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婚[重生]》 第1章 重生 陆家闻是被疼醒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叫嚣着巨大的疼痛。他咧了咧嘴,嘴边撕裂的伤口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低骂道:“我日,这是哪儿?”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昨天夜里,他蹲在马路边上喝了整整一箱子啤酒,吹着城市里浑浊的热风,回忆着他跟高铭的点点滴滴。 白天他们签了离婚协议,彻底结束了这段仅仅只有三年的婚姻生活。 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就越想喝,600ml的啤酒一瓶瓶地灌,喝了吐,吐了喝,喝到小腿肚都开始抽搐也不肯停,喝到最后发生了什么?头疼得想不起来。 陆家闻动了动身体,他现在正被反手捆在一根铁柱子上,双脚也被绑着,黑漆漆的老旧仓库里带着浓郁的汽油味道,混杂着铁锈的气味,风从天窗里灌进来,吹得高高在上的窗户开合间呼啦作响。 狗.日的秦楠说话果然不算话,说什么愿意放他走都是假的,还他妈是老子的亲弟弟。陆家闻的酒还没醒完全,脑子也疼,但是他清楚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也就只有秦楠。 秦楠跟他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一个受精卵长出来的,都是秦家的私生子,只不过秦楠比他幸运得多,被秦老爷子看上了,带回了秦家,而他则被丢在路边,命大得被人捡了回去。 原本两人一个生活在南,一个生活在北,哪怕是最亲密的血缘关系,也是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可忽然有一天秦楠找上了陆家闻。 陆家闻回忆着他跟秦楠的第一次见面。 秦楠跟他完全不一样,陆家闻是一年四季穿着大裤衩,冬天长袖t恤,夏天背心,过一天混一天的小混混。秦楠的生活则十分精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风度跟礼仪,面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容,两人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但秦楠优雅、知性、礼貌、识趣……一切美好的词汇用在这个男人身上都不过分。 秦楠不远万里跑到北方小城里,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陆家闻的面前,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心底的脆弱,红着眼眶寂寞地哭诉着:“哥,爸死了,我就只有你了。” 失去了所有亲戚的陆家闻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秦楠,血浓于水,尤其是双胞胎之间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应。 秦楠说:“哥,秦家逼我跟高家联姻,我不喜欢高铭,我有喜欢的人,我深爱着他,哥,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你替我跟高铭结婚。” 陆家闻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在讨债的上门,秦楠为了他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这个弟弟,所以他相信了秦楠所有的话,也愿意帮他,就像秦楠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其实就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可以互相依靠。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蠢了…… 往事历历在目,当初陆家闻对这个弟弟有多上心,他现在对秦楠的失望跟痛恨就有多强烈。 忽然,仓库的门被推开,有几个人影走了过来,那张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事到如今,陆家闻看着秦楠就只想笑,他也毫不顾忌地放肆大笑。 秦楠被修剪地得十分完美的眉毛皱了皱,用着一如既往弱不禁风的语气说:“陆家闻,你在笑什么?” “笑你啊。”陆家闻嘲讽的笑道,“秦楠啊秦楠,你说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虚伪?你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我昨天就跟高铭摊牌了,我说我不是秦楠,我是陆家闻,离婚协议都签好了。” 秦楠的脸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就被他善于伪装的手段掩盖了下去,他蹲下来,抚摸着陆家闻脸上的伤痕,心疼地说:“哥,脸上这些伤是教训你,你不该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变卦,你对高铭的影响力太深了,他会为了你舍得跟我拼命,昨天一夜之间,高铭不惜两败俱伤,动用了所有手段对付我,你知道吗?!” 越说越用力,秦楠按在陆家闻伤口上的手指狠得要戳破进去,陆家闻脸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绽开,他吸了口气,忽然侧过脸一下子咬在秦楠的手上,秦楠猝不及防被陆家闻咬了一口,疼得脸色大变,将手撤回来的时候已经被陆家闻狠狠地咬下了一块肉。 “呸。”陆家闻把血肉吐出来,讽刺道:“你把我打成这样,我讨回来一点不算什么吧?” “是不算什么。”秦楠拿手帕裹上手上的伤口,望着陆家闻的眼里有一丝嫉恨,冷笑说:“陆家闻,我让你见一个人,你就会笑不出来了。” 他让开身子,露出背后的高铭。 高铭长得十分好看,精雕细琢出来的脸毫无瑕疵,却因为一双幽沉的眸子冷得让人牙齿打颤,带着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冷漠,毫不保留地展示着他的孤傲与苛刻。在昏暗的仓库里,这种感觉格外强烈,半张脸被阴影笼罩着的高铭好像在无声控诉陆家闻。 说秦楠口蜜腹剑、表里不一,他陆家闻何尝不是?用尽手段欺骗高铭,害惨了高铭。 陆家闻喉头哽咽了下,嘴唇动了动,他想叫高铭的名字,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将脸别过去。 秦楠让他当替身跟高铭结婚,不是因为什么爱情,而是因为这样方便自己去在背地里玩阴谋耍手段,吞并高家的企业,秦楠利用他从高铭那里得到了很多的好处,甚至重伤了高家的根基,差点让高家一落千丈。 “现在亲眼看到人了,放心了?”秦楠漫不经心地问。 “你说你没有打他。”高铭反问,“那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不老实的人总该给点教训,高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 话还没说完,秦楠就被一拳重重地打翻在地,高铭学过拳击,知道怎么样打人最疼,他这一下直接打断了秦楠的鼻梁骨,鲜血顿时流淌了出来,大团大团地滴地落在地。 陆家闻心里爽的不行,暗自在心底叫好。 秦楠身后的人纷纷踏前一步要制住高铭,“都给我住手!”秦楠踉跄了几步,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阴恻恻地看着高铭,“高总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跟我谈这笔生意了?” “谈。”高铭冷声说,“现在可以‘公平’地谈了。” 秦楠捂着鼻子不吭声,颤抖着身体。 高铭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上,蹲下来,帮陆家闻解开手腕脚腕上的绳子,一双眸子深沉如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没有人敢阻止他的动作。 高铭问陆家闻:“疼吗?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陆家闻愣愣地看着高铭,他不太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 高铭的手盘绕上陆家闻的手,跟他十指相扣,修长的手指纠缠上来,高铭的手温暖宽厚,与陆家闻的手指紧紧地贴合在一起,让之前盘亘在他心底的浮躁与不安全都消散不见。 两人坐在谈判桌的对面,秦楠的鼻子做了临时包扎,说:“高总,我手里有你们高氏企业贿赂的证据,你手里掌握着我们睿和的股份,我们以此来交换,一物换一物,绝对公平。” “恐怕秦先生手里的东西买不到睿和的股份。”高铭说。 “再加上一块秦家的祖地。” “祖地?秦先生指的是河东那块地的话,它现在已经不姓秦了。” 高铭从不开玩笑,秦楠知道这一点,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块值钱的东西也被高铭吞掉了,秦楠脸色大变,顿时站了起来,抛却了所有伪装的风度,将桌子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大声吼道:“高铭你不要太过分!现在你们两个都在我手里!要命还是要股份?” 陆家闻的身体立刻绷紧,警惕地看着秦楠。如果发生了冲突,他说什么也要护着高铭出去。 高铭头也没抬,桌子下的手掌握紧陆家闻的手,拇指轻轻地抚摸着陆家闻的手指,安抚了陆家闻的情绪。 陆家闻心尖一颤,大胆地收紧了跟高铭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掌。 高铭说:“秦先生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 “你忘了我们高家的出身。” 仓库大门突然被撞开,无数的人纷纷闯了进来,将里面的人团团围住,陆家闻立刻站起来将高铭护在身后,两人交握的手从来没有分开过。 秦楠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骤然被扭转了的局面,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地步,哀求地看着陆家闻:“哥,哥……” “不要再叫我哥了,你不配。”陆家闻冷笑一声,将脚边的玻璃酒杯踢飞,酒杯撞在墙面上碎裂开来,清脆的声音令秦楠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秦楠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狞笑,抓起桌面上的打火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死吧——”一点火苗亮起,秦楠拿着打火机撞进了汽油桶里。 大火蹭得一声就蔓延起来,爆炸声紧随而至,热浪翻涌将陆家闻的身体掀飞出去,火舌咆哮着将他们全部吞没。 手心里的手掌温暖,直到最后也没有松开。 脑海里的意识渐渐退去,陆家闻唯一的想法就是——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好好做人,对高铭好,再也不欺骗高铭。 *** “哎哎哎,李先生,我知道了,我一定把事情办好,您放心,放心。” 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陆家闻费劲地睁开眼睛。 天才刚蒙蒙亮,外头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蛐蛐在没完没了地叫着。他头有点疼,困得睁不开眼睛,脑子里面乱呼呼的,跟一头扎进了稀泥潭子一样。 听着外头熟悉的声音,陆家闻挣扎着要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茶杯。 搪瓷的白杯子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极响,外面的咒骂声紧跟而至:“小兔崽子,大早上有觉不睡,起来得瑟什么,赶紧躺下睡。”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老旧水龙头吱呀一声,外头人说,“今天我不在家,去隔壁找王奶奶蹭饭吃去,别乱碰液化气,要我知道又闯祸了,打不死你!”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说话口音让陆家闻一下子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这是陆连海啊,这是他爸啊! “爸!”陆家闻激动地叫了一声,陆连海从屋外探出个头来,脸上一道细长的疤痕,白天看着不显眼,晚上灯光一晃就有些吓人,陆家闻原本是有些害怕他爸这个长相的,这时候看了只觉着亲切得不得了,恨不得扑上去抱住猛亲几口。 他想不明白他爸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是死后在回忆过去?可低头一看,他这具身体也缩小了,脑子里面嗡得一声,陆家闻明白过来了,他这是重生了! 现在的陆家闻约摸是六七岁的年纪,再一想当年的这个时候,陆家闻两眼放光,乐得跟开了花似的,匆忙往炕下爬,可小身子被缠在毯子里,腿短胳膊短的一时之间挣扎不出来。 操,这毯子怎么就这么烦! 陆家闻大叫:“爸你去哪儿,我也跟你去!” “去车站接人去,大早上冻死你,你别来凑热闹,净给我惹事。” “我不!”陆家闻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 陆连海正站在门口换鞋,见陆家闻真跟出来了,问道:“怎么今儿这么有精神?真要去啊?” “真的!”陆家闻连连点头,麻利地套了衣服裤子,坐在地上穿鞋。 陆连海意外地看着自己儿子,平时这小子是不睡到太阳晒屁股不起来,起来后还嚷嚷着要人家帮他穿衣服穿鞋,今天倒是利索,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新鲜劲儿。 不过小孩一会一个样,要是半路上小兔崽子睡了陆连海也能扛着回来,没舍得打击儿子的积极性,陆连海只吓唬他:“要是半路上给老子惹事,老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不惹事不惹事。”陆家闻喜滋滋地道,出门一把抓住了陆连海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 这时候,陆连海还活着,他的手也没那么苍老,而是像是一个大山般的父亲一样,厚实而又温暖。 他没想到还有这份福气,能再一次拥有陆连海的父爱。 这辈子,他再也不能犯浑了。 第2章 接人 陆连海出门要去干嘛,陆家闻记得一些,变回五岁小孩了,记性都好了起来,那时候的许多事情都历历在目。 他们要去城里车站接高铭。 高铭他家里背景不太干净,爷爷那一代黑得最厉害,他爸爸高健不想子承父业,等高铭爷爷蹬腿了就开始着手把家族事业洗白。 可高家家大业大,根基稳扎,一发生点风吹草动就能掀起滔天巨浪,更别说这种洗牌式的大变革。因高健洗白的动作,高家企业牵连出很多别的事情,他家里头担心把小高铭卷进不好的事件里,就把他丢在了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陆连海这儿。 陆连海跟高铭他爸高健的关系挺简单,就一个一面之缘。 陆连海早年在高健手底下混日子,没混出什么名堂,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混混,跟人出去打架放高利贷的时候只会亮把菜刀吓唬人的那种空心白菜。 可幸运的是,他因为一副好心肠不经意间救了一时落难的高健,被提拔当了个小头目,发了笔小财。恩情不大,两边都没怎么当回事。 可福祸相依,陆连海出头的机会多了,危险也就多了。巷子口打架,对方厉害招式都往陆连海这个小头目脸上招呼,既不会得罪太厉害的人,也能让自己立点功劳。陆连海脸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在鬼门关里逛了一圈,陆连海再赔上了点视力,终于一拍大腿,痛定思痛,大彻大悟,不能再这么浑着过日子,跟上头辞了所有职务,回老家干活种地了。 他也没想到,当初那一面之缘会让高健记得他是个混混堆里的好人,还把亲生儿子托付给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他这儿。 高健的名声太响,咳一声整个京里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陆连海拒绝不了,就只能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跑去县城里边接人。 小北村地处偏远地带,高铭先坐飞机到省会,再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的火车才到的小北村隶属的县城——靖县。 陆连海父子俩坐着陆连海借来的拖拉机,一路吭哧吭哧颠到了火车站。 大早上雾气很重,人特少,火车站前头卖黄牛票的人蹲在地上一边吃着煎饼果子一边瞅着来去的人,见到陆连海父子俩忙上来推销:“大哥,票子要伐……”话还没说完看见陆连海的脸,吓得差点被没咽下去的煎饼果子给噎死。 陆家闻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被他爸扛在肩上,回头冲那人做了个鬼脸,眼神里满是得意:我爸长得吓人不!我爸长得吓人不!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现在太兴奋了,极度亢奋!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停过,死死地搂着陆连海的脖子,陆家闻感觉给他插对翅膀他就能飞上天。 他要见到高铭了,要见到小时候的高铭了!老天爷真的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 陆连海一巴掌打在陆家闻的屁股上,清脆!陆家闻嗷了一嗓子,陆连海赶紧给他丢在地上:“小兔崽子老实点,待会儿见到人别给我得瑟。” “哎,好好好!”陆家闻连忙打保票,“爸,你放心!我绝对绝对绝对不给你惹祸!” 陆连海翻了个白眼,把刚买的肉包子塞到陆家闻怀里:“赶紧吃,还有半个小时火车就到站了。” 热乎乎的包子分量十足,陆家闻把包子在两个手之间倒腾来去,等稍微凉了一点就咬了一口,绵软的包子皮包裹着包子馅儿,汤汁流淌进嘴里,烫得舌头跟嘴唇都发麻,特香!陆家闻哈出一口白烟,眼睛不停地往墙壁上挂着的大表上瞄。 老旧的钟表慢悠悠地转着,陆家闻恨不得把时间往前拨一拨,让火车早一点到。 广播声响了起来,火车进站,陆家闻一个哆嗦,累积起来的困意全没了,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着急地拍着陆连海的大腿,要往陆家闻身上爬:“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陆连海赶紧把陆家闻扛在肩上,让陆家闻举起写着“高”字的纸壳子,自己也瞪大了眼睛看向出站的方向,他脸上那一刀把他眼睛也给割坏了,看东西总有点重影,怕看漏了,一个劲儿地问道:“闻闻,瞧见人了吗?” “还没!”陆家闻也很着急,伸长了脖子跟只野山鸡一样。 兴奋了好一阵子,陆家闻才反应过来,他不太记得高铭小时候什么样子了,上辈子他小时候没把高铭当回事,还特烦这个打城里来的土财主家的小孩,后来长大了爱上高铭了想起来这回事后悔得不得了。忽然瞧见火车上下来个皮肤白白的,长得很漂亮的小孩,陆家闻心里一颤,嘴巴比脑子反应快,大叫:“高铭!!!!” 那小孩听见有人叫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循声望了过来,在视线对上的瞬间,仿佛穿过了悠长的时间跟无限的空间,在遥远时空的另一端,他们二人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再次会晤了。 陆家闻疯了似的抖了抖腿,夹住他爸的脖子,嘴上一个劲儿地嚷着:“高铭!高铭!!高铭!!!”一声大过一声,到最后都带了些颤抖。 陆连海也瞧见了人,他不认得高铭,但是认得高铭身边的那个人——李林舟,当初他不经意救了高健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来替高健答谢陆连海,听说现在跟在高健身边,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全拜陆家闻的疯狂表现所赐,李林舟也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陆连海,他牵着小小的高铭,拎着一个不太大的皮箱子,走到陆连海身边,伸手,礼貌地说:“陆先生,你好。” “哎哎,李先生你好你好啊。”陆连海刚吃了个包子,手上油乎乎的,见李林舟跟他握手,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敢伸过去,李林舟见状脸色微微一变,跟陆连海擦了个指尖就将手收了回去。 陆家闻撇撇嘴,装逼贩子!他烦死这个李林舟了,上辈子没少挤兑他!养了个娘炮儿子还敢爬高铭的床! 陆家闻还坐在他爸肩膀上呢,拍了拍大马的肩膀示意要下来,陆连海怕这小祖宗惹事,赶紧让他着陆了,陆家闻急急忙忙地跳到地上,站到高铭面前。 两小孩视线相撞,高铭看着陆家闻的眼里没有一丁点的好奇,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将视线移开了。 缩小版的高铭!太像了!原来高铭小时候就是这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死样儿! 对上高铭这双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乌黑眼眸,陆家闻一肚子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喉头哽咽了下,陆家闻特别没出息地拿出手里还剩下的一个肉包子递了过去,吸了吸被早间冷风冻出来的鼻涕,颤颤悠悠地说:“你、你吃包子吗?肉馅儿的。” 说完陆家闻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操,这什么胆儿!怎么见到高铭胆儿都没了!说的是啥胡话! 高铭眨了眨眼睛,摆摆手,“不吃了,谢谢你。”声音平静,软软细细的,撩拨着陆家闻的心弦,挠得他心里痒痒。 他现在真想拉过高铭的手,抱抱高铭,亲亲高铭,可他一点儿也不敢。 心里头那点愧疚跟蚂蚁似的抓着他的心脏,陆家闻也怕唐突了高铭。忍着吧,都是自己造的孽,忍着吧! 俩小孩之间的交流被李林舟看在眼里,他有点忌讳陆连海家的这个小孩,都说小孩之间的影响力很大,什么样的玩伴造就什么样的人,他担心高铭在这里会被野孩子带坏。 他拉了拉高铭的手,有意让他远离陆家闻,对陆连海说:“车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先去外面吧。” 陆连海忙应了一声,点头哈腰地带着两人出了站,陆家闻一直跟在高铭身边,也不回去他爸身边,任由陆连海眼皮子都快翻抽筋了也当做没看见他老爸使的眼色。 陆家闻不是没感受到李林舟的目光,他就是在故意膈应李林舟。 高铭穿着一身白衬衫,卡其色格子短裤,脚上套着一双看着就不便宜的小皮鞋,擦得锃亮,浓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瘦猴陆家闻穿着个洗掉色的海蓝色背心,军绿色棉布短裤,一双红色胶皮边儿的白色布鞋,还开了胶,两人凑在一堆像富家少爷跟要钱的小乞丐似的。 陆家闻装作不知道,站在高铭身边眼巴巴地瞅着他,他想多看看高铭,看一眼少一眼,能多看一眼都是大赚。 李林舟一路上都和颜悦色的,明里暗里地跟陆连海打听他家里的情况,陆连海就是长得吓人了点,人特老实,没几句话就被李林舟把家底都给套出来了。 李林舟显然有些不太满意,眉头也越皱越厉害,最后见到停在火车站后门的那辆拖拉机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重锤打了一下一样,懵了。 “这个车……”李林舟白着脸看陆连海,陆连海不好意思地说,“村里现在就这辆车最好使,快。” 李林舟:“……”他表情很微妙,可也没说什么,把高铭抱上车后斗,自己也低着头怕被人看见快速爬上车,拖拉机后斗里就两个破马扎子,怕咯着贵客,顶上还垫了两块龙凤呈祥的被面图,红彤彤,金灿灿的,特喜庆…… 陆连海早就察觉出了李林舟的不满,他忙解释:“三轮车被张大.麻开去城里拉货了,就剩拖拉机跟驴车,噢,对了,还有辆自行车,凤凰的,村领导第一次下乡的时候骑回来的……”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出不对劲来了,陆连海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提议道:“要不然让……呃,小少爷坐前面吧,软一点,就是过弯的时候不稳,容易被甩出去。” 李林舟脸沉得更加厉害,摆摆手,说:“不麻烦了,就这样吧。” 第3章 回家 一路上李林舟被颠得难受,还尽力护着高铭,免得磕了碰了,完全没那个心情跟陆连海搭腔,愁眉不展地在琢磨就这种情况回去怎么跟太太交代。 陆连海伺候得小心翼翼,陆家闻虽然觉着他爸挺没出息的,但是也能理解。 高铭身份太金贵了,那是高健唯一的儿子。 高健对自己特别狠,老婆去世之后就做了绝育手术,哪怕后来又娶了个漂亮老婆,这辈子也就高铭这一个后代了。要是高铭出点事,伤到根头发丝儿,他们老陆家把自己削成肉片也不能抵得了罪。 一行四人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小北村里,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明晃晃的灿烂阳光普照着大地,将村里小路两侧的农家房照得犹如镀了一层金,远处黄绿色的小麦田铺成了一片连天的海洋。老农赶着牛从稻田里走过,惊飞了一片鸟群,灰白相间的鸟儿拍着翅膀飞翔着,仿佛带动了天地之间的交流。狗吠声断断续续,不知道是谁家的鸡开始叫,引得周围一圈的鸡都开始仰头喔喔喔地叫成一片。 这一切在高铭眼里新奇而又陌生,他瞪着一双眼睛四下看着,却发现一双眼睛完全不够用,好多从来没见过的新奇事物摆在眼前,走马灯一样的掠过。 几条脏兮兮的杂毛狗跟在拖拉机后头,冲车斗里的高铭一直叫唤。 “呿!快走!”陆家闻怕那些杂毛狗吓到小高铭,忙扭过头来把狗都赶跑了,吸了下鼻涕,对上高铭望着他的好奇眼神,害羞地摸了摸鼻子,问道:“高铭,累不累?” 高铭其实有点累,拖拉机太过颠簸,他坐在从来没坐过的马扎上,哪怕上面铺了一层垫子,屁股还是咯得慌,可他不好意思说,就摇了摇头说:“不累,谢谢你。” 疏离而又冷漠,陆家闻从小高铭的身上就看到了他长大后的样子,端着风度与气质,对谁都十分客气,用礼貌架起了一堵疏离的墙,让人很难亲近。 陆家闻咧嘴一笑,也不管高铭是不是烦他,趴在拖拉机的后栏杆上,说道:“等等就到了,我家里特好玩!还有好多好吃的!大白兔奶糖跟钙奶饼干!还有酒心巧克力!”这几样都是小时候的奢侈品,他那时候喜欢吃到了上瘾的地步。 李林舟在心里嗤笑了一声。高铭那是城里出来的,家里又那么有钱,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些东西? 陆连海也丢人的很,扯了陆家闻的耳朵把他拧过来怕他再出洋相:“坐好了,小心被甩下去!”陆家闻连声嚷嚷:“爸爸爸爸……别,别拧了,要断了断了!” 父子俩的胡闹,高铭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羡慕——他跟高健从来不这样。 李林舟忍着一路上的坏味儿,表情都快扭曲了。这乡下怎么这么臭啊! 跟李林舟的表情相比,高铭要淡定得多,颇有一种下乡巡查的干部的风范…… 等到了陆连海的院子里,李林舟才跟解放了似的,逃命一样地从车上下来,拉了高铭就进屋。 陆连海的房子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挂着一串串金黄色的干玉米跟红辣椒,粉红色的月季跟紫红色的重瓣木槿栽在一起,花香馥郁。小院里什么牲畜也没养,宽敞又明亮。 李林舟感觉舒坦多了:“你这小院收拾得挺干净的。” “哪里哪里。” 将两个贵客迎进屋,陆连海给李林舟冲了壶茶,又特地给高铭开了一罐椰树椰汁,陆家闻沾了高铭的光也拿到了一罐。 高铭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举手投足特别礼貌拘谨。进了屋后,小高铭就坐在炕边上,两条腿并排放着,小腰杆挺着,坐姿笔直,目不斜视,乖巧得像是个按照标准出厂的娃娃,一点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陆家闻想拉着高铭出去玩,好好跟高铭说说话,但是他稍微一动陆连海就瞪他,几次偷摸着扬起手作势要打他,鉴于陆连海积累了多年花式揍他的经验,陆家闻就只能装模作样地喝着椰子汁,眼睛一个劲儿地冲高铭瞟,挤眉弄眼的。 李林舟心里嫌弃农家的茶水糙,还有一股子怪味,小口嘬了一下,自己都没觉出点水味来就当给陆连海面子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交代道:“小少爷的事情那边应该已经有人跟你讲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自己心里应该有个数。” “哎哎。”陆连海连连点头。 “这个箱子是小少爷带过来的衣服跟日用品,老板吩咐了,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穿不用,全看你。” 这话一说,陆连海冷汗就下来了,高铭来这儿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吃喝用都跟他们一样的好,可问题是高铭能用习惯吗?高铭要是用不习惯出问题了的话,这笔账是不是要算在他头上?!心里这杆秤有点不太平衡,陆连海还在琢磨着就听李林舟说,“那个足够,按照说好的数,每个月都会打到你账上。” “那个”当然指的是钱,陆连海一听到这个眼睛一亮,立马腰杆子就直了,拍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我一定照顾好小少爷!” 李林舟又跟陆连海交代了一些别的,包括太太留下来的一些话,高铭每天早晚都要喝一杯纯牛奶,晚上睡觉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一点,每周要例行读一本书……听得陆连海云里雾里,最后也没记住多少,等李林舟问他记住了没的时候,陆连海连声说:“记住了记住了。” 陆家闻背着他爸翻了个白眼,陆连海能记住就有鬼了,不过没事,他记得住,有他照顾高铭就够了。 这些习惯长大后的高铭也有,还要再加上每周日下午三点到五点要去打高尔夫球,早上七点的早间新闻一次不能漏下,吃饭的筷子要用金属的,饭前要喝一小碗汤,碗筷都必须烫过才能用……诸如此类,高铭生活精致,甚至有些吹毛求疵,零零散散的习惯很多,很麻烦,可是陆家闻记得清清楚楚,一件都不会落下。 等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该办的事情也办完了,李林舟就站起身来要告别,他先跟高铭告别的,两个人都十分礼貌,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李叔叔再见”,“少爷再见”,寒暄完了,李林舟望了高铭一眼,再看看居住条件,眼底里流露出一丝同情来。 李林舟不想再握陆连海的手,只敷衍地客套:“少爷就麻烦陆先生照顾了。” “不麻烦,不麻烦。”陆连海还是一个劲儿地应声,最后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睁着一双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大眼问:“李先生,你准备怎么回火车站?” 李林舟:“……” 看李林舟吃瘪的模样,陆家闻在心里拍手叫好! *** 陆连海在厨房里忙活,现在都下午两点多了,不好意思再去麻烦隔壁家的大妈。可他天生跟厨房不对付,站在水龙头底下,光洗个白菜就把自己弄了一身的水。 炕上搭了个小方桌,高铭跟陆家闻一左一右地坐着,高铭还很拘谨,两条小腿垂在炕边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口,一张小嘴紧抿着,绷紧的线条透露出些紧张来。 屋子里带着些潮湿的土气,味道不是很难闻,但也绝对算不上好闻,他住惯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虽然空寂但是气味一直很好,香香的,宋阿姨每天早上都会在花瓶里放几朵花,姹紫嫣红的特别漂亮。 偷偷抬头往四周围打量,这房子盖得有些年纪了,墙皮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灰色的石灰墙,掉了色的土地公公抱着金元宝,柱着拐杖坐在墙上,嘴唇红得发亮。高铭转了一圈,眼神再回来一眼就对上了陆家闻的大眼,陆家闻冲他眨了眨眼,从背后捧过来一条黄白条包装的钙奶饼干,一咧还没长好的一口牙,笑得特别汉奸:“高铭,你吃不吃饼干?” 高铭本来还想拒绝,结果肚子是真饿了,他有点纠结,想吃,但是不好意思,陆家闻把拆了封的饼干往他面前推了推,强烈推荐:“这个钙奶饼干可好吃了!脆脆的,甜丝丝的!” 见陆家闻一直坚持,高铭也不矫情了,点了点头,从包装袋里窸窸窣窣地拿出来一块,长方形的饼干中间烤得有点焦,发黄,他咬了咬嘴唇,抱着饼干小小地咬了一口,结果意外得很好吃,真的跟陆家闻说的那样,脆脆的,甜丝丝的。 瞧见高铭特别秀气地小口咬着饼干,跟只小松鼠一样特别可爱,陆家闻的心都化了,把一整条饼干都往高铭那里推了推,自己饿着肚子,光看着高铭吃,恨不得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让他看高铭,一辈子都看不够。 第4章 吃饭 陆连海在厨房里折腾半天,满头大汗折就腾了道拍黄瓜出来,绿油油的农家小黄瓜配着蒜泥,拿盐、糖、醋、香油这么一拌,颜色鲜亮鲜亮的。 他把凉菜放桌子上,见高铭在吃陆家闻的钙奶饼干,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凑近了一看还真是!立马跟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呦呵,小兔崽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舍得把钙奶饼干给别人吃了?” 陆家闻小时候最喜欢吃这种钙奶饼干,偏偏只有大超市里有卖,他爸得去镇上或者赶集的时候才能买到。陆家闻都当宝贝似的供着,心情好了赏给别人一片,再多吃一片可就不许了,现在一整条都给了高铭,陆连海能不吃惊就怪了。 陆家闻听见他爸把自己的小气面暴露出来了,当即炸了毛,推了他爸一把,赶牛一样的:“爸,你赶紧走,去厨房做菜去,我跟高铭都快饿死啦!” 不信邪地又看了一眼,陆连海怀疑自己剩下那只眼睛也出了问题,听陆家闻这么一吆喝,猛地想起来,一愣,问道:“妈的,你怎么知道他叫高铭的?” 陆家闻也愣了,哎呦妈呀,糟了!穿帮了!他要怎么跟他爸解释? 可不用他动脑想,劳动人民伟大的脑补能力就展现出来了。 陆连海十分熟练而又利落地拎起陆家闻的耳朵,直接把他拽下了炕,当即一脚揣在陆家闻的屁股上,不轻不重,踹得陆家闻嗷嗷叫唤。 陆连海怒道:“小王八蛋,老子跟你说过不许随便玩老子手机,那不是玩具,你不听是不是?不长记性是不是?”弄个破鸡腿半天弄不好,他本来就烦,陆家闻这不是找揍吗? 陆家闻得了台阶,连忙滚着往下爬,“爸,我错了,别打了,哎呦,好疼,别打了!” 高铭立刻往炕里面挪了挪屁股,眼皮子抬了一下,瞅了瞅陆家闻上蹿下跳的滑稽样,眼底难得涌上来点笑意,继续吃着钙奶饼干。 “干嘛呢这是?”屋里面正热闹着,外面传来一声叫停了陆连海的动作,人还没到就听到了声音,陆家闻一愣,立马蹦高地往屋外面跑,连声叫唤着:“王奶奶!王奶奶!” 门口迎进来位五十来岁的老太太,手里头捧着个搪瓷的绿色钵子,里面堆着好几根玉米,手里头还拎着个白色的搪瓷碗,盖着盖子也挡不住里头的香气。 王奶奶见陆家闻笑得不见眼睛,乐呵呵地说:“还是闻闻懂事,知道来帮奶奶搭把手,刚煮的糯玉米,粘牙着呢!” 陆家闻捧着钵子,看着健健康康,精精神神的王凤霞,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小的时候陆连海还是挺浑的,没什么正经工作,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常常几天几夜不回家,陆家闻是王奶奶一勺饭一勺饭喂长大的。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童年里的味道的话,那陆家闻童年的味道就是王奶奶家的饭菜香——盆口那么大的香饽饽,软糯香甜的蒸地瓜蒸芋头,还有金灿灿的玉米。 一闻到味儿,陆家闻就鼻子泛酸。 王奶奶是典型的空巢老人,结婚后五年她丈夫就走了,一双儿女都在城里,大女儿生了个儿子,长得特别可爱,可惜跟他妈一起住在城里,王奶奶见不着,就移情作用把对小孙子的疼惜都转给了陆家闻,平日里对陆家闻特别好。 他想接过王奶奶手里比他脑袋都大的搪瓷钵子,王奶奶没让,嫌重,把手里那个白色的搪瓷碗塞给陆家闻。 大白盆刷的干干净净的,上面烫着一朵艳丽的牡丹花,打开盖子一看,喷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里面堆着的都是农家特色,地三鲜,炒豌豆角,十几年后很难吃到的淳朴味道。 几道菜被送上了桌,陆连海感觉仿佛阴暗的乌云照射进来一道阳光,整个人生都被照亮了,跟看见救星似的,“大娘,你来了啊!” “是啊,大海你在这儿干嘛呢?哎呦喂——”王奶奶往厨房里一探头,笑话道,“下厨呢?也不怕吃坏了咱们闻闻。” 陆连海的黑暗料理是出了名的,也就会煮个嚼不烂的鸡腿,陆家闻听见王奶奶给了这么个中肯的评价,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点头,陆连海臊得脸都红了,狠狠瞪了陆家闻一眼,小兔崽子等会儿收拾你! “你们爷俩大早上去哪儿了,大黄以为招贼了,叫个不停,哎呦,这孩子哪儿来的啊,长得可真漂亮!”王奶奶瞅见高铭,眼睛都亮了,跟黄鼠狼见到小肥鸡似的,凑上去直接上手掐了高铭的小脸蛋,滑不留手,高铭右脸立马就红了一小块,估计还没人敢这么对他呢,给高铭吓得不轻,坐在炕沿儿上,捏着半块被他咬软了的钙奶饼干,愣愣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 陆连海见状,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生怕冲撞了太子爷,忙说:“这是我大表哥家的孩子,他们夫妻俩都在城里头创业,两边老人都不在了,知道我闲,就把孩子丢我这儿了。” “也是个可怜的小孩儿啊。”王奶奶叹息一声,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以后或多或少会有点心理问题,老太太懂这个理,望着高铭的眼神慈爱了不少,剥了个鸡蛋塞给高铭,“吃个鸡蛋啊,热乎的,好长身体!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可就是瘦了点。以后跟闻闻俩做个伴,一起玩也不孤单!” 陆家闻忙站出来,拍着小胸脯,坚定地表决心:“王奶奶,我会照顾好他哒!” “好,好,闻闻真懂事。”王奶奶笑弯了眉眼,又给陆家闻剥了个鸡蛋,岁月的皱纹在她脸上堆叠起来,可在陆家闻眼里比二十岁的年轻大姑娘都好看。 高铭这时候才从有人敢掐他脸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一手拿着饼干,一手拿着鸡蛋,胀红着脸,小声说:“谢谢奶奶。” 他实在是太局促了,也知道自己表现的不好,可他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呢,都不按常理出牌的。高健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他就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 多亏了王奶奶拯救了高铭“下乡”的第一顿饭,不然要是真吃了陆连海做的饭得在高铭小小的年龄里留下多么可怕而不可磨灭的记忆啊。 这一顿饭吃完,陆连海喝了点酒,困意就涌上来了,可他不放心俩小孩,硬是先哄着两人去睡觉,等看俩小孩都躺在床上不动弹了自己才回去补觉。 他现在不跟俩小孩睡一块。他家炕上堆了不少东西,各种被子跟纸箱子,睡他跟陆家闻俩一大一小够,再加上个高铭也够,可他怕挤着高铭,就想下午先让陆家闻陪着高铭睡一觉,他自己去木板床上对付一中午,等休息够了,再起来收拾东西。 陆连海实在是太困了,李林舟的电话来的特别突然,他昨晚就睡了三个多小时,今早又来回奔波了将近四个小时,开个拖拉机吭哧吭哧的累得不行。小床地方窄床板还不齐,可陆连海脑袋沾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噜声一声赛过一声地往外冒。 陆家闻听见他爸的呼噜声响起来了,立刻睁开眼睛,一双眼睛亮得跟跑山鸡一样,他兴奋得根本睡不着! 他重生了啊!还重回了小时候跟高铭相遇的时候,让他有机会能跟高铭重新再处一次,这种事落谁身上谁都睡不着啊! 高铭也睡不着,他是因为换了新地方。炕上太硬,窗边的风太热,他一直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但是他其实跟李林舟一样是很嫌弃这个地方的,可他受的教育让他不好意思开口,也不能开口。他能做的就只有数着日子,等李叔叔来接他回去,可日子过得真慢啊,一天都没过去。 外头知了一声声叫着,吵得俩小孩都觉着心烦,陆家闻蹭得坐了起来,爬到炕那头,摇了摇高铭:“走!高铭!我带你出去玩去!” 高铭还没回话,陆家闻就跟一阵风似的刮到窗边上,熟练地把他家的窗户给卸了,可见平时没少干这事,看得高铭目瞪口呆,陆家闻一下就跳到窗外,从小院里搬了个板凳踩着,冲高铭伸出两条细胳膊:“高铭!跳出来!我接着你!” 小时候的陆家闻长得又黑又瘦,高铭觉着他长得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那两条胳膊多细啊,能接得住他吗?高铭这么一想,犹豫了,陆家闻顶风作案紧张得很,生怕他爸忽然醒了正逮着事发现场,又是一顿削,赶紧往前凑了凑,不耐烦地催促着:“快点,跳下来!” 高铭不情不愿地起来,他严肃着小脸半个身子缓慢地探出窗外,窗户离地面不高,他不害怕,只是以前没做过这种事,有门他为什么不走门,非要走窗?窗户卸了还能装上去吗? 可他不觉着这样的体验讨厌,反而觉着很新鲜,好像还挺好玩的。 这个念头一出,可不得了,那可是万恶的根源,高铭动了野心思,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卖乖的高铭了。所有人都夸他乖巧、安静,比十几岁的打孩子都懂事,然而在这一刻,之前受到的所有的教育都变得不堪一击,他心里头的那点一直被大人们压抑着的野性开始被陆家闻一点一点地唤醒了。 第5章 掏鸟窝 高铭又犹豫了下才将手搭在陆家闻手心,被陆家闻半托半拽着从窗户里拉了出来。 “这片林子是花喜鹊的地盘,你看它们的羽毛,是黑白哒,过了那座桥,那片林子,是灰喜鹊的地盘,灰喜鹊叫得可难听啦,嘎嘎嘎的。”陆家闻夹着胳膊,两手扑腾了两下,伸长了脖子学着灰喜鹊叫了两嗓子,给高铭逗乐了。 陆家闻看着高铭的笑,傻兮兮地问:“高铭,你要看灰喜鹊吗?” “都可以。”高铭带着笑,礼貌地说。 俩小孩手拉着手走在小树林里,阳光从树木的缝隙之中照射下来,空气中的尘埃无处可躲,光阴播撒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长串悠长的影子。 陆家闻一脚将松树球踢飞,拍着胸脯打保票:“那边有点远,我改天带你去玩!” 身后高铭没了回应,陆家闻回头一看,小高铭抬着头一直望着树杈上。陆家闻循着高铭的目光在树杈上找了找,看到了一个鸟窝架在上面,刚孵化不久的小鸟藏在窝里面,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扬着黄黄的小嘴啾啾啾地叫着。 陆家闻问:“高铭,你喜欢那些小鸟吗?” 点点头,高铭说:“嗯,很可爱。” “那好!”陆家闻瞅准了地方,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你等着!我给你抓小鸟去!” “不要了。”高铭拉住陆家闻的手,摇头,“太高了,很危险。” “没事!”陆家闻豪迈地挥了挥手,他陆家闻爬过的树掏过的鸟窝数不胜数,这么棵歪脖子树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半蹲在树下,陆家闻摩拳擦掌,琢磨着怎么往上爬,等真要上了他反而没底了…… 这树是不高,可他人小啊,也不知道这棵歪脖子树怎么长的,横出来的枝条特别多,也不知道结不结实,踩在上面会不会掉下来?这到底好不好爬啊? 陆家闻有点心虚了,偷摸地瞟了一眼高铭,结果发现人家高铭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窝小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好奇与期待。 陆家闻一下子就有力气了,这是高铭想要的东西,他就得给高铭弄来!别说是几只雏鸟了,就是天上的飞机,他也得想办法给高铭一炮轰下来!(ノ`Д′)ノ 也不怪人家高铭不体谅陆家闻,那时候的孩子还小,辨识危险的能力很弱,别说高铭这种几乎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而且,高铭早就习惯了用一个眼神去表达自己需要什么,陆家闻看明白了,愿意帮他去抓小鸟,他就跟以前一样,自然而然地享受陆家闻的服务,这个时候,陆家闻跟他爸爸的手下还有那些阿谀奉承他们家的人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目的,讨好他。 高铭不说,心里一水的清楚,他不介意利用陆家闻讨好他的心思,他是真的想要那些小鸟。 陆家闻往手心里吐了吐口水,决定真的上了,他挑了个好位置,猛地跳上了树,开始蹭蹭蹭地往上爬,他不敢停,怕一停了就爬不动了,结果动作利落地把高铭都看傻了,这小哥哥真的是猴子啊……高铭眼神往陆家闻屁股上瞄了瞄,也没发现他长尾巴,怎么就跟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这么会爬树呢? 没多久,陆家闻就一口气采摘到了胜利的果实,他捧着鸟窝冲高铭眉飞色舞地得瑟:“高铭!你看!我抓到了!抓到了!” 高铭被陆连海的兴奋感染了,也跟着兴奋起来,张着手要接鸟窝,小脸蛋红扑扑的,望着陆家闻甜甜地笑了。 这还是陆家闻第一次见到高铭这样笑,上一辈子,高铭从来没有过这种纯净而没有一丝杂质的笑容,一时间陆家闻都看傻了,脚底一滑,顿时惨叫一声,整个人往树底下滑,半路被横出来的枝条卡住,陆家闻的腿被别在树杈里头里,粗硬枝条跟尖细叶片在他小腿上划出了一道道扣子,鲜血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真特么疼啊……陆家闻鼻头一酸,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低头看了看高铭,带着鼻音委屈地说:“高铭,去找……我爸……” 完了,又要挨揍。 好在高铭人聪明,认得回去的路,说话又有条理,陆连海知道出事后赶紧扛着梯子就过来了,见陆家闻卡在树上气得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了不起了啊?看老子不打死你。” 看着陆家闻委屈的小样,还有腿上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陆连海心里疼得很,嘴上不饶人,手底下的动作却飞快,多卡陆家闻一秒他都心疼,那破树枝怎么这么烦人啊?!长这么粗硬干嘛啊?!都刮坏他宝贝儿子了!踩着梯子上去,伸长了手把卡着陆家闻腿的几个枝条硬生生地掰断了,陆家闻一得了自由就开始呜哇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不怪他怂,这叫战术。 他哭,他爸不一定不揍他,他不哭,他爸就一定揍他,跟陆连海这个“童年恶势力”抗争这么多年了,陆家闻早就有了一套有效的战略指挥方针,这个时候战术一用,立竿见影,陆连海气势立马就弱了,抱着陆家闻絮叨着脏话,但是心疼的成分远远大于生气,看着陆家闻血肉模糊的腿,抱着他的手都有些抖。 陆家闻得意地用鼻子哼了哼,冲跟在他们后头有些愧疚的高铭露出了个鬼脸,他怕高铭觉着内疚,也不想让高铭担心。 高铭冲他笑了笑,眼里头的低沉情绪散去不少。 送回家里,陆连海看了看陆家闻的腿伤,没啥大事,被树枝刮破了皮带了些肉下来,骨头没伤到是万幸,给他抹了点紫药水又塞了粒阿莫西林消毒就算完了。 高铭看着陆家闻腿伤一块一块紫的,担心地问:“疼吗?” “不疼!”嚼着王奶奶送来压惊的牛皮糖,陆家闻垂着一条受伤的腿在剥毛豆,这是他爸罚他的,剥完这一大盆虽然累,但是比挨一顿揍要好,要是没高铭在家,他肯定得挨一顿狠揍。他瞧高铭是真的担心他,心里暖得跟被小太阳烘着似的,嘴贱的本性就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了:“要不然,你给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高铭看着陆家闻腿伤那块不规则的紫色.区域,伤口还没长合,露出来新鲜的皮肉,既吓人又恶心,他缩了缩脑袋,犹豫了下。陆家闻说完也有点后悔,高铭那是什么人啊,以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卑躬屈膝地给他吹伤口?下意识地缩回了翘着的腿,陆家闻补救道:“嘿嘿,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清凉的风吹在膝盖上,混着紫药水的挥发带来一阵阵凉爽劲儿,腿颤了颤,陆家闻不敢相信地看着蹲在地上给他吹吹的高铭。高铭吹了会儿,仰了头看着陆家闻,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心:“还疼吗?” 陆家闻手里头剥到一半的毛豆掉了,绿色的小豆子在桌子上滚了滚,他别过头去,眼睛一个劲儿地往上瞟,拼命眨着眼,咬着嘴唇,抖着声音说:“不疼,一点儿也不疼。”呜呜呜呜呜 高铭没说话,又低下头给陆家闻吹了吹,肯定很疼吧,小哥哥都快哭了。 关门的声音响起,陆家闻探了脑袋往院子外瞟了瞟,见陆连海出门去了,陆家闻赶紧把手里头的毛豆一丢,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只小鸟给高铭,“看!小鸟!” 高铭多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陆家闻会卡在树上下不来十有八.九是为了护着这只小鸟。 心里头暖洋洋的,高铭知道陆家闻是打心眼里对他好,许多防备都渐渐卸下,看着小鸟毛绒绒的一团,心都快化了,大眼睛亮亮的,抱着小鸟,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茸毛:“真软。它身上好暖和。” “是啊,真软……”痴汉陆家闻傻傻地看着高铭,也不知道是说小鸟软,还是说眼前的人软。 晚上这只鸟就被陆连海发现了,托了高铭的福,这只鸟在陆家暂时定居了下来,高铭找了个纸盒子给小鸟当窝,又喂了点水跟小米。那小鸟还小,走路都不大会,放在纸盒子里也不怕磕了碰了,缩在那里像是团绒球,睁着一双小豆似的眼睛,细细地冲高铭“啾”了一声。 第6章 童谣 高铭笑了起来,想再摸摸小鸟,可又不敢,摸它会不会不舒服呀?它喜欢我的触摸吗? 以前在高家的时候,高铭没什么自由,来来去去都是他爸爸高健或者他后妈丁娅薇定好的行程,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头,高铭都很少说话。 丁娅薇很溺爱高铭,常常惯着他,说没把高铭惯出点脾气来是假的,高铭不太爱说话的孤傲性格跟丁娅薇有很大的关系,而且高铭很多琐碎而麻烦的生活习惯都是丁娅薇惯出来的。 好在还有高健管着高铭,扯了高铭一把,没让他被惯出了太多的坏习惯。 高铭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高健出席各种场合。会议室里,他爸爸在开会,他就坐在沙发上,自己玩自己的,听着大人们说他听不懂的话。 这个时候高健一般不会让他睡觉,也不会给他准备连环画册或者书,就让高铭坐在那里干听着,耳濡目染。在这种环境下,高铭就变得更不爱说话,但是心里对什么都一清二楚。 小孩子活泼爱玩的天性被两座大山紧紧地压迫着,才五岁的高铭就已经比十岁的孩子还要稳重懂事,也更善于观察。 一般像他这么大的小孩是不会管玩具的感受,买了狗猫也是一个劲儿地折腾,别说小鸟这样脆弱的小动物。高铭很快就发现其实小鸟并不是很喜欢他的抚摸,它会不舒服,高铭就很识趣地停了手。 陆家闻见状,趴在桌子上问道:“高铭,你怎么不再摸摸它了?” “不摸了。”高铭将手收回来,专注地看窝在纸盒子里的小鸟。 陆家闻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如上一世一样,他送给高铭的东西,高铭都不太喜欢,心里头被浓浓的失落占据了,陆家闻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这只小鸟了吗?” 高铭摇了摇头。 虽然不能摸,但高铭还是很喜欢这只小鸟的,他家里没怎么养过小动物,因为丁娅薇对动物的毛发过敏。 看着小鸟软噗噗、毛绒绒的一团他就觉着心情很好,他怎么会不喜欢?更何况,这是他的东西,是小哥哥送给他的东西。 *** 陆连海把炕上的东西都塞柜子里放好了,收拾出来的一张大炕十分宽敞,再多睡两个成年人都够。 陆家闻站在炕前,安排睡觉的地方,手一指:“高铭你睡西边,我睡中间,爸你睡右边!” 陆连海瞪了陆家闻一眼,“你睡相那么差,半夜踢被子怎么办?” 这陆家闻就不服了,他睡相再差也差不过陆连海啊,陆连海还打呼噜呢,那呼噜声简直能把房顶给掀翻了! 这话陆家闻当然不敢说出来,他直接拖着一条“残疾”的腿,爬上炕,躺在中间那里不动弹了,冲高铭拍了拍身边的床铺,“来!高铭!睡我这儿!” 高铭刚洗好脸刷好牙,一张小嫩脸洗过之后水灵灵的,大眼睛也朦胧着一层水汽,可爱的不行,他自力更生拿毛巾擦干净脸,冲陆家闻点了点头,“好。” 陆连海赶紧从高铭手里头把毛巾接过来,搭在屋内的晾衣绳上,高铭就乖巧地自己脱了衣服,穿着小背心,小短裤,踩着炕边上的小马扎,动作利落地蹬上了炕。 屋子里有些闷热,哪怕开着窗送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关灯后,蚊子的叫声变得特别明显,陆连海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噜声慢慢蔓延了出来,陆家闻凑在高铭身边,半抬起身子,小声地问道:“高铭,你热吗?” 高铭咬了咬嘴唇,细声细气地说:“有一点。” “我给你扇扇子吧!”陆家闻有了主意,拿起炕头的蒲扇来,一下一下地给高铭扇动着,“还能驱蚊子呢,你长得这么嫩肯定会被蚊子咬,这里都是那种黑蚊子,毒着呢,一咬一个大包。” 听见陆家闻的话,高铭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小胳膊小腿蜷缩在一起,好像攒成一个球就不会有蚊子来咬他了一样。 黑夜里,高铭眨了眨眼睛,有些睡不着。 陆家闻在那里专心地给高铭扇扇子,细细碎碎地跟高铭说话。 他很想跟高铭道歉,他很后悔被秦楠利用,欺骗了高铭那么多年,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秦楠,也就不会害得高铭死掉,可更不会认识高铭……高铭也不会认识他…… 他们之间的交往在童年时期的三个月结束时就彻底画上了句号,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 这样沉闷的夜里总是会让人胡思乱想,带着热气的晚风吹拂进来,硌得骨头都疼的硬床,耳边响个不停的蚊子叫,还有陆叔叔的呼噜声……一切的一切都调动起了高铭的负面情绪,哪怕他再怎么学着大人装成熟装稳重,也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小男孩。 他想回家了,他想爸爸了,想宋阿姨做的好喝的鱼羹,想家里柔软的床,还有他堆了一屋子的玩具。 高铭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结果越想越委屈,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枕头,他咬着下嘴唇,拼命忍着不要哭出声音来。 陆家闻扇扇子的动作越来越慢,困意席卷了他,手一下一下打着颤,扇子掉在脸上,陆家闻一下子就清醒了。 妈的,暗自咒骂了一声,陆家闻眼皮子抖了抖,费劲地睁开。结果发现,高铭背对着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仔细一听,好像还有压抑着的呜呜哭声。 “高铭?”心脏吊在嗓子口,陆家闻担心地叫了一声。 高铭没应声,身体僵硬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将头埋在枕头里,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哭了,这样太没出息了。 陆家闻没吭声,不知道哪儿借来的胆子,心一沉,好像要英勇就义的战士一样,偷偷掀开了高铭的小被子,钻了进去。 陆家闻小时候全亏了王奶奶的照顾,长得比同龄孩子要高,他一钻进高铭的被窝,就将高铭从背后抱了起来,紧紧地把高铭抱在怀里,哼着歌。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高铭身体一抖,哭得更加厉害,他翻过身,窝在陆家闻的怀里,压着嗓子低声说:“我想爸爸了,我想回家了。” 陆家闻将嘴唇贴在高铭的额头上,颤抖着落下了一个吻,低声说:“你很快就能回去啦,这几个月咱们就当放假出来玩好不好!我陪你玩,你也陪我玩!开开心心哒!” 高铭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陆家闻期待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他往陆家闻怀里缩了缩,眷恋着陆家闻身上的气息,他特别喜欢陆家闻身上的味道,让他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陆家闻继续唱着从王奶奶那里学来的童谣,唱着唱着,两个小孩就一起睡着了。 陆连海第二天起来吓了一跳,俩小孩抱在一起,腿缠着腿,胳膊缠着胳膊,陆家闻紧紧地抱着高铭,高铭安心地睡在陆家闻怀里,陆连海跟见了鬼似的,使劲揉了揉眼,他赶紧推了推陆家闻。 被摇晃醒了的陆家闻没啥好脾气,有些暴躁地说:“滚蛋!别推我!老子还没睡够呢!” “你个小兔崽子!”陆连海火了,拎着陆家闻的耳朵就把他给拽了起来,连带着高铭也醒了过来,一早上就鸡飞狗跳。 *** 陆连海“金盆洗手”之后是有正经工作的,他跟村里几个正当壮年的青年一起组了个装修队,那几年国内经济发展很快,房地产行业刚兴起来,连带着装修行业也特别火。靖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是依然幸运地抓着了时代发展的尾巴。 陆连海一个朋友有眼光,瞅准了商机,带头组了这么个装修队,陆连海就这么开始了人生第一个正儿八经的事业。 男人对事业的执着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哪怕陆连海这样曾经整天混日子的人也十分重视这次的机会。 结果高铭一来他的工作就得耽搁着。虽然高健给了他一笔钱,他也没太大的损失,可他还是舍不得。钱是一回事,事业又是一回事,他可是有个情怀的人! 在家里呆了几天,陆连海整天对着两个毛孩子无所事事,跟屁股上生了痔疮一样,坐一会儿就浑身难受,一天能抽上一大包烟丝,闲得到处找陆家闻的麻烦。 经常无辜躺枪的陆家闻委屈得要死,看他爸的眼神里都带着些“小白菜呀地里黄呀”的意思。 最后陆连海终于坐不住了,把俩小孩托付给王奶奶照顾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镇上,欢呼雀跃地找他工程队的大哥去了! 第7章 打弹珠 在陆家闻上辈子的记忆里,王奶奶是得了肺癌死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在医院里痛苦得治疗两个多星期,没留得住,在一个万籁俱静的凌晨孤独地与世长辞。 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陆家闻提防着,肺癌的病因他不知道,但是预防着总归是好事。这会儿重生一回,他就连忙催促着王奶奶做了次检查,没发现癌细胞,却不能掉以轻心。 可老人对医院一向忌讳,再加上那时候还没有定期检查的意识,陆家闻怎么闹着要王奶奶一年一检,王奶奶都跟他敷衍着打哈哈,陆家闻没办法,只能慢慢给王奶奶普及重要性。 陆家闻被陆连海送来王奶奶这儿的时候,王奶奶正坐在小院里洗菜,刚收的韭菜,嫩绿嫩绿的。院子里趴着条有些年纪了的大黄狗,这狗特别招王奶奶待见,懂事,从小就是,认人特别准,好人坏人分得门清! 每次陆家闻来小院里找王奶奶蹭饭或者偷两个柿子回去吃,那黄狗都只趴在那儿晒太阳,叫一声都懒得叫,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可如果来的是陌生人或者有那么点干坏事意图的,这狗就叫得特别凶。 那会儿村里有个人模人样的自称是下乡考察的男人跑来王奶奶家视察,在王奶奶屋里头顺走了一串纯金的手镯,走到门口就被大黄嗷嗷直叫着咬住了裤腿,吓得当场就尿了。那时候大黄才三岁,正当壮年,长得又威风,一呲牙,两颗尖锐的犬牙一暴露出来,能不吓人就怪了! 事后,王奶奶一边给大黄狗喂着大骨头,一边得意洋洋地说:“这人呐,就不能心术不正,你一干坏事,提心吊胆的,气息就变了。我家大黄,没别的,就是聪明!” 陆家闻对大黄也挺敬畏的,那种敬畏就跟小毛贼对小片警的敬畏一样,虽然爱玩,但他没事从来不去招惹大黄。 可这会儿不一样了,他重生回来,再看到大黄就觉着亲切得不得了,脸贴脸地凑过去给大黄嫌弃,大黄往陆家闻脸上喷了口气儿,扭过头去,嫌烦。那气味熏得陆家闻连连后退,害怕沾上了味道会熏到高铭,也就嘿嘿地摸了大黄两把,再不折腾人家。 陆家闻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小孩子又是记吃不记打的主儿,这会儿闲下来了就想拉着高铭出去,不然成天坐在这小院里面多无聊啊。 瞧见王奶奶择好了韭菜,陆家闻忙蹦着高地跑过去,从王奶奶手里头接过那个比他头都大的不锈钢盆,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嘴甜地说:“王奶奶,您歇着!我帮您!” “哎,闻闻真乖。”王奶奶高兴地笑了笑,高铭见状,也拿起小笤帚去帮王奶奶收拾剩下的菜叶子,两个人相处了几天,聪明如高铭已经可以从陆家闻一个眼神里就看出来他的意图。 瞧见两个小宝贝乖得不得了,王奶奶笑得都见不着眼睛,中午给他俩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吃完饭后,陆家闻还主动洗了碗,踩着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地把碗洗得锃亮,然后觉着这乖巧卖得差不多了,才拉着王奶奶的手撒娇:“王奶奶~下午我跟铭铭出去玩好不好~~” 王奶奶想了想,陆家闻是没问题,野惯了的,可高铭这孩子年龄小,看着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那穿衣打扮,说话办事的风格都像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如陆连海说的那样是大表哥家的孩子她不清楚,但是十有八.九是不能出一点儿事的。 陆家闻见王奶奶不说话了,更缠了上来,献着殷勤给王奶奶揉肩:“这附近我可熟啦,保证不会走丢!也不会跟陌生人说话!我会保护好弟弟的!我拳头最大,其他的小孩都怕我!”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陆家闻从小就能打架,还颇具以后江湖混混的风格,一出手就基本得把对面的打哭了,村里的小孩都很怕他。 王凤霞被他这副可爱的小样子逗笑了,捏了捏陆家闻的脸,回头对高铭说:“那出去的时候,铭铭要听哥哥的话,好不好呀?” 高铭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我也会保护好闻闻的。” 这一声闻闻叫得陆家闻心都化了,整个人仿佛快要飞升了一样,特别受用,全身上下都舒坦得不得了,他笑嘻嘻地看着高铭,高铭也扬着笑脸看他,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是小屁孩的话,陆家闻都有种这就是一生一世的感觉。 得了王奶奶的批准,俩小孩手拉着手撒欢地往外跑,王奶奶追到门口,叮嘱道:“别跑太远了啊,就在附近玩,奶奶叫你们得应声啊。” “哎!好嘞!”陆家闻高兴地应着,可还没出门,外面就传来了吆喝声:“陆家闻!出来玩!陆家闻!出来玩!” 以前那个年代,电话还没普及,谁家有个小灵通都很难得,通讯基本全靠吼,不像现在找人出来玩打个电话发条短信就成了。小孩还就喜欢成群结队地跑人家门口大喊,一声赛过一声高亮。 陆家闻懒得应付他们,对高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装不在家,想等着那帮小孩走了再出去。他现在可没空陪这群小崽子,高铭不到三个月就得回去了,他要好好跟高铭在一块。 又叫了几声屋子里没人回应,几个小孩看了看对方,不服输,有人带头开始喊:“陆秃毛,你快出来啊,出来玩啊!” 陆家闻的脸蹭得一下就烧红了,看了看高铭诧异的眼神,他脸一拉,打开院子门就冲了出去,狠狠地把那个带头喊的小孩推倒在地,一双大眼凶狠地瞪着他:“咱不是都说好了不提这个名字的吗?” 道理上,是他占着的,早年葡萄架下那一场战役他赢了就跟周围的小孩说好了不提这个黑历史了,现在这破小孩这么大声地吼,还是当着高铭的面,这不是找揍吗? 陆秃毛这个诨号是怎么来的呢?是这样滴,陆家闻小时候淘气,玩他爸的打火机,没调好,不小心把自己的刘海儿都给燎着了,陆连海本就想给陆家闻剃个方便的不用收拾的头,这会儿借了东风,直接给陆家闻的脑袋剃成了个秃瓢儿,引来了小伙伴一阵嘲笑。 那被推到地上的小孩没占到理,别的小孩都不帮他,也觉着委屈,眼眶红了点,憋着没哭,“谁让我们叫你你不吭声啊!” “这不没听见吗?!!”陆家闻梗着脖子不认账,没好气地问,“找我干嘛啊?” “找你出来玩啊。”几个小孩带头的名叫李进,个子跟陆家闻差不多高,年龄也跟陆家闻一样大,已经有孩子王的气势了,他斜着眼睛望着陆家闻身后那漂亮小孩,问道:“这谁啊?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我表弟!”陆家闻一把搂过高铭,冲李进昂了昂下巴,意思明摆着,哥的人,你别打欺负他的主意! 陆家闻的拳头硬,这帮小孩都吃过亏,平日里闲着没事干不来撩陆家闻,这会儿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事来的。 李进多看了高铭两眼,有点不信这漂亮小孩是个男孩子,高铭眼睛又黑又亮,望着李进带了点探究,眼底沉淀了点不满的情绪。他心里是很不高兴的,谁让李进这么没眼力见儿看不出来他是男孩儿呢,还敢对闻闻趾高气昂的。 被高铭看得脸红,李进咳了咳,替这帮小弟们说了正事:“我们来找你玩弹珠!” 这话一说,陆家闻就明白过来了。 小时候男孩热衷的游戏海了去了,骑马打仗、抽陀螺、顶牛……最流行的还是打弹珠,随随便便有个场地就能玩。 陆家闻是打弹珠的好手,纵横弹珠界多年还没能遇到个对手,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寂寥感。前几天,他打弹珠赢了这几个小孩中的一个,把他的爱将——黄将军给赢走了,估计是那小孩回头找李进打小报告,要李进给他报仇来了。 这哨子吹得可就没什么水平了。李进那一手弹珠水平真不是陆家闻说,太臭了,还不如先前输给他的那小孩,陆家闻都不用动什么真水平就能把李进打得跪下来叫爸爸。 偏偏李进还不自知,找上门来要找陆家闻的麻烦,这会儿说是玩弹珠,不知道肚子里装着什么坏水儿呢。 陆家闻不想跟他们玩,随便扯了个借口:“天热,不想玩。” 李进眼角一合,眼睛耸拉了一点,别说还真有点地痞流氓的味道,陆家闻也不知道这六七岁的小孩哪来的阴邪气儿,没好话地说:“别耽搁我们出去玩!” “上哪儿玩啊?”李进的目光又落在高铭身上,冷嘲热讽的,“有了漂亮小弟弟就不跟我们兄弟几个玩了是吧?没胆子跟我们玩是吧?怕输了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哭鼻子是吧?” 这排比句用的别说还真挺激人的,陆家闻能忍得了李进对自己的讽刺语气,却忍不了他那么说高铭,立马亮出大鼻孔给他们看,陆家闻趾高气昂地应战了:“说吧,去哪儿?” 第8章 一战成名 约的还是老地方,村口一棵大梧桐树底下,地势平坦,又有阴凉,高铭坐在老树根上,抱着装着小鸟的纸盒子,姿势规规矩矩地看着陆家闻他们玩。他旁边不远处坐了个小胖砸,流了一头的汗,热得吭哧吭哧直喘气。 童年里,这样的小胖子一般是不受小团体待见的,在那些小孩眼里,小胖子一般都是拖后腿的累赘,李进带着的这些人也不例外,非常嫌弃他。可李进没办法,这小胖子是他大舅家的孩子,得偶尔带出来装装样子给大人看。这会儿跟陆家闻约战,他特地把小胖子带出来,一来靠着小胖子的体型壮胆,二来,得让他所有的小弟看看自己有多威风! 等李进说了规矩,陆家闻才明白过来,这会儿是他一对三,群挑。 以前玩弹珠,都是小孩们各自为战,丢几个弹珠在圈里,赢了输了都是自己的。现在,按规矩还是自己玩自己的,但是参与游戏的四个小孩有三个是站在陆家闻对立面,要来找陆家闻报复的,明摆着站着一条战线。 陆家闻立刻又有一种高手就是寂寞的感觉,开始深刻思考是不是他以前欺负这群小孩欺负得太过了,让他们心里这么记恨自己,不过转念一想,这还有胆子报复他呢,肯定是欺负得不够啊,得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人类面临的真正的恐惧! 开局之后,陆家闻很快就占据了有利地位,第一个出手,连着五下都把他们的弹珠给“吃”了,三小孩都看傻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家闻的那个弹珠。 陆家闻舔了舔嘴唇,眼角余光瞟到高铭在看着他,那专注的小眼神让陆家闻心里一颤,下手没稳住,打歪了。 弹珠擦着圈的边过去,没打着圈里的,陆家闻这一轮彻底结束了。可那三小孩见了陆家闻的表现后大大影响了发挥,连平时一半的实力都没展现出来,反而把自己陷入了不利的局面。 轮到李进出手的时候,场面一片混乱——他这个位置不好打到陆家闻放在圈里的弹珠,得先碰到其他小孩的母弹,若是不小心把那母弹碰出界了那小孩就得出局。李进愁得很,半趴在地上,手都在打颤。 陆家闻好整以暇地看着李进,得瑟道:“怎么不出手啊,你不是很牛逼吗?” 李进恨得牙痒痒,忽然抬了抬身子,冲陆家闻身后紧张地叫了一声:“陆大鬼!” 陆家闻他爸陆连海长得吓人,又经常当着外人的面打陆家闻,被很多家长当狼一样吓唬自己小孩,村里头很多小孩都怕他,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陆大鬼”。陆家闻一听这俩字就浑身哆嗦,被他爸打过的地方就隐隐作痛起来,这会儿虽然得了王奶奶的允许,但是在他爸那儿跟偷溜出来没啥两样,听见有人叫他爸的外号,忙转过头,脸上的笑容都堆好了,却什么都没看到。 再回头,他那颗弹珠的位置被人家动过了,明显有人动了手脚。 李进得意洋洋地哼了两声:“啊,看错了啊。” 陆家闻咬牙切齿,操,没想到他陆家闻混了那么久居然还会栽在这群小孩子手里,弱点掌控得不错,声东击西都用上了,这李进挺有能耐的啊。 眼见着自己用的最好的那枚弹珠就要被李进吃了,陆家闻能不火吗,那小暴脾气一下子炸了,立刻就翻脸了:“你们耍赖!” “你才耍赖!你哪只眼睛看着我们耍赖了!” 陆家闻被噎住,他偷瞟了高铭一眼,在高铭面前丢了面子实在丢人,妈蛋,这群小屁孩有点能耐啊,这个年纪就学会这招了,联手耍赖,至于么?他不就是厉害了点,玩弹珠赢得多了点吗?小孩子就是小心眼,小气! 心里想着,陆家闻的眼睛一直盯在那枚马上就要被打出界了的弹珠上,心疼得在滴血,那是他的常胜大将军啊!就要以一种极为羞辱的形式被敌军赢走了! 高铭一直看着对面,见陆家闻真的被逼急了,这才叫了一声:“闻闻。” 听见高铭软软的呼声,陆家闻火气消了一半,回头问高铭,“干嘛?”语气还不太好。 高铭沉了沉眸子,说:“别生气。”他从老树根上跳下来,走到一直被排挤在游戏圈外的小胖砸面前,拿了几颗大白兔奶糖给他:“我跟你借两个弹珠。” 见到大白兔奶糖,小胖子口水都快下来了,忙把手里头的两个弹珠塞给高铭,高铭想了想,把小鸟也托付给小胖子,礼貌地问道:“你帮我拿一下,好不好?” 小胖子从来没这么受过重视,点点头,从高铭手里接过小纸盒,小心翼翼地捧着。 高铭拿着那两枚脏兮兮的弹珠走到陆家闻身边,蹲了下来,将一枚弹珠放在圈里,一枚拿在手心里,他问陆家闻:“把他们放在圈里的弹珠打出去,或者把他们圈外的弹珠打出界就好了,对吗?” “啊……”陆家闻傻傻地看着高铭,一头雾水,高铭不是要跟他们一块玩儿吧? “嗯。”高铭听明白了,他回头对李进他们说,“再开一局吧,我替闻闻玩。” 李进冷哼一声,完全没把高铭这个小姑娘似的小孩放在眼里,陆家闻他都能想办法赢了,别说这小孩了! 十分钟后,李进傻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场地。 他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带动的。 高铭压根就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弹珠全输光了。 之前哭喊着要李进给他报仇那小孩更是傻眼了,他所有的弹珠都被陆家闻赢走了,受不住刺激得大声哭号起来,跟天塌下来了一样。陆家闻还得瑟地拿着他那枚弹珠,当着他的面抛来抛去的,特贱地大声说:“这弹珠也不怎么地啊,长得也丑,铭铭,咱把它扔了吧。”那小孩哭得更凶,连带着另一个小孩也哭了起来,就李进忍着满肚子的委屈闷声不吭地寻思。 李进是真快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高铭这个长得比村里头小姑娘都白净都漂亮的小孩居然这么厉害,他不应该跟村里头的张小花、李二丫她们跳皮筋去么,来打个什么劲儿的弹珠啊! 自己这伙人的“武器”全叫陆家闻跟高铭给缴了,李进看着俩小弟哭得天崩地裂的,感觉自己十分丢面子,掏了掏兜,里头有他爸塞给他买雪糕的两块钱,他一直存着没舍得花,总觉着攒点钱日后会有大用处,没想到会用在这儿…… 村口卖冰棍的大叔一声声地喊:“冰棍儿、冰棍儿。”李进不想再看陆家闻得瑟的嘴脸,一咬牙,说:“我拿冰棍儿跟你们换,把弹珠还给我们!” 高铭想了想,说:“要三根。”指了指小胖子,“还有一根给他。” 小胖子受宠若惊地瞪大了小眼睛,眼眶一红,呜哇一声感动地哭了出来。 李进脸黑沉沉的,这次是把面子彻底丢没了,他也想哭! 三根冰棍儿换几个弹珠,亏不亏李进还小,算不过来,可他这会儿知道了,陆家闻不好惹,陆家闻身边那个长得像小女孩的小表弟更不好惹! 高铭一战成名,村里好多小孩都知道了高铭的名字,围在陆家闻家周围想一睹高铭真容的小孩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小北村的村花--张小花。 张小花这个村花的头衔不是白得的,整个村里的小丫头片子就张小花长得还好看些,再加上她爷爷是村里村外出了名的巧手裁缝,就是拿边角料也能给张小花缝出一条特好看的裙子,张小花承了她爷爷的荫蔽,经常有特别漂亮的花裙子穿。人长得还可以,有东西打扮,在小小的小北村里面就是顶天的了。 惊动这位村花的不是高铭高超的打弹珠手法,而是高铭的长相。 当其他小孩提起高铭的时候,用的词都是漂亮二字,在张小花的世界里,漂亮这个词是她专属的,别人都比不上她漂亮,就不能用这个词。可周围越来越多人都在夸高铭漂亮,村花就不服了。最重要的是,身为陆家闻的青梅,她怎么可能容许陆家闻身边出现个比她还漂亮的小孩! 张小花一直想亲眼看看高铭到底是长得多漂亮,可陆家闻跟猴儿一样到处乱窜,她根本就逮不到人。期盼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家里老人生了病,她爸妈要去城里看望,张小花没人看管就被送到了陆连海那里。 两家父母来往很多,小花爸妈都知道陆连海看着凶,其实人很好,典型的我很丑可是很温柔(对陆家闻是个例外),送到陆连海那儿他们都放心。可巧的是,陆连海的工程队当天有任务,俩人前脚刚走陆连海就被他们老大一个电话打过来叫了出去。 临走前,陆连海端着拳头叮嘱陆家闻:“少给我出去得瑟,看好妹妹跟弟弟,要是出点事,等我回来揍你!” 陆家闻不屑地撇撇嘴,敷衍着把他老爹送走了。 第9章 青梅 张小花一直坐在炕上打量着高铭,乜斜着眼睛跟看姨太太的正房似的,她忽然扭了扭屁股,学着高铭端正的坐姿换了个姿势。 高铭也不是没注意到张小花的视线,用这种好奇又羡慕的眼神看他的同龄多了去了,他完全不在乎,抱着纸盒子,小心翼翼地给小鸟喂水。 交给俩小孩养,这小鸟本来是活不下来的,刚在纸盒子里定居那两天整天蔫蔫的,也不知道是想家了还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病得一塌糊涂。可好在隔壁邻居王奶奶是传说中的养鸡高手,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硬生生地给妙手回春了,那小鸟经过了适应期后变得活蹦乱跳的,可爱得不得了。 高铭特别喜欢这只小鸟,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看看陆家闻晚上睡觉蹬没蹬被子,给他盖好,第二件事就是给小鸟喂食,那小鸟也认高铭,把他当做妈妈似的,对高铭特别亲,经常抖着两条小短腿,一边啾啾叫着,一边哒哒哒地往高铭那儿跑。 “陆家闻!”张小花颐指气使地掐着腰喊了陆家闻一声,陆家闻没好气地应道:“干嘛?” 他本来能跟高铭出去玩的,今天天气不冷不热的,出去玩正好,背着小水壶,手拉着走过桥,去到那头的树林,去看灰喜鹊,这么好的计划都被张小花打乱了。 陆家闻脾气硬,张小花脾气也硬,她一嘟嘴,蛮横地说:“陪我玩过家家!” 她不开心了。 高铭真的跟那些小伙伴说的那样,长得好漂亮,眼睛那么大,皮肤那么白,衣服还那么好看,那个小衬衫浆洗得白白的,还有格子短裤,又整洁又漂亮。她不是村里最漂亮的小孩儿了,陆家闻也不乐意跟她玩了,她以前还瞧不起陆家闻来着,觉着陆家闻长得又黑又瘦,还不爱干净,可现在陆家闻身边有了那么好看的小孩儿。 心里觉着委屈,张小花嘟着嘴看着他们俩,高铭何其敏感,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淡淡地扫了张小花一眼,将手心里的小米粒都拍到小鸟的食盒里,看小鸟低头啄着小米,“闻闻,我也有点饿了。” 陆家闻立刻来了精神,一下子从炕上蹦下来,搬了个板凳搭在地上,踩高了伸长着胳膊把柜子里头的一包钙奶饼干抽了出来,“要再喝点牛奶吗?” “嗯。”高铭点点头,陆家闻忙里忙外的,给高铭热了一小杯牛奶,高铭早晚都要喝一杯牛奶,这都是习惯了,陆家闻清楚得很,甚至连牛奶的温度都掌握得很好,他看着高铭一口气喝干净了一杯牛奶,拿手帕给高铭擦了擦嘴上的一圈“白胡子”。 目睹了这一切自认为的“正房”张小花气炸了,当即躺在床上,开始撒泼打滚,“我要玩过家家,我要玩过家家,你不玩我就告诉陆叔叔,让陆叔叔揍你!” “不玩!”陆家闻被吵得头都疼,他除了对高铭以外对任何人都没什么耐心,像是张小花这样无理取闹的简直是陆家闻的重点不接触对象。 “你不玩我就告诉陆叔叔你欺负人!” “告你麻痹!”陆家闻也火了,这小孩怎么就这么烦,咱能不能别打小报告,堂堂正正地来啊。 张小花愣了,撒泼的动作也跟卡住了的磁带一样不动弹了,她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眨了眨,随后才意识过来陆家闻说了什么,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陆家闻的鼻尖,颤抖着说:“你你你你你骂人!” “骂你怎么了!”陆家闻跟她呛声。 “我要告诉陆叔叔!陆家闻你骂人!!”张小花不依不挠的。 高铭全程保持着前排吃瓜的心态,眼神都没落在张小花身上,捧着钙奶饼干一口一口地咬着,问陆家闻:“闻闻,你要吃吗?”陆家闻凑过去,就着高铭的手把最后那一小块钙奶饼干吃了下去。 张小花忍不了了,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声震天响,再哭下去非得惊动了王奶奶不可,陆家闻被她烦的快疯了,赶紧说:“你快别哭了,跟你玩一会儿成不!” 收放自如,演技派张小花立刻停止了哭号,怀疑地问道:“真的?” 陆家闻立刻表态:“你再磨蹭我就不跟你玩了。” “那好!”张小花抹了把眼泪,小手一指陆家闻,“你!演爸爸!”手指尖一拐,指向自己,带了些羞涩地说,“我演妈妈~~~”目光又落在高铭身上,“你就演我们家的小狗!” 高铭还没表态,陆家闻就炸了,他站起来,凶狠地瞪着张小花:“你让谁演小狗?” “他……”张小花被吓了一跳,她还没见过陆家闻这么凶,声音也低了一度,“他长得跟小狗一……” 后面的话还没说话,张小花就吓得不敢说下去了,陆家闻怎么可能让高铭受这个委屈,更何况,这要是叫高家的人知道他家宝贝小少爷在农村扮起了小狗,他们这小北村还不得被一锅端了! 当即就拉了高铭往外走,“走!咱俩出去玩去,不管她了!”一手拿过高铭手里头那个小纸盒子,放在柜子上,“小鸟也不用带,我带你去看灰喜鹊去!” “你们去哪儿!”张小花要追上去,从炕上跳下来穿鞋,半天穿不上,急得都快哭了,拖拉着一只小凉鞋,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陆家闻理都没理,带着高铭出了大门,把门一下子锁上了。 高铭担心地问道:“你就把她关在屋里面了?” “对啊。”陆家闻动作干脆利落,把钥匙往脖子上一挂,“她精着呢,不会出事。张小花满肚子坏水,她跟李二丫去买冰棍,每次都说肚子疼,等李二丫买了她就吃李二丫的,一口没少吃!” 隔着门,张小花本就满肚子委屈,这会儿听见陆家闻说她坏话,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哇哇大哭起来,陆家闻冲隔壁院里探了一下头,害怕被王奶奶听见了,结果大门锁着,王奶奶不在家! 嘿嘿,老天爷都在帮他啊! “走!玩去!”陆家闻拉着高铭的手,飞快地往外跑。 屋外传来一连串的笑声,屋内张小花哭得肝肠寸断,嗓子都哑了也没人过来看她一眼。 抽抽噎噎地回了屋,张小花一只凉鞋掉在地上,她都顾不得捡,爬上炕,揉着红肿的眼睛,哭的不停打嗝,屋子里面安安静静的,暖热的风送进屋内,带着一阵邪火。 小鸟喳喳的声音响着,张小花想起来,这个纸盒子正是那漂亮小孩一直抱着的,她踩着板凳,从桌面上把纸盒子抱下来,一只毛色鲜亮的小鸟蹲在窝里,小肚子吃得圆滚滚的,见到张小花冲她扬着嘴巴啾啾叫了两声。 长得可真丑啊……这是什么怪东西?丑小鸡!想了想,张小花又补充了一句,跟你的主人一样丑! 她抱着小鸟在手心里玩了会儿,没多久就累得睡着了。 小鸟钻出张小花的手掌,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里映照着整个世界,写满了对外面的期待与向往。 