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王妃只当你是替身》 第1章 刺杀 料峭春寒,红灯高悬。 大红盖头遮了姜向绾的视线。 洞房的门发出沉闷声,沉重脚步声逼近,刺鼻酒味钻进她鼻中。 大红盖头被挑起,眼前一亮,她下意识抬眼。 来人身着大红喜袍,气质孤冷矜贵,喜庆的颜色也压不住他身上冷酷气质。 一只清冷犀利的桃花眼像是冰封的湖面,带着魅惑的钩子,把人往深处里勾。 姜向绾一时看呆了。 李廷鹤,大顺国的摄政王,残暴不仁,嗜杀如命。 可没人跟她说他还长得孤洁如玉,貌美如花啊! 黑色眼罩遮住的右眼,据说很早之前就瞎掉了。 真是可惜。 李廷鹤对上她看呆的眼神,见怪不怪,冷脸转身走向桌边。 “过来倒酒。” 姜向绾不敢怠慢。 李廷鹤掌握国中三分之二的兵权,把控朝政,将皇帝视为傀儡,是大顺国当真无愧万人之上的存在。 现在在朝堂上敢与他呛两句的,也就只有姜丞相姜桓成。 姜丞相对李廷鹤的敌意,盛京中人肉眼可见。 可他却是主动把自己的女儿嫁到摄政王府联姻。 讨厌归一讨厌,该占的便宜,他是一点也不肯少占。 姜向绾就是那可怜的丞相之女。 “王爷。” 她递上银制的酒杯,李廷鹤接过,骨节分明的长指把玩杯身,桃花眼底的情绪晦涩沉寂。 两人喝了交杯酒,姜向绾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偷看李廷鹤的目光。 对于这张刚刚发现的好看俊脸,她怎么看都看不腻。 “本王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只是好奇……”姜向绾拖长了尾音。 李廷鹤的目光终于与她对视,而不只是在她脸上一晃而过。 姜向绾打量李廷鹤脸上神色变化,察觉到周围萦绕的危险之意,她才缓缓开口。 “王爷有帝王之相,又手握重兵,朝中何人不服?何不取而代之?” 李廷鹤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都有些怀疑,他这张脸是瘫了不能动吗? 杯中她早已下软筋散,这会儿应该起作用。 眼前的人神色松动,似不胜酒力般倒在桌上,好看的剑眉皱起,透出几分不解。 姜向绾不慌不忙吃口桂花糕,慢条斯理从袖中抽出匕首,刺向他的脖子。 倏尔尖锐的刀尖在距离李廷鹤脖子半寸的地方停住。 她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得生疼,不能再前进半寸。 她的心跳猛然停滞半拍,他没中软筋散! 反应过来,她张口正要叫出声,一道黑影从房梁上方一跃而下,刺向李廷鹤。 姜向绾陡然被一股大力甩到墙边,贴着墙滑落,全身的骨头仿佛被撞碎了般痛。 李廷鹤身形快如鬼魅,躲过致命一剑。 黑衣人一击不中,再次刺向李廷鹤。 “走!” 姜向绾大喊,想要爬起来,蓦然发现自己使不上劲。 她中招了? 要不要这么背? 黑衣人跨向她,李廷鹤阻拦的动作更快。 一时间,两人缠斗,难以分开。 “你快走,别管我!” 李廷鹤闪到她身后,冰冷的手掌扼住她后颈。 她整个人像小猫一样被拎起来,无法反抗。 旋转间,长剑猝不及防刺进她肩头。 她不可置信抬眼,正对上黑衣人震动的瞳孔。 打斗的声音引起外面护卫警觉,纷乱的脚步声如疾风骤雨,纷至沓来。 大门“嘭”的被人一脚踹开,护卫如潮水涌入。 “走!” 姜向绾大吼一声,黑衣人怔愣半息,迅速拔剑翻窗逃跑。 姜向绾肩上骤痛,疼得喘不过气。 她干脆头一歪,装晕蒙混过去。 她叫莫如令,一个倒霉的杀手。 今日计划,她代替姜向绾嫁进摄政王府,杀死李廷鹤,为国除害。 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她没中招就完美了。 肩头的疼痛持续不断,没一会儿她就痛得昏睡过去。 意识转醒,她已经被绑坐在椅子上。 坐得太久,身上的骨头都硬了。 确认周围没有奇怪的声音,她才谨慎睁开一只眼视察。 一抬眼,冷不丁对上李廷鹤幽冷深邃的桃花眼。 桌上放着一张人皮面具。 昏黄的烛灯悠悠晃了晃,他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身上强大的低气压实在吓人,更像传说中的活阎王了。 软筋散的药效已经褪去,她稍微一动,肩头撕裂般的痛撕扯神经。 她焉着头,眼眶微红,泫然欲泣,准备开演。 李廷鹤的声音冷不丁在她之前响起。 “是谁让你们尘光来刺杀本王的?” “……” 他上扬的桃花眼冷漠盯着她,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如同凶猛的野兽锁视自己的猎物。 莫如令现在更加确定。 他们人里有内鬼。 “王爷这么聪明,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李廷鹤眼睑低垂,眼中的杀意几欲溢出。 “挑起本王与姜丞相之间的矛盾,让我们鹬蚌相争?” 莫如令动了动身,想调整一下坐姿。 奈何一动,就牵扯到肩上的伤,疼得她咬牙,直冒冷汗。 她听得出,李廷鹤是在套她的话。 朝堂之上波云诡谲,除了在明面上的,暗中还有多少势力,无人知晓。 她脸色苍白,唇角勾起,冷笑中带着几分苦涩的痛意。 “倒也没王爷想的这般复杂,只是姜小姐出了事,皇室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姜桓成的妹妹是皇太后,姜桓成又是朝中重臣。 姜家出事,皇室不会不管。 李廷鹤冷冷抬眼,只觉她这个笑容很是碍眼。 这些人,以为牺牲一个女人,就能扳倒他? “你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知道这次全部计划的只有大师姐,这是她策划的。 尘光有规矩,我只能知道我负责的部分,其他一概不知。” 她这话真假参半。 她也在赌,赌李廷鹤会不会留着她。 “那就是说,你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没猜错的话,她要没了。 这人还真是一点耐心也没有。 虽然活着挺累的,但想到还没吃完的半块桂花糕,莫如令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话不能这么说,你那个暗线不能给你的消息,我也能给你,只要你把我放回去。” 第2章 内鬼 莫如令额头冒出冷汗,疼得连呼吸也不能随心所欲。 “放你回去,把本王的暗线找出来处理了?” “……” 被看穿,她也不意外,嘴角勉强牵起一抹苦笑,冷汗从她鬓角滑落。 脑子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 “那暗线可有告诉王爷,我是……洛戎……” 眼前的景象恍惚间没了,黑漆漆的。 莫如令还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也还能思考,却无法开口说话,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你是洛戎人?” 李廷鹤一惯冰冷的语调里,不自觉带上几分急切。 莫如令垂下头,没了动静。 竹月上前查看:“王爷,晕过去了。” “……” 李廷鹤冷寂的目光凝视眼前的女子,浅金色的眸子映着烛光,颜色更深几分。 思忖片刻,他才想起什么,吩咐道。 “烧些水来。” 他抬起莫如令的脸,仔细端详。 她的五官算不上出挑,可拼凑在鹅蛋型的小脸上,莫名让人越看越觉得舒心。 苍白的小脸上,眉间一抹血红桃花纹如同用血染红的一般,很是显眼。 “王爷,水来了。” 竹月想要代劳,见李廷鹤动作,识趣退到一边。 抹布沾过滚烫的水,李廷鹤举着抹布到半空又顿住。 指尖感受到温度退却了些,他才把抹布按在她眉间的桃花纹上。 盯着手掌下的抹布好几息,李廷鹤的心跳隐隐加快几分,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深呼一口气,用力一抹。 莫如令眉心的桃花纹被擦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红色朱砂。 李廷鹤盯着她眉心的朱砂,死寂的桃花眼在昏黄的烛光下亮起一抹光,转瞬却又熄灭,垂下眼帘。 “带她下去疗伤,让影青去查一下姜向绾现在在哪,别让她死了。” 姜向绾即便是死了,对他而言也没太大烦忧,可麻烦多了也心烦。 “是。” 李廷鹤看着竹月解开麻绳,还是很在意。 “她叫什么名字?” 竹月扛起莫如令,动作一气呵成。 “莫如令,尘光山门的二弟子,暗线说她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听说这次她若是任务失败,会被逐出山门。” 听到最后,李廷鹤敛了敛眸,深沉的目光落在莫如令身上,颇为认真的说道。 “那她肯定是要被逐出山门了。” “……” 竹月扛着人转过身,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吐槽。 —— 杜氏酒楼。 “李廷鹤没有中软筋散,但师姐好像中了软筋散,咱们人里有内鬼。” 黑衣人摘下面罩,俊朗的五官在烛火的映照下漂亮得不像话,双眼如黑曜石散发柔和而阴冷的寒光。 他面前的女子垂下眼眸,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打。 “此事是你们两人计划,你是不打自招了吗?” 逐云:“……” 两人大眼瞪小眼,逐云眼底平静的墨色逐渐涌起波涛,话到嘴边被急促的敲门声拦住。 “大师姐……” 金小小看到逐云,进来的脚步一顿,才回头关上门。 “三师兄回来了,二师姐呢?” 许折花不答反问:“有什么事吗?” 金小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心中已经明了,说明来意。 “姜向绾出事了。” —— 翌日。 摄政王府。 沧浪和竹月守在门边,盯着在书房内逗金丝雀的莫如令,又看了看案桌边批阅奏折的李廷鹤,神情一变再变。 沧浪手肘戳了戳竹月,冲里面的人抬了抬下巴。 “洛戎人在前朝的时候不是就被杀绝种了吗?她真是洛戎人?” “王爷亲自验的……”话到一半,竹月也不得不怀疑:“莫非对方早有预谋?” 沧浪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用邪门歪道伪装成洛戎人确实有可能,可她怎么就知道王爷一定对洛戎人感兴趣?” 他瞅着里面,心中依旧存疑。 “听说洛戎人能和野兽沟通,野蛮粗鄙,我觉得王爷八成被骗了。” 竹月:“王爷自有分寸。” 苍月:“……” “嘬嘬嘬……”莫如令噘嘴逗着金丝雀,边给它投食。 “王爷,你总给阿达吃这个不行啊,他最近食欲不高吧?得搞点新鲜的虫子。” 李廷鹤头也懒得抬,语调里总是自带一股冷意。 “他叫秋香。” 莫如令不服:“他说他就叫阿达,你们非得叫他秋香,他不喜欢。” “……” 喂得差不多了,莫如令打开笼子,阿达迫不及待飞出,转瞬飞出院外。 沧浪:“……” 竹月:“……” 两人手肘相互戳对方,谁都不想去抓。 “阿达刚刚答应我了,去吃点野味就回来。” 莫如令回头,意外捕捉到李廷鹤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 他不置一词,低头继续看手中奏折。 莫如令拍了拍手,装模作样在他周围晃悠,余光偷偷望向展开的奏折。 是今年殿试的排名。 第一名,许折花! 真不愧是大师姐,说中就中! 一个国家的兴衰不是杀几个蛀虫便能扭转,必须要有人身当士卒。 许折花入朝为官,他们的计划才算真正展开。 莫如令的视线一路往下,眉间微微蹙起。 眼下的科举看似公允,实则制度松散,漏洞百出,更方便世族塞人。 朝堂之上酒囊饭袋积压,哪还有真正能做事的? 更别说延续国家繁盛…… 她的视线转而落在李廷鹤后脑勺上。 都说祸害遗千年,这货难杀。 日后朝堂上,他对许折花肯定是个巨大绊脚石。 莫如令眼底闪过一抹算计,转而打量别处。 李廷鹤的目光扫过奏折上的名单,眼底光芒越发晦暗。 “王爷,出事了!” 影青匆忙赶来禀报,看到书房内还有外人,当即息了声音。 “我先出去。” 莫如令走到一半,身后的李廷鹤反倒叫住她。 “说不定是你们尘光的人来救你了。” 她心里已经猜出李廷鹤在玩什么把戏,干脆顺着杆子往上爬,当着他的面开演。 她垂下头,双手不安交握,娇俏的脸上满是失意和落寞。 第3章 所以你善狡辩 “我是山门里最废的,人缘也不怎么好,他们不会因为我做多余的事。” 她笃定尘光的人不会来救她。 出发时她多嘴说了一句出事也不用管她,没想到一语成谶。 以后还是别说这种话,晦气。 她孤零零站在窗边,阳光从窗外落进来镀在她浅金的黄衫上,整个人像只恹恹的金丝雀。 李廷鹤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给影青一个眼神,让他接着说。 “有人在郊外发现一具女尸,样貌和丞相府的姜小姐相似,尸首移交大理寺,姜丞相已经前往查看。” 不是有关尘光的消息,莫如令也松了口气,声色哀怨。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人心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有人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李廷鹤埋头继续批阅,语气一如既往冷淡。 “这难道不是你们尘光的手笔?” “尘光虽然杀人,但我们也是有原则的,尘光二字,取的便是和光同尘,自然不会滥杀无辜。”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空气里似乎有什么在躁动。 最后侍卫们都忍住了,可白眼还是忍不住翻上天。 一个专门培养杀手的门派居然说自己不会滥杀无辜。 这是想笑死人还是气死人? 李廷鹤都有些佩服她的演技,就是有些过猛,矫揉造作了些。 “没想到,尘光的人不仅善杀人,还善狡辩。” 这话莫如令第一个不服,她当即以身为例。 “谁说尘光的人善杀人?我不就不善吗?不然你还会坐在这?” “所以你善狡辩。” “……”莫如令狠狠剜了他一眼。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见李廷鹤不为所动,莫如令眼珠子转了又转,出声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你……不去看看?昨日可是好几百双眼睛看着你俩拜堂成亲。 现在人没了,姜丞相都这么着急,这不显得你很可疑吗?” 屋内几人都知道内情。 但昨日姜向绾和李廷鹤大婚,外人都以为姜向绾已经嫁进摄政王府。 这事确实说不清。 “你倒是挺乐于看到现在这场面。” 莫如令听得出他这话是在暗指。 然而事实是,这件事确实和尘光没关系。 “既然你对尘光偏见这么深……那就随你便吧。 不过姜丞相那边,可就不像我这么好脾气。” 李廷鹤依旧坐如磐石,一心批阅奏折。 不一会儿,宫里的大总管赵公公急匆匆上门,请李廷鹤进宫,还带来消息。 一把年纪的姜丞相现在就在宫内,哭得那叫一个老泪纵横。 这一听,屋内的人都猜到皇上让李廷鹤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李廷鹤的目光终于从奏折上移开,望向啃猪蹄啃得满嘴流油的莫如令。 屋内突然一片寂静。 赵公公不明所以的目光顺着望向边上吃相难看的女子,又着急望回来。 他说摄政王怎么不急,原来是舍不得美人。 哎……不对! 摄政王府中什么时候有美人了? 他又重新打量莫如令几眼,脑子有些微微眩晕。 摄政王原来喜欢这种……其貌不扬,不拘小节的吗?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姜向绾死了,摄政王一点也不着急的原因。 说不定真是他杀的。 可愿意娶姜向绾的也是摄政王。 即便是反悔了,看在姜丞相和皇太后的面上,也不该动手啊! 脑子好疼,他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他谨慎又焦急:“摄政王,皇上和皇太后都还在宫里等着呢,咱们快些去吧。” 金丝雀从外面飞进来,乖巧的进了笼子。 所有人不约而同被金丝雀的身影吸引。 连不知道前因的赵公公都有些惊讶,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夸这只金丝雀几句。 在其他人还在震惊时,莫如令轻描淡写冲鸟笼抬了抬下巴,对李廷鹤道。 “我会照看阿达,不会让他乱跑的,王爷放心去吧。” 她嫣然一笑,配上满嘴的油,带着几分憨气。 这话她说得巧妙,暗示李廷鹤,即便他不在,她也不会乱跑。 李廷鹤果然如她所预料放下奏折,起身和赵公公离开。 她吃完最后一口,提着鸟笼回李廷鹤安排给她的小院子。 沧浪和影青跟着李廷鹤去了,竹月专门留下。 让一个暗卫看着她,说白了还是怕她跑。 看来,她在山门内经营的摆烂形象还不够深入人心。 至少李廷鹤就没有相信。 这次她来摸李廷鹤的底,现在底摸得差不多了,她也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啊!有老鼠!竹月姐姐,房间里有老鼠!” 她惊慌失措从屋内跑出来,差点跌倒,无意外收到竹月的白眼。 “呆着别乱跑。” 趁着竹月进屋,莫如令头也不回的跑。 她的轻功虽然说不上出神入化,但靠着它,在山上她就没挨过饿。 夜色沉沉,月冷星暗。 摄政王府内,一如既往的安静。 李廷鹤快步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小别院。 屋内空荡荡,挂在屋内的鸟笼没关上,金丝雀也没有跑。 看到李廷鹤出现,他还叫了两声。 声色清亮,格外有精神,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竹月提剑的手心黏糊糊的,不敢抬头。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 李廷鹤脸黑如墨,周身气压更低,连空气中的温度也被压得降了好几度。 “什么时候能追回来?” “……”竹月纠结半晌,还是选择实话实说:“还没找到她的踪影,应该是城内有尘光的人接应她。” 之前竹月以为她身上有伤,即便是跑也跑不远,可没想到她能跑那么快。 别说踪影,连踪迹都没有。 “你这是在为你的无能找借口,自己下去领罚二十鞭。” “……是。” 李廷鹤冷脸走向鸟笼,关上笼子。 笼子里的金丝雀歪着头看他,在笼中蹦蹦跳跳,没有再叫唤。 屋外,匆匆敢来的护卫在沧浪耳边耳语几句,交给他一张纸便退下。 沧浪进屋禀告,神色肃然。 “王爷,府外发现杀死姜向绾的凶手,只是不知道是谁把他绑来的。” 第4章 师妹,你怎么看 沧浪偷偷观察李廷鹤侧面神情,才小心翼翼继续禀报。 “皇上限王爷五日之内捉拿凶手以证清白,这是有人在帮王爷?” 现在整个朝堂之上,大多人依附李廷鹤。 但他们并非全部对他信服,更多的是恐惧。 他现在出了事,那群人指不定忙着怎么反水。 把凶手送到他府外又不借此邀功,这人有意隐藏自己。 既然他想要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应该不会隐藏太久。 李廷鹤接过沧浪手中的信纸,上面字迹潦草,勉强能看出字形。 没有什么玄机,也没有特别的异味。 他放在火烛上,火蛇缠绕信纸蜿蜒而上,无情吞噬。 他浅金色的瞳孔中火光明灭跳动。 已经有人坐不住。 这个朝堂,该好好清理了。 …… 殿试刚过不久,杜氏酒楼内依旧热闹,所有人翘首以待三日后的放榜日。 莫如令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三楼的客房。 “大师姐,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许折花坐在窗边,看到她回来,神情并不意外,眉梢微挑。 “你是知道谁是李廷鹤的暗线了?” 莫如令笑嘻嘻坐到桌边倒了杯茶,摇着头道。 “暂时没线索,不过我知道这次殿试你是第一名。 等你当了官,咱们也能跟着沾光住豪宅了。” 许折花偏头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微凉的春风拂过她的发丝。 “不行,目标太大,而且你已经在李廷鹤面前露过脸,跟在我身边,我也会被怀疑。” “没事,我可以易容啊,这次我假扮姜向绾,李廷鹤都没有怀疑。 要不是那个内鬼,我和三师弟就得手了。” 莫如令浅啜杯中红色的茶水,薄唇微抿,黛眉紧皱,舌头苦涩得快没了知觉。 怎么又是大红袍? “你是真的想杀李廷鹤吗?以你的身手和脑子,压根不需要这么麻烦。” 许折花斜眼睨桌边的人,审视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巡梭,语气晦涩。 “那个内鬼,会不会其实是你?” “……” 连师父都说,天下心眼子一石,许折花独占八斗。 许折花会怀疑到她头上也属正常。 她收敛脸上苦涩,眼中满是无辜。 “内鬼肯定是有,但不是我,你要是怀疑,我就休息几日,正好养伤。” 许折花的目光落在她肩上,眯了眯眼,眼中的精光犀利似刃,能划破一切。 “等我见过皇上,自会安排你的去处。” 说到这,她脸上多了丝忧虑。 “只是你现在跑出来,李廷鹤肯定会派人找你。” 莫如令知道她要说什么,乖巧点头。 “我知道了,不乱跑,会易容,不会让自己被抓住的。” 玩捉迷藏她可是第一名,李廷鹤即便是派出所有人,也未必能抓住她。 “那你就先留在我这,做我的书童。” 小二送水晶八宝粥上来,莫如令连忙去接,金小小也刚好到这。 看到莫如令,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二师姐,你回来了,听三师兄说你受伤了。 李廷鹤的审讯手段毫无人性,我们都还以为你这次回不来了。” 莫如令喝着水晶八宝粥,一双杏眸瞪得圆溜,越发显得无辜。 “你这么说,显得我很废物啊。” “……” 山门里有排行榜,金小小刚进山门,爬榜对阵第一人就是莫如令。 莫如令没跟她动手,直接认输! 山门里的大小训练,莫如令也是能摸鱼就摸鱼,师父对她更是格外偏爱。 金小小也不是没想过莫如令是在扮猪吃虎。 但看到她被排行榜倒数第二一巴掌拍飞百步开外,当场晕过去后,她就没对她再抱任何期望。 连大师姐都说,师父收养莫如令,完全是把她当吉祥物养。 “二师姐,我不是那意思,我是真的很担心。 如果是我落到李廷鹤手中,我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活着回来。” “那你要好好加油练功,争取能活着从敌人手中回来才好。” 莫如令神情真挚,一点也不像是在取笑金小小。 “……”被一个废物鼓励,金小小浑身哪都不得劲儿。 “听说,李廷鹤之所以没有动你,是因为你是洛戎人的缘故。 二师姐,你之前怎么都没有跟我们说过,你是洛戎遗民的事?” “……” 莫如令喝粥的动作依旧,瞥向金小小的目光,却是渗出寒意。 金小小还是头一次被莫如令用这种眼神盯着。 即便知道她没什么实力,可也还是被她身上慑人的气势威吓,像被野兽盯上一样恐惧,寒毛立起。 屋内突然安静,连空气也缓缓凝固。 许折花看了眼莫如令,出声打破透这危险的寂静。 “小小,你过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莫如令撤回视线,金小小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莫名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她连忙答道。 “皇宫传来消息,后天李廷鹤要求所有考生入宫,好像是要在宣政殿做什么。” “后天……” 许折花喃喃,低眸沉思。 大后天就是公布榜单的日子,李廷鹤让所有考生提前一天进宫做什么? “师妹,你怎么看?” “啊……看啥?” 莫如令喝着粥,被点名后眼神呆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他是摄政王,他想干什么,谁知道啊。 再说了,姜丞相都没意见,我们在这猜破天也没多大用。” 说着她又望向旁边站着的金小小,嘴角往上扬了扬。 “说起来,摄政王府里没有我们的人,李廷鹤知晓我是洛戎人,可并没有对外公布。 即便是他的心腹和暗卫,也没有几个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一出,她友好笑容透出几分冷意。 许折花看向金小小的眼神瞬间变了好几变。 被这两人这么盯着,金小小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后背感受到明显湿意。 恐惧没预料的袭来,像毒蛇一击咬中她的要害。 金小小哑了几息,引起许折花警觉。 眨眼间,许折花出现在她面前,掐住她脖子。 她的双脚逐渐离开地面,无助的在半空中小幅度踢蹬,不敢反抗。 第5章 进宫 “是……李廷鹤的心腹……沧浪……咳咳……” 见她开口,许折花收紧的手指才停住,冷硬的脸庞,比暴风雨前的海面更平静。 金小小生怕许折花直接掐死她,趁这间隙连忙把话说完。 “他和那个女暗卫闲聊的时候……我偷听到的……” 许折花五指一松,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双手连忙护住脖子,不舒服的咳了几声,大口喘气,不敢抬头。 许折花绕着她缓缓踱步,语气冰冷。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就偏偏让你听见了? “是真的,师姐信我!” 金小小急得抓住许折花的裙摆求饶。 她也知道这不够,毕竟她是单独行动,没人能为她证明。 余光瞥见莫如令,她脑子快速转了个弯,出声转移许折花注意。 “二师姐能毫发无伤的从李廷鹤手底下跑回来,比我更可疑吧!” 莫如令微微一笑,温柔的杏眼弯成一对可爱的月牙。 “师妹,你不是都听到沧浪和竹月的谈话了吗?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什么李廷鹤没有为难我才对啊。” 莫如令只是坐在那,身上的淡然憨纯,就让人怀疑不起来。 可想到刚才莫如令看她的阴翳眼神,她的心上像有蜈蚣爬过,忍不住颤栗。 莫如令纯白无害的外表分明就是她的伪装。 在山上一起生活三年,她今日竟才勉强窥其一面! 许折花阴冷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看也不看莫如令一眼。 这足以证明许折花对莫如令的信任。 “大师姐……”金小小委屈摇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她眼中含泪,来回来只会说这一句。 许折花眼底暗芒晦涩,沉吟半晌,没有再动手,踱步到莫如令对面坐下。 “这些天你收集情报也累了,不如先休息几天。 还有,关于如令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 金小小看出许折花这是暂时放她一马,当即顺着台阶下。 “是。” 金小小一走,屋内又只剩两人。 许折花食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看莫如令的目光恨不得把她里里外外全看透。 “你真是……” 她拖长音调,红唇微起,到了嘴边的话被打断。 “李廷鹤知道尘光的人不知道这事,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他已经达到了。” “……”许折花还是好奇:“听说洛戎人与野兽为伍……” 她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地上一坨灰色不明物快速划过。 莫如令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她蹭的跳到她身上,四肢紧紧缠住她,喊了几声嗓子就破了音。 “啊!老鼠!大师姐打它!打它!” “……” 许折花承认,莫如令确实是有点小心机,但她从小就怕老鼠这一点也是真的。 更别说之前在山上试炼碰到大长虫,长虫还没动,她已经当场晕过去。 罢了。 她正要出手,老鼠反倒躲到床底下。 “师姐,我想起来我有点事,先走了。” 莫如令临走前也舍不得剩下的一小口水晶八宝粥,眼睛盯着床底,端起碗全部倒进嘴里囫囵咽下才肯跑走。 她快到门口时,许折花又叫住她。 “说起来,姜向绾昨晚被人杀了,师妹,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我现在只想活着回尘光山。” 她只是跟着出来打下手的,休想压榨她! 话还没说完,莫如令已经跑出门。 她一扭头,走廊最里面的客房内伸出一颗脑袋直勾勾的盯着她。 是逐云。 她关上门,跑到逐云的房间,迫不及待开骂。 “之前我怎么说的,让你看好姜向绾,你哪怕派个人跟着她也好啊!” 逐云站姿如松,被骂也不还嘴,等着莫如令骂完才出声。 “我想着她待在丞相府不会出事,就先去跟大师姐汇报。 盯梢的人掉链子,才让她跑出丞相府。” 莫如令扶额无语,好几次抬头望向他,狠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 逐云人挺好,就是脑子不好使。 盯梢已经是很简单的事了,连这都做不好…… 莫如令太阳穴突突的跳,脑子里一团乱麻。 “师姐……” 逐云抬眼,一向淡漠的墨眸中漾起几点涟漪。 甫一对视,他又慌忙撤开视线,好看的眉眼委屈耷拉着,像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大狗狗。 看到他这般,莫如令心里反而生出莫名愧疚感。 她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 “算了,下次长点记性。” 逐云抬了抬眼,视线停在莫如令的左肩上。 他唇瓣翕动,欲言又止,垂下的凤眼中满是自责和懊悔。 莫如令注意到他的视线,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区区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顿了顿,莫如令又补充道。 “如果大师姐让你去做任务,记得先告诉我。” 山门有规矩,各自有各自的任务,不可打听其他人的任务。 她这么做也不算违规,毕竟是逐云自己告诉她的。 逐云想也没想,乖乖点头。 “嗯。” 莫如令对他这反应已经习以为常,还是忍不住好奇。 “答应得这么快,就不怕我是内鬼? 我从被抓到逃出摄政王府,可是一点伤也没有。” “师姐如果是那个内鬼,那师姐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莫如令满意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喟叹。 “真乖。” 莫如令从不和其他人搭档,逐云除外。 谁能拒绝这么忠心的美男子呢?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两日街上金吾卫的巡查比以往更严。 据眼线来报,金吾卫暗中找人,也抓了不少人。 今日进宫,许折花换上男装,一袭青衫,清风霁月。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揽月入怀。 往日绵柔淑女的声线,也变得清冷磁性。 “今日我一人进宫便可,你且安心在这休息。” 书童即便是不能进宫,也能在宫外等候。 莫如令知道许折花是担心她身上的伤,点头答应,目送她下楼离开。 逐云在她身后道:“师姐,大师姐让我盯着你。” “嗯。” 莫如令心不在焉应着,眼皮又跳了跳,总觉得李廷鹤来这一出没安什么好心。 第6章 冯不渡 “我去趟皇宫,你去盯着金小小。” 逐云的视线落在她肩上,漠然的神色泛起几丝担忧。 “你有伤在身,还是我替你去。” 她的伤口虽然没完全痊愈,但对她已经没有多大影响。 “无碍。” “……”逐云薄唇动了动,知道劝不动她,也不再多说:“万事小心。” …… 皇宫。 李玄辞朝宣政殿走去,总觉得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他疑心停住脚步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看到一抹可疑的粉嫩人影闪到守卫身后。 在皇宫里做出这么可疑举动,还能让守卫不吭声的人,身份定然不低。 “出来。” 他喊了两声,一颗小脑袋才怯生生的从守卫身后探出,笑嘻嘻的朝他蹦蹦跳跳跑来。 “皇兄,这么巧,你这是要去哪啊?” 李越溪双手背在身后,笑容天真烂漫。 李玄辞一句话就让她脸上笑容冻住。 “你今日不是要和尹太傅学习吗?” 李越溪秀眉轻皱,面露不悦。 “今日尹太傅有事,我还不能自行安排了?” 忽而她杏眸滴溜一转,脸上也露出期待笑意。 “听闻今日摄政王叫了本次所有考生入宫,我想……” 她话还没说完,李玄辞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抬手打断她。 “你可以自行安排,但这事你想都别想。” 时间已经不早,李玄辞提脚走了两步,不放心地又停住回头。 李越溪朝前的小碎步当即停住,抿着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声色哀怨。 “皇兄……” 李玄辞食指指了指她的鼻子,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掂量。 眼看李玄辞越走越远,李越溪一咬牙,决定另辟蹊径。 距离她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 她可是听说,在她及笄之后,摄政王要把她送去别国和亲。 她知道皇兄现在受制于摄政王,到时候定然无法保住她。 她只能自己为自己谋出路,自己的驸马自己挑。 只要她下手够快,和亲人选的名额就落不到她头上! …… 莫如令在暗处,比许折花更快进皇宫。 她穿着靛蓝制服,远远眺望宣政殿。 里面虽然放了矮桌,但没有上糕点,看着也不像是要摆宴。 最近金吾卫暗中抓人,是李廷鹤授意。 联想到这一层,莫如令的心往下沉了沉。 李廷鹤做的这些对尘光没有任何威胁,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身后多出一道快速而不易察觉的脚步声。 对方有意隐藏,朝她快速逼近。 莫如令眼眸往脚下斜去,没入袖口的指尖夹着一根极细的银针,随时准备动手。 恍然发觉这轻浅的脚步熟悉,她才任由那一巴掌拍在自己肩上。 “嘿!” 极轻的问候落入耳中,对方明显也不想招来其他人。 “许折花不是让你在客栈休息吗?你怎么还偷偷跑过来了?” 她回头,正好和对方对上视线。 看着这张只是靠化妆稍微伪装一下的脸,她是真的想骂。 这缺心眼的是一点也不担心他这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被别人惦记。 “在你脸上戴张脸皮是能要你的命是吧?” 冯不渡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自恋的抚摸自己的侧脸,语气阴柔。 “不会要我的命,但会委屈了我这张脸。” “……” “就我这张脸,当皇后都是绰绰有余,穿这身宫娥装,已经是我这张脸能容忍的最大极限。” 莫如令淡淡瞥了眼搭着她肩膀,站在她身旁,比她还高一个半头的“宫女”,她这个“太监”被衬得是如此娇小。 冯不渡含着秋波的凤眼一转,落在她脸上。 “你不也没戴吗?尽说我。” “……” 他拍了一下她肩头,拉着她鬼鬼祟祟离开。 “别看了,有正事,许折花有急事刚走,我正愁着,你来得正好。” “???” 莫如令隐隐有股不好预感,正要开口,一套衣服飞到她脸上,挡住她视线。 “一会儿你扮成许折花进去,看看那厮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她就知道碰到冯不渡没什么好事:“为什么不是你去?” 冯不渡嘴角勾起的轻蔑弧度带着几分明晃晃的自傲。 “许折花就算是扮成男的也没我高,你是不知道李廷鹤那双眼睛毒的,会露馅的。 你脚底下塞点东西垫垫,反倒没那么容易露出破绽。” “……”这话说得,她竟然无言以对。 她只好默默换上衣服,顺便跟他闲扯几句。 “你不是在炽炎国玩吗?怎么跑这来了?” “之前叶一算过,我的正缘大概就在这边,不出一年,就能遇到。” “……” “所以接下来,我会把生意的重心转移到盛京。” “……”莫如令没忍住,还是翻了个白眼。 “那你有没有让他给你算算你的正缘长什么样子?别到时候遇见了不知道,一刀把人家噶了。” 冯不渡微微一笑,好看的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跟我大致描述了我正缘的身份背景和性格,我这一年也会暂时戒杀。 大师姐那边我也知会过了,保证你们不会误杀。” “呵呵……”莫如令没有感情的笑了两声:“江湖骗子的话你也信,出去可别说你是尘光的人。” 她麻利地带好人皮面具,束发。 冯不渡站在旁边双手环胸,不屑“嘁”了一声,语气慵懒而鄙夷。 “不知道是谁三天两头的让江湖骗子给她算她这辈子有没有大富大贵的命。” “……”莫如令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反驳:“我这跟你可不一样,我这是对人生的追求。” “呵呵。” “……” 冯不渡帮她整理衣摆,准备就绪,两人分头行动。 进入宣政殿,莫如令在末尾寻个偏僻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便有宫女送来糕点,给她斟茶。 她抬眼一瞧,这宫女长得眉清目秀,气质不错,不愧是皇宫严选。 看着桌上的水果糕点,她馋瘾犯起,端起架子,慢条斯理咬了一口豆沙糕。 要不是旁边还有个宫女,她能一口一个。 眼前忽然多了一片阴影。 她抬头,正好看到李廷鹤惊为天人的俊颜。 第7章 替考者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侧。 莫如令稳住心神,余光轻瞥。 坐在她左后方的宫女头都快低到地上,整个人僵硬如死尸,动都不敢动。 不都说李廷鹤不近女色吗? 他怎么会盯着一个宫女看那么久? 察觉到锐利的视线落在她头顶,她后背一凉,硬着头皮抬头,迎上李廷鹤的审视,表面镇定自若,施施然拱手行礼,心跳已如擂鼓。 李廷鹤的视线仍不见转移,她更加坐立难安。 难道李廷鹤认出她了? 少顷,李廷鹤才收回视线,朝上面走去。 莫如令偷偷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听到旁边的宫女喘息的声音。 看来被吓到的不止她一个。 她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忽然想起,尘光里有李廷鹤的暗线。 他自然是知道许折花是尘光的人。 所以他刚才多看她几眼,也是情理之中。 那一会儿她如果被针对,那也是有预谋。 冯不渡这个老登,还真是懂得趋利避害,背后捅刀。 好气! 她看着桌上的糕点,气得吃不下。 “皇上驾到!” 外面尖锐的高喊声响起,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莫如令偷偷打量进来的皇上李玄辞。 不得不说,年轻是真年轻,长得还有些小帅。 李玄辞走到主位上,让所有人坐下。 “大顺国现在正是需要人才之时,各位也都知道,明日就是放榜之日,朕在此提前恭祝各位都能金榜题名。 想必今日大家也都好奇,朕让各位入宫所谓何事?其实这都是摄政王提议。” 李玄辞简单两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转移到李廷鹤身上。 整个大顺国谁人不知,大顺国有皇上,但真正的话事人,是代为监国的摄政王。 李廷鹤一身金丝纹蟒深紫官袍,尽管位置在李玄辞之下,身上气势却是更甚。 其上位者的强悍气场,一度让人怀疑,摄政王才是大顺国的皇上。 李廷鹤撑着侧脑,给下面其中一个官员一个眼神,又阖上眼假寐。 那位年过半百的红衣官员起身,朝上面的人行礼,才转身面对下面的所有考生。 莫如令也发现,今日不止是考生,文武百官皆在。 “本官是刑部尚书郎步平,近几年大顺国发展迅速,朝中人才需缺。 今日能看到这么多八斗之才坐在此处,也是大顺国之幸。” 他扫视下面,眼中神情意味不明,一片漆黑中竟是划过一丝悲凉,很快便被冷酷掩盖。 莫如令心头狂跳,已经准备好跑路。 这根本就是鸿门宴! “想必各位应该都知道,去年摄政王为了能公平选出治国之才,大顺国针对科考制度,又通过了几道律法。” 一个小太监拿着一卷案卷,递给郎步平。 在其他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他读起案卷上刚刚通过的律法。 这事之前莫如令有所耳闻。 律法通过是一回事,能否执行是另外一回事。 现在的大顺国朝政,确实是由摄政王一手把控。 但世家大族根基深厚,其后势力更是盘根错节。 即便是摄政王想要针对世家大族,也不是易事。 她看得出上榜之人有多少猫腻,李廷鹤肯定也看出来。 他今日安排这一出戏,莫非……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但李廷鹤真这么做,等同于光天化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世家大族的脸,其后果巨大。 李廷鹤真敢这么做吗? 无论他敢不敢,莫如令直觉自己都会被波及。 手中摸不到东西,她回过神低头一看,不知不觉糕点已经被她吃完。 她拿起橘子剥皮,松弛的状态和周围严肃的氛围俨然格格不入。 吃了半个橘子,她还是有点馋豆沙糕,偏头对后侧的宫女问道。 “能给我再上一盘豆沙糕吗?” 她如果表现得太另类,容易被人怀疑,于是乎她又加了一句。 “我这人一紧张就想吃些甜的。” 这个理由简直完美! 李越溪左右看了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倒是不错。 她瞥了一眼他位置上的盘子,没想到他这么能吃。 现在别说不能出去,就是能出去,她也不想出去。 她扮成宫女混进来,就是想看看李廷鹤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偏头看到旁边桌上的糕点还没被人动过,眼疾手快把两人的盘子互换。 旁边的考生:“???” 他生气抬眼,正好对上李越溪盛气凌人的目光。 不凑巧,他正好见过李越溪。 不知道这位小公主怎么会穿着宫娥装在这,他也不敢拆穿,涌到喉咙的怒火瞬间没了脾气,焉了下去。 他乖乖转回头,当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角落里发生的一切,全部被上面的人收入眼底。 见皇上和摄政王都没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多管闲事。 郎步平宣读完律法,正眼扫向下面。 “律法一经颁布,国内所有人定当遵守,触犯律法者,当按律处理。 今年有这么多人坐在这,本官心中甚慰,但这其中,却是不乏不遵律法者。” 他说到这,在座的已经有些面露异色。 还有一些人露出讥讽,眼底神情自大而不屑。 莫如令将这些人的神情漫不经心收入眼底,为他们默哀一息。 郎步平说到这,说明暖场结束,接下来才是正戏。 “经过我们调查,此次殿试,竟是有不少考生请代考替其参考。” 他一拍手,外面当即有人压着一批穿着朴素的普通百姓进来。 “刚才本官宣读律法时,想必各位也都有认真听,不用本官再重复一遍。 这些人经过刑部和大理寺一同提审,都承认自己的罪行,并且供认出被替考者。 在座的若是主动认罪,可从轻处罚。” 不少人面色发白,开始坐立不安,低头不敢看跪在大殿上的替考者。 莫如令知道李廷鹤最近在暗中抓人,但没想到他居然抓的是这些替考的人。 沉默和压抑在大殿中缓缓扩散,寂静仿若一坐大山,缓慢无声压在所有人头顶,逐渐沉重,难以承受。 姜桓成和不少官员的脸色肉眼可见变黑。 第8章 按律办了 李玄辞头偷偷查看李廷鹤神情,后者不知何时又阖上眼,仿佛大殿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心中打着鼓,已然有所猜测。 此次的主考官和监考官都是李廷鹤的人,他有心安排,自然是不会出现考题泄露之事。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作弊的能找人替考,并且敢做出这种事的人,背后定然是有势力。 光是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是那些世家大族中的晚辈。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这些世家大族捧出的晚辈出来认罪,不仅是定他们的罪,也是打世家大族的脸,更是杀鸡儆猴。 毕竟大殿中的百官内,也有不少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人。 李廷鹤当真敢这么做? 李玄辞突然反应过来,李廷鹤已经在做了。 “还真是一场好戏,也不枉摄政王搭这么大的戏台子。” 莫如令小声嘀咕,李越溪无心听进耳中。 她朝前挪了挪,靠近前面的人。 “你莫非也是替考进来的?” 她嘴上这么问,心里已经默默为他点了一根蜡烛。 刚刚郎步平宣读律法时她也有认真听。 替考者,按律当斩。 被替者,剥夺终生科考权,杖二十。 这看起来一点也不讲理,估计摄政王是知道那些替考者无权无势,所以杀了就杀了。 而那些被替者,身后都有人撑腰,为了给双方都留余路,才会稍微惩戒以示警告。 但二十杖,也不好受啊。 这人长得那么好,偏偏走这种邪门歪道,真是可惜。 她本来都想考虑一下他,但他品行不端,她还是会更慎重些。 莫如令一听这话,心中不忿。 这小宫女是看不起她啊! 虽然不是她考试,但换她来,她也是可以的! 要知道,在山上考试时,没有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挂科。 虽然她也是靠作弊,但她保证不会被抓到。 “这还没结果呢,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本公子身上扣。 本公子可是凭实力考到这的,信不信,明日放榜,本公子的名字就是第一个。” 李越溪没想到这人好胜心还挺强,但他是不是替考,一会儿就知道。 “行,本……奴婢就拭目以待。” 莫如令觉得这宫女不似其他那么闷,把手里的半个橘子偷偷给她。 李越溪偷偷吃着橘子,不满足的扯前面人的袖袍。 “给块豆沙糕。” 莫如令爽快给了。 旁边的人紧张得抓紧自己袖口,不敢抬头,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反倒是上面闲得没事的李玄辞和李廷鹤,偶尔会看到下面两人偷吃。 能在众人紧张之时还能正襟危坐,甚至毫无负担的吃东西,李玄辞记住那人长相。 李廷鹤只是看那人偷吃的样子,眉头疑惑微蹙。 尘光门里是穷成什么样,门下弟子怎么都跟没吃饱的流浪汉一个样? 沉默几息,郎步平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无人主动承认,那就由替考者来说。” 下来跪着的人从左往右数第一个开始,报出他们替代的考生名字。 “小人元当,替时鸿振替考。” 他话音刚落,位置靠前的其中一个考生骤然起身,暴声怒吼。 “你胡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元当被这么一吼,额头冷汗簌簌,头埋得更低。 外面进来两个羽林军,一左一右架着时鸿振,迅速拖出去。 “你们放开我!知道我爹是谁吗?放开我!” 很快他的咆哮的声音远去,后面反倒变成可悲的哀嚎。 接下来每报一个人,就拖下去一个。 大殿上所有人屏息凝气,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百官无人敢出言。 所有人都清楚,现在这些被替考的人只是被杖责二十。 若是他们开口,结果就没那么简单。 凭李廷鹤的手段,极有可能会祸连全族。 所有人惴惴不安。 李廷鹤看似给世家大族留了退路,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警告! 世家大族一旦无法在朝堂培养自己的人脉,李廷鹤的下一步又将是什么? 无论他做什么,对世家大族来说,都是打击,而且程度是越来越严重。 名字报完,大殿上的考生也少了三分之一。 莫如令看这个人数,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酒囊饭袋如果真塞进朝堂……那多她一个应该也无妨。 郎步平望向李廷鹤,征求他的指示。 李廷鹤浅金色的眼眸冷漠扫过下面埋头跪在地上的人,只是轻飘飘的嘴里吐出几个字。 “按律办了。” 闻言,那些人惊恐抬头,出声求饶。 很快他们就被拖下去,求饶的声音也一声声锐减。 就连外面被杖责的人,都没了求饶声。 莫如令想到之前在外面看到的几个刽子手,不用说,也能想象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打量剩下三分之二的考生。 不少考生都被吓得脸色发白,唇瓣颤动,手在底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袍。 在这之前,他们恐怕也没想过,自己今天进宫可能就出不去。 整个大殿里全是人,却是笼罩一股死气。 姜桓成扶额,不忍直视下面锐减的人数。 郎步平咳嗽两声,所有人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 有些考生吓得连放在下面的手都是抖的。 “替考看着只有这些,但其实还有还少当天替考完就离开盛京的,金吾卫也没有找到。” 在座的漏网之鱼听到这话,心拔凉拔凉。 莫如令瞅了眼她旁边那位,想端茶端不起,脸色惨白的拢了拢衣袖,盖住发抖的手。 她抿了抿唇,看向左后侧方的宫女,发现她脸色也不怎么好,估计也是被吓得不轻。 可惜豆沙糕又吃完了,不然还能给她一块缓缓。 这种时候,吃点甜的确实有助舒缓紧张的心情。 “喏,给你的,你吃慢点,今天估计没那么快结束,我就藏了这么点。” 精致好看的绣帕包着什么递过来。 莫如令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是一包核桃云片糕。 她留心看了眼绣帕上的栩栩如生的兰花刺绣,足以可见其绣工深厚,且这绣帕本身的布料亦是价格不菲。 第9章 莫非是皇家的人? 能用得上这样的绣帕,这宫女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莫如令当什么也没发现,继续偷吃。 上面的郎步平继续讲道。 “为了选举的公平性,今日请各位重新答一遍策论。” 答不上来的,或是所答与原来的答案出入过大的,一律按替考作弊处理。” 莫如令:“……” 她就知道今天坐在这没好事! 太监陆陆续续进来分发试卷,冯不渡把试卷给她,发放文房四宝时,莫如令差点没哭出来,只看见冯不渡嘴皮上下张合,无声说道。 “顶多二十大板,死不了。” “……” 死不了是小,可这样许折花不仅不能再参加科举,连入朝为官都成泡影。 重新让其他人参加科举,那得考到猴年马月才能入朝为官? 所以许折花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她瞄了一眼自己面前试卷上的题目,趁其他人不注意,又偷偷瞄了眼旁边的仁兄。 旁边的仁兄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点了点,提笔到试卷上方停顿半晌,又神情肃穆的重新蘸墨。 莫如令:“……” 没想到她旁边就有条鱼。 她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左后侧伸过来的小脑袋。 她一回头,正好和后面的宫女四目相对。 对方笑呵呵的缩回脖子,冲她抬了抬下巴。 那意思很明显,让她继续答题。 莫如令没理她,当她只是好奇,调整坐姿重新坐好。 之前她闲得无事,专门问许折花科举考试都考了什么。 不是她有多好学,而是他们师父懒啊,每次考试都是偷官家的题目来考他们。 久而久之,他们会专门去刷山下科举考试的试题。 收回心思,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题目上。 ——其他四国可攻,还是可合? 她对这题有印象。 当时她还调侃让许折花直接答全部攻了,这肯定合李廷鹤心意。 对了,当时许折花是怎么答来着? ……完了,光顾着调侃,后面许折花说什么,她好像都忘了。 她提笔蘸墨,头顶忽然暗了好几度。 一抬头,冷不丁对上李廷鹤冰冷的浅金寒眸。 “……”这人不会冲她来的吧? 莫如令淡定自若,低头在试卷上先写上许折花的名字。 感觉到盯着她的那股视线移开,她的心才放松一点点。 余光看到从李廷鹤身后走出的两个羽林卫,她的心再次提起,浑身僵硬。 他这是想干嘛? 直接把她压下斩了? 她就多嘴吃了点豆沙糕,不至于露馅啊? 若李廷鹤真要杀她,一会儿到了外面她就跑。 眼看两个羽林卫从自己身边走过,没有动自己,莫如令没忍住,回头望向身后。 别说她没忍住,不少人都没忍住,朝她这边望来。 她身后的宫女左右看了看,后知后觉,这才抬头冲李廷鹤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用那两个羽林卫动手,她自己乖乖起身,低头近乎小跑的出了宣政殿。 大部分考生不明所以,莫如令却是见上面的皇上偷偷松了一口气,连其他大臣的脸色也从紧张变得松弛不少。 李廷鹤在下面转了一圈,又回去坐着。 莫如令咬唇想了想。 这个宫女的身份看来真是不简单。 莫非是皇家的人? 李氏一族,据说因祖上吃了什么东西,后面诞下的孩子瞳孔都是不似常人的浅金色。 就像李廷鹤,即便之前流落在外,凭着那一只浅金色的眼睛,也能一跃而上,成为人上人。 但那个宫女的眼睛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好难猜。 算了,不猜了。 她努力搜寻之前的记忆,正写到一半,一袭粉嫩忽而朝她走来,坐在距离她不远处。 她抬眼偷看。 好家伙,刚才还是个穿着宫娥装的小宫女,出去回来摇身一变,穿的这一身,够她吃三年了。 女子好整以暇看着她,好像真的想看看她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莫如令呼出一口气,装作不在意,继续答题。 不一会儿,百官坐着的地方多出一些动静。 莫如令竖起耳朵,调动内力,屏息凝气,听到上面几人的话。 姜桓成压低声音,不想在大殿上引起太大动静,影响其他人考试。 “赵公公,这是朝堂之上的事,还是让公主下去吧,况且外面此刻恐怕也不是很好看,只怕会吓着公主。” 莫如令醐醍灌顶。 这宫里还有这么年轻的公主,也就那位传说的静婉公主,李越溪。 赵公公目光在李廷鹤和李玄辞身上转了转,决定还是先问问李玄辞的意见。 刚刚李越溪是被李廷鹤请出去的,现在回来还能坐在那,估计也是得到李廷鹤的准许。 李廷鹤都准许了,李玄辞又这么心疼小公主,肯定不会让小公主扫兴。 赵公公在李玄辞耳边嘀咕几句,李玄辞敛眸思忖,最后望向李廷鹤。 李廷鹤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李玄辞就焉了,安安静静坐着。 当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 虽然莫如令挺欣赏李廷鹤放公主进来的行为,但想到如果他是又有什么阴谋,心里又忍不住冒出些许恶寒。 大约是察觉到李廷鹤对她的宽容,李越溪大着胆子蹲到莫如令身边,盯着她写。 莫如令:“……” 这么搞她,她真的会有压力的。 她偏头望向旁边的仁兄,想转移注意力,李越溪冷不丁在她耳边悄声道。 “他就是草包,能写出一百个有用的字都是高估他了。” “……” 不得不说,这个小公主的评判十分中肯。 莫如令确实看到旁边仁兄卷子上答题没超过十个字。 她继续低头默默答题,李越溪又忍不住悄声问他。 “为什么不能直接打炽炎国,之前好几次他们都被摄政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虽然有意压低声音,奈何大殿之中着实安静,落针可闻。 她的声音再小,也还是在平静的大殿上荡起涟漪,惊动人群。 “公主殿下。” 姜桓成出声制止李越溪的扰乱行为。 “现在相当于殿试,请不要打扰考生,公主要是无聊,可以出去走走。” 第10章 过来吃豆沙糕 姜桓成仗着自己丞相的身份,又是皇太后的哥哥,明摆着给李越溪施压,让她知难而退。 若是常人,也就老老实实顺着台阶退下了。 莫如令抬眼一瞥,小公主在她旁边坐得端端正正,没有丝毫窘迫。 面对姜桓成上位者的威压,她也丝毫不惧,挺直身子,对上对方视线,字句铿锵。 “刚才尚书大人说了,此次考核不过是为了揪出那些找替考的漏网之鱼。 本公主见这位公子对答如流,文采斐然,并非肚子空空之辈。 本着求学之心,想与对方交谈,又有何不可?” 莫如令听得都想给她竖个大拇指。 这诡辩,有她三分风范。 要是李越溪跟着她进尘光,她被罚的时候就不孤独了。 李越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大殿上的气氛莫名变得焦灼,不少官员脸上都变了色。 姜桓成面色僵硬,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气呼呼飘动。 “此次策论事关国事,后宫女子如何能参政?更遑论议论国事。” “你……” 李越溪气结,气得攥紧的拳头都在发抖。 她对这个古板舅舅忍受太多,早就看他不顺眼。 此刻忍无可忍,也不在乎其他,站起身与他当堂对质。 “女子不能参政,还不都是你们男子一派之言。 西北方褚松国无论男女,皆可入朝堂,东北方乾闽国更是以女子为尊,朝堂之事女子裁断。 到底是女子不能入朝堂,还是你们怕女子入朝堂,比你们做得更好?” 此话一出,大殿上鸦雀无声。 莫如令头都快低到桌上,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她本来就是不想引起注意,才挑了这么个角落。 现在好了,多了这尊大佛,她这位置比皇上的位置还抢眼。 况且李廷鹤这尊煞神还在上面坐着呢! 公主你在这高谈阔论,就不怕他把你扔军营里去吗? 说起来,李越溪的封号叫静婉,外人也都称她为静婉公主。 莫如令觉得静婉这两个字挂她头上属实委屈它们了。 李越溪就该叫斗战公主。 姜桓成额头青筋跳动,冷佞的眼神冰冻一般,看人一眼就让人浑身僵硬,如坠冰窖。 其他大臣的脸色一如姜桓成一般冷酷。 李越溪不是在挑战姜桓成一个丞相的权威。 她是在挑战整个大顺国父权的权威。 姜桓成气得拍桌怒喝。 “大胆,这是在大殿之上,你身为公主,如何能说出这般话?” “如果连本公主都不能说,那应该由谁来说?” 李越溪话音落下,坐在大殿最上方的人悠悠开口,打断两人争吵。 “静婉,现在考生还在考试,你先退下。” 李玄辞虽然没有直接明说,但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李越溪怒目圆瞪,许是早已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紧握的手最终还是松了松,意气风发的俏脸陡然生出许些疲态和无助。 她站在莫如令身旁没有动,明显不想离开。 被她皇兄这么说,她没有反驳。 可就这样离开,就代表她妥协了。 她不想就这么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如同一道道枷锁,缠绕限制她的身体,扼住她的喉咙,要她窒息才肯罢休。 莫如令的笔搁在砚台上许久。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尘光接下的计划,她不能多事。 这让她很不舒服。 “静婉,过来吃豆沙糕。” 低沉醇厚的嗓音突兀打破大殿中窒息的沉寂。 莫如令寻着声音望向上面。 李廷鹤懒懒掀开一半眼睑,平静无波的浅金眼瞳中露出几分慵懒和倦怠。 文物百官震惊于他说出这话。 可他开了口,即代表李玄辞说的话也可以不算数。 李越溪可以继续留在这。 换言之刚才的一番争论,李廷鹤站在李越溪这边。 李越溪微微蹙眉,深知李廷鹤的危险程度。 可一想到这种时候,连自己的亲皇兄也指责她,她心中更加不舒服。 叛逆心起,一向对李廷鹤多有防备的她也选择去李廷鹤那边。 她刚走两步,姜桓成不爽出声阻止。 “摄政王,继续让静婉公主留在这,似乎不太好吧?” “只是在这吃点东西,有何不可?” “……” 姜桓成清楚,再多争辩也无意义,遂止声。 看着她一步步走到李廷鹤身边,文武百官心中有怨言,却无一人再敢出声。 就连李玄辞想要说话,思虑再三,也悻悻闭上嘴。 莫如令默默观望朝堂上的局势,许折花之前的表述在这一刻具象化。 在朝堂上敢跟李廷鹤呛两句的确实只有姜桓成,也确实只敢呛两句。 再多呛两句,出人命也不是不可能。 李越溪坐在李廷鹤身边,含着豆沙糕,瞧了瞧右边阖眼假寐的李廷鹤,又看了看左上方朝她使眼色的李玄辞。 “皇兄,你眼睛是抽了吗?要不要让太医瞧瞧?”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大气不敢喘。 李玄辞顾忌的看了眼李廷鹤,见他没有看过来,紧绷的心才松了些许,剜了李越溪一眼。 李越溪当没看到,继续吃豆沙糕。 她还是头一次觉得豆沙糕也可以这么好吃。 趁着没人注意,她偷偷拿出刚刚许折花塞给她的小纸条。 刚刚看他答题的时候,她就看到他的名字。 许折花,听起来好随意。 小小的纸条上写着几个行书,和他在试卷上答题所写的楷书完全不一样。 “你已经很勇敢了。” 李越溪恍然抬头,往下面埋头书写的少年望去,心头的烦闷似乎因为那道清隽笔挺的身影消散大半。 她小心收起字条,嘴里的豆沙糕似乎更多了几分甜。 对于莫如令来说,时间很快过去。 收上去的试卷,在现场和之前的做对比。 她留心自己的试卷,心一直吊在嗓子眼。 郎步平看了她的答卷,直接拿去给李廷鹤。 莫如令盯着他,头一次看他那张面瘫脸没有好感。 许折花只是跟她提了她的答题思路,至于如何编写,都是她临场发挥。 两人思维本来就不同,哪怕确定了答题思路和技巧,在叙写手法上也会有偏差。 第11章 本王也确实不该瞒着 尽管她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模仿许折花的叙写方式…… 她的指甲深深扣入掌心,疼痛完全被紧张蒙蔽。 李廷鹤审核试卷的时间不过几息,她却觉得比刚才答题的时间过得还慢。 终于,他从那张试卷上抬眼望来。 这一眼,莫如令有种被对方完全看穿的感觉。 带着侵略性的穿透感也让她顷刻识别到危险的讯息。 只是一瞬间,她就知道,李廷鹤知道之前考试的人不是她。 得准备跑路了。 今天出这档子事,可不能怪她,她已经尽最大努力。 谁知道李廷鹤会搞重考这一套。 李越溪站在李廷鹤旁边伸着脖子看两张试卷,眉头轻蹙。 “这两张答卷不都差不多吗?炽炎国不打,先打临月国。 周围的小国以利相诱,收为附属国,减少劳民伤财,避免生灵涂炭,都差不多的。” 李廷鹤偏头,四目相对,浓烈的压迫感让李越溪回过神。 李廷鹤刚才虽然帮了她,但不意味着他真的会放任她评判国事。 谁知道他刚刚是不是只是想打压一下姜桓成。 连她母后都说,她也看不透李廷鹤在想什么。 她心虚的收回脖子,低头默默吃着豆沙糕。 “你倒是会抓重点,不错,比某些酒囊饭袋强多了。 坐在这半个时辰,连个重点都写不出来。” 写不出重点的考生脸色惨白一片。 郎步平看着好几张空白卷,哑口无言。 好些官员明知道李廷鹤是在指桑骂槐,可也不敢出声。 姜桓成的嘴巴都张开了,结果李廷鹤后面又来这么一句。 他再蠢也不会蠢到对号入座,心里好气,但只能悻悻闭嘴。 莫如令看着郎步平从李廷鹤手中接过她的试卷,放到合格那一边,眼中的泪差点奔涌而出。 没想到,最后救她的居然是这个小公主! 她之前的投喂居然没白费! 眼看又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压下去受罚,其他官员默契给姜桓成使眼色。 这些考生里,还有不少是他们自己的孩子。 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杖刑,他们的心如何不痛? 即便不能让孩子们少受些苦,他们今天也不能让李廷鹤这么轻松离开。 姜桓成自然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这些受罚的人,也都是他的学生。 他也没想到,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居会做出找替考这种事。 大顺国早有替考之风,他本以为没有多烈。 现在一看,早已有江河之势。 看到他的儿子姜言非没有在其中,他的心里才勉强有一丝安慰。 要是他儿子也做出这种辱没门楣的事,他姜家也没必要再在盛京待下去。 眼看李廷鹤想走,姜桓成出声道。 “说起来,之前摄政王之前当着皇上答应下官的事,可还记得?” 此话一出,大殿中的官员都翘首以待,等着看好戏。 至于其他考生,坐在原位上,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考核已经结束,按理来说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 但没有人让他们走,而且现在说的事还事关摄政王。 他们这些平民坐在这里听真的好吗? 莫如令倒是喜欢凑热闹,现在对她来说,唯一不完美的就是缺把瓜子。 没猜错的话,姜桓成说的应该是姜向绾的事。 这老匹夫,脸还真是大。 不仅告到太后那去,现在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看得出,他是真想扳倒李廷鹤。 可他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一息,大殿上的气氛再次焦灼。 李玄辞也意识到事情有点大,出声提醒姜桓成。 “姜丞相,此事尚未有定夺,况且之前不是说好,给摄政王五日时间吗?这还没到时辰……” 李玄辞还没说完,就被姜桓成不客气打断,不领他的情。 “摄政王要是多花点心思在小女的案子上,恐怕早就水落石出。 到底是时间未到,还是摄政王压根没有查?没查的原因又是什么?” 姜桓成掷地有声,铁了心要李廷鹤在今天给他一个交代。 姜向绾的事虽有心被隐瞒,但在官场上已经不是秘事。 其他不知道事情的人,听到这么劲爆的事,也好奇起来。 所有视线都汇聚在李廷鹤身上。 莫如令却是看向姜桓成,在心里为姜向绾默哀三息。 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姜向绾倒霉。 凭李廷鹤的行事风格,今天姜桓成不死也得脱层皮。 “科举考试事关国之根本,兹事体大,摄政王率先处理国事,也是情理之中。 姜丞相的事,时限未到,相信到时候摄政王会给丞相一个交代,又何急于这一时?” 所有人顺着声音望去。 莫如令唇瓣紧抿,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姜桓成的好大儿,姜言非。 当着文武百官皇上的面喊自己爹叫丞相,听得出他是以平民的身份在说这话。 可如此一来,他的话也显得没什么重量。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平民的身份反驳姜桓成,其后果可想而知。 姜桓成脸黑如锅底,厉声呵斥。 “这没你说话的份,来人,拖下去!” 莫如令目送姜言非退场,短暂的笑话到这戛然而止。 皇上张口欲言,姜桓成比他更快开口。 “今日文武百官在此,这些考生之后都会入朝为官。 摄政王不必避嫌,今日就把小女的事说个清楚。 当日下官答应将小女嫁入摄政王府,次日小女就死在郊外,摄政王如何解释?” 李越溪默默上一个台阶,站到李玄辞身后。 姜向绾怎么也是她表姐,死得确实冤枉。 李廷鹤冷笑,浅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温度。 大殿中的气温也因他周身的低气压逐渐下降。 “既然丞相这么迫不及待,本王也确实不该瞒着。” 此话一出,所有人如坠冰窖,身上寒毛立起。 李廷鹤这是承认这事是他做的? 当着皇上和众人的面,公然承认杀害朝廷命官家属,李廷已经狂到目中无人的地步了吗? 想想人家手中有大顺国三分之二的兵权,盛京中金吾卫和羽林卫都归他统管,谋反也不过抬手的事,他确实有恃无恐。 第12章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薄唇轻启,冷冷唤了一声:“郎大人。” 郎步平闻言,出声唤人,带人上来。 其他人不明所以。 李廷鹤不以为意,坐在位置上,撑着侧脑,冷眼睥睨,坐姿慵懒,气势凌然。 一个浑身带血的人被带上来。 尽管身上有伤,那人似毫不在意,环视周围的眼神,冷漠无情,像只在觅食的野兽。 只是一眼,就有不少人被吓到。 莫如令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今日李廷鹤的准备很充分嘛。 这是料到姜桓成会给他找事,提前就把人准备好了。 看到这人,姜桓成的视线闪烁,片刻才恢复常色,正眼打量跪在下面的人。 “摄政王,你不会想说这人就是杀害小女的凶手吧?” “姜丞相自己买的凶手杀人,难道没认出来吗?” 此话一出,大殿哗然。 也有一些还能保持淡定的,例如太府寺卿。 “摄政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谁不知道,姜二小姐与姜丞相之间父女关系极好,你怎可血口喷人?” 李廷鹤还没说话,反倒是下面的杀手开了口。 “确实,我也没想到,声名在外德高望重的姜丞相会买凶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女儿。” “简直一派胡言,这是摄政王让你这么说的吧?” 太府寺卿跳出来,朝李玄辞抬手行礼道。 “皇上,这贼人一看就是受人指使,污蔑姜丞相,还请皇上为姜丞相做主。” 李廷鹤好看的唇角勾了勾,神色轻蔑。 “你是说这是本王指使?” “难道不是?”太府寺卿言之凿凿:“定是你杀害姜小姐,又抛尸荒野! 难道还有人能在摄政王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出摄政王府? 如果不是摄政王所为,当晚为何没人发现姜小姐不在摄政王府中? 那天晚上,可是摄政王和姜小姐的大婚之日!” 莫如令偷偷吃刚才还剩下的核桃云片糕。 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姜向绾并没有进摄政王府。 因为这也是姜桓成的安排。 李廷鹤即便是自证,也完全没有说服力。 其实即便是认了这事,对李廷鹤来说也没什么。 毕竟他债多不压身。 而且他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在乎有多少债吧。 莫如令眼眸微动,发现李玄辞吃瓜的态度比她还积极。 他不应该趁着这个时候,对李廷鹤落井下石吗? “姜小姐到底有没有进入本王王府,姜丞相岂不是更清楚? 姜丞相从一开始打的就不是把姜小姐嫁进王府的主意,不是吗,姜丞相?” 李廷鹤抬手,食指在空气中划下。 外面又有人进来。 少年意气风发,发白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番脱尘之气。 他恭敬行礼:“草民张旭鸣,见过皇上。 姜桓成看到张旭鸣,脸像在冰窖里冻了百天,僵硬得溢出冷气。 下面的杀手这个时候还不忘汇报自己的任务进度。 “姜丞相,实在对不住,只看见你女儿,所以就只杀了她一个,没逮到这小子。” 李越溪没忍住,笑声从紧闭的唇瓣溢出。 被姜桓成瞪了眼,她撇了撇嘴,不甘受这莫名其妙的气。 “看本公主干嘛?” 给了姜桓成一个没好气的眼神,她又指着下面的人,拔高音量。 “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旭鸣抬手作揖道。 “草民与丞相府姜二小姐情意相通,奈何姜丞相百般阻挠,不许我们往来。” “一穷二白,还想高攀。” “这小子倒是想得挺美。” 张旭鸣刚说一句,下面就开始窃窃私语,不止官员,连考生也参与其中。 他忽略这些刺耳的低音,继续说道。 “后来姜丞相又找到草民,与草民约定,只要草民这次殿试能进前三,就同意草民与姜二小姐的婚事。” 太府寺卿出声打断张旭鸣:“这么说,你也是这次参加殿试的考生?” 张旭鸣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回答他:“正是。” “那你刚刚为何不出现,为何不参加复核?” 张旭鸣:“……” 郎步平出声替张旭鸣回答,语气颇为不耐烦。 “张生今日作为证人出现,之前已复核过,不劳大人费心,大人在旁听着就行。” 对方官职在他之上,太府寺卿也只好闭上嘴,面上很是不痛快。 没人阻挠,张生这才继续。 “之后草民考完试,等待放榜,却不想听到丞相府与摄政王府大婚的消息,才知姜丞相并没有遵守约定。 大婚当日,姜小姐与草民约在城外,打算一起离开盛京。 当天晚上,我们在一坐破庙歇脚,姜小姐也正是那时被这贼人所害,草民因外出寻找柴火,才逃过一劫。” 杀手:“你运气是真的好。” 张旭鸣:“……” 大殿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努力消化刚才张旭鸣说的话。 李越溪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丞相派人杀自己的亲女儿?” 李玄辞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她面色不解。 不少人站出来为姜桓成说话。 其中都是朝中官员。 唇枪舌战中,一道突兀的笑声在大殿中响起。 莫如令笑得前仰后合,夸张的笑声笑得像个疯子。 “买凶杀自己的亲女儿,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说那天怎么看到应该在摄政王府的新娘子会出现在东城门,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也是,德高望重的姜丞相竟然教出一个与人私奔的女儿,确实有辱姜家门风。 为了姜家的颜面,少一个姜二小姐也不是不行,对吧,姜丞相?” 刚才还慷慨激昂为姜丞相辩护的人,突然都变成哑巴。 还是最会来事的太府寺卿最先反应过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本官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为了掩盖真相,就打压路见不平,出声作证的证人,你和姜丞相倒确实是一对好同僚。 我都有些心疼摄政王,整日忍受你们这些虱子在朝堂上上蹿下跳。” “你……”太府寺卿勃然大怒,都不想骂他:“来人,把这人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 第13章 洛戎宝藏 莫如令施施然起身,弹了弹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淡,气质绝尘。 “不用,在下有腿,自己会走。” 她不止会走,她还会跑。 她又不傻。 出了宣政殿大门,一把铁剑突然拦在她面前。 “公子,这边请。” 莫如令对上沧浪冷漠没有表情的脸,脚上像是带上千斤坠,瞬间走不动。 晦气。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沧浪在前面带路,后面还跟着两个羽林卫,她压根没有机会跑。 在偏殿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李廷鹤才从正殿过来。 “本王还以为,许公子已经跑了。” 莫如令冷眼瞥向旁边的沧浪。 她是想跑啊,可沧海的眼睛像是长在她身上一样。 “摄政王这话着实折煞在下,如果是因为刚才的事,道谢就不必了。” “你倒是乐于助人,没猜错的话,姜桓成是你们这次的委托人吧? 这么在主顾身后捅刀子,你们尘光的生意是不想做了?” “……”这李廷鹤都不装一下吗? 莫如令面上波澜不惊,笑得一脸无害。 “摄政王说的,在下听不懂,想来摄政王是与在下有什么误会,若没什么事,在下先离开了。” 她顺势起身,刚走两步,就被李廷鹤出声叫住。 “莫如令在哪?” 她也没想到,她对李廷鹤这么有吸引力,直接跑到许折花面前来挖人。 算了,她也没继续装的必要。 “小师妹头一次下山,要是哪得罪摄政王,还请多海涵。 在下也知道摄政王什么也不缺,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在下的,摄政王只管开口。” 许折花是尘光之人已经藏不住。 趁现在李廷鹤不知道这个许折花是她假扮的,正好可以套些东西。 “本王不缺,想必你们会缺吧?” “摄政王指的是……” “洛戎族宝藏。” 莫如令就知道李廷鹤是这目的。 她正欲开口,李廷鹤说话的速度更快。 “洛戎族遗留的所有东西属于洛戎遗族,传说里面所藏的秘法,也只有洛戎族人能修炼,除了莫如令,对你们而言毫无用处。” “……”对你也没用处。 “关于洛戎族留下的宝藏,传闻只有洛戎皇族的人才能找到。 莫如令只是普通的洛戎人,并不知情,你们再怎么问她也不知道。” 李廷鹤知道这么多,她也不意外。 洛戎人一部分遗民曾为先皇所用,是先皇的一把暗刀,专处理脏事。 李廷鹤毕竟是李家人,先皇驾崩时,听说他就在先皇身旁。 “你们可以开个价,我只要她的人,你们尘光内部都是些什么人,想必你们自己也心知肚明,至少在本王这,本王可保她无虞。” 之前待在他身边,莫如令就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不好相处。 现在想来,是因为她的身份。 “你要她,难道不也是想利用她?” 莫如令故意这么说。 之前和金小小对峙,她就感觉是李廷鹤故意把她身份的消息传进尘光,想引起尘光对她的注意。 “那是你们,本王曾答应一位故人,若是能遇见,会为她守护剩下的洛戎族人。” 这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莫如令或许可以信三分。 可他是李廷鹤,皇室的人。 最后一个朝洛戎族挥刀的,正是他的亲兄弟,先皇。 “摄政王坦白相告,在下还是得先回去问问小师妹的意见。 毕竟上次从摄政王那回来,小师妹就被吓得不轻,说什么也不想再和摄政王接触。” 李廷鹤端起的茶杯在唇边顿了顿,浅啜一口,语气淡漠。 “本王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见不到人,尘光也不必存在。” “……” 莫如令识趣闭上嘴,行礼离开。 这人十有八九还是奔着洛戎宝藏去的。 故人? 啊呸,骗鬼呢! 这一天,有惊无险。 莫如令路过宣政殿前,不远处的太监清洗地上斩首的血迹,同时还有不少被杖责的沉闷声和惨叫声。 其中一个红衣在受罚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她定睛一瞧,那不是刚才在大殿上跳得最勤的太府寺卿吗? 啧,没点眼力见的东西。 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那尊煞神。 殿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只有伶仃几个官员朝外走去。 想来他们应该也是出宫,莫如令沉默跟在他们身后。 “许折花!” 李越溪朝她跑来,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眼光。 “这个给你,听说刚下你被摄政王的人带走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莫如令有气无力摇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豆沙糕,行过礼。 “刚才在宣政殿,多些公主解围,看得出,摄政王很偏爱公主呢。” 她故意发出这一声感慨,也是好奇两人的关系。 外界都知道摄政王将皇上当成傀儡,自己把持朝政。 皇家与摄政王的关系定然紧张。 尘光的暗线传来的情报,亦是如此。 李越溪闻着味就上钩,完全没注意这是莫如令给她的圈。 “他……确实什么都挺帮着本公主的,按照辈分,本公主应当尊他一声皇叔。” 李越溪眼底神色随着语气变得变扭,转瞬又恢复神气模样。 “但本公主不喜欢他。” “因为他独占朝纲?” 莫如令这话是疑问,也是答案。 李越溪也不隐瞒,双手叉腰,骄傲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 “这次本公主帮了你,等你入朝为官,知道该帮谁吧?” “公主对在下的好,在下铭记在心。” 按照委托的意思,他们本来就是来帮皇上的。 “现在知道自称在下了,之前在大殿上,不是还本公子长,本公子短吗?” “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公主。” “是因为我的眼睛和我皇兄的不同?” 之前莫如令确实是有些困惑,但刚刚已经猜到。 “公主应是用了秘药,让眼瞳的颜色短暂变化,想必一会儿就会恢复。” 李越溪本来还想卖个关子,闻言眼底的得意转瞬消散。 她眉梢微挑,视线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你倒是聪明。” 嘴里这么说着,她撅起的小嘴明显有些不服。 第14章 夜探摄政王府 两人相谈甚欢,到了皇宫大门前,李越溪依依不舍站在门口目送她上马车。 莫如令看到马车里男装的许折花,心里一顿气,擦着额头的汗抱怨。 “大姐,有什么事是比这更重要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折在里面了。” 马车悠悠行驶。 许折花剑眉轻蹙,语气有些愤懑。 “还有心情和静婉公主谈天说地,我看你确实是折在里面了,心折在里面了。” “……” 莫如令脚尖下意识往里面缩,有股不好的预感。 许折花的眉间已经露出不满。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不要顶着我的脸随便去撩拨其他小姑娘?” 莫如令心虚的擦了擦鼻尖。 “你别冤枉人,这次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静婉公主,今天我真就栽在里面。” 许折花脸色一沉,马车内的空气仿佛也跟着凝固。 “江山易改。” “……” 她的脾气变来变去,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冷酷,莫如令早就习惯。 但今天还真不是她故意招惹,是李越溪自己贴上来。 “和静婉公主搞好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对她好点,别让她起疑心。” 马车内陷入没来由的沉寂,莫如令也越想越气。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是你有事,我也不会再易容成你的样子帮你。 还真以为谁看到你这张脸都会喜欢你?也不看看你这臭脾气谁受得了。” “不服?打一场?” 莫如令双手环胸,冷冷斜睨旁边的人,不屑翻个白眼。 “有病。” 她才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且不说许折花是大师姐,又是这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 莫如令要是这个时候打击她,不仅要顶替她的位置,还有可能要接手她手中的事。 她又不傻,能摸鱼,何必自找麻烦? “所以你临阵脱逃去干什么了?” “与你无关,山门规矩,也轮不到你来问。” “???” 莫如令脑门上冒出一圈小问号,被怼得莫名其妙。 “帮你擦屁股的是我,怎么与我无关?” 想到衣袍里还有李越溪送的豆沙糕,她一股脑的扔给她。 “公主送的,今天我在宣政殿都吃饱了,这给你。” 许折花皱了皱眉,拿在手里,犹豫半息。 看她要张口,莫如令比她更快出声。 “别说话,我现在不想听你的声音,我也很烦。” “……” 见她的手要往前伸,莫如令先一步往外面挪了挪。 “给你吃你就吃,你那边想来也不轻松,可别累坏了。” “……”可轻松了,就是坐在你对面看着你。 许折花抿了抿唇,自然不会告诉她。 之前他就想吃宣政殿上的豆沙糕,特别是看到莫如令偷吃得毫无顾忌,他更想吃。 但为了大局,他忍住了。 他咬了一口,确实很好吃。 “你后来和李廷鹤独处都聊了什么。” “李廷鹤说要出钱买我。” 顿了顿,莫如令有个大胆的想法。 “也不算独处,他那个心腹沧浪也在,要是我们能收买沧浪,以后也方便监视李廷鹤那边。” “你都说那是人家心腹,我到觉得把你卖进去监视他更切合实际。” 今日知道莫如令偷偷跟进来,他才临时改变计划。 为的就是想看看莫如令想做什么。 冯不渡早就藏在偏殿,把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已经可以排除莫如令是内鬼的嫌疑。 莫如令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盯着他吃豆沙糕。 “大姐,吃人嘴短,你还吃着我的豆沙糕,就这么跟我提卖我的事,合适吗?” “早晚得谈,既然你这么说,晚上也让逐云和金小小一起来商议。” 提到金小小,莫如令打了个响指。 “说起来,金小小应该是被李廷鹤利用,把我是洛戎人的事传进尘光。 虽然还不能完全排除她的嫌疑,但内鬼应该还有其他人。 或许不止是在我们四人当中,毕竟金小小那脑子,做不来这种事。” 许折花点点头:“逐云那个榆木脑袋也做不了。” 说完,马车内再次陷入诡异沉默。 四目相对,双方都看出对方眼里对自己的不信任。 莫如令咳了一声,打破尴尬。 “冯不渡是你临时找来的?” “看到就拉来救急了,没想到他居然在宫里找到你。” 许折花说谎完全不用打草稿。 莫如令对他也不是没怀疑,可毕竟没有证据。 “我担心你,本来想提前过来摸摸情况,逐云我让他去监视金小小了。” 许折花知道这两人走得近,逐云更是无条件的信任莫如令,甚至把她的事排在第一。 本来这次他就不想带上逐云,这人实在是不服从调遣。 奈何他确实能打。 “现在内鬼在暗,你的身份还暴露,李廷鹤不会放你进朝堂,他真放你进去,你更危险。” 莫如令复盘现下情况,不由慨叹。 “可惜了之前几个一起考试的几个师兄弟,那些官居然压过考人数,他们没有背景,考得再好都只能被刷下去。” 剩下该如何做,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 许折花慢条斯理吃着豆沙糕,一点也不着急。 “这次李廷鹤整治殿试,想来明年各地的考试,上榜情况会乐观些。” 莫如令不由自主点头,许折花看着她的动作,默不作声。 回到杜氏酒楼,两人各自回房。 随便用了些晚膳,和逐云打了个招呼,莫如令换上夜行衣,潜入摄政王府。 她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她看到一些东西。 李廷鹤的书房外,站着十几人排成排。 光是看穿着,就能想象得到他们过的是什么清贫生活。 李廷鹤找这些人来做什么? 不一会儿,影青从书房内出来。 “今日宣政殿的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这次替考的事,王爷可以对你们网开一面。” 这些人也不傻,其中一身灰袍的男人出声问影青。 “王爷需要我们替他做什么?” “今日王爷得罪的人有点多,但朝堂上不可能永远只是这些人。 你们会被送进算学,下一次殿试,王爷希望能在榜上看到你们的名字。” 第15章 把这些,都充国库了 另一个一身湛蓝的人站在阴影中,低着头,如同行尸走肉,语气低落。 “豺狼和虎豹又何不同,大顺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贪官,百姓才会过得苦不堪言。” 影青双手环胸,眼中杀意漫出。 要不是里面坐着那位,莫如令怀疑他真的会当场杀了他。 灰袍男拍了拍湛蓝男,又和其他几人交换意见。 最后统一口径,听从影青安排。 那些人跟着影青离开,莫如令忽然背后一凉,有股视线在盯着她。 一回头,正好和竹月对上视线。 莫如令微笑跟她打个招呼,正要跑,王府的暗卫都冒了出来,跟开大会似的。 “再让你跑一次,我上次的罚就白挨了。” 竹月清冷的眼底泛起涟漪,这话听着都能感受到她的委屈。 莫如令面罩下的笑带着说不出的尴尬。 她这是让清冷美人记恨上了吗? 李廷鹤管理自己的手下果然严苛。 既然跑不掉,她大大方方从房顶上下来,主动进书房。 “摄政王,好久不见啊,我又自投罗网了。” “嗯。” 李廷鹤敷衍应了一声,头也不抬。 旁边的沧浪像条恶犬,凶狠瞪她,生怕她会做出对李廷鹤不利的事。 她只是上前半步,沧浪都要出声呵斥。 莫如令可怜巴巴望向李廷鹤。 既然他说能护她无虞,应该不会就这么看着她被人欺负吧? 房间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怪异。 半晌后,李廷鹤终于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他要是再晚些看她,她脸上的表情僵得都能带进棺材。 “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就这? 没看到她摆出这么委屈的表情吗?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以后进摄政王府的门,不会被外人欺负,但会被这群人欺负。 她克制脸上要崩坏的表情,直接进入正题。 “刚才我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人,和替考的事有关吗?” 刚才她还想着回去让尘光的暗线去查一下。 既然现在人都在这了,干脆直接问正主。 她刚问出口,沧浪就张嘴。 “这是王府内部的事,轮不到你多问。” “……”莫如令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慨叹道:“我以为我们门派养的来财已经够能叫了,没想到这还有个不遑多让的。” “你……” 听到“养的”这两个字眼,沧浪就知道这个来财八成是狗,手死死按在剑鞘上。 “沧浪,退下。” 李廷鹤发话,沧浪心中再不忿,也还是听从命令。 他一步三回头,很是不放心两人待在一间屋子。 在他关上门时,莫如令冲他做了个鬼脸,沧浪的脸瞬间变得狰狞,消失在门后。 “那些都是这次的替考者,本王看他们各方面都还不错,便留下培养。” 莫如令回过神才惊觉,李廷鹤居然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这人这么好说话的吗? “难怪,我说今日替考和被替考的人数对不上,你相信是人跑了,都没怀疑是考官泄题,原来是早就知晓这其中猫腻。” “这次的考官都是本王安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李廷鹤安安静静坐在案桌后,平日的锋芒收敛不少。 明亮的烛火映照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柔光,整个人多了几分温度,不似之前冰冷,难以接近。 莫如令三两步上前,嘴里还不忘调侃。 “不说这个,我对这没兴趣,听说你愿意花钱买我,也不直接开个价,就不怕我大师姐狮子大开口?” “作为贪官,这点小钱还是有的。” “……”刚才那人在外面嚎了这么一嘴,没想到他还给记上了。 她站在他身旁,正大光明伸着脖子瞧了瞧,发现他是在看账本。 “这是什么?” “今日刚抄了太府寺卿的府邸,这是明细。” 她对这个太府寺卿可太有印象了,出宫前还看到他被罚。 忽而她眼眸一转,天真的语气带上几分狡黠。 “那这些钱到时候是充到国库里吧,摄政王大人?” “都说本王是贪官了,充公自然是不会充到国库里去,不然哪来的钱买你?” “……”为什么她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果然他师父不让她一起参加科考是对的,不然这朝堂上又得多一个贪官。 “那这些呢?” 莫如令指着旁边的“丞相府账簿”问。 李廷鹤淡淡瞥了一眼,语气淡漠。 “充一半吧,本王手底下养这么多人不易,更何况你还这么能吃。” “……” 太府寺掌管国家财政,钱谷金帛货币,太府寺卿平日捞到的油水肯定不少。 吃了一个太府寺,居然还要再吃一半丞相府。 这也太贪了! 他手底下的兵嘴里吃着国库,眼睛盯着他的补贴,难怪那么多人愿意跟着他混。 但拿她出来挡刀就实属过分!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吃多少? 我本来都对你稍微有那么一点改观了,你就不能保持一下?” “怎么保持?” 莫如令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把这些,都充国库了。” 前几年与临月国开战,国内损耗本就高,百姓被剥削得苦不堪言。 现在两国休战,正是修养生息的时候。 朝堂要拨钱,那也得国库有钱才行。 “你充了不用你花钱,我自愿入府。” 李廷鹤看着手中的账目,犹豫几息,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你一年能吃空半座尘光山是吧?很难养的。” 莫如令气得跳脚。 “你那个暗线到底是谁啊?这么缺德?查不到消息就传这种假消息给你,赶紧把他裁了!” “那你一年吃多少?” “我……”她支支吾吾半晌,依旧理直气壮:“我吃得多那是因为我干得多,但绝对没他说的吃得这么多!” 向来冷着脸的李廷鹤,破天荒地对着莫如令轻笑出声。 这张俊美无俦的脸笑起来漂亮得不像话,让人死在他身上都心甘情愿。 莫如令沉溺半息,很快清醒过来,下意识朝后退半步。 这人一笑,准没好事。 “如果你只是来打听价钱的,现在可以回去了。” 第16章 天生的杀手 莫如令双手环胸,打量李廷鹤的眼神像是在看鬼。 “你就……这么放我走了?” 按理来说,他既然抓住她,肯定不会放了她,还能省一笔钱。 李廷鹤也会有以钱服人的时候? “厨房还有几个水晶猪蹄,饿了可以去拿。 听说你们尘光内部财政告急,他们会把你卖给本王,定然也会把你卖给别人。 与其跟着别人,本王是你最好的选择,不会亏待你。” “有钱了不起啊?我跟谁都不可能跟你这个贪官。” 之前她以为李廷鹤把她的身份传进尘光是想让他们窝里反。 嗯,他做到了,还很彻底。 财政很重要,真到那一步,许折花会真的把她卖掉,然后让她偷偷跑回去。 卖到其他地方就算了,摄政王府真的没这么容易跑出去啊。 她飞快跑出书房,生怕李廷鹤反悔扣下她。 临走前她在厨房顺了俩猪蹄,拿出一个给竹月赔罪,把美人哄好才回酒楼。 许折花四人见她回来,看她的眼神都不对。 她还没开口,许折花宣布道。 “冯不渡那边生意出了点问题,资金暂时周转不过来。 我们几个商定,李廷鹤既然愿意出钱,你先跟着他一段时间。 等我们这边稳定,你再伺机跑回来。” “……” 说是他们几个商定,实际是许折花一人拿主意,金小小和冯不渡点个头,逐云一句话都没说。 莫如令都有些怀疑,冯不渡的生意出事,会不会是李廷鹤故意为之。 “可以啊,不过逐云得跟我走。” 莫如令望向沉默坐在他们中间的逐云,勾勾手指。 “过来。” 逐云当即起身,到她身后,没有一丝犹豫。 冯不渡坐在窗边摇着扇子,笑容戏谑。 “逐云,你是她的狗吗?她让你过去你就过去。” 逐云垂眸盯着莫如令的头顶,没有说话。 莫如令也不客气:“那也比你这个连狗都打不过的废物强。” “你……” 冯不渡美艳的脸气得煞白,瞪了她一眼,扭头不再看她。 他的武功自然是不赖,但他不是逐云的对手,也是事实。 许折花的目光在莫如令和逐云身上转了转,叹了声气。 “师妹,我们需要逐云。” “我一个人进摄政王府很危险的,我更需要他。” 莫如令拽着逐云的手臂,不肯退让。 屋内气氛紧绷,金小小忽然出声,想要转移话题。 “我们刚才不是再说缺钱的事吗?” 她扭头朝莫如令望来,笑容和悦。 “二师姐是洛戎人,我听说洛戎族曾留下宝藏,里面有不少金银珠宝……”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折花冷冷打断。 “你们都先回去休息,我和如令有话要谈。” 金小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被僵硬的浅笑掩盖。 “那我先去休息了。” 冯不渡路过莫如令身边时,不屑哼了一声,趾高气昂走出房间。 逐云紧跟在他身后。 许折花倒了杯茶放到桌上,冰冷的脸色缓了缓,语气和气不少。 “我知道逐云最先和你认识,你也一直有让他离开尘光的想法。 而且这些年,你也不曾让他接杀人的任务。” “……”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莫如令在桌边坐下,目光落在平静的红棕茶面上,没有去碰那杯茶。 之前刺杀李廷鹤,本来是安排逐云去,是莫如令主动向师父请求让她去。 她知道逐云进尘光是为了她,所以她更不想再让他去做这些事。 “连师父都说,逐云是个天生的杀手,在遇见你之前,他早就杀过太多人。” “那也不是他想的!” 莫如令语气不自主带上急躁,心也烦得厉害。 这话她在师父那听了太多次。 如果可以,她早就想带着逐云离开尘光。 她很清楚,尘光不是她一辈子的归宿,只是她一时的避风港。 “如令。” 许折花的手心覆上她的手背,语气更加柔和。 “我可以让你带逐云离开尘光,你就帮我这一次。 这是我们接受的委托,也是为了大顺国的百姓。 只要朝政安稳,你想去哪,我不会阻拦,师父那边我去说。” 离开尘光,会被尘光的人追杀。 从来没有人从尘光中脱离。 莫如令眼底光芒晦涩,不自在地从她手心中抽出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真苦。 “这次的委托人是姜桓成吗?丞相府已经被抄,他倒台,你直接进朝堂,就是进龙潭虎穴,你打算怎么做?” 闻言,许折花松了一口气。 “是姜桓成,但也不完全是。” 莫如令抬眼,对上许折花清冷的墨眸,心中有了猜测。 “是皇上?” “嗯。” 许折花的这个肯定回答,直接把她干沉默。 世人都说刚及弱冠的小皇帝是个傀儡皇帝。 莫如令却是看他很有心机啊。 怂恿姜桓成和李廷鹤斗,他自己倒是轻松看戏。 “这个皇帝……我可能信不过。” 许折花面色一沉,好言劝说。 “那也比李廷鹤好,他毕竟是正统。” 莫如令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扳扯。 “你们想做什么我可以尽量配合,但逐云得跟着我,这也是他自愿的,你要罚我们也没意见。 至于刚才金小小打那主意,你们也别想了,我要是能找到,早就离开尘光。”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莫如令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许折花也知道莫如令说出的话从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啧,你们尘光的人,都这么不服管教的吗? 这要是我手下的人,敢违令,定是要她脱层皮。” 窗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 许折花收起眼底的落寞,旋即换上冷酷表情,转头迎上对方看戏的目光。 “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想问你。 冯不渡的生意出问题,说是你们华胥楼的人动的手脚。 现在我们资金短缺,副楼主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是吗?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冲撞了贵派,我回去问清楚,定给许小姐一个交代。” 第17章 还说他不是狗 黑衣人语气轻松,听着更像是在和稀泥。 许折花的脾气也不好。 “既然副楼主这么说了,关于合作,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黑衣人把玩手中匕首,沉吟半晌,出声道。 “许小姐,我们能合作的基础,是因为我们的利益和结果并不冲突。 一旦我完成任务,你若再想与我合作,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见许折花无动于衷,他轻呵一声。 “或者我换个说法,如果你的伙伴知道你真实的目的,还会唯你马首是瞻吗?” 许折花身上的低气压骤然扩散,屋内空气凝固般令人窒息。 “你在威胁我?” “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说完,黑衣人朝后仰去,整个人从窗边坠落。 许折花凝望消失在窗外的人,墨瞳深不见底,漆黑如寒潭。 …… 翌日。 金小小一大早带来消息。 此次殿试第一名,许折花。 许折花并不意外,换他也会这么做。 与其放纵一个不定数在外面,不如将其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莫如令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冯不渡门也不敲,像个鬼一样飘到她身后,吓她一跳。 “你这是要跑路?” “没有!” 莫如令的声音比他还高一节,透着一股子心虚。 “被卖进摄政王府,有李廷鹤罩着,尘光就是想找麻烦,也会先掂量掂量。” 冯不渡摇着折扇,笑得奸诈,边说边打量莫如令脸上的神色变化。 “当然,进去后不太好跑路也是真的,你要是不想被卖摄政王府,也不是不行。” 莫如令动作一滞,秒露出讨好的笑。 “冯少,整个尘光里,我就知道只有你人美心善。 我承认昨晚我跟你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莫非你是已经有办法解决你那边的问题了?” 冯不渡卖着关子,摇了摇头。 见莫如令翻白眼,他话锋一转。 “不过……” 莫如令秒变星星眼,期待望着他。 “你变脸这么快,咱们在街上搭个台子,你变戏法肯定大卖。” “……” 莫如令拎起包袱抗在肩上,留给他一个白眼。 她就知道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哎哎……别急呀。” 冯不渡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拦住她去路。 “卖给李廷鹤是卖,卖给其他人也是卖,况且别人那可比李廷鹤那好跑路得多。” 莫如令眉梢微挑:“例如?” “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做生意,也认识不少富商,就这盛京,也有不少人和我有生意上的往来。 其中这钱家钱老爷,正愁着给自己儿子找个儿媳妇。 他就这么一个独子,而且据说那病秧子活不长,行房事都成问题,那老头也快不行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事上着急。 你要是嫁过去,不用等多久就能熬死那两人,到时候钱家的财产,还不都是你的?” 以前莫如令看到冯不渡笑得奸诈,总是替他这张脸感到惋惜。 现在她意外发现,冯不渡这奸笑看久了还是挺顺眼的。 许折花这个时候入宫就是个活靶子,时刻被李廷鹤注意。 李廷鹤对李越溪态度不一般,他们可以从李越溪这边入手。 而且李廷鹤要铲除尘光,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成的事。 “行,什么时候安排?”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现在就去把钱老爷约出来。” 莫如令面上笑嘻嘻,心里把冯不渡的祖上十八代都挨个问候了遍。 这小子是想早点把他那点破事解决了吧。 等等…… 怎么感觉,她不是在给别人擦屁股,就是在给别人擦屁股的路上? 尘光没她,得散。 冯不渡差人去邀约,督促她好好易容成美人,还不忘自恋。 “哎,真羡慕你这张脸,扔人堆里就扒不出来了。 不像我,除了担心被女的惦记,还要担心被男的惦记。” “……” 莫如令懒得吐槽,毕竟冯不渡确实长得美,连女人都嫉妒的美。 就算他在外面跟男人搞在一起,她也不意外。 忽然她发现一个盲点。 “那个钱老爷家大业大,怎么给他儿子找个媳妇儿这么困难?”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怎么感觉有阴谋? 这事冯不渡不敢让许折花知道。 两人计划先斩后奏,偷偷溜出杜氏酒楼。 “你们这是去哪?”后面突然有人问出声。 两人像是偷东西被抓,整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察觉声音熟悉,莫如令头扭得比冯不渡快。 看到来人是逐云,她才松了一口气:“你来做什么?” 冯不渡脸黑如锅底:“还说他不是狗,闻着味跟上来的吧。” 莫如令:“……”好想把这厮的嘴给缝起来。 “我跟他去办点私事,很快就回来,大师姐要是问起,你就说我们去对账本了。” 逐云点头,完全没有一点怀疑,转身回杜氏酒楼。 “啧啧……” 冯不渡看着逐云的背影,摩挲下巴,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他对你都这么忠心了,你居然还能在外面沾花惹草,男女通吃,你对得起他吗?” “你少造我谣!我对美人那是纯粹的欣赏,逐云跟我也是纯粹的朋友!” 两人打打闹闹,不一会儿就到了明月楼。 到了包间前,冯不渡回头叮嘱莫如令几句,才推开门。 莫如令的视线在屋内转一圈,落到大腹便便,一脸疮疤,笑得傻里傻气,嘴角还挂着口水的年轻人身上。 她眼神停滞半息,又继续在屋内转动,企图找出第二个人。 但什么也没找到。 “冯公子,家父事务缠身,不便过来,就让我一个人过来了。” 两人打着招呼,莫如令的脚只想往外走。 “这位就是冯公子说的姑娘吗?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冯不渡察觉莫如令要跑,一把抓住她手臂拽上前。 “贱名犹芳,钱少爷能看得上,是她的福气。” 冯不渡偏头望来,笑成一只狐狸,笑眯眯对她道。 “还不快去给钱少爷倒杯茶。” “……” 莫如令想杀人的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说好的病秧子活不久呢? 第18章 这一巴掌可响? 这体格,不等他死,她先被他压死。 她梗着脖子,动作僵硬的给他倒茶。 钱少爷笑起来,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眼睛只剩一条肉缝。 莫如令感觉她的眼睛已经不是她的眼睛。 聊了半晌,钱少爷对她很满意,冯不渡听到称心的数字,也很开心。 莫如令的心也热乎乎的,血流不断。 原以为在山上她已经被冯不渡坑得够惨了,没想到这小子是一点下限也没有。 前后不过两天,她就连着被他坑了两次! 两人一起送钱少爷下楼,钱少爷拉着莫如令就要带回去。 冯不渡拿到钱,笑得乐呵呵,转头就走,看都不看莫如令一眼。 莫如令沉默跟着钱少爷上车。 想起郊外有处桃花林不错,很适合埋冯不渡。 钱少爷搓着双手,看莫如令是越看越满意。 见她心情不好,他意识到什么,搓手的动作也慢下来,和蔼的笑容生出几分犹豫。 “刚才冯公子光顾着我,我也没来得及和姑娘说上几句话,姑娘是不是……也不喜欢我?” “……” 莫如令深呼一口气,想要说两句好听的话,话到嘴里又卡不出来。 真实情况要是像冯不渡说的那样,她可以熬几个月。 但眼前的人,并非病入膏肓,怎么看都还能活个几十年。 她现在就想跑。 见她许久没说话,钱少爷的情绪明显低落。 “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我保证,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 “……” 他要是对她动手动脚,言语不敬,莫如令早就踹飞他,马不停蹄的跑。 偏偏他比那些满口仁义的伪君子还端正,又有礼貌。 真心放到眼前,谁能拒绝? “对了,今年郊外的桃花开得不错,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看……看……” 莫如令扶额无语。 对付无耻小人,她有的是手段。 但对付这种赤诚之人,这怎么让人狠得下心? 她兴致不高,钱少爷似乎也受她影响,闷闷不乐。 山风从窗外漏进来,吹得脖颈有些微凉。 她缩了缩脖子,钱少爷立刻递上一件披风。 “山中温度不比城中,姑娘可以披件披风。” 莫如令看着配色一言难尽的披风,眉头轻蹙。 她身体底子不错,还不至于受不了这点风。 “你放心,这是新的,还没用过。”钱少爷语气迫切。 莫如令抬眼望向他,他立刻移开目光,不敢与她对望。 “……” 莫如令实在受不了这种真心,违心的拿起披风披在身上。 后面观花,钱少爷围着她团团转,嘘寒问暖。 莫如令不忍心,找个借口避开他,开溜回城里。 冯不渡在许折花房间里炫耀自己一会儿就补足生意上的窟窿,沾沾自得。 看到莫如令出现,他脸上笑容逐渐僵硬,直至笑不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 莫如令冷着脸与他对视两秒,转瞬泪如雨下,扑到许折花怀里,控诉冯不渡的罪行。 “大师姐,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这天杀的诓我,让我帮他补齐生意上的窟窿,说如此我就不用去摄政王府。 结果他是把我卖给大户人家做妾,软筋散昏睡药有什么都往我身上招呼,要不是我醒得早,清白就没了。 这狗东西还说这是给我的机会,让我独占人家家产,师姐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你少添油加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同意我能强迫你吗?” 莫如令反手给他一巴掌,梨花带雨弱弱问道。 “这一巴掌可响?” “……”冯不渡捂着被抽红的脸,嘴角抽搐。 “老子的脸也是你能打的?” 要不是逐云拦在他面前,他的扇子能贯穿莫如令的喉咙。 一个哭哭啼啼,一个破口大骂。 许折花的房间内还没这么热闹过。 “闭嘴!” 许折花怒声呵斥,热闹陡然凝结成冰。 两人被赶出去。 莫如令在门口擦泪的动作停住,转眼神色阴鸷冷酷,眼底结霜。 “刚才不是要打吗?打一场?” 她朝外歪了歪头,大有要弄死他的架势。 冯不渡看了眼她身后的逐云,跑得飞快。 外面天色逐渐暗下去。 莫如令坐在屋内发呆,逐云进来道。 “冯不渡的生意又出问题了,还差钱。” “……” 早上刚补完窟窿,下午又破个洞。 冯不渡明显是被人针对。 “谁干的?” “大师姐说,可能是华胥楼,可我们并没有和他们有过节。” 莫如令听到那三个字,手指下意识抽动。 她稳住脸上情绪,点头道。 “我知道了,李廷鹤那边,我去交涉。” 逐云抱着剑站在她面前,沉默低头,思忖半晌。 “直接杀了他岂不更好?姜丞相没了,他没了,现在整个朝堂,就是皇上做主。” “话是这么说,可李廷鹤死了,你觉得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会真的甘心为皇上所用?” 李廷鹤死了,定会有其他人来顶替他的位置。 皇上没有杀死的李廷鹤的能力,替他除掉一个李廷鹤,也是徒劳无益。 逐云拧眉思索,点了点头,忽而抬起头来,怔怔盯着她。 “师姐,你今日真被冯不渡下了药卖了……差点失身了吗?” 莫如令摆摆手:“如他所说,不过添油加醋。” 逐云轻笑一声,嘴角微微勾起。 “我揍过他了。” 他说完这句,也不等莫如令是什么反应,转身离开。 莫如令听着门关上的声音,点点头。 这一顿冯不渡挨得不冤。 …… 第二天。 她还没睡醒,就被许折花拽起来。 “李廷鹤给的时间也快到了,今日你就收拾一下过去,记得价叫高点。” 莫如令的身体醒了,灵魂还没醒,看到许折花都是懵的。 清醒过来,慢慢回味许折花的话,莫如令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不是才第二天吗?有这么着急吗?” 她出门下意识朝下望。 住宿的考生今日各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吃个饭还不忘捯饬自己。 但谈到李廷鹤,个个谈之色变。 那天李廷鹤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 她推开门,许折花已经换好男装。 第19章 月满则亏 她歪着头好奇打量:“你今日是要和我一起去见他吗?” “今日摄政王替皇上在明月楼大摆宴席,宴请金榜题名的考生,听说公主会来,晚上宫中还有晚宴……” 不等许折花说话,莫如令一溜烟跑回房间易容,许折花的话渐渐消失在她耳后。 难怪今天客栈里的考生都把自己压箱底的衣服翻出来了。 有吃的她怎么能放过? 她快速换上书童装,赶在许折花出门时从房间出来。 许折花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默许了。 两人随着其他考生一起前往明月楼。 莫如令在这不愉快的记忆,转瞬被美食的香味盖过去,脑子里只有吃的。 她一抬眼,就看到楼上的李越溪。 李越溪的眼睛像是长在许折花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莫如令心虚地擦了擦鼻尖。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大堂内的热闹顿时被压下去。 “这不是丞相府的姜公子吗?姜公子怎么也来了?” 她和许折花的位置距离门口较近,这一声实在洪亮,幸灾乐祸的高音差点炸聋她的耳朵。 她扭头望去,门口站着的果然是姜言非。 姜家被抄。 姜桓成现在在天牢内,要不是太后护着,听说就要被李廷鹤斩了,也不知道他后面会如何。 姜言非是那群富家子弟中为数不多凭实力考上金榜的。 现在姜家一落千丈,他的处境也举步维艰。 “姜公子是凭实力考上的,怎么就不能来呢?” 这虽然是帮姜言非的话,却透着戏谑,说话的人嘴角的笑都压不下去。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补充。 “对对对,人家姜公子和他爹一样,都是有实力的。” 哄堂大笑声肆无忌惮。 姜言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 他垂在衣袍下的拳头紧握,咬紧牙关,忍住没有还嘴,朝里面走。 晚上的宫宴不可推避,白日这场宴会也不是他真心想来。 姜家败落,他身无分文,沦落到与乞丐同住破庙,每日吃食都成问题。 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早已饥饿难耐。 “哎……” 突然一人横至他面前,拦住他去路,哂笑的眼神上下嘲讽地打量他。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酸臭味啊?” 他装模作样的在空气中闻了闻,鼻尖凑近姜言非。 “这酸臭闻着像是从姜公子身上传来,说起来,前日在大殿上姜公子穿的就是这一身,两天不见,怎么臭成这样?” 姜言非直视对方眼睛,窘迫和愤怒在脸上交替,可对方是监丞之子方举。 监丞是从六品下,他以前虽不曾轻待,但也不曾重视。 现在他的身份一落千丈,区区从六品,也是他惹不起的。 莫如令跪坐在许折花身旁,说话间顺手拿起桌上的开胃小甜品塞进嘴里。 “这个姜公子倒是有意思,当日宣政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驳斥他爹,倒是个人才。” 许折花:“……”我知道。 见他无动于衷,莫如令手肘暗戳戳的戳他手臂。 “公主在看着呢,正是你表演的时候,你说句话啊,状元郎。” “……” 手中端着的茶杯中茶水荡漾,许折花眉头微蹙,冷静的脸色生出一丝不满。 “那是你惹的桃花债,关我什么事?” “李廷鹤对这个静婉公主的态度不一般,你进宫仰仗皇上,还不如仰仗她更来得实际。” “……”许折花再次陷入沉默。 “你看静婉公主那张脸,心里想的什么全写在脸上。 她讨厌姜桓成,可不讨厌她这个表哥啊。” 许折花:“……”她确实说得很有道理。 他抬眼望向二楼。 眼看李越溪要张口,他率先出声。 “各位,此次是摄政王宴请,姜公子也是客,你们这么做,是在让摄政王难堪吗?” 众人望向说话的人。 方举见人眼生,不似盛京之人,当即有了底气。 “你谁啊?我跟姜公子叙旧,关你屁事!” “方公子笑姜公子家道中落,无人帮衬,可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也会是你的下场?” “你小子好样啊,敢咒我爹?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许折花不过说了两句,就激得方举气急败坏,挽起袖袍,抡起拳头冲向他。 莫如令作为一个合格的书童,自然是要保护许折花的安全。 她眼疾手快抓住方举手腕,一脚踹飞,动作简单粗暴。 方举在半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飞出门外。 “你……你们两个……” 他倒在地上扶着快断掉的腰,指着两人控诉。 旁边有人好心低声提醒他。 “人家是状元,前途不可限量,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听到这话,方举又恨又气,拳头捶地。 被人扶起后,却是不敢再来找他们麻烦。 姜言非走向许折花,朝他施施然行了一礼。 虽然落魄,可他一身的举止行为修养却是一如从前,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涵养得体的名门贵族。 “多些许公子帮忙解围。” 顿了顿,他后面的话卡在嘴边,想到如今自己的境遇,最后还是换了词。 “日后若是有需要,许公子尽管开口。”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给自己整不自信了。 见楼上的李越溪松一口气,莫如令的目的也达到。 “世事无常,月满则亏,姜公子的路才刚开始,不必理会旁人,请坐。” 许折花神色淡然,朝旁边空着的座位抬手示意。 莫如令眼睛瞪大如铜铃,像是见了鬼一般:“原来你会说人话。” “……”许折花唇角动了动,忍着动手的冲动,薄唇嫌弃掀起:“出去。” 坐观四周,别人家的书童都是在外面侯着,就许折花身边杵着她一个。 她嘿嘿一笑,掏出一块手绢平铺到桌上,对刚坐下的姜言非道。 “姜公子是国栋之才,日后你和我家公子一起入朝为官,定是要相互照拂,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她边说边往手绢上堆放糕点。 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吉祥果、梅花香饼一样来点,一点不落。 最后捧着满满一捧糕点,满足离开。 第20章 那你死在本王王府里吧 “……”姜言非望向许折花,看着每盘只剩三两块糕点,酝酿半晌,笑着憋出一句话:“许公子待自己身边人真好。” 许折花坐在原位,身体隐隐发抖。 被气的。 察觉许折花状态不对,姜言非安慰问道。 “许公子,你没事吧?” 许折花低下头,看不清的眼底风暴肆掠,咬牙切齿又只能装出平静的腔调和语气。 “……我没事。” 下次有吃的,一定不能让莫如令跟着! 李越溪站在楼上观望,对许折花越看越满意。 对别人好,对自己人更好,这样的人,肯定是个极好的人。 可转瞬她又有些不忍。 他可是状元啊。 他这样的人,就该进朝堂,帮助她皇兄治理国家。 想来他也因此才会考科举。 一旦他成为驸马,就不能从政,空有一身才华抱负,却无法报国。 现在让她重新再选,她的眼里又容不下其他人。 “流玉,姜公子走的时候,记得把东西给他。” “是。” 之前她就想给姜言非一些帮助,可一直被她皇兄不许,连东西也带不出皇宫。 现在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她才能做这些。 吩咐完,李越溪依依不舍回包间。 这次她能出来,也是托李廷鹤的福。 如果没有他开口,她也只能等晚上姜言非入宫时,才能有机会寻他。 虽然心里不快,但她确实该谢谢李廷鹤。 包间里清冷,只有沧浪一人。 李越溪疑惑问道:“摄政王去哪了?” “王爷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公主可以先用膳。” “噢……好。” 她还挺不喜欢和李廷鹤坐在一块的,现在这情况倒是让她心情好不少。 她装着忧愁,隔一会儿催问李廷鹤,忧伤地吃了两大碗饭。 …… 莫如令吃着糕点,鬼头鬼脑的溜到后院,闻着味靠近厨房。 她嗅着厨房外的美味,食指大动。 明月楼不愧是盛京第一楼。 可惜昨日没点什么菜,就是点了几个小甜品。 今日看看有没有捡个漏。 她咬了口香饼,脑海里突然警铃大作,后背寒毛立起。 这种不好的感觉,就像被人窥视。 她回头,冷不防对上李廷鹤的浅金色眼瞳。 “……”这……应该没认出来是她吧? “打扰了,告辞。” 莫如令头一低,装不认识。 刚转身,她后脖子就被人掐住,提着往外面去。 啊,这动作,这姿势……她不要面子的吗? 而且很难受! 她感觉她的头随时会和她的身体分离! “你放开我!” 走出厨院,李廷鹤才松手。 “这么喜欢偷吃?本王王府厨房的东西不合你胃口?” 不用多问,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暴露。 可她今天的易容没有问题啊。 ……肯定是那该死的暗线。 想到他,莫如令就一肚子火气。 这小东西不注意她,她无所谓。 现在他专替李廷鹤盯着她,她很有所谓。 得像个办法把他揪出来。 她揉着被捏疼的后脖子,看到旁边有口井,顺势坐在井边上。 “许折花说了,一百两黄金。” 她话音刚落,一沓银票出现在眼前。 “……” 她抬头,三目相对,李廷鹤还是那副冷酷模样,连眼底都是冷的。 她犹豫着接过,边点银票边鼓足勇气。 “钱你是给了,但你也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你的。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就是你故意让华胥楼的人暗中搞破坏,冯不渡的生意才会出问题。” “本王没有。”李廷鹤答得干净利落。 莫如令点银票的手一顿,有些给她整不会了。 那是华胥楼故意挑事? 那群死东西,就不能安生些? “既然收了钱,今日就随本王回去,昨日你擅作主张,把自己卖给钱家少爷的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 莫如令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么丢脸的事,那个暗线都不放过,还故意说是她自愿的。 她更不能放过他! “什么卖给钱家少爷,你别瞎说,你出钱代表的是你和尘光达成协议,我还是会跑的。 要我心甘情愿入府也行,你得跟我打个赌,你赢了我就跟你走。” “听起来很麻烦,看来还是直接把你捆走更方便。” 莫如令抱着银票,身体扭到另一边大喊:“我可是会自杀的!” “……” 看他不说话,莫如令就知道她猜中了。 他就是想从她这里套到洛戎宝藏的消息。 “姜家因你一朝沦落,姜桓成被关天牢,现在姜家只剩一个姜言非,我们就赌他,会不会来杀你。” “……限时多久?” 莫如令仰头想了想,神色认真。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得等他成长起来,起码也得有个三年五载。” 她刚说完,脖子后面又被人掐住。 “那你死在本王王府里吧。” “哎哎哎……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可以讨价还价的,两年……一年……半年……” 莫如令被拽着往前走,急得大喊。 “你不还价的就喊了……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强抢别人家书童了!” 听到呼喊人的好奇赶来,一见抢人的是李廷鹤,纷纷噤声。 李廷鹤冷眼睨视,那些人更是不敢再多看,作鸟兽散。 莫如令:“……” 消息传到前面时,许折花,姜言非,李越溪三人正聊得酣畅。 三人齐齐沉默。 李越溪:丢死人了。 冯不渡:丢死人了。 姜言非:摄政王原来是真的不近女色,但近男色。 李越溪观察许折花的脸色,斟酌小声道。 “许公子别担心,不如本公主陪你去一趟摄政王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兴许能帮你把人带回来。” 许折花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去收钱。 姜言非身份尴尬,若是再得罪李廷鹤,只怕他这辈子都不能翻身。 可刚刚许折花又为他仗义执言,他一时两难。 他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反倒是李越溪开了口。 “表哥,你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我让流玉给你在城中置了一套小别院,你先暂时住那。” 姜家被抄,其名下产业和地皮也都全部充公,他确实没有落脚的地方。 第21章 你应该不会拆穿我吧? 他爹虽然桃李满天下,却是无人敢在这时出面帮他,生怕被李廷鹤盯上。 李越溪愿意帮她,或许是太后授意,他心中多少得到一些慰藉。 “多些静婉公主。” 告别姜言非,许折花拒绝李越溪,一人前往摄政王府。 李越溪还不了解李廷鹤? 若只是许折花一个人去,说不定是有去无回。 “你就别推辞,难道你比本公主更了解摄政王吗?” 摸着良心说,许折花确实是比她更了解李廷鹤。 推辞无果,他只能跟着她前往摄政王府。 在两人走后不久,摄政王爱好男风的消息不胫而走。 …… 莫如令在摄政王府卸下伪装,换上女装,还不忘把银票揣怀里。 这次还是竹月看守她。 她拿出从明月楼顺来的糕点,给对方分享,结果被无视。 不吃就算了。 莫如令咬着如意糕,坐在院子里浪费时间。 按照她的估算,许折花差不多也该过来了。 正想到这,果然有人过来通传。 没想到李越溪竟然也一同前来。 莫如令偷偷查看李廷鹤神情。 后者沉默半晌,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你倒是有手段,不过见了一次,就能让李越溪为了你亲自过来。” 他起身朝书房外走去,莫如令如行尸走肉跟在他身后,想了好半晌。 今日在明月楼,她不过跟人动了一下手,真正帮人解围的是许折花。 那个时候,李越溪眼中,也一直只有许折花。 她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有什么东西从她脑子里飞过去,但她抓不住。 她到底还忽略了什么? 到了前院正堂,李越溪与李廷鹤说明来意,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闪烁。 莫如令意识到李越溪可能想歪了。 她默默朝旁边退一步,和李廷鹤撇清关系,李廷鹤当即斜眼睨向她。 她再退一步,靠近许折花,又招来李越溪的目光。 安静的气氛诡异得让人脚趾抠地。 莫如令出声向李越溪解释。 “我是许公子的书童,也是他的表妹,你放心,我们之间只存在血缘关系。” 许折花:“……” 李越溪圆溜的杏眼眨啊眨,还是不能理解。 她在明月楼看到的书童可不长这个样子。 见她不信,莫如令扭过头去,抬手挡住脸。 在转过来时,她的脸已经变成刚才易容的模样。 “现在相信了吗?” 李越溪见过变脸谱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变人脸的。 她一脸崇拜的狂点头:“你这个变化容貌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莫如令恢复原脸,笑吟吟道。 “独家秘法,不能外传。” 失望在李越溪脸上转瞬即逝,她很快发现新的点,手指在两人身上转动。 “呃……所以摄政王,你抓她是想……重新娶妻?” 之前赵公公跟他皇兄八卦,摄政王在府中养了个眼生的其貌不扬的女子,对她格外放纵。 本来不想进宫的摄政王,因为她的三言两句,这才进宫。 她狐疑的目光在莫如令身上打量。 她即便不是赵公公说的那个女子,但也是摄政王亲自带回来的。 以前的摄政王不近女色,最近却是连连有女色近身。 这其中很值得八卦。 听到“娶妻”两个字,莫如令格外晦气,退到许折花身侧后。 “得了吧,他娶一个死一个,我还不想死太早。” 李越溪:“……” 李越溪的目光第一时间斜向李廷鹤,又不敢正眼看。 意料中的黑脸没看到,李廷鹤神色淡然,一点也不介意,表现得格外大度。 “本王对你这样的毫无特色也没兴趣。” 莫如令哪受得了这气,正要回嘴,李越溪比她更快。 “那你抓她来做什么?” “这可不是本王要抓她来,之前许公子身无分文,将她抵押在本王王府。 如今期限已过,他不来赎人,人自然就是本王的。 本王抓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吗?” 李廷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几句话就把所有不是推到许折花头上。 许折花:“……”好难,我想回家。 李越溪:“许公子,是这样吗?” 许折花:“……” 两人相对无言。 莫如令可不想让李越溪对许折花积攒起来的好感瞬间归零,不然她之前的谋划和铺垫都白费了。 “不是这样的。” 莫如令冲到李廷鹤和李越溪中间,将李越溪挡在身后。 “我表哥性子单纯,是他花言巧语,哄骗我表哥,我表哥信以为真,才将我安置在这。” 她嘴上对李廷鹤控诉,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朝李廷鹤不断使眼色,同时张嘴无声答应他。 “求求你高抬贵手,我自愿入府。” 李廷鹤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看出莫如令想做什么。 “嗯,是本王做的。” 不过几个字,莫如令像是得了空耳,如同幻听一般。 李廷鹤好像真的很好说话。 李越溪对李廷鹤的印象本就不好,他做出这样的事,她也不意外,懒得继续追问。 莫如令松了一口气,在两人临走时,偷偷把银票塞给许折花。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李廷鹤站在她身旁冷言冷语。 “你只拿了一半银票给他,剩下的银票你是打算私藏了?” “别人卖我,我真傻呵呵的给他数钱啊?这卖的是我,我拿一半怎么了?” 她尾调上扬,双手环胸,不可一世。 身旁许久没人回话,她扭头望去,李廷鹤早已动身回后院。 她连忙追上去,小心翼翼询问。 “你应该不会拆穿我吧?” 他在湖边停住,回头别有深意地凝视她,身上气场陡然凌冽。 莫如令被他冰冷的眼神盯得全身发毛,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费尽心思,想要撮合许折花和李越溪,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莫如令贱笑:“你不觉得两人郎才女貌,一个公主,一个状元,很是相配吗?” 李廷鹤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溢出,几欲笼罩整座府邸。 “许折花考上状元,不会只是来当个驸马吧? 尘光想怎么折腾,本王都懒得放在眼里。 可要是敢打静婉公主的主意,本王不介意让尘光从此消失。” “……” 第22章 血算子 莫如令目送李廷鹤离开的背影,空气中依旧弥漫危险气息。 她咽了一口唾沫,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人对皇上都不在意,怎么偏偏对一个公主这么在意? 她快步跟上去,旁敲侧击。 李廷鹤被她问烦了,让竹月把她拖下去。 竹月跟着李廷鹤的时间也不短,莫如令把问题转向竹月。 竹月一问三不答。 她想出去,被竹月拦住。 最后她无奈带着竹月一起出去,用了点小手段,甩开她。 她在街上没头没尾的乱窜,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叫唤声。 “如令。” 她仰头,看到酒楼上有人朝她招手。 那人一袭青衫,袖口的绿纱染着一片青竹,如他人一般清雅。 叶一! 他居然也在这! 尘光里的前五人都在盛京! 这怎么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她快速上楼,叶一已经提前点了吃的。 “这家的蟹黄汤包不错,你跟着来盛京也有段时间了,尝过了吗?” 莫如令光是闻着味就已经流口水。 “别说了,许折花都不许我乱跑,更是不可能放任我一人出来吃喝玩乐。” 两人寒暄几句,莫如令吸着汤,不忘正题。 “你怎么也到这了?真传弟子五个全在这扎堆偷懒,师父他老人家还不得气死。” 叶一微微一笑,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手中把玩两个文玩核桃。 “我确实是过来偷懒的,二来实在是怕你出什么事。” 莫如令眉头一皱,心里开始敲鼓。 “你该不会是算到什么了吧?” 叶一莞尔一笑,不说话,喝了口茶,冲她抬了抬下巴。 “吃吧,我请客。” 叶一是尘光里的神算子,他神的地方在于,这张脸特别神。 他本来就长得不赖,笑起来平易近人,头上自带神光,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人。 更神的是,他走到哪算到哪,让谁死谁就得死,就是这么有实力。 因此,他被江湖人称为“血算子”。 “冯不渡说,你算到他的正缘在这,所以他傻不拉几的把生意重心从临月国转移到这,你莫不是框他的?为你来这偷懒找借口。” 叶一笑着不说话,莫如令被他盯得不太舒服,在他含笑的眼中似无所遁形。 她撇了撇嘴,跟这神棍说话,基本没什么回应,而且他还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 她吸溜一口喝完汤,包子塞进嘴里。 满嘴的蟹黄味浓而不腥,香而不腻,果然是上品,再来一个。 “尘光内出现李廷鹤暗线的事,许折花已经和我说,让我算了一卦。” “……” 莫如令双手捏着汤包,正吸溜起劲,听到这话,她如遭雷击,茫然抬头,与他对视。 “平时别人找个东西让你算就算了,这种事你也算……” 莫如令的舌头一时打结,不知道该怎么说,面色郁黑,恍若中毒。 “她找不到就算了,居然找你算卦,她可是大师姐,门派未来的继承人,疯了,这门派的未来,一眼看得到头。” 叶一怔了怔,脖子朝前伸了伸。 “你不信我?” “我信你个鬼!” 叶一佯装很是伤心,捂着胸口摇头叹息。 “亏我一直帮你算你的财运,你竟是对我一点信任也没有。” 莫如令刚低下的头霎时抬起,双眼明亮如星,闪闪发光。 “我最近财运如何?何时能实现吃喝自由?” “你最近财运不错,可是刚进了一笔小财?” “小财?”莫如令略微思索,面色纠结小心翼翼问道:“五十两黄金……算小财?” 本以为叶一会有点她意料之外的反应。 他只是轻轻挑眉,神色平淡:“五十两?黄金?你偷钱庄了?” 五十两黄金在他眼中,似乎算不上什么。 她在山上深入人心的摆烂,让她这群师兄弟从来不会把她往暴力的方向想。 这是好事。 “你当是吧,这笔钱财怎么说?”想到什么,莫如令急忙补充:“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你可不许外泄,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恶狠狠威胁他:“以后你的钱,就都是我的。” 叶一嗤的笑出声,点头道:“只要你想,都是你的。” “你知道就好。”莫如令得意洋洋,但不忘正事:“所以这笔钱怎么说?” 叶一撑着侧脑,盯着手中转动的核桃,眼底光芒如油尽的灯火,奄奄地黯淡下去。 “前路云雾,变化皆汝。 迎汝而来,送汝而归。 兰因絮果,蝶梦庄周。 “说人话。” “这是你与他之间所交集的第一笔财,是他自愿与你的。 他的前程因你而改变,他迎你出现,也送你归去。 你俩互为因果,失而复得。” 叶一懒懒转动漆黑的眸,斜睨对面的人,眼底的晦涩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是谁?” 莫如令啃完第二个包子,酝酿半晌,最终醍醐灌顶。 “我知道了,他的前途因我而改变,是指只有我能干掉他。 他等待我的出现,由我送他上路,至于后面两句……” 莫如令绞尽脑汁,这俩词压根就没有关联。 “我懂了!” 她打了个响指,眼中闪烁智慧的光芒。 “美好开始,离散结局,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我会继承他的所有钱财。 然后在人世间孤独的放纵享乐,结束荒淫无度……啊呸,荒诞不经的一生。” “……”叶一扶额无语:“听出来你有钱想去做什么了。” “请不要过度怀疑我崇高的品德和美好的品质,我是良家女子,我有底线。” “你每次被大师姐从烟花柳巷里拎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莫如令皱了皱眉,面色疑惑:“窗边风有点大,你刚才说什么?” “……” “真不来一个?真的好吃!” “你转移话题还是这么生硬。” 莫如令默默吃着汤包,忽略他的话,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让你给我算我的财运,你给我算的什么东西?” “那个男的旺你的财。” 叶一淡淡说着,剑眉忍不住蹙起,心绪烦躁。 “看了你的财运,现在要不要看看许折花找我算的那一卦?” 第23章 跟我享福去! 莫如令猛然摇头,快速干完面前的蟹黄汤包,餍足擦嘴道。 “要不咱俩打个赌,看看你算出来的那个人,是不是我要抓的那个人。” “那你赌?” “不是。” 叶一轻笑出声,胜券在握:“你输了。” “哼,走着瞧!” 虽然平日他算卦找东西有一点点准,但在这种事上,还是得讲求线索。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吃饱喝足,莫如令继续在外面瞎逛,看见冯不渡站在环琅轩店门前,她揉着肚子过去,打量店内的首饰。 “这就是你刚开的新店?” 冯不渡摇着扇子,春风满面。 “还得多亏用你从钱家那换来的钱,我本来还担心那小胖子会跑过来跟我要人,好在他脑子不够,宁愿重金悬赏,都没来找过我。” “……” 钱家那公子,人是好人,可惜就是长得不太尽人意。 “走,找个地方聊聊,我刚得一个宝贝。” 冯不渡喜上眉梢,连忙带她上二楼,压低声音与她密谈。 “你可以啊,我听许折花说你从李廷鹤手里拿了值五十两黄金的银票,现在又搞到其他宝贝……” 说到这他警觉起来,回头朝下面的店门口张望。 “不对,你不是都卖进摄政王府了吗?李廷鹤居然允许你出来?还可以随意跟我们接触?” “哪能啊,派了个笨蛋美人儿跟着我,已经被我甩了,不打紧。” “噢。” 冯不渡紧张的面色放松下来,进包间时,他警惕朝下面打量片刻才关上门。 “说说,什么宝贝?” “当当当当!”莫如令拿出一份地图。 冯不渡好奇抢过来展开观摩,可惜只有一半。 莫如令:“这是我花了大价钱弄到的,我半生的积蓄,全耗在上面了。” 上面绘图,用的是密语和图标,看得人两眼一黑,唯一能看懂的就是绘制的路线。 冯不渡眼尖的发现其中一个眼熟的图标,心中有预感。 “这是用洛戎族密语绘制的?” “对!这就是李廷鹤也想得到的洛戎宝藏的藏宝图。 可惜只有一半,我还需要找人破译上面的密语和图标。 莫如令眉头一拧,狐疑打量冯不渡。 “你怎么看出这上面是洛戎族密语的?” “我在外面走南闯北多年,自然什么都见过一点。” 莫如令大喜,朝他的后背猛然一拍。 “可以啊!以前是我低看你了,那破译这些密语和图标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继续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半张图。” 冯不渡身形不稳踉跄半步,狭长的丹凤眼在这一刻瞪得格外大。 “为什么是我?我就只看得懂这两个图标。 洛戎族的密语贼绕,跟蚯蚓打洞一样,叫人分都分不清,怎么认?” 他嫌弃的睨了眼莫如令,晦气道。 “你一个洛戎人怎么好意思把这种事推给我?” 他把藏宝图拍她身上,“唰”的展开折扇轻摇。 “你来翻译,我人脉广,去找另外半张,等找到宝藏,咱俩一人一半。 这事就不用跟其他人说了,我觉得有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 莫如令慌乱接住快从她身上掉落的藏宝图,眨巴着杏眸无辜道。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毕竟翻译这密语挺废洛戎人的,关键是洛戎人说不定真早就被杀绝。” “……”冯不渡秀气的脸皱成一团,脾气隐隐透出暴躁:“你不就是洛戎人吗?” “我不是啊,这是我骗李廷鹤的,逐云那个没脑子的都不相信,你居然信了!” 莫如令最后那句太过惊喜,弄得冯不渡神色变扭。 这不是换着法的说他脑子比不上别人吗? 这个别人是其他人就算了,但却是整日跟在她身后,什么主见都没有的逐云,他一百个不服。 可旋即他脸色微变,不可置信:“李廷鹤这么好骗?” “这有何难?洛戎族以鸽子血纹身,遇热显形,我提前做了功课,不能让他相信,岂不是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冯不渡哑然,有书籍记载,确实如此。 “但听说他们的纹身有严格的等级制度……” “嗯。”许折花点头:“平民只能在额头点一个红点,你也知道我很懒,传闻洛戎人死绝,现在即便是出现一个平民,也足够引起注意。” 冯不渡审视的目光越发锋利,像是淬毒一般。 “你怎么就知道,李廷鹤一定会对洛戎人感兴趣? 以他的财力,有没有洛戎宝藏,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摇扇动作停止,扇子上的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绷,眼神锐利。 莫如令看出他在想什么。 “你不会想说我就是那个内鬼吧?拜托,我还不能培养几个自己的眼线啊?” “我安插的几个暗线,都被李廷鹤拔了,你怎么能做到?” “我怎么不能做到?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这些我都跟许折花他们说过了,你不信可以去问他们。” “哼!” 冯不渡傲慢哼了一声,重新夺过她手中藏宝图。 “你跟他们说,怎么不跟我说?难道我还不能知道不成?” 他的目光在图上流连,却没有聚焦。 莫如令无奈撇了撇嘴。 “你又不参加这次任务,跟你说什么?你只要保证我们有钱用就行。” “……” 冯不渡“唰”的合拢扇子,往莫如令身上敲,咬牙切齿。 “我是你们的爹吗?管你们吃住,还要管你们月钱?” 莫如令连忙躲开,躲避冯不渡的毒打,慌乱从窗边逃跑前还不忘提醒冯不渡。 “破译密语图标的事,就交给你了!” 冯不渡站在窗口朝下眺望她离开的身影,太阳穴突突跳动,心情怎么也无法平静。 回到杜氏酒楼,天色暗下。 许折花进宫参加宫宴,金小小不知去向。 莫如令进入逐云房间,他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 “许折花有给你安排其他任务吗?” 逐云摇头:“她让我呆在酒楼,等她回来。” 莫如令点点头,开门见山。 “收拾一下,跟我享福去!” “好。” 逐云点头答应,什么也没问。 第24章 她从来不会错过饭点 这信任让莫如令都惊叹。 顺利拐走逐云,两人前往摄政王府,半路遇见杀气凌冽的竹月。 莫如令热切跟她打招呼。 “你来了,我正要找你一起回去呢。” “嗯,在此之前,请让我先打断你的两条腿,因为你实在……太、能、跑、了。” 竹月的声音逐渐低沉喑哑,后面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碎了,才从嘴里一个一个吐出来。 莫如令明白竹月害怕回去受罚,但她实在是没办法,也不想被打断腿。 “还是别吧,我的卫护很强的,你打不过。” 莫如令真一个人呆在摄政王府,她自己都感觉不安全。 但是带上一个逐云,瞬间安全感爆棚! 竹月显然没有听莫如令的话,白光闪过,她的剑利落出鞘。 头顶的月亮被黑云遮住,夜色更添几分阴暗。 …… 摄政王府平日本就安静。 今晚李廷鹤从皇宫回来,发现府邸静得有些不太正常。 空气中的杀意太重。 前院暗处围了不少暗卫。 莫如令坐在走廊下,身旁站着一人,剑眉星目,气质冷沉。 看到李廷鹤回来,莫如令笑逐颜开,捧着脸颊像个孩子一样天真。 “王爷,你回来了,介意我多带张嘴来你这吗? 这是我弟弟,他从小跟我相依为命,我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尘光。” 说到最后,莫如令落寞低下头,眼角染上几点忧伤。 李廷鹤眼睑微抬,冰冷的目光在逐云身上扫过。 “你进尘光十年,他不过进去三年,你们怎么从小相依为命?” 莫如令杏眸瞪大,佯装好奇。 “你怎么知道?” 她用脚指头想想,肯定是他的暗线告诉他的。 李廷鹤没有理她,转而望向旁边的竹月。 他的目光停在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平日竹月都是左手拿剑,而且她左手垂下的姿态不太自然,恐怕是断了。 “今日你跟着她出去,都做了什么?” “今日……” 她刚说两个字,莫如令急急忙忙起身奔向她,打断她的话。 “今日我带她去醉花楼喝了一下午的酒,刚刚才回来。” 竹月眉头微蹙,挣扎半晌,头一低,单腿跪在地上。 “今日我没跟紧莫小姐,请王爷责罚。” “……”莫如令气得想一脚踹她肩上:“你傻呀!” 她借口都给她找好了,这个死脑筋的。 “她被我灌醉了,所以没意识,然后我就把我的卫护找过来了,没有做其他的事,她没有失职,不用惩罚。” 李廷鹤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划过,抬脚往后院去。 “自己去领罚。” “是。” 竹月起身,跟在李廷鹤身后。 莫如令急得小跑到李廷鹤身边给竹月求情。 “你这是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了,我是自愿入府。 我一个人在这很容易被欺负,我找个护卫来保护我怎么了?” 李廷鹤顿住脚步,冷然的目光从上落下。 身高和气势上带来的双重压迫感几乎让莫如令有些喘不过气。 站在他身旁,夜里的风都多了几分寒意。 “她是本王的人,本王想怎么罚怎么罚。 说起来,你好想很在意本王这个暗卫。 莫非……她跟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单纯怜香惜玉不行吗?” 莫如令双手叉腰,增强自己的气势。 被李廷鹤这么盯着,说不怕是假的。 她心里早就发毛,巴不得离他远点。 “行,你一介女流被自己人从烟花柳巷拖出来,确实是有些原因的。” 李廷鹤说完这句,继续朝前走,不再理会莫如令。 莫如令反倒庆幸他走了。 他要是再盯着她看几个呼吸,她绝对会露出马脚。 …… 莫如令带着逐云在摄政王府蹭吃蹭喝,一连几日也没有见到李廷鹤人影。 钓鱼的时候,河面总是风平浪静的。 竹月被罚,最近都在养伤,看守她的人换成影青。 最近这几日,许折花也应该要封官了,也不知道皇上会给她封个什么官当当。 不对,应该是李廷鹤要给她个什么官当当。 “那个……我想出去一趟,府里实在太闷了。” 她举手示意。 影青抱着剑,淡淡瞥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 “想出去也行,你自己凭实力出去。” 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想出去,就要先打过他。 莫如令是不会动手的,因为逐云会替她动手。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 …… 沧浪守在书房外,听到远处的惨叫声,拧紧眉头。 估摸着距离,应该是在摄政王府内,那个方向,是莫如令住的方向。 那女人和她的护卫又在搞什么花样? “沧浪,让外面保持安静。” 听到李廷鹤这一声,沧浪当即召集人手过去查看。 院内没有莫如令的人影。 以逐云为重心,四周倒在地上呻吟哀嚎的,是王府的暗卫。 影青也在其中。 逐云在尘光中武功排第三,江湖人提到他的名字,都会忍不住压低声音。 他们知道逐云很厉害,但一人拦下王府暗卫还毫发无伤,这也太夸张。 “去追……莫如令,她……跑了……” 影青断断续续说着,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去追人!” 他刚下命令,眼前一身玄衣的逐云忽而消失。 身后传来倒地的沉闷声。 他回头,地上,走廊上,都是倒地的王府暗卫。 逐云站在其中,手中的剑未曾出鞘。 这就是尘光第三杀手的实力? 第二第一的杀手武功还不得逆天! “如令说了,她出去玩会儿,晚饭前会回来。” 沉默几秒,逐云又补充一句。 “放心,她从来不会错过饭点。” 沧浪:“……”这是重点吗? 