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抉择[足球]》 第1章 Chapter 1 2015年，伦敦，深秋。 陆灵在地铁里睡着了。从东伦敦坐到西伦敦，一路坐的她昏昏欲睡，脑中断断续续回想着刚刚跟陆允桂的对话。陆允桂还是那个样子，可能老了点儿，又好像没什么变化。她想着他那张脸，觉得他真可怜啊，可是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老婆跟人跑了，赌球输光了几乎全部家当，又不是她的错，也许她该感谢他把她抚养长大。 陆灵晃了晃脑袋，想赶紧过滤掉这些。她拿起旁边空座上的地铁报翻到体育版，在轰隆隆声中看了起来。 报纸上也在说qpr可能换帅的事情，连候选的几个继任者都列了出来。她跟陆允桂说她不知道拉姆塞是否会下课，那是假话。她不可能透露任何消息，更何况是透露给她的赌鬼老爸。拉姆塞下课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继任者是谁，她是真不清楚，媒体也不可能比她知道更多。陆灵翻过那一页，《london evening standard》说的更不会靠谱。 出了地铁，风比之前更大，陆灵裹紧了风衣。她越走越快，心中烦闷，路过黑马十字的时候，停了几秒，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酒馆里人很少。 这是家是典型的英式小酒馆。以红黑为主的两层楼建筑，外墙上间隔着挂着几篮鲜花。酒馆外面有四个木质桌台，不过现在那里空无一人。室内的装修很朴实，若说有些特色吧，那便是每面墙上都挂着一张与女王公园巡游者足球俱乐部有关的旧照片。而酒馆中央悬着的蓝白条纹的旗帜正是该队队旗，上面有三个骄傲的字母，球队的简称——qpr（queens park rangers）。不难想象比赛日的时候这里坐满球迷的场景。 陆灵在吧台要了一杯长岛冰茶后便坐到了离电视最近的桌子。 电视上天空体育台正在播上赛季的英超集锦，她认真盯了会儿屏幕后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低头在本子上画起图来。 如果不是女酒保琳达的一声惊呼，她也不会抬头。 “哇哦——” 进来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看上去很高大，不过陆灵猜他的真实身高也就一米八上下，大概是因为腿长而显得人很修长。黑色微长卷发配上雕刻般的五官，是再典型不过的拉丁帅哥模样。他穿着深蓝色条纹西装，没有系领带，西服也没有系扣，里面的白衬衣开着领口。 陆灵觉得他有些面熟，但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如果不是该死的喝了一大杯长岛冰茶的话，她的脑子一定可以转的更快一点。 之前还倚着吧台玩手机的女酒保琳达已经凑了过去。这种男人即使对于琳达这种阅男无数的女人而言也不是那么常见，“漫长的一天啊，哈？想来一杯什么呢，迷人的先生？” 男人扫了一眼酒柜，然后看向女酒保，露出礼貌的微笑，“一品托嘉士伯，谢谢。”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浓重的欧洲口音，听上去有些性感又有些好笑。 听着他的口音，陆灵猛然想起她在哪里见过他了。 就在今天的地铁报上。 西班牙人尼古拉斯-弗洛雷斯-加西亚——所有传闻中最不可能成为下任qpr主帅的人。《london evening standard》把他放在候选人中的最后一个。 不过，不管传闻如何，如今这个人都出现在离球队主场这么近的酒馆里了，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呢？ 陆灵拿出手机，本想上推特看看消息，但蹦出来的短信已经告诉了她想知道的。 “拉姆塞走人，弗洛雷斯接手。”——来自派崔克-安柏 这是半小时之前的消息，看来就是她在地铁上的时候官宣的。 尼古拉斯，三十三岁。往后退十年，他是西甲炙手可热的天才后腰，效力于马德里竞技。可惜因伤早早退役，自此步入教练行业。他给安切洛蒂当过球探，也曾给穆里尼奥打过几年下手。然而在穆里尼奥离开皇马之后，他却没有跟随葡萄牙人去到斯坦福桥。尽管尼古拉斯资历匪浅，本身也是职业球员出身，但他毕竟还没有独自带过队。 qpr的高层做了一个大胆的选择。 陆灵还没打定主意是否要过去打招呼，不过那边女酒保与新老板的谈话已经是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里。 “刚来伦敦吗？天气真不怎么样，对吧？” “我觉得不错。” “我很喜欢你的西装。” “噢是吗？谢谢。” “很搭你的眼睛颜色……” “好的。” “我是说……” “抱歉，女士，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我今晚没空。” 琳达愣了一下，回过神时，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她想骂上他几句，可这位拉丁先生的注意力已经跑到了正在播放进球集锦的电视上。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说了过分的话。琳达摇摇头，去了吧台另一边。 陆灵听到最后一句时回了下头。她有些难以想象这个人统治更衣室会是哪番模样。 “你刚刚的表情是在批判我？”尼古拉斯悄无声息地走到亚裔女子身边忽地说道。 陆灵扭过头来，见男人盯着自己，才确定他是在跟她说话。 她撇了撇嘴，“也许吧。你得承认，这么对待一位女士不是绅士所为。” “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不想浪费她的时间。当然，我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公平地说，眼前亚裔女子的五官极为对称，身材姣好，虽然有点生人勿近，可却也容易激起男性的征服欲。只是相遇的时间地点都不太对。 “喔喔喔，弗洛雷斯先生，相信我，我一点儿也没有那个意思。再说了，是你先过来跟我说话的。”陆灵连忙打断他，一双黑瞳里尽是不可置信，这世上竟有这么自恋的人。 “ok。”尼古拉斯耸了耸肩，一点儿也不尴尬，也一点儿都不惊讶。“原来你认识我。” 陆灵微微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正式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克里斯汀-陆，中文名是陆灵，也是qpr的教练。” 他站在她的桌边，瞥了一眼她桌上的笔记本，尽管昏黄的灯光看不清楚什么，但陆灵垂了下眼，还是下意识地遮了一下。 西班牙男人嘴角噙出一丝笑意，“你好。”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昂着头看起天空体育台的节目来，并没有要跟她聊天的意思。 这男人似天鹅，好一副骄傲欺凌的姿态。很好看，但讨人厌。 吧台另一边的琳达冲陆灵做了个口型，“jerk.”她点了下头，确实是个混蛋。 电视画面播到上赛季曼联的一个进球，洞穿的正是qpr的大门。鲁尼在禁区前把球给到边路套上的瓦伦西亚，瓦伦西亚再在边路把球精确给到禁区里的费莱尼脚下，费莱尼原地摆腿把球轻松打进。禁区里的qpr防守球员像树桩一样，几乎没有反应。 “中场与后场缺乏层次感，后场几乎所有人都退守到了小禁区，这完全是一团糟，怎么可能不被进球？对手别说是曼联，就是桑德兰，也能对他们进球。这些球员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难道不是么？”看完这个进球男人忽然又开口说话了。 “哦，你又在跟我说话了。”陆灵的语气有些讽刺，她看着电视，“没错，上个赛季简直糟透了。本来人员变动就大，不断地换帅让一切变得更加不稳定。球队士气持续低落，成绩只能是越来越差。恶性循环罢了。” “预备队教练助理，那是什么职位？”她说完，男人却不回应她，而是蹦到了先前的话题。他跟她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似的。 此时他站着，她坐着，他有点居高临下，她却不惧他，慢悠悠地解释道，“先生，这是个很正式的职位，并且工作量很大的。” “那你还有闲工夫在这喝酒？”尼古拉斯露出笑意。 陆灵猛地站起身来，盯着男人。他雕刻的脸蛋瞬间变得不那么英俊，深色的眸子里一点儿歉意也没有。还有他身上的香水味，他是什么品位？这个人有毛病吗？他刚刚拿到一份新的工作，然后就跑到酒馆跟一个陌生女人吵架。 “这是我的私人时间。”陆灵压着怒气说道。 她又拿起自己的记事本在尼古拉斯面前扬了扬，“我也在思考工作的事。说到工作，先生，我倒是很好奇，请问你刚接手一家新的俱乐部，怎么有闲工夫来酒吧喝酒？你不怕遇到认出你的球迷让你赶紧回家思考下场怎么赢球吗？”她说完有点洋洋得意，也忘记了这人是自己的新老板。 尼古拉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待她说完，他不温不火道，“我在开玩笑。至于你说的这杯酒，这是祝贺我自己拿到新工作的。” 陆灵却笑不出来，他刚刚看上去可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她拿起桌上的空杯，扬了扬眉，“弗洛雷斯先生，祝你在qpr的执教一帆风顺，非常可惜，我没有酒了，干杯！” “这也是我的希望。干杯！”尼古拉斯就像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一样，居然真的一饮而净。 “顺便说一句，不是每个女人看到帅哥都想带回家的，即便如此，你拒绝的和善一点也不会死，不是吗？ok，明天见了，老板。晚安。”说着陆灵拿起自己的风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尼古拉斯捡起她落在桌上的记事本，本没想去看，但目光落在阵型图上，还是被吸引地移不开视线。 琳达走过来，倚着吧台，一脸地幸灾乐祸，“恭喜你，又气走一位女士。真是可惜你长了张漂亮的脸蛋，却没有好的个性。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能看封面来判断书的内容？” 尼古拉斯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他轻轻合上笔记本拿在手中，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我倒是很喜欢我的个性。小姐，如果刚才冒犯了你，我道歉。” 琳达干笑了两声，“算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很快，你就会知道我的名字了。晚安。”尼古拉斯说完走出了黑马十字，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第2章 Chapter 2 陆灵接到派崔克电话的时候正在刷牙。“早安，派特。”她说完吐掉嘴里的牙膏沫。 “早安。我在楼下。”男孩儿的声音有点故作成熟，口音是有点土的东伦敦腔。“十分钟应该够了吧？” “差不多。嘿，小孩，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是你的教练。”陆灵歪着脖子夹住电话，好去打开淋浴的水龙头。 “克里斯汀，如果你不想走着去上班的话，就别耽误时间了，过时不候。”坐在二手福特里的男孩儿说完挂断了电话。 派崔克-安柏年初的时候才过十八周岁生日，这辆车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买的。以他现在的周薪来说也只能负担这种车。自从他买了车以后，经常在训练日过来载陆灵一程，一起去哈灵顿训练基地。 他的车停在陆灵家对面，穿过马路有一家便利店。陆灵的单身公寓就在这家便利店的阁楼上。派崔克从车里出来，雨下的不小，还好他穿着带兜帽的外套。 店主拉什是认识派崔克的，他一看到派崔克连忙热情地打招呼。派崔克跟他聊了几句，之后店里就来了人。他如临大赦，转身拿了张报纸看了起来。翻到最后一版。果然报道了换帅的新闻。他盯着报纸上的男人，客观地说，他有张英俊的脸。 派崔克刚放下报纸，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女声。她跟他一样，也是东伦敦腔，平时说话语速很快。 “都报道了吗？” 派崔克转过头来。女人也穿着件带兜帽的运动衫，没有拉拉链。宽松的运动裤也是灰色的，齐耳的短发还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尖翘的鼻子有点红，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他抿了下唇，点点头，“嗯，好像是个有趣的家伙。” 有趣的家伙吗？讨厌的家伙才对。陆灵拿起男孩儿刚刚放下的报纸，只看了一眼，便惊讶道，“居然给了这么大版面！” “是有些奇怪。”派崔克从陆灵手里抽过报纸，“别看了，我们该走了。” “噢对，你车停哪了？”陆灵一边说着一边又看了两眼才把报纸放下。 派崔克指了指马路对面，冷不丁又冒出一句，“你怎么这么慢？拉了两次吗？”表情无赖得很。 他话音刚落，陆灵已经一拳打到了他的臂膀上，“噢，闭嘴，你这小混蛋！” 派崔克憋着笑，揉了揉三角肌，克里斯汀下手可不轻。 陆灵上了车，身边的少年像往常一样，在淡金色的短发上抹了点发胶。不过有些乱，看上去更像是懒得梳头，随手抓了几下。年轻英俊的脸上有几颗很小的青春痘，胡子刮的也不是很干净。实在是再典型不过的英式小青年模样。 他们认识快十一年了吧。她忽然想去捏捏他的脸，就像小时候一样。 男孩儿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这么干似的，极快地躲开，然后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抱怨，“克里斯汀，我早就不是七岁了。” “好像我多想捏似的。”