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遮天:毒妃很绝色》 一、浴火凤凰 延绵连至天际的大火,灼热滚烫扑面而来,那火浪吐着跳跃的火舌,所到之处无不化为灰烬,到处充释着哭喊声、求救声,哀叫弥漫着整座宫殿。 “快,快救火……”尖细的声音横在吵闹的呼救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只见那人衣着凌乱,脸上有些蒙灰,焦急地指挥着来往的人拎着水桶救火,眼见火势继续蔓延,几乎将整个主殿吞没,脸色渐渐惨白起来。 “林公公,怎么办,主子还在里面……”一个宫女打扮的小丫头跑过来,也是一脸的灰蒙蒙,带着哭腔,比划着主殿的方向。 那个被唤为林公公的,脸上更是瞬间失了血色,这么大的火,谁都进不去,主子还在里面,那还有活路么,迅速定了定神,就算主子要死,他也要为主子争取最后的机会,“通知皇上了么?” “皇上……蓝妃刚才听说瑾妃这边大火,一急,晕过去了,皇上正在那边呢。”小宫女一脸的愤愤不平,这边瑾妃生死未卜,皇上居然还呆在那个任性刁蛮的蓝妃那边,实在太气人了。 正说着,一排御林军赶到,一个统领装扮的人一挥手,“赶紧帮忙救火。”御林军便立刻动作起来,加入了救火队伍。 “沈统领… …”林公公和沈统领也算相识一场,他的主子和沈统领更是打小就认识的,情同兄妹,主子个性软弱在宫里没少受欺负,幸亏得到沈统领的拂袖才好些。 “不会有事的。”他尝试跑进火场,却几次三番被火势挡在了门口,他握紧了拳头,咬牙一狠,直冲了进去,他知道,那抹娇弱的小花正等着他去救,如果他都放弃了,那么,就真的没有人会去了。 主殿内被烧得面目全非,浓烟呛喉,他拼命地大喊着瑾妃的名字,“锦儿,锦儿……”一边更是向里面跑去,直到浓烟中看到一抹身影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身上似乎还拖着什么东西,让她举步维艰。 “锦儿……”立刻跑过去,才看到那抹身影是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脸上焦黑一片看不清容貌,只余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浓烟中愈发闪亮,她的身上赫然背着早已昏迷的瑾妃,他立刻接过瑾妃,将她搂入怀里,迅速审视一下居然发现她除了衣衫褴褛居然毫发无伤,反而是那个宫女的手上脚上都已有烧伤的痕迹。 “赶紧出去,这里呆不了人了。”兴许是被浓烟呛到,宫女的声音极为粗哑,迅速地将身上沾湿的软被盖到瑾妃身上。 “你的 伤……”沈弈之皱眉,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背上早已烧伤大片,刚才居然还背着瑾妃,她,不痛么? “出去再说。”不容置疑地说道,那乍现的凌厉令沈弈之一怔,这样一个宫女……定住心神,她说得对,什么事都出去了再说。 宫外的林公公看到沈弈之抱着瑾妃出去,急急忙忙地冲上来,指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宫女和御医,“快,快把娘娘抬去月栖宫,皇上下旨让娘娘先住在那边。”随即,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地将瑾妃抬到简易担架上,御医也跟着一起跑去了月栖宫。 “这位宫女是?”方才看到了随行出来的女子,看到她那一身的伤痕累累,林公公极为诧异,她居然还能保持清醒,从这大火弥漫的主殿跑出来。 “是她救了娘娘,沈某进去的时候她正背着娘娘往外跑。”沈弈之立刻帮她解释,然后转过来问她,“你的伤势需要立刻处理。” 林公公点点头,主子的恩人,既是他的恩人,他立刻唤了两个宫女过来,“赶紧,带她去月栖宫偏殿,让女医给她诊治。” 终于出来了,女子似是舒了一口气,心神一松,身子微晃,这才发现浑身疼得吓人,终于止不住扑面而来的晕眩, 陷入了黑暗之中,隐隐听到几声疾呼,“姑娘,姑娘……” 沈弈之眼明手快地接过她瘫软的身子,眉眼一横,对着林公公指派的宫女,“带路。”立刻跟着他们去了月栖宫的偏殿厢房,早已将瑾妃抛之脑后,很久以后他才发现,其实很多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如初见时,便将她的明眸印入了心间。 这一场明显人为蓄意纵火的案子,引得皇帝的震怒,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胆大妄为到在深宫之中纵火,而谋害的对象还是他的妃子。 而这场纵火案的脏水,被泼到了向来娇纵刁蛮的蓝妃身上,让她极为恼怒,虽然最后因为没有证据说她教唆放火,但是她在皇帝那里已经失了宠,让那位沉静柔弱的贞妃成了后宫一枝独秀。 而这场纵火风波,最后以瑾妃卧病在床,蓝妃失宠在后,贞妃独领风骚告终,似乎,最大的赢家,居然是作壁上观的贤良贞妃。 另外,听说还有一位宫女,因为救主有功,获得皇帝亲自御赐珍贵药材,还派了一位御医专门为她医治,甚至破例让她住在月栖宫偏殿厢房内,直到痊愈。这个旨意让人纷纷猜测,恐怕这位勇敢的宫女就要成为皇帝的新宠了,毕竟,他 们的皇帝最喜欢有勇气又坚强的女子了。 除了对那宫女极为感谢的瑾妃之外,连盛宠的贞妃都送来了珍贵的去除疤痕的药膏,宫中许多其他默默无闻的宫妃也都送来了礼物,企图通过这种方法让皇帝看到自己。 而那个处在风波中心的女主角,却始终迟迟未醒,听御医说她的烧伤非常严重,就算治愈也可能会留疤,幸好都是身上的,没有祸及脸上,另外她因为被浓烟呛到,嗓子可能败了。而那些烂开的烧伤感染,直接导致了她的身体虚弱,体温始终无法下降,若,撑不下去也许就会香消玉殒了。 沈弈之倒是偷偷溜进厢房看过她,她的长相非常平常,甚至连普通的清秀都算不上,瘦小的身躯让他无法想象,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在烈火中还背着她早已昏迷的主子,她知不知道如果他晚到一会儿,也许他们两个都会被困在火里逃不出去。 见她始终没有醒来,他便将带来的除疤良药放在她的手边,悄然离去了,在跃上窗台之际,又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着的女子,清冽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竟让她原本平凡无奇的容貌变得极为柔美,仿若天边的仙子一般沉静如水。 二、孤注一掷 “燕儿姐,你说颜姐姐会醒么?”一个看起来才十来岁的小宫女抬头问着身边稍大的宫女燕儿,一边为昏迷中的秦颜身上的伤口换药。 若有所思地望着秦颜的燕儿,用力点点头,“会的,一定会醒的。” 虽然自从半个月前,她就隐隐觉得秦颜和从前不太一样,似乎不再纯白如纸,个性沉稳了许多,转念一想,步入皇宫这个大染缸,任谁都不可能一如既往的天真,所以对于她的改变,她选择乐观其成。 “你知道吗?现在颜姐姐可是大家心中的英雄呢。”说起前几日的火场救人,小宫女便两眼放光,眼底荡漾着满满的仰慕之情。 叹息一声,燕儿继续看着秦颜,两年前他们是一起进宫的秀女,因为父亲都是无权势的小官,也没有什么姿色,所以他们只能做了宫女,待几年以后被放出去嫁人。 而秦颜,却一直天真地希望能够高人一等,成为皇上的妃子,如今,她算如愿了么?只是,她付出的代价,也许是生命。从前,她总是企图引起皇上的注意,但是却始终没有如愿,半个月之前的一场大病醒来以后,她以为她想通了,决定安分守己地等到出宫嫁人,不再作不切实际的梦,却不料命运作弄,让她阴差阳错地救下了瑾妃,成为了众目的焦点。但是,这样的关注,到底能不能让她得到她想要的呢?抑或是,只是加快了她的灭 亡。 “水……”床上的人儿发出轻微的叫唤,声音沙哑,软弱无力,却终于还是获得了燕儿和小宫女的注意。 燕儿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水杯,将秦颜的头微微扶起来,仔细地将水喂于她,半晌过后,才给她擦试了唇边的水迹,“小颜,你觉得怎么样?” 似是喉间如火烧一般疼痛,她却只是蹙眉,摇摇头表示无碍,她扫视了一圈整洁的房间,看起来不像是她之前住的宫女房,反而有些像是某个宫殿的厢房,疑惑地看了一眼燕儿。 “皇上特意感谢你救了瑾妃,让你住在这里养病。”燕儿触及她疑问的目光,立刻为她解释道。 “不止呢,皇上还赐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还让御医来为颜姐姐诊治,瑾妃娘娘也特意让我和燕儿姐姐来照顾颜姐姐你呢。”小宫女高兴地跑来秦颜前面,喜悦之情洋溢在脸上,“也许,等姐姐好了,皇上还会封姐姐一个美人常侍呢。” 点点头,表示知晓了,秦颜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疼痛,不过她知道必定是用了极好的药膏,不然这样的烧伤她该是疼得连沉睡都不能的。 闭目思索起来,心思流转,也许她以生命为代价打的赌,赢了,虽然目前她还躺在床上,但是如今看来她成功地引起了瑾妃的注意,待她痊愈之后必然能够成为瑾妃的心腹宫女,当然,这些都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回忆起半个月前,她醒来时的物是人非犹记在心,高高在上的开国皇后,居然被人谋算暗害,她跟着皇上走南闯北,无数次在战场上厮杀,却不料最终会死在这重重阴谋的后宫争宠的手段之下,那毒药入喉时的痛苦历历在目,她死不瞑目的幽魂在阴间飘荡,久久不愿散去。 老天有眼,居然让她在这个小宫女的身上重生,她不知道阴间的时间和人间时间是否相同,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飘荡了多久,但是她知道如今距离她的死亡已经时隔两年之久。 既然上天给了她新生,那么她便要好好把握,那些害过她的人,一个都别想逃。只可惜这个宫女身份低微,她日夜谋算着要怎样赢得瑾妃的注意,进而走到瑾妃的身边,利用她的手为她拨开真相,为她报仇。 而那一日的,她看到了几个太监慌慌张张地掩着身影,在日阡宫门前鬼鬼祟祟,她便尾随其后,居然让她发现他们似乎在蓄意纵火,当下便有了主意。 一个卑微的宫女,若是去瑾妃那边状告那些人,必定会打草惊蛇,何况她没有证据,也许会在那之前便被杀人灭口;就算瑾妃相信了她小心防备,也阻止不了之后源源不断的暗害,所以她躲在暗处观察瑾妃的位置,事发突然,那些宫女都惊慌失措四散逃命,没人顾上瑾妃,而向来体弱多病的瑾妃没多久便晕了过去,她就立刻 过去将她背起。 只是没有想到,火势比她预料中大了许多,而她又被倒下的木框砸到,背着瑾妃愈显步履蹒跚,但是她很清楚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能救出瑾妃,那么她便是瑾妃的恩人,一步登天,若不能救出瑾妃,大不了搭上一条性命,反正她这一命也是老天厚待,不过就是重回原点罢了。 而事实证明,老天的确厚待她,就在她快要被浓烟呛得几乎失去了力气的时候,沈统领出现了,及时地帮了她一把,否则,也许这场大火,真的会多两条无辜的人命。 “瑾妃娘娘吉祥。”耳边忽然出现燕儿的声音,想必是瑾妃来探望她了,秦颜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来人。 瑾妃本名沐悠瑾,小名锦儿,父亲是将军,可惜前几年战死沙场,而她个性软弱,身子又不好,即使在妃位,却无皇宠。只见她未施粉黛,只着了一件素衣,却仍掩不住那股轻灵脱俗的气质,只可惜这样如嫡仙般的女子,居然身处深宫,总有一日会被这污浊的后宫所染。 秦颜挣扎着起身见礼,瑾妃立刻上前阻止,看着秦颜一身的伤,不免内疚起来,“颜儿都是因为救本宫,才会……”幸好她的脸没有烧伤,女子的容貌最为重要,若是她的容貌也被烧伤,那么她真的是不知要如何自处了。 “瑾妃娘娘平日里待我们便极好,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请娘娘不要自责 。”秦颜的回答谦恭有礼,没有顺势而上地邀功,更让瑾妃喜欢。 “燕儿,小雨,你们要好好照顾颜儿,待日后颜儿的身体好了,你们便一起来本宫身边当差。”瑾妃淡笑着看向秦颜,“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你救了本宫的性命,待你病愈之后,本宫是一定要赏你的。” 秦颜微微一笑,“那么,秦颜便先谢谢娘娘了。”见好就收,向来是她的至理名言。谦之过度,反而让人生疑,只有适度有要求的人,才能让人感觉到安心。 很满意秦颜的回答,瑾妃心疼地看着浑身被包裹在白色纱布中的女子,“疼么?” “奴婢很庆幸,没有让娘娘的千金之躯受到这些伤。”朱唇轻启,道出这句感慨万分的话,“奴婢是下人,一些烧伤也不碍事,娘娘是以色侍君,绝不能留下这些疤痕。”真诚地望着瑾妃,眼底不染一丝不尊,让瑾妃心底一阵发软。 微微偏头,瑾妃眼眶发热,她向来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尤其是看到眼前为自己受伤的女子却仍在为她着想,难言的暖意瞬间涌上心头,她柔柔地吩咐燕儿,“好好照顾她。” “是,奴婢遵命。”燕儿和小雨福了福身,一同回答道。 “娘娘早些回去休息吧。”秦颜适时出声,让有些冷场的局面缓和起来。 “嗯,你也好好休息,本宫明日再来看你。”说着,瑾妃便离开了厢房。 三、帝王北慕 御书房内,宫人尽退,只一抹明黄色人影站在雕花屏风前,驻足而立,不知想从屏风上看出些什么来。 仿佛过了许久,才终于开口,“纵火案查得怎么样了?”声音清凛,淡漠沉稳,却让身后那人捕捉到一丝不悦。 说来也是,这些年南征北战,好不容易统一了四国,成了天下的王者,而他身后的女人却日日纠缠争宠,弄得他烦不胜烦,竟然连蓄意纵火都摆了出来,让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 自从那人死了以后,后宫便闹翻了天,那些妃子日夜只想着如何得到他的青睐,如何从他这里要了孩子,如何成为宠贯后宫的独秀。他承认,一开始他很享受这种被众多美女围绕的感觉,她们将他当作了整个世界,但是渐渐地,他厌恶了她们的虚伪和阴谋,那些小打小闹的争宠最后竟然变成了蓄意的暗害。 他开始疯狂地想念那人,想念她的善解人意,想念她的睿智聪慧,想念她所有的一切,她就像一朵解语花,很多时候根本无须他多言,她便会为他料理好一切。从前,她跟着他闯南走北,千金之躯却从不言苦;后来,她入宫为后,为他料理后宫,却从不争宠。她总是静静地呆在那里,只要他一回头,她便会对他微笑,他以为,她永远会在那里等着他,他以为她们 会永远在一起。 直到那一日,他看到了她和别人纠缠床榻,看到她为他人展露的风情,看到她与别人耳语情愫,他痛苦地想要一剑杀了她,他将她贬入冷宫,他等着她的道歉和解释,只要她说,他便相信。可是,他却没有等到她的解释,等到的竟是她自尽的消息,而她留给他的只有一句话:后悔,爱上你。 那样的深爱,那样的痛恨,都是对同一个人,他将所有和她有关的人统统处死,所有的一切统统烧光,连同他的记忆,全部丢弃。从那以后,他变得冷却无情,他有越来越多的嫔妃,他游刃有余地在无数姬妾中辗转,没有她,他更加快活。 “皇上……”一声轻唤,出自年轻的御前侍卫,也是皇帝唯一的朋友。 凝了心神,年轻的皇帝挑了挑眉,“你继续说。” 见皇帝回神,那人继续说道,“的确是宫内人所为,但是那火油却不是普通的火油。” “你的意思是,有人偷天换日?”皇帝皱眉,他也觉得奇怪,根据当日那些宫人的描述,日阡宫的火势极大,根本不像几个太监宫女撒些火油便能做到的,除非那些火油能燃烧得比普通火油多上三四倍,否则绝对不会有那么大的火。 “微臣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同样年轻的御前侍卫点点头,回答了皇帝的话 。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淡淡地笑了起来,若是有人看到这画面,定会觉得奇怪,因为他们之间不像君臣,更像朋友。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年天下有四公子,东方凛,南宫祁,西城逸,北慕冥,四公子威名天下皆知,只是天下人不知的是他们四人居然是好友,其中,东方凛和北慕冥更是师出同门,之后北慕冥称帝以后,东方凛便以御前侍卫长的身份呆在他身边保护他,做他的谋臣。 “哼,瑾妃个性温顺,居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真是不可理喻。”北慕冥脸色阴沉,瑾妃已逝的父亲曾经也是教他排兵布阵的老师,他极为尊重,所以瑾妃进宫之后便被封妃,算是对他过世老师的一份交待。 “皇上那些妃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皇上敬谁护谁,他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东方凛凉凉道,虽然皇上甚少宠幸瑾妃,但是每月一次,从未间断过,这样非隆宠但是却长久不衰的在意,却足以让人眼红了。 瞪了一眼明显幸灾乐祸的东方凛,“听说,是一个宫女救的瑾妃?”眼底却深藏一抹不信任,作为帝王,他深知不能对任何人放下戒心,尤其是一个一跃成为众人焦点的女子,在后宫里的女人,谁都想成为人上人,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他对这个所谓的救命恩 人保持观望态度。 “既然不信,为什么还要赐了那么多珍贵的药给她?”相交多年,东方凛自然明白他的防备之心,叹了一口气,如今的他在被那人背叛以后,便开始草木皆兵,谁都不信任了。 “这是赏赐。”言下之意,不过只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赏赐罢了,何况不过是一些药材,他还送得起,何况不管她是否别有君心,她总算是救了他的妃子,就算是在平常人家,也该有所表示,不是么? 东方凛耸耸肩,他对这个勇气可嘉的女子倒是非常感兴趣,近日宫中早已将她的英雄事迹神化了,不过听御医说的确是烧伤很是严重,他还想寻个机会去看看她呢。 “你想去看就去好了,反正谁能拦得住你东方少爷呢。”说完这话,便踱回了书案,继续批阅奏折,不再理会东方凛。 “冥,你不好奇吗?”说到后来,全然没了为人臣子的样子,开始直呼北慕冥的名字了,幸好北慕冥也习惯了他的随性,反正也只有在人后他才会这样,人前他对他还是极为恭敬的,毕竟,身为皇帝,能有一个不用顾及身份攀谈的朋友,真的是极为珍贵的。 北慕冥继续低头阅览奏折,不理他,反正只要是女人,他都很好奇,东方凛居然能在他的后宫里呆了那么多年不动他的宫妃,这点让他 更为惊讶。 而事实是,东方凛很明显不是那种会被帝王之威吓倒的人,他毫无顾忌地撑在书案边沿,开始讲述他的好奇之心,“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她好奇么?”意料之中地看到北慕冥的忽视,不过这一点也不会打击他叙述的热情,果然,看面前的人毫不搭理他居然还能继续往下说,“听说她逃出来的时候披着沾了水的软被,而且瑾妃在她的保护下,毫无损伤。” 伏案的那人身形一顿,缓缓抬头,面色冷峻,“你想说什么?” “你说,能在这么突发的意外里,迅速做出反应,找到软被沾水,然后背着瑾妃往外逃,而且最重要的是,听说她不是瑾妃的近侍,她居然能在这么混乱的时候找到瑾妃,实在让人惊讶。”状似随意地叙说着他的疑问,果然看到北慕冥抬头看着他,静待他的下文,他才得意地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是她早就知道有人要纵火而她特意等在瑾妃附近,特意等火势起来以后将早已准备好的御火物品披上去搭救瑾妃;那么只能说,真的是太巧了。” 北慕冥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英俊的五官透着冷硬,他将奏折一丢,起身说道,“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女英雄去。” 走在他身后的东方凛嘴角扬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还装,嘿嘿。 四、初次交锋 燕儿喂秦颜吃了些小米粥,又帮她重新包扎了伤口,擦了伤药,一边啧啧惊奇道,“这伤药果真很有效,不过几日,身上的疤痕已经褪去了许多,我想再多擦几日一定能全部褪去的。” “小雨呢?”秦颜的声音还是低低哑哑的,没有恢复。 “去给你煎药了,御医说你的喉咙被浓烟呛伤,起码还要喝一个月的药才能恢复。”说完这话,她认真地看着秦颜,“值得么?”她相信秦颜明白她在说什么。 秦颜不清楚她所谓的值得么是什么意思,事实上这句身体本身的记忆极为薄弱,于她而言实在微不足道,所以她也没有费心去记下,只依稀记得她和燕儿应该是好朋友。 “燕儿沏茶的手艺很好,去沏一壶茶吧。”秦颜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门口,恍然大悟,“你觉得,皇上会来?” 就算皇上没兴趣,东方也会让他感兴趣的,秦颜在心里暗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头,“会的。” 燕儿转身出去沏茶,过了一会儿端着沏好的花茶走进来,满屋子飘着极淡的茉莉花香,秦颜喜欢这类清淡的味道,从前她便喜欢花茶,不管是春日里的杜鹃,夏日里的荷花,秋日里的素菊,还是冬日里的腊梅,她都爱摘些下来制成干花,用来泡茶。 “皇上驾到。”伴着一声细细尖尖的叫声,北慕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东方凛,还有几个宫女随侍在侧。 “皇上万岁万万岁。”燕 儿看到皇帝亲临,瞬间变色,立刻下跪请安,心底却有疑惑,秦颜是怎么猜到皇上会来的? “你这儿沏的什么茶?”北慕冥突然问道,扫了一眼发现桌上的茶壶,走过去,越发闻见茉莉的清香。 “回皇上,是奴婢刚沏的茉莉花茶,奴婢给皇上倒茶。”说着,燕儿立刻上前为他斟了一杯,又给后面的东方凛斟了一杯,心里暗暗奇怪,宫里人都知道皇上爱喝铁观音,没听说过皇上喜欢茉莉花茶啊,可是看皇上的模样明明就很喜欢,但是那些嫔妃却不可能弄错皇上的喜好,着实奇怪。 “秦颜的伤怎么样了?”侧过身子看向秦颜,平凡的容貌,只有那双眼眸,明媚如春风一般,让北慕冥瞬间愣住了,这双眼睛,明亮如星辰,似乎蕴涵着无穷的能量,但让他愣住的原因却是,这双眸子,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人,他的眼底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惊喜、酸涩、痛楚、悔恨、失落,最后归于平静,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所有的情绪,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宫女。 秦颜垂下眼帘,仿佛刚才眸中的清冷只是错觉,她恭敬地轻声说道,“请恕奴婢不能起身请安。” 北慕冥微微蹙眉,照理说她这句话应该是在燕儿给他请安之后立刻说的,他身后的东方凛,眼中倒是出现了趣味,这个丫头,有点意思。 “你救了朕的瑾妃,想要什么赏赐?”北慕冥边喝茶,边问道,却不再看她。 “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奴婢不敢要求赏赐。” 依旧是惶恐的声音,虚假的谦虚和退却,让北慕冥有些厌烦,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假惺惺地欲迎还拒。 东方凛走到秦颜的身边,居高临下地审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刚换了药?” “是,奴婢刚给秦颜换了药。”燕儿立刻回答道,宫里人都知道,这东方凛虽说只是御前侍卫,但是在皇上面前绝对是红人一个,有时候皇上不听整个朝上的大臣,却会听他一句劝。 “你们都出去。”东方凛轻飘飘的一句话丢出,燕儿疑惑着,却不敢迟疑,立刻将那些宫女侍卫带到门外守着,屋内只剩下秦颜三人。 这仗势,看来是要审她了么?东方凛不愧是东方凛,也许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露出了破绽,让他起了疑心。 “在下奉命调查纵火案,如今有些眉目,但是总觉得还差些什么,还请秦颜姑娘详细地回忆当日的情景,好助在下早日抓住真凶。”东方凛优雅地一笑,俊美的五官更显阴柔,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普通女子看见他无一不羞涩地低头,而这个女子居然可以直视他,绝对不简单。这也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秦颜点点头,沙哑的声音略显无力。 “当日,你有没有看到有人纵火?”东方凛开门见山地询问,果然看到她低头思考的模样,只是没想到她的回答居然出乎他意料地直接。 “有。”秦颜点点头,神色凝重,眼眸微眯,似在回忆,“当日,奴 婢看到几个人在日阡宫外鬼鬼祟祟,便尾随着他们,后来看到他们去了偏门,觉得奇怪,便继续跟着他们,谁料他们居然从假山后拎出了几桶火油,奴婢立刻跑回日阡宫,打算向娘娘告发他们。” 东方凛神色愈发凝重,已经忘了初衷,立刻问道,“然后呢?为什么没有告发?” “奴婢想,奴婢无凭无据,就算告诉娘娘,娘娘也未必相信。”秦颜回答地非常认真,毕竟她说的很符合常理,后宫争宠,除了贴身婢女或者心腹之外,各宫的娘娘都不太信任其他人,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瑾妃软弱,她也是清楚在这深宫之中生存的法则的。 “所以,你就躲在了一边,等他们真的纵火了,就跑出去救瑾妃娘娘?”东方凛跟着她的思路往下说,果然看到她点头,他沉默不语,不可否认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太镇定了,面对御前侍卫和皇帝的到来她镇定地让人起疑,而面对他的盘问她居然口若悬河地回答,条理清晰地不像一个普通的宫女。 秦颜轻轻点头,“是,奴婢早就想过了,万一他们真的纵火,就立刻去找软被沾水,谁知道等奴婢找到软被以后,娘娘已经晕过去了。”似乎有些不适,她动了动,后背传来的疼痛让她瞬间惨白了脸色,连露在外面的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凛,走吧,让她好好休息。”北慕冥看到她透明如纸的脸色和她布满痛楚的眸光,不知为何心中一痛,站起身走 到她的床边对东方凛说道。 “哦。”东方凛从怀里拿出一个紫色的水晶瓶,放到秦颜的手里,“这是上好的药膏,比皇上赐的还好哦。”这话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还特意瞥了一眼北慕冥,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恭送皇上。”她这次很是恭敬地开口送客,北慕冥没有多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东方凛回头对她一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当然知道这是上好的药膏,用珍贵的珍珠磨成细粉,揉进千金难求的雪莲配以紫草和白芷等药草,对女子去疤有极好的效果,但是这样千金之价的药膏居然赠给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似乎,有些太过大手笔了。 秦颜细细回忆着记忆里关于东方凛的信息,看似风流倜傥的东方凛,实则是个细腻谨慎之人,否则他也不会成为北慕冥的谋士。他和北慕冥不同的是,北慕冥作为帝王,看待问题极为宏观,不注重细节;而他则是个喜欢以小见大的人,常常会从一些极细微的地方抓出问题的根源。 所以,他送她如此珍贵的药膏,必定是对她加以试探,想到这里,秦颜不禁微微一笑,不愧为名闻天下的四公子,她在心底暗暗赞叹。不过,这样一来,她日后要更加小心才行,毕竟她了解北慕冥,知道心高气傲的他不会对一个小小的宫女产生什么怀疑甚至是兴趣,但是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东方凛,可就说不准了。 毕竟是受了重伤的身子,秦颜终于还是抵不过疲倦,陷入了沉睡。 五、明修栈道 皇宫向来是个冷漠无情的舞台,每日有人站上台,或跌落,或升起,即使知道站在这个华丽舞台上也许会带来可怕的灾难,宫里的女人却永远趋之若鹜,因为那里最高的地方,有一尊后冠,那是尊贵的象征,也是女人们一辈子的奢望。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日阡宫走水,如今早已归于平静,再也没有人提起那日的情景,而那个救火的宫女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毕竟每日都会有新的话题让大家谈论,而最近风头最旺的居然不是花样百出的蓝妃,也不是贤良淑德的贞妃,竟是沉默寡言又体弱多病的瑾妃。 听说,皇帝经常流连于瑾妃居住的月栖宫,原本只是让她临时住一阵等日阡宫整修完了还是要住回去的,毕竟月栖宫属于四位正妃的宫殿。而皇帝迟迟没有表态,已经让善于观望宫中风向的人们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这一日下午,北慕冥想到好几日没有去看过瑾妃了,便直接从御书房去了月栖宫,似乎这后宫之中只有那个地方才让他有些许的安静。 只见凉亭里两抹身影端坐着对弈,正对着他的是瑾妃,身着一袭淡雅的粉色丝绸长裙,裙苏摆摆,发髻上没有多余饰物,却显得更为雍容大方,他喜欢瑾妃带给他的安定感,这个温柔的妃子常常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不像蓝妃整天吵闹,惹得他烦不胜烦。 而背对着他的 ,应该就是大病初愈的秦颜,听说她如今已经成了瑾妃的近侍宫女,所以穿着也异于普通宫女,一身素雅的紫色,较之瑾妃更显简洁,只是一抹背影,便已足够引人着迷了。 “皇上……”瑾妃看到北慕冥,淡淡一笑,起身给他见礼,秦颜也跟着起身请安。 “在下棋么?”北慕冥坐到了案几的侧面,看向下了一半的棋局,不禁挑眉,白子攻击,黑子防守,攻击倒是屡出奇兵,防守倒稍显无力,看来下棋的两人都是个中高手。 “娘娘嚷着无聊,奴婢便陪娘娘下棋解闷,既然皇上来了,恐怕这棋子也该收起来了。”秦颜笑意连连地打算收起围棋,却不料被北慕冥阻止,她疑惑地看向他,眼底闪着疑问。 “锦儿执的黑子?”北慕冥问道,一边换了位置坐到了原本秦颜的位置,执起了白子,“朕看这局棋下得不错,我们继续吧。” 瑾妃眼底闪过莫名的情愫,偏头看了一眼秦颜,见她没有异样,便点点头,执起了黑子,继续刚才的棋局。 秦颜站到了瑾妃身侧,为两人斟了花茶,便沉默着专心观棋,心底暗叹,他的棋艺又提高了不少,从前的他只懂得往前冲,如今居然能够顾及后方的跟进防守,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他果然成熟了不少。 而这一抹笑容却被北慕冥捕捉到,他眉眼微抬,却不动声色地低垂着眼眸继续下棋,而心 里却早已是百转千回,她的笑容里似乎有着极不可闻的欣慰,为何会是欣慰?他们从前认识么?也许东方说得对,这个宫女,的确需要好好调查一番。 “将军。”北慕冥低声笑起来,“锦儿的棋艺见长,当年和你对弈,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便能将你拿下,如今居然能下这么长时间,果真不容易。” “皇上和颜儿一样,屡出奇兵,惹得臣妾两边兼顾不暇,真是让人恼怒。”瑾妃的声音低柔,即使是在撒娇也显得温柔无比,让人不会生厌。 不过,皇上的棋路竟与秦颜相仿,若非近几日秦颜多番对弈,她在皇上手里恐怕真的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是,为何秦颜似乎对皇上的棋路极为熟悉? 想到这里不禁又看了一眼身侧的秦颜,平凡无奇的容貌,但是周身散发着的清冷却让人兴起窥探的欲望,皇上近日虽然经常来月栖宫,她却清楚皇上的目的,虽然总是若无其事地随意询问她的伤势,但是作为他的妃子如果她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么她也真的愧对自己呆了那么些年的后宫了。 但是,说也奇怪,她曾经暗示着秦颜皇上也许对她有意思,秦颜的反应才更让人不解,她居然直接跪在了她面前向她表示她心里早已有人,不会委身于皇上,让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但是,也因为这样,她更加信任秦颜,不只因为她是救命 恩人,更因为她的率直和有话就说。 “哦?秦颜也喜欢出奇兵?”北慕冥抬眼看着秦颜,总觉得她像一个谜团,能引起别人想要解开的冲动。 “是娘娘让奴婢呢。”秦颜浅浅地笑着,看到远远走来的燕儿,接过递来的盘子,“这是娘娘亲自吩咐奴婢准备的山楂糕,说是皇上近日胃口不好,做一些给皇上开开胃。” “锦儿有心了。”看着面前的山楂糕,他的眉心一动,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这味道……沉吟一声,“果然不错,还透着茉莉的香气。” 瑾妃也拿起来吃了一块,赞不绝口,“颜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听闻皇上近日为国事忧心,常常夜不安寝。”瑾妃缓缓说道,“国家大事臣妾也不懂,只希望皇上保重龙体。”虽然她是将军之女,但是她恪守着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虽然听说最近南蛮那边蠢蠢欲动,她却不能多问。 “让锦儿担心,倒是朕的不是了。”北慕冥低笑起来,如今他的身边只有东方凛一人还能说些实话,其次便是这位温顺的瑾妃,但是她一个女子如何懂得政事,东方凛被他派出去办事,他身边竟是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像当年,那人,可以陪他疯闯四国,也能为他出谋划策,更能倾听他的理想他的抱负。 看到北慕冥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瑾妃弱弱地轻唤,“皇上是不是倦了,要不要去内 殿休息?” 叹了一口气,如今想得再多又有何用,那人早就已经成为了黄土,点点头,“好,去休息一会儿。” 刚要进内殿,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皇上,不好了,小皇子出事了。” 秦颜正在收拾的杯子掉落到地上,瞬间苍白的脸色,注意到皇上和瑾妃都奇怪地看着她,她立刻垂眸解释,“奴婢被李公公吓了一跳。”然后蹲下收拾杯子的碎片。 “小皇子怎么了?说清楚。”北慕冥眼神一凛,小皇子北慕尘,是他和那人的孩子,她死了以后东方凛怕他迁怒儿子,便使计让他同意将儿子暂时交给贞妃养着,他向来和儿子不亲厚,所以宫里都传言这个皇子不得皇宠,日后必定难成大器。 “小皇子误食了瑾妃送去给贞妃的莲子羹,如今上吐下泻,已经昏迷。”李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瑾妃,才回答北慕冥。 “皇上……”瑾妃惊得立刻跪地,身处深宫,她怎么会不明白李公公的意有所指,她的确是命人送了莲子羹给贞妃,但是怎么会有毒呢? 北慕冥向来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尤其是这后宫中的事,他自然清楚,他扶起了瑾妃,对一旁的秦颜说道,“扶着你家娘娘,一起去衍西宫。” “奴婢去给娘娘拿件披风,随后跟上。”秦颜立刻说道。 “恩。”北慕冥点头,随即一行人,自月栖宫,出发至衍西宫。 六、中毒事件 衍西宫,历代贤妃所住的宫殿,虽然贞妃目前未列入四妃之中,但是皇帝却将她指入了四妃所住的宫殿,其意思明眼人一看便知,也由此,贞妃在宫里的声望地位一直很高。 已到了就寝时间,衍西宫却灯火通明,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几个御医蹙眉垂首站在一侧,不敢言语,生怕多说一句便会惹来杀身之祸。整个衍西宫气氛紧张,如一根绷紧的弦,谁都不敢大声喧哗,就怕惊扰了昏迷的小皇子,更怕惹怒了贞妃。 主殿里居然来了好几个宫妃,神色各异,有些是真的担心,有些却是幸灾乐祸,更有甚至摆明了是来看戏的,宫里从来就不会缺少这类中毒的闹剧,所以他们倒是很想看看,对于最近两位风头正劲的四妃候选人,皇上到底偏爱哪个。 “皇上驾到。”李公公的声音骤然响起,主殿内的一干宫妃立刻抬头挺胸,摆姿弄骚了起来,生怕错过了这个能被皇帝青睐的机会。 贞妃听到声音,立刻从内殿走出来,迎了上去,看到皇帝身后的瑾妃时脸色一变,却是不动声色地将不悦压了下去,面露苦涩,“皇上,是臣妾保护不周,才让尘儿误食了有毒的莲子羹。” 一句话,带着自责之意,却是直指瑾妃,瑾妃正要上前解释,却被秦颜拉住了衣袖,朝着皇帝努了努嘴,示意她稍安勿躁,瑾妃点了点头,没有上前申辩。 “尘儿人呢?”北慕冥立刻询问儿子的情况,贞妃向着内殿指了指,他立刻疾步如飞地进了内殿,看到北慕尘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蹲到儿子床前,抓住他的手,轻唤,“尘儿……尘儿……” 北慕尘却毫无反应地昏睡着,小小软软的身体缩成一团,额际的冷汗滴滴下落,脸色苍白地几近透明。 “御医怎么说?”身为帝王,他是没有资格惊慌失措的,即使面对的是儿子中毒这样严重的事情,他迅速收拾好神色,再抬头时已恢复了平日了冷峻的面容。 “回禀皇上,小皇子的确有中毒的迹象,不过老臣已经喂了小皇子解百毒的灵药,已无大碍,只是还会有些腹痛,为了替小皇子减轻疼痛,老臣给他喂了些安睡散,过了今夜便会没 事。”年迈的御医上前一步回答,话未说完,便被贞妃接了过去,“皇上,一定要替尘儿做主,谋害臣妾也就算了,可是尘儿还这么小,居然连他都不放过。”说着,细细地低泣起来。 秦颜看着御医欲言又止的模样,微微皱眉,将视线投到尘儿的身上,她的心微微痛了一下,这是她儿子,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他才五岁不到,居然就要忍受这样的痛苦,眼中闪过凌厉,伤害她儿子的人,她绝对不会放过。 “林御医,这莲子羹里有毒?”北慕冥回头望向林御医,吓得他立刻跪倒在地,不敢作声,过了半晌才颤巍巍地肯定了皇帝的询问。 扫了一眼众人,北慕冥默不作声地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御医留下,其他都跟朕出去,别影响了尘儿休息。”随便后走向了主殿大厅,看来是要审这件事情。 到前厅坐定,贞妃瑾妃各坐一侧,其他宫妃坐在一边,秦颜照例站在瑾妃身后,她淡淡的神色扫过在座的所有人,他们的表情一览无遗,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正对面的贞妃身上。 贞妃,首辅大人的独生女,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提起贞妃,无人不夸其为京城第一才女,听闻她进宫同一年还偷偷易装去参加殿试,她的文采让考官惊为天人,后来才知是首辅的女儿,虽然触犯了欺君之罪,但是却被北慕冥一笑置之。后来进宫,便被晋升为贞妃,几乎一步登天。 秦颜印象中,她总是温文尔雅,浅笑低语,虽然他们从前相交不多,但是她却一直觉得她是个大度的女子,可是,今日再见,却发现她已然脱去了当年的纯净淡然,眼底是平静的湖面,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里深藏着一缕精光,这样隐忍的女子,才是适合在这深宫生存的,不是么? 不过,不管她如今改变多少,又或者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都不会让她破坏她的计划,瑾妃,是她挑选了许久才选定的树干,绝不能让人砍掉。 “瑾妃,这莲子羹是你命人送去给贞妃的?”北慕冥问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瑾妃不是那样不折手段的人,但是他却必须给贞妃,和他儿子一个 交代。 “回陛下,是臣妾命莲儿送去的。”瑾妃点点头回答。 “去把莲儿带来。”挥手让侍卫去抓人,他眯着眼睛,细细思考,“这莲子羹只有尘儿一人吃了么?” 贞妃点头,“是的,臣妾先前吃了些点心,瑾妃送来的莲子羹便没有动过,后来尘儿玩累了来找臣妾,看到桌上的莲子羹,便嚷着要吃,臣妾便给他吃了一些,吃完没一会儿他就喊肚子疼。” “莲子羹送到你这里,还有谁动过么?”北慕冥又问道。 “没有。”贞妃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咬了咬唇,不语。 “启禀皇上,莲儿带到。”侍卫将莲儿带进来,莲儿立刻慌慌张张地跪地求饶,那模样仿佛受了多大的惊吓一般。 北慕冥俊眉紧皱,声音冰冷,“是你送的莲子羹给贞妃?” “皇上饶命,不关奴婢的事,是瑾妃娘娘让奴婢在羹里下毒,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皇上饶命啊……”莲儿不住地磕头求饶,没一会儿额头便已渗血。 “瑾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待我?”不等北慕冥说话,贞妃已经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先声夺人,“我儿才五岁,你……你怎么忍心……” 贞妃本就长相柔美,如今这样梨花带雨地哭泣更是楚楚可怜,而她为了小皇子如此失礼地大哭,更是打动了在场人的心,甚至有些心软的宫妃已经悄悄拭泪。 “皇上,请相信,臣妾绝对没有。”瑾妃立刻跪下,眼底却是闪着倔强,将军之女出身的她,即使身体不好个性软弱,却是个极不能容忍别人冤枉的人,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却硬是不让泪水滑落,直视北慕冥的目光。 “皇上,请为臣妾和尘儿做主。”贞妃也跟着跪下,如今证据确凿,她就不信皇上还会偏袒她。 只可惜,贞妃忘记了一件事,只要是皇帝想要偏袒的,就算证据确凿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些所谓的证据在皇帝的眼里根本没有立足点,一个可以被人随意摆弄的莲子羹,一个地位底下随便可以收买的宫女。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为瑾妃说话,因为他在赌,他在等,一个人站出来,如果东方凛没有猜错的话,如果那个人真的不是单纯的宫女 的话,那么,这个时候她一定会站出来。 秦颜暗自握紧了长袖里的手,紧得连手指都微微泛白,她知道北慕冥不会如此轻信任何证据,但是他却冷眼旁观,他在等,在等她的出手。既然如此,那么,她便如他所愿吧,这些,她日后会慢慢要他偿还。 “皇上,可否容奴婢问几句话?”秦颜站到了瑾妃的身边,低着头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稍安勿燥。 果然呢,她真的出手了。北慕冥嘴角带笑,点头,“可以。” 慢慢地踱到莲儿的面前,偏头看着她,“你说毒是你下的?是瑾妃娘娘授意的?” “是。”莲儿紧张地回答。 “好,那我问你,瑾妃娘娘让你下的什么毒你可知?那毒是娘娘给你的还是娘娘让你准备的?那毒,是装在药瓶里还是混在草药包里?你下毒以后,余下的东西藏在了哪里?”秦颜一连串的问题连番轰炸,问得莲儿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立刻咄咄逼人,“你回答不出,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因为毒不是你下的,因为瑾妃娘娘根本没有让你下毒,是不是?” 莲儿被问得瘫软在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求助似地看向贞妃,贞妃触及她的目光,立刻吓得后退了几步,脸色刷地惨白。 “你为何看向贞妃娘娘?难道,这毒是贞妃娘娘让你下的,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贞妃娘娘买通了你,然后让你栽赃给瑾妃娘娘,是不是?”秦颜的话句句在理,掷地有声,眼神一凛,“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莲儿突然抱着头,状似痛苦地大叫,“不是我,不是我……”说着突然跳了起来,模样极其癫疯。 “将她带下去。”北慕冥深深看了一眼似已发疯的莲儿,一挥手,侍卫便将将她打晕了拖了出去。 一室的沉默,难耐的气氛,几乎让所有人坐立难安。 “贞妃,你怎么说?”北慕冥先问贞妃,看到她面无血色的脸孔,微微皱眉,他其实也不信贞妃会这么做,毕竟自从那人死了以后,尘儿便跟着贞妃,如今已有两年,他们之间总该存有感情吧? “请皇上不要听信那疯妇的胡言乱语。”贞妃恢复了冷静,狠狠地将指甲掐进了 手心,“臣妾只是心疼尘儿,小小年纪没了亲娘,还要承受这种折磨。” “瑾妃,你觉得呢?”北慕冥又问瑾妃,随意地扫了一眼她身侧的秦颜,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臣妾也不信贞妃会毒害尘儿。”瑾妃斟酌了一下,才说了这样的话。这莲儿说话颠三倒四,不足为信,她对她的供词表示怀疑,而且皇上如此问她,必定已经打定了主意将此事化小,她又何必紧咬着不放。 沉吟一声,北慕冥看向了贞妃,“不管怎么说,尘儿是在你的宫里出事,你要负一定的责任,朕也不多做追究,不过,看来你不再适合带着尘儿。” “皇上……”听懂了北慕冥的意思,贞妃身子突然失重,瘫坐在地,忍不住微颤起来,他,还是不信她,对不对? “瑾妃,以后好好照顾尘儿,朕希望不要再发生这类事情。”北慕冥说完,又扫了一眼秦颜,只见她神情自然,没有不妥,他微微分神,难道他猜错了? “是,臣妾遵旨。”瑾妃点头,喜悦之情溢出,她明白,这场中毒事件,不管真假,皇上都选择了信任她,她的心中瞬间甜意满满。 “秦颜,你带几个宫女去帮尘儿收拾一下,明日就搬去月栖宫。”说完这些,他又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贞妃,“朕最恨别人搬弄是非,在朕的眼皮底下玩弄阴谋诡计,还牵连到了朕的儿子。若有下一次,朕绝对不会轻饶。” 贞妃又咬了咬下唇,直到唇角印出了血丝,才开口应道,“是,臣妾记住了。”也记住了这夜所受的羞辱,和他所有的不信任,还有这里所有人不友善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她会牢记这个晚上。 “散吧。”说罢,又吩咐了一声,“秦颜,你今日呆在这里照顾尘儿,让御医也在这里待命,一有不妥,立刻让人来通知朕。” “是,奴婢领旨。”秦颜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瑾妃,看到她感激的目光,她清淡地一笑。 这一夜的衍西宫,几家欢喜几家愁,而宫中也立刻得知了风向,迅速地向瑾妃靠拢。而贞妃,足足在房内的窗边站了一夜;秦颜,也在尘儿身边守了一夜,不曾合眼。这一场事件,得益的到底是谁? 七、尘入月栖 第二日一早,北慕尘果然苏醒过来,御医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事了,只是身子虚弱,可能需要多调养些日子。秦颜才放下心来,准备带着北慕尘去月栖宫,谁料小皇子居然闹起了便扭,不肯离开他的贞母妃。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瑾妃那里。”才四岁多的孩子,已经懂得利用皇子的身份闹脾气,深知那些宫女太监不敢把他怎么样,所以更是把床上的东西乱丢到地上。 “你们先出去。”秦颜寒着脸,让宫女们先出去,宫女们只好先去门口候着。 “你是谁?”北慕尘防备地盯着她,每次只要他一发脾气,那些宫女都会顺着他的意,可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宫女居然不害怕,还让别人都出去,她想干什么? “你知道自己的母妃是谁么?”秦颜走近他,问道。果然看到他一脸的好奇,却又硬气地不肯表露,别开眼不堪她,却偷偷瞥着她,怕她真的掉头走了不告诉她母妃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缩了缩肩膀,软软地回答,“我的母妃是皇后,贞母妃说她已经过世了,而且还说不能问父皇有关她的事情,不然父皇会很生气。”他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已经懂得了父皇的忽视和冷淡,虽然他一直很努力,但是父皇总是对他视若无睹。 “如果,你不发脾气,跟奴婢去 月栖宫,奴婢就告诉你母妃的事情。”凉凉地丢出一个诱惑,看到他满眼的动心,又继续说道,“而且,你父皇最近很喜欢去瑾妃那边下棋,也许往后你就能天天见到你父皇了。”果然,看到他一脸的期盼和希望,不由得心底一酸,她的儿子,终究还是受到了她的牵连,从懂事起便没了母妃,又失去了父爱。 “可是贞母妃……”小嘴一瘪,贞母妃平日待他极好,如果他走了,贞母妃会不会生气? “是皇上让你去月栖宫,如果你不去可能还会连累你贞母妃被皇上怪罪。”秦颜煞有其事地告诉他,事实上她也没有说错,只不过小小地误导了一下眼前的小家伙。 眨巴眨巴着眼睛,小家伙终于首肯搬去月栖宫,一边还不依不饶地对秦颜说道,“你答应了要告诉我母妃的事情,说话算数。”虽然努力装作老成谈判的模样,却依旧是软绵绵的声音。 牵起了他肉乎乎的小手,秦颜心底涌上的感触差点人让她哭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北慕尘笑道,“知道了,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颜牵着北慕尘离开以后,贞妃才从另一边走出来,她以为以尘儿的个性不会那么容易妥协,当初虽然他什么都不懂,却仍在衍西宫哭闹了好几天才消停,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 容易地跟着秦颜走,她满心的愤恨,果然不是亲生的,就算她对他再好,也没用。 说到秦颜,她几乎咬碎了银牙,她的出现,搅乱了她的整个计划,她以为这次定然可以让皇上定瑾妃的罪,就算不能定罪,至少也能让她失宠,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她安排的人还没出现,那莲儿居然就身先士卒,跳出来认罪。 这一招调转枪头,着实高明,连她都愣在了当场,她想了一夜才想明白,恐怕这莲儿是那瑾妃早就安排好的人,声东击西,让皇上对瑾妃深信不疑,也让皇上对她产生了怀疑。 忍不住绞紧手里的丝帕,她真是小看了瑾妃,丢弃一个宫女,居然让她扭转了整个局势,还有那秦颜,瑾妃调教得可真好,句句在理让人抓不住错处,那莲儿一个眼神她立刻就逮住说她是主谋,而她居然被她说得愣在当场没有为自己辩解。明明这次是她的计划,竟然让人占了先机,抢了主动权,让她显得被动而尴尬,眸中冷光直现,这一次她认栽,是她低估了瑾妃,才让她打了一场翻身的仗,不过,他们来日方长,她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运。 秦颜带着尘儿到了月栖宫,瑾妃一早便坐在主殿等着他们了,虽然她有些担心尘儿会不会不肯搬来,不过转念一想,秦颜既然跟她保证了,那么 便一定能将尘儿带来。 想到昨日的意外事件,她仍心有余悸,幸好尘儿没有大碍,皇上也没有再追究,可是她仍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莲儿跟在她身边跟了好几年,做事勤快,手脚利落,她一直对她非常信任,她觉得莲儿不像会出卖她的人,但是昨日在皇上面前,她可是承认了的。还有那碗莲子羹,确实是她命人送去的,可是为什么会有毒呢?到底是中毒被人调包了,还是根本就是贞妃贼喊捉贼? 想到这些,她就觉得烦乱,虽然她在宫中待了两年有余,没有盛宠在身,但是皇上对她却也不差,虽然有时候会碰到势力的宫人,但是她本便不甚在意这些。前几日她去看望秦颜的时候,秦颜给她分析了后宫的形势,虽然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但是皇上对她的维护之心迟早会成为她的催命符,所以,她决定相信秦颜。 而事实上,秦颜非常仔细,吃食方面尤其心细,她非常坚持后宫之中的暗害大多从食物上开始,她很少说话,总是站在一侧冷眼旁观,但是很多时候却总是能一语中的,她有感觉,秦颜似乎是想要通过她做些什么事情,但是她不会害她,这是她唯一的坚持。秦颜坚守着她的故事和内心,而她也没有意思打破沙锅问到底,她明白很多时候知道得太 多反而是一种痛苦,所以如果她愿意说,那么她会愿意听,如果她不想说,那么她便不会问。这是一种,对待朋友的方式。 “瑾妃娘娘吉祥。”秦颜带着尘儿走进来,她微微福身给瑾妃请安,随即侧头对尘儿说,“你父皇喜欢有礼貌的孩子。” “瑾妃娘娘……”有些便扭地开口,北慕尘怯怯地看着瑾妃,他平时和瑾妃甚少接触,所以还有些抵触心理。 瑾妃微笑着上前,拉过尘儿的小手,他微微挣开,瑾妃有些尴尬地看着秦颜,秦颜立刻说道,“皇子殿下可能害羞呢。”说着,瑾妃也笑了起来,尴尬气氛逐渐消失。 见尘儿面露倦意,秦颜对瑾妃说,“娘娘,皇子殿下身子还没恢复,奴婢带他下去休息吧。” “也好。”瑾妃点点头,她知道这些事情不能急于一时,当年还不记事的尘儿被送去贞妃那边,听说都哭闹了好几天,如今他已经长大懂事,又和贞妃相处了两年多,这次能这么安分地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便不要贪心,反正来日方长。 “颜儿带尘儿下去休息吧,一会儿来内殿找本宫。”瑾妃对着尘儿淡淡一笑,她想,这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孩子,兴许比一般的孩子更为早熟吧。 点点头,秦颜便带着尘儿往偏殿走去,那边早已为他安排好了房间。 八、坦诚相对 哄睡了尘儿,秦颜步入中庭,果然看到瑾妃已经坐在了亭中等她,她快步走了过去,站到了瑾妃身侧,微微福身请安,瑾妃抬首,撤了所有宫女,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本宫有话问你。” “是。”秦颜依言坐下,她知道瑾妃如今一定一肚子疑问,但是她很高兴,因为不管她有多少疑问,她都选择相信她,她没有私下去查,而是光明正大地来问她。也许,这便是她最后选定她作为依附对象的原因,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污浊的后宫污染的女子,她永远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永远不会加害别人,更加不会对别人淄珠必报,她是个善良的女子,温婉如水,而她最让她欣赏的便是信任,只要是她选择信任的人,她便不会随意地怀疑。 北慕冥总是对她维护有佳,也许,那不是爱,但是在后宫中的女子,能得到皇帝的尊重其实比得到皇帝的爱更加难得,与其奢望虚无缥缈的帝王之爱,不如得到帝王的拂袖更为重要。当失去极致的爱的时候,那个人便会如临世界末日一般,所以,与其这样,不如没有得到过,这样便不会体会到彻底失去之后的痛不欲生。 “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瑾妃按耐不住,低声问了起来,“本宫昨天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情太蹊跷了。” “娘娘知道有些食物叠加在一起吃,是会有毒性的么?轻者可能腹泻,重者可能死亡。”秦颜盯着手里的水杯,淡淡一笑,若不是她昨日多问了几句,也许她不会 那么确定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个圈套。 “食物?”瑾妃细眉微蹙,不解地问道,“颜儿的意思是,尘儿是吃了会中毒的食物,而不是吃了有毒的莲子羹?”瑾妃顺着秦颜的意思往下说,可是,御医明明说是莲子羹有毒阿……是了,御医只说是莲子羹有毒,是贞妃说尘儿中了莲子羹的毒,也是贞妃说尘儿吃了莲子羹。 看到瑾妃脸上有所恍然,秦颜接着解释,“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小皇子是吃了其他相克的食物导致腹泻呕吐,而这些症状看起来和中毒无异,恰巧小皇子又喝过了娘娘送去的莲子羹,所以那莲子羹里的毒,恐怕是后来加进去的。” 所以,昨日御医欲言又止,话头被贞妃接过去以后便也不能再多说,否则便是推翻了贞妃的说法,而且这责任转到了贞妃身上,因为她的疏于照顾让小皇子吃了相克的食物才会腹痛。在宫中的生存法测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如今皇上摆明了大事化小,御医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瑾妃虽然面有疑惑,但是她却不懂,“那么莲儿呢?照你这样说,这毒根本不可能是莲儿下的。” 秦颜叹了一口气,“娘娘棋艺高超,想必明白什么叫弃卒保帅,莲儿便是那卒。” “本宫不懂。”瑾妃摇摇头,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清者自清,何必要将莲儿抛出去。” 身在后宫,她居然还相信清者自清这句话,果然是出淤泥而不染,秦颜心想,所以北慕冥的维护也是因为看到了这株未被污染 的小花吧。 “如果没有莲儿,那么接下去必定会跟着贞妃娘娘的计划往下走,而我们失去了先机,只能被动地见招拆招,这样对娘娘非常不利,因为不知道她的下一步是什么。”秦颜认真地解释道,“牺牲最小,来换取最大的利益,奴婢以为娘娘该比奴婢更加懂得这个道理。” 没错,瑾妃知道她说得是对的,跟在父亲身边行军打仗的那几年,她明白战事必须抢占先机,便能迅速打破别人的布局,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但是,牺牲的是跟在她身边好些年的莲儿,她不舍。 “娘娘放心,莲儿是自愿的。而且,莲儿装疯,皇上并没有打算追究,奴婢会寻个机会让人去暴室关照关照那边的守卫,等事情淡了再看看能不能把她弄出来。”秦颜看着眼前清丽的女子,眉目间盛满了悲伤,一个小宫女的牺牲都让她伤心如斯,这样心软的人,要在这阴谋蔓延的深宫中呆上一辈子,总会有一天她的所有柔软都会被磨成钢石的。 “你昨天一直和本宫在一起,什么时候和莲儿……”瑾妃偏头思索,不明白她是什么时候安排的。 “娘娘忘了,昨日皇上让奴婢陪娘娘一同去衍西宫,奴婢去给娘娘拿披风了。就是那时候,奴婢去找了莲儿。”秦颜想到昨日去找莲儿时,她听明来意立刻就答应了她的计划,这个柔弱卑微的女子,骨子里的忠诚让她不由地敬佩。 瑾妃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本宫以为,只要没有害人之心,只要安分守己 地呆在日阡宫安宁度日便好。但是他们却对本宫步步紧逼,本宫从无争宠之心,可是他们为何却不愿放过本宫?”先前的日阡宫走水,之后的小皇子中毒,还有从前那些大.大小小的圈套,让她非常厌烦。 “娘娘,想在后宫里安宁度日,除非冷宫,否则娘娘最好抛弃那样的念头。皇上对娘娘拂袖有佳,虽无盛宠,却是极为有心,而这些都是潜在的威胁,对于贞妃或者蓝妃来说,娘娘的淡然更像是对他们的嘲讽,他们费尽心机才能得到的一切娘娘却唾手可得。”秦颜细细地为她分析,事实上对于奢望帝宠的女子而言,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是她的假想敌,因为在后宫,除了阴谋算计,除了争宠,他们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可干了。 “颜儿,以你的智谋,让皇上钦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为何你却甘心跟在本宫的身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秦颜的未卜先知,秦颜的智谋慧眼,都让她惊讶万分,虽然之前她一直认为她的小心谨慎是她所需要的,但是这件事情她所展现出来的智慧居然让她害怕起来,为什么,这样高深莫测的人,会选择在她这样一个毫无隆宠的人身边。 “因为娘娘是奴婢从来没有见过的善心之人。”秦颜简单地解释自己的理由,或许对瑾妃来说这个理由更像是奉承,但是事实上这就是原因,像她这样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温暖,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跑过去,这是本能,人的本能。 瑾妃淡淡一 笑,很是宽容,“既然你不想说本宫也不勉强。莲儿的事你多费心了,毕竟她是为了本宫……” “娘娘放心,奴婢会照料好她在宫外的家人,等事情淡了,奴婢再想办法把她带出来送出宫去,就算补偿她为娘娘作出的牺牲。”秦颜点点头,宫里有两个东西到哪里都行得通,一个是皇帝的恩宠,一个就是银子,而恰巧这两样瑾妃都不缺,自然她这个瑾妃眼前的红人想要办事自然简单。 “对了,尘儿,你是怎么带回来的?听说尘儿脾气很倔。”说起这个小皇子,瑾妃不由得满面笑容,她是极喜欢孩子的,宫里安静,多个孩子也许会多些生气吧。 “奴婢听说皇上和小皇子关系疏远,但是小孩子嘛,总是希望得到父亲关心的,所以奴婢和小皇子说皇上经常来娘娘这边,他自然便动心了。”秦颜聪明地隐去了她答应尘儿的那件事,反正他们已经约法三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秦颜告诉他关于他母妃的事情,毕竟尘儿知道自己的母妃在这宫里可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鬼丫头。”瑾妃娇斥,脸上却是微微泛红。 “娘娘,皇上要下个月寿辰,娘娘想好送什么没阿?”秦颜突然想到,便问了起来。 仿佛被人说穿了心事,瑾妃面上有些不自在,“本宫这几日也在苦恼这件事情。可是,皇上什么都不缺,该送什么好呢?” 说的也是,如今天下太平,后宫三千佳丽,皇上似乎真的应有尽有,他到底,还缺什么呢?秦颜也跟着陷入了深思…… 九、筹备礼物 皇上的寿辰渐近,皇宫里的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各宫的宫妃们也开始寻找各个门道准备礼物,或是想尽办法要在寿宴上拔得头筹,蓝妃和贞妃便是在前几年的寿宴中获得了皇上的青睐,所以这也可以说是一次公开的展示才艺让皇上发现自己的舞台。 贞妃和蓝妃虽然如今处于劣势,但是宫里的风可是轮流转的,从来不会只驻足于一个地方,所以他们也积极地投入了准备中。瑾妃自然也不会例外,皇上爱美玉,她便托人在宫外寻得了一块稀有珍贵的紫玉,听说这块紫玉集天地之灵气,紫玉身上俨然一个天然似龙的形状,让所有见过之人都叹为观止。 不过,秦颜却对这块紫玉兴趣缺缺,她心里明白,皇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类绝世珍品,兴许他会新鲜一阵,但是却绝对不会在他的记忆力停留过久的时间,因为他见过太多这些稀有的美玉了。但是,她却没有扫了瑾妃的兴致,毕竟这也是她千辛万苦托人弄来的,但是,若想要拔得头筹,就必须要出人意表,她这几日都在思考要怎样让瑾妃获得皇上的青睐。 对秦颜来说,瑾妃获得隆宠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如今的她,对北慕冥,早已没有当初的那份深情,那份爱已经跟着她死了,当初他的不信任,亲手杀死了她的爱,重生的她,自然不会再走曾经的那条老路。她只想要知道真相,知道到底是谁暗害了她,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始终得不到确切的证据,只 有瑾妃得到更大的权力,她才能利用瑾妃的权力为自己抽死剥茧,查明真相。 当年的秦颜,能歌善舞,满腹才华,虽然她从没在人前展示过她的舞技,但是却跳过一个天幽舞给他看,那年在飘雪的樱树下,为庆祝他们的第一场胜仗,她为他独舞了这一支天幽舞,美丽绝伦,如天女下凡,清纯绝色。之后,他们面对的越来越多,战争、杀戮、血腥,越来越多的责任压到了身上,她早已不复当初的天真单纯,她越来越沉默,眼中的清澈也渐渐变得幽深莫测。 如果,她教瑾妃跳这支舞,会不会有意料之外的结果?秦颜沉吟一声,片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说天幽舞本就是极难练的舞,通常没有几个月是练不成的,尤其瑾妃体弱,没必要用那样的方式获得皇上的青睐。既然瑾妃是将相之女,那么舞剑应该难不倒她,如今天下太平,但是她可以肯定从前的征战南北必定是北慕冥心底无法磨灭的回忆。 定下了计策,她便立刻去寻了瑾妃,毕竟她可是这场戏的女主角呢。 “舞剑?”瑾妃对于秦颜的建议有些差异,毕竟通常女子多是极尽全力展现其柔美温婉的风姿,不论是南朝歌舞,或者是西域风情的歌舞,却从未有人用过舞剑,毕竟妃子舞剑,不太雅观。 看出瑾妃的不赞同,秦颜笑道,“娘娘也觉得不妥?太好了。” 瑾妃更加疑惑,她反对她的建议,她怎么反而这么高兴? “娘娘的观点代表了大多数 嫔妃的想法,但是,却不是皇上的想法。”嘴角扬笑,刹那间展露风华,迷乱了瑾妃的眼睛,秦颜解释道,“正因为所有嫔妃都觉得这是粗鲁的不雅观的,所以我们更要反其道而行。娘娘以为,这些年皇上喜欢什么?” 瑾妃陷入了沉思,皇上喜欢什么,这是所有后宫的女子都想知道,并且努力探查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明白,皇上看似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兴趣缺缺,很多东西只图了一时新鲜,过后便抛之脑后。 “皇上喜欢的是能文能武的女子,能畅谈天下的女子,能与他携手共进的女子,而不是只会在他身后仰视的女子。”秦颜说这番话时,面上乍然出现自信的神采,唇边笑意渐甚,“大家都以为皇上喜欢的是温婉体贴的女子,其实不然,温柔的女子如水,不可缺少,但是却激不起皇上的喜爱,皇上喜欢的是时而温润如水,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冷酷如冰,时而天真如稚儿的女子。” 那个女子,曾经出现过,当初陪着他策马奔腾看尽人事繁华,只是,那个女子最终还是被这座深宫磨去了所有的活力,枯如死井,即使她身在后位,却与皇帝渐行渐远。 “你怎么知道?”瑾妃眼底出现一抹怀疑,为什么她这么清楚皇上的喜好,为什么她似乎很熟悉皇上,不论是皇上喜欢的茉莉茶香,还是皇上的对弈棋路,还有皇上喜欢的女子,这个人,到底是谁? “娘娘不用觉得疑惑,奴婢不是任何 人,奴婢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奴婢的确需要借助娘娘的力量完成一些事情,但是娘娘也可以借助奴婢的力量登上那后位。”秦颜眯着眼睛,又加了一句,“如果,那是娘娘所希望的。” 垂首深思,瑾妃承认她仅仅一句话便说服了她,只是,那个后位真的是她所想要的么?她也不知道,从前跟着父亲上战场,如今,父亲死了而她在父亲临终前答应了会进宫为妃,她明白父亲是怕他走了以后没有人照顾她。 可是,她真的想要那顶后冠么?瑾妃摇摇头,她向来与世无争,只想在这后宫之中安静地到老,可是偏偏却总是有人要寻她的麻烦找她的错处,让她烦不胜烦。 “娘娘?”秦颜低唤,她看着眼前一脸迷惑的瑾妃,心里一软,这个纯净的女子,大概是这后宫中唯一一个没有对高位有非分之想的嫔妃了吧?这样的人,真的能在后宫中生存么? “颜儿,你爱过人么?”瑾妃的表情迷茫极了,眼底一片迷雾,“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爱?”其实,她想知道的是,她对皇上,是爱么? “爱,就是看不到的时候想念,放在心底,像醇香的酒一样时间越长越淳厚。”秦颜偏头思索,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娘娘对皇上,是爱么?” 似乎不太明白秦颜的形容,瑾妃依旧迷惑不解,“对皇上,有敬有怕,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爱。” 秦颜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清丽的女子,就算她相信自己,也不该这样将自己的 内心袒露吧?难道她不知道对皇上没有爱,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么?她蹙眉,想了想,开始诱导她,“敬也是爱的一种,娘娘,奴婢不得不提醒您,对皇上,就算您真的感觉不到有爱,或者您真的不懂爱,也要让自己装作是深爱皇上的。因为皇上,是容不得别人的忽视的。” 她的表情凝重,仿佛在说一件杀头的大事,事实上她的提醒是有必要的,北慕冥是一个多么骄傲和聪明的人,自己的妃子对自己,他会不明白么?也许如今,她对瑾妃还因为他的老师有三分迁就,但是皇帝是不可能永远迁就别人的,尤其是未来瑾妃可能会成为皇帝身边的宠妃,那么,他便不会容许自己宠爱有加的女子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爱,而是利用。 瑾妃点头,似懂非懂,兴许是随父亲长大的关系,她没有闺中密友,也没有刻意谈天说地的朋友,父亲忙碌,又是武将,根本不会顾及到女儿的小女儿心事,久而久之瑾妃便如同男子一般大气,而这些情爱之事对她来说竟如初生婴儿一般懵懂,即使心底存有若有似无的情愫,她大概也分不清楚。 “娘娘,舞剑的事……”秦颜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询问瑾妃。 “嗯,你着手办吧,既然你觉得好,便试试看好了。”瑾妃如今对秦颜充满了好奇,但是却又不敢贸然相问,既然她不想说她便慢慢等好了,她相信会有一天她愿意告诉她的。 “是,奴婢遵命。”欠了欠身,秦颜点头应承。 十、争奇斗艳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蓝妃重新获得了隆宠,她一直都是绝色女子,性格泼辣刁蛮,只是微微服了软,便让北慕冥又重新宠幸了她。而贞妃虽然不如蓝妃翻身得那么快,但是北慕冥还是翻了几次她的牌子,宫人都明白这意味着她并没有完全失宠。 皇宫从来都是个健忘的地方,只是一个月的时间,那场大火和小皇子中毒的事件已经被抛到了脑后,又或许是因为邻近皇帝的寿辰,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些扫兴的事情,一如两年前皇后暴毙的事情。 这一日热闹非凡,皇宫贵族都来到了皇宫之中,曾经的其他三国国主,如今已被封为郡王,也都各自派了使臣,纷纷来到皇宫为北慕冥祝寿,平日里冷清的御花园,如今却是人潮涌动。 这郡王之称是从前秦颜的主意,既然他们愿意承服于北国,那么便夺其帝号,封为郡王,封号世袭,连年进贡,而北国则派了使臣和军队驻扎在三郡,除了必要的守军之外不允许另外集结军队。 礼部尚书严厉书负责这次的寿辰,虽说这些寿筵通常都有后宫的嫔妃筹备,但是由于目前后宫并没有皇后,而且此次是整岁的大寿,又有许多使臣前来道贺,自然,便干脆交由礼部来筹备了。 御花园内早就摆好了诺大的舞台,正中间便是皇上和嫔妃们的坐席,一侧给众 位大臣及其家眷,另一侧则是为使臣国主准备的,大家纷纷入席之后,歌舞表演便正式开始了。 瑾妃和蓝妃坐在北慕冥的两侧,蓝妃的另一侧坐着贞妃,而瑾妃的身侧则是坐着北慕冥唯一的皇子北慕尘,秦颜自然站在瑾妃的身后伺候,其他嫔妃便按照品位等级入座。 为了这次的表演,严厉书特意找了不少戏班子来,还找了极具风情的舞姬来献舞,看得在座的众人目不暇接。当然,严厉书自然知晓,重头戏还是皇上的妃子们的表演,毕竟能否在众人的表演中脱颖而出获得皇上的青睐,全然靠的就是这一次机会了。 “皇上,蓝儿自幼爱舞,如今看着这群舞姬,实在技痒,请皇上恩准。”蓝妃当初便是因为一支异国之舞才让北慕冥有了兴趣,她的绝美容颜加上优美激情的舞姿的确让人难以忘怀。 “哈哈哈哈。”北慕冥笑道,“蓝儿既然技痒,便去准备吧,朕也是很怀念蓝儿的舞蹈呢。” “遵旨。”蓝妃昂着头,高兴地轻笑,如一只快乐的鹦鹉,转身便离席准备。 秦颜知道,这是必然的过程,受宠的嫔妃想要夺取皇帝的专宠,而那些平日里难见皇上一面的嫔妃更加会使尽浑身解数展示才艺。她对这些都兴趣缺缺,反而扫向了两侧端坐着的朝臣和使臣,在那些人中看到几张相熟的面孔, 不禁心中叹息。 蓝妃的确有受宠的本钱,绝色的容貌,风绰的舞姿,脚上的铃铛随之作响,曼妙的身姿随风舞动,让人不免深陷其中,迷之恋之。万种的风情不自觉地泄露,令人如痴如醉,连北慕冥都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一舞结束,众人都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看到蓝妃坐回了北慕冥的身边,暗暗叹息,这么美的女子已经是北帝的妃子了,可惜可惜。 “皇上,臣妾也有一舞想要献给皇上。”贞妃突然站了起来,柔柔弱弱地微微欠身,一袭浅色的长裙衬得她更加娇弱动人。 “哦?贞妃也要跳舞么?”北慕冥眯起了眼,这位外表贤良的贞妃,自从上次的下毒时间之后一蹶不振,如今也想在这次的寿筵中重获帝宠么?只是,似乎从未听说她会跳舞,而且在蓝妃之后舞蹈,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回皇上,臣妾不擅舞,所以特意寻了臣妾的妹妹来为皇上献舞,不知皇上可知西域天幽舞?”贞妃的表情淡淡的,仔细分辨却带着丝丝的得意之情。 听到这个词,北慕冥微微一震,面上却看不出倪端,问道,“西域天幽舞?” 只有秦颜发现了他藏在袖中的微颤的手指,他,原来并没有忘记她。不过,天幽舞失传已久,当初她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跟着一个隐世的舞姬学的,但是那个人没 多久就病死了,她以为当世该是只有她一人会这支舞了。如今,贞妃却说她的妹妹也会这支舞,让她不免心生疑惑。 “回皇上,天幽舞失传已久,臣妾的妹妹机缘之下学得了这支舞,臣妾知晓之后便央了妹妹教臣妾,可惜臣妾生性愚钝,实在学不会,近日只得让妹妹来为皇上献上这支舞了。”