陆家闻带着高铭玩够了,热出了一身汗,欢天喜地地跑到家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完蛋了! 他爸正坐在门口磕瓜子,跟门神似的堵在那儿,旁边站着得意洋洋的张小花,陆家闻脖子一缩,下意识地就要往回走,陆连海眼皮子一掀,瞧见陆家闻那怂样,嚎了一嗓子:“小兔崽子,往哪儿走啊?过来!” 陆家闻被这一声喝吓得一哆嗦,浑身都开始犯疼,他胆战心惊地靠近陆连海,一个劲儿地冲高铭使眼色,高铭拦在陆家闻身前,说:“陆叔叔,我跟闻闻去那边树林子看灰喜鹊了。”顿了下,高铭很有效地补充了一句,“很好玩。” 陆连海一下子就纠结了,你说这陆家闻怎么跟个人精似的,能看出来自己得卖高铭的面子,可这要是不打他一顿的话,张小花那边说不过去啊,小丫头哭得眼睛都肿了,这要叫她爸妈知道了,他还怎么在张家面前抬头挺胸? 把几个小孩领回屋,陆连海破天荒地跟陆家闻讲起道理来了:“怎么把妹妹关屋子里了,怎么回事?” 陆家闻得了狡辩的机会,立刻道:“爸!是这样的!我跟高铭一直都想去那边玩,盼了好几天了,天那么热,又得跑老远,张小花她一个小姑娘肯定受不了,我们怕她出事就把门锁了,这样就不会有坏人进屋把她拐走了!爸,你看!我还把钙奶饼干给她拿出来给她吃了呢!”陆家闻不仅搬出了高铭,还一指桌子上他忘了收拾的钙奶饼干,人证物证俱在,义正言辞! 听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陆连海刚想息事宁人,两不得罪,张小花就不高兴了:“不是的!陆叔叔,我叫陆家闻陪我玩儿,他都不陪,他还骂我呢!” “小兔崽子你还骂人?”陆连海的火一下子又烧起来了。 陆家闻忍不住吐槽他爹,他会骂人全是陆连海教出来的。 进屋后就去找鸟的高铭跑了过来,手里头捧着个空盒子,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闻闻,小鸟不见了。” “什么?!”陆家闻扒拉下盒子边缘一看,那只小雏鸟果然不在里头了,怒气冲冲地对张小花说,“你把小鸟弄哪儿去了!” “我、我不知道……”张小花委屈得很,刚想说不知道,忽然想起来她下午是玩了会儿那小丑鸡,可是她后来睡着了啊,睡着了就什么都记不了了,等她睡醒了就看见陆叔叔回来了,小丑鸡去哪儿了,她真的不知道。 小鸟失踪的案子很快就破了,在小院的一角,陆连海发现了小鸟的尸体,被猫扒拉得十分凄惨。 高铭傻傻地看着那具尸体,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还想再去抱抱小鸟。陆家闻一把抱住高铭,拍着高铭的背,挡了他的视线,不想再让高铭看到这残忍的一面。 高铭眼睛却越过陆家闻瘦削的身体,一直望着小鸟,一寸也不肯离开。 他哑着嗓子叫着陆家闻的名字:“闻闻。” 陆家闻心里难过,轻轻地应了一声:“诶。” “小鸟死了吗?” 陆家闻嗓子口发紧,哑着声音说:“嗯。” 高铭的手攥着陆家闻的肩膀,死死的,抿着唇,眼眶通红,眼泪很快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打在陆家闻的肩膀上。陆家闻心疼得要死,一颗心拧巴在一块,真恨自己为什么要把张小花留在家里,恨自己没什么嫌麻烦不让高铭带着小鸟。 张小花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垂着脑袋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第10章 赶集 高铭把小鸟埋在了花喜鹊生活的那片林子里,大树底下刨了个小坑,还特地立了个小木牌子,上面写着小喜鹊之墓,字是高铭亲手写的,一笔一划,特别工整。 陆家闻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羡慕这只小鸟,高铭这么喜欢它,会为它伤心,为它难过。假如有一天,他陆家闻也死了,高铭会不会像对这只小鸟一样,为他挖坑填土,为他立碑,在他的坟头哭。 认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家闻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陆家闻啊陆家闻,你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跟一只鸟争风吃醋,还他妈是只死鸟。 陆家闻的心理是大人的心理,他虽然惋惜小鸟的死亡,但是并没有像高铭那么悲伤。高铭虽然早熟,但还没到能平静面对生死的地步,对于小鸟的死,他心里难过,很难过,并且第一次,任性的,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掩藏起来,而是放声大哭:“闻闻,小鸟死了,你送给我的小鸟死了,呜呜呜……” 听着高铭的哭声,陆家闻也难过,他拉了拉高铭的手,把小高铭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高铭的背,用他自己都嫌弃的甜腻童音说:“高铭,别伤心了,不哭,咱不哭了啊,别把眼睛给哭坏了。”哭坏了我心疼啊。 高铭在陆家闻怀里抽噎了几下,打了个嗝,这才勉勉强强地止住了哭声。陆家闻拿手帕把高铭脸上的泪水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说:“咱回家吧。” 点点头,高铭拉着陆家闻的手,两人并肩走在枝繁叶茂的小树林里,走了没多远,高铭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简单的小坟墓,小土堆前插了个木牌,静静地伫立在盛夏的暖风中。 因为小鸟的死,高铭又恢复到一开始来这里的沉闷气压里,好几天都精神恹恹。陆家闻绞尽脑汁地想哄高铭开心,可一直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直到听见小院外王奶奶的声音响起来:“海子,闻闻,我要去赶集,要顺便带点啥不?” 陆连海这会儿不在家,陆家闻一听到赶集两个字顿时有了主意,他飞跑到高铭身边,拉了他往外跑:“高铭,我带你赶集去!” “赶集?”高铭不解地看着陆家闻,陆家闻懒得跟他解释,担心王奶奶走远了,忙说:“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可好玩啦!” 两人小跑着追上王奶奶,陆家闻抱着王奶奶的腿,撒娇:“王奶奶,带我们去集上玩吧!” “那可不行。”王奶奶坚决地说,“集上那么多人,你俩走丢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陆家闻连忙说,他拉起高铭的手,两个小孩的手互相握得紧紧的,“我拉着铭铭,铭铭拉着我,我俩不会走丢哒!” “这也不行啊,这要丢就一块儿丢了。”王奶奶刻意逗俩小孩开心。 “王奶奶你就带我们去吧,求~求~你了~~”陆家闻用起了撒娇大法,他拐了拐高铭,高铭也亮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王奶奶,“王奶奶,你带我们去吧。” 两个小孩的杀伤力是成二次方的,王奶奶很快就招架不住,缴械投降:“那好,你俩得走在我前面,让奶奶一直看着你们。” “好~”陆家闻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乡下集人山人海,到处都是贩卖各式花样的东西,新鲜的蔬菜瓜果铺了一地,各个都鲜嫩的能掐出水来。卖鱼卖虾卖贝类的则在另一半摆着,有条大鱼从水盆里蹦跶了出来,在地上有力地跳动着,小贩立刻从板凳上站起来去乐呵呵地捞鱼,惹得人群一阵骚动。推着小车的贩夫走卒吆喝着打人群里面挤过去,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热闹的场景总算让高铭恢复了点精神。 王奶奶抱起一个大冬瓜,问道:“冬瓜多少钱一斤?” “三毛钱一斤!”贩子晒得黑不溜丢的,一双眼睛贼亮,他应了王奶奶一声就去给旁边的卖主秤秤。 蔬菜价格越来越贵了啊,王奶奶琢磨着,回头问陆家闻他们:“想不想吃冬瓜排骨汤呀?” “想!~~”陆家闻连连点头,眼睛却四处瞟,王奶奶知道俩孩子看什么都新鲜,急着到处去玩,也不磨蹭,挑了个大小合适的冬瓜递给贩子,“称一下,多少钱啊?” “四块二!”一杆平秤摇摇晃晃的,最后稳了,贩子把冬瓜装进袋子里递给王奶奶,王奶奶一边掏钱一边嘀咕:“够秤吗?待会儿我去老孙家秤秤,不够的话回头来找你啊。” “那肯定够啊。”贩子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随手抓了一把大枣塞给两个小孩,“大娘你尽管放心就是了!” 陆家闻跟高铭抱着满手的大枣,跟着笑了起来。陆家闻随手抹了抹枣子就塞了一颗进嘴里,甜的!放心了,又仔细擦了个给高铭,高铭就着陆家闻的手吃了进去,小舌头舔了下陆家闻的手指,陆家闻的脸蹭得一下就红了。 高铭嚼着大枣,把枣核吐出来,笑得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好甜,闻闻。” “是啊,好甜……”陆家闻傻傻地说。 俩小孩跟着王奶奶转悠半天,终于找到目标了,陆家闻欢呼一声,扯了高铭就往那跑。 这是个卖小鸡仔的摊位,一群毛绒绒的小黄鸡叽叽喳喳地挤在一起,有只不小心撞到木框边上还跌了个趴,惹得陆家闻一通大笑。高铭跟陆家闻蹲在一块儿,瞅着那些个精精神神的小鸡仔,乌黑的大眼睛亮亮的。 “好可爱。”高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鸡仔,动作小心翼翼,感觉着手里毛绒绒的触感,跟发现新大陆了似的,紧张又兴奋。这些小鸡比他那只小鸟还好看,毛是黄色的,小小的一团像是绒球。 摊主笑着说:“小朋友,买两只回家养着玩啊。” 这时候还没有观赏类的宠物鸡仔,这些都是卖家进来出货用的养殖类鸡仔,身上没抹那些乱七八糟的染色剂,吃的也是新鲜健康的饲料,毛色鲜亮自然,一个个都可爱的不得了。 王奶奶多了解陆家闻啊,这一下就知道他非要跟着过来赶集的目的了,问那摊主:“这鸡仔怎么卖啊?” “单只不好卖啊……”摊主抬头一看,惊喜地说,“这不是王大娘吗?” “呦,虎子!”王奶奶也惊讶地看着他,两年前,郑武家里出事,王大娘帮了不少。后来郑武就自己出去干活,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村里,郑武搔了搔脸,不好意思地说,“在外面碰了壁,回来做点小本生意,让大娘看笑话了。” “哪来的笑话啊,靠自己赚钱,谁也不能笑话你。”王奶奶笑呵呵地说,“看你也比两年前精神多了啊,身体好才重要。” “以前不懂事,酗酒,现在都戒了,戒了。”郑武说着,挑了几只鸡崽子给王大娘,“大娘,这几只鸡崽子送给你,给孩子们玩去。” 王大娘忙摆手,要给郑武钱,“别,过日子都不容易,多少钱,我给你。” “不要钱,真不要钱,大娘你就拿着吧。”郑武见塞给王大娘没用,就把小鸡仔给俩小孩。 高铭愣愣地接过了一只,小东西在他手中攒成了一个圆球,胖乎乎,软噗噗的。 陆家闻见高铭喜欢,也不想让王奶奶为难,就把手里头的那只还了回去,说:“我们就要一只就好啦!” 这下各退一步,再谦让下去就不太好看了。两人达成共识,王奶奶又在郑武这里买了点小雏鸡的鸡饲料,不一定好,权当照顾郑武的生意。 正要付钱呢,前头嘈杂得不得了,哄闹咒骂声传了过来,有人被推倒在地上,男人的吼声震天响,王奶奶皱了皱眉头,不想让俩小孩这么早就接触社会这样的肮脏面。 “虎子,我先带他们回去了啊。” 交完钱,王奶奶才想起来,那头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不走那儿就得绕点远。心里头犯嘀咕,怎么在哪儿打架不行非得在大街上打啊,这国家不是要建设社会主义文明吗,闹成这样多毁形象啊。 要不说国家宣传工作做得好,王奶奶这样的老太太都知道个社会主义文明了。 王奶奶拉过旁边过路的人,问道:“那边怎么回事啊?” 第11章 小手段 “是李疯婆子!”那老大妈一脸晦气地说,“又在大街上抢小孩,这会儿抢到杀猪的周达那儿去了,周达那可是个连老婆都会打的,瞧给那李疯婆子好一顿揍。” 闻言,陆家闻才将头抬了起来。 他记得这个李疯婆子。 当时村里小孩都传有两个大人绝对不能惹,一个是他爸陆连海,一个就是这个李疯婆子。 这李疯婆子名字挺好听的,姓李,名月婷,命特惨,一生都坎坷。十一二岁的时候爸妈都“走”光了,常常被村里人丢石头说她是丧门星,一个人过日子,清清贫贫的,只要不理外界的说法也还算凑合。 可怜的是她一个年岁正好的独居姑娘被相中她的流氓给强.奸了,事后还怀了孕,流氓不认账,说她污蔑人,李月婷就只能忍着苦生下一个小男孩。 本来有了儿子也算是有个盼头,可她儿子也是惨,自己在外头玩,掉河里淹死了,从那之后老太太就疯了,见到五六岁的小孩就当是自己的儿子。 王奶奶拉住的那大娘是个话唠,村里面有名的薄嘴皮子,爱嚼人是非说话还毒。她瞟了一眼那被揍得满地爬的疯老太太,呸了一声,讽刺道:“老太婆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积点德,专门干偷狗的勾当,我看她儿子死了都是她偷狗杀狗的报应,真是活该!” 为了谋生活,李月婷年轻的时候干得是偷狗杀狗的违法勾当。她从小干农活一身力气,从小道上买了点迷狗药,混在狗粮里面喂狗吃,等狗晕了之后直接拖上自行车驮走,有时候狗挣扎,她也能凭一身蛮力把狗驯服了。 死在她手底下的狗数不胜数,村里人一度十分憎恶她,可她在这方面处理得太好了,没留下任何证据,即便大家知道可能是她干的,却都不能拿她怎么样。有的狗主人脾气暴只能打李月婷一顿,打完了,狗该丢的还是丢。长而久之,一直到李月婷疯了,村里的狗才有安定日子。可她疯了之后村里的小孩就遭殃了,大人们都得提防着她把自己的孩子抢回去当儿子养。 隔着人群,高铭抬头看了那疯婆子一眼——她衰朽的身体都被打得扭曲了,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手里头的拐杖,当做救命的稻草一样,两眼却放空,好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那疯婆子忽然将视线望了过来,正对上高铭好奇的探究目光。 两人视线相撞,高铭立刻就将不礼貌的目光移开,专注地把玩着手里的小黄鸡,陆家闻在他耳边叨叨着:“铭铭,咱有新的小鸟啦。” 高铭笑起来,露出左侧脸颊一个浅浅的酒窝:“不是小鸟,这是小鸡。” “对对对,小鸡,小鸡!咱有小鸡啦!” *** 陆连海跟着装修队给城里一栋别墅装修了一通,花了两个多星期,赚了一笔不小的钱,盆满钵满地回了家。见到陆家闻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抱起来一口亲在陆家闻脸上,“爸的乖小子!可想死爸了!” 陆家闻嫌弃地摸了摸脸蛋,口水糊在脸上,伴着汗黏糊糊的,“热死啦!” “闻闻过来,我帮你擦。”高铭开心地笑着,拿手帕把陆家闻的脸擦干净,陆家闻伸长了脸让高铭细细擦着,冲高铭嘿嘿一笑。 陆连海已经习惯了他俩这样,高铭在他家里越过越滋润,有时候陆连海真把高铭当成表哥家的孩子,一开始小心翼翼的劲儿早没了,踢了一脚陆家闻,骂道:“臭小子,尽让人家高铭伺候你,跟个大爷似的!”说完,哼着沂蒙山小调,两手一背,跟遛鸟的老大爷似的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脚步轻便得快要飞起来。 陆家闻猛地想起来他爸生日快到了,拉了陆连海的手说:“爸,你快过四十大寿了,要不要办一桌啊?” 这主意不错,陆连海本来就想找个机会酬谢一下乡亲们,他刚回小北村那会儿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掏不出一张整的,就剩下他死鬼爸妈留给他的这个破旧的老房子,全靠着乡亲们的救济才一步步富裕起来。四十岁大寿说不上,借着机会摆两桌倒是可以。 那时候小北村没什么正经的大饭店,家里头请客一般都是请个师傅来做饭,把宴席摆在院子里,放了鞭炮热闹热闹。 陆连海一共摆了三桌,请了五户人家,其中就有张小花他们家。 张小花还因为小鸟的事情心里有鬼,见到高铭的时候忙把头低了下去。 她妈妈推了推她,“小花,乖。”张小花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走到高铭面前,“对不起。”她小声说,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 她爸妈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把她揍了一顿,本来想让张小花早早地去跟人家道歉,结果张小花要面子,不愿意去,觉着这件事情不怪她,都是陆家闻把她锁在院子里的错。她爸妈宠她宠惯了,想了想又觉着小孩子之间的恩怨算不了什么事情就由着张小花拖,这会儿不得不见面了,这个道歉就不能避免了。 高铭冷淡地点了点头:“没事。” 本来这就没事了,可张小花觉着高铭那句冷淡的回应挺不诚心的,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高铭也不知道她站在这儿干嘛,就没再理她,回头跟陆家闻咬耳朵。张小花这下不开心了,跑回去跟他爸妈商量要跟陆家闻他们坐在一桌。 两家家长正聊天呢,陆连海挺喜欢张小花的,小姑娘漂亮,还寻思着以后有机会跟陆家闻扯成一对,这下一听,可好!有戏!当即点了头同意,在陆家闻边上加了张高脚凳子,把张小花抱了上去。 临走前还特地拍了拍陆家闻的肩膀,一脸“加油,老爹挺你”的表情。 陆家闻:“……” 他上辈子是跟张小花好过,小姑娘长大后出落得挺漂亮,村里村外一枝花,好多人都明着暗着喜欢她,结果人家张小花就喜欢陆家闻了,还主动跟陆家闻告白,陆家闻觉着自己挺牛逼,就答应了。 结果处了一段时间,张小花的公主病病得不轻,看着霸道总裁的小说,想着霸道总裁,每天都盼着陆家闻变成霸道总裁。陆家闻那时候年轻,最受不得管也受不得唠叨,烦张小花烦的不得了,后来干脆分手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简直就是个二百五,怎么就脑子进水了跟张小花好上了呢?这死丫头怎么看怎么不招人待见啊! 张小花往陆家闻身边一坐,瞅了瞅桌子上的大虾,说:“陆家闻,我要吃虾!” 陆家闻说:“你要吃就自己拿呗。”他手里给高铭剥好了一只虾,放在高铭碗里,高铭张了张嘴,陆家闻就直接把虾放进高铭嘴里,高铭嚼着虾,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冲陆家闻笑了笑。 甜得陆家闻心花怒放,吃着高铭给他夹的一筷子嫩鱼肉,整个人都快灰起来了! 一旁的邻居夸道:“这小孩谁家的啊,长得可真漂亮。” 也不知道是喂虾的动作刺激了张小花,还是这句话刺激了张小花,张小花气呼呼地挤进俩小孩之间,踮着脚尖伸长了胳膊去夹放在两人之间的一盘韭菜炒鸡蛋,高铭被她挤得往边上靠,忽然身子一翻,向后栽倒过去。 陆家闻再是眼疾手快,可凭借一个豆芽菜一样的身体隔了个张小花也没来记得稳住高铭,高铭跌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小花。 张小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也没使多大劲儿就是想把他们分开,怎么就摔着了,这小孩也太娇气了,“你、你干嘛呀?” 陆家闻从凳子上跳下去,把高铭扶起来,担心地问道:“铭铭,怎么样了?摔疼着了吗?” “没有。”高铭摇了摇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抬了抬手。陆家闻看见他手肘上的一小块淤青,一下子就炸毛了,当即指着张小花,怒道:“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张小花气得哭了出来:“陆家闻你这个坏东西!我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不玩就滚。”陆家闻阴沉着脸,压低了声音说。 张小花抽噎了两下,被陆家闻吓得不轻,回过头跑了回去,抱着她妈的大腿就哭了起来。 陆连海见小姑娘好好的怎么哭着回来了,赶紧回来找陆家闻的麻烦,结果还没说话呢,就见高铭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对他说:“陆叔叔,不是闻闻的错。” 高铭一发话,陆连海就没意见了,他瞧了瞧狼狈的高铭,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小花,最后摇了摇头,回头跟张家道歉去了。 望着张小花不停抽噎的身影,高铭微微一笑,坐回陆家闻身边,吃着陆家闻给他剥的虾子,两人之间再也没有第三个人。 他不喜欢张小花,因为她的粗心大意害死了小鸟,也因为张小花看陆家闻的眼神。 第12章 人渣 酒酣饭饱,大中午这一顿饭吃的每个人都挺满足的,下午各自还有农活要干,乡亲们吃完了各自回去,留陆连海在院子里收拾东西。 陆家闻主动去帮他拾掇碗筷,踩在椅子上,跟高铭接力送餐具。 三个大桌子是跟村里大队借来的,下午还得还回去,这一桌十几个盘子跟碗筷就够陆连海洗一下午的。坐在井边看着陆家闻跟高铭一摞一摞送来碗筷,陆家闻愁眉不展。 陆家闻笑话他:“爸!你怎么不给我找个后妈!” 陆连海眉头皱得更紧,被陆家闻戳中了伤心事,陆连海想哭,冲陆家闻扬了扬脸上的疤痕,“就你爸这样哪家的姑娘能看上!” 陆家闻嘿嘿笑了起来,凑过去捧着他爸的脸凑在疤痕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震天响:“爸!我不嫌弃你!” “去!”陆连海心里感动,眼角溢出点泪来,带着泡沫的手掌一巴掌打在陆家闻的屁股上,“你又不是大姑娘!有屁用!” “爸!”陆家闻嗷了一嗓子,“我最后一条裤子!都湿了!!!” 高铭笑了起来:“没事,闻闻,穿我的。” 陆家闻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望着高铭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碗洗干净,陆连海腰酸背疼,招呼陆家闻过来扶着他站了起来,陆家闻跟他贫嘴,“爸,你肾不好啊!~~~” 陆连海一脚踹在陆家闻屁股上,陆家闻机灵地躲了过去,陆连海扑了个空,冲陆家闻哼了一声,说:“小兔崽子,老子进去睡觉了,把碗里水空一空,放院子里晒一会儿去去味儿,等差不多了收进橱柜里哈。” 陆家闻连连点头,拍着胸脯:“爸,你放心!” 他跟高铭两个人把长条板凳搭在院子里摆好,又把碗筷平铺在凳子上。弄好之后,俩小孩凑在一起,在小院里面玩挑冰棍枝,洗得干干净净的冰棍枝散落在地上,一个搭着一个,陆家闻跟高铭人手一支,你挑一下我挑一下,乐得咯咯咯地直笑。 隔壁院子里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陆家闻皱了皱眉头,说:“是不是王奶奶的院子?” “好像是。”高铭也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在吵架,随后那声音越来越大,关门的声音砰得一声响了起来,大黄的叫声一声赛过一声响亮,陆家闻爬上院墙,探头看去。 一男的正站在院子里跟王奶奶激烈地争吵着,赵国泽大声说:“妈!这个培训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退休后拿了多少养老金,救济人家的时候你说没钱了吗?轮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你跟我说凑不出来?我名都报上去了,再说交不起钱这不是丢人吗?” “国泽,妈不是不给你钱,是这钱一时之间真不好凑,银行……” “别说了!你还是我亲妈吗?!!这点钱都不愿意出?!”赵国泽嗓门特别高,吼得陆家闻耳朵都嗡鸣作响,汉子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出去打工晒得乌黑乌黑的,在瘦小的王凤霞面前魁梧得像座大山——这山明明应该来保护王凤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她大声地痛斥。 王凤霞不说话,颤抖的身体像风中的芦苇。陆家闻早知道王凤霞的一对儿女没一个好东西,仗着住在城里了就把自己当成了城里人,每年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看一眼,连夜都不过。王凤霞女儿还好点,知道偶尔给她妈寄点东西回来,这个儿子就真真不是个好东西。 陆家闻眼珠子转了转,瞅见屋子里放着的鞭炮,有了主意。他忽然把一块沙包丢过去,砸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喊道:“王奶奶!我沙包掉过去啦!帮我捡一下!!” 听见有人声,要面子的赵国泽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声音太大了,要是叫街坊邻居听见再出去编排两句他还怎么做人!抬头一瞅,陆连海家里的小兔崽子,想到陆连海一直挤兑他,一肚子火涌了上来,冲着陆家闻就骂:“小王八羔子,赶紧给老子滚!” “该滚的是你!”陆家闻叫道,将中午放剩下的鞭炮点着了一股脑子丢在了赵国泽脚底下,赵国泽脸色一白,那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他一路往后退,一直退出了家门口。 陆家闻直拍手,乐得前仰后合,冲赵国泽摆了个鬼脸:“慢滚!不送!” 赵国泽还想冲进来,再一抬头,陆连海那张跟恶鬼一样的脸忽然出现在陆家闻身后,吓得脸色一白,冲王凤霞嚷了声:“我后天来拿钱啊!”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陆连海被鞭炮声吵醒了,一猜就是陆家闻搞的鬼,这小子一分钟不看着就能闹上了天,亏他还觉着这短时间小兔崽子懂事多了,还是那德行!出来一看,瞧见赵国泽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抱起陆家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咱家闻闻是抗战大英雄啊!” 陆家闻很得意,直接跳下院墙,跑王奶奶面前,讨好地说:“王奶奶,看!我把恶霸打跑了!!” 王奶奶哭笑不得,把陆家闻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摸着他的头,给陆家闻擦着脑门上的汗:“闻闻真厉害!长大了肯定是大英雄!” 陆连海也去了王凤霞院子里,瞅了一眼赵国泽离去的背影,阴沉着脸问:“大娘,他又来跟你要钱?” “是啊……”王奶奶点了点头,愁得脸都皱了,“说是去参加什么培训要一万块钱,我哪有那么多啊,等回头凑凑看,给他先送过去。” “给他干嘛!”陆家闻暴脾气上来了,扯了嗓子喊,“他那样的人拿了钱都不知道干嘛去了,王奶奶你自己留着钱买些吃的喝的多好!” 陆连海瞪了一眼陆家闻,陆家闻话说得难听,但道理不假:“闻闻说得也对,大娘你看你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总得留点钱备着。” “唉……”王奶奶叹了口气,说,“怎么说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孩子命苦,生下来没多久他爸就去了,我忙着挣钱养孩子,都没空照顾他。钱……我留着也没用,够吃够喝就行了。老一辈的攒点钱不就为了给下一辈的么,早给晚给都一样。” 陆家闻听着眼眶都红了,知道这笔钱王奶奶是给定了,乡下人简单又淳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孩子要钱用,父母卖血卖肾也得给他凑出来。陆家闻抱住王奶奶的脖子,哽咽着说:“没事,给就给吧,等王奶奶老了,我养你!” 王奶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陆家闻抱得紧紧的,按着他的后背,摇晃着:“好啊,闻闻真乖,等奶奶老了就靠闻闻养活咯!” 陆连海被陆家闻这话弄得又感动又好笑,把陆家闻从王奶奶怀里拽了出来,凶他:“就冲你这整天得瑟起空了的性格,指不定自己都养不活!” 陆家闻心虚地缩了缩脑袋,高铭过来拉住陆家闻的手,细声细气地说:“那以后我养闻闻。” 语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味道,陆家闻心脏一缩,又差点没出息地哭出来。 高铭说要养他!要养他!要养他陆家闻!!!!!! 他真想仰天咆哮一声,满肚子的激动无处发泄啊啊啊啊啊!! 高铭忽然转头向门口看去,一丝异样的专注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那天在集市上遇到的李疯婆子。 老太婆被卖猪肉的周达打了一顿,胳膊肘外翻,小臂扭曲着,站在王奶奶家门口不远处望着高铭,眼神中带着渴望,皱如鸡皮的老脸忽然绽放出一抹瘆人的笑容。高铭打了个冷颤,将视线收回不再看她,向陆家闻的方向挪了挪,有些害怕地缩进陆家闻的怀里。 “闻闻。” “怎么了?” 高铭抿了抿唇:“那个疯子在门口。” 王奶奶听见俩小孩说的话,抬头一看,果然见到那李疯婆子在门口一直望着高铭傻笑,两眼放着渴求的光芒,气得王奶奶一把抓起扫帚就冲了过去。 “滚,赶紧滚!”北方的乡下妇女没有不彪悍的,饶是王奶奶这样慈眉善目的老好人也有强势的一面,她拿着扫帚拍打着李疯子往外赶,一双眉头竖着,骂道:“快滚!别打我们家孩子的主意!滚!” 李疯婆子狼狈地躲着王奶奶的扫帚,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才觉出点疼来,她不舍地扭动着身子还想再多看高铭几眼,结果被追出来的陆连海吓得浑身一哆嗦,匆匆忙忙往外跑。 陆连海呸一声,冲李疯婆子的背影骂道:“少他妈过来这儿晃悠!滚远点!” 俩大人回屋的时候还担心吓着小孩了,尤其是高铭,粉雕玉琢的小脸煞白的,王奶奶慈祥地把高铭抱在怀里,亲昵地哄着,陆连海担心那李疯婆子再找上门来,对陆家闻说:“这几天少出去玩,我不在家的时候院门一定要锁,以后见到那个老太婆就离远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陆家闻知道轻重,点了点头。 第13章 上学 今年立秋没下雨,秋老虎厉害得很,空气也跟着干燥起来,陆家闻在外面玩了没多久就口干舌燥,吐着舌头学大黄哈气。 “爸!喝水!”陆家闻大着嗓门喊了一声,陆连海把准备好的牛奶端了过来,俩小孩一人一杯,陆家闻跟高铭一人捧着个雪白红边的搪瓷杯子,咕咚咕咚就把杯底喝空,见到对方嘴边上一圈白胡子,笑得不见眼睛。 陆家闻拿手帕把高铭嘴边擦干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嘴边的,高铭指了指自己嘴角,陆家闻就伸长了舌头往那个方向够。 高铭笑了起来,说:“真笨。”凑过去,拿舌头把陆家闻嘴边的牛奶舔了去,陆家闻身子一僵,一股热气涌上脑海,黑不溜丢的小脸红了个彻底。 高铭疑惑地问道:“闻闻,你怎么了?很热吗?” “热啊,热死啦……”陆家闻手忙脚乱地拿起炕边上的蒲扇扇了起来,陆连海拂开门帘进屋,说:“热就少出去得瑟,在家吹吹风扇,看看电视。” 陆家闻满心不屑,看个屁电视,乡下连无线都没装,统共就只能收到那几个破台,还轮着播《白娘子传奇》,主题曲他都会唱了! “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啊~~~”陆家闻掐着嗓子唱了起来,还找了块布蒙在头上满地转悠。 高铭听了咯咯直笑,陆连海一瞪眼,可绷不住笑,也被陆家闻给逗笑了起来。 陆连海下午要出去一趟,装修队的工具坏了,他跟人家商量好了要去修一下,还没出门,外头就来了个老头。 李老头是村里的书记,快六十多岁了还兢兢业业地战斗在工作岗位,整天张口闭口就是党跟政府,工作特别负责。他这次来,佝偻着老腰,端着个搪瓷茶杯,往椅子上一坐,摘了浅蓝色的帽子,露出“地方支援中央”的脑袋,把茶杯盖子一开,茶香味盈满小屋,领导架势就摆好了,望着陆连海先那么情深意切地看上一会儿,再张口:“陆连海同志啊,你家小孩多大年龄了啊? 陆连海算了算,说:“再过一个月就七岁了。” “七岁了,不小了啊。”李老头颤颤悠悠地抿了口茶,语重心长地说,“这孩子的教育啊,得从小抓起,学习这个问题,得重视。” 陆家闻躲屋子里偷听,一听这个话就知道李老头来这里的目的了,叫他上学来的。 陆家闻上辈子初中毕业就开始混社会了,他对学习真是一丁点儿的兴趣都没有,他宁愿蹲在草丛里抓蚂蚱,哪怕被蚊子咬一身包也比坐在教室里摇头晃脑要好。 这会儿一听李老头有意让他去学习,心里头就打颤,不想去。 可转念一想,上辈子就是不爱念书,没文化,才被秦楠骗得那么惨。后来进去大城市,也是因为没文化哪个单位都不想要他,他才会走上混混的路子每天混日子。再说了,等以后,国家经济发展了,文化真的很重要,他既然想跟高铭好好地处一块儿,就得努力点,配得上高铭。 陆连海也想把陆家闻送去上学啊,可他知道陆家闻的性子,让他坐在教室里摇头晃脑的,还不如让他蹲在草丛里抓蚂蚱!陆家闻人又贼精,表面上跟你说得好好的,背过头去谁知道哪儿玩去了,陆连海还真管不了他。 正发愁要怎么跟领导汇报这个情况,陆家闻就闯了进来,拍着胸脯道:“去上学!我要去上学!” 陆连海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陆家闻:“闻闻,你知道啥是上学吗?” “知道!”陆家闻摆出一副狼牙山五壮士的姿态,一绷脸,严肃地说,“我要学习知识,报效国家!” 李老头一激动差点把茶杯打翻了,盖子在桌子上滚了滚,李老头颤抖着手说:“真懂事啊,陆连海同志,你家孩子真懂事啊!好啊,好啊,祖国未来的好苗子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玉米糖塞给陆家闻,“来,乖孩子,爷爷给你吃糖!” 陆家闻毫不客气地一把收了,回头塞了两颗给高铭,李老头瞧见高铭了,问道:“这孩子要不要也送去上学啊?”他见着高铭心里头有些莫名地发憷,不知道为啥,感觉这孩子跟一般孩子不太一样,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似的,怪得很。 陆连海忙说:“这个不用。” “我去。”高铭大了点声音说,见陆连海看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去,闻闻去上学的话,我也去。” 陆家闻一把抱住高铭,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高铭眼睛一弯,笑了起来,拉住陆家闻的手,说:“我要跟闻闻在一块儿。” 陆家闻又被感动到了,吸了吸鼻涕,狠狠点了点头。 村里的小学是新盖起来的,一层小平房坐北朝南,红瓦白砖特别漂亮。学校的老师是下乡支教的女青年,名叫林柔,长得眉清目秀,又黑又亮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脖子两边,笑起来甜美可爱,整个人洋溢着浓郁的青春活力,惹得村里一干未婚男青年春心荡漾,借着送弟弟妹妹来上课没少跟人家搭话。 陆连海送俩小孩上学的时候也被林柔给惊艳到了,抖着声音半天说不来话,陆家闻笑个不停,说:“老师!我爸想夸你漂亮!” 林柔脸一红,掐了把陆家闻的小脸,说:“谢谢,你也长得很可爱。”她看向高铭,眼底的喜爱毫不掩饰,“你们家俩小孩长得可都真好看!” 高铭淡定地看着李柔,没什么太大反应地说:“谢谢。” 村里头小孩不多,被送来上学的小孩就更少了,加上陆家闻跟高铭总共才七个。 七个小孩坐在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头显得地方格外空旷,林柔看了看人,心里头有些遗憾,最后还是打起精神来给孩子们上课。 张小花跟李进都在教室里,俩小孩前后桌,都坐在陆家闻左边。 陆家闻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工作,挺直了腰杆仔仔细细地听林柔讲“啊哦呃咦呜吁”听了没一会儿,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 张小花瞧了一眼陆家闻,哼了一声,比赛似的腰杆子坐得直直的,高铭坐陆家闻右边,拿铅笔捅了捅陆家闻,陆家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冲高铭咧嘴一笑,坐直了听老师讲课,没多久脑袋又开始一上一下。 高铭无奈地笑了笑,也就放任他,专心地坐在那儿温习这些他早就学过的东西。 晚上回家后一般高铭都要重新教给陆家闻一遍,这些小学一年级的东西陆家闻都会,他虽然没文化,但背个“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什么的还不是问题,可他高兴让高铭教他,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教着他怎么写。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这个闻就是闻闻的闻,闻字要这样写……”高铭握着笔,坐姿端正,一丝不苟地教着陆家闻。 高铭写得一手好字,虽然现在还没形成自己的写字风格,但一看就是打小照着字帖练出来的,庞中华的字体,只学了个毛皮也很好看,陆家闻看高铭写字能看痴了去,耍赖地说:“铭铭,这个闻字我还不会写。” 高铭就耐心地给他又写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不只是写这个闻字,而是一遍一遍地写“陆家闻”“陆家闻”“陆家闻”…… 就好像是在温柔地念着自己的名字一样,陆家闻沉浸在这种偷来的温柔里面。 时光缱绻,像是初春的风、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们的发顶,令人毫无防备的,一点一点地悄悄溜走。 第14章 闹别扭 中午午觉还没睡完,被.干燥的热风吹得浑身不舒坦,陆家闻翻了个身,听见他爸在外头打电话。 “喂,李先生,好的,没事……不辛苦不辛苦。” 耳朵竖得老高,听清陆连海在那边说什么的时候陆家闻心里咯噔了一下,才想起来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高铭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了,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但他不想跟高铭分开,他想要就这么跟高铭过一辈子,可这个偏僻落后的小北村不是高铭这样的人物该待的地方,他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去看更广阔的的世界,做更多伟大的事情。 而自己……他会拖高铭的后腿吗?正如秦楠说的那样,他跟高铭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天一个地,天地要是合在一块儿去,那得到世界末日了。 一想到这里,陆家闻心里就难受。 第二天学校小测验,考古诗,陆家闻脑子里面乱乱的,把《村居》的后半句忘掉了,趁着老师不注意,他偷偷掏出课本,想翻书查查看。 李进吊稍眼一勾,大声叫道:“老师!陆家闻作弊!” 林柔重视孩子的教育,不仅仅是重视知识更重视人品,作弊可是学生最做不得的行为。 见到陆家闻真的是在翻书,林柔叹了口气,耐心地教育说:“陆家闻,即便不会也不要作弊,偷来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的。” 偷来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的…… 要还回去的…… 还回去…… 一句话戳中了陆家闻的伤心事,陆家闻一把邪火烧了上来,把书往桌子上一砸,脸色阴沉着说:“不用你管!” 林柔被吓了一跳,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她抿了抿唇,把眼眶里的泪水强硬地收了回去,转过头去,平静地说:“大家继续考试。” 陆家闻心里也难过,坐了一会儿后,硬着头皮去讲台林柔道歉:“林老师,对不起。” 林柔抚摸着陆家闻的发顶,苦口婆心地说:“陆家闻,老师知道你不爱学习,可学习知识真的很重要,老师放弃了很多到乡下来教你们念书就是不想看到你们这些好孩子折损在这里。” 林柔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哭腔,她别过头去,冷静了一会儿才说,“你平日里跟高铭走得近,多跟高铭学学,那孩子很聪明也很优秀,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不想问老师就多问问高铭,以后不要作弊了,知道了吗?” 陆家闻点了点头,自己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差点逼哭了一个小姑娘说出去真是挺丢人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高铭,考完试了,几个小孩围在高铭身边,叫高铭出去玩,一个个的都特别殷勤,大家都很喜欢高铭。 高铭不理会那些人,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陆家闻。两人四目相对,高铭眼里堆满了担忧,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陆家闻心尖一颤,胆怯地把视线移了开来。 放学路上,陆家闻心思满天飞,一想到跟高铭要分别了,以后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他就难过,高铭跟在后头,两人这是第一次放学回去没有手牵着手。 “闻闻。”高铭叫了一声陆家闻,陆家闻赌气没理,高铭脸色难看了一些,小跑上去拉住陆家闻的手,给他手心里塞了几颗大白兔奶糖:“闻闻,给你。” 陆家闻眼睛一瞪:“哪儿来的?” 高铭说:“陆叔叔给的。” 陆家闻一下子就来火了,两只眼睛快要喷出火来,连他爸都偏向高铭!还要发火,高铭却十分委屈地拉着陆家闻的手在脸颊旁边蹭了蹭,说:“闻闻你不要不理我。” 陆家闻一身的火气立刻卸去了,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是他的高铭!他怎么能跟高铭赌气!还害得高铭这样委屈! 陆家闻心里知道得清楚,其实他这是自卑,他配不上高铭,哪怕两人还只是个豆芽菜一样的毛头小子。 可高铭主动拉他的手了,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在陆家闻看来这是高铭给他的约定,哪怕两人差距再大,高铭也不会放弃自己。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用处,既然两人之间有了差距,那他就努力让差距缩小,十倍努力不行就百倍!百倍不行就千倍!! 想通了这一点,陆家闻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冲高铭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拉着高铭就往家里跑:“咱们回家!今晚我要自己做作业!” 小学的数学题能有多难,1+1=2那种,陆家闻几分钟就做完了,白天闹脾气折腾了一通肚子早饿了。陆家闻踩着凳子在柜子里翻吃的,高铭给他检查作业,全对,小脸绽开笑容,高铭表扬道:“闻闻真厉害。” 陆家闻一脸得意,“那是!” 高铭笑了起来,抱着陆家闻,俩小孩凑在一块吃着钙奶饼干,放在牛奶里面泡一泡,你一口我一口,对他们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亲密的事情。 陆家闻作弊是不太对,但轮不到李进来说,他原本想教训教训李进的,但高铭拦着没让,有些不怎么把李进放在眼里的意思。可这几天李进实在是太能得瑟了,抓到点陆家闻的小把柄就整天到处说。 现在整个小北村都知道陆家闻作弊的事情,陆连海自然也不例外。 多丢人的事情啊这是……陆家闻当天就被陆连海好一顿胖揍,打完还不算完,在墙根地下站了一个多小时,陆连海就坐在陆家闻面前啃着鸡腿喝着老酒,末了还吮了吮手指。 陆家闻那叫一个恨啊,在心里头把李进全家上下骂了个遍还不觉着爽,第二天见到李进那股火气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上辈子,陆家闻当混混的时候比陆连海狠多了,那是真的上手砍人,特会打架,想要修整一顿李进自然不是问题,不过对付个小毛孩子也不用什么真章。 陆家闻把书包往李进桌子上一丢,眼皮子一翻,挑衅味儿就出来了,他睨着李进,说:“有种晚上放学别走啊。” 李进吊哨眼一挑,被陆家闻这幅样子挑出了火气,学着电视里坏人的样子,硬着脾气说:“成啊。”别说,还真挺像那回事的。 高铭也没拦着陆家闻,放学的时候跟在陆家闻身边,拿着作业本在树底下,偶尔抬起头看陆家闻两眼,一本正经地喊道:“闻闻,小心点,别留下把柄了。” 陆家闻一拳打在李进胸口,李进嗷得一声惨叫,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陆家闻知道怎么打人可以不留下明显的伤痕但是会让人疼得厉害,专挑这种地方打,一拳比一拳狠。 李进是真没个自知之明,但挺有胆子,居然敢单刀赴会,哼哼,老子敬你是条汉子! 李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被陆家闻揍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连声喊着:“妈~妈~~~妈~~~呜呜呜,我要被陆家闻打死了~~~~”他是真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可惜他妈隔老远了。 打过人爽了之后,陆家闻骑在李进的身上,扬起拳头说:“是个男子汉就把今天的事情憋在心里,咱俩是公平的一对一的约斗,你输了,就得心服口服地认输!再闹什么幺蛾子叫我知道了,还打你一顿!” 李进这时候哪敢不从啊,他现在看陆家闻的拳头比他爸的拳头还要大,忙颤颤巍巍地说:“知道了……我知道了,呜呜呜呜。” 陆家闻从他身上站起来,拍了拍手,打李进这一顿热出来一身汗。 高铭拿出手帕给陆家闻擦了擦鼻尖上的汗,认真地看着陆家闻,夏天的热风吹拂在小男孩的发间,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乌黑乌黑的,蝉鸣一声声响彻耳畔。 高铭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说:“闻闻,走,咱们吃冰棍儿去。” “好!”陆家闻点点头,“我要吃两根儿~~~” “好。”高铭笑了笑,踮着脚尖给陆家闻整理着翘起来的头发,粗硬的短发在他温柔的安抚下一点点地趴了下来。 第二天上课,几个跟李进玩得好的人凑在一堆,王大牛激动了一下,一巴掌拍在李进后背,差点给李进打吐血了,他一把拂开王大牛的手,嚷嚷道:“你干嘛啊你!” 王大牛:“……”委屈极了,“我也没使劲啊。” 瘦高的周小拐笑着说:“你瞧瞧李进变成小姑娘了,拍都拍不得,哈哈哈!” 李进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叫陆家闻打那么一顿你没准就瘫在炕上爬不起来了!还好意思笑话我呢!没稀罕搭理这几个干不成大事的小孩,李进趴在课桌上,吊哨眼一眯,透着一股子坏心思。 陆家闻揍他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完了。他打第一眼见陆家闻就看不顺眼,一起玩了两三年后更加不顺眼!这会儿被陆家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更是他人生上的一个耻辱,就这么算了可不行,他得想办法讨回来,他要报仇! 第15章 遇险 最近正赶上村里修路,陆家闻上学的那条路是重点整修对象,他们没办法就只好绕远点。不巧的是,绕的那条路边上不远处就住着李疯婆子。村里头大人担心李疯婆子把自家小孩拐走了,每天上学放学都会接送,有的家长嫌麻烦干脆就让孩子暂时休了学。 陆连海工程队暂时没事,这几天也闲,每天陪着陆家闻跟高铭上学放学也挺有意思,还能在学校跟漂亮老师李柔说两句话,满足得不行。 陆家闻瞧他爸那副红鸾星动的样子,上去拐了拐他爸的腰,撺掇道:“爸!要不然你试试?” “试啥?”陆连海眼一瞪,脸红了大半,装作不知道地东瞅西瞅。 陆家闻坏笑道:“就试试看能不能跟李老师凑一对啊!” “那可不行。”陆连海忙说,“我可不能糟蹋了人家小姑娘。” 陆家闻恨铁不成钢,他爸多好啊,除了长得丑了点,别的是一点毛病都没有,这样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他爸太不自信了! 想着能不能给陆连海拉拉线,结果第二天,陆家闻在学校里看到李柔跟一个长得挺俊俏的男人接吻,一下子就懵了。回头捂了高铭的眼睛,连连叹气,李柔有对象了,那就不好办了,唉,可惜了。 这天晚上放学,轮到陆家闻跟高铭俩打扫卫生,放学后要晚点回去。 李进还不太敢拿正眼瞧陆家闻,低着头从他身边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他爸在学校外的十字路口等他。李大胆叼着旱烟,晒得皮肤溜黑,李进的吊哨眼长得跟他爸几乎一模一样,一眯眼就透着股阴邪劲儿。 李大胆接到了李进后探着脑袋往学校里头看:“陆家那个小兔子崽子呢?他爸有事,让我顺路把他接回家。” 李进闻言,一下子来了主意,说:“他跟他小表弟早就走了!一放学就往外冲,不知道又要去哪儿玩呢。” “是么?”李大胆应了一声,又探着脑袋等了一分钟就没啥耐心了,见还没人出来就拍了拍李进,“那成,走吧,咱们回家。” “哎!”李进拉着他爸的手,特别乖巧,生怕露馅儿。 等陆家闻跟高铭俩打扫卫生出来后,没看见陆连海的人影,他爸以前来接他们总是会提前一段时间,买两根棒棒糖,一人塞一根。 高铭说:“陆叔叔可能有事,我们等等他吧?” 陆家闻点点头:“行吧。”伸长了脑袋往回家的路上瞟,陆家闻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高铭笑话他:“闻闻你不是要学习吧?” “那哪能?”陆家闻从作业本后面撕了一张纸下来,翻出两根铅笔,一根给高铭,一根留给自己,在纸上画着一道道纵横的杠,“先玩会儿五子棋,高铭,你要方块还是圆圈?” “方块吧。”高铭跟他坐在石头块上,你一笔我一笔地下起了五子棋。 俩小孩又等了快半个小时,一直到天色昏黄还是没见到陆连海。陆家闻觉出些不对劲来了,说:“我爸怎么会这么晚还不过来,也不捎人带句话?” 高铭不说话,他捏了捏陆家闻的手:“闻闻别担心,陆叔叔不会有事的。” 陆家闻点点头,他还是不太放心,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说:“要不然咱们回家看看吧,别等了。”再等下去天黑了也不安全,小北村里虽然坏人少,但是野狗多,一到晚上就都出来活动找食了。陆家闻记得前年有个小孩不懂事,大半夜的跑出来玩,就在林子口被野狗咬死了,内脏都被拉了出来。 “好。”高铭也觉着等下去不是个办法,就跟陆家闻手拉着手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要擦过一片小树林,沟渠里沉淀着乌青色的淤泥,墨绿色的水脏兮兮的还带着股臭味,俩人捏着鼻子快速跑过,累出一身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出了点笑意。 高铭忽然站住不动了,陆家闻拉着高铭的手很清楚就感受到了高铭的僵硬,他问道:“铭铭,怎么了?” “我有点冷。”高铭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陆家闻说:“冷?”可他看高铭额头上都是刚才跑出来的细细密密的汗水,难道是被晚风一吹感冒了?“那咱快点回去,晚上洗个热水澡!” “嗯,我有点打哆嗦。”高铭紧紧拽着陆家闻的手,一种陌生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好像被什么盯上了一样,背后发毛。 陆家闻又拉了拉高铭,高铭没动,他正要问怎么了,却见高铭回头一看,李疯婆子正站在路中央,手里头拄着拐杖,佝偻着老背,见高铭看见她了,李疯婆子裂开嘴露出一口腐烂了的牙齿,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怪声。 陆家闻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冲李疯婆子丢了过去:“老太婆快滚远点!” 石头砸在李疯婆子的额角,老太婆没动,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高铭,眼里头带着浓浓的渴望,眼珠子都快涨红了。 陆家闻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压低了声音说:“铭铭,我数三二一,我们掉头跑。” 高铭点点头,听到陆家闻数到一的时候猛地回头,互相拉扯着快速奔跑起来。 泥土路上很不平坦,俩小孩深一步浅一步地逃窜着,地面上凸出来的石头险些把高铭绊了一跤,陆家闻跑得气喘吁吁,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李疯婆子不在了。 高铭猛烈咳嗽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陆家闻放缓了步子,问道:“铭铭,没事吧?” “没事。”高铭也回头看,没见到人影,可还是不放心,“我们先回家。” “好。” 陆家闻:“!” 高铭:“……” 俩人再回头却发现李疯婆子就站在他们面前,整个人形销骨立,像极了一具骷髅!老太婆眼里只有高铭,冲着高铭伸出了手,那双手干瘦如柴,覆盖在骨头上的皮肤皱如鸡皮,陆家闻立刻将高铭拉开,老太婆扑了个空不死心地又抓了上去。 陆家闻拉着高铭又开始跑,结果回头一看高铭的胳膊被李疯婆子拽住了! 高铭慌了,他用力地拉扯着那条胳膊,可李疯婆子瘦干的手像是一个钳子牢牢地锁住了高铭的胳膊,陆家闻气得扬拳去揍李疯婆子,但李疯婆子跟感觉不到痛一样,任由陆家闻打她,死活不肯放开手。 陆家闻一咬牙,低头下狠狠一口咬在李疯婆子的手背上,李疯婆子这时候才有感觉,反射性地将手一松,高铭趁机脱离了李疯婆子的控制,快速往前跑了几步。 李疯婆子一把掐住陆家闻的胳膊,将他往自己怀里带,另一只手掐上陆家闻的喉咙。细长的指甲卡在陆家闻的动脉上,陆家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尖锐的压迫力。 他大吼:“高铭!快跑!别管我!去找我爸!” 高铭红着眼眶喊道:“闻闻!”浑身都在发抖。 陆家闻死命瞪着高铭:“快走!!” 李疯婆子力气大得吓人,跟她瘦弱的身体完全不相称,陆家闻在她的钳制下一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他骂道:“放开我!死老太婆!!!我草你大爷!!放开我!!!!”身体剧烈挣扎着,李疯婆子喉咙咕噜了一声,陆家闻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 一块散发着恶臭的破布罩上了陆家闻的嘴巴,陆家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可是晚了,那块帕子上的迷狗药药性很强,稍微吸入一点就能致使昏迷,陆家闻头晕晕沉沉,没多久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高铭一路踉跄着跑回小院,陆连海刚忙完回来,到家的时候不见俩小孩正担心地要出门找,两人撞到一块,高铭脸上血跟泪混在一块,哭得直抽噎:“陆叔叔,快去救闻闻,呜呜呜…” 听明白怎么回事,陆连海心里一抽,忙拿了铲子就冲了出去,高铭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紧紧地跟在陆连海身后。 陆家闻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跟被人一闷棍敲晕了一样,他睁开迷蒙的眼四下看了看。 房间里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恶臭,伴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房门虚掩着,光线透过一线门缝播散进来,陆家闻能大致看得清房间内一个个昏暗的轮廓,地上不知道放着什么。 门外传来清脆的磨刀声,霍霍霍霍——陆家闻打了个冷颤,试探性地挣扎了一下,绳子扎得很紧,稍微动一下,粗粝的麻绳就能把他手腕磨掉一层皮。深吸一口气,陆家闻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李疯婆子手里拎着个油灯,晃得她干枯的老脸犹如鬼面,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内,将油灯随手放在桌子上。 陆家闻的心脏提到了嗓子口,这屋子一地狗的尸体,凌乱分布着,肠子被拉扯了出来,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鼻而来,陆家闻嗓子发干,扭过头一阵干呕。 李疯婆子手里拿着把刀刃亮堂堂的劈刀,缓缓向陆家闻走了过去。 “喂!!”陆家闻大叫,“老太婆你要做什么?” “真吵啊……”李疯婆子嘀咕着,“这么吵的狗只能卖狗肉了。” 陆家闻:“……” 我操! 陆家闻还没感慨完自己被这疯婆子当成狗了,外面就轰隆一声巨响,李疯婆子身体一抖,回头看去。陆连海闯进了小院,大声咒骂着:“你个老不要脸的死东西,把我儿子藏在哪儿了!!” 陆家闻赶紧大喊:“爸!!!” 陆连海声音一停,随后大声回应:“儿子!!!” 李疯婆子被吓得面无人色,将劈刀一扔,到处找地方藏起来,半个身子刚钻进床底下,陆连海就冲了进来,手里头拿着把铁锨,直接将门踹飞了。 陆连海见到陆家闻被绑在炕上,气得目眦欲裂,上去把陆家闻的绳子全给解了,陆家闻一把抱住他爸,整个人都黏在他爸身上,贴得紧紧的,大吼:“爸!!!你太帅了!!爸!!!” 高铭喘着粗气才刚赶到,胸口剧烈起伏着,望着陆家闻半天才哑着嗓子叫了一声:“闻闻……” 陆家闻看向高铭,正要扑过去,迷狗药的后作用一涌上来,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 第16章 出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灌进鼻腔,陆家闻皱着眉头醒过来,入目处一片白花花的,吊瓶挂在头顶,点滴一滴一滴地缓慢滴落下来。 我怎么跑医院来了…… 陆家闻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李疯婆子的事情。正要叫人,却看见他床边上趴着颗小小的脑袋。 高铭睡得不太.安慰,小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这里趴多久了,手臂会不会发麻。陆家闻想把他抱上床来,但手背上挂着水不方便活动,仔细一看,高铭的手正握着他打点滴的那一只手,还小心翼翼地只捏着指尖,攥得紧紧的。 陆家闻稍微动了动,高铭就醒了,他睁开眼睛,迷茫了片刻,眼里头就彻底清明了。陆家闻冲他笑了笑,等看清高铭的时候,忽然骇然问道:“铭铭,你的脸怎么了?” “被指甲刮了一下,没事的。”高铭脸颊上多了一道细小的红痕,在嫩白的皮肤上很显眼。 高铭凑上前,摸着陆家闻的额头,不那么烫了,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小手温暖而又柔软,问道:“你头还晕吗?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了。”陆家闻心里难过,高铭长得那么好看,这道伤口不知道会不会毁容,“你脸上的伤要小心点,不要留疤了。”杀千刀的李疯婆子!等他回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死老太婆! “我没事的。”高铭微笑着摇了摇头,拉了陆家闻的手,放在脸颊磨蹭,“我跟陆叔叔进去的时候看见她拿着把刀都吓坏了,闻闻,还好你没事。” “没事!我活蹦乱跳着呢!要不信,我给你唱一段《白娘子传奇》啊!”陆家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头确实还有点晕,但是不碍事,估计挂完水就没事了,他怕高铭担心,岔开话题,“咱们这是在哪儿的医院啊?” “邻村的医院,陆叔叔昨晚背着你一路跑过来的,还好路上有好心人送了我们一程。” 陆家闻一愣,“那你?” “我跟着陆叔叔一块儿来的。” 陆家闻没吭声,他爸推门进来,见高铭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忙过来把高铭抱起来送到旁边一张床上,“脚上水泡还没好呢,别下地。” “水泡?”陆家闻扬着声音喊了一声,“什么水泡?” “高铭昨晚一直跟在我后头。”陆连海也很愧疚,他就顾着陆家闻了,完全没顾及高铭,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万一那时候高铭出点事他可怎么跟高健交代? 陆家闻明白过来了,他爸走路速度一直很快,更别说这种慌张的情况下,高铭还是个孩子,要费多大的功夫才能跟上一个成年男子的步伐啊。 眼眶泛红,陆家闻坐起来,要看高铭的脚:“铭铭,脚还疼吗?我看看。” “不疼了。”高铭摇了摇头,“护士姐姐说水泡挑了就没事了,她还给了我两块糖,说我乖,闻闻,都给你。”高铭从口袋里翻出两块水果糖,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十分鲜艳。 “不成!咱俩一人一块!”陆家闻接过一块,剥了皮喂给高铭,又含进一块在嘴里,眼睛一直往高铭脚上瞟,想看,他担心。 陆连海想活跃气氛,吓唬陆家闻:“糖吃多了,小心牙掉光变成老公公。” “才不怕!”陆家闻哼了一声,“变成老公公了铭铭会养我,对不对?” 高铭笑着点了点头,屋子里的阴霾散去不少,清晨的阳光干净明亮,如同小孩脸上的笑容。 陆家闻瞧见他爸神色疲惫,估计为他操碎了心,振作起精神,笑嘻嘻地说:“爸!你是不是担心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 陆连海难得没喷陆家闻,白了死孩子一眼,叹了口气,陆家闻心里咯噔了一声,声音也低了几分:“爸,我没事,真的,活蹦乱跳的!” 陆连海沉重地说:“这次的事情我有责任。” 高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陆叔叔,你昨晚为什么没来接我跟闻闻?” 陆连海把托了李进他爸的事情跟俩小孩说了,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想到李大胆会不接你们啊,他那人虽然有些心术不正,但不至于折腾到小孩身上啊。要不然说我也有责任,事太急了,王大妈又不在家,就不该把事情托给他!唉!” 高铭:“……” “陆连海陆先生。”护士推门而入,“跟我出去办一下出院手续。” 陆连海走后,高铭就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地又坐回了陆家闻身边。 陆家闻心疼地说:“铭铭别乱动,小心水泡。” “我想陪你说说话。”高铭说。 “那你来我床上躺着!”陆家闻掀开被子,想让高铭上来,高铭摇了摇头,帮陆家闻掖了掖被角,“我坐在这里就好了。” 他拉过陆家闻挂着点滴的手,轻轻得盖在上面,捂着陆家闻的手。小孩血管细,点滴挂了没多久扎针眼的地方就乌青乌青的,手还冰冰凉。高铭说:“以前我打点滴的时候,家里的宋阿姨都会给我一个热水袋暖手,我没找到热水袋,我来做闻闻的热水袋。” 陆家闻抽了抽鼻子,差点没出息得哭出来,他笑了笑,让高铭进来他被窝里:“铭铭来我怀里躺着,我抱着你也一样。” 高铭脱了鞋翻身上床,躺在陆家闻的怀里,脑袋枕着陆家闻的胳膊,但是他不敢太用力,微微抬着身体,伸出手小心翼翼得捂着陆家闻的手背。 陆家闻搂着高铭,轻声哼起了歌。 *** 高铭受伤的事情不可能瞒着高健那边,陆连海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事情如实相告。一个电话打过去,联系人李林舟听了前因后果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严肃下来:“这个事情我要问过老板。” “哎哎,李先生您去问。” 挂了电话,陆连海忐忑地趴在栏杆上抽烟,高铭脚上的水泡是小事,过几天就好了,可脸上的伤是大事,再加上这次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得落下了心理阴影,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他可担待不起。 半个小时后,李林舟的电话来了,那边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老板说今天就把小少爷接回来,晚点会有人给你打电话,手机保持畅通。” “好。”陆连海咽了口口水,还没等详细问问,那边就把电话挂上了。 个狐假虎威的东西……咒骂了一声李林舟,陆连海把电话攥在手里,遥遥望了一眼病房里的陆家闻跟高铭,俩小孩窝在一个被窝,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十分开心。他叹了口气,心里头难过,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个分别的消息告诉他们,更不知道等着他们老陆家的是什么。 陆家闻没什么大事,点滴挂完之后就能出院了。那点滴药效很好,陆家闻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生龙活虎的,蹦跶在最前头,也不嫌天上太阳大,满地乱跑。 陆连海骂他:“别瞎得瑟,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是?” 陆家闻停下来,回去拉住高铭的手,欢喜地说:“疼都被铭铭吹跑啦!” 高铭笑了起来,跟在陆家闻身后,俩小孩不好好走路,踩在马路牙子上,顺着那一块块青石砖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回到小北村的家里,王奶奶守在门口等着,见陆家闻回来了,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忙问道:“闻闻啊,哪儿受伤了吗?还疼吗?快让王奶奶好好看看。” 陆家闻摇摇头,抱住王奶奶的腰,撒娇道:“没事啦!王奶奶我可好了!” 王奶奶爱怜地摸着陆家闻的头发,抹了把眼泪,再看向高铭的时候叫了一声:“呀,铭铭这脸怎么回事?这老大一道红痕!” 这话牵扯得陆家闻揪心的疼,他看着高铭脸上的伤痕惆怅得很,陆连海也忐忑,反倒是事件中心的高铭完全不受这道伤的影响,他笑了笑,说:“没事,我不疼的。” 第17章 分别 径直走进小院里,高铭蹲在鸡笼子旁,哪怕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回到家他都没忘了去看看小鸡。 过了两个月,他们买的那只小鸡已经长大了不少,羽毛舒展开,肉肉的鸡冠子都长了出来,长得越来越丑了……可高铭不嫌弃,还日日夜夜都在盼着这只小鸡能给他生出一群小鸡来…… 高铭问:“陆叔叔,小鸡什么时候可以生小小鸡?” 陆连海嘴角抽了抽,发愁,要怎么跟高铭解释这是只公鸡才会不伤害孩子纯真的期盼,陆家闻赶紧赶在陆连海开口之前说:“很快就可以了!再过几个月就能生啦!” “是吗?”高铭有些失落,再过几个月才能生……那时候他就回家去了吧,就要跟闻闻他们分开了,不过闻闻能看到也挺好的,跟他看到的没什么区别。 王奶奶下厨做了一桌好菜给陆家闻补身体,为防高铭脸上的伤痕落下疤,王奶奶特地炒了几个颜色浅的素菜,叮嘱道:“铭铭这几天少吃酱油哈,这么漂亮的小脸蛋要是落疤了得多难看!” 高铭乖巧地点点头,望着喷香的酱排骨,默默地舔了舔嘴唇。陆家闻在一旁窃笑,过了会儿趁着两个大人不注意,陆家闻把一块排骨肉递给高铭,眨了眨眼,高铭就着陆家闻的筷子把那一小块肉吃了,一边嚼一边笑得不见眼睛。 这顿饭还没吃完,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陆连海把碗放下,出去开门,大门一开整个人都惊呆了。 门口站着个极为漂亮的女性,短发干脆利落,一身枚红色的套裙,衬得白嫩的小腿又细又长,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妆容精致,五官轮廓清晰,看起来跟高铭有六分相似。 女人冲陆连海点了点头,不太耐烦地问道:“你是陆连海陆先生吧?我是高铭的小姑姑,我来接他回家。” 言辞干练,清晰地讲述了自己的来历跟目的。 陆连海连忙让出位置来,胆颤心惊地请高蔷进屋,高蔷全程皱着描画精致的眉毛,在看到陆连海家里的坏境时,沉下呼吸,心里想:“比李林舟描述得还要差。” 她是开车过来的,小北村村内的道还没修好,汽车开不进来,她从村路口就下车,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深一步浅一步地走过来,一路上受得磨难就不提了,咬咬牙也过去了,一想到宝贝高铭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两个多月她就心疼。 那是被他们整个高家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啊,怎么就在这种破地方受了那么多的苦头。 一进屋,高蔷就看到了坐在炕上吃饭的高铭,跟陆家闻两个盘腿坐在炕上,没什么规矩,也完全没了之前的礼仪,整个人跟野小子差不了多少了,心里一把火烧起来,这都把他们家高铭带成什么样子了? 强忍着怒气,高蔷叫到:“铭铭。” 高铭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过去,高蔷的出现让他有一瞬间的喜悦可很快就沉淀下去——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预想中的离别更早得到来了。 “小姑姑。”高铭细细地唤了一声,高蔷见到高铭脸上的伤痕更是来火,“跟小姑姑回家了。” 高铭没动弹,高蔷愣了,又叫了一声:“铭铭?” 高铭看向高蔷,问道:“小姑姑,我可以再在这里住几天吗?” 陆家闻没吭声,他不认得高蔷,上辈子他跟高铭认识的时候高蔷已经死了,怎么死的,高家讳莫如深,似乎对这个女人很是忌讳。陆家闻不知道高蔷的底细,不敢乱说话。 “铭铭。”高蔷以为高铭是在跟他们赌气,叹了口气,冰冷精致的面容上露出点笑容,“乖,爸爸跟小姑姑都很想铭铭,铭铭就不想我们吗?” “想。”高铭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在这里再住几天吗?就几天,好不好?” 高蔷:“……” 她看了一眼陆家闻,进屋的时候就觉出来不对劲,高铭对这个孩子依赖性很强,甚至愿意跟他共用一副餐具,这在高家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目光在陆家闻身上扫了一圈,高蔷收回目光,道:“铭铭,听话,跟姑姑回家,过几天就要到那个日子了,铭铭不想去了吗?” 高铭:“……”他沉默下来,纠结得犹豫了,回头看了一眼陆家闻,心里头难过,眼眶发涩,高铭点了点头,说:“我跟小姑姑一块儿回去。” 陆家闻忍不住叫了一声:“铭铭……” 铭铭这个亲昵的叫法让高蔷浑身都不舒服,凭你这身份敢这么叫高铭,也配? 高铭拉了拉陆家闻的手:“闻闻,我要回家了,以后有空就来看你,你不要忘了我,多帮我照顾照顾小鸡,如果他生了小小鸡,你要替我多看两眼。”说着说着,声音都抽噎起来,高铭抿着唇,眼眶泛红得看着陆家闻。 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陆家闻虽然早有准备却没想到这样突然,他拉着高铭的手死活不肯放开。一旦放开,未来就会变得缥缈不定,他还会再见到高铭吗?等到以后再见面的时候,童年的记忆被时间风化凝固,高铭会记得他吗? 高蔷拉开俩小孩的手,催促道:“铭铭快点,待会儿赶不上飞机了。” 高铭点点头,不舍地从炕上爬下来,穿鞋。高蔷守在一旁等着,陆连海给她送水,高蔷也不喝,冷淡地说了声谢谢。 高铭示意高蔷弯下腰来,有悄悄话要对她说,高蔷听了后脸色一变,问道:“他们欺负你了?” 高铭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陆连海把水放在桌子上,局促地去给高铭收拾东西,还没收拾到一半,高蔷就带着高铭走,陆连海忙喊道:“铭……高铭的东西还在这儿!” 她冷冷地说:“不用,送你们。” 带着高铭,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高铭被高蔷拉着往外走,回头看着他们,陆家闻从炕上跳下来追到门口,一直往前跑,赶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步子,远远地看着高铭。 高铭要回去属于他的世界了,在那个世界他才会长成那样风华灼目的高铭,以后的高铭会呼风唤雨,会无所不能,会成为轰动全世界的伟大人物。 他永远都不会成为限制高铭飞翔的枷锁。 陆家闻忍着泪水,冲高铭挥手告别,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一声声地叫着高铭的名字:“高铭——高铭——!高铭——!!!” 高铭呜咽地抽泣着,眼泪跟鼻涕混做一团,高蔷干脆一把抱起高铭,拿纸巾给高铭擦着眼泪。那小孩有点本事,居然能把高铭影响到这个地步,不知道是好还是坏。高蔷想着,脚步走得飞快,觉着在这种地方多待一秒都是摧残生命。 鸡笼里的公鸡忽然叫了一嗓子,陆家闻身体一颤,掉转头往屋里跑,从厨房的篮子里捡了枚鸡蛋开始往外跑。 陆连海叫到:“陆家闻你去哪儿!” 陆家闻不吭声,拼了命地追过去,这时候高蔷已经到了村口,两人刚坐上车,看着高铭的身影快要从眼前消失,陆家闻大喊到:“铭铭!!——” 高铭扒在窗边看着,高蔷理也不理,吩咐司机:“开车。” 卡宴发动起来,车身轻微嗡鸣,高铭哀求着高蔷:“小姑姑,等等他吧。” 高蔷还想当没听见,可高铭哭得太可怜了,只好吩咐司机把车停了下来。 陆家闻跑得气喘呼呼,将手里头的鸡蛋从车窗外托给高铭:“铭铭!下蛋了!小鸡下蛋了!蛋孵出来就有小小鸡啦!” 高铭眼睛亮了起来,抱着小小的鸡蛋,含泪笑了起来。 陆家闻站在路边,一个劲儿地冲他们挥手,贪婪地追逐着高铭的背影,要将他的一点一滴全都印刻在眼睛里,传递到脑海,一直到黑色的卡宴消失在了视线中,他仍未停下注目的视线。 坐在车里的高铭抱着那枚小小的蛋,鸡蛋表壳光滑,一点也不像是刚生下来的样子,更别说他有在怀疑家里养的那只鸡其实是只公鸡。可他信任陆家闻,所有的怀疑都在这份信任面前不堪一击。 陆家闻说这枚蛋会孵化出小鸡,他就会安静得等待着孵出小鸡的那一天。 第18章 高家 失魂落魄地回了家,陆家闻一声不吭地爬到炕上,把被子往头上一闷,开始咬着嘴唇痛哭起来。陆连海手足无措地站在炕边,也不知道怎么办,左右手互相紧紧地揉搓着,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说:“乖小子,高铭到底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要回去他的世界,我们也拦不住啊。” 这些话跟一个七岁的孩子说不合适,可陆连海莫名觉着陆家闻会懂这个道理,因为得知高铭要回去的时候陆家闻没有过分哭闹,而是一直保持沉默着让高铭做出他的选择。 儿子的懂事出乎陆连海的意外,但也正因为这份懂事让他格外心疼,陆连海没再打搅伤心中的陆家闻,出了门去。 陆家闻哭到睡着,小孩子的泪腺真是特别发达,要他是个成年人绝对哭不出这种效果来,从被子里解放出来,陆家闻嗅了嗅村里温热的空气,侧过头看着窗外一片明亮的夜空。 他跟高铭分享着同一片夜色,不知道高铭现在在做什么,他回去之后会不会想他,等他长大了,还会不会记得在小北村里这短短的不到三个月的光阴,高铭还会记得他陆家闻吗? 抽了抽鼻涕,陆家闻随手扯过一块布擤了鼻涕,从炕上跳下来。 陆连海坐在小院里抽烟,烟丝的味道特别浓郁,呛得陆家闻咳嗽了一声,陆连海连忙把烟掐了,担心影响到陆家闻的身体,毕竟那迷狗药的作用才刚过去不久,“死小子,哭够了?” 陆家闻也知道自己哭得夸张了,红着脸点点头,他坐在陆连海怀里,靠在他爸宽厚的胸膛上,轻声问道:“爸,咱以后能去看高铭吗?” 陆连海手上的动作顿住,思忖了一会儿,扬高了声音笃定地说:“能!肯定能!你爹去不了,你也能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回到南都,高铭一路上都怏怏不乐,鸡蛋被他当宝贝似得捧在手心里,高蔷想碰一下都不让。 下了飞机有高家的人来接,黑色的劳斯莱斯,车身流转着低调奢华的光辉。高铭坐进车里,柔软的车垫与清香的香水味道让他找回了在高家的感觉,可在这一刻他却觉着还没有陆叔叔的自行车后座来得舒服。 高蔷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跟高铭相处,这个孩子太孤僻了,以前就不爱说话,现在好像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她努力跟高铭找了几个聊天的话题,高铭都会一一回答,可却是公式化的敷衍,她问一句,高铭答一句,最后只能放弃,沉默。 高家的祖宅在半山腰上,一栋三层独立花园别墅,复古建筑,沉稳内敛,颇有些民国的风范,别墅前后每一处景色排布都十分讲究风水,高铭爷爷干的缺德事太多在这方面就格外讲究。 高蔷牵着高铭的手下了车,高铭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那枚鸡蛋,俩人进屋后,高蔷冲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笑了笑,“哥,我把铭铭接回家了。” “嗯。”高健声音浑厚,闷闷的让人感觉很压抑。 高铭叫了一声:“爸爸。” “嗯。”高健抬头看了一眼高铭,冷淡地回应了高铭就低下头继续看着报纸。 这时,一个妆容艳丽的妇人从厨房赶了出来,见到高铭的时候兴奋地叫了一声:“铭铭,宝贝儿子回来啦!妈咪给你做了好多你喜欢的好吃的,快来,让妈咪看一下,宝贝儿子瘦了没呀?” 丁娅薇长得极好,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皮肤嫩得像是剥开的鸡蛋,丹凤眼妩媚却不显得浪荡,举手投足间满是上流阔太太的风雅。 她半蹲在高铭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高铭,瞧见高铭的模样,心疼地说:“我早就说不要铭铭去那么个苦地方受罪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黑了一整圈了,还有脸上这伤……可心疼死个人。”她回头对高蔷说,“哎,小姑子,那家人你见过了吧?身上没什么病吧?听说乡下医疗环境差,都挺不讲究卫生的。听说那家里还有个小孩是不是?咱们铭铭可别被乡下的野小子带出来什么坏毛病……” “别说了!!”高铭忽然闭着眼大吼了一声,丁娅薇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高铭,她从来没见过高铭有这样激动的情绪,就连高健也移目过来看着愤怒的高铭。 情绪被压抑着,高铭胃里拧得疼,一双漂亮的眼睛红通通的,他替陆家闻委屈,替陆叔叔委屈,替王奶奶委屈。 高铭死死地瞪着丁娅薇,压低了声音却一字一字能让丁娅薇听得清清楚楚:“你再说闻闻他们的坏话,我就说你的坏话,爸爸会听我的。” 丁娅薇浑身一哆嗦,吓得半天说不来话。 高铭一声不吭地上了楼,他对丁娅薇说的话,高健没听见,高蔷却听见了,她尴尬地冲丁娅薇笑了笑,说:“没事,路上颠簸了些,铭铭心情不太好,我去看看。”她踩着细高跟跟着上去。 敲门进屋的时候,高铭正坐在床边发呆,高蔷过去给高铭换衣服,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劝导,高铭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小姑姑,我还能回去吗?” 高铭问完了就咬着嘴唇不说话,小手紧紧地攥在床边,床单被他抓在手里,拧变了形。 高蔷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明白高铭说的回去是回去哪里,她给高铭把小外套脱了,折好,柔声说:“在家里多好呀,有好吃的,有好玩的,铭铭要是想要小伙伴的话,过几天就送铭铭去幼儿园,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小伙伴,好不好呀?” 高铭摇了摇头,没说话,脑袋一直低垂着,高蔷感觉手背一凉,看着在手背上晕开的一朵泪花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高铭从来不哭不闹,哪怕小时候因为意外脑袋上缝了三针也没哭过,可现在高铭哭了,为了一个乡下的小伙伴哭了。 高铭拼命忍着泪水,哽咽着说:“小姑姑,如果我很乖,能不能让我回去看看他们?” 高蔷没有回答高铭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完全可以撒个谎骗过高铭,哄他开心,可他不忍心欺骗高铭。 高铭跟陆家闻的生活太遥远了,如果硬要牵扯进彼此的生活中,总得有一个人要做出牺牲,而他们的身份就注定牺牲的人会是陆家闻,到时候,高铭会愿意要这样一个牺牲过的小伙伴吗? 高蔷看不透,也就不敢乱说话。 高铭走后,陆家闻每天郁闷得生无可恋,干啥啥没劲,上课的时候老走神发呆,林柔都找他谈心谈了好几次了,陆家闻诚心认错,死不悔改,在林柔面前乖巧地点头答应,回头还是继续过着飘飘忽忽的日子。 思念一个人真是太难熬了,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偏偏他的思念还没有尽头。以前不觉着相思苦,等真的落入了相思局才觉出来其中的辛酸苦辣真的是一言难尽。 陆连海瞧陆家闻的样子,哭笑不得,一边喝酒一边数落他:“七岁的小娃娃愁啥愁成这副样子?少年老成不是!” 陆家闻懒得跟他爹搭腔,扒拉了一口米饭,吃着没劲,叹了口气把碗放下,望着小院里的一轮明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陆连海看他还来劲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凤霞的声音在小院外响起,陆连海忙去开门,只见王凤霞慌里慌张地进了屋,白着一张脸说:“海子,出事了!” “怎么了?大娘你有话慢慢说。” “哎!”王凤霞正要说,看见陆家闻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俩,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两粒玉米糖塞进陆家闻手里,“闻闻乖,去屋里玩,奶奶有事儿跟你爸爸说。” “噢。”陆家闻拿了糖进屋,守在门口偷听俩大人讲话。 王凤霞说:“李大胆他们家出事了!李进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听说以后即便好了也是个瘸子!老李家惹上了一笔债,明天就得从小北村里面搬出去了。” “什么?”陆连海愣了一下,等把这一连串消息消化掉之后就明白过来了,是高家做的。 王凤霞还一脸惋惜,老脸皱巴着说:“你说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事儿了呢!” 高铭的背景他们这些普通的小村民都不知道,陆连海也不方便多说,就只好陪着王凤霞扼腕叹息,第二天亲自出门去问了问,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 李大胆这一家基本算是没好日子过了。 第19章 疯狂 回家之后,陆连海阴云罩顶,惶惶度日,成天担心高铭在他那儿他没照顾好,高家会不会惩罚他们什么的,可几天过去都没啥事,陆连海心里的阴云逐渐散去,才敢又回到工程队上班,就连陆家闻的生日都是草草一过。 陆家闻根本就顾不得什么生日,完全坐不住了。 对高铭的想念日积月累,一天天地增加,最终在他心里化作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每日都在叫嚣着要见高铭要见高铭,陆家闻一筹划,决定去南都见一眼高铭。 