陆灵耸着肩，看向窗外，窗外风雨大作。 ******** 当陆灵喘着气跑进会议室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包括球队的新任主帅，也就是昨晚的讨人厌先生。 尼古拉斯-弗洛雷斯已经穿上了印有球队队徽的西装，胡子刮的很干净。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迟到的员工。 陆灵觉得自己应该是读到了一丝厌恶。再次见到这个人，是在这么正式的场合，她又如此狼狈，这滋味可不好受。 会议室里二三十号人全盯着她，她呆住几秒后，对着尼古拉斯僵笑道，“嘿，欢迎来到哈灵顿！” 然后陆灵听到了些笑声，真是太丢脸了。 尼古拉斯微微扯了下嘴角，并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入座。 陆灵在预备队教练汤姆身边坐下。汤姆五十出头，为人极其和善，虽然已经秃了头发了福，但还是能到年轻时俊朗的影子。他与众多教练一样，年轻时是球员，退役以后选择了教练这个行业。 老汤姆一开口说话，陆灵就知道刚刚笑的人里绝对有他。“欢迎来到哈灵顿？噢，克里斯汀，你一定是第一个跟他这么说的人，你还真是懂得怎么让老板印象深刻。”说着他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鼻子也会跟着发出声音。陆灵常常觉得英国男人步入中年是件很恐怖的事。 “请别再调侃我了，琼斯先生。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陆灵小声道。她再抬眼时，尼古拉斯正盯着她，她忽然有种念书时教授在台上讲课她在下面干别的被逮住的错觉。 她别过头时他也把目光收了回去。 然后，她便听到他说： “早上好，各位！我是尼古拉斯-弗洛雷斯-加西亚，从今天起我将与各位共事，直到球队解雇我，或者，我辞职。”他说到这时，底下又有了笑声。 尼古拉斯浑然不觉，继续道，“好了，我们开始吧。”他示意坐在窗户旁边的人拉上窗帘。会议室暗了下来，投影仪上出现了一个表格。 这是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表格。这是本赛季的英冠积分榜的第二页。 英冠24只球队，一个赛季46轮比赛。14轮过后，qpr的排名是第13名，三胜五平六负，积14分。 “目前的这个成绩，距离参加升级附加赛的第六名有9分。球队在遭遇连平之后，又有了最近的三连败，士气很低落是肯定的。但是！”尼古拉斯说到这，顿了一下，轻轻笑了笑，深邃的眼中满是自负，“我想说，我就是来带领你们升级的，这是我站在这里唯一的原因。” 陆灵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跟在座的大部分教练比起来，他是如此的年轻。 会议室又重新明亮起来，陆灵还在回味着尼古拉斯的话。下一秒，汤姆在她耳边说道，“他有张很漂亮的脸蛋，不是吗？还有傲慢的个性，我打赌他会成为英格兰媒体的新宠。” 汤姆的话虽然有些不着边际，但陆灵想到早上看过的报纸，倒是确如汤姆所言。 之后，会议照往常进行。助理教练和一线队教练报告了最近的训练课情况和球队的以往战术。以及明天的对手——德比郡的情况。尼古拉斯居然还问了下预备队的近况，老汤姆一一作答。至于首发名单，尼古拉斯似乎并没有现在就给出来的意思，他需要根据今天的训练课做出决定。 散会的时候，陆灵整理好文件正要起身，尼古拉斯却叫住了她，“克里斯汀，你留下来。” 老汤姆同情地看了一眼助理，小声说了句，“好运！” 陆灵皱着眉，一脸疑惑地看着新任主教练，他不会为了昨天的事情开除她吧？难道他除了自恋、自负，还是一个小气的人？ 看她坐着不动，他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陆灵于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你需要知道的关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我非常不喜欢迟到的人。” 又是居高临下的语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关于这一点，我的解释是我并没有迟到，甚至还早了一分钟。当然，下回我会更加提前一些。” 尼古拉斯犹豫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似乎无意再追究这件事。他弯了弯腰，陆灵歪过身子去看，他从桌下拿出个东西。 “我的笔记本。”她不敢相信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酒馆里。“非常感谢你捡到它，请问是否可以还给我？还有，希望你没有偷看。” “而你需要知道的关于我的第二件事就是，我非常不喜欢粗心的员工。” 陆灵仿若未闻，强调道，“先生，我的笔记本！” 尼古拉斯看了她两秒，她目光倔得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把笔记本递了过去，但却捏着没放手。陆灵扯了一下，没扯动。 “我只看了你翻开的那一页。我必须得说，你比看上去聪明。”男人说完放了手。 “我该把这当做赞赏吗？”陆灵昂头看着他高傲的脸，讽刺地问道。 “当然。”尼古拉斯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问了一个蠢问题，他又看了看表，“训练课快开始了，告诉派崔克-安柏，他今天跟一线队一起训练。” 第3章 Chapter 3 陆灵进预备队更衣室的时候，汤姆正在训话。昨天跟西汉姆预备队的比赛虽然赢了，但毕竟丢了两个球，汤姆并不是很满意。她不声不响地站到了汤姆的身后，几个队员冲她挤眉弄眼。 瘦瘦高高的红发小子叫做伊恩-帕克，十八岁，身高一米八二，苏格兰人，位置是后腰。他也是预备队的队长。脸上那几颗小雀斑让他看上去有些稚气，可其实在场上是很有领袖气质的家伙。陆灵见过球队落后时他振臂大呼的模样，简直就是《勇敢的心》里面的男主角。 长着典型东亚面孔的男孩子叫做喻子翔。跟陆灵一样，都是华裔。十九岁，身高一米七五，踢左后卫。上赛季在英超替补出场过几次，并且表现不凡，是有一定关注度的年轻球员。媒体上曾经传出过阿森纳要引进他的消息，不过就陆灵所知，阿森纳只是派球探来考察过两次，暂时没有求购意向。 而那个看上去最漫不经心的家伙除了派崔克-安柏还能是谁呢？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八，英格兰人，在预备队的位置是左边锋。一年多前才被qpr签下，在那之前他还在英乙球队莱顿东方的梯队踢球，而且还是踢左后卫。 陆灵看着他，眼里有些笑意，男孩儿的眼神变得疑惑起来。他还不知道那个好消息呢，她想。 汤姆说的口干舌燥，随意扭了下头，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助手吓了一跳。 更衣室里十几二十个年轻人笑成一团。老汤姆有些尴尬，但他怒目一瞪，笑声就戛然而止了。见更衣室安静下来，汤姆才再次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情。陆灵于是在汤姆耳边把尼古拉斯的安排说了一遍。 汤姆听完看向坐在正中的男孩儿，“嘿，安柏，你今天跟一线队一起训练，现在就过去吧。” 在一干队友羡慕的目光中，派崔克站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有趣，明明开心的不得了，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过毕竟年少，那么点心思哪里藏得住。 ******* 雨已经停了，草皮湿湿的。这是英格兰球员再熟悉不过的踢球环境。 陆灵在这块草皮上跟汤姆一起给预备队上训练课，但她有一小部分心思却飞到了一线队的训练场地。老汤姆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毕竟那个小天才是她带过来的。 “你得学着放手。”一直盯着场上状况的汤姆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助手说道。 “什么？”陆灵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说安柏小子。”汤姆叹了口气，“他是天才不会错的。你是他的教练，不是他的妈咪。作为一名好的教练，你应该相信你的球员。何况，像他这种球员也不可能一直呆在qpr。我是说，如果这个赛季他赢得了很多出场机会，也许明年夏天曼联阿森纳这些大俱乐部就会来求购他，谁知道呢？那个时候你也要跟过去替他操心吗？” 陆灵的心思被汤姆一眼看穿，脸上顿时有点尴尬。不过汤姆说的没错，以派特的能力，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而即使，他今天在一线队表现不好，她的担心也不会起任何作用。她应该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抱歉，琼斯先生。你说的没错。还有，我可不想有个十八岁的儿子。”陆灵擦了擦汗，上帝啊，她才二十六岁。 ******* 天才。究竟什么叫做天才？每个教练对这个词的定义都不一样。 尼古拉斯站在场边，看着年轻的派崔克-安柏，他知道，在他的定义里，这个英格兰男孩儿肯定是天才。 派崔克的到来并没有给一线队的球员带来太多惊讶，总是隔阵子就会有预备队的球员跟一线队一起训练。不过这个小孩儿，他们相对没有那么熟，毕竟去年年初才加盟。 尼古拉斯找到了关于派崔克-安柏这个球员的一系列数据和评估报告。厚厚的一叠，比他几个月前在皇家马德里拿到的球探报告要详尽得多。那个时候，派崔克-安柏的档案跟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足球小妖们的档案放在一起，而他并不是皇马的重点考察对象。 如果不是去年偶然看了几场英格兰u18青年队的比赛，尼古拉斯也不会注意到他。毕竟他是个英格兰人，而英格兰已经很多年不出天才了。 尼古拉斯有些瞧不起英格兰人的足球哲学，崇尚简单粗暴，而不追求真正意义上的技术与战术。英格兰出过伟大的主帅么？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也许都用不了。倒是苏格兰人在不断地把英式足球发扬光大，从香克利到弗格森，都是历史级的主帅。 也难怪派崔克这样的球员到了十八岁还在一支英冠球队里。梅西十八岁的时候在巴塞罗那，而c-罗纳尔多十八岁的时候在曼彻斯特联。内马尔十八岁的时候虽还未踏入欧洲足坛，但早已因为天赋过人闻名全球。 而安柏在这里，真不知道是这支球队的幸还是不幸。 他又翻到派崔克的过往经历，看署名是克里斯汀总结的。真有趣，他在莱顿东方的梯队踢了三四年的左后卫，之后克里斯汀拿到qpr的工作才把他引荐给汤姆-琼斯，从而带到qpr。 尼古拉斯站在场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场上的球员们。他偶尔会低头翻看点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队长内德姆-奥诺哈觉得他真是个怪人，一般主教练一上任不是会急于立威的吗？ 第一堂训练课的训练计划是助理教练盖瑞-科尔和一线队教练乔治-莫里森一起制定的。 到了第二堂训练课，尼古拉斯总算放下了他的文件夹，走到了球员当中去。 詹姆斯-巴顿看了新任主教练一眼，尼古拉斯可能比他大一点，但是看着比他还年轻。詹姆斯又想，如果这人没有断腿，也许现在还是球员呢。 目前一线队一共二十四个人，坐稳主力的有七八个，其他有两三个位置是需要经常轮换的。 尼古拉斯的想法很简单，他要保护中路。qpr并不是一只绝对的弱旅，事实上球员能力在英冠是够用的。可惜中后场孱弱了些，无法保证下限，导致了很多不该输的球和平局。他有信心能把这支球队带到英超，他在教练组会议上说的话，是很认真的。 在他的计划里，还需要一个好一点的中卫和一个强力后腰，但是很可惜，在冬窗到来之前，他只能尽可能地让合适的人去干这个本质上他们根本承担不了的工作。 但是，最大化的保护自己三十米区域的中路，他还是可以在短时间做到的。 明天，他要打三后卫。 尼古拉斯说完自己的整体思路，开始把一线队分为红蓝二队打练习赛。这个练习赛的时间不会太长，十五分钟。目的是熟悉阵型，以及让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职责。整个过程中，他不断地叫停，不断地走到他们中间去告诉他们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当尼古拉斯叫停派崔克的时候，男孩儿有点不高兴。 主教练走到了他的身边，派崔克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不是身高上的，他比他高不了太多，也不是体格上的，尽管他比他壮实，更不是年龄上的，他认识的教练里不少年纪都够当祖父的了，眼前这个教练已经足够年轻。 是什么呢？是气场。对的，就是气场！ 派崔克在这之前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教练。克里斯汀很好，但她身上没有这个东西，至少暂时没有。 但他在电视上见过，弗格森、穆里尼奥、瓜迪奥拉、安切洛蒂……并不是多么玄乎的东西，名帅的气场罢了。只是这个人还不是名帅呢。 尼古拉斯强调了一下第二点（second ball）的重要性，无论是空中球还是地面球，第二点一定要尽可能地拿到。 派崔克撇了撇嘴，这些话并不是多有新意的话。 尼古拉斯原本已经说完了，但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任意球脚法比你好。可惜我伤了膝盖，没法证明给你看。总之，你应该多练练。