贞妃说着,脸上还出现了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却更加娇弱怜人。 “哈哈哈啊,好,朕也想看看这支被奉为神之舞的舞蹈。”北慕冥一脸的兴趣,看得贞妃一阵心漾,不过只有秦颜知道他表面兴趣盎然地下的防备之心。 秦颜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贞妃说的话,又似乎并不知晓天幽舞的模样,径自看着使臣,跟着她的目光,北慕冥发现她居然盯着南宫祁,他竟发现心里有些不适,尤其是看到她眼底的惊艳,更是有些闷闷的。 南宫祁,四公子之一,以容貌堪比女子而闻名,擅商,通常人们都会沉迷于他俊美的外表而放松警惕,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算计。游走于各国的他,从来不参与任何政事,即使他和北慕冥是好友,却也不会牵涉其中,他深知商人明哲保身之道。 如果她没有记错,南宫祁手里起码有一半的资产属于北慕冥,当初狡猾的南宫祁言明绝对不会参与任何国家之间的战事,北慕冥向来光明 磊落,便遵从南宫祁的意思,秦颜却不这么认为,南宫祁是个财富,浪费了这个人才实在太可惜。 随后,她便设计让他接收了北国一半的财政资产,作为他的基础资金,南宫虽然是个商人,但是重情义也够义气,他感动于北慕冥的信任,便答应用他的资金暗中在各国植下资产,不论是酒楼、妓院、钱庄、当铺、绸缎装或是粮食店,所有他认为可以触及的行业都慢慢渗透,而事实证明,南宫祁的确是个精明的商人,北国的迅速强大他这位地下财神爷功不可没。 “皇上?”贞妃拉了拉北慕冥的手,企图唤回失神的皇上的注意。 “呵呵,朕在想,什么样的舞才能称得上神之舞,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北慕冥迅速回神,淡淡一笑,示意贞妃的表演可以开始了。 贞妃点点头,向着远处安排好的宫女挥挥手,随即,舞台两边两个巨大的九盏莲枝灯突然熄灭,整个舞台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大家都不知所以地看着舞台,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出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 是她,竟然是她。秦颜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人,她死死地盯着舞台上那抹身影,即使看不见脸,即使只是那样远远的一眼,她都能立刻认出,这个人,曾经陪伴了她许多年,是她视为亲人的女子,也是,早该同她一样,化为黄土的人。 十一、天幽之舞 台上的女子,身着一件冰蓝色的抹胸流苏锦裙,外罩稍短的白色薄纱,腰间一条深蓝色的腰带泛着点点夜光,未沾粉黛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为清瘦,一头乌黑的秀发柔顺地垂下,整个人如月下仙子一般空灵脱尘。 琴声响起,她也随之起舞,身姿轻盈,仿佛蝴蝶般翩翩起舞,两只手腕上系上的水蓝色绸带随风飘扬,在淡淡的月光下,若隐若现地模样更加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轻灵地转圈,在舞台上恣意地挥动双手,旁若无人地随着琴声摇曳身姿。 这便是神之舞天幽,不似人间女子能舞,仿佛要燃尽此生所有的幸福,一舞洗尽铅华,让人深深迷恋,无法忘却,刻入心底。台下的人屏息注视着台上那抹若有似无的曼妙身影,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怕惊扰了不慎落入凡间的仙子,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世间罕见,连北慕冥都忘情地看着舞台上的女子,失神无语。 那年,她也是这样,只着一件薄衣,便在樱花树下起舞,美丽不可方物,神圣不可侵犯,如神女一般,绝美的容颜更是深深印入了他的心底。 那时的他们,只为着理想抱负向前挺进,从来不知何为困难何为无奈,他们相携前进,甚至连停留都不曾,却不 知从何时起,她变得沉默,变得不再潇洒恣意,变得循规蹈矩,变得不再像她,不再像他曾经深爱的女子。 他们开始吵架,曾经在战事上的契合,却最终在政见上南辕北辙,最后她放下了一切,丢开了权力,退入了他的身后,画地为牢,深锁后宫,成为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国母,却再也不见他曾经深爱的模样。 舞毕,九盏莲枝灯亮起,女子莲步轻移到了北慕冥的面前,恭敬地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柔美,剔透水灵,彷如一汪暖泉流入心间。 “抬起头来,给朕瞧瞧。”北慕冥一脸兴味地盯着她,余光扫过贞妃,看来这该是贞妃送给他的礼物吧?呵呵,姐妹共侍一夫么? 缓缓抬头,女子抬头,北慕冥倒抽一口冷气,这张脸,这神情,这双眸,与那人,竟是六分相似。随即,心下一沉,面上却是笑意更甚,他早就不是色欲熏心的人了,突然出现一个和她如此相像的人,这让他如何不怀疑不防备?不过,这人,他是一定会收下的,也不枉费别人的一番苦心,不是么? “真是个玲珑美丽的女子,朕封你为美人如何?”北慕冥的声音里带着蛊惑,熟悉他的人却从他的笑颜中捕捉到了一丝冷意。 “ 月儿全凭皇上做主。”一脸的娇羞,让那张出尘脱俗的脸,更加娇媚动人。 “好,好……贞妃送给朕的这支天幽舞和朕的月美人,朕很喜欢,重重有赏。”北慕冥嘴角凝笑,面上大笑,笑意却不到眼底,让人捉摸不透。 “谢皇上。”两人谢了恩,便坐回了座位。 秦颜只是握紧了锦袖下的拳头,心思流转,恐怕,这个月儿就是她当初的贴身侍女青墨,她视如姐妹的青墨,虽然换了一张脸,但是她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月儿就是青墨。如果,青墨是贞妃的妹妹,那么,一切凌乱的线团便有了头绪,看来,她已经摸索到了真相的门眼了,也许以后她可以从这个月儿身上下手。 “锦儿,蓝妃和贞妃可都是表演过了,你呢?”北慕冥终于将视线从月儿身上转回了身边的瑾妃,他当然知道瑾妃素来不爱出风头,不过如今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秦颜,他打赌秦颜不会坐视蓝妃和贞妃独领风骚,所以才会有了这么一问。 “臣妾本来倒是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节目,只是蓝妃和贞妃的妹妹这么一舞,臣妾都不敢拿出手了。”瑾妃四两拨千斤地将问题抛回给了北慕冥,眼底一抹淡淡的撒娇。 “你们都是朕的爱妃,自然各有千秋,朕 很是期待锦儿的表演。”北慕冥鼓励似地朝她点点头,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去吧。” “臣妾遵旨。”瑾妃起身后,微微欠身,便离席去准备她的表演。 此时,台上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表演,此次礼部找来的歌舞都是京都闻名,甚至整个北国都赫赫有名的舞姬,台下的众人开始纷纷客套寒暄起来,好不热闹。 原本天下一分为四,东方国、南宫国、西城国、北慕国,有时候为了方便,便直接称之为东南西北四国,恰巧四国相邻,互相制衡,闻名天下的四公子便分别为这四国的皇子,只可惜境遇不同。 东方凛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自小被送到北慕国为质子,谁料东方凛与慕容冥竟然极为投缘,又一同拜师,才有了之后的君臣知己;南宫祁向来厌恶宫廷中的斗争,早早地便离开了皇宫,誓成一名出色的商人,而他父皇则是个极为开明的人,知道儿子志不在此便也不多做勉强,只是若他知晓他的南宫国交到了太子手中之后最终被灭,大概会强行留住这个聪明绝顶的南宫祁;西城逸则和其他几人不同,他是西帝的私生子,甚少人知晓他的身份,而他对权力地位毫无兴趣,反而个性清冷淡漠,是个出尘脱俗的世外 高人。 最奇怪的是,曾经四国战乱,但是四公子却是知己好友,丝毫没有因为国仇家恨而反目成仇,尤其其他三人知晓北国最后征服了其他三国后,极为欣慰,在他们的眼里,天下百姓也许在北慕冥的手里,才会有真正的安逸太平。 当然,他们四人能紧密相连,还有一个人功不可没,若不是那个人,也许如今的一切都会不同。只可惜,天下大定之后,那人,竟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听说她将自己深锁后宫,他们都极为遗憾,如她这般绝顶聪明的女子,陪着北慕冥夺下了整个天下的女子,竟然甘愿步入那个暗无天日的后宫。 两年前,听说她病死了,他们只能暗自可惜,这世上少了一位巾帼女子,只是,在他们的心里,都暗藏一个疑问,如她这般绝世耀眼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就病死了?而她死了以后,北慕冥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本阳光般明媚温暖的笑容不复存在,换上的竟是冰冷无情和多疑残忍,作为知己好友,他们却没有多问,他们恪守着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恪守着给予彼此私隐的空间的原则。 只是偶尔想起,心底还是会散发着淡淡的遗憾,那样一个如神女般绚丽夺目的女子啊………… 十二、渐露锋芒 “皇上,您的妃子们真是多才多艺。”南宫郡地的使臣周知笑得带些谄媚,惹得他身边的南宫祁面露不屑。 “皇上的妃子个个绝色,让杨鑫羡慕不已。”西城郡地的使臣,也是西城权臣杨鑫,他此次代表西城郡王为北慕冥祝寿。 “哈哈哈哈,让大家见笑了。”北慕冥笑纳这些赞赏,眼神却飘向了舞台边正在摆弄古筝的秦颜和一身劲装的瑾妃,显然瑾妃的这番装束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难道他的妃子想要舞剑? 果然,过了一会儿,舞台上的舞姬散尽,宫人们帮秦颜将古筝摆到舞台的一角,待她坐定,瑾妃一个飞跃便上了舞台,手执长剑,衣炔飘飞,鬓珠作衬,双目如繁星般明亮闪耀,未见媚态,反而一股不同于普通女子的英气,傲然地似冬日里的腊梅般怒放,风姿如纤风投影。 素手芊芊抚上琴弦,一段清音悠扬而起,掷地有声地忽轻忽重,时而似在低语,时而似在高喊,指尖如行云流水般流泻而出,仿佛如快乐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展翅欲飞,又好像塞外晴空万里的苍穹般令人向往。台下众人仿佛都被她的琴声引领着走入一个虚幻的世界,神情专注地望着舞台角落那抹清秀的身影。 瑾妃微微一笑,随着秦颜的琴声腾空而起,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空中下落,一个旋身挥剑,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 虹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 琴音渐渐激昂,挥剑的女子神情也渐渐变得冰冷,挥剑动作也更为凌厉,琴音忽然拔高响彻云霄,舞剑的女子也随之跃起,身影轻盈,自上而下地旋身下落,琴音戛然而止,女子缓缓收剑。两人配合地极为默契,仿佛之前的琴音和剑光都只是幻觉,昙花一现地让人眼睁睁地望着瞬间的绚烂,却无法反应,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舞台之上已空无一人。 “没想到,沐将军的千金,居然有如此身手。”大学士林承业一脸的敬佩,随即又说,“瑾妃娘娘的侍女的琴艺也堪比大师,实在让在下敬佩。” 林承业的话,引得一片附和,北慕冥更是一脸的得意,这也是自然,他的妃子,舞技超群,武艺非凡,个个又都是绝色容颜,看到他国使臣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让他心情大好。 “锦儿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北慕冥满眼的欣赏,他向来喜欢巾帼女子,没想到向来柔弱的瑾妃竟有如此不凡的身手,让他诧异不已。而更让他诧异的,则是秦颜的琴艺,似曾相识的琴艺,极为熟悉的琴音,让他想到了那人,那个人也弹得一手好琴,还有一副美妙的歌喉,只是很久,都没有再听过她弹琴唱歌了。 看北慕冥的表现,便能分辨他更喜欢谁的表演,看来此次又让 瑾妃拔得头筹,各宫的嫔妃面上一派和气,暗里却是咬碎了银牙,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获得帝宠的期盼,三妃表演过后,其他嫔妃也都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才艺,企图获得皇帝的注意。只是很可惜,在看过了月美人的天幽舞和瑾妃的舞剑之后,再也没有谁的表演能吸引北慕冥的丝毫注意了。 只是,这些却并未影响到西城郡王的计划,他特意带着女儿来到北慕冥的寿辰,自然不会因为区区几个妃子便打了退堂鼓,西城郡地较之其他地区更为贫穷,所以他才会巴巴地将女儿送来,希望女儿能获得北慕冥的宠爱,那么西城郡地便能顺理成章地得到他的拂袖。 “皇上,本郡特意带着西城郡主前来为皇上祝寿。”西城郡王是其他三郡唯一郡王亲自前来的人,为了表达他臣服的诚意,听说他特意带了稀世珍宝前来祝寿,同时也带了心爱的女儿,让人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哦?常常听闻西城郡主的美貌,今日居然得以见到本人,朕真是深感荣幸。”北慕冥不温不火地回答道,面上一如既往地微笑,心底却暗道一声老狐狸,之前他曾经三番两次表明了想要与北慕冥结亲的想法,都被他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如今居然趁着他的寿辰,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直接将女儿带来,他是料定他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吗? “臣女西城琉璃,给皇上请安。”一 个女子缓步上前,从西城郡王的身后走了出来,停在北慕冥的面前,微微福身,举止有礼,一派大家之秀。 “抬起你的头,让朕瞧瞧。”北慕冥淡淡地命令道,眼底却闪过一抹不耐,他不喜欢被别人利用,也不喜欢任何事情脱离他的计划和掌控。 西城琉璃扬起头,四周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果然是天仙绝色,也不枉费西城郡王敢将女儿带来这里,不怕北慕冥的拒绝,她的确有傲人的资本,甚至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恐怕也是她的囊中之物。 微弯的眼眸仿佛能说会道,水灵灵的,殷红的小嘴微微翘起,引人遐想,高挺的鼻梁使整张脸看起来如沐春风般地明亮动人。一颦一笑,眉眼微抬间便已俘获了一大群男人的目光,偏偏,她眼底一片澄清纯洁,让人无法生出邪念。 西城郡王见北慕冥微微出神,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的这一步棋还是走对了,想想也是,有谁,能忽视得了他女儿的绝色之姿,想到这里他便接着说道,“皇上,实不相瞒,小女已到了适婚年龄,可是她自小被本郡宠坏了,眼高于顶,偏偏要嫁给这天下最好的男子,本郡无奈,思来想去,这天下的王者非皇上莫属,只能斗胆带着女儿前来。”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随后他便静待北慕冥的回答。 众人的艳羡目光也纷纷聚集到了北慕冥的身上,北慕冥则是认真 地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半晌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本王便封琉璃为璃美人,如何?”面上一阵轻狂的大笑,斜眼扫了眼立在一边的东方凛,看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眼底闪着愠怒,没义气的家伙,他被人设计,他居然还袖手旁观幸灾乐祸,简直让人气愤。 “恭喜皇上,抱得美人归。”群臣纷纷下跪,一副真心道贺的模样。 北慕冥看着一侧的使臣,心里盘算着,这么一来,恐怕南宫和东方郡地都不会没有动静吧,毕竟让向来显弱的西城郡王占得了先机,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看来,他的后宫,又要热闹了呢,北慕冥非常无良地想,顺便,让他看一看瑾妃身边那位女子到底是谁的人,也看看她到底有些什么能耐吧。 秦颜当然不知道北慕冥的花花肠子,只道是他的好色之心又起,向来,自古帝王多情,这一点她很早就明白的,但是如此直面地看到他身边环绕着这么多的绝色佳人,她的心底还是有些微微地发酸。 握了握拳头,她深吸一口气,本以为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那些浓情蜜意早该同当年的她一起死去了,可谁晓得,如今面对他的多情她仍有些许的心痛,原来,爱只能深埋,无法清除。自嘲一笑,不再多想,也不再看向北慕冥,专心地侍候着瑾妃,既来之则安之,她知道后宫也许又该有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十三、草木皆兵 宴席过后,各地使臣都只呆了两三天便纷纷回去,后宫也恢复了平静,只是多了两位绝色美人,各宫的嫔妃想必如今都暗自捶胸顿足没有表现得更好一些,同时也感叹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按照常理,以美人的位置,只能和其他同等级别的妃子住在一个宫里,或者是住在其他妃以上的嫔妃的宫中,月美人因为是贞妃的妹妹,自然而然地住进了贞妃的衍西宫;而西城郡王的郡主由于身份特别,皇上特意拨了一个独立于各宫之外的小阁给她,以示恩宠,也表示了对西城郡地的拂袖。 此时,已值深夜,各宫的嫔妃早已入睡,偌大的皇宫沉浸在一片安详宁静的夜色中,只有皇帝的寝宫龙栖宫依旧一片明亮,富丽堂皇的宫殿,昭示着北国的财富,也昭示住在这宫里的男人身份显赫。 “你说什么?”北慕冥突然一声低喝,忍不住站了起来,周身瞬间散发着一股寒意,让人心生冷意,只可惜他对面的男子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喝着茶。 “没错,根据臣的调查,秦颜的确是个无才的女子。因为她父亲只是京城临城的小官,无权无势,并不指望女儿能出人头地,而她母亲更加是个软弱的女子,恪守妇道,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从来没有给秦颜找过老师。”东方凛说着他这几日出去寻获的讯息,“最奇怪的是,根据他们的描述,秦颜个性强势,虽然目不识丁,却总是不可一世,她最大的梦想……”看了一眼北慕冥才说,“是成为人上人,简单来说,她是一个眼高手低、手段卑劣又势力的女子。” 虽然,他也觉得这些形容和他所见到的那个清冷淡漠的女子完全搭不上边,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否认这也许就是事实,毕竟一个人的话也许是撒谎,若是从一群人嘴里说出来,那么,便可能是最接近于事实的。 如果,他见到的秦颜不是真正的秦颜,那么她是谁,真正的秦颜去了哪里?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东方凛渐渐皱眉,这其中有太多的可疑,让他捉摸不透。 “你的意思是,秦颜也许不是秦颜?”北慕冥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若有所思,慢慢踱步到了门边,“如果,她不是秦颜,为什么会有一张和秦颜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我们不认识她,但是她身边的人,那个叫燕儿的宫 女总该知晓吧?”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臣已经差人去带燕儿过来了。”东方凛笑了笑,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只是转念想到,若眼前的秦颜是假冒的,北慕会如何对付她?他居然有了些许的不忍心,她和寻常女子不同,似乎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飘逸冷淡,竟让人忍不住探视。 北慕冥点点头,这便是知己的好处,很多时候都会和他想到一块去,甚至走在他的前面,有时候他无比庆幸当初东帝将他送来北国为质子,否则他们也不会建立如此深厚的兄弟之情。 “梅燕带到。”两个侍卫匆匆进来,将燕儿推到地上,复命之后便离去了。 “皇上万岁。”燕儿手足无措地端正跪姿,不知道为何皇上会突然让侍卫将她带到这里,看着皇上一脸的冷峻不免担心起来。 “你和秦颜认识多久了?”北慕冥走到燕儿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被北慕冥的冷意吓到,燕儿有些慌张地回答,“回。。回皇上,认识好些年了。” “她从前是什么样的?”北慕冥又问。 “回皇上,奴婢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燕儿深吸了一口气,她大概知道皇上找她的目的了,原先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如今既然是询问秦颜的事情,她便松了一口气。 “皇上的意思是,你和秦颜相熟,有没有觉得,她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东方凛换了个问题,推了推北慕冥,一脸的不赞同,他吓到人家小宫女了,待北慕冥走开,东方凛才走上去将燕儿扶了起来,柔声问道,“燕儿是么?” 燕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威严的皇上板脸问话倒也正常,皇上眼前的红人东方公子居然如此温柔地对她微笑,她瞬间便脸红了,低着头害羞地回答,“是,奴婢叫燕儿。” “燕儿,能不能为在下解惑?”东方凛施展着他的美男计,嘴角勾起,笑意满满,俊俏万分,看得一边的北慕冥无语问苍天,他还曾经好奇如此风流的他怎么会不动他宫里的妃子,原来他的美男计都用到了宫女身上了。 “东方侍卫请说。”被他如此绝美的笑容迷惑住,燕儿失神地看着他。 “秦颜,是不是和从前不同?”东方凛抓住机会,立刻询问。 燕儿点点头,微微思索了一下回答,“的确很不同,她从前个性有些张扬,总想着能飞上枝头,但是自从那次 大病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眉目间的谄媚消失无踪,而且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一种尊贵冷淡。” 没错,如今的秦颜虽然只是一介宫女,但是她眉宇间的尊贵却仿佛浑然天成,这一点东方凛也极为不解,照理说就算勉强算个大家闺秀,但是也不该有如此高贵淡漠的神情,那眼中虽然总是含笑,但是他总能发现那闪过的不可一世和骄傲。这个女子,浑身都是谜团,让他好奇极了。 “那么,照你看,秦颜还是秦颜么?”东方凛又换了一种问法。 “当然。”燕儿点头,“奴婢和秦颜一直都在一起,除了生病醒来之后有些改变之外,其他都没有变,身上的胎记什么的,都还是和从前一样,绝对没错。”对于秦颜,她还是极为维护的,毕竟他们认识了好几年,从选秀开始便一起,虽然最后大家都落选了,但是燕儿一直把秦颜当做好朋友。 “皇上没有别的意思,燕儿别误会。你也知道皇上对瑾妃非常宠爱,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先是日阡宫走水,之后又是皇子中毒,所以皇上对瑾妃身边的人,总会多些关心。”东方凛解释地有根有据,燕儿理解地点点头。 “东方侍卫放心,奴婢明白皇上的意思,今日的事奴婢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就算是秦颜,奴婢也不会说的。”燕儿认真地说道,看向东方凛的眼里带了些别的情绪,东方凛淡笑着装傻,北慕冥在一边看得清晰,暗暗摇头,这家伙还真是个风流的人,又惹着了这皇宫里的小宫女。 北慕冥挥挥手,“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对谁都不许提起,否则,朕不会手下留情。”深沉的口气,让燕儿浑身一抖,忙不迭地磕头退下。 “冥,你别老板着脸啊,吓坏你的小宫女了。”东方凛痞痞地说道,整个人都趴在他的案几上,一脸的笑意。 “你最好收敛点,别在我的宫里拈花惹草。”北慕冥冰冷的话语,却丝毫吓不倒东方凛,甚至让他的笑意更甚,他明智地转开话题,事实证明,和这家伙生气是一件非常占不到便宜的事情,通常都是他一个人生气,而他在一旁幸灾乐祸。 “你怎么看?”北慕冥正了神色,认真地问道,如今看来,只有两种情况,其一就是秦颜是真的秦颜,不过是生病之后失忆或者性情大变;其二就是秦颜是假的 ,是谁派来的暂且不说,但是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不安全因素有继续存在的可能性。 “我觉得,她失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从未听说过会有失忆之后性情大变的。”东方凛分析道,“如果秦颜是假的,她就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地走到瑾妃的身边,奸细不是都应该低调行事么?哪有像她这样高调出风头的?”想了想,又摇摇头,“此事看来不简单,我们小心防范好了。” 北慕冥扣着腰间的流苏玉佩,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换了个话题,“贞妃的妹妹,你查得怎么样了?”这个和那人六分相似的女子,让他生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 东方凛嘲讽地扬笑,“你绝对想不到,这个月美人的从前,是一片空白。” 话音刚落,北慕冥便挑眉,坐直了身子,“什么意思?” “不管是谁,就算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总也是有过去的对不对?可是你的这位月美人,却没有过去。”东方凛撑着脸,一脸兴味,“我查了贞妃的娘家,贞妃的确有妹妹,但是却不是眼前这一位,费了些功夫总算有了些眉目,月美人似乎是两年前贞妃才认回的妹妹,恐怕这位妹妹是俞大人的私生女。” “哦?没想到朕的首辅大人还有这等风流韵事。”北慕冥耸肩,“月美人的母亲是谁?” “是个歌姬,所以首辅大人没有将她娶进门,听说当年俞大人年少有为,是京城出名的风流才子,那歌姬也是京城红极一时的花魁,谁料爱上了俞大人,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东方凛向后一靠,模样极为舒适。 点点头,北慕冥沉默不语,等等,两年前认回的妹妹,如今的北慕冥对两年前这个时间特别敏感,贞妃认的这个妹妹,会不会和那人有什么关系?暗暗思忖,随即摇头叹息,自己真是中邪了,什么事情都能想到那人。 “不知道贞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弄个和凌汐六七分相像的人,朕实在不解。”北慕冥提到那人名字的时候还顿了顿,心底叹气,凌汐,他有多久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了,只是,就算不提,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想念,就算被背叛,却还是压抑不住心底隐藏着的爱意。 “恐怕,这是贞妃的试探,试探凌汐在你心中还存有的分量。”东方凛恐怕比北慕冥明白贞妃的用意,也许她是爱冥的,所以用一 个长相相似的女子来试探北慕冥的心底还有没有凌汐的影子。只可惜,她的这一步注定要失望了,他在冥的身边,看得最为真切,就算表面如何地恨,在夜半无人之时,他的落寞他的思念,大概也只有他才懂。 北慕冥撇嘴,不屑道,“愚蠢。”最讨厌这种心机深重的女人了。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你的温柔乡了,我也回去睡了,连着几日为你查这查那的,都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真羡慕逸和祁,最可怜的就是我了,整天被你奴役。”东方凛布满地抱怨,他无时无刻不再后悔当初怎么会着了那个女人的道,居然心甘情愿地答应呆在冥的身边保护他,做他的谋臣,真是误交损友,遇人不淑。 看出他的腹诽,北慕冥浅浅一笑,他真的很庆幸,身边还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东方凛,否则如今的他大概真的会变成行尸走肉吧。 “你回去吧,朕再坐一会儿。”北慕冥下了逐客令,虽说东方凛的身份是御前侍卫,但是他从来不会被那个身份约束,想说就说,想走就走,想睡就睡,也许就是因为他的率性和真诚,才能和深沉内敛又冷酷无情的北慕冥成为朋友吧。 “哦。”不客气地回应一句,便离开了龙栖宫,他知道冥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虽然他们是至交好友,他却从来不会干涉他的决定和想法,他知道冥和凌汐之间的矛盾,对于凌汐的背叛,他始终持了保留意见,他不相信凌汐会背叛冥,之后他有悄悄地暗中调查这件事,可惜所有相关的人都被冥处死了,所以他也没有查到任何有利的证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可是,他始终相信那个重情重义的女子,绝对不会背叛她深爱的北慕冥,她是那种一生只爱一次的女子,她最恨别人的背叛和欺骗,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背叛冥的事情。 他眼看着两人的关系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最后他见到了那个绝尘如仙子一般的凌汐倒在血泊中,身边只一句:后悔,爱上你。这是多么严重的控诉,又是多么残忍的复仇,东方凛看着北慕冥的眼神一丝一丝变得冰冷,看着他的身影变得僵硬,他知道,曾经阳光热情地北慕冥,终于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 又叹了一口气,东方凛鬼魅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这重重深宫之中。 十四、母子之情 通常,皇室子弟六岁开始便要上书房念书,而北慕冥只有北慕尘一个儿子,这在皇室来说是极为奇怪的现象,贞妃瑾妃都跟了皇帝好几年,却始终无所出。 只是,唯一的皇子,却没有得到皇帝的丝毫宠爱,引得众人纷纷猜测,却始终没有人知晓当年皇后突然病逝的原因。不过,即使皇子无宠,却依旧是整个北国唯一的皇子,没有人敢怠慢一丝一毫。 如今,北慕尘虽然呆在瑾妃的寝宫,但是他身边侍候的宫女太监却都是皇帝自挑选的,身手、头脑,都绝对够格的人,虽然,他们平时看起来和普通的宫女太监无异。 “娘娘,小皇子闹脾气,不肯吃饭。”小雨愁眉苦脸地跑出来,原本她是跟着颜姐姐和燕儿姐姐伺候娘娘的,可是娘娘说她年纪小,可以陪着皇子玩耍,便拨了她让她陪着小皇子。 话说这小皇子,不止调皮捣蛋,脾气还特别坏,动不动就是摔东西闹便扭,让他们这些伺候他的奴才常常提心吊胆的,而且他身份尊贵,他们也只能顺着他,却更是养成了他刁钻任性的个性。 “走,我们去看看。”瑾妃蹙眉,放下了手里正在绣着的荷包,对秦颜一颔首,一行人便去了偏殿,北慕尘住的地方。 “尘儿,怎么闹脾气了?”瑾妃推门而入,果然看到北慕尘气鼓鼓地坐在地上,顿时心里一软,“是不是奴才们伺候不好?瑾母妃帮尘儿教训他们可好?” “娘娘饶命。”听到这话,地上顿时跪了一大群人,惶恐地看着瑾妃。 “不吃不吃,我不吃饭 ,你们都走。”北慕尘看到瑾妃,非但没有问安,更是不客气地继续发脾气。 瑾妃的脸色变了变,却依旧耐着性子安抚,“尘儿乖乖听话。” “你走,你们都走。”说着,北慕尘居然闹腾着将桌上的杯子扫到地上,眼睛红红的,不依不饶地折腾着。 “娘娘,奴婢来劝劝皇子吧,娘娘答应了皇上要给他绣荷包的,一会儿皇上来了娘娘还没绣好,皇上可是要生气的。”秦颜软言相劝,面上同平常一样的微笑。 瑾妃想了想,点点头,“好,那你陪着皇子。”说着,转头对北慕尘说道,“尘儿,母妃先走了,你别再闹便扭了,乖乖吃饭,知道么?”北慕尘却是丝毫不理她,她只能叹了口气后离去了。 随后,秦颜让大家都出去,关上门,缓缓走近北慕尘,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搂入怀中,抱到床上。 “你……你放开我。”乳臭未干的小皇子拼命拍打着抱着自己的奴婢,只是,五岁的孩子怎么敌得过一个成年人的力气,最后发狠起来,对着秦颜的手臂一口咬下去,秦颜不躲不避,直挺挺地让他咬。 仿佛发现被自己咬的人毫无反应,北慕尘眨了眨眼睛,松了口,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秦颜,再低头看着被自己咬的那个地方,竟渗出了血,染上了她的白衣,没想到血迹竟让他不知所措起来,他愣愣地说道,“不疼么?” “皇子,你已经五岁了,不是孩子了。”秦颜没有理会手臂上的伤口,语重心长地对怀里的孩子说道,“你知道你父皇五岁的时候在做什 么么?” 提到他的父皇,他咬了咬唇,眼底竟存着期盼,诺诺地开口,“在做什么?” “皇上五岁的时候,已经开始懂得看书习武了,他是个文武全才,能文能武。”秦颜的眼里多了些什么,却被她迅速掩去,继续说道,“如今这条帝王的道路,只有他一个人在走,你是他的儿子,你应该陪在他的身边。” 说道父皇,北慕尘缩了缩颈肩,他不太明白秦颜的话,但是他大概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不是他不想陪父皇,是父皇不喜欢他。父皇对他非常冷淡,从来不抱他,也不会对他笑,东方叔叔会把他放在肩上,会对他笑带他玩,也会给他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可是父皇,从来不会。 触及北慕尘有些黯淡的目光,秦颜心中一紧,她知道北慕尘在想什么,她欠了儿子一份完整的亲情,不过,儿子想要的父爱,她可以帮他夺得。 “皇子想要皇上喜欢么?”秦颜问道。 “恩,想。”北慕尘对秦颜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依赖,虽然他们只见了几次面,但是她不像其他宫女太监一样虽然对他恭恭敬敬,但是其实并不喜欢他,他可以感觉得到,秦颜是真心地喜欢自己,对自己好。 “那么,首先皇子要好好吃饭。”秦颜扫了一眼被他砸的一片狼藉的桌子地上,继续说,“皇上喜欢聪明乖巧的人,皇子要克制自己的脾气,不能随便任性,这样皇上才会喜欢。” 只是,她儿子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北慕尘聪明地发现她说的不对,立刻反驳,“可是,尘儿从前也很 乖巧听话,但是父皇还是不喜欢尘儿,总是躲得远远的。” 这几句话,听得秦颜差点哭了出来,心底暗暗将这笔账记下了,居然敢如此亏待漠视她的儿子,北慕冥,你好样的。 “其实啊,皇上心里还是很喜欢皇子的,只是因为皇上不知道怎么说自己的喜欢。”秦颜不懈地游说,“但是现在皇子变得如此任性,皇上当然不会喜欢啦。” “是这样吗?”北慕尘的小脸红扑扑的,极为可爱,再配上一脸的迷糊漾,让秦颜忍不住抱紧了儿子。 “奴婢教皇子念书好吗?”秦颜突然建议道。 偏着头,眨眨眼,北慕尘重重地点点头,往她怀里缩了缩,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不该如此模样地躲在一个宫女的怀里,不过说到底,就算他再如何调皮古怪,终究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家伙。 心底又是一软,秦颜微微一笑,生长在这个冷漠无情的皇宫里,她的儿子早熟地让他心疼,他的倔强和逞强她都清楚,她当初又何尝不是呢? 害怕信任和喜欢的人离开自己,所以假装不在意不在乎,这样在那个人真的对自己冷漠的时候,也可以直接转身离开。只是,儿子还小,敏感而脆弱的心灵,期盼着父皇的一眼肯定和喜爱,却又同时害怕父皇的漠视和厌恶的目光,所以宁愿用骄躁和任性来伪装自己,不喜欢别人的怜悯,也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她的儿子,真的和她很像。 “父皇喜欢会念书的人吗?”过了一会儿,北慕尘又问道。 “对,你父皇喜欢的东西很多,以后奴婢会慢 慢教你。”秦颜平时笑起来的时候都极为冷淡疏远,只有在面对儿子的时候才会笑得真心,从他懂事以来,似乎就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这些他失去的,她都会慢慢补偿他。 “秦颜会的东西很多吗?”北慕尘似乎已经对她完全地卸下了戒心,自然地撒娇起来,“那尘儿也要学。” “好。”看到儿子毫不掩饰的依赖,秦颜感觉到心底有一块冰冷已经融化了,她以为自己死过一次,心中早已布满了冰冷无情,不料她的儿子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不过,她欣喜这些改变,也愿意接受儿子的亲近。 “皇子以后不要再乱发脾气不吃饭了,好么?”秦颜的声音极软,温柔地仿佛能掐得出水。 “恩,好。”北慕尘答应地很干脆,说完便更是依偎着秦颜,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些困顿地咕哝,“尘儿困……” 哭笑不得地看着儿子肉扑扑的脸蛋靠在自己怀里,这小家伙刚才还精神奕奕地砸东西,如今居然叫困,不过,怀里这个八爪鱼一般抓着自己的小家伙,真的让她心底一片温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幸福,让她有些感觉不真实。 叹息一声,从旁边拉过软被,盖在北慕尘的身上,轻轻拍拍他的背,哄他入睡,那神情安详至极,那动作,温柔极致。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副画面,大概会立刻想到母亲哄着儿子入睡的场景吧。 角落里一扇窗户微微动了一下,一抹身影离去,黑影掠过,待定睛看时,什么都没有,不免怀疑刚才的黑影,只是自己眨眼间的错觉。 十五、各怀心思 皇宫向来是个现实的地方,男人们在朝廷上谋权夺利机关算尽,他们争夺的是财富是地位,而女人们在后宫中争宠争斗步步惊心,他们争夺的是帝宠是后位。 原本后宫三分天下的局势,因为月美人和璃美人的出现,暂时地陷入了混乱,皇上雨露均沾,也说不准更喜欢哪个,而那些宫人们更是夹紧尾巴做人,谁都不敢得罪,只得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主子,丢了脑袋。 这一日,北慕冥去了月美人的房里,却没有立刻就寝,反而和她在凉亭中赏起月来,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月美人倒也随意,命人准备了些点心,又沏了茉莉花茶,便陪着皇上欣赏夜色。 “月儿,你真的和贞妃是姐妹?可是,好像你们并不相像嘛。”北慕冥斜靠着椅背,模样甚为惬意,一边吃着月美人剥好的葡萄,流露出了一丝痞气。 “回皇上,臣妾不如姐姐身份尊贵,自然不可和姐姐同日而语。”月美人俞映月微微垂首,卷翘的睫毛在脸颊 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更为楚楚动人。 “怎么这么说,如今你和贞妃都是朕的妃子,怎么不可同日而语了?”貌似愠怒的表情,北慕冥坐直了身子,一伸手便将俞映月拉进怀里,似是闻着她擦的香气,赞赏道,“月儿真香。” “月儿害羞了?”北慕冥心情大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怀里的美人红晕一片更是连连大笑,“朕就喜欢腼腆的月儿。”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几个飞跃便入了房内。 皇上被小心放在床上的女子微微撑起早已软弱无力的身子,朱唇轻启,“今日,皇上答应了去姐姐那里的,姐姐该等急了。”双手也是无力地推拒。 北慕冥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却掩饰地极好,不一会儿便满眼的情欲,专注地望着俞映月,只手扯开她的外衣,“朕突然不想去了。”随后欺身而上,将她的推拒的双手抓住。 嘴角扬笑,微微俯身,“看来,是朕不够努力,让美人在朕的床上还想着你的姐姐。” “皇上……”破碎 的轻唤,似乎是来自心底的声音,似乎裹着延绵的爱意,女子的低泣更诱发了身上男子的情欲,身子似乎早已不是自己的,完全受制于眼前那人,弓着身子被动地迎合,凤眸微闭,蝶翼般的睫毛不住地颤抖。 似乎过了许久,北慕冥呼吸渐稳,他身旁的女子才睁开了眼睛,方才的迷幻和失神早已褪尽,眼底竟盛满了讥笑和不屑,几不可闻的浅笑,却让人觉得冰凉刺骨,和她温婉动人的容貌极为不符。 她的手,缓缓移到了左手臂上的守宫砂的位置,那边早已不见朱红,嘴角又是一抹嘲讽,心底暗暗发誓,你们欠她的,我会帮她要回来。 当初,若非她的天真,怎么会被利用,竟然伤害了她最亲的人,甚至导致了她最后的服毒自尽。一时被突然出现的亲情迷昏了头,竟然背叛了她,背叛了对她最信任的人,出事以后她被送走,等她用尽办法回来之时,听到的居然是她服毒自尽的消息,那一刻,她痛苦地几乎想要杀了自己。 而贞妃 ,她的那个所谓的姐姐,竟然还以为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又或者她根本就以为自己奢望的只有那份虚无飘渺的亲情,既然她把她送进了皇宫,那么她便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贞妃和蓝妃,她会慢慢和他们算账,所有欠了那人的,她都会要他们慢慢来还,她会让他们尝到同样的痛苦,失去一切的痛苦。 望着身边英俊的男子,她几乎轻笑出声,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看不见世间最真的感情,那人对他失望至极,却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和放弃,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她,让她痛苦,让她无奈。自己在那人的身边,看着她的彷徨和失措,看着她的寂寞和辛酸,她恨不得杀了他,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杀了他,那么那人也不会独活吧。 “皇上,你才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呢。”她悄悄地说了一句,随后侧过身不再面对着她,这才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待她陷入了沉 睡,那个本该熟睡的人缓缓起身,随手点了女子的睡穴,然后穿了衣服离开,踏出房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刚才那句引他深思的话如今回响在他的脑中,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突然想到了凌汐当年的话,她无限惆怅地说过,“冥是天下的君王,就算无心,也终究会有许多的嫔妃,即使无爱,却终究也会雨露均沾。我知道这些无关情爱,但是心还是会痛啊,我的男人,却经常要睡在别的女人身边,而卧,竟然只能以笑相迎么?” 其实她没有说错,对他来说,这些宠幸嫔妃之事,真的稀松平常,似乎真的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例行公事。他曾经对她说过,不管他有多少嫔妃,在他的心里,永远只会住着她一个人,别人,谁都无法进入。他以为,这样对她来说就是恩宠,殊不知,她要的他根本给不起,所以她从来不会提出她想要的,而永远迎合着他迁就着他。 不再多想,反手关上了门,今夜,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十六、不期而遇 皎月当空,寂寥无人,深夜的皇宫显得极为宁静,丝毫不见白日里的喧嚣,似乎尘世的凡俗无法影响到这座沉睡的深宫。 北慕冥只身一人,走走停停,竟然走到了恋汐阁,这是当年他亲自提名的小阁,在整个皇宫最南边,如今已经被列为皇宫的禁地,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脚尖点地,跃入阁内,空无一人的小阁,竟让他生出一股久违的安定,兴许,只有她呆过的地方,才能让他安心吧。 只是,阁楼尚在,伊人已不在。 当年,天下大定以后,他们来到皇宫,他住在龙栖宫,而她住在紧临的凤栖宫,后来越来越多的嫔妃出入龙栖宫,都要经过她的宫门前,兴许是她厌烦了,她便要了这个小阁,安静得仿佛不似人间之地,绿竹缭绕,鸟语花香,是这深宫中仅存的一处清静之地。 他为她题字“恋汐”,她笑意满满,他们常常坐在凉亭中对弈,他喝茶,她弹琴,好不惬意。她说,在人前她是北慕的皇后,可是在他的面前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凌汐,呆在那座凤栖宫,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想生气的时候不能生气,就像一个木偶娃娃,不言不语不哭不笑,这不是她。 他却始终不懂她的苦涩,看到她雷厉风行地处罚那些弱不禁风的妃子,沉默不语的他越来越觉得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他深爱的善良温柔的女子了,越来越多的美丽温婉的嫔妃围绕着他讨好着他,而她却总是对他冷言冷语,叙说着他的不成熟和冲动。最后,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轻视,他变得冷漠,变得居 高临下,他不再对她微笑也不再哄她宠她,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不是曾经那个卑微弱小的男孩了。 可惜,他显然还不够了解她,她是个浓烈偏执的女子,在她的眼里对和错犹如黑与白,没有所谓的灰色地带,她学不会曲意逢迎,也不懂委曲求全,意识到了他的冷淡和漠视,她彻底放弃了自己,背过身,画地为牢,走进了恋汐阁,再也不愿出来。 那一夜,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夜,他将她贬去了冷宫,他等她的解释,等她的道歉,等她的回心转意。 没想到最终等到的,竟然是她自尽的消息,她决绝的遗言让他的怒火几乎烧尽了整个皇宫。所有服侍的宫人全部处死,所有相关的宫女太监甚至是御医全无活口,而他,也将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烧个一干二净,他以为这样就能将她从记忆中抹去,只有这个恋汐阁,被他故意地忽略而逃过一劫,但是也成了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里。 正沉浸在回忆里的北慕冥,突然发现小阁里竟然有人影晃动,心中疑惑,可以收敛气息走了进去,果然发现原本凌汐的房间的门竟然是开着的,他偏身隐入。 他没有看错,房里确实有人,而这人,则是秦颜,她自从重生之后便常常夜不能寐,常常一夜无眠,今日她则是突然想到曾经的恋汐阁来看看,听说这里自从那件事后便被列为了禁地,所以她也不担心会有人来这里。 青葱般白皙的手指拂过红木制成的梳妆台,桌上还留着她从前梳头的梳子和首饰,竟然两年了,都没有人动过。拿起梳子, 轻轻吹了一下,薄薄的灰尘扬起,竟让她心中涌起酸意,这把梳子跟了她许久,是从前他们逛街时北慕冥送她的,她一直很宝贝,锁在木盒中小心地收藏着。 步入床边地书架,小心地拿起她曾经最爱的诗集,轻轻擦拭着灰尘,翻开第一页便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条,这是他曾经给她的誓言,只四个字:同生共死。他们携手在战场上,从来不会丢下对方离去,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将诗集放回去,打开旁边稍大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绿玉制成的玉笛,笛身晶莹剔透,在黑夜里还泛着淡淡的夜光,极为漂亮。她轻轻抚摸着笛身,这是她最心爱的笛子,也是西城国的珍宝之一,当年灭了西城国以后从那里带回来地,那是她唯一一次没有陪着他,因为她怀孕了,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至今向来仍让她忍俊不禁。 “这样子相爱,为何,却会是如此结局。”喃喃低语,欲泣的声音向四周散发着她的哀伤,她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玉笛,“当年,你是否,也后悔过?” 泪,竟然沿着脸颊滑落,在深夜中,泛着点点星光,她垂首低泣,长长的睫毛沾湿,伴着微颤,还有她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痛。 “秦颜?”北慕冥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显得突兀异常。 听到他的声音,秦颜手中的玉笛滑落到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忙不迭地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半晌才抬头望向了北慕冥,恭敬地福身,“皇上万安。” “你在这里做什么?”北慕冥紧盯着她,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只是,夜太黑,什 么都看不清晰,回身将桌上的烛灯点亮,登时屋内一阵明亮,他皱眉望着秦颜微红的眼眸和明显哭过的泪痕,心底竟然有些疼痛。 “回皇上,奴婢只是恰巧路过,好奇进来看看。”秦颜整了整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温顺,低着头回答。 “这里是禁地,你不知道么?”北慕冥咄咄逼人地问道,他才不相信她的这番解释。 突然跪地,秦颜似是仓皇地求饶,“皇上赎罪,奴婢真的是一时好奇。” 看到她如此卑微的模样,北慕冥一阵心烦,随意地挥手,“起来回话。” “是。”小心地抬首望了他一眼,飞快地继续低着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你认识前皇后么?”北慕冥审视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总觉得,这副模样不太像她,似乎她隐藏着什么。 秦颜抿唇想了想,才点点头,“奴婢认识,皇后娘娘曾经帮过奴婢。”凌汐是平民出身,所以她对宫女太监极好,她最恨那些所谓的尊卑之分,所以在宫中受过她恩惠的人,可谓多如牛毛。 “你撒谎。”北慕冥的声音陡然升高,隐隐的威严乍现,“你是两年前进宫的秀女,你进宫的时候皇后早已病逝,你如何认识皇后,她又如何帮过你?”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谎言,剑一般的目光直刺向她。 震了一下,秦颜迅速冷静下来,才缓缓说道,“皇上误会了,皇后娘娘不是在宫里帮过奴婢,很久以前奴婢还在家时,一日去庙里拜神,却在途中遇到几个好色之徒,险些遭到凌辱,幸亏皇后娘娘出手相助,才让奴婢免于那场遭难。” 她迅速在心里盘算 着,如果他要问具体情况她要如何应对,毕竟凌汐当年也算是个好打抱不平的女子,在路上遇到这种事情她必然会出手,所以这样解释,合情合理。 听到她这样说,北慕冥突然沉默了,他出神地望着窗外那一片竹林。他想起了那时候他们的第一次争吵,也是那一日他向她表明了心意,他们在路上救回了一个女子,谁料那女子竟然要对他以身相许,他不知如何拒绝,却造成了那女子的误会,也让凌汐有了误会。第一次,他知道了她的笑容对他来说多重要,也是第一次,他知道了她的眼泪会让他有多心疼,他搂住了冷漠以对的她,道明了心意,告诉了她他的爱意。 “皇上……”弱弱地低唤,秦颜看着他失神的模样,暗暗猜测他在想什么。 “起来吧,以后不许来这里,这是朕的地方。”最后那句说得极轻,却让她微微一怔,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冷情寡意,可是听到他这样说,她的心底竟然微微一动。 “皇上,很爱皇后么?”秦颜一副好奇的模样,双眸亮闪闪地盯着北慕冥,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为宫女,对皇帝问出这样的话,极为不妥。 似乎被她的问题震了一下,北慕冥竟然思考起了她的提问,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不明情绪,仿佛过了许久,才沉吟一声,“朕对她的爱,始终如一。” 话音刚落,她竟虚软了一下,碰到身后的书籍,几本诗集落到地上,她匆忙地蹲下来捡起,放回原处,而北慕冥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变故,眼底仿若一片迷雾,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十七、秉烛夜谈 明月当空,月光柔柔地洒进房内,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仿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又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皇上,您的爱那么高高在上,能够得到您的爱大概是天下女子人人都奢望的,但是,您的爱太过虚无太过飘渺,真的有人能承受那样可能会被所有人嫉妒仇视的爱么?”秦颜的声音细细柔柔,她的眸中如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连圈圈涟漪都仿若拂过无痕。 “朕的爱,真的让人无法承受么?”北慕冥显然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面上一阵不解。 “皇上,权力和欲望都会让人迷失,会不会,迷失地忘记了初衷呢?”秦颜挑了挑眉,眼底星光闪耀,“最初的爱,皇上还记得么?” 你应该已经忘记了吧,最初说的唯一,最初的唯一演变为了最爱,只是,最爱终究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要的是唯一。所以,她最后还是背弃了他们的誓言,她没办法面对一个身边围绕着无数女子的男人。 “最初的爱?”北慕冥迷惑极了,仿佛被她的问题带入了一个迷雾的森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来路。 “奴婢从前听皇后娘娘提过皇上。”小心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匆匆地垂下眼帘。 似乎提到 了他感兴趣的话,北慕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问道,“她怎么说朕?” “皇后娘娘说,皇上是个真性情的人,坚韧执着,热情真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只是……”似乎在考虑后面的话该不该说,过了一会儿,秦颜继续说道,“只是,皇上太过重情义,玩心太重,只怕日后会吃亏。” 没有意识到小宫女说的这些话极为大逆不道,北慕冥扑哧一笑,的确很像她说的话,他们从前在一起她就总是埋怨他的贪玩,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凡事都要做满百分,而他却得过且过,虽然他比她大,但是却好像总是她走在前面,而他小心地紧随其后。 直到他称帝,她便退到了他的身后,支持他鼓励他,他以为不管他在前面怎么玩闹怎么贪玩,她永远都会站在身后不远处对他微笑,只要他玩累了,回头便能看到她的笑容。 “皇后娘娘说,有一天,她一定会累的。”秦颜最后说了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 “是,她累了。”北慕冥背过身去,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从前那个会在他难过时小声安慰的女子已经不在了,她离开以后,他学会了藏匿心思,学会了表面功夫,学会了和群臣打交道。他才知道,原来管 理一个国家真的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才明白为什么她会设计南宫祁帮他,设计东方凛帮他,设计那群顾命大臣。 他记得,他曾经责怪她不懂得为别人着想,总是喜欢勉强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例如东方,例如南宫,如今他才知晓,若没有他们的帮忙,这个偌大的国家他真的没有把握能那么快速地平定。 “皇上,娘娘真的是病逝的么?”秦颜咬了咬唇,朱唇轻启,吐露了自己的怀疑。 北慕冥蹙眉,难道这才是她接近瑾妃接近自己的目的?他不动声色地点头,“对,病逝的。” 嘴角扬起一抹讥笑,极轻,没有让他看到,她点点头,懵懂的模样,“宫里有传言说皇后娘娘是被贞妃娘娘害死的,原来皇后娘娘真的是病死的。”还有模有样地摇头晃脑。 “是谁胡言乱语?”北慕冥听到这种传言,突然怒气横生,声音一下子拔高,“朕要砍了他。” “皇上饶命。”秦颜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婢只是听说而已,好奇一问。” 若有所思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的头顶,北慕冥微微俯身,用手指勾起她的下颚抬起,看到她陡然睁大的眼睛,他淡淡一笑,说得极为轻佻,“朕在想,你真是个有趣的女子,不 如,朕收了你,如何?” “奴婢不敢。”下颚被他握在手里无法动弹,她只能勉强张嘴求饶,“皇上开恩。” “刚才,是你说得,做朕的女人,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愿望,那么,你呢?不愿意做朕的女人么?”北慕冥的眸子微眯,闪着危险的光芒,仿佛猎人看中了猎物般蓄势待发,心里撇嘴,这个秦颜,果然不简单。 秦颜被他如此盯着,面上不敢露出任何表情,心下却飞转着心思,为什么会突然对她有了兴趣?他从来就不喜欢高调和爱出风头的女子的,怎么会突然对她有了兴趣?他平时不是最厌恶这类爱表现的女子么? “怎么?不愿意?”北慕冥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手里的力道微微加重,似乎一定要到她的答案才行。 “回皇上,奴婢不敢欺瞒,奴婢已经有了心上人。”最后,秦颜只能甩出了王牌,虽然北慕冥如今的个性变得有些阴沉霸道,但是她相信他从前的光明磊落犹在,绝对不会对心中有人的女子动心思。 手指一抖,北慕冥松开手,转过身去,淡淡说道,“是么?” “回皇上,奴婢不敢欺君。”说罢,还信誓旦旦地磕了个头。 “回去吧,以后不许到这里来。”突然心底涌上一股烦闷,他 朝她挥挥手,有些不耐。 秦颜福身告退,“奴婢下去了。”随后,不再多做停留,立刻离去。 等她离开了,他才转过身看向了她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皱,他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仿佛最珍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可是明明,和这个宫女不过几面之缘,为何却总是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光中夹杂着什么。 从她刚才对这件房间熟悉的程度,他几乎可以肯定绝不会是她所说的那么简单,还有她刚才轻声说的那几句话更是让他疑惑,难道她和凌汐真的认识,不单单只是救命之恩,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联系。 也许,如今他只能以静制动,静观其变了,也许她真的是凌汐的朋友,也许她想要找出当年凌汐病逝的真相,也许,他可以借着她的手,找出那些让他疑惑不解的部分。他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他从来不敢去查当年的真相,他害怕自己真的查处凌汐背叛他的证据,但是在心底,他却没有完全地相信凌汐的背叛。 他将自己紧锁在了这座恋汐阁里,凌汐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进来,而他,也再也走不出去。即使,身边有再多的妃子,他也没办法用心,因为,没有人是她,而他,只要她。 十八、步入圈套 之后,秦颜再也没有去过恋汐阁,她一直以为北慕冥对她是不信任的,是漠然的,可是那天在那里看到了他,也许他并不是对她漠不关心的,只是他以为她背叛了他,所以逼着自己背过身去。事实上,她最痛苦的,不是别人的设计,也不是毒发的痛苦,而是他的不信任,那样惊讶和怀疑的目光,如一把刀子搁在了她的心口,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后宫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但是秦颜深知异常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虽然如今后宫各妃平分秋色,但是瑾妃依旧是贞妃的眼中钉,她不知道为什么贞妃永远将瑾妃视为第一敌人,也许是瑾妃的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她,也许是他们之间还有别的故事,她并不想多知晓这些。 北慕尘渐渐和瑾妃相处得亲近了起来,也许是瑾妃身上淡淡的亲切和无害,让北慕尘放下了心底的防备,不得不说孩子对别人的关心是非常敏感的,他们可以迅速地分辨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秦颜渐渐地成为了瑾妃身边的第一侍女,瑾妃待她极为尊重,也许在瑾妃的心里仍然对她心存感激,不论是她的救命之恩,还是她帮助她得到皇帝的青睐,又或许她始终认为秦颜有一日会成为她的姐妹,皇帝的妃子。 这一日晚膳之后,秦颜照例去哄北慕尘睡觉,待他好不容易睡下了,她才回到了前殿,却没有看到瑾妃的人影,心下不安起来,招来了燕儿一问,才知道瑾妃去了 金隅苑。 金隅苑是较为偏僻的一个院落,平日里很少有人去那里,瑾妃更加不去那边,秦颜心底不安渐重,立刻去拿了披肩告诉燕儿夜深露重,娘娘身子虚弱,她去给娘娘送披肩,离去前又吩咐燕儿,想办法派人去找东方侍卫,说完便飞奔而去,燕儿虽然一肚子疑惑,但是她知道如今的秦颜心思缜密,她这番交代必然有她的用意,想到这里她立刻去了东方凛在宫中的住处。 虽然说,除了值班的侍卫,一般侍卫都不允许在宫中过夜,东方凛则是个特例,虽然他在京都也有府邸,但是他经常留在宫里陪北慕冥处理公务,所以北慕冥特别把宫中一处幽静的小斋赐给了他,作为临时的住处。 希望别出事才好。一边疾跑,秦颜心里一边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还有别人在那里吧。 只是,通常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是最自然的情况。她到了那里,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沈奕之,她愣了一下,立刻上前,“娘娘……” “颜儿?”瑾妃看起来一脸的困惑,“你怎么来了?” 秦颜看到瑾妃和沈奕之手中拿着同样的纸条,暗叫糟糕,不会真的让她猜对了吧? 看到秦颜如此凝重的表情,瑾妃似乎也知晓了自己的处境,再看一眼手中的纸条,分明是有人设局陷害他们,夜里和侍卫在偏僻的院落幽会,若是被有心人士一闹,兴许会被冠上淫乱之罪。 “娘娘 ,你立刻从御花园绕道回宫,恐怕马上便会有人来了。”说时迟,那时快,秦颜迅速抽走两人手中的纸条,揉碎了藏在腰际,“不对,娘娘去找璃美人,去她那边小坐,如果没事奴婢会去月美人那边接娘娘。” “颜儿?”似乎意识到秦颜的举动隐含的意思,瑾妃摇头,这明显就是为她设的局,她怎么能让秦颜来做替死鬼。 “有人来了……”沈奕之武功极好,比他们听到的更远,似乎远处有一群人向他们靠近,他在宫中的日子不在少数,刚才看到瑾妃来赴约时的迷惑表情他便立刻意识到他恐怕是那个可悲的男主角了。 “娘娘,奴婢还靠你来救,如果娘娘被抓了,谁来救你。”秦颜一句话,立刻让瑾妃清醒,没错,她说的很对,秦颜毕竟是个宫女,还是她宫里的人,就算真的犯了什么错,她这个主子还能救她,若是她被抓了,秦颜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她。 “你们小心。”瑾妃虽然个性软弱温和,但是绝对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对着两人深深点了点头,立刻朝璃美人的小楼跑去。 待瑾妃走远,秦颜才自嘲地一笑,“沈统领,此次怕是要连累你了。” “锦儿和在下情如兄妹,秦姑娘不用抱歉。”沈奕之看向她的眼里夹杂着激赏,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分析出情势,作了最好的处理,这个女子的雷厉风行,连她都甘拜下风,只是,为何让瑾妃一人先走,她明明可以和她 一起走,那些人来了看到他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她何必自投罗网。 秦颜当然知道她可以和瑾妃一起走,让沈奕之在这里拦住那些人,但是那些人里难保不会有高手,若是真的追上来找到了他们,那么便是功亏一篑。弃卒保帅,向来都是她最拿手的,即使这个卒是自己也一样,她必须万无一失地保护瑾妃。 当然她也有她自己的考量,瑾妃如今虽然渐获帝宠,但是她如此柔软的个性难以在宫中生存,若她本身没有强硬的念头想要在这后宫之中争得一席之地,那么她再如何努力都没有用,她的善良让她佩服,却也可能是阻碍她拨开真相的绊脚石。所以,她以自己为饵,逼瑾妃成长,逼她铁石心肠,逼她生出对付贞妃之心,否则饶是她的算计再多谋划再多,没有她的支持也一样无用。 一群侍卫举着火把冲了过来,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之后让开一条路,果然看到北慕冥,还有贞妃和月美人,秦颜嘴边扬起讥笑,来得真快啊,恐怕是早有人盯着了瑾妃,见到瑾妃一来到这金隅苑便立刻去通知了贞妃,甚至连她大概也盯上了,所以看到她进了金隅苑怕事情生变,立刻进来捉奸。 只是很可惜呢,主角已经走了,留下的不过是两个配角,贞妃,恐怕要失望了呢。秦颜抬眼,示威似地看了一眼贞妃,这一眼的得意大概只有贞妃才看得明白,果然看到贞妃的脸色瞬地变白。 “大半夜的,一 个宫女和一个侍卫,在这里做些什么龌龊的事情,如此淫乱宫闱之事,皇上要严办啊。”贞妃率先出声,恨恨地盯着秦颜,又是她坏了她的好事,不过没关系,既然她的主子不吝惜她,那么她便砍了瑾妃一条左膀右臂,看她下次还有没有别人来帮她。 北慕冥紧紧地注视着秦颜,在她脸上居然见不到丝毫慌张,他心下生疑,突然想到了她上次那句“奴婢有心上人了。”,又看了一眼沈奕之,难道她说的是他? “皇上,这个侍卫统领竟然如此不知自重,简直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呢。”俞映月娇气地用手帕捂着鼻子,仿佛这个偏僻的地方有什么肮脏一般,“哎,这不是瑾妃姐姐的宫女么?” 若不是眼前的情况于她不利,秦颜差点就要笑出声了,她们的演技还真是不错,明明就是他们设局陷害,竟然还一副如此无辜诧异的样子,秦颜低着头,眼底竟是一抹冰冷,精光闪过,如流星一般一晃而过。 “都给朕抓起来,去贞妃宫里,朕要亲自审问。”北慕冥不再看秦颜,又吩咐一个公公,“去把瑾妃找来,就说她的宫女在衍西宫,让她立刻过来。” 说罢,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贞妃和月美人望了秦颜一眼,便跟着离去,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最近的衍西宫,而秦颜和沈奕之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合作地被人绑了起来,压去了衍西宫。 只有秦颜知道,这一场戏,就看瑾妃了。 十九、峰回路转 这是秦颜第二次去衍西宫,上一次是因为北慕尘的中毒,这一次又是被绑着到了衍西宫,她暗自腹诽,看来这个衍西宫跟她真是八字不合,每次来这里绝对没什么好事。 “把他们两个带上来。”北慕冥坐到了主位上,面色不善,对着边上的侍卫吩咐道。 秦颜和沈奕之双手被绑在身后,摸样有些狼狈,尤其是秦颜,之前由于匆匆跑去金隅苑,发髻便已显凌乱,如今又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侍卫们胡乱地绑了一通,衣着都有些凌乱了起来。 两人跪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在金隅苑做什么?”北慕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他也不晓得自己在生什么气。 “回皇上,奴婢只是和沈统领在金隅苑巧遇。”秦颜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地回答,末了还看了一眼沈奕之,又说道,“不知为何皇上带了大批人来,不知奴婢犯了什么事,还请皇上明示。” 看到她竟然一脸的理直气壮,北慕冥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在身边端坐的贞妃,这样的把戏他不是没见过,从前后宫争宠这样的手段比比皆是,只是贞妃似乎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小小的宫女吧? 见北慕冥不语,贞妃便冷冷地出声,“犯了什么事?大半夜的,在宫中私会侍卫,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让你随意淫乱的地方嘛?”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贞妃眼中一闪而过一抹阴狠,她向来扮演的就是贤良淑德的贤妃模样,最是正直的她看到有人如此无视宫规,她这么激动也情有可原。 “恐怕娘娘弄错了,奴婢和沈统领只有一面之缘,从前并不认识,不知娘娘所谓的淫乱从何而来?”秦颜依旧不紧不慢地对应她,兴许是她镇定的模样惹恼了贞妃,贞妃竟然让嬷嬷上前掌嘴,而北慕冥面露不忍,却也没有阻止。 “不知奴婢哪里说错了,还请娘娘明示。”莫名其妙挨了一个耳光的秦颜,却依旧不依不饶,她太清楚在这后宫中的法规了,靠人不如靠己,若是想要扮演软弱等待皇上相救,不如她自己救自己。 “哼,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如此伶牙俐齿,对本宫不尊,本宫命人掌嘴难道还错了么?”贞妃得理不饶人地说道,尤其是看到北慕冥并未阻止,更加变本加厉地命令,“崔嬷嬷,给本宫狠狠地打,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接下来便是几下发狠的耳光,秦颜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流出了殷红的血迹,就在这时瑾妃姗姗来迟,她一进来看到这阵仗,立刻跪到了秦颜身侧,“皇上开恩。”看到秦颜红肿的双颊,差点落下泪来, 接收到了秦颜眼中的暗示,她才安下心来。 “瑾妃姐姐来得真好,你宫里的奴婢真是放肆,妹妹在帮姐姐教她规矩呢。”贞妃说着,笑了起来,连头上的步摇都摇摇晃晃了起来。 “皇上,臣妾在路上已经听说了,恐怕皇上误会了。”瑾妃得到北慕冥的示意,站了起来,随后便为秦颜开脱。 “瑾妃姐姐,皇上可是亲眼所见呢,深夜姐姐的宫女和侍卫在偏僻的院落,若是皇上没有敢去,恐怕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估计了吧?”俞映月声音空灵,额为好听。 沈奕之抿着唇,并未开口,只是担心地看着秦颜的脸颊,似乎每次遇到他,她都是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大概是她的灾星吧? “皇上,奴婢有话要说。”秦颜眼底一片澄清,即使被绑缚着却仍不减其贵气,尊贵如那天山的雪莲,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你说。”北慕冥倒想听听她的自辩,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为自己脱罪。 “自从上次娘娘的日阡宫走水,沈统领救了奴婢和娘娘,奴婢一直心存感激,但是之后一直未遇到沈统领,今日夜里正巧奴婢睡不着,便想到皇上来娘娘这边总是喜欢喝用露珠沏的茉莉花茶,奴婢便想去御花园等着,谁料走着走着竟然到了金隅苑。”