沧浪犹豫着要不要去禀告李廷鹤,但逐云就站在他面前。 “我知道了,我不去追他,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嗯。” 逐云点头,走到石桌边,继续煮茶。 沧浪让人抬起昏过去的影青,麻溜离开这里,向李廷鹤汇报。 原以为李廷鹤会震怒,马不停蹄去杀了逐云。 事实上,李廷鹤和平日一样,情绪甚至没有一点波动。 “嗯,本王知道了。” 第25章 这不是你的正缘 除了这句话,再没其他。 沧浪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又不敢多嘴,悻悻关上门,继续守在书房外。 也不知道王爷为何如此纵容那两人。 直到晚上饭点,莫如令都没有回来。 醒来继续监视逐云的影青在旁边等得不耐烦,逐云已经开始吃上。 “应该是有人在外面请客,所以她没回来,等睡觉的时间到了,她就会回来了。” 影青:“……”你看我像是好忽悠的吗? …… 李越溪走在街上,望着头顶的满月叹气。 她打扮成男人混出宫,给姜言非送些金银珠宝。 都说由奢入俭难,但在姜言非这似乎不太好用。 看到他在那座小别院里能好好生活,她也算放心,能去和母后复命。 姜言非毕竟是姜家唯一的血脉,她母后在意也是正常。 只是这么久过去,李廷鹤对姜桓成的处罚还没有下来,也不知道他想要搞什么名堂。 听到前面有熟悉的声音在与其他人说话,她抬眼望去,一群人正从醉花楼里出来。 她认出其中一个是许折花的表妹莫如令。 奇怪,她不是在摄政王府吗? 李越溪和她也不熟,打算装不认识,顺其自然走过去。 她一个公主大晚上不在宫里待着,出来乱跑,名声很容易跑没的。 忽而她脚下一顿,下意识躲到旁边的小巷中。 站在莫如令身旁的女子,怎么那么像许折花? 她定眼一看,那女子的模样简直就是和许折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她与许折花是双胞胎? 可许折花明明说他是家中独子。 街上连过路人都没有,相当安静。 她距离那几人百步之外,他们的谈话内容陆陆续续传进她耳中。 “明日我进宫听封,往后和李廷鹤对上,也只能见招拆招。” 李越溪心中咯噔一下,这是长相酷似许折花的女子说的。 莫如令拍拍着她的肩安慰她。 “你也别那么丧气,巴结好公主,至少也是得了一块免死金牌。 即便是现在拿下她,也是十拿九稳。” 许折花瞪了眼莫如令,没有反驳。 那些人陆续道别,李越溪的脑子一团浆糊。 靠着墙理了好一会儿,劝慰自己相信这个事实。 ——许折花是女的。 可女子不能入朝为官! 若是被发现,不仅会被革掉官职,还可能被牵连九族。 他们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倏尔她余光内瞥见一道人影,对方正盯着自己。 她的心霎时提到嗓子眼,身上鸡皮疙瘩冒起。 冯不渡有些意外:“女的?” 一个女的,大晚上不在家,穿着男装出来晃悠。 想到莫如令也是这种异端,他就理解了。 空气中传来破风声,李越溪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匕首横在她脖子前,稀薄的月光落在锋利的刀刃上,泛着森寒的白光。 若非一把扇子卡住,它已经从自己的脖子上划过去。 “四师兄,这女人看到我们这么心虚,明显知道些什么,不能留。” 冯不渡凤眼含笑,对金小小道。 “不能乱杀人,万一她是我未来的夫人可怎么办?” “……”颠公。 金小小不甘心收回匕首,叶一这时走过来,打量了眼李越溪。 “看面相,这不是你的正缘,你配不上人家。” “……”沉默半息,冯不渡的语气也没了刚才的温柔:“杀了。” 金小小:“……”我更想杀你。 李越溪:“……” 莫如令听不下去了。 “杀吧,她是公主,杀了她咱们都不用干了,都回家躺着。” 李越溪盯着最后出现的莫如令和许折花,有太多话想问。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多话的时候。 她紧紧闭上嘴,目光在这群人身上转悠,整个人往墙边瑟缩。 她想跑,这才发现自己双腿早就发软,走一步都难。 双手不安的支撑在墙面上,能继续站着,已经用尽她身上所有力气。 特别是想杀她的这个女人,看她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生吃了。 “毕竟是皇上的亲妹妹,交给你了,怜香惜玉点。” 莫如令当没看到李越溪可怜的模样,伸着懒腰就想走,后领冷不丁被人抓住。 “其他人都散了,静婉公主,我们单独谈谈。” 莫如令放弃挣扎,但还是忍不住吐槽。 “这个单独谈谈是不是应该不包括我啊?逐云还在摄政王府,我还要回去看看他吃没吃饭呢。” 冯不渡从她身旁摇着扇子走过,鼻中哼出一声。 “他多大个人了,怎么可能不会自己吃饭?” 莫如令:“……” 她就这么被许折花拖到一座宅院。 许折花温声细语,温柔和蔼的给李越溪讲明现在的情况,说明他们是受她皇兄的委托而来。 李越溪盯着许折花的脸看得入神,等许折花说完,她的双眼依旧迷离。 莫如令看到这一幕,一拍大腿。 “得,刚才你算是白讲了,还不如让我来。” “我听懂了。” 李越溪一本正经道。 看两人不相信的模样,她简单概括刚才许折花所说的内容。 “你们是来帮我皇兄对付李廷鹤的,所以本公主会帮你们。” 嗯,看来是真懂了。 莫如令满意点头,懒洋洋起身:“既然没事,我该回去了。” 许折花在这个时候给她找事:“你送公主回宫。” 莫如令:“……”她是什么牛马吗? 她这么热爱偷懒的人,平时不会主动揽活,有活也不可能真好好做。 趁许折花不注意,她脚下生风,踩着诡异的脚步,朝窗边跑去。 许折花的手在空气中抓了好几下,次次抓空。 等人消失在窗外,她看着自己抓了好几把空气的手陷入沉思。 她尘光第一居然抓不住莫如令这个倒数第一! 莫如令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拿去修炼轻功了吗? “许……小姐,本公主现在可以走了吗?” 听到李越溪的话,许折花才回过神,心不在焉点头。 “嗯,我送你吧,晚上不安全,等我先换身衣服。” “好。” 许折花走出屋子,沿着走廊走到另外一间屋子,敲了敲门。 “送静婉公主回宫。” 第26章 不止一个 说完,也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她带上面具运起轻功,飞檐踏壁,朝勾栏处去,不出所料在其中一座楼里找到莫如令。 莫如令喝着男倌送到嘴边的酒,目光朝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中望去。 昏暗的视线内,风景若隐若现,依稀可见一马平川。 她眯了眯眼,脸上放纵的笑偃旗息鼓,在男倌递上第二杯酒时,换了另外一个身材健硕的过来替代。 看到他敞开的领口,露出爆满的胸肌,还有下面凹凸有致的腹肌轮廓,她这才再次展开满意的笑容。 喝了一口美酒,享受的眯起眼。 再睁眼,看到熟悉的面具,她惶然朝后跌去,把身后另外一个男倌撞得翻倒。 空气中的暧昧被来人身上凌然的气场压迫散去。 莫如令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赶紧爬起身,让其他人出去。 “大师姐,你不是送公主回去吗?怎么到这来了? 这次我用的是我的银票,你可不能抓我回去了。” 因为她人品问题,经常挪用门派的钱花天酒地,所以出门的经费一般都落不到她手中。 这也让莫如令很是忧伤。 而许折花是抓她次数最多的人。 “不是来抓你的,谈正事,冯不渡来问你是不是真的洛戎人,是怎么回事?” 之前金小小当着冯不渡的面提莫如令是洛戎族的事,许折花没来得及打断,她担心的,果然还是发生。 “你怎么说的?” “你不是让我否认吗?他也不知道从哪搞到洛戎族的藏宝图,非得让你破译上面的密语和图标,他要是再找你说这事,你不用理会他。” 莫如令端起面前的酒抿了一口,在酒的作用下,她的脑子反而更加清醒。 “这可不是我是不是洛戎人的事,再等等……” 这几日,李廷鹤一直没有动静,她这边也只能等。 等谁最先按耐不住。 “之前不是说咱们之间有内鬼,我怀疑是冯不渡。 我两次易容,一次顶替你进宣政殿,一次跟他去给别人下套。 这些都是他临时安排,连我都始料未及。 在这种情况下,李廷鹤都能知道,冯不渡嫌疑最大。” 许折花眼帘微抬,醍醐灌顶,意识到那是莫如令做的局。 “我让叶一算了一卦,从他的卦语推断,也是冯不渡。” “……” 四目相对,许折花看出莫如令脸上的无语。 她只好不再继续,接着刚才莫如令的话问道。 “按你的说法,上次在宣政殿,李廷鹤已经看出假扮我的人是你?” 烈酒入喉,莫如令有些口干舌燥,更想再喝一口。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知道故意吸引李越溪注意的人是我。 至于上次刺杀李廷鹤的事就更简单了,我杀人的手法就这么单一,谁都猜得中。” 许折花敛眸沉思不语,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眼见她把酒杯往自己嘴里倒,莫如令及时抓住她的手,夺过酒杯,给她倒了一杯茶。 “你病酒,喝酒会长红疹的,忘了?” 许折花恍然回过神,接过莫如令手中的茶。 橙黄透亮的茶汤清澈见底,茶中的香甜在口中荡开。 只是喝了一口,她就放到了桌上。 “可冯不渡已经是内门弟子,为什么要做李廷鹤的暗线?” 莫如令摇摇头,眼底眸光更加深沉。 “这几日李廷鹤还没动静,我的猜测还没得到印证。 虽然他老是坑我,我确实挺讨厌他的,但我也不希望是他。 比起这个,有一点更让我担心……” 莫如令深呼一口气,才说出接下来的话。 “李廷鹤安插在尘光的暗线,可能真的不止一个。” 不管有几个,冯不渡肯定是在李廷鹤面前造她谣的那个。 毕竟她是真想不出,尘光里有谁比他更看她不顺眼了。 沉默在房间内沉淀,两人安静坐了会儿,许折花先离开。 外面的男倌进来,莫如令的眉头也没有完全舒展。 “现在几时了?” “小姐,现在才戌时两刻,还早呢。” 莫如令思忖片刻,确实还早。 反正她又不走正门,什么时候回去都不打紧。 “嗯,接着奏乐,接着舞!” 男倌刚播两下琴弦,房间的门突然被踹开。 “嘭——” 巨大的声音,如猛兽咆哮,震慑四座。 热闹的外面,竟是也安静不少,整座南枫馆,静如阎王殿,连杀意都真实让人发毛。 莫如令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兴致,又被打断,登时恼怒。 抬眼正要骂,对上那只冰冷的浅金色眼眸,都冲到嘴边的话霎时被吓得灰飞烟灭。 她打死都没想到,会有男人跑到这地方来抓她。 这个男人还是李廷鹤。 这人没毛病吧? 李廷鹤阴鸷的眼神扫向屋内衣衫放浪的男倌们。 男倌们当即抖了个激灵,拉着领口遮好自己的身体。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莫如令身上,语气像是冷冬中刮过的刺骨寒风。 “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本王亲自带你出来?” “……” 莫如令咽了口唾沫,麻溜爬起来,到他身旁也不敢抬起头。 在李廷鹤威严的威压下,她头顶如同压了一座大山。 “哼!” 李廷鹤不客气冷哼一声,叫人听了,都怀疑下一秒自己会被扒皮抽骨。 莫如令一颗心高高吊着,谨慎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洛戎族的女子,怎么会出你这种色胚?” “……” 莫如令朝旁边挪了挪,人已经快挪到外面去,仍然能感觉到从李廷鹤身上散发出的严寒之意。 她弱弱的小声为自己辩解。 “你们外族男子不也会去逛青楼,玩女人吗? 我们洛戎族以女子为尊,不过逛个馆子,家中男子也不敢说什么。” 说完,空气中的冷意更重几分。 她偷偷看了眼,李廷鹤的脸色说不上多难看,更多的是厌恶。 “你要是不满我去外面找,你也可以在府中给我专门养几个。 说不定,洛戎族能不能复兴,都在我身上了。” “……”李廷鹤眼底的嫌恶浓烈,话更简短,好像和她说话,会弄脏他一样:“无耻。” 第27章 这是公公应得的 莫如令满不在乎耸了耸肩。 回到摄政王府,李廷鹤下马车后,不再理会她。 她盯着他的背影,想了半晌,缓缓摇头,轻叹一声。 这动作立刻引起竹月注意。 “你摇头做什么?” “可惜了。” “可惜?” “我看遍一整条街,都找不出像摄政王这般气质出尘,有个性,各方面都格外出挑的男倌。” 她手肘戳了戳竹月,一脸八卦问道。 “哎,有一说一,我还没见过摄政王的身子,想必他的身材应该是极好吧?” “……”竹月沉默两息,一本正经道:“你所说的每句话,我都会给王爷汇报。” 莫如令猛然抬头,对上竹月平淡无波的清冷墨眸:“我会死的。” 竹月依旧淡然:“我知道。” “……”完了,这女人记恨上她了。 …… 李越溪跟男装的许折坐在一辆马车内,总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看惯了刚才她女装的样子,此刻再看她的男装,李越溪也还是觉得好帅。 但是有一点她没想明白。 “你怎么换上男装,还长高了……些?” 即便是坐着,许折花也肉眼可见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 “脚下垫了点东西。” “……”李越溪不是傻子,但在美色面前,也被迫降智,当许折花的上半身要长些。 一路两人沉默无言。 许折闭眸假寐,李越溪也只好保持安静。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眼前的许折花和刚才的有些不太一样。 她深呼一口气,安慰自己。 一个大男人穿上女装变得和原来不一样很正常。 她穿男装不也是这样吗? 马车停住,两人已经到距离宫门最近的一条巷子中。 “到了。” 冷冰冰的字眼钻进她的耳朵。 李越溪觉得自己每次见到的许折花,性格好像都不同样。 这会儿他的性格未免也太冷淡了些。 “怎么了?” 察觉到李越溪没有动作,许折花这才睁开眼。 黑暗中看不见,李越溪却是能感觉得到落在她身上冰冷的视线。 “没什么。” 她快速下了车,忽而被后面的许折花叫住。 “等等,拿上这个。” 车夫提着一盏灯笼递给她。 许折花坐在马车边,半个身子露在马车帘外。 “夜里黑,走慢些,我等你进了宫再回去。” 是李越溪要求在这里停。 不然半夜坐男子的马车回宫,难免会被有心人说三道四。 “多谢。” 李越溪接过灯笼,走向宫门口的脚步不由自主放慢。 走出一段,她忍不住回头。 小巷边上漆黑,朦朦胧胧似有一个黑影立在其中。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她心里没来由地被安心填满,继续向前走。 要是许折花真的是个男子就好了。 李越溪默默在心中惋惜,慢慢踱步到宫门前。 进门前,她又回头望了眼,刚好看到模糊的身影转身走进小巷。 …… 第二天。 等李廷鹤上朝后,莫如令才动身前往皇宫。 她直奔后宫去,找到李越溪,说明来意。 今日封官,也不知李廷鹤会不会搞其他事。 李越溪闻言,也担心许折花。 她给莫如令换上宫女的服饰,两人前往宣政殿。 此刻还没下朝,偏殿外却是排着一排的人,他们前面的门紧紧关闭。 负责这一片的孙公公看到李越溪,笑的眉眼展开。 “公主可是来等皇上的?今日事多,怕是要比往日等久一些。” “嗯。” 李越溪敷衍的应了一声,目光在其他朝她行礼的人望去。 这些人都是这次要封官的人,许折花赫然在其中。 “都平身吧,你们都在这做什么?” 孙公公连忙答到。 “回公主殿下,封官之前都要先给各位进士们检查一番。” “检查,都检查什么?” 这规矩李越溪之前知道,但没什么兴趣。 今日赶上,倒是可以瞧一瞧。 她正要往里面去,孙公公慌忙先她一步,拦在她面前。 “公主,不能进去,这检查是要脱衣服的,里面又都是男子……” 李越溪眼眸瞪大,下意识望向许折花。 反应过来,她快速收回视线。 “本公主之前听我皇兄说过,不用脱衣的,这次怎么还要脱衣?” 孙公公左右张望,像是在防着谁。 他朝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 “这是摄政王最近刚更改的规矩,说是防止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混入朝堂,公主你也知道,摄政王就是这般多疑。” 李越溪和莫如令交换眼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只要找个靠得住的给许折花单独检查,她垫鞋垫扮男装的事就不会暴露。 孙公公是赵公公的徒弟,比她年长几岁,虽然年轻,但做事拎得清。 “孙公公,借一步说话。” 李越溪拉着他避开其他人,偷偷给他塞些银两。 “公主这是作何?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小的就是,这可使不得。” 孙公公连忙把银子塞回去,被李越溪拒绝。 “这是公公应得的,你看许公子,好歹是个状元,是不是应该行点方便,安排个靠得住的先给他检查?” 李越溪话锋一转,面上露出些许羞涩之意。 “本公主正好有时间,可以帮这个忙,你看着安排。” “……” 孙公公差点给这小祖宗跪了。 这怎么说也是状元,要是被皇上知道,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手里的银子塞不回去,这让他有些犯难。 “公主,这事……咱们和皇上再商量商量?” 李越溪眉眼一嗔,双手环胸,生着闷气道。 “本公主要是和他商量好了,还会上这来求你帮忙办事吗?” 莫如令望向许折花,正好看到他打出的暗号。 ——不用担心。 看来,他自己能解决。 即便她早就收买好人,可那也是太监。 即便断了根,也还是男人。 许折花洗澡防男人,连她这个女人都防,现在让她脱光给别人看,她心里得多膈应。 莫如令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万一里面布置了隔间,一对一检查呢? 都怪李廷鹤,整天想一出是一出,不搞点事出来屁股就坐不住。 第28章 可惜啊,你没得手 她正要通知李越溪,沧浪出现,特意站在排队等候的人群旁边。 孙公公收起银子,硬着头皮上前,指了指两个自己的心腹。 “你,还有你,先带许公子去另外一间偏殿检查。 他刚下完命令,就被沧浪制止。 “摄政王有令,所有人统一在这里检查。” 孙公公自然知道沧浪是摄政王的贴身侍卫,也惹不起。 但静婉公主她也惹不起。 他好难。 他一咬牙,拉着沧浪到旁边,低声道。 “大人,这也不是奴家要搞特殊,实在是有人吩咐。” 说着,他偷偷朝沧浪手中塞了些银子,目光暗戳戳指向李越溪,给他暗示。 毕竟即便是摄政王在这,李越溪开口,无论是什么,摄政王都会满足她。 这是宫里做事的人都知道的。 沧浪的视线顺着望向李越溪,顺便看到旁边的莫如令。 看到她,沧浪就觉得没好事。 说不定就是莫如令怂恿李越溪这么做的。 “不行,公公要是想抗令,那便试试。” 沧浪说着,把银子推回孙公公手中,孙公公没接住,碎银散落一地。 其他有眼力见的,都装作没看到。 当着静婉公主的面行贿,静婉公主都没说什么,哪有他们说话的份? 孙公公尴尬捡起地上银子,苦劝无果,灰头土脸回来向李越溪复命。 “算了,无妨。”莫如令劝道。 李越溪放弃后,仍然担心望向许折花。 这一幕在孙公公眼里就是求而不得。 看把他们静婉公主委屈的,等会儿按他们静婉公主的脾气,估计是要找摄政王的不快。 李越溪和莫如令在旁边望着许折花和其他人一起进入偏殿,检查后换上官袍又一起出来。 她的脸色没有异常,莫如令也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许折花不是情绪浮于脸上的人。 这些人陆陆续续进宣政殿,直到下朝,许折花才随着末流出来。 李越溪不顾其他人目光,朝许折花冲去。 正要巴结许折花的人立刻识趣走开,其他人也当没看到,纷纷低头快速走过去。 “你怎么样?” 她压低了声音,眼中的担忧溢出眼眶,深情款款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会消失。 “检查的时候,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心里不舒服跟本公主说,本公主给你做主。” 四目相对,许折花冷淡的墨眸波澜不惊,却是有一瞬失了神,陷入她深沉的眸中。 不过很快,他又清醒过来。 “没有心里不舒服,我很好,多谢公主关心,下官先去用廊食了。” “哎……” 李越溪心里还有好多话,可看到她那张脸,千言万语又都化在肚子里。 那些话,好像也没有问的必要。 莫如令神不知鬼不觉靠近李越溪,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她。 “你们俩都是女的。” “……” 李越溪恍惚间被拉回现实,胸口传来碎裂的声音。 苍天啊,为什么要等她陷进去了才告诉她?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李廷鹤的声音冷不防在两人身后出现。 两人同时打了个激灵,连忙闪到两边。 看到李廷鹤,李越溪都结巴起来:“摄……摄政王……你怎么,还没走?” 李廷鹤没理李越溪这个问题,偏头望向莫如令,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你还真是喜欢穿下人的衣服。” 莫如令也不甘示弱回怼。 “你还真是喜欢没事找事做。” “你是说今日脱衣检查的事?” 李廷鹤明知故问,视线落在她脸上,毫不意外捕捉到她脸上明晃晃的鄙视,攻击性十足。 “女子不能入朝为官,听说许折花是女子,本王还不能验验?” 莫如令就知道,这次李廷鹤是冲着许折花来的。 “可惜啊,你没得手。” “检查的人是本王亲自安排,这个许折花确实是男的,脸上没有妆容,更没有人皮面具……” 察觉莫如令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疑惑,他才继续道。 “莫非……许折花其实一直是男人?” 莫如令:“???” 李越溪听到这消息,嘴角压都压不住,眼中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亮。 “真的?许折花是男人?” 被李越溪追问,李廷鹤低眉睨了她一眼,语气染上阴冷,空气中的低气压骤然增强。 “你之前就知道许折花是女人,刚才还想帮她逃过检查是吧?” 一股冷风从李越溪的尾椎骨席卷而上。 她惊惧对上李廷鹤仅有的一只眼,脸上勉强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哪有,摄政王你想多了。” “本王想没想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又逃课。” “……” “自己去太傅那领罚。” 李越溪卑微快速点头,拉着莫如令就要走,冷不丁又被叫住。 “她是本王的人,要随本王回去。” 在李廷鹤的威慑下,李越溪依依不舍松开莫如令的手,一步一回头。 莫如令歪着头,笑眯眯的对上李廷鹤审视的视线。 “因为静婉公主帮我们,所以你生气了?” “她也没什么值得本王动怒,倒是你,不是很清楚许折花怎么是个男人啊。” 莫如令耸耸肩,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需要清楚的?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秘密,就像他们也不知道我是洛戎族一样。” 李廷鹤静静盯了她几息。 周围时间的流速逐渐变慢似的,让她有些煎熬。 她被他盯得身上鸡皮疙瘩冒起,快受不住时,李廷鹤终于撤开视线。 “去把衣服换了,回府。” 莫如令不太情愿跟在他身后,故意落后好几步,生怕别人看出两人是一路。 李廷鹤脚步顿了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又继续朝前走。 “本王命人给你找了个小馆,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 “!!!” 莫如令三步并两步,迅速拉进两人距离,恨不得贴到李廷鹤身上。 “王爷大人,这个小倌我几天能一换?” 李廷鹤冷佞的浅金瞳斜视身侧一脸期待的人,好色贪婪在她脸上尽显无遗。 “换什么换?也不怕得病,你是本王的人,就该洁身自好。” 第29章 来陪我喝酒 两人脚步不停,莫如令思考几息,心中的疑问逐渐憋不住。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给我找了个配偶?” “不是吗?” “……”她越来越感到不妙:“你你不会把我当宠物养吧?” “难道你还有其他用处?” 莫如令瞬间气红脸,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我可是杀手!” 想到叶一的卦语,她内心才得到些许补偿。 “你最好小心点,小心被我杀。” “你这么一说,本王是不是应该提前修剪一下你的爪子?” “……”莫如令凶狠的样子立刻变得乖巧。 “竹月姐姐说王爷是世上最好的王爷,不会强制修剪我们的爪子的。” “……” 李廷鹤冷淡瞥了她一眼,莫如令快速捕捉到他眼中划过的一丝无语。 回到摄政王府,她马不停蹄赶回她的小院子。 一个长得清秀瘦弱的小馆抱着琴,缩在院门旁的阴影处。 莫如令走过去,大大咧咧挑起他的下巴打量。 对方神色不耐烦,想要挣脱,她大拇指按上去,两指加大力度,攥紧他下巴。 他疼得眉头皱起,眼中波光迷离不愿和她对视,仿佛下一秒就会落泪而下。 “叫什么名?哪家的?” “小人名唤千山,是落白楼的。” 千山的嗓音清清冷冷的,再多说两句,声音就会碎掉似的。 这么一个清冷破碎的美人,谁不可怜? 落白楼之前她也逛过。 这人长得清秀,气质清冷,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纯白,即便是混在那群胭脂俗粉里,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更何况这不肯屈的小性子,跟那些热情的比起来,可要更让人注意。 她手指刚松几分劲,他就迫不及待离开。 “落白楼我也经常去,怎么没见过你?” “在下……刚入落白楼,不愿接客,被关在后院,今日刚放出,就被买下。” 莫如令注意到他手腕处露出的红色印记,像是被绳子磨出来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千山快速缩了缩手,将露出的伤痕藏进去。 莫如令抿唇不语。 怎么有股钓鱼的味道? “要不要赶出去?” 逐云从屋里出来,看也不看缩在阴影中我见犹怜的千山。 “啧,这好歹是李廷鹤送给我的,赶出去岂不是不给他那个面子?” 逐云嫌恶地瞥了眼地上的千山,当即扭头望向别处。 “你留着他做什么?他能做的……我也能。” “你能陪我喝酒?” “……” 武功高的人喝不醉,扛不住也能用内力散掉体内的酒力。 逐云不行。 他是一杯倒,来不及排出酒力,就已经醉过去。 “就这样。” 莫如令指向旁边的小屋子,对千山道。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睡那间。” 千山抱着琴,拘谨点头,起身快速跑进去,关上门。 逐月心中的不满写在脸上。 莫如令打趣道:“要不要我让李廷鹤也给你找个可心的?” 逐月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回屋去。 “……”莫如令无语,现在的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 也不想想,李廷鹤送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不收,这事就没完。 晚上,她提着一壶酒敲千山的门。 “千山,开门与我喝酒。” 屋内亮着烛光,千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莫姑娘,今日在身体不适……” “嘭——”巨大撞击声打断千山的话。 莫如令一脚踢开门,东倒西歪走进来。 “你还真是对自己一点认知也没有啊。” 还未走近,千山便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下意识皱起眉头,头歪向另一边。 莫如令全然不在意,关上门,把酒往桌上一放。 “你已经被送给我,是我的人,凭什么觉得你能拒绝本姑娘?” 千山:“……”这话术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莫如令往他身边一坐。 千山急得要起身,冷不防被一股大力压着肩膀往下,想站也站不起。 这女人怎么一身的牛劲? “莫姑娘,在下家中遭逢变故,才会沦落至此。 但人各有志,在下可以陪姑娘喝酒,其他事情不行。” 莫如令倒着酒,想了想。 “弹琴呢?” “……可以。” “赋诗呢?” “……可以。” “下棋呢?” “可以。” “练字呢?” “可以。” “上床呢?” “可……” 千山抬眼对上她眼中戏谑的笑,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 他耳垂发红,懊恼道。 “你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怎么跟市井混混一般?” “谁跟你说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不会是李廷鹤吧? 他骗你呢,要不是他不许,我现在都在南枫馆宿下了。” “……”千山不说话,耳朵已经红透。 莫如令不是没见过纯的。 可李廷鹤送的这个……不会真的是纯的吧? “来陪我喝酒。” 她递给他一杯,眼见他喝完,立刻把第二杯递上。 千山看着她手中空下去的杯子转瞬又满了,犹豫着没喝。 “光是我一个人喝吗?” 他用眼神示意另一杯。 莫如令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确实不想再喝。 “当然是你一个人喝。” 说着她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千山面色犯难,抿唇半晌,提议道。 “光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不如边玩游戏边喝,如何?” 莫如令脸上笑容放荡,眼中兽性藏不住。 “还说你是个新人,我看你就很会嘛,不过今日就不玩游戏了,不然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我这个人耐心不太好。” “等……什么?” 千山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问出口。 “当然是等你醉了以后睡你啊。” “……”千山默默放下手中酒杯:“莫姑娘,你今日喝醉了,不如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今晚你就睡我这。” “好好好!” 莫如令点头如捣蒜,打量的千山的视线直白火辣。 千山被他盯得面红耳赤,可也只能先顺着她的意。 莫如令环上他后颈的手有意滑下,在他上臂捏了一把。 “公子看上去柔柔弱弱,这臂上的肌肉没想到还挺结实。” “……”千山脸色顿时黑下去,嗓音低沉克制:“以前练过射箭,想必是在那时练出来的。” 第30章 没事,本王会打断你的腿 他放莫如令到床上,看着她的后脖子,五指并拢作刀劈去。 莫如令抬手做挡,抓住他的手。 千想错愕间,被她猛然一拉,扑倒在床上,手往他背上摸去。 隔着几层衣衫,隐约能摸到凸起的肩胛骨。 千山猛地抖了个激灵,慌不择乱推开莫如令。 “你,你干什么?” 他挣扎起身,对上莫如令情欲满载的杏眸,心神更加慌乱,急忙跑向外面。 莫如令微微一笑,摇摇晃晃追出去。 “小美人,你跑哪啊?快回来陪我睡觉!” 她不远不近地跟着,千山在前面慌不择路地逃。 两人在摄政王府绕了好几圈,千山的脚力越来越慢,最后气喘吁吁扶着亭柱停下。 “你……别过来,再过来……” 他看了眼面前的池塘,下定决心。 “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跳吧。”莫如令点点头,像个醉鬼,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不稳:“我在这,也溺不死你。” “你……” 千山气结,看了眼手中扶着的亭柱,一咬牙。 “那我就撞死!” “嗯,撞吧,我屋里那个逐云也略通医术,你要是能死,我让他给你陪葬。” “……” 千山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一狠心,他紧紧闭上眼睛,破败不堪的家浮现在眼前。 前途渺茫,他又无能为力。 鼓足勇气,他用力撞上柱子。 “嘭——” 莫如令听到这一声,心猛然一惊,脑子里仅剩的一点酒意瞬间被吓飞。 “逐云,救人!” 她抱着昏过去的千山,飞速跑到小院子,差点把嗓子喊破。 逐云淡淡瞥了眼地上的人,很不想救。 “你快救他啊,救不活他……” 莫如令哭的喘不上气,话断了几息,她又恢复正常。 “他屋里那把琴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就是不知道李廷鹤还愿不愿再给我买给小倌。” 逐云:“……”算了,救吧。 这个不愿从莫如令的,总比想爬床的好。 …… 昨晚莫如令强迫千山的事第二天就传开了。 李廷鹤下朝回来,特意绕路到她院子里看望。 莫如啃着鸡翅,见到他也没想行礼。 “你是来看我的配偶的吗?他要是死了,我是不是可以换一个热情奔放点的?” 众人:“……” 对比其他人的表情,李廷鹤显得过分冷静。 “本王只是来看看你会不会伤心得吃不下饭。” 他的目光从她油腻的嘴边划过,望向别处。 “现在看来,本王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最好珍惜眼前这个,本王可不会给你找第二个。” “噢,没事,我自己找。” “噢,没事,本王会打断你的腿。” 说完,李廷鹤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人有病吧?怎么还学她说话? 心里郁闷,莫如令嘴上还不忘和他客气,目光紧紧黏在面前的饭菜上。 “王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一起吃个饭啊。” 不出意外的,李廷鹤没有回她。 其他人跟着李廷鹤离开,小院再次变得冷清。 阿达从墙外飞进来,站在墙头吱吱叫。 莫如令吃得差不多了,拿起旁边的手绢擦手擦嘴,对逐云道。 “你慢慢吃,千山需要什么药就去买,这孩子身世也挺可怜的。” 昨晚两人就让人去查千山背景,今早就有消息。 逐云显然还是无法接纳他。 “万一他真是故意的呢?” 两人不是没怀疑过千山是李廷鹤安插过来的眼睛。 莫如令耸了耸肩:“就让他待在这吧。” 昨晚她故意那么做,这小子的反应不似作假,体力就不知道是不是演的了。 她和逐云也不会在这里讨论尘光的事,留他在这不碍事。 “我出去一趟,替我拦一下。” 逐云点头。 藏在暗处的暗卫看到莫如令翻墙离开,正要追上去,又看到旁边抱剑而立的逐云,不得不止住动作。 毕竟这不是第一次,大家也都有了默契。 等莫如令走远,逐云才进千山的房间,暗卫想追也追不上。 莫如令带上面具,找到一个贼窝,教训完人,拿走钱,前往钱家。 隔着墙,还没见到人,她已经先听到那巨难听的哭嚎。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不喜欢……我?我可以……去……减肥,可以……化妆的……” 钱少爷哭得山崩地裂,吸气的时候,有那么几声,神似猪叫声。 莫如令在墙边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钱老爷和钱夫人安慰他一会儿就离开。 她翻墙而入,钱少爷还趴在石桌上埋头哭。 她把钱袋往桌上一扔,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出声呵止。 “停!” 钱少爷果然闭上嘴,怯怯抬头。 只是端详她几息,他竟是惊喜喊出。 “犹芳!” 莫如令刚喝入口的茶顿时喷出。 这什么眼神? 跟她师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仅没戴犹芳的人皮面具,脸上的铁面具完全遮住她的脸。 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钱少爷被喷得满脸口水,他抬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难过一扫而空,满是喜悦。 “犹芳,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说到最后,他自卑低下头,语气也从兴奋到低落。 莫如令懒得否认,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是真傻还是假笨?被人骗一次就算了,居然还能被骗第二次。” 他被冯不渡骗的时候就应该直接上门要赔偿。 没想到他没有,满大街的贴寻人启事,又被人骗一次。 莫如令的厌蠢症好几年没犯,现在想压都压不住。 “我……我也是怕你在盛京没有相熟的人。 你不想嫁给我也可以,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可以给你安排轻的活,你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他抬头怯懦打量她身上穿着,很快又垂下眼去。 “现在看来,你应该在盛京过得很好。” 那可太好了,摄政王府的厨子比皇宫和明月楼还好,她顿顿吃得腹部微胀,腰上都长了些肉。 “我过得好不好,就不劳你操心,这是你被骗的钱,收好。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被骗的事,你这颗头就别要了,难看就算了,还没一点用。” 第31章 探监 钱少爷嘴角往下撇去,嘴里又发出呜呜哭声。 “我……我也知道我长得……很丑,可我……也没有……办法……呜呜……” “……”莫如令听得脑仁疼。 她揉着太阳穴,望天无语。 “行了,我这有张药方,倒是可能会对你脸上的创伤有用。 你也不能闲着,每天围着盛京跑两个时辰,甩掉你身上这身肥肉。 多看书长点脑子,你一个独生子,这年纪该学着帮你爹打理家中产业,别再让人给骗了。” 莫如令每说一句,钱少爷就点头。 看到桌上的糯米糕,她顺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钱少爷歪着头,从底下往上望,意图明显。 莫如令只好把快入口的糯米糕放下,舔了舔唇,默默带好面具。 “刚才我说的话,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钱少爷点头如捣蒜。 “下次再见面,你最好是有些什么改变,不然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莫如令边说边打包几个糯米糕,起身欲走,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钱世宝。” “……” 看得出来,钱家确实把他宠成一个宝。 废宝。 她走在路边,接到线人给的消息,许折花今日要去天牢见姜桓成。 莫如令打听了时间,在成衣店内换上男装,掐着点半路拦许折花的马车,和她一起去。 许折花今日穿着男装,见到莫如令,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很快恢复正常,不放过揶揄她的机会。 “你最近在摄政王府如何?你没为难李廷鹤吧?” “……” 经过之前李廷鹤的提醒,莫如令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人。 换上男装的许折花,总是让她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她以前当她做女人压力太大,所以穿上男装总会间歇性发疯,换回女装就正常了。 现在她不得不怀疑是另外一种情况。 “你今天出恭是不是没擦嘴?” “……”许折花知道她在骂他:“每次都是这一句,你是只会这一句吗?” 莫如令拿出手绢递给他:“擦擦,不用还了。” 他登时脸色肉眼可见黑如锅底,一把拍开她的手。 莫如令不以为意,重新收起手绢,递给她刚刚打包的糯米糕。 “尝尝,还不错,甜度适中。” 他拿起一个尝了一口,一本正经评价。 “甜度不够。” 嘴上嫌弃,但他还在继续吃。 莫如令撇了撇嘴,问到正题上。 “你去找姜桓成做什么?莫非太后能保他出来?” 许折花咀嚼动作一滞,很快恢复正常。 “姜家已经被抄,太后和李廷鹤达成交易,可保姜桓成不死,放他回乡。 姜言非也可不受波及,继续留在盛京,入朝为官。” 莫如令跟吃到苍蝇一样,对眼前的糯米糕都没了兴趣,杏眼眯成一条缝。 “他杀了自己女儿哎。” “那又如何?谁让他妹妹是太后,今日我也是奉皇上和太后的意思去看他。” 不得不说,关系硬才是硬道理。 莫如令想到姜桓成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 许折花看出她对姜桓成的不满,出声开导她。 “他虽然杀了自己亲女儿,但他对大顺做出的贡献,也不可忽略,更何况,他的出发点还是为了大顺。” “别,你别在这给我混淆是非,他杀他女儿这件事的出发点是为了维护他那点虚无缥缈的名声,跟大顺无关。” 许折花听出她的抵触,好奇歪头看向她。 “说起来,那天要不是你说那些话,姜桓成估计还要再和李廷鹤扯皮好半天。 你这么讨厌他,今天怎么想到要和我一起去看他?” “我就是想看看他落魄的样子,不行吗?” 许折花斜眼盯了她半晌,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莫如令有时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恶趣味,但有时又冷酷得像换了个人,不会给对手喘息唱衰的机会。 莫如令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看什么?” 他本就是正大光明的看,也不怕被发现。 “忽然想起在山门的时候,你好像很少打榜。” 山门有个武力排行榜,排行越高,每个月的月钱拿得越多,接触到的任务赏金越高,任务自然也越危险。 “我又不傻,更不贪,每月那点钱够我活了,即便活不下去,还可以跟你们借啊。” “……” 这个二师妹,有个三师弟护着,确实没打榜的必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一会儿到了天牢。 莫如令跟在许折花身后,在狱卒的带领下,见到姜桓成。 即便身陷囹吾,衣衫污秽,头发缭乱,他也淡然如菊。 “晚辈许折花,见过姜丞相。” 姜桓成坐在杂草堆积的地上阖眸假寐,闻言睁开眼。 看到许折花,他平静的脸色变得肃穆。 “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许折花说明原委,边端出食盒中的饭菜。 “之前在朝堂上,是在下对不住姜丞相。” 姜桓成摆摆手,跪坐在矮桌边,望着面前的珍馐美味,眼底依旧晦暗无光。 “丞相府都没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丞相,你不必再如此称呼我。 我老了,给你这后生铺路,也不可惜。” 许折花:“……” 莫如令:“……” 两人来之前编了好多借口,没想到姜桓成已经给他们找好台阶。 有台阶就往下走。 许折花没有继续在这事上纠结。 “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是希望姜老爷回乡。 至于令郎那边,金榜题名,皇上也给他安排了官职,不必担心。” 姜桓成点点头。 他一把年纪,要说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只剩他这个儿子。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性格过于耿直。 以后你们同朝为官,犬子就拜托大人了。” 姜桓成让人拿来笔墨,亲自写了一封信,让皇上重用许折花。 莫如令听着两人唠唠叨叨,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在许折花走出牢门时,莫如令不耐烦问道。 “老头,你嘴上说着放不下姜言非,那姜向绾呢?她就不是你的孩子了?” 两人的这场对话,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姜向绾。 第32章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姜桓成只有对姜言非的愧疚,没有对姜向绾的。 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听到这话,姜桓成明显愣了一下,脸色冷然。 “在她与外人私奔时,就已经不是姜家的人。” 果然是这个结果。 莫如令气冲冲离开,生怕自己再多待一秒,会忍不住杀了这人。 许折花从后面追上来,上马车后拉开食盒盖。 里面放着一盘没有动过的酥花饼。 “私藏的,给你尝一个。” 莫如令不可思议望向许折花,没想到她还留有这一手。 毕竟许折花在她心里,藏情报藏暗器藏尸体都是正常操作,但绝不会藏吃的。 莫如令感动得手伸进去,要抓一把,冷不防被拍了一巴掌。 “说了一个,就是一个。” 莫如令满脸鄙夷:“我刚刚分了好几个糯米糕是给狗了吗?” “……” 她嘴上这么说,手里也只拿了一个,边吃边吐槽姜桓成。 “那个老东西,满口大义,简直虚伪。 他要是知道你是女的,别说给你那封信。 他就是爬进宫里死谏让皇上砍了你我都不意外。” 许折花没说话,默默吃着。 见莫如令三两口就吃完,他好心递给她一杯茶,这才又给她一块。 莫如令盯着递到面前的酥花饼,犹豫了一下,迟迟接过,从袖中翻出一枚银针插进去。 “……”许折花脸色顿时难看不少:“你在干什么?” “你有些大方,我有些害怕。” “……” 尘光看似是一个团体,内斗可不少。 身边的同伴突然反水背后给自己一刀,莫如令也不会意外。 就像有人悄无声息的就傍上大腿,给李廷鹤做暗线。 确认没毒,她才放心塞进嘴。 “话说皇上封你做什么官来着?赐宅子没?” “状元不出意外,一般都是翰林院修撰,这次自然也没意外。 宅子自然也是没有的,我让金小小在城中租了一小间屋子暂时居住。” 莫如令眼中的光肉眼可见黯淡一半。 “翰林院修撰……听着好像没什么实权。” “嗯。”许折花点头,也不否认:“但前途肯定好,有机会直接做丞相。” 莫如令眼中的光芒彻底暗下去。 “在此之前,李廷鹤要玩死你岂不是易如反掌?幸好我现在跟着他。 不仅三餐丰盛,住着大房子,府内最小的院子都比杜氏酒楼大占地大。 他还特意安排了个琴棋书画俱通的俊秀小倌陪我。” 莫如令猝不及防地对李廷鹤一顿夸,让许折花生出疑惑。 “……你之前答应我会自己找时机偷偷回来的。” 莫如令正在怀念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听到这话眼里满是疑惑。 “回来是跟你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还是住着拥挤的小屋兜里掏不出一个子儿去南枫馆?” 许折花气得胸口起伏剧烈,眼底阴翳,袖袍外的手背上青筋突突跳动,五指僵硬曲起。 “说好的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呢?” 莫如令想要再拿一块酥花饼,许折花立刻盖上食盒。 莫如令无可奈何喟叹。 “哎,年轻人,就是太年轻。” 话还没说完,她扭头逃出马车,快如一阵风。 纵使许折花反应过来,伸手去抓,也还是慢一拍,抓了一手的空气。 他往后一靠,吐出一口浊气,瞬间像是苍老好几岁,眼底郁色堆彻难散。 …… 不出几日,狱卒通知姜桓成可以出狱。 许折花陪姜言非来送姜桓成,给他准备不少路上要用的东西,还有不少银票。 姜桓成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姜言非。 姜言非下意识后退一步,面对姜桓成的疑惑,他淡淡道。 “如果小妹没死,现在来送你的,就是三人。” 仅仅一句话,姜桓成就明白。 姜言非这是不会原谅自己。 “我也只是最后一次解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姜家的名声。 姜家可以没了,但姜家的名声不能辱没。” 父子相对无言,送别的最后一刻,姜言非也没有再和姜桓成多说一句。 姜桓成坐上马车,远离盛京。 行至半路,马车突然停下。 他正要开口询问,马车外传来重物落地的沉闷声。 他心中一紧,颤巍巍挑开门帘。 一只大手顺势拉开。 眼前的人身子完全被裹在黑袍中,脸上带着虎面银质的面具,遮住全脸。 四目相对,姜桓成认出这个面具,知晓来人身份,语气平淡。 “是你。” 他看了眼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车夫,一颗心又提起来,强装镇定询问。 “你来做甚?” “我来作甚,你不知道?” 面具男一把掐住姜桓成脖子,推着他进入马车,压他在身下。 “你是朝中老臣了,知道得有点多,我思考良久,觉得还是留你不得。” 察觉脖子上的桎梏收紧,姜桓成心惶惶,连忙出声。 “等……等等……我什么也没有和尘光说。 他们不知道是你帮我找到他们的。 况且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在委托里让莫如令下山。 我现在离开盛京,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姜丞相,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姜家唯一的血脉着想。 要是谁知道了你我有过合作,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到时候即便是太后,也保不住你。” 姜桓成张着嘴还想再说什么,面具男五指遽然收拢。 “咔——” 清脆的骨头折断声响起,姜桓成双眼中的光骤然暗下,没了生机。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面具男风轻云淡说着,拿出手帕擦着手下马车。 几个黑衣手下赶过来,默不做声开始处理现场。 面具男叫住带人来的盛京堂主符如正:“之前的事,查清楚了吗?” 后者听到面具男近乎和平的声音,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头几乎快低到地上。 之前杀死姜向绾的凶手,是他们介绍给姜桓成。 后面他们要把凶手送出城避一避,不知怎的,人却跑到摄政王府前,被李廷鹤抓到。 “要不是那个凶手,我们怎么可能折一个姜桓成?” 面具男扔掉手绢,平静的尾调中透出几分阴鸷,杀意暗藏。 第33章 真诚 符如正想到这事,一个头两个大。 起初他们以为是跟他们敌对的人做的,查了一圈无果。 最后不得已,重新去问一遍负责送人出城的另外一位堂主。 对,正是那位堂主干的。 她们明知道他们在忙着追查这件事,又不告诉他们。 可他们又不能把她们如何,因为她们也是奉命行事。 “副楼主,已经查到……是楼主的意思。” “楼主……” 面具人喃喃,垂下的眼帘遮住眼底波动的晦涩,叫人看不清情绪。 他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 “让人去接触许折花,丞相的位置空出,自然需要人顶上去。 无论如何,这个位置我们的人不能放过。 这个投名状她不要,我们也留她不得。”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等,奈何这太后没什么用,保不住姜桓成丞相的位置。 只能说姜桓成命不好。 …… 今日天气难得不错,莫如令拎着水瓢在院子的土壤里浇水。 空气中千山的琴音顿了半息,又若无其事续上。 莫如令察觉不对,回头正好对上李廷鹤浅金色的冰冷眸子。 之前他从不来她这,自从千山来后,他都会亲自来院门口晃悠看两眼。 看完就走,也不进来,莫如令就当没看到。 他就这么怕她把这个小白脸玩死吗? “有事吗?先说好,吃你的住你的是你自愿的。 你要是委托我办事,委托金是不能少的。 最近我见血就晕,除了杀人,什么都行。 另外任务内容不可违反人道,也不可违背我的意愿。” 她吧啦说了一堆,再抬头,李廷鹤还是那张面瘫脸。 但那张脸是真的长得帅。 就连千山在他面前,也免不了黯然失色。 “是谁给你的错觉,觉得本王手下无人可用了?”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逐云一个顶你这一府邸的人。” “……” 见对方没说话,莫如令抿了抿嘴,权衡再三,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毕竟是个大主顾,还是她的衣食父母。 这么戳他心窝子,万一对方生气,真把她扔出去怎么办? “开玩笑的,等这窝青菜长出来,我让逐云给王爷送些过去。” 李廷鹤的目光移到她脚下,眉梢挑动。 “这是……菜啊?” “对啊。” “可这是花圃。” “……” 莫如令发现她跟他真的聊不到一块去。 谁说的花圃只能种花了? “所以王爷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吗?” “最近你往钱家跑得是不是太勤了些?” 她拎着木桶,把里面最后一点水倒在土里,这才拍拍手,到旁边的石桌旁坐下休息。 “坐,王爷是觉得尘光想通过钱家干什么是吧? 这一点王爷倒是可放心,这是我的一点私事。” “钱家老爷是块老姜,不然也做不出这么大产业。 钱世宝是他的儿子,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本王今日是来提醒你,别和他走太近。” 她之前做过钱世宝的背调,这个大胖子确实不接触自家产业,在外的风评也多是傻子废物。 钱府中有冯不渡的暗线,传来的消息自然…… 草,把这小子给算漏了。 她之前跟许折花知会一声后,冯不渡就被调回山门接受调查。 他之前给的情报,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不敢信了。 “王爷这话未免有些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带着透风。 头一回见到这么实心老实的傻子,会怀疑很正常。 毕竟他轻而易举拥有的,你这辈子都很难会有。” “钱?” “真诚。” 李廷鹤本就比她高,此刻她坐下,仰头看他,脖子格外酸。 她向来不喜欢仰头看人,面色逐渐生出些许不耐烦。 “王爷不着急走,也可以坐下来喝杯茶,千山弹的曲还不错吧?” 之前千山撞柱,额头磕破,到现在脑门上还包着纱布。 李廷鹤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做评价。 喝着莫如令倒的茶,面上有些心不在焉。 “真诚这东西,也不可全信,有些真心里,是掺了毒的。” 莫如令笑了:“王爷你是从未见过有人对你真诚吧?” 莫如令还不至于分不清真诚里有几分真假。 那大胖子看她的眼神,没有色欲。 他是真的担心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在盛京无处容身。 暮春的风吹过,带来点点凉意。 李廷鹤不悲不喜的眼中,如同水面,深沉而平静。 与他对视久了,会有股恐惧如虫子在骨头上爬,赶不散,驱不走,如影随形。 “本王这只眼睛,就是被所谓的真诚毒瞎的。” 莫如令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罩上,感到意外。 李廷鹤在盛京崭露头角时,他的那只眼睛就已经瞎了。 再往前尘光也无法追溯到底是什么时候瞎的。 世人也都以为,他是在战场上被人戳瞎的。 “收起你的眼神,本王不需要你的怜悯。” 突然一声呵斥,莫如令的思绪被拉回。 她端起茶杯到嘴边,只是抿了一口,并不是那么想喝。 “我只是觉得,那一定很疼。” 要是那只眼睛还好好的,李廷鹤不得把她迷死。 瞎了一只也好,真要动手,她的胜算也会大些。 李廷鹤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转瞬被冰封,藏于深底。 “公主让你进宫去做她的伴读,你有什么想法吗?” 莫如令涣散的眼眸顿时焕发亮光。 这哪是公主让她去做伴读? 八成是许折花的主意。 为了彰显她对尘光没有异心,她自然不能推辞。 可在李廷鹤面前,又不能太快答应,不然恐会暴露。 “这个……不太好吧,我现在毕竟是王爷的人。 况且我走太久,逐云会把千山打死的。” 千山闻言,忙不迭点头。 他是真不敢和那个叫逐云的待在一起。 “没事,反正你去了,你那条狗也会跟着你去。” “……” 莫如令不敢抬头和李廷鹤对视。 他这话表明,他已经看出其中端倪。 他自己也说,尘光做什么,他都不屑放在眼里。 所以公主让她入宫,他也不会阻止。 第34章 我在摄政王府好想你 等李廷鹤一走,她立刻进屋收拾行李,顺带嚎了一嗓子通知逐云一起。 千山站在门边,看着她忙前忙后,忍不住出声。 “你真不带上我?” 这几日她没有勉强千山,让他做什么,他也照做。 但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防备和抵触。 估计是那晚上她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他现在这话,就差直接说他是李廷鹤安排过来的眼线。 他们进宫,他也要跟着去。 “你一个男子去做什么?公主又不需要男子伴读。” “可逐云也去啊。” “他跟你可不一样,反正没人能抓得住他。” “……” 千山低下头,默默站在原地,依旧没有离开。 莫如令收拾到一半,回头就看到千山像只失落的小狗狗,悲伤的守在门外。 “你头上有伤,我没回来之前,记得把自己照顾好。 等我回来,定找时间让你伺候我。” 她这话一出,千山的脚不动声色朝后退了半步。 莫如令注意到,笑嘻嘻改口。 “看你紧张得,逗你呢。” 千山刚松口气,逐云出现,他登时又紧张起来,如猫见了老鼠,快速回自己屋内。 逐云看着他关上门,才收回视线,关上莫如令屋子大门。 “师父召我回山门,听大师姐的意思,似乎是因为彻查内鬼的事,我不是内鬼。” 这事之前许折花跟她提过。 为了不影响任务进展,这次是分批把人召回去审查。 “我知道,你配合他们调查就行。” 想到什么,莫如令又补充道。 “要是师父让你接其他任务,你接下后先过来我这一趟。” 逐云沉默思忖,面色纠结。 “我知道你的打算,但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再多一两条。 而且按照你的安排,短时间内我们也无法离开尘光。” 这回轮到莫如令沉默。 逐云担忧的目光追逐她的眼,看出她的懊恼和烦躁,安慰道。 “你什么也不和我说,我也不会问,等你做完你要做的事,我们再走也不迟,不差这一会儿。” 莫如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的责任心没那么强,可以随时抛下一切。 可如果她这么做,只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她没有责任感,可也不想让别人承受她带来的苦难。 “我会尽快,你先去吧。” “嗯。” 逐云轻声应了一声,推门而出。 莫如令收拾好,李廷鹤也不耽搁,当天送她进宫。 李廷鹤送她见到李越溪后,嘱咐两人几句就离开。 两个女子没人管束,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天毫无意外迟到。 尹太傅一把年纪,气得脸比头上的头发还白,大喘气不止。 莫如令看出不对劲,让人叫来御医,再晚一点尹太傅估计要嗝屁。 尹太傅被送出宫,回府静养。 李越溪坐在学堂外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上慢悠悠飘过的云,面色惆怅。 “太傅本来年纪就大,我觉得我们这次好像有些过了。” “过什么呀?他这种老古董,早该回去颐养天年,咱们这是做好事。” 莫如令心大的往她旁边一坐,递给她一块绿豆糕,双腿分开,其中一条抖啊抖,颇有市井无赖的气质,和旁边坐姿淑女的李越溪形成鲜明对比。 李越溪看了她抖动的腿,欲言又止,扭头移开视线。 “其实尹太傅挺好的,人还博学,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愿意教我。” “那他教你什么?琴棋书画?女训女诫?” 这年头,即便是太傅,教的东西也都大差不差。 “琴棋书画是基础,君子六艺,四书五经,他还经常带我去五学两馆中和其学子辩论,带我去围场骑射打猎。” “……” 莫如令怎么感觉这个老头身上还带点小任性?谁教他这么教公主的? “你是公主,千金之躯,他一个老头又保护不了你,就不怕带你出去你出什么意外?” “本来我皇兄也不同意,但我想出去,摄政王也同意了,我皇兄就没话说了。” “……”莫如令有点怀疑李廷鹤是想把李越溪养废。 她扭头打量身旁的李越溪,眯了眯眼。 李越溪一个公主,养废不养废,好像都没差。 而且她现在除了脾气大点,恃宠而骄了点,也没有废到哪去。 至少比钱世宝好太多。 按照她的说法,有尹太傅在,说不定她们还可以随时出宫“学习”。 有那么一瞬间,莫如令有些后悔了:“咱们现在把尹太傅气回家了,谁来给我们上课?” “这个……” “当然是本官。” 身着青衫的人走到两人面前,咬牙切齿。 莫如令一抬头,看到许折花的脸,感动得泪声俱下。 “兄弟,咱们终于又见面了,我在摄政王府好想你。” 她伸出手想抱住许折花的大长腿,对方冷不防朝后退去,嫌弃地和她拉开距离。 “你明明在摄政王府玩得乐不思蜀,无视我给你的好几条信纸。” 莫如令心虚擦了擦鼻尖,甫一对上他斥责的眼神立马移开,不敢应答。 那些都是催逐云回尘光的信。 她有自己的私心,不想让逐云回去,自然就只能当没看见,能拖一时是一时。 许折花朝李越溪行了一礼,也懒得再搭理莫如令。 “公主,刚刚皇上已经同下官说了,在尹太傅修养好之前,由下官顶替他,同其他几位先生为公主授课。” 李越溪慢吞吞点头,心早就飞走。 “既然公主也同意了,那就进去上课吧。” 莫如令:“……”怎么还要上课? 许折花顶替尹太傅,自然是尹太傅之前教什么,他就教什么。 一节课下来,莫如令听得昏昏欲睡,头点得差点磕到桌上。 李越溪与她截然相反,枯燥的国史也能听得津津有味,越听越有精神。 也是,面对许折花这张秀色可餐的脸,即便是不想学,眼睛也不会从他脸上移开。 可莫如令看她好几年,早就看腻。 “今天就先到这,我们下次的课程是……” 他翻看尹太傅排的课程,剑眉轻皱,眼底郁色凝结。 第35章 谁跟你说要让你去和亲的 “明天早上的骑射,去马场。” “马场?哪个马场?远吗?” 莫如令如临大敌,发出痛苦三连问。 大早上她只想睡觉。 她以为公主想什么时候学,就什么时候学。 没想到居然还有课表这东西,大早上也不放过。 公主上学和平民上学,也没什么不同。 早知道伴读也要起那么早,她还不如在摄政王府里睡觉。 “也不远,郊外三百里,那里应该是你的快乐老家。” 莫如令:“???” 神经! 第二日,莫如令迷迷糊糊被李越溪拽着下马车,看到眼前形形色色的一幕,睡意登时飞走。 许折花没说错,这就是她的快乐老家! 看着满眼的胸肌腹肌,她可太快乐了! 等等,她怎么好像出现幻觉,好像看到李廷鹤。 那个长得和李廷鹤相似的人朝他们走来。 莫如令心中没底,拉了拉李越溪的袖口,小声问道。 “现在这个时辰,李廷鹤应该在上早朝吧?” 李越溪比她还紧张,手心里全是冷汗。 “估计今日休沐,他过来了。” 许折花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过来的李廷鹤,又看了看一声不吭缩回马车里的两人,叹了口气。 与李廷鹤打过招呼,他把两人从马车里拉到李廷鹤面前溜了溜,像是在向对方展示货物完好,完后嘱咐道。 “公主对这边也熟悉,可先去练习,下官和摄政王就在那边。” 李越溪本来都想好今日让许折花亲自教她。 眼下李廷鹤在,她反倒不好开口。 两人说是就在那边,实际应该是要谈事。 这话她还是听出来了。 “好。” 她应着,拉着莫如令离开,去取弓箭。 莫如令看出李越溪脸上的不快,她心里也不快。 她出声安慰李越溪。 “说不定他们聊一会儿,李廷鹤就回去了,到时候,你想让许折花怎么教你都成。” 小姑娘的心思,她用脚指头想想都猜得出来。 李越溪面无表情拉着弓弦收放,忽然轻唤她一声。 “如令……” 四目相对,李越溪看着她,憋了半晌,只是把挑好的弓递给她。 莫如令接过,秀眉微蹙。 这小姑娘有什么是开不了口的吗? 她喜欢许折花的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有什么你就说,我们尘光的人,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但我的口风可是很严的。” 李越溪抿了抿唇,带着她拿上弓,也不去射场,挑了个僻静的草地坐下,靠着大树,乘着树荫。 草地上还有未干的晨露,手盖上去,冰凉凉湿漉漉。 “其实宣政殿重考那天,我是想给自己挑一个驸马,也确实对许折花很满意。” 莫如令拔起一根草,含在嘴边,心虚的目光在远处的射场上游离。 这片马场也是五学两院公用。 快进入初夏,清晨空气中的风带着微凉。 刚热身的少年身上还穿着单衣,进入状态的,上衣松松垮垮垂在腰间,美好的胴体展露在晨曦中,泛着金色的光芒。 年轻就是好。 “那你现在这是开始纠结了?因为她是女的?” “……”李越溪沉默片刻,斟酌道。 “无论她的性别如何,现在也是在为我皇兄做事。 我若是之意要让他尚我,就是断了我皇兄的左膀右臂。” 不得不说,李越溪还是很有大局观的。 等等…… 莫如令发现一个问题。 “许折花是女的你也要?” 李越溪扭头与她对视,利索的舌头突然变成大舌头。 “女子……岂不是……更好些?” “……” 莫如令表情僵硬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李越溪的真实目的。 “你不是还未及笄吗?怎么突然这么想嫁人?” 想到这事,李越溪就一肚子火气,语气飞快。 “我不现在找好,等下个月及笄,摄政王就会让我去别国和亲,我不去,我这辈子只待在大顺国,哪也不去!” 她看向李廷鹤的方向,眼中光芒泛寒。 “和亲?” 莫如令整张脸都在诧异。 “和亲的表面意思就是求和,并非什么光彩的事。 比较跳的临月国前几年刚被摄政王带兵打一顿。 现在能与大顺国一战的炽炎国和巫雨国也都算安分。 短时间内应该是无人敢犯大顺国,我们不需要跟哪国和亲。” 她跟李越溪分析一遍现在四国之间的局势,神情严肃,心中一沉。 “谁跟你说要让你去和亲的?还是摄政王亲口跟你说的?” 李廷鹤说一不二。 如果真是他亲口说的,即便是李越溪现在找驸马,也无济于事。 李越溪猛摇头,犹豫半晌,向她坦白。 “是之前去国子监找书时,听到几个太学正和太学录议论。” 我不知道朝堂上他们都说了什么事,皇兄也不跟我说。 我知道这事后,就特别害怕,也不敢跟我母后说。” 说到最后,她眼角生红,嗓音里夹杂着些许哭腔,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无力再半空中颤动。 “如果是真的,他们也没办法把我留下,你也知道摄政王这个人……” “不怕不怕。” 莫如令拉着她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拍她的后背,明显感觉到李越溪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些人就是生怕天下不乱,教书不行,嚼舌根是一把好手。 就刚才我跟你说的,肯定是不需要你去和亲。 你要是不放心,我去替你问问摄政王。” 李越溪低着头,袖口擦过脸上,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万一害你被连累……” “没事,都是小事,请我吃顿饭就行。” 另一边。 李廷鹤看着李越溪领着莫如令在树下偷懒,懒得管她们。 “许大人一天事也挺多的,本王就开门见山,不知关于丞相的位置,你们同皇上讨论得如何?” 兹事体大,关于丞相人选,皇上一直悬而未决,其中自然是有李廷鹤的原因。 皇上想塞自己的人,推荐尹太傅。 尹太傅各方面都优于姜桓成,又是皇上的老师,可以说是最完美的人选。 唯一不完美的,就是年纪太大。 李廷鹤咬着这一条,想让尹太傅致仕还乡,推荐郎步平上位。 第36章 你有腿,可以自己跑 “呵,瞧摄政王这话说的,皇上心里想什么,岂是我们能随意揣测? 我们也就是为皇上提几条建议,给皇上参考。” 许折花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苦涩感划入口中,他不悦蹙了蹙眉。 “说起来,最近来毛遂自荐的人可不少,不知摄政王可感兴趣?” “说来听听。” 两人这边说着,就看到莫如令的目光在马场上转悠,脚步却是朝他们走来。 距离两人逐渐近了,莫如令舍不得身后的美好风景,转身倒着走。 李廷鹤:“……” 许折花:“……” 莫如令听着身后没有动静,她估摸着距离,正要转身,一只手从后撑住她的腰。 她猛然回头,看到是李廷鹤,连忙退两步,跟他保持距离。 “你们两个聊完了吗?” 许折花点点头,心如止水:“聊得差不多了。” 莫如令一脚踢他小腿上,义正辞严。 “你是来教公主骑射的,躲在这偷懒,对得起皇上对你的期望吗?” “……” 许折花默默起身,朝李廷鹤行礼退下。 莫如令当即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视线在只有两杯茶的桌子上转一圈,失望撇了撇嘴。 许折花走出一段路,忽而转身,满脸阴霾极速走回来,猝不及防踢了一脚莫如令。 他脸上的阴霾转瞬消散,扭头又走开了。 莫如令:“……” “你们尘光的人,倒是有仇当场报。” “也就只剩这么一条优良传统。” 李廷鹤喝着茶,目光在她身上转悠:“有事?” 她搬进摄政王府,从来不会无事接近他,这点他心中有数。 莫如令这才想起正事。 “我看你对李越溪还挺不错哎,什么都答应她。” “铺垫的话不必说了,想问什么直接问。” 跟李廷鹤这种人说话确实省事,想忽悠也忽悠不了。 莫如令直接了当问出。 “你要把李越溪送去和亲吗?” 她话说出口,连李廷鹤都愣住。 “谁说的?” “国子监那几个舌头长的,叫广什么友,有个席潞,还有个什么师彭什么的。 这几个虽为人师表,但嘴可贱了,居然说静婉公主脾气不好,派去和亲恐怕都没人要。 这也太气人了,我们静婉公主哪里不好,摄政王你说是不是?” 后面这的话自然是她添油加醋。 见李廷鹤面色没有一点变化,莫如令心中咯噔一下。 李廷鹤可别因为她这么说,之前没有的想法,现在突然想了。 “确实。” 见他点头,莫如令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他抬起眼帘,朝她望来,脸上冰霜冷彻。 “盯着本王作甚?” “没……” 莫如令脸上笑嘻嘻,眼睛盯着李廷鹤的脸像是粘在上面,舍不得移开。 李廷鹤眉梢微挑,叮嘱她几句。 “公主身子娇弱,你作为伴读,自当保护好她。” “王爷说的是,王爷说的是。” 莫如令应得从善如流。 直到李廷鹤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门帘后,她才收起脸上狗腿的笑。 抬眼望去,李越溪在马背上风驰电掣,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许折花抱着手在场下兴致缺缺看着。 莫如令:“……” 女人不会拒绝公主,男人更无法拒绝。 所以许折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等李越溪从马背上下来,莫如令凑上去递给她茶水,宫女流玉帮她擦汗,许折花只是很敷衍地来一句:“不错。” “……”莫如令很不爽看向许折花:“许大人,你是来教公主骑射的,你这让公主一个人上马像什么话?万一公主出意外从马背上摔下来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李越溪就拉扯她衣袖,为许折花说话。 “许大人身子羸弱,不善骑射,没必要陪我一起上马。” 许折花应声咳了两声,风一吹好像就能倒下。 莫如令:“……”现在立病弱人设,你脑子没问题吧? 李越溪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去练。 两人周围没人,离人群比较远,也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 许折花说话的声音依旧谨慎压低。 “过两天你休沐回摄政王府,想办法把这里面的东西和李廷鹤那的调换。” 两人背对其他人,许折花从宽袍从摸出一张信封。 莫如令接过,里面的东西摸着发硬,似是硬纸。 她快速揣进怀里,两人这才重新转过身,一人看着公主,一人继续看其他景色,装作漫不经心地闲聊。 “这是什么?” “丞相之位的人选迟迟没有定夺,我会让皇上在你休沐那天把这个发下去。 上面是尹太傅的名字,只要支持尹太傅的人占多数,人选算是定了。” 莫如令的脑子飞快转了好几圈,脑子有点不太够用。 “你换其他人的就行,你让我换李廷鹤的做什么?看不惯我过得比你好吗? 李廷鹤发现自己的被掉包,第一个怀疑到我头上,我还没活够呢!” “现在依附李廷鹤的官员占多数,他这人疑心重,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如果他的也被掉包,他才有理由相信别人也是如此。 今年的殿试被杀了多少人,你也看到,在等他这么杀下去,朝中真的无人了。” 许折花的每一句都说的很有道理,甚至还有人道在其中。 莫如令更加迷惑。 “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有腿,可以自己跑,你跑起来谁抓得住你?” “……” “以你一命,换这么多人的命,值了。” “……” 她竟无言以对。 要说狗还得属许折花。 莫如令咬咬牙,说服自己应下。 “行,但有个条件,你到底是男是女?” “男。”许折花没有一点迟疑。 莫如令看在他回答得够爽快的份上,勉强相信。 之前许折花以女儿身示人,从不和山门中的其他弟子一起泡温泉,对男女也都保持同样距离,她也当许折花只是平等的看不起他们每一个人。 他没有以女子的身份趁机对女子揩油,算他还是个君子。 噢,不对,他主动摸过她来着…… 算了,她也曾明显意图的揩过他油。 算是扯平了。 第37章 你要不要尝尝 许折花纠正李越溪的射箭动作,手中拿着戒尺,这里扒拉一下李越溪,那里戳一下李越溪。 李越溪被她戳得有些郁闷。 她身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用手怎么了? 莫如令接到李越溪递过来的眼神,当即明白她的意思。 她咳了两声,把许折花的注意吸引过来。 “许大人,你这样教也太慢了,不如亲自教岂不是更好?” 许折花的视线无措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 “我这不就是在亲自教吗?” 莫如令:“……” 李越溪:“……” 莫如令双手在半空中比划,许折花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病人。 她忍无可忍,站在李越溪身后,贴着她,手搭在她的手上,给许折花示意。 “这样的亲自教,懂了吗?” 李越溪害羞嘴角压不下去,低下头隐藏。 许折花依旧拿着戒尺,一本正经,脸上表情波澜不惊,眼底一如既往的阴郁。 “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 “……” 休息期间,许折花也是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把“男女有别”这四个字刻在骨子里。 莫如令小声和李越溪说了没有和亲的事。 李越溪眼中的喜悦也不过持续两息,便微弱湮灭。 “怎么了?”莫如令不解问道。 李越溪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许折花身上,敛了敛眸,轻声道。 “没什么。” 莫如令虽然想告诉她关于许折花的真实性别,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许折花是男是女,都与李越溪是有缘无份。 转眼到她休沐的日子。 她收拾东西,把许折花给她的信封贴身放好。 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李廷鹤,她也不由自主紧张。 她只有一天的时间。 想到上次跟李廷鹤的近距离接触,她的肩膀就隐隐作痛。 无论如何,她的小命最重要。 有什么不对,立刻跑。 出宫的一路上,她安慰她自己放轻松,站在摄政王府大门前深吸一口气,才走进去。 李廷鹤还在上早朝。 她回到小院子,千山还在。 两人甫一对视,千山捏着抹布的手一紧,神情紧张。 “莫小姐,你回来了。”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头,虽然拆了纱布,但伤口还没完全愈合,额头上还有一层褐色的结痂。 这么好看的一张小脸,要是留疤就可惜了。 “嗯,这几日还习惯吧?” “府中的人对我都很照顾,已经习惯。” 千山收回视线,擦拭琴的动作僵硬,明显还在提防莫如令。 莫如令微微一笑,懒得深究“照顾”这两个字的后背。 放下包袱,她嘱咐笼子里的阿达几句,照例出门去钱家转转。 她提着明月楼的松花酥鱼回来时,李廷鹤也已经下朝回来,此刻正在书房处理事务。 她提着食盒,还没靠近书房门口,就被沧浪拦下。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沧浪后面四个字,一字一字说出,故意冲她挑眉。 什么闲杂人等,这人明明就是针对她! “你什么眼神?我可是王爷真金白银一百两黄金买回来的!真以为买我来就放院子里当装饰啊?” 沧浪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语气不屑。 “不当装饰,难道再给你一次机会继续暗杀吗?你杀得了吗?” “你……” 莫如令身高上不占优势,气得她猛拽沧浪的领子低下头与她平视,恶狠狠道。 “我等会就把你们都杀了!” 两人互不相让,空气中的气氛剑拔弩张。 李廷鹤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打破院中紧绷的气息。 “让她进来。” 莫如令得意洋洋朝沧浪摇头,走进去的步伐和背影都带着嚣张。 沧浪气得用力踢了空气一脚,无奈继续站在门口。 莫如令看到李廷鹤,又换上另外一副面孔,对他满眼笑意,嘘寒问暖。 “王爷最近辛苦了,我从明月楼带来他们的新菜,王爷尝尝。” 她边说着,视线在李廷鹤的书案上巡视。 一副金灿灿的封面摆在他左手边,看起来李廷鹤很快就要处理它。 这折子封面和许折花给她的一模一样,要换的应该就是这东西。 莫如令心里轻松几分。 她守在这里,等李廷鹤处理那封折子后,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两个折子。 这次的任务稳了。 李廷鹤抬头望来,她连忙收回自己不怀好意的眼神,微微一笑。 “今日并非过年,你这来得有些早了。” “……”莫如令脸上的笑如炽热发软的岩浆,在李廷鹤的冷言冷语中缓缓凝固。 骂谁黄鼠狼呢?大公鸡!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张嘴跟抹了鹤顶红似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胸口像是有股火焰在燃烧,几乎快冲出她头顶。 可看着他这张脸,莫如令又没了脾气。 随他骂吧,她也确实没安什么好心。 “我是关心王爷身体,王爷一回来就处理公务,要是累坏了,就没人养得起我了。” 她从善如流说着,端出食盒里的东西放到食桌上。 闻着香味,她嘴里口水都快流出。 她都准备自己享用了,不料李廷鹤停住笔,起身朝她走来。 李廷鹤早朝后都会在宫内用完廊食才回来,莫如令完全没料到这一出。 这只松花酥鱼其实就是她给自己买的。 李廷鹤可以不用这么给她面子的! 眼见他坐下。 眼见他拿起筷。 眼见他把鱼尝。 一幕幕,自然又让她没有理由拒绝,就像是一把刀在她心口上凌迟。 看来得让李越溪通知御膳房给廊食加餐,看把他们摄政王给饿的,她真的越看越伤心。 “确实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碗筷只有一副。 莫如令跟人抢吃的抢了半辈子,在这方面真没什么洁癖。 “那我就尝一块。” 她嘻嘻笑着,接过李廷鹤手中的筷子,麻溜在鱼身上一划,一夹。 四分之一的鱼肉被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带入腹中,一气呵成。 刚死的鱼,肉就是鲜嫩。 李廷鹤孤独的眼睛瞪大,看呆了,直到她擦嘴才反应过来。 “有鱼刺。” “这鱼用的是鳜鱼,几乎没有小刺的。” 第38章 你养死几盆花了? “……”李廷鹤薄唇动了动,又没有立即说出来,顿了半息只是道:“筷子给本王。” 莫如令归还筷子。 李廷鹤盯着筷子瞅了片刻,最终还是让沧浪换了一双。 莫如令:“……”我还坐在这,我不要面子的吗? 她坐在旁边,看着李廷鹤慢条斯理吃鱼,时间漫长而冗沉。 她好几次擦掉嘴角边的清口水,李廷鹤像是没看见。 关键是她还不敢催促他吃快点,这对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早知道她就找其他方式和他拉近关系。 这么一耽搁,他处理公事的时间也被延长不少。 “你今日又去看钱家少爷了?” 这话她的脑子里游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呃……就看了一眼,主要是等这鱼的时间也比较长。 想到不能让王爷饿肚子,我看一眼就赶着去明月楼等鱼了。” “竹月说你看了可不止一眼,而且还在路边吃了碗豆腐脑,去明月楼时,鱼早就好了。” “……” 把她的底裤掀儿个底朝天,还让她怎么愉快聊下去? “可是我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先帮王爷把鱼点了。” “嗯,有点诚意,但不多。” 李廷鹤吃完半条鱼,留了一小半给她。 “本王吃饱了,既然你喜欢,这点就留给你了。” 留和剩,莫如令还是分得清的。 她忍。 但松花酥鱼也是真的好吃。 她手提着鱼肉,鱼刺自然脱落,张嘴塞进嘴里。 李廷鹤盯着莫如令的脸,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另外一张稚嫩的脸。 记忆中的人,也是这般豪放,不拘小节。 也是圆溜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如两对月牙,脸上两边梨涡的位置也相似。 油顺着嘴边流下,莫如令擦着油,抬眼正好对上李廷鹤微微敛起的桃花眼,浅金的瞳孔没有聚焦。 “王爷?” 李廷鹤瞬间回过神来,眼底转瞬覆上冰冷。 “吃完了?” “嗯。” 莫如令嘴上这么应着,拿起桌上她刚才用过的筷子,连盘子里的花生米也不放过。 “吃完就出去,本王处理公务,需要安静。” “我也可以很安静的,主要是太久没见到你,想你了。” 莫如令说到后面,眼中秋波流转,情意绵绵。 “……”李廷鹤也不惯着她:“发情找千山。” 莫如令:“……” 这人怎么那么不解风情? 她麻溜收起桌上碗筷放进食盒,递给外面沧浪,转身又回到李廷鹤身边。 沧浪:“……”好想骂人,可王爷需要安静。 莫如令安安静静待在李廷鹤旁边,眼看他拿起那本金灿灿的折子,她紧张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一会儿她怎么调换? 李廷鹤一直盯着她也没办法下手。 让逐云在外面弄出点动静? 啧,忘了,逐云回山门还没回来。 得想个办法,到时候让李廷鹤转移注意力。 不然错过这次,下次她来找,也不知道能不能轻松找到。 李廷鹤打开折子,目光在上面停顿半晌。 莫如令偷瞄一眼,上面什么也没有。 许折花说,这上面不仅要写推荐的人选,还要写理由。 看来李廷鹤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写推荐理由。 半晌过去,他阖上折子,压在左手边最底下,拿起最上面的继续批阅。 莫如令:“……” 这人是一点也不按剧本走啊! 她等一会儿等得有些困了,把李廷鹤批阅完的折子搬到地上,趴在桌上眯会儿。 李廷鹤没有打扰她,她睡得不是很好,醒来腿都麻了。 书房昏暗些许,橘色的夕阳落在书案上。 冷风轻拂,橘光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就散了。 李廷鹤已经不在。 之前左边积如山高的折子,现在都摆到她脚下。 她偷瞄了眼外面。 书房的门大开,门外露出一点衣角。 她又扭头望向身后窗外。 李廷鹤的心情似乎很好,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她放缓呼吸,快速在这些折子里扫视。 金灿灿的硬外壳很显眼。 她扫了一圈,一无所获。 这老登不会是知道她的目的,特意把那张折子藏起来了吧?还是随身携带了? 不至于吧? 就一个推荐名额而已。 她走出书房,伸个懒腰,舒展筋骨。 沧浪斜睨莫如令一眼,双手环胸,不置一词。 莫如令懒得理他,走向李廷鹤。 花盆里的君子兰开得正好,红如烈火。 她瞥了眼过度湿润的土壤,堵在心中的郁闷突然有了突破口。 “这是你养的第几盆君子兰?” “这是刚刚别人送来的,之前没养过。” “噢……”莫如令不死心,追问道:“你养死几盆花了?” 此话一出,空气中的气温遽降。 李廷鹤横眼冷冷睨来,寒气逼人。 沧浪察觉到气氛不对,心中暗喜,等着看莫如令被罚。 李廷鹤喜欢种花,但从来没有一株花能从他手中活下来。 后来他把这事交给花匠打理,自己偶尔有空,也会给花浇浇水。 之前花死了,花匠怕得要命,李廷鹤没追究。 花匠不小心撞破李廷鹤给花乱浇水,害得花死得莫名其妙,他也不敢到处乱说。 后面花死了,花匠心如止水,当什么也不知道。 “这株君子兰开得挺好,总归是开了。”也马上要死了。 她硬着头皮转移话题,被李廷鹤盯得寒毛直立,终于忍不住抬头。 “你要是没事,倒是可以给旁边那棵银杏树浇水,至少他不会被水泡得烂根而死。” 李廷鹤不屑一顾,随手把手中的水瓢扔进水桶中,水珠溅落一地。 “刚才你睡得挺香啊,柴房今日拉了不少柴火进来,你去劈了。” 说完,他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离开。 沧浪跟在李廷鹤身后,回头无声哂笑嘲讽她。 莫如令在竹月的督促下来到柴房,看到院子里堆满的整齐木头,差点晕过去。 “把这些劈完,我明天是不用进宫陪公主上课了吗?” 竹月抱着剑靠在院墙边,没有理会她。 莫如令转身望向竹月,好奇问道。 “你们王爷让你一整天盯着我,你不累吗?” 竹月:“……” 第39章 上面看得清楚吗? 竹月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不和莫如令搭话。 莫如令有气无力摇头。 竹月对她的恨,估计下辈子都消不了。 她目光转向院中柴火。 劈柴是不可能劈柴的。 她出钱给柴房的三个下人,让他们今晚上把这些木头都劈了。 三人不敢违背李廷鹤的意思,奈何莫如令给的实在太多。 竹月警告一次,也没有出手阻拦。 莫如令乐于看到现在的情况,花点小钱就能摆平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监工半会儿,天色越发暗了。 在天空彻底暗下来后,莫如令回到小院。 小院的空气中弥漫若有似无的香肉味,她顿觉肚子有些饿。 得先吃饱,她才有力气去找被李廷鹤藏起来的金折子。 院子里的小厨房亮着。 千山在厨房内摇着扇子,注意火候,吊在火堆上面的砂罐中溢出的气带着肉香。 他掀开砂罐盖子,羊肉的香味扑面而来,厨房内的香味更加浓郁。 他深吸一口香气,满意盖上盖子,余光忽而瞥见窗边有什么东西。 扭头望去,莫如令的头搁在窗框上,看向砂罐的眼睛瞪大如铜铃,嘴角边上挂着一缕清色水渍。 千山脑子空白两秒,魂才飞回来。 大晚上只看到一颗头在窗外,真的很吓人啊! “莫小姐……” “莫姑娘?” “吃吗?” 问到最后一句,莫如令才有反应,猛然点头。 两人吃完羊肉,千山对她的防备一点也没减少,默默收拾桌上碗筷,不敢多说一个字,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女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明日又要走,但愿今晚不会发疯。 莫如令擦着嘴,手绢上意外多出一点红。 “莫小姐,你流鼻血了。” 千山回来,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手绢发呆,便将自己的给她递去。 莫如令摆手拒绝,仰头用自己的手帕叠一叠,将就着擦。 “可能是最近回温,上火,无妨,一会儿就止住了。” 她今晚还要去找东西呢,这点小事怎么能妨碍她? 她出去用冷水拍着后脖颈,仰着头坐在院中。 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凉。 不一会儿鼻血止住,她藏在夜色中,躲避王府里的其他暗卫,潜入书房。 把里面翻了个底朝天,她也没翻到自己想要的金折子。 如果金折子被李廷鹤随身携带,那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许折花这次的目的。 那她还继不继续? 只是迟疑两秒,莫如令就做出决定。 偷到金折子是她的任务,许折花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目的暴露,发现了又该如何应对,那是他的事。 既然金折子不在书房,那她先去李廷鹤的房间找找。 李廷鹤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 她悄无声息潜入他的房间,在里面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抬脚往外走,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当即停下,随机跑到其中一间屋子。 外面的人脚步细碎轻盈,推门进来直奔她这边。 她环视四周,在黑暗中勉强看到个大概,完全没有能躲的地方。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抬头,望见黑暗中不太明显的横木。 “都仔细点,水还没烧好吗?” 安管家的公鸭嗓格外醒目,反复催促。 丫鬟们井然有序进出房间,一点差错也挑不出。 躺在房梁上的莫如令轻轻提拉自己的衣摆上来,大气不敢喘。 浴桶内的水蒸气往上,熏得她也有些微热。 这是李廷鹤的房间,一会儿不会是他要在这沐浴吧? 这个时间点,实在是不好。 里外都是人,她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干脆眯眼休息会儿。 刚刚吃饱,又做了点运动,现在睡意爬上她脑子。 迷迷糊糊间听到关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下面响起。 她眯眼歪头一看,李廷鹤脱得只剩一件白色里衣。 她连忙移开视线。 虽然她爱男色不假,但她还算得上君子。 偷窥这种事,她才不会做。 听到水声响起,李廷鹤已经进入浴桶。 既然金折子不在他的书房和房间,那他会不会随身携带? 现在他一丝不挂在浴桶里,她正好可以趁机查看。 她歪着头朝下张望,果然看到一本金折子。 可惜金折子在李廷鹤身后的圆桌上,挨得有些近。 这套也没法套上来…… 她正思考良策,忽而感觉鼻子里有液体流出。 现在这天气忽冷忽热的,她不会上火后又感染风寒了吧? 她抬手一擦,倏尔后颈一凉,有种被人盯住的既视感。 低头望去,正好和下面的李廷鹤三目相对。 莫如令:“……” 她低眉看了眼自己的袖口,红的。 “上面看得清楚吗?要不要下来看?” 李廷鹤的嗓音如同冰镇过的美酒,冰冷的醇厚香甜令人上瘾。 他那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像极了看猎物的表情。 莫如令吞了口唾沫。 完了,这下说不清了。 她翻身跃下,刚在浴桶边站稳,鼻子里的液体流出更多。 她连忙拿着袖子捂住,仰起脖子。 “这个,你听我解释,我这是上火,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承认我这个人多少有些下流无耻,但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她嘴上这么说,这时候的身体却舍不得背对李廷鹤。 她也没忘记任务,边说边靠近李廷鹤身后的桌子。 可仔细想想,她不找个理由就混进来,实在是可疑。 李廷鹤盯着她的目光谨慎中带着几分打量,不曾移开。 为了任务,她旋即又改口道。 “好吧,我承认我对王爷你求而不得,实在饥渴难耐……” 手已经够到金折子,她正要收入袖中,前面的人反手攥住她领口,拉着她整个人朝前扑去。 莫如令几乎瞬间松开手,双手撑在浴桶边,用了八成力,才堪堪与这股拉力持平。 李廷鹤松了力,她支撑在浴桶两边的手也不敢放松,后背青筋紧绷。 三目相对,她想撇开视线,视线却不由自主从他的脸上往下游离。 锁骨往下,是结实宽阔的胸膛,小麦色的肌肤沾着暧昧的水迹,也盖不住上面狰狞刀疤散发的杀意。 第40章 两个一模一样的许折花 极致的腹肌在水色和鲜花间隐约可见,伴随的可怖疮疤也一同藏匿其中。 迷人的魅惑和致命的危险在这个男人身上交织渲染,美得惊心动魄,令人移不开眼。 莫如令从来没有在谁身上见过这么多伤口。 这一身的伤,也不足以窥探李廷鹤在战场上几次与死亡擦肩。 “怎么?害怕了?” 温热带着湿意的修长手指扼住她的下颌,强行拽回她的注意力。 莫如令这才得以从他涩气的身子上收回视线。 “一般般吧,我见过的,可不止这些。” 她心虚撇开视线,想去调换身后的金折子。 可若是她松手,李廷鹤能把她拉到里面去。 李廷鹤眯了眯眼,冰若冰霜的脸上,倏尔展开一抹笑颜,微微眯起的眼角,藏着渗毒的危险。 “想要那个举荐的折子?” “……” 莫如令扒拉开他的手,他遽然用力,她半个身子被他拉下去。 扑在她露出的脖颈上的温热气息,也不知是他呼出的气息,还是浴桶中的热气,弄得她也一身燥热。 幸好她留了一手,没被他整个拖进去。 “王爷谋智过人,既然你已猜到,那我拿了也无用,就不要了,你慢慢洗,我就……不打扰了。” 莫如令废了老大劲,李廷鹤的手指依旧如铁爪,怎么也不肯松开。 她鼻子里又有液体流出的感觉,未来得及堵住,鼻血低落在他胸前,滑落消散在水中。 莫如令:“……” 李廷鹤嫌弃地微微蹙眉,松了手,她才能起身。 折子拿不拿已经无所谓,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她刚走几步,李廷鹤慵懒的嗓音懒懒从后面传来。 “这可不像平日的你啊,难道本王和那个千山比起来,就这么让你没兴趣?” “……” 这是有没有兴趣的问题吗? 这是要命的问题! 她笑得勉强,语气也勉强。 “王爷,我脏,会把你弄脏的。” “本王不介意。” 莫如令快安息闭上的眼陡然睁大。 她怎么好像听到幻听了? 李廷鹤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她上他吗? 摄政王难道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战场上凶猛似虎的杀神,在床上实际是予取予求的下位者! 好家伙,话本子里都没见过这样的。 “尘光有什么好,你做摄政王妃,有本王护你,谅他们也不敢动你分毫,如何?” 这句她肯定不是幻听。 她侧过身,李廷鹤的脸藏在升腾的水汽后,叫人看不真切。 之前他明明还很嫌弃她来着。 她可没忘记之前李廷鹤把她抓出南枫馆后的那个眼神。 “别说了,你先泡着,我让影青给你找个大夫御医来。” 跑腿的事,几乎都是影青在干。 莫如令抬脚迈出半步,李廷鹤又道。 “想拿就拿去,本王不在乎谁来做这个丞相。” “……” 莫如令眼珠子滴溜一转,小心谨慎绕到他身后,看着他的后脑勺调换折子,这才离开。 守在外面的沧浪和影青看见她从里面大摇大摆出来,眼神如刀,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见两人握紧剑鞘的手,莫如令微微一笑,擦着鼻血道。 “都别声张,不然你们家王爷的清白就没了。” 沧浪:“……” 影青的剑刚拔出一寸,就被沧浪按住。 “忍住,王爷的清白要紧。” “清什么白?王爷是断袖的事,整个盛京都传遍了!” 莫如令当什么都没听到,踏着小碎步快速溜走。 这可跟她没有关系。 拿到东西,莫如令立刻给许折花送去。 许折花住的小院子,她没去过,光是找过去,就花了点时间。 “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 她蹲在屋顶,听着里面暴跳如雷的女声。 这是许折花的声音。 看来她是找对地方。 可现在,里面似乎在争吵。 不会是关于此次计划的事吧? 她来得有点早,听到一点什么,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想到这,她不由自主露出坏笑。 “难道你真要和他们合作?” 另外一个男声冒出来,莫如令的小脑袋反应了两息才反应过来。 这是许折花的男声。 许折花的女声和男声在吵架? 她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晚上,居然疯了两个人。 女声:“那你也不该把这些人透露给李廷鹤,我们刚入朝堂,需要人来帮我们拖时间站稳脚跟。” 男声:“恐怕不止于此吧?华胥楼想让朝堂乱起来,难道你也想?” 莫如令眉头一皱。 扯上华胥楼,这事不简单。 她小心翼翼抽开脚下瓦片,望向里面。 正好对上下面齐齐的两双眼睛。 两个一模一样的许折花。 不对,在妆容的影响下,女子的面容偏柔和,男子更多几分英气。 呃……为什么她感觉女子看她的眼神,带着杀意? 看到女子冲出去,一股凉意从她的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女的许折花奔她来了! 杀意从后面直掠而来,惊涛骇浪。 莫如令连忙起身,本能往旁边躲。 清脆的三声瓦碎声在她刚才蹲的地方炸响。 瓦片碎裂,飞镖插在下面一层的瓦片上。 “许折花,你来真的!” 许折花脚步飞快,轻如飘絮,转瞬到她眼前,手摸向腰间。 莫如令瞳孔地震。 这是真的来真的! 她要杀她! 银白细长的软剑如有毒蛇曲折刺来,叫人看不真切剑头在哪。 被这东西摸上一下,不出三息,就能去见阎王爷。 只因上面有剧毒,尘光独门毒药,阎王笑。 此刻两人身影如此靠近,莫如令耳朵里几乎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她脚步蹬得飞快,脑子里的弦紧绷,残影都跑出来了。 女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她知道莫如令轻功了得,可光是靠轻功,可躲不过她的软剑。 而且莫如令的身法亦是极快,在这么近的距离避开她的软剑,还能毫发无伤。 莫如令的速度和身法都在她之上。 可怎么会? 她可是大师姐,尘光榜上的第一。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飞快划过一个可能性。 尘光的武功排行榜不会公开,想要挑战,都是去师父那说一声,时候到了,自然会安排比试。 第41章 莫小姐应该是家中有事 他们可以根据对方出招,猜出对方的身份。 也因此,尘光的弟子什么武功都会去学,让人无法凭武功辨认对方。 这样也能在外面执行任务时,更好地隐藏身份。 外界对尘光内部的排行榜好奇,传闻逐云是尘光排行第三。 实际上,他们除了自己,都不清楚其他人到底排第几。 莫如令明明是倒数第一,所有人进门,第一个对阵的就是她。 也因为她武功差,招式烂,所以一眼被人认出。 可挑战一旦开始,不限场次,师父也没说过,不可越级对战。 她一直在冒充最后一名! “莫如令,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女人语气阴沉,身上的杀意汹涌如巨浪,几乎淹没夜空下的寂静。 她举起剑,发软的剑头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如同危险的蛇信子。 莫如令不想在这动手,被人看见可不好。 “我只是来送东西的,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你们知道我的,现在我知道你们的,算扯平了。” “最基本常识,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女人没有要停手的架势,莫如令急得往院子里窜。 从屋内出来的男人挡在她面前,拦住女人。 “阿姐,住手吧。” 女人看向莫如令的眼神,只有纯粹的杀意。 僵持许久,作为弟弟的男子执意不肯让开,姐姐无可奈何,只好收起软剑。 “莫如令,今日之事,你若敢泄露出去,逐云也救不了你。” 莫如令:“……”呵呵。 这个世界可真危险,一不小心都有可能被同门杀。 她拿出金折子给面前的男子,也不隐瞒,坦白折子是在李廷鹤允许的情况下换出来的。 正要走,女子又叫住她。 “刚才你在房顶上,都听到多少东西?” “……”莫如令食指扣脸,有些尴尬。 虽然就听到几句话,但也足够她推断出个大概。 “我最近耳朵不太好,没听到什么,不然就不会掀瓦片了。” 女子的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气势凛然。 莫如令急得立刻改口。 “就听到华胥楼那句话,但我相信,师姐一切都是为了宗门,即便和华胥楼合作,也一定是自有打算。” 莫如令都有些想不通。 之前华胥楼几次三番针对尘光的生意,师姐现在想要和华胥楼合作,是真不怕出事。 女子清冷眼底蛰伏阴鸷,叫人后背生寒。 “你真是这么想的?” 莫如令快速点头,生怕慢一点会被她看穿。 “满嘴谎言,山门里就你的话最不可信。” “……”她服了,不信还非得问她。 “不过既然你听到了,我有件事要你去办。 我也是意外发现,华胥楼中人实际是现在仅存的洛戎遗族。 你去和他们交涉合作的事,想必会更容易成功。” 莫如令眼皮一耷拉,精神瞬间没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办事。 要不是因为师父把刺杀李廷鹤的事交给逐云,她才懒得参与进来。 “我真不是洛戎人,骗骗李廷鹤还行,真要和真的洛戎人对上,肯定会暴露。” 两个一模一样的许折花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对方所想,异口同声道。 “你可以走了。” 莫如令谨慎退后,走出一段距离,确定两人不会动手,才转身快速离开。 今晚上太刺激,得去喝口酒,压压惊。 …… 晨光熹微。 皇宫内。 许折花下早朝,到学堂去给李越溪上课。 课上只有李越溪一人。 “先生,如令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折花摇摇头:“上课。” 以前门派上课,莫如令旷课迟到早退都是常有的事。 比起相信她出事,许折花更倾向莫如令不想早起,自己跑了。 李越溪上完课,去陪太后,没想到李玄辞也在。 “皇兄,你这个大忙人,可算是有时间来看望母后了。” 她出言调侃,刚和李玄辞聊几句,李玄辞就要离开。 李越溪有些不满,噘嘴嘟囔道。 “你这才来多久就要走,就缺这点时间?” 李玄辞露出苦笑。 太后替他道:“静婉,你去让你皇兄去吧,最近朝堂上官员变动较大,不然谁想这么忙?” “官员变动?难道又何摄政王有关?他莫不是想把整个朝堂的人换成他的?” 李越溪气愤不已,脸色狰狞。 虽然知道他不会把自己送去和亲,但她对他就是提不起好感。 他要是想当皇帝,说一声就是。 现在扶持她皇兄当皇上,又要掌控整个朝堂,他到底是想作甚? 李玄辞知道李越溪是关心他,但还是不想让她和朝堂上的事扯上关系。 “也不全然,最近不是有不少官员刚上任吗?事情较多,所以朕这边也会跟着忙起来。” 李越溪对上李玄辞含笑的双目,质疑他的话:“当真?” “当真。” 李越溪心里轻松不少,忽而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关于丞相人选的事,还没有定下吗?是不是摄政王又从中作梗?” 李玄辞实想不通,李越溪怎么偏偏对朝政的事这么上心? “已经定下,是尹太傅,摄政王之前确实反对,这次却是亲自举荐。 尹太傅年纪大了,以后就不能继续给你上课。 最近跟许着许先生,可有好好学?” 提到许折花,李越溪当即在两人面前对他一顿猛夸。 要是许折花有做得不好的传到这边,以后不仅不能给她继续上课,还有可能连前程也要被连累。 太后和李玄辞对许折花都非常满意。 更何况,许折花可是站在李玄辞这边的。 “对了,我听说你选的那位伴读,今日没有回宫?” 李越溪笑得正欢,听到太后这话,脸上表情顿时僵住,连忙给李玄辞使眼色。 太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谁,更何况还是这种一开口就纠错的。 当初她拒绝太后为她选的其他世家小姐,单独选了莫如令。 莫如令是许折花表妹的身份,也没有让太后答应。 最后她不得已,找到摄政王,这才让太后同意。 “莫小姐应该是家中有事,没来得及回来吧,朕回头去问问许大人那边。” 第42章 被罚 “可哀家怎么听说,昨日来接她出宫的,是摄政王的人?” 这下连李玄辞也不解,两人的目光齐齐聚在李越溪身上。 李越溪被这两人盯着,头顶如同压了两座大山,背后冒出冷汗。 这让她怎么说? 许折花因为自己没钱,所以把自家表妹卖给摄政王? 其实她也不太相信 更别提让两人相信这事。 “可能……大概,她和摄政王认识,而已……” 她不确定的又在最后补充两个字。 太后和皇上不说话,平静审视她,脸上就差写上“你看我们像傻子吗”几个字。 莫如令毕竟是许折花的人,皇上看出太后的不满,出声斡旋。 “既然莫小姐不来,不如朕再帮你找几个同龄的世家小姐来陪你,如何?” “她不是不来,她肯定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李越溪说到后面,嗓音不自觉降低,出卖她的心虚。 莫如令出宫前还好好的,现在就连许折花都不知道她去做什么。 她也想知道她去哪了呀。 “依哀家看,她是仗着有摄政王给她撑腰,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这种情况,怎么也得罚,不然她还真以为,皇宫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 李越溪急得给李玄辞使眼色。 李玄辞避开视线,当没看见。 莫如令虽然是许折花的表妹,可她和李廷鹤往来也是真的。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李廷鹤,现在帮莫如令说话,无疑会让太后不开心。 太后一眼看出两人那点小动作。 “你们俩这是当哀家死了?那个莫如令有什么好?你就非她不可?” 李玄辞顶着太后的怒火道。 “母后,你这话确实没说错,那莫小姐可是静婉的心头好。 自从莫小姐来了,静婉现在跟人说话都温柔不少。 以前见谁都是本公主本公主的,现在不仅不会,还会自谦了。” 他再多说,太后的怒火该冲他来了。 李玄辞适时收住话头,起身道。 “时间不早了,朕先去处理公务,静婉,你多陪陪母后。” 李越溪想叫住李玄辞,奈何他跑得实在快。 太后看着李越溪追着李玄辞飞出去的视线,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外界对你的印象一向不大好,你也无需在意。 你是大顺国的公主,本就尊贵,做什么样的人,你都有这个资本。” 李越溪歪头思忖。 从小到大,她母后就是这么教她的。 作为皇室,嚣张些是自然。 “不是的,流言蜚语如洪水猛兽,该控则控,况且我本不是那样的人。 别人惧我,是畏惧皇室,而非我。 如若哪日我也如表哥那般,断然不如他从容,不如他做得好。” 太后脸色一凝,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这也是那个莫小姐跟你说的?” “这个倒不是,只是她在下棋时教我换位思考,揣摩对方想法和行动,以制定对策,我才会想到表哥家的事。” 太后冷笑一声,外面的阳光也悄然黯淡。 “笑话,摄政王虽抓着朝政不放,可他同时也是李家的刀。 他在先皇面前答应过,不会动你和皇上。 有他在,李家不会倒,也绝不会亡,姜家的事,更不可能发生在李家身上。” 她义形于色,言之凿凿,对莫如令更加不满。 “她这是在咒皇室呢,静婉,这可是死罪。” 李越溪的心陡然漏跳一拍,全身僵硬。 “母后,都说了不是她说的,是我自己往这方面想的,你非要这么说,还不如定我死罪算了。” 太后还是第一次见李越溪对一个人这么维护。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哀家也是不清楚她的为人,不放心将她放在你身边。” 太后的话温和不少,拉着李越溪的手,轻抚手背。 “不如哪天你带她来见见哀家,哀家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哀家的静婉改变那么大。” “……” 想到莫如令那不羁的坐姿,潇洒的仪态,放浪的吃相,李越溪怎么敢把她带到太后面前。 太后最重礼仪礼节,这要是知道她天天跟这样的人在待在一起,一定会把她换掉。 “好……好……” 她敷衍应道,脑子已经在发疼。 这可怎么办? 离开慈宁宫,李越溪急匆匆到摄政王府。 既然是摄政王府接的人,她自然是到他们这来找。 她气冲冲进去,无人敢拦。 眯了眯眼,看到前院的院子里有人头顶小碗,双手前抬,双腿前曲,胯下放着燃香的香炉。 距离越近,她发现这人身影越发熟悉。 她小跑过去,发现果然是莫如令。 莫如令看到突然出现的公主,双腿打颤,眼泪不要钱的哗哗往下掉。 “呜呜呜……公主救我,呜呜呜……我快撑不住了……” “别慌,我来了。” 李越溪正欲取下她头顶装满水的碗,竹月的剑当即横在她面前。 李越溪不耐烦瞪向她,怒声大斥。 “怎么?本公主也敢拦?活腻了!” “这是摄政王的命令。” “本公主才不管是谁的命令,滚!” 她气急败坏,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忤逆她。 她发疯冲向竹月,抬手用力一推。 不料竹月侧身躲过,她收不住力,整个人朝前扑倒。 竹月眼疾手快,揽住李越溪的腰,用力一抬。 李越溪像个玩具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片天旋地转后好不容易站稳,李越溪脑子已经发晕,整个人摇摇晃晃。 “公主,得罪了。”竹月不失礼貌地道歉。 李越溪哪受过这样的气:“你敢对我动手,你给我等着!” 她晕头转向寻找方向,眩晕间瞥见李廷鹤踱步走来。 “这是怎么了?”李廷鹤见只有李越溪一人,眉头微蹙:“出宫怎么不让流玉跟着?” 李越溪摇摇头,眩晕感才减轻些。 “你先放了如令。” 李廷鹤横眉睨向她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的人,鼻子里没好气地哼出一声。 “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被罚?” 李越溪疑惑回头,望向莫如令。 “你做什么了?莫不是拿了王府里什么不该拿的东西?” 第43章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太后 莫如令和许折花两人只身在盛京相依为命,家境贫寒,她只能想到这个方向。 莫如令哭得比窦娥还冤,豆大的泪滚落眼眶,声情并茂。 “公主明鉴,我没有!” 李越溪红唇微动,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廷鹤冷冰冰率先道。 “她去逛窑子,往男人堆里扎。” “……”李越溪想说话,但又无话可说。 她知道莫如令很开放,但没想到这么开放。 “这个,怎么说呢?许大人都不管她这方面的事,好像也轮不到摄政王你这个外人来管吧?” 李越溪边说着,边端下莫如令头顶的碗,冰凉的水轻易撒在她手上。 再回头,李廷鹤的脸冷得如同刚从寒冬腊月的冰窖里出来,冰冷彻骨。 莫如令总算是能低头,脚暗戳戳地踢走胯下的香炉。 她昨晚前脚刚进落白楼,屁股还没坐热,李廷鹤就带人来抓她。 她明明在路上就甩了尾巴,也不知道李廷鹤哪来的消息,来得这么及时。 “她已经准备与本王成亲,本王对她而言,怎么能是外人?” 李越溪拉着莫如令就想带人走。 听到这话,她当场被硬控好几息,震惊的眼神从李廷鹤脸上快速转到莫如令脸上。 她悄声在她耳边询问:“真的?” 莫如令不敢回答,李越溪急得掐她的手臂。 她灵机一动,对李廷鹤道:“碗是公主帮我放下的,所以不做数。” 李廷鹤的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啥。 昨晚抓她回来后,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洛戎族女子看了男人全身,就必须得对那人负责。 天杀的,她又不是有意要看的。 即便她后面否认自己是洛戎人,李廷鹤也还是不肯放过她。 从来只有她馋别人身子。 被别人馋,她还是头一遭。 她自然是不会对李廷鹤负责,所以被罚在这扎马步。 李廷鹤给她两条路。 要么答应跟他成亲,要么她就在这蹲满十二个时辰。 莫如令虽然没什么原则,但在输赢面前,从来不会认输。 她就这么在这扎了好几个时辰的马步,身体是真的撑不住了。 “本王说的是,这碗撒一滴水,或是离开你的头顶,亦或是香炉移开,都算你答应。” 李越溪的目光移向碗,水太满,刚刚她端的时候就撒出一些。 至于香炉,除了正在燃烧的半根,里面还有五根香根。 这香不会是从她被罚开始点的吧? 她下意识不敢相信莫如令能扎马步这么久。 但想到她好歹是个杀手,能坚持这么久也正常。 同时她也看得出,莫如令对李廷鹤是真的宁死不屈。 “摄政王,人家不想嫁给你,你也不能这么逼迫人家。” 有李越溪帮她说话,莫如令也有了底气,在李越溪身后冲他得意挑眉。 李廷鹤冰冷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用摄政王的身份压她,语和神情平静无波。 “本王没有,是她昨晚……” 莫如令听到这,浑身抖了个激灵,知道李廷鹤想说什么,急吼吼打断他。 “你别说了,算我倒霉,我答应还不成吗?” 她要是再不答应,李廷鹤就该把她偷看他洗澡的事抖出来了。 虽然这在摄政王府内已经传开,但在李越溪面前,她还是想要点面子。 李越溪还打算帮莫如令抵抗,没想到她放弃得这么快。 “你……确定?” “确定。” 她也是服了,李廷鹤想要宝藏,没必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她是真的没有。 虽然答应,她也不想继续呆在这,拉着李越溪往外走。 上了马车,她倒头就睡。 站了一个晚上,她现在总算是能阖眼,双腿都快没知觉了。 李越溪心里有一堆问题想问,看到她这么累,也不忍心打扰。 进宫后,莫如令还想再继续休息,不凑巧,外面响起一声尖锐高喊。 “太后驾到。” 她们前脚刚进宫,太后后脚就跟过来。 这是专门在李越溪身边按了眼啊。 莫如令不以为意,李越溪却是如临大敌。 “完了,我母后这是冲你来了,出宫前她还挑你不是,现在你一进宫,她去找来,肯定是来找你的。” 莫如令有气无力趴在桌上,有种心如死灰的淡然。 “冷静,来就来呗,她还能把我活刮了不成?” 太后进来,宫殿内所有人朝她行礼,莫如令照着李越溪的模样敷衍地福了福身。 太后落座后,孤傲的视线一直在莫如令身上打转。 “这位就是许大人的表妹吗?哀家还是头一次见。” 莫如令看出她对她的敌意。 她这人有个毛病,谁让她不爽,她就让谁不爽。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太后。”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一时间殿内像是点燃火药。 李越溪明显闻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 这两人莫非认识? 毕竟还未曾有人用莫如令这种充满挑衅的语气和她母后说话。 她打断两人:“母后,我就说莫小姐今日是事出有因,才没来得及进宫。 她昨日得罪摄政王,被罚蹲了一晚上。 今日若非我去找她,恐怕摄政王也不会放她入宫。” 太后抬手,示意李越溪闭嘴。 “静婉,哀家知道你喜欢她,你先出去,哀家要单独和她谈谈。” 李越溪张口欲言,可对方是她母后,是大顺国最尊贵的女人。 在太后不容置疑的目光逼视下,她无可奈何合上嘴,担忧望向旁边的莫如令。 莫如令拍了拍她的手臂,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劝慰道。 “去吧,太后胸怀宽广,定不会为难于我这个小女子。” 李越溪依依不舍离开,心中还是不放心。 出去后她的脑子快速转动,让人去给摄政王传话。 她母后一旦做了决定,就连她父皇也没办法让她更改。 现在叫她皇兄来也无济于事。 或许摄政王在,靠他手中的兵权,才能让她母后后退一步。 大殿中所有人尽数褪去,只剩下太后和莫如令两人。 没有其他人在场,莫如令也懒得再装,坐下后懒洋洋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 第44章 你就别为难我这个废物了 她懒洋洋的声音毫无精神。 “这是不让我在宫内待下去了?” 太后端坐在榻上,身上的威严对莫如令丝毫没有威慑力。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莫如令这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也让她心里不舒服。 她在皇宫中活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之前楼中多次阻拦尘光的生意,就是为了把你送进摄政王府。 为的就是给你创造机会,刺杀摄政王,你倒好,一点心思都没花在摄政王身上。” “……” 莫如令怔忪半晌。 联想到之前华胥楼对冯不渡莫名其妙的针对,现在才想明白。 这是把她当棋子了。 “现在你好不容易引起摄政王注意,就该继续和他亲近,总在宫中陪读,怎么会有那个时间?” “……” 莫如令笑了。 被气笑的。 她是跑哪边都被当刀使,华胥楼这边甚至连通知她都懒得通知。 “那你们知道摄政王为何会突然对我感兴趣吗?” “不太清楚,总之这是你的机会。” 莫如令毫不避讳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机会? 怕是找死的机会。 她撑着侧脑,眯着眼打量榻上的太后。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后的身份。 十几年前,姜桓成的小妹走丢,花了好几年才把人找回来。 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姜家小姐,早就死了。 出现的这个姜家小姐,是华胥楼特意安排的。 目的就是让她有机会入宫,在宫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不出意外,她很争气,不仅在后宫站稳脚跟,还设计害死原来的皇后,成为新的皇后。 皇上的子嗣,也都被她暗中杀死,只有她的一双儿女活着。 这颗棋,华胥楼…… 准确的是,洛戎族藏了太久,毕竟那个时候,华胥楼还不存在。 可这颗棋,终究还是没能阻止几年前那场先帝针对洛戎族的屠杀。 “副楼主会安排人进摄政王府,到时候你俩配合,尽快除掉摄政王。” “不行,他不能死,他死了,大顺必乱。” 这是莫如令的底线。 “最近摄政王要求更换不少官员,我们的一些人也被他制裁。 不过还好,靖安王与靖安王世子马上要从边关回来述职。 摄政王一死,我们可以让靖安王代替他,拉拢靖安王,总比拉拢他容易。” 这些年,正是因为和摄政王谈不拢,不然他们也不会费尽心思在朝堂上培养他们自己的人。 莫如令听说过这个靖安王。 他是大顺国唯一一个异姓王,足以可见他对大顺的贡献和先帝对他的信任。 他这次回来述职,肯定会带兵回来。 李廷鹤虽然手中握着大顺三分之二的兵权,可也不是所有的兵都在盛京。 只要他们找准机会,控制李廷鹤,同时游说这些领兵者放弃支持李廷鹤,说不定真能扳倒他。 李廷鹤不能死是她的底线。 可若是有人能替代李廷鹤,她的底线不是不能变。 她没有聚焦的双眼很快恢复亮光。 “我可以除掉摄政王,但有个条件,华胥楼无论能否与靖安王谈拢,都不能开战,不能对李氏一族杀绝,必须保证大顺的安定。” 莫如令说最后一句话时,直勾勾盯着太后的眼睛。 洛戎族被前朝所杀,死伤大半,后来跟着李氏一族,才得以苟延残喘。 可李氏先皇用完他们,也对他们弃如敝履,赶尽杀绝。 洛戎族现在仅存的人数不超过百人。 这些幸存者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对李氏一族复仇。 李玄辞和李越溪毕竟都是太后所出,想来她应该对那两个会有些感情。 太后听着她的话,冷硬的心上忽而划过一道暖流,旋即又警惕心起。 眼前这个女子是副楼主手底下的人,听说似乎是副楼主的心腹。 现在楼中掌权的是副楼主。 副楼主对李氏的仇恨太深,走到今日的每一步,都是他精心策划。 她垂眸望向食指上带着的祖母绿扳指,眼中光芒散了片刻又重新凝聚,冷声道。 “副楼主如何安排,我们便怎么做,我即便嫁入李家,也是洛戎族女子。” 莫如令知道她这是在防备她,也不再多说。 李越溪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等了半天,摄政王没有来,太后反倒先出来了。 “哀家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过几日,哀家让皇上重新给你挑几个伴读。” 没有过多解释,太后说完这两句就离开。 李越溪的心狠狠坠落,慌乱跑向殿内。 “如令,如令你没事吧?我母后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她急得拉起莫如令的手臂检查,不放心的又捏了捏她的腿。 莫如令被她这般上下其手,被弄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没事,我没事。” 她连忙推开李越溪,和她保持距离。 “刚刚这殿内只有我跟太后两人,她还不至于亲手打我。” 李越溪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她这是急昏头了,转瞬又清醒过来。 “她真的没有为难你?不然你怎么会答应不陪我读书?” “没有啊。”莫如令摇着头:“太后说得对,我一个不学无术,还不能早起的人,给你做伴读,很容易会把你带坏的。” “……” 李越溪闻言,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失落。 “那你……就这么答应了?” 莫如令郑重点头。 李越溪的心往下一坠,更多的是不满,推了一把莫如令。 “你就不能争取一下?为了陪我和我一起努力学习?” 莫如令难为情地摆手。 “我也想学习,可我天生就不是块学习的料,我表哥都高中状元了,我连首诗都做不出来,你就别为难我这个废物了。” “……” 李越溪红唇一噘,趴在桌上,不去看莫如令。 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哄她。 她重新抬头,发现莫如令已经趴在桌上睡觉。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抬手想打下去,但还是忍住了。 “我为了你连摄政王府都敢闯,你就不能为了我多说两句?” “摄政王不一定会杀了你,但太后一定会杀了我。” 李越溪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第45章 我有未婚夫 心里虽然还是不舒服,最后她也没再计较。 莫如令只是一个普通人,许折花刚入朝,两人没有靠山,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让人去通知摄政王过来,但他到现在都还没来。 他连你的死活都不顾,你真要跟他成亲?” 莫如令下巴支在手臂上,抬眼望向对面的李越溪。 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倒是好用,还知道帮她搬救兵。 “太后给我个教训,说不定也是摄政王给我的一个下马威。 我要是这么轻易就对摄政王服软,就不会死倔的扎一晚的马步了。” “这……他这也太过分了吧!” “谁过分了?” 李越溪话音刚落,身后紧接响起一道富有磁性的熟悉男声。 太阳当头,她冷不禁打了个寒颤,扭头一看,摄政王还真的来了。 莫如令眉梢微挑。 李廷鹤会来,她也并不意外。 他自然是不会就这么让她死的。 不过他来得确实慢。 太后若真要对她下手,她现在已经在受罚。 这家伙不会是掐着点想来个英雄救美吧? 光是想到那一幕,她后背就升起一股恶寒。 李越溪讪讪笑着,改口道。 “还不是说我母后,她不让如令做我的陪读了。” 李廷鹤似冰的寒冷目光落在莫如令身上,薄唇微启。 “挺好,反正她也不是读书的料,正好回府准备跟本王的婚事。” 莫如令吃着从里面顺来的桂花糕,闻言不屑道。 “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如果把你的腿打断,本王确实会更安心些。” “……”莫如令默默缩到李越溪身后。 后面即便李越溪挽留,她也还是被李廷鹤带回摄政王府。 马车上,李廷鹤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好几遍,莫如令被他盯得心梗差点发作。 “看够了没?” “太后居然没有对你动手?” “……”这话说得,他很了解太后啊? 不过能坐在太后的位置上的,可见太后的手段不会太温柔。 “今早没去,差点就要捱五十大板,不过太后看在摄政王大人和公主大人的面上,这才没有对小女子我动手。” 即便她这么说,李廷鹤狐疑的目光依旧还在她身上转悠。 想到华胥楼那点破事,莫如令心里就来气,干脆演戏到底,和李廷鹤说开。 “王爷大人,其实你想要跟我成亲,是为了洛戎族的宝藏吧? 昨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是洛戎族,那玩意我也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洛戎族的线索。” 她眨巴着杏眼,笑眯眯对上他的视线,暗示他问出他想问的问题。 片刻过去,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等着李廷鹤问。 李廷鹤等着她说。 莫如令尴尬得能用脚抠出一座王府。 这辈子看来她都别想让李廷鹤主动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她来说。 “你想问什么,现在就可以直接问了。” “婚期你打算定在哪天?” “???”莫如令脑门上冒出一排小问号。 她说了这么多,这么直白,李廷鹤不可能没听懂。 他故意的! 见她不说话,李廷鹤难得出声解释。 “这个月,下个月都有吉日,只是这个月举行,时间上有些匆忙。 下个月的时间和静安王回京述职的时间相撞,怕是不太方便。” “……”她跟只鸟交流都没这么费劲。 她无力往后一靠,瘫在位置上,眼中的光芒快被李廷鹤的答非所问折磨得尽数消散。 “要不就这个月吧,早些完婚,本王也好安心。” 莫如令一个头两个大。 “王爷大人,我足智多谋,文武双绝的王爷大人哎。 我是杀手,随时都可能杀你的人,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太后说楼中会安排人来配合她,但现在人在哪都不知道。 能拖则拖。 本来李廷鹤这张脸就深得她欢心,真跟他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舍不舍得杀他。 她知道他娶她的目的不单纯,她也真怕她会陷进去。 “你真想杀本王,为何还不动手?” 莫如令幽幽吐出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 “打不过啊。” “尘光第二,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莫如令心咯噔一下,怔愣在原地。 她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仍然被李廷鹤细心捕捉到。 看来,他的推测没错。 莫如令全然不知,揣着明白装糊涂,睁着圆溜的杏眼可怜巴巴望向李廷鹤。 “你说什么?你别是被你那个不靠谱的暗线骗了。 他传给你的都是假消息,还乱造谣,实在可恶!” “你猜得不错,那个爱调侃你的暗线,就是冯不渡,他马上就要回来。” 莫如令袖袍下的手指微微抽动,不自觉僵硬。 李廷鹤的下一句话,更是在她心头猛敲一棍。 “本王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还能猜出本王在尘光安排的暗线不止一个。 本王那一百两黄金,也算是给尘光的聘礼。 只要你肯像冯不渡一样,替本王做事,好处自然不会少。” “呵,莫非冯不渡也会陪王爷上床?” 眼看李廷鹤的脸色覆上寒霜,她轻笑一声,风轻云淡道。 “开玩笑的。” 她左腿叠在右腿上,双手环胸,闭眼假寐,整个人展露出回避的状态。 马车停下,她才慢悠悠重新睁开眼。 “我可以跟着你,但成亲就算了,我有未婚夫,这是我的底线。” 说完这句,她率先下车,不管身后的人。 回到小院内,她瘫在屋内的贵妃榻上,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 之后的每天,她照例去查看钱世宝减肥,回来就在院里听千山弹曲。 李廷鹤没来过她这,自然也没有再提成亲的事。 之前他说冯不渡快回来了,最近她也没有在王府内看到他。 难得的平静,让她都感到不真实。 直到某天,李廷鹤带了一位女子回来,她才从死寂的生活才看到一点波澜。 女子一身廉价布衣,躲在李廷鹤身后,看到莫如令,怯生生朝她点头。 “她叫贺小小,正好是你同族,这些天你没事,就带她在府中熟悉。” 第46章 师姐,快带我走 李廷鹤三两句话,就把这个长相酷似金小小的女子推给她。 莫如令没有推脱的理由。 李廷鹤走后,贺小小羞怯低着头,偷偷看她。 莫如令懒得理她,直接将她扔给千山。 贺小小认准了她似的,非得跟着她。 “如令姐姐,你是讨厌我吗?” “……” 莫如令扶额无语。 王府里看着人少,实际周围全是暗卫。 莫如令只好带她出去,又不能直接消失在暗卫眼皮子底下。 她只能和周围的暗卫保持距离,不让他们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就好。 街上人多热闹,隔着距离的暗卫也不能轻易听清两人交谈。 贺小小表面还在继续装,和莫如令说话的语气却是懒得装下去。 “没想到啊,师姐竟然也是双面细作,差点连我都骗了。” “你现在进摄政王府,尘光那边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贺小小得意哼了一声。 “还得得益于师姐,我跟尘光那边说你假意投敌。 这次由我配合你,一定能杀死李廷鹤,只要成功,师父就同意师姐你继续留在山门。 师姐,你就看着我怎么杀李廷鹤就好,这次你可得谢谢我,不然可就真被逐出师门了。” 所谓发逐出师门,并非离开,而是抹杀。 从来没人能轻易离开尘光。 莫如令欲言又止,抿了抿唇,看贺小小的目光,透着怜悯。 贺小小蠢是真的蠢,但胆子也是真的大。 竟然直接越过许折花和师父联系,好大喜功,觉得自己一定能拿下李廷鹤。 闻到街边豆腐脑的香味,莫如令咽了口口水,带着贺小小继续走。 她倒是想坐下来吃点东西,可一旦坐下,很可能会让接近的暗卫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 “你是怎么引起摄政王注意的?” 贺小小闻言,脸上满是得意。 “这一点依旧还得谢谢师姐的提醒,摄政王似乎对洛戎族有什么执着,恐怕真是为了洛戎宝藏。” “那你知道尘光内部最近正在排查李廷鹤安插的暗线吗?” “知道啊,我刚通过排查,虽然我也是细作。” 她最后那句还带着几分自得,故意向莫如令炫耀一般。 忽而她话锋一转:“不过我是真羡慕师姐,深得师父信任,都不用回去接受盘查的。” “……” 莫如令不太喜欢贺小小,除了她茶,更不喜欢的是她的蠢。 “你既然知道山门里有摄政王的暗线,就该知道自己身份藏不住,不该接下这次的任务,即便接了,也应该易容再出来。” 贺小小摸着自己的脸,恍然大悟,但已经太迟。 她急急拉扯莫如令的衣袖,语气也慌乱几分。 “那现在怎么办?后面有摄政王府的暗卫,要是他们告诉摄政王,摄政王一定知道我们在商量怎么对付他!” 莫如令烦躁的扒拉自己的袖口,拍了拍贺小小拉过的地方。 她可没说过要怎么对付李廷鹤。 “急什么,你胆子不是很大吗?来都来了,就继续装下去。 你说得的,李廷鹤确对我们一族有种执着。 先皇下过灭族的命令,他的目的未必是宝藏,可能是我们这些幸存者。” 贺小小瞳孔地震,顿时急得抿唇扣手指。 莫如令深呼一口气,安慰她。 “你先别急,他现在并不知道华胥楼的真面目,所以还不会动我们。 你尘光的身份已经暴露,你只能善用你洛戎族的身份。” 现在让贺小小离开,不出三日,华胥楼得完,所以她不能让她现在离开。 如有必要…… 莫如令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她早就猜到,贺小小进入尘光的目的是监视她。 贺小小能在尘光埋伏那么久,不过是因为华胥楼甚少与她联系。 这次的任务,华胥楼的人派谁来,都不该派这个蠢人来。 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的贺小小忽然冷静下来,半晌后说出一句话。 “师姐真聪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莫如令:“……”知道做什么? 这蠢货八成是会错意。 莫如令好心提醒道 “你活着就行,其他我会与副楼主商议,刺杀摄政王的事可以不干净,但必须要稳妥。” “这种唾手可得的小事,何须麻烦副楼主,一切交给我就行。” “……” 莫如令就知道她想作死。 一路上,她对贺小小爱答不理,贺小小依旧坚持不懈往她身上贴,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自此过后,她没在和贺小小接触。 听说她天天粘着李廷鹤,每日不是在旁边端茶倒水,就是亲自下厨,变着法的给李廷鹤做洛戎族的特有美食。 这倒是让人更加相信她是洛戎族。 遇见沧浪,莫如令都得被损两句,被质疑不是真的洛戎族。 莫如令懒得和他计较。 她写了信条给副楼主,迟迟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又何尝不是种回应。 大约第五日的晚上。 李廷鹤的院子突然热闹起来。 莫如令的院子距离那倒是不远,能听到动静。 她起身披上外衣,走出院门没几步,就看到贺小小跌跌撞撞跑向她。 贺小小捂着手臂,看到她的身影,眼中亮起光。 她知道莫如令什么都不行,但轻功最好。 “师姐,快……带我……走……” 她伸出手,莫如令的手顺势拉住她手臂,带入怀中。 她面上的喜色还未完全展开,腹部骤然巨痛, 错愕替代笑,凝固在她脸上。 “师……姐?” 她来不及问,下巴搁在莫如令肩上,眼前朦胧的夜色如同混乱的世道里交错的势力,叫人分不清应该信谁。 莫如令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怀里人的呼吸转瞬停止。 她打横抱起贺小小,当着其他追杀过来的暗卫的面,走进李廷鹤的院子。 “人我杀了,她杀你是尘光的命令,但她毕竟是我同族,我想亲自埋了她。” 李廷鹤一袭黑衣,逆光站在门口,身上气势肃杀,如同杀神临世。 夜色遮住他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真不知道,她并非是因为尘光的命令而来?” 莫如令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自嘲一笑。 “难道是为了我吗?” 第47章 逍遥散 两人对视,莫如令态度不卑不亢。 她也知道李廷鹤绝不是吃硬的人。 正当她想软一下态度,李廷鹤却是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过了片刻,里面也没有回应。 莫如令抱着贺小小的尸体转身欲走,前面的暗卫没有让开。 莫如令从他们眼中看出他们的意思。 他们敢对她动手,即便知道会被李廷鹤问罪。 “都让开。” 意外的,平日一向和她不和的沧浪为她开口。 “都耳聋吗?”这是竹月的声音。 有这两人为她说话,堵在前面的暗卫这才让出一条道。 莫如令感激地朝两人鞠了一躬,带着贺小小的尸体离开。 清晨回来时,李廷鹤不在府内。 她的日常一切照旧,并没有因为贺小小的死有所变动。 阿达回来时,都会给她带来一些华胥楼的消息。 洛戎人有秘术,可训练飞禽走兽记住一些特殊的图案和叫声,使之传递消息。 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对阿达进行训练,用来接收华胥楼那边的消息。 尘光的消息,需要她出去才能接触到。 用过早膳,她照例去外面溜一圈,拿到尘光今日的消息,又去看钱世宝锻炼。 这段时间的锻炼效果显着,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小圈。 用过她的药后,他脸上的疮疤也有明显的淡化。 休息的时候,这小子还不忘趁机看点书。 她坐在树上,晃悠着小腿,啃着香饼。 之前钱世宝都按照她的要求装没看到她,这次却是招手叫她下去。 这小子不会是想要吃她的香饼吧? 她下去在钱世宝没说话前先开口。 “香饼不能吃,你要克制你的食欲。” “不是。” 钱世宝脸上的汗比泉水还能冒,刚擦去又冒出来,他只能不停擦。 莫如令想到他旁边坐下,还未靠近就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味,当即选择靠在离他不远的树干上。 “犹芳姑娘,你知道最近卖得很火的逍遥散吗?” 莫如令啃着香饼,像是第一次听说。 “很火吗?我怎么不知道?” 最近许折花在情报中提到过,这东西经常在勾栏瓦肆间出现,所卖的价格略高,享用的都是达官显贵。 据说这玩意儿有成瘾性,用过一次的,都会再继续用。 许折花提这一嘴,也是让尘光的人注意,别沾上。 毕竟尘光没钱。 “嗯,我爹在胭脂巷那边有家店。” 像是怕莫如令误会什么,他又连忙补充一句解释道。 “不过那家店里的女子都是艺伎,不卖身的。” 莫如令点点头,让他继续。 “最近那的管事过来汇报,总说有人找到店里,想在店里卖逍遥散。 管事的知道那条街几乎都在私底下卖那东西,生意特别好。 我家店里没那东西,最近的一个月,客人都少了六七成。” “噢……”莫如令兴致缺缺点头:“那你爹的意思?” 钱世宝摇头:“管事的说想拿来试试,毕其他店都在卖,我爹没同意。” 他拿起腰间的水囊,打开喝了几大口,擦着嘴边的水渍道。 “我爹说,要真是好东西,为何不能拿到明面上来卖? 现在我们家家大业大,这点小波动还不用担心。” “那要是你家家底也就一般,受这东西影响可能有经营不下去的危险,你爹还会执意如此吗?” 钱世宝郑重点头:“我爹说会,毕竟能买得起这东西的,都是富家子弟,而能用这东西的人,也都是游手好闲的废物子弟,他们的钱不赚白不赚。” “既然不赚白不赚,怎么现在不跟着一起赚啊?” 钱世宝朝不远处的两个护卫望去,小声对她道。 “我爹有关系,听说这事已经惊动官府那边,早晚会查起来。 如果是其他人查还好,若是摄政王来查,那是有一个杀一个。 殿试的事,在坊间都传遍了,要说冤,还真没一个是冤的。 生气的人不少,还有好些替考的是世家的幕僚,但都没敢闹真起来。” 莫如令敷衍的点点头,李廷鹤杀神的形象在民间可谓是深入人心。 可这般专横残酷,走到头是早晚的事。 “不过说起摄政王,听说他之前娶了丞相府的千金。 结果因不满丞相在朝政上屡次和他作对,当天晚上就把人姑娘杀了,尸体扔在郊外。 丞相府一家也是惨,这么大的府,说封就被封。” “……”官府是不出告示的吗? “犹芳姑娘,你在这盛京中可得注意了,千万别惹到摄政王,你这么漂亮……” 钱世宝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又改了口。 “摄政王甚少出门,而且他好男风,应该也不会看上你。” “……” 莫如令吃完最后一块饼,拍了拍手。 “休息够了吗?该继续了。” “嗯,差不多了。” 他让人收起书,眉飞色舞道:“这次小考,先生和我爹都夸我有进步呢。” 他一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人影。 莫如令去明月楼,她点的几个小菜正好装盘,桂花酿也已经装好。 逍遥散最早出现的时间在一个月前,大火起来也不过用了半个月。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发展,可见成瘾性的可怕。 不过也因为它出现的时间不长,所以危害还没完全暴露出来。 根据许折花的推断,所谓的逍遥散就是改良过后的五石散。 虽然各方面比不上五石散,暴露出危害的时间自然也会比五石散更慢。 刚刚得到的消息,许折花让她去探李廷鹤的口风。 这东西在街坊中流开,军营中也有不少。 但据许折花所知,归顺李廷鹤的金吾卫和羽林卫中,并没有人服用。 昨日贺小小才在王府中出事,他现在让她去试探李廷鹤,可真会给她找事做。 也不知道那两个许折花最近有没有达成意见,到底要不要联合华胥楼。 私心里,莫如令并不想让尘光和华胥楼联手。 现在楼中是副楼主在管,他的手段有些偏激,迟早得出事。 眼下逍遥散出现,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第48章 只要她能为本王所用就行 今日到书房,外面的沧浪并没有拦她。 莫如令还是像往常一样,把食盒中的食菜端出。 “知道你用过廊食,所以这些是给我自己买的。” 她现在和李廷鹤说话,都不想演戏绕圈子,实在是没那个心思。 李廷鹤放下手中折子,倒是自觉,让外面的沧浪拿副碗筷过来,一点也没和莫如令客气。 “你很喜欢明月楼的菜?要不要把他家的厨子挖过来?” “……” 莫如令举在空中的手顿住,原因无他。 李廷鹤夹走了盘中唯一一只鸡翅。 那是她正准备要夹的。 “天天吃府上厨子做的那两个菜早就腻了,还不准我从外面带些别的回来?” 她经常跑的酒楼就是明月楼,李廷鹤怀疑她在那和尘光的人联系也正常。 但她真的只是贪那里的吃的而已。 “这几日吃贺小小做的那些洛戎族的特色,本王也有些腻了,吃些其他的也正好。” 莫如令不知道李廷鹤是不是故意提起贺小小,审视的目光也一直盯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她顺着他的话问道:“好吃吗?” 本来就不是真心的想问,李廷鹤却是认真在回答她。 “她手艺不行,还没之前本王吃过的好吃。” 洛戎族的特色菜从来不外传,都是一代代口头相互教授,连本像样的菜谱都没有。 按照李廷鹤回到盛京,认祖归宗的时间来看,那时候的洛戎族早就被先皇下令格杀,他哪有机会接触洛戎族? “你之前吃过?什么时候?谁给你做的?” 想到之前他说的那位故人,莫如令心中有所感应。 “你之前说的那位故人,该不会就是洛戎族的吧?” 李廷鹤咀嚼动作一滞,微微颔首。 “一个不太聪明的洛戎族,管不住嘴什么都往外说。” “你利用了他?” 李廷鹤抬头冷淡望了她一眼,倒了杯桂花酿,喝了一口。 “她是被官兵杀的,那个时候灾荒,难民多,地方官府为了把事态压到最小,伙同军官将难民聚在一起,坑杀。” “……” 莫如令心头一跳,这事她知道。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也是她最难忘的事。 想到那事,她就没什么胃口,嘴里的米饭嚼了好几遍,也难以下咽。 “不说这个,说起来,最近兴起的逍遥散,你知道吗?” “你觉得是本王让人在卖?” “……”莫如令喝了一口桂花酿,眼珠子不自觉的四处飘:“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廷鹤夹了一块清蒸羊肉吃着,目光落在莫如令心虚的脸上。 他就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是来打探消息来了。 “是华胥楼的手笔,这些年他们做事,总有意无意针对朝堂。 本王顺着线索,也查出里面的人很可能都是洛戎一族。” 莫如令的头不由自主往下低了低。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李廷鹤的情报能力。 李廷鹤不动声色将她心虚的动作收入眼底。 见她一直在吃白米饭,他大概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她,他才继续道。 “本王知道洛戎族是在针对皇室,可那毕竟是以前的事,要杀他们的先皇已死。 如果他们就此停手,本王可以放过他们,可如果他们继续,本王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莫如令盯着碗里的红烧肉,知道李廷鹤这是想借她的口,让她把话带给华胥楼。 “你对我们族手下留情,是因为皇室对洛戎族的愧疚?” 皇室怎么可能会有愧疚?这点莫如令一直都很清楚。 “和皇室无关。” “那是因为你的那位故人?” “她说她对洛戎族也谈不上喜欢。” 莫如令点着头,嘴里的红烧肉肥瘦相间,香而不腻。 “那看来是了。” 她忽然有些好奇:“你那位故人是男是女?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历经两次血洗,洛戎族对外族有很大防备心。 况且李廷鹤的眼睛颜色实在太过显眼,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皇族。 洛戎族怎么可能和皇族交心? 倏尔她脑子里快速闪过一道灵光。 之前李廷鹤说过,他的眼睛是被人骗,才会瞎的,不会是他的那个故人吧? 可如果是他,李廷鹤只会对洛戎人更加憎恨,怎么可能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她现在对李廷鹤和他的那位故人更加好奇了。 “与其在这试探本王,你还不如先转告华胥楼那边,让他们停手。 然后再去关心关心尘光那位大师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今晚。” 莫如令羞涩抚摸脸颊,故作娇嗔。 “哎呀,你说得这么直白,让我这个三面细作很没面子啊。” 只是矫情这么一句话,她秒变严肃脸。 “许折花怎么了?” “听说是刚刚下朝,陪公主去马场的路上遇到歹人。 公主受了轻伤,他胸口被刺了一剑,现在正在皇宫内抢救。 那些人是华胥楼的人,想来是因为上次的事,和许折花撕破脸。 朝堂上损失不少人,他们就想拿许折花撒气。” 这事太后和莫如令提到过。 她知道副楼主做事偏激,可没想到他这么阴狠。 她三两口刨完碗中的白米饭,起身欲走,又好奇停住脚步。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该不会觉得我这个跑腿的能同时劝住尘光和华胥楼吧?” “华胥楼行事乖张过激,尘光势力不足,你不觉得跟着本王才是更好的选择吗?” “呵呵。” 搞半天,是在这展现自己呢。 “王爷你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我先去看看我大师兄,你慢慢吃。” 眼见莫如令跑出去,沧浪忍不住进来。 “王爷,这女人杀自己人都不带手软的,你真要留下她?” 昨晚他亲眼看到,莫如令一句话都没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杀死贺小小。 “她是尘光的内门弟子,排行第二,在华胥楼中的地位,又能低到哪去? 本王看得出,她喜欢本王,只要她能为本王所用就行。” “……”沧浪一整个无语。 她都不愿跟你成亲,你怎么看出她喜欢你的? 第49章 还在,我确认了 “王爷,你是不是判断错了?” “本王从不会判断错,她的任务是和贺小小一起杀了本王,但她没有,反倒杀了贺小小。” 李廷鹤盯着酒杯里的桂花酿,桂花淡淡的香味萦绕鼻边。 “她下不了手杀本王,她甚至吃醋了。” “……” 主子脑子好像和常人有些不同,作为他的贴身侍卫,沧浪有时候也挺无助的。 …… 莫如令潜入皇宫,看到行宫内太监宫女进进出出,实在繁忙。 李越溪站在宫殿大门外急得团团转,看到她来,仿佛找到依靠,小跑到她身边。 “如令,你来了。” 