她对马晗现掌握的权力有所迷茫。 说的直白一些,萧晓晓的江湖阅历还是太少了! 在她的怂恿之下,百姓们激昂高涨,纷纷想上前掀开桶盖,将那些工人与老者的罪证昭告天下人知道。 因为层层受阻,在没有证据表明的情况下,百姓们也已经默认老者是贼头子,那些工人,便是拐走孩童的贼子,而马晗更不必说,便是包庇贼窝的恶狗! 马晗眼中浮现轻蔑之色,他不慌不忙,对着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手势,顿时间,众多明晃晃的刀剑便抵在了无辜的百姓身前,马晗威吓道:“我是圣上的贴身侍卫,所行之事皆为圣上传意,圣上明决君断,尔等岂敢有所质疑,莫非是想造反吗?” 那些刀剑,就足以吓退众多百姓,马晗又给他们扣上了一个造反的罪名,顿时将百姓们吓得面色发白。 造反这个罪名,可不能轻易担下,轻则人头落地;重则九族皆灭! 霎时间,原本围堵在马车队前的人群,竟渐渐散开了。 萧晓晓惊异此番突变,却也理解他们的选择,只怨愤马晗等人的卑鄙无耻! 最后,面对马晗与众多宫廷侍卫,萧晓晓孤身作战,根本不是敌手。因此,不仅是水桶内的秘密未被揭晓,便连萧晓晓,最后都被侍卫押着跟在马车队后方。 即便有人同情萧晓晓,可念及家中妻儿老母,便瞬间不敢上前相助了! “若是让古月见到了,只怕要狠狠嘲笑我吧!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 有没有看到我如今狼狈的模样?”萧晓晓只有漫天胡想,才能压下心底的委屈与不甘。 这帝京城,果然不是好地方! 运送泉水的马车队大摇大摆离开,再没有人敢上前阻拦冒犯,众人唏嘘不已,其中便有带着孩童撒泼的那名妇人。 这妇人并没有走远,一直带着孩子躲在暗处偷看,当见到马晗尊老者为“干爹”之时,她甚至吓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 因为她没想到,老者竟还有一个身份不简单的儿子,而她先前却还胆大包天,上前撒泼辱骂,讹诈钱财!若是那老者真想追究,只怕她也要去大牢中煎熬一段时日。 当马车队彻底走过这条大街之后,妇人捂着胸口大声喘息,担忧自己安危的同时,免不得同情起萧晓晓来,或者是觉得萧晓晓的境况,与她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可惜了,这么貌美如花的姑娘,长得宛如天仙似的,就这样被抓走了,指不定要遭遇些什么呢!” 方才担心孩子乱喊乱叫,妇人一直捂着孩子的嘴,此时见马车队走远,才敢松开手。 谁知道手才刚一松开,那孩童就扯着她的衣裙,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娘,那个桶破了,怎么没有水漏出来啊?” 妇人示意孩童小点声,道:“豆豆,不许胡乱说话了。那里头肯定不是水,否则你又怎么会被吓到呢?” “可是……”小孩皱巴着脸,不解道:“可是,吓到我的,也有后边的桶,后边的桶里面也有怪声呢!” 妇人一惊,目光古怪地看着已经遥遥而去的马车队:“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啊?” 看完好戏之后,周吟诗这才起身,在桌上丢下一锭银子结账,便轻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而茶肆小二眼睁睁看着萧晓晓被抓走,又寻不到古月身影,正苦恼今日白干一场,又要赔钱之时,却陡然发现,茶肆内一张桌子上,竟凭空出现了一锭银子,而且桌上还有一壶热茶,尚在冒着气,只是,那壶中所泡的茶,不似是他们茶肆内所有的茶叶。 老者领队在前,而马晗则在后方垫底罩看,萧晓晓一路上试图逃跑,奈何马晗太过谨醒,她始终找不到可以逃离的机会。 待马车队接近皇城之时,马晗忽然一把将萧晓晓拎上马车,对着老者请示道:“干爹,这女的要怎么处 置?” “先寻一处可靠的地方关起来,不要同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儿,明白吗?”老者意有所指,马晗当即会意,道:“孩儿明白了!” 之后,马晗带着萧晓晓先行离队,不知所往何处,而老者则继续带着马车队向皇城前进。 这一切看似并无异常,可只有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运送泉水的马车队伍,竟少了一大半的人? 原来,在马晗带着萧晓晓离去之后,原有的马车队便从中分隔成了两队,其中一队按照往常的路线,同老者一齐入皇城复命,而另外一队,则悄悄入了季王府后门。 小芳躲在草丛内,一脸好奇地看着下人将一个个奇怪的大木桶,悄声搬进了季王府之中。 “这是在做什么啊?怎么还偷偷摸摸的?也太奇怪了些!” 想到自家小姐如今也在季王府之中,小芳当即觉得,绝对不可以让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混入王府之内,危及到周吟诗。 于是乎,小芳偷偷跟了过去…… 而周吟诗此时,也刚好回到王府之中,府门处守门的兵卫一见到她,便连忙恭敬道:“少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出去的这几个时辰内,少爷不断派人来询问,问您归来了否,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是吗?”周吟诗柳眉一蹙,心想,莫非是季城对她出府太久,而感到不高兴了吗? 见周吟诗没有去寻季城的意思,兵卫有些焦急,询问道:“少夫人,您不去少爷那边看看吗?” 他原本以为,少夫人听到少爷寻找,应当会马上寻过去。怎知,少夫人完全不当一回事儿? “不去了,我有些疲乏了。”周吟诗打了一个哈欠,瞬间泪眼朦胧,她伸手锤了锤肩背,满不在意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已经回来了,现在我要回去歇息了,没什么天大的事情,也让他不要来烦我了。” 守卫听罢,不免感到咋舌,这季王府之中,也唯有少夫人胆敢对季城少爷如此敷衍了吧! 周吟诗并不知道守卫心中所想,她也并非是想端什么架子,而是她此时,的确是劳累过度,不仅眼皮沉重,脑袋晕晕乎乎,身上更是腰酸背痛,难受得很。 这几日,为寻找师父,她每日都寻机会溜出季王府,为此,一向喜爱、包容她的季王妃,也已经开始有所怨言了! 第115章 多方有难 周吟诗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她其实也睡不着,只是身上倍感疲倦,不得不独自歇一下,以缓解心绪。 不知在房中过了多久,有人偷偷爬上床榻,这床榻之上铺了柔软的棉垫,来人的身形重量,使得床榻另一侧轻微内陷。 季城手抚上周吟诗的肩头,轻声询问道:“我听门外的守卫们说,你身子不适?我已经让人去将居生给带过来了,你且晚点再睡,可好?” “我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是累了而已,居先生还未赶到,你去告诉他,让他不必劳累过来了。” 周吟诗睁开双眼,面对着床榻内侧,季城并看不到她的神情如何,只是从声音之中,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倦态。 季城颇感心疼,又略有无奈之色,劝道:“吟诗,你师父一定没事的,我也已经日夜派出人手前去寻找,更加在各城粘贴了悬赏告示,相信很快便有消息传来!” 这一些话,他这阵子说了不少。 周吟诗总算坐起了身子,看着季城,面上苍白虚弱:“我也知道自己这几日没有顾念身子,已经憔悴了不少,让你与母妃担忧不已。只是,师父失踪得蹊跷,昨夜我更是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师父遭遇贼人陷阱,被擒拿至一处高墙黑院之中,受尽毒刑折磨!” 昨夜,周吟诗从睡梦中惊醒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一直睁眼直至天边破晓! 这一切,季城都知道,因为他也陪同了一宿。 这次,季城没有再听从周吟诗的意愿,执意要让居生为其诊脉。居生一如既往,狠狠地批册了季城一连番话,待心中舒畅了后,才微蹙起眉头,以友人之姿,沉重道:“吟诗,如今我不是以医者的身份,而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希望你能保重自己。你连日心惊多疑,茶饭少食,又夜不足寝,已经严重地危害到你的身体了! 先前你不慎受寒,身子本就虚弱了不少,早已经比不得先前的状态了。前阵子去歪果码头,又落下了水,虽然不至于伤了根本,可到底还是复发了寒疾,如今你又不愿意好好养着,季王妃准备了再好的补品药膳,也不及你宽心待已来得有效,若是你依旧如此,长久积累,必定败坏了自己身体,我医者再高明,也医治不了不自珍重生命之人!” 居生被周吟诗无谓的态度气得 不轻,早已撇弃了身份之别,直接动手搭上周吟诗双肩,摇晃着她的身子,试图将她的脑袋给摇清醒一些,“你可别忘了,你还有自己的爹爹与娘亲需要照顾,若你有何差池,你让他们往后怎么办?你可曾想过这些?” 居生情绪波动太大,毕竟诊脉者是他,也唯有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周吟诗身子的渐败之况。 若是以往,当着季城的面,居生决计无这般放肆,可今日,季城却没有阻拦下居生,任由着居生对自家夫人声声诘问。或许,这也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师父,就如同我第一位娘亲一般!”周吟诗轻声感慨了这句话,但很快便收敛起了情绪,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胡言。 不得不说,居生所说的话直击周吟诗内心深处,她忽然间想起青丝染雪的周景盛,还有细纹浮现眼角的周夫人,心中顿时自责懊恼,良久之后,才对着季城与居生道:“你们所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放心吧!” 季城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眼底的神光昭示着他心绪的波动。 居生闻言,当即高兴得直拍大腿,大松了一口气,见周吟诗面上疲态严重,又嘱咐她继续休息,临走前又手执笔墨,为周吟诗开了一张方子,而后递给季城,让季城交由伙房,让伙房那边按照方子上的“药材”准备。 季城接过药方之后,大致扫视了一遍,第一眼,他的眉头当即紧蹙,但越往后看,他的眉头又逐渐舒展开来。 居生所写的并不是药方,而是一张膳食清单,而巧的是,清单上所罗列的,基本都是周吟诗喜爱的菜肴! 见季城面色奇异,周吟诗深觉那张药方古怪,当即抢过手中一看,待看到上面写着“清蒸大闸蟹”、“红烧猪蹄”、“麻薯肉丝”……之时,她当即开口问道:“这都是什么?” 居生淡定自若,对着周吟诗笑道:“这是一份开胃菜单子,平日里伙房顾念着你的身子,总是准备一些极其清淡的东西,但其实,那些玩意儿能有什么营养,自然还是这一些东西美味,你身子太虚,只有吃得多了,身子才能健壮起来。” 待这一份“药方”被送至伙房之后,周吟诗也重新卧床盖被休憩,居生这才笑着离开,当然,走的时候,他也不忘拉上季城 ,不让季城继续待在此,叨扰了周吟诗的清梦。 待拉着季城出了屋后,居生便迫不及待地将季城拉至一处树荫下,面色转换为不安,向季城禀报道:“兵卫那边有一队传来消息,说是在深垄雪山附近,发现了可疑的痕迹。” 季城眉间又狠狠蹙起,还不待他追问,居生便已经率先说道:“我记得费义先前说过,吟诗会御马之术,这种稀奇的神功,世间懂得的人可不多,而在深垄雪山脚下,便发现有人曾在那地方使用过御马之术的痕迹!” 兵卫队,是根据现场所遗留下的痕迹,还有附近居民的听闻所判断出的。 “只是,现场凌乱不堪,应当是曾在那里发生过一场大战,并且根据那地方所遗留下的痕迹猜想,曾被围堵群击之人,似乎已经惨败,不知是否会危及生命!” 居生叹息连连,面上深愁难解。 季城则是眼中复杂,极其无奈道:“你不应该在这里,就说出这些话的!” 居生怔愣不解,季城则早已经转身看向周吟诗房中的方向,道:“你太不了解吟诗了!” 正如季城所料,原本应当在床榻上安眠入睡的周吟诗,此时不仅贴耳站在房门边,且还未着鞋靴,只穿着单薄的足衣,听着居生无意间所透露出的真相。 原来,季城并非追查无所获,他早就已经寻到了一些踪迹与线索,只是不敢让她知道罢了! 依照居生所言,师父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想到这里,周吟诗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脑袋沉重如铁球,随及晕了过去。 而正准备重返回房中的季城,听到里头传出的重物倒地的闷响,当即大喊叫人,春竹匆匆赶来,见到自家小姐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也被吓得呼吸凝滞。 直至季城将周吟诗抱回床榻上,居生匆匆冲过去之时,春竹才瞬间醒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周吟诗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便连哭声都不敢肆意,生怕打扰到居生为自家小姐治病! 周吟诗昏迷之事,很快便惊动了整座季王府,季王妃第一时间前往佛堂祈祷,祈求佛祖庇佑周吟诗无事,更是遣人到院中,将周吟诗身旁的一众下人,都通通训斥责罚了一遍,若非季城为他们求情,只怕这些下人,除却春竹在外,其余全部 都会被发卖出府。 主子有事,便是下人们的不是! 此次昏迷,居生在周吟诗房中足足守了十六个时辰,才确保周吟诗无恙之后,这才顶着眼底的青痕,踉踉跄跄地回到药苑之中。 头枕到枕头之上时,他还恍恍惚惚中念叨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吟诗便是那女子,我便是那小人,季城招惹上我们俩人,也着实是不走运了……” 很快,药苑中便传来震天的鼾声,可堪称如雷贯耳! 近日,帝京城中出现了一座鬼宅。 并且鬼宅所在之地,并非别处,正是指的覃国公府。 覃寒天罪孽深重,周吟诗坚持将其交由官府处置之后,按照律例,覃寒天此时应当还在牢狱之中受难,但因圣上念其先前有过苦劳,又感慨覃国公府命运多舛,覃寒天也已经疯魔智,活得不人不鬼,因此,特意赦免了覃寒天,由覃杭将其带回国公府中疗养。 当然,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圣上下旨,责令由覃杭好好看管覃寒天,倘若覃杭胆敢违抗圣意,没有尽到看管之责,让覃寒天再度闯下弥天大祸,那么,圣上便会将覃杭连带治罪! 覃杭嗤笑一声,圣上表面上是给了国公府恩典,实际上,却是在暗埋祸端,想要寻机会将覃杭一并处置了。毕竟,覃寒天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即便是将他关在牢里,又能如何? 而国公府之中,还有一个覃杭。倒不如利用覃寒天,给覃杭挖坑,给朝廷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将覃杭一并带入牢狱之中! 覃杭虽然在帝京城中名声狼藉,但因前国公爷所积累下的好名声,与其曾行下的善行,城中曾经受过国公府恩惠的人也不少。 并且,覃寒天出事之后,也有不少人对国公府连番遭难而深表同情! 先前,人们总误以为,覃寒天继承下国公爷之位,势必是欺覃杭年幼,威逼利诱,因此二人关系必定不和。 但是,自覃寒天出事当日,覃杭在工坊外的表现,众人便突然明白,原来所谓的国公府内斗,不过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假象罢了! 覃杭在短短几年时间内,连失了府中两位家主,孤苦无依,惹得城中不少人对其生起怜悯之心。因此,圣上不敢妄动覃杭,恐遭百姓非议! 自古君王,皆怕被百姓指为昏庸残暴之主。 覃杭将覃寒 天带回国公府之后,细心安置,见其身上有外伤,甚至请来大夫,要求大夫仔细检查覃寒天全身,看是否还有皮外之伤,一并上药处理。 其余的皮外伤倒是没有,只是,当大夫为覃寒天把脉看诊之时,却频频抚须皱眉,欲言又止。 覃杭心中“咯噔”一下,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好,他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慌乱与不安,细心询问大夫:“蔡大夫,我叔父他……是否抱恙?您不妨直言,我早已习惯,可以承受得住!” 蔡大夫面带为难,但也不得不实话实说:“覃公子,您可要做好思想准备!” 原来,蔡大夫为覃寒天把脉检查过后,竟发现覃寒天已经身中剧毒,地狱炎。 覃杭眼神一暗,道:“地狱炎是什么?” “地狱炎是外域皇室特有的奇毒,此毒无药可治,当年有人求至居先生跟前,居先生也建议了解中毒者性命,以免多受折磨。”蔡大夫解释:“国公爷这毒,应当是近两日才中的,此时毒素未入脏器,因此无碍,只是这毒发作极快,用不了多久,待毒入心肺之后,便会浑身如陷火炎溶浆中一般,必定痛苦难当,生不如死啊!” “当真……就无药可治了?”覃杭此刻觉得,便连吸入鼻腔中的空气,都如冰冷的刀片一样,刺得他痛苦难当。 先前,因覃寒天杀人,又有周吟诗的缘故,他才不得已,不得不将叔父亲自送入官府之中。 即便官府判覃寒天入大牢,覃杭也没有任何怨念,毕竟,犯了罪,便要承担相应的责罚。就算官府最后判定,是要杀人偿命,覃杭也认了。可是他接受不了,有人对自己叔父下此恶毒之手,要让他在临死前也备受折磨,尝尽苦楚! 蔡大夫不忍心斩断覃杭的希望,唯有棱模两可道:“帝京城中,想必是无人有此本事了,只是天下之大,能人奇出,既然是外域的毒物,想必外域那边会有解救之法!” 室内安静,唯有覃寒天的呼吸在渐渐急促。 “我叔父他……还有多久?”覃杭万般艰难,才问出了这一句话。 虽然蔡大夫有心安慰,但是他们都知道,外域距离帝京城有多远,即便覃杭节省来回的路途,直接带着覃寒天前往外域,且不说能否顺利求到解药,当是去外域的途中,只怕覃寒天早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第116章 棺三探府 蔡大夫如实说道:“若是国公爷能熬得住,一年半载都不是问题,可是这毒一发作,世上难有人可以承受烈焰灼身之痛!” 听及此,覃杭心痛的难以复加,可为今之计,他自己不能再倒下了,若是他也不堪重负而倾倒,那这一座偌大的国公府,就真的要完了,到时候,忠于国公府的众多奴仆,皆会被充公贱卖。 因此,他还不能倒下! 蔡大夫将诸事明言,又为覃寒天留下了一些药方,叹息道:“这些药物,或许可以缓解国公爷毒发时的疼痛,但终究是无法治本,老夫才尽,已经没有其他能力,可以帮助覃公子了。往后,还希望覃公子能够擅自珍重!” 百姓眼明心清,他们都看得出来,国公府早已经被圣上抛弃了。 覃杭对着蔡大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蔡大夫,肯为家父跑这一趟!” 随后,覃杭命下人为蔡大夫拿来诊金,蔡大夫却不愿收下,“覃公子也明白,如今再多的银钱,也没有医者愿蹚这浑水,老夫今日肯来,全是因受过前国公爷的恩惠。只是,老夫尚有妻小,往后也不便再来了!” 覃杭理解,并没有蔡大夫这番话而心有不喜,仍然让下人恭恭敬敬地将蔡大夫给送出了府,只不过走的并不是国公府的大门,蔡大夫执意从后门出入,国公府大门处太过惹眼了。 从那之后,蔡大夫没有再入过国公府,也不知道覃寒天如今的病症如何了,但他心里清楚,种了那种毒,死亡算是解脱,活着并非幸运之事。 之后,便频频有人听到,国公府内传出惨叫嘶吼的声音,尤其是在夜间,还时不时会有人听到,里头有女子悲戚无依的哭声。 更甚至是之后,国公府中近乎每日都有奴婢身亡去世,国公府的大门前,日夜白绫高悬,祭花挥洒,十分吓人! 百姓们渐渐不敢从国公府附近经过,即便是非途径过不可,也都是低头匆匆而过,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那国公府中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天天死人,那座宅府风水出了问题,太不详了!” 关于国公府的流言蜚语,在帝京城内大肆宣扬,百姓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覃杭对这一切的解释,是说府中有人感染了风寒之症,可病症发病急,众下人们纷纷中招,又因请不来 大夫,许多下人因病情延误,因而病死了! 起初,覃杭请过居生前往国公府看过,但居生进国公府不久之后,便匆匆拎着药箱走了出来,还用袖捂鼻,在国公府门前直言此地晦气! 此事,有许多百姓当日亲眼目睹,绝非有虚。 当时居生的反应,便已经让附近的百姓起疑,而之后,国公府丧事连连,更让城中的百姓坚信,国公府之内,起了瘟疫。 “那肯定不是一般的风寒之症,风寒岂会感染他人?唯有瘟疫,只有瘟疫才会传染,且还会死人!” “先前还听闻居先生与覃杭相交甚欢,交情匪浅,结果居先生去了国公府一趟之后,便与国公府再无往来交集,似是在避讳着国公府一般。” “是啊!当日居先生匆匆从国公府中跑出来,这事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居先生可是名医,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如此惊慌?肯定是瘟疫,国公府有瘟疫了!” 瘟疫之事,很快在帝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叫嚷着,要将国公府中诸人,全数赶出帝京城中,以免祸害周边百姓,此呼声甚至越来越大。 “咱们这可是帝京城,城中百姓居多,国公府不知从哪招惹上了不干不净的怪病,简直是一个祸端,岂不是想要害人吗?” “是呀!我们全家老小都安居在帝京城中,若是瘟疫不小心传开,那我的老婆孩子,还有七十多高龄的老母亲,他们可怎么办啊?” “覃国公府可怜不假,可咱也不能有事,依我看,就应该将那府中所有的人,全都赶出去……” 事情越闹越大,甚至不断有人上官府之中请愿,要将覃寒天与覃杭,连带着府中一众奴仆,全数给驱逐出帝京城。 官府无奈,更无权处置此事,唯有将事情如数上禀到朝堂之上。满朝文武大臣皆是惊然,对此事心感疑虑:“这国公府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圣上天恩,才刚赦免了覃寒天,怎么国公府上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此次上报此事的官员当即道:“下官知道此事之后,有亲自带人上国公府查看,情况确实属实,并非有假。” “亲自上国公府?”圣上坐在高堂龙椅之上,威严无比。 大殿内气势如虹,圣上听完底下官员所禀,当即嘴角上扬,笑得意味深长:“爱卿,可曾亲身进入国公 府之中?还是说,只是在门外遥遥一望,便来此胡言了?” 那官员吓得当即腿软跪地,见此,早先与此官员有隔阂的文臣当即火上浇油,道:“启禀圣上,此人贪生怕死,既听闻国公府中瘟疫盛行,又岂会胆敢身入国公府之中,为君分忧辨别真伪。再有,此人乃无能之辈,一听闻棘手之事,只为上报,不懂解决,根本无能为君王分忧!” “你……”官员被气得血气上涌,险些就要撅了过去,他强行按耐住心神,继续对高堂上的九五之尊禀报道:“启禀圣上,下官管着帝京城众百姓的日常杂琐之事,虽不能为君分忧其他,好歹能收集万民之意,让圣上知晓百姓所请之事,下官无能,无法在其他事上为圣上分忧,只能做这些微末之事。正因下官每日需接触诸多百姓,不似文大人一般,只需每日上朝时出门,因此下官才畏惧于那瘟疫,生怕不知不觉中了招,既要危及百姓,更重要的是,恐危及龙体!” 这一番话说得谦卑有礼,又暗讽了文臣只会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却无其他真才实干的作为。 圣上知道他们二人长久不和睦,因此对他们的话,并没有全然听取。只是,国公府之事闹得厉害,的确该出手调查清楚! 思虑再三之后,圣上指派了朝中他素来不喜的一位官员出面,由其带上太医院的两名御医,择日前往国公府中,查探虚实。 棺三接到圣意,没有任何反抗意见,直接下跪领命,不卑不亢,跪得笔直端正。倒是其他人,看向他时不免面带同情。 棺三其实没有做过什么事,但因他勇于谏言,常常敢直言其他臣子不敢说的话,更敢在朝堂上与圣上争辩,因此时常惹得圣上不喜,备受冷落白眼。 散朝之后,棺三直奔太医院,却没有太医愿意随他跑这一趟,纷纷出言婉拒。圣上只让他带两名太医随行去国公府,却没有降下明旨,也没有指明要哪两名太医随行而去,其实也是在刁难棺三。可谁知,棺三竟是油盐不进,直接强行绑走了其中两位太医,便在宫门处雇了一辆马车,直奔覃国公府。 棺三此行风风火火,是为了以防覃杭收到风声,提前做了掩人耳目的准备。 “我来得突然,覃杭不可能那么快收到风声,倘若此事的确有诈, 定能被我撞破!”棺三满心自信,甚至不要脸的钦佩起自己的聪颖。 车夫只愿将他们带到国公府附近,便不愿再继续往前了。无奈,棺三付了银钱后,便拉着两名太医徒步而行,一路上收获了众多目光,那两名太医一脸悲戚,甚至还不争气地落起了眼泪,棺三看得烦躁不耐,蹙眉头抱怨道:“两位大人,可否别哭哭啼啼的,这样成何体统?咱可都是官,为百姓卖命办事,是必须的事!” 那两名太医被封了嘴,否则定要破口大骂道:“你想死就自己去死,何故要拉上我们?” 棺三无视二人怨念深重的目光,拉着他们身上的绳索,一路穿过街道,直达国公府大门,且还出言道:“两位大人为何不说话?是否也觉得下官所言有理?下官就知道,二位大人都是明事理之人,断不会贪生怕死,遇事只懂往后躲藏,对吧?” 而那两名太医,在见到国公府门外的确高悬着白绫之时,早已被吓得浑身颤颤。 棺三也收起了继续打趣他们二人的心思,面色还是变得沉重起来,他直接上前叩门,国公府门前已经没有下人看守,大门紧闭,里头还能隐隐听到哭声。 许久之后,就在棺三叩门叩得手酸之时,总算有一下人姗姗来迟,打开了大门,将他们三人迎进了府中。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岁已老的老人家,且这老人家明显身体不适,走几步路便要停下来喘息一会儿,且还咳嗽声连连,完全符合外头人所传的话。那两名太医惊吓万分,怀疑眼前这位老人家得了瘟疫,但棺材却不怕,他对着老人家问道:“老先生,怎么只有您出来接待我等?” “贵客莫要恼怒,并非是我家公子不知礼数,也非下人们怠慢,实在是他们皆多多少少身有不适,不宜出面招呼诸位,还请见谅!”老人家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显然吃力,又捂着嘴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 期间,两名太医一直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棺三紧紧拽住,棺三是武官,他们二人并非敌手,力道也不如棺三强劲。 棺三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了两名太医几句,而后眼带探究地盯着眼前的老人家,道:“老先生见我绑着二人前来,为何没有丝毫惊吓之色?莫非早已料到我等会前来?” 老人家又是一阵咳嗽, 而后缓过气了,才慢悠悠道:“如今谁还愿意来国公府,这两位若非是被绑着,怕也不会过来。而且三位皆穿着官服,想来是圣上见国公府凄苦,因此有了新旨意,特意派三位大人前来慰问!” “老先生,方才听您所言,这府内的下人们,大多都已经病倒了?便连覃杭公子,也身有不适?”棺三心中有疑,若是全病倒了,怎么偏偏眼前这位老人家还能起身做事儿,难不成,覃杭习武之身,竟还抵不过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似乎看穿了棺三心中的疑虑,出言解释道:“公子平日身体健壮,但前段时日病了之后,身子就变得不大好了,虽然如今只是轻微不适,但我等下人,自然不敢粗心!” “那其他下人,也全都卧床不起了吗?”棺三对此并不相信。 老人家又道:“病症大致相同,也不全然都起不了身,小人已经年老,指不定再多一两年也要入黄土了,但他们还年轻,还是好好保养比较好。因此,小人让他们皆好好休养生息,这府中杂事儿,我老头儿还算应付得过来。” “这么说,老先生也病了?” 老人家点了点头,笑道:“大人可会害怕?” 棺三云淡风轻,笑得一脸无畏,“死有何惧?人固然都有一死,若能死之为民,保得我朝和平无争,死得也算其所。” 棺三之言,让在场的人皆感到震惊,老人家更是满眼欣慰,点了点头。 之后,棺三例行公事,让老人家带着他们三人前往下人们休养之地,老人家起初不愿,不想牵连他们无辜得病,但棺三再三坚持,并说是圣上之意,最后,老人家唯有将他们带入一间偌大的屋子之中。 屋子内整齐排列这一张张的床榻,下人们躺在上面呻吟,也有早已病重昏迷不醒的人! 棺三被此景像深深震撼,问道:“他们全都集中在此?可有请大夫前来看过?” “府中下人远不止于此,共有三间大屋,被临时用于他们养病的休养地,这府中无其他人照料,唯有将他们集中在一起,相互照应。”老人家说得声泪俱下,悲戚道:“至于大夫……如今哪还有人愿意来这里,躲避到来不及呢!” 棺三道:“无妨,今日本官带两名太医院大人前来,便是奉了圣上之命,特意来为国公府诸人诊治。” 第117章 覃杭预判 棺三将两名太医推至其中一床榻边上,吩咐他们为病榻上之人诊脉。 此床上之人已经昏迷不醒,想来算是病症较重的了,棺三便是想让这两名太医仔细看看,他们究竟是否真的染上了瘟疫? 倘若事实如此,正巧太医在此,也可为国公府中诸人开方抓药,或许可挽回一些生命! 只可惜,那两名太医贪生怕死,在棺三将他们身上的绳索松开之后,他们二人竟是齐齐脚底抹油,立马就起身开溜。 棺三怒不可遏,直接运功飞身而起,对着两名太医便是踢了过去,两名太医背后受袭,共同扑倒在地上,倒地之后,又连滚带爬地准备离开。 老人家长叹一声,不愿为难他们二人,便对棺三道:“大人,他们竟然无心留下,还是让他们二人回去吧!国公府之后的路,上苍自会有定数,我们会与公子共同进退,并不惧此小小瘟疫。” “老先生请放心,本官既然已知道国公府苦难,又岂会袖手旁观?他们二人皆是吃朝廷的粮饷,自然也应当为圣上分忧,为百姓谋福,本官绝不容许有蛀虫,顶着官帽、身披官服,却对社稷无丝毫贡献!” 眼见着那两名太医跑得飞快,即将逃出视线,棺三的眼神越发阴翳,他直接抽出随身的佩剑,几下飞跃便拦在了那两名太医面前,手中的利剑横在二人面前,沉声道:“我既奉圣上之意前来,便必会办妥此事,二位也乃朝廷命官,来都来了,此时却打起了退堂鼓,是否不太妥当?” 二人气急败坏,手指着棺三辱骂了一通,而后又忿忿道:“圣上只命你前来,并未指明要我们二人同行,你强行将我二人逼迫至此,如今又要拦着我们二人离开,你的行为,未免太过专横野蛮了吧!” “圣上之意,让我带两名太医随行,你们既是担有太医之职,便需供我差遣办事。”