可他现在才七岁啊,一个成年人从北跑到南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一个七岁的小孩。 可陆家闻脑袋一热,就这么干了。 借着上辈子的经验筹划了一下,他一米二以下,可以免了火车票,到时候偷了他爸一点钱在手上攥着,就能去南都了。比较惆怅地是,这个时间点人贩子特别多,他得想办法混在人群里安然无恙地去。 随便找了套土气的衣服穿着,陆家闻跟着几个大人进了火车站,装作跟他们一起的样子骗过了检票的人。现在是淡季,火车上的人不多,陆家闻上车之后还找到了座位,他特地跟旁边的人聊天,有说有笑的,别人瞧见陆家闻长得活泼可爱的,都乐意跟他搭话,陆家闻会说话,嘴甜,哄得大人们都挺开心,拿糖逗他。 “小朋友,你爸妈呢?” “在前面呢!”陆家闻笑着说,从椅子上爬下来,揣了满兜的糖果说,“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要挨揍啦!” 周围几人哄笑起来。 陆家闻就从这个车厢蹿到另一个车厢,装作自己有大人陪着,大人还管得特别严的样子。最后找到一个睡着的中年妇女,她手里攥着火车票,陆家闻踮起脚尖瞄了一眼,票上到站的地方跟他一样,都是南都。陆家闻前后看了看,躲进她里面的车座里,靠着窗也睡了过去,可他不敢睡熟怕发生什么意外,低调地靠在窗边上,浅眠,稍微有什么动静就会醒过来。 这恐怕是他活这两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 火车颠簸将近一天一夜才到南都,陆家闻坐得腰酸背痛,蓬头垢面。下车的时候身上带着浓郁的方便面味跟油污味儿,拉起上衣嗅了嗅,陆家闻撇撇嘴,自己都觉着嫌弃。 南都是全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对外窗口的便利让南都不仅有发达的经济还有先进的文化环境,许多新的思想跟风潮都已经从南都开始蔓延出去。陆家闻很喜欢这座城市,喜欢它的兼容并包,喜欢它的刺激,喜欢它的先进,喜欢它开放的思潮,对同性恋的包容。 在十年以后,国家会颁布允许同性结婚的法律,南都在其中有着相当重要的推进作用,对外展示了他们这群人最真实的一面,喊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 这座城市就像是一个勇敢而又满怀憧憬的革新者,每时每刻都在探索,都在进步,能让人感受到一座城市充沛的奋斗精神。 陆家闻深吸了一口气,大早上,南都就已经满是奔走来去上班的人,火车站路边搭着个篷子,卖早点的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陆家闻曾被秦楠锻炼着学会了南都的方言,熟练地跟老板搭话。 “师傅!来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小娃娃来帮家里大人买早点的啊?” “是啊是啊!”陆家闻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攥着十块钱的可爱模样特别讨人喜欢,老板挑了两根大油条装好递给陆家闻,陆家闻付了钱就找了块清凉地方,蹲在马路边上吃起了早点。 这里是广城区的平南街,位于南都的最北面,高铭的家在南都最南面的康城区。南都的地铁现在还只有两条线,都不能直达,但是方便。 陆家闻个子矮,路过地铁闸口的时候不用买票,直接跟在人后钻了进去,看了看线路,跟他记忆中的相差不大,一号线坐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垮了整整一个南都,陆家闻才迷迷糊糊地从地铁上下来,出了站后直接打了车去了高铭家的别墅区。 那片别墅区管制森严,从山脚下起就已经不许陌生的外来车辆通行,陆家闻就只能在观音山山脚下下车,一路顺着记忆找了上去。 他上辈子跟高铭结婚之后就生活在这里,上山下山的路都熟悉得不行,甚至连路上设下的关卡都很熟。 陆家闻从小花园的栏杆里钻了进去,密密麻麻的植物排布在眼前,他上辈子没少在后花园睡午觉,但是没这么深入过,一时钻进去也有些转向,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出路。 妈蛋,好好地,种那么多植物干嘛,非得被蚊子咬死!南方天气本就潮湿,前两天还下了雨,各式蚊虫在耳边嗡嗡叫着,陆家闻怕被别人发现,忍着一个个又痒又疼的大包在后花园里穿梭着。 汪—— 一声清脆的叫声响了起来,陆家闻脖子一僵,整个人都他妈快崩溃了! 扭头一看,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蹲在他面前,冲他摇了摇尾巴,特别兴奋地又叫了一嗓子:“汪!——” 汪你大爷啊啊啊啊!!!别叫了!!!!离老子远一点啊!!!这么不懂事!!还不如王奶奶家的大黄啊啊!! 陆家闻望着那只豆丁大小的哈士奇,拿手赶着,哈士奇本来就是人来疯,见到陆家闻冲它摆手,兴奋地扑了过去,尾巴摇得快抽过去。 养狗的佣人闻讯而来,见到小哈士奇藏进了后花园里,担心它被蚊虫咬到,忙追过去,哄道:“皮皮,乖,回来,皮皮。” 陆家闻听到人声,心都吊起来了,整个人头皮都炸了,佣人见到陆家闻眼睛都直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四下看了看,那佣人还没说话,陆家闻就扯着嗓子大声叫着:“高铭!!——高铭!!——我来看你了高铭!!!” 正在晨读的高铭一个激灵,隐约听见了陆家闻喊他的声音,他眨了眨眼睛,不太敢相信,仔细听了下,那杀猪般的喊声真的是陆家闻的! “闻闻!”高铭站了起来,跑到阳台,将遮天庇地的窗帘拉开。 小院里闹得人仰马翻,陆家闻被佣人拽着胳膊拎了起来,陆家闻抖擞着小胳膊小腿,黑漆漆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四处瞟着,寻找高铭的身影。 高铭瞪大了眼睛看着陆家闻。 两人视线撞到一块,陆家闻的眼里亮出无限星河,兴奋地大叫:“高铭!!——我在这儿!!高铭!!!” “闻闻!”高铭站在阳台上大喊,恨不得跳下去,“你等等我!”回头就往小花园里跑。 那佣人见这野小子居然真的认识小少爷,不太敢把陆家闻怎么样。陆家闻冲他哼了一声,说:“还不快放开我!”他浑然不知到自己这幅狼狈样子落在人家眼里是多有趣。 佣人哭笑不得,这小孩实在是太好玩了。 高铭一路飞奔下来,见到陆家闻的时候还用力搓了搓眼睛,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闻闻?” “铭铭!”陆家闻跳了起来,飞扑过去一把抱住高铭,“我来看你!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嗯。”高铭轻轻应了一声,抱住陆家闻,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外掉。 俩小孩回了屋,偌大的别墅里面现在就只有高铭跟佣人们在家。陆家闻从山脚一路走上来,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吃了好几块蛋糕都没觉出饱来。 高铭说:“宋阿姨,给他再做点好吃的吧。” “哎。” 厨娘钻进厨房按照高铭的口味做了几道菜,又熬了个清甜有营养的蔬菜粥。端上桌上的时候,喷香满鼻,陆家闻看着熟悉的宋阿姨,吸了吸鼻子,说:“谢谢宋阿姨。” 上辈子,陆家闻没少吃宋玉莲做的菜,他刚跟高铭结婚那会儿,很不习惯高家的生活。 从高铭爷爷那一代起高家就有不少规矩,高铭爷爷年轻时造孽多,老了就特别注重养生,带着整个高家都沉浸在养生的氛围之中:每顿饭都七分饱,饭少菜多,菜里几乎没个油花,可折磨死个人。 高铭爷爷去世之后,高家情形有所改善,陆家闻虽然没经历过高家那段时间的“水深火热”,但遗留下来的不少规矩还是让陆家闻十分难熬。 他记得有一次半夜里饿醒,跑到厨房里找吃的,正撞上起夜小解的宋玉莲,陆家闻尴尬地不行。结果老太太特别和善,不仅没瞧不起陆家闻,反而特地开了灶给陆家闻煮了碗面吃。 那一碗面的味道,陆家闻铭记在心,直到现在还盘绕在舌尖。 第20章 再见 这一声饱含热情的宋阿姨唤得宋玉莲一颗慈母的心直颤悠,慈爱得看着陆家闻。 高铭从小就没什么玩伴,高健对他特别严格,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没有给高铭找学校反而是请了家庭教师,没有玩伴的小孩子很容易自闭,宋玉莲心疼小高铭可又在高家说不上什么话。这会儿见到陆家闻,宋玉莲自然是乐得能有个小朋友陪高铭玩,而且看高铭这个样子,对这个小玩伴特别上心。 想到这里,宋玉莲又去厨房煎了两个蛋,端给陆家闻,心疼地说:“小朋友多吃点,长得这么瘦。” “谢谢宋阿姨!”陆家闻扬起笑脸,道了谢,埋头吃饭。 高铭被他带出来点饿意,可家教让他早饭后不好再吃什么,只坐在那里看陆家闻吃得香甜,问他:“闻闻,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啊。”陆家闻舀了一勺粥递到高铭嘴边,“要不要喝一口?可好喝啦,里面有你喜欢的虾仁!” “……嗯。”高铭犹豫了下,凑过去一口喝掉,陆家闻笑眯眯地问:“好不好喝?宋阿姨的手艺就是好!” 高铭笑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眯着,眼底弥漫开来的笑意让宋玉莲看得一呆,眼泪有往上涌的意思。 她难得看到小少爷能笑得这么开心,这小孩真是福星! 高铭忽然想起来话题被陆家闻拐了去,又说:“闻闻,下次不要这样了,你一个人来很危险,至少要陆叔叔陪着。” “好好好。”陆家闻见自己没糊弄过去,就大咧咧地笑着应下,撒娇道,“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高铭脸一红,小声说:“我也很想你。” 这句话说得陆家闻心里一颤,差点没拿住勺子,他趁周围人都没看见的时候,拉过高铭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捏了捏。 吃饱之后,陆家闻就跟高铭去了他的房间,这间房在上辈子是他们的婚房。 虽然结婚后的三年里两人差点擦枪走火的次数不少,但是还没做到最后那一步,回到这间房的时候,陆家闻还是特龌龊地想起来一些羞羞的事情。 屋内的摆设跟上辈子没什么区别,高铭的房间从小到大都是那副样子,整洁干净,以深蓝色跟灰色为主的装修风格,墙壁上挂着老旧的青铜器,一把约有半人高的冷兵器悬挂在房间正中央的墙壁上。 那是一把秦朝时流传下来的古剑,价格自然不菲,但更多引人注目的是古剑身上自带的那种冷肃与杀伐之气,昭告着高家的出身。 这样一个房间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恰到好处,但对一个小孩来说还是太过压抑了,房间内几乎没有任何玩具,堆积在一起的是各方面的启蒙书,英文字母表贴在高铭的桌子上,一个个音标都把陆家闻给看愣了。 学渣对学霸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高铭以后的成就真不是白来的,这孩子从小就努力。 陆家闻坐在高铭床边,他刚洗了澡,换的是高铭的衣服,高铭比他矮,这一身衣服套在身上显小,勒得他举手投足都不太舒服,就只好坐在那儿,被迫正襟危坐。 “闻闻,你这次来就不要回去了吧?”高铭认真地邀请陆家闻,“把陆叔叔跟王奶奶都接过来,咱们住在一块儿,好不好?” 陆家闻想了想,摇摇头说:“铭铭,我得回去,我爸跟王奶奶肯定不愿意搬过来住,太远了。” 他爸当初选择回乡就是想远离大城市的喧嚣,陆连海是个普通老百姓,扎根于小城市的土地远比做个大城市里的浮萍来的舒坦。而王奶奶……安土重迁,若是要她背井离乡,跋涉万里跑来南都生活,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不想让王奶奶奔波。 他们不来,陆家闻自然也不会抛弃他们,一个人住在高铭这儿。 高铭眼底露出浓郁的失望,可没再坚持,他把桌子上的书推到一边,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枚鸡蛋,“看,我一直有好好保存,等着它能孵化出小鸡。” 陆家闻:“……” “孵不出来的,铭铭。”陆家闻摸了摸鼻子,愧疚地说,“其实我骗了你,咱们养的那只是只小公鸡,下不了蛋的。” “是这样吗……”高铭愣了一下,低着头看着那枚蛋,陆家闻心里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高铭的反应。高铭没生气,将那枚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没关系,孵不出小鸡也没关系,是闻闻送给我的就好。” 心头一颤,陆家闻扑过去一把抱住高铭,两人跌在地板上,发出了剧烈的轰隆一声,陆家闻挠着高铭的痒痒,“铭铭,嘴巴真甜!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高铭一边躲着陆家闻的手,一边低声笑着,两人闹着闹着,房门被敲响,丁娅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铭铭,是妈咪。” 陆家闻停下动作,丁娅薇他也没见过,但是就他所知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因为上辈子高健死后,丁娅薇就卷了一笔钱跟情夫跑了,所以在高家不是什么光荣的存在,大家都不愿意提起她。 高铭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走去开门。 丁娅薇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三十出头的容颜年轻得像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她见到高铭的时候脸上堆起笑容,说:“铭铭呀,早饭喝牛奶了吗?那牛奶是从比利时进口来的,特新鲜又营养,妈咪特地托朋友送过来的。” “喝过了。”高铭冷淡地回应。 丁娅薇又念叨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期间一直在探头看向高铭屋里,还好高铭房间大,陆家闻躲在床跟衣柜之间,宽大的衣柜遮住了他的身影。 从陆家闻进屋起就有人通知她家里来了人,丁娅薇问了后猜不透来的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小孩能得高铭这样重视?虽然怀疑可能是乡下的那个小子,但小北村离南都太远,一个小孩怎么可能会跋涉千里孤身来南都?更何况,那孩子怎么可能找到他们高家。 她跟高健关系再亲密也比不上高铭,这辈子她注定给高健生不了孩子,如果要在高家生存就得讨好高铭,她为高铭做了很多事情,有真心,但更多的是想要控制,小孩子从身体到大脑都没发育好,是“驯养控制”的最好时机。 在这个时间段里,一丝一毫的纰漏都不能出,现在高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丁娅薇感觉到了压力,更加不会允许什么她不能控制的变量接近高铭。 丁娅薇想了想,决定不再跟高铭打太极,直接问道:“妈咪听说家里来了个小朋友,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高铭点点头,毫不避讳:“是真的。”可他并没有让出位置来,也没有让丁娅薇进屋的意思,直接下了逐客令,“还有什么事情吗?” 丁娅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动了动,才讨好地问:“能让妈咪看一下那个小朋友吗?” 高铭摇了摇头,很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丁娅薇无语,咬了咬牙,说道:“铭铭呀,你现在还小,辨识危险的能力很弱,让妈咪看一下是什么人好不好?不是什么人都能带进高家的……” “他不是别人。”高铭坚定地说,“他是我的朋友。” 丁娅薇:“……” 再三被高铭堵回去,丁娅薇自上次被高铭暗示着警告过后就格外小心地跟他相处,这会儿见高铭神色有些不悦,也就不再坚持。 回房后,丁娅薇斟酌了片刻,打了电话给高健:“喂,老公,家里来了个小男孩,铭铭不让见,你晚上回来吗?我有些担心,嗯……等你回来。”挂了电话后,丁娅薇叫来佣人,吩咐道:“他们两个做了什么都给我记下来,不能漏下一丁半点。” 送走丁娅薇后,高铭叫来陆家闻:“是我……后妈。” “嗯。”陆家闻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高铭拉住陆家闻的手,“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陆家闻还要说什么,却忽然想起来,叫到:“哎呀!忘了给我爸打电话了!我这么大逆不道他得急死了!铭铭,电话借我用一下!” “嗯。”高铭应下,说,“宋阿姨帮你找衣服去了,你先换衣服,我帮你替陆叔叔打声招呼。” 陆家闻说:“不用了,没事!这个小事就不麻烦你了!我跟我爸说就好了,我不怕挨骂。” “不麻烦。”高铭坚持,这时候宋玉莲拿着找来的衣服敲门说:“小少爷,衣服找好了。” 高铭给她开了门,宋玉莲把小衣服放在陆家闻身上比量着,嘀咕道:“差不多合适,这是老赵他小孙子的衣服,放在这儿没拿回去,我记得跟小家闻年龄一样大,穿穿看。” “嗯!”陆家闻抱着衣服没动弹,那两人都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脸一红,咳了咳说:“我要换衣服了。” 宋玉莲被他这幅害羞样子逗笑了,说:“还害羞呢!怕什么,小小鸟都没长大呢,还怕人家看呀?” 陆家闻臊得脸红,瞟了一眼高铭。高铭跟着宋玉莲笑得开心,陆家闻越发害臊,抱着衣服一声不吭地往屋内的洗手间跑。 这身衣服挺合适的,就是裤子有点短,宋玉莲见状说:“小家闻以后个子一定很高,瞧这长胳膊长腿的。” 陆家闻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是!他上辈子十七岁的时候就长到一米八了,等到后来身高稳定了都有一米八二!瞄了一眼高铭,想到上辈子的事情,陆家闻心里有些不服,这时候的高铭长得跟豆丁似的,又白又嫩又瘦,可不知道吃啥吃的,居然长得比他还高! 陆家闻得瑟地站在高铭身边,拿手拍了拍高铭的脑袋,咧嘴笑道:“铭铭是个小矮砸!” 高铭没说话,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家闻,陆家闻被这眼神看得心慌,收敛了冒头的爪牙,冲高铭装傻似地笑了笑。 第21章 李寒 当天晚上高健回家的时候,陆家闻就避无可避地要出现在他面前,一想到要见家长了,陆家闻紧张局促得不得了! 好在换了一身新衣服,陆家闻长得又好,除了黑了点整个人看着都特别讨人喜欢。再一用上上辈子秦楠教给他的那些豪门礼仪,陆家闻往高健面前那么一站还挺像回事的。 不过,令陆家闻松了一口气的是高健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只粗略地瞥了一眼后就不再管陆家闻,只是问了他一句:“怎么来这儿的?” 陆家闻撒谎说:“是铭铭告诉我的。” 高健的目光就落在高铭身上,高铭面不改色的,没有任何反应,高健也就不再追究,说:“吃饭。” 餐桌上十分压抑,各人吃自己的,没有一点交流,就连吃饭时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几乎没有。高健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他碰过的菜其他人才能碰,如果桌子上有道菜不合他的胃口,那么这道菜任何人都不能吃。 陆家闻憋屈得要死,吃个饭感觉胸口闷着一口锅,喘都喘不上来,埋头吃饭的时候悄悄打量了一下高铭,高铭也正巧在看他,两人目光凑在一块,像是两个小贼一样怯怯地笑了起来,陆家闻心里一轻松,吃饭都有劲儿了! 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高健留高铭在客厅给他检查作业,陆家闻陪坐在旁边,愣愣地听这爷俩之间的交流,他现在是一个成年人的知识储备,虽然上辈子学得不咋地,但是至少是个成年人!可他现在根本就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 真是服了,虽说陆连海也是在街边坐在马扎子拿把蒲扇上侃天侃地侃世界侃出来的老油条,但跟高健一比……吹牛逼跟有实在能耐一下就显现出来了。就他们爷俩再过上个十辈子都不能讨论到这么深入高端的话题! 检查完之后,高健也不说满不满意,将课本放下,说:“下周一我要出差,今年你自己去。” 高铭怔了下,看向高健,眼神里有些委屈,高健察觉了高铭的眼神,没一句安慰话,冷淡地将视线移开,起身上楼。 高铭咬着下唇,看着他爸的背影,眼眶有些泛红。 俩小孩洗完了澡回房睡觉,陆家闻惦记着高铭那个眼神,一直没个好,心里头像是被人拧了一样难受。 在床上翻了个身,黑漆漆的夜色里,陆家闻瞪着一双亮亮的眼睛,问道:“铭铭,下周一,你要去做什么?” 高铭抱紧了陆家闻的胳膊,小声说:“我要去看望我妈妈。” 陆家闻才想起来,下周一是高铭妈妈的忌日,高铭每年都要去看望扫墓。他拉住高铭的手,握得紧紧的,在手心里搓揉着,小胖手软绵绵的,陆家闻十分舒坦,他哄道:“我陪铭铭一块儿去好不好?” 高铭眼底的沉闷散去不少,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陆家闻第二天抽空给陆连海打了个电话,陆连海一听清是陆家闻的声音就炸了,抓着电话吼得震天响:“小王八蛋!你有本事了是吧?一个人跑那么老远能耐啊?嫌弃老子命长,想气死老子是吧?” 陆家闻赶紧将电话拿离耳边,等他爸的怒火稍稍平息了才敢凑近了,陪着笑脸说:“嘿嘿嘿,爸,我多有本事啊,这不是安全到高铭家里了嘛,丢不了!” “丢不了??!”陆连海再一次爆发,“等丢了就晚了!你知道现在拐卖小孩的贩子有多少吗?那是铺天盖地的!小男孩多吃香啊,等你被拐走了卖进山沟沟里去给人家拉犁干农活就知道苦了!还有的直接就被卖去开肠破肚,在李疯婆子那儿受的惊吓你都忘了?你心里还有没有你爸,想没想着你爸!” 陆连海的声音到最后都有些哽咽了,陆家闻一句话不吭,任由他爸骂他,也不抵抗,等陆连海不说话了,才低着声音说了句:“爸,对不起。” 语气特诚恳,陆连海满肚子的火气被这一句话给冲没了,再怎么生气到底是自己儿子,满肚子的担心在这个电话里化作了泡沫,陆连海幽幽地叹了口气:“唉……” 陆连海心里有一堆话想要跟陆家闻说,他不想陆家闻再跟高家有什么牵连。高铭是懂事,是讨人喜欢,但终究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以他们老陆家的情况跟在高家身边只能当个奴才似的人物,都这个年代了,谁也不想寄人篱下,他不想陆家闻以后被高家压制得死死的,过着不开心的生活。 可陆家闻不会懂这个道理,他还小,会趋向于好玩的事情,这是人的天性,他阻止不了。陆连海昨天接到高铭的电话,仅仅是隔着一个电话,陆连海就仿佛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天地一样的差距,回到了高家的那个高铭感觉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会甜甜地叫他陆叔叔的高铭。 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陆连海也不知道高铭怎么会给人这样有压迫力的气势,电话里,高铭就跟他说了几句话:“陆叔叔,闻闻来我家了,你不用担心,他晚几天回去。” 高铭的话里不容得商量,在一个高位者发号施令的态度太过明显,陆连海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挂了电话之后,陆连海一直在想,担心陆家闻的未来。 今天接到这个电话之后,他吊起的心放下不少,陆家闻很安全就是最重要的,陆连海拿衣袖抹了把眼角涌出来的泪,布满老茧晒得黑红的手攥紧了大腿上的裤子,说:“闻闻,早些回来,爸在家里等你。” 愧疚感涌上心头,陆家闻吸了吸鼻涕,闷闷地点了点头:“嗯,爸,我会早点回去。” “闻闻。”高铭正站在楼梯口看着陆家闻,他笑了笑,说:“在给陆叔叔打电话?” “嗯。”陆家闻点点头,跪在沙发上伸长了胳膊把电话挂了上去,高铭问他:“陆叔叔说要你什么时候回去?” “没说。”陆家闻眼眶红红的,他真是不孝子,对不起他爸,他发誓等过了高铭妈妈的忌日,他就早点回去。 “嗯。”高铭点点头,过来拿毛巾给陆家闻擦着头发上湿漉漉的水滴,陆家闻坐在沙发上,任由高铭摆弄着他,小小的高铭肉嘟嘟的,认真仔细地帮他把头发上的水滴擦干净。 高铭忽然抱住陆家闻,凑在他耳边带着哭腔轻声说:“闻闻,在这里多陪陪我,好不好?我不想你那么早回去,我想要你多陪我几天。” “好。”陆家闻反手抱住高铭,将他从背后拖了过来,抢过他手里的毛巾开始给高铭擦头发:“你自己的头发都没干呢,小心别感冒了。” “嗯。”高铭拽着陆家闻的衣角,乖巧地坐在陆家闻怀里,仰着头看着陆家闻,眼角还含着泪呢,笑得特别开心,“咱们说好了,你留在这里多陪陪我。” “放心!”陆家闻打保票,“我说话算话!一个顶三!” 高铭闻言笑得越发开心。 *** 第二天,高家来了位小客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闻特别讨厌的李寒。 李寒是李林舟的儿子,年龄跟高铭一样大,但是远比高铭像一个五岁的小孩,小时候就娇生惯养,行为举止之间带着一股子趾高气昂的味道。 陆家闻上辈子烦他烦得要死,好好一个男人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经常没事干就扭着腰勾.引高铭,被他撞见的次数就有五六次,背地里的更是不少! 都是上辈子留下来的坏印象,陆家闻一见到小时候的李寒就觉着他长着一副狐媚子的样子,虽然人家李寒这时候还是个有点傲慢的小男孩,穿着打扮都挺正常的。 也不知道他爸跟他说啥了,李寒见到陆家闻就翻白眼,眼里满是瞧不起的意思,陆家闻也懒得搭理他,坐在高铭身边,挑着眉头,安静地看他们这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丁娅薇抱着小李寒坐在高铭身边,说:“铭铭呀,妈咪今天给你带来个小玩伴,他叫李寒,是你李叔叔的儿子,年龄跟你一样大,就生日比你小上两个月。” 李寒瞧见高铭,眼神里有些憧憬,回头对丁娅薇软软地说:“阿姨,我认得他。” 丁娅薇笑了起来,问站在一旁的李林舟:“寒寒是怎么认得铭铭的?” 李林舟忙解释:“之前小少爷的画不是得奖了吗,李寒就那时候见过小少爷一面。” “还挺有缘分的啊。”丁娅薇眼里满是惊喜,望着李寒的眼神更加慈爱,“寒寒,跟哥哥他们去玩,好不好呀?” 李寒怯怯地点了点头,一双黑亮亮的大眼一直望着高铭,高铭礼貌地跟他对视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开。 陆家闻冷哼一声,妈的,这个李寒小时候就会勾人!瞧那双眼睛看啥呢!别看了!再看铭铭也是我哒! 高铭见陆家闻一副要着火的样子,低声笑了起来,他拉了拉陆家闻的手,握在手心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跟闻闻要去看书了。” “哎,等等——”丁娅薇没想到高铭会拿看书来搪塞她,忙说,“难得家里来了小客人,铭铭等下再看吧?” “老师明天要考试。”高铭说道,“我还有很多内容没有背下来。” 丁娅薇被噎得死死地,不甘心地看着陆家闻,尽量压住火气,说:“那这小孩就不要跟去了吧,会耽搁你看书,让寒寒陪你好不好?” “不了。”高铭拉着陆家闻的手握得紧紧的,“我只要闻闻陪我看书。” 场面尴尬下来,陆家闻跟斗胜了的公鸡似的,高昂着头,挑衅地看着李寒,李寒咬着下唇望着陆家闻,眼里快要冒出火来。 第22章 挑衅 高铭回了房间后就真的在看书,小男孩坐在书桌上,挺直着腰杆,认认真真地握着钢笔,在草稿纸上一次又一次地演算。 陆家闻吃完蛋糕,闲着无聊也找了本小学数学书看了起来,翻了几页恍然发现,特么的他连小学数学都看不懂了,翻回封面一看,小学奥数,难得不行,把书往旁边一丢,陆家闻干脆抽出高铭的英语基础看了起来。 陆家闻对学习没啥兴趣,但是对英语还算有点爱好,上辈子还念书的时候就偏科偏得厉害,数学个位数的成绩,英语倒不错,能打个优秀分。这本书是教语法的,陆家闻小时候教学环境差,英语书面好,口语不怎么样,后来他自甘堕落了,把英语也给放弃了,这会儿有机会,就得抓紧了把英语学起来。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说话,高铭做着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太过复杂的数学题,陆家闻则安静地用口型一遍一遍演示发音,气息交融,融洽到彼此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一样。 直到房门被敲响,高铭的眉头皱了皱,陆家闻从地上爬起来,不太耐烦地问:“谁啊?” 外面没人吭声,陆家闻看了一眼高铭,说:“我去开门看看。” 打开门一看,李寒站在门口,端着两个小盘子,见到陆家闻的时候没什么好脸色,昂着头睨着陆家闻说:“阿姨让我送点水果给你们吃。” 高铭点点头,看也没看李寒,说:“给闻闻就好。”房门都没让李寒进。 李寒探头瞧了一眼屋内的高铭,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么不讨他们喜欢,明明大人们都很喜欢他的。咬了咬嘴唇,李寒难得低声下气地说:“我能进来跟你们一块玩吗?” 陆家闻一身的刺立刻竖起来了,跟门神似的拦在门口,挑了眉,说:“谁跟你玩啊,我们在学习。”说完,抖了抖手里的语法书,“语法,英语学过吗?english!” 高铭背对着他们轻声笑了出来。 李寒气得发抖,红着眼圈死死瞪着陆家闻,忽然把手里头的水果往地上一摔,扭头就跑:“谁稀罕跟你们玩了!” 小孩一哭,陆家闻就愣了,他也没干啥啊,怎么这就哭了,娇气!回头一想,自己这么大个人,上辈子好歹也快活到三十岁了,怎么就跟一个小屁孩怄气。再转念一想,上辈子李寒没少给他小鞋穿,背地里说他的坏话都快装满一卡车了,自己这会儿挤兑挤兑他也不算什么,李寒小,他也小,七岁跟五岁也差不了多少不是! 虽然这么想,但陆家闻还是挺过意不去的,回头见高铭双眼弯着,满是笑意地看着他,脸一下子就红了,摸着鼻子,说:“我也没说错话啊……” 高铭带着笑说:“是没说错。” 得了高铭的肯定,陆家闻心里舒坦了一点,但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瞅了一眼地上一摊水果跟碎了的盘子,他蹲下来,准备稍微收拾一下。 高铭见状,脸色一变,忙站起来想拉住陆家闻:“闻闻,别碰,小心别割了手指。” “没事!”陆家闻头也没抬地捡碎玻璃,说,“家里玻璃碴子都是我收拾滴,这点不算什么——哎呦卧槽!” 手指头被玻璃割碎了个伤口,血珠溢了出来,小孩皮肤嫩又禁不住疼,陆家闻眼角逼出泪来了,高铭心疼地蹲下来,拿纸巾把手指上的血珠擦了擦,然后放进嘴里含住。 陆家闻:“!!!” 陆家闻下意识地想把手指收回来,一个劲儿地说:“别、别舔,铭铭,好脏。” “要消毒。”高铭吐出手指,拿纸巾把那处伤口按住了,对赶过来的佣人说,“拿个创可贴过来。” “哎。” 陆家闻看着高铭仔细认真的样子,心里头一阵颤悠,眼前的高铭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小毛头,模样都没长开,可在他眼里就好像是那个长大后的高铭一样,那张英俊的脸在眼前晃出花来,细心又体贴,一时间都晃了神。 不知道为什么,在小北村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高铭,可一到了高家,高铭就像是个保.护伞一样将陆家闻牢牢地罩在伞内,那些胆怯与软弱通通消失不见。 高铭给陆家闻吹了吹手指,问道:“还疼吗?你都快哭了。” 陆家闻连忙抹了把眼泪,哑着嗓子说:“不疼!” 把创可贴贴好,高铭才放心,之后两人继续学习的时候,高铭就让陆家闻跟他坐在一块儿,书桌旁加了一个椅子,两人贴得近近的,高铭不放心,他要看着陆家闻。 *** 陆家闻早上被高铭推醒,揉了揉眼睛,往挂钟上一瞄,才五点出头!翻了个身,陆家闻嘀咕道:“好早啊……铭铭,让我再多睡一会儿,五分钟……” 见陆家闻一脸无赖的样子,高铭笑了起来,说:“等回来再睡吧,闻闻说好了,要陪我去扫墓。” “哦……对……”听到这句话,陆家闻清醒了大半,坐起来顶着一头鸟窝一样的乱发,迷蒙着眼睛四处看了看,高铭衣服都穿好了,白色小衬衫,黑色小短裤,干净又可爱。 陆家闻扒拉了下脑袋,把脸凑过去,高铭在他脸上亲了亲,陆家闻才傻呵呵地笑了笑,从床上爬起来,抓着挂在床尾的衣服裤子胡乱套着。 收拾好个人卫生之后,俩小孩坐在餐厅里吃饭,今天早餐是中式的,热腾腾的汤包是陆家闻的最爱,忍不住多吃了两个,吃得直打饱嗝,给宋玉莲乐得不行。 宋玉莲点了点陆家闻的脑袋,逗他:“小家闻偷吃了一只活鸡嘛!” 陆家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猛地打了一个嗝,声音太大羞得他连忙捂住嘴巴,瞪着眼睛尴尬地看着高铭。 操,老子的一世英名! 高铭笑得特开心,递了杯温水给陆家闻:“喝点水,压一压。” 李林舟过来了,对高铭说:“小少爷准备好了吗?咱得早点走,不然赶上上班高峰期,路上会堵车。” “嗯。”高铭点点头,见陆家闻把水都喝了,嗝稍微止住了些才说:“走吧。” 陆家闻怕还打嗝丢人,一直憋着不说话,咬紧牙关,嘴唇紧抿着。 高铭让陆家闻先上车,车门一开,陆家闻一只脚刚迈进去,看见车里的人时嘴里漏了气,一个嗝打出来,叫到:“你——嗝——李寒?你怎么在——嗝——这儿?” 李寒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大了,望着陆家闻吃了苍蝇似的死样子,嫌弃地往里面坐了坐,“你干嘛啊?好恶心。” 陆家闻火气上来了,“你不打嗝啊,就你不恶心!” 高铭看向李林舟,在寻求解释,李林舟面不改色地说:“李寒的外婆也葬在那片墓地,顺路过去给老人扫扫墓。” 这话无法反驳,高铭没吭声,说:“闻闻,你出来,坐我旁边。” 陆家闻警铃大作,他得彻底杜绝高铭跟李寒来往的可能性,怎么可能让他俩坐一块儿去,忙说:“没事!我坐中间就行!”说完又打了个嗝,李寒的表情更嫌弃了,望着他爸的眼神大有想坐在前面的意思。 陆家闻一屁股落座在李寒边上,理都没理李寒,他想他犯不着跟李寒有什么过节,不来往就是了!高铭就坐在他旁边,他闲着蛋疼,不去跟高铭说话,跟李寒斗智斗勇的浪费宝贵的时间。 车子缓缓发动起来,车内陷入一片安静,陆家闻又忽然打了个嗝,场面十分尴尬,李寒往车门那边又挪了挪,嫌弃陆家闻,目光却瞟向高铭,想看看高铭的反应。 一定跟他一样很讨厌这样没礼貌的人。 高铭从背包里拿出小水壶递给陆家闻:“我让宋阿姨装了点水,你再喝一点试试看。” “你得吓一吓我,这样我就不打嗝了。”陆家闻一边喝水,一边一本正经地说。 高铭:“怎么吓你?” “就是出其不意!趁我没注意的时候拍我一下试试!” “哦。”高铭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指向一边的车窗,“闻闻,你看,那个人好像是陆叔叔。” “啥?”陆家闻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他爸不可能追过来吧?高铭在吓唬他的吧?可高铭那样子不像是说谎啊,胆战心惊地往高铭手指的地方看过去,还真有个人长得跟他爸有点像! 陆家闻心脏提起来,仔细看着,等车开近了才看清楚了,不是陆连海! 放心地吁出一口气,陆家闻扭头看高铭:“不是我爸!” “嗯。”高铭笑着点点头。 陆家闻察觉出不对劲来了,眯着眼:“铭铭你骗我?” 高铭说:“还打嗝吗?” 陆家闻一愣,感觉了下,好像是不打嗝了,他爸这个名字真是包治百病啊! 手里头半杯水还没喝完,刚才喝水压嗝喝得太多,又没怎么动弹,肚子里难受的不行,这会儿嗝止了,陆家闻就不想喝了,说:“杯里剩的水倒了吧。” 高铭问:“不喝了?” 陆家闻说:“不喝了。” 高铭接过来那半杯水直接喝了,李寒的表情一下子跟见到世界末日了一样,整个人生都崩塌了,他惊讶地看着高铭,指着那杯水,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他他打嗝——” 陆家闻哼了一声,说:“少见多怪,搞得你不打嗝一样,真矫情!” 第23章 扫墓 车开到公墓的公共停车场之后就开不上去了,李林舟带着三个小孩从车上下来,气氛之诡异简直让他感觉任重道远——他有些后悔把李寒带过来了。 陆家闻跟高铭之间的气氛太融洽,两人一举一动都像是有十足的默契,任谁都掺和不进去,李寒往旁边一杵,跟受气的小丫鬟一个样儿,他都怕把自己亲儿子给搞出什么毛病来了! 可丁娅薇给他的任务太重,逼得也太紧,他自己也有让李寒跟高铭搞好关系的想法,等以后高健退位了,高铭继承了高家的产业,他就得抱紧高铭的大腿,李寒如果能讨得高铭喜欢的话,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眼下发展得并不好,李林舟绞尽脑汁,想要给李寒创造一下合适的机会。 首先得想办法把陆家闻跟他们俩分开……李林舟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要咋分开啊?往日里那些算计人的计量这会儿都不好使了,高铭把陆家闻看得太死了,两人从下车开始就一直手拉着手,谁都使唤不了陆家闻。 等到了高家的墓区,李林舟还没使坏呢,高铭就先把他赶走:“李叔叔,你们去忙吧,我跟闻闻在这儿就行。” 李林舟面上一直挂的笑容僵住,说道:“我们不急,先陪小少爷。” “不用陪我们。”高铭摇了摇头,“不然一会儿还要等你们。” 李林舟推了推李寒,说,“那让寒寒陪你们吧。” “李叔叔。”高铭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李林舟,那眼神让李林舟满肚子的小心思无处可躲,高铭问他:“你不是担心我们吗?还要再把一个小孩子留在这里,我们没人会照顾他。” 李林舟:“……”被高铭反驳得无话可说,李林舟只好叹了口气,拉着李寒往另一处走去。 这片墓地被高家盘下来了,花了不少钱,能排的上号的高家人都葬在这里。 高铭父母的恋爱故事挺狗血的,高铭的母亲许卿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官宦后代,许卿的父母看不起高健的出身,不允许他们结婚,而许卿则将最美好的自己化身飞蛾,扑进了高健这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之中。 结婚之后,琴瑟和鸣,但许卿身体不好,生了高铭之后亏空了身子,在高铭两岁的时候体衰而死,可怜女人死后,也没能得到父母的原谅,被高家厚葬在这处。 高家对许卿十分厚道,许卿的这处墓碑在风水上讲是灵穴,除了高老爷子夫妻俩那个墓穴之外是最好的位置,嵌入式的墓碑只留了一小部分在外面,墓前清扫得干干净净。 再往上不远处就是高铭爷爷的墓碑,陆家闻记得,高家是从高铭爷爷那一代开始兴起的,高老爷子心狠手辣,干过不少缺德事,出身污的爆发户,也不怪许卿的家庭看不起这样出身的高健。 中国黑厚重古朴,许卿的黑白照片贴在拱形的墓碑上。 陆家闻站在高铭身边,看着照片上的女人。 那个女人相貌极为出色,笑容温和腼腆,眸子柔情似水,看着她的时候,她仿佛在跟你对视,灵动得会让人产生一种她还尚在人世的错觉。陆家闻觉着,比起高健,高铭长得更像许卿一点,可惜的是,高铭没有继承了许卿的温暖,反而继承了高健的冰冷。 如果许卿没有死得那么早,高铭的童年会幸福很多吧? 陆家闻想到这里,刻意去看了看高铭,高铭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站在墓碑前,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墓碑上的女人。 陆家闻心疼地握紧高铭的手,那双冷冰冰的小手逐渐温暖起来,高铭抱住陆家闻,将头埋在陆家闻的肩窝里,细声细气地说:“闻闻,我好想见见妈妈。” “她其实一直陪在你身边哒。”陆家闻抚摸着高铭柔软的发顶,感觉怀里的小男孩越发依赖他,安抚说:“妈妈变作了天上的星星,一直在看着你呢。” “……真的吗?”高铭抬起头看,泛着泪的眼望着陆家闻,陆家闻硬着头皮点点头,哄道:“是啊,我不会骗你的!” “嗯。”高铭轻声应道,点了点头,他蹲下来,摆弄着墓碑上的花束,百合花大朵绽放着,粉白色的花瓣亭亭玉立,“我两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忘掉了,只能靠着照片来记起妈妈的模样。可我记得,妈妈的手特别特别特别温柔。”高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连用了三个温柔,他将百合花铺展在墓碑前,站了起来,回头看向陆家闻,嘴边笑容扬起,轻声说,“跟闻闻一样温柔。” 陆家闻的心跳猛地停止,随后剧烈跳动起来,在安静的此时此刻,他仿佛都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喉头哽咽了一下,陆家闻忍不住上去抱住此刻露出脆弱一面的高铭,“我不是个温柔的人啊……”上辈子的愧疚再次涌现出来,陆家闻一边哭一边说,“我只是想对你好,高铭,我想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 目光落在许卿的照片上,那女人温和的笑容落在眼里,扎根在心里,陆家闻在心里说:“妈妈,我会替你照顾好高铭,这辈子我就认他一个人了。” *** 高家的墓地都有专人定期来打扫,说是扫墓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高铭看过妈妈之后就准备回去。两人坐在台阶上等着李林舟来接,结果等好久也没等到李林舟。 细弱的哭声忽然响了起来,在这种墓地里显得格外毛骨悚然,陆家闻打了个冷颤,跟高铭对视一眼,“铭铭,你有没有听见哭声啊……” “有。”高铭点了点头,他从台阶上站起来,顺着一路往下走,在拐角的地方看见坐在地上的李寒,李寒一个劲儿地抽噎,哭得都打嗝了,眼睛红肿着,见到高铭他们的时候哭得越发厉害,缩着一条腿不让他们看。 结果陆家闻还是眼尖地看到了,李寒那条腿被蹭破了皮,往上几层楼梯上倒着两瓶矿泉水,估计是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没站稳。 小孩特别委屈地红着眼睛,不想让陆家闻看见自己的狼狈样,抽了抽鼻涕,紧绷着脸憋着哭,陆家闻看他那个可怜样,啧啧两声,往下走去拉他。 他虽然不喜欢李寒,但不能把人小孩扔那儿看他哭不管啊! “哭什么哭啊,男子汉大丈夫,跌了一跤就哭成这样,丢不丢人!”陆家闻笑话他,李寒不高兴地甩开陆家闻不要他拉,陆家闻手上用了点力就把李寒制住了,他扶着李寒坐在台阶上,蹲在他面前看着李寒膝盖上的伤痕。 估计是被台阶上的小石子划破了,伤口不深,哭成这样也真是够小题大做的,同样都是娇生惯养的他家高铭就没这么娇气! 陆家闻掏出口袋里的卫生纸,拧开矿泉水瓶,倒上水湿了湿,把李寒膝盖上那块地方周围擦了擦,又掏出两张创可贴并排着贴在伤口上,一拍李寒小腿,说:“没事了,不疼了吧?这创可贴特好使!赶紧起来。” 李寒抽噎着看着陆家闻,目光一直锁在陆家闻的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咬着嘴唇,小声说了句:“谢谢。” 陆家闻笑了笑,摆摆手,跟他开玩笑地说:“不用谢!小意思!回头赔我俩创可贴就行了!” 李寒瞪大眼睛看着陆家闻,眼里的厌烦情绪散去大半。 陆家闻问他:“你爸呢?我们要回去了。” “爸爸在给外婆扫墓。”李寒小声回应,一身傲慢的气质收敛了不少,“他说等下来接我,让我过来给你们送水。” 两瓶矿水泉一瓶摔碎了,滩了一地的水,另一瓶则被陆家闻握在手心里,没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的李寒心里更加难过,眼眶一红,眼角逼出泪来。 陆家闻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哎!等等!你这又有啥好哭的?丢不丢人啊你?” 李寒不吭声,瘪了瘪嘴,最后把眼泪忍了回去。 李林舟刚吩咐李寒去讨好高铭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那头出了点问题给他打电话的又是个实习的大学生,他交代了半天才说清楚怎么回事,烦得要死。打完电话都半个小时了,李寒哭得呼天抢地的他都没听到可真不怪他。 担心那边的事情,李林舟忙赶过去,隔老远就看见三小孩坐在台阶上,气氛还挺融洽的,高铭抱着个矿泉水瓶小口喝着,李林舟心里一喜,觉着兆头挺好的! 赶过去一看,李寒坐在陆家闻边上,安静地听见陆家闻给高铭讲他们村里的事情,听得专心致志。陆家闻为了哄高铭开心,特地说得眉飞色舞,结果不光是高铭,李寒听了都一直在笑。 李林舟心里咯噔了一声,隐约觉着哪里不太对劲,赶紧打断他们,说:“小少爷,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来晚了。” 高铭说:“没事。” 李林舟冲李寒招了招手:“寒寒过来。” 李寒拽着陆家闻的衣角,陆家闻无奈地皱了皱眉头,站起来后把李寒也顺势拉了起来,李寒抿着唇甜丝丝地笑了起来。 高铭脸色不太好看地握紧陆家闻的手,“闻闻。” “哎!怎么啦?”陆家闻回头看高铭,高铭没说话,目光落在李寒仍旧拽着陆家闻衣角的那只手上,陆家闻顺着高铭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就懂了高铭的意思,把衣角从李寒手心里拉了出来,拽着高铭的手就往下走,“走,咱们回家!” 高铭这才露出笑脸,小跑跟在陆家闻身后。 李寒委屈地站在后面,小眉头皱着,问李林舟:“爸爸,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块儿玩?” 李林舟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把抱起李寒:“乖儿子,你只要跟你高铭哥哥玩得好就行了,那个小孩你不用理。” “为什么呀?”李寒不解地问。 “因为那是个坏孩子呀。”李林舟哄骗道。 李寒:“……”可他觉着那个小哥哥不是个坏孩子。 他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李林舟,孩子的眼神太过清澈,直击李林舟的心底,大人的肮脏面在李寒面前无处可藏,李林舟难堪地把视线移了开来,咳了咳说,“听爸爸的,没错。” 李寒点了点头。 第24章 归家 车子开回城里,一路上都安静无言,高铭累了靠在陆家闻的肩膀上睡觉,陆家闻也仰着头靠在车座靠背上睡觉,姿势不太好,鼻子里发出低低的呼声,一声连着一声,特别好玩。 李寒听着听着 ,笑了出来,打心眼里羡慕他们两个。 他也想要有一个这样的小伙伴。 李寒拉了拉陆家闻的手,把陆家闻叫醒了,陆家闻愣了下,迷蒙的眼神落在李寒脸上,不太耐烦地问:“怎么了啊?” 李寒小声问他:“你刚才说你们小村里有小汽车那么大的牛是真的吗?” “是啊。”陆家闻不知道李寒又搞什么名堂,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困出来的泪花,“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萤火虫也真的有吗?” “有啊。” “星星呢?北、北斗七星是什么?” “满天的星星啊!天气好的话,北斗七星就挂在头顶,亮晶晶的,一把大勺子特别好看。”陆家闻一提到家乡就自豪,他家里的空气质量是南都这里不能比的! 李寒沉默了一会儿后更加小声说:“我以后可以去你家玩吗?” 陆家闻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李寒在逗他玩吧?隔了十万八千里地的,再说看李林舟那副样子就不会让李寒去他家玩,陆家闻摆摆手,又靠在车座靠背上说:“啥时候你爸让你去了,我就让你去我家玩!” 李寒眸色暗了暗,委屈地嘟起了嘴。 陆家闻没再搭理李寒,继续休息。靠在陆家闻肩膀上的高铭睁开眼睛,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看着李寒,那里面带了浓浓的不满。 高铭隔着睡熟的陆家闻,轻声对李寒说:“你不能去闻闻家,知道吗?” 李寒不服气:“凭什么我不能去?” “……”高铭没有回应李寒的问题,又缩回他的位置,闭上眼睛,紧紧地拉住陆家闻的胳膊。 两天后,李林舟的工资莫名其妙地降了……他一猜就是因为高铭,但是他没想到是高铭直接向高健要求的,理由还是李林舟在墓地的时候没有照顾好他这种一看就是找茬的…… 李林舟虽说在高健公司挂了名,但实际上他的职位跟高家的管家差不多,高健的事情有秘书帮着筹划,李林舟大部分的责任就是照顾高铭。 没有照顾好高铭就是失责,更何况还是高铭亲自开的口,理由可笑但这工资降得没有一点能辩驳的地方。 李林舟觉着自己冤啊,玲珑心思马上就猜出来高铭这一状告的十有八.九是因为李寒,任由丁娅薇再怎么刺激威胁警告恐吓,他也不敢再揽下这个活儿。 高家的人真是一代比一代可怕。 过了许卿的祭日,陆家闻在高家也待了不少天了,陆连海昨天又打了个电话,担心陆家闻,陆家闻虽然舍不得,但是更不能把他爹给丢了,只能忍痛跟高铭告别。 高铭舍不得陆家闻,特地给他买了台新款诺基亚,嘱咐他:“闻闻,回去小北村要给我打电话。” 陆家闻握着手机跟握着救命稻草似的,眼眶含泪点头:“好!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高铭依依不舍:“每天都要打,好不好?” “好!每天都打!” 高铭这才露出点笑容,一路把陆家闻送去机场,看着陆家闻的人影消失在人群里都还没舍得走,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静静地站着。 陆家闻坐上飞机,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在飞机上,地上的一切都变得渺小,陆家闻上辈子就不喜欢飞机,这样会显得人类的微渺,此时此刻,离别的愁绪堆积在心头,那种茫然自卑的心情更加膨胀起来。 五岁的孩子能记住的东西实在是有限,哪怕高铭早熟也未必能记住他这个儿时的玩伴,高铭在乎他吗?在乎。可这份在乎能一直长长久久地维系下去吗?他不知道。 每天一个电话能紧紧地扯住连接在对方身上的线吗?彼此生活没有交集,会不会到某一天,他们之间没有能再继续说下去的话题。 真可怕……那种相对无言的感觉,从彼此最亲密的存在走向陌路。 陆家闻瘫软着身体陷在飞机座椅里,紧紧地攥着手里头的手机。 小巧的灰蓝色手机如同心尖上的宝贝,陆家闻颤抖着手将它打开,桌面上高铭的笑容灿烂可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堆满了无限的笑意。 这是他的高铭,可他思念的男孩总有一天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慢长大、成熟,长成光芒万丈的男人,明媚了四季。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放弃任何跟高铭纠缠在一块的机会!他这辈子认定高铭了,他要高铭,只有高铭! 飞机落地,陆连海早就到机场来接他,再见到陆家闻的时候脾气都没了,将陆家闻抱在怀里,死活不放开。 “死小子,你爹都快担心死了。”陆连海拍了陆家闻屁股一把,不太重,舍不得,“看你都胖了,你爹在家里担心得要死要活的,你却在那边吃好喝好,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陆家闻揽住他爸的脖子,在他爸脸上亲了一口:“爸!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陆连海捏了把陆家闻的脸,说:“走!跟你爹回家!”他把陆家闻抗在肩膀上,举得高高的,两只手牢牢地按住陆家闻的大腿,生怕陆家闻再出一丁点事。 他年纪越来越大了,经不得吓了,再有这么一两次,他真怕自己会受不住,陆家闻虽然是捡来的,但是他一直当亲生儿子养,他这辈子的盼头都在陆家闻的身上。 陆家闻一到家就给高铭去了个电话,他满心欢喜地盼着能听到高铭的声音,两人刚刚分别不到一天陆家闻就觉着像是过了整整一年一样,心里想的不得了。可电话等了半天才接通,陆家闻兴奋地叫到:“铭铭!” 电话对面声音响了起来,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猝不及防地冷却了陆家闻所有的热情。 李林舟语气平缓,不带一丝感情,公式化地说:“你好,小少爷现在正在学口语,请稍后再打电话过来。” 听出来那边有挂断的意思,陆家闻忙说:“稍后是什么时候?我要过多久才能给他打电话?” “不清楚。”李林舟说,“少爷很忙。”说完就把电话挂上了。 装什么装啊,王八犊子!陆家闻在心里咒骂了一声,实在是看不上李林舟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德行。挂了电话之后,陆家闻心里惴惴的,被浓郁的失望占据了。 陆家闻仰倒在炕上,高举着手里头的手机,屏幕上的高铭近在眼前,可实际上,两人之间却隔了十万八千里,再见一面都难。 手里头攥着手机,陆家闻眼睛时时刻刻都盯在屏幕上,一直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电话都没有一点消息。 “是不是坏了啊……”那个时代的手机质量跟功能都不太好,这款诺基亚虽然是新款但保不准哪儿坏了。陆家闻想把手机拆开来看看会不会是电话卡没装好,或者手机本身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又不敢,他怕他稍微动一动,高铭来电话了他却接不到。 滴滴的急促声音响起,陆家闻一个激灵,从炕上翻坐起来,激动得无以言表,仔细一看,又是失望——手机没电了。 出息!他骂了自己一句,下了地,去包里把充电器翻了出来,炕上的手机震动起来,陆家闻回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铭铭两个大字! 陆家闻连忙拿起手机,接了起来:“铭铭!” “闻闻。”高铭声音里带着些疲倦跟困意,陆家闻留心,看了一眼时间,快晚上十一点了。 高铭问:“你平安到家了吗?” “早就到了。”跟高铭打通电话跟登天一样难,陆家闻心里头郁闷,又心疼高铭,说出来的话情绪就不太对劲 ,“我很好,你早些休息吧。” 那头没了声音,高铭何其敏感,很快就察觉到了陆家闻的不对劲,他顿了顿,说:“你不高兴了吗,闻闻?” “没。”陆家闻压住心里头的苦闷,努力振作起来,“我挺好的!倒是你,听声音很累啊。” “还好。”高铭说,“爸爸给我请了个教散打的老师。我动作一直学不好。” “散打?”陆家闻坐在炕头上,靠着枕头跟高铭闲聊,“很难学吧?你这么小,能受得住吗?” “有点难。”高铭说,“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学好。我要保护闻闻。” 陆家闻沉默下来,眼泪又有往外头冒的意思,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根,陆家闻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收敛起来,抽了抽鼻涕,问:“铭铭,如果我们长时间不见面,你还会这么在意我吗?” “会啊。”高铭很奇怪陆家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他们是最亲密的玩伴,以后也不会改变,“闻闻你不要怕,我会想办法去见你。” 第25章 长大一点啦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陆家闻摊成大字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将手握成拳送到嘴边,张口咬住了大拇指的指根,胸口闷得发疼。 后来几天,陆家闻打电话过去都有人接,哪怕不是高铭,过一会儿电话也会转接到高铭那里。一次两次倒还好,再多次数陆家闻就觉出些不对劲了。 尤其是当他接到电话的时候高铭气喘吁吁,声音里起伏很剧烈的时候,他就发现,高铭很有可能是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就放下了手里的一切,第一时间赶来接他的电话。 这样的话,自己又拖了高铭的后腿。 陆家闻咬牙,决心尽量少给高铭电话,可他原本就是挑着中午晚上休息的时间给高铭打,这段时间也变得敏感的话,他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打。 当天晚上,手机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诈骗开始兴起,陆家闻瞄了一眼号码,没想接。可那电话锲而不舍地打进来,陆家闻最后还是接了。 丁娅薇的声音响起:“喂,你是陆家闻小朋友吧?” 陆家闻怔了下,听出了丁娅薇的声音,心里头溢出不好的预感,还没回话,丁娅薇就说:“我打这个电话呀,是想跟你说说铭铭的事情。” 有关于高铭的一切,陆家闻都无法拒绝,他问道:“铭铭怎么了?” “最近铭铭时间安排得很紧,他有好多东西都要学,我给他定了一个时间表,待会儿短信发给你看,你要是给他打电话呀,就按照时间表上的来,好吗?” 丁娅薇态度很好,温柔亲昵,用着商量的语气对陆家闻说,陆家闻只能答应,说:“让我先看看时间表吧。” “好呀。”丁娅薇笑着说,“真是个乖孩子,难怪铭铭这么喜欢你。” 陆家闻:“……” 挂了电话之后,短信没多久就发过来了,洋洋洒洒一共五条,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时间安排,陆家闻看着那一个个挤在一起的数字,心里头疼得在滴血。 高家是多残忍啊,高铭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就要受到这么大的压力,一天从早到晚都在学习,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虽说学习要从娃娃抓起,但是这也太早了,没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以后的人性都不会完整。陆家闻有些可以理解为什么上辈子的高铭那样冷血而又残忍,他从小就不懂得什么叫做幸福。 陆家闻真想帮高铭从高家解脱出来,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连一个电话都得在别人的控制下才能打过去。 攥紧了拳头,陆家闻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高铭幸福。 春去秋来,寒暑几个轮回。陆家闻认认真真地念书,在整个小北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成绩,小学毕业的时候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升入了小北村的初中部。 经过这几年的建设,小北村的学校更为完善,来这里教书的老师也由林柔一个人增加到了五个人,小学部虽然每一个年级还就只有一个班,但每个班上的人数都增加了不少,邻村的小孩都到这里来念书。 比起小学部,初中部要惨一些,师资力量也稍微落后,林柔现在是小北村学校的一把手,每天忙里忙外的,像是个永动机一样,陆家闻每天见到林柔,林柔都精力充沛。 高铭遵守了跟陆家闻之间的约定,两人每天都会通一次电话。高铭的时间实在是太紧了,随着高铭年龄的增加,高家分派给他的任务也加重,越来越忙的高铭让陆家闻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间给他打电话。 最后电话只好转由高铭主动打。 陆家闻原本很担心电话会断掉,一旦电话断了,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跟高铭保持联系,联络一断,再熟悉的人也会变得陌生。 好在,他们坚持下来了。 *** 陆家闻下课回家,背着厚重的书包,里面有新发下来的教科书,初中的课程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除了语数外三门必修课以外,还多了地理、历史、政治这三门课,陆家闻第一天上课就有些不适应,他到底不是个学习的料子。 天气热,陆家闻搬了个小板凳在小院里做作业,傍晚的风吹拂着,撩动起陆家闻略微凌乱的发丝。小时候挤作一团的眉眼舒展开大半,陆家闻浓眉大眼,四肢修长结识,已经显露出以后的英俊模样来。 陆连海推开院子门回来,见到陆家闻的时候愣住,随即垫了脚尖想往屋里走,陆家闻挑了挑眉,看他爹的鬼祟德行,说:“爸!你干嘛?做贼啊!” “什么做贼?死小子说话这么难听!”陆连海瞪圆了眼,凶陆家闻。 “鬼鬼祟祟的进屋,当我瞎子,还不让人家说啊!”陆家闻现在是大孩子了,早不吃他这一套,小时候身子小活动不方便任由他爸打,现在人打了,想躲肯定能躲得开啊!还怕啥! 陆家闻探着脑袋往后瞅,瞧不见他爸背在身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嘀咕道:“爸,你这是买了什么?” “鬼灵精!瞒不过你!我说你个小兔崽不好好地在屋里坐着,跑院子里干嘛啊?大晚上的也不怕被蚊子咬啊。”陆连海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把背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陆家闻,粗着嗓子说,“爸送给你的!好好念书!多多运动!” 陆家闻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居然是一双耐克的球鞋! 宝蓝色的耐克球鞋线条迷人流畅,款式十分时尚,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低,他上辈子十几岁的时候就盼着能有一双这样的球鞋,现在到了这个年纪不可避免地也有一样的想法,接到这双球鞋的时候陆家闻的手都在颤抖。 陆连海蹲在陆家闻面前,从他手里拿过一只球鞋说:“也不知道合不合脚,这几年你个头蹿得快,都快长过你爸了,试试看,那家店员说要是不合适,能拿去换。”陆连海把陆家闻的鞋带解开,脱下了那双洗得发白的球鞋,帮他把耐克鞋穿上。 陆家闻收了收脚,眼眶泛红,说:“爸,你别,我自己穿。” “没事。”陆连海把鞋子仔细给陆家闻穿上,没系鞋带,揉了揉鞋前半边,看陆家闻的脚趾抵到哪儿了,问他:“怎么样?挤不挤脚?” “不挤。”陆家闻抿着唇,压抑着哭腔,“正合适!” “那就好啊。”陆连海把另一只鞋也给陆家闻套上,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说,“起来看看,走两步试试舒不舒服。” “嗯。”陆家闻站起来,在小院里快跑冲刺了几步,双脚上的鞋子柔软舒服,跑起来十分轻盈,可压在他胸口的情绪却像是小山般沉重。 “哎呀。”陆连海点着了香烟抽了起来,“小伙子长得快啊,再过两年就快赶上你爸了。” “那哪能。”陆家闻红着眼睛,笑了起来,“爸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高大的!” “就你会说话!”陆连海抬起腿踢了一脚陆家闻,陆家闻没躲,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下,咧着嘴笑得特傻。 揣在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陆家闻接起来电话,阳光万里:“铭铭!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啦?” “培训提前结束了。” 高铭也长大了不少,从声音就可以明显地听出来,稚嫩的童年在岁月的磨练中变得成熟,独属于少年的青嫩嗓音搔刮着陆家闻的心底。 他好想见见高铭,看看少年时期的高铭,可是这个破手机不能视频,连彩信都收不到! 高铭说的那个培训是一个少年组的商业培训,满十岁就可以参加,小少年们自由组队先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基础培训,再进行三个星期的商业比赛。比赛形式很多,每一期都不一样。 这个培训组织是面向南都商圈上层领导人群的,一般人家的孩子还参与不了。大部分家庭让孩子参加这个节目不仅是为了培养小孩子的领导跟组织能力,更重要的是让他们结识人脉资源。 高铭去年刚满十岁就参加了,可惜经验不够,只拿了个第三名的成绩,今年卷土重来,信誓旦旦,在陆家闻面前丝毫不掩饰地暴露着自己的野心。 高铭说:“闻闻,我爸爸说了,如果我能得第一,就让我去见你。” 陆家闻心里暖洋洋的,抱着电话傻笑:“你肯定是第一!我都收拾好我家就等你来了!” “嗯。”高铭声音稳重,并不似陆家闻那般活跃,但语气里满是欢愉,“你今天升初中了吧?恭喜。” “对啊。”陆家闻说,“班上有好几个都是邻村的人,比我大五岁的都有,十八岁念初中,夸不夸张??吓不吓人??!” 高铭轻声笑了起来:“你看我都十一岁了也没有念小学。” “你跟他们又不一样。”陆家闻对天翻了个白眼。 “我怎么不一样了?” “你可是高铭啊。”陆家闻拍马屁,在心里暗戳戳地补齐了下一句,是我的高铭。 “高铭怎么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一个高铭。” 陆家闻:“……” 陆家闻说不下去了,高铭这摆明了是套他的好话啊,这几年不见的,都学坏了,“哎,你可别来劲了啊。” 高铭笑得越发开心,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有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陆家闻愣了下,听见高铭跟那头冷淡地说了句“就来”,脑子里嗡嗡的,高铭结识了新的小伙伴了吧? 从小高铭就特别受欢迎,哪怕他对谁都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还是会有很多人往他面前凑。 那样强大的魅力没有人能够拒绝,高铭就像是一块磁石,会自然而然地吸引别人的目光。 心里头有些失落,陆家闻觉着自己挺小心眼的,高铭不可能只跟他一个人说话,一个人来往,能在同龄人之间找到伙伴,他应该替高铭开心才是,自己搞得跟个深闺怨妇似的算是哪门子的事儿啊……哼!他就是嫉妒那些人能见到高铭!能实实在在地触摸到高铭! “闻闻?”高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家闻猛地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我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打电话给我,小北村教学环境差,学的那些东西未必能跟上社会。” “好的好的。”陆家闻连连应声,高铭无奈地说,“那就这样吧,我再打电话给你。” “嗯。” 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陆家闻心痛得要死,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他是脑子里进了狗屎吗!!!在跟高铭打电话的时候发呆!!!多么宝贵的时光啊就这么给送上了西天!!!! 第26章 巧遇 小北村的师资力量落后是一定的,就连教科书都是好几年前改编的,落后了不知道多少版,陆连海盼着陆家闻能把书念好,成绩赶上来,考到城里去。虽然陆家闻才刚开始念初中,但是他都打听好了。 靖县里有个寄宿的高中,封闭式的,每天学习并着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每个月末放一天假。学校升学率不太好看,每一届高三能走出来的本科生只有百分之十左右,包括一本二本。陆连海也不盼着陆家闻能念什么211、985,就念个普普通通的二本就挺实实在在的了。 他想得远,陆家闻也想得远。 陆家闻想做投资,他上辈子在秦楠那里学到了一些炒股的皮毛,不精通,但是加上上辈子的经验,知道哪笔股票要走俏,应对如今此时的股市是足够的了。高铭一问他要不要买什么,陆家闻就要了几本投资学方面的书,高铭办事有效率没几天就给他寄过来了。 陆家闻在课余时间研究了一下,越来越发现投资学真的是高深难懂,自学起来十分困难,眼光得毒辣,手段也得狠,看准了什么就投,或早或晚都赚不到钱。 他想试试水,但难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手头里不宽裕,陆连海也不愿意投资。 别看陆连海平日里总大大咧咧的,但是心思比谁都细腻,手里头攒了点钱谨慎得要死,全都一股脑地存进银行了。 银行那时候在老百姓眼里是什么,那就是国家金库啊,放里头,谁也偷不走,怎么地也丢不了。相对的,股票啊,基金啊在陆连海眼里头就是一堆泡沫,一分钱也不敢往里头丢。陆家闻说服不了他爸,就只好看着那一个个以后会直线上升的股票被人家买走,心疼得滴血。 陆家闻就只好想办法,自己先弄点钱。他每年都有一笔压岁钱,他爸给他两百块钱的红包,王奶奶有一百块钱的红包,再加上其他零零散散的邻居什么的,每年能攒个三四百块钱下来。他自己有本小存折,存了几年下来,里面有将近两千块钱。 这一千来块钱肯定是不够看的,投进股市里面就像是丢进汪洋大海里的一块小石子儿,逗浪花玩呢。陆家闻也觉着自己这穷酸样特可怜,可是没法儿,少虽少,总归比没有好。 钱少,不怎么赚,拿来试水倒是不错。 初始资金有了,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去买股票……这个时候互联网还不发达,股票交易基本是在证券交易所完成,陆家闻还没到法定开户买卖股票的年龄,陆连海又不肯去炒股,实在是蛋疼。 兜里揣着一千来块钱,陆家闻愁得很,你说这没钱的时候愁钱,有钱的时候愁门路,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小脸皱巴着,陆家闻恨不得自己立马变身成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把钱往桌子上那么一拍,财源滚滚来!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个巴掌,他一个屁大的小孩,什么都做不了! 脑袋里装了心事,上学放学都走神,陆家闻背着小书包从小树林边走过,前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陆家闻好奇心上来了,脚步顿在那里,悄悄靠近,仔细听着那里的动静。 “哥,哥,就借我一千块钱,就一千块钱,成不成?”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低声哀求着,差点就给他眼前那人跪下来了。 另一个男人一把推开他,骂道:“你个王八犊子,上次借你那两千块钱都没还,这次又借?把我家当银行啊?” “哥,这次我肯定还,哥,求你了,就借给我一千块钱,一千块钱就够了。” “谁知道你拿了钱会不会跑没影了啊,关海,老子跟你说明白话了,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老子那两千块钱就当送给你救济你了。你再跟老子这儿闹,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关海?陆家闻眼睛一亮,原本想走的动作顿时被他给纠正回来了!回头仔细盯着那乞丐似的人瞧,越瞧越觉着玄乎。 怎么就这么不像呢…… 不怪他不敢认,以后的关海实在是太牛逼了,牛逼到你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能知道他的名字,那时候的关海光鲜亮丽,游走在最顶尖的社会,享受的是最豪华的生活,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陆家闻上辈子闲着没事干的时候看过关海的自传,自传里有关于关海的出身跟家庭写的不多,大多都是他创业的经历,可也仅从那只言片语中,陆家闻就知道关海的出身并不好,是那种典型的社会小人物一步步往高处爬的例子。 虽然猜到这一点,陆家闻也没想到关海居然跟他是同村人! 关海他表哥也是觉着自己凶了,语气缓和了一点,劝道:“关海,咱们俩家都得过日子,最近物价越来越高,你小侄子还得念书,你在这儿跟我折腾,回了家你嫂子也要跟我折腾死,谁家都得过日子……你这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踏踏实实找份工作比什么都来得实在!” 这话说得实在,但套在关海身上不好使啊。陆家闻啧啧两声,好在关海没听他表哥的这番话,不然的话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出息了!这人啊,怎么地也得有点盼头跟理想,不然干不成大事儿。 关海没放弃,还跟他哥那儿求着借钱,他哥关海好话歹话说尽了也不肯借,关海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放弃了。 看着他哥毅然离去得背影,关海郁闷得胃里直抽抽,蹲在马路牙子边上抽着卷烟。 夕阳打在他的污浊的头发上,整个人灰扑扑的一片,像是剥离了颜色的旧墙,轻轻一推就得倒。 陆家闻眼珠子转了转,来了主意。 关海是个很实在的人,创业得路子虽险,但是为人却很朴实,曾经帮过他的人大部分都得到了回报。陆家闻手里头攥着的这一千来块钱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借给关海,等以后关海发达了,还能记着他的好。 ……可万一关海这辈子没上辈子那样的际遇呢?命运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陆家闻琢磨了下,一咬牙,借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也不想关海的路子走到这里就到尽头了。 关海闷不吭声的,一脸绝望,眼珠子都不带转悠了,陆家闻上前去,问道:“叔叔,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关海抬头,瞧见陆家闻这半大的小男孩,一双灵动得很,瞧着挺可爱的,琢磨了下,叹口气,说:“唉,是啊。” 陆家闻就坐在关海边上,说道:“刚才你跟关叔叔吵架的时候我听见了,叔叔你要借钱吗?” “是啊。”关海觉着人生真是挺荒谬的,他都想要自杀了,结果忽然来了个小男孩愿意坐下来陪他说说话,寂寞感一下子冲淡了不少,关海将卷烟丢在地上,拿鞋前掌拧灭了,还得再想想办法,借这一千块钱去投资才行。 陆家闻见关海要走,忙拦住了,说:“叔叔,我有钱,我可以借给你。” “什么?”关海都觉着自己听错了,这小孩没在恶作剧吧?有钱?看起来十来岁的小毛孩子哪来的一千块钱? 关海摆明了不信,这事儿放陆家闻身上,他也不信啊,可他存折没放在身上,就只能说服关海,陆家闻一脸认真地说:“叔叔,你等我十分钟,我回家给你拿!” 说完,掉头就跑,关海在后头叫了陆家闻一声:“哎!”陆家闻理也没理,跑得贼快。 一回家他就钻进屋里,把书包一丢,从床底下把存折翻了出来,攥在手里头就往回跑。他担心关海不信他回头就跑了! 一路赶回去,关海还坐在那儿抽烟呢,地上落了两三根烟蒂,陆家闻长吁一口气,把存折塞进了关海手里。 关海打开一看,真的是一千八百块钱的活期存折,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这一千八百块钱在小北村的村民手里几乎是一家一个月的收入,对于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巨款了,就这么借给了他? 关海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多看了陆家闻几眼,陆家闻跑得气喘吁吁,俊俏的小脸上泛红,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真心实意。 陆家闻见关海还在犹豫没收,说道:“叔叔,你拿着吧,人生谁没有个坎坷的时候,我现在不缺这个钱,借给你,以后若是你发达了,记得我的好就成了。” 如果叫大人说这话,可能会让关海觉着这是在趁机要挟,可恰恰是因为陆家闻是个孩子,这话就显得格外真诚。关海一时没忍住差点哭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家人朋友都不愿意帮他,愿意帮他的会是这么一个路上偶遇到的小男孩。 他手里头紧紧地攥着那个存折,含泪点了点头。 第27章 病重 即便上了初中,小北村里学业不紧,早晚自习更是与他们无缘,陆家闻放学回家还能帮他爸干点活。 最近几年房地产行业算是彻底发达起来了,陆连海也忙得一头热,他视力不太好,原本在这一行干是没啥优势的,可偏偏就咬牙干下来了,几年过去,在他工程队里也算是个大哥似的人物,真正上梯子帮人家装修的次数少了,大多都是在调动装修工,可也越来越忙。 陆家闻毕竟是个大人灵魂,知道轻重,在家把他爸伺候得好好的,颇有些家庭煮夫的风范。 ……其实他也不光是为了陆连海,陆家闻记得上辈子高铭忙得没日没夜的,忙出胃病来了,他就挺悔恨自己没学出几招拿手好菜的,这会儿有了机会,他一定要把高铭的胃照顾得好好的。陆连海也享了这个福,每晚回家都有好吃的。 陆家闻煲的一手好汤,跟王奶奶坐在一块儿,跟姐妹俩似的,讨论着汤里头能放什么才够味又营养。王凤霞觉着挺奇怪的,你说,小时候陆家闻那性格简直是窜天猴似的,长大了倒懂事不少,也安分了挺多。 她不知道,陆家闻这么老实一来是不想他爹再替他操心,二来是因为能让他再得瑟起来的事情还没发生呢…… 王奶奶在小院里杀鱼,一串串鱼泡混着血丢在地上,味道刺鼻得很,陆家闻帮着把菜都摘好洗好,坐在旁边看王奶奶杀鱼。 王凤霞杀鱼是把好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轻轻那么一划拉,内脏被掏出来,鱼肉一点不带损伤。陆家闻学着她的手法,拿手在空中那么虚化着比量。 “比量啥呢?”王奶奶笑话陆家闻,“真要杀,这条鱼给你杀着玩。” “再学学,再学学。”陆家闻忙推辞,这两条鱼贵着呢,鲜肥的大鲤鱼,一条十几斤,为了过这中秋节,陆连海特地从市里买回来的,走得他工程队承包的那家人的后门,要不然,轻易还买不到。 王奶奶一双巧手布满岁月的痕迹,但却十分灵活,陆家闻跟看珍宝似的看着练家子杀鱼,美得像是幅画一样。 王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贤惠的美人,只是可惜命运不好,丈夫死得早,孩子又不孝顺。 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王奶奶叹了口气,遗憾地说:“我那小外孙要是能跟闻闻一样孝顺就好咯,前年过年的时候,我闺女还带着小天回家一趟,这连电话都没几个,也不知道在城里头过得怎么样,真叫人惦记。” 陆家闻也替王奶奶难过,这人的命运是真的说不准,你真心实意地待别人,未必能换得了几份真情。尤其是子女这样的,父母的付出永远比他们的回报多得多。再碰上些没孝心的,年轻时为他们掏心掏肺,到老了他们不过当你是累赘。 他从后面抱住王奶奶,一米六几的小少年将王奶奶瘦弱的身躯包裹在怀里,陆家闻正处在变声期,嗓子里头发出刮磨砂纸的沙沙声,他说:“没事,王奶奶,我就是你的乖外孙。” 王奶奶欣慰地笑了起来,陆家闻见她眼角有泪,拿袖子把她的泪珠抹去了,可眼泪越抹越多,把陆家闻给弄慌了。 陆家闻没有爷爷奶奶,更没有姥姥姥爷,陆连海单身光棍,上没老,也没对象。陆家闻的生命里只一个王奶奶这样重要的老人,他是把王奶奶当成自己的亲奶奶那样尊敬的。 这会儿见到王奶奶哭成这个样子,陆家闻心里紧巴成一团,拧得他生疼,忍不住把王奶奶瘦弱的身躯抱得更紧,王奶奶却仍旧哭个不停,嘴里念叨着:“人这一辈子怎么就得死呢……” “王奶奶,你怎么了,别哭啊。”陆家闻慌手慌脚的,他最不会劝人,每次就只会说些毫无用处的没事没事,一见王凤霞哭成这个样子,陆家闻全然没了主意。 王奶奶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带着血水的手颤抖着捂着嘴唇,身子伏低了,咳嗽的声音震天响,快要把内脏都给呕出来,陆家闻一下就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拍着王凤霞的后背:“王奶奶,你怎么了?王奶奶!” 一口带着浓血的痰吐了出来,王奶奶大口喘息着,从小板凳上摔了下去。 陆家闻看着那一滩混在鱼血里的血痰一下子就愣了,脑海里涌上了个念头,他猛地颤抖了一下,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胸口像是被一口石头狠狠地压制住,大脑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120,要打120—— 念头一出,陆家闻颤抖着手把手机掏了出来,他面无血色,接通电话的瞬间已经放声哭了出来:“喂,我奶奶昏迷过去了,地址在——” 陆连海赶到的时候,陆家闻正坐在急诊室外的走廊里,见到他爸的时候,陆家闻快要崩溃地抱住他爸,压低了声音呜呜地抽泣着,陆连海抱着儿子,心疼地说:“王奶奶怎么样了?” “不知道。”陆家闻低声说,“还在急救。” 陆连海问了下事情经过,陆家闻没敢把他的猜测说出来,他怕应验,他盼着没有再继续走上辈子那条路,王奶奶只是普通的咳嗽,可能是气管不好,可能是一下子被气到了,但是绝不可能是、是、是……肺癌…… 肺癌两个字如小山一般沉重,压得陆家闻喘不上气。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等到医生确诊了王奶奶的病时,陆家闻恍然有一种天命不可逆的无力感。 重生了又怎么样?他重视的人还是会离去,王奶奶依然没有逃离病魔,被肺癌狠狠地攫住了生命。 陆家闻深吸一口气,蹲在医院的小阳台上,咬着拳头呜呜哭泣着。 陆家闻,你有什么用?!废物一样的! 他再也不想感受死亡的悲痛了,上辈子经历得太多,王奶奶的死,他爸的死,甚至连高铭都亲眼死在他的面前。 高铭的电话打了进来,陆家闻把电话挂上,他现在心情不平静,不知道怎么跟高铭说话,隔了半个小时那边电话又打了过来,陆家闻心烦意乱,电话又响了几次,陆家闻才接。 “闻闻,怎么不接我电话?”高铭的声音乱了,没有往日里的平静,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陆家闻:“……”他没说话,他怕一说话就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高铭敏锐地发现了陆家闻的异常,声音柔软了许多:“怎么了?跟我说说。” “王奶奶……”陆家闻声音干涩而沙哑,隔着电话十分难听。 高铭被他的声音刺激得紧张了起来,蹙着眉头安静地听着陆家闻的下文,“王奶奶得了肺癌,晚期,医生说,活不过两个礼拜。” 高铭:“……” 两个少年隔着电话沉默着,高铭微微攥紧手,说:“在哪里的医院?” “还在县里,过几天转移到市里。” 高铭说:“我让我爸派人去接你们,明天就能到,给王奶奶送到省里的大医院去。会好的,王奶奶会好的,闻闻,你不要太操劳,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会担心你。” “嗯。”陆家闻咬着牙应了下来。 “我会尽快过去看你们。”高铭在电话那头郑重地承诺。 王奶奶开始接受治疗,肺癌是一种烧钱却很难根治的疾病,如果能好是运气,但降临到这样一位年过六十的老人身上,十有八.九治不好。 病房内干净明朗,却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陆家闻不想让王奶奶太过压抑沉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守在病房里陪着她,学校那边请了假,他跟陆连海两个人都跟着去照顾王奶奶。 王凤霞的大女儿来看过她一次,没带小孩来,说是孩子忙着小升初的考试,太忙,也怕耽搁王奶奶接受治疗。一通话说得好听,可没一句是真心的。 王奶奶惦记着小孙子,到最后也没能见到一面,她苍老的面容充满了哀伤,望着天花板的眼睛里溢着泪水。 医生说,王奶奶状况不太好,让陆家闻他们找家属做好准备。 半夜醒过来,陆家闻出去上厕所,听见他爸在走廊里打电话,陆连海气得脸红脖子粗,一直骂:“你还是不是个东西,你妈病了,都不知道来看一眼???怕花钱是吧?治疗费一分不用你们出,老子当自己的妈照顾!”挂断电话,手机都差点叫他砸了。 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上辈子王奶奶重病的时候就是他跟他爸照顾的,那时候没有高铭的帮忙,老陆家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来给王奶奶蓄着命,盼着她能够多活一天看看自己的小外孙。