莫如令点点头,望向只开了一个过道宽的殿门,人进出后,殿门又立刻关上。 “许折花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越溪摇着头,眼角发红,眼眶湿润。 “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后面来了个老头,说是许折花的师叔,可他进去都快半柱香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师叔?” 莫如令眉头微皱,心中升起危机感。 尘光上一辈的老人除了她师父,倒是还有一个,不过他早已被逐出师门。 真是那个老怪物来了? 那他在里面未必是在救人。 莫如令眼中杀意乍现,急得要往里面去,殿门倏尔打开。 一身道袍从里面徐徐走出,笑容慈蔼,眼角的皱纹比以往也多了几许。 清风拂过,他右手的道袍随风舞动,道袍下空荡荡。 别关山披头散发,他挑开额前的一缕白发,笑着道。 “好久不见,莫师侄,怎么见了师叔我,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要不是我,许师侄现在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你最好是好心,他身上要是少一个半个器官,我不会放过你。” 莫如令从他身旁走过,匆忙的脚步掩饰不住她的担忧。 关别山话中带着轻笑,打趣道:“我就是把他的肺掏出一个半个,你现在也看不出来啊。” 莫如令脚步一顿,克制杀意转过身。 关别山侧身欣赏她炸毛的样子。 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不爽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莫如令深知他的这个恶趣味,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我看出来的时候,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到时候我要的可不只是你的一条手臂。” 别关山冷呵呵的笑出声,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李越溪隐约察觉两人关系微妙,快步上前,跟在莫如令身旁一起进去。 “我看你师叔应该不会对你表哥做什么的,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误会没有,仇倒是有。” 许折花躺在床上,面色惨白。 莫如令学过一些基本的医理,两指在他的手腕内侧搭了许久。 确定他的脉象逐渐舒缓,她心里才安心。 她掀开被子,拉开他的里衣。 旁边的李越溪下意识转过头,望向其他地方,不敢看许折花的身子。 莫如令一眼看到他的伤口。 和李廷鹤说的一样,长剑刺进胸腔,幸好偏了几寸。 伤口形状熟悉,是问情剑。 莫如令眼眸低垂,掩不住眼底想要藏住的波涛。 许折花醒来,就看到莫如令直勾勾盯着他的肉体看。 她身后的李越溪像只刚开荤的小猫,也是盯着他的身子,眼睛一眨不眨。 察觉到他的视线,李越溪的脸顿时红透,快速转过身。 莫如令眉梢一挑,手在他腹部一摸一拍,响声贼大。 “腹肌不错,你这小子运气不赖,怎么就没被一剑刺死啊?” 许折花苍白的唇瓣颤了颤,脸上气愤交加,最后只是吃力地拉着被子盖好自己,免得再让人占了便宜。 莫如令见到他对她的防备,撇了撇嘴:“刚刚是关别山救的你。” 她的视线在许折花身上打转,慢悠悠道。 “你外表看起来健全,要不要我把你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少些什么?” 许折花嘴角龇动,怒气压在喉咙里,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 “滚。” 莫如令不以为然,打量的目光从他的上半身转到身子中间段,意图明显。 “这里没有看到,我给你检查检查,看看还在不在。” 她伸出魔爪,身后的李越溪立刻拦住她。 “如令如令,虽然你是他表妹,但男女有别……” 她刚说到这,床上的许折花一本正经道。 “还在,我确认了。” “……”李越溪闭上嘴,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许折花。 他们那个师叔看起来挺和蔼可亲的,怎么到他们这里,变得这么恐怖? “我想单独和如令交代一些事,请公主先回避。” 李越溪脸上一直发热,早就想先离开。 她一走,许折花也不隐瞒。 “这次是华胥楼的刺杀,我阿姐许朔月想要和他们合作,扰乱大顺朝堂,但我希望大顺能好好的。 放心,打起来前,我先打晕了公主,她什么也没看到。 也幸好我带着救命的丹药,才能撑着等到治疗。” 莫如令翻了个白眼,她担心这个做什么? 李越溪要是看见他英勇对敌的潇洒风姿,怕是更迷恋他。 她在周围转一圈,在桌上找到盘芙蓉糕,端着过来坐在床边,边聊边吃。 “你姐就这么看着他们弄死你?你们还是亲姐弟吗? 居然连公主也想一起干掉,她很有决心啊。” 许折花看着她手中端着的芙蓉糕,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呼吸有些不顺畅。 “这事我阿姐应该是不知情,不然我想关师叔也不会出现得这么巧。” 莫如令敛了敛眼睑,刚才她也怀疑过这事。 “你阿姐的目的是什么?这与这次的委托相反,她现在应该不是在为尘光做事吧?” 她一针见血点出。 许折花偏头望向别处,沉默代替他的回答。 “不说是吧?不说我就跟师父说去,先让你们姐弟回山门暂时待一段时日。” “你不会。” “噢?“ “我们走了,辅助皇上的事,就得你负责,你怕麻烦。” 莫如令点点头,他这话确实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我会牵制我阿姐,不会让她有其他动作,李廷鹤那边,还得你多费心。” 第50章 王爷是想让我怎么谢 “……”这话是在威胁她。 他们姐弟要是有个什么事,最忙的就会变成她。 成活不易,如令叹气。 见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芙蓉糕上,莫如令把盘子往他面前递。 他的手颤巍巍伸出来,她立刻收回。 许折花:“……” 莫如令语重心长道。 “你刚受这么重的伤,要忌口,少吃点糖。” “……”他这还一口没吃呢。 许折花舌头不由自主的舔唇,嘴里也有些干。 “喝水总可以吧?” “这个可以。” 莫如令点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样子,反倒伸着脖子往外面喊。 “静婉公主,许大人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怎么了?” 李越溪风风火火跑进来,盯着絮许折花上下打量,嘴上还不忘追问。 “怎么了?哪不舒服?” 莫如令吃着芙蓉糕,风轻云淡道。 “他嘴有点干。” “那喝水啊,我去倒水。” 许折花:“……” 许折花看向莫如令的眼神,恨不得杀了她。 李越溪端着茶过来,对着许折花嘘寒问暖。 许折花想要起身,一动就心口疼。 李越溪一眼看出,连忙让他别动,亲自喂他喝。 一向淡定的许折花罕见露出手足无措,想避开李越溪,又被强制按住。 现在的许折花虚弱无比,李越溪对他做点什么,他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莫如令笑得嘴角下不来。 “有公主照顾我表哥,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李越溪细心帮许折花擦掉嘴角流出的茶。 许折花面色绯红,张开的嘴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眼见莫如令起身离开,他的脑子才勉强转过来。 “他毕竟刚刚救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莫如令也懂。 “他这人从不轻易出手,我总得知道他拿了什么吧。” 关别山有个怪癖,吃人肉。 有事求他的,他都会取走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既然人可能是许朔月找来的,关别山拿的东西,也有可能是许朔月的。 她在街上问了尘光的暗线,找了许折花住的小院子,也没有看到许朔月,更没有看到关别山的踪迹。 许朔月没那么容易出事。 面对这种可能出事的情况,她选择不知情,打道回摄政王府。 她也是有私心的。 许朔月不像许折花希望安定,她如果不在了更好。 她向来不走正门,翻墙而入,意外看到李廷鹤坐在她的小院子里。 见她来,旁边抚琴的千山停住,抱着琴头也不回往自己小屋里钻。 她唇角一勾,露出谄媚的笑,给李廷鹤倒茶。 “今日多谢王爷通知,我那个运气差了点的大师兄已经无事。” “那你打算怎么谢本王?” “……”莫如令嘴角一僵,这人怎么一点也不会乐于助人啊? 她在他旁坐下,认真思忖半晌,心中已经有主意,还是故意问一嘴。 “那王爷是想让我怎么谢?” “跟你那个未婚夫退婚,跟本王成婚。” “……”这人是对成婚有什么执念吗? 该不会是为了洗清外面关于他有龙阳之好的传闻吧? 莫如令轻啧一声:“不过我有更好的报恩方式。” 她的目光在他的眼罩上转了转,满脸笑意。 “我认识一个名医,他医术超然,定能治好王爷的眼睛,王爷你看如何?” 她当然没那么好心帮他治眼。 她嘴里的那个名医,就是关别山。 只要哄骗李廷鹤答应治眼,她就有机会对他动手。 至于关别山那边,她有的是办法说服他和她联手。 李廷鹤剑眉微蹙,面若冰霜。 他的表情很少,一皱眉定没好事。 他现在的心情肉眼可见没刚才好。 “怎么?你不肯嫁给本王,莫不是因为本王是个半瞎?”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王爷的眼睛如果能好,那自然是锦上添花,不是吗?” 莫如令的表情真诚无比。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撒谎。 她也很想看到李廷鹤摘下眼罩的样子。 李廷鹤眯了眯眼,身上危险的气息融进夜色,让人无法忽视。 “本王的眼睛,用不着你操心。” 这次的谈话不欢而散。 莫如令也能理解。 那只眼睛对他来说是一次耻辱。 不愿医治,估计他也是想让自己牢记,不在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 翌日。 阿达从外回来,带来一个人的消息。 他昨晚被人刺杀受伤,想要见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莫如令心中有气,但还是有些担心他。 用了早膳,她嘴巴又开始犯馋,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点心,路过前院,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从房顶上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一身道袍的男子在朝李廷鹤行礼作揖。 “那我就先去休息,这几日叨扰王爷了。” 那人肩上搭着一个蛇皮袋子,里面的东西细长不算粗,也不知道是什么。 影青带着他离开。 莫如令不会看错,那个人确实是关别山。 他和李廷鹤认识? 没想到李廷鹤的交友范围还挺广泛啊。 “看够了吗?” 听到李廷鹤的声音,她也没有再隐藏,翻身跃下。 “你可别告诉我,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其他暗线。” “不行吗?虽然他现在已经被逐出尘光,可他也确实了解尘光。” “……”莫如令无法反驳。 被尘光逐出山门,只有死路一条。 可关别山活得好好的。 在上一任掌门活着的时候,他没少被追杀。 那些追杀他的人,几乎都跟他同辈,被他杀绝。 上任掌门死后,她师父继任掌门之位,没有对他继续追杀。 关别山甚至还能假装偷偷摸摸,实际正大光明的回山门顺东西。 莫如令不相信尘光里有纯正的友情,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你昨晚说的那个医术高明的人,不会是他吧?” 闻言,莫如令发出尴尬的笑,低头快速离开。 她要是知道这两人有一腿,昨晚绝不会说出那话。 由于她之前多次成功甩掉摄政王府的暗卫,现在她出门,都没人跟。 她依旧谨慎绕路,才到与人约定的隐蔽小院。 第51章 我没做错 “阿樾,你来了。” 贺衔之屏退心腹,强撑着身子想要从床上坐起。 莫如令于心不忍,上前扶他,一只手上抓了个空,这才发现他的整条右臂空荡荡的。 她捧着手心的袖子,愣神许久,房间内的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去。 贺衔之的武功不低,他的手臂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谁干的?” 她问出口,目光触碰到床头挂着问情剑。 想到关别山身上蛇皮袋子里的东西,她瞬间明了,是许朔月让关别山干的。 关别山的右臂是莫如令砍的。 他取什么不好,偏偏取走贺衔之的右臂,是有意为之? “已经没事,不用为我担心。” 贺衔之没有血色的唇瓣翕动,嗓音微弱。 他难受连着咳了几声,用力得仿佛要把肺也咳出来。 莫如令看着他难受,心中五味杂陈。 “衔之,收手吧,我们一族已经经不起这般折腾。” 贺衔之僵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抬头望向她,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映着她冷漠的模样。 他缓缓摇头,又咳嗽起来,浑身抖动抑制不住。 莫如令轻轻拍打他的背,静默陪着他。 贺衔之重新仰起头,明亮的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她,眼中的温柔似能化为一汪春水。 “阿樾,若是我没有找到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待在尘光里不出来?” “……” 莫如令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 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她心里总有一股愧疚感。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放弃全族,我也不奢求你来带领全族复仇。 给我点时间,等我杀了李氏全族,我们就离开。” “李氏族灭,谁来管理朝政,天下谁做主?” 贺衔之沉吟半晌,一本正经问道。 “那你想做皇后吗?” “不想。” 她说完,贺衔之又拧眉纠结。 看来他也不是很想接管天下。 “华胥楼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本就应该是楼主。 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再多话,可若是威胁到大顺安定,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她是洛戎族族长的时候唯一继承人。 莫如令入尘光后,贺衔之找到她,想让她成为华胥楼的楼主,带领全族复仇。 她拒绝,也坦言自己不会再管洛戎族的事。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直为她留着楼主的位置。 莫如令起身,贺衔之忽然拉住她的手,眼中雾气氤氲,嗓音沙哑。 “阿樾,你不要洛戎全族,难道连我也不要了吗?” “……”莫如令抿这唇,说不出话。 她也贺衔之的婚约从小定下。 贺衔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挑不出毛病。 在她撂挑子不想管族人死活时,也是贺衔之为她承担起所以责任,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华胥楼。 对族人她提不起任何愧疚之情,唯独对他,她无法忽略。 “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难道还要再丢下我一次吗?” 见她仍说不出话,贺衔之大着胆子朝她伸出手,笨拙的虚虚环住她的腰,头抵着她的小腹轻蹭,带着哭腔的低沉嗓音一遍又一遍地轻唤她的名字。 “阿樾,阿樾,别走,阿樾……” 莫如令冷眼低头,看着他微微晃动的头顶,下定决心。 “那我们带着洛戎族离开大顺,去哪都好,远离李氏一族。” 贺衔之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 “为什么?我们又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格杀全族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和李氏剩下的人无关。” 贺衔之环在她腰上的手抓着她的衣裳,五指紧了紧,泣声不止。 “李氏一族能有今日的成就,是踩着我们一族的尸骨上去的。 他们明面上不能做的事,让我们做,他们明面上不能杀的人,让我们杀。 他们把我们当刀使,用完后又毁了我们。 李老头死了又如何?李氏欠我们一族的,一条命怎么能还得清?” 莫如令凝望贺衔之的视线逐渐凝结成霜,卡在喉咙里的话,涌到嘴边,最终还是被她无力咽回肚里。 洛戎族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顺国。 以前的她和贺衔之无依无靠,身处最下层。 现在的贺衔之,已经靠自己爬到顶端。 眼界开了,看到的自然不再只有她。 他已经被同化,和洛戎族彻底融为一体,所思所想,都是为了洛戎族。 她清楚的从他这番话里感受到,以前那个说会保护她,会永远听她话的贺衔之,早就不在。 他垂下精致好看的眉眼,也掩不住眼中的水光。 “阿樾,我没做错。” “我知道,只是我们选的路不一样罢了。” 贺衔之瞳孔微颤,抓着她身后衣裳的手松了松,又不甘心的重新抓紧。 “所以……你是又要丢下我吗……阿樾?” “毕竟走不到一条路上去,我们的婚约也就此作罢吧。” 说完这话,她的情绪也没有多大波动。 她一直清楚,自己对贺衔之的感情更多的是愧疚,从来不是男女之情。 她拿出带来的药瓶,放在床头。 “这是尘光的秘药,对外伤颇有奇效,你换药的时候记得用。 等机会合适,我会让关别山用他的命赔你这条手臂。”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 在靖安王回来前……李廷鹤我也会替你们杀死,算是报了洛戎族那七年对我的养育之恩。” 如果她没推算错,太后为了皇上和公主,怕是已经暗中和李廷鹤联手。 上一次的贺小小,就是她故意送来的。 皇上看着年轻好拿捏,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皇上没表面这么简单。 之后洛戎族和李氏会如何斗,她不会管。 除非天下会被搅乱。 思索片刻,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 她毫不留恋扒下贺衔之的手,转身离开。 “阿樾,你别走,阿樾……阿樾……” 身后传来沉闷的落地声,贺衔之撕心裂肺的喊叫依旧没有停止。 莫如令脚步微顿,踌躇半息,忽而想到最近的事。 “最近逍遥散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回头,贺衔之摔落在地,伤口溢出的血染红雪白的里衣。 他没有回答,嘴里还是喊着她的名字。 第52章 我是你在尘光唯一的暗线 “阿樾,你别走……” 他只字不提逍遥散的事,不是因为他不知道。 莫如令黛眉轻蹙,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让人别再卖了,不然出了事,我怕我保不住你。” 她走出屋门,让候在外面的人进去给贺衔之重新包扎。 回摄政王府的路上,她意外碰到冯不渡。 他穿着朴素的女装,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村姑,在首饰店里撩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帮他带上发簪,他笑得面如芙蓉,笑声铃铃,问人家小姑娘他好不好看,借此机会去拉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眉眼如画,气质如兰,一番夸赞差点把他夸上天。 冯不渡笑得差不多了,面色忽添上几分愁容,对小姑娘道。 “可是奴家初来乍到,身上没这么多银子……” 小姑娘脸上笑容不变,却是先将他头上发簪取下。 “无妨,等姑娘赚了钱,再来买这只簪子也是不错的。” 她身后的丫鬟很有眼力见的出声道。 “姑娘,最近账比较多,晚上你还要去赴宴呢。” 小姑娘点点头,和冯不渡致歉,安排了其他人接待,带着她的丫鬟上楼去。 便宜占到,冯不渡也不留恋,扭头就走,意外与外面的莫如令对上视线。 他尴尬擦了擦鼻尖,一瘸一拐朝她走来。 “好久不见,我这边要先去向摄政王问个好,你要去做什么?” 她还没开口,冯不渡又急着补充道。 “虽然我伤成这样,但你一个倒数第一还是不要逞强。” “……” 这小子从尘光跑出来后,是一点也不装了。 莫如令耸耸肩:“一起。” 冯不渡眉梢微挑,如他所料。 “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既然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以后你的武功包我身上。 我肯定带你突飞猛进,让尘光那些个看不上你的好好瞧瞧,你本来就是块璞玉!” …… 摄政王府。 李廷鹤吹去杯面茶沫,语态闲闲:“人家排行第二,用得着你教?” 冯不渡口中茶水猝然喷出,不可置信。 “谁?谁第二?” 李廷鹤淡定喝茶,不置一词。 冯不渡的视线在他和莫如令身上转来转去,依旧不敢相信。 “她怎么可能是排行第二?倒数第二一掌都能把她拍晕!” 那个排名倒数第二天赋平平,许久不曾有进步 因为这事,莫如令在尘光没少被人笑话。 “不对……”他突然反应过来,好奇望向李廷鹤。 “这事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内斗不断,提防着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排名,谁都不告诉谁。 如果你们交换一下消息,基本就能猜到,你们的排名和你们辈分顺序是一样的。” 解释完,李廷鹤还不忘点一下莫如令和冯不渡。 “二师姐,四师兄。” 冯不渡:“……” 他确实跟李廷鹤说过他在尘光排行榜上的排名。 可光有他一个,李廷鹤不可能猜出。 “你……” 冯不渡指着李廷鹤说不出话,转而痛苦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你不是说,我是你在尘光唯一的暗线吗?摄政王,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 李廷鹤:“……”这演技,比莫如令的还辣眼睛。 莫如令趁着机会,装作不在意的追问。 “所以叶一也是摄政王的暗线?” “什么?”冯不渡惊呼,瞬间直起身子:“叶一也是?” 莫如令看他模样不像是演的,看来他也不清楚。 她转而瞥向上面的李廷鹤。 李廷鹤一如既往的淡定,没有一丝能让人怀疑的地方。 “不止呢。” 莫如令就着冯不渡的问话不咸不淡地添一把火。 李廷鹤依旧没有一点动静,一封密信看得脸上神情无波无澜。 她放弃了,补充道:“后院还住着一个。” “谁啊,我去打个招呼,能弃暗投明的,依旧还是我的好朋友。” 冯不渡笑眯眯站起身,此刻身着女装,也不忘保持女子的端庄姿态,一颦一笑,妩媚风情。 莫如令是越看越觉得他应该呆在青楼。 “关别山。” 迈出半步的冯不渡听到这三个字,脚上一扭,当即软着身重新坐回原位,惶恐望向李廷鹤。 “摄政王,你让谁住这不好?让关别山住这,他是真的会吃人。 据说他之所以被逐出师门,就是因为他偷偷吃了山门的一个小弟子。 人发现的时候,只剩骨头,其他什么都没有剩下。” 李廷鹤坐在原位上纹丝不动。 冯不渡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求助的目光当即投向莫如令。 “二师姐,你没忘吧,小梨子就是被他吃的。” 这小子,现在知道叫她二师姐了。 莫如令知道他意图混淆概念,让李廷鹤以为小梨子是人。 实际那是她之前养的一只猫。 她就是因为这事,跟关别山干了一架。 可惜那时实力不足,只砍了他一条胳膊,没要了他的命。 若不是她师父及时出现,她就要准备和关别山同归于尽了。 意外的,李廷鹤竟然因为这么一句,抬眼朝她望来。 只是一眼,他就淡然撤开视线。 “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都去忙自己的吧。” 他当着两人的面,烧了冯不渡带来的密信,先行离开。 等人走远了,莫如令才问冯不渡。 “信上写的什么呀?” 信上的内容肯定不简单,不然李廷鹤也不会看这么久。 冯不渡轻蔑瞥了她一眼,学着李廷鹤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气模样,连语气也刻意模仿。 “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都去忙自己的吧。” 说着,一瘸一拐朝外走去。 刚走到门边,他像是看到极为恐怖的东西,吓得回头跑来,摔倒在地也还不忘手脚并用爬向莫如令。 “二师姐救我!二师姐救我!” 一个晃眼的功夫,许久不见的逐云提着剑走进来,森冷的目光落在她脚边的冯不渡身上。 冯不渡花容失色,整张脸扭曲到变形。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皮囊。 “奉师门命令,清除叛徒。” 冯不渡急得拉扯莫如令的衣摆:“二师姐,他说他连你也一起杀!” 第53章 外面风大,进来狡辩 “……”逐云的视线转而落在莫如令身上:“你也叛出师门?” “嗯。” “噢。”逐云淡淡应了一声,长剑归鞘:“那我跟你一起。” 冯不渡:“你果然是她的狗。” 逐云毫不在意。 莫如令冲他挑了挑眉。 冯不渡感受到危险讯号,当即改口,一本正经道。 “我也是师姐的狗。” 莫如令:“……” 冯不渡走后,她在小院里听着千山弹曲,逗着阿达,转瞬天色黯淡。 “有刺客,抓住她!” 静默的夜晚如同平静湖面,突然被一块不知从哪飞出的石头炸开。 看不见的夜色里水声连连,波纹晃漾。 莫如令吃着卤鸡蛋,走向热闹中央,李廷鹤的书房。 她步态闲闲,绕开围成半圆的暗卫,语气像是看好戏般带着几分戏谑。 “我的王爷哎,都让你没事少贪点,西南那边的水患国库都拨不出银子。 瞧瞧这又是谁啊?气得晚上睡不好觉,都要来把你干掉。” 李廷鹤披着黑色大氅站在房门前,逆着光,周身散发寒气,气压极低,犹如黑夜的王。 被围在中间,压跪在地上的刺客抬头望向她,喊了一声。 “楼主。” “……” 莫如令的脑子在这一刻几乎把所有的逃跑路线都标记出来,随时准备跑路。 “那个……王爷,你听我解释。” “外面风大,进来狡辩。” “……”她进去应该还能出得来吧? 莫如令回头望向跪着的女子。 她是华胥楼四位堂主中的一个。 莫如令进去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女子姓名。 女子面上露出一丝无奈。 “属下一堂堂主时烬,之前还为楼主办过事,将杀死姜向绾的杀手送至摄政王府前。” “噢,是吗?呵呵呵……”莫如令尴尬得脚尖往内侧挪:“我记忆有些差,记不太清了。” 李廷鹤朝她望来,冷冰冰的嘴角意外上扬两个点,不仔细看,不一定能发现。 “原来那时是楼主雪中送炭,楼主行事还真是低调。” “不敢当不敢当。” 她擦着额角的冷汗,余光瞥见旁边的椅子,也不敢坐下。 “那个……时堂主今日……是来……刺杀?” 她余光时不时偷偷打量李廷鹤的面部表情,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这要是来刺杀的,李廷鹤还不得把账算到她头上。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属下是来找楼主的。” “噢。” 莫如令顿时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对李廷鹤道。 “王爷,这是来找我的,你看我和她能不能单独聊聊?” 李廷鹤眼睑微颤,清冷的眼中意外赤诚。 “有什么是本王不能听的吗?” “……”这是华胥楼的事,你一个外人你想听什么? 莫如令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要时烬不提刺杀李廷鹤的事,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 “行吧,时堂主,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时烬薄唇微动,她又忙不迭在她开口前抢先补充道。 “不用叫我楼主,我已经脱离华胥楼。” 她说的是事实,也算是给时烬一点暗示。 “属下……我知道,今日你与副楼主的谈话,我都已经知晓。” “……” 莫如令冷汗直流,感受到后背如刀直抵的恐惧感,压根不敢回头看李廷鹤现在是什么表情。 “那个副楼主贺衔之,不会就是你的未婚夫吧?” 李廷鹤语态悠闲。 茶盖拂开茶沫,与杯沿擦过,发出清脆响声,每一声都像敲打在莫如令心头。 时烬意外问道:“伶舟小姐连这也告诉摄政王了?” 李廷鹤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噢,原来你姓伶舟啊,没记错的话,伶舟好像是洛戎一族中族长一脉的姓氏。” 时烬这才反应过来,李廷鹤是借着两人的话推敲华胥楼内部关系。 被人利用的羞辱感生成怒火在眼中跳动。 她也知道眼前的人不好对付,莫如令没说话,她只好握紧拳头,压抑怒气。 莫如令感觉她的腿都快软得站不住了。 再聊三两句,李廷鹤能把她的底给扒干净。 “对了,既然今日见到你未婚夫了,他知道你不做这楼主,应该和你解除婚约了吧?” 莫如令朝他缓缓点头,笑容勉强。 “摄政王,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一会儿再问好吗?” 他这样突然蹦出一句,真的很搞她的心态。 “好。” 见他一如既往的好说话,莫如令总算是松一口气,转而望向时烬。 “时堂主,你来到底有什么事,直说。” 时烬也不兜弯子,朝她径直跪下。 “我想请伶舟小姐,带我们一起离开华胥楼。” 莫如令:“……” 她知道楼中或许也有想离开的,可她不敢问。 楼中像贺衔之那样的复仇派更多,一旦他们有所察觉,想离开的人就是他们眼中叛离族群的罪人。 莫如令敢离开,只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和勇气。 但她的能力,还没强到能保护那些和她一样的少数人一起离开。 可就这么拒绝,她也不忍。 深陷泥泞时,她也曾幻想能有人来拉她一把。 即便没有,也不妨碍她继续幻想。 眼下这些像她一样的人看到了希望,看到她。 如果她不伸出手,对他们来说,希望就成了绝望,以后也不敢再去奢望。 “你们有多少人?” “据我所知的,现在有一个半堂的人。” 华胥楼四个堂,想走的人连一个堂都不到。 “你让我想想。” 一直安安静静的李廷鹤出声道。 “你若是想,也可以将他们带出,安置在本王府上,本王最近有些事要办,正好缺人手。” 莫如令有些意外。 她确实是想先和他商量,没想到他反而先开口。 旋即她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办事?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用完了就杀人灭口的那种?” “本王确实是那种人,但这次的事,不是做你说的这种事。” “……”不得不说,有时候李廷鹤还挺实诚的:“你还真是净说大实话。” 时烬看出现在的莫如令居于人下,也知道自己带着其他要脱离的族人没有好的躲藏地方,当即向李廷鹤示好。 “只要摄政王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愿为摄政王效忠。” 第54章 这婚约作废也好 莫如令没说话,望向案桌后的李廷鹤。 到现在她也没看出李廷鹤到底对洛戎一族有什么目的。 难道……他还真想让洛戎族再次为皇族所用不成? “要来本王这,总不能空手就来吧。” 莫如令:“……”她就知道有阴谋。 “最近外面卖得挺不错的逍遥散,没猜错应该是你们华胥楼的手笔。 只要你将逍遥散的制作地点,和倒卖路径交给本王,本王可以考虑。” 莫如令眼眸微转。 李廷鹤这么做,应该是想搅黄这生意。 华胥楼的财源不止这一条,废了它没什么不好。 她给时烬一个眼神。 时烬心中衡量一番,对李廷鹤道。 “这事是三堂的人在负责,请给我两日时间,我一定把你想知道的摸清。” “行。” 时烬走后,莫如令拉着椅子坐在李廷鹤对面,双手撑着脸颊打量他。 “你不对劲。” 李廷鹤微微蹙眉,抬头对上她审视的犀利视线,冰冷神色露出几分不满。 “你挡着光了。” “……” 莫如令拉着椅子坐到他旁边,撑着侧脑继续打量他。 不得不说,李廷鹤的侧脸轮廓分明,线条流畅,也是绝了。 真好看! “交个底,你到底想拿洛戎族做什么?” “如你所说,西南水患国库无银钱,总得有人去送银送粮安抚百姓。” 若是直接把赈灾银粮交给百姓自然是最好,省得一路剥削,到百姓手中只剩几粒米,连饱腹都难。 可这是李廷鹤会做的事? “除此之外呢?” 李廷鹤没有顺着她的话回答,反而问道。 “说说你,一个族长之女,抛弃自己的族人就跑,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 得,想问的问不到,反而讨来一阵数落。 “你这个最大奸臣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她无力趴在桌上,盯着对面的灯笼,眼皮无力耷拉着。 “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要不是你们李家,洛戎族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眼里只有仇恨。” 李廷鹤批阅的笔停滞,很快又继续在折子后书写。 火光映照在他浅金色的瞳孔中,清冷的光也暖了几分,生出几分人气。 “你一个族长之女,却想离开自己的族群,难道是在族群里过得不好?” 莫如令盯着灯笼的双眼逐渐失去聚焦,思绪飞出。 “我爹娘早就死了,那些人留着我,都想知道族中藏起来的宝藏在哪,那是只有族长才知道的秘密。 我在族里过的生活,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练习刺杀,学习秘法,然后……被人欺负。” 大人的欺负是名正言顺的。 体罚,是因为你不够努力练功。 克扣吃食,是因为你吃得太多,影响体型。 减少衣物,美其名曰要习惯寒冷,才能在寒冷的环境下更好潜伏。 受伤不给药,说是要让你习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药能及时治疗。 莫如令的食指颤了颤。 她最怕冬天。 冬天的时候,手容易生冻疮,又痒又肿,硬邦邦的,做起事来几乎没有知觉。 她六岁时,冬天极冷,族中长老却叫她只着单衣,下湖抓鱼。 那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半只脚踏进阎王殿。 在她没有说出藏宝的地点前,他们不会让她死,但也不会让她好好活。 “就没人帮你?” 莫如令眼睫微颤,目光瞥向别处,闷着声道。 “那次,是衔之把我从湖里捞回来的。” “啪!”李廷鹤猛然合上折子。 莫如令吓得抖了个激灵,三魂都飞了俩。 “你有病吧?能不能看看气氛!” 李廷鹤忽略她的控诉,斜睨着她,眼底神情冷佞,连说话的声音都像带着冰渣子,冷酷又扎心。 “他现在是华胥楼的一把手,自然是享受洛戎族的拥戴,舍不得手中这点权利,也就你还念着一颗发了霉的旧糖。” “……”她怎么感觉他这话听着怪怪的? 好想反驳,但又没法反驳。 “你不愿待在华胥楼,他不愿离开,这婚约作废也好,不然你俩谁都不会开心。” 莫如令知道他这话没错,可细细算来,她对贺衔之确实亏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要你在他们之间做个决断,你会动手吗?” “……”莫如令唇瓣动了动,心中犹豫,一个字也说不出。 李廷鹤见她说不出话,眼底阴郁堆叠。 “好,本王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么?” 见李廷鹤起身往外走,莫如令连忙跟上去。 “你这人怎么说话只说一半?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你知道什么呀?” 她一路追在他身后,跟到他院子。 李廷鹤忽而在房门口顿住脚步。 “本王要休息了,你进来是要服侍本王休息吗?” “……” 莫如令抬在半空的脚默默收回,正欲继续追问,房门怦然关闭。 莫如令:“……” 算了,这人说话跟拉屎一样费劲,她再怎么追问,他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不出两日,时烬还真把逍遥散制作的地点和倒卖的路径都送来。 同时送来的,还有想要一起离开华胥楼的人员名单。 莫如令将人员名单藏下,把其他交给李廷鹤,问他什么时候能让时烬带人过来。 “等清剿了再说其他。” 李廷鹤把密信交给影青,让人传令给金吾卫。 金吾卫办事迅速,不出两日,就把市面上所有的逍遥散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些贩卖逍遥散的店铺,也被京兆府查封,不少人被抓进牢内。 …… 华胥楼总部。 贺衔之听着时烬汇报的消息,气得吐出一口血。 旁边服侍的人连忙上前帮他擦拭。 “金吾卫是如何知道逍遥散炼制的地方的?” 时烬快速低下头去,生怕慢一步,会被贺衔之看出她眼底的慌张。 “事发突然,还不清楚,属下这就去查。” 她转身欲走,又被贺衔之叫住。 “时堂主,听说你最近似乎很忙?” 时烬心中一紧,暗中咬着舌尖,疼痛让她快速冷静下来。 “回副楼主,最近逍遥散进账比较多,而且又多添了几家愿意分销的店铺,对账也比以往慢了些。” 第55章 你的金丝雀我给养死了 “你最近总在外面跑,确实是辛苦你了,可惜了……”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时烬也知道他是在可惜什么。 逍遥散确实帮华胥楼赚得不少。 “眼下也不知道暴露多少,趁现在通知其他地方转移,还能减少损失。” 贺衔之缓缓抬眼,盯着她的目光锐利如刃,仿佛能划开她的皮肉,将她身上所以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时烬被他这个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涔涔。 “去吧。” “是。” 贺衔之盯着时烬的背影,眯了眯眼,眼底凝起猜疑。 直到走出大门,时烬才偷偷松一口气。 是时候让跟随她离开的人准备离开这了。 …… 逍遥散的事结束,李廷鹤也答应让时烬带人过来。 莫如令高兴得飞起,让阿达去给时烬传消息。 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阿达回来。 她急得去出去找。 满月下,清晖如霜。 她沿屋檐飞行,大街上的打斗声传入她耳中。 此刻宵禁,在大街上斗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赶过去,看到几个人被一群黑衣人追杀,逃跑的几人逐个被杀死。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剩下的最后逃跑的一人,正是时烬。 一把飞刀破空飞来,精准刺中她的小腿。 时烬摔倒在地,心一狠,咬牙很快站起继续逃。 腿上有伤的她跑起来也慢了许多。 后面一人追上,长剑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夺命的寒光。 莫如令心中一紧,连忙赶上去,甩出两枚飞针。 那人有所察觉,长剑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打掉飞针,从背后一剑穿心,刺穿时烬。 莫如令跃下屋顶,一切都来不及。 时烬无力倒在地上,看到她,张了张口,伸向她的手无力垂落。 握紧的手心摊开,一团沾染暗红的金黄从她手心滚落。 她定定看着莫如令的方向,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动手的人带着的虎面银质面具,遮住他整张脸。 莫如令看见他空荡荡的右手衣袖,和左手握着的问情剑,已经知道他是谁。 “贺衔之,她也是洛戎一族的!” “她出卖楼中情报,还想带人离开,叛出族内者,死。” 贺衔之冷清清的嗓音,比夜里的风还凉。 莫如令看着眼前死不瞑目的人,心口钝痛,脸上却是笑出来,笑容讽刺。 “行,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叛族者。” 她拔出匕首,眼神锐利,眼中漫出血腥杀意,语气轻柔如同在哄孩子入睡般。 “来杀啊。” 贺衔之瞳孔微颤,没有动。 跟在他身后的人见他没有动作,也不敢轻举妄动。 其中一位上前,站到贺衔之侧后方出声道。 “即便是楼主,叛出族内,也一律当杀。 不过按照族内规矩,楼主得先留下遗物线索。” 莫如令别有深意望向一言不发的贺衔之。 以前她孑然一身,在族内唯一信得过的只有他。 在决定离开族内时,她就把遗物线索告诉他。 现在听他身后那人的话,看来他并没有把线索告诉任何人。 “所有人听令。” 贺衔之冷冷抬头,望向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 “楼主伶舟樾欲与叛族者一起叛出,将其捉拿。” 他身后的人闻言而动,朝伶舟樾围来。 伶舟樾的速度更快,在包围圈还未形成之前,已经孤身冲破右翼,手中匕首翻转,角度刁钻,轻易封喉,一招连杀三人。 左翼几人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突然出现敌袭。 还未看到身后来人,几人已经倒在地上。 “是尘光的逐……” 喊话的人声音在静默的夜色里戛然而止。 魅惑的轻笑从他身后响起。 “别光顾着眼前啊。” 华胥楼的人倒下,露出冯不渡那张含着冷笑的倾世绝颜。 他往下挥剑,剑上的血在地上划出一道威慑的弧形。 血腥味在大街上弥漫散开。 贺衔之和剩下几人被三人包围,局势瞬息转变。 伶舟樾冷眼望着断了手臂的人,发现越看越觉得他陌生。 贺衔之打量其他两人,抬了抬手,几人分开朝四处逃去。 伶舟樾手中匕首飞出,逐云和冯不渡的动作也没落下。 几番缠斗,华胥楼剩下的几人很快没有招架之力,死在刀下,只剩贺衔之。 冯不渡打量断了一条手臂的贺衔之,笑得阴险。 “王爷交代,贺衔之必须死,师姐是要亲自动手,还是我来代劳?” 伶舟樾就知道冯不渡出现没好事。 “让他走。” 冯不渡并不意外,打趣道。 “你这是和他余情未了?王爷可是会伤心的。” 贺衔之瞳孔微颤,望向伶舟樾,冰冷的眼有了情绪波动,颤着眼睫,眼睛好似会说话般,委屈得蒙上一层雾气。 不用他开口,伶舟樾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戕害同族,这次我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可以放你一次,下次相见,我不会留手。” 贺衔之眼中有太多想说,但伶舟樾不想理会。 她收起匕首,捧起时烬手中那团冰冷僵硬的金丝雀。 “冯不渡,记得让人打扫这里,尸体都好好安葬。” 她说完,转身离开。 “阿樾,跟我回去,我会跟长老们求情,你不会死的,你依然还是楼主。” 伶舟樾脚步不停,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孑然坚毅。 冯不渡抬起手中长剑,屈指轻弹,剑身发出清脆响声,铮铮声冰冷。 “贺副楼主,你这么想死,也可以看看我,摄政王交代,我也可以取你性命。” 他说完,才惊觉逐云已经到自己身后。 逐云:“走了。” 冯不渡:“……”就不能早点说,我不要面子的? 他不满撇撇嘴,改口道。 “算了,看在我师姐的面子上,下次再取你性命。” 伶舟樾在院子里刨了个坑,埋了金丝雀,一言不发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像个没事人一样上街,在街边买了只金丝雀,提着到李廷鹤书房。 “王爷,你的金丝雀我给养死了,赔你只新的。” 李廷鹤掀起眼皮望向她,又看了看她手中提着的笼子。 里面的金丝雀比之前的小,却是活泼不少。 第56章 菜谱 “本王可没办法把那些人赔给你,你在怪本王?” “不敢。” 李廷鹤放下紫毫笔,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笼子,视线一直凝在她身上。 “还有什么事吗?” “……” 伶舟樾抿了抿唇,站了几息,低头离开。 她踏出书房门口,身后的李廷鹤开口道。 “李越溪今日在郊外的湖边游玩,要不你去找她散散心?” “不了,我想躺躺。” 她在小院里躺了一会儿,还是心烦意乱。 逐云也不知道去哪了。 李廷鹤提到李越溪,她自然而然想到许折花。 上次事后,李玄辞准许许折花在家修养。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她走了许折花住的小院一趟,里面没人。 心中思索,她立刻往城外去。 果不其然,许折花果然和李越溪在一起。 李越溪在湖面和其他世家小姐泛舟,女子的欢声笑语徐徐传来。 许折花孤零零一个人在水榭边垂钓,相对比,他那就显得清冷许多。 湖中心的李越溪看到她,朝她挥手。 伶舟樾挥手回礼,坐到许折花身旁。 “伤好些了?” “还行,就是呼吸的时候还是有些微痛,再修养半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 伶舟樾点点头,随手抓起面前盘中的果脯塞进嘴里,许折花冷不丁问道。 “我现在是应该叫你莫如令,还是伶舟樾?” 伶舟樾轻呵一声,嘴里果核吐进湖中。 “消息收得够快啊。”想了想,她随口道:“想叫什么随你吧,你开心就好,我名字可多了,叫什么都行。” “可只有伶舟樾这个名字,是你父母给你取的。” “……” 尘光的弟子,几乎都是师父从小捡来养的。 他们这些人,对自己的父母要么没印象,要么没什么好印象。 父母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 伶舟樾对自己父母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他们很早就死了。 死在为李氏执行任务的途中。 “师父那边说什么了吗?” “他老人家说,你要是想回来,随时可以,尘光永远是你的家。” “那还是算了吧。” 师父对他们算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 只是有洛戎族那几个老头在前做对比,师父的对待就显得好太多。 有时候她也挺庆幸,庆幸自己被师父捡回去。 不然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洛戎一族的人抓回去。 可要是让她一辈子留在尘光,做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和留在洛戎族中,二者也没什么区别。 “你阿姐呢?最近在做什么?” 许折花眼底阴暗一闪而过,被伶舟樾敏锐捕捉到。 他沉吟半晌,漫不经心出声道。 “不清楚,至少没有再和华胥楼的人有往来。” 伶舟樾冷呵一声。 “那可不,都让人去把贺衔之的手臂砍了。” 许折花是真的不清楚,还是不想说,伶舟樾也懒得追问。 最近华胥楼元气大伤,应该也不会再冒出来。 许折花看着手中诗集,思绪却是飘远。 “三日后,靖安王和靖安世子回来。” 伶舟樾知道这事,靠着廊柱,等着他的下文。 半晌过去,他什么也没有再说。 “……就没了?” “给你提个醒。” “呃……所以你是想提示我什么?” 许折花偏头望来,黑沉沉的眼眸深如寒潭,她看不清他眼底到底藏了什么。 两人中间的鱼竿动了动,伶舟樾下意识抓起收线。 一条两寸长的鱼被钓上来。 伶舟樾微微皱眉:“小了点,不过烤着正好。” 她边说边把手中撺上鱼饵的鱼线甩入湖中。 许折花沉默盯着盆里的鱼,忽而出声道。 “我最近新得一本菜谱,也没时间琢磨,你在摄政王府也无事,要不要借你研究研究?” 闻言,伶舟樾双眼顿时放光。 “菜谱?做什么的?” 她虽然做菜一般,但不妨碍她对美食烹饪的热爱。 毕竟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会给她做好吃的。 自给自足很重要。 “一些家常菜,很简单,上面还有一些凉拌菜的做法。” 马上进入夏季,凉拌菜她可太需要了。 “兄弟,还是你懂我,等我研究出来,第一个做个你吃。” “你去拿吧,就在屋里的书桌上。” 伶舟樾现在也只想要个安静,和李越溪打了个招呼,就回城中。 路过新开的首饰店铺,冯不渡的身影在里面一闪而过。 她顿住脚步,目光往上移,落在写着“奇珍斋”三个字上。 随后她一扭头,看向对面名叫“金玉轩”的首饰店。 没记错的话,之前冯不渡男扮女装撩小姑娘就是在这家店铺。 “这不是伶舟小姐吗?心情不好?要不要进来逛逛?” 冯不渡摇着扇子从奇珍斋里走出,笑容明媚,他旁边的女子与他一比,都逊色几分。 伶舟樾对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逛就不必了,你小心别被对面之前那姑娘瞧见给打死就行。” 她转身要走,冯不渡快步上前拉住她,嬉皮笑脸似撒娇。 “既然你知道,到时候真打起来,师姐可得帮着我点,你知道之前的那位姑娘是谁吗?” 伶舟樾心头有预感,冯不渡又想坑她。 “谁?” “靖安王之女,江溯,嘉明郡主。” 伶舟樾面色无奈,就知道这小子把店开在这是故意找事。 “你可知道她爹和他哥过几天就回来了。” “知道啊。” 冯不渡肯定回答,面上甚至带着几分无辜。 伶舟樾气得给他一脚,快速远离。 这小子现在做事是越发荒唐。 不过仔细一想,也说不定是李廷鹤授意。 她懒得管他们怎么斗,去许折花屋里找菜谱。 她在书桌上翻了一通,找到菜谱,同时也找到一封信。 上面是大顺边境分布兵力情况,甚至拟定作战方案,在靖安王和靖安世子回京途中,针对东南边境发动兵袭。 大顺国东南面接邻的,正是临月国。 这是许折花故意让她看到的? 可现在让她看到也没有任何用。 按这上面的时间来算,临月国发兵偷袭,正是今天的事。 这就是他姐姐一直在谋划的事? 第57章 你出去一趟,话也多了 尘光的弟子,来自四国,都是师父随机捡回来的。 许氏姐弟是临月国人? 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让许朔月留在大顺国。 伶舟樾把桌上东西复原,拿着菜谱出门,冷不防开门就遇见回来的许折花。 准确的说,是女扮男装的许朔月。 “大……是师姐?” 她犹豫喊了一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拿着菜谱朝她摇了摇。 “你弟弟送我一本菜谱,我正要拿回去研究研究。 等做出成品,你们可得赏个脸来帮我试菜啊。” 许朔月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伶舟樾身上。 “你是洛戎族族长遗孤?” “……” “既是族长遗孤,为何不担起责任,为族人复仇?” 伶舟樾抿了抿唇,菜谱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思量几息,有些不太情愿道。 “你弟弟说你想让国内乱起来,国内乱起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们下山,不就是让国内安定吗?” 伶舟樾揣着明白装糊涂。 现在和许朔月摊牌没什么好处。 况且这人是真的尘光第一,打起来她未必能占到便宜。 许朔月冷漠凝视伶舟樾,忽而发笑。 “师妹,你现在脱离尘光和华胥楼,有了摄政王做靠山,自然是不想让局面乱起来。” 若非伶舟樾知道她的身份,恐怕都要被她这话忽悠,以为她让局面乱起来是有什么后手。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许朔月锐利的视线仿佛能把她看穿,伶舟樾被她盯得身上鸡皮疙瘩冒起。 “你现在无事一身轻,还会帮我吗?” 伶舟樾一口答应:“会,你以前帮我的还算少吗?哪次师父要罚我,不是你替我求的情?” 到底是他们姐弟俩谁求的情,她之前没分清,现在更分不清,先搪塞过去再说。 “行,那明日你与我一同出城,去截杀靖安王和世子。 我得到消息,靖安王早与摄政王暗中有联系。 若是等他们父子回到盛京,皇上要想收回权势,更难。” “……”这女人是真敢开口:“你是直接带着我去送死啊,不去,不去。” 伶舟樾连连摆手,越过许朔月。 许朔月往旁边迈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可是你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总不能让你去告诉摄政王吧?” 伶舟樾无奈撇撇嘴,转身往回走。 趁这拉开两人之间距离,她足尖点地,身轻如燕,飞出院墙。 察觉许朔月追上来,她当即往人多的地方跑。 如她所料,许朔月果然不敢再追上来。 毕竟人多的地方,她也不好动手。 伶舟樾抓紧时间回摄政王府,把关于边境被临月国偷袭和在盛京发现临月国密探的踪迹告诉他,但隐瞒了密探的身份。 这次的密信是在许折花的安排下,她才有机会看到。 他虽然和许朔月不是一路人,但很可能因为许朔月,一起被李廷鹤针对。 影青不相信伶舟樾说的话。 伶舟樾也不强求。 “边境的消息,想必等靖安王和世子到了盛京就能传到。 不过我刚刚听到那个密探说,明日要在路上埋伏靖安王和世子。” 李廷鹤脸上神情晦涩,难以揣测。 “靖安王和世子这次回盛京,只带了护卫轻简上路……” 影青一听,更加担忧。 “王爷别信,我们的人都没有消息,她怎么会有?” 伶舟樾翻看手中菜谱,黛眉紧拧。 今天影青在这除了会说“别信”,其他话是不会说了? “你们有你们的情报网,我有我的情报网,我还不能快你们一步了?” 影青:“那你说的那个临月国暗探是谁?” 伶舟樾:“……” 见她不说话,影青更加肯定。 “王爷,临月国的暗探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更何况作战是前线的事,怎么还轮得到一个暗探指手画脚?” 伶舟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怀疑许氏姐弟的身份不是一般的临月国人。 两人极有可能与临月国军中有关。 李廷鹤淡定设想:“护送靖安王和世子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废物,况且这是在我大顺国内。 用处心积虑送进来的人去做没有把握的事,他们图什么?” 路上许朔月轻易放过她,伶舟樾也知道这其中不对劲。 “有没有可能会在靖安王和世子抵达盛京的时候动手?” 影青不服反问,学着李廷鹤的话道。 “按理说盛京中的暗探更为重要,行刺也更困难,他们图什么?” 他话一说完,就接到李廷鹤的眼神警告。 “出去。” 影青委屈:“王爷,她不能信,又是尘光的人,又是华胥楼的人,转头把我们卖给谁都未可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沧浪拉着出书房。 沧浪还是那副老成的口气:“王爷自有打算,你快闭嘴吧。” 屋内只剩两人。 伶舟樾盯着菜谱,想着许朔月若是要动手,会在什么时候。 李廷鹤冷不丁问道:“你说的那个密探,是许折花?” 伶舟樾眼神微动,看来李廷鹤还不知道许折花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 “不是他。” “那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吧?” 不得不说,不愧是李廷鹤,还真是敏锐。 “如果是他,你会怎么处理?” “自然不能让他留在大顺。” “如果不是他,是和他有干系的人呢?” “看来你很在乎他和那个人。” 伶舟樾:“……”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 “要不本王都一并收拾了吧。” 所谓的一并收拾,就是不留活口。 这点伶舟樾很清楚。 “许折花并不知道这事,他并没有通敌。” “你出去一趟,话也多了。” “……” 伶舟樾咽不下这口气,她来也是出于好心。 “我出去一趟,你那盆水仙也喝撑了。” 算了,研究菜谱去。 何必在这扰了她的好心情。 李廷鹤听着伶舟樾离开的脚步声,确认人已经走出院子。 他正欲起身,花匠老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全身僵硬一瞬,重新坐下。 只听见老黄跟影青及沧浪打了招呼,开始照看院中花草情况。 不出一会儿,老黄的声音再次冒出。 第58章 临月国很有野心 “哎呦喂,这谁给水仙浇这么多水啊,可惜了。” 说完,老黄意识到什么,沧浪和影青给他使眼色,他连忙闭上嘴,从善如流抬走那盆没希望的水仙。 李廷鹤起身漫步走到外面,目光在盆栽中间一个空位置上扫过,转而望向另外一边的银杏树。 影青凑上来,在旁边巴巴劝诫。 “王爷,这女人可以娶,但她的话不能信啊。” 沧浪还是那句话:“王爷自有打算。” “去查查,今天她出去都接触了什么人。” 影青:“……是。” “王爷,我这刚得一壶好酒,要不要一起喝?” 关别山出现在院外,手中提着一壶酒朝他晃了晃。 李廷鹤正郁闷,有酒正好。 两人到关别山住的小院。 关别山架起炉火,笑着道。 “这酒啊,还是煮着喝口感更好,特别是在冬天的时候,一口热酒下肚,整个身子都暖乎乎的。” 说着,他端出牛肉和花生,倒了两杯酒。 “来,这杯我先敬王爷,王爷这两个月辛苦了。 又是整顿科考,又是整顿商铺,想必捞到的油水也不少吧。” 李廷鹤举杯与他一碰,一口饮尽。 “不少,可对大顺来说,也不多,科举只是敲打,真正的开胃菜才刚端上来。” 关别山呵呵笑起来,双肩肆意抖动。 “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人。” “你当初明明是想吃了本王吧。” 关别山摆摆手,不屑一顾。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老提它干嘛?说起来,你真看上那姑娘了? 我跟你说,这洛戎族的姑娘性子可不是一般的死倔泼辣,你可别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他仰头望天,思绪也随之飞到天外。 “想当初我在山上实在饿得找不到吃的,抓了只野狸来吃,我也不知道那是有人养的。 那姑娘,十二岁,提刀追了我三天三夜,把我的手臂给砍断了,这可真不是我放水。 她那股狠劲,看着就不像是我师兄能带出来的,我到现在都还能想起来当时她看我那眼神。” “谁让你吃人家狸猫。” 关别山听到他这一声,冷哼道。 “本来我还打算给你说些事,现在没心情了,喝完酒赶紧滚。” “是临月国边境偷袭,还是临月国的暗探?” 一杯热酒下肚,关别山夹着牛肉片送进嘴里,嘴角往下撇。 “你小子消息倒是不错,此次我师兄同意让几个小辈下山。 看似是针对你,实际是为了磨炼他们。 只是没想到,这其中竟是有临月国的暗探。” “许折花姐弟?” “你知道?” “调查过,他们虽然是在大顺与炽炎边境被收入尘光,但在临月国执行任务时,曾暗中与将军府的人有过接触,后面暗中往来不断。” 关别山痛心疾首,入口的热酒也压不住心头怒意。 “这两个孩子也不贪财,好歹是咱们大顺的人将他们养大,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 “眼下伶舟樾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华胥楼也不成气候,稍微收尾,也该针对一下临月国了。” 关别山像是想到什么好事,郁闷的脸上顿时笑逐颜开,边个李廷鹤斟酒。 “前几年你把他们打得还不了手,要不是考虑到经费和百姓营生,这才不得不停手。 这几年吃了这么多,这次是打算如何?” 李廷鹤定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面色阴狠。 “临月国很有野心,但也只能到此为止。” “其他两国,怕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他打死。” 闻言,李廷鹤冰冷的嘴角微微上扬,笑里阴狠展露无疑。 “一个以占卜左右国运,一个还在内斗,只要稍微给他们一点假消息,保证他们都不想理临月国。”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关别山看他这般,就知道临月国危矣。 “现在有这只眼睛,所有人都以为你是皇室中人,你真不打算自己做皇帝?” 李廷鹤冷眸微抬,看向关别山的目光透着慑人的寒芒。 “我要是想做皇帝,你们尘光也会真的对本王下手吧?” 关别山笑而不语。 李廷鹤不以为意道。 “朝中至少还有少数人知道洛戎一族曾是李氏的刀,却是无人知,尘光亦是。 不过本王也都没放在眼里,说不定兴致来了,真宰了那皇帝,自己坐上去。” 他说得轻松,关别山的眼底却是浮出一抹阴冷,转瞬即逝。 李廷鹤的不确定性,就是最大的威胁。 关别山也猜不透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都有些后悔当初没吃了他。 李廷鹤把手伸进尘光也就算了,若是日后真惹出什么乱子,他师兄真的会杀了他。 “王爷这是喝多了,来两粒花生米。” 他笑着打趣,缓和气氛。 …… 这几日盛京平安无事,很快到了靖安王和世子入京的日子。 伶舟樾坐在茶楼阳台边,周围也都有沧浪的布控。 进城的这一路也是相安无事。 伶舟樾了解许朔月,她的话半真半假。 既然给出的时间是假的,那她要杀人,一定是真的。 可影青也说得对,在盛京杀这两人,风险大得多,不一定会成功,但一定会暴露,她图什么? 即便她和许折花不想在盛京呆,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许折花从楼下路过,两人对视一眼,伶舟樾就知道他是有话想说。 两人在酒楼中要了个包间。 许折花进来,吃着桌上的桃酥,一言不发。 伶舟樾从之前两姐弟的饮食习惯上推断出,许折花是爱吃甜食那个。 可这桃酥也不甜啊,还干。 见他连吃三个不带停的,她递给他一杯茶。 “早上没吃东西,就被赶着到城门等待迎接。” 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现在已经快午时,真是难为他了。 伶舟樾点了几盘菜,陪他吃着。 本是想吃完再谈,许折花倒是个实诚的,边往嘴里塞菜,边说道。 “我姐要带我离开盛京。” “……去临月国?” 许折花点点头,啃着鸡肉。 伶舟樾抿着的嘴角还是压不住扬了上去,极力用纠结压下脸上的喜悦。 第59章 你们抓错人了 “即便你对我这么坦诚,我也不能就这么放你走啊。 你知道的,静婉公主心悦你,你走了她会很伤心的。” 许折花咀嚼的动作慢下来,看着伶舟樾脸上憋不住的坏笑,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真投靠摄政王了吧?” 伶舟樾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没有。” 闻言许折花短暂松一口气,心还没彻底放下,又因为她的一句话高高悬起。 “可也不能在人家那白吃白住吧。” “……咱两同门也快十年了。” “确实是,不足十年。”伶舟樾很认真算道。 许折花哪还有心思吃得下,放下筷子就往外面跑。 拉开门,一人站在门外,抱着剑拦住他去路。 是李廷鹤身边的贴身侍卫影青。 门的两边还站着两排的人。 “许大人,我家王爷有请。” “……” 许折花回头望向伶舟樾,她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卑鄙的笑。 左右都是跑不掉,他往回走道。 “先等我吃完这顿。” 影青关上门。 伶舟樾看着对面的人,再次发问。 “你姐带你离开前,应该会去做些什么吧?” 许折花埋头吃着,沉默许久,才出声道。 “刺杀靖安王和世子,他们两人必须死一个,两个都死更好。” “临月国那边的命令?这是没打算让你们活命啊,你姐脑子是傻了吗? 即便她得手,摄政王也会封闭盛京城门,到时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就是想让我们死,我和阿姐都没得选。” “谁?”伶舟樾趁机追问。 许折花眼中生出警惕,撇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低头继续吃。 吃完,在影青的陪同下,两人到摄政王府。 这一路许折花始终沉默。 伶舟樾安排他在她住的小院子。 摄政王府的暗卫几乎将这个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李廷鹤过来,看着将暗的天色,嗓音低沉。 “宫宴马上开始,许大人要不和本王一同去?” 此次宫宴,是为了迎接靖安王和世子回京。 外面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许朔月八成是要在宫宴上动手。 许折花摇了摇头。 “下官身体不适,无法出席,还请摄政王替下官给皇上说一声。” 李廷鹤朝她看来,伶舟樾知道他的意思。 她让屋内的逐云看住许折花,起身同李廷鹤一起离开。 两人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你觉得他姐姐许朔月会用什么方式刺杀靖安王和世子?” 伶舟樾装着糊涂望向他,眼里满是疑惑。 李廷鹤镇定自若,一点没有因为她的不解而神色变动。 伶舟樾当即知道,他已经知道之前她瞒着他的事。 “这姐弟俩我以前也分不清,两人刺杀的手法也不甚相同。 归根结底,他们都比较喜欢低调点的方式。” “低调?下毒?” 伶舟樾回想起之前偷看许折花的任务记录,抿了抿唇。 “下毒不常见,他们的手法,更偏向……诡谲。” 伶舟樾的脑子转了半晌,勉强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记录里,许折花的杀人手法几乎一笔带过。 可在现场看,几乎看不出破绽。 目标莫名其妙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死了。 可以说是死得诡异。 伶舟樾经常模仿这类的杀人手法,就图一个炫技。 “总之先找到许朔月在哪吧。” 找不到她,一切都枉然。 李廷鹤微微颔首赞同。 进了宫,伶舟樾穿上宫娥的衣裳,混迹在宫里寻找许朔月的踪迹。 李廷鹤赴宴,宴会上同靖安王一家人打了招呼,目光在宴会上巡梭,也没有发现可疑踪迹。 外面他已经暗中布控,若是有变故发生,也可第一时间封锁现场。 伶舟樾几乎把用于宴会的宫殿周边逛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 许朔月与许折花长相几乎相同,她不可能用那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必会易容。 易容的许朔月从她面前走过,她也未必能发现。 忽而她瞧见一个宫女脚步不似常人,足不点地,可见轻功不错。 沧浪正好在附近,伶舟樾给了他一个眼神,沧浪心领神会,给旁边的羽林卫悄声说了一句。 羽林卫当即把那个宫女抓住。 其他人惶恐,但也很快被安抚,有条不紊继续往殿中送东西。 “干嘛干嘛?你们抓错人了!” 左右为男的宫女急得跳脚。 伶舟樾听这声音耳熟,上前摘掉她的面具。 面具后面,是更美的脸。 冯不渡和她大眼瞪小眼。 “师姐,你可真厉害,这么多人,一眼就看到我了。” “……”伶舟樾扶额无语。 她挥了挥手,让人放了他。 “这个节骨眼上你来这添什么乱?” “我哪添乱了?是王爷让我来帮忙的,许折花那斯暗杀手法虽然刁钻,但人肯定会在现场,我这也是想守株待兔。” 伶舟樾真想给他额头来个爆栗。 “待个锤子,怕是你还没看到她,人就死了。” “哪会?” 两人找正聊这会儿,殿内让突然传来异响,大批羽林军瞬间冲进大殿。 两人也知道出事,赶到门口,就见一个宫女被拖出来,两条手臂折断,无力垂落在两边,任由人拖着。 还有一个口吐鲜血的宫女也被拖出,已经气绝。 远离人群,伶舟樾查看死掉的宫女,发现她脉象混乱,有中毒迹象。 另外一个晕过去,没有意识的宫女,她掀开她的人皮面具,果然是许朔月。 伶舟樾更加好奇,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大殿里发生了什么。 许朔月被暂时关入天牢。 冯不渡双手环胸,不满道。 “都是因为你,若非你把我揪出来,我刚刚就已经阻止许折花。” 伶舟樾看他似乎还不知道许折花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提醒道。 “那个叫许朔月,是许折花的姐姐,许折花还在摄政王府呢。” 冯不渡:“……” 他看了看大殿内,又看向伶舟樾:“王爷知道吗?” “知道。”伶舟樾点头,眼神肯定。 冯不渡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甩着手离开。 宴会被这段小插曲打断,很快又恢复正常。 第60章 那你是来替她求情的? 等宴会结束,伶舟樾正想找李越溪,却被她先看到。 李越溪过来拉着她的手臂,哭唧唧把头埋在她肩上,唉声大嚎。 “如令,刚刚宴会上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有个宫女突然发疯,拿出刀子要杀靖安王。 特别诡异的是她的瞳孔变成红色的,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不过靖安王也不是吃素的,一脚就把那个宫女踹死了,一脚啊!” 李越溪神情夸张,朝着护栏踢了一脚。 “嘭”的一道沉闷声后,她捂着自己的脚在原地跳起来转圈圈,疼得哭嚎不止。 “疼死我了,靖安王的脚肯定是铁做的,不然怎么可能一脚踹死一个人。” 伶舟樾都有些可惜自己没看到那精彩的一幕,附和李越溪道。 “确实。” “关键是靖安王踹人的时候,那个世子特别神,像是提前知道有人会放暗器一样,徒手接住飞向靖安王身后的飞针。” 讲到这,李越溪双眼放出亮光,精神十足,脸上满是对世子的崇拜。 “那个针就是普通绣花针大小,他居然都能抓得到,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厉害。” 用中毒的毒人去攻击目标,再暗中出手。 毒人的异常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脏东西作祟。 目标的死,就会让人以为是鬼神索命。 许朔月的刺杀手法一如既往的让人不由自主往诡异的方面去想。 不过她能失手,确实意外。 “后面世子和放暗器的那个宫女过招,还没过几招,就被摄政王打断,折断那个宫女双臂,打晕带出去了。” 李越溪这话中的兴奋转换成失落。 看得出来,她是很想看看两人打到最后谁胜谁负。 “哎,你来了,怎么许大人没来?你是他表妹,可以和他一起出席的。” 伶舟樾无辜眨了眨眼,冲她微微一笑。 都到这个时候,再瞒着她就有些不太合适。 “公主,其实我并不是许折花的表妹,我跟他顶多就是师兄妹的关系。 要说他的亲属,刚刚被摄政王折断双臂,现在被关进天牢的那个,是他亲姐姐。 现在你应该能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了吧?” “……啊?” 李越溪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一点也没有相信。 “这种事情用得着骗我吗?” “没骗你,许折花的官途,已经到此为止,因为他和他的姐姐,涉嫌通敌,具体的,要等审讯之后才知道。” 李越溪的下巴渐渐张开,伶舟樾手动帮她合上。 “去跟你哥说吧。” 李越溪僵硬转身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转身快步跑回来。 “我跟我皇兄说什么?现在许折花在哪?他不会有事吧?事情都还没查清楚……” 她眼眸一转,话锋也跟着转了个弯。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许折花,你跟我去天牢,我们先去问那个凶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伶舟樾也懒得劝她,等她看到许朔月那张酷似许折花的脸,就会死心了。 伶舟樾告诉李越溪这些,其实心中也是有私心。 许折花和许朔月不同。 渴望安定的许折花,不应该被许朔月影响。 或许李越溪可以保下他。 天牢内,远比想象中的热闹。 李廷鹤,靖安王,世子,嘉明郡主江溯,京兆尹,都在。 李越溪看到刑架上的许朔月,下意识脱口而出。 “许大人……” 许朔月淡淡瞥了她一眼,视线很快转到伶舟樾身上,目光深沉。 有眼睛的都看出她与伶舟樾相识。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随着转向伶舟樾。 江溯眉梢微挑,率先开口。 “这位姑娘与刺客相识?” “她是我师姐。”伶舟樾也不隐瞒:“今日之事,是我告知摄政王,也是想阻止她。” 江溯面上稚嫩未完全退却,眼中毒辣却是超乎常人,步步紧逼。 “那你是来替她求情的?” “不知全情,无从求情,今日之事,是她过错,能否等审讯结果出来,各位再做定论?” “定论?”江溯嫣然一笑,轻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她刺杀朝廷命官,是死罪,哪怕她再有何不得已的苦衷,犯了就该定罪。” 伶舟樾从容不迫赞同点头。 “郡主说的是。” 这话在江溯意料之外。 她还以为伶舟樾要为刺客争辩几句,肚子里的腹稿也白打了。 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甘心的又补上一句。 “你知道就好。” 靖安王双手叉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舒展开,带着威慑性的压迫感,牢内的低气压也变得更低。 “这事交给摄政王处理,本王也放心,江泽渊我就留在这,摄政王有什么用得上他的,尽管差遣。” 李廷鹤朝他颔首,应了他的要求。 靖安王扭头朝伶舟樾望来,威严肃穆的脸忽而扯出一个大咧咧的笑,眼角皱纹堆起,少了几分庄严,倒是多了几分和蔼。 “你这姑娘倒是沉稳,本王喜欢,哪家的姑娘啊?芳名为何?今年几何?可有婚配?” 不等伶舟樾反应过来,他一把拉着江泽渊晃到她面前,颇为骄傲地介绍。 “这是犬子江泽渊,刚刚被皇上封为延庆侯,还未婚配,你们俩认识认识。” 江泽渊和江溯的表情一言难尽,又像是已经习惯。 伶舟樾:“……” 还不等她开口,李廷鹤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靖安王身后传来。 “她已和本王定下婚约。” 伶舟樾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看到靖安王失望的模样,还是闭嘴了。 多一事就多一事吧,反正也不是真的。 靖安王长叹一声:“是吗?那可太可惜了。” 江泽渊皱着眉,不耐烦地推他出牢门。 “爹,你快回去吧。” 说着他回头,连江溯一起推走。 李廷鹤给了京兆尹一个眼神,京兆尹也走了。 一下少了三人,牢内也空旷了些。 伶舟樾摸了摸许朔月的手臂,确定已经被接上才放心。 “侯爷竟然能察觉我师姐的暗器,还能徒手接住,真是厉害。” 江泽渊似是对李廷鹤忌惮,有空位置也不坐,双手环胸,面对伶舟樾的夸赞,也是不喜于色。 第61章 沉默是今晚的天牢 “多谢姑娘夸赞,本侯也只是侥幸,当时正好看到银针反光罢了。” 伶舟樾闻言露出惋惜之色,微微摇头。 “噢,真是可惜,师姐你也是,平日都淬毒的,今日怎么没淬上?” 江泽渊眉头蹙紧,疑心骤起。 李廷鹤淡淡道:“樾儿,不可调皮戏弄侯爷。” 伶舟樾撇撇嘴,注意到李越溪的情绪有些低落,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嗔怒。 她装作没看到,进入正题,提问许朔月。 “你我师门一场,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非得在这刺杀靖安王不可?” 许朔月抬了抬眼皮,望向她的眼神有气无力。 “师门早已疑心我,我不信你什么也不知道。” 伶舟樾耸了耸肩,冲旁边的李越溪偏了偏头,示意道。 “这事一直是你在坚持,你难道要连累许折花不成?反正你已经被抓,不如交代了。” 两人毕竟是亲姐弟,伶舟樾不信她对许折花没有感情。 许朔月的目光微微一偏,越过伶舟樾望向她身后的李廷鹤。 “我都已经被抓了,你觉得即便许折花什么也没做,他会放过许折花?” 按照李廷鹤以往的行事风格,确实不会。 李越溪听懂了许朔月的话,冲到李廷鹤面前,近乎请求道。 “摄政王,这件事如果和许大人没有关系,是不是不会追究许大人?” 靠在墙边双手抱臂的江泽渊有些好奇,居然会有让李越溪如此在意的人,难不成是李越溪的心上人? “这个许折花是谁?” “今年的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伶舟樾出声应答,望着眼前许朔月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语气晦涩:“也是她的弟弟。” 江泽渊微微点头。 真是可惜了这个新科状元,即便得到李越溪的青睐,被李廷鹤盯上,恐怕也性命难保。 见李廷鹤喝了茶,放下茶杯后也没有说话,李越溪心中焦急。 “皇叔……” 她这一声皇叔,喊得着实可怜。 以前的李越溪看李廷鹤各种不顺眼,哪怕逢年过节,当着先皇太后的面,也从来不会叫他皇叔。 恐怕这还是她第一次叫。 李廷鹤抬了抬眼皮,睨了她一眼,嗓音清冷。 “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越溪不甘心在原地转圈,一狠心一跺脚。 “那我嫁给他呢?” 空气里突然安静。 沉默是今晚的天牢。 李廷鹤这次没有继续惯着公主。 “来人,送公主回去,公主精神不适,让太医院给公主开些药,安心在宫内静养一个月。” 看到沧浪从外面进来,李越溪急得快速朝后退,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李廷鹤递给伶舟樾一个眼神。 伶舟樾心领神会。 要是李越溪再这么胡闹下去,李廷鹤真的会对她出手。 “公主,事情还未查清,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等这事有定落,我在和你说。” 江泽渊还算会来事,也跟着帮腔。 “就是,公主,这通敌的事,其实也可大可小,不过都得先查清再说。” 听着两人的话,李越溪面色纠结,手指紧紧揪着袖口,一时拿不定主意。 她望向李廷鹤,后者并没有理会她。 她只好重新望向伶舟樾。 伶舟樾趁机拉着她往外走,温声安慰她。 李越溪便半推半就顺着她出去。 走出大牢,伶舟樾提醒她。 “许折花在摄政王府,你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现在就可以去找他,不然恐怕以后很难有机会。” 李越溪明白她的意思,她心里也有这个打算。 想到其他事,她拉住伶舟樾的手腕,目光灼灼。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伶舟樾就知道她在意。 “我真名叫伶舟樾,之前没告诉你,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不是故意就算了,为什么先告诉摄政王都不先告诉我?说好的统一战线呢?你跟他定亲就不要我了是吧?” 李越溪嘟起樱桃小嘴,气呼呼的双手环胸,转身背对伶舟樾。 伶舟樾不由得失笑。 这小公主还真是什么都要比。 “他是自己猜出来的,可不是我主动告诉他的。 刚才那话,也是他自作主张,倒也替我解围,我才没反驳。” “当真?” “当真。” 李越溪心里的疙瘩这才勉强顺了些,转过身来。 “那我先去摄政王府了,许折花的姐姐刺杀是事实,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许折花。” “去吧。” 伶舟樾目送她离开,眼底的阴郁逐渐凝聚。 想要保下许折花,谈何容易? 即便是李玄辞在这,也不好松口。 毕竟许朔月今日敢刺杀靖安王,明日就敢对皇族出手。 这在百官大臣里,就是一根刺。 谁也不知道许朔月下一个杀的会是谁。 正要回去,冯不渡忽而出现在她眼前,吃着葡萄,塞给她一张纸条。 “尘光最新情报,刚截的。” 伶舟樾也没多说什么,打开快速览阅,眉心皱紧,看完咬牙切齿低声喝骂。 “这个白痴,平日看着也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犯蠢?” 冯不渡撇了撇嘴,面色无奈。 “我们这些人都是没爹没娘的,何况她那爹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会判断失误也正常。” 伶舟樾越想越气,双手环胸。 “要是你爹娘找来,要你把你的积蓄全部给他们,就让你认祖归宗,你会给吗?” 银子虽然算不上是冯不渡的命根子,但也是他辛苦赚来的。 冯不渡如临大敌,看伶舟樾的目光透着不善。 “凭什么?他们把老子扔一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老子会不会死?一来就张口要银子,把老子当什么?” “你看看,你这不是很清醒吗?更何况这是要她的命啊。” 冯不渡单手叉腰,嚼着葡萄,想了想,朝旁边吐出籽,赞同点头。 “确实,她脑子会不会被人给换了?还有那个许折花也是,她姐脑子突然不行,难道他的也不行了吗?” 两人对这对姐弟也是想不通。 伶舟樾回到天牢,正听到李廷鹤说起许氏姐弟的身世。 第62章 你想做的,我都帮你 “临月国时常骚扰大顺边境,在边境烧杀抢掠,那时候出现不少两国混血。 没猜错的话,你和你弟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你们两身上,流淌着两国的血。” 昏暗安静的天牢内,响起许朔月低沉的笑声。 “摄政王这么会编故事,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我跟我弟弟,就是临月国人,不是什么混血。” 伶舟樾揉了揉眉心,对李廷鹤和江泽渊道。 “我可以单独和她谈谈吗?” 江泽渊:“不行,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口供,需要记录。” 李廷鹤:“可以。” 江泽渊:“???” 李廷鹤一点也不在意,起身就往外走。 走出牢门,他回头望向江泽渊,声色淡漠。 “小侯爷是要本王请你出来吗?” 江泽渊:“……” 算了算了,惹不起。 伶舟樾在李廷鹤原来的时候位置坐下,等两人走远才开口。 “你生在大顺,长在大顺,就是大顺人,你到底有什么好坚持的?” 四目相对,许朔月眼中像是有什么要爆发出来,可还是抑制住,嘴角紧抿,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她才开口。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主动逃离自己的族群,我和折花不是。” 伶舟樾冷笑。 “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的父母相互爱慕,才会有了你们。 但现在你们认祖归宗,必须要拿出诚意,斩断与大顺的关联?” “……”许朔月咬着唇瓣,认命似的垂下头。 “我没想过我能回去,但折花必须回去。” 她眼中燃起跳动的火焰,其中的恨意能灼烧世间一切。 “那个男人负了我娘,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要让他家宅不宁,我要让折花继承他的爵位, 我要让他看着自己的一切都毁在他手上,追悔莫及。” 她的每一句话声音不高,却令人胆寒颤栗,置身冰天寒地。 伶舟樾往后一仰,两眼一闭,有些想不通。 许朔月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她无奈鼓掌。 “想法是好的,但咱就不能换个方法吗?” “我要让折花夺走他的一切,首先要把折花送到临月国,得到他的肯定。” “咱就说……”伶舟樾的手在半空中比划半天,勉强憋住骂人的冲动。 “他那狗屁爵位有什么可继承的?直接连他和临月国一起踹了岂不更爽?” “连临月国一起……”许朔月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怕是有些难度,毕竟连摄政王都没做到。” “之前是没钱了,不过现在可以了。” “现在?” 想到最近李廷鹤贪了不少钱,许朔月思忖半晌,面上露出无奈。 “打仗不是一两年就能打完,仅凭他贪的那些,用于行军,也撑不了几年,况且你如何知晓,他愿意把那些钱用在军队上?” 伶舟樾也不瞒她。 “关别山和他聊的,他有灭了临月国的打算,等再吃一波银钱,就去点兵,踏平临月国。” 见许朔月愿意跟她说那么多,伶舟樾也觉得时机差不多,笑着问她。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这可比去争夺那不值当的家产爵位简单多了。 只需一路打过去,到时叫他看见你们姐弟,定悔不当初。” “悔不当初?”许朔月嘲讽一笑:“后悔当初没直接杀了我们?” “这不有趣?” 许朔月眼中光芒微动,脸上露出哂笑。 “之前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可兵权毕竟在摄政王手中。 他前几年刚打过临月国,我以为至少这十年间,他不会再动。 十年,足够我们谋划乃至完成,可现在我已经选了另外一条路,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要你想清楚了,你想做的,我都帮你。” 伶舟樾把之前关别山和李廷鹤之间的谈话内容说给许朔月听。 李廷鹤当初不仅在关别山手下捡回一条命,还跟着关别山学了不少武功,怎么也算是半个尘光中人。 有这层关系在,要谈的事,也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他没理由拒绝。 至于李玄辞那边,只要靖安王一家愿意配合,顶多领顿罚,当个玩笑。 只是可惜了那个死得无辜的宫女。 许朔月冷呵一声。 “不可惜,挑的就是她,媚上欺下,死有余辜。” “……” “不过你说你在摄政王府里有内应,没想到是真有。” 伶舟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以为意。 “我都说我有了,你们不信,难道还要我逼着你们信吗? 我现在去和摄政王说说,我发现他确实挺好说话的。 只要他答应,就等着他安排就行。” “也就你这么觉得。” “真的!他可比师父好说话多了。” 许朔月对上她那双认真的眼睛,懒得跟她争论。 趁现在李廷鹤对她好说话,多谋些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 江泽渊候在天牢外,闲得无聊,和李廷鹤攀谈。 “摄政王,你说的那个……许朔月是临月国大将军许文正的女儿,是真的吗?” 这听着真扯,连他都有种在听说书的感觉。 “如果许朔月真是许文正的女儿,他之前应该会派人寻找才是。 现在他让他的这个女儿在我们大顺行刺,他就不怕他的一双儿女都死在这吗?” 江泽渊说完才反应过来。 许折花高中,进入翰林院,未来无可限量,很可能成为大顺的丞相。 让他卧底在大顺才是更好的选择。 他这就是想让许朔月姐弟俩死在大顺。 毕竟是私生子女,又是两国混血,带回去难免落人口舌。 “许氏姐弟不会为了他留在大顺,若是许文正不让两人回临月国,反倒会让两人生疑。 所以他想出这么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既不用脏了自己的手,还能除掉一个大敌,何乐不为?” 江泽渊喃喃自语,喜悦之色难掩。 他真是聪明! “你说是不是这样,摄政王?” 李廷鹤听他碎碎念脑仁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正好看到伶舟樾出来,眼底的烦躁这才疏散些许。 伶舟樾的目光从李廷鹤身上扫过,望向江泽渊,笑盈盈朝他迎去。 第63章 我不要这名声 冷风吹过,周围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李廷鹤整张脸藏在夜色下,看不出表情。 “今夜侯爷和令尊受累了,有些事我还需要和摄政王商议,请侯爷放心,我们定给侯爷和令尊一个交代。” 江泽渊感知到身旁的杀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赶紧走就对了。 “麻烦姑娘了,那本侯就先回去了。” 目送江泽渊离开,伶舟樾想忽略旁边的这尊杀神都没办法忽略,侧身望向他。 “刚刚江泽渊得罪你了?这么大脾气。” 李廷鹤平静望着她片刻,唇角上扬几分,笑里毫不隐藏的带着阴狠。 “你这么关心他,看来是对侯夫人的位置很感兴趣。” “我哪关心了?我这是为了……”伶舟樾脑子一转,到嘴边的“许朔月”硬生生改为:“你。” 李廷鹤冷笑一声,双手抱在身前,朝旁边的马车走去。 虽然这话听着很假,但伶舟樾还是能圆的。 “王爷,等等我,你听我给你说啊。” …… 摄政王府。 李越溪围着许折花转,像只聒噪的小蜜蜂,不停询问。 许折花一言不发,眉头紧皱,最后一点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可望见李越溪担忧的脸,他抿了抿唇,又有耐心继续忍下去。 毕竟对方可是公主。 “你这是什么表情?现在唯一能救你的只有我,只要你和我成亲,我皇兄会看在我的面上,不会追究你的。” 李越溪苦口婆心,见许折花又要转过脸去,当即伸手捧住他的脸,强制他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这是在救你!” “……” 许折花就知道不能让李越溪和伶舟樾走太近。 这种办法,一看就是伶舟樾想出来的。 “公主,下官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大代价,真要这么做,公主的名声就毁了。” 李越溪直勾勾盯着他的眼,与他对视,黛眉倒竖。 “姜桓成可以为了名声买凶杀死自己亲女儿,而我不要这名声,是为了救人……难道也是错的?” 李越溪前面说得振振有词,见许折花脸上毫无半点情绪波动,尾音也不由自主萎了下去。 她委屈地看着他,好像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许折花不言语,只是静静盯着她。 李越溪被他近乎无情的眼神盯得没了底气,松开了手。 “公主,下官确实不值得你如此,姐姐是下官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她死了,我也会随她一起去。” 李越溪猛然抬头,张口想要劝说,可劝说的话,早已说尽。 “那……我有一个请求。” “公主请说。” “今晚过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陪你一晚吗?” “不行。” 许折花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李越溪握紧拳头,想要发火,但还是制止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会坏了公主名声。” 李越溪急得为自己争辩。 “怎么会?你怎么说,也还是我的老师,学生好学,想向老师请教都不行吗?” “……” 许折花垂着眼望着眼前的人。 他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打什么主意。 李越溪急得跺脚,逼着许折花做决定。 “许大人,我保证,今晚我们只是授业解惑,不做其他。” “于礼不合,还请公主先回宫,免得让皇上担忧。” 李越溪面色一怒,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许折花松口。 “本公主今日还就在这不走了,你要么陪我在这看书,要么……” 她语调一转,肃然的脸上忽而露出一抹羞涩笑意。 “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 “……”这作风,还真是和伶舟樾如出一辙:“既然如此,下官恕难从命。” 许折花双手作揖,行礼离开。 他到门边,却怎么也拉不开门。 门前有个黑影,也不说话。 “逐云,开门。” “阿樾说,今晚公主可以出来,你不能。” “……” 许折花回头,正看到李越溪得意的笑。 “哎,许大人,你身子骨这么弱,也别让本公主太费劲,不如就从了我吧。” “……”许折花默默拿起一本书,扔到桌上:“不是要答疑解惑吗?可以,但你不可乱来。” “……好吧。” 李越溪勉为其难拿起书,翻了几页,心不在焉。 “许大人,我一个问题。” “问。” “就是洞房花烛的时候,你是喜欢自己主动,还是女子主动?” “……” 许折花扶额无语。 李越溪真的被伶舟樾带坏了。 “下官只解答书上问题,公主别再问这种下流的事。” 他把“下流”两个字咬得极重,看也不看李越溪一眼。 李越溪也是第一次在男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被许折花这么一说,窘迫得红透了脸,恨不得把脸埋到书里去。 院外,竹月盯着小院中的一切举动,听到下面人传来消息,立刻赶往前院,遇到刚回来的李廷鹤和伶舟樾。 “王爷,静婉公主正在伶舟小姐的小院,和许折花待在一屋。 李廷鹤偏头朝旁边的人望去。 伶舟樾察觉到他的目光,心虚低下头,咳了两声。 “静婉公主自有分寸,想必一会儿就走了,倒时记得让人护送公主回宫。” 竹月没答话,望向李廷鹤。 “这也是你教的?” 李廷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伶舟樾身上顿时起了一身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你误会我!” “你怕是还教了她怎么霸王硬上弓吧?” 伶舟樾欲哭无泪,现在就是她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王爷,你当我什么人?而且许折花是普通人吗? 李越溪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想强上,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她说的都是事实。 之前去天牢的路上,她确实和李越溪提过让她和许折花成亲的想法,但也只是说了一嘴。 这孩子应该不会往心里去。 即便她真有这个打算,她也碰不到许折花。 “所以你教她怎么以柔克刚,让许折花主动接近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 第64章 本王觉得不划算 伶舟樾忽而想起许朔月那句话。 “王爷,你不去说书真的可惜了。” 李廷鹤没有再多说,负手离开。 伶舟樾继续追上去。 “举世无双,智勇双全的摄政王大人,你真不考虑一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要是收了许朔月,这尘光的前四可都在你手上,你想杀谁,你说一声,我们去给你杀。” 她一路追进李廷鹤的屋子。 第一次进他屋子找东西那件事突然从她脑子里冒出来。 她压下心里的尴尬,继续道。 “这事只有你能办成,只要能保许氏姐弟两命,我保证许朔月出征,定踏平临月国。” 路上她把她和许朔月在天牢商量的事告诉李廷鹤,适当隐瞒一些他不能知道的事。 但李廷鹤的这张嘴像是铁的,什么也不说,条件也不谈。 她口都说干了,他就盯着她看,说一个字跟要他命一样。 “我都说了这么久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两人相互对望。 伶舟樾盯着他的浅金色眼瞳,生出一股想把他挖出来的念头。 被这只眼睛盯着,就像被阎王盯着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按照你说的,倒不如你直接去喊靖安王一声爹,说不定更简单。” “我想啊,可谁让你说我跟你定亲了?现在我再去说,你看这机会大吗?” 李廷鹤点头,郑重其事道。 “只要你把靖安王哄开心不追究这事,又有他做担保,许朔月自然无虞。” 伶舟樾一听,确实有道理。 他们本来就没定亲,只要李廷鹤配合,一切都好说。 她如此想着,茶杯已经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完全没看到李廷鹤眼中涌起的阴翳和危险。 “行,就按你说的办。” 她起身离开,正欲拉开门,一只手陡然出现,“啪”的一声按在两扇门中间。 伶舟樾正疑惑,一回身,一身黑袍压下,带着迫人的气势,将她困在其中。 “你还真去?让你跟本王成亲,你推诿扯皮,靖安王不过提一嘴,你就上赶着去,本王除了比那小子少只眼,哪不如他?” 李廷鹤压着万丈怒意,语调平平,声色冰冷,令人如坠冰窟。 伶舟樾被挤压在小空间里,周围的低气压几乎让她难以呼吸。 她颤巍巍抬头,落入李廷鹤浅金色的瞳孔中。 李廷鹤低垂着头俯视她,阴影下的脸色如覆寒霜,眼底的怒意肆无忌惮翻涌,随时能吞没她。 伶舟樾咧嘴一笑:“王爷这话说的,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叫你跟本王成亲,你怎么就没这么主动?” “那不一样。” 伶舟樾顶着巨大压力,见他眼底神色微动,笑着瞎编。 “王爷真心待我,我不能昧着良心欺骗王爷,感情这种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延庆侯则不同,我对他无意,过去也不过逢场作戏,等许朔月无事,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说这话终究还是昧了良心。 跟李廷鹤谈感情,与打着灯笼进茅厕无异。 至于江泽渊,性子和长相都沉熟稳重,身材比例也不错,不多看几眼岂不是亏死。 “当真?” 李廷鹤微微低头,凑近些许,她的脸上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扑来。 被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对着,纵使是阅色无数的她,也不由得心神摇晃。 不过半息,她很快清醒过来。 李廷鹤不对劲。 他本就厌弃她,现在又是强调成亲,又是对她使美男计。 他图什么? 他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她不妨先顺水推舟,陪他演下去。 “当然是真的,你身上我哪没看过,怎么会嫌弃你?” 她这话也不全对,他后面她还没看到呢。 平日看他背影,那腚铁定翘。 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机会,看一眼。 李廷鹤眼眸低垂,盯着她的目光往下滑去,落在她的唇上,眼底眸光幽暗晦涩,喉结上下滑动。 伶舟樾知道他在想什么,掌心抚上他胸膛,踮起脚尖,唇瓣在他脸颊上轻点,转瞬分开。 感受到掌心下的心跳突然加速,李廷鹤耳尖泛红,她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不近女色的李廷鹤这么容易好撩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哎,但凡竹月在跟他走得近些,现在也不会有她什么事。 见他俯身而来,她连忙抬手堵住他的嘴。 “王爷,你是不是应该先答应我的事,保下许氏姐弟?” 她的指腹甫一碰到他温软的唇,温热一碰即退。 他看向她的目光,纯欲潋滟,耳朵几乎快红得熟透,面上依旧淡定。 “不过才亲一下,就让本王为你废这么大力气,本王觉得不划算。” 伶舟樾心里白眼快要翻上天。 之前她嘴巴说干,这人是一个字都不说,现在居然知道讨价还价了。 “如果这次许氏姐弟无事,我可以考虑我们的婚事提前。” “好。”李廷鹤很满意这个答案,一口答应。 伶舟樾心中窃喜,这男人耽溺情爱,也不是什么坏事。 婚期都没定,还想提前,想屁吃呢。 况且她之前已经先答应贺衔之,靖安王也回来了。 李廷鹤没必要留。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她指了指他按在门框上的手掌。 李廷鹤眼眸微暗,却是道。 “你那今晚应该会很吵,不如就在本王这歇下。” 伶舟樾仔细一品他这话,想到之前竹月禀报时他的态度,豁然开朗。 “你这是默许了?” “你不也默许了。” 她许不许没意义,李廷鹤许不许才有意义。 “可是为什么?” 既然李廷鹤能保证许氏姐弟两人无恙,李越溪也就不用跟许折花在一起。 “他身上毕竟有一半临月国的血脉,不适合继续留在朝堂,李越溪心悦他,不如水顺推舟。” “……” 她就说,李廷鹤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果然好算计。 许折花做了驸马,既能继续留在大顺,也不能再继续插手朝堂上的事。 “走,睡觉去。” 李廷鹤手掌落下,想要揽住她的肩,伶舟樾连忙躲开。 他愣在原地,怔忪半晌,收回手时,眼中像蒙了一层雾霾。 第65章 那你说说我是哪种情况 “毕竟你我还未成亲,也确实不急于一时。” 伶舟樾正想找借口,没想到他连借口都给她找好了。 她当即顺着他的话点头附和。 “王爷说得对,我睡……侧房?” 李廷鹤不情不愿点了一下头,垂下的眼中盈满失落,一人回了房间。 这表情,好像她欺负他一样。 啧,她要是能欺负他…… 那她肯定能杀了他。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在加上她身边又是美人如云,更是衬得她其貌不扬。 要说李廷鹤看上她这张脸,她是一万个不相信。 可这人的纯情,也不像是演的。 她偷偷翻窗出去,找到关别山住的院子,正好闻见院中香味。 她眉头微蹙,靠近灶台旁。 大锅盖着锅盖,瞧不见里面煮的什么。 “呦,师侄怎么有空来我这啊?正好我这弄着宵夜。 你去弄盘花生米来,等会儿咱俩一起喝个小酒,如何?” 谁的锅伶舟樾都不会放过,唯有关别山的。 谁知道他炖的是什么违背人道的东西。 她摇摇头:“喝酒就算了,我来是找你帮忙的。” “呦!” 关别山摇扇的手顿住,抬起头望向四周。 伶舟樾知道他担心什么。 “都清场了。” 关别山别有意味上下打量她一眼,从鼻中哼出一声冷笑。 “师侄本事不错,手都伸到摄政王眼皮子底下了,不过要让我帮忙,可是得要报酬的。” “噢?”伶舟樾靠着柱子,眉梢微挑:“那许朔月给了你什么?” “那是自家师侄,帮些小忙,怎么好意思要回礼?” “……” 伶舟樾嘴角往下一撇,就知道他还记恨她断他一条手臂。 不过这事,她可没打算就这么过去。 “我这事,其实倒也是帮师叔,我们联手,杀李廷鹤,如何?” 关别山摇着蒲扇,望着灶洞里的火,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的,眯成一条缝。 他起身慢悠悠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才走回来。 “你杀李廷鹤,莫不是为了帮贺衔之?李廷鹤没了,他可是要把你抓回去的啊。” 站着有些累,伶舟樾拉着关别山刚刚坐的矮脚凳坐下,掏出一把瓜子,边嗑边说。 “师叔,都这个时候,你就别装了,你怎么可能会担心我有事? 且不说我的动机,难道你就不想杀了李廷鹤?” 关别山打开锅盖,院内的香味更加浓郁。 他舀着一勺汤悠闲吹凉,好笑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杀李廷鹤?” “啧啧啧,你这话问得,一点也不诚实啊。 你说我师父要是知道让他头疼的李廷鹤当初是因你活过来,你还对他私授武功。 在退一步,你早就知道许朔月想要暗中扰乱大顺国的事……” 看到关别山脸色骤黑,伶舟樾呵呵冷笑,也没再说下去。 关别山心里气,这小屁孩怎么知道那么多事?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我是你师叔,你要帮忙说一声就是,师叔义不容辞。” 他尝着凉下去的汤,朝着锅里撒了几撮盐,话锋一转。 “不过你知道当初你们下山时,你师父为何会派逐云去杀李廷鹤吗?” 师门之中各人排行如何,他们这些被蒙在鼓里的人不清楚,但他们师父绝对清楚。 “因为派谁都杀不死?” 关别山呵呵笑着,在锅中缓缓搅动。 “因为你会替他接这个活啊。” 即便是师父亲自开口,伶舟樾不想去,都会拒绝,师父也拿她没有办法。 可她还是想不明白。 “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别山盖上锅盖,脸上的笑透着奸诈。 “你是不是跟你师父说过,小时候你在汴州的事?” “我就是他在汴州捡来的啊,与这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李廷鹤和汴州有关系? 伶舟樾抬眼对上关别山双眼,对方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狡猾。 “噢,对了,你是不是还特别好奇,摄政王最近怎么就看上你了?总不能是因为他瞎了一只眼吧。” “……”伶舟樾默默在心里记住这句话:“你知道?” “你这张脸确实不怎么样,不过好在身体健康,五脏六腑俱全。 听过前些年风靡一时的那些话本子没? 男子若是突然没理由的喜欢上一个女子,那必定是要把那女子的心肝脾肺肾掏给他真正心爱的女子。” “……” 伶舟樾冷冷盯着关别山,脸色顿时垮下来。 如果真是如此,这就显得他这位大夫的地位极为重要。 即便是宫里的太医,也不敢把人开肠破肚,换心换肾。 可关别山敢,而且还能确保人活下来。 毕竟他连人都敢吃,开肠破肚算什么? 因此他在外也被称为“鬼医”。 关别山被伶舟樾冷冰的眼神盯得身上鸡皮疙瘩掉一地。 心中生出一股她下一秒就会冲过来砍死他的感觉。 他心虚拿起蒲扇没节奏地扇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然,你自然不是这种情况,不然很影响我们接下的合作不是?” “那你说说我是哪种情况。” 伶舟樾问得很认真,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在关别山的眼中,她眼中的认真却是透着一股不善,让人抑制不住心底生出恶寒。 “不瞒你说,我也算看着这小子长大的。 人也确实不近女色,不过是心里呀,装着个人,放不下。 他屋子主卧有个密室,你要是能进去,自然知晓。” “密室?” 伶舟樾并没有听人提起过。 “这事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我保证这摄政王府里,现在除了我们三,无人再知晓。” 伶舟樾找人合作刺杀李廷鹤。 一来她一人确实无法完成。 二来需要等许氏姐弟安定再动手,李廷鹤这段时间对她还不错,她也怕倒时自己下不了手。 现在看来,第二条是没必要担心了。 “合作的事,等许氏姐弟的危机解除就动手。” 伶舟樾起身欲走,关别山连忙叫住她。 “只是我们两个,怕是也没有完全把握,你也知道我只剩这一条手臂了。” “我知道,会安排好的,请师叔放心。” 第66章 洛戎花花 “也不是能容易放心,就怕你把师叔卖了,来个借刀杀人,师叔那可就死不瞑目了。” “……”这老狐狸:“不会。” 伶舟樾偷偷回到李廷鹤的院子,翻窗进屋。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没睡醒,李越溪的声音像是从天边飘来,传进她的耳朵。 “皇叔,我和许大人昨晚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就让我和他成亲吧,我皇兄那边,只有你能帮我说话了。” “今日本王休沐,不想进宫。” “皇叔~”李越溪不死心地撒娇:“求求你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出去哭,你这声音实在扰人清梦。” “你人都在这,难不成你这屋里还有别人?” 刚说完,李越溪就听到屋内有其他动静,偏头望去。 看到伶舟樾的身影,她瞳孔猛然颤动,张着嘴巴忘了词,不可置信。 “樾……樾樾……” 她不过随口一说,怎么李廷鹤的屋里真跑出个人来? 其他人就算了,怎么是伶舟樾? 伶舟樾打着哈欠,看着李越溪眼睛下的暗青,立刻来了精神。 想到刚才她哭嚎的那些话,伶舟樾笑得眉眼弯弯,拉着她出去说话。 “你和许折花昨晚上真的……那个了?” “你小点声!” 李越溪羞赧捂住她的嘴,俏脸发红。 “他太正直了,我倒是想发生点什么,他不肯,昨晚就看了一晚上的书。” “……”伶舟樾脸上的笑一秒垮下来,恨铁不成钢:“没用的东西。” “这种事情,怎么能强迫别人呢?” 说到这,李越溪朝屋内望了眼,快速收回视线。 “你怎么光说我,你呢?你怎么在摄政王屋里?你不会真叛变了吧?” “没,昨晚太晚,就在他这休息了,都没睡一个屋。” 闻言,李越溪捂着胸口松一口气。 “你要吓死我,我还以为你为了许折花,献身给他了。” “呃……”伶舟樾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嗯。” “……”嗯个头,伶舟樾扶额无语:“我虽然好色了点,但也是洁身自好的。” “别说这些了,现在怎么办?我现在是直接进宫,跟我皇兄母后说我和许折花睡了吗?” “对了,许氏姐弟即便是洗了通敌的罪名,也还有个欺君,这不好弄啊。 你现在进宫跟他们说,估计是有去无回,不被打死都是万幸。” 李越溪嘴角下撇,一张脸比苦瓜还苦,眉间满是愁云。 “摄政王也不帮我呀……” 她思虑半晌,叹了口气。 “算了,我先回宫吧,顶多被打个半死,禁足一两个月,只要能让皇兄保下许折花就行。” “要不……我再去问问摄政王。” 毕竟昨晚他已经答应帮她。 李越溪的这点小事成了,也正合他心意。 李越溪有气无力点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往日只要是她想要的,摄政王什么都答应,可那些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现在他不答应,那大抵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伶舟樾回到屋里,李廷鹤正吃着下人送来的早膳。 “饿了吧,让静婉也进来吃点。” 现在不帮李越溪过了这道坎,恐怕李越溪是没心情吃的。 “那个……反正她和许折花的事成了,也是如你所愿,要不然你帮她进宫说说? 这么荒唐的事,她自己去说,恐怕真的小命不保,皇家还是挺看重颜面的。” “荒唐?这不是你教她的吗?” “呃……我不是,我没有……” 伶舟樾双手慌忙摇着,李廷鹤盛了一碗粥递到她面前。 她看了看,假笑接下,表现出娇羞的模样,道了声谢。 “虽然还未成亲,本王也不介意你对本王荒唐行事。” “……” 伶舟樾埋着头,粥中的热气扑面而来,熏得她的脸发烫。 平日里李廷鹤的嘴闭得那么紧,今天这嘴是忘记上锁了吗? “让她进来一起吃吧,一会儿本王她同她进宫。” 闻言,伶舟樾知道他是答应了,连忙起身去唤李越溪过来。 李越溪进屋向李廷鹤道了声谢,坐在两人中间,莫名有些局促。 伶舟樾边吹着粥边安抚李越溪。 “我就说嘛,王爷很好说话的,一会儿他陪你一起去见皇上,你就别担心了。” 李越溪盛着粥,闻言嘴角僵硬上扬,露出僵硬的笑,嘴角抑制不住抽了两下。 她大清早在这求了半个时辰,李廷鹤那嘴就开了几下而已,哪有那么好说话? 她乖乖埋头喝粥。 李廷鹤旁若无人的给伶舟樾夹着菜,吃完还让人端来糕点,亲自喂到她嘴里。 要说这两人之间没点奸情,她都不信。 伶舟樾揉着有些吃撑的小肚子,目送两人离开。 眼瞅着周围没了人,她门一关,钻进李廷鹤的卧房。 她敲着墙面,确认了博古架后的墙是空心,又在博古架上找寻。 终于在转动一个长颈瓶后,博古架向两边移开。 密室内点着一排的长明灯,亮如白昼。 中间的祭台上摆放一块牌位。 ——洛戎花花之灵。 牌位前的香炉中,插着不少香根。 牌位后的墙上挂着一幅七八岁模样的女孩画像。 女孩坐在草地上,手中拿着一朵小白花,笑起来很可爱,脸上有对浅浅的小梨涡,眉心的一点红似朱砂。 这难道就是李廷鹤说的那位洛戎故人? 好啊,原来是把她当替身了。 她就说嘛,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呵! …… 御书房。 李玄辞坐在坐垫上,望向旁边的李越溪,又重新把刚才李廷鹤说的话消化一遍。 人是被关在摄政王府。 事是在摄政王府发生的。 李廷鹤一句没注意,李越溪就跟被关的许折花生米煮成熟饭。 “静婉……你……” 李玄辞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狂跳。 “他欺君是死罪,他姐姐刺杀亲王也是死罪……” 提到许朔月,李玄辞感觉他的脑子一抽一抽的痛,扭头望向悠闲喝茶的李廷鹤。 “摄政王,我听说许朔月刺杀亲王,是因为通敌的缘故,是真的吗?” 第67章 这孩子没救了 “不是。” 李廷鹤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 “许氏姐弟身世凄惨,错认靖安王是灭族仇人,这才有了昨晚的误会。” 李玄辞:“误会?” 李廷鹤好整以暇。 连李越溪清澈的眼神都有些动摇,以为他说的才是真的。 “对,昨晚她已经坦白,这事还得和靖安王那边说一声。” 李玄辞低头沉默,看了看李越溪,张口欲言,在李越溪哀怜的眼神祈求下,又欲言又止。 李越溪咬着唇瓣,偷偷拉扯李廷鹤的袖袍。 李廷鹤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出声道。 “皇上,许氏姐弟之前一直误以为靖安王是他们的仇人,害怕在靖安王报复,也只能私自隐瞒自己身世,情有可原。” “……” “你说是吧?皇上?” “……” 他要是赞同李廷鹤的说法,他这个皇上的颜面何在? 李玄辞转念一想,他这个皇上,在世人面前早就没什么颜面。 有没有也无所谓。 “摄政王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百官那边……怕是会有异议。” 李廷鹤喝着茶,垂下的眼帘遮住眼中光晕,食指在杯面上轻敲,也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其他。 “西南水患严重,听户部说,国库已经没银钱了。” 说到这茬,李玄辞心底怒意不打一处来。 之前查封丞相府和太府寺卿府邸的钱财,大半落入李廷鹤口袋。 他心知肚明,却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国库没钱,还能是因为谁? 他面露忧色,顺着李廷鹤的话点头。 “摄政王有所不知,前些年为了让将士们安心在前线打仗,大顺的国库几欲掏空,民间赋税沉重。 战后虽然减轻了民间赋役,可时间也不长,实在难以恢复以往,一时间没办法快速充盈国库。” “本王知道,所以本王打算从自己府中拿出一些银钱补贴国库,这也是为了大顺,为了百姓。” 李玄辞双眼骤亮,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摄政王当真?” “当真。” 李玄辞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 天知道从富得流油的李廷鹤手中抠出钱来有多难。 如今他主动提出,李玄辞自然不会拒绝。 “朕先替西南的百姓谢过摄政王。” 李玄辞抬手作揖,朝李廷鹤一拜。 拜完他才反应过来。 李廷鹤虽然主动扔钱出来,可这钱发下去,经过各个官员手中,定然会被一剥再剥。 官场的腐败他早已深知。 到时候百姓能拿到的,又还能有多少? 而且这些官员,大多数都是李廷鹤门下。 这钱看似是给了百姓,其实更像是他打赏给自己的门生。 这老狐狸…… 他就说李廷鹤什么时候会为百姓考虑了,原来是早有打算。 李廷鹤察觉李玄辞脸色忽而变得些许沉重,像是在思虑什么。 “皇上可是还有什么忧虑?” “确实是,不知摄政王打算派谁去赈灾?” “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李玄辞心中一紧,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但又有些踌躇。 思忖半晌,他点头道。 “姜言非姜御史如何?” 李廷鹤点点头,如他所料。 “姜御史的人品,本王自然是信得过。” 李越溪见两人突然聊起国事,完全忽略她,心中不满,满脸写着不耐烦,可又不敢打断。 “那本王这就去天牢提人,带人去见靖安王,早些解除误会也好。” 见李廷鹤站起身,李越溪心中一慌,跟着他也站起来,急得猛拽他的袖袍。 “皇!叔!” 她咬着牙,从齿缝里近乎祈求地挤出这两个字。 李玄辞有些意外望向李越溪。 没想到她居然会因为这事喊李廷鹤一声“皇叔”。 即便是他父皇还在时,让她当着李廷鹤的面喊一声,都像是要她命一样,愣是憋着没喊。 看来她是真喜欢许折花。 可现在的许折花即便洗刷了身上所有罪名,也还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可舍不得让他去做驸马。 李廷鹤对上李越溪的视线,知道她的意思。 “皇上,你看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要不就下道圣旨吧。” “这……” 李廷鹤淡漠的眼神望来,浅金色的眼眸中带着慑人的威压。 李玄辞顶着泰山般巨大压力,坚持嘴硬道。 “许大人才学难得,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廷鹤冷声打断。 “公主连霸王硬上弓的事都做出来了,想必也不怕脸上无光。” 李越溪:“……”朕还是想要点面子的。 李玄辞望向李越溪那副便宜样,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行,听摄政王的。” 李越溪愁容骤然散去,忙不迭笑着谢恩。 “多谢皇兄!多谢摄政王!” 李越溪送李廷鹤出去,顺便打听李廷鹤接下来的打算。 “刚刚不都说了吗?带许氏姐弟上门,去给靖安王一家谢罪。” “那个欺君之罪呢?会怎么处理?应该不会要许大人的命吧?” 李廷鹤深深望着她,忽而抬手抓着她的小脑袋摇晃起来。 “许折花先不说,你跟着尹太傅学了那么久,到底是怎么学的?” 李越溪被摇得脑子眩晕,拍开李越溪的手。 “你们突然就谈国事了,这和许大人的事有关吗?” “嗯,无关,等你跟他成亲后,你俩一起共赴黄泉,倒也是一段佳话。” “你……” 李越溪急得语气暴躁,察觉失态,她转瞬重新换上一副可怜嘴脸。 “皇叔,我只想让许大人活着,我死不死无所谓,你能不能别让她死?” 李廷鹤冷冷瞥了她一眼,负手离开。 这孩子没救了。 李越溪追着李廷鹤不放弃,从天牢跟到摄政王府。 见到伶舟樾,她打算换个思路,从伶舟樾身上下手。 “樾樾,摄政王他要我和许折花一起死,他太没良心了。” 伶舟樾刚给许折花交代完,李越溪就哭哭啼啼扑上来。 听完事情大概经过,她还没说话,李廷鹤先开了口。 “皇上那边已经松口,许朔月那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一会儿本王在明月楼设宴,请靖安王府的人来,你这边没问题吧?” 第68章 质子 伶舟樾点头。 李越溪看了看伶舟樾,又看了看李廷鹤,心中狐疑浓重。 “樾樾,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伶舟樾无奈轻拍她后背,安抚她。 “摄政王那是跟你开玩笑的,只要靖安王那边不追究,许折花自然就没事了。” 李越溪迟疑追问:“那……欺君之罪?” 伶舟樾歪着头打量李越溪。 她在李玄辞和李廷鹤旁边听了半天,当真是没听出来? “当然一笔勾销。” “是因为我皇兄下旨让我们俩成亲吗?” 伶舟樾摇摇头,看李越溪的眼神越发幽暗。 “你即便不和他成亲,他也无事。” 李越溪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面上出现悔色。 “那……我现在回去让我皇兄收回圣旨,还来得及吗? 我想要和他成亲,也是为了保护他。 既然他无事,我自然更愿意他自由的活。” 伶舟樾揉着脑袋,感觉自己的脑子受到了侮辱。 “你现在去,你哥恐怕真会把你们俩都斩了。 你就别想了,圣旨已下,安心备嫁就是。” “噢……好。” 李越溪埋着头,手指不安地搅动垂落的腰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伶舟樾让她和许折花待会儿,自己去找许朔月。 许朔月还在沐浴,伶舟樾坐在屏风的另外一边,吃着糕点和她谈话。 “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应该也帮我啊?” 许朔月泡在热水中,雾气缭绕。 “一会儿靖安王一家愿不愿意接受,都还是一回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收取报酬?” “既然摄政王接下这事,他肯定有把握让靖安王一家冰释前嫌,这你们不用担心。” “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听我安排,刺杀摄政王。” 屏风后的水声停住,半晌先听到许朔月的一声叹息幽幽传来。 “摄政王刚保下我们姐弟,你就让我跟你去杀他,我也是知恩图报的。 这事我不会告诉摄政王,你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伶舟樾吃着荷花糕,有些意外。 许朔月这就拒绝她了? 不过想想也是。 两人现在估计也回不去尘光,想要在盛京站稳,只能找个靠山。 更何况许折花马上就要离开翰林院成为驸马,她这个劫跨过去就要入伍,找个靠山更是急不可待的事。 “行吧,那我去找其他人。” 伶舟樾也不多做纠缠,起身离开。 “等等,能问问你要杀李廷鹤的理由吗?尘光那边你已经脱离,难道是为了华胥楼?你想复仇?” 伶舟樾也没隐瞒的必要。 “确实是因为华胥楼那边,之前就答应了。 你知道我这人的,答应的一定会去做。 死一个摄政王,还有一个靖安王,大顺国乱不起来。” 屏风后的许朔月听着门关上的声音,轻叹一声,呵出的气和水中的气纠缠在一起。 “对不起。” …… 月挂枝头,华灯初上。 明月楼中。 有李廷鹤牵线搭桥,靖安王也给他几分面子,一晚上谈下来,几人尽兴畅饮,喝得满面红光。 靖安王朝李廷鹤举起酒杯。 “摄政王有这心,本王也很是欣慰,那临月国欺人太甚,本王刚到盛京,就接到边境急报,不教训教训他们,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几人都已经知道临月国突袭边境的事。 靖安王刚从那边到盛京,就接到消息,速度控制得刚刚好。 这简直就是在打靖安王的脸。 他仰头喝尽杯中酒,随着热酒下肚,迷离的眼神也生出几分锐利。 “摄政王有这雄心,本王自然不会质疑,只是还不知摄政王想要如何做?” “这事,还得看许姑娘想怎么做。”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聚在许朔月身上。 许朔月沉吟半晌,抬头望向李廷鹤,眼神坚定。 “我回临月国做内应。” “那我也……” 许折花刚说出三个字,就被许朔月打断。 “皇上圣旨已下,你留在这与公主完婚。” “……” 即便他和李越溪之间没有什么,仅凭“圣旨”两个字,也让许折花无法反驳。 许朔月这话,也是说给在座的其他三人听。 许折花留下,实为质子。 靖安王点点头,笑呵呵道。 “圣旨不可违,许大人还是听从你姐姐的话吧。” 他倒着酒,不在意道。 “不过本王老了,最近一路颠簸,到现在骨头都还在作痛,怕是不能再上战场。” 说着,他抬眼瞧向李廷鹤。 “几年前就是摄政王亲自带的兵,打得临月国人仰马翻,这次不如摄政王继续?” “休息这么些年,本王身子也有些怠惰,不如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李廷鹤举起酒杯,面朝江泽渊。 “延庆侯意下如何?” “既然摄政王都这么说了,本侯却之不恭。” 江泽渊与李廷鹤对饮,又斟了一杯酒,对许朔月道。 “许小姐,之后你我合作,少不了往来,这杯本侯敬你。” 许朔月一言不发,回敬一杯酒,无奈和许折花对望。 她就说嘛,靖安王不会无缘无故原谅他们,原来是李廷鹤答应给江泽渊送军功啊。 接下来不出她所料,几人说的都是些官场上的场面话。 终于结束散场,许朔月的精神耗损不少。 许折花先坐车回去。 她见李廷鹤上车,当即跟上去。 “本王会安排你后面的事,让临月国的暗探不会对你起疑,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马车缓缓行驶,许朔月看了眼垂落的车帘,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李廷鹤一张纸条,而后离开。 李廷鹤打开纸条,短短一行字,看了许久。 心烦意乱烧了后,回到王府,他径直走向伶舟樾的小院。 这么晚了,她还在听千山弹曲。 见他来了,千山收起琴,回了小屋。 伶舟樾笑着朝他招手。 “过来,吃猪蹄,今晚谈得如何?靖安王没狮子大开口吧?” 李玄辞走过去,看着她嘴上的油渍,眉间轻蹙,拿起桌边的手绢替她擦去。 “不用急着擦,我还没啃完呢。” 伶舟樾不以为意,也没有制止他的动作,任由他擦拭。 第69章 你不是不跟我杀摄政王吗? 察觉他神色似比以往更肃然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毕竟他这张不苟言笑的脸,实在是让人难以揣度。 “你是有什么事吗?” 见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伶舟樾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在透过她,看那个小姑娘吧? 咦~ 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听静婉公主说,你愿意捐出银钱赈济灾民?” 李廷鹤拿起旁边干净的筷子,夹着碟中一小块猪蹄肉撕下,送入口中。 优雅和粗鲁在这一刻有了对比画面。 “她倒是什么都告诉你。” 李廷鹤嚼了几口咽下,放下筷子。 “之前答应本王的事,你没忘记吧?” “当然,那就提前一个月吧。” 许折花一双杏眸笑得弯成一对月牙,想到什么,又出声道。 “说起来,这婚期还没定呢,之前我请人看过我们八字了,说是定在九月最好,王爷要提前,我也没意见。” “九月……” “嗯。” 伶舟樾煞有其事点头。 李廷鹤垂下眼帘,望向别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觉得本王……待你如何?” “挺好啊,给吃给喝的,至少没让我饿着。” “和钱世宝相比呢?” 伶舟樾啃猪蹄的动作没停,抬眼望向对面的人,脑子在这一刻飞快转动。 “这个……跟钱世宝有关系吗?” 她瞪得圆溜的眸子朝他好奇地眨啊眨。 李廷鹤不会以为她跟钱世宝有一腿吧? 她虽然见钱眼开,可也不是什么都没见过,没那么饥不择食。 李廷鹤盯着她的眼睛,锋利如刃,仿佛能把她解剖了,将她看清。 盯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放弃般开口。 “没什么,明日皇上要去秋堰围场,本王也会去,可能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回,你要一起去吗?” 去围场,也是为了庆祝靖安王和江泽渊回来的一环。 “没兴趣,在家里躺着混吃混喝不好吗?” 伶舟樾啃完手中猪蹄,双手抬在半空,巴巴地盯着碟中最后一个猪蹄,露出讨好的笑。 “王爷要吃吗?不吃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廷鹤嘴角费力地勾起一个小弧度,笑得勉强。 “你吃吧。” 伶舟樾也不客气,拿起来大咬一口,炖得软烂的猪肉被轻易咬下,酱香味在口中回荡。 “在盛京吃了那么多家猪蹄,果然还是王府里做的最好吃。” 她装作不在意的点评,李廷鹤已经起身,平静走进夜色里。 她微微皱眉,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有什么心事? 难道是对婚期不满意? 管他满不满意,反正那都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廷鹤带着影青和沧浪离开。 伶舟樾从床上醒来时,去围场的人都已经走了近半个时辰。 她洗漱完,带着逐云去找关别山。 关别山的目光在她和逐云身上转了三圈,紧抿的嘴总算是蹦出几个字。 “就我们三?” 伶舟樾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 “放轻松,我们三完全绰绰有余好吧?” 关别山:“……”李廷鹤要真那么好杀,他早就自己动手杀了。 “不行不行不行……” 他连连摇头摆手,转身回屋。 “老头子我还想在多活个几十年,要去你们俩自己去。” 伶舟樾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的衣领,强行带走。 “师叔,你就放心吧,我都计划好了,况且做杀手,又不是只要身手,还要脑子。” 伶舟樾食指点着自己的侧脑,眉飞色舞,十分自信。 “你确定你都计划好了?” “当然,我跟叶一学过一手幻术,等我把他拉入幻境中,你们看我信号行事就行。” 关别山眼珠子古怪转了一圈,衡量半晌,才勉为其难点头答应。 三人骑上快马,跑到皇室队伍前面,寻找时机。 路过镇上,伶舟樾估算一下,等会儿皇室一行人也会在这里落脚。 询问两人的意见,两人也同意在这休整。 进客栈要了三间房,伶舟樾仰头打量上面的客房,冷不丁和二楼的一位紫衣女子对上视线。 对方朝她招手,转身回了她身后的房间。 伶舟樾心中起疑,让另外两人先回房,她进那个姑娘房间去打探情况。 “没想到,你居然连关别山都拉来了。” 女子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看到许朔月那张脸,伶舟樾倒也不怎么意外。 “你怎么在这?没跟皇室一路?” 按理说,她被李廷鹤保出来,若是也去围场,也应该会和皇室一路才对。 “搞刺杀的,不能总是混在人堆里,不然容易露出马脚。” 许朔月把手中的银针取出,放在盆中浸泡,又取出腰间软剑擦拭。 伶舟樾坐下,行了一路正口渴,给自己倒杯水,仰头饮尽。 “你不是不跟我杀摄政王吗?” “谁说我要杀他?我要杀的是靖安王。” 许朔月语气平淡,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平静得好似在说今晚吃什么。 “我还想着怎么让李廷鹤有理由不出手,你来得正好。 先由你们出手对付李廷鹤,他那边被牵制,我这边会更好下手。 噢,对了,那个延庆侯要是出手,也麻烦你们也一起牵制一下。” 伶舟樾口不干了,但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你怎么还要杀他?” “这次是摄政王安排的,给皇上演一出靖安王假死的戏。 我这边只是做做样子,你那边真杀,不冲突。” 伶舟樾现在对许朔月的刺杀更好奇。 “摄政王安排的?” 她喃喃自语,既然是做给皇上看的戏,自然跟皇上有关。 想到其中猫腻,她出声问道。 “难道皇上想收回江家的兵权?” “差不多,靖安王位高权重,在皇上眼中,俨然是第二个摄政王。 这次宣靖安王回来,可不就是想要收回江家兵权。 摄政王为了说服靖安王,与靖安王做了交易。 除了让江泽渊领兵征战临月国,其二就是造出靖安王假死的假象。 如此,皇上对江家的忌惮便会少几分,那部分兵权也还握在江家手中。” 伶舟樾撇了撇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第70章 有许师侄在,这把稳了 “我就说,那个小皇帝没那么简单,年纪轻轻,心眼子居然这么多。” 许朔月冷冷睨向她,翻了个白眼。 要说心眼子,这人也没比谁少啊。 “我这边假装杀了靖安王,到临月国也能拿个假人头做投名状。” 伶舟樾摩挲下巴思索皇上和江家这番交锋,听到这话才有反应。 “你怎么还去临月国?直接进入大顺军队就是。” “已经和摄政王商量好,到时候我与延庆侯合作,拿下临月国,如此也能确保这军功是延庆侯的。” 伶舟樾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李廷鹤还真是老狐狸,连这都想得周到。 “那我杀了摄政王,会不会影响你以后翻身啊?” “不会,知情的还有靖安王和延庆侯。 他们要是不帮我翻身,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愧是许朔月,想得还真周全,一点亏也不愿吃。 许朔月查看水盆中浸泡的银针,漫不经心问道。 “你想怎么杀摄政王?” “之前跟叶一学了点幻术,先把摄政王拉进幻境里,我和逐云,关别山在动手,如此也能万无一失。” 许朔月的手指在水中拨弄,见差不多了,取出浸泡的银针,用手绢小心的一根根擦拭。 “那华胥楼那边,你还要回去吗?” “我回去做什么?我现在就是叛徒,回去只会被关起来,被逼着去复仇,我又不傻,不过……” “不过什么?” 伶舟樾指尖绕着垂在肩上的一缕长发,盯着茶壶的目光涣散无神。 “我有些想清理华胥楼,全部清理干净。” 想要逃离的人已经不在,那些被复仇蒙蔽双眼的人,留着只是引起血灾的祸害。 伶舟樾对所谓的族人并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她在族中时,和孤身一人时没有任何不同。 她甚至更喜欢一个人,如此就没人对她找茬,也会少很多麻烦事。 “想做就去做。”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人道吗?况且以我的身份……我是最不该去做这件事的人。” 许朔月眼也不抬,语气淡漠。 “你就是想太多,想要果断,又怕被人诟病,如此犹豫,可成不了事。” 伶舟樾也知道自己很多时候很矛盾,考虑太多,什么都想有个周全。 “退一步说,洛戎族早就在世人眼中被灭族,你做这些,也无人知晓。 残杀族人也没人知道,没人会骂你。 况且以你的身份,你才是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 听着许朔月这番话,伶舟樾更加心安理得。 可也不过坚定两息,她又泄了气。 “不行,人在做天在看,死后阎王爷会找我算账的。” 许朔月被她这左右不决的性子磨得没有耐心,真想一根针插进她的脑袋里。 “你杀的人还少吗?要不然……让摄政王替你动手。” “不用了。”伶舟樾猝然拍桌,眼神坚定。 “他今晚就得死,我说的,这玩意儿活得越久后患越大。” “……” 夜色将近。 不出所料,皇家的人马都抵达这座小镇。 他们落脚的客栈,就在伶舟樾几人所住客栈的不远处。 伶舟樾三人准备好出门,打开窗户,就看到窗外下站着的许朔月。 “你们既然要动手,我也只能配合你们提前了。” 关别山看到许朔月,别有深意点头。 “有许师侄在,这把稳了。” 许朔月冷漠带上面具。 “我们目标不同,我只不过是想借你们的手,替我牵制李廷鹤,别对我抱任何希望,我不会帮你们。” 关别山笑起来,脸颊带肉,很是慈祥。 “许师侄就会说笑,谁不知道许师侄最是嘴硬心软,一会儿你肯定会帮。” 他话还没说完,许朔月已经先走一步。 伶舟樾也带上蒙面:“一会儿记得看我眼神行事,别抢先手。” 说完,她跟上许朔月的脚步。 皇室一行住的是小镇上最好的客栈,这是之前就定下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家客栈今日不接待其他住店。 几人查清各自目标,周围守卫以及暗卫的位置后,在暗中静待蛰伏。 夜深人静。 几人收拾了潜伏在暗中的暗卫,错开进入客栈。 伶舟樾亲眼看着许朔月进入靖安王的房间,这才潜入李廷鹤的房间。 明月从大开的窗户撒进来,黑暗中多了几分亮光。 床头的位置背光,只能看到有个人影躺在那。 伶舟樾蹑手蹑脚靠近,拿出早已准备的香粉,撒在床上的人身上。 李廷鹤武功不低,有人进房间,他不可能没察觉,现在估计是醒着的。 迷烟太常见,李廷鹤更是熟悉它的味道,对此也会更警觉。 她的香粉是一种能致幻的东西,能让人陷入幻想之中。 人忽而闻到花香,最开始也只会是好奇,不会设防。 等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这是巫雨国的秘术,因为会让人看到幻象,因此也被称为幻术。 等了一会儿,香粉起作用了,伶舟樾才弯下身,在李廷鹤耳边悄声道。 “王爷,花花来找你了。” 李廷鹤陡然睁开眼。 似是听到什么动静,他猛然坐起身,望向房间门的位置,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花花……” 他好像真的看到有人进来,缓缓下床,朝房间门的方向走去。 伶舟樾冷眼看着他从她身旁走过,眼含冷光,盯着他的后颈。 衣袖中的匕首滑落而出,她握住刀柄,匕首横向他脖子前。 只需轻轻一划,她就能一刀封喉,杀死他。 刹那间,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抓住她手腕,制止她的动作。 高手即便陷入幻境,看不到眼前真实的场景,也能感知到其中杀意。 伶舟樾已经尽力控制自己的杀气,没想到还是被李廷鹤察觉。 她想要打掉李廷鹤的手,与他过了两招,没能得手,反而让他夺走匕首。 李廷鹤面对她,双眼在空气中找寻,像是看不见她。 她放轻脚步,悄然退至窗边,在月光下朝外招手。 外面迟迟没有动静。 难道那两人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第71章 刀上有毒 客栈外。 关别山望着视线中打开的窗户,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 “哎,你说那丫头那个半吊子的幻术管用吗?” “……” 见逐云没有理他,关别山撇撇嘴,从袖口掏出一把炸得酥脆的花生米。 “这客栈也跑不了,老盯着不累啊?一会儿那丫头打不过会打暗号,来吃点东西。” “……” 逐云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关别山。 这把关别山惹恼了。 怎么说他好歹是个长辈,这群小辈一个两个的,都轻视他,未免太过分。 想当初他被追杀时,可是反杀了大半个尘光的人。 “你这小子。” 他掏出一把白色粉末,对着逐云的脸一撒。 逐云没有防备,被迷了眼。 他连忙拍掉脸上粉末,远离关别山,神色警惕。 “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真正的幻术是巫雨国的不传之秘,也就你这小子相信她那半吊子的幻术。” 逐云剑眉紧皱,察觉到关别山的不对劲,正要通知伶舟樾,眼前视线忽然一暗,身形不稳,从房顶跌落。 他的身体失去控制,随着意识失去,紧紧拽住他的失重感也如风般散去。 关别山从屋顶飞跃而下,接住昏迷的逐云,避免他被摔死。 这可是他专门调制的无味迷散,看来效果还不错。 …… 屋内。 伶舟樾只能继续。 即便是背水一战,也要杀了李廷鹤。 错过这次,恐怕没有更好的机会。 她回过头,眼前的黑影陡然逼近。 “嘭!” 身后窗户突然关上。 屋内的可见度骤然降低。 在屋内彻底黑下去前,她看见李廷鹤五指成爪,朝她袭来。 她本能的在黑暗中躲避,避免与李廷鹤交锋,两指夹着银针,伺机而动。 李廷鹤步步紧逼,她朝后退的脚底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她捏紧银针,左手做出假动作,吸引他的注意,右手上的银针刺向他额头。 眼前的黑影高大,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赌一把。 李廷鹤只觉眉心一股冷意,朝后仰去,抓住从脸上横去的手,长臂一伸,顺势抓住她的整条手臂。 “喀!” 清脆的骨折声在黑暗中响起。 痛闷的女声随之响起。 他心中一紧,将人甩到床上,快速点上灯芯。 再回身,伶舟樾提着匕首,已经到他身前。 锋利的刀刃刺入胸口。 他下意识用手抓住,制止它继续深入。 温热的血汩汩流出,从手上滴落,胸口黑色的衣衫被血色侵染,颜色更黑。 伶舟樾眉眼冷佞,口中的话轻飘飘吐出。 “刀上有毒。” 李廷鹤眼瞳微微收缩,同时也感觉到身体不受控的发软。 即便他撑着身后圆桌,也维持不住,身子一斜,瘫倒在地。 全身麻痹,没有知觉。 指尖想动一下,也无能为力。 伶舟樾单手重新接上被卸下的手臂,疼得皱眉。 刚才,李廷鹤明明有机会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但他没有。 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声,格外激烈。 估计是许朔月那边动手了。 她蹲下身,摘下蒙面,歪着头打量他。 他眼中神情有失望,落寞。 却没有后悔,更没有杀意。 这让她有些意外。 “之前说过,你对我不错,所以我在毒里加了一些麻沸散,至少能让你死得没那么痛苦。”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眼罩上。 之前她就很好奇,眼罩下的另外一只眼睛是什么样的。 那个眼眶是空的,还是那颗坏死的眼球是灰白的。 “不介意死前让我看看吧。” 这麻沸散是她特意改制的,中招的人且不说不能动弹,甚至无法说话。 她边说边伸出手,没在意他的意见。 眼罩摘下,远天蓝的眼眸落入她眼中。 浅色的蓝干净澄澈,仿若碧澄如洗的远空。 伶舟樾的脑子空白一瞬,盯着他的这只眼睛,呆在原地。 更多的黑血从李廷鹤嘴里冒出,他依旧和她对视,眼中眷意深浓。 伶舟樾瞥见黑血,才回过神,心头没来由的慌乱。 本该消失的,突然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可眼下又快要再次消失。 她连忙从身前取出解药,快速塞进他嘴里。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伶舟樾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门虽然关着,但她也怕外面的人察觉屋内情况不对,会踹门闯入。 “王爷小心,有刺客,靖安王已经遇险,属下已经派人去追。” 沧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提醒一声,就匆忙离开。 按照许朔月所说,她刺杀靖安王,是做给皇上看,李廷鹤是帮凶。 所以沧浪以为今晚的刺客不会对李廷鹤出手。 他刚才只不过是汇报现在的情况而已。 也幸好他没有进来。 伶舟樾听着快速离开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回头望向李廷鹤,冷不丁对上他平静的异瞳。 人的身上出现异瞳的情况很少。 伶舟樾之前有幸遇见过一个人,也是异瞳。 他的那只左眼睛,和李廷鹤的左眼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那人的右眼是常见的褐色。 李廷鹤是皇室的人,并非混血,他怎么会有这么一只眼睛? 她想问的事情太多,可李廷鹤一时也没法回答。 她的解药解的是毒,改良的麻沸散暂时还没有解药。 在麻沸散药效没消散前,他无法开口说话。 伶舟樾按下心中的急躁,擦掉他身上和嘴边的血,抱他上床,顺便把他胸前和手上的刀伤处理了。 胸前的刀伤不深,没有伤及要害。 至少死不了。 处理过程中,李廷鹤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眼神意外的单纯。 那样的纯真,盯得伶舟樾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她也不忘把他绑起来。 处理好一切,她推开窗户一条缝,朝外张望。 许朔月这么大张旗鼓一闹,守卫更加警惕,护卫在外面围了一圈。 关别山在窗户下慢慢踱着步子,步态悠闲。 逐云躺在墙边,身上五花大绑。 她愤愤瞪视关别山。 这棵墙头草,还真是哪边风大顺哪边倒。 等她找到机会,定杀了他,给贺衔之的手臂报仇。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第72章 瞒天过海 伶舟樾心中一紧,拉上窗户,走到床边。 “摄政王,我皇兄叫你出来一下。” 李越溪打颤的声音传进来。 是熟人,那就好办了。 伶舟樾上前一步,想到什么,又转回床边,给李廷鹤重新带上眼罩,小声嘀咕道。 “要是被人发现你这只眼睛颜色不对,你就死定了,就当这是你欠我的。” 李廷鹤说不了话,看她的眼睛,笑意难藏。 伶舟樾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慌,连忙起身离开。 她拉开门一条缝,确定外面只有李越溪一个,当即拉她进来。 “樾樾,你怎么……” 李越溪震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下意识查看屋内情况。 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还有伶舟樾的一身夜行衣,李越溪秒懂,双手死死堵住自己的嘴。 可她还是好奇,睁着圆溜的大眼,压低声音出声询问。 “你把他杀了?” “想杀,但还有点事没问,暂时不杀。” “……”李越溪望向床上的目光一言难尽:“要不趁现在杀了吧,不然要他逃脱,你肯定跑不掉。” 李廷鹤:“……” 伶舟樾有太多问题想问他。 再想到刚刚他看她的眼神,还有他的那只眼睛,她对自己的决定也更加动摇。 “不说他,皇上叫他去做什么?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李越溪把刚才发生的事倒豆子一般说出。 靖安王死了,头不翼而飞,应该是被凶手带走。 皇上已经派人去追,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到凶手,把靖安王的头带回来。 皇上叫李廷鹤过去,也是想让李廷鹤去确认靖安王的尸体。 伶舟樾别有深意望向床边。 头不翼而飞,很容易伪造身份。 李廷鹤倒是想得周全。 可现在的李廷鹤动弹不得。 他要是能动起来,躺下的就是她了。 “你去跟你皇兄说,摄政王行功岔气,真气泄露,元气大伤,躺在床上暂时起不来。 既然出了这种事,围场还是别去了,明日回盛京,死者为大。 还有,让他也别来看摄政王,就说人已经歇下了。” “好,我知道了。” 李越溪点头如捣蒜。 她离开后,伶舟樾重新走到床边,双手环胸,盯着李廷鹤思考。 逐云醒来,能自己离开。 但她带着李廷鹤,该怎么离开? 而且等麻沸散的药效过后,她也没办法保证能继续控制李廷鹤。 “摄政王,得罪了。” 她将一股真气打入他的身体中,封住他的经脉。 使不出真气,用不了武功,李廷鹤相当于是个废人。 …… 一大早,客栈内的气氛肃穆森然。 所有人都阴沉着脸,说话也都克制自己的声音,只敢在旁人耳边悄声嘀咕。 李廷鹤从屋内出来时,装着靖安王尸体的棺材已经拉上车。 沧浪上前禀报情况,还不忘问候他的身体状况。 李廷鹤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沧浪被他冷漠的眼神盯得身上冒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快速低下头,站到后面去。 李玄辞过来问候两句,李廷鹤只是淡淡摇头,表明身体无碍。 江泽渊和江溯从屋内出来。 江溯的眼睛通红,肿如核桃。 江泽渊拍着她的肩,轻声安抚她,脸上疲惫神色难以掩藏。 李廷鹤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 江泽渊有所察觉,朝他望来,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李廷鹤点头回应,走到门口,关别山就迎了上来。 “王爷,逐云已经抓到,关在后院,昨晚王爷没事吧?” “无事,那个人,放了吧。” “啊?” 