棺三不欲再与二人口头纠缠,浪费时间,直接道:“我将话留在这里,你们若不愿为他们诊脉,我这就了结你们性命,也算为圣上清扫掉蛀虫了。” “你敢?”两名太医顿时气血上涌,“我们可是太医院的人,在宫中任职数年,你胆敢胡来,就不怕圣上下旨取了你狗命!” “死又有何惧?只是我棺三临时之前,也要拉上两位垫背了!” 两名太医被棺三 此番话惊呆,棺三一脸视死如归,他们知道,棺三既然敢说出这话,便做得出来这事儿。 他们二人在太医院内辛劳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混至高处,地位不凡,还有许多荣华富贵未享受,可不想那么快死去。 “棺三,你够狠!” 两名太医返身回到屋内,为那些垂死的下人诊脉。二人虽然妥协了,可看向棺三的目光,却充满了阴狠与仇视,棺三今日之举,是将他们二人给大.大得罪了。 但棺三并不在意这些,一直在旁观看下这一切的老人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百姓能否享有好官,唯有随缘吧!” 那两名太医各自戴上一条浸泡过药水的面巾,便按照先前棺三的指示,为那位一直处于昏厥中的下人把脉。 然而,其中一名太医才敢将手搭上那人腕处,当即被惊得后退了数步,甚至是摔在地上,直接一屁股墩着地,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床上之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棺三目光一凝,已隐隐猜出缘由,上前用两指探在那下人脖颈处,而后对着老人家摇了摇头,道:“他已经去了,该着手安排其丧事了!” “苦命的孩子,他今年不过才二九岁而已,为何不能容他再多活几年呢!” 之后,待那名太医心绪稍缓之后,棺三才让他们继续为其他下人把脉。 大致看了一圈之后,两名太医面上越发难看,这些下人的脉象与病症都大致相同,已经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棺三也从他们二人的反应之中,大致猜到了缘由,只是问道:“怎么样?” “传言不假,确实为棘手之症!”其中一名太医回道。 而后,另外一名太医又继续道:“仅短短数天之内,这覃国公府内的奴仆尽数感染,足以见此症的传染力有多强。倘若得不到妥善处理,只怕届时,整座帝京城都将沦陷!” 棺三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他声音低沉有力,问道:“可有解救之法?” “难!”两名太医异口同声道:“他们的呼吸逐渐衰弱,与平常的病症不同,更无法与风寒之症相比。帝京城中最有本事的医者,非居先生莫属,传闻他至国公府之后,也是被吓得落荒而逃,可见此症有多么的可怕,我二人自然无法与居先生并肩,若连他皆束手无策,我二人也没有办法!” “ 难也要尽力一试!”棺三不愿放弃国公府中的诸多生命。 可两名太医却是意见不同,他们认为,与其抱着渺茫的希望去医治这些人,倒不如及时止损,想办法处理掉国公府这个巨大的隐患,免得局势不可控。 “棺大人,你既然是武将出身,就应该比我二人更加清楚,必要的牺牲,换取更大的和平,是值得的。” 棺三却是道:“战场之上的士兵都可以牺牲,他们都是受过训练,专门为了百姓而战斗。可若是一开始就要牺牲百姓,又何来的和平?” 两方意见发生极大的分歧,矛盾越加爆发,本来二人就已经对棺三先前的作为极大不满,如今更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气氛冷凝,而在这时,他们又突然听到一声如狼嚎鬼泣的尖锐之声,这声音,便连向来胆大的棺三,都不由得心一惊,“这是什么声音?” 另外两名太医更是近乎背靠着背,警惕着四周,以防有异变。 并非他们二人胆小,而是方才那声音……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了! 竟如十八层地狱之下传出的鬼吼声一样,让人听之背脊发凉。棺三则没有两名太医那般会想象,但也对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感到心惊胆寒,那声音,听似有人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而迸发出的痛苦哀嚎! “老先生,方才是什么声音?”棺三发现,眼前的老人家在听到怪声之后,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面上没有任何惊奇之色。 “大人不必惊慌,那是国公爷的声音。” 老人家说得平淡,可棺三却觉得,眼前这位老人家的话,如同一颗小石子在湖面激起的千层浪花一样。 “国公爷?”棺三表示不解:“这怎会是国公爷呢?圣上赦免了国公爷的罪过,莫非他在府中过得并不舒心,否则为何会……” 其实,棺三还有一个疑问,覃寒天居于国公府之中,想必也已经身染瘟疫,竟还能发出如此震天响的声音吗? 老人家忽然笑了起来,脑海中浮现起自家公子所交代过的话。 那日,他在书房中问道:“公子当真要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小人去办?倘若小人说得不达意,或者装得不像,岂不是要坏了公子的全盘谋划,那时可如何是好?” 覃杭则挥扇,气定神闲道:“你就按照事实真相去说就好。棺三那个人 自负聪明,又心思多疑,倘若说起了谎话,就需要更多的话来圆谎,到时候必有错漏,他必然会起疑心!” “按事实去说?”他有些游移不定:“若棺三没有按照公子期盼的方向去思考呢?” “他不会相信我们的。”覃杭犹如胜券在握,面对大局,没有丝毫惊慌或无措,“棺三只会相信他自己的判断力,他会从众百姓与医者口中的话去分析辩事,却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所以,你随心说即可!” 他感到不可置信,双目圆睁,最后问了一句:“倘若小人忍不住,笑了怎么办?” “他自会帮你圆话的……” 其他便也罢了,但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竟真的禁不住笑了起来,且还被棺三亲眼逮了个正着。 “老先生,你是在笑什么?”棺三疑惑道:“莫非本官方才,说了什么惹人发笑的话吗?” 两名太医,也各是一脸狐疑地盯着老人家,“死到临头了,你竟还能够笑得出来?” 老人家心中被问得发怵,但他面上仍是淡然平和之色,甚至嘴角的笑意还未收敛起来。 “回大人,我家国公爷自入狱之后,身体便虚弱不堪,许是自小娇养惯了,适应不了牢狱中的疾苦,因此染上了怪症,时常发作,痛苦不堪,方才便是日常发作之时的模样,我等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不想却是惊吓到三位大人,属实是抱歉!” 棺三越听越有疑,娇养?覃寒天可绝非是娇养出来的人物,且牢狱虽是苦贫之地,但曾入牢之人也不少,未曾听闻还能在牢狱中染上此等怪症的! “国公爷身体不适,为何不上禀朝廷,派太医前来为国公爷医治?”棺三道:“不管怎么说,好歹国公爷依然享受朝廷俸禄!” “我家公子仅剩下国公爷一位至亲,自然是紧张求医,可是国公爷病症奇异,非我等平民贱命可以抵抗,我们覃国公府已经为朝廷增添了不少的麻烦,公子不愿再惹圣上忧心,因而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还请三位大人体谅我们公子苦心,莫要将此事外传!” 棺三神情由疑惑至深思,由深思至沉重,而后则是盯着老人家一动不动,似想将人给看穿一般。 老人家被盯得心中发毛,即将抵抗不住,想要再主动开口回转局势之时,棺三却是突然笑之,道:“老先 生,您又何需说假话呢?” 老人家心中“咯噔”一声,心道:不好,露馅了! 谁知下一瞬,却又听到棺三道:“国公爷的病症是如何来的,应当是与牢狱有关,但并非是因牢狱中环境恶劣,而是因为里头的人心不轨吧?” 两名太医听得一头雾水,“棺大人,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这牢狱与覃国公爷的病有关?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一出牢就病了,病完了之后,覃国公府内的下人们也纷纷得病了?” “是啊,这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棺三说得意味深长。 老人家心中长舒一口气,看来还是公子料事如神,竟可以提前预料到一切。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当装一下糊涂:“三位大人说到哪里去了,国公爷就是身体不好罢了!想来也都是命吧!” “老先生又何必一直装作不知,您若是不知道,方才又岂会发笑?”棺三自觉已经看穿了一切,道:“老先生之所以会笑,是觉得讽刺万分吧?” 真是太神了! 他又在心里狠狠地夸赞了覃杭一番,而后继续装糊涂,摇摇头道:“小人的确不知道各位在说些什么,只是国公爷时日无多,公子希望最后保留其颜面,不愿将怪症之事外传,还请三位大人成全!” 老人家刻意回避覃寒天的事情,可越是回避,棺三便越是想要探究清楚真相。 “老先生,国公爷的病,可有医者瞧过?”棺三又望向身后的两名太医。 二人当即不妙,果不其然,便听到棺三继续说道:“若没有看过大夫,正巧这里有现成的两位。” 老人家谢过棺三的好意,但最终还是婉拒道:“国公爷发病之时异常可怕,有不少奴婢不幸惨遭过毒手,二位大人还是莫去了!” 但是棺三还是坚持,于是乎,棺三与两名太医的战火又再次一触即发。 最后,在老人家的劝阻之下,棺三唯有先行带着两名太医回宫,由棺三向圣上禀明情况,最后由圣上圣裁。 棺三带着两名太医行街过市,众多百姓也已经看到了,虽说宫中消息封闭得紧,百姓收不到半点风声。可越是不知,便越会引发猜疑! 就在圣上还未决定好要如何处置此事之人,便已经有大量的百姓,纷纷聚集至国公府周围,大声叫嚷,要求覃杭带着一众奴仆滚出帝京城。 第118章 朝堂之变 百姓将国公府围困之事,早已经传至朝廷之上,但圣上却选择视若无睹,整个早朝上,都并未提及此事。 终于,在即将散朝之时,唐公公高喊道:“诸位大人可还有要事启奏?” 若按照平常,唐公公说完此话之后,无大臣上前奏事,唐公公便会宣布散朝了。可今日,就在众官都开始整理官袍,准备踏出大殿之时,棺三却忽然上前,对着圣上行礼道:“圣上,下官有事要禀!” 唐公公神色一紧张,众官员亦纷纷侧首,好奇地望着棺三。 要知道,整个早朝,圣上明显面色不悦,心情烦躁,因此,除却今日需急禀的要紧事之外,其他官员纷纷三缄其口,尽量不出声。 也唯有棺三,胆敢屡次撩拨虎须! “爱卿,究竟有何事非要今日启奏啊?” 殿内众人,除棺三之外,其余人皆心惊屏气,不敢吱呀其声,圣上语气冷冽,面容阴沉,显然此时,不宜继续奏事。 然而,偏偏棺三这一头倔驴,却不懂得其余人的暗示,铁着头禀报道:“圣上,臣亲自去覃国公府查探过了,那府上确实瘟疫横行,近乎全府之人染疾,全都被困于府中等死,臣请求,能派出太医院人手,为他们看诊抓药,或可救回性命!” 高堂上的人冷笑一声,道:“想不到爱卿,竟如此忧心国公府?” “圣上,臣乃是朝廷中人,百姓却为圣上的子民,臣只是想为圣上分忧解难。”棺三义正辞严,身子板跪得笔直,一如既往。 “哦?”圣上兴致盎然,道:“听闻居生与覃杭有过交情,曾至国公府中,为他们医治过?” “确实如此,只可惜病症棘手,居先生最后也是束手无策!” 圣上笑得肆意,反而问起棺三:“那依照爱卿之见,宫中太医的医术,竟已经比居生厉害了吗?若是连居生都无法医治的病症,却让太医院中人前去,岂非让他们前去送命?” 棺三对着高堂郑重磕上一个响头,“圣上,那些可都是人命啊!” 圣上却道:“棺爱卿许久不经沙场,心肠都软弱了不少,也是时候该回边塞之地继续磨炼了!” “圣上?”棺三满脸失望,仍旧想为国公府求情。 然而,堂上之人却已经挥手不耐,道:“感性心软之人,可担不得武将大任,看来棺爱卿磨炼得甚少,是朕过于急切,先前不该早早封其官职, 阻拦了爱卿知事历险。” 文大人当即上前,满脸的幸灾乐祸,故作不解,询问道:“圣上的意思是?” “边塞那边传来消息,外域近日躁动不安分,恐生出诸多事端,未免边塞百姓受难,也是时候该派一些援兵过去了,边塞兵士匮乏,便让棺三去跑一趟,为那边添一双人手吧!” “圣上圣明!”众臣纷纷下跪恭维。 原本以为,棺三骤然被削去了官职,应当会痛哭求饶,请求圣上收回旨意,怎知,棺三却依旧心系国公府之事,对于自己被剥官削爵之事,竟是毫不在意。 “圣上,国公府被城中百姓围困多日,早已断绝了粮食,更无医者可入内,若朝廷再不出面解决此事,岂非要绝了国公府那些人的性命!” 文大人趁机火上浇油:“棺三,你竟敢质疑圣上的决断?” “你闭嘴!”棺三抛弃以往的礼教规矩,直接在大殿上手指着文臣,大声怒斥。 众大臣心中默念,棺三这倔驴是要发疯了吗? 唯有高堂上正坐着的黄袍之人,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们二人开始对骂。 棺三发起脾气来,可谓伤及周遭无辜,任何试图劝和的官员,都被其狠狠怒怼了回去,棺三更是直接指着文臣,骂其为朝廷蛀虫。 “上次有人在朝堂上奏事,你便公报私仇,胡乱编排他人,如今我奏请要事,你依旧出来捣乱,街上的泼妇都没你那么能挑事!简直就是一蛀虫!” 文臣被气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辩驳,转身看向高堂上正在看戏的人,请求圣上为其做主。 堂上之人正看戏看得欢快,顿听文臣此话,颇有一丝无语,笑道:“爱卿吵架吵输了,竟也需要朕出面做主,还真是长不大!” 圣上此话,颇有玩笑打趣之意,却让众大臣登时如蒙雾水,不明白圣心究竟。 很快,圣上面上笑意收却,又恢复一脸冷然,问棺三道:“那么依照爱卿之见,朕应当如何?” “臣认为,圣上不该任由国公府诸多人命自生自灭,朝廷应当出面,解决此事。”棺三思虑再三,最终选择将心中疑虑说出:“国公府的瘟疫,极有可能是受国公爷之灾,而国公爷为何会身染怪疾,应当与牢狱之灾有关,圣上当为明君,重用有能为之臣,而不该听信文臣这般,只会巧言如簧的奸逆小人!” 殿上众人纷纷倒吸凉气,心惊于棺 三的不要命之举! 为恐天子之怒殃及无辜,众臣纷纷下跪叩首,不敢抬头直视。偌大的殿上,唯有棺三敢与天子对视。 就在众人皆以为,下一瞬棺三便会被圣上命人拖下去斩杀,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之时,圣上却只问道:“爱卿,又为何坚信国公府?国公府百余人的性命不可忽视,但朕的子民又岂止是他们!” 棺三无言以对,只想知道一个真相,他即将被赶至边塞,因此临走之前,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圣上,国公爷身中怪症!” “朕知道。” “圣上,国公府的瘟疫,来得蹊跷!” “朕明白。” 棺三与堂上的九五之尊一人一言,众臣听得浑身颤抖,犹如刀剑在背。 然而棺三却道出一句更为惊人的话,让殿中诸多大臣恨不得原地晕过去,总好过多番受惊,心跳如雷。 棺三道:“那微臣斗胆,请问圣上,如上所有事情,可是圣上命人所为?” 大殿内瞬间一片安静,便连细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 平日里最爱跳出来兴风作浪的文臣,此时将头趴得最低! 良久之后,堂上的人突然说了一句:“棺爱卿今日不适,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未免染及其他人,棺爱卿今日便启程,前往边塞吧!” 说完,也不顾棺三是何反应,直接便命人将棺三给拖了下去,强行送往边塞。 早朝散去后,众官员皆是官袍湿湿,后背冷汗未停,近乎都是抹着汗,脚底宛如踩着棉花,被太监搀扶着走出大殿的。 “那个棺三,不就是被圣上削了官职,至于上赶着送命吗?” “就是,想死还想拉着我们垫背!” 众官员结伴出去,一路上皆在怒骂棺三。 而后宫之中,季城收到召见的旨意,当即上御书房求见。 圣上褪去了身上的朝服,此时身上衣着轻便,向季城吐槽起棺三此人:“着实是不太聪明,让人利用了都傻傻不知道!” “因此,圣上便将他贬去了边塞?”季城品下一口茶,难得打趣道。 “他迟早要被我赶去边塞历练的,倘若他今日在朝堂上规矩,朕也打算挑他的错处,将他贬至远远的,也让朕舒心几天,免得他整天变着法在众臣面前阴阳怪气!” 季城忍俊不禁,“如此,我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圣上究竟是喜欢棺三呢?还是不喜欢棺三呢?” “何来喜 欢不喜欢,朕可没有龙阳之怪癖!只是,棺三此人有才,又为人正直,堪可受大任,朕若想为其大升,必要让他有立大功的机会,如此,才可名正言顺的为那不知好歹的玩意儿升官。”圣上面上浮现出忧色:“近日来,外域屡屡挑衅,外域王已经年迈,无能压下那些权臣了,他如今早已被架空!” 季城亦是道:“外域权臣除之不尽,只怕是不能再留了,外域百姓无辜,但若本朝百姓受难,更是万万不可。” “还是你最懂朕,朕也是最喜欢你!” 季城听得头皮发麻,脸上写满了嫌弃:“回禀圣上,我已有妻室!” 圣上两眼一眯,“你小子儿,不与你贫嘴了,这次召你过来,是有重要的事儿。” 季城当即猜到:“是因为棺三那头倔驴吧?” “确实。棺三多次在朝上直言上奏,得罪了不少人,其中文臣便多次欲取其性命!这次朕将棺三贬至边塞,只怕会有人借助此次机会,暗中取他性命,因此,朕要你暗中随行,护送棺三安全抵达边塞军营。唯有你,可以让朕放心托付要事!” 能得天子看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季城却是极其不情愿,道:“圣上,我这才刚新婚,您便让我与妻子分离,这可不太好啊!” 圣上摆出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你的娇妻,朕会替你照顾。” “可别!”季城果断拒绝:“圣上还是离吟诗远一些为好,倒是惠妃娘娘,想来再过数月便可临盆,圣上可多前往关怀。” “行了行了知道了,可这爱啰嗦,回去好好与妻子告别,便出发吧,棺三已经被朕命人捆上前往边塞的马车了!” 说罢,圣上便遥遥离去。 出了御书房,当即命唐公公备上诸多安胎补品,还有一些外族进贡而来的新奇玩意儿,便往后宫而去。 季城心情沉重地出了皇城,有一事,他一直不敢告诉周吟诗,其实西西露公主,并没有顺利逃回外域! 在临近外域之地时,西西露公主便被后方追兵抓到,秘密押送入皇城之中。或许,将来本朝与外域兵戎相见之时,这位所谓的外域圣女,还能有些利用价值。 棺三被派至外域,让季城忽然明白,本朝与外域之间的关系,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两方的战争,可谓是一触即发! 回到季王府之时,季城还未与周吟诗说明 远行之事,便见周吟诗神色焦急,带着春竹在府中来回寻找。 “吟诗,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啦?” 周吟诗面上着急,“季城,小芳不见了,我与春竹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寻到她的踪影!” 小芳是周吟诗信重的奴婢,这点,季城清楚,他当即安慰道:“小芳出不了王府,定然还在府中,你别紧张,我这就让掌事派人一同寻找。” “可是,小芳从来不会离开我身边,我总感觉,她出事儿了!” 周吟诗难得如此焦灼,季城又连续安慰了几次,甚至连自己急着出门的事都没有详细提及,但季城身旁跟着唐公公,周吟诗只需一眼,便猜测到:“你刚从宫中回来?” “是。”季城解释道:“圣上给我指派了一件差事,我等下便要出门,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唐公公之所以会陪同起来,是为了劝住季王妃,每每季城被圣上指派出门之时,季王妃皆心中不愿,甚至曾道:“王爷便已经是时常外出,许久才见一次。本宫的儿子没有入朝为官,何以圣上要多次指派给他差事,莫非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皆是摆设?” 这话,季王妃并未当面说过,可事后季城却一五一十的,将原话转告至圣上跟前,借机挖苦。 因此,这一次,多了一位唐公公。否则,季王妃怕是不愿意放人! 周吟诗明白轻重,只道:“我明白了,小芳之事,有掌事助我寻找即可,你速去与母妃拜辞吧!” “吟诗,若是有事需找人求助,你尽管向掌事开口,他是我的人,在府中,便连母妃都无法全然指使,我会命他护你!”季城心有忧虑,总觉得此躺出行,府中会有事情发生。 周吟诗觉得奇怪:“怎么突然说这些?莫非,你此次出门……会有危险?” 季城突然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吻其额发,不舍道:“我是担心你!” 周吟诗只觉好笑:“我有何需要担心的?再说了,府中还有母妃主持大局,有她护我,你便放心吧。” “吟诗,我不在府中的这段时间,会让冰冰与南南贴身照顾你,不管去哪,你都要带上她们二人,知道吗?” 周吟诗正想道自己身边有春竹与小芳二人,不需要她们。 可却发现季王妃眼中郑重严肃,她不好拒绝,唯有点头答应了下来。 码字员:总算将季城给支开了,我要来搞事情了! 第119章 刺客来袭 季城出发之时,果真受到了季王妃的阻拦,但碍于唐公公在场,诸多好言相劝,加之事态紧急,季王妃知晓轻重,因此还是伴随着周吟诗,一齐将季城送出了门。 季城行囊简便,在他出发时,身旁跟随着众多亲信,周吟诗莫名觉得,这些人身形甚是熟悉。 并且,圣上为何要给季城指派这样的差事? 季城并没有任何官职,即便身边有培养了一些人手,也远不及朝廷的兵马靠谱。 季城并没有将棺三之事详细说明,但周吟诗也隐约猜到,圣上所为,便是在暗中保护棺三,因此没有动用明面上的人物去护送。只是,圣上竟觉得季城有这样的能力? 周吟诗久思不解,先前覃杭曾说过,季城与兰陵阁牵扯甚深,莫非方才季城身旁的那些人,是兰陵阁的人? “吟诗?” 她陷入沉思之中,连身边有人唤她的名字都没有发觉。 “吟诗,你怎么啦?”季王妃面上有些担忧,但又转念一想,忽然轻笑道:“莫非你是不舍得城儿?” “啊?”周吟诗陡然间回过神,呆呆回应道:“没有,不是……” 然而,季王妃却将她这出神羞愧的模样,误以为是被点破心思后的羞怯害羞,心中甚欢,开始劝道:“城儿此行去得不久,往返外域,路途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回来了。” 周吟诗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乖乖点头。 季王妃甚是满意,又想起季城临走时托付于她的事情,便问道:“本宫听城儿说,你身旁伺候的小芳,寻不着人了,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我方才还让掌事寻多些人一起寻找。”周吟诗眉间浮现色。 “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季王妃道:“本宫再挑几个伶俐的丫头,过去服侍你。” 周吟诗果断摇头拒绝:“母妃,我院中不缺人伺候,但小芳跟随我多时,早已有了感情,她突然不知所踪,我甚是担忧不安!” “莫急莫急,本宫现在就吩咐府中下人,全部放下手头上的活,一齐帮忙寻人,只要小芳没有出府,想必很快就能找到的。”季王妃知道周吟诗重情谊,因此耐性安慰,甚至不惜动用整个季王府上下所有的人,一齐寻找小芳,就因为小芳是周吟诗身边的奴婢。 季城等人的身影早已经远去,即便季王妃再是翘望,可那街上已是空巷,不见人影儿,无 奈叹息之后,周吟诗便搀扶着季王妃转身回付。 掌事已经接下了季王妃的命令,去召集府上的人一齐寻找小芳,唯有周吟诗与季王妃二人,缓缓迈过季王府的高槛,周吟诗正想向季王妃提议,一齐到大堂歇歇脚,静候下人们的消息,可就在这时,周吟诗察觉有异,她们转身的刹那,她余光隐约瞥见身后有道异常的亮光! 就在这时,春竹大喊一声:“小姐,小心!” 周吟诗瞬间心神一屏,齐聚起精神,看向身后的变故。 只见一道身影面蒙轻纱,手持利剑地向她冲了过来。周吟诗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有刺客! 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甚至为了不波及季王妃,还专门远离了还未名情况的季王妃两步。这种情况下,她无法避及,唯有直面接招了。 但很快,周吟诗便发觉情况不对劲儿,刺客手持利剑飞身来,却并非是朝向她。这刺客的目标,竟然是季王妃! “母妃!” 周吟诗面色大变,刺客的利剑,已经近在眼前,季王妃察觉到异常,一转身,便被吓得身子往后栽倒,可是刺客并没有因而停下攻击的速度。 众兵卫也都想不到,在送别季城之后,他们不过稍缓了下气,竟会有人在此刻突袭季王妃,即便他们奋力赶往季王妃身旁,可刺客距离季王妃却更近! 危急关头,季王妃被吓得闭上了眼睛,嘴上还在大声叫嚷着,春竹亦是慌张地不能自我,可她还记着要保护好自家主子,奈何她非习武之身,动作笨拙迟缓。 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季王妃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身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她疑惑地睁开了双眼,这才发现周吟诗挡在了她的身前,而那一把锋利的长剑,则没入了周吟诗的腹部之中…… “小姐!”春竹哭喊得撕心裂肺。 季王妃亦是受惊无措,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刺客硬生生将利剑自周吟诗腹部拔出,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染红了春竹的双眼。 在巨大的伤痛重击下,周吟诗被迫曲起了腰,左手轻按在伤口处。这伤看似恐怖,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把利剑并没有刺中要害处,不过血若再继续这样留下去的,她仍然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可惜,周吟诗还未因季王妃没有受伤而高兴,便见那刺客居然再度举起利 剑,重复袭击而来,看样子,势必要取季王妃性命一般。 如今紧要关头,周吟诗也顾不得其他,没有再暗暗藏拙,否则季王妃性命与她只怕都要小命不保! 刺客重新举剑袭来,剑指周吟诗心口处,待刺客即将得手之际,周吟诗忽然一个侧身,完美地避开了袭击,却还单手钳制住刺客的举剑的手腕处。 竟然是女的! 周吟诗手中捏着那细小滑腻的肌肤,心惊抬眼,细看之下,竟觉得眼前的刺客分外熟悉,“你是……” 还不待她将疑惑抛出,刺客另一手化劈掌朝周吟诗当头而来,周吟诗堪堪避过,被迫松开了钳制住对方的手,回身便是一记扫螳腿,刺客跃身避过。 二人短时间内已经连过了数招,显然都对彼此的功法招式了如指掌! 季王妃人在倒在地上,仅有手肘支撑起上身,眼中的担忧渐渐消散,转而闪现复杂的情绪,面上更是诧异不已,小诗她、她竟然……会武功? 兵卫已经渐渐形成包围之势,古月知道,她若此时再不走,等下便真的走不了了! 周吟诗也心里清楚,她如今身上有伤,古月若急切脱身,凭她如今的身子状况,是无法强行留下古月的。 所以,古月之所以会与她连过数招,不狠下毒手,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古月的目标,并不是季王妃,而是为了逼迫她出手! 她知道得太晚。可又话说,即便她一早就能猜到,只怕见季王妃陷入险境,无论虚实,也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手。 古月以胜利者的姿态,对着周吟诗挑衅笑之,“今日之举,乃是我为你精心备下的礼物!” 而后,古月甚至以剑挟持周吟诗,兵卫们早就收到过季城的命令,唯恐周吟诗再有所损失,以此畏手畏脚地不敢上前,古月便借此机会逃脱。 一众兵卫循着古月的踪迹追了过去,至于能不能抓到,周吟诗已经无暇再顾,她此时眼前昏花,身体已经因失血而承受不住,意识开始溃散,春竹恰好赶来搀扶着她,周吟诗支持不住,身子顿然虚软,整个人向春竹身上倒去,意识朦胧中,她还听到春竹焦灼无措的叫声…… 萧晓晓眼前是一片昏暗之色,耳边不断有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她拼尽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映出的景象,登时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这 里,是一座水牢,她此刻身上束满了层层的铁链,被人丢在一低势水池之中,浑身湿漉漉的,周边都是岩石与杂草,却隐杂着带有寒意的微风,让她冷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有没有人啊?”萧晓晓气急败坏,绝望地对着四周的石壁大喊:“混蛋,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 然而,过了许久,就在萧晓晓听见脚步声靠近,惊喜抬头之时,却发现来人是当日运送泉水的老者。 那老者缓缓靠近,肆意欣赏着萧晓晓面上破防之色,好整以暇地笑道:“将美人丢弃在寒水之中,他做得确实不妥当,还是老夫没有教导好!” “怎么是你?”萧晓晓面上闪过嫌恶,虽然是转瞬即逝,却被老者捕捉入了眼底,他笑得更为狂妄:“那你觉得,还会是谁?” 萧晓晓不愿再与其多说话,选择了保持沉默,不再开口。 只可惜,老者却并不打算如她的愿,他不惜步入池中,不顾及身上湿透的衣衫与鞋靴,一步步向萧晓晓走近:“你果真生得极美,从前在宫中初见安豫公主,老夫便心有感慨,世间怎会有如她那般的美人,可那日又碰见了你,即便是安豫公主在你面前,都逊色了不少,你的长相着实让人惊艳!” 老者面上浮现出猥琐之色,甚至伸手想要触及萧晓晓的面颊,萧晓晓胃内一阵翻腾,强忍住恶心之意,撇头避过了那只枯皱的手。 老者气恼,顿时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萧晓晓面颊上当即红肿热痛了起来。 萧晓晓眼睫被泪水打湿:“你快出来啊!求你,快出现吧!” “你是在呼唤晗儿吗?”老者悠然自在,道:“你知道吗?当日晗儿是想要杀了你的,若非我阻拦,你如今已经死了!” 萧晓晓几近崩溃边缘,甚至不惜将希望寄托在眼前的老者身上:“你让他出来见我!让他出来见我!” 老者将头颅靠近至萧晓晓耳边,低声道:“他就在这里,如果他真的想要见你,早就出来了!” 萧晓晓不愿相信他的话,她浑身都充斥着抗拒,可老者就是想要看她绝望崩溃的模样,他又继续在火上添油:“你仔细想想,昏迷前最后见到的是谁?