这是你为数不多的还可以提高的技巧。”足球运动员的大部分技术动作在十三四岁就已定型，往后再要提高技术是很困难的事情。 派崔克听他这么说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概觉得有点不妥，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尼古拉斯倒是不在意，这个年纪的球员若没点傲气，他反倒会觉得奇怪。 “还有，你在明天的替补名单里。”他最后又补了一句，此言一出，好几个一线队的常规球员都纷纷转过头来看了这个小孩一眼。首发名单未宣布，倒是提前定了一个小孩进替补名单，有意思。 派崔克愣了一下，很明显，他有些意外。但很快，男孩儿便泰然自若地说道，“谢谢教练。” ****** 九点半，陆灵关上电脑。她活动了下脖子，坐的太久，有些僵硬酸痛。整座办公楼都很安静，但她能够听到远处训练场还有声音，可能是帝国理工学院的校队在用。 陆灵拿起外套关了灯离开了办公室。走到一楼她又听到些声音，像是电视里播球赛的声音。她于是探头看了看，走廊尽头果然有灯光。走廊尽头是主教练的办公室。难道尼古拉斯还没走？她犹豫了一下，往灯光处走去。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从缝隙中，她看到了西班牙人挺直的背影。 她从来没有进过主教练的办公室，她与拉姆塞以及之前的主教练都没有太多的直接工作接触，她主要向汤姆汇报自己的工作。 主教练的办公室会是什么样呢？她忽然有点儿好奇。而站在这里，并不能窥见全貌。 她犹豫的同时已经在敲门了，“弗洛雷斯先生……”她唤道。 “进来。”尼古拉斯回过头来，看到是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扭过头去继续在战术板上写写画画。 陆灵杵在那里，进退两难。她刚想走，但看到他战术板上的内容，又被吸引住了。她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的更清楚些。 “跟你的画的阵型图是一样的。”尼古拉斯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陈述道。 “是的。”陆灵也没去看主帅，继续盯着战术板。 “但是，这不是明天的首发对吧，我是说，派崔克会首发吗？”陆灵这么问时又有些期待，她知道她的期待是非理性的，把一个从来没有为一线队出过场的年轻球员推到首发上？除非是无人可用，没有主教练会这么做。 “这只是初步构想。”尼古拉斯收起记号笔，放回桌上。他又拿起遥控器把球赛调到静音模式，然后靠在办公桌上说道，“所以，克里斯汀，什么事？”他说着又看了看表，“你有两分钟的时间，我很忙。” 第4章 Chapter 4 陆灵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她当然不是只想看看主教练的办公室。当然，她也看到了。 办公室的半面墙都由巨大的落地窗代替，落地窗正对着一线队的训练场。大概是为了方便主教练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看到训练场的情况。此时窗外一片漆黑，但她觉得自己还是能看到白色的球门。 办公室很大，分为两个部分。这边是办公桌、战术板、书柜，那边是一组u型沙发、小桌、饮水机。墙上挂着好几个屏幕。 “我认为中后场的连接有很大问题，中路很容易空。”陆灵从喉咙里蹦出这么一句话。 尼古拉斯听完一愣，他看着她，这个预备队的助理教练真是有趣。他怎么能想到她是来教他战术的呢？ “克里斯汀，你是叫这个对吧？虽然我们对球队目前的思路类似，但我实在不认为我需要你告诉我怎么做。” 陆灵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她涨红了脸，盯着男人褐色的眼眸说道，“也许你应该聘我当你的助理教练，我每天都在研究这些，我自信会是个不错的助手。我给拉姆塞发过一百封邮件，他但凡看了哪怕其中一封，也不至于被解雇。” 女人的话狂傲至极，尼古拉斯的眸子闪动了几下，不知是惊喜还是不屑。 陆灵等待着男人的回应，但他只是无声地盯着她。她毫不客气地盯了回去，一点儿也不指望他会说什么好话。 “明天，你可以在教练席上观看比赛。”西班牙人清脆说道。“如果我需要你的意见，我会询问。除此之外，希望你管好自己的嘴巴。” “拜托。”陆灵脱口而出。可，这人的表情，她猛地瞪圆了双眼，噢，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她迎上他的目光，心若擂鼓，“是真的？噢，天呐，那实在是太好了！我是说，fucking great!谢谢，没想到……” 她说着激动地想去握手或是拥抱，但是男人已经转过身去，“你已经浪费我一分钟的时间了。晚安，陆小姐。” ********* 陆灵回到自己的阁楼时已经十点多钟了。拉什正在关门，这一带晚上活动的人不多，不像东伦敦，很多印度人开的便利店要到午夜之后才会打烊。拉什跟她打了个招呼，大概是因为今天很忙，他不像平时那么热情。 陆灵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好，与他聊了好几句才道晚安。她哼着小曲儿，绕过长长的店廊。她也不知道自己哼的歌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好像是个男孩乐队的。有段时间，大街小巷都是这首歌。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喜欢one direction。”黑暗的楼道里，男孩儿的声音响起。楼道里的灯是前天坏的，拉什一直说帮换，估计是忘记了。 “噢对了，克里斯汀，你的朋友等你很久了。我把大门锁了，让他回去的时候从小门走。”拉什的声音从店外传来。 “放心吧，拉什。明天见。”陆灵冲外喊道。 “明天见。”拉什的声音很小了，应该是锁好门走远了。 派崔克坐在楼梯的最上一层，手机屏幕的光印在他的脸上，有些瘆人，他又咧嘴笑了笑，像是恐怖片的画面。 “你多大了？七岁？”这个幼稚的家伙，陆灵有些无奈，“这么晚了，派特，你来做什么？” “教练说，我明天替补。”派崔克站起来侧了侧身子给陆灵让道，好让她开门。 “真的吗？那简直太棒了！”女人惊呼道。虽然派崔克今天跟一线队一起训练了，虽然尼古拉斯在他的构想图里给他留了一席之地，但是她还是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进了替补名单。 她立刻门都不开了，一把抱住了男孩儿，男孩儿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也楼了下她。 很快，男孩儿就推开了女人，“赶紧开门吧，我腿都酸了。” 房间有些乱，早晨的走的太急。派崔克进来以后，陆灵才看到他还拎了个塑料袋。一看塑料袋的颜色就知道是在拉什店里买的。 派崔克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到茶几上，其实也就是一罐啤酒和一罐零度可乐。 陆灵的单身公寓很小。厨房与卧室连在一起，卫浴间虽然是独立的，但简直可以用袖珍来形容。 有一个双人沙发，沙发旁边是一个正常尺寸的书桌，书桌上堆着厚厚的笔记本和文件。书桌旁边是一个简单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足球和运动类的书籍，没什么灰。 小号双人床靠着窗户。双人床的对面是一组大的镜面衣柜。而衣柜过来就是厨房了。与其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一个一体式的烤箱与炉灶。旁边搭了一个很窄的台子，上面放了一个微波炉，还有一些厨房用具。倒是也有一个冰箱，不过也很小，考虑到只有一个人使用，应该是足够的。从冰箱那里转过去就是那个极小的卫浴间了。 派崔克对于这种地方能够住人，最初觉得很神奇。但是事实证明，任何事情只要习惯了，接受度就会高出很多。 陆灵脱了外套，丢到沙发上。拿了茶几上的啤酒，打开喝了一大口，“啤酒没收，你明天有比赛。” 派崔克耸肩，“啤酒本来就是给你的，可乐是我的。” 陆灵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沾了些发胶在手上，“attaboy.” “克里斯汀，你能不能别……”派崔克晃着脑袋拿开女人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厌烦。他说了一半，没往下说。 “什么？”陆灵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她没做错什么啊。 “你的行为，你说话的语气。”派崔克叹了口气，“你老是在扮演妈妈的角色，这很奇怪。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说她把派特当儿子了。陆灵有些郁闷。也许她真的错了。 “好吧。”陆灵坐到书桌前，“你是对的，我们是朋友。”她喝了口酒，又补充道，“但是，有的时候，我是你的教练。” 派崔克不置可否，他猫过腰，拿起可乐，打开喝了起来。 陆灵喝着酒，胃里的饥饿感越来越强。她放下啤酒，在小冰箱里翻腾了半天，总算找出了够做一个三明治的材料。 派崔克躺在她的沙发上玩手机。她想把明天她会出现在教练席上的消息告诉他，但又不想显得很没见过世面。她背对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嘿，派特，你知道吗，明天我也会出现在教练席上。弗洛雷斯先生说，他也许会听我的意见呢。” 派崔克盯着手机，一动不动，就像没听到一样。但是，马上，他就抬起头来，浅蓝色的眼睛亮亮的，“就是说我们明天都会坐在替补席上了。那真棒！” 陆灵看着他，轻轻笑了笑，男孩儿又低下头去玩手机。 三明治终于做好了。陆灵抹了些蛋黄酱坐到了男孩儿身旁，“没有你的那份啊。” “我什么也没说。”派崔克瞟了她一眼。 “你一直抱着手机干嘛呢？”陆灵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还不错。 “没什么。”派崔克收起手机来，他又喝了口可乐，一罐可乐好像都喝完了。“跟艾比发信息。”艾比是派崔克的女朋友，在一起快一个月了，陆灵经常听他提起她。见过照片，跟派崔克差不多大，美丽性感的少女，就是没见过真人。 陆灵吃的津津有味，一边点头一边问道，“你告诉她那个好消息没有？” “没有。又不是首发。” 像是预料中的答案，陆灵扁扁嘴，派特一向都是这样，假装冷静与成熟。 “一步一步来嘛，万一你明天上场，艾比又没看到，岂不是错过了你的职业生涯首秀。”陆灵喝着啤酒吃完了最后一口。 派崔克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陆灵也懒得再问，拿起盘子起身去了水槽边。她打开水龙头，犹豫了一下，就着水声，问道，“派特，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男孩儿半天不答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嗯，有一点。” 陆灵回头看了看他，派崔克正好也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呆滞还是害羞。 女人抿了抿嘴，小声道，“其实我也是。” 派崔克这才意识到，明天也是她的第一次。 俩人望着对方，相视一笑。好像所有的担心都显得多余。他不一定会上场，她也不是主教练，兴奋还是大于紧张。 “我得走了，克里斯汀。”派崔克站了起来。 “好的，晚安，派特。”陆灵关掉水龙头，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休息好。明天很重要。” 派崔克回了下头，短发女人一边擦着盘子一边用黑溜溜的眼睛玩味地望着他。她话里有话，他哪会听不出来。派崔克尴尬地别过眼去，“知道了。还有，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今晚不去艾比那里。”说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5章 Chapter 5 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洛夫图斯路球场附近的酒吧都爆满。英国球迷喜欢在去主场看球之前，先到附近的酒吧喝上几杯，跟老伙计们聊聊天。于是，总会有不少球迷在比赛开始之前就喝的个半醉。 黑马十字酒馆里的女酒保琳达其实挺烦比赛日的。照顾一大堆醉醺醺的球迷已经够伤脑筋，还总能碰到借酒装疯过来调戏她的。好在她早已轻车熟路，不会让自己吃上半点亏，但她依旧讨厌比赛日。 离比赛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球迷们渐渐离开酒吧，往球场走去。琳达给一位已经喝的不少的瘦削老头又满上一杯后，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悬挂的电视上，天空体育正在介绍马上要开始比赛的两支球队的情况。琳达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然后，她彻底呆住了。 电视上的男人正是那晚又讨厌又迷人的先生。她又看了看电视上打出的字幕对他的介绍：尼古拉斯-弗洛雷斯，女王公园巡游者足球俱乐部主教练。她微张着嘴，原来那晚他走的时候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然后，琳达听到了几个球迷的起哄声。他们看上去很喜欢他呢，她想。 ******** qpr的主场，洛夫图斯路球场是个只能容纳一万九千人的小球场。但上座率非常高，大部分时候，都能达到90%。 比赛开始前半小时，尼古拉斯-弗洛雷斯从更衣室里出来了。他穿的很正式，黑色系带皮鞋，在俱乐部西装外头套了件黑色长款大衣，显得他又挺拔又修长，英俊的好像好莱坞电影里的男主角。