关别山一脸疑惑,但李廷鹤已经上了马车。 他左右不见伶舟樾,猜测是已经被李廷鹤放跑。 真是奇怪,他还是头一次见这小子这么大度。 莫非真动心了? 那个小丫头片子都杀到他头上了,他图什么? 皇室的队伍整装完毕,起程回盛京。 掌柜的把皇室队伍送走后,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他这小店昨晚差点就没了。 没过多久,一个头戴幂篱的女子进来,径直往楼上去。 掌柜看她外表陌生,再加上最近也没有接待其他客人,心中生疑。 见她目标明确地往楼上去,想起刚走不久的那群人,心中一哆嗦。 恐怕这个女的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他当没看见,埋头继续算账。 女人进入房间,掀开身前的垂纱,拉开床下踏板,解开里面人的穴道。 男人从床下狼狈爬出,拍打身上灰尘。 此人正是李廷鹤。 他转过身,一点也不客气。 “帮本王拍拍身后。” “……” 伶舟樾抿着嘴,不悦的一掌拍在他背上。 “啊!” 李廷鹤捂着胸口吃痛叫了一声,转过来委屈控诉。 “你就不能轻点,本王有伤在身,是伤患。” 伶舟樾还以为给他解了穴道,他会先跟她打一架。 没想到他接受得这么快,还心安理得使唤起她来。 他拉着他转过去,轻轻拍掉他身上灰尘。 “用不了多久,那个多事的沧浪该发现我不在了,赶紧走。” 她带着他从窗户飞出。 逐云已经在后院准备一辆马车等着。 见李廷鹤出现,伶舟樾还拉着他的胳膊,逐云神色逐渐疑惑。 “不是要杀他吗?” “呃……还有点事要问,问了再杀。” 两人上了马车,逐云驾车,往盛京相反的方向去。 昨晚伶舟樾就想问,可又怕李廷鹤喊人,就点了他的哑穴,一晚上没让他说话。 两人身高体格都相差太大,她用了大半的时间易容,准备妆造,今早才能以李廷鹤的模样出现众人面前,瞒天过海。 “李廷鹤是纯正的王室血脉,你到底是谁?” 李家的血脉经过这么多代,唯有继承人所出的后代眼睛颜色依旧不变。 伶舟樾猜测,李家的女子怀孕后,都会服用一种药物,生出的孩子,眼睛的颜色就是浅金色。 而旁支的后代,没有药物的浸淫,不出三代,瞳孔颜色便和正常国人无异。 这种药,只有继承人才知道。 李廷鹤与先皇同出一脉,眼睛的颜色,不可能有异常。 第73章 毕竟我把你当弟弟 “本王是不是真正的李廷鹤重要吗?反正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李廷鹤出现。” “你身上有峮国人血脉?” 郡国是大顺边上的一个附属小国,人数稀少。 他们族群的眼睛很特别,是少见的蓝色,纯血脉峮国人的眼瞳颜色比李廷鹤的要深些,五官深邃,很有辨识度。 即便是归顺大顺,他们也不与外族通婚。 所以有这种眼睛的,一定是峮国人。 李廷鹤盯着伶舟樾许久,不答反问。 “你是没认出本王吗?花花。” “……” 伶舟樾扶额无语。 她知道李廷鹤是把她当成花花的替身。 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疯魔,直接把她当成花花。 李廷鹤歪着头打量她,看出她的无奈。 她好像真的没想起来。 他耐着性子给她提示。 “九年前,汴州,你忘了?” “汴州大旱,灾情严重,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到了灾民手中,十不存一。 饿殍遍野,出现人食人的情况,为瞒灾情,官军相互勾结,坑杀反抗的灾民。” 伶舟樾撑着侧脑,食指轻轻敲动,眉头紧锁,满脸不耐烦,语调几乎没有感情。 “嗯,好,我是花花,所以你这只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廷鹤说的这些,都是从关别山那听来的,而关别山是在她师父那了解的。 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她师父的。 关键是,她是不是什么花花她能不知道吗? 李廷鹤薄唇微张,眼底颤动的失落很快平复。 “你不相信本王?” “……” “无妨,其实本王一开始也怀疑过你,后面才得以确认。 现在轮到你接受这一切,确实也需要一个过渡的时间。” “……” 伶舟樾懒得说话。 李廷鹤估计是被关别山骗了。 虽然她暂时不知道关别山这么做的目的,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你所推测,本王并非真正的李廷鹤。 真正的李廷鹤在九年前,已经死了。” 终于是聊到正事上,伶舟樾这才抬眼,重新望向他。 两人相对无言。 伶舟樾知道他这是又犯病了,出声提醒。 “继续。” “没了。” “……” 马车停住,逐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到了。” 李廷鹤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等她的回应。 伶舟樾心绪复杂,一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杀了他。 “下车。” 两人前后走进一座别院。 别院背后靠山,前有流水,过了河上的石桥就是官道,位置相当不错。 逐云安顿好马车,来到大堂,靠近正在休息的伶舟樾,在她耳边轻声道。 “怎么还不杀了他?留着只怕后患无穷。” 伶舟樾瞥了李廷鹤一眼,目光被他那只远天蓝的眸子占据。 他拉着逐云走出大堂,在门边小声道。 “我觉得吧,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逐云斩钉截铁打断。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想留下?” “……” 伶舟樾面色尴尬,食指擦了擦鼻尖,挤出一抹笑。 “哎呀,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食色,性也。” 逐云目光意味深长。 “那你之前答应我的,和我一起去过平静日子呢?” 逐云突然拔高音调,语气不忿,像是在控诉地申辩,又像是在故意说给堂内的人听。 伶舟樾怔忪,也不知道逐云怎么突然脾气这么大。 平日他的情绪一向很稳定,从来不会像这样突然大喊大叫。 “这不冲突嘛,毕竟我把你当弟弟,那个是要给我暖床的。” 意识到她的声音好像也有点大,她偏头朝里面望去。 李廷鹤安安静静坐在大堂内,平静的看着他们。 如今他经脉被堵,武功被废,与寻常百姓无异。 即便如此,他身上贵族的矜贵气质和常年征战沙场的肃杀之气却是不变,只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普通人。 伶舟樾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正欲去拉逐云。 后者转身负气离开。 她抓了个空,心情复杂。 她是答应过逐云和他去过平静的生活,那也是她奢想的。 但她的重点是生活,有多少人,其实她也无所谓。 显然,对于逐云来说,重点是他们两人,多了不行。 “你把人家当弟弟,人家却是想要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呐。” 李廷鹤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几分哂笑。 伶舟樾望向他,双手环胸,神情不解。 “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别忘了,你的命可是掌握在我们手上。” “你舍得吗?不是要让本王给你暖床吗? 要是真舍得,你之前也不会给本王解药吧?” “……” 伶舟樾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逐云生着气,她又不能随了他的意。 这个臭屁的仗着她喜欢,什么都敢说,不顾死活在她的雷池边缘试探。 “够了,从现在起,你可不是盛京的摄政王,再本王本王的叫,别怪我拔了你的舌头。 还有,这别院许久不用,落了灰,你去打扫一下,然后到后山去找些野菜野味,晚膳也就有着落了。” 李廷鹤歪了歪头,站起身,双手一抬一抖,向她展示他身上千金一匹的缎子裁制的交领宽袖长袍,澄澈的眼神透出无声的质问。 他这样的人,是用来干杂活的吗? 伶舟樾自然被他这一身吸引,点头道。 “你现在就是个平民老百姓,怎么穿得上这种料子的衣裳。 你倒是提醒我了,走,我带你去换一身,这衣裳卖了,还能买些菜种子和鸡仔鸭仔来养。” 李廷鹤:“……”终究是错付了。 …… 离开客栈不久,沧浪就发现李廷鹤不见了。 王爷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兴许一会儿就会回来。 他装作不知道。 晌午停车休整,所有人都从马车里出来用午膳。 唯有李廷鹤没有出来。 赵公公过来打探消息,沧浪也不急,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反正他们也不敢真查看。 倒是静婉公主总是频频往他们这边打量。 想来是因为平日王爷对她颇为照顾,所以静婉公主才会如此担心他们王爷。 倒也不枉费平日王爷对她的良苦用心。 晚上抵达盛京,沧浪看看空空如也的马车,面对影青和竹月和安管家逼迫的目光,被逼得惴惴不安,心中这才有些担忧。 “兴许……王爷有事在路上耽搁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三人明显不信,影青更气。 一路上他居然都没发现王爷不见了! 第74章 你当真要留着他? 夏日炎炎。 饭桌摆在前院,三人围成一桌,伶舟樾坐在两人中间。 晚风微凉,周围蝉鸣阵阵,蛙声一片。 饭桌上的菜不错,逐云捉的野兔也快烤好。 闻着香味,没有烦忧。 这是伶舟樾奢想了许久的平常日子。 至于这两个大眼瞪小眼的,谁家里没点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伶舟樾盯着小小的四方桌想了想,打了个响指。 “后院我之前埋了桃花酿,现在正好可以喝,我这就去挖来。” 她哼哧哼哧挖出树下的桃花酒酿,回来看到两人没有动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逐云,喝酒,度数很低的,没事。” 她给逐云倒了杯,扭头就对上李廷鹤气得瞪眼的愤怒模样。 “为什么先给他?” “你受伤的,不能喝酒,等你好了才能喝。” 闻言,李廷鹤眼中的怒火才将将灭去,紧抿下撇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来尝尝这个,我亲自烧的。” 看着夹到碗里的野菜,伶舟樾恍惚一瞬,吃到嘴里才感觉到真实,小鸡啄米的点头表示肯定。 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战场杀神,居然能用野菜烧出这么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逐云怒视李廷鹤,眼底划过不满的情绪,起身把烤好的兔子拿来,割下第一块肉给伶舟樾。 “尝尝这个。” 伶舟樾吃了一口,满意点头。 “你烧的东西就是好吃,你们快吃啊,别都只看着我。” 李廷鹤和逐云对视一眼,眼中敌意几乎凝成实质。 伶舟樾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看着两人默默吃着。 没有抢菜的戏码,饭桌上平平静静。 周围空气中的低气压却是实时存在,空气也凝固似的,让人呼吸困难。 杀意如毒蛇猛兽,蛰伏在黑暗中,让人心惊胆战。 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兆。 一顿饭,吃出了鸿门宴的感觉。 吃完后,在这样这气氛下,伶舟樾开口前都要先打一遍腹稿。 “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去休息吧,我来收拾就好。” 见两人不动,她的视线在两人脸上转悠,斟酌开口。 “明日我出去一趟,去附近的集镇上采买些东西。 三牛,你身上有伤,就待在家里好好养伤,别出乱逛了,逐云,你留在家看着他。” 逐云敷衍应了一声。 李廷鹤偏头望向她,有些不解。 “三牛是谁?” “当然是你啊,李廷鹤这个名字你肯定不能用了,都说贱名好养活,听我的。” “……” 伶舟樾歪着头打量他的眼睛,眉头微蹙。 “皇族的眼睛是因为药物所致,也能用药物改变,之前李越溪就这么做过。 倒是你的另外一只眼睛……你身上真有峮国人血脉?峮国人若是与外族私通,下场很惨的。” 她的语气故意变得阴阳怪气,看李廷鹤的眼神,疑惑得仿佛在问:“你怎么没被弄死啊?” 李廷鹤目光垂下,眼底神情微漾,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眉间也笼上一层哀伤。 伶舟樾:“……”装,继续装。 “我去查查,能不能把你这只眼睛的颜色也变了一变,你这双眼睛,没一只是普通的,太容易被人记住。” 李廷鹤偷看了她一眼,被抓包,又慌忙撇开视线,语气漠然。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用眼罩遮上。” 他面色如寒霜,明明不想这么做,却主动提出。 这隐忍不发,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像是她在欺负他似的。 “开玩笑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下你?” 她细细观察他微微转动的远天蓝眸子,像极了几年前遇见的那只眼。 她亲眼看见那个人的尸首。 只因为随军大夫好奇剥皮,他脸上的皮被完整扒下。 眼珠被挖,让人吃了。 她只能仅凭他身上的衣物去辨认他的身份。 那个随军的大夫说,他的眼睛很好看,不过味道也就一般般,和平常人的没什么特别。 这句话她永远记得。 她亲手葬了他,后来曾特意去峮国。 纯血的峮国人,瞳孔的蓝色要深些,没有他的好看。 或许只有混血的,瞳孔的蓝才会淡些,好看得特别。 李廷鹤被她这么盯着,她就知道她一定喜欢他的这只眼睛。 他装作不在意起身离开,背着其他人,唇角弯起。 他不知道伶舟樾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就是花花。 如今两人再见,身份变换,她还是会喜欢他,这就够了。 剩下的,慢慢等就是。 他有的是耐心。 逐云从李廷鹤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心中憋着一口气咽不下。 “你当真要留着他?” “嗯。” 伶舟樾应着,拿来木盆,收拾桌上的碗筷,放入其中。 逐云心中不快,但也知道,伶舟樾一旦决定的事,几乎从来不会改变。 “行……那我走。” 逐云起身,拿起旁边的剑,头也不回地往院门去。 “哎,你明天再走嘛,不然明天我去买东西,他跑了怎么办?” “……” 逐云在原地停住,片刻又转回来,一言不发朝后院去。 伶舟樾烦心地取桌布来擦桌。 逐云其实早就能自己脱离尘光离去,留到现在只是为了等她。 她要是早知道他有那心思,断是不会去招惹他。 她只当他是朋友,是去是留,她也不会强迫。 至于李廷鹤…… 把他藏在这,不会有人找到。 即便她玩腻了,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他魔怔地把她当成其他人,她也可以让他做个替代品。 …… 翌日。 摄政王府。 沧浪几人确定他们的王爷失踪了。 慌了一会儿,几人很快冷静下来。 此事不能伸张,他们只能暗中调查寻找。 至于李玄辞那边,他们也谎称王爷一病不起,上不了朝,给他们王爷告了假。 伶舟樾来时,府内的暗卫比平日少了大半。 她找到关别山住的院子,发现他正在收拾东西,看起来,这像是要离开。 她等关别山离开王府出了城,才找上他。 “摄政王府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好吗,师叔这是要去哪啊?这么匆忙?” 第75章 尽在外面招蜂引蝶 关别山刚出城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浑身抖了个激灵。 他回头一看,看清伶舟樾那张脸,悬着的心,差点被吓死。 他佯装庆幸,大喜道:“师侄,幸好你没事,你可把我吓死了。” 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可疑的眼线,他拉着伶舟樾往前继续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你是不知道,昨晚你走后,逐云那小子看到你在里面打手势,不让我进去。 你也知道,这小子对尘光还是比较忠心的,你要是和摄政王斗得两败俱伤,尘光自然乐享其成。” “……” 看他说得这么起劲,伶舟樾都不想拆穿他。 “行了,逐云不知所踪,我来就是想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摄政王的真实身份?” 两人行走在官道上,往来无人。 关别山顿住脚步,收敛了脸上的悲痛,转瞬神情肃然,手指顺着他额前的那缕白发,出声质问。 “你看到什么了?” “他的左眼,他有峮国人的血脉,真正的李廷鹤,血脉纯正,绝不会有峮国人的血脉。” 关别山点点头,慢慢朝前走。 “那你再想想,你师父为什么要设计,由你来杀摄政王。” 来之前,伶舟樾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设想一遍,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那个,是她最不敢相信的。 “师侄,你师父常说,你天赋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心太软。 即便你什么都看透,可还是犹豫不愿下手。”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我认识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不可能是他。” 关别山停住脚步,转身望向她,定定看了片刻,神色肃穆。 “那就当他是吧,别浪费了师叔和你师父的一片苦心。 摄政王你要杀,洛戎一族你也得杀,杀手是不能有心的。” 他甩着宽大袖袍,大步朝前走去,仰头望着天边出岫的彤日,语气喟然。 “等你真的断情绝爱,就是一个真正的杀手了。” 他话音落下,头皮突然一阵发麻,下意识侧身躲开。 一根细长的银针贴着他的脸颊飞过,杀气凛然。 “好师侄,你这是作何?” “作何?那就问问你之前都做过什么。” 关别山躲避伶舟樾的刺杀,人老了,也不想动脑。 “师叔自知做过没良心的事不少,要不你给个提示?” 他一个侧身,躲开伶舟樾匕首的突刺,背在身后的剑冷不防被她抽出。 长剑出鞘,剑鸣铮铮。 杀气在空气中,如同猛兽寻味而来,带着致命的危险。 “当年杀我狸猫,真以为一条手臂就能抵消?还有贺衔之的手臂,你也得用命来抵。” 关别山心中暗骂一声。 他师兄怎么就教出这么个手肘往外拐的小气鬼? “一只畜生而已,有必要吗?我还觉得我赔一条手臂赔亏了。” 他尾音陡然降下,长剑每一招都往他的命门招呼,稍不留意,就是命丧当场。 与几年前相比,伶舟樾的功夫是愈渐增长。 每一招的凌厉和精确,都不是当年能比。 难怪他师兄如此看好她。 这天赋,他也比不过。 “你还不住手?真要逼师叔出手不成?” 他厉声斥问,面对对方猛烈的攻击,已然有色厉内敛之态。 伶舟樾不理会,手中淬毒的暗器掷出,进攻不断,长剑挥出,不留余地。 当年关别山能杀死那么多追杀者,他的功夫自然厉害,但更重要的是他的毒。 动手前,她已经服下百毒解,在一个时辰内,她百毒不侵。 今日,她定要杀死他。 这也是她对贺衔之的承诺。 …… 海棠别院。 李廷鹤在长匾上刻上“海棠别院”四个字,越看越满意。 忙完后,他也不急着挂上去,扭头望向外面石桥的方向。 也不知道伶舟樾会不会带些大漆回来。 刷上大漆,这牌匾更好看,也能更好的防霉防潮,能用更久。 他收拾好雕刻的刀具放入箱中,提着箱子刚踏进别院大门,忽而听到石桥的方向有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也很杂。 他眼中的惊喜翻涌一瞬,很快被愁色淹没。 看到为首带着虎面银制面具的黑袍人,他头也不回地溜进别院,连门都懒得关。 反正关了也拦不住。 看到正堂内正襟危坐,双眼阖上的逐云,他不由在心中腹诽。 “伶舟樾,你个死没良心的,尽在外面招蜂引蝶。” 家里已经有个逐云,被退婚的贺衔之又带人找上门,他可真难。 他暗暗叹气,进入正堂放下箱子,倒着茶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 “有人找上门了。” “嗯。” 逐云气定神闲,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敷衍的应了他一句。 李廷鹤摩挲下巴,眼眸微转,斟酌道。 “你也不想伶舟樾回来时,看到的我的尸体,悲伤大哭吧?” “……” 逐云的眼睛这才懒洋洋睁开一条缝,冷眼睨向旁边的人。 贺衔之也在这个时候带人来到堂前。 别院外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此刻堂外也被人围住。 贺衔之只身进来,一条袖子在空气中微微飘动,内里空虚。 他摘下面具放在桌上,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遍,眼眸中的笑意漾着危险的暗芒。 “逐云公子,我今日要杀了这个人。” 说到这,贺衔之扭头看向李廷鹤,脸上笑里藏刀,用最温和的语气和逐云谈不容拒绝的合作。 “你就当没看见,条件随你开。” 李廷鹤看出他眼里的势在必得。 那种上位者看低贱蝼蚁的眼神,激发出李廷鹤的好胜心。 他和华胥楼并没有多大仇,贺衔之一来就针对他,目的很明显。 为了情。 看来贺衔之已经猜出是他让伶舟樾和他提出的解除婚约。 可他并没有用威胁的手段逼迫伶舟樾这么做。 这些都是伶舟樾权衡利弊后自己做出的抉择。 而贺衔之并没有看出这一点,反而把所有的锅扣到他头上,这才来找他麻烦。 “可以。” 逐云答应得干脆。 贺衔之大拇指顶开剑柄,剑刚露出半寸,又被逐云的话制止。 第76章 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但得等伶舟樾回来。” 贺衔之就是故意挑伶舟樾离开的时间过来。 若是伶舟樾在,怎么可能让他动这个男人? 若不是这个男人,他才是和伶舟樾相守终身的人! 逐云的实力不可小觑,他见过逐云出手。 贺衔之咬牙切齿,对上逐云时,还是会勾着温和的笑,更加显得他脸部僵硬的表情透着狠厉。 “真关系的,阿樾回来,你就说你没注意,摄政王就被我杀了。” 李廷鹤好笑的看着贺衔之,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杀了我,你就这么自信伶舟樾不会记恨你?毕竟她爱我爱到骨子里。 不信你问逐云,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不趁着伶舟樾不在直接杀了我?” 他上挑的眼尾勾着挑衅,用温和的语调故意把嘲讽拉到极致。 “可能你不知道,我不过说说想要和她成亲,她就亲自带着我们的八字去了钦天监,日子都挑好了。” “……”逐云目光呆滞看着李廷鹤口若悬河,也不知道他现在激怒贺衔之图什么。 贺衔之脸上笑吟吟,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已经冒起,突突跳动。 “看来,你是觉得我今日是杀不了你。” “你光杀我一个没用啊,樾儿虽然非我不嫁,可我死了,依她那性子,定会找个人陪着。” 说着,他忽然抬手指向逐云。 “这个人不会是杀我的你,那肯定是这位。 毕竟在遇见我之前,这两位就约好一起过小桥流水人家的小日子,连这别院都选好了。” 贺衔之眼眸转动,敌意落到逐云身上。 逐云:“……”李廷鹤,听说我谢谢你。 贺衔之握了握手中的剑,嘴角的笑也释然几分。 “这么说,今日我们三人,只能活一个?” 李廷鹤忙不迭接过他的话。 “我提议你们俩先打一场,毕竟我武功尽废,现在谁都能轻松弄死我。” 逐云:“……” 贺衔之:“……” 不愧是摄政王,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贺衔之望向逐云:“要不我们先?” 逐云望着外面,眼神空洞。 这贺衔之好歹也是个小组织头目,怎么这么轻松就被李廷鹤拐偏? “你不是我的对手,也无法在我手中杀死他,不如就此离去,我可以当今日你没来过。” 贺衔之来这一趟,总不能白来。 杀不了两个,杀一个也不亏。 “难道你就这么看着阿樾和这个人在一起?” “伶舟樾看上他,不过是因为他的皮囊,等他年老色衰,她会来找我。” 贺衔之:“……” 李廷鹤漫不经心的敲打面前茶杯杯壁,不嫌事大的添油加醋。 “贺楼主,他这是瞧不起你呢,要不是你与樾儿青梅竹马,只怕在她心中更加排不上号。” 贺衔之来这不是受这窝囊气的。 出鞘半寸的剑骤然飞出,一跃而下,插入圆桌中心,一插到底。 圆桌崩裂炸开,尘土飞扬。 李廷鹤淡定看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走到门边,对守在外面的护卫道。 “这圆桌以及地板的修缮费用,总共十两,麻烦你们华胥楼的赔一下。” “……”反正对方也活不长,护卫就给他这十两。 贺衔之拔起地上的问情剑,指向逐云。 “逐云公子,拔剑吧。” “……” 逐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刚才正觉得他还有点脑子,现在看来,他压根没有这个东西。 这么多年华胥楼也没成气候,果然是有原因的。 他要是伶舟樾,也不会选这么个没脑子的。 …… 伶舟樾赶着马车回别院,大老远就看见别院外围一圈的人。 这些人都身着黑袍,带着虎头银制面具。 是华胥楼的人。 她心中疑惑,华胥楼的人怎么会找到这? 难道贺衔之一直派人跟着自己? 如今华胥楼这么多人在这,恐怕对方的目的不简单。 要说这别院里有什么值得贺衔之惦记的,大概就是李廷鹤的命。 老实说,让逐云看管李廷鹤,她都有些不太放心。 希望回来前,逐云不会把他杀了。 现在倒好,连华胥楼的人都要来凑这个热闹。 她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加快赶车速度。 马车过了石桥,立刻有人上前拦住她。 “楼主,副楼主吩咐了,他出来之前,谁也不能进去。” 守在外面的所有人朝她望来。 她此前答应贺衔之暂领楼主一职,也是因为心中愧疚,很少在内部露面,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长相。 这人既然认得她,想来是贺衔之故意安排守在这等她的。 “尔等既然知道是我,难道是觉得单凭你们可以拦得住我?” 黑袍人低了低头:“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楼主别为难我们。” “嗯。”伶舟樾好脾气的应了一声。 别院内传出打斗的声响。 看来是逐云和贺衔之打起来了。 贺衔之不是逐云的对手,她不着急。 “在你们眼中,副楼主的命令要高于我这个楼主,看来你们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我确实不想做这个楼主,我也希望你们能放弃复仇,去过平静的日子。 当日追杀叛族者的那些人,是我杀的,我承认。” 虽然面具遮住他们的脸,但伶舟樾还是看到他们眼中流露的情绪。 愤怒,担忧,躲避…… “不瞒各位,此前我已经有清理华胥楼的打算,今日看起来,楼中的人都在此。” 她环视四周,打量每一个人,想必别院内还有人。 华胥楼中人数本就少,在算上上次死的人数,早就不足百人。 今日他们倾巢而出,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要杀的人是李廷鹤,他们恨惨的皇族。 “你们现在就可以去通传消息,愿意就此离去的,我不追究。 想要留下继续的,别怪我不念昔同族之情。” 关别山有一点说错了。 她此前对同族下不去手,并非为了什么同族情意,她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枉死。 可若是有人执迷不悟,她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站在他面前的黑袍人身子微颤,与她对视半息,飞快转身,进去通传。 “其他人也别愣着,动起来,想走的就走。 不想走的,想必楼中早有命令,要活捉了我吧。” 她伸手摸进马车内,拿出关别山的配剑,拔出。 呈亮的剑在阳光下闪着慑人的寒芒。 “正巧,我刚刚杀了鬼医,正觉不尽兴,你们可以一起上。” 第77章 送他一程 说到这,伶舟樾突然想到什么,拍了一把自己额头,懊恼道。 “早知道就让那跑腿的带鬼医的头颅进去,给贺衔之确认一番,这记性是越来越不行了。” 她从里面拿出一个正方的盒子,朝面前的这群人道。 “都还愣着作甚?你们不走,也不动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话音未落,几人倏尔冲她袭来,剑尖在日光下闪跃森寒的白光。 伶舟樾拿剑的手抬起,挡住攻击。 手腕翻转,这些人的剑瞬间跟着她手中剑身行动的轨迹一起转动,眨眼就被卸下武器。 她运气一震,剑鞘飞出。 白光一闪,几人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红色血痕。 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他们已经直挺挺朝后倒去。 这一连的举动,在其他人眼里不过两息。 “就这种程度,可杀不死我,你们不会以为,贺衔之甘愿让我成为楼主,只是因为我是族长之女吧?” 其他人眼中露出恐慌,也有不少不信邪的前仆后继。 洛戎族的人出生后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暗杀。 他们被培养成没有感情的杀人武器,实力比起其他的杀手组织,自然不是一个档次。 可这个被江湖称为第一杀手组织的内部成员们,伶舟樾打他们跟砍瓜切菜一样真轻松,三招之内,定要人命。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院外华胥楼的人已经死了大半,只剩十几人站在院门前惧怕不敢动。 伶舟樾还是那句话。 “愿意放弃复仇,去好好过日子的,现在就可以走,别等我动手。“ 其中一个黑袍人偷偷望向其他人,思忖半晌,主动收起手中长剑走出。 “楼主,我愿就此退出……”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提刀刺向她背后。 若是这人离伶舟樾远些,她未必能看到暗杀者的动作。 既然她看到,自然会阻止。 她健步上前,挑开那人的剑,一剑穿心。 那人死死拉着她的剑,不肯松开,眼里带着得逞的阴笑。 伶舟樾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后背发毛。 向她投诚的那人,倏尔拔出腰间匕首刺向她。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伶舟樾对她早有防备,松开手中长剑,躲开刺杀。 袖中匕首滑入手中,她朝那人的脖子划去,触感丝滑。 那人瞪着眼,不甘心倒下。 伶舟樾冷漠望着这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心中存留的一点热意,也冰冷了。 其他人见用计也不能伤她分毫,釜底抽薪,视死如归朝她发起最后的进攻。 伶舟樾左手稳稳抬着木盒,一人一剑,杀进别院。 华胥楼的人,死了一路。 最后只剩下和逐云争斗的贺衔之。 此时的贺衔之,已然落了下风,单膝跪在地上,靠着杵在地上的剑支撑。 他身上的剑伤众多,但都只是皮外伤。 看得出逐云放水不少。 “贺衔之!” 伶舟樾打开木盒的锁扣,扔向他。 还未落地,关别山的人头就滚落而出。 “这是我之前答应你的。” 贺衔之怔怔盯着在地上滚了几圈的头颅,缓慢扭头望向她,眼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期许。 可周围洛戎族人的血,也染红他的视线。 “阿樾,你为什么……” “华胥楼本就不过留存于世,没有为什么。 上次我放你一马,这次……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靠着廊柱嗑瓜子的李廷鹤盯着不远处的伶舟樾眯了眯眼,身上阴鸷溢出,眼底翻涌的几缕戾气,又很快被压下。 “只要你放弃复仇,现在就可以离开。” 贺衔之眼中希翼一点一点破碎,支撑他全身重量的问情剑在空气中颤动。 他没有说话。 这一瞬,伶舟樾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她不忍看他失望的眼神,撇开视线。 “既然你选择继续复仇,那我只能阻止你。” 视线里,她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停顿几息,实在于心不忍。 贺衔之替她抗下本该是她承受的,她亏欠他太多。 “逐云,送他一程。” 逐云还未动,贺衔之先动了起来,提起手中剑,风驰电掣冲向她。 伶舟樾本能地提剑抵抗。 不料刺向她的剑突然变换,被反手握住。 眨眼间,指向她的剑尖变成剑柄。 而她的剑,刺穿贺衔之的胸腔。 贺衔之张开双臂,朝她抱来,在她耳边小声道。 “这次,我终于抱到你了。” 问情剑掉落在地,发出沉重的沉闷声响。 他的呼吸逐渐衰弱,环上她肩膀的双手抓着她的衣襟,不甘地缓慢下坠。 察觉他整个人朝下落,伶舟樾下意识抱住他,蹲下身。 贺衔之躺在她怀中,仰着头,冲她微微一笑。 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抓着她的手,先无力垂下。 这样,至少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洛戎族女子当家。 当他被指给族长之女时,他这辈子就算是定下。 孩童时期的他,身子骨弱,练习刺杀,总是缺乏力量,每次都不及格。 而他与族长之女的婚约,也成了别人嘲笑他的谈资。 他们都笑他,让他早些嫁入伶舟家,做个当家君主。 伶舟樾天赋出众,刺杀从无失败,有她养着,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只有伶舟樾会站出来,毫不保留的讥讽那些人是在嫉妒他。 贺衔之又窘又羞,心底更多的是暗喜。 至少他的未婚妻会正眼瞧他。 只要有伶舟樾在,其他的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即便她不要他了,他也要让她一辈子记得他。 这对他才公平。 伶舟樾看着他的眼合上,嘴角还带着笑,她突然不知所措。 她没想亲自杀他。 只要他说他想离开,不想为洛戎族复仇,她就会放他走。 可最后还是变成这样。 她抱着他的手微微发抖,感受到他的体温在她手中逐渐流失。 心上像是有一把钝刀,在不停的切割,疼痛不止。 “樾。” 逐云走到她面前,低垂着头,盯着她怀中的尸体。 “交给我处理吧。” 伶舟樾回过神,逼着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声音冰冷。 “不用,你把其他尸体一起搬到后山深处,我一并处理了。” 第78章 你的脾气怎么反而还变好了 她的手臂穿过贺衔之褪下,抱起他走出别院。 李廷鹤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不自在。 想要去找她问清楚,又不忍心现在打扰她。 “喂,过来搬。”逐云冷冷朝他这边喊了一声。 李廷鹤心中烦闷,更不想做这些麻烦事。 “我的伤没好。” 他不耐烦甩下这话,转身往后院去。 逐云:“……”他是什么牛马吗? 忙碌一阵,逐云终于把所有的尸体抬到后山,和贺衔之放在一起。 伶舟樾拔下插在头上四寸长的哨子,放到嘴边。 清扬的哨声飞入林中,萦绕不绝。 逐云盯着她手中的哨子。 他从未见过她吹响这个,在此之前,他甚至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头饰。 他虽然好奇,但还是没出声,抱着手臂倚着树干,余光瞥见李廷鹤也过来了。 他不想理李廷鹤。 林中忽而传来慑人虎啸。 一声低吟,几乎震破耳膜。 这里属于林中深处,有野兽也正常。 他偏头望向伶舟樾。 她还在继续吹哨。 婉转乐声中透出低沉的悲凉。 李廷鹤亦是淡定靠在树干上,丝毫不慌。 虎啸逐渐逼近,带着黑色斑纹的黄皮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伶舟樾抬了抬眼,吹着哨子,不紧不慢转身走下山。 李廷鹤紧跟其后。 逐云警惕后方的老虎,却是见他没有追来,而是在吃地上的尸体。 不远处,一双双油绿的眼睛从灌木丛中露出。 狼群从其中钻出,走向尸体。 老虎只是低吟一声,没有理会,继续吃。 群狼也不敢走近老虎的攻击范围,只享用自己周围的。 他快步跟上前面两人,忽而想到关于洛戎族的传说。 传闻洛戎族与兽为伍,可驱使百兽为自己所用。 而他们埋葬的习俗,被称为“兽葬”。 他们驱使百兽,死后也将自己献祭给百兽。 没想到,今日能有幸见到。 三人回到别院前,院门前的血水还没来得及冲刷。 逐云瞥了一眼李廷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先走了。” 还没走两步,他又被伶舟樾叫住。 “等等,院子脏了,我一个人要打扫到什么时候?你帮我” 逐云不服气瞪向闲来无事的李廷鹤,语气不忿。 “他呢?” “他身上伤还没好,动作大了,伤口容易裂开,昨日手上的就裂了。” “……” 逐云白眼快翻到天上。 那才多大点伤口? 裂开又不会死,顶多好慢一点。 可他真走了,伶舟樾真的会自己一个人做这些。 他只好忍着怒意,留下帮她打扫。 做完这些活,他马不停蹄溜之大吉。 生怕再在这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杀了李廷鹤。 忙活一下午,伶舟樾肚子咕噜噜地叫。 李廷鹤从厨房端出饭菜。 “刚想叫逐云也留下吃点,没想到溜得这么快。” 刚才他们打扫,李廷鹤也没闲着,到厨房弄了饭菜。 伶舟樾洗着手,神色疲惫,语气中也带着倦意。 “只能说他没这口福。” 她接过李廷鹤盛来的饭,埋头大口大口的吃,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干饭人。 “这样也好,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男人了,花花。” 伶舟樾扒饭的动作一顿,从碗中抬起头,神色冰冷,锋利能杀人。 李廷鹤瞬间意会她的意思,不疾不徐摘下眼罩,露出那只远天蓝色的眸子,笑容温柔。 “现在也没人了,你不是喜欢我这只眼睛吗?让你看个够。” 伶舟樾发现她越来越看不透这人。 “你有没有觉得,你和之前变化很大哎,我只是废了你的武功,又不是给你净身了,你的脾气怎么反而还变好了?” 用“好”来形容李廷鹤的现在的脾气,也不太准确。 现在的李廷鹤,跟当家主母没什么区别,甚至乐于做这个当家主母,操心家里的事。 “我以前……脾气很差吗?” 李廷鹤像是在自言自语,眉头紧锁,努力回忆之前两人的相处情况。 “之前我毕竟是摄政王,在属下面前,本王都保持自己的身份,也不外乎你会觉得与我生疏。” “……”跟这个完全没关系啊! 伶舟樾继续吃饭,吃完休息,不想跟他多费口舌。 …… 许朔月一路逃跑,快马加鞭。 日落前,她在野外的客栈歇脚,意外碰到后面进来的江泽渊。 两人谁也没和对方打招呼,装作不认识。 夜深人静,两人约在外面见面,交换包裹。 许朔月包裹中的盒子是空的,江泽渊包裹中的盒子里装的才是假的靖安王头颅。 盛京里有临月国的密探,外面也可能有。 他们做戏自然得做全套。 “你刺杀我爹那天晚上,可有听到摄政王的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没?” 许朔月拿到东西正要回去,听到他这话,不得不收回迈出的脚步。 “摄政王那……莫非也出事了?” 江泽渊打量她的神情,她似乎真的不知道。 “行刺第二天,摄政王和我们一起离开回盛京,但半路不见了,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可能连皇上也不知道。” 许朔月敛眸回想。 伶舟樾杀人从不会弄得太麻烦。 难道她没杀李廷鹤,把人掳走了? 她本身很懒,怕麻烦,可这样不是更麻烦吗? 她为什么这么做? 想到李廷鹤那张脸,伶舟樾貌似也无法拒绝。 这么一想,倒也合理。 “摄政王武功高强,他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去办,才不得不如此。” “连自己的心腹都瞒着?” 这事江泽渊也是无意间听到沧浪和影青讨论,后面两人还求他别说出去。 许朔月抿了抿唇,无奈道。 “我又不了解他,若是他真出事,他一定会留下能让人发现的线索或者痕迹吧。” 江泽渊闻言,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 “对了,伶舟小姐也没在摄政王府里,你说他们俩会不会在一起啊?” 许朔月被他这话惊得寒毛立起。 不得不说,他大概率是说中了。 “我不清楚,我跟伶舟樾也不熟,她这人很狡猾,之前瞒了我不少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她真名。” 再和这人聊下去,许朔月觉得他该猜到谜底了,先发制人道。 “天色不晚了,我明日还要赶路,你晚些再出发。” “好。” 江泽渊目送许朔月先离开,审视的目光锋芒锐利。 他总觉得许朔月在瞒着他什么。 可能和失踪的李廷鹤、伶舟樾都有关系。 现在李廷鹤不在,对朝廷来说,或许是好事。 连皇上都期盼着,这个独揽朝纲的摄政王早些去死。 李廷鹤不再出现最好。 虽然表面上他爹不在了,江家生出一些小波折。 但只要这次他立下军功,也算是在朝堂站稳脚跟。 盛京无人再敢对他江家找事。 第79章 担心没用 一连几日过去,李廷鹤在海棠别院的日子过得清汤寡水,满腹怨气。 后院开出一片菜园子,他正在给菜园子里的菜种浇水。 听到动静,他擦着头上大汗,朝旁边撇头,正好看到伶舟樾拉着一捆新折的竹竿从后门进来,手中还提着两只野鸡。 和自己手中的活比起来,他浇个水可真是太轻松了。 “是不是在你们洛戎族眼中,男子就应该做些轻松的活计?” “哪有?” 伶舟樾放下拉绳,扔下手中野鸡,揉着酸涩的肩膀,活动双臂。 “你现在没有武功,这种事我来做更加事半功倍。” 李廷鹤气得想一桶水倒在她头上,让她清醒清醒。 “我只是失去武功,不是整个人都没力气了。” “我知道啊。” 伶舟樾郑重点头:“所以由你来搭建鸡舍和鸭舍,我去处理这两只鸡。” 她的目光落在两只野鸡身上,眉眼弯弯,眼中光芒大放。 “之前许折花给我的那本菜谱还不错,一会儿我们就吃凉拌鸡肉和宫保鸡丁,山药炖鸡汤。” “……” “厨房里还有昨日剩下的野菜,也一并凉拌了,最近天气太热了,就适合吃凉拌菜。” “……” 伶舟樾坐在树荫下,仰头望着头顶的太阳。 快要进入盛夏,这日头也越发毒辣。 见李廷鹤又继续浇水,一句话不说,伶舟樾心中生疑。 “你有什么意见也可以说啊,日子是要两个人一起过的。” 李廷鹤浇水的动作一顿,这才起身转过来。 “你是不是讨厌我?” “从何说起?” “这都几日了,你晚上都不来我房间。” “……” 她也很想啊,可这不是晚上才好悄悄出去处理一些事吗? 而且李廷鹤不是普通人。 她可不相信他真就那么老实,被她困在这小别院里,任由她为所欲为。 “这天气可真热,不说了,我先去烧水,把鸡处理一下。” 她用手掌扇着风,心虚离开。 李廷鹤眼底生出寒意,又无可奈何。 他没有追问,弯身继续浇水。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伶舟樾和李廷鹤二人正好用完晚膳。 伶舟樾正要收拾碗筷,一直沉默的李廷鹤打断她的动作。 “我来吧,你身上都臭了,先去洗洗。” “……”伶舟樾是一点亏也不肯吃:“你弄了一下午的鸡舍,明明比我更臭。” 李廷鹤收拾碗筷的动作停住,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那一会儿一起洗?我在厨房内烧了水。” 他眼中含着淡淡笑意,桃花眼中风情微漾,欲语还休。 一双明亮异瞳,更是别具风味。 “咳……” 伶舟樾干巴巴咳了一声,眼睛都看直了。 这不是李廷鹤第一次暗示他,要说她能把持是假的。 可她今晚是真的有事啊。 “大热天的洗什么热水澡啊,你自己洗吧,我去河边凉快凉快。” 李廷鹤眉眼一横,脸上骤然变化如翻书,怒色尽显,语气颇为不满。 “都说几次了,虽然这附近只有我们两人,但你也不能总是去河里啊,万一大晚上的有蛇呢?” 每次她要去河里洗澡,李廷鹤总要抱怨几句,她也习惯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伶舟樾没理会,到屋里拿盆装几件干净衣裳,就跑出别院。 随便洗洗身上臭味,她穿上干净衣服,往盛京城中去。 其实这里距离盛京并不远,她轻功又快,一个来回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 自从许折花接旨迎娶公主,李玄辞为了不让李越溪吃苦,还送给两人一座宅子。 许折花现在就住在这宅子里面。 她悄无声息进入许折花的房间,正好撞上进来的许折花。 许折花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淡定对外面的人道。 “我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吧。” 服侍的丫鬟和小厮应了一声,陆陆续续出去,最后关上门。 伶舟樾挑开纱幔,看外面已经没人,才朝外面走去,语气调侃。 “可以啊,这当了驸马就是不一样,样样有人伺候着。” “他们只是进来布置屋子的,这虽是客房,但也得好好布置。” 伶舟樾用轻功跑了一路,早就口渴,喝了口茶缓缓。 “临月国的许文正不是傻子,没那么好忽悠,你就不担心你姐姐?” “担心没用。” 伶舟樾看着他凝重的神情,嗤笑一声:“没用也担心。” 她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 “皇上派姜言非去西南赈灾的事,我已知晓。 只是这沿路的官员都是李廷鹤门下,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定会想方设法地咬一口赈灾的东西。 你和李越溪成婚后,也可以去西南看看,这些钱就当是我给你们的礼金。” 许折花看着桌上的银票,眯起的眼中光芒微暗。 他垂了垂眸,眼底盛满太多思虑。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现在有些动摇了。 若说之前我是被迫接受与公主成婚,现在倒是有些自愿。” 伶舟樾本来想交代这些就离开,闻言又犹豫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这个皇上不好?” 许折花点点头,抿了口茶,只觉索然无味。 “之前临月国边境偷袭的事,你也知道吧?” “嗯。” “此次开战不可避免,靖安王一死,朝中虽然有几个良将可用,但他们都压不住江家军。 延庆侯请求戴孝出征,人已经走了好几日。 大顺国现在的民生还未完全恢复,国库中也没有多的银钱够打仗。 皇上已经下旨,除了灾情严重的地方,其他地方一律增加赋税。” 伶舟樾眉头紧锁。 即便增加赋税,这钱也不一定能都到国库。 况且百姓都没什么银钱,拿什么上交? 这政策不过是让穷者更穷,富者更富。 “你怎么不劝劝他,让他拿那些贪官开刀?” 许折花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疲态遮掩不住。 “摄政王病重,已经闭门谢客好几日,知道吧?” “……”伶舟樾心虚点头。 第80章 从哪来的这么多银票? 她能不知道吗? 人就是她绑走的,压根不是因为什么病重。 “跟这有什么关系?” “以往有摄政王压着,这些人才不至于太嚣张。” “现在摄政王闭门不出,朝堂上都以郎尚书为首,赈灾的物资在他手中一过,就少了几分。 姜言非跟皇上说了,但皇上也无法,一来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二来保他的官员太多,尹相也睁只眼闭只眼。 朝堂上乱作一团,城中亦是乌烟瘴气。” 伶舟樾越听头埋得越低。 最近在城里买东西,她已经明显感受到城中经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划分。 本来以为会有人管,现在看来,就是有人开始管了,边管边抢地盘,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扶额埋头,完全不敢对上许折花的视线。 许折花见她这般,出声问道。 “摄政王这事,不会和你有关吧?” 伶舟樾脖子僵硬得像是生了锈,抬了好几下才对上许折花审视的视线。 “呵呵呵……”她笑得尴尬。 许折花很聪明,她刚才太紧张,暴露出心虚,现在她再反驳,就是不打自招。 她还一字未说,许折花已然猜对一半。 “你杀了他?” “呵呵呵……” 伶舟樾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视线,避免对上许折花探究的目光。 杀是没舍得杀,可她都万事俱备,只差一个良辰吉日,就能抱着美男归了。 现在让她放手,她是真舍不得。 “他尸体在哪?要不我去问问叶一,有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再不济,找找什么操控尸体的邪术,看看有没有办法让摄政王露个面,先平了明面上这些混乱事。” “……” 伶舟樾听他这话,眼皮都被迷得险些睁不开。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弄这么麻烦,你怎么不直接易容成李廷鹤的样子?” “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李廷鹤身边的那些个也不好骗。” “……”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最后许折花总结道。 “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员,身后势力盘根错节。 即便是没了摄政王,皇上也不敢动。 就连最底层的,也不敢拿来开刀,这样的皇上,扶着没意思。” 许折花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眉间的抑郁拧结难舒。 伶舟樾抿着茶,出声道。 “其实这次姜言非奉旨护送赈灾物资,倒也是个好机会。 这一路南下,哪些贪,哪些清,一眼可辨,他只需记下这些人的名字,贪了多少,又贿赂多少。 赈灾的不够,就拿那些贿赂的抵上,虽然是杯水车薪,倒也好过没有。 那些被贪的,定要让他们连本带利的都吐出来。” 许折花摇了摇头,否定伶舟樾的提议。 “虽然摄政王不在,但他们身后还有各家世族撑腰,那些人无论是威望还是财力,都不可预估。” 伶舟樾却是坚定点头。 “我知道啊,抓他们就是杀鸡儆猴,那些蛀虫一个都别想跑。 有钱有名怎么了?这个世上,还得是谁的拳头硬,谁才能做主。” “你是说……江家?” 说出这两个字后,许折花陷入沉思,半晌后又摇了摇头。 “可现在的问题是,皇上不敢惹那些世家大族。 听静婉公主说,前几日皇上约见那些个家主,也就掏出几个子儿,打发要饭的都不够。 即便都这样了,他还要亲自提笔,给他们写几个字,帮他们歌功颂德。” “字呢?” 许折花两眼一闭,仰头叹息。 “别说了,回头就被那些个家主扔火堆里烧了。” 闻言,伶舟樾也是啧啧摇头。 那小皇上看着心眼多,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之前她以为摄政王安排靖安王假死,靖安王会顺势隐居幕后,暗中操盘。 没想到他是真的死遁,假死后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管了。 她揉着眉头,脑子里一团乱麻。 按照许折花的说法,要么尽快造出下一个能威慑朝堂,又能为百姓做事的李廷鹤,要么找到还活着的李廷鹤。 “现在暂时也只能这么做,即便是现在用不上这些人的罪证,日后也肯定会有用处,让姜言非小心些。” 她点了点桌上的银票,脸上神情晦涩。 “别忘了,成了亲,就去西南玩玩吧。” 许折花拿起桌上银票,足有正常书籍的厚度,在手中很有重量,少说也有万两。 “你这是从哪来的这么多银票?” 从伶舟樾手里出来的东西多少带点不干不净,这事他还是提前知道比较好。 “冯不渡现在代管摄政王名下所有店铺。 既然事情是因摄政王而起,拿他点小钱也没什么。” 许折花无奈笑了笑:“后续可都安排好?确定他们不会找我要?” “肯定都安排妥了,即便是找到你这,摄政王也不会为难静婉公主的。” …… 海棠别院。 李廷鹤沐浴后,坐在庭廊下,整张脸漆黑如锅底,身上散发的寒气,连周围的空气也沾染上,气温降了好几度。 他不用去找,也知道伶舟樾现在不在河边。 一天到晚把他关在这儿破院子里,晚上人不见踪影,定是进城逛那些烟花柳巷之地了。 他提着酒坛子喝了一口闷酒,擦掉嘴角流出的酒水,横眼睨向墙边,低声喝道。 “出来。” 一道人影出现,单膝跪在他面前,抱拳朝他行礼。 “王爷,属下来迟,你受苦了。” 沧浪的声音随着风声飘进李廷鹤耳中,他眯了眯眼,确认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离本王这么远作甚?” 一个坐在廊檐下,一个跪在院门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少有五丈远。 沧浪头冒冷汗,他敢说他是看出李廷鹤现在脸色不对,怕他发火吗? “回王爷,这……凉快。” “……” 李廷鹤心里乱糟糟的,揉着侧脑道。 “这想必距离盛京城也不远吧,谁负责的这边?” “竹月。” 听到这个名字,虽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城中如何了?”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王爷,你这是要在这待多久啊?” 李廷鹤摆了摆手,没有再多说。 第81章 我想点灯 沧浪识趣先退下。 心中烦闷,李廷鹤打了一桶水,到后院的菜园里浇水。 浇到一半,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大晚上的,这么有精神?又浇水?” “今日日头大,早上浇的水怕是不够,所以我想着再浇一些,顺便等你回来。” “……” 伶舟樾无语,浇水前这人也不想想,他之前那些花都是怎么死的。 她夺过他手中水瓢,扔到桶中,提着桶放到菜园子外。 “知道你贤惠,可你也不能太贤惠了,不然咱这辈子都别想吃上一棵自己种的菜。” 李廷鹤:“……” “以后这菜没有我的允许,你就别碰了,我教你种菜,但没说你可以自由发挥。” 李廷鹤垂下头,眼底的失落掩埋在阴影中。 伶舟樾看他这样,好似受到打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最近她发现,自从李廷鹤失去武功后,整个人都变了,抑郁难舒,活像随时准备离世。 开始她喊他一声,他还能有些精神。 现在叫他一下,他那张脸比之前的冰山脸瘫得还难看。 她走过去,熟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拉着他回屋。 “好了好了,不是在说你了,你担心菜也是正常,但下次要对它们做什么,得先跟我说一声,知道了吗?” 李廷鹤恹恹点了点头,活像个霜打的茄子,奄啦吧唧没有精神。 伶舟樾送他到他的房门口,推着他进去。 李廷鹤抓着她的袖子,不愿松手。 高大的人形伫立在她面前,低着头。 与她对视一眼,他很快便撇开视线,薄唇微微张起,欲言又止,耳根已经泛红。 “……今晚陪我。” “不行,日子不对,我真的算过了,我们两个最好的日子是在九月,信我。” “……” 李廷鹤还不清楚她? 这话就是之前她用来糊弄他的话。 现在说得一板一眼,可到底是不是这样,她自己心里清楚。 他面色一变,之前的羞涩荡然无存,阴鸷布满俊脸。 “这么多天,你把我囚在这,又不对我做什么,你是不是没种啊?” 见他求爱不成反生怒,伶舟樾装傻充嫩,眼神清澈。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生孩子?” 李廷鹤眼中划过错愕,转瞬即逝。 “生不了就生不了,这是你冷落我的理由吗?我不管,今晚你必须陪我。” 李廷鹤的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伶舟樾顺势扑倒在他怀中,懒得挣扎。 她的脸贴在他胸前,隔着轻薄的布料,也能感受到下面发热的温度。 这人今晚是非得跟她把事办了,不然怕是不会消停。 “行行行,陪你,陪你……” 伶舟樾说得有气无力,听得李廷鹤一肚子火大。 “这还没开始呢,你之前对千山还有那些男倌可不是这样的。” “……”这人怎么还较起劲来了? 虽然这样的李廷鹤确实比之前的冰山脸有些人味,但一想到她是把她当成那个花花,她哪有什么好心情。 李廷鹤抱她上床,火急火燎地关上门窗。 回来时脱件衣服反倒变得磨磨蹭蹭。 伶舟樾都不知道要是烛火还燃着,李廷鹤的脸得红成什么样。 估摸着黑暗里高大身型的距离,她一把拉他上前,欺身而上,将他压在身下,俯身吻下去。 李廷鹤只是凭着感觉亲吻,生涩得没有技巧。 她探进去时,李廷鹤张着嘴没动,明显呆住。 反倒是她,灵活得像个老手。 她的手顺势而下,扒下他身上衣物,冰凉的指尖在发烫的健硕身躯上怡然自得游走,经常摸到他身上结痂的伤痕。 刚结束一吻,她肆无忌惮撩拨的手就被捉住。 黑夜里看不见李廷鹤此刻的表情,少了几分乐趣。 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就没停过,像只羽毛,挠得人心里痒痒。 空气里,除了她的心跳声,还有比她更快的心跳。 她动了动手,反被抓得更紧。 “你到底和多少男人做过这种事?” “怎么?嫌弃我?” 李廷鹤的喘息声逐渐平静,沉吟半晌,低声嘟囔一句。 “……倒也不是。” 这话说得一点信服力也没有。 伶舟樾抚摸他的脸颊,温度竟是比他身上还烫。 这脸该红成猴屁股了吧? 更想看一眼了。 她压下心里的好奇心,温声安抚。 “放轻松,别紧张,我也是第一次。” 李廷鹤的声线明显冷了下来,冰冷的温度,令人如坠冰窖。 “你骗人。” 他深呼一口气,察觉自己语气不对,声音又软了下来,尾音微颤,带着几分道不明的委屈。 “你实话实说,我也不会怪你,况且我现在废人一个,即便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怕的就是你有天咸鱼翻身了,想做点什么。 “你怕是对我族有什么误解?我族男子不洁会被浸猪笼,女子也会的。 虽然我也逛花楼,喝花酒,但真的没做过其他……顶多拉个小手。” “那你怎么……”他急促的语气骤然停住,扭扭捏捏吐出后面的话:“这么……熟练?” “冯不渡没告诉你吗?他们想看禁书都是从我这借的,他自己都借了不少。” “……” 屋内突然陷入沉默。 伶舟樾揉捏他的脸,又是在他身上不断点火,温声细语诱哄道。 “乖乖,别怄气了,你真是第一个,来让我再亲亲。” 她凑上前,他也没拒绝。 只是稍微挣扎,李廷鹤就松开了她的手。 这次他像是有了经验,开始主动,伶舟樾便顺着他的牵引走,被他压在身下,亲得满脸发烫。 感觉到他有感觉了,伶舟樾停住动作。 “我想点灯。” “不可以!”李廷鹤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很是抗拒。 “为什么?” 明明在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李廷鹤却是感觉脸上有道目光,灼烫得厉害,口中也干燥起来。 他撇过头去,想就此避开她的视线。 “我身上……不好看。” “你之前沐浴的时候还大大方方给我看的。” 回忆起那次,李廷鹤的心乱得更厉害。 “那次,就是想……吓吓你。” 伶舟樾想到那次,他确实好淡定,整个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这也让她更加紧张,生怕自己的目的暴露。 “好可惜,没吓到。”她语气淡定,话锋陡然一转,语调里带上几分邪笑。 “但你成功迷到我了,伤疤是战士的勋章,宝贝,你不知道你有多迷人,比那些千篇一律的好皮囊还美。” 第82章 狸崽子 李廷鹤:“……”还说没做过其他。 依他看,她看过的男子也不少,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伶舟樾的如意算盘打空,也不着急。 慢慢哄,总会有机会。 “信我,乖,让我好好疼疼你。” 一夜的炽热交缠,吟声淹没在被浪翻滚中。 第二天。 伶舟樾费力地睁开双眼,脑子里昏昏沉沉,还想再睡会儿。 一定是哪里不对。 昨天李廷鹤建了一天的鸡舍,晚上怎么还有那么多力气折腾她? 她偏头望向旁边,身旁早没人。 她正摸着旁边被子下的温度,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还未靠近,她就闻到鸡汤的香味。 是昨晚剩下的山药炖鸡汤。 “醒了,我热了一下昨晚剩下的鸡汤,一会儿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山上给你抓。” 伶舟樾稍微动一下,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人一节一节捏碎般,刺痛她的肉体。 虽然习武之人比较忍痛,但在没有性命之忧时,她是真的忍不了一点。 她龇牙咧嘴侧躺在床上,要不是还能喘口气,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李廷鹤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扶她躺好,担忧的眼神里藏不住的心虚。 “现在还是很疼吗?” “疼死了,你要是点灯,我也不至于这么疼。” “……”李廷鹤懵了半晌,也没跟上伶舟樾的脑回路:“这跟点灯有什么关系?” “点灯我看着你的脸就没那么疼了。” 李廷鹤的耳朵一眨眼红得像两只煮熟的红虾挂在他脑袋两边。 “还能耍流氓,看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他羞赧撇开视线,起身把鸡汤端来,放在床头边的凳子上,嘱咐道。 “你慢慢吃,床上一会儿我回来收拾。 鸡舍和鸭舍都弄好了,菜园那边也浇好水了。 我现在上山去找点野菜和野味。” “好,路上小心。” 伶舟樾目送他离开,心中不由得感慨。 这么顾家的一个好男人,居然被她拱了,她不亏。 她舀着鸡汤,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鸡舍昨天就没有弄好。 他一大早不仅把鸡舍弄好了,还把鸭舍也弄好了。 这速度……真是他一个人做的? 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人能帮他。 她疑心渐大,连喝汤都顾不上,起身到院中查看。 院中打扫得干净,撒的水有些地方还未干。 后院的鸡舍鸭舍刚建成,里面就有小鸡小鸭的叫声。 她还以为是她的错觉,凑过去一看,是真的有小鸡小鸭,喂的东西都还没吃完。 想到李廷鹤说他已经给菜园子的菜种浇水,她忧心忡忡,过去瞄了一眼。 好消息,菜种死不了。 坏消息,浇的金汁。 这玩意儿,好听点叫金汁,通俗点,就是粪水。 李廷鹤刚才进屋时,身上可没有屎臭味。 这粪水是谁浇的,真的很值得深究。 综合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事肯定不是李廷鹤一个人做的。 可昨晚办事前她就查过了,他身上的经脉还被她的真气堵着,武功并没有恢复。 在她的操控下,他的人也不可能找到这里。 难道,是她的人暴露了? 这些天,李廷鹤在跟她玩猫玩老鼠呢! 这么快就让他掌握主动权,看来是她小看他了。 这人留着祸患无穷。 可按照许折花的说法,现在能让盛京安定下来,不能造出另外一个“李廷鹤”,那就只能让李廷鹤出现。 她一时有些犹豫,到底该怎么选。 她若有所思往回走,意外看到柴堆边用细木枝摆放的通知图案。 ——撤退。 这是她的人给她留下的记号。 能给她留记号,看来对方暂时安全。 也不知道附近山头上有没有人在监视她。 她当什么也没看到,径直回到屋子,淡定喝汤吃肉。 她的真气没那么容易击散。 李廷鹤即便与他的人取得联系,她还是有主动权。 …… 李廷鹤背着弓箭,漫无目的在附近山林走走。 听到不远处有微弱叫声,他上前查看,意外发现一只野狸崽子。 狸崽子也不知道饿了多久,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由李廷鹤捏在手心。 想到伶舟樾之前也养过野狸,倒是能带回去。 他把狸崽子揣进怀里,目光在四下张望,也没有看到可疑的身影。 看来他要是没捡到这狸崽子,恐怕它活不过今日。 沧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李廷鹤身后不远处,手里提着两条鱼。 “王爷,伶舟姑娘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好像没发现什么,又回屋里了。” “没发现?” 李廷鹤转过身,接过他手中的鱼,神情冷硬,像是覆盖一层寒霜。 “她只是觉得她手中还有几分可谈判的筹码。” 鱼腥味大,狸崽子闻着味道,从李廷鹤的衣襟里探出一个头,叫声尖锐,眼睛都看直了。 李廷鹤低下头,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乖,一会儿弄给你吃。” 沧浪收回看向狸崽子的视线,出声询问。 “那我们,要不要包围院子?” “不用,你们在外面等着就是,别离太近,容易被发现。” 李廷鹤说着话,从他身旁走过,往山下去。 沧浪看着他的背影,焦急询问。 “盛京城都乱套了,王爷你还有多久才回去?” 李廷鹤没说话,沧浪只剩一肚子的郁闷和烦躁。 他们王爷再在这藏下去,就要有人敢来动摄政王府的牌匾了。 李廷鹤抄小道从后院进到别院里,把鱼放到水盆中,才去找人。 “樾儿,你看,我在山里捡到了什么?” 伶舟樾端坐在堂屋内,腹稿都打好了,听到尖锐的猫叫声,瞬间脑袋空空。 “狸猫?” “小野狸,山里捡的,都快饿死了。” 李廷鹤掏出狸崽子放在桌上。 一个月大的狸崽子站都站不稳,浑身发颤。 看到伶舟樾,他受到惊吓,身子一歪一歪的往李廷鹤那边小跑去。 李廷鹤把他交到伶舟樾手中,看着她眉开眼笑,嘴角也跟着上扬,心情愉悦。 “我刚抓了两条鱼,很快就有鱼汤喝了。” 伶舟樾满心满眼都是冲她龇牙的狸崽子,李廷鹤说的话从她左耳进右耳出,她当做听懂了,敷衍点头。 等他出去后,她才反应过来。 李廷鹤身上背着弓箭,去山上转了一圈,却带了两条鱼回来。 这是吃到嘴里,一点也不想装了。 第83章 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皇帝 伶舟樾抱着狸崽子靠近。 闻到腥味,狸崽子就嗷嗷叫唤不停,在她怀里挣扎。 伶舟樾无奈放下它,它一歪一扭跑向李廷鹤,吃着他脚边刚掏出的鱼内脏。 “你不会以为我连这都弄不好,特意过来监工吧?” 李廷鹤语调里透着几分笑意,偏头望着脚边吃得狼吞虎咽的狸崽子,手中刮鳞的动作一点也没拉下。 “露出这么大马脚,我再看不出来,这双眼睛就可以给需要的人了。” 伶舟樾在旁边蹲下,边摸着狸崽子的后颈,边打量李廷鹤的侧脸,越看越入迷。 线条流畅,棱角分明,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正好,望着狸崽子的目光带着温柔。 这样的表情,在他武功被废前,可不曾有。 她以为李廷鹤这种人肯定是不屑演戏的,没想到演起来比她还拼。 “所以你现在是要和我谈条件?” “毕竟你现在的命,还掌握在我的手里。” 李廷鹤面上保持微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威胁,甚至点头附和。 “是是是,你说得对。” “既然如此,想必盛京城里面的事,你都听说了,介意有人易容成你的模样,出来露个面吗?” “你吗?” 李廷鹤在河中清洗处理好的鱼,投来的目光含着戏谑,仿佛猎人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你上次的易容倒是很成功,连沧浪都没能一眼认出。” 伶舟樾眉梢微挑,这人好像真的在夸她。 “那是自然,不然跟在你身边那么久,岂不是白跟了。”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你这是同意了?” “你开心就好。” 他的语调里听不出喜怒,又一条鱼的内脏被他掏出,甩到了远处。 刚吃完的狸崽子听到动静,想要过去,反倒被他单手抓住后颈。 “猫饿了太久,不宜贪多。” 看着提到她面前的狸崽子,伶舟樾顺手接住,不让它到处乱跑。 “那我要是去假扮你,你可得乖乖呆在这,不许乱跑。” “你觉得这实际吗?” “……”确实不太实际。 不然最近伶舟樾也不会挑半夜趁他睡着出门,甚至在他的茶水中放药,保证他一晚到天亮,绝对醒不来。 李廷鹤清洗手中的鱼,装进盆中,起身回别院。 “我倒是不介意住在这,只是如果要处理盛京城的事,还是住在城里更方便。 至于这里,可以先交给下人打理,来日再回来也不迟。” 伶舟樾陷入沉思。 来日…… 都不知道这一离开,还有没有来日。 李廷鹤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在院门口停住,转身回望。 “走了。” 伶舟樾抬眼望向他,心里劝着自己不要相信眼前的人。 可眼下情况,又只有他能解。 她抱着狸崽子起身跟上。 李廷鹤在厨房内忙活,她抱着狸崽子在旁边观望。 “你平时在王府里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还会做饭?” “行军的时候,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也跟着下过厨。” 明明是正经事,伶舟樾的脑子却想到李廷鹤昨晚的反应。 “军营里应该有军妓吧?你没碰过?” 李廷鹤撒盐的动作一滞,很快恢复正常,继续煸炒鱼肉,撒入其他调料,整张脸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冒着寒意。 “没兴趣。” “总会有需求吧?难道一直靠五指姑娘?” 李廷鹤冷眼睨来。 要是眼神能杀人,她现在已经死无全尸。 “你的脑子能不能少装点这些东西,你不是担心城中吗?与其想这些,你不如想想怎么解决城中的事。” 想了,她刚刚不就是在和他商量吗? “话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皇帝?” “现在李家就这么几个人,扳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伶舟樾话说到一半,脑海中冒出一个可能性。 “你不会是自己想做皇上吧?” “你不想做皇后吗?” 伶舟樾撸着趴在她膝盖上的狸崽子,一秒露出嫌弃神色。 “不就睡一觉吗?你还当真了?” 她随口吐槽一句,觉得厨房闷热,抱着狸崽子到外面去等。 李廷鹤铲出炒好的鱼肉,阴影下的神情冷鸷,捏着锅铲的手,手背上青筋冒出。 他深呼一口气,像个没事人一样,舀着冷水洗锅,旁边的鱼汤也快炖好。 吃饭的同时,伶舟樾和李廷鹤达成协议。 两人一起回盛京城,解决城中和朝堂上的问题。 吃完饭,李廷鹤打了个暗号,不一会儿就要暗卫过来收拾饭桌。 李廷鹤现在对外的情况是抱病在府内,不宜出面,得等天黑偷偷回去。 伶舟樾先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抓包避子药,上许折花那去。 她这边煮着药,许折花就是在那边碎碎念。 “大姐,你半夜偷偷摸摸来就算了,这大白天的过来是觉得我死得不够快吗? 尘光的人天天在我府外盯梢,你这样大摇大摆进来,我真的要提前给自己准备棺材了。” “喵——” 狸崽子在他停住后叫唤了一声,冲他龇牙,像是在替伶舟樾反驳他。 伶舟樾淡定查看火堆,语气闲闲。 “尘光也就那样了,他们能拿你这个尘光第一如何?” “尘光第一是我姐,不是我,我连贺衔之都得打不过。 上次要不是我姐来得及时,我人就没了。” 伶舟樾摩挲下巴,摇着扇子扇着火,状似思考。 “你姐那么强,你就不能跟着好好习武吗? 也不怕跟人交手时不敌,露出马脚。” “平日我都不出门,武功能自保就行,哪那么多要求。” 许折花顺口解答,忽然反应过来,他被她带偏了。 “你少在这转移话题,你到底来干嘛的?” “摄政王很快就会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许折花闻言,沉吟半晌,眼底的光逐渐黯淡。 “那又如何?他来了,顶多这盛京城内能暂时平静些,也不会有太多变化。” 他双手抱胸,倚着廊柱,平日阴郁的眼,更添几分冷鸷。 “前线的张将军上奏请求增加物资,被皇上否决。 皇上的意思,给临月国一点教训就行,没必要打持久战。 国内现在物资紧缺,没有多的支援前线。” 伶舟樾点头赞同。 “钱都在摄政王那,这仗也是摄政王要打的。 现在他掏不出钱,摄政王又不露面,他做出这个决策,也是情有可原。” 闻言,许折花面上露出凶色,眼底神色阴冷。 第84章 民为贵,君为轻 “若是如此也便算了,他现在还是继续增加税收徭役,让人在东边的长明山上建造圣延宫。” 伶舟樾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虽然她不太明白李玄辞这个脑回路,但大为震撼。 “他建这个做什么?祭祀?” “行宫,冬天寒冷,那好避寒。” “……”伶舟樾嘴角紧抿,不做评价。 之前她还觉得这皇上可怜,被李廷鹤压着这么多年。 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有李廷鹤压着好啊,不然这小子疯得更快。 “算了,你一个快做驸马的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她起身活动筋骨。 这药要煎半个时辰,这么坐着可不是办法。 “叫个丫鬟过来给我看药,我去看看那小皇上癫成什么样了。” 她轻功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看到李越溪在看书,她走了几步,心中放不下,又绕了回来。 “你一个快成亲的人,不绣头盖看什么书啊?” 她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李越溪手中的书。 还以为是话本子,好家伙,居然是名家巨作。 这小姑娘这么好学? “不错不错,有上进心,三年后的殿试要不要去试试啊?” 李越溪看到伶舟樾,愁苦的眉眼瞬间展开,笑颜如花。 “樾樾,你怎么来了?不会又是偷偷溜进来的吧?” “不然呢?等你来接,天都黑了。” 伶舟樾还给她书,好奇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好学啊?听说你最近不安心备嫁,反倒上学院追在夫子学士身后,怎么?这是后悔和许折花的婚事了?” “当然不是,只是……” 李越溪卷着手中的书卷,书卷紧了又紧,卷无可卷。 她咬着唇瓣,面色纠结,过来半晌,才愿吐露心声。 “只是最近,我皇兄有些事,做得实在太过了。 我私下走访,偷听到不少官员对他的不满。 文官怒他不体恤民情,武官也怒他拎不清轻重。” 李越溪抬起头来,小心翼翼注视她,像是期待,又像是在害怕。 “樾樾,你觉得我皇兄最近做的这些对吗?” “那你觉得呢?” 李越溪眨了眨眼,圆溜的杏眸水光潋滟,盈着说不清的情绪。 她迷茫的浅金眸子微微转动,无可奈何垂下眼帘。 “可他毕竟是皇上……” “……” 伶舟樾算是看明白。 李越溪其实很清楚,可因为这舍不得,也断不掉的血缘关系,她不得不跟李玄辞站在一起。 她目光落在卷起的书卷上,顺手点了点。 “书上的东西,虽然不全对,但有些话也没说错。 你只是个公主,好好准备婚嫁,其他别太操心,操心没用。” 李越溪只觉眼前的一片黄色飘过去,再抬头,已经不见伶舟樾踪影。 她低头看着书卷上的话。 ——民惟邦本,本固君宁。 如今灾区的百姓了流离失所,无灾的百姓苛税众多。 民众难安,国何安? 想到这,她下定决心,抱着书快步跑向御书房。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皇兄再错下去。 …… 御书房内。 尹丞相与面前的李玄辞对弈。 李玄辞七岁继位,现如今,也不过十七,正是少年时。 少年人,想法自然是比多些。 “丞相的意思,是暂停圣延宫的建造?” “正是。” 李玄辞盯着棋盘,夹着白子的两指在半空摇了摇。 “丞相还是不懂朕,西南灾民无处安放,过些日子让他们来修建圣延宫,至少能让他们饿不死。 因为摄政王,国库空虚已久,不趁这个时候充盈,等摄政王出来,这银钱又该到他那了。 至于边关,延庆侯也快到了,有他的江家军替朕守着,临月国暂不为惧。 等摄政王出来,要不要打,看他的,要掏也得他掏银钱。” 他落下白子,脸上笑容洋溢。 “如此,朕说得可还算清楚?” 尹丞相面色冷峻,脸上的皮硬得像干枯的树皮。 “皇上,国库是充盈了,可百姓怎么办? 百姓安居乐业,才有钱财反哺国库,你这倒反天罡,有失天道。” 黑子落下,扼住白棋咽喉。 大局已定。 李玄辞微微蹙眉,眼底已经露出不悦。 “丞相的意思是,皇室和百姓,百姓更重要?”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皇兄,读了对么多圣贤书,可还记得这句?” 李越溪风风火火闯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赵公公,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 看到李玄辞,他双腿一软,当即跪下请罪。 “老奴没拦住公主,请皇上责罚。” 李玄辞黑着脸,挥了挥衣袖,让赵公公退下。 尹丞相起身,朝李越溪行了一礼,眼中含着的笑格外明显。 “公主刚才说得不错,关于修建行宫和增加赋税的事,还望皇上三思。” 李玄辞看着这两人,表面不显,心中已经烦躁。 人是尹丞相教的,尹丞相自然对李越溪满意。 “朕知晓。” 尹丞相听出皇帝语气中的倦怠,行礼道。 “那老臣就不打扰皇上,先退下了。” 尹丞相一走,李越溪当即坐在他刚才坐的地方,把手中的书卷递到李玄辞面前。 “皇兄,咱们在皇宫里过了那么多个冬天,也不是冷的得过不下去,为什么非得重新建一个行宫?大顺国现在内忧外患,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李玄辞看到书上的字句,知晓李越溪的意思,心中更加不爽。 他压着怒意,接过书卷,随意丢到一旁。 李越溪看着她的动作,红唇动了动,还是决定等他先开口。 “静婉,你看在那些世家大族的眼里,百姓是什么,是蝼蚁。” 李玄辞尾音低沉,却不容置喙。 他盯着李越溪的目光,坚定地闪烁诡异光芒,像是着了魔一般。 “百姓于他们而言,是贫穷,是卑劣,只配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即便如此,他们也过得安稳,日子富足,家族兴旺。 那些什么民为贵,君为轻,可见是谬论。 世间那么多百姓,死了又会有新的,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我们还能继续活,而且还能活得很好。” 李越溪看李玄辞的眼神从恍惚到不确定。 这十几年来,她好像第一次认清眼前这个人。 李玄辞越说脑子越清晰,脸上露出的笑,甚至带着几分固执的偏执和世俗不容癫狂。 “皇兄给你举个例子,就像赚钱一样,讲信誉,一分货卖一分钱。 不讲信誉,一分货,皇兄能卖两分钱,三分钱,甚至更多。” 第85章 皇兄你多看看书吧 李越溪不可置信:“那要是他们知道自己被骗,就不会继续在你这来买了。” 李玄辞看李越溪的眼神带着宠溺,语气甚至带上几分得意。 “那又如何?这世上那么多人,骗不了他们,还可以骗别人。 即便大顺国内骗完,还有其他国,这世上本不缺被骗之人。” 李越溪瞳孔微颤,整个世界观被李玄辞两张嘴皮子一点一点瓦解。 “商人要做的就是把别人需要的卖出去, 没有需要,那就创造需要,让他人需要。 就像我们,只需要给奴婢们一点点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就为我们所用。 如果他们不愿,也可以有很多办法,让他屈服,这些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书上不也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吗?做皇上,也是一样。” 李越溪歪了歪头,眼神困惑。 他们读的是同一本圣贤书啊,怎么她皇兄活像进了什么邪教组织?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兄你多保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越溪一骨碌地从位置上下来,跑了几步又顿住,转身望向李玄辞。 李玄辞看了她一眼,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拿起旁边的书递给她。 李越溪停在原地,手都伸出去了,想了想,又摆了摆手,改变主意。 “算了,皇兄你多看看书吧。” 李玄辞看着李越溪快速离开的背影,好似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她。 人一走,御书房冷不丁变得安静。 他望着眼前这盘棋,眉头微蹙。 以前他没少和尹丞相对弈,对方都是有意放水,从不胜子。 即便实力相差悬殊,他也是耐心教导,不会趁人之危。 是不会,也是不敢。 可今日,他敢了,也这么做了。 他这是以此明志,反对他到底吗? 这个老不死的。 …… 李越溪一溜烟跑出御书房,心中烦闷。 熟悉的声音忽而从她身后传来,她的心猛然一蹦,差点从她喉咙中跳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皇兄确实适合当传教人,我都被他说心动了。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赚钱过上好日子吗?钱越多日子过得越好。 没良心,钱赚得更多,甚好,甚好。” 伶舟樾语气平静,面带微笑,脖子上的青筋却是已经显出。 李越溪看着旁边喃喃自语眼生的宫女,试探喊了一声。 “樾樾?” “还不错,至少记得我的声音。” “你要吓死我。” 李越溪不停轻快拍打自己胸前,深呼一口气。 “你刚才不会……一直在偷听我和我皇兄谈话吧?” “闲着也是闲着。” 李越溪挠着侧颈,漂亮的浅金色眸子闪着困惑。 “你不是有事才进宫的吗?” “在宫里没事了,现在我要去宫外找个大夫看看我的肝。” 天知道她在外面偷听,好几次想要冲进去给李玄辞几个大耳巴子。 来之前她知道他癫,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癫。 伶舟樾揉着额头,表情痛苦地走了。 …… 慈宁宫。 太后打开密封的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 “旧皇不仁,杀旧迎新。” 她眼中生出肆虐的寒意,手中的纸条被攥得发皱。 “母后!” 外面传来李越溪的呼喊声。 “公主,现在太后谁都不想见。”嬷嬷急得喊出声。 太后回过神,背对门口烧掉手中纸条。 “母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太后转过身来,抬眼正好对上嬷嬷无可奈何的视线。 她挥手,让嬷嬷先下去。 “……没事。” 她眼中湿润,拿着手绢擦了擦眼角,声调沙哑。 李越溪上前,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母后,你是想父皇了吧?” 听到那两个字,太后心中烦躁,脸上依旧滴水不漏,摇了摇头。 “死都死了,想有什么用。” 她抬眼望向面前的李越溪,摸了摸她的额头,勉强挤出笑意。 “今日怎么想到来母后这了?婚嫁在即,是不是紧张了?” 现在只要她出现,所有人都先问候一遍她的婚事,李越溪已经习惯。 她摇了摇头:“不是,是为了我皇兄,母后,你去劝劝皇兄吧。” 太后脸上划过一丝怔忪,很快恢复正常,静待李越溪说完。 “今日尹太傅劝他,他也不听,固执己见。 在这么下去,朝堂上那些忠良的怨气都快赶上怨鬼了。” 李越溪想到刚刚李玄辞那套歪理,气得甩袖,脸上没块好脸色。 太后看着李越溪生气的小模样,心底升起一股欣慰,嘴角微扬。 “到底,李家还是有个明事理的。” 李越溪抬眼,对是太后的视线,嗔怒一瞪。 “光我一个明事理有什么用?朝堂上是皇兄说了算。” 话说出口,她的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不由得低下声。 “摄政王在时,朝堂上都没那么大怨气。” 想到太后和摄政王不对付,李越溪后知后觉,猛然望向太后。 见她依旧笑得和蔼,李越溪也丝毫不敢放松。 “母后,别看着我啊,你去劝劝皇兄。” “你以为他每日来哀家这请安,哀家没说过? 那么多大臣劝他,他也都不听。 静婉,你要记住,一个装睡的人,谁来叫都叫不醒。” 李越溪懵懂点了点头,眼神澄澈得像个孩童。 “那就任由他这么下去?” “由着他吧。” 李越溪不甘心,可又无能为力。 …… 深夜。 摄政王府。 沧浪屏退后院的下人,李廷鹤从后门入府。 影青跟在李廷鹤身后,打量他的背影,和沧浪交换目光。 王爷的武功真的废了? 两人谁都好奇,可谁也不想自己先问出口。 路过伶舟樾之前住的小院子,里面传来伶舟樾的声音。 “宝贝,你要相信我心里是有你的。 你就跟我走吧,那个瘟神早就死在床上,可救不了你!” 千山像个委屈的娇弱女子,抱着他的琴跑出院子,看到李廷鹤如看到救星,泪眼婆娑跪到他面前。 “王爷救命,伶舟小姐要把在下发卖,可在下只想为王爷做事!” 伶舟樾倚在门框上,挑了挑额头垂下的长发,眼含戏谑。 “你这是承认,你在这是替摄政王监视我啰?” 千山的目光在地面上往后移,看到鹅黄的裙角,已经瑟瑟发抖,快速收回视线,怀中的琴抱得越发紧。 李廷鹤晦涩的目光在伶舟樾身上打量,阴影下更是看不清他的眼神。 第86章 只能用皇上自己的钱 他也猜不出刚才伶舟樾说的那些话有几分假,又有几分真。 “你在这安心继续住就行。” 听到李廷鹤冷漠的声音,颤栗不止的千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身子也放松些许。 “至于你,跟本王走。” 伶舟樾:“……”装,死装。 她跟在几人身后,到李廷鹤的院子。 一路上,李廷鹤脸黑如锅底,屏退其他人后,他还没兴师问罪,伶舟樾已经迫不及待开口。 “王爷,要不然你去做皇上吧。” 伶舟樾喝着茶,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他,像是在打趣他一般。 之前这还是他的提议,当时被她反驳。 噢,当时她说的是,她不想当皇后。 “不做。” 伶舟樾可惜摇摇头:“要是你愿意做,我还想全力支持你。” 李廷鹤已经知道她所谓的全力,估计就是躺着给他加油。 她要是有那个上进的心,早就自己带人推翻李家。 “天太晚了,那就做会儿。” “嗯?还能做会儿?这么随便的吗?” 伶舟樾话音落下,才反应过来过来,在灯芯灭后飞快跑出卧室。 李廷鹤在黑暗里摸了个空。 虽然早有预料,可心里还是空了一块。 “你要是再去找千山,本王不介意打断他的腿,让他变成太监,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伶舟樾站在窗边,叹息声传到他耳中。 “你还真是心狠手辣,他帮你做事,你居然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要毁了他,摄政王,我对你太失望了。” 李廷鹤不以为意,重新点上灯芯。 “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你的心狠手辣我确实不是今天才知道,但你对自己人这么狠心,我确实刚刚才知道。” 李廷鹤再抬头,窗边的人已经没了身影。 洗漱完躺在床上。 他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对你太失望了。” 伶舟樾这话像魔咒一样,在他快睡着时,突然从他脑海中冒出。 李廷鹤睁开双眼,盯着黑暗中的一片虚无,心里越想越烦。 他知道他不怎么好,在世人口中也没什么好名声。 他也没想过要改变伶舟樾对他的看法。 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这话,他之前在心中做的所有防设,还是轻而易举被击溃。 这该死的女人,他都说得那么清楚了。 她不认他就算了,尽搞他心态。 她明明就很喜欢他这张脸和他的眼睛,可为什么能狠得下心这么对他? 啊! 好想杀人! …… 第二天。 李廷鹤顶着熊猫眼踏进宣政殿,双眼布满血丝,周身的低气压让人不敢靠近。 外面太阳刚刚升起,殿内像是进入严冬。 热闹的大殿上瞬间噤声,所有人都不敢正眼看向李廷鹤。 生怕对上眼,对方就会杀过来。 他往殿上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坐,一躺,其他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放回肚子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不是重伤不能出门吗?” “这看着更像是熬鹰熬的吧?” “依我看,他这是怕皇上把钱都收到国库里,急了才出来的。” 李玄辞来时,看到太师椅上的李廷鹤,脚步一滞,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有些喘不过气。 他安插进摄政王府的人不是说他快不行了吗? 怎么还能来上朝? 活见鬼了。 他很快恢复正常,走到龙椅旁坐下。 朝会所有人开得战战兢兢,说话的人都控制音量,生怕龙椅上的那位听不见,更怕扰了太师椅上的那位。 “都没其他事了?那就散朝吧。” 顾忌到李廷鹤在假寐,其他人都不怎么敢谏言。 尹丞相这时站出来道。 “皇上,延庆侯已经抵达边境,接管江家军,让我们尽快把粮草送过去。 即便是不打仗,那人和马也是要吃东西的啊。” 尹相这话戳到李玄辞的肺管子。 之前他就说过,不必为边境的那些人多费心思。 不打仗,那么多人,能吃多少? 他偷偷看了眼旁边的李廷鹤,正好看到他悠悠醒来。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都被吓得埋下头,握着笏板的手里满是冷汗。 李廷鹤撑着侧脑,眼中像是含着一层寒雾,不太清明,却依旧很冷。 “尹相说的这是什么话?临月国无故偷袭,这是打大顺的脸。 这笔账不讨回来,你让其他国怎么想?” 李廷鹤说这话时,目光已经望向李玄辞,仿佛这话不是说给尹丞相听的。 李玄辞被他冷佞的眼神盯着,仿佛被凶兽盯上一般,坐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要不是身下有把椅子,只怕他已经在李廷鹤这吃人的眼神下,吓得腿软瘫倒在地。 尹相也不急,一字一句道。 “按照之前皇上的意思,国库亟待充盈,实在顾不上边境的将士。” “国库空虚?本王怎么好像听说,皇上还在郊外的山上,建什么行宫?那又是哪来的钱?” 李玄辞被李廷鹤猩红的双眼盯得发虚,怎么看李廷鹤都像个恶鬼。 他强装镇定,勉强捋直了舌头。 “这不是……西南水患吗?朕打算让那些无处可去的灾民迁过来,如此能让他们短时间内有事做,也能有口饭吃。” “西南水患的地方离盛京城百里之遥,你让他们大老远的过来给你修行宫,也不怕他们先累死在半路?” “……” “况且皇上已经派姜御史去赈灾,把灾民迁过来,朝廷的赈灾粮送给谁?” “……” 李玄辞被怼得哑口无言,脑袋空空,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龙椅上。 相较之下,神色自若,逻辑缜密的李廷鹤,更像应该坐在他身下位置上的人。 “那……那行宫,朕不建了。” 李玄辞的语气明显失落下去。 他偷偷打量李廷鹤的脸色,生怕他有什么不高兴。 下面的文武百官,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死谏这么多天,居然还没李廷鹤说两句话有用。 而且这两句话其中的意思,他们之前也不是没说过。 看来,更重要的,是看说这话的人谁是。 人不对,谁说都没用。 李廷鹤威严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阖上双眼,语态闲闲。 “不用,皇上喜欢,那就建着,不过不能用国库的钱,只能用皇上自己的钱,毕竟这行宫,是建给皇上一人住的。” 一股冷风从尾椎骨席卷而上,李玄辞背后冷汗涔涔,冷意直冲脑门。 李廷鹤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有别的意思? 第87章 你最好是有事 “行……听摄政王的。” 反正他是皇上,到时候他让户部在账目上做些手脚,用的依旧还是国库的银钱。 见李玄辞松口,文武百官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再由着皇上这么闹下去,大顺国还能有几个三年? 尹丞相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那边境将士的粮草问题,该如何解决?” 李玄辞已经有些不耐烦,脸憋成猪肝色。 他梗着脖子不答反问:“银钱都拨给西南那边,国库现在哪还有什么银钱?” 再这么掏下去,他建行宫的钱就真没了。 他一时心急口快,反应过来,连忙去看李廷鹤的反应。 李廷鹤支着侧脑,双眼微阖,眉间微皱,似是恼了。 李玄辞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撇开视线,紧张扣着龙椅扶手的五指,用力到指尖泛白。 李廷鹤抬眼一瞥,将整个大殿的人收入眼中。 视线过处,所有人都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一战,是为了大顺,不然谁都以为我大顺可欺,谁都会来踩一脚。 国库无钱,不代表各位也没有钱吧?” 下面一群人听到这话,都不淡定了,纷纷左顾右盼。 李廷鹤面无表情继续道。 “本王出五十万两,这一仗,只能赢,想必各位大人也应该不会吝啬。” 此话一出,其他人更是坐不住,在下面交头接耳。 这不就是强制他们出钱吗? 谁不知道摄政王的小金库富可敌国。 可那是他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更苦的是那些少数兢兢业业从未贪过的清官。 他们家底干干净净,哪有多的银钱交出? 对于下面如蚊吟的吵闹声,李廷鹤置若罔闻,冷眼睨向尹丞相。 “丞相这下满意了吗?可还有事要上奏?” 尹丞相不卑不亢,行了一礼,退回原位。 其他人张口欲言,迫于李廷鹤的威压,愣是一个字也憋不出嘴,脚软得迈不动。 退朝后,李玄辞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出去。 郎步平走到李廷鹤身边,朝他行了一礼。 “恭喜摄政王身子痊愈,这些日子摄政王没来上朝,大家都很关心摄政王的身体。” 李廷鹤眼底神色烦躁,顿住脚步,神情冷佞。 “你最好是有事。” 郎步平被阴冷的眼神盯得身上冒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李廷鹤心里在想什么,还真是难猜。 他笑得勉强,硬着头皮道。 “摄政王关心边境,是大顺之福,只是这官员等级不同,所受俸禄不同,依摄政王看,这银钱,百官捐多少算合适?” 李廷鹤一个人捐了五十万两,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其他官员就是砸锅卖铁,也难以拿出其十分之一。 李廷鹤眼中划过一抹冷色,他怎么会看不出郎步平在想什么。 “本王也不勉强你们,除了照顾自己家人吃喝外,多少都是心意。 这次要掏你们腰包,也是延庆侯临走前,向本王保证,会打降临月国本王也不得不破釜沉舟,帮他一回。” 闻言,郎步平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李廷鹤开这个口,他心里就有数了。 “既然你这么积极,收钱这事,就交给你去办,限时三日。” 李廷鹤别有深意凝视郎步平,眼底眸光深黯。 “郎尚书不会让本王失望吧?” 郎步平大喜过望,连忙道谢。 “多些摄政王信任,下官定不负所托。” 李廷鹤微微颔首,先走一步。 郎步平朝李廷鹤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再抬头,脸上的嘴角高高上扬,眼中闪烁贪婪的光芒。 上交自己的钱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让他的同僚们多交些了。 毕竟他可是得到李廷鹤的允许的。 李廷鹤在车内休息,马车忽然停住。 冯不渡哭哭啼啼的声音进来。 听说今日李廷鹤去上朝了,冯不渡特意在这条路上等着他。 李廷鹤抬起烦躁的眉眼,冯不渡已经不客气地坐在旁边,梨花带雨道。 “王爷,你可算出现了,你要是在不出门,你的家业可就要被某些人般空了。” 李廷鹤听着他的哭声,揉着眉心,头疼仍旧得不到缓解。 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能哭,难怪伶舟樾说把他卖到男倌去最合适不过。 他忍着烦躁,一字一句吐出。 “慢慢说。” “前日伶舟樾假扮成沧浪,来我这骗走二十五万。 昨日有又假扮成沧浪,骗走五十万。 再让她这么骗下去,我这店还开不开了?” “……”再让你开下去,本王还赚不赚钱了? 李廷鹤没说话,外面的沧浪已经听不下去。 “王爷,昨日要不是属下去得早,拿到银票。 要是去晚了,等他到店里,这钱我怕是拿不出来了。” 冯不渡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泪,对着门帘翻了个白眼。 “谁让你鬼鬼祟祟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沧浪:“……”尘光的人,果然嘴巴就是贱。 “行了。” 李廷鹤出声呵止冯不渡哭得闷天响的声音。 “本王知道了。” 冯不渡斜眼打量李廷鹤倦怠的神色,试探问道。 “知道就算了?” “……”李廷鹤横眼睨去,身上的低气压骤然扩散,马车内温度降下:“按你的意思,你是还想如何?” 冯不渡被他阴翳的脸色吓到,看出他现在心情不佳,耐心有限。 “没,没想如何,我只是个看铺子的,过来给王爷汇报一声,王爷你开心就好。” 冯不渡悻悻下车,“唰”的撑开扇子,快速扇风,周身的燥热才勉强去些。 本来他今日是想借李廷鹤的手,让伶舟樾吃些苦头。 也不知道伶舟樾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李廷鹤对她这么偏心。 到头来,还是他混得最苦。 余光瞥见熟悉的少女,他脸上的苦闷才散去,换上笑脸。 “嘉明郡主,好巧,又见面了。” 江溯看到迎上来的冯不渡,心中就烦。 扮成女子占女子便宜的浪荡子。 她对着他这张脸能有什么好心情? 她转身要走,对方速度更快,拦在她面前。 第88章 师父马上到盛京了 看着眼前笑容比女子还妩媚的男人,江溯脸上皮笑肉不笑。 “冯公子,有事?” “确实,上次我和郡主提的合作,不知郡主考虑得如何?” 江溯气笑了:“实在不如何,让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我也知道,眼下大顺和临月国即将开战……” 冯不渡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溯打断。 “你七我三,你凭什么觉得本郡主会答应?” 江溯说完,脸上的假笑也维持不下去,冷下脸,朝旁边过去。 冯不渡也朝旁边迈出步子,阻了她的去路。 “郡主难道不知道,你哥哥延庆侯能接到这么一块美差,是谁在后面推波助澜?” 对方再三阻挠,江溯的耐心已然耗尽,语气也没刚才那么温柔。 “那冯公子可知,你阻拦本郡主,是何下场?” 冯不渡一把折扇摇得似水柔情,眼角烟波婉转。 “哎呀,大家都是读过书的,说什么下场不下场,多吓人哪……” 冯不渡拖长的尾音中笑意戏谑。 他背靠李廷鹤,还不至于被一个郡主吓破胆。 江溯听出他笑里的不在意。 既然说不通,那就用鞭子来打通。 她抽出腰间长鞭,甩向冯不渡。 长鞭撕破空间,破风声犀利。 冯不渡不料这人还真动手。 不是说江溯是名门闺秀,女子该有的耐心和温柔一样不少吗? 他满腹疑惑,收起扇子做挡。 长鞭缠住扇子,格外的紧。 一股牛劲拉着他往前。 他脚下用了七分劲,这才稳住,不至于在大街上摔个狗吃屎丢脸。 这脸要是丢了,他就可以找座山自己藏起来,这辈子都不用出门了。 两人这一拉一扯,在大街上立刻被当成热闹,不少人停住脚步观看。 冯不渡见此,眼眸转动,面露难色。 “郡主,你这是作何?与我这样的老百姓动手,也不怕失了你的身份。” 江溯一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她以郡主的身份,仗势欺人吗? 这看戏的几乎全是没有身份的平民。 这下她在众人眼中,反倒成了恶人。 “你少在这转移注意力,明明是你阻挠本郡主在先,本郡主才会出手。” “哎,我哪阻你了?这条路这么宽,你要走,我这瘦弱的身材板子能拦得住你?” 江溯听到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更气。 这人果然不要脸。 “你再乱说一个字,本郡主撕了你的嘴!” “哎哎哎……大家听到没有,郡主还不让人……说话了……” 冯不渡话说到一半,半空中的长鞭陡然一颤,鞭尾炸开,朝他脸上飞来。 他有惊无险避开,转过身来,江溯已经到眼前。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街上响起。 冯不渡的脸被迫歪到另一边,几息后火辣辣的疼。 他不可置信,捂着自己的脸,气急败坏。 “你……” 他可是最重视他这张脸的。 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让人给打了。 江溯傲然挺胸,双手叉腰,歪着头看他,如黑曜石般漂亮的眸子瞪着冯不渡,眉梢挑起,态度嚣张。 “谁让你管不住自己的嘴。” 冯不渡被她这眼神盯得心跳加速,估计脑子被打坏了。 “算了,我不跟女子计较,这次算你赢了,下次你可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冯不渡晦气捂着脸要走,身后的江溯可不干。 “今日你多次阻拦,真以为这一巴掌就能了事了?” “你还想……” 话到一半,冯不渡察觉身后危机将至,本能避开。 长鞭凌厉,打在地上,尘土飞扬。 看戏的被吓着,尖叫逃跑,作鸟兽散,瞬间清场。 冯不渡心中喊冤。 这还没完没了了? 到底是谁在说嘉明郡主人美心善? 他要扒了他的皮! 街道上两道身影蹁跹,杀意凌乱。 酒楼上人影闲闲,岁月静好。 伶舟樾丢着一粒花生米进嘴里,看下面的打斗看得津津有味。 “怎么说也是将门出身,江溯能和冯不渡打个二三十个回合,武功倒是不差,留下来打点江家的铺子,委实有些可惜。” 她对面的人身着一袭绣着青竹的青衫,淡雅从容。 “江家几个儿子如今只剩江泽渊,靖安王自然是舍不得这唯一的女儿也上战场。” 伶舟樾刚把酒送入口中,他便端起酒瓶,又给她续了一杯。 “哎呀,这大白天的,还有正经事呢,喝酒误事。” 她嘴上拒绝,手还是很自然的把酒杯往身前挪了挪。 “呵……” 叶一发出一声轻笑,清明的眼瞳中透出打趣的意味。 “你是怕被摄政王误会,以为你又去喝花酒了吧。” 伶舟樾摆摆手,目光依旧凝在街上的两人身上。 “他误不误会无所谓,我又跟他没关系,要不是……” 她顿了顿,还是留了个心眼,没全部透出去。 “他这人还挺稀罕的,我早就杀了他了。” “这说明,你还是很在意他的。” 叶一说着这话,垂下眼帘,眼底神色清朗无遗。 伶舟樾从街上收回视线,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没解开。 “叶一,你就承认吧,你是不是摄政王安排在尘光里的另外一个暗线?” 叶一喝着冰镇酸梅汤,却是说向其他。 “师父马上到盛京了。” 她杀了关别山,门派里五个…… 不对,应该是六个内门弟子,五个叛出山门。 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师父会来,她也不意外。 “你叛出山门就算了,还杀了关别山,师父不会轻易放过你,你有几分把握能与师父一战?” 之前对战关别山,她手段使尽,虽然成功,但也不是没受伤。 外伤好得快,可内伤却不易恢复。 除非再给她一个月的时间。 “你少在这扯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如果你是,那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咱们几个一起联手对付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叶一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伶舟樾一口闷了酒,撑着下巴眯着眼打量眼前的人。 她的语气惋惜,眼中的神情却算不上友善。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若是师父让我来,我尽量找借口。” “那你还是来吧,放点水,随便打打,我顺便请你吃东西。” 说到这,伶舟樾当即来了精神。 “许折花送我一本菜谱,按照上面做出的凉拌菜特别好吃,超适合现在这种炎热天气的。” 叶一喝完最后一口酸梅汤,擦拭着带笑的唇角。 “好。”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 街道上,冲出一群捕快,拦住打得翻天覆地的两人,总算是结束混战。 伶舟樾朝屋招了招手:“小二,我要带走的东西打包好没?” 第89章 对你是真的 伶舟樾提着食盒,在摄政王府中逛了个遍,撞见影青。 影青一脸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快步从她身边走过时,忽然出声。 “王爷在书房休憩。” “……” 她回头,影青头也不回急着往前走,像是急着去办差。 她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手中拎着的东西。 她拎东西一定是去找李廷鹤吗? 行吧,确实是。 反正现在也就李廷鹤的书房没有找过了。 自从她回来,就没看到她的线人,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如何了? 连最坏的情况,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她过去时,院中的暗卫忽而增多,像是在戒备。 这不会是以为她会对李廷鹤动手吧? 她是会动手,但还不至于蠢到现在动手。 她拎着食盒进书房,守在门边的沧浪双眼紧闭,当没看见。 她严重怀疑刚刚影青和她说那话,是李廷鹤故意嘱托的。 李廷鹤躺在榻上休憩,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扑动。 虽然威严减少几分,可也还是让人难以靠近。 俊美的容颜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躺在那,便是一幅画,让人不敢亵渎。 伶舟樾看了几息,有种想把他衣服拔下来的冲动。 完了,她的脑子也不干净了。 震惊发现这一点,她很快释然。 她最先脏的就是她的脑子。 她轻手轻脚取出食盒内的拌凉粉和糖醋排骨,准备大快朵颐,身后忽而出现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你这是打算背着本王一个人吃独食啊?” 伶舟樾就知道他不会一直躺着。 “起得早不如起得巧,既然都看到了,那就让人再加副碗筷吧。”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糖醋排骨,外面响起一声猫叫。 狸崽子出现在门外,看见两人吃东西,张着嘴又叫了一声,瞪得圆溜的竖瞳好似在控诉两人,吃饭也不叫上他。 他费力跨过门槛,朝两人奔来。 李廷鹤看着面前的两碟菜,直勾勾看向她。 “你怎么不点条鱼?你让小家伙吃什么?” 伶舟樾吃得不亦乐乎:“摄政王家大业大,就不能给小家伙一天一条鱼吗?” 李廷鹤:“……” 算了,说不过,他让人打了点清水,涮干净凉粉,丢给狸崽子。 看着狸崽子嗅了嗅,张口开干,李廷鹤眼中生出几分温柔之色。 “不挑食,倒也好养活。” “我也不挑食,我也好养活,一天一只鸡鸭就行。” “……” 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伶舟樾干脆直入主题。 “那个,英明神武公私分明勤政廉洁的王爷,咱们商量件事好不好?” 李廷鹤抬眼斜睨对面的人。 她一开口就是奉承的话,一定是有事所求。 “现在本王的命攥在你手中,你还有需要和本王商议的事吗?” “你别这么说,虽然你现在和废了没什么区别,但是你看看外面那些忠心的暗卫,他们都是你的底气啊。” 李廷鹤摸着狸崽子的后背,在他的一声声叫唤里,又给他涮了一块排骨。 “别,他们哪能跟伶舟楼主比啊。” “……”华胥楼都没了,伶舟樾也不知道他一直念着这茬有意思吗? 心里腹诽归腹诽,伶舟樾面上也没有露出一点不满。 “你别这么说,这样吧,你把我的人放了,你体内那道真气,我替你解了,如何?” 李廷鹤脸上勾着戏谑的浅笑,看向她的目光柔情里藏着犀利,仿佛能将她看穿。 “这么亏的生意你也做?” 如今她一无所有,已经不想让那些活着的人受她牵累。 “亏就亏点吧,那都是人命。” “呵……” 李廷鹤冷冷嗤笑一声,脸上的笑,好看如危险的罂粟,让人不知不觉,沉沦其间,对危险失去警觉。 “你是知道本王一旦恢复内力,定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而过不了多久,你师父来兴师问罪,定然不会放过你。 你是想借本王的手,帮你拦住你师父吧?伶舟楼主果然好算计。” 伶舟樾抿了抿唇。 计划被拆穿,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可以骗过李廷鹤。 “王爷,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师父过来,除了清理门户,兴师问罪,难道就不会做点别的事? 别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可是奉命来杀你的。” 她每说一句,李廷鹤就赞许地点点头,着实敷衍。 “所以你当时怎么就没对本王下杀手呢?” 伶舟樾正欲开口,李廷鹤的话比她更快说出。 “不会是看上本王了吧?” “……” 伶舟樾本来是想坦白,他的身份特殊且重要,杀之前可以利用他多做些其他事。 既然他已经替她想好答案,那她顺着承认就是。 她装作娇羞的模样,抬手遮脸道。 “这……心照不宣就行,说出来做什么?” 李廷鹤一秒变脸,双眼冰冷。 “撒谎。” “……”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顺着他的话答还要被质疑。 她放下手,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 “当时看你的第一眼,确实是被王爷的美貌俘获心神。 我当时就后悔了,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如意郎君,不抗回去当夫君养着太可惜了,这不就没舍得下死手吗?” 李廷鹤涮着凉粉,头也不抬,声调喑哑,低沉的嗓音里夹着几分不显的埋怨。 “你之前对冯不渡评论第一印象时,说的也是这话。” “……” 伶舟樾啃着排骨,偷偷打量喂猫的李廷鹤。 怪哉! 他刚才那语气,怎么像是在生闷气? 等等,这人不会是在吃醋吧? 可他的神情实在太平静,连眼底都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整个人仿佛什么也不在意,甚至有种超乎生死的魔性。 伶舟樾心中生出促狭之意,认真道。 “对你是真的。” 李廷鹤对着狸崽子,没有任何动作,眼底深邃如同一潭死水。 伶舟樾又试探地加了一句。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被你的美貌迷住。” 狸崽子吃了几口粉,不满足地抬起前肢,扒在矮桌边上,清澈的竖瞳盯着盘子里的糖醋排骨,叫声尖锐。 李廷鹤的筷子警告性的敲在他的前爪上,语气呵斥。 “放屁,但凡有点姿色,你都是那副没吃过肉的样子,本王还不了解你?” 狸崽子吃痛,快速收回前爪,对李廷鹤不满地大喊大叫,边走向伶舟樾。 第90章 盛京城最美的新娘 李廷鹤的表情变了变,眼中生出愠怒之色。 “猫崽子就是猫崽子,吃饱了就骂人,养不熟。” 这骂的哪是猫啊? 这分明骂的是她。 伶舟樾感觉李廷鹤心里像是有事,这才对她有偏见,导致这事谈不拢。 “行吧,既然如此,今日是我打扰了。” 她没理会在旁边嗷嗷叫的狸崽子,狂炫整盘糖醋排骨,顺便把凉拌粉也吃完。 “对了,还没给他取名字,你给他取一个?” 没有得到答复,李廷鹤抬头,伶舟樾已经在收拾碗筷,走得果断。 狸崽子在后面叫了好几声,她愣是没有回头。 李廷鹤望着她衣角生风的背影,眼底眸光暗沉。 这女人,还真是一点心也没有。 伶舟樾刚走出院子,沧浪就追上来,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心中猜测。 莫不是李廷鹤改变主意了? 沧浪小跑过来,酝酿了几息,才开口。 “竹月被派去调遣天玉军支援江家军,等临月国大败就会回来,不会出事。” 等临月国大败? 这得等多久? 这么长时间,要是她人没了,也不过一句“意外”就当了事。 李廷鹤这分明是在威胁她。 “摄政王让你来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这是我擅作主张过来告诉你的,我想请你化解王爷体内那股阻碍经脉的真气。” 沧浪之前试过。 可伶舟功力深厚,除非内力在她之上,才有一试的把握。 现在他们并没有合适的人选,除非伶舟能亲自化去那股真气。 “你这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不让你们王爷恢复功力,竹月可能就会回不来?” 闻言,沧浪有些急了,赶紧解释。 “不是,竹月确实不会有任何危险,这点伶舟小姐可以放心。” “抱歉,放心不了,除非竹月好好站在我面前。” 伶舟樾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沧浪握了握紧手中的剑,旋即又重新松开。 他要是打得过伶舟樾,早就能化去李廷鹤体内那股真气。 之前看到她嚣张,实在不顺眼。 现在看她还是那副嚣张的模样,沧浪才知道,人家确实是有嚣张的筹码。 但也还是让人看不顺眼。 …… 临月国。 将军府。 许朔月站在前院中,等了片刻,许文正才姗姗来迟。 和他一道的,还有去而复返的何校尉。 “朔月,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刚才何校尉已经跟我说,你带回来的那个,确实是靖安王的头颅。” 最近天气炎热,在加上一路颠簸,没有冰藏,头颅早就腐烂生蛆,连特征也没了痕迹。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密探传来的情报。 靖安王确实死了。 “盛京城的事,我们已经听说,没想到你真能把那老东西的头颅带回来。 他说着,目光在周围张望,这才问道。 “怎么折花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许朔月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落寞。 许文山既然已经知道靖安王遇刺的消息,自然也知道许折花那边的情况。 他分明就是故意这么问。 可惜没什么演技。 “靖安王的事是真的,许折花的事自然也是真的。” 许朔月不客气地拆穿他。 “大顺那些人,以为控制折花,就能让我束手就擒,我自然是以国事为重。 静婉公主对折花痴迷,有她在,想来他们也不会动折花分毫,最近边境的战事我也听说不少。” 从始至终,许文山沉着地目光一直盯着许朔月,犀利的是视线如同一把刀,悬在她头上。 许朔月忽略头顶的威压,抬头坚定道。 “父亲,开战吧,我愿做先锋,不然这辈子,折花都没有回来的可能。 你可是答应过我们,只要带来靖安王的头颅,就让我们回家入族谱。” 当野孩子当久了,就特别怕被人知道自己是野孩子。 所以当年许朔月看到希望时,从未想过其中牵扯什么利益,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家。 现在她清醒过来,听着自己说出这话,都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 就像伶舟樾说的那样。 空有其表的家,也没必要称为家,更没有回去的必要。 她炽热的视线对上许文山审视的目光,没有一丝畏惧。 短暂的沉默后,何校尉出声道。 “小姐长途跋涉,想必也累坏了,不如先去休息,等休息好,咱们再说其他事也不迟。” 许文山也赞同点头。 “你这一路辛苦了,先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既然许文山开口,她只能顺从。 “是,全听父亲安排。” …… 大顺国。 不过几日,许折花便和李越溪大婚。 婚礼盛大,足以可见皇室对其重视。 李越溪梳妆后,静待吉时。 镜子里的自己肉眼可见的紧张,但更多的是欢喜。 镜中忽而出现一抹浅黄,李越溪脸上笑容绽放,宛如娇艳盛放的花朵,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樾樾,你来了。” 她喊出声,忽然想到其他,目光朝外面张望。 “摄政王没和你一起吗?” “没,他去猎场了,说送礼没新意,送钱太俗,打算在太阳下山之前,给你猎点不一样的东西,来给你添添彩头。” 李越溪一直知道李廷鹤对自己一向大方,做出这样的事,她也不意外。 “樾樾,你快过来,帮我看看,我这妆怎么样?首饰如何?” 伶舟樾看着她娇羞的小模样,双手撑在她肩上,夸赞道。 “妆容绝美,首饰绝配,你今天就是盛京城最美的新娘。” 李越溪的嘴角疯狂上扬:“今天也只有我一个新娘啊!” 两人对着镜子里傻笑。 李越溪笑了一会儿,却是担忧起来。 “樾樾,你说许折话今天会开心吗?” 她知道许折花不喜欢自己,如果他不开心,她好像也没那么开心。 “你管他,娶进门了,洞房直接上,他哪有拒绝的权利?敢拒绝公主?他怕是活腻味了。” 李越溪歪着头,望向镜子里的伶舟樾。 “真羡慕你,至少现在摄政王眼中有你,许折花眼中,却不曾有过我。” “……” 若是她告知李越溪真相,她和李廷鹤是互把对方当替身,她恐怕是不信。 “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等过了今晚,他就是你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越溪点点头,低眉捂着胸口,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今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许折花不会悔婚逃婚吧?” 第91章 需要本王亲力亲为吗? “他敢我替你打断他的腿,放心,他打不过我。” 伶舟樾拍着胸脯保证。 听着这番安慰的话,李越溪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之前见到伶舟樾时的欣喜,反倒有些勉强。 吉时已到。 伶舟樾给她盖上红盖头,带着她出去。 许折花骑在马上,一身大红喜袍,映得他平日阴郁的脸也喜庆几分。 李越溪上轿前抓紧了伶舟樾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松开。 伶舟樾知道她想问什么,悄声在她耳边道。 “他高不高兴,等晚上不就知道了。” 她语调里带着调笑的意味。 李越溪闻言,盖头下的俏脸蓦然一红,娇嗔似的轻拍伶舟樾的手背,羞涩钻进轿中。 伶舟樾一路跟着迎亲队伍,警惕四周的人群。 李廷鹤说是去打猎,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挺喜欢李越溪的,也把她当自家姐妹看。 他最好不要在这一天闹出什么事,否则别怪她手下无情。 一路上顺风顺水,没有意外。 新娘下轿,两人拜天地,送入洞房,也都顺利。 太后望着自己的女儿终于嫁人,喜极而泣。 李玄辞看着自己的妹妹嫁给如意郎君,心中高兴。 可自己少了一个肱股之臣,他还是有些伤心的。 和许折花喝了几杯酒,他和太后一道回宫。 出了门,太后有些不舍,出声道。 “哀家还是去看看静婉,嘱咐她一些事宜,皇上事务繁忙,就先回吧。” 李玄辞点了点头,注视太后的脸,用手绢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这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母后也别太伤心了。” 李玄辞离开后,太后盯着远去的马车,染着哀愁的眼眸逐渐清明,变得冷然。 “走,去看看公主。”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出声吩咐,朝着后院去。 李玄辞觉得有些奇怪。 刚才宴席上,他见到那位让李廷鹤在意的女子,也没有看到李廷鹤。 他那么疼爱李越溪。 今日又是李越溪的重要日子。 即便是打猎,他也可以交给下人去做,怎么可能不出现? 远离了大婚的府邸,热闹远去,街上似乎过于清冷。 他挑开窗帘,街道上的行人很少。 想来是李越溪和许折花大婚,大部分人都赶着去凑热闹。 毕竟去一趟,也算是添喜,公主府会分发一些米面等粮食。 对这些平民来说,何乐而不为? 没有人注意到,两边的茶楼酒肆上露出锋利的箭矢。 楼上的黑衣人看着下面的一队马车,举着手。 等他们走进包围圈时,他的手迅速落下。 两边的羽箭如同下雨一般,纷纷扬扬落下。 羽箭划破空气,发出的破空声带着危险和死亡的气息,几欲刺破平民耳膜。 “啊!” 路上行人发出尖叫,仓皇逃窜,更多的人逃入两边的茶楼酒肆内躲避。 带头的左羽林军张将军带人围住马车,打掉射下的羽箭。 但还是有很多羽箭穿过马车射入其中。 “护驾!护驾!护……” 急促的呼叫声从马车内传来。 然而刺客的羽箭占据优势,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防备也来不及。 马车内的呼叫声戛然而止。 楼上指挥人听到这动静,又做了个手势。 两边的人见了,默契撤退。 张将军察觉情况不对,派人进楼搜捕,自己下马,查看马车内情况。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 李玄辞倒在车内,一根羽箭从侧颈插入,血流不止。 他浅金色的瞳孔睁得大大的,空洞无光。 “皇上!” 张将军大惊,伸手去试探。 确认没有呼吸,眼底的惶恐很快镇定。 “快,快去通知太后!” 楼内不少人伸着脖子出来,想要一探究竟,但终究不敢上前。 …… 公主府。 李越溪在新房中和太后相谈甚欢。 听到噩耗,李越溪神色凝滞,望向身旁的太后,及时扶住她,太后才不至于支撑不住倒下。 “这事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传信的羽林军道:“街上人多,怕是已经传开了。” 太后神色怔愣,死死抓着李越溪的手,双目中生出血丝,红了眼眶。 “母后,你别担心,我陪你一起去。” 太后沉重摇了摇头,扒开李越溪的手。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且在这呆着,哪也不许去,其他事,交给母后。” 太后站起身,纤细的身躯摇摇欲坠,旁边的嬷嬷见状,赶紧过来扶着。 她这样的情况,李越溪如何能放心? “母后……” 她站起身,太后犀利的眼神如刀剜来。 李越溪心中一怵。 她对她这个母后一向畏惧,鲜少违背她。 此刻她心中权衡,妥协的丧气垂下头。 府内的宾客让听到李玄辞身死的消息,欢快的气氛一哄而散。 喜庆的院中,骤然死气沉沉,连其中的空气也凝固一般。 许折花送走让宾客,早早闭门谢客。 门仆正关门,大门忽而被一把扇子卡住。 “今日驸马和公主大婚,怎么这么早关门?我们摄政王还没来送礼呢。” 冯不渡说着,精明的目光贼溜溜的往院子里扫视。 门仆一听是摄政王来,更不敢拦。 李廷鹤坐在马车内,也不着急下来,逗弄怀里的狸崽子。 许折花和伶舟樾听说李廷鹤来了,但一直在府门外不进来,有些困惑。 许折花作为主人家,自然需要出去看看,伶舟樾也跟着他去。 出了门,看到外面的马车,许折花过去问候。 李廷鹤对他贺喜两句后,一直爱答不理。 伶舟樾双手环胸,在旁边听了半晌,神情凝重。 李玄辞刚遇刺,李廷鹤就出现,其中怕不是有什么关联。 她直接掀开帘子进去。 狸崽子见到她,嗷嗷大声叫唤。 见她不回应,李廷鹤抱着狸崽子,嗔怨道。 “他叫你,你就不能应一声吗?” 伶舟樾不理会,在旁边坐下。 “皇上刚才遇刺的事,你知不知道?” “刚刚知道。” “不去查?” “需要本王亲力亲为吗?” 他说得在理,伶舟樾无从反驳。 想到之前他说过换个皇上的事,伶舟樾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李廷鹤抬眼朝她望来,眼眸深沉,死寂的眸底,阴翳没有一点波动。 良久,他也没有说话。 伶舟樾心中了然,极大的愤怒驱使她拔出匕首,横在李廷鹤的脖子上。 冰冷锋利的刀刃,紧贴在小麦色的肌肤上。 第92章 本公主收下了 李廷鹤感受着脖子上死亡般的冰冷,目光自始至终,都黏在伶舟樾的脸上。 伶舟樾的喉咙被怒火灼烧得沙哑。 她深呼一口气,压抑怒气,白皙的肌肤下,青筋肉眼可见的鼓动。 “今天可是公主大婚的日子,你平日不是最照顾她吗?这就是你给她的大礼?” “这只是一部分,最大的礼还在路上。” “你……” 伶舟樾咬牙切齿,手中没控制住,刀刃割破他薄薄的肌肤,血珠溢出。 理智告诉她,木已成舟。 即便李廷鹤现在死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他接下来的那些计划,已经在进行。 即便是没有他,计划也会继续。 “你还做了什么?” 脖子上的痛感,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 李廷鹤的心口却是没来由的阵痛,一阵一阵的,无法停止。 是啊,当日她可以当机立断在他胸口插上一刀。 今日在他脖子上划一刀,她也是敢的。 眼前的人,陌生得让他窒息。 他有些怀疑,是关别山骗了他。 但现在关别山已死,死无对证。 “倒是没什么,已经在路上了。” 伶舟樾沉默一瞬,收回匕首,在半空中甩掉上面的血迹,才收回刀鞘。 “行,我到要看看你弄了什么东西过来。” 李廷鹤拿出手绢,擦着脖子上几行血迹。 即便一会儿血就止住了,可红色的血痂还是让人很难不注意。 伶舟樾偷看了眼他的脖子,心中越想越气,抓紧匕首的手指头泛着青白,生怕自己克制不住,在这里宰了他。 马车内,沉默如同黑墨入水,很快染黑一池清水。 “皇上没了,你是要自己当?” “……” 李廷鹤没说话,安静的拿小鱼干逗弄怀里抱着的狸崽子。 一人一猫独立于世间之外一般,不受干扰。 见此,伶舟樾也懒得理他,下车。 许折花在外面听了个大概,没有多问。 门仆拿了凳子出来,几人坐在外面一起等。 半盏茶后,影青带人出现,身后牵着一匹梅花鹿。 伶舟樾和许折花看到梅花鹿的瞬间,眼瞳不可思议睁大,心有灵犀望向对方。 两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问。 这不会就是李廷鹤送给李越溪的大礼吧? “王爷,影青回来了。” 沧浪在外面轻声提醒,轿中的人才抱着猫施施然下来。 他朝梅花鹿望去。 影青知其意,牵着梅花鹿过来。 “呵……” 狸崽子朝着靠近的梅花鹿龇嘴,模样凶狠,身上的毛炸起。 李廷鹤摸着他的小脑袋,给他顺毛,目光在梅花鹿上打量。 “品相不错,想必公主会喜欢。” 冯不渡以扇遮面,偷着笑。 李越溪要是喜欢,那才有鬼呢。 伶舟樾脸黑如锅底。 从古至今,只有天子才能猎鹿。 即便是其他人猎得,也只能献给皇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射杀鹿,就是在昭告夺得皇位。 李玄辞刚死,李廷鹤就送李越溪一头鹿,意思不言而喻。 “不行!” 她站起身,疾言厉色。 “她不喜欢。” 李廷鹤睨了她一眼,大手抚摸梅花鹿的角,眼底眸光明明灭灭。 “这东西,别人喜欢没用,她不喜欢也没用。” “李廷鹤!” 伶舟樾当街直呼李廷鹤姓名,怒目圆睁。 她身上的杀意似滔天巨浪,当头淹没所有人。 周围的空气也凝固似的,让人呼吸困难。 伶舟樾一字一句,生怕有人听不懂她说的话,尾音铿锵,态度坚决。 “今天我就是把这头鹿当街分了生吃,也绝不会让它踏进公主府半步。” 李廷鹤淡淡瞥了她一眼,笃定她不敢对他动手,给了影青一个眼神。 影青牵着梅花鹿,拉着往大门去。 伶舟樾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白光闪烁,她手中匕首出。 冯不渡早有防备,扇子挡住刺向梅花鹿的匕首,与伶舟樾周旋。 “杀了它又如何?死的和活的,有分别吗?还是你真要生吃了它?” 冯不渡脸上笑得欠揍。 伶舟樾甩开他的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向他肚子。 冯不渡侧过身,躲了几分力,还是被踢中,疼得他捂着侧腰龇牙咧嘴。 “同门一场,你还真不留手啊?” 伶舟樾懒得理他。 眼看影青快上台阶,她御着轻功而上。 距离她最近的沧浪闪到她身前,剑刚拔出半寸,就被她按住,一掌拍开,狼狈滚落在地。 耽搁这会儿的功夫,她抬头望向大门,门前多了一道红色身影。 李越溪带着凤冠,霞帔披身,眼中的稚嫩退却,多了几分沉稳。 她望向伶舟樾,红唇勾起一抹勉强的弧度,浅金色的双眸中含着淡淡笑意,美得好似雨中破碎的山茶花。 “樾樾,够了。” 她的声音如风一般,轻轻从她耳畔飘过,碎在风中。 伶舟樾心中一沉,虽然不甘,但还是放下匕首,回鞘。 “摄政王的礼物,本公主收下了,愿摄政王不会后悔。” “本王送出的东西,从来不会后悔,公主既然都到这了,不请本王进去喝杯喜酒吗?” “请。” 李越溪大大方方侧身让开。 眼看李廷鹤几人和梅花鹿一起进去,伶舟樾眼眶红得吓人。 冯不渡揉着侧腰,幽幽晃到她身侧,带笑问道。 “这梅花鹿进公主府了,你还要生吃了它吗?” 伶舟樾眼刀剜在他身上,杀意重重。 冯不渡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也算是出了口气,跟着进去。 伶舟樾横眼睨向许折花。 两人走在最后面。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你刚才为什么不帮我?” 许折花微微摇头,眼底一如既往的阴沉。 “今日摄政王有备而来,即便这头鹿今日不进公主府,结局也已然定下。” 两人的目光越过前面重重人影,望向其中身材尤为清瘦的红色身影。 李越溪刚才的脸色,不像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两人也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站到大门口,又将李廷鹤迎进来。 伶舟樾的目光一直聚在李廷鹤身上,生怕他又暗戳戳的弄其他小动作。 李廷鹤只是讨了杯喜酒,就匆匆离开。 伶舟樾不放心,让许折花照顾好李越溪,她跟上李廷鹤。 马车里的平静,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李廷鹤安安静静撸猫半晌,出声问她。 “要不要抱抱?” 伶舟樾瞥了一眼,偏过头去,一肚子的闷气没处撒。 第93章 贱名好养活 李廷鹤看她这有气没处撒的变扭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本王就这么让你生厌?” 伶舟樾扭过头来,声色嗔怒。 “我以为我的脾气已经很好了,恭喜你,踩到我脾气的底线。” “不至于,你应该往好处去想,本王杀了皇上,你师父一来,就不会先找你,而是先找本王。” 伶舟樾怒极生笑:“摄政王现在还有这种好兴致,莫非是故意这么做?” “你现在还留着本王,不就是想用本王对付你师父吗?所以咱俩现在,也算是盟友了。” “……”狗屁的盟友。 她的素质生生抑制了她想骂出口的冲动。 深呼吸一口气,她嘴边的话也换了句。 “你都已经操控他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要换人?“ 只要李廷鹤开口,李玄辞即便再不愿意,也还是得听他的。 换一个傀儡,对他有什么好处? 伶舟樾实在是想不通。 更让她不满的是,他换上的人选还是李越溪。 李越溪是女子,这样的她上位,质疑声只高不低。 何况他杀的是李越溪的至亲,李越溪即便臣服于他,也不过是表象。 李越溪心思单纯,若有机会,她定会复仇。 噢……她差点忘了,这人压根不怕别人报复。 “你不是也不满他这些天来做的这些荒唐事吗?” “但他至少还是听你的话。” “他只是畏惧本王手上的兵权。” 伶舟樾撇了撇嘴,自言自语嘟囔一句,声音不大,李廷鹤也能听见。 “说得好像谁是真心臣服你一样。” 李廷鹤当没听见,继续道。 “若是考虑国内,李玄辞确实没有死的必要。” “难道依国外情况,他就必须死吗?” 伶舟樾脱口而出,忽而反应过来。 按时间算,许朔月应该已经到临月国。 但最近,边境很是安静。 李廷鹤看她思忖的模样,知道她应该是想到。 “许朔月确实已经到了临月国,也和许文正见过面。 但许文正迟迟没有让她进行伍,她那边很被动。 一个亲王的死,无法让许文正动心,那死的如果是个君王呢?” 皇上驾崩,国内动荡。 临月国一直觊觎大顺国。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再加上上任的新皇不能服众,国内定会起争斗。 临月国会怎么做,已经可想而知。 可一想到李廷鹤为了一场战争,能毫不留情的杀死一个皇上,她浑身冰冷。 他能这么对李玄辞,以后定然也会这么对李越溪。 “你可真是能下血本。” “多谢夸赞。” 见他如此厚脸皮,伶舟樾不屑翻了个白眼,轻声嘀咕。 “没心的狗东西。” 李廷鹤还是当没听见,又问起她。 “所以应该给这小家伙取个什么名好呢?” 李廷鹤的视线暗戳戳的看了伶舟樾好几眼. 见她没有想说的打算,他就没再坚持。 “要不然,就叫折桂,如何?蟾宫折桂,意义也不错。” 伶舟樾张了张口,听着李廷鹤取的名字,悻悻闭上嘴。 “莫非你已经想好给他取什么名了?” “四草。” “……”李廷鹤抿了抿唇,不置一词,挠着狸崽子的下巴道:“折桂,一会儿回去吃小鹌鹑好不好呀?” “我取的名字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 李廷鹤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贱名好养活,懂不懂?” “……” …… 临月国。 大军驻地。 “将军。” 何校尉手中拿着一张纸条,单独进入许文正的军帐。 “密探来信,大顺的皇帝在街上遇刺,当场身亡。 同天,李廷鹤送了一头鹿到公主府。” 许文正接过他手中的纸条,仔细看了一遍,肃然的脸上,眉头逐渐皱紧。 “此事当真?” “当天大街上,有不少路人看到。 现在大顺国内,正在举行国丧。” 纸条上不过一行字,许文正却是来来回回不停地看了好几遍,薄薄的纸张被他捏得发皱。 “太巧了,在大街上行刺,还弄得满城皆知。 李廷鹤送鹿到公主府的时间也太巧。” 他捏着纸条的手松了松,烧了这封密信。 “现在大顺所有人都在猜测,当街刺杀大顺皇上的是李廷鹤。 估计是最近那小皇帝趁着李廷鹤病重,截了他的财,惹怒了他。” 何校尉说着,抬眼打量许文正的脸色。 许文正脸上喜怒不显,他斟酌着继续道。 “小皇帝没有子嗣,最适合继承大统的,就只剩刚刚与人成婚的公主。 对于让公主登上皇位,大顺朝中倒是颇多怨言。” 他这番话透出一个消息。 大顺国已有内乱之势。 “将军,扈城内的密探来报,江家军粮草有限,盛京城那边之前说要筹粮,也没什么动静。 现在大顺皇帝一死,他们忙着内斗,哪还有功夫管扈城这边的死活?”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何校尉的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许文正如何不知? 他的目光盯着面前挂着的巨大地图。 上面标注了边境各地的城池,敌我双方的军事驻地和已知的双方兵力。 “我之前与李廷鹤交过手,虽是晚辈,但心思颇深,我也看不透,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 也正因此,他每次的交战格外被动。 一想起李廷鹤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冷漠眼神,仿佛在看蝼蚁,许文正心中很是不爽。 “将军的意思,这是李廷鹤故意做的戏?就为了给我们看?” 何校尉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镇守在扈城的是江家军,即便是抗敌成功,与他又有何干系?” 他自言自语,低头沉思,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猜测。 “靖安王死了,江泽渊按理来说,应该为他爹守孝三年。 但他现在仍在军中,莫非他投到了李廷鹤门下,现在听令李廷鹤?” 如此推测,这一局便是李廷鹤在捧江泽渊,一切都说得通。 “何校尉,去城里接朔月过来一趟。” 何校尉愣了一下,奉命行事,不敢耽搁。 许朔月听闻何校尉来找她,没有多问,跟他出城,进入军营。 许文正答应让她参军,先让她当斥候,探查扈城周围情况。 许朔月没有拒绝,无条件执行许文正下达的所有任务。 她知道李廷鹤会帮她入军营,但没想到是用李玄辞的命换。 代价太大。 大得像是一场儿戏。 就连扶持静婉公主上皇位这种事,也让人瞠目结舌。 这么疯的事,也确实只有李廷鹤做得出,做得到。 她之前以为被李廷鹤压抑太久的李玄辞已经够疯了,没想到李廷鹤比他还疯。 虽然她现在进来,但接下来能否继续留下,站稳脚跟,只能靠她自己。 第94章 笑你天真 扈城。 “将军,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张将军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提着茶壶往嘴里灌水。 旁边的林校尉擦着刀,闻言头也不抬。 “这小皇上不至于吧?咱们要点粮草过分吗?他怎么还想不开啊? 老张,是不是你一直上奏,皇上不堪其扰,脖子一抹就去了?” “我去你大爷的。” 张将军埋汰一声,望向坐在主位上的江泽渊。 “将军,这会儿怕是盛京那边正乱呢,没人给我们送粮草。 再有半月,咱们粮草就真断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泽渊看着桌上的地图,面色肃然。 “既然盛京城都乱了,我们这不乱,岂不是不像话。 张将军,让人传出去,皇上驾崩,国库中空,临月国就要打过来了。 这么点东西可不够吃,我们也该腾腾地方了。” “啊?” 张将军惊得下巴掉在地上。 哪有这么瞎指挥的? 老话说敌不动,我不动。 现在敌未动,我方怎么还乱动? 要不是他了解江泽渊,现在就把他一拳定在地上。 “将军,这话怎么说?” 江泽渊撑着侧脑,食指轻轻点在地图上,唇角勾起玩味的笑。 “天机,不可泄露。” “……” 得,这些小年轻,脑子里想的就是花。 他也懒得猜。 这挪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大事。 “等等……挪哪去?” “暂定……牧城。” “扈城不要了?” “要。” 江泽渊语气肯定,盯着地图的眼中,目光坚毅。 “山人自有妙计。” …… 盛京。 刚有点人气的公主府,突然就安静得像座孤坟。 李越溪和许折花搬进宫里。 李越溪也没有追问太后和尹丞相为什么劝说让她登基。 御书房内,她坐在李玄辞曾经坐过的位置上,看着面前山高般的折子。 按照前几日的经验来看,这里面有八成是劝她自己退位的。 太后,尹丞相也坐在旁边。 她安安静静批完所以折子,因为太多一样的,她处理起来也比较快,也没有和旁边的两人商议。 随后她又拟出减少赋税的圣旨,以及给那处还未建造完成的行宫善后的旨意,给尹丞相过目。 尹丞相点着头,对李越溪很满意。 只是自从坐到这个位置上,他就没见李越溪笑过。 晚上,李越溪也没闲着,让羽林卫大将军教自己剑术。 清晖如霜,撒满院中。 许折花倚在廊柱旁,轻咳一声,当即吸引李越溪注意。 李越溪收回剑,让大将军先退下。 “你身子本就不好,就别在这陪我,先去休息。” 许折花不置一词,目光落在她背在身后的剑上。 “怎么想起学剑了?” 李越溪顺着他的目光,偏头望向自己身后的剑,想到什么,自嘲轻笑一声。 “有点自保的能力,总比依赖别人的强,毕竟所依赖的,也可能成为刺向自己的剑。” 许折花神色一怔,这些天他所担忧的和设想的,都在她的这句话上得到印证。 从一开始,李越溪其实什么都知道。 从前天真烂漫的她,突然变得对人冷漠疏离,李玄辞的死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她本身就是这种性格,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天真烂漫,才是她的保护色。 她一直懂得藏拙,一直在隐藏自己。 有理有据地说出女子也能入朝堂这种话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单纯? 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李廷鹤的眼光毒辣。 抛开其他不谈,李越溪确实比李玄辞更适合做皇上。 李越溪见许折花有些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永远可以依靠我,因为我会一直保护你。” 许折花的脸藏在黑暗下,李越溪有些看不真切。 她眼眸睁大,突然靠近许折花。 “你是不是笑了?” 他无论是做她的老师,还是做她的夫君,她都没见他笑过。 新婚那天,发生那样的事。 两人也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也没那心情。 如果是因为这桩婚事,让他对她心生怨怼,她也认了。 可她也不想看到他日日阴沉着脸,心情不佳。 “笑你天真。” 许折花伸手接过她的手中的剑,另外一只手拉着她进宫。 “今日你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欲速则不达。” 李越溪没有拒绝,任由他拉着。 这可是许折花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她心神一荡,鼓起勇气,趁热打铁。 “夫君,你看咱们那个洞房花烛夜……” 她还没说完,就被许折花冷漠打断。 “国丧期间,新皇应该规束自己的言行举止,洁身自好。” “……” 李越溪看着他的背影,不开心的嘟嘴。 她只知道不能随意说笑,行房事这种事,两人不说,谁知道? 他肯定是不愿意。 …… 摄政王府。 伶舟樾到处找不到折桂,最后逛到李廷鹤的院子。 之前这人让她搬过来和他住。 现在新鲜感过去,又把她赶到那个小别院。 至于千山,更是让他挪到王府外面去了。 “伶舟小姐,你来找王爷有事吗?” “谁来找他了?我来找折桂的,是不是他把折桂藏房间了?我找了整个王府都没看到。” 伶舟樾说着,朝前迈进一步。 沧浪抢先拦在她面前,显然不让她进去。 “折桂晚上就爱乱跑,不在这,等天色亮了就回来了。” “真的?” 伶舟樾质疑,目光朝屋里张望。 总觉得沧浪拦着自己不让进去,是李廷鹤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对了,我听说冯不渡在外打着摄政王的名号,做了不少强买强卖的买卖,摄政王知道吗?” 她嘴上说着这话,身体却是想越过沧浪,进入屋内,好几次都被沧浪拦住。 “这事不好说,虽然冯公子有时不靠谱,但还不至于做这种事,不然他在尘光那会儿,得砸多少招牌啊。” 沧浪越不让她过去,越说明李廷鹤的屋子里有问题。 她重新站定,目光灼灼盯着沧浪。 “摄政王的屋里藏了女人?” “没有。” “没有那你拦什么?” 她一掌拍开沧浪,飞奔至门前,猛然推开门。 李廷鹤在屋内藏谁还是藏了什么东西,她都无所谓。 她怕的是李廷鹤在悄悄化解他体内的真气。 这可是她现在唯一的底牌。 要是这么被他化解,她的情况只会更被动。 竹月还在他手里呢! 第95章 你这后生,可真能装 伶舟樾先把左边的卧房和侧房找了一遍,又返回右边去找。 屏风上印出一个人影,烟雾缭绕。 她没想那么多,冲过去查看。 李廷鹤拿起里衣正要穿上。 伶舟樾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边吐槽边在里面溜达环视周围。 “你们男的都是先穿裤子吗?” “……” 见她的注意力一点也没在他身上,李廷鹤停滞的动作显得有些假。 他僵硬的肢体尴尬地继续穿衣。 正系着衣带,伶舟樾忽而闪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扒开他的衣服,明亮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他鲜活美好的肉体。 目光所及之处,李廷鹤似觉得有股热意也在随之游走,不由自主移开目光。 “看够了吗?” 伶舟樾吞了口唾沫,不得不说,李廷鹤的身材确实不错。 看这胸肌,看这腹肌,看这人鱼线,看这马甲线。 “你这伤虽然都是成年旧伤,倒也不是不能消除。 一会儿我给你个秘方,你照着用,保管一个月让你脱胎换骨。” 说完,伶舟樾还不忘在他的腹肌上“啪”的拍一巴掌,声音清脆。 李廷鹤面色一僵,旋即嘴角勾起邪肆的弧度,气得发笑,鼻中轻哼一声。 “女人,之前上的时候说这是战士的勋章,玩过了就嫌弃是吧?” “你要这么想,我能有什么办法?” 伶舟樾的目光不死心的四处转。 李廷鹤正重新系上衣带,手冷不丁被她抓住。 她两指按在他的手腕内侧,明显是在探查他的身体状况。 “怎么?就这么对你自己没信心?觉得谁都可以破了你的那股真气?” “这世上能人多,摄政王又人脉广,我不得不防啊。” 确认他体内真气混乱,她的那股真气还在,她才稍稍放心,露出一个标准微笑。 “天色晚了,摄政王记得早些休息。” 走到门边,伶舟樾回味着刚才摸腹肌的手感,心又有些痒痒,忍不住在门边停住。 “我忽然想起,我们好像好久没一起睡了……” 她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人推出去,一路推到屋子外面。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就是馋本王身子,有多远你给本王滚多远。” 她还没来得及狡辩两句,门就被李廷鹤用力关上。 伶舟樾:“……” 影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和沧浪站在一起看着她出丑。 伶舟樾无所谓的当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回去。 屋内。 李廷鹤穿好里衣长衫,客厅已经坐着一身布衣的花白老头。 “老夫竟不知,摄政王与小徒之间,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此人正是尘光掌门,伶舟樾一干人的师父,方不易。 李廷鹤以为方不易此次下山,应该会先处理他们门内事宜,没想到对方竟然先是来找他。 刚才幸好他出去得快,不然就被伶舟樾抓到。 三人在浴室碰面,那场面想想就尴尬。 不过听到他这话,李廷鹤不由得失笑,眼角生出嘲讽之色。 “前辈知晓伶舟樾身世,又对本王的身世颇有了解,怎会始料不及?” 闻言,一向冷着脸的方不易面色松了松。 “难怪我那师弟如此看好你,又防备你,你这后生,果然城府深沉。” 