这次算是好的,高家帮了他们很多,医生跟药物都是最好的,钱也不缺,可问题是,命走到了尽头,谁也拉不回来。 陆家闻回到病房,王奶奶正阖着眼休息,两根管子插在她的鼻孔里,衰老瘦弱的身体佝偻在白色的病床上,小小的一团陷在被子里,陆家闻坐在王奶奶的身边,学着小时候高铭的样子,抚摸着王奶奶的手,温暖着她冰凉的手。 点滴一滴滴地垂落下来,王奶奶忽然睁开眼睛,视线迷蒙了一会儿后盯住陆家闻,上嘴皮跟下嘴皮被黏在一块儿,好不容易才分离开:“我的——小外孙——来了吗……” 陆家闻猛地咬住下嘴唇,将涌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他死咬着牙,望着王奶奶满含希冀的眼神,没有说话。 第28章 金大腿 小北村里有一个小土丘,村民的骨灰盒大多都埋在那里,远远望去,杂草丛生间,一片高高低低的坟头跟墓碑。 桃树叶片嫩绿,刚长出的小小果实被农民拿袋子包着,一个个垂落在枝桠之间,掩映出一片暗淡的阴影。 王凤霞的碑还没时间立,陆连海就只按照习俗,召集几个村民,挖了个坑,填上砖块跟水泥搭了简单的墓穴,等以后事情都办好了再回头修一个好看点的墓碑。 她的坟建在小土丘的最高处,从坟旁望下去,能看到小北村绵连成一片的麦田,金色的麦子在晚风中招摇着,喜鹊凌乱飞散,跟麻雀群混在一块儿。 陆连海把王凤霞的牌位抱回了家,放在案台上供着,草香顶端亮着一星火花,燃烧出来的一线白烟袅袅上升,充斥了整个房间的淡淡味道让陆家闻耸了耸鼻子,眼眶发涩,跪在地上对着王凤霞的牌位磕了几个响头。 等做完了祭奠仪式,王凤霞的一双儿女都没来。 陆家闻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高铭打过来的,陆家闻眼睛肿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他躺在小平房晒玉米的房顶上,看着头顶湛蓝的天,吸了吸鼻子:“铭铭,王奶奶去世了。” 高铭沉默了两秒,说:“不要难过。” 陆家闻摇头:“没事,我也没怎么太难过。就是心里难受。”说到难受二字的时候陆家闻的嗓子又哑了起来,涌上来的泪意浸润了他的嗓子,含糊不清。 高铭的心被揪紧,他说:“我马上就来见你。” 陆家闻扯出一抹特难看的笑,“好啊,我等你过来。”他是不信高铭能来的,丁娅薇对他们防范得很,即便高铭放寒暑假都没准他过来看望这边,更别说是一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老太太去世了。 可高铭的这份心思还是让陆家闻很感动,他坐起来,双腿垂落在王奶奶家的小院子里,神情恍惚地看着院子里的那一口水井,仿佛能看到老人家还坐在井边洗菜,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慈祥地说:“闻闻啊,快别坐在那儿了,小心跌下来,来奶奶院子里,奶奶给你讲故事。” 多少个日夜他都是在王奶奶的故事里长大的,变着花的故事织造出了一个旖旎的童年世界,他却只能将王奶奶留在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里。 陆家闻又想哭了。 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咬着牙,出息!陆家闻!这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傻逼!王奶奶看见了不会高兴的! 他不敢再看小院,从爬梯上逃回家里,躲在屋子里。 充斥着草香味道的房间让陆家闻脑袋发涨,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如附骨之蛆缠绵在他身上,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晚上,陆家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隔壁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震天响。 陆连海从毯子里探出头,把炕边上的灯拉开了,问道:“咋回事啊这是?”随手捞了件衣服披上,陆连海趿拉着拖鞋往小院里走,陆家闻跟在他身后,眉头皱得死紧,他头疼得厉害。 陆连海一路出了屋,往王凤霞的院子里去,小院门敞开着,两户人家在里面又打又闹的,穿着红色短卦的女人彪悍得不行,一巴掌就乎在男人的脸上,赵晓燕咒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咱妈活着的时候你不知道回来,她一死就想来分财产?分个屁!咱老娘的钱一分都不能落在你手里!” “我怎么了?我是他儿子,我拿她的钱天经地义!”赵国泽不服气地说,“我他妈不是在外面培训吗?我不赚钱谁养我,谁养她!” “你还好意思说?”两人扭打在一块,女人嘶吼的声音格外刺耳,“你给咱妈掏过一分钱吗?你掏过吗?” “你掏过吗?!”赵国泽声音更大,一下子将他姐推倒在井边上,赵晓燕她丈夫上前拦住赵国泽,把赵国泽往后推,“你干嘛干嘛,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你们他妈的先动手的!”赵国泽呸了一声,眼神阴狠地看着赵晓燕她丈夫,“你算是哪门子葱!滚一边去!” 男人脸色难看得不行,他瘦弱的身体颤抖了下:“你、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啊。” “讲你麻痹!”赵国泽凶悍得跟头狂躁的狮子一样,捞起板凳点着了烟,乜斜着眼睛看着赵晓燕,“咱妈刚死,我也不想闹,安安分分地把钱分了,这栋房子,归我,其他的东西你看中啥,拿走。” “凭什么啊!”赵晓燕尖着嗓子惊叫起来,“咱们的房子你凭什么全拿走?” “就凭我是她儿子!” “你还知道是她儿子?”赵晓燕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咱妈病重的时候你知道回来看一眼吗?还说是她儿子!” “别吵了!”陆连海大吼了一声,打断了姐弟俩的争吵。 陆家闻也受不了他们俩,头疼得快要炸开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死了的时候就回头吵嚷着各种惦记,钱钱钱,钱就重要到这种地步吗?连最起码的人性都给丢了! 那俩人瞧见陆连海脸色一青,陆连海帮着他妈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也不好意思跟陆连海正面起出冲突,赵晓燕见缝插针,赶过来跟陆连海哭诉:“陆家兄弟,你得千万给我们主持一下公道,这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在妈生前就没尽过孝道,死后还想拿妈的遗产,这都不怕天打雷劈啊。”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了?”一句话又挑起了赵国泽的火气,赵国泽破口大骂,“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赵晓燕你要不要脸啊?还主持公道呢,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你不是跟他睡一张炕上了吧?你这娘炮老公头顶上早绿了吧?” “你你你你含血喷人!”赵晓燕气得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赵国泽冷哼一声,理都不理,进屋要找房产证。 “等一下。”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赵国泽的动作,赵国泽满心不耐地回头,骂道:“这又是哪路的程咬金啊。”回头一看,一个特漂亮的小男孩站在院子门口。 头发剪得干净利落,皮肤白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沉着,明明是个小孩却一股子大人的味道,成熟干练得很。 高铭站在门口,整个人撑出来一片世界,无论是长相还是与气质都跟这个小院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他目光在人群里一扫,最终落在陆家闻脸上,唇角微微扬起,叫了一声:“闻闻。” 陆家闻瞪大了眼睛,看着高铭激动得快要背过去了,他一下子跳起来飞扑过去,喊道:“铭铭?!” “嗯,闻闻。”高铭微笑着,接受了陆家闻的拥抱,陆家闻疯了似的,眼眶涨得发红,死死地抱着高铭,“铭铭,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 赵国泽皱着眉头,嘀咕了句:“神经病。”回过头继续往屋里走。 高铭又叫住了他,问道:“这栋房子的法定继承人是你们吧?” “干嘛啊你?”赵国泽趾高气昂得看着高铭,他就是瞧不起城里人,一个个拽的二五八万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就连个小屁孩都一身的臭脾气,德行! 高铭这个年纪刚到叛逆期冒头的时候,又因为一路顺风顺水的,稍微有点青少年都多多少少会有的中二病,瞧一般人都不太上眼,也表现得很明显,对一般人都爱答不理的。这时候他完全懒得跟赵国泽废话,回头对带来的一个年轻小秘书说:“跟他们商量着办理一下过户手续,买下这栋房子。” “是。” “这位先生。”戴着眼镜的秘书微笑着邀请赵国泽,“这栋房子你要卖吧?我们来商量一下价钱。” 赵国泽上上下下把那人打量了一遍,看到对方递过来的名片时眼睛都直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点头哈腰地请那人进屋,赵晓燕一看情况不对,也不哭了,一抹泪,拉着她老公就进屋。 小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陆家闻这时候才觉出窘迫,大晚上的,他穿着大破裤衩跟拖鞋就冲过来了,站在衣冠整洁得高铭面前局促得不得了,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动作谨慎了许多。 高铭眼神一闪,凑过去拉住陆家闻的手,说:“闻闻,好久不见了。”陆家闻的手被高铭攥得紧紧的,高铭现在的个头跟他差不多高了,两人还差着两年呢,站在一起高铭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逼得陆家闻想退。 “咱们先回屋再说吧。”陆连海插嘴,说,“大晚上的,站在这儿总归不是事。” “哎。”陆家闻点点头,猛地想起来,“大黄呢!” “大黄?”陆连海愣了一下,也才反应过来,“大黄去哪儿了?” 那条老黄狗对王凤霞忠心耿耿,伺候了她近十年,十年对于一个狗来说几乎是寿命的尽头了。 陆连海叹了口气,说:“也许是陪着王奶奶去了吧。这狗别看是畜生,有时候比人还懂事。” 走出小院,陆家闻回头又看了一眼。 灰扑扑的小院坐落在黯淡的月色之下,屋内灯光微秒,映照出几人邪魔一样的身影,陆家闻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他爸说得没错,有时候,畜生比人还懂事。 第29章 六年再见 回到家里,陆连海忙着去烧水给高铭洗澡,家里前几天刚装的热水器,大半夜的等烧热了还得个半个小时的,陆家闻就坐在炕上陪高铭说话。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照顾王凤霞,家里没啥吃的了,只剩下一兜子的葵花籽跟烤花生米,两样下零食伴着几粒花生糖堆在小盘子里,陆连海又开了两瓶椰子汁给小孩喝。 大半夜的吃瓜子跟花生米,也亏得陆连海能有这想法…… 陆家闻仔细地看着高铭,一双眼睛都恨不得长得高铭脸上去,那眼神说是贪婪都不为过了,要是一般人叫他这么看着,非得觉着陆家闻要把自己给吞下去!可高铭那是什么人,大风大浪里翻腾过的,什么场面没见过,陆家闻这点小眼神根本就不算什么,反倒觉着十分熨帖。 他家闻闻还跟小时候一样疼他。 别的都不算什么,这就够了。 高铭跟陆家闻挨在一块儿坐在,他摸了摸陆家闻长长了没剪,毛刺一样的小平头,笑着说:“闻闻现在也是大男孩了。” “那肯定啊。”陆家闻觉着高铭这话说得挺不讨他欢喜的,敢情这世上就他高铭能长大,他就不能长大吗?! 结果仔细一琢磨,不对劲啊,往高铭那只手上一瞟,陆家闻觉出来了,高铭现在个子比自己高了,说这话,摆这动作是在报复他小时候说他是小矮砸呢! 陆家闻眼睛一瞪,还要反驳,却对上高铭那一双含了万千星子的眼眸,眼底溢满的柔情化作春水将陆家闻浇灌了个遍,浑身都酥软下来了。 陆家闻没出息地脸红了,眼神都不敢往高铭身上瞟,干嘛啊这是,搞得这么蜜里调油的,害羞,他都忘了自己刚才瞧高铭那个贪婪样儿了。 见陆家闻不好意思起来,高铭低声笑着,拉过陆家闻的手,跟自己的手掌比量在一起,高铭的皮肤白皙,覆盖其下的手嫩得像是藕节一样,淡青色的血管微突,修长的指节跟陆家闻的紧紧贴在一起,“闻闻,我也长大了。” 两个小少年的手指对在一起,差不多大的手掌紧紧想贴,落在微弱的钨丝灯光下。陆家闻紧张得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幕,手心都渗出汗来。高铭的手指一动,向下穿过了陆家闻的五指,轻轻一握,指尖贴下来的压迫感让陆家闻心脏颤悠了一下,那直挺挺僵硬的五指也缓缓落了下来。 高铭侧着头微笑,乌黑的眸子透着一星明媚的光,他胳膊上带了点力将陆家闻拉了过来,跟他拥抱在一块,高铭浅浅地呼吸吹在陆家闻的脖子上,柔声说:“闻闻,我好想你。” 陆家闻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连呼吸的本能都快忘了,他回抱住高铭,嗓子口发干:“我也想你啊。” 去拔了热水器插头回来的陆连海见俩小孩这么腻歪,啧了一声,说:“搞什么,跟牛郎织女再见面似的。” 高铭笑,陆家闻摆手赶他爸:“爸!你瞎说啥呢你!” 陆连海手里拿了条干净毛巾跟内裤,高铭说:“来得太匆忙,好多东西都没带,麻烦陆叔叔了。” 陆连海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这高铭比小时候还成熟,这一举一动的作风哪里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听话懂事又得大体,跟成年人差不到哪儿去了。 再跟自己儿子一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啊,陆家闻虽说比小时候懂事多了,也比一般的小孩能干,但是经不住跟人家比,高铭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陆家闻以后能有个小出息他就能乐开花了。 陆家闻瞧见他爸手里头那条内裤有点眼熟,蓝白色条纹,边角的线还开了,垂在那儿被风刮得直颤悠,忽然想起来这是他爸去年给他买的内裤,他嫌弃颜色不好看被他给压箱底了! 脑袋一热,陆家闻上前一把抢了过来:“爸!!!这是我的内裤?!!!!” “是啊。”陆连海一把把内裤抢了过来,“干嘛呢?这条是新的,你又没穿过,你嫌弃颜色不好看不愿意穿,还不让人家高铭穿了啊!” “万一高铭穿不下怎么办!”陆家闻臊得脸都红了,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纯洁啊他,高铭穿着他的内裤,穿着他的内裤!天呐!!! “我能穿得下的。”高铭轻飘飘地说,从父子俩的争斗中把内裤接了过来,“闻闻,我先去洗澡。” “哎……”陆家闻颤抖着声音目送高铭离开。 一直沉默着当背景板的秘书都看傻眼了。他什么时候见过高铭乐意用别人的东西?再一瞧那乡下小男孩,秘书跟看见祖师爷一样惊讶又佩服。 高铭一进去卫生间,陆家闻就从炕上蹦了起来,他现在个头高了,在炕上站着的时候都顶了脑袋,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滑稽,还没说话呢,陆连海先笑了出来,一巴掌拍在陆家闻大腿上,“搞啥呢你,大半夜的耍猴给谁看啊?” 陆家闻满心激荡,化作浩荡汪洋,崩腾不息,浪滚无尽,整个都要化作一首黄河大合唱了,他委屈得要死:“你要借也借条好看点的啊!” 陆连海哈哈大笑起来,瞧见陆家闻红着脸跟条猴子似的,笑得直拍炕沿。 高铭洗好澡出来,问陆家闻:“闻闻有吹风机吗?” “有!”陆家闻从炕上跳下去,翻柜子找吹风机。高铭头发又细又软,不像他这样留个小平头就成,晚上睡前不吹好的话第二天起来就会乱七八糟的,陆家闻知道他这个习惯,找到吹风机后,搬着小板凳在炕边上,“铭铭你坐这儿,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好啊。”高铭坐下来,穿着陆家闻的背心跟短裤,当年的那个小男孩长开了,手脚伸展开了大半,修长笔直的双腿又白又嫩,因为板凳太矮,屈膝坐在那里,在灯光下几乎能晃出花来。 陆家闻细心地给高铭吹着头发,一缕一缕地吹干。 陆家闻其实是个很没耐心的人,他爸没少说他性子像是挤牙膏一样,别人催一下他动一下,催的不耐烦了还跟你急,可在高铭面前,他所有的不耐烦都被压制在最深处,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因为这个人,你可以改掉所有的坏毛病,再不情愿的东西也会因为他而变得心甘情愿。 头发吹到一半,高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说:“闻闻,我给你看个东西。”他从炕边上把书包拉了过来,打开,拉出一张装帧精致的红色奖状,小本子烫着金边,红艳艳的颜色格外耀眼。 高铭把奖状递给陆家闻,颇有些得意地说:“我今年拿了第一名。” 陆家闻欢喜地打开一看,果然是他那个比赛的奖励,知道高铭重视这个比赛,他抱着奖状就跟自己得了奖一样开心:“铭铭,你好厉害!” 跟着高铭一块儿来的年轻小秘书忽然插了一句嘴:“小少爷早些休息,你还在发烧,哪怕打了退烧针也都没完全退下去,颠簸了一天什么药效都过去了。” “什么?”陆家闻一怔。 高铭颇有些不满地皱了眉头。看见高铭的表情,秘书心里一沉,糟了,说错话了!他以为说这话能讨高铭开心,毕竟能在陆家闻面前表现一番,结果好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陆家闻追问:“什么发烧?” “没事。”高铭别开话题,“闻闻,晚上晚些睡,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你让我摸摸额头的温度。”陆家闻坚持,他探过去把手掌贴在高铭的额头上,果然有些烫,“发烧了你还洗澡?”陆家闻有些上火,高铭到底知不知道照顾自己?上辈子就这样,把自己当机器人用!真当他钢筋铁骨,不会生病的吗? “我没事,低烧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都打退烧针了能是低烧吗?”陆家闻说话冲了些,“别说那么多了,快躺下睡。” “可是……”高铭犹豫了下,斟酌着开口,陆家闻截断他的话,“没那么多可是,你的身体最重……”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什么?”陆家闻愣了,“这么快?” “嗯。”高铭说。“跟爸爸的约定。本来比赛要这周日才能结束,我跟他做了笔交易。” “你爸怎么……”陆家闻不太满意,高健这也太不惯着自己儿子了,都逼得人家发烧了。 “比赛提前了两天,我跟我爸说好的,闻闻,我想多跟你说会儿话,回去之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陆连海打了个哈欠,特没眼力见地说:“那明天早点起来说,这都快一点了,晚上……” “陆先生。”秘书赶紧打断陆连海,“咱们今晚在外面睡吧。” “啥?”陆连海翻身上炕的动作顿在那里,傻眼了,“不是,我被子都铺好了,你说去哪儿睡?” “我还有些话想跟陆先生说说。”秘书硬着头皮编瞎话,“不方便让小孩听见。咱们睡外面。” “木板床睡咱俩两个大人有点挤啊……” “没事。”秘书赶紧说,“我可以睡地上!” 陆连海:“……” 满肚子疑问跟秘书出了房间,屋子里头就剩下陆家闻跟高铭俩小孩。 第30章 意外 高铭跟陆连海挤在一个被窝,冰凉的手脚被陆家闻捂着,陆家闻的小脚丫子跟高铭的缠在一块,搓弄着,想让高铭赶快暖和起来,生怕他再受凉,加重了发烧。 “铭铭,王奶奶的房子你准备怎么办?”陆家闻问道。 “买下来。” “买下来之后怎么办?”陆家闻不知道高铭的打算,他虽然很赞同高铭把房子买下来,免得让王奶奶那两个不成器的孩子给糟蹋了,可买下来之后怎么办他真拿不准。 租出去?他们舍不得,可放在那儿,长时间没人住房子就会缺少生气,他们是可以定期去打扫房子,可总不会把自己住的房子丢了,跑去王奶奶家住。 “放在那里。”高铭说。 陆家闻问:“没人住怎么办?” “怎么会?”高铭握紧陆家闻的手,说,“里面住着我们的回忆。” 陆家闻:“……”他微微动了动,把高铭抱得更紧。 气氛又沉默下来,高铭似乎有话想对陆家闻说,一直在斟酌着怎么开口,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闻闻,来南都跟我生活在一起吧。” 陆家闻:“……”在黑夜里,陆家闻瞪大了眼睛,他想借着月光看清高铭的表情,他不知道高铭现在是不是认真的。 去南都,这是个十分重大的决定,意味着他要抛弃小北村的一切,去南都重新开始。他倒是无所谓,王奶奶死了,在小北村的很多牵挂都没了,可陆连海会答应吗?这里有陆连海的根,陆连海的事业,陆连海坚持的一切。 让他爸断掉这一切去到一个大城市里重新开始,陆家闻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高铭说:“带上陆叔叔一起,我可以替他安排新的工作,住的地方也没问题,你可以跟我住在一起。” 陆家闻没吭声,从炕上坐了起来。 高铭随着他的动作也坐了起来,“闻闻,等你再长大一些,小北村会无法满足你成长的需要,这里没有好的学习环境。你以前对我说过,你以后想要做一个大人物,你忘了吗?” “我没忘。”陆家闻握了握拳头,把嘴边的话都咽下去,冲动在胸膛里堆积,他很烦恼这种感觉,“可是我不能去……我爸,他舍不得这里。” “我可以给陆叔叔更好的工作环境。” “那不一样。”陆家闻低声说,几乎是压抑着吼出来的,“我爸他珍惜在这里工作的机会,他从一个对不齐墙面的装修工人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地位,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争取而来的。这跟你塞给他一个工作是不一样的。” 高铭:“……我知道。”高铭声音喑哑,“可是我舍不得你。见了你这一面后就更舍不得了。” 陆家闻脾气软了下来,他又躺了回去,哑着嗓子说:“等我们都长大。” 第二天一早,在生物钟的调动下,高铭很早就醒了,困是肯定的,但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起来穿衣服。 他们昨晚说了很多话,高铭跟陆家闻讲了一些自己在高家的事情,寡淡而无味,像是汇报工作一样,只有在提起参加比赛的事情高铭的语调才有所改变。陆家闻心疼高铭,就跟他说着小北村的事情:李柔老师结婚了,挺着大肚子还在教书;张小花不务正业,已经有要谈恋爱的苗头,还想跟陆家闻谈,陆家闻没稀罕她;家里的公鸡每天都精精神神地打鸣,吃得比他陆家闻都好,可也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陆连海在小木板床上睡得浑身酸痛,一晚上没睡好,听见开门的声音时从床上爬起来,瞧见高铭从大屋出来,揉着老腰问道:“怎么了?才五点,起来干嘛?” “我想去给王奶奶扫一下墓。” 陆连海说:“天还早,上山的路不好走,再等等吧。” “没关系。”高铭礼貌地拒绝了陆连海的建议,“我下午不到五点就要回去了,我想多跟闻闻待一会儿。” 陆连海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小床旁边的秘书睡得正香,一点动静都没听见,陆连海从他身上跨过,拉着洗漱好的高铭往门外走。 陆家闻从房间里杀了出来,急急忙忙地穿衣服,说:“你们去哪儿?怎么不叫我!” “闻闻你再多睡会儿,就睡了两个小时。” “你不也就睡了两个小时吗?你不困,我也不困!”陆家闻执意要跟着去,陆连海打了个哈欠,没睡好觉心情也急躁,他懒得跟俩小孩犟,敲定主意,“走!一块儿去!” 三人手拉着手上了山,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下了场小雨,小土丘上泥泞不堪,陆家闻紧紧拉着高铭的手,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生怕高铭不习惯乡下的土丘小路,走路打滑摔着了。 快到小丘顶上的时候,陆连海眯了眯眼,瞧见王凤霞的坟边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他最近视力越来越不好了,瞧东西重影得厉害,也不太敢确定,拍了拍陆家闻的肩膀,陆连海问:“儿子你看看那是个啥?” 陆家闻仔细看去,也瞧见一团黑影卧在王凤霞的坟边,一动不动。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靠得近了些,陆家闻一眼就认出来了,惊讶地叫道:“大黄!” 趴在地上的大黄微微动了动,它想站起来但是没成,眼皮子翻了翻,瞟了路家闻一样就将视线挪开,还跟以前一样对陆家闻爱答不理的,可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一身皮毛黯淡下来,散发着一股灰扑扑的沉沉死气。 “呜……”大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它往王凤霞的坟包旁挪了挪衰老的身体,最终停下了一切的动作,伏下身子,忠心耿耿地守护在王凤霞的坟边。 陆连海眼眶发涩,他上前摸了摸大黄渐渐变冷的尸体,叹息道:“大黄是条老狗了,去年开始腿脚就不太好,是怎么熬着跑上山来的啊。” 陆家闻忍不住哭出来,抹了把泪水,死死地抠着掌心,高铭的手包裹住陆家闻的手,稍一用力就卸掉了陆家闻拳头上的力气,他修长的五指将陆家闻的拳头握在掌心,温柔地抚慰着他悲伤的情绪。 大黄的尸体被陆连海挖了坑埋在王凤霞旁边,这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在死后仍会继续守护着他的主人。 三人下山的时候天已经亮堂开了,东方一抹艳红的云朵晃得天际沉入一片混沌的海洋,一天新的开始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逝去而停止。 小北村统共那么大点儿,村里村外的人都互相认识,一路上,陆连海它们收到了不少吊唁,陆连海一一回礼,被他们这么一说,陆家闻心里的难过又被调动起来。 高铭跟他说着话,想让陆家闻转换一下心情,他很想让陆家闻跟他一起回南都,哪怕两人六年不见,他心里对陆家闻的重视都一点没有淡去。陆家闻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陆连海推开院门,把锁挂在门后头,说:“闻闻去换双鞋子,一鞋底的泥巴,再找双拖鞋来给铭铭穿,他那双鞋我拿去刷个鞋底,今个儿天气好,下午回去的时候就能穿。” 陆家闻按照他爸的吩咐去屋里拿鞋,高铭坐在小院里晒着太阳穿鞋,脚上的球鞋边上全都是泥巴,他安安静静地等陆家闻出来,视线在小院里到处瞟着,几乎每个角落都跟他记忆里的没什么区别。目光落在小院的窗户上,高铭嘴角扬起,这扇可怜的窗户啊,不知道这几年来又被闻闻拆过多少次了。 想起小时候特别喜欢的小鸡,高铭指着角落里的鸡笼子,问道:“陆叔叔,那就是我跟闻闻养的小鸡吗?” “是啊。”陆连海在肚子里嘀咕,这鸡这么多年没少吃他家的粮食,就因为是高铭“御赐”的鸡,一直留那儿没敢杀,当佛爷似的供着,吃得溜肥溜肥的,现在年纪大了,走路蹒跚了不少,但那一身肥膘可半点没少。 高铭笑道:“这么多年了,还留着。”目光又落在小院里的一双鞋子,高铭多看了几眼,宝蓝色的耐克球鞋,是闻闻的吧?默默记下了款式,高铭决定回去自己也买一双一模一样的。 陆家闻找了一双拖鞋出来递给高铭,蹲下.身帮高铭把鞋带解了,鞋脱了,脏兮兮的一双鞋递到陆连海手里,陆连海伸手来接,一下子接了个空。 陆连海一怔,陆家闻还没反应过来,抖了抖鞋,说:“爸,怎么不拿啊?” 陆连海表情有些不太对劲,他又去抓了一把,结果只抓到一团虚影,没拿住,陆家闻瞳孔一缩,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爸……” 陆连海咬了咬牙,又去拿鞋,这次动作偏了一些抓着了鞋带,陆家闻拿着鞋的手用了点力,没让陆连海接过去,陆连海眉头一皱,骂道:“臭小子你干嘛?” “爸。”陆家闻眼睛死死盯着陆连海,看着他那双被刀割伤了的眼睛,“你的眼睛……” “我眼睛咋了?”陆连海别过头去,鞋也不接了,闷声不吭。 父子俩一时之间都没说话,陆家闻崩溃了似的抱住他爸的肩膀,“爸,你看我!”他伸出一只手,比量了个数字,“这是几?你说这是几?” 眼前的手指晃花了影子,陆连海揉了揉眼睛,结果越揉越糟糕,模糊得更厉害,陆连海扶住墙,说:“没事,去医院检查下就行了,估计这两天天天往山上跑,过敏了啥的。” “马上去!”陆家闻一刻也坐不住,他爸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高铭拉住陆家闻的胳膊,说:“闻闻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陆家闻急躁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蚱,死死拽着他爸的手腕,陆连海推开陆家闻的手,说:“没事,就是看东西花眼了,你以前还这样呢,怕啥!明天再去医院,铭铭下午就回去了,多陪陪他。” “不行。”陆家闻果断拒绝了陆连海,高铭也说:“陆叔叔,我下次还会再来的,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两人达成一致,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秘书就载着三人一起去了靖县的医院。 第31章 进城 小医院设备有限,只能看出陆连海的视网膜出了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说还得去大医院做检查,陆连海有些惴惴,他这个眼是老毛病了,当初就诊的时候医生就说可能会落下病根,等老了可能会犯病,最严重的甚至是连带着另一只眼睛一起致盲。 这事他当做秘密嚼烂在肚子里的,想着他还年轻真要犯病怎么着也得到五六十岁的时候吧?结果没想到是这时候,陆家闻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呢,他要是出了事他亲儿子可怎么办! 高铭下午接了个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看高铭表情挺严肃的。 陆家闻担心高铭,跟坐在他身边的秘书套话,“叔叔,铭铭在跟谁打电话啊?” 小少年长得俊俏,一双大眼睛望着他特讨喜,秘书摸了摸陆家闻的脑袋,说:“跟我们老大打电话呢。” “你们老大是谁啊?” “高总身边的大秘书呗。”跟小孩说话,秘书放松了不少,靠在医院走廊的木头椅子上,说,“那个大秘书说话有一大半能代表高总的意思,估计是打电话催小少爷回去的。” “是吗?”陆家闻手攥在一起,等高铭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高铭,高铭见瞒不过去就说:“爸爸催我回去了。” 陆家闻把头低下来,闷闷地应了一声,两手抓着椅子的下沿,指甲抠进木头块里:“嗯……”别留高铭,别留。 高铭说:“我跟爸爸有约定。” 陆家闻点点头。 高铭沉默了一会儿,说:“闻闻,带陆叔叔跟我一块儿回南都吧?” 陆家闻怔了下,高铭乌黑的眸子望进陆家闻的眼睛里,认认真真地说:“陆叔叔的眼睛需要好的医院跟好的大夫,这些是这里给不了的,在南都可以。” *** 在医院挂了水,陆连海的视力恢复了一点,看东西虽然还重影但是好了许多,至少拿东西不会偏。父子俩商量了一下,决定承了高铭的情,跟他一起去南都接受治疗。 因为有跟高健的约定在先,高铭不得不先回去,他本来打算要找人来接陆家闻他们,结果被陆家闻拒绝了。 从小北村到南都虽然远,但是他们能自己过去,陆连海本来就有股穷人的傲气,特别不乐意欠人家的人情债,这会儿麻烦高家已经让他过意不去了,怎么可能还有手有脚的就等人家来接。陆家闻也很好地继承了他爸这个硬脾气,父子俩办事干活都利落,两天内就把小北村的事情交代好了。 工程队的老大哥听说陆连海要去城里治眼睛还特地拎了两只鸡过来,给陆连海弄得哭笑不得,俩糙汉子坐在炕边上喝着老白干,一碰杯眼眶就泛红,老大哥说:“海子啊,你尽管放心去治病,工程队的位置给你留着!你还是我老孙的参谋!”老大哥从桌子下面摸出一个红兜子,递给陆连海,“这是我跟你嫂子的一点心意,数量不多,纯粹给你应个急,你先拿着。” “这不行,不行。”陆连海推辞,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不好意思收这钱。 “你拿着吧!快别推辞了,工程队刚起步那会儿要是没有你们这一帮好兄弟,哪能有今天啊。这都是你该得的。”老大哥闷了一口酒,酒气涌上来点,叹了口气说,“唉,你家邻居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年头像是你这样的热心肠的人不多了啊。” 王凤霞积蓄不多,大多都给了他儿子那个不成器的畜生,生前医疗保险没落实好,住院的时候国家摊去的钱不多,剩下的一笔钱都是陆连海出的,当年高健给他的那二十万他原本是留着给陆家闻娶媳妇买房用的,这一遭有一大半都丢了进去。 这会儿又要去南都看眼睛,不知道又得花多少钱。手头紧归紧但拿人家的钱不好,陆连海海要推辞,那老大哥却忽然将酒杯猛地往桌子上一磕,骂道:“还把我把我老赵当哥看?你叫我一声哥,这点钱你就应该拿着!” 陆连海:“……” 老大哥又说:“不成就当我借你的,等以后还我就是了!” 推辞不掉,陆连海也没办法,想着去南都了跟高家接上轨了如果有用到钱的地方高家肯定会出手,与其欠着高家的人情倒不如欠着赵老哥的人情。陆连海颤颤巍巍地把钱收了,喊陆家闻:“闻闻去找纸跟笔过来,我给老哥打个欠条。” 老大哥说:“打什么欠条啊?!不用打不用打!” “得打,这个真得打,闻闻快去。”陆连海催促了一把。 陆家闻点头应了,把吃了一半的饭碗放下,跑屋里头撕了张作业纸,拿着圆珠笔回来递给陆连海。 陆连海认认真真地写好欠条,按了手指印,递了回去:“赵哥这欠条你收好。” 老大哥把欠条随意地往裤子口袋一塞,“吃饭吃饭,再陪你哥喝两口酒,哎,等等,你这眼能喝酒吗?” “能喝,没事。”陆连海忙应道,陆家闻也不忍心扫了他爸的兴致,见他爸喝得差不多了才阻止,跟赵老哥说:“赵伯伯,我替我爸陪你喝!” 赵老哥眉头一条,精壮的汉子惊喜道:“小孩还真知道心疼你爹啊,能喝酒吗?” “能喝!”陆家闻端着他爸的小酒盅,一口给干了,辛辣的味道从舌头一直滑下食道,乡下的酒味烈得很,烧得他胸膛都发痛。 陆家闻脸皱巴到一块儿去了,这酒怎么就这么辣啊。 俩大人见陆家闻这小样都笑出声来,干脆撤了酒不喝,专吃这一桌子的菜。 第二天,父子俩就坐着火车去了南都。 从火车站上下来,就遇见高家派来的人,坐在车上,陆连海局促不安,扒拉着前座的椅子背,问司机:“哎,师傅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老板家。”司机回应道,后头这俩的来路他十分好奇,他这车接过不少大人物,像是这样的是第一次接,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 “啊。”陆连海惊叫了一声,他原本是想来南都租个房子的,第一天就找个旅馆凑合着住几晚上,没想着直接住进高家,跟司机打商量:“咱能不去吗?” 司机:“……”哭笑不得,司机打了方向盘,车子从闹市区滑进城郊公路,“不能啊,老板吩咐我一定得把你们父子俩安全送到喽!” 陆连海坐在后座上,想抽根烟,但是怕熏坏了车里的东西,一直忍着,浑身上下都难受,陆家闻想了想,打电话给高铭。 高铭想着陆家闻今天会有事找他,手机随身带着,一听见陆家闻专属的铃声响了起来就抬手跟老师示意暂停,去书房外面接电话:“喂,闻闻?” 小少年的声音清润干净,听得陆家闻被陆连海带出来的不安情绪散去不少,跟他打商量:“闻闻,我跟我爸能不住进你们家吗?” “不住进我们家?”高铭疑惑地问,“为什么?” “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高铭说,“闻闻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家就是我家,同样的,我家也是你家。” 这不一样啊,陆家闻内心在咆哮,在他家没那么多忌讳啊,这要是叫高健住进他们家,高健能得劲吗?! 高铭沉默了片刻,问道:“是因为陆叔叔吗?” 被戳中关键点,陆家闻敷衍着说:“也不全是……” 高铭没说话,陆家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高铭一沉默他就害怕,因为高铭的心思太深了,他摸不透。 过了会儿,高铭说:“电话递给司机。” 陆家闻把电话递了过去,司机接起来听了几句点点头,把电话还给了陆家闻,陆家闻小声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高铭说,“让他带你们回市中心,那里有我爷爷给我买的一套房子,先住在那里。医院明天再去,我帮陆叔叔找了专家。我晚上下了课去找你们。” “哎,好。”陆家闻听着高铭安排好的这一切都懵逼了,高铭想得太周到了,办事也特有效率,这才几天就已经把眼科专家都给找好了。 陆连海问:“高铭怎么说?” “不去他们家了。”陆家闻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去他市中心的房子。” 陆连海还是不太情愿:“那不一样吗?” 陆家闻知道他爹怕的是啥,拿手挡了声音凑在陆连海耳边,小声说:“可高健不在啊,家里没人,就给咱俩住。” 陆连海果然放松了不少,点点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陆家闻说:“铭铭都给咱们安排好了,爸,你身体要紧,治好病才是第一位的。” 这话教训得陆连海没话反驳,点点头,听了自己懂事儿子的话,陆连海摸了摸陆家闻的小刺儿头,说:“懂事了啊,大孩子了啊。” 陆家闻脸红,推开他爸的手,脚上蹬着的那双耐克球鞋,舒服得不得了。 第32章 看病 司机从前面的路口掉了头,又开回了市中心,最后停在一处高档小区。六栋高层并排立在一块儿,深蓝色的现代化设计典雅时尚,坐落在市区最繁华的地带。这片小区在整个南都的高层区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贵,一平方米最低也要六万。 见到陌生车辆,门口保安把他们拦了下来,司机下车跟保安说了几句话后,保安就开了路闸,放他们进去。 卡宴一路开到地下停车场,司机下了车后,找停车场的保安师傅刷了电梯卡,一路通往二十三层,最后停在一户门前。 陆家闻按照高铭的交代输了开门的密码,清脆的机械女音响起,房门打开,陆家闻探头一看,装修精致的屋子一尘不染,大理石地板清洁得一片光滑,略显古朴的装修风格让屋子显出些上世纪欧洲贵族别苑的风范。 俩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看怎么跟这栋房子格格不入,陆连海在门口多瞧了一眼屋内,没敢踏进去,说:“要不然咱还是别住这里了,随便找个旅馆住住吧?” 司机觉着陆连海挺不上道的,人家对他这么好还矫情,现在多少人累死累活地连这里一套高层的地砖都买不起,让他住这么好的房子还推三阻四的。 他把陆连海他们的行李在门口放好,说:“陆先生就在这里等少爷,少爷说最晚九点就会过来。” “哎,等等——”陆连海叫住司机,想说他们不住这儿,司机笑了笑,没理会陆连海的意见,掉头往楼梯走。 陆家闻拉了他爸的手腕,说:“铭铭晚上会安排我们先见见主治医生,爸,别给铭铭添麻烦。” 也不怪陆连海,他是穷惯了的人,也是实在人,懂什么样的人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个理儿,忽然让他从小土屋住进大豪宅里面,搁谁身上谁都不适应啊。 陆家闻上辈子过过这样的生活也就比他爸淡定很多,这套房子高铭还带他来过,那会儿陆家闻发高烧,在医院里挂了好几个小时的点滴,一直挂到晚上十点多,医院就在隔壁,高铭就顺便把他带来了。 那晚上是他俩第一次擦枪走火……差点就做到最后了。 想起上辈子的事情,陆家闻脸上臊得慌,陆连海见陆家闻表情不太对劲,担心地问道:“闻闻啊,你也觉着住人家这样的房子里不太好吧?要不咱出去找个……” “没事儿,爸!”陆家闻咳了咳,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回头安抚他爸的情绪,“你要是实在不习惯住在这儿,咱就搬出去!不过得等到晚上高铭回来了,不然人家这么贴心地给咱们安排好了这一切咱也不领情,不是不好看嘛!” 陆连海琢磨了一下,是这么个理儿,父子俩把东西收拾到一边去,离地毯远远地。陆连海不好意思坐沙发,就在屋子里干站着,陆家闻见他爸这副老实样简直哭笑不得,太拘谨了!就跟落在狼窝里的小羊一样! 陆家闻笑话他爸:“爸,你这副老实样儿,年轻时还真是个混混啊?” “那不一样。”陆连海说,“年轻时不懂事,又是光棍一个,我怕啥?人家都怕我!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得学会过日子,惦记的也多了。” 陆家闻知道他爸这是在说他,心里软了,推着他爸坐在沙发上,想让他爸好好歇歇,在火车上坐了一天了,鱼干一样得挺在硬座上,腰肯定受不了,可陆连海坚持不敢坐,陆家闻就去卫生间搬了个木头板凳出来,让他爸坐在板凳上,又去接了一杯清水回来给他爸,动作熟得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陆连海瞧见陆家闻对这个家熟悉得很,脸一沉,凶他:“别乱翻人家家的东西。” “啊?”陆家闻一回神,忙说,“啊!爸,我错了!错了!”差点儿露馅儿!陆家闻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傍晚的时候,陆连海问陆家闻:“儿子饿不饿啊?” “饿。”陆家闻老实点了点头,下火车以来还没吃啥呢,刚说完话,门铃响了起来,陆家闻开门一看,送外卖的! 估计是铭铭叫的外卖,可真贴心! 三菜一汤,两荤一素,有整整两大盒饭!陆家闻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翻出筷子来给他爸,电话响了起来,陆家闻满心欢喜地接了,高铭在电话那头问他:“外卖到了?” “到了。”陆家闻拿耳朵跟肩膀夹住手机,收拾好几道菜,叫陆连海来吃饭,高铭问:“好吃吗?我爸爸常吃这家饭店的菜,味道应该不错。” “还没吃呢。”陆家闻听了这话,特地拿出包装袋一看,上头一顶红太阳立马就愣了,乖乖,这可是南都大酒店的外卖,这三盘菜估计要贵到天上去。 想到这一点,在他爸发现之前,陆家闻就赶紧毁尸灭迹,把包装袋卷巴卷巴丢进了垃圾桶里。陆连海这几天郁闷着呢,再加上眼神不好使就没看到陆家闻的小动作,坐在精雕的餐桌旁吃饭,吃一口就愣了。 “这小排做得可真好吃啊。”陆连海稍微来了点精神,“谁送来的外卖啊?” “爸你才想到这个问题啊,是铭铭送的。” “那得可贵了吧?” “不贵!”陆家闻撒谎,“就楼下饭店买的,一盘菜二三十块钱。” “是么?”陆连海不太信,“这味道可真值这二三十块钱啊。” 陆家闻:“……” 陆家闻憋着笑没吭声,心里头快笑翻天了去,俩人一丁点不剩地把饭吃了,把饭盒跟筷子都丢进了垃圾桶。 陆家闻闲着没事干,打开电视看,宽大屏幕里放着电视连续剧,陆家闻忍不住想,真是到哪儿哪儿都是《还珠格格》跟《情深深雨蒙蒙》。 电视剧虽然没啥看头,但打发时间刚好,陆家闻给陆连海拿热毛巾敷着眼睛,自己就坐在地毯上看电视。 看到快睡着了,手机又震动起来,陆连海早靠着沙发睡着了,陆家闻怕吵醒理他爸出去接电话,高铭说:“闻闻,我在小区门口,你跟陆叔叔下来一下。” “哎,好。”陆家闻应了,跟高铭说了几句话就把电话挂断,回头把他爸叫起来。 父子俩抹了把脸就出了门,走到小区门口,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那儿,一时之间陆家闻没敢认,走近了,看见车窗摇了下来,高铭冲他们招手:“闻闻。” 陆家闻走过去,前面车窗也摇下来,露出高蔷精致漂亮的脸蛋,高蔷没什么表情地说:“上车,要迟到了。” 车门打开,高铭让出位置来,陆家闻跟陆连海父子俩一前一后地坐进去,陆连海满肚子疑问想问,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忐忑地坐在那儿扯着衣摆。陆家闻就没那么多忌讳,直接问道:“闻闻,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跟宋院长约好了在xx酒店吃饭。”高蔷抢了高铭的回答,“宋院长是眼科专家,很忙的,先让他看看陆先生的情况,认识一下,具体的明天检查了再说。” “哎。”知道这是在走人情关系,由高蔷带着主持,陆连海他们露个面表示一下也就行了,陆连海明白这个理儿,可终归觉着不太合适,他这一辈子都没走过后门,虽然主要是因为没机会…… 一顿饭吃得很有成果,宋院长很少给谁开后门,这次主要是卖高家的面子,跟陆连海聊了几句也挺喜欢这个朴实的乡下人,简单问过几个问题之后,没得具体结论,但大体方向就有了。 听说宋院长要亲自给陆连海开刀,陆连海一直道谢,谢得人家院长都不好意思了。一顿饭吃完,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高蔷又风风火火地要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说:“闻闻,很晚了,跟小姑姑回家。” 高铭摇摇头,“我今晚住在兰苑。” “你不回去了?”高蔷眉头皱起,很不满高铭这个决定,高铭坚持:“不回去了。” “那好吧。”高蔷也没再说什么,高铭长大了她更不好干涉了,更何况她老公的事情烦得要死,“我去拿车,在门口等我,我给你们先送回去。” 等高蔷走后,高铭跟陆家闻道歉:“小姑姑最近心情不太好,闻闻你们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他也瞧出来高蔷情绪不太对劲,总有种火药快炸了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连海满心惦记着明天的检查,跟农民工似的蹲在酒店门口的楼梯上,要不是门口两个迎宾亲眼见着他跟高蔷一起出来,这时候非得上前去赶他走。 高铭正要跟陆家闻说什么,话却愣在嘴边,眼睛瞪圆了往酒店二楼的包间看。 “怎么了?”陆家闻一转身,顺着高铭的目光抬头看过去,二楼有一个屋子的窗户开着,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将头转回去,露出半张侧脸跟陆家闻轮廓极像。 陆家闻也呆住了。 高铭说:“那个小孩长得跟闻闻好像。” “是嘛?”陆家闻嗓子发涩,干巴巴地说,“是不是灯光太花,铭铭看错了,我这么帅,怎么可能有人跟我长得好像。” 被陆家闻的玩笑逗笑了,高铭唇角勾起,眼波流转地看着陆家闻,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 第33章 同居 第二天在医院仔细检查过后,宋院长说陆连海的眼睛开刀存在一定程度的风险,可以先试试保险的药物治疗。陆连海坚持要出院,跟陆家闻两个人在外面租个小房子,陆家闻拿他爹的执拗性子没办法,就只好依了,拒绝了高铭的好意,跟陆连海父子俩带着数量不多的行李住进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 南都房价很高,连带着房租都高了起来,就这么个五十几平米的小房子月租都将近两千,陆连海现在完全没工作,就靠着存款过日子,还得花一大笔钱买治病的药物,恨不得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 陆家闻也跟着吃苦,可他懂事,不给陆连海添麻烦,陆连海去医院挂水的时候他就在家做饭,菜市场上买好了新鲜便宜的菜,回家能做上好一桌丰盛的菜。 这天陆连海挂完水从医院离开,医生说眼睛的状况不太好,药物治疗效果有,但是并不是很有效,要长期来看,问陆连海要不要考虑一下手术。 一辆黑色的卡宴忽然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高铭精致冰冷的小脸,高铭微微一笑,声音清澈地说:“陆叔叔,我来接你一起回去。” 陆连海一时之间没敢吭声,高铭的笑容温和,眼底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可他就是不敢,心跳也加快了一些,高铭见陆连海没吭声,又追加了一句:“路上还能跟陪您说几句话,我好久没跟您聊天了。” “好、好吧。” 车门打开,陆连海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很宽敞,高铭坐在真皮后座上,正襟危坐,十一岁的小男孩跟个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地坐着,陆连海惴惴不安,跟屁股底下扎了刺一样难受。 高铭说:“陆叔叔,闻闻今年多大了?” 陆连海:“十三了。” 高铭:“我记得王奶奶去世前闻闻刚上初中吧?” 陆连海:“是啊。” “才初中啊。”高铭意味深长地说,“初中的课程才刚开吧?我记得闻闻成绩很好的,他要是能继续念下去的话,一定会有个很好的成绩。” 陆连海冷汗流了一身,没说话。 高铭笑了笑,说:“陆叔叔,我记得小时候你很疼我的,我还是小时候的我,你不要这么紧张跟拘谨,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还好。”陆连海陪着笑说。 高铭继续说:“我前几天去你们家看过闻闻,闻闻瘦了不少,他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跟进营养,陆叔叔你认为呢?” 这话正说到陆连海的心坎上了,陆家闻千里迢迢地跑来南都跟他一块儿受苦,他是看着的,眼见着自己的亲儿子这样受累,陆连海不心疼就怪了,他心疼,可是他没办法,高铭这样问他,他也没有脸回答别的,只好涨红了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高铭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吩咐司机开车,车辆开进川流不息的车群里,一路开到了他跟陆家闻租的小房间里。 两人到家的时候,陆家闻还在煮汤,萝卜赛人参,配上排骨一块儿煮,既有好味道还有营养,他爸一定喜欢!听见开门的声音响起,陆家闻叫了一嗓子,“爸!先去洗澡,水都烧好了,洗好了出来吃——” 话还没说话,高铭踏进小厨房里头,嗅了一口喷香的萝卜排骨汤,“闻闻,味道好香。” “啊!”陆家闻惊叫一声,“铭铭你怎么来了?”房间还没收拾!铭铭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打个招呼!! “今天没课就去医院接了陆叔叔,把他载过来了。” “饭菜都没准备好,没什么好吃的,你怎么不早点打电话说你要过来啊,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没关系。”高铭说,“你做的都很好吃。” 陆家闻被夸得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大力拍了拍高铭的肩膀:“有眼力见!会说话!干大事的料子!” 高铭跟着他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说:“我今天叫人带了一些吃的过来,闻闻不用太忙活了,汤熬好了就来吃饭吧。” “成啊。”陆家闻也懒得做饭,既然高铭带了,他不用动弹做饭是好事,回头瞧了一眼高压锅,热气呲呲地往外冒,再炖个十来分钟的就能好。 洗了手,陆家闻把高铭送出厨房,虽然房子小,一做饭到处都是油烟味,但总比靠近污染源太近要好,拿了包钙奶饼干招待高铭,陆家闻把小电视打开,雪花在屏幕上滚了滚,没多久就收到了台。 陆家闻把遥控器塞到高铭手里,说:“想看什么台自己换,你要不要吃点水果,我给你洗个苹果去?” “不用了,我不想吃。”高铭说,他目光抬起,落在陆连海身上,说,“陆叔叔,你坐。” 进屋后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陆连海摇了摇头,说:“我先去洗澡。” “嗯,去吧!”心眼大的陆家闻没发现他爹的异常,等陆连海进洗手间洗澡之后,陆家闻才凑过去,腆着脸问道:“铭铭,带什么好吃的过来了,我好几天没吃肉了,可饿死了。” 高铭摸了摸陆家闻的头,说:“好多好吃的,有鸡腿,还有酱排骨,都是你喜欢吃的。”手底下的刺儿头有些扎手,高铭问,“闻闻你好久没剪头发了吗?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把头发剪了。” “好啊。”陆家闻一听见有好吃的就蹦跶了起来,欢呼了一声。 陆连海在浴室里听见俩小孩的对话,默默地打开花洒,热水浇在头上脸上,迷蒙了视线。 高铭跟陆家闻分着一块饼干吃,问道:“闻闻,你的学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陆家闻觉着高铭这问题问的挺不靠谱的,“就先搁置着呗,等我爸眼睛治好了再回去重头学!” “这么好的时光都耽搁了,你还这么小,正是学习的好时候,即便不学习课本上那些死东西,学些别的也是好的。” “我也知道。”陆家闻呲着牙笑了笑,眼底流露出真情实感,“可我不能撇下我爸。” “陆叔叔可以交给别人照顾。”高铭深沉地说。 “可是我不放心啊。”陆家闻说良心话,“那是我爸,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高铭无话可说,他攥了攥袖子口,在陆家闻面前他总是狠不下心来,他想尊重陆家闻的意见,又觉着陆家闻跟陆连海的想法还是太过狭隘。 他不知道陆连海在坚持些什么,穷人的骨气?有什么用呢,他明明可以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环境跟医疗环境,只有治好了病,身体才会健健康康的,才会有活下去的盼头跟能力,而只有陆连海好了起来,闻闻才会更好的生活,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想给闻闻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至少要比一般人要好,想给闻闻更好的教育,让闻闻实现他小时候大人物的梦想。 他想要的就这么简单,而且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不要求回报的付出,可在陆连海那里,就像是洪水猛兽,会要人命的。 欠了他们高家的人情就这么让陆连海难受? 高铭抿了抿唇,跟陆家闻两个人聊天,俩半大的孩子凑在一块,跟小时候一个样,说说笑笑,陆家闻一句话能把高铭逗笑半天,高铭也愿意听陆家闻夸张地讲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或者家长里短的故事。 一分一秒都觉着幸福。 陆连海洗完澡后出来,坐在餐桌边上吃饭,桌子上摆了好几个好吃的,陆家闻怕他爸多想,刻意避开那几个肉菜,等高铭给他夹了他才吃。 陆家闻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给他爸夹菜,盛汤,跟平日里没啥两样。 享受陆家闻的照顾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在高铭提起来之前,陆连海几乎没什么意识,高铭说得对,陆家闻还只是一个孩子,十三岁的孩子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苦,放弃了学业,不远万里地跑来这里陪他看病,陪他遭罪,自己再这么端着架子无非是要陆家闻吃苦受累,何必呢? 陆连海放下筷子,不吃了。 陆家闻疑惑地看着他爸,问道:“爸,你怎么不吃了?” “……”陆连海没回答陆家闻的问题,问高铭:“铭铭,让闻闻跟你住在一块儿吧?” 陆家闻瞪大眼睛,“爸?” 陆连海又说:“让他去上学吧,我这个眼还不知道要治到什么时候去,不能耽搁他的时间。” “爸!我没事!”陆家闻赶紧说,别人照顾他爸他的确不放心,他得看紧咯,那是他陆家闻唯一的爸爸,出了一点点事都没地儿赔。 “闻闻。”高铭打断了陆家闻的话,声音低下来,十分严肃,“有件事情,陆叔叔一直没跟你说。” 陆家闻紧张地看着高铭,高铭说:“药物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陆叔叔可能要接受手术。”他按住陆家闻的手,握住那双颤抖的手,轻声说,“我会请专门的护工照顾陆叔叔,你不要担心他的问题,也不要陆叔叔担心你,好吗?” 陆家闻怔怔地看着他爸,问陆连海:“爸,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连海点点头,不忍心看的表情,高铭说的是夸张了些,但是话却没错,“去跟高铭住在一块儿吧。” 第34章 上初中 高铭办事效率一直很高,这次也不例外。在得到陆家闻父子俩的首肯之后,高铭第二天就给陆连海安排好了住院的事情。 在南都医院的vip区安排好了一间朝阳的病房,从窗户上望下去,医院里的小花园绿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让人看见就心情很好。专门请来伺候陆连海的是个非常专业的护士,曾经在非常时期照顾过高层人物的专家。 为了怕陆连海有心理负担,高铭这些都瞒下来了,病房硬件设施摆在那里瞒不住,可有关于其他的事情高铭则是能瞒就瞒,所以在陆连海看来,他们只是住在一间很好的病房里面,照顾他们的是个亲切温和而富有经验的护士,并没有想到,背后高铭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他动用了高家不少的资源,自然瞒不住高健,但是自从高铭赢得了少年组的比赛之后,所获得的权限远远不止这么一点,高健已经开始放手让高铭在这些人际处世跟经营活动上锻炼,只是安排一个小小的陆连海住院接受专家的眼科手术,根本就不值得他眨一下眼。 但事情在丁娅薇那里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女人的心思总是比男人要细腻。在高健严重,高铭对陆家父子俩好是在用男人的手段笼络资源跟人心,可在丁娅薇看来,高铭那是实打实地动用了真心思。 女人在这方面看人总是比男人准,所以在陆家闻被正式带进高家之后,丁娅薇心里的惴惴不安逐渐扩大,她担心陆家闻对高铭的影响力太大,以至于动摇了自己的地位。现在的高铭她已经掌控不了了,甚至连每日照顾高铭的起居生活都不是她所能随意插上一句话的。 当初高健娶她回来,是希望她能像一个母亲一样照顾高铭,给高铭一个完整的家庭,这是她在高家唯一的作用,现在看来,她完全没用了。 “没用”的人总是会担心自己的处境,丁娅薇也不例外。 陆家闻也担心啊!他这是提早开始了跟高铭的同居生活,俩小孩成天腻歪在一起,高铭成天拉着陆家闻陪他一起学习,可高铭学的那些东西太高大上了,根本就不是陆家闻的脑子能够理解得了的,甭说理解了,就是听懂都难! 请来的家庭教师说的那些话,一个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放在一块儿,他都得怀疑是不是说的中文! 还好高铭晚上会给他开小灶,下了课之后就在屋里头给他讲白天学的东西,也知道他基础差给他买了一堆的教科书,陆家闻看着挺没劲的,但是有高铭陪着,也不是那么枯燥乏味,他甚至觉着高铭讲的比那些老师讲的还要好! 晚上俩人谁在一个房间,就在高铭的那张大床上,起初丁娅薇害怕陆家闻蹬被子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两床被子,结果睡着睡着,不是高铭钻进陆家闻的被窝,就是陆家闻钻进了高铭的被窝,俩小孩永远是睡在一个被窝里面的!那床被他们遗弃的被子就只好孤零零地躺在那儿,散发着寂寞无聊的气息…… 这天晚上吃饭,高健也在。 高家事业发展蒸蒸日上,与高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相比产业几乎翻了一番,高健的确是做生意的料子,然而所有事业并不单单是凭借资质就能轻易达成的,他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的百倍不止,每日忙的不可开交,高铭很少能见到高健,像是这样父子一家人坐在一个放桌上吃饭,那更是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的情况。 为此,宋玉莲特地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摆得跟宴席似的,满满的都快堆不下来。起初高健进屋的时候没说什么,冷硬的线条紧绷着,像是冷冻的飞雪,看到一桌子菜的时候眼神软了一些,看到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的高铭时双眼的寒冰终于融化,拢上了一层暖意。 父子俩靠在一起吃饭,都不说话,陆家闻跟他爸一样怕高健,也不吭声,丁娅薇笑着活跃气氛,问了问高铭的学习情况,又关心了下高健,给高健盛了一碗甲鱼汤,最后问陆家闻:“闻闻今年多大了呀?” “十三了。”陆家闻愣了下,没想到这丁娅薇忽然把炮筒对准他了,这是闹哪样啊! 丁娅薇笑得更温柔,说:“十三是大孩子了呀,在老家的时候有没有念书?” “有。”陆家闻如实回答,“刚念初中,因为我爸的眼疾就暂时辍学了。” “那可惜了。”丁娅薇惋惜地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不念书可怎么行?” 陆家闻昂了昂头,清晰地回答:“我有陪在铭铭身边念书。” “这不行的呀。”丁娅薇摇了摇头,顺手把一块酱排骨夹到了陆家闻的碗里,高铭还想说什么,却听丁娅薇说:“你基础不太好,铭铭学得东西太过深奥,不太适合你,倒不如让你去学校念书,好好跟着老师同学一块儿学习,你看怎么样?” “在南都念书?”陆家闻愣愣地看着丁娅薇,有些不明白丁娅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会儿真是陆家闻误会丁娅薇了,丁娅薇现在已经不想着怎么控制高铭,而是想办法讨高铭欢心,让高铭惦记着她的好,所以才会真心实意地替陆家闻打算。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陆家闻的底子不好,学高铭的那些东西就是在浪费时间。 高铭也早有这些想法,但是他不想让闻闻去念书,学校里有那么多小伙伴,如果闻闻去上学了,他不仅不能经常看见闻闻,闻闻还有可能被别的小伙伴拐走。中间再发生点什么变故,生出点罅隙,他不再是陆家闻最好的朋友了那可怎么办? 心中的担忧一下子被丁娅薇戳破了,他有些难堪,高铭微微咬了咬下唇,看向陆家闻。 陆家闻没表态,在低头思考,丁娅薇说的没错,他想要配得上高铭,并不是要一味地围绕着高铭转,他也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发展,年轻时的积累是很重要的。南都的学校都很好,甚至从幼儿园开始都有一连串的重点,政策又好,一路保送到重点大学的都有,不过陆家闻估计自己去不了那样的学校。 同样的,南都的入学要求也很高,有的家长为了让孩子能上重点小学大早上四五点开始就得在学校门口排队,更别说初中跟高中,其紧张程度可见一斑。 有高家坐镇,陆家闻自然不用担心学校问题,丁娅薇说:“前几天我跟徐校长联系过了,让闻闻去一中念书,一中是南部顶尖的初中,还有可以直升的高中部,升学率这几年一直都是南都第一。要是闻闻念书好,可以等初二的时候转到实验班。”她为了这事操了不少心,也送了不少礼,盼着高铭能领情。 这是好事啊!陆家闻也没想到自己能去这么个好学校学习,心里头喜忧参半。他上辈子就不怎么爱学习,成绩不好,在学校混的也不是很开,虽然认识了一票好哥们儿,但个顶个地不爱学习。忽然让他去一个这么好的学校,他一时之间肯定不适应,但是如果咬牙坚持下去了,那肯定是大有前途的。 他看向高铭,捏住高铭的手,在他掌心按了按,咬耳朵:“铭铭,你说我要不要去?” 高铭沉思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去吧。” 高铭一锤定音,陆家闻也没得反驳,下个周一开学的时候陆家闻就被丁娅薇带去了一中。 陆家闻去的时候正在举行升旗仪式,初中部跟高中部所有的学生都集中在大操场上,学生们穿着深蓝色的密密麻麻地凑在一堆,排在队首的精神百倍、器宇轩昂的,排在末尾的都昏昏欲睡,陆家闻站在操场高处的广场上,看着下面几个迟到了偷偷摸摸排进队伍里的中学生,低头笑出了声。 他当年也是这样,班里出了名的坏学生,校长都拿他没办法,那些青葱岁月啊,能够再有一遭重温起来,真是莫大的福气。 丁娅薇看向陆家闻目光落在的地方,拉了把陆家闻;“闻闻别学那些坏孩子,来一中了就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陆家闻眉头皱了皱,点点头。 他跟丁娅薇直接去见了校长,这后门开得太大,让陆家闻都觉着不好意思了。校长长得特别亲和,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起,跟丁娅薇聊了一些高家跟学校的合作事情,陆家闻在旁边听着直打哈欠,眼见着丁娅薇塞给了校长一个大红包。 后来跟着班主任去到班里,大教室宽敞明亮,设施一流,投影仪上正在放映生物的纪录片,小小的蝌蚪一点点地变成了大青蛙。 陆家闻站在讲台上,放眼望下去,一群小孩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仰头望着他的时候眼底里带着一丝好奇跟抵触。 陆家闻被那一双双眼睛望得都不好意思了,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做了自我介绍,特别郁闷地坐在了老师经丁娅薇关照特地给陆家闻安排的第一排…… 第35章 上课 虽然是重点初中,但上课的都是一群小孩,陆家闻混在他们中间,不免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地不自在。 下课的时候,校服整齐,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到陆家闻面前,露出腼腆的微笑,跟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咱们班的班长,我叫秦沁。” 小姑娘长得相当漂亮,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像是洗过的夜空一样,眸中亮闪闪的星子看得久了甚至能把人给吸进去,陆家闻在心里连声啧啧,这姑娘要是以后不长歪了一定是个美人!再一仔细琢磨,秦沁……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脑海里天马行空,没把人家班长说的话听进去,秦沁歪着头,疑惑地看着陆家闻,问道:“陆家闻同学,我说的话你听清了吗?” “啊?”陆家闻回过神来,冲着秦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走神了,没听清。” “什么走神了,我瞧你是看咱们班长大美女看发呆了吧!”一个黑不溜丢的小孩笑话陆家闻,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同学也跟着起哄。 秦沁被他们说的脸红了起来,娇嗔了一句:“说什么呢!” 陆家闻本色暴露,陪着笑说:“班长的确是个大美人。” 同学们起哄闹起来,秦沁越发害羞,嘟着嘴嗔骂道:“新同学来班里,你们就不能展示一下咱们班的风采嘛!” “班长你就是咱们班的风采啊!” 初一的小孩刚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男女间那点东西从模糊开始走向清晰,这个时候的男孩子总是喜欢取笑女孩子,对其中的意义只朦胧地明白一点,但是却摸不透真谛,往往会让女孩子陷入一种尴尬两难的处境。 陆家闻拥有成年人成熟的灵魂自然不会跟这些孩子们混在一堆,很体贴地将秦沁拉出了尴尬,“班长你刚才说什么了,再说一次。” “我说这周日咱们班要举行秋游,这是传统,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全班一起出去玩,你来得晚,班里名单刚刚送上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 陆家闻考虑了一会儿,自己跟这些小孩没什么好玩的,虽说是同学可他在南都念不了多久的书,等他爸眼睛治好了,他还得回小北村那个山窝窝里待着,更重要的是,周末的时候他得陪他爸,不陪着他爸他也得陪着高铭。 陆家闻摇了摇头,说:“我就不去了,这周日有事情。” 秦沁有些遗憾,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新来的同学能跟班集体快融入到一起,可是初战就碰壁,不甘心地又劝道:“就只有周日这一天,咱们早上九点坐大巴去xx山,晚上不到六点就能回来,一天的功夫也抽不出来了吗?” 小美女一双大眼睛渴望地看着陆家闻,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陆家闻实在是过意不去,他敷衍地笑了笑说:“美女班长,真的没空。” 秦沁垮了脸:“好吧。” 先前起哄的男同学插嘴说:“去那儿玩一天就五十块钱!包吃包路费,挺划算的,你真不跟我们去啊?” 陆家闻还是摇头,那男同学像是明白了什么,敏感地点了点头一时没吭声,回头拉着他同学咬耳朵去了。 秦沁被他这么一弄,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不再坚持,对陆家闻温婉地笑了笑,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秦沁跟陆家闻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位置坐下。 上了几天课,陆家闻觉着挺无聊的,坐在教室里头又不敢发呆,第一排的位置太危险的,哪怕立着课本老师也能一眼就看出来是不是在学习,再加上班主任经丁娅薇交代过,对陆家闻的学习很是抓紧,陆家闻几乎就没什么开小差的机会。 班主任对陆家闻“青眼有加”导致班里其他同学对陆家闻也很有看法,坏学生瞧不起老师面前的红人,好学生则嫉妒陆家闻跟班主任之间的关系,陆家闻的地位就十分尴尬。 一中的课程很紧,虽然是大城市里的学校讲究寓教于乐跟学习方法的培养,但其保证升学率跟学生素质的根本还是题海战略,初一刚开始接触的物理化学上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每天放学之后都有不少作业习题。 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在正式开课之前就上过补习班,一些基本的原理再上课的时候就会容易懂很多,丁娅薇原本还担心陆家闻来自小北村这么个穷乡下,陆家闻会跟不上一中的步伐,结果没想到,陆家闻在第一次模拟考中的成绩居然很不错,除了语文跟英语这类男孩子普遍容易偏科的课程以外,成绩都很好,综合排名甚至列进了班级前十。 他当然不怕啊!初中刚开始学的物理化学都是一些氢气氧气跟匀速运动之类的简单的东西,他肯定都会啊!再说晚上回去还有高铭给他辅导,他再不会也什么都会了! 这小男孩成绩好,长得又俊俏好看,讨老师喜欢,平日里还不跟那些熊孩子一样坏心眼地捉弄人就足够让陆家闻成为班里小姑娘惦记的对象了。 这时候的南都,思想开放,早恋已经不再是什么敏感的词汇,在初中的小孩身上就初见苗头,淡淡的好感也许就会引发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来,陆家闻这几天上课总能从桌膛里摸出几封情书。上下两辈子他还没收到过什么情书,上辈子过日子浑,碰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太妹,动辄坐腿上,爬上床的,哪有这么纯情的经历。 招人喜欢谁都乐意,陆家闻这样的早就乐飞上了天,高铭在心里坐稳了第一“夫人”的位子,但不妨碍他看看小野花娱乐娱乐啊…… 拆开一封封粉红色的信封,女同学还特地熏了香,陆家闻躲在小房间里仔细看着那信封上认认真真的小字,一边被肉麻得鸡皮疙瘩起一身,一边在心里头窃喜。 高铭推门进来,见陆家闻暗搓搓地蹲在地上,书包丢在一边也不收拾,从背后走近,问他:“闻闻,你在看什么?” 陆家闻被吓了一跳,连忙把情书揉吧揉吧塞进书包里,高铭表情一变,怀疑地眯了眯眼,盯着陆家闻的书包。 陆家闻忙说:“我不是语文不好嘛!在背诗!” “背诗?”高铭不信,“你背了什么?背给我听听。” “行啊。”陆家闻脸不红心不跳,咳了咳清清嗓子,开始轻声说:“我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黄昏,冬天的阳光……和每天的你。” 声音轻轻地落在高铭的心上,像是片柔软的羽毛,高铭怔怔地看着陆家闻,目光落进陆家闻漆黑的眸子里,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时将目光移了开来。 高铭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拉开椅子坐下,背对着陆家闻,说:“诗背得不错,不过初中作文可能用不到。” “是、是啊。”陆家闻有些尴尬,他说完了就后悔了,调戏高铭,他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在高铭心里,他到底是什么? 陆家闻把书包拎起来挂在挂钩上,踮着脚从里头把晚上的作业抽了出来,坐在书桌的另一旁认真地做起作业来,但是他心思飞了,飞到高铭身上,总是忍不住抬头去偷窥高铭。 九点多的时候,陆家闻做好了作业,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高铭把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闻闻,先去洗澡。” “好啊。”陆家闻把作业本收拾进书包里,拾掇好要穿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陆家闻走后,高铭翻了翻陆家闻的书包,从里面找到了一封被揉成一团的信,眸子一沉,高铭的目光冷了几度,将信打开,看到了信里面的那句话。 高铭:“……”信又被送回了原来的位置,高铭坐在座位上,修长的手指上转动着一根钢笔。 第二天上课,陆家闻坐在第一排乖乖地做习题,心思早飞走了,昨晚他一晚上都没睡好,惦记着高铭的想法。下了课后,陆家闻趴在桌子上,闭着眼休息,满肚子的烦恼,伤得不行。 秦沁走过来,轻轻敲了敲陆家闻的桌子,陆家闻迷蒙着视线抬头看向她,额前细碎的头发被压得黏在额头上,一双眼睛蒙着水雾,秦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呃,陆家闻,物理老师说你成绩好,想把你上次考试后的试卷整理一下给影印给大家看看,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试卷?” “行啊。”陆家闻点点头,搔了搔额头细碎的头发,从桌膛里扫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卷子,递给秦沁。 秦沁将卷子接过来,有些头疼,细心地将卷子展开看了看,卷子上的字实在是……“太丑了。”秦沁无奈地笑了笑,目光落在陆家闻又趴在桌子上的身影,满是沉思。 是不是陆家闻家里的环境真的不太好啊,看他穿的衣服都洗得发白了,上次没跟我们去郊游是不是也是因为家里太过困难? 陆家闻将脑袋转了转,半张俊俏的脸面向了秦沁,秦沁一怔,脸红了起来,再仔细看着陆家闻清晰好看的五官线条,隐约觉着有些熟悉。 第36章 暧昧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住院治疗,陆连海的眼疾仍是没什么太大的起色,再继续拖延下去反而会不利于手术。保险治疗并不妥当,陆连海跟宋院长商量过后,决定在这个月月底接受手术。 陆连海年轻时也算是浪里翻滚过的人物,虽然干的都不是什么光鲜的大事,但好歹跟着大哥混过场子,手术这种事情吓不倒他。可他现在不年轻了,也正如他对陆家闻说的那样,心里头多了份惦记跟牵挂,在进行手术之前就焦躁得不得了。 以前,陆家闻每个周会去看他爸三五次,现在要进行手术了基本每天都要去看,不然陆连海整晚睡不着觉,搞得跟临产的孕妇一样。这个手术不算大,风险却不小,如果不是惦记着陆家闻的话,陆连海还真不想做。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后果,陆连海就直打哆嗦。 陆家闻为了缓解他爸的情绪,每天都阳光灿烂的,背着个小书包到医院里陪着他爸,做完了作业就给他爸讲学校里的事情。 照照理说一中地方大,人多,应该更多好玩的事情才对,可偏偏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陆家闻甚至把树上的小鸟被班主任化的浓妆吓飞了这样的冷笑话都讲出来了,还好陆连海不在意,他儿子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开心的! 医院离一中不远,陆家闻也不太好意思让高家的司机天天接送他,就跟高铭打了商量,步行去医院,还能锻炼身体。每晚放学后,陆家闻基本上都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的。 几天下来,秦沁就发现端倪了。 小美女班长端坐在座位上将粉红色的书包拉出来,看着陆家闻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纤细的眉头,她好朋友拍了下秦沁的肩膀,俏皮地道:“怎么?你也喜欢上人陆家闻啦?” “才没有。”秦沁娇嗔,“不要胡说。” “看你得眼神一直黏在人家身上还说不喜欢!”小姑娘咯咯咯地笑着,“秦沁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能追得着!不要浪费了无悔青春呀!” “再乱说话我就不理你!”秦沁脸红得彻底,别过头去,她朋友笑了几声,说,“对了,昨天跟你说的那家奶茶店晚上要一起去吗?布丁做得超级好吃啊!老板长得又很帅!” “不了。”秦沁乖巧地摇了摇头,背上书包追上陆家闻的步伐,“改天再跟你一块儿去。” “行啊。”冲秦沁暧昧地眨了眨眼,小姑娘对她握了握拳,打气道,“加油咯!” 秦沁无奈地笑了笑,眼见着陆家闻走远了,她连忙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不远不近地跟在陆家闻的身后。 她觉着自己挺八婆的,怎么这么惦记陆家闻的出身,他放学后什么这么早就回家?他这是要去哪儿? 陆家闻个子高,步伐快,一路往前走不带停顿的,秦沁的个子也不矮,再加上女生总是比男生发育得早一点,两条长腿迈动开能跟陆家闻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陆家闻这个缺心眼的居然也没发现,就这么被秦沁一路跟到了医院。 秦沁看着市立医院四个大字都蒙了,再把陆家闻在学校的表现前后一联想,小姑娘脑补能力体现出来了,一出悲情大戏浮现脑海,眼眶这就红了。 咬了咬唇,秦沁没敢跟陆家闻坐一层电梯,还好这会儿坐住院部电梯的人不多,就在一楼电梯门前等着看灯灭了,就能知道陆家闻停在哪一层,她又想了想,没坐电梯,走了楼梯,要不说小姑娘心思细腻呢! 秦沁从安全通道口出来,探出半个脑袋,四下看了看,一眼就看见陆家闻的背影。 陆家闻刚给他爸打了一壶开水,拎着绿色的暖水瓶子从热水房走出来,秦沁吓得赶紧吧头缩了回去。 动作太明显,陆家闻都起疑了,他脚步顿住,四下看了看,没瞧见秦沁,“什么情况啊……”疑惑地将视线收回来,陆家闻进了病房,把房门关了起来。 秦沁退回到楼层中央的服务台上,看了看吊着的牌子,vip高级病房。 这么好的病房啊……秦沁想起来她爸跟她说过市立医院的眼科在全国甚至国际都是有名的,因此vip病房里面有半成是治眼睛来的,。 那可能是因为眼睛的问题?还好……秦沁对医学的认识有限,觉着不是什么癌症脑病的就应该还好,再一想,眼睛也是个重要的部位啊,心里头不免就替陆家闻担心上了。 她犹豫了下,往陆连海的病房门口挪了几步,始终不敢敲门进去,她想关心一下陆家闻,但是要怎么跟陆家闻解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再说她又有什么立场这么关心陆家闻呢。 “班长?”陆家闻一出病房就瞧见秦沁跟丢了魂似的站在门口,一双眼睛连焦点都没了,秦沁被吓了一跳,但正因为这声班长把她的魂给唤了回来,也帮她找到了理由。 她是他们a班的班长呀,陆家闻作为他们班级的一份子,她有理由也有责任关心他! 秦沁有了底气,扯出抹笑来,说:“陆家闻,我刚好碰见你,正想要不要敲门进去你就出来了。”她没给陆家闻回话的机会,一鼓作气,害怕稍微松懈,嘴里憋着的这口气就泄喽,“你家里人在住院吗?” “是啊。”陆家闻点点头,说,“我爸在里头。” 陆连海声音响起来,大嗓门吆喝着:“闻闻,谁在门口啊?” “我同学。” “呦,同学啊。”陆连海从床上爬起来坐好,探着脑袋往门口瞅,“请人家进来坐坐啊。” 陆家闻:“……”哪有请人家到病房里坐坐的! 陆家闻不太好意思地看着秦沁,一时尴尬地没吭声,秦沁倒是浑不介意,听见陆连海的邀请掩唇笑了起来,甜美可人地说:“陆叔叔请我进去坐会儿呢。” 陆家闻侧开身让出位置来,秦沁顺势进到病房里头,见到陆连海的时候吓了一跳,一时没忍住退后了一步。 陆连海表情一瞬间就尴尬了,这几天在医院里被护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丑八怪了,见自己这张脸吓到了人家小姑娘,陆连海忙躺下去,把脸撇向一边,说:“哎呀同学,叔叔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啊。” 秦沁的脸色半天才缓和,白着脸说:“没事叔叔。” 陆家闻却已经不高兴了,他爸的长相有那么吓人吗?以前没觉着,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矫情啊?! 知道陆连海自尊心受挫了,陆家闻语气也变得不好,他这辈子就是护短,谁伤害他在意的人都不行! 他往秦沁面前一杵,跟座威武雄壮的小山似的,但也没跟那些愣头青小子一样,秦沁现在在他面前就是个不讨他喜欢的小姑娘,犯不着跟她动什么真格的,陆家闻委婉地说:“我爸身体不好,病房里都是细菌啊病毒啊什么,要不然班长你还是别进来坐了,免得被传染了,咱俩出去聊。” 秦沁也跟着尴尬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过分了,可是没办法,收不回来了,只能厚着脸皮,细声细气地说:“没事,我不介意。”她还想挽回一下。 陆家闻眉头一挑,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听不懂人话啊,他咳了咳,又说:“我爸也差不多要休息了,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吧。” 听出来陆家闻语气里的不悦,秦沁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俩人坐在病房外的横排椅子上,秦沁双腿并在一起,坐姿特别端庄淑女,脑子里头拧成一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想着找个学习上的理由开口,陆家闻却忽然说到:“班长你一路跟我过来的吧?” 秦沁愣了,脸涨红了,结巴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不、我,我是,不是……” “没事儿。”陆家闻摆摆手,“我知道咱们班好几个同学都看我挺不顺眼的,觉着我跟他们都格格不入,像是个异类似的,我不介意,班长你也不用替我介意,给我做什么心理工作。