秦颜说道这里顿了一下, 看着北慕冥说道,“和上次一样,奴婢也是好奇心作怪,平日里很少到金隅苑,听说金隅苑里种着昙花,奴婢想碰碰运气便进去了,正巧沈统领今夜轮班,也恰巧路过金隅苑,奴婢便上前攀谈了几句。” “是这样吗?”北慕冥这句话很明显是问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沈奕之。 沈奕之立刻点头,“回皇上,秦姑娘说的句句属实,奴才巡夜正巧看到她一个人在金隅苑。” 贞妃看到皇上似乎已经接受了她的解释,心下一恨,眼光一闪,竟然让她发现了秦颜腰际露出的纸片,哼,这次还不让你死,她立刻吩咐崔嬷嬷,“去看看她腰际那个白色的是什么?” 崔嬷嬷立刻上前,不顾她的挣扎硬是从她的腰带里拿出了两张纸条,秦颜的脸色陡然苍白了起来,先前已经小心地塞好了,想必是刚才被侍卫绑起来的时候移动了位置。 北慕冥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的字,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好啊,朕差点就相信了你的说辞了,竟然是深夜相约。”两张字条上都是同样的字,“今夜亥时,金隅苑,不见不散。” “皇上,这不仅仅是淫乱之罪,还有欺君之罪了。”俞映月说话间,忍不住看了一眼秦颜,她的眉宇之间竟然有了些许的熟悉,可是她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而她看向自己的眼光里竟然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来啊,杖责二十。”北慕冥愤恨地说道,“既然你不肯老实招……” “皇上饶命啊,秦颜之前在火场救下了臣妾,身子还未完全康复,如今若再杖责,她的身子吃不消的。”瑾妃忙不迭地跪到了北慕冥的脚边,拉着他的衣摆,“请皇上念在她是初犯,就饶了她吧,让臣妾带她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北慕冥直直地望着秦颜,而秦颜也丝毫不退让地盯着她,贞妃立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嘲讽,“姐姐这就说的不对了,姐姐不会教宫女,皇上亲自教训,这是荣幸。何况,欺君大罪,哪里是姐姐一句求情便能原谅的,否则这后宫日后还有什么规矩可言的。”贞妃的话,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皇上,秦姑娘身子单薄,奴才愿意代她受过,请皇上饶过她。”沈奕之忍不住出声,虽然秦颜刚才已经交代过他让他不要多言,看她的指示,可是如今皇上都要杖责了,他无法坐视不理。 “哼,你们倒是情深意切。”北慕冥冷哼出声,却并不松口,“还在等什么,用刑。” 贞妃看着瑾妃的眼中露出了得色,和她作对的下场就是如此,只可惜被她逃脱了,否则今日在这堂下受刑的该是瑾妃。 二十、绝处逢生 之前伶牙俐齿的秦颜,突然沉默不语起来,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北慕冥,他总是这样,容易被身边的人左右,从来不曾对任何人交付信任,她以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该是信任她的,就算她只是宫女,她也能感觉得到他真心相交的意愿,他并没有把她当做一个简单的宫女,她以为他将她当做了一个君子之交的朋友。 从前,他也是这样,不闻不问,只是听到别人的片面之词,便将她打入冷宫,不问她实情,也不曾真正交付信任,他对她始终存着一份怀疑,他的爱里存在着太多的不安定因素,她以为她已经帮他驱散了那所有的怀疑和防备。 秦颜被压到了地上,侍卫执起长棍,打在她的身上,她却始终不曾开口求饶,也不曾呼痛,只是径直地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眼底的控诉让人无法忽视,却又看不清楚,她始终倔强地不认错,她的骄傲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初和他对恃的那些日子,他的傲气她的骄傲让他们最终擦身而过。 “皇上,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她会死的。”瑾妃的泪水奔涌而出,她紧紧地拉着皇上的衣摆,眼睛却望着秦颜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仿佛那一棍一棍都打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不认错?”北慕冥的手微 微上扬,侍卫立刻停止了动作,他看着她,问道。冰雪聪明的她,难道不知道,只要她认错求饶,他会看在瑾妃的面子上放她一马,她何必如此? 身上血迹斑斑,秦颜却抬起头,漾着笑容,那笑容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缕阳光,明亮温暖,她微微张嘴,声音破碎,“只要认错,皇上就会原谅么?可是,奴婢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认错?” 我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认错?同样倔强的眼神,同样不屈的话语,同样是被他俯视却依旧让他觉得尊贵非凡的女子,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秦颜,脑海里却涌上了关于凌汐的记忆。 “皇上,奴婢没有做过,就是打死了奴婢,还是这句话。”明明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明明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一样,她却还是一脸的刚毅。 “皇上……”俞映月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诡异,她不住地望着被打得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女子。 瑾妃再也忍不住,飞奔过去,跪在地上,想要扶起秦颜,“你怎么样?颜儿……” “娘娘,别哭……”秦颜吃力地伸出手擦拭着瑾妃的泪水,“奴婢不疼……”只是,她的话让瑾妃的眼泪流得更快。 “皇上,请打奴才吧,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妄想高攀秦姑娘,那个纸条是奴才送去给秦姑娘的,她什么都 不知道。”被侍卫抓住的沈奕之,口不择言地企图承担所有的罪责。 就在所有人沉寂的时候,一声轻巧的声音突然出现,“哟,这里怎么这么热闹?”随即,一抹青色的声音出现。 “你怎么来了?”北慕冥看着走近的东方凛,奇怪地问道,他今天不是号称累死了,回去休息了么? “怎么说,沈统领也是微臣的人,下属犯错,微臣这个负责皇宫安全的人,总该出现吧。”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秦颜,触及她浑身的伤痕时,不免皱了皱眉。 “东方公子来了也好,沈统领刚刚才招认。”贞妃并不想得罪东方凛,毕竟她很清楚在皇上眼里,恐怕任何人都不及这位东方公子的重要。 看了一眼被几个侍卫制住的沈奕之,东方凛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才煞有其事地问道,“让你给秦姑娘送去的东西送到了么?” 沈奕之明显一愣,秦颜却是会心一笑,这个东方凛,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怎么回事?”北慕冥眯着眼,他倒是好奇东方凛要怎么为他们两个开脱。 “皇上,您忘记了么?之前秦颜救了瑾妃娘娘,您一直说要赏赐,但是却始终公务繁忙,听闻秦颜体质偏寒,便让微臣去寻了暖玉,当做是对秦颜的赏赐。”东方凛眨了眨眼睛,“之后,微臣找 了好一阵才找到了那暖玉,只是皇上这边事务繁忙,微臣也始终找不到机会去给秦颜,便想到沈侍卫这几日在月栖宫附近值班,便让他带去给秦颜。” 接到东方凛的暗示,北慕冥倒是合作地点点头,“恩,倒是有这件事。” 俞映月咬了咬下唇,她已经知道有了东方凛的说辞,秦颜是必然能大难不死的,她立刻附和道,“原来如此,那么皇上,我们真的是误会沈侍卫和秦宫女了。” “可是,为何大白天的不去送玉,要半夜去送,还是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送?”贞妃却是纠缠着这个问题,毕竟东方凛的说辞漏洞百出,虽然知晓不该和东方凛对立,但是看到东方凛显然是为秦颜开脱,皇上竟然还要赏赐她暖玉,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奴婢本意是为了避嫌,不想让别人知晓,毕竟皇上的动向宫中的嫔妃个个关心,奴婢不想成为那箭靶,却不料就是拼命躲避,还是逃不过箭靶的命运。”似是自嘲地说道,秦颜缓缓撑死身子,对着东方凛说道,“奴婢本意不想牵扯到东方公子,没想到还是要东方公子来为奴婢开脱。” “皇上,这完全是一场误会。”瑾妃看到北慕冥面上的松动,立刻顺势而下地说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北慕冥话 未说完,贞妃却不肯善罢甘休地说道,“皇上,秦颜欺君之罪,皇上怎能如此姑息?” 东方凛似乎不太喜欢如此纠缠不觉的贞妃,温和的面容一下子冷峻下来,“皇上,贞妃娘娘所言极是,不过总是皇上误会在先,而且也打过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不然,被别人知道了还会说皇上是听信了后妃谗言,怕是对皇上不利。”这话一出,贞妃立刻浑身一震,这个罪名太大了,让她无法再多说一句,只能恨恨地看着秦颜,她居然请来了东方凛护驾,看来必须除掉她才行。 “东方说的是。瑾妃,赶紧把人带回去吧,让御医来看看。”对瑾妃吩咐了一下,他又看向了秦颜,“你服不服?” 他是皇上,就算是错了也是对的,如今他这么做已经给足了她面子,若是她不懂得顺杆而下,那么她就真的太不懂事了。而秦颜,显然是个懂得把握局势的人,她点点头,立刻回答,“谢皇上。” 这番闹腾直至深夜,北慕冥已有倦色,便不再多留,移驾去了璃美人那边。 其他人见皇上都走了,便只好作鸟兽散了,没有人发现瑾妃早已哭得红肿的脸上,出现了与从前不同的坚毅,也许一切都会如秦颜所料,瑾妃的心里,已经慢慢出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二十一、推心置腹 这场处心积虑的圈套,竟然以如此简洁的方式结尾,委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这也让宫里的人知晓了一件事,只要皇上偏袒,就算是再大的罪责也能化为乌有,而,能够得到皇上眼前的红人东方凛的相助,便是绝对的安稳。 很显然,东方凛的帮助,才让瑾妃的宫女化险为夷,但是在宫里人的眼里,这不过是皇上不方便自己出手才让自己的心腹来解决问题的手段罢了,毕竟东方凛和皇上的关系谁都知道,若没有皇上的首肯和授意,他怎么会随意出手。 这一局,看似瑾妃惨败,她的宫女被杖责,而她也受到牵连被指责没有教好自己的侍女而被禁足一月。但是明眼人却看得出来,若非瑾妃在皇上的心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分量,责罚不会如此轻描淡写,而东方凛的出手更加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没有人敢因为瑾妃被禁足而稍有怠慢。 这些宫人们的猜测和嫔妃们的猜疑都没有影响到月栖宫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御医丝毫不敢因为所医治的是个宫女而有所保留,每个人都不遗余力地尽量用最好的药来治疗这个宫女,毕竟如今最得宠的是瑾妃,而这位宫女则是瑾妃最关心的贴身侍女。 “怎么样了?”在门外等待的瑾妃看到御医出来,立刻上前询问。 “娘娘恐怕要找个女医官才行,毕竟伤在后背和下身的地方微臣不太好医治,秦姑娘冰清玉 洁,若是被微臣看了身子,恐怕……”徐御医面露难色,他刚才为秦颜把了脉,确认没有伤到肺腑,只是些皮外伤,但是这些伤却需要褪尽衣裤擦药整治,他实在是觉得不妥,才出来询问瑾妃。 “娘娘,徐御医说得是,要么奴婢帮颜儿上药吧?”燕儿提议道。 “不可,如今微臣无法看到她身上的伤,只能勉强下药,需要一个女医官看到了伤口,微臣才能对症下药,否则要是万一下药过猛,恐怕于身体无益。再者,伤口需要小心清理,然后包扎上药,若是处理不当极可能引起伤口发炎。”徐御医振振有词,坚持他的说法。 瑾妃自然明白徐御医的顾及,立刻让宫女去请女医官,然后便撤了服侍的宫女让他们在门外等,进去之后又遣退了房内的宫女,随后坐到了床沿边。 “娘娘……”看到瑾妃进来,秦颜挣扎着想要起身,瑾妃立刻按住了她的身子,让她不用起身行礼。 “颜儿,你救了本宫两次。”瑾妃本就清冷的表情越发地清冷起来,她很清楚这次的事情,若非秦颜赶来,大概她如今最好的结局也该是在冷宫里度日了吧。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秦颜客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瑾妃接过了话头,瑾妃神色郑重,“本宫不是吉人自有天相,本宫是得贵人相助。”她对秦颜满是愧疚,如果之前对于她火场冒死相救还有丝毫怀疑的话,这 次她完全信任她了,因为她的不小心而踏入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幸好秦颜反映迅速赶来寻她,又狸猫换太子地让她有充分时间离开,否则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本宫从来没有想要与谁为难,为何他们就如此为难本宫?”瑾妃面容悲戚,她不过只是想要安静地生活,这样都不行么?他们,何至于此? 秦颜苍白的脸上凝起了一丝笑容,只是却显得有些阴冷,虽然她浑身上下都是阵阵疼痛,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对她来说比这痛上千倍百倍的鸠毒她都尝过了,一点点的小伤小痛又有何苦。 她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地传入瑾妃的耳中,“娘娘,您慈悲为怀,但是别人却不是这样想的,后宫的斗争何时会有休停的一天?难道娘娘如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后宫的争宠,就像那争夺天下的大战一般,除非能像皇上那样统一天下,否则便是无休无止。” “无休无止吗?”瑾妃的脸上出现了彷徨和迷惑,好看的柳眉微微皱起,显示了主人不佳的情绪,“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不是么?” 秦颜心底暗叹,这个纯净的女子,为何别人一次次陷害之后,她还是如此天真,这样的单纯竟然让她生出了摧毁的念头,她淡淡一笑,“可是,娘娘们的男人却不是普通人,而是天下的拥有者。即使是在豪门宅院都会有争宠的事件,又 何况是在这后宫之中。” 是的,瑾妃知道她说的道理,只是她和普通的大家闺秀不同,因为娘亲早逝的关系,沐将军又长年在外,待她大一些了他便将她带在身边,她身边的都是些直爽的将士,说话直接,从来不懂得拐弯抹角,所以她始终相信人性本善。 “娘娘,奴婢并不是想要教唆娘娘什么,只是娘娘念的书比奴婢多,懂的道理自然也更多,奴婢相信娘娘更加懂得利欲薰心这个道理,何况除却了嫔妃父亲在朝中势力这个倚仗,还有一点便是,任何女子对爱情都是有其独占欲的,即使对象是皇上,也不例外。”秦颜的意思很简单,对嫔妃而言,也许他们无法阻止的是源源不断涌向皇上的秀女,但是那些秀女的命运却是他们可以掌握的,他们不能勉强要求皇上对他们专一痴情,那么只有除掉那些靠近皇上的女人,尤其是,得到皇上的关注的女子。 瑾妃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在这宫中呆了几年,自然比秦颜更加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她始终恪守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则。她苦笑一声,“颜儿说得对,是本宫想得太简单了。”只是,难道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像贞妃那样成天算计,步步为营的女子么? 见她已然动摇,秦颜不再多言,她当初选择了瑾妃的重要原因,便是她的理性,她愿意接受别人的谏言,不像一般嫔妃只看自己愿意看的 ,只听自己愿意听的。她不擅于谋宠她可以帮她,她不擅于算计她可以帮她算计,她不擅于暗害他人她可以帮她,反正她的手里早就沾满了鲜血,她陪着他夺下了整座江山,她为他杀贪官,她早就不是两手不沾血腥的人了。 “娘娘,奴婢只是想告诉娘娘,如今娘娘虽然只是只身一人,但是他日必定会有龙子,届时娘娘能否保护好龙子,能否肯定不会让他人暗害?”如今宫里只有北慕尘一个皇子,虽然北慕冥对儿子不亲,但是东方凛却派了无数暗卫在暗中保护,伺候他的宫女太监又个个都是好手,所以他才能存活至今。而且,一个没有母妃的皇子,对嫔妃而言兴许是个希望,但是若瑾妃怀有身孕,能否全身而退,即使生下了龙子,又能否保证他的平安长大,这些,都是秦颜想要提醒瑾妃的。 瑾妃是个聪明的人,秦颜这一句话,她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低着头沉吟起来,也许,她真的不该任由别人的算计。 “娘娘,女医官来了。”燕儿在门外敲门。 “让她进来吧。”瑾妃迅速收拾情绪,转身去开门,让女医官进来给秦颜治疗。 秦颜对着瑾妃笑了笑,“娘娘去休息吧,这里有这么多人照顾,娘娘一夜没睡呢。” 被她如是一说,瑾妃才觉得似乎真的困顿异常,点点头,吩咐了燕儿好生照顾,有什么事立刻通知她,之后便回房休息了。 二十二、疑点重重 龙栖宫,也是同样灯火通明,两个男子极为惬意地在殿中对弈,黑白两子在棋盘中凶猛拼杀,极力围攻,两人神情专注,同样沉默不语,身旁奴婢亦不敢多言,只能恭敬地站立,随侍左右。 黑子围城,白子突围而出,双方陷入了僵局,只能你来我往地四处走动。显然,下棋的人都已经开始分神,欲言又止,最后明黄色身影的男子随手一挥,打乱了棋局,口气不佳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抹明黄自然就是皇帝北慕冥,而对弈的男子也只有东方凛,看到北慕冥有些愠怒的神情,东方凛微微一笑,“这样蹩脚的剧本,皇上也会相信?” 自然,除却一开始的怀疑,北慕冥自然不会相信这种一看便是设好的局,只是他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东方凛会出现,并且出手帮助秦颜。 “秦颜让人带了四个字给我,让我帮忙。”东方凛眼神飘忽,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回神对着一脸惊讶的北慕冥点点头,“时过境迁。” 有些不解,又似乎脑中精光闪过,北慕冥俊秀的眉几乎皱到一起,他偏头思索,“时过境迁?”什么意思,他不太明白。 “直觉告诉我,她是故人来访。”东方凛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觉,他的感觉没有任何立足点,也没有任何证据来验证他的猜测 ,但是他就是相信秦颜是他们都认识的人。 目光触及已经被摆乱的棋子,北慕冥突然定神,怔怔地问道,“你觉得,她像不像凌汐?” 诧异地睁大眼睛,东方凛以为他永远不会再提及这个名字了,也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恨她,他点头,“没错,除了那张脸,她很多地方和凌汐像极了。”东方凛一直觉得秦颜很熟悉,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凌汐,毕竟凌汐的尸体是他亲自焚烧成灰,也是他亲自洒向大海的,他不相信凌汐没死。 “她的棋路,她的琴艺,她的举止谈吐,她的眼神……”似乎一边在说,一边在回忆,只是,他却不相信凌汐没死,他摸过她冰冷的尸体,他看到过她决绝的遗言,怎么可能没死? 东方凛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扣在棋盘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如果,凌汐真的死了,也许秦颜认识凌汐,所以她刻意地模仿凌汐,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只是,引起他的注意的目的是什么呢?成为他的妃子?还是代替凌汐?或者……东方凛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冷不防地震了一下,难道,她是来寻找真相为她报仇的? 北慕冥抬头,看到东方凛失神的表情,便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不禁苦笑,“明明是她背叛了朕,难道秦颜还想要为她伸冤么?”只怕到最后发现,她真 的背叛了他。 “冥,其实,当年的事情我们并没有看到全部。”东方凛看了一眼北慕冥微微发白的脸色,叹息一声,他始终不愿意面对关于凌汐的事情,两年来他只要提到凌汐他便会扯开话题,要么就是直接地下逐客令。 “看到了她和那人缠绵床榻,看到了她决绝的遗言,她解释过么?她求我原谅过么?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解释过一句,甚至没有对我和颜悦色过。”北慕冥别开眼,不想让东方凛看到自己眼底的痛楚,“难道我还要去追查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到底缠绵了多久,她,又到底背叛了我多久吗?” 东方凛把玩着一粒白子,若有所思,其实当年他就怀疑过,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地仿佛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局,他们到达的时候凌汐正和那人赤身露体,席枕交欢,巧合地有些诡异。而最后凌汐的死,更加蹊跷,凌汐通晓药理,而且以她的个性,若要自尽必然会选择时间短又没有痛苦的毒药,为什么她会服用鸠毒,这种毒会让人在死前痛不欲生地疼痛,既然她都决定自尽,为何还要如此折磨自己? “当年的她,纯洁如一张白纸,热情似火,她的爱浓郁强烈,不染一丝杂质,决绝偏执,她是一生只开一次依米花,被她爱上的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北慕冥冷峻的表情竟然 有了丝丝松动,眼底出现了片片柔情,只是,转瞬即逝,随后恨恨地说道,“但是她背叛了朕,她是用那种方式在和朕对抗,她的骄傲让她低不下尊贵的姿态,所以她选择用那样决裂的方式向我宣战。” “其实,当年那个人突然消失匿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的人,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东方凛说出了自己曾经疑惑不解的几个疑点,虽然当时他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但是他还是暗中搜查了许久,这个人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也许,凌汐早就为他安排好了退路。”北慕冥顿了一下,如是说道。 瞥见北慕冥一脸的不自在,显然,连他都不相信自己的解释,东方凛摇摇头,“不对,当时我们肯定漏掉了一些什么。”他当年被妒忌冲昏了头脑,而他也不能太过忤逆,所以只能暗中调查,但是暗中调查时有很多时候因为是在暗处而受到了限制,现在想来,其实很多问题他都没有查清楚过。 冷冷一笑,北慕冥一脸的不耐,“你今日怎么老提以前的事,我和你谈的是秦颜,不是凌汐。”明显的恼羞成怒,看来他就算再变,在面对凌汐的问题的时候还是一个任性小气的人。 “其实,想要知道秦颜的真面目,很简单。”东方凛邪邪一笑,手中的折扇“啪”地打 开,好不惬意地扇了几下,看到北慕冥明显好奇的目光更是得意起来,“你要了她不就好了。” 原本以为他有什么奇思妙想的北慕冥,听到他闲闲地丢出这个答案时差点想出手结果了他,没好气道,“好好说,有什么想法?” “你把她弄到身边来,就近观察,不就好了。”东方凛眨了眨眼睛,回答道。 “也可以。”北慕冥沉吟一声,细细思考起来,这件事情他可以考虑一下,不过她如今被他杖责了,就算要她来他身边,也不能急于一时。 “对了,如果我没有来,你真的会降罪于她么?”东方凛突然问道,看到他微微发愣的表情,便明白自己是多此一问,他既然早就想明白了这是个设好的局,又怎么会真的重罚秦,更何况,他如今对秦颜可是有了兴趣的。 北慕冥站了起来,走到了案几边,向东方凛招招手,“既然没睡,干脆别回去了,正好来和我研究研究这场仗要怎么打?”指了指案几上那副偌大的军事地图,想必他又在自己和自己模拟战争了,这是他从前和秦颜常玩的游戏了,各占一地,然后模拟打仗,两人常常玩得不亦乐乎,但是东方凛却对这些兴趣缺缺。 “我回去休息了,你慢慢玩吧。”忙不迭地告辞离去,东方凛不给北慕冥拒绝的机会,说完话便扬长而去。 二十三、初分胜负 衍西宫是几个宫殿中较为素雅的一个,不仅因为如今的贞妃以贤惠争名,还因为从前这个宫殿里住着的是先帝最爱的妃子,而那妃子素来喜静,所以先帝便因了她的性子将宫殿布置得素雅清静。 已然深夜,衍西宫的两个主子却都没有睡,反而坐在前殿,只是两人的模样确是截然相反,一袭素雅装扮的贞妃如今一脸的怒火,好看的妆容竟然显得有些阴森恐怖,而另一边则是身着粉蓝色宫装的月美人,她倒是一脸随意地吃着手边的点心,仿佛一点都没有被贞妃的怒气影响。 “真是可气,好不容易设了这么一个局,居然又让她逃脱了。”贞妃气急派坏地说道,好不容易被她知晓了瑾妃和沈弈之是旧识这件事,以为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谁料连做文章的机会都没有,居然又被那个秦颜的宫女给破坏了。 “姐姐也不用这么生气,大家来日方长。”俞映月倒是不疾不徐地说道,就算真的让她逮到瑾妃和沈弈之,恐怕以瑾妃的聪慧和秦颜的机敏,她想要真的那么容易给瑾妃定罪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们两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来也稀奇,那东方侍卫虽然风流 倜傥,整日油嘴滑舌的模样,但是他从来不会插手后宫的事情,所以皇上才会那么放心地让他在宫里走动。没想到,瑾妃居然那么大面子,请得动东方侍卫。”说到这个,贞妃简直又气又妒,之前她对东方侍卫几次三番地示好都让他四两拨千斤地避让,这次他居然会出手帮瑾妃,着实给她敲响了警钟。 “瑾妃是皇上的心头肉,东方侍卫恐怕是受了皇上的旨意行事。”说是这样说,俞映月却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事情会那么单纯,她在凌汐身边待过不短的时间,她最爱说得便是,“看起来越简单的事情背后的原因总是越复杂,尤其是在这类争斗中,永远不要相信一件事情背后只有一个意义。” 贞妃仿佛被人踩到了痛脚,一副阴沉的模样,“没想到皇上居然那么偏袒瑾妃,不仅不怪罪秦颜私会侍卫,连欺君之罪都这样一笔带过。”愤恨地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敲到桌上,沉默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眸微眯,阴阴地说道,“不过一个小小的瑾妃,就是凌汐那个贱人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她。”似乎注意到映月不自在的表情,她忽然又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神情,“你 也不用太过自责,凌汐当年的死是她自己太过骄傲,怪不得谁。” 一闪而过的恨意,快得让人无法察觉,映月低垂着头,自嘲道,“姐姐不用担心,既然妹妹当年那样选择了,如今便不会后悔。”只是,希望姐姐你以后也不要后悔才好呢,她心底狞笑着想。 “对了,皇上认出你来了么?”瑾妃突然问道,说罢便盯着她的脸望了良久,才缓缓叹息,“你这张脸真的和凌汐很像。”像得让她有毁掉的冲动。 若不是因为她岌岌可危的地位,她也不会派人将她带进宫来,不仅因为她和凌汐相像的容貌,更因为她会天幽舞,也因为在凌汐身边的她更加懂得皇上的喜好,也许她比自己对皇上更加了解。她相信,皇上对凌汐仍心存怀疑,所以这两年他从来没有提过立后的事情,即使有臣子提出,也总是被他推拒。所以,她才想到了利用凌汐最后的一丝存在感,让映月得到皇上的信任和宠爱,虽然让她分去了皇上仅有的那一点点的感情,但是她很清楚在后宫,比的不仅仅是皇上的宠爱,更是如何经营和维系这份地位。 “没有,皇上有时候很迷惑,但是他不知道我是青墨。”映 月想了想回答道,总觉得皇上总是看着她想要透过她来思念凌汐,但是又总是一脸矛盾的模样,也许他和自己一样,都陷在了当年的回忆里出不来吧。 “那就好,总之,你要让皇上对你放下戒心,让他宠爱你,这样我们才能扳倒瑾妃,哼,本宫不会让她得意太久的。”贞妃挑了挑柳眉,虽然平日里皇上总是显得有些冷淡,但是跟在皇上身边已经有好几年了,她很清楚皇上是个念旧重情之人,他有最宽大的胸怀和最柔软的内心,所以她才会拼命地想要隆获他的专注。 她只恨自己出现地太晚,她并不承认自己有什么地方输给了凌汐,凌汐只是比自己幸运,早一些出现在了皇上的身边辅佐和陪伴,若是她先出现,那么凌汐恐怕便不会得到皇上的爱了。 俞映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贞妃,从她一脸的懊恼便能想象出她在想些什么,不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凌汐不是第一个出现在皇上身边的女子,但是却是唯一一个得到皇上关注和承诺的女子,而且她相信就算有再多的女子,都抵不上一个凌汐。想必,皇上也是那样想的吧,所以在得知了凌汐背叛时才会那样痛心疾首,如他这般 正直明净的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欺骗和背叛,而,背叛的还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姐姐,你最好注意一下那个秦颜。”映月突然出声道,总觉得秦颜睿智的双眸仿佛能洞察一切,这双眼睛她很熟悉,但是却说不出来,这个秦颜是个不安定因素。 “本宫当然知道,哼,这个秦颜,要不是她当初瑾妃就死在日阡宫了,哪里轮得到她如今的耀武扬威。”贞妃冷哼了一声,“不过么,再怎样也是一个奴才,能有什么作为,你就别瞎操心了。” 见自己的提醒贞妃没有放在心上,映月暗暗一叹,难怪她会被逼得如此境地,在这深宫中的任何一人,都不能小看,很多时候也许自己就是死在那些曾经小看的人手上,正如凌汐,她曾经胸怀天下,曾经素手遮天,但是却死在了她从来不曾重视过的后宫争宠下。 不过秦颜,依照她的直觉,这个宫女不简单,她稍稍打听了一下便知晓了她的许多事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跃成为瑾妃面前的第一人,这样的宫女怎么会是个无所事事的奴才?既然贞妃没有放在心上,她便只好作壁上观,她倒想看看这个秦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二十四、夜探秦颜 因为瑾妃的特意嘱咐,御医和侍女几乎寸步不离地小心侍候着,生怕秦颜的伤势有丝毫的变化,虽说都是些皮外伤,但是这样的伤痛对女子而言实在过于难耐,秦颜却几乎没有呼过痛,这让御医们都觉得佩服万分。 只有秦颜知道,这个局面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虽然她让燕儿去找了东方凛,但是她其实并没有把握,毕竟她丢失的这两年里她不知道东方凛有没有改变,也不知道东方凛会不会还像从前那样爱管闲事。幸好,东方凛来了,她知道依照北慕冥的睿智必然是可以看出这个局,但是他却不得不寻找下台的台阶,而且为了一个宫女而乱了宫规,这样因小失大绝对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虽然打了她,但是源源不断的赏赐送来了月栖宫,这样的举动便是告诫了那些闻风而动的人,瑾妃并没有失宠,她依旧是他最看重的妃子。 秦颜是知道的,不论是瑾妃,贞妃,还是蓝妃,北慕冥都不会真的如何责罚,毕竟他们的身后代表的是她们娘家的势力。 瑾妃的父亲沐将军虽然已逝,但是将威犹存,尤其沐将军的学生几乎遍布整个北国的军队;贞妃的父亲首辅大人,更加是权倾朝野,连她都一直没有查出那人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当年她和北慕冥征战南北,而朝中几乎都依靠着首辅大人,虽然他是权臣,但是他也是个忠臣是个谋臣,以北慕冥重情的个性,就算是为着首辅大人的维护之情他也绝对不会对贞妃如何;而蓝妃虽然骄纵刁蛮,却是个真性情的女子,蓝妃曾经为北慕冥挡了一箭,那一箭没有要了她的命,却杀了她的孩子,所以北慕冥对蓝妃始终心存愧疚,也由此对蓝妃诸多忍让,更何况蓝妃的父亲也是北国的重臣之一。 所以,对于三妃在后宫的闹腾,北慕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他们闹得太过厉害他才会出手阻挠,而一般的小打小闹他都只是息事宁人而已。对他来说,后宫不过是个休息的地方,他是个心怀天下的王者,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过多的心神放在后宫之中,只是很可惜,他的那些女人却 永远不明白。 秦颜想着想着,便陷入了浅眠,她向来睡得少,这次重生以后睡眠更加稀少,有时候一夜无眠到天明,就算睡得好也不过三四个时辰便清醒,兴许是身子虚弱,所以她似乎感觉到了些许的疲倦,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似乎感觉到有一抹注视的目光,秦颜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靠近自己,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的面貌才放心下来。 来人便是夜不寐的东方凛,他趁着宫女和御医下去休息的时候偷偷溜了进来,看到她似乎在沉睡,又好像睡不安寝的模样,密密长长的睫毛细细地抖动着,似乎陷入了梦魇。 他从未仔细地观察过她,平日里看到她时不是低着头便是跪在地上,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地注视着她,描画着她的五官才发现其实她真的长得很平凡,甚至连清秀都称不上,这样一个宫女放在后宫,即使和他擦肩而过,他大概都不会注意到她吧。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成就了一段传奇的故事。她的火场救人,尘儿中毒时她的机智聪慧,巧辨舌簧,还有被杖责时的骄傲倔强,都让他刮目相看,似乎从她的身上会撒发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仰视的光芒。 而,最美的还是她的那双明眸,她不像普通女子苏醒那般,睡意朦胧似梦似醒,她好像很警觉,自己只是看了她几眼她便有所察觉而清醒过来,直接睁开了眼睛。那双狭长的凤眸,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时而如一汪无边无际的大海,时而如遥望无垠的苍穹,时而又似了无边际的沙漠,时而又似天地一线的草原,让人忍不住凝望,而深陷其中。 她的睿智,她的骄傲,她的倔强,都让他侧目,她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只要是认识她的人都会被她的火焰席卷,他,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你找我?”状似随意的问话,却让向来细心的东方凛一愣,这个语气,仿佛是相交很久熟知彼此的人之间才会使用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东方凛决定按兵不动,便询问起她的伤势来,看到她微微侧身躺着,他皱了皱眉,冥下 手也太狠了,一个姑娘家的,他居然还真的让人打她。 “没事。”秦颜的话,似乎不像是客套,反而好像她真的不在意这些伤痛一样,她微微抬眼,“你有什么疑问就问吧,不用绕圈子。” 被看穿的东方凛,倒也没有觉得尴尬,反而一脸兴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疑问?”摆明了还是想要绕圈子,不过既然被人点明了,他也不好意思继续绕。 “你是来问我的时过境迁的吧?”秦颜微微调整了下睡姿,虽然她这样躺着见一个男子似乎不太雅观,但是以她如今的伤势似乎也不好多动,她相信以东方凛的个性应该也不会注意这些小节的。 “你认识凌汐?”东方凛想了一下便放弃了从她这边套话的计划,便直接地问出了他的猜测。 “没错,我认识她。”秦颜原本就没有打算瞒着东方凛,对她而言,东方凛和北慕冥是不一样的,北慕冥是爱人,是情人,是她的世界她的唯一,所以她不允许北慕冥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信任,她的爱必须是纯洁的是无暇的,如果那份爱里夹杂了怀疑和试探,那么她宁愿选择放弃。 东方凛,却是一个介于知己和兄弟之间的一个朋友,她佩服他的洒脱和随性,有时候看不惯他的不拘小节和用情不专,但是有时候却又非常认同他的许多观点和看法。所以,她一点都不意外他能一针见血地猜测出她和凌汐的关系,他是个聪明的男子,否则当年她也不会费尽心血设计他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北慕冥的身边辅佐他。 “你们……”东方凛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用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套在她和凌汐的身上,一个是地位卑微的宫女,一个是权倾天下的皇后,按照年龄来看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连接性。 “我告诉皇上,凌汐救过我。”秦颜凉凉地丢出这个回答。 东方凛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她告诉冥的解释是骗人的?所以,她和凌汐的关系真的不单纯?向来吊儿郎当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几乎一字一句地问,“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不会说,就算你再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秦颜的回答非常爽气,看到东方凛瞬间迸发的杀气她都没有些许的畏惧,反而心下一松,他没有变,他还是从前的东方凛,正直大气,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 “那么,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接近瑾妃,接近皇上,到底是什么原因了吧?”东方凛换了个问题,眼神紧紧地盯住秦颜,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了起来。 “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设计了那场背叛大戏。”秦颜并没有隐瞒任何东西,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似乎被她的话震住,东方凛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凌汐和你说过什么吗?她为什么自尽,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笑了两声,秦颜扬起了欢快的笑容,却让东方凛感受到她内心的苍凉,唇边的笑意突然冻结,她回视着东方凛的目光,淡漠地回答,“自尽?以你对凌汐的了解,她是那种想不开就会自我了断的人么?她那样洁身自好的人,会允许自己沾染那样的冤屈就甘心自尽么?” 珠子似的问题连连轰击而出,让东方凛毫无还手之力,又或者该说,这些问题根本也一直都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所以,当年的背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真的有人设计了那个局来害她,可是,为什么她都不解释呢?”东方凛不懂,明明只要她愿意解释,北慕冥是一定会听的,可是她却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决绝地搬去了冷宫。 “解释?对于不信任她的人,何苦要解释?难道,连你也不懂吗?”秦颜苦笑,如果换做今日的她,她一定会为自己辩解,如今的她已经懂得隐忍,已经懂得了如何为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也懂得了只有保存了自己才能给敌人最痛的一击。可惜,当年的她,太过纯粹骄傲,她不是不能解释,而是不屑解释,她相信清者自清,也相信真正爱她的人会无条件无理由地相信她。 东方凛怔了一下,不止因为她的问题,更因为她的神情,仿若不在意又带些苦涩的神情,像极了凌汐,难道,这 个秦颜,是凌汐的妹妹? “大概,只有你们才会相信所谓的自尽。”似乎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秦颜微微偏头,才更正了自己的说法,“不对,应该说,皇上只愿意相信凌汐的自尽,这样才能让他无愧于心。” 如果,凌汐是畏罪自尽,甚至是无颜再见北慕冥而自尽,这样的理由都能让北慕冥心安理得地相信自己的怀疑没有错,所以他才会如此坚定地相信凛凌汐的自尽。 “不是自尽?”东方凛蹙眉,虽然他也认为被别人暗害的可能性更大,但是谁能在不知不觉间,在无数暗卫的眼皮底下下毒呢?尤其,凌汐又精通药理。所以,这种可能性才会被他忽略。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究竟,那毒,是怎么下的?”秦颜的眼神中透露着凶光,她向来非常注意饮食,即使当初到了冷宫,她还是非常小心,竟然还是会中了鸠毒,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你想为凌汐查明真相,那么,我会帮你。”东方凛表明了立场和态度,让秦颜有些许的感动,毕竟她连身份都不肯相告,而他却愿意在明知她有所隐瞒的情况下仍表明愿意相助,这才是侠义心肠的东方凛,真正的东方凛。 “我代凌汐谢谢你。”秦颜直呼凌汐的名字,对着东方凛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太过耀眼,让东方凛眼神微闪。 侧耳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东方凛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递给秦颜,“这是西域进贡的止痛圣药,就这么一瓶,我当初死缠烂打才从皇上那里弄来的,先给你用吧,估计我也用不到这个东西。我先走了,你小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细谈。”说完,便一阵风似地跑了。 垂首望了望手中的药瓶,小心地贴身收了起来,这东西真的非常珍贵,当年西域圣使也不过拿来了两瓶,听说炼制非常不容易,药方又非常复杂,需要的草药又都是稀有品种。 当年那瓶被她用了,没想到剩下的这瓶,居然也到了她这里,秦颜浅浅一笑,命运真是奇怪,拿走一些,却总会再给你一些,让你分不清楚,命运到底对你是眷顾还是遗弃。 二十五、贞妃怀孕 话说,自年初开始,这后宫便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连皇帝的寿辰都没有拭去那些意外造成的伤害,好在,总算出现了一件喜事,也让阴霾的深宫中出现了一抹喜色,只是,几家欢喜几家忧,这件喜事让衍西宫一跃又成了独秀,却让其他宫妃暗恨在心。 贞妃居然怀孕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几乎在瞬间便传遍了整座皇宫,连皇帝都亲自去了衍西宫关心贞妃。毕竟,自从七年前尘儿出生以后,皇帝便再也没有子嗣,朝廷中也纷纷有了上奏选秀等等的一些奏折,让皇帝烦不胜烦。 只是,那厢刚去了贞妃那边关心赏赐,这厢便在龙栖殿内和东方凛讨论这件事情的诡异,北慕冥因为不希望有子嗣争夺皇位的事情发生,也不希望有外戚权臣的干扰,所以近几年他已经在慢慢地将各个权臣手中的权力分化集中到自己手中,这种情形下,他更加不可能让谁怀上他的子嗣。 更何况,如今中宫无人,那些嫔妃自然都卯足了劲,以为有了子嗣便能攀上那个高位,只可惜近几年中有孕的嫔妃寥寥无几,就算有了身孕也总是会败在后宫争宠的把戏中,虽然有些心疼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但是他却还是冷眼旁观这些把戏的。 “你说,怎么会有了的?”北慕冥本就冷峻的容颜更显阴沉,一只手用力拍在案几上,似乎在一 用力,案几都会被他拍碎。 “那是皇上的功力啊。”东方凛闲闲地丢出一句嘲讽,惹得皇帝白眼如剑般射来。 “我跟你说正经的。”北慕冥恨不得撕碎眼前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他又不是不知到如今的形势,虽然这些年他极力分化首辅大人手中的实权,而首辅似乎也有所察觉,幸亏他也是个懂理之人,并没有作无谓的抵抗,若是如今贞妃真的有孕,又让她生下了儿子的话,那个空悬了许久的后位恐怕便要被她坐上了。再者,若是有了皇子,首辅大人还会不会乖乖交出权力,这实在让他不敢猜测。 “她的宫里到处都是紫锥花蕾,你赐给她的银杏茶她又几乎每日都喝,居然还能怀孕,那不是你功力强大,我还能说什么?”东方凛继续玩世不恭地说着,不过眼底却露出了一抹精光,显然他也不相信她的怀孕。 “可是,几个御医都查过了,的确是怀孕没错。”北慕冥想到这里便更加愤恨,他已经那么小心地几乎在她常去的嫔妃宫里放上了紫锥花蕾,怎么可能还能怀孕,而那银杏和紫锥花蕾的药性相加,几乎可以导致不孕。 东方凛耸肩,这可不是他职责范围里的事情了,毕竟他皇帝和妃子上床的时候他也没有在旁观摩,所以这件事情上他真的给不了任何意见。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反正这几年宫里 但凡有妃子怀孕,最后的结果都是滑胎,时间长短而已,所以他倒也不太担心,毕竟十个月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料。 渐渐冷静下来的北慕冥,似乎也想到了东方凛所想的,随后便靠在了软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了,既然是后妃的事情,便让那些后妃们去担心吧,恐怕他只需要到最后出场善后便好了,那些妃子,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呢。 “不过,我倒是更好奇,你真的不想再要子嗣了?”东方凛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似乎他对尘儿并不亲近,但是看这副样子倒是似乎想要以后将大位传给尘儿。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再去体会那种骨肉亲情之间的背弃和杀戮。”北慕冥说这句话时,面上一副悲凉,当年的他本是个清闲的皇子,谁料一心寻求宁静的他居然被拉进了夺嫡的风波,甚至惨遭皇兄的杀害,他希望他的孩子平安地长大,接过太平的天下,做一个好皇帝。 耸耸肩,东方凛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未来的事情谁敢保证呢?看了一眼定下心翻阅奏折的北慕冥,便转开了头闭目养神起来。 原本,月栖宫也算平静,如果忽略那个不速之客的话,瑾妃大概会觉得更加清静吧。 “姐姐你是不晓得,如今贞妃有了身孕,那可是一枝独秀了,皇上赐了好多东西。妹妹刚才去 给贞妃道喜,她居然正眼都不看妹妹一眼,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有了身孕就能登上那后位了不成?”蓝妃咋咋呼呼的模样让瑾妃皱眉,不过她还是好休养地皱眉听着。 “贞妃姐姐怀了身孕,我们是该多体谅体谅她的,孕妇的情绪总是有些不定的。”瑾妃轻柔地说道,抬眼看着蓝妃,就算生气也依旧明艳动人,这样的女子大概天下男子都会动心吧。 蓝妃却翻了个白眼,口中念念有词,“哼,上次要不是她陷害我,我怎么会差点失了隆宠,她想要安稳地诞下龙子?门都没有。” 蓝妃一头的金光闪闪,她大概是所有宫妃中打扮最奢华的了,贞妃曾经暗中说她是一种花孔雀,每日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魅惑帝心。不过,瑾妃倒是觉得,女为悦己者容,这是最自然的事情了,她和贞妃一样,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是以色侍君,其实,在这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是靠着美色而入宫的呢? “妹妹也别这样说,隔墙有耳,别被有心人听去了。”瑾妃其实很疑惑,照理说她和蓝妃向来没有交情,再说之前的日阡宫走水还有人说是她主使的,她原不该和自己如此亲近才是。 只是,她忘记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如今勉强算是五分天下,月美人和贞妃本就是一家,现在贞妃又有了身孕,如果蓝妃不赶紧寻找一 个妃子结盟的话,兴许她的恩宠就要到头了。 说起那璃美人她就有气,不过就是个西域公主,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居然对她不敬,要不是皇上护着她,她早就对付她了。不过,当务之急倒不是这个言高于顶的小公主,而是那个运势极佳的贞妃,虽然她和贞妃表面交好,但是暗地里都是将对方视为眼中钉,若是让她一朝得势登上了后位,那么她以后的日子可以想象,所以她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哼,虽说这贞妃号称是贤良淑德,不过在宫中呆久的人都知道她不过就是个表面菩萨内心蛇蝎的女人罢了。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姐姐你看着吧,就算不用妹妹动手,宫里想要她死的人可是大有人在呢。”说着,蓝妃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带出了一抹玫瑰般美艳的笑容。 瑾妃叹息,毕竟是皇上的孩子,虽然不是自己所生,但是总是会有一些怜悯之心,就像尘儿,虽然一开始她对尘儿比较拘束,但是如今她和尘儿已经相处的极为融洽了,她也开始偷偷地在心底期待自己的孩子了。 兴许是看出了瑾妃的乏意,蓝妃只好离开,让她休息,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表明了立场,也表达了她的态度,而瑾妃并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也没有表达了她的推拒之意,如此一来便算勉强达到了她的目的了。 二十六、杯弓蛇影 打从有了身孕开始,贞妃身边的宫女太监便整日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神触怒了贞妃,掉了脑袋。贞妃将身边的人几乎换了个遍,让首辅大人从府里掉了不少人手来伺候她,说是伺候,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莫不是她平日了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担心别人的报复,从前还好说,如今有了身孕,她是必须要小心为上的。 说实话,她如今是草木皆兵,即使是她的亲妹妹映月都没有去完全地信任,她总是觉得清冷的映月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怪异,说不上是什么,但是她觉得映月对凌汐的死依然没有放下,所以她对映月依然存了一份戒心。 当初,凌汐的死,蓝妃也参与其中,只是最后给凌汐下毒的事情她并不知晓,毕竟一开始她因为需要蓝妃的配合才会和她合作,之后没有了利用价值,她便不再理会蓝妃,毕竟蓝妃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罢了,她不愿意多花时间去和她纠缠。 之前有几个嫔妃滑胎,虽然不尽然都是她的手笔,但是也算绝大多数的,所以这一次她做好了足够的防范措施,特意地询问了许多孕妇忌讳的食物,日常的生活所需更是小心谨慎,如果这一次她能一举得男,她便能登上那座后位。 “姐姐,你找我?”映月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一身粉色长裙看起来好看极 了,头上一只玉钗,整个人看起来气质脱俗。 “你昨日侍寝,皇上有没有说什么?”贞妃状似随意地问道,如今她有孕在身,不能侍寝,皇上虽然赐了一大堆东西到衍西宫,但是除了第一日来关心以外都没有再来看过她。 “皇上让映月好好照顾姐姐。”简单地回答了她的话,事实上皇上压根就没有提起贞妃,就连她可以提起时也被他三言两语的带过了,所以她几乎可以肯定,皇上并不喜欢贞妃怀孕,又或者说皇上并不期待这个龙子。 “皇上怎么说的?”贞妃听到映月这样说,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忙问具体的情形。 映月微微思索了下,便回答她,“皇上说,他只有一个小皇子,这次姐姐怀了孩子,待他日龙子出生了必定重重有赏。”至于赏赐什么,就让她自己去猜吧。 贞妃笑了笑,皇上果然还是关心她的,她就知道皇上依旧和从前一样面冷心热,虽然他如今沉默寡言,总是冷漠不已,但是她依然记得在好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对着蔚蓝天空扬起的微笑,那样壮志雄心的理想,那样阳光灿烂的微笑,就像一朵美丽的太阳花,深深地印入了她的心底。 “其他几个宫怎么样,有什么动静么?”贞妃还是不太放心,特意让人盯住了那几个宫,尤其是瑾妃和蓝妃,让她非常地不安。 “目前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倒是蓝妃去瑾妃那边走了一趟。”想必是去结盟的吧,映月心想,看来贞妃所谓的这个草包美人似乎也不是真的那个笨,至少她知道现在她应该寻找盟友,否则势单力薄,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哼,蓝妃那个贱人,成不了大器。”贞妃不屑地说道,若不是看她好控制,而且父亲又一直说不要与她为敌,她才放过了她,没想到嚣张跋扈的蓝妃居然能一直安稳至今。 大概在她眼里,除了她自己,其它人都成不了大器吧,那何必还如此杯弓蛇影地小心谨慎?那不是自相矛盾之说了么?当然,她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毕竟大概在贞妃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傻瓜吧。 “那个琉璃呢?没有什么动作么?”她让人打听了下,这个璃美人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听说皇上挺喜欢她的,经常去她那里看她唱歌跳舞,经常听见欢声笑语,让她暗恨在心,不过当下还不是对付她的时机,等她的麟儿诞下之后她再慢慢收拾他们。 “暂时没有。”映月微微出神,之前她经过璃美人的留香阁,听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想必天真烂漫的西域郡主是真的备受宠爱的,可能只有在她那儿,皇上才是真正的放松心情的。宫里的女子,就算口口声声说爱皇上,但是在他们的心底却又总 是将皇上和那个权力地位画上了等号,所以在爱皇上的同时他们也是爱着那份权力的,这样的爱太过世俗,也太过沉重,而,被这样爱着的皇上,大概也会觉得辛苦吧。 虽然知晓各宫暂时都没有异动,但是她却还是不太放心,依旧派出不少人盯着各宫嫔妃,一有异动立刻来回禀。映月站在一边沉默不语,她突然想到了从前凌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这座华美的宫殿就是一座牢笼,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那个女人们用尽了手段使劲了力气,也未必能夺得皇帝的专宠,明明知道帝王之爱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却仍奢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幸运儿。” 可悲么?其实也没什么可悲的,至少他们还有理想,怀揣着梦想的人,总是会比较幸福,大概最痛苦的莫过于太过清醒的人吧,一如凌汐,一如她自己,似乎她比凌汐更加可悲,因为至少凌汐得到了北慕冥完整的爱,而她却只能在他们的身边默默地守护着心爱的人和他们的爱情。 “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出神?”似乎对映月的走神很是不满,贞妃斜了映月一眼,随机便不再理会,也许她关心的并不是映月为什么出神,而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吧。 “可能有些累吧,姐姐,我去休息了。”说完,映月没有等贞妃的回答,便转身离去了。 她 缓缓地走回她的偏殿,途中突然瞥见了盛开的紫锥花蕾,突然站定了,眯眯着眼在思考什么,脑中似乎闪过一抹精光,眨了眨眼睛,询问身边的侍女,“这种紫色小花真好看,是姐姐让人移植来的吗?” 随行伺候她的宫女香儿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紫锥花蕾,回答道,“回美人,不是贞妃娘娘移植的,娘娘迁入衍西宫的时候便已经有的了。” “那么姐姐未迁入宫的时候有么?”映月又问道,移步走近紫色小花,轻轻折下一朵,放到鼻尖嗅了嗅,厌恶地丢弃在地上。 “回美人,听说是皇上特意从其他地方移植过来的,许多受宠的娘娘宫里都有。”香儿肯定地点点头,她记得听老嬷嬷说过从前这边种满了粉色蔷薇,很是漂亮,后来为了迎接贞妃娘娘迁宫,皇上特意派人寻了这种漂亮的紫色小花,还因为分派给了不少嫔妃,那时候大家都非常羡慕贞妃娘娘蒙受隆宠呢。 原来如此。映月点点头,不再看紫锥花蕾,只是,她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可是照这样说,贞妃不该怀孕的。良久,才又迈开了步伐,毕竟这类的药理还是有一定的错误和错漏的,没有任何的药物有百分之百的功效,兴许贞妃的体质异于常人,所以才会没有被紫锥花蕾的香味所扰。 这样想着,她便慢慢走回了房间休息。 二十七、尘心所望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恶其不出於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稚嫩的嗓音背诵着一篇《礼运大同篇》,月栖宫里的凉亭中,一大一小两抹身影端坐在石桌边,那小小的人儿饶有气势地背诵着不甚了解的文章。 “尘儿真聪明,竟然真的背下来了。”秦颜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北慕尘,不知是遗传了秦颜的过目不忘,还是遗传了北慕冥的优良记忆,北慕尘天资聪颖,许多文章虽然不明其意,却能相差无几地背诵下来。 “可是贞母妃说,这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就算背下来也没什么用。”尘儿似乎有些受挫地回忆着贞妃的说法。 秦颜可以理解贞妃的严厉,她必定是想要利用尘儿来讨得北慕冥的欢心,只可惜尘儿毕竟年龄太小,即使资质不错又比其他孩子来的早熟,却终究还是太小,很多东西不明白很自然,而贞妃的疾言厉色又让他心生了忤逆,因此更加不愿学习。毕竟他是北慕冥唯一的儿子,所以只三岁开始,贞妃便给他物色了太傅来教授他学业,只可惜太傅的方法太过传统老旧,而且通常皇子都是到六岁才开始上学,所以太傅对于这位 唯一的皇子也是无能为力。 “你贞母妃说的不对。”秦颜将尘儿抱到腿上,认真地告诉他,“许多东西都是从记住开始的,若你连记都记不住,何谈理解呢?”虽然她认同贞妃的说法,不过对于贞妃的拔苗助长她并不赞同,毕竟尘儿依然还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他未来的路还很长,本就不必拘泥于起跑线,万一弄巧成拙,让他对念书和做学问产生了抵触心理,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是这样吗?”尘儿眨巴眨巴乌黑的眼睛,看着秦颜,又向她身上靠了靠,似乎很喜欢她身上的香味,就像……就像是母妃的味道。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如今的身份作出这样的亲密举动非常不妥,秦颜继续她的教导,“这篇文章讲的是孔子的理想世界.能成就大同世界,天下就太平,没有战争,人人和睦相处,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懵懂地继续眨着偌大的黑眼珠,似乎在跟着秦颜的思路思考,又好像完全游离在状态之外,“怎么样才能没有战争,丰衣足食呢?”他记得他曾经听凛叔叔说过,父皇的理想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永远没有战争。 “整个世界都是一家人,人人爱彼如己.没有欺骗的行为,以诚相待,互相援助,简单地说就是没有彼此,没有别人和自己,也没有对错是非之别,人人自由、人人平等,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境界。”似乎觉得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说 这些太过深奥,秦颜换了一个说法,“就像,尘儿有好吃好玩的,但是百姓的孩子没有,如果尘儿能把他们都当做你的好朋友好兄弟,把你的东西都分给他们,不要他们的回报,那么他们自然会对你心存感激,有一天也会同样地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然后尘儿就会发现大家都是一家人。” “天下一家?”尘儿突然冒出了一个词,似乎听过父皇提过,好像和秦颜说的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对,天下一家。”秦颜记起了这是她从前和北慕冥最深的希望和最远的目标,他们希望天下一家,没有敌我,没有战争,没有痛苦和分离,天下大同,便是他们所想要创造的世界。 “什么天下一家啊?”隐在树后的北慕冥忍不住现身,看到尘儿乖巧地坐在秦颜的怀里不由一愣,尘儿向来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他从来没见过他对除了自己和凛之外的人和颜悦色过,即使是照顾了他两年的贞妃,也只是做做样子地尊敬,如今他竟然窝在秦颜的怀里,好像恢复了五岁孩童该有的天真和懵懂。 秦颜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的举动极为不妥,立刻将北慕尘抱了下来,福了福身请安,随即便低着头不再说话,心下有些忐忑,总觉得今日的北慕冥有些危险的气息,让她略微有些不安。 “秦颜在给尘儿教功课?”走了过去,看到桌上一本书,正翻到《礼运大同篇》,目光闪烁地看着尘儿,话却 明显是问向秦颜,“你念过书?” “是,读过一些。”秦颜点点头,心想她总算是个官家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是念过一些书的。 听到秦颜的回答,北慕冥双眸微眯,紧紧地盯住秦颜,似乎在观察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转开视线,问北慕尘,“尘儿的功课看得怎么样了?”目光冷淡,似乎只是随意地询问。 似乎很高兴父皇主动关心自己,北慕尘咬了咬唇,看了一眼秦颜,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以后,便朗声背起了刚刚在说的《礼运大同篇》,看到父皇的神色渐渐转暖,他有说不出的高兴,秦颜说的没错,父皇果然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 “恩,背得不错。知道讲的是什么吗?”明明在树后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北慕冥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兴许是看到儿子期盼的目光,平时他总是刻意回避儿子艾艾期翼的目光,今日在秦颜面前他竟然想扮演一个慈父的形象。 “恩。”北慕尘受到了父皇肯定的微笑,便缓缓地叙述着刚才秦颜教他的东西,虽然说得有些勉强,但是能将只听了一遍的东西复述出来,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北慕冥惊喜地点点头,自凌汐死后,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看着儿子,他的眉眼神情其实和自己很像,骄傲和倔强又和凌汐很像,尤其是那逞强的个性更加神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的这两年,儿子从一个牙牙学语 的稚童变成了一个可以念书背诵的孩子了。也许,他真的该多陪陪儿子,毕竟背叛他的是凌汐,不是他们的儿子,尘儿是无辜的,他甚至和他一样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却自怨自艾地放逐了自己两年,也放弃了儿子两年。 “想要什么奖赏?”北慕冥突然将儿子抱了起来,看到尘儿又惊又喜的神情,他暗自恼恨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连一个小小的拥抱都让儿子受宠若惊,偏头想要感谢秦颜,却发现秦颜早就贴心地不知所踪,将空间留给了这对终于走近的父子了。 “儿臣不敢。”虽然被父皇如此温暖地抱着,北慕尘还是有些揣揣不安,生怕一个不敬便失去了这个温柔的怀抱,低着头眨着眼望着父皇。 “什么敢不敢的,你是朕的儿子,这天下以后都是你的。”北慕冥大笑了起来,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怀里柔软香糯的身子,让他有了些许的安定,原来这就是血缘,就算曾经错失,也不会永远错失。 被父皇抱着的北慕尘还有些不安,但是随着北慕冥的大笑他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看着父皇好看的笑容,真的,就像那盛开的太阳花般,温暖明媚,照进了他暗淡不安的心底,原来秦颜真的没有骗他,父皇的拥抱真的很温暖,父皇,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两抹身影,一大一小,夕阳的余光洒在他们身上,浮现着淡淡的光晕,温暖着,整座皇宫。 二十八、又起波澜 一纸圣旨,竟然又在后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原来,皇上竟然指派了瑾妃身边的宫女秦颜为皇子北慕尘的老师,官拜从二品的内阁学士,自古以来从来没有过女子为官,还是作为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并且没有参加过正式的科举,直接从宫女调升为内阁学士,不止在后宫引起了议论,连朝堂里都议论纷纷起来。 尤其,向来后宫不得干政,如此一来,便等于后宫出了个女官,而且还是皇帝钦点,难免引人非议,再加上如今后宫的局势和朝廷的形势,更加让这件事情看起来扑朔迷离,而皇帝的心思也更加的高深莫测了起来。 不过,当事人秦颜倒是欣然接受了这份职务,反正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如今看到后妃不用再行大礼请安,毕竟她如今也算有了官职在身。 瑾妃奉旨养育皇子,瑾妃的宫女又成了皇子的老师,这样的关系让月栖宫再度成为众人的焦点,不过大家更关心的却是两位主角的心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们会心生间隙,而大力地开始寻找机会挑拨离间起来。 “娘娘信奴婢,对吗?”秦颜已然换下了宫女的服侍,换上了内阁学士的官服,眉宇间更是清冷了几分。 “如果不信你,还会让你安然地住在这里么?”瑾妃笑容依旧不夹杂任何杂质,她向来都是这样,只要是她相信的人她就绝对不会怀疑,何况以她对秦颜的了解,倘若她想要走到皇上的身边,不需要任何人作为踏脚石便能做到,像她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用那么曲线的方式去接近皇上呢? 即使早就猜到瑾妃的答案,她却还是很高兴,毕竟瑾妃对她的信任虽然在她意料之中,也算在她意料之外,毕竟瑾妃是皇妃,而她接近的又是皇上,应该不会 有任何女子会心甘情愿地成为踏脚石让别人接近自己的夫君吧? “娘娘,奴婢答应你,总有一天,一定会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娘娘。”秦颜不常做承诺,她是个守信之人,只要是她做出的承诺,不管多少时间多么困难,她都会做到。 “已经不是奴婢了,这个称呼该改口了。”瑾妃没有在那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相信秦颜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告诉她,但是她也相信一定会有一天她会真心地告诉她一切,她愿意等。 “是,微臣明白。”秦颜立刻改口,还配上了调皮的眼神,惹得瑾妃轻笑。 “秦颜,本宫没有别的交代,只希望你能明白伴君如伴虎,一定要谨慎言行。”瑾妃深知秦颜清冷的个性,这样的性情真的要走上朝堂,恐怕会得罪不少人。虽然她是沐将军之女,但是朝堂之中她却没有丝毫的势力,所以她只能提醒秦颜自己小心。 “娘娘放心,秦颜不过是个内阁学士,不会被牵涉入朝堂之争的。”秦颜淡笑着安慰她,因为北慕冥仍住在瑾妃宫中,她也被允许继续住在瑾妃的月栖宫里,不过这个举动在那些宫妃眼中却有了别的含义,认为皇上这次对这个秦颜另眼相待,总是要入了后宫的,所以也没有另外在宫外赐了宅子。 “但愿如此。”瑾妃笑着看向眼前的女子,依旧和当初一样平凡的容貌,眉宇间的冷然和睿智却越发地明显,那份轻灵脱俗的气质也更加地明显,她就像是一颗深埋土里的珍珠,不论被埋藏了多久,总是要发光的,如今的她不正在慢慢脱去平凡的外貌,渐渐地露出了只属于她的风华,连她都发现了她的特别,皇上又如何会没有发现呢?她怎么会察觉不出皇上待秦颜的特别,只是她不懂皇上到底在避忌什么,而秦颜, 又在逃避什么? 龙栖宫里,两个身影对立地站着,谁都感觉地出两人之间的寒意,太监们又不敢劝,毕竟眼前的两人情同手足,平日里争吵经常会有,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只是这一次似乎特别严重,东方凛眼底涌动着杀气,让一边的侍卫想拦又不敢拦,毕竟谁都不是东方凛的对手,但是不拦着,万一东方凛真的伤到了皇上,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你这样逼迫一个弱女子,太不君子了。”东方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不让自己和他动手。 “我哪里逼迫她了,我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了还是怎么样的?”北慕冥也非常生气,毕竟被自己的兄弟以这样看小人的眼光看待是一件非常不爽的事情。 “你是皇上,谁敢抗旨?她敢吗?”东方凛走近一步,气急派坏地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样三番两次地走上风口浪尖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如果你真的喜欢上她了,你就把她弄到后宫去,别这样折腾。” 