李廷鹤走过去,倒了杯茶放到对方面前,眼底眸光暗沉,冷意凌然。 “前辈这是承认了,你是故意将伶舟樾放出山门,让她出现在本王前面?” 这么早就为自己的得意弟子寻找磨刀石,这老头对伶舟樾得是多看重? “可惜啊,美色误人,这小姑娘是一点色也不肯戒。” 方不易摇着头,却是没有碰面前的茶。 “你俩的事,我暂不追究,我来时听说,是你杀了皇上?” “坊间传言不可信,前辈这么说,莫非是有什么证据?” 方不易抚摸着下巴上的白须,面色苦恼。 “都说你这后生城府极深,我上哪去抓你的尾巴?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尹丞相和太后站在你这边,拥护公主上位的?” 李廷鹤喝着茶,笑而不语。 方不易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他这是不肯说,转而说起其他。 “你这步棋倒是走得大胆,我也挺欣赏你。 这样,只要你拜入我门下,我可以既往不咎。” “若本王不答应呢?” 李廷鹤话音落下,屋内的气氛忽而变得凝固。 方不易身上的杀意,死寂而凝重,悄无声息占满整个空间。 李廷鹤身上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威慑力亦是不遑多让。 房间内剑拔弩张,如同一张紧绷的布帛,被两股力量拉扯,随时可能会被撕裂。 时间在房间中的流逝,变得很是缓慢。 每一次的呼吸,似比平时更为困难。 李廷鹤面色淡定,不惧眼前的人,手心里已经冒出冷汗。 不知过了几个呼吸,方不易冷佞的脸忽然扯出一抹笑,语气戏谑。 “你这后生,可真能装,你现在真气混乱,若动用内力,便会当场遭到反噬身亡。 就这样,你还能压住你的呼吸和心跳,若无其事与我对峙?” “……”他现在确实如他所说。 如果方不易真的动手,外面的暗卫来不及进来,他就已经身首异处。 “前辈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了本王,本王又能如何?” “哈哈哈……” 方不易干巴巴笑了几声,抚摸长须的手有些心虚。 这小子这么淡定,必有反常。 外面的那些人拦不住他,这小子又没有自保能力,怎么就这么冷静? 李廷鹤的一些事迹,他也都听说过,特别是他在战场上的事。 他那些看似冒险的决策,实际都是他细密谋划后,而谨慎做出的选择。 他不会真做那些没把握的事。 甚至连这次的刺杀皇上,扶持公主上位,方不易都有理由怀疑,是李廷鹤早有谋划。 不然他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尹丞相和太后? 尘光一下失去那么多内门弟子,叶一又没有继承之志,门内元气大伤。 他现在不能出意外。 “看你紧张的,摄政王是个人才,我欣赏还来不及。 你慢慢考虑,我最近一直都在盛京,有的是时间等你答复。” 方不易身前的茶已经凉透,他说完,也起身离开。 李廷鹤目送他离开,对外面的所有人道。 “今晚除了伶舟樾来本王这里闹事,再无其他人来过,知道了吗?” “是。” “是。” 第96章 尘光的未来一眼看到尽头 伶舟樾想不通,平日李廷鹤总是暗戳戳的暗示她。 这次她主动留下,他居然拒绝! 他是吃了什么绝情的药了吗? 算了,又是一个孤独的夜晚,她只能自己调息真气,治疗内伤。 就她这个速度,只怕她师父来了,她也好不了。 到时候要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只能解了李廷鹤体内的真气,让那两人先斗。 也不知道她师父现在到哪了。 早知道就应该问问叶一,叶一应该知道师父的踪迹。 正想到这,她忽然感应到外面有人。 对方是故意露出一点气息,引起她的警觉。 感受到这人的气息,是个高手。 难不成真是李廷鹤找来对付她的? “谁?” “乖徒儿,离开尘光这么久,连师父的气息都忘了?” 听到熟悉的苍老声音,伶舟樾想都没有想,起身翻窗,马不停蹄地跑。 比轻功,她比她师父还快。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找上门,伶舟樾第一反应就是往李廷鹤那边跑。 可仔细一想,她师父既然都来了摄政王府,会留着李廷鹤吗? 没准现在李廷鹤已经死了。 她一转头,飞出摄政王府,往外面跑去。 天高任鸟飞,在外面谁能抓得住她? 只是她现在内伤还没好,飞不了太久,得找个地方躲躲。 正想到这,前面出现一袭青衫,拦住她的去路。 苍老得意的声音在身后随之而至。 “乖徒,这是还想跑到哪去啊?” 不出她所料,左右也蹦出一些黑衣人,一看就是专门堵她的。 “师父,你老还是这么料事如神啊。” 方不易抚着长须,从房檐上一跃而下,双脚落地,朝她走来,笑容和蔼可亲。 “这可不是师父料事如神,这是叶一算无遗策。” 伶舟樾望向叶一,正好对上他淡淡的笑。 “……” 现在连掌门都信叶一胡说八道这一套,尘光的未来一眼看到尽头。 “我知道师父来是为什么,但在此之前,咱们能不能先坐下来,慢慢算账。 我做过的我都承认,但我可不想背一些我不知道的锅。” 这次内部叛逃的人有点多,其中冯不渡最喜欢给人挖坑,她可不要给他背锅。 方不易点点头。 “我本来就是想和你坐下来好好谈谈,可你刚听到我的声音就跑,我是想追又追不上啊。” “……”得,这还成她的错了。 “走吧,咱们师徒几个就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顺便喝一杯。” 大晚上,能让他们坐下来谈谈,带酒带包厢的地,也就那几个。 方不易带着他们走后门,入了芳红阁。 这是尘光门下的产业之一。 三人一间房,方不易坐中间。 “咱们师徒几个,好久没这么坐着喝会儿了,我记得逐云每次都是一杯倒,就被抬进屋了。” 方不易边说边拆开酒坛,倒了一口进嘴里,别有深意望向伶舟樾。 “说起来,他最是信任你,他离开后,可有向你报平安?” 伶舟樾听这话里的意思,方不易似乎并没有找到逐云。 但实际情况如何,她并不知晓。 也有可能逐云已经被抓回尘光,这是方不易在故意打趣她。 “报个屁,白眼狼一个,说走就真的走了。 师父,你要是抓到他,可千万别心慈手软。” 方不易哈哈笑了笑,笑声爽朗。 见她倒酒在碗里,叶一也让人换了酒壶和酒杯,一个比一个喝得文雅,他一个老人家有些不太乐意了。 “你俩这是作甚?跟我喝酒用的什么玩意儿?” 伶舟樾吃着花生米,就着喝一口酒。 浓烈的酒味直冲脑门,下肚像是火燎一样,度数不低。 方不易这是想灌醉她? “师父,这毕竟是盛京城,文雅点。” 方不易眉头一皱,面色不满,还没出声,又被伶舟樾打断。 “这酒也喝了,咱现在就先算算账吧,不然这一会儿我醉了,可就真起不来了。” “瞧你这孩子,才喝几口就醉成这样,师父什么时候说,是来找你算账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最是疼你,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你?” 伶舟樾又喝了一口,尽量睁着眼皮,眼珠子已经控制不住往上翻。 “那……我叛出师门,杀了师叔,你不生气?” “你杀了你师叔,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的。 不过你师叔也没做个几个善事,死早点也算是一件好事。 至于你叛出师门,什么时候的事啊?师父我怎么不知道?” 伶舟樾和这个老头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 一旦他突然开始好说话,那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她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撑着下巴,头似有千斤重,好几次偏着偏着,差点栽出手心。 “噢……照你这么说,你……还是得罚我?” “嗯,罚……” 方不易顿了顿,偏头望向伶舟樾,食指戳向她的侧脑。 “你少在这装,你什么酒量我不清楚?这才哪到哪?” 叶一抿了一口,不由得眉头紧蹙。 “师父,这酒确实烈了些,师姐下山这段时间一直不曾碰酒,酒量下降也属正常。” “这玩意儿还会下降?” “会的。” 伶舟樾忙不迭点头,头一重,“嘭”的砸到桌上。 她脑门一红,瞬间清醒,但也只是一瞬,眼睛很快又迷糊起来。 “所以师父……想……怎么罚我?” “就罚你,去亲手杀了摄政王吧,好好的大顺国,现在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真由着他这么继续,大顺亡矣。” 伶舟樾嘴对着碗口,吹着泡泡,眼睛几乎快闭上。 “师父,我打不过他,能不能换个?” 方不易一坛酒下肚,面颊红润,笑得憨里憨气,说出的话,却是步步逼人。 “你是打不过?还是舍不得?” “打不过。” “摄政王长得好看吧?那眼睛像二狗子吧?想养着吧?” 一句一句,准确无误戳在她心口上。 关别山那些雨里雾里地话,突然浮现出她的脑海。 她不得不怀疑,这真是她师父特意安排的。 “师父,其实他人也没那么坏……” “一个月。” 她话还没说完,方不易朝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打断她的话。 “一个月,让我看到你杀了他。” 他目光沉沉,语重心长。 “你下山的时间也不短了,再给你一个月,足够你腻味了。 乖徒,记得师父说过,既然要做杀手,那就不能有心,不然,刀会钝的。” 第97章 你不知道,演起来戏才足 扈城。 许朔月在城蹲了几日,今夜趁着夜色潜入靖安王府。 今晚江泽渊回家中祭奠靖安王,许文正猜测,他应该会带一些公务回去处理。 如果许朔月能找到扈城的边防图更好。 许朔月自然乐意前往。 如此她也好和江泽渊交换情报。 跟同她一路的,还有几人。 看似是许文正派来协助她的,实际上是来监视她。 进了靖安王府,许朔月摆脱几人,按照之前和江泽渊的约定,进入书房。 书房内漆黑一片,一个人也没有。 黑暗里忽然传来轻轻叩响声。 她愣在原地,望向声源处,什么也看不清。 片刻,一道极黑的身影忽然靠近,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 对方什么也没说,伶舟樾觉得他就是江泽渊。 前面的人忽然停住,悄声道。 “小心脚下。” 说完,他的脚步也更慢了些。 许朔月在黑暗中摸索,小心翼翼跟着他下阶梯。 刚走几步,上方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关上的声音。 一道微光亮起,江泽渊点燃火把。 亮光渐大,他在前面边走边道。 “你可真是胆大,带着几个不入流的小贼就敢夜闯我靖安王府。” “可不是我胆大,许文正在怀疑我,自然是要拿我投石问路。” 江泽渊轻啧一声,在密道里也带着轻微回响。 “你们父女连这点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吗?” “……” 要是有,她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所以你今晚想要来拿什么?边防图如何?” 许朔月听出他语气中的打趣,并没有理会。 “给我些有用的。” “城东有富商为我们筹备的物资,你现在就去烧了他。” 两人进入密室。 江泽渊拿起桌上一份折纸递给她。 “这是地图。” 最近她确实听到江泽渊动员城中富商筹集物资的事,军中的粮草也确实不多。 “如此一来,你们又会陷入粮食紧缺的状况,一旦没有粮食,你们怎么办?” “扈城后面是牧城,那里粮草充足,我会先安排百姓转移,你们明日派出斥候,就能看到。 届时,不用你说,那些跟着你的眼睛绝对会迫不及待去抢功。” “你私自弃城而去,跟皇上怎么交代?” “我哪弃城了?我这不是先让百姓和剩下的粮草先撤吗? 再说了,皇上那女的自顾不暇,盛京城还不知道得乱到什么时候,哪有这闲工夫管我?” 江泽渊说这话时无所畏惧,一低眉,正好对上许朔月警告的冰冷目光。 他后背一凉,赶紧解释。 “我就是设想一下许文正眼中的我是怎么想的,我对新皇倒是没什么意见。” 反正换哪个皇上,他们也不会先给他们派粮。 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没什么区别。 “那到时候许文正真让人攻城,那个人很可能是我,你如何应对?” “你来那是最好,你毕竟杀了我爹,也是该让我江家军见见你长什么样子,让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摄政王利用许文正的疑心,让你进入军队,如果这一战真派你来,你必须在我这输得很惨,不然你就只能死得更惨。” 许朔月神思飘忽。 她清楚,许文正正是因疑心她,才会派她来。 江泽渊说的也在理。 “我知道,多谢提醒。” “行了,我送你出去吧。” 江泽渊走向另外一边,并没有打算原路返回。 许朔月跟在他身后,想了想,小心斟酌问道。 “你不跟我说一下,你的其他部署吗?” “你不知道,演起来戏才足。” 江泽渊走在前面,许朔月看不到他脸上的戒备。 毕竟是许文正的女儿。 万一他们真舍得远在盛京城的许折花呢? 江泽渊现在是江家军的统帅,他除了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江家军负责,对他守护的百姓和城池负责。 对于外人,他总得多做些准备,有备无患。 …… 伶舟樾提着一壶酒,出了芳红阁,边喝边摇摇晃晃走回摄政王府。 方不易慈祥的脸和和蔼的苍老声音不停在她的脑海中转来转去。 “乖徒,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什么都想求个圆满。 可是要知道,世上从无两全法,舍得舍得,总得舍,才有得。” 舍得个屁! 杀一个李廷鹤,换一个回到尘光的机会。 她脑子有病吗? 不过方不易愿意给她这一个月的时间,倒也合她心意。 如此她就有时间治疗内伤。 可凭她一人,和方不易一战,还是有些不稳妥。 况且这老头可不止会对着她一口一个乖徒。 要是几个内门弟子里,有一个愿意继承师门,他早就一脚踹飞她了。 她一路摇摇晃晃到李廷鹤的院子。 外面守着的沧浪开口想要阻拦,伶舟樾先一步灌了他一口酒。 “嘘……一边去……” 一口烈酒下去,沧浪呛得说不出话,嗓子火辣辣的。 他捂着嘴,抑制咳嗽,怕打扰到里面的那位,冷不丁被伶舟樾塞了一坛酒。 他伸手几次想拉住她,发现她明明是酩酊大醉的状态,走得比他这个清醒的还快,身法也飘忽难以抓住。 大晚上跟看到鬼一样。 他愣神这一会儿,伶舟樾已经进入屋内。 “宝贝,我来找你了。” 她摸着黑到床边,手掀开被子,隔着薄薄的里衣摸到柔软的胸肌,就被一只大手抓住。 李廷鹤闻着空气中浓烈的酒味,不由自主皱紧眉头。 “你喝酒了?” “喝了。” 伶舟樾点头,推着人往里面去,她坐在边上,蹬开长靴,就往床上躺。 侧身摸了摸,只摸到床上的温暖。 她烦躁睁开眼,借着外面微弱的星光,才看到一个黑影坐在里面。 “躺下睡觉,我保证不碰你,那芳红阁姑娘的的手啊腰啊,可要比你的好摸多了,多光滑,多细皮嫩肉。 再看看你的,手上全是茧子,腰上全是疤,摸一把疙疙瘩瘩的。” 伶舟樾拉着被子裹好后,拉了几下没把人拉下来。 刹那间,肚子上倏尔轻痛,一股大力推着她裹着被褥滚下床榻。 幸好有被子挡着,不然就不是轻痛了。 第98章 实在不行,都充了吧 这一番摇晃,她差点吐出来,脑子更是晕得厉害。 “你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小?不就睡会儿你的床吗?” 李廷鹤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压着怒意,咬牙切齿。 “既然那么喜欢,何不在芳红阁直接歇下?” “小气吧啦的,还没我的二狗子大方。” 伶舟樾嘟囔几句,酒意上头,也懒得动弹,裹着被子干脆在地上睡起来。 李廷鹤僵硬坐在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底才清明几分。 他盯着地上一坨的黑影,此前心中的狐疑反反复复,忽然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的手摸向旁边,这才想起被褥在地上。 迟疑片刻,他决定从其他侧房抱来被褥,重新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进来伺候的丫鬟毫无疑问,看到睡在地上裹成蚕蛹的伶舟樾。 正更衣到一半,伶舟樾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几个丫鬟都被她这举动吓得一愣,忘了动作。 “今天什么日子来着?” “继续。” 李廷鹤没理她,催促丫鬟。 再晚点,早朝该迟到了。 “对了,姜言非是不是今天回来?” 姜言非此前被派去西南赈灾,如果她没记错,回来的日子应该是今天。 李廷鹤冷冷睨了她一眼。 “这你倒是记得清楚。” “这有什么?” “那你可还记得昨晚你说了什么?” “……” 伶舟樾陷入沉思。 昨晚酒喝多有点多,她的脑子到现在都还有点晕乎乎的,伴随阵阵刺痛。 她说了什么得罪他的话了吗? 丫鬟们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太对,加快手上动作,很快给李廷鹤穿好衣服。 李廷鹤头也不回,离开房间。 伶舟樾仰头无语。 她昨晚说的哪句话得罪他了? 如果是因为她抱怨他摸起来手感不好,他也已经踢她下床。 总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一直生闷气吧? 哎,谁说女人心海底针? 按她看,男人的心也不好猜。 她随便洗漱一下,掐着点的披头散发窜进李廷鹤的马车,递给他一个肉包。 “厨房顺的,吃点,垫垫肚子,不至于在上朝时饿着。” 李廷鹤没接,她随便放在桌上,拿出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理,束发。 “你昨天见过你师父了?” 她是从他的王府中出去的,自然有人看到。 “嗯。” “他怎么没直接杀了你啊?” “……” 伶舟樾给他一个白眼。 “我大晚上喝了那么多酒,还惦记着跑你房间守着你,生怕你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抹脖子了,你倒好,巴不得我死是不是?” 李廷鹤因为这话神色微愣,反应过来,他很快恢复往常神色。 “你若真担心本王安危,那就把那股真气解了。” 即便他有些克制,可耳朵还是泛起粉色。 伶舟樾没注意,簪子熟练插头上,拿起桌上的肉包大咬一口。 昨晚酒喝多了,现在头疼得厉害。 之前她本着留着李廷鹤,方便对付她师父,之后在想想怎么对付他的想法。 现在被她师父这么一逼,她那股叛逆说上来就上来,不想杀李廷鹤了。 可这人也确实挺作的,不给她面子就算了,老是让她起杀心。 “你别说话,那是不可能的,我今天就是进宫想看看戏,放松一下心情,你别逼我动手扇你。” “……” 距离皇宫近了,伶舟樾出去,先入皇宫,找了身衣服,易容成太监。 本来想跟李越溪打个招呼,看到她拉着许折花的衣袖撒娇不想上早朝,差点闪瞎她的狗眼。 她当没看到,提前去踩点。 大臣们陆陆续续进入宣政殿。 看到姜言非的身影,伶舟樾困顿疼痛的脑子稍微清醒点。 早朝开始,各位大臣汇报完自己的工作进展。 轮到姜言非时,他汇报赈灾情况,第一句话就让殿内所有人目瞪口呆。 “西南赈灾情况正常,只是所用物资是其他乡绅富豪捐献供给。 朝廷给的赈灾粮,运到西南时,已十不存一,微臣有罪,请皇上赐罪。” 殿中不少人埋下头,看姜言非的眼神和神色变了好几变。 李越溪稳稳端坐在龙椅上,将下面所有人脸上的变化不动声色收入眼底,面色凝重。 “既然物资是爱卿亲自押送,想必是知其原因。 说来听听,若情有可原,朕自然无须怪罪于你。” “不瞒皇上,一路上,除了灾民,还有不少的官员向微臣求要物资。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其中一成抽出,分给微臣。 这是求要物资的官员姓名,以及他们要了多少,又给了微臣多少,全部记录在册。” 看到姜言非掏出折子,不少人的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青,比变戏法的还精彩。 还有不少人偷偷望向撑着侧脑,闭眼假寐的李廷鹤。 李廷鹤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该继续眯会儿,就继续眯会儿。 折子被送到李越溪手边,姜言非继续在下面道。 “他们分给微臣的,微臣不敢留,全部用于赈灾,可那一点物资,对灾民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幸好有各位乡绅和富豪出手相助,才让灾民们有口吃的,他们这才有力气干活,解除水患,重新建造家园。” 李越溪看着折子上的名字并不意外,漠然望向李廷鹤。 “摄政王,你要不要看一眼?” 被点了名,李廷鹤这才懒洋洋睁开眼。 不少人握紧笏板,像找着主心骨般悄悄望向李廷鹤。 “没必要,既然他们犯法,想必是不怕被罚的。” 李廷鹤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倦怠,像是没休息好,听着漫不经心,却让人不敢反驳。 “噢,对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实在不行,都充了吧,反正国库正空,亟待充盈。” 众人:“……” 李越溪捏着折子,又提醒道。 “他们大部分,可都是摄政王你的门生。” 下面一干人听到这话,汗水都低落下来。 两人的话,一句听着比一句危险。 “皇上这是怀疑,这是本王让他们这么干的?皇上可别忘了,这赈灾的银钱中,本王也出了不少。 难道本王给自己的门生一点钱财,需要用这等卑劣手段,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 轻飘飘的几句话,李廷鹤就把自己撇了一干二净。 李越溪眼中划过一丝不甘,可这上面并没有他的名字。 这也是李廷鹤能如此气定神闲的原因。 第99章 徐御史倒是赤胆忠心 “朕自然是信得过摄政王,只是这次清理了就清理了,摄政王下次看人可得看准些。” 李廷鹤微微颔首,还是那般从容。 “多谢皇上提醒。” 李越溪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又吐不出。 她重新摊开折子,目光在上面梭巡。 “这么多官员?” 她故意露出惊讶神色,目光有意无意在下面扫过。 “这要是都处理了,怕是这在职的官员得空一大半,这公事还办不办了?” 这一眼,看得下面大部分官员心里凉凉的。 郎步平上前道。 “皇上,臣倒是有一良策,可以分批处理,如此也不会耽搁公事。” 李越溪嘴角浮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 “郎爱卿还真是为朕考虑,幸好爱卿没在这上面,不然就可惜了。” 郎步平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他知道这事是姜言非来办时,他就知道姜言非会搞事。 毕竟他爹在的时候,姜言非都敢站出来反驳。 幸好他没有动这笔银钱。 “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那这事就交给姜爱卿去处理了,辛苦姜爱卿。” 姜言非坦然接下这份差事,目光下意识望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廷鹤。 李廷鹤并没有看他,而是继续阖眼假寐。 “说起来,之前不是说过,国库空虚,各位爱卿会筹款支援边境将士吗?这事是谁在办?进展如何了?” 郎步平再次站出来,出声禀报。 “皇上,此事是微臣在办,已经筹集得差不多了,不久就能送到边境。 “差不多是多少?筹集多少了?还有多少人没捐?各自又都捐了多少?这些郎爱卿应该都清楚记录在册吧?呈上来给朕看看。” 郎步平被这一连串的发问,吓得额头冒冷汗。 本想着李玄辞死了,李越溪应该也不会重视这件事。 怎么她不仅重视,还抓得这么紧? “回皇上,这账册今日没带,等筹集完毕,微臣再呈给皇上过目。” “好。” 听到这一声,郎步平的心才稍微安稳些。 李越溪突然提到这件事,倒也不是件坏事。 一些穷酸的官员,到现在也没有拿出钱来,一些抠出个几文钱就想打发他。 现在李越溪重视这件事,他也有借口向他们施压。 “明日想必能筹集完毕吧?我们无所谓,可边境的将士们可等不得。 迟一天他们就要挨饿一天,没有他们,万一临月国再来犯,那可怎么办?” 郎步平越听越欢喜,之前怎么没见李越溪这么会说话? “皇上说的事,有皇上这话,百官们自当会配合。” 他这么一说,那些手底下揭不开锅的官员不由得脸色微变。 李越溪自然没有漏过他们脸上的表情。 “大顺虚弱至此,只能靠爱卿们,朕心中也有愧。 此次捐献的官员名字和款项,朕都会张贴出来,受百姓敬仰。 日后国库充盈,必当连同本金,返以三分利息。 当然,如果家中当真困难,也不必勉强,量力而行便可,有这份心亦是足够。” 几乎所有官员闻言,双眼骤亮。 跟之前对比,这次情况完全不同。 这一捐,不仅名声有了,以后还会连本带利的拿回来,于他们可谓是一举两得,毫无损失。 而对于那些捉襟见肘,还要被威胁的官员来说,这何尝不也是一种福音。 反倒是郎步平傻眼了。 之前他接下这差事,还想着在其中浑水摸鱼,既能在李廷鹤面前刷点表现,还能捞点油水。 现在李越溪一公开,其中有什么猫腻,一眼便知。 这他还怎么继续捞油水? 见到郎步平面色有些不喜,李越溪追问道。 “郎爱卿,你还有事吗?” “没,没事……皇上体恤我们这些官员,是我们的大幸,是大顺国的大幸。” 李越溪微微颔首,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那就麻烦你今日将此事办好,明日让朕看到结果。” 郎步平心中叫苦不迭,心里比苦瓜还苦。 “臣遵命。” 李越溪旋即语调一转,声色也哀了几分。 “不过仅靠各位爱卿筹集,只怕也是不够,这城内富商不少,若是能让他们也出一份力,那便是再好不过。” 换做平时,郎步平肯定抢着去办。 可有了刚才那事,他可不想赶着上前去当冤大头,当没听到。 其中一位徐御史站出来道。 “皇上想得不错,可那些富商未必会捐款,只因他们不服皇上。 皇上毕竟是女子之身,如何能接手大顺? 别说盛京城中有怨言,整个大顺国,也都怨声载道。” 李越溪眸色一沉,整理自己的衣袍,面上不甚在意。 “徐御史倒是赤胆忠心,这折子日日上,话是天天提。 那你说,朕退位了,谁更合适?” “回皇上的话,宁王德高望重,深得民心,可让其暂掌朝政。 等皇上诞下皇子,皇子长大,再让其执掌朝政。” 郎步平可听不得这话。 宁王来了,把李廷鹤置于何地? 他朝李廷鹤望去,正好看到他警告的眼神。 嘴里的话欲言又止,他只好悻悻收回迈出半步的脚。 其他官员亦是被徐御史的发言吓到,替他捏了一把汗。 虽然李越溪刚当几天皇上,可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什么话都能在她面前说。 不然劝了那么多天,怎么不见她自己主动退位? “噢……” 李越溪拖长尾音,语气低沉。 “朕不可,朕的皇女不行,但朕的皇子可以,是这个意思吧?” “是。” 李越溪点点头。 “这么大的事,确实是需要宁皇叔进京和朕,以及摄政王一起商讨一下。 徐御史忠心耿耿,能想到这等周全之策,得赏,赏什么好呢?” 李越溪食指摩挲鬓角,状似思考。 徐御史不等她出声,便开口道。 “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顺,并非为了皇上赏赐。 只要皇上肯为了大顺退位让贤,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赏个特别的,都有些对不住你这赤胆忠心啊。” 忽而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笑意透出瘆人的寒意。 第100章 宁王有问题? “都说文死谏,武死战……有了,不如就赏爱卿个车裂吧。” 静——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没想到,李越溪真的敢杀人。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李越溪已经出声。 “来人,将徐大人拖出去,车裂。” 直到有羽林卫进来左右架住,徐御史才反应过来,连忙求饶。 “皇上,臣忠心一片,只为皇上!皇上,臣可是御史啊,皇上不能这么对臣!” 伶舟樾吃瓜吃得正起劲,没想到李越溪居然来真的!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追个男人都害羞的李越溪吗? 她不会是被李廷鹤威胁了吧? 可李廷鹤…… 睡得正香…… 姜言非站出来,低着头,抬手作礼为徐御史求情。 “皇上不可,再怎么说,徐大人是御史。 御史死谏,皇上却要杀,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皇上?” 李越溪垂眸盯着殿堂下的人,浅金色平静的眸底颜色深沉,叫人看不出喜怒。 “再有为徐御史求情的,杖二十。” 这下,其他想动的都老实了。 之前他们正是以为李越溪天真不谙世事,即便惩罚,再严重也不会真要他们的命。 再加上李廷鹤没有发话,他们才一直上谏,让李越溪自己退位。 现在出现这一出,谁还敢动啊? 倒是姜言非听到这话,依旧不为所动,一撩衣袍,双膝下跪。 “徐御史确实是为了大顺,而非一己之私,请皇上明鉴。” 众人:“……” 李越溪眉头微皱,面上不耐烦尽显,看也不看下面跪着的人。 “来人,拖出去。” 即便如此,姜言非依旧没有怨言,出去前还不忘给徐御史求情。 其他人不由得窃窃私语。 即便是表兄妹,李越溪也不留情。 他们之前还疑惑李廷鹤怎么都不说话。 恐怕是早就教好李越溪在大殿上该怎么说。 看来,换了个皇上,依旧还是李廷鹤的傀儡。 只是李廷鹤害死李玄辞,李越溪又对付李廷鹤的门生,两人之间的关系估计也僵硬。 “咳……刚才扯远了,现在重新聊聊正事,关于让富商们募捐的事,谁去?” 众人左顾右盼,再加上刚才的事,心里受到惊吓,好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此事本王已经让人去办,这两日就能拿出账目给皇上审阅。” 一直没有出声的李廷鹤出声说道。 李越溪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各位爱卿可还有事?无事便退了吧。” 自从李越溪上位以来,这还是众人上过最胆战心惊的一次早朝。 李越溪又还有那么多年可活。 若是没个意外,这样的早朝怕是不会少。 几十号人战战兢兢走出宣政殿。 李越溪快速离开宣政殿,姜言非已经受完刑。 看他连走路都成问题,李越溪先带着他去御书房上药休息。 等宫人走后,她才露出着急神色。 “你傻啊,我都给你提醒了,你怎么还为那个徐御史求情?” “可皇上车裂御史,是会被世人唾弃的。” “……” 李越溪一拍脑门,生出对牛弹琴的感觉。 “你要不要想想,他之前都说了什么?” 在李越溪的引导下,姜言非才慢慢回想。 “让皇上退位?来之前臣听到不少传言,莫非皇上是在杀鸡儆猴?可无论杀谁,也不该杀御史啊。” 李越溪真想一头撞在柱子上。 她这表哥平日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抓不住重点? “真要杀鸡儆猴,前几日她便可以做,何必拖着等到如今?” 李越溪听到伶舟樾的声音,大喜过望。 扭头先看到李廷鹤时,脸上的笑意如同滚烫岩浆慢慢变冷,逐渐僵硬。 “摄政王来了。” “皇上看到本王,似乎很失望。” 李廷鹤边说着,当着李越溪的面就坐下了。 李越溪心里白眼都快翻上天。 哪个好大臣在皇上面前天天自称本王? 李玄辞在时,她就看不惯他。 现在她做这个皇上,更加看不惯。 但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 她只能忍。 “没有,摄政王多心了。” 赵公公随之进来,脸色愁云惨淡。 李越溪三两步上前,试探唤了一声:“樾樾?” 赵公公叫苦不迭:“皇上,老奴不是樾樾。” 李越溪:“……” 她尴尬地擦了擦鼻尖,余光中瞥见一个小太监四处张望,脚步随意的走过来。 “赵公公那么忙,我可不想给他干活。” 听着熟悉的女音从面容秀气的小太监嘴里冒出,李越溪接受得毫无负担,笑逐颜开,上前抱着伶舟樾就撒娇。 “樾樾,你好久没来看我了,你都不知道,那些大臣们好生过分。 就知道欺负我,都没人帮我,我批折子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批,累死我了,牛马都没我累。” 皇上抱着太监的画面太美。 姜言非都撇开视线,看不下去。 李廷鹤烦躁的食指“嘟嘟”敲桌子,愣是被那两人忽略后,越敲越急促。 伶舟樾想到在宣政殿上沉稳成熟的李越溪,和现在这个小哭包不能说没有关系,只能说一点也不沾边。 “得了吧,说杀就杀,谁敢欺负你啊?” 她瞥了眼旁边坐着的李廷鹤,嗔怒呵斥。 “敲敲敲,敲够了吗?要敲出去敲!” 李廷鹤食指停住。 御书房中突然安静下来。 赵公公默默退下。 姜言非都意外,李廷鹤居然就这么停了? 这个小太监到底什么来头? 李越溪好奇捂着嘴,在伶舟樾耳边悄悄问。 “他现在怎么这么听你话?” 伶舟樾当着李廷鹤的面直接回答。 “因为他现在打不过我,等他打得过了,我也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李越溪:“……” 姜言非:“……” 果然是看人下菜。 “倒是姜御史你啊,是一点也不深入思考思考的吗? 徐御史都让宁王来顶替皇上了,你还觉得他是一片忠心啊?” 伶舟樾一番话,让姜言非重新思索起来。 “难道……宁王有问题?” 李越溪拿起桌上的荷花糕递给伶舟樾,唇角上扬,看伶舟樾的眼中都带着笑意。 “我已经让人拟旨,召他入宫,有没有问题,等他来了就知道了。” 李廷鹤拿着茶盖,刮着茶沫,出声道。 “宁王的事先不管,听说你与皇后一直未同房,下面那些官员除了让你让位,催你早些生子的也不少。” 第101章 毕竟是做皇上 “本王今日给你送来一人,你可放心备孕,怀孕期间,本王可代领监国,你安心待产。” 这话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李廷鹤其中野心,昭然若揭。 李越溪急得猛拽伶舟樾衣袖,隐忍着晃动小脑袋,一副死不情愿的模样。 她只要许折花一个,其他的她都不想要。 她想过或许自己也会像李玄辞那样被逼着扩充后宫。 但她毕竟是女的,总不可能让她不停地生吧? 等等……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非得让男人做皇上。 可能就是男人不生孩子。 “你这么说就过分了,让皇上不理朝政生孩子,你和那些老古董有什么区别?” 听到伶舟樾为自己说话,李越溪感动得落泪。 “呜呜呜……樾樾,还是你对我最好,我现在还那么小,我还不想生孩子。” 伶舟樾点点头,抚摸她的后脑勺,动作温柔的哄着她。 “没事,你才是皇上,你想做什么你做主,没人可以逼你。” “嗯嗯……” 李廷鹤:“……”这是真当他死了? “对了。”伶舟樾忽然望向李廷鹤:“你送谁进宫?” “千山。” 伶舟樾思忖半晌,一本正经对李越溪道。 “没事,那小子性子可烈了,对我是宁死不屈,你不用理他,他反倒更乐意。” 李廷鹤:“……”你在得意个什么劲? 李越溪:“……”樾樾,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姜言非:“……”这是可以拿出来说的吗? 李廷鹤觉得他再不把伶舟樾带走,她这张嘴不知道会再说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话。 两人一走,御书房内又只剩李越溪和姜言非。 “皇上,摄政王这是又想故技重施?” “可不是嘛。” 李越溪不甚在意坐下,倒杯茶抿了一口。 “不过我不是我哥,他想送就让他送吧,生不生那是我的事。 既然他敢杀我哥,大不了我也给他杀,不过我也不会让他轻松退场。” 姜言非目光怔忪,仿佛第一次认识李越溪。 换做从前,他决计不相信李越溪会轻松说出这种鱼死网破的话。 “臣愿与皇上同生死,共进退。” 李越溪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 “你还是先养好伤吧。” 想到接下来姜言非要做的那些事,她说不担心是假的。 “表哥,我让你去查办那些行贿贪官,你怪我吗?” “皇上是担心,他们背后的世家?” 那些人大多是李廷鹤的门生不假,但不少也都是从各世家出来的,背后不止一个靠山。 “世家本就难缠,而且现在我让官员和民间一起募捐,其中难免也会动到他们的根基和利益。” “皇上不觉得,现在倒也是动世家的一个机会吗? 除了官场,世家对寒门的欺压只多不少。 不少财银也都被世家垄断,那些想要富裕起来的普通人家太难。” 李越溪当然知道这是个机会。 可想要做到,也并非易事。 “表哥,你要是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来跟我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能为皇上分担,是臣的荣幸。” 恭维的话,她没少听,其他人说的,她一笑置之便过了。 可听到姜言非这么说,她心中生出几分悲凉。 好像她做了这皇上,身边的亲人,也都变了味,随之渐渐远去。 “倒是召回宁王,可是摄政王让皇上这么做的?” 李越溪知道姜言非在担心什么。 “其实今日没有徐御史,我也已经拟好旨意召回宁王,宁王有问题,这一点,摄政王也注意到。 而最近延庆侯要对临月国反攻,无论宁王有没有问题,召回他总归要保险些。” 宁王的封地在珩州,与临月国接壤,牧城,扈城等地,都在其管辖范围。 他要是真有问题,江泽渊和许文正打起来只会更困难。 “皇上……” 姜言非怔怔盯着李越溪,蓦而宛然一笑。 “你当真是长大了,看事看得比臣还要仔细。” “毕竟是做皇上,马虎不得。” …… 坤宁宫。 许折花看见不请自来的方不易,深呼一口气,屏退其他人。 “师父。” 他恭恭敬敬作了一礼,抬头正好对上方不易沧桑的目光。 方不易眼角的皱纹多了不少,这段时间想必烦恼也不少。 “既然还认我这个师父,那就回来吧,我看得出来,你跟你姐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这一点许折花自己也知道。 只是阿姐要走哪条道,他也会陪着一起走下去。 “师父,如果你来此只是为了这一件事,就请回吧。” 方不易一愣,气得下巴上的长须都在颤抖。 “我屁股都还没坐热,连口热茶都没喝,你就要赶我走。” 他眼角忽而发红,语速也越发急促,甚至带上哭腔。 “这些年,我掏心掏肺的对你们姐弟俩,终究是错付了,呜呜呜……” “……”都是千年的狐狸,有意思吗? 许折花让宫人端来茶水糕点,单独准备了一整只烧鸡。 方不易馋得流口水,收起哭态,扯下鸡腿,脸上的嘴角翘到天上。 “要不要来一只?” “你自己吃吧。” 方不易看着他吃着核桃云片,也乐得独占一整只烧鸡。 “你呀,跟伶舟樾那丫头一样,就喜欢这些带点甜的小东西。 每次山里有这些,你姐都会和那丫头抢,抢来的也全都给你。” 说起这些,方不易脸上都是惬意的笑。 不过半晌,他又敛起笑容,咬了一口鸡腿,数落起来。 “说起来,内门六个,你姐现在对许家的恨放不下一点。 伶舟樾那丫头一点色也不肯戒,现在带耽溺在男色里。 逐云消失得无影无踪,叶一一心请神问道,不问俗事。 冯不渡更是,财迷就算了,还是个细作,气煞我也。 也就只剩你,最有希望继承我的衣钵。” 许折花就知道方不易无事不登三宝殿。 “师父,你别再说了,我意已决,我阿姐只剩我一个了,我要陪她。” 方不易拿着鸡腿在半空中左右摇动,脸上的笑透着神秘。 第102章 玉婉仪 “这你可说错了,你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帮我做事?” “……”许折花沉默半晌,没想明白:“如果师父说的是之前我们下山接的那个任务……” 不等他说完,方不易张着嘴对着鸡腿,都忍住了咬一口的冲动,先说正事。 “就是那个任务,其实也是我对你的考核。 谁知道不仅揪出一些居心不轨的人,到最后你们走的走,散的散。” 说到这,他痛心疾首:“你们心里是一点也没我这个师父是吗?” “……” 当初他们也只是当做普通任务来做,完全没想到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师父,你别这么说,至少还有叶一陪着你。” “叶一?他也好不到哪去,三天两头往外跑,天天不是算命就是看风水。” 想到叶一什么时候都要算一卦的性子,许折花笑而不语。 “都说养儿防老,我这养儿养女的,到最后竟是没一个靠得住。” 越说方不易心中越悲哀,狂炫鸡腿。 “不过幸好,还有个你在干正事,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小子为了山门,竟然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能牺牲。” 他目光深沉而怜悯,语气悲恸。 “孩子,你受苦了。” 想到李越溪对自己的纵容和保护,许折花更多的是觉得幸运。 只是这样,反倒对李越溪不公平。 “师父,一旦我阿姐回来,我也会离开。” “离开什么?你现在不是和皇上很好吗?我可是都听说了,现在后宫就你一个,皇上天天晚上宿在你这,多好。” 方不易扯下鸡翅,对着许折花挤眉弄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许折花被他这番戏弄得面颊燥热,连忙解释。 “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说,师父都懂。” 方不易冲他眨眼,很快收起嬉皮笑脸,说起正事。 “你们之前不都疑惑,我们尘光明明做的是收钱拿命的事,为什么还要弟子们学习四书五经,甚至要去参加科考吗?” 许折花之前确实疑惑。 不擅长习武的外门弟子们学习经商,出去做生意供养山门,顺便在外收集情报他们能理解。 可尘光毕竟是江湖门派,为什么还要去走仕途? “师父有话但讲无妨。” “其实尘光背后的倚靠,正是皇室,不过并非单指李氏。 也可以说,尘光是棵墙头草,谁赢了,他就顺从谁。” 鸡腿鸡翅啃完,方不易开始抱着鸡头啃,满嘴流油,不紧不慢继续道。 “不过倒向哪边,尘光听的是民意。” 许折花低眉思忖。 难怪刚刚方不易会说这次的任务,也是对他们的考核。 “师父,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不可能永远跟在皇上身边,我迟早会离开。” 李越溪踏进坤宁宫宫门,正好听到这话,心口酸涩。 她脚步不由得顿住,屏息凝神,抬手示意跟在她身后的宫人离开。 “李越溪自从做了皇上,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 她会是一个好皇帝,自会有贤明来辅佐她,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说到她的名字,许折花的嘴角不自觉轻轻勾起。 他抬眼望向对面的人,看了半晌他不拘一格的吃法,微笑道。 “师父,实在没辙,你要不就在外门弟子中选一个成为内门弟子,继承你的衣钵吧。” 方不易直接翻起白眼。 他又不是没想过。 只是他眼光太高,几百个外门弟子,他就只选出这六个进内门。 现在再让他在那堆歪瓜裂枣里挑一个出来,这不是存心折磨他吗? 他甚至想收李廷鹤入门,做个关门弟子。 那小子,一个抵他们六个。 而且收了他,只要他没有篡位之心,大顺就稳了,一举两得。 可问题是人家不干啊。 方不易这一生的郁闷,全在今年爆发。 难怪年初叶一算一卦,让他今年想开点。 传承都快断了,祖宗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这让他怎么想开? “你们这群死没良心的。” 他抱怨一句,埋头啃着鸡架。 想到什么,方不易陡然停住,抬起头来,眼中闪烁智慧的光芒。 “不如,我把你的腿打断吧,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 “反正只要你这颗脑子还有用就行,皇上延续子嗣的事,会有人替你出力。” “……” 方不易笑得一脸奸诈,放下手中鸡架,十指交叉活动,骨节之间摩擦“咔咔”作响。 许折花脑子里警铃大作,腾的站起身,警惕对面的人。 要是真动手,他自然不可能是方不易的对手。 “师父,你说笑的吧?” “师父什么时候说笑过了?我看你就适合做那贤明,安安分分地待在皇上身边。” “师父不行!” 许折花拔腿就跑,刚跑两步,就看到李越溪冲过来,小小的身子将他护在身后。 “前辈即便是许折花恩师,也不能强人所难。” 方不易早就察觉李越溪一直站在宫门口偷听,并不意外她的出现,反倒笑得意味深长。 宫门距离院子这边有些距离,许折花内力较低,没感觉到,自然意外她突然出现。 “皇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越溪听着身后紧张的声音,心中的钝痛舒缓几分。 她回头拉着他的手,语气承诺般郑重。 “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她再回头,院内已经没有方不易的身影。 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只没啃完的烧鸡。 “咦?你师父人呢?” “走了。” “噢……” 李越溪语气有些低落。 还以为能趁此机会,接触和许折花亲近的人,能多了解许折花一些。 没想到,他师父跑的速度这么快。 这速度倒是和伶舟樾的不相上下。 “你刚才……都听到多少?” “听到什么?我刚刚过来,就听到你师父说要打断你的腿。” 知道她刚来,许折花心里松了一口气,轻松不少。 “还没吃午膳吧,正好一起。” “不用了。” 想到许折花刚来的话,李越溪也意识到,两人现在在一起,毕竟是她强求。 许折花早晚会离开。 倒不如从现在开始,慢慢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摄政王刚刚送一位公子进宫,我想去看看他,听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挺可怜的。” 许折花目光沉沉,像是一座山压在她头顶。 李越溪不敢对上他审视的视线,说完飞快离开。 许折花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口隐隐泛起烦躁之意,一整天挥之不去。 今晚李越溪没有来坤宁宫。 这对坤宁宫来说,还是头一遭。 听说今日进宫的那位千山公子,刚来就被册封为婉仪,赐字为玉,弹得一手好琴。 一连好几天,李越溪几乎晚上都往那去。 这下坤宁宫的宫人都慌了。 一向沉稳的许折花,心里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郁闷。 白日他去规劝李越溪,将重心放在朝政上。 李越溪点了点折子,一本正经回他,有关心朝政。 结果晚上她又跑去千山宫中。 第103章 该参的还是得参 珩州。 宁王府,书房。 傅恒看着加急送来的圣旨,剑眉紧皱。 “新皇继位,按理来说,王爷应当去朝贺,那新皇却没有让王爷这么做。 可她又在这个时候召王爷入宫,这其中,很有可能是摄政王的手笔。” 宁王把玩着茶盖,眉眼微垂,面色烦忧。 “本王又何尝不知?可即便这是鸿门宴,本王也得去。” 傅恒收起圣旨,放到宁王桌上。 “要不,在下陪王爷一同去?” 宁王望了他一眼,阖上疲惫的眼眸。 “你留在这,如果本王在盛京城出了事,你还能想办法接应本王。 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许将军那边就由你暂为接应,还有……” “爹爹——” 宁王话未说完,外面传来孩童稚嫩的呼喊声。 守在外面的护卫拦住小小的孩子。 “小世子,王爷和傅公子在里面商议要事,不能进去打扰。” “可是……我想让爹爹看我今天作的画。” 宁王听到孩子失落的声音,心中一软,出声道。 “让他进来吧。” 小世子听到书房内传来的成熟嗓音,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对着护卫展露笑颜。 “哥哥,我爹爹叫我进去,我可以进去了吗?” 护卫也笑得无奈:“小世子请。” 小世子拿着画,一蹦一跳进书房。 进门时,他脚尖绊住门槛,差点摔倒。 幸好傅恒在旁边拉住他。 “小世子小心。” “多些傅哥哥。” 宁王担忧起身,朝小世子快步走来。 “你这孩子,有没有摔到哪?” 小世子摇着头,笑吟吟展开手中的画给宁王看。 “爹爹,这是今日我画的,先生还夸我呢。” 画上是一对父子。 宁王心中一暖,面上欣喜。 “画得真好。” 送走小世子,宁王脸上笑意收敛,眼中生出几分担忧。 傅恒看在眼中。 “王爷是担心圣旨的事?小世子身边的那个书童与小世子有五分相像,倒是可以偷天换日,带他入京。” 圣旨上,不仅宣了宁王,还让宁王带着小世子一起去。 小世子仅有五岁,是宁王的老来子。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宝贝。 若是带着小世子一同入京,只怕他能出来,小世子就要永远留在盛京做质子。 这他自然不同意。 “这事交给你去办,在我没回来之前,照顾好小世子,别让他出去。” “是。” 宁王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浅金的眼眸深沉如一潭不见底的深渊。 “听说,延庆侯昨日弃了扈城,还带着把百姓也赶到牧城,也不同本王一起商量。 这孩子没了爹,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行事起来,倒是跟他爹一般目中无人。” 当初李廷鹤带着人离开,让靖安王带着他的江家军驻守在这边,他是左右为难。 因为哪个他都压不住。 “虽然死了爹,但该参的还是得参。” “报!”外面来人禀报:“临月国带领八千人抢占扈城,延庆侯带领八百人,将其困在城中,尽数歼灭,重伤其带队主将。” 宁王:“……” 傅恒让其退下,斟酌半晌,出口道。 “要不还是给他请个功,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顺水人情,轮得到本王送?只怕本王还没到盛京,捷报已经先送到,多少人抢着送呢。” 当初将靖安王一家拉来的是李廷鹤。 如今靖安王遇害,本该为其戴孝三年的江泽渊却在战场上,只怕这其中是李廷鹤的手笔。 要送也等不到他。 他这个九弟,是他们几个兄弟中最小的,却是他最看不透的一个。 明明以前他那么天真,什么都写在脸上,心事比任何人都好猜。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 好像是他八岁被拐出盛京回来之后。 回来之后的他,不仅像是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眼睛也瞎了一只。 后来他就去了军营。 在之后,传到宁王耳中的,就是他参军后的各种丰功伟绩。 那个时候,他对他这个九弟,总有股隐隐的抵触,不想与他对上。 直到他被封为摄政王,他就明白,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不过是早晚而已。 …… 临月国。 裕城。 许文正焦急在外面踱步,转得何校尉头都快晕了。 “将军,你别着急,小姐吉人自有天象,一定会没事的。” “都怪我,都怪我……” 许文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明明是阴沉的天,他的额头一直冒汗。 “朔月杀了靖安王,他儿子看到她,自然不会放过她,这次我就不应该让她带队。” 何校尉心中冷笑,不由得腹诽。 “还真会演戏,明明就是你疑心自己女儿,才会让她带队,现在反倒上演父女情深。” 心里虽然看不惯,他嘴上还不忘给许文正台阶下。 “将军这说的什么话,靖安王死了,他儿子肯定会与我们不死不休,小姐早晚带队都会遇见他。” 他话音落下,随军的大夫正好从里面出来。 许文正急得上前询问。 “大夫,小女如何了?”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 “这一箭悬啊,险些射中心脏,虽然命是保住了,最近可要好好修养,不得动手,不然伤口裂开,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大夫。” 目送老大夫离开,许文正连忙窜进军帐中。 见许朔月已经醒来,他有些意外。 不是伤得很严重吗?怎么还能这么早醒来? “老爷,你刚才是没看到,小姐自己拔的箭,血流不止,还好大夫给扎了几针,血才堪堪止住。” 许文正大惊。 他知道杀手一般都心狠手辣,没想到对自己也能如此。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他这女儿。 许朔月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如蜡。 看到许文正来,她懒得起身,也确实没有这个力气。 “父亲,对不起,这次是我判断错误,搞砸了。” 她算到江泽渊会在城中设伏,但没想到他阴险。 花椒粉辣椒粉面粉混在炸药里,熏得人睁不开眼。 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她带去的八千人悉数歼灭。 要不是她与他有合作,连她都要怀疑,那一箭并非他故意射偏,而是她幸运。 第104章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酸味? 若是一个不小心,她真的会命丧当场。 她是得罪他了吗? 对她这么狠! “不怪你,只能怪那小子太过奸诈,连我都骗过。 我也以为你烧了他的粮,他连百姓都赶去牧城了。 外面也有不少分批转移的军队,他已经放弃扈城。 没想到这些都是他的障眼法,他早已在城中设下埋伏。” “这次……” 许朔月刚说出两个字,喉咙和胸前更加难受,说不出话来。 许文正连忙过来安抚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等你伤好了,你想怎么报今日之仇,我都帮你。” “报仇……不急,趁着大顺国内乱,拿下……那小子……我要他跪在我面前,给我当牛做马。” “好,听你的。” “将军。” 何校尉进来,朝许文正使了个眼色。 明显让他出去说话。 许文正心领神会,开口道。 “在这说吧,朔月不是外人。” 听到这,丫鬟自觉退出去。 何校尉呈出一封密信。 “这是傅公子的信,江家之女江溯带人筹集不少粮草,已经从京城出发,往扈城这边送来。” 许朔月眼眸微动,出声问道:“这个傅公子是谁?可信吗?” 何校尉:“傅公子傅恒,是宁王身边的人,我们和宁王合作很久了,自然可信。” 许朔月静静闭上眼,呼吸浅淡,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许文正看着信上内容,眉头紧皱。 “宁王此去,恐怕是凶多吉少,真是可惜了。” “宁王怎么了?” 许朔月不过顺口问了一句,许文正就把密信给她看。 这大方的样子和此前差距过大,许朔月都怀疑他是不是在给她下套。 信上内容,除了刚才何校尉说的,就是宁王带着小世子入京。 这时间也太巧了,江溯正差人送来粮草,宁王就被请回盛京。 莫不是李廷鹤抓住了宁王的尾巴? 不过他一走,说不定江溯送来的粮草,能平安抵达扈城。 “粮草要先进珩州,才能进扈城。 能不能让那个傅公子帮忙,想办法劫了粮草?” 许文正和何校尉同时向她望来,目光怜悯。 许文正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话都比对何校尉温柔。 “在你的伤还没好之前,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 “……” 许朔月现在无比痛恨江泽渊。 射哪不好,直接射掉她半条命。 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连出点谋划都被人安慰。 这样下去,她还怎么套取情报? …… 盛京。 为了不被李廷鹤发现异常,伶舟樾都是打着为皇后强身健体为借口,在宫里煮她的药。 仅靠运行内力疗伤,得疗到何年何月? 今日她喝完药,抬头正对上许折花阴翳的目光。 她不明所以,塞了一颗饴糖进嘴里,歪着头询问。 “有事?” “你能不能换个地方煮药?” “不能。” “你再在我这继续喝下去,整个大顺国都该知道我阳痿了。” “这如何说起?” “皇上整日泡在玉婉仪那,皇后整日喝补药,也不能挽回皇上的心,这就是这些天外面传的。” “……”伶舟樾沉吟半晌:“需要我让皇上今晚来这陪你吗?” “……”这是重点吗? 许折花身上的怨气比鬼还大。 伶舟樾撸着桌上糕点,用衣袍兜着,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对许折花道。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现在想着要争宠了? 但想想,千山的琴弹得确实不错,你这张脸再好看,看多了也腻。 你得自己费点心思,不然她来你这看你这张臭脸吗?” 许折花快速抄起茶盏。 伶舟樾的速度更胜一筹,在他举起茶壶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折花悻悻放下茶壶,一口气卡在喉咙中间,不上不下,烦闷异常。 伶舟樾回到摄政王府,正赶上冯不渡在李廷鹤面前卖惨。 “王爷,你不知道那个嘉明郡主,实在是太不给你面子了。 我那天都在街上让她打一顿了,后面数次上门求和,她都将我拒之门外。” 他擦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偷偷拿起桌上的果脯塞进嘴里,还没吃完吐出核就急着说话,声音也含糊不清。 “拒绝我就算了,她居然去和钱家那个死胖子合作,此刻护送粮草去扈城的队伍已经出发。 她这是一点也不把王爷你放在眼里啊。” 伶舟樾看到他的手再次伸向果脯,偷偷到他身后,端走一整盘。 冯不渡的手在空气中抓了半天,后知后觉。 余光瞥见伶舟樾坐到他旁边,嘴里不停,手里端着整盘果脯,他脸上顿时僵住。 “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哪欺负你了。” 冯不渡气得胸膛快速起伏,脸憋得发紫。 “你别以为上了摄政王就可以为所欲为。” “要不你也上一个?你也可以为所欲为。” 冯不渡只是下意识望向李廷鹤,就收到冰冷的眼神警告。 他羞赧收回目光,一拍桌子,不吐不快。 “我可没那癖好!” 说完,他起身欲走,冷不丁被李廷鹤叫住。 “你到本王这倒了一肚子苦水就想走?” 他停住脚步,疑心转过身:“你想干嘛?” “你最近集的物资,还有百官募捐的那些,你也一块送去,秘密行事,别让其他人知道。” “行行行。” 冯不渡还以为李廷鹤在憋什么坏主意,原来是这啊。 敷衍两句,他转身潇洒离去。 伶舟樾放下盘子,狐疑出声。 “刚才冯不渡说的那个死胖子……是钱世宝?” “嗯。” 伶舟樾最近太忙,有段时间没注意到他。 没想到他已经开始接管家中生意。 “不对啊,他一个公子哥,怎么跟着去送货? “本王还以为,你看不出这其中猫腻。” “……有什么猫腻?” 自从方不易来,尘光改了对接暗号,竹月也没了,她算是耳聋眼瞎了,消息闭塞。 她不得不亲自去找情报,但找到的,很少是第一手情报。 李廷鹤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看手中折子,强行转移话题。 “话说,自从千山入了宫,你摸进宫的频率是不是太频繁了点?” “要不……你把他接回来?他在那也挺影响别人感情的。” 李廷鹤瞪了她一眼。 这一眼,酸意十足。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酸味?” 李廷鹤没再理她。 当天晚上,她被强制留下来和他一起用晚膳。 酸菜鱼、酸辣土豆丝、酸熘白菜、酸萝卜老鸭汤、酸菜炖粉条、酸豆角炒肉沫…… 伶舟樾点着头点评。 “酸的好,酸的开胃。” 她也不是不解风情,看不出李廷鹤那点小心思。 她没入戏,他倒是真把她完全当成花花了。 “今晚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必,酷夏炎热,一个人睡凉快些。” “……”还挺能装。 第105章 祸害遗千年 两人静默吃着,气氛安静。 伶舟樾时不时偷看对面的人一眼。 李廷鹤钱进入到眼瞳没有聚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你师父真要杀你,你会先下手为强吗?” 静谧的气氛被打破,伶舟樾嘴里满是酸味,吃得还算过瘾。 如果能有其他口味的菜那就完美了。 闻言她连想都没想,直接出声回答。 “废话,不下手为强难道真给他杀啊? 仔细一想,即便是没有他,我顶多被族人追得狼狈一点。 在尘光时,吃喝住行,就连拜师学艺那都是要收钱的。 这些钱我早已做任务还清,也不欠他什么。” 李廷鹤闻言,忽而沉思。 “你在本王这吃住,本王好像没收你什么钱吧?” “……” 伶舟樾嘴巴大张,正要送鱼肉进去,闻言动作停住。 看了对面一眼,鱼肉往嘴里一送,她眼里多了几分警惕,清冷的嗓音里透出危险的信号。 “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跟我算账了是吧?你是不是忘了,现在你的小命是捏在谁手里?” 李廷鹤正襟危坐,丝毫没有被威胁的自觉。 “现在王府人手空缺,影青竹月又被派去做其他事,本王离不开沧浪保护,有件事只能拜托你去做。” 伶舟樾冷笑:“你是在用竹月威胁我吗?” 要不是不能保证竹月安危,她早就宰了他。 才不是因为她垂涎他的美色。 “宁王带着小世子,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 此前他一直和许文正保持合作,私自倒卖铁矿给临月国谋取钱财,只是本王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现在江溯和钱家给扈城那边运送粮草,本王担心路上不安宁。” 伶舟樾本想打断他,听到宁王倒卖物资,又硬生生闭上嘴,安安静静边吃边听。 “你此去,一来暗中调查宁王一脉与临月国之间交易往来的证据。 二来,如果有人从中作梗,阻止粮草过去,你也能提前通知冯不渡,让他帮助江溯。” 伶舟樾举起筷子,打断李廷鹤说话,吐出口中鱼刺,她才开口。 “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江溯?莫非你想借此机会,让冯不渡在江溯面前表现一番,方便以后与江家合作?” “确实有这方面原因,二来,是因为钱家信不过,本王这有钱家与宁王往来的证据。 宁王如果有事,钱家也有撇不开的关系。” “……” 此前她与钱世宝接触,李廷鹤就很抵触。 她还以为他是见不得她与别人走得近。 没想到是因为这事。 “此次与江溯一道的是钱世宝,他秉性纯良,定然不会与宁王有勾结。” 李廷鹤目光沉沉盯着她,眼底透出股不服的埋怨和嗔怒。 转瞬他叹了口气,那些情绪也被无可奈何遮去。 “是与否,你这一趟会有答案。” “打住,我可没说我要去,不就吃你几顿饭,在你这住一小段时间吗?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伶舟樾顿住话头,眼眸一转,俏脸爬上邪笑,眼中透着邪气亮光。 “其实肉偿的话我也是可以的。” “……” 李廷鹤还是第一次在女子脸上看到这种猥琐的笑。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撇开视线,挑着鱼刺继续道。 “三来,小世子是宁王的老来子,他这么宝贝他这个儿子,定然不会真带入盛京,小世子定然还在珩州。 你找机会找到真正的小世子,如此宁王或许嘴不会那么硬,能主动交代,这样你的任务会轻松很多。 四来,你不是说本王用竹月威胁你吗?如果在那多待些时日,你自然会见到竹月。 五来……” 伶舟樾听得脑子犯疼,不耐烦出口打岔。 “你这事是不是有点多了?那么多事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李廷鹤只是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的继续。 “五来,许朔月被江泽渊杀了半条命,你可以去看看她,但别被人发现,记得带件东西给她,她知道该怎么做,东西你走的时候,本王会给你。” “……” 伶舟樾听到一半,还以为他真这么好心。 果然,这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不过看在他告知许朔月情况的份上,她忍了。 “还有吗?” 李廷鹤慢条斯理吃着鱼,忽而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不会,而且你也想多了,祸害遗千年,你要死,还早着呢。” 李廷鹤眼帘微垂,遮住眼底的波澜,附和点头。 “确实。” 默默吃完碗中的鱼肉,他又问道。 “二狗子死的时候,你难过吗?” 伶舟樾慵懒的眼眸骤然一凛,身上杀意瞬间倾轧而出,眼神警告。 “少调查我的事,我承认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俩可以比比,谁能遗千年。” 李廷鹤阴沉的脸忽而绽开一抹笑,笑声宛如清泉石上过,清冷悦耳。 “看来是难过的。” 他自顾自说着,拿起旁边的手帕擦着嘴角道。 “你慢慢吃,本王先去休息了。” 伶舟樾盯着他的背影,虽然看不透他今晚怎么这么多话,但还是叫住他。 “你换个人,我去不了,我师父不会让我出去的。” 方不易给她一个月的时间,自然不会让她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如此,她更要加快疗伤的进度。 “你放心去便是,你师父那边,本王去说。” 说完,李廷鹤走进里面的卧室,关上门。 伶舟樾想了想,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如果她不答应方不易,或者有人在她之前答应方不易,方不易肯定不会放她离开。 莫非……李廷鹤和方不易之间有什么交易? 可方不易图李廷鹤什么? 伶舟樾运行内力疗伤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李廷鹤早朝回来,就催着她快些出发。 甚至他还带来方不易,一起为她送行。 伶舟樾骑马离开时,总觉得背后拔凉拔凉的。 回头一看,方不易盯着她的眼神,透着恶意。 虽然隔得有些远,方不易的脸在她眼中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第106章 这徒弟收得值了 恐怕此去,她也不安生。 余光一瞥,她看见城墙上站着的一袭青衫。 是叶一。 这小子居然也会来给她送行。 看到她,她心里莫名的安心许多。 算了,走一路看一路吧。 尘光藏在世间的线人数量可观,她现在虽然受伤,但真能跟她动手的,没几个。 方不易看着伶舟樾远去,眼底神色沉了沉,对旁边的李廷鹤道。 “现在伶舟樾已经离开,摄政王,我们也可以谈谈关于我们的事了吧?” 李廷鹤的目光依旧盯着伶舟樾身影消失的地方,面色冷峻。 “本王听说,尘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出逃的弟子。 此前前辈留着樾儿,是想要劝说她继承尘光掌门之位。 若是本王答应前辈,前辈真会让手底下的人放过她?” 方不易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这是自然。” 叶一从城门上下来,对着李廷鹤行了一礼。 “师姐此去是为大顺,我已经告知门下弟子,他们不会阻拦。 师姐需要帮助,他们也会无偿提供,摄政王尽可放心。” 方不易听到这话,斜睨叶一,眼底冷酷,转瞬即逝。 叶一脸上带着怡然的笑,出声道。 “师父,摄政王还在这呢,难得摄政王为大顺的安宁考虑,咱们自然也得支持啊。” 方不易不自然眨了眨眼,心虚抖了抖宽袍衣袖。 “你师姐这一路想必会有人照顾,没必要让我们瞎操心。” 李廷鹤多看了眼叶一,微微朝他颔首。 “樾儿这一路,麻烦你们尘光的人费心照拂了。” “师姐是我们自己人,这本就是应该的。” 方不易:“……”啧,你俩还客气上了? 李廷鹤重新望向方不易。 “前辈不是要商议正事吗?不如去本王的山庄商议,如何?酷夏炎热,那正适合避暑。” “好。” 方不易一听,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跟着李廷鹤上了马车。 叶一刚跟两步,就被方不易叫住。 “你不是今日有事吗?去吧,师父这不用跟着了。” “……” 看方不易高兴那样,像是捡到宝。 叶一还想跟着一道去避避暑,看来这一趟是跟不得了。 眼看李廷鹤上了马车,叶一到了嘴边的话顿住,关怀的话换成其他。 “那师父玩得开心。” “嗯,去吧。” 方不易挥挥手,屁颠屁颠跑向李廷鹤乘坐的马车。 叶一抬起左手掐算,眉眼逐渐阴沉,望向远去的马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 刚启程,方不易就迫不及待亲切喊道。 “乖徒,这拜师礼啥的,咱就免了,咱们也不是在乎形式的人,你叫我声师父,这礼就算是成了。” “……” 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他就说,洛戎族女子虽然行为不羁,但还不至于放荡至此。 马车缓缓启动,微风吹进马车内,闷热也吹散几分。 “你也先别着急,本王知道,此前前辈就已经知晓本王的事。 若非关前辈相救,也没有今日的本王,本王的功夫也几乎都是他所教。 虽然没拜过师,此前也没叫过他一声师父,但我们二人不是师徒,胜似师徒。” 方不易听到这话,兴奋的脸色肉眼可见低落,哀叹一声。 “我这师弟也是个苦命人,他此生做个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就是救下你。” 方不易擦了擦眼角的泪。 他对他这个师弟自然是有感情的。 两人从小相识,家乡大旱,颗粒无收。 家里人死绝了,两人一起逃荒。 路上所见食人之事不少,他不敢,只能饿着肚子,啃草啃树皮充饥。 关别山抢到的所有吃食,都给了他。 后面偶然一次机会,他才知道,关别山会趁着那些食人的灾民不备,偷吃他们煮的肉,喝那些汤,吃了就溜,不敢多留。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染上食人的怪癖。 所有人都说关别山连人都吃,已经不是人,但他没资格。 关别山叛出师门,被山门追杀时,是他手刃前任掌门,坐上掌门之位,发布命令,让他免了被追杀之苦。 “只是他得罪人太多,我想过他会被仇家杀死,可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人手中,也好,这也对上了他叛出师门的罪。” 李廷鹤看他哭得有几分真,想来他心里对伶舟樾也是有几分恨的。 “关前辈死后,本王让人为他敛了尸骨,就在附近,本王先带前辈去看看吧。” “好。” 方不易点点头,勾起窗帘,望向外面,不由得感慨。 “这环境不错,想来师弟会喜欢,乖徒有心了。” 他自然知道关别山死后被李廷鹤敛尸埋葬,连被割下的头颅李廷鹤也找了回来。 来到盛京,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关别山的墓前看他。 没想到,今日李廷鹤会主动带他前往。 这徒弟收得值了。 可旋即他眼中欣慰褪去,眼波凝冰。 等伶舟樾办完事,她还是留不得,祸患太大。 他清楚知道,伶舟樾唯一的遗憾是二狗子。 李廷鹤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替身,等她腻了,她自然没什么舍不得的。 这姑娘看似重情,但心也冷。 她知道太多关于尘光,可尘光留不住她,李廷鹤也留不住。 要杀她,还不能让李廷鹤知道。 他得悄悄动手。 …… 扈城。 江泽渊操练一天的兵,晚上回到军帐内,忽然感觉帐中有股视线在盯着自己。 还没确定这股带给他不安的视线在哪,一把匕首已经横在他侧颈上。 “延庆侯,安好。” 听到这带笑的温柔嗓音,江泽渊只觉得冷意更甚。 “原来是许姑娘,安好安好……” 他话音刚落,屁股骤然一痛,身体不受控朝前扑去,半个身子飞出帐外。 两旁当值的士兵低头看向飞出来的江泽渊。 巡逻的一队士兵正好巡逻至此。 看到他们主将扑倒在地,一排人面面相觑。 “将军,你这是……” “没事,舒展身子呢,你们继续。” 说着,他当众表演单手俯卧撑。 等其他人走了,江泽渊支走当值的两个士兵,左右看了看,才回帐中。 “许姑娘看起来这几日恢复得不错嘛,不过外面有人守着,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你不用管。” 许朔月掏出一份地图,递给江泽渊。 “这是裕城的边防图,许文正身边一个姓莫的幕僚也参与了城防布排。 他最近总是到裕城春兴楼找一个叫娆娆的姑娘,等破了城,她会配合你们指认他。” 第107章 他纯粹就是把你支开 江泽渊看着手中的地图,明白她这是要祸水东引。 但对许朔月的疑心,他并没有完全打消。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前,正欲开口,许朔月的速度更快。 “最近宁王身边的幕僚傅恒给许文正来信,你妹妹带了粮草过来给你。 我怕他们会对你妹妹出手,你要不要派人去接她?” 江溯要和钱家长公子过来,已经提前写信给他报备。 李廷鹤也来信告知,会派一队人马跟在江溯后面,保护他们。 “这个不用,他们那有人保护,不会有问题。” 江泽渊摸索下巴,神色狐疑。 “倒是宁王与许文正有往来,是我没想到的。” “临月国铁矿少,兵器少缺,几年前与大顺大战,大顺给其他两国施压,其他两国不敢插手。 虽然有宁王暗中提供兵器,但宁王也没敢给太多,怕被李廷鹤发现。 临月国投降后,许文正和宁王依旧继续保持交易往来,为了节约经费,许文正只买铁矿回去自己铸兵器。” 江泽渊咂摸半晌,左右摇摆,左走两步,想到什么,又走了回来,一时拿不定主意。 许朔月一看他这样,就是想有什么动作。 “你这是想干嘛呢?” “我想去把大顺的东西抢回来,但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先写个折子呈给皇上?但是皇上吧……” 一想到李越溪盯着许折花的那双眼睛冒桃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成事的,许朔月也觉得不靠谱。 “宁王既然已经被召回,就说明盛京那么已经意识到宁王有问题,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就行。” 江泽渊点点头,在许朔月临走前,还是问了出来。 “你的伤……” 许朔月低眉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语气平淡。 “死不了,多谢延庆侯留手。” 这话听得江泽渊有几分心虚。 当日他是想射手臂的,没想到许朔月突然移动身形,这才偏了。 这话说出,岂不是显得他箭法不行? 算了,不说了。 反正对方也没觉得他要杀她。 …… 伶舟樾这一路过来,顺利得不像话。 叶一让尘光的人听她调遣,李廷鹤的人也给她不少便利。 本来她都想一走了之的,可便宜占多了,终究还是良心过不去。 到了珩州,她休整一番,就去监视傅恒。 傅恒每三日就会到郊外一百里外的山庄内去看望小世子。 宁王和许文正来往的账簿在宁王府书房坐位下的暗格中。 她还发现,宁王府的管家不对劲。 她故意弄出点动静,那老家伙像是耳朵不好,当什么也没听见。 但抓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仆,是一抓一个准。 据她这几日的观察,什么找小世子,什么找宁王与许文正来往的证据,这些李廷鹤肯定早就找到。 剩下的给许朔月带点东西,这事他也可以安排给其他人去做。 她可不信他那么多钱,就养了这么几个人。 总不可能就是让她来见见竹月吧? 她坐在宁王府的屋顶上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 李廷鹤和方不易之间…… 天一亮她就去找李廷鹤的线人,确认李廷鹤还活着,她才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实在猜不到,她也懒得去想,先去见许朔月。 她一路赶至扈城,大晚上摸黑出城,进入临月国军营。 摸了大半夜,终于摸到许朔月的军帐里。 两人打着火折子,照看李廷鹤的信件。 打开信封,白纸一张。 黑夜里,两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许朔月:“你路上被人摸了?” 伶舟樾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被摸那个还是摸人那个?” 两人再次对着白纸陷入沉默。 火燎,水浸都试过,这只是一张普通的宣纸。 许朔月已经放弃。 “他让我来时,就已经说清楚,这边的事只能我自己解决。 而且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危机,进展得挺顺利的。” 伶舟樾彻底沉默。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会派兵来这边增援?” 许朔月躺在床上,两眼一闭,只想睡觉。 “这时候又没什么大动作,需要什么增援?” “……” “照你这么一说,他纯粹就是把你支开。” “……” “你说,他会不会是想单独对付师父,又怕你被连累,所以先让你离开盛京一段时间?” “可是他被我废了,怎么跟师父斗?” 这次轮到许朔月沉默。 眼见天快亮了,伶舟樾确认许朔月的伤已经没事,抓紧时间离开,先进扈城。 在扈城玩了一天,夜逛将军府,正好碰到在练剑的江泽渊。 她坐在屋檐上,两只腿在边沿晃悠,对下面的江泽渊道。 “延庆侯,晚好,能不能让人给我在府里准备一间房啊? 我来这办差,最近就住你这了,延庆侯有什么可差遣的,尽管吩咐。” 江泽渊停住,望向上面的伶舟樾,倒是没想到她会来扈城。 “原来是伶舟小姐,摄政王怎么会舍得让你来边境?” “嗐,他想什么,我们哪知道,他让我上哪,我也只能听指挥啊。” 想到某事,伶舟樾乘机追问。 “延庆侯,你知道摄政王会派兵过来增援你们的事吗?” 最近虽然他和许朔月联手要拿下裕城,但他并没有跟李廷鹤说过。 “这个倒是没有,是许姑娘那边要求摄政王增援的?” 伶舟樾眼眸微微眯起,脸色一沉,摇了摇头。 “我刚去见过许朔月,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江泽渊也没有多问,让人带她去空着的院子,又让人给她准备了晚膳。 他疑从心起,飞鸽传书给李廷鹤。 他也不确定,伶舟樾出现在这,到底是因为李廷鹤,还是许朔月。 毕竟伶舟樾和许朔月是同门。 …… 这一觉,伶舟樾倒是睡得舒服。 用早膳时,她打听江泽渊的下落,这才知道他一早就去了军营。 之前许朔月说过,她给了江泽渊裕城的边防图。 江泽渊现在应该在做攻城准备。 伶舟樾进入军营。 知道她是来找江泽渊的,值岗的士兵也没有拦他,其中一人还带她进去。 江泽渊在军帐中看着信鸽带来的信,扶额沉默。 林校尉接过他手中的纸条,看了眼,眉梢挑动。 “摄政王这么喜欢这女的?她想在哪玩就让她在哪玩?当军营是什么地方?” 他话音刚落,张将军的大嗓门就在外面响起”。 “将军,有美人来看你了!” 第108章 一定是你这个妖女 跟在张将军身后的,赫然是伶舟樾。 江泽渊强撑着精神,招呼伶舟樾。 “伶舟小姐怎么过来了?是府上的人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吗?” 伶舟樾打量江泽渊,也有些无奈。 “看来延庆侯是不太欢迎我,不瞒延庆侯,摄政王差遣我来这边办事,说我在这等上些时日,会碰到我的朋友。 我的那位朋友,会领兵前来增援延庆侯,所以我想跟着延庆侯,兴许会早些遇见她。” 昨日两人一见面,伶舟樾便问他关于李廷鹤派兵增援的事。 江泽渊对这事还有印象。 “这事是摄政王与我说的,所以在遇见我那位朋友前,我不会离开。 我这人也不会平白占人便宜,延庆侯有什么需要的,可直接说,毕竟都是为了大顺。” 林校尉给了张将军一个眼神。 张将军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对伶舟樾问道。 “那姑娘会练兵吗?” 伶舟樾眉头一皱,略微思考,摆手道。 “我没练过,这怕是不太合适。” 练兽可以,练人……还是算了。 张将军接着再问:“那你会做饭吗?给我们做饭。” 他刚问出口,侧腰就被林校尉手肘顶了顶。 林校尉低声在张将军背后道。 “那是摄政王的女人,让摄政王知道你让她给我们做饭,想过后果没?” 伶舟樾内力还算深厚,稍微屏息凝气,就能听清。 她望向江泽渊。 对方让对上她的目光,飞快转移视线。 看来是他跟其他人说了什么。 这人真当他是李廷鹤的未婚妻啊。 “那……那要不……” 张将军支支吾吾半天,干脆道。 “要不然,这样吧,伶舟姑娘你先回城内,你那朋友要是来了,我们给你知会一声。 你看这军营里全是男的,你一个姑娘家总待在这里,对声誉也不太好。” 伶舟樾看向江泽渊:“延庆侯也是这么认为?” 沉吟半晌,江泽渊点点头。 在确定她的个人目的之前,他也不想让她待在军营。 伶舟樾也不强求。 “走之前,我可以问一下,延庆侯打算什么时候攻下裕城吗?” “这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好吧。”伶舟樾打了个响指,嫣然一笑:“那我静待佳音。” 送她离开后,张将军匆忙回来,喘着粗气询问。 “她怎么知道我们要攻打裕城?这昨天将军才刚提啊。” 林校尉也疑惑:“将军,你连这事也告诉她?真不把她当外人?” 江泽渊目光无奈扫了眼两人。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还不宜说出伶舟樾和许朔月之间的关系。 许朔月是所有将士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知道,定不会放过伶舟樾。 到时候自然会威胁到与李廷鹤的合作。 李廷鹤也许会舍弃伶舟樾,但也会秋后找他算账。 “此事看来得提前了,咱们的粮毕竟也不多了。” 攻下裕城,最主要的是为了里面的粮草。 江溯过来的路上虽然有人保护,但抵达的时间一定会推迟。 许文正一定不会在那个时候放过他们。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这个时候,许朔月又给了他裕城的城防图。 无论是不是陷阱,他都只能赌一把。 “让所有人过来商讨,咱们今晚就动手。” 伶舟樾回到将军府,晚上便有一只黑鸦飞来,立在院子里的树上,边跳边叫。 大范围的消息她无法及时接到,这种小范围的,她还是可以了。 她打了个响指,把手中浆果扔到院中。 黑鸦叫了两声,扑打翅膀飞到地上,啄食地上的浆果。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 在别人家吃白食可不是她的风格。 江泽渊今晚丑时动手,她还是可以帮忙的。 …… 江泽渊在没有通知许朔月的情况下,集结军队。 他带一小股分队,身先士卒,悄无声息摸上城楼,杀了站岗的守卫,悄悄打开城门。 裕城很快大乱,大火照亮夜空,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伶舟樾漠然看着街上纠缠的两国士兵,临月国的士兵几乎是螳臂当车。 她只身前往将军府。 今晚许文正和许朔月都在将军府。 这也是江泽渊选择在今晚动手的主要原因之一。 夜空中忽而绽放一抹红色烟花。 这是临月国的人向五十里外的军队驻扎处发出的求救信号。 江泽渊兵分两路,一路一万人,破城,一路三万人,去阻挡军营那边。 可临月国驻守在外的人数,是五万。 他们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许文正,才能将损失减少到最小。 伶舟樾赶到将军府时,正赶上许文正在前院点人,许朔月站在他身后侧。 她蹲在屋檐上,拔下头上哨子吹响。 哨声很快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她坐在屋檐上,没有刻意隐藏,鹅黄的衣衫在红光漫天下,似乎也染上血色。 “什么人?” 伶舟樾没答,一些人忽而发现,周围除了哨声,似乎还有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 “什么东西?” “是马蜂!” “院子里怎么会有马蜂?” 院子里当然没有马蜂,是伶舟樾故意一路带过来的。 越来越多的马蜂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袭击那些人。 院内很快乱作一团。 许文正以战袍遮挡,意外发现许朔月虽然也拔出剑砍向马蜂,但这些马蜂并不靠近她。 他脑海中警铃大作,想要逃离身旁的人。 许朔月捕捉到许文正眼中的意外,注意到他刻意的避开动作,当即提剑刺向她。 “将军!” 护卫想要保护许文正,顾不得被马蜂纠缠,抬剑砍向许朔月。 他背后毫无防备,还未靠近许朔月,身后骤然吃痛,知觉快速被抽离,无力倒下。 伶舟樾拿着抢来的刀,不过几下,解决院中所有士兵。 马蜂散去,院中只剩三人。 许文正一只脚的脚筋被斩断,倒在地上。 他望向站在他面前的两人。 “妖女,一定是你这个妖女,控制了我女儿!” 他深情款款望向许朔月,企图唤醒她,想起两人的关系。 “朔月,我是你爹啊,你别被她控制。” 许朔月冷冷盯着许文正,眼底寒凉,露出烦躁之色。 “聒噪。” 她提剑砍向许文正另外一只脚踝。 许文正连忙拿起旁边的剑抵抗,却是不敌。 不过几下,便被许朔月挑断手筋,手中剑也随之哐当落地。 看清许朔月眼底的憎恶,他瞬间醍醐灌顶,不再继续装父女情深。 “你这是做什么?你和他们合作,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别忘了,你身上有一半流的是临月国人的血。”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许朔月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搜出他身上的令牌给伶舟樾。 第109章 你要不要继续再拿一座城? “驻守在外面的临月国军队很快就会过来支援。 你拿上这个过去,就说许文正已投降,他们会停手。” 伶舟樾瞥了她一眼,嫌弃拒绝。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给我找事,你是他女儿,你去岂不是更合适?” 她话音刚落,江泽渊已经带人闯进来。 看到满院的尸体,还有站在院中的两人,江泽渊当仁不让,接过令牌。 “还是我来吧,辛苦二位了。” 跟着江泽渊一起进来的士兵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 许朔月不是杀害靖安王的凶手吗? 他们将军怎么会和她联手? 伶舟樾不是在扈城的将军府待着吗?怎么跑到裕城的将军府来了? 江泽渊把令牌扔给林校尉,吩咐道。 “你去接应外面负责阻拦的兄弟们,若敌军中有反抗者,杀无赦。” “是。” 其他士兵继续搜查将军府。 江泽渊过来看了眼地上躺着动弹不得的许文正,让人绑起来,带回扈城。 许朔月出声道。 “城中士兵不多,眼下还是先搜集粮草,运回扈城。 其他城肯定也看到刚才的求救信号,说不定会派人过来查看。” 她望向江泽渊,试探问道。 “你要不要继续再拿一座城?” 今晚的人员损失应该不会太大,江泽渊估摸一下,看向她。 只要许朔月和伶舟樾配合,他们再拿下一城的机会很大。 他之前还对两人心怀疑心。 现在连许文正都落到他们手中,他的疑心再多,也都消了。 “许姑娘请说。” 许朔月察觉到身旁的身影朝后退去,顺手拉住,继续道。 “我会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容城求救,你带人跟在后面,天亮前我会打开城门。 只是解决城门上的守卫颇有些麻烦,还得师妹搭把手。” 伶舟樾暗戳戳拉扯,都没挣脱。 被点了名,她立刻装头晕。 “师姐,今晚风好大,我头好疼,好像感染风寒了。” 许朔月没在意她这点把戏,如实托出。 “我刚接到消息,竹月会来,不过不是现在,你要是想快些见到她,就得帮我们打临月国。” 伶舟樾听出许朔月语气中的威胁,不可置信,捂着胸口,步步后退。 许朔月松了手,任由她选择。 “你……我们好歹同门一场,你不帮我就算了,你还想奴隶我,许朔月,你太过分了……” 伶舟樾黛眉蹙起,眼眶湿润,神色受伤地跌坐在地,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 江泽渊见她都快碎了,正要去扶她,被许朔月拉住。 “你还真以为她心伤了?不过是常规操作罢了。” “……” 许朔月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声音依旧冷酷。 “换身临月国士兵的衣服,我在外面准备马匹,速度快些。” 她的手摸上腰间的香囊,这是那晚上伶舟樾来见她时留下的。 想必刚才那些马蜂没有针对她,和这个香囊有关。 她走出的脚步顿住,背对伶舟樾,难得放轻声调。 “还有,刚才谢谢你。” “你谢谢人的方式我算是见识到了,以后再帮你我就是小狗。” 伶舟樾嘴上抱怨,但也耽搁手上动作,快速换了一身衣服。 江泽渊很快召集一队人马,跟在两人身后。 和许朔月预料的一样,离这里最近的容城,果然派了一个小队的斥候过来查看。 许朔月给伶舟樾使了个眼色。 两人装作体力不支,接连从马背上摔下来。 两匹马朝容城方向去,前来探查的斥候见她们只有两人,大着胆子上前。 许朔月适时睁开双眼,确认对方是容城派出的斥候,虚弱张开口。 “我是……许文正将军之女……许朔月,大顺军队偷袭裕城,我父亲……遭小人暗算,已被抓住。 还请曹将军出兵相助,再晚些……他们抢了粮草,就要……跑了……” 说完,她体力不支晕过去。 斥候见另外一也是名女子,没有多在意,以为伶舟樾是许朔月的贴身侍女。 几人把两人带进城,将此事告知曹将军。 许朔月告诉斥候,江泽渊带了五万人来偷袭,半数被驻守在城外的将士斩杀,现在他们已经占领城中。 曹将军知晓战况,当即让自己的亲信,带着三万兵马去营救。 等人一走,伶舟樾和许朔月轻松解决看守她们的士兵,躲过巡查,悄无声息解决城墙上的守卫,打开城门。 曹将军只留了小部分兵力在城中,这点兵力,压根阻拦不住江泽渊带来的八千兵力。 等曹将军的亲信看到求救信号,带人返回,城门已经重新关上。 身后江泽渊另外一队军队即将而至,曹将军的亲信不敢逗留,带着人往阜城而去。 江泽渊望向站在墙头的许朔月,失声笑道。 “许家叛变投敌,这事传到上京,许家怕是站不稳了。” 许朔月面色无奈。 本来按照她本来的计划,她作为内应,将所有过错都嫁祸给许文正的亲信,逼他节节败退的同时,身边渐渐无人可用。 这样确实慢了些,但保险。 伶舟樾是个意外。 “叛变就叛变吧,许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侧目望向偷偷溜下去的伶舟樾,语调温柔。 “师妹。” 伶舟樾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冒起,警惕回头。 “又想干什么?我已经一晚上都没睡觉了,就算现在扈城出事,我也不想跑了。” 她算过了,在裕城消耗的兵力也不算少。 后面江泽渊留了少数人收集运送粮草回扈城,还要看管那些降兵。 后半夜占领容城,带了八千过来,又让扈城派出一部分兵力在曹将军亲信军队后方,给他压力,这部分兵力眼瞅着不下万人。 那日她问过张将军,他们那座军营中,只有五万人。 扈城现在相当于一座空城,轻轻松松就能被人收入囊中。 如果那个亲信不算太笨,肯定会调转方向,奔着扈城去。 即便江泽渊现在派兵过去,只怕也晚了。 江泽渊眼眸骤亮:“伶舟姑娘居然还能意识到扈城的安危,倒是不错。” 看他从容自若的模样,一点也不为扈城着急,伶舟樾眼中狐疑生起。 第110章 我才不会给他做苦力 “延庆侯军营中的兵最多五万,按找今晚用兵的兵力估算,扈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兵力。 莫非刚才在曹家军身后的那些兵……实际没多少人,只是在造势?” 远处风沙起,隐约看到军队规模,但不能窥其全貌。 如果真是一小部分人在造势,那可真是一步险棋。 一旦那个亲信是个一根筋的,或是识破身后并无多少人,一场恶战无可避免。 “我不会拿自己兄弟的命开玩笑,伶舟姑娘的眼力也不错,我安排了一万的兵马过来,以防更多的变故发生,也好先掩护你们离开。” 伶舟樾脸上骤然严肃。 许朔月看到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替她问出口。 “如果扈城真出了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敢带着人出来,城中自然有人守着,二位不用担心。” 江泽渊看出伶舟樾肃然神色下的担忧,对她道。 “伶舟姑娘若是不放心,我让人先护送你回去。 老实说,如果伶舟姑娘在,我也更放心扈城。” 伶舟樾确实担心,但不赞同他的话。 “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也不知道怎么就给了延庆侯这样的错觉,实在抱歉。 延庆侯只需要给我一匹马即可,我自己回去,不麻烦延庆侯。” 伶舟樾说完,径直下楼去。 江泽渊眉间萦绕疑惑,望向许朔月。 “我刚才是得罪她了吗?” 许朔月耸了耸肩。 “她只是担心扈城那边而已,你不用多想,还有,不用太过夸她,她不喜欢被人拍马屁。 有什么想要她帮忙的,直接说就是,她就这样。” 江泽渊承认,刚才他那话里,确实是有些拍马屁的成分在。 但更多的还是真情实意。 他没有想过伶舟樾来,能为他做什么。 但她主动来到裕城,与许朔月擒住许文正。 看似被许朔月胁迫,但也配合着许朔月混进容城,打开城门。 感觉她还是挺靠谱的。 而且也忧心大顺的百姓。 “我好像知道摄政王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为什么?” “她忧心百姓,摄政王却从不理会百姓死活,两个极端相互吸引,很正常吧?” 许朔月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语气淡漠。 “你想多了。” 虽然不知道李廷鹤怎么就看上伶舟樾,但许朔月清楚,伶舟樾看上李廷鹤,绝不是因为什么爱不爱的。 “先盘点城中粮草,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兵力同时驻守容城和裕城……” 江泽渊知道她想说什么。 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强硬占着空荡的城池,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 “有兵力,只是会晚点到,你不会以为,我江家军,只有区区五万人吧?” 许朔月对上他自信的眼神,来了兴趣,靠在城墙上,下巴微微抬了抬。 “展开说说。” “江家军总共二十五万兵力,对朝廷报的是十七万兵力。 是除了摄政王带领的天玉军外,总人数最多的军队,扈城外的大营,可不止一处。” 许朔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冒昧地问一句,你们谎报兵力,难道是想……” “哎,打住,我爹没那个念头,我更没有。 只是那时,我爹担心摄政王真的会反。” 他望着远处,眼眸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眸中透出危险暗光。 “我们都会谎报兵力,谁又敢保证天玉军真的只有四十万兵力?” 许朔月眉梢微挑:“他就算只有四十万,你们也确实不是对手。” 江泽渊:“……” 这确实是事实。 …… 伶舟樾快马赶回扈城,进入城中,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守城的将领。 “张将军,现在城内还剩多少兵力?容城的曹家军进不了城,现在已经往这边来了。” 她借助乌鸦的眼,看到三万大军从官道过来。 “伶舟姑娘不必惊慌,已经有两万江家军抵达扈城,此刻驻扎在西门外。 江将军已经让分散在其他地方的士兵聚集过来。 前来支援的天玉军也都陆续过来,驻扎在南边的城外。 区区三万人,没什么好怕的。” 闻言,伶舟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天玉军……” 她喃喃道,这支军队怎么这么耳熟? “这是摄政王的军队,专门从西边赶来的。” “那西边……” 她声音焦急,张将军听出她的担忧,打断他的话,笑呵呵安抚她。 “西边自然还是有人守着的,摄政王怎么会顾此失彼呢?” 想到他贪了那么多钱,会多养些兵也是正常。 她点点头,想到什么,她犹豫着问张将军,眼中带着点点期翼。 “天玉军此次带队的人是?” “是尤迁尤将军。” 没有听到想听的那个名字,伶舟樾脸上瞬间失落。 张将军还以为她是在想李廷鹤,笑容揶揄。 “伶舟姑娘这是想摄政王了?要不然早些办完差,也好早日回盛京与摄政王团聚。” “……” 伶舟樾懒得解释,敷衍一笑,转身离开。 “小姐。” 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的女子朝她行礼。 伶舟樾脑子有些眩晕,像是出现幻觉。 “竹月……” “是我。” 伶舟樾喜极而泣,快步跑去,紧紧抱住眼前的人。 温热的温度,昭示这是鲜活的生命。 伶舟樾鼻尖发酸,嗓音哽咽。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失而复得的心情无以言表,她任由自己加重拥抱的力道,确认眼前人的存在,生怕她是假的。 竹月是九年前与她一起从族中出逃的几人之一。 她们后来分道扬镳,再没有对方下落。 许多年后,她才意外在盛京遇见竹月,知道她如今是李廷鹤的暗卫。 如今洛戎族人所剩无几,她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失去生命。 “我只是替摄政王跑了趟腿,从西边带一队兵力过来,协助江家军拿下临月国。 为了这一战,摄政王韬光养晦许久,不允许失败。 只是他不让我与你通信,也一直对我有所防备,我这才没能及时告知你。” 伶舟樾听出她快断气了,才依依不舍松开。 “你没事就是最好,其他人呢?盛京那边我们就不回去了。 以后我们浪迹天涯,或者找座山隐居,我不信摄政王能找到我们。” “其他人……在盛京,摄政王怕我们不回去,把他们关起来了。” “……” 竹月一句话,直接把她干沉默。 她此前甚至想过,在这见不到竹月,她就不回去。 反正盛京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竹月出现更好,她直接带她远走高飞。 “最长期限,是临月国投降后一个月。 到时小姐你不回去,其他人都会死,这是摄政王说的。” 伶舟樾咬牙切齿,低低骂了一声。 “真是日了狗了。” 最低期限定临月国降后。 这人是想看她如何表现,以示忠诚啊。 “去他娘的!我才不会给他做苦力!” 竹月:“……” 看出竹月心不在焉,伶舟樾点了点她的眉心。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说。” 第111章 皇上是想跟臣借钱? 竹月犹豫半息,伶舟樾的脸顿时一垮,嘴角下撇,委屈得要哭出来。 “哎,到底是许久没联系,比不得现在你与摄政王的感情。 也是,毕竟我也没为你们做过什么,若是你们想要继续跟着摄政王,我也没有拦着的理由。” “……” 竹月静默看着她擦了半晌眼角,叹着气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你来说,反倒是好事。” 闻言,伶舟樾从长袖下露出脸。 “说来听听。” “听说尘光的掌门死了,现在是冯不渡当家。” 伶舟樾眨着眼,努力消化竹月这话。 冯不渡这个尘光叛徒,现在是尘光的掌门。 尘光内部肯定已经经历一次洗牌。 能把冯不渡推到这个位置的人,有,也只有一个。 ——李廷鹤。 她想过李廷鹤把她支走,可能是为了对付方不易。 但她没想过他能斗赢。 现在看来,他赢了。 方不易怎么也算是一代宗师。 李廷鹤都废了,居然还能把他弄死。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有手段。 “盛京那边,可有其他关于摄政王的消息?” 竹月摇头:“这也是我在来的路上,意外得知的,至于盛京那边,我也没有音讯。” 伶舟樾现在心烦意乱。 张将军已经去点兵,想来曹将军的那个亲信看到扈城这边还有那么多守军,应该不会乱来。 “走,陪我去吃点东西。” 一晚上没合眼,她现在又累又饿。 得先吃一顿,再好好补个觉才好。 “对了,还有件事。” 竹月左顾右盼,见周围没什么人,才开口道。 “我到天玉军大营去传信时,听到他们还分了一拨五万的兵马,往盛京那边去,估计这也是摄政王的意思。” “私自带兵回京?” 竹月撇了撇嘴:“这批天玉军过来,也没有圣旨调遣。” 伶舟樾:“……” 李廷鹤是真当这是他的江山啊,想往哪调兵,就往哪调兵。 “小姐,摄政王莫不是想……逼宫?” 打降临月国是李廷鹤的主意。 这个时候盛京不宜生事。 可想到那没有圣旨,私自前往盛京的兵马,伶舟樾终究惶惶不安。 李廷鹤杀死李玄辞没有任何征召。 他要是想杀死李越溪,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可现在逼宫,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他图什么? 两人在小吃摊上吃着汤饼,张将军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信。 “伶舟小姐,吃东西呢,这是盛京那边来的信,我一看是给你,立刻给你送过来了。” 伶舟樾接过信,问起城外情况。 张将军摆手笑着道。 “没什么,那人一见咱们人也不少,就放了几句狠话,灰溜溜地回去了。” 伶舟樾看向城门的方向。 这里距离城门不远,外面要是打起来,现在这里不会这么祥和。 “打不起来就好。”她庆幸说着,让人再来一碗汤饼。 张将军摆手谢过,赶着去处理公事。 伶舟樾也没有阻拦。 打开信,是李廷鹤亲手所写。 伶舟樾认得他的字迹。 写了一整张纸,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这段时间让她别回盛京。 这下伶舟樾更加坐立难安。 李廷鹤如果现在反,民心不稳,更容易激起民愤。 从私心来说,伶舟樾不想李越溪和许折花出事。 “吃完回盛京。” 竹月也没有多问,加快进食速度。 …… 盛京。 皇宫,御书房。 “皇叔的意思,还是坚持让朕退位?” 李越溪笑了,盯着面前的宁王,眼中却是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这老东西,见她三次,提了三次。 比徐御史还锲而不舍。 “皇叔,我就问一句,朕上位这段时间以来,大顺发展如何?” 宁王抿着茶,深呼一口气。 “皇上确实做得不错,但也只是暂时缓解大顺国内的紧张,而且皇上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同意与临月国开战。 战争开启,就是无止境地往里面砸钱,皇上现在是减少赋税了,可空虚的国库,如何支撑国战? 这钱,又该从何处来?” 李越溪同意李廷鹤与临月国开战,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李廷鹤保证,不会动用国库的银两,也不会剥削百姓以充军饷。 “皇叔担忧,也是情理之中,这也是朕宣皇叔进京的目的。” “……” 宁王神色错愕,脑子转了转,确定自己没听错。 “皇上……是想跟臣借钱?” “文武百官都募捐不少,就连摄政王都捐了,皇叔难道不愿意?” 宁王无言盯着李越溪无辜的眼神。 这是李廷鹤让她这么做的吧? 毕竟这孩子这么单纯。 “皇上,珩州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民生多艰难。 三年有两年是大旱,臣每年都要从府中拿出大半积蓄接济他们。 近几年早冬,若是没臣,珩州得饿死多少百姓?” 李越溪盯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冷。 宁王接济百姓的事,是不假。 他在百姓心中,是个大善人。 可他与临月国有往来也不假。 之所以前几次没说,是因为证据没有送到。 今日,那些账本已经悉数送入宫中。 “皇叔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也深感欣慰。 不如今日咱们把话说开了,皇叔再说说一些朕不知道的事如何?” “皇上这是什么话?” 宁王缓缓站起身,抬起双手对着上方抱拳,义正词严。 “臣做事无愧于人地,无愧于世人,有的自然上报,没有的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噢,是吗?” 听到李廷鹤的声音,宁王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面色僵硬。 他迟疑回头,看到进来的李廷鹤,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原来是九弟,听说九弟最近受伤,都没来上朝。 本王去你府上找你,你那府上的管家说,你在郊外的山庄内修养,现在怎么跑到这来了?” 李廷鹤绕过他,走到他刚才坐的地方坐下。 “劳烦宁王挂念,本王听闻你来了,能下地立刻来这见你了。” 他望着面前的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 旁边的宫女忙不迭换上新的茶杯,倒上热茶,生怕迟一点被罚。 第112章 栽赃 宁王冷眼看着这一系列动作,又看了眼李越溪的反应。 没反应。 看来李越溪和她那哥哥一样,已经彻底沦为李廷鹤的傀儡。 “听宁王刚才的话,似乎是不想告知皇上一些事。” “也或许是,有些事不能告诉皇上,所以不能让皇上知道,本王这么说,更加正确吧?” 宁王站在原地,大热的天,他的背后已经冰凉一片。 几年前李廷鹤镇守扈城,与临月国对战时,他就怀疑李廷鹤已经注意到他与许文正的交易。 直到后面逼退临月国,天玉军去了西边,李廷鹤自己回了盛京,他心里也没能完全踏实,停了半年才继续和许文正交易。 现在他提起这话题,莫非是想要把当年的事扯出来? “臣对皇上并没有隐瞒,不知摄政王是指什么事?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既然对方不打算认他这个哥哥,他也没必要继续客套。 李廷鹤想要他留在盛京,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看来宁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廷鹤让人进来,手中呈递的,正是加急送来的,宁王倒卖铁矿的账本。 李越溪只是象征性地翻看几页,就递给宁王。 “皇叔,你自己看看吧。” 宁王手中满是冷汗,踌躇接下李越溪手中账本。 每翻一页,他的心在胸腔内撞击得更加猛烈。 怎么会? 他藏在暗格里的账本,怎么会出现在这? 莫非他的宁王府中,有李廷鹤安插的细作? 是傅恒? “皇叔?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李越溪犀利眼神的逼迫下,宁王心神恍惚,下意识想要跪。 可他很快清醒过来,坚定站稳。 “皇上,这是栽赃,臣并不知晓此事,一定是有人想要栽赃臣!” 李廷鹤全身作痛,装作慵懒倚在椅子扶手上,把玩桌上茶杯,神情戏谑。 “难不成,是本王栽赃你?” 宁王抬眼对上李廷鹤冷沉的视线,心猛然一惊。 恐惧如同毒虫,爬上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动弹不得。 在极度的恐惧下,宁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生一计,对着李越溪道。 “臣确实是有事没告知皇上,这事因为臣没有证据,所以臣当年未能上报。” “说。” “当年摄政王率兵抗击临月国,在珩州逗留许久,摄政王明明能杀掉许文正,但次次被许文正逃脱。 臣当时觉得蹊跷,让人暗中探查,发现摄政王与许文正之间一直有往来。” 他偷偷查看李廷鹤的神色。 李廷鹤并不为惧,倚着椅背,撑着侧脑,闭眼假寐。 宁王硬着头皮继续道。 “临月国在兵力不敌的情况下,仍然继续和我们打,并非是许文正蠢,而是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 摄政王倒卖兵器给这许文正,以谋取私利,许文正暗中培养自己的兵马,壮大自己在临月国中的势力。 这账本并非本王的,恐怕应该是摄政王的。” 他正眼望向李廷鹤。 即便没有他的眼神压制,他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戾气,也凶悍得令人畏惧。 “摄政王拥兵自重,本王人微言轻,没什么能威胁到摄政王,可不代表摄政王就能随意栽赃于本王。” 他转而面向李越溪,双手作揖,一揖到底。 “还请皇上明鉴。” 李越溪还没出声,李廷鹤略带慵懒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响起。 “既然宁王问心无愧,为何不带真正的小世子进宫?” 他话音落下,外面也传来小世子天真的稚嫩嗓音。 宁王听到这声音,全身寒毛立起,抬头望向窗外,正好看到小世子从窗边远处走过。” 他眼瞳微张,整颗心犹如沉到海底,快要不能呼吸。 “既然宁王有物证也不认,本王这还有人证。” 他一拍手,宁王府的管家出现在御书房。 眼下是宁王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李廷鹤现在才出现,恐怕是因为此前人证物证,还有他儿子没到。 他今日来,看来是做足了准备。 宁王幽幽叹了一口气,忽然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摄政王,你不会以为,本王会就此束手就擒吗? 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已经通知其他各路王爷诸侯。 这天下你把持这么久,还扶持一个女子上位,早就有人不满。 不出三日,兵临城下,只为清君侧。 至于皇位,自然不能让一个女子继续坐在上面。” 李越溪听到这话,撑着下巴,不急不躁。 “女子怎么了?看不起女子?” 宁王朝她望来,沧桑的眉眼间满是嘲讽。 “你一个女娃,懂什么治国之道?跟你哥一样,都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李越溪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不是傀儡,她哥也不想做这个傀儡。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想做的,和李廷鹤无关,与旁人更无干系。 “看来宁王这是有些神志不清了?来人,带宁王去天牢清醒一下。” 宁王被带下去,那些证据也都移交大理寺处理。 李廷鹤揉着眉心,眼眸微阖。 “宁王家底丰厚,抄了都充军,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越溪听得脑仁发疼。 她总结出李廷鹤最爱的就是抄家充军。 充公……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充进国库的。 “你能不能不要老想着你的天玉军?国库空了!空了!空了!” “……”李廷鹤剑眉轻皱,咂摸着嘴,语气低沉:“不充军,三日后大军压城,你指望着你的国库救你?” “他们能有多少人?宫中羽林卫精兵三千,城里金吾卫八千,驻守在城外的军队一万,除非……” 说到后面,李越溪脑海中闪过一丝想法,心中后怕,语气也不由自主低了下去。 “除非他们养了私兵……” “你知道就好。” 朝中那么多官员贪污,外面的诸侯王爷们又怎么可能不贪? 可若是养私兵,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真做了,那时间一定不短。 “看看,你让多少人不满,人家都瞒着你养起私兵了。” “现在这些私兵是奔你来了。” “……” 李越溪被他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虽然更想对付李廷鹤,也只能闭嘴。 等这些人斗得两败俱伤,才是她收网拍掉最好时机。 “说起来,姜言非奉命清除贪官,最近没少被那些世家针对,你让他这几天就先歇歇。” 李越溪腾的站起身,一掌拍在桌上,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见。 第113章 郡主被抓 “因为这些世家,就任由那些贪官继续呆在那些位置上?” 李越溪义愤填膺,忽而露出戏谑表情,促狭盯着李廷鹤。 “还是摄政王愿意让人跟你分一杯羹?” “现在有人跟你要这个皇位,你估计也是不愿的。” “……” 李廷鹤起身,没忍住轻咳两声,胸口闷疼得厉害。 他眉头微蹙,忍着痛,放缓了语调。 “那些诸侯之间,肯定与世家之间有牵扯。 到时他们兵临城下,世家们定然坐不住,一并收拾了就是。” 李越溪倒是没算到这一点。 旋即她又意识到一件事情。 “万一驻守在盛京的兵不够,还怎么收拾啊?” 李廷鹤没再理她,招呼沧浪来过,扶着他离开。 上了步撵,他支着额头阖眼假寐,额头鬓边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的四肢百骸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体内的经脉火烧一般难受。 沧浪时不时替他擦擦脸上冷汗。 出了皇宫,上马车后,他才拿出药丸吃下,暂时压住体内的痛苦。 “花三七什么时候到盛京?” 沧浪在外面道:“预计后日就能到。” 李廷鹤侧躺在马车内,蜷缩着身体。 后日才到…… 还真是什么坏事都凑到一起。 此前他强硬冲开身体中堵塞的真气,已然损坏经脉。 与方不易一战,若非他提前下毒,撑到他毒发,险些当场死在他手底下。 这般折腾下来,要不是他内功深厚,未必能撑到现在。 几日后,盛京能撑下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下去。 …… 扈城。 许朔月陪江泽渊点完现在边境的所有兵力,陷入沉思。 “你不是说,你们江家军有二十五万兵力吗?怎么现在只有十七万?” 江泽渊望着面前排成方阵的巨大军阵,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惬意。 “十七万也不少啊,加上天玉军二十万,你说今年年底,能不能打到临月上京去?” 边境纠集这么多大军,江泽渊已经有了主动出击的打算。 这事越快结束越好。 许朔月眉头紧锁,却是不停追问。 “江家军剩下的八万军力到底在哪?” 眼见瞒不下去,江泽渊反倒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没管住这嘴,什么都跟她说了? “暂时……不在这。” “不在这在哪?还是其他地方也需要打仗?” 许朔月说完这话,忽而意识到什么。 江泽渊现在和李廷鹤合作。 江家军没有全部在这,反倒是天玉军来了。 为什么? 是什么非得要需要那八万的江家军? 有天玉军难道还不够吗? 前两日他们出兵神速,夺得临月国两城,算是彻底与临月国开战。 “莫不是其他国也蠢蠢欲动了?” “这倒没有。” 许朔月盯着江泽渊,嘴角勾着冰冷的假笑。 “所以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将军这是有事瞒着我?莫非是因为我是半个临月国人的身份?” 许文正现在已经在他们手中。 据上京的密探来报,许文正和许朔月叛变的消息传入上京。 许家已经被抄家,许家人正在被押往这里的路上。 临月国的皇上,估计是要让他们家人来劝许文正和许朔月回去。 许文正应该是想回去。 这老家伙骨头硬,嘴巴也紧,在牢里吃了不少苦,什么也没吐出来。 至于许朔月,自然是不会回去。 江泽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他就是觉得,自己可以相信这个人。 “听说许家人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若将军还怀疑,我可以亲手杀了他们,以证清白,亲手杀了许文正也可以。” 反正这些人,她都不在乎。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江泽渊想了想,那边的事又不需要他们,跟她说也无妨。 “近来新皇登基,因为新皇性别的原因,有不少人反对。 这次传宁王回去,摄政王恐会生变,调了八万江家军去了盛京。” “即便生变,他怎么不调他自己的军队?” “都调了。” “……” 江家军是大顺国第二大军队。 盛京那边若是生变,江家军护主,也算是站了位。 只是一下调过去八万,会不会有些多? “算了,这是你的军队,你怎么安排我也无权插手。” 江泽渊看出她的忧虑,出声道。 “等盛京安定,八万大军就会过来,我觉得今年年底,应该能拿下临月国。 临月国全国兵力加起来,满打满算,算他有三十万,挡不住。” “能劝就劝,不行再打吧。” 许朔月的目光从列阵的军队上略过,想去探探容城的底,当即想到伶舟樾。 “伶舟樾呢?让她今晚和我进容城去看看。” “伶舟小姐,前两天走了。” 提到她,江泽渊来了好奇。 “她这人平时都这样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留封信就走,都等不及亲自打个招呼的。” “嗯?她还给你留了信?给我可是没留。” “就写了四个字,走了,勿念。” 许朔月习以为常地点点头。 “是她的风格,刚认识那会儿,她也是会留封信给我,现在直接招呼也懒得打了。” 见她要走,江泽渊叫住她。 “容城就别去了,前几日我们突袭,现在边境的几个城都在戒严,不会轻易放人进出。” 许朔月打量了他一眼。 这人不会不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吧? 戒严有如何? 她想去的,还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行,我知道了。” “将军,将军,不好了!” 林校尉慌慌张张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着急开口。 “郡主……她……她被……抓了……” 许朔月听到这话,快速折回来,和江泽渊一起看林校尉带来的信。 “珩州突然出现一支军队,说是……宁王的军队,截了郡主带来的……粮草。 现在他们要求我们停止与临月国开战,和他们同去盛京,说是……清君侧。” 江泽渊看着信上内容,露出一抹冷笑,眼底冰凉。 “这是坐不住了,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四万,他们还说,其他王爷诸侯的军队已经去往盛京。 将军若是不同去,便会被视为叛军。” 第114章 小爷带你去杀人 许朔月揉着侧脑,对这些皇亲国戚颇为头疼。 她突然有些庆幸,李廷鹤提前调兵去盛京。 他能料到现在的结局,很难说这一切是不是他在暗中推动。 “需要我为你走一趟吗?” 江泽渊想了想,点头道。 “那就麻烦许姑娘去营救舍妹了。” 他作为主帅,确实不能轻易离开。 “你需要多少人?” “给我三千就行。” 林校尉刚张口,江泽渊就答应许朔月。 “早去早回。” 目送许朔月离开,林校尉面色茫然。 “将军,你就这么相信她?” “你也应该相信她,许姑娘是个人才。” 林校尉自然知道她是个人才,不然也不会杀死靖安王。 “将军,你知道现在底下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说什么?” “说你被美色所迷,那个女的,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许朔月刺杀靖安王,江泽渊比所有人都清楚,那只是一场戏。 即便现在江山易主,他也不能说出。 “杀父就杀父吧。” 林校尉欲言又止。 他跟着靖安王的时间也不短,对其尊重敬畏。 “将军,你这么做对得起靖安王的在天之灵吗?” 江泽渊一个头两个大。 他爹一个死遁,就回乡种菜去了,倒是轻松,可是苦了他们。 他拍着林校尉的肩语重心长。 “林校尉,我知道你们可能接受不了,但我爹临终之前说过,他若死了,让我不必为他报仇。 他死是命数,逃不掉,他这一生杀业无数,有人杀了他,也是为他做了一件善事。” 林校尉质疑:“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那你倒是多读书啊。” “……” …… 许朔月带着三千人,往内地去。 越往内地走,林子也多了起来,适合伏击。 不用点脑子,直接用三千人去杀四万人,确实是给人送人头。 许朔月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傅恒得知江泽渊派人来救人,并非投诚,当即派出人诛杀。 第一天,宁王的军队,损失三千。 第二天,傅恒派出八千军队去追击。 第三天,传来无人生还的消息。 傅恒的军队无人生还。 傅恒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派出人去讲和。 派出去讲和的使者还没进江家军藏身的林子,就被一箭射中,当场一命呜呼。 傅恒急红了眼,留了五百人驻守大营看管人质,两万多的兵马,全派进山。 他就不信,这么大点的林子,还能真把他所有的兵都吞了? 一天后,林中还未传来消息,他们大营先被偷了。 冯不渡带着几个好手半夜偷袭,先救了江溯一行人,和他们联手,一晚上屠尽五百人。 天微微亮,露出鱼肚白。 空气中的烧焦糊味和血腥味弥漫。 死亡笼罩在大营上空,生人勿近的气息将这里与外界隔离。 江溯身上几乎全是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嘉明郡主功夫不错啊,倒是让在下少分了不少心。” 江溯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在场还活着的伙计。 她带的人虽然也有功夫傍身,但比不得冯不渡带来的人精良。 一晚的恶战,她几乎损失一半的人手。 “哎呀,怎么不见钱大少爷啊?嘉明郡主,你这看人的眼光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冯不渡故意这么说,甩掉白扇上的血迹,依旧徐徐摇着。 虽然也是一身血色,但也难掩他风流的气质。 江溯的脸顿时暗了一个档次。 这次是钱世宝泄露他们的踪迹,他们押送的粮草物资才会这么轻易被劫。 她回头对剩下的伙计道。 “先去找伤药,再找点吃的和马匹,带着上路。” 冯不渡眉梢挑着几分戏谑,看戏似的望着江溯。 “上路?这是要去哪啊?” “要你管?” 江溯被他轻佻的态度气得心烦。 这人就是故意来看她的笑话。 可她被他搭救,也是事实。 她不是恩仇不分的人。 深呼吸一口气,气顺了些,她的语气也没刚才那么冲。 “宁王有四万大军,我哥只派了三千人来,根本无济于事,一会儿他们该回来了。 今日之仇,我定亲手报,等我去找我哥要点人,再回来报仇也不迟。” 冯不渡点点头。 “不愧是郡主,想得就是周到,不过你算漏了一点,领兵前来的,是我大师姐。 而且他们进的那片林子里,有我二师姐在。 区区四万兵马,又有何惧?就是进去十万大军,那也是有去无回。” 即便是李廷鹤,也未必敢说出这话。 江溯见他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他很笃信。 “收起你疑惑的眼神,你瞧好就是。 走,进城去,小爷带你去杀人,把丢的面子找回来。” “……” 江溯很不想相信他的话。 但他带来的这些人,也确实都是好手。 他的那两个师姐,莫非真的很厉害? 冯不渡走了两步,见人没有跟上来,站在原地侧身回头打量。 “嘉明郡主莫不是怕了?” “怕?本郡主这辈子就没怕过谁!” 她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排好受伤的人,江溯随冯不渡一起进城。 …… 山中枝繁叶茂,树冠遮天蔽日。 即便是白日,林中的能见度也比不得外面,昏暗如黄昏,无法辨别时辰。 此刻这片林中,血气冲天,死人遍地,状况惨烈。 死尸身上插着无数箭矢,落入坑中的死尸堆积如山,几乎溢出坑面。 马蜂的嗡鸣声逐渐远去,山中的虎豹豺狼,却是没有要散去的意思,还在大口大口撕咬地上的尸体。 江家军光是看着就胆战心惊。 陷阱是许姑娘让他们连夜做的,箭是他们放的。 这些成群结队的野兽可不是他们招来的。 他们侧目望向树上的三个女人,目光畏惧。 这三个女人,比下面的野兽还恐怖。 许朔月看不下去了。 “什么时候让他们走?” 她望向竹月。 竹月耸耸肩,她负责召唤马蜂火蚁这些小东西。 下面这些,她可使唤不来。 许朔月无奈望向伶舟樾。 “还请师妹收了神通,我们还要去救嘉明郡主。” 第115章 你们是一伙的? “并不是我不愿,而是他们不愿,人家大老远来这么一趟,你得让人家吃饱才能让人家走啊。 让人家来帮忙,又不给一口饱饭,以后你让我在他们之间怎么做人?” 众人:“……” 众士兵缩在树上,不敢吱声。 伶舟樾低头望向在她下面的许朔月,也不想兜圈子,直言问道。 “师姐,盛京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透个底,我也不想折花有事。” 伶舟樾知道,现在能让许朔月担心的,也只有许折花。 她担心许折花,这也不是假话。 许朔月狐疑抬头,眼中透出疑惑。 “你不知道现在盛京是什么情况?” 伶舟樾摇头。 其实硬推,她也大概推得出来。 她和竹月两人从扈城出来看到宁王的军队,也看到江溯被抓。 这些军队虽然是私兵,但也和正规军没什么两样。 看得出宁王养得很用心。 宁王人在盛京,这些私兵的规模远比不上边境上的江家军,却敢冒出来。 她和竹月进去打探,这才得知国内不少诸侯王爷养的私兵都冒了出来,正往盛京去。 竹月之前说过,李廷鹤调了五万天玉军到盛京。 由此想来,李廷鹤不是要逼宫,恐怕是防着这群人逼宫。 她逗留在这,一来想着李廷鹤在,李越溪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即便李廷鹤没靠住,还有个许折花。 二来,她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和冯不渡联手,救出江溯,把被劫的粮草抢回来。 许朔月带着这三千人,来得正是时候。 “各路诸侯和王爷们之前本就对李廷鹤有防备,各自养了私兵。 现在更是不满李越溪上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想要把李越溪一起拉下台。” 李越溪也是冤。 明明可以做个闲散公主,偏偏被李廷鹤拉下水。 伶舟樾点点头,和她预料的都差不多。 “现在可以去救郡主了吧?” “郡主已经有人去救,现在估计已经进城。” 之前她就已经和冯不渡商议。 “我们直接进城就是。” 她吹响口哨,下面的猛兽们微微一愣,抬眼看了看树上的众人,继续吃东西。 众人:“……”这次是不管用了吗?这还怎么出去啊? “都下去吧,别打扰到他们就行,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谁要是手贱,被咬死可不关我的事。” 众人:“……” 即便伶舟樾发话,也没人敢下去。 还得是伶舟樾和竹月先打头阵,许朔月紧跟其后,其他人才怂的从树上下来。 路过野兽身边时,他们也都是尽量跟这些野兽保持最大距离,生怕它们突然袭击。 以前伶舟樾为了隐藏自己洛戎族的身份,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使用族内秘术。 许朔月这也是第一次见到。 “是不是用口哨吹出正确的曲子,就能操控百兽?” “也不是非得口哨,其他什么乐器都行,只不过除了音调准,这其中自然还有其他秘密。” 许朔月好奇追问:“是什么?” 伶舟樾神秘一笑:“无可奉告。” 许朔月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香味,她经常在伶舟樾身上闻到。 这并非施展幻术需要的香。 之前她一直以为是伶舟樾身上的普通香囊发出,现在不得不好奇,这会不会也是控制百兽的秘密之一。 “香味?” 伶舟樾笑而不语。 竹月道:“许姑娘,你别猜了,这是我们一族的立足之本。” 自己族中的立足之本,确实都不希望被别人探知。 许朔月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三人把军队留在城外,单独进城。 宁王府中已经镇压差不多。 江溯和冯不渡如伶舟樾预料的一样,已经在这里。 钱世宝和傅恒等人跪在地上,面色惶恐。 看到伶舟樾,他如同看到救星,眼中闪烁希翼的光芒。 “犹芳姑娘,犹芳姑娘救我!” 他手脚并用爬到伶舟樾面前,被竹月拦住。 竹月目光阴冷,睥睨脚下的钱世宝,如同在看一条狗。 “滚!” 钱世宝无助地歪着身子,望向竹月身后的伶舟樾,目光祈求。 伶舟樾拉着竹月站开,冲着钱世宝笑了笑。 前几次见面,她不是易容,就是蒙面,钱世宝每次都能认出她。 “钱大少爷的眼光还是这般毒辣,这都被你认出来了。” 钱世宝缩了缩脖子,对上伶舟樾含笑的目光,心中莫名生出股畏怯。 “倒也不是很肯定,因为犹芳姑娘你瘦了。” 伶舟樾微微一笑,眼中的笑含着冰冷。 “你也瘦了不少。” 钱世宝憨憨笑出声:“即便犹芳姑娘不在,我每日也都有听你的话,好好锻炼,好好看书。” 江溯听了半天,狐疑望向伶舟樾。 “你们是一伙的?” 她在天牢见过伶舟樾和许朔月,知道两人是同门。 特别是许朔月,她不会忘记。 许朔月第一次刺杀她爹不成,被关进天牢。 后面也不知是怎么逃出天牢的,还杀了她爹。 “你们两个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我就杀了你们,替天行道。” 江溯话音未落,人已经提剑刺来。 伶舟樾侧身躲开,不想和这人交手。 她身后的许朔月上前,欺身躲开江溯的剑,攻向江溯的手腕。 不出三招,便让江溯被迫丢掉手中剑,手被反钳扣在身后。 “你……你放开我!” 许朔月劲大,江溯挣扎半晌,愣是没有挣脱。 见她不能折腾了,一直置身事外的冯不渡这才过来打圆场。 “哎呀,郡主,你这是做什么,给你介绍一下,押着你这位呢,是我的大师姐,许朔月,你们之前应该在天牢见过了。 至于这位,是我的二师姐,伶舟樾,她可不得了,是摄政王的女人……” 伶舟樾听着这话就觉得不舒服,一脚踹他后腿上。 “我是没什么可说的吗?非得跟他扯上关系?” 冯不渡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疼得俊美的脸扭曲成一团。 “二师姐,二师姐武功盖世,风华绝代,貌比西施……” 伶舟樾听这马屁听得耳朵不舒服,抬腿又给他一脚。 这次却被他躲过去。 第116章 没必要和他们置气 江溯望向伶舟樾,又望向院中跪着的这些人,嘴角扯出嘲弄的弧度,笑得凄凉。 “所以,你们都是一伙的。” 冯不渡:“……” 虽然不是她说的这回事,但又好像是她说的这回事。 伶舟樾冲许朔月抬了抬下巴。 “放了吧,把人家小姑娘都弄魔怔了。” 许朔月刚松了点力道,江溯旋即反攻,神色狠厉,恨不得和许朔月同归于尽。 “你个杀人凶手,我今日就替我爹报仇。” 她话还没说完,双眼中的光芒突然涣散,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竹月从她身后冒出,语气平淡。 “这郡主太闹腾了,一会儿见了江家军,估计她能冷静点。”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傅恒一行人身上。 “小姐,这些人怎么解决?” 钱世宝不死心地望向伶舟樾,语气恳求。 “伶舟姑娘,我和傅公子没有做过任何坏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冯不渡冷笑:“都绑架嘉明郡主,劫了人家的粮草,这还不算做了坏事?” 钱世宝神色微愣,目光呆滞,一时手足无措。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我爹的意思,路过这里时,代他向傅公子问个好,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他不敢回头望向身后的傅恒。 傅恒盯着他的背影,也只是冷笑,没有多说其他。 “你骗得了我,你骗得了你自己吗?” 伶舟樾也不想和他多说,对冯不渡道。 “都关进牢里吧,等后面处置。” “哎,二师姐正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解决宁王府内的事,此地的官府也配合他们找到傅恒所劫的粮草。 江溯醒来,看到坐在她身旁的许朔月,下意识反应要动手。 手刚摆出攻击姿势,就被许朔月擒住。 “看来,你爹和你哥都没有告诉你啊。” 江溯听着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心里的仇恨暂时被好奇压住,盯着许朔月的目光透着警惕。 “告诉我什么?” 许朔月靠近她,在她耳边悄声道。 “你爹没死。” 江溯眼眸骤然睁大,心底的兴奋几乎冲昏她的头脑,理智又让她快速冷静下来。 “我凭什么信你?” “等到了扈城,你可以自己去问你哥,不过这事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江溯陷入沉思。 如果真如许朔月所说,那他爹就是欺君。 这可是死罪,严重的话,很可能会连诛九族。 “休息够了,就启程吧,粮草都已经安排好,现在可以上路了。” 江溯茫然跟着许朔月出了城门,这才看见外面的军队。 军旗在半空中飘扬,白底红边,写着大大的“江”字。 是江家军。 许朔月真的是江泽渊派来救她的。 冯不渡赫然在队伍其中。 “你也要跟着我去扈城?” 冯不渡摇着扇子,笑得肆意。 “谁说本公子是跟着你啊?本公子是替摄政王来给边境的将士们送温暖的。” 听他这么一说,江溯这才意识到,运送的粮草和物资多了许多。 这么说来,这家伙之前岂不是在后面跟了她一路? 看来她被抓的时候,他没少幸灾乐祸。 “嘉明郡主,关于我们的合作,不知道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本公子可比那胖子靠谱多了。” 江溯懒得理他,走向马车。 忽而她意识到少了人。 “你二师姐呢?” 冯不渡撇了撇嘴,提到伶舟樾,他脸色明显变差。 “走了。” “去哪了?” “收尸去了。” “……” 伶舟樾和竹月要了两匹快马,走捷径,快速往盛京的方向去。 看热闹是赶不上了,她倒是可以考虑给李廷鹤收个尸。 …… 盛京。 正如宁王所说,三日后,果然有大军兵临城下。 许折花倒着杯茉莉花茶递给李越溪。 “你别有太大压力,宫内有密道,直通城外,若真有事,我先带你离开。” “我没压力。” 李越溪嘴上说着,手却是连杯茶也接不稳。 许折花看破不说破。 “再说了,我是皇上,怎么能一个人逃走? 即便是要走,我也要带上我母后,还有赵公公,还有尹丞相,还有……” 许折花适时打断她。 等她继续说下去,只怕是宫内所有活着的都要带走。 “好了,真到那个时候,你连逃的时间都有限,哪能带上那么多? 我已经跟太后和尹丞相商议,让那些诸侯和王爷进宫商谈,不过……只怕是谈不拢。” 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看似针对李廷鹤,实则针对的是李越溪。 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除非李越溪答应退位,否则他们决不罢休。 “我这个皇上做得才三个月不到啊……” 李越溪趴在桌上,欲哭无泪。 她还想难得有这个机会,她要大展宏图,哪怕遇到再多阻力,她也不会退。 没想到,这第一关阻力,她就过不去。 “早知道,就先调查这些人养私兵的事,他们实在太可恶了! 外面民不聊生,他们居然贪财养私兵,全是臭虫子!” 桌子被锤得邦邦作响,桌上的琉璃茶壶和琉璃茶杯颤栗小声呜咽。 许折花微微蹙眉,抓住李越溪捶打的手。 目光触及发红的拳头,他目光一沉,面色冷了些许。 “没必要和他们置气。” 李越溪知道,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国库为什么是空的? 总不可能是被李廷鹤一个人掏空的吧? “我知道,可有他们在,我的国库什么时候才会充盈起来?” 说到这,李越溪眼中划过一抹狠厉。 “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兵马都夺过来,投入战场,说不定还能早些结束和临月国之间的战斗。” 若是大顺上下一心,她现在也不会这么烦躁。 说不定……李玄辞也不用死。 “皇上,各路诸侯和王爷都已经到御书房等着了。” 赵公公急匆匆来报。 许折花和李越溪的神色添了几分肃然。 李越溪不情不愿起身走向门外,跨出门槛,她的心已经乱作一团。 她知道进入来的这些人个个如狼似虎,都不是善茬。 第117章 皇上,注意措辞 她仰头望向天空。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就是不知道她今日能不能走出御书房。 忽而手上裹上一层温热,渗入她的肌肤,传入身体中,她的心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 低眉一瞧,是许折花握上她的手。 “没事,我陪你去。” 李越溪怔愣的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到他的脸上,刚平静下来的小心脏又开始躁动。 冷静,冷静。 不就是拉个手吗? 你怎么还是那么没出息? 别人不过是略施小计,你还心动上了! 李越溪深呼一口气,整理跃动的心绪。 “无妨,我自己可以,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摆平不了,我还做什么皇上?” 反正有李廷鹤在,先由他顶着伤害。 李越溪心里的那些小九九自然是逃不过许折花的眼睛。 “李廷鹤重伤在床上躺着起不来,今日来不了。” 李越溪平静的浅金色眼眸缓缓愣住。 许折花又补充一句。 “这次是真的。” “……” 李廷鹤有事没事就称病躺家里不上朝。 那么多次,她从来都是默认他是真的。 她可太想李廷鹤突然就重病死掉了。 唯有这一次,她希望是假的。 面对那么多诸侯和王爷,她一个人怎么顶得住啊? 至于许折花…… 看他这小胳膊小腿的,都还得由她来保护。 “还是别吧,那些人都不怎么讲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跟你姐姐交代?” 许折花面上不显,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他不过有事没事咳几声装装虚弱,李越溪是真的认为他是身子弱。 “公堂之上,他们还不至于动手,他们若是动手,这不是还有你吗?” 说着,许折花拉着她就往前走。 李越溪脚步发虚。 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自保一下都是勉强,保人还是算了。 “许折花,要不然你再考虑一下?” 李越溪几乎是被许折花拉着进御书房。 在屋内坐着的王爷和诸侯们看到李越溪和许折花,心中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都还是起身行礼,做足表面功夫。 李越溪坐在主位上,许折花自然的坐在她身旁。 她审视的目光带着笑意,扫过在座的各位。 “诸位前来的目的,朕已然知晓,只是不知道你们前来,都带了多少人啊?” 许折花给她倒着茶,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出声替他们答道。 “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算多,十万吧。” 李越溪接茶的手一抖,差点没接住。 王爷和诸侯们的脸上亦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许折花将其脸上表情悄无声息收入眼底,语调忽而一转,感慨起来。 “可惜了宁王的四万兵马,在珩州被江家军三千人给端了。” 众人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一度。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简直就是耻辱。 许折花不嫌够的又添一句。 “说起来,宁王现在人还在天牢里待着呢。” 众人:“……”这是在暗示他们什么吗? 烨王出声道:“宁王与外族勾结,自然是应该关入天牢,可是比起宁王,摄政王的问题明显更严重。 摄政王拥兵自重,把持朝政,在皇上继位后,依然对皇上构成威胁,这样的人,实在不该继续留在皇上身边。” 李越溪:“……” 当她傻吗? 等拿下李廷鹤,他们就该拿下她了。 “咳咳……” 李越溪半天嘴里没话,咳了两声撑撑场子。 “摄政王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说抓就抓,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啊?” 听到这,沧洛侯兴奋站起身。 “皇上不用担心,这事臣早就打听好了,摄政王练功走火入魔,真气逆行,筋脉尽断。 现在瘫在床上起不来,吐血不断,神医花三七进去都摇头,现在拿下他,他定然没有反抗之力。” “拿下他之后呢?”许折花说完,尾调带着戏谑的笑声。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他,犹如猛兽盯上猎物。 空气中的杀意瞬间浓烈似火。 李越溪暗中拉了拉许折花的衣袖,暗示他。 许折花不以为意,神色淡然继续道。 “摄政王虽然拥兵自重,可也不曾像各位这般兵临城下,恐吓皇上。” 烨王闻言,哂笑不停。 “皇后这话严重了,我们可没有恐吓皇上,只是给摄政王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束手就擒。” “确实没看出来,你们不都知道摄政王病得躺床上起不来,时日无多吗? 摄政王都快死了,清完君侧后,你们莫不是还有其他事?” 其他人面面相觑。 在对付李廷鹤之前,他们本来不打算提这事。 不过许折花说得也有道理。 李廷鹤确实活不过几日,提前说也无妨。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烨王。 烨王与先皇同出一脉,在这些王爷中间,又是长兄,他开口最为最合适。 烨王接收到其他人的目光,知晓他们的意思。 “皇上,是这样的,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登基,实在有违祖训……” 李越溪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勾着嘴角假笑着打断他的话。 “皇叔这说的是什么话?朕怎么没听过有哪条祖训说不能让女子登基继位的? 再说了,朕的母后没意见,朕的皇后没意见,百官之首尹丞相没意见,摄政王没意见,你们有个屁的意见啊?” 许折花抿着唇,压着嘴角的笑意,出声提醒。 “皇上,注意措辞。” 李越溪:“……” 最近回这方面的问题比较多,她火气大,这很正常。 众人算是听出来了。 即便是女子,坐上皇位,自然也是不想再下来。 烨王呵呵笑了笑,摆了摆衣袖。 “皇上不妨想想刚刚皇后问臣的问题,臣此次为何要带这么多兵马过来? 即便皇上今日将我们扣押在城中,明日那些兵马便会踏破城门。 皇上忧国忧民,想来也不愿看到这一幕吧。“ 李越溪神色阴翳。 这人在威胁她。 可现在城内和城外的兵马加起来,也抵不住十万大军。 哎,李廷鹤手上空有这么多兵,却又不在盛京。 不然现在也不会是这么个情况。 可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第118章 我这只能算业余的 李越溪的大脑飞快运转,设想许多方案,但都没有一个是可行的。 她强撑镇定,望向烨王笑得冷冰冰。 “这么说,皇叔这是承认了,这军队是来吓唬朕的?” 烨王:“……” 虽然是这么回事,但这么说出来实在是太损颜面。 “皇上也不能这么说,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这些军队,咱们可以当他们从未出现过,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大顺国好。” 李越溪笑容里透着阴沉。 “朕还是第一次见到把逼宫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这么说,皇上这是不答应了?” “……” 若十万大军踏破城门,李越溪也确实无可奈何。 李玄辞管理时,要财国库没财,要兵手上没兵。 落到她手中,时间也不够。 若是再给她三年,绝不会有现在这种情况发生。 “皇叔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朕要是再不听话,也确实是说不过去。” 众人一听,面上露出得意的笑。 他们就知道,李越溪定然是架不住被他们这么威吓的。 “哎,皇上,说不过去那就打过去,咱们盛京又不是没兵。”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许折花依旧镇定自若。 李越溪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暗暗用力拉扯他的衣袖。 许折花置若罔闻,继续道。 “宫中羽林军那么多,想要留住各位,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城外的十万兵马,倒也不必多费心。 皇上是天子,自然有上天眷佑,有天降神兵相助也说不定。” 李越溪:“……” 有个鬼的天降神兵啊! 李越溪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 许折花平日也不是这种盲目自大的性格啊! 意识到许折花的反常,她忽然有些相信。 可能真的有天降神兵。 在座的个各位被许折花这话逗得前仰后合。 烨王笑声低沉,脸上嘲弄之色同其他人一般,不加掩饰。 “听说皇后好歹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居然也会说这种糊涂话,莫非是被吓傻了不成?” 许折花笑了笑,没有驳斥,反倒是下令道。 “来人,烨王等人谋逆弑君,将其拿下。” 羽林卫早已在外等待多时,闻言如洪水涌入,将几人团团围住。 几人腾的从位置上起来,手搭在腰间,忽然反应过来,进宫时他们已经把刀都留在宫外。 不能带兵器进宫,这是规矩。 他们敢留下自己的兵器,也是因为他们笃定李越溪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烨王神色肃穆,望向许折花。 他看得出,难缠的不是贪恋皇位的李越溪,而是他。 想必没有他,李越溪也没这个胆子敢抓他们。 “皇后,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放了我们,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谈上几日。 若是今日我们被抓,明日外面的十万大军,就会破门而入,踏碎皇宫的宫门。” 许折花好似应付小孩般头疼,剑眉微蹙,淡淡摆手。 “行了,知道了,都带下去吧。” “你……”烨王气得说不出话。 沧洛侯是个不甘坐以待毙的,眼见羽林卫上前,他回头望向李越溪。 两人对上视线。 李越溪察觉到扑面而的杀意,后颈发凉。 沧洛侯突然冲向她,气势汹汹,威压压得李越溪身体不敢动弹。 眼前沧洛侯的动作在她眼中变得缓慢。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流淌。 李越溪这才发现,光是靠练几个剑招,其实作用不大。 在这些身经百战的人面前,她这种新手轻而易举的就能被对方的气势震慑。 对方在死亡中磨砺出的杀意和狠厉,都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千钧一发之际,一人突然挡在她面前,拦住沧洛侯。 双方对招拆招的动作行云流水。 许折花招式刚柔并济,下手快准狠。 沧洛侯在他手中没撑过十招,就被踹飞在地。 不止沧洛侯,就连其他人都对许折花侧目,不敢相信。 许折花整理着有些褶皱的宽袖,神色淡漠。 “各位要是想动手,本宫也略懂些拳脚。” 