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可是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一通话说进秦沁的心窝里去了,秦沁半天没吭声,觉着陆家闻说的那些话特别成熟,识大体,因为家庭环境的特殊,秦沁就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再加上女孩子天生在心理上就比男孩子成熟,这一下子陆家闻可在秦沁心里添了不少好感,可同样的,秦沁也很难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情绪,笑了笑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会影响你学习。” 陆家闻说:“不会的。” 秦沁点点头,把书包往肩膀上背了背,瞧见陆家闻有些依依不舍,“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的事情……” “没什么。”陆家闻说。 秦沁心里头有些遗憾,盼着陆家闻能够送她一程,不送回家,送到车站台也好呀。 陆家闻想了想,说:“班长我送你去坐公交车吧。”这是男生最基本的风度跟礼貌,天都快黑了,秦沁长那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可真承担不起责任。 “好呀。”秦沁笑着应了。 俩人并肩坐着电梯下去,陆家闻一路把秦沁送到了公交站台,等秦沁上了公交车才跟她摆摆手回去。 回医院的时候,高铭正坐在陆连海身边陪他说话,陆连海抱着只鸡腿啃得正香,见陆家闻回屋了,冲陆家闻招了招手,“来来来,闻闻,吃吃高铭给咱带的卤鸡腿,味道一级棒啊!” 高铭跟着笑了起来,目光落在陆家闻的身上,陆家闻打了个哆嗦,感觉跟针扎了一样。 第37章 打架 高铭今晚没什么课,就在医院陪着陆家闻,一直到陆连海挂了水睡着了才回去。 华灯初上,两侧的路灯连成一条缠绵的光线,城市里的霓虹灯晃得小少年的脸上,映出柔和的弧度来,高铭一路上一直保持着沉默,安静得让陆家闻都觉着心慌,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惹得高铭这样啊!! 难不成是因为他晚上多吃了几个鸡腿?可是不应该啊!高铭在那之前就有甩脸子给他看的意思了! 陆家闻心里头忐忑不安,又不敢问高铭,就只好一路跟着高铭沉默,两人之间气氛第一次这么尴尬,直到高铭主动开口。 “上学好玩吗?” 陆家闻心里咯噔了一下,琢磨着高铭这句话里头的深意。 高铭从来没上过学,小孩子少跟同龄人一起玩很容易造成孤僻的性格,肯定会羡慕他这个上学的,可高铭心思成熟怎么会在这方面产生嫉妒心理? 陆家闻绞尽脑汁,一时之间没敢回答高铭这个问题,细细斟酌了一下,不管高铭是个什么心思,他说假话高铭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如说实话,直接告诉高铭他心里的想法。 陆家闻说:“还行吧,挺没意思,就是得学,其实我挺不爱学习的。我感觉跟班里同学也有些合不来,一帮孩子太小了。” “是吗?”高铭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过了一会儿又幽幽地问了一句,“女生也是?” “啊?”陆家闻一愣,脑子一转,立马就明白,不是情书被高铭发现了,就是刚才他送秦沁被高铭看见了,再一结合高铭的表现,估计是后者! 陆家闻心里一喜,吃醋!这据对是吃醋!他涎皮涎脸地说:“女生当然不一样呀,班上可是有好多女同学喜欢我的!” 高铭眉头一挑,眯了眼睛,看着陆家闻的眼神有些锐利,“嗯?” 陆家闻一脸小流氓样儿,笑嘻嘻地说:“一个顶一个得漂亮!” 这时候的小男孩对感情什么的还很敏感,却又处在一种自己也把握不好尺度的地步,反映到高铭这儿就是沉默。 高铭听了这番话没说什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靠在车窗边上,看着外面流动的光影。 陆家闻凑上去,趴在高铭眼前,凑得近近的,几乎脸贴着脸,他看着高铭眼底深沉的情绪,嘴巴一咧,笑出声来:“可是我不喜欢她们啊,她们都没铭铭长得漂亮!” 高铭愣住,眼底的阴云一下子散去了不少,他转过头来,目光跟陆家闻对在一起,眼底闪烁着不一样波澜与星光,嘴角倏地微微勾起,高铭问道:“你把我跟女孩子比较?” 陆家闻一愣,不对啊,他不是这个意思啊!陆家闻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只是说我不会喜欢她们的!” 高铭仍不说话,看着陆家闻手忙脚乱的解释,陆家闻心底藏着暗恋的小秘密,不敢向高铭吐露心声,只好气馁地垂下肩膀,叹了口气:“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解释了,心好累。” 高铭笑了起来,拿细长的手指弹了下陆家闻的脑门,清脆的声音响起,陆家闻愣愣地看着高铭,摸了摸脑门上的那一点,疼得很,肯定都红了,铭铭真狠心!居然下得去手!! 高铭笑着说:“这是惩罚。” 陆家闻不敢反击,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 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开高铭的玩笑了,总是能被高铭圈进圈套里,他果然是做商人的料子啊,半点亏都不肯吃! 两人和好,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高家。 *** 一中也不全是勤奋好学的好学生,落在底层整天无所事事的坏学生也有,只不过数量少,但就那么一两个也够糟心的。 其中有那么一个叫刘小舟的平日里上课不闹事,课后也不怎么打架,就是有一个毛病——早恋,还是那种明目张胆地早恋,浑然不把老师跟校长放在眼里,仗着家里头的背景,混在一中里头当汤锅里的屎。 谈恋爱没有什么大范围的破坏力,比打架斗殴之流的好多了,刘小舟也知道尺度,光谈恋爱不犯浑,最缺德的就是同时泡三个女生,可搞大人家肚子这种事是绝对不干的。 三番两次下来,只要他不做的太过火,学校还真不管了。 他最近看上了一个人,初一a班的美女班长秦沁。 其实从秦沁刚到一中那会儿,刘小舟就盯上她了,可惜秦沁家里有背景,他一直不太敢动,后来他哥哥平步青云了,连带着他家跟着水涨船高,要是玩玩秦沁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再说,刘小舟仗着自己长得帅,家里又有钱,泡过的妹子都跟他玩的是真感情,就没那么害怕惹出祸事来。 这几天他缠秦沁缠得有些紧,甚至每节课课间都从初三的教室跑过来找秦沁,也不管老师同学的眼神,靠在门口耍帅。 那时候特别流行酷劲儿的男生,刘小舟在外表上走的就是这个风格,再加上长得不错,还真能哄住几个小女生。 秦沁当然不在范围之中,刘小舟在一中多有名啊,她压根就看不上这样自诩风流其实就是个臭流氓的小混混,对刘小舟视而不见。 几次下来,刘小舟就火了,觉着这个妞得泡,必须得泡,还得让她哭着喊着跪在他面前,求他泡她,求他让她当女朋友。 主意打定,刘小舟就缠得更紧,坚信着好女怕缠郎的战略方针,都快把人家秦沁给逼疯了。 陆家闻去楼下贩卖机买水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秦沁被刘小舟带人堵在楼梯底下。 秦沁抱着一摞作业本,瞪着刘小舟,漂亮的脸蛋都涨红了,气呼呼地说:“你到底要干嘛呀?” “不干嘛呀。”刘小舟笑了笑,“我想跟你谈对象。” “老师说不能早恋。”秦沁义正辞严地拒绝,“再说我也不喜欢你。” “你凭啥不喜欢我啊?”刘小舟觉着这姑娘挺没眼光的,他又帅又有钱,没理由不喜欢他啊。 “我凭什么喜欢你呀?”秦沁也觉着刘小舟挺无理取闹的,瞪着眼睛凶刘小舟。 刘小舟一见秦沁这样子,感觉就来了,这小丫头片子模样长得好看,一生起气来脸蛋通红通红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真讨人喜欢!他忍不住往前凑了两步,想好好看看秦沁。 秦沁以为他要耍流氓,正要大叫,结果看到陆家闻拿着听雪碧要往楼梯上走,连忙改口:“陆家闻!你别走,帮我拿点儿作业!” 陆家闻脚步顿住,才发现楼梯底下有人,凑过去一看,啧,人还不少,这架势,凭他上辈子的经验,一眼就瞧出来了,几个小流氓堵人家良家妇女呢。 陆家闻走向秦沁,从她手里接过作业本,说:“走吧,班长。” “好。”秦沁跟在陆家闻身后,贴得近近的。 一看这样子,刘小舟就不高兴了,他眉头一挑,说:“这同学哪个班的啊?我在这儿跟人家谈恋爱呢,不知道不能当电灯泡啊。” “你不是听见我叫她班长了吗?还问我是哪个班的,缺心眼是吧?”打嘴炮,陆家闻最不差,就是跟高铭待久了,人也斯文多了,要是让他上国骂的话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不过看刘小舟这样子,也是有教养的,国骂应该用不上。 “你骂谁缺心眼啊!”刘小舟眼睛一瞪,没想到陆家闻这么不上道,昂着下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管我叫什么。”陆家闻不理他,带着秦沁往楼梯上走。 “给我堵了!”刘小舟一吆喝,几个小弟就把陆家闻圈在中央,陆家闻一见这架势,要打架,身体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了,他眼睛亮亮的看着刘小舟,说:“怎么?这是什么意思?” 刘小舟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像是动物世界里的豹子一样,这人怎么回事啊?可当着秦沁的面,他怎么着也不能害怕,忙端起假架子,气势汹汹地说:“劝你别管这闲事!” “班长喊我搬作业本,怎么算闲事了?”陆家闻一点不让步。 刘小舟就火了,一拳打过去,他仗着自己初三,长得比这些低年级的孩子结实,可没想到陆家闻居然硬生生地拿手掌接住了这一下,跟逗小孩玩似地笑了笑,“这可是你先动手的啊,班长你可看见了啊。” 秦沁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点点头:“看见啦。” 陆家闻一拳还回去,打得刘小舟倒退好几步,眼前直冒星光。 刘小舟再怎么结实肯定不如陆家闻这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结识能干啊,再说陆家闻有上辈子打架的经验,对付这么几个不成气候的小混混肯定不是问题! 刘小舟特不服地看着陆家闻,一摆手,几个小弟蜂拥而上,结果都叫陆家闻收拾得跌在地上,哀嚎着,都给刘小舟看傻了,哆嗦着说:“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不等。”陆家闻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怂货。”刘小舟听了这话都快气疯了! 秦沁被陆家闻一路护送着回到教室,路上,陆家闻对她说:“以后再被这种货色缠住就告诉老师跟家长,让你爸妈跟学校闹去,别嫌丢人,丢的是那小流氓的人,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顿了顿,陆家闻又说,“还是想办法学点防身的比较靠谱。谁都靠不住,自己最靠谱。” 秦沁笑着点了点头,望着陆家闻的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第38章 污水 第二天上课,秦沁对陆家闻的态度明显变了,如果说以前小姑娘是关注陆家闻,那她现在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将注意力放在了陆家闻的身上,天天下课跑到陆家闻面前,不是问他习题就是跟他闲聊,约他去奶茶店、书店什么的。 陆家闻也不知道秦沁是怎么回事,就私下里相处了那么一次,还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即便再加上他上次“被英雄救美”了,这小姑娘就这么黏上他了? 上辈子,陆家闻有个朋友说过,陆家闻是女人缘很好的那种,喜欢上他的人几乎都对他死心塌地的,因为陆家闻肯真心实意地对一个人好,又特别护短,他认准的人无论怎么样都要护到底,有时候多事得像是只老母鸡一样。 可他根本就没对人家秦沁做什么啊,在那种情况下,是个男人就该出手,更何况秦沁还那么大声地喊他,把他直接给拉下水了,他想不救都不行! 陆家闻对女人是真没法子,尤其是秦沁这样的小姑娘,不敢凶,一凶就一脸可怜样地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三番两次下来,陆家闻是真烦了秦沁,又担心高铭再吃秦沁的醋,就干脆跟秦沁玩起了游击策略,一下课陆家闻就趴在课桌上装睡,要么就直接往厕所跑,一放学就直接甩上书包走人。 秦沁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自然看出来陆家闻的意思,可惜她的初恋还未萌芽完全就已经被陆家闻的冷淡扼杀在了摇篮里。可秦沁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她觉着陆家闻不想理她肯定是因为她的努力还不够。 同样不死心的还有个林小舟,他惦记秦沁惦记地要死,得不到得总是在心里头骚动,而且这段时间,他就是瞎子也看出来了,秦沁对那个穷小子有意思! 论起长相跟家境,那陆家闻能比得上他林小舟吗?林家虽然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家,但最起码在南都还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林小舟作为林家最末代的幺儿,又是林老爷子老来得的贵孙,就是崩出来个屁都是香的,陆家闻连他的屁都比不上,在他面前瞎得瑟什么呢? 秦沁到底喜欢那个穷小子哪里他就想不明白了?就喜欢他那副鞋都快洗发白了的穷酸样儿吗? 一中有规定必须要穿校服,每天早上都有带袖标的学生干部检查,谁要是没穿好校服要么回家穿要么就被记过,所以从衣着上基本是看不出贫富的,因此就只能看书包跟鞋,陆家闻背的书包是从小北村带回来的,高铭给他买了好的,但是他不乐意背,还是自己的背着舒坦,脚上的鞋子则是陆连海给他买的那双。 小少年正在发育期,特能糟蹋鞋,那双鞋被陆家闻穿了一个多月就破得不行了,看起来挺旧,再加上的确是耐克过时的款,在林小舟眼里头,陆家闻是个穷人家出身的穷小子是一点儿错的都没有。 陆家闻也的的确确是农村出身,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入学的时候办的手续,上面填的籍贯就是小北村。 刘小舟觉着陆家闻这人挺不上道的,他看上的人陆家闻居然还瞧不上?凭什么瞧不上啊!秦沁哪儿不好啊,看着秦沁成天为陆家闻伤透了心,他都心疼! 晚上等陆家闻放学了,刘小舟跟在他身后,准备给陆家闻一个教训。可刚出校门没多久,就见到一辆卡宴停在不远处的拐角处。刘小舟视线被吸引过去,这款卡宴他哥特别眼馋,盼了好久他爹也没给买,因此带着刘小舟也对这款特别眼馋。多瞄了一眼,车牌号还一堆8,车主来路不浅啊。 刘小舟瞧着瞧着就觉出不对劲来了,这陆家闻怎么回事,一路往人家车那儿走,该不会是想搞破坏吧? 结果没想到,卡宴车门打开,陆家闻一溜烟地钻了进去,刘小舟看得都快傻了,怔怔地见陆家闻坐进去后就没再出来,黑色的卡宴平稳地滑了出去,一直滑出了刘小舟的视线。 这不对劲啊……这怎么跟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啊…… 那辆车的号码好记,刘小舟回家找他哥托人问了问,答案直指郊区观音山上的高家,高家那是在整个南都执牛耳的大人物,黑白两道都混得开,他刘家在高家面前就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小蝼蚁。 陆家闻那穷酸小子怎么会跟高家的人混在一块儿?再托人问了问,得不到什么回答,陆家闻跟高家的关系一点儿信都没有。 刘小舟这就不太敢动陆家闻了,觉着陆家闻身上带刺,不好轻易动手,得摸清楚底细了再做打算。可几次下来,别说摸清底细了就连把表面那层雾给吹散了都不成。 晚上他跟几个哥们在租的小房间里看片儿,家庭影院超大屏幕,环绕立体声,几个小太爷窝在沙发上,啤酒罐子烟盒零食袋丢了一地,刘小舟叼着烟把屏幕打开,大字颤抖着往外冒。 刘小舟吹牛逼:“这片子是我从我哥那儿拿的,他说特好看,我还没看就拿出来跟你们一块儿分享了!够意思不!” “那肯定够意思啊。”几个毛头小子还没开始看就涨红了脸,刘小舟放着放着觉着不对劲了。 这尼玛怎么俩男的光屁股在干嘛啊!!! 刘小舟看得眼睛都直了,有人嗷了一嗓子,叫到:“小舟你这是啥片子?!基佬片子啊!” “啊?基佬片子?”刘小舟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那人。 那人给刘小舟解释了什么是基佬,这时候的南都民风开放,同性恋不再是那么禁忌的话题,甚至越来越多的同性恋都在通过一些合法的手段向政.府谋求自己的合法权益,有些早熟的小孩知道并不奇怪。 刘小舟满心好奇地又看了下大屏幕上两光屁股男的,越看越恶心,想了想他哥告诉他的那些东西忽然明白了陆家闻可能跟高家的关系了。 “操!闹了半天原来是个卖屁股的!”刘小舟一脸嫌弃,第二天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新发现告诉了秦沁,秦沁根本不相信,她甚至连卖屁股是什么含义都不明白,理都不想理刘小舟。 在她心里,陆家闻就是她的白月光,是一丁点儿也不能被玷污的。 刘小舟来火了,眉头一挑,拉着秦沁:“不信是吧?不信我带你去看啊!你不是一直说陆家闻是人穷志气长吗?我让你看看他所谓的志气啊!” 一路拉着秦沁往校门口走,任由秦沁怎么闹,刘小舟也不松手,他心里其实也挺没底的,不确定今天放学那辆卡宴还会不会来,结果巧了,卡宴来了,正停在校门口。 俩人正巧看见陆家闻上车那一幕,秦沁也是大家庭里的孩子,那辆卡宴意味着什么她甚至比刘小舟还要清楚,怔忡地看着那辆卡宴,眼泪往上涌了出来。 她说陆家闻的爸爸怎么可能住得起市立医院的vip病房,陆家闻怎么会在他爸住院的关键时刻□□一中的a班,这些念头都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下被刘小舟全都吊了出来。 她捂住嘴退后了几步,理智立刻就回笼了,“不会的。”摇了摇头,秦沁很想冲出去问问怎么回事,结果卡宴正正巧在他们面前停下了。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高铭黑漆漆的眸子落在秦沁的脸上,视线冰冷地打量着秦沁,他压低了声音,说:“你就是秦沁?” 秦沁咬了咬唇,点点头,问道:“你是?” “以后离陆家闻远一点,知道吗?”高铭目光不善地看着秦沁,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警告,“他已经被你纠缠得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秦沁看见车窗里,陆家闻靠在高铭腿上熟睡的场景,忍不住问道:“陆家闻他、他……” 高铭唇角微微勾起,没有回答秦沁的问题,将车窗摇上,吩咐司机开车回去。 秦沁站在原地,一直等车消失在视野中,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亲眼看见了吧?”刘小舟讽刺道,“你还对他一往情深?” 秦沁没回答。 令她难过的不是刘小舟的造谣,她还小,不像刘小舟那样满脑子污浊的思想,她并不知道那些男人跟男人之间的门门道道,她难过的是陆家闻瞒了她很多,还有高铭说的那句话。 因为这句话秦沁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乌青着眼睛问陆家闻:“昨天来接你的人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陆家闻不知道秦沁是怎么看到的,不过他跟高铭俩都光明正大地出入学校,被看见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儿。陆家闻想了想,冲秦沁开玩笑地说:“那可是我金主,我是他家的童养婿。” 第39章 找死 秦沁还没能从童养婿这个冲击中缓过劲儿来,就遇到了另一个极具冲击性的事情。 上课铃还没响,一身灰色裙装的班主任就带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走进了教室,给大家介绍:“各位同学,这是我们今天新转过来的同学,来来来,鼓掌欢迎。” 高铭站在讲台上,小男孩线条精致,一双眼睛漂亮深沉,浑身上下都带着一丝冷冽的气质,煞得底下一众小女生迷恋不已,开始骚动。 她们这个年纪就喜欢这样酷帅酷帅的小男孩,刘小舟那样的空有酷帅的外表还能哄得住几个小女生,高铭这样从内酷到外的绝对要成为少女杀手了。 等班主任介绍完高铭,高铭就回身在黑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好看的粉笔字映在黑板上,像是什么信号一样撞击在女生们的心里。 陆家闻看不懂了,高铭?高铭怎么会来这里上课?? 他目光一直黏在高铭身上,高铭也将目光投在了陆家闻身上,两人视线相撞的时候,高铭微微一笑,眼里流转的光彩苏得陆家闻浑身发麻。 班主任环视了下周围,想给高铭安排个好一点的位置,可是前排基本都坐满了,还好高铭虽然年龄小但个子不矮,往后面安排安排也还可以。 正想着给他安排到第四排去,高铭却径直走向了陆家闻身边的位置。 一中教学环境好,学生们都有自己独立的课桌,彼此之间不怎么联系,也不存在三八线之类的纠纷。 陆家闻旁边的独立小课桌坐着个矮矮的小胖子,高铭冲他笑了笑,说:“我可以坐在你这个位置吗?我视力不太好。” 小胖子傻傻地看着班主任,班主任嘴角抽了抽,想着自己听了校长的交代,又拿了人家不少好处,就说:“拿高铭同学就坐在这儿吧,何奇同学你坐到第四排吧。” 小胖子委屈地点点头,收拾好东西要往回头,临走前舍不得地对陆家闻说:“以后我还来问你习题,你别不理我啊。” 陆家闻哭笑不得,忙点头答应:“问问问,不理你的是小狗!” 小胖子这才放心了,抱着书包就坐到了后排。 高铭在他的位置坐下,跟陆家闻肩并肩地挨在一块儿,将书包里的东西收拾出来,语文课本摊开,下面压了本经济学的专着…… 开始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在讲台上讲着《皇帝的新装》,陆家闻当童话故事在听。 班主任的声音充当了背景音:“他们摆出两架织布机,装作是在工作的样子,可是他们的织布机上连一点东西的影子也没有。” 陆家闻将头埋低了,撕了一张作业纸下来,拿笔刷刷刷地写着:“你怎么跑来上学了?”搓成小纸团丢在高铭的书桌上。 高铭把纸团摊开,在下面写了几句话又丢给陆家闻。 “来感受一下学校的气氛。” 陆家闻:“……” 现行的教育制度对大部分孩子来说是有效用的,但是对高铭这样高智商的天才来说就不是了,这些繁复的知识系统在高铭那里不过是一些毫无用处的边角料,高铭从小接受的那些教育是高于这些系统而能应用于社会应用于现实的东西。 陆家闻想不明白高铭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来学校上课,皱紧了眉头,在纸条上写了几行字丢了过去,“那等你感受过了还会回去?” 高铭把纸条丢过来,上面写着:“你不想我跟你一起上学?” 陆家闻:“……”冤枉啊!他不是这个意思!陆家闻低下头赶紧写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着你在这里是浪费时间,你不要多想,我巴不得天天见到你呢!” 高铭的纸团丢回来,陆家闻刚想看,屁股底下的凳子被人踢了踢,陆家闻回头一瞅,身后那男同学对他挤眉弄眼的,陆家闻没看明白,用嘴型做了个“你干嘛?” 那男同学冲讲台努了努嘴,陆家闻这才明白,转头一看,班主任正看着他呢,陆家闻赶忙把头低了下来,手心里紧紧攥着纸团,不吭声,班主任咳了咳,继续讲课,他其实也不怎么敢管这俩人。 这么一闹,他的心都快吊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把纸团打开,高铭凌厉的字清晰地写在纸团上:“我也想跟你一块儿上课,每天都能经常看到你。” 陆家闻心脏扑通扑通地飞快跳动着,攥着手里头的纸条,笑得像是个傻逼。 *** 刘小舟怕高铭,不代表他怕陆家闻,这几天,他眼见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深受陆家闻的折磨,气得快要疯掉了。你说说那陆家闻是不长脑子还是不长眼睛,放着秦沁这么个好看的妹子不泡,却心甘情愿地给人家卖屁股,这是图什么啊?图钱! 要不说他思想龌龊呢,高铭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能干什么?可自从那天看了那个片子之后,刘小舟就跟疯魔了似的,满脑子都是他觉着恶心的画面,稍微看见个男的就觉着对方是个基佬,就连身边的几个兄弟都不放过。搞得那几个人都不乐意跟刘小舟在一块儿了,每天过的紧紧张张得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刘小舟越寻思越觉着不对劲,看陆家闻的眼神都变了,这天他正带着一帮小弟在厕所里头抽烟,正赶上陆家闻来上厕所。 陆家闻见了那几个小混混理都没理,这种人他上辈子见的多了,刘小舟这性格以后要是没啥大事让他改变的话注定就只是一个没啥出息的纨绔子弟。 站在小便池前头解开裤头,陆家闻开始撒尿,刘小舟围了过来,往陆家闻身下瞄,“下边那东西还好使啊?” 陆家闻尿完把裤子拉链拉上,往洗手池走,视线一丁点儿都没落在刘小舟的身上,刘小舟一下子就被点着了,整个人往陆家闻身上压,抬起胳膊卡住陆家闻的脖子,紧紧地将他压在墙上。 陆家闻猝不及防被这么压制住了,一时没挣脱开,刘小舟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一时之间两个人就胶着在那里。陆家闻眼神凶狠地瞪着刘小舟,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是干嘛?” “揍你。”刘小舟咬着牙说,“看你个卖屁股的gay佬就恶心!以后他妈的离秦沁远一点儿!” 陆家闻这可是委屈大发了,秦沁缠着他他也没法儿啊,他对秦沁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还得放着秦沁怕高铭吃醋。 刘小舟没给陆家闻反驳的机会,叫周围小弟把陆家闻压住,他退后几步,理了理额头上的碎发,一脑门子的汗,乜斜着眼看陆家闻,冷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票子打在陆家闻的脸上:“小王八蛋,你不就是贪钱吗?老子这里有五百块钱,给老子学狗叫,学一声给你一张。” “放你妈的臭屁!”陆家闻咒骂一声,刘小舟的人死死地按住他,让他逃脱不得。 刘小舟发了狠劲儿,一脚踹在陆家闻的腰上,疼得陆家闻差点一嗓子嗷了出来,“叫不叫?你妈逼叫不叫?” 陆家闻把疼劲儿压住,冷笑一声,“狗怎么叫啊?” “傻逼吧你?”刘小舟嘲讽地嗤了一声,“狗怎么叫都不知道?汪汪汪地叫啊——!” “好狗啊!”陆家闻连声叫好,忍着腰上的疼哈哈大笑。 弄明白被戏弄了的刘小舟火气顿时涌了上来,一把抓起陆家闻的头发,逼着他高昂着头,按着脑袋就准备往墙上撞。 结果这一把还没抓住呢,就忽然被人一脚从背后踹了出去,那巧劲正好卡在他腰窝的地方,双腿一软,身体委顿,扑倒在地上,这时候,那巨大的疼劲儿才从后腰窝的地方蔓延出来。 刘小舟疼得呲牙咧嘴的,一边呻.吟着一边勉力回头,瞧见高铭正站在他面前不远处,五官细致清晰,线条柔和令人难辨男女,一双眼睛却阴狠得像是只盯住猎物的豹子一样。 “高铭!”陆家闻叫了一声,随后觉着自己这狼狈样子挺丢人的,把头转了过去。 刘小舟被惹得更火,刚才高铭那背后阴他的一脚实在是让他心里头窝火,满肚子的火气根本就压不住,跟火山爆发似的全喷了出去。 “你他妈找死呢是吧?阴阳怪气的臭娘炮!” “你说谁娘炮?”陆家闻胳膊上的肌肉隆起,两边顿时陷入了一场混战,最后惊动了保卫部的,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保卫室等着班主任来领。 刘小舟班主任是见刘小舟兴风作浪见习惯的,见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保卫处领刘小舟的时候难免对“抗战英雄”有些好奇,结果一看,居然是俩低年级的小孩!还把刘小舟跟他手下那一票小混混打得一身伤,真是有本事。 原本还想跟以前一样,把这件事想办法压下去,给刘小舟记一个不太会影响毕业的过,结果没想到,事情没那么好解决。 那俩“抗战英雄”还是有背景的。 这事儿最后怎么处置的,陆家闻跟高铭并不清楚,甚至连校方也没什么太大的压力,因为事情是高健亲自处理的。 打那儿之后,陆家闻就再也没在一中见过刘小舟,甚至听说刘小舟的家在三天内彻底垮台了。 陆家闻忍不住想起了小北村的李进,也是这样,在高家的手笔下人间蒸发。 第40章 温柔 陆连海的手术很成功,再住院观察一个星期没有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了,后续治疗在家吃吃药就可以完成。陆连海在听了宋院长这番话后感觉像是了却了一件大事,长吁出一口气。晚上跟陆家闻分享这份喜悦的时候眉飞色舞的。 陆家闻看出来了,他爸这是被高家人情压得透不过气,这段时间都在积极配合治疗就是想早点出院,他自己记了一笔小账,欠着高家一分一毫他都得还,现在没能力以后也总得还。 出院当天,陆连海被接到了高家去,他们之前租的小房子被高铭给退了,两人没地方可以去,就只能去高家暂时住上几天。 在高家的这几天,陆连海十分拘谨,几乎闷在房间里头不出来,他不喜欢高家人看他的眼神,尤其是高健的老婆丁娅薇,笑里头别有深意,藏着讽刺的刀子。等高家没什么人的时候才敢站出来帮着佣人打扫一下卫生。 几次想要走,高铭却说:“陆叔叔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闻闻白天要去上课,你要是没人照顾,他会担心你的。” 一句话戳中陆连海软肋,陆连海就把一肚子的话全都憋了回去。他眼见着陆家闻每天开开心心上学,平平安安回家,心里头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陆连海身子一天天地恢复,第三次复查显示眼睛在术后的恢复很好,不得不考虑到回去的事情。 在第三次检查回去的路上,高铭亲自送陆连海去的,陆家闻在上课,高铭把课给翘了。 车上高铭一直在慰问陆连海的身体情况,陆连海一一回答了,尽量把自己心态放平稳,他想把高铭当成个小孩,但是当他跟高铭视线对上的时候,真的很难把这样的高铭当成个普通的小孩。 高铭身体长得很快,眉目已经舒展开大半了,微微垂下眼神的时候十分令人心动,当他那双眼睛望向你的时候,你仿佛能从中看到星辰大海,却无法看见其广袤的边缘,让人摸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哪怕陆连海这个活了四十多岁的人也无法猜透高铭这个小孩的心思,陆连海觉着自己在高铭前面渺小得就像是只蝼蚁一样,这种感觉在这次见面之后变得格外地强烈。 高铭有话对他说,陆连海隐约可以猜到高铭要说什么,却很忌惮高铭会说出来这话,因为他可能无法拒绝高铭的“命令”。 高铭见陆连海局促的样子,安抚道:“陆叔叔你又紧张了,你忘了上次我跟你说过,我还是小时候的我,你可以帮我当做闻闻一样看待,我也一直把你当长辈尊敬。” “啊,没有,刚出院,感觉有些不太适应了,呵呵。”陆连海敷衍着笑了笑,坐直了腰杆,直面高铭的视线。 高铭微微一笑,说:“陆叔叔,我想你也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高铭从书包里拿出了几张纸,在陆连海面前摊开陆家闻的试卷。 陆家闻的字还是那么丑,可卷子上的成绩却很好,一个个大红钩刺得陆连海眼睛疼,高铭轻声说:“闻闻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刚入学考试就考进了班级前几。他一直很聪明,在南都能够将他的这份聪明发挥完全。小北村并不适合他。陆叔叔,你明白吗?” 陆连海沉默着没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靠在车后背上,沉声说:“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晚上回去,坐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陆连海憋着烟瘾在思考陆家闻的未来。 高铭说的没错,高家可以给陆家闻更好的人生,不是小北村那样贫穷落后的小地方那样瘠薄的资源,而是能够让陆家闻有更多的机会跟资源发展自己。 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年轻的时候浑,到了中年才知道醒悟拼搏,而现在,陆家闻有更广阔的发展平台,他何必为了自己的面子断了陆家闻更好的发展。 可他舍不得陆家闻啊,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当初他在垃圾桶边上捡到陆家闻的时候,那小家伙在大冬天的被冻得嘴唇都发紫了,送医院去救了回来。一睁眼,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陆连海,软绵绵的脸蛋一皱巴,咧嘴一笑,口水流出来,笑得傻乎乎的。 那一幕,陆连海觉着这辈子都忘不了。在他心里,陆家闻是老天爷的恩赐,是他这辈子得到的最好的礼物,没有什么能比陆家闻更重要。 他真的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啊…… 陆连海一夜没睡,第二天想明白了。 晚上两人下班的时候,陆连海主动找了高铭,高铭放下了家庭教师留给他的作业,跟陆连海到露天阳台上。 陆连海说:“高铭,你上次跟我说,想要留闻闻在南都,现在还有这个想法吗?” “当然。”高铭点头,“我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陆连海说:“那就让闻闻留在这里,在南都好好成长。” 高铭嘴角勾起,笑意涌入眼睛,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陆叔叔,我会在南都帮你找份好工作。” 陆连海忙摆手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背井离乡并不好受,陆叔叔能为闻闻着想,我也想为陆叔叔做些什么。” 陆连海:“……” 高铭没说话,只看着陆连海,陆连海心里挣扎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了。” “没什么。”高铭说,“我想让闻闻高兴,陆叔叔高兴,闻闻就会高兴。” 陆连海心里咯噔了一下,看高铭的眼神中带了些古怪,可高铭的双眼太过明亮清澈,却让陆连海感觉无比深沉,他沉了沉呼吸,压抑住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 晚上吃过饭,陆家闻坐在高铭身边做作业,最近的功课真是越来越难了,陆家闻都觉着自己快追不上了,初中的课有那么难吗?物理题怎么就开始做这样的大题了? 陆家闻咬着笔头寻思这道变速运动该怎么解,高铭见他愁得眉目不展,把手中的英文书放下,偏过头去看陆家闻的课本,一眼就看出了解法,高铭一把把陆家闻手里头的笔抽了出来,在草稿纸上刷刷刷地写着。 笔直的运动轨迹清楚明了,高铭将整个加速过程拆开来给陆家闻仔细讲解着,陆家闻听得认真,鼻尖萦绕着高铭身上淡淡的清香,沐浴露的味道好闻得让陆家闻都有种熏了香的陶然感。 陆家闻目光落在纸面上,视线却一直偷偷瞥着高铭的脸,越看越觉着高铭好看。 “听明白了?”高铭拿笔敲了敲陆家闻的脑袋。 “啊!”陆家闻叫了一声,收起痴汉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听明白了!” 高铭挑了眉头,戏谑地看着陆家闻,“你给我讲一遍。” 陆家闻表情一僵,支支吾吾地说:“行啊——”他低下头看那张草稿纸,还好他聪明,高铭又写的仔细,看了一会儿就明白这题该怎么解了。 陆家闻咳了咳,一板一眼地把解题思路说了一遍,高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是对的。” 陆家闻放心地吁出一口气,高铭从旁边抽了一根巧克力棒塞在陆家闻的嘴里,“奖励。” “好甜。”陆家闻含着巧克力棒,吮了吮,甜丝丝的味道从嘴里蔓延开,缠绵在舌头上,陆家闻冲高铭努了努嘴,“还有半截呢,你要不要吃?” 高铭楞了一下,没想到陆家闻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他一时没回应,陆家闻立马就后悔了,他本来就是那种空有贼心缺少贼胆的人物,立刻三两下把巧克力棒嚼碎了咽下去,抽出一根递给高铭,“还是给你根完整的吧。” 高铭探过头去,将陆家闻递给他的巧克力棒叼在嘴里,半天没有嚼,只是含着,显得整个人都十分孩子气,陆家闻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高铭,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高铭的脑袋,小男孩猝不及防被这么宠溺的动作一拍整个人都没回过神来。 陆家闻笑着问:“巧克力好吃吗?” 高铭似笑非笑地说:“好吃。” 陆家闻一脸满足,“叫声哥哥。” 高铭笑,没说话,陆家闻又重复了一遍:“叫声哥哥。” 高铭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低声笑过之后柔柔地叫了一声:“闻闻哥哥。” 这一句哥哥喊得陆家闻浑身上下都酥了,陆家闻感觉自己都快升天了! 第二天,陆连海把自己要留在南部的决定告诉了陆家闻,陆家闻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高铭知道陆连海的性格,给他在南部找了家装修公司,陆连海从事的老行业,上手十分轻松,再加上积蓄了这么多年的经验让他很快就在这份工作上找到了自我价值的实现。 同时,因为身处在大城市,理念肯定比小北村先进得多,陆连海也在不断地学习,高铭很体贴地给陆连海报了个班,陆连海不禁感慨着高铭的细心。 第41章 派对 第一次期末考试过后,陆家闻在班级里的排名又向上蹿了一位,在班级里排名第七,去学校上了几天课讲解完试卷之后他们就迎来了漫长却又短暂的寒假。 南都的冬天不太冷,羽绒服什么的几乎与南都人无缘,穿件薄羊毛衫再套件大衣就可以熬过一整个冬天。陆连海从老家里带过来的那些棉袄都只能被压在箱底下,趁着天气好,陆连海特地把那些衣服都拿出来挂在阳台上晒着去去霉气。 一件件大花棉袄挂在阳台上,陆家闻抓了一把瓜子吃着,看他爸拿鸡毛掸子敲打棉袄,一点儿上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他刚考完试,一身的懒骨头,什么都不想干。 磕了一口瓜子,陆家闻含糊不清地问道:“爸,这些棉袄都是王奶奶做的吧?” “是啊。”陆连海点头,“我妈去得早,王大娘就跟我大姐一样照顾我,这些棉袄都是她给咱俩缝的。”想起故人,陆连海满心愁绪,他把棉袄的下摆掸平,好似捋顺了凤凰的尾羽,叹了口气说,“你小时候还嫌弃这些棉袄做得丑,都不知道是王奶奶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给你缝出来的。” 陆家闻把手心里的瓜子壳都扑到纸里包好,上去帮他爸把大棉袄挂在晾衣杆上,说:“谁嫌弃了?!等晒干了我就穿出去!” 陆连海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信,陆家闻嘿嘿一笑,没应声,把那一件件满含爱意的棉袄并排晾在阳台上,喜庆的面料上针脚缝得密密的,单是看着这些衣服陆家闻甚至能看到王奶奶是如何坐在阳光下,一针一线缝着棉袄时的温柔样子。 “爸。”陆家闻忽然提议说,“咱们今年寒假回去小北村看看吧?” “行啊。”陆连海也正有这个打算,陆家闻这么一说他就点头答应了,“我大年二十九才放假,放到初七,就买二十九晚上的票,在老家一直待到初六再回来怎么样?” “成!”陆家闻一口答应,“买两盒红南都给赵伯伯,他不是说他以前去南都的时候抽过这种烟,惦记得不得了嘛!” “呦,你还记得这事儿?” “那是。”陆家闻一脸得意地说,“赵伯伯真心对咱家好,我也会惦记他,孝顺他。” 陆连海心里暖洋洋的,眼睛都快涌出泪花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他拿鸡毛掸子敲了下陆家闻的屁股,陆家闻猝不及防被打了一下,嗷得一声叫了出来,“爸,你干嘛?!” 陆连海大笑:“手滑手滑!” 陆家闻瞪着眼看他爸,还想闹脾气,电话就响了起来。 高铭送他的那部手机早就被淘汰了,这是陆连海用在南都的第一份工资给他买的新手机,虽说学校都不允许家长给孩子买手机,但陆家闻情况特殊,要在高家、学校跟自己家到处乱窜,拿部手机随时能联系上,安全!再说陆连海也放心陆家闻,不担心他玩物丧志,就给他买了部好的。 陆家闻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南都,想了想,陆家闻把电话接了起来,对面是秦沁的声音。 小姑娘声音柔柔弱弱的,怪可怜人的,还带着几分哽咽:“陆家闻,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陆家闻皱了皱眉,问道:“有事儿吗?” “……”秦沁软软地说,“我要转学了,想跟咱们班同学再见一面,道个别,这周末来我们家开个派对,成吗?” 陆家闻斟酌了一下,问了下:“都有谁去啊?” “班里大部分都会去。”顿了一下,秦沁说,“老师不会去,我没有邀请老师。” 陆家闻还有些犹豫,他知道秦沁对他的那些心思,这次去了真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儿来,陆家闻还在寻思着,高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陆家闻干脆就直接拒绝了秦沁:“周末我有事儿,真是不好意思,祝班长前程似锦!” 要不说陆家闻对自己不上心的人挺狠的呢,秦沁那边声音都软的不行了,差点就要哭出来了,陆家闻还能特狠心地说这样的话。 挂了秦沁的电话,陆家闻接了高铭的,高铭二话不说,单刀直入,直接就问他:“秦沁的生日派对你去吗?” “啊?”陆家闻一愣,没想到高铭打这电话来是这个意思,一脑门的热都给泼凉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啊,没那个打算去。” “去玩玩吧。”高铭说,“一中本来就是那种学习为主的学校,学生私下里交往的机会不多,这是个积累人脉的好机会。更何况,你不是一直感觉跟同学间交往的不多吗?这次也是个好机会。” 陆家闻仔细一想,觉着高铭说得在理,他想了想,问道:“你去吗?” 高铭笑了起来:“你去我肯定去的。” “那行吧。”陆家闻点点头,“不过刚才秦沁打电话给我,我都已经拒绝她了。” “没关系。”高铭说,“她肯定会再打电话过来。” 结果当天晚上,秦沁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陆家闻这次答应了,可给秦沁高兴坏了,挂了电话,秦沁欢喜的心情还在耳边回响着,陆家闻觉着自己挺不是东西的,这么让小姑娘牵挂。 周末的时候,高铭家的车绕了点路跑来接陆家闻,陆家闻穿着件短款的小风衣,牛仔裤,脚上蹬着的还是那双耐克球鞋,整个小少年器宇轩昂的,换下校服,精神多了。 高铭见陆家闻没怎么打扮心里头放下了不少,打开车门让陆家闻进来,问他:“今天去玩怎么不打扮一下?” “打扮?”陆家闻特臭美地说,“我这样的还用得着打扮吗?” 高铭忍俊不禁,弹了弹陆家闻的脑门,陆家闻后撤一步,没让高铭弹着,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路上,陆家闻提起来过年要回去小北村过的事情,问高铭:“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高铭摇了摇头:“要在南都这边过年,初三的时候还要去给爷爷跟妈妈扫墓。” “唉,那没办法。”陆家闻可惜地说,他也想跟高铭一起过年,农村里过年可比城里有意思多了,不仅仅是春晚,还有鞭炮、压岁钱,福橘,年初一大早上还能出门要百家饭,从大年三十开始就有亲朋好友邻里街坊的过来串门,虽然有些吵但着实热闹,比城里的冷清要好很多。 高铭这样的性格就应该靠着热闹来暖一暖,陆家闻打定主意,今年过年不成,以后总得让高铭去感受一下他们家乡里过年的气氛。 秦沁家里也是有钱的,举办派对的地方是南都有名的独立别墅区,高铭家的车都被拦在了门口,陆家闻打了个电话给秦沁,过了段时间才将他们放了进去。 一路开车过去,停在别墅门前的时候,饶是高铭这样的也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这座哥特风格的三层小楼,戏谑地说:“没想到秦沁家里这么有钱。” 陆家闻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家再有钱能比得上你家有钱? 高铭多了解陆家闻啊,一看陆家闻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小心思,可他没说什么,宠着陆家闻,拉着陆家闻的手,毫不避讳地走进了别墅。 别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都聚在这里,一帮十几岁大的小男孩小女孩凑在一块玩的热热闹闹的,坐在客厅看动画片。《海贼王》在那时候火得不行,秦沁家有大荧屏,就从网上下了剧场版的片子在客厅里放,有几个不感兴趣的就坐在吧台上喝饮料吃零食聊八卦。好几个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的,坐在沙发上显得特别拘谨。 一个个的都打扮得新潮时尚,陆家闻要是站他们中间就会显得特土,但耐不住人家个子高腿长脸蛋好看,跟高铭两个出现的时候一帮小孩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们。 秦沁一直盯着门口呢,陆家闻刚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就注意着,这会儿陆家闻刚一出现她就立刻迎了过去。 秦沁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粉色的连衣裙,下摆处有一朵盛开的百合花,长发盘在脑后,有些微垂在耳畔,跟同龄人相比显得成熟了一些,妆没化,她怕显得自己太成熟,不清纯,陆家闻会不喜欢。 她笑容灿烂地把陆家闻跟高铭两个迎了进去,本来小姑娘不想请高铭的,但是按照陆家闻的意思,不请高铭他是绝对不会来的,也就只好把高铭一并请过来了。 她想自己的初恋怎么着也不该就这么凄惨的收尾,至少要告白一次吧?让陆家闻知道她是喜欢他的,也愿意等他,她这次随爸妈出国读书是还会回来的,那个时候大家都长大了,如果彼此都还是单身的话,是不是还会有机会在一起? 年轻时候的恋爱总是格外得天真与单纯,不说那个时候两个人是否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就说秦沁现在对陆家闻的喜欢的保质期能不能维持到那个时候。在国外待上十年八年的了,秦沁还会不会记得陆家闻都不一定。 秦沁刚请陆家闻在沙发上坐下,佣人就过来跟她说:“秦先生的电话。” “我爸爸的?”秦沁想,她都跟爸爸说好了今天不会干涉她任何活动的,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秦沁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拿起电话,那边响起了秦季山宠爱的声音,“沁沁呀,爸爸不是故意打搅你的,就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秦季山每次这样说话,秦沁都发不出脾气,只好软了声音说:“爸,怎么了,你说。” “你一个远房堂哥来南都治病,刚出院,待会儿就到咱们家了,你招待他跟你的小同学们一块儿玩啊。” 第42章 秦楠 秦沁一听就不高兴了,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有自己小脾气,她明明都跟老爸商量好了,今天给她一天自由时间,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现在忽然塞给她一个麻烦的堂哥是什么意思啊?更何况,她记忆里哪有这么一个堂哥?! 秦季山在电话那头好好地哄着秦沁,最终把秦沁的脾气给安抚了下来,秦沁勉强同意帮着她爸招待那个小堂哥,可底线就是不能毁了她告白的大事。秦沁把电话挂了,满心不情愿地堵了嘴,满脑子搜刮着那个堂哥的信息。 想着想着,她倒是真想起了这么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秦家明明是个大家,但是人丁却十分单薄。 秦沁的爷爷一共有兄弟两个,他排行第二。大爷爷下边那一代也是兄弟俩,再往下传就一直是一脉单传,而她爷爷下面也只有她爸爸一个,一直传到她这一代,也是唯一一个后代,还是个女孩子。两家三代传下来只有她堂哥这么一个男孩子,家里重视得很。 她记得小时候好像听大人们说过,以后大爷爷那边的家业基本就是她这个堂哥继承的了。可有关那个堂哥的记忆淡薄到近乎于模糊,秦沁记忆里就只有她跟堂哥在一起吃过饭的印象,还是俩不懂事的小孩隔着一张大大的桌子远远地看着。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破坏了今天的计划。 一群小孩子看完了一部海贼王都吃得特饱,派对节目就开始了,秦沁招呼请来的主持人先暖场,她在门口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那个小堂哥,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不想管了。正巧,秦季山又来了一个电话,秦沁接通,那边秦季山软着语气说:“沁沁啊,爸爸对不住你,电话打早了,你堂哥说要等晚上才能到咱们家,你先玩着。” “好呀。”秦沁的心情一下子就明媚起来了,她欢喜地点点头,把电话挂了。 派对节目很精彩,从小孩子都喜欢的街舞、杂技表演到魔术唱歌,周董的歌曲流行自大江南北,秦沁作为粉丝之一自然会唱那么几首。 小姑娘被聚光灯照着,漂亮的模样真像是个小公主似的,一首首甜蜜的情歌唱给台下的某个人听,少女心思展露无遗。 陆家闻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坐在自助餐的区域里面吃着披萨,还吃得一手油,高铭在一旁看着他吃,一脸宠溺。 高家规定高铭的饮食都有严格的规矩,高铭自律能力强,很少主动去吃这些点心零食,来这儿都没吃的多少,也就吃了几个陆家闻喂给他的小蛋糕,可光看着陆家闻吃,他就觉着像是自己吃了一样满足。 “在我们家憋坏了?怎么没见着你在我们家这么吃?”高铭伸手弹了弹陆家闻的脑门,陆家闻一手抓着披萨,一手摸了摸脑门,嘿嘿笑着:“怕吃得太多累坏了宋阿姨啊!” “油嘴滑舌。”高铭笑着说。 “谁油嘴滑舌啦?”陆家闻耍无赖,伸长着舌头给高铭看,“哪有油嘴滑舌,哪有哪有?!” 高铭眼神一沉,看着陆家闻,陆家闻心跳不知不觉加快,把一身的得瑟骨头都给捋顺直了,老老实实地坐在高脚椅子上,搔了搔脸,不太好意思地说:“呃,丢人了。” 高铭又弹了下陆家闻的脑门,给他切了一块披萨,说:“再吃一块,吃完了准备回去了,不早了。” 秦沁的声音在远处传来,小姑娘眼眶泛红,她刚才唱的好几首情歌都是为了陆家闻,结果对方理都不理她,是她太天真了吗?陆家闻根本就一点儿也不喜欢她,现在不会,以后可能也……不会。 她不相信刘小舟说的话,陆家闻可能是跟高家有什么关系,绝对不会是刘小舟所说的那种龌龊的关系,陆家闻可能是寄人篱下,也可能是他与高铭本来就是青梅竹马的好玩伴,但绝对不会是刘小舟说的那个样子。 是不是陆家闻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秦沁忍不住想,她咬紧了下唇,哽咽着声音唱完了这首歌。 跟高铭在一块儿的陆家闻比平日里逗比多了,以前陆家闻觉着班里这帮小孩太小,都玩不到一块儿去,可是跟在高铭身边,他这具身体的童心都被高铭给带了出来,他乐意在高铭面前扮演一个小孩,撒娇卖萌,让高铭疼他宠他,他也乐意把高铭也带得有童心,温暖一点。 齐清与黄小浒俩磨磨唧唧半天,想往陆家闻那儿靠。 陆家闻跟山大王似的坐在那儿吃鸡块喝饮料,他爸不高兴陆家闻吃这些,觉着城市里的油炸食品激素多对发育不好,可正在发育期的男孩子哪能不吃肉啊,陆家闻这次见到了这一堆肉可跟黄鼠狼见到鸡了一样。 俩小男孩对视一眼,派出来比较好说话的齐清做代表,齐清陪着笑说:“陆家闻,我跟黄小浒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陆家闻问。 “就是那个……寒假里我跟黄小浒想去露营,那边得凑齐三个人才能一块去,问了班里其他的男生都得上补习班,所以想来问问你,有没有空去。”他俩一直觉着陆家闻挺高冷的,不到万不得已还不想找。 陆家闻问了下时间,正好是年前还是在大年二十九之前,他正好有空,他问高铭:“你要去吗?咱们一块儿去?” 高铭算了下时间,那几天也比较闲,要是把事情挤压一下的话,不出意外的话去露营没什么问题,于是点点头,说:“可以。” “那行!”陆家闻答应了他俩,“我们都去。” “那最好了!”齐清说,“四个人还能更优惠一点!” “可以有啊。” 陆家闻又问了些细节,跟他俩敲定了,几个小孩兴奋地在一起讨论着,彼此都没有露营的经验,商量到带什么东西的时候都兴奋得不得了。齐清跟黄小浒第一回觉着陆家闻这么好说话,人又幽默搞笑,脱了校服完全两个样儿啊! 见他们几个男生有说有笑的,秦沁走过来,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没什么。”这个年纪的男生跟女生之间还有隔阂,都不太乐意跟女生分享自己的活动,有种秘密被监视的感觉,还会觉着女生会拖他们后腿,尤其是当班干部的女生! 齐清打着哈哈,猛地想着还有件事情没跟陆家闻说,就忙对秦沁说道:“真没什么事儿,班长,你看那边女生都在看你呢,肯定好多话想跟你说,快过去吧。” 秦沁皱着漂亮的眉头,不太高兴,她瞄了一眼陆家闻,没说话,等着陆家闻的反应,陆家闻正吃鸡腿呢,被秦沁这么一看脖子一缩,有些不好太意思,这么吃人家的东西要谁都不好意思啊! 秦沁等着陆家闻说话呢,陆家闻顶着高铭的眼神压力,说:“班长,齐清说得对,你不去女生那边看看?” 秦沁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翻腾了,满肚子对陆家闻的话都变成了怨怼,她一咬下唇,扭头就走。 齐清跟黄小浒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些不对劲了,可那时候的小男孩迟钝得没谁了,马上就把这份古怪抛之脑后,齐清四下看了看,没人,放心了,压低了声音问道:“陆家闻,等过段时间,寒假作业借我俩抄一抄呗?” 陆家闻:“……” 高铭没忍住立刻就笑出声了,把陆家闻弄得尴尬得不行,想起来小时候都是自己抄高铭作业的,现在他咸鱼翻身了,扬眉吐气了,应该挺直了腰杆啊。陆家闻一挺腰板,拍着胸脯说:“行啊,包在我身上了。” 齐清跟黄小浒轻声道谢,临走前点头哈腰的:“谢谢陆哥!” 陆哥:“……” 等派对结束,大家都各自散去,就陆家闻被秦沁留了下来,陆家闻下意识地看向高铭征询他的意见,高铭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家闻,轻声说了句:“去吧。” 陆家闻立刻摇头,说:“别了,还是算了。” 秦沁拉住陆家闻的胳膊,小姑娘第一次这么主动,给陆家闻吓了一跳,周围好几个走得晚的同学都扭头看他俩,虽然秦沁那点小心思班上很多女生都知道了,但陆家闻到底不好在这个时候拂了秦沁的面子,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别墅里头就剩下陆家闻跟秦沁俩,高铭坐在外头的高脚椅上看新闻,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屋里头,有些心神不宁。 这时候,别墅的门铃响起,佣人去接起一看,门口站着个干净秀气的小男孩,想起秦沁交代的任务就把门打了开来。 高铭正坐在大厅里,看见大门打开了,抬头一看,立刻就看见了一张跟陆家闻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他愣了一下,差点就把“闻闻”两个字叫了出来。 等冷静下来,高铭才发现,这个小男孩长得还是跟闻闻有些不同的,他眼角处比陆家闻更窄一点,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可一双眸子里却带着渗人的冷意。 秦楠的目光落在了高铭眼里,两人视线相撞,彼此眼中都出现了惊讶,秦楠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一步步仪态优雅地踱步过去,微微一笑,对高铭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秦楠,我知道你,你是高家的高铭,对不对?” 第43章 紧张感 高铭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用上了已经习惯了的社交礼仪,他站起来,对秦楠伸出了手,“你好。” 两人手掌交握,很快就礼貌性地分开,秦楠对高铭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高铭顺势坐下。 如果有一般的大人看到他们两人的动作都会觉着惊讶,不过是十几岁的小男孩居然会使用这样的礼仪,虽然动作里还有些刻意模仿的痕迹,但是拉一个大人出来都不一定有他们做的好。 高铭占了宾客的位置,随秦楠的手势坐了下来,等高铭坐下之后,秦楠也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微笑道:“高铭,我去年就在少年组的比赛中见过你。今年特地麻烦爸爸帮我拿弄来了录像,你的每一次比赛我都有看过。”顿了顿,秦楠在组织语言,想让自己尽量显得不那么激动,可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并不能那么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心情,尤其是在自己的偶像面前。 秦楠很崇拜高铭,他也参加过那个比赛,只是自己的实力不够,在预选赛中就被淘汰了,他不想动用秦家的力量,想靠自己的实力,可实力面前,他真的还差太远了,今年原本踌躇满志却意外得了病,一直到前段时间才彻底痊愈。 自从看了高铭的比赛之后,他就把高铭当成了自己的偶像,他这辈子还没怎么崇拜过谁,一个是他爸爸,一个就是高铭。他甚至都不相信,高铭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小孩子,居然能在那样严格到近乎于苛刻的比赛中带领一支那么优秀的团队走向胜利。 来南都之前,秦楠幻想过跟高铭偶遇,他甚至拜托过家里人要介绍他跟高铭认识,可惜的是并不顺利,这次能见到高铭完全是意外之喜,之前治病时候落下的晦气完全都消失了。 “你真的很优秀。”秦楠说了一通后最后总结到。 类似的话高铭不知道被夸了多少次了,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他回以礼貌的笑容,对秦楠说:“还好。如果你从小也接受跟我一样的教育的话你也可以。”他落在秦楠脸上的目光一滞,问道:“请问你是?” “我叫秦楠。”秦楠说,“秦沁是我远方堂妹。” “原来如此。”高铭越看秦楠越觉着他跟陆家闻长得很相似,不禁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原来长得极为类似却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真的存在。以前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明星替身就觉得十分神奇,现在真的在现实里看到真的是令人惊叹不已。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爸爸在开拓的产业需要跟广茂秦家的合作,而秦楠正是广茂秦家的嫡系儿子,秦家三代单传,就他一个后代,以后秦家的家业基本就是交在他手上的。 打定了结交的性子,高铭稍微放下了自己冷傲的性格,耐心地陪着秦楠说话。 他坐在沙发上跟秦楠聊着天,秦楠的骄纵性子被他隐藏了起来,在高铭面前扮演着一个小心翼翼的小粉丝的形象。秦楠一旦收敛了自己的性格,没有人不喜欢他的,他长得漂亮,说话亲和,甚至连掩唇微笑的小动作都显得特别可爱,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好像盛着快要溢出来的水。在跟高铭的交谈之中,他还特意将话题引到了高铭喜欢的方面,带出了高铭很多的话。 秦楠长得跟陆家闻真的很像,但是有些方面却又是天差地别。 高铭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去快要半个小时了,陆家闻还没出来,他的心思就从秦楠身上分去了不少,秦楠心思敏锐,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高铭的分神,他又刻意说道:“高铭,上次你在比赛中提到的那个计划是怎么回事,其实我没有听明白,能给我讲一下吗?” 高铭点点头,把那个计划又详细地讲了一遍了,期间他三番两次地抬头去看向屋内,心底的躁动一点点地满溢出来。 长大后的高铭绝对不会这样,那个时候成年人的理智能帮助他很好地区分公事跟私事,甚至连收到了高健的病危通知书,他也只是坐在办公桌前,冷静地签下了合同。而现在,饱满的感情让他的内心在遭受着一种名叫等待的煎熬。他迫切得想要知道陆家闻跟秦沁究竟在屋子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秦沁要告白吗?那是个很认真的姑娘,陆家闻会不会被她感动答应她? 早恋……早恋是不好的,会影响闻闻的学业。 “其实也就是把这笔资金以流动的形式传输到这个供应链……” 高铭的声音顿住,再也讲不下去。 秦楠也没再吭声,他好奇地看着高铭,顺着高铭的目光看向关死的房门,忍不住问:“怎么了?高铭你在看什么?” “……”高铭没吭声,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陆家闻的电话号码还没拨出去,房门就被撞开了。 秦沁哭得梨花带雨一路从房间内冲了出来,她哽咽着,抽泣着,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姑娘一样飞扑了出来,在见到高铭之后脸色一变,难看得像是吞了青蛙一样,目光飞速地移开,一下子就落在了秦楠的脸上。 秦沁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大了,惊讶地看着秦楠,“你你你——” 秦楠皱了皱眉头,他听说这个小堂妹很懂事又乖巧,他本来就有些嫌弃同龄的小孩子,除了高铭,见到秦沁这幅失态的样子更是满心不悦,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就是秦沁?你这像是什么样子!” 秦沁看着秦楠的脸就像是被陆家闻训斥一样,她刚才就被陆家闻无情地拒绝了,她满心的幻想都被陆家闻打成了一盘散沙,陆家闻毫不留情的话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幻想与真正的现实。梦碎后的痛苦让秦沁失去了理智,她甚至没有余暇去思考秦楠的身份,就对着那张脸嚎啕大哭起来。 陆家闻无奈地跟在她后头从房间里走出来,本来还想哄哄秦沁的,结果一听秦沁这动静,立马就打消了所有的想法,别哄了,麻烦,万一哄出事儿来了可怎么办? “铭铭……呃,不关我的事儿……”陆家闻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站在高铭身边的秦楠,呼吸像是把什么攫住了一样,心脏一路上提吊在了嗓子口,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 “你……是秦楠?”嗓子嘶哑,陆家闻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完全把会秘密暴露的可能性给抛之脑后了。 秦楠看着陆家闻也满心疑惑,这个人长得太像他了,但是换做是他的话,绝对不会有这样粗野的举动跟俗气的打扮,还有那个刺儿头,他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个人是谁? “你是谁?”秦楠直接问了出来。 “……”陆家闻感觉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一大堆话都从脑海中纷乱地涌了出来,那些肮脏污秽的咒骂全都盘绕在嘴边,挤在一堆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拳头上涌现出的力气需要极大的克制力才能让他们不会汹涌而出。陆家闻感觉自己再多一秒就会化作野兽,将秦楠给撕扯得七零八落。 还好,高铭叫住了他。 “闻闻。”陆家闻的脑热一瞬间冷却了不少,他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颤抖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 “你怎么了?”高铭看着陆家闻奇怪的举动,满心不解。 “我没事。”陆家闻说完这句话后狠狠地抿紧了嘴唇,大步往前走了几步,拉住高铭的手,“铭铭,咱们回去吧?” “嗯。”高铭没意见,被陆家闻拉着走,他临走前对秦楠跟秦沁回了一个点头礼,在那瞬间,陆家闻拉住他手腕的动作变得格外清晰,小少年的力气大到高铭都感觉到了从骨骼处传来的疼痛。 两人坐在车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陆家闻满脑子都是秦楠的那张脸,那个王八蛋出现在这儿是想干嘛?上辈子把高铭害成那个样子,这辈子还要赖在他们俩身边不成?那之前他跟高铭说什么了?高铭看见他俩一模一样的脸想到什么了? 满脑子的疑问乱七八糟地拱在一堆,陆家闻越想解决疑问就有越多的疑问涌现上来,他烦躁地几乎要炸开,拿脑袋撞在玻璃上,沉声吼了两嗓子。 脑袋撞在玻璃上的最后一下,高铭拿手挡住了,陆家闻一惊,忙拿高铭的手仔细看着:“铭铭,你没事吧?” “没事。”高铭将手收回来,还特地将陆家闻拉远离了车窗,“你怎么了?很奇怪。” 高铭的眼神让陆家闻满心的烦恼几乎无处可躲,陆家闻无从开口,只好说:“屋子里那个小男孩是谁啊?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你不是知道他叫秦楠吗?” 陆家闻:“……” 高铭问:“你是因为他?”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聊天,聊少年组的比赛。” “少年组的比赛?” “嗯,就我参加的那个。” “就聊了这个?”陆家闻觉着奇怪,秦楠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就会老老实实地聊这些,他每一步都在算计人,就没有正常过,哪怕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也是一肚子的坏水!也不怪陆家闻紧张,上辈子他被秦楠骗得太惨了。 王奶奶跟陆连海死后,忽然出现的秦楠几乎是他在感情上唯一的依靠,他把所有的亲情都给了秦楠,相信他这个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可满心热血的付出最后得到的就只有欺骗跟背叛。 对于这样一个人,他真的不知道还怎么能有什么好的印象。 “就聊了这个?”高铭越发觉着陆家闻有古怪,问道,“不然我们还能聊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那儿?”陆家闻又问。 “他是秦沁的堂哥。” “堂哥?”陆家闻就说秦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当初他跟高铭结婚的时候,秦沁来过!那时候他还觉着秦沁真是个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大美人,还暗恋过几天。 “你觉着他怎么样?”陆家闻敏感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 “就是这个人啊。”陆家闻有点着急了。 高铭说:“还可以。懂礼貌也挺有见解。” “你觉着他好?”陆家闻瞪大眼睛,紧张地说。 “嗯?你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敏感,他跟你是什么关系?”现在轮到高铭来质问了。 陆家闻马上就不吭声了,他要怎么解释? 高铭见陆家闻沉默也就没有逼他,弹了弹陆家闻的脑门,陆家闻猝不及防被弹了一下,一下子就炸了,“你干嘛啊?” 高铭见他这幅暴脾气,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看你犯傻,不想说就不说吧。” “也不是不想说……”陆家闻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顿了顿,给了高铭一个提示,“我其实不是我爸亲生的。” 高铭一愣,他多聪明啊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豪门秘事他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一些,也不算是惊讶,就是有些心疼陆家闻,他点点头,说:“没事,等你以后想明白了怎么说再告诉我。” “好啊。”陆家闻特感觉,高铭能这么体谅他就这样了还愿意对他好相信他,真的没谁了。他这辈子最好的眼光就是看上了高铭,最大的运气就是遇见了高铭,他得珍惜,不能让一个秦楠毁了这一切。 陆家闻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于秦楠的出现太过敏感了,秦楠出现那又怎么样,这一生许多事情已经变了,他从小就跟高铭打下了深厚的友谊。 再说了,上辈子秦楠把他当做替身埋伏在高铭身边仗得就是高铭不知道秦家的这个秘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他陆家闻的存在,而现在,高铭已经知道了,他就不信秦楠还能在这个事情上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高铭见陆家闻还一脸惆怅呢,拍了拍他的头说:“别难过,陆叔叔疼你,我也疼你。” 第44章 高蔷夫妻 拉伙陆家闻去露营的那两个小子齐清跟黄小浒在班里成绩不高不低,勉强混个老师不太爱管的中流水平,这次期末考试又稍微进步了一点,家长们都乐意让他俩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野营的地点在南都隔壁市里的一个小县城,大山深邃,被野营的公司承包出来一块地,拿围栏圈出了一大块,把一些危险的野生动物给隔绝在外了,又打造了一些游戏项目,放了点没太有杀伤力但挺吓人的东西进去。这几年口碑传承开,南都的很多学生都乐意去那里探探险,感受一下自然风光,人气挺旺。 黄小浒还好,性格有点内向,半天嘣不出来一个屁那种,齐清就是班里出了名的搅屎棍,点子贼多,论起陆家闻的得瑟程度那是万万不可跟齐清媲美的。陆家闻以前在教室里沉默寡言的,不太爱跟大家一起玩,对齐清的了解没那么深,这个假期刚开始,跟齐清通了几个电话,他就觉出来了,真是只有这世界上不存在的,就没有齐清想不到的。 比方说,人家露营都带着帐篷、驱蚊药,身上备几个打火机火柴啥的,齐清就不乐意,带着两根绳准备自己在林子里面编吊床,还在网上打印了好几篇野外生存的资料,专挑着钻木取火之类的生存特技来记。 这个社会上真能钻木取出火来的人不多啊,再说他们几个初中生累一晚上估计也弄不出火来,书上那些都是原理,实践起来得多难啊…… 陆家闻骂他是傻逼,他还顶嘴,一脸自己考虑周到人间少有的表情:“这叫体验自然,既然去野营了就得贴近自然融入自然,你带那么多科学技术去那算怎么回事啊?” 陆家闻懒得跟他辩,最基本生存的东西得带好吧,他们是去野营又不是去玩命。几个电话下来,他都不想跟齐清他们去了。 还好齐清悬崖勒马,在陆家闻彻底烦了他之前住了口,最后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跟陆家闻约好:“咱们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在新城复康路那家肯德基见,就万达广场一楼那个,我请你们吃kfc!具体商量商量再规划一下都带什么!” “行啊。” 陆家闻挂了电话后转头给高铭去了电话,高铭正在学口语,跟老外模拟联合国发言呢,他一个人演了好几个角色,要叫陆家闻知道了又得瞠目结舌地大赞牛逼。 高铭还没从角色中脱离出来,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的:“闻闻,有事吗?” 陆家闻一听高铭的语气就乐了,问他:“你干嘛呢?” “在练习口语。”高铭咳了咳,放缓了语气,“怎么了?” “没啥。”陆家闻不想打搅高铭学习,就赶紧把事情交代了,“齐清约咱们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在复康路万达的肯德基见面,你来不?” “康复路的万达?”高铭想了想,点点头,说,“行。” 电话挂掉,高铭先跟口语老师说了抱歉,给帮他排课的老师打了个电话,歉意地说:“老师对不起,明天上午我有些事情,国际商务法上不了,麻烦您再帮我调个时间。” “那个老师时间很紧的,这样一调课真不知道要调到什么时候,高铭你确定要调课吗?” 为了野营他把课都调到了一块,前年这段时间特别忙,几乎一节课接着一节课的捞不到休息的时间,自从上次参加秦沁的派对,他都跟闻闻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了,他想见闻闻。 打定了主意,高铭说:“嗯,麻烦老师了。” “唉,成吧。”老师敲键盘的声音响起,跟高铭说,“具体改到什么时候等我再通知,短期内估计是没时间给你上这门课了。” “我很抱歉。” “没事。”老师听高铭的语气很低沉,也不想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背负那么多压力跟负担,想起来前几天在高铭书桌上看到的野营路线图,问道:“高铭你是不是也准备去xx野营基地玩?” “嗯。” “我儿子今年暑假去的,他说还挺好玩的,就是夏天蚊虫特别多,你去了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点。” 高铭轻声笑起来,特温柔地说:“谢谢老师。” 这一声差点把老师感动坏了,她忙说:“没事,好好玩,有事再联系。”挂了电话,老师叹了口气,她给不少这样的孩子当过老师安排过课程,可高铭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她当了高铭将近五年的老师,高家给她的报酬是最丰厚的,她给高铭安排的课程也是压力最大的。 可怜了这么个小孩子啊……童年都这么累。 第二天,高铭没让家里司机送,自己坐着地铁去的肯德基,周末地铁上人特别多,再加上一个个为了过冬都穿得挺多,热气挤在一起,给高铭热得不轻,一下地铁就把棉外套给脱了。 等他到肯德基的时候,陆家闻已经到了,齐清跟黄小浒还没到,陆家闻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单手支着一脸,大眼睛空洞无神,呆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看到高铭的瞬间,那双眼睛立刻变得炯炯有神,冲高铭兴奋地挥舞着手,招呼高铭进来。 不只是高铭想他,他也想高铭。 看到这样的陆家闻,高铭情不自禁地想到他们当初第一次见面,黑不溜地的小男孩坐在大人的肩膀上,冲他兴奋地摇晃着手臂,大喊着他的名字,跟现在这样差不了多少。 陆家闻把高铭拉过来,见他没穿外套,眉头一皱,不太高兴地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穿外套啊?” “挤地铁过来的。” “呦。”陆家闻惊讶地说,“大少爷体验民间生活啊。” “瞎说什么呢。”高铭弹了弹陆家闻的脑门,陆家闻嘿嘿一笑,问他:“那俩磨蹭鬼还没来呢,你要不要先吃点啥?” “有什么?”高铭还没吃过肯德基,一双漂亮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挂在点餐窗口顶上的牌子,一个个汉堡五花八门地摆在那儿,小吃小食群魔乱舞,有些不知道点什么,“有什么推荐吗?” “先给你点杯热奶茶去去寒气。”陆家闻摸出钱包往柜台走,高铭要跟过去,陆家闻没让,按着高铭的肩膀把他按回了原来的位置,“你别动,坐着,我帮你点,你肯定喜欢。” “好。”高铭笑着点点头,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等着陆家闻,桌子上还放着陆家闻没喝完的半杯可乐,吸管一头被熊孩子咬得扁扁的,高铭拿手拨弄着吸管,看着肯德基杯子上的肯德基爷爷,一脸惬意。 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个人,高铭一怔,目光移过去,透明玻璃窗外是他小姑姑高蔷。 高蔷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忽然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高蔷拿手提包遮了脸,钻进红色的轿车里,开着走远了。 男人还留在原地,一脸狼狈,没多久他也上了旁边一辆轿车,奔驰而去。 那个男人高铭看清了,是高蔷的丈夫陈康永。 陈康永原本只是高家的一个管理层人物,名牌大学毕业,身上带着一股子书卷气,知性又温柔,在南都这样高生活节奏的繁华都市还能保有一种文.革时期小知识份子的气质。但因为是入赘,本身文人的傲气让他很少去高家。高铭也就见过很多次,印象里是跟高健完全不一样的长辈。 陈康永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十分温暖,常常发些文艺小清新的东西,跟实力派肯干能吃苦办事又雷厉风行的高蔷完全不一样,可正好应了那句夫妻互补的话。两人恋爱三年,结婚六年,虽然去年才生有一个小女儿,但夫妻生活一直都很和睦。高蔷很爱这个丈夫,也在尽自己所有的努力让他们的家庭和谐美满。 前段时间高铭就听丁娅薇碎碎念过高蔷的家庭。其实高健对陈康永并不是很满意,陈康永气势太弱,撑不起高家的门面,又缺少男人味,可惜高蔷喜欢,也一直坚持,他也就只能满足妹妹的心愿。结婚之后,陈康永少与高家来往,自然没能打下什么亲戚之间的感情。 这次高蔷跟陈康永闹起来是因为陈康永犯了事,他被外人骗了,把高家的一笔暗账拿了出去,引得高家缠上了一笔特别难缠的官司。高健动用了很多的人脉才勉强把这件事情的社会效应给按压下去,在法院那边却仍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件事情气得高蔷整个人都崩溃了,主动揽下了责任忙里忙外地帮她老公收拾烂摊子,可陈康永跟着了魔一样偏偏不领情,认为高家的那笔账太过龌龊,为社会所不容,把高蔷弄得里外不是人。 高家原本出身就不干净,家大业大高健没能洗白完全,留下些把柄是考虑之中的事情,高健考虑到了这些把柄总有一天可能被竞争对手揪出来,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被自己的妹夫捅了一刀。 这些事情太过复杂,高健并没有跟高铭说过,高铭只在平日里听过一点片段,现在看来,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第45章 争执 这种事情轮不到高铭担心,但他关心高蔷,高蔷跟高健是这个世界上仅剩下的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即便高家的高压教育让他对家庭的概念变得模糊,可因为陆家闻的关系,他还是十分珍惜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高铭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陆家闻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他蹙眉不展的样子,将一托盘的吃的放下,陆家闻一屁股坐在高铭对面,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看见小姑姑跟小姑夫了。” “高蔷?”陆家闻撕开一个汉堡递给高铭,“她怎么在这儿?” “跟小姑夫吵架了。” “啧。”陆家闻没太把这个当回事,安慰道,“夫妻吵架很正常,你没听过一句话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可我总觉着没那么简单。小姑夫脾气很好,他总是让着小姑姑,小姑姑虽然凶,但是在小姑夫面前一直很温柔。”顿了顿,高铭下了结论,“这次闹得真是很大。” “可你又不能做什么?”陆家闻耸了耸肩膀,夫妻吵架这回事真是外人不好干涉的,一不小心就闹了个里外不是人。 高铭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说:“我是担心小姑姑。” “……担心谁?”齐清跟黄小浒俩忽然出现在旁边,齐清见陆家闻都点了一托盘的炸鸡块了忙嚷嚷着,“干嘛呢这是?不是说好了我请客吗?陆家闻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啊!” 几通电话下来,齐清早没了一开始接触陆家闻时的小心翼翼,班里说陆家闻特别高冷什么的果然都是假的,他这个人就是懒,懒得跟别人交往,打破那扇门后,齐清就发现了,陆家闻这人其实特好相处,平日里开玩笑都点不着的。 陆家闻听齐清这话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将手摊开,说:“一共七十六块钱,麻烦齐大老板报个销。” 齐清见陆家闻来真的,眼睛一瞪,这才肉疼地掏了钱给陆家闻报销了。 两人这么一闹,高铭脸上的郁闷散去不少,齐清跟黄小浒又去点了些汉堡薯条炸鸡块什么的,堆了满满一张桌子,一边徒手吃鸡块一边口齿不清地商量着去野营的事。 齐清说:“我列了张单子你们看看各自都带什么,免得咱们带重了反而会增加负重。” “想得倒挺周到。”陆家闻把他那张单子拿过来一看,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就没眼睛看,他嘴角抽了抽把单子往旁边一撩,说:“我还是自己带自己的吧?” “你这是瞧不起我呢?”齐清来了脾气,拿单子往黄小浒脸上贴,“小黄你给我看看,这些东西哪个不是必需物品了?哪个不是了?” 黄小浒闷声不吭的,把单子从脸上揭下来递给了高铭,高铭意思意思看了几眼,又推回给了齐清。 齐清一吹胡子,大眼瞪得圆滚滚的:“你们这是合伙跟我作对呢?” 陆家闻噗得一声笑了出来:“不敢不敢。”齐清脾气也好没跟他们真的发火,直接问高铭:“高铭,我瞧你是个识相的,你说说哟单子上列的是不是都能用到?” 高铭沉思了会儿,认真地说:“我没去过野营也不知道要带什么,但根据我书上看到的,你这些东西确实没什么用处。” “你你你——你们这些睁眼瞎!!都不识相!!”齐清大吼一声,引得周围人都在看,黄小浒憋不住了,一把捂住齐清的嘴巴,齐清剧烈挣扎起来,俩小孩没坐稳,齐清晃动的幅度太大一下子摔地上去了。 “我滴妈呀——” 陆家闻哈哈大笑,拍着桌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高铭也憋不住笑,跟着陆家闻轻声笑起来,少年的喜悦气氛充斥了整个肯德基,将高铭心头的愁绪全都冲散了。 高铭很期待这次的野营,在齐清被其余三人暴力压制了之后就开始认真地跟他们计划好要带的东西,四个人在肯德基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到后来齐清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扑克牌,一脸贱样地说:“来打牌啊?