短短几个月,秦颜几乎两次丧命,如今不止成了后宫嫔妃的眼中钉,又成了朝堂上的打击对象,女子为官本就已经非常稀奇了,而且还是皇帝的宫妃的侍女,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跳跃,让朝臣如何能安然地对待?一纸圣旨之后,北慕冥就不再多管,站在一边静看秦颜如何应对后宫和朝堂上的争对,东方凛不懂,如果北慕冥是喜欢她的,为何要如此迂回,如果不喜欢她,又为何甘愿冒着被人误会是个被美色迷惑的昏君而让秦颜为官。 “凛,你喜欢她?”北慕冥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之后他的心里居然出现了淡淡的不舒服,他认真地看着东方凛,等待他的回答。 东方凛抿了抿薄唇,没有回答他,其 实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何如此关心这个宫女,虽然他对她的身份始终都有怀疑,但是显然那夜秦颜的表现让他选择了信任,但是似乎无关于男女之情,他只是,只是,不想她涉险,仅此而已。 看到东方凛的表情,北慕冥的眼底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种,最后他才沉吟一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凛,你知道的,如今虽然统一了天下,但是因为江山的迅速扩大,让那些权臣越来越放不下手中的权力。俞源东虽然如今对朕还算忠心,但是一旦贞妃诞下了麟儿,他会不会贪恋上了权位朕无法得知,但是朕绝对不会让外戚控制朝堂;其他几个更加不用说,虽然表面对朕恭恭敬敬,但是私底下的勾当你也不是不知,虽然朕一直在慢慢归权,但是他们太过团结,朕需要一个人,打乱他们统一的步伐,也需要一个人,让他们对朕掉以轻心,你明白吗?” 东方凛沉默不语,他跟在他身边不少年,北慕冥想到的他自己也想得到,他不是反对他的做法,他也认为让一个人打乱那些人的脚步是最好最快的,但是为什么要是秦颜呢?她手无寸铁,若是真的阻碍了那些人,怎么可能还能安然脱身? “凛,你相信朕,所以,相信朕的眼光。秦颜,绝非池中之物。”东方凛想起了当日在凉亭中看到的教授尘儿的秦颜,说道天下大同时的神情,那样理所当然地傲视天下的神情,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甘愿拘于后宫,这样的雄鹰,他宁愿提供她展翅高飞的翅膀,而不是把她当做风筝,始终将线头握在手中。 “你和秦颜达成了共识?”东方凛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自己的这个猜测。 “没有,但是朕相信,这个聪慧的女子,待她摸清了朝堂之后,她会明 白朕的用意。”北慕冥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就是相信秦颜的能力,他如今要的就是乱成一锅粥的朝堂,才利于他肃清外戚和权臣,建立完全属于他的北慕朝堂。当年,他征战天下,不得已才会将政权交给了几个朝臣,如今天下统一,那些人却握紧了手中的权力不愿轻易放手,既然这样,他只能再制造一场混乱,令他们不得不交出权力。 白了北慕冥一眼,东方凛叹了一口气,突然发现他真是操心的命,人家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在那里瞎折腾什么劲呢?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些担心秦颜的,毕竟朝廷里的人不像后宫的嫔妃,就算闹腾也还是会守着宫妃的分寸,不会逾矩,毕竟她们的目的只是皇上,但是朝臣却不同,若是硬生生地扰了他们的利益,兴许哪天不注意便会丢了小命。这样一想,他又叹了一口气,回头他只好派几个暗卫跟着她保护她了。 明白东方凛勉强认同了他的做法,北慕冥很是高兴,毕竟对他来说,能得到兄弟的支持是他最重要的事。不过,东方凛似乎对秦颜的过于关心,也让他微微侧目,不过立刻被他新兴起的想法给掩盖住了,随后便开始和东方凛谈论他新的想法。 看到两人恢复正常地在案几上讨论起事情来,殿内的太监和侍卫才总算放松了下来,他们两人恢复了平静,他们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哎,跟着这两位主子,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不过说起来,这两位主子还真是奇怪,明明是完全南辕北辙的个性,做事原则又完全不同,竟然能共事那么久,不知道是皇上的忍让,还是东方侍卫的迁就,但是几乎每次的危机,都会让他们两人轻松得摆平,他们的亲密无间的合作总是让人惊讶,又让人佩服。 二十九、锋芒毕露 秦颜简单地着了学士服便跟着太监去内阁院报道,虽说皇上言明她只需要教授皇子课业,其他公务无须多做过问,但是礼不可废,在道理上她还是应该要去内阁院和众位学士及首辅大学士见一面的。 对于皇上突如其来的安排,秦颜倒是接受地心安理得,北慕冥向来就不是个按部就班的主,端看他打仗下棋都喜爱用奇兵攻其不备就能看出来,虽然她还没有摸透他的意图,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朝廷里肯定出了问题,否则他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将她提到这个位置。 内阁学士在北慕国可以算是皇帝的智囊团,但凡皇帝有什么计划方案需要意见的时候都会和内阁学士们讨论,所以通常内阁学士都是才高八斗并且在朝廷里打滚了很多年的官员升迁而来,虽然皇帝从前也有过钦点提拔,却没有这次的钦点来得那么引人注目。 如果她没有记错,内阁学士中有一个叫康林的大学士,算是北慕国里一个出了名的智者,可惜个性极为固执清高,所以即使他学识渊博,又极具深谋远虑,却始终没有得到过皇帝的重用。从前秦颜非常尊敬他,觉得他是真正的才子,满腹经纶,大概也只有真正懂得明哲保身和作壁上观的人才是最为客观的,因为他们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不偏不倚,不会因为任何利益的冲突而小心谨慎有所私藏,。 还有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人,是一个叫做唐兴天的年轻人,听说他的家境非常贫困,自小便父母双亡,仅仅七岁的他到处乞讨为生,竟然养活了一双弟弟,他深诣生存之道,是个极为圆滑世故之人,但是秦颜最欣赏的还是他的一颗七窍玲珑却无比剔透的心,他不加入任何党派之争,却也不会得罪任何一个党派,能在诸多党派中始终保持中立而不让人兴起杀虐打压之心的,他可谓是唯一的一个。 先帝在时,内阁院名存实亡,因为先帝是个专制霸道之人,而且他重武轻文,向来不喜欢只懂得风花雪月满腹情愁的文人,因此他并不重用内阁,反而倚重一些武将。后来,先帝驾崩,北慕冥几经波折即位之后,听了秦颜的意见文武并重,又重新启用了内阁,这才有了内阁如今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内阁院位于皇宫东面的位置,与议事殿相邻,和其他户部礼部等等部殿围成一个前廷,皇帝下朝之后经常会停留在议事殿和诸位大臣议事。而这个地方,则是宫妃止步的,虽然曾经有宫妃想要赢取北慕冥的注意而特意跑到议事殿来给他送点心,却让他直接赶出去又降了妃位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大胆闯入前廷了。 秦颜到达内阁院的时候,正是刚刚下朝的时间,大家都正好刚到内阁院,看到秦颜,大多面露不屑,毕竟在文人的心里,靠着皇上的钦点连跳数级大约算是令人不耻的行为了,而她竟然不觉得羞耻,堂而皇之地跑来内阁,所以他们都将她视若无物。 “秦颜今日来内阁报道,请大家多多关照。”一派有礼的模样,先礼后兵向来是秦颜的原则,虽 然她也看出了这些内阁学士的不屑,但是她还是礼数周到地辑了一躬。 那些学士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纷纷忙碌起自己的事情来了,仿佛当她是空气般忽视,秦颜倒也不生气,心底庆幸,幸好北慕冥将她放到了文人的地方,若是放到了武将的军营,大概如今她便是该被迫上了比武场了吧。 “这位就是秦姑娘了?”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走了过来,同样微微一辑,面上一派自然的笑容,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便消散殆尽,眸底的打量却是一分不少。 意料之中的第一个上前招呼自己的便是唐兴天,秦颜浅浅一笑,一个聪明的人,就不该将任何不屑或者是轻视甚至是任何心思放在脸上,尤其是在还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时候,唐兴天的表现让她很是满意,她又笑了笑扫了一圈都在各自忙碌的众人,已有所指地说道,“难怪皇上说,让秦颜只需要教好小皇子,其他事物不许理会,原来内阁殿的学士都是如此的。” 一派自然的低笑,丝毫不见任何虚伪和讽刺之意,眼底的笑意澄清明亮,面上的无辜和真诚更是让人无法深究,唐兴天突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观察力似乎到了秦颜这边便消失不见了,眼前这个容貌平凡但是笑起来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女子,竟让他有一种无法看清的莫测。 “在下唐兴天,是姑娘的共事。”兴许是唐兴天的主动搭话,又或许是秦颜的嘲讽之言,周围几个看似忙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抬头看向了她。 “唐大人无须多礼,日后恐怕还需要唐大人多多指教。”秦颜转身,负手而立,背对众人,声音清丽,缓缓说道,“大家也许对秦颜的到来不屑一顾,但是大家既为共事,也都是为百姓谋福祉,又何必拘泥于那些所谓的方式和规矩呢?” 众人沉默不语,却认真地打量起这位背影纤细的女子,秦颜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定,却不是北慕可以安享天下的时候,反而,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秦颜一个小女子,不懂什么大道理,男人们争夺天下,争权夺利秦颜也不甚明了,但是秦颜懂得,何为大同,天下四合为一之际,我们考虑的并不是要给北慕的百姓最好的生活,而是如何给天下的百姓最好的生活,不是么?” “秦大人的意思是?”出乎意料的,说这句话的竟然是向来少言寡语又自命清高的康林,他站了起来,踱步到秦颜的背后,“难道秦大人有何高见不成?” 秦颜转过身,对着康林微微一辑,缓缓而道,“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敢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康大人以为,秦颜说的,是与不是?” 这番话并不是她说的,而是当年康林在科举时的文章,这也是秦颜非常赞同的观点,民富则国强,历代如此 ,只可惜皇帝永远将视线放在官僚的身上,从未真正正视百姓的生活。 康林微微怔了一下,似乎不晓得为何她知道他从前的文章,他后问道,“秦大人如何得知在下的文章?” “只要是对的,好的,正确的,有利于百姓的,皇上都会记住,康大人的文章皇上一直谨记在心,曾经拿出来给秦颜看过。”秦颜胡乱地瞎扯,反正不管北慕冥是否知道这篇治国之道的文章出自康林,他都不会反驳秦颜所说的话,毕竟这个官是北慕冥给的,他断然不会自打耳光。 “皇上……”康林始终不得皇上的看重,虽然满腹才华,却苦无伯乐,他的郁郁寡欢恰巧是秦颜的打入点,只见他再次确认,“皇上真的知晓?” “是,皇上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治国之道,以人为本是一个非常至高的境界,也是他想要努力的方向。”秦颜的话,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深思。兴许是他们安逸了太久,又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官场上的争夺谋利,甚至已经忘了最初的初衷,他们在考取科举的时候,都抱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秦颜的话竟然让他们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雄心壮志。 “以人为本?”坐在案几边的陶洪江,突然站了起来,面上微微发红,似乎是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他是江都有名的才子,可惜个性迂腐古板,进入内阁院也是碰巧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遇,否则以他这样刚直个性的人,大概连做官都不容易。 秦颜的眼睛亮闪闪的,转向了陶洪江,“夫济大事,以人为本。相信陶大人不会不知晓这句话吧?” 陶洪江当然知道这句话本是刘备所说,只是他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说以人为本这样的话,虽然他一直知道皇上是个明君,但是兴许是他战功太过勇猛,让他们都忽视了他在政治上的独特见解。 “秦颜以为,各位内阁大人们都是皇上的谋臣,本该是最了解皇上的,如今看来,不过尔尔。”秦颜又是一阵轻笑,随即才说,“难怪皇上要将秦颜派到这里,看来是对诸位大人非常失望呢。”这句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冷凝,秦颜心底一笑,果然是文人呢,这样的一群人竟然能在朝堂战争下存活,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解释,究竟是他们真的太笨,还是太会隐藏。 “秦大人此话怎讲?”唐兴天率先打破冷寂,虽然面上依旧淡笑,那眸子深处的冷意却让秦颜扑捉地滴水不漏。 “唐大人,您想,皇上是怎样的人,各位身为皇上的谋臣,却从来没有真正地信任过皇上,相信他是一个仁君,相信他是一个爱百姓的好皇帝。想必在大家的心里,还是认为皇上是个好战喜功的人吧?秦颜不否认,皇上战功赫赫,若非这些,恐怕天下统一也只能成为梦想。”细语低吟,秦颜不算响亮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刻入每个人的心底,这样一说,秦颜似乎也明了了北慕冥的用意了,看来这些所谓的内阁学士的确对这位武将出身的皇帝存有疑问,他们衷心可表,却宁愿选择明哲保身,因为在他 们眼里北慕冥依旧是个好战分子,即使所谓为了百姓也不过是敷衍之语。 “皇上是个明君。”康林反驳秦颜的话,虽然皇上始终对他似有偏见,从未看重,但是他还是很坚持皇上是个明君。 “康大人说对了,这是在座各位的想法,皇上是个明君,却不是一个仁君。”秦颜似是嬉笑地说道,“五年前在西城国境外城池的屠杀一事,四年前为了灭东方国而利用百姓为饵,还有三年前下令将北戎驱逐坑杀降兵千万的事情。在诸位心底,皇上已经是个杀虐极重的霸道皇帝了吧?” 秦颜所说的这三桩事情,都是当初轰动天下的大事,若非这些,恐怕如今的统一还在进行中,杀鸡儆猴是必要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是秦颜奉为座右铭的真理,她始终认为,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为了些许利益和小部分人的安逸而置天下于不顾,那便是大不义。 众人又是沉默,但是这次和前面不同,因为秦颜说中了他们的心理,在他们的心里其实对北慕冥是有些恐惧和抵触的,一方面想要展示才华一展抱负,另一方面又对北慕冥的凶残阴狠而有所害怕和恐惧,所以他们始终唯唯诺诺,并没有真实展现过真正的实力。 “如果,只会坐井观天,那么便永远只能看到头顶上方的灰暗天空。如果,愿意跳出井外,也许会发现其实只有头顶那块乌云,其他地方都是阳光灿烂的。”秦颜顿了一顿,走到案几前,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册子,“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诸位大人能帮皇上一臂之力,让皇上另眼相待而委以重任,那么即使皇上不是仁君,诸位大概也能改变皇上成为仁君吧?” 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秦颜扬起手中的册子,“听闻最近各位都在忙碌北慕和西城边境灾民闹事的事情?” “秦大人有何建议?”唐兴天饶有兴趣地问道,看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是早有准备,难道是皇上特意让她来试探他们的?又或者皇上有什么主意,却不方便提出来,才会让她来说? “听闻,西北边境正要修建城墙?”秦颜突然杀了个回马枪,非但没有回答唐兴天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的确如此,因为西北边境的城墙已经许久没有修葺,只是人手不够,所以修葺进程缓慢。”康林点点头,这件事情他始终很头疼,皇上命他监督跟进这件事情,但是因为西北环境不好,所以人口本来就不多,从其他地方调了些人过去,却始终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秦颜偏头,将两本册子放在一起,眨了眨眼睛,“那么,如果将灾民调至西北边境呢?灾民索要不多,只要能穿暖吃饱,如果朝廷愿意给他们住所让他们吃饱,还给他们工作,让他们去边境修葺城墙,家中若有老少,便在西北边城给他们安排居所。”意料之中地看到康林的眸中大放光彩,她继续说道,“一来可以处理灾民闹事,妥善安排灾民,毕竟这些灾民有些是北慕国的,大部分却是西城郡的,若我北慕能一视同 仁,如此安排必定能赢得北帝在天下的民望。二来,也能解决西北边境修城墙的问题,这些灾民若非连年遇到战争,也不会流离失所,如今朝廷愿意为他们打造家园,而他们只需要提供劳力就能自给自获,就算所给不多,他们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此计甚佳。”康林大笑着拍案赞同,“如此一来,不止灾民问题解决,修城墙的问题解决,兴许如今一直困扰着我北慕的百姓之分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如果其他两国的百姓也知晓了我们对西城郡和北慕国的百姓同施仁爱,不分亲疏,他们也会渐渐卸下对北慕的防戒的。” 唐兴天一脸深思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想要重新审视一番,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想法应该是皇上的吧,皇上担心遭到朝廷上力护北慕子民的大臣的反对,毕竟用北慕的金钱为西城的百姓建造居所,尤其如今虽然三国已经归依到了北慕,但是三国的百姓仍旧对北慕有所防备。如果北慕没有因为西城百姓的不断骚扰和大举闹事而将他们定罪惩罚,反而还为他们作最好的处理安排,所花费的又都是北慕国库的资源,恐怕那些保守派会有所反对。 康林则是完全地褪去了刚才的不屑与轻视,他没有花花肚肠,对他来说,有才之士不分男女,只要是真正愿意为百姓谋福祉为百姓做事的人,对他来说都是朋友。而且秦颜所说的提议,不仅仅解决了他目前遇到的困境,还对日后的北慕甚至天下百姓都是善事一桩,这让他更加对秦颜尊敬起来。 “秦大人,皇上还在议事殿等您呢。”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进来,唤了一声秦颜。 “哦,对,我倒是忘记了这茬。”秦颜对众人微微一辑,“那么,秦颜先走一步了,刚才秦颜所作的提议,还望康大人和各位大人考虑一番。”说罢,便扬长而去。 只是,秦颜离开,内阁殿黎的学士们却还沉浸在秦颜刚才所做的提议之中,个个若有所思,兴许这一石二鸟之计,不仅触动的是康林,还有其他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其他问题的大人们。 “唐大人,照你看,这个秦颜会不会是皇上的心腹?”一直没有说话的范军卓突然站了起来,看向秦颜的方向,不可否认,虽然秦颜刚才的提议仍是纸上谈兵,但是所说的大胆提议不可谓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建议,而她却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照他看,八成是皇上的意思。 “极有可能。”唐兴天蹙眉深思秦颜的表情,似乎看起来并不是一时所想,应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 “不管是谁的意思,这个建议都好极了。我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康林拿着两本册子,坐回了案几,细细研究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忙碌起来。 只有唐兴天,一脸地若有所思,以他这几年在官场打滚的经验,这个秦颜恐怕不简单,她的目的和皇上的目的,恐怕都不简单。看来,北慕的朝堂上,又要有一番风雨了。 三十、出谋划策 从议事殿到北慕冥平XX阅奏折的龙心殿非常远,平日里北慕冥也都是坐着龙撵的,而秦颜自然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不过她倒是很随意,平时都在后宫晃悠,难得能跑来前廷,自从当年从朝堂上退下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前廷了,对她来说也算是个拥有回忆的地方。 她慢悠悠地走着,一点都没有去向皇上复命的自觉,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想去见皇上,刚才在内阁和诸位学士短暂的交流之后,她也大概知道了内阁院里的势力分布,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他们对皇上的确和她猜测的一样,有敬有畏有忠,却惟独缺少了十足的信任。所以,北慕冥在面对权臣之时,才会显得有些无力,毕竟可谓是他的心腹的人,对他都不甚了解和肯定,他又如何能联合他们去打击那些权臣呢。 唐兴天经过了两年的内阁洗礼,似乎更加圆滑世故的,不过他眼中的兴趣她可不会忽略,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轻易向任何一个人投诚的,即使对象是皇帝也一样。康林和陶洪江一流,应该算是内阁的中流砥柱,是真正在做事的人,他们运用自己的力量想要为百姓做些事情,虽然对皇上还存在着怀疑,但是秦颜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是北慕国真正的栋梁之柱。 经过一处荷花坛,秦颜突然站定了,远远观望着湖中的小亭子,那个地方曾经是她的最爱,闹中取静,是个非常适合思考的地方,大概是除了恋汐阁以外她唯一喜欢的地方了。这座皇宫于她而言,就是一座巨大的水晶牢笼,奢华唯美,却冰冷无情,似乎在一年一年地吞噬着她的青春和快乐,也是这个人人都要问鼎的地方,让她和她心爱的男人渐行渐远。 “南宫大人。”身边小太监恭敬地一躬,对着走向他们的男子请安。 秦颜回过神,望向了面前的翩翩佳公子,南宫是个出色的商人,他几乎具备所有商人应该具备的一切,敏锐的市场嗅觉,几近完美的应变能力,胆大心细的个性,还有文弱俊美的外表和总是凝着淡淡微笑的表情。 “南宫大人。”秦颜微微颔首,如今她的官阶好歹也是从二品的,而南宫虽然是南宫郡王的公子,却各地奔走,因为是北慕冥的朋友,所以宫里的人都尊称他为南宫大人,而事实上他到底是什么大人他也不知道。 “这位是秦颜大人。”小太监又出言介绍了一句。 “原来这位就是最近风头正旺的秦颜秦大人?失敬失敬。”南宫祁嘴角扬笑,习惯性地又是一笑,眼底却是藏着淡淡的打量,原来这个就是让东方凛和北慕冥都充满兴趣的秦颜,可是似乎长得很是一般嘛,和北慕冥后宫里那些艳绝的美女完全没得比。 秦颜当然没有忽略他眼底的嬉戏,回了一礼,“秦颜要去皇上那边,南宫大人也是吗?不如同行?”既然他已经满脸的好奇了,她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太不识时务了。 “也好。”南宫祁显然没有想到秦颜会如此自来熟,但是常常混迹商场的人最会掩饰的就是自己的情绪了。 说罢,两人便一 同走向了龙心殿。小太监跟在后面,看着眼前的两道身影,竟然微微发愣起来。 “秦大人定然才华横溢,皇上才会破格提拔。”南宫祁试探地问道,满脸的笑意,让人很难对他恶语相向。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道理,秦颜不敢妄自猜测。”轻松地将问题丢开,她也没有说错,北慕冥事先也没有和她提过,对于他的决定她也是一知半解着。 南宫祁挑了挑眉,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轻松地就将问题丢回给了皇上,他也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错。 “听闻,南宫大人是个有名的商人。”秦颜突然扯开了话题,微微偏头看着南宫祁。 “不敢当。”南宫祁也是官腔十足,不过他几乎可以肯定秦颜这样问他,一定是有事情要他帮忙的。 “其实,秦颜对从商一直很有兴趣,只可惜始终没有机会。”秦颜说着,还配上了一脸沮丧,看来甚为真实。她其实也没说错,当年她的确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不止是琴棋书画,排兵布阵,连这些占象算术她都有所研究,只可惜后来跟着北慕冥到处跑,也就把这些东西落下了,后来进了深宫,日日要应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争宠伎俩,她也没有再将心思花在这些事情上。 “奥?秦大人的意思是?”南宫祁眼底笑意更甚,兜兜绕绕似乎总算到了重点了,他发现他开始期待她想要帮忙的事情了。 秦颜略略停顿,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缓缓说道,“听闻,南宫大人的商行大多都在南方,如今又在北慕和东方郡地买下了不少产业,但是却独独漏下了西城郡地。虽说西城郡地地处西边,环境不太好,百姓也不富裕,但是因为很多商人也同样没有着眼于西城郡地。” “没错,西城郡地的位置不好,运输也不方便,而且西城郡地的百姓都非常守旧,很多技术都不愿意引进,所以……”南宫祁顺着秦颜的说辞往下,似乎隐隐明白了她的意图,但是她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勾起他对西城郡地的兴趣呢? “所以,西城郡地的手工业发展非常好,大概是因为很多技术没有来得及引进,所以西城郡地的纺织和成衣都是数一数二的精细。还有,西城郡地的百姓极为淳朴,兴许是因为甚少接触外界,所以很多东西他们都不知道不晓得。”秦颜淡淡一笑,蝶翼般的睫毛扑闪扑闪,对着南宫祁又道,“北慕发展如此迅速,文人的传播不可谓无功,酒楼的说书人也同样是个功臣,还有传播在官宦和富家豪门之间的书画更加是功臣。” 不可否认,秦颜的话说得非常正确,南宫祁知道北慕冥一直有意发展西城郡地,但是奈何西城郡地实在是个偏僻的地方,运输不便,所以很多商人都不愿意去那边,再加上商人在西城郡地这块发展并不迅速的地方地位极低,所以那边只能恶性循环,和其他三国的发展差距越来越大。如今北慕一统天下,自然是要天下一同发展的,所以北慕冥和南宫祁商讨了很多次,却始终找不到的办法,所 以也只能想着等其他三块地方都发展起来了再考虑西城郡地。 “南宫郡地有矿源,东方郡地的农耕发展迅速,而北慕则是因为地理位置极佳,和各地的通商而国富民强,西城郡地则是一块埋在泥土里的璞玉,若有朝一日能被擦拭干净挖出泥土,必然能大放光彩。”秦颜细细地说道,“如果,以朝廷的名义在西城郡地开通一条官道,供以商人和朝廷运输通路,一来可以改变北慕统治在西城郡地百姓心里的地位,而来也能为西城郡地的发展打下一个伏笔。” 南宫祁没有言语,却是在细细地思索着秦颜所说的话,这些其实当初他和北慕冥也是考虑过的,但是如今四国刚刚统一,很多地方需要用银两,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两可以流动,更何况打造官道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那些砸下去的银子说不定还没有到西城郡地就已经被一路的官员给吞没了。所以,他们都在考虑等北慕的朝廷清洗以后再研究官道的事情。 “西城郡地的手工成衣,是一个很能发展的商机,几乎家家户户的女子都是女红的高手。还有,西城郡地没有真正的喝酒享乐的酒楼,只有简易的小茶楼,这些对于商人来说都是非常不便的,但是同样也是一个很好的商机,如果南宫大人能垄断西城郡地的商机,那么……”秦颜没有继续说下去,相信这些南宫祁比她更加清楚,他可是一个天才商人呢,想必她所说的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了。 “但是,修建官道可不是说建就能建的,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如果要北慕打开国库拿出那么大笔的银子去给西城郡地修建官道,恐怕会引起北慕朝廷的剧烈反对。”南宫祁也不是什么脑子一热就冲动的傻子,秦颜所说的的确非常好,对他来说西城郡地的开发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但是同样的,若没有官道的修建,一切都只能是空谈。 “所以,这一切都要看皇上,如果他愿意发展西城郡地,那么秦颜自然有办法不从国库挪出银子也能修建官道。”秦颜柳眉微翘,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只看北慕冥和南宫祁的态度了。 “所以,你要的是皇上修建官道,还有我,作为商人的表率,先去西城郡地发展商业?”南宫祁心底暗叹秦颜的心思缜密,作为商界的领头羊,若是南宫祁率先去了西城郡地开发商业资源,那么其他商人必定也会克服万难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发展西城郡地,如此一来,西城郡地的商业便能飞速发展起来。 秦颜不止算计了皇上,还连带着将他也算计了进去,南宫祁不禁一笑,他走南闯北,还没有人敢算计他的,这个秦颜,的确和东方凛所说的一样,是个奇女子。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龙心殿,北慕冥看到秦颜和南宫祁一同进来,微微有些奇怪,上前问道,“你们在谈什么,似乎很愉快啊?” 南宫祁淡笑着将他们刚才所谈的东西告知皇上,意料之中地看着北慕冥也同他一样一脸的兴趣昂然,秦颜淡淡一笑,这件事是两年前她就 想好的,可惜她也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北慕冥谈论西城郡地的问题,每次他们只要一谈论到政事便会有争吵,最后北慕冥一句后宫不得干政,秦颜就再也没有提过政见了。 “秦大人有什么好办法?”北慕冥自然对他们所提的西城郡地的发展很有兴趣的,事实上他一直着力于西城郡地的发展,也给了不少商人很多好处,想要鼓励他们去西城郡地发展商业,但是始终收获甚微。再加上如今朝廷上又是权臣当道,让他很多事没有办法完全做主,所以他才打算清洗朝廷之后再考虑西城郡地之事。 “如此说来,皇上是赞成微臣的提议的?”秦颜明知故问地问道,看到北慕冥点头,她才继续说道,“其实很简单,微臣的办法只有两个字,募捐。” “募捐?”北慕冥和南宫祁微微发愣,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互看一眼又都将视线转向了秦颜,“不太明白。” “皇上定然不知,许多官员为了表明自己是个大善人,经常会出银子修葺寺庙或者修筑石桥,为了让自己流芳百世还会让人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石桥之上。再说商人,虽说如今商人在北慕的地位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但是还是会有很多守旧规矩之人对商人的身份很是不屑,所以许多商人也会经常出银子赈.灾救济。”秦颜句句清晰,慢慢地解释,“但是,不管如何,这些都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除了当事人和当地百姓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些。” “你的意思是,发皇榜招募捐款?”北慕冥很快地领悟了秦颜的意思,但是他们真的会捐款么?还有,那些善款能有多少呢? “皇上和南宫大人,是否知晓民间有一种说法,托?”秦颜说道这些的时候,原本平凡的容貌似乎一瞬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睿智光芒。 “托?秦大人说的是骗子?”南宫祁皱眉,似乎不太明白为何她突然说起了托这个词语。 “没错,就是骗子。听说骗子行骗,或者是卖艺的人卖艺,又或者是有些商人卖东西,都会找一些所谓的托,一来是担心人数太少显得清冷,二来百姓会有一种跟风的情景,若是看到别人也买了便会自己也要买一些回去尝试。”秦颜点头,她说的就是南宫祁所说的骗子,不过在她看来这些可不是骗子,能够充分地利用人们的跟风心理和嫉妒心理的人,不可谓不聪明。 “相信皇上这几年的经营,每个党派中总能找出一些托的吧?至于有钱的商人富甲,还是要看南宫大人的势力和人脉了。”秦颜标准的甩手掌柜模样,她只负责说出她的办法,具体的实施还是要看眼前的两个人。 听到秦颜如此随意地便道出了他在各个大臣身边摆放了自己的人,北慕冥双眸微眯,似乎发现眼前的人一派自然毫不做作的样子,恐怕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北慕冥点点头,他承认她的办法虽然有些走偏锋,还有些耍小聪明,但是却不失为高招。尤其,如果他和南宫祁都率先以身作则地募捐了银子,其他的人就算是给他们两个面子 恐怕也会捐出不少,何况如此庞大的事件定然能在民间引起轰动,修建官道,这比那些修建石桥之类的庞大了太多。 “然后,那些募捐了银子的大人或者商人,将他们的名字和所捐出的银子细细地记录,待官道修建完成以后要在两边都建造一个小小的寺庙或者亭子,然后将那些捐出银子的人的名字都刻到石碑上,让后人瞻仰。”秦颜打的又是一个心理战,一来能光明正大地获取百姓之中的声望,在皇上这里也会有一个很好的印象;二来,那些银子的明细若是被光明正大得刻在石碑上,就算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会因为面子而大把银子丢出来了吧。 “此计甚佳。”南宫祁正在考虑如何能最大化地将那些商人的银子从他们口袋里挖出,秦颜的这招依旧能够解决了他的难题了。 北慕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细看秦颜,身着墨色官服的秦颜,和从前身着素色宫装的秦颜完全不一样,从前的她跟在瑾妃身边,举止有礼,分毫不差,尽心尽力地做一个贴心的宫女,而眼前的她,却是个锋芒毕露的聪慧之人,她的见识她的想法都让他很是惊讶,没有想到一个深宫里的宫女,居然能有如此狡黠的心思,运用人攀比的心理给他们出了一个这么好的主意。 “可是,修建官道,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就算银子的问题解决了,可是人力呢?”北慕冥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本朕打算将那些犯人送到边境修葺城墙,但是又担心他们闹事,捅出更大的篓子,所以始终犹豫不决。” 秦颜听到北慕冥的呢喃,心底一喜,原来他们都想到一块去了,他考虑的也是资源回收,她考虑也是,虽然他们的方向不同,但是其实性质是一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秦颜微微一笑,脱口而出,“既然这样,不如将那些刑罚时间较短,而且较轻的犯人,协同各地的灾民一起送去修建官道好了。” “灾民?”北慕冥细细一想,的确是个好办法,“好。” “皇上,之前微臣已经建议了康大人用灾民修建城墙,但是恐怕灾民数量过多,如今若是有修建官道的话,那么恐怕这些灾民就都有事情做了。”秦颜心里也有些高兴的,她从前也是见过那些灾民的,若非烽火连年,他们又怎么会无家可归。 “不错,这样的话,人力物力的问题都解决了,回去我可以好好地计划一下进驻西城郡地的方案了。”南宫祁向来喜欢接受挑战,如今能得到北慕朝廷的支持,他若是又能率先响应号召进驻西城郡地,不仅能做上西城郡地的首席商人之位,而且还能名正言顺地将商人的地位提高。 秦颜看他们两个都沉默下来,思考接下去的事情,便不再多言,和北慕冥说了一下便退下了。而沉思中的北慕冥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秦颜的离开,待他回身,秦颜早就不知所踪了,不过来日方长,他也就不拘泥于这一日两日了,他立刻摆驾议事殿,让内阁大臣及那些尚书首辅都来议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迅速壮大起来的西城郡地了。 三十一、难得平静 不知道是秦颜的意见真的非常合北慕冥的心意,还是北慕冥原本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反正不管怎样,北慕朝廷已经开始筹备起了西城郡地官道的事宜。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一开始提出这个建议受到了不少保守派的抵触,但是北慕冥表示不考虑动用北慕的国库,他们的反对声音才轻了下来,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兴许使用北慕国库对他们反而更好,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动用国库,当然只能将脑筋动到这些所谓的国家栋梁身上了。 幸好,一切都和秦颜所料的基本一样,有了北慕冥以私人名义捐出了五百万两之后,其他大臣都纷纷地响应起皇上的号召,为边境百姓谋福祉,虽然很多铁公鸡一边大笔地募捐出去,一边却在心底愤愤地暗骂皇帝的狡诈。说道这募捐的款数,也是极有讲究的,不能比自己的上司多,但是又不能太少,显得自己小气不愿意为百姓出力,下面的官员都看着首辅大人及诸位尚书大人,而他们也在心里暗暗思考到底捐多少才好,想好皇上率先丢出了五百万两,也给他们一个很好的标准线,他们就按照官位一个一个地捐起了巨款。 而商人那 边显然更加顺利,不知是南宫祁真的有良好的口才和过人的本事,还是那些商人真的存有善心存有名流千史的心理,为了体现自己的善心和大方,那些商人无一不捐出了大笔的财富,还有不少商人表示愿意跟随南宫祁一同去西城郡地开拓新的事业。南宫祁也经由这次发现,他似乎都看低了那些商人,没想到他们挥霍之间捐出的财富居然能买下几个城池,他还一直以为只有他这个天下首富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富人,原来有那么多深藏不露的商人,这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 当然,秦颜起了个头,便不会真的对这事情不管不顾,北慕冥在朝廷起头,南宫祁在商界起头,那么她自然也不能闲着。她自然也有自己的资源,后妃虽然身处深宫,但是每个选上的妃子都绝非泛泛之辈,不止是他们的手段,还有他们的背景娘家,这股势力绝对是不可小看的。通常,男人在前廷做大事,是绝对不会考虑到身后的女人的,但是秦颜不一样,她本来就是女子,当然会考虑地更加多一些,而且按照她的估计,后宫这群妃子绝对能拿出不少的银子。 秦颜和瑾妃一提,瑾妃便应承了下来,这是一件 大好事,又能帮助百姓,而且瑾妃明白这必然也是皇上的意思,她便快速地牵起了这个头,将沐将军留下来的不少财富都捐了出来。皇上非常高兴,大力地赞赏瑾妃虽然身为女子,但是心性一点不输男子,愿意为百姓出力,还将她晋升为了贵妃,以示鼓励。 这件事情以后,其他的嫔妃都使尽各种办法让娘家人将银子送进宫里,尤其是贞妃蓝妃这些,更是不愿输给那些低等级的嫔妃,而那些美人常侍之类的,更加卯足了劲,打着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的招牌,捐出了许多的银子。想来后宫已经许久没有嫔妃晋位了,北慕冥便让瑾贵妃操办这件事情,细细地记录下各位嫔妃所捐的款项,然后适当地做一些晋位的调整。 北慕冥没有想到,后宫的力量居然会如此巨大,又或者说他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后宫的嫔妃。秦颜让瑾妃牵头,他原本倒也不予置否,没有阻止但是也没有大力支持,但是他还是寻了理由给瑾妃晋位,这个想法还是东方凛提议的的,没想到居然能收到这样的效果,让他非常惊讶。 不过,这样一来,修建官道的银两总算是凑满了,不过北慕冥没有一口气将所 有的银子都交到负责修建官道的官员手里,只是将开头的一笔钱给了他们,而且还派了御史监督,让他们将银子的去处一笔一笔写清楚。北慕冥深知,不论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贪官污吏是无法消灭殆尽的,又或者说这是顺应时代的发展而来的,所以平日里的那些贪官所贪不多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后来吐出。 因为雷厉风行地办了这件事情,朝廷上的大臣对北慕冥的态度明显有了不同,很多人尤其是内阁学士已经从开始时的完全敬畏到了如今的遇事进言,他们才发现北慕冥是一个善于听取别人谏言的人,他做事果断霸道,但是绝对不会残忍无情,所有斩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所有对百姓好的事情他都会努力完成。 而这件事的功臣,秦颜,竟然自瑾妃牵头之后便隐到了暗处,不再抛头露面,完全一副与她无关的态度,让北慕冥非常困惑,这个聪明的女子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他惊讶的事情,但是又总是好像想要避开他一样,让他非常不解。 不知不觉,贞妃的身孕已经五个月之久,听说也有过几次危险,但是因为北慕冥关心国事,无心后宫之事 ,所以将那些琐事都交给了瑾贵妃打理,贞妃虽然和瑾贵妃关系不好,但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倒也没有多做纠缠,如今更是躲在衍西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秦颜反而更多的时间是呆在瑾贵妃的月栖宫里,陪着北慕尘,教授他许多做人的道理,她倒没有像一般的教课老师教那些论语、四书五经之类的,反而是拿着一些史书给他讲许多历代君王的故事。尘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秦颜是真心地待他好,也是真心地教他,所以学得格外认真,当然最大的原因是,有一次北慕冥来看尘儿,恰巧看到秦颜正在给尘儿讲三国的故事,他便随意地考了一下尘儿,谁知这个才五岁的孩子居然对答如流,而且许多道理也都能勉强叙说。尘儿的心里便种下了,父皇喜欢爱念书的孩子这样的想法,而且父皇还说秦颜是个博学的人,要他好好地跟着学习。 时间便这样,不紧不慢地慢慢流逝在指尖,秦颜突然发现,如果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大概她也会愿意吧。虽然,曾经的痛苦,曾经的梦魇还时时会跑入她的梦中,但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地陪着儿子,对她来说竟然是一份无法比拟的幸福。 三十二、贞妃落胎 这一日的衍西宫,气氛特别地压抑,前殿里站了不少人,为首的瑾贵妃面色凝重地坐在主位上,下面站着一群宫女太监,还有不少御医,纷纷蹙眉慌乱地如一锅粥,秦颜是下朝以后回到月栖宫听到宫女说起才知晓贞妃落胎之事,她立刻疾奔到了衍西宫,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悄悄走了进去。 “林御医,贞妃情况怎么样?好好的怎么会落胎的?”瑾贵妃神情严肃,扫了一眼下面的妃嫔,只见他们个个面色悲戚,但是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她的心里一烦,口气也生硬了不少,“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依老臣所见,贞妃娘娘应该是昨日开始便见红了,直到今日上午才彻底落胎。”林御医回答得十分谨慎,毕竟这件事情事关龙嗣,若是被查出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绿意,你是怎么伺候娘娘的,见红这样的大事居然也不请御医?”瑾贵妃立刻从人群里找到了绿意,这个丫头是贞妃的陪嫁丫头,非常忠心。 绿意慌乱地跑出来,跪地磕头,“贵妃娘娘赎罪,是我们娘娘不肯招御医,说是睡一睡就好。”娇小的脸庞已经满是泪痕,想必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大的事情,一时乱了方寸。 正说着,另一个宫女名唤紫霞,她匆忙地从内殿走出来,跪到了瑾贵妃的面前,嘴里却嚷着,“是蓝妃娘娘谋害我家主子,请瑾贵妃娘娘替我家主子做主。”此言一出,前殿里的人立刻都屏住了呼吸,望着瑾贵妃,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怎么回事?污蔑蓝妃的罪名,你可担当不起。”瑾贵妃身子坐直,她知道如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要看她如何来断定这场落胎的案子,从前也有不少嫔妃落胎的先例,但是因为嫔妃的身份地位也就掩盖过去了,如今贞妃的父亲可是当朝的首辅,贞妃又是三妃之一,身份尊贵,而被指控谋害的同样也是三妃之一的蓝妃,这件事情恐怕不好办。 接到瑾贵妃的眼色,秦颜点点头,立刻闪身离去,这种场面必须去找皇上,毕竟死的是他的儿子,受害人和嫌疑人都是他的妃子,没理由让瑾贵妃背上这件事情。看到秦颜离去,瑾贵妃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随后便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蓝妃下所为?” “回娘娘的话,前几日蓝妃来看望娘娘,给娘娘留了个香囊,娘娘见着好看,便留了下来。娘娘请看。”说着,紫霞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绣 功十分精细,在最下面还有一个细小的蓝字。 “娘娘,这里面的确是有麝香。”林大夫闻了闻,迅速地分辨出味道,点头肯定。 “来人,去把蓝妃娘娘请过来。”瑾贵妃皱着眉头,暗暗希望皇上赶紧过来,不然这事可不好办,毕竟暗害皇嗣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而蓝妃的父亲又是手握重权的大臣,关系重大。 短暂的宁静过后,北慕冥踏了进来,路上已经听秦颜听了个大概,在皇宫里做这些事,他的面色自然不好看,虽然他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没有好感,但是毕竟是他的血脉,这样被人害死了他还是很震怒的。 “皇上……”似乎是听到了太监喊着皇上驾到的声音,内殿里传来贞妃的声音,略带着嘶哑和虚弱的声音,北慕冥便立刻走进了内殿,瑾贵妃和秦颜等人也更了进去,东方凛不便到后妃的内殿,便在前殿等候。 看到北慕冥进来,贞妃挣扎着想要起身,一脸的苍白和憔悴,身子虚弱地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一般,北慕冥虽然对贞妃向来没什么感情,看到她如此娇弱的模样也忍不住怜香惜玉了起来,他几乎立刻坐到了床边,怜悯地抚摸着她的脸,语气温柔,“爱妃受苦了。” “皇上,您要替我们的孩子讨回公道。”虽然是破碎的声音,但是那语气里的恨意却是让人无法忽视,贞妃眼底深藏的恨意让北慕冥震了震,她随即便掩去了戾气,复又柔弱万分地流泪满面,“御医说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孩,皇上,是皇子……我们的皇子……”说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爱妃别多想了,身子要紧。”似乎有微微的不耐,北慕冥蹙眉站了起来,对着一干御医和宫女吩咐,“好好伺候贞妃,陈御医,给贞妃用最好的药。” “是,遵旨。”一群人纷纷跪地领旨。 “皇上……”贞妃似乎还想寻求皇帝的温暖,娇柔地轻唤。 “爱妃好好休息吧,朕会给你一个公道的。”说完,北慕冥便率先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跟着他离开,只有秦颜离开前又回头望了一眼贞妃,这个机关算尽的女子,如今也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可怜的女人,而她的夫君却连仅有的怜惜都没有,为什么后宫的女人都要这样,呆在那个男人的背后,等待着他的回首,等待着他的怜惜和宠爱。可是,她如此地步步为营,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叹息一声,秦颜也跟着转身离开内殿,这件事情发生地太过迅速,实在不符合常理。 北慕 冥回到前殿的时候,蓝妃已经被侍卫带到了,美艳动人的蓝妃即使沦为嫌犯,依旧是个美丽高傲的女人。她微微仰首,眼底不屑一顾,直视瑾贵妃,“贵妃娘娘召见妹妹,不知有何贵干?” 未待瑾贵妃开口,一边的月美人已经悠悠地开口,“如今贞妃姐姐的孩子没了,蓝妃娘娘是否如意了?”众人皆知她与贞妃的姐妹之情,虽然她有些出言不逊,但是看在她也同样痛失侄子的份上,也没有人对她多做计较。 “本宫不晓得月美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蓝妃眨了眨眼睛,一派自然高贵的模样,丝毫不见被人戳穿阴谋的失措和惊慌。 “蓝妃,衍西宫的宫女说你曾经送了香囊给贞妃,而那香囊里面还藏着麝香,是不是?”瑾贵妃先礼后兵地问道,虽然她也不喜欢贞妃,而贞妃三番两次暗害她,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她不懂为何蓝妃要迁怒于这个无辜的孩子。 “是,那日本宫来探望姐姐,正巧带着香囊,姐姐看着好看,便要了去。”蓝妃点头,回答地有条不紊,“但是,那里面不过是些薄荷叶,没有什么麝香。” “可是,御医的确在那香囊里面找到了麝香的成分,你又如何解释?”瑾贵妃步步紧逼,继续问道,“这个香囊可是你自己绣的?” “的确是本宫自己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不过里面的香料是本宫的侍女红尘去办的。”蓝妃事不关己地回答,兴许她一眼便认为这不过一场栽赃嫁祸的戏码罢了,所以她并不担心,而且仅仅是一个香囊,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毕竟香囊是贞妃要去的,之后有一直在贞妃那里,香囊只是现在有麝香,没有证据说明当时给贞妃的时候就有。 蓝妃出乎意料的镇定,让秦颜微微侧目,依照秦颜对蓝妃的了解,她向来是坦荡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是个骄傲非常的女子,应该不会耍这样的手段,可是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想要嫁祸给她呢? 瑾贵妃转向了蓝妃身边的红尘,问道,“麝香是你下的?” “不是,奴婢并不知道什么是麝香,娘娘说要薄荷叶,奴婢便去了御医院找了施御医要了一些薄荷叶。”红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竭力地否认。 “红尘,你最好交代清楚,若是查不出来,你大概就要负起责任了,毕竟香料是你去放的。杀害皇嗣,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月美人面容宁静,但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真的不是奴婢。”红尘 打死不承认。 “施御医带到。”侍卫说道。 “施御医,前几日红尘是不是去你那里拿了些薄荷叶?”瑾贵妃循例又问。 “是,是薄荷叶。”施贵跪在地上,身子却有些抖了起来。 “你确定吗?”瑾贵妃眼神一凛,又问了一遍。 “老臣……老臣……”施贵竟然有些支吾起来。 “皇上,贵妃娘娘,门外有个小太监,说是知晓一些事情,不知是否传见?”一个太监装扮的人走了过来,询问道。 “让他进来。”见皇上沉默不语,只是坐在一边观看,瑾贵妃心知这是对她的考验,语气也渐渐放松起来。 “拜见皇上,各位娘娘。”小太监长得似乎真的很小,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清目秀的,抬起了头,眼底却满是慌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你知道什么,直说就是。”瑾贵妃仪容端庄,神情严肃,朗声说道。 “回……回娘娘,当日,奴才看到……看到施御医给……给红尘姐姐麝香……”这句话一出,红尘和施御医都睁大了眼睛看向了小灰,一脸的不可置信。 “细说。”瑾贵妃丢出了两个字,单看红尘和施御医的神情,她就知道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那天半夜,轮到小灰巡夜,走到御医院附近的时候,就看到施御医站在门口,仿佛在等人……奴才有些奇怪,便躲到了石像后面,没多久就看到了红尘姐姐匆匆忙忙地过来,拿了一包东西就走了。”小灰深吸了下,才一口气说完。 “你怎么肯定是施御医给红尘的是麝香?”瑾贵妃又问道。 “因为。。因为红尘姐姐问施御医麝香要怎么用?”似乎是感觉到红尘和施御医的目光,小灰缩了缩肩,胆怯地低下了头。 “施御医,红尘,如今有了目击证人,你们还不打算说实话吗?”瑾贵妃语气突然重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蓝妃,发现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但是骄傲的神情未变,只是眼底却露出了微微的怯意。 “娘娘饶命啊,是蓝妃娘娘的意思,微臣也是没办法啊。”施贵立刻招认,不住地磕头求饶。 红尘咬了咬唇,没有说话,蓝妃也是一脸的置身事外,瑾贵妃无奈,只能对蓝妃说,“蓝妃,你有什么话说?” “被看到的又不是本宫,你们似乎不该问本宫吧,况且本宫根本不认识这个施御医,本宫不晓得贵妃娘娘是什么意思?”蓝妃倔强地不肯承认,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 似乎对蓝妃的见死不 救有些不相信,红尘睁大了眼睛看着蓝妃,低低地唤道,“娘娘。” “贵妃娘娘,看来是需要用刑呢。”月美人直直地盯着蓝妃,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看了一眼北慕冥,看他没有反对,瑾贵妃便吩咐道,“带红尘下去,好好盘问盘问。” 前殿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众人神色各异,蓝妃站直了身子,一脸的不可一世。秦颜微微垂首,恐怕这件事情就是这样了,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要扣到她的头上去了,而她却不是服软的个性,大概之后还会吃一些苦头吧。蓝妃的个性,和她从前还是有些相像的,固执坚持,所以才容易受伤,她如今全部的坚持是皇上对她的相信,因为皇上至今都没有开口,所以她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清白,一如从前的自己。 没过多久,太监便走了出来,对瑾贵妃回道,“红尘已经招认,是蓝妃娘娘指使她去和施御医要麝香,也是蓝妃娘娘让她将麝香混入薄荷叶中的。” 蓝妃的身子晃了晃,似乎是没有想到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红尘会出卖自己,她抬头望着北慕冥,北慕冥却连正眼都不愿看她,似乎她是一个多么肮脏的人一样,她突然脚下一软,身子也跟着虚晃了一下,心底的疼痛慢慢涌上来,原来,他真的不信她,她以为他是爱她的,他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相信她宠爱他,原来帝王之爱真的是遥不可及的,原来是她错了。 嘴角流出了殷红的血迹,蓝妃缓缓地倒了下去,渐渐地昏倒在黑暗中。 “皇上,您看……”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瑾贵妃只能询问北慕冥,毕竟这件事情牵涉到的人都是朝廷重臣,她实在不好做主。 “来人,将蓝妃押到冷宫,小心地看守着。等朕的发落。”北慕冥似乎很是生气,他突然站了起来,狠狠地又看了一眼蓝妃,最后拂袖而去。 “将蓝妃带下去,红尘和施御医也带下去,听候发落。”瑾贵妃迅速地做出了吩咐,看着蓝妃昏倒的身体,眼底渐起同情,却被身后的秦颜拉了拉袖口,她才回过神,知道如今的状况不容她的妇人之仁。 一件谋害皇嗣的案子,居然这么快就落幕了,太过巧合,也太过顺利,不止秦颜感觉有些奇怪,连北慕冥和瑾贵妃,都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大家都将疑惑压到了心底,因为目前要应付的是震怒的首辅大人和蓝妃一族,双方都是朝廷重臣,若是一个不好,很可能会引起北慕朝廷的动荡。 三十三、隔墙有耳 原本,北慕冥也没有打算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虽然痛失爱子,但是如果因此而引起了朝廷上的腥风血雨,他宁愿将事情掩盖。只是,老天爷喜欢雪上加霜,而不是雪中送炭,就在北慕冥还在考虑应该要如何将事情大事化小,居然从蓝妃的寝宫里搜出了麝香,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即使北慕冥想要压下这件事,恐怕首辅大人都不会让他如愿。 从头到尾,秦颜几乎都没有参与和讨论过任何问题,她只是不断地在人群中扫视,企图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毕竟一桩几近完美的案子,以这么快的速度落案,实在是让她没有办法相信,就算是蓝妃所为,她恐怕也不会落下那么多的破绽,这更像是一件早有预谋的局,就像当初设计瑾妃一样,一环扣着一环,只等着猎物慢慢地靠近陷阱。 蓝妃被打入了冷宫,北慕冥吩咐不允许任何人探视,派了不少侍卫把守。看似是监视人犯,但是秦颜觉得更像是一种保护,保护蓝妃不被任何人所打扰,因为她本身,便是一道极为有力的证据,只要她不承认,北慕冥总会有办法平息这件事情的。 自始至终,秦颜只注意到了一个人,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任何立足点,让她有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始终没有办法理清头绪。但是,月美人的神色却让秦颜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她满脸悲戚,但是眼底却闪过一抹恨意,她托东方凛查过月美人的底,听说她是首辅大人的私生女,兴许她嫉妒贞妃可以在一个受尽宠爱的环境下长大,而自己却是受尽了凄苦。 月美人是青墨,这一点秦颜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年的青墨是秦颜从乞丐堆里救出 来的,所以青墨对秦颜的感情极为尊崇,也因此秦颜对青墨非常爱护,当她是自己的妹妹一样守护。如今知道青墨成了贞妃的妹妹,首辅大人的私生女,这样的话,当年的事情便找到了头绪,她被青墨出卖,而能让青墨甘心出卖她的人,只有贞妃,她的亲生姐姐,所以她一开始就将目标对准了贞妃,是有道理的,虽然她并不知晓事情的全部,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害她的人,就是贞妃。 正想着,一道飞镖射入房间,稳稳地插在案几上,秦颜立刻打开一看,是东方凛的字迹,让她赶紧去冷宫,月美人已经过去了,他会在那里等她。将纸条烧尽,秦颜简单换了身衣服,便隐在黑暗中,缓缓地向冷宫走去,她就是觉得月美人有问题,所以才托东方凛派人监视她,果然不出所料,月美人去冷宫看蓝妃了,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和她猜得一样。 她疾奔到冷宫的时候,远远便看到宫门口几个侍卫把守着,正在思考要怎么进去,身子便突然被人按下,稍稍回头看到是东方凛,她的心定了下来,随后被东方凛搂着,跃上了屋顶,两人轻手轻脚地伏在瓦片上,因为离窗户极近,所以在黑夜中几乎将房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月美人的声音,她居然能躲过侍卫进入房里,又或者是她买通了侍卫,不过这些暂时都不是秦颜关心的事情,她关心的是,月美人深夜来见蓝妃,所为何事? 冷宫的装饰极为朴素,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惨败,尤其在夜里更是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阴森,蓝妃端坐在床沿边,看到来人,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人则是一身简装的俞 映月,只见她缓缓踱步到了蓝妃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蓝妃娘娘,当年你暗害皇后的时候,有没有预料到会有今日?”映月一语惊人,不止惊住了素颜雅致的蓝妃,也连带地惊住了趴在屋顶的秦颜和东方凛,他们两人互望一眼,默契地抿唇,继续探听。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蓝妃似乎很诧异,转念一想她和贞妃的关系,便释然道,“也对,你是贞妃的妹妹,她对你又岂会隐瞒。” “想必,蓝妃娘娘没有想到过,你和贞妃会走到这一步吧?”映月坐到了靠窗的软垫上,姿势极为惬意,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欣赏蓝妃的悲惨。 蓝妃看着她,沉吟一声,“是她让你来的?哼,让你来落井下石?” “我姐姐是让我来问问蓝妃娘娘,为何要谋害她的孩子?”映月轻启朱唇,字字清晰。 “谋害?我慕容蓝,做人向来光明磊落,除了两年前参与了凌汐那事情,其他的后宫争宠,我何时参与过?”蓝妃突然站了起来,义正言辞,慕容家的骄傲让她不愿向任何人低头,何况她本就没有做。 映月也站了起来,轻笑出声,“当然不是蓝妃所为,只是,恐怕蓝妃娘娘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猛然抬头,蓝妃的双眸射出一道凶光,似乎瞬间想通了不少事情,半晌才微微仰首,“原来如此,这件事情恐怕是她自导自演吧?真是狠心,居然牺牲自己的孩子,还是个皇子,恐怕她也懊悔死了吧。”末了,居然还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只可惜,我蓝妃是那么容易被她算计的么?她忙着想要对我杀人灭口,拉我当垫脚石,难道我会坐以待毙么?” 听到她这样的话,映月心底有了 一计,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难道你握有我姐姐的什么把柄不成?” “哼,告诉你也无妨,你正好回去可以传达给她,不要以为她所做的事情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当年凌汐那件事的确是我们两个合谋,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死,我只是嫉妒皇上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女人,所以才会拿出我从北戎得来的秘方,不过那个迷幻药的效果真是出乎意料地好,那天皇上看到凌汐和别的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气得简直想要杀人,殊不知对凌汐来说,那个和她共赴云端的男人其实是皇上。” 此话一出,趴在屋顶的东方凛,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意,秦颜的指甲深深地刺到手心,两人都努力地压抑着心底的怒意,继续听她说。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只是死无对证,就算你愿意承认,恐怕我姐姐也将罪责都推到你身上吧?毕竟迷幻药是你的,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呢。”映月眨了眨眼,一脸地无辜,撇清了所有的事情。 “没错,在那件事上她的确什么都没做。但是,我只是让凌汐去了冷宫,并没有想要她的命,而贞妃,却一心一意只想要她的命。”蓝妃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似乎陷入了回忆,“当年,若不是她派人,在凌汐饮水的井里下毒,凌汐根本不会死,皇上当时只是生气,但是却没有存过要她死的念头。” “你说,是贞妃下的毒?所以,皇后不是自尽?”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映月才说全了这句话,她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原来,是她害死了她,若不是她的背叛,她怎么会轻易地被下药,若不是被下药,她怎么会被关到冷宫,又怎么会 被人下毒致死?原来,她所追寻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呵呵,自尽?那不过是皇上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凌汐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在自己未脱清白的情况下自尽?”蓝妃笑得花枝乱颤,难怪人家说,最了解你的必然是你的敌人,蓝妃对凌汐的了解,就是充分地说明了这句话。 映月还在作垂死的挣扎,“你怎么知道是她下毒?你也参与了么?” 蓝妃摇摇头,“没有,后来她便没有让我插手,大概到现在她都以为我不知道是她下的毒吧。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当年派去下毒的丫头,后来被她灭口的时候居然被我的人救下了,两年前的一场宫火就是为了掩盖她的逃走,我让人找来一具身材相仿的宫女,替她死了。” “那个宫女呢?”映月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神情紧张。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但是她还活着,她可是我牵制贞妃的王牌,我当然会好好地派人保护着。你回去告诉贞妃,我没有害过她,但是如果她一心想要杀我灭口,就算死,我也会拉她做垫背。”说完,蓝妃便背过身去,一副逐客的模样。 映月转身,准备离去,末了又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直到映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屋顶的两个人才跳了下来,似乎都还不能消化刚才听到的一切,只是径自地沉默着往回走,任由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地上射出狭长的黑影。 若是他们相望一眼,便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同样的惊慌失措和痛不欲生,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尤其是,对东方凛来说,这一夜的仓皇和并肩行走,大概会是他记忆里唯一的一次,而他们,却相对无言。 三十四、吐露心声 “凛?秦颜?”北慕冥似乎很惊讶,这么晚了居然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他特意等到深夜,没有带任何人,打算只身去看看蓝妃,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在距离冷宫不远的地方遇到了他们两个。 “皇上。”秦颜微微福身,想说什么,张口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帝后了,也是更久之前那双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恋人了,如今的他们,中间隔了重洋又隔了高山。 东方凛简单地将他们所听到的告诉了北慕冥,北慕冥的震惊和心痛可想而知,原来一直都是他冤枉了她,原来她真的没有背叛他,原来是他错怪了她,可是,如今的她还能听到他的忏悔么?他的心痛得几乎不能自己,他的脸色苍白地可怕,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竟是最后忍不住撑住了旁边的柱子。 “皇上,如今你有多痛,当初她就有多痛。”秦颜残忍地说道,若是细细观察会发现她的脸色比北慕冥的还要苍白,可是她的眸光却是异常清冷,如一道剑光直直地射向了北慕冥,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秦颜,你别这样。”东方凛一把拉开秦颜,挡在了东方凛的面前,他可以理解秦颜的痛楚,因为凌汐也是他的知己,他也痛心,但是她不能如此迁怒于东方凛,即使是他的不信任伤害了她。 秦颜的口气生硬,眸光愈加冰冷,“皇上,当初是你不给她任何机会就判了她的罪,是你不相信她,认定她的背叛,如今你却摆出这副痛苦悔恨的表情,是想要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吗?”甩开东方凛企图拉住她的手,她继续咄咄逼人地说道,“你是那么高高在上的皇帝,在你的心里任何人对你的爱都是理所当然的,你享受美女环绕的感觉,你放纵自己的风流和多情,因为你是皇帝,你可以拥有天下所有的女人,但是你 却要求你的女人对你付出所有的一切,他们必须在你的身后,守望你关注你爱着你等待你。她的骄傲,她的勇敢,她的倔强,她所有曾经让你为之疯狂深爱的一切,最后成了被你打击和嫌弃的目标,如果你真的不愿将自己的心投注到一个女人的身上,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让她在后宫里无穷无尽地等待你的回眸,她为你折下了展翅高飞的羽翼,换来的却是你的忽视和冷淡。” “秦颜……”东方凛高声打断了秦颜的言语,几乎下意识地将秦颜藏到了身后,她知不知道,她面对的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皇帝,是一个弹指间就能要她小名的皇帝,她居然如此直接地指责他,他真的不敢肯定不可一世的北慕冥被她如此痛骂,会不会因为自尊受挫而失手伤了她。 “凛,你先回去,秦颜,你跟我回宫,我有话问你。”北慕冥神色黝黯,几乎看不出情绪。 “冥……”东方凛有些担忧地低唤,却是没有让开,毕竟秦颜是他带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伤她,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问清楚。”北慕冥眼底的认真让东方凛无法拒绝,他回头看了一眼秦颜,点点头,飞身离去。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向了北慕冥的寝宫,秦颜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不禁有些懊恼,怎么突然就失去理智对着北慕冥大骂一通了呢?最后只能悲哀地发现,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碰到了北慕冥的时候,总是会消失无踪。 龙栖宫的宫人看到秦颜跟在皇上身后,都有些诧异,不过龙栖宫的宫人和其他后宫嫔妃的宫里人不同,他们不会乱嚼舌根,他们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所以虽然很多嫔妃想要收买他们知晓皇上的消息,却总是只能碰些软钉子。 两人到了内殿,北慕冥突然发现,秦颜对他的龙栖宫似乎很熟悉,虽然 跟在他的身后,但是几乎没有多做观望,就直接跟着他来到了内殿,而且按照秦颜以往诚惶诚恐的模样,被北慕冥召到了内殿,应该是更加谨言慎行才是,但是他却觉得今晚的她,有些不一样。