如果不是他带你来这里,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你妄图用美色魅惑众生,想让他对你动情,而后放你离开,简直就是在痴 人说梦!” “依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身边又岂会缺女人?如果真的对你上心,早就放你自由了!” “晗儿他很孝顺,是不可能忤逆我的意思……” 一句句话,犹如一刀刀般,在割断萧晓晓紧紧抓住,不愿放弃的那一根稻草。 这条稻草就一点点溃烂断裂,彻底让她跌入了十八层地狱之中!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之后,马晗躲在后头,背倚靠着石壁,满身疲惫,他头仰望着天,听到萧晓晓的求助呐喊,心中挣扎不已,唯有狠狠用后脑勺撞向身后僵硬的石壁,直至光滑洁净的石壁上出现血痕…… 季王府中凌乱成一团,先是掌事匆匆召集齐了王府内的全部下人,正要一齐寻找小芳之时,却又听门房那边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向掌事禀报道:“掌事先生,不好了!少夫人……少夫人被刺客所伤,如今伤重昏迷,不省人事了!” 掌事只觉腿下有瞬间的脱力,他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脑海中便浮现起季城临走前所交代的话。 少爷说,要他好好保护少夫人,不能让少夫人有丝毫闪失,然而少爷前脚才一走,他就让少夫人被刺客所重伤! “该死!我就不该离开少夫人左右,寻人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其他人去办的。”掌事懊恼不已,但也知道为今之计,是该确保少夫人无恙,他当即吩咐那名前来报信的下人:“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应当最先去请居先生,速去,速去将居先生请过去,万万不能让少夫人出事儿!” 掌事平日里淡然处事,下人们倒是很少见到他此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可以看得出,掌事甚至想狠狠一脚踢向那无辜的门房下人,以此发那无可宣泄的怒气。 周吟诗有事,不用掌事吩咐,季王妃早早便让人去将居生给请了过来。 居生已经认命:我算是发现了,自周吟诗入了季城的心后,他便开始不停地忙碌起来,周吟诗稍微有点咳嗽,季城都要拎着他跑一趟。 周吟诗昏迷了一整天,而后才醒了过来,她意识还未彻底清醒,便喊着小芳与春竹的名字。春竹正端了热水进来,当即喜极而泣:“小姐,您总算醒过来了!” “小芳呢?你们找到她没有?” 春竹眼神躲避,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家小姐开口,其实……小芳已经被长埋入土了! 第120章 后山后山 虽然周吟诗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单看居先生与季王妃都不在这点上,她便已经知道自己想必是晕迷了有好一会儿,否则往日,季王妃会一直在身旁苦守。 她才刚刚醒了过来,声音有些虚软无力:“春竹,掌事有没有派人去寻找小芳?” 春竹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只自顾自地用温水将毛巾打湿,而后替周吟诗擦拭额间与脖颈间的位置。 周吟诗轻叹一口气,开始抱怨起小芳:“那丫头也真是的,想来都是我平日里把她给惯坏了,竟也不知道她跑哪去疯玩了!” 春竹手中的动作一颤,毛巾直接掉落到了地上,然而春竹却还呆呆地傻站在原地。 周吟诗微微一笑:“怎么啦?突然就出神了?” “没、没事儿……”春竹强忍着眼眶周的酸涩,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沙哑:“小姐饿了吧?奴婢去端些吃的东西过来。” 说完,也不待周吟诗同意,春竹近乎是落荒而逃地想要跑出去。 但才刚跑到房门口,却听到周吟诗又问道:“还有人在寻小芳吗?” “小姐就先别管这些了,奴婢去拿吃的吧!”春竹自始至终,都不敢直视周吟诗,一直是低垂着头,双眼闪烁不安。 这一些,周吟诗并非没有察觉。就在春竹抬脚,打算迈出房门之时,周吟诗却直接语气生硬的叫停下了她:“春竹,告诉我,小芳她……她怎么了?” “啊?她、她没怎么,掌事他们还在找呢!”春竹嘴上仍不愿实话告知,但面上却已经不争气地落下了泪。 “春竹,你转过身来!” 可是,春竹却不敢,她执着于不让周吟诗知道此事,恐影响自家小姐休养康复。 周吟诗又道:“春竹,我命令你,转过身来!你看着我,告诉我,小芳到底在哪里?” 终于,春竹再也绷不住了,她双肩开始不停抖动,已然哭得泣不成声。 周吟诗心中沉痛,春竹的反应,已经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小芳真的出事了! 原来,在周吟诗昏迷未醒之前,掌事在跟居生确保了她无恙之后,便调集了诸多暗卫,在她院子四周守着。 之后,掌事就带头与府中所有的下人,一齐找寻小芳,他们寻过了所有常去的地方,一无所获,因此掌事又下令,把所有破败或闲置的房屋也通通找寻一遍,但 是,却依然没有小芳的消息。 于是乎,掌事加大了搜寻难度,又命人开始搜寻酒窖、柴房、水房与伙房等地方,结果可想而知,这一些地方平日里人来人往,小芳不可能在里面。 到处找寻不到人,掌事的面色已经是越来越黑了,拒他了解,少夫人身旁的两个贴身奴婢,皆不会武功,季王府又守卫森严,小芳不可能偷溜出了府,门房却不知道,因此,小芳必定在季王府之中。 最终,掌事做了最坏了打算,开始让下人们留意枯井、池湖,还有后山深坑残壁。 季王府中每一座水井、池塘、小湖,都已经有人着手潜水与捕捞;而各处深坑底下,也都纷纷派人下去查看过。掌事没有放过季王府中任何一处角落,本以为这样子就可以知道人,然而,待搜遍了所有地方后,却始终没有小芳的踪影! 暴躁下的掌事压制不住怒火,狠狠打杂着房中的器物,高声呐喊发泄:“我还就不相信了,哪怕是将季王府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季王府中众多下人便开始依照命令而行。 当然,他们并没有真的将季王府挖掘入地底三尺深,而是开始满府奔走查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终于,在后山一片竹林中,有下人发现,里头有一处地方的土壤很新,应该是近期被人翻动过。 “掌事命人将那一片的土给挖出之后,便发现了小芳的尸体……”春竹双眼蓄泪,模糊了视线,已经看不清周吟诗听到此事后,是作何反应了。 甚至于,春竹还听那些寻到后山竹林内的下人们说,那一片土壤上,刻意被人重新铺上了枯黄败落的竹叶,若非掌事神算,让他们每到一片林地,都要翻开杂物查看一下,他们根本就不会发觉到一切。 杀害小芳且埋尸的人,必定是心思缜密! 小芳的尸体被暂时摆放至一处闲置的小院之中,周吟诗在春竹的陪同下,脚步虚浮无力,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这里。 掌事还在此地等待着,见周吟诗到来,连忙请罪道:“少夫人,小的有罪,竟让王府内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小的失职!” 周吟诗早已因小芳的陨落而哭哑了嗓子,她费力出声,声音如年至花甲的老妪一般:“说这些做什么,竟然有人在府 中作恶行凶,把行凶者抓出来,交给我便罢了!” “少夫人说的是,因此小的要再次向少夫人请罪!”掌事对着周吟诗双膝跪拜。 春竹有些惊愕,要知道,掌事可谓是季城的心腹,这季王府之中,别说是周吟诗,便连季王爷与季王妃二人,都极少受过掌事此礼。 当然,先前季王妃曾不满其自持清高,曾多番为难罚跪,此为令话。 “你又有何错?”周吟诗此时已无心计较这些礼俗之事,只急切的想要为小芳找寻真凶,讨回公道,因此掌事如此礼全,倒让她没来由感到烦闷不喜。 许是感受到了周吟诗厌烦的情绪,掌事没再多说他话,直言道:“季王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按照规矩,需查明死因,揪出真凶。但小芳好歹是少夫人身边的人,可少夫人昏迷未醒,小的急于寻获线索,未经少夫人特许,便前来了仵作先生查验,实为失礼! 若少夫人怪罪,小的绝无二话,听凭少夫人发落!” 掌事一口气说了这些,甚至已经做好了周吟诗会大发雷霆的准备。怎料,周吟诗只是行为有些呆滞笨拙地抬起了头,仔细看向他身旁的仵作,那仵作身上的围衣还未卸下,上头满是血污与淤泥,昭示着小芳被害的惨状! 周吟诗只是轻声问了一句话:“她平日里怕痛,死时可有受大罪?” 春竹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的心绪,又瞬间因为这一句话而破防。 掌事与仵作更是惊于周吟诗的表现,掌事觉得周吟诗如今的淡然过于发悚,而仵作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便恢复以往的平静。 见惯了诸多生死之后,他已经难以对这种事儿有多余的惋惜或怜悯,“回禀少夫人,婢女小芳的死因,如尸体表面上所示,是被人活活勒死的,身上有多处淤青与擦伤,想来是被行凶者推攘与殴打所至……” “小芳!”听完仵作的话之后,春竹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小芳生前该有多受罪啊! 周吟诗经过一开始的悲痛欲绝之后,则显得要冷静许多,她嗓子还在微微发痛,只能继续细声询问道:“知道是何人所为吗?可有怀疑的对象?” 掌事面上有些为难,却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少夫人,抓获凶手之事,只怕还需再费些功夫。小芳是您的陪嫁丫鬟,才赶到季王府中不久 ,未曾与人结怨,身上的钱财与首饰也都还在,实在是摸不准那凶手行凶杀人的动机是为何!” “是啊!她才刚随我来到季王府,她甚至没有得罪任何人,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呢?”周吟诗喃喃自语,似在责怪凶手,又似在怨恨自己,当初应当坚持,让小芳留在周府才对。 周吟诗如今的状态真不妥,掌事忧其受到打击,无法从阴暗处走出来,会落下心疾,因此让下人将仵作送出了王府之后,便坚持陪同在周吟诗身侧,“少夫人,不如小的先送您回去歇息吧?” 方才伙房来报,说是送到少夫人房中的膳食,又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周吟诗身体本就虚弱,加上为季王妃挡剑时失血过多,本就该细养,怎知却恰巧撞上小芳这事儿,伤心悲痛过度,早已经是大.大损耗了身子! “掌事,小芳的事情,先不要传信回周府。”周吟诗担忧周景盛与周夫人会挂念不安,“我毕竟才刚嫁入季王府之中,身边的小芳就遇难了,若是让爹与娘亲知道,只怕要忧心多想,饮食不安了!” “少夫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掌事一口应答了下来。 其实,早在确认小芳身亡之时,掌事便想要传消息到周府之上,但却被闻讯而来的季王妃被拦了下来。 季王妃听闻近日周夫人身体不适,因此不让掌事将此事告知周府,并让掌事,不得将周夫人身子抱恙的消息告知周吟诗。周景盛与周夫人不愿让女儿担心,自然也不会主动传信而来,因此周吟诗根本不知道,周府现今的状况! “待过些日子,季城回来之后,我会让他陪我回周府一趟,到时再亲自告知爹与娘亲!”周吟诗觉得,到时有她在跟前劝着,加上周景盛与周夫人亲眼见到她无虞,自然不会多心。 “少夫人思虑周全,想必少爷也很快就能回来的。”掌事不知还能多说什么,唯有再次请求,想让周吟诗回房中歇息。 然而,周吟诗此趟过来,便是要亲眼再见小芳最后一眼,做最后的告别! 明日,小芳便会被安葬入土。 周吟诗推开那扇陈腐破败的房门,房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而小芳的尸体,便被安置在房内中央处,白布覆盖,可隐隐瞧见白布下一个人影的轮廓…… 她的小芳,就在这里 ! 她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她! 周吟诗挣脱开春竹的搀扶,颤巍着身体,缓缓来到小芳身旁,伸手抓住白布的一角,声音轻柔:“小芳,我知道你面皮薄,肯定不愿让我见到你如今狼狈的样子,可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让我见你最后一面,我一定会找出伤害你的凶手,为你报仇!” 屋内寂静无声,忽而从门窗外吹起一股大风,吹得白布飘扬而起,周吟诗顺势松开了手,整面白布被大风吹卷而起,露出了小芳那张惨白的面容。 小芳面上没有狰狞之色,很是祥和,若非过于惨白恐怖的面色,她就宛如在熟睡中一样! 有滚热的泪花滴落至小芳的面颊之上,周吟诗又伸手为她细细擦拭,动作轻柔万分,如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 仔细擦完脸之后,周吟诗又想为小芳整理一下凌乱的发丝,可触手的瞬间,却摸出了一手沙尘泥土,周吟诗动作微微僵硬了片刻,又开始若无其事般,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为其擦拭去手臂与脖子间的泥污。 因要请仵作查验,因此掌事还未命人前来为小芳收整遗容! 往日在周府中共度的温馨,还有小芳曾在她面前的天真模样,那些她气愤下所骂出的话……全都在周吟诗脑海中逐一闪过,也就是在这时,周吟诗看到,小芳的脖颈处,有一道显眼刺目的勒痕! 仵作方才说过,小芳是被凶手给活活勒死的,可周吟诗没想到,凶手下手竟如此狠绝,她尽力忽视掉小芳浑身上下的淤青伤痕,最后却躲不过这致命一击。 手中的帕子骤然间被人发狠攥紧,周吟诗登时起身,一言不发便往外走去,春竹急急忙跟了过去,不解道:“小姐,您要去哪里啊?咱是要回去吗?” 掌事匆忙将白布重新覆盖上小芳的尸身,便也赶紧尾随在后。 俩人一前一后,跟着周吟诗来到了后山的竹林之中,掌事瞬间恍然,这才明白周吟诗所来为何,只是,此地荒凉无人,难有线索可查。 在掌事在指引下,来到了先前掩埋小芳的地方,这儿的土壤已经被人修缮完整,看不出原有的痕迹,掌事正想劝回周吟诗,她却忽然指向一处方向,询问道:“那边,可有住着什么人?” 掌事循声望去,茫然道:“那边是安豫公主的居所。” 第121章 心生疑云 周吟诗所指的地方,竟就是安豫公主所居的地方。 听到掌事如此一说,周吟诗当即面色阴沉了不少,“确是安豫公主吗?” “这府中的各处院落,小的自然不会记错。只是,少夫人为何如此问?”掌事十分不解:“虽说安豫公主居近后山竹林处,可也无法说明什么。” 毕竟,有谁行凶之后,会选择将尸体就近处理?都是恨不得将事情撇清,离得越远越好,或用刺嫁祸于人! 掌事并不明周吟诗与安豫公主之间曾有过的恩怨,只觉得周吟诗入季王府之后,鲜少与安豫公有所交集,二人详和无怨,只是因周吟诗悲痛,因此心疑埋尸现场周围之人。 果不其然,他又听到周吟诗说道:“若是她自信满满,自当无所畏惧!” 毕竟,参与搜寻小芳的下人们都说,竹林内被掩盖得极好,若非有人细心,将枯竹叶扫去,发觉底下的土壤有被翻动过后的痕迹,根本就无人会想到,小芳会躺在这竹林泥底下。 周吟诗眼中怨愤难掩,掌事顿时发觉不对,看这样子,少夫人与安豫公主之间,应当有过过节。 他试探性地问道:“小的斗胆一问,少夫人因何判定安豫公主可疑?毕竟这后山,所有人都可以过来,畅行无阻。” 周吟诗对着这一片的地势环境做了估量,她缓缓说道:“这后山四周,乱石杂丛横生,并非所有地方,都可以直通此地,也唯有安豫公主的院子,与后山毗邻。” 掌事眉间微蹙,因为他发现,周吟诗所说,确为事实! 可是…… “莫非因为此,少夫人便疑心安豫公主?”他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周吟诗闻言,当即笑了起来,“我又怎会轻下疑断,即便我确实不喜于她,可看在季城念她有恩的份上,我也不想怀疑她!” 毕竟,先有古月之事,就已经让周吟诗对安豫公主起了杀意,好不容易因为古月脾性扭曲,加之不愿周府收到牵连,她对待安豫公主的杀意有所缓减。 若是再证实小芳之死,与安豫公主有关。那么这一次,她不会再念及任何人的情面,也不会顾及其公主的身份,定要想方设法取其性命! “小芳被凶手迫害与藏尸,此中可做到悄无声息,无任何人察觉,掌事难道没有想过,何人何地 ,能够办到这些?”周吟诗越是用心分析,越发觉得安豫公主最是可疑,若非她强行用理智压制冲动,只如今,已经冲到安豫公主跟前,当面质问她,为何要残害小芳? “这……”掌事不敢细想,因为,他也发现了,这季王府中昼夜有兵卫巡逻,隐藏在暗处的暗卫更是无数,若想要悄无声息地将小芳的尸体移至后山,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安豫公主院中移出。 安豫公主公主的院子直连后山处,这是当初季王妃不喜安豫公主之后,为其挑选的居所。 除却那里,其他地方想要直达后山,是不可能的,当中乱石荆棘丛生,想搬运着尸体偷偷前往此地,其中难度,难以估计! “安豫公主地位不凡,院周的兵卫应当也不少吧?”周吟诗问道。 掌事如实回答道:“回禀少夫人,确实如此。” 周吟诗盈盈笑道:“因此,便也排除了有人携着小芳的尸体,偷偷潜入安豫公主院中,再至后山的可能。” 掌事的面色已经难看至极,他心中波涛骇浪,莫非,真相真如少夫人所言,小芳之死,与安豫公主有关? “掌事觉得呢?”周吟诗面上无邪,似是随口闲聊,问道:“掌事可觉得,我对此事的推敲有理?” 春竹在旁,听到周吟诗与掌事的谈话,眼中除却泪水之外,更添上了丝丝恨意。 只是,安豫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春竹始终不愿认其为凶。毕竟,若换了其他人,凭借着季王府的势力,想要为小芳讨回公道,轻而易举,可若凶手与安豫公主扯上了关系,先不说公主尊贵的身份,便说季王爷与季王妃,甚至是季城少爷,莫非会为了小芳区区一个奴婢,而怒及自己的骨肉至亲? “小姐,当真是安豫公主吗?”春竹隐忍不住,手中紧攥拳头,想同周吟诗再次确认一二。 周吟诗侧目,对着春竹的语气则和了不少,道:“怎么,你也与掌事一样,不愿相信安豫公主与此事有关吗?” 春竹面上哀愁:“奴婢只是希望,能为小芳讨回公道,可若是安豫公主……” “不管是何人,结局都会是一样!”周吟诗话意直白,丝毫没有避讳。 掌事赞其坦荡,对着周吟诗行礼,请求道:“少夫人,少爷临行之前曾交代过,要小的以少夫人为尊,小的 并非不信少夫人所言,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唯有少爷才能做主,小的恳求少夫人,莫动怒而行,待少爷回王府之后,小的会将此事如实禀报。” “若是我不愿意等呢?”周吟诗好整以暇道:“掌事又打算怎么做?毕竟,安豫公主与季城,曾经那么亲昵难分,若是他对旧人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我的小芳,岂非便要枉死了吗?” 周吟诗话锋突然,不仅是掌事稍有诧异,便连春竹也是惊愕不已。 掌事表露为难之色,不惜为季城的深情辩解:“少夫人怎么会如此想?少爷待少夫人的心意如何,相信少夫人是能感受得到的,小芳既是少夫人跟前重要的人,少爷自不会草草了事,定会给您一个说法!” “好一个说法,我要的不是说法或解释,小芳无辜惨死,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周吟诗怒不可遏,“不管是谁来了,都不管用。” 她,势必要为小芳报仇雪恨! 掌事长叹一声,无奈道:“若是少夫人执意如此,小的唯有多派一些暗卫,护卫在少夫人身旁,确保少夫人不受到任何伤害。” “你不阻拦我?竟还要保护我?”周吟诗深觉荒谬,甚至觉得掌事是在言反话。 但掌事却仍然恭敬道:“少爷有过交代,小的必然会站在少夫人这方,尽心竭力!” 周吟诗依然觉得难以置信,掌事的话,意思很是微妙。 听这话,他似乎只听从于季城的吩咐,倘若是季王爷或季王妃想要为难她,莫非掌事还能因为季城有所命令,而坚心维护她? “若是季城没有交代过,要你尊我敬我,那此番,你岂不是就要将我绑起,丢到母妃跟前处置?” 掌事微微抬眼,直视了周吟诗一眼,便又很快低垂下了头,答道:“少夫人始终是少夫人,小的自然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周吟诗兴致盎然,缓缓踱步到掌事跟前,伸指挑起其下颚,面上笑得意味深长。 此幕落入春竹眼中,春竹只觉得悚然万分,更不解自家小姐此意为何?只是,很快春竹又觉得,这一幕,隐隐有些滑稽好笑! 笑声陡然响起,周吟诗与掌事皆下意识地朝春竹望了一眼,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眼,周吟诗道:“我觉得,这季王府中当真有趣!明明掌权的是季王爷,掌府内中馈的 是季王妃,为何掌事先生你,却偏偏对季城唯命是从?” 周吟诗的手指,还扣在掌事的下颚处,逼迫得他不得不抬头而视,掌事虽深觉别扭,却没有出手阻止,甚至是若无其事。 “少爷对小的有恩,小的自当以少爷马首是瞻!” 周吟诗却没有被他轻轻忽悠而过,她也自顾自道:“以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母妃心中也明白,你仅对季城尽忠,可母妃却能包容下此事,着实是匪夷所思。” 这世间,竟有人能容忍下此事?季王妃手掌季王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何人胆敢对其如此,偏偏季王妃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爷是王妃娘娘的骨肉,小的对少爷尽心办事,王妃娘娘自然是能容下!”掌事回答得滴水不漏。 可越是如此,周吟诗便越觉得焦躁! 那日,跟随季城而去的那些人,让她始终无法忘却。 周吟诗打算待安豫公主如何,掌事不得而知,可春竹却清楚,自家小姐虽口头上放下狠话,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安豫公主与小芳遇害之事有关之前,周吟诗是不会中毒对安豫公主起必杀之意的。 而季王府的另一边,季王妃正躺在院中的树荫之处,身旁有奴婢正在奉茶,更有婆子与其闲聊解闷。 众所周知,季王妃对新进门的儿媳偏爱万分,但凡这府中新得了啥新奇玩意儿,季王妃都会命人送到周吟诗院中,生怕其在季王府内待得不舒适。 小芳遇害之事,在王府内传得是沸沸扬扬,可如此重要的事情,季王妃得知之后,竟没有像以往一样,匆匆赶到周吟诗身旁安慰,反而是窝在院内,暗中召了人进来,悄悄吩咐了些话之后,便又将人遣派了出去,而后,便一直躺在这树荫之下,思绪万千。 婆子见季王妃无心闲聊,又无丝毫困倦之意,便提议道:“王妃娘娘,可要到少夫人院中一坐?” “小诗?”季王妃微微覃杭一顿,想起小芳的事,面上闪现过担忧。 那婆子一看有戏,当即继续接话,“是啊,王妃娘娘,听闻死去的那个奴婢,是少夫人身边的可心人,如今少夫人必定痛心难过,左右王妃娘娘如今无事,不若去看看?” 季王妃身子微微从躺椅上坐起,可是还有些犹豫,似乎有些排斥。 婆子很是不解:“ 王妃娘娘,莫非是有什么疑虑?” 季王妃摇了摇头,也说不准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先前小诗还为自己挡过剑,可是…… “非婆子,你在帝京城也待了很久了,可曾听闻,周府请过武学方面的教习师父?” 非婆子疑惑道:“老奴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事,周老爷与夫人只有惠妃娘娘与少夫人两位闺女,并没有公子,又何须请武学方面的教习师父呢?” “是啊,这的确是不应该呀!”季王妃喃喃自语,眉间的忧愁越发深沉。 非婆子不解,只觉得今日的季王妃很是奇怪,但她也明白,如今季王妃是无心去探望周吟诗了,便也不再提起这事儿。 季城离开季王府内已有多日,这几日,除却小芳下葬之日,周吟诗不顾掌事的劝阻,执意前往相送,之后,她便一直蜗居在自己的院内,可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此反常之举,不仅让春竹忧心不已,更让掌事心焦如焚。居生交代过,如今周吟诗身体虚弱,虽然需要多安睡休养,可也应当多多出门走动,晒晒太阳,和缓身心,祛除阴邪! 然而,周吟诗整日窝在房间内,便是膳食,都是春竹送入之后,待她享用过后,再将残羹端出房中。 “春竹姑娘,今日少夫人还是没有出门走动走动?” 掌事这几日天天前往此处,向春竹询问周吟诗的状况,春竹早已见怪不怪,摇头道:“少夫人说了,她心情不佳,想单独待会儿,便将我赶了出来。” “那……我可否进去看看?” 春竹当即就笑道:“少夫人连我都赶了出来,又怎会让别人进去呢?” 掌事也心知不妥,可这几日季城一直躲着,他无法亲眼见证她无恙,实在是不安心! 春竹也不忍见其为难,“掌事放心吧,我比这王府中的任何人,都要关心我家小姐,小姐如今无事,只是还未从丧失小芳的悲痛中缓过来罢了!” “只是一个奴婢罢了,少夫人竟会如此上心?”掌事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未见过哪个主子,会因为一个婢女的逝去,而悲痛至此。 他不由得偷偷瞥了春竹几眼,心中暗暗腹诽:从这一段时日的相处看来,少夫人很是依赖眼前的春竹,比之小芳更甚,倘若此次遇害的是春竹,而非小芳,那少夫人岂不是要心伤成疾? 第122章 晓晓之心 萧晓晓在帝京城内最繁华的酒楼独饮。 接到消息之后,周吟诗不管不顾直冲出季王府,嘴上还一直喃喃自语道:“她还活着?她竟然还能活着?” 掌事接到春竹命人传递的消息后,当即赶到季王府门前阻拦。 但看到周吟诗身子康健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掌事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可见周吟诗火急火燎,眼含愤恨与不甘之时,他又顿时疑惑:“这是怎么啦?少夫人,是要去哪里?可是府中哪位不长眼的,惹得少夫人不高兴了?” 周吟诗一路风驰电挚,生怕去晚了,萧晓晓会再次逃脱,因此健步如飞,早已经将春竹远远甩在了身后,可冰冰与南南二人,却能紧跟着她的步伐,一直位于其身旁两侧。 这一点,让周吟诗不由得惊异,掌事顺势将矛头指向她们二人,质问道:“冰冰、南南,别以为你们二人曾在少爷身旁服侍,我就会纵容你们,你们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们二人毛糙,惹得少夫人不喜了?” 冰冰性子如名,同高山寒雪般冰冷寡言,她没有任何的解释,掌事早已对她的臭脾气见怪不怪了,因此转向南南询问,南南长相可爱,虽然也是沉默寡言,却是因性子腼腆害羞,而非性子冰冷。 听到掌事的询问,南南当即低垂着脑袋,轻声细语道:“奴婢们不敢让少夫人烦心!” “你别为难她们二人了,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现在要出王府一趟,掌事不会想要拦着我吧?”周吟诗笑脸相迎,可掌事却知道,她已在临近发怒的边缘。 “少夫人说得是哪里话,小的只是担忧您的身子,若是少夫人执意出行,还望让老奴随行而去。” 周吟诗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寒意,“掌事繁忙,又岂能轻易离开王府?” 掌掌明知周吟诗不喜他跟随在侧,可因为季城的吩咐,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请求:“小的担忧少夫人安危,还请少夫人准许!” 周吟诗尝试着无视阻挡在跟前的人,想从侧绕过,但无论从哪个位置,掌事都能准确无误地阻挡在跟前。 如此可见,掌事是铁了心要与其耗下去,周吟诗顿时愠怒:“你敢违抗我的指令?你忘了季城交代过你的话?” “小的担忧少夫人的安全,自知行为冒犯,少夫人若是怪罪,待少爷回府之后, 小的自当前去领罚!” 掌事说得果决,周吟诗知道,若不让他跟随而去,只怕掌事会一直在此与她耗着。若是因此让萧晓晓逃脱,她可真要悔恨不已了! 早知道,当日就不该放过她…… 无奈之下,周吟诗唯有同意让掌事陪同,冰冰与南南二人,更是紧随着她身后。 当日为救季王妃,她早已暴露了自身会武之事,因此,此时周吟诗并未打算藏拙,出了季王府之后,她一路运用轻功赶路,脚下疾风,速度极快,直至酒楼底下之时,周吟诗回头一看,竟见掌事与两个奴婢都在身后不远处,与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静默跟随,她当即眼神一凝,季城身边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但此时,周吟诗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她向着酒楼最高处遥遥一望,嘴边笑意森然,这一次,她不打算再放过萧晓晓。 萧晓晓并不知道祸即临身,她身穿一袭艳色的外族服侍,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底下人潮涌动,入眼风景独有,可她却浑然不在意,只一杯一杯的斟着酒独饮。 身边汇聚了众多的公子哥,全都举杯自荐,想邀佳人共饮,萧晓晓却无心理会他们,双眼迷蒙,微醺醉意,身子慵懒地半倚在桌面上,气若幽兰,贝齿红唇,风情万种。 周遭诸人都沉迷于她的容颜之中,而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在美酒尽兴之后,单手托腮地陷入沉思之中。 当日,除了季王府内之变以外,萧晓晓也经受过戏剧般的事情! 马晗在大街上将萧晓晓掳走之后,将她困于身边,二人日夜相处,马晗没有对她有多余的为难,吃食上也从未苛待,完全不像对待一个俘虏,萧晓晓理智清明,她也很清楚,若想从中脱困,需取得马晗的喜爱,在其松懈之时,寻机会逃离。 马晗是御前侍卫,身手不凡,正面对抗,她根本不是对手! 因此,她魅之、惑之,不断扰乱马晗的心绪,令其动情,想令其为她不可自拔。 萧晓晓觉得,她成功了。 可是,转眼之间,马晗却将她用药物迷晕,而后送到了那污秽阴寒的水牢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那恶心的老者靠近,甚至是侮辱她! 她执着于呼喊他的名字,并非是失望,而是不甘与愤怒,她实在无法相信,原来自己一直小 心翼翼讨好,却仍然没有将那颗冰冷的心给捂热。 老者身上有一股老年人独有的气味,让萧晓晓闻之恶心反胃,但老者就是喜欢欣赏她痛苦的面色,她越是抗拒,他便越要靠近。 “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充满怒气的呐喊声在水牢中不断回响,老者没有从萧晓晓面上看到绝望,似有些不满,皱着眉头,一遍遍地说着一些打击她的话语。 