他长身立于球迷前，双手举过头顶向主场球迷鼓掌致意。 洛夫图斯路球场，英格兰第二级别的联赛——英冠联赛赛场上，女王公园巡游者即将迎来德比郡的挑战。身着蓝白条纹主场队服的正是女王公园巡游者队，而穿着酒红色客场队服的就是前来挑战的德比郡。 这是西班牙人尼古拉斯-弗洛雷斯入主qpr后的第一场比赛，跟德比郡的主教练保罗-克莱门特握完手后，他坐到了教练席上。他的左手边坐着一线队教练乔治-莫里森和助理教练盖瑞-科尔，而右手边是个陌生的面孔，几乎没人能叫得上她的名字。天空体育的镜头扫过qpr的教练席，并没有过多地在陆灵脸上停留。 这是陆灵第一次坐在英格兰职业联赛的教练席上。这个场景她想象过很多次，但是很奇怪，没有一次跟此情此景有类似之处。 尼古拉斯忽然往她这边偏了偏，捂着嘴低声说道，“别紧张，注意观察比赛。” 陆灵看向男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奇怪的是他这一句话就让她安下心来。 开场以后，qpr这边跟上几场比赛相比，有了明显的起色。 首先，球员们的跑动积极了；其次，尼古拉斯在阵型上采取了三后卫的打法。三后卫在防守时实质是五后卫，这样更好的保护了可怜的中路。所以，尽管上半场进行到四十分钟，德比郡的控球率、射门数、角球数都高于qpr，但并没有取得进球。 德比郡不是一支弱旅，事实上，它会是这个赛季qpr升级路上最强劲的对手之一。 只是qpr的球员很明显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打法，不断地有人失位，出现空档，给了德比郡不少可趁之机。 最后几分钟，陆灵看的如坐针毡，恨不能冲到边线指挥。当然，她没有这个权力，她连助理教练都不是。 上半场以0:0的比分收场。德比郡很想在上半时就取得一个进球，始终是没能如愿。 更衣室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球员休息区，另一部分是教练组讨论战术的区域。两个区域并不设屏障，但是会明显的区分开来。 一线队教练和助理教练一直在强调进攻的问题，说是让边后卫更多的参与到进攻上去。其实在三后卫的阵型中，并不存在边后卫这样的说法，对应传统边后卫位置的叫做翼卫。当然，乔治和盖瑞不可能不知道，他俩只是习惯这么说罢了。 尼古拉斯依旧沉默不语。时间不容耽搁，乔治与盖瑞都有些着急，问询下半场究竟做什么改变可以打的主动一些。 陆灵本想等着尼古拉斯问她，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她说道，“我认为我们上半场打得不错，不用着急改变。等到六十五分钟左右，如果比分还是0:0，可以把派崔克换上去，他以前踢过左后卫，上去可以踢左翼卫。他拿球能力很好，有一定的抢断能力，又年轻，体能充沛，只要他能时不时的把德比郡的阵型带回去，就是在给全队减压。” 她说完，盖瑞与乔治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盖瑞五十出头的年纪，是典型的老派、教条主义的英式教练。他从来就没喜欢过那个预备队的年轻女人，他自己倒不觉得是性别歧视，就是觉得一群男人里混着个女人，碍眼。挺漂亮的亚洲姑娘，当什么足球教练呢？ 他嘲弄道，“甜心，你还不太了解职业联赛，你不能指望一个孩子改变比赛。再说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陆灵听他叫她甜心，哼笑了一声，好一个甜心。待他说完，她不卑不亢道，“科尔先生，这又是句经典的陈词滥调，可是在足球这块儿，这句话的普适性是最差的。当实力全方面弱于对手时，主动进攻就是找死。” 盖瑞万万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瞬间脸涨得通红，她凭什么顶撞他？ 但尼古拉斯的眼睛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惊喜。没错！我根本就不想攻出去！ “跟我想的一样。不过，我认为派崔克现在就可以上场了，不用等到六十五分钟。” 他此言一出，盖瑞与乔治都愣住了。 尼古拉斯又看了眼战术板。然后他转过身，走向球员休息区，“大家上半场踢得很好！下半场，我需要你们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不许丢球！詹姆斯，你上半场表现不错，但是下半场我们会一点变化，这个变化就是我们需要一个盘带手。所以，下半场派崔克会顶替你。” 詹姆斯脸上明显有不悦，谁也不愿意被没出过场的年轻球员挤掉位置。但他也不可能说什么，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盘带么？年轻人最喜欢的不就是花活么？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十八岁的小孩有什么能力？ 临上场时，派崔克又被尼古拉斯叫到一旁强调战术细节。他的任务很重。尼古拉斯之所以让他进替补名单，是作为奇兵用的。 现下，这只qpr的球员能力想要主动进攻，不可能！唯有摆大巴偷袭，加点运气，才有取胜可能。 而尼古拉斯，很需要这三分。 下半场，派崔克身披43号球衣替补上场。主场球迷鼓掌致意，英格兰球迷对于本土青训球员一向都是无条件支持，以及，充满着巨大的热情。 这是派崔克-安柏的职业联赛首秀。主场球迷不知道他名字的大有人在。天空体育的镜头切到他年轻的面庞上，解说员还开了句玩笑：“哇喔，你得承认，这小子英俊的简直就像二十岁的大卫-贝克汉姆。谁知道呢，也许他会给我们带来惊喜。”然后，是他的眼睛特写。漂亮的淡蓝色眼珠里迸发着自信的光芒。 派崔克-安柏来到他的位置上跳了几下，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时候。 下半场的比赛对于qpr来说，更加艰辛。全队的体能都不如上半场了，而德比郡的攻势却越来越凶。 门将罗伯特-格林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一点儿闪失都不能有。好在他今天手风顺得很，扑了好几个险球。 德比郡的角球再次发出，给的是远点，被他们自己人拿到。德比郡的边锋给到前锋脚下，前锋并没有射门空间，慌乱之下出脚被qpr的中卫挡了出来。球落在了派崔克脚下。 表演开始了！ 派崔克拿球，派崔克在左路带球，派崔克过掉一人，派崔克又晃过一人，然后在三十米区域，他一脚斜长传精准地给到了刚好到位的前锋查理-奥斯汀脚下。这已经是一个单刀了，查理-奥斯汀晃过门将，把球推射入网窝。 比分变为1:0！ 洛夫图斯路球场沸腾了！主场球迷全都蹦了起来，尖叫声与欢呼声振聋发聩。 查理-奥斯汀奔向给他助攻的男孩儿，派崔克也疯了一样地奔向他。他们拥抱在了一起，查理使劲地拍着派崔克的后脑勺，嘴里还念念有词。接着，所有队友都围了上来。 尼古拉斯在进球一瞬间完全不顾形象地飞奔向场边，右拳使劲地向空中挥舞着，重复地喊着一句西班牙语。他脸上的兴奋与狂喜丝毫不亚于场上的球员们。 天空体育的解说员看到这个镜头，也忍不住调侃，“我还以为穆里尼奥出现在了英冠赛场上呢。” 陆灵坐在教练席上，紧紧握着双拳。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她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热爱足球，又是如此的渴望当上主教练。她坐在那里，望着她的小男孩儿，他是如此的兴奋，但很快又变得如此的冷静。 派崔克重新回到位置上时，往这边看了一眼，陆灵冲他浅笑，心中在说，派特，这是你传奇故事的开始。我不会忘记这一天。 1:0的比分最终保持到了全场比赛结束。qpr终于结束了长达六周的颓势，西班牙人尼古拉斯的英冠首秀以胜利告终。而这场比赛之后，派崔克-安柏的名字将会被更多的球迷所熟知。 同时，qpr在积分榜上的位置攀升了一位。 而仅仅三天之后，他们将继续坐镇主场，迎接比他们高出三位的普雷斯顿。 第6章 Chapter 6 更衣室的气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了，当你一个多月没赢球，然后终于赢了，那种感觉简直棒透了。 这也是尼古拉斯需要这三分的原因。信心这个东西，他有，但他没法无缘无故地给球员们。他不是名帅，当球员时也不是大球星，更不提没有独自带过队这件事，他要别人相信他，哪怕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如三分来的直接。 他知道，当他做出派崔克这个换人决定的时候，盖瑞和乔治是明显不支持的。只不过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反对。这就是个赌博，他赢了。若然他输了，下一次，他们就会对他更加不信任。接着，就会有主帅与副帅不和的传闻了。甚至，会引发更衣室矛盾。 短短两天，相处下来，尼古拉斯已经确信，他的足球哲学跟盖瑞是不可能合拍的。盖瑞喜欢442，哦，几乎没有英格兰教练不喜欢442。问题是他只爱传统英式的442。两翼齐飞，他们最喜欢这么说了。可是，别说英冠球队，就是英超球队，现在有几支能齐飞的？为什么在球员能力明明不适合这么打的情况下，还非要这么打呢？还有，他不喜欢用年轻人。最重要的是，他认为他太保守——不希望qpr成为一支只会在禁区前摆双层巴士的球队。 噢，上帝，尼古拉斯觉得自己很难与盖瑞解释清楚。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解雇他。助理教练对主教练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他可不想要一个能力不足，且时刻想要造反的助教。好在，高层对于解雇盖瑞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至于一线队教练乔治，尼古拉斯反倒想留着他。乔治的思路与盖瑞大同小异，但不像盖瑞那么强硬。这就好解决多了。他也需要一个熟悉一线队方方面面事务的人，再者，乔治在qpr多年，有他在，对更衣室的气氛何尝不是个帮助呢？ ******* 一周双赛永远是个问题。每个球队的问题，每个主教练的问题。关键在于尽可能地去赢球。 尼古拉斯给球员们放了一天假，但是教练组半天假都没有。开完会以后，尼古拉斯把盖瑞叫到了办公室。 盖瑞坐在主教练办公室的沙发上斜了一眼正在倒水的尼古拉斯。他可不喜欢他。脸蛋太漂亮了，年纪太轻了，既莽撞又保守……理由多得是。不过盖瑞最不喜欢他的两点：一，他抢了他的工作。没错，本来高层当中是有人提议让他代理主教练一职到赛季结束的，谁知道最后请了这家伙；二，他有提携那个女教练的意思，这像什么话？难道男人们都□□去了吗，非要请教一个小姑娘？ 尼古拉斯倒好水，顺便也给盖瑞倒了一杯。 然后他坐到了他的对面，也不拐外抹角，直奔主题，“科尔先生，我想我们的合作关系结束了。” 盖瑞猛地直起身子来，他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他干笑了两声，“嘿，尼克，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尼古拉斯听到这个称呼，轻轻笑了一下，“你应该称呼我老板或者弗洛雷斯先生。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被解雇了。” 盖瑞紧紧盯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怎么敢？他在qpr好些年了，换了那么多主教练，他都依旧在此，他可是打算在这儿退休的。 “该死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年轻人？”盖瑞的音量一下子大了起来。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尼古拉斯说着站起身来，不屑于再看他一眼，“俱乐部会给你写一封很好的推荐信，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写一封，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想要的。” 盖瑞也站了起来，他指着尼古拉斯的背影吼道，“小尼克，没有我，你怕是保级都困难！现在收回你这个愚蠢的决定还来得及。” 尼古拉斯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可没有时间再跟这人耗下去。他抬了抬眼，“一个成年人现在应该自觉地从这个办公室里走出去。至于我的带队成绩，如果你离开以后还有兴趣的话，不妨多关注。我们等着瞧。” 盖瑞站在原地，起先依旧是震怒，但很快，他沮丧起来。他真的被解雇了。当他离开的时候，他咒骂了一句脏话。他恨尼古拉斯-弗洛雷斯，有一天，他一定要让他为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到了中午，俱乐部里所有人都知道盖瑞被解雇的消息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哈灵顿训练基地。 据说他临走前还去高层那里抱怨了一顿，不过高层没有理会他。主教练有解雇助理教练的权力。更何况，尼古拉斯刚赢下一场球来，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站到主教练的对立面。 陆灵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汤姆商量傍晚预备队比赛的战术细节。 汤姆今天一早就问了陆灵昨天比赛当中发生的事情。陆灵照实说了去。汤姆当时哼笑着，“看来尼古拉斯还不如找你当他的助手。” 没想到仅仅几个小时之后，盖瑞就被解雇了。陆灵心中有颗小火苗，正在燃烧。 ****** 教练组会议的时候，乔治有些闷闷不乐。他当然知道杀鸡儆猴的道理。足球哲学这个东西，在他这里，说到底，还是可以求同存异的。