刚才她虽然对他疾言厉色地指责,但是句句在理,连他都忍不住以为在自己面前怒骂自己的是凌汐,是那个两年前死在冷宫的凌汐,他今生最爱也是唯一爱过的女子。 “说吧,你和凌汐的关系。”北慕冥向来是个直接干脆的人,他和东方凛不同,他说话不喜欢绕弯子,也最恨别人和他说话藏着掖着,所以妄想在他的火眼金睛下拐弯抹角地算计的人,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机缘巧合下,我们是知己。”秦颜其实想过很多次该怎样解释自己和凌汐的关系,若说是重生这样荒诞的理由,不要说北慕冥,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但是她对凌汐的了解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普通的恩人,所以她只能简单地称之为知己,这样一来,就算她道出了凌汐的心声,也算正常吧? “你刚才骂得很对,是朕,负了她。”北慕冥别过身,不想让秦颜看到自己的脆弱,他缓缓说道,“当时我们都太小,不懂事,只知道维护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却不想因此疏远。每次,朕都想要靠近她,重拾她柔情似水的笑容,可是她却像是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将朕刺得遍体鳞伤。” “皇上,她是刺猬,但是为了靠近皇上,她忍痛将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掉,那样连心的疼痛,因为对皇上的深爱,她都忍了过来。”秦颜咬了咬下唇,顿了一顿,“可是,皇上身边有越来越多的女人,那样的绝色那样的讨好那样的顺从,她真的学不会,她以为只要等在皇上的身后,总有一天皇上玩腻了,会回到她的身边,她以为皇上需要的只有她。”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言,几乎没有交流地叙说着,但是却又出奇地默契,既不打断对方,也不会让对方带走自己的思路,他们就这样,诡异地说了很久。 “那夜,看到她和那个男人,朕气炸了,朕特意准备了她最爱的花茶和点心,可是她居然和别人云雨。”北慕冥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仍旧忍不住地心痛难耐,“朕真的气晕了,所以才会什么都不问,直接把她打入冷宫。但是后来朕去看过她,她居然对朕冷言冷语,明明是她的错,她居然不认错,还怪朕。” “被不认识的人占了身子,又被心爱的人遗弃,她那么骄傲,被你看到了那么狼狈的时候,而你居然选择不信任,你让她情何以堪。”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如今秦颜却是理解北慕冥的,想必任谁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都会失去理智的,既然是在不冷静的情况底下,她有怎么能要求他的相信呢?只是,他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相信她,她计较的,是他的失信。 “是,是朕的错,朕从前答应过她,不论发生什么都会信她。我们一同经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最后,朕却让她一个人痛苦地死去。朕,该死。”这句话,几乎是他咬着牙说出来的,他的嘴角居然流出了殷红的血迹,内息紊乱,气血翻腾。 秦颜看到他嘴角的血腥,突然间惊叫了起来,慌乱地跑到他的身边,拉着他坐了下来,拿出手帕为他擦拭,一边还紧张地询问,“皇上,你没事吧?要不要宣御医?皇上……” 北慕冥愣愣地望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孔,那双同样明亮的眸子里闪着他熟悉的慌乱和无错,他不会看错的,那是凌汐才会拥有的眼神,他失神地握住了停留在他嘴角的手,呢喃道,“汐,是你回来看朕了么?” 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秦 颜竟没有回神抽出被他紧握的手,反而被他浑身散发出的强烈的痛苦所感染,他的慌神他的痛苦,竟让她也微微地心疼了起来,那颗她以为早就冰冷的心,竟然仿佛突然苏醒了一般,细细地刺痛了起来。 “汐,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是我的错。”北慕冥竟然如同孩子一般地哭了起来,不依不饶地拉着秦颜的手,仿佛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你不要走好不好,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回来。” 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抚上了他的脸颊,似是触到了他滚烫的泪,竟微微地震了一下,“冥……冥……”几不可闻地低唤,秦颜也跟着流下了眼泪,迷蒙了双眸。 北慕冥一伸手便将秦颜拉进了怀里,用尽了力气,“汐,我错了,我认错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几乎是卑微地哀求,即使是从前他们深爱着对方的时候,他都不会用到那样卑微的方式挽留她,乞求她的留步。 无法拒绝他的哀求,秦颜根本说不出推拒的话,只能任由他失去理智地抱着她唤着她,从来都是这样,虽然她是个傲气霸道的人,但是只要北慕冥微微低下头她便不可抑制地顺从他,她的软肋就是他的温柔,从前是,如今,似乎依然是。 如果,房中的两人不是太过注意对方,就会发现房里的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股幽幽的香气,若有似无地仿佛能让人失神地触及到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平时不会说的话,不会做的事,在那样淡淡的幽香中渐渐放松,渐渐吐露。 房中相拥的两人,只顾着陷入自己的情绪,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那一抹黑色的身影,以及那双恍然大悟又带些痛楚的眼眸,呆了一会儿,门外那抹身影才最终离去,徒留一室的意乱情迷。 三十五、戏弄之心 翌日清晨,朝阳的微光洒进了屋子,床上的女子微微转醒,睁开眼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房间,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昨夜的缠绵涌入了脑海,漆黑瞳仁不断地瞪大,下意识地低头,看到未着寸缕的身子,差点一口气都提不起来,一下子又倒回了床上。这下好了,完全地脱离了她的预料,而且还朝着她最抗拒的方向发展,如今她身为朝廷重臣,居然爬到了皇帝的床上,这样的关系让她一下子无法理清,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北慕冥了。 “秦大人……”门外传来低声地轻唤,似乎是个宫女,“秦大人要奴婢进来伺候么?” 立刻拉住被子,将自己整个身体藏入被中,不住地腹诽,要是让人看到了她如今的摸样,她以后还有脸见人么?她立刻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扫视了一圈屋子,居然没发现自己的衣服,只好又问道,“我的衣服呢?” 良久,宫女的声音才传来,“回秦大人,皇上吩咐了,让秦大人多休息一会儿。” 敢情就让她这样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秦颜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的一世英名居然会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大概她这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难道她还要这样赤裸地等待着北慕冥下朝,然后一副期待再次被临幸的样子么?那个该死的北慕冥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现在这种君臣关系,她不是应该尽力掩盖现在的情况么?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有点幸灾乐祸呢? “给我去拿套衣服来。”忍 不住开口低喊道,秦颜直觉门外的宫女不会听她的,果然听到宫女为难的声音,“可是,皇上吩咐了不能给秦大人送衣服。” 听到这话,秦颜差点背过气去,这摆明了就是要看她难堪么?该死的,饶是她平时思虑周全,也实在寻不到办法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等北慕冥下朝还能做什么。只好愤愤地窝在被子里,心底把那个男人骂了千遍,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来就不知道他居然是一个如此爱恶作剧的男人,万一跑进来个什么妃子美人的,大概她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是,这样骂了无数遍以后,她居然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似乎止不住的乏意涌上,最后她还是倒在了枕上,睡得香甜。似乎,自打她重生以后,就没有好好地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是心心念念如何接近瑾妃,就是机关算尽地如何查出真相,她的警觉性和防备心让她始终无法安心地睡觉,却不知道为何,在北慕冥的床上,居然能稳稳得睡着。 北慕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秦颜仍在熟睡的样子,小巧清秀的脸颊粉嫩粉嫩的,乖巧地露在外面,身子缩成一团,仿佛是个胆小的孩子。平时看到的都是她平淡又镇静的模样,低眉顺眼或是锐利聪慧,他从未见过她脱去一身防备和算计之后的清纯,如同婴儿般纯美,竟然让原本平凡的容貌变得柔和迷人起来。 他站在门边,生怕惊醒了她,他不知道要怎样形容对她的感觉,早上醒来便知道昨夜的荒唐, 但是他居然心底存了窃喜,是因为她么?因为被自己搂在怀里,被自己深吻的女子,是她么?他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因为她酷似凌汐的明眸,所以他才会对她甚为上心,但是几乎立刻,他就否认了这种说法,要说相像,月美人和凌汐有六分相似,但是他对月美人却没有这样心悸的感觉。 秦颜,似乎就像突然生在他心底的刺一般,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生根发芽,无法拔出了。 初见她,只道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想要借着瑾妃得到自己的青睐,他见过了这类攀高踩低的女子,也见多了用尽各种办法接近他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但是她却没有顺着他的赏赐往上爬,反而对他更似逃避一般,让他有些不解,他开始觉得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懂得男人的心理,也懂得如何欲擒故纵。 后来,她的睿智,她的淡定,她的宁静,她的隐忍,她的一切,都让他慢慢开始注意起来,他发现她像一个谜团,令他费解,她似乎和凌汐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她的解释又顺理成章地找不出一丝漏洞。他承认,自己动心了,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兄弟对她百般照顾和关怀的时候,那股酸涩几乎灭顶,但是他却不敢吐露,他竟然害怕她的拒绝,堂堂的九五之尊,居然会恐惧一个女子的拒绝。 有时候,喜欢和爱,都是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也许她不是最优秀最清丽最出色的一个,但是却是在他的眼里最特别的一个,她不是最早的一个,却 是唯一走进他心里的人。北慕冥一直下意识地逃避着这份情感,他能感觉得到秦颜对他的抗拒,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他猜到可能因为凌汐,她觉得他负了凌汐,所以对他始终很是冷淡,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她的敌意,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和凌汐之间的一切,他们之间的故事太冗长也太复杂,他真的没办法向任何人去解释他们怎么会走到那样的地步,大概连他们自己都没有预料过会是那样的结尾吧。 “皇上。”一声低唤打断了北慕冥的思路,秦颜死命地拉住被子,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一丝自尊。 “身子怎么样?”北慕冥走上前,坐到了床沿边,靠着她很近,温柔地问道。 “皇上,我不是你的妃子,请你自重。”咬牙切齿地道出这句话,秦颜几乎佩服自己的克制力了,她觉得她几乎想要掐死身边这个笑得一脸得意的男人,居然还装出一副柔情似水的关心模样。 北慕冥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看到她生气的模样,大概是她平时太过平静,不论说话还是举动都太过端庄有礼,让人厌烦又抓不到错处,如今看到她的双眸几乎喷出火来,他竟兴起了欺负的念头。他欺近了她的身侧,闻着她颈窝的清香,暧昧地说道,“颜儿在害羞么?”一边还对着她的耳际轻轻呼了一口气,引得她一阵轻颤。 “皇上,臣的衣服……”秦颜紧握着拳头,努力保持平静,忽视着他的动作。 谁料,北慕冥竟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拉了出 来,引得她“啊”地惊叫,立刻护住胸前,他将她扣入怀里,一只手扶上她的腰际,另一只手则压住了她的身子,双眸微眯,“朕很想念爱卿的甜美。” “皇上。”秦颜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有搞明白冷漠的北慕冥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痞气,她生气地说道,“皇上你别太过分了。” 不再理会她的反抗,北慕冥手指微动,一阵酥麻传遍秦颜全身,惹得她不住地轻颤,看到她紧咬住唇,北慕冥俯身吻住了她的香唇,对她几近荒芜的防守攻城略地,占地为王,另一只手迅速游遍她的全身,一边吞噬她所有的抗议,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香唇,他居然差点把持不住再要她一次,只怪她的甜美让他欲罢不能。 “你……”秦颜动弹不得,好不容易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立刻怒目圆睁,“你到底要干嘛?” “秦大人对朕这么不礼貌,朕当然要惩罚秦大人了。”北慕冥说得冠冕堂皇,但是眼底的戏弄却更加明显,手他毕竟是深谐此道的高手,只一会儿便撩拨地秦颜几近失神,只能破碎地吐着拒绝,他微叹一声,什么叫做玩火自焚,他今日算是体会到了,三下两下地扯去朝服,随机便压上了她的身子。 逝水流年,是谁温暖了谁;浮光掠影,是谁寂寞了谁。 前世纠葛,今生辗转。道不清,数不尽,哀怨情愁。 涟漪的爱,醉人心旋;遣卷的恋,痛彻心扉。 床畔伊人泪轻洒,怎奈欲说还休,怎奈谁与留香。 三十六、渔翁得利 原本,朝臣在皇帝的寝宫过夜,也能算上是一个大新闻了,可惜这几日不论后宫还是朝廷里,都在谈论着蓝妃谋害贞妃的皇子的事情,几乎弄得满城风雨,不知怎么的,竟然会传到了京城,弄得满城风雨。如此一来,就算皇帝想要息事宁人,恐怕都不能草草了事了,如今不止嫔妃朝臣,就连寻常百姓,恐怕都瞪大了眼睛,要看看这个皇帝会如何处置蓝妃,看看是不是真的天子犯罪与庶民同罪。 由于证据确凿,就算北慕冥怀疑是栽赃嫁祸恐怕也找不到证据推翻,何况贞妃的父亲首辅大人震怒,硬是对皇上施压,联合了不少大臣向皇上上奏严惩,而蓝妃的父亲左恭平也同样联合了不少大臣和首辅大人的党派争锋相对,左恭平坚持女儿是被冤枉的,求皇上还她清白。 而北慕冥,则不管不顾,任由他们相互抵制,鹬蚌相争,他则安稳地做着渔翁的绝色,坐收渔人之利,向来是他最喜欢的。 这样的状态僵持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北慕冥深夜暗访了左恭平,和他密谈了一夜,终于达成了协议,如果他愿意放弃如今的权力,那么他便保蓝妃生命无恙,但是为了给出一个交待,恐怕蓝妃的妃位是保不住的了。等事情平息了,如果左恭平要求带着蓝妃归隐的话,那么他也会做安排。 最后,以将蓝妃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宫,其父左恭平官降数职,从权力中心成了一个闲官,算是勉强地代女受过了。虽然没有要了蓝妃的命,但是很显然首辅大人对这样的结果更加满意,毕竟从前左恭平总是喜欢对他多番作对,如今他在朝堂上可谓是权倾天下了。 只有秦颜和东方凛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不是这样迅速地解决掉,一旦让蓝妃想到办法见到了贞妃,或者让她把话带到了贞妃那里,那么,这件事情必然会有一个新的局面,而北慕冥就会变得非常被动,只能看贞妃的决定,如果蓝妃以当年的事情为交换条件,那么贞妃一定会改供词,那么这件 事情他就得不到一点的好处。 不过,蓝妃不能死,因为她手里还握着能威胁和牵制贞妃的证据,所以北慕冥才想到了利用蓝妃让爱女心切的左恭平答应把手里的势力交给北慕冥,用来交换女儿的性命。北慕冥知道,左恭平只有蓝妃一个女儿,而且他的妻子是他的最爱,当年难产时死了,之后他便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女儿的身上,当年蓝妃要进宫为妃,左恭平执意不肯,最后还是妥协了。所以,蓝妃可以说是左恭平唯一的软肋。 打那以后,首辅的势力更加无人能挡,原本朝廷上就分了两派,如今左恭平受到女儿的牵连,交出了势力,从今往后他便没有了战斗力,当然他也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毕竟左恭平虽然个性挑剔,又常常和他作对,但是那人却不是个只为一己私欲的人,所以他对他还是有些佩服的,毕竟若换作是他,让他为了女儿丢弃所拥有的一切,恐怕他也未必能那么爽快地答应。 风风雨雨以后,这件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似乎过了许久,才有人发现,这场事件中,贞妃失了儿子,蓝妃入了冷宫,左恭平丢了权力,似乎,最大的得益者竟然是皇上,那个向来沉默寡言又冷漠淡然的君王。 明眼人突然发现,也许他们往常都小看了这个马背上出身的君王,以为他只懂得打仗,不懂得治国,但是看他这次在这场暗害子嗣的案件里获益良多,才发现似乎他对权力的运筹帷幄,丝毫不输给在战场上的排兵布阵。 议事殿里,三大公子齐聚一堂,还外加一个争议颇多的内阁学士,四个人端坐在四角,神色各异,但是看起来又都似乎非常轻松。 “皇上这一次,可谓是完胜了。”东方凛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 “得了吧你,少给朕打官腔。”北慕冥翻了翻白眼,对于东方凛的恭维不予置否。 “只是,那个月美人为什么没有传达蓝妃的话?这让微臣非常奇怪。”东方凛微微偏头,正好看到了对面的秦颜一脸的精神恍惚,不 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朕也很奇怪,也许月美人和贞妃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相亲相爱吧。”东方凛点点头,状似感叹地说到,“女人心,海底针,说不定他们表面和睦,背地里你争我夺也不一定。” 南宫祁也插了一句,“对了,那个首辅大人如今权势滔天,你就打算这样让外戚壮大?” 外戚壮大,是每个朝代的君王都最为忌讳的事情,原本为了维持朝廷的平衡,北慕冥对首辅和左恭平的势力还算勉强应对,如今突然倒了一个,虽然左恭平主要的势力都已经回归到了北慕冥的手里,但是却还有些依附的外臣,已经倒向了首辅,让他如今的劲头扶摇直上,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一直没有开口的秦颜突然回神,缓缓说道,“盛极必衰。与其亲自动手,不如给他权力地位,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没错,自古以来,权臣当道,最后却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朕会提拔他,升他的同时再提拔自己的人,那么在他的隆宠之下,别人的小升小晋恐怕就不够看了,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了。”北慕冥狂放一笑,“颜儿不愧为朕的红颜知己,对朕的心思所料地相差无几。”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皆是一惊,秦颜愤恨的目光直接射向北慕冥,东方凛神色飘忽,眼神闪烁,而南宫祁的目光则是在这三人的身上,来回扫视。 “不过,首辅大人也不是傻子,一再地晋升,一味地赏赐,升无再升,赏无再赏,他必然知晓个中的利害,自然会低调行事了。”东方凛思忖,首辅大人从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之后贞妃进宫,似乎是为了保住贞妃的地位成为她有力的后盾,才开始努力经营他的势力。但是,权力的诱惑就像赌博一样,只要沾到了甜头,哪里还能放得下来,恐怕如今的首辅大人,就算有心急流勇退,大概也没那么简单了,毕竟依附在他身边的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权力也会努力地鼓励首辅稳固势力。 “只可惜,就算他想要低调,恐怕也 会有人让他没办法低调吧。”南宫祁意有所指地望了望一脸似笑非笑的北慕冥,这家伙平时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骨子里的一堆坏水,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然,好戏开场了,怎么能草草结束呢?”北慕冥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过,贞妃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掉的?” “这些并不重要,我们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好了,不是么?”秦颜不想提起贞妃的身孕这件事情,她其实已经隐隐地猜到了,如果不是青墨下的手,那么只能怪她运气不好,紫锥花蕾和银杏,这两味药引下能怀孕已经是个奇迹,不过她的身体大概早就被紫锥花蕾破坏殆尽了,就算怀孕了却还是滑胎了。 不过,她突然发现,贞妃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妃子,前一日见血,她大概就已经猜到孩子保不住了,居然能隐忍不说,待布置好了一切再宣御医,而且所设的局又如此精密,连蓝妃身边的心腹都收买了,实在是高杆。秦颜定了定神,两年前她就是死在了她的手里,两年后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再也不会看轻她了。 “对了,西城郡地的事情准备地怎么样了?”北慕冥看秦颜似乎不太想提后宫之事,便将话题扯到了朝廷。 “银子都已经入库,只待皇上选好负责的官员,灾民也已经安抚好了,只待日程一定便送去西城边境。臣也已经计划好了如何在西城境内发展经济,也已经将银子准备好了。”南宫祁简单地回答道,他对这件事情可是极为热衷呢,或许是这两年的敛财实在太过平静单一,让他这个静不下来的人觉得太过无趣。如今有了这么一件有趣又有挑战的事情,他当然显得迫不及待了。 “恩,这两天朕会和大臣们商议此事,会在五天之内做出决定,你就回去好好地和你那些红颜知己告别准备启程吧。”北慕冥呵呵大笑了起来,似乎也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会大笑会高兴。 “对了……”东方凛瞥了一 眼秦颜,沉吟一声才说道,“快到凌汐的祭日了,他,该回来了。” 秦颜莫名地发现三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诡异,东方凛口中的他,是谁? “恩,每年的这个时候差不多都会回来一次。”北慕冥回答地似乎有些勉强,一脸的不自在,不过在秦颜看来更像是内疚,所以,那个回来的人,应该是她认识的,她暗暗思忖。 “好吧,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定下了日期尽快告诉我,我好做好准备。”南宫祁仿佛不太喜欢这样突然之间安静的气氛,便寻了个借口尿循了。 “那臣也走了,这个时候尘儿该找臣了。”秦颜抬头看了看时辰,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看着秦颜离去的身影,北慕冥刚刚还高兴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为什么她看起来似乎很不喜欢和他呆在一起,甚至对他还有些厌恶?第一次有了受挫的感觉,他闷闷地坐回龙椅,一声不吭,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已经和她讲明了他是愿意负责的,但是她却轻描淡写地推拒了他的好意。为什么她和寻常女子那么不同,为什么寻常女子视若生命的贞洁,她会那么不屑一顾,明明那是她的第一次,可是她居然似乎毫不在乎。 同样看着秦颜离去身影的还有东方凛,那日夜里他就在门外,满屋子的香气也是他的杰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明明是喜欢她的,却将她推到了冥的怀里,当年凌汐是这样,如今秦颜依然是这样。他紧握着拳,依稀记得那夜他的心,疾痛如斯,在听到秦颜那一声冥之后,他突然笑了出来,伴随着嘴角边的殷红,他猜到的,秦颜虽然掩饰地极好,但是他还是感觉得出来,她只有对冥是不同的,所以他赌了一场,而他输得一无所有。 如果,爱情可以选择,他们一定会为自己选择最简单,最容易,最不会受伤的感情,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永远是最复杂,最难以抉择,最无法抗拒的感情。 是放纵心的方向,还是抗拒心的归依。 哀之,叹之…… 三十七、寻得帮手 总算蓝妃的案子告一段落,皇宫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华美,仿佛那些阴暗的血腥的龌龊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贞妃痛失爱子,皇上给她晋了一位,坐实了贤妃之名,如今已是贞贤妃,算是对她本人的一份安慰。 秦颜常常在想,这深宫的女子实在悲哀,进宫数载,兴许一面都见不到皇上,就算见到了也努力地博取青睐,即使坐上了高位,还要费尽心力地周旋经营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失去了儿子,用地位弥补,却还要千谢万谢,似乎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事,这宫中的女子,似乎越来越没有自我,大概她们的眼里她们的世界里只有皇帝一人,永远呆在自己四四方方的小屋里,等待着皇帝的回眸和宠幸,等待着诞下龙子之后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生,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不对,或许她们自进宫开始,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失去自我。 越想越沉闷,秦颜干脆坐起了身,随意披了件外衣便走出了偏殿,缓缓地走向恋汐阁,这座深宫唯一值得她眷恋的地方,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一个人。 “你来干什么?”紧了紧披风,映月一脸地防备,毕竟如今他们的身份不同,而且所拥护的主子也不同,秦颜的厉害是她一直忌讳的,虽然贞妃一直不为所动,但是映月对自己的直觉非常有信心,这个秦颜绝非池中之物。 “月美人又来这里做什么呢?”打太极向来是秦颜最擅长的,尤其,面对的还是她极为熟悉的青墨,在她面前,青墨所有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寻,所以她丝毫不担心。 “你不知道这里是禁地么?”映月见她一脸轻松,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随即也 微微松了松手,但是眼睛却不离秦颜,生怕她有什么企图。 秦颜突然轻笑出声,走上前去,将桌上的烛台点亮,“月美人无需如此紧张,臣不会破坏月美人从前主子的房间的。” 话音刚落,映月的手已经扶上了腰际的匕首,心底一震,对秦颜又忌惮了几分,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她从前的身份?她明明已经换了一张脸了。 “月美人大概不知道,一个人的脸再怎么变,她的神情和眼神,还有平时的行为举止,都是无法改变的,只要细细地留心观察,就能看出月美人的身份了。”秦颜依旧无视她的举动,似乎对自己的安全很有信心,甚至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惬意地看着她,随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不妨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沉吟一声,映月坐了下来,手也悄悄离开了腰际,不知是不是秦颜无所谓的态度感染到了她,她已经完全地放松下来了,不过她对秦颜的身份还是非常怀疑,连忙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还有你来这里地目的是什么?” 没有马上回答映月一连串的问题,秦颜眸光流转,已经有了主意,既然上天让他们今夜相遇,那么她便不会辜负上天的好意,对于送来的棋子她当然会妥善地利用,至于从前的背叛她大概在死的时候就已经释怀了,毕竟她知道青墨对亲情的渴望有多么强烈,。 “你,想为皇后报仇?”试探地口吻,秦颜只是依照自己的直觉猜测,不过在看到映月的表情时已经知道了答案,虽然说她早就原谅了映月的背叛,但是如今看到她一心还想为自己报仇,她的心里还是有了些许的温暖和感动的, 而且这样一来也能说明,当年的下毒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并没有,想要置她于死地,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好受多了,毕竟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映月别开眼,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她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让她莫名地有种恐惧。 秦颜没有再看她,一只手习惯性地一下一下扣着桌子,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你利用贞妃进宫,是为了查探当年的真相,我猜,贞妃并没有将当年的事情全部告诉你,而且现在一定是避而不谈,所以你开始怀疑她,才会想要自己来查。如今,你已经查到了蓝妃和贞妃联手的事情,所以你不仅要查出真相,还要为她报仇,所以你没有帮蓝妃传话,因为你知道一旦蓝妃的话被贞妃知道,那么他们又会坐上同一条船,而且他们的力量太大,所以你只能顺势而下,利用贞妃瓦解了蓝妃的势力。我猜,贞妃落胎这件事情大概也和你脱不了关系,而嫁祸给蓝妃大概也是你一手操控的,我一开始还在想,贞妃那日若是见红,身子一定非常虚弱,怎么会有精力布置这些,差点将你忘了。” 映月听着她一句一句的分析,心底的恐惧更甚,这个女子竟然像在旁观看了整个过程,竟然被她猜得滴水不漏,贞妃宫里的紫锥花蕾早就让她猜到她的孩子一定会滑胎,所以她早就想好了万一滑胎,她要怎样推波助澜,利用贞妃扳倒蓝妃,贞妃听了她的主意,而且还让她去安排一切。若放在平日里,贞妃绝对不会将这些事情假手他人,更何况是一直没有得到完全信任的映月,但是那日她的身子实在太 虚弱了,几乎没多久便昏睡了过去,而她,是她唯一可以依傍的人。 “当年贞妃下毒害死了皇后,想必你如今恨不得将贞妃杀死吧。不过可惜,蓝妃被严密地监控起来,任何人都进不去,所以你也无法探听出当年那个宫女的下落,而且如果贞妃势力渐大,首辅大人的势力也在日益壮大,倘若没有掌握到确实的证据,或者设计不出完美无缺、一击即中的局,你绝对不会贸然出手,因为贞妃绝对不会给别人第二次暗害自己的机会。”秦颜不理会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你现在,除了隐忍,没有别的方法。但是,你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击溃贞妃,你,必须跟我合作。” 听到她的话,映月突然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她连自己的心理都猜测出来,她心底涌上了层层的恐惧,如黑色的潮水缓缓地流向自己,她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你……到底是谁?” 看到她的反应,秦颜已经知道自己赢了,她略略带过自己的身份,“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皇上放置在后宫的暗棋,牵制各宫的平衡,也为皇上寻找一些真相。”随意地瞎掰着自己的身份,反正她近日的表现已经让映月起疑,如今说自己是任何嫔妃的人都不合适,惟独说是皇上的人,映月会深信不疑,毕竟映月虽然换了一张脸,但是她的骨子里还是青墨,根深蒂固的奴性和忠心,让她对北慕冥虽然夹杂着恨意,却依旧不影响她的忠诚。 “那么,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映月深吸一口气,欺负平复自己汹涌的情绪,也不想在秦颜面前表露出过多的狼狈神情。 “很简单,回去贞妃的身 边,如果她有什么异动,尽早通知我。想要一举扳倒贞妃,除非我们有足够的强大,在羽翼未丰前,能做的就是隐忍。”秦颜也站了起来,一只手背到身后,下颚微微上扬,唇边带笑,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仿佛凤凰一般地骄傲。 愣愣地看着秦颜,耳边不断回想着她的这句“除非我们足够强大,在羽翼未丰前,能做的就是隐忍”,这句话,从前凌汐也常说,当时她说完的神情也如眼前这个女子一般,神采飞扬,光芒四射。 “回去吧,别让贞妃起疑了。”秦颜突然走到窗前,缓缓地吐出这句话,仿佛吩咐映月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 “好。”映月点了点头,的确太晚了,朝着秦颜的背影深看一眼,立刻闪身出门,隐在了黑夜里。离去前,她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在秦颜面前,似乎任何人都将无所遁形,她的双眸能看出任何人的伪装,而她想要的东西想要知道的事情想要得到的人,恐怕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因为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都会被她扫尽。 待映月走远,秦颜才吹灭了桌上的烛台,走出了房间,步入了院子。虽然恋汐阁久无人居住,但是却看得出一直有人在打理,不然院中的花草不会生长得如此茂盛。 似乎许久没有闻过这样清香悠然的味道了,秦颜竟然站在院子中间,闭上了双眼,微微仰首,双臂打开,似乎想要拥抱什么。月光洒在院中那抹嫩绿色的身影上,竟然折射了淡淡的光晕,衣炔飘飘,身姿轻盈,周身竟仿若有烟霞轻笼,好像那月中仙子一般地清丽脱俗,似乎正在享受着什么的样子,让人不忍打扰,只愿静静地守护在身旁。 三十八、故人归来 就在秦颜准备回月栖宫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萧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但是那萧声又仿佛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幽静清远,忽高忽低的曲调竟似带着浓浓的哀伤,连听的人都忍不住为之忧伤起来。 秦颜精通音律,如果连这萧声都听不出,她也不配说自己精通音律了,只是,这个人现在似乎不该出现在这深宫之中才是,随着萧声,她慢慢走向小阁的背后,那个半面环湖的亭子。 亭子里,一抹挺拔的身影,一袭白色锦衣,只一个背影,在月光下竟美得不似凡间之人,清冷高贵的气质,举手投足的尊贵,让秦颜一下子有些愣住了,恐怕这世间,能一派如此潇洒出尘模样的,只有一个人了,而这个人竟然凭空出现在了这里,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西城逸?”情不自禁地,吐出了这个名字,心底的疼痛明晃晃地,让她有些失措。 男子停下手里的萧,转身看向了停留在亭外的女子,他的五官精致,长相极为俊美,虽然少了一些阳刚之气,但是却自有一股侠骨柔肠地淡然,棱角分明的五官柔和了温和如水的气息,竟然越发地迷人起来。 “姑娘是?”温文有礼地询问,虽然已是深夜,也知晓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溜达的宫女是多么奇怪,但是男子西城逸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秦颜只是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她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忘掉得一干二净了,在他决定离开决定自我放逐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将他忘记,但是过了这几年,再见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些人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就如同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永远无法抹灭它的痕迹。 西城逸大概是四公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称得 上是个真正的天才,不止精通琴棋书画,连排兵布阵、星象占卜、药学医理都是好手,就不用提那身高深莫测的武功了。他永远一副风轻云淡的漠然样子,仿佛天大的事情都不放在心里,又或者再困难的事情到了他这里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秦颜是认识西城逸最久的,她的那些半吊子武功、医术、还有什么占星算数、琴棋书画之类的,都是师从西城逸,可是说,西城逸算得上是秦颜的半个师傅,虽然他们从来没有以师徒之名相称,但是在秦颜看来西城逸对她的栽培和教授甚至比正式的师傅还要多。 大概,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人,就是西城逸了,他珍视她守护她,等待着她长大,到头来却是为别人作了嫁衣,当他看到向来喜欢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丫头突然看着别的男子的眼光里多了一些迷醉和动心,他就知道自己的等待或许已经不需要了。 她要的,任何东西,包括西城郡地,他都可以给予,但是他做的一切都换不回她的心,所以后来他离开了,他将西城国交到了她的手里,看到她略显迷茫和怀疑的目光,他突然笑了,为了让她彻底放心,他决定离开这些纷争,之后便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实,秦颜是知道西城逸的感情的,虽然他总是尽量地隐藏,想方设法地掩饰,但是却依然逃不过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的秦颜。对西城逸的感觉,很难形容,似乎是介于知己和爱人之间那个灰色的地带,对于他的默默守护和执着付出,她很感动,但是她知道如果将感动当作是爱,那么她就太对不起他了。 “姑娘?”似乎被秦颜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西城逸又唤了一声。 被他的叫唤自回忆里拉回 ,秦颜迅速整理好心情,她看着他有礼却疏远的神情微微一怔,是了,如今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她再也不是凌汐,她只是秦颜,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西城逸?”虽然说他这两年都会回来,但是都是呆在这个列为禁地的恋汐阁,除了北慕冥和东方凛,应该是没有人知晓的,可是这个女子,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到底是谁? 有些受伤地看着西城逸眼底的防备,似乎他从来没有用这样冰冷疏远的眼神看过她,秦颜心里有些淡淡的不适,虽然她清楚看向寻常女子,西城逸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 收起失落的情绪,秦颜抬头淡笑,“西城公子风度翩翩,绝美如天人,若公子不是西城逸,又该是谁呢?”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既没有道出真正的原因,又不着痕迹地对他恭维了一番,这样一来他应该就不好意思再纠缠那个问题了吧。 “请问姑娘芳名。”就算是询问名字,西城逸也是保持着一脸的风度。 “小女子秦颜。”秦颜微微欠身,虽说她如今已然是朝臣,但是女子的礼仪她还是记得的。 “原来姑娘就是秦颜。”似乎有些诧异眼前这个长相平凡似乎毫无特别的女子,居然是那个人人都知晓的风云人物秦颜,听闻她从宫女一跃成了学士,实在是让人好奇。不过,西城逸又深深地望了一眼,他收回刚才所谓平凡的想法,这个女子气度不凡,眼底一片澄清之色,言语间不乏大家之气,但是却又带着一份独特的英气,傲然的样子就像天山的雪莲。 “西城公子是回来祭拜皇后的么?”秦颜突然问道,她很想知道对于那件所谓的背叛,他是怎么想的,他也相 信了么? “嗯,凌汐的忌日在明天,所以我回来看看她。”西城逸虽然皇室出身,但是他在江湖中呆久了,也随意惯了,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深夜和一个女子说话,是一件多么不符宫规之事。而且,秦颜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柔和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和她多说几句话,他突然有些迷惑,为什么他会对这个陌生的女子有一种浅浅的亲切。 “西城公子和皇后,认识很久了么?在西城公子的眼里,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秦颜始终没有走进凉亭,和西城逸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原本他是不愿意和任何人谈起凌汐的,她就像是他心底的一份痛,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掩去她的位置,但是看着秦颜期待的目光,他居然有了些许的犹豫。大概真的是藏在心里太久了,久得他已经无法负荷,急需一个人为他分担,听他倾吐,而眼前的秦颜,似乎出现地非常及时。 “她呀,就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调皮捣蛋,骄纵任性,固执的时候像一头牛,恨不得一掌拍死她,但是可爱撒娇的时候,又仿佛能让人有将一切奉到她面前的冲动。”似乎不是说给秦颜听,反而更像是叙述给自己听,“有时候她的残忍无情又会让人很心惊,她的决绝冷酷又让人忍不住担心,她明明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子,最后居然成了巾帼的英雄,实在让人无法小看。” “那么,皇后的背叛,你信么?”秦颜知道自己不该问如此直白的问题,毕竟她这个身份并没有参与他们从前的故事,甚至于凌汐当年的死因被压下去,几乎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情,但是她实在太想知道了,想知道这个亦师亦友的人,到底是怎样看待当年的那场变故的。对秦颜来说 ,别人的看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她熟悉的人,她在乎的人,即使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但是她还是想要得到西城逸的一句相信。 虽然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但是西城逸还是老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其实他的答案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而已,甚至对他来说根本不需要思考便能脱口而出的答案,便是“不信。”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秦颜发现自己还是胆怯的,她害怕看到身边的人失望和怀疑的眼神,即使是如今她也依然深深地恐惧着,又或者两年前的恐惧已经深深植入了她的心里,挥之不去,无法割除。 “谢谢你的不信,我想皇后在天之灵也会安慰的。”秦颜淡淡地笑了起来,笑意渐浓,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真心而放松地微笑了,整日提心吊胆地算计,好像,有些累了。 “你认识凌汐?”西城逸直觉秦颜和凌汐是相识的,甚至大概是好朋友,否则为什么自己在说到不信的时候她会有那样欣慰而感慨地神情,她是在为凌汐高兴么? “是,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很高兴你的信任,我想她也会一样高兴得。”秦颜点点头大方地说道,偏头发现天已经微微泛白,才意识到好像已经快要天亮了,她得赶紧回去了,随后便道,“那么,西城公子,我先回去了。晨间露重,西城公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说完,便扬长而去。 西城逸有些好笑地看着秦颜离开的方向,想到她刚才的话,这才微微发怔,她就像精灵一样突然出现,说了些奇怪的话,然后就消失不见了,看来他似乎错过了不少好戏才对。而她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因为,似乎许多年前,凌汐也曾经那样对他说过。 三十九、决定南巡 这一日,秦颜正陪着尘儿在凉亭里做功课,说是做功课,其实更像是玩乐,秦颜考虑到尘儿平日里总是学习着之乎者也,着实吃力,便托了南宫祁帮她弄来了一副很大的军事地图,说是地图又不尽然,这副地图做工极为精细,更像是个沙垒,将四国都放入了地图之中,而且在每个城池上都标有一个小小的旗帜,甚至连城与城之间的树林或者湖水都标得一清二楚。 其实原本秦颜想做的是比这更加细致的,有形状有凹凸,能最直观地看到城池地形以及各种地势,不过南宫祁表示这样的地图太费时间,需要最好的雕刻师傅和建筑师傅以及对四国地形了若指掌的人一同加入制作,所以他只能先弄了一个稍微简单一点的地图敷衍她,不过对于秦颜所比划的那种地图,南宫祁也非常感兴趣,他甚至在考虑可以将那些重要的城镇制作这类精细的地图,甚至可以一目了然城中所有的一切。 不过,秦颜倒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只是想要教尘儿看地图看地形,她发现尘儿对这类打仗的故事非常热衷,她经常会说些很简单的故事给他听,他总是会问出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然而她却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如今有了地图,她便能指着地图给他解释,兴许,将来他也会是个出色的战将。 这厢两个人头碰着头说得热火朝天,不远处也有两人并列而坐,似在低声细语,又似只是各自沉默,偶尔抬头望向了秦颜 这边,神情莫测。 “皇上是喜欢颜儿的吧?”瑾贵妃沐悠瑾举止端庄地拨着桌上的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到北慕冥的嘴边,伺候他吃水果,她是个女人,还是个聪明敏感的女人,自然对北慕冥的神情代表的意义十分明了。 “秦颜,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北慕冥回答得很隐晦,他其实也不清楚对她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他身边从来不缺少绝色美女,而秦颜又是个容貌平凡的女子,照理说他是不该对她有所动心的,但是偏偏只要她在,他便移不开目光。 沐悠瑾垂首,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神情,让她的大半张脸隐在了阴影里,似乎过了许久她才重新抬起头来望着北慕冥,曾几何时她已经将他放到了心里,虽然知道他的心里并没有她,但是他的尊重还是让她觉得很欣慰,她告诉自己,既然不能成为他心爱的女人,那么就做一个他真心尊重和珍惜的女人吧。 她不是不嫉妒也不是不心痛,只是她认命,也懂男人,尤其是像北慕冥这样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爱那么虚无缥缈,如果能被他爱上,那大概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但是他的爱却毫无常理可言,有太多的女子前赴后继地寻找着让他爱上自己的理由,却从未有人胜利过。 她知道他和凌汐的故事,她嫉妒凌汐得到了他的爱,但是却也羡慕凌汐能不顾一切地陪在他的身边,即使人神共愤,只要在他的身边,她便什么都不会顾忌。 她承认,她疯狂地崇拜着凌汐,因为她永远是个固执而规矩保守的女子,她不敢踏出疯狂的一步,也不会任由自己被别人轻视唾弃,她希望自己永远是端庄贤淑优雅的大家闺秀,所以她能够理解他爱上凌汐,因为如果她也是男子,大概也会爱上凌汐这样刚烈坚强的女子吧。 可是秦颜和凌汐不同,如果凌汐是寒冬里唯一的一支迎风而舞的腊梅,那么秦颜便是那天山上孤独而隐忍的雪莲,凌汐的绝美和锋芒是任何人甚至连北慕冥都无法掩盖得了得,而秦颜就像一个影子,随时能掩在人群里消失不见。她实在不懂,为什么皇上会喜欢上和凌汐完全不同的秦颜,秦颜的低眉顺眼,秦颜的顺从柔和,秦颜的见风转舵,秦颜的识时务,她知道皇上不喜欢后宫女子的相互争宠和算计,所以她不懂,为什么皇上会喜欢上几乎积聚了后宫女子所有的特点的秦颜。 “她啊,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又很笨,偶尔善良得一塌糊涂,但是大多时候却是冷漠地让人生气。但是,不管她微笑也好生气也罢,朕就是喜欢她。”似乎很自然地,北慕冥竟然说出了这样煽情而感性的话,说出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不过随即,他便笑了,总算能承认自己的心意了。自从和凌汐闹僵之后,他便封闭了自己的心,不让凌汐出去,也不让任何人进来,直到凌汐的背叛和自杀,让他几近崩溃,但是如今看到了秦颜, 他居然愿意相信他还是懂的爱人的,他还是有能力让心爱的女子幸福的。 “是啊,她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子。”沐悠瑾的声音变得有些虚无,她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知道皇上是真的喜欢上了秦颜,即使秦颜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光芒,躲避着皇上,但是她还是一块宝玉,就算暂时被泥土遮盖,却终将会魅力四射的。 “可是,朕觉得她老是躲着朕。”北慕冥有些懊恼地撇撇嘴,一脸的沉闷,似乎已经很久,他只懂得如何被动地接受嫔妃的讨好和接近,他好像已经不会主动地去对别人好了,或者该说他好像忘了要怎样表达自己的喜欢了。 沐悠瑾看到北慕冥苦恼的模样,突然间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让皇上伤脑筋的人哪。”话音刚落,沐悠瑾愣了愣,这样的口吻像是撒娇,又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看到北慕冥似乎没有不悦她的失礼和不恭敬,她突然舒了一口气,心里的闷气似乎慢慢地舒缓了开来。原来,嫔妃也是可以做皇上的朋友的,若是不能成为他心爱的人,那么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他愿意交心的朋友知己吧,红颜知己也是一份珍贵的情谊,不是么? “哎,是啊,真是伤脑筋。”北慕冥支着头,似乎真的很苦闷,他现在非常羡慕他的儿子,可以和她靠得那么近说话,甚至还能窝在她的怀里,他记得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他也分不出到底是什么花香,但 是却让人心旷神怡,说不尽的舒畅。 “既然如此,皇上不如找个机会和她朝夕相对?”沐悠瑾已有所指地提议。 “朝夕相对?”北慕冥坐直了身子,看向远处笑颜如花的女子,“朕都跑来这里了,她还只顾着尘儿,就算有朝夕相对,又能怎样?” 沐悠瑾又是一阵轻笑,“如今,皇上是君,颜儿是尘,皇上来月栖宫寻的是妃,皇上希望她怎么做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北慕冥觉得瑾妃说得很有道理,既然这样,不如去宫外走走,褪下了君臣的身份,兴许他们的相处会融洽一些吧。 想到出宫,北慕冥蹙眉想了想,如今正是五月的天气,最适合出宫走走了,想来这两年他好像一直呆在宫里也没有外出过,原本定下的南巡也一直被推压的事情耽搁着,现在倒是个不错的机会,而且趁着这个机会还能让首辅彻底做大,让他尝尽了权力的滋味,等他回来看他还愿不愿意退回原本的位置。 越想越不错,北慕冥立刻拍了下桌子决定,“好,那么就南巡。” 随着北慕冥的目光,沐悠瑾缓缓地望着不远处两抹紧挨着的身影,她在心里叹息,秦颜啊秦颜,你到底懂不懂,皇上对你的喜欢已经超出了对任何嫔妃了,也许有一天她对你的喜欢会超过凌汐,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么?你能掠获了皇上的心,他为了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改变自己了,那个自我的他正在慢慢为你改变,你,感受到了么? 四十、南巡前夜 既然决定了南巡,北慕冥便立刻着手筹备这事,原本他打算去其他三国兜转一圈,但是却被东方凛及内阁学士极力反对,虽说四国如今已经统一,但是其他三国百姓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难转变的,能改变他们的只有时间,但是短短两三年的时间根本无法改变什么,为了以防出现意外,大家都反对北慕冥去其他三国。 北慕冥也没有多做坚持,毕竟他的目的只是想要和秦颜一同出宫走走,也为了加速首辅对欲望的渴望,他便答应只是在北慕国里走动,但是他不愿意带太多的人,排场也尽量地隐蔽低调,这一点大家都出奇地同意,毕竟北慕冥的排场越小,有意外和危险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与此同时,他也下了旨意,让瑾贵妃和璃美人同行,另外随行的还有新进宫的两位美人,以及几位内阁大臣、御医、御前侍卫等等,并且他这次还下旨带尘儿一起出宫看一看民间的生活,美其名曰皇子应该从小体察民情,其实不过是担心秦颜以尘儿为由不肯随行而出此下策。另外,他在上朝的时候特意颁旨令首辅大人监国,处理日常事务,让首辅大为意外,原本还以为会跟随皇帝出行,如今这样的安排更加显示了皇帝的倚重和信赖;同时,贞妃因为刚刚小产,身体虚弱,所以将她留在宫中修养,月美人协同贞妃一起处理后宫一切事宜。 不论是朝廷还是后宫的人,都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如今的前廷和后宫都已然是俞家的天下,可是皇上居然对俞大人俞锦宏那么放心,难道 他不怕俞锦宏趁着皇上不在京城的时候扩充自己的势力,甚至,取而代之么?当然那些了解北慕冥的深藏不露的大臣们,虽然不知道北慕冥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他们仍然相信北慕冥的睿智不会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想不到,他做这样的安排必有所图,这样一想他们便安心地作壁上观,不理会朝廷里那些窃窃私语。 当然,这个南巡的计划里只有一个人,算是意外的收获,那就是西城逸,那天东方凛居然将西城逸带来了龙栖宫,表示西城逸反正也是到处跑,不如和他们一起走,北慕冥对西城逸始终存着一份愧疚,因为他对凌汐的怀疑最终导致了凌汐的悲剧,即使是别人所设的局,他却终是不能推脱责任的。他当然知道东方凛的好意,想让他趁着这个机会和西城逸重归于好,毕竟凌汐已经死了,他们却还是兄弟。 而西城逸愿意和他们同行,则是因为东方凛对他分析了如今的北慕局势,他希望西城逸能留下来助北慕冥一臂之力,毕竟说到这些治国经略或者是权术的运用,大概连北慕冥见了都只能甘拜下风,若非当年凌汐的执意坚持,西城逸不会丢下了西城国,如今的天下王者也不一定是北慕国,兴许是西城国也未必。 这样准备了大约十来天的样子,终于要踏上了南巡的道路,上至嫔妃大臣,下至侍卫宫人,都难掩一脸的兴奋,想来也是,他们日夜守在京城呆在皇宫,难得能跟着皇帝到处行走,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不多,而且对于嫔妃大臣来说,跟随皇上南巡便是 一份殊荣一种隆宠,当然会更加受宠若惊了。 出巡前一夜,瑾贵妃特意和秦颜聊了一聊,挥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她想要和秦颜恳谈一番,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样一天,她会为自己的夫君同其他女子谈心,目的竟然是想要知晓那女子对自己夫君的心意,甚至她还想要劝她顺从自己的夫君。 “娘娘有事要同微臣谈?”秦颜是聪明人,一看这阵势,立刻知道瑾贵妃的意图,只是如今她稳坐贵妃之位,皇上待她也是极好,她不太明白她要和她谈些什么。 “颜儿,本宫认真地问你一句话,请你诚实地回答本宫。”沐悠瑾双眸闪着认真,得到秦颜的点头肯定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到底,喜不喜欢皇上?” 似乎没有预料,瑾贵妃会问这样的问题,甚至看她的表情,她好像希望自己是肯定的回答,但是如果她没有猜错,瑾贵妃对皇上已经有了爱慕之心,那么为何她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呢?秦颜一下子有些失神,不知如何回答。 “颜儿,本宫一直当你是妹妹看待,你三番两次地救了本宫,如果你对皇上也有爱慕之心,本宫一定会帮你。”沐悠瑾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维护了皇上的面子,又摆明了她的立场,然后她便直愣愣地盯着秦颜的表情,似乎想要从她的双眸中看出些什么倪端来。 “娘娘,秦颜只有一句话。”秦颜突然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一派傲气地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语罢,沐悠瑾被秦颜散发出的强烈的霸气震撼,而更让她震惊的是秦 颜的话,她居然要的是唯一,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卑微如斯的时代,她居然妄想着唯一,甚至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骄傲凛然,她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秦颜陌生得让她有些恐惧,又或者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这样霸道任性却又极其潇洒的女子。 回过神,秦颜浅浅淡笑,“娘娘,秦颜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果到头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卑微一样妥协,那么这一生便算是白费了。”她说的很轻,但是却极为认真。 她始终躲避着北慕冥,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虽然重生在了秦颜身上,但是她的骨子里她的灵魂依然还是凌汐,曾经她为了爱北慕冥而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坚持,忘却了自己所有的骄傲,甘心退居后宫,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以为只要能待在他身边,能日夜看到他,她就满足了。谁料,她却最终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最后画地为牢,痛苦地写下了“后悔,爱上你”,如果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也许她会幸福许多吧。 她向来是个烈性的女子,她的爱浓烈热情,冲释着生命的全部,她付出了所有,也要求对方回报所有,但是北慕冥是帝王,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三宫六院,即使他给予她最尊贵的后位,也改变不了她是他三千佳丽中的一人,从前是她看不开,虽然在跟着他的时候她就知道终会有一日他能站上巅峰,成为天下的王者,她固执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自己适应他的一切,事实上她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殊不知,这才是毁灭自己的开始,丢 失了自我,也丢弃了那个他最爱的凌汐,她变得冷酷变得残忍变得不近人情,变得让他陌生和疏远,仿佛感觉到他的爱在悄悄流逝,但是她却无法挽回失去的一切,因为是她心甘情愿地让那个善良热情天真活泼的女子消失的,殊不知,消失的同时他的爱也跟着消失了。 “娘娘,秦颜要的是愿意视我唯一的男子。”突然轻笑了起来,柳眉微微上翘,很可爱的样子,但是语气却是苦涩不堪,“娘娘以为,皇上会为了秦颜,散尽三千佳丽么?” 沐悠瑾猛然间恍然大悟,原来秦颜对皇上并非无爱,而是不敢爱不能爱,明知道他不能给予她要的唯一,又何必强求自己要不到的感情呢?她突然有些心疼秦颜,太清醒的人是最痛苦的,秦颜就是个无比清醒又无比聪明的女子,所以她大概也是经过了许多次的深思熟虑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但是,她却忘了,感情的事情并非这么简单,有时候就算理智知道不该爱不能爱,明知自己会受伤,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冲向正在燃烧着的火苗,即使知道一切不过飞蛾扑火。沐悠瑾想到了下午皇上苦恼的神情,又看着眼前秦颜淡淡忧伤的神色,叹息一声,看来,他们的情路会比任何人的都要难以行走,他们都是太过骄傲又太过倔强的人,就算相爱,大概最后的结局也无法猜测吧。 房里突然只剩一片宁静,两个女子相对无言地坐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无法回神,从深夜端坐着,直到东方露出微白,才发现,一晃神,居然过了一夜。 四十一、颜谈尘说 原本,皇帝南巡算是一件非常大的盛事,仪仗排场都不能少,冗长的队伍每到一个城镇,还要当地的城府携当地官员到城门口迎接,可谓是非常地劳民伤财。所以,北慕冥便打算这次的南巡简单一点,以微服私访的方式,但是比寻常的私访多些侍卫宫人,内阁大臣也都非常支持他的做法,毕竟这样不扰民的南巡才是最好的。 此次出巡,准备了好几辆马车,高大明亮的马车富丽堂皇,能容下十来个人,所以,北慕冥和瑾妃一辆马车显得非常空旷,其他三位美人原本安排在后面一辆马车上,但是他们号称想要陪着皇上说话解闷,便也跟上了第一辆马车,其他一些随行的御医大臣便坐了后面一辆马车,而秦颜比较特殊,她不是皇帝的妃子因此不能和皇帝坐一辆马车,虽然她是个大臣但是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同一车男人一起坐总是不太好,所以她便自己带来一辆小一些的马车,随行在侧。 说到她的马车,让随行的大臣都叹为观止,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概说的就是她的马车了吧,虽然里面空间不大,但是四处都是暗格,暗藏了许多书籍、点心、日用品,甚至连棋都带了,值得一提的是她的马车内壁垫满了软垫,外面是最坚硬的硬木,而里面却是软木而制,甚至连马车的底座都暗藏了不少玄机。最神奇的,便是那车窗,上面用了最透气的水莹丝,里面看外面一清二楚,外 面看里面却是一片模糊,这可是非常昂贵的蚕丝。 当然,这辆马车是她特意让南宫祁帮她弄来的,所有的设计都出自她手,只有两三天的时间可把南宫祁也忙坏了,不过每次秦颜一有什么奇想,南宫祁都特别地配合,在南宫祁眼里秦颜大概就像一棵摇钱树,就像她这次所设计的马车,以后大概所有达官贵人的马车都会这样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商机啊。 至于尘儿,原本呆在皇帝的马车上,实在觉得无聊,便去了秦颜那边,尤其看到了秦颜马车上的暗格,更是乐此不疲地到处翻看,寻找暗格玄机,玩的不亦乐乎。秦颜则在一边翻看带来的书籍,这南巡一路少说也要几个月,所以她带来的不少平时都很有兴趣看的书,秦颜向来坚持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说法,还有一本好书起码看三遍才能明白其中韵味的说法。 “你玩够了,就回去你父皇那边吧。”秦颜头都没抬,直接对着尘儿下了逐客令,要是再让这位皇子在这里呆着,恐怕过一会儿便会有所谓的美人过来寻了吧,她对应付那两位美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加不喜欢被别人当做物品一样打量。 说到北慕冥这次带的几个嫔妃,倒是别有用意。瑾贵妃自然不用说,身份尊贵,当然要随行;璃美人,西城郡主,身份尊贵,隆宠不断,自然也是要带出来的,尤其这次对西城边境又大刀阔斧地改造,还是需要西城郡地各方面的配合,对 西城郡主的宠爱也是显示了对西城郡地的拂袖;至于另外两位美人,一个是杜副将的女儿杜丘芸,这杜副将虽说如今只是一个副将,但是他精忠报国,如今将才凋零的北慕国,急需这样的将才之士,自然要对这位芸美人多些照顾;至于另一位则是成太傅的女儿成水蓉,成太傅一直是北慕冥想要拉拢的对象,毕竟这位太傅在朝中虽然并无实权,但是学生非常众多,朝中许多大臣都曾经是他的学生,对他非常尊敬。 秦颜低笑一声,这一次南巡,恐怕会是好戏连连了,毕竟这三位美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虽然家世背景都很不错,但是入了皇宫若还想要像在家里那样随性骄纵,大概也会吃上不少的苦头吧。甩甩头,这是北慕冥的问题,秦颜决定不去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历来皇帝的嫔妃都喝朝中的关系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不论是晋升还是打压,都是有迹可循的。 “秦颜,为什么你不和父皇一辆马车?”不知道是特有的亲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尘儿对秦颜向来直呼其名,虽然父皇和瑾母妃都说应该叫秦颜老师,但是他却一直没有这样做,秦颜似乎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尘儿便更加不当回事了。 “你父皇和他的妻子们坐在一起,而我是大臣,自然不能坐在一起。”对尘儿,秦颜私底下从来不用敬语,他们两人向来你我相称,瑾贵妃虽然说过几次不合规矩,但是看两个当事人明 显都没放在心上,便也就作罢了。 “那么,秦颜为什么不做父皇的妃子呢?”小小的尘儿好奇地问道,软软的身子靠近秦颜,摇晃着脑袋,“大家都说,嫁给父皇为妃是所有女人的梦想,那么,秦颜也是吗?” 秦颜放下书,将尘儿抱进怀里,把玩着他的袖子问道,“尘儿想要我做你父皇的妃子么?整日对你讨好追随?” 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又很郑重地摇头,“不要,秦颜就是秦颜,才不要是父皇的妃子呢。他们都喜欢对着尘儿笑,但是尘儿不喜欢他们这样,他们的笑容好虚伪,一点都不好看。” 也许,对于北慕尘来说,他分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不喜欢父皇的妃子,为什么面对别人的讨好关心他却觉得很厌烦,但是从小生长在深宫里的他,却相当知道那些围着自己转的妃子们不过是为了讨好父皇而已,得知自己并不受宠,便开始对自己漠视起来,只有在父皇在的时候才会特别地关心。 “他们不是虚伪,而是习惯使然,毕竟没有人能够在不论心情好与不好的时候都可以笑得出来,尘儿不能这样说他们。”秦颜顿了顿,才非常轻地补了一句,“其实,他们也非常辛苦。” “要么,等尘儿长大,秦颜嫁给尘儿好了。”北慕尘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话音刚落,头上就被打了一个栗子,他无比哀怨地抬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她居然下手这么重,好痛呢。 “等你长大了,我不是已经老得走不动了。”秦颜无比唾弃儿子的心态,这才五岁多的小家伙,居然已经开始想着娶妻了,简直让人无言,她接着开始给尘儿洗脑,“尘儿,如果你想要娶一个女子,那么必须你非常地爱她,愿意将所有一切都给她,如果你做不到始终如一,那么不如不要娶她。” 似乎又有些不懂,北慕尘圆滚滚的眼珠子一转,“可是父皇有很多妃子,难道每一个都是他爱的女子嘛?” 秦颜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讨论这样深刻的问题,就算和一个成年人讨论这样的问题,大概也没有结论,又何苦是北慕尘。毕竟,皇帝娶妻纳妃,有时候并不单单只是个人的喜好,也会牵连太多的朝政牵制,以及朝廷上的分布局势,所以从前北慕冥有很多妃子,她却始终不发一言地默许,因为她知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单凭皇帝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必须要聚集起所有的大臣和天下的有才之士一同努力才行。 帘子外,突然有人走近,“秦大人,皇上请你带皇子过去。” 瞪了北慕尘一眼,看到小家伙缩了缩肩膀,秦颜大笑了起来,其实这样不是很好么,就算不是以母子的身份呆在一起,他们的关系同样亲密,甚至,大概就算她当初没有死,和尘儿的关系也不一定会那么融洽吧,毕竟,当初的自己太过偏执和倔强。 