反正下午没事!”然后他们就在肯德基打了一下午的扑克牌…… 晚上,高铭没让陆家闻回去,请他到自己家住了,陆家闻给陆连海通了个电话,他爸没什么事他也就答应了高铭,跟高铭一块儿被司机送回了高家。 没想到,刚一进门家里的气氛就特别压抑,高健背对着他们坐在沙发上,大长腿交叠在一起,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恐怖的低气压中,一缕缕的烟花从他面前飘起,桌子上的烟灰缸都快堆满了,家里的佣人都不敢去倒一下。 高蔷跪在高健面前,哭得妆都花了,嗓子哑着跟高健连声道歉。 “哥,你就原谅康永吧,他就是被人利用了。你也知道他这人,死脑筋,真不是故意的。”为的果然还是陈康永泄密那事儿。 陆家闻那是第一次看见高蔷这样低声下气的,印象里,高蔷总是一副女强人的样子,从来就没跟谁低过头,甚至语气都没低过。 陆家闻跟在高铭身后别说吭声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个。高蔷见到陆家闻来了,将头扭过去,特别尴尬地把自己凄惨的模样遮掩了起来。陆家闻也体谅她,知道高蔷性子倔,要面子,别过眼没看高蔷。 高铭跟他们打过招呼就准备往二楼自己的房间去,这些事他管不着也管不了,他的任务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高健都会处理好。 高铭刚踏上台阶,高健就把他叫住了。 高铭一年到头也听不到高健跟他说几句话,所以对他爸爸的声音很是敏感,高健一叫他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高健的背影,问道:“爸爸,怎么了?” 高健气息低沉,说:“你要去野营?” 高铭心里咯噔了一下,咬着下唇点点头,紧张感让他才想起高健看不到他的动作,改为口述:“是。” “不许去。”高健的语气不容拒绝,高铭打了个冷颤,紧咬着牙没吭声。 陆家闻一下子就炸了,从下午高铭的表现来看他真的很期待这次野营,凭什么不许去?不许去也就算了,还用这样强硬的口气,高健真的是高铭的亲爹吗? 没得到高铭的回应,高健又重复了一次,这次的语气更为严厉:“不许去。” 高铭的嘴巴张了张,做了个为什么的口型,最终还是没辩驳高健的意思,将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正要点头答应,却听见陆家闻火爆的声音:“凭什么?”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更安静了,陆家闻的余音像是悬挂在客厅的每一处一样成为在场所有人耳中最后能听到的声音。高健的气息一下子冷了十度不止,他没搭理陆家闻,继续抽着烟。 陆家闻被高健这幅要死不活的沉默样子给彻底点着了,大吼着:“你凭什么不让高铭出去玩啊?他才多大你就把他管成这样?你知道他平时都在做什么吗?你是他爸爸,不是他老板,你干嘛非要把一个小孩的天性压抑成这幅样子?!你知道你儿子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宋玉莲忙上去拉了陆家闻,陆家闻跟头倔牛一样红着眼睛死盯着高健的背影,这段时间以来他对高健的积怨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他就没瞧出来高健有点爸爸的样子,每天对高铭说的话全都些冷冰冰的内容:这门课的课时再多加一点,他成绩不好;这点东西学不会吗?如果你这样不知上进的话,一定会被淘汰。我对你很不满意。 想到这些他亲耳听到的话,陆家闻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高铭压抑着脾气,不跟高健发火,可他不怕高健,他跟高健也没一毛钱关系,他今天就是要跟高健讨一个说法:“我可以理解高家情况特殊,但是你是他爸爸啊!!高铭需要的不仅仅是你的严厉跟批评,他更需要你的关爱跟肯定!你有没有看过你儿子都被你逼成什么样子?十一岁,学习熬到半夜一两点!你关心过他吗?他生病发烧挂水是宋阿姨陪着的,你问过一句吗?你真的是他亲生的爸爸吗?” 一连串的质问连珠炮似的从陆家闻的嘴里冒出来,这些话说出了高铭的心声,却又将高铭内心的不堪全都赤.裸裸地解剖出来暴露在众人面前,令他几乎无地自容。 高铭低着头,压抑着心里头悲伤的怒吼,他感觉自己快要化作一只吃人的怪兽了,唯一的理智在迫使着他保持现状,沉默,不说话,不抵抗。 陆家闻已经疯狂了,他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死咬着高健,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说话,直到高健忽然掐灭了烟头,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露出一张极为英俊的脸,那张脸极为酷似长大后的高铭,陆家闻呼吸一窒,像是被盆冰冷的水兜头罩下一样,所有的话都凝结在喉头。 高健扯出一抹冷笑,声音冰冷地问:“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 陆家闻:“……” 高健目光落在高铭身上,声音阴沉地说:“你把他当朋友,可你看你的朋友被你惯出了什么脾气。” “对不起。”高铭拉了拉陆家闻,小声说,“他不是故意的。” “你恨我?”高健忽然问。 高铭心跳一停,摇了摇头。 高健说:“迟早有一天你会认为我所说的都是对的。”他懒懒地翻了翻眼皮,眼神落在陆家闻的身上,“别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陆家闻被高健身上的冷厉气质吓得浑身打颤,高健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在这一刻才深刻地理解,为什么高健在世的时候被商场的人称呼是“恶修罗”,而在他死后,那些被他挤压打击过的人都会心有余悸,提起这个名字还会噩梦连连。 高健没有再理会陆家闻,大步朝高铭走去,他目光落在他儿子的脸上,轻声地将自己的命令又重复了一遍:“不许去。第三遍。” 高铭咬着牙点点头:“……好。”陆家闻不甘心,手掌却被高铭紧紧地握着,那只手上力道极大,制止了他所有的举动。 第46章 破局 回了房间,陆家闻特别郁闷地问高铭:“你真不去了?” “不去了。” 陆家闻又炸了:“凭什么啊?” “爸爸肯定有他的原因。闻闻你冷静一点。”高铭将陆家闻拉着坐在自己的身边,安抚道,“我跟他提议要去学校上课他都没有拒绝,这件事肯定有原因。” “可……”陆家闻是真心替高铭难过,难得高铭能跟同龄人一块儿去玩,这么好的机会却被高健活生生地剥夺了,还一个解释都没有,“什么原因得给个说法吧?” “爸爸做事情一直不爱跟我解释,他对我说过,行动比语言更重要。” “可是……可是也不能这样啊?这么武断地裁决了真当自己是霸道总裁啊……” 高铭忍俊不禁,满肚子的坏心情都被陆家闻这个委屈样儿给弄没了,他摸了摸陆家闻的刺儿头,说道:“我没事,别替我委屈。” “哼。”陆家闻哼了一声,被高铭宠着小孩子脾气都上来了,他仰躺在床上,耍赖,“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我这就给齐清他们打电话!” “别。”高铭制止了陆家闻,“你还是去吧,带上我那份,玩得开心点。” 陆家闻一听后面这话立刻就不做声了,他艰难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第二天给齐清电话过去说高铭不去了,齐清大着嗓门叫问着为什么,陆家闻随便扯了个理由说高铭家给他报了个补习班去不了,齐清一下子就理解了,特感同身受地念叨:“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三人小组还没散,野营照常进行,高铭不去在齐清跟黄小浒那边算不了什么大变化,在陆家闻那儿可是要翻了天的。 一个星期的露营玩的没滋没味的,大山里还冷得透骨,陆家闻成天缩在帐篷里裹着棉被跟高铭发短信聊天——大山里信号不好,手机流量都开不起来,发条短信都得吭哧吭哧等半天,后来几天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陆家闻就跟齐清他们去深山里玩了几天。 他感觉自己真是老得不行了……齐清跟黄小浒俩见只兔子都能兴奋半天,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想着小时候跟高铭一块儿抓个喜鹊都能让他一身热血蹭蹭蹭地往脑袋上冒。 蹲在地上拿树枝划拉蚂蚁的陆家闻,瞥了一眼旁边俩小孩,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得看人啊,跟高铭在一块儿,让他玩翔他都乐意啊。 好不容易熬完了一个星期,陆家闻感觉自己都快与世隔绝了,一回到南都就疯了似的扑进陆连海的身上,大叫:“爸!!我想死你了!!” 陆连海嫌弃地把他从身上揪了下来,一脸沉重地说:“高家好像出了不小的事情。” 陆家闻脸色一变,忙问道:“怎么了???” 陆连海说:“你去露营前不是跟我说过高蔷那对夫妻吗?他俩前几天离婚了,说是陈康永爆出来的那事儿没压住。” “怎么会没压住呢?”陆家闻不明白,又着急,“爸你说的仔细一点!” “我也不知道,就听八卦说陈康永犯傻,把高家给举报了,高家动用了点力量还是冒出了不少留言,这几天都有好几批警察去查高健。” “……”陆家闻一沉呼吸,直接掏出电话给高铭,“铭铭,你没事吧?” “你知道了?”高铭的声音淡定又平静,“没什么事情,爸爸可以解决这个事件,你不要担心。” “真的吗?那就好。我信你说的。”陆家闻想了想,又说,“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瞒着我,你要是心里有压力就跟我分享,别一个人憋着。”说完后觉着自己太婆婆妈妈了,高铭办事一直心里有数,他这么说真怕高铭会不高兴,可他也是真的担心高铭。 “嗯。”高铭声音一下子愉悦了起来,他嘴角扬起,轻声说,“我不想影响你野营的心情。”顿了顿,高铭换了个话题,“玩的怎么样,拍了照片吗?给我看看。” “我q.q发给你。”陆家闻临走前磨枪磨了几张照片出来,抽屉里翻了根数据线连上电脑,陆家闻挑了几张好看的给高铭发了过去。 “真帅。”高铭看着陆家闻的照片笑得特别灿烂,陆家闻摸了摸鼻子,害羞,“还行,一般般。”高铭听了笑得更愉快。 照片上的陆家闻站在几棵歪脖子树前,背后是萧瑟的冬景,对着镜头笑得特别灿烂,温暖了整个画面。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像是黑曜石,真是有几分小帅,就是整个人显得挺没精神,还被冻得鼻头发红。 高铭小心翼翼地把照片保存在了文件盘里,给照片起了个名字——“看不见的手”。 陆家闻打完电话叹了口气,他是真担心高铭,可他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背后默默地支持高铭,哄他开心让他轻松点,陆连海在屋子外头叫他:“闻闻,你都要带什么衣服回家啊?” “……”陆家闻没回应他爸,脑子里面乱乱的,纠结着怎么跟他爸说这事,过了会儿,陆家闻把电脑关了,一路小跑回客厅,把他爸手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去,“爸,今年咱先不回去了吧?” “啊?”陆连海收拾得欢呢,一听陆家闻这话,跟知道不出去遛弯了的大狗一样可怜兮兮的,“怎么了?” “我不放心高铭。”陆家闻一脸愧疚地看着他爸。 “可你留在这儿也不能做什么啊。”陆连海还在争取,他是真想家了。 “我能陪着他。”陆家闻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爸,就差蹦在他爸身上撒娇了,陆连海板着脸不想答应,陆家闻就耸拉了眼睛,大眼睛苦汪汪地看着陆连海,“高铭太可怜了,爸,你听我念叨个事情。” 陆家闻就把去野营的事情告诉了陆连海,还添油加醋地把高健的独.裁专.制给他讲了,听得陆连海眉头直皱,想到高铭的可怜样子,陆连海心里也疼,又被陆家闻撺掇着吹了点风就点点头,应了:“那行吧,今年不回去,明年肯定得回。” “行!”陆家闻一口答应下来,两人商量了下决定今年想办法把高铭拐到他们家来过年。 临近过年那几天,不知道怎么搞的,天气陡然变冷,萧条得跟南都的经济状况一样。 高家出事的消息就连街头巷尾卖油条的大叔都知道了,有一遭还拉着陆连海坐在小板凳下吹嘘了好一会儿,什么暗账、黑.社会出身,赚的都是黑心脏钱之类的话说得陆连海十分尴尬,回头跟陆家闻一讲,陆家闻立刻就觉着麻烦大了。 一个电话过去找到高铭,高铭自然比他早知道这件事情,陆家闻关切地问:“铭铭,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高铭说,“这几天社会舆论比较激烈,爸爸正在想办法压制,一些报纸跟杂志已经被处理好了,只是互联网会比较麻烦。” “是啊……”现在互联网还没有上辈子陆家闻知道的那么发达,只是在小范围小集体内传播,但即便只有这个小范围小集体也够高家喝一壶的了,陆家闻琢磨了下,问高铭,“我能问问传出去的到底是什么消息吗?暗账的话不会有这样的社会效应。” 电话那头高铭沉默了下来,陆家闻都快觉着自己得不到回答了才听高铭沉了声音慢条斯理地说:“……不是暗账,是一批家电的质量问题。早年我们家旗下的一家公司为了盈利,走出去一批不合格的货物,流入市场之后产生了问题,后来被我爸爸知道了紧急召回了,那时候……我们家还是有些脏,爸爸不敢把这件事情闹大就秘密销毁了,但是仍是有一部分的货物还循环在市场当中。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动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甚至用了高家的老本行。这件事情一直被爸爸压制着,没有曝光出去。这次小姑夫泄露出去的暗账里有一笔正是关乎于那次事件,被竞争对手查了出来大肆利用。” “等等——”陆家闻脑中灵光一闪,“是哪一年的事情?” “九七年。” “九七年九七年……”陆家闻琢磨着什么,对高铭说,“你等我一下。”陆家闻紧紧攥着手机,风一样地卷进卧室里,打开电脑,连了网后点开浏览器,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字。 高铭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陆家闻在做什么,却没有打搅他,耐心地等着陆家闻的回应,没多久,陆家闻兴奋地大吼了一声:“有了!闻闻你在用电脑吗?我给你传一段视频过去。” “在用。”高铭点开邮件,等着陆家闻的邮件传输过来。 陆家闻把一个视频发了过去,看着百分比的传输进度条着急得不行:“我家网太差了!” “别急。”高铭很有耐心,他问道,“你发给我的是什么视频?” “你看了就知道了。” 打开视频一看,是一个销毁画面,画面里一堆家电被放置在一起,被重型机器捣毁,画面有些抖动,从角度上来看有些像是偷拍。 陆家闻解释说:“这是当初你们秘密销毁视频时一个记者偷拍的视频内容,他传到网上了,还好一直保存了下来,啊啊啊啊!!这个小破论坛可真给力啊!!” “那个记者姓郑,叫郑源,你们可以去联系他,找他回来作证,当初那批机器你们是真的销毁了,还特地请了记者作证,但是由于出版社的原因,这个报道没有登报,在当时那个环境下,没有纸媒体的报道,其他途径几乎兴不起来。” 高铭被陆家闻也带着兴奋起来了,可熟悉的思维方式让他把这个主意前前后后地思考了一遍,觉得大有可为,忙把视频拷贝了一份,用u盘装上,对陆家闻说:“闻闻你真是太棒了!” 陆家闻被这一句夸得要飞上天了,得意地说:“这就叫人类的智慧。” 高铭被他逗笑了,说:“你等等,我给爸爸打一个电话。” “好。” 陆家闻听那头挂了电话,放心地吁出一口气,还好高铭没问起来他是怎么知道这个视频的,当初他替秦楠跟高铭结婚之后听说过高家的这段危机,同时曝出来的还有这段视频跟那个记者。 同样的东西从不同的角度被不同的人利用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第47章 陈康永 高健是熟悉这些套路的人,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买通了那个记者,第二天那个小记者就站出来替高家说话:当年那批商品是在他的采访下进行销毁的,而且是当着他的面,由高健亲自清点完毕。记者作证之后高家又放出了那段视频。人证物证俱在,高健“黑商”的名头自然就被洗清。 高健趁机咬住事件,声称:“人都会犯错,何况是公司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我们高氏企业愿意接受社会的监督。但是,令我们没想到时隔十几年,还会有人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事,甚至利用漏洞来造谣诽谤。如果我们公司发现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或者恶意中伤的话,定然不会轻易饶恕。” 有记者提问:“听说这件事情是陈康永陈先生向记者们曝光的,陈康永是令妹的爱人,您刚才又说怀疑是有人恶鬼中伤,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您的意思理解成是陈康永在背后捣鬼?” “陈康永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处在一个受人蛊惑的地位,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对他进行了洗脑,我只知道,在我的眼里,身为一个员工,他无凭无证散播了高氏企业罔顾质量问题的谣言,作为一个丈夫,他不顾妻子幼女成天流连在外,固守旧思,不思进取。如今,我妹妹高蔷已经于一月三日跟他签署了离婚协议,陈康永与我们高家再无半点关系。” 高健的声音一如既往那样沉重深厚,透过话筒传递到大众耳朵里的时候更是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沉积感,在陈康永的事情上,高健丝毫不留一丝情面地抨击了这个人的一切行为,在发言的最后甚至跟陈康永彻底划清了关系。 对于陈康永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需要人们去多加思考。 虽然那段视频放出后,抖动的画面跟极为疑似偷拍的角度让大家都对视频的来源产生了怀疑,但记者跟高家的一口咬定,再加上高健动用的水军的力量让这部分怀疑地声音都被压了下去。越来越多的舆论力量都在引导着事件往有利于高家的方向走。 陆家闻成为这件事情中的第一大功臣,不等高家主动提起来给陆家闻奖励,陆家闻就找高健要了奖励——他要跟高铭一块儿过年,别的都不要。 高健答应了,只不过这个年得在高家过,陆家闻讨价还价,邀着高铭年后去自己家小住那么一两天,高健不稀罕跟小孩一般见识,各退了一步也就答应了。 年前照例大采买,陆家闻跟他老爹忙了一天,先是去农贸市场批发了好多福果,又去买了好几大包的开心果、松子、瓜子什么的,干果炒得喷香,陆家闻一边买一边吃,都吃了半大袋子的干果壳。 等晚上到家的时候,爷俩都累得不行,陆家闻把东西往地上一撩,瘫在沙发上装死,陆连海轻轻踢了陆家闻几脚,“起来,去洗澡。” “不!”陆家闻紧紧抓着沙发上的靠垫,“让我先喘两口气!” 陆连海拿这死小子没辙,骂了一句就在茶几上收拾东西,再一回头陆家闻还真睡着了。陆连海无奈地笑了笑,找了个毛毯子给陆家闻盖上,细软的毛挠了挠陆家闻的下巴,他似醒非醒地哼唧了两声,睡得更沉。 “小王八蛋没心没肺的,睡得可真香。”陆连海把买来的一堆东西收拾好,刚准备坐下来休息休息就见陆家闻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捞起来一看是高铭,陆连海想了想,把陆家闻叫醒了。 陆家闻睡得迷迷糊糊的,都感觉一觉天大亮了,看见他爸把手机伸过来,下意识地就接了,哑着嗓子说:“铭铭,怎么啦?” “你在睡觉?”高铭一怔,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晚上七点,“睡得这么早?” “白天跟我爸去买年货了,累成狗。”陆家闻伸了个懒腰,侧过头夹着手机,站起来,拎了拎裤子,“怎么了?” “没什么。”高铭带着鼻音的笑愉悦得很,“想找你出来玩。” “现在?” 高铭说:“嗯。丁娅薇要带我们出去买新年礼物。” 陆家闻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 “嗯。”高铭一听陆家闻兴奋的声音就笑出了声,特意逗他,“不过看你挺累的,要不然算了?” “别啊,我不累!”陆家闻忙说,“我能去能去!” “那你稍微等一下,我一会儿去楼下接你,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 “好啊。”陆家闻说,“来得及让我先洗个澡吧?” “来得及,你去洗就好了,来不及也会等你。”高铭语气里满是宠溺,陆家闻听得舒坦得不得了,等挂了电话,陆家闻特地从衣柜里翻出来两件好看的衣服,哼着歌钻进浴室洗澡,陆连海看他这样子,靠在厨房门口调侃他:“怎么了?要跟小姑娘出去约会啊?美成这幅样子啊。” “是啊。”陆家闻在浴室里大吼,脱光了站在镜子前,他现在年纪还小,但是身体骨长得特别劲韧,身体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层,稍微动作一下就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痕迹。 等以后长大了,这身材绝对是一级棒!陆家闻摸了摸胯.下的小鸟,小东西还没长开,垂头丧气地挂在胯间,陆家闻嘿嘿坏笑,一脸淫.样儿,等以后小鸟也会长大! 洗了澡没多久高铭的电话就来了,陆家闻正在吹头发,把吹风机关了,陆家闻随手扒拉了下头发,冲陆连海抛了个媚眼:“爸!我帅不?” “还真出去约会啊?这都几点了?”陆连海愕然。 “不是。”陆家闻蹲在玄关的地上穿鞋,“跟高铭一块儿出去。” “你这成天跟高铭混在一堆的,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也没见你提起来哪个小姑娘的。”陆连海老大不满意。 “你还指望着你儿子早恋啊。” “也不是……”陆连海搔了搔肚子,觉着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他没什么文化,有些事情自己都理不顺溜,可他就是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得了,别瞎寻思了,我出门了哈!”陆家闻穿好鞋,蹦跶了两下,把门甩上,蹭蹭蹭地跑下楼去找高铭。 陆家闻坐上卡宴,热得直喘气,车里头还开着空调,热乎乎地吹在脸上,高铭出声叫司机把空调关了,又把自动窗降下来等陆家闻凉快凉快。 陆家闻说:“咱这是准备去哪儿?” “丁娅薇还在忙,咱们先去看场电影,最近漫威又出了新作品,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去看吗?” “真的啊?!”陆家闻兴奋地大叫,一把把高铭揽进怀里,“铭铭你实在是太棒了!!” 俩小孩挤在一堆,笑得特别欢快。 票高铭都买好了,就等着入场,还有半个小时,他俩无聊就先在商场咖啡厅坐着消磨时间,正聊着,面前一块阴影覆盖下来,俩小孩愣愣地抬头一看,都愣了。 眼前站着的正是陈康永,陆家闻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把高铭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陈康永。 陈康永这两天都快被社会舆论逼疯了,到处都在骂他是背弃了高家信任的狗,抛弃妻子的人渣,可明明是高家的错误,高家凭借自己的权势站到了舆论的正面,而他则是受到唾弃的那一个。 可陈康永现在却很淡定,他穿着规规整整的西装,三件套逐一而叠,系着名牌定制领带,戴着一副精致的银框眼镜,整个人显得格外得精神体面。 陈康永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坐在高铭跟陆家闻刚才的位置,他拍了拍咖啡厅的软垫上,说:“坐,这么紧张做什么?” 陆家闻警惕地看着陈康永,拉着高铭站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别怕,跟你们聊聊天,这里人这么多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我不想坐牢。” 服务员把陈康永点的黑咖啡送到他面前的桌子上,陈康永礼貌地对其笑了笑,拿着勺子动作优雅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陆家闻跟高铭说:“咱们走吧,别理他。” “你们知道谭嗣同的故事吗?”陈康永端起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动作斯文,说话慢条斯理,“谭嗣同死于黑暗,却又涅盘于黑暗,他信任这个社会却又被社会所背叛。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自己能够驱散社会的黑暗,欺骗他的人是时代是社会。当时其世道与你们高家所处的世界又何其相似。对,我是被骗了,被洗脑了,不然的话我怎么会一开始那么地信任你们,相信你们不过是一群商人,而不是一群啖着他人血肉的奸商!”他握住咖啡杯的手愈发用力,恨不得将其捏碎。 高铭沉着眸子看陈康永,两人对视许久,陈康永露出一抹冷笑,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启,轻声说:“你们高家的全是骗子!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可惜啊可惜……”他握住咖啡杯的手忍不住地颤抖,“有心杀贼,无力回……” 陈康永的声音戛然而止,咖啡的味道从额前的发梢扩散开来,一滴滴湿漉漉的水滴接连不断地垂落在他的裤子上。 高铭将手里头的咖啡全部都泼到了陈康永的脸上,沉下来的一双眸子冷酷地看着对方。 第48章 自杀 好好的约会被陈康永给毁了,陆家闻一路上的脸色就跟吞了苍蝇一样阴沉郁闷,高铭比他更难受,被陈康永那种人说成这样,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陈康永自己也作,凭什么这么说高家啊,他觉着自己多了不起似的,就跟高健说的一样,当人家员工背叛公司,当人家老公背叛家庭,真是不仁不义都占全了,有什么立场指责高家的不是。 高家出身是不干净,高健也知道,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做慈善,在洗白高家的企业,虽说这样抵不了他们犯下的事情,但就陈康永这个样子,跟硬把人家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就这么见不得高家好?难不成真是入赘过来,受得窝囊气让他变成这幅样子了不成? 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丁娅薇那个女人可不是好像与的,再加上陈康永那股子宁折不弯的性格,很有可能是憋一肚子的气没底撒,图了这次机会要发作。 可作到头,还是害了自己。 陆家闻想得也并不是不靠边,陈康永从小到大一直受得是高等的教育,他爷爷是老辈子的西席,革.命闹起来之后还在村子里坚持教书。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的成康永满脑子都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小时候的高压教育又让他的脑子渐渐变得思维固化,错还是对在他心目中已经有了一个绝对的分割。 他认识高蔷的时候,高蔷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一开始,高蔷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跟风风火火的说话态度并不怎么讨陈康永喜欢,陈康永更喜欢那种会小鸟依人的小家碧玉。但是随着两人的深入了解,高蔷的人格魅力彻底征服了陈康永。 陈康永在得知高蔷的家世时,只以为高蔷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是商人的后代,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出身书香门第的陈康永觉着两人并不合适,可高蔷浓烈得像一团热火融化了陈康永固化的思想,他愿意跟高蔷结婚,因为他爱高蔷,他愿意背井离乡,离开温柔了他大半个岁月的江南水乡,跑到南都这个繁华却快节奏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隐藏在高家背后的那些肮脏面,听过一些谣言,但是高蔷不承认,他也就不承认。 后来,高家日益崛起,渐渐从黑道分.身出来,踏足正经的商业活动,竞争对手就纷至沓来,陈康永被人告知了高家那些过往,贩毒、高利贷、赌场……他所知道的那个高家仿佛只是被高蔷跟高健谎言编织出来的幻影,一切都是假的。 那种被背叛的不堪与自己一直以来的隐忍交织在一块,陈康永终于按耐不住心中躁动的热流,做了他最想做的事情,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 可是,却没有人听,没有人看,他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就连一开始愿意答应帮助他揭发高家的人都默默退出了舞台,独留下他像是个小丑一样供人讽刺与嘲笑。 陈康永从口袋里掏出熏了香的手帕,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一点点地将发丝上、脸上的咖啡擦干净,浓烈的咖啡香味熏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将湿透了的手绢叠好收回口袋里,陈康永动作优雅地站起来,仿佛只是从一场高端的上流社会举办的舞会离开而已。 看过电影之后,陆家闻跟高铭的心情都好了一点,美国大片就有这点好处,劲爆的画面能吸引人得眼球,刺激人的大脑,会让人短暂地忘掉很多烦恼的事情,再加上时不时爆出来的幽默,很容易冲淡烦恼。 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过去,陆家闻累得腰酸背疼,白天逛了一天街,晚上又看了电影,真是能把人累得趴下来。丁娅薇来接他们俩的时候满面笑容,带着去金鹰逛了两圈,给俩小孩一人买了几套新衣服。 等陆家闻回家的时候都十一点多了,陆连海还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这时候真是没什么好节目,陆连海放着一档相亲类节目睡着了,听见玄关处有声音响起,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跟铭铭逛街去了。”陆家闻把东西放下来,两包衣服往沙发上随性一丢,陆连海伸长了胳膊去够,捞出标签一看价钱,整个人都惊醒:“乖乖,这得我一个月的工资啊!买的这么贵的衣服?你穿得来吗?” “丁娅薇给买的。”陆家闻解释。 陆连海一听就不吭声了,丁娅薇那脾气他也接触过,这两套衣服送的讨好陆家闻的心思在,他也不好说什么。 陆家闻琢磨着他爸的心情,扑上去搂了陆连海的脖子,说:“爸,你要是不乐意我穿,我就不穿。反正我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地摊货都能叫我穿出来名牌范儿!” “臭不要脸!”陆连海一听这话笑得特大声,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头一颤悠,仔细琢磨着陆家闻的表情,怕他觉出些什么不对劲来。陆家闻不是他亲生的这个秘密一直被他藏在心里,他一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陆家闻,说了,怕影响父子感情,但不说,总归对陆家闻不公平。 可现在不是时候,陆家闻才开始适应南都的生活,等他再大点儿,考上高中,不,考上大学,等稳定喽再说。 第二天一早上,陆家闻被陆连海一个大嗓子给吼醒了,陆连海隔着老远,好几道门呢就在那儿大声嚷嚷:“起来!快起来!看新闻!!” 陆家闻把被子一拉,盖在脑袋上,好不容易放假了不上课了能好好睡个懒觉了,他爸怎么非得逼着他起这么早啊,烦不烦人啊…… 陆连海又叫了一嗓子:“陈、陈康永跳楼自杀了!” “什么?”陆家闻一下子就惊醒了,把被子一掀,穿着短裤就一路小跑到客厅,坐下看早间新闻。 电视画面里面一团糟,法院门口到处都是人,记者们紧张得报道着事件内容:“据悉,于今日凌晨三点,死亡人士被我市人民法院保卫处警卫张先生发现,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生命体征……” 陆家闻怔怔地看着被圈出来的案发现场,电视屏幕里法院鲜红的标志刺激得眼珠子一阵阵地发紧,操他大爷的,这个陈康永是傻逼吗?真他妈的把自己当谭嗣同了不成! 陆家闻心慌得不行,打电话给高铭,问道:“高铭,你看新闻了吗?” “看了。”高铭早就起了,一起床就看到了这则新闻,高健淡定得很,他也没怎么着急,没把这个事情当回事,反而说,“闻闻,你起得这么早?” “被我爸叫醒了。”陆家闻一肚子的火,“他是不是有病啊?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爸爸早上五点多就出门去处理这个事情了。我不担心这些,我有点担心小姑姑。”高铭说。 “闻闻把衣服穿好!”陆连海抓起外套丢在陆家闻身上,陆家闻随手穿了,说道:“她人呢?” “前几天去国外度假了,说是散散步,调整一下心情。可是,电话这几天一直打不通。” “说去哪儿了吗?” “没说。”高铭握住手机的手指发力。 “别急。”陆家闻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值得依靠,“高蔷姑姑一直很坚强,她是个意志力强大的女人,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嗯……”高铭的情绪被陆家闻的声音所安抚了,他舍不得挂断电话,事情太多了,他的压力也很大,他需要能让他放松心情的事物,陆家闻的声音是很好的调节剂,他恨不得日日跟陆家闻处在一块儿,巴不得天天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高铭低头了,向心里头的恐惧低头了,他缩进沙发里,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轻声说:“闻闻,再多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陆家闻的心底一下子就软了,高铭像是忽然收起了所有刺的刺猬,将最柔软的肚皮展示在了陆家闻的面前,任谁都无法不动然,陆家闻嗯了一声,小跑回房间,躺在床上,陪着高铭说了好多好多好多话。 陈康永的尸体少了一只手,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小细节被压了下去,就跟这个事件一样很快地平息了。 高家办事就是这么有效率,在年前就已经将这次风波彻底搞定,街头巷尾现在都在讨论陈康永的死,贬大于褒。 南都的春季很有氛围,年三十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南都的市中心有一顶巨大的时钟,每年跨年的时候都会准时敲响,许多南都人都会聚集在大钟下的广场上,一起欢度新年。当地电视台也会做相应的报道,在跨年前后的几分钟内,本地的收视率往往会比央视还要高。 对于这个大钟,陆家闻上辈子就一直想去,但是没机会,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机会。高铭去不来,高健从来都不许他去那样人挤人的地方,太过危险。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陆家闻跟陆连海父子俩被接到了高家,高铭今晚穿的特别漂亮,小衬衫,套了件干净的浅灰色羊绒背心,舒适的休闲长裤隐约可见日后的大长腿。 高铭亲自迎接了他们父子俩,陆家闻一见高铭就往陆连海身后缩,高铭挑了眉头,看着陆家闻的小动作,陆家闻嘿嘿一笑,说:“妈呀,这么帅的小弟弟,我可不敢跟你站在一块儿了!” 高铭笑得特别灿烂,他冲陆家闻伸了伸手,陆家闻便欢快地应了,将手搭在高铭的手心,温暖的两只小手握在一起,荡悠着往屋里走。 宋玉莲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堆得满满当当的,陆家闻看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见了宋玉莲,连夸:“宋阿姨的手艺真好!菜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宋玉莲笑得不见眼睛,见陆家闻一直盯着菜,想着高健还没上桌,就偷偷给陆家闻塞了两块徐福记的菠萝酥,陆家闻分了一块给高铭,俩小孩背着高健偷偷吃了。 结果刚吃完,高健就从二楼书房下来了,一股子冷气随着他的靠近而逼近,陆家闻隔老远就能嗅到高健身上的阴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跟高健相比,上辈子的高铭真是算好的了,有高健在,他们高家夏天都不用中央空调的,直接把高健往客厅顶上那么一挂,爽了! ……当然他只暗搓搓地想一想。 高健下来之后,年夜饭就正式开始了。 第49章 新年礼物 高家年夜饭的气氛跟平时吃饭没什么区别,跟正经商务聚餐一样,高健坐下之后,气氛还是一片冷凝。丁娅薇大着胆子活跃气氛,跟高健搭了几句话,高健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还好,年夜饭吃过之后,高健就上去休息了。 陆家闻背着高健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头跟高铭啃着鸡爪,高铭笑着给他擦嘴,说:“我爸爸最近太累了,别介意。” “哪能。”陆家闻心里一虚,他那点小心思在高铭面前真是一丁点儿都遮掩不住。 丁娅薇轻轻击掌,笑着说:“哎呀,又过去一年啦!小宝贝们都很努力!来,这是给你们的新年礼物~~” 佣人端了个托盘过来,丁娅薇捻起两个红包递给陆家闻跟高铭一人一个,陆家闻欢喜地叫了:“阿姨新年快乐!”就把鼓鼓的红包给收下了,高铭也随着陆家闻说了句“新年快乐”。 这两声唤得丁娅薇心满意足,今年她都三十多岁了,跟高健在一起,她无法生育自己的后代,年纪轻的时候觉着无所谓,年纪大了却觉着十分空虚寂寞,她越来越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因为得不到,那些孩子再熊她也觉着可爱。 心里头发酸,丁娅薇眨了几下眼,把涩意逼了回去,她嘴角勉强勾起,摸了摸高铭的脑袋,“好了,去玩吧。” 门铃响起,佣人把房门打开,迎进来一家三口,正是李林舟他们家,李林舟拎着好几包东西,满脸堆笑地进了门,身后跟着穿着整齐郑重的妻子跟儿子,李寒握着他妈妈的手,漂亮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不太乐意。 上次扫墓之后,他又去高家玩了几天,都没见着陆家闻,他找高铭问过,说陆家闻回家了,他没信,都说好了陆家闻会带他去乡下玩,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跑了的。 后来,李寒跟高铭俩小孩的关系莫名其妙就越来越恶劣,到最后变成了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的局面,李林舟拿儿子没办法,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小祖宗,想着不靠着高家也不是活不下去,就这么听之任之随他便了。 李林舟一进屋就对丁娅薇说:“太太,新年快乐啊!明后两天我要跟寒寒他们回趟老家,所以今晚就来给你们拜年了,没打搅你们吃年夜饭吧?” “没有没有。”丁娅薇跟着客套,“你们也新年快乐。”她抬头看了看楼上,说,“高健身体累,已经休息去了。” “哎,最近事儿是有点多。” 李林舟这次来高家是有目的的,他有件事要求高健帮忙,这会儿见不着人他心里着急,可又不方便说什么,就一个劲儿地跟丁娅薇套近乎,找机会说自己的事情。 他把手里头的东西送给丁娅薇,都是些人参、燕窝之类滋补的营养品,看着就特别贵,“帮我跟高老板问声好,老板最近总是熬夜,这样下来,身体怕是吃不消。” “谁说不是呢。”丁娅薇也很发愁,可高健那性格是鬼见愁,她哪敢劝啊,把营养品给佣人放好,丁娅薇冲李寒招了招手,“寒寒,好久不见,想阿姨了吗?” “阿姨新年好。”李寒细细弱弱地说,这会儿才抬头看进屋里,一下子就瞧见了坐在椅子上啃鸡爪的陆家闻,大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叫了一嗓子:“陆家闻?” 陆家闻怔了下,没闹明白李寒这声惊喜的呼唤是怎么回事,尴尬地把鸡骨头吐了,冲他笑了笑,抬起手:“hi……” 李寒一下子就笑开了,眉眼绽放得跟朵明媚的花儿一样,高铭就不太高兴了,往陆家闻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说:“闻闻,再吃一块。” “好!”陆家闻埋头安心吃饭,陆连海翻了个白眼,气他没出息,见了吃的就跟见了祖宗一样,又不好意思明着说,拉了拉陆家闻的衣服,陆家闻懂陆连海的意思,故意没搭理,夹了块肉给陆连海,陆连海一愣,咳了咳,拿起筷子一本正经地吃了起来。 李林舟还在客厅跟丁娅薇搭话,李寒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往陆家闻身上瞄,心思早飞过来了,丁娅薇觉出李寒的心思,拍了拍李寒的后背说:“去跟他们一块儿玩去。”说着,叫来宋玉莲给李寒添了一副碗筷。 李林舟忙说:“不用了——在家里——”话还没说完,就见李寒撒丫子地跑过去,跑到陆家闻面前,兴奋得跟见到主人回来的小狗一样,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李林舟尴尬地笑了笑。 李寒拉开陆家闻旁边的椅子,坐上去,问道:“你这几年去哪儿了?” “回家了啊。”陆家闻还没吃饱呢,没那个闲工夫应付李寒,刚才高健在的时候那是吃饭的气氛吗?简直是虐待人的!一口饭一口菜地吃着陆家闻口齿不清地说话。 “你、你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当我傻吗不记得。”陆家闻翻了个白眼,“你是李寒,对不对?” “是,是我。”李寒忙点头,小眼神盯得陆家闻直打寒战,饭都不好意思继续吃了,抹了抹嘴,问道:“你要干嘛?” “你当年说要带我去你家乡玩,还作数吗?” 敢情惦记这个呢,陆家闻瞥了一眼他爸惊讶的表情,忙说:“作数啊。”回头跟他爸解释,“小时候在高铭这儿认识的一个小朋友,他爸是李林舟,呃,李叔叔。” “是吗?”陆连海琢磨着得再给小孩准备一份红包,兜里揣着的红包跟丁娅薇给的那份比起来真是小气了,可多多少少总归是大人对小孩的一份心意。 “这是我爸。”陆家闻给李寒介绍,李寒立刻收敛了一身的小脾气,乖巧地说:“叔叔好,新年快乐。” “你也好,新年快乐。”陆连海瞧李寒的眉眼长得真是好看。 高铭一直没吭声,任由他们搭话,李寒坐在陆家闻边上,一个劲儿地跟陆家闻念叨,陆家闻偶尔搭理几句,李寒就高兴坏了,碗筷送上来,李寒也不吃,就帮着陆家闻夹菜,还给他剥虾子,看得高铭窝了一肚子的火。 高铭那是腹黑闷骚惯了的,心里有点小情绪从来不轻易表露出来,他拉了拉陆家闻的袖子,制止道:“少吃点,别吃撑了,待会儿还有点心跟水果。” “对对对。”陆家闻恍然大悟,想起来丁娅薇昨晚上买了一堆进口点心呢,那一个个酥点糕点都好吃得飞起来,把筷子一放,陆家闻就不吃了。 高铭问:“看电视去?” “行啊。”陆家闻刚想走,李寒就拉了他的袖子,“你不吃了吗?我给你剥了好多虾。”陆家闻低头看了看盘子,果然七八条光溜溜的虾子堆在那里,他想了想,几只虾子在肚子里又占不了什么分量,吃了就吃了吧,重新拿起筷子,把那一盘子的虾都拨到了嘴巴里。 李寒见了,笑得大眼睛水汪汪的明亮,跟天上的明月盘似的。 高铭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一声不吭地往客厅走,陆家闻刚要追,却被陆连海给拽住了,陆连海压低了声音说:“今晚先不给你红包,我就准备了俩,一个给高铭,一个给这小孩,等回去了再补给你!” 陆家闻点点头,“成!”陆连海还没松手,对陆家闻说:“吃完了别坐着,站一会儿消化消化,先陪我去上个厕所!” 陆家闻没办法,也知道陆连海在高家拘谨,就陪他爹去了趟厕所。 这陆连海念叨的功夫,高铭早憋了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春晚里正演一台小品,吃醋的女主人跟男主人闹着呢,那小三在旁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闹夭,隐约觉着跟真实写照似的,看得高铭更来火。 李林舟总算逮到机会让丁娅薇带他去见高健,一路点头哈腰地道歉又道谢的,他媳妇在楼下陪宋玉莲说话,眉飞色舞,一会儿夸宋玉莲年轻一会儿在跟她分享护肤美容的小秘诀。 这会儿,佣人送进来一个快递,问高铭:“小少爷,有个从国外寄过来的快递,好像是高蔷小姐的。” “小姑姑的?”高铭拿起快递看了下来源,并不是国外的,高铭有些意外,正怀疑着,电话响了起来,高铭接起电话,那头响起了高蔷的声音。 “铭铭,新年礼物收到了吗?”高铭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裹,还真是高蔷寄来的,“收到了。” “嗯,小姑姑在国外很好,你们不用担心。”高蔷顿了顿,问道,“哥他最近怎么样?” 高铭没正面回答,而是问:“要让爸爸接电话吗?” “不用了——”高蔷声音有些哽咽,她赶紧制止了高铭,“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没脸见他。” 高铭:“……” 陈康永的死不知道高蔷知不知道,现在信息传播的途径那么多,高铭相信高蔷一定会知道。 高蔷说:“铭铭你要乖乖的,好好听爸爸的话,知道吗?其实姑姑一直都挺担心你的,你跟你爸爸太像了,好强人又倔,偶尔柔弱一点也没关系的,你才十一岁,你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承受太多的压力。” “姑姑……”高铭心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像是高墙一样高大而无坚不摧的高蔷此时此刻展露出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脆弱,高铭甚至想象不到现在高蔷的表情,对他来说,那太不可思议了。 “姑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呀,铭铭,你是姑姑世界上剩下为数不多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我最在乎的人也就只有你跟你爸爸了。” “还有小琴妹妹。”小琴是高蔷跟陈康永的孩子,才一岁多一点,刚学会说话,高铭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小姑娘还不会走路,窝在摇篮里口齿不清地叫着“蝈蝈——蝈蝈——” “是呀,还有小琴。”高蔷声音柔软地说,“我跟康永爱情的结晶跟见证,我曾经是那么地爱康永,可是……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他选择的还不是我,感情这种东西,太伤人了,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从一而终的走到头。”高蔷说,“相爱容易,相守难,如果你遇到一个爱的人,一定要好好考虑值不值得相守,人这一辈子,是要过日子的。” 高铭:“……” 高蔷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听在高铭耳中十分嘶哑,“你还小,我跟你说这些你可能不懂,但是你要记住姑姑的话,爱一个人就要从一而终,如果不能长久地在一起就不要去拥有这份爱,不然肯定会让彼此受伤害。” 高健的声音从楼上响起,高蔷顿住,问道:“是哥吗?” “嗯。”高铭不知道跟高蔷说什么,又问了一遍,“你要跟爸爸说话吗?” “不了。”高蔷说,“姑姑在这里玩的很好,天蓝水美,以后有空你可以带你的朋友来这里玩玩。好了,就这样吧……”高蔷颤抖着说,“铭铭,姑姑爱你,也爱你爸爸。” 电话挂断,高铭怔怔地看着手里头的礼物。 快递盒子包裹得很严实,里面的东西让高铭期待中带了几分畏惧,他咬了咬下唇,用餐桌上的水果刀直接将快递盒子一层层地拆开。 高铭:“!!!” 砰得一声,快递盒子被高铭一下子丢在了地上,撞翻了茶几上的一排干果,佣人叫成了一片,陆家闻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傻傻地看着被瘫在桌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断手,属于男人的断手。 高铭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小脸煞白一片,就连嘴唇上的颜色也全都褪去了,陆家闻扑过去,一把抱住高铭,捂了他的眼睛,低声说:“别看,铭铭,别看。” 高健闻讯从二楼赶下来,看到茶几上的断手时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那是陈康永丢失的手,是陈康永对他们高家的报复。 高健走到茶几旁,将掉落在地的快递盒子捡起来,翻出里面的一张字条。 血红的字写在上面——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高健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深邃,他将这张纸条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揉成一团,随后徒手捡起了桌子上那只染了血却因时间过长而变得僵硬的断手。 他厉声对高铭说:“高铭,看着,睁开眼睛看着。” 陆家闻抗拒高健的吩咐,死死地捂住高铭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这残忍的一幕,高健叫来佣人把陆家闻拉开,不让陆家闻接近高铭。 几个成年男人将陆家闻制服得死死的,陆家闻拼命挣扎着,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铭睁开眼睛,视线飘忽了片刻后又精准地落在了那只断手上。 “看清楚了吗?”高健沉声说,“这是愚昧者的下场,是他自找的恶果。他在用自己不幸的结局在提醒我们一个残酷的事实——”高健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一些,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高健,甚至连丁娅薇都被高健的暴怒而震惊,高健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拦你的脚步。可若你没有能力,就终究只能成为失败者,一个废物。高铭,你是我儿子,日后注定要成为高家的掌舵者。我要你做一个掌控局面的人,那样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像他一样,懦弱而无能地死去!” 高铭的瞳孔在这一刻极具收缩,他眼前炸开了无数朵烟花,遮蔽了他的视线,甚至剥夺了他大脑思考的自由。 耳边只剩下高健所说的那些话,在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他所学的那些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权力的拥有者依靠的不仅仅是背倚的大树,还有自己的实力,只有自己站稳了脚跟,其他的资源才会纷至沓来地为你服务。 第50章 高蔷自杀 高蔷的礼物在收到断手的一个小时内也寄过来了,那是一个相册,相册里面全是他们的照片,甚至从高蔷与高健小时候开始,一张张地被高蔷细心地摆放好,悬挂在厚厚的相册里面。 高健坐在沙发上一张张地翻阅相册,那些古朴的照片像是一个时光机器一样带他穿越了时空,带他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些时光,他与高蔷,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他们曾经分享过彼此那么久的岁月,在每一张照片上都能清晰地找到岁月留下来的痕迹。 高健看了很久,沉思了很久,化作一作化石深深地埋在沙发里,与先前暴怒的他不同,此刻的高健沉浸在岁月的洪荒之中,品味着那些得到的亦或者失去过的东西。 陆家闻跟高铭凑在一块儿,问道:“你爸爸在看什么?” “那是小姑姑寄过来的礼物。”高铭说,“是家人的相册。” “联系上你小姑姑了?” “嗯,她刚才来电话了,说——” 高健忽然放下相册,站了起来,一身肌肉紧绷地拢在一起,像是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捞起电话等接通之后,匆匆忙忙地说:“现在马上给我找到高蔷。” “爸?”高铭担心地叫了一声。 高健问:“她打电话的时候说了在哪儿吗?” “没有。” “为什么不喊我接电话?” “小姑姑说不用——” 高健没吭声,他右眼皮一直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在客厅来回得踱步,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挂钟,半个小时候,电话铃响起,高健接了电话,那头说找到高蔷了,只是高蔷把自己反锁在一间房屋里面,店家进不去。 高健吩咐:“想办法冲进去,一定要把高蔷带回来!” 高铭心跳也开始加快,他隐约觉着自己做错了,小姑姑的话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意味,只是年纪太小缺乏阅历的他弄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小姑姑她……”高铭低声说着,陆家闻比高铭心思成熟,他立刻就明白眼下的状况,轻轻地将高铭拥在怀里,陆家闻温柔地安抚着高铭躁动不安的情绪,“不会有事的,铭铭你不要瞎想。” “闻闻……”高铭死死地攥住陆家闻的衣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心脏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稍微拨动一下就是剧烈的颤动,“我害怕。” 陆家闻咬着牙,用力抱紧高铭,像是黑夜里互相慰藉的小兽,拼命地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存。 暂时得不到高蔷的消息,高铭被高健赶去了二楼休息。 快要到跨年的时候,陆家闻跟高铭窝在二楼的小房间里看南都本地的直播,市中心的大钟下汇集了很多人群,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处,手持荧光棒,高声呼唤着。每个人对新年都寄予了不同的厚望,在南都人心里,市政中心前的广场上,每一年的钟声都仿佛是继往开来的一种预兆。 他们没能到现场,就只能在家里在电视直播中看到敲钟。 陆家闻把高铭抱在怀里,高铭靠在陆家闻的肩膀上,安静地随着声音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电视上的人群全都沸腾了,在热闹的气氛下,陆家闻将一个小小的盒子捧了出来,送到高铭面前,“新年快乐。” “礼物?”高铭意外地看着陆家闻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个水晶做的小鸟,小鸟张扬着翅膀飞驰在高空,高昂着的脑袋充满了希冀,陆家闻说,“铭铭,新年快乐。” 高铭紧紧地捧住小鸟,笑着说:“谢谢。”他爱惜地抚摸着小鸟,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有新年礼物送给你。” 陆家闻心里一紧,按照往日的习惯,高铭的风格十有八.九是送五年中考三年模拟来……陆家闻嘴角抽了抽,试探地问道:“是什么类型的?可以透露一下吗?” 高铭轻声笑了起来,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看看。” 陆家闻半紧张半兴奋地将盒子打开,拆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球鞋盒子,耐克的,陆家闻一怔,将盒盖翻开来,一双深蓝色的跑鞋。 “喜欢吗?”高铭小心翼翼地问道。 “喜欢……”这双鞋子陆家闻记得,那天他跟高铭在外面逛街的时候多看了几眼,那时候没钱买,他也就放弃了,回家后想了几天但很快就抛之脑后了,他没想到高铭居然还记得。 高铭忽然凑上来,在陆家闻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闻闻,新年快乐。” 陆家闻愣住,抱住鞋盒子忽然一头扎进了床铺柔软的被子里面,“啊啊啊啊——幸福得快要疯掉了——” 高铭笑出了声,坐在床边上,看着陆家闻在床单里面翻滚,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这一方小天地带给他的温存与幸福。 *** 高蔷自杀了,一个人死在海岛上的小房间里。 据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人所说,她死的时候安静而又祥和,靠在躺椅上,膝盖上盖着大块的柔软披风。面朝着大开的窗户,朝阳的光芒打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朦胧的痕迹,柔美得像是一幅油画。打开门的瞬间,她都以为高蔷在休息。 尸体在两天后被运回了家里,高健在年后给她举办了一个轰动的葬礼,高蔷的死,高健对外界讳莫如深,没有仔细说却引来了外界的一片谣言。高蔷的小女儿高羽琴被接到了高铭家里,特地请了个保姆照顾。 高蔷的死将高健逼到了一个绝路,高健并不是那种重视情义的人,在他眼里,亲人远没有利益重要,从他培养高铭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来,他是在养一个事业的接班人,而不是养一个儿子,高铭心里健不健全不重要,重要的是高铭有那个能力继承高家的事业。 然而,高蔷送给他的那个相册却唤醒了高健心底的一点良知与温情,在对付陈康永的事情上,是他太过焦躁激进了,如果能处理得再和缓一些,未必会把陈康永逼到求死的绝路上,也不会让高蔷受到那样大的伤害。 心里头的愧疚化作了仇恨的动力,高健想要报复的人绝不可能轻易逃过。 高蔷的死给高铭也带来了极大的阴影,在得知高蔷的死讯之后,高铭闷在房里一直不出来,即便是陆家闻在门口好声好气地劝导,高铭也一动不动的。 他想起来跟高蔷的相处,心底满是后悔,如果他当初再对高蔷好一点的话会不会就不会这么遗憾了……他其实很喜欢高蔷这个小姑姑的,高蔷对他很好很好,但是问题是,正如高蔷看待高铭的,高铭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高蔷相处,高蔷带给他的压力不比高健小,他看着高蔷就仿佛看到一个女性版的高健。 高蔷的死要怪在谁的头上?高铭想不通这个问题,就一直在想。 怪陈康永的无情?怪她爱上了不应该爱的人?还是怪谁…… 高铭满脑子都在想高蔷电话里跟他说的那些东西,他的阅历让他并不能很好地理解高蔷所说的那些话,反而钻了牛角尖,他现在甚至分不清各种感情,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区别,都是喜欢。 喜欢的话也不能在一起吗?在一起的话会害怕彼此吗? 高铭弄不清楚。 “笃笃笃”窗户上传来声音,高铭抬头看去,陆家闻脸贴着窗户玻璃冲高铭手舞足蹈的,高铭一怔,忙跳下床去,将窗户打开,一把把陆家闻拉了进来:“闻闻,你在干嘛?太危险了。” “你一直不理我啊!”陆家闻不高兴地说,从窗户外跳了进来,落地之后,按住高铭仔细看了,“你干嘛一直闷在房里不出去?好好吃饭了吗?” “有好好吃饭。”高铭点头,“我想不明白小姑姑对我说的话。” “什么话?” “相爱容易相守难。”高铭说,“她说要我考虑好能不能相守一辈子,能不能过一辈子。” 陆家闻:“……”想起他们的上辈子,陆家闻心里堵得慌,“别想这些了,你还小,等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我有喜欢的人。”高铭认真地看着陆家闻,“我也想跟他过一辈子。” 陆家闻怔忡地看着高铭,“你说什么?” 高铭摇了摇头,“等我再大一点。”他咬了咬牙,沉淀下胸膛中的那种汹涌的情感,“等我再大一点我就会明白。有些事情,现在不应该提前说。” 陆家闻闹不明白高铭在说什么,满脑子都在想高铭所说的喜欢的、想过一辈子的人,是谁?会是他吗? 陆家闻一屁股坐在床上,说:“我也有喜欢的人,我也有想要过一辈子的人。” 高铭:“……”他笑了笑,将陆家闻拉了起来,“走吧,下去吃点东西,我饿了。” “好。”陆家闻心疼高铭就没耍赖,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走!宋阿姨炖了好喝的鱼汤给你补补身子!” “嗯。”高铭拉着陆家闻的手,“我们一块儿下去。” 第51章 发烧 这个新年在高家过得特别憋屈,别说是年了,就连个普通的节日都算不上。年后,陆家闻也不敢向高健提起来,年前答应要放高铭去他家住几天的事情了,就怕触到了眉头,惹怒了高健。 可没想到,高健也是个说话算话的,年后初七那天就把人高铭给送来的。 高铭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没带什么动静,电话都没提前打一个,门铃响起的时候,陆家闻还以为是陆连海哪个同事过来串门的,打开一看,漂漂亮亮的小男孩站在门口,拎着个不大不小的小皮箱子,冲他微微一笑,陆家闻整个人都懵逼了,瞅着高铭脸上的笑,怔了一会儿,才欢呼一声叫道:“铭铭!” 高铭进屋,东西直接叫陆家闻帮他给拎走了,他怕没等高铭收拾好就接到高健一个电话又把高铭给接回去了。 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让高铭再住在高家了,那地儿对他来说都快变成伤心地儿了,高蔷的死对一个小孩来说造成的负面影响多大啊,尤其是高铭这样,作为高蔷死前最后一个说过话的人,心理负担得大到天边儿去。 陆家闻虽然心疼高蔷的死,但到底那是人家的姑姑,他跟高蔷不过几面之缘,那几面里头的印象还不好,高蔷死得遗憾,但他更关心的还是高铭的身体跟心理,他巴不得高铭先离了高家,在别的地儿开开心心地生活,把高蔷的不幸忘了,他实在是怕了高铭再躲在屋里自己跟自己较劲。 所以,陆家闻再也没提起来过这事儿,一个劲儿地给高铭灌输新年热热闹闹的思想,虽说初七开始大部分的人都结束了短暂的春假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工作,就连陆连海也一大早就把自己从被窝里抠了出来,给陆家闻留了一冰箱的冷菜就上班去了,但他们学生还在放假不是!离开学还有个十来天的,赶作业的时候都还没到呢! 家里头就高铭跟陆家闻俩小孩,陆家闻家里没什么玩的,电脑是陆连海新买来的组装机子,便宜,性能一般,不过幸运的是能带的起来红色警戒。 红色警戒是一款军事战略类的单机游戏,陆家闻上辈子就特别喜欢这款游戏,可玩性非常高,这辈子一有电脑就想办法从小区卖盗版盘那里买来了这张游戏碟。虽然是盗版的,但不比正版的差,除了偶尔死机之外没有别的什么问题。 登入游戏界面,陆家闻手把手地教高铭怎么玩,高铭对电脑游戏的了解仅限于小时候玩的俄罗斯方块,这类型的游戏在丁娅薇眼里基本上就跟毒品没啥区别了,碰都不让碰,这次一玩,上瘾倒不至于,一时半会儿还真停不下来。 一玩就玩过了一上午,高健有意给高铭放假,在陆家闻家里的这三天里头都可以不用管学业放肆地玩,高铭得了假,也不去钻牛角尖真的是敞开了陪陆家闻玩。午休吃饭的时候,陆家闻去厨房把陆连海早上准备好的饭菜热了,端上桌,跟高铭坐在电视机前一人一个碗捧着看动画片。 陆家闻没觉着这样有意思,他的目的挺简单的,就是想让高铭体会一下正常的小孩在家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高铭也很从中得乐,午饭吃过之后不久就翻着眼皮犯困。 陆家闻把睡衣给他翻出来,穿好了,就躺床上睡午觉去了。 他俩睡在一个被窝,陆连海租的这套房子结构简单,就一厅一卫两室,统共五十多平方米出头,陆家闻平日里跟他爸睡一个房间,高铭来了就得他们三睡在一个房间。 躺在不硬不软的床上,高铭枕在陆家闻的胳膊上,说:“闻闻,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嗯?”陆家闻轻声应道,“怎么了?” “小时候咱们也是睡在一张床的,你我还有陆叔叔。”高铭说,“在小北村里,一早上起来能听见鸡叫,王奶奶会熬粥给我们喝,又稠又糯的小米粥。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村东头卖豆腐的阿姨会推着小木头车路过咱们家门,我还记得他们家卖的豆腐脑的味道。你一直问我好不好喝,我不太爱回答,其实我想说很好喝,可是我那会儿是有点怕那个瘸了一条腿的阿姨的。” “是啊……”陆家闻鼻子泛酸,他是个经不住回忆的人,人家都说他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是特别重感情,一回忆就心痛,尤其是想到那些不复的时光,有些东西注定就只能从指缝间悄悄溜走,像是落叶飘零,花开花谢,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 “我很喜欢在小北村的日子,过得特别开心,不仅仅是有你的陪伴。”高铭将头埋在陆家闻的怀里,右手紧紧地攥着陆家闻肩膀上的衣服,陆家闻觉着高铭情绪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高铭的脸蛋发红,他紧张地坐起来,摸了摸高铭额头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陆家闻赶紧翻身下床,去抽屉里扒拉出了一片退烧药,倒了杯温水递给高铭:“吃点退烧药,你发烧了,铭铭。” “唔。”高铭闷闷地应了一声,接过退烧药吃了进去,“我发烧了吗?为什么没什么感觉。” “发烧了。”陆家闻将高铭按倒在床上,在他腋下夹了个温度计后就拿被子把他的身体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一丝一毫的冷空气渗透进去,“量量体温。” 冰冷的温度计一碰到温热的皮肤,高铭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有些嫌弃地勾了勾脖子,“凉。” “盖好。”陆家闻刚说完,就看见高铭一脸委屈地望着他,因为发烧的脸蛋显得红润润的,嘴唇却越发苍白,陆家闻心疼,去厨房又兑了杯温水,亲自试了温度,才给高铭送过去,“铭铭,喝点水,把嘴唇润润。” 高铭乖巧地听话应了陆家闻的吩咐,先小口抿了下温水,听见陆家闻说:“都喝了。”才慢慢将那小半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陆家闻觉着还不够又去倒了一杯,高铭见了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喝不动了。” 陆家闻见他拿可怜样儿,忍俊不禁,可心里头实在是心疼,就忍痛板了脸说:“以后还敢不敢不好好休息了?” “我没……”高铭还要辩解,一看陆家闻的表情立马就把剩余的话咽下去了,摇摇头,特乖巧地说:“不敢了。” 陆家闻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大有大王巡山回来一切安好的满足感,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就坐在那儿掐着表等温度计量好。 现在的高铭意外的乖巧,一身冷冰冰的疏离气质没了,甚至连平日里硬端出来的成熟稳重都被压了下去,在陆家闻面前,他暴露出了最柔软的自己,毛绒绒软噗噗的一团就像是刚生出来的小鸟一样。 他是故意这样的,他想要陆家闻的照顾跟体贴,就像小时候一样,陆家闻会将他捧在手心里头,一切的一切都会为他准备好,没有一丝纰漏,永远那么称心如意。 他不知道这样温存的时光还能持续多久。 再过半年,他就会被他爸爸送出国了,就像是当初他被秘密送往小北村一样。将陆家闻从小北村弄到南都来就已经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要是将陆家闻带出国的话,他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机,付出倒不是问题,怕就怕这短短的半年时光会改变不了什么,同一个招术用在陆连海身上并不会屡次生效,相反会把陆连海逼急,他也了解陆连海的性格,陆家闻是他的命,是他的根,他不会让陆家闻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更何况,在陆连海心里,外国佬是会吃人的。 他舍不得陆家闻,一刻的分离都舍不得,这个人像是融入了他的骨髓一般,深刻而又厚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数的变大,竟然越来越深地凿刻在了他的生命里,高铭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对他如此重要。 可是他们又快要分离了啊…… 高铭心里头堵得慌,难过地吸了吸鼻子,他冲陆家闻撒娇:“闻闻,我好难受。” 陆家闻的心立刻就拧在一块了,他摸了摸高铭的脑袋,柔软的细发搔弄着他的手掌心,陆家闻轻声安慰说:“等量完体温,咱们就睡觉了,好不好?” “嗯。”高铭乖巧地应了,等温度计拿出来一看,三十八度一,陆家闻吓了一跳,赶紧又把高铭按了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晚上再吃粒退烧药,不行咱们就去医院。” 结果晚上的时候,高铭的烧退了,嗓子却哑了起来,一直不停地咳嗽,陆家闻放心不下,就等陆连海回来了,打车把高铭送去了医院。 这事不能瞒着高家,陆连海又满脸堆愁地给李林舟去了个电话,李林舟那会儿刚下班到家,衣服也才脱了一半,接起电话听陆连海讲了来龙去脉之后,特无奈地说:“怎么一碰上你们家,高铭就会遇上个小病小灾的,你是不是跟高家犯冲啊?” 他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好,上班的时候被上司训,底下的人还不老实,窝了一肚子火回家之后还没休息呢听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炸了。 挂了电话回头想想自己态度确实不好了,又给陆连海打了个电话回去:“不好意思,陆先生,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到了医院之后,李林舟刚要进门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催的特别急:“姨父!你快来公司一趟,我在这儿加班,有一笔帐报错了,你快来看看怎么办,主管马上就来检查了!” 打电话的是他塞进公司的一个亲戚,之前表现就不好,差点被公司炒,他老婆在家里跟他闹了好几天,李林舟才乐意拉下脸去公司里找人说情送礼,对方看在李林舟在高健面前算是个能说上话的就卖了他这个人情,说再犯错就不能饶了。 李林舟气得嘴边都起泡了,又怕他老婆跟他闹,在医院门口踌躇不决,正巧看见一个同事过来了,连忙把他人拉住了,说:“小赵,来帮我个忙,小少爷正在楼上住院,你帮我去看一眼去,问得仔细点,一会儿给我回个电话,成不?” 那姓赵的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戴着副黑框眼镜,眼底有些戾气,听了李林舟这话后点点头,催促道:“快去吧,小少爷那边我帮你照看着,绝对一点事儿没有。” 听了这话,李林舟就放心了,一看手表,真来不及了,手忙脚乱地说:“那我就先走了,等回头请你吃饭啊。” 第52章 绑架 去医院检查了下,医生说高铭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肠胃感冒,打个吊瓶就能好。年后刚开春,这时候病毒细菌开始滋生,最容易感冒,医院里不少小孩都在排着队打点滴,呜呜哇哇的哭声连成一片。 陆连海不敢怠慢了高铭,特地去开了个病房给高铭挂水,一般这种小病医院里是不让开病房的,结果陆连海跟人家墨迹半天,医生又看病房不缺,就给他开了个后门,让了张床位出来。 陆家闻就在病床边上陪着高铭挂水,特体贴地找护士姐姐要来了热水袋,给高铭垫在手底下保暖,瞧着那点滴一滴滴地往下滴,特担心速度快了或者慢了,搞得人家高铭难受了。 高铭见陆家闻的紧张样,心里暖洋洋的,笑着说:“就挂个水,你怎么担心成这样了?” “你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万一小时候没注意好,落下病根了怎么办,你的胃一直不好。” “也没有一直不好吧……”高铭企图辩解,结果瞧陆家闻是真的特上心就没跟他犟嘴,摸了摸陆家闻的刺儿头,说,“没事,不用担心我,医生都说是小病了,陆叔叔给我弄来这么一张病床已经够让我难堪的了,你再这样,我可要不好意思从这医院走出门去了。他们肯定要笑话我,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呀,这么娇生惯养的。” “噗哈哈哈哈。”陆家闻被高铭的语气给逗笑了,他第一次瞧见高铭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感觉都不像是高铭了,高铭也跟着陆家闻笑,笑得特别高兴,他每次跟陆家闻在一起,都感觉可以卸下所有的负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肚子叫了起来,陆家闻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说:“我去找点吃的,给你带点稀饭过来。” “不要白粥。”高铭叮嘱,“会腻。” “放心。”陆家闻冲他眨眨眼,“给你带点小咸菜回来!” 高铭满意地笑了笑,陆家闻正要出门,迎面撞上来个中年男子,男人看着三十五六岁,梳着整齐干净的头发,戴着副黑框眼镜,眼底有几分戾气。 高铭跟陆家闻都不认识他,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陆家闻问道:“你是?” 那人自我介绍道:“是李主管叫我来看望小少爷的,我叫赵立伟。” “李主管?”陆家闻反问,“谁是李主管?” “就是李林舟,李主管。”那人耐着性子给陆家闻解释,探头往房间里看了看,高铭正坐在床上挂水,一双大眼沉了下来,跟平时一样蒙上了一层疏离气质,跟个冰雕玉琢的小人儿似的,再一想着他曾经看过的照片,一下子就确认下来了。 陆家闻想起他爸给李林舟打的电话了,点点头,说:“高铭没事,发了烧,挂了水就行了。我爸去取药了,等等就回来,你俩说。” 陆家闻懒得应付这些大人,就把事儿推给了他爸,跟赵立伟解释了一通后,要往门外走,他见赵立伟准备进屋,脚步立刻顿住,又折了回来。 他说是李林舟的人就是了啊,万一不是呢?上辈子经历的腌臜事多,陆家闻磨练出来的心眼贼多,对赵立伟说:“你给李叔叔打个电话,让我们确认一下。” “成。”赵立伟一口答应下来,边掏出手机边说,“小子有些心眼啊,难怪招小少爷喜欢。”说着就拨了号码,给李林舟去了个电话。 李林舟在那边忙得焦头烂额的,一看手机,赵立伟的电话,虽然满心烦恼不想接,但是怕高铭出啥事还是接了,一接电话,赵立伟就说:“李主管,这边怕我是坏人,要确认一下我的身份,您接个电话,跟他们说说?” 李林舟皱了皱眉,一听是这事儿立马耐心就去了一半:“你把电话给那边。” “好的。”赵立伟把电话让给了陆家闻,陆家闻一接电话就说,“李寒最近一次在学校获的是什么奖?” “三好学生。”李林舟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愣住,寻思,这问的什么问题啊,“陆家闻?” “是啊!”陆家闻笑眯眯地说,“李叔叔好!” 李林舟忌惮陆家闻跟高铭的关系,没敢跟陆家闻发作大人脾气,直接切入了正题:“刚才你爸打电话跟我说高铭生病了,我这儿临时有事没法儿过去,就找了个公司的同事,他叫赵立伟,的的确确是我吩咐的,交代他去帮这个忙的。还有什么问题吗,陆家闻小朋友?” “没啦!”陆家闻听出来李林舟的不耐烦,也就没逗他,说,“李叔叔去忙吧,我也就图个放心。” “懂事!”李林舟应付地夸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回头跟那边急急忙忙地对账改报表。 正巧这时候,陆连海在楼下买完了药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几盒子药,一进屋就念叨:“大城市里的医院就是坑人,啥事儿没有先叫你做一套检查,做完了又给开这一兜子的药,估摸着吃上好几个月都不是事儿!” 后脚跨进门了才瞧见病房里多出来的这个人,陆连海忙冲那人打招呼,问道:“你好你好,这位先生是?” 赵立伟又把自己的来龙去脉给陆连海讲了,陆连海立马热情地说:“赵先生你好,麻烦了,高铭没出什么事儿,我把医生写的病历给你看看。” 赵立伟立马推辞说:“不用不用,没事就好,我就是替李主管来看看,小少爷没什么大问题大家都放心。” “是啊。”陆连海觉着这个赵立伟怪体贴人的,就是看人的眼神不太正派,想着会不会是长相的问题,也不好意思多想,他自己就长得丑,吓人,也就在长相方面格外忌讳说三道四的。 俩大人坐在床边上聊了会儿,都是在聊什么在哪儿高就啊,公司忙不忙啊,家里怎么样啊之类的话题,不深入权当认识人打发打发时间,陆家闻原本想打发陆连海去帮他们买吃的,结果看俩聊得跟哥俩似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也就绝了这个心思。 摸了摸肚子,陆家闻从床上蹦下来,说:“爸!我去买点吃的,你们俩要什么嘛?” “不了不了。”赵立伟推辞,说,“我在外头吃过了。” 客人不吃,陆连海这个大人也不好意思吃,就推辞说自己不饿。 陆家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在心里说:“那还赖在这儿不走?害得他爸都不好意思吃饭。”瞧赵立伟的热乎劲儿,十有八.九是想巴结高铭,陆家闻没戳破这层窗户纸,点点头,拿着陆连海给他塞的一百块钱就下了楼。 医院外头的小摊很多,陆家闻怕高铭肠胃不好,稍微蹿出去一条街,在一家正经粥铺给他买了一碗糯米粥,熬得稀烂稀烂的,软软糯糯的一看就很好吃,店家自己配的小菜,原生态,健康品!自己买了个肉夹馍,在回医院的路上就给吃了大半。 不知道医院里头发生什么了,前头客梯的人特别多,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电梯下来,陆家闻捧着稀粥生怕凉了,去坐货梯去了。 货梯一停,陆家闻立刻就怔了。 推轮椅的人一瞬间将头低了下来,将口罩拉高了一些,遮住了大半张脸。轮椅上坐着个低着头看不清楚脸的小孩,额头上还绑着好几圈绷带,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怪可怜人的。 陆家闻一直盯着那小孩看,心里头觉着奇怪,那小孩一动不动的,是睡着了?陆家闻目光一直追着出去,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心中的异样一个劲儿地往上浮。 电梯一层层地往上,陆家闻脑中一直闪现出那张罩着口罩的脸,等到了高铭挂水的楼层之后,陆家闻还在琢磨,直到停在门口的时候,陆家闻才放下这件古怪的事儿,扬起笑容准备给高铭送上一盒暖乎乎热腾腾的稀粥。 一推开房门,陆家闻就傻眼了。病床上哪还有高铭的人影! “爸!”陆家闻叫了一声,陆连海被人拿花瓶打晕了脑袋,趴在病床上晕晕乎乎的,陆家闻去扶他,摸了一手的血,吓得魂都快飞了。 陆家闻连忙按响了床头铃,没多久护士就进来了,陆家闻急忙说:“快看看我爸!”护士得了指令立马过去给陆连海做起了简单的包扎,陆家闻见状,马上就联想起刚才电梯里见着的那人。 “妈的王八蛋!敢在老子面前闹这出!”陆家闻咬着牙恨恨地说,看他爸有医生照顾了立刻坐电梯下楼,一路直奔医院门口。 那人正抱着高铭往车里塞,陆家闻见状大吼一声:“有人绑架!”周遭好多人都看了过来,陆家闻二话不说,抢过旁边一人的自行车,小孩跟个土匪似的,小步助跑,右脚一个用力蹬上自行车,飞速往那人的方向追去。 汽车发动起来,滚滚的尾气扑腾扑腾地往外冒,陆家闻呼吸一滞,咬紧了牙关,屁股从车座上扬起,两条腿跟上了发条似的拼命地往前蹬。 这条道儿陆家闻熟悉,以前在南都混的时候没少在这儿堵人抢劫,瞅准了那车的方向,陆家闻特地抄了近道,从小路拐了过去,两人在公园门前那条道交汇的时候正巧面对面撞上了。 眼前猛地出现一人,那人车速骤然降低,就堪堪停在陆家闻自行车前一点点的地方,陆家闻立马大吼一声:“抓贼啊!” 周围人声响起来,车上那人不顾三七二十一踩了油门就走,也不管陆家闻是不是堵在他车前头了,小轿车快速起步,陆家闻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准备直接撞人跑路,眼睛一瞪,把自行车车头轻轻一扭,扭到一边儿去刚刚躲过车头这一撞。 “我操!”陆家闻咒骂一声,架起自行车就追,他记下了车牌号,冲赶过来的几个围观人群大吼一声,“帮忙报警,南a26851!!” 第53章 困局 要不是今天这一遭,陆家闻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神乎其神的车技,一路跟着那辆小轿车,每次被甩远了都能找到近路贴上那车的屁股。 陆家闻一路从小区的下坡台阶上一层层地跌下去,跌得都差点咬了舌头,好不容易跌到最后一层的时候,眼前被强光一刺激,陆家闻急忙一个刹车,将自行车停在了下头,抬手挡住那刺眼的光,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开门的声音响起,陆家闻透着光隐约看了几个人,他眯着眼睛看过去,下意识地将自行车一横,拦在面前。 几个成年男人冲过来把陆家闻一下子抱住,陆家闻反应过来后立刻大吼把自行车往前一推,拦了几个人,强光刺激下,陆家闻几乎睁不开眼,那几个人又是背对,无论哪种情况下他都是弱势。陆家闻想了想,没跟他们来硬的,直接掉头就跑,谁料到,那几个人特别野蛮,一把抓了陆家闻的衣服就往后拽,陆家闻拼不过他们大人的力气,被勒着脖子拉了回来,下一刻,嘴巴被粗粝的手掌野蛮地捂住,陆家闻想大叫都没法了。 胶带糊在嘴巴上,稍微动弹一下就粘连得皮肤疼得慌,陆家闻在颠簸中睁开眼,看见车里面坐着几个一眼就能看出来身份的小混混。 “唔——”陆家闻轻声叫了叫,想跟他们谈判,其中一个大冬天的就穿着个白色棉背心,露出大股大股的肌肉群,一脚踹在陆家闻身上,一点余地都不留,疼得陆家闻内脏都快拧在一块儿去了。 “老实点,别瞎得瑟!小心打断了你的腿!”那人翘着二郎腿,点着了根烟抽起来,烟灰在封闭的空间里面飘荡着,味道特别浓郁。 陆家闻在心底里琢磨眼前这情况,这几个人摆明是绑架来的,但是绑架高铭他可以理解,绑架自己这算是什么事儿?嫌弃他在外头扯后腿的话,直接一刀砍了就是了,弄这么大个排场未免也太看得起他陆家闻了。 那几个小混混估计在车里闲着没事干,有人掏出了一副扑克牌打了起来,玩着抽着,警惕性就自然放松了,再加上烟草的作用,话匣子开了就停不下来,其中一人说:“哎,你们说老大让咱们绑这小子是为了什么?” “听说是那个高家的小子不配合。”先前踹了陆家闻一脚的小混混说,“那小子被老赵塞进车里之后就开始闹腾,十一岁的小孩也有那个狠劲儿,直接开了车门就往下跳。后来听见咱绑这小孩的叫声才消停了,但是还在那儿闹。”