甚至的,开始动手剥撕她身上的衣物,萧晓晓眼中这才真正浮现出恐惧之色。 老者肆意的笑声响起,开始将手游离在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之上,萧晓晓发出畏惧慌张的叫声,这时,老者动作一顿,嘴上开始溢出大量的鲜血,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 而在老者的身后,一支羽箭自后背没入,马晗就在距他们不过数尺之地,手中还保持着搭弓拉弦的姿势! 待老者轰然倒地之后,萧晓晓所身处的水潭内,泛起一朵又一朵的雪花。 她虽然停下了哭喊,可心绪却是久久无法平复,她胸前疯狂耸动粗喘气,春光乍泄,马晗却没有半分非分之想,甚至眼中满是怜惜与愧疚,他跳入水潭之中,帮萧晓晓解开身上的束缚,而后将人小心翼翼地搂入怀中,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一开始懦弱,即便他曾经对我有恩,可这么多年里,早就已经足以偿还了,他却贪心不减,还肖想于你……” 萧晓晓发狠似地咬住马晗的右肩,右肩上皮肉被人嘶咬吮血,可马晗却毫不在意疼痛,仍然掌间力道轻柔地安抚者怀中的人。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真的吗?”马晗怀中的萧晓晓瓮声瓮气,声音凄楚可怜,马晗心头一痛,又加深了拥抱,向她保证道:“我可以发誓!” 这一句话,如果是换在今日之前,萧晓晓必定感动不已,可这一句话,却是在马晗将她拱手相让给别人之后,便让萧晓晓觉得可笑万分。 他救下她,不过是不甘继续受老者摆布罢了! 如果真的心悦于她,一开始,便不会将她带入这个地方。这周围的一切,都让萧晓晓恶心万分,包括此时紧紧怀抱住她的男人…… “呃……” 突然间,马晗口中发出怪异的声响,鲜血从他 嘴里喷涌而出,包括胸前,也被血液浸湿染红。 萧晓晓手中紧紧抓着一支发簪,插入了他的心口之中,眼神狠厉果决,下手没有丝毫犹豫。 马晗虽然不能言语,只要一张口,嘴里就有鲜血涌出,但他意识丧失之前,眼睛还一直盯着怀中的人,带有不解、不愿相信与悔恨! 只是,他是在悔恨自己的作为,还是悔恨不该救下萧晓晓,便不得而知了。 马晗最终在水牢中永远闭上了双眼! 萧晓晓不仅用发簪刺入他的心口,还用内力震碎了他的肺腑脏器,绝不容许有失。 她一步步走出水牢,最后放了一场大火,将马晗的尸体葬于火海之中,没有任由其日渐腐烂发臭,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她生来貌美,涉身深墙宅院之时,便不曾做过粗重的活计,后来入了云集客栈,众人惧于云集客栈背后的势力,又碍于她老板娘的身份,处处不敢得罪,皆是讨好。 “我萧晓晓,从未做过低下的事情,更从未受人侮辱欺凌,我生来高贵,若有人胆敢轻贱于我,我绝不会放过!” 水牢的大火整整燃烧了一天一夜,这座水牢早已废弃,即便起火,也没有人会在意。附近没有房屋,因此也不用担心火势会波及无辜,马晗与老者的死亡,注定不会有人在意,甚至不会有人发现。 有人拉开了茶桌对面的椅子而坐,萧晓晓意识回笼,发现原本围绕在自己身侧的公子哥们,纷纷退到别处,显然,来人面上毫不掩饰的戾气,惊吓到了他们。 萧晓晓对他们嗤之以鼻:“想不到,竟都是一群无胆匪类!” 周吟诗面寒如冰,眼神如淬毒的匕首一样,狠狠射向萧晓晓。 “好久不见,久违了!”萧晓晓看着一袭红衣,如烈焰红花般的周吟诗,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季城会心落此花间。 周吟诗直接夺过她手中还未饮尽的酒杯,至鼻尖下轻嗅,感慨道:“你喝的酒,倒是极好的,只可惜心肠败坏,人不怎么样!” “喝个酒罢了,怎么还牵扯到做人上面去了?”萧晓晓双眼醉意未减,但她意识清晰,知道周吟诗此来,是为了寻仇。 那杯子残余的酒水,忽然泼向了萧晓晓娇嫩如花的脸上,酒水顺着鼻梁流至下颚,再自下颚沿入脖颈儿,最终没入衣领之中,颓 废又极具惑人之意,周围响起声声吞咽,周吟诗蹙眉恶寒,萧晓晓则笑得肆意洒脱,道:“你瞧瞧,我明明长得很美,他们全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偏偏季城就如同一块顽石,不为所动。若他当真是一块石头就算了,可他不是,他对你动心了,你究竟有什么魅力,可以吸引到他?” “美又有何用?”周吟诗抽出腰间的软剑,直接架在萧晓晓的脖子上,周围人见状,纷纷四散逃离,待到跑远了之后,才大喊大嚷道:“杀人啦!要杀人啦!” “你长得再美,也不会有人在此时对你英雄救美,或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周吟诗面上满是嘲讽之色,“早知道你能逃脱马晗的毒爪,就不该救你!” “救我?”萧晓晓眼中迷蒙雾气开始消散,她望着周吟诗,宛如在喃喃自语般,问道:“那天,原来也是你救的我?” “我后悔救你了!”周吟诗手中的软剑更加贴近萧晓晓的脖颈,细嫩的皮肤上有了血痕。 若是旁人,在此生死一线的时刻,早已经惊慌求饶,可萧晓晓却没有惧意,她重复着周吟诗所说的话,“你后悔救我了?我也是为了揭开怪事的真相,才会招惹上马晗他们,你凭什么后悔救我?我不该救我吗?” “我的确是后悔了……”周吟诗道:“但是,我后悔的是,不该在闲雅苑救下来了你!” “你说什么?”萧晓晓瞪眼欲裂,摇头道:“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你骗我!” 她一直苦苦寻找的恩人,竟会是眼前这个不断找她寻仇的人? “我不该多管闲事,就应该让那些纨绔玷污了你,让你饱受身心摧残,如此,你也不会有闲功夫,杀害我的春莓了!” 谈及到春莓,周吟诗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持软剑的手再度收紧,正准备一剑了解萧晓晓之时,萧晓晓却忽然求饶道:“等等,你不能杀我!” 周吟诗嗤笑一声,“为何不能杀你?杀你,还需要再挑日子吗?” “全城粘贴着你想寻找之人的画像,说不定,我知道呢!” 萧晓晓逃不出帝京城,原本是打算,引诱周吟诗出现,与其殊死一搏,倘若败了,无非便是丢却性命,若是侥幸赢了,她便可以以周吟诗为要挟,逃出帝京城。 可如今,她不打算逃了…… 第123章 买卖不仁 周吟诗不屑嗤之,“你所说的是古月吧?无妨,待结果了你,我自然会寻到她,将她也一并解决掉,送她去黄泉路上陪你如何?” “你们可是同师门,你当真能狠下杀手杀她?”萧晓晓不信,虽然周吟诗多次想要取她的性命,可她也清楚知道,那是因为她们之间夹杂着春莓的仇恨,否则的话,周吟诗绝非嗜杀之人。 “若是同门,我自当尊她爱她,只可惜,她先行背弃师门,早已与我无任何干系!” 萧晓晓不禁道:“就凭古月对你的种种作为?若按师门辈分,她甚至还是你的师姐,即便你们二人不和,可你有何资格,可以将指责她背弃师门?” 周吟诗与古月所拜的师父,乃是易花派系唯一的传人,也是易花门门主。 易花门,以弟子数量孤寡而出名! 为何如此说呢? 自古以来,凡是江湖诸门各派,均以门下弟子出色为重,为广罗习武奇才,各派均按例广纳门徒,但求人才落网。 另一方面,江湖中排名前十的门派,除却易花门之外,无一不是门子弟子百余多人,易人多压势,为江湖大派。 因此,易花门门花做派奇稀,虽只排名在第六,但也在江湖中名声大噪! “你似乎,已经知道我与古月之间的关系了?”周吟诗眼含深意,道:“看来,你与她,已经有过一番深谈了!” 萧晓晓眼神示意,让周吟诗将抵在她脖子上的软剑移开片刻。 周吟诗兴致盎然,缓缓剑软剑移开,萧晓晓轻吐香息,起身凑到周吟诗耳边,缓缓说道:“我已经知道,你不是周吟诗了。” 说完之后,萧晓晓又重新坐回位子上,笑得极具魅惑。 “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周吟诗笑脸盈盈,又再次将剑架上萧晓晓的脖子上,道:“如此说来,我就更不能够让你活着了。” 萧晓晓早已料到如此,她不慌不忙,缓缓说道:“你真正想要找的并不是古月,而是你师父吧?难道,你就不好奇,她在哪里吗?” 闻言,周吟诗柳眉蹙起,看着审视狐疑地目光,将萧晓晓上下打量了无数遍,最后才道:“凭你,还能知道我师父的下落?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你当然会相信,因为我说的全是实话。” 萧晓晓目光真挚坦诚,竟真的让人看不出一丝丝说谎的迹象。 周吟 诗稍有犹疑,掌事当即上前提醒道:“少夫人,此人掌管云集客栈多年,早已经练就了奸诈狡猾之身,您切莫轻信她的话!” “掌事先生对我的印象,竟如此之差?”萧晓晓故作失望之态,娇媚柔弱道:“先前,掌事对待晓晓的态度,可并非如此,人走茶凉,当真让人寒心呐!” “整天作态,累不累?”周吟诗目光一凝,收回对萧晓晓的审视,并示意掌事退至一旁,这才继续二人方才的话题,“即便我愿意相信你,再者你真的知道我师父的下落,莫非你就愿意告诉我?” 萧晓晓轻点下颚,道:“想说就说了,这又有何难?不过,我的确是有一些条件,你想听一听吗?” “说说看!” “有三个条件,如果你能答应,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你。”萧晓晓手中下意识攥紧衣裙,毕竟,她确实没有把握,周吟诗会答应下此事。 她方才临时转变的决定,其实是一场豪赌,倘若输了的话,她必死无疑! 周吟诗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愿意同萧晓晓诸多废话,是因为,萧晓晓根本就不是周吟诗的对手,更别提周吟诗身后,还有诸多帮手,在这一种节骨眼下,也不会有人愿意出面得罪季王府,而营救萧晓晓。 萧晓晓此战,注定孤立无援! 或许是担心周吟诗不为所动,萧晓晓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信我一次,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季门主的下落!” 周吟诗的师父,名为季海棠,是易花门的第七任门主。 “可是,我也有另外一种办法。”周吟诗目光阴翳狠厉,她似笑非笑道:“反正你现在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倘若我将你带回去,严刑逼问的话,你觉得,你能够挨得下吗?” 萧晓晓身子狠狠一颤,良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会吗?你会那样做吗?” 掌事一直在旁警戒着萧晓晓的一举一动,他有一种直觉,若是自家少夫人说出一个“会”字,萧晓晓只怕会吓得当即晕厥过去。 当然,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周吟诗眼中的阴狠,这一种目光,若非经历过血雨腥风,是绝不可能会有的。 周吟诗将手中的软剑暂且收回,而后整个人倚靠在椅子上,姿态慵懒:“我喜欢用最简便的方式办事,你先说说看 吧!” 萧晓晓明白她的意思,周吟诗是在提醒萧晓晓,让其不要异想天开,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 “第一,春莓之事并非我的本意,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内,你不可以动用季王府的任何势力对我不利!” “并非你本意?”周吟诗顿时笑出了声,“春莓就死在你的剑下,如今你却说,杀她并非你的本意?” 当然,萧晓晓一开始的目标,的确不是春莓,而是周吟诗。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萧晓晓道:“我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你如果还想找我报仇,大可以在一个月后杀我。在此期间,便看我有没有本事,可以逃出帝京城,逃出季城掌握的势力范围之内了!” 周吟诗打破萧晓晓的如意算盘,“若是我答应了你,不再借由季王府的势力,甚至撤走值守城门的人,你想要逃离,岂非轻而易举了。” “你想的细密,既然如此的话,城门值守的人便继续留着,但是,这期间,你不可以再对我出手,如何?”萧晓晓选择退让条件,“用我一个月的性命,换取你师父的消息,这一笔买卖,你可不亏!” 萧晓晓点头答应:“可以!”她倒也想看看,萧晓晓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第二个条件,我如今身无分文,需要一笔钱财。” 钱财这种东西,周吟诗并不看重。而且,萧晓晓所提出的数额,不仅对季王府来说仅九牛一毛,便是对于周府而言,都是一笔小数目,因此,第二个条件,周吟诗很快便答应了。 轮到最后一个条件,萧晓晓开始有些难以启齿,周吟诗眉头一皱,以为萧晓晓要提出什么难办的要求,却不料,萧晓晓竟道:“我希望你能解答我一些困惑,就如同……我刚才问你的那些问题……” 周吟诗双眼一眯,“你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一个月后,说不定你还要杀我,我也不一定能成功逃脱,不想在临死前,带着太多的迷题上路。你可愿满足我的好奇心?”萧晓晓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 掌事心有生疑,萧晓晓对萧晓晓的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了! 在萧晓晓一脸期待下,周吟诗总算开口:“你想问什么?” 萧晓晓先随口问了一个简易的问题,“你当真要赶古月出师门?易花门的 门主会同意?毕竟……我听说易花门,就只招收了两个女弟子!” 易花门极其神秘,江湖上也仅知其门主姓季,收有两名徒儿,但却不知那两名徒儿的任何信息。 “我既然那样说,自然便是铁了心要将古月逐出易花门,师父那边,或许会有不舍,但终归会理解我的。”周吟诗说出一件令在场之人皆备受震惊的事情,“至于我有没有那个资格做主,以门主的身份来说,应当是做得了主的!” 这下子,不仅是萧晓晓错愕不已,便连周吟诗身后的掌事还有冰冰、南南,皆是表露出了震惊之色。 “少夫人,您的意思是……”掌事不禁开插入二人的谈话之间。 “你是易花门的门主?这是何事发生的事情?”萧晓晓从未听江湖上有此消息传出,可周吟诗神情认真,又不似玩笑之言。 周吟诗知道此事说出,必会遭人质疑,但她无谓于其他人的目光,只是遵照与萧晓晓的约定,一五一十地按题回答,如同学子在学堂应付夫子的考核询问一般。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此事还未在江湖上正式公布,但师父早已拟好了传位书信,寄存于兰陵阁之中。”周吟诗回想起当日师父的嘱托,不由得又是心头钝痛。 她一直以为,师父偏爱古月,爱重古月,将来传承易花门,也会优先偏于古月,毕竟,师父一开始收徒,便是因身上担着传承易花门绝学的重担。 但那日雨夜,师父独自将她叫去房中,细细讲述了易花门以往各任门主的重大历事,近乎谈了彻夜,直至周吟诗困倦不已,揉着眼睛问道:“师父,为何要同徒儿说这些?”明明古月才更爱听故事吧? 就是在那时,易花门的重担,被交到了周吟诗手中。 她如今细细回想,突然觉得,古月对她的第一次不满,便是在得知此事的时候吧! 冰冰与南南二人皆是不可置信,她们一直尽心服侍,一直以为,少夫人是富贵家族娇养出的女儿,如今却转眼间,成为了易花门的新任门主…… 这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快些问吧?”周吟诗一刻都不想在此浪费时间,语气极度不耐烦。 萧晓晓并未在意,她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你当日,是不是顺走了我的盘 金腰带?为何却从未见你用过?若是不喜欢的话,你也不至于专门将它带走吧?” 周吟诗不禁感动无言以对,这问题很重要? 她略微迟疑了下,见萧晓晓带着求知的眼神看了过来,只好闷声道:“好歹出力救了你,肯定要拿走一些报酬,那条腰带上有黄金,你浑身上下,也就那玩意最值钱!” 此言一出,不仅是萧晓晓,便连掌事也瞬间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晓晓于季城手底下办事多年,他还是对其有所了解的,萧晓晓喜爱玉器,身上的颈饰与发饰,也大多采用玉器制作,任何一件,都绝对比那所谓的盘金腰带值钱! 当然,若按严格上来说,其实萧晓晓本人最为值钱,她独有的外族风情与绝美的相貌,曾令帝京城中无数的富家公子豪掷千金,只为与其同享晚膳。 所以说,周吟诗带走的盘金腰带,恰恰是萧晓晓身上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当然,掌事不会那般糊涂,将这一些话说与周吟诗听。 “竟……只是如此?”萧晓晓面上难掩失望,她一直误以为…… “不然,你还想怎样?”周吟诗挑眉道。 萧晓晓似有不甘,又继续追问道:“那腰带,你最后如何处置了?” 周吟诗满不在乎道:“自云集客栈脱困之后,便随地寻了一家典当铺,给卖了。” “卖了?” “是啊!”周吟诗误以为萧晓晓是心爱此物,想要将其寻回,便又继续道:“你若是想问我典当到何处的话,那我可真记不得了,但是随地找了一家,这帝京城内的典当行无数,若真要寻找,只怕不简单!” “不找了,丢了便丢了吧!” 萧晓晓嘴上说的不在意,可面上却难掩失望,周吟诗直接道:“那条腰带多少银钱?我用十倍的价格偿还于你,你大可再去寻找比它更好的。” 周吟诗此话,已经是仁至义尽,她仅仅是希望萧晓晓别再继续忧伤于此微末之事,赶紧告诉她师父的下落。 然而,她话刚出,却引来萧晓晓幽怨的目光! 眼看着周吟诗的耐性逐渐被消耗,为避免她按耐不住出手,萧晓晓主动提及道:“你如此着急,不就是想知道你师父所在何处。” 周吟诗更是直白催促,“快说,否则我现在就会忍不住杀了你!” “若是我说……她就在季王府之中呢?” 第124章 覃杭逢场 “你想胡说八道些什么?” 此刻不仅是周吟诗了,便连掌事也开始面露不善,甚至直言威胁道:“若是你胆敢胡言乱语,存心破坏少爷与少夫人间的感情,我现在就出手毙了你!” 周吟诗余光瞥向掌事,见他神态认真,不似说假,当即心中微凛,此人果真深藏不露,否则也不敢开口说下此话。 要知道,先前萧晓晓一直尊于云集客栈老板娘之位,所得资源,非常人可及,武功必不会低,若非是江湖上的能手,否则若论单打独斗,想有对手,并非轻易之事。 “掌事先生若是出事,晓晓自是无处可逃,只是,若是少夫人开口阻止,不知道您是否会听从呢?” 闻言,周吟诗不禁觉得有趣,她对着萧晓晓道:“你又如何能确定,我会开口阻止,而非帮着杀你呢?” “至少,你现在还没有对我出手,不是吗?”萧晓晓早已料定,即便周吟诗没有轻信她的话,抱有怀疑,可为了不错失寻找师父的可能,也会听她细细讲完。 确实,若论周吟诗的性子,倘若她对萧晓晓的话完全否决,当即便会动手! “你继续说!”周吟诗对着萧晓晓道,又冲着掌事示意,让他暂且退至一旁。 “少夫人!”掌事焦急不已,心中已经认定萧晓晓心思不轨,说不定便是怨恨季城的绝情,借机挑唆报复。 但周吟诗无心理会他的想法,萧晓晓见掌事有所顾忌,不敢对她出手,当即安下心,继续说道:“我被马晗劫走之后,为了脱身,唯有假意心悦于他,待他有所松懈之际,才能趁机逃出。” “如今看来,你确实成功了!” 马晗是宫廷侍卫,身手自不必多说,即便无法全然碾压,但也应当在萧晓晓之上,此事,周吟诗清楚,毕竟当日,她在现场亲眼所见。 “他或许想不到,我竟会有挣脱束缚的一天,因此在我面前,什么话都敢泄露出口,其中便包括你师父的消息。”萧晓晓道。 周吟诗目光一沉:“继续说!” “当日运送泉水的马车队,你可还有印象?”萧晓晓道:“问题就出在那里面!” 周吟诗心弦紧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晗虽是圣上御前的人,但圣上真正会信重托事的,却是那位老者,当日的泉水运送,便是他负责。”萧晓晓 重诉起马晗说过的话,“那些水桶里,装的并不是泉水,而是人!当日,离开繁华的街道后,马车队一分为二,一队进了皇城朱门,一队则进了季王府的小侧门……” 周吟诗浑身动作有些僵硬,她梗直脖子,突然打断道:“你莫非是想告诉我,师父她……当日就在那里头?” 萧晓晓知道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实如此,无法逃避。 “假若你当日出手,或许……” “你这个故事,编得实在拙劣!”掌事不屑嗤笑,又忍不住冲上去质问萧晓晓道:“季王府乃权贵之地,素来不涉江湖中事,何苦做这些事情?” 显然,周吟诗也对萧晓晓的话,抱有极大的怀疑。 萧晓晓焦急下,脱口而出:“我不止知道你师父在其中,还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 周吟诗的眉间已经皱成一个“川”字型了,她越是急躁,语气反而越显得平静:“那另外一个人,是谁?”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是西西露公主。” 谁知,周吟诗却是点头道:“我信!” 当日,她与西西露公主分离,虽然成功将西西露公主带出了城,但周吟诗心中很是清楚,依靠西西露公主一人之力,哪怕她再是狡黠聪慧,也难逃追兵之手。 算一算日子,的确差不多该抓回来了! 而且,西西露公主落入本朝皇室手中的消息,必定是闭锁禁传的。 “易花门有独门绝御马之术,更有神兵利器磁星转盘,加之武学功法皆不外传,可谓是独一无二,因此有人盯上易花门,一点也不奇怪!”萧晓晓道。 周吟诗冷声提醒道:“磁星转盘是江湖中的神兵武器,御马之术乃是外域流传而出,与易花门有何干系?” “好东西,自然不会有人愿意为其认主!至于御马之术,我听闻流传都是假的,外域之所以会与御马之术扯上关系,其实也是受人恩惠,学得皮毛罢了,至于御马之术真正的本事,唯有易花门的历代门主可习得。” 周吟诗觉得有意思,她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季王府贪图易花门的绝学,因此抓了我师父?”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周吟诗眼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瞄向掌事。 冰冰与南南更是直接缩在一旁,低垂着脑袋不敢吱声,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只怕她们再是为王府 喊冤,少夫人也是会亲查一番,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何况,她们的任务只是顾好少夫人周全,其他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她们二人操心,又何必自讨没趣! 掌事上前,对着周吟诗就是响亮一跪,为季城鸣冤道:“少夫人,少爷绝没有做过此事,小的恳请少夫人,务必要相信少爷,切莫因外人的寥寥数语,便怀疑于他!” “谁说我怀疑他了?”周吟诗悠然道:“掌事也太过着急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季城。” “这……”掌事瞬间迷茫了,王爷常日外出,近日皆不在府中,自然不会有嫌疑,少夫人不是怀疑少爷,难道是怀疑王妃? “掌事对季城确实忠心,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他身上,因此,无论何事何时,你的心中记挂着对他的忠诚!”周吟诗意味深长道:“可是,季王府中,又不止季城与母妃二人!” 掌事当即明白周吟诗所指,询问道:“少夫人是怀疑……安豫公主?” “王府中,除了季城与母妃,还有谁可以有那个本事,可以把人偷偷带入季王府?”周吟诗目光炯炯,只要提及安豫公主,她便想起了小芳。 失去小芳的伤痛,周吟诗很难从中走出来。如今,她又开始在萧晓晓与安豫公主之中徘徊犹豫,如果萧晓晓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安豫公主的嫌疑最大,可若萧晓晓的话是假的呢? 掌事始终对萧晓晓的目的持怀疑态度,他觉得,萧晓晓是记恨季城,因此故意挑拨! “少夫人,安豫公主深居简出,她与江湖门派毫无恩怨纠葛,理应没有嫌疑才对。” “不,她很有嫌疑。”周吟诗想起古月之事,当时,季城解释说安豫公主对魅惑之道颇有兴致,因此用药物控制了精通此道的古月。 周吟诗与安豫公主初次结怨,便是因此。 如今,安豫公主大可以故技重施,对拥有御马之术的易花门感兴趣! “少夫人?”掌事颇为为难,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周吟诗却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强先道:“虽然小芳之事,还没有任何证据直指向安豫公主,但我的怀疑,绝非空穴来风!” “这些事情,都是我从马晗口中套出来的拒他所说,老者只奉命秘密押送西西露公主入皇城,至于你师父,与圣上没有任何关系,应当是 有人暗中委托其帮忙。”萧晓晓道:“易花门中人,应当都武功不弱,毕竟你的武功便在我之上,想来你师父应该更为厉害,她能够被人抓捕,想来对方耗费了不少人力。” “并且,能查出易花门门主的所在,也不是一件易事儿!”周吟诗目光阴恻可怕。 萧晓晓心中稍惊,但很快又稳定心绪,摇头解释说:“并非如此,据马晗所说,季师父沿途探听古月的消息,因此才会泄露自身。” “……又是古月!”周吟诗忽然觉得疲惫,古月的叛离,与小芳之死已经让她心神俱伤,又突然得知师父可能被人劫持,加之,她暗中得知了覃国公府的近况。 国公府,此刻岌岌可危! 瘟疫不仅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死亡人数与日俱增,如今更被百姓们围困,断绝了粮食,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国公府周围呐喊叫嚣,准备将国公府诸人强行赶出帝京城。 国公府早已经没有门房小厮或守卫看守了,路过之人,都会往起丢上烂菜叶或臭鸡蛋,曾经辉煌过的国公府,如今就如同废弃的菜市场一样,尽是些残渣恶臭! 府外的百姓齐声叫喊发泄,却无一人胆敢真的靠近,他们认为,国公府内的人必定躲在其中不敢露面,因此嘴上骂得难听至极,甚至直接问候惦记起他人的祖宗十八代。 然而,“吱呀”一声,国公府那扇沉重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覃杭气定神闲地从中走了出来。 原本嘈杂喧闹的场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方才骂得最狠的那几人,如行窃被人当场抓包一样,纷纷低垂下了头,绯红染上耳垂面颊。 覃杭风华依旧,但面色苍白,浑身虚弱无力,走出国公府大门,便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居然单手撑墙,俯身咳嗽了起来。 百姓再度哗然捂鼻,面露嫌弃之色,指着覃杭道:“他肯定也染上瘟疫了,大家伙都离他远一些,可别沾染了晦气,丢了性命!” 一提及瘟疫,牵涉到他们自身的安危,原本因出言辱骂而羞愧低头的人们,又瞬间站直了背,理直气壮道:“覃杭公子,你们国公府是命不好,沾染上了那玩意儿,你也别怪咱邻里乡亲,我等都居住在国公府附近,你们一日不走,我等便终日胆战心惊!” “是啊,是啊!” “必须让他们 离开……” 眼看着在场之人的情绪逐渐又激动起来,覃杭赶紧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而后带着一副愧疚且无能的表情,对着他们道:“诸位,我覃杭并非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诸位的担忧,我都明白。其实,我也不愿连累诸位,早想携带着府中的奴仆们离开帝京城,可是……” “可是什么?”百姓们瞬间急躁了,“覃杭公子,你不会突然后悔了,不舍得走吧?” “自然不是,叔父病重,恐时日无多,我也极想带着叔父去外头看一看,不想继续困守在帝京城这一方天地内,可是……”覃杭面色无奈,几番欲言又止,看起来甚是为难,还隐隐有些委屈之色。 百姓们无人关心他是否委屈,但仍然着急询问,就希望覃杭能尽快带着国公府内的人离开此地。 “覃杭公子,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们一起为你解决!” “无论是天大的事情,只要你们愿意离开这里,我们倾尽全力,也会帮忙……” 得到百姓们“支持”的覃杭,仿若瞬间就有了底气一样,终于勇敢说出心中忧虑:“只可惜,国公府深受圣恩,是去是留,也唯有让圣上做主了!” 百姓们听罢当即不喜,这时,覃杭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指着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传旨之人,道:“有负责传旨的大人前来,想必是圣上有了决裁。” 于是乎,百姓们唯有压制下即将出口的不喜,学着覃杭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传旨官周吟词驭马而来,隔得老远,就已经看到国公府门前人庭若市、热闹非凡! 待他下马宣读完圣旨之后,覃杭并没有第一时间接旨,而是满脸为难地望向府门前的百姓,之后才慢吞吞地接过圣旨,道了声:“谨遵圣上旨意!” 这时,那些百姓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们原本还期待着覃杭会抗旨,但覃杭却是轻声道:“抱歉,抗旨之罪牵涉九族,我不可当一个罪人!” 之后,覃杭便不顾传旨官还在门外,直接捧着圣旨进了国公府,而后关门上闩,动作一气呵成。 还处于呆愣间的传旨官瞬间成为了众人围攻的对象,“什么意思?为何不让他们走?” “他们身上有瘟疫,应该让他们滚出帝京城才对,圣上居然下旨,不允许国公府内的人踏出府门一步……” 第125章 朝堂歪风 原本帝京城中的诸多百姓,都在等待朝廷插手,出面将覃杭以及众奴仆全部哄赶出城,然而,他们左等右等,等来的圣旨,竟是将国公府内的人给困守在城中,虽令他们不得离开,可每每国公府有人死亡,都需将尸体运往城外的乱葬岗丢弃,途径帝京城要道,再继续如此,只怕帝京城都要跟着国公府一般,沦陷了! 民怨纷纷,皇城外围了许多的人,便连禁军都无法从内出来,人潮汹涌如涛,吓坏了值守城门的禁卫军。 圣上正在朝堂上与众大臣商议要事,有公公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应进门跑得太快,甚至摔了一个大跟头,下巴甚至给磕出了血! 众大臣在底下左右咬耳议论:“这是出了何大事?