他跟盖瑞共事了很久，多少有点感情，为老同事的离开郁闷，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尼古拉斯能把成绩带上去，他不在乎细节。 开完会，老汤姆和陆灵马不停蹄地去了预备队的更衣室。 后来比赛的时候，汤姆坐在教练席上岿然不动，倒是克里斯汀经常会站起来到场边大声指挥。 比赛直到晚上八点钟才结束。陆灵是在比赛结束后发现尼古拉斯的。他可能是故意不惹人注意。这人穿着运动服，带着个毛线帽，乍一看以为是一线队的球员。 尼古拉斯走了过去，跟老汤姆和陆灵聊了聊刚刚的比赛，又聊了聊喻子翔和伊恩-帕克。接着，他提出了一个古怪的邀请，他邀请老汤姆和陆灵去他家共进晚餐。 陆灵愣了半天，一看汤姆，汤姆也愣着呢。 不过，很快，汤姆就笑着接受了主教练的邀请。陆灵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尼古拉斯住在萨里，开车过去很近。伦敦球队不少球员都喜欢在这里买房，是个很不错的区。 事实上，伦敦西区大部分地段的环境和治安都是相当不错的。 按照尼古拉斯给的邮编，汤姆和陆灵找到了他的住所。从外观来看，可不是普通中产阶级住得起的。 汤姆按下门铃。 很快，尼古拉斯就打开了门。他已换上了牛仔裤和衬衫，微笑着，“昨天才搬进来，房子很空，不要介意。” 陆灵和汤姆进了屋子。这是一幢两层的别墅，带有一个小的游泳池和花园。屋内设计偏简约，也确实如尼古拉斯所说，很空。 桌上已经摆好了餐盘，尼古拉斯在厨房里说道，“稍等。” 陆灵回头看了看汤姆，他正在窗边打电话，应该是打给家人的，解释要晚一点回去。 盘里的牛排有点糊，不过这是陆灵自己要求的，她喜欢过度烹饪的食物。而那两个人盘里的牛排则只有五六分熟，切开甚至可以看到血丝。不得不说尼古拉斯的厨艺相当不错，这是陆灵吃过的最好吃的牛排之一，酱汁鲜美，肉质外焦内嫩，再配上一杯香醇的红酒，简直就像是在米其林餐厅用餐。 席间的话题都围绕足球进行，三人聊的很投机。 老汤姆是很有见识的。虽然只是英格兰第二级别联赛球队的预备队教练，但他的确是英格兰青训教练里难得有大陆思维的。这一年多来，陆灵跟随汤姆，学到了不少东西。 但是汤姆这种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职业球队的主教练。不是能力问题，是性格问题。这一点只要是对他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能看出来，他自己也没有太多雄心，更醉心于青训。 尼古拉斯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又喝了口红酒。这人做着这一套动作，都很好看。陆灵记得自己维基这个人的时候，看过他的家世介绍——他出身虽算不得显贵，但确实是来自于富裕家庭。父亲是前球员，退役后成为一家足球学校的校长，母亲是大学教授。 此人言行举止，既优雅，又高傲。天鹅，绝对是天鹅。 “琼斯先生。”尼古拉斯看向老汤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的人就借给我一用吧。” 老汤姆先是一怔，然后望向自己的助手。 克里斯汀是个很有天赋，也很勤奋的教练。 他当年去带英足总level 2课程的时候认识的这个女孩儿。那一期的课程她不仅是全班唯一的女孩儿，还是年纪最小的。她对足球的理解与热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着有朝一日，若她真想踏入职业足球圈，他一定会给她帮助。 她大学时带过校队，带过查尔顿u15女足。大学毕业前就拿到了欧足联b级教练证。毕业后一边在咖啡厅兼职一边在当时还在英乙的布伦特福德带预备队。直到一年半前，他觉得她准备好了，提供给她这份全职的工作。 她干的很好，一直如此。 而现在，她等了十年的机遇，终于出现了。 这是一生一次的机遇。 陆灵嘿了一声，尼古拉斯扭过头来。 “你想聘用我，难道不应该直接问我吗？”女人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这样子好像是被冒犯了。 “为什么？我知道你不会拒绝。”尼古拉斯说完露出他拉丁情人般的笑容。 第7章 Chapter 7 陆灵一边目送汤姆的车驶远一边拨通派崔克的电话。第一个电话并没有人接，她又打了一次，这回总算接通了。她一只脚正踏进家门。 “嘿，派特，猜猜刚才发生了什么？”陆灵关上门，踢掉鞋子，兴奋地说道，“你一定想不到，快点，猜一猜。” “什么？”那头派崔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运动完，“汤姆给你加薪了？” 陆灵丢了包，把自己摔到床上，“比这好多了，好一百万倍。算了，你一定猜不到。我是助理教练啦！尼古拉斯任命我为他的助理教练啦！” 派崔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裸着上身，身边的金发少女正是女友艾比。艾比掀开被子，几乎不着寸缕的下了床，往浴室走去。 “不可能！克里斯汀，你他妈一定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派特。是真的。”陆灵躺在床上望着倾斜的天花板，她也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切是真的吗？刚才尼古拉斯好像是这么说的，明天就会有合同送到她的办公室。 派崔克匆匆下床，飞快地套上牛仔裤，为了节省时间，他用肩膀和脸蛋夹着手机，“那太好了！妈的，我是说，我太为你开心了，出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陆灵差点就答应了。这个提议很不错，如果不是他们明天还有训练的话。她轻轻咳了一声，假装严肃，“需要我提醒你不能喝酒吗？我一个人喝太没意思了。” 派崔克那头顿了一顿，“那到底出来么？” “当然不。” “好。”派崔克又顿了一下，难得的诚恳，“恭喜你，克里斯汀！” 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停了，看来艾比已经淋完浴了。 “谢谢！嘿，派特，你也要为首发加油呀！如果你进球的话，我就请你吃nandos烤鸡。” “有效时间有限制吗？”派崔克撇着嘴问道。 “就今年吧。”陆灵想了想，他毕竟是小孩儿，不能太严厉。 “克里斯汀，你太小看我了！”男孩儿有些不满。 陆灵把手机拿离耳朵，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那你证明给我看吧。好了，我该睡觉了。晚安，派特。” “晚安。”派崔克挂了电话。裹着浴巾的姑娘看他穿上了裤子，冲他甜甜一笑，“准备回家了？” 派崔克收起手机，拉她过来亲了一下，“好像是该回家了。”说着他放开女孩儿，套上了t恤。 “克里斯汀的电话？”艾比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道。 “是的，她刚被任命为球队助教。”派崔克拉上裤子拉链。 “好消息哦。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她——你最好的哥们。”艾比眨了眨眼，她有一双美丽的淡绿色眼睛。 “下次吧。”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英俊的面庞难脱稚气，最好的哥们，好奇怪的说法。 艾比走到镜子前，俏皮道，“伊恩和子翔都这么说。看起来他俩很嫉妒你最好的朋友是个女孩儿呢。” 想到那俩人，派崔克笑着骂了句，“那两个蠢货吗？”穿好鞋，他绕到艾比的身后亲了一下她的脖子，“晚安。” 月亮偷偷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 派崔克打开车门前又看了一眼阳台，艾比站在阳台上冲他微笑挥手，他也挥了挥手，心满意足。 从阁楼的窗户正好能看到月亮。陆灵洗完澡出来愣了一下，月色极美，周围是如此的静谧。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外面有人拖着行李箱的声音。也许是刚从希斯罗机场回来，陆灵想道。 其实派崔克并不是第一个她想告诉的人，可是陆允桂…… 她换上睡衣，关了灯，钻到了被窝中。这是极漫长的一天，而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期望着明天的到来。 ******* 高层在尼古拉斯与汤姆和陆灵共进晚餐之前就知道了新任主帅的助教人选。西班牙人如此坚持，尽管他们中有人觉得不适也没有提出，总不能因为人选是女性就否决。 这个任命在第二天上午的训练课开始之前传遍了哈灵顿。而在那之前，已经有媒体登载了这条消息。基本都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版面加上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 他们如此写道： 西班牙人轰走了不能理解他足球哲学的老盖瑞，找来了预备队的年轻女助教。这名亚裔助教只有26岁…… 陆允桂在威廉希尔的投注馆里看到了这条新闻。他英语不是很好，一般不爱主动找老外聊天。但此时他颤抖着手，一边指着报纸上的新闻一边激动地跟身边的英国老头说道，“嘿，这是我女儿！我女儿！”老头也没看报纸，只当他是疯了，尴尬地笑着往后躲，连忙起身离开。 陆允桂也没在意，把报纸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开心的不得了。后来他揉了揉眼睛，竟有些湿润。他摸出兜里的二十镑，去到窗口，“明天的比赛，qpr对阵普雷斯顿，请给我下qpr。” 窗口后面，棕色皮肤的年轻小伙子从他手里接过钱，问道，“好的，先生。请问要不要加比分或是串场？” 陆允桂想了一下，嘿嘿乐着，“不串场。不过，我问一下，主队赢大比分赔率怎么样？” 小伙子看了下屏幕，“不错。” 陆允桂琢磨道，qpr这个赛季不太行，上场虽然赢了，但多半是运气。两连胜的可能性并不大，普雷斯顿可不好对付……他咬咬牙，为了女儿！他又掏了十镑出来，“我买3比1!” 他下完注，小心翼翼地把小票揣进兜里。然后一边推门出去一边打电话。 陆灵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并没有第一时间接。上面显示的是陆允桂。他大概是看到新闻了吧。她很忙，要安排训练课，预测普雷斯顿明天可能的首发等等。她连自己的新合同都没时间看。 她没有接。很快，陆允桂打来第二个。 陆灵正想按掉，拿起手机一瞬心又软了下来，她接通了电话。 “小灵，我看到新闻啦。”陆允桂在那头兴奋地说道。 “嗯。”陆灵抿着嘴，“还有什么事么？” 陆允桂本想告诉她自己刚下了注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 “没了，你忙吧。”陆允桂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兴奋，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女儿的冷漠影响。“小灵，祝你明天赢球！” 陆灵又嗯了一声，顿了一下，说道，“谢谢爸。我先挂了，挺忙的。” 陆允桂的手机里传来忙音，但她喊他爸了，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喊过了。 ******* 一线队的更衣室是一个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地方。一群裸着上身，甚至全身的强壮男人，没有下限的黄段子，一句接一句的脏话，都提醒着女士止步。之前陆灵几乎没有在一线队的更衣室里出现过。不过现在她是助理教练，这里将成为她最重要的工作场所之一。训练课开始之前，她和尼古拉斯还有乔治一起来到了更衣室。 一进门，她就听到了那几句对话。 “西班牙人倒是会享福，给自己找了个bitch当助手。” “该死，他妈的他自己是享了福，也不管我们要被笑话。天知道那些操蛋的球迷们能编出什么歌来！” “说起来，我也不是讨厌那bitch。但是男子足球俱乐部她一女人来当什么教练，带女足不好吗？” “说的对，带女足她才能找到女朋友，这里他妈全是男的。”说着，他们大笑起来。 派崔克正要站起来让这俩人住嘴，笑声骤然停止了。大家都看到了来人。 尼古拉斯和乔治脸上都没什么表情。陆灵看着那说话的二人，他们一个是左后卫詹姆斯-巴顿，一个是门将罗伯特-格林。俩人都是队内的大牌人物，曾效力过一些着名的英超球队。 女助教不怒反笑，“可我并不想找女朋友啊，我非常确信我喜欢的是男人。” 陆灵上英足总level 1教练课程的时候，曾经做过一道选择题。 问，人们经常认为从事足球教练行业的女士是同性恋，属于什么行为？ 列了abcd四个选项，她选了性别歧视。竟然是错误答案。正确答案应该是，思维定式。她细细想了想，觉得也是。 之于她而言，被误认为女同没什么大不了的。重点是，她被性别歧视了。不过拜托，从她决心成为足球教练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 她说完，马上就有人笑了起来。詹姆斯看了一眼罗伯特，对女助教眨了眨眉，调戏道，“噢，甜心，那你喜欢我么？” 陆灵觉得自己胸口有股气焰，如果她绷不住，就会嚎叫出来。她不想这样，有朝一日，她还要统治更衣室，如果这么点事都沉不住气的话，还谈什么以后？她看着詹姆斯，他希望她作何反应呢？是破口大骂还是夺门而逃？ 无论是哪个，他都要失望了。 “巴顿，请你对她放尊重一点！”原本还安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男孩儿派崔克忽然歪过头来狠狠说道。 詹姆斯不太把他放在眼里，“臭小子，关你屁事！” 俩人怒目相对，似乎有什么一触即发。 尼古拉斯扫了一眼更衣室，终于严肃道，“够了！任何有关性别歧视的话，若再让我听到，别怪我不客气。克里斯汀，请你把第一堂训练课的内容介绍一遍。” 