众人:“……”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侯爷在你手里连十招都走不了,你管这叫略懂? 其他几个诸侯不信这个邪,一个接一个上前。 也有理智在线的,想要搏一搏,冲出羽林卫的包围圈。 最后无一例外,都被抓住,关进天牢。 许折花整理着衣领袖口,看着人都带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气。 若他们一起上,他未必招架得住。 一回头,冷不丁对上李越溪审视的目光。 既然当着她的面出手,他就没想过继续隐瞒。 “咳咳……虽然我身体向来羸弱,但还是跟着我姐学过一招半式,刚刚没被吓着吧?” “……”你那叫一招半式? 李越溪转念一想,许折花到底是尘光的人,会点拳脚功夫也正常。 而且他之前也说的是他身体不好,没说他不会武功。 也幸好他会武功,不然她此刻已经被沧洛侯绑架,情况不容乐观。 “还好……” 李越溪弱弱点头,顿了半晌,忍不住问道。 “你的武功似乎比沧洛侯强,你跟摄政王比的话,你们俩谁要厉害些?” 想到李廷鹤,许折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李廷鹤那块硬骨头可是连他姐都不想啃的。 “我在尘光主要是读书,练武也只是为了自保,不给我姐拖后腿。 和尘光的专业杀手比,我这只能算业余的,自然不能和摄政王比。” 李越溪头一垂,肉眼可见的沮丧。 想到什么,她又猛然抬头。 “那你姐和樾樾联手,能杀摄政王吗?” 许折花面色苦闷,坐到她旁边道。 “不瞒你说,我们师父是尘光掌门,武功高深莫测,在江湖上也是一代宗师。 前几日他死了,摄政王杀的,不然你以为,平白无故的,摄政王怎么躺床上就起不来了?” 许折花的话从李越溪的耳朵中穿过,她发现新大陆一般双眼发光,抓住自己想要的重点。 “所以摄政王真的只有几日可活了?”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李越溪兴奋站起身,小碎步朝着御书房外跑。 “摄政王要没了,这可是天大的丧事,朕得亲自去送送他,好好给他操办后事。” 许折花施展轻功鬼步上前,抓住她的后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即便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也杀不死他,而且他现在还不能死。” 第119章 摄政王怎么还没死 李越溪笑嘻嘻的脸上陡然转冷。 “为什么?” “外面的十万大军,你能解决吗?” 李越溪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炸了。 “我以为你敢抓他们,是因为你有办法对付外面的十万大军。” “……”他要是有这能力,早自己做皇上了。 李越溪眼珠子一转,更加疑惑。 “摄政王现在躺在床上,他怎么解决外面的十万大军?莫非他早就偷偷调兵到盛京?” 现在调兵,显然不切实际,远水救不了近火。 可若是在这之前就调兵过来,李廷鹤又安的是什么心? “他也想逼宫?” 李廷鹤要是想逼宫,那可太容易了。 许折花摇摇头。 “他不过是防患为未然,没想到这些人真的会带兵过来,现在外面有五万天玉军和八万江家军,对付外面那十万大军,足矣。 一会儿尹丞相会去和外面的大军谈判,如果他们坚持攻城,我们也不必手下留情。” 有许折花这话,李越溪心里也松缓些许。 “就按你的安排来,我去趟摄政王府。” 许折花连忙拉住她:“你还要去杀他?” 李越溪脑子还没昏到这种程度。 “我这是去看看他,万一他今天就没了,也不知道外面那十几万的军队听谁的。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们会和烨王他们的十万大军同流合污,一起破城。” 许折花:“……” 李越溪亲自登门拜访,也没有见到李廷鹤。 向闻名遐迩的神医花三七打听,花三七也只是摇头摆手。 想来,这次李廷鹤真的走到头了。 当天,尹丞相在城头和叛军谈判。 那些人都不满李越溪当皇上,再加上烨王一行人临走时下的命令,执意攻城。 鼓声冲天,兵戈声响。 一时间,盛京城内人心惶恐不安。 即便到了晚上,也没人敢睡着,生怕外面的叛军攻入城内。 这一仗,打了十天十夜。 李越溪抱着户部的财报大哭特哭。 空了! 国库空了! 这回真的见底了! 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养兵马需要那么多银钱。 钱砸进去跟砸进无底洞一般。 她要是李廷鹤,她能比李廷鹤还能贪。 李廷鹤之前说的话也应验。 世家知道敌军在外面,也有了行动,私自给外面的敌军送粮草和物资。 她亲自带人去抓,当场格杀所以勾结叛军的人。 世家全族也被抓住,先关在天牢。 所抄的所有家产,也都尽数充公,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些天两军对战,叛军折损更为严重。 许折花和尹丞相估摸着再打三天,叛军应该就撑不住。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黎明时分,叛军主将的头颅和尸体被挂在盛京城的城头。 江家军和天玉军乘机出击。 叛军没了主帅,如无头苍蝇,瞬间被击溃。 李越溪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坐不住。 “谁啊?这么牛?之前怎么不早点出手?” 许折花一本正经分析。 “听说昨晚他们军营里还有几个小兵魔怔一样,到处砍人。 军营中还有黄鼠狼出没,都说他们是得罪了仙家。” “……” 李越溪突然想到此前宫宴上靖安王被刺杀时的情形。 那天晚上也是有宫女跟入魔似的,双眼猩红,非得杀靖安王。 后面抓到的凶手,是许折花的姐姐许朔月。 有了那一次,她再也没相信过那些牛鬼蛇神。 “莫不是你姐回来了?” “不可能,前几日我收到她写给我的信,人还在边境。” 许折花食指在桌上有意无意轻轻敲击,忽而出声继续道。 “说起来,有个人也会故弄玄虚,刺杀冠以鬼神之名。” “谁?” “伶舟樾。” 提到伶舟樾,两人心里都清楚。 好久没在盛京里看到她。 摄政王府的人都说,伶舟樾已经不在盛京。 “樾樾回来了?” 李越溪双眼顿时放光,恨不得现在飞到伶舟樾身边。 “她在哪呢?在哪呢?” “她要是回来,没有来找我们,应该是先回摄政王府了吧。” 提到摄政王府,李越溪就想到李廷鹤。 “说起来,这都这么多天了,摄政王怎么还没死? 那个神医不都说他不行了吗?即便她是神医,也不用这么努力维护自己名声吧。” “人家只是摇头摆手,又不是开口说他真的不行了。” “……”李越溪信了这世上真有神医:“这么好的人才,必须留下。” “留不留下,也得先问问人家,不能强人所难吧?” 李越溪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再去看看摄政王,顺便招安了那个神医。” “……”许折花看她分明就是想去找伶舟樾。 李越溪带着不少珍贵药材上门,目光在摄政王府中四处观望。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李越溪是闻着味来的。 影青让人把东西收下去,出声问道。 “皇上这是来找……伶舟小姐的?” 这话说到李越溪心里,她肃然的脸当即眉开眼笑。 “她在哪?” “伶舟小姐在屋里看望我们王爷,一会儿就出来。” 只要伶舟樾在这,她这一趟就不算白跑。 “朕现在可以进去吗?” “这个不行,伶舟小姐在里面是给王爷治伤,你进去会打扰到他们的。” 李越溪面上狐疑:“你确定是治伤,不是做其他的事?” 影青想到那方面的事,都替他们王爷捏着一把汗。 “确实是在疗伤,沧浪和神医都在里面看着呢。” 沧浪在里面,主要是防着伶舟樾对他们王爷下手。 虽然两人武功相差过大,沧浪在里面几乎没什么用。 李越溪点点头:“行,朕在这等着。” 宫里有许折花和母后在,她倒是不着急回去。 …… 卧房内。 伶舟樾替李廷鹤疗内伤,差点掏空她的内力。 “他这是怎么回事?这经脉怎么这么脆弱?还有这内力,怎么剩下不到一成?” 吐槽完,她忽然有个大胆猜测。 “他不会凭一己之力,破了体内的真气吧?” 经脉这么脆弱,估计是刚接上的。 伶舟樾不敢想象,李廷鹤破了她留在他体内的那道真气,只剩一口气的样子。 第120章 我怎么感觉你这话酸溜溜的 沧浪点点头。 他可不敢告诉伶舟樾,他们王爷还顺手把她师父给杀了。 这要是说了,他们王爷刚捡回来的一条小命就没了。 “行,他有种,可现在他这样跟废了也没什么区别啊。 要不是有人家神医在,他连这条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伶舟樾随手一推,李廷鹤就如一滩烂泥倒在床上。 沧浪急得想骂娘,但看到伶舟樾这张脸,他张开的嘴又胆怯闭上。 花三七先急上了。 “你这女的怎么就不能温柔一点,这是病人。 本来就只剩一口气,你这样弄他直接归西了。” 她着急说着,就去查看李廷鹤的情况。 花三七虽有神医之名,其实也是个二八年华未出阁的小姑娘,气质容貌也都是上品。 只是一个平常的动作,伶舟樾看在眼中,莫名有些心烦。 “他皮糙肉厚的,不过是在床上摔一下,还能死了不成?” 伶舟樾嫌弃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人,走出房门。 花三七给李廷鹤盖好被子,走到沧浪身旁,冲房间门口抬了抬下巴。 “你确定她就是要杀摄政王的人?” “怎么不是?我家王爷就是被她害得这么惨的,而且最惨的是,她锁了我家王爷内力,就是强迫我家王爷和她那啥,玩腻了就会对我家王爷痛下杀手。” 不小心就把自家王爷的秘辛抖出来了。 沧浪眼神旋即变得冷酷。 “花神医出去应该不会乱说的吧?” 做大夫太难,总是有意无意地知道一些关于患者的隐私,容易被人灭口。 花三七点点头:“我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沧浪这才收起恐吓的眼神。 “不过,依我看,这位姑娘不像是对摄政王无情的样子,不然刚刚也不会吃醋。” “……” 沧浪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连花三七的听出伶舟樾话里的酸味,伶舟樾吃醋是没跑了。 沧浪想了想,懊悔的右拳锤左手心。 “那也没戏了,我们王爷刚杀了她师父,她要是知道,肯定会砍死我们王爷。” “……”花三七眨了眨眼,闻到狗血的味道:“那摄政王知道那是伶舟姑娘的师父吗?” “知道啊,那老人家还要收我们王爷为徒,要让我们王爷传承他的衣钵。” “……”该。 都说摄政王做事不择手段,果然如此。 “我家里突然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一段时间。” 再在这待下去,等李廷鹤醒来,她都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走出去。 “不行,得等我们王爷醒来才可以。” 沧浪的剑柄横在花三七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花三七欲哭无泪。 伶舟樾心里闷得慌,想去南枫馆散散心,在前院碰到李越溪。 “樾樾,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可是过得心惊胆战的。” 李越溪看到天神一般,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抱住伶舟樾,往她怀里钻。 伶舟樾听着她的哭腔,心里更加烦闷。 “你这不是没事吗?外面剩下的叛军已经投降,过几天就拉去珩州对抗临月国,已经没事了。” 她像摸小猫一样的顺着她的背,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 “听说你带人杀了不少世家家主?” 李越溪老老实实点头:“是他们不好,勾结私兵在先,给叛军提供帮助在后,该杀。” 伶舟樾感觉李越溪变了。 可看她窝在她怀里的样子,又好像没变。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走,姐带你去放松放松。” 李越溪今日是微服私访,倒也不用担心会让人认出。 两人在南枫馆喝到深夜,伶舟樾才送她回宫里。 李越溪喝醉了,还在不停问伶舟樾。 “樾樾,什么时候可以杀李廷鹤啊?” “……” 说实话,这个问题伶舟樾也无法回答。 她要想杀李廷鹤,今天就可以动手。 可看见他躺在床上,跟个死尸一样,她不可否认的慌了神。 最开始她确实是把他当成二狗子。 可扪心自问,除了那只眼睛,他与二狗子一点也不像。 她对他的所有情绪,也只是因为他是他,而不是因为他像谁。 她扶着李越溪送进紫宸殿,许折花后脚就跟进来。 “你下次能不能别带她去那些脏乱的地方?她现在是皇上,这要是被人认出传出去,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她?” 伶舟樾听得脑仁疼,给李越溪盖上被子才转过身来。 “你只是担心她的名声问题吗?” “不然呢?” “那你倒是给她充盈后宫啊,你看看这后宫,除了你就只剩一个摄政王送来的千山,还不如直接叫冷宫。” “……” 许折花说这话堵得说不出话。 伶舟樾像是抓住许折花的小辫子,继续追问。 “所以,你现在对她是……” 许折花下意识否认。 “没有其他感情,我们之间也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现在明显更喜欢那个千山,都不怎么来我这。” 伶舟樾露出窃笑,啧啧好几声。 “我怎么感觉你这话酸溜溜的?” 许折花瞥了她一眼,朝外面走去。 伶舟也不想吵醒李越溪,跟着出去。 “她之前喜欢我,不过是好奇心和新鲜感作祟。 不过你这话确实说得不错,她差不多也该腻了千山,确实应该给她充盈后宫。” “……”伶舟樾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行,我就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没嘴硬。” “嗯嗯嗯,我知道了。” 伶舟樾随便敷衍几句,酒意上头,想要找个地方躺躺。 “不说了,找间房给我躺躺。” 许折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回摄政王府吗?” 想到府里还有个如花似玉,对着李廷鹤这嘘寒问暖的神医,伶舟樾就有些不太舒服。 “太远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在床上躺了半盏茶的时间,伶舟樾还是爬起来跑回摄政王府,回到她的小院子。 “哎,伶舟小姐,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花三七看到她,眼泪哗哗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她在这间院子,伶舟樾就来气,看到她哭,反倒气不起来了。 第121章 杀得不错 “你……有事?”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失了清白。 伶舟樾这样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这个倒是没有。” 花三七老实摇头,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眼角的两颗眼泪就掉了下来。 “比这更严重,家中来信,祖父病重,将不久于人世,他老人家最是疼爱我,想在死前再见我一面。 可这些人说,摄政王一日不醒来,我就不能离开,伶舟小姐,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伶舟樾之前听过花三七的名号,知道她是无情花谷的人。 她口中的祖父,就是无情花谷前谷主。 最近并没有听说无情花谷出什么事,那老头的身体也没什么问题。 花三七估计就是单纯的想走。 “人家请你来,就是给人看病的,你治了摄政王这么久,今日我又给他输了那么多内力,所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呃……” 花三七目光虚虚飘向别处。 李廷鹤要是醒过来,她一定走不了。 “这个急不得,你再帮他梳理几天经脉,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还要继续?” 今天她就差点被掏空,再来几次,李廷鹤没死,她先累死了。 花三七挤出一丝笑容:“就几天,不会太久。” “那我也是那话,摄政王什么时候醒来,你就可以离开。” “哎……” 不等花三七卖惨,伶舟樾就打断她。 “你祖父他老人家现在活蹦乱跳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让人把他接过来陪你。” “……” 花三七愤愤瞪向她,又拿她没有办法,气冲冲走了。 第二天。 李廷鹤醒了。 伶舟樾赶到李廷鹤的卧房,花三七已经背上她的包袱,对着她呵呵笑。 “摄政王的脉象很稳定,伶舟小姐再帮着梳理经脉三五天,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 还有,他现在体内真气不稳,最近三个月还是需要静养,不宜动气动手。 还有,他现在身体很虚,需要多补补气血,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说完她的视线在李廷鹤和伶舟樾身上转悠。 李廷鹤听出花三七的迫切,他也不想强留。 他望向沧浪,沧浪当即明白他的意思,但又觉得花三七就这么走了,有些可惜。 “花神医,我们王爷刚醒,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注意事项,万一你一走,他的身体又出现其他情况该怎么办? 你就安心留下,我们王爷自然不会亏待你。” 对上沧浪的视线,昨日他威胁的眼神瞬间浮现在花三七脑海。 完了,她这辈子算是交代在这了。 李廷鹤眼底神色暗沉,瞥了眼沧浪,正要开口,冷不丁被伶舟樾打断。 “沧浪说得对,花神医暂且先留下,摄政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沧浪说的话,肯定是李廷鹤心中所想,何况李廷鹤还在这听着。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就先顺着他的意。 她说完这话,当即招来李廷鹤打量的眼神。 三目相对,伶舟樾却是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她怎么感觉李廷鹤好像被她感动了? 不至于不至于…… 反倒是花三七,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现在只想回家。 “你们确定我再在这呆下去,还有命回去吗?” 她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伶舟小姐,你刚回来,应该还不知道吧,摄政王之所以受这么重的伤,其实是因为他杀了找你师父,被你师父打的。” 李廷鹤:“……” 沧浪察觉到身后一股狠厉的视线盯着他的后背,背后已经冒出冷汗。 虽然他没直说李廷鹤是因为什么受伤,但花三七还真没说错。 “王爷……这真不是属下说的。” 伶舟樾之前就怀疑是不是李廷鹤借别人的手杀的方不易。 现在听到沧浪这话,她确定了。 看来是她低估了李廷鹤,他强硬冲破她的真气,居然还能跟方不易打一架。 幸好他现在内伤严重,内力不足一成,不然谁能打得过他? 见伶舟樾的注意力都在李廷鹤身上,花三七的目的达成。 估计一会儿这将会有一场血战,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她偷偷摸摸朝门边摸去。 伶舟樾上前一步,沧浪当即拦在李廷鹤面前,将其挡在身后。 李廷鹤拨开沧浪,不顾沧浪担忧的目光,直面伶舟樾。 “真是你亲手杀的?” 手是他先动的,毒也是他下的,李廷鹤也不怕承认。 “是。” “杀得不错。” 花三七正欲跨出门口的脚停在半空,脑子瞬间放空。 什么叫杀得不错? “花神医,你这是要去哪啊?” 听到伶舟樾这温柔的嗓音,花三七身子一颤,吓得连忙收回脚。 “我……我正要……要去给摄政王煮药呢,刚才说的,摄政王需要补补气血,补补气血。” “这段时间就麻烦花神医多多费心了。” 说完,伶舟樾先走了。 花三七看着她的背影,以为她是不敢杀李廷鹤。 但注意到她欢快的脚步,显然是她想多了。 “花神医。” 沧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花三七浑身打了个冷颤,僵硬着身子转过身。 “看来昨天我说的话,你是一点也没有听进耳中。” 沧浪大拇指一顶,长剑出鞘半寸,森然寒意在屋内扩散。 大热天的,花三七的心凉凉的。 “沧浪,不得无理。” 好在李廷鹤开口,沧浪的剑才重新归鞘。 “既然花神医要走,让影青送她回去吧。” 闻言,花三七如同坠入冰窖一般,浑身冰冷。 “不不不,刚刚伶舟小姐说得对,万一我走了,摄政王又出什么事该怎么办?让摄政王恢复如初,是我的使命,请务必让我继续留下。” 她要是出去,影青肯定会杀了她,尸体抛在荒郊野岭。 她可没那么傻。 打发走花三七,沧浪自觉去领罚。 李廷鹤躺在床上,许久也没睡着,看着桌上的茶壶,口中干渴。 都走了,就不能留个人照顾他吗? “来人。”他朝外虚弱喊了一声。 第122章 没良心的 竹月从外面进来,倒了水端到李廷鹤面前。 喝了水,李廷鹤才觉得状态好些。 “伶舟樾叫你来的?” “是。” “叫你来看看本王什么时候死?” “倒也不是。” 竹月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了想才开口继续道。 “她说你作恶太多,那个花神医怕自己不能活着离开,可能会对你下手,让属下过来看看。” 李廷鹤躺在床上,心中有些欣慰。 “算她还有点良心。” “这不是有没有良心,伶舟小姐这明显是让竹月过来监视王爷你和花神医,她在吃醋。” 沧浪撑着腰一瘸一拐的进来,说话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疼得龇牙咧嘴。 “王爷,你是不知道,花神医让她帮你治疗内伤时,伶舟小姐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了,是不是竹月?” “……”竹月点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 沧浪继续道。 “还有,花神医在你昏迷的时候,对你各种好,伶舟小姐看到后说话都是带着酸味的,是不是啊竹月?” “……”竹月默默点头。 她在外面听着,确实也感觉伶舟樾那个语气不对劲。 “王爷,伶舟小姐那可不止是担心你啊。” 竹月听不下去了,反驳他。 “你别乱说。” “我哪乱说了?” 竹月一个刀眼甩过去,刚才还理直气壮的沧浪立刻老实闭嘴了。 李廷鹤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看破不说破。 “让伶舟樾过来。” “是。” 沧浪一瘸一拐走出去,竹月也跟上去。 屋外传来两人小声的声音。 竹月:“你先去擦药吧,晚了小心落下后遗症,我去叫小姐。” 沧浪:“又不是第一次挨罚,真有后遗症早有了,那个伶舟樾没有为难你吧?” 竹月:“小姐人很好的。” 沧浪:“王爷也很好啊。”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李廷鹤揉着太阳穴。 这两人藏得够深的,之前他怎么没发现两人之间有猫腻? 估计是竹月现在跟着伶舟樾,也懒得装了。 伶舟樾坐在床边嗑着瓜子,义正词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竹月的眼睛又没瞎。” 李廷鹤抓着她手心里的瓜子也嗑起来。 “本王的人也没那么差吧?明明就是你看沧浪不顺眼。” “他次次对我有意见,还开地图炮,连我族人一起埋汰,我怎么看他顺眼啊?”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两位,药好了。” 花三七端着药过来,站在门边,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李廷鹤看了伶舟樾一眼,嗔怪道。 “你还坐着做什么?端过来喂本王。” 伶舟樾脖子往后一缩,脸上露出疑惑。 “你脑子没事吧?送你上西天我倒是可以。” “……” 李廷鹤无语,这女人真的会因为他吃醋吗? “花神医,麻烦你过来喂本王。” 花三七看了眼旁边的伶舟樾,见她没有任何表态,她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亲自给李廷鹤喂药。 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十分和谐。 李廷鹤喝药之际,还得回答伶舟樾的问题。 “什么时候放人?” “什么人?” 见他装傻,伶舟雨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竹月手底下的几个暗卫也是我的族人,你别跟我在这装傻。” “你也知道那些是本王的暗卫,本王花钱养他们这么多年,白养了?” “你这条命还是我救回来的呢,我要是没来,你今天就没了。” “要不是本王杀了你师父,你现在已经死在你师父手底下,这账又该怎么算?” “……”伶舟樾被他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吵闹的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 花三七喂药的手都是抖的。 这瓜吃得她有些撑。 伶舟樾重新捋了捋思绪,回到最初开头。 “想要钱是吧?开个价。” 李廷鹤眼神冰冷锋利,静了半晌,端起花三七手中的碗,仰头饮尽药汁。 “本王有些乏了,都出去。” 花三七如蒙大赦,赶紧收拾碗出去。 伶舟樾紧紧盯着他,看出他是不想放人。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给你一天时间,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只要求带着我的人完整的走,行不?” 不等他有所表态,伶舟樾头也不回的先走了。 李廷鹤:“……”没良心的。 花三七在旁边喂了这么久的药,她也是一点表现都没有,吃醋的样子更没有。 他该不会让沧浪和竹月两个给坑了吧? 花三七端着端盘,跟在伶舟樾身后。 不用她靠近,伶舟樾都能闻见她身上浓浓的八卦味。 她停住脚步,侧身望向身后的人。 “你有什么事吗?” 她见过神经质的,没见过像花三七这么神经质的。 花三七小碎步快速上前,露出神秘一笑。 “伶舟小姐,难道你刚才没听出来吗?摄政王的意思,是不想你走啊。” 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李廷鹤不想让她走,不过是因为她走了,他就没有花花的替身了。 “所以呢?” “摄政王那明显就是对你有意思啊,传闻摄政王不近女色。 听说伶舟小姐和摄政王都已经那个了,这对伶舟小姐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 伶舟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沧浪那张嘴真的该缝起来。 花三七往伶舟樾身边凑了凑,鸡贼问道。 “对了,那个孩子几个月了?” “……” 伶舟樾抬起手掌,五指并拢,笑得神秘。 “小嘴伸过来。” 花三七一看,脸上鸡贼的笑瞬间变虚,摆着手后退,快速逃离。 伶舟樾也懒得跟她计较,当什么也没发生。 晚上李廷鹤喝着药,听到外面竹月和沧浪两人悄声咬耳朵。 如今他内力不足,那种听得到但听不清的感觉抓得他心痒痒。 “都给本王滚进来!” 沧浪:“……” 竹月:“……” 两人低着头,像两个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 李廷鹤把碗搁桌上,平常的撞击沉默声,此刻如同鼓锤敲在两人心头。 两人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头几乎低到地上。 第123章 突然有点羡慕别人的爱情 “在外面说什么呢?” 两人:“……” 李廷鹤犀利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悠,低沉的语气更多了几分威严。 “说!” 竹月的手有意无意打在沧浪手背上,垂下的目光心虚撇向其他地方。 沧浪心中不愿,面对李廷鹤逼视的眼神还有竹月的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就是竹月说,伶舟姑娘其实心里有人了,可惜死得早,不然也不会……” 说到这,他意识到什么,赶紧住嘴。 “也不会什么?” 即便知道后面的答案,李廷鹤还是想要听到这个答案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沧浪进退两难,小声嘟囔道。 “也不会……也不会轮……轮到王爷你,人家只是把你……当替身。” 李廷鹤:“……” 李廷鹤揉着太阳穴,抬眼睨向竹月。 “你说说,本王是谁的替身?” 竹月咬紧唇瓣,早知道她就不多嘴了。 她权衡再三,现在的李廷鹤顶多就是拿那几条人命来威胁伶舟樾。 若是真要伶舟樾的命,他还真是有心无力。 “九年前,汴州大旱,我和小姐被分到那边协助汴州军队处理灾民。 也是在那个时候,小姐认识一个有峮国混血的男孩。 那个男孩后来被军队抓住,被生扒人皮,挖了眼珠,死相极惨。 小姐给他立了衣冠冢,为了他违抗命令,协助灾民逃走,几乎毁了整座军营。 也是那个时候,小姐逃离族群,后面才有进入尘光的事。” 那个有峮国混血的男孩,怎么听都像是伶舟樾的白月光。 她甚至不惜为了她,违抗族中命令,脱离族群。 李廷鹤双眼微阖,想起方不易死的那天说的话。 伶舟樾只是将他当作死在她幼年时的遗憾。 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她年少遗憾的替身。 只有李廷鹤清楚的知道,他不是。 他没有认错,伶舟樾就是他认识的花花。 他就是她年幼时遇见的二狗子。 现在的问题是,伶舟樾坚持认为,二狗子死了。 他揉着侧脑,只觉得头更疼了。 沧浪和竹月并排站在李廷鹤对面,看见他眉心紧皱,面色越发不耐烦,下一秒就会发火的样子。 时间在房间中的流速缓慢异常。 两人如同在油锅中般煎熬,想走又走不了。 “竹月。” 突然被点名,竹月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怠慢。 “本王这些年,对你们还不错吧?” 一股冷风从脊椎骨席卷而上,竹月感觉后背冰凉凉的。 这是要开始算账了吗? 即便现在的李廷鹤病殃殃的,身上的威压和狠厉的气势依旧不输从前。 在他威慑的目光逼视下,她腿一软,身子控制不住跪下去。 “王爷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只是小姐现在是我们一族唯一的支柱……” 说到这,她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似的,再说不出后面的话。 即便现在李廷鹤要杀他们,他们也无怨言。 “还请王爷成全。” 竹月说完这句,重重低下头,已经做好必死的觉悟。 李廷鹤睁开眼,望向旁边的沧浪。 沧浪对上他的目光,利落跪下。 “本王处死她你没什么要说的?” “她本是叛徒,王爷处死叛徒是应该的。” 李廷鹤等了半晌,发现沧浪说完了。 竹月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两人就像早就想过如何面对这个情况。 “你不为她报仇?” “叛徒死不足惜。” 李廷鹤又干巴巴等了半天,沧浪也没有下文。 “知道她是叛徒你还给跟她好,你怎么不为她背叛本王?” “属下与竹月有情意不假,王爷对属下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忠义难以两全,更何况忠和情。” “……”完了完了,他突然有点羡慕别人的爱情了。 “滚!” 沧浪和竹月两人一脸懵逼走出屋子。 “不杀了?” “可能是被我的忠心感动到了。” “你知不知道洛戎族的女子死了,丈夫是要殉葬的。” “你们也太残忍了。” 李廷鹤听着两人打情骂俏的声音,心中更烦。 当年死的那个到底是谁? 伶舟樾是怎么把那个人认成他的? 这么多年她就一点没怀疑一下吗? 她看到他的眼睛她也没怀疑过吗? 居然心安理得的把他当替身,她脑子是被门夹了? 好气好气。 头更痛了。 …… 伶舟樾拎着酒溜进皇宫,俨然把这里当成她自己的后花园。 “呦呦呦,皇上这么勤政啊?大晚上的还在批折子。” 紫宸宫里只有李越溪一人。 李越溪从折子后抬起疲惫的脸,冲她嘿嘿一笑。 “我发现抄家好爽,难怪摄政王那么喜欢抄别人家。 这些世家家底还真是深厚,不过现在通通归国库了!” 李越溪贪婪的脸上就差写上: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还有几位皇叔和那些个诸侯的家底,也是真的香。 可惜了十万大军,最后投降只剩一半。 剩下的天玉军回西边,江家军和降军我都调去扈城那边。 只期望这次讨伐临月国,能快些结束。” 伶舟樾听着她碎碎念,找来酒杯,给她倒了一杯。 “喝点?” 李越溪也没有推脱,仰头饮尽。 辛辣的酒液下肚,愁色浮上她眉梢。 “说起来,与临月国打完,许折花也就走了,他今天还跟我提了选秀男的事。” “……” 伶舟樾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许折花还真这么做了。 “那你的意思……” 李越溪盯着空空的酒杯,笑容苦涩。 “我现在是皇上,我能怎么想?大臣们有一点倒是没说错,皇室的子嗣是大事,趁着我现在能生,那就生吧,毕竟我父皇这一脉,就只剩我一个了。” “如果你怀孕了,大权恐怕会落入他人之手。” 这个他人,不用明说,两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我确实恨他,可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好像也看得更清了。 别人口中的大奸臣,把我推上王位,苦心积虑替我铲除异己。 在叛军来之前,他就提醒我,这同时也是对付世家的好时机。” 李越溪望着前方的双眼迷离,仿佛透过前面的光景,看到了更外面的风景。 第124章 你这可不像个明君 “这次出兵讨伐临月国,也是他出的钱,之前我要处罚那些贪官,他也并不反对。 我现在突然觉得,这朝堂上,他才是认真在做事的那一个。” 不止李越溪这么觉得,伶舟樾也这么觉得。 有时候伶舟樾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李廷鹤。 “由他当政,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说实话,这些年要不是他压住满朝的奸臣贪官,威慑边境敌国大军,大顺国说不定早就被临月国踏平了。” 这话伶舟樾也无法反驳。 前几年临月国的野心昭然若揭,若非有李廷鹤,确实后果不堪设想。 李越溪起身,在一堆折子里扒拉。 “不过在他重新把持朝政之前,至少我还有时间做这件事。” 她费劲力气,总算是从最底下扒拉出一个折子,递给伶舟樾。 “我要创建女学宫,仕途不应该只是男子的仕途,我要让女子也能走仕途。 女子也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女子也是人,不应该一辈子只能待在四四方方的后院内了此残生。” 伶舟樾看了眼她写在折子上的想法和计划。 这些想法计划都太过另类大胆。 此刻她嘴里诉说的不只是她的理想,也是在挑战古板的教条理念。 “这很难,这恐怕搭上你的一生,也未必能彻底做到,你确定吗?” 李越溪小嘴一撅,双手环胸,眉眼间又有了她还是公主时的娇蛮和任性。 “哼,我不管,以前我不是皇上,说不动我皇兄也就罢了。 现在我是皇上,我就要这么做,谁不听,我就杀谁。” 伶舟樾从鼻中轻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宠溺。 “你这可不像个明君。” “这你可不能说我,这是许折花教我的,走不通的路,就用刀砍开。 王走的道路,从来都是尸骨铺成的,改革和政变,即便是为了百姓,也会出现鲜血。” 李越溪说这话时,浅金色的瞳孔比燃烧的灯芯还亮,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伶舟樾眯了眯眼,含笑望着让她的侧脸,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越溪比她勇敢,走上了她不敢走的路。 “至于许折花,他要走,我也不会强留,大不了去父留子。 母后和丞相说了,皇上走的路,就是不断的舍弃,老是抓着一件东西不放,容易成为心魔的。” 伶舟樾微微一笑,又递给她一杯。 “说得好,去父留子,这话要是被许折花听到,恐怕得把他气到怀疑人生。” 李越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重新坐到御案后。 “我今天还有这些折子要处理,就不陪你继续喝了。” “嗯。” 见她想得开,伶舟樾也不担心了。 回到摄政王府,她手中的酒也正好喝完。 她翻墙进入小院,竹月在院中等待已经有段时间。 “这是有事吗?” 竹月点头,神色焦急。 “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声,今日摄政王问话,我没有隐瞒,说了你把他当成替身的事,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当初李廷鹤当着她的面提二狗子时,她就意识到他知道了什么。 “这他早就知道了,不过是在你这确认一下而已,没事。” 竹月神色依旧紧张,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表达有些不太清楚,又重新问道。 “我的意思是,对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有没有影响?” 伶舟樾酒喝多了,脑子有些晕沉,倒在床上不想动弹。 “我对他压根没感情,能有什么影响?” 竹月坐在床边,狐疑打量她:“真的?” “当然,我跟他只是逢场作戏,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人被他扣在手里呢。 等救了人,有多远我们跑多远,反正我绝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纠缠。” 有一点她还是确定的。 李廷鹤的报复心极强,要是他有机会,绝对不会放过他。 看在李越溪需要他的份上,她暂时就不杀他了。 但她也不会再去招惹他。 她是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真的喜欢上他。 趁着现在清醒,早点离开也好。 竹月:“……”嘴硬。 “那要是……摄政王喜欢你呢?” “喜欢个屁,喜欢的是族里一个叫花花的……族里叫花花还死得早的,好像也没这个人啊……” 伶舟樾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呼吸也均匀不少。 “有没有可能,花花其实就是你啊,你每次出任务从不用真名,你还记得你都给自己起过什么奇葩的名字吗?” 竹月说了一堆,伶舟樾一点反应也没有。 竹月脸上大写的无语。 喝了酒就是睡得快。 …… 竹月几人蹲在屋檐下,喂着折桂小鱼干。 沧浪拿着小鱼干在地上虚虚划出一个圈,点了点。 “王爷房间密室里供着花花的牌位,应该就是伶舟樾小姐,那牌位还是我去找人刻的。 但现在王爷是二狗子的身份存疑,毫无疑问,王爷是皇亲贵胄,不可能是二狗子那个峮国混血。 退一万步说,王爷即便是峮国混血……也不可能叫这个名。” 太土了。 竹月一脚踹他脚脖子上,愤愤不平。 “你知道这种秘辛居然都不告诉我。” “王爷下了死命令,得保密。” “你过分了,我死了你必须给我陪葬!” “好好好,陪葬,给你陪葬。” 影青努力憋着笑,但话里还是藏不住笑意。 “他即便叫这名也不可能让我们知道啊。” 三人光是想想李廷鹤顶着那张威严的帅脸叫这个名字,都笑得说不出话。 沧浪倒是有其他猜测。 “有没有可能王爷那个时候也在汴州,遇见过伶舟小姐,但伶舟小姐眼里只有二狗子,他是爱而不得。” 三人得出一个结论。 李廷鹤把伶舟樾当成早死的白月光花花,实际上伶舟樾就是花花,但他不知道。 伶舟樾把李廷鹤当成早死的白月光二狗子,但李廷鹤确实不是二狗子。 如此梳理下来,好像李廷鹤要惨些。 影青脑子发晕,但好歹是理清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让王爷为爱当二狗子,他也不想让伶舟小姐离开,这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竹月仰头长叹。 “这可比杀人难多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都认为花花和二狗子都死了。 别忘了,我家小姐还给二狗子立了衣冠冢,王爷供奉花花的灵牌都好几年了。 即便王爷说他是二狗子,小姐也不会认为她是花花,她用过的名字太多,她早忘了。” 第125章 这回踢到铁板了 伶舟樾睡醒,竹月已经在一旁侯着。 她接过竹月递过来的长帕,盖在脸上。 温热从长帕上传到脸上,整张脸的毛孔都打开,能自由呼吸一般舒服。 “打听到了吗?人都被关在哪?” 竹月双手背在身后,看不见伶舟樾脸上的表情,但从她懒洋洋的话语中感觉,她现在的心情应该不算差。 “还没,沧浪和影青的嘴太严。” 昨晚跟他们三个分析了一晚伶舟樾和李廷鹤感情状况,这事她也没忘记问。 但沧浪的嘴实在太严了,说什么也不肯透露。 想到那两个人,伶舟樾就头疼。 特别是沧浪,看她不顺眼。 她在尘光的时候,他连带着看尘光的人不顺眼。 知道她是洛戎族后,连带着看洛戎族也不顺眼。 真不知道他对她哪来这么多意见? 她不就是睡了他主子一晚吗? “算了,吃点东西,我去探探摄政王的口风。” 伶舟樾喝粥喝到一半,沧浪突然进来,神色焦急。 “伶舟小姐,不好了,我家王爷突然大吐血,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伶舟樾喝粥的动作不带停的,格外淡定。 “吐血找花神医啊,找我有什么用?” 沧浪:“???” 沧浪偷偷朝竹月使眼色。 即便是把人当替身,总该有点感情吧? 更何况都上过床了,怎么还提上裤子不认人啊? 竹月站在伶舟樾身后,扶额无语。 伶舟樾不动,她能有什么办法? 忽而她灵机一动,在后面对伶舟樾道。 “小姐,摄政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那几个人……” 沧浪秒懂竹月的意思,接着话说道。 “伶舟小姐,我们王爷说了,他要是没了,需要几个人陪葬,用他自己的人他有些心疼,你的那几个人用着,他倒是没那么心疼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 伶舟樾嘴里发出两声短暂的轻呵声,吃着咸菜。 话都说出来了,还敢说不敢。 这明明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不过他威胁错了人。 “他要是想用我的人陪葬,可以啊,那我就用他的所有人给他陪葬。 你们自己想清楚,即便现在李廷鹤还活着,这王府里能拦得住我的有几人。” 沧浪:“……”完了,这回踢到铁板了。 他再次向竹月求救。 竹月这回是没辙了。 伶舟樾从小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在权衡利弊之后,若没有什么可图的,更是不会让步。 即便是有所可图,也会优先考虑在不让步的情况下徐徐图之,几乎从不白白卖人便宜。 “你还站在这做什么?再不去请花神医,你们王爷就先吐血身亡了。” 沧浪无话可说,只能灰溜溜的先回去。 等他走了,伶舟樾淡定的又吃了一碗粥,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李廷鹤的死活。 “小姐,你真不去看一眼?万一摄政王真突然没了呢?”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出事?除非是那个花神医动的手脚,毕竟她太想回家,但她也不敢真把摄政王弄死。” 竹月:“……”分析得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吃饱喝足,伶舟樾才揉着肚子道。 “走吧,散个步消个食,顺便去看看摄政王死没死。” 李廷鹤死不死对她影响都不大。 即便没有他,宫里还有个许折花帮李越溪。 尹丞相也是个不错的肱股之臣。 许折花走后,姜言非也差不多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他是个明事理的人,既然能接受李越溪称帝,想必也不会反对女子走仕途。 有他在,伶舟樾自然安心。 江泽渊也是一个很好的武将,能代替李廷鹤。 至于天玉军,李廷鹤肯定也早就决定要将他们托付给谁,那个人应该是个靠谱的。 竹月听到这一声,也不知道该替李廷鹤喜还是忧。 至少伶舟樾终于有在意他死没死了。 沧浪和影青等了大半晌,都以为伶舟樾不会来,也就没让花三七准备。 伶舟樾突然出现,反倒让他们慌了神。 “摄政王,你死了没啊?” 听到伶舟樾这一声问候,沧浪几人捂脸不敢进屋。 李廷鹤刚喝完药,闻言抬了抬眼皮,望向进来的人。 “正等着你来帮本王治疗内伤,即便你不来,也暂时死不了。” 伶舟樾的目光在他和花三七脸上转悠,面色狐疑。 “你不是大吐血危在旦夕吗?” 外面的三人听到这话,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有啊……” 花三七感觉莫名其妙。 她在这里,李廷鹤怎么可能突然伤势恶化,还大吐血? 她刚说完,突然被踢了一脚。 一直没什么事的李廷鹤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用力,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还好,花神医开了药,刚喝完,已经好很多了,本王也以为,这次差点就死了。” 花三七:“……” 这就开始演上了? “那个,伶舟小姐,接下来你帮摄政王像昨天那样帮他梳理经脉治疗内伤就行,我就先走了。” 花三七端起碗,走得比跑还快。 门关上,李廷鹤矜持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所以你来……是担心本王?” “我担心你作甚?我又不能继承你的遗产。” 李廷鹤闻言,耳尖忽而发红,声音低了不少,带着几分羞赧。 “不是有孩子吗?” “哪来的孩子?” 李廷鹤的视线落在伶舟樾的肚子上,冷不丁听到伶舟樾的嘲笑声。 “我若是跟一个男人睡过就要生一个孩子,那我现在怕是得儿孙满堂了。” 李廷鹤的脸色顿时黑得能滴出墨来。 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突然紧绷,伶舟樾打着哈哈缓解气氛。 “你是在生气吗?昨天花神医还说过,这些天你养伤要戒躁戒骄,不能发火的。” 她坐到床边,推了他一把,让他转过去。 “行了,我先帮你治疗内伤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你伤好了,你得放了我的人,以后我们两个互不相欠。” “噗——” 李廷鹤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直挺挺倒在她怀里。 伶舟樾脑子两只手扶着他,懵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 第126章 你家小姐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连忙朝外面大喊。 “来人,摄政王吐血了,叫花神医进来!” 躲在外面的四人听到伶舟樾焦急的呼喊声,当即冲进来。 花三七诊脉,沧浪和影青站在另外一边,警惕盯着伶舟樾。 伶舟樾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少这么看着我,我可没动手。” 影青的手死死按在剑柄上,眼中的怒火几欲喷出。 若非自知实力不济,他早已冲上去和伶舟樾拼命。 “刚刚就你们俩在屋里,不是你动的手,莫非是我们王爷自己动的手不成?” 伶舟樾:“……” 早知道她刚刚就把花三七留下,不让她出去。 花三七要是诊不出情况,她今天是百口莫辩。 “是怒急攻心,王爷才会吐血的,伶舟小姐应该没有动手。” 伶舟樾冲两人耸了耸肩。 两人看到她一脸得意的样子,心中更加为李廷鹤感到气愤。 “那你也不能故意气他啊,神医说了他一个病人不宜动气。”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开个玩笑,谁知道他这么小心眼,还往心里去了。” 她把他当替身都没这么在意。 谁知道她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他气吐血。 受伤内力散了就算了,没想到他这心理承受能力居然还下降那么多。 这都能怪到她头上。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说完这话,床上消停点的李廷鹤又吐上了。 伶舟樾:“……” 花三七都有些慌了。 “伶舟小姐,要不然你先出去吧。” 屋内一时间乱作一团,沧浪和影青忙着帮花三七打下手。 伶舟樾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李廷鹤,心里莫名抽痛。 他不过将她当成替身,就这么在意她的话吗? 她茫然的被竹月拉出屋外,整个人神游天外。 “小姐,你……真不是故意的?” 伶舟樾回过神,斜眼睨向身旁的人,神色鄙夷。 “我要是真故意,花三七连把脉的机会都没有。” 竹月想想,好像确实。 现在的李廷鹤太虚弱,即便是伶舟樾想要杀他,也都简单得易如反掌。 “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摄政王这么在意你的话,那是真对你上心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伶舟樾瞥了她一眼,可恶奈何翻了个白眼。 “摄政王这些年见过的美女少吗?你是觉得我是天仙还是什么?能让他对我着迷?” “……” 竹月其实也觉得伶舟樾长得一般,可她这张脸看久了,却是越看越顺眼。 “小姐……” 伶舟樾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抬手打断她的话。 “你该不会想让我用美人计,让摄政王放人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伶舟樾无语,说得好像这不是竹月心里想的一样。 等到晚上,伶舟樾才再次进李廷鹤的院子。 经过花三七的治疗,李廷鹤现在的情况好了许多,只是脸色比早上更加苍白。 李廷鹤看到他,侧过身朝里面去,背对着她。 “沧浪,送客。” “你少来,要是不想看见我,你之前就让沧浪拦着不让我进来了。” 李廷鹤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伶舟樾是真怕他突然又吐血,直接进入正题。 “我先帮你疗伤,有什么事,等你伤好再说。” 至少那个时候,他不至于被气吐血。 说不定还有定力装作不生气的样子。 李廷鹤半推半就被她扶起来坐好。 治疗完后,他才开口道。 “明日本王会让沧浪放人,你想什么时候走都成。” 难得他松口,伶舟樾也不是那么没人情味的人。 “行,那我等你伤好了再走,不然我走了,谁给你治疗内伤?” 即便他伤好了,他的内力也不会立刻恢复。 那时候她想走,他也没办法阻拦。 “不用,冯不渡明日就到盛京,他替本王疗伤也是一样。” 伶舟樾扶着他躺下,心中有感觉。 “你这是在赶我走?” 李廷鹤阖上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伶舟樾眼珠子一转,狡黠的眼眸中生出促狭之意。 “讲真,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我这一走,也不想再回来。 不如走之前,我们在睡一晚?我也算不枉此行。” 李廷鹤缓缓睁开半只眼,眼神嫌弃。 “你想得美。” “你不会是嫌我脏吧?某人之前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廷鹤懒得理她,翻个身继续阖眼假寐。 “噢,看来是嫌弃了,为了让你的眼干净点,明天我走就是,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听着这话,他心里更加烦闷,攥着被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明明就是她巴不得早些离开,还要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伶舟樾伸了个懒腰,见李廷鹤没什么反应,起身走到门边。 四个在门边偷听的人听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立刻假装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反倒更显得自己心虚。 伶舟樾的视线在四人身上扫过,朝他们摆摆手。 “今晚上有我贴身保护你们王爷,你们不用担心,都可以走了。” 沧浪和影青自然不同意。 竹月斥了一声,沧浪才不情不愿离开,影青也被沧浪拽走。 剩下的花三七没有主意,自然是跟着一起走。 伶舟樾回到屋里关上门。 “你这两个贴身侍卫对你还真是贴心,什么时候都想守着你。” 李廷鹤听着她这话,感觉不对劲。 他可不信她真的会守着他一晚上什么都不做。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刚刚不是都说了吗?再说了,沧浪在背后说我坏话,说我强迫你。 这种谣言证明了,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欲盖弥彰,那还不如直接坐实了。” “……” 说话间,伶舟樾已经灭了屋内其他灯芯,只剩床头几盏亮着。 在灯光的映照下,李廷鹤的脸更白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伶舟樾笑得猥琐,解开身上腰带,衣带渐宽。 “摄政王不用担心,来之前我已经沐浴过了,你只管躺着就好,其他的交给我。” 李廷鹤脸青如铁,咬着牙从嘴里挤出毫无威慑的话。 “伶舟樾,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 第二天,伶舟樾满面红光从李廷鹤的屋内出来。 沧浪几人鬼鬼祟祟进屋,目之所及,米白的里衣里裤随意丢在地上,床上床单被子凌乱。 李廷鹤紧紧裹着被子,只露出半个头,长发散乱,像极了被凌辱一晚,早上还被迫继续承欢的良家女子。 “王爷,你……” “都滚出去!” 李廷鹤一声暴喝,吓得几人抖了抖,连走带跑地离开屋子。 影青气得拳头发硬。 “你家小姐是不是太过分了?欺负我们王爷受伤没法反抗!” 竹月不以为然摆手道:“得了吧,真不愿意昨晚就喊了。” 沧浪想到可怜的李廷鹤,话语间满是怜惜。 “那不是知道喊也没用嘛。” 花三七默默缩在旁边。 虽然她知道富贵人家事多且杂,但没想到这么乱。 她想回家。 李廷鹤兑现承诺放了人,伶舟樾也没有多逗留,带着人离开盛京。 第127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三年后。 江泽渊率领二十万人马踏破临月国上京城城门。 临月国皇室无一人投降,全部自戕殉国。 李越溪下令善待临月国百姓,安排江泽渊暂领兵驻守。 虽然临月国的皇族没了,但城中还有不少仇视大顺国的人,这些人经常带人闹事。 江泽渊没一天是闲着的,连带着许朔月几乎没怎么消停。 伶舟樾躲在走廊的房梁上休息,迷迷糊糊间听到许朔月的声音,瞬间清醒,浑身绷得笔直。 “看到凌公子没有?” “没有。” 回答的丫鬟回答完便去忙自己的事。 许朔月在她底下转了转,自言自语嘀咕。 “这么大个活人,还能跑了不成?” 伶舟樾缩在房梁上不敢动。 三年前她易容成男子,用凌宇这个假名找到许朔月,在她手底下混日子。 在这有吃有喝实在是好。 之前两国交战,她没少被许朔月使唤,就梦着打完仗她能躺着混吃混喝,过上安生的养老日子,这也是许朔月承诺她的。 然而,打完仗后,还有无休止的镇压和调节。 她只是想躺着而已。 “你还在找凌宇?” 江泽渊看到走廊下叉着腰面色纠结的许朔月,过来和她答话。 伶舟樾的真实身份只有许朔月知道,就连江泽渊也瞒着,生怕被李廷鹤的眼线发现。 “对啊,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是这阵子把他给累坏了,躲哪偷懒吧。” “那就让他先休息,那事也不着急告诉他吧。” 那事? 什么事? 伶舟樾一个倒挂金钩,出现在两人身后,拍了拍他们肩膀。 “什么事啊?” 许朔月下意识拔出剑,听到声音,才止住动作,烦躁收剑回鞘。 差一秒,江泽渊的拳头就要挥舞到她脸上。 “兄弟,你出现的方式能不能正常点?” 江泽渊收回拳头,语气中满是无奈。 伶舟樾没理他,扭头望向旁边的许朔月。 “我在呢,所以你要告诉我什么?是要给我加月钱还是良心发现,舍得让我提前养老了?” 这两个显然是不可能的。 伶舟樾不过是借着这个档口,宣发自己的情绪。 “你要是想走,我也不会强留,但你要是留下,还是得做事情的。 小伙子,二十岁,正是闯的时候,怎么能天天躺着呢?” 这话听得伶舟樾想流泪。 “我舍生忘死当牛做马三年,现在想躺躺怎么了?这可是当初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了,延庆侯可没答应。” 伶舟樾:“……” 江泽渊还不忘配合许朔月。 “对了,城外三百里有座山,山上有一小股刚成立的山匪,打着前朝的旗号招兵买马,凌公子休息好后,带点人去收拾一下,辛苦了。” “……”早知道她就再躲会儿了。 她扭头重新望向许朔月。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若还是差遣我的事,我不敢保证我不会给你俩吃点泻药,让你们也给自己找点事做。” 许朔月面对这点小威胁,压根不放在眼里。 她递给伶舟樾一封信。 “这是盛京传来的,临月国被灭,其他两国都来表态。 其中炽炎国派来的使臣中,有个三皇子,长得很像逐云。” 伶舟樾打开看了一遍,抬头望向许朔月。 “当真?” “冯不渡让人送来的,应该是真的。” 伶舟樾嘴角逐渐上扬。 之前叶一说逐云命中富贵,后半生富可敌国不愁吃喝还有人伺候,她还不相信。 毕竟逐云可是她从刺客堆里扒拉出来的,他连他的亲生父母都没见过。 “延庆侯,剿匪的事你还是找其他人吧,我要去找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去了。” 伶舟樾翻身而下,足尖点地,身轻如燕,转瞬飞出院子。 江泽渊回过神,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凌宇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苟富贵勿相忘这种事,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更何况炽炎三皇子流落在外的日子,应该不想被人知道吧?” 许朔月也知道,江泽渊说的才是现实。 但他们是伶舟樾和逐云,不是别人。 “他们两个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况且凌宇又不贪,逐云不会拒绝。” “赌一个?” “五百两。” …… 伶舟樾临走前,去了城外三百里聚匪的山上。 既然打着前朝的幌子招兵买马,那她就扮成前朝皇族,劝他们从良。 计划执行得很顺利,第二天这些人就自己哭着去衙门投案自首了。 等这事有了着落,她才启程前往东边。 信上说,炽炎国出使的队伍刚从都城离开不久。 她现在赶去东边的边境,说不定能在那遇见逐云。 …… 燕州驿站。 商仲莱望了眼下面横七竖八的刺客尸体,确认几位同行官员的人身安全,最后进入太子君承舟的房间。 “太子,燕州过去就是大顺国境内,这些人应该不敢在大顺过境内动手,才会在这动手。 下官已经让人去调查背后主谋,这次和之前的两次刺杀,恐怕都有联系。” 君承舟擦着剑。 长剑上映出他冷酷的目光。 “不出意料,应该还是四皇子安排的,这次我们没死,恐怕他也不会让我们活着到都城。” 布帕从剑上擦过,剑身更加明亮。 君承舟目光一亮,转而问道。 “三弟和六妹无恙吧?” 商仲莱想到三皇子出手的英姿,心中敬仰。 “三皇子武功了得,刚才我们还在一起,有他在,我们都没受伤。” 君承舟听着这话,有些不太舒服。 “你作为臣子,让皇子给你挡刀?” 商仲莱面色一愣,连忙解释。 “臣是想挡在前面的,但三皇子出剑太快,下官还没来得及起身,刺客就已经被三皇子解决了。” 君逐云是早年间流落在外,刚刚被寻回的三皇子。 因为君逐云对他的这个名字太过执着,父皇对他也有愧疚,就没有强迫他改名,只是冠上国姓。 君承舟与他这个三弟只是见过几面,并不熟。 这次出使大顺国,人选已经选定,他并没有在其中。 是他主动要求要一起出使大顺国。 第128章 莫非你也是和亲人选之一 也幸好有他在,这一路上一次暗杀,两次围杀,他们也都有惊无险。 如今父皇病重,他现在又要离开炽炎国。 四皇子已然坐不住,对他们起了杀心。 “但愿之后回来,炽炎国还是原来的炽炎国。” 今晚的刺杀就和之前一样,像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天一亮,炽炎国的使团继续出发,进入大顺国境内。 天黑之前,一行人进入城中。 君逐云在驿站下车,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朝身后望去,对面茶摊上,一个小白脸朝他举杯。 君承舟发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他知道之前君逐云流落在外,在几国之间辗转。 几国中有他的朋友倒也正常。 “是你之前的朋友吗?” 君逐云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这一路过来,君承舟已经习惯君逐云语气平淡,没多大变化的表情。 “过去叙叙旧吧,现在已经到了大顺国境内,想来那些人不敢再来找我们麻烦。” 君逐云点点头,朝茶摊上的那人走去。 “你是?” “怎么?几年不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听到伶舟樾的声音,君逐云死气沉沉的眼中,才泛起一丝波澜。 旋即他的眼中再次平静下来,阴沉的眼底叫人看不清情绪。 “你……是为了任务来的吗?” 伶舟樾现在毕竟易容成一个男人,她继续用男音道。 “我现在是自由身,哪来那么多任务?不过,没钱吃饭是真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 君逐云在他旁边坐下,眼神一沉,不自觉握了握拳。 “那个……三牛呢?” “三牛?” 伶舟樾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轻笑一声。 “他现在要是知道我在哪,还不得把我抓起来大卸八块。” “可是我听说,他三年前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内力十不存一,到现在都还没恢复,我还以为你一直在他身边。” 按理来说,李廷鹤失去内力的事,完全可以压下来。 伶舟樾更倾向于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至于原因,可能是李廷鹤在钓鱼吧。 不过她可没兴趣,她说不过不回盛京,就绝不会回去。 “他是被方不易所伤,方不易正是死在他手里,才会由冯不渡接手,自那以后,叶一也没了踪影。” 按照李廷鹤推测,叶一的武功在尘光里应该是排行第五。 但她之前和叶一交过手,叶一的武功绝对在冯不渡之上。 即便尘光归了冯不渡,凭叶一的本事,他应该不会有事。 “叶一一向神出鬼没,即便没有他的踪迹,他也未必出事了。 我这次和他们一起出使大顺,也是想过来看看你。 既然你现在没事,不如跟我去炽炎国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干杯。” 君逐云接过伶舟樾递来的茶水,冰冷的嘴角难得浮出一丝笑意,一饮而尽。 他带着伶舟樾进入驿站,正好遇见要出门的君映淮。 “三哥,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嗯。”君逐云淡淡点头。 见她带着丫鬟和几个侍卫出门,他难免有些担心。 毕竟没人能保证,四皇子真的不敢在大顺国动手。 在大顺国境内动手,就是藐视大顺国,一旦被查到,定会招来战乱之灾。 大顺国吞并临月国,版图扩大,现在的大顺国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但没人知道,大顺国内现在还有多少兵力。 若是开战,大顺的国库又能支撑多久。 现在和大顺国开战,就是一场豪赌。 此前因为错误的信息,让炽炎国和巫雨国都以为临月国能坚持。 眼看临月国破,他们才反应过来消息早就被大顺国阻拦调换。 为此炽炎国重新整顿了全部的传信兵。 君百折那个脑子时灵时不灵,说不一定不灵光的时候,真会和大顺国开战。 “你这是出去做什么?” 君映淮和君逐云刚认识,并不是很熟。 平日看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无欲无求的样子,很少见他会主动关心别人。 “今晚城中有灯会,我想出去吃点东西,晚上在街上逛逛,三哥要一起吗?” 君逐云没什么兴趣,淡然嘱咐道。 “早些回来休息,明早我们还得上路。” 伶舟樾却是来了兴致。 “这里灯会好玩,一共玩三天,前天开始的,今天是最后一场,逐云,你没逛过这里的灯会吧? 他们这的灯笼异域风情独树一帜,很漂亮的,要不你也去看看?” 君逐云低眉望向她,正好看到她兴奋的样子。 “你不累吗?” “我累什么?我早到好几天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明明就是担心公主安危,才会多问这一句,既然担心,跟着就是。” “……”不,他只是怕麻烦。 君映淮以为君逐云是个冷面冷心的人,对他们这些多出来的血缘关系也没什么情义,这一路的保护,也不过是烦刺客事多。 听到他朋友这话,她对君逐云改观不少。 “太子哥哥在休息,不方便出门,要不,我们一起去外面吃点东西?” 听到吃东西,伶舟樾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一口答应。 君逐云只好陪着他们。 一路上,君映淮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拉着伶舟樾给她讲江湖事。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伶舟樾讲了一路,最后成功把话题歪到这次炽炎国出使大顺的事上。 几人进了包厢,点了这里的名菜,等小二出去了,伶舟樾顺口问道。 “你一个公主出使,莫不是来和亲的?” 君映淮老实点头,好奇追问。 “凌宇,你知道大顺皇室哪个皇子比较靠谱吗?” 伶舟樾呵呵一笑。 想到大顺皇室的现状,很难不怀疑大顺先皇是造了什么孽。 李越溪登基后,几乎所有的皇室王爷都反了。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连带着那些世子郡主也无一生还。 如果李廷鹤不是皇族,现在的李越溪就是真真正正的李氏独苗。 至于炽炎国派个公主来和亲,伶舟樾大概也猜出炽炎老皇帝打的什么算盘。 炽炎国现在是弱势一方,他们自然不敢让大顺国的女子过来和亲,只能他们送人到大顺国。 可现在大顺国的皇帝是个女子,送只能送皇子过来。 皇子过来,就是入赘,更丢脸。 送君映淮过来,还能试探大顺国的态度。 如果大顺国答应,必然是因为大战后元气大伤,不想再开战。 如果不答应,他们惹不起,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送皇子过来。 反正他们应该还不会蠢到和大顺国开战。 想到这,她的目光转而望向君逐云,神色戏谑。 “莫非你也是和亲人选之一?” 第129章 我相信你 沉默寡言的君逐云脸上神色明显愣住,阴翳的眼神在无声质问。 你看我像和亲的吗? 伶舟樾看到他这反应,反倒有些失望。 “可惜了。” 她这话一出,君逐云的表情更加阴沉,目光似能杀人。 君映淮连忙解释。 “三哥他不是来和亲的,只是陪同我们过来。” 他们点的菜很快端上。 伶舟樾夹着一粒花生米,抛进嘴里,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吊儿郎当的。 “讲真,趁着现在还没到盛京,你们赶紧换了和亲人选。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别和亲了,改任使节。 炽炎太子和逐云二选一选去和亲都比你和亲靠谱。” “我选择杀了李越溪。” 君逐云一本正经说着,头也不抬,继续干饭。 君映淮瞪大眼珠子,下巴已经掉到桌上。 伶舟樾抬起她的下巴,合上她的嘴。 “现在大顺皇室只剩俩,一个是当今大顺女帝,一个是恶名远扬的大顺摄政王李廷鹤,传闻他有龙阳之好,你说你去和亲,你能嫁谁?” 君映淮想了两秒,望向君逐云。 “三哥,太子哥哥毕竟是要继承大统的,要不然你委屈一下?” 君逐云一言不发,一双筷子“唰”的插进大闸蟹的背部。 面色斯文,动作狂野,三下五除二就拆了蟹壳。 君映淮抿紧嘴巴,眨着水灵的眼睛,让自己显得很无辜。 伶舟樾佯装没看到君逐云阴恻恻的眼神,不客气的夹起蟹肉塞进嘴里,还不忘来一口酒。 “别说我不仗义啊,我现在已经提醒你们了,让公主来大顺国和亲,这不是伸着脸过去,跟人家说,‘你打啊,你不打我都看不起你’。” 说起打仗,伶舟樾第一想到的不是江泽渊和许朔月,反倒是李廷鹤。 “摄政王那个性格,我可太了解了,这架不打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摄政王。 还有李越溪,这些年她的手段也是愈发犀利了,毕竟是摄政王带出来的,行事风格与他如出一辙。” 这些年征战临月国,几乎都是李廷鹤出钱,天知道他到底贪污了多少钱。 而李越溪这三年主要是让百姓休养生息,整治官场。 没了贪官,即便税收低,国库也慢慢充盈起来,百姓没往几年那么怨声载道。 世家衰落,王权集中,科举也变得有可信度,成为寒门子弟跨越阶级的桥梁。 最开始李越溪在盛京及盛京周边推及的女学,女子科举,也取得卓越成效,现在逐渐在整个大顺推广。 大顺国的百姓至少过得一年比一年好,民间对李越溪的评判现在是两极分化。 这也说明,李越溪的努力没有白费。 想到她,伶舟樾的嘴角轻轻扬起,眼底的笑意含着欣慰。 “你们一下得罪俩,人家都不用商量了,四十万大军直接踏破燕州。 不出三月,破隆州,收辛州,没了这俩险地,大顺军队便可长驱直上,直取都城。” 君映淮从小生长在宫门中,被保护得很好,没经历过这些事,被伶舟樾三两句就唬住。 “三……三哥,要不然……你小小的……牺牲一下?” 君映淮伸手想要去拉君逐云。 还没碰到,就被君逐云身上的杀意震慑,弱弱收回手。 伶舟樾笑着不说话。 吃完饭,三人上街赏花灯,玩了一会儿就回驿站休息。 驿站的房间满了,君逐云看向伶舟樾。 “要不然你和公主凑合一晚,顺便保护公主,在炽炎境内时,我们一路遇到刺杀,虽然这里是大顺境内,但还是得小心。” 君映淮不安揪着自己的袖口,她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君逐云,男女有别。 这要是传出去,她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还没来得及说,伶舟樾先开口了。 “你就不怕我就是来杀你们的吗?斩杀来使这事,前几年我跟着许朔月可没少干。” “我相信你。” 四目相对,君逐云目光笃定。 伶舟樾真的对真诚实在是没有抵抗力,可还是忍不住吐槽。 “你想的其实是大顺国刚结束大战,应该也不想和炽炎再开战吧。” 两人相识多年,对方想的什么,几乎一个眼神就能知道。 君逐云也没有否认,回了自己房间。 “算了,六公主的名声要紧,咱俩也不是第一次一个屋了,我跟你凑合吧。” 伶舟樾朝君映淮挥了挥手,跟着走进君逐云的房间。 “那老规矩,床归你。” 君逐话还没说完,伶舟樾已经自觉爬上床。 小二送来热水,两人泡着脚,伶舟樾倒着酒,递给旁边的人一杯。 君逐云端着酒杯,迟迟没有喝。 “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心不死,想听她亲自说出来。 好像这样,才能断了他那念头。 “跟你混呗,正所谓苟富贵,勿相忘……” “你不是贪慕虚荣的人。” “……” 伶舟樾郁闷的闷了一口酒。 她都快忘了,当初两人约定,只要有块地,有个屋,日子清净就好。 跟熟人聊天有个好处,就是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也有坏处,不好戳穿。 此刻伶舟樾就是被戳的那个。 “你既然接受进入炽炎皇室,那他们有没有给安排合适的姑娘?” “……” 君逐云不说话,只是握了握紧手中的酒杯。 伶舟樾心中明了,用笑掩饰尴尬。 “你也老大不小了,等你父皇忙完,肯定会给你安排。 如果你没有喜欢的女子,我希望你能选择喜欢你的女子。” “如果你只是来跟我说这些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伶舟樾伸手去端酒壶,被君逐云抢先一步。 他端着酒壶,仰头将所有的酒灌入喉中,没有留给伶舟樾的打算。 伶舟樾撇了撇嘴,放下酒杯。 不出三息,酒壶落地摔碎,君逐云身子一歪,醉瘫在椅子里。 伶舟樾啧啧两声,面色嫌弃。 “不能喝逞什么强?” 叫来小二招呼他到床上躺着,伶舟樾穿好袜子,抬头就看到气质不俗的翩翩公子进来。 “想必这位就是炽炎太子,久仰久仰,都说太子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第130章 落花有意 君承舟发现伶舟樾脸上的笑逐渐不对劲,又见君逐云瘫在床上不省人事,心中对眼前这人生出几分戒备。 “刚刚六公主和本宫提过你,三弟他这是……喝醉了?” 伶舟樾察觉他的眼神古怪,莫名感觉到一股敌意以及君承舟对她的戒备。 君承舟不会以为她是刺客吧? “太子别多想,三皇子确实不胜酒力,从来都是一杯酒就倒。 我刚刚让他别喝,他非得喝,还说他这些日子有长进了,非要证明给我看,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君承舟:“……” 君承舟没说话,但他的眼神谈不上友善。 伶舟樾权衡一下,弱弱提议道。 “那要不然……我走?” “在三皇子醒来前,你不能离开。” “……”看来这是怀疑上了。 伶舟樾无所谓的把鞋穿上,语气懒散。 “行,那我在这等他醒来好了。” “不行!”君承舟严词拒绝:“万一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呢?” 她对君逐云能有什么这想法,再说了,她现在打扮成一个男人。 就算她真的是男人,也不可能对君逐云有想法。 伶舟樾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突然知道君承舟在紧张什么了。 她心里生出恶趣味,打趣道。 “要不然我去太子房间,如此太子也能亲自守着我。” 她这么一说,君承舟脸上的皮骤然绷紧,下意识后退半步,和伶舟樾保持距离。 “本宫警告你,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 本宫可是炽炎国的使节,若是在你们这出事,你担待不起。” 伶舟樾撇着嘴,阴阳怪气念着他后面的话。 “你担待不起。” 君承舟见他这反应,分明就是藐视他们炽炎国使臣,不将他们炽炎国放在眼里。 “你……可恶!来人!” 伶舟樾瞪大眼,不可置信。 “你好歹是堂堂太子,就这点肚量?” 眼看侍卫进来,伶舟樾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 “行,算你有种,好汉不跟小肚鸡肠斗,后会有期。” 话说到一半,伶舟樾已经翻窗而出,遁入夜色下,如同回到水中的鱼,转瞬没了踪影。 君承舟气得站在窗边狂拍窗栏。 没想到君逐云在外面居然会交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 简直有辱斯文! 有辱皇室颜面! 这事得跟他好好谈谈。 第二天启程时,君承舟让君逐云和他一辆车,对他语重心长,从旁劝阻,生怕他生气。 他武功了得,要是生气,还真没人拦得住。 君逐云默默听着他说了一大段,只是淡定喝茶。 “说完了吗?” 君承舟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察觉到一丝不耐烦,就知道今天到此就够了。 再说君逐云真的该生气了。 “三弟,皇兄也知道你武功好,你要是不愿,没人能强迫你。 昨日那事若是那小子蓄意,那就是他人品有问题,这种朋友不交也罢。 若你私底下是这般,皇兄也不好说什么,你自己多注意个人卫生。” 君逐云知道皇室的人内心戏多,但没想到这么多。 “这事确实是皇兄误会了,我一开始不好说清她的身份。 凌宇是女子,为了躲避其他眼线,才装扮成男子模样。 之前我也说过,不胜酒力,也从不喝酒。 其二,她与我是过命之交,我们之间……” 君逐云说到这,无意顿住。 两人即便不用多说,她也知晓他对她的心意。 她的退步,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现在若是戳破他们之间那层纸,反倒只会让两人生分。 倒不如维持现在,她还能打着好朋友的旗号,来关心他的近况。 “也只是纯粹的友谊,不会有其他。” 闻言,君承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展开笑颜。 “那就好,那就好……”差一点炽炎皇室颜面不保。 君承舟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听君逐云这语气,他与那个凌宇之间,恐怕并非纯粹友谊。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按理来说,他三弟长得也不差,武功也好,没什么不良嗜好,现在回归皇室,身价自然不是从前可比。 凌宇以前看不上他三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看不上? “是本宫鲁莽,下次见到她,自当给她亲自道歉。” “但愿还能再见。” 君逐云太了解伶舟樾。 她要是想藏,没有人能找到她。 在山上玩捉迷藏时便是如此。 现在她主动离开,也不知道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 伶舟樾轻装上阵,先一步前往盛京。 进了盛京城,她就马不停蹄的去宫里找李越溪。 三年不见,李越溪整个人的气质都和以前不同。 稳重,端重,威严。 只是一个轻蔑的眼神,无须多说一个字,就能让下面的人颤栗不止。 从前她就没想过能看到这样的李越溪。 这些年李越溪忙于政事,不曾怀孕。 此前许折花招进宫的秀男不出三个月,就被她遣散出宫。 理由是为了勤俭节约,宫中不养闲人。 不过千山还在,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说好的去父留子呢?你这一心可都铺在事业上了。 后宫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宫女,你又不盯着点,就不怕许折花在后面乱搞啊?” 听到伶舟樾的声音,李越溪四处张望。 一个人影忽然从上面落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步。 即便这么近距离,李越溪依旧面色如常,临危不惧。 若是以前的李越溪,已经被吓得抱头鼠窜。 伶舟樾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这定力,可以啊。” 李越溪无奈歪垂着头,眼中的光一秒黯淡。 “前些年摄政王动不动就拖着人到我面前砍头,血都飙我脸上了,你这跟他比,简直是小意思。” “……” 伶舟樾知道李廷鹤不择手段,没想到教人的方式也这么别致。 就是有点废人。 “不说他,你这些年了无音讯,今日来肯定是有事,说吧,说完就赶紧走。 你不知道,李廷鹤在外面找不到你,就在我这暗戳戳的打听你的消息。 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你走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对你如此执着?” 伶舟樾抿着唇,实在抵不住李越溪逼视的目光,无奈对她做了个口型。 “强……” 李越溪惊呼,刚喊出一个字,就被伶舟樾惊恐捂住嘴。 “小声点,让外面人的听到,丢的可不是我的人,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这。” 第131章 摄政王急什么? 李越溪也不想这么大反应。 这确实给她弱小的心灵造成极大冲击,比李廷鹤拉着人在她面前砍头还刺激。 李廷鹤一代杀神,恶名昭彰,其名能让小孩夜不敢啼。 怎么想,他也不可能是被欺负的那个。 “樾樾,你就是我的神。” 李越溪话音未落,赵公公从外面进来通报。 “皇上,摄政王朝御书房这边过来了。” 李越溪面色一僵,忽而发现余光没看到伶舟樾,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朕知道了。” 李廷鹤过来,从来不会等人通传,直接就进来了。 因此只要李廷鹤进宫,李越溪就会让宫人时刻注意李廷鹤的动向。 李廷鹤若是奔她来,更要提前禀告。 赵公公退下后,李越溪上下左右看了看,也不见伶舟樾的人影。 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伶舟樾藏去哪了。 她继续批改折子。 片刻后,李廷鹤果然来了御书房,赵公公拦都拦不住。 “皇上在忙呢。” 李越溪揉着太阳穴,阖眼装作疲惫的模样,语气倦懒。 “摄政王来是有什么事吗?” “怎么?本王没事,还不能来看看皇上吗?” 李越溪早已习惯与李廷鹤之间这种固定的对话模式。 只是李廷鹤一进来,就在御书房内四处观望,这瞧瞧那看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次来她的御书房。 李越溪知道,他又在找东西,或者说是找人。 平日没有就算了,今日是真的有个大活人在这,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装作不经意的起身,到旁边倒了杯茶。 “今日摄政王来得倒是巧,延庆侯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松州贡茶,以往都是给临月皇族的。 这茶味道虽淡,但口感顺滑,还有回甘,摄政王也来尝尝,若是喜欢,一会儿朕让人送些上你府上。” 李廷鹤站在远处,盯着那一处束起的垂纱,目光恋恋不舍。 看到他这反应,李越溪差点以为伶舟樾藏在那。 若伶舟樾真在那,恐怕已经被李廷鹤拉出来。 李廷鹤在御书房内踱步慢走,绕了一大圈,才来到李越溪身边,尝了一口茶。 “确实不错,本王最近口味比较淡,回头也送些到本王府上。” “好。” “皇上刚才在这里见了什么人吗?” 李越溪弯身坐下,李廷鹤这一句话,顿时让她感觉屁股像是碰到针,在半空中顿住。 察觉他的目光望来,她强装镇定缓缓坐下。 “刚刚尹丞相确实来找过朕,说了两国来使的事。 现在两国来使都已经进入大顺境内,不出半月就能抵达盛京。 半个月后,也是大顺建国的日子,到时自然是要好好操办一番。” 李廷点点头。 “本王今日来,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有一点,本王听说,炽炎国除了派炽炎太子出使我国,还派了六公主过来和我们联姻,这事皇上怎么看?” 联姻是好事,至少表明炽炎国有意示好。 这保障了一段时间内两国能和平发展。 现在大顺皇室的人只剩李越溪和李廷鹤。 他们两人也都符合联姻条件。 炽炎国派个公主来,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让公主嫁给李廷鹤。 “毕竟事关两国和平,只能牺牲摄政王了。” 她微微一笑,想到刚刚伶舟樾爆的料,嘴角愈发控制不住上扬,连脸色也浮出几分揶揄。 李廷鹤抿着茶,冷佞的脸上阴翳黑沉。 “皇上似乎很开心让本王接受和亲?” 李越溪这些年在李廷鹤身边学会的东西不少,一阵正经的瞎掰就是其中之一。 “摄政王已过弱冠之年,却迟迟没有纳妃,我们都很为摄政王担心啊。 摄政王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跟朕说,你对大顺殚精竭虑,朕自然也会为你竭尽全力。” “……”行啊,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居然还有人当着他的面,阴阳他不行。 李廷鹤放下茶杯,动作轻柔,语气也温柔几分。 “说起这事,本王也不得不提醒皇上,皇嗣亦是国之大事,这些年不似以往需要保持清贫。 不如本王帮皇上物色一批,送入宫中,至于朝堂上的事,有本王在,皇上不用担心。” 李越溪脸上保持得体的礼貌微笑。 催成这样,看来是迫不及待了。 “皇嗣的事朕都不急,摄政王急什么?话说回来,摄政王的婚事从现在开始准备,等炽炎公主一到,就能举行,倒也是喜上加喜的一桩美事。” “本王……” “摄政王不用推辞,现在除了你,也无人可与炽炎公主联姻。” 李廷鹤冷酷的脸忽而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弧度,透着危险的气息,身上的威压也在不知不觉中渗出。 “想让本王联姻?可以啊,那本王倒要看看,皇上能不能保住你那个足智多谋的皇后了。” 李越溪:“!!!”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越溪长袖下的手攥紧,手背上青筋愤怒跳动。 她压住心头的怒意,保持镇定。 李廷鹤没事就拿许折花和她母后威胁她,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她母后和许折花还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李越溪次次对李廷鹤妥协。 以前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她妥协就妥协了。 可这次是事关两国之间的大事。 “你不想娶公主,难不成让朕娶?” “炽炎国皇上明明知道我大顺皇室子弟稀少,偏偏派个公主来,摆明是针对本王。 若她进入摄政王府,府内丢了金银珠宝都是小事,万一丢的是机密呢?” 李越溪不是怎么想过。 她就是要借着炽炎公主,逼李廷鹤慢慢淡出朝政。 “那你想怎么办?” 李廷鹤端起茶浅啜一口,淡淡开口,漫不经心的眼底划过一抹凶光。 “炽炎皇上心思不纯,既然如此,也留他不得。” 李越溪扶额无语,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看了李廷鹤好几眼,她才气虚的问出一句。 “你还有钱吗?” “没啊。” “谁掏钱?” “你啊。” “……” 李廷鹤每一句都带着平静的摆烂。 第132章 差距 她不是第一次在李廷鹤身上感受到这种不需要理由的信任。 李廷鹤每一次对她的信任都是早有预谋,能把她逼疯。 “不行,临月国那边还需要延庆侯留守镇压,那么大一块地也需要兵力看守。 国库这几年虽然有存余但不多,我们也没有更多的兵。 炽炎国底蕴也深厚,不容小觑,我们没必要,也不能拿整个大顺去冒险。 况且我们刚吞了临月国,炽炎国和巫雨国都在盯着我们。 只要我们稍微动作,他们定然会不留余地,左右夹击对付我们。” 说到底,这次两国来访,其实都是他们在试探大顺。 因为李廷鹤在两国传信上做了手脚,让他们没来得及插手临月国。 他们已经对大顺有了防范之心。 他们更不想成为下一个临月国。 “大顺现在的版图面积,是炽炎国和巫雨国加起来的总和,现在也是大顺最虚弱的时候。 你不会以为你朝他们示好,他们就会放下戒备之心,与我们交好吧?” 李越溪僵硬的坐在原位上。 无论何时,李廷鹤都能轻易看穿她所想,简直是她的噩梦。 “可开战……我们也撑不了多久。” “能,将降军一分为二派往两方,人数上我们不会落后太多。 之后便是以战养战,这种打法虽然冒险,但也能最快激发出将士的潜能。” 以战养战是建立在次次都能胜利的前提下。 可只要输一场,都有可能直接导致军队轻易瓦解。 “朕不同意!” 李越溪情绪控制不住激动,骤然拍桌。 桌上瓷器惊惧得嗡嗡震响。 “无论是大顺的将士,还是临月国的降兵,他们现在都是大顺的子民。 现在还没到必须要与双方开战的时候,朕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去赌。” “……” 李廷鹤喟然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深深俯视面前的人,冰冷的脸上神情晦涩。 “行,本王不会娶炽炎公主,就好好看看皇上想要怎么收场。” 李廷鹤走之后,李越溪紧紧抓着杯子,指尖泛白,眉宇间满是愁色。 “和亲是炽炎国的意思,非得要一个人来娶炽炎公主,那不如你认一个义弟,赐他国姓,封他个闲散王爷,如此也不算坏了规矩。” 听到伶舟樾的声音,李越溪僵硬的手才松了松。 她抬头望向走到她身边的伶舟樾,眼中盈着水光,伸手圈住她腰,顺势靠在她肚子上哭诉,哭腔呜咽。 “樾樾,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这些年摄政王就逮着我欺负,你看看我都被他欺负成什么样了,我的命好苦……” 伶舟樾无奈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叹一声。 “不过有一点你也要承认,没有他,也没有现在的你。” 李越溪歪着头,鄙夷的“嘁”了一声,黑着脸埋汰。 “我有许折花,许折花也可以把我教得很好。” 伶舟樾笑笑不说话。 许折花的手段固然狠厉,但他心底还是留有一丝纯良,比不上李廷鹤那个丧心病狂的。 李越溪忽而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她,眼中的光从未有现在这般明亮。 “樾樾,摄政王三年前受的内伤还没好,那个花神医走的时候我亲自问了,李廷鹤这辈子算是废了。” 伶舟樾眉梢微挑,摸了摸她额头。 正常温度,没有发烧。 “所以呢?你想卸磨杀驴了?” 李越溪用力点了两下头。 “诚然,这些年他在朝政上帮了我不少,现在即便是没有他,我也能自己走下去。 他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他又要开始他以前那套把戏了,他权势那么大,我不得不防。 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于公于私,他都留不得,看在他这些年有功的份上,给他留个全尸吧。” 伶舟:“……” 不得不说,现在的李越溪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女帝。 杀伐果断,睿智爱民。 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不知道为何,伶舟樾心中除了高兴,竟是生出一丝怅然。 作为女帝,李越溪的做法挑不出毛病。 如果她坐在李越溪这个位置,也不会容许手握几十万天玉军,在朝中有极高威慑力的李廷鹤站在自己身旁。 在她看来,李廷鹤做出的功绩也不是一句功过相抵就能抹去的。 他的过,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大顺国,功过相织,难以分清。 因为有他的过,与临月国开战的这三年,大顺的百姓才没有过得太苦,大顺甚至发展得很顺利。 她无法说服自己下这个决定。 这是她与李越溪之间的差距。 “你呀,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让我怎么说你? 万一那花神医早已被摄政王买通,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呢?” 李越溪双眼茫然眨啊眨,低头支着下巴重新思考。 “他是故意的?那还得了?等大顺发展如日中天,他肯定会自己上位的!” 伶舟樾推开李越溪,给自己倒了杯茶,摇着头道。 “这么多年,他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自己上位,但他都没有,我不认为他是想上位。” “他现在已经是位极人臣,不想上位,那他还想要什么?” 李越溪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 她只知道,这些年她从未睡过一天安稳觉,就是因为李廷鹤。 他不死,她心难安。 “樾樾,我现在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要不然我让许朔月偷偷过来。 你们俩联手暗杀,即便是摄政王,也不一定能防住你们俩吧。” 伶舟樾品着茶,和她之前喝到的一样。 “冯不渡接手尘光,现在的尘光就是李廷鹤的眼睛和耳朵,许朔月正是他监视的其中一个,让她偷偷过来,没戏。” 其实只要偷天换日,让人假扮成许朔月待在上京,就能让她过来。 只是她过来也没用。 李廷鹤若是内力早已恢复,她们俩联手,也不一定能成功。 李越溪魔怔一样,盯着桌上一处,食指“哒哒”在桌上敲个不停。 光是看她的脸,伶舟樾都能猜到她在想怎么弄死李廷鹤。 “算了,我替你走一趟,去探探李廷鹤的底。” 李越溪猛然抬头,脸上的笑维持不到两息就垮了下来,丧着张脸,语气幽怨。 “你不会是去找他再续春梦的吧?” “……”伶舟樾被她这话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其他人这么说我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想我?我是脑子里只有颜色废料的人吗?” 第133章 这是得多恨她? 李越溪肯定点头:“是。” 伶舟樾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计较。 从刚才两人的对话里,她觉得李廷鹤太激进,半个月后保不齐会出事。 大顺好不容易才喘口气,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生事端。 不然她才懒得管这闲事。 …… 夜深人静。 伶舟樾藏在摄政王府外不远处的大树上。 几年过去,摄政王府内的守卫更加森严,都快赶上皇宫的规模,暗处的暗卫也多了不止一倍。 这配置,相当于直接对外宣布李廷鹤废了。 花三七素有神医之名,实力自然是没得说。 即便她无能为力,还有她爹,她娘,她祖父。 但李廷鹤并没有再去找无情花谷的任何人,这不合情理。 他此前暂时攻不下临月国,都能先隐忍蛰伏好几年,绝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 伶舟樾啃着窝窝头,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若她赌错,恐怕就只能折在里面。 可她已经答应李越溪,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复命。 犹豫半晌,她还是决定易容潜入,先试探李廷鹤到底是不是真的废了。 潜入的过程很顺利。 她蹲在书房房顶。 以往李廷鹤都是一人待在书房处理公事。 现在他处理公事,还要沧浪和影青在屋内守着。 外面还有两个看门的守卫,走廊上二十步一个守卫。 想混进去也是地狱级难度。 算了,她还是去他的房间守株待兔吧。 她潜入李廷鹤的房间,藏在床上,打算打他个措手不及。 等到三更半夜,也不见有人进来。 她躺在床上哈气连天,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都快睁不开。 这一路赶回盛京,她本来就极累,迫切需要休息。 早知道李廷鹤这么努力,她就先养精蓄锐再来守株待兔。 她努力睁眼,打起精神,但还是不知不觉间睡着。 再次醒来,一张帅脸怼在她眼前。 “……” 三目相对,空气中沉默几秒。 李廷鹤里衣半敞,露出精致锁骨和明显的胸肌轮廓。 伶舟樾的视线不由自主往下滑,眼看着他的事业线没入黑暗中,脑子才清醒过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领,遮住露出的色气肉体。 “作为一个男人,应该遵守男德,不然你这样是很危险的。” 李廷鹤冷眼看着她的动作,犀利的视线能在她的脸上戳出两个窟窿。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伶舟樾反省半天,怎么想也不应该。 她怎么可能会睡着?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李廷鹤为她解惑。 “冯不渡让花神医做的一种无色无味的迷香,让人防不胜防,你没发觉也是正常。” “那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来了?” “你蹲在书房屋顶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为什么不在我进房间时就用迷香?” “这迷香药效有些慢,怕用早了,你精神不适,会起疑心。” “……” 果然,优秀的猎人总是也足够的耐心。 伶舟樾暗暗运转体内真气,心里已经有了准备,面色还是失控沉下去。 因为另外一股真气阻塞,她完全无法正常运转体内真气,一丝内力也无法调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伶舟樾无助得想哭。 “我要是说我昨晚走错地方了,你信吗?” “噢?”李廷鹤语气玩味,勾起的嘴角带着几分戏谑:“那你想去哪?花街柳巷可不在这边。” “……” 伶舟樾坐起身,小心翼翼从他身上翻下去。 “不瞒你说,我昨天才回到盛京,还给你带了礼物,但是放在客栈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来。” 李廷鹤没有阻拦她的动作。 伶舟樾边说着边奔向房间门口。 拉开房门,两柄长枪交叉拦在她面前。 她抿着唇,无奈默默重新关上门,回到卧室。 “摄政王大人,你看之前虽然我也暗算过你,但也没有真要你的命不是? 不如咱俩各退一步,今日当什么也没发生,你放我回去,回头我再送礼来府上,就当给你赔罪如何?” 李廷鹤慢悠悠从床上坐起,身前松垮的里衣大敞,甚至能看到马甲线。 他一只脚搭在床沿边上,慵懒狂狷又不失威严。 “各退一步?要不要本王提醒你,你在本王虚弱的时候对本王都做过什么?” “……” 想到那一晚,伶舟樾可谓是记忆犹新。 她故意点着灯,也如愿看到李廷鹤因为气愤羞赧而爆红的脸,整个人如同从沸水里捞出来煮得通红的龙虾。 满头细汗,紧抿着嘴倔强的模样,更是添了不少风情,让人忍不住想要调戏。 她也确实没忍住,那么做了。 那一晚伶舟樾感觉整个人生都圆满了。 她眼珠子一转,目光不由自主被他面前敞开的一片白皙吸引,试探问道。 “那要不然……我让你睡回来?” 李廷鹤冷眼剜向她,神情凶恶得能将她生吞入腹。 “想得还挺美。” 伶舟樾笑得凄凉,全身发冷,如坠冰窖。 “那你想如何?” 李廷鹤目光垂下,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炽炎国派来公主来和亲,她不能嫁给李越溪,只能嫁给本王,本王对她并没有兴趣。 不如在她来之前,你先做本王的正妃,至于怎么处置你,本王这几年来确实还没想好。” “……”三年都没想好,这是得多恨她? 炽炎国派来和亲的公主自然不能做侧妃。 君映淮无论是留下来做李廷鹤的侧妃还是回去,对炽炎国来说,都是羞辱。 “这个不用摄政王担心,皇上已经决定认下一个义弟,封他爵位,赐他国姓,如此他也算是皇室的人。” 李廷鹤漫不经心玩弄自己的袖口,抬起眉梢,满是嘲讽。 “昨日本王去御书房时,你就已经在那了吧?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伶舟樾张了张嘴,都觉得嘴边的狡辩实在无力,干脆放弃。 “刚来盛京就去找皇上,看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想清闲过一生,又放不下天下百姓。 为了不相干的黎明百姓亲手几乎屠尽自己族人,这天下如何,与你又有何关系?” 第134章 这就是他所谓的惩罚? “确实没有关系。” 伶舟樾回答的干脆利落。 “大顺不清净,我怎么过得清净?所以只能让一些不安定因素安静点了。” 从脱离族群开始,她就下定决心,无人可以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在尘光中接的任务,也都是她千挑万选的。 即便她一年下来什么也不干,方不易也不会说她什么。 杀贺衔之她从来没有后悔,但对他的愧疚也是真的。 当初留着李廷鹤,也是因为她看清他对大顺做的一切,他对李越溪有用。 三年前离开,她本来是不打算再回来。 早知道有这一天,她就应该留个后手,现在也不至于会这么被动。 “那你来这,是为了让本王也安静点?” 李廷鹤语调轻缓,抬眼时,眼中神色却是凛然,身上的威慑气势倾轧而下,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伶舟樾的心陡然一颤,恐惧如跗骨之蛆蔓延而上,令她心生战栗。 “当然不是!” 她连忙否认,苍白心虚的话语更衬托李廷鹤的一针见血。 李廷鹤冷笑起身,到桌边倒着茶抿了一口,神色冷酷。 “皇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容不下本王,是迟早的事。” 他的话中无悲无喜。 可他是李廷鹤,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对他动手? “不是的……是我……想过来……那个……那个……” 伶舟樾虽然擅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在意识到自己要说谎的情况下,她表现得反倒没那么轻松。 她眼珠子心虚乱瞟。 绝不能让李廷鹤对李越溪起杀心。 “什么?” 在李廷鹤的逼问下,伶舟樾急得的脑子抽风,嘴巴也不受控制。 “就是想过来找你。” “你找本王做什么?” “……”反正她好色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这么说反而不会让人起疑。 “李越溪说你之前的内伤一直没好,跟废了没什么区别,我就想找你……” 说到这,伶舟樾脸上羞涩的笑逐渐变态。 “嘿嘿……晚上一个人很寂寞的。” 李廷鹤面色一楞,很快恢复正常。 “不去南枫馆?” “觉得找你比较有性价比,毕竟给你钱,你也不会收。” “……” 李廷鹤面色冷酷,仰头饮尽杯中茶水,身上的寒气不要钱似的外泄,房间中的温度陡然降低不少。 “你还真是勤俭持家啊。” 伶舟樾心微微发颤,目光落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转而移到瓷杯上,总觉得下一秒那杯子就会被他捏碎。 不过几息,李廷鹤就放下茶杯。 “既然如此,也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这段日子,你可留在本王身边。” “不不不,摄政王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了,我可以去南枫馆消遣……” 她话到一半,李廷鹤锋利如刃的眼神横过来,鬓角的长发无风自动,身上气势冷佞煞人。 伶舟樾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下去,重新换句话,陪着笑脸道。 “能留在摄政王身边是我的荣幸,很乐意为摄政王效劳。” “过来,给本王更衣。” “……” 伶舟樾突然后悔,想把刚刚最后一句话捡回来吃了咽回肚子里。 也不知道后面李廷鹤会怎么报复她。 她撇着嘴给他换上衣裳,一整天跟在他身后,还要给他端茶倒水,跟个丫鬟似的。 当初她也没对他这么过分吧? 累了一天,眼看李廷鹤进了浴房,她终于能趴在桌上歇口气。 浴房里的丫鬟们陆续走出来时,李廷鹤的声音也从里面传来。 “樾儿,过来帮本王搓背。” “……” 伶舟樾满嘴的国粹只敢动口,不敢发声。 那么多丫鬟,他全遣出来,叫她一个人进去,这不是摆明了针对她吗? 伶舟樾气冲冲进去,不情不愿拿起帕子,用尽吃奶的力气给他搓背。 “就这点力气?内力提不上来,难道连力气也提不上来?” 她提不上内力是因为谁?! 她要是能提上内力,她生生撕了他的皮! 她暗自咬牙,再次加大力气。 白皙的后背被她搓得发红,她看着才算解气几分。 这也衬得他后背上暗沉伤疤越发明显,在一片红中狰狞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别光搓后面,还有前面呢。” 李廷鹤低沉的磁性嗓音里藏着暗笑,上扬的尾音带着不太明显的俏皮。 伶舟樾愣得停住。 他不知道她馋他身子吗? “王爷,这怕是不太好吧……” 她不自觉笑出声,手带着帕子游走到他身前。 李廷鹤顺势往后移了移,靠在浴桶边上,仰头摘下脸上的眼罩。 好看的桃花眼中异瞳含笑,风情潋滟,直直撞进伶舟樾心里,勾着她的心魂。 她看得眼睛直勾勾的,“啪”的一下,一巴掌倏尔打在她脸上。 李廷鹤用的力气不大,她的脸也不疼,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惯性的微偏开脸,视线也跟着错开。 他嗓音里带笑,却没有一点温情。 “好好擦,但凡让本王察觉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王会让你后悔。” 伶舟樾愣住了,好半天才想起回话。 “哦,知道了。” 被扇过的脸上还有李廷鹤手掌残留的温度。 那一点温度似星火,很快烧透她整张脸。 有这么扇人的吗? 这确定不是在调情? 伶舟樾忽然想起来,那一晚她就这么扇过他…… 这就是他所谓的惩罚? 李廷鹤眯着眼,抬眸瞧了眼,意外瞥见她绯红的脸。 也不知道是被他扇的缘故,还是这水汽的缘故。 不过她这模样,倒是有些可爱。 见她确实老实了,他满意阖上眼,享受她的伺候。 清洗帕子时,伶舟樾的手腕意外擦过他滚烫的身躯。 她兴致缺缺,心中也没其他想法,只想快点擦完。 “你碰到本王了。” 李廷鹤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耳边响起,暗藏坏笑。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以为你这点小心思能逃得过本王的眼吗?” 伶舟樾也懒得清洗帕子,直起身子,直面对上他得意的视线。 “哦,那你想怎么罚?” “那就罚你……去给本王暖被窝吧。” “……” 伶舟樾都做好挨板子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现在秋高气爽,气候正好,暖个鬼的被窝啊! “行,王爷高兴就行。” 伶舟樾咬牙切齿说完这话,扭头去暖被窝。 李廷鹤洗好过来时,她起身起到一半,被他制止。 “睡进去。” 伶舟樾脑袋上冒出一排小问号。 这人刚刚不是还让她别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她的视线落在他半敞开的里衣上,李廷鹤带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好看吗?” “……好看。” “眼睛还想要吗?” “……” 伶舟樾连忙低下头。 第135章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变态? 一边不许她有非分之想,一边又暗戳戳的勾引她。 这是在钓鱼执法啊! “对了,最近的杨梅好像结果了。” “结了但还没熟。” 伶舟樾感觉他转移话题有些奇怪,抬头正好看到他脸上高深莫测的笑。 她顿觉遍体生凉,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第二日,就有人提了一筐青色小粒的杨梅来摄政王府。 伶舟樾光是看着,口中已经冒出口水,两颊发酸。 “这是……” 李廷鹤摩挲下巴,颇有几分慈善的意味。 “本王想了一下,你身子弱,受不住刑罚,不如换个其他方式。” “……” 伶舟樾的目光落到还没成熟的杨梅上,心底泛起一股恶寒。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你犯一次错,就吃一颗这个。” “……”伶舟樾忍不住小声嘀咕:“狗东西。” “这就骂上了?来尝尝。” 伶舟樾看着送到面前的杨梅,面上抗拒,被迫拿起一颗。 嘴里刚咽下的唾沫,转瞬又冒出。 她闭着眼,皱紧眉头,视死如归地扔到嘴里。 只是入口,已经有淡淡酸涩蔓延口腔。 李廷鹤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眉眼含笑,不怀好意。 “嚼,若是直接吞下去,这还有一筐。” “……”伶舟樾想杀人的冲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她苦着脸,上下牙一咬,嘴里的酸涩瞬间浓烈。 她整张脸扭成苦瓜,嘴巴咧着,清口水不受控从里面流出。 李廷鹤淡定喝着茶,声色淡然。 “闭紧嘴巴,多嚼几下,记住这个味道。” 下次这狗东西再落到她手里,她定然不会这么简单放过她。 她苦着脸,直接连果核一起咽下去,又多咽几次嘴里分泌出的唾液,嘴里的酸涩才终于淡了几分。 她假意艰难嚼了好几下,擦着嘴,藏下眼底的阴狠。 “这下你满意了?” 李廷鹤好整以暇打量她,脸上的笑冷冰冰的。 “核呢?吐出来。” “……” 她不说话,李廷鹤抬了抬手,指向篮子,意图明显。 伶舟樾也不是会认命的。 “既然是惩罚,那你得先告诉我,我又哪犯错了吧?” 李廷鹤支着侧脑,修长的食指在侧脑上轻轻敲了敲,想了想,终于是放过她。 “你说的也是事实,那就先到这吧。” 伶舟樾抑制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昧着良心道:“多些摄政王放过。” 不一会儿,一个戏班子进王府,唱戏的戏子一个比一个长得帅,身段佳,唱戏更是一绝。 李廷鹤坐在台下,点了一场《潘金莲》。 戏台上的潘金莲虽然是个男人,但声音清凉鸣脆,温柔婉转,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 听说这人还是戏班里的名花旦。 “好看吗?” 李廷鹤的每一个问题里都绵里藏针。 伶舟樾知道这一点,可又不得不回答。 “摄政王,你是知道我的,而且人家可是名花旦,怎么可能不好看?他要跟我私奔我都愿意。” 伶舟樾说完,感觉到一股不祥的视线在盯着她。 她一低头,正好对上坐在她面前的李廷鹤回头的视线。 大白天的,她只觉得背后发凉,阴气森森。 “又怎么了?” 李廷鹤低眼,用眼神示意她。 伶舟樾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她放在旁边桌上的一篮青得发酸的酸杨梅。 刚刚那一颗杨梅进她嘴里,她的嘴里到现在都还有酸味。 她登时急红了眼。 “我也没对你有什么图谋不轨啊?” “你对他有。” 李廷鹤一指台上的“潘金莲”,伶舟樾气得嘴都瓢了。 “他又不是你,你是不是逛(管)得太宽了?” 李廷鹤回头,锐利的眼中冒着冷气。 “本王定的规矩,还需要问你的意思?” “……”你最好别再落到我手里。 伶舟樾恶狠狠咬牙切齿问面前坐着的人。 “那你倒是把规矩一次性说清楚啊。” 李廷鹤用眼神示意,还贴心提醒她。 “含在嘴里半盏茶时间,核要吐出来,不然下次吃的就不是杨梅了。” “……” 她含住杨梅,如果眼神能杀人,李廷鹤现在已经死了十几次。 在她终于憋不住,表情扭曲时,李廷鹤才开口。 “第一,不许对任何人有龌龊心思,男女都不行,有了就自觉点,第二……暂时没想好,等本王想好在再说。” 什么没想好,分明就是想在看她不顺眼的时候让她吃。 “喵——” 一只膘肥体壮的狸猫从墙上跳下来。 虽然长得壮,但他步伐轻盈,转眼就跑到李廷鹤脚边,头蹭着李廷鹤的小腿。 “昨天一整天都不见你,晚上也不回家,现在回来是饿了?” 李廷鹤摸着他的小脑袋,狸猫也仰着头,回应他的动作,喵喵叫着回应他。 管家很快端来一碗清水煮的鸡肉。 狸猫一通横扫,很快吃完,爬上桌枕着李廷鹤搭在桌上的手臂,侧躺下,听着戏曲惬意眯着眼。 伶舟樾的目光一只在这只猫身上。 没想到李廷鹤还在养折桂。 而且还养得……跟猪一样。 要不是折桂会出去自己活动活动,恐怕这身膘更肥。 李廷鹤:“想摸?” 伶舟樾下意识点头。 点完头她才反应过来,李廷鹤不会又要让她吃酸杨梅吧? 她惊悚望向他,李廷鹤的目光却是落在折桂身上。 “他认人,想摸他,得先让他信任你。” 连山中的老虎她都能驯服,一只狸猫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她对这只猫没什么兴趣。 折桂已经认主,和之前的金丝雀不一样。 这种动物训起来比较麻烦,而且他跟李廷鹤更亲,未必会帮她对付李廷鹤。 “算了,不想摸了。” 李廷鹤捏折桂腮帮子的手一顿,朝她望来,阴冷的眼神看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又怎么了?” “吃。” “……” 伶舟樾算是知道了,得顺着李廷鹤的话才行。 不然他不开心,她又得吃这玩意儿。 听了一下午的戏,伶舟樾除了开始吃了两颗,后面基本是平安度过。 第136章 需要我发誓吗? 李廷鹤似乎很满意她一副眼里没男人的清心寡欲模样,站了一天,晚上终于肯松口让她坐下吃饭。 酸杨梅的酸味深入牙缝,即便已经过了很久,嘴里还是有那股淡淡的酸涩味。 伶舟樾满眼都是桌上的菜,恨不得全部倒进嘴里去去味。 反倒是李廷鹤,又给她夹菜,又给她倒茶,看她的目光深情款款。 伶舟樾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这人肯定又是在钓鱼执法。 “摄政王,我现在虽然在你的王府里,但我的心已经在清灯古佛下修行,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李廷鹤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转瞬即逝。 …… 皇宫。 李越溪等了一整天,也不见伶舟樾来给她送消息。 她走前明明说过,无论有没有结果,都会给她消息的。 而且今日摄政王也没来上朝,说是昨晚在外面吹风吹久了,感染风寒,病得严重。 也不知道伶舟樾这是得手了,在处理李廷鹤的尸体,还是没有得手,被李廷鹤处理她的尸体。 “皇上,年太医来了。” 听到赵公公这一句,李越溪颓废的脸顿时有了精神,暂时把伶舟樾抛到脑后。 “年太医,朕要的东西呢?” 年太医支支吾吾从袖中拿出一小包药粉,放到御案上。 “皇上,这是一次的药,这药性强烈,用多了容易伤身。” 李越溪双眼放光。 这东西她也只会用一次。 “行行行,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年太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问出口,憋着一肚子的话,行礼退下。 “对了,这事你知朕知,年太医可得管住自己的嘴。” 年太医连连点头应答,慌忙退下。 三年来,他们一直怀疑是许折花不行,可偶尔的几次诊脉,也没看出许折花肾虚。 可现在李越溪要这种烈性药,不是为了许折花,还能是为了谁? 毕竟这种事,男子自己也耻于开口。 李越溪拿到药,收到袖中,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继续批改折子,不一会儿坤宁宫的小太监过来。 “皇上,皇后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请皇上过去一同享用。” 平日她基本都是往千山那跑,只有初一十五才会去许折花那。 如果他派人来请,定然是有事要和她相商。 李越溪也没有耽搁,放下笔就去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还没进去就闻到菜香飘出。 进去一看,桌上摆放的并非御膳房的山珍海味,反而是一些家常菜。 “这是……” “我自己闲来做的。” 许折花心情好的时候会自己下厨。 不过这三年来他下厨的次数加起来也寥寥无几。 “你之前不是说很喜欢这个炒小白菜吗?还有这个糖醋排骨,我也多做了些。” 李越溪被他牵着坐下,有些受宠若惊。 “你今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许折花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平日里脸上的阴郁少了不少。 “也算不上,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李越溪脸上的笑缓缓凝固。 “临月国已经不存在,我姐还在那边忙着,我想去帮她。” 这事他们之前早就说好。 李越溪只能故作轻松,脸上继续挂着笑。 “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 李越溪看着一桌的菜,笑容更加苦涩。 他可不就是想好了,才会通知她的。 “能不能再晚点?半个月后,炽炎巫雨两国的使者相继抵达盛京,我担心我……” 李越溪故意拖长尾音,省了后面的话。 她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但她更想让许折花再陪陪她。 哪怕只是几天也好。 许折花在她旁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这些年你一直都做得不错,相信你自己,文武百官也都会帮你的。” 三年过去,朝堂上的官员早已大换血,其中不乏寒门出生的子弟,也有考取功名的女子。 这些人自然都是臣服于她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让人给你准备行李。” “明日一早就启程,东西不多,我早已收拾好。” 看他去意已决,李越溪点点头,也不再挽留。 “那你的皇后之位……” “废了吧,就说我德行又亏,不能为皇家延续子嗣。” “……” 现在这是连本人也亲自下场,承认自己不行了? 李越溪还是点点头不再多说。 刚才年太医给她的药,她一直随身带着。 喝酒的时候,她支开许折花,直接在他酒杯里下了药。 一夜春宵,水到渠成。 李越溪为了上朝,起得也早。 她醒时,许折花还在酣睡。 下朝后,她回到坤宁宫,意外发现许折花还在。 “你……不是应该走了吗?” 许折花坐在屋里,阴郁的脸比平日更黑几分。 看到她来,他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眼神飘得不知该往哪看。 “那个……昨晚,我……” “你发酒疯,要脱衣服,谁都拦不住,是赵公公扶你上床的。” 李越溪说这话时,神色淡定,望向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纯正得让人怀疑不起来。 许折花愣了愣,心中还是存有狐疑。 他今早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躺在床上,还看到床上的血迹。 模糊的记忆里也是关于他与李越溪做出疯狂举动的破碎画面。 他这些年与李越溪相敬如宾,之间从未逾矩。 这让他如何不慌? 若昨晚他和李越溪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一走了之,未免也太不负责。 “那床上的血……” “你还说呢,昨晚赵公公好心扶你,结果你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匕首。 幸好伤到的只是手臂,若是伤到其他地方,赵公公说不定都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李越溪说得煞有其事。 许折花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的酒品在尘光几个内门弟子里算好的,从来不会在酒后做出其他事,基本喝醉就睡,连衣服都懒得脱。 从没人说过他喝醉后会发疯,还会伤人。 难不成之前他们都没跟他说过实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李越溪信誓旦旦,举起三根手指:“需要我发誓吗?” 第137章 这日子过得人还不如猫 “……不用了。” 李越溪从未戏弄过他,想来应该是真的。 许折花脸上的懊恼很快散去,起身道。 “既然昨晚无事发生,那我就先走了。” 李越溪顺势起身:“我送送你。” “不用了。” 许折花拒绝得干脆。 在做出离开的决定前,他挣扎纠结了很久。 与李越溪相处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对她没有感情。 他甚至想过,两人这样一直相敬如宾到白头,也没什么不好。 可这两年,她除了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来陪他,其他时间都在千山那。 连赵公公都说,现在宫中宽裕,她也有了选秀男的念头,只是碍于他的面子才没提。 毕竟之前那一批他招进来的秀男,是她下旨送出去的。 她早年对他的爱慕早已随着新鲜感淡去。 当年他对此并不在乎,现在却是觉得心中有些许的失落和失望。 如果这些年他对她没有一点帮助,说不定她连来都懒得来。 最不该的,是他竟有了想留在她身边的念头。 他见到她从甘心平庸的公主走到野心勃勃的君王,这其中也有他的助力。 随着时间的增长,他想留下的念头没有被消磨,反而越发生长。 他真的害怕,她送他时,若是说了挽留的话,他还能不能狠得下心离开。 “保重。” 现在他唯一能对她说的,也只有这两个字。 李越溪心蓦然一抽,像是碎了一道口子。 她面上不显,点头目送他离开。 等人走没了影,她的目光依旧停在他消失的方向,恋恋不舍。 “皇上,下面人来信,摄政王带着一个姑娘在城里听曲,不像是病重的样子。” 李越溪回过神,挥去脑子里的伤感,目光狐疑。 李廷鹤近几年身边就只跟着沧浪和影青,从未有其他人。 “那姑娘叫什么?” “听说,似乎复姓伶舟,单字一个樾。” “……” 伶舟樾这是临阵倒戈了? 所以她才没有给她回信? “继续让人盯着。” “是。” …… 明月楼。 伶舟樾坐在二楼围栏边,这个位置正好能清楚看到大堂台上卖艺弹琵琶的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面纱遮面,纤纤素手,琴声缠绵,气质卓绝。 若是以往,伶舟樾早就听得如痴如醉,眼中满是星星,疯狂打赏。 现在的伶舟樾心如死灰,脸上没有一丝世俗的欲望。 “怎么?不好听?不若本王让她换一曲?” “……” 伶舟樾冷冷盯着对面的李廷鹤,听到他这话,她嘴里已经满是青唾沫。 她已经感觉这张嘴不是她自己的。 刚出门,折桂爬到她腿上,她不想抱,被迫吃了一颗酸杨梅。 在街上,她不过是多看了眼买胭脂的漂亮姑娘,被李廷鹤抓到,又被迫吃了一颗。 就连在路上多看了一只鸟一眼,也要被迫吃一颗。 她现在已经无欲无求,众生在她眼中,一切平等。 除了看李廷鹤的目光多几分仇视。 “我不懂曲子,你喜欢什么就点,不必顾虑我。” 李廷鹤不再说话。 在街上逛了一天,伶舟樾眼看着天色黑下去,疲惫的心有了一丝憧憬。 既然逃不掉,回摄政王府也是好的。 在外面李廷鹤实在太能发挥,她真的扛不住。 “天黑了,对了,不如我们就在外面用晚膳吧?” “摄政王高兴就好。” 在李廷鹤的折磨下,伶舟樾变得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她现在只想回去,却是不能说。 她想过李廷鹤会带她去酒楼,去客栈,去路边摊,但没想到他带她去了南枫馆。 伶舟樾坐在包厢内,十几个男倌围着她,她目不斜视,面上不显,脚趾都快在地上抠出一座皇宫。 她可以忍受这些男人围着她转,但她不能忍受饥肠辘辘下看着别人吃饭。 “王爷,我饿。” 李廷鹤没说话,给桌上的折桂夹了一只虾。 折桂吃得凶神恶煞,李廷鹤一个人维持桌上所剩不多的优雅。 她盯着折桂嘴里的虾,嘴里的口水怎么都咽不完。 这日子过得人还不如猫。 男倌的酒喂到她嘴边,她不敢动,酒不甚撒在她的衣领上。 伶舟樾眉头微皱,脸上满是不耐烦。 喂酒的男倌慌慌张张放下酒杯,拿出手绢给她擦拭。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连他的肌肤都不敢碰到。 她随意擦了几下,就把手帕放到桌上,眼睛都不敢歪一下。 被李廷鹤抓到,又是一颗酸杨梅。 李廷鹤看着她铁青的脸,挥挥手,终于是让其他人下去。 世界终于清净了。 伶舟樾看着面前的山珍海味,保持最后的一丝体面。 “现在我可以吃东西了吗?” 中午的时候,她因为比他先动筷,就被赏了一颗酸杨梅。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长记性。 “当然可以。” 伶舟樾深怕他又整什么幺蛾子,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松口。 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对面的人忽然站起来,坐到她身旁。 她将僵在原地,斜眼睨向他,神色狐疑。 “你又想做什么?” “这么警惕做什么?放轻松。” 李廷鹤一笑,她几乎是生死难料。 他夹了一只虾,亲手剥壳。 旁边的折桂见了,笨重的身子脚步轻盈,一个跳跃来到他面前,张着嘴迫不及待。 李廷鹤挥手,赶他下桌,转过来笑意盈盈对着伶舟樾。 “来,张嘴。” “……” 虾递到嘴边,伶舟樾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张嘴真的不会有杨梅吃吗?” “不会。” 伶舟樾这才张开嘴,不情不愿吃下。 李廷鹤好看的浅金色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一边试探询问,一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好吃吗?” 明明是美味,但在李廷鹤的注视下,伶舟樾感觉像是在嚼刀子。 “好吃。” 李廷鹤眼睛明亮如星,抓起她的手,放在他脸上,眼睑微抬,眼中潋滟如春水漾开,温柔缱绻。 “那是它好吃,还是本王好吃?” 伶舟樾的手遽然僵硬,缩了缩,手腕被紧紧扣住。 李廷鹤的脸贴在她的手掌上,脸颊上的温度,轻易透过手掌上的肌肤,温暖她有些发凉的手。 她心中狐疑更多几分。 这狗东西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要想吃了你,那也得有杀你的能力啊。” “不用,你又不是没吃过,本王心甘情愿给你吃。” 李廷鹤眼眸轻眨,如同湖面泛起的涟漪。 第138章 只是逢场作戏 他眼中的妩媚溢出眼眶,恍惚间,伶舟樾感觉他身后有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欢快摇摆。 又来这套? 有完没完? “谢邀,我现在已经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伶舟樾说完,感受到手掌中的重量。 李廷鹤歪着头,靠在她掌心里,乖张又不失乖巧。 “你脸红了。” “胡说。” 李廷鹤细细打量她对脸,嫣然一笑,媚得像个妖精。 “那有镜子,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伶舟樾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李廷鹤就是想勾引她,看她不能反抗,动心又不愿承认的嘴硬样子。 他那晚上被她强迫时,就是那副变扭模样。 他就是在蓄意报复。 “我对你绝对没有感觉。” 李廷鹤松了手,撑着侧脑盯着她。 伶舟樾不理会,吃着东西。 被别人深情款款的盯着,也不好受。 被他盯了那么长时间,伶舟樾竟是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烧起来。 不一会儿,李廷鹤拿了一面铜镜过来,对着她的脸照,用眼神示意她篮子里的酸杨梅。 伶舟樾看到镜子里面自己红成猴子屁股的脸惊了。 “现在还想嘴硬,说对本王没感觉吗?” 伶舟樾啃着鸡腿,饿得舍不得松口。 “我说我真的没有,你信吗?” “可你的身体……” 李廷鹤说着,食指在她侧颈从上往下划过,激起她一身颤栗。 “似乎更诚实些,明明就渴望和本王的身体接触。” 很好,现在开始言语上的羞辱。 伶舟樾缩着身子躲避他的调戏,三两口啃完一个鸡腿。 喝了水咽下嘴里得的肉,她闭上眼深呼一口气。 再继续吃这杨梅,她真的会有心理阴影。 “对不起。” 她站起身,对着李廷鹤深深鞠了一躬。 “我之前以为那是你的一点情趣,毕竟在此之前,你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和我那个。” 面对她的突然正经,李廷鹤支着下巴,一副看戏的模样,嘴角勾着恶趣味的笑,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我再次为我的自以为是道歉,对不起,这个游戏到此为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伶舟樾不是受不了他的折辱,只是受不了他这种钝刀割肉。 比起缓慢的折磨,她更想要一个洒脱的结束。 “这就受不住了?可惜,本王还不想结束。” 李廷鹤收起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脸上终于恢复平日那般冰冷。 这反倒让她感到踏实许多。 他起身走来,抬起她的下巴,犀利的视线似看穿她的所有伪装和强撑。 “那你还记得,那晚本王问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问题? 伶舟樾疑惑眨眨眼,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全是李廷鹤喊的拒绝,其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都过了多久了,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李廷鹤的身高在她之上,居高临下俯视她。 他往前凑近,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压力更大。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因为你用行动拒绝了本王。” “……”只是在暗示他拒绝她的求爱,但她还是硬上吗? 伶舟樾都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的人。 “现在,本王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李廷鹤锐利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手中遽然用力。 “看着本王。” 伶舟樾吃痛闷哼一声,不得不照做,收回乱瞟的眼睛。 对上他浅金色眼中的不屑,伶舟樾腿肚子都是抖的。 “你要了本王,有把本王放在心里过吗?” 这真的是道送命题。 她怎么回答? 回答是,肯定是赏她小青梅。 可要说不是,岂不是显得她很渣? “眼睛转来转去的,想什么呢?” 伶舟樾硬着头皮,摇着头。 “没有,只是逢场作戏,要不然你现在都有个两岁的孩子了,你说是不是?” 李廷鹤心口忽然抽痛。 这种感觉,和三年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这世上还能让他感觉到心痛的,也就只有她了。 先是故意装作自己不是花花,将他当成莫须有的替身。 要了他之后,又不负责任地抛弃他一走了之。 给了他希望,又给他失望。 这样的人,真的会有心吗? 伶舟樾盯着他越发冰冷的眼神,陷入恐慌。 这是生气了? 之前她听到李越溪说要去父留子,她就有这个念头。 那晚之后,她也没喝药。 但她运气有点背,居然没中奖! 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爷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 这么说实在很伤他的面子。 她刚才也想过如实说出,不过这不就是他想求的吗? 让她不对他心动。 “对,你说的也是。” 李廷鹤周身的低气压在这一刻倾尽散出,绝对压制。 周围的空气逐渐凝固般,伶舟樾几乎快喘不过气。 他扣紧她下巴的突然脱力,她才勉强感觉到轻松一些。 李廷鹤在篮子里翻找,找了一颗较小的杨梅。 伶舟樾瞥了一眼,嘴里的酸连鸡腿的味道都压不住。 “我刚刚没对你有非分之想好吗?” 她话音刚落,那颗杨梅就进了李廷鹤的嘴里。 伶舟樾:“……” 这是什么操作? “走了,回府。” 李廷鹤嘴上说得风轻云淡,眉头紧拧,能夹死蚊子。 怎么这么酸? 回到摄政王府,伶舟樾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找点东西祭奠她的五脏庙。 一个鸡腿和几口菜,都还不够她打牙祭。 吃到一半,沧浪找过来。 “王爷找你。” “……” 伶舟樾端着一盘酥炸猪排,跟着沧浪边吃边回去。 走到一半,前面少言寡语的沧浪主动与她搭话。 “你们洛戎族的女子,是不是都这么水性杨花,三心二意?” 伶舟樾一眼看穿他的意图,毫不留情拆穿他。 “你是想问竹月的下落吧?” 沧浪脚步顿住,回过身,脸上表情纠结。 “所以她现在是在哪逍遥快活?” “这我是真不知道,三年前我们分道扬镳,也没有再联系。” 沧浪给了她一个白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伶舟樾没有说谎,从那之后,她确实是没有和竹月再联系。 但她们之间有相互联系的方法。 竹月没联系她也是好事,证明她现在过得很好。 只是沧浪对李廷鹤实在太忠心,即便是竹月亲自出手,他也丝毫不顾及他们之间的情义。 她想要以此来拉拢沧浪,实在是机会渺茫,也懒得告知。 第139章 王府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翌日。 伶舟樾迷迷糊糊醒来,全身又酸又痛。 正想再眯会,忽而发现身旁的人穿的是女装。 她旁边的不是李廷鹤吗? 她偏头望去,身旁的人翻过身来,正好对着她。 花三七睡眼朦胧,发现伶舟樾醒了,她咂咂嘴,声音含糊。 “醒了,再睡会儿,不急,摄政王去上朝还没回来呢。” “……” 伶舟樾想了想,她说得也对。 而且昨晚她被李廷鹤一番折腾,身体和精神都受到巨大折磨,她也不舒服,再睡会儿。 花三七一路舟车劳顿,睡着也忘了时间。 等两人睡完回笼觉,醒来已经巳时三刻。 花三七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拉着伶舟樾的手开始把脉。 “哎呀,昨晚干柴烈火,战况激烈啊,都给你干虚了。” 伶舟樾捂着脸,遮住无奈。 她这些天过的就不是人能过的生活。 即便没有昨晚,她也是虚的。 “你体内这情况,倒是和摄政王之前的一样,看得出摄政王确实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伶舟樾歪头望向她,眼中星光闪耀。 “你是不是有办法?” 花三七摇头。 “摄政王的内力在你之上,那时是他自己冲破你的真气,但你真气强劲,他自然也避免不了受内伤。” 伶舟樾听完,瞬间放弃。 “你的身体素质,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没什么太大问题。 伶舟姑娘,你的脑袋以前有没有受过伤啊?” 伶舟樾:“???” 看病就看病,怎么说她脑子有毛病? “容我问一句,是我提不动刀了,我是我杀不了人了?你都可以随便调侃我了?” 花三七对上伶舟樾和颜悦色的脸,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往下掉,她连忙解释。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呃……” 花三七的眼神飘忽望向别处,脸上就差写上“心虚”两个字。 “我这不是在给你把脉吗?就发现你脑子以前应该是受过什么刺激,有记忆缺失。” “记忆缺失?不可能吧。” 伶舟樾狐疑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 按理来说,花三七的医术应该是有保障的。 但她的脑子也很好,没有花三七说的那个情况。 “要不你在重新好好看看?” 花三七重新查看,和刚才一样,伶舟樾其实没什么问题。 但李廷鹤这次叫她来,就是看看伶舟樾的脑子。 按李廷鹤的说法,伶舟樾的记忆有一段是缺失的,忘记了自己曾经叫花花,不过没忘记她叫花花时经历过的事。 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更像是伶舟樾忘记那段时间她用的化名。 这只是一点点的记忆衰退,每个人都会有,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可在李廷鹤眼里,那就是大事。 “那个……冒昧的问一句,伶舟小姐,你记得花花吗?” 伶舟樾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李廷鹤让你来问的吧?” “嘿嘿……” 花三七用笑掩饰尴尬,下床倒了杯茶,坐在桌边诉苦道。 “我也不想的,可我更想保全我的小命,你们两个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一定要摊开的说,不然闹这么僵,对你肯定是没好处的。” 花三七之前被李廷鹤绑来,强制留在府内。 好不容易回去,现在又被绑来。 伶舟樾都同情她。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误会,那个花花是摄政王死了多年的白月光,他只是把我当成他的替身。” 花三七扭捏地扣着脸颊。 她在李廷鹤那里听到的是伶舟樾忘记自己就是花花,对他始乱终弃。 “那你……就没有把人家当成替身吗?” 伶舟樾穿着衣服,大大方方承认。 “他能把我当替身,我就不能把他当替身吗?” 想了想,伶舟樾收敛了几分傲气,垂下头面色颓废。 “不过不得不说,当年还是太年轻了,早知道玩完就把他弄死,不该有妇人之仁。” 花三七刚喝的水还没进喉咙,猝不及防喷出。 “姐,这还在王府里呢,你说话前能不能三思再三思?” “无所谓了,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要不是摄政王不让我死,我早死了。” “……”这两人怕不是脑子都有什么毛病。 花三擦干净嘴,重新喝了一口茶。 “要不然这样,我先给你开副药,主要是增强记忆的,你没事多喝点。” “你还不如给我开副避孕的药,谢谢。” “……”花三七感觉她的头在她的脖子上摇摇欲坠。 花三七走后,伶舟樾穿好衣服,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出了院子,她突然感觉今天的王府里有些吵,也比平日忙。 王府内挂上大红喜字的灯笼,每个院子都贴上刚裁剪的红色喜字。 安管家见了她,朝她走来,笑得谄媚。 “伶舟姑娘起了,是想去吃点东西吗?” 伶舟樾木讷点头。 “这点小事,交给下人做就是,你先回去等着,我马上让人送吃的去院子里。” 以前她住在王府里,安管家对她算得上客气,但绝没有现在这样热情。 “噢,好……” 伶舟樾点点头往回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顿住脚步回头,安管家依旧站在原地,朝着她微笑点头。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王府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安管家依旧笑着回答:“是王爷大婚,后日举办。” 伶舟樾:“!!!” 之前李廷鹤确实说过,他娶了正妃,炽炎六公主应该不会给他做侧妃。 “他和谁啊?” “王爷……没和姑娘说吗?” “说什么?” 伶舟樾心中狐疑,李廷鹤娶妻没必要特意通知她。 安管家怎么会这么问? 她心底倏尔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试探问道:“他难道是要和我成亲?不可能吧?” 安管家笑得像个老狐狸。 “不然这王府里,还有第二个和王爷走得近的姑娘吗?” 轰隆—— 伶舟樾感觉她的脑子炸了。 这人为了报复她,这么不择手段的吗? 她神情恍惚回到院子,看着面前的膳食,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 第140章 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行,她得跑。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可王府里那么多暗卫盯着她,她连易容的机会都没有,怎么混出去? 或许成婚当天可以。 到时候人多眼杂,暗卫要注意那么多宾客,估计就顾不上她。 为了让李廷鹤对她放下戒心,她看来得牺牲一下。 想到这,伶舟樾嘴里的那股酸味又冒了出来。 不行,李廷鹤可以勾引她,但她不能对他有想法。 连示好都会被误会对他有想法,到时候肯定要被喂酸杨梅。 世事常艰啊! 也不知道她没联系李越溪,李越溪那边能不能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也晚了,毕竟她马上就要和李廷鹤成亲。 忽然伶舟樾脑子一转,他们成亲当日,李越溪会不会来? 可是即便她来了,又能做什么? 李越溪也带不走她。 李廷鹤更不会允许李越溪带走她。 …… 皇宫。 御书房。 “三日后,本王与伶舟樾大婚,虽然仓促了些,该有的礼数都不会少,到时候麻烦皇上赏个脸,过来给我们做个见证。” 李廷鹤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李越溪阴沉着脸,手死死捏着折子。 “不行。” “听说皇上准备认个义弟,赏爵位赐国姓,到时候也不愁和亲的事,怎么就不行?” 李越溪捏着折子的指尖近乎泛白,眼中凶光乍现。 李廷鹤明明知道她为什么不答应。 “朕不信伶舟樾会答应,除非是你逼迫她。” “逼迫又如何?愿意又如何?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 若非她让伶舟樾去杀李廷鹤,伶舟樾也不会落到他手里,现在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起来,这还是她的不是。 李越溪眼底闪过一丝懊恼,眼眸再次睁开时,又恢复平静。 “摄政王,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有这件事,不可以。” 这不是李越溪第一次反对李廷鹤。 以往都以她的失败告终。 但这次,李廷鹤从她身上感受到前所有未的坚定。 李越溪这些年的手段越发冷血残酷,他倒是没料到,她会为了伶舟樾跟他翻脸。 不过这次也和往常一样,不会有任何不同。 “皇上说这话时,还是先想想,若是让许折花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你……” 李越溪手中的折子重重拍在御案上,沉闷的声音如同巨石落海,掀起巨大波浪。 但很快,波浪平息,再没有任何回响。 李越溪知道李廷鹤在宫里有眼线,她把宫内的人换了好几次,可这些眼线还是清不干净。 这次她想抗争到底。 但到底,还是她低估了李廷鹤的无耻。 “哎,你说如果你怀孕了,许折花知道会回来吗?” 见她面色铁青,李廷鹤仿若没看到,继续道。 “这说得太远了,不如我们说近些,都说年纪大了要孩子不容易,你这些年都没要孩子,现在的这个,你说若是有了,能平安保住吗?” 李越溪嘴角龇动,眼眶猩红。 李廷鹤这是在用孩子威胁她? 李越溪逐渐攥紧拳头,可想到肚子里这个还不确定的孩子,她的拳头还是松了。 这一次,又是和以往一样。 她在他面前,永远被他压着,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翻身。 “我要见她,我要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的妥协在李廷鹤眼中早有预料,李廷鹤也没打算拦着。 “行,不过有个条件,既然见了她,就要劝她跟本王成亲,以后好好跟本王过日子,就像你劝说她来刺杀本王一样,如何?” 李越溪眼瞳微颤。 难道伶舟樾说出她了? 这事只有她们俩人知道,不是伶舟樾说的,李廷鹤又怎么可能知道? 李越溪心神晃动一瞬,意识到危险,她深呼一口气。 这肯定是李廷鹤的阴谋,让她和伶舟樾两人相互猜忌。 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在两人成婚钱,去见伶舟樾,把话说清楚,不能让李廷鹤有机可乘。 “好,朕答应你。” 李廷鹤勾着唇角,冷笑望着她。 这下有好戏看了。 李越溪微服跟着李廷鹤离开皇宫。 到了王府,她直奔伶舟樾之前住的小院,冷不防被李廷鹤叫住。 “她现在住在本王的院子。” 李越溪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这分明就是在挑衅。 沿途的红,让李越溪有些睁不开眼。 她不喜欢这些红,更不喜欢那些大红的喜字。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成亲的日子,是她皇兄的忌日。 刚进院,李越溪就看到坐在厅堂内的伶舟樾,盯着桌上的饭菜失魂落魄。 “樾樾!” 她靠近了才轻唤伶舟樾的名字。 伶舟樾一动不动,像是丢了魂一样。 “樾樾,是我啊,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伶舟樾神思恍惚,她现在的精神已经差到同时出现幻听和幻视了吗? 李越溪作为皇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在宫外? 李越溪拍了拍伶舟樾的脸。 伶舟樾仍然没什么反应。 “摄政王,你对她做了什么?你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李越溪气得扭头朝外大吼。 李廷鹤步态闲闲,慢悠悠走进来,坐到伶舟樾对面,也看到她失了神智的模样,看起来好像真傻了。 不应该吧? 她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 昨晚他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怎么还变傻了? “樾儿,皇上来了,不给皇上请个安?” 伶舟樾回过神,看了眼身旁的李越溪,竖起大拇指指向她,麻木的脸上露出哂笑。 “有必要找人假扮成李越溪的样子吗?你该不会是想让这个冒牌货劝我跟你成婚吧?” 李越溪:“……” 来之前,她确实答应了李廷鹤这事。 眼下这个情况,她开口,岂不就会让伶舟樾以为自己是个假的? 她斜睨李廷鹤,他果然是挖好了坑,等着她往里面跳。 “樾樾,真的是我。” 李越溪眼眸低垂,眼中愧疚化为水色,几欲溢出眼眶。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来摄政王府。” 