竟如此慌张……” “……外域近日骚动不已,该不会是边境有战况传来吧!” 圣上在高堂上气势恢宏,他只轻咳一声,众大臣当即默契地噤声,不敢再吱声。 那突然闯入的公公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直冒金星,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耳边只听到圣上问道:“有何事,竟如此慌张?” 那公公不知道高堂在何处,只能循着声音跪拜,不顾口中还淌着血水,便禀报道:“回禀圣上,大事不好了,有许多百姓挤在外头,将皇城给团团围住了,禁卫军不敢与百姓动手,被逼退至宫门后,正犹豫着是否要大闭宫门,左统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想请圣上决策!” “百姓包围皇城?”众臣瞬间又如蜂窝散一般,在底下喧哗其事。 唐公公紧张地观测着圣上的神色,见尊位上之人竟气定神闲,且毫无意外之态,似乎早已知道会有此事发生。 这下子,便连圣上身侧的唐公公,都不发让底下的大臣们安静下来,他高声大喊:“诸位大人,还请安静下来!” 然而,唐公公的声音很快便被底下的声音所淹没,圣上并没有急着稳定下这一局面,反而坐观乱局。 唐公公叫喊得声哑了,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悻悻然地向圣上请罪,然而圣上却笑意浮面,挥手让其起身,且道:“你又何罪之有?” “奴才无法为圣上分忧,实在是无能!” 圣上轻声笑道:“乱臣之祸,你孤身怎能阻挡?今日不过是被百姓包围一下皇城,他们便乱成这幅德行,倘若他日真 起大事儿,想来是无法指望他们了,能不叛变投敌就不错了!” 这番话,在嘈杂的环境下,唯有近身伺候的唐公公能听到。 “圣上……”唐公公震在原地,这些话,圣上竟直接就说出口了,虽说那些大臣听不清,可这些话,到底事重,但凡其中一句被人给听了去,都足以让他们终日胆战心惊,甚至被活生生吓死。 毕竟,随便一条罪名,都足以让他们九族覆灭! 唐公公只觉得,此刻高堂上之人万分可怕,或许今日的场面,已经在圣上心底埋下刺,他将不再全心信任诸臣。 君臣离心,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自古以来,许多国破朝替,都起因与君臣猜忌。 “若是季城在此,他绝不会是这幅样子,唯有底下这些享受着朝廷高位俸禄,却胆小如鼠,无法为百姓谋福!只可惜,季城不愿涉身朝堂纷争……”圣上面上的笑意逐渐转变阴翳,可底下众臣子却浑然不知。 唐公公冷汗湿了后背的衣衫,唯恐天子一怒,朝堂上会见血! 喧闹之声持续了许久,渐渐的,众大臣这才察觉到他们行为不妥,互相使着眼色安静了下来,最后怯弱地望向高堂上之人。 圣上端坐其上,面色平静,唇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一切看似如常,可众臣却惶惶不安! 最后,底下所有人都跪倒在了地上,无声请求饶恕。 “诸位爱卿这是怎么啦?怎么都跪下了?” 众臣齐声道:“微臣有罪!” “哦?诸位爱卿,何罪之有啊?”圣上兴致高涨,似乎想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 各大臣虽都心中有数,自知方才行为冒犯圣颜,但要他们亲口说出,却是不成的。毕竟,法不责众,对于皇权也同样适用,如若处置了所有大臣,岂非乱了朝堂? 等不到有人出面解释,圣上直接轻飘飘揭过此事,对着那名稍微好些了的想太监问道:“那些百姓,为何包围皇城?” 底下又有零星几人出声议论:“突然包围了这里,莫非是民间贼子所组织的揭竿起义?” “那完了!” 众臣面色再度紧张了起来,圣上却悠然椅背,高声询问道:“他们围着皇城做什么?” “启禀圣上,好像是因为……覃国公府之事!” 此话一揭露,众臣这才心安,恢复起往日的风华与淡然。 “原 来是因为覃杭那小子的事情,还以为是发生了甚么大事,可吓坏我了!” “覃国公府,何至于让百姓围住皇城啊?这大阵仗,我还以为要兵变了呢……” 眼看着他们又开始胡乱言语,唐公公已经能做到心静如水。 这一帮大臣,既然能入得了朝堂,便绝非池中凡物,之所以会言行举止如此荒唐,都是因为先前圣上过于宽纵。 圣上只知道严纪后宫,却忘记严管朝堂之风! 以至于,甚至有大臣冲上前,对着那前来禀报的小太监狠狠踹上一脚,唐公公面色一变,底下那小太监,也算是他的小徒弟了。 小太监吃痛,被踹翻到一旁之后,又赶紧爬起来,重新跪在地上,不断请罪,反观踢人者却是一脸得意,目光不屑。 简直就是在找死! 唐公公在心中暗骂了那位大臣一句,随后便低下头,不再看堂下的肮脏秽物。 众大臣都等着圣上决策,谁都没有打算出门解决此事。 圣上道:“百姓们不懂得瘟疫之害,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以为将国公府众人赶出帝京城,便无事。但其实,倘若真是瘟疫,只消他们步出国公府一步,便可轻易感染全城!倘若不是真的,也正好可以将覃杭围困于国公府之中。” 简直是无知无畏,众臣嗤之以鼻,甚至在心中暗道那些人为愚民。 可圣上却当即察觉到问题,诸多百姓皆有此误区,绝非愚昧无知! 果不其然,待圣上追问之时,那小太监总算支吾着道:“回禀圣上,听城外那一些百姓说,似乎是因为居先生的缘故……” 居生在帝京城中四处散布谣言,说国公府之症感染力极其强烈,即便封闭国公府内的人出入,但瘟疫却可散播至周边数里,导致国公府附近的人感染,之后再传给其他的人。 居生乃是帝京城中名列第一的名医,加之先前行善赠药的种种善举,他的话,在全城百姓的心目中,十分有信服力! 因此,消息一经传开,当即惹得百姓们哗然,一齐围住了皇城,势必要让圣上改口,将国公府等人罢出帝京城。 “那个居生,仗着自己有些许本事,便敢妖言惑众,扰乱民心,实在是可恶至极!”有人提议道:“圣上,不若将居生抓获,重刑伺候,逼其亲自出面,解释清所有事情。” 圣上当即 驳回此提议,因为先前他曾多次想将居生纳入太医院之中,各种威逼利诱,可居生丝毫不动容,根本无惧生死! 对于这样的人,一切刑罚都无效。 “圣上,即便不对居生刑罚,可他搅乱民心,甚至煽风点火地让百姓包围皇城,实在是可恶!罪行滔滔,难以饶恕!” “那依照爱卿的意思,是要杀了他?还是要将他打入大牢之中?” “回圣上,如此罪行,自当该杀之!” 其实这一位大臣的提议没有任何毛病,别的暂且不说,这时候只有处置了居生,定能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可是,圣上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不急,居生的用处可大,还必须先留他一命。为今之计,是想办法解决掉当下的问题!” 眼下最为棘手的事情,自然就是百姓之事。 圣上坐在高堂之上,俯视四周,却发现,满堂的大臣们,根本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他分忧解难,虽然早已知道会如此,可他仍然多次抛题想要试探,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众位爱卿,经常没有一个人能想出良策?如今只是百姓有怨抗议,诸位爱卿便已经无能为力,若是敌军包围帝京城,又该当如何?莫非束手就擒,坐地等死?” 天子发怒,众大臣不敢再试图置身事外,纷纷低头沉思解决之法。 最后,有大臣提议:“圣上不若顺从民心,将国公府内的人全数驱逐出帝京城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这是一个好方法,最好再让他们永世不得再踏入帝京城,毕竟他们得过瘟疫,谁知道身上会不会再有什么毛病?” 圣上极其失望,质问诸臣:“你们就只想到解决今日之难,为了让百姓退散,便顺从他们之意,那你们又可曾想过,若瘟疫当真散播开来,届时要死多少人?真到了那个时候,又应该怎么办呢?” 众大臣瞬间无言以对,纷纷低垂下头颅。 堂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被人挥手推落,这些奏折上禀的,皆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堆积如此,尚未被处置。 “你们可当真是好本事,朕的手底下,竟无能人了吗?战事即将起,若非本朝地广物博,又何以能与外域小族一战!” 众臣不愿被天子视为废柴,因此纷纷行礼喊冤:“圣上,并非微臣不愿为圣上解忧,实在是兹事体大,别无他 法!” 这下子,一直保持静默的唐公公忽然发声了,唐公公自知朝堂上并非他能开口的地方,因此先是对着底下众位官员行礼,而后才毕恭毕敬道:“诸位大人,国公府之事,圣上已经下旨,倘若真如诸位大人所提议那般,岂非昭告天下,圣上决策有误?若因百姓包围皇城,便更改圣意,他日,如今日这般的场景,或许就会时不时上演一次了!” 朝堂上又瞬间安静了下来,彼此皆能听临近之人的呼吸声。 众大臣还在埋头反思之事,圣上便已经下定决心,势必要将国公府诸人困死在国公府之中! “百姓被人蒙蔽了双目,怒不及百姓,朕不会因此发落他们,可若是有人胆敢阻拦禁卫军出皇城,便如同行刺之人处置。”圣上手抚下颚,又眯着眼睛,缓缓道:“倘若国公府之中有人胡言煽动百姓,朕便一把火烧了国公府,直接一了百了,连最后一丝生路也不留给他们!” 朝堂之声传出皇城之时,不仅是百官感到不可置信,便是城中的百姓亦是。 圣上此次处事果决狠厉,完全不同先前,就好像稚嫩的群首,瞬间成长为统辖全天下的帝王一样! 当然,百姓震惊的同时,不免对其心生不满,这些怨言传至御书房之中时,圣上却只道:“既然身在高位,自然要接受底下之人的指指点点。更何况,时间足以向百姓们证明一切!” 唐公公清楚,国公府内瘟疫之说,此事圣上打自一开始,便是不相信的。 “你知道朕为何不让覃杭承国公之位吗?” 唐公公想起印象中的翩翩公子,猜测道:“因为覃杭公子无心朝政,流连风月?” “并非如此,季城也无心朝政,你可曾见到朕放弃招揽?”圣上道:“覃杭跟他的父亲太像了,他们都有一股聪明劲儿,这本来是好事。 可是,覃杭又太过于正直!朝堂这一摊浑水,何能容下清水?况且,他父亲身有罪孽,若非覃寒天以救驾之功求抵过,只怕覃杭也早就没命了!” 此事,唐公公曾听宫人老人提起过,却也仅知一二,根本就不清楚,当年国公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能让圣上多番想要灭除国公府! “其实,倘若覃寒天不顾及亲情,早已经凭借着高功飞黄腾达,世间对他有诸多误解……” 第126章 顺应天意 圣上没有顺从民意,改变对国公府的处置。 此事,不仅让人看出圣上对国公府之事的决绝,更让人看出圣上此番处事的变化,当然,是用了数十人在皇城外被禁卫军重伤,而得来的顿悟! 覃杭对待此事很是了然,似早已将朝堂上会发生何事,诸全看透,因此毫不意外。 他此次挑起此事,确有丝丝想给皇室添堵的心思,只可惜代价有点大,他想过以中礼去看望那些受伤的人,却担忧百姓惧怕瘟疫,届时再突发出事端。 在覃杭沉思之际,萧晓晓忽然找上了门。 因哄赶国公府不成,因此百姓们改为转道避让,所以现在国公府门前萧条冷清,萧晓晓不用担心,会有人撞见她上门拜访。 “想不到,我国公府出事之后,前来拜访之人,竟然会是你?” 萧晓晓却是道:“覃公子风度翩翩,完全不似身染瘟疫后,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覃杭冷笑一声,直白道:“该病的时候,我自然就会病了。你此时胆敢登门而来,想必是我病了也没用!” “覃公子不必紧张,此次前来并非挑事,而是受人之托。”萧晓晓听得出覃杭话中的敌意,未免事情久拖有变,便直接言明来意。 “哦?不知道是何人,竟能请得动萧老板娘?” 萧晓晓没有计较覃杭话中的讽刺之意,反而以一副魅惑众生之姿,俯身倚靠到覃杭身上,将红唇贴近他的耳畔。 覃杭浓眉紧紧蹙起, 正想要躲避之时,萧晓晓在他耳边轻飘飘说了一句话,他当即便选择了忍耐下来,强行压制住胃中的波涛汹涌之后,覃杭侧目凝视着萧晓晓,眼中寒意聚集,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我早就猜到你不会相信,因此已经做好准备了。” 说罢,萧晓晓便从怀兜中掏出一物,覃杭看了之后,竟真的将萧晓晓迎入了国公府之内,秘密议事儿! 周吟诗回到季王府之后,便心焦季王妃会不会见她不在府中,且久久未归,因此担忧心急。 她第一时间寻下人问了问,那下人却是摇头道:“王妃娘娘一直在院中小憩,并未寻过少夫人!” “一直在小憩?”周吟诗柳眉微拧,季王妃从未有过如此懒倦的时候,“母妃可是身子不适?” 那下人却摇头道:“少夫人莫忧心,王妃娘娘无恙,方才醒来, 还在同婆子说趣呢!” “如此便好!” 周吟诗虽然觉得奇怪,但听季王妃无事,便安心了下来。 她还想去季王妃院中探望一下,可那下人却道:“少夫人,王妃娘娘正说得兴起,不若晚些时候再去?” 一直在周吟诗身后的冰冰、南南二人对视了一眼,那下人竟劝阻主子行明事儿,实在是胆大妄为! 可周吟诗正心藏多事之时,因此没有细究这下人的失礼。 之后,周吟诗反常的到库房内提取了自己随嫁而来的一些礼品,送到了季王妃与安豫公主院中。 安豫公主看着满院堆积成山的东西,既没有感到欣喜之意,但还是让身旁的奴婢命人收整起来。 虽然她不愿接收周吟诗的任何赠礼,但不得不承认,在她看到其中有许多稀奇古玩,与名贵布匹之时,确实是心动了,不舍得将这些东西原路送回。 她虽然是名满帝京城的安豫公主,可这些名贵的东西,她从未拥有过! 就连一直跟随在她身旁的奴婢小玉都不禁感慨起周吟诗的出手阔绰。 “公主,少夫人家境宽裕,的确与咱季王府门当户对,难怪王妃娘娘对少夫人如此喜爱!” 然而,这话却瞬间激怒了安豫公主,她反手便是对着小玉狠狠扇了一个巴掌,“你竟如此看得起她,看不得本宫,便去伺候她去吧,何苦在本宫面前暗言暗语!” 小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整个人都蒙了,她捂着火辣刺痛的面颊,震惊得双目圆睁,看着安豫公主,不可置信道:“公主,为何打奴婢?” 安豫公主在季王府之中地位不显,身边忠心的人不多,小玉便是其中之一。 也正因此,安豫公主从未对小玉发过如此大火,甚至是不曾怒骂过,而今日,却直接动起了手! “你在本宫面前阴阳怪气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瞧不起本宫,觉得本宫不如周吟诗罢了!”安豫公主双目赤红怒斥。 小玉觉得冤枉,她从未有过这一些想法啊! “公主,您误会奴婢了!” “误会?”安豫公主双眼湿润,面上因情绪激动而生起一片绯红之色,“周吟诗生来便是家境优渥,又独具美貌,城中百姓常将本宫与萧晓晓作比拟,却从未将周吟诗的容颜与本宫混为一谈,是否在百姓们眼中,本宫根本无法与周吟诗比肩而论?” 强大的精神刺激下,安豫公主开始不断地否认自我,甚至联想起一些微小事,耿耿于怀! 她的自卑,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她明明不愿输于周吟诗,可周吟诗送来的东西,却又是她从未拥有的。她甚至在想,倘若这时候周吟诗反悔,想要要回那些东西,她是否真的就舍得还回去呢? “公主,您可是千金之躯,又岂会比少夫人差呢?”她隐藏在心底的自卑,便连一个小小的奴婢都无法感同身受:“公主美貌无双,乃是帝京城第一美人,这可是全城百姓皆知的事情,公主无需与少夫人相比,且少夫人性子有些冷淡,可为人却是很好的,也从未想于公主一较高低,公主为何会对少夫人产生误解? 许是一些多嘴的婆子整天在公主面前嚼舌根,公主不必理会她们,看今日少夫人为您准备的礼品,便知道少夫人是在有意向公主示好呢! 奴婢可去打听过了,便连送入王妃娘娘院中的东西,都没有咱这儿的这么丰盛呢……” 小玉有心想劝自家主子与周吟诗交好,始终无法明白安豫公主心底跨不过去的那一道坎儿! “小玉,本宫累了,先去休息了……” 安豫公主无心继续逗留在院中,她独自进了房,吩咐小玉无要事不可进去打扰。 待安豫公主走后,小玉继续帮忙清点着院中的东西,因身旁对她有好感的小厮讲了一个笑话,小玉不禁扯动嘴角笑了起来,却突感面上疼痛加剧。 她下意识地伸手抚摸,却发现,自己的半边脸颊,竟已经肿了起来! 可想而知,安豫公主扇这一巴掌之时,是用了狠力的。 小厮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红肿不堪的面颊,竟忽然念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安豫公主当真狠心,难怪身边没有关心她的亲人!” “嘘!”小玉不喜他如此说话,但也知道他是心切自己被打,只让他莫再胡言,以免惹祸上身。 安豫公主进了房之后,并未合衣休息,更未命人服侍沐浴用膳,而是来到了一个地方,看着囚笼内的蓬头垢面之人,依照往日,逼迫着那人教授自己技艺,只可惜,那人脾性太硬,始终不愿松口答应。 一声又一声的鞭打声在这暗牢中响起,安豫公主早已不复往日仪态芳华,此刻更如同一个泼妇一般,即使挥鞭子挥得汗水浃背,却 不知疲惫,此时的她,已有疯态…… 这一夜,季王府之中异常平静! 隔日,有一则消息大肆在帝京城内宣扬广知。 据说是国公府之内众人,在昨夜梦中,皆齐齐梦见了城中仙子,安豫公主! 梦中,安豫公主化身为天宫仙女,降临国公府之中,为府内诸人散水消灾。 因感叹国公府中瘟疫横行,导致大量无辜生命凋逝,因此大布高台,为他们祈福去疾,自祭天祈福礼之后,国公府内之人纷纷康复如初,不仅再没有白绫高挂的景象发生,且帝京城之中也一片祥和昌盛之态,百姓富足,日子越发美满! 此事由小传大,没有人细究国公府之内的事情,是如何泄露出来的。 因为国公府瘟疫乃是近日城中百姓最为关注的事情,因此此事传得极快,且越说越玄乎,最后直接说安豫公主乃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可以为百姓带来福祉,更能消除国公府之灾,拯救帝京城百姓雨水火之中! 因事情发酵得太快,不断有人聚众请求安豫公主出面,朝堂上也纷纷有人上书,希望圣上降下旨意,高设祭坛,让安豫公主为本朝万民祈福祈愿。 架不住百官齐口,圣上最终同意了此事,毕竟搭设祭祀台并非一件难事,只需让安豫公主出面,便可安城中百姓的心,这笔买卖着实不亏! 苦的是安豫公主,不仅是接到圣旨时错愕不已,不明白国公府之事怎么就突然牵扯到自己身上。 在之后的几日,宫中甚至专程派人来教习来教安豫公主祭祀当天所需要的准备,还有上了祭祀台之后,应当如何讲吉话与跪拜,还要跳祭天之舞,步骤繁琐复杂,安豫公主学得疲惫不堪! 因国公府每日皆有好几个奴仆陨命,因此祈福大典不宜拖后,教习师父只匆匆教了安豫公主三日,逼其日夜练习牢记,便将其赶上了高台之上。 当日,城中百姓齐齐往祈福大典而去,因为此次,完全遵照国公府诸人梦境中所为,安豫公主不仅需要完成一系列的规章步骤,甚至是梦中的散水消灾,也会照办。 她会手持红花柳枝,沾上符水,最后挥洒向底下的百姓,百姓们都希望能有幸沾取符水,消灾避疾! 祈福大典还未完全开始,近乎上千上百的百姓便动身齐往,准备参加大典。 安豫公主还在季王府 中收整齐妆,有宫中嬷嬷专门上此,为她扮上天仙之妆发,衣衫则是宫中法师精心准备的。 周吟诗早早便倒季王妃院中请安,想问问看季王妃是否有意前往祈福大典之中,但季王妃却对安豫公主的所有事情皆提不起兴趣,甚至冷嘲热讽道:“城中百姓竟还夸她为天宫谪仙,简直是高抬她了,她哪里会有那样子的福气?” “百姓们因瘟疫之事心慌惶恐,听闻梦境之事,也都是抱着尝试一二的心态,因此大举大办罢了,若是安豫公主当真能消除百姓不安,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周吟诗逗留片刻,顺着季王妃的气说了几句她爱听的话,又为安豫公主说了好话,季王妃如同以往一样抚着她的手,“你还是那般好心肠,本宫看得出来,她并未全然敬重你,可是你却可以不计前嫌,但她未免就会领你这份情。” “不需要公主领情,只要百姓皆安居乐业即可!” 季王妃还想说一些什么,可她抚着周吟诗的手,却突然间发现,周吟诗的掌指,似乎没有她印象中那般细嫩纤细了。 她平常怜爱周吟诗,经常喜欢拉着周吟诗的手谈话,可是先前从未仔细观察,今日却心中突起异样,总觉得这一双手,与印象中的不大相同了? 见季王妃失神,似有忧愁之事闷在心中,周吟诗连忙关怀道:“母妃,您怎么啦?自季城走后,您一直将在自己闷在院子里,可是有何烦恼之事? 若是母妃愿意,或许我可以与母妃一齐齐心解决!” 季王妃的哀愁不减,但未免周吟诗担忧,强装无事,道:“无事,只是王爷与城儿皆不在府中,本宫忧心他们罢了!” 周吟诗唯有宽慰道:“父王骁勇有谋,季城又做事稳重,他们定当不会遇见难事,母妃不用担忧,只需照顾好自身,否则父王与季城在外,都要时刻牵挂着母妃了。” 季王妃知道周吟诗有意逗自己开怀,因此又轻拍了拍她的手,“小诗,今日祈福大典,本宫便不去了,本宫有些疲乏了,想要歇息一下,你不用在这陪着,尽管敞怀去玩吧!” 话至此,周吟诗唯有起身拜别。 待出了院子之后,春竹不解询问:“小姐,您分明不想去祈福大典,为何还要跑这一趟?倘若王妃娘娘当真起了兴致,您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第127章 仨探院落 “不会的,母妃向来不喜安豫公主,况且祈福大典人多嘈杂,母妃不喜欢。” 这一次的筹谋,周吟诗绝对不容有失,她担忧季王妃会忽然起意,前来寻她,因此才会主动寻了个由头,先一步拜候。 祈福大典在即,安豫公主已经随着众多宫人出发,前往祈福大典上。 这一次,周吟诗安排萧晓晓前往国公府,即是会了探听国公府内的真实情况,同时也是有事相求。 如若按照萧晓晓所言,师父当真在季王妃之中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安豫公主院中,可是周吟诗又没有真凭实据,根本没有办法搜寻安豫公主的院子! 这个时候,她便需要将安豫公主给引开。 祈福大典程序繁琐重复让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带人潜入搜寻线索! 春竹与冰冰、南南,皆被周吟诗留在了院子里,她准备孤身前往。春竹知道此事重大,也不愿拖周吟诗后腿,即便心中紧张,却也没有多言,倒是冰冰与南南不大愿意,她们遵循季城的命令,想要随身保护好周吟诗,但周吟诗却道:“我这一次进去,可是偷偷摸摸行为,当然是人越少越好,人多岂非惹眼!” 冰冰与南南还想再多言,但周吟诗已经率先板起了脸,她知道,唯有如此,冰冰与南南才会畏于惹她不快,而败阵妥协。 果不其然,最终冰冰与南南满脸幽怨地看着周吟诗一人前往安豫公主的院中,春竹则奉命好好看守她们二人,坚决不让她们两个人偷偷的跟过去。 此时是白天,因此周吟诗没有衣着鬼祟,毕竟,这是季王府,即便是被人给发现了,看在她的身份上,下人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可若是衣着行为鬼鬼祟祟,更容易被当成盗贼或刺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出动季王府所有的兵力! 当她大摇大摆来到安豫公主的院门前之时,却发现掌事早已经静候在此。 “少夫人!” 周吟诗面露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掌事当即跪在地上,解释道:“小的已经大致明白少夫人的计划了,还请少夫人准许小的协助!” “协助?”周吟诗瞬间笑道:“我不需要,你回去吧!” 可掌事却坚持如此,无奈之下,为不平白浪费时间,周吟诗无心继续争执,因此同意了掌事的要求。 当周吟 诗与掌事二人共同推开院门而进时,掌事却惊觉的发现,这院子里本就不过寥寥数人的小厮与奴婢,竟然全都躺倒在了地上! 掌事心神俱惊,当即大步冲上前,以手探向他们的脖颈,“没有死,不过都晕过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有贼人闯入! “掌事不必惊慌,这只不过是我的内应罢了。”周吟诗反应平淡,显然一早就已经知道会这样。 “少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掌事虽然已经知道没有外贼闯入,可还是好奇周吟诗是如何办到此事? 这一些人,应当都是受药物影响,因此昏死了过去。如果想要同时对满院的人投药,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伙房管控森严,根本无人能在饭菜上动手脚,莫非是水源有问题? 就在掌事开始揣摩此事之时,周吟诗却是直接点破道:“不需要在胡思乱想了,你仔细看看院中。” 院子里,正在焚烧枯枝败叶,白烟随风访至院内每一个角落。 掌事当即有疑,问道:“少夫人,莫非蹊跷藏在这烟雾之中?” “不错,正如同掌事所想的一般,是我让人这般行为的。”周吟诗没有否认。 其实,简单了说,便是迷香罢了! 焚之即可释放出迷药药效,掌事当即手捂住口鼻,生怕自己也会像这些下人一样,被迷晕在这寒天雪地之中。 周吟诗却将身上的香包取下,直接抛给了掌事,道:“火已经灭了,烟雾也开始消散,这玩意儿药效不强,不会有事的,倘若掌事不放心,便将这香包带在身上吧!” 掌事接过之后,放置鼻子下一闻,当即明白,这香包内所散发出的淡淡药香,可以缓解这迷香的效力。 此时,他更加在意的是,这迷香,是谁偷偷投入这焚烧枯叶的火堆之中? “少夫人,这……” 还没等他问完,周吟诗便笑脸盈盈道:“我有内应,这也便是,我为何向安豫公主大方送礼的原因。” “原来送礼之事,竟是少夫人的谋划之一?”掌事依旧惊疑,“不知这迷香与送礼之事有何关联?” “我有内应,因此能用迷香。” “内应?”掌事当即料想到,自家少夫人是否借着送礼为由,将人手给安插近了安豫公主院子里。 随后,掌事更第一时间便开始排除周吟诗身边 的可疑之人,对周吟诗最为忠心的春竹嫌疑较大,可春竹一直待在周吟诗身边,根本不可能做下此事。 何况,春竹乃是周吟诗的贴身丫鬟,身份突出,不可能成为内应! 周吟诗对着四周大喊一声:“我来了,出来吧!” 掌事当即凝神,想仔细瞧一瞧,这位所谓的内应神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待人出现之时,掌事更是被惊得上下唇齿分离,张着嘴怔愣不已,良久之后,才结结巴巴道:“居……居先生?您、竟然是您?” 只见居生迎着寒风,衣袖飘摆摇晃,自院深处缓缓走来。 “不是我,还能有谁啊?”居生坦然自若,对着周吟诗挑眉邀功请赏:“吟诗,此次我可是闷在箱子内多时,险些就被憋死了,你打算如何谢我?” 周吟诗还未想好奖赏之事,掌事一听,当即追问道:“箱子内?莫非……居先生是躲藏在那些礼箱之中,被人给抬了进来?” “那不然呢?”居生两手一摆,“难不成掌事先生还有更好的主意?” 掌事瞬间哑舌,周吟诗则面上有些尴尬,讪笑道:“实在是因为……这季王府之中,我也唯有能寻居先生帮忙了!” 正因居生名气太响亮,在王府中又备受尊崇,近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何长相,因此唯有躲入箱子之内,由下人们抬入安豫公主院中。 待东西全部堆积入内之后,居生寻机会偷溜了出来,以免下人盘点礼单,将东西收库之时,发现异常,他躲入过水井之中,甚至爬上过屋檐,所幸安豫公主不得看重,因此院中没有暗卫值守,否则居生这一系列行为,只怕早已经被人乱箭射死了! “不是这些了,时间紧迫,咱还是快些开始吧!”周吟诗时刻注意时间,他们仨人,最好是能在这些下人清醒过来前,将这院中可疑的地方,好好查看一遍。 若是运气不济,被下人瞧见,或者是被祈福完毕归来的安豫公主撞见,那可就难看了! 居生在那些下人昏迷之后,便先一步将这院中大致瞧过一遍,他对着周吟诗道:“这院子着实不算大,算是粗糙得很,明明外头看着富丽堂皇!” 这一发现,也再次证明了安豫公主在王府内的地位低下,并不如表面风光。 掌事管理着季王府琐碎,自然也对这院子 的布置有所了解,“少夫人,这院中的除却安豫公主所居主屋,便唯有三间侧房,一间藏书房,一间可供烧水温食的小屋子可称之为小厨房,再余的便没有了,倒是主屋左侧还有一口清泉井,多年前曾有小厮投过井,捞不得尸体,因此那水井再没有启用,全当摆设了。” “啥玩意儿,竟还死过人?”居生一听,当即觉得后背发凉! “确实是这样,小的不敢乱说话。” 其实还有一事,掌事没有说出来。便是安豫公主刚开始搬进来之时,因季王妃不喜她,甚至还故意让婆子绘声绘色地将有人投井自杀之事,说与了安豫公主听,导致安豫公主连夜噩梦,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这院子,竟如此简陋?”周吟诗道。 她并非是贪恋富贵之人,从前,便是独间的土屋瓦房都住过,自然不会觉得这院子寒碜,这儿比之普通百姓的屋子,简直好太多了。 但这院子出现在奢靡的季王府之中,便尤为格格不入了! 居生道:“这么说来,这里并不存在着可藏人受困的地方。” “那可不一定,这儿,你不也藏身了多时,都无人发现吗!”周吟诗目光如炬,对着这院子大致扫视了一遍,忽然想起在边塞之时,曾见过的奇门遁甲之术。 当时,她甚至见过高人以十方天地,搭建出了重重机关! 这儿,自当比那十方天地要广裕。 周吟诗态度执意,居生执拗不过,唯有与掌事二人,一齐助她再寻上一遍,也好让她彻底死心。 他们三人分散开来,周吟诗查看主屋与三间侧房,掌事则查看藏书房和小厨房,居生便是在这院中绕圈圈,看能否发现异常,同时也可以观察外头可有来人。 依照周吟诗所交代的,掌事很是仔细地检查了藏书房内罗列陈书的书架子,包括书架后方的墙壁,掌事都仔细贴耳倾听,看是否会有发现,但很遗憾,莫说是藏书房了,便连小厨房他也仔仔细细查看过了,并没有任何异常。 这时,掌事又再度对萧晓晓敌视不满,毕竟,萧晓晓说周吟诗的师父被困于季王府之中,着实容易让听者觉得荒唐! 可偏偏不知为何,周吟诗就是愿意相信。 主屋内布置简单,房间也不宽,因此周吟诗搜寻的速度很快。 很遗憾,主屋没有 任何问题,周吟诗只在香床软枕之下,发现了一本外域的文书,讲的皆是外域古时的能人奇术。 看来,安豫公主对于这些奇术,当真是执念深重! 主屋以及三间侧房,周吟诗逐遍搜寻过,都没有任何发现,她寄希望于掌事与居生身上。 然而,当仨人齐聚主屋门前之时,掌事与居生皆是摇头道:“没有任何发现!” 周吟诗不禁有些气馁,甚至想法也可以动摇,说不定,萧晓晓当真是胡言,仅是为了脱身罢了! 毕竟,当日她那把软剑,架在萧晓晓的脖子上,生死攸关的重要时刻,萧晓晓撒谎求生,也是有可能的。 居生听着那唉声叹气之声,不想让周吟诗失望而归,继续查寻自家师父的下落,也更不想让她对萧晓晓产生滔天恨意! 他细细思索着混入院中之后,安豫公主的一系列行为举止,还有其喜欢逗留的地方。 “吟诗,安豫公主很喜欢呆在自己房中,每次都不许奴婢进去打扰,且独处的时间极长,出了房间后,还会吩咐下人备水沐浴,这寒雪的天气,她一个不接触粗活的公主,何需天天沐浴?”居生不大确定此事,能否为周吟诗带来帮助,“这……算不算一个有用的发现?” 居生说完之后,掌事与周吟诗皆是一愣。 “你是说,安豫公主时常独自呆在房中?”