詹姆斯没再做声，他可不想惹上性别歧视的争议。但是当他双目炯炯地盯着女助教的背影时，心中就是不服气。他知道，他绝对不会是更衣室里唯一一个这么想的。队长内德姆-奥诺哈的脸色就好看了么？ 第8章 Chapter 8 “弗洛雷斯先生，请问你如何评价你的新任助教克里斯汀-陆呢？” 尼古拉斯看了看提问的记者，大众脸，有些邋遢，他刚说他是哪家媒体的来着？对了，《每日邮报》。 他微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克里斯汀一名很努力的教练，她理解我的足球理念。”他语速不快，娓娓道来，记者很难分辨他的话有几分真实。 很快，下一个问题就出来了。而这个问题依旧是关于美丽的女助教。 “弗洛雷斯先生你好，我是《太阳报》的记者吉米-库珀。请问你之前就认识克里斯汀-陆吗？如果不认识，为什么短短几天她就赢得了你的信任？”这个自称来自《太阳报》的记者有些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坐在后排。 尼古拉斯脸上渐渐露出不耐与厌恶的神情来。他知道，这个任命必然会引起这么多关注，他也知道，这些记者所有的侧敲旁击都与她的性别不无关系。 “这是第四个关于我的助理教练的问题了。”西班牙人一边说一边摇头，“不，我之前并不认识她，我已经说过了，她能理解我——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很难理解的句子么？库珀先生。” 吉米-库珀被说地一愣，很快，他就接道，“这句话很简单，但我的意思是……” 尼古拉斯打断他，“既然在座各位都明白，请不要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下一个问题。” 赛前发布会很快就结束了，尼古拉斯离开了座位。剩下记者们要么快速地敲着键盘，要么低声交流着这位qpr新任主帅的脾气——似乎并不是那么好呢。 ******** 下午三点多钟，训练结束。球员们三三两两地往更衣室走。 陆灵与尼古拉斯并排商量着什么。 工作状态的尼古拉斯并没有那么讨厌。他认真，他严谨，他并不会昂着脑袋非得让你毕恭毕敬。最重要的是，他对足球的理解合乎她的口味。 陆灵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什么流派。原因也很简单，她没有师从过任何大师。她倒是想，可惜没有那个机遇。荷兰、意大利、西班牙、德国、巴西、阿根廷——都有自成体系的足球哲学，也出过不少战术大师。她都研究过。 噢，还有一个，英式足球。对于陆灵来说，真是难办啊。虽然她唾弃英式足球的劣根性，可是他妈的，她对英式足球有她的执念。 尼古拉斯撇着嘴，“英国人的足球？我还以为你比这有品位。在我看来，他们的理念，一无是处。” “没错，英式足球是很落后。但一无是处吗？那么请问弗格森先生是如何成功的？两次欧冠，很有说服力了，不是吗？”陆灵是在这片土壤上成长起来的，也是看着英格兰的联赛长大的。她愿意承认英式足球的缺陷，但她不喜欢尼古拉斯所持有的完全否定的态度。 “弗格森先生两次拿到欧冠用的是完全主动型打法么？” “那么，弗洛雷斯先生，你上一场不也摆了双层大巴么？我以为你同意我的观点，足球是圆的，攻得出去自然好，但选择遏制型打法并没有错。” 主教练停下脚步，毫不留情地嘲笑助手，“噢，我们是在讨论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吗？我还以为我们是在讨论英式足球。” 陆灵也停了下来。她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之前对他印象好转了。没错，他就是控制欲强、自恋、狂傲，她的判断一点儿也没错。幸亏，这人还算有点冒险精神，眼光也不错——知道聘用她当助教。 控制欲没我强，没我自恋，跟我一样狂傲，有冒险精神，眼光不错。尼古拉斯想道，选择这么一个助教，难道不是在给自己埋一个地雷？ 俩人都盯着对方，谁也不吭声，还是乔治过来问了喻子翔的问题打破了沉默。 喻子翔今天也跟一线队一起训练了。在尼古拉斯的规划里，这个小孩是要逐渐取代詹姆斯的。 至于派崔克，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他呆在后场——上一场根本就不是对位换人，派崔克的天赋必然是在进攻上。 直到这天晚上十点多钟，俩人终于一起敲定了首发名单。 阵型的改变早在训练课时就告诉了球员们，明天要打的是4231，不再使用三后卫的打法。而首发11人，也换了一个。他们拿下了状态一般的右边锋马特-菲利普斯，换上了派崔克-安柏。 陆灵丢了记号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她与这人研究了一整晚，腰都快断了。尼古拉斯也不看她，一边在战术板上写写画画，一边用极快地语速说道，“熬过这一个多月，希望冬季可以引援到一个中卫，克林特-希尔太老了。拖后组织者的话，冬窗很难引援到不错的人选。至于后腰，预备队的伊恩也许可以一用。对了，查理是不是想走？” “没错。”她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陆小姐，请问你睡着了吗？” 陆灵猛地睁开双眼，“没有。” 尼古拉斯不耐地瞟了她一眼，“克里斯汀，如果你没有准备好高强度的工作的话，那你就没有资格当我的助手。”他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抱着双臂盯着战术板。 “……抱歉，老板。不会有下次，我保证。”陆灵直起身子来，没有给自己找借口。 尼古拉斯就像没听到一样，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战术板。过了一会儿，他确信自己没有什么遗漏了，转身走到门口，拿起了衣架上的风衣和围巾。 “我们走吧。”他说道。 陆灵还在盯着战术板，没反应过来，“去哪？” “回家。”尼古拉斯站在门边看着助手，她看上去疲惫极了。 ****** 礼拜六下午三点，伦敦洛夫图斯路球场。小雨，平均温度9c。 赛前热身，尼古拉斯没有出来，只有陆灵和乔治一起出来了。陆灵的穿着打扮跟球员区别不大，不过她还套了件羽绒服在外头。 她跟后防的几个球员强调完间距的问题后，走到了派崔克身边。派崔克正在练习射门，这是尼古拉斯这两天反复跟他说的。这一点上，陆灵和尼古拉斯的想法类似，派崔克的门前感觉不错，小腿爆发力足，击球也很准，是有成为射手的天赋的。 派崔克在预备队进球不少，不过相较而言，助攻数更多。他在莱顿东方打了好几年的左后卫，传中一流——陆灵知道，这也是他们让他打这个位置的主要原因之一。他来到qpr预备队以后，陆灵就跟汤姆说，绝对不能再让他呆在后场了。这样下去，进攻天赋迟早会废。 陆灵叫停了派崔克，捂着嘴跟他说道，“派特，我们后场球员能力不足，你要想多拿球，就要尽可能地多回后场。但这对你体力也是一种消耗，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你与查理的配合很重要，随时注意他的位置。”她之所以捂着嘴，是怕被电视镜头拍到，读出唇语。 派崔克点了下头，这感觉真奇怪。 十一年前，他们是邻居，同住在东伦敦的一幢公寓里。她为了赚钱给他当babysitter，因此结缘。不想后来她又成为他第一个足球教练。 十一年后，他成了职业球员，而她成为了球队的助教。他们一起出现在电视镜头前。 今天派崔克的爸爸杰克-安柏也在现场，他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唏嘘。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亚裔少女的情形。 “对了，派特，谢谢你昨天为我说话。”陆灵看了看男孩儿，犹豫再三，才继续说道，“不过以后请你不要插手这种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派崔克看了助教一眼，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的个性，他很了解。但是，他们都说她是他best mate了，真发生什么，他还能坐视不理吗？ 派崔克又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詹姆斯——还好他们今天不是打同一路。他今天打右边锋，他其实很少打右路。但尼古拉斯说要多适应一下不同位置。 “我讨厌那个混蛋。”派崔克说着狠狠地把球抽进了球门，守门员象征性地扑了一下，并没有碰到。 陆灵丢给他一个新球，“说了不用你管。” 热身时间差不多了，客队的先回去了。接着，主队的球员和教练们也都收拾东西往更衣室走去。 陆灵手里拿着两件训练背心，忽然听到一声低吼从客队球迷看台传来： “嘿！助理教练，你真是个甜心！”(hey!assistant manager,youre such a sweetheart!) 然后，她听到了哄笑声，但很快，就有主队球迷呵斥客队球迷让他们闭嘴。她走进了通道里面，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不会在意这些，可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肩膀还是颤抖了几下。 ********** 比赛在两队球迷此起彼伏的歌声中开始，这一次电视转播镜头给了陆灵好几个特写，她比主教练尼古拉斯矮十公分左右，不高，但也不娇小。短发及耳，素面朝天，穿着深蓝色羽绒服，漆黑的瞳孔里尽是镇定。 普雷斯顿作为升班马，这小半个赛季以来，打的都顺风顺水。排名虽在qpr之前，但实力与qpr差距不大。 此时两队在中圈附近争夺着球权。 查理好不容易把球抢了下来，但很快就有三人夹击过来。无奈之下他只能回传给中卫克林特-希尔。克林特拿到球之后，普雷斯顿的前锋连忙进行压迫。克林特满以为时间与空间都很充裕，并没有太当回事，等他想要把球给到左路的詹姆斯时，球被普雷斯顿的边锋断了。 qpr的球员赶紧回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普雷斯顿的边锋一个过顶给到前锋脚下。门将罗伯特-格林出击有点冒，轻松被人晃过，普雷斯顿前锋面对空门把球打进。 上半场19分钟，比分变为0:1，qpr在主场落后了。 进球发生前，尼古拉斯正在喝水，等到他喝完水，球已经进了，他狠狠地把矿泉水瓶摔在了草地上，然后从教练席上站了起来去到边线指挥。 如果不是无人可用的话，他才不想用克林特，这家伙都三十七了。 这个进球让现场球迷沮丧不已。 上半场后半段，qpr尝试了几次从左路推进都是无果。派崔克没怎么拿到球，他想起赛前克里斯汀的话，他得更多的回撤才行。 这一次，派崔克在后场接到后腰桑德罗的传球。他在边路带了几十米，等队友上来。查理已经在中路吸引了多人防守，给过去吗？他并没有给，而是又带了两步，然后看似不经意地扭了个方向，给到中路插上的前腰马西莫-卢旺戈。 马西莫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一脚外围远射，普雷斯顿门将望尘莫及。 1:1！ 上半场补时阶段，qpr把比分扳平了。 角旗区附近，马西莫紧紧勾住给他助攻的男孩儿的脖子，查理也跑了过去，他们三人抱在了一起。 庆祝完，派崔克往父亲所在的看台看了一眼。杰克还在疯狂地拉着身旁的球迷不住地说道，“这是我家小子！” 教练席上一阵狂喜与庆祝之后，主教练与助教重新坐下。 尼古拉斯偏过头来跟助手说道，“进攻核心的打法！” 陆灵点着头，眼里全是自豪，“派特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第9章 Chapter 9 与普雷斯顿的比赛最终以1:1的比分收场。尼古拉斯上任两场拿到4分，算是说得过去的成绩，毕竟是一周双赛。 赛后的发布会，终于没有记者再问助理教练的问题。他们把问题集中在了几名球员身上。 关于派崔克的位置和对他能力的评价，关于查理冬季可能要离开的问题，关于替补上场的喻子翔表现如何，关于克林特是否应该首发…… 尼古拉斯的心情不算太坏，悉数作答。 “我认为派崔克的位置和能力都要继续看。” “查理要离开？你听谁说的？” “子翔表现不错，我们需要有天赋的年轻球员。” “至于克林特，他这场确实犯了个错误，但是球员都会犯错误，这很正常。” 他跟记者说话，从来都是几分真，几分假，还有几分不真不假。 接下来，球员们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而尼古拉斯有一周的时间备战米德尔斯堡。那将是他的第一个客场。 ******** 陆灵刚回到哈灵顿训练基地就接到了陆允桂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自己对刚刚结束的比赛的看法，又嘀咕说虽然打得不错，可惜没赢球，害他输了钱。陆灵听到这，把电话给挂了，后来他再打，她都没有接。 陆允桂年轻的时候是球员，后来受了大伤，早早退了役，也没赶上甲a的黄金时代。他娶了个英籍华裔姑娘刘莉莉，退役后跟老婆孩子一起来了英国。本想着读个体育方面的学位，读到大三染上了赌博的坏习惯——最终也没能毕业。 一开始还能找到足球教练的工作，后来赌瘾越来越严重，又发了福，连社区的青少年俱乐部都不要他。 陆灵十五岁的时候，刘莉莉跟他离了婚，找了个美国男人，要带陆灵走，陆灵不愿意，留了下来。父女俩相依为命了几年，那几年为了女儿，陆允桂赌的很少，安安分分地当着出租车司机。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会去偷偷下一柱英超。再后来，女儿成了年，搬了出去，他又故态复萌，不正经工作，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呆在赌场里。 陆灵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喊他爸爸了。她小时候，家里有个小花园，爸爸会教她踢球，跟她说好多足球故事，而妈妈会在一旁看着他们，给他们送上刚刚烤好的巧克力曲奇。