四十二、抵达南城 掀开帘子,看到一车的美女,秦颜的目光闪了闪,发现有两道不算善意的目光射来,秦颜心底腹诽,又不是她想来的,要是可以,她最好一直不要和北慕冥碰面,不过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乖乖地坐进了马车,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为秦颜和尘儿的进入突然变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尘儿,怎么外面跑了一圈,就出汗了呢。”说话的是蓉美人,边说着还拿出了手绢想要帮尘儿擦汗,却被尘儿躲开,手还举在空中,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秦颜给皇上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秦颜循例道了声安,便坐到了瑾贵妃的身边,尘儿也立刻坐到她的身边,原本火热聊天的马车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皇上召秦颜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秦颜说话的时候,低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北慕冥看到她和尘儿自然的互动,还有和瑾贵妃随意的笑意,心底便燃起了怒火,面上却一派自然,“也没什么大事,朕想秦大人一个人在后面坐着应该也挺无聊的,便想喊你过来一起聊天。” 果然如此,秦颜心里早把眼前的男人骂了一通,她可不觉得有什么无聊,到这边来陪着他和他的妃子们聊天才无聊呢。不过她表面上却不见丝毫不满,感激地回答,“谢皇上体恤之恩。” “尘儿,刚才和秦大人在后面聊什么呢?”北慕冥转向了儿子,如今尘儿和他的关系已经改善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般胆怯,他才发现其实尘儿和他小时候一样调皮捣蛋。 “尘儿说长大了要娶秦颜。”北慕尘语出惊人,差点让秦颜从坐垫上掉下来,旁边几位妃子都用不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这么大的人居然引诱那么小的孩子,实在是个很大的罪过。 “皇上 赎罪,皇子在和皇上开玩笑呢。”一把将尘儿拉到身边,瞪了他一眼,眼底的威胁很明显,他要是敢再乱说话,她以后就不理他了。 眼光从秦颜身上和北慕尘的身上扫了一圈,北慕冥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却非常不好。 不过,他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蓉美人突然严厉地开口,“秦颜,皇上让你给皇子教授学业,你居然让皇子贪恋美色,你对皇子居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简直可耻。” 沐悠瑾听到蓉美人如此说,十分不悦,正要开口,却被秦颜以眼神止住,秦颜一派笑意地抬头,“娘娘,秦颜尊称您一声娘娘,那是对您的恭敬,因为您的皇上的女人。但是在皇上面前,在贵妃娘娘面前,他们没有开口,而你却开口在先,似乎于理不合呢。”一番话,说得蓉美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秦颜再加上一句,“更何况,美人位居正四品,而微臣这个内阁学士位居从二品,殊尊殊卑,想必娘娘心里也该有个谱。” 一瞬间,马车内又是一片安静,毕竟秦颜的话言语有理,虽然王公大臣对皇帝的嫔妃大多恭敬有加,但是那不过是对皇上的恭敬,从官阶上来说,美人的确是没有资格批评和评论内阁大臣的。 “这位就是秦颜秦大人么?”娇滴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秦颜抬头望去,说话的正是西城郡主璃美人。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没有华丽的装束,即使只是淡妆素颜也美得让人心惊,西城琉璃便是这样的人,她的美艳世人难及,浑然天成,就仿佛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听说西城琉璃是西城郡王最宠爱的女儿,个性骄纵刁蛮,但是如今她的眼里却是一片善意,让秦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和这位郡主似乎并没有什么交情。 “微 臣是秦颜。”秦颜还是有礼地朝西城琉璃点点头,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她向来做人的原则,既然这位西城琉璃对她露出了友善,她自然也会同样得对她表露善意。 “听说,为西城郡地建造官道,便是秦大人的主意。西城琉璃,代西城郡地的百姓,感谢秦大人。”琉璃说到这里,眼底竟然微露湿意,让秦颜有些微愣,她并不知道为何这位西城郡主会如此地感性。 其实,西城郡地的发展始终非常缓慢,许多百姓的生活也都苦不堪言,而官府和皇室对这样的落后也无可奈何,毕竟长贫难顾,西城郡地只能保证京城的富饶,而京城之外的许多百姓,所过的生活只能勉强温饱。西城琉璃虽然生长在皇室,但是她却有一颗比天高的心性,她看着百姓们受苦,心里非常酸涩,她告诉自己,一定会有一天她要让她的子民们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这样每日为明天的粮食担心。 她和几位哥哥一起,帮助了许多百姓,但是始终未见起色,北国也曾经派发了不少银两和物资到西城郡地,但是远水救不了救火,最后西城郡王只好将西城琉璃带到北慕国,希望北慕冥能对西城郡地多些拂袖,也许这样便能让那些百姓脱离贫困。虽然,西城琉璃知晓,如今四国刚刚合并,各处都需要北慕的支持,而且西城郡地又在非常偏僻的地方,运输不便,那些有力气的年轻人也大多跑去了三国赚钱,这这就让西城郡地的发展更为艰难。 但是听说,前阵子,北慕国突然决定要为西城郡地和北慕之间建造官道,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毕竟路途遥远,需要花费许多的银子和人力,花费大量的时间,但是这个消息却给了西城郡地的百姓 一份希望,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像北慕的百姓一样过上富足的生活。 “微臣身为皇上的内阁大臣,自然要多为皇上分担。何况,如今四国归一,西城郡地也是北慕的一部分,北慕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地方的。”秦颜的话说得很自然,但是听在北慕冥的耳中,却让他微微一震,因为这样的话从前凌汐也说过,任何地方的百姓都是北慕的百姓,北慕会倾尽一切,让所有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听说,秦大人的马车是南宫大人特意为秦大人准备的,秦大人的面子可真大呢。”一直没有开口的芸美人突然说了起来,眉宇间一派自然羡慕,只有一边的瑾贵妃皱起了眉,这个芸美人让她想到了在宫里的贞贤妃,当年贞贤妃也是如此纯真自然地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但是从她澄清的目光中却看不出丝毫恶意。 北慕冥的目光转向了秦颜,半晌才说道,“是朕让南宫帮秦颜准备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帮她说话,但是他不喜欢别人将秦颜和其他男子放在一起已有所指,即使是自己的兄弟都不行。 “是这样啊。皇上真是偏心呢。”芸美人眼中的愣神一闪而过,立刻撒娇地拉了拉北慕冥的袖口,一派天真的模样,连秦颜都忍不住蹙眉,这人,实在虚伪地让人讨厌。 正在此时,东方凛的声音突然响起,“皇上,马上就到南城了。已经派人先行一步去准备,南城的城县已经在城门口等候了。” “不是说,不要大张旗鼓么?”北慕冥不太喜欢这样的方式,不过就是个出巡而已,似乎不需要弄得这样人尽皆知吧。 秦颜压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他这样一行人,又是侍卫又是马车的,一看就是皇帝出巡,就算不是皇帝也是 个什么大官的,除非他换了便装只带几个人微服,否则到了哪里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父皇父皇,等到了南城,尘儿能和秦颜出去玩玩吗?”北慕尘忍不住趴到窗边往外看,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宫,实在是兴奋极了。 “恩,到时再看。”北慕冥看了秦颜一眼,他实在很好奇,尘儿对谁都是恶言相向,就算没有恶言也绝对是一副坏脾气,但是他居然对秦颜如此依赖,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秦颜对他们父子而言,似乎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着实太奇怪了。 没有拒绝,代表默许,至少尘儿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非常高兴地继续看着外面的世界,快乐地像一只小鸟,一边对外面的树林指指点点,和秦颜不停地说着话。 蓉美人对秦颜非常地不屑,不过是一个宫女出身的丫头,居然一跃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就算如今的身份是个大臣,不过照她估计不需要多久也会成为皇上的妃子的,这秦颜恐怕不过是在欲擒故纵而已,她最讨厌这样耍手段摆狐媚的女人了。 而另一边的芸美人,则是出神地望着陪着尘儿的秦颜,她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好奇,临行前父亲还特意让人带信给她,让她不要与秦大人为难,如果可能的话能和秦大人成为好朋友就更好了,如今秦大人在皇上跟前那可是一个大红人,地位和东方侍卫差不多,得罪了秦大人那就是得罪了皇上。但是今日看来,秦颜似乎和皇上的关系并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好,似乎秦颜对皇上恭敬有加,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而皇上对秦颜更是如此,眼底暗藏炙热,让她看得心惊,看来,皇上和秦颜,的确是有着秘密和关系才是。 一车子人,便是这样各有所思地沉默着。 四十三、入住仲府 马车刚到城门口,便有一排官员等在门口,看到皇帝来了便立刻迎上前去,刚要下跪便被北慕冥喝止住了,他并不想要引起太大的轰动,虽然四周已经有了不少老百姓的围观,随即马车直接在城府大人的指引下往城府方向而去。 城府大人的家宅在西街的最里面,非常安静的地方,从门外看去,这宅子的装修非常考究,一路行进,沿途的商家和酒楼的门面似乎都不比京城的差,北慕冥微微一笑,看来南城还是发展得不错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城府大人带着一干官员下跪叩首,一派恭敬。 “大家请起吧。”北慕冥从马车里出来,其他嫔妃大臣也都纷纷下车,站在了北慕冥的身后。 “行馆正巧在修葺,实在不知皇上会突然驾临,只能委屈皇上暂住微臣的家宅,还请皇上赎罪。”城府大人说着又跪了下来,一般来说,行馆通常两年到三年会进行一次的大修,平时每年会有一次的小修,这次正逢三年一次的大修,谁知道皇上前几日突然来了圣旨要南巡,让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呵呵,仲大人可不要这么说,是朕临时起意,怎么能责怪仲大人呢?”北慕冥爽朗地笑了起来,大家看着皇上似乎心情不错也跟 着赔笑起来。 城府大人仲达介绍了一些南城的官员,皇帝微微颔首,算是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仲达便让他们先回去,晚一些再和皇上议事。之后便将北慕冥带到了府里,让他坐到了上座,他的一些家眷都纷纷出来恭迎圣驾。 “仲大人可真是好福气,一双女儿长得玲珑剔透,大家都坐吧。”北慕冥这样说着,大家便都坐了下来。 “皇上可别笑话微臣了。”谦虚了一下,仲达便带着家眷向各位娘娘请安,然后便对小女儿道,“你忙了一上午给皇上准备的小点心,还不端上来。” 被点名的女子名唤仲盈,是仲达的小女儿,一派小家碧玉的清纯模样,像一只可爱的苹果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听到父亲喊她,她点点头便欢快地跑出去,没多久就端进来一份小点心,看起来像是什么糕点,做工非常精致,雕刻得极为好看,最下面还刻了“天下盛世”四个字,看起来非常用心。 “皇上请用。”仲盈扑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北慕冥,北慕冥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赞叹道,“仲小姐的手艺真是不错,甜而不腻,滑而不黏,入口即化,还带着一点点花香。” “皇上喜欢就好。”被北慕冥夸得有些害羞,仲盈忙低着头走回仲 达身边,脸颊上浮现了奇异的红霞,这番举动,随行的人立刻就明白了这仲达恐怕是想要将女儿送进宫了,不过皇上带了五个嫔妃在身边,就是想要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想到他居然还不信邪地想要这样做。 “这几位是?”仲达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随行的大臣,看到秦颜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便知晓了,“想必这位就是负有盛名的秦颜大人了吧?小女对秦大人是崇拜得不得了。” 听到仲达这样说,他的大女儿仲翎立刻站过来笑说,“秦大人是我们女子的典范,实在是让人敬佩呢。”她的容貌虽然没有仲盈甜美,但是自有一股淡淡的清秀雅致,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 秦颜笑道,“仲大人和仲小姐抬爱了。”同样是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她可不想别人将话题扯到她的身上,不过就是一个被皇帝指派成大臣的宫女罢了,她可不信别人会真的以为她有什么真材实料的。 秦颜垂首低笑,这位仲达看来是把随行的人员调查地一清二楚了呢,派了大女儿对她一番恭维,又让小女儿对皇帝献了殷勤,他这招实在非常高杆呢。 似乎是感受到秦颜的不耐,北慕冥将话头接了过来,“随行的几位都是内阁学士,还有御医,另外这位西城 公子是朕的好友。” “那么,微臣这就让人带皇上和大家下去休息,晚一些还请皇上驾临微臣特意为皇上举办的接风宴。”仲达似乎看出了北慕冥的疲倦,便如是提议道。 “如此甚好。”北慕冥点头,在马车上带了一天,的确有些累了。 虽说是个城府的家宅,但是这个宅子实在是很大,容纳了南巡的这一群人竟然不显得拥挤,几间上等的客房给皇上和娘娘,大臣们则是安排在了一个很大的院落,侍卫和下人则是有专门的厢房。秦颜则是安排在了大臣院落旁边的一个小楼阁里,这样便算妥当地安排了所有人的住处。 “娘娘,秦颜去城里逛逛。”虽然如今已经不是瑾贵妃的侍女,但是她总是习惯性地告知自己的去向,省得她担心,在心里她已经将瑾贵妃当做是自己的朋友了,毕竟她算是唯一一个自己醒来以后对她付出真心的人。 “换身男装,带两个侍卫吧,你一个姑娘家出去,本宫不太放心。”瑾贵妃淡淡地说道,言语却微微透露着她的担心,让秦颜心中一暖。 “恩,我知道,娘娘不用担心。”秦颜点点头,她当然会换身男装出去,至于侍卫就免了,她可不想被人知道她要去哪里。这南城,她不是第一次来,几年 前她也来过这里,还住了一段时间,在这里她有一个朋友,一个知己,一个让她牵挂了好几年的人,只是不知道她回来了,那人还在不在,所以她想要去看看。 尘儿突然跑过来,闹着要一起出去,看到秦颜打算偷偷溜出去玩,他气得不了了,胖鼓鼓的腮帮,红扑扑的脸庞,惹得瑾贵妃和秦颜一阵轻笑。 “尘儿,今天我要出去办事,明天带你上街好么?”秦颜想了想,今天她是一定要去一趟那里的,而且她也是一定要一个人去的,谁都不会带。 嘟着嘴巴,尘儿勉强点点头,他知道秦颜说话说一是一,只要是她不想的事情就算他死缠烂打都没有用,既然她答应明天带他出去玩,那么他就只好乖乖等到明天了,虽然不情愿,他还是识时务的,不然恐怕明天都没得去。 看着尘儿和秦颜之间的亲密,瑾贵妃突然涌上一股羡慕,尘儿对她也算恭敬,但是不论她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尘儿对秦颜的那般依赖和撒娇,甚至有时候他们之间的亲密,让她觉得他们像一对母子,言语眉目间竟然有许多相像之处。 撇下了瑾贵妃和尘儿,秦颜便迅速地换了男装,从偏门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条身影一闪而过,像是监视,跟像是,保护。 四十四、紫清姑娘 热闹的南城大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番繁华的景象。 秦颜东拐七拐地穿过了东街,走到了算是最繁华热闹的南街,抬眼便是一家非常大的酒楼,仔细分辨会发现这似乎不是一个普通的酒楼,那牌匾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字,“风雨楼”,带着略略一丝风尘之味,却又夹着一分雅意,金色的楼宇昭显着它的富贵,走到酒楼的面前才会发现,原来这是一家妓院,门口站着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浓妆艳抹,却让人觉得煞是好看。 “公子是第一次来么?”门口的女子看到一身锦衣的秦颜,立刻迎了上去,面上满是笑容,眼底却是一番打量,她正在思考着这位公子的身份,这身打扮看起来身份应该不低,但是这整个南城还没有她绿意不认识的富家公子,这人看来不是本地人。 没有多做言语,秦颜直接将一锭金子放到绿意的手中,绿意被震得差点脱手,虽然她见惯了富家子弟,但是一出手便是金锭的这还是第一人,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人的身份和财富,绿意赶紧将金锭收好,带着她走了进去,一边还问到,“公子,是想要……” “带我去楼上雅间,要能看得到楼下的。”秦颜压低了声线,带着中性的声音听起来竟然不觉得奇怪。 “好的,绿意带小姐去楼上雅间。”将秦颜带到了视野最好的一间雅间,看她没有其他要求,便派人送了写酒菜过来,还让人在一边伺候着。 绿意留下的是一个小丫头,名唤胭脂,长得清秀可人,她看着秦颜的目光似乎闪着迷茫,模样可爱极了,想问不敢问地看着秦颜,不过似乎她并没有发现秦颜是女子,她想了半天才问了出来,“秦公子不要人来。。来伺候么?” “不用了,那个,弹 琴的,是谁?”秦颜的目光紧紧地缩在楼下弹琴的女子身上,女子摆弄琴弦的样子非常好看,只是她的琴声却带给人一股难掩的悲凉和凄凄。 “那个,是紫清姑娘。”顺着秦颜的目光看去,胭脂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无妨。”秦颜只手撑着头,目光没有离开过紫清。 “紫清姑娘很可怜,三年前得罪了我们南城城府的女儿,便被卖入了风雨楼。”她径自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秦颜的双拳已经握起,“后来,还订了规矩,不论是谁,只要付一两银子,紫清姑娘便任人玩弄。”似乎突然意识到公子身边散发了一股杀意,胭脂便住嘴,不再说下去了。 “你继续说,后来呢?”秦颜压下了心底的怒气,状似平静地问道。 “后来,紫清姑娘便一直呆在这里,不曾离开。听说,曾经有几个人想要为她赎身,却都被城府大人施压,至今都没有人敢为紫清姑娘赎身。尤其最近,竟然来了一批壮汉,日夜轮流让紫清姑娘服侍他们,听说他们还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每天紫清姑娘都是一身的伤。”说到这里,胭脂都忍不住呜咽了。 秦颜将双手藏到了袖中,紧紧地握住,五年前她来到南城,认识了紫清,当时她还是个身家清白的女子,听说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他们好像都是很远地方的小村镇里长大的,来到南城是想要闯出一番天地,那个男人好像颇富才华,只可惜始终没有遇到伯乐,郁郁寡欢。谁知道,没多久,那个人便被城府大人的长女喜欢上了,也就是仲翎,那个男人开始举棋不定起来,一方面不想辜负陪着自己疾苦了许久的紫清,另一方面又不想放弃仲翎这可高枝。 直到秦颜离开南城的时候,他们三 人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复杂和纠缠,她记得紫清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说,她相信那个人,相信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相信他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秦颜还戏称若有一天他们成亲,一定要派人通知她。只可惜,后来秦颜回到皇宫,日夜面对深宫里的斗心斗角,渐渐将紫清的事抛之脑后,直到两年前的中毒而亡。 她其实猜到的,对男人来说功成名就的诱惑绝对比儿女情长来得大,只是没有想到结局居然会如此悲凉。五年前的紫清,灵气逼人,清丽脱俗,是个快乐又天真的女子,可是如今坐在楼下弹琴的紫清,居然让她觉得她如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气息,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般,浑身上下被一份忧伤被悲痛围绕,让人也忍不住地难过起来。 “呀,那群人又来了。”胭脂突然惊叫了起来,指着楼下几个走向紫清的男人,“太可恶了,天天都来,简直不是人。”简直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小丫头,秦颜突然站了起来,往楼下走去,胭脂不明所以地跟在她的身后。 只见几个男人坐到了最前面的方桌上,对着在台上弹琴的紫清指指点点,嘴里还说着一些淫靡的话语,个个瞧着她的目光都是色迷迷的,紫清似乎也意识到他们的到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起来。 “红姑,今天可轮到我了啊。”一个满面肥肉的男人将一两银子丢到了桌上,然后大声唤着红姑,也就是这些姑娘的管事妈妈。 “哎哟,明老爷今日这么赏脸啊。不过,我们家紫清啊身子不太好,恐怕今日服侍不好,要么明日吧,明老爷你看……”红姑如一朵艳丽的牡丹花,飘然地跑到男人的面前,谄媚地勾起了兰花指,面上满是 为难。 “哼,昨日服侍老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你这摆明是看不起我么?”明泰一听,立刻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一脸的横肉更是摇摇晃晃了起来。 “这……这……”红姑实在是为难极了,早上给紫清敷药的时候看到她一身的伤痕,这几个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天来这里折腾紫清,让她忍不住怀疑几乎是有人可以安排的,想要折磨死紫清,她虽然对紫清满是怜惜,但是人微言轻,而且想在这个圈子混,她实在是出不起这个头。 “红姑,你没告诉她,紫清姑娘马上就是在下的人了么?”一声不算高亢的声音突然传来,随即出现在人群的就是一个一身锦衣玉服的年轻男子,模样甚是清秀,尤其是那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哟,又跑来一个给紫清赎身的人啊。”旁边的周老爷立刻讽刺了起来,旁边几个人也跟着哄笑了起来,在这里谁都知道,紫清得罪的是谁,就算想要为她赎身为她出头,恐怕也都是无奈至极,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不再想着为紫清赎身,反而更加变更加利地加入了折腾她的行列中去了,毕竟,这么一个美貌如花的花魁,居然只要一两银子,实在是便宜。 红姑回头一看,立刻对着胭脂一顿怒骂,“一定是你个小丫头在这位公子面前一顿说,惹得公子起了不该起的意,你这丫头怎么就说不听呢,哼,晚上有你好受的。”然后便看着秦颜,一副好声好气地说道,“公子,真的想要为紫清赎身?” “怎么,红姑怕秦某出不起钱?”秦颜手里的折扇突然收起,神情一片慵懒,但是眸中却是精光闪现,“红姑你就开个价,今日秦某就要带人走。” “这……秦公子是外 地来的吧?”红姑眼珠一转,立刻说道,“其实,我们紫清姑娘是不愿意被赎身的,不是红姑不给秦公子面子,秦公子还是少管闲事吧。”实在是有太多的先例,每次只要有人想要给紫清赎身,最后总是不了了之,而后便会有一群人来折磨紫清,这一群明泰等人便是因为前不久有个公子想要给她赎身,没几天他们便日夜来这里。红姑不想给紫清更多的希望,这个女子,这一生,已经够凄苦的了。 “红姑此言差矣,这闲事,秦某还真是管定了。”秦颜笑得随性,然后对红姑说道,“不知,在下可否和紫清姑娘单独聊几句?” 似乎想到了歪处,明泰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这人不过就是个人面兽心嘛,说到底还是为了和紫清单独在房里,那不是和她们一样么,既然这样,看这小子这身服侍,恐怕非富即贵,他们也没有必要硬碰硬,大家不过求色,“红姑,那我们明天再来。”说完,一群人便洋洋得意地离开了。 “红姑这就为公子安排。”红姑心里暗暗觉得,也许这个秦公子,能将紫清带离苦海,只希望,这一切不要只是昙花一现才好。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紫清,微微偏头,继续弹琴,她早就不在乎了,这一副残破的身子,大概也只能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了,那些企图想要挽救她的公子哥,最后都会放弃的吧,之前的几个不都是这样么,那些信誓旦旦的男人,她早就不信了,大概从三年前那个人抛弃了自己,为了撇清关系,甚至见她被卖入青楼也不出手相救,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这一世,女子的地位大概就是这样卑微如残叶了,不管她如何坚持和相信,都无法改变被人随意摆弄和买卖的命运了,她,认命了。 四十五、为伊赎身 没过一会儿,红姑便给他们安排了房间,秦颜一个人坐在里面,过了一会儿紫清才推门而入,看到秦颜坐在窗口,随即缓缓地走了进来,也没有坐下,只是站着,同时也在打量着这个秦公子,看起来似乎很年轻,大概二十岁都没有。 秦颜听到声音,便回过了头,看到紫清一袭浅紫色的薄衫,若隐若现,里面的深紫色的小衣都看得一清二楚,秦颜心里突然一阵难过,当年那个清纯天真的女子,那个保守倔强的女子,到底要受了多少苦,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这样的衣服连秦颜都无法接受,何况是当年纯净如斯的紫清。 看到秦颜的目光似乎粘在自己的小衣上,紫清突然笑了起来,她难道还该有所期待么?所有的男人,看到她,不是都是一脸的欲望么,就像眼前这个看起来一表人才的秦公子,他看到自己不是也是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身体么?她应该早就习惯了,不是么? “你想脱离这样的生活么?”秦颜开门见山地问道,明显看到紫清微震一下,面上似乎出现了淡淡的迷惑。 “公子是外地来的吧?想要在南城呆着的话,最好放弃想要为奴家赎身的想法。”紫清的声音依然是清冷的样子,大概是在青楼呆久的关系,似乎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媚意。 “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堕落如斯,何苦?”秦 颜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轻笑了起来,不在意她的疏远,她走回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不用拘束。” 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位面色清秀的公子好像和普通男子不同,紫清不由得抬头多看了两眼,但是她不明白他的意思,过了半晌才开口回答,“紫清不懂公子的意思。” “南城城府大人的女婿,刘子浩,难道不是你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么?”秦颜说话间并未看过紫清一眼,但是她知道紫清如今肯定一脸的震惊,大家只知道她得罪了城府大人和他的宝贝千金,却不知道是何缘故,为什么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居然知晓。 “你……”紫清只说了一个字,便咬了下唇,不再言语,这个人,是她心底的痛,也是推她下地狱的罪魁祸首。 “羽翼未丰时,能做的,只有隐忍。”秦颜淡淡地说道,“只是,你以为,如今的你,还有羽翼丰满的时候么?” 这句话,是从前凌汐常常挂在嘴里的,为什么他也知道?紫清突然有些迷惑了,这个秦公子的脸,和凌汐完全不同,但是他们说话的神情居然惊人地相似,她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如果,你想要报仇,我替你报。”秦颜冷冷地说道,“但是,如今在你的心里,真的只剩下仇恨了么?你当年的才情,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到最后难道只是为 了仇恨么?” 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了秦颜,似乎想要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最后目光移到了她的耳朵,那上面居然有两个很不明显的耳洞,难道,这个人,是女子? 似乎知道了她的发现,秦颜吃吃地笑了起来,大方地承认,“没错,我是女子。” “秦公子。。秦小姐,为什么要为紫清赎身?”她不明白,这个秦小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如此的仪态,如此的打扮,为什么要为一个风尘女子赎身,她不怕自己给她带来麻烦么? “没有人,是自愿堕入风尘的,至于救你,不过是受人之托。”秦颜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如果她如今在世,我想她会自己来救你。” “你是说,凌汐?她,真的是北慕的皇后?”紫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原本以为她认识的凌汐不过和北慕的皇后同名同姓罢了,难道他们是一个人? 秦颜点点头,微微笑了起来,紫清还是从前的紫清,依旧是当年那个聪明绝顶的女子,虽然如今堕入风尘,但是她来了,她会带她走,不会让她一个人继续在这里受苦。秦颜说道,“我也是从京城来的,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带你回京城,让你重新开始。若,你想要自己做些小生意,我便让你在京城开家小店;若,你想跟着我,你就呆在我的身边。” 听她这样说,紫清总算在一 团乱线中找到了头绪,所以她并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而是凌汐对她有所托,所以她才会出现在南城,所以,她这一次是真的可以脱离风雨楼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居然忍不住流泪满面了起来,她以为自己早就认命了早就甘心了,早就不再与命运对抗了,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可是听到秦小姐是专程来救她的,她居然止不住的激动,原来她的心还是期盼着有人来拯救她的。 “凌汐告诉我,紫清是她的好朋友,可惜当年后宫那些事见她缠得无法脱身,所以才没有来南城看你。”秦颜简单地说道,紫清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也是个聪明睿智的女子,所以秦颜并不单单只是想要来见她,还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左右手,毕竟她身边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只是没想到,紫清这几年的境遇,居然悲惨如斯,这也加快了她想要带走她的想法。 “可是,奴家。。”紫清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秦颜打断,“紫清,你是凌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秦颜,请你不要自称奴家,我听起来怪怪的。” “好的,秦小姐,我得罪了南城城府大人,恐怕……”紫清虽然很高兴秦颜的到来,但是她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她不会忘记自己为何深陷风雨楼三年无法脱身,她觉得自己必须告诫秦颜。 “哼,一个小 小的南城城府,难道大得过皇上么?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谁都不许欺负你。”秦颜这话说得非常激昂,但是门外的人听起来却是另外的意思。 紫清突然站了起来,跪到了秦颜的面前,“紫清谢秦颜救命之恩。”说着还磕了头,承诺般地说道,“从今往后,紫清就是秦小姐的奴婢,紫清会尽力伺候秦小姐的。” 似乎有些头疼,秦颜相信若她知道自己是凌汐,必然不会如此又跪又磕,虽然心底有些酸涩,但是面上还是接受了她的投忠,毕竟如今这正是她需要的。 “那么,今天就走吧?”秦颜征询她的意见。 “明日行么,今日紫清想要和大家告别,红姑平日对紫清照顾有加,紫清想要和红姑说些话。”紫清抿了抿唇,眸中泪光闪烁,似乎还没有从巨大的喜悦中走出来。 秦颜想想也是,毕竟在这里呆了三年,而且看今日红姑和胭脂的模样,恐怕这个风雨楼还是很照顾她的,虽然不能明着同城府大人作对,但是底下的拂袖应该是不少的,她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明日来接你。” 说完了正事,两人又坐在桌前边喝酒边聊天,说了许久,秦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不可否认,紫清绝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善于倾听,也能给出很中肯的意见,秦颜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四十六、仲府晚宴 秦颜从偏门回府,却见东方凛正在门外等她,见到她回来立刻迎了上去,“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我不过出去走走而已,犯不着那么紧张吧?”秦颜眨眨眼睛,她又不是犯人,需要看管得那么严么,而且她可是和瑾贵妃说过自己的去向了。 “我刚才来找你,听贵妃娘娘说你一个人出去了,我有点担心,所以在这里等你。”东方凛一番话脱口而出,然后发现似乎自己的担心有点过头,突然支吾起来,“而且,我怕皇上突然想要找你,找不到发脾气。” “我又不是他的嫔妃,不需要什么都向他报备吧。”秦颜撇撇嘴,很明显她还没有身为人臣的自觉,不过大概北慕冥原本对她就没有设想过她会有什么好脸色,所以对她的为臣之道也向来不太注意。 东方凛看她一脸的风尘仆仆,“你去哪里了,贵妃娘娘说你出去逛逛,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带两个侍卫,你以为这里是京城么?”说到这个,东方凛突然发现秦颜一身男装,从头到尾打量了起来,发现,其实她男装打扮还不错。 “你这个御前侍卫,不守着皇上,独自跑出来找我,不怕你的皇上主子生气啊。”秦颜跟着他绕到了前院,正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定了定神,走了过去,“仲大小姐。” “秦大人。”仲翎一脸的笑容,衣着素雅,秦颜实在想不到她居然是个心肠如此狠毒的女人,只见仲翎对着身边的男子介绍道,“子浩,这是秦大人,秦大人,这是仲翎的夫君,刘子浩。” 当年的穷书生刘子浩 ,如今一身华服,已然成为了以为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他面带微笑,淡定谦逊的态度让人一眼便喜欢,如果秦颜从前不认识他并且不知道他的所为的话,恐怕也会对这样的公子印象很好。 “听说刘公子平步青云,实在是我北慕的栋梁之才。”秦颜微微做了一辑,语调带些讽刺,“刘公子这匹千里马,总算是遇到了仲大小姐这位伯乐,否则大概也会埋没于泥土之中吧。” 东方凛不动声色地站在秦颜身旁,有些不解她那么明显的讽刺之意,她向来是个淡漠冷然的女子,很少将喜怒如此清楚地表露,难道说秦颜从前便认识这个刘子浩。他记得,这个刘子浩之前是个穷书生,入赘仲家以后可谓扶摇直上,如今也算是南城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可是,秦颜似乎不该认识他的,真是奇怪。 “秦大人过奖了。”刘子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秦颜言语里多有暗讽,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两位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绝对不能得罪,所以便也只是微微一辑算回礼了。 仲翎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秦颜对她的夫君似乎有些不满,她看了一眼刘子浩,随即对着秦颜淡笑,“晚宴要开始了,仲翎带秦大人和东方侍卫去前厅吧。”说着便带着他们往前面走。 秦颜在走过刘子浩身边时,轻轻地说了一句话,“紫清的苦,我会要你双倍奉还。” 东方凛内力深厚,当然听到了秦颜所说的话,自然也看到刘子浩听到这句话后身体僵住面色苍白,他心里肯定,看来他们的确是旧识,只是,紫清是谁?带着满 肚子的疑问,慢慢跟着他们去前厅吃饭。 “皇上,您的亲临,实在让仲府蓬荜生辉啊。”仲达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皇上,微臣敬您。” “仲大人客气了,朕看到南城百姓生活安定,看来仲大人管理得很好。”北慕冥嘴角凝笑,看起来似乎也很高兴,他今天一路进城,看到管理有序的商家,生活富裕的百姓,这比让他吃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让他高兴。 “托皇上洪福。”仲达呵呵地笑着,看到身旁的女儿,又转头对北慕冥说道,“皇上,不如让小女给皇上弹奏一曲吧。” 北慕冥微微皱眉,怎么宫里这一套,到了宫外还是这么一套呢?不过他的不耐立刻掩去,他点点头,“好。” “我想,仲达一定很后悔,为什么把大女儿嫁了,不然两个女儿一起让皇上收了,那他们仲家可就飞黄腾达了。”秦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得身边的东方凛一阵蹙眉。 “皇上,其实也是无可奈何。”另一边的西城逸突然开口,这一路上,他和秦颜几乎没有过交流,他也早就认出秦颜是那天夜里在恋汐阁出现的女子,不过很显然秦颜并不想被人知道他们认识,所以他便也假装和她第一次见面。 “无可奈何,已经成为北慕冥的借口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微醺,秦颜居然直呼皇帝的名字,而且叫得非常顺口和自然,丝毫听不出生硬,坐在她身侧的东方凛和西城逸相互对望一眼,在对方眼里找到了同样的惊愕之后,便低着头继续喝酒。 不可否认,仲盈的琴艺非常好,空灵 的歌声陪着悠扬的琴声,行云流水,所到之处满是一片欢腾愉悦,她就像一只高歌的黄莺一般,骄傲快活,美丽动人。 “我是门外汉,你们觉得,她弹得怎么样?”东方凛对着身旁的两人问道。 “一般。”“马马虎虎。”两个人的评价都非常严苛,惹得东方凛一阵大笑,他们两个还真是直接。 坐在高位的北慕冥看到秦颜和东方西城一直在低头聊天,心底不禁有些羡慕,他曾经也和他们一起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可是如今却只能坐在这个远离所有人的地方,高处不胜寒,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从前还有凌汐陪他坐在高处,而如今,一个人坐在高处,他居然第一次感觉到寂寞和寒冷。 一曲弹毕,北慕冥只是道了声好,赏赐了一块美玉,便没了下文,让仲达有些尴尬,他以为以皇帝风流成性的性子,应该当场便做些表示才是,可是皇帝居然什么都没说,甚至连那份夸赞都有些敷衍,仲达皱眉,看来他想要走女儿为妃这条道路恐怕是走不通了。不过,他又抬眼看到了在座的几位妃子,恍然大悟,皇帝总是会给几位娘娘面子,当众若是对仲盈有什么表示,那不是拂了几位娘娘的面子么?这样一想,仲达又觉得自己的做法还是可行的。 “仲盈听说,秦大人的琴艺也非常好,不如也弹一曲吧。”仲翎看到晚宴似乎有些冷场,立马建议道。 只可惜,她建议得非常不巧,她正好是秦颜非常讨厌的人,又正好对秦颜的朋友做了一些让人恨不得杀了她的事情,秦颜怎么会让她如 愿,只见秦颜淡淡一笑,“秦颜又不是风雨楼的歌姬舞姬,怎么能随意地弹琴唱歌呢?况且,秦颜的琴艺和仲二小姐的相比,实在不怎么样。” 突然,晚宴的温度降至冰点,仲翎十分尴尬,连仲盈也有些不知所措,周围的一干大臣看皇帝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自然也不敢圆场,大家都沉默着,小心翼翼地看着秦颜。 秦颜的话,听在北慕冥的耳中,自然是另外一个意思,他以为秦颜是吃醋了,因为有人又要将女儿送给他,所以她吃醋了,才会说这些话来发泄她的不满。他发现,对于她的失礼的语言他居然心底有了些许的窃喜,对于她的在乎他非常高兴,若是别人说了这么刻薄过分的话,他自然会觉得是拂了他的面子,不过是秦颜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最后还是瑾贵妃打了圆场,她雍容华贵地淡然一笑,“我们秦颜啊就爱开玩笑,大家不要介意了。”直呼秦颜的名字,显示了她和秦颜的关系亲密,自然也算是代秦颜表达了她的玩笑之意。 既然,瑾贵妃都开口了,秦颜自然会给她面子,仲达也跟着赔笑起来,其他大臣也都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心底却是捏了一把冷汗,这个秦颜,实在大胆,居然在皇上面前还敢胡言乱语,简直胆大妄为。不过,从这一点,也能充分地体现出皇上的宠爱和包容,看来秦颜在皇帝面前,果然是个红人,一点都没错。 之后,这一场晚宴,便在大家各自的腹诽中过去了,秦颜也没有再说什么出格的话,反而和西城逸还有东方凛聊了起来。 四十七、彻底脱离 第二天,秦颜吃了午饭,便准备去风雨楼为紫清赎身,谁知道尘儿早就守在门外等着她,缠着秦颜带他出去玩,居然连东方凛和西城逸也来了,原来是东方凛担心秦颜今天再一个人出门,特意来找她的。 “秦颜,你平时教我的,说过的话要算数。难道大人讲话就可以失信于人吗?”尘儿见秦颜一副想要甩掉自己的模样,立刻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教起来。 “我看,你就带着他吧。不然,估计到天黑,你也出不了门。”东方凛可是深知这位小皇子的缠功,别看他平时懂不懂就发脾气翻脸的,对待熟悉的人,那就是一猴子精,花样百出,绝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 “好吧,今天我就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伸出手,尘儿立刻高兴地拉着她的手,秦颜转过头对东方凛说,“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也要本小姐带着出门吧?” 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东方凛一脸的义正言辞,“你一个姑娘家,还带着小皇子,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我和西城决定保护你们。” 秦颜一脸的无奈,不过想想也算了,反正多两个免费的劳动力也无所谓,她一个人带着尘儿出门的确是需要人保护,不过,她还是认真地说道,“你们要跟着保护也行,但是,我今天是要给尘儿上实践课,你们可不许对我 去的地方多做干涉。” “自然。”东方凛点点头,只要秦颜答应让他们跟着就行,想必她也不会去什么太奇怪的地方。倒是西城逸,居然这么好,他一提,他立刻就答应同去,让他不免有些怀疑他对秦颜是不是也有兴趣。 就这样,他们四人一行便出门了,完全忘记了还在仲府无聊的北慕冥。 “等一下。”东方凛很是无语地看着眼前这块大.大的牌匾,“风雨楼”,这一看就是妓院,秦颜打算一个姑娘家带着尘儿这个才五岁多的小孩子去妓院实践什么啊。 “出门之前,你可是答应的,不干涉我去哪里。”秦颜得意洋洋地说着他刚才答应的话,而且她现在可是男装,他们最多是三个公子带着个小男孩出来玩玩,见见世面,需要那么夸张的反应么。 西城逸则是在一边淡笑,看来他跟出来还真是对了,他对秦颜身上透着的熟悉感非常好奇,所以他才会答应和他们一起出巡,如今又答应和他们一起上街,他只是想要确定一些他心底的猜测。 “秦公子,你可来了,赶紧进去,正有人找紫清的麻烦呢。”说话的是绿意,显然她也知道了秦颜想为紫清赎身的事情,她一看到秦颜出现,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上去。 没有理会身边两道不解的目光,秦颜疾步往大厅走去,果然 看到几个男人把紫清围在中间,红姑在一边陪笑干着急,但是显然那几个人压根就不理会红姑。 “红姑,老爷我上个月就说了要包她一个月,银子都是给了的,你怎么说她以后不接客了,这是摆明不给我弘大爷面子啊。”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男人一派得瑟,有恃无恐地拉着紫清,要给她灌酒。 “弘大爷,是真的,昨天有个公子给紫清赎了身,今天就来带她走了,您别让红姑难做行么?”看到紫清被掐得发红的手腕,红姑说不出的心疼,好不容易看到紫清总算有希望脱离这个地方了,但是这帮人又来捣乱,上次就是把那个想要给紫清赎身的公子打伤了,后来那个公子的家人为了不得罪这群恶霸便不敢再来提这事了。 “哼,给紫清赎身?他这是向老天借胆了?我弘大爷看上的人,他也敢抢。”说着说着,似乎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紫清就是一耳光,三下两下扯了紫清的外衣,“爷今天就看看,那个公子要是看到你在这么多人面前服侍爷,还会不会要你。” 紫清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挣扎了起来,“你放开我,你放开……” 红姑也在一旁拉扯,“弘大爷,你放开紫清,你别这样……” 一个眼神,旁边几个壮汉立刻拉住了红姑和其他几个风雨楼的打手,弘大爷一只 手便制住了紫清,让她无法动弹,只见那弘大爷嘴角奸笑起来,“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随即便又伸向了她的里衣,紫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番屈辱,让她几乎想自尽了断。 “哟,这唱的是哪出阿?”一声好听的声音传来,众人都转向了来人,原来是个富家公子。 红姑立刻扑向了来人,拉着秦颜的长袖,一边说道,“秦公子快救救紫清吧。这位大爷,他想在这里,强了紫清……” “放开她。”秦颜走了过去,只说了三个字,但是那声音阴森冷酷,那语调竟然如同地狱里的修罗使者,她浑身散发出的霸气和杀意让弘大爷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红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紫清,我今天来带她走么?”几乎一瞬间,杀气尽掩,只留下了淡淡的冷漠,她走过去,拍开弘大爷的手,将紫清扶了起来,东方凛立刻脱下了外衣地给秦颜,秦颜感激地接过来披在紫清的身上。 似乎这时才恍过神来的弘大爷,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秦颜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老子抢人。你知不知道,老子在这个南城,那可是……” 话没说完,“啪”地一下,一个耳光甩过去,秦颜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微红的手掌,然后抬头对着弘大爷淡笑,“你最好马上离开,不然我保证, 让你这辈子再也走不出去。” “敢跟你爷爷叫板,活得不耐烦了,给老子上,不把这小子打得半残,我就不叫弘季天。”不知道是秦颜轻视的态度让他突然发难,还是他觉得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一个毛头小子吓住非常丢脸,他立刻扑向了秦颜。 一道墨色的身影跃到秦颜的面前,一个挥掌便拍开弘季天的攻势,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震开,其他几个手下也纷纷被他丢出去,几个动作挥洒地极为潇洒,那些人便个个倒地。 “你没事吧?”西城逸走到秦颜身边,探视她一番,看她没事,这才放心。 “哇,东方叔叔好厉害。”秦颜身边的小鬼头探出脑袋,对着东方凛一阵崇拜,也让他下定决心,回宫以后一定要缠着东方叔叔学武功,实在太厉害了。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紫清我带走了,你记住,我叫秦颜,你最好记清楚。”秦颜言辞冷漠,眉宇间一派高贵,让人忍不住敬畏起来。 就这样,紫清被秦颜带走了,红姑眼底闪着欣慰,总算,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紫清衣衫不整,秦颜决定先回府稍作休息,东方凛和西城逸自然同意,尘儿见他想要拜的师傅都这样说,自然也跟着回去。 一场闹剧,就这样匆匆地结束,只是,谁都不知道,其实,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四十八、争锋相对 回去的路上,东方凛几次想要询问,但是最终都没有开口,他相信秦颜做事极有分寸,既然她带回了紫清,那么便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至于西城逸,向来不会多管闲事,而尘儿,压根就没搞明白状况。 “紫清,那天我并没有说全,我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内阁学士,如今和皇上南巡到了这里,住在南城城府的家里。”预料之中地看到紫清一脸的惊讶,她继续说,“如今我已经把你带出来了,你已经是自由之身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去南城城府,那么我会尊敬你,因为你敢于面对自己不堪的过去;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也会另外给你做些安排,让你暂时呆在客栈。” 紫清一身的狼狈,但是却掩饰不住她的清丽姿色,她就像一块美玉,被深埋在了泥底,但是终有一天能重见光明,她的美好和骄傲,也最终会被发现。只见她一脸的坚毅,“过去的紫清已经死了,如今站在小姐面前的是重生后的紫清,那些伤害过紫清的人,如果让他们看到紫清活得痛苦,那岂不是让他们顺心。” “你能明白就好。”秦颜回过头,嘴角微微扬笑,这才是真正的紫清,傲气又坚强的才女,也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恃才傲物女子。 “秦颜,我们回去了真的还能再出来么?”尘儿有些担心,会不会晚上又要被父皇抓去睡觉。 “今晚是华灯节,一定会非常热闹的。”紫清淡淡地说到,虽然不认识这个小孩,但是他长得和凌汐有些像,所以她对他很有亲切感。 “真的吗?那我们晚上还要出来看。”尘儿对着紫清咧开一个笑容,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你是真诚地对他笑他是明白的,就像紫清对他的笑里带着真诚和怀念,尘儿虽然看不懂,但是她知道紫清是对他好的。 “好。”秦颜满口答应,思绪却是飘到了很多年前的一次花灯节,她和北慕冥一起,泛舟湖上,观赏花灯,郎情妾意,甜蜜非凡。 秦颜这次是从正门走进去的,刚进了大厅,便遇上仲翎一家,果然是冤家路窄。 “你居然有脸来我家?”仲翎一派鄙夷的神情,从头到尾地打量紫清,冷冷地嗤笑,“今天这演的又是哪出?扮可怜,博同情?不过很可惜,你这些招数都没有用,难道是这几 年在风雨楼还没有学会规矩么?我以为千人枕、万人疼的紫清姑娘早该看清了。” 紫清怔怔地看着仲翎身边的男人,器宇轩昂,风度不凡,只是他的目光闪烁,对于自己的直视也不停地躲避,她突然笑了起来,本就美丽的容貌因为这一个笑容更加艳丽起来,这就是当初让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当年若不是因为心底对他还有执念,她不会宁死都要留在南城,也不会受尽屈辱只为等待他的回心转意,她一直以为他会想明白,会回来救她,而她,用了三年的时候,任人折磨,却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头。 “紫清,你最好立刻离开我家,否则,我绝对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仲翎看到林子浩躲闪的目光和紫清深情脉脉的目光,气愤地口不择言起来。 “仲大小姐还预备怎么折磨我?设计我签下卖身契,将我卖入风雨楼,悬价一两银子,紫清可以任人玩弄。”紫清叙说地风轻云淡,盯着林子浩,控诉着她三年来所受的痛苦和屈辱,“林子浩,当年我紫清是瞎了眼,才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被人卖入青楼,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你居然不闻不问。” “哼,当年要不是你对子浩万般纠缠,你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仲翎看到林子浩一句话都不说,怒意更甚,一个巴掌挥过去,眼见着就要碰到了紫清的脸颊,却中途被人截下,一个反手,竟然差点令她摔倒,仲翎才看到紫清身后的秦颜和东方凛等人,而拦下自己的正是秦颜。 “仲大小姐,不要破坏了自己的身份。”秦颜的话已经露出了冷意,眉宇间不见热络,反而是一副漠然的冷淡。 “秦大人也在。”仲翎立刻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优雅气质,竟然义正言辞地指责起紫清,“秦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女人不知廉耻,三番两次地勾引我家夫君,以为是我夫君的同乡,就能兴风作浪,仲翎对她已经多番忍让,谁知道今日居然胆大包天闯到我们府上来了。” 秦颜有些无语地看着仲翎,她今日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如果她不知道事实大概也会被这个女人所骗,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好一套说辞,实在是不简单。 见秦颜不 再说话,仲翎想当然地以为她认可了自己的说法,便转向紫清,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到底来做什么?”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皇上在此,成何体统?”就在这时,仲达和皇上刚刚从外面巡视完回到府中,才进门就听到他们吵闹的声音。 “紫清?你来这里有何贵干?”仲达看了北慕冥一眼,心底有了盘算,便刻意放低了姿态,询问紫清,若是平时,大概早就把她轰出去了。 “这位姑娘是?”北慕冥看了一眼紫清,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秦颜,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该是和秦颜有关,不然她不会这么好心地呆在这里看热闹,这么久的相处他早就摸透了她,如果不是她的事或者和她无关的事,就算发生在她面前她也会神情冷淡地绕道而去。 “奴家紫清。”紫清看到面前的是皇帝,心底掩饰不住的激动,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见到当今圣上,九五之尊,凌汐曾经提过许多次的那个胸怀天下的男人,她不得不说,凌汐真的很有眼光,皇上的确是人中龙凤,浑身一股正气和尊贵,让人无法逼视。 看到紫清看北慕冥的目光,又看到北慕冥看紫清的神色,仲翎心底愤愤,立刻上前解释,“这个女子是南城有名的风雨楼里的名妓,她对我家夫君多番纠缠,实在让人厌恶。”果然看到北慕冥微微皱眉,眼底有了一层复杂的神色。 不过,北慕冥皱眉,是因为他居然在秦颜眼底看到了看戏的神情,不免有些疑惑她又在搞什么鬼。 紫清出其不意地跪在地上,“皇上,奴家请皇上为奴家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仲达等人立刻神情紧张地预备赶人,“大胆刁民,居然胆敢惊扰圣驾,来人啊,给我撵出去。” “等一下。”北慕冥对着紫清淡淡一笑,和秦颜几次交手,他早就看出了这一场看来也是秦颜设好的局,他当然不会恶意破坏,他倒想看看这一次倒霉的是谁,然后他回头对仲达说道,“仲大人,朕此次南巡就是要为百姓谋事,如今有民女喊冤,若朕置之不顾,那么朕这次南巡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了。将她带进前厅吧,其他不相干的人都撤了。” 看到皇上都这样说了,仲达只能哑巴吃黄连,狠狠地瞪了紫清一眼,满眼的威胁, 若是她敢乱说话,他一定不会绕过她。然后,一群人都进入了前厅,除了几个贴身的丫鬟,其余人都退下了。 “你说,你有何冤屈?”北慕冥坐到了主位,对着跪在地上的紫清,问道。 “回皇上,民女本命林紫清,豫城人士,五年前同未婚夫林子浩一同来到了南城,谁料林子浩居然被仲大小姐看中,不仅许下了青云直上的承诺,更是令他抛下了青梅竹马的民女。后来,他们不让民女见林子浩,几次三番地将民女棍打,之后还寻了名目将民女关进了大牢,后来民女出来以后,竟然被设计入了贱籍,甚至将民女卖入了风雨楼,还标价一两银子就能任意玩弄,三年来民女几次想要逃离,都被抓了回来,实在苦不堪言。”紫清不像普通女子叙述这般飘零身世时的楚楚可怜,泪流满面,她非常平静地轻描淡写这些过去,但是却让听到的人觉得心情异常沉重。 “臣冤枉啊。”仲达立刻跪了下来,大声地反驳起来,“她根本就是颠倒黑白,是她一直纠缠子浩,令子浩烦不胜烦,当年将她关进大牢是因为她被指偷窃,至于之后的设计入贱籍,更是凭空捏造,请皇上千万不要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是啊皇上,当年她几次勾引子浩,想要做子浩的小妾,若非仲翎早有防备,她大概早就得手了。这个女人,实在是心机深重,如今看到皇上到了南城,竟然心狠手辣地想要来告我们一状。”仲翎也急忙跪了下来,忙不迭地解释起来。 秦颜扑哧一笑,嘴角扬起笑容,“真是有趣,紫清口口声声说的只有林子浩和,他们,你们两父女居然急忙对号入座,实在有趣。”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对父女相视一眼,立刻发现自己着实过于紧张。 “不过,你们和紫清的说辞完全相反,这一点实在让人生疑。”秦颜对着北慕冥淡淡一笑,“皇上,这件事情,恐怕要彻查。” 北慕冥点点头,“那么,就由秦大人来彻查此事,务必要还这位紫清姑娘一个公道。不能让人说我们北慕国官官相护,以权谋私。” “是,臣遵旨。”秦颜笑意更深,随即走到紫清面前,扶起了她,拉着她的手走到北慕冥的面前,“皇上,容臣介绍一下,臣已经为紫清姑娘赎身 ,日后她便是微臣的贴身侍女。” “你……”仲翎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秦颜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原来她早就认识紫清,难怪紫清会突然跑来,难怪紫清会如此据理力争,原来是搭上了秦颜这座靠山。今日这局,恐怕也是为他们父女俩设的,他们居然还傻傻地往里钻。 “仲大人,仲大小姐,秦颜和你们素日无怨,往日无仇,自然会公平彻查此事。至于紫清姑娘,实在因为秦颜和她非常投缘,对她的遭遇非常同情,所以才会为她赎身想要将她放在身边。”秦颜字字在理,面上一派友善,让人无法怒目相视,她竟然还走到仲达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仲大人向来明理,一定不会和秦颜计较的,对吗?” 望了一眼北慕冥,仲达就算有一千个不愿意也不能摆在脸上,皇上摆明了就是偏帮秦颜的,他只能点头安慰地笑道,“仲达行得端做得正,自然不怕秦大人彻查,更加不会让这些私人恩怨伤害了仲达与秦大人之间的交情,小女个性暴躁,不分青红,还请秦大人海涵。”说着,他偏头对仲翎说道,“还不对秦大人道歉。” 接到父亲的目光,仲翎紧咬了下唇,才不甘愿地说道,“仲翎不懂事,还请秦大人海涵。” “没关系,秦颜绝非计较之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秦颜绝对是第一人,见事情解决,她便对北慕冥说道,“皇上,那么微臣就带紫清下去更衣。” “好,你们下去吧。”北慕冥明显也不打算多追究这件事情,反正让秦颜面子上过去,又让她除了恶气,所谓的彻查估计她也查不出什么,至于这个紫清,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样子,丝毫不像在妓院呆过三年的人,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出淤泥而不染吧,能够得到秦颜的另眼相看,除了悠瑾,她大概是第二个女子,所以北慕冥明显也不会对她多做为难。 临走前,秦颜又得意地望了仲翎一眼,还已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林子浩,十足一个恶作剧的孩子,做了坏事不但没有被大人责骂反而还得到了支持,秦颜大概就是这样。 仲翎的双手在广袖中握紧,眼中的阴冷更甚,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秦颜,就算她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又怎么样,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四十九、显山露水 晚上看花灯的人,几乎暴涨了一倍,北慕冥突然提出一起去看花灯,还要东方凛和秦颜带着尘儿一同前往,自然西城逸也被一起拉了去,而仲达特意让仲盈当做向导陪同,而北慕冥的几个妃子当然也会一起。 南城的花灯节比京城的这些节日更加富有当地的地方气息,两旁的商铺门前都挂起了五颜六色的花灯,沿街还有不少贩卖花灯的摊贩,平时到了晚上便冷清的大街上也是人声鼎沸,异常热闹。 “这花灯节,是我们南城的一大特色,不止有猜灯谜,以灯会友,还有以灯为题作诗写文,对了,最多的大概是在湖边放花灯了。”仲盈看起来也非常喜欢这样的日子,她带着一群人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快活。 “在湖中放花灯?许愿的么?”西城琉璃好奇地问道,早就听说中原这里有非常多的风俗节日,今天碰上了这里的花灯节,让她也是异常地兴奋。 “恩,很多姑娘都会将心上人的名字写到花灯上,然后放到湖中;也有一些妇女什么的,会把孩子的名字写在花灯上,祈福平安什么的。”仲盈笑着回答。其实,这些就像很多地方的许愿树、许愿池一样,在南城,便是许愿的花灯。 “那我一会儿也要放一个。”娇羞地瞥了一眼北慕冥,芸美人季晓芸掩口低笑道。 出门前,北慕冥再三叮咛,为了不暴露身份,所以他们都不许自称臣妾或者微臣之类的,更加不许称他为皇上,所以大家都谨记在心,不过似乎极为嫔妃都叫得便扭,秦颜倒是十分习惯,她从前和北慕冥也从来不用那些虚称。 “那边好多人。”西城琉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对于这些事情觉得新鲜得不得了,看到一大群人拥 在那里自然叫嚷着要过去看,北慕冥点头让大家一起过去。 原来这是以花灯为题,所进行的比赛,赢的人不止能得到一百两银子,还能得到一个最美丽的花灯,在花灯上写下心愿,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这个节目算是南城花灯节的惯例,每年都会有不少文人雅士参加,甚至还会有年轻男子当众求爱表达心意的。 “那么,我们便开始了。请大家以花灯为题作诗一首,挑战从前的冠军之作。”一位老者笑面盈盈地指着旁边被悬挂起来的一首诗:“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唐代诗人苏味道的《正月十五夜》),字体谦和,又带着文人特有的洒脱和傲气。 秦颜抬着头,眼底闪着诡异复杂的神色,这个地方,就在这里,那个允她一声承诺的男人,如今也是在这里,身边却带着五个嫔妃,一如从前的英俊潇洒,甚至,尊贵之气更甚,但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当年绝代风华的凌汐,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年挥洒热血的北慕冥,在那一次的相交以后,他们越走越远,甚至,背道而驰,永不相见。 富有才女之名的季晓芸早已按耐不住上前挥笔作诗,诗中满是小女儿娇态,让人极为羡慕被她深爱的男人;不甘落后的蓉美人封郁蓉也不愿让人独占北慕冥的注意,同样上前挥笔豪作,那诗中凝满了情谊,让人无法漠视;在秦颜的示意下,紫清也上前执笔,许多南城的人都认识紫清,大多知道她被人赎身,没想到居然真的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最让人惊讶的,则是她的文采,比起之前几位,实在是让人敬佩。 北慕冥眯着眼,默念紫清的诗作: 照耀浮辉明,飖遥落烬轻 。 枝多含树影,烟上带佩生。 杂桂还如月,依柳更疑星。 园中鹤采丽,池上凫飞惊。(陈叔宝《宴光璧殿咏遥山灯》) 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秦颜会对紫清另眼相看了,她向来爱护有才之人,何况是紫清这样身世可怜又极富才华之人,必定能得到她的怜悯,而且紫清身上还带着一份和秦颜相同的清冷疏远的气质,让人不能看轻。 “凛,逸,你们两个大才子,怎么不上去露一手呢?”北慕冥偏头看向身边的两个男子,尤其是东方凛,他向来爱凑这样的热闹,今日居然这么安分,实在奇怪。 “我是不想打扰你的那些女人在你面前展示才华。”东方凛撇嘴,他可不想和那些争宠的嫔妃同流合污。 见秦颜嘴边扬笑,季晓芸对着她说道,“素闻秦姑娘才华盖世,才会让少爷破格提升,晓芸很想见识秦姑娘的才气呢。” 见大家突然都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秦颜低头轻笑了起来,看来就算她想要隐没在人群里,总是有人想要找她的麻烦,既然这样,她当然不能推拒让人轻视了,她缓缓上前,执笔便写了起来,只看到那老者随着秦颜的下笔神色惊讶,到最后竟然无比地触动,一脸震惊地看着秦颜,嘴里还不住地喃喃自语,“姑娘惊世之才,老夫佩服。” 这这样一来,下面的人对台上的这篇诗作更是好奇,那老者招来侍从,将诗作高高地举了起来,龙龙飞凤舞的字迹完全不像女子所写,但是却又带着女子固有的秀美,可以说是一手集合了男子的刚硬潇洒和女子的秀美柔软,显示出了一派洒脱的气息。而那诗,更是让人惊讶,绝对不相信是一个女子所做: 百华耀九枝,鸣鹤映冰池。 末光本内照,丹 花复外垂。 流辉悦嘉客,翻影泣生离。 自销良不悔,明白愿君知。 连北慕冥都极为震惊,不过他震惊的不是秦颜的诗里表现的大气和胸襟,而是这一手不俗的字,他对这个字迹非常地熟悉,因为,这是凌汐的字迹。他迷惑地看着高台之上的秦颜,那一身的洒脱之气,那一脸的淡漠之容,不论是谁,站到她的身边,都会相形失色。 西城更是握紧了双拳,任由指甲深陷掌心,他实在太过震撼了,这是凌汐的字,也是他的字,凌汐曾经对他的字赞不绝口,便日夜临摹,可惜终究是带了一些女子的隽秀,失了那一份阳刚之气,但是她将这两者恰好地柔和在一起,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字体。会写这一手毛笔字的,除了凌汐,他实在想不出别人,但是凌汐已经死了,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容貌完全不同,连年龄也不相符合的女子。 “这位姑娘的才气让老夫佩服,姑娘的胸襟气度更是让老夫汗颜,今年的得胜者非姑娘莫属。”老者将一只造型精致,无比华丽的花灯递给秦颜,“这只花灯是姑娘的,请姑娘写下心愿,让我们大家一起为你许愿。” 抚摸着手里的花灯,秦颜突然又想到了那一年北慕冥为她亲手做的花灯,被她取笑做工粗糙,非上乘之作,还把他气得对她不理不睬,可是那个花灯被她好好地保存了起来,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抚摸着那个简陋的花灯,感觉着他的爱意和深情,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可以这样幸福下去的。 突然仰起头,笑面如魇,仿佛乍现的昙花,美得仿若不似人间之物,她捧着花灯,朱唇轻启,“秦颜的愿望是,北慕从此天下太平,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再无战争,再 无杀戮,所有的人都平安幸福。”说着,便转身下台将花灯放到了湖边,双手合十,似在许愿。 旁边的人们似乎都被她的愿望惊住,一时无法回神,也许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女子,胸怀天下,志在四方。虽然,如今已经不再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已经有许多富家千金可以学习课业,但是,却从未有女子能像她这样一心为民,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少见,也让人敬佩。 不知谁起得头,阵阵的掌声迭起,让秦颜一阵诧异,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居然会得到这样的效果,她连忙跑到紫清的身边,隐入人群里,撇到北慕冥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还有西城逸打量的目光,秦颜心底方知自己不小心露出了字迹,恐怕是引起他们的怀疑了。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他们再查,也差不多秦颜的灵魂换人了,既然他们要猜,就让他们去猜好了。 “我们去别处看看吧。”沐悠瑾似乎是感觉到了秦颜的不自在,便出声缓解了她的困境和尴尬,不过今天又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秦颜,她对秦颜越来越好奇,这个女子实在让人惊讶,在宫里的深思熟虑,面对别人的计谋应对迅速,如今出门在外的狡黠聪慧,方才显露的胸襟气度,无一不让她真心敬佩。她突然很庆幸,自己和秦颜是朋友,像她这样的人,如果是她的敌人,大概谁都不会被放在眼里吧,而自己,竟然成了她倾心相互之人,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底一暖。 对沐悠瑾轻轻点点头表示感谢,秦颜便拉着尘儿和紫清跟在队伍的最后,她告诫自己不要再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了,否则女人的嫉妒是非常可怕的,这一点,她已经有过太多惨痛的经历了。 五十、算命老头 逛累了,东方凛提议大家在街边的酒楼稍作休息,北慕冥看花灯也看得有些乏了,便欣然同意他的提议,大家便在靠湖的街边找了一家酒楼,小二把他们带上了二楼雅间,既能看得到湖边的花灯街景,又比楼下大堂显得安静不少。 “少爷一定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小吃,绝对让你留恋忘返。”说着,仲盈便唤来了店家,选了许多特色的小吃和点心,没一会儿店家就送了上来。 “看来,古人所云的色香味,果然是缺一不可。南城的小吃,绝对称得上色香味俱全了。”北慕冥吃了一小口,也立刻赞不绝口起来,其他人便也纷纷动筷。 正说得高兴的时候,一个衣衫残旧的老人走了过来,满头的白发,他缓缓地走过来看着北慕冥道,“这位公子愿不愿意让老夫给你算上一卦?” 