伶舟樾冷眼瞧着身旁的人。 “哭哭啼啼的,皇上可没你这么会哭。”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炸得酥脆的鱼肉,慢慢吃着,嘴巴也闲不下来。 “摄政王,没必要整这死出啊,都说了几次了,是我自己来的,没受人指使。 这次栽你手里我也认了,你最好弄死我,不然我翻了身,绝不会放过你。” 李越溪没想到伶舟樾被抓,也没有供出她。 而她之前,居然还怀疑她。 她心中的愧疚更加浓烈,劝伶舟樾成亲的话更加说不出口。 “她是不是假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廷鹤忽视伶舟樾的威胁,明明是对她说的话,他的视线却落在李越溪身上。 第141章 滚,别逼我动手扇你 李越溪被他盯着,头顶仿佛悬着一把利剑,内心更加煎熬。 “我想和她单独说会儿话。” “不行。” 被李廷鹤拒绝,也在李越溪的预料之中。 他就是想亲眼看着伶舟樾对她失望的样子,同时折磨她们两人。 这人的脑子果然不正常。 她收回视线,当李廷鹤不存在。 “樾樾,慢点吃,你这几天不会都没吃饭吧?” 伶舟樾:“……” 虽然她吃饭的动作确实有些狂野,但也没这么埋汰人的吧?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肯定是李廷鹤教的,为的就是气她。 她每天吃多少饭李廷鹤心里没点数吗? 她抬头直勾勾盯着对面的李廷鹤,因为太过愤怒而导致面无表情。 “你到底想干嘛?就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 李廷鹤微笑不说话。 李越溪扶着额头,没想到现在伶舟樾就把她当成假的了。 她冷冷睨向旁边的李廷鹤,眼中的恨如岩浆喷薄而出。 沧浪进来,在李廷鹤耳语几句。 李廷鹤本打算留下来看戏,竟是因为沧浪的一句话要离开。 他看似惋惜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语气平淡。 “你们慢慢聊,本王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等他走出院子,李越溪迫不及待向伶舟樾解释。 “樾樾,我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问题,只有真的我才能答得上来。” 伶舟樾:“……” 她瞥了李越溪一眼,不留情面冷喝:“滚!” 边说着,她筷头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隔墙有耳。 李廷鹤这种老狐狸,绝对会留下耳目替他监视。 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辛苦搭起来的戏台子。 李越溪心领神会,让人拿来一副碗筷,学着伶舟樾的样子筷子蘸水写字,嘴上也不敢停。 “樾樾,我知道你以为我是假的,可你连个机会也不给我证明,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才是真的?” ——我要怎么救你? 伶舟樾嘴里吃着肉,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想说话。 她塞了一只醉虾进嘴里,在桌上继续写。 ——我武功废了,大婚之日你弄出点动静,越混乱越好。 写到一半,她吐出嘴里的虾壳,吃得津津有味,咽下嘴里的虾肉后,又继续如法炮制,塞了一只醉虾进嘴。 李越溪看呆了,第一次见到这种吃法。 宫里最注重礼仪,即便是自己吃虾,也是用手剥了才会放进嘴里。 “那个……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用嘴剥虾吗?” “……”这是重点吗? 她点了点桌上的字,李越溪狂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夹着醉虾进嘴里,笨拙的用舌头配合牙齿,成功把虾壳咬破了。 她盯着伶舟樾面前完整的虾壳,又望向伶舟樾。 “你别看着啊,教我。” “没什么需要教的,孰能生巧。” 伶舟樾说着,又擦掉桌上的水迹写道。 ——“最好让许折花来接我,我一个人跑不了多远。” 李越溪边吃边吐出细碎的虾壳,看到这话,面色尴尬。 ——许折花刚走,我上哪去给你找人? “樾樾,你教教我,我老是嚼碎这个虾壳,它混在肉里嚼着好不舒服。” 伶舟樾看她吃个虾都笨笨的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你是皇上,吃虾有的是人给你剥,哪用得着自己嚼?” 李越溪骤然双眼放光,也顾不上嚼虾。 “你这是承认我是真的了?我都说了,我本来就是真的,你怎么会那么傻?是不是之前摄政王让人假扮我戏弄过你?” 李越溪的嘴巴一张开,便是喋喋不休。 伶舟樾也懒得说话,就听着她说。 ——没有就花钱找,钱多肯定有人干,记得审核,别找了个骗子过来。 李越溪从善如流点着头,擦掉桌上水迹,当刚才桌上什么也没有。 她放眼望向桌上的菜,舀了一个水晶汤圆到自己碗里。 “摄政王对你还是挺好的,你看这一桌的菜,四荤四素一汤,有凉有热。” 李越溪说到一半,冷不丁接收到伶舟樾幽怨的视线。 李越溪:“……” ——这是李廷鹤交给我的任务,你就让我说吧,当什么也没听到。 她一边写,一边说着李廷鹤的好话给外面的暗卫听。 “老实说,你在外面漂泊,我也不放心,哪里有个窝待着安全? 摄政王虽然奸猾了点,贪婪了点,傲慢了点,但也确实是把你放心上了。 你看看你走后,他也没有找其他女人,多专情啊。” 这些年李廷鹤确实没找其他女人,一门心思扑在国库的财务上。 即便李越溪看得紧,但也还是让他有机可乘,掏出一些。 每次她找他理论,他就那两句话。 李廷鹤:“攒点养老金。” 李廷鹤:“钱啊,跟临月国开战花光了。” 李越溪语重心长,宛如操心的长辈。 “嫁给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有人跟你争宠,有人要是敢欺负你,也要先看看摄政王的面子,你说是不是?” 哐当—— 瓷碗擦着李越溪得脸飞过,用力砸在墙上。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前。 李越溪面色不变,只是无悲无喜望着站起来的伶舟樾。 外面的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只敢躲在门外偷看,不敢进来。 伶舟樾眉眼冷佞,周身的气压低到极点。 “滚,别逼我动手扇你。” 李越溪缓缓站起身,整理衣衫袖口,淡定走出屋子。 踏出院门,李越溪扶着门框,冷汗从鬓角流下,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她从来没见过伶舟樾发脾气。 刚刚她那是装的吗? 怎么好像真的生气了? 好可怕。 李越溪突然好奇伶舟樾和李廷鹤吵架动手是什么样。 伶舟樾要是武功还在,那场面肯定很精彩。 …… 书房。 冯不渡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咽下嘴里的茶,忍不住发出喟叹。 “不愧是贡品,味道还真是不错,这等极品,我都想收来卖了。” 李廷鹤看着手中的账本,目光严峻。 “两国使者还有多久抵达盛京?” “炽炎国还有半个月吧,巫雨国那边就要慢上两三天。 说来这巫雨国使者过来的距离,可要比炽炎国那边要近。 不知王爷对这其中,可有兴趣?” “不就是找他们那个世子吗?哪年不是打着这个幌子,盯着西边三城。” 冯不渡放下茶杯,“唰”的撑开扇子,站在身在李廷鹤身边晃悠,得意洋洋。 第142章 你也是来找打的? “王爷,你说这逐云都能是炽炎皇室遗落在外的皇子,巫雨皇室走丢的那个小世子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李廷鹤翻着账本,眉头越发紧皱。 “说你是南枫馆的头牌都比说你是巫雨皇室更有可信度。” 冯不渡气愤“啧”了一声:“要不要这么看不起人?” 片刻后,李廷鹤放下账本,转而仔细打量起冯不渡。 冯不渡被他盯着鸡皮疙瘩冒起,赶紧远离他。 “你……看什么看?你有一个伶舟樾还不够吗?我虽然屈服于你的淫威,但我也是有尊严的!” 李廷鹤没理会他话里的话,一本正经道。 “虽然你不是,但你去冒充那个世子倒也不错,反正年龄也对得上,倒时候你就是本王在巫雨皇室的眼线。” 冯不渡就知道被李廷鹤这么盯着没什么好事。 “老子给你作了多少年的眼线了?每日提心吊胆,严查的时候总担心会露出马脚,你知不知道在尘光一旦被确定为细作,是会被关别山生吃的。” “关别山已经不在,你现在是尘光的掌门,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 “可现在你要我去巫雨国作眼线!” 想到巫雨国那地方又闷又热,毒虫遍地走,冯不渡的脑袋直接摇成拨浪鼓。 “我不去。” 他扇风的速度加快,冷风吹头,额头还是不停冒出细密冷汗。 他是第一次违抗李廷鹤的命令。 之前他手中没什么筹码,也没什么底气。 现在他是尘光的掌门,大顺国大半的经济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赌的就是李廷鹤不敢把现在的他怎么样。 “那边也不缺你这个眼线。” “……” 怎么说呢…… 冯不渡虽然赌赢了,但赢得好憋屈。 那边要是没眼线,他今天是非去不可了? “你这段时间,就留在盛京,把你这账本好好弄弄,简直一塌糊涂。” 账本迎面飞来,冯不渡忙不迭接住,边说边翻看。 “怎么了?我这账本怎么了?” 说到这,他已经一连看到好几个赤子。 他面不改色道:“我在炽炎国开个分店容易吗我?刚开始有几个赤字那是正常情况好吗?” “正常情况难道不应该是开店前几日收入颇丰吗?” 冯不渡急得爆粗口。 “谁他娘这么跟你说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做生意有多困难? 临月国的前朝余孽天天到我门口砸,那边的生意我都快做不下去了。” 刚在那边开业时,确实天天有人来砸场子。 他写信向李廷鹤求救,被李廷鹤驳回,让他自己搞定。 那一片的兵都是江家军,他毫不意外的被江溯敲了一大笔钱。 有军队关照,那群流氓才稍微收敛点。 “可你在大顺国开业就挺顺利,开业当天就有当地的官员乡绅给你捧场。” 冯不渡不满的撇了撇嘴。 “只能说尘光人脉经营得好,我要是打着你的旗号开店,那效果更好,你往那一坐,皇上都得来捧场。” 李廷鹤懒得跟他瞎扯,转回正题上。 “巫雨国在西边三城找的,未必只是他们世子,应该还有其他东西,本王会让人留意。 至于你,专心搞好你的账本,若下次还是那么多赤字,本王就将你卖到南枫馆去。” 冯不渡假意擦着泪,以扇遮面,哭腔哀怨。 “难道美,也是原罪吗?” 李廷鹤置若罔闻:“至于炽炎国那边……” 冯不渡闻言,收回扇子,腔调也变回正常。 “让我去接待吧,毕竟我与逐云同门一场,叙叙旧也不错。” 李廷鹤从折子上抬眼望向冯不渡。 他可不觉得冯不渡能和君逐云聊得起来。 “不必了,本王和本王的王妃会亲自接待他们。” 冯不渡:“……” 故意的,李廷鹤绝对是故意的。 君逐云对伶舟樾的情意,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李廷鹤娶了伶舟樾就算了,还要带着人到情敌面前转一圈。 这妥妥的就是去炫耀。 “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李廷鹤将冯不渡欲言又止的样子收入眼中,平淡的眸子藏着戏谑。 “……这个未来的王妃她……怕是不会高兴。” 光是成亲这一条,冯不渡都怕伶舟樾直接把王府掀了。 三年前珩州营救江溯,许朔月带去的三千兵无一不对伶舟樾感到畏惧。 这事不得不让人想起十几年前汴州军营遭野兽侵袭的事。 那事后来被压下去,没几个人知道,但在野史中还能有所听闻。 珩州的事,自然也被压下。 “就是要她不高兴。” 她走的这三年,他又何曾高兴过? 她离开前的那一晚,他直觉她要走了。 他问她,她也不说,不停地转移话题。 他不高兴,她也别想高兴。 冯不渡感觉到李廷鹤话中浓烈的火药味,小心脏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李廷鹤开口,他灰溜溜的出了书房,庆幸李廷鹤没有叫住他。 想了想,他又扭头去了李廷鹤的院子,正好看到李越溪离开。 “师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冯不渡进来就看到两个丫鬟在快速收拾破碎的瓷器碎片。 “你这是……对皇上动手了?” 伶舟樾冷冷望向他,用食的动作都带着危险的气息。 “怎么?你也是来找打的?” 要不是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冯不渡差点被她凶煞的气势唬住。 他随意在桌边坐下,扇着风,笑眼弯弯。 “听说后日就是你与王爷的大婚之日,恭喜啊。” 伶舟樾毫不客气回怼:“你是来咒我死的吗?” 冯不渡愣了一下,被她这话逗笑了。 “不过师姐这话说得也对,嫁给王爷后,虽然不会死,但却会生不如死。” 伶舟樾看他就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 毕竟这家伙之前最热衷的事,就是坑她。 “你我毕竟同门一场,我也不想看着你受苦,不如师弟送你一个忠告。 不要和王爷对着干,把他哄开心了,你的日子才好过不是?” 伶舟樾现在哪怕是对着李廷鹤笑一下,就要被塞青梅,怎么哄他开心? 第143章 王妃她没了 “我可谢谢你啊。” “毕竟以前的情谊还是在的嘛。” 冯不渡鼻子都快翘到天上。 话音落下,一阵破风声在他耳边倏的飞过去。 瓷白茶杯擦过他耳边,砸在墙上,碎屑四溅。 冯不渡:“……” 伶舟樾淡定嚼着小白菜,连眼神都不想分给冯不渡。 “哎!你这怎么一点也不领情啊?别怪我没有告诉你,炽炎国的使臣来了,王爷会带你一起去应接。” 冯不渡边说着边往外走。 好在伶舟樾的情绪看起来比较稳定,至少没有再朝他扔东西。 伶舟樾默默扒着饭,她差不多已经知道李廷鹤是什么心理,应该怎么对付他。 她按照她的方式,顺从他便好。 若真按照冯不渡说的那样,她还不得被李廷鹤折磨死。 她现在只需要撑到后天她和李廷鹤大婚。 只要李越溪把场面弄混乱,她就有机会离开。 …… 冯不渡离开后,其中一个暗卫当即到书院去向李廷鹤禀报。 李廷鹤听完后,面上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沧浪道:“王爷,伶舟姑娘这算是和皇上闹翻了?” 李廷鹤批完折子,放到右手边,又拿起左边的折子继续看。 “伶舟樾心眼子本来就多,皇上也不是个黄毛丫头,没那么容易闹翻。” 想到那两个不省油的灯,李廷鹤沉吟片刻,对沧浪道。 “这几日密切注意皇上那边的行动,婚礼当天,加强戒备,不得出现任何意外。” “是。” …… 三天后。 李廷鹤给伶舟樾单独在外面安排了一座小宅院,用来接亲。 伶舟樾在前一天晚上已经搬到外面。 即便出了王府,她周围的守卫只多不少。 她半夜被拉起来打扮,眼睛都睁不开,脑子里混混沌沌。 也不知道李越溪会怎么做。 这里的守卫虽然森严,但到底是比不上王府那边。 若是在这里浑水摸鱼,她逃跑的几率要大些。 可直到外面天色蒙蒙亮,院子外依旧没什么动静。 伶舟樾心中越发担心,李越溪莫非是要在李廷鹤过来接亲的时候动手? 她到现在也没能冲破身体中那道真气的封锁。 那道真气有很大可能是李廷鹤的。 如果真是他的,那他的内力早就已经恢复。 在接亲的时候动手,明显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迎亲的队伍到了!” 喜婆从外面进来,眼角的鱼尾纹笑得层层堆叠。 大红的盖头盖到伶舟樾的头上,遮住她的视线。 她忽然想起,和李廷鹤第一次见面,她也是新娘,虽然是假的。 丫鬟扶着她起身走向外面。 上一次她尚能镇定。 这一次,她竟是紧张起来。 踏出院门,丫鬟松开她的手,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上来,轻易将她的手都掌握其中。 “皇上已经到了,正等着我们过去呢。” 李廷鹤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常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浅笑,意外渗出些许温柔,仿佛二人真的是真心相爱。 伶舟樾却是因为这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廷鹤明显是在警告她。 若是她敢半路逃跑,李越溪的下场不言而喻。 伶舟樾不敢去赌。 李廷鹤是个疯子,杀皇帝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上了花轿,一路上都很平静。 伶舟樾坐在花轿里,如同被困在海底,无法挣脱,只能被迫不断往下坠落,窒息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难道她这辈子只能被李廷鹤拿捏? 她不是认命的人。 但也不想连累其他人。 这一刻,她更加难以抉择。 …… 在几条街外,几个穿着朴素的人和好几辆马车被控制。 影青从这些人身边走过,犀利的视线打量他们。 虽然穿着普通,但平民身上可没有他们这种杀气。 “一大早的就在这溜来溜去,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他对控制现下场面的暗卫下令道。 “压下去,严加审问。” 即便还没审,影青心中也已经猜到主谋是在王府里的那位。 若她知道迎亲的队伍没出事,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 王府。 李越溪和其他前来观礼的大臣谈天说地,忽而听到外面放鞭炮的动静。 其他大臣都伸着脖子朝外望,脸上洋溢着笑容。 只有李越溪,面色登时冷了下来。 鞭炮声响,便是迎亲的人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 她安排的人呢? 怎么完全没有影响到迎亲的队伍? 李越溪望见李廷鹤牵着牵红踏入王府,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难道她的人被李廷鹤的人拦了下来? 她握了握紧宽袖下的拳头。 无所谓,她还有其他安排。 只要能给伶舟樾争取到逃跑的机会和时间,就是让她烧了摄政王府,她也是敢的。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李廷鹤走到一半,身后猝不及防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人群中相继发出惊呼。 所有人都震惊望向他身后,包括李越溪。 李廷鹤没来由的心口一紧,回头望去。 本该跟在他身旁的伶舟樾此刻倒在王府门外,盖头落在地上,额头磕破,手中牵红也被她扔到地上。 “樾樾!” 李越溪发了疯地大喊,从李廷鹤身旁跑过去。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不愿嫁你也不能寻短见啊!” 她这么一说,内外围观的人纷纷窃窃私语。 李廷鹤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扫过,也只是压下如蚊吟的轰乱声。 花三七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这一幕,神色呆滞。 虽然她与伶舟樾接触不多,但怎么看,伶舟樾都不想是会寻短见的人。 她小跑过去,拉着伶舟樾的手诊脉。 “怎么样?要是还死不了,那就先拜堂。” 自始至终,李廷鹤像个无事人一样,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众人将他的言行举止看在眼中。 他们知道李廷鹤冷血,杀人不眨眼。 可没想到他对自己挑选的王妃也这么没有感情。 也有些知道内幕的人,猜测李廷鹤突然娶妻,不过是不想和炽炎国过来的那位六公主联姻,他对这个王妃自然也是没什么感情的。 花三七无论怎么摸,什么都摸不到。 伶舟樾已经没有脉搏。 她面色僵硬,不敢回头去看李廷鹤的表情。 “王爷,王妃她……没了。” 众人哗然。 李廷鹤冷冷盯着躺在李越溪怀里的伶舟樾。 她忍了他这么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杀? 第144章 这药不会是你给她的吧? 眼下情况有些微妙。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却在进门前一头撞死。 新郎是李廷鹤,就都说得通了。 这新娘估计是被逼婚的。 再加上李越溪那番话,更是坐实了李廷鹤逼婚的事实。 李廷鹤阴沉的目光盯了伶舟樾许久,才下令道。 “先将她带到后院。” 李越溪用力搂紧怀里没了气息的人,不在乎她身上的血沾染自己明黄的外衣,用尽力气嘶声怒吼。 “她都被你逼死了,你还想怎样?朕今日就要带她走,朕倒要就看看,谁敢拦着。” 李越溪打横抱起伶舟樾。 王府的护卫悉数冲出,将王府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被隔离在不远处的百姓都慌了,四散逃开。 李越溪望着眼前的护卫,侧身横眉睨向李廷鹤。 “摄政王,你这是作何?难道连朕也要拦着?” 前来观礼的大臣们见此,纷纷劝说李廷鹤。 “摄政王,这新娘死就死了,何必违抗皇令?” “就是就是。” 李廷鹤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平静的眼眸仿若漆黑的深渊,其中藏着令人恐惧的存在。 刚才还劝说的大臣,立刻被吓得闭上嘴,退回去。 “花神医在这,先让她试试,说不定她的医术高超,能将死人也救回来。” 花三七被李廷鹤冷佞的目光盯上,一股冷风从尾椎骨席卷而上。 不知不觉间,她的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 “……我尽力。” 让死人复生,自然是不可能。 她也不认为她的医术已经高超到这种地步。 她望向没有知觉的伶舟樾,为她默哀三息。 被这么一个疯子盯上,还真是可怜。 李越溪望向李廷鹤的目光,要将他吃掉一般凶狠。 死人无法复活,她现在也走不出去。 “行,若花神医救不了,朕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摄政王若是再阻挠,就休怪朕不客气。” 这场用了三天匆匆忙忙准备出来的盛大婚礼,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绚烂绽放,还来不及感慨,就烟消云散。 前来观礼的人陆续离开。 李廷鹤走到花三七身旁,压低声音道。 “本王想花神医应该会有办法救醒王妃的吧?若是不行,那就把无情花谷的名医都请来如何?” “……”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现在即便花三七也不相信自己,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李廷鹤屏退其他人,屋内除了躺在床上没有呼吸的伶舟樾,就只剩她和花三七。 花三七仔细检查,发现伶舟樾的嘴巴里有股特别的药味。 她行医采药多年,对药草的味道很敏感。 再加上伶舟樾现在死了的样子,她心中立刻有数,拿出银针,扎在伶舟樾身上。 李廷鹤坐在旁边好整以暇。 “这药不会是你给她的吧?” 花三七手一抖,险些扎错位置。 “我可不敢,这应该是伶舟姑娘自己带的药。” 龟息丸。 所需药材十分珍贵,制作起来也极为麻烦的假死药。 她以前只在医书上看到过,炼制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看到有人用这药。 “她在王府内那么多天,从哪弄的药?若是她身上带有,为何之前不用?” 花三七:“……” 眼下王府中精通医理的只有她,李廷鹤不怀疑她都说不过去。 但真不是她啊。 “等伶舟姑娘醒来,王爷不就知道了。” 花三七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扎完伶舟樾身上后扎她的脑袋。 她忽而话锋一转,语气叹息。 “不过有一说一,伶舟姑娘这么做,肯定是抗拒和你成亲。” 剩下劝解的话,花三七是一句多的都不敢说。 毕竟李廷鹤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听教的人。 只怕她话说完,人也快完了。 李廷鹤的目光转而落到伶舟樾脸上,面色越发阴沉。 难道真是他做得过了? 竟是让她宁愿毁了这婚礼,也不愿如他的愿? “好了,等半个时辰后药性排出,她就能醒来,但她的脑袋还需要再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症状。” 花三七松了一口气。 这年头行医太难。 土匪不过是将自己一个人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他们行医的,是把全族人的脑袋都背在身上。 “若是无人为她疏散体内药性,她会死吗?” “不会,这药性会自己从身体中排出,大概七日后,服药的人会自己苏醒。” 红三七收起自己的针包,说完后知后觉,身后被冷汗打湿。 若是这药需要有人来解,说明一定会有人来接应伶舟樾。 那刚刚抱着李越溪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现在看来,李廷鹤和李越溪之间的矛盾也不小,随时可能会对上。 李廷鹤看她要走,起身道。 “不必着急,花神医就先留下来处理她额头上的伤,她什么时候醒来,你什么时候才能走,万一一会儿她又出其他事,还需仰仗花神医。” 花三七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腿肚子颤抖得厉害。 “不敢,不敢。” 眼看李廷鹤走出房间,她顿时脱力般倒坐在床边大喘气。 李廷鹤走出屋门,李越溪当即上前。 “现在可以把人给朕了吧?” “你要的是伶舟樾的尸体,很遗憾,这里没有。” 李越溪嘴巴微张,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她硬生生止住,反应过来。 “你是说……樾樾她没事了?” 李廷鹤看她这高兴的样子不像是装的,看来伶舟樾是连她也骗了。 “王爷,我来晚了,我师姐她没事吧?” 冯不渡火急火燎跑过来,朝着李越溪行了一礼,才问上伶舟樾的情况。 李廷鹤点点头:“有花神医在,已经无碍。” “那就好,我来的时候听说她一头撞死在王府外,吓死我了,我师姐这倔脾气,这辈子算是没救了。” 冯不渡拍着胸脯说着,顺会气,忽然发现李廷鹤的脸色更差。 “……”他又是哪句话惹到他了? 冯不渡很有眼力见的避开李廷鹤。 “我先进去看看我师姐怎么样了。” 李越溪看着李廷鹤漆黑如墨的脸色,眼中满是嘲讽。 “这就是报应。” 第145章 我叫花花,你喊错名了 李廷鹤一记冷眼剜来,李越溪强装淡定,往屋里去。 …… 五日过去,伶舟樾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廷鹤天天来看,花三七的脊梁骨都快被他犀利的视线戳断。 “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花三七心里骂骂咧咧。 她是大夫又不是神仙,想要病人什么时候醒就能醒。 但面上她也只能恭恭敬敬回复。 “按道理来说,她早就能醒来,现在这种情况,更可能是她自己不想醒来。” 冯不渡呵呵笑道。 “赞同,她肯定是睁眼发现还在王府,心死了,打算把自己睡死。 要知道,之前在山上她为了装病不上课,能连着睡七天七夜。” 花三七:“……” 伶舟樾若只是普通的装睡,肯定骗不过她。 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怕伶舟樾会一直这么昏迷下去。 李廷鹤眉头紧皱:“就没有其他办法?” 花三七摇头,忽而眼珠转动,眼中亮起光芒,转瞬又黯淡下去。 李廷鹤将她脸上的表情收入眼中。 “有什么话就直说。” 花三七只怕说出来,反而会让伶舟樾更难醒来。 “她这个情况醒来只能靠她自己,之前有过这种案例,病人醒不过来,但是五感还是在的。 能闻到味道,也能听到别人的声音,亲人朋友若是有时间,可以和病人多说说话,说不定能刺激病人。” 花三七着重强调“亲人朋友”四个字眼。 现在伶舟樾相当于是在龙潭虎穴中,即便能听到声音,也不是谁的声音都能听得进去。 要是让李廷鹤在她耳边每天嘀嘀咕咕半个时辰,恐怕她更想快点去死。 李廷鹤点点头:“本王知道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冯不渡:“……” 花三七:“……” 你真的知道了吗? …… 半月后。 冯不渡得到消息,炽炎国的使臣们快要到城门口。 而李廷鹤在王府内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想到之前他说的话,冯不渡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摄政王府。 李廷鹤这个时间点刚刚下朝回府,钻进屋里就没再出来。 花三七和沧浪以及影青蹲在墙角偷听。 冯不渡当即加入偷听小分队。 屋内。 李廷鹤端着一碗,坐在床边。 “今天厨房切了酸笋,你尝尝,味道很好的,笋子也很嫩。” 他夹着一小块放到伶舟樾舌头底下。 现在的伶舟樾只能吃流食,即便东西放到她嘴里,她也不能咀嚼。 花三七说过,伶舟樾五感还在。 她是个吃货,他刺激一下她的味觉,说不定她贪吃心起,就醒过来了。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也没有一点反应。 “你还记得以前你带着我蹲在林子里,那时乍暖还寒,晚上下寒雨,我几乎要被冻死。 第二天天没亮,你就拉着我在林子里挖春笋,还说有机会要让我尝尝你腌制的春笋。 后面还有人来抢我们的笋子,你就拉着我到处躲。” 李廷鹤停了半晌,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 “味道还不错吧?” 他边说着边夹出她嘴里含了一会的酸笋到旁边的碟子里,又夹了一块红烧肉进去。 “今日的红烧肉不错,肥而不腻,甜味也正好,你肯定会喜欢。” 屋外。 冯不渡偷偷抬头在窗边偷望,默默收回头。 “他这样多久了?” 花三七两眼一闭,只想躺进棺材里。 李廷鹤天天在伶舟樾耳边叨叨,伶舟樾想醒来的心估计都成灰了。 “你上次走后就这样,有次我在给伶舟姑娘换药,他还说他听到伶舟姑娘喊疼了,让我换药轻点,都快成癔症了。” 冯不渡:“……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见过癫的,没见过这么癫的。 想到这次来的目的,他都有些不忍打扰。 “花神医!”李廷鹤突然大喊。 花三七已经习惯,快步跑进去。 “在呢在呢,又怎么了?” “她手指动了。” 花三七顿时来了精神。 难道是伶舟樾太烦李廷鹤,想起来揍他了? 不得不承认,恨也是一种有力的信仰。 她赶过去一看,伶舟樾的手指果然在轻微抽动。 她掀开她眼皮查看,拿出金针在她的头顶扎了几针。 伶舟樾眼皮下快速转动的眼珠子逐渐平静,眼皮开始颤动。 花三七松了一口气,取下金针。 “总算是要醒了。” 李廷鹤的视线紧紧黏在伶舟樾的脸上,直到她睁开双眼,他心里高高吊起的巨石才放下。 可想到是他将她逼得撞墙自杀,她从不信他是二狗子,他又在她昏迷的时候说了那么多以前他们相处的事。 他一时竟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醒过来的伶舟樾。 “伶舟姑娘,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 伶舟樾睁着眼眸瞪着眼前的花三七,神色疏离又警惕。 “我叫花花,你喊错名了。” 花三七淡淡点头,两息后才反应过来,满头冒出感叹号。 之前伶舟樾死活不承认自己是花花,现在怎么还主动承认了? 她回头望向李廷鹤,果然也在他眼中看到一丝震惊闪过。 只是伶舟樾现在的情况很奇怪,防备得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 莫非脑子给撞坏了? 她又接着问道:“你的脑袋之前受过伤,你现在感觉脑袋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伶舟樾摸了摸额头,按照花三七的示意,摸到伤口,有意按了按。 伤痛感已经很淡,皮肤摸着也还有些磕碜,应该是疤。 她摇头。 “你……还认识我吗?”花三七试探问道。 伶舟樾迟疑几息,再次缓缓摇头,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李廷鹤身上。 花三七顺着她的视线朝后望去,指向身后的人。 “那他……你还记得吗?” 伶舟樾依旧摇头。 李廷鹤对上她茫然又警戒的神情,心中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停抽痛。 她记起自己是花花了。 这是他一直所求的。 可同时她也忘记更多。 不过很快李廷鹤便镇定下来。 现在这种情况,对他或许是最好的。 之前她气他那些事,他就懒得追究,到此为止。 花三七给伶舟樾检查一遍身体,目光落在她额头的疤痕上时,不免露出担忧神色。 冯不渡几人趴在窗边,他突然朝伶舟樾喊了一声。 “师姐,你还记得我不?” 伶舟樾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没有再理他,答案写在脸上。 第146章 她能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 李廷鹤让人准备流食,将花三七叫到书房。 “她现在的情况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坚持用我的去疤膏,保证额头不会留疤,不过她记忆的事……” 花三七停住,想了想,缓缓摇头。 “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你一直在跟她说以前在汴州的事,她的脑子也受到一些刺激,心智估计也会受到影响。 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至于恢复,我也没有把握,也许刺激一下能让她想起来,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想起来。” 冯不渡眼看时辰也不早了,提醒一句。 “王爷,炽炎国的使臣应该快到城门口了。” 李廷鹤两指揉着紧皱的眉心,没搭理他。 冯不渡看他这样,估计李廷鹤也没那个心情去。 他起身和花三七一起出去,手肘戳了戳花三七的手臂。 “你在这听了那么久的墙角,打听个事。” 说到这,冯不渡警惕朝回望眼身后远离的书院,压低了声音。 “王爷真是那个二狗子啊?” “……” 之前他们都猜测李廷鹤不可能是王二狗。 但这些天李廷鹤在伶舟樾床边的自述,明显的不打自招。 李廷鹤年幼时确实在外流落过一段时间,他在汴州遇见过伶舟樾也是有可能的事。 她瞥了眼笑得不怀好意的冯不渡,好心出声提醒。 “别到处乱说,小心脑袋不保。” 冯不渡闻言脸上的笑更加憋不住,捧腹大笑。 “这名字,也就我师姐取得出来。” 冯不渡笑得直不起腰,走到一半和花三七分道扬镳。 他还要去城门口接他的冷面师兄呢。 不知道君逐云知道最近的事,会不会冲过来杀了李廷鹤。 虽然君逐云的武功不赖,不过他和李廷鹤对上,还真不好说。 他这下更期待了。 花三七回到伶舟樾住的院子。 伶舟樾安静喝着粥,看到她进门,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量。 “花神医,我昏迷多久了?” “挺久的。” 花三七坐到伶舟樾对面,屁股还没挨到凳子,伶舟樾的追问就到她耳边。 “挺久是多久?” 伶舟樾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十几年前在汴州那会儿。 从之前李廷鹤自述的那些话里,花三七推测伶舟樾小时候就已经是个人精。 所以现在还看不出她的智力有没有受到影响。 “大概半个多月吧,但是因为你的脑袋受损,所以你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花三七也没有瞒着,说了一些最近的事。 她现在记忆受损,也记不起李廷鹤对她的那些折腾。 为了两人之间能多些平静,花三七还是昧着良心隐瞒了那些折腾事。 李廷鹤这么折腾她,估计是因为伶舟樾忘了他。 现在伶舟樾知道自己是花花,两人之间应该能少些误会。 伶舟樾边听边吃,她吃完花三七也正好说完。 她漫不经心擦着嘴问道。 “我是脑子受伤,怎么连内力也使不上?” “……”这是李廷鹤干的,又不是她干的。 花三七想了想自己近在咫尺即将能回家的日子,再次昧着良心道。 “你之前和一个高手过招,差点死了,是摄政王救的你。” “如此说来,我还得去谢谢这个摄政王。” 花三七从善如流点头,补充一句。 “摄政王就是二狗子,她为了救你,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和心思。” 伶舟樾活动着手腕,闻言动作一滞,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觉醒来已经改朝换代过了十几年,此前遇见的脏兮兮的小孩,现在居然是摄政王。 她记得那人的眼睛,虽然只有一只,却是浅金色的。 那是皇室的标志。 她认识的二狗子身上有峮国人的血脉。 皇室眼瞳的颜色是通过秘药改变,但那也只有母体喝下,生下的孩子眼瞳才能改变颜色。 而且她并没有听说前朝后宫中有峮国的妃子。 即便她的容貌和身材都是成人模样,她也不会相信别人说的所有的话。 这个摄政王,有意思。 “我的内力还能恢复吗?” 这是伶舟樾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内力,她就是个废人。 这让她很没安全感。 伶舟樾表现得太过于冷静,冷冽的目光如同凛冽的寒风吹在她脸上。 她被伶舟樾这个眼神盯后背发凉,心也跟着漏跳一拍。 “能,让摄政王帮忙梳理一下,应该就能恢复。” 伶舟樾点点头,心里门清着。 她是因为体内有股强大真气堵塞,才无法运转自己体内的内力。 压根不是因为和高手过招受了内伤。 族内的长老经常用这招对付她,甚至还有更狠的,让她几乎生不如死。 比起长老们的手段,这点只不过是小儿科。 不过这也说明,这股真气的主人武功在她之上。 花三七说这个摄政王能帮她,她现在的境遇,有一半的可能和摄政王有关。 无论在哪,她能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 “对了,我昏迷的时候,有个人一直在我旁边念念叨叨的,是个男的,你知道他在哪吗?” 虽然声音变了,可其中的细节除了他们两人,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伶舟樾敢肯定那人才是真的二狗子。 花三七一听,脸上的窃笑压都压不住。 “是不是想见他了?我这就叫他过来。” 花三七哼哧哼哧快速带李廷鹤过来,隆重给伶舟樾介绍。 “这位就是当朝摄政王李廷鹤,也是姑娘你要找的二狗子。” 李廷鹤横眼睨向花三七。 花三七察觉到空气中的危险气息,缩了缩脖子,压住上扬的嘴角自觉退出去。 李廷鹤站在屋内,望着面前的人。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现在的伶舟樾相处,半推半就的就被花三七拉来。 相视良久,他喉结上下滚动,嘴里干燥得厉害。 对上伶舟樾打量的视线,他还是忍不住移开,干巴巴挤出一句。 “你刚醒,身上有什么不适可跟花神医说。” 伶舟樾的目光始终无法从李廷鹤脸上移开。 很美的一张脸,眉眼深邃,眼眸似星。 他的脸型确实与峮国人有相似之处,那只眼睛也是让她感到困惑的。 第147章 王爷不过来和我一起用膳吗 “本王脸上是有什么吗?” 李廷鹤问出这话,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应该是他的眼睛。 伶舟樾坦言道:“我认识的二狗子身上有峮国血脉,更不是皇室中人。” 她嘴角勾着得宜的笑,眼里却是冰冷得没有温度。 李廷鹤在竹月那知道,那时伶舟樾出现在汴州,其实是奉命前往,协助军队。 再加上她与他相处时,不满军队做法,到后来的叛出族群,想来她早就对皇室不满。 也难怪她现在提到皇室是这种表现。 “这颗眼睛是借的皇室的,你喜欢的那颗,我一直都好好护着。” 李廷鹤摘下眼罩。 即便是看到那只浅蓝的眼睛,伶舟樾心里也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李廷鹤。 嘴长在他身上,他说哪只眼睛是借的都可以。 可转念一想,他借二狗子的眼睛,似乎也没什么用。 “这么说,你其实是冒充皇室?要是被人知道,你是会被杀头的。” 李廷鹤握着眼罩,垂下眼帘,眼睫在他的眼中投下一片弧形阴影,也遮不住溢出眼眶的委屈。 “你说你是洛戎族,有人跟我说,只有皇室的身份,才能接触到洛戎族的机密。” 这一刻他站在她面前,低垂着头,偷偷打量她的反应,像条害怕被丢下的巨型狗狗。 “谁跟你说的?” “关别山。” 知道洛戎族与皇室之间关系的人,定然不简单。 伶舟樾眼眸一转,继续追问。 “他在哪呢?” “已经被你杀了。” “……” 伶舟樾锤了锤自己的侧脑,神色懊恼。 她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李廷鹤握着眼罩的手松了松,语气更委屈。 “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装作你不是花花,不愿认我,是因为我现在是皇室的人吗?” “……” 李廷鹤说的这些,她压根一点记忆也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之前看他可怜,他体格也比她小,她做什么都是让着他,哄着他。 现在比她高大壮的大男人在她面前低眉顺眼,委曲求全,总让她感觉很别扭。 “实在抱歉,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印象。” “那……你之前说的那话还算数吗?” 李廷鹤抬了抬眼,不放过伶舟樾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试探问道。 “就是你说的,要是可以,就嫁给我做夫人。” 以前李廷鹤也不过是个孩子,每天都被饥饿和死亡围绕。 每天身边的人饿死几个,都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听到她这话,那时的他还天真的问她。 是怕他哪天就死了吗? 伶舟樾看着他的眼神,漆黑如渊,其中藏有太多东西,他甚至感觉到她眼中带着神性和冷漠的怜悯和哀怜。 那时候的他无法理解她的这个眼神。 直到后来,他站在上位者的角度,看待众生多艰又能力有限,恍然间想起她的那个眼神。 那个时候他看向百姓的眼神,又何尝不似她。 “这个……” 伶舟樾没忘记,遇见李廷鹤,她真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当时的他虽然还未长开,但足以窥见往后的俊俏。 他做什么都好吃,可能是她之前就被苛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而且他还对她言听计从,即便不悦,也都会让着她。 但她知道,任务过后,说不定两人都不会再相见。 她也没忘记,自己还有个未婚夫。 “当时我只是说着玩的,我早已与人有了婚约。” 提到贺衔之,李廷鹤眉头微不可察蹙了蹙。 “你那个未婚夫,已经被你亲手杀了,而且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夫人了。” “……”伶舟樾真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不对,她亲手杀了贺衔之?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伶舟樾眼神逐渐呆滞。 这世道变化太大,她有些接受不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李廷鹤重新系上眼罩,临走前多看了伶舟樾几眼。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烦躁纠结。 …… 晚上。 伶舟樾继续喝着粥。 她多天没有进食,头几天不宜大吃大喝。 王府内的南瓜瘦肉粥意外的好喝,比之前她喝到那些只见水不见米的清淡粥有滋味多了。 喝了几口,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朝旁边的丫鬟问道。 “王爷不过来和我一起用膳吗?还是他在哪个侧妃小妾那?”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 李廷鹤要是有,那她休了他也很正常。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恢复她的内力才行。 丫鬟:“王爷的后院只有王妃一人,王爷平日比较忙,现在估计还在书房处理公务,需要奴婢去请王爷过来吗?” 伶舟樾倒是没想到,李廷鹤居然只有她一个女人。 莫非在成亲之前,她就跟他提过这事? “算了,他忙就不要打扰他了,他一个大男人,饿了还不会自己吃饭不成?” “……” 丫鬟琢磨这话,过度解读,当即换外面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跑到李廷鹤的书房道。 “王妃好像因为王爷不能陪她一起用完膳,有些生气了。” 沧浪:“她生气确定不是因为没机会杀了王爷吗?” 他话还没说完,李廷鹤从他面前走过。 直到李廷鹤跨出门槛,沧浪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王爷,她失忆说不定是装的,你别上当。” 李廷鹤心里喜滋滋。 没失忆的伶舟樾是真的会杀了他。 但失忆的伶舟樾可是说过要做他夫人的,对他极好,绝对舍不得对他动手。 他面上不显,乖乖坐在伶舟樾身旁陪她喝粥。 伶舟樾疑惑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李廷鹤吹粥的动作一顿,放低了碗,露出下撇的委屈嘴角,耷拉着眼皮不答反问。 “不是你让我来陪你用晚膳的吗?” 伶舟樾当即回头,她身后的丫鬟早已退出屋子,身后空无一人。 这些下人,怎么还恶意揣度她的话啊? 李廷鹤瞥见她眉间聚起的愠怒,当即知道是那个丫鬟会错了意。 “丫鬟毕竟只是个传话的,没必要为难她,你要是不想的话……我也可以走。” 第148章 师兄可真聪明 他踌躇放下手中还没吹凉的粥,偷偷瞧了瞧身旁的人。 见伶舟樾没有说话,他犹犹豫豫起身。 伶舟樾看他这副怯懦的窝囊样,实在看不出他哪点像个能摄政的人臣。 他这样子,和她记忆里那个可怜的窝囊样还可怜窝囊。 至少她记忆里的李廷鹤还会先抗议一下。 不都说人是会变的吗? 怎么还越变越挫? “来都来了,就坐下一起吃吧。” 她刚松口,李廷鹤坐得比站起还快。 “吃完了,就赶紧回去处理公事,早些休息。” 李廷鹤从善如流点头,嘴角压制不住扬起。 伶舟樾叫他早些休息,肯定是想早些和她一起睡觉。 他就知道,现在的伶舟樾心更软些。 “不用,其实都是些小事,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你的身体好不容易好转些,我今晚早点陪你休息。” 都提到这茬了,伶舟樾顺口问道。 “花神医说你能帮我恢复内力,不如今晚你帮帮我?” 李廷鹤淡定吃着粥,不以为意。 “等你身体好了,我在帮你,不急。” 伶舟樾从他这话里嗅出阴谋的味道。 虽然她刚醒,但她的身体已经没太大问题。 李廷鹤不想帮她,莫不是怕她恢复内力跑了不成? 她也懒得揭穿。 至少他看起来对她似乎没什么图谋,能帮到她就行。 …… 炽炎使臣进了盛京城,在驿馆住下。 冯不渡约君逐云在明月楼见面。 在包厢内等了一会儿,他终于是等来君逐云。 “师兄,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冯不渡说着,展开双臂笑容洋溢走向君逐云。 不出意外被君逐云躲开。 “你不是说你有伶舟樾的消息吗?她在哪?” 冯不渡叫人上了酒菜,笑容玩味。 “这么着急做什么?不应该是先和师弟我喝一杯?” 君逐云也没觉得冯不渡会知道伶舟樾的消息,倒是希望能从他这里打探到其他东西。 既然是来打探消息的,免不了要与对方虚与委蛇。 他不擅长这方面的事,所以应付起来也比较僵硬。 他倒了一杯酒和一杯茶,把酒给冯不渡。 “你知道我喝不了酒,只能以茶代酒。” “……”冯不渡接过酒杯,陷入沉默。 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君逐云一沾酒就醉,让他喝酒等于功亏一篑。 真是背。 他都没喝酒的兴致了。 他喝下酒,与君逐云一同坐下,恢复脸上的笑。 “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是炽炎国的皇子,恭喜恭喜。” “也恭喜你成为尘光掌门。” 君逐云没别的意思,他总得说点什么回话,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太大起伏。 话到了冯不渡耳朵里,却是瞬间变了味。 “师兄,你这是在怪我?有件事我得澄清,摄政王要杀师父这事,我知道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没了。 说起来我们都还得感谢他,不然现在死的就是我们,你也知道师父对叛徒是零容忍的。” 冯不渡噼里啪啦解释一大段话,实在是让君逐云不知该如何应付。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果然还是这种事。 烦。 他干脆开门见山。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今日会来也没觉得你知道伶舟樾的下落,我就想知道,现在大顺皇室知道炽炎和亲的意图吗?他们是什么态度。” 冯不渡神色微愣,旋即哈哈大笑,笑得旁若无人。 他知道君逐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和他谈倒是比那些弯弯绕绕的人简单得多。 “师兄,虽然我们曾经是同门,但我现在是为摄政王办事,是他的门客。 我们的立场毕竟对立,扯上利益的事,我也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对你知无不言了。” 他夹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便见君逐云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目测有五千两。 冯不渡忍着笑,好意提醒君逐云。 “师兄,这种事实在是不好说。” 他话音未落,君逐云又拿出一沓相同厚度的银票放在上面。 冯不渡说完话,话锋一转,笑容谄媚。 谁能拒绝得了这么大方的师兄呢? 他边说边收起银票,生怕君逐云反悔。 “不瞒师兄,皇上那边是有意顺水推舟的,但你也知道,现在大顺皇室里也就只剩摄政王适合联姻,他那人残暴不仁。” 说到这,冯不渡又是皱眉又是摇头。 “炽炎公主跟了她,年纪轻轻香消玉殒都只能算是最好的结局。 而且摄政王的意思,认为这是炽炎国故意试探,不把大顺放在眼里,想要开战。” 他自己倒着酒,喝了一口。 “现在对贵国来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冯不渡嘴角弯弯,眉眼中狡黠转动。 君逐云不假思索:“好消息。” “皇上前些日子认了个义弟,赐了国姓,封为瑾王,就是为了联姻一事。 炽炎公主有很大几率不会嫁给摄政王,这对你们吃说,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不用冯不渡多说,君逐云也知道这个瑾王在朝中没有实权。 如果是和这个人联姻,对君映淮也好,至少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坏消息呢?” “摄政王前些日子娶亲,炽炎公主应该也不会给他做侧妃,这下炽炎公主好像更加确定会和瑾王联姻了呢。” 君逐云眼眸暗沉,这听起来更像是个好消息。 既然冯不渡说他是个坏消息,那应该是有他的道理。 “这个消息坏在哪?” 冯不渡支着下巴,高深莫测道。 “对炽炎皇室来说,它更像是一个好消息。”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冯不渡嘴角上扬,笑得不怀好意。 “但对你来说,就不是了,你要不要猜猜,摄政王娶的是谁?” 君逐云对上他促狭的视线,心里立刻有了答案。 可她不是已经和李廷鹤闹翻了吗? 他们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好,还成亲了? “……伶舟?” 君逐云说完,后知后觉自己的嗓音有些颤抖。 冯不渡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孩子,天真的眼神里藏着狠毒的恶意。 “师兄可真聪明。” 他话音忽然哀怨起来,手肘支在桌上,转动手中扇子。 “不过师姐也是可怜,现在整个盛京谁不知道,摄政王强取豪夺,新娘宁愿一头撞死在王府门外,也不愿遂了摄政王的愿。” 现在的伶舟樾失去记忆,连他都不记得,应该也不会记得君逐云。 第149章 梦魇 眼看君逐云的神情逐渐阴翳,看来这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这城里乱起来最好,他最喜欢看戏了。 没点风浪,他还怎么赚钱? …… 摄政王府。 伶舟樾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双手紧紧抓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虽然她知道她现在是摄政王妃,李廷鹤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可并不代表她能坦然接受一个还比较陌生的成年男子躺在自己身边。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拒绝,她连口都还没开,李廷鹤看出她的意思,反倒先开口,露出委屈的表情,问她是不是不想和他共寝。 再配上他那张帅气的脸,实在让人很难拒绝。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情况。 身旁的人翻了个身,面朝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几分。 温热的呼吸轻轻扑打在她脸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伶舟樾的心绪更加烦躁,完全无法静下心来睡觉。 更恐怖的是,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地想到一些两人酿酿酱酱的场面。 这也太羞耻了!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她听到身旁的人有其他动静,顿时来了精神,浑身笔直僵硬,不敢动弹。 这人莫非是想趁着她睡着,对她做什么? 不对,他们现在是夫妻,做那种事需要鬼鬼祟祟的吗? 李廷鹤起床的声音很小,开门出去也小心翼翼的。 伶舟樾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外面灯亮了又灭,外面的屋门响起轻微的声响,李廷鹤估计已经出去。 大晚上的还出去做什么? 伶舟樾现在对时间没什么概念,懒得去想。 身旁没了人,她轻松许多,此刻困意爬上来,她也抵挡不住,沉沉睡去。 梦里。 她置身在帐篷中,面前的案桌上,躺着一个人,鲜红的血迹顺着案桌流淌而下,染红地上的沙土。 她认得他身上穿的衣服,那是二狗子的衣服。 周围的场景很熟悉,她好像来过这。 身体不受她的控制,朝着案桌上的人走去。 瘦小的身躯安安静躺在上面,没有呼吸,心口的位置被鲜血染红。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向上移,看到他的脸。 是一张没有皮的脸。 他的左眼被挖了下来,眼眶漆黑,空荡荡的,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从里面爬出。 伶舟樾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额头和后背早已湿透。 二狗子死了? 这不可能,他明明还活着。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刚刚梦境里的场景,看到的一切。 那个疑似二狗子的孩子,垂在身旁的手好像少了一根食指。 二狗子的手好好的,那肯定不是二狗子。 抓住这点破绽,她心里才好受些。 她转身继续睡,可刚做了那样的梦,她却是怎么也不能再睡着。 …… 李廷鹤下朝回来,刚下马车,安管家立刻迎上来道。 “王爷,炽炎国三皇子来了,说是要见你。” 李廷鹤心中升起狐疑。 炽炎三皇子应该就是君逐云,他来莫非是为了伶舟樾? “王妃呢?” 安管家被问得不知所措,还是如实禀报。 “王妃还在睡呢。” 李廷鹤点点头:“若是她醒了,先让她自己用膳,别让她来前院。” “是。” 李廷鹤来到前院正堂,果然看见君逐云坐在里面。 明明现在已经是个皇子,他依旧抱着他那把剑。 “三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客气一句,挥手屏退其他人,再看向君逐云时,眼中充斥敌意。 “想来三皇子应该不是特意来看本王的吧?” “伶舟樾呢?我要带她走。”君逐云一开口,直奔主题。 李廷鹤抿了一口茶,料到是这个结果。 “三皇子来之前难道不知道,你师姐已经与本王成亲,你说这话前,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你想如何?” 听得出来,君逐云是非得把伶舟樾带走不可。 想到现在伶舟樾的记忆出现问题,关于尘光的事,她也不记得,自然也不认识君逐云。 “这样吧,如果你能让她跟你走,本王也没什么可说的。” 君逐云面色微愣,没想到李廷鹤会这么轻易松口,他眼中划过一抹狐疑。 “你不会威胁她,不让她离开吧?” “本王是那种人吗?” “……”你自己信吗? 李廷鹤叫来人,让人去看看伶舟樾有没有醒,醒了让她过来。 君逐云听到他的话,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 不过伶舟樾向来晚起,现在即便还没醒也是正常。 …… 伶舟樾刚梳洗,就有人过来让她去前厅。 知道是去见客人,伶舟樾反倒有些紧张起来。 什么客人需要她见? 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她打听了一下,知道客人是炽炎国的三皇子君逐云,心中生疑。 她也不认识炽炎国的人,难不成是她忘了? 她应该没得罪过对方吧? 她心虚来到前院,朝对方颔首行礼,发现这个三皇子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困惑。 这是什么表情? 她望向李廷鹤,李廷鹤像是什么也没看到,甚至忽略她投向他的目光。 她重新望向君逐云,难不成他们真的认识? “三皇子,你是有什么事吗?” 君逐云眉头紧蹙:“你不认识我?” “……”伶舟樾就知道会这样,但还是老老实实摇头。 看到伶舟樾这副不认识他的模样,君逐云这才知道李廷鹤为何会这么有恃无恐。 简直卑鄙。 “摄政王,她不想嫁给你,你就这么对她?” 伶舟樾:“???” 伶舟樾迟疑望向李廷鹤。 李廷鹤依旧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镇定模样。 “三皇子如果是听信坊间流言,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本王与本王的王妃夫妻恩爱,绝不是像坊间传闻那般。” 君逐云看到了伶舟樾头上还有淡疤,一看就是她之前撞墙自杀所致。 “那你敢说她头上的疤是怎么弄成的吗?你们成亲那天,她未进王府,撞死在外面,这是所有人都看见的。” 伶舟樾:“……” 她下意识手指曲起,想要摸额头的疤,反应过来她制止了自己,这才没有动作。 她望向李廷鹤。 李廷鹤自然而然起身,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额头的疤,指腹的温度透过肌肤,传入她身体中。 他眉眼温柔,眼底满是心疼。 在他的注视下,伶舟樾感觉自己如同阳光下的雪,在慢慢融化,对他有种没来由的信任,想要依偎在他身上。 第150章 本王才没当真 “是本王的错,没看好她,才让她大意被绊倒,磕到脑袋。” “……”她是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吗? 君逐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半晌,他也不是死脑筋的人。 现在的情况,明显对他没有优势。 “樾,等你想起来,只要你想走,我随时来接你。” 伶舟樾盯着君逐云离开的方向,支着下巴道。 “我感觉我应该跟他走。” 她说完,扭头望向李廷鹤,果然又在他脸上看到那种委屈的表情。 “行……你去吧。” 伶舟樾也不过有感而发,没想到李廷鹤居然答应了,虽然很勉强。 “那我去了?” 伶舟樾作势走了两步,目光一直盯着李廷鹤脸上的表情变化。 李廷鹤避开她的视线,转身走向后院。 “今日午膳的菜式有小鸡炖蘑菇。” 伶舟樾朝着大门去的脚步转了个弯,快步跟上李廷鹤。 “午膳就吃这个?你这吃得这么寒酸吗?你好歹是摄政王,午膳吃个满汉全席也不过分吧?” 李廷鹤斜睨身旁的人,冰冷的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确实寒酸了点,不过这是本王吃的,你吃的是小蘑菇粥。” 伶舟樾眼眸收缩,急红了眼,扑过去捶打他。 “凭什么?我现在可以吃饭了!” 她要开荤,她要吃肉! 李廷鹤也没有阻挠,眼中的笑更加明显:“花神医说的。” “胡说!”伶舟樾反驳得更加大声:“我刚刚问过了,我可以吃肉,不用喝粥!” “真的吗?” “真的!” 她先吃完再问,也都一样。 冯不渡趴在墙头,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回后院。 又看了眼前院大门的方向,君逐云什么也没做,就回去了。 就着? 不打一架吗? 这两人打一架,两国之间定然会爆发矛盾,他才有机会浑水摸鱼,发点小财。 现在两人什么都不做,他还怎么煽风点火,趁机四处敛财? 好气! 冯不渡气得吹自己额头两边垂下的刘海。 脑袋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石头砸中,他疼得忍不住叫唤一声。 “哎呀——” 伶舟樾听到声音,下意识寻着声音望去。 从进前院开始,她就感觉有股视线在盯着她,让她很不舒服。 可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 “王爷,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有吗?你还说你好了,现在都出现到幻听了。” 伶舟樾心中犯起嘀咕,她绝对没有听错。 “对对对,我就是还没好,所以要多吃点好好补补,老是喝粥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嗯,你说的都对。” 李廷鹤回头望了眼冯不渡消失的方向。 他就知道君逐云这么快找上门,其中定然有猫腻。 可惜,这小子算到君逐云会来要人,但没算到他不会在大顺国闹事。 君逐云若是闹起来,那可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 两国之间起纷争,这不是伶舟樾想看到的。 他心里有她,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垂眸望着一脸兴奋期待的伶舟樾,眼眸中的颜色更加深沉。 如果她能留在他身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屋内,饭菜齐全,伶舟樾迫不及待席卷一空。 李廷鹤给她夹着菜,嘴里还不停劝她少吃些,慢点吃。 伶舟樾享受着他的服务,吃饱喝足眨着眼,笑嘻嘻望向他。 “我现在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帮我恢复内力?” 李廷鹤擦着嘴,眸光暗沉。 “还是等花神医过来看过再说吧。” 说着,他就让影青去请花三七过来。 伶舟樾叹了口气,双手撑着下巴,望着院中发黄的梧桐树,目光悠远,仿佛看到更远的地方。 “二狗子,你老实告诉我,我的内力堵塞是怎么回事? 还有我头上的伤?真是我大意磕碰到的?” “……” 李廷鹤沉默不语,随着她的视线望向外面。 伶舟樾之前就感觉到花三七对她撒了谎。 周围的人虽然对她恭敬,可一提到关于她的事,他们就打哈哈或者装不知道。 这些肯定都是有人授意。 再加上刚刚君逐云的话…… 君逐云若是真的有威胁,李廷鹤定然会阻止她跟他走,而不是别扭的随她意。 她并没有感觉到他对她有其他企图。 若是他封了她的内力,他唯一的企图,应该是想要留下她。 “我们之前,是不是吵过架?” 李廷鹤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抬眼,甫一对上她的是视线,他就忸怩地移开。 “……你不认我。” “我为什么不认你?” 伶舟樾问出口,后知后觉咬了咬自己的唇瓣。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可告知的隐私,她又怎么会主动告诉李廷鹤? “你说你不是花花,还说我不是二狗子,你说你看到二狗子死了。” “二狗子……死了?” 伶舟樾不由得想起早上她做的那个梦。 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一样。 “怎么死的?” “被挖了眼珠子,脸上的皮也被扒了,明明都认不出人样,你还偏说那是二狗子。” “……” 这和她梦见的一模一样。 “是不是心也被挖了?” 李廷鹤斜眼望向别处,像是故意避开她的视线。 “可能吧,在汴州的时候,有次你说你去掏鸟蛋,让我等你,结果碰到军官搜山。 我怕他们找到你,就往反方向跑,跳进山下的河里,这才逃过一劫。 后面爬上岸,还被一个小孩抢了衣服,差点冷死。” “……” 掏鸟蛋?这确实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但这事她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她丢失的记忆有这么多吗? “你现在忘记得挺多的,不过那句话你应该是没忘。” 李廷鹤一反常态,直勾勾地望向她,满眼认真。 “我就问你一句,你说的想让我做你夫君,是真的吗?” “……我瞎说的,而且那个时候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就是随口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伶舟樾说着这话,不由自主低下头,更加显得她心虚。 “你知道,我这人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想到什么都往外说。 这话都不知道跟几个人说过了,你还是第一个当真的。” 她嘴上这么说,却是骗不过自己。 她早就想逃离族群,那话也确实不是随意说说,但也绝不会履行。 和贺衔之无关。 她逃离族群,已经相当于抛弃了贺衔之。 接下来就是被族群无休止的追踪和纠缠。 她一个人应付尚且吃力,带上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其后果想都不用想。 不过现在没有贺衔之,没有族群。 他们两个之间没了误会,在一起好像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不过……” 第151章 当真没? 李廷鹤:“本王才没当真。” 她话还没说完,冷不丁被李廷鹤打断。 “本王是怕你当真了,有了心魔,此次娶你,也不过是为了避开与炽炎国联姻。 早知道皇上有册封新王之意,本王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伶舟樾歪了歪头,看着李廷鹤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唇瓣沾了点水就放下,握在手里又不放到桌上。 发现她在盯着他看,李廷鹤抬了抬眼皮,语气波澜不惊。 “看够了吗?” 伶舟樾余光扫过他不停在茶杯上摩挲的手指,他的眼神也只是和她接触一瞬就撇开。 她看破不说破,起身道。 “既然没当真,那我去找那个三皇子了。” “嗯。” 李廷鹤闷声应了一句,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他就知道,好色是她的本性。 小小年纪就在外面到处乱撩,居然还说就他当真了。 他那个时候就是好骗不行吗? 伶舟樾站起身,他的心冷不丁漏跳一拍。 真去? 刚刚她难道不是开玩笑的吗? 可他也都答应了,总不能反悔吧? 他不要面子的? 伶舟樾脚步没有一点犹豫,走到他身后,李廷鹤忽然侧过身来。 不等他开口,伶舟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起他的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当真没?” “……”李廷鹤脑袋空白一瞬,额头像是被烙铁碰了一下热得发烫。 他的脸颊也被她的两只手捂得发热:“没……” 他话音刚落,脸上又被人亲了一口。 “当真没?” 李廷鹤的心跳更乱了,下意识扒开她的手,目光飘忽,继续嘴硬。 “没……” 伶舟樾又在他另外一边脸上亲了一口。 “当真没?” 李廷鹤扒拉几下,也没把她的手扒拉下来。 这次还没开口,伶舟樾又连着在他的脸上亲了好几下,亲一下就问一句,就是不给他说话的时间。 李廷鹤被亲得脑子晕乎乎的,朝后退去,背完全抵在后面的椅背上,抓着伶舟樾的手指曲起,手背青筋凸起,却只是虚虚碰着她的手。 在伶舟樾在连番攻势下,他的喉咙越发干渴,渐渐没了抵抗,薄唇微张,小声嘟嘟囔囔道。 “当真了,当真了……” 伶舟樾这才满意地停下,俯视他红透的脸和双耳。 小样,这点口是心非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李廷鹤抬了抬眼,目光往上移,停在她的嘴边,仰着头,唇瓣微张,如同干渴的鱼渴求着水。 伶舟樾看出他的意思,刚刚她亲了他整张脸,独独没有碰到他的唇。 她指腹按在他唇上摩挲,李廷鹤喉结上下滚动,浅金色的眼中满是渴求。 她嘴角微微勾起,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李廷鹤接触的女人多了,不像以前那么好哄。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那么好哄,亲几下就好了。 她没有动,李廷鹤直起身子,凑近几分,若有似无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气息越发滚烫。 “两位,谁要诊脉啊?” 花三七的声音突然从门边冒出。 李廷鹤动作顿住,温柔的目光愣了半息瞬间化为凌厉,越过伶舟樾望向大门处,眼中杀气腾腾。 花三七一看情况不对,装瞎当什么也真没看到,转身出去。 “哎呀,有人看到摄政王和王妃没啊?屋里没看见那两人啊。” 李廷鹤:“……” 伶舟樾:“……” 趁着人还没走远,伶舟樾赶紧把人叫回来。 花三七提心吊胆给伶舟樾诊脉,余光轻易瞥见旁边李廷鹤漆黑如墨的脸色。 周围被低气压笼罩,空气冻结一般,她连说话都要谨慎小心,先打一下腹稿。 “这个……王妃恢复得不错,就是……内里还需要调理一下,恢复内力的事……不能着急。” 她说到最后,下意识望向李廷鹤。 毕竟这话是他教她这么说的。 伶舟樾的目光顺着去望向李廷鹤,目光纯真,嘴上却是一点也不留情。 “你让她这么说的?” “当然不是!”花三七连忙出声,语气激昂:“王妃,你这么说就是在质疑我的医德。” 她话音落下,紧接着李廷鹤清冷磁性的嗓音低低响起。 “嗯。” 咔嚓—— 花三七好像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不要面子的啊? 这让她以后在外面还怎么混? 伶舟樾继续问道:“所以我现在是没事了是吧?” 花三七迟疑一下,才缓缓点头。 “但昏睡太久,身体太虚弱,还是需要慢慢调理,恢复内力真的还需要再等等。” 不管如何,她的面子还是需要维护。 李廷鹤说实话的时候,伶舟樾心里就有了底,也不着急这一时。 “哎,花神医,我不是记得你爹娘叫你回家有事吗?既然我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伶舟樾望向李廷鹤,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让管家把医药费结了,多给人家点辛苦费和路费。” 李廷鹤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嗯。” 花三七抑制住想要哭的冲动,连忙弯腰点头致谢,规规矩矩走出去后,瞬间放飞自我,高声大呼。 李廷鹤走过来坐在旁边,低眉顺眼。 “那个,内力的事……你要是……” “我想出去逛逛。” 李廷鹤话被截断,听到她这话,他嘴里反倒没话了,变扭的脸缓缓展开笑颜。 “好,我陪你。” 走在街上,虽然身旁有李廷鹤陪着,伶舟樾时不时还是会听到一两声对她的一些议论,即便是进了店,也能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声。 无非就是新王妃誓死不从,大婚当日撞死在王府外。 摄政王强取豪夺爱而不得。 她看向李廷鹤,每次他都会心虚的移开视线,或者揉着眉心。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声问他。 “所以我为什么不愿嫁给你?说实话。” 李廷鹤抿了抿唇,踌躇半晌,还是那句话。 “都说了你不愿承认你是花花,还总说我把你当替身。” “噢,最好是这样,不然我恢复记忆,你就完了。” 李廷鹤笑着给她带上新买的发簪。 反正他是实话实说。 即便还有其他原因,他也不知情,不知者无罪。 以后那也是以后的事。 茶楼上。 君映淮闻着茶香,双眼瞬间亮了,抿了一口,怡然自得。 再睁开眼,她发现对面的君逐云正盯着外面看。 “三哥,在看什么呢?”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外面。 第152章 你那只眼睛,借的谁的 车水马龙的街上,她瞬间被一位男子吸引目光。 男子一身玄衣,气质出众,皮相更是俊美,可惜带着一只眼罩,少了一只眼。 他与身旁的黄衣女子举止亲密,两人应该是一对。 “那是三哥的朋友吗?要不要请他们上来坐坐?” “不用。” 君逐云看着伶舟樾和李廷鹤嬉闹,眼底墨色浓郁得化不开。 现在她这个样子,李廷鹤看起来很是满意。 君逐云的眉头不自觉皱起。 他现在的身份,不宜在盛闹出事。 等伶舟樾记忆恢复,他再来带她走。 …… 玩了一天,伶舟樾也玩累了,回到王府只想休息。 “明日巫雨国使者会抵达盛京,晚上宫中设宴招待两国来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伶舟樾躺在床上,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 “宫里的东西好吃吗?” “好吃。” 伶舟樾疲惫的脸上眉眼舒展,笑逐颜开。 “那我要去。” 李廷鹤看着她笑。 她脑子里就只有吃的,拿捏她还不容易? 趁着这个机会,带她去见见李越溪,说不定能让李越溪的怒气消减几分。 这几日李越溪于他负起,压着给天玉军的粮饷一直不发。 那是他的兵,同时也是守卫大顺的兵。 李越溪这些年虽然长进不少,但还有些小孩脾气没彻底除掉。 虽然知道她不会压太久,但让她一直气着,就怕她会做出其他事来。 伶舟樾有气无力躺在床上,望向李廷鹤。 “李廷鹤,你那只眼睛,借的谁的?” 伶舟樾还是很好奇。 皇室的眼睛固然独特,但死后便恢复成原来的颜色。 想要借眼睛,自然只能在活人身上借。 将活人的眼珠子换到活人身上,还能保证成功,这人的医术不赖啊。 “先皇有个九弟,因为后宫争斗,被设计拐走,流落民间。 我那次死里逃生后遇见他,看他可怜,打算带上他去找你,但他却……” 李廷鹤话语一顿,眉眼垂下,睫毛的阴影遮住了眼中光芒。 “却想吃我。”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从远处飘来,如风落在伶舟樾耳畔。 他捂着浅金色的眼,眼中相互交织的平静和冷酷从指缝中溢出。 “我的这颗眼睛,就是被他弄坏的。” 李廷鹤记得,伶舟樾说她最喜欢他眼睛的颜色。 却被那个人毁了一颗。 伶舟樾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感觉从床上一骨碌爬起,到桌边抱住他。 “没事,都过去了。”她轻轻抚摸他的头,安抚他。 李廷鹤顺势环上她的腰,靠在她怀中。 那时的血瞬间淹没自己的视线,他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疼痛。 那是他最难忘的记忆。 “还好那时遇见关别山,我跟他做了交易,他把那个人的完好眼珠给了我。 他让我进军营,立军功,我才有机会到盛京顶替那个人的身份进入皇室,才能找到关于洛戎族的一些消息。” 即便是有了消息,那时的洛戎族已经被灭了九成,剩下的都躲藏起来。 纵使他处处留心,也毫无线索。 “可是你真的好难找,我差一点就放弃了。” 他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伶舟樾被勒得难受,正想开口,外面传来丫鬟上菜的轻微响声。 “王爷,王妃,晚膳已经备好。” 李廷鹤松了松手臂,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蹭了蹭,才起身和她一起出去吃东西。 …… 月挂树梢,清晖如霜。 摄政王府内晦暗无光,静谧宁静,如同恶鬼张开的巨口,等着猎物自己进去。 几个黑影在月色下一闪而过,动作迅捷,翻墙而入。 抱着剑倚在院墙角躲在黑暗里的沧浪睁开双眼。 明明都知道摄政王府内戒备森严,但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些不怕死的往里钻。 他听着声响,那些人还未靠近李廷鹤的院子,就已经被藏在黑暗中的暗卫发现。 看样子已经在西边动上手了。 守夜的护卫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赶过去查看。 沧浪手肘戳戳了戳旁边的影青。 “别睡了,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显然是奔着王爷的书房去的。” 李廷鹤的书房就在两人边上。 小偷小摸不可能摸到摄政王府里来,来的基本都是奔着那地去。 每个月他们都能抓到两三批奔着书房去的人,已经总结出经验。 如果不是奔着书房去的,剩下的就是奔着李廷鹤的头去的,从来没有意外。 屋内。 伶舟樾刚睡着,就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撑起身体,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望向屋门处。 “府上遭贼了?” 睡在外面的李廷鹤扯了扯她的里衣。 “没事,沧浪他们会解决,睡觉。” 想到白天听到的关于李廷鹤残暴无情的市井流言,伶舟樾打趣问道。 “你说会不会是来取你项上人头的?” 这在李廷鹤身边是最常见的事。 李廷鹤眉头微蹙,伶舟樾却是很兴奋的样子。 他抬手压着她重新躺下,故意撒娇钻进她怀里求抱抱。 “那你可得保护我。” “……” 伶舟樾的手僵硬的搭在他身上,轻轻拍他的背。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可是他真的好会撒娇。 …… 梦里。 伶舟樾看着面前破罐子里飘着两三片叶子,陷入沉思。 “这是草吧?” “野菜。” “这是喂猪的草吧。” “猪能吃,人就能吃。” “……” 她问一句,二狗子都能怼上一句。 “咕噜~” 沉默里,二狗子的肚子先叫起来。 破罐子里的水沸腾得缓慢,二狗子往下面塞着细枝,烟熏得他睁不开眼。 今天的午饭,没有米,没有肉,只有两三根草和一锅水。 伶舟樾思考片刻,听到天上传来鸟叫。 “你先煮着,我去掏个鸟蛋。” “你看这周围树上光秃秃的,掏过的地方鸟窝都给拆了,哪还有什么鸟蛋?” 不等二狗子说完,她已经追着鸟叫的方向去。 鸟蛋哪够塞牙缝? 当然是抓鸟啊。 这都听到声了,她还能让它跑了? 不出所料,追着声音去,她很快听到第二声鸟叫声。 鸟影从她眼前飞过。 她早有准备,运起内力,集中在手中牙签大小的细枝上,弹射出去。 中! 鸟影直直坠向地面。 她快速过去捡起,是只斑鸠。 虽然不大,但也是口肉啊! 她记得山下有条河,可以去那里处理一下。 她提着斑鸠往回走,却是看到翻倒在地的破罐子。 地上烧黑的柴火还冒着烟,可就是没有二狗子的踪影。 她心细发现周围多了不少凌乱脚印,应该是军队又来搜山。 她顺着踪迹追下去,隔着一条河,看到湿透的二狗子被他们抓走。 第153章 没事,那都是梦 她的身份是保密的,只和将军单独联系。 擅自进入军营,她也会被抓起来。 想到那些被抓住的灾民都会先关起,伶舟樾才没那么着急。 等到晚上,她混进去军营中,猫着身子在黑暗中穿梭,身旁的帐篷内传来几人的谈话,钻入她耳中。 “付大夫,刚才的晚饭你也不吃,你这做的是什么啊?” 苍老的声音笑声沙哑,像是沙砾相互摩挲,听到人鸡皮疙瘩冒起。 “都说吃什么补什么,这是今日刚抓来的那个孩子的眼和心。 这人老了,就该补补心,治治眼,你们要不要来一口?” 伶舟樾脚步顿住。 今天抓来的孩子? 难道是二狗子? “不得不说,孩子的身体就是比成人的嫩,连剥下来的皮也更细腻,吃起来口感也更好。” 付大夫说完,其他人哄堂大笑,甚至有人出声问道。 “付大夫,你吃了那么多人皮,怎么也没见你皮肤好一点啊?” 付大夫嗔怪道:“你懂什么,贵在坚持。” 帐篷内的哄笑声更大。 伶舟樾没在意他们后面又都说了什么,发了疯的在军里四处寻找。 终于,走进一个浓烈血腥味的帐篷里,看到案桌上躺着一个小孩的尸体。 …… 书房。 “王爷,这是昨晚刺客的口供。” 沧浪呈上手中供词,便退到一边。 李廷鹤的目光在上面随意一扫,眉间微不可察蹙了蹙,眼底颜色逐渐浓郁,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沧浪道:“王爷,想来是珩州那事走漏了风声,那群人才会找到王妃头上。” 沧浪和影青都以为昨晚那些人不是奔着书房就是奔着李廷鹤的人头来的。 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是奔着伶舟樾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洛戎族的宝藏。 巫雨国的人经常在西边三城暗中活动。 此前他们一直以为他们是在找他们多年前走失的小世子。 知道他们是奔着洛戎族的宝藏来的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西边三城以前其实是洛戎族的地盘,后来被前朝吞并,现在才会成为大顺国的一部分。 “依属下看,这些巫雨国的使臣估计也是心怀不轨,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 李廷鹤放下手中的供词,面色阴翳。 “先暂时按兵不动,本王去问问王妃。” 沧浪和影青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伶舟樾现在的记忆停在汴州那会儿,相当于还是个七岁左右的孩童。 昨日出去,两人也都在观望。 伶舟樾遇见小孩子的东西,几乎都走不动道,毫无疑问,她的智力也停留在七岁。 跟她有什么好商量的? 李廷鹤瞧着时辰,伶舟樾也差不多醒了。 他起身回院中,一进屋就看到伶舟樾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中邪一般。 “怎么了?” 他坐到她旁边,擦着她头上细密的汗,眉头微蹙。 “怎么这么多汗?” 伶舟樾怔忪望着面前的人,恍惚没有聚焦的眼瞳逐渐回神。 她扑向李廷鹤,死死抱着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声,混乱的心绪才被逐渐抚平。 “我梦见你死了,那个孩子穿着你的外衣,我以为那是你。” 伶舟樾泣不成声。 李廷鹤轻抚她的后脑,一遍一遍,动作轻柔。 仿佛怀里的人是易碎的珍宝,多一分力,都会把她弄碎。 “没事,那都是梦。” 李廷鹤眸底颜色深沉,心中有所猜测。 伶舟樾的梦,可能是她丢失的记忆。 或许随着时间增长,她丢失的记忆会以梦境的方式找回。 但是他不敢戳破。 察觉到伶舟樾抱得更紧,他的心也越疼。 “没事了……” 李廷鹤平静的语调里透着明显的温柔,也将她抱得更紧。 伶舟樾消沉了一会儿,抬起头,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什么时候吃饭?” “……” 午膳上桌,伶舟樾也洗漱完毕,坐在桌边大快朵颐,神情自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廷鹤屏退下人,跟伶舟樾提了巫雨国在找洛戎族宝藏的事,递给她那份口供。 伶舟樾边吃边看,看完后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波动。 “你告诉我,是让我去弄死他们吗?” “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若有什么想做的,我来替你做。” 伶舟樾只是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供词上。 “这上面说,他们他找了很久了。” 伶舟樾嚼着菜,抬眼望向李廷鹤,平静的眼眸如同没有波澜的池水。 “你想知道洛戎族的宝藏吗?” 洛戎族的宝藏,即便是大顺皇族也不知道。 这是洛戎族的立足根本。 即便是到了最后,也绝不能交出去。 这是长老们说的。 虽然她不喜欢族里的长老,但在这一点上,她认可他们。 李廷鹤看出伶舟樾眼中的打量,眼中的冷漠甚至让他恍惚,以为她已经完全恢复记忆。 他解释道:“之前你就已经怀疑过我,我也说了对那东西没兴趣,现在你也不用再怀疑一遍。” 伶舟樾撇了撇嘴,目光在桌上梭巡,夹着凉拌黄瓜送进嘴里,清甜爽口。 “他们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放弃,想来对宝藏有很深的执念,不如就给他们吧。” 李廷鹤眼眸微抬:“你是说弄一个假的给他们?” “假的怎么行?当然是真的。” 李廷鹤望向她的表情复杂。 “你当真想好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是后续动静可能会弄得比较大,你要是不能支持,我也就此作罢。” 李廷鹤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可没忘记,这个时候的伶舟樾可是会引野兽入侵军营的激进分子。 “你不会是想引发国战吧?” 伶舟樾撑着下巴,脸上表情玩味。 “我可都听说了,摄政王在西边至少有三四十万可调动的天玉军,连皇上想做点什么,都得看你的脸色,可威风了。” “……”怎么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 “最近刚结束与临月国大战,不宜再开战。 况且东面还有炽炎国虎视眈眈,若是我们动手,炽炎国不会坐视不管。” 第154章 朕今日好看吗? 伶舟樾想了想,点点头。 算是默认了李廷鹤这番话。 现在大顺国看似是第一大国,实际内里空着,不宜透支。 眼下三国成三足鼎立之势,局势微妙,牵一发便是动全身。 伶舟樾喝着汤,目光四处飘忽。 “我就是说着玩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李廷鹤一眼看穿她那点小心思。 不得不说,现在的伶舟樾和之前比,没那么爱好和平。 人咬她一口,她能咬一百口回去,眦睚必报,百倍奉还,心眼小着呢。 “嗯,我懂你的意思,一会儿进宫,我会和皇上商量商量。” 伶舟樾喝汤动作一顿,杏眼茫然。 “商量什么?” “看看怎么打巫雨国啊。” 伶舟樾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都说了我是开玩笑的,他们觊觎的是我族的东西,跟大顺没关系。 皇上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跟巫雨国大动干戈?” 想到李廷鹤手里几十万大军,伶舟樾一个眼刀甩过去。 “你也不许威胁皇上。” 李廷鹤勾唇笑微微一笑,笑里渗出几分邪气。 “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 伶舟樾看他是真想搞事情。 但她可不想被皇上记恨上。 她本来就挺烦皇室那些人,更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她横眼睨向李廷鹤。 李廷鹤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嘴上求饶。 “行行行,我听你的。” 李廷鹤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 毫无疑问,想要动巫雨国,就要想办法牵制炽炎国。 听说最近炽炎国内似乎也不太平,倒是可以拿这个做做文章。 …… 转眼天色渐晚,天边的云仿佛被火烧一般通红。 伶舟樾任由丫鬟给她打扮,哀怨的看向自己头顶的白玉头冠。 白玉头冠质地通透,垂下的流珠一颗颗都是羊脂白玉打磨攒成。 华丽又不失简雅。 但重也是真的重。 她的目光在好几个端盘里的头冠上转来转去,陷入两难。 李廷鹤进来,头上玉冠芳华沉敛,一身玄衣华服,金丝镶边,低调奢华,贵气不可方物。 “怎么?都不喜欢?” “是太重了。”伶舟樾语气哀怨。 可她也不知道宫中晚宴这种场合,不打扮得隆重些,会被人说闲话。 说她被李廷鹤不重视都是轻的。 怕的是别人说她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这岂不是会给李廷鹤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廷鹤摘下她头顶的白玉头冠,放到端盘中,挥手让人连同其他的头冠一起抬下去。 他拿起桌上摆放的钗环,插入她鬓发,又以其他轻巧的小饰品点缀其间,既不显得太过素雅,也不显得太过张扬。 “这样也挺好,头舒服点了吗?” 伶舟樾看着自己头上的饰品,倒也中规中矩。 “嗯。” “走吧。” 李廷鹤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出门。 坐在马车里,街道上的喧闹传入耳中。 她掀开窗帘望向外面。 现在已经是黄昏,外面的人却是不见减少,街道上还拉起连串的灯笼和彩带。 “不过是两国使臣过来,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今日也是大顺国的建国之日,你说有没有必要?” 伶舟樾神色微怔,眼底光芒流转半息,转瞬又沉没在浓郁的漆黑中。 大顺国的建立,也代表洛戎族复仇的成功,同时也是他们被皇族李氏奴隶的开端。 对洛戎族来说,这个日子说不上来到底是好还是坏。 李廷鹤注意到她沉下去的脸色,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把剥好的提子放到她嘴边。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至少现在,你是自由的。” 伶舟樾一口咬进嘴里,提子的酸甜到了她嘴里,却是浑然无味。 “就只剩我一个了吗?” “也还有少量的洛戎人健在,你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哦。” 伶舟樾的情绪一点也提不起来。 李廷鹤拉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继续给她剥提子。 两人沉默着,直到进了宫。 宫宴安排在宣政殿。 李廷鹤是摄政王,他的位置靠前,仅次于皇上。 伶舟樾自然是跟着与他同坐一桌。 官员携家眷陆陆续续进来。 伶舟樾的目光落在陆续上桌的甜品上。 她咽了口口水,望向身旁的李廷鹤。 李廷鹤看着她发馋的样子,笑了笑,拿起一块金黄的软酥递到她嘴边。 “想吃就吃,不必拘束,就当是在家里。” “这样好吗?” 伶舟樾问着,忍不住咬了一口。 桂花的香甜在口中晕开,糕点软软的,到了口中不嚼也会化开,口感顺滑。 “你把这当自己家,皇上高兴还来不及。” “……” 伶舟樾之前没问过李廷鹤关于皇室的事。 洛戎族现在混成这样,有她的原因,肯定也有皇室的原因。 反正她跟皇室的关系好不到哪去。 李廷鹤会这么说,估计是仗着自己有权势。 她拿起一块绿色的软酥放到嘴里,是猕猴桃味的。 “知道你厉害了,但你也得给皇上留点面子啊。” 她靠近李廷鹤耳边小声咬耳朵。 毕竟这种事让人听到,影响不太好。 话说到一半,一抹阴影落在她头上,几乎将她整个罩住。 她迟疑抬头,仰视站在她面前的人。 女子头上金冠缀着金色流苏,眉眼肃然,气势庄严,不容侵犯。 一身明黄的裙袍绣着五爪金龙,仿佛活的一般,环绕在其身上,龙头坠在左肩,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衣服上抬起头来,张口长啸。 这是……皇上? 李越溪的目光落在伶舟樾额头,见上面没有留疤,从恍然发觉她看她的眼神不对。 伶舟樾看她的眼睛都在发光,像是震惊她今日的装扮。 “朕今日好看吗?” 伶舟樾脑子转了好几圈,确定自己没听错,才点了点头。 李越溪喜形于色,微微一笑,走到上面坐在最中间的主位上。 伶舟樾回过神来,小声在李廷鹤耳边问道。 “皇上怎么是个女的?而且还这么自恋?” 李廷鹤噗嗤笑出声,立刻引来李越溪的侧目。 伶舟樾总感觉李越溪像是能听到他们谈话,弱弱补充一句。 “虽然确实挺好看的。” 李越溪看着两人在下面咬耳朵,明明只有一个台阶之隔,但她什么都听不清。 伶舟樾怎么会和李廷鹤这么亲密?还贴这么近? 李廷鹤不会在跟伶舟樾说她的坏话吧? 好气! 第155章 赐婚 伶舟樾发现李越溪一直在瞅他们这边,赶紧推开李廷鹤坐正。 主菜陆陆续续端上来,赵公公在李越溪身边道。 “皇上,两国使臣和其他官员及家眷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伶舟樾听到赵公公的话,抬眼朝大殿中望去。 不知不觉,大殿上的座位都已经坐满。 忽然一人朝她望来,她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是炽炎国三皇子君逐云。 他朝她微微颔首,跟她打招呼。 伶舟樾明明不认识,却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点头还礼。 即便如此,在她的记忆还未恢复之前,她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即便是李廷鹤。 “今日是大顺建国之日,大顺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离不开诸位的功劳,让我们共同举杯,敬大顺,也敬诸位。” 李越溪声音威严洪亮,整个人在大殿上仿佛在发光,所有的光芒都在她身上。 “敬大顺,敬皇上。” 大殿中众人的声音整齐一致,似带有回音。 一杯饮尽,李越溪又让人倒了一杯。 “今日炽炎巫雨两国使臣能来,是我大顺之幸,这杯朕敬你们。” 炽炎巫雨两国的使臣们纷纷站起身,举杯回敬。 伶舟樾的目光落在巫雨使臣们身上,平静的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李廷鹤默不作声将她眼中闪过的神色收入眼中。 简单的寒暄过后,便是歌舞。 伶舟樾吃着东西,目光落在对面发须花白的老头身上。 虽然年老色衰,可他的气质却是在时间的洗涤中更加沉敛稳重,平淡自如。 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抬眼望来,朝她微微颔首,算是跟她打了招呼。 伶舟樾注意到他用筷子挑鱼刺的动作。 他拿筷子的手势像是在拿匕首,虽然动作缓慢,但她还是看出来了。 是洛戎短刀的使法。 他是……洛戎族? “那是尹丞相,再盯下去就没礼貌了。” 李廷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块鱼肉放入她的食碟中。 伶舟樾移开视线,她确实盯着尹丞相看得有些久了。 一舞罢,一些世家小姐纷纷冒出来表演才艺。 伶舟樾边看边吃,嘴角扬起来就没下去过。 看到兴头上,侧腰忽然被人捏了一把,疼得她差点叫出来。 她回头,便对上李廷鹤幽怨的眼神。 “再不喝,这汤一会儿该凉了。” 伶舟樾瞥了眼已经放在她面前好一会儿的汤,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没事,凉了再热热不就好了。” 为了确保汤的口感和味道,每桌旁边是配有一个小火炉的。 “凉了哪有再热的道理?” “怎么没有?” 伶舟樾心直口快,说完才反应过来李廷鹤是意有所指。 她多看几眼美女,这醋也吃? 他醋精转世吧? “行行行,喝。” 伶舟樾一口饮尽,肚子撑得更厉害了,目光一晃,炽炎国使臣中的一位女子起身出列,朝李越溪盈盈一拜。 “炽炎国六公主君映淮,为顺皇和大顺奏曲祈福,献丑了。” 她话音落下,便有人抬着琴架上来,扯下盖在上面的白布。 一把质地古朴的琴展现在众人面前。 古琴琴身通体漆黑,隐隐泛着幽暗绿色,犹如有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植体曼妙,延绵不绝。 不少眼睛毒辣的人盯着琴双眼发亮, 这是名琴绿旖,早已失踪许久,没想到今日竟是能亲眼见到。 君映淮坐下,纤长白皙的手指拂过琴弦,轻拢慢捻,亦是赏心悦目。 清新流畅,轻松明快的旋律从她指尖悠扬而出,使之闻者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众人仿佛还在她指尖织出的梦境中。 “此琴名为绿旖,亦是炽炎国献给贵国的贺礼,还望顺皇喜欢。” 李越溪脸上维持得宜的浅笑,鼓掌道。 “绿旖古琴,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在朕看来,琴毕竟是死物,比不上公主这双妙手。” 大殿上鼓声如雷。 君映淮再次盈盈一拜,谦虚道:“皇上谬赞了。” 琴被人抬下去,李越溪话锋一转,目光犀利。 “听闻六公主出使我国,是有和亲之意?” 君映淮浑身一震,下意识扣紧手指,疼痛瞬间让她冷静下来。 这事本是打算明日由君承舟上朝跟李越溪提,没想到李越溪居然现在提起。 她偷偷看向君承舟的位置,见他轻轻点头,君映淮才开口道。 “不瞒皇上,确实是。” “巧了,瑾王正到适婚的年纪,朕也正为他的婚事恼着。” 说着,李越溪望向下面瑾王的位置。 “瑾王,联姻之事,你看如何啊?” 伶舟樾望向下方站起来恭恭敬敬行礼的瑾王,眉头微皱。 这人太过年轻,而且双眼也与普通人一样。 “臣谨遵皇上旨意。” 李越溪望向君映淮:“六公主,瑾王长得也还凑合,你看这婚事行不?” 君映淮望向瑾王,也看出他并非皇室血脉。 这和君逐云之前说的一样。 瑾王虽然明面上是皇上的义弟,实际手中并无实权。 她嫁过来,李氏一族也不会真心待她如家人。 和这个没有权利牵扯的人过一生,对她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谨遵顺皇旨意。” 李越溪高兴得拍手,当场赐婚。 君映淮羞涩退下,巫雨国使臣不甘示弱,起身出列。 “今日好事成双,巫雨国使臣范不畏愿献舞,恭贺炽炎国与大顺国结为秦晋之好。” “好!” 李越溪带头鼓掌,伶舟樾瞥见她眼角已经有了疲惫之色。 在一片喝彩声中,范不畏又道。 “这是我们巫雨国的传统舞,其名为与狼共舞,顾名思义,就是和狼一起跳舞。” 众人目光不解。 范不畏似乎很满意他们茫然的表情。 “请顺皇准许我的舞伴们进殿。” 毕竟是使臣的请求,人家也是好意。 李越溪纵使不愿,还是允了。 外面就是羽林军,她料这些人也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 不出一会儿,巫雨国的人牵着四匹狼进来。 狼看到这么多人,兴奋朝最近的人扑去,速度极快。 铁链哗啦啦发出声响,“铮”的一声,铁链绷直,群狼受到禁锢,无法再向前靠近一步。 座位上的官员和家眷,被吓得惊慌失措,朝后仰倒。 纵使有铁链拽着,可跳起来有成人半高的狼不断朝人龇牙,也实在吓人。 第156章 摸狼 其他人亦是面色难看,露出惧意,就连武将也有些畏葸。 巫雨国的人很满意殿中人的反应。 目光触及到波澜不惊的李越溪,他的表情就像是在一口美味的肉里尝到不合时宜的腐烂味。 不止李越溪,连同她旁边的太后,李廷鹤等几个大臣,还有炽炎国的几人亦是冷眼睥睨,一点也没有把他的狼放在眼里。 这让他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他维持脸上的笑,拉起其中一条铁链,摸着灰狼的头对所有人道。 “大家别怕,扎克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是不会随便伤人的。” 他说这话时,左边的狼不懈的抬起前肢,想要去扒拉最近位置上的官员。 那为官员护着自己的妻子孩子,强忍着恐惧,才没退到后面一排。 看到那为官员的反应,他更加得寸进尺。 “都别怕啊,有没有想摸摸的?” 他目光扫过整个大殿上的人,见没人说话,笑得更加得意。 “难不成大顺那么多人,就没一个人敢的吗?” 李越溪面色微愠。 没想到这厮居然在这么阴险的地方挑衅她。 若是让他赶紧跳舞,岂不是真应了他的话? 狼毕竟是他们养的,听他们指挥。 即便有人敢摸,也免不了被奚落。 摸与不摸,都会让大顺丢脸。 “哎,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始表演了。” 说着,他解开脚边扎克脖子项圈上的铁链。 伶舟樾正要起身,对面的一袭白衣比她更为迅速。 “抱歉哪,范大人,刚才老夫看这狼看得入了神,没注意到你的话。” 他边说着,边施施然离开座位,走下台阶。 许是年纪大了,脚步也比常人慢,说话也慢腾腾的。 “不瞒范大人,老夫以前也养过狼崽,可惜那狼崽子没福,去得早。” 众人震惊看着尹丞相。 好几人出手阻拦,都被他轻轻拨开。 “要是它长大了,想来也和这只灰狼长得一样。” 他望向扎克的眼神和蔼慈祥,不像是在看狼,更像是在看人。 “丞相,不就是摸头狼吗?还用不着你出手,让我来。” 一位武将挽着袖口站起,怒瞪灰狼。 尹丞相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从他面前走过。 范不畏脚尖轻碰灰狼的屁股,蹲坐的灰狼收到命令,立刻起身奔向尹丞相。 一人一狼的距离转瞬缩近,尹丞相却是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所有人盯着大殿上的一人一狼,面色白发,紧张焦灼弥漫在空气中,几乎让人忘了呼吸。 范不畏心中欣喜。 要是能看到百官之首在大殿上被吓得屁滚尿流,他也不虚此行。 可眼看扎克距离尹丞相愈发近了,尹丞相依旧镇定,他心中反倒紧张起来。 若是连一个老头都吓不到,被打脸的可就是他。 他知道,对方在赌他们不敢放狼伤人。 他也在赌,一个老头会坚持不住被吓倒。 但不伤人是他的底线。 眼看扎克快扑到尹丞相脸上,他正要吹口哨。 扎克却在尹丞相一步之外趴下。 大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包括巫雨国使团。 “乖孩子,真乖。” 尹丞相蹲下身,摸着狼头,笑得亲和。 扎克在地上翻身,露出肚皮,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欢快。 尹丞相呵呵笑着,手从狗的下巴摸到他的肚子上,嘴里的夸夸话不停。 范不畏眼珠子瞪出眼眶。 扎克在他面前都没露过肚皮,怎么到了一个老头那,狼变成狗了? 其中一位大臣出声道。 “没想到啊,这巫雨国的狼到了咱丞相面前,就变成狗了。” 听到他这话,其他人面色才缓了不少,哈哈大笑。 大殿上顿时欢乐起来。 巫雨国使臣自然听得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可人家说的也是事实,让他们想反驳都无法反驳。 他们的脸色顿时变得比屎还臭。 尹丞相在武将的搀扶下站起身,对范不畏道。 “范大人,这狼我们也摸了,现在你可以开始献舞了。” 这话的语气就像收拾了撒泼的孩子一顿,然后让孩子赶紧去把饭吃了一样。 范不畏气得说不出话,又不得不朝对方行礼,目送对方回位置上。 他暗暗咬牙切齿,解开剩下的三头狼的链子,抽出腰间长笛,横在嘴边,边吹边跳,心里默默把尹丞相的全族问候了一遍。 四头狼听到他的笛声,围着他摇股甩尾,或是站起身模仿他的舞步,或是抬起前肢,趴在他后背。 伶舟樾望着下面,放在碗旁边的手曲起,五指跟着笛声有节奏地敲起。 李廷鹤剥着虾壳,意外发现她会故意抢拍,或者故意跟不上节奏,在桌上乱敲一通。 瞥见她眸底的漫不经心透出几分蔑视,他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陡然间,群狼疯起,扑向范无畏。 变故发生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也是范无畏表演的一部分。 直到看到他脖子上鲜血汩汩冒出,挣扎无效,倒在地上,双眼瞪大死不瞑目,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啊——” 也不知是哪家女眷惊叫出声,更多尖叫声响起。 人群惊慌四散,不敢靠近中间。 惊慌的尖叫声刺激到群狼。 群狼嘴里不断流着血,朝周围人望来。 赵公公反应过来,高喊出声。 “护驾!护驾!” 群狼环顾,似有所预谋,直直奔向巫雨国使团方向。 见群狼攻击人,大殿中惨叫声,护驾声,惊惧声混在一起,混乱不堪。 李廷鹤看了伶舟樾一眼,起身踏着台阶飞下去,一袭玄色裹挟慑人的压迫感,就连群狼也被震慑,停在原地。 他一脚踹飞扎克。 众人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屏息凝气,不敢发出动静,生怕下一个被踹飞的就是自己。 大殿里瞬间安静不少。 其他三头狼见了,立刻调转头,一起围攻李廷鹤。 李廷鹤避开一头佯攻的狼,躲在侧方的狼起身飞扑。 一块碎瓷片划破空气,倏尔插入他脖颈。 半空中的狼顿时没了力,掉落在地。 李廷鹤看了眼扔碎瓷片的君逐云,没有多言语。 其他两只也很快被羽林卫制服,当场刺死。 巫雨国使团神情惶恐,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被汗水浸湿。 他们惊疑望着大殿中的血色和尸体,吓得张着嘴说不出话。 第157章 哎,果然是感情淡了 被这四头狼一闹,大殿内狼藉一片。 这次的宴会也无疾而终。 李越溪特意让大理寺卿接待巫雨国使团,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赔上他们的命,就为了搅和这一场国宴? 有必要吗? 其他官员及家眷被吓得魂不附体,离开时个个面色惨白,心有余悸。 伶舟樾坐在原位上,趁这时间抓紧多吃几口。 刚才吃撑了,看会儿美女表演才缓过来,现在正好肚子空了,能把桌上的美味清空。 察觉头顶投来一片阴影,她瞥见旁边站着的人衣角是明黄色的。 她心里一咯噔,一抬头,果然看到弯着腰盯着她看的李越溪。 她这么盯着她看作甚? 难不成散场了还不能多吃几口了? “皇上……来一口?” 李越溪冲她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喜欢?咱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吃,这殿里味道有些冲。” 血腥味萦绕在大殿中浓郁不散,放眼望去,也就只有伶舟樾还吃得下去。 “多谢皇上相邀,摄政王正在找臣妾,臣妾先过去了。” 伶舟樾哪还敢继续吃,连忙起身朝李廷鹤过去。 “哎……” 李越溪想要叫住她,但还是忍住了。 她怎么感觉伶舟樾看她的眼神陌生许多。 刚才伶舟樾也是故意在躲她。 李廷鹤是给她下降头了吗? 伶舟樾走远了,还是感觉有股视线盯着她。 她到李廷鹤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在他身边道。 “其他人都走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李廷鹤垂眸看着身旁捂着鼻子,紧紧挨着自己的伶舟樾,目光望向他们之前坐的位置,正好对上李越溪的目光。 他重新望向伶舟樾,带着她往外走。 “是皇上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让我去跟她吃饭,感觉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李廷鹤不由得低眉望向她,眉梢微扬。 “你居然抵抗住了。” 伶舟樾手肘戳向他的侧腰,眉眼嗔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轻轻戳一下,李廷鹤脸上立刻变色,疼痛漫上他脸色。 伶舟樾心中一紧,望向他的腰。 “怎么了?” “刚才不小心被狼碰到。” “啊?” 伶舟樾连忙拉着他往旁边走,避开人流。 “哪呢?被爪子抓到了吗?流血了吗?趁现在在宫里,找御医看看。” “……” 李廷鹤瞬间变脸,神情冷酷。 他刚刚出个风头她是一点也没看到。 不用想,肯定是顾着吃东西了。 伶舟樾对上他冷酷的脸,迷茫眨眼。 “怎么了?中毒了?” “我好看还是今晚的菜好吃?” “……”这是能用来比较的吗? 伶舟樾痛苦皱眉:“你能问点我能听得懂的吗?” “我在打狼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干饭啊。” 李廷鹤点点头:“所以我还比不上饭是吧?” 他捂着胸口,摇着头一脸伤心离开。 “哎,果然是感情淡了。” “……” 什么乱七八糟的。 伶舟樾有些犹豫要不要让御医看看李廷鹤的脑子。 回到马车上,李廷鹤喝着茶,又恢复冷面模样。 “今日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伶舟樾揉着肚子,又想吃东西了。 听到李廷鹤的话,她一脸茫然,手朝桌上的提子伸去。 “关我什么事?” 快要碰到时,李廷鹤的手突然打在她的手背上。 伶舟樾吃痛收回手,捂着手揉搓,恼羞成怒。 “你干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伶舟樾恨恨瞪向他:“不是,跟我没关系。” 她双手环胸,靠在马车上,吃提子的心情都没了。 “范不畏在吹奏笛子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手在乱动了。” 两人的位置本来就比其他官员要高出几个台阶。 伶舟樾的手放在桌上,藏在碗后,无论是下面的人,还是对面的人都看不到。 而且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范无畏身上,又有谁会在意其他人手上有什么动作? 即便是注意到,不过是个跟着笛声打几个节拍,也不会让人在意。 “所以你觉得我瞎打几个节拍就能控制狼群袭击范无畏?” “不止范无畏,范无畏死后,狼群的目的也很明确,直奔巫雨国使团去。” 伶舟樾现在的性子不够沉稳,做出这种事来,李廷鹤也不意外。 伶舟樾冷冷斜睨他,面上不耐烦。 “看我作甚?都说了不是我,他吹的是洛戎小曲,吹得难听就算了,还吹跑调,要是今天知道我的耳朵会受罪,打死我都不来。” 洛戎小曲有好几种,范无畏吹的那一曲,能让野兽感到欢快,狼群听了自然跟着他起舞。 “不是你,那还能有谁?难不成是他们自己起内乱?” 伶舟樾见他终于对她松口,拿起提子塞到嘴里。 “是尹丞相,他应该也是洛戎人。” 李廷鹤眼底神色微闪,剥着提子放到她嘴边。 “怎么看出来的?” 伶舟樾撇了他一眼,没理他手中的提子,从盘子里又拿起一颗塞进嘴里。 “他摸狼的时候,其实就是在给他们下命令,你们外行自然是看不出。 范不畏也没看出,估计他对洛戎族也不是很了解。” 伶舟樾只是说了一部分,到底还是防着李廷鹤一手。 真要驱使野兽,怎么可能只是摸摸脑袋这么简单。 但今天这事,确实是尹丞相做的。 “那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李廷鹤又把那颗提子递到她面前,低眉顺眼的朝她抛媚眼。 “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 “道歉就免了,你以后别莫名其妙吃醋,莫名其妙生气我就谢天谢地了。” “……” 想到刚才的事,李廷鹤还是耿耿于怀。 “谁让你不看我的?你就不担心我会受伤吗?” 伶舟樾朝他翻了个白眼。 没这个本事,他也不敢冲下去,除非他是傻子。 “我上辈子欠你的行了吧?我看看伤哪了?” 李廷鹤委委屈屈伸出手,眉眼蹙起。 “手心痛,那狼好重,我的手都被震麻了,需要揉揉才能好。” “……” 他是真当她瞎吗? 他明明是用的脚踢狼。 她虽然在吃东西,但也有看他的。 依她看,李廷鹤再踹一脚,那头灰狼必死。 可见李廷鹤那一脚是多狠。 更可怕的是他那一脚还没用上内力。 坊间流言其实也不全是假的,至少李廷鹤确实凶猛如恶鬼。 她无奈拉过他的手慢慢揉,安抚他,免得他又生事。 第158章 这是最后一碗 翌日。 散朝后,李廷鹤拦住尹丞相。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忍不住猜测。 李廷鹤终于忍不住要对丞相下手了吗? 尹丞相怔忪望着他,也不知道他这是作甚,但还是跟着他走。 两人在宫中找个没人的地方。 尹丞相先开口道。 “有什么事不能私底下说,你让百官如何看我们?” “如何看?除了本王找你麻烦,难道还能有其他结果?” “……”这倒是事实。 “丞相,你我合作的时间也不短了,本王竟是不知,你还有这种手段,只是摸摸,就能让那群畜生为你所用。” 尹丞相的心陡然漏跳一拍,心跳加快。 “摄政王说什么?下官听不太懂,这种事怎么听都是天方夜谭。 下官更倾向于这是巫雨国使团内斗。 至于结果如何,还得等大理寺那边的审查。” 李廷鹤的目光一直停在尹丞相的脸上。 即便被拆穿,尹丞相也没有一点慌张,连眼神也是风轻云淡。 好似这事跟他真的没有关系。 不过既然是伶舟樾说的,他自然信她。 “看来尹丞相并不知,本王身边也有洛戎族人。 你的那些动作在外人看来,虽然看不出什么。 可若是你们自己的族人,自然是能窥见其中门道。” 即便他这么说,尹丞相脸上的表情依旧滴水不漏,没有任何变化。 “洛戎族确实是有驱使野兽的本事,可下官真不是,摄政王就不用再骗下官了。 若摄政王心中存疑,下官这就去上书一份,请辞还乡,下官这把老骨头,也早就该退了。” 尹丞相的太过淡定,反倒让他更加可疑。 李廷鹤也没有再继续逼问。 “本王没那意思,皇上刚在朝堂上站稳,还需要丞相多扶持。” 尹丞相目送李廷鹤离开,扭头去了御书房。 李越溪撑着侧脑,愁眉苦脸。 见到尹丞相,勉强牵起一抹笑。 “丞相来了,快坐,来人,看茶。” 李越溪屏退其他人,尹丞相才开口说话。 “刚刚摄政王找了微臣,他已经怀疑微臣了。” 李越溪动作一顿,很快又继续拨弄茶中浮沫。 “丞相当真厉害,连我都看不出破绽,他是如何看出的?” “他说他身边有洛戎族,应该是指摄政王妃。” 李越溪愣住。 她与伶舟樾认识那么久,伶舟樾也从未告诉过她。 黯然片刻,她很快恢复如常。 洛戎族的身份太过特殊,伶舟樾不告诉她,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他还说了什么吗?” 尹丞相面色凝滞,摇摇头。 “微臣也看不出他对这事的态度,恐怕他应该猜出是皇上让微臣这么做的。” 李越溪握紧拳头。 此前两人起争执,便是为了是否与两国同时开战。 现在出现这种事,李廷鹤自然乐见其成。 “他没来找过我,即便他猜到,他应该也不确定。” 李越溪说这话,也不确定李廷鹤没来找她,到底是不确定,还是很肯定。 尹丞相点点头,浅啜一口手中的茶,放下茶盏,郑重问道。 “关于下一任丞相的人选,皇上心里可有答案?” 若是许折花没有和李越溪成婚,现在还在盛京,尹丞相自然是更看重他。 可惜这是若是。 李越溪的食指百无聊赖的轻轻在桌上敲了敲,望向窗外湛蓝的天。 “此前摄政王把持朝政,一手遮天,那是因为他手中有兵权。 若是没有兵权,这朝中能有他这么大权利的,为首的自然是丞相一职。” 李越溪轻轻一笑,让气氛轻松些。 “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老师你,我也没那么放心,关于下一任的人选,我思来想去……” 李越溪垂下眼帘,眼中的阴影也遮不住溢出的阴翳。 “觉得这个位置,倒也可有可无。” 尹丞相当即明白李越溪的意思。 与其让所有的权利集中在一个人手上,不如分散而下。 如此官员之间看似多了权利,又因这些权利相互掣肘。 权利反而在无形中回到皇上手中。 “微臣明白。” 她深深看了眼李越溪,眼中满是欣慰和不舍。 “微臣走后,还请皇上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太后。” “我会的。” 尹丞相起身,刚走几步又停住。 李越溪静静看着他的如松柏笔直的背影。 半晌过后,才见他转过身来。 “还有一件事,微臣想要告诉皇上。” “丞相请说。” “当初其实是摄政王让微臣来教皇上的,此人心思极深。 若事关国事,此人可信,可事关皇上安危,此人不可信,皇上小心。” 李越溪唇瓣微张,一时想要问的太多,最后她还是选择不问。 “我知道了。” …… 炽炎国。 皇宫,启明殿。 大殿大门紧闭,殿内光线黯淡。 皇上白发苍苍,躺在床上不停咳嗽,咳得格外用力。 一口血突然吐出,染红地面。 皇上猩红的双眼看着地上的血,目眦尽裂,嘴巴张开,可却说不出一个字。 几个御医站成一排,战战兢兢。 大门突然打开又关上。 一身金丝蟒袍,意气风发的少年走进来。 看到皇上时,他脸上的笑才收起几分,假仁假义地快步走到皇上身边,关切询问。 “父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天天吃御医的药,病情反而还加重了?” 他的目光扫过站成一排的御医,阴毒的目光如同毒蛇盯上猎物。 “你们这些庸医,来人,通通拉出去砍了!” 御医们吓得双腿一软,扑通扑通跪倒在地,失声求饶。 君百折当没听到,饶有趣味的盯着皇上。 “殿下,皇上的药来了。” 一位御医端着药进来,无视同僚的求饶声,面色平静。 “这是最后一碗。” 皇上眼眸瞪大,痛心疾首看着坐在他床边的君百折。 这可是他的儿子! 他没想到,太子一走,君百折竟然敢直接对他下手。 君百折对上他痛惜的目光,轻嗤一声,端起药,拿起汤匙搅弄。 “父皇,你不必这么看儿臣,儿臣知道,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比不过大哥。” 第159章 本宫想与顺皇做笔交易 按照祖训,立嫡不立长,儿臣也没犯什么过错,凭什么我不是太子?” 想到什么,君百折轻笑道。 “君承舟能成为太子,是因为你更偏爱淑贵妃吧。” 皇上用尽力气,喉咙里也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声。 他挣扎着伸手去抓床幔上垂下的黄绸。 王御医已经先一步拉起黄绸,放到幔勾上挂着。 “那些庸医开的药,到底是不行,这是王御医亲自为你抓的药。 来,儿臣喂你,喝了后,父皇你说不定还能回光返照呢。” 皇上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君百折大笑的脸,全身无力,无法阻止灌入口中的汤药。 “哐当——” 瓷碗摔碎在地。 君百折看着床上的皇上逐渐涣散的目光,起身整理衣领,神情倨傲冷酷。 “皇上,驾崩了……” 他喃喃自语,冷酷的脸扯出自嘲的笑,情绪逐渐高涨,又哭又笑着大声喊。 “皇上驾崩了!” 所有人跪在地上,匍匐在地,屏息凝气,不敢抬头。 很快,炽炎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都城。 君百折按照遗诏继位,成为炽炎新皇。 朝中有异议的,也都被莫须有的罪名清除。 一时间,都城人人自危,不敢逾矩。 …… 大顺。 伶舟樾闲来无事,撸着猫,嗑着瓜子,看李廷鹤批折子,还没到正午,她已经哈气连天。 “昨晚又没睡好?” 李廷鹤头也不抬地问道,批完手中的折子,又继续看下一本。 伶舟樾眯着懒散的眼。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做梦,还都不是什么好梦。 “一晚上睡了等于没睡。” 伶舟樾也懒得撑了,躺在榻上阖眼眯一会儿。 外面有人送来信件,沧浪直接交给李廷鹤。 李廷鹤到了一眼,眉梢露出些许惊异。 “樾儿,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听?” 伶舟樾黛眉轻皱。 她一天无所事事,莫非是有人要请她吃饭? “什么?” “炽炎的老皇帝死了,四皇子君百折上位。” 伶舟樾的嘴角不高兴的往下撇了撇。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伶舟樾一闭眼就是贺衔之死在她怀里的画面,周围全是她族人的尸体。 更可怕的是,全是她杀的。 她心痛得要死,才懒得管谁登基。 “你不是想要对付整个巫雨国吗?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 线人来报,炽炎太子现在已经进宫去见皇上了。” 伶舟樾指尖绕着折桂的尾巴把玩,昏昏欲睡的脑子意外变得清醒。 三国相互牵制的场面出现崩坏。 现在炽炎国自顾不暇,大顺要对付巫雨国,巫雨国自是独木难支。 可现在大顺有那么多兵吗? 伶舟樾睁开双眼,支起半个身子望向李廷鹤。 “你确定能打?” “能打,只是师出无名,还需要一个出兵的借口。” “借口?” 伶舟樾撸着猫,想到现在还在天牢内的那几个巫雨国使臣。 “巫雨国使团那事调查得如何?” “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的。 况且死的是他们自己人,我们几乎没什么损失,说他们图什么也说不清。” 伶舟樾冷笑一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不就是图洛戎族的宝藏吗?给他们。” 李廷鹤只当之前她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 “这样,我画份地图,你让人传出去,让巫雨国的人知道,东西在大顺,只要他们敢抢,咱们就打。” 李廷鹤:“……” 这套路好熟悉。 真不是在点他吗? 她的记忆应该恢复得没那么快吧? …… 皇宫。 御书房内。 李越溪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折子,心口犯恶心,不太舒服。 “皇上,炽炎国太子求见。” 君承舟? 今早她已经接到消息,炽炎国换了新皇。 想来君承舟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明明他才是太子,出使一趟,自己的父皇不在,皇位落到自己兄弟手中,说他心中没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他来,肯定不会只是辞行这么简单。 李越溪思忖半晌,还是同意让他进来。 很快,君承舟便出现在御书房内。 “君承舟见过顺皇。” “太子不必多礼,坐吧。” 宫女倒了茶后,李越溪便让他们退下。 “贵国的事,今日朕已经听说,太子节哀,太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听到这事,君承舟眼帘垂下,眼底眸光黯淡几分。 “我父皇去世,按理来说,本宫应该早些回去……” 听到这话,李越溪心中一沉。 这人果然是有目的来的。 她抿了一口酽茶,刚才那股恶心感又冒了出来。 她极力克制,默默听他继续说。 “现在本宫回去,只怕还没见到我父皇最后一面,就要随他而去。” “朕听闻上位的新皇是四皇子君百折,他是按照遗诏继位。 按理来说,你才是太子,你父皇即便要立君百折为新皇,应该要先废了你才是。” 说到这,李越溪后知后觉。 “抱歉,朕差点忘了,君百折手中的遗诏里,确实是有这一条。” 君承舟叹着气道:“所以现在本宫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李越溪觉得他还挺可怜的。 君百折倒是个心狠手辣,下手果断的。 “所以太子今日来朕这,莫不是有什么事?” 君承舟抬眼望向坐在他对面的女子。 李越溪能猜到,他并不意外。 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绝不会是个草包。 “本宫想与顺皇做笔交易。” 李越溪眼珠子滴溜一转,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太子请说。” “不瞒顺皇,本宫离开都城时,我父皇身子并无任何问题,却在本宫离开后病倒,不出一个月驾崩,这其中定然是君百折做了什么。” 说及此,君承舟眼眶泛红,双眼中已经盈满水光,脖颈上青筋凸起,拳头紧握。 “本宫想向大顺借兵二十万,助本宫夺回皇位。 事成之后,炽炎国愿成为大顺的附属国,以大顺国马首是瞻,永不背叛。” 果然。 李越溪心中暗叹。 君承舟现在孤身在异国他乡,跟在身边的几个护卫不可能帮他夺回皇位。 第160章 皇上这是有喜了 若他直接回炽炎国,只怕还没到都城,就先死在路上。 巫雨国与炽炎国并不相邻。 与其求助巫雨国,自然还是求助最近的大顺国更为稳妥。 李越溪故作为难地皱起眉头,沉吟半晌,拖足了时间。 “此事事关重大,朕需要和大臣们商议商议,不如这样,明日早朝,太子也一起来,若是你能说服大臣们,朕也愿意借兵。” 虽然李越溪没有直接答应,但也算给了他一个机会。 君承舟起身行礼道谢。 “多些顺皇。” 君承舟一走,李越溪心中莫名焦虑起来。 若是往常,这么大的事,她还能叫尹丞相一起来商量商量。 可现在连尹丞相也走了。 她宣了几个翰林院的文官来御书房。 众人各有各的看法,李越溪听得脑子有些发昏,那股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 她捂着嘴,当着众人的面干呕,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皇上没事吧?” “快去请太医。” 御书房内的话题瞬间变了,都在关心李越溪。 李越溪摆摆手,只说是中午吃撑了,让他们先回去。 御医来诊脉时,太后也过来了。 李越溪对上太后的视线,心里头生出股莫名的心虚,撇过头去。 御医神情严肃,边诊脉边询问详情。 “皇上最近可有行房事?” 这种事一般都有敬事房记录。 李越溪的后宫清汤寡水,就养了两个男人。 现在许折花走了,就只剩千山一个。 她也确实经常往千山那边跑。 “有。” 她踌躇几息,才点头,不敢看向太后。 “恭喜皇上,皇上这是有喜了。” 李越溪眉梢微挑:“你确定?” 老御医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已经有两个周了。” 李越溪抿紧了嘴,偷偷瞄了一眼太后。 太后神色平淡,端坐在原位上,瞥见李越溪偷瞄的眼神,亦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看哀家做什么?这孩子是你自己要的,要是反悔了,趁着时间不长,打下来也轻松,也就一碗药的事。” “不不不……” 李越溪连忙摇头。 “这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要是让那些大臣知道我不要了,还不得整天在我耳边念叨。” 李越溪本来还担心,因为伶舟樾说她就没那么好孕。 现在确认她的肚子里有这个孩子了,她这些天的担心也终于放下。 御医下去后,太后冷不丁开口问道。 “孩子不是那个玉婉仪的吧?” 李越溪的心陡然漏跳一拍,手中提起的茶盖“啪”的又落到茶杯上。 慌乱的瓷器碰撞声在安静的御书房内响起,带着些许无措。 她故作淡定地重新掀开茶盖,抿了一口酽茶,抚平心绪才说话。 “母后,你瞎说什么?这后宫就他一个,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之前不是还有个皇后吗?说起来他离开时说是无法为皇家延续子嗣,既然现在你有了,也可以让他回来了。” 许折花那是自己要走,李越溪不会阻挠,现在也不会将他召回。 “母后,我有了是喜事,这孩子是谁的也不重要。 玉婉仪到宫里也好几年了,等生下这个孩子,给他晋晋位分吧。” 太后怎么会看不出,李越溪就是在维护许折花。 若那日她知道许折花要走,自然会拦下。 她私心下还是觉得许折花挺不错的,就连尹丞相也看好他。 即便他不能上朝堂,在背后给李越溪出谋划策也是好的。 “行,你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哀家不会阻拦,只是你是不是应该告诉哀家,你让尹丞相帮你在宴会上杀死巫雨国使者到底是想做什么? 此前没有孩子,你可以随便折腾,可现在有了,你想留下他,只能安心静养,不然一不留神,可是会保不住的。” 李越溪虽然没有生育的经验,但也知道怀胎期间不宜操劳过度,哪怕是多想都不行,心情不好也不行。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让尹丞相让巫雨国使团在宴会上出些纰漏,哪想到他会弄出人命,我就是想讹一下巫雨国。” 这些年巫雨国暗戳戳的在他们这找什么东西,闹出过不少事。 虽然都是些小事,但屡禁不改,这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她就是想借着这事给巫雨国施压,让他们收敛些。 他们大顺不要面子的吗? “母后放心,我有分寸,你不必为我担心。” 太后意味深长望着她,目光深邃,慈爱里少不了忧色。 “你这般冒险行事,让哀家如何不担心。” 她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 “哀家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也记着,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儿臣谨记。” 目送太后离开,李越溪才松了一口气。 她支着下巴思索。 本来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是能轻松讹巫雨国一笔的。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李廷鹤如此好战,现在君承舟向大顺示好,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一旦大顺支持君承舟,巫雨国那边也不会放任不管,定然会有所动作。 他们可能会挑拨大顺和君承舟之间的合作,支持刚刚登基的君百折。 无论如何,李廷鹤说什么她都不能答应。 至于君承舟,可以帮,但不能帮太多。 可以等他们之间内斗,最后她再看准时机收场。 至于巫雨国那边,多加防范便可。 以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大的收益,是最好的。 现在的大顺,也确实经不起再折腾。 “皇上,摄政王进宫了!” 赵公公慌慌张张进来禀报。 李越溪眼皮狠狠一跳,李廷鹤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还有,他是带着摄政王妃一起来的。” 李越溪揉着眉头的动作一滞,怔忪半晌。 李廷鹤进宫从来不带伶舟樾,这次怎么带着她来了? “他们进宫作甚?” “不清楚,看起来好像是朝御书房来了。” 李越溪越听越迷糊。 李廷鹤带着伶舟樾来找她做什么? 因为之前伶舟樾在宴会上的奇怪举动,李越溪让人去打听,才知道伶舟樾撞坏了头,失去一部分记忆,现在只认识李廷鹤。 简直便宜了他。 “让人多准备点好吃的糕点干果过来。” “是。” 李越溪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李廷鹤带伶舟樾过来,应该不会谈论国事。 只要不谈国事,谈什么她都能接受。 想到伶舟樾失忆,李越溪又特意让赵公公把所有御医叫来。 上次让伶舟樾溜了,这一次可不能让她白来。 第161章 她为什么要坐在这听这两人吵架 伶舟樾以为所有人在宫里,都是要走路的。 没想到李廷鹤不用,他居然还有专用的步辇。 这人实在是太仗势欺人了。 她要是李越溪,她都想弄死他。 今日进宫,李廷鹤就是来让李越溪向巫雨国开战。 只是他说的话,李越溪未必会同意。 但由伶舟樾来开这个口,李越溪或许会考虑一下。 伶舟樾也不知道她会有这么大魅力,是李廷鹤说她和李越溪的关系很好。 最近伶舟樾做的梦里,也出现了李越溪。 醒来后,梦境里的内容她都还能回忆起来。 那种感觉不像是回忆梦境,更像是在回忆记忆。 特别是在清醒的时候,这些记忆也更清晰。 “到了。” 李廷鹤站在步辇下,朝她伸出手。 伶舟樾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任由他牵引走下步撵。 这是她失忆后第一次进御书房。 御书房里面的布置和她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让她感到熟悉。 “摄政王来了。” 李越溪嘴里喊着李廷鹤,目光却是落在伶舟樾身上,朝她走来,站在她面前打量她。 “你真的失忆了?不记得我了?” 和梦境,应该说和她记忆里的一样,若是没有外人在,李越溪都是和平常人一样自称“我”。 “确实失忆了,不过最近想起不少,这不是就想起你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李越溪一听就知道是说辞。 “你以前的特意过来看看,可是从不走正门。” 说着,李越溪斜眼睨向坐在旁边喝茶的李廷鹤,补充道。 “更不会带着其他人来。” 伶舟樾脸上的笑带着抱歉。 毕竟又不是她想来。 “莫非是某些人非逼着你来的?” 伶舟樾:“……” 不得不说,李越溪猜得还真是准。 李廷鹤当什么也没听当,走到御案前,随意翻看李越溪之前批改过的折子,一点也没把李越溪放在眼里。 李越溪已经习惯,懒得理他,拉着伶舟樾到另外一边去吃东西。 “这些糕点不错,我特意让人给你准备的。” 伶舟樾拿起其中一块糕点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你知道我要来?” 伶舟樾话音落下,李廷鹤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这宫里到处是她的眼线,你一进宫她就知道了。” 这本来就是李越溪的家,她要是不知道,那才说不过去。 “来人。” 李越溪朝外喊了一声,四位御医进来,排成一排。 伶舟樾望向李越溪:“你生病了?” “我能有什么病,这是给你看病,这四位御医对脑子都挺有研究。 知道你脑子有问题,我自然是要让最好的御医给你诊治。” 李廷鹤的声音冷不丁又从隔壁传来。 “神医花三七都说没问题了,你再怎么让你的人折腾,也都无济于事。” 李越溪对着李廷鹤声音传来的方向翻了个白眼,明显懒得理他。 四位御医轮流给伶舟樾诊脉,都说她没什么问题,李越溪这才让他们都下去。 “你的记忆真的在慢慢恢复吗?” 李越溪害怕伶舟樾刚刚是为了安慰她,才会说她的记忆恢复了些。 伶舟樾看出她眼中的担忧。 事实上,这几天她的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可想到李廷鹤就在隔壁,她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这事,免得他多想。 “嗯,但是比较慢,现在也只能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李越溪柳眉倒竖,嗔怒道。 “那你刚才还说想起我了,骗子。” 伶舟樾:“……”放过我吧。 两人聊了半晌,隔壁的李廷鹤发出一声轻咳,打断两人。 伶舟樾知道他是没耐心了。 她不得不转移话题。 “越溪,你打算怎么处置巫雨国使团?” 李越溪察觉伶舟樾突然转移话题估计和李廷鹤有关,心中生出几分担忧。 “哎呀,你这颗脑袋刚刚受伤,这些也跟你没关系,你就少想些,要不然这记忆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呢。” 她三言两句劝退伶舟樾,给她倒了杯茶。 “来,尝尝这茶,这是炽炎送来的,味道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伶舟樾接过,心中更多的是欣慰。 李越溪都这么会说话了,还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李廷鹤走过来,审视的目光在伶舟樾脸上一扫而过。 只是一瞬的对视,伶舟樾心底骤然升起一股寒意,有种被李廷鹤看穿的感觉。 她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让自己看上去一如平常。 李廷鹤望向李越溪,开门见山。 “君承舟进宫的事本王已经听说,想来他找你,是想与大顺联手。 炽炎国内乱,无论是谁赢,他们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对付巫雨国,现在正是对付巫雨国最好的时候。” 李越溪就知道李廷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是不是觉得大顺人多财厚没处花啊?君承舟要和大顺联手,开口就是要兵,跟巫雨国打不要兵的吗?” 李廷鹤一句话点燃导火线。 此刻空气中全是火药味。 伶舟樾坐在两人中间,端着茶杯放在嘴边,这样她才能感觉呼吸轻松些。 “他要可以给,但不用给多,他要真要本事,给他三千就足够了。 至于巫雨国那边,本王亲自带兵,不出一年,定能拿下。” 李越溪被他的自大逗得发笑。 “你要有这么大本事,之前怎么不先灭了巫雨国啊?” “前些年本王一直在针对巫雨国布局,现在正是收网的时候。” “是吗?朕还真是不知道摄政王这么用心,请问兵谁出?钱谁出啊?” “这些本王自有打算,不用皇上操心。” “不用朕操心?朕再不操心些摄政王的手都快伸到国库底了!” 两人吵架的语调虽然保持着从容优雅,但语气里的火药味越发浓烈。 伶舟樾在两人中间,抱着茶杯,头埋得越来越低,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她为什么要坐在这听这两人吵架? “即便我们现在不动手,巫雨国也不见得不会对大顺动手。” 巫雨国会在大顺国内弄出点小动静,但他们绝不会蠢到和大顺撕破脸。 李越溪瞬间意识到李廷鹤话里有话。 第162章 刚刚吃坏肚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廷鹤冷眼俯视坐在两人中间低着头的伶舟樾。 李越溪的视线顺着也望向伶舟樾。 空气中瞬间安静。 伶舟樾感受到盯着她的目光,迟疑抬了抬头,冷不丁和两人对上视线。 她转动眼球,视线在两人之前来回转移。 两人刚才的谈话从她的左耳进右耳出,倒也在她的脑子里走了个过场。 现在拉出来过了一遍,伶舟樾脸都黑了。 这才是李廷鹤带她来的目的吧,让她背锅。 “樾樾,你跟巫雨国有仇吗?” 伶舟樾抿着茶杯,眨巴着眼。 仇暂时没有,但之前知道他们在打宝藏的主意时,她就想结一下。 这是可以说的吗? 李廷鹤看她不说话,便开口道。 “巫雨国想要他们族群的宝物,已经在西边三城找了许久,眼下能不能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李越溪记得之前尹丞相提过伶舟樾的身份,她试探问道。 “是洛戎族的宝藏吗?” 伶舟樾眼瞳微缩,望向李越溪。 可想到她现在已经是皇上,说不定早就看过关于洛戎族的卷宗,知道这事再正常不过。 她点点头,默认了。 “这毕竟是我们族群的事,因为这事引起国战,确实有些小题大做,我会自己解决。” 伶舟樾说出这话,意外发现心里好受许多。 许是随着记忆的恢复,她也逐渐看清自己的立场。 “哎……”李越溪拉住她的手腕,神色肃穆。 “洛戎族的卷宗我看过了,建国前洛戎族为李氏出了不少力,建国后又一直为李氏处理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 最后因为威胁过大,被我父皇清除,洛戎族现在人数稀少,有我皇室的责任。” 伶舟樾垂眸盯着李越溪抓着自己的手,目光怔忪。 她从来没想过皇室会正视这件事。 酿成惨状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无论是之前的李玄辞还是李廷鹤,也都没有把目光放在洛戎族身上。 伶舟樾也不想玩父债子偿那一套。 现在李越溪主动提起,她心里说没触动是骗人的。 “之前我一直以为洛戎族早已被灭族,没有幸存者。 现在既然洛戎族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就当是皇室对你们族群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伶舟樾心中动容,手放在李越溪的手背上,沉默许久。 太多的话涌到嘴边,想了想,伶舟樾也只是说出两个字。 “谢谢。” “但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我可以补偿你们族群,但不会因为你们就和巫雨国开战,大顺国的其他子民也是无辜的。” 伶舟樾点点头,理解李越溪的顾虑。 同时她也清楚,一旦李越溪开了口,后面即便她不愿,李廷鹤也会让她同巫雨国开战。 “我知道,这事还是我自己去解决吧,不会让你为难。” 李越溪眉头微皱,面色不悦。 “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不是……” 伶舟樾正要解释,李廷鹤忽然上前到她身旁,手掌搭在她肩上,宽大的身形立在她身后,给她不少压力。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你就安心接受就行。 别忘了,你的脑袋还没好,在养好伤之前,还是别多想。” 李越溪顺着李廷鹤的话道。 “就是,你先养好你的身体,别太操心了。” 伶舟樾张了张口,李廷鹤搭在她肩上的手突然用力。 她咬着唇,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没太大变化,顺从点头。 出皇宫,上了马车,伶舟樾心里越发纠结。 李廷鹤坐在她旁边,犀利的视线从出了御书房后就一直盯着她,让她很不自在。 “之前不是想打压巫雨国,不惜引发国战吗?怎么,见了李越溪,心疼她了?” 意识到李廷鹤话里的坑,伶舟樾没有顺着往下跳。 “我只是觉得她说得对,西边的那些大顺子民都是无辜的,若是起战乱,他们只能自认活该吗?” “是吗?” 面对他的反问,伶舟樾闷着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说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 “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 她不想说话,李廷鹤也打算放过她。 伶舟樾在他的审视下,头顶压力更大。 “就是……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怎么?刚刚吃坏肚子了?” “不太可能吧,我每天都吃那么多,刚刚才吃多少啊?” 特别是两人吵起来时,她坐在那更是一动不敢动。 “过来,到我身边来,我给你揉揉。” 伶舟樾起身坐到他身边,靠在他身上。 李廷鹤的手在她肚子上轻轻揉搓,倒是老实。 忽而她发现她刚才坐的地方,红木的座椅上有块暗色的污渍。 刚才她坐下的时候还没有的。 “这是什么?” 她撅着屁股凑过去看。 随着她起身,李廷鹤明显看到她后面裙上一滩晕开的红。 他耳尖泛红,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伶舟樾没在意他的声音,手指在椅子上搓了搓。 能搓掉。 到了手上,颜色也更明显,是红色。 伶舟樾想到什么,下意识抓了抓屁股上的裙子。 李廷鹤忍着笑,拉着她坐下。 “先坐着吧,一会儿就到王府了。” 李廷鹤盯着伶舟樾的头顶,上扬的唇角落下,眼底眸光暗沉,拉着她靠在自己肩上。 伶舟樾咬紧唇瓣,整张脸羞得通红。 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到她的肚子上,继续轻轻揉着,真的以为她是肚子疼。 虽然癸水救场很及时,但也真的让她很没面子。 下车时,不用伶舟樾开口,李廷鹤已经自觉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伶舟樾飞一般的跑回来院子,换下衣裳。 …… 月上枝头。 伶舟樾扒着饭,偷偷抬眼看旁边的李廷鹤,发现他面色严肃,心情怕是不怎么好。 她眼眸暗戳戳的转,犹豫要不要开口,李廷鹤反倒先出了声。 “怎么了?是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伶舟樾连忙摇头,挣扎片刻,踌犹豫出声。 “就是……都过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帮我恢复内力?” 李廷鹤看她扒了小片刻的白饭了,夹着鸡腿放到她碗中。 第163章 永远不会离开 “等你的癸水过了再说吧,大夫说癸水来的时候,女子身体很虚弱,需要多补补,来,多吃点。” 伶舟樾看着碗里的鸡腿,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 “是不是等我癸水结束,你又要说我的脑子还没好,等我完全恢复记忆再说?” “……” 李廷鹤沉默半晌,没有说话,默默吃着饭。 伶舟樾确实是没什么胃口,碗也不想端了,放下碗和筷子。 李廷鹤见了,这才停住动作,侧过身来哄她。 “先吃饭,吃完饭我帮你还不行吗?” “真的?” 李廷鹤点了点头,伶舟樾才勉强啃了一个鸡腿。 吃完后伶舟樾躺在床上休息,李廷鹤在浴室里磨蹭半晌,等得她哈欠连天,才不情不愿从里面出来。 “樾儿,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伶舟樾才床上坐起,打量坐着床沿边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李廷鹤。 单衣虽然不透,但完全遮不住他的好身材。 伶舟樾双眼看直了,也没注意到李廷鹤眼眸中流出的担忧。 “我可以帮你恢复内力,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离开我了。” “可以呀。” 伶舟樾想都没想,直接答应,盯着他突出的胸肌形状咽了口口水。 想当初李廷鹤瘦骨嶙峋,她一只手都能轻松捏死他。 哪能想到多年后,他能有这么好的身材。 许是她答应得太爽快,李廷鹤反倒有些不安,强调道。 “一辈子不离开,就算是你的记忆恢复了……” 想到她的记忆恢复,她又怎么可能答应他? 他想要的答案她在三年前早就用身体回答他。 伶舟樾小心脏一颤,还以为李廷鹤已经猜到她恢复记忆,瞬间收起她猥琐的目光。 “好了,答应你了,即便是恢复记忆,我伶舟樾也永远不会离开李廷鹤。” 李廷鹤嘴角扯起一抹笑,笑里透出苦涩的意味。 “哎呀,你还是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伶舟樾揉搓他的脸,催促道:“赶紧帮我吧。” “好。” 伶舟樾盘腿坐好,反倒有些心不在焉。 知道李廷鹤不想她离开,她也才想起,三年前要走的那一晚,李廷鹤确实让她留下。 她没有直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因为她本来就是打算要走的。 想来刚刚他在浴室内,也是挣扎了许久。 他想要留下她太简单了。 但现在他还是愿意答应让她恢复内力。 失忆前她本来是报复他的。 现在…… 看他表现得还可以,暂时先放过他吧。 感受到体内阻塞的真气消失,伶舟樾调动自己全身的真气,在自己身体中循环一个小周天和一个大周天。 畅行无阻。 丹田的内力亦是能流畅提出。 真切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内力,她预料中的安全感却并没有多多少。 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心里反倒像是被什么塞满了,一时说不出话。 李廷鹤眉眼疲惫道:“今晚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嗯。” 李廷鹤躺在外面,抱着她,抱得很紧,几乎要将她嵌入他身体中。 伶舟樾连喘口气都困难。 他就这么怕她离开吗? …… 翌日。 驿馆。 君逐云坐在屋檐上,望着天边的飞鸟,衣袂在风中翻飞。 清晨的风清爽凉快,带着几分凉意。 “嘿。” 一阵清风袭来,他的身旁忽而多了一抹黄色。 他眼眸瞪大,神色惊异。 “你……” “怎么?你也失忆了?让我给你看看,我现在对这个有点经验,说不定能帮你找回丢失的记忆。” 伶舟樾坐下来,拉着他的手腕诊脉,装模作样抚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摇着头道。 “哎,你这是昨晚没睡好啊,可是有什么心事?” 君逐云轻叹一声,收回手。 “君百折暗害炽炎先皇,现在他是新皇,太子此刻回去就是死。 虽然他已经在向大顺借兵,但想来能借到的应该不会太多。” 昨日李廷鹤和李越溪吵架,现在想起来,伶舟樾就忍不住发笑。 “确实不多,李廷鹤只打算给三千,君承舟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的话,三千,应该也足够了。” 君逐云侧目,冷淡的眼神下波澜不惊。 刚才伶舟樾的话里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两人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阵营。 “你会帮我吗?” “抱歉,这次不行。” 这个回答,君逐云已经预料到,心中有了准备,失落也没那么重。 “我要到西边一趟,如果能赶得回来,我会去帮你。” 想到如今伶舟樾和李廷鹤的关系,君逐云本来不打算问,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去计较。 “是李廷鹤让你去的?” “他?”伶舟樾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现在恨不得把我绑在他的腰带上,寸步不离。” 听到这话,君逐云嘴角浮出一丝久违的笑。 只要她所做的一切是按照她自己的心意,那便足够了。 “那你今日来,是有何事?” 伶舟樾抬起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帐篷,眯着眼眺望远处。 “本来是想来找找叶一,找他借个东西,他没找到,反而看到你坐在这。” “……”君逐云看她还没放弃,出声问道:“你就这么肯定他还在盛京?” “肯定啥呀,我又不是他,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就当逛逛了。” “……” 伶舟樾起身伸了个懒腰,低下头道。 “我先走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别死了。” “好。” 这个时间,李廷鹤还上早朝。 伶舟樾买了一匹马,易容出城,一路西去。 西边三城,荔城,陇城,川城,之前是洛戎族活动的地方。 伶舟樾记起来,之前她与竹月分离,竹月说她想去西边。 也不知道三年过去,她还在不在? …… 朝堂上,李廷鹤心中隐隐不安。 大殿上的君承舟还在据理力争,退了一步,希望大顺至少能借兵十万给他。 李廷鹤听他说话听得头疼,摆摆手准了。 反正上京那边距离炽炎国也近,就让江泽渊借给他十万。 下朝后,他直奔摄政王府,一进门便询问伶舟樾的下落。 听到丫鬟说她还没醒,李廷鹤的心也没完全放下,直奔庭院进入屋内。 卧室床上的床幔拉下,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个侧躺的人影。 他过去掀开床幔,拉开床被。 下面空无一人。 沧浪听着里面的安静如暴风雨来临前,偷偷朝里面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一有机会,伶舟樾是真的跑。 第164章 宗祠 李廷鹤走出卧室,一言不发。 影青用手肘戳了戳沧浪。 沧浪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李廷鹤呆呆的在屋内坐了一会儿,忽而开口问道。 “让厨房做点东西,本王饿了。” 听到这一声,沧浪立刻让影青去。 看他表现得这么平静,沧浪更加担心。 “王妃她应该只是出去散散心了,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自己回来。” “嗯。” 李廷鹤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之后也是一个人默默吃饭,然后去书房。 影青不知道从哪抱来肥硕的折桂,手里还抓着一把稀碎的纸。 沧浪狐疑望着他手中那一团:“这是……” “应该是王妃留给王爷的。” “……” 上面的一些字迹浸了水,早就认不出。 两人蹲在地上拼拼凑凑,纸上能认出的字,基本都没什么用。 对着这看不出含义的一堆碎纸,还有一大坨折桂,两人陷入沉默。 折桂好几次想要扒拉那一堆稀碎的纸,都被影青按住。 影青:“要告诉王爷吗?” 沧浪思忖半晌,怎么想这张纸上的内容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是好事,伶舟樾为何宁愿留言离开,也不愿意跟李廷鹤坦白? “有点杀人诛心了,还是不了吧。” 影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伶舟樾用了半个月,风雨兼程,披星戴月赶到荔城。 洛戎人每年都会回到宗祠祭奠先人。 她在城中休整一夜,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进入青松山。 自她脱离族群后,这是她第一次回到这。 深山里横枝错节,遮天蔽日。 林中时不时就能听到野兽低声沉吟,不远处的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伶舟樾全部置若罔闻,穿过密林,终于看到逐渐展露的宗祠。 和记忆中的一样,但比记忆中的干净。 竹月端着茶壶出来,对于她的出现并不意外。 “我正好泡了一壶桂花茶,用的是刚刚晾晒好的桂花,过来尝尝。” 记忆里,每次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做饭。 毕竟留在这里的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 做完事吃完饭,他们才会休整,第二天开始祭拜。 伶舟樾走过去,目光落到祠堂上。 光是从外面看,就能看出祠堂在保持原来的设计和摆设上,进行了整个翻修。 “别告诉我,你在这一住住了三年。” “不然呢?” 竹月轻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顺势坐在她旁边,望向宗祠的方向,神色轻松怡然。 “自从到了这里后,我感觉整颗心都沉淀下来,平静不少,比跟在外面不停的跟人打交道轻松多了。” “沧浪呢?” 伶舟樾淡淡问了一句,目光一直凝视在她脸上。 竹月脸上的笑依旧恬然。 “他不可能离开李廷鹤,你跟李廷鹤现在这关系,我也不想连累你。” “呃……”伶舟樾抿一口茶,眼珠子滴溜狡黠转了一圈:“要是我现在和李廷鹤关系还不错,你会跟我回盛京吗?” 竹月听出她要去盛京,回头望向她,将她上下打量个遍。 “你确定?” 伶舟樾点头,没有在继续这个问题,给她一点考虑的时间。 “就你一个人住在这吗?” “还有一些人,他们去巡山了。” 伶舟樾心中有了猜测:“最近可是经常有人来探查?” 竹月点头,眉眼间神色骤然冷佞。 “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宝藏的地点,我劫了一份所谓的藏宝图,还真让我给找到了。” 她深呼一口气,眉眼忧虑。 “我没敢动里面的东西,让人在外面误导那些想找宝藏的人,可作用也微乎其微,最近上山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而且多是巫雨国人。” 和伶舟樾预料的一样,看来李廷鹤已经把藏宝图分散出去。 竹月看到伶舟樾上扬的嘴角,心陡然漏跳一拍,一个大胆的猜测冒出。 “小姐,那些藏宝图不会是你……” 宝藏的位置只有族长知道。 族长去世后,只有伶舟樾知道。 即便是长老们逼问,伶舟樾也没有透露出半个字。 之前她有怀疑是伶舟樾故意泄露,可想到她躲避争端的性子,又选择相信不是她。 刚刚看到她嘴角那抹笑,她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不得不重新怀疑她。 “是我。” 伶舟樾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也没有隐瞒。 “巫雨国人觊觎我族的宝藏已久,也是时候让他们断了这个心思了。” 竹月忧心忡忡。 “之前他们没有藏宝图,就是给他们一百年,他们也未必能找到这,他们爱找随他们就是,反正也找不到。” 伶舟樾浅啜一口微热的香茶,嘴里满是桂花的香味。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们找到我头上了,想来是珩州那事走漏了风声,他们找不到你,冒险也要从我身上下手。” 摄政王府就是龙潭虎穴,巫雨国的人深知其危险,也要进来找她。 这样的精神,她都敬佩。 竹月知道这,都有些吃惊,也不怪伶舟樾会做出这种决定。 “那你是想……” “宝藏你也看到了,除了几箱黄金,就只有桌上的一个机关匣子。 你去把黄金挪个地方,以后有事就用,不用特意存着,钱不拿来用,它和废物也没差了。 巫雨国的人若是找到,就地格杀,来多少,杀多少,等凑够一百颗人头,留个活口让他带那个盒子走。” 竹月琢磨着,实在琢磨不出伶舟樾的意思。 “那个盒子毕竟也是宝藏之一,就这么给他们?” 伶舟樾点点头。 “它也确实是宝藏,同时也确实是废物,它最价值的,大概就是那个机关盒了。” 竹月猜测,伶舟樾之前应该已经打开看过。 既然伶舟樾开了口,她照办就是。 伶舟樾下了山,每日白天去茶楼喝茶,晚上宿在花楼,情报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有了藏宝图,打着做生意涌入荔城的巫雨国人越来越多。 山上有竹月带队,上山找到藏宝的人也都没回来。 断断续续杀了半个月后,山上也攒足了一百颗人头。 第165章 一百颗人头 竹月按照伶舟樾之前吩咐的,让剩下的活口带着那个盒子走。 夜半,伶舟樾看着其他人在山洞里打包一百颗人头。 一人从外面来报,让伶舟樾回前面的宗祠一趟,说是有位族人回来了。 伶舟樾敛眸沉思,想到那个辞官回乡的尹丞相。 不出她所料,来宗祠的果然是尹老。 “尹老。” 对方的年纪摆在那,伶舟樾朝他行了一礼。 尹老看到她,也不意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就比尹老快几天,过来处理一下巫雨国的人。” 尹老点点头,并没有多问其他,浅啜一口桂花茶,他眼底又划过一抹忧色。 “不会闹得太大吧?” “不会。” 尹老抚摸着白须,苍老的嗓音带着几分颤音。 “大顺现在实在经不起折腾,能和平解决,还是不要引起两国纷争。” 他这话像是在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给伶舟樾听。 伶舟樾也正有此意。 “尹老放心,我心中有数。” 竹月过来汇报:“人头都已经装好了。” 尹老眼皮一跳,若有深意地望向伶舟樾。 伶舟樾虽然没那打算,被尹老这么看着,莫名有些心虚。 “只是威慑,威慑一下。” 尹老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最后只是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的大顺,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这将死之躯,即便是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莫不是因为在尹老眼里,她经常和李廷鹤出双入对,所以尹老以为她和李廷鹤是一类人? 她无可奈何点着头道。 “那尹老坐着看便是了。” 她也懒得多说,让竹月点了几个人,带着散养的狼群,前往川城边境。 荔城和川城距离并不远。 几人赶了一夜的夜路,在天亮之前赶到川城边境,将头颅抛到巫雨国边境驻守的军营边上,让几只狼引来巡逻的士兵引,留下信。 确认那几个巡逻的士兵把消息带回去,伶舟樾也带着几人先回川城休整。 进入客栈时,她感知到大堂内有股视线在盯着她,小二领着他们上楼时,她才偷偷望向下面。 叶一抬头,两人刚好对上视线。 坐在叶一身旁的人,个个气势十足,眼神锐利,不似普通人。 吃了两个包子,她倒头睡到午时。 醒来时,其他人已经准备好启程回去。 想到叶一出现在这,伶舟樾犹豫半晌,不打算跟他们回去。 他们走后,叶一竟是直接到她的房间内来找她。 “怎么不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回去?” “这不是你还在这吗?” 叶一刚坐下,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是小二送来午膳。 伶舟樾并没有吩咐小二送吃食过来,狐疑望向叶一。 叶一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的温和。 “是我叫的。” 说着,他让小二进来放下吃食。 伶舟樾看着桌上的菜,肚子也有些饿了。 “你还真是算无遗策。” “也还好,有没有兴趣和我去巫雨国玩一趟?” 叶一话音落下,伶舟樾已经带上幂篱闪到窗边。 “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巫雨国人?” “是。” 叶一没有隐瞒,大大方方承认,顺便追问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伶舟樾摇摇头:“这可太明显了,你那么喜欢算命就算了,连巫雨国不传之秘的幻术也会,你不会还是巫雨国皇室中人吧?” 叶一点点头,眼中的笑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确实,真不和我去巫雨国玩玩?” “不去。” 语毕,伶舟樾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叶一坐在桌边,手中折扇轻轻在桌沿边不多不少敲了三下。 第三下刚敲下,伶舟樾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窗边。 “你怎么不来抓我?” “我抓你做什么?我又不是李廷鹤。” 伶舟樾点点头,他说得好有道理。 虽然两人在尘光时关系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那你知道我最近做了什么吗?” “你是说那一百颗人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人头是今早送到的,叶一现在知道,也在伶舟樾的预料之中。 叶一的扇子在旁边的桌面上点了点。 “现在可以过来吃点东西了吗?” 伶舟樾摘下幂篱,端起饭碗就是干。 叶一撑开扇子轻摇,语气淡然,就像聊聊平日的一些细小琐事一般。 “说起来,我都让他们不要再找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找到你的头上。 我推脱不了,只好给他们起了一卦,结果是他们能找到宝藏。 又恰好这个时候出现宝藏的地图,那图是你的手笔吧?” 明明是疑问句,叶一的语气却是肯定。 伶舟樾点点头,不想多说,一个劲的往嘴里塞菜。 叶一轻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放到她左手边,展开扇子又继续摇着扇着小风。 “我都告诫他们了,这宝藏会招来血光之灾,他们还是不听劝,非要去找,即便派往荔城的人频频失踪,他们还是一往无前。” 伶舟樾一口喝完茶杯里的茶,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她要是叶一,早就被这种猪队友给气死。 “所以你现在邀请我去巫雨国,真不是故意引我过去,然后抓住我来换取真正的宝藏吗?” 叶一轻轻摇头:“卦象上显示,他们带回来的那个盒子确实是真正的宝藏,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打开。” 她第一次打开那个盒子,是在五岁那年,不吃不喝开了三天才打开。 他们现在没打开也正常。 只是打开后,想必他们的表情不会怎么好看。 因为当初打开后,她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那打开后呢?” “那是他们的事了,与你何干?” 说着,叶一有给她续上一杯茶。 伶舟樾盯着他浅褐色的淡然眸子。 整个尘光,她唯一看不透的人就是他。 他愿意只教她一人幻术,她以为他们是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可在有危险的时候,他又能毅然决然抛弃她,独自逃走。 和冯不渡不同,每次她决定不想理他时,他总是会凑上来给她一颗糖,然后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给她一巴掌。 第166章 你们巫雨国可真是脸皮厚 “你怎么想到要带我去巫雨国?” 叶一垂下眼眸,睫毛投下的阴影也遮不住眼底的忧伤。 “你不是说想看看巫雨国的歌舞,喝巫雨国的酒吗? 和我去吧,说不定错过这次,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不会再有什么?再说了,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看过喝过了。” 伶舟樾不以为意,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惬意地揉着肚子。 “既然你是皇室的人,想必你应该有点话语权,替我转告那些觊觎我族宝物的人。 既然宝物已经拿到手,就夹着尾巴做人,若是再敢来犯,下次可不是一百人,一城,或者一国也说不定。” 伶舟樾说到最后,脸上的笑也渗出瘆人的寒意。 叶一看她这副威胁的模样,只是轻笑一声,笑容无奈。 “好了,知道你很厉害了,但也不必来吓我,没必要。” 伶舟樾点点头,威胁他确实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用。 “好吧,那你管好你的人,我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叶一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直到她离开客栈,也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眼线,身后也没有尾巴。 叶一就这么放她走了? 沉思半晌,伶舟樾决定易容,去找叶一。 叶一刚才说的话,在她脑子里萦绕。 不会再有什么? 是不会再有他陪她听歌赏舞喝酒吗? 总觉得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莫名的遗憾和悲伤。 叶一这个人的情绪向来很少外放。 一旦他露出情绪,必定会出事,从无一例外。 她换上一身粗衣麻布,脸上弄得灰仆仆的,啃着一个馒头,特意守在城门口,果然等来叶一。 “叶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叶一一冒头,她饿死鬼似的看到肉扑上去,拉着他的手臂不放手,沾了灰的手轻易弄脏他浅绿的外衫。 叶一看着自己沾灰的外衫,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却是没说什么。 跟在他身边的几人怒瞪伶舟樾,嗓音粗犷。 “公子认得这个小丫头?” “呃……” 他垂眸对上伶舟樾的视线,伶舟樾猛地用力摇他的手臂。 “叶哥哥,你不记得灵儿了?灵儿还给你吃过肉包子呢,你说以后你有钱了就带我去吃好吃的。” 众人看向她手中发硬的半个馒头,甚至还发霉了。 而且怎么看她,也不像是拿得出肉包的人。 那个给叶一的肉包是怎么来的,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情况不好的话,可能也是发霉的。 一时间,众人望向叶一的眼神充满同情。 他们公子在大顺过的是什么生活啊? 叶一:“……” “好好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一无奈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明显的心情不错。 伶舟樾脑海中警铃大作,突然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你……该不会连这也算到了吧?” “不然呢?” “……” 伶舟樾脸上的笑顷刻凝固,拉着叶一的手臂摇晃得更加厉害。 “那你不早点来,我差一点就饿死了,我要吃包子,肉包!” 叶一忍着笑看着她手中发霉的半个馒头,给她买了一袋肉包,几人这才出城。 因为伶舟樾假装不会骑马还晕车,进入巫雨国后,一行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每到一个城,她都要出去玩一圈,一行人才会继续上路。 路上伶舟樾都不由得感慨。 “原来花别人的钱这么爽,叶哥哥,你不会嫌弃我花得多吧?” 同行的大胡子胡翰大笑道。 “灵儿妹子,你这花得才哪到哪啊?我们家公子可有钱了,到了神都,你敞开的花,我们公子给你买单。” 他们以为的伶舟樾花钱,买最昂贵的胭脂首饰,最贵的衣裳装扮。 实际上的伶舟樾花钱,包子要最大的,让她点个最贵的菜,她点了一大碗粥。 这没见过世面的饭桶养着省钱的同时,还会担心会不会花得太多了,在他们眼里倒是有几分可爱。 现在一行人已经认清,伶舟樾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对她没什么戒心。 伶舟樾支着下巴,认真思考道。 “还是省着点吧,毕竟叶哥哥还没成亲,得攒攒老婆本。” 她话说完,立刻引来其他人的哄堂大笑。 胡翰道:“灵儿妹妹,你看你叶哥哥都给你花了这么多钱,要不然你就嫁给他好了,也省得你叶哥哥攒老婆本了。” 伶舟樾羞赧得小脸通红,拉下窗帘,头缩回马车内。 叶一像是什么也没听到,淡定喝茶,顺手递给她剥好的橘子。 “不用在意他们的话。” 伶舟樾有气无力点头,吃着橘子。 演戏是真的累。 到了驿站,伶舟樾有气无力下车,胡翰凑过来打趣她。 “还晕车呢?今日这马车走得可是比昨日还慢呐。” 伶舟樾摆摆手,拉着叶一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像个行尸走肉跟着他的步伐。 一只乌鸦落到枝头,叫了几声。 驿站的人看着晦气,捡石头砸向它,赶走了。 不过一会儿,它又飞了回来,又叫了几声。 伶舟樾打了个喷嚏,头磕在桌上,登时吓跑枝头的乌鸦。 这声闷响,又招来胡翰的打趣。 “哎呀,灵儿妹妹,你这头怎么肿了?都不好看了,哎呀,这叶哥哥怕是不喜欢你了。” 伶舟樾捂着头,气愤瞪视他。 不瞪还好,这一瞪,胡翰笑得更加狂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这人是命里欠揍是吧? 她好想动手打人。 “好了。” 叶一出声制止,扭头望向旁边的伶舟樾,欲言又止,最后以扇掩面偷笑。 伶舟樾:“……” 晚上的时候,叶一到她房中来找她,开门见山。 “今日那只乌鸦,是来给你传信的?” 伶舟樾知道瞒不过他,也不打算隐瞒。 “你们巫雨国可真是脸皮厚,居然以那一百颗人头为由,对大顺开战。 莫不是忘了,那一百个人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伶舟樾收起白日的天真,眼神犀利,冰冷如刃。 “我以为你会转告他们,看来是没有。” “我转告了,但他们并没有当回事,而且开战……也是神都那边下的命令。” 第167章 三个月 伶舟樾眼皮一跳,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的意思是神都那边下令让他们去找东西,所有的一切神都那边都知情?” 叶一听出她语气中的冰冷。 虽然他想瞒,可即便他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她一世。 “是。” 伶舟樾冷哼一声,眉梢轻挑,带着不屑。 “那你现在是想将我如何?” 叶一双眸淡然,目光深深望向她,眼底如眼眸表面一般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到处在想什么。 “三个月?” 伶舟樾脸上露出困惑,用沉默示意他说下去。 “陪我三个月。” “……” 伶舟樾扣着鼻尖,面露尴尬。 “那个……我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怕是不太方便。” 她可不认为叶一是对她有意思,只是一时间她还真看不出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叶一站在距离她不远处,并没有要过来坐下的意思。 “我父母早亡,现在在这的,唯有你与我相识最久。 只不过是朋友之间的邀约,你若是为难,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大顺。” “……” 伶舟樾细细一想,似乎……好像……确实是这样。 “三个月后你是要做什么吗?” “这个……不可说,但我保证,绝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伶舟樾对上他近乎没有感情波动的眼眸,实在看不出他这到底是请求还是通知。 “抱歉,今年我比较想和我夫君过新年,就不奉陪了。” 她起身从他身旁走过,下了楼梯,走出驿站。 没有人出来拦她。 她到后院牵了一匹马,拉了拉缰绳,心中竟是生出几分犹豫。 胡翰拎着一壶酒出来,靠着柱子喝了一口酒。 “这是要走去哪啊?” 伶舟樾望向胡翰,这一路上就属他话最多。 “感觉跟着你家公子不靠谱,我还是回我的大顺吧,毕竟在那,至少没有巫雨人会欺负我。” 胡翰嗤的笑出声,仰头又往喉咙里灌了些酒,烈酒润过的嗓音更加粗犷。 “谁跟你说的?不会就因为我说你几句吧?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说你了还不成吗?” 他抱着坛子在怀里,望向伶舟樾牵的马,深邃的目光隐没在黑暗中,叫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我都听我家公子说了,你是在大顺国和他认识最久,待在一起也是最久的人,所以他才会想要带你一起去神都。 他在神都其实也没有朋友,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流落到大顺,现在他一个人回到对他来说陌生的故乡,他也很慌的。” 胡翰,伶舟樾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 巫雨国有点名气的将军,虽然少了点脑子,但胜在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以前是在玄王手下做事。 叶一的身份,她也大致猜到。 “可他至少还有你们啊,你们也是他的朋友。” 胡翰面色苦恼,盯着伶舟樾像是在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哎,你这妹子,好好的人怎么就脑袋空空呢?这是有没有朋友的问题吗?” “不是吗?” 伶舟樾继续装傻。 一路上胡翰没少明里暗里的要把她跟叶一凑一对。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希望李廷鹤在,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让他闭嘴。 “你……” 胡翰气急败坏,又灌了一口酒,夺过伶舟樾手中的缰绳,拉着马回马厩。 “你说说,我们公子这么好的人,长得那叫一个少年如玉,要才华会算卦,要家世那在神都也是拿得出手的,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姑娘你这眼睛是瞎吗?”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伶舟樾叉腰质问:“你说谁瞎?” “你。” “啊!我要杀了你!” 她追他逃。 绕着驿馆追了两圈,伶舟樾作势停住,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晚风吹来,冻得她一哆嗦。 快要入冬了。 “哎,体力这么差?这么快就不行了?” 胡翰笑得洋洋得意,喝着酒庆祝。 叶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温声问道。 “好玩吗?” 胡翰显然不知道身后有人,被吓了一跳,嘴里的酒吓得喷出。 他狼狈擦着嘴,回头望向身后的人,凶神恶煞大吼。 “我的公子爷,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声啊?大晚上会吓死人的。” 叶一无视他的话,抬头望向头顶。 “今夜天色也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灵儿姑娘要回大顺,就麻烦胡叔送她一程,如今边境两国交战,务必让她安全回到大顺内。” 胡翰喝酒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叶一和伶舟樾身上转悠。 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看向叶一的目光怒其不争,懒得多说,回到屋里去。 叶一朝大门的位置伸出手,对伶舟樾道。 “先去休息吧,马上入冬了,我让小二给你多准备了床被子,晚上别着凉了。” 伶舟樾点点头,回到屋里。 若他是李廷鹤那种强硬非要留下她的,她早起跑得远远的。 偏偏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她一再迟疑。 三个月后,巫雨会发生什么吗? 她回屋前,望向叶一屋门的方向。 叶一有所感应似的扭头望来,朝她莞尔一笑,便回了自己屋里。 伶舟樾躺在床上,实在想不出叶一到底是想做什么。 第二天。 伶舟樾磨磨蹭蹭最后一个出门,胡翰已经在马车上等她。 “要我说,我家公子还没走远,咱们快一点,还能追上。” 毫无疑问,是叶一让他留下来送她回去的。 伶舟樾眼眸一转,直勾勾望向胡翰。 “胡叔,听说你们巫雨国人,人人都会算卦?是真的吗?” “嗐。”胡翰摆摆手,一脸埋汰:“谁说的?算卦那可不是谁想学就能学,一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身份,二来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天分。” 伶舟樾爬上马车,坐在他旁边,小脸上满是好奇,双眼放光。 “我看叶一算卦就挺准的,但他小时候也不在巫雨国啊,莫非这玩意儿还能一生下来就会?” 胡翰狡黠一笑:“想知道?” 伶舟樾忙不迭点头。 第168章 问天 胡翰扭动脖子,发出骨节摩擦的“咔嚓”声,脸上带着几分小得意。 “那咱往哪个方向走啊?” 伶舟樾还是选了去追叶一。 那个三个月的期限,很难不勾起她的好奇心。 再加上叶一那一向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的态度,回到皇室,事肯定不少。 眼下两国交战,若是她能在其中做些什么,让战乱早些结束,也是好的。 只是回去,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向李越溪和尹老解释了。 她真不是故意要引起战乱的。 “我告诉你,我家公子那可是整个巫雨国算卦最有天赋的人。 他降生那天,连国师都说他是灵童转世,是来救我们巫雨国的。” 说到这事,胡翰笑得更夸张,笑声几乎震碎伶舟樾的耳膜。 她捂着双耳,思绪飞走。 灵童吗? 倒是都对上了。 几十年前,巫雨国玄王妃诞下一子,天生异象。 巫雨国国师望天占卜,说这孩子是灵童转世,身负大运,是巫雨国的引路人。 因为国师这话,刚降世的孩子便被封为郡王。 可惜好景不长,小世子周岁时,玄王妃带他去最负盛名的寺庙祈福,路遇歹人。 小世子被抢走,玄王妃从此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玄王因为妻子离去,儿子也没有下落,抑郁成疾,不久也随之而去。 错不了,叶一就是那个在大顺和巫雨两国边境失踪的郡王。 胡翰赶车的速度不算快,但两刻后,他们就看到叶一的队伍。 伶舟樾爬上他的马车,不客气地拿起盘中的绿豆糕。 “这也算到了?” 如果不是叶一故意放慢速度,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追上。 “这次不是,这次是我运气好。” “呦!” 伶舟樾发出一声惊叹。 “莫非是没算准,故意这么说的?” 叶一看着伶舟樾笑笑,没有说话,倒了杯茶给她。 伶舟樾喝了一口,继续吃绿豆糕,打开天窗说亮话。 “现在距离神都也不远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身份和目的吗?” “我的身份?”叶一精明的双眼噙着宠溺的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伶舟樾头摇得像没精打采的拨浪鼓。 “我已经很久没用脑子了,不想猜,也猜不出。” 叶一笑了笑,坦言道。 “就是你猜的那样,我就是他们在外一直找的那个世子,很可笑吧,明明是个微不足道的世子,巫雨人却不肯放弃,只因为国师的一句话,就一直在找,找到今日。” “是啊,在他们眼里,你明明那么重要,你父母也应该很看重你,怎么就让你给歹人掳去,不见踪影?” 伶舟樾嘴角勾着明晃晃的讥笑。 玄王手握重兵,他的妻儿外出,即便他不派兵护着,皇上估计都比他紧张,不会让天降灵童,巫雨国的引路人有个什么闪失。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这该说是小世子运气不好,还是该说他是被人针对呢? 叶一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你还是那么敏锐,我确实不是被迫流落在外,是我父母有意将我送离巫雨国。” 似是想到什么,他眼睫颤了颤,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伶舟樾拿起一块绿豆糕,递到他面前:“张嘴。” 叶一怔愣,呆滞接过她手中的绿豆糕,在她逼人的目光下,咬了一口。 伶舟樾满意点头。 “你是不是想说,你父母的死其实也不简单,你这次回来是来给你父母报仇的?” 这种事她见得多了,用脚指头猜都猜得到。 “不是,我父母的死没什么问题,我也不是回来报仇的。” 伶舟樾咀嚼的动作停滞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当刚才她什么都没说。 “那你回来……总不可能是来享受荣华富贵的吧?” 若是享受荣华富贵,叶一早就回来了,压根不用在意尘光还在不在。 毕竟以他的身份,尘光要动他,真的还先要掂量掂量。 “大顺和巫雨开战了。” 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 不用解释,伶舟樾也懂。 “可我是大顺国的人,而且……” 伶舟樾指向自己,叶一知道她和李廷鹤成亲的事。 “……你就不怕……” 她压低了声音,也有些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无妨。” 叶一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再无其它。 伶舟樾的莫名加快几分,她默不作声吃着绿豆糕遮掩。 只有这两个字,说得好像他知道她会给大顺那边通风报信,而他不会在意。 但凡他后面加一句“我信你”,伶舟樾也不至于心这么慌。 “到了神都,你只管吃喝玩乐,玩得尽兴便是。” 叶一这次给她喂的糖太甜,她不警惕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给她一巴掌。 马车内突然陷入安静。 叶一喜欢安静,这次却主动提起话题。 “你知道神都那边为何会决定和大顺打吗?” 伶舟樾抿着口中的绿豆糕,喝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反问。 “难道不是因为恼羞成怒?” 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个盒子就是用刀劈也该劈开了。 叶一轻笑出声,笑里难得的透出几分讽刺之意。 “是问天。” 他抬手指向上面,笑着问她。 “是不是很可笑?” “这个……” 伶舟樾早有耳闻。 巫雨国崇尚巫蛊之术,就连行事都得先问天意。 但她也不是全信。 “满朝文武这么多人,还商量不出一个结果,非得问天?” “这就是巫雨国可笑的一点,明明是已经有主意的事,如果天不同意,他们也会更改结果。” “……”好的,她现在相信了。 伶舟樾低头喝着茶,越想越觉得巫雨国能发展到现在,实在是不可思议。 “刚刚收到消息,这次大顺领兵的人是许朔月,不是李廷鹤,你说奇不奇怪?” 伶舟樾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李廷鹤知道她在这边,怎么可能不过来? 她走得时候给他留了信,他应该知道她在哪的啊。 “不清楚他的,可能是因为盛京那边有什么事绊住他了吧。” 叶一从袖中掏出三个铜板,放入龟壳中摇了摇,倒在桌上。 伶舟樾:“……”这也要算? 叶一目光在铜板上一一扫过,抬起左手掐指算了算,点头道。 “确实,卦象显示他此刻为情所困,走不出来。 我本来还担心他会暗中潜入巫雨国,现在放心了。” “呃……” 伶舟樾的目光在铜板上游窜,好奇问道。 “那你能再算算他具体是因为什么情事所困吗?” 她才出来多久,李廷鹤居然就移情别恋,还被情所困。 果然深情都是能装出来的。 “太具体的还真算不出来。” 叶一抬眼,就看到伶舟樾的腮帮子都气鼓了。 第169章 不能生气 叶一看着她这样子,失笑出声。 “你不必着急,还记得之前我给你算的那一卦吗?” “之前?” 伶舟樾狡黠的眼眸滴溜转了好几圈,最后眯着眼也没想到什么。 “你之前给我算那么多卦,也没哪卦算的是我的姻缘啊。” 她这话说完,明显感觉到叶一脸上的笑在缓缓凝固。 “你再好好想想,我最后一次给你算的卦。” 伶舟樾皱着眉,她想得很努力,但她真的想不起来。 叶一夜放弃了,摆摆手道。 “你还是继续吃吧。” “……” 伶舟樾咬了一口绿豆糕,静待他后面的话。 “他倒是不会有其他人,李廷鹤这个人倒是意外的忠情。” 听到他这话,伶舟樾这才松了一口气。 …… 大顺。 盛京。 李越溪最不想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大顺国还是和巫雨国打了起来。 最希望看到这场面的李廷鹤却是没什么干劲,不仅让其他人去领兵,整日除了上朝,就是在他府邸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简直匪夷所思。 今日早朝退后,李廷鹤意外找到她,盯着她的肚子。 李越溪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怀孕的事还没公布,按理来说除了太后,御医和她的亲信,应该再无人知晓。 李廷鹤一开口,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怀着孕,还是少操劳些,不如本王替你代理政务吧。” 李越溪压抑住心底的怒意。 她才怀孕多久?李廷鹤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掌权了? “这就不劳摄政王操心,朕的母后会帮朕的。” 她嘴上说着,心中已经开始盘算。 看来她身边的几个亲信,又需要重新筛选了。 “太后年纪大了,就别麻烦她老人家了,反正最近本王闲着也是闲着,不麻烦。” “……” 他朝外面喊了一声,一个女子便走来进来。 “草民花三七见过皇上,摄政王。” 李越溪之前在摄政王府见过她,疑惑望向李廷鹤。 他是觉得皇宫里是没御医了吗?需要他送人进来? 他这安的是什么心? “花神医医术高超,有她在,想必会保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 说着他朝花三七招了招手:“花神医,过来给皇上把个脉吧。” 李越溪没有表示,花三七依言过来。 李廷鹤起身到隔壁批改奏章那去。 花三七放下药箱,拿出诊垫,李越溪趁着机会偷偷在垂幔后偷看。 这次李廷鹤不是在翻看她批改过的折子,而是直接拿起朱笔,批改起未批改的折子! 李越溪气得正要冲出去,手腕被人拉住。 花三七冲她摇摇头,神情复杂地拉着她回去坐下。 “皇上怀着孕,不宜动怒,得保持心情愉悦才是。” 李越溪侧目望向旁边的垂幔,垂幔后就是李廷鹤。 李廷鹤都骑到她头上了,让她怎么保持心情愉悦? 花三七看出李越溪动怒的原因,娓娓道来。 “皇上还不知道吧,摄政王妃跑了,现在摄政王不做点事分散注意力,就会变得颓靡不振。” “他找不到事干就来抢朕的事做?那是他能做的吗?这是蔑视皇权,蔑视天威。” 李越溪迫于李廷鹤的淫威,还是压低了声音,拳头紧握。 伶舟樾消失的消息她自然知道,甚至为伶舟樾感到庆幸。 “他这种人,活该娶到的手的女人都跑了。” 花三七:“……” 她应该提醒李越溪,这种音量,其实李廷鹤是能听得到的吗? 半晌过后,隔壁的李廷鹤依旧没什么动静,花三七就收了这个念头。 “皇胎没有什么大问题,但皇上还是少些操劳,不然恐对凤体和皇胎都不利。” 李越溪眼皮一耷,确认花三七是李廷鹤的人。 现在李廷鹤霸占御案和奏折,她确实是可以休息了。 李廷鹤翻着折子,双眼无光。 下个雨屁大点事都要上奏,这些官员是真找不到事做了。 他随便批了一下,拿起下一本。 里面夹了一封信。 这是许朔月的奏章,只是简单说了一些西边边境的战况,同时催促粮草。 据他所知,许朔月和李越溪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会写信往来。 莫非这其实是许折花的信? 他瞥了眼李越溪所在的隔壁,心有感应地打开信封。 这些年李越溪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他倒是想看看她现在已经做到什么地步了。 若是她能将许氏姐弟收入麾下,倒也算她长进不少。 果然和他所料不差,这是许折花写给李越溪的信。 李廷鹤的目光粗略扫了一眼,意外被“伶舟樾”三个字抓住视线。 许折花离开盛京后,便去往上京和许朔月汇合,最近随着许朔月前往西边边境,遇见竹月。 信中对伶舟樾的情况所知甚少,只知道伶舟樾在川城和竹月他们一别,留了消息独自前往神都。 许折花告知李越溪这些,也是让李越溪不用担心伶舟樾。 两张的信纸,竟是没有一点儿女情长,干净得让人以为这只是下属给上司汇报的信。 李廷鹤拿着信到隔壁,淡然自若递给李越溪。 “你的信。” 李越溪疑惑接过。 她不记得最近有把信放到御案边。 看到落款是许折花的名字,李越溪火冒三丈,手掌“啪”的用力拍在桌上。 “摄政王,你凭什么擅自拆朕的信!” 花三七连忙出声劝解。 “皇上,不能生气,生气对身体和皇胎都不好,不能生气。” 李越溪瞥了她一眼,盛怒的气势瞬间压得花三七闭上嘴,低下头去。 虽然知道花三七说得对,但李越溪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又转头望向李廷鹤。 “是不是朕对你太宽容了,你觉得朕不敢拿你怎么样?” 李廷鹤神情淡漠,反倒劝慰李越溪。 “别生气,没听花神医说吗?对胎儿不好,你也不想这个胎儿出什么意外吧?” “……” 不得不承认,李廷鹤是知道怎么拿捏她的痛处的。 想到这个孩子,李越溪强忍着冒出头顶的怒火,让自己平静下来,正要开口,李廷鹤的声音比她更先响起。 第170章 玄王府 “刚才本王想了一下,由太后暂时为皇上分担压力,暂管朝政也没什么不好。 西边战况激烈,最遭罪的还是百姓,还是早些结束更好,所以本王决定亲自挂帅,征讨巫雨国,即刻出发。” “……” 李廷鹤这话不像是征求李越溪的意见,更像是在通知,说完转身就走,急不可耐。 李越溪傻眼了。 李廷鹤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难道许朔月领兵打的这几场仗,就这么让他看不下去? 那几场都打赢了,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越溪可不相信他担心百姓的屁话。 莫非是因为这封信? 许折花走了都还记得给她写信,这就刺激到他了? 她低头扫了眼手中的信,看到伶舟樾的名字,顿时恍然大悟。 这货果然不是担心百姓受战乱之苦,而是去抓人了。 李越溪勃然大怒,可又无可奈何,猛锤了好几下桌子才算解气。 旁边的花三七瑟瑟发抖。 孕妇的脾气果然火爆。 李廷鹤一出宫,马不停蹄去郊外点兵,他之前留了三千的天玉军在盛京城外,以防万一。 不过看现在盛京的兵力,也不差这三千,还不如他全部带走。 同时他又让影青去给冯不渡传信,让他整顿粮草,尽快送往西边。 点完兵,天已经昏暗,沧浪也把他的战甲带来。 李廷鹤换上战甲,领兵当夜出发。 …… 伶舟樾感觉还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神都。 远远的看到城门处,已经有人在那等候。 伶舟樾眯着眼眺望,那人一袭白衣,鹤发童颜,气质卓绝,不似普通人。 胡翰看伶舟樾眼睛都看直了,笑着给她介绍道。 “看到了没,那就是我们巫雨国大名鼎鼎的国师。” 说到这,他笑里的揶揄藏都藏不住。 “你猜他今年高寿多少?” 伶舟樾记得,几年前她来神都执行尘光的任务时见过这个人。 巫雨国的国师,莫邪。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对谁都一视同仁。 可在莫邪这,就像是泄洪放水了一样。 若非知情,伶舟樾都以为他是跟她同岁。 真乃神仙也。 “有一百零五了。” 胡翰脸上的笑登时消失,诧异盯着伶舟樾。 “你怎么知道?” “叶哥哥说的。” 伶舟樾毫不犹豫拉叶一出来挡刀。 胡翰沉默半晌,眼见距离城门越来越近,他的神色也越正经。 “既然已经到神都,有些事也不能瞒着你了,你以后可得改口叫你的叶哥哥叫宋哥哥了。” 伶舟樾冲他眨巴着眼,又回头望向马车内的叶一。 不用她询问,叶一就自己开口。 “宋,宋九浔,这是我的真名。” 伶舟樾就知道,在尘光里不止她一个会用假名。 “巫雨国国师莫邪在此恭迎允郡王回国。” 宋九浔应声而出,下马车扶起莫邪。 “辛苦国师了。” 两人寒暄几句,这才进城。 巫雨国的皇上也重视宋九浔回来,让他一回来就进宫面圣。 伶舟樾这一路也累了,倒是乐得落个清净,能休息一下。 她进入玄王府,这里是玄王夫妇生前住的地方。 即便玄王夫妇死了,这里也还是保存了下来,只为等宋九浔回来。 胡翰跟管家交代几句后,便忙着回去述职。 管家知道她是宋九浔带回来的人,对她和颜悦色。 但府中的丫鬟婆子下人们就不同了。 伶舟樾躺在屋内小憩,还没睡着就听到窗外的两个丫鬟在背后议论她。 这两个丫鬟是管家拨给她直接差使的。 其中一个声音细软,夹得像是喉咙扁平发声困难。 伶舟樾记得这是那个叫柔儿的声音。 “郡王带来的了不起啊,长得还没我好看,又是大顺人,真以为跟着郡王回来就能做郡王妃?切。” 另外一个的声音还正常些,但也很有特点,伶舟樾一听就知道是欢儿的声音。 “你小点声,别把她吵醒了,到时她跟郡王告状,苦的可是我们。” 柔儿语气不屑。 “告就告呗,谁怕她?我娘是王妃的陪嫁丫鬟,不看僧面看佛面。 她是个什么东西?我听说她在大顺就是个乞丐,吃东西全靠偷靠抢。” 伶舟樾:“……” 救命,她真的不想跟这些人玩。 这玩的都不在一个科目上。 伶舟樾忽然有些庆幸,摄政王府的丫鬟没她们这么嘴碎自大。 主要她对那些丫鬟婆子下人都挺好的。 年轻的丫鬟的李廷鹤也完全没想法。 是个正常的普通人,都不会对李廷鹤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有想法。 伶舟樾小睡了会儿,起来想吃点东西。 柔儿从厨房端来一碗刚凉的粥。 伶舟樾凑近闻了闻,没香味就算了,居然还有一股臭味。 居然馊了。 这怕是昨天的吧。 欢儿眉头紧锁,朝柔儿使眼色,让她赶紧把粥换了。 柔儿装瞎,当什么也没看到,盯着伶舟樾。 “灵儿姑娘怎么不吃?莫不是嫌弃我们王府的吃食?” 伶舟樾无奈呼出一口气,朝柔儿勾勾手指头。 柔儿猜到她的意思,也没有违抗,上前来到她身边,笑里带着挑衅。 “姑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伶舟樾指向碗里凉透发臭的白粥,言简意赅。 “吃了。” 柔儿笑得风情款款,眉眼得意,口齿伶俐。 心里想着,一个乡巴佬,能有什么胆子? “这是姑娘要的吃食,我们可不敢吃。” 伶舟樾扭了一下脖子,骨头“咔”的一声在空气中清脆响起。 最近老看到胡翰做这个动作,她都被他影响了。 她懒得和柔儿废话,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压在桌上,膝盖顶在她的肚子上。 柔儿表情惊恐,吃痛得下意识张嘴哀嚎。 伶舟樾看准时机,抄起碗扣在她大张的嘴上,同时也止住她的嚎叫声,动作一气呵成。 这一变故不过瞬息之间。 欢儿站在一旁反应过来,瞳孔收缩,薄唇微张,一个字也喊不出口。 粥流进柔儿嘴里,呜咽声在碗中显得发闷。 任由她双手扳扯,也不能扳开伶舟樾的手。 呼吸逐渐喘不上来,鼻孔也被粥堵住,难受得她心肝发痒。 她一发狠,指甲掐入伶舟樾的手背。 不过半息,肚子上骤然更痛。 她又不得不被迫收力,咽下流进喉咙的凉粥,可还是难受都厉害,喘不上气。 眼看粥被她喝入大半,不少从她嘴角流出,伶舟樾才松开。 第171章 我跟他比,何如? 伶舟樾看着柔儿狼狈咳嗽,大口喘息的样子,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笑得像个恶鬼。 “怎么样?王府的粥好喝吗?” 柔儿死死盯着她,怨毒几乎溢出眼眶。 “你故意的?” 伶舟樾脸上的笑渗出寒意,语气玩味。 “你不也是故意的。” 她放下碗,看向旁边看傻了的欢儿。 “本姑娘饿了,粥也没了,你怎么还在那站着?” 欢儿忙不迭点头应和,几乎是跑着出去。 柔儿起身,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粥,恶狠狠扔下一句话。 “你给我等着!” 伶舟樾冷眼横睨,她登时吓得朝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落荒而逃。 伶舟樾走出门,外面打理院子的下人看了她一眼,像是看到煞神一样,匆匆收回目光,埋头做自己的事。 伶舟樾叹着气摇头离开。 刚才眯了一会儿,她现在也有些精神了。 再在这呆下去,一会儿即便没有人来找她麻烦,也会有人来浪费她的时间。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她还不如出去溜一圈。 现在能最快打探到对她有用的消息的地方就是皇宫内。 她不是第一次潜入神都。 她易容成宫女,再次潜入。 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宫内的守卫的人数规模和巡逻路程,就连间隔时间一点没变。 不得不说,巫雨人还真是听话。 听天意的话。 这些都是那位国师问了天意之后做出的安排。 在皇宫内逛了一圈,伶舟樾的注意力落在观星阁上。 那是国师住的地方,他每次占卜,也都是在那起卦。 眼下被派去前线的将军,已经连吃几场败仗,想来巫雨皇也很心急,应该会让国师算一卦。 她若是想做文章,在观星阁做影响最大。 但想要掌握观星阁的一举一动,除非她亲自潜入,或是有自己的眼线。 为了不让宋九浔起疑心,第一条她便否定了。 既然如此,也只能收买观星阁内的人,做自己的眼线。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出宫,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 夕阳黄昏,她在小摊上吃着豆腐脑,一辆马车忽然在旁边停下来。 宋九浔从上面下来。 伶舟樾还真没注意到宋九浔在皇宫内呆了多久。 他和皇上有这么多话说?说了一个下午? 马车缓缓前行,宋九浔在她对面坐下,也要了一碗豆腐脑。 “还吃得习惯吗?” 伶舟樾看了眼自己碗里的豆腐脑,笑了。 有什么是她吃不习惯的? 只要不要太另类就好。 “还好啊,没什么不习惯的,之前来过这边待过一阵子,不习惯也习惯了。” 宋九浔那份豆腐脑上来,他缓缓搅动,娓娓道来。 “大顺那边的豆腐脑多是甜的,这边的豆腐脑是咸的,你又那么喜欢甜的东西,我还有些怕你习惯不了。” 他舀了一勺豆腐脑,吃了一小口,剑眉轻轻皱了皱,片刻后笑起来。 “现在看起来,需要适应的反倒是我,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吃。” 伶舟樾看他那难以下咽的样子,一点也不影响她大口吃。 如此看起来,她更像是巫雨国人,宋九浔更像其他国的。 “都说人是能无障碍接受自己故乡的吃食的,你多吃几口,说不定比我适应得还快。” 宋九浔依言,不疾不徐慢慢小口地吃着,询问伶舟樾。 “怎么跑出来吃东西了?这可不符合你这么懒的性格。” 要是平日的伶舟樾,自然是宁愿在屋子里待着,即便想吃外面的,也是让人给她带来。 伶舟樾正想着怎么糊弄他,宋九浔又接着问道。 “可是府中待着不舒服?” 真好,这人连理由都给她想好了。 不过这也是事实。 “你又算到了?” 宋九浔抿着口中的一小点咸豆腐脑,笑容里也透出些许苦涩。 “这还用算吗?现在两国开战,巫雨人不待见大顺人是正常的。” “……”伶舟樾动作停住,阴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宋九浔:“所以你是故意把我一个人扔在府里的?” “凭你的本事,你也不会平白挨欺负吧,这不就跑出来了吗?” 伶舟樾被他这话气笑了。 “那你要不要算算我出来都做了什么?” 宋九浔手中的勺子在碗中轻轻搅动,闻言抬头。 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久久的对视间,伶舟樾竟是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还是别算了,给你留点私人空间。” 听到这话,伶舟樾的心反而高高悬起,不安犹如跗骨之蛆,一旦粘上,就无法彻底清除。 好在她的定力还行,至少在表面上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你今晚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放哨,我怕我半夜忍不住起来刀你。” “好。” 宋九浔刚开始还是小口小口地吃,吃了几口后,就没了之前的拘束和迟疑,吃得顺畅起来。 两人吃完,坐着马车回去。 在马车内,宋九浔出声道。 “你觉得李廷鹤厉害吗?” 伶舟樾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 “你指的是哪个方面?” 宋九浔摸索下巴,敛眸想了想。 “那就先说带兵打仗这方面吧。” 李廷鹤本来就是靠军功,才能爬上来,进入盛京,被当时的皇上看到。 在这方面说他不厉害的,那是真的眼瞎。 李玄辞年幼继位,国内本就动荡不安,兵力财力其实都比不过临月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廷鹤还敢顶住压力,扛住临月国的骚扰,打得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光是这一条,就够他吹一辈子。 “还是挺厉害的,他好像挺擅长以少胜多的。” 说是以少胜多,其实更考验的是对消息的掌控和诡计的运用。 后者还好掌握,前者看似简单,其实要更难些。 但对李廷鹤来说,反倒轻而易举。 毕竟他可是连尘光内都能安插眼线的人。 “那你觉得我跟他比,何如?” “……” 且不说宋九浔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就是之前在尘光写关于这方面的策论,也不见他写出多精妙的计策,顶多算是中规中矩。 当然,也不排除他藏拙的情况。 “怎么想到这么问?” “暗探来报,在荔城看到李廷鹤了,想必他马上就会进入军营。” 伶舟樾嗑着瓜子,并不意外,沉吟半晌。 “大战在即,临阵换帅是大忌,有没有可能,李廷鹤只是来找我呢?” 第172章 这么快就挑拨离间了? 到现在为止,她离开李廷鹤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她也没有给李廷鹤写过信。 他现在来找她,也是情理之中。 伶舟樾就是故意没给他写信报平安,想看看他能坐到什么时候。 两个月,在她看来都有些长了。 两国战争爆发之际,他本就有机会过来,可能在盛京真被什么事给绊住。 “不管怎么说,他肯定会进入军营,插手其中。” “那又如何?” 马车内光线昏暗,伶舟樾能感觉得到宋九浔在看她。 但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沉寂半晌,他的声音才在马车内响起。 “今日我见了皇上和国师,他们的意思,是让我上前线。” 伶舟樾眉头微蹙。 “可你刚到神都,你还说要陪我看歌舞,喝酒吃肉,看神都的风景呢。” 宋九浔低低的笑声在马车内响起,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染上几分笑意。 “你不也说不需要我陪吗?” 马车停住,外面马夫的声音传来。 已经到玄王府了。 两人依次下马车。 伶舟樾盯着面前偌大的玄王府门。 最后一丝阳光没入地平线,敞开的大门内漆黑一片,宛若巨兽张开的巨口。 “什么时候走?” “今晚。” 伶舟樾微微愕然,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们明知道你是从大顺那边过来,你刚到就让你回去,他们这不是折腾你吗?” 宋九浔率先走进去,语气依旧风轻云淡。 “这么快就挑拨离间了?不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伶舟樾跟在他身后,盯着他行走在空旷的王府中。 黯淡的光线勾勒出他瘦削挺拔的背影,莫名有些凄凉。 尘光中人看似都是单独行动,可私底下也有一两个吃饭喝酒的伴。 唯有宋九浔,自进入尘光,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即便是她有心靠近,也被他若无其事疏离。 他似乎一直以为都在刻意的和人保持距离。 管家见宋九浔回来,快步过来行礼。 宋九浔回头,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就被不远处传来的高音阻拦。 “郡王,人都到齐了。” 胡翰大步进来,看到伶舟樾,又补充一句。 “灵儿妹子也在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啊?” 伶舟樾倒是更想留下。 她望向宋九浔。 她若留下,他肯定会安排人盯着她。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宋九浔便移开目光,对管家道。 “灵儿姑娘是我在大顺的救命恩人,若是没她,今日我也不可能回来。 今天的事,我不想再发生,闹事的人都逐出府。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请管家多照顾灵儿姑娘,莫让她再受委屈。” 管家闻言,连连点头,面色生出几分惶恐。 他以为郡王带来的这个女人,没什么特别,没想到竟是郡王的救命恩人,也难怪郡王会这么生气。 胡翰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粗哑的嗓音吼起来几乎震破耳膜。 “咋了?灵儿妹子这刚来头一天,就在王府里被人欺负了?谁啊?这么不长眼睛?拉出来让我瞅瞅。” 伶舟樾捂着耳朵,面色痛苦。 她宁愿被柔儿冷言嘲讽两句,都不想被胡翰这么糟蹋她的耳朵。 “行了,我是那种会被欺负的吗?倒是你和宋哥哥,不是要走吗?赶紧走赶紧走,免得脏了我的眼。” “嘿,我这是帮你撑腰呢,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 宋九浔看了她一眼,嘱咐道。 “要是在府中哪不好的,只管和管家说,千万别让自己过得不开心。” “嗯。” 说完这些,宋九浔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哎,这就走了?可以陪灵儿妹子用些晚膳的,兄弟们都不急。” 胡翰跟在宋九浔身后劝,宋九浔的脚步也没有因此停住。 “哎,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喜欢就要说出来,憋在心里会出内伤的。” 尽管走远了,伶舟樾还是听到胡翰抱怨的这一句。 宋九浔这么对她,可不是因为喜欢。 想来是因为在尘光,烦他最多的就是她。 让他这个孑然一身的人,勉强将她认为是朋友。 她当初有意接触他,也不过仅仅是对他的幻术感兴趣罢了。 眼看人没了影,伶舟樾收回目光,对管家道。 “晚膳送到我房中。” 说完,她便回到之前管家给她安排的院子。 晚膳端来,在屋内伺候的人除了欢儿,就是另外一个代替柔儿的丫鬟。 白天的事,以及刚才在前院的事,她们也都知道。 现在两人和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就连院内的下人,见到她也都客气朝她行礼打招呼。 伶舟樾吃完粥,院内只留了一个打扫的下人,丫鬟只留了一个欢儿。 这下院子里倒是安静许多。 眼睛太多,对她反而不利。 宋九浔敢将她留在这,就说明他不怕她在这里做出什么事。 他对她好,也并不影响她想快些结束这场战乱。 …… 大顺。 川城。 李廷鹤进入大军营帐中,里面正争论得热火朝天。 看到他来,立刻噤声行礼。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李廷鹤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许折花脸上。 “让竹月来见本王。” 说完这话,他没有参与讨论战况的打算,转身离开。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营帐内的空气才逐渐解冻,气氛缓和。 许折花和许朔月相视一眼,都知道李廷鹤是为什么过来。 既然他要人,他们也只能给。 毕竟上面来的消息。 李廷鹤这次过来,行的是监军之职,粮草也都是他负责押送过来。 竹月接到许折花的消息,也不敢耽搁,立刻去见李廷鹤。 三年不见,李廷鹤身上虽然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他身上那股慑人的气势却是更加吓人。 “竹月见过王爷。” 她的余光瞥见旁边的沧浪和影青。 两人虽然不说话,但表情明显都在替她担忧。 竹月心中不明了,但还是绷紧了神经。 毕竟李廷鹤的脾气本就古怪,阴晴不定。 李廷鹤浅啜一口茶,放下茶杯,才懒懒抬眼,俯视单膝跪在地上的竹月。 第173章 兴师问罪 “你现在已经不是本王的暗卫,见到本王还行如此大礼,你这让你家小姐怎么想?” 竹月:“???” 什么怎么想? 伶舟樾现在不是和李廷鹤成亲了吗? 况且李廷鹤对她有知遇之恩,她这样行礼也不算什么吧? 她偷偷瞟了眼李廷鹤阴翳的脸色,心中咯噔一下,快速收回视线。 这情况不对啊。 难道是伶舟樾这么久没有给李廷鹤写信报平安,所以李廷鹤生气了,这才特意找过来? 旁边那两个人就是木偶,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她也只能全靠自己猜测。 “不知王爷指的是哪方面?我家小姐说她既然与王爷成亲,自然与王爷是一家人,让我们将王爷当成自家族人看待。” 李廷鹤眼底神色波澜不惊,手掌下的茶盖却是了无声息裂开一条缝。 三人眼神锐利,都捕捉到这一变化。 屋内的空气几乎凝固一般,更加让人喘不上气。 “她当真是这么说?” 竹月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回话。 “是,之前小姐料理完这边的事后,本是想回盛京见王爷。 但因为一些事,就改了主意,独自去了巫雨神都。” “哦,原来她还记得本王啊。” 李廷鹤语调漫不经心,手掌下的茶盏突然发出“砰”的清脆声,炸裂碎开。 温热的茶水流出,不少沾上他的手。 他浑不在意地擦着手,淡漠的眼底凝着一层冷酷寒霜。 三人的心高高悬起。 这局势不太妙。 竹月看了眼碎裂的茶盏,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 “她当然记得王爷,在荔城的时候,她在街上买了不少好东西,说是要带回去给王爷呢。” 李廷鹤眉间紧皱,聚起一股烦躁之意。 “你不必为她狡辩,她去神都作甚?” 其实不问,李廷鹤心中也有预感,知道她是为什么去神都。 她既然离他而去,就说明她已经恢复记忆。 现在的她应该不会期望看到战争。 她独自来这边解决巫雨国和洛戎族之间的事,应该也不想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事,没想到最后还是弄巧成拙。 她去神都的目的,只可能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战乱。 “小姐说是去找机会结束战乱,此次是巫雨国人不要脸。 若是他们不答应停战,她会想方设法引起巫雨国内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李廷鹤扶额,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对了,小姐还给王爷留了封信,说是如果王爷来了,就让我转交给王爷。” 她拿出封好的信封,递给旁边的两人。 沧浪暗戳戳用手肘撞击影青。 影青被迫去接,感觉像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硬着头皮递给李廷鹤,快速退下。 李廷鹤迫不及待想要快速打开。 但碍于还有其他人,他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仿佛并不期待里面是什么内容。 展开信纸,第一张信纸上画着一个嘲讽的滑稽鬼脸。 李廷鹤的心登时冷了下来,脸色骤黑。 屋内的空气近乎凝固,让人喘不上气。 三人一见,恨不得立刻跑出去。 这里压根不能继续呆! 李廷鹤看向另外一张信纸。 ——你果然还是坐不住啊,我不都留了信让你在盛京好好等着吗?这边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在应对战局,我去看看那个不要脸的长什么样,等我扒了他的皮就回来。 眼看没有讥讽嘲笑的话,李廷鹤的脸色勉强缓和几分。 很快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伶舟樾离开盛京的时候,给本王留了信?” 竹月眼中划过一丝狐疑。 “王爷没看到吗?小姐说她就放在厅室桌上。” 这么明显的地方,李廷鹤一进屋应该就能看到。 他一开始就奔着卧室去,即便没注意,出来后也应该会看到。 但他确实没看到。 沧浪和影青听到信的事,立刻想起那一团被折桂蹂躏得看不出原样的碎纸,眼神也不自觉的飘忽起来。 李廷鹤只是无意一瞥,就发现两人的不对劲。 “你们两个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廷鹤都问到面前来了,沧浪也不敢隐瞒。 “禀王爷,之前属下和影青看到折桂在水池边玩信纸,信纸已经被撕碎,大多碎纸在池水中,墨迹已无从辨认,当时没当回事。” 沧浪说完,小心翼翼瞄了眼李廷鹤。 李廷鹤本来缓和的脸色骤然变冷。 沧浪心跳骤然加快,连忙撤开视线,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竹月算是听明白了。 李廷鹤没看到伶舟樾留给他的信,以为伶舟樾是不告而别,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知道伶舟樾的去向,这才找过来。 不过是来兴师问罪的。 难怪他刚刚是那副要杀人的表情。 这都解释通了。 “王爷,小姐留了话,会很快回来,王爷若是盛京无事,可以在这等上些日子,我去给小姐传信。” 李廷鹤冰冷的脸色松动,轻轻应了一声。 “她去神都,是一个人去的?身边没有他人?” “……” 竹月迟疑一下,这一下立刻引起李廷鹤的疑心。 “说。” 竹月咽了口唾沫,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掐着似的难受。 “她是和巫雨国允郡王一起去的,那个允郡王就是尘光的叶一,此前与小姐关系还算不错。” 竹月话音落下,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叶一。 此前他们都见过这个人。 沧浪和影青不由得为李廷鹤的头上担心。 叶一相貌不错。 伶舟樾跟着他走,说不好是为了顺利进入神都,还是为了别的。 毕竟伶舟樾在他们眼里,看见个男的就没个正行。 很难想象她看着叶一那张脸会把持得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延长,三人都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 为了自己的小命,竹月憋不住又补充道。 “前几日小姐来信,说允郡王已经前往这边,参与作战。 如果王爷来了,还请王爷一切小心,这个允郡王的推算八卦之术很厉害,推断吉凶从未失手过。” 李廷鹤支着侧脑,敛眸沉思半晌,才出声道。 “都退下吧,记得把消息传给许将军那边。” “是。”竹月暗暗松了一口气。 沧浪和影青跟在竹月身后,脚步还未踏出门槛,李廷鹤的声音像是催命一样从后面传来。 “沧浪和影青自觉去领二十军棍。” 沧浪:“……” 影青:“……” 两人苦着脸回身行礼应答,这才走出门槛。 出了屋子,三人长出一口气,仿佛刚刚在阎王殿走一遭。 竹月二话不说,脚踹向两人小腿,嘴里骂骂咧咧。 “你们两个来了也不给我通个信,刚刚我差一点就要被冤枉死了。” 若是今天这个误会没解开,竹月不敢想象他们仅剩的几个族人会如何。 之前李廷鹤为了留住伶舟樾,可是把他们关禁闭好长一段时间。 沧浪和影青两人被踹得到处乱窜,不敢还手。 通信是不可能的,他们是有职业素养的。 但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这其中是误会。 第174章 应该不会被吓死吧? 巫雨国。 神都。 玄王府。 自从遣散几个下人和丫鬟后,伶舟樾的院子里安静不少。 而且她发现周围也没有眼睛。 即便是管家,也不过是正常的对她关照,没有刻意监视她。 伶舟樾不敢大意。 宋九浔把她留在这,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观星阁那边她买通几个下人充当她的眼线,倒是能及时得到一些观星阁的消息。 仅仅是如此还不够。 能让巫雨国放弃战斗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天意让他们放弃。 这需要让国师主动占卜。 可如何让国师主动占卜是否放弃和大顺的战争呢? 想了许久,伶舟樾打算从巫雨国的皇上下手。 巫雨国的皇上,那自然是很相信鬼神的。 伶舟樾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已经有了主意。 眼看太阳西下,月上枝头。 她吃了点东西,跟欢儿说自己睡了。 半夜三更后,她和以往一样从床上起来,走窗户,潜入皇宫。 进入皇上寝宫,她特意换了一身白袍,披头撒发,花了个血淋淋的妆容。 巫雨国的皇上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她把准备好的蜡烛放在床头,点亮。 掺了磷粉的蜡烛点燃一瞬,燃起的幽蓝火焰,映照在伶舟樾的脸上,更衬得那张惨白带血的脸多了几分阴森鬼气。 她站在床边,沙哑着嗓音轻唤出声。 “巫皇,醒醒,快醒醒……” 巫皇鼾声停止。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 幽幽蓝光下,女人的白脸像是会自己发光,在黑暗的大殿中格外明显,一眼就能看到。 “巫皇……” 女人口未张开,竟是有沙哑的声音从她身上传出。 巫皇心脏剧烈狂跳,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伶舟樾看他要喊人的架势,已经准备藏起来。 没想到他没喊出声,居然瞪着眼先倒下去了。 啊…… 这…… 应该不会被吓死吧? 她要不要给他叫御医? 算了,死了就死了。 到时候巫皇殡天,她就在外面散播谣言,说是天谴。 国师莫邪怎么也得算上一卦安抚民心。 想到这,她也没有要去叫御医的打算,熄了蜡烛。 路过隔壁,伶舟樾看到桌上批改的折子。 来都来了,看一眼也不会耽搁多长时间。 她主要挑边境战况的折子看。 宋九浔走后不久,就有捷报传回神都。 这让此前吃了不少败仗的巫雨国为之一振。 接连的好几场胜仗,也让他们更坚定国师的预言,将宋九浔视为巫雨国的未来。 巫雨国秘术之一的幻术,利用幻术制造幻境。 这一点运用到战场上,想获胜太容易。 不过他们用幻术催生制造的幻境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 幻术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香味,只要闻不到香味,能有一半几率不会陷入幻境中。 这说得容易,可战场上那么多人,一旦有人陷入幻境,都会导致队伍陷入混乱。 幻术一旦施展,可谓是防不胜防。 关于这一点,伶舟樾之前提醒过许朔月。 眼下看到这些捷报,伶舟樾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宋九浔是她的朋友,他胜仗连连,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可现在两人是敌对,死伤惨重的是大顺的将士和百姓,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值得她注意的,这几场对战中,大顺一方的将领依旧是许朔月。 果然和她想得一样,即便李廷鹤来了,也不可能轻易易帅,怎么也得先观察敌方一段时间。 估计是因为以往宋九浔在战略决策上展现得比较平庸,才让许朔月对对方产生错误判断,导致一连输了好几场。 想来,李廷鹤应该也快出手了。 伶舟樾又看了其他的奏章,发现边境那边在催粮。 巫雨国士兵的粮食不够了? 她立刻找到户部的述职奏章。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因为天意主张开战,他们把之前准备过冬得粮草都派到边境。 现在户部的粮食已经快不能支撑了。 她就说嘛,这种靠天意决策的国家,怎么可能走太远。 能走到现在,都是他们的幸运。 眼下这种情况,继续待在玄王府很可能会错过时机。 她得想办法进入观星阁。 伶舟樾略一思索,出了皇宫,找到她之前收买的见钱眼开的阿婆,让她明日一大早就离开神都,说完给她一大笔足以安度晚年的钱。 阿婆一看到钱,双眼放光,忙不迭点头。 早上目送阿婆离开了城门,伶舟樾当即易容成她的样子,混进观星阁。 阿婆的日常就是打扫。 因为她年纪大了,给她安排的活也比较少。 这倒是给她不少便利,还能借着干活的时间,和其他人聊聊天,套取有用情报。 不出意外的,她听到了巫皇昨晚遇鬼的八卦。 说这事的男孩年纪轻轻,十五六岁出头,是国师身边的贴身灵童楚鸪。 楚鸪说女鬼在巫皇的勤殿里四处飘荡,血泪成河,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 说到即兴出,他还故意卖关子停下,讨了点赏钱才继续。 坐成一堆的下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没人质疑他。 因为巫皇召见国师,叙说昨晚的情形时,他就在旁边。 伶舟雨都不由得感慨,这人出了皇宫去做个说书的也绝不会饿死。 她趁机追问。 “那国师是怎么说的?那女鬼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巫皇没被吓死,伶舟樾还是有些惋惜。 看来今晚她又要去巫皇的寝殿再晃悠一下了。 楚鸪一拍大腿,提到国师更是神情雀跃。 “国师闻言,掐指一算,对皇上道,那压根不是什么女鬼,那是刺客。 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想来她也不会轻易离开,肯定会再回来。” 伶舟樾:“……” 算了,没法玩了,晚上还是洗洗睡吧。 伶舟樾面色失落,其他人也一脸失望。 “什么嘛,我还以为真是鬼。” “那要是鬼,肯定也是宫里枉死的妃嫔。” “皇上那是天命之人,有天意庇佑,即便是有鬼,那也不可能伤害到皇上。” 众人在议论纷纷间起身,准备回去继续干活。 楚鸪出声喊住大厨刘胖子。 “刘叔,今晚辛苦一下,晚膳时间推后到酉时末。” 国师的晚膳时间一般都在酉时初,即便推后也不会超过两刻钟。 刘胖子睡眼眯着很没精神,慵懒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 “咋了?今晚国师要帮皇上抓女鬼啊?” 楚鸪讪笑着摆手:“那倒也不是,不过国师也没说,咱们不好问。” 刘胖子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笨拙的身体慢吞吞走回厨房。 伶舟樾杵着扫帚略微思索。 推迟晚膳,看来国师是要见什么人。 这个人重要到连他身边的灵童也不知道底细。 第175章 你身上怎么有条蛇 可观星阁是在皇宫内,没有皇上召见,不能擅自入宫。 更何况还是晚上。 国师在晚上会客,巫皇知道吗? 伶舟樾来了兴趣,打算今晚上观星阁看看。 …… 晚上。 所有的晚膳端上桌后,刘胖子也离开观星阁。 今晚的观星阁内只剩莫邪一人。 莫邪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 伶舟樾守在暗中,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一个黑衣人翻窗而入。 今晚莫邪会的果然不是普通的人。 要是普通人,怎么会放着正门不走? 她突然对这个人更好奇了。 …… 屋内。 莫邪看着面前带着黑色面具,一身黑衣的男人,邀请他坐下。 “巫雨国的粮草已经不足以支撑国战继续打下去,眼下也已经进入冬季,你打算如何做?” 黑面具坐下,看了眼面前斟满酒的酒杯,并没有动作。 “他们不是相信天意吗?那就让他们继续打,况且如今宋九浔连胜多场,可不能打击了他们的信心。” 莫邪闻言,眼中神色沉了沉。 虽然是打了胜仗,可他们一城也未夺得。 “允郡王现在已经休战,想来他已经察觉到什么。” 黑面具下传来低沉的笑声,带着几分令人胆寒的寒意和嘲讽。 “若是天意,想必允郡王也不得不遵循吧?还得仰仗国师,让他们继续打才是。” 莫邪的脸上严肃不少,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良久才开口。 “我知道了。” 黑面具看出莫邪眼底的犹豫,出声询问。 “国师似乎很看好允郡王?” 被对方戳破,莫邪眼皮微跳,并不意外。 “允郡王是根好苗子,放眼整个天下,也就他有资格继承我的衣钵。” “既然国师都开口了,我可以答应你,会留他一命。” “多谢。” 莫邪倒着酒,话音落下,黑面具有所感应似的,突然快步如风,飞至窗户边而出,转瞬飞到屋顶。 伶舟樾正小心翼翼扒拉房顶的砖瓦。 听了那么多,她自然是想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 倏而感受到一股杀意风驰电挚袭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停住动作,躲开。 长剑如芒,从她眼前划过。 刚才若不是她躲得快,现在她的头就落地了。 夜风拂过,带着一股清淡的草木香从黑面具的鼻翼边略过,再想去闻,已经不见那股味道。 他反应过来,目光一凝,下意识屏住呼吸,提剑刺向满脸恐慌的女子。 “等等,大哥,有话好说,怎么还和小女子动手呢?” 伶舟樾边躲开对方的攻击,嘴巴也没闲着。 黑面具比她想象中的高冷,即便她说了那么多,他也没有回答。 他招招凌厉,几乎都是刺向她的致命处,明显是想要她的命。 伶舟樾完全是被逼到无法出手,一退再退,从屋顶被打到院内。 她心中大骇。 巫雨国竟是还有这么厉害的人,她一点也不知情。 “大哥,你身上怎么有条蛇?” 黑面具不受她的话影响,手中长剑刺破空气,刺向她。 视线内忽而多出一条三角头的蛇,朝他张开嘴,露出尖锐毒牙。 他的心陡然一颤,完全不知道这条蛇是何时爬到自己身上。 他停住动作,眼疾手快抓住毒蛇的头。 伶舟樾看到他抓着空气,唇角上扬,知道他是中了幻术。 她现在身在巫雨国,用幻术御敌,一来能让他们自己自乱阵脚,二来她也不容易露馅。 “哎呀,这观星阁内哪来这么多蛇?” 她畏怯朝后退去,目光惊疑望向地上。 黑面具随着她的视线望向地上,也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半步。 他踌躇半息,猛然摇头,想来是意识到已经陷入幻术中。 可惜,一旦陷入幻术,几乎很难主动挣脱。 莫邪突然从屋内出来,朝黑面具大喊道。 “是幻术,堵上耳朵,别听她的话。” 黑面具依言堵上耳朵,再望向院中时,院内已经空无一人。 莫邪进屋端了一杯酒出来,递给黑面具。 “把它喝了,可解幻术。” 黑面具接过,一饮而尽,问出心中疑惑。 “幻术不是只有皇室的人会吗?” “确实。” 莫邪神色疑惑,望着没人的院中,下意识的抬起手指掐算,半晌又摇头。 “她不是皇室的人,皇室女子施展幻术,药物是以透骨香为引,我闻这空气中的香味,却是以迷迭香为引,引子不同。” “……”黑面具还以为他这是能算出来,没想到还是靠的推测。 “那女子脸上应该有易容,我们也不知晓她的真面目,不好找。” 黑面具淡然收剑入鞘,问了一句。 “有没有可能是哪位皇室贵女心血来潮,改了自己的药引?” 莫邪又抬手掐算。 黑面具:“……” 很快莫邪就给出答案。 “她们没这个必要,谁不知道只有皇室能学习幻术?如此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可刚才那人不是皇室中人,她又是如何习得?” 黑面具看他在想这个问题,也不再打扰。 “她今日应该是奔着你来的,国师小心,我先告辞了。” “慢走。” …… 伶舟樾一路跑回玄王府,生怕慢一步就被对方追上。 简直太可怕了。 那人靠近她居然没有一点察觉,他的武功绝对在她之上。 这样的人和莫邪合作,像是有意要让巫雨国这次输给大顺。 居然还口出狂言说会留宋九浔一命。 莫非是巫雨国的内乱?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莫邪为什么会和他合作? 莫邪莫非是因为有什么隐情,不得不和他合作? 若是她也能知道这一点,说不定也能和莫邪交易。 …… 第二天,伶舟樾继续易容成阿婆进入观星阁打扫。 午时过后,观星阁的下人们又聚在一起偷懒聊天。 楚鸪百无聊赖,说了昨晚皇上没有看到女鬼,其他人心中失落。 忽而他话锋一转,说到边境的事。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边境一直在避战,允郡王似乎怯战了。” 其中一个丫鬟一听宋九浔被诋毁,立刻出声反驳。 “你胡说什么?允郡王之前可是一连胜了好几场,怎么可能怯战?一定是物资消耗太多,他在休整。” 另外几个丫鬟也是跟着附和,一时间气氛被炒起来。 楚鸪被他们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又气又委屈。 没脑子的就可怕。 果然不能轻易得罪女人。 第176章 沅白 旁边的刘胖子劝说,几个丫鬟才消停,楚鸪这才有机会说话。 “我最近起了一卦,此次国战消耗过大,但无明显战果,再继续下去,只怕巫雨会元气大伤。” 几个丫鬟又不服气了。 “你才跟着国师学多久?学点皮毛就拿出来诋毁我们允郡王。” “就是,能不能战,那还得是国师能算得准,什么时候轮到你啊?” 楚鸪被这几人闹得没了耐心。 “你们不信是吧?明日皇上就会过来亲自观望国师占卜,到时候结果如何,一看便知。” 伶舟樾倚着廊柱,装作半阖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想到昨晚莫邪和那个黑面具的话。 楚鸪不过是个孩子,哪懂得打仗这些,不过他这一卦倒是算得不错。 可国师有二心,即便是当着皇上的面,占卜出的结果定然与楚鸪相反。 她对莫邪和黑面具之间的合作更好奇了。 夕阳落下,她离开观星阁,回到玄王府,已经饥肠辘辘。 为了不引人怀疑,在观星阁吃东西的时候,她都是按照阿婆平日的食量用食,压根不够她充饥。 想在观星阁的厨房顺点东西,结果厨房比她的兜里还干净。 她一口气点了两个大肉包,半只烤鸡,半只烤鸭,一盘卤猪蹄,还有一盘素菜。 欢儿笑着问她:“今日有人送来新鲜的蜂蛹,姑娘要不要尝尝?” “……”伶舟樾认真想了两秒,点头。 欢儿离开后,伶舟樾躺在床上,纠结今晚是去观星阁还是皇上的寝殿。 想了半晌,还没想好,外面传来一声叫唤。 “灵儿姑娘,晚膳好了。” 听到欢儿的唤声,伶舟樾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 推开门,一抹高大的身影瞬间吸引她的注意。 欢儿站在他旁边,被衬得小鸟依人。 男人不仅身材高大,模样也俊美,一双桃花眼勾着若有似无的风情,叫人愿意醉倒在其中。 欢儿布置好摆盘,回头看到伶舟樾站在门边,眼睛都看直了。 她立刻让身旁过来帮忙的人先回去。 眼看男人要走,伶舟樾连忙叫住,完全不顾及欢儿诧异的目光。 “那个新来的留下,欢儿,你可以下去了。” 欢儿一看,就知道她和其他人一样,被这个新来的迷住了。 不过如此一来,想必她也不会再纠缠允郡王。 想到这,欢儿嘴角轻轻勾起,低头出去,特意为两人关上门。 伶舟樾扯下一只鸡腿,边啃边围着男人打量。 “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男人低着头,不敢看他。 被她这么赤裸裸的打量,耳尖很快就红了。 “小的沅白,姑娘若没其吩咐,小的还得回厨房那边帮忙。” 不等伶舟樾出声应答,他转过身想要逃一般。 伶舟樾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他面前,歪着头从下面仰视他的脸。 除了那双眼睛外,沅白几乎和李廷鹤长得一模一样。 “不急,我一个人吃正无聊,不如你陪我一起吃?” 被她这般注视,沅白难为情的快速撇开视线,脸上浮出一抹薄红,双手不安紧握,指甲几乎嵌入肉里。 伶舟樾双眼一亮,沅白连害羞的样子也和李廷鹤一样。 真不是李廷鹤吗? 不过李廷鹤也确实没必要找过来,他应该还在边境才对。 “姑娘别打趣小的,小的不敢。” 他怯怯退后一步,生怕伶舟樾会扑上去一样。 “不就是陪我吃顿饭嘛,没什么的……” 伶舟樾伸出手,还没抓住,就被他敏锐躲开。 他面色惶恐,没有多说一句,逃也似地跑屋子。 伶舟樾:“……” 她的手顿在半空,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回过神。 虽然她知道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但样貌百分百相像的实在是少见。 她立刻给竹月去了信,问问李廷鹤现在的下落。 …… 沅白跑出院子,院门外忽然窜出一人,拦在他面前。 欢儿上下打量沅白,在院门灯笼的映照下,还能看到他脸上未退去的绯红。 她露出揶揄的笑,目光朝里面示意。 “你和姑娘如何了?” 沅白俊美的脸上浮出愠怒,一言不发避开欢儿离开。 进入厨院前,他深呼一口气,让自冷静下来,才走进去。 “回来了,先把这些碗洗了。”徐叔从大锅内舀出热水:“这水正好烧开,用它洗刚好。” 沅白没有多说,坐在矮凳上,开始洗碗。 想到刚才的事,他心里就憋着一股气,闷闷不乐。 “徐叔,那个灵儿姑娘是怎么回事?她是郡王的亲戚吗?” 徐叔看着锅里的热水沸腾,把揉好的汤圆放进去,嘿嘿笑道。 “才不是呢,是郡王在外的救命恩人,郡王看她无依无靠就带回府上。 郡王待她也不错,不过听府里传,她待在这是想等郡王回来娶她。” 他拿起勺子在锅中缓缓搅动,目光追随锅里的汤圆。 “她这么可怜的一个姑娘,能给郡王作个妾,也算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等郡王回来,想要嫁给郡王的可不止她一个。” 沅白埋着头,徐叔也看不到他的脸。 “既然郡王待她不错,为何她那个院子几乎没什么下人啊?” “谁知道呢?她自己要遣散的。” “呦,说啥呢?” 伶舟樾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目光在厨房内转悠,手中还啃着鸭头。 她看向沅白时,沅白洗碗的动作明显一顿,然后加快。 徐叔笑着迎上前:“灵儿姑娘,这是还没吃饱吗?” 伶舟樾撇了撇嘴:“感觉还差点意思,厨房还有吃的吗?” “我和沅白都还没吃,正下了一锅汤圆,你要是不嫌弃,也来点?” “好啊,给我来碗。” 伶舟樾端了汤圆留走了,没有留在这吃的打算。 徐叔把装好的汤圆放在桌上,对沅白道。 “过来先吃东西,一会儿再洗。” 沅白依言起身,洗了手擦干,才过来坐下。 徐叔吹着热气,语调也慢悠悠的。 “虽然府里传灵儿姑娘有心机,我倒是觉得她挺不错的。 刚才别说郡王爷,就是管家站在那,我是万万不敢这么说话。” 沅白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只是默默吃着。 徐叔看他没有接话的打算,也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说。 第二天,伶舟樾顶着黑眼圈出门。 昨晚她哪也没去,在府里观察了沅白一晚。 他睡得是真的沉,她也是真的困。 第177章 占测阁 伶舟樾一晚上观察下来,眼前的这个人除了模样……还有害羞的样子以外,再没有一点和李廷鹤有相似之处。 今日巫皇还要到观星阁去看莫邪占卜,她还是早些过去。 由于皇上将至,管事的还拨了两个人帮她尽快打扫完。 阁中的杂事做完后,下人都到后院休息,只留了几个年轻机灵的丫鬟和下人留在前院。 伶舟樾现在的身份是阿婆,自然是不可能留在前院。 而且留在前院,也不能跟着一起进入占测阁中。 现在还是得想办法潜入进去。 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换了一身丫鬟的制服,又换了一张少女的脸皮。 趁着莫邪带着其他人在前院和巫皇寒暄,她偷偷潜入占测阁中,藏在房梁上。 这个位置能看到下方莫邪占卜用的方桌。 若是想做什么手脚也方便。 她拉扯裙摆往上提,一股被人注视的阴冷感如蛇一般爬上她的肌肤。 她下意识停住动作,去找这股令她不安的视线。 她很希望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是她的错觉,但还是找到了那股视线的源头。 就在她对面不远处。 黑面具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怀中抱着剑,整个人仿佛生来就是暗黑。 现在是白日,即便他躲在黑暗中,伶舟樾还是能勉强看清他脸上的黑面具。 她浑身一僵,顿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人昨晚还想要她的命来着,她可没有忘记。 直觉告诉她不能和这人硬碰硬,得跑。 她正欲翻身而下,外面已经传来莫邪和皇上的谈话声。 伶舟樾:“……” 现在这个时候,黑面具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调整坐姿,和黑面具面对面坐着,对方也没有任何动作,算是默认休战。 气氛一时竟有几分和谐。 不过几息,莫邪就和巫皇还有几个大臣进入占测阁中。 楚鸪站在莫邪不远处,给他打下手。 巫皇和几位大臣站在方桌前安静等待。 黑面具只是坐在那不动,也给伶舟樾不少压迫感和危机感,她不由自主屏息凝气。 黑面具所求的结果和她一样。 只要边境继续打下去,就能耗光巫雨国的粮草。 他们没了粮草的支援,大顺也能没有顾忌的进行反击。 想来黑面具会在这,也是想看看莫邪有没有遵守两人的约定。 在巫皇带着人离开之前,他应该不会对她动手。 不然刚刚在她进入阁中时,他就已经出手了。 阁中燃着沉香,香味袅袅。 莫邪以三枚古铜币测算,看到桌上的结果时,眉心舒展,朝巫皇抬手作揖恭喜道。 “恭喜皇上,天佑我巫雨啊。” 巫皇一听,冷沉的面上浮出喜色。 “国师请说。” “从卦象上,巫雨此次出征是对的,且有灵童助力,破开大顺边境,指日可待,可是……” 他尾音陡然一转,巫皇的心瞬间揪起,急忙追问。 “可是什么?国师尽管直说。” 莫邪眉头皱起,喟然长叹。 “现在正是破开大顺川城的大好时辰,臣听闻允郡王最近一直关门避战。 若是错过这个时间,怕是破城不成,反而有被破之势。” 楚鸪看着桌上的卦象,眉头微蹙。 这卦象与他之前占卜的一模一样,莫邪为什么说反话? 莫邪是国师,更是他师父,而且现在还是在巫皇面前。 若是此时拆穿莫邪,就是打莫邪的脸,很有可能会害他丢了性命。 楚鸪只好低下头,憋住心中所想,让自己闭嘴。 巫皇和其他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尚书在皇上身边低声提醒道。 “皇上,实在是户部那边上报,国库内的粮草快不够了。” 他虽然故意压低了声线,但在安静的占测阁中还是能听清。 莫邪看着桌上的三枚古铜币,温润的嗓音像是带着疗效一般,能让人感觉到平静。 “虽然此次的占卜的是战局情况,其中也透露出巫雨国现在的现状。 确实,巫雨现在财政紧张,但也不是没有转机。” 听到这话,几人都露出期翼的目光,渴求他继续说下去。 “三年前,大顺国李玄辞在位时,也有过财政危机。 当时李玄辞是鼓动所有官员交出一部分粮食支援边境的将士。” 莫邪几句话,也让其他官员想起来这事,毕竟这事并没有过去多久。 “李玄辞死后,现在的顺皇继位,也是支持这一政策,甚至让商贾一起,以名利诱之。” 丞相略微思索:“国师的意思,我们可以效仿他们?” 尚书若有所思地点头。 “倒也可以,国库中还有些银钱,我们可以同时向周围的一些小国购买粮草。” 他这话一出,立刻遭到了巫皇否决。 “现在谁不知道我们在和大顺交战?谁卖给我们粮草,就是选择了立场。 现在两国之间僵持着,这个时候恰恰是他们最难做出抉择的时候。” 巫皇在看到奏章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正苦恼的事。 眼下这个困局,他们只能靠自己解决。 国师只负责给出占卜的结果,从不参与政事的讨论。 此刻静默的莫邪意外开口。 “眼下只有我方拿下一城,让其他国看到我们的能力,他们才会知道该向谁投诚。 这也是卦象上所说的,现在是个时机,一旦错过,我方只能长时间的陷入被动,甚至被迫投降。” 巫皇等人现在都被困局蒙蔽,听到莫邪这话,竟是觉得还有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 巫皇沉吟半晌,没有立刻表态,带着几位大臣陆续离开。 莫邪自然而然跟出去,送巫皇等人。 占测阁中转瞬再次陷入安静。 伶舟樾望向对面抱着剑的黑面具,冲他嘿嘿一笑。 “大哥,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睡觉了。” 她翻身而下,黑面具紧跟其后,速度丝毫不逊于她。 伶舟樾心中一紧,现在大白天的,很容易被人发现。 她在前面边逃边换上阿婆的人皮面具,朝后院跑去。 趁着从窗边钻进下人休息的通铺间隙,她快速脱下丫鬟的制服,转瞬从另外一扇门出去,顺手关上门,阻断黑面具的视线。 只要拖住他几息,不被他看到她脱下制服后,露出的阿婆的衣服就行。 她随手扔掉制服,拿出藏在走廊顶上的假发套带上,朝着下人们平时偷懒的地方跑去,在没人在意的角落阖眼假寐。 第178章 我不会剥螃蟹 她刚闭上眼三个呼吸,就感觉到那股阴冷的视线盯着她。 她一向对自己的轻功很有信心,这人居然跟上她了? 她正震惊,那股视线已经悄然移开。 但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杀意一直存在。 “哎,楚鸪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声,伶舟樾听着身旁的动静,也抬头望向楚鸪来的方向,克制自己不到处看。 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追问。 “楚鸪,这次国师的占卜结果如何?” “快跟我们说道说道。” 有几个丫鬟察觉到楚鸪面色不太好,出声讥讽。 “哎呀,不会是国师占卜出来的结果跟你的不一样,被打击到了?” “你才来多久,不过学了点皮毛,算不准也是理所应当,有什么可气馁的?” “就是就是。” 楚鸪朝他们摆摆手,一言不发,钻到火盆边取暖。 众人看他被打击成这样,也不再出声,转而聊起其他解闷。 楚鸪盯着火盆里烧得猩红的木炭,眼里没有光芒,刚才与莫邪的对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师父,为什么卦象上明明显示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却要骗皇上他们?” 若非皇上等人离开观星阁,周围又没有其他人,他也不敢问出口。 这可是欺君之罪。 传到巫皇耳中,即便是国师也是要被杀头的。 莫邪敛眸低眉朝他望来,冷沉的眼波底下没有丝毫波动。 “不该问的别问。”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楚鸪却是如芒在背。 很明显,他的师父在谋划什么事。 他的心只是动摇一瞬,很快坚定。 没有师父就没现在的他,师父想做什么,他配合师父就是。 伶舟樾注意到楚鸪的情绪低落,想来是因为今日莫邪占卜的事。 她要不要提醒一下国师呢? 这个孩子与她无冤无仇,可若是他阻拦了他们的路,即便她不动手,黑面具肯定也会动手。 倒不如告知莫邪,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留了纸条在莫邪房间,确认对方看见了才离开。 屋内。 莫邪看着手中的纸条,下意识的环顾周围。 紧闭的屋内只有他一个人。 “是那个扫地的老太太。” 黑面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莫邪脸上划过一抹愕色,很快恢复正常。 “你说钟阿婆?” 黑面具坐在桌边,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继续道。 “你府上那个打扫的阿婆,已经不是原来真正的阿婆,而是昨晚那名女子。 今日你占卜时,她也在阁中,我看到她了,可惜被她给跑了。 我刚才看到阿婆把信纸放进来,没敢惊动她,怕她又跑,比起幻术,她那个易容术更麻烦。” 想到昨晚的那个神秘女子,莫邪也不得不提起精神。 “她到底想做什么?” 黑面具摇头:“还不清楚,你自己小心些” “……” 莫邪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后脖子凉嗖嗖的。 “那我们之间的事……” “她应该不感兴趣,不然刚才就该和我谈条件。” “……”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知道打不过你,所以人家才会跑? “她交给我来解决,你安心做自己的事就行。” “好。” …… 伶舟樾回到玄王府,经历胆战心惊的一天,她现在只想睡觉。 既然巫雨国已经开始内乱,她也能轻松很多。 在莫邪的操作下,巫雨国应该不久就会自己退兵。 大顺国现在的情况,李越溪也不会穷追不舍。 但是李廷鹤…… 那个不定数,一如既往的让人头疼。 竹月的回信还没来,她还是又去了一封信,让她告知李廷鹤穷寇莫追。 鸟刚带着信条飞出院子,院门被人推开。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 “灵儿姑娘,晚膳已经好了。” 沅白说着,避开与她视线接触,进入屋内,默默摆放餐食。 伶舟樾跟随他回到屋里,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欢儿呢?” 刚才欢儿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反倒是昨日还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人,今日居然主动过来给她送吃的。 有猫腻。 “欢儿刚刚扭伤了脚,小的便擅自让她先去休息,替她过来送吃的给姑娘。” 这么蹩脚的借口都想得出来,伶舟樾都不想说什么了。 欢儿看似无害,什么都藏得挺好,但她喜欢宋九浔的心思却是忘了藏。 府内传伶舟樾留下来就是为了等宋九浔回来嫁给他,就是欢儿传出去的。 今天欢儿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撮合她和沅白。 如此在她的预算中,宋九浔回来就不会娶伶舟樾。 真是难为她费尽心思除掉自己的假想敌。 不过欢儿把沅白送过来,正合她的心意。 “那你顺便替她陪我吃饭吧。” 沅白背脊一僵,动作依旧不疾不徐。 “姑娘,这不合规矩。” “要什么规矩?你就当我是朋友就好。” 眼看这他摆放完毕,伶舟樾顺势用脚尖勾过来凳子,按着他坐下去。 沅白惊恐起身,起了几下,竟是都没起得来。 这女子力气这么大? 难怪她每天吃那么多东西。 伶舟樾双手撑在他的双肩上,感受到手底下那股反抗的力量,只是挣扎几下就放弃了。 好小的力气,确定这不是在欲拒还迎吗? 她面色狐疑,把本该属于欢儿的那副碗筷给他。 “别客气,多吃点,不够吃再让徐叔做些。” 沅白拘谨点头。 之前听徐叔说伶舟樾随和,没想到这么随和。 别说这是王府,即便是普通人家,下人也是不能上桌的。 果然是个乡下人,不懂规矩。 “我要吃螃蟹,你给我剥一下。” 沅白听到这话,忙不迭放下手中碗筷,拿起一只螃蟹,却是犯了难。 反复看了整只蟹,他却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怎么了?” 伶舟樾见他拿着螃蟹反复的看,还以为是螃蟹有问题,也跟着凑过来看。 沅白抿了抿唇,羞赧垂下头,想要遮住自己发红的脸。 “我……我不会剥螃蟹……” “……”这是在跟她装吗? 明明之前给她剥得那么积极,现在开始装上了。 伶舟樾这么一想,意识到吃东西的时候,都是李廷鹤在照顾自己。 她促狭笑问:“你是不是没吃过螃蟹?” 沅白沉默半晌,踌躇的点了两下头。 伶舟樾轻笑一声,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来,我教你。” 她放下碗筷,接过他手中的螃蟹,三下五除二就剥好了,特意把蟹肉蟹黄都放到他碗中。 “尝尝。” 沅白不知所措,没预料到伶舟樾真的会剥螃蟹,而且还把剥好的螃蟹给他。 她这是在讨好他? 想到昨日她急切的样子,沅白心中愉悦,不客气地尝了一口。 “真好吃,谢谢。” “没事。” 伶舟樾看他吃得开心,心里也高兴,又拿起一只螃蟹剥。 倏而,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她顺着窗边望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雪,纷纷扬扬。 黑面具的身影坐在院墙上,在飞雪中看着不太真切。 第179章 都说了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伶舟樾盯着那个身影,心猛地漏跳一拍,脑子晕眩。 他是怎么追到这来的? 她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来她在观星阁的身份已经暴露,不然他不会追到这来。 这是玄王府,他应该不敢在这动手杀她,更何况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 她继续剥着螃蟹,在沅白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有说有笑。 外面风雪呼啸,黑面具坐在那,融进夜色里,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伶舟樾的脑子在这一刻闪过一丝白光。 沅白就是李廷鹤,她和李廷鹤联手,还会怕一个黑面具吗? 想到这,她拍了拍沅白的肩膀,抬手指向外面。 “你看外面那个像不像一个人?” 沅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外面黑灯瞎火,但勉强能看到院墙花坛等轮廓。 可并不见伶舟樾说的像人的东西。 “哪?没看到啊。” 伶舟樾望向自己指的方向,黑面具在沅白扭头时,已经离开。 看来和她想的一样,他不会在有人的时候对她动手。 现在被他盯上,观星阁那边她是去不了了,还得提防他在暗处对她动手。 真是麻烦。 “我看错了吧,来,继续吃。” 面对伶舟樾剥好递过来的蟹肉蟹黄,沅白有些局促,耳根红透如煮熟的虾。 “灵儿姑娘,你自己吃就行,我可以自己剥。” 伶舟樾点点头:“也是,毕竟都看我给你剥了那么多次了,也该学会了。” 沅白刚松一口气,耳边又响起伶舟樾调笑的语调。 “那你怎么还抱着碗?也不给我剥一个。” 他回过神,才发现一盘四个蟹,伶舟樾已经给他剥了三个。 他连忙放下碗,拿起最后一个剥起来。 “灵儿姑娘,怎么白日不曾见你啊?” 伶舟樾吃着饭,这人果然是在意她的行踪的。 “我初来神都,难道还不能一个人出去逛逛吗?” “在神都的花销可不比偏远小镇,你日日往外跑,哪来那么多银钱?” 伶舟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反正管家会给我银钱,宋哥哥走的时候让他善待我,他不给我,我就跟宋哥哥告状。” 她偷瞄沅白。 她喊宋九浔喊得那么亲密,他居然没有一点不满,反而在偷笑暗喜。 伶舟樾:“……” 怎么感觉这个李廷鹤浓度不太纯啊? “那个沅白,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成亲没啊?” “这个倒是还没有。” 伶舟樾笑着调侃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还没成亲?” 沅白把剥好的蟹肉放到伶舟樾的盘中,擦着手叹息道。 “实在是因为穷,这才没有女子愿意嫁给小的。” 伶舟樾心中起了促狭之意,戳了戳他的肩膀,笑得羞涩。 “你看我如何?我有钱,可以养你。” 她刚说完,沅白立刻放下碗筷起身,低着头,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袖口。 “姑娘莫要说笑,小的怎么配得上姑娘。” 伶舟樾笑着拉起他的手,指尖在他手掌内摩挲,拉着他坐下。 “你看我哪像说笑?我是认真的。” 摸着摸着,伶舟樾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察觉到不对劲。 她摸李廷鹤的手时,最喜欢扣他虎口的茧。 可是这个人的手,虎口没茧,连掌心上的茧子也几乎没有。 难不成是他把茧子都磨了? 虽然有这个可能,但伶舟樾的直觉却让她越发不安。 分神之际,她的手被人反握住,宽大的手掌带着暖意,将她的手完全包裹。 “别人都说我没出息,你是第一个跟我这么说的,谢谢你。” “……” 伶舟樾心里没有一点波动和欣喜,甚至有些……反感。 她不想让眼前的人碰她。 她漫不经心抽出手,转瞬掀开桌布,连带桌上的碗盘碟筷噼里啪啦摔到地上。 沅白怔忪间,已经被她按倒在桌上。 手上的茧子能去掉,身上的陈年伤疤总不可能也能祛除吧? “灵儿姑娘,你……” 沅白还没说完,伶舟樾单手解开他的腰带,双手一扒,扒开他身上多层厚重的衣服。 看到眼前白皙单薄的肉体,她的眼瞳骤然收缩,不可置信。 “你即便是想,这也太快了吧,小的虽然身份低微,但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沅白扭扭捏捏的拉扯衣领,想要穿好衣服,拉了几下,愣是没拉动。 这个女人的力气到底是有多大? “哎……” 下一秒,沅白始料不及,急得出声叫唤。 “你干什么?都说了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也是有尊严的!” 伶舟樾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沅白的皮肤触感细腻,肌肤的温度也不似作假。 这手感……是真的人皮。 她在他的胸上使劲揉搓,白皙的皮肤被她搓得发红发烫也没让她摸出遮盖的胭脂或是覆盖的皮。 沅白涨红了脸,又挣脱不开,羞赧不已。 “你……你这样是要对我负责的。” “负责?” 伶舟樾的声音冷了几分,完全没了之前的温度和温柔。 沅白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面色微怔,竟是感觉她身上多了慑人的迫力,让人不敢直视,被迫移开视线。 伶舟樾冷笑着,面色冷佞。 “确实是应该负责,不能让你白被摸了。” 她随手掏出一小块银子,扔到他怀里,起身随意拍了拍手。 “滚吧,记得让李婆婆过来把这收拾了。” 李婆婆是她这个院子唯一一个做杂活的。 沅白拿着银子不知所措。 这女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他刚才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女人出手是真的大方,不过摸一下就给十两银子,这得够他在王府里做工好几年了。 窗外的风吹进来,冷得他一哆嗦。 回过神,他连忙穿好衣服,快速离开。 伶舟樾躺在床上,越想越气。 这个人真的不是李廷鹤! 现在大冬天的,他穿得那么多,那么厚,这才看起来体格壮硕。 扒了衣服,实际就是条瘦狗,连块胸肌腹肌都没有。 她见过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还是头一次栽在穿衣有肉,脱衣瘦成狗的。 气死。 李廷鹤在她还能安心些。 若是他没在神都,她是真怕栽在那个黑面具手里。 次日天未亮,她摸着黑出府。 翻墙而出没走几步,就看到巷子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杀气腾腾。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即翻墙回玄王府。 第180章 我让你坐了吗? 雪下了一夜未停,到早上还在下。 外面天寒地冻,黑面具不会就这么在外面守了一夜吧? 这毅力,要是跟她求婚她都同意了,可要她的命,这是万万不能的。 伶舟樾吃了些早点,又试着从其他地方翻墙。 黑面具也不知道猫在哪个角落盯着她,她刚冒出个头,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默默缩了缩脖子,把跨出去的腿收回院墙内,回屋。 虽然她在观星阁的身份暴露了,但她还可以去接她的其他眼线给她的信。 现在黑面具在外面堵着,她想出去接信都困难。 还是易容出去吧。 伶舟樾易容成玄王府里的丫鬟,为了保险起见,从后门出去。 关上门一转身,黑面具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饶是她胆大,也还是被他吓了一跳。 她好奇多看了他两眼,装作不认识他,从他面前走过。 黑面具盯着她看了片刻,又继续盯着王府。 那股威胁的视线甫一从她身上离开,她感觉身上都轻松不少,松了一口气。 黑面具耳朵微动,察觉到刚才走过去的丫鬟呼吸不对,斜眼睨去。 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的速度提快了些。 他眼眸微动,正要跟上去,王府后门再次被打开。 沅白鬼头鬼脑的从里面出来,看到黑面具时吓了一跳,谨慎打量了他两眼。 见黑面具没说话,沅白也没多嘴,回身关门时,他还特意朝里面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关上门。 黑面具看着他离开,眼底神色逐渐暗沉。 …… 伶舟樾取得信,看了里面的内容,都没什么新鲜的事。 也不知道莫邪和那个黑面具到底在谋划什么。 最要命的是她什么都不知道,黑面具还盯上她。 最近还是低调点,天也冷了,她就好好待在王府里吧,想来过不了多久,宋九浔应该就会回来。 她在糕斋选着糕点,意外从窗边看到在街上走过的沅白。 他不是李廷鹤,伶舟樾对他也没兴趣,自然也没多在意他,低头继续选糕点。 在她低下头后,穿着黑袍的黑面具正好从窗边过去,不远不近的跟在沅白身后。 伶舟樾选好糕点,让店小二打包好,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王府,她竟是没有看到黑面具。 他不会是走了吧?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有耐心还是没耐心。 既然想杀她,那也应该是想办法引她出来杀才是。 哪有想杀她却把她堵在王府里不让出的道理? 她摘了人皮面具,进入后门,陡然顿住脚步。 能和莫邪谋划,这人的脑子应该不简单。 可他这么做,到底是想做什么? 想了半晌,伶舟樾也想不明白。 外面实在是冷,她还是决定先回屋。 因为管家的吩咐,李婆婆拿了不少炭火过来。 伶舟樾将她和欢儿叫到屋内取暖,又拿出刚买的糕点,和她们分享。 距离拉近,老人家的话也多了起来,说起玄王府之前的事,话题一起,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午膳时间。 伶舟樾想着厨房那边应该已经做好午膳,正要让欢儿去取膳食过来,紧闭的屋门忽然被人敲响。 李婆婆连忙站起身,和伶舟樾拉开距离,低头勾背,不敢看门的方向。 欢儿亦是这般,连忙起身退到伶舟樾身旁。 “灵儿姑娘,小的送午膳过来了。” 欢儿一听,脸色喜色不加遮掩。 “姑娘,是沅白送吃的来了,我去开门。” 欢儿很高兴沅白过来,伶舟樾也不戳穿她。 放沅白进来后,欢儿拉着李婆婆对伶舟樾道。 “姑娘,那我们也下去弄东西吃了。” 伶舟樾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李婆婆欲开口,但欢儿动作更快,迫不及待拉着李婆婆快速离开,还不忘给伶舟樾和沅白关上门。 李婆婆被她这么一打断,想说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沅白拎着食盒,将菜碟摆放好。 “今日需要小的陪姑娘用膳吗?” 看着桌上其中一盘虾,伶舟樾想到昨天那盘螃蟹大部分都跑到他肚子里了,心里就气。 更气的是,还都是她剥好送到他嘴边的。 李廷鹤都没这待遇! “行。” 沅白听到这一声,拉着凳子坐在她身旁。 伶舟樾眉头微蹙,斜睨着他,目光不善。 “我让你坐了吗?” “……” 沅白眼底流露出不解和委屈,但也没多话,乖乖站起身。 伶舟樾一脚踹开凳子,力气没个轻重,凳子“哐当”倒地。 空气中低气压瞬间低了不少。 沅白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弯腰摆好凳子,继续局促地站在伶舟樾身旁。 伶舟樾拿起筷子,指向盘子里的虾。 “我要吃那个,给我剥。” 沅白眼神微动,羞涩道。 “那个……小的不会,要不姑娘像昨日那般教教小的?” 伶舟樾眉头一皱,脾气瞬间上来。 “这不会那不会,你哪来的脸留下来陪我吃饭?” 她一指门口,怒声呵斥。 “去,外面三十个俯卧撑,做完滚回厨院去。” 沅白神色微怔,但也没有辩驳什么,转身走出屋子。 伶舟樾发泄完,忽然反应过来,他走了,谁给她剥虾? 她又连忙开门望向外面。 风卷着雪扑面而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刚停了一会儿的雪这会儿又下了起来,而且比昨晚下得还大。 李婆婆刚刚扫出来的一条小道,转眼又覆上一层薄薄的积雪,遮盖了青石板。 沅白在风雪中,俯卧在地上,双手撑地,运动的速度算不上快。 “赶紧做,做完滚回来给我剥虾。” 喊完后,伶舟樾“嘭”的关上门,捂着脸赶紧跑到火盆边。 她的脸被风雪这么一吹,好像都冻僵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拍打衣裳的声音,很快门被推开,沅白进来。 伶舟樾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这么快就做完了吗? 想到他那个细狗身材,她有些后悔没叫人盯着他。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角落木架上放着的盥洗盆。 沅白看懂了她的意思,走到盥洗盆边,将手放进去。 更冰冷的温度覆上手背。 他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一下,很快洗干净,擦干。 他站到伶舟樾对面,似是故意与她拉开距离。 他骨节分明的五指被冻得通红,颤微微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只虾,拿在手中,半天下不去手。 伶舟樾看他这样,嘴角下撇,不情不愿拿起一只虾剥起来,给他做示范。 “看好了。” 伶舟樾演示一遍,冷着的脸在剥完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会了吗?” 难得看到她好脸色,沅白紧绷的神色也缓了缓,嘴角微扬。 “会了。” 伶舟樾点头,把虾肉塞到嘴里,抬着下巴示意他。 “剥吧。” 沅白愣了愣,看着她咀嚼的动作。 怎么跟昨天的不一样? 伶舟樾看出他眼中的疑惑,歪着头好笑的看着他。 “在想什么?” “没……没……” 沅白有些结巴,收回目光,赶紧剥虾,不敢多言。 第181章 做五十个俯卧撑 今天这女人怎么和昨天不太一样?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不太可能吧? 屋内虽然暖和,但沅白的手还是冰冷发颤,剥一只虾要费不少时间。 等他剥完整盘虾,伶舟樾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姑娘,已经剥好了。” 伶舟樾揉着微涨的肚子,看着盘子里剥好的虾,目光落到他畏畏缩缩的身上时,越发没胃口。 “我吃饱了,端给欢儿和李婆婆吃吧。” 说完,她顺便打了个饱嗝,起身回里屋休息。 沅白怔愣,看着面前剥好的虾,像是想通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拿起一只虾吃起来。 味道还不错。 伶舟樾突然拉开里屋的门,探出一颗头,美眸圆瞪。 “谁让你吃的,出去五十个俯卧撑。” “……” 这次伶舟樾亲自看着,一个个数,不让沅白有机会偷懒。 居然敢吃她的虾,她说过给他吃了吗? 这小子还真以为她看不出来,他就是故意接近她。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有没有受人指使,但她不高兴,他也别想好过。 意外的,沅白做俯卧撑的速度看着不快,但不一会儿就做好了。 他面色发红,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因为运动所致。 看来这小子刚才还真没偷懒。 她没有不停找麻烦的本事,暂且先放他走了。 回到里屋,她烤着暖烘烘的炭火,不由得感叹。 没看出来啊,身材不怎么样,几十个俯卧撑下来,连带大喘气都不喘的。 等等…… 怎么好像哪不太对? “欢儿!” 她朝外大喊一声,欢儿听到后,立刻赶进来。 “姑娘,怎么了?” “去,把沅白给我叫我过来。” 刚刚伶舟樾体罚沅白,欢儿也是看到的。 现在又把人叫过来,莫非是她还没玩够? 欢儿默默在心里为沅白默哀三息,也不敢耽搁,立刻出去找人。 伶舟樾盯着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火炭,努力回忆今天沅白的表现。 沅白有点姿色,想引起她的注意但绝不会主动。 今天的沅白,除了多了些主动,她总觉得他身上有哪些地方跟平日有些不太一样,可就是说不出来。 不一会儿,欢儿回来了。 不过只有她一个人。 “姑娘,厨院的徐叔说沅白出门去买冻疮药去了,现在不在府里。” 想到刚才他那双冻得通红的手,伶舟樾眼底眸光暗了暗。 “他来了,立刻让他来见我。” “是。” 欢儿应道,并没有急着退出去。 她站在门边踌躇半晌,伶舟樾也看出她是想说些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吧。” 欢儿虽然有心眼,但没多大胆子,这也是她没有换掉欢儿的原因。 “那个……我看姑娘挺喜欢沅白的,今日为何罚他?” 欢儿说这话时,一直在偷偷观察伶舟樾的神情。 看不出她的喜怒,欢儿顿了顿,又改口道。 “要是我会错了意,还请姑娘责罚。” 作为一个下人,最忌猜测主人的想法。 有时候猜对或许会让主人开心,讨到一些赏赐。 可大多数无论猜对还是猜错,都会引来主人的不满。 欢儿能在王府里做事,自然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她当着她的面这么问,看来她给他们的印象真的挺平易近人的。 “我看他长得确实不错,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替你们做主。” 沅白长得再好,也征服不了欢儿的野心。 欢儿面色一僵,连忙出声求饶。 “姑娘误会了,我对他并非有意,只是为姑娘着想。” 伶舟樾冷笑出声。 她向来最讨厌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我的事,就不需要你为我操心了,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征求你的意见。” 见伶舟樾没有追着她不放,欢儿提起的心这才放下。 “是。” 晚上的时间,沅白又送晚膳来了。 伶舟樾抱着手盯着他的后背,又觉得他好像又正常了。 “姑娘,膳食已经送到,小的先回去了。” 看看这矜持的样子,这才应该是沅白。 当然,也有可能是白天她罚得太狠,他怕了。 “等等……” 伶舟樾的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开,掏出十两银子,放到桌上。 沅白一看到银子,双眼放光,目光黏在上面就移不开。 “姑娘,你莫不是……还想……” 想到昨日的事,沅白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事你可不能跟其他人说。” 他边说着,边忸怩脱掉衣服,露出白皙光洁的皮肤。 就这二两肉的身材,伶舟樾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她嫌弃撇开视线,声色冷冽。 “穿上。” 沅白愣了愣,依言照做,目光不舍地看着桌上的十两银子。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是要小的做什么事吗?” 伶舟樾抬了抬下巴,指向外面。 “去外面,做五十个俯卧撑。” 沅白嘴巴张大,不可置信。 “现在?” “不然呢?” 沅白明显是不想,可看到桌上的十两银子,他艰难咽了口唾沫,犹豫半晌,才下定决心。 “好。” 外面的风雪呼啸声仿若野兽的呼叫,令人心惊。 欢儿见沅白又被体罚,连忙来到伶舟樾身边。 “姑娘,这么罚,以后谁还敢送膳食来我们院子啊?” 伶舟樾双手揣在暖和的护手中,下巴微抬,睥睨的目光让欢儿缩了缩脖子。 “这不是还有你吗?不然我留你在这作甚?” 欢儿被她这话怼得没了话应答。 最近几次都是沅白送来膳食,她都快忘了,之前可都是她去厨院把膳食带过来。 其实她就是想有个人帮她分担点事,她在这么冷的天也能偷会懒。 伶舟樾没理会欢儿现在在想什么,目光落在沅白身上。 和白日不同,现在的沅白做个简单的俯卧撑,不仅动作不规范,而且还做得很慢,做两三个看着就快不行了。 硬撑着做了五个,他体力不支的趴在雪地里。 一想到那十两银子,他咬咬牙,又爬起来继续。 坚持了两个,他又重新累趴倒在雪地中。 与白日一对比,就是欢儿和李婆婆也看出不对劲。 第182章 大顺细作 欢儿忍不住出声问道。 “沅白,你白日时不是能连着做好几十个吗?是今天太累了吗?” 听到欢儿这话,沅白发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就说,灵儿姑娘怎么突然让他做俯卧撑,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他又不是那个人,自然没办法一口气做那么多个俯卧撑。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得罪的灵儿姑娘,害得他一起受这个罪。 踩雪的脚步声朝他逼近,等他察觉时,伶舟樾已经站在他面前。 “说说吧,白天那个人是谁?” 沅白面色惨白,对上伶舟樾的目光,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去。 “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他撑起身子站起身,不在意的用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双手拍掉身上的雪,始终不敢看伶舟樾的眼睛。 “不说是吧?最近大顺和巫雨大战,我合理认为你是大顺派来的细作。 你说要是这么把你送进大理寺的地牢里,你这身板……” 她说到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 “能在里面撑几天?” 沅白如坠冰窖,惊恐瞪着伶舟樾,仿佛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 “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我哪是陷害你?” 伶舟樾笑颜如花,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危言耸听。 “我曾有幸见过大顺现在的摄政王一面,你知道吗,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都以为是我看花眼了。” 沅白双腿仿佛没了知觉,皮下的血液近乎凝固般冰冷,连呵出的气都是冷的。 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那个人,也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灵儿姑娘,现在连带着害他也要变成敌国的细作。 也不知道敌国那个什么摄政王是不是真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现在他是真的死定了。 “想来朝堂上的将军里,应该有人在战场上见过大顺的摄政王,让他们一看便知你是不是细作。” 伶舟樾的话如同魔音一般在他耳边萦绕。 即便他真的和那个摄政王长得一模一样,可他也不是他啊。 沅白心中的恐惧达到顶点,僵硬没有知觉的双腿扑通跪在雪地里,双手死死拽着伶舟樾的裙摆,颤着声嘶哑道。 “灵儿姑娘,我知道你是看上我,我求你别这么对我,我会死的。” 欢儿听到这话,下意识去看身旁的李婆婆一眼。 看到她眼中的震惊,她心中一喜。 再看向伶舟樾,她发现伶舟樾居然在笑。 她不是没看上沅白吗? 还是说,她果然是骗她的! 沅白这张脸,是个女人都抵挡不住吧。 伶舟樾垂眼俯视跪在她身下的人,神色淡漠。 “那你如实交代,早上都去做了什么,遇见什么人,那个长得和你相像的人到底是谁。” 风雪中,伶舟樾眼中的寒霜比空气中的温度还冷,用沅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想到大理寺不见天日的地牢,还有里面惨烈的叫声,沅白的精神彻底被击溃,如实交代。 外面风雪大,伶舟樾也没吹冷风的习惯,让所有人进屋。 “小的今早趁着无事,到赌坊去玩了两把,被人误以为出千,还被抓起来审问,不过后面他们也查清了,放了小的回来。 回来后听徐叔的语气,在小的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个和小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厨房帮忙。 因为他帮小的干了不少活,小的也出于私心,没有追问徐叔。” 沅白泪声俱下,不像是说谎的模样。 事实上,他确实隐瞒了一部分。 要是让他们知道,是那个人给了他银子,代替他进入玄王府一段时间,即便他不是细作,也会被当成同伙。 伶舟樾撑着侧脑合着眼,手放在火盆上方,半晌也没换动作,像是睡着般。 李婆婆过来,小声在伶舟樾耳边提醒道。 “姑娘,此事恐怕不简单,不如交给管家处理。” 伶舟樾看着眼前的人用和李廷鹤一样的脸哭得涕泗横流的窝囊样,越看越觉得心烦。 李廷鹤要是在她面前哭成这样,她能给他两个大耳巴子。 这人不可能是李廷鹤。 那今日白天那个是吗? 这个念头冒出,立刻被伶舟樾否决。 她现在已经被黑面具盯上,那晚黑面具还看到她给沅白剥螃蟹。 说不定这些都是黑面具的手笔。 看来,待在王府里并非完全的安全。 她阖眼思索后点点头。 沅白被李婆婆带下去,欢儿心有余悸的关上门,添着炭火小心翼翼问道。 “姑娘,咱们王府里……真有大顺的细作吗?” “谁知道呢。” 她自己就是一个。 还有其他人,她也不意外。 倒是竹月的信,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沅白和徐叔被带去问话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王府中做事。 这事管家自然是让知情的人都管住自己的嘴。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伶舟樾蜗居在王府中,呆了一个月。 现在天冷,连鸟都懒得飞出窝,她连培养个亲信的机会都没有。 偶尔出去收信,也会遇见黑面具堵门。 沅白还是会到她的院子送来吃食,不过他对她态度,变得避之不及,害怕和她接触。 李婆婆像是已经忘记那晚的事,只专注做自己的事。 欢儿看伶舟樾的目光一天变一个样。 估计欢儿已经怀疑过她会不会是大顺的细作,帮她整理屋里东西的时候都细致不少,应是想找到什么证明她是细作吧。 竹月来信,李廷鹤确实已经不在军营,这事在军营中也只有几个将军知道。 伶舟樾想过李廷鹤可能来了神都。 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来找她。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些什么。 边境的事,正如黑面具和莫邪商议的那样。 宋九浔承受着压力,没有同意发动进攻,因此被勒令回神都。 而在他回来的途中,顶替他位置的大将军发动进攻,却是中了大顺的陷阱,输得一败涂地。 大顺的军队乘胜追击,巫雨兵败如山倒,一连丢了四座城池。 伶舟樾坐在前堂,烤着火盆,目光一直望向外面。 等到天黑,才看看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蹙着眉头,语气不忿。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没记错的话,你早上巳时就已经进了城门。” 今日是宋九浔回来的日子,伶舟樾才会特意等在这。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一直坐在这等我了。” 伶舟樾眉头一松,歪着头,耸了耸肩。 “确实,要是让我知道他们敢扣下你,我也不介意掀了他们的大理寺。” 今日一早宋九浔刚到,就被守在城门的大理寺的人直接拉去接受审讯。 第183章 你是在说你没我心狠手辣吗 宋九浔嘴角勾起,笑了笑。 管家也让人上菜。 屏退其他人后,两人之间虽然不说话,但气氛融洽。 默默吃到一半,宋九浔先开口道。 “这些日子在神都可还玩得开心?” 想到悬在头顶随时会掉落下来的那把刀,伶舟樾呵呵一笑。 “能开心得起来才怪。” 宋九浔将剔了鱼刺的鱼肉放到她碗中,不解道。 “是府里让你不舒服?” “都有吧。” 伶舟樾瞟了他一眼。 宋九浔眼底光芒黯淡,沉默片刻,才出声道。 “无妨,从现在起,有我在,麻烦应该会少些,也算是你陪陪我吧。” 伶舟樾看着碗里的鱼肉,没有动。 前几日得知眼下战局,她大概猜到当初宋九浔说的那个三个月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你压根没必要为了他们留下来,不如现在跟我走吧。” 她话音落下,斟满酒的酒杯也放到她面前。 “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好像也很久没陪你喝了,今晚陪你。” 宋九浔端起酒杯,举在半空。 伶舟樾望着他,他脸上的笑很浅,很真。 她端起酒杯,随便和他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你从不欠巫雨国任何,没必要为他们留下来。” 眼前前线战局已经崩盘,大顺大军长驱直入,深入巫雨腹地,如入无人之境。 发展到眼下这情况,仅仅只是从宋九浔卸任到回神都这段时间。 而本无罪的宋九浔却因为一个不遵天意,就要被问罪,实在荒唐。 巫雨国库中的银钱都被用来修建庙宇,用于祈福之用几乎快空了。 国中擅长作战的人更是少,压根抵挡不住大顺的虎狼之师。 她说着话,宋九浔已经提着酒壶给她又斟了一杯酒。 “不说这些,我许久没有回来,你在神都也玩得差不多了,不如从明天起,你带我在神都转转?” 宋九浔一再岔开话题,伶舟樾心里越想越为他感到不值。 “要是没你,巫雨估计现在就被打穿了,你好心回来帮他们,结果他们呢?什么都看天意,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会回来,都是被人设计的?” 伶舟樾本来不想跟宋九浔说这事,她巴不得巫雨内乱。 但现在她改变了想法。 她跟宋九浔相识那么久,虽然他坑过她不少,但也帮过她很多。 要是能说服宋九浔,让他离开这再好不过。 宋九浔指腹摩挲着酒杯边缘,深沉的眼底叫人看不清。 “樾,我不是你,你可以狠下心丢下你的族人,但我没办法。” 伶舟樾面色怔忪,盯着宋九浔的侧脸,怒火堵在胸口,几乎冲上灵台,理智又让她冷静下来。 她脸上神色变了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是在说你没我心狠手辣吗?” 她不仅抛弃了她的族人,还亲手将他们送葬。 伶舟樾现在想起那天,脑子都是晕乎的。 她想不起她具体是怎么杀死她的族人的,只记得脚下的每一步都是血,和贺衔之死在她怀里的样子。 可那个时候她能怎么办? 她也很无助。 她无法劝说族人放弃对皇室的仇恨,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加入他们,每天活在被仇恨包裹当中,更不想看到因为族人们掀起的腥风血雨威胁到社稷的稳固。 宋九浔沉默着喝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伶舟樾目光锐利,见他没有辩驳的打算,不由得冷笑。 “行,是我自作多情。” 她喝下手边的酒,酒杯重重搁在桌上,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她又转了回来,拿起桌上中间的一整只烤鸡,边吃边回院子。 宋九浔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光芒暗了暗,没有要解释的打算,沉默着继续喝酒。 他自然知道,这次皇上传他回来,是被人算计。 可他也没有办法。 在巫雨,他本就独木难支。 即便有不少他父王以前麾下的将领愿意听从他的调遣,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可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他能做的,一直都是有限的。 结局,早已注定。 无法更改。 管家见堂中只剩宋九浔一人,进来朝他行了一礼。 “郡王,灵儿姑娘今日在这等了你一天了,听说郡王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她一直很担心。” “嗯。” 宋九浔轻轻应了一声,情绪没有太大波动。 管家又把最近在王府中发生的事汇报在宋九浔,包括有人代替沅白潜入府中的事也没落下。 宋九浔边吃边慢慢听着,听完后不紧不慢道。 “带沅白过来给我看看。” 沅白第一次见到宋九浔,行了礼后一直低着头,不敢正眼看面前的人,只敢用余光偷偷瞄。 对方虽然看着比他小些,但身上气质透着一股难以抵抗的肃杀之意,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于他的脚下。 宋九浔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倒还真和伶舟樾说的一样,果然和李廷鹤长得一模一样。 “下去吧。” 沅白还以为宋九浔要见他,是因为灵儿姑娘在他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什么,已经做好为自己争辩的准备。 完全没料到宋九浔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他回去。 总不可能是宋九浔闲着无聊,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吧? 他忐忑地偷偷看向管家,管家也是给了他一个让他下去的眼神。 他惴惴不安退出正堂,心里惶恐。 等人走了,门重新关上,管家才开口。 “郡王,他长得真的和大顺那个摄政王很像吗?” 管家知道,宋九浔之前在大顺待过,也去过盛京,说不定真见过那个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战场杀神。 “确实是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应该不是那个人。” 管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想到有人冒充沅白进入过王府,他的心又提起来。 “那……那个冒充沅白进我们王府的……” 宋九浔听出他的猜忌,给他一个笑,让他安心。 “应该只是易容罢了,大顺摄政王身份何等尊贵?况且他不在大顺呆着,跑到我们王府作甚?” 等到宋九浔这么说,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九浔盯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廷鹤肯定已经在神都。 那个冒充沅白进入王府的,说不定还真是李廷鹤本尊。 第184章 通敌 翌日。 伶舟樾躺在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欢儿的声音忽而在她耳边响起。 “灵儿姑娘,郡王来了。” “……” 伶舟樾还在半梦半醒间想着找李廷鹤,听到这话才勉强清醒过来。 “不见。” 她拉着被子,继续窝在温暖乡里。 大冬天的早上不睡觉,简直就是浪费时光。 宋九浔站在门边,朝欢儿挥了挥手。 欢儿见了,听话地出去关上门。 “我还说趁着早上空气好,带你去辰光楼吃早点,辰光楼的小笼包,蒸饺,豆汁儿据说都还挺不错的。” “……” 伶舟樾不争气的肚子听到吃的,立刻叫起来。 即便隔着被子,声音也传到宋九浔耳中。 “你即便是不想理我,也得为你自己的肚子着想吧?” “……” 伶舟樾裹着被子坐下来,艰难转过身面对宋九浔,面色为难,连说话都带着股阴阳怪气。 “哎呀,郡王多清高,多了不起啊,怎么能让郡王纡尊降贵和我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一起吃东西呢? 要是我一个不小心杀了郡王,那可真是大罪过,毕竟我杀人不眨眼,连自己的族人都杀个精光。” 宋九浔看她的小心眼病又发作了。 “我昨晚不是那个意思……” 伶舟樾见他要开始洗了,从被子交叠的领口处伸出手掌,示意他停住。 “郡王不必多说,我今天就走,后会无期。” 宋九浔在这个时候回到巫雨国,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抉择。 若巫雨国没了,他也绝不会独活。 这是他与伶舟樾最大的不同。 伶舟樾渴望生,在杀了她的族人们之后让她自戕,那是绝不可能的。 “就当是陪我。” 伶舟樾动作一顿,听出他语气里竟是带着求人的语气。 她的心一软,斜眼横睨,言简意赅。 “出钱吗?” “你可以开个价。” 这段时间她吃喝住行都是记在王府的账上,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那就每天一两吧,吃喝住行得你包,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若是不小心杀了你,你也不许追责。” 宋九浔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看来,你已经有杀我的打算了。” “……”她不过就是说着玩的。 她还从未和宋九浔正经交过手,真要打起来,能不能打得过他还真说不准。 “行,只要你能杀得死我,我就不追责。” 伶舟樾抿了抿唇,伸着脖子好奇问道。 “那要是杀不死呢?” “那你死在我手里,你也不能怪我。” “……”伶舟樾无语的翻了白眼:“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懂得怜香惜玉。” 宋九浔笑了笑,起身朝外走,回身关门前提醒道。 “赶紧换身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伶舟樾起身,拿起床边的衣服穿上,不多时听到外面传来沅白的声音。 “见过郡王,小的是来给灵儿姑娘送早膳的。” “拿回去吧,今日我和灵儿去外面吃。” 伶舟樾生怕沅白走了,拉开卧室门的一条缝,边穿衣边朝外喊。 “宋九浔,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像李廷鹤?” 正要走的沅白听到这话,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他最近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也没得罪她,她怎么还把他往死路上推啊? 想到被当成大顺的细作关到大理寺的地牢,沅白的腿就不争气的软了下来,扑通跪下。 “郡王,小的真不是那个什么李廷鹤,小的从小生在巫雨,长在巫雨,是地地道道的巫雨人啊。” 宋九浔淡淡望向伶舟樾:“你看看你一句话把人家吓成什么样?衣服穿好了吗?” 伶舟樾撇了撇嘴,系好衣带披着大氅走出,看向跪在地上的沅白。 这窝囊样真是越看她越心烦。 “起来,我说的是像,又没说你真的是,看给你紧张得……” “……” 沅白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能不紧张吗? 伶舟樾走出屋门,足尖轻点,踩着花坛越上墙头,飞到屋顶上。 这一操作看呆院子里的人。 宋九浔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脸上也没有太多震惊情绪。 “你这是做什么?” 伶舟樾站在屋顶上,眺望整个王府和王府周围,并没有看到黑面具。 不过王府外倒是多了好些可疑的人。 “最近一直有个带黑面具的人守在王府周围盯着我,也不知道是想杀我还是怎的,是不是你派来的?” 黑面具明显是和莫邪一伙的,而且和宋九浔是处在对立面。 宋九浔的行动阻碍了他们的其他计划,他们不得不让设计让宋九浔回来。 所以黑面具不可能是宋九浔派来的。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试探宋九浔。 “这我不清楚,我可没那么闲。” 他走入院中,置身雪景,一身的白仿佛也融进雪色中。 “管家说你没怎么出去玩,我还有些不太相信,还以为你是顾及面子,晚上才会偷偷溜出去花天酒地,没想到你竟是因为这个原因,真乖乖待在王府了。” 伶舟樾见不见黑面具,心中犯起狐疑。 黑面具日日盯着她,怎么就今日不盯了? 莫非是和宋九浔回来有关? 宋九浔回来,想必他该和莫邪相商下一步计划。 她飞下屋檐,跟上宋九浔。 “那个人没看到,王府外可疑的人倒是多了不少,是不是来盯着你的?” 宋九浔缄默不言,抬脚往前走。 伶舟樾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两人坐马车到辰光楼,要了一间包间。 热腾腾的煎饺小笼包被端上来,还未打开屉盖,就已经能闻到里面飘出的香味。 她乐得大快朵颐,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 之前在王府外那些可疑的人,都跟到了楼下,看着人数少了些,想来少的那些大概是进了辰光楼。 “那些是大理寺的人?” “皇清卫的。” 宋九浔这次倒是没有隐瞒,但也没有说出更多。 皇清卫是皇帝一手建立,只听从皇帝调遣。 伶舟樾没想到不过一个简单的占卜,竟是让皇上疑心起宋九浔。 明明刚到神都时,皇帝还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两人聊了那么久,还对宋九浔委以重任。 这个老糊涂…… 她最讨厌他这答话方式,还得她一个个接着问。 不过换做是她,她也会这般。 “你这次回来,大理寺给你安了个什么罪名?” 若宋九浔真的无事,今日就该进宫面圣,说不定晚上就能奔赴前线。 但现在他被皇清卫监视,还坐在这和她吃早膳,这就很有事。 “通敌。” 伶舟樾豆汁刚喝进嘴里,被呛了一口。 她感觉鼻孔里都有豆汁那味。 “你不过是按兵不动,这也能扯上通敌?” 伶舟樾墙都不服,就服这巫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