那人想起来见到高铭时的样子,扁了扁嘴,嘴里叼着的烟往上翘了两翘,嗤了一声,有气儿从嘴缝里漏出来,“唉……你见过这样的吗?被咱绑了还敢跟咱谈条件,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儿!你说说那小孩怪不怪?偏偏还有那个本事,叫咱老大挺忌惮的。” “一对五!条件?什么条件?” “对八。”捏了捏烟尾巴,那混混说,“就是要这小孩呗。他说要我们放了这小孩,不然的话,就凭他这一股脑追在后头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的熊样子,能留他活到现在?” “……也是。” 陆家闻算是听明白了,是高铭争取让他活了下来,然后呢?他会被送到高铭在的地方吗? 绑架陆家闻的这群人坐的是辆银灰色的面包车,窗户从里面蒙着不透光的帘子,陆家闻从车里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像是沿着绕城高速,往郊区的方向去。 这条路是老路,陆家闻上辈子去南都的时候已经重新修整改路了,陆家闻一时都认不出来,再加上高架桥绕来绕去的,陆家闻都迷糊了。 那几个人仗着陆家闻年龄小,都没太把他放在心上,连身都没搜。 面包车钻入隧道里头,陆家闻手被绑在身后,摸索着找到了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手机玩得熟练,陆家闻盲打都不是问题,虽然空间小,手指按得磕磕碰碰的,到底把短信发出去了。陆家闻想着,还好这时候的手机还是按键的,要是等以后变成全屏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弄呢。 他现在就只能祈祷陆连海能看到短信了。 车子呼啸着钻出了隧道,陆家闻还没适应隧道外的光线,脑袋就被人猛地一下子砸了一下,陆家闻眼前一片黑,晕晕乎乎地昏迷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小破仓库里头。小仓库里到处一片腐烂衰朽的味道,浓郁的潮气熏得陆家闻鼻头发酸。 小仓库尽头挂着两个钨丝灯泡,昏黄色的灯光晃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人。 那人长得凶神恶煞的,皮肤黝黑,满脸横肉,乍一眼看去像是凶神一样可怕。陆家闻多看他两眼,被那人一瞪就赶紧将眼闭上,装死。 他现在处于弱势,实在不应该硬碰硬地来,找机会,先找到高铭,确认高铭是否平安再说别的。 “人还活着?”冯吉阴沉沉地问道。 穿白背心的男人立刻说:“活着活着。” “叫醒。” 男人踢了陆家闻两脚,一脚比一脚用力,陆家闻不敢装睡,立马醒了过来,迷蒙着眼看着那个人。 手下给冯吉点了烟,冯吉瞅着陆家闻的眼神跟狼似的,嘀咕说:“妈的,老子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会接这单生意。绑架高家少爷……呵。”冯吉狠狠吸了口烟,一脸阴鸷地说,“干完这一票,哥就带你们出国,躲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咱们。” 跟在他手底下混的那群人点点头,都开始对冯吉阿谀奉承,冯吉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抬手看了看破旧的手表,“怎么大力那边的还没来?” “哥,大力哥到了。”冯吉刚说完就有个一脸稚嫩的小混混赶过来对他说,冯吉立马就站起来了,探着脑袋往外瞅,瞅见俩大人带着个小孩这才放心,一屁股又坐回去,堆起一脸横肉,野蛮地骂道:“张大力,我□□妈,知道老子等你多久了吗?” “吉哥。”被叫做张大力的男人又瘦又黑就是个子不高,见冯吉一脸戾气忙跪下来给他磕头求饶,“不怪我,真不怪我,路上这小祖宗闹得厉害,我们也没法儿。” “是吗?”冯吉的目光看向高铭,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说,“知道在你面前的是谁吗?别在老子面前端起你那高家少爷的气势,你还比不上老子一个屁!” 高铭理都不理他,目光一直落在陆家闻的身上,仔仔细细地看陆家闻身上有没有伤痕,等发现陆家闻就是脸上有一两道皮外伤后才放心了,眼神落在冯吉脸上,问道:“是海瑞公司的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一下子就被看穿了,冯吉吓得浑身一抖,嘴里头叼着的烟都快掉下来了,嘴巴一颤差点就把话吐出来了。 高铭见状也没什么表情,一张漂亮的小脸冷冷淡淡的,“据我所知,南都已经没有人敢接这样的单子了,海瑞公司的人许给你们什么了?” “这点就不麻烦小少爷记挂了。”一直跟在最后头的赵立伟插话说,“小少爷安安分分地当好自己的人质就行了。” “赵先生那边怎么说?”冯吉被高铭这一吓,迫切得想要完成交易,高家虽然这几年来逐渐从黑道脱身,但到底是扎根立业的老本行,影响力还在,牵扯的门门道道更是数不清。整个南都里暗道的人没有敢跟高家作对的。 “叔叔说,等他那边谈好就会给我消息。”赵立伟说,“冯老大不要担心,我人都在这儿,冯老大还怕什么?” “不怕。”冯吉咬着牙说,“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自从赵立伟让高铭当好人质之后,高铭就没再说话,他跟陆家闻两个小孩被绑在一块儿,背靠着背,陆家闻问高铭:“铭铭,你怎么样?” “你傻。”高铭肚子里有火,他替陆家闻着急,“他们忌惮我爸爸不会轻易对我怎么样,可是你干嘛要跟过来?你很危险。他们不会在乎你的性命。” “我担心你啊。”哪怕知道高铭这是担心他,怕他受伤,陆家闻还是觉着委屈,“你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家绑走?那不可能啊!” “小时候你也是这样。”高铭抿着唇,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那次被李疯婆子追,你把我推开,一个人遭罪。我的性命就比你的重要?” “那当然。”陆家闻脱口而出,在上辈子快死的时候,他就发过誓,既然老天爷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他这辈子就死都不会轻易放开高铭。 “别傻了。”高铭被捆在身后的手牢牢地握住了陆家闻的手掌,温热的温度从指间一直蔓延到了心里,“只有自己活着才能得到一切。” “……”陆家闻没说话,他也抻了抻手指把高铭的手握紧,闷声说:“我不管,我就是要你活着,我可受不了你再一次死在我面前了。” 高铭:“?” 陆家闻咬了牙:“咱们得想办法出去。” “看守很严。”高铭说。 “绳子我能解开。”陆家闻对这些门门道道的东西很擅长,一边揉弄着绳子,一边说,“那几个人,瞧见没,坐在柱子下面吃盒饭的,我应该差不多。” “是吗?”高铭有些意外,在他印象里陆家闻没学过武术之类的东西,不过小时候陆家闻就挺会打架的,可能这种东西是上天赐予他的天赋也说不定,想到这里,高铭苦中作乐地笑了笑,耐心地等待着陆家闻把绳子弄开。 第54章 受伤 结果他俩还没弄开绳子,那边却忽然闹起来了,陆家闻听着外头的动静,估计是动真把式了,吃盒饭那几个也不吃了,把盒饭一撩,捡起地上的铁棒子就冲了出去。 陆家闻赶紧加快手中的动作,对高铭说:“铭铭,外头不知道怎么了,咱俩看看情况,趁乱逃出去。” “好。”高铭点头,配合着陆家闻的动作,他俩很快就把手里头的绳子弄松了,陆家闻摸了摸手腕上一圈勒出来的红绳,疼得直呲牙,咧了咧嘴,没当回事,拉着高铭就往外走。 看守他们的人也出去了,心太大,估计真没他俩这十几岁的毛头孩子当回事,同时也证明这次闹事挺严重的。陆家闻在仓库门口探出头来,见到外头两帮人正在火并,将头缩回来,陆家闻说:“好像窝里反了。” “那老大手底下的人反水了。”高铭说,“咱们能逃出去吗?” “危险。”陆家闻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虽说大家都打架打得一头热,也不缺那么一两个头脑清醒的,他俩个子矮,在人群里穿梭就会格外显眼。 高铭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陆家闻回头往仓库走,“走这边这条路。” 陆家闻听高铭的话,跟着高铭又原路折回了他俩被捆的地方,陆家闻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路。 高铭指着天窗说:“从那里。” “这么高?!” “上的去的。”高铭把地上横七竖八的椅子扶正一层层摆好,陆家闻看明白高铭的打算,立马上去帮他。 “叠起来,别动那张椅子。”高铭从陆家闻手中把椅子接了过来,搭在另一边,“会塌。” “好的。”陆家闻愣愣地点头,他给高铭抵材料,仓库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他俩堆在一块儿了,能用的不能用的都被高铭利用得好好的,很快就叠起来了一个小高塔,两人一路爬上去,还是差点儿,陆家闻半蹲下身子,对高铭说:“你踩着我上去。” “不行,你先走。”高铭坚持,“这次我不能让你走在我后头。” 陆家闻:“……” 外面忽然轰隆一声脆响,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高铭说:“你先上去。”他半蹲下来,小少年单薄的身体弓成了一个坚硬的弧度,高铭侧过头,露出半张漂亮的侧脸,嘴唇崩得紧紧的,“快点,听我的。” 陆家闻犹豫了下,一咬牙点头踩在了高铭的背上,速度极快地爬了上去,顺着通风口爬了出去,回头向高铭伸出了手,“上来!铭铭!” “站住!”一身暴喝响起。 高铭跟陆家闻同时看去,外面像是已经分出了一个胜负,几个人涌进了破旧的仓库里,陆家闻瞪大眼睛,弯下腰拼命向高铭伸出手:“铭铭!快!抓住我的手!” 高铭一刻不停垫高了脚将手放在陆家闻手里,身后人快速跑过来,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明显,跟高铭的心跳混在了一块儿,高铭呼吸急促,脚下用力。 轰隆一声,脚底下堆叠在一起的东西忽然瘫倒下来,陆家闻的手用力地拽着高铭,想把高铭拉上来,高铭单手紧紧地抓住陆家闻,脚底下却一片悬空,踩踏着绵软虚无的空气。 陆家闻手掌被握得生疼,地心引力拉扯着他们一起往下坠,陆家闻咬着牙闷哼:“铭铭!别放手,别放手!” 高铭的目光落在陆家闻扒在天窗边上的手,外面是个斜斜的墙面,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陆家闻无法将他拉上去,反而会被他给拉下来! 可容不得高铭多想,一声子弹声响顿时响起,陆家闻大叫一声,那枚子弹正巧打在他露在仓库内的肩膀上,钝痛让他手上的力气一扫而空,握住高铭的手掌猛地松开。 手上失去了拉扯的力气,高铭立刻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身体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剧痛从四肢百骸的每一处传遍全身。 “铭铭——”陆家闻歇斯底里地怒吼一声,捂住肩膀上得子弹口,趴在通风窗口疯狂地大叫,用剩余还能使得上力气的另一只手从地上趴起来,想跳进仓库去看看高铭,结果脚底一滑,从斜坡上滚落下去…… *** 陆家闻是被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醒的,医疗器械的滴滴声让他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大脑恢复清明的瞬间,陆家闻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吼了一声:“铭铭!” “别乱动,伤口刚缝好,你这样容易开线的,而且还挂着水呢。”小护士过来把陆家闻又哄了回去,陆家闻目光死死地盯在护士的脸上,问道,“铭铭呢?铭铭呢?” “你说高铭是吧?”小护士一脸忧伤,给陆家闻把点滴调了调,“身上多处骨折,重度脑震荡,他还在昏迷呢。你先考虑下自己再说,别乱动,都回血了。” “我要去看他。”陆家闻压根就不管手背上的针头,掀了被子就要走。 “上哪儿去啊。”小护士拦下陆家闻,“你见不着他的,他在vip加护病房,没医生批准一般人都不能去看。” “不行。”陆家闻喃喃,“我一定要去看看他!” 病房门被推开,陆连海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陆家闻,将陆家闻按了回去,哑着嗓子说:“小兔崽子,你就不能消停点,你非要让我跪在地上给你磕头吗?子弹卡在骨头里,你知道费了多少劲才取出来吗?你现在不好好休息,这条胳膊废了,要是你爸死了谁养你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爸呢……” 陆家闻怔怔地看着陆连海,陆连海一脸哀愁,两鬓多了很多的白头发,就连额头上的皱纹都深了几重,陆家闻呼吸一滞,心跳也在这一刻暂停了,他抿紧了唇,颓唐地坐在了病床上,“爸,你帮我去看看铭铭好不好?求你了。” “现在高老大谁也不让见高铭,高铭这次受的伤很重,比你的还要重,大脑内淤血,才刚做完开颅手术。高老大没来跟咱们计价就不错了,就被找上门撞炮口了!”陆连海不知道陆家闻那点心思,就觉着陆家闻是担心高铭,苦口婆心地劝,“我看这次等你养好了伤咱们还是回小北村吧。那地方虽然小,但是适合咱们,小地方出来的人就得在小地方生活啊。” “爸……” 陆连海说:“你就别说了,好好养伤,对你爸好点,你爸就你这一个儿子,除了你我还指望谁?我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你看看你爸,你睁眼看看你爸啊儿子!” 陆家闻闭紧了嘴巴,心里闷出一口老血,担心高铭担心得不行。 在医院里又住了一个多星期,一直挂水,麻醉药药效过了,肩膀上被子弹射中的地方就疼得要死,尤其是半夜的时候,常常被疼醒,可再疼也抵不过心里的疼,陆家闻惦记高铭惦记得快要疯了,半夜里睡不着,想高铭,担心高铭。 他最后一次见到高铭的时候就是高铭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脑内出血,开颅手术,严重吗?会有后遗症吗?他醒来的时候高铭还昏迷不醒,那现在行了吗?可他又不敢让他爸去看,只敢麻烦来的护士。 这段时间也有医生来给他做检查,但是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陆家闻着急得不行,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一直到他能出院的那一天也没个信。 陆家闻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医生跟他说可以出院休养。 他从斜坡上滑下来的时候跌进了一片草丛里,并没有受太大的伤,最大的伤就是肩膀上的枪伤,然而也不像是陆连海说的卡在骨头里那么严重,子弹取出来后等伤口愈合了就没有多大的事儿,最多留疤而已,也不会影响日后使用右臂。 到这时候,陆家闻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可没等他如何发作就有个小护士过来叫陆家闻上三十五层楼去见vip室里的高铭。 陆家闻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保持最高强度的镇定,他跟在小护士身后一路上到三十五层,刚出电梯就看到了等在病房门口的高健。 高健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正站在通风口吸烟,修长的五指夹着的烟头一直烧到了烟屁股,冷硬的线条像是风雪般冷酷而又残忍。 陆家闻脚步凝固在那里,小护士也没有上前一步,对陆家闻说:“小朋友去吧,高叔叔在等你。” 陆家闻这才点点头,咬着牙走向高健。 高健将手头这根烟抽完,在垃圾桶上拧灭,双手□□西服的裤子口袋里,冷冷地问陆家闻:“你要见高铭?” “是。”陆家闻坚定地说,“我要见高铭。” 第55章 高健 高健没说话,只是周身气质更加深沉,像是被触犯了的帝王一样,只要陆家闻再稍微跨前一步,就能触碰到他的底线。 陆家闻肚子里塞满了无数的话想对高健说,他甚至想要跟高健坦白他的来历,他重生的过程,只要高健愿意让他看看高铭,所有的一切都不成问题。但最后的理智拉拔着他,让他把那些秘密尽数逗咽回了肚子里,没有人会相信他荒诞的来历,高健这样崇尚绝对力量与权力的人更不会相信。 “高叔叔。”陆家闻苦涩地说,“我就想见见高铭,就一眼,成吗?” “我叫你上来不是为了见他的。”高健坐在病房门口的横椅上,修长笔直的双腿弓起,目光森冷地看着陆家闻,“高铭没事,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出院。等他出院后,我会把他送出国。” “没事?”陆家闻不相信,“高铭真的没事吗?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我比你更了解我的儿子。”高健说,“他在乎你,所以由我来通知你这个消息。” 陆家闻:“……” 高健说:“高铭会在国外待十年甚至更久,如果你真心实意地把他当做朋友,愿意接受他这十年的变化的话,你们十年后还可以再见面,继续当朋友。但是——”高健顿住,一字一字清晰地说,“这十年内,我不希望你们再有任何牵连。”他毫不留情,残忍地说,“你的成长速度追不上高铭,你在他的身边只会拖他的后腿。而他生存的环境,就注定他只能尽快尽早地往前爬,往上爬。” 陆家闻咬着牙,说:“可是高铭需要我,您确定您养出来的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功人士,而不是一个战斗机器吗?” 高健沉默了片刻,那股浓郁的压抑死气缠上了陆家闻的身体,高健忽然站起来,以压迫性的高度站在陆家闻的面前,冷声说:“我是在告诉你这件事情,而不是在询问你的态度。” 陆家闻:“……” 高健说完就大步离开,陆家闻大着胆子扯住了高健的胳膊,眼眶红红的,“高叔叔,那你让我看一眼高铭吧,我想确认他有没有事!” 高健抬了抬胳膊,陆家闻抱得更紧,高健没再挣扎,说:“进来。” 他带着陆家闻进到高铭的病房里,仪器发出一连串滴滴滴的声音,点滴从透明的医疗道具中滴落下来,正是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在维系着高铭的生命。 病床上的高铭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就连嘴唇也失去了原来的颜色,身体各处都连接着医学仪器,紧闭的双眼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命气象,安静得像是一具新鲜的尸体。 陆家闻跪在病床前,死死地拽紧床单,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恨意,如果不是他的话,高铭也不会生病,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小心一点,明知道高铭身份特殊还带他到处乱跑。为什么自己不能再沉稳一点,重生这一次都做了什么啊……以为能有机会跟高铭在一块儿了就乐得开了花,觉着能黏在高铭身边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啊…… 他配不上高铭,还害了高铭,这一次重生的机会不只是让他能够一味地享受跟高铭在一块的时光,他也必须要成长才行啊,成长得十分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高铭,再也不让高铭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啊! “铭铭……”陆家闻咬着唇,压抑着涌现出来的难过心情,“铭铭,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看过了?”高健用脚轻轻地踢了踢陆家闻,陆家闻也没什么反应,继续死死地盯着高铭沉睡的面庞,“他什么时候能醒?” “脑内淤血散了就能醒。”高健说。 “多久能散?”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高健冷冷地说,“看完了,你可以滚了。” “高叔叔,我会走的,我想等高铭醒过来再走。”陆家闻垂死挣扎,他心里知道的清楚,高健让他走,他没有一点留下来的可能性。 “所以你不管你爸爸了?”高健很好地抓住了陆家闻的软肋,陆家闻身体一颤,“高叔叔你就不肯留给我们一丝一毫的余地。” 高健冷笑了一声,态度不言而喻。 陆家闻放弃挣扎,从地上站起来,临出病房前,他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高铭,那一眼似乎跨越了无限的时空,有关高铭的所有画面都纷至沓来,被送到了陆家闻的眼前。 高健亲自把陆家闻送出了病房,在电梯门前,高健云淡风轻地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高铭失忆了,你不用惦记他会想起你,不用想着从他这里找到任何突破口,徒劳无功而已。”说完,高健回身,沉稳而又决然地回到了高铭的病房。 陆家闻的心跳在几分钟后才恢复正常,他仿佛这时候才听明白高健说的什么话,身体一下子垮了,靠在墙根底下嚎啕大哭起来。 高健回到病房里,将被陆家闻拽过的西装外套脱了丢在沙发上,手指勾送了领带,解开最顶上的衬衫扣子,烦躁地说:“见到他最后一面,满意了?” 病床上的高铭睁开眼睛,望着高健,反问道:“应该是我问,爸爸满意了吗?” “不满意。”高健身体陷在沙发里,沉声说:“让我去骗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这是我们的交易。”高铭冷冷地说,“这是你教给我的,不是吗?” “是。”高健心里憋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你愿意老老实实地出国了?” “嗯。”高铭点头,“等我能出院了就去。我不会食言。” “我也不会。” “我失忆的事情,他信了?” “不知道。” 高铭:“……” “信不信得看你。”高健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会从你的态度上来判断他应该做什么。” 父子俩同处一屋,却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高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教高铭,高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冷漠,理智,愿意用一切代价去交换他所需要的,这是他想要的高铭,可内心里却又觉着空虚。 这是他高健这辈子唯一的儿子啊…… 您确定您养出来的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功人士,而不是一个战斗机器吗? 想到陆家闻说的那些话,高健心里越发扭曲纠结。 高健站起来,对高铭说:“我出去抽根烟。” “爸爸注意身体。”高铭说。 陆家闻哭够了之后就抹干净眼泪下楼了,到病房的时候,陆连海正在洗手间给陆家闻洗衣服,听见开门的声音时,探出头来一看,瞧见陆家闻那副沉闷的样子,顿时怔住,把湿漉漉的手放衣服上抹了抹,问道:“怎么了?”一想到陆家闻是干嘛去的,陆连海的火气就上来了,眉头一挑,瞪眼说:“被高家的欺负了?” “没。”陆家闻抽了抽鼻涕,揪了一截子卫生纸把鼻涕都给擤干净了,“就是看清了一些事实。” “唉……”陆连海叹了口气,真心心疼自己儿子,好好的小伙子,虽说平日里自己对他也是挺凶的,但到底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就这么遭了欺负,高铭那件事虽然有责任,但是不能全怪在陆家闻身上。 “宝贝儿子啊。”陆连海把陆家闻抱在怀里,疼爱地拍了拍陆家闻,“这件事啊,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也别想太多,到时候出了院,收拾收拾回小北村,那里才是咱们的家,等回了家啊,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爸想办法带你去县城里念书,一样有出息!”陆连海琢磨了一会儿,又说,“不是有句古话说得好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啊!” 陆家闻跟着点点头,说:“爸,我跟你回小北村,但是之前,得等等,学校里一些事情得处理。” 三天后,陆家闻正式办了出院手术。出院后两天就赶上一中开学了,陆家闻开学那天特别尴尬,作业一点儿没做,齐清之前还打了好几通电话问陆家闻要作业抄,结果半点没抄着,听了陆家闻编排的阑尾手术之后叹了口气,没办法,就只有另谋高就,找别人抄出去。 高铭退学了,这件事在学校里也被压下来了,拿的是转学的名义,陆家闻开学之后,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也空荡荡的,上课老走神,盯着那座位看,总觉着高铭还坐在那儿一样。一直到原本坐在那儿的小胖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冲着陆家闻咧嘴笑了笑,陆家闻从又被残酷的现实拉了回来。 陆家闻留在这儿是想要确认高铭到底失忆没有,他一直觉着高健是在忽悠他,哪那么容易就失忆啊,真以为现实里跟韩剧演的一样啊。 可他没机会见到高铭,他在高铭住的山脚下就被拦下来了,那里看守森严,跟个牢房一样。 第56章 新的生活 结果硬生生在南都耗了大半个月,陆家闻还是没能见到高铭,他一直相信高铭是被高家控制了,是高健不让他见高铭的,可有一次,他在街上不小心撞见高铭了,高铭却根本就认不得他。 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他陆家闻的东西,直到这个时候,陆家闻才真的确定,高铭把他给忘了,真忘了。 他真不应该死搅蛮缠了,他也想冲到高铭面前大声质问高铭到底还记不记得他,可是在他跟高铭见面的瞬间,一切都变得清楚明了,他也没有什么好纠缠的了。 做了这么久的梦也该醒醒了。 高健说他成长的速度跟不上高铭,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天分、脑子换句话说是智商跟情商,他的确比不上高铭,但是他有自己的热忱跟信念,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成长。 在那天之后,陆家闻跟陆家闻说:“爸,咱们不回小北村成吗?” 陆连海咬碎了银牙:“那你还要在南都?” “不在南都。”陆家闻摇头,说,“咱们去北都。” “去北都?” “嗯,北都。”陆家闻坚定地说。 北都是个残酷的城市,在生存面前不带一丝一毫的情面,甚至在各种关系的笼罩下,想要在这里开拓出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陆家闻上辈子在北都混过一段时间,在陆连海死后,他几乎在天.朝的几个大城市都厮混过了,最后还是回到了小北村里头,那么多个各具特色的城市,北都对他的影响力仅次于南都。 陆连海对陆家闻这个绝对很不赞同,去北都,生存问题他可以先放一放,陆家闻的学习问题却放不得,非北都人念书有多不容易,他从各方面都听说过,陆家闻若是想要好好学习的话,在北都这样的地方没准连学校都找不到。 这个年纪最不好辍学,陆连海自己就没文化,自然也不希望陆家闻在这方面落在人后。 陆家闻心里都打算好了,他安抚陆连海激动的情绪,态度强硬地说:“爸,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好解决办法了。” 陆连海哑口无言,叹了口气,说:“你要是解决不了就跟我回小北村去,好好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陆家闻点点头,说:“好。” 陆连海心里总觉着不踏实,但是陆家闻那副样子却又让他没办法拒绝。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看的最明白,陆家闻变了,以前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气势全都被他收敛起来了,现在的陆家闻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决然气势,好像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了。 陆家闻是什么都不在乎了,脸也不要了,他在高健公司门口守了好几天,终于堵住了高健。 他拿出上辈子当流氓的架势,往高健面前一堵,哪怕隔着好几个保镖呢,陆家闻也能大声叫出来:“高健!高健!你家二楼的阳台底下藏着把钥匙,那是你媳妇……” “陆家闻。”高健及时喝住了陆家闻差点脱口而出的丢脸事情,阴沉着脸说,“你还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陆家闻一脸小流氓样儿,“就是有件事情想要高先生帮忙。” “车里说。”高健示意保镖放陆家闻过来,先坐进了车里,陆家闻紧跟着他坐了进去。 车子滑动出去,开出了一小段路后,陆家闻才说:“我信了高铭失忆了,但是我不会放弃。我来是想要让高叔叔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高健问。 “我想要北都的户口。”陆家闻毫不客气地跟高健说,“这件事情对高叔叔来说肯定不是难事,我就只求高叔叔这一件事情。” “不是难事?”高健冷笑,因房地产的原因,北都的户口变得十分珍贵,高健再怎么只手遮天,那也是在南都这一块儿,影响力深远一点,南方三省,可若是要他把势力伸展到京城里那还是得需要走些门门道道的路子。 “麻烦高叔叔了。”陆家闻低下头,礼貌地请求高健,现在除了高健,真是没有谁能帮他的了。 高健思忖了一会儿,最后答应了陆家闻,虽然他有意将陆家闻父子俩逼离南都,算是钳断了陆家闻可能在南都发展的翅膀,亏欠了他们家,但高健那样性格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产生愧疚,让他下了这个决定的原因是高铭,他觉着他对不起高铭,亏欠在高铭身上的就补偿在陆家闻的身上。 高健办事很有效率,一个星期后就联系陆家闻办好了当地的户口,甚至联系陆家闻把去北都的机票都给他弄好了,高健还问要不要帮他们在当地把房子也买好了,陆家闻没答应。 房子对现代人来说意义非常,有了房子反而会软化人的灵魂,陆家闻自知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如果在北都把房子都安顿下来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维持住现在这个斗志。 机场,陆家闻拎着两个不大的箱子,一手跟陆连海握在一块儿,父子俩同时回首看向南都的点点滴滴。 陆连海对南都的感情不深,但陆家闻却很深,上辈子的跟这辈子的,南都在他心里注定是一个快乐与伤心并存的地方。一个城市之所以有其独有的魅力与风采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是分不开的,陆家闻之于南都只是万千泥沙中的一粒,但也正是这万千泥沙构成了南都的千姿百态,百味人生。 *** 北都,小庆巷。 一家典雅的咖啡店坐落于巷子的尽头,绿萝从墙头垂落下来,搭出来一片清凉的绿荫,紫藤花盘绕在竹编的椅子上,悠扬的音乐跟绿意缠绵在一块,化作清风拂过咖啡杯上轻柔的袅娜清烟。 陈蒙正在专心致志地调制一杯咖啡,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坐在第一排的竹编椅子上盯着他看,纤白细长的手指熟练地烹调着咖啡,奶汁在咖啡里漂浮,很快就做好了一杯鲜咖啡。 姜芸鼓起掌,笑嘻嘻地:“陈小萌你可真厉害!” 陈蒙闻言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小声说:“没有,这些都是很基本的东西。” 陈蒙长得白皙稚嫩,如果不说年龄的话别人都会以为他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实际上他已经有二十四岁,在这家咖啡店里工作了近五年,周边大学里的学生基本都认得他,也都知道陈蒙虽然长得帅,但是是一个gay,一个地地道道的gay。 “陈小萌,你家老板什么时候来呀?”姜芸玩着手里的圆珠笔,按弄着笔头做出很猥琐的姿势,陈蒙见状脸红得更加厉害,“老板说下午来,马上就能到了。” “啧,这都快三点了,我可等了他快半个小时了。”姜芸是附近一所大学新闻社的社员,这次以“x大周边”为主题搞了个颇为文艺小资专题版面,姜芸主动揽下采访这间小店店长的任务,跟陈蒙打听好来老板的行程之后,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姜芸品着咖啡,拍陈蒙的马屁:“陈小萌你这煮咖啡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啊,谁要是能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陈蒙这个人特别内向,动不动就害羞脸红,大学毕业后在社会上一直碰钉子,直到机缘巧合来这家咖啡店应聘,才仿佛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位置。这间咖啡店清幽,安静,平时只要跟这些单纯的大学生们来往就好了,也不用顾虑太多社会上那些复杂的东西,简直就像是他的天堂一样,最重要的是——有个那么帅的老板! 陈蒙作为一个同性恋,纯0,心里一些想法跟女生有些同质化了,自从他意识到自己的性向之后就特别想找个理想型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哪怕现在被岁月逼得没法了,只要看的顺眼就行,但心底里还是藏着那么一只小小的野兽。 让陈蒙心底这只野兽又起来活动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这间店的老板。 姜芸看陈蒙表情变得细腻了,立马就知道机会来了,她快速按了按圆珠笔,说:“哎!跟我先讲讲你们老板呗?他这人真挺神秘的,我们学校就几个人见过他,见到他的人还都说他长得特别帅!你们老板有多帅啊?” “老板是很帅啊。”陈蒙坦陈,“人也很好,我做咖啡的手艺还是他教的呢?” “真的呀?”姜芸叫到,“那他身高多少?体重呢?多大年纪了?平时有什么爱好?” “……”陈蒙急了,“你别一下子问那么多问题,我反应不过来!” “哦哦哦!”姜芸连连点头,干脆不坐在那儿了,趴在柜台上准备听陈蒙讲八卦。 结果陈蒙还没开口呢,挂在店门口的风铃响动起来,陈蒙立刻挺直了身体往外看去,在看清来人之后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眸子里面大放异彩。 陆家闻推门进来,见到姜芸之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问道:“你们趴在柜台前面干嘛?数蚂蚁?” 第57章 秘密 姜芸一见到陆家闻眼睛都直了,立马从柜台上挺直了身体,没鲁莽的冲过去,只是问陈蒙:“这是你们老板吗?” “是呀。”陈蒙笑着说,他将咖啡杯擦干净放进柜子里,脸红红地对陆家闻说:“老板,你来了呀。” “嗯。”陆家闻进来咖啡屋后直接坐在了第一排,对陈蒙说,“老样子。” 陈蒙点头。 陆家闻走后,姜芸忙扑过去问陈蒙:“哎哎哎!真的好帅啊!陈小萌!!他多高啊?这个子得有一米八五吧?瞧着身体也挺结实的,平日里肯定没少锻炼。”顿了下,姜芸又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这一下又给陈蒙问懵了,他的注意力停留在姜芸的最后一个问题上,疑问也跟着出来了。 老板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好像真不知道,当初来应聘的时候陆家闻就已经是这间咖啡店的店主了,其实这家咖啡店最近几年的经营状况一直都不太好,陈蒙虽然没管账,但他成天待在店里他也知道得清楚,入不敷出是一定的,但贴了多少他就说不准了。 店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咖啡豆是从国外进口过来的,就连送货的都是个西装革履的知识分子,说起英文来比他这个大学毕业的都要好太多。要不是姜芸问起来,陈蒙可能都没想到这个问题。 陈蒙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么神秘呀?”姜芸咬着笔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点儿怯场,她寻思了半天,最后深吸一口气,往陆家闻那儿走。 “陆先生您好,我是x大的学生,我想采访您一下。”姜芸抱着笔记本,礼貌地站在陆家闻面前,一双眼睛渴望地看着陆家闻。 陆家闻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姜芸坐在陆家闻对面,将笔记本摊开,还没问问题就听陆家闻问道:“大学生活很有趣是不是?” “还行吧。”姜芸决定跟陆家闻交心,“跟以前念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真的全都靠自觉。你要是愿意融入进去的话,还是挺好玩的,活动多,比赛多,认识的人也挺多的。” “是啊。”陆家闻笑了起来,“我就没念过大学,其实很羡慕你们这些大学生。” 姜芸立马就捕捉到陆家闻话里头的意思,“所以陆老板你开这家店是为了惋惜你没经历过的大学生涯?” 陆家闻因姜芸的率真而笑了起来,正巧,陈蒙把咖啡送了过来,放在陆家闻面前,陆家闻说了声:“谢谢。” 姜芸也有一杯,陈蒙很想坐下来听他们聊聊老板的故事,但是在陆家闻面前他也不好消极怠工,只好不情不愿地回了柜台。 见到这种情况,姜芸更是兴奋,她总感觉今天要揭露什么惊天大秘密,陆家闻肯定有个波澜壮阔的身世跟经历! 结果没等她脑洞开起来,陆家闻就把她所有的幻想都给打破了:“你要是单纯想跟我聊聊这间咖啡店的话那还可以,但是要聊得太多可就不行了。” 姜芸心底有些失望,振作了一下,开玩笑地说:“那有关陆老板你的感情经历也不能聊吗?” “当然……”陆家闻可以顿了顿,说,“不可以。” 姜芸掩唇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开始吧,介意我录音吗?” “这个倒是不介意。” 姜芸打开录音笔,放在桌子上,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开始采访陆家闻:“请问您这间名叫鹿鸣的咖啡厅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鹿鸣啊……”陆家闻解释说,“大概是为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半个小时后,采访结束,陆家闻跟陈蒙送姜芸离开,陆家闻喝够了咖啡,对陈蒙说:“好好工作,辛苦你了。” 陈蒙点点头,还想跟陆家闻说话,但是有些胆怯,心里头的小鹿嗷嗷直叫,催促着他赶快说出来,姜芸她们说得对,幸福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自己再不坦率一点,陆家闻这样优质的好男人肯定就被别人抢走了。 现在国家都同意同性婚姻了,出去逛个街也能遇见不少同性情侣,他也没以前那么忌讳自己的性向。 想了想,陈蒙一咬牙,拉住陆家闻的胳膊,说:“陆哥,这周末你有空吗?”声音说到最后小的跟蚊子叫一样,害羞得不行。 陆家闻迟钝地问他:“怎么了?” “嗯……就、就想请你吃个饭看看电影,你这么照顾我,我还没、还没……” “这周末吗?”陆家闻正在低头思忖,目光却骤然顿在半空。 视线锁定在挂在房间中央的电视屏幕里,陆家闻一双眸子里只倒映着那一个人的面容。 长大后的高铭有一张极为俊俏而精致的脸庞,不苟言笑的时候五官仿若冰雕玉琢,一双冷淡的眸子里蕴藏着无数的星子,深沉得像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跟他上辈子里的印象如出一辙。 高健的死讯正铺天盖地地堆满了财经新闻的版面,随后又被这位高家年轻的继承人给屠版了,现在只要一打开电视,开始播放起财经相关的新闻,都是有关于这位年轻人的咨询。 陆家闻怀念地看着高铭的一举一动,他坐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在场所有人的发言,跟小时候一样,不爱说话,却心里什么都有了计较。 “陆哥?”陈蒙大着胆子叫了一声陆家闻,陆家闻这才回过神来,反问道,“你说什么?” “这周末……”陈蒙委屈地提醒。 “这周末不行,我有事。”陆家闻拒绝了陈蒙得邀请,见陈蒙一下子垮了脸,满脸失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拍了拍陈蒙的头,说:“下次,下次陆哥一定承你这个情。” “那说好了!”陈蒙郁闷的心情又一扫而空了,他扬起大大的笑脸,脸颊两旁的酒窝若隐若现。 陆家闻却没空看陈蒙如何高兴,等到电视上播完了高铭的新闻,他才将视线移了开来,跟陈蒙说:“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嗯,陆哥慢走。”陈蒙乖巧地点点头,目送陆家闻离开,一直到看不到陆家闻的身影为止才默默地叹了口气,一边擦着刚洗好的杯子,一边双眼防空,满脑子各种绮丽旖旎的幻想。 又要过一个星期才能看见陆哥唉…… 陆家闻出了门后直接去工地接陆连海,陆连海在北都干的还是老本行,在南都那次眼睛治得差不多了,看东西虽然有些模糊但不至于重影,去北都之后又机缘巧合遇见个重组的工程队,对方有位恩人跟陆连海是老乡,就邀请陆连海一起入组,工程队刚组好就接了一笔大生意,从此陆连海的工作就一直蛮顺利的。 陆连海今年五十二岁了,两鬓的头发都白了,可他不服老,把白发都给焗油染成了黑色,每天都精神奕奕的,生活没什么负担,小日子也过得称心如意,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幸福的了。 陆家闻开着辆二手现代载着陆连海回家,陆连海在车里拨弄着一户业主送给他们的喜糖,在车后座意有所指地对陆家闻说:“闻闻啊,今天见着了那家的新娘,长得可真俊俏,那鼻子眼睛的,好看得不得了,要我说,比起大明星都不逊色。” “是吗?”陆家闻在他爸面前,绅士的那一套全都给收拾起来了,吊儿郎当地说,“再漂亮也是人家的媳妇啊。” “啥时候我也能有个这样的儿媳妇啊……”陆连海也不跟陆家闻拐弯抹角了,从车后座踢了一脚司机的靠座,“你这都一大把年纪了,都不找个人谈谈恋爱,忙事业也不至于忙成这个样子啊?” “那爸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陆家闻贫嘴,“不早点立业的话,等我娶媳妇了让我媳妇去喝西北风不成?” “那也不能一直拖着连恋爱都不谈啊。”陆连海火了,暴脾气一发作,差点在车里整治陆家闻。 陆家闻开着的小现代一晃悠,旁边司机探出头来骂,陆家闻没理,对他爸说:“快谈了,马上就能谈了。” “真的?”陆连海怀疑地反问,陆家闻厚着脸皮点点头,陆连海郁闷地说,“皇帝不急太监急,等你老了就急了!” “急急急。”陆家闻迭声应着。 陆家闻把陆连海送回家里就接了个电话,他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陆连海问道:“怎么了?” “没事,饭店有点事儿。”陆家闻刚脱了鞋,郁闷地把鞋穿了,“爸你先自己对付吃点,我出个门。” “哎,早点回来啊。”陆连海想着这事就心里憋屈,追着陆家闻出去,忍不住又大喊了声,“成天守着个饭店,饭店能给你生孩子吗?” 陆家闻:“……” 将陆连海的喊声置于脑后,陆家闻快速下了楼,开着那辆二手现代往城郊的方向去了。 第58章 偶然 陆家闻在北都只念到高中毕业,他不是没考上大学,而是选择性地辍学了。从上高中开始,他就感觉到了学习的吃力,那些复杂的公式、字母堆积在一起都被一股脑地灌输进去,让他感觉到像是被人按在椅子上,强硬性地喂进去了一大口他喝不下的浓汤。 高中三年,陆家闻都在强迫自己学习,跟那些他“看不惯”的知识系统打交道,高考前还发烧了一个多星期,带病高考,最终考了个一本末尾的成绩。 这个成绩在绝大多数的高考生中不算好却绝对说不上好,陆连海帮着参谋报了个比较不错的二本院校,学校虽然是二本,但是比起一般的一本都不算差,陆家闻更是挑了个当下比较时兴的计算机专业。 很多人到这个年龄段都不清楚未来的自己会做什么,甚至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还是有一批学生满怀着迷茫踏出校门,走进社会。陆家闻有上辈子的经历比他们对自己的人生清楚一些,所以在大一下半学期他就辍学了。 陆连海当时跟陆家闻闹得很厉害,甚至拿绝食来跟陆家闻抗议,陆家闻就守在他爸紧闭的房间门口待了一整个晚上,终于说服了陆连海,尊重了自己的决定。 不是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是按照知识路线所铺就的,有人生来是做研究的料子,有人则更适宜在社会中磨练自己,学校所赋予的是最基本的思想、研究方法与能力,这些陆家闻自认对于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在社会上靠着压力与现实来磨练更为合适。 大学一直是他很向往的东西,不论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然而再怎么憧憬,陆家闻也明白有他自己所必须去做的事情。 这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陆家闻开着车陂堵在二环路上,被迫停车等待了一个多小时,车流才有所缓解,北都交通很便利,大马路四通八达,就是堵车这点很让人恼火。 等车期间,那头又来了一个电话,陆家闻沉着地应对:“先安抚好客人的情绪,徐副经理在吧?你让他先代替我出面,我马上就赶过去。” 陆家闻在成年之后,就开始专注于投资行业,利用上辈子积累下来的经验跟这辈子学习到的知识赚了一大笔,钱滚钱,给他创造出了不少创业的资金,但到底起始资金比较少,老陆家又没什么好抵押的东西,陆家闻赚来的这笔钱让他做大生意的话还比较困难。 巧合的是,小时候种的种子生根发芽了。陆家闻意外地在北都遇见了事业刚刚起步步入正轨的关海,关海那时候踏足于互联网行业,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在大街上见到到处寻找店面的陆家闻时也是一惊。 当初那小小的不到两千块钱这时候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树,关海愿意在陆家闻的生意中投入一定的资金,陆家闻也答应关海将日后的利润提出一部分给关海当做回报。 关海那时候并没有在意这笔钱,他给陆家闻的投资只是他大海汪洋中的一星半点,抱着的打算就是还了陆家闻当初那雪中送炭的人情,压根就没想到陆家闻以后还真给他回报了,这份回报还特别深厚。 陆家闻借着两方的钱买了城郊一块地皮,买的时候城郊那块区域还没发展起来,价格相当便宜,盖了一件特色餐馆,几年经营下来绩效相当不错,第二年年底结算的时候,陆家闻就给关海包了一个不小的红包。 饭店起来了,陆家闻的理想却并不只在于此,跟远在天边的高铭相比,他还差得太远了。 把车在停车场停好,陆家闻一揣钥匙,急急忙忙地往饭店里赶,路上差点被泼了一头的脏水,还好他反应快,可即便这样,等赶到饭店里头的时候,已经跟约定时间晚了将近半个小时。 大堂经理见陆家闻来了连忙迎过来,一边带着陆家闻往包间赶,一边解释情况:“陆老板,过敏的客人已经送去附近的医院检查了,据当时的服务员来看,问题挺严重的。” “对什么过敏?” “鸡蛋。” “厨房做事怎么这么不仔细,今天主厨是谁?” “是老赵。” 陆家闻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老赵都在咱们饭店工作五年多了,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给他打下手的是谁?” 大堂经理说话速度立刻慢了下来,支支吾吾地说:“是、是他外甥。” 陆家闻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他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少年时的心性被社会打压下去,变得没那么容易暴躁,火气来了也知道克制,他一咬牙,说:“待会儿再来算这件事情。客人什么来历?” “过敏的先生姓何,留在这里跟咱们谈话的姓申,看样子都像是生意人,听小燕说应该是南都那边的。” 陆家闻脚步顿住,“南都?” “嗯。”大堂经理也慢了一步等陆家闻,陆家闻又再次迈开步子,推开包间门的瞬间,陆家闻脸上的阴霾都散去,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来晚了。”陆家闻一进屋就风风火火地招呼,“申先生久等了,这次这个事情是我们饭店做的不好。” 申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对陆家闻说:“这次的何先生是我们老板的贵客,却在贵饭店中犯了这样的事情,我想问问陆老板想怎么解决?” “我们饭店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的疏忽,我们愿意承担下所有的过错。有关于何先生的医疗费我们会全部承担,也会给您补偿相应的精神损失……” “精神损失?”申文嘴角扯出一抹极为讽刺的笑,冷冰冰的眼神落在陆家闻的身上,让陆家闻有种被针扎了的感觉,“损失的可不只是精神上的,这次我们老板跟何先生谈得是笔大生意……有关这次的补偿问题,会有我们公司的律师给你们送过来。” 陆家闻脸色一白,“申先生一定要走法律途径吗?” “陆老板不必担心,只是给你先看看赔偿要求,至于法律途径,还要看陆先生的态度。” 陆家闻:“……” 这次的事情是他们没处理好,陆家闻这边占据了所有不利的方面,只能尽全力地配合着对方的要求,陆家闻点点头,对申文说:“麻烦申先生了。” “应当的。” 申文看了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整理了下西服,对陆家闻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陆先生,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陆家闻叫住申文:“申先生,方便问一下您的老板是哪位吗?好让小店做一下准备。” 申文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包间门又被推开,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推门而入,声音清润干净,带着女生一般的柔软。 李寒进屋之后,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申文的脸上,放心地吁出一口气,混不在乎包间里剑拔弩张的氛围,问申文:“申哥,我的公文包是不是落在这里了?”说着四下看了看,眼神擦过陆家闻的时候顿住,又立刻收了回来,怔怔地落在了陆家闻的脸上。 “陆、陆家闻?” 陆家闻惊讶地看着李寒,讶然道:“李寒?” 李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陆家闻,平稳静美的声线都颤动了起来:“陆家闻!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啊!!” 陆家闻猝不及防被李寒这么一抱,都没反应过来,正要推开李寒,却被李寒率先放开了,李寒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美眸灼灼地望着陆家闻,眼底缠绵着无数青丝,盘绕在陆家闻的心头。 陆家闻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问道:“李寒,你怎么在这儿?” “我陪老板过来的。”李寒轻轻吸了吸鼻涕,“陆家闻,我也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陆家闻的呼吸变得缓慢下来,他努力将喉头郁结的情绪全都咽下了肚中,让他能平稳地将到嘴边的话问出来:“你老板……是谁?” “是高铭。”李寒不情不愿地说,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是那个把你所有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的高铭。 陆家闻:“……”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长大后他跟高铭见面的可能性,也许他功成名就,有了足够的能力跟高铭站在一块儿,两人聊着同样的话题,生活在同样的圈子里,也可能是街头偶然的擦肩而过,心有灵犀的瞬间彼此扬起熟悉的微笑。很多种美好的画面都在幻想里编着成绮丽的长条画册,每天晚上都要被陆家闻仔细地捧出来观赏摩挲。 但他从未想到他跟高铭会是以这样的形式见面,命运未免也太弄人了些。 李寒也是明白人,他看这场面再稍微猜测一下就知道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家闻,你在这间饭店工作。” 陆家闻苦笑了下,说:“嗯,我是这里的老板。” 第59章 修罗场 李寒显然有些意外,在他印象里陆家闻脾气并不好,经常对他爱搭不理的,火气上来了都敢跟高健那样的人呛声!这样一个性格的人想要将这么大饭店经营好很不容易,李寒原本只以为陆家闻是在这里工作的某一小个管理人员,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老板。 想了想,李寒对申文说:“申哥,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吧?” “可是……”申文皱了皱眉头,李寒显然跟这里的老板认识,如果处理结果不满意的话他不好跟高总交代,“这是高总吩咐我的,你……” “高总那里我会去说。”李寒插嘴,揽下了所有责任,“这位陆老板是我的旧友,希望申哥能卖我个面子。” 申文犹豫了下,最后点点头,想着以李寒的能力解决这件事情不是难事,李寒又跟老板关系不错,交给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李寒笑了起来,带着撒娇的亲昵语气说:“谢谢申哥。” 申文拍了拍李寒的肩膀:“没事。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嗯,申哥慢走。” 打发走了申文,李寒对陆家闻说:“陆家闻,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何叔的过敏症状没那么严重,只是要给他一个交代,我在高铭那里说说情,也就好解决了。” “那麻烦了。”陆家闻承了李寒这么大的人情,自然要道谢,他问道,“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李寒怕高铭跑了立马一口咬定日子,开玩笑地说,“免得日后日复一日,抽不出一天有空的时间。” “哪里话。”陆家闻赔笑,“这份人情说什么也是要还的。” “我倒希望你欠着。”李寒笑得很妩媚,他本来就长得极为漂亮,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中性的长相雌雄莫辨,笑起来的时候,眼波流转,更添魅惑。 陆家闻看着这张脸直咬牙,妈的,上辈子李寒就靠着这张脸勾引了高铭不知道多少次!这辈子再见还是他妈的想撕烂了这张笑脸,免得让他再勾引高铭!他不在高铭身边的这十几年,李寒肯定捞了不少好处!真是气死人! 李寒盛情邀请,陆家闻推脱不了,回头给陆连海打了个电话报告了一下情况,说要晚点回去,李寒听了体谅地说:“也别麻烦了,就在你们饭店吃吧。” “行。”陆家闻点头,心里想,刚在这儿吃了一顿,这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再吃一顿,这李寒可真是挺有闲情逸致的。 就他们两个人,李寒也没找陆家闻要包间,就在二楼挑了个靠窗的小卡座。陆家闻的这间饭店环境很好,几乎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在这儿找到合适的位置。 他们挑的这个地方环境清幽,临窗能看到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北都城郊的精致夜景一览无遗,这边一排几张桌子常常被拿来相亲用。 李寒也没什么胃口吃饭,点了几个酥点上来,摆了几盘小菜又上了点度数不高口味清爽的白酒,跟陆家闻两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怎么又忽然从南都消失了?每次走之前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李寒抱怨。 陆家闻说:“走得太匆忙了,是我考虑不周到。” “敢情你也没把我当朋友,记得小时候你答应我要带我去你家里看看的,到现在也没兑现诺言。我可是一直眼巴巴盼着的,谁知道你小时候那么爱吹牛,说的那些话都是不是真的。”李寒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陆家闻,没等陆家闻回他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也不介意不做朋友,朋友关系太简单了不是?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这段时间都在北都吗?这间饭馆经营得可真不错,北都那么多家大饭店,就这家得了我好几个朋友推荐,不然我也不会请何叔来这儿吃。” “是啊,一直在北都。”李寒亲昵的语气让陆家闻的防备渐渐放下了,两人不知不觉就聊了很多内容。 李寒就像是个安静的倾听者一样,乖巧地听着陆家闻讲着这几年的痛楚,时不时地回应着陆家闻的情绪。陆家闻通过李寒仿佛找到了跟过去的连接点,找到了他曾经跟高铭过过那么开心的日子的证据,再配上灯光与夜色,杯中清冷的酒,环境的熏陶下,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等到陆家闻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的时候都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桌子上的菜没吃多少,杯子里的酒倒是去了不少。 “我都不知道你在北都还有这样的经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辍学。”李寒微微笑着,柔美的手又给陆家闻倒上了一杯酒。 陆家闻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正要说什么,打眼间却从木板楼梯的缝隙中忽然看见了一个侧脸,陆家闻脊背一紧,特没出息地当了回缩头乌龟,把酒杯砰得往桌子上一砸,马上站了起来,搪塞说:“我有事去趟洗手间。” “啊?”李寒被他吓了一跳,都吓愣神了,拦了陆家闻,“怎么了这是?” 陆家闻没空回他,掉头就往楼梯的另一个方向走,整个人精神高度紧绷,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琢磨着怎么样把李寒打发了,担心李寒把他在这儿的事情说出来,又惦记着高铭知道他在这里的反应。 反应?有什么反应,高铭都不记得他了。 高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上的李寒,随手瞟到了陆家闻匆匆离去的背影,剑眉一皱,踱步到李寒边上,看了看他对面没喝完的酒,跟搓了一桌子的花生米皮,问道:“这就是你在这里耗着时间也不去照顾何老板的原因?” 李寒面不改色,拿纸巾擦了擦嘴,迎着高铭质问的目光,云淡风轻地说:“何叔有你照顾,不会有更为妥当的安排。” “可他是你的亲戚,是你带过来的投资人。” “错了。”李寒摇头,“他是你们高氏的投资人。” 高铭:“……”高铭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眼神冰冷地看着李寒,“跟你一起吃饭的是饭店的老板?他在哪儿?” “去卫生间了。”李寒心里紧张起来,他挺怕陆家闻跟高铭见面的,“这家饭店的老板是我小时候的一位朋友,对我有点恩情,我想高总卖我一个面子,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何叔那边我也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吗?”高铭抬起头,顺着陆家闻离去的路线看过去,那边吃饭的人很多,服务员跑来跑去,拥挤又嘈杂,再加上饭店格局布置相对私密,从这个角度上看去很难捕捉到陆家闻的影子,高铭皱了皱眉,问道:“我能不能有幸见一下这位老板?” 李寒:“……” 不等李寒回答,高铭就拉住一个服务员,那女服务员看清高铭的脸后,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有、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见一下你们老板。”高铭清晰地说,“麻烦让他过来一下,就说是今天下午水云间的客人。” “哎!”水云间出事闹得不小,店里很多员工都知道了,这服务员自然也不例外,她怕耽搁事情,把这道菜上完了就快去找陆家闻。 陆家闻这会儿正躲在收银台里琢磨着怎么逃过见高铭这一劫呢,瞅见服务员匆匆忙忙地来找他就知道这事不好躲,李寒好应付,可高铭不好应付,高铭的性格他也清楚,最是不能搪塞,犹豫了下,陆家闻一咬牙,迟早得见,拼了! 跟在服务员身后,陆家闻回了原来的地方,先装作没看见高铭,跟李寒笑了笑,道歉:“不好意思,厕所刚在打扫,等了会儿。” “没事。”李寒微笑着说,“你坐呀,站着干嘛?” 高铭还站着呢,这李寒胆子可真大……陆家闻忍不住想,一时也没敢顶着高铭阴火烧灼的视线坐下,内心里苦巴巴的,面子上却装作一派大方地问:“这位是?” “高铭。” “是高铭啊!”话一出口,陆家闻就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这都什么演技啊!僵硬得不能再僵硬了,是个人都瞧出问题来了!他现在特别尴尬,真的,他不想跟高铭的再次见面是这样的。 高铭的目光深沉了一些,压下了眸子里的一丝笑意,疑惑地问:“这位是?” 陆家闻心里一寒,跟被人从头到脚地倒了盆水一样冷冰冰的,他嗓子里头的情绪滚了几滚,说:“我……” “他是你初中同学,陆家闻。”李寒说,“你忘了你初一的时候在一中念过几个月吗?就那时候你俩认识的。” “是吗?”高铭反问陆家闻,那眼神略带刀刃似是想从陆家闻的口中知道些什么一样,却又在下一刻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冷淡地说,“我说怎么没印象了,这么久远的事情。” 陆家闻所有的话都被掐断了,那些快要涌出来的童年记忆被高铭的冷淡冲刷得一干二净,想要跟高铭牵出他们所有过去的勇气跟热情都噗得一声化为空气。 “他就是这里的老板。”李寒给陆家闻介绍。 陆家闻压抑着情绪吩咐服务员,“收拾张桌子出来。” “没有了……老板这个点你是知道的……” “没事。”高铭说,“加张椅子就好。” 陆家闻妥协地点点头,吩咐服务员去办,回头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让高铭坐在他椅子上,“谢谢高总体谅。” 三人坐下之后,李寒面上堆起笑容,给陆家闻说情:“高总,我跟他小时候关系很好,还一起去给我外婆上过坟,几乎是无话不说的朋友,虽然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但感情一点也没淡,我能在北都碰见他,实在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李寒给高铭倒了杯酒,又把自己的那杯给倒满了,冲高铭敬了酒:“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太计较这事儿。” “你知道我对何老板的重视,你也知道何老板锱铢必较的性格。”高铭握着酒杯的手指发紧,“我要的是他满意,而不是我满意。” “何叔那里我会去解决,只是希望高总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 “……”高铭岔开话题,“很好的朋友?以你的性格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朋友?” “我再怎么蛇蝎心肠,也不会在他面前玩弄小心思。”李寒微笑着说,“他待我真诚,我便待他真诚,更何况……”李寒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暗示高铭,“你是懂我的。” 高铭把手从桌面上拿了下来,放在大腿上摊开,掌心着力点用力抓着,手背上隆起的肌肉都被桌布的阴影所笼罩住了,面上却不露任何痕迹,只是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不要影响你的工作。” “不会的。”李寒说,“公私分明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高铭轻声笑了起来,没再多说什么,站了起来,陆家闻也跟着站了起来,哑着嗓子问道:“高总,你这就要走了?” “嗯。”高铭冷傲地点点头,“有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家闻,又把目光转移开落在李寒的脸上,眼底的情绪被他漆黑幽深的眸子全都遮掩住了,没人能说得清他现在的心情跟想法。 最后,高铭的目光又看向陆家闻,轻声说:“再会,初中同学。” 第60章 无奈 高铭坐回车里,这才把胸口闷着的一股气给释放出来,他按下车窗,被北方晚间冷厉的晚风吹着,脸颊上像是被砂纸刮磨着一样,丝丝地疼,却不及心里的难过与痛楚。 在车内安静地坐了十几分钟,高铭看着李寒从饭店内出来,陆家闻跟在李寒身后,一直把李寒送到了停车场,等到彻底看不见两人的踪影,高铭才驱车离开。 一路将车开回家里,高铭的神情冷静得可怕,眉宇间带着一种冷凝的煞气,逼得家里的佣人都不敢正面看他,唯唯诺诺地问候过后就远远地跑开了。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高铭身体陷入老板椅中,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高铭听清来人的声音后,说:“进来吧。” 宋玉莲端着碗粥推门而入,唠叨着:“铭铭啊,怎么也不知道开个灯,这么晚对着电脑看,眼睛会坏掉的。” “太忙,忘了。”高铭笑着说,“宋阿姨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宋玉莲顺手把书房的灯开了,一时之间的强光刺激让高铭眯了眯眼睛,心底的情绪也有些往上涌,高铭看着宋玉莲端给他的香菇肉粥,脸上的冷意退去不少,语气柔软多了:“好香的粥。” “好孩子,多吃点。” 宋玉莲年纪不小了,再过这个年就六十了,头发花白,走路时会不经意地佝偻着老背,上一代家里的佣人就只剩下她一个,而她还是从高铭爷爷那一代一路伺候下来的,可以说她亲眼看着高铭长大,分享着高铭几乎所有的秘密。 高铭端起粥喝了几口,粥的口味再好也抵不过心里的愁绪,他难受得要命,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别扭不舒服,宋玉莲多了解他啊,一下子就瞧出了高铭心情不好。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就那么微微一笑就把高铭的情绪软化了:“铭铭呀,发生什么事情了,跟宋阿姨说说?” “宋阿姨。”高铭沉默良久才哑着嗓子缓缓地说,“我今天见到闻闻了。” “……”宋玉莲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都差点绷不住了,高铭没失忆这件事情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宋玉莲踌躇了下,也不知道怎么接高铭的话,只好颤抖着声音问:“那你们……相认了吗?” 高铭摇了摇头:“不能在这个时候。” “铭铭。”宋玉莲心疼地叫了一声高铭的名字。 高铭将碗放在书桌上,摆了摆手,“现在不是时机。很多理由都在阻止我们相认。” “铭铭……” “首先,爸爸刚去世,高家动荡得很,我不能把闻闻也卷进来,如果我们只是陌路的话,他未必会那么一无反顾地帮我,其次……”他顿住,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秘密告诉宋玉莲。 高铭打开右边的抽屉,从里头抽出来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递给了宋玉莲,宋玉莲疑惑地翻开,一眼就看到年轻时候的陆连海抱着个一两岁的小孩走在街头。 宋玉莲怔住,问道:“这是?” “陆叔叔跟闻闻不是亲生父子,宋阿姨还不知道吧?” “什么?” “闻闻是陆叔叔捡回来的孩子。你不觉着他跟某个人长得很像吗?”高铭眼睛眯了眯,替宋玉莲翻开了文件的后几页。 宋玉莲看着照片上的小男孩一下子就蒙了,不敢相信地盯着上面的照片,“这、这是……” “嗯。”高铭点头,沉声说:“陆家闻也是秦家的孩子。” “秦枫不育早就不是什么秘闻了,他娶的老婆为他生不出孩子,可在他不育之前,他跟家里一个女佣发生了关系,那个女佣就生下了陆家闻跟秦楠两个孩子。后来秦枫被诊断出患了不育,治不好,就无可奈何地将其中一个孩子接了回来,而另一个则被抛弃在冬天雪地。” “接回来的就是秦楠,被抛弃的就是闻闻?” “嗯,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秦枫的老婆何雨晴本就特别忌讳秦枫在外面风流,只是没办法才接受了秦楠的存在,有一个秦楠已经够了,她不会再允许一个陆家闻的存在。如果让她知道了……” “闻闻……”宋玉莲惊慌地说,“闻闻岂不是很危险?” “嗯。”高铭轻轻点点头,“还好这里是北都,闻闻要是一直安心待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我……”高铭苦笑了一下,说,“我是不能跟他相认的,我现在跟秦楠有了婚约,秦家的人肯定会看着我的动作。” “这个婚是非结不可吗?”宋玉莲一直都不赞同联姻,凭什么要为一个冷冰冰的公司牺牲掉两个孩子的幸福呢?除了联姻就没别的方法了吗?这世界上合作的形式那么多,就非得联姻吗? 高铭无奈地笑了笑,解释说:“我也不想与秦楠联姻,可是没办法,这个婚得结。高家现在其实很大程度上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我们需要秦家的财力支持,而秦家也需要高家在南都的势力帮助他们扩展生意……我跟秦楠结婚是爸爸还在世就已经做好的约定,现在毁约的话,这个盟是结不成了。” “唉。”宋玉莲心里堵得慌,叹息一声,“你们这对孩子可真可怜啊。”忽然想到了什么,宋玉莲又紧巴巴地问道,“那闻闻呢?闻闻没跟你相认?” “没有。”高铭摇头,“是我太狠心了。我那样的态度,闻闻怎么会跟我相认?不过这样也好,他很安全,而且过得很好很安慰,这就足够了。” 宋玉莲仍是一脸哀愁的样子,苦巴巴地看着高铭,揪心地说:“我记得你俩小时候好得都快成一个人了,怎么到大了反而就得陌路了呢?” “我也不想这样的。”高铭声音里透着浓郁的苦涩心情,“我也想跟他在一块儿,每天都在一块儿,可是没办法,现在高家太不稳定了,我不能……这是我的责任。” “唉……不说这个了。”宋玉莲把粥碗又捧到高铭面前,“铭铭再喝点儿,最近事情特别多,多补补身体,这粥啊,宋阿姨熬了好久呢,再喝两口!” 高铭实在是吃不下了,但奈何长辈一片苦心,他也贪婪着跟宋玉莲的亲人关系,接过粥碗将剩下的全都吃了进去,“很好吃,谢谢宋阿姨。” “没事。”宋玉莲爱怜地看着高铭,她见高铭要准备工作了也就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去。 高铭坐在电脑前,看着桌面上堆积起来的资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埋头开始工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快两点了。 *** 陆家闻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就去上班了,饭店正在准备开张,有几个员工见到陆家闻都挺惊讶的,自从饭店发展起来后老板都是定期一个月检查一次厨房,剩下的时候都有专门人员进行检验,看来这次的事情真是闹得挺大的。 陆家闻在厨房里仔细地检查材料的准备工作,等在这边弄好之后又跑去前台,帮着那边的准备。其实昨晚得了李寒的保证之后,他对这事就没那么着急了,李寒的本事他上辈子是了解的,长袖善舞,这点事情肯定能处理得好。他这样是因为睡不着。 自从昨天见了高铭之后他就睡不着了,整个人都处在冰火两重天里头,十二点多躺在床上,将近两点才睡着,四点多又醒了,迷迷糊糊睡到六点就再也睡不着了,这才一大早开车过来,挥霍用不掉的精力,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去做些能让他心里舒坦点的事情。 这才刚帮着前面把餐桌全都擦了一遍,陆家闻出了一身的汗,琢磨着去洗个澡的时候听见旁边几个服务员姑娘的窃窃私语。 “这人长得可真像咱们老板!” “是呀,你看这眼睛这鼻子,太像了!” “也没那么像吧?”另一个姑娘说,“气势都不一样,人家可是豪门贵公子!” “咱老板长得也不差啊!”一开始说话的姑娘不服气了。 “什么像不像的?”陆家闻探过去跟她们一块儿八卦,“又说谁像我呢?” 陆家闻跟她们年龄差不多,为培养员工归属感常常在一块儿插科打诨,几人先是被陆家闻吓了一跳,马上就缓过来了,先前说话的那姑娘举着手机凑在陆家闻面前,说:“老板你看!右边这帅哥像不像你?” 手机贴得太近,陆家闻都快斗鸡眼了,从她手里把手机抢过来一看,立马就怔了。 一行大标题映入眼帘,炸得陆家闻浑身的汗毛全都逆行,紧紧地握紧了手机:“联联、姻?” “是啊。”那姑娘没注意到陆家闻的表情,“这事儿闹得可轰动啦!今早好几个版面都在说这个事儿呢!” “不行……”陆家闻咬着牙怒道,“不能让他们结婚。” “老板?” 陆家闻二话不说把手机一丢,冲出门去,等他都冲出饭店了了才猛地想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联系高铭。 “李寒、李寒……”陆家闻有了主意,掏出手机给李寒拨过去一个号码。 李寒这会儿刚起床还在看高铭联姻的新闻,嗤笑着豪门的无奈与虚伪,刚准备给陆家闻发个早安的短信陆家闻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陆家闻急急忙忙地说:“李寒,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高铭?” “嗯?”一听到陆家闻说起高铭,李寒就满心不悦,小时候陆家闻就特别在乎高铭,长大了还是这样,他李寒就这么差?陆家闻连多关心一下都不乐意吗? “李寒,我有些事情要跟高铭说,很重要的事情。” “哦。”李寒冷淡地说,“高铭已经不在北都了。” 第61章 擦肩而过 “什么?”陆家闻不信李寒的说辞,“昨天还在的,怎么可能今天就不在了?” 谎言被揭穿,李寒脸不红心不跳的,他靠在沙发的软垫上,说:“他有急事就先去外地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一样。” “我想当面跟他说这件事情。”陆家闻坚持,“他还回北都吗?”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是昨天何叔的事儿吗?那事儿你交给我肯定包你满意。”李寒笑着说,语气里满是开玩笑的成分,可电话那头的沉默让他心里发慌,改口,“陆家闻,我能帮你吗?” 陆家闻的耐心被李寒磨去了不少,压抑着心底的焦躁:“李寒,别闹了。” “……”李寒咬了咬牙,说,“他今晚会回来,你先过来我这里等着吧,他一回来我就通知你,你还能早点见到他。” 陆家闻考虑了一下觉着李寒这个建议可行,点点头说:“那麻烦了,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 李寒报了一连串的地址,挂了电话后嘴角忍不住翘起,从沙发上弹坐起来,钻进浴室里开始洗澡,对着镜头刮好胡子,剃须水的香味充斥着鼻腔。 李寒将额前细碎的头发全都撩了上去,被雾水蒸腾得朦胧了的双眸显得深邃迷人,那是张十分出色的脸,无论是在男人还是在女人中间都很吃得香。舔了舔嘴唇,李寒勾唇一笑,星眸璀璨,妩媚动人。 陆家闻开着那辆小破现代到李寒下榻的地方,在前台报了李寒的名字,服务员又打了个内线电话给李寒确认了下情况才放陆家闻进去。 一路坐电梯直上,敲了门后没多久,陆家闻就见李寒将门打开了。 李寒整个人红光满面的,给陆家闻看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立马反应出来:这人有病吧?自己在家穿得这么骚包? 李寒穿着一身合体剪裁的西服,衬衫、背心、外套一件不少,烫熨得整整齐齐,还特地喷了点古龙水。 陆家闻耸了耸鼻子,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问道:“不好意思,打搅你了,请问高铭什么时候回来?” “哦。”李寒心里虽然不高兴,但是没表示出来,只说,“我刚给他打电话了,说还要三五个小时。你吃过午饭了吗?陪我吃顿饭吧?” “不了,我就在这儿等他吧。”陆家闻想早点见到高铭,问道,“虽然不太方便,你能把他电话给我吗?” “他在开会,接不了电话。”李寒说,“你不信?”掏出手机,李寒拨了个号码,给陆家闻看了看屏幕显示,那边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滴滴滴地忙音,“你看。” 陆家闻点点头,没说什么。 李寒又执着地劝说:“先去吃饭吧?我看你急匆匆地赶过来,肯定饿了,这家店的羊排做得不错,我做东,给我个面子。” 盛情难却,陆家闻再推辞就不太好看了,他应了一声,李寒高兴地笑了起来,他实在是想要很多很多跟陆家闻单独相处的机会,想要深入地了解这个人,也想要他深入地了解自己。 酒店配套的一家餐厅风格雅致,花园区常常是情侣专座,环境清幽,在轻音乐的熏陶下,鲜花美酒,浪漫的气氛被营造得十分动人心弦。 李寒知道陆家闻喜欢坐在靠窗的地方,一早就找酒店经理协商预定了一个很好的位置,两人坐在二楼,侧过头即可俯瞰北都名街晚春的街景。 李寒点了瓶红酒一人一杯慢慢地品着,享受着跟陆家闻独处的惬意时光,两人闲聊了几句,李寒盯陆家闻的那种眼神直白到陆家闻这样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他总觉着这个李寒阴阳怪气的,看他的眼神就跟狼看到了小羊羔一样,桌子上的羊排新鲜肥嫩,陆家闻看李寒吃的样子就像是在吃自己一样。 贪婪,对,绝对是贪婪的眼神。 李寒见陆家闻不吃了,把叉子放了下来,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不是……”陆家闻着实吃不下,耐不住性子又问了一遍:“高铭什么时候回来?” “还早。”李寒冷淡地说,又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那男朋友呢?” “啊?”陆家闻傻眼了,那种感觉更为强烈了,这个李寒到底想干什么啊这是。 “现在国家都同意同性结婚了,你怎么还这么反感?真是落后迂腐了。”李寒笑得有点勉强,虽然法律许可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婚姻形式,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下去,“我指的就是那个男朋友,你有吗?” 陆家闻摇了摇头,敷衍着说:“忙事业,没空谈这些。” “成家立业是本分,成了家反而容易专注于事业。”李寒劝说道,“即便不结婚也找个人谈谈恋爱也好,免得误了青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年纪了。” “二十六。”陆家闻冷汗涔涔,怎么跟李寒在一块儿的时候他感觉跟他爸在一块儿一样这么憋屈呢? 李寒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提点了陆家闻这一句,他举起酒杯要跟陆家闻碰酒,陆家闻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干,对李寒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李寒点点头,目送陆家闻离开。 陆家闻上了个厕所,感觉舒坦多了,提了提裤子出来,陆家闻站在盥洗台前搓了把脸,强迫自己镇定冷静下来。 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高铭说秦楠的事情,难不成要一并抖出来他重生的诡事?可是先不说高铭处在失忆的状态,就说高铭没有失忆,也未必会相信他的说辞。 不失忆……陆家闻想起来就一肚子委屈,不失忆的话还轮得到那个傻逼秦楠跟他结婚? 洗好脸一抬头,陆家闻猛地看着镜子里头出现的第二个人,一下子就愣了,陆家闻扣在盥洗台上的手指用力握紧,将头扭开,在考虑这个时候是该装作没看见还是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镜子里的那个人跟陆家闻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五官比陆家闻给人的感觉更为柔软细腻,这是气质不同所造成的差异。 在起初见到陆家闻时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秦楠过了片刻才缓过神,笑了起来。 笑容温婉明媚,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暖阳,舒适恬静,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重,柔柔的会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毛绒玩具,秦楠说:“这位先生贵姓?咱们俩长得可真像啊。” “秦楠。”陆家闻沉着声音叫了一声秦楠的名字,秦楠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他跟陆家闻极为相似但充满柔软知性神情的五官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秦楠上前几步,低声问:“你是谁?” “别紧张。”陆家闻退后一步,让开他跟秦楠之间的距离,“我们小时候见过。” “小时候?”秦楠蹙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下,在浩瀚的记忆海洋之中果然找到了陆家闻的身影,但是对于那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他并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你是小沁的同学?” “嗯。”陆家闻点头,“想不到还能再见,真巧。” “是啊。”秦楠又笑了起来,绅士地跟陆家闻握手,“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喝一杯?” “不了,我有朋友在等我。”陆家闻拒绝了秦楠的邀请,对他点了点头,压抑着情绪走回了座位旁。 