周吟诗隐隐觉得,此举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毕竟,那主屋之中,她查得很仔细,并没有什么不妥! “少夫人,咱要不要再进去看看?” “也好,许是我寻漏了何处也说不定!”周吟诗带头,领着居生与掌事又返回了主屋之中。 仨人的脚印子踩在地面上,以居生脚底的泥雪混合印子最为明显,因为它方才在院中四处兜了好几圈。 这么明显的痕迹,待安豫公主归来,必能发现有人闯入她房中,但事到如今,周吟诗顾不得其他,只要不当面撞见,无人敢出面质疑。 主屋的一切都平平无奇,若非要说有何处不同,大致便是主屋后,还开着一个通往后院草地的小门,但那小门上的锁头已经生锈了,显然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 居生正想要劝归之时,周吟诗又不死心地上前,用手指擦拭了一下门锁,发现能门锁上虽然锈迹斑斑,却没落下一点儿灰…… 第128章 机关密室 “这个门锁有问题,这一扇门绝对经常性被人打开!”周吟诗摩蹉着两指间的红锈,若有所思。 掌事也忙上前查看,不单是门锁,就连那一整扇的门,都近乎不染灰尘。要知道,下人们每日重复忙碌,多的是做不完的活,有谁会那么勤快?莫不成每天都清扫此处不常用之地? “这可就有意思了,如此的掩人耳目、故步迷阵,这扇门后,究竟有何玄机?”居生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寻找可以破坏门锁的用具。 在居生的努力之下,那一扇门总算被打开了,他正想要邀功的时候,掌事却狠狠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掌事道:“居先生这是做什么?这扇门乃是主屋的小后门,我们只需要走出屋外,再绕道到屋后即可,何至于要破坏?” “屋后?”居生不愿意相信,“如若真的是通往后院,安豫公主何需上锁,这一扇门后面,绝对不简单。” 然而,他所有的幻想,全都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彻底被熄灭。 没错,正是如同掌事所说的一样,这一扇门后,是一片绿油油的矮丛草地,据掌事说,主屋后这一片地方,他并没有安排人清理,只是不知道安豫公主是否有定时着人打理,总归野草长势不错! 居生道:“此地我方才在这院内转悠之时,便已经经过数次,没发现有何不妥。” 周吟诗若有所思,“门锁上的锈迹,如同欲盖弥彰,咱还是再仔细瞧瞧吧!” “其实,安豫公主会有所为,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主屋后便只手余这一小片地。方,再往后看,就是一层让人压抑沉重的院围墙,如若没有加上这一层防备,有贼人闯入翻越院围墙之后,岂非一下子就到安豫公主房中!” 依照掌事所言,那一扇门上挂了房锁,极有可能是安豫公主为求心安而已。 居生又不依不饶地与掌事扯起了嘴皮,怨其故意看之笑话,并道:“季城虽然给了我大量的药材,可银钱我没有多拿,这修锁的银钱,便由你担着了……” 环顾观察一整圈后,周吟诗双眼中的希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她没有参与居生与掌事二人之间的话,只是静默着,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不可能!不可能会这么简单! 居生心中还闷着一口气,他甚至还剁了剁脚,狠踩草地发泄,满嘴怨言:“就这么一 小片破地方,居然还专门上了锁!” 一阵沙石碎砾掉落的声音响起,周吟诗奇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掌事也是察觉到异常,似乎隐隐之中,有一些很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屏息凝神,甚至放缓了呼吸,则为了能够更好的竖起耳倾听。 “你们这是怎么了?”居生发泄完毕之后,见周吟诗与掌事的面色都不对劲了,问道:“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你们二人的神色便如此严肃,看的我都开始紧张了。” 掌事直接过去将居生给推离原地,居生还处于迷蒙状态之中,踉跄着被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哎……不是我说,你别推我呀!” 掌事无心与居生玩笑,他为周吟诗挪出空地之后,便郑重道:“少夫人,您可要亲自查看一下?” 周吟诗直接用行为回答了此话,她当即就趴下了身子,将耳边贴近草地,而后,双手又一直在草地上摸索。 “吟诗,你这是在找什么呀?”居生看得云里雾里,方才他只顾念着泄气,并没有细心观察周围,不知道一切异常,因此无法理解她此时的行为。 周吟诗直腰抬起头,问道:“有水吗?” 虽然觉得迷惑,但是居生还是当即点头应道:“有,等我一下。” 居生返身回到屋内,待一杯斟满的茶水递到周吟诗面前之时,她却非拿来饮用,而是直接将满杯的茶水倒入了草地之中。 “你这是……” “嘘!”周吟诗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居生当即闭上了嘴,因雪层积累变得稍硬,不仅压弯了那些抗寒的野草,更使得茶水没有很快渗入土壤白雪之中,而是在表面缓缓流动了片刻,而后才没入其中。 “你们究竟是在干什么呀?” 居生有些忍不住了,行医问药他拿手,可这种情况下,他倒觉得自己愚笨不及,根本看不懂周吟诗与掌事二人言行的意思。 “居先生莫急,再耐心等一等!”掌事道。 周吟诗再次伸出手指,示意他们二人先安静下来。 很快,一阵“滴答滴答”的滴水声隐隐传来,居生面色一变,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底下竟是空的?底下有机关?” “不错,这个地方的确有问题。”周吟诗拧着眉头,向掌事询问道:“你协管王府上下,也不知道这底下有机关室存在吗?” 掌事当即摇头以表清白, “若非今日随少夫人前来,小的也不知道,这地方竟还暗藏了玄机!” 对于别人所说的话,周吟诗始终都是保持着半信半疑,她没有再多追问什么,只是焦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耗费了太多时间,毕竟尽快找到底下的机关所在之处,才能开启谜题,揭晓答案。” “这多简单啊!”居生道:“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此地,直接出去禀明王妃娘娘,光明正大的查看此地,难道安豫公主还能阻止不成?” “不行!”周吟诗当即驳回此提议。 在众多的机关室之中,通常都暗藏有杀机, 因此不能强行破坏入内,必须正确开启。 如果禀报给季王妃的话,依照季王妃处事的性子,极有可能会直接命人闯入破坏,只为知晓底下是否暗藏有危害季王府的源头。 再者说了,若是逼急了安豫公主,说不定她会暗启机关室内的强弩,对里头的人进行射杀,如果底下当真有人,那他们三人,可就是间接害了人命! “想不到少夫人竟对机关室如此精通,小的佩服!”掌事听着周吟诗细致解说其忧,不由得对其刮目相看。 居生则本着不懂就问的精神,怯怯举手发问道:“吟诗,何为机关室?听你说来,机关室想要开启确实不易,可如果底下只是寻常的地窖暗仓,只是入口设置得隐蔽一些而已呢?” 这一次,不用周吟诗再费舌,掌事便已经为居生解疑道:“机关室实为外域密学,其神奇之处,非普通的暗室机关可以比拟。 其中最为明显的一点,便是机关室内暗布的箭弩,只要稍有偏差,让机关室察觉到是外者入侵,里头的自毁机关便会开启,直接覆灭里头的一切,这也是为何不可冒险的原因!” “听起来倒很是神奇!” 可居生还是不懂,周吟诗与掌事二人,是从哪些方面,判断出底下是一个机关室? “因为我们明明知道它就在脚底下,却寻不到丝毫缝隙破绽,如果是普通机关,必定会有衔接口的。”周吟诗以较为容易理解的方式,向居生解释道:“机关室就如同一个四壁密封的小屋子,但你需要往里头投掷东西之时,便要拆开一面墙壁入内,而在出来之后,又需要将那面墙壁重新加修上,无论从东南西北或上下,皆寻不到分毫破绽!”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 此玄术?”居生不仅感叹万物奇妙。 周吟诗则道:“只可惜,这一密术你很快就要失传了!不知道安豫公主是从哪寻来了能人异士,竟能帮她暗造出机关室,幸好她所寻来那人的术技不佳,这还不能称之为真正的机关室,至少,真正的机关室,绝不会被我们这般轻易发现。” 居生只觉得自己此趟来得不亏,竟识得了这些新鲜事物,他闭于帝京城中修习医术太久,对外头的东西,了解甚少。 只可惜,他并未有易主的打算,倘若季城哪日兴致突起,有缘再度前往边塞之地,他必然也要追随前往,去外头长长见识! “难怪安豫公主平日里不许奴婢打扰,喜欢独处在房中,想来是她支开下人之后,便自后门到此,进入机关室之中。”掌事道。 虽说安豫公主自可光明正大绕至主屋后,可次数多了,难免会惹人怀疑! 主屋后方野草遍布丛生,足以可见,此地平日里少有下人踏足,这倒也方便了安豫公主行鬼祟之事。 掌事一直在细细观察着天色,掐算着时间的流逝,此时,距离他们刚至此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为避免安豫公主忽然杀回,他开始提议暂且离开,机关室无法在短时间内破解,为今之计,唯有撤离! “是啊!”居生亦道:“吟诗,我们确实应该回去了,迷香的效力应当也快要过去了,再晚会儿,这院中的下人们便要醒来了。” 周吟诗千万般不愿,可以理智尚存,知道应该怎么做。 在他们三人匆匆离开之后,院中的小玉便自朦胧意识中缓缓醒了过来,她揉着惺忪的双眼,只觉得身上凉意惊人! 毕竟,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昏迷,没有被褥覆身,极易着凉。 这一次祈福大典,因圣上特派了众多宫人全程随侍,因此小玉没有随行,留在院中,受到居生的迷香之害。 小玉起身之后,抚着自己的后脑勺,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昏迷了过去,且想不起自己昏迷前,正准备去办何事儿? “我这是生病了吗?怎么突然就昏倒了?而且……”小玉忽然警觉:“我究竟晕了多久,怎么没人过来扶我,竟任由我躺在这儿?” 安豫公主在王府中地位不显,因此小玉不像季王妃身旁的大丫鬟们一样,受尽府中下人的献媚讨好,但也不止于无人搭理。 且她是 晕在了安豫公主院中,这儿除却安豫公主之外,小玉也可直令任何下人做事,底下人为了不被安排些粗重累人的活,往日对待小玉皆是恭恭敬敬。 小玉强忍着身上的不适,瑟缩着身子,自藏书阁内缓缓走出,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发现,原来院中的其他人,也全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之中! 显然,院中所有人都被贼人放倒,贼人必是趁着无人阻拦之际,闯入院中行邪。 “……公主!公主回来了吗!” 小玉忽然担心起,是否安豫公主已经归来,也同样遭受到贼人所害。 一路疯跑,虽然藏书阁距主屋的位置不远,但加之焦急担忧,小玉只跑到主屋门前,便感觉胸口发闷,一阵头晕目眩感袭来。 挂念着安豫公主安危,小玉没有顾及自己,她猛地摇晃了下脑袋,使眼前模糊发黑的视线回复过来,之后便惊慌地推开主屋的房门,里头空无一人。 “……看来公主还没有归来!”小玉刚想松一口气,低头时却见到了地面上那些脚印子,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显然不止一人曾闯入过这里! 小玉的心又顿时悬了起来,有贼人造访此地,若不是为财,那必定是冲着安豫公主而来,而房中鲜少的值钱物品,又完完整整地摆放在原地。 “来人啊!有贼人闯入,快来人……” 小玉敞开嗓子大喊,又瞥见屋中原本上锁的小后门,此时竟然是敞开着的,小玉犹疑不过片刻,便撑着身子往那扇门而去,然而,受寒后的不适症状全数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下,又软着身子晕死了过去…… 周吟诗还未回到自个院中,便已经远远看到春竹在翘首以盼,侯着她回来。 “怎么在这等呢?” 周吟诗正想着笑话春竹一番,她左右不过是在季王府之中,又不会有危险,春竹未免太紧张了些。 然而,春竹见着周吟诗后,却是低声道:“小姐,方才咱周府上的掌事来寻您,说是老爷与夫人挂念,希望您得闲回去一趟。” 因院中有冰冰、南南与婆子们在,因此春竹不得不出来等候,想着独自向周吟诗说明此事。 “爹与娘亲想念我?”周吟诗听闻后有些惊讶,她距上次回周府之时并不久,且周景盛便罢了,若是周夫人思念女儿,随时可至季王府内探望,又何需他人前来呢? 第129章 奇耻大辱 安豫公主在祈福大典上,不仅要跪拜,还磕了无数个响头。 面对着佛祖,上苍还有天地诸神,她两个膝盖都跪得淤青,额头上甚至还因为磕头而淤青! 一整套繁琐复杂的祭天礼仪之后,安豫公主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然而,完成了这些所谓的仪式之后,她还需要应付底下的众多百姓。 今日来参加祈福大典的百姓众多,几乎将祭台下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都为了能够沾上天仙赐下的福气,而纷纷往前挤,更有少部分的人,带着猥琐的想法,想要一睹全城第一美人的芳容,所以才来到这里。 眼见着百姓全都围着不肯走,大声叫嚷着要安豫公主赐福,于是乎,一瓶福水洒完之后,宫中的嬷嬷又在续上了一瓶,如此重复下去,安豫公主只觉得疲惫不堪! 偏偏底下的人嘈杂喧闹声太大,吵得她头晕目眩,又加上底下人的推攘,临时所搭建的祭台并不算稳固,在几个摇晃过后,突然散裂坍塌。 这可惊吓坏了一众的嬷嬷与公公,然而百姓却是高兴不已,纷纷冲在了前面,想要与安豫公主接近一些,所谓福气,都是老人家与一些妇人较为信奉,但是这些人又怎么比得过那些身强力壮的男儿。 而那一些冲在前面的男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这谁也不清楚。 总之,那些宫人全都听到了安豫公主震耳欲聋的惊慌叫喊声! 这声音吓退了小部分的百姓,更加吓坏了那些宫人,毕竟,安豫公主此次祈福,是由他们陪侍随行,倘若安豫公主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们必定会遭受牵连。 那些宫人听到一股脑的朝着安豫公主奔过去,然而,他们不过是一些公公与嬷嬷,比不得那些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根本就无法挤入人群之中。 然而,为何没有侍卫出面? 因为这一次,圣上与太后得知祈福大典之事,却根本就没有没有派出多少人为安豫公主护驾。 一方面,圣上也没有想到,区区一场祈福大典,竟然会出现如此混乱的局面;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圣上知晓季王妃不喜欢安豫公主。 本来季王妃就因为圣上将季城外派远门,而多次去找太后抱怨。如果这一次,安排众多黄衣侍卫随行,于安豫公主的排场太大,恐季王妃看了又要不喜! 所以这一次极其粗简,只有寥寥几位侍卫,且都在祈福大典外围处候着,安豫公主近身处,便只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们。 现场凌乱不堪,因为推攘,有不少人摔倒在地,祈福大典上发生了踩踏伤亡的事情,待安豫公主总算从众多虎手下挣扎出来,不单单是衣衫褴褛,妆容与头发都凌乱不堪,狼狈至极,她还没有从惊吓之中缓过神来,便受到了众多百姓的颐指谩骂,道她不详,根本就不是什么天仙,这是一个灾星,她一出现,便使得场面如此。 安豫公主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她有着满肚子的委屈,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当那一些烂菜叶与臭鸡蛋砸上来的时候,身旁的宫人们更没有人愿意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扛下这一切。 实在是众怒难犯,宫人们惧于百姓们面上恐怖的神情,身子僵硬着,一动都不敢动。 祭台坍塌的时候,有不少的宫人也在上面,因此被摔的浑身淤青,疼痛不已,但都选择了默默忍受! 外围的几个侍卫总算到场,就开始组织着劝安豫公主撤离此地,安豫公主看着百姓们显露出来的丑陋嘴脸,不禁觉得心如死灰。 从前,她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她是帝京城的第一美人,身上又有着安豫公主的名号,谁人胆敢不尊她敬她? 哪怕她在季王府受尽一切不公,但在外时,她仍然是风光无限。然而现在,她仅存的最后一丝脸面,也彻底的被人给撕了下来…… 当身上满载着臭鸡蛋的气味而归时,安豫公主坐在马车之内,无声大哭。 可惜悲伤无法共鸣,马车外的宫人们虽然也才刚刚经历过一场胆战心惊,但却是庆幸占了大多数,加上他们久居深宫,难得见到宫外街道上这些街市摊子,因此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很新奇,欢笑连连。 此时马车内的人心思极度敏感,她听到这些笑声,不仅不能让压抑的心绪平复,甚至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这笑声实在是太过刺耳了,她甚至想要摧毁掉这一些声音,希望可以用双手将狠狠虐杀他们的喉颈,马车内,安豫公主的目光阴翳得可怕! 好不容易回到季王府之后,安豫公主才刚被嬷嬷扶着下了马车,便看到掌事在府门前侯着了。 由掌事在此等候,这一种待遇 ,安豫公主从前从未有过,在她眼中,这算是一种殊荣! 可惜,她如今不仅身上恶臭,而且还菜渣沾身,看起来可半点都没有公主的气度。 安豫公主羞红着脸,缓缓的走到掌事面前,面上尴尬不已,双手甚至无处安放,她支支吾吾地道:“竟还有劳掌事在此等候,实在是惭愧!” 掌事当即就皱起了眉头,一是为了安豫公主言语上的措辞,他只是王府内一个区区的掌事罢了,安豫公主竟在他面前如此谦卑恭敬,已经惹得那些宫人迷惑。二来则是掌事也看到了安豫公主的惨况,对祈福大典的不顺而不解,最后便是安豫公主身上的气味儿了! 说句实话,这气味,就如同农户家的猪圈一样! 安豫公主却不知道掌事的诸多想法,还以为掌事是在怜悯自己,在她眼中,掌事是季城面前的红人,她又心悦于季城,除了想让季城对她心生喜爱之外,也尽可能的想讨好季城身边重要的人,就如季王妃一样。 安豫公主甚至对着掌事盈盈一拜,掌事心惊于她此举,眼见着安豫公主又要说出惊人之言,掌事连忙抢先解释道:“公主,您院中的下人们都发生了事儿,事态不轻,王妃娘娘极其看重,毕竟事关着整个季王府的安危,因此小的特意在此等候,便是为了公主一回来,小的能及时将情况告知。” 一盆冷水,忽然就泼向了安豫公主!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在掌事的陪同下,先是好生款待了那些宫中的嬷嬷与太监后,待他们茶足饭饱,满意地离开之后。 安豫公主才与掌事一齐回到了院中,只才刚踏入内,那些下人们便纷纷围着她哭诉,有好几个丫头甚至被吓哭了。 “不争气的东西!”安豫公主今天诸事不顺,心中压抑着一把火,看到她们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禁气急败坏了起来,怒斥道:“怎么还好意思哭?看管不好院子就罢了,贼人已经闯了进来,看你们好好的,身上也没受多大的伤,竟然就只会哭,本宫你最后还怎么能指望你们!” 那几个原本哭得厉害的奴婢,被安豫公主如此一喝斥,马上就闭上了嘴,但是双肩还是止不住的耸动,哭声细微了不少。 这院中本就没有值钱的玩意儿,加之没有闹出人命,安豫公 主起初并没有当一回事,甚至想将掌事给打发走。毕竟,在府门被掌事当众泼冷水之后,安豫公主便不愿再见到他,只会难堪! 但掌事以“职责所在”四字挡下了她所有的话,坚持要随着安豫公主入院中查看仔细。 安豫公主即便不喜,也只敢拿那一些下人撒气,但她满腹怨念地推开一扇扇房门,同掌事说院中并没有损失之时,却没发现掌事望向主屋时怪异的神情。 依照周吟诗所言,安豫公主并非愚笨之人,那些下人醒来之后,安豫公主便会知道院中曾有人闯入,因此主屋中那些印记,他们并未清理,便直接离开了。 他们三人准备闯入之时,掌事便已经偷偷做了准备,他利用掌事之职,将院子附近的下人,全都换上了一些可靠的人。 而原本负责这一带的下人,则恰巧被调离至杂役或伙房之中帮手。因此,无论季王妃如何盘问府中下人,都是一无所获,因此季王妃将不满发在了安豫公主身上,要安豫公主回院中盘点损失过后,便要至季王妃跟前拜见忏悔,想清楚自个究竟给季王府惹了何祸? “既然安豫公主这儿无事,那小的便告退,不打扰公主歇息了。” 安豫公主正巴不得如此,没有任何挽留,掌事正要离开之时,忽然想起一事,疑惑着脸问道:“公主,您身旁的大丫鬟不是小玉姑娘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竟不见小玉姑娘出现,也不知道是跑到何处贪玩去了,如此奴婢,可依靠不住啊!” 安豫公主面色一僵,因为她环顾一圈之后,发现下人中的确没有小玉的身影。 就在下人们误以为小玉是否被贼人给劫走之时,安豫公主却没有担忧其安危。方才她是一直记着祈福大典上的难堪,因此脑袋不太灵活罢了。可如今,她冷静下来之后,当即就想到了,贼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她院中,因为季王妃之中,任何一处地方,都更有被盗的价值! 摆明了,贼人单单冲着她的院子而来,既然来了贼,院中就必定会有所损失! 她自然不会愚蠢到,觉得这份是小玉,毕竟方才掌事也说了,所有的下人都被放倒晕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是贼人见色起意,想要劫色的话,她这院中长相与身形最出众的奴婢,可并非是 小玉啊! 当安豫公主顾不得其他人,甚至不顾形象地冲过去推开主屋大门之时,当即被里头的情况吓得不轻,只见那原本洁净的地面上,有着杂乱无序的脚印子,而那扇本该锁着的后门,此时却大肆敞开着。 其他闻声跟过来的下人们也是被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发现小玉竟然昏倒在了安豫公主的房中。 先前他们醒过来之后,当即每间屋子查看叫醒了所有人,唯独不敢进入到主屋之中,因为安豫公主曾经严令禁止他们踏足。 即使是身为安豫公主身边贴身奴婢的小玉,平日里也都得在安豫公主在房中之时,有令其进入后才能进来。 因此,在未见到小玉的时候,他们也只因为小玉是否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随着安豫公主去了祈福大典,从未怀疑过她会在主屋之中。 “小玉,小玉竟然昏在了公主房中!” 众多下人心惊,感觉上前扶起了小玉,甚至还有人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毕竟,如此寒冷的天气,小玉竟独自在此地昏迷了那么久! 所幸,小玉还有气,只是身上寒意惊人,面色苍白得不成样子,只怕再没有人发现,她便真要活生生被冻死在这里了。 众人手忙脚乱,又是被小玉裹被子,又是强喂温水,平日里与小玉相好的小奴婢,甚至直接将小玉紧紧抱在怀里,希望能借此给她温暖! 就在众人为请大夫为难之时,掌事直接出面,让人去将居生给请过来:“生命大事,不可儿戏,你们谁拿着我手中的令牌,去请居先生来一趟吧!”当即便有小厮们争抢着过去。 而这些温馨感人的画面发生之时,安豫公主却并未成为画中之人,她独自徘徊在屋后的小院中,仔细的查看着一草一木,如若不是此时不宜,她或许会直接大开机关室入内。 片刻后,安豫公主手中沾捻着雪泥,若有所思。 这时,屋子里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原来是小玉在众人的照料之下,已经微微转醒了。 众下人呼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还未放下,便看见小玉挣扎着想要往安豫公主而去,嘴上还念叨着安豫公主的名字,也就是在这时,安豫公主亦急冲冲的走了过来。 只可惜,主仆相惜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顿时将众人的幻想给狠狠拍醒…… 第130章 秋后算账 小玉本来就身子虚弱,突然间被人打了一巴掌,猝不及防,身子陡然向后倒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小玉!” 身边有的下人们惊呼,下意识的想要冲上前将她扶起来,却被其他聪明的下人拦住,示意其注意安豫公主难看的脸色。 安豫公主面上阴狠恐怖,她看着小玉的目光,仿佛随时想要杀了她一样! “……公主?”小玉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她刚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头晕目眩,又被安豫公主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此时眼前更是眼冒金星,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虚软无力,频频跌倒。 她委屈不已,捂着偷偷火辣的面颊,表情楚楚可怜,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公主,奴婢做错了什么吗?为何公主要打奴婢?” 这一个问题,不只是小玉,其他的下人们也纷纷感觉到好奇,为何今日安豫公主行事,竟然会如此的反常?脾气竟然如此暴怒? “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安豫公主怒不可遏,手指戳向小玉的额头,狠狠一推,面上的厌恶嫌弃,深深刺痛了小玉的心。 小玉对着安豫公主郑重一拜:“还请公主明言,让奴婢能够明白!” 今天,已经不是小玉第一次挨巴掌了。 安豫公主的反常,让小玉心惊、心伤,甚至感受到绝望! “你为何会出现在屋内?”安豫公主质问道:“本宫不是早就下过令,命你们不得入内吗?为何你偏偏选在本宫不在之时,偷偷潜入主屋,究竟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小玉委屈至极,心道原是安豫公主误解了自己,她在地上跪地爬行,好不容易爬到安豫公主脚边,还没有来得及碰到安豫公主衣角,便已经被狠狠踹开了。 无奈,她只能出言解释清楚,将她如何自外头醒来,发觉贼人闯入,又因为忧心安豫公主,不知道祈福大典是否已经过去,安豫公主是否已经归来,因此惊慌之下,才会顾不得其他,直接闯入了主屋…… “奴婢一看到后门大开,屋内地面凌乱污秽,就知道贼人已经来过这里,奴婢正想到屋后查看是否还有人之时,就因身子不适,又重新晕了过去……”小玉对着安豫公主连连磕头,希望安豫公主能相信自己所言:“公主,奴婢所言,句句属 实啊!”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安豫公主狠心至此,不仅没有因误会解除,而原谅小玉,甚至还痛斥小玉无能,竟让贼人闯入之后,还安然无恙地逃离了。 这一些刻薄的话,让掌事都不禁蹙眉y提醒道:“安豫公主,负责王府中秩序安全的并非是小玉姑娘,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婢。此次,她不顾安危闯入主屋,幸好是那一些贼人不在,否则的话,她也极有可能会命丧黄泉!”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次并非小玉的错,在迷香无声无息潜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小玉都是无力阻止。 然而,一向将小玉视为可信之人的安豫公主,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不仅没有任何担忧,甚至对小玉声声斥责。 如果那一些气话,是因为心情不佳所导致,小玉还可以欺骗自己。可是,安豫公主面上所浮现出的种种厌恶,却让小玉混沌的脑袋猛然清醒了过来! 覃国公府之内,在经历过安豫公主祈福之后,不仅死亡人数没有减少,甚至还日渐翻倍。 一具又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国公府之中,被人前往乱葬岗丢弃,此时,国公府内原有的百余多下人,仅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小厮与守卫,其余的奴婢与老幼,全都被病死了,抬出了国公府之中。 当圣上在御书房中得知此消息之时,没有任何痛惜,也没有感慨子民疾苦,甚至还与唐公公打趣道:“看来安豫公主灾星之名,这下子是彻底被坐实了!” 帝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应该也已经换人了,百姓不会奉一个不详之人为神,更不会对其有任何赞言。 原本没有了安豫公主,萧晓晓应当当之无愧,成为帝京城中的第一美人,但因她被驱赶出云集客栈,画像又在前几天曾遍布全城,显然就算惹了祸,正在被人追查着。 所以,所谓的第一美人名号,竟然就无端端地落到了周吟诗的头上。 圣上从唐公公口中得知此事之后,只觉得好笑:“季城的媳妇的确是一位美人,但是那帝京城之中,又能有几个百姓亲眼目睹过她的容颜,将她奉为第一美人,究竟是因她那绝美的面容,还是因看重季城的面上,执意讨好之举?” “答案,圣上不是早已心中有数吗?”唐公公也是难得开怀 展笑,平时因在御前,他时刻谨记着要严守规矩,因此喜怒不敢随意表露。 但今日,圣上受到了季城的传信,说是已经安然将棺三送至边塞军营,不日便会启程回帝京城之中。圣上龙心大悦,心情甚好,因此唐公公也能放心地肆意笑一回! 周吟诗之事,不过是百姓闲来无事之时的话谈,且因为周吟诗已经嫁为人妇,夫君还是名满帝京城的季城,因此也没有纨绔胆敢胡乱肖想,污言秽语,第一美人俨然成为了触不可及,仅可远远观赏的高岭之花。 与之从前常被流痞挂在嘴边的安豫公主,待遇完全不一样! 唐公公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道:“国公府之事至今还惹得人心惶惶,如今更添上了几丝鬼神之论。” “噢?”圣上兴致盎然,询问道:“是何鬼神敢趁机作乱啊?” “奴才闲来无事,听那些宫人讲起自御厨处采买的宫人说,坊间有流言盛传,竟然有人在夜半恰巧撞见了国公府运送死尸至乱葬岗,那人许是觉得晦气,躲在一旁的角落里不敢出声,没想到无意中看到那些死尸竟然发生诡异的一幕!” 