放下手里的东西,制止旁边的侍卫打算赶走老人的企图,北慕冥微微一笑,对着老人点点头,“从来没有人敢为在下算命,今日在下就让你算上一卦。” 老者看了看他的掌纹,眉宇间闪烁着什么,似乎很是惊讶,半晌才放开了他的手掌,退开两步,微微一躬,“公子乃真龙转世,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见似乎气氛有些转低,老者又道,“公子心中牵挂之人……” “怎么样?”北慕冥看他一副为难的模样,立刻上前 问道,周围的其他人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你们是有缘之人,上天会给公子另一种机遇安排,且待且看。”老者抚了抚下颚白色的胡子又道,“只可惜,佳人近在眼前,恐怕是想见不相识啊。” 北慕冥听到这句话,微微一震,若有所思地看着老者,似乎希望他将话说明白,但是见他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模样,便只能作罢,不过显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想法,只是,还待考证。 “你也帮我算算吧。”季晓芸立刻伸出了手,想要老人给她算命。 谁知道老人连连摇头,又退后数步,“老夫算卦乃是只为有缘之人。”说完便想要离开,抬头看到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西城,淡笑道,“公子心中存有执念,若尝试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许会看到不同的风景。” 呵呵地摇头低笑了起来,转身就要走,似乎余光扫到了坐在对面的秦颜,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情景一般快步走过去,“姑娘,可否让老夫看看你的掌纹?” “我不信命。”秦颜淡淡地丢出四个字,在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命这两个字,即使老天和她开了那么大一个玩笑,她依然如此,命不由天,这是她的坚持。 北慕冥微怔,当年他们和东方国那一战,损失惨重,几乎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他怒言这是老天和他在作对,凌汐只是冷冷地说道 ,“我不信命,就算老天要亡我北慕,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那一刻的锋芒,大概连国君北慕冥都无法比拟,那份自信的光芒夺目耀眼,成为支持他坚持下去的信念,而最后那场仗他们胜利了,也因此四国归一。 “你这老头实在过分,本夫人要你算命你不肯,她不要你算你偏偏要给她算。”季晓芸不服气地说道,一脸的愤恨。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老人摇头晃脑地念起了诗句,只是,这句中的倾城佳人,似乎和眼前这位容貌平凡的女子完全不同,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一个人知道,这首诗是当年他的即兴之作,叙述的当然是绝世遗珠后来被流传到了四国,说他是个爱美人的帝王。北慕冥对着秦颜道,“让老人家给你算上一卦吧。” 这么多人面前,秦颜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她只能满心不愿地点头,伸出了她的右手,那老人面上的惊讶竟然比刚才看到北慕冥的更甚,让人疑惑不解。 “凤凰浴火重生,实乃天意……天意啊。”老人家不再多说,对着秦颜也是一缉,似乎挣扎了半晌才开口说起了似在劝解的话,“姑娘心中也有执念,忍一步风平浪静,不要让执念毁了自己才好。待发现自己身陷其中,再想要 回头,恐怕已无退路阿。” 秦颜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淡笑,她当年也是这样想,忍一忍就算了,可是最后她得到的是什么?如果这一次她还一味忍让,那么就辜负了老天爷给她重生的机会了。 老人将一个锦囊放到了秦颜的手中,“老夫不能泄露天机,但是又不愿看着姑娘深陷泥潭,这一个锦囊送给姑娘,当姑娘感觉迷茫彷徨看不到前路的时候再打开,也许一切都会豁然开朗。”老人说完便扬长而去。 秦颜低头看向手中的锦囊,精致的做工,一点都不像出自那个老人之手,想了想她将锦囊收到了怀中,妥帖收藏,不论她信不信,老人都是一片好意,她想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 “那个老人疯疯癫癫的,实在太奇怪了,我们这边瑾贵妃在此,他居然说秦颜是凤凰,简直胆大妄为。”封郁蓉厉声道,将矛头直指秦颜,似乎忘记了这样说的根本是个老头,而不是秦颜。 沐悠瑾毫不动怒,蓉美人和芸美人都是新进宫的,他们并不知道她和秦颜的关系,就算知悉也是在后宫听到的传言,大多是秦颜借着瑾贵妃上位之类的,所以他们才会故意在沐悠瑾面前编派秦颜,想要获取她的好感。 只可惜,她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沐悠瑾却不是笨蛋。不要说她和秦颜有着患难与共的相交之情,就算只是一个 普通的宫女,如今在皇上面前得宠,她也不会随意地贬低,皇上最痛恨那些搬弄是非之人。 “郁蓉,你最好管一管你的嘴,不要到处乱咬人了。”北慕冥的话说得极淡,似乎在叙述天气那般自然,但是个中的冷意却让人心惊,封御蓉立刻苍白着脸退到了一边。 “父……爹……”尘儿有些便扭地叫着爹,“什么是浴火凤凰?” 北慕冥沉吟一声,并没有回答他,倒是在旁边没有开过口的西城逸突然解释,“浴火凤凰,就是一种重生的凤凰,非常美丽。” “重生的凤凰?”尘儿跳到了秦颜的怀里,“那你是大凤凰,尘儿是小凤凰么?” “尘儿是龙,鹤啸九天的龙。”秦颜笑道,看来她并不介意这些所谓的凤凰,只不过那个老人居然能肉眼看出她的重生,让她心里竟出现了些许的不安,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只是看看面相掌纹,居然能推断地分毫不差,实在让人觉得可怕。 虽然不太明白秦颜所说的,但是尘儿知道这一定是夸奖的话,因为他看到父皇笑得非常高兴,他便也跟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被尘儿这么一打岔,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刚才的插曲,又重新回来观赏花灯,谈论南城的美食,只有北慕冥的心底出现了疑问,相见不相识?浴火凤凰?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五十一、踏入圈套 秦颜并没有真的光明正大地去彻查紫清那件事情,她知道北慕冥的算盘,虽然表面上顺了她的意让她去彻查,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要要对仲达做出什么重罚,因为仲达是个人才,他将南城管理地仅仅有条,虽然有时候对于有些事情做得有些过火,但是总体而言他还是一个好官,是一个百姓需要的好官,也是如今北慕需要的官员。 但是,如果草草地了结了这件事情,秦颜又替紫清不甘,所以她便私访了几个相关的人员,既然不能将矛头指向仲达,那么罪魁祸首林子浩她绝对不会姑息,就算不能真的治他的始乱终弃罪,也不能让他像如今这样过得逍遥自在。 这几日,南城突然流传起来一个传言,原来当年林子浩为攀高枝,抛下未婚妻投向仲家,而面对未婚妻所受到的苦难装聋作哑,这样的人竟然还被称为南城第一公子,简直是丢尽了南城人的脸面。 这个传言像野草一样在燎原之中疯狂地生长起来,如今这林公子都不敢出门,一出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弄得他苦不堪言。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秦颜在背后搞鬼,但是也不敢多言,毕竟这样只是在暗地里散播的留言总是会过去的,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摆放到台面上来审查,否则悠悠众口恐怕会把他们淹死。 仲达勒令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他自然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处置了仲家伤了君臣的感情,但是不处置仲家又让秦颜不甘心,所以如今这样的局面算是最好的了。毕竟,流言蜚语,等到事情过去了风波平息了总是会平淡的,若是一旦被定罪,那么便是标上了一辈子的签条。 但是,仲翎却始终不服气,在她的眼里,紫清这般的低贱之人根本配不上子浩,而秦颜这样卑微的宫女身份居然让她下不来台,实在可恨。最可恶的是,皇上居然对她如此偏袒,她怀疑她根本就是皇上的女人,什么内阁学士,根本就是故羊头卖狗肉。 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似乎皇上的几个嫔妃对秦颜也并不满意,大概处于女人的嫉妒之心,看到皇上对她的维护非常不满,这倒是可以利用的。不过,照她看来,同行的东方侍卫和那个西城逸,对秦颜似乎也是关心有加,恐怕他们之际也都有着什么联系,她的心底出现了一个阴谋,若是秦颜真的是皇上的女人,不知道皇上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会不会一生气,就直接把她杀了? 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既然这样,那她就要去拜访拜访那几位嫔妃才好,毕竟,这样的游戏,人多,玩起来才有意思嘛。 秦颜坐在房里看书,尘儿一蹦一跳地跑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碟小点心,刚进门就嚷嚷起来,“秦颜秦颜,我给你带好 吃的来了。”抽走秦颜的书,强迫她正视自己手里的小点心,得意洋洋地炫耀,“你看你看,尘儿有好吃的立刻就送来给你哦,够义气吧?” 微笑着为他擦去额头的些许汗迹,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江湖气概,实在不像在皇宫里长大的小皇子,竟然和她谈起了义气二字,不过她却很高兴,因为后宫的生活并没有将他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依然保持了他的善良和纯真。秦颜将目光投到点心上,粉雕玉琢的模样非常好看,只是,隐隐地让她有些不安。 “快吃吃看,一共只有两盘,原本两盘都要送去父皇那边的,被我中途截下了,你快吃吃看,好吃么?”尘儿高兴地仰着头,就像这盘点心是他亲手做的一样,在他的心里,秦颜不止是老师,更是像母妃那样亲切的人,所以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颜。 被他催促着,秦颜浅浅地笑了起来,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带着淡淡的花香,又有些水果的味道,非常奇特,只是似乎还带着某种采药的味道,秦颜压下心底的疑惑,对着尘儿点点头,“很好吃。” “皇子你在这里啊?皇上正派人找你呢。”正在这时,紫清突然走过来,看到北慕尘在秦颜房中,顺口说了一句,尘儿哦了一声便跑了出去,紫清笑了笑,她知道这个小皇子是凌汐的儿子,所以对他非常好,也非常喜欢他,她将手中的茶壶放到桌上,“这是紫清刚给主子泡的茶,听说主子喜欢茉莉花茶,紫清便去厨房要了些来。”说着便为她倒了一杯,递给秦颜。 秦颜其实不想让她喊自己主子,可是纠正了好几次紫清都很坚持,她坚持自己是救赎她的人,是她愿意终生侍奉的主子,秦颜心想她的脑筋可能一时转不过来,等以后时间长了她自然会改变的,这样一想便也懒得纠正,秦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真是清香怡人,入口……秦颜的动作一僵,入口的味道不对,竟然带着一种熟悉的药草味。 紫清非常敏感,一见秦颜的动作,立刻明白花茶有问题,立刻拿开茶盖查探,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她疑惑地抬头望向秦颜,“怎么了?茶有问题?” “这茶,味道不对。是谁给你的?”秦颜放下茶杯,一只手点上左脉,脉象正常,但是仔细感觉却似乎有一层隐动,秦颜沉吟一声,“不对,你中途遇到过谁嘛?” “茶是厨房拿来的,中途没有遇到什么人啊。”紫清回忆道,“啊,对了,遇到了芸美人,但是她并没有靠近茶壶,倒是她的那个侍女不小心崴了一下,差点撞翻了我的茶。”难道是趁那个时候对她的茶壶做了什么?可是,没道理啊。 意料之中的药效,但是竟比秦颜预料地提早发作,秦颜 让紫清将她扶到床边,让她立刻去找西城逸,西城逸的医术高明,也许能解除药性。 紫清见秦颜额头泛出薄汗,心下责怪自己太不小心,不敢耽误,立刻跑出去找西城逸,谁料,突然后脑一阵剧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秦颜不住地喘着气,浑身无力地躺倒在了床边,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日会败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之下,如此霸道的媚药,千金难得,用来对付她实在是太过奢侈了吧。 唇边凝起冰冷的笑意,眸中射出的杀意冷冽如冬,秦颜从枕后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对着另一只手臂便是一划,单薄的衣衫上立刻渗出血来,疼痛瞬间袭来,身上的滚烫似乎稍稍缓解,她看着手上的伤口发愣,会不会十二个时辰以后她就血流而尽了。该死的西城逸,为什么还不来,难道这一次他又要等她死了再来吗?只一会儿,药性似乎又弥漫上了全身,秦颜一狠心,又是一道伤口,这一次比之前下手重些,殷红的血迹沿着衣袖缓缓流到床上。 门突然被推开,西城逸着急地冲了进来,“怎么回事?”看到眼前的情景,他有些愣住了,秦颜满脸通红的媚色,衣衫不整地半躺在床沿边,左手臂上明显的两道伤口,还在流血,她的右手握着一把漂亮的金色匕首,匕首上嗜血的殷红极为刺目,他走到床边,“你怎么了?媚药?” “西城不愧是西城。”秦颜的声音因为药性而略带着低沉的沙哑,眼底明显的迷乱带着淡淡的蛊惑,她撇撇嘴说道,“我好像中了迷蝶醉,怎么办?”似乎语气里有些淡淡的撒娇意味,更添了几分诱惑。 西城逸伸出手,想要给她把脉,却被她喝住,“别碰我,我现在浑身发烫,你一碰,大概就算多几道伤口也没用了。” 目光盯住她的伤口,他收回手,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对了,她的做法其实是最好的,用痛来遮住身上的药性,只是这却不是一个治本的办法,十二个时辰,她的身体根本吃不消这样的流血。他握了握拳头,“秦颜,让我帮你。” 秦颜猛地抬头,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要她和他行鱼水之欢,解除药性,她摇头,回答地斩钉截铁,“我拒绝。”西城逸是个多么洁身自好的男人,她太清楚了,甚至于他对一般女人的近身都觉得厌恶,他对任何东西都有洁癖,尤其是爱情和女人,她绝对不要自己成为破坏他原则的人。何况,十二个时辰内发作六次,难道她还要找第二个男人来吗?不,她就算流血而亡,也绝对不要因为这该死的媚药和西城逸发生关系,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这是最快最好的办法。”西城逸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她痛苦的模样,竟然会觉得丝丝心痛,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他心间啃噬,去他的洁癖,去 他的原则,他现在眼里只有秦颜,他所想的只有如何让她不要这么痛苦。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秦颜突然有些喘不上气,咬紧娇唇,反手又是一刀,西城逸几乎跪坐到她的身边,痛心疾首地看着她的伤口,却不敢碰触她,生怕让她更加痛苦,秦颜稍稍缓了口气,“男人和女人一样,一生应该只有一个爱人,他的身体和心,应该都只交给一个女人。这是你说的,你都忘记了吗?” “凌汐……”西城逸完全僵住了,他的瞳孔突然间放大了数倍,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清秀的容貌,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是凌汐?” “不管我是不是,请你,不要为了我,破坏你的完美。”秦颜似乎想笑,却笑得有些勉强,带着虚弱的苍白,似乎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起来。 正当西城逸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进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北慕冥,身边跟着的是仲翎还有芸美人,大家看到眼前的场景都愣住了,北慕冥紧张地冲过去扶起秦颜,“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嗯……”秦颜发出了魅惑人心的轻呼,浑身因为北慕冥的碰触而更加滚烫了起来,热得她几乎想要立刻脱光所有的衣服,西城立刻拉开了北慕冥,“你不要碰她,她中了毒。” 似乎顿时清醒了,北慕冥的目光直接射向了身后的季晓芸,几乎想要立刻杀了她,不过他还算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秦颜,他立刻命令,“你们都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东方凛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临走前还回头望了一眼秦颜,不过西城逸的医术天下闻名,有他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竟然在城府被人下毒,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下毒,他立刻派人封锁了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出入,直到皇上出来为止。 “西城,你想想办法。”北慕冥站在旁边,看着秦颜满身的血,心疼地恨不得代她痛苦,他只能将希望放到西城逸的身上。 “她中的是媚药,十二个时辰会发作六次,只要有人在发作的时候和她交欢就可以了。”西城逸简单地解释道,“可是,她拒绝这个方法。” 北慕冥愣了一下,西城的意思是他已经建议过了,在他还没有出现的时候,西城想要亲自为她解毒吗?北慕冥的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烦躁,虽然知道现在的情况他根本不该考虑别的,但是一想到西城也可能喜欢上了秦颜,他就觉得心里烦闷。 “有没有别的方法解毒?”北慕冥又问道,如今的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手足无措,眼看着秦颜痛苦万分的模样却帮不上分毫,甚至连将她拥入怀中都不行。 “我知道一种毒,可以以毒攻毒地攻克天下所有的毒,但是解除了媚药的毒性以 后,这种毒会有少许留在体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而且身体会非常虚弱,需要调理很久。”西城逸这番话是看着秦颜说的,他已经知道如今的秦颜是肯定不会同意他们两人的帮忙的,现在的她倔强得像一头牛,可是如果以毒攻毒,实在太过冒险。 “就用这个办法吧。”秦颜突然出声,似乎是第一次的药性已经过去,她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些力气。 “秦颜,让我帮你。”北慕冥几乎用了哀求的口吻,卑微地乞求她,他真的没办法看到她痛苦。 “不论是你,还是西城逸,你们任何一个帮了我,那么便是让那个下毒的人得逞了。秦颜不是什么良家妇女,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随便的女子,因为苟且偷生而随意和人发生关系,这是秦颜没办法接受的。”即使曾经和北慕冥发生过关系,那也是他们之间的情不自禁,而不是这样带些强迫的交欢,这和交易有什么区别,她秦颜,不屑这样的救命之恩,这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坚持。 西城逸看到了秦颜眼底的坚持和固执,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秦颜,“吃了它,有些痛,你要忍住。” 秦颜毫不犹豫地拿过药丸,放入口中,几乎一瞬间,疼痛便袭上了全身,她将身体缩成一团,轻轻地颤抖起来,伴着粗厚的喘息,痛得几乎晕过去。 “你抱着她,不要让她乱抓自己,一个时辰以后,就会好了。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再来。”西城逸强迫自己别开眼,不管这人是不是凌汐,她已经是北慕冥心底的人了,从前的三人痛苦,他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其中,他也不想让秦颜体会当初凌汐的失措和犹豫。 “冥,我好痛……”几乎痛哭失声,秦颜脆弱地尖叫了起来,身体仿佛被丢入了火炉中,滚烫的热焰吞噬着她的肌肤,又似乎置身于寒冷的冰窖之中,刺骨的冰寒几乎能让她昏厥。 北慕冥立刻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抓伤自己,“颜,我在,我在。不要怕,我陪着你。”北慕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措,看着怀里哭得像孩子一般的秦颜,他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即使是从前凌汐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的迷乱过。 “冥,好痛……冥……”秦颜慌乱地大叫了起来,泪水奔涌而出,身体不住地颤抖,努力地靠近北慕冥的怀里,吸取他的温暖,终于,敌不过疼痛昏了过去。 有些爱,深植心底,只有在失措和痛苦的时候,才会发现它原来一直都在那里。 有些痛,深埋心间,以为它早已被遗忘的时候,才会发现它其实从未离开过。 凌汐也好,秦颜也罢,那份痛楚,那份心酸,那份恨意,那份深爱,始终徘徊在心底,从未消失过。 五十二、顺藤摸瓜 好不容易,陪着秦颜熬过了那痛苦的一个时辰,北慕冥见她面目苍白,几近透明的虚弱,恨不得立刻手刃害她的人,他将她塞进软被中,见她昏睡,便起身往外走,既然她已经没事了,那么他就有时间为她抓出凶手,害她受尽折磨的人,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都一样。 北慕冥坐在前厅,仲达一家人都站在一边,北慕冥随行的人员站在另外一边,气氛非常凝重,北慕冥的脸上冰冷一片,目光扫过的地方仿佛可以冻结,他沉默着扫视众人,被他扫到的人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 东方凛趁着北慕冥在秦颜房里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展开了调查,虽说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事情显而易见,就是有人眼红秦颜得宠而暗下毒手,他和西城查看了秦颜吃过和喝过的东西,也已经找出了她中毒的原因,他们从秦颜的厢房外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被人敲晕的紫清,所有的事情几乎可以推论出来。 “皇上,秦大人所中之毒为迷迭醉,会使人浑身无力,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媚药,产于西域。微臣和西城公子查到,秦大人房中的点心里沾有一种叫做籽沫草的药引,平时使用有强身健体之功效,但是一旦遇到了西城特有的缨子花,便会触发其内在的毒性,而缨子花的香味和茉莉极像,我们在秦大人房内的桌上也找到了茉莉花茶,证实了茶内有缨子花的成分。”东方凛详细地解释了秦颜中毒的原因,随后指了指身边的紫清,“微臣查探之时,在秦大人厢房外一个假山后找到了被人打晕的紫清姑娘,紫清姑娘表示茉莉花茶是她问厨房的人要来的,之后微臣去了厨房,厨房说那壶茶原本是仲大小姐的丫鬟去泡来给仲大小姐饮用的,见紫清也要茉莉茶便先给了紫清。” “仲大人,你有什么解释?”北慕冥对东方凛所说的不予置否,反而神情冷漠地询问仲达,最奇怪的是他的嘴边竟然扬着一抹淡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东方凛知道他只有心里生出杀意的时候才会这样。 “皇上,微臣惶恐,秦大人在仲府遇害,是微臣督护不力,臣甘愿领罪。”仲达不愧是在官场上多年打拼,避重就轻的本事可谓登峰造极,他如此恭敬地跪地认罚,想必皇上也不会无故牵连于他。 只可惜仲达到底是在地方为官,对皇帝的心思和个性了解不多,北慕冥向来就不是因为别人的服软和恭敬而退让的人,尤其这一次伤害的还是秦颜,他早已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信念,仲达若想这样简简单单地草草了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仲达,朕也不和你绕圈子,事情是怎样,朕心里有谱,料想你也一样。秦大人位居从二品大官,也是朕的知己好友,是我北慕的栋梁之才,今日在你府上遇害,仲府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朕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样阴暗的手段,如今你若是不给朕一个交代,那么朕不介意让这南城城府易主。”北慕冥眸光昏暗,说得极为认真,虽然并未露出任何杀气,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他眸中潜藏着的冷意。 “皇上 ,微臣真的冤枉。”仲达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但是依他猜测这件事情恐怕和仲翎脱不了关系。 仲翎是仲家的长女,从小个性阴沉残狠,做事不留余地,他常常夸奖她如男子一般狠绝,但是也因为这样冷酷的个性让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她的个性非常偏执,尤其是对林子浩,她甚至忍受不了林子浩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所以对于紫清的存在她简直恨之入骨,若不是林子浩拦着,紫清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如今,秦颜多番让她难堪,又救下了紫清,恐怕在她的心里已经留下了非除不可的念头了,可是即使如此,仲达却也不能将女儿供出,只能跟皇上打着马虎眼。 “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么,就不要怪朕无情了。你仲府三十几口人,会因为你的坚持而丧命,你最好想想清楚。”北慕冥并不急着兜出主谋,反而像猫捉老鼠一般地逗弄着仲达,他的目光从面前这群人里来回扫视,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是谁的所为了。 “皇上,这件事情,分明就是您的嫔妃所为,你何故要冤枉我们仲府,让我们仲府蒙上不白之冤。”仲盈突然走了出来,下跪在地,脸上有着莫名的倔强。 北慕冥的目光闪了闪,沉吟一声,说道,“那你倒说说,是谁所为?”看来,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竟然还有他的嫔妃参与,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当天那个小点心,是芸美人带着她的丫鬟想要送去皇上那里,半路被小皇子截去了一半;而那茉莉花茶,虽说是出自我们府里的厨房,但是中途紫清姑娘又遇到了芸美人,还停下来说了几句话。难道,这只是巧合吗?”仲盈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季晓芸,缓缓地分析。 听到被仲盈指控,季晓芸一下子跳了出来,“仲二小姐,你不能因为要帮仲府脱罪,就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有什么证据吗?” “仲盈没有证据,就像,皇上显然也没有证据证明此毒,是仲府下的。”仲盈微微仰头,目光如炬地盯住北慕冥。 北慕冥不语,仲盈的话的确没错,虽然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但是的确没有确实的证据来证明是谁下毒,这样就算他勉强以秦颜在仲府府上遇害为由,也没有任何惩罚的立足点,他突然心里一阵烦躁,他居然不能为她报仇,身为九五之尊,他只能看着她痛,连为她找出凶手都做不到。 “谁说没有证据。”一声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家回头望去,只见秦颜被西城逸搀扶着,缓缓地走进前厅,她的脸色苍白如雪,身子单薄地虚弱不堪,但是却脸上却散发着一种惊人的美丽,让人移不开目光,无关容貌,完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光芒。 “秦颜?你怎么来了?”北慕冥疾步走下去,扶着她坐到最前面的椅子上。 “居然没事?”仲翎脱口而出,声音很轻,但是却被北慕冥和东方凛听见到了,北慕冥的眼神如利刃一般向她射去。 “当然没事,你以为区区迷迭醉,能奈我何?”秦颜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仿佛刚才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不是她一样。 北 慕冥问道,“刚才你说,有证据,是什么证据?” 浅浅一笑,秦颜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神情慵懒,“迷迭醉的药引是两味,籽沫草和缨子花,请问,仲大小姐是否认识这两味药?”她的神色清冷,没有咄咄逼人的剑光,但是却让人心口止不住地疼痛。 “不认识。我对药理没有研究。”仲翎几乎第一时间回答。 “仲大小姐最好想清楚,否则,万一冤枉了你……秦颜会觉得抱歉的。”说完,她竟然还低低地嗤笑两声,随即她抬起头指了指西城逸,“这位可是对草药的研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呢。如果,仲大小姐的确没有做过,敢不敢让西城逸检查一番?” 仲翎身子一僵,未开口,旁边的仲盈已经为其姐拒绝,“家姐虽然已为人妇,但是也不能随意让人检查碰触的。” “仲二小姐不要紧张,所谓的检查,其实很简单,缨子花是个非常特别的草药,她的味道只要是触碰过的人,七天之内都会带着淡淡的花香,只要放到热水里一泡,便会溢出香味来,这也是许多香料里必备的一种。至于那籽沫草,也非常奇特,只要是碰触过的人,再沾上一星半点的橙叶,便会呈现出淡淡的紫色。”秦颜叙说得缓慢,而她每说出一句,仲翎的面色就白上一分,连那季晓芸的脸色也沉了几分。 见到仲翎的反应,仲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姐,难道,真的是你做的?”在仲家,仲盈是被保护得最好的千金大小姐,保持着最完整的赤子之心,也保留着一派天真和烂漫,在她的眼里,她的爹她的姐姐都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就算仲翎总是面上万般冷漠,她也觉得仲翎只是面冷心善,不善于言辞而已,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善良的姐姐,会做出这样迫害别人的事情。 仲翎轰然下跪,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她抵赖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两个草药她的确都碰过,当初得到这味迷迭醉的时候,那位朋友只说这两样药引沾水以后便不能同时触碰,她并不知道居然还有其他的特别之处,能让人抓到,不过,她并非什么善类,既然事迹败露,她自然不会将所有责难扛上身,那位芸美人自然也要为她的选择和决定承担后果。 “没错,的确是我做的。不过,皇上的芸美人,也参与其中。”仲翎大方地承认,随后便道出了季晓芸。 “皇上,臣妾没有。”季晓芸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连说道。 “秦大人刚才所说的方法,也可以在芸美人的手里检查检查,就知道了。”仲翎冷冷地说道,当初选择和芸美人合作,一来也是因为下毒方便,二来则是因为万一时机败露,希望皇上会因为自己的嫔妃参与其中而从轻发落。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 西城逸若有所思地开口,“那么,那张纸条,也是你们放在我桌上的?” “什么纸条?”北慕冥抬眼问道。 一张写着“速来我房里”的纸条,递给了北慕冥,只见北慕冥的眼睛瞬间撑大,面上的冷漠转化为难掩的戾气,他恍然大悟这场精心设计的局,就 像当年凌汐那样,若不是秦颜的坚持,恐怕今日看到的场景又会像当年一样。如果,今日进去秦颜房里的不是西城逸,而是别的侍卫甚至是仲府的家丁,他简直不敢想象骄傲的秦颜,若是为人所玷,会做出何种自裁之事。 北慕冥掌心用力一震,纸条片片震碎,“仲达,你还有什么话说?毒害从二品的大官,而且就在朕的身边,说不定你们的计谋里连朕都算计进去了,只是被秦颜误食了。” “皇上,冤枉啊。微臣一家忠心耿耿,绝对不敢谋害皇上啊。”仲达立刻大声呼怨,他早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所幸秦颜并没有大碍,仲翎的罪责兴许可以从轻发落;若是被冠上了谋害皇帝的大罪,那可是诛九族的满门抄斩啊。 “秦颜,你看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北慕冥突然转向了秦颜,将处置权交到了她的手里,毕竟她是受害人。 似乎早就料到北慕冥会这样做,秦颜唇角抿笑,“秦颜谢皇上主持公道,秦颜不敢逾矩,还请皇上处置。” “仲达,朕见你将南城管理得十分妥善,原先还想对你嘉奖一番。可是,你竟然任由女儿谋害朝廷命官,这番行为,实在让人痛恨。幸好秦颜命大,没有大碍,仲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北慕冥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被秦颜突然打断。 “皇上,臣有个主意。”秦颜突然眸中精光一闪,计上心头。 “你说。”北慕冥虽然不知道秦颜有什么想法,但是他似乎已经习惯跟着她的思路走了,所以便大方地让她说自己的想法,何况这件事情她是受害人,若她想要亲自处置他绝对不阻拦。 秦颜突然站起身,缓步走到仲翎面前,将她扶了起来,看着仲翎满是不解的目光,她淡淡一笑,“仲翎,你我之间原本并没有仇恨,就算你有心害我,终究只是一些小打小闹。我为紫清叫屈,所以言语之间可能多有得罪,还请你海涵。但是,紫清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让步,如果你愿意向紫清道歉,让林子浩在南城百姓面前说出事实,那么,这件下毒事件就到此为止。” 仲翎的瞳仁突然一锁,她明白秦颜的意思,只要他们承认了紫清和林子浩当年的事情,也承认了这三年对紫清的污蔑和折辱,那么这件下毒事件便可以一笔勾销,但是,她不相信秦颜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而且紫清的事情一旦说出来,皇上说不定会对他们另外治罪,他们在南城也再无立足之地。 “你以为,你不承认,这件事情就查不出么?你相信吗?我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件事情浮出水面,你最好相信我,我绝对有办法让仲家永世不得翻身。”秦颜突然压低了声音,靠近仲翎的耳边说道,“只要你们承认了当年的事情,还紫清一个清白,我保证皇上不会追究。”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谋害朝廷命官是个不小的罪名,就算有皇上所谓的死罪可免,但是那活罪也绝对是暗无天日,而且这件事情以后,仲家的声望恐怕也会一落千丈。还有,秦颜说的其实没错,紫清的事情虽然相隔已久,但是牵涉的人员太广,如今想要一 一提醒收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他们稍加调查,恐怕事情便会被查出来。现在承认,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仲翎暗自算计着得失。 就在这时,林子浩走了进来,之前他并不在场,他一进城便碰到了在城门口等着他的家丁,大概知道了秦颜中毒的事情,立刻往回赶,希望不是他猜测的那样是仲翎所为。不过,当他进来,听到了最后几句话,便明白,恐怕,事情就是和他猜想的一样。 “我承认。”林子浩面色沉静,依旧是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眸中的沉重让人忍不住跟着一同悲戚了起来,他走到紫清的面前,“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面对那样巨大的诱惑,我没有办法抵挡得了。从小,我就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是全家人的希望,家人为了供我念书,几乎受尽了艰辛,为了出人头地我来到了南城,但是毫无门路的我,就像困兽一样,没有头绪,找不到出路。直到认识了仲翎,她给了我希望,我承认我真的动心了,虽然我犹豫过,但是出人头地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所以我只能背弃了良心,选择抛弃你。” 紫清看着眼前的男子,恍如隔世,曾经姣好的面容依然,但是他的眼底那片纯净早就消失无踪,如今只剩下满眼的苍凉,她几乎记不得他们曾经共度的时间,曾经共同守护的山盟海誓,她以为她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如今才发现,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对伤口的治疗几乎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 “我曾经尝试过救你,但是我实在太懦弱了,又或者是我尝过了成功和富贵的味道,我没办法再回到曾经的贫穷和艰酸,我已经过不了那样的日子了。所以,我昧着良心,假装忘记了你,尽量地避免知道你的消息,躲在自己幻化的世界里,我以为,只要不见不想,就能不痛不怨。”林子浩的眼中,赫然地出现了深刻的爱意,原来那些曾经被他深埋在心底,预备藏匿一辈子的深情,最终还是无法藏住,流泻而出。 “林子浩……”仲翎几乎是用吼的,她费尽心机,用尽了一切手段,得到的男人,他的心底竟然还是装着别的女人,即使那个女人被她折磨如斯,即使那个女人如今依然是千人枕万人尝,他对她的感情,依旧如前,这让她,情何以堪? 仿佛被仲翎的尖叫唤回了心神,紫清苍茫一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每当我想要立刻死去的时候,让我坚持的信念,就是你。可是,当你今天跟我说了这些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在你们男人的眼里,功成名就,永远大过一个女人的存在,成功的价值永远在一个女人之上。我的所有坚持,所有的坚守,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秦颜因为她的话,微微出神,是了,她说的对,在男人眼里,江山永远大过女人,成功所带来的满足和女人围绕的虚荣,让男人们趋之若鹜,无法抵抗,而那些甘心守候的女人,不过只是笑话一个。仲翎是这样,紫清是这样,而她秦颜,更是这样。 哀之,叹之,奈何,奈何? 五十三、 几乎一夜之间,整个南城都知道了风雨楼的紫清姑娘,有着多么可怜的身世,而南城城府大人一家,在南城的风评跌落谷底,当然这些都不是秦颜愿意理会的事情了,她想做的只是帮紫清报仇,也让她认清事实,死心塌地地跟着她走。 秦颜从来不是什么善类,从来没有人伤害了她能那么容易地逍遥的,那一日秦颜靠近仲翎之时,便是将一味无色无味的药粉沾上了她的身上,既然她送给她迷迭醉,那么她便回赠她千金笑,礼尚往来,才是她的本色。至于那个千金笑,药性比迷迭醉更加霸道,让她全无理智,反正她是派人扣下了林子浩,而最终是谁为她解毒她便不得而知,也不想知晓了。 皇上的确没有对之后的事情多加追究,但是南城的百姓对这位城府大人显然有了不屑,不过秦颜对这个倒并不担心,她对仲达的能力还是执肯定的看法的,虽然他纵容甚至是帮着女儿暗害紫清,但是秦颜向来公私分明,不会让私人原因影响了她的判断,而且她的报复也只能算是小惩大诫,毕竟对南城来说这位城府总算也是个不错的官员。 行馆整修好了,北慕冥他们便从南城城府搬了出来,去了行馆,毕竟秦颜的这场中毒事件让他还是心有余悸,加派了许多暗卫暗中保护秦颜。而经过了这件事情,他开始慢慢地明了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但是面对这样独特又有个性的女子,他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将她收服,甚至他都不敢开口,只怕打草惊蛇扰乱了一切。 对于北慕冥的心理,秦颜并不关心,反而是西城逸总是若有似无的打量和试探,让秦颜有些不自在,所以趁着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秦颜让紫清去把西城逸找来,说是她身子略有不适。 “主子,西城公子到了。”紫清是个很聪明的人,尤其是见过林子浩以后,她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仿佛脱离了世俗,不被任何俗事所扰,如今她的心里大概只有秦颜一个了。 朝紫清点点 头,“你去休息吧。” 紫清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西城坐到摆放在秦颜床边的椅子上,伸手为她把脉,沉吟道,“身体有些虚弱,修养一阵就好。至于之前给你以毒攻毒的清风拂,也和我知晓的一样,潜伏在你身体里,但是并无大碍,所以你不用担心。”收回手,神情清冷地站了起来。 “西城,没有话要问我吗?”秦颜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虽然她的医术不及西城逸,但是好歹她也算是他的得意门生。她在意的,是西城的态度,当年的西城虽然清高自负,但是他的心里有一个凌汐,而如今凌汐死了,他似乎就像一个世外高人,像是个神,没有七情六欲的神。 西城定定地看着秦颜半晌,随后背过身去,依旧是清冷的声音,但是秦颜却从中扑捉到了一丝情绪,他说,“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大概,只是有件事我想不通,明明死了,怎么会复活的?” 他是个很细心的人,凌汐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生活习惯,甚至无数细枝末节的地方他都一清二楚,这一次一同出巡,他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而显然他大概已经可以百分之九十确定,秦颜就是凌汐。但是他却想不通,为什么凌汐没死,难道是谁救了她?但是就算是这样,凌汐和秦颜的年龄也相差了好几岁,而且秦颜的脸并没有易容的痕迹,这些都让他看不明白。 “如果我告诉你,凌汐没有死,你会怎么样?”秦颜早就知道,绝对瞒不过西城逸,他是个太聪明也太敏感的人,也许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便会引起他的注意和猜疑,当年让他离开是无奈之举,毕竟有他在的西城难以攻克,所以她才会要求他离开,而今天下大定,正是需要有才之士的帮助的时候。但是她却不愿自私地挽留他,毕竟当年的劝退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他,她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伤害他,这个一心只懂得为她的男人。 西城不语,但是整个人却是止不住地轻颤起 来,即使他早就猜到了,即使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地一震,是惊讶还是惊喜他已经分不清楚了,只知道心底那篇早已冰冷一片的地方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似乎正在缓缓延伸。 “我没办法告诉你,为什么凌汐没有死,为什么凌汐变成了秦颜,因为深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秦颜努力地撑起了身子,企图站起来靠近他,她讨厌看到他的背影,从前只有在他生气和难过的时候才会背过身去,她最害怕和最恐惧的就是他的背影,因为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她承认自己很自私很坏很任性,但是她真的不想面对他的离去,而那唯一一次的劝退是她彻夜不眠不休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伤害他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似乎听到身后的声音,西城逸回过身,只见秦颜颤巍巍地下床,双脚刚着地身子便软了下去,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让她落进了自己怀里,他急切地说道,“你不要命了么?你现在是什么身子,还敢乱来?” 秦颜愣愣地仰着头,看着他气急派坏的模样,突然间笑了起来,那笑意直温暖到西城逸的心底,而伴着那笑容的则是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沾湿了细长的睫毛,“你知道吗?伤害你,是凌汐这一生最痛苦的决定。” “汐……”西城逸的声音不复平日里的清冷,竟带着无法抑制的呜咽,“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太好了。”他用力搂进秦颜,似乎生怕自己一眨眼便会消失一样,两年里的无数个日夜,他都会看到她走向他对他微笑,但是每当他伸手抱住她的时候她都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是,我没死。”秦颜紧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没办法形容自己有多激动,这一路走来她顶着秦颜的身份,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就是秦颜,但是她心里明白就算她的容貌和身体都是秦颜的,但是住在那里面的灵魂是她凌汐,这是无法改变和抹去 的事情。做别人,很痛苦,她以为自己可以隐藏得很好,殊不知,那样隐秘的痛楚却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浮出心底。在西城逸的面前,她可以做她自己,她是凌汐,是她自己,不是秦颜,不需要伪装,不需要任何虚伪的言语。 “我很想你。”西城逸呢喃道,他向来不会说这样肉麻煽情的话,他的感情浓烈但是却不会给人压力,他宁愿自己痛苦难过也不会愿意让心爱的人受到一丝丝的委屈,他所有的一切都深埋心底,所以,凌汐当年会选择北慕冥,大概便是因为北慕冥是个直率爽朗之人,和他相处不需要花费心思便能明白所有。 秦颜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西城,如果我没有猜错,最近大概便要回京了,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好么?北慕国需要你。”她和他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这虽然是让他喜欢的地方,但是也是令他痛苦的地方,凌汐总是这样,从来不会对他有所隐瞒和欺骗,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骗骗他,他至少可以当做她害怕他伤心难过,至少他可以假装她是在乎他的。 定定地看着秦颜,仿佛想将她看出一个洞来,少顷,西城逸才重重地点点头,“好,你让我留下,我便留下。当年如此,如今依旧。”这就是西城逸,一生只开一次花,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即使得不到也会倾心守护,他不是不懂得争取,而是他明白爱情并不是单纯的占有,而是要让心爱的人幸福。 秦颜突然情难自己地投入他的怀里,吸取着他的温暖,为什么他永远都是这样,甘心守护,耐心等候,不妒不怨不怒,这样的她,让她痛心,却让她无法爱上,她不懂,这样的感情算什么,不是深爱,却无法割舍,秦颜有时候痛恨自己,既然没办法爱他,为什么不放他自由,为什么还要自私地禁锢他的心,为什么不让他彻底死心。只是,她真的没办法,他的深情她无法回应,他的痛楚她感同身受,他 的一切她都一清二楚,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彼此太熟悉了,所以反而不能爱了。 “但是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受伤了。”西城逸大概只有在面对凌汐的时候才会流露出那一份独有的温柔,他的白皙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即使不能和你相爱,至少知道你很幸福,我才会觉得自己的放手是值得的。” “恩,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保护自己。”秦颜重重地点点头,她从来是个重守承诺的人,她从来不会轻易地对人发誓承诺,因为她知道一旦答应了,那么便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做到。真好,西城又回来了,秦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一下子轻松了下来,疲倦突然就袭上了心头,没过一会儿她就陷入了昏睡。 西城逸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为她掖好被子,俊美的容貌因为眼前的女子变得更加柔美,他的手指轻抚她的面颊,看着女子沉睡的容颜,他突然笑了起来,就算换了一张脸,凌汐依然还是凌汐,依然还是让他疼入心窝的女子,当年她的劝退让他冲动地甩手离开,也因为他没有及时赶回来才错过了救她的机会,这让他悔恨了两年,他以为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会在悔恨中度过了。但是,老天竟然让她又回来了,他不在乎她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是她真的回来了,眼底的调皮和精明,处事的果断和狠绝,还有面对他时自然流露的撒娇和亲密,他怎么会怀疑她的身份呢? 当年,在她的坟前,他曾经发誓,如果还有下辈子,他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即使她永远没办法哀伤他,他也不会离开,因为他没办法再一次接受她伤重不治了。那样痛不欲生的经历,一生一次,足矣。 这一次,他暗自下定了决心,如果她依然决定留在北慕冥的身边,那么他会在暗中保护她守护她,绝对不会再一次背过身去。如果她决定离开北慕冥,那么天涯海角,他都会陪着她,因为,她是他这一辈子,唯一深爱的女人。 五十四、如意算盘 秦颜这次在行馆没有再和瑾贵妃住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她受伤的关系多派了许多侍女侍卫保护照顾,还是因为她在皇帝的心里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内阁学士了,她被一个人单独地安排在了一个小楼阁里,闹中取静,极为幽雅。 季晓芸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不知道是因为皇上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放她一马,还是预备回宫再行处理,反正她是颇为得意的,以为皇上对她仍有眷顾,才会不计较她这些事情。至于其他几个妃子,倒也安静了不少,除了瑾贵妃偶尔会秦颜那边看看她,其他人倒也没有打扰过她。 至于东方凛,不知道为什么,秦颜总觉得他好像刻意地回避着她,好像自从上次在宫里她和北慕冥意乱情迷之后,这次出宫以后虽然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关心,但是他却总是躲闪着她的注视,让她觉得非常奇怪,他到底在尴尬些什么。 没有人打扰,秦颜也乐得轻松,下午便让人将藤椅摆放在凉亭里,吃吃点心看看南宫祁的来信,她不得不说,南宫祁朕的是一个商业天才,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将前期的计划全部做好,也开始慢慢地在西城郡地里买下了不少产业,一旦官道修建完毕,他的店铺就能顺利开张。 “在看什么呀?”只见一个小人影撞进了秦颜怀里,秦颜不得不起身,不然那么被他一压,不死也半残了。 “你怎么过来 了?”秦颜拿起桌上的小点心给他,一边问道。 尘儿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秦颜,才迷惑地说,“瑾母妃说你生病了,让我不许打扰你。可是,你看起来没有生病啊,是不是嫌我烦,才让他们骗我呀。” “哟,我们小皇子终于知道自己招人烦啦,不容易啊。”秦颜边说边笑了起来,大概只有在秦颜面前,这个小皇子才会恢复孩子该有的活泼和调皮。 “哼,我是特地来探望你的。”尘儿将手里一块暖玉交给她,“这是父皇叫我带给你的。” 接过暖玉,秦颜眸光一怔,她认得这玉,是曾经他送给凌汐的,后来他们闹僵以后凌汐就还给他了,没想到他会保存至今,也没想到他会将这块玉送给她。她也没想到,这块价值连城的暖玉,最终还是辗转回到了她的手里,只是,北慕冥是什么意思呢?她偏头深思。 “他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么?”秦颜将暖玉收进腰际,然后问道。 “他说,不知道你是不是识玉之人,但是希望你是。”尘儿突然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和我父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说给我听听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瞥了他一眼,明显不想理会他,“小皇子不是一直都说自己聪明绝顶么,自己想。”说道这个她就生气,这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他父皇的臭屁,居然不可一世地觉得自己绝顶聪明,让秦颜觉得无限汗 颜。 见她不愿意告诉他,北慕尘撇撇嘴,哼,真小气。然后他坐了起来,“对了,我想学武功,但是东方叔叔说他要保护父皇,没空教我。”还伴着一脸的郁闷,看来臭小子碰了不少次的钉子,不过东方凛的确是没什么时间,毕竟他不仅仅是皇帝的侍卫,更是皇帝的谋臣,需要他考虑的事情的确太多,确实没有时间教他。 “为什么想要学武功?”秦颜偏头问道,如果他真的想要学武功,也许她可以帮他找到一个更好的师父,不过她很想知道这个小家伙想要学武的目的。 “我武功好了才能保护你啊。”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口吻,秦颜却被他的话说愣住了,尘儿明亮的眸中不夹杂星点的杂质,秦颜在心底暗叹,这大概就是孩子的目光吧。 “尘儿,学武能保护的只有身边的人;而作为一个帝王,你要保护的是整个天下。”秦颜突然语气认真了起来,“如果,你想要学武,我自然赞成,但是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学武而变成一个只懂得以暴制暴的武夫,你懂么?” 虽然听起来有些费力,但是北慕尘还是明白了秦颜的意思,她大概是害怕自己以后学会了武功到处欺负弱小吧,他便信誓旦旦地承诺,“我答应你,以后我武功好了绝对不会欺负别人,还会保护别人。”他压根就没有听明白秦颜所谓的帝王之论,但是他对秦颜的话几乎到了完全遵从 的地步,总觉得秦颜的话始终很有道理。 “好,那么我会为你寻个最好的师傅,你一定要认真学。”秦颜笑了笑,虽然尘儿只有五岁,但是他的悟性的确比一般的孩子高,最主要的是他有一颗善良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她大概也想明白了,北慕冥为什么始终不让嫔妃有机会生下皇嗣的原因了,皇位的争夺真的会抹杀一个人全部的善良和正直。 微微抬头,秦颜突然笑了起来,“你的师傅来了。”她向走近他们的西城逸招招手。 “什么师傅?”西城逸看到秦颜对着他猛笑,就知道估计没什么好事,通常这丫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不拜见师傅去。”秦颜对着怀里的尘儿指了指,尘儿立刻机敏地跳到地上,对着西城逸就是一跪,口里还嚷着,“师傅师傅。” 西城将尘儿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你们两个又给我下套。”虽然语气里有些不满,但是面上却是宠溺一片,毕竟眼前的人,一个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一个是他心爱女子的儿子。 “尘儿想学武,所以我想请你教他。”秦颜说的随意,其实这是她深思熟虑很久的想法,只是这一次被尘儿先提了出来,西城逸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她在他身上学到的大概只是皮毛,就已经足够应付那些后宫和朝廷上的事情了,若是尘儿日后成为帝王,那么能在西城逸身边学习必然 是最好的,西城逸在运用权术方面大概是个天才。再说,如果西城逸能答应教导尘儿,那么她也可以默认为他愿意同他们一起回到北慕皇宫,做尘儿的师傅,做北慕冥的谋臣。 西城逸深深地望着秦颜,即使换了一张普通平凡得几乎让人一眼就忘的容貌,但是她的眼底深藏着的睿智总是让他动心不已,她总是说那些所有的计谋都是从他这里学来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不过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秦颜不止是勤奋的,也是天资甚佳的。叹息一声,既然她想要他回北慕皇宫帮北慕冥,教北慕尘,若他不同意,她也会想出更多的花招,让他应接不暇。如果,能在她的心里扮演一个重要的人,占了一席之地,也就罢了,他也满足了。 秦颜已经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他的答案,她淡淡笑了起来,是了,他什么时候拒绝过她的要求,不论她的要求会带给他多大的伤害和痛苦,他都甘之如饴,她常常想,如果当年她没有认识北慕冥,如果她当年早早地爱上西城逸,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三人在凉亭内说说笑笑,温馨的场面落入了远处一双无法洞察情绪的眸中,那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只是离开之时,眼底弥漫着浅浅的酸楚,秦颜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一样,望向门外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五十五、咫尺天涯 出宫一个半月,瑾贵妃突然有了身孕,北慕冥决定提前回宫,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南巡虽然没有按照计划一路往南走几个城市,不过嫔妃有孕,也总算是喜事一件。倒是秦颜,觉得瑾贵妃有孕得太过巧合,似乎就像是皇帝想要回宫,然后才扯出一个怀孕,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反正这也是北慕冥的家务事,这次回宫她也没有再回去瑾贵妃的宫里,听说皇上在宫外赐了一个府宅给她,他们南巡的时候已经都准备好了。 虽然秦颜住在宫外,但是皇上却在小皇子的宫里给她留了一个厢房,以备不时只需,毕竟她如今跟随出宫一趟,俨然从皇上面前的红人,变成了整个内阁的红人,经常会在议事殿呆到半夜三更,她一个女子半夜离宫并不方便,所以才会在小皇子宫里给她留了一间屋子。不过,后宫之人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认为这不过是皇帝金屋藏娇的自圆其说罢了。 一回宫,皇上便不停地在议事殿见群臣,虽说这一个多月里公文没有少看,但是和真切地当面讨论是不同的。不过那些大臣在说事时候的欲言又止和窥探俞锦宏的神色,让他在心底轻笑,看来他的这位首辅大臣,的确是一个心腹大患,他给了他独立掌权的机会,他确实没有让他失望,也让他萌生了折断他羽翼的念头。 “皇上,此次吴城天灾,颗粒不收,俞大人却硬是压着国库,不让我们派发银两过去支援,让微臣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说话的是吏部的侍郎梁炎敬,他对着北慕冥一阵长吁,心底为吴城的百姓着急。 “皇上,吴城历来是个大城,他们城里有自己的库银和粮食,实在没有必要由朝廷拨银,更何况原先那笔银两是打算招募新兵的时候用的,如今北戎蠢蠢欲动,我们更该将银子用在该用的地方。”俞锦宏很显然,并不赞成拨银给吴城。 “是啊皇上,想必吴城的天灾也不过是危言耸听,如今我北慕将士经过两年的休整,也该添些新兵,而且边疆的将士们多年未归,朝廷也该抚恤一番的。”此人叫做许 在升,是俞锦宏的学生,如今在兵部当值。 这样你来我往的,北慕冥却沉默不语,他只是想要知道,到底俞锦宏收服了多少势力,而和他对立的那个势力,又有些什么人,这样才好在俞锦宏倒台以后迅速将他培植的势力迅速扶起。不过,昨天东方凛和他也在讨论,这俞锦宏,到底有没有倒台的必要,若是继续用他,会不会后患无穷? “秦大人,对于这事情,你怎么看?”北慕冥突然询问起坐在一边同样没有开口的秦颜,不过看她的模样似乎身体还未痊愈,脸色仍旧不太好,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同意她一回来就来议事殿,应该让她多休养几日。 “许大人,您去过吴城么?你知道所谓的天灾会带给吴城的百姓多大的苦难么?”秦颜没有起身,直视许在升,问道,见他一脸尴尬,她继续说道,“吴城是北慕一个大城,这话的确不错,而且它还是北慕一个极为重要的农业城市,几乎一半的百姓都是农民,他们平日的生活靠的是自给自足,后来时间长了以后大家都觉得吴城百姓所种的东西都是非常好的,然后吴城才被发展起来。”言下之意很清晰,如今吴城天灾,朝廷如果仍旧作壁上观,那么吴城便会立即陷入困境,因为吴城通常除了必备的粮库以外,其他都会运到附近的商业大城去买卖,现在快要入冬,如果百姓没有储备充足的粮食,而朝廷官员又没有及时支援,那么冬天以后会有多少吴城的百姓饿死,可想而知。 “梁大人,你知道北慕在军队上用银多少么?不错,北慕能有如今的天下的确实在马背上得来的,各将士都功不可没,但是如今天下大定,从军的人却越来越多,每年朝廷都会拨银百万给兵部,梁大人以为,北慕的国库还能坚持几年这样的挥霍?当年,因为北慕要征战天下,四处招兵买马,许多频临饿死的灾民,为了有一口饭吃,为了满腔热血,立志从军,灭了其他三国,而今这一群偌大的军队反而成了北慕的拖累。”秦颜这一番话,说得有些重,但是其实这是她早就 有的感觉,“我们永远感谢当年战死沙场的弟兄们,因为他们的血和生命,才为我们造就了如今的局面,但是如果要给百姓安定的生活,那么我们要的是经济的发展,而不是以暴制暴的武力。不断得征兵,不止让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有恃无恐,更加也会妨碍了北慕如今的发展。” 秦颜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立场,反而对两派的说法稍加了分析,她的光芒让俞锦宏眯起了眼,秦颜承认她是故意的,因为她的风头必定会让俞锦宏对她有所防备,甚至是拉为己用,如果她不识时务,那么这样的人才大概也只能销毁了,不能便宜敌人,不是么?她不敢肯定俞锦宏有谋逆之心,但是她敢肯定她一定会要了贞妃的命,这是她的仇,她一定会报,而贞妃背后的势力太过庞大,如果她不用计先卸了贞妃的娘家,那么恐怕最后死的会是她自己。 她其实也看出来,北慕冥对俞锦宏的试探,也许他并不想彻底地让俞锦宏倒台,也许他正在思考别的办法能让朝廷有一个新的局面,能让他暗自分散在朝廷各处的人脉浮出水面。但是秦颜觉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俞锦宏的势力倒台,这样朝廷的格局会彻底地改变,到时候没有大树让人成荫,那么大臣便会倒向皇帝,或者是皇帝特意扶植出来的势力。北慕冥的善良,一如从前,他总是希望能够不伤害人,就算伤害也希望将牺牲减到最低,但是秦颜不是,她喜欢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最大的利益,对她来说,俞锦宏是暗害她的女子的父亲,也是北慕一颗最大的潜在危险,毕竟外戚壮大,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秦大人所言甚是,你们都各自回去,书写一份完整的奏折呈给朕,尤其是那么多的将士,许卿回去和厉尚书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了,替朕问候厉尚书一声,待朕忙好,会去他府里探望,让他好生养病。”北慕冥挥挥手,一群人便退下了,只剩下了秦颜和北慕冥。 “没什么事的话,秦颜也告退了。”秦颜站了起 来,理了理衣服,也打算走了。 “颜,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北慕冥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不可闻的脆弱。 秦颜突然僵了僵,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和她提这个,自从那天以后她总是下意识地躲开他,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心,她不愿意重蹈覆辙,不愿意再入后宫,也不愿意再和那么多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的爱,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看透了,想明白了,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 “真想,下一道旨,把你锁到后宫里。”北慕冥似笑非笑地低声说道,他其实真的这样想过,但是他同样明白秦颜虽然看起来个性隐忍柔顺,但是实则是个固执坚持的人,若是她不想做的事,勉强她,也许她会选择玉石俱焚,而且他真的不想再像从前和凌汐那样,因为两个人的固执而伤害了彼此。 “皇上……”秦颜惊讶地低喊一声,她咬着娇唇,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几次欲开口,又吞了回去,她其实是害怕了,所以才会站在北慕冥的远处,停滞不前,他的身边真的有太多的女人,就算是他的承诺和誓言,也已经让她不再愿意相信了,那样冰冷的等待,那样痛苦的挣扎,那样酸楚的涩意,她的尝够了。 “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北慕冥一狠心,脱口而出,他真的不愿意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那日看到她同西城逸在凉亭里的温馨画面,让他心痛难耐,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胆怯而失去她。 秦颜缓缓抬起头,勾画着淡妆的容貌,渐渐显得刚毅起来,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秦颜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她曾经对沐悠瑾说过的话,当时悠瑾觉得她的想法实在惊世骇俗,但是却打心眼里佩服她,因为这是这一世的女子不敢想象的事情。 似乎被她的话震惊地无法言语,北慕冥的身子一软,坐到了身后的龙椅上,他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她说的对,她要的很简单,却是他永远给不起的。皇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三千佳人,不论 如何独宠,都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妻子,他的心底传来一阵锐痛,深刻的沉重的,刺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颜坚毅的侧脸,他知道她是认真的,所以她才会躲避他,因为他的多情和风流早就让她把他划在了范围之外,不管他多么有心,她都永远不会让他靠近自己。 “皇上,微臣从来没有向您要求过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要从您那边得到过什么,我们这样的关系,很好,微臣不想要有任何的改变,如果皇上有别的想法,那么,微臣会离开北慕,彻底地离开皇上的视线。”丢下这句话,秦颜没有再看北慕冥一眼,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他一脸的悲痛,她竟然也会跟着心痛了起来,他该是那样高高在上,永远不可一世,不该有任何悲伤,难过的神情。 看着秦颜离去,北慕冥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因为她说对了,他真的要不起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曾经他给凌汐的诺言,却没有实现,他几乎忘了,帝王不该有心,不该有情,因为他们的多情会带给别人和自己无数的痛苦。秦颜是值得任何人的珍惜的,不论是东方凛,还是西城逸,他想他们都会对她视若珍宝,作为唯一来对待的,唯有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只有一个女人,他是皇帝,他必须利用那些女人来牵制各方的势力,他从来不敢轻视任何女人背后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他太明白了。 可是,让他对秦颜放手,他真的做不到,除了凌汐,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动过心,秦颜是第二个,让他萌生了将她藏起来小心珍惜的念头,甚至,刚才她说了一双人的时候他想到了私奔,只是如今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热情的少年了,他的肩上有他的责任,他的百姓他的子民,他不是一个人,他肩负着一整座江山,一整个天下。 独立高处,看尽人世繁华,身侧无人,思念咫尺天涯。 碎碎红尘,犹在瞬间;伤感一刹,已然一生。 如梦年华,红颜相伴;几度沧桑,曲终人散。 五十六、真相大白 平静地度过了十天以后,谁都不会料到,一件天大的事情竟然骤然发生了,毫无预兆地,猛地发生,又被猛地打落,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事件就好像有人导演的一样,没有给任何人解释和反应的时间,所有的涉案人员通通被打入天牢。 这件事情,就是首辅大人和贞贤妃娘娘企图某谋朝篡位,扰乱朝纲,甚至差一点暗害了唯一的皇子。