她就是那样爱上足球的。 十五岁的时候，妈妈走了，他们搬到了东伦敦的破公寓里。她再也不跟他谈论关于足球的任何话题。 她有时候想，如果没有遇到派崔克她会走上教练这条路吗？ 那个时候，住在隔壁的小男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说，“嘿，克里斯汀，你真棒，你应该去当教练。” 她有些想不起来了，是因为她教了他一个很帅的过人动作吧。那个动作，是她小时候，陆允桂教给她的。 尼古拉斯走进助手的办公室的时候，助手正盯着手机出神。 “克里斯汀。”他叫了一声。 陆灵回过神来，看着他，笑了一下，有些神经质。不过很快，她恢复了正常，“噢，我很抱歉。什么事？” 尼古拉斯仔细看了她好几眼，才道，“你怎么看伊恩-帕克和桑德罗？”他说着，坐到了助手的对面。她的桌子，可真是有些乱呢。 陆灵一边想一边说道，“伊恩目前有两个问题，一，他没有一线队的比赛经验，二，他太瘦了。但从打后腰这个位置上的潜力来看，肯定比桑德罗好。” “你这么看么？”尼古拉斯若有所思。 “是的，我不敢说伊恩一定能成为超级球星，可我想，给他机会的话，他会给我们惊喜的。不过，他真的太瘦了。后腰这个位置，对抗不行，总是容易成为软肋。”这也是陆灵并没有激进地把他引荐给尼古拉斯的原因，但是他自己做的功课也很足——对伊恩的了解似乎不少。 “那好，你跟体能教练说，让他帮伊恩长长肌肉，但要慢，绝对不能失去灵活性。”说着他站了起来，“真该死，你知道么？桑德罗冬季也想走。既然如此，那从下场开始他就腾点时间给我们的伊恩吧。” 英冠进行了小半个赛季，若目标是保级那都不用换主教练了，成绩还算过得去。可qpr毕竟是一只目标是升级的球队——第12名还远着呢。 英冠升入英超有三个名额，拿到第一和第二名的球队直接升级。第三名到第六名的球队打升级附加赛。第三名碰第六名，第四名碰第五名，最后剩下两只球队，再打一场，谁赢谁升级——因为升入英超与否关系到背后巨大的经济利益，所以这场比赛又号称1.2亿英镑之战。 目前来说，他们离升级附加赛的资格还有6个位置。 也难怪队内稍微打得好一点的球员都想走——而且不是明年夏天，是这个冬天就急于跳出火坑。陆灵知道，看上查理-奥斯汀的是南安普顿和纽卡；看上桑德罗的是西布朗。谁在能打英超的情况下还会打英冠呢？ ******** 这天没有忙到半夜，毕竟刚结束了一场比赛。不过陆灵离开时看到尼古拉斯的车还在，她想他一天究竟睡几个小时？ 刚到公交站，巴士就来了，午夜巴士经常半小时一班，她掐着点出来，自然不会错过。 下车以后，又走了十来分钟，总算看到了拉什的店。她下班之前看了合同，年薪真不错，她终于可以换住处了。而且工作会越来越忙，得赶紧买辆车。 再抬头时，看到了蹲在便利店旁的陆允桂。他穿着件旧旧的黑色羽绒服，猫在那里，一眼望去好像流浪汉。但那是她的父亲啊，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陆灵走到他面前，他连忙站了起来，乐呵乐呵地，“小灵，今天真冷啊。” 陆灵双手揣在兜里，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陆允桂又问。 的确很冷。伦敦秋冬温度不低，就是风大。今天不仅风大，温度也低。 陆灵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别赌了。” 陆允桂啊了一声，先是点头，过会儿又摇头，疯疯癫癫的。 拉什店里走出来一个男孩儿，陆灵看了一眼，吓一跳，是派崔克。 “你怎么在这？”陆灵往后退了一步，不想挡住拉什的门。 派崔克也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没拉拉链，这会儿风呼呼吹的，他也不觉得冷，“我在whatsapp上给你留了言，你没看到吗？阿莱克斯等了你很久，我刚到，进去了买点喝的。”说着他递给陆允桂一瓶可乐。陆允桂哈着腰，接了过去。 陆灵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有电，但是点开whatsapp连不上。 “可能没钱了。你来做什么？” 派崔克拉上拉链，“庆祝你当上助理教练啊。”然后他抖了抖手上的塑料袋，“我这里有红酒，还有啤酒。子翔和伊恩一会儿也会过来。正好阿莱克斯也在，不是很好吗？” 陆灵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塑料袋，这两天休息，也许是可以喝一点的。这小子，刚过可以买酒的年纪，好像不使用这个权利就是一种浪费一样。 “好吧，我把钥匙给你，你去楼上等我吧。我跟……阿莱克斯有话要说。”陆允桂的英文名，她从来都叫不惯。 派崔克看了陆允桂一眼，接过钥匙，绕过店廊，上了阁楼。 陆灵低着头，也不看他，“我现在是球队助教了，按照规定，我的亲属是不能参与赌球的。如果你要继续的话，我会找律师联系你，我们……断绝关系。”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喉咙就像堵住了一样，陆灵觉得难受极了。一瞬间又想到小时候她进了个球他把她驮在背上的场景。 陆允桂耷拉着脑袋，他头发油油的，怕是有一个星期没洗了。听到女儿的话，他肩膀抖得厉害，又是不住地点头，又是嘟囔，“好好好，小灵，我保证再也不赌了，我保证。” 陆灵使劲吸了吸鼻子，再说话时声音已经没了波澜，“我涨工资了，以后每个月都会打一部分到你账上。你别忘了自己的保证。早点回家吧，注意安全。” 陆允桂抬起头来，光线不好，陆灵看不清父亲的眼睛，也许她根本就没敢仔细看。 “那你跟朋友们好好庆祝一下。”陆允桂说着想要抱抱女儿，犹豫了一下把手缩了回去，“小灵，祝贺你！还有，别管那些男的的闲话。” “嗯。”陆灵转过身去，“爸，回去注意安全。” 她没有回头，陆允桂也许还在看着他，也许已经走了，她不想知道。 上了阁楼，一推开门，就见派崔克站在窗户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陆灵把门关上，随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有一天也会这么对我吗？”男孩儿说着喝了口酒。脸上的表情又别扭又认真。 陆灵微愣，他是说她对待陆允桂的态度吗？她又看了派崔克一眼，笑了起来，“真是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当然不会。” “真的？”派崔克锁着眉头想要确信她的答案。 “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莱克斯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是很可怜，可是你忘记他偷走我打工攒下来考教练证的钱了吗？什么样的父亲会亲手毁掉女儿的梦想？”陆灵平静地说着，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然后，他们听到了上楼的声音。是伊恩和子翔。 第10章 Chapter 10 伊恩-帕克和喻子翔从十岁就在qpr了，一起从u11走到如今的预备队。派崔克-安柏还没有来的时候，他俩关系就很好。后来派崔克跟他们也熟了起来，仨人便成了预备队着名的蠢蛋三人组（three dummies）。其实主要是伊恩有点呆头呆脑，喻子翔和派崔克都怪他一个人连累三个。 陆灵的阁楼本来就小，此时进了四个人——前所未有的四个人，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她拿着杯红酒站在窗前，房间里的音乐声大的吓人。如果不是在周末，怕是早就有邻居来抗议了吧。她又看了看手机，也不知道陆允桂到家没有。她想发条信息，打了两个字又删了。 男孩儿们的话题从游戏蹦到电影，又蹦到女孩儿。 派崔克这时才想起什么来，叫了陆灵一声，陆灵转回头来，询问什么事。 男孩儿漫不经心地说道，“艾比想要见你。” 陆灵睁了睁眼，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答应下来，“好啊。回头约个时间。” 伊恩拿着啤酒罐歪歪扭扭地跟随音乐晃着，他酒量很差，一罐啤酒下去就晕了。他大着舌头说道，“嘿，克里斯汀，教练！一直以来，我都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他说到一半，喻子翔扯了扯他让他别再说下去。 陆灵却是有了兴趣，她走过去，调小音乐声，问道，“什么问题？” “无意冒犯，我能请问陆小姐，你有女朋友吗？” “噢，该死，闭嘴吧伊恩！”子翔摇了摇头，看向助教，一副我也拿这蠢货没办法的德行。 他们私下里聊过，当然是背着派崔克的。他们都觉得克里斯汀像女同。伊恩一直说找机会得问问，没想到今天借着酒性居然真的问了。 陆灵呆在那里，难道真的有这么多人以为她是同性恋吗？不过说起来，她确实好久没有约过会了。上一次约会还是在一年多前呢。她又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有些困惑，“伊恩，我是直的，没有女朋友。我到底哪里像女同了？难道是气质？” 派崔克一巴掌拍在伊恩的后脑勺上，“你这笨蛋，克里斯汀哪里像女同了？” 伊恩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嘀咕道，“该死的，明明哪里都像啊。” 男孩儿们又闹了起来，陆灵喝了口酒转过身去。说是给她庆祝，其实是找个借口喝酒吧！她又看了眼手机，时候不早了，不知道某位工作狂是不是还在哈灵顿呢？ ********** 短短一周，尼古拉斯就提拔了三个年轻人进一线队。队内难免有年轻教练就是喜欢用年轻球员这样的声音。 三十七岁的克林特-希尔看着场上奔跑的男孩儿们，啐了口吐沫，他二十年前何尝不是如此。如今确实是跑不动了，以前打到第九十分钟都能像第一分钟一样有干劲，如今跑个二十分钟就容易分神。岁月不饶人。 别说球员们了，就是他身旁的主教练都还要比他小好几岁哩。 尼古拉斯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上的动向，助手在其中指导他们。中后场球员能力本身就不足，而中后场之间的连接又经常出现断层——这些实在是太伤脑筋了。克里斯汀提出在训练课反复练习换位和保持间距，看上去效果不错。 克林特抓了抓脑袋，“弗洛雷斯先生。” 尼古拉斯看向他。 “我能理解你上一场把我换下，我也知道我体力不如从前，可我还是觉得我知道球场上的事儿应该怎么办。” “是的，球队需要你。”尼古拉斯说着微微一笑，克林特等了会儿，也没等到下文，西班牙人嘴巴紧闭，看上去是不可能再说什么了。 球队的确需要他，但不是竞技层面。 克林特-希尔喝了口水，重新回到了训练场上。詹姆斯过来给了他肩膀一拳头，“克林特，你拉个屎喝口水的功夫我们都快训练完了。”克林特笑骂了句脏话，接过助教的传球。 陆灵当上助教以来，除了那次在更衣室詹姆斯有些言语调戏，再没有球员当着她的面生过事。不过，她不是没听到过他们的闲谈。私下里，詹姆斯和罗伯特他们几个，总喊她“那个女孩儿”，不称呼助教也不叫她女士，甚至连名字都不用。 詹姆斯表面上听从她的安排，她一转身，他就会用不大的声音跟旁边的队友调侃她几句。 例如，那个女孩儿说的还挺有道理。那个女孩儿又没有踢过职业足球，居然教我怎么用技术。诸如此类。 陆灵看着这帮人，他们中一半都比她年纪大，想要他们服服帖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好在，也不是没有与她关系不错的。派崔克、伊恩和喻子翔——至少这三个年轻球员从来没有轻视过她。 刚刚的练习赛，伊恩与桑德罗好几次对上，前者在身体层面根本对抗不过后者。桑德罗的体格优势太大了。好在伊恩灵敏，且时不时能突然冒出来一脚把球捅掉，有时也能占一点上风。 体格不行的时候，迅速的反应和准确的判断都是巨大的加成。 在尼古拉斯眼里，红头发的小子粗看憨厚，身体瘦弱，好像很不起眼。但细究之下，他的出脚速度和对场上空间的感知都是上乘。他自己就是打后腰出身，最清楚这个位置所需要的能力。伊恩无疑是可塑之才，克里斯汀的判断很准。 至于喻子翔，是三个男孩儿当中一线队比赛经验最丰富的了。毕竟他上个赛季打过几场英超，这个赛季拉姆塞带的时候，也零星出场过几次，只不过后来拉姆塞成绩糟糕，不敢再用小孩，又把他打回了预备队。 他在上场打普雷斯顿的比赛中替补出场，表现不错。不同于对待派崔克不温不火的态度，尼古拉斯在赛后表扬了他，也许就是想给他多一点的信心吧。 其实尼古拉斯这里有点思维定式了。人们一般认为东亚人比较内敛，没有那么自信。但是，喻子翔可是个相当自信的家伙。他的盘带不能跟派崔克比，但是爆发力和速度极其出色，经常能沿着边路势不可挡地一路奔袭到底线，传中脚法也好。防守时，覆盖面广，但是有时头脑发热，缺乏位置感——这个是可以锻炼的。耐力方面，跟当年曼联的朴智星不相上下。 喻子翔的身体天赋，即使以欧洲球队的标准也已经是相当顶级了。 不过陆灵不太希望他过早地去到豪门，他欠缺的东西还太多，去大俱乐部老打不上比赛的话，对他不会有好处。十八、十九岁的年纪正是最需要一线队比赛经验的时候，成为大球星与否，也就是在此。 至于派崔克，他最好的定位就真的是边路攻击手吗？年轻球员的发展并不容易预测，偶然性太多。 不过，绝世的天赋只有极低的概率打不出来。 ******** 米德尔斯堡对于伦敦的球队来说，基本是最远的客场了。 十一月底，英格兰东北部的气温比伦敦低，更加的阴冷潮湿。 qpr客场对阵米德尔斯堡的比赛在周五的晚上举行。河畔球场今天的上座率相当不错。 不知是不是受普雷斯顿球迷的影响，米德尔斯堡的球迷也喊起了那句话。 “助理教练，真是个甜心！” 这一回因为是在别人家的主场，这句话出现的更加频繁。不过也有好心的米德尔斯堡球迷让他们闭嘴，指责他们性别歧视。 派崔克做完一组敏捷性练习，绕到了助理教练身后。他捂着嘴，好奇地问道，“难道这一点也不困扰你吗，克里斯汀？” “困扰啊。”陆灵抬头看了看主看台，越来越多的球迷入座了，好多看热闹的球迷都在拍她。“但我试着让这些变成……怎么说呢，动力。你知道，有球迷爱你，就有球迷恨你。