圣上原不喜提国公府,更何况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但对于国公府,他又不得不上心,因此耐着性子,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直说得明白一些。” 唐公公不敢再故卖关子,便道:“那死尸,竟然动了!” 据那目睹者之人所说,似是因为路上磕绊,死尸的手从担架上掉落了下来,这原本也不算是什么事,可过不了多久,那只手竟然又自己收了回去,白布盖在架子上面,那人也看不清里头躺的是男是女。 “国公府这是玩起诈尸了?”圣上面上渐凝冰霜。 唐公公又猜测道:“不过是一桩笑谈罢了,民间没人当一回事儿,也没有造成恐慌,因为那人是一个酗酒之人,十有八。九都喝的醉醺醺的,他所说的话,可信度极低。” “倘若是别的事情,倒也罢了,但那是原本就祥和宁静的地方,忽然就有了瘟疫,还偏偏挑在覃寒天出狱之后,引得民间遐想纷纷!” 圣上单手撑着额头,显得十分苦恼,他之所以执着于针对国公府,是因为覃杭的父亲,他虽有功,但却更有罪。 当年外域权臣干政之时,曾派人霍乱帝京城。 而覃杭的父亲作为当时还是圣上倚重的老臣,则第一个被当成的目标。当时,他们挟持走了还尚且年幼的的覃杭,以此逼迫,要前国公爷在朝廷与自己儿子之中做一个选择。 覃杭的父亲受亡妻嘱托,立誓一定要爱护好覃杭,保他一生平安快乐地长大,因此,他最终选择了自己的儿子,在被外域权臣挟子威胁的情况之下,做出了许多无法弥补的错误! 最后,儿子覃杭虽然被顺利的救了出来,但他所犯之罪,足以称之为异心叛变。 原本,覃杭的父亲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事情却发生了大转变,事关外域权臣派人来挟持走覃杭的事情,竟然在帝京城之内不胫而走! 百姓们可怜他受人威胁,在迫于无奈之下,因此才做出错误。 更因为百姓们大多有亲儿,因此理解他的无奈,加之国公府日积行善积德,最后,万民陈书上奏,求朝廷宽恕,当时圣上迫于民心所向,因此妥协,让其以功抵过。 便是曾记下的所有功绩全部消除,用以抵消异心叛变之罪! 然而,当时还年幼的覃杭却时时听到父亲唉声叹气,当时的覃杭还不懂,天真地询问着自家父亲:“爹,圣上都不生你的气,为何你还不高兴啊?” “爹所犯的错实在是太大了,当今圣上迫于压力,因此才明面上饶恕了我所犯的罪过,但总有旧事再提的一天。若是我的命,能平息皇家的怒气,也倒也是值得了!” 之后不久,覃杭的父亲忽然遭难了。 国公府遭逢巨变,这时覃寒天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毅然而然地接过来了这个烂摊子。 覃杭当时几乎是在一夜之中心智成熟,他听覃寒天分析,皇家还未放下对国公府的心结,总要秋后算账! 再后来,覃杭竟听闻,当时鼓动万民陈书,为国公府求情之人,竟然是年轻便颇有心机的季城。 其实,当时若没有万民逼迫,皇家的怒火还不至于那般旺盛,国公府大可以用以往所积累下的功绩,换取削官降爵,或者是数年的牢狱之灾即可! 覃杭甚至愤于外域权臣所为,留书一封,便远至边塞想要寻仇。当时,季城受如今圣上的指令,沿途派出默鲨组织追杀,覃杭命大,撑到了遇见周吟诗之时,被周吟诗与其师父所救收留。 刚开始,覃杭以为追杀这件事,是季城一人的主意,直至前不久,他才陡然明白,这些年,皇家一直记着这笔账! “圣上的意思是……”唐公公觉得心惊,没想到圣上对国公府,竟然决意至此。 圣上忽然大笑,甚至直骂自己糊涂,便骂还一边猛拍自己的额头,道:“朕糊涂啊,国公府失了覃寒天,迟早是要死绝!覃杭如今,不就是在借机助他们脱困,朕竟到如今才有所察觉,实在糊涂啊!” 唐公公还想要规劝,圣上却大手一挥,当即招来传旨官下旨,道:“传朕旨意,覃国公府内瘟疫横行,未免周围百姓受难,自即日起,禁止国公府中任何人出入,无论是生人还是死人,皆不可以破例,违背此意者,就地处决!” 不仅是唐公公,便连传旨的大人都吃惊不已,不由得问道:“圣上,国公府如今每日都有人逝去,白绫高悬不断,唢呐声不绝,若是不让死尸出府,那那些死去的人,岂非要在国公府之中腐烂发臭?” “无罪者才能讲究入土为安,有罪者便直接火化白灰入家土吧!” 传旨的大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唐公公却给其暗使眼色,让其按照吩咐办事,莫再多话了。 唐公公一直在御前伺候,圣心如何,他了解得一清二楚,此时,若眼前这位大人胆敢继续多言,只怕他的官职,今日也算到头了! 待圣旨传入国公府之时,覃杭看传旨官迟迟不宣读,似有些难以启齿之状。 “大人,不妨事,您无需顾念太多直接宣读吧!”覃杭早已认清时态:“即便圣上是要取我性命来了,我也可以坦然接受。” 传旨官被国公府内哀伤死寂的氛围感染,更对覃杭如今落魄的境况感到不忍,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传旨官,根本无权干涉此事。 无奈,圣旨如实宣读出口,待完毕之后,覃杭面色非常平淡,他接过圣旨之后,甚至还对传旨官跑这一趟的辛劳而身感愧疚。 “覃杭公子,如今局势迫人,公子擅自珍重!” 覃杭露出一笑,谢过之后,便将其恭恭敬敬地送离。 圣旨的到来,他虽是意料之外,但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因为,该送出国公府的人,他已经全部都送出去了,如今剩下的几人,早已经做好了与国公府共生死的准备! 第131章 安豫被弃 季王府的风平浪静,总不过数日而已。 这几日,因安豫公主受城中百姓视为灾星,在季王府内的日子万分不好过,相比周吟诗的初来乍到,她这些年在王府内努力积攒起的一切,都显得尤其不起眼! 安豫公主会审时度势,近日一直低调行事,对于贼人闯入之事,她甚至没有叫嚷着要彻查到底,直接轻飘飘地揭过。 对于这一点,周吟诗与掌事二人,皆感到出乎意外! 直至今日,在祈福大典上,因祭台坍塌而导致受伤的其中一人,竟于昨夜间突然身亡,所以,拿家人聚合了一大帮的亲戚族人,一齐闹上了季王府。 季王府这种王权府邸,内有乱事,都能轻易惹得百姓注目,因为百姓最喜暗中谈论皇家王府内的八卦离奇之事。 但一大帮贺姓族人杀气腾腾地冲至季王府门前叩门之时,身后便已经跟了众多围观而来看热闹的百姓。 府门被一下下的叩响,不多说,便有门房小厮前来开门,小厮没想到,大门一开始竟会迎面碰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他原本准备踏出去的脚,又顿时被吓得后退回来,他半躲在沉重威严府门后,细声问道:“你们……你们是干嘛来的?” 贺姓族人们顿时就被问倒了。他们是来干啥来了? 应当是来闹事儿的,可当他们目睹到季王府如山般巍峨的府门之时,心内又不禁有些发悚! 其实,季王府的府门并没有他们所描述的那般夸张,只是碍于心上的贫富差距,让贺姓族人甚至不敢在季王府门前大声讲话。 更何况,季王府有兵卫镇守,他们何以胆敢叫嚣! 因此,原本的气势汹汹,转瞬间就如同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完全扇不出烈焰来,唯有一小寸火光还在努力的闪烁燃烧。 “我……我们、我们是来寻安豫公主,质问她为何要害死我兄长!” 贺姓族人之中,一个年仅三八的年轻人勇敢的站了出来,虽然言语有些支支吾吾,但总算是幸不辱命,成功将这一句话给说了出来。 那小厮见对方人多势众,再听闻来意之后,当即便确定对方果然是来者不善,他当即呼唤来守卫们,之后便匆匆跑入府内,向季王妃与掌事禀报此事。 季王爷与季城皆不在,此时王府之中最能说得上话的,便是王妃娘娘与掌事了。当然 ,他没有忘记少夫人,但他知道周吟诗还未管事,因此没有第一时间禀报,但也叫了人去告知一声此事。 掌事听闻前因之后,正犹豫着是否要出面解决之时,却听前去季王妃院中的小厮又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向掌事解释起季王妃的决定。 “掌事先生,王妃娘娘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还命小人与您说,让您莫要插手这档子事情!” 季王妃不愿掌事插手,是因为祈福大典之事,触及民怨,而掌事又是季城的得力之人,许多人都知道。 如果由掌事出面解决的话,多少会将怨气转移至季城身上,季王妃自然不愿季城有损! “王妃娘娘有何决策?”掌事好奇不已。 毕竟,此事其实并不容易解决,便连他,在这一时之间,其实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而季王妃,短短一两盏茶的功夫,竟然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小厮红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表示。 掌事则宽慰道:“这既然是王妃娘娘的决定,无论成错,皆不在你身上,你大可以放心的告诉我。” 小厮这才安心了下来,他放低声音,不让那些竖耳经过的八卦奴婢们听到,小声对掌事道:“王妃娘娘说,府门外的贺姓族人们并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想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安豫公主有错在身,便由安豫公主亲自出面解释清楚,还贺姓族人一个交代便罢了!” 掌事诧异,季王妃竟选择直接将安豫公主给推了出去? “这事不大妥当,只怕安豫公主出面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需再重新商议解决之法。” “商议不了了,王妃娘娘方才已经派了身边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过去安豫公主院中去了,只怕安豫公主此时,都大致到府门那边了!”小厮也倍感无奈,他虽人微言轻,但还是忍不住劝掌事道:“掌事先生,您平日里待我等不错,小人还是希望,您别蹚安豫公主这一趟浑水,就依了王妃娘娘的处决方式吧!” 若掌事胆敢跑到季王妃跟前有所异议,只怕还未等到季城归来那日,王府之中又要再掀风波了。 安豫公主此去,不会容易过关! 季城一直念其曾尽心伺候过季王妃的份上,愿其能静心待在王府之中,享受她这些年所得的一切辛劳成果。 就如:公主名号、忠心 奴婢等等。 当然,等到了一定的时候,季城会委可信之人,为安豫公主寻一门好的亲事,让她嫁入别府,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只可惜,安豫公主想要的太多了…… 先前古月困于安豫公主手中之时,季城并非全然无所察觉,但最终还是选择漠视为之,正因季城对安豫公主的处处仁慈,掌事纠结着是否该前去助安豫公主脱困之事,小厮却早已抓紧其要害,“掌事先生,方才小人过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春竹姑娘,春竹姑娘正满府寻您呢!想必是少夫人那边有事儿,您要不要先……” 小厮话还没说完,掌事便已经动身往周吟诗院中去了。 小厮在原地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果然,如今只要牵扯上少夫人之事,掌事都会视为第一大事。 即便掌事对小厮所说之话抱有怀疑的想法,但因周吟诗,他还是会亲自前往一趟求证。因此,小厮敢肆无忌惮的说出那些话! 掌事在王府中忙碌不已,哪怕事后想寻他算账,也需要等到好几天之后,到时候,怒气已经消失了大半。 待掌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周吟诗院中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周吟诗的身影,反观春竹,还翘着二郎腿,在小院中悠哉悠哉的啃着瓜子。 见掌事突然到来,春竹惊得把手上的瓜子撒满了一地,她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瓜子皮,起身向掌事问好。 掌事则直接问道:“我听府中小厮说,你去寻过我?” “啊?”春竹一脸茫然,呆愣着摇了摇头,道:“奴婢不曾寻过。” “那个小兔崽子,果真是在欺骗于我!”掌事轻骂了几句,便又问道:“少夫人不在?” 若是周吟诗在的话,掌事心想,春竹也不可能会如此悠闲没规矩。 但他不知道的是,春竹如今的没规矩,便都是周吟诗纵出来的。 门房那边,并未报过周吟诗出府,因此,见周吟诗不在院中,掌事不由得多问了几声。 “少夫人说闲日无聊,她想独自在府中逛逛,多熟悉熟悉王府内的人,因此没让奴婢跟随着去。” 春竹此话,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但问题是,先前周吟诗一直不愿出院中走动,常常将自己闷在房中,在掌事固有的印象中,周吟诗不该会主动提出要去闲逛一番才对。 “你没贴身跟着,莫非就不担心 ?” 春竹瞬间有些哑然,她认真地看向掌事手中抓着一条已经断裂的锁链,这是方才掌事想入周吟诗院中之时,发觉院门竟然已经上锁,因此破锁而入。 循着春竹的目光一看,掌事顿时明了,知道春竹为何会“甘心”留在院中了! 掌事不禁笑道:“少夫人行事,当真是与众不同!” 英雄所见略同! 春竹也不禁感慨道:“正因此,老爷与夫人,常常被小姐气得无心饮食。” 左右无事,掌事又问道:“听闻前几天,周府那边来了人?” 春竹陡然如枯萎了的朵儿,毫无精气神,那日,周府掌事匆匆来寻周吟诗,惊吓坏了周吟诗与春竹。 周吟诗不顾得与季王妃解释一番,便直接找了马车回周府。 回了周府之后才知道,原来近日气候严寒,加之念女心切,又忧心过多,周景盛与周夫人,都已经双双病倒了! 周吟诗在周府上待了好几天,周夫人多番劝其回季王府:“吟诗,你如今已经出嫁了,心要在季王府之中,你此次回来,不仅没有向季王妃请示,且还在周府上连待数日,实在是于礼不合,你回王府后,好好同季王妃请罪,切莫硬气相驳!” 但周吟诗却没有听取周夫人的话,执意待到周景盛与周夫人都大愈之后,实在甚至是墨江水诊脉,确定无恙之时,才回到了季王府之中。 周吟诗于季王妃院中请罪致歉,但季王妃闭门不见,周吟诗只能原路而归。 但很快,听闻周吟诗回到自己院中之后,因为心中愧疚不安,因此茶饭不思,季王妃又亲自派了婆子过去,为周吟诗带去了可口的菜肴。 因此,此事未在季王府之中掀起太大的波澜,众人也很快就忘却了此事。唯有掌事清楚,周景盛与周夫人的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治愈! 掌事与春竹在此谈论周吟诗,却不知道他们口中谈论之人,此时已经逛到了府门附近。 周吟诗百无聊赖,挥舞着自林园处随手摘下的柳条,她确实想在府中多走动走动,可莓莓出了院门,她总是下意识地往季王府大门处而来。 就在她晃晃悠悠之时,一人忽然与她擦肩而过,对方走得匆忙,因此还撞到了她! 周吟诗身子一偏,手中的柳条掉落,但好歹没有摔倒在地。 对方也没想到会冲撞到 人,惊慌俯下身子致歉:“实在是抱歉!在下有急事,走得匆忙了些,还请这位姑娘莫怪!” 对方将周吟诗当成了王府中的奴婢。 周吟诗倒是没觉得有恙,因此大气挥手,表示自己无事,区区小事,不必记挂于心! 对方涵养极好,还想再谢言几句,这时,周吟诗后方却有人朝着这边招手大喊:“可算是来了,王妃娘娘都等你的消息等得急了,每日都询问着你查到了没有,快些来吧!” 周吟诗没有回头,只是听到“王妃娘娘”四字之时,不禁认真打量了对方一下,暗道:想来,此人是专为母妃办事,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办的什么事? 对方朝着周吟诗深深鞠上一躬,便朝着前来接应他的人跑去了。 周吟诗始终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因此来接应之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人,待他们二人脚步声渐渐走远之后,周吟诗才回眸苦思,方才那人,她总觉得在哪儿瞧见过一样? 这时,因安豫公主被推出了王府大门,之后,那些婆子甚至将王府大门禁闭上,让安豫公主求助无路,无法再返身躲回季王府之中。 门外的贺姓族人一见安豫公主出现,当即发疯似的叫嚣辱骂,其他围观凑热闹百姓,也纷纷借此表示对其灾星身份的不满! 而贺姓族人骂着骂着,却觉得不对劲了,瞧如今这样子,季王府是将安豫公主丢出门不管了。 若是季王府不管这档子事,他们又如何索取一大笔的赔偿费用呢? 围观百姓们并不知道贺姓族人在想些什么,他们只知道,此次骚乱,乃是贺姓族人引起,即便事后官府论罪,也是怪罪到贺姓族人头上,他们大可借此发泄心中不满。 一群人围攻而上,安豫公主被逼至背贴大门,那些妇人口舌如利箭一样,直接手指抵着她的鼻头谩骂羞辱! 安豫公主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她气不过,直接挥手打向了那妇人的手。 此举无异于更是激怒了他们,贺姓族人见场面逐渐失控,也不由得心惊胆颤,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毕竟,即便安豫公主再不济,可公主的身份是实实在在套在她身上的…… 周吟诗蹙着柳眉,听着外头嘈乱的声音,心中有些好奇,正想着要不要出府一看之时,却又见有俩人鬼鬼祟祟地手持铁鳅锄头等物走过。 第132章 再见后山 周吟诗觉得奇怪,因此耐着性子,偷偷跟着他们来到后生竹林之中。 此地,便是凶手为小芳挑选埋尸之地,此时看着,确实比别处浓绿,大雪没有吹倒竹青的傲骨! 一开始,周吟诗不确定他们二人究竟在做些什么,因此没有靠的很近,仅仅是躲在远处观望。 眼见着他们挥动手中的工具,在竹林中刨出一个坑之中,便动手搬运着用草席包裹着的物体,将其渐渐盖土掩埋,周吟诗这才后知后觉,青天白日之下,他们二人,竟是在埋尸! 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倒霉的下人,许是被主子给打死了,让人仓促埋入后山竹林中,而后不了了之。 这时,周吟诗陡然念起小芳,小芳死得冤枉,她到现在,都没能帮其报仇。 心念感伤,她鬼使神差之下,竟直接现身竹林之中,原本正在埋头苦苦干活的二人,因周吟诗的出现,惊得手中的铁锹等物滑落。 “你……你是何人?做什么突然出现吓人?” 这二人心虚,想不到竟会被人给逮个正着,因此说话都没有底气,结结巴巴。 周吟诗冷笑道:“这后山是季王府的后山,你们可以在此鬼鬼祟祟的,难道就不允许我光明正大的出现?” 被周吟诗所惊吓得身子微微发抖的人,名叫王武,他素来胆子不大,极易受到惊吓。 另外一个人,则显得淡定不少,名叫老游,身板粗壮,面相也生得吓人,想来平日里没少做些不光彩的事情。 老游见周吟诗孤身一人,又是生面孔,且衣着朴素无华,想来也不是府中贵人,说不定便是前几天刚被买入府中的小奴婢罢了! 因此,他直接凶神恶煞地对着周吟诗挥舞铁锹恐吓道:“小丫头,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今日我二人仁慈一回,不想再手头染血,识相的话,就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周吟诗不欲与这二人再继续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是受了谁的命令?当真以为这帝京城中没有无法了吗?” 杀了无辜之人,以为埋尸入后山,又可以遮天蔽日,逍遥法外了吗? 老游脾气暴躁,见周吟诗不识好歹,存心要与他们二人作对,在王武的惊呼声中,竟直接挥着手中的铁锹,朝着周吟诗就狠狠地拍了过去。 所幸周吟诗反应快,轻易间就躲避而过,老游见一击不成,还想要继续动 手,却被一旁的王武拦了下来,“冷静点,别再惹出事端了! 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老游发狠地将王武给推开,道:“这个人已经看到你我二人行事,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不得光的事情了,思来想去,若是将她放跑了,你我不就危险了吗!” “你竟然起了杀人的念头?”王武觉得不可置信,他与老游是发小,前两年家中一道落难,一齐被卖入季王府之中为奴。 只不过才短短两年的功夫,他曾经的发小,竟变得嗜血可怕! 王武对老游表示失望,他不愿往日熟悉之人,变得如此陌生。 “我们虽然在做一些不光明的事情,但好歹也没有杀过人,都是听命行事罢了,如今,你却……” 而周吟诗则没有多余的闲工夫,继续听他们二人感叹世道人心。 那些填上的泥土还松松垮垮,没有被压实拍平,周吟诗在心中为亡者默哀,却又生起了想看亡者之人是谁的念头。 这个想法凭空出现,便连周吟诗也觉得诧异,毕竟,虽说这人极有可能是枉死,但是既然已经入土,按理说,她不应该再继续惊扰亡魂,应该直接上报官府,交给官府去处理。 虽然心中奇怪,但周吟诗选择遵从本心,她直接就蹲下了身子,用双手刨着那些微微潮湿的软土。 正在争执之中的王武与老游,显然都被她这一行为给惊吓到了,王武甚至疑神疑鬼道:“这姑娘……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不然的话,哪里会有姑娘家,明明知道此地埋有死尸,竟然还敢亲自动手翻刨泥土。 这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了! 王武心如擂鼓,极度不安,而老游的脸色也有好到哪里去,他对着王武轻声道:“今日这事被人给撞破了,只怕我俩在这王府中是待不久了,还不如趁着现在事没有闹大,我们赶紧逃出王府外头去吧!” “……这,也好!”王武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 周吟诗怪异的举动,更让王武不由得胡乱猜想到,该不会是那死去的人化为厉鬼,不甘被埋在这偏僻无人的后山,并且附身在眼前这个姑娘身上,来挖出自己的肉身吧? 因此,待老游提出逃跑的想法之后,王武甚至不需要犹豫,便主动拉着老游,二人齐齐准备跑路了。 可就在这时,周吟诗如鬼魅般凄凉悲哀的声音,却在他们身后响 起,不仅厉声叫停了他们,还幽幽地问道:“她是谁杀死的?” 王武与老游被吓得不敢出声,更加不敢回头。 实在是周吟诗的声音太过于诡异了,分明刚刚,她还是一副腔正之气,在为别人抱不平,就像是惩恶扬善的侠女一样。可现在,那声音却如濒死挣扎中的老妪一样! 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答话,周吟诗又是问了一句:“你们杀了她?” 王武被吓得原地一个激灵,老游则强迫自己壮起胆子,缓缓回头,朝周吟诗看了一眼。 这一眼,老游发现,方才的姑娘,竟然直接抱着他们偷偷搬运而来的死尸,背影显得极其心荒可怜! 那已经隐隐在散发着恶臭的尸体,竟就那样被紧紧抱在怀里。 方才,周吟诗不嫌泥土污脏,动手刨开泥土,她想,这种如丝的牵引,大致是因为她又想起了小芳。 小芳惨死,被人潦草埋入此地,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她心中一根深插入肺腑的鱼刺,每每提起,呼吸都痛! 如今又有一个可怜的人,即将重蹈小芳的覆辙,因此,她不甘、不愿,竭力想要阻止。 可挖到一半的时候,一条腰坠子却如同刚烧开的滚水一样,狠狠地烫到了她的手,周吟诗将那坠子丢开,双目瞪如铜铃口一般大,这一条腰坠子,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不是……师父的坠子吗? 怎么会在这里?它不可能会在这! 在身子抖如木筛的状态下,周吟诗只也只硬着头皮,继续一下又一下,麻木地将尸体上的泥土被刨开。 待埋入地底下那张脸重新显现之时,周吟诗无法再欺骗自己,她方才强行筑起的高墙,瞬间瓦解崩塌! 她哭得凄厉哀伤,便连胆小的王武,都抵不过这股悲伤之情,忍不住回过头,悄悄了看了几眼。 周吟诗泣不成声,往日的点滴岁月纷纷浮现在脑海之中,太多的回忆蜂拥而至,一齐挤入,令她头脑昏沉眩晕! “小图,你娘亲今年无法来看你了,但是你还有师父……” 元宵夜之时,有人见她孤零零独吹着江边的寒风,便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在她低头狼吞虎咽之时,甚至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叹气道:“以后不高兴的时候,可不能不吃饭了!” “你今日实在是太顽劣了,竟然放跑了那农户整个圈内的猪……” 当时,她挺直着身子,浑然不觉得自个有错,还利齿狡辩道:“那些猪都有生命,他们举刀相向,实在是太残忍了!” 那一次,师父将身上所有的银钱留下,之后带着她与古月连夜逃离了那个地方。 “学习功法不可以操之过急,而且要多加实战练习,才能有所提高……”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举剑偷袭了过去,师父匆匆躲避,狼狈不堪,而她与古月却一齐,笑得欢乐。 原本师父已经板起了脸,正欲发火,但听那如银铃般的笑声之后,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以往甜蜜美好的回忆,此时却如同淬毒的匕首一样,狠狠剜着周吟诗的心! 她从不喜在旁人面前哭泣,却非她心坚如铁,而是伤心处未到罢了。 “师父,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 王武被周吟诗悲伤的情绪触及,也不由得湿了眼眶,然而老游却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低声骂道:“你傻了吗?那是她师父,她指定要找我们保仇,还不快趁现在逃走!” “……你说得对,走。” 王武陡然回过神,他虽也有些可怜眼前这姑娘痛失师父,但他更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二人脚步轻缓,慢慢地往竹林外挪动而去,他们以为,此时的周吟诗正处于崩溃的时候,不会发现他们二人的小动作,在即将退出竹林之时,老游长舒了一口气,甚至暗道自己与王武待在一起久了,竟也开始胆小怕事。 那姑娘孤身一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何需惧怕于她! 然而,还未等他放松片刻,王武却突然间大声惊叫了起来。 老游被吓得身子一抖,正想怒骂王武之时,却发现原本在尸体旁的周吟诗,竟不知道何时,来到了他们二人眼前,甚至阻拦了他们想要离开的路。 周吟诗眼眶红肿,冷着声道:“她是不是你们动手杀的?” 明明这时的她,看起来脆弱不已,可老游却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发凉,在害怕的情形下,老游嗓音越加大,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也是想试试看,这姑娘会不会被他的气势被吓走。 但老游与王武皆失望了,周吟诗不仅没有丝毫惧怕后退,反而还步步逼近他们二人,不断问道:“你们胆敢杀她,就应该做好了去黄泉路上请求她饶恕的准备!” “放你他 娘个狗屁!我们可没有杀人……”老游被逼狠了,没有吸取方才的教训,直接就想朝着周吟诗动手。 然而与方才一样,周吟诗轻而易举便躲过了袭击,不仅面色没有慌乱,却气息平稳,显然,面对老游的袭击,她如同正看待儿戏一般。 她会武功,而老游与王武却不会,他们二人,自然无法对她产生威胁! 但此时正心虚害怕中的王武却不是那样子想的,他看到周吟诗身移的瞬间,脚下近乎没有动作,就如鬼魅漂移一样,十分惊悚吓人,王武当即就被吓得尿了裤子,双腿打颤,膝盖一弯,便“噗通”跪在了地上。 他就知道,亏心事做多了,迟早要遭受到报应吧! “不、不是我们杀的你啊!”王武哭着求饶,甚至哭得鼻涕与眼泪横飞,老游只觉得他丢人,面上嫌弃不已。 但生死关头,王武顾不得其他,他对着周吟诗不断磕头,即便磕得满头鲜血,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真的不是我们杀你,我们只是奴仆,主子有命令,我们也不敢不从啊!”王武吓得将所有事情都交代而出:“你要找,就去找安豫公主,是她、是她害了你! 我们只是奴、她是主,她让我们暗中处理掉你的尸体,别被人发现,我们不得不听她的命令办事儿……” 老游正想怒骂王武,周吟诗却冷声将王武踹翻在地,“事到如今,你们还想栽赃陷害安豫公主! 安豫公主的院子就在这后山之中,何以见得你们在府门那边经过,还鬼鬼祟祟。 再者说了,若是安豫公主当真让你们那么做,你们为何不挑在夜晚,反而在白天之时动手,如此惹眼?” 其实,王武所说的,周吟诗早已经猜测得到。哪怕是在万念俱灰之下,她却还清楚的知道,事到如今,报仇雪恨才是第一要事! 她故意如此说,只不过是为了激王武与老游罢了。 见事态发展至此,老游也放弃挣扎了,他索性打破砂锅,直白道:“安豫公主院中,何来这些埋尸刨土的工具!” 尸体,他们一早转运到后山,但安豫公主是女儿家,院中缺乏了可用的东西。 至于为何选在白天行事,老游叹了一口气,“先前安豫公主便曾在我们二人在此,处理过一个小婢女的尸体,我俩心中发悚,害怕了好几日,再也不敢挑深夜至此地了……” 第133章 当年之事 周吟诗瞬间如遭雷击,嗓音陡然惊变:“你说什么!” 王武也是如实交代道:“先前安豫公主确实命我二人办过此事,后来事情闹大了,府中传得沸沸扬扬,我们才知道,那死去的奴婢,竟然是少夫人跟前的人! 此次,也是安豫公主主意,她说先前此地出过事,想必其他人必定想不到,她会二次重来。” “安豫公主……为何要杀了那奴婢?”周吟诗此时的双拳紧攥,她在用最大的努力,遏制住自己那股嗜杀之气。 从前她练功不慎,险些走火入魔,因此落下这个毛病! 小芳与安豫公主无冤无仇,为何却还是惨遭其毒手? 即便周吟诗也曾向掌事怀疑过,小芳是受安豫公主所害,但猜测的事情,哪有证实过后更令人觉得震撼。 老游在王武与周吟诗交谈之时,多次企图逃跑,但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他也彻底死了心,直接坦白所有,为自己力争活路。 他手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先前,安豫公主便趁机与人谋合,暗中将此人运送至季王府之中,不料此事竟被一奴婢目睹且尾随其后,唯恐事情败露,安豫公主便对那奴婢起了杀心!” 当时杀害小芳之时,老游亲身在场,那奴婢凄厉可怜的叫喊声,他至今仍觉得心有余悸。 周吟诗陡然发疯似的大笑了起来,“所以,师父是安豫公主杀的!便连小芳,也都是安豫公主所害的! 该死,她当真是该死!” 老游与王武皆是惊于周吟诗此时的状态异常,选择了跪地求饶,二人不断地磕着响头,突然间,一道反光映照在老游面上,他刺眼抬头,发觉周吟诗手中已经持有一把软剑。 “不!别杀我!”老游拔腿就往后拼命地跑。 只可惜,剑起之间,他的脖颈间便多了一道伤痕,鲜血喷涌而出,这时周吟诗在此祭奠死去的二人! 待老游与王武二人双双倒地之后,周吟诗又重新回到了师父身边,手捧着黄土,一把又一把地重新覆盖在其身上,哭着道:“徒儿一定会为师父报仇,手刃安豫公主!” 她本不欲与安豫公主为敌,但安豫公主却不断残害她身边之人,因此,此人非死不可。 待周吟诗带着一身脏污与血腥之气回到院中之后,春竹见之心惊,不停的追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周吟诗只字不提,无奈之下 ,春竹也唯有先命人烧好热水,为周吟诗沐浴,洗净身上的污秽之物。 温热的水令周吟诗如波涛的心绪渐渐平稳了下来,她似随口一问:“春竹,安豫公主回去歇着了吗?” 安豫公主之事,此时正在王府之中疯传,下人们津津乐道,想不到往日风光无限的安豫公主,如今竟落得如此落魄的境地。 因此,春竹即便在院中,也能从冰冰与南南二人口中得知消息。 她回道:“此时差不多躲回去歇息了,据说到最后,还是掌事出面,拿了银钱,才平息了事端!” 否则的话,安豫公主必将再多吃上不少苦头。 “回去了好,她受了委屈,兴许会想不开,也不一定……”周吟诗幽幽道,双眼冰冷至极。 但春竹专心服侍周吟诗沐浴,因此没有发现。 但沐浴完毕,正装加身之后,春竹不免疑惑,询问道:“小姐,您才刚回来,莫不成又准备出去吗?” 还不等周吟诗回答,冰冰与南南便请求入内禀报,周吟诗示意她们二人进来。 二人进房之后,南南当即禀报:“少夫人,院中来了人,说是王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母妃?”周吟诗心觉奇怪,但还是点头应好,道:“告诉他们,我很快便过去。” 季王妃一直待她不错,即便她如今心思淡薄,脑海中杂乱不堪,但只要是季王妃有事寻她,她还是会顾念在先。 在她准备出门之时,便吩咐春竹留在院中替她看守好下人。 然而,好不容易安抚完春竹之后,冰冰与南南又坚持请求跟随于她身侧。 如若是在平时的时候,周吟诗指不定就在二人的坚持下妥协了,可今日,她已经打定主意,见过季王妃之后,便要去拜访一下安豫公主,因此,对于冰冰与南南二人请求,她始终不愿应允。 南南表现还好,可往日的冰山寡言之人,却神情急躁。冰冰观察入微,季王妃院中的婆子来报信,她总觉着,有些不怀好意! 她将此忧虑同周吟诗讲明:“少夫人,那婆子面色不对,想来王妃娘娘寻您过去,绝对没什么好事,您还是推脱不去吧! 倘若真的要去,好歹也带上奴婢与南南二人!” 周吟诗则觉得冰冰忧虑过甚,季王妃素来待她极好,便连掌事也感慨过不止一两次,说季王妃对待亲儿子季城,都没有对待周吟诗之时上心。 “王妃娘娘慈善,从不曾对我疾言厉色,想来是那些婆子狗仗人势罢了!” 周吟诗态度僵硬起来,不管其他人如何劝说,也都是没用的。 最后,只有她一人前往季王妃院中。 冰冰仍是有些担忧,春竹虽不放心自家小姐独自出门,但对于季王妃,她还是信任的。 “你不要担心太多,小姐并没有我等想象中那般柔弱,自保不成问题。”春竹道。 她跟在周吟诗身边已久,对周吟诗身上的本事,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可谁知,冰冰面上的担忧却是分毫未减,旁的也就不提了,正因为前来之人是季王妃身边的婆子,冰冰才会担心至此。 若是其他人有所刁难,周吟诗必定不会忍让,可若是向来待其如亲生女儿般的季王妃呢? 季王妃对周吟诗,甚至可称之为有恩。 且,周吟诗与春竹不知道,可冰冰与南南却是清楚,季王妃绝非慈善心软之人! 饶是这院中再是不安,可周吟诗,却还是只身抵达了季王妃院中。 因季王妃不喜奢华,因此院中清简,院内栽有青竹,竹影随风摇曳,令周吟诗又再度想起了师父了小芳,心中疼痛,甚至隐隐觉得呼吸困顿。 她恍神悲戚之时,身后的婆子便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少夫人,咱还是继续走吧,王妃娘娘还在里屋等候着呢!” 婆子待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大,令周吟诗也不由得心生疑虑,但还是依照这婆子的话,继续向前。 到了季王妃时常待着的倾茶室之时,异样的感觉更是疯狂在周吟诗心中叫嚣。 只见倾茶室门外两端,站满了身形五大三粗的婆子,还有一两个曾在宫中伺候的嬷嬷,如今归于季王妃差遣。 这些人全部出现在这里,单凭任何一个姑娘家见到,都会心惊止步。然而周吟诗虽然心中疑云满天,仍然选择面见季王妃。 待入了倾茶室之中,只见季王妃端坐在堂上,左右两排空座,唯有季王妃身旁站着三两她所得心的婆子,正在为其轻挥蒲扇。 如此寒冷的天气,竟有婆子为季王妃扇风? 周吟诗心中暗中打量,面上还是规矩万分,对着季王妃端端正正地行上一礼。 这一次,季王妃没有像往常一样,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身,并且跟她说:“往后来了,且不可如此多礼!” 这次,季王妃端着茶盏小品了一 口,闷声闷气道:“这礼仪道学得不错,也算是像模像样了!” 周吟诗实在不解,今日的季王妃,究竟是怎么了? 等不到季王妃叫起,周吟诗唯有保持着行礼的姿态,见季王妃专心品茶,周吟诗也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直至茶盏见底,季王妃将其放回桌面上,周吟诗才询问道:“母妃,您让我过来,是有何事吗?” 可谁知,下一瞬,季王妃竟是伸手怒挥掉桌上的茶盏,瓷器掉落在地,破摔分裂,就如同此时的季王妃与周吟诗。 季王妃怒气腾腾,“住口!谁准许你这么唤本宫。” 周吟诗柳眉蹙起,先前她第一次开口改称季王妃为母妃时,季王妃明明很高兴,甚至难掩激动,为她院中添置了不少东西。 如今,尚未过多时,便已经时过境迁? 往日季王妃待周吟诗如何宽厚包容,周吟诗全都铭记在心,因此,即便今日季王妃心情不佳,冷言相向,周吟诗也没有半分气恼与怨愤,而是直接双膝跪地,急切的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能让季王妃前后判若两人! “母妃,可否告诉儿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吟诗从未在季王妃面前如此谦卑过,可饶是如此,依旧无法缓和季王妃面上的冷意。 那双眼中,充满着失落与不甘! 如今,又因为她的话,而增添了几抹怒色,“就凭你,怎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本宫面前,称本宫为母妃,你算是什么货色,简直是胆大包天!” 季王妃的话,不仅冰冷,且还伤人。 周吟诗没办法再不为所动,可很显然,季王妃并没有打算告诉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便连辱骂她,都要让她承受的不明不白的。 她反思了自己近几日在王府中所做过的事,似乎目前还没有哪一件事,足以令季王妃发如此大的火! 季王妃身旁的婆子们,也开始冷笑讥讽,说着一些刺耳的话。 甚至有一个婆子,直接跑到周吟诗面前,手指着她谩骂,刚开始,她还能选择无视,可最后,那婆子越骂越难听,甚至开始暗中挑起周府的不是。 “你有何资格,可以对我指手画脚?”周吟诗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婆子。 那婆子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见周吟诗眼底阴翳密布,当即被吓退了苛薄的气势,但又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落了脸面,因此一直僵 持着。 若是她在季王妃眼前弱了起来,以后,季王妃也不会再重用她了,那她何以继续在季王府内狐假虎威,过着有奴婢讨好的舒服日子! 但也就在她权衡利弊之时,周吟诗已经为她安排了结局。 只听到“咔嚓”一声,这婆子如杀猪般的叫声就响了起来,周吟诗直接将她那根手指的骨头给折断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吟诗便堂而皇之的开始行凶了,季王妃冷笑一声,这倒是与回传来的调查结果一模一样,不过是自小在乡野与贫穷土壤内长出来的歪种罢了! 其余婆子连忙将那手指骨断裂的婆子给拖了下去。 季王妃则面覆冰霜,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这一张脸,她曾有多喜爱,如今便有多厌恶! “本宫不想看到你,你现在去门口那跪着,好好反思,待本宫让起了,你才可以起身离开。” 那股原有的窒息更加强烈了! 周吟诗眼眶一酸,明明心中平静如水,可眼泪却不听话地沿着面颊滴落了下来。 但季王妃见到之后,面上唯有不耐地神色,周吟诗微微一笑,缓缓起身之后,便遵照其命令,到倾茶室门前跪着了! 不知道跪了多久,直至膝下发冷发麻,入夜的寒风中夹杂着小雪,点碎的雪花飘落在周吟诗披散的青丝、眼睫之上,她抬眼望了天空一眼,今日太严寒,便连月亮也躲入了云层之中。 白天昼夜,季王妃没有再出现过,或许已经从倾茶室内的另一端侧门离开了。 她跪了许久,思索着季王妃见她后所说的每一句话,已然有了些头绪,想来,季王妃已经发现,她并非是令其倾心怜爱的晚辈,并非是自小便长在其眼下的周家大小姐了吧! “吟诗,你要切记,不可让季王妃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周夫人的话在耳边回响,周吟诗又想,娘亲是否早已猜测到,倘若事情败露,便如今日……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倾茶室内走出了几个手拎水桶的婆子,这些婆子们每个都面露不善。 还不待周吟诗抬头仔细看,突然,一桶冰冷的凉水便朝她身上泼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凉意,使得她感觉心脏骤缩,还不待她缓过神,又一桶温热水当头朝着她泼了过来,湿润了眼,她没办法睁开双眼! 一桶又一桶地水,婆子们不知疲倦,她也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 第134章 吟诗决然 直到最后,周吟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自己房中的。 她只隐隐记得,在彻底昏迷之前,恍惚间听到了冰冰与掌事的声音。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此时接近午时。 师父常说,那些犯了大罪的人,都会在午时三刻被拉往菜市口当街斩首示众! 居生一直守在她房中,与其一齐的还有掌事。 掌事一直自责,觉得自己愧对了季城临行前的交代,没有照顾好周吟诗! “你这老头儿,能不能别再说了?”居生也因此事心情不好,又听有人在自己耳边不断念叨,更觉得烦躁。 这时,春竹恰巧进屋,见他们二人又吵了起来,也不顾二人的身份皆在她之上,直接便开始赶人:“你们两人都出去,在这里唧唧歪歪的,都吵多少遍了,净打扰小姐歇息! 再者说了,这是小姐的房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在此,也不大方便……” 掌事与居生皆被春竹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灰溜溜地出了房门,居生不忘嘱咐春竹道:“在下先回药苑了,如若吟诗有何不舒适,或是醒来了,都要第一时间去告知我一声。” “知道啦!” 待春竹打发走他们二人之后,转身想去喂周吟诗喝药之时,却陡然被人自身后打晕,而后抱至床榻上。 周吟诗打开一扇窗户,发觉此时外头无人,正适合她出行。马上就要到午时三刻了,她觉得去办一件事情! 有一些故事,落下了笔,总要给个结局。 安豫公主院中,此时已经没剩下几个奴仆了,众人知道她彻底失势之后,便纷纷各寻去路,无人愿意继续服侍她。 便连小玉,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厨房那边的茶水已经沸腾多时了,茶壶即将被烧干,许久,总算有人将茶壶从热炉火上取了下来,这壶中幸存的茶水,被端入了安豫公主房中。 “公主,喝茶吧!” 安豫公主正在窗边惆怅神伤,根本无暇去理会前来送茶的下人,只是道:“其他人都已经走了,你居然还没走,实在是难得。” “我当然不能走了,我走了,谁来取你性命呢?” 安豫公主将这句话反复打量,而后自嘲一笑,才缓缓转过身子,便看到周吟诗手中持有利剑,正抵在她的脖颈上。 周吟诗忽而大发慈悲,问道:“临时之前,可还有话要说?” 强行稳定心绪后,安豫公主瞥了 一眼敞开的房门,只见满院荒凉,空无一人。 “不用看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你!” 安豫公主自嘲一笑,在死亡压逼下,忽然就不觉得那么害怕了。 活着,也是真的累了! “你想要杀我,是为了那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卑贱奴婢?还是那个骨头比钢铁还硬的倔强之人?” 周吟诗面上冷霜聚集,手中的利剑更加贴近安豫公主细颈上的肌肤。 惊人的凉意席卷全身,安豫公主身子微微颤栗,又恐利剑真的刮破脖颈,因此强迫自己冷静。 那被安豫公主派出去处理尸体的王武与老游再没有出现过,她便已经隐隐猜出,必定是出事儿了! 今日又见周吟诗不管不顾地持剑闯入,更加坐实了这个想法。 她吞咽了下口水,道:“人不是我杀的!” 周吟诗没有立刻动手,让安豫公主有了求生有戏的错觉。 然而,周吟诗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只是想多欣赏一下她濒死前的神情,也想听听她还能如何狡辩洗白! “我没想杀她!她不是我杀的,我进机关室的时候,就发现她死在里头。” “她死了,我不得不找人处理好她的尸体!她活着的作用,绝对比死了大,我不可能杀她,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闯入了机关室之中,将她给杀了!” 安豫公主口中的她,便是周吟诗的师父。 安豫公主口中的机关室,便是多少江湖奇人都无法破解的密术机关! 如此难解的机关室,区区一句不知道是谁闯入,便想让人信服? 周吟诗心中嘲讽道: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像饶过萧晓晓一样,也暂给安豫公主求生的机会。 手起剑落之间,这位曾经名动帝京城的第一美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鲜血将她那一袭白衣染红。 安豫公主双目圆睁,死前,她甚至还在希望着,能不能有守卫发现周吟诗持剑闯入,而前来救她呢…… 杀了人之后的周吟诗,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春竹已经被掌事发现叫醒了,就在院内所有人正准备倾巢出动,出去寻找周吟诗之时,便见周吟诗缓缓自外头归来,手中的软剑甚至还没有收回,一直抓在手中。 那剑上已经染血,春竹心惊捂嘴,生怕发出其他声音,被外头的人听了去! 待院门被冰冰与南南急急忙 关闭之后,掌事才来到周吟诗面前,仔细询问道:“少夫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想问的其实是:这剑上,究竟是谁的血? 周吟诗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平静,她一字一顿说道:“我把安豫公主给杀了!”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春竹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之后,她才结巴着道:“……那可是公主,好歹也是皇家亲封的公主,这下完了!” 掌事眉间的褶皱深如渊,他脚步匆匆便想往院门外而去。 冰冰与南南当即将他给拦了下来,质问道:“掌事先生,该不会在关键时刻,选择当缩头乌龟吧?” “你们懂什么?”掌事心中憋火,没好气地怒吼:“王府内出了事,想必王妃派出的兵卫马上就要来了,若是再不搬些暗卫救兵,就凭我们几人,何以抵挡住那轮番攻击!” 冰冰与南南听觉有理,正想让步,却又听掌事深长叹息,周吟诗更是直接笑道:“不必了,他们已经来了!” 众多兵卫包围住这一方小院,动静巨大,效率更是不俗。 即便院门已经提前被冰冰与南南关闭上了,但兵卫还是轻而易举地便破门而入,每个人手持红缨长矛枪,身披厚甲,闯入了这院中,院内顿时令人感觉狭小不堪! “少夫人,您涉嫌杀害安豫公主,王妃娘娘在佛堂召见,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佛堂? 冰冰与南南对视一眼,不明白为何是召少夫人去佛堂那种地方。 然而掌事心里却清楚,佛堂,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更何况,即便真要以涉嫌杀害公主为名抓人,也应当移送至官府或圣上面前,何以季王妃还有了如此大的权力? 念及此,掌事当即将周吟诗护在自己身后,“少夫人,万万不可随他们去!” 掌事已经在心中思索了众多应对之策,其实,此事并非无解。 只要他们能护住少夫人,待自家少爷归来之时,事情还有可转圜之地。 谋杀公主乃是滔天死罪,可众所周知,当年圣上圣旨上指明,要追封于外域牺牲的季然为安豫公主,如今之安豫,不过是冒名顶替的罢了! 兵卫在察觉到周吟诗不愿配合之后,就已经直接动手了,所幸周吟诗虽身子虚弱,但躲避三两兵卫的红缨长矛枪,却还不是问题。 况且,还有掌事一直在她面前挡着,因此几番对战下来,周吟诗毫发无损。 可最糟的就是,兵卫们来得太快了,春竹来不及逃离此地,也卷入了这场乱战之中。 刚开始的时候,春竹还可以凭借着周吟诗先前教授过的几招三脚猫功夫,勉强躲避袭击,可渐渐的,她便开始撑不住了,甚至是在一个分神之时,后背上不慎挂了彩! 因担忧周吟诗会分心,因此春竹一直咬牙隐忍坚持着,可随着后背上所流的鲜血越来越多,周吟诗最终还是发现了。 “春竹,你怎么样?” 周吟诗关怀的声音当即引起了那些兵卫的注意力,他们掐准周吟诗的软肋便是春竹,对着春竹发疯似的扑了过去。 “不要!”周吟诗受到惊吓,没再注意身旁那些持续朝她袭击的人,而是奋力想往春竹身边靠近。 可现场杂乱,兵卫众多,她们主仆二人间,就如同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一个兵卫高举起手中的红缨枪,便对着春竹刺了过去,周吟诗目眦欲裂,狠自己无能,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关键时刻,一人用长剑将那原本要正中刺入春竹身上的红缨枪给格挡开了,周吟诗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南南。 冰冰与南南二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两把长剑,各自作为武器,一人护在了春竹身旁,另一人则与掌事一起,紧紧护在周吟诗身旁。 就在周吟诗为春竹的安危而焦虑无措之时,冰冰便已经将那些试图趁机偷袭的兵卫,都给击退了! 兵卫人数众多,继续久战下去,他们必输无疑。 然而,掌事与冰冰、南南三人,却毅然决然地选择站在她这边,护她无虞。 周吟诗很清楚,她才刚来季王府中不久,还不足以有本事,能在短时间内收服人心,他们三人之所以愿意拼死相护,都是奉了季城的指令,在遵令办事罢了。 遥想起季城当初对她说,要她无论去何处,都要带上冰冰与南南二人…… 如今,她总算明白他当初如此安排的苦心了! 在双方势均力敌之际,能久战者为胜,最终,周吟诗方五人战败。 除却周吟诗之外,其他的人,身上都纷纷带伤,周吟诗仰天长叹一声,不愿再连累掌事等人,愿独自前往佛堂,接受审判,希望兵卫们能够放掌事等人离开。 然而,如今是他们落败了,并没有与胜者讨价还价的余地! 兵卫们并未有对其他人仁慈的想法,打算押着他们所有人,一齐前 往佛堂之中。 周吟诗面上愧疚难掩,她着实不想连累其他人,但春竹却坦然无惧,甚至高兴道:“奴婢只愿能够与小姐在一起,无论生死!” “傻瓜!”周吟诗眼眶含泪,“即便我入地狱,你也愿意跟着我去吗?” 春竹面上笑意加深,她的回答显而易见。 这时,一道不适时的声音响起:“有我在,谁敢让你入地狱!” 掌事原本因无法完成指令而死寂的双眼中,顿时便浮现出希冀。 “少爷?是少爷回来了,是少爷回来了!” 兵卫们的红缨枪还直挺挺地抵在周吟诗脖子上,一身玄衣的季城上前,直接就将那几名对周吟诗长枪相向的兵卫打趴在了地上,直至他们口中溢出鲜血,方才作罢。 季城目光阴翳地扫向那些兵卫,“这季王府养着你们这帮人,可不是让你们随意供人差遣,乱了本心的!” 按照规定,唯有手持兵权的季王爷,才可除他外随意调动兵卫,而如今…… 兵卫们惧于仍躺在地上呻吟那几人下场,纷纷丢弃手中的红缨枪,对着季城下跪行礼,面上为难:“主子爷,可那是王妃娘娘的命令,属下实在是……” 季城遥遥望了一眼季王府所在院子的方向,双眼一闭,而后遣散了众多兵卫,让他们自行下去领罚。 至于自家母妃那边,他自会去处理! 月入云层之后,春竹端着热水盆出了房,房中顿时便只剩下季城与周吟诗二人。 周吟诗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怎么跟季城解释,她与季王妃之间关系的转变! 犹豫了许久,她才尝试着开口道:“母妃她……可能不大喜欢我了!” 还不待她说完,季城却忽然自身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满眼心疼道:“我知道,母妃让你受委屈了! 入夜后的倾茶室,肯定很冷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严厉惩治那些恶毒的婆子,即便她们是母妃身旁的人,我也不会放过,我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 他回来的这会功夫,足以查到许多事情了。 周吟诗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双肩微抖,季城这才发现,她的面颊上,早已经挂满了泪珠。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周吟诗耳边致歉,伸手擦掉那些晶莹的泪水,薄唇轻覆于娇人面,屋内春风旖旎,床幔依风垂落,月光照射窗台,烛火摇曳吹熄…… 第135章 大结局 关涛未逝世前,曾带领着钦天监走向辉煌之路。 只可惜,许是关涛半仙之能,乃以寿命消耗,年纪轻轻便踏入了黄泉之路!他在钦天监任职不过数年,推算预言过众多事情,皆事事灵验。 先帝还未驾崩之时,更是将关涛奉为仙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先帝都以天神之令去办,更严令当今圣上遵守。 周家夫人有孕那年,正值本朝多灾多难之际,北边大旱多年所造成的饥荒、南边水涝所淹死的众多百姓…… 那一年,百姓过得苦不堪言,朝廷更是为赈.灾,近乎耗尽了国库! 也就是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周夫人临盆,生下了一对女儿。 周景盛高兴不已,为安抚周夫人未曾生下男婴的不安,甚至立誓不纳妾,直言非周夫人所出的,皆非他周景盛的孩子。 然而,周家夫妇还未高兴多久,这位传闻中的神断子关涛,便不请自来,寻上了他们,直指着那俩个初生婴孩,道:“这两个孩子本不该在此时降世,福灾双临,亲则夺去至亲运道,重则带来亡国之祸!” 依照关涛之言,那俩个孩子,一个为福星降世,一个则是灾星乱国。 关涛在当时身份尊贵,他的每次出行,都备受世人关注,先帝在得知他亲自现身周府之时,便已派人去了解,待得知此事之后,竟直接想将灾星溺毙! 周景盛夫妇伤心欲绝,直接一步三跪至皇城宫门前求情,望先帝收回成命,他们愿将小女送至偏远之地,绝不会让她现于繁世,希望先帝能留下他们女儿一命。 饥荒之害长久,当时的周家已经日渐富裕,因此时常布施行善,引得其它灾民也纷纷为周景盛夫妇跪地求情。 先帝迫于压力,又因周景盛承诺,会将周府一半的身家充裕国库,因此先帝下旨, 允许周景盛夫妇连夜将小女送至偏远之地,转交他人抚养,并永世不得认回此女。 更让周景盛对外宣称,说周家只生得一女,先前的谣言不过是误传罢了!” 周景盛夫妇跪至宫门之事,众所周知,但事成定局,也无人再细究这些事情。 只是周夫人念女成疾,直接就病倒了,口中一直不停地嚷着:“吟歌,都怪娘无用,将你带来浊世,却保护不了你!” 当时的季王妃早已经与周夫人相交甚欢,得知周府有此劫难,因此带着当时尚还年幼的季城登门探望,宽慰好友。 依季王妃所想,那孩子被草草送至偏远贫困之地,想必迟早会死! 正巧此时,关涛因自己害得周家骨肉分离而倍感亏欠,因此特意登门赔罪。 周夫人并未给关涛任何好脸色,她能隐忍着不对关涛刀剑相向,便已是具有极大的涵养,毕竟正因关涛此人,才害得她骨肉至亲分离! 关涛诚心致歉,在留下一众赔罪礼准备离去之时,无意间瞥见了季王妃身旁的稚子,关涛眼中惊奇,感叹此孩子天生将相、聪慧过人,若于福星结双成对,想必非帝王之位所能及之。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夫人心惊地发现,自季王妃听闻关涛那一番荒唐之言后,每每看向自己女儿的目光,总会变得过分热忱…… 之后,季王妃更是借用季王爷与周景盛之口,早早为两家孩子订了亲。 季王府中的乱局,在季城归来之后,便全盘接手处理,掌事直接表明:“少爷不愿让少夫人操心这些事,少夫人只需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这才是正事!” 居生为周吟诗诊脉,说她近日诸多不顺,身子损耗严重,必须仔细调养,否则危及日后。 但,周吟诗有要事为办,根本无心停歇下 来,她执拗不过冰冰与南南二人,带着二人来到了上次与萧晓晓碰面的酒楼上。 点了一小壶酒之后,周吟诗便在窗口处挂了一条红布,红布随风飘扬,她随后便让冰冰与南南二人就座,陪她饮酒。 南南对此很是不解,问道:“少夫人,您不是前来寻人的吗?” 周吟诗举着酒小酌一杯,笑着回道:“她马上就会来了。” 果不其然,她们这一壶酒仅仅只喝到一半之时,便有人寻了过来。 萧晓晓不再穿着往日喜爱的异族服饰,这一次,她选择了平民百姓最常穿扮的粗布衣。 一来,她便开门见山地询问道:“怎么样了?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吗?” 周吟诗又一杯酒下肚,举着空酒杯对萧晓晓轻点下颚。 “找到了,今日你便离开帝京城吧!” “你想放我离开?”萧晓晓心觉诧异,她们先前的交易,并非如此。 周吟诗却道:“走吧!你离开帝京城之后,我不会停止对你的追杀,倘若你再运气不好,那就死定了!”因为,她的心软仅此一次。 听闻能离开帝京城,萧晓晓便连入座都不想了,直接就转身往外走去。 但,很快她便又返了回来,南南见状,起身给她让座,萧晓晓直接坐在周吟诗正对面,目光明亮:“你既然肯放我离开,那我也不忍你继续被蒙在鼓里,反正季城是绝不会放过我了,我又何需再惧怕!” 酒不过数杯下肚,周吟诗头脑清醒得很,之所以一直手倚撑着额头,不过是觉得近日事态繁多,她略感头疼而已。 见萧晓晓神情认真,周吟诗也端正起了坐姿,兴致盎然地问道:“究竟是有何事?” 这一刻,周吟诗不知道为何,心中竟隐隐不安! 接下来,萧晓晓所说之话,堪比巨风席起高浪,拍打在 岸上礁石之上,让周吟词直感目眩耳鸣。 “当日,你与覃杭二人发生矛盾,季城得知此事之后,心起歪念,命我寻机破坏你与覃杭间的情感,迫使你们二人离心。 季城承诺,若我成功办妥此事,他会放我离开帝京城,那时的我已经走投无路,因此愿意一试!” “那日我携杀手去刺杀你,早已料到覃杭会出现,依照覃杭悲天悯人的慈善之心,而你又嫉恶如仇,你们早晚会争吵闹翻,而我便需要在你们二人间制造一个矛盾点,为你们二人的离心煽上一把风。 只可惜,千算万算,也想不到那个奴婢会愿意舍弃她自己,而非要救你不可。原本按照计划,我那把剑,只会刺向于你,当然,你不会真的受伤,毕竟,若你真的出事了,季城更会想杀了我。 之后,我会以曾有恩于覃杭为由,求覃杭放我离开……” 依照覃杭与周吟诗的性子,在处置萧晓晓之事上,想法与意见肯定相悖! 重提起春莓,周吟诗眼中的阴翳又渐渐浮现。 萧晓晓此举,简直就是在找死! 然而,她却假意没有看到周吟诗的眼神,只是起身告辞:“你在闲雅苑救了我,又愿意放我离开,无论日后如何,反正,如今我是感激你的!” 随后,萧晓晓彻底离开了此地,周吟词在将冰冰与南南灌醉之后,也独自走在大街上,想着究竟要去何处。 她在街上走得跌跌撞撞,步履虚浮,萧晓晓所说的话,不停在她脑海里回响。 “季城,你当真是好算计……” 恍惚间,周吟诗又隐隐小宜在醉春楼卖小报消息一样,她看着一个小孩子从她身边擦肩跑过,挥舞着手中的小报,高声喊道:“外域来袭了,季王爷身负重伤!” “周家夫妇,周景盛与其夫人纷纷暴毙于 周府之中……” 周吟诗有片刻的失神,她缓缓回头,看向那小孩手中的小报,周遭的一切忽然开始高度旋转,她双眼一闭,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耳边所有的声音开始逐渐远去…… 大雪又再度纷纷而来,这一次,无人再为瑞雪高呼,因为外域携兵来犯,打得边塞战士们措手不及,死伤无数。 到了这个时候,圣上已经无暇理会覃国公府了。 这天,国公府大门开启,覃杭便看到门外停了一辆马车,想来已经久候多时,季城如一往般,一身玄衣,手牵缰绳地站在马车前面。 “你当真愿将吟诗托付于我?” 覃杭盯着季城,想从他眼底看出真假。 季城撩起马车的帘子,又最后看了里头熟睡的周吟诗一眼,而后放下帘子,将手中的缰绳转交到覃杭手中。 “父王出事,外域犯入本朝,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必定要前往帮忙。母妃暂时还无法接纳她,若将她独自留在王府之中,我又不放心……” 说完,季城后退一步,对着覃杭郑重一拜,道:“此时内忧外患,正是你逃跑的绝佳时机,带上吟诗一齐走吧! 若是我能处理完所有事情,我会去找她。无论你们去到哪里,我都会将她重新找回我身边……” 覃杭目光复杂,最后问了季城一个问题:“你与兰陵阁,究竟是什么关系?” 翌日,覃杭驾着马车,远一路离了帝京城,出城之时,他仿佛感觉到有人在城门上相送。 季城遥望天际,漫不经心道:“兰陵阁阁主,便是我……” 边塞地大战,无数士兵因伤倒下,外域来势汹汹,暗用诡异密术,将本朝士兵打得节节败退。 关键时刻,一身携带着千万兵马,赶至战场协助,立誓与边塞大军同进退……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