原来,自从一年前,首辅大人便有了异心,开始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之后贞妃又连获隆宠,原本在贞妃有孕之时,他们有此打算,谁料贞妃意外落胎,才让整个计划胎死腹中,后来皇帝南巡,让首辅监国,贞贤妃管理后宫,谁料他们居然利用这次机会,肃清了许多对他们不利的人员,在朝廷里争权夺利,让许多官员迫于威胁不得不改投他们派系,之后便开始筹谋这次的叛逆事件。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首辅大人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谋反,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贞贤妃会下毒暗害皇子,更加没有人明白为什么贞贤妃身边的宫女,甚至她自己的亲妹妹都会突然跳转枪头指证她和首辅一直在暗中调动宫里的守卫,以及设计毒害皇子和皇上的计划。连贞贤妃和首辅互通的密信都被截下,尤其是事发当晚首辅大人突然带人包围了皇宫,而贞贤妃在这个时候居然出现在皇帝的寝宫,带着有毒的汤药预备毒害皇帝和小皇子,当场被捉住,立刻打入大牢,首辅大人也一同获罪。 后宫众人和朝廷众臣,纷纷各自明哲保身,谁都不愿意出来为他们说一句话,毕竟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帝和皇嗣的安危,谋害天子不止要砍头,还要株连九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火上身,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而且,首辅大人虽然权倾天下,但是朝中却实有不少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他对于许多银两中饱私囊不说,不少牵涉到他学生的案件都找来别人做冤死鬼,可以说,他早就不是从前的首辅大人,那个正直、清廉的首辅这一 年里早就被权力和财富的欲望毒害,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丝毫不顾百姓。 也有些人,看出来这是一场为首辅大人策划的局,兴许是贞贤妃外戚庞大,被皇帝视为大忌,又或者是首辅大人位高权重,对皇帝开始不敬,让皇帝生出了猜忌之心。总之,首辅大人盛宠过后,便是只有没落这一条路了,若是皇帝对他当初的效忠还有顾念,大概会保全他的性命,否则大概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在皇帝的龙栖宫,几个人在那里,吵得不可开交,谁都不让谁。 “你为什么擅自行动,要是我没有配合你,要是东方没有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北慕冥气急派坏地大吼道,他非常生气,他最信任的知己东方凛,居然和秦颜配合,里应外合,设计了这场局,让贞贤妃和俞锦宏入套,而他居然被蒙在鼓里。 “告诉你?告诉你你会当机立断吗?你一定会考虑他多年的效忠,也一定会考虑到朝中的情势,你会慢慢布局,不是吗?”秦颜看起来并没有北慕冥那样地气愤,但是显然她并不高兴皇帝的怒气,她冰冷的眼眸中已经暴露了她的情绪。 “没错,俞锦宏虽然这两年有不少贪污的事件,也的确有不敬之心,但是他还没有到谋反的地步,你如今这是逼他反,任谁都会那样做的。还有贞贤妃,她对我向来关心体贴,从来没有背叛之心,你何苦连她一起设计?”北慕冥最痛心的,是秦颜突然变得那么冷酷无情,这样的秦颜突然让他觉得陌生。 “所以,你是因为,我牵涉到了你的贤妃,所以你才会那么恼怒?”秦颜突然站了起来,眼底满是哀伤,“她不会背叛你,你就那么认定她不会背叛你吗?”那么当年,为什么你就那样认定,我会背叛你,会背叛我们的誓言?秦颜突然一阵悲哀,原来他不是对任何人都有怀疑的,至少对贤妃,他坚信她的不会背叛,不是吗? 北慕冥没有意识到秦颜的酸涩,他只知道她背着他设计了那么大一个局,他非常生气, “没错,我认定她不会背叛我,那么一个温婉的女子,怎么会背叛我?为什么,朝廷里的事情要牵涉到后宫的贤妃呢?” “温婉的女子?贤妃是个温婉的女子?”秦颜突然间说不出来,就是那张温婉秀丽的面容,就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害她被心爱的男人误会怀疑,害她遭受了噬心之苦,害她的儿子从小受到了他父亲的嫌弃和冷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他以为的温婉的女子做的。 “难道不是吗?至少,她不像你这样,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北慕冥气得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看着秦颜骤然失色的面容,东方凛站了起来,“冥,你不要这样说,秦颜也是看你优柔寡断,才会当机立断的。我们收到消息,俞大人和北戎接触甚密,恐怕的确实在谋划些什么。” “还有你,你是我的心腹,是我的谋臣,你居然和她一起合伙,将我蒙在鼓里。”北慕冥指着东方凛,“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朋友?还是,一个女人,就诱惑得你什么都顾不得了。” “啪”,一个耳光,让房里的温度瞬间降到最低,秦颜颤抖着双手,看着北慕冥,泪水沿着脸颊划过,“你知不知道,当我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被一个陌生人占有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当我在冷宫里醒来,在残破的屋子里冻得手脚冰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当那杯鸠酒下肚的时候,仿佛被上万个虫子吞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浑身都痛,却还是望着门外,以为至少你会来看我一眼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北慕冥震惊地看着她,仿佛她的话他完全不能接受一样,秦颜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每次看着你的背影离开的时候,看到你走向别的女人身边的时候,看着你对别的女人露出关怀体贴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我不能妒忌不能哭泣不能生气不能难过,我只能做一尊娃娃,没有心没有灵魂没有自我,在你想起我的时候努力地讨好你,在你 忘记我的时候站在宫门口凝望龙栖宫的方向,那样的绝望和痛苦你知道吗?” 西城突然站到了秦颜面前,隔断了她看着北慕冥的视线,他低沉地说,“不要再说了,我送你回去。” “你。。到底是谁?”北慕冥幽幽的声音从西城逸的背后传来,“为什么,你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西城,他问我是谁?他居然问我是谁?”秦颜面上泪痕犹在,嘴角却是飞舞起了一抹笑容,“我是谁,我是谁呢?我是凌汐,还是秦颜?我是人,还是鬼?” 北慕冥推开西城,站到秦颜的面前,“你是凌汐?你是……凌汐?”北慕冥的声音支离破碎,仿佛是从远处飘来的。 “你在乎吗?凌汐的死,你在意吗?如果你在意,为什么你任由她自生自灭,任由她被人欺辱致死?如果你在意,为什么那个凶手,还能逍遥法外?你告诉我,你真的爱过吗?真的,有过爱嘛?”秦颜眼神空洞,仿佛不是在问眼前的男人,而是在问自己,在问不知何处的那人。 北慕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秦颜,认真而凝重,仿佛第一次见她一样,“你真的是凌汐?” “你不愿帮凌汐报仇,我来帮她报仇。我不是凌汐,我是重生后的秦颜,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我不要你的帮忙。”秦颜突然背过身去,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她所有的坚强就好像一个鸡蛋,一旦有一个地方被击碎,里面的一切都会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泻,直到流尽为止。 又是一长段时间的静寂,四个人都各有所思。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她,我还和你提过我对她的思念,但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就站在一边看我的洋相百出,你一定在心底耻笑我,嘲笑我。”北慕冥恍恍惚惚地说道,他几乎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他也不知道秦颜所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让他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了。 “你用尽手段接近我,就是为了报仇,对对不对?你的仇人,不仅仅是蓝妃和贞妃,还有我,对不对? 其实你最恨的人,是我,是不是?”北慕冥苦笑,嘴里的酸涩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 “是,我恨你,恨你的无情,恨你的无心,恨你的漠然,恨你的怀疑。”秦颜点头,她真的曾经那样深刻地恨过他,但是浓烈的恨之后,接踵而来的浓烈的爱,同样让她痛恨,但是她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即使被那样伤害和怀疑,依然深爱着他的自己。 北慕冥不住地大笑,仿佛想将所有的苦闷借由着大笑发泄出来,一阵狂笑以后,他才恢复了静默,“你们先下去吧,这些事情我要好好地想想。俞锦宏和贞妃的事情,你们就着手调查,既然戏已经开场,那么就继续唱下去吧。朕累了。”他用了朕这个词,代表他不想再和他们谈了,他挥挥手,没有多说,便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内殿。 “我们,是不是太急了?”东方凛看着北慕冥的背影,突然问道。虽然他对秦颜就是凌汐这件事情也非常地震惊,但是其实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已经盘旋了许久,那日在门外,他听到秦颜唤北慕冥为冥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 “俞锦宏是不是值得我们劳师动众,马上就可以知晓了,那些派出去调查的人,想必也该回来了。至于贞妃,她害了凌汐,这个人,一定要死。何况,当年蓝妃暗藏的那个宫女,也已经找到了,就算没有谋反这件事情,她也一定会死。”西城逸最为冷静,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人,但是只要牵涉到凌汐,他的心狠手辣和冷酷无情便会显露无疑。 东方凛看西城逸的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早就知道秦颜的身份了,看来他们和北慕冥之间,还会有一场战争,毕竟经过那次的伤害以后,秦颜对北慕冥的感情到底还有没有,他也不知情。他甚至庆幸,幸好他一早就已经离开了战局,否则这个四个人的故事,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只希望,这一次,不要有人再伤重离开,一如当年的西城逸。 五十七、报仇雪恨 冰冷的灰色砖墙,阴暗潮湿的墙面,泛着腐烂腥味的空气,深不见底的阴森牢房,在黑夜里显得更加可怕,安静地几乎让人错觉这里没有生命的气息,有时候又会有几声尖叫和哭喊,在深夜中显得突兀和恐怖。 秦颜换了便装,跟着东方凛和西城逸到了牢房里,虽然他们并不赞成她去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尤其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深夜露重,跑到这里实在让人担心,但是她坚持,他们也就不再劝她了,反正她个性执拗,大概无论他们怎么劝,都不会听的。 走到最里面的牢房,狱卒将牢门打开,昔日优雅美丽的贞贤妃,如今沦为阶下之囚,凌乱的发髻,憔悴的容颜,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她似乎没有想到秦颜居然会来看她,对于这个让她曾经非常轻视的女子,她仍以为这个人不过是瑾贵妃的心腹,甚至连这次的事件也是他们一手栽赃的。 “贞贤妃,秦颜有礼了。”秦颜竟然嘲讽似地微微欠身,一下子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啊,不对,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贤妃了,恐怕不久以后就要身首异处了吧?” “哼,你这个狗奴才,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俞映贞没有那么容易倒下的,皇上不会对我这么薄情,他会来救我的。”贞贤妃俞映贞似乎还没有接受自己的惨败,她坚信她的皇上会想清楚,也相信她的父亲会想办法救她出去的。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事件来管你?对了,我是来告诉你,权倾一时的首辅大人,也被关入大牢了呢。怎么这么惊讶,不是你给他的密信,让他带人包围皇宫,同你里应外合 ,一举夺位吗?”秦颜笑容冷漠,甚至带着一抹讥讽。 仿佛突然间明了了整件事情,俞映贞指着秦颜,“是你们?是你们给我下套,那碗汤药的毒是你们下的,密信也是你们伪造的?映月,是你们的人?”她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墙边,是她自己引狼入室,以为靠着映月就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以为这样就能稳坐高位,是她太过自信,才会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什么下毒,什么密信,秦颜不知道贞贤妃在说什么。不过,秦颜说的,贤妃一定明白。”秦颜缓缓地走近俞映月,蹲了下来,“你知道蓝妃藏匿的那个宫女,现在在哪里么?就在我的学士府里。对了,你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掉的么?因为皇上从来没有打算让你有过他的孩子,所以你宫里的紫锥花蕾开得最盛,那银杏茶也从来没有断过,可是你竟然还能怀上,真是奇迹。只可惜,你还是没有办法抵抗过那份紫锥花蕾的药性,到底是不是映月下的手,我也不得而知。” 被秦颜这样一说,俞映贞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毫无生气,她一直以为皇上对她是有一点点的喜欢的,至少他看着她的时候眼底还是会有一丝珍惜和喜爱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为他孕育孩子。她以为,没有了凌汐,只要她努力,他一定还是会看到她的好她的深情的,可是谁知道,他根本对自己毫无怜惜。这样的打击,让她几乎心痛得想要立刻死去,她怀抱着那么久的信仰,轰然倒塌,那个让她爱之入骨的男人,竟然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感情,这样的残酷的 事情让她情何以堪。 “对了,你还记得凌汐死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秦颜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在黑夜里显得恐怖万分,她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口吻,俞映贞的瞳仁突然间睁大,她不敢相信秦颜的话,当时躲在窗外看着她毒发生亡的只有她一个人,秦颜为什么会知道,除非,她就是凌汐。 秦颜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蔑视,“没错,我就是凌汐,我是回来向你索命的,你所有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加倍,还给你。你最好不要死,因为我要看着你,慢慢受尽折磨而死,如果你承受不了自尽,那么我会把这些痛苦报复到你的父亲身上,你一定不会希望你的家人因为你而死吧?” 西城逸上前一步,拉着秦颜,“走吧。”他有些担心她的情绪,这样残忍的她并是原本的她,他很担心从此以后她丢弃了她所有的善良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胸口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她点点头,“恩,走吧。” “秦颜,你不要得意,皇上没有心,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你不要以为他现在对你好是因为爱上你。”俞映贞突然大笑了起来,“是我太傻,傻得以为皇上还有心,傻得以为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男人的心里,只有江山,他永远不会为了你放弃那些东西的。” 西城逸看着秦颜突然间僵住的身体,他将她搂进怀里,拉着她离开,背后是俞映贞癫狂的笑声,有些可怖,却带着不尽的苍凉。几乎每个女人都妄想着那个高高在上 的后位,也都妄想着得到皇帝一世的宠爱,但是也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得到皇帝的一生的深爱,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得到的东西太多,身边的女人也太多。 从牢房里出来以后,秦颜便没有说过话,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终于报仇了,看到仇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看到仇人狼狈卑微的模样,她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甚至,她的心很累很疲倦。这些年,她日夜算计,日夜谋划,从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也从来不曾过过一段安稳的日子,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谨言慎行,步步为营,让她身心止不住的疲惫。 “逸,带我走吧。”秦颜突然出声,她看向了高挂黑色苍穹之上的明月,“如今,大仇已报,我,又该何去何从。” “只要你想走,我就带你走。”西城逸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似乎对于秦颜的要求,他已经习惯性地答应和遵从,只要她快乐,他便会做。 “逸,你不要跟着她疯了。她只是一下子感慨而已,大概明天睡一觉,就会冷静下来了。”东方凛对着西城逸的反应很是无语,从前便是这样,只要秦颜的话,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西城逸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没想到这么多几年过去了,他对她的心,居然依然未变。 “我们今晚不要回宫好不好?我们去喝酒,我突然好想喝酒,好想,大醉一场。”秦颜突然很有兴致地提议道,西城逸习惯性地点头,东方凛也不忍扫她的兴,也只好点头答应,毕竟她如今看起来真的很是疲倦,也许让她大醉一场,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随后三人便跑到了一家酒楼,硬 是把人家老板叫醒,听说这家酒楼也是南宫祁的,一看是南宫祁的好友东方公子,老板也只好立刻叫了伙计给他们安排厢房,让他们喝酒。 秦颜一杯接着一杯,虽然西城逸有些担心她的身体,但是显然要是不让她大醉一场,恐怕她的忧思真的会越来越重。 “陌路尘寰,冷奏弦断,浮云若水会,酒中寻梦。”秦颜举着酒杯,大笑着说道,“何谓痴心?何谓钟情?不过一生痴念,不过黄粱一场。”句句悲戚,声声哀愁,西城逸握紧手中的酒杯,东方凛似是被她的诗句带入一个不是所谓的地方,久久无法回神。 “不求万载长厮守,但求今世一生缘。”西城逸一饮而尽手中的酒,只是,那愁思却丝毫没有减弱,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副伤痛绝望的模样,他恨不得将她立刻带走。 “逸,为什么,爱上的不是你。如果,是你,该有多好?”秦颜如是说道,竟然笑着流泪,“如果是你,一定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很难吗?”她趴在了桌上,轻轻地抽泣来,背脊微微地颤抖,似乎苦苦地压抑着什么。 是啊,为什么,爱上的不是我。西城逸苦笑,低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尽。 东方凛看着面前两个愁容满面的人,也忍不住一阵担忧,他们三人的棋,仿佛和几年前一样,依然是死局,甚至更甚当年。当年的北慕冥阳光开朗,如今的他阴沉内敛;当年的秦颜隐忍宽容,如今的她却是决绝固执;当年的西城逸痴情一片,如今的他似乎比当年更加痴情。这三个人的痛苦,难道真的要到一个人的死去,才能结束吗? 五十八、决心离宫 首辅突然倒台,首辅的旁系支系都迅速被清洗,整个朝廷似乎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动,幸好皇帝原本就已经在各部培植了自己的人脉,那些人非常迅疾地掌握了四散的势力,让那些原本观望的大臣终于明白,这场巨变恐怕是皇帝早有预谋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地便接手了首辅的势力。 不过,皇帝并没有对首辅一家赶尽杀绝,秉承着一贯的仁义和德政,只是让那些直系的家眷派去充军,首辅常年囚禁,贞贤妃听说已经疯癫,也被打入了冷宫,派了专人照看。原先在冷宫安置的蓝妃,已然病逝,左恭平伤心欲绝,辞官隐退,有人看见他和蓝妃出现在城郊的一处小村庄里,不过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事情了。 至于芸美人也被皇帝寻了错处,打入了冷宫,不知道她是不是得罪了如今正怀有身孕的瑾贵妃娘娘,不过这些过眼云烟的美人,在后宫里多如河之鲫鱼,没有多久就被人抛之脑后。听说,之前皇帝面前的红人秦大人,不知道和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两人避而不见,秦大人更是称病在家,皇帝也不闻不问,倒是瑾贵妃派人去探望了两次。 那一日,秦颜突然现身月栖宫,站在门外,远远看着瑾贵妃斜靠着摇椅,神情平静,一只手抚摸着肚子,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抬头时看到了秦颜,向她招招手,秦颜便淡笑着走进去。 “颜儿最近很忙么?自从回宫,都没有来看过本宫,颜儿在生气么?”沐悠瑾对秦颜的尊重非常没有道理,燕儿曾经对此很是不解,她却笑着告诉燕 儿,没有秦颜,就没有如今的瑾贵妃。燕儿一脸的懵懂,沐悠瑾却是浅笑,只有她自己知道秦颜对她的影响,以及对她的帮助,让她能够在这样尔虞我诈的后宫生存下来,能够让她燃起斗志让她有了一颗自保之心,这些都是秦颜的潜移默化。 “没有啊,娘娘怎么会这样想。”秦颜的目光移到了沐悠瑾的肚子上,应该只有三四个月的样子,还不是很明显,但是秦颜却能感觉到这个小生命的悸动,她怀着尘儿的时候,便是日日夜夜地对着这个未知的生命喋喋不休,内心充满了感恩。 “你和皇上,吵架了?”沐悠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虽说如今秦颜已经离开了月栖宫,但是她曾经是她的心腹,也是她视若知己的朋友,对于她和皇上之间的事情她大概也算是知情者之一了。现在宫里都在议论,皇上和秦大人生分了不少,那些势力的宫人如今对秦颜也不若前时那般恭敬了。 “没有,我和他……”秦颜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定了定神,看向瑾贵妃,“娘娘不在意么?心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露出兴趣,娘娘的心里,不会觉得酸楚吗?” 沐悠瑾轻轻摇了摇头,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那个人,不是普通的男子,他是皇帝,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如果每个靠近他的女人,本宫都要吃醋难过的话,那么不是每日每夜都要在酸涩中度过了吗?”她是个认命的女人,不懂秦颜的一双人的奇思妙想,虽然她会羡慕秦颜的勇敢和自信,但是她却心甘情愿地坐着那个男人背后的女人,只要他 在疲惫的时候会想到她,来她这里坐坐,她就会觉得很高兴了。 真的可以这样平静吗?秦颜不信,如果是深爱,看到心爱的人身边围着其他女人,怎么会不难过,怎么会不痛苦,怎么可以这样平淡。她不懂沐悠瑾的爱,就像沐悠瑾也不明白她的执着一样,他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有着不同的想法,永远都没办法说服对方。 “娘娘还记得那次走水么?当时,娘娘死里逃生,而那个心爱的男人却在别的女人怀里。那个时候,娘娘不会难过吗?”秦颜提起了那次日阡宫走水的事情,当时他们命悬一线,而北慕冥却在蓝妃那里,对瑾妃薄情至此,她真的丝毫没有怨恨吗? “本宫只想做皇上的避风港。”沐悠瑾浅笑起来,也许她的不争宠才是皇上喜欢到她这里来的原因吧,因为她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才会让那个满心疲惫的男人寻得一处栖息之地。 秦颜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她招来宫女,将她从前房里的琴拿来,“娘娘,秦颜给娘娘弹奏一曲吧。” “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兴致,不过沐悠瑾很怀念当初在皇上寿宴之上秦颜的琴声,能够让人忘却一切的烦恼,仿佛连身子都会变得轻盈起来。可是为什么秦颜的脸上,竟然有一种离别的愁思? “素手织锦,夜凉风雨,泪洒桥边袖湿尽。君郎无心,妾意流逝,红颜亦老心沧桑。今朝别去,翩舞动情,纵是两地愁思苦。”秦颜的歌声骤然起,伴着琴音竟然和谐地彷如一个活灵活现的人在花丛里翩翩起舞,仅仅 几句歌词却是抓住听的人心思一般,让人跟着她走进了她的忧伤。 沐悠瑾微微蹙眉,她似乎已经看到了翩然远去的秦颜,她望着秦颜清秀的脸庞,深深地望进了她的眼底,也许,她真的会离开吧?那么,她是打算断尽帝缘了吗?她真的舍得吗? 歌声停止,琴音环绕,半晌过后,秦颜起身,对着沐悠瑾便是一拜,“娘娘,秦颜感谢娘娘这一路的拂袖和照顾,不论日后秦颜在哪里,心中都会惦记着娘娘,娘娘珍重。” “秦颜……”似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沐悠瑾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秦颜的,也许对她来说,离开是最好的结局,毕竟她要的皇上给不起,皇上能给的她大概也不想要,互相折磨,不如就此结束。秦颜,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娘娘,秦颜先走了,请娘娘好好照顾尘儿,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说,她的心里还有所牵挂,那么那个人必定是尘儿,她那个可怜的儿子,没有享受过母爱,也没有得到过父爱,只身一人在深宫中辗转。 “我会的。”沐悠瑾没有用本宫,而是用我,这代表了她对秦颜的承诺,也是代表了她对秦颜的交心,似乎是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她咬了咬唇,“颜儿,以后,要珍重。” 秦颜柳眉一挑,想必瑾贵妃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但是她的表现摆明了她的立场,她不会告诉皇上,因为,她尊重她。她很高兴,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当初选择了沐悠瑾,作为她的依附。淡淡一笑,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犹豫,这就是秦颜,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 情,任谁,都无法改变。 望着秦颜走远的身影,沐悠瑾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她没有秦颜想得那么好,她没有挽留秦颜,没有想要告诉皇上秦颜想要离开的心思,这是她的自私。她还是嫉妒的,她嫉妒秦颜得到了皇上的爱,即使皇上从来没有提过,她还是感觉得到,她是一个敏感的女人,对于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果这一点都感觉不到,那么她真的太失败了。 她愿意忍受皇上的不爱,她愿意假装大度地接受皇上和秦颜的感情,但是真的面对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坦然,她可以接受皇上身边美女无数,因为她知道她没有得到的爱别人也没有得到,所以她是平静的。但是面对秦颜,却是刺痛了她的心,因为是皇上是因为她才认识了秦颜,秦颜是因为她才靠近了皇上,这像一场戏,而她只是这场戏里的配角,她不甘心,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对秦颜的喜欢,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沐悠瑾转过身,心底叹息一声,她终于也变成了这样的女人,不再单纯,不再无暇,她的心底已经萌生了争宠之心,虽然淡淡的没有痕迹,但是她已经感觉得到自己在改变,会不会有一天,她也变成曾经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小腹,感受着那里面的小生命,秦颜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如果她不争不抢,那么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而她的孩子也会因为她的懦弱和不争而送命。 为了她的孩子,她会努力变强,一定会。柔弱的眸中,射出了一抹异样的坚强。 五十九、意外毒发 整个皇宫被一股冰冷阴沉的气氛笼罩着,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也没有人敢发出笑声或者露出开心的表情,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谁都知道皇帝不高兴,并且处在发怒边缘,听说一个内阁学士提到了秦大人的措施,皇帝突然发怒,打了那个学士二十大板,听说那人至今还不能下床。 敏感的宫人发现,秦大人和皇帝南巡回来以后,将近一个月都没有上朝,和皇上也好像没有碰过面,大家都在暗地猜测,恐怕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一个避而不见,另一个脾气暴躁。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触及皇帝的逆鳞,惹来一顿毒打或者什么惩罚。 “这些事情,你们不会自己看着处理吗?每件事情都要问朕,那朕养着你们这群人干什么?”北慕冥阴着脸,眸中一片戾气,让他对面的几个大臣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帝王之怒,实在是太可怕了。 议事殿的大门被推开,众大臣都松了一口气,东方侍卫来了就好,接收到东方凛的眼神,众人纷纷和皇上告退之后落荒而逃,北慕冥似乎还不愿罢休,看着东方凛,眼中有着明显的怒气。 “我查到她的下落了。”东方凛一句话,让北慕冥眼底的戾气瞬间消散。 “在哪里?”北慕冥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东方凛的面前。 深深地盯住北慕冥的眼睛,他说道,“在告诉你她的下落之前,你一定要想清楚,她要的,你给得起吗?如果你给不起,那么,就放了她。”秦颜消失了半个月,东方凛日日夜夜派人打听查探,动作不能过大,只能暗 访,他几乎派出了所有的暗卫,却没有丝毫的消息。直到今天,同样消失了半个月的西城逸突然出现,虽然他早就猜到一定是西城逸带她离开的,他也猜到西城逸想要躲开谁,那个人便是永远都无法找到他。但是,他没有想到,西城逸居然会主动来找他,并且告诉了他秦颜的下落。 “我……”北慕冥张口欲说什么,但是发现他不知道自己能给她什么,她要的是唯一,而他能给的只有最爱。 “如果,她要的唯一,是你不能给她的,那么,就放了她忘了她,也许,跟着逸,对她来说是更好的结果。”东方凛狠心地说出了这番话,他明白眼前这个北慕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张扬的北慕冥了,他的肩上扛着太多的东西,让他全部丢弃,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逸?”北慕冥皱眉,心底传来了微微的疼痛,是了,西城逸对凌汐的心意,他是一直都知晓的,只是,他真的不甘心,不管秦颜是不是凌汐,对他来说这个女子都是他不想放开的。 “是,逸可以给她唯一。”东方凛照着西城逸跟他说的话对着北慕冥说,他感觉得出西城逸心底的伤痛,但是他敬佩这个男人,因为懂得放手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西城逸在几年前,为了凌汐的幸福对她放开了手,而在几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愿意给凌汐的最爱这个机会,只是不知道北慕冥能不能看清自己的心,明白自己所要的到底是什么。 北慕冥握紧了双手,骨节间泛着清白,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最后,他仿佛脱力一般说了一句,“我想见她。”就算,是 放手,也至少,要说清楚。 叹了一口气,东方凛点点头,带着北慕冥去了西城逸所说的那个地方。只是没想到,事情,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东方凛也在那一刻明白了,为什么西城逸,会突然来找北慕冥。 北慕冥快马赶到了西城逸留下的地址,没想到竟然是个偏僻的城郊一处,树林中间有一间屋子,看起来非常地雅致,他记得在他们年少的时候秦颜就说她希望以后可以在环山伴水的丛林里造一间屋子,可以呼吸大自然的空气,可以聆听小动物们的鸣叫,可以感受最原始的快乐和幸福。可是,自从他们搬进了皇宫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些曾经的梦想了,他知道,她不是忘记了,只是,她将那些埋葬在记忆的断层里,甚至不敢回首。 门没有关,北慕冥直接走了进去,只见一个素衣女子平躺在床上,病态的倦容,微微发青的脸色,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一样。他奔向了床边,拉着女子的手,仿佛害怕她真的突然间消失,他轻轻唤着,“秦颜,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似乎是听到了北慕冥的声音,秦颜微微地睁开了眼睛,有些迷惑地看着他半晌,眼底乍现惊喜,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样,眸中的亮光熄灭,“你怎么来了?” “怎么回事?是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北慕冥急切地问道。 “之前的毒,隐藏在她的身体里,原本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她离开皇宫以后,睡眠越来越少,吃得也越来越少,忧思过重,气血不顺,郁结在心,引发了体内的毒。”西城逸的声音 突然响起,他缓缓踱步到床边,看着秦颜,“对不起,没有办法遵守我们的约定。我没办法看着你死。”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不是神医吗?你救不了她吗?”北慕冥站了起来,抓起了他的衣服,怒目圆瞪,“你把她带出来,竟然让她毒发,你到底做了什么?” “冥,你别这样,你放开他。”秦颜拉着北慕冥,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北慕冥立刻放开西城逸,回头将她搂进了怀里,“你怎么样,你别激动。” 西城逸冷漠地看着他们,幽幽地开口,“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吗?她是怎么会中毒的?她又是怎么会病发的?”如果可以,他希望将她带离北慕远远的,跑到天边去,让她彻底忘记这里的一切,但是每天每天看着她日渐消瘦,看着她凝望着树林深处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着她夜夜失眠不语,他真的没办法任她这样放弃自己。他很明白,她的心里还是爱着北慕冥的,但是她却过不了自己这关,她曾经那样地深爱有那样地痛苦,她害怕再一次陷入曾经的恨意里,所以她拒绝所有和他有关的事情,也试图遗忘所有和他一起的回忆,包括那所有回忆里的自己。 “逸,别……”秦颜微微抬头,眼底闪着哀求,她知道他担心她心疼她,她明白他所有的酸涩和怨恨,也懂得他一切的不满和痛恨,她也恨自己,明明知道冥给不起自己要的,明明知道和他在一起的结果不会和从前有丝毫不同,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忘记他,忘记在她心底生根发芽的那份爱。 “我给她用的药,大概 还能支撑十天。她的身体,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所以我没有办法给她下任何重药。你懂我的意思吗?”西城逸别开眼,一脸冷酷的寒意,说着漠然的话。 “凛……”北慕冥轻轻唤着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东方凛,“你回宫帮我安排一下,这十天,我要呆在这里,守着她。”如果,这是天意,那么,他会笑着陪她走过最后这段,生命的旅程。 “好。”东方凛立刻转身离去,他不想看到这样悲伤的画面,两年前,凌汐的死,几乎让北慕冥崩溃,这一次,他有些害怕了,害怕再一次的生离死别。 西城逸看着脸上泛着淡淡笑容的秦颜,眼底深邃了起来,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水晶瓶子,递给北慕冥,“这是十天的药。”说完,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不回去,不要紧吗?”秦颜似乎并不赞同他的举动,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首辅的事情刚过,他什么都没有安排好,就这样贸然地出来,恐怕会引起慌乱。 “嘘。”北慕冥食指抵住她的嘴,“这十天,北慕冥,是你的。你什么都不要想,也许,逸会想到别的办法。”他什么都不想顾忌了,他只想好好把握住这十天,也许,是最后的十天。他不想,浪费任何的一点一滴。 叹了一口气,秦颜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她索性不再多说,窝在他的怀里,聆听他的心跳,和从前一样,她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不断流失的力气,也许,不到十天,她就会死吧。不过,如果这一次,是死在他的怀里,那么至少她是可以带着笑容离开的。 六十、生命倒计 北慕冥日夜守着秦颜,生怕一睁眼她就消失了,秦颜也不再冷漠,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相识的时候,她似乎想通了,这一生他们相互纠缠,深爱和痛恨,信任和猜疑,算计和攻心,几乎花费了大部分的时间,他们走南闯北,携手共治天下,到头来却似乎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淡忘了。如今,他们脱去了那一身责任的束缚,宛如新生,可以毫无顾忌地大笑和大哭,不用担心别人怪异的目光,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言论,这样纯粹的生活,让秦颜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探入心底的笑容。 “冥,你做的菜,怎么没有进步啊?”秦颜撇撇嘴,五年前他们征战东方国的时候,北慕冥曾经为她做了几个菜,她至今记忆犹新,实在是因为那个味道太过恐怖,大概吃过的人都会记一辈子吧。 “我天天在宫里忙着,哪里有时间自己下厨。”北慕冥有些抱歉地苦笑,他知道西城逸的手艺非常好,甚至比皇宫的御厨都好,所以秦颜跟在他的身边的时候吃食非常地挑剔,后来她自己也学了一身好手艺,从前经常亲自为他做些宵夜什么的,但是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她便再也没有为他做过宵夜了。 “这倒是,明天,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吧。”秦颜食不知味地吃着北慕冥做的菜,她知道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没有时间下厨,而是有一大堆御厨宫女伺候,根本不需要他开口 便有人将天下的美味送到他的面前,再说,其实她早就尝不出什么味道了,说不好吃也不过是想要看他吃瘪的模样。 “你的身体……”北慕冥蓦地住口,脸色有些难看。 秦颜突然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的身体已经好些了,我想可能是逸看不惯你老欺负我,所以才会编个谎话骗骗你,让你紧张紧张吧。”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相信,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见到秦颜这样说,北慕冥自然知道她是想要安慰自己,他立刻大笑道,“也是,从前逸就老看不惯我,说不定这次也是骗人的。” 明明知道彼此的谎言,却依然顺着对方述说着连自己都无法骗过的说辞,他们都尽力地避免提起让人悲伤的言语,只想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度过这段最后的日子,留给彼此一个最美的回忆。仅此而已。 “冥,你背我出去走走吧。”秦颜突然提议道,“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可是经常背着我到处跑的呢。”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好像真的好了许多。 北慕冥背着秦颜,往树林里走去,两个人说说笑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不过他们都不在意,反而聊得更加起劲,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地聊过了,两人都非常地兴奋。 “冥,如果我不在了,你好好地对尘儿好吗?”秦颜突然靠近北慕冥,“他从懂事起就没有母妃,如果他的父皇再不 在意他,他真的太可怜了。我知道你是想要锻炼他的独立,但是他还小,不要让他太早体会到宫廷的冷漠。”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尘儿,她就是他早该死去的母妃,也没办法告诉他,她为什么会死,她不想她的儿子那么早就知道宫廷的冷漠和阴谋。 北慕冥的脚步顿了顿,显然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答应我,不能放弃,也许西城会有办法也说不定。”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也许会有奇迹出现,西城逸是个天才,说不定他能找到治愈秦颜的方法。 两个人停留在了树林身处的一处小溪边,北慕冥坐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将秦颜放下来,“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样的小溪流,每次只要遇到了总要在旁边坐一会儿,玩一会儿水。” “你知道吗?水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不论你做什么,它永远都是那样平静温婉,但是它也是全世界最固执的东西,因为不论你对它作了什么,它永远都是一个样子,穿不透斩不断,却可以透过任何一点点的缝隙流到它想去的地方。”秦颜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说道,“你从前说我像水一样沉静,但是恰恰是因为像水,所以我才固执倔强地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自己。” “我知道,你是向往自由的,你喜欢在草原上奔跑,你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是我自私地禁锢了你,折了你 的羽翼,以为这样你就会好好地呆在我的身边。”北慕冥很少会说这样地低声下气的话,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骄傲自负,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但是面对秦颜,他却好像总是少了一些底气。 “冥,你永远觉得亏欠了我,所以在面对我的时候你对我更多的是怜惜和愧疚,但是这些不是我要的。是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你走南闯北,是我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宫,是我心甘情愿地拔下羽翼走到你的身后,你懂吗?”秦颜抬着头,眸中的波光盈盈,“我承认,我喜欢自由,但是我更喜欢你,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无趣的世界,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秦颜从来不会说这样煽情的话,她和北慕冥,就像两头尊贵的狮子,从来不会向对方低下高贵的头颅,他们永远在斗智,永远在比赛,这些都好像是他们之间的游戏。 “如果,我们可以早一点这样坦诚,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波折了吧。”北慕冥突然很难过,自从凌汐在冷宫自尽以后,他就把自己埋入公务中,不分昼夜地批阅奏折,他以为只要忙碌起来就能把她忘记。可是,越是忙碌的时候,越是会想起她,她就好像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拔掉,疼,不拔,更疼。 “你知道吗,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希望自己是个最普通最普通的女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湖边盖一间小 茅房,守着小屋过一辈子。”秦颜似乎有些疲倦,微微闭上了眼睛,“可是认识你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仗义、坚强、勤奋、勇敢,定下了目标就勇往直前,不怕任何的苦难折磨,在你的面前我就好像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草。” “可是,你这株小草,却让我惊奇,你纤细的身体里,到底藏匿了多么大的力量,不论是排兵布阵,还是权术谋略,甚至是天文地理,你都丝毫不输给男子。”北慕冥见她露出了倦意,便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她的身上,“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个心比天高的女子,我一定要征服她。” “那么,你征服她了吗?”秦颜突然笑了起来,眼眸弯弯的,看起来漂亮极了。 “没有,我被她征服了。因为我发现,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子。”北慕冥低头望向怀里的女子,不施粉黛,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美是由内而外地缓缓发散,似乎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她吸引。而他,是最幸运的,因为,他走进了她的心里。 绿水青山间,小泉流水时,淡淡的阳光透过树叶柔柔地洒在溪边的石头上,那坐在石头上的两个人,看起来像被光晕包围着,美得无与伦比。女子温顺可人的淡笑,男子宠溺柔和的浅笑,让人简直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偷偷下凡的仙人,那股出尘脱俗的尊贵,即使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中都显露无遗。 六十一、执子之手 这十天,大概是秦颜这辈子过得最平静最舒心的日子,没有战争,没有算计,没有争宠,也没有苦难,和心爱的人,在她最爱的湖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候一起看夕阳,有时候一起看星星,两颗紧贴着的心,无比地靠近,几乎融为一体。但是,秦颜知道她的生命大概是真的要走向尽头了,不过,她很幸福,因为,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只有他,她用尽了一生去深爱的男人。 这一天,天气很好,清晨的露水未尽,秦颜就醒了,这几日她睡得很少,她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后的时间,将他的面孔印入心底,也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刻入他的眼中,她知道,他向来是清冷隐忍的人,他从来不提起她的毒,但是他的自责和内疚她却看得清楚,他始终认为是因为他的关系,才会连累到秦颜。 “冥。”秦颜在北慕冥的怀里动了动,北慕冥立刻就惊醒了,这十天来都是这样,只要她微微一动,他就立刻醒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仿佛害怕他熟睡间她就会悄然离去。这样的北慕冥 ,脆弱而让人怜惜,压抑着心头的恐惧,却自欺欺人地安慰着她和自己。 “今天,是第十天了。”秦颜并不想提起这个让他们都会难过的话题,但是有些话她必须告诉他,她害怕过了今晚,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你真的,不想再见一见尘儿?”北慕冥不喜欢自己这样子的口气,好像秦颜今天就会死去一样。 “不见,你告诉他我只是暂时地离开,以后我还会回来的。我不想尘儿,那么小,就体会生死离别。”秦颜淡淡地微笑,她的手指抚摸着北慕冥的脸孔,细细地勾画着他的容貌,“冥,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可是你以前说,我没有西城逸好看,甚至连凛都比不上。”北慕冥有些气闷地说道,虽然,男子向来不以美为荣,但是被心爱的女子说自己比不上别人,他的心里总是有些不高兴。 秦颜扑哧一笑,“那是骗你的,因为,我的冥,实在太优秀了,我实在找不到,能够打击你的地方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害怕别的女人的接近,因为他的出色几乎能让所有 接近他的女子爱上他。 “我带你去找西城逸,也许他还有什么办法。”北慕冥突然坐起身,低吼道,“为什么,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我我做不到。” “冥,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西城国的城墙上,你对我说过什么吗?”秦颜没有动,如今的她,大概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北慕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说,不论我们谁先死了,另一个都要更好地活着。”秦颜笑了起来,眼中有着明显的泪意,“你还记得我的回答吗?”那时候的话,之后几年她还常常想起,虽然那时候的承诺他们并没有做到,但是当年的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北慕冥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却闪着明显的泪光。 一只纤细白玉般的手指,缓缓地,缓缓地,碰触上他的脸颊,拭去他的泪痕,她的声音破碎而无力,“冥,不要难过,我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随即,唇边绽开了无比美丽的笑容,如一朵昙花般绚丽夺目。 “颜,你又要再一次丢下我吗? ”北慕冥低沉的声音里,冲释着厚重的悲痛,他的心沉了下去,他怀里的身体渐渐冰冷,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捂热她,她的笑容依然美丽,却透明地如一张白纸,她是在惩罚他吗?惩罚他没有立刻认出她,惩罚他没有立刻告诉她他的心意,还是,她惩罚的根本就是她自己? “冥,我爱你,我爱你……”秦颜的声音越来越轻,嘴角开始溢出殷红的鲜血,从最初的一丝到最后似乎无法止住的鲜血,她的胸前一片血红,她的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还会爱上你。” 听到秦颜的话,北慕冥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笑着,流泪,几不可闻的呜咽,“我也是,下辈子,我一定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们,一言为定。”秦颜的眼睛也开始流血,她的向来灵动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好像没有力气,最后,她那句还未说出口的话,跟着她一起,停滞了呼吸。 北慕冥抱着秦颜,不言不语,他的脑海里 瞬间闪过了许多画面,他们一起招兵买马,一起攻占东方国,一切打下西城国,一起站在最高的城墙上,一起俯瞰整座江山,他们几乎日夜相守,不离不弃,在他们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个字眼,不管前路多么险恶多么艰难,他们都绝对不会退缩,他们牵着手,度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难关。她最爱和他斗嘴,喜欢和他对弈,总是嘲笑他挤兑他,但是在他最难过最困难的时候,最先走到他身边的,永远都是她,在他的心里,她不仅仅是他的心上人,她更是他的亲人他的知己,最了解他的人。 而如今,她就这样平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气息,没有表情,他还有许多话要告诉她,他还有许多事要和她一起做,她答应过他,会不离不弃的,她已经失信过一次,为什么,这一次,她依然失信于他。她不是,最重承诺的吗? 浮生若梦几年华,可怜孤雁愁肠断。 昔日双双红尘路,今朝独唱高台上。 寂寥深夜谁与伴,昙花一现无心赏。 人生若只如初见,谁叹相见恨离别。 六十二、三年之后 若问百姓,这北慕国的皇帝如何?大概十个人里有九个半会说他们的皇帝是这么多年以来最伟大的君王,他施仁政,对百姓爱护有加,任何地方的人只要有才华有才干,都能入朝为官,不问出生不问性别,只要能通过了他的考试,便能成为他的大臣。 只是,这位几近完美的君王,却始终没有皇后,而且从三年前开始就取消了选秀,他只留下了瑾贵妃和璃美人,其他的嫔妃都遣散离宫,百姓纷纷猜测也许这位君王倾心于瑾贵妃,所以才会这样做。他的膝下,只有一双儿女,皇子是几年前逝世的皇后留下的儿子,而女儿则是如今得宠的瑾贵妃的小公主,听说,不论他多么忙于政事,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伴这一双儿女,他早早就将太子之位定给了他唯一的儿子,听说尘太子小小年纪,便深得其父的神韵,才德兼备,想必在数年以后也会是一位明君。 但是,宫门之外的人,对宫门里的世界,永远都只是猜测,就像,他们永远都无法知晓,这位英武的君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三年来,他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嫔妃,就连最得宠的瑾贵妃,他都只是在她的房中休息,什么都不做。 大概,如今最了解北慕冥的人,除了东方凛,就是瑾贵妃了,她不知道他和秦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自从秦颜失踪,而他也跟着失踪了十天以后,他回到了皇宫,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他的冷漠只是他作为君王的一种保护色,而如今他就好像将自己冰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进去,而他,也走不出来,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出来。 “皇上呢?”瑾贵妃端着一碗莲子羹到了龙栖殿,却没见到人影,却见到了皇帝的心腹太监。 “回娘娘,皇上去了恋汐楼。”林公公眼中有着明显的心疼,他的这位皇上,人前永远一副至高无上的骄傲模样,下了朝却总是一个人躲在恋汐楼里,从前他还是偶尔在深夜去,三年前开始他就每天下朝忙完公务就会去恋汐楼呆一会儿,他服侍了两朝皇帝,见多了达官贵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像他们皇上这样痴情之人。 瑾贵妃的眼神暗了暗,朝着林公公点点头,咽下了满嘴的苦涩,转身翩然离去。这几年,她任劳任怨地守在皇上的身边,她知道他的心里只有秦颜,或许秦颜已经盖过了凌汐,但是她知道他大概永远不会看到身边的她了,她 曾经派了许多人去暗访,想要找回秦颜,虽然她很难过皇上的心里没有她,但是她却不想看到皇上永远孤独寂寥的模样,就算躺在她的身侧,他的面容也是沉静如水。不过,她依然感激上苍,因为皇上给了她一个女儿,看着女儿慢慢长大,慢慢会走路,慢慢会说话,她的心里溢满了甜蜜,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女儿,这曾经是她一辈子的梦想。 “娘娘……”说话的是紫清,她接过了瑾贵妃手中的小碗,递给身边的宫女,将手中的坎肩给瑾贵妃披上,“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这是秦颜的意思,秦颜离开时没有带走紫清,她留了书信给紫清,希望她能帮她照顾尘儿,照顾瑾贵妃,她最感激的人。紫清是个认死扣的人,虽然秦颜信里提到,如果她不想留在宫里,可以去找东方凛,让他带她出宫,他会为她安置,她没有去找东方凛,她去找了瑾贵妃,说了自己的来意,因为对秦颜的信任,她便将紫清留在了身边,紫清就像另一个秦颜,不多话,但是细心,很体贴,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 “你说,颜儿还活着么?”瑾贵妃无数次问了自己这个问 题,她得不到答案,但是她知道如果秦颜还活着,皇上一定会牢牢地守着她,但是如今皇上却日日将自己锁在宫里,画地为牢,这说明,什么呢?她不敢想。 “主子一定还活着。”紫清对这个信念非常执着,在她的心里,秦颜和凌汐一样,是神一样的存在,不会退缩,不会消失,更不会死,她的信里最后一句话是:帮我照顾尘儿,等我回来。她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她是个守信的人。 微微垂着头,瑾贵妃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紫清永远唤她娘娘,只有秦颜才是她的主子,秦颜永远有这样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跟随和信仰,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莫名的信任。她也希望,秦颜没有死,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皇上,真的再也伤不起了。 “你的东方侍卫今天怎么没来找你?”瑾贵妃扯开了话题,对着紫清一阵调笑,惹得紫清一脸的红晕。 说来,这不知道有没有在秦颜的预计之内,秦颜临走的时候托东方凛照顾紫清,紫清的才情和清冷,渐渐地吸引了东方凛,不过,他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却是紫清最讨厌的类型,可想而知,他的追妻经历有多么地悲惨,他无 数次想念秦颜,如果秦颜在,一定会有很多妙招帮他追到紫清。紫清就像一株柔弱的小野花,仿佛风一吹就倒,但是过了冬天,就会有成片的小野花生长出来。东方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弱不禁风,却坚韧地像一株冬梅,不畏严寒,不惧腊冬,深深地吸引着他,所以他决定要追到她,融化她所有的冰冷和坚持。 “不知道。”紫清不自在地别开眼,生怕瑾贵妃再多问,她便跑开了,“我去看看尘太子。” 瑾贵妃支着头,望着遥远的天边,好像,所有和秦颜相关的人,都能很幸福地生活下去,只有她自己,把心挂在一个永远不会回应自己的人身上,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常常想,如果当年秦颜没有出现,如果她从来没有获得皇上的注意,如果她早先就死在了那一场场的算计里,大概,她如今已经投胎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官家还是农家的人家里了吧。 如果,还有下一世,她一定,要做一个平凡的女子,生儿育女,不要沾惹任何完美如同天神的男人,因为那些人,他们的心里永远只有他们的女神,像她这样普通的女子,就算再努力,也走不进他们的心里。 六十三、相知相许 生命的奇妙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伫立在恋汐楼的二楼窗台边,棱角分明的五官,越发地俊美起来,只是,眼底却掩饰不住无尽的悲凉和疲倦,他的眼神穿过红色的宫墙,穿过明亮的阳光,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几不可闻的声音,透露着几许孤寂,“你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想我?”过了半晌,沙哑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好想你,每天每天,都好想好想你,怎么办?我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 “所以,我回来了。”一缕清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还伴着清脆的笑声。 北慕冥整个人突然间僵住,长袖中,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敢回头,生怕,只是自己的幻觉,生怕,好不容易她的灵魂来看他了,而他的转身,却吓跑了她。他几乎忘了呼吸,失了言语,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他怔怔地站在窗边,沉默,不动。 “冥,看来,你也没有很想我嘛。”身后的声音似乎近了一点,笑意更甚。 他还是不敢妄动,他能感觉得到,身后的人似乎靠近了一点,似乎更近了一些,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身后人的气息,但是,他还是不敢回头,太多的渴望让他变得懦弱胆小,他害怕痛彻心扉的绝望,害怕好不容易涌起的希望破碎,他害怕地几乎不能自己。 “喂,你真的不欢迎我回来呀。”似乎已经是紧贴着他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还有热气吹到他的耳边。 他握紧了双拳,张口欲言,却发 现自己好像发不出声音,他想问她是谁,他想回头看她的脸,但是他的身体好像不听使唤,僵硬地完全无法动弹。 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冲入的鼻间,湿润的唇靠近了他的耳际,沿着耳际缓缓移到了他的唇边,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身边的人动作一滞,他也跟着一震,娇唇直接覆上了他的,灵活的舌尖挑开了他的防守,突如其来的甜蜜让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待看清了眼前女子恶作剧般的笑脸时,他再也忍不住将来人搂进怀里,吮吸着她的香甜,疯狂地肆意地拥吻着她,似乎想要将她搂进怀里。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放开了他,看着她,沉默不语,眼底的哀痛那样明显,眼底的惊喜藏匿在最深处。 “我回来了。”秦颜再一次开口,眼底一片澄清,高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迷惑,“冥,不高兴吗?” “为什么?”艰难地开口,北慕冥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不善言辞。 勾起一抹笑容,秦颜歪着头,“西城说,不能告诉你。他说,你会生气。” “西城逸?”难道这三年,她和西城逸在一起?可是,西城逸不是每个月都会来宫里教尘儿武功和诗词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而且当年,他是亲眼看到秦颜停止呼吸的。虽然,后来东方凛突然出现,告诉他尘儿突然染病,命悬一线,他只好匆匆回宫,将秦颜交给了西城逸,等他回来的时候,西城逸告诉他,秦颜生前最爱溪水,所以他遵照她的意愿让她随波逐流,尽享 自由。 “呵呵,你果然黑脸了呢。”秦颜回过头招呼门外的西城逸,“逸,你赶紧进来哦,不然他真的要生气了哎。” 看着眼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的秦颜,北慕冥的眸光闪了闪,看向了随时而来的西城逸。 “颜,你去楼下拿琴好吗?我们琴笛合奏,这样冥就不会生气了。”西城逸的声音柔和,像是在劝说孩童一般。 点点头,秦颜没有多想,欢快地跑去楼下找琴。 “如你所见,当年她却是死了,但是我用金针封住了她的心脉,让她宛如活死人一样,活了三年,我踏遍大江南北,终于找到了能够救活她的解药。”西城逸意料之中地看到北慕冥的脸色铁青,他知道他不该瞒着他,但是这是他对秦颜的承诺,如果不能救活她,这样的凌迟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不如让他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北慕冥说不出那样的感觉,就好像当年第一次见她一样,纯真,善良,活泼,调皮,明媚地像是一缕阳光。 “我给她的解药里,配了忘尘。”西城逸缓缓地解释。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不想秦颜好不容易活过来,还要继续受折磨,她的执着和倔强会将她带入万劫不复,所以,他做了这一生唯一没有顺从她的决定,他在解药里加了一味叫做忘尘的药方。 所谓,忘尘,便是能让人忘记所有痛苦的记忆,根据药量的轻重,可以抹去人的记忆长短,西城逸的药量下得很重,所以秦颜回到了很久以前刚刚认识北慕冥的时候 ,她的回忆也许会有一些断层,也许会有一些重影,甚至是一些混乱,但是如果是当年爽朗潇洒的秦颜,一定会将它们抛之脑后,她最爱说的话就是,想不明白的事就别想。 “谢谢。”北慕冥有千言万语,眼底划过了万千种情绪,最后化为了简单的两个字,却也是最为珍贵的两个字。 “好好对她,不然,我还是会和当年一样,回来,将她抢走。”西城逸无遗是潇洒的,他是真正的君子,对待心爱的人,永远学不会占有,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心爱的人,能得到幸福。 抱着古琴上来的秦颜,看到西城逸似乎要离开,好奇地问道,“逸,不是琴笛合奏吗?你怎么要走啦?” “冥的笛声,也不赖哦。”西城逸笑了笑,转身便扬长而去。她一直以为,那一年她坐在房里弹琴,和她的琴音和鸣的是他的笛声,殊不知,其实那一日的黑衣人,是北慕冥。和北慕冥的笛声想必,他的笛声真的不怎么样,但是自从她逢人便说西城逸的笛声天上有人间无开始,北慕冥的笛子便收了起来,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秦颜转过头,向着北慕冥走来,“冥,你追追看我的琴音喽?”毫不做作地吐吐舌头,秦颜将琴放下,手指舞动,一曲悠扬的不成调的曲子流泻而出,柔美温润的琴音突然间拔高,变成了一曲气势磅礴的豪迈音调,时起时伏,仿佛置身于战场之上的剑戈相搏,人呐马嘶,一个转音,琴音又变回了沉稳、含蓄的稳若流水,时而清越流畅、时而 刚柔并蓄、时而雅韵纷呈。 但是,秦颜没有想到的是,北慕冥的笛音居然能一路跟上她的转音升调,不论是她的轻吟漫唱,还是她的粗犷豪放,又或者是她的流畅跌宕,几乎也是一个转音,便能迅速配上。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笛声,甚至比之西城逸,更加出色。 曲罢,秦颜离开了古琴,走到了北慕冥的面前,又是一阵轻笑,“逸说,我睡了三年。你,真的想了我三年吗?” “是,我想了你三年,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北慕冥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动作轻柔地仿佛怀中是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恩,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秦颜微微仰头,踮起了脚尖,吻上了他的唇,“这是我记号,你,北慕冥,永远都是我的。”依然是霸道的秦颜,只是,这样温柔的霸道,却融化了北慕冥,冰封了三年的心。 “是,北慕冥,是秦颜一个人的。我发誓。”北慕冥爽朗地笑着,似乎,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地开怀大笑。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不论她有没有失忆,三年前,他就在心底暗暗承诺,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许诺于她,如今,她回来了,他便会守信。君无戏言,不是吗? 淡淡的阳光洒进了小阁,明黄色的身影和粉蓝色的身影相携而立,他们共同望向了远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远方不知名的一处,那里,便是他们感情重新开始的地方。 秦筝起绝调,冥笛扬清音。 相知亦相许,执子亦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