也许你能改变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可是你不可能改变他们所有人。”好像太一本正经了些，她又捂着嘴有些神秘地说道，“如果我真的很生气，我会想象那些人其实没穿衣服，而且只有我的拇指那么大。” 派崔克听罢夸张地笑了起来，“holy shit!我打赌这招肯定管用。” 助教挑着眉，“那当然。去练会儿传球，子翔在那边等着你呢。” qpr的客场球衣是红黑横条纹。跟主场球衣一样，都是前面是条纹，而后背以纯色为主，只有一个简单的横道设计。胸前赞助商air asia正是俱乐部持有者托尼-费尔南德斯的航空公司。 派崔克的号码依旧是43号，这个赛季都不会变了。喻子翔穿22号，伊恩则穿35号。都是大号。今天，派崔克依旧首发，喻子翔和伊恩都在替补里。 比赛有些沉闷，整个上半场别说进球，俩队加起来，就连一个像样的打门都没有。唯一的亮点就是派崔克在边路的表演了，花活无数。这场比赛，他不再像上两场踢的那么谨慎，明明难以过去的球还是会不断地尝试。虽然成功率很高，但是一脚打门却总是直接飞向看台，浪费了不少机会。 坐在底层看台的米德尔斯堡的球迷站起来嘘他，他恍若未闻，继续挑战。补时的时候，被米德尔斯堡的后腰在禁区附近狠狠地踹了一脚。 尽管拿到一个位置很好的任意球，对方也吃到了黄牌，但这一下实在不轻。鞋钉勾破球袜在他的小腿下沿勾出个血道子。还好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硬生生疼了一下。队医在边线附近给他检查，他坐在地上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有些一瘸一拐的，但是马上就适应了。 这时，qpr的任意球飞上看台，哨声响起，上半场结束了。 更衣室里，陆灵询问派崔克伤情时被詹姆斯看到。 詹姆斯用细细的假声嘲笑道，“噢，安柏宝贝，你受伤了，你妈咪一定很心疼吧？” 旁边几个球员听到，笑出了声。就连伊恩也没憋住笑，又是喻子翔撞了他一下，他才赶紧板起脸来。 陆灵从詹姆斯身边饶了过去，没理这人，她忙得很，还要跟好几个球员说战术细节。 派崔克狠狠地撩起球袜，瞪着詹姆斯阴沉地说道，“你他妈给我听清楚了！克里斯汀不是我妈！” 詹姆斯贱贱地哼了几声，中场时间还是不挑事的好。 下半场很快开始了，球迷们陆陆续续从休息区回到了看台上。 派崔克更多的在右路突破，杀到禁区，也不传球，自己直接一脚打门，然后被挡出。谁都拦不住他，但他也没有进球。米德尔斯堡的禁区里全是人，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全过了。 队长内德姆过来说了他几句，无非是足球不是一个人玩的，请看到你的队友。 刚刚被换上场的喻子翔也觉得奇怪得很，派崔克平时不是这么踢球的。 陆灵早已看出不对劲来，尼古拉斯却没有要换他的意思。 派崔克再次在禁区边缘被放倒，依旧无碍，但是他这么踢下去，就英冠这么个环境，是找断腿的节奏。陆灵再也沉不住气，要求尼古拉斯换下派崔克。 尼古拉斯还是没有换人，直到80分钟，派崔克有些精疲力尽了，他才把他换下。 派崔克被换下时有些沮丧，客场球迷给了他热烈的掌声！他回头鼓了几下掌致意，脸上有些疲态。 过了一会儿，伊恩也换下了桑德罗。尽管桑德罗冬季会离开，但他下场时的脸色并不好看。 喻子翔在87分钟切入禁区被绊倒，为球队获得一个点球。 查理-奥斯汀主罚命中。 qpr1:0绝杀了米德尔斯堡。 跟随球队远征东北的qpr球迷疯狂地嚎叫起来。 场边，qpr的教练席与替补席上也都炸了锅。尼古拉斯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他的助教也是。他先是紧紧搂了一下陆灵的肩膀，然后奔向场边，大声命令着球员们集中注意力、回防。 派崔克与替补席上的队友击完掌，重新坐下时，他的目光有些涣散。 几分钟之后，全场结束的哨音响了起来。 西班牙人在河畔球场全取三分，qpr在积分榜上的位置再升一位。 不过对于尼古拉斯来说，有一点比较遗憾的是，米德尔斯堡的主帅艾托-卡兰卡今天因病缺席，导致这场他没能跟当年同是穆里尼奥部下的师兄直接过招。 第12章 Chapter 12 哈灵顿训练基地的健身房里，体能教练卡尔-赛朗正在指导伊恩练习腰部力量。派崔克在做大腿肌肉训练，喻子翔在练肱三头肌。还有詹姆斯、桑德罗几个一线队的球员，有的在卧推，有的在跑步。 喻子翔做完自己的部分跑到伊恩旁边，开起荤来，“我说伊恩，你练好腰部可不仅仅对制空有好处，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话。” 卡尔哈哈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满脑子都是那种事情。他自己非常强壮，伊恩站在他身边，小了一圈。真不知道这种体型的孩子怎么会打后腰？ 伊恩放下杠铃，喘着气，“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他还没有谈过恋爱，喻子翔老拿这个嘲笑他。 喻子翔继续嘿嘿乐，“反正比你有经验。”他又瞟了一眼派崔克，“嘿，派崔克，艾比有没有什么漂亮的朋友，介绍给我们小伊恩——怎么说也是足坛未来第一后腰？” 其他几个一线队的成员听到他的话，笑了两声，像是嘲笑。伊恩又尴尬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喻子翔。 喻子翔却是无所谓，“有点信心嘛。” 派崔克把剩下的几个做完，喝了口水，站了起来，走到伊恩身边。他看了看，伊恩最近还是长壮了一点的。 其实三个人当中最壮的喻子翔，体格堪比曼联的卢克-肖，派崔克也有些瘦，但是比伊恩还是要好一些。陆灵建议派崔克也要长点肌肉，这样在对抗上不容易吃亏。 “我可以问问艾比，如果你真的有兴趣的话。”派崔克撞了撞伊恩说道。 伊恩红着脸说好啊，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难怪喻子翔喜欢“欺负”他。 派崔克笑着摇头走到跑步机上。喻子翔连忙跟了过去，“派崔克，克里斯汀也没有男朋友吧？” “该死，听你这意思，是要撮合伊恩和克里斯汀吗？”派崔克一边设定时间一边好笑道。 他此言一出，詹姆斯在一旁跑步机上接了话，“噢，我实在是迫不及待看到这样的新闻，苏格兰的红发男孩儿征服qpr美丽助教的芳心——太阳报一定乐于做这个专题。” 派崔克和喻子翔看了詹姆斯一眼，都没搭理他。喻子翔把胳膊挂在跑步机的扶手上，压低声音说道，“我哥哥的朋友对她很有兴趣，你说介绍给她怎么样？blind date(相亲).” 派崔克走了几步，跑了起来，言语间已经有了不耐烦，“你跟她说去，跟我说做什么。你也觉得她是我妈是吧？”十二月了，他还没进球，他的免费nandos即将过期，这可不行。 那场米德尔斯堡的客场以后，尼古拉斯和克里斯汀都没有批评他，甚至没有谈论他那场疯魔似的过人与浪射。好像在他们眼里，他的行为很正常。可就连伊恩比赛之后都问他，为什么不传球？ 他在主场对阵利兹联的比赛中继续首发，并且再次助攻。 可是，他想进球。 没错，他从未如此渴望进球！ ******* 客场对阵雷丁的比赛，尼古拉斯继续排出4231的阵型。派崔克首发已经不再让人感到意外，但是这一场詹姆斯的位置也被喻子翔挤掉了。 米底捷斯基球场的上空飘了一会儿雪，小的几乎看不见，时间也很短。场上不少球员穿了长袖，还有的球员带着黑手套。 尼古拉斯穿着黑色的大衣系着个围巾站在边线指挥，他专注度极高，不断地在场边喊话。 场上比分是2:0，qpr落后两个球了。 这本该是一场轻取三分的比赛，雷丁并不强，但是没想到三十多分钟下来，qpr被人进了两个。 陆灵坐在教练席上，不断地喝水，不知道是因为生理期缺水还是因为紧张。联赛2：0落后意味着什么？从概率来看，带走三分的可能性不大了。尼古拉斯肯定不想再要平局，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能扳平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克林特没有上，上的是资质一般的格兰特-霍尔。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有些冒冒失失，位置感不好，移动速率也慢。192的身高对他来说简直是累赘。队长内德姆-奥姆哈不断地冲队友们吼集中注意力，但是在陆灵看来，他自己其实也是恍恍惚惚的。 后防实是一个球队的下限保证。 希望挡住这一波的进攻，下半场稍作调整吧，陆灵想。如果再进一个，希望就真的渺茫了。 终于，裁判吹响了中场哨声。 尼古拉斯头也不回地就往更衣室走，陆灵连忙跟了上去，她有一些想法，得赶紧跟他商量。 “不如换下格兰特-霍尔，让伊恩打拖后中卫，我们变阵三后卫。还有，让喻子翔进攻完记得回来，他总是忘记这一点。派崔克的位置可以更靠近禁区一些，还是主打右路，传后点。”陆灵不断地移动着战术板上的点，最终移成了352的阵型。 尼古拉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的想法跟这个类似，该死，伊恩没有打过中卫……算了，我要赌一把。” 然后，他转过身，把战术的调整告诉了球员们，并让伊恩马上热身。 最后，是pep talk（鼓舞士气的讲话）时间！ 尼古拉斯的目光变得狠厉起来，他拍着掌，“你们他妈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是天太冷了，蛋都缩回去了是吧？是男人就给我走出去，逆转这场比赛！” 他喊完，球员们都振奋了，毕竟谁也不想被说没种。 陆灵仔细看了几眼尼古拉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弗洛雷斯先生看上去可不像说这种话的人。 下半场开始仅仅4分钟，qpr又有了一次险情。 詹姆斯坐在替补席上看着这一切，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什么心境。他当然不希望球队输球，可是上半场看到拿走自己位置的喻子翔没有及时回防而导致了球队丢球，他隐隐又有些幸灾乐祸。尽管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 现在，qpr抢回了球权。从伊恩开始发起进攻。 伊恩虽然没打过这个位置，但他的出球能力和身高还是可以一用。他没有着急把球分到边路，而是带到了中圈附近，他观察着前场的情况，暂时还没有雷丁的球员上来逼抢。 很快，他找准了时机，一脚精准的斜长传给到了前场右路派崔克脚下。 派崔克拿球以后马上就过了一个人，往中路切到了弧顶处，查理在后点等待着，但已被两个雷丁的中后卫看防住，看样子很难完全起跳。他很想自己打门，可是角度太小了。派崔克只看了一眼，几乎没有犹豫，一脚转移到左路喻子翔脚下。喻子翔一个漂亮的变向，就摆脱了防守球员，然后瞄着桑德罗的头顶，给了过去。 桑德罗压制住了对方的中后卫完全起跳，把球顶向球门。 门将哈布西想要去捞，但是早已来不及。 比分改写为2:1！ 他们没有疯狂庆祝，击掌以后，赶紧捡起皮球。时间有限，他们依旧是落后状态。 尼古拉斯的变阵初见成效。 雷丁的主教练麦克德莫特终于坐不住了。大好局面，若是在主场让人给逆转了，可说不过去。他也站到了场边，指挥球员们集中注意力，切不可再丢球。 qpr在右路不断地冲击着雷丁的后场，派崔克的速度和频率实在太快，过雷丁的后卫跟过桩子一样。他高速中的人球结合太棒了，经常一个快速拨球就把人甩到了后面，简直像是炫技。 英冠的后卫很好惹么？当然不。之前打米德尔斯堡的时候，他就被“教训”过，雷丁的后卫也绝不会脚软，只不过有时候这小孩实在太快了，还来不及出狠脚，就让他过了去。 再次挑战雷丁的左后卫乔丹-奥比塔，派崔克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踩起了单车。乔丹-奥比塔虽然气愤，可却无从下脚，当他想直接上脚踢他时，小孩不再玩了，直接穿了他的档。 派崔克杀到了禁区。雷丁的中后卫早已退守回来，查理他们都被牢牢盯防住。派崔克瞥了一眼门将的位置，再次穿了一个人的档。 空间足够了，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步伐，起脚打门！ 皮球直中球门的右下角，雷丁的门将哈布西眼睁睁地看着皮球从自己的腰侧滚了进去。 2:2！ qpr扳平了！ 这是派崔克-安柏的职业联赛处子球！ 男孩儿一出脚就知道这球感觉很对，他紧盯着皮球的路线，直到确定它毫无保留地越过球门线，他才奔跑起来。 派崔克一边跑一边脱掉了球衣。黄牌什么的，去他妈的！他跑到客场球迷区，对着qpr的球迷大声地嚎叫，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英俊稚气的脸庞一瞬间变得如此的霸气。 天空体育的解说员比尔-莱斯利也被这个进球惊呆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绝对是个才华横溢的进球！最近有不少传闻，很多大俱乐部，诸如曼联和阿森纳据说都在关注这位十八岁的qpr边锋，我想这个进球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嘉宾安迪-辛奇卡里夫也连忙接道，“是的，这个进球太漂亮了，他连续穿了两个人的裆。我想雷丁的后卫一定恨死他了。这个进球让我想起了加斯科因，你要知道，我们英格兰可是很多年没出这种小孩了！” 队友们一一冲了上来，派崔克已经不记得跟第几个人拥抱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教练席。 教练席边上尼古拉斯把助教搂进了怀里，片刻功夫主教练又放开了克里斯汀，冲着进球的男孩儿招手。 派崔克跑了过去，尼古拉斯狠狠地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好小子，给我继续突他们！” 派崔克点着头，后来他又看了一眼助教，勾着嘴角挑了下眉。 陆灵知道，他的意思是，是她兑现烤鸡的时候了。 别说一顿烤鸡，一百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