秦楠站在原地,转头看着陆家闻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沉沉的思虑,摩挲了下下巴,秦楠嘴角翘起,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陆家闻忐忑不安地回到原位,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李寒一眼就看出了陆家闻的不对劲,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探头向洗手间的方向看去,李寒又疑惑地问,“是遇上什么人了吗?” “没。”陆家闻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迫切地问,“高铭什么时候回来?” 他很想告诉高铭秦楠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秦家会利用高家做的那些把戏,这几年来,高家家境每况愈下有一部分是秦家搞的鬼,当年他们会在南都看见秦楠不只是因为秦楠去南都治病,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秦家借着这个机会去视察市场。 如果想彻底打开南都的市场成为一方霸主的话就要把高家给拖下马,在这方面,秦楠的父亲秦枫最熟悉不过。 可他没有证据,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秦家逍遥成这个样子,甚至连秦家究竟做了哪些手脚他都不知道。 李寒不想陆家闻见高铭的抵触情绪再怎么占上风却仍旧没能淹没过他的理智,他疑惑地问:“你这么急着找高铭?是什么急事吗?” “是,很重要的事情。”陆家闻严肃地说,紧蹙的剑眉不带有一丝一号地玩笑。 李寒真怕回头陆家闻知道真相了会怪自己,皱了皱眉,说:“你等会,我回头给高铭打个电话。” 此时,高铭的电话正巧打了进来,李寒直接接起来,害怕自己扯谎的消息穿帮了,对陆家闻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你跟那个陆家闻在一起吧?”高铭冰冷的声音透过电话传了过来,李寒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家闻的反应,害怕他听见话筒里的声音。 “嗯。”李寒站起来,要往外走,却听高铭说,“你把电话给他。” “?”李寒不悦地说,“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找他?” “不给他也行。”高铭说,“帮我转达,让他别守在那儿等我,我不想看见他。” 李寒愣住,没想到高铭会对陆家闻的印象这么差,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按了录音键又问了一遍:“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别守在那儿等我,我不想见他。” 李寒把这句话放给陆家闻听后,陆家闻的心都快碎了,他咬紧了后牙槽,腮帮子隆起,能清晰地看到肌肉的痕迹。过了会儿,他深吸了一口,站起来,对李寒说:“对不起,我改天再来。” “陆家闻……”李寒叫住陆家闻。 陆家闻说:“不好意思,我想静一静。你知道我们小时候关系很好,现在这个样子,我、我、我真的没办法接受。” “陆家闻……”李寒咬着下唇,心里也难受。 陆家闻苦笑了下,说:“今天打搅你了。” 李寒拉住陆家闻的胳膊,用力攥紧了,沉声说:“陆家闻别再惦记高铭跟你小时候的那点破事儿了,你可以看看别人,看看我,我会珍惜你所有的好,你所有的热情。他不要你,我要你。” “你在看什么?”秦楠从洗手间出来,顺势挽住了高铭的胳膊,两个同样笔挺的大长腿美男站在一块儿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围观,秦楠笑得特别幸福,专注的眼神里只有高铭。 高铭收回视线,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用力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扣进皮肉里,面上微微一笑,冷淡地说:“没什么。” 第62章 父子 陆家闻这一遭白去,还把自己弄得特别憋屈,回了家后就烦心得要死,关进放里头看这个月饭店的报表想冷静冷静,结果越看越烦躁,越看越心焦,最后干脆打开电脑登录了个网页格斗游戏,把对面的玩家当秦楠恨恨地玩了起来。 陆连海下班回家,桌子上摆着准备好的晚餐,但是不见陆家闻,去他房间敲了敲门,陆连海问:“儿子啊,闷在屋里干嘛呢?” “玩游戏!”陆家闻大吼了一声,右手把鼠标甩得飞快,另一只手按在键盘上发出砰砰砰的剧烈声响。 陆家闻大了,陆连海也懒得管那么多,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儿子心情不好,耸了耸肩,陆连海在屋外头随口喊了一声:“记得出来吃饭啊。” “知道了。”又他妈输了。陆家闻气愤地把鼠标一扔,身体陷在椅子上,仰头靠在椅背上,呼吸凌乱地喘着粗气。 过了没多久,陆家闻整理好心情出去吃饭,陆连海正一边吃饭一边刷微博,好像看到了什么消息把手机递给陆家闻,“高铭要结婚了啊,这都上头条了,新娘是哪家的姑娘,真有福气,瞧瞧高铭长大了这个模样,可真帅。” 陆家闻听了浑身一个激灵,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萎靡了下来。 谁料下一刻,陆连海话锋一转,补了一记狠刀,“儿子你看看人家高铭都要结婚了,人家还比你小三岁,你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给爹带回来个漂亮媳妇啊?” “要漂亮媳妇你自己找去。”陆家闻翻了个白眼,拉开餐桌椅子坐了下来,满心不情愿地说,“人家结婚关我屁事,他结我就要结啊?” 陆连海眼睛一瞪:“混小子说的什么胡话!”一想到俩小孩小时候关系特好,长大了跟陌路似的,陆连海心疼自己儿子,先示弱了,“爸这不是替你着急吗!你这都老大不小的了。” “着什么急。”陆家闻闷头扒饭,烦的不得了,“我才二十六又不是三十六.四十六,不要小瞧了男人精子的活力。” “老大不害臊。”陆连海都觉着替陆家闻臊得慌,“不过,高铭娶的是谁啊?你听说了吗?我翻翻话题看看,都没个照片的怎么……” 陆家闻一听赶紧把陆连海的手机给抢过来,说:“商业联姻,高铭是跟男人结婚的!” “什么?”陆连海闻言表情一下子就变了,捧起了饭碗连连摇头,“真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都不知道这个法律是怎么通过的,男人跟男人结婚,这还要不要传宗接代,繁衍后代了啊。” 陆家闻见陆连海一下子就失去了看“新娘”的兴趣这才放心了,他把他爸的手机页面换了才还回去,跟往常一样说,“这有什么不能繁衍后代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人工繁殖的孩子比一般的孩子还要聪明漂亮,代孕妈妈都是顶专业的。” 陆连海多看了陆家闻几眼,怀疑地问:“你不会给我娶了个男人回来吧?” 陆家闻一下子就心虚了,没敢应声,给他爸夹了一筷子茄子,说:“吃饭吧,操心那么多!” 陆连海叹了口气,又返回原点,“唉,男的也行啊,给你爸带回来个媳妇就行啊。” 陆家闻:“……” 陆家闻拿眼角余光偷瞄陆连海的表情,心想,秦楠跟高铭的事情瞒得了他爸一时瞒不了他爸一世,这消息现在基本都铺天盖地了,他爸迟早得知道,到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按照他爸那个出点风吹草动就觉着天要塌下来的性格估计又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还得担心怎么跟他解释秦楠跟他俩长得这么像。 陆家闻琢磨着得给他爸点心理准备,吃着吃着就说:“要说也挺奇怪的。” “咋了?” “高铭那个老婆长得跟我还挺像的,爸,你说他是不是一直惦记我啊?其实根本就没失忆?”说这话的时候,陆家闻心疼得都快滴血了,他多么希望高铭跟他说的一样啊,但其实根本不是,现实残酷得他想死。 陆连海觉着陆家闻异想天开,但没舍得打击儿子,只是问:“像你?有多像?” “特别像。”陆家闻故作轻松地说,“我俩就跟演员跟替身一样。” “照片给我看看。”陆连海立马又拿手机刷起微博,三两下就找到了秦楠跟高铭站在一起拍的照片,因为渠道比较官方,照片十分清晰,秦楠的五官清楚地摆在陆连海面前,陆连海嘴唇瞬间就白了,马上就想到了这孩子可能跟陆家闻是兄弟,忙问道,“他是谁家的孩子?” “好像是什么秦家的。” “秦家的?” “爸,是不是特别像我,哈哈哈,瞧你吓的那个样子。” “……是、是挺像的。” “唉,我就觉着高铭不会忘了,跟这么个人结婚肯定有目的。”陆家闻随后苦笑着说,“不过怎么可能……跟我长得像也是凑巧而已。他们都在南都,离着北都十万八千里的,我也不惦记高铭了。” “在南都吗?” “对啊,他们俩家的势力都在南都,不在南都难不成结了婚要跑到北都来不成吗?” “哦……”陆连海把饭碗放下,愣愣地看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半天没动筷子。 “爸你不吃了?” “不吃了。”陆连海在百度搜索着有关高铭的婚事,很快就找到了秦楠的出身,那个秦家势力庞大,家财丰厚,跟高家不相伯仲,如果陆家闻真的是他们家的孩子的话,他是不是应该将陆家闻还回去……陆家闻会有更好的生活……可是那种豪门家庭环境复杂,让陆家闻回去的话难免会卷入财产纷争之中,而且看这些八卦,秦楠在秦家似乎很不受当家夫人的待见,也难怪,对外虽说是领养回来的孩子,但是就看秦楠跟秦枫五分相似的眉眼,谁还会信是领养的? 陆家闻长得跟秦枫也很像啊,比秦楠还像,十有八.九是秦枫的儿子了。 “爸?”陆家闻打断了陆连海的胡思乱想,他就是怕陆连海会瞎想才慢慢引导着他爸知道真相,“你在看啥?” “闻闻。”陆连海琢磨了下,还是决定尊重陆家闻的想法,毕竟陆家闻已经是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了,“爸要跟你说个事情。” “怎么了?” “你……”陆连海嘴唇干涩,这个秘密在喉头滚了几滚最终才缓缓地从声带爬了出来,“你其实不是我亲生的。” “我知道啊。”陆家闻浑不在意地说,都给陆连海说愣了。 陆家闻:“爸你生不出我这么帅的。” 陆连海气得脸一红,骂道:“小王八蛋!” “唉,别动粗!”陆家闻抬手挡他爸的巴掌,“我早就怀疑了,不过是不是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是你的儿子,你是我老爹,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闻闻……” “是不是特别感动?”陆家闻挑了眉头看陆连海。 陆连海冷哼一声,想到先前猜测的可能又说:“我觉着你可能是秦家的孩子,你不准备……?” “准备啥?”陆家闻不耐烦地说,“爸我不都说了我是你儿子,你是我老爹,难道你想要我再去认个爹不成。我才不管谁是我亲爹呢,生我下来就不管我了,还想我回去给他养老送终,做梦呢吧!” 陆连海:“……” 陆家闻把洗好的苹果丢了一个过去,“别瞎寻思那么多了,好好想想怎么过日子,我觉着你这一大把年级了也该找个老伴让你操操心,省的每天都把心思落在我身上。” “你个小王八羔子真以为你年纪大了老子就不敢打你了是吧?”陆连海吹胡子瞪眼的,差点把手里头的苹果砸在陆家闻身上。 陆家闻嘿嘿一笑,小流氓似的冲陆连海嬉皮笑脸的,扭了身子就往书房去了。 把门一关,陆家闻脸上的笑脸全都没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靠坐在门板上,想起高铭秦楠站在一起的照片浑身上下都疼得抽搐,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似的,难受得让他紧紧地攥住了胸口的那一块衣襟。 陆家闻坐在电脑前面,打开邮件,回忆着上辈子高铭的专属信箱,给他发了一封匿名邮件过去,提醒他小心秦楠,这是他目前为止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既然高铭不想见他那就算了吧,不打搅是他的温柔,希望这辈子高铭能够好好的,没了他,高铭或许会过得更好。 邮件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from高铭:你是谁? 陆家闻犹豫了下,没有给高铭答复,将邮箱关上,在思考一个问题,他该不该回南都,去到高铭身边,哪怕是一点微末作用他也希望可以帮到高铭。 第63章 暗示 李寒真不是跟陆家闻说着玩的,这人的耐心就跟他上辈子一样可怕,只不过纠缠的对象从高铭换成了陆家闻,陆家闻真心害怕李寒,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弄错了,李寒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他了。 他也没做什么啊…… 陆家闻第三次把李寒的电话挂断了,要不是忌讳着饭店的事情都想把李寒直接拉进黑名单里头,第四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陆家闻真扛不住了,无可奈何地接了电话,“喂,哎,李总你好!” 李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很是不满意陆家闻的这个叫法,声音也压低了不少:“你就这么叫我?李总?这么见外?” “啊?不叫李总那还怎么称呼……”陆家闻故作为难地说。 “你可以叫我寒寒。”李寒面不改色地说,结果把陆家闻雷得一身鸡皮疙瘩,陆家闻嘴角咧了咧,说,“不好吧?” “怎么不好?”李寒轻声笑了笑,他一想到对面陆家闻的表情就觉着好玩,坏心情也好了一点,他轻声咳了咳,语气恢复正经,“还好你最后接了我这个电话,今天不来烦你,有正事。” “什么正事?” “何叔那边出了点问题。”李寒严肃地说,“莫名其妙有人插了一脚,在何叔那里煽风点火,闹得高铭不太讨好。这件事情要平定下来可能还要几天,这几天你得跟我一块儿多见见何叔。何叔那个人性格最是锱铢必较,但是也是因人而异的,要是你愿意用诚心打动他,他也就不会太跟你计较。” “这个自然。”陆家闻知道这祸是他们饭店落下的,自然少不得努力一番,不可能就靠着李寒的关系跟嘴皮子把事情给办好了,“李总跟何先生关系很好,我这里厚着脸皮问一句,不知道我们要拿出怎么样的诚心才合适?” 那边李寒没说话,陆家闻腹诽了几句,没办法,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寒……寒寒……” “哈哈……”李寒轻声笑了出来,说,“你要是实在不适应就算了,喊我小寒也可以,我本来就比你小几岁,这样就不会觉着别扭了吧?” “好。”这么叫虽然还是觉着别扭但总比寒寒好很多,陆家闻也就勉强接受了。 “家闻哥,何叔的喜好与厌恶我都给你发到邮箱里头了,你好好看看,里面也有我的建议,你可以拿来参考参考。何叔这个人一开始接触是挺难的,但是随着深入了解,其实还是很好说话,尤其对下一辈,他很纵容的。” “谢了。”说心里话,陆家闻是真的有点被李寒打动了。他又多跟李寒聊了几句把电话挂断,打开电脑,翻出邮件来看。 意外的是,寄过来的邮件不只有李寒那一封,还有一封没有匿名的,比李寒那封邮件还要早,上面列了何老的喜恶,事无巨细样样都有,陆家闻把它跟李寒的那封信做了个对比,结果发现比李寒的那封还要详尽很多。 这封信会是谁寄来的?陆家闻琢磨着信件来源,除了高铭以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可是失忆了的高铭怎么会给他寄信? 陆家闻暂且先不管这个,把清单上的来来回回对比看明白了,准备第二天就去医院拜访何老。 何老这个人喜好颇为儒雅,爱好古玩字画等风雅之物,尤其是美玉,但是玉这种东西不好随便送人,一手的玉要讲究灵气,二手的玉又要看中缘分,陆家闻特地找了个相关方面的专家问了,精挑细选地挑了个和田玉给何老先生送了过去。 结果都没捞到进去的机会,陆家闻在门口就被拦下来了,小护士堵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陆家闻进,软硬不吃,陆家闻没办法,守在门口想逮到见何老爷子的机会,结果等了一个小时,等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陆家闻看见秦楠从病房内出来连忙转过头去,脚步急匆匆地往逃生楼梯那边走。 “陆家闻?”秦楠叫住陆家闻,陆家闻当做自己没听见继续低着头往前走,“等等,别走。”秦楠的声音不断在身后跟着他,陆家闻硬着头皮装聋,却听他说:“你不是想见何伯伯吗?” 陆家闻:“……”脚步立马停了下来,陆家闻一听就猜测是秦楠在其中捣鬼,他深吸一口气,背过身来,准备迎接秦楠所有的招式。 秦楠小跑停下来,笑着问:“你跑什么?觉着没脸见何伯伯吗?” “秦先生。”陆家闻面无表情地说,“何先生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你不要介意,是我说错话了,不该跟你开这个玩笑。我刚才听何伯伯说了这事,他很生气,他身体一直不好,到老了更是忌讳,这个过敏症状伴随他一生了,最近几年都没再犯过,这次确实是踩了他的雷区。”秦楠一脸惋惜,又轻松地笑了笑,说,“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听说李寒在何伯伯那里说了你不少的好话,我也跟他解释了做相关行业的不容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陆家闻点点头,经历了上辈子的事情,他早就学会了在没弄清秦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之前不会轻举妄动,只冷淡地说:“麻烦秦先生了。” “哪里的话。”秦楠笑起来十分清爽,干干净净的白皙面容暖得像春天的日光,他眸色恍然一深,以一种略带暧昧的语气轻声说:“毕竟我们的关系不一般。” 陆家闻:“?” “看见我这张脸你不觉着奇怪吗?”秦楠说,“你不觉着我们长得太像了吗?即便世界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存在,也是一种极低的可能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家闻沉着眸子看着秦楠,“关于这个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别啊。”秦楠语气一下子就委屈了起来,好像陆家闻欺负他了一样,“我们……你真的不在乎我们的关系?这个世界上血脉的关系已经淡薄到这样地步了吗?” 陆家闻:“……” “陆家闻。”秦楠拉起陆家闻的手,亲昵地说,“我们是兄弟,亲兄弟,我们的血管之中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陆家闻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显然十分抗拒秦楠的说法。 秦楠也不恼火,只淡淡一笑,把手松开,体贴地说:“不过现在你可能更想见见何伯伯。我帮你说一声,何伯伯会愿意见你的。” 陆家闻咬着牙,点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秦楠笑得温暖,“哥,你所有的事情我都愿意帮。” 陆家闻:“……” 秦楠又回到病房,没多久就把陆家闻放了进去,何老爷子正躺在病床上,靠着软垫吃葡萄,见陆家闻来了,把葡萄推到一边,冷着脸说:“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刚才正想睡一会儿就麻烦这里的护士帮我挡了一下访客。听说你在门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了,劳累了。” “哪里。”陆家闻陪着笑脸,跟何老爷子闲扯了几句,随后把精心挑选的玉石送给了何老先生,果然见他脸色好看了一点,秦楠在旁边一直说陆家闻的好话,等陆家闻临走前,明显看到何老爷子对他的语气跟脸色好看了不少。 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略微放下了,又一块大石头吊了起来,秦楠这幅态度摆明了想跟他相认而且在讨好他,跟他上辈子用在自己身上的招数几乎一模一样。 秦楠知道陆家闻一向吃软不吃硬,又重视感情,这才从中入手,不得不承认,秦楠看人真的很准,而且,在何老过敏一事上,秦楠又可推波助澜,几乎把陆家闻咬得死死的。 随后的几天,秦楠经常给陆家闻打电话,希望融化陆家闻内心里的坚冰,他对陆家闻的了解没错,外表刚硬内心柔软重视感情赛过自己的生命。可他有一点弄错了,上一世,陆家闻身边没有任何亲人留下,他孤家寡人一个,偶然出现的秦楠像是一道清泉滋润着他干渴的心田,而这一世,陆家闻身边有陆连海,有高铭,甚至再退一步,还有李寒这么个能念叨的磨人精,这就注定陆家闻的注意力不会全然放在秦楠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陆家闻是重生的,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武器。 *** 秦楠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后/穴附近,躺在床上的男人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纤美柔软的身体,吹了声口哨,秦楠将沾了精/液的纸巾丢在男人脸上,眉头紧蹙:“别在那儿给我看热闹了,想想办法,你还真想我跟高铭结婚让他操/我不成?” “别。”男人凑过来,将秦楠抱在怀里,柔声说,“我可舍不得。” “那个陆家闻油盐不进,好话歹话都不听,我见他的性格也不像是无欲无求的人,我先是拿血脉亲情软化他,他无动于衷,后来又提出跟他分刮秦家家产,他也无动于衷。” “人不可能没有弱点的。”男人在秦楠脖子上吮吸了一口,满意地看着自己吸出来的吻痕,忍不住又将手指插/入秦楠的菊/穴里抠挖着,“宝贝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他的弱点。” “……”秦楠闷哼一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随后剧烈喘息了几下,脑子里猛地划入了一道白光,“有,他有弱点,殷雷。” “嗯?”殷雷扶着半硬的性/器插了进去,问道。 “你帮我个忙。” “好,等我操完了再说。” 第64章 暴露 陆家闻提醒高铭小心秦楠的那封邮件里面,提到了一个人,那人名字叫殷雷,是广浙市殷家老二殷海山的儿子。 殷海山年轻的时候就在外面混,还混出了不小的名堂,整个广浙市都知道殷海山的名字。殷海山出事之后,殷雷就被接回了殷家,念着殷家血脉跟殷海山在黑道的威望,将殷雷养大。 殷雷长大后不负殷家众望,接手了他爸打下的江山,在广浙混得风生水起,也不念着殷家的家产,好好地当自己的土财主,而殷家也投桃报李,给他在家族公司里分了一份股份,供他吃喝用度跟打点关系,两方互利共生,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原本殷雷跟高铭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拨人,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却因为一个人给联系了起来。 那个人就是秦楠。 在陆家闻的邮件里,高铭清楚地了解了一个秘密。秦楠跟殷雷两个早就是混在一张床上的奸夫□□,如果高铭跟秦楠结婚了那可就是实打实地戴了顶绿帽子,不只是绿帽子,简直是绿云绕顶了。 高铭起初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竞争对手有意破坏联姻,结果看了几条信息之后才发现这封邮件的可用价值相当得高,甚至解了几个高铭这几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高铭特意去查了这个殷雷,结果果然发现了异样,比如说秦楠去a地出差第二天殷雷也会去那里办事,秦楠去度假殷雷后脚跟着就到了,以前两个人看似没什么关系谁也不会把这种巧合往人为的方面考虑,现在看来,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偷情。再比如说,现在,秦楠在北都的芙瑞大酒店入住,他楼上正对着的房间就是殷雷的,而大酒店外围栏杆的特殊设计足以让手脚功夫卓越的殷雷翻下来跟秦楠私会。 在这封邮件之前高铭从来没有意识到秦楠是这样一个人,虽然明白秦家内波云诡谲,秦楠不可能跟他表面表现出的纯净儒雅形象如出一辙,但因为跟陆家闻肖像的那张脸,高铭对秦楠的印象一直不错,而现在…… “帮我看着秦楠。这个婚也许结得会更有意义。” 高铭有高铭的打算,秦楠有秦楠自己的小心思,陆家闻也不是没有完全的准备。在对待何老过敏一事上他简直是拼尽了全力,见缝插针地讨好何老,后连一丁点的机会都不放过,终于把这个顽固的小老头给打动,得了何老不再追究的承诺时陆家闻都快感动得哭出来了。 晚上跟饭店经理们聚在一块儿庆祝的时候,陆家闻一边喝酒,一边感慨:“妈的,老子泡妹子也没这么拼命!” 底下人哄闹道:“老大你要是把妹有这个精气神我们绝对有一个连的老板娘了!” “瞎说什么呢?!”有人接了话茬,“咱们老大心里头可是住着个白月光,上次年终聚会你们记得没,老板喝醉了,一直念叨着敏敏、敏敏……你们猜敏敏是谁呀?哈哈哈!” 陆家闻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挨个狠狠瞪了,说:“这次都吃了教训!没有下次了,再有就通通给老子滚回家!” “老板,外头有个姓高的先生找你。” 陆家闻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脑子里满满的全是高铭的影子,姓高的?会不会是高铭? 一路急匆匆地赶出去,陆家闻一站门口脸色就沉了下来,李寒站在门口,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冲陆家闻笑得特别灿烂,见陆家闻不动弹自己先走过去,把花往陆家闻面前一送,笑着说:“怎么?见到我开心得不会说话了?” 陆家闻的喜悦被一扫而空,但因为何老的事情他对李寒也没那么厌恶,只是鉴于李寒对他的那些小心思还有些距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 “想你的春风。”李寒暧昧地说,他眼神深沉而充满挑逗,“要不是我说姓高的来找你,你恐怕该不会见我吧?” “李……小寒说笑了。” “呵呵。”李寒笑着说,“还不把花接过去,一直让我端着累死了。” 陆家闻:“……”这花就跟一把火一样,陆家闻真心不想接过去,烫手,正琢磨着怎么弄,陆家闻眼角余光瞄到了一个人,立马昂了昂脑袋,把花给接了。 高铭从李寒身后不远处走过来,见到陆家闻手里那捧花的时候神色一凝,眼底似是酝酿起了狂风暴雨却在快要爆发的时候被他给压制住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寒,声音冷八度,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何叔让我带几句话过来。”李寒说。 高铭蹙眉,“他让你说什么……” 李寒撒谎:“他说这事他不追究了,让我过来跟饭店的人交涉一下。” “是么?”高铭冷笑,“我不知道何先生办事已经小心谨慎到这种地步,同一件事要交给两个人去办,看来我得打电话给何先生问一问,是不是在考验我们的办事能力。” 李寒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何叔是我的长辈……” “可生意是我们高氏企业的。” 刀光剑影充斥在两人的眼神里,陆家闻都没反应过来他俩怎么突然就争锋相对了,手里捧着的花无辜地摇晃着,陆家闻早就忘了他拿花刺激高铭的事情,其实他是压根就没觉着刺激高铭有用,就是脑子一热就干蠢事了。 李寒又恢复了平日里蛇蝎美人一样的笑容:“高铭,你这人可真奇怪,你管我来这儿干嘛,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在追这个男人,我要跟他在一起,你不也早就知道还默许了吗?” 高铭:“……” 陆家闻:“……” 陆家闻的呼吸一下子就绷紧了,他看着高铭的表情,仔仔细细,想要从他这张几乎固若金汤的面孔中找到一丝破绽,“你知道他要追我?你放任他追我?” 高铭:“……”死寂一样的沉默。 “知道。”高铭攥紧了拳头,冷声说,“不要耽搁工作。” “搞笑,我公私分明得很。” “铭铭。”陆家闻忽然拉了高铭的胳膊,李寒见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等高铭动手就去拉开了陆家闻的手,可他怎么掰也掰不开,只好瞎嚷嚷,“高铭!你都快结婚了!不要婚前出轨!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呢!” “我来还有一件事情。”高铭无动于衷,“我查了邮件的ip,是你发给我的。” 陆家闻故作糊涂:“什么邮件?” “别撇清关系。”说到这句的时候高铭才有了一丝的松动,连声音中都带了点沙哑,陆家闻却因为邮件的事情紧张得没有听出来,反问,“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你记起我了?铭铭?” “呦,真是热闹。”秦楠摘了墨镜,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笑了出来,声音柔柔地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三人都没说话,高铭挣开陆家闻的胳膊走到秦楠身边,问到:“你怎么来了?” 秦楠说:“路过,想起来长得特别像我的一位朋友在附近上班,就来看看,没想到你们都在。” “你认得他?”高铭问秦楠,心里已经开始翻云覆雨。 秦楠点了点头,“不只是认识,我们已经是好兄弟了,你说是不是,哥?” 陆家闻:“……” 李寒笑着捅了刀子:“嫂子,你这认了家闻哥当哥,咱们这称呼可就要乱了啊!” 秦楠眼睛弯起,眼底却没笑意:“小寒已经叫错了吧?你怎么知道结了婚后我就是做下面的?” 高铭抿了抿唇,没吭声,李寒放肆地笑出声来,说:“那我也不敢改口,我还得靠这份工作娶媳妇呢!哎,高总,你媳妇来了,可能放我去谈恋爱了吧?” “不好意思,小寒,我有些话想跟哥说说,”秦楠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淡去,他最后看向陆家闻,说:“哥,行吗?” “里面说。”陆家闻点点头。 李寒沮丧地说:“真是赶早不如赶巧,我明明是第一个来的还不如嫂子最后一个来的,唉,改天好了。”他冲陆家闻抛过去一个飞吻,大胆而又暧昧地说,“要想我,家闻哥。” 陆家闻被他激出一身鸡皮疙瘩,送煞神一样送走了李寒,结果没想到还有高铭这个凶神在外头,看高铭的时候一眼就对上了张冷脸,陆家闻心里头难受得要死,别过头去,话里带刺,“高先生也早点回去吧,免得耽搁了你赚钱的好时机。” 正转过头去要跟上秦楠的步伐,胳膊上却忽地一沉,被高铭死死地抓住了,陆家闻回头一看,高铭低着头,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他要你做什么都不要答应……答应我,什么都不要给他承诺!” 陆家闻:“……” 高铭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陆家闻:“闻闻,答应我。” 第65章 诡计 高健死后,高铭知道没必要再遵从跟他爸的约定,继续装失忆,假装跟陆家闻是陌路,然而,高家的处境跟陆家闻的处境让他不得不继续装下去。 而现在,秦楠已经见过了陆家闻,而他之前所说的那番话,那个模糊的称呼都很清楚地让高铭意识到,秦楠已经知道了陆家闻的身份。 而现在,秦楠要利用陆家闻的这个身份达到他不知道的目的。 陆家闻这个身份太好用了,秦家的又一个儿子,而且是不被摆在台面上,昭示着秦家丑闻的儿子。听说秦枫虽然视秦楠为秦家未来的接班人,但对秦楠管教颇严,而且公司里头的一些重大决定都不会让秦楠来下。秦楠如今的身份就像是帝王尚未退位前的太子,并没有太大的实权,唯一的优势就是秦枫这个帝王没有第二子嗣,然而,如果陆家闻出现的话,那局面就不一样了。 陆家闻对秦楠来说是个威胁,照例说,秦楠应该恨不得陆家闻有多远走多远,如果秦枫的心狠一点,会直接把陆家闻处理掉,现在装作跟陆家闻一副亲热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打算高铭真的看不明白。 因为不懂,所以慌张,而且,一有关陆家闻的事情,高铭就会中了“无法理智思考”的毒,他慌了,是真的慌了,所以才这么轻易地暴露了自己。 陆家闻却不高兴了,高铭如今这个样子简直是把装失忆这个秘密曝光在太阳底下,任由那些毒辣辣的阳光死命地照着,超强的热度晃得陆家闻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底一股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曾经幻想过高铭说自己失忆了其实是一种保护他们的伪装,然而真到了这一天,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高铭的欺骗。 他盼望高铭假装失忆是不想抹去那些一回忆就会笑出声的过去,而高铭真的假装失忆则是对他们关系的不信任。 一时之间,陆家闻真不知道怎么面对高铭。 “我先进去。”陆家闻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你想好怎么跟我解释。”说完,跟逃难似地急急忙忙地往里走。 高铭不放心地拉住陆家闻的手:“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陆家闻敷衍道,把高铭的手推开,掉头跟上秦楠的步伐。 高铭看着被陆家闻推开的那只手,苦涩地笑了笑,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维持这个笑容,将嘴角的弧度再次抹平,掏出手机给秦楠发短信——“我在外面等你”。 目睹了这一切的李寒跟吃了个苍蝇似的,脸上乌云密布,他粗着嗓子冷声说:“你是装失忆的?” “不关你的事。”高铭不想搭理李寒,一边看秦楠的回信,一边冷冷地说。 “喂!”李寒炸毛了,“刚才你拉的是我要泡的人,你装失忆骗他跟我说不关我的事?老子要被戴绿帽子了。” 高铭眉头皱起,不慌不忙地冷淡地说:“如果李叔叔知道你这样说话,一定对你很失望!” “我今年二十三了!高铭!”李寒气得嗓门都高了,“你还要像小时候一样跟我爸打小报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憋在心里不说!噢——”李寒恍然大悟,“小时候你在背后说的那些坏话不是因为你看我不顺眼,是因为家闻哥!” “家闻哥?”高铭抬起眼皮,瞟了李寒一眼,甚是不把李寒放在眼里。 李寒气得不行,刚要用更狠的词语来咒骂高铭却听高铭沉着声音,无比严肃认真地说:“那是我这辈子最珍视的记忆,我怎么可能忘记?” 李寒到嘴的侮辱性词汇全都被他咽了回去,高铭跟他基本上是一块长大的,虽然两人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到底分享了无数个日升日落,他很清楚高铭的为人,残忍冷酷,也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会特别担心,陆家闻被高铭抢走,只有在陆家闻面前,高铭才会收起所有锋利的爪牙,既温和又柔软,而这样的高铭,没有人拒绝得了,更何况,他们小时候的感情本来就好。 李寒哼了一声,没反驳高铭,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耗时间,他随手抛着汽车钥匙玩,对高铭挑衅地说:“如果有一天,他对你彻底失望了,我不介意从你手里接过他。”说完,李寒就后悔了,妈的!他为什么已经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失败者的位置了?! 高铭面无表情地回应李寒:“不会有那一天。” *** 陆家闻把门关上,坐在秦楠对面。 秦楠要跟他说什么他大概能猜出来,如果秦楠这辈子没像李寒那样长歪了的话,心思还是那些肮脏而污浊的,十有八.九还是要他当替身。 “哥,最近你过得怎么样?”这是秦楠惯用的招式,陆家闻听了就当他在放屁,坐在那儿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水,“还行,能吃能喝能睡。你也没必要叫我哥,我早就说了,我对秦家没什么兴趣,你回南都去过你的日子,我绝对不用秦家人的身份去打搅你们。这辈子,我姓陆,叫陆家闻,我老爹没别人,就陆连海一个,秦大少爷,放心了吧?” 陆家闻想赶紧赶跑秦楠,拿这个理由来搪塞他最好了,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俩谁都不干涉谁,谁也不惦记谁,多好啊! 可秦楠要是陆家闻这么简单的话那就不是他了,秦楠听了这番话后微微一笑,修长漂亮几乎没有一丝败笔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笑道:“哥,我只是关心你,你不认秦家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也不认?我是你的亲弟弟。” “秦总说笑了。”陆家闻把态度摆得很疏离礼貌,这点成天看高铭那小表情,陆家闻可以装得惟妙惟肖。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咱俩这二十年来也没怎么联系,没必要谈什么感情吧?” “哥,血浓于水……” “这些话秦总都说过好几遍了,我都懂。”陆家闻连忙打断秦楠。 秦楠微微不悦,脸色也沉了一些:“哥,你别这样,我想好好跟你谈的。” “我的意思呢,之前已经说过了。”陆家闻态度很坚决,“我不惦记着秦家,也麻烦秦家别惦记着我,就这样,成吗?” 秦楠:“……哥。” 陆家闻给秦楠倒满了茶,茶水从杯沿洒了出来,漫到桌面上,陆家闻说:“过犹不及。你如果还惦记着咱们的血缘关系,就还我清净,成吗?” 秦楠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的五官以一种极小的弧度而扭曲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最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的低笑声,那模样让陆家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喝了一杯茶压了压惊。 秦楠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极为阴寒的气息,高铭的冷是冰冷而不带一丝情分的,而秦楠则是那种将人丢进幽幽深穴中的刻骨森冷,他说:“陆家闻,我说的话你到底听不明白。” 陆家闻警惕地看着秦楠,一身肌肉微微隆起,防备着秦楠任何的举动。 秦楠徒手握住茶杯,也不顾滚烫的茶水烫伤了他娇嫩的皮肤,手腕一翻,将那杯茶彻底倒空,“我要抹平一个人的存在简单得就像是倒空这杯茶一样。你不在乎你自己,不在乎秦家,可你能不在乎你爸爸吗?” 陆家闻猛地站了起来,他狠狠地冲上前一步拉起秦楠的衣领,一脸狰狞地问:“你说什么?” “陆叔叔正在秦家做客,你不想听听他的感受?”秦楠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让我可爱的哥哥听一下陆叔叔的声音。” 手机外放,陆家闻很清楚地听到了陆连海的声音,老头在那儿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一直在问“闻闻什么时候来”,问得陆家闻心惊肉跳,真想一拳打死秦楠这个人渣! 理智拉扯着陆家闻的神经,陆家闻手掌一松,放开了秦楠,秦楠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起来,用那张与陆家闻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笑道:“看来陆叔叔过得很开心,哥,你觉着呢?”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喜欢高铭的吧?”秦楠说,“我给你个机会跟高铭在一块儿。我不想跟高铭结婚,我有喜欢的人,我不能让高铭碰我,所以……”顿了顿,秦楠说出了那个陆家闻早就有心理准备的答案,“你代替我跟高铭结婚吧。” 陆家闻:“……”他嗤笑了一声,说,“秦楠你不是傻了吧?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我哪里能演得好你?” “是有些来不及。”秦楠说,“可是我相信你可以的,哥,婚礼是在半年后,我们有半年的时间可以让你变成我。” 陆家闻无言以为,上辈子他们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里,陆家闻接受了一系列的课程,每天都跟秦楠住在一块儿,可以将秦楠的举动跟个别表情表演得惟妙惟肖。 可是,即便这辈子他模仿秦楠的时间变长了,横亘在其中的一个重要问题还在。 “可是,高铭认得我,李寒也认得我。” “他们还都认得我呢,这些都不是问题。”秦楠摇头,缓慢而又清晰地说,“只要将‘陆家闻’不再存在就可以了。” 第66章 和好 秦楠给了陆家闻三天的思考时间,陆家闻是真不知道怎么做了,他实在是膈应了秦楠这个人,不想这辈子再重蹈覆辙,当他的替身,可命运怎么就这么弄人了,重来了一遭,还是摆脱不了这个结局。 一路开车回家,楼下的大排档张开了一张大铺子把一应桌椅板凳全都笼罩在阴影底下,各色小吃的味道传了出来,陆家闻坐在边上,叫了一份馄饨,非主流地配着瓶啤酒,吭哧吭哧吃完了。 可惜陆家闻满心愁绪,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还被馄饨烫得嘴唇都疼。吃完后,陆家闻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拿纸巾抹了抹嘴,正要叫老板过来结账,面前却忽然坐下来一个人,正巧挡了大排档的光。 陆家闻抬头一看,是高铭,整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擦嘴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他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工作时应对刁钻客人的油嘴滑舌到现在跟被打了麻花结一样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最后咳了咳,尴尬地问:“你要来一碗吗?” 结果高铭意外地点了点头,陆家闻就完全按照大脑自然反应招手跟老板要了碗馄饨。 馄饨很快就上来了,高铭对老板说了声谢谢,就掰开一次性筷子吃了起来,小馄饨莹白,香气扑打在高铭的脸上,蒸腾出一张陆家闻无比熟悉日夜思念的面容。高铭穿着一身整洁的西服坐在棚幕里,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陆家闻看不下去了,划拉一声站起来,塑料板凳在地上划出一声刺耳的脆响,随后便会淹没在大排档的喧闹之中。 “别吃了。”陆家闻拉着高铭的胳膊,高铭顺从他的意思,将筷子放下,陆家闻说:“跟我回去。” 高铭点点头,跟在陆家闻身后。 两人个子相仿,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街道的影子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明明一前一后隔了五六步的距离,可在影子上看来却像是连在一起了一样。 陆家闻侧过头去看他们两个的影子,悄悄将手的位置调整了一下,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好像牵在一块儿一样。 陆家闻把高铭带回了家,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开了灯后,微弱的灯光映出了房间内的摆设,家具一应俱全,都堆积在小小的房间里面,收拾得干净利落又整洁。 陆家闻说:“你坐,要喝点什么吗?” “有椰子汁吗?”高铭问。 陆家闻:“……”他开冰箱的动作顿住,将前几天陆连海刚买回来的椰子汁拿了出来,“有。” 高铭椰子汁,陆家闻在喝瓶酒,问他:“你怎么不喝?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喝椰子汁的吗?” “你还记得?”陆家闻难受地问,他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儿。 “记得。”高铭被陆家闻这么一呛,苦笑着点点头,“你怪我?” “不怪你就有鬼了。”陆家闻抱怨,“为什么装作失忆了?为什么要骗我?” “一开始是跟爸爸的约定,后来是想要保护你。高家的局势太乱,而你……秦楠跟你说了什么?” “对于秦楠你了解多少?”陆家闻没回答高铭的问题,而是反问高铭。 “秦家唯一的儿子,利用价值很高。” 陆家闻:“……”他忽然笑了出来,感觉自己的担心简直跟个煞笔一样,“你就这么看秦楠的?” 高铭认真地想了想说:“还有跟你长得挺像的。” 陆家闻叹了口气,说:“好吧。”他不想再跟高铭计较他装失忆的事情了,既然现在已经说开了,两人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十分宝贵,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陆家闻把啤酒又送回冰箱,拿了一瓶椰子汁出来,丢给高铭,高铭会心一笑,帮他打开了又递还回去,陆家闻说:“秦楠想要我做他的替身,跟你结婚。” 高铭一愣,完全没想到秦楠会跟陆家闻说这个,他还以为秦楠会说些什么威胁陆家闻生命安全之类的话,高铭笑着说:“很不错的主意。” 陆家闻挑了眉看他,“你觉着这个主意好?” “嗯。”高铭说,“总比跟他结婚好,就是委屈你了。” “是挺委屈的,顶着别人的名义跟你结婚。”陆家闻靠在沙发上,看着高铭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舒坦,你说说都是人,怎么就长得差别这么大呢!高铭这小模样真是一年比一年帅。 高铭周围的气势立马就变了,他收敛起身上为数不多的不正经元素,严肃认真地对陆家闻说:“闻闻,不要答应秦楠。” “不要答应?”陆家闻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说他的主意好吗?” “闻闻……”高铭所有的话都憋在心里,童年时对陆家闻的感情在岁月的浸泡发酵之下变成了一种他都无法控制的感情,他觉着那就是爱情,他喜欢陆家闻,想要跟他好好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但是,这个婚得结,他需要想办法扳倒秦家,这是他唯一可靠的方法。而他一旦选择了这个方法,就意味着他没有资格再站在陆家闻的身边。 “反正我一直不懂你。”陆家闻放弃跟高铭纠缠这个问题,直接摊开来说,“我爸在秦楠那儿,我不想跟你结婚都不成。” 高铭闻言,说:“我会把陆叔叔救出来。” “那就麻烦你了啊,高总。”陆家闻语气酸酸地说,高铭哪能听不出来陆家闻话里头的别扭劲儿啊,心里也难过,过了一会儿,他往陆家闻身边坐了坐,小心翼翼地问,“闻闻,你生气了吗?” “没有。”陆家闻别过头去,没跟高铭说话。 “我……”高铭说,我也想跟你结婚,但是绝对不会是以这样的形式。高铭想跟陆家闻解释,他想要让陆家闻明白自己的心情,但他开不了口。 “形式有那么重要吗?”陆家闻听了高铭软下来的语气一下子就炸了,他站起来,望着高铭,一双眼睛里满是沉痛,他早就做好打算了,得来的这辈子他要跟高铭好好过,不能浪费一丁点的时间跟机会,可高铭总是瞒着他拦着他,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跟他讲,也不问问他的想法跟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两个人真要在一块儿,这样是不对的,也是行不通的。 陆家闻压抑着火气,说:“你之前不都说了吗?你觉着秦楠可以利用,那你为什么不利用好?你知道秦楠要我跟你结婚有什么打算吗?他不仅想让我代替他跟你当夫夫,更是想要利用我这个便利在外面干一些他不方便抽身出去的勾当,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利用我从你那儿谋取一些消息。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拿来利用?” 高铭望着站在他面前的陆家闻,说:“我跟我爸是不一样的。” 陆家闻一下子就泄了气,他知道高铭的意思,在高健眼里,家人也不过是利用的工具,而高铭不一样,他知道珍惜亲人,宁愿自己委屈了也不想他们受委屈。 陆家闻叹了口气,心里的火气随着这口气都给吐出来了,他坐回高铭身边,高铭犹豫了下,伸手过去拉住陆家闻冷冰冰的手,放在掌心里跟自己的握在一块儿。 高铭哑声说:“闻闻,我有一个肮脏的心思。” 陆家闻:“?” “我喜欢你。”高铭捧起陆家闻的手,放在唇边轻柔地吻了一下,“很喜欢你。” 陆家闻的心跳猛地暂停了,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听到高铭的话,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你别跟他说理智,也别说这个人做过什么叫人看不过去的事情,千言万语百种罪过都在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面前化作了泡影,只是这一份喜欢的心情可以让你原谅他所有不好的地方。 他心里对高铭存有的那些怨气一下子就消失了,陆家闻忍不住凑过去看着高铭,轻声问:“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闻闻。”高铭的呼吸拂在脸上,两人凑得很近很近,听从内心的呼唤,彼此的双唇紧紧地贴在了一块,辗转吸吮,高铭重重地吻着陆家闻的唇,陆家闻也毫不客气地回应高铭,身体随着高铭压覆下来的重量软进沙发里面。 高铭伸手摸了摸陆家闻的裆部,喘息着说:“闻闻,你硬了。” “嗯。”陆家闻难堪地遮住双眼。 高铭松开陆家闻的双唇,说,“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没再接吻,陆家闻的理智恢复了一点,但他还是不敢看高铭的表情,只闭着眼,说:“我不在乎跟你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在一块儿,我只想问你,你是真的要跟我在一起,对吗?” 高铭解开陆家闻的皮带,将沉甸甸的硬物托在掌心里,顺着粗长从蘑菇头到根部一路抚摸下来,蓬勃的青筋在手掌心内弹跳着,高铭低下头含住了陆家闻。 陆家闻手指插.进高铭细碎的短发之中,粗喘了一声,高铭说:“我是认真的,可是我害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顿了顿,高铭又说,“你要听我的心里话,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陆家闻低头去看高铭,那淫靡的一幕让他感觉眼前的人不像是高铭了,可那又的的确确是高铭,这样的认知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思考的余地,满脑子都是高铭高铭高铭。 “铭铭……你简直是个执着的傻蛋,高健教会了你那么多阴谋诡计,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陆家闻拉起高铭,凑过去狠狠地吻住了高铭,在唇齿勾缠间说,“还是你觉着我是个会在乎那些破细节的人?” 高铭:“……” “我怎么可能让他那样的傻逼跟你结婚,替身就替身,老子乐意,反正你迟早会给我一个名分!”陆家闻笑着说,满目朝气蓬勃,那一刻,高铭仿佛找到了儿时的陆家闻,张扬恣肆,无所畏惧。 第68章 转换 秦楠似乎对自己设计的这场车祸很满意,回来的时候问陆家闻:“看了新闻吗?什么感受?” 陆家闻满不在乎地说:“挺好。”将半瓶啤酒喝完,陆家闻歪歪扭扭地坐在沙发上,“葬礼什么时候办?” 秦楠说:“明天。” 陆家闻问:“我爸不知道吧?” “当然。” “呵呵。”陆家闻笑了几声,把瓶子随手一丢,那副模样简直跟个小流氓没啥区别,秦楠皱了皱眉头,“你这样怎么学我?” “我本来就是这幅德行,跟你秦大少爷可不是一类人,你找我,我还真未必能演得好。” “我不信。”秦楠对自己信心满满,也许是从这场调.教游戏中找到了乐趣,十分乐意摆正陆家闻的所有举动,“站直。” 陆家闻故意歪扭的身子站直了一点,结果还是流里流气的,秦楠冷笑一声,“你跟我来这套?” “哪套?”陆家闻装糊涂,秦楠抓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打在陆家闻的小腿肚子上,陆家闻闷哼一声,秦楠说:“人命债我背不起,把人玩残了倒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你站不直不如让你跟你爸一块儿躺在床上过下半辈子?” 陆家闻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见到这样的秦楠他又感觉到格外地爽快,这才是真正的秦楠,对外装出来的那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他多想让这样的秦楠暴露在公众面前,他真是恨透了秦楠,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秦楠这样遭他痛恨。 秦楠威胁陆家闻:“你知道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当然。”陆家闻一改先前蔫了吧唧的模样,扭了扭身体,将松松垮垮的睡衣一拢,腰杆绷直了,对着秦楠微微一笑,那副儒雅绅士的模样真的如同习惯于游走于上流社会的精英分子,如果再戴副精致的高档眼镜的话就更有欺骗性。 “秦先生说笑了。”那语气几乎跟秦楠平日里说话的调调如出一辙。 秦楠意外地看着陆家闻,陆家闻笑着说:“毕竟影帝。” 秦楠没明白陆家闻话里的一语双关,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拿指甲划着陆家闻的下巴,暧昧地说:“哥,你这么聪明,要是愿意跟我联手的话,我们何愁扳不倒何雨晴那个老女人?到时候整个秦家就都是我们的了。” “看来你在秦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顺心。” “是啊。”秦楠点点头,颇为遗憾地说,“谁让我们不是秦枫正经娶来的老婆生下来的而是两个身世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呢?” “你是。”陆家闻撇了撇嘴,“我可不是,我姓陆,不姓秦。” “就冲你这句话,哥,我明天带你去参加你的葬礼。” 陆家闻:“……”这他妈是有病吧??? 第二天一早,陆家闻就被秦楠挖起来去参加自己的葬礼,‘陆家闻’死得突然,来参加葬礼的人却不少,令陆家闻意外的是,居然还看见了他咖啡厅里招来的那个小基佬,不仅是他,还有附近学校组成的一支吊唁队伍,真是奇了怪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人气…… 葬礼挺简单的,在大城市里本来就没什么习俗可言,早就被都市化了,再加上为防夜长梦多,陆家闻的尸体一早就被秦楠的人给火化了,整个葬礼举行得简单又低调。 陆连海没能出席,李寒代表陆家闻家属哭得肝肠寸断,抱着陆家闻的牌位死活不放手,那凄惨的模样看的陆家闻都过意不去,真想直接告诉他其实他陆家闻还没死,活得好好的,可是不能,他被秦楠的人看得死死的,就远远地在殡仪场看了几眼。 后来李寒还在人群里闹了一场,被高铭拦了下来,气得李寒掉头就跑了,结果就在陆家闻的车旁边不远处站着,孤零零地望着远处一片黑色的愁云。 李寒对他是真感情啊,陆家闻越发觉着对李寒过意不去,可感情就是这么样,敷衍不得的东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对方对你再好再喜欢也没用,他就只能辜负李寒了。 小保镖按了按被陆家闻挑起来的鸭舌帽,把墨镜递了过去:“戴好。” 陆家闻点头,配合着遮掩了行踪,看了一会儿后,陆家闻觉着实在是没什么劲头,跟小保镖说:“大哥,我想撒尿。” “……”小保镖阴沉着脸,“憋着。” “憋不住,真着急,你不想我尿在车里头吧?”陆家闻哀声说,小保镖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去。” “行啊。”陆家闻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一路去了卫生间,陆家闻选了个隔间进去了,翻出藏在卫生间角落里的手机,里面有条短信:“儿子,爹在这儿好好地,你放心,高铭给了我手机,我有事就跟你们说。” “行。”陆家闻回复,“手机藏好,千万别叫人发现了。” 没多久短信就回过来了,陆连海说:“成,不会丢的,没事我都不拿出来,定期看看你们有没有事儿,别的时间都藏好喽。” “好。”陆家闻沉默了一会儿,眸子深深地看着手机,认真琢磨了片刻才开始敲字过去:“爸,累你辛苦了,不孝子一定早点解决了这事,让你好好过日子。” 陆家闻忽然的正经把陆连海吓了一跳,回复:“也没啥,这事其实也不怪你,我当初也傻,听见你有事儿就奔着去了,完全没想到落入圈套了,你跟高铭都不容易,处境困难,都小心点儿,别太激进,也别着急,你也不小了,二十多岁的人了……唉……你说说,你要是找个人成家了的话……” “爸……”陆家闻听了这话都快吐血了,怎么他爸都到这时候了还是这幅德行?? 刚结束了跟陆连海的短信交流,高铭的短信就进来了,陆家闻打开一看,满肚子的怨念都消散不见。他家高铭就是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总是能在这时候把他想要的东西送过来。 短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几个字,却是砸到了陆家闻的心坎上,“饭店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嗯。 陆家闻嘴角翘起,把手机揣在安全地方收好了。 冲厕所的声音响起,陆家闻从隔间出来,把门关上,拎了林裤子,叫到:“走吧!” 小保镖闻到厕所那股味,一脸嫌弃,陆家闻哼了一声,说:“就你不拉屎放屁,跟你主人一个德行!” 小保镖:“……” 回车里的时候秦楠已经坐在车里了,正翘着二郎腿看杂志,陆家闻说:“你怎么来了?” “看你老不老实。” 陆家闻紧张地看着秦楠,生怕秦楠发现了陆家闻身上的手机,结果秦楠只是多看了陆家闻几眼就没再理会他,好像闻到了陆家闻从厕所里带出来的味道,皱着眉头把他赶走:“坐在副驾驶,别坐在这儿。洗手间的味道真重。” “哦。”陆家闻面无表情地应了,坐在前面。 当车子开出殡仪馆的时候,陆家闻回头望了望,人群的踪影渐行渐远,仿佛宣告着他的结束,然而实际上,对于陆家闻来说,这又是一个新的未来。 半年后,南都。 “秦先生在这次义卖会上捐赠出来的古迹据说是来自书画大家赵孟頫的手笔,市场价高逾五百万,就这么捐赠给xx爱心协会,难道不会觉着可惜吗?” “不会。”秦楠在镜头前笑得彬彬有礼,眼眸神采飞扬,微微沉着,五官带出来的表情十分动人,他语调不高不低,轻柔地说,“我想既然有这个机会,让这幅画的用处不仅仅是供人观看,而是能够更真切实在地帮助到更多的人,才是他真正有意义的存在价值。” 陆家闻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来自昨天的这个报道,他作为秦氏企业的少当家参与了一个爱心拍卖晚会,捐赠了一幅画作供给拍卖会进行拍卖,接受了不少的采访,就这家杂志报导的还算有意思点,让他多说了几句话,其实主要还是记者长得漂亮。 咬了口苹果,秦楠漫不经心地坐在陆家闻身边,说:“哥,你表现得真像我,就看这个报道,我都觉着昨晚参加那个晚会的人是我了。” “你不是最讨厌那种晚会的吗?”陆家闻说。 秦楠冷笑一声:“是啊,明明一个个都是沾满了铜臭的商人却偏偏要摆出一副圣人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陆家闻也不忌讳打击秦楠,直言:“又不是都像你这样伪善。” “呵呵。”秦楠抿了抿唇,换了话题,“明天去跟高铭一起拍结婚照。” 陆家闻吃苹果的动作顿住,调整了下心情,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哦。”内心里其实已经沸腾了!!他终于有机会见到铭铭了!!! 第69章 殷雷 这半年以来,陆家闻跟高铭都靠着那部手机联系,基本没怎么见过彼此,想念得不行,昨天那场慈善晚会是秦楠考研陆家闻是否能将他扮演好的考试,事实证明,陆家闻演得很好,时机也就相应地到来了。 秦高两家的联姻定在这个月阳历八月八日,老黄历上显示是个极好的好日子,在那之前,办酒席、写请柬、买伴手礼等都不用他们操心,只要配合着把结婚照拍好,等着参加婚礼就可以了。 陆家闻按照秦楠给他写的小纸条子一路找到了约好的地方,高铭正坐在婚纱店里等着陆家闻,喝着茶,安安静静地看报纸,从格子窗户里流泄进来的阳光打在高铭的侧脸上,照得这位杰出的年轻人十分俊美,握着茶杯的手指白皙纤长。 陆家闻踏进屋内,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演戏:“高先生?” 高铭将茶杯放下来,站起身,整理了下西服上的褶皱,动作优雅而完美,他冲陆家闻伸出手来,淡淡微笑:“秦先生。” 两人礼仪标准,礼貌而又疏离,彼此像是朋友一样,丝毫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陆家闻装模作样地问:“让高先生久等了。” “哪里,是我来早了。”高铭引着陆家闻坐了下来,将手里的几张设计图纸给陆家闻看,陆家闻接过去的时候刻意拿手指顺着高铭的掌心一路擦下来,暧昧得很,面上却端得很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笑着说,“这是?” “这次礼服的设计方案,成品已经出来了,老板让我们先看看,挑几个中意的试穿看看。”高铭眼眸波光流转,瞬间被他压抑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解释。 “是么?”陆家闻将图纸接过,认真地翻看着,“高先生有中意的吗?” “有。”高铭给陆家闻介绍,“这个,这个……”他翻书的动作很慢很慢,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陆家闻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高铭白皙好看的指尖上,那双手真的就如同书上描写的那样“莹白如玉”。 高铭翻杂志的动作骤然顿住,微微低下头来,问陆家闻:“秦先生?” “啊?”陆家闻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忙压着嗓子学秦楠的语气装腔作势地说,“哈哈,设计师真是好手笔,这套礼服真好看,我都看得入迷了。” “那就先试这套吧。”高铭微笑着征询,陆家闻暗地里瞪了一眼高铭,面上点了点头,如春风般沁人心脾,说:“行,听高先生的。” 两人进了更衣室,陆家闻立马掏出手机给高铭发短信:“刚才差点就暴露了!你勾引我!” “哪有。”高铭死不认账,反咬一口,“刚才是先拿指甲摩擦我的手背的。” 陆家闻被堵得哑口无言,咬牙切齿地回复:“高先生的忍耐力一向比我好,这点骚扰不算什么,我就不一样了,随时有暴露的危险,高先生还是注意一下得好。” 高铭看了这条短信差点笑出来,文绉绉地回复:“那是自然,陆先生的耐力与持久自是比不过我。” 看到这条信息的陆家闻:“……!” 陆家闻胳膊肘磕碰了一下更衣室的夹板,外面等候服务的服务员问了一句:“秦先生,请问需要服务吗?” 陆家闻连忙回应:“不需要,不好意思,脚滑了一下。” “请您注意安全。” 陆家闻换好了复杂的礼物之后,从更衣室走了出来,高铭还没有换好,陆家闻就对着镜子整理着着装,这几套礼服都是这间婚纱店专门定制的,有一套方案是针对同性婚姻者而设计的,两款礼服都是情侣设计,陆家闻穿着的这套是深蓝色的收腰西服,衬得身材挺拔修长,合体剪裁的西装长裤包裹着两条劲瘦笔直的长腿,翘臀圆润,好看得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 陆家闻正对着镜子整理里面的衬衫领子,看到镜子里身后的试衣间被打开了,高铭从内走出来,他那身的款式跟陆家闻这一套极像,只是比陆家闻的要宽松一点,比陆家闻这一身少了几分修身多了几分贵气,搭配得很。 这一身礼服看得陆家闻眼睛都直了,他知道高铭长得帅,但这身礼服一套简直是帅得没谁了,陆家闻眼睛多瞟了高铭几眼,被高铭发现自己在看他的时候立刻把视线收了回去,继续看向镜子,结果眼睛像是不受大脑控制了,频频往高铭那儿瞟。 高铭面容精致,五官俊俏,只是没什么表情,薄唇微抿着,任由服务员给他整理服装的细节,陆家闻转过头来,微笑道:“高先生好身材。” “秦先生也是。”高铭礼貌地说,配合陆家闻演戏,“秦先生觉着这套怎么样?” “很好。”陆家闻说,“高先生眼光果然不错。” 高铭暗地里瞪了一眼陆家闻,两人玩乐一样地奉承了一会儿对方后,门外传来服务员的声音,高铭把衣服挂在衣架上,说:“试试下一套吧。” 话音刚落,从屋外走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留着板寸头,五官立体,整个人十分刚毅,大冬天的就穿了个背心,外面罩着黑色的西服,笑得时候嘴唇勾起,露出一口白牙,长得痞帅痞帅的。 “这不是高铭高总跟秦楠秦总吗?”殷雷咧着嘴笑到,仿佛跟他们很熟一样,“我听说来了南都必须要拜访二位,正准备拎着礼物去呢,今天就巧了遇到两位。” 陆家闻跟高铭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高铭率先说:“这位是殷雷殷先生吧?” 殷雷挑了眉头,惊讶地说:“高先生居然认识我?” “嗯。”高铭态度不冷不热,保持着一个适度的热情,“南方三省的都认识殷先生。” “哈哈哈——”殷雷笑得十分爽朗,声音洪亮,表情张扬恣肆,“今天随我姐姐来试婚纱的,听说这间婚纱店很好,你们二位……?”顿了顿,殷雷暧昧的目光在陆家闻身上扫视了一圈,“恭喜新婚。” 陆家闻皮笑肉不笑地学着秦楠有气无力的绵软语气说:“谢谢殷先生。” “客气啊。” “小雷。”殷采容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肚子微微隆起,已经能看到腹部胎儿的大体形状,听说殷采容跟她入赘进殷家的丈夫何端方是奉子成婚的,否则以殷老爷子的性格,未必会让何端方入赘他们殷家,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而且,这次殷采容来试婚纱,还是他弟弟殷雷陪同着的,可见何端方不招殷老爷子待见的这个传闻也是真的。 第70章 试探 殷家水深,不像高家秦家那样人丁单薄,家里头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真要纠结起来估计跟老树盘根一样根本难以理清。殷雷跟殷采容姐弟俩是表亲的关系,面容并不十分相似,殷雷像他的母亲多一些。 殷采容穿着合体的孕妇装,笑得温和腼腆,就像是任意一个准妈妈那样,满脸都是幸福,她自然而然地挽住殷雷的胳膊,笑着说:“这二位就是高铭高先生跟秦楠秦先生吧?有幸有幸。” “殷小姐,你好。”陆家闻跟高铭同时向殷采容问好,殷采容笑得更开心,五官舒展开,玩笑着说:“二位站在一起真是般配,可羡慕死我了。” “哪里。”陆家闻跟殷采容客套,“殷小姐说笑了。” “姐。”殷雷叫了一声,拉回殷采容的注意力,“咱们就不打搅他们试礼服了,你不也要试吗?约了几点。” “呀,对。”殷采容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说,“差点忘了,本来就有些迟到。”她冲服务员招了招手,说,“麻烦把adi叫来一下,我跟他约好的下午三点。” “是,殷小姐。” “那我们就不打搅了。”殷采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拉着殷雷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陆家闻跟高铭对视一眼,上去帮整理整理的领扣,“殷雷来南都了?” “嗯,前天晚上刚到,借着陪殷采容来试婚纱的名义。”高铭说,“‘秦楠’的婚礼他怎么会不来参加?” “说的也是。”陆家闻压低了声音说,“你收到请柬了吗?” “你说拍卖会的请柬?” “嗯。”陆家闻说,“那个你一定要去。” “怎么?”高铭疑惑地问道,“那个拍卖会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陆家闻把准备好的纸条塞在高铭的手心里,退后一步,微笑着看着高铭,“高先生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这几件礼服都挺合适的,你拿主意就好。” 高铭点点头:“好。” 两人离开礼服店后分道扬镳,高铭的车就停在门口不远处,坐上就走了,陆家闻还在等司机把车从地下停车场里拿出来,等了约莫五分钟车子还没来,陆家闻抬手看了看手表,正要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司机的电话就进来了。 “怎么了?”陆家闻不太耐烦地说。 “车子被人刮了一下,那人非缠着我不让我走,秦先生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我马上过去。”陆家闻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就往停车场走,半路上被殷雷拦了下来。 殷雷长得人高马大,身材粗壮,自身就带着一股子冲人的匪气,一般人见了他那张脸就会被吓得不怎么敢说话,陆家闻倒不怕他,只是捉摸不透殷雷想要干嘛。 照例说,秦楠跟殷雷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两人都睡到一块儿去那么久了,殷雷自然分得清枕边人,再说,秦楠估计都把替身的事情告诉殷雷了,不然依照殷雷的性子,怎么能忍受秦楠往他头顶上戴绿帽子。 然而,令陆家闻意外的是,殷雷冲上来就按住了陆家闻的下巴,那双手力气大得很,掐得陆家闻这样的糙汉子都觉出疼来了,他一巴掌拍掉殷雷的手,殷雷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嘴巴一歪,骂道:“小□□跟老子装什么呢?” 陆家闻猛地一怔,没明白怎么回事,下一刻,脑子猛地跟开了光一样,眯了眯眼,看向殷雷:“殷先生这是做什么?” 殷雷狞笑了一下:“做什么?你还不懂我这是做什么?” 陆家闻皮笑肉不笑地讽刺说:“殷先生,即便我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你,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殷雷:“……”他紧紧盯着陆家闻的脸看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别跟我装蒜,这几天一直不去我那儿,就是因为你那个要结婚的小白脸?” 陆家闻:“……”妈的这狗杂种,陆家闻在心底咒骂了几句,面子上装得柔柔弱弱,和和气气的,“殷先生说这些话可就没意思了,好聚好散,咱们当初说好了的。” 殷雷呸了一声,往前逼了一步:“谁他妈跟你好聚好散,老子说要散了吗?” 这句话刚吼完,身后就有杂音响起,殷雷眼角余光一扫,看到有人在拿手机拍他们,那双阴鸷的眸子乜斜了一下,站直了身体,放过了陆家闻:“滚,老子改天再找你。” 陆家闻:“……”他淡定地拍了拍被殷雷弄出褶皱的西服,大度而自然地往停车场走。 殷雷冲着陆家闻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掏出香烟点着了靠在墙上抽了起来,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摸了摸刚才手背上被抓出来的一道痕,咧嘴笑了笑。 叼着烟,殷雷给去了个电话。 “喂,秦楠。”殷雷说,“你找的那个替身,老子给你试探过了,是个科班出身的,影帝啊这是。” “什么?”秦楠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你试探他什么了?” 殷雷懒得复述一遍就随便说了几句搪塞了一下秦楠,秦楠那边立马没声了,过了一会儿才出声:“你让他知道咱们的关系了?” “没明着说,不过我觉着他可能猜出来了。”殷雷从秦楠这话里头觉出点不对劲来了,抖了抖香烟的烟灰,说,“怎么了?” “你是我的王牌,殷雷。”秦楠沉着声音说,“这场游戏本来就是一场博弈,我亮给外人看的底牌越少,我就越有可能赢,而你是我最后的依靠,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不,现在多了一个人,陆家闻。” 殷雷抽烟的动作停了下来,:“不会有什么事情,我只是对他说我们分了。” “嗯。”秦楠想了想说,“等他回来我再试探一下。” 殷雷把烟头弹飞,说:“那个人挺聪明的,至少脑子反应得挺快的,他跟高铭不是有段过去吗?你就不怕他们联手来对付你?” “怕什么?”秦楠说,“他记得高铭,可高铭不记得他,你对高铭不了解,那个人可是比谁都冷血,除了利益关系会让他挂心以外没什么能让他动容的。即便陆家闻跟他说了以前的那些事情,高铭都未必会信。” “可万一就牵扯上了利益呢?”殷雷反问。 秦楠又沉默了,他以前怎么就没觉着殷雷这个人这么膈应人呢?今天的殷雷说话格外没分寸,他们以前都彼此不怎么干涉对方的行动,有需要的时候还会互相帮忙,就像之前那样,殷雷帮着他掳走了陆连海。 殷雷轻笑起来,他挺喜欢秦楠被噎住的样子,他对着手机亲了亲,说:“宝贝,你别着急,我说错话了,别生气。” 秦楠深深地吸了口气,吐出来说:“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高铭那个人心思细腻不是你所能想象的,我几乎一路看着他成长,如果是我跟他结婚,住进了高家的话,那以后我做什么都会有他在背后掣肘。” 陆家闻赶到底下停车场,跟对方交涉了一会儿后提出了一定的补偿,虽然这擦边擦的明显是碰瓷,但碍着秦楠的面子陆家闻不好说什么,拿钱堵住是最好的方法,再说,花的是人家秦楠的钱,再多他也不心疼。 后来开车出去的时候,陆家闻一眼就看见了那车主在跟殷雷说些什么,殷雷的目光透过车窗玻璃落在陆家闻的身上,像是一只盯紧了猎物的猎豹一样,这意思,明摆着呢,那碰瓷的车主是殷雷的人。 殷雷到底要搞什么?这是在试探他知道些什么吗?陆家闻琢磨着刚才在殷雷面前的表现有没有暴露什么,仔细想想,还好自己反应快,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殷雷会看出些什么。 殷雷会来南都,陆家闻并不意外,毕竟下周末的那场拍卖会上秦楠还需要殷雷出面拍一样东西,只不过,陆家闻没想到的是,殷雷居然这么早就到了南都。 坐进车里头,陆家闻摸了摸口袋,里面放着两块硬硬东西,陆家闻靠在靠椅上,掏出一粒大白兔奶糖,哼着小曲儿剥光了含进嘴里,奶糖的香甜味道立刻在口腔里散了开来,那是高铭偷偷塞给他的,是他们都熟悉的味道。 高铭将大白兔奶糖含在嘴里吮吸着奶香,展开陆家闻写给他的那张小纸条。白纸上写着潦草的一行字,笔锋干劲,字迹并不是很清晰,但高铭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 第71章 拍卖会 青花瓷。 陆家闻给高铭的小纸条上写着这三个字,高铭一时也没弄明白这个青花瓷有什么玄妙的地方,但是结合陆家闻之前说的那番话仔细一想,目的倒是明确了。 下周的拍卖会上,他得把这个青花瓷给拍下来。 只是青花瓷作为陶瓷工艺品,出土的文物着实不少,下周的那场拍卖会又是南方三省里头都赫赫有名的大场面,肯定有不少青花瓷类的文物拿出来拍卖,陆家闻指给他的线索也实在是太不明显了。 高铭坐在电脑前,查看着有关于下周那场拍卖会的具体事项,官方微博上已经把下周会上会拍卖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稍微一查就知道有什么,如同高铭所料的那样,唐宋的青花瓷一样一件,明朝的多达三件,弄得跟青花瓷的专场似的。 将展品拉到最后,还有三件神秘的展品,高铭打电话给李寒。 “喂,高总。”李寒还沉浸在陆家闻死去的悲伤中,这半年来一直没个解脱,整个人蔫了吧唧的。 “李寒,我帮查查下周慈善拍卖会上那三件神秘展品是什么?有没有跟青花瓷相关的。” “哦。”李寒冷淡地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每次跟高铭通过电话他都愤愤不平,你说陆家闻都死了,他怎么还能过的这么舒心?全天下是不是就他一个人记得陆家闻了,其他人都把他给忘了。 李寒从抽屉里拿出陆家闻的照片摸索着,看着照片上年轻人恣肆张扬的表情,嘴里叼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李寒人脉很广,南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他都能说上一两句话,这次慈善拍卖会的主办方交在了南都博物馆馆长的手里头,李寒找人在他那儿问了几句,没多久就把东西给套了出来。 三样东西,一样是个明朝洪武年间的青花瓷龙纹执壶,三爪飞龙纹为主,云纹为饰,造型别致,另一个是把战国时代的青铜匕首,还有一个则是一副唐寅的字画。三样都价值不菲,是整场拍卖晚会的压轴之作。 李寒把调查结果报给了高铭,高铭便笃定陆家闻所说的那个青花瓷指的就是这个执壶了,不过其中的玄妙,还要等陆家闻来解释才行,他先把东西拍下来才是真的。 礼服在试穿当天就定下来了,在那之后两人几乎就没怎么见面,期间为了安抚外界媒体在大酒店里吃了一顿烛光晚餐,周围坐着的一桌上有秦楠派来监视陆家闻的人,陆家闻也没能把青花瓷的秘密说给高铭听。 其实陆家闻也不知道怎么说,让高铭先拍下来就对了。如果他不是重生的话,估计也不会相信,以后那么大一个工程项目的关键会落在这个青花瓷瓶上。 上辈子,这场拍卖会是陆家闻代替秦楠出面参与的,完全是个花瓶,当个摆设,意思意思拍了两个价格中等的展品会去给秦家充门面。秦楠当时真正想要的就是这个青花瓷执壶。 秦楠的父亲秦枫那时候开始怀疑起陆家闻的存在,秦楠为了安抚父亲,知道他父亲特别喜欢这个青花瓷执壶,准备拍下来给他父亲当寿礼。 巧的是,这个执壶原本是一个大家祖传下来的珍宝,后来这个大家族分崩离析,执壶就被拿出来拍卖。 执壶留在秦枫手里一年后,原主人找上门来了,拉着一笔大生意上门的,秦枫拿执壶卖了个人情,就揽下了这笔大生意。秦家声势日渐大噪,渐渐掩盖过了高家的风头,直到后来,秦枫重病而死,秦楠继承了秦家,狠辣地断了很多来自秦枫那边得势力,又斩断了跟后妈何雨晴之间的联系,虽说让秦家走入了新时代,但是一定程度上也重创了秦家。 这一招走得是凶险了,不过陆家闻回忆起来也可以理解,秦楠那个人睚眦必报的,在秦家受了那么多委屈,有机会百倍回报过来也不是什么怪事。 喝了口牛奶,陆家闻双手插在休闲长裤的口袋里,站在阳台上,俯视着郊区的夜景,那个执壶对于这时候的秦家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但是对于高家来说可以说是起死回生的玩意。 高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跟秦家脱不开干系,可怜高健聪明了一世却还是败在了秦枫这个老狐狸手中,秦枫一面跟高家交好,一面在背地里做不少手脚,高家发展商业的硬伤就是涉黑方面的事情,秦枫很好地咬住了高家在这一点上的忌惮,不断地在高家有新动作的时候将旧账翻出来算。 当年高蔷丈夫陈康永那件事就是秦家一手操纵出来的,如果不是陆家闻急中生智,用那段视频强行洗白的话,恐怕高家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要有倒墙的趋势。 可怜高家还要跟秦家联姻,完全就是被一手攥在秦家手里,这些事情陆家闻曾经给高铭暗示过,但是高铭却依然选择了走这条路,他并不是不介意的,喜欢的人跟另一个人结婚,这事儿换了谁都不开心啊,可陆家闻也理解,这是真的没办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高铭爷爷那一代开始,高家的人就是不计代价又敢拼的人。陆家闻也乐意配合高铭,高铭要的,就是他想要的。 这个青花瓷执壶是势在必得。 房门被推开,陆家闻皱了皱眉头,随即理顺心情,将眉头舒展开,转过身,吊儿郎当地问:“秦大少爷,下次进屋得时候记得敲敲门,别当你家厕所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哥。”秦楠慢慢走了过来,坐在陆家闻的床边上,微微昂着头看着陆家闻,那一张跟陆家闻绝似的面容有着与陆家闻截然不同的魅惑味道。 时到今日,秦楠的这幅样子陆家闻还没学过来,估计秦楠就是靠着这幅样子勾引殷雷给他做事的。 陆家闻撇撇嘴,闹不明白秦楠的这副态度是搞什么,只好以不变应万变,问道:“怎么了?有话就快说。” 秦楠眉眼柔顺下来,委屈地说:“哥,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同胞弟弟。” “别。”陆家闻还是坚持他一直的看法,“我姓陆,我爹是陆连海,你别跟我攀亲戚。”顿了顿,陆家闻讽刺地说,“你都拿我爹要挟我了,还想让我怎么对你好一点?” 秦楠轻声笑了起来,收敛了下自己歪七扭八的慵懒风气,“哥,你真傻。还记得当初我说要考验你的三道关卡吗?” 陆家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秦楠说:“第一道就是那场慈善晚会,第二道就是试穿婚礼,至于这第三道……”秦楠竖起三根手指,出声笑了笑,才说,“替我去谈一笔生意。” “这你都敢让我去?”陆家闻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上辈子秦楠也找他去谈过生意,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生意,所以陆家闻其实根本就不惊讶。 “当然。”秦楠说,“哥你表现得那么好,我自然无条件地信任你。” 秦楠又说:“下个月会有个从岛都来的贵客,你帮我去接待他一下,谈生意的时候我会出马,其他的时候就劳烦哥你了。” 陆家闻依然没什么反应地嗯了一声,说:“小事情。” 秦楠把一叠资料丢给了陆家闻,陆家闻原本这次也跟上一世一样,是随随便便一个小角色,拿过来仔细一看,陆家闻吓得差点把文件夹给丢了。 “夏常景??” 夏常景是岛都有名的富二代,前几年几乎隔三差五就能闹出来一两件挂在微博头条上的事情,整个人就是棵歪脖子树,前几年他还闹出了人命,被家里势力压了下来。可能是人命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夏常景最近几年不仅消停了,还开始接手家族事业,颇有点浪子回头的味道。 这次夏常景来南都就是来帮着他爸谈生意的,秦楠让陆家闻去招待他可以说是一肚子的坏水,糟心透了。上辈子,陆家闻跟夏常景说过一两句话就差点被他气得背过气去。那可是真正的纨绔。 “秦楠这个王八蛋……”陆家闻想到夏常景的寻常作风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整都掉不下去。 可这时候秦楠都已经走了,估计知道陆家闻看了资料后会憋气,早就跑远了,陆家闻猛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端着秦楠给他的资料夹仔细地看完。 资料夹里面厚厚十张a4纸,洋洋洒洒写的都是有关夏常景的爱好。谈生意讨好目标,投其所好是必须的,但是夏常景的这些爱好实在是让人咋舌。 夏常景这个人家庭环境好,想要的东西就没有要不到的,无论是性、权还是财在他眼里也就是那么回事,列在清单上的爱好都是些养巨蟒、豹子,喜好亵玩十四五岁小男孩小女孩之类的东西,越往下看陆家闻越是心惊肉跳。 最后干脆把文件夹合上了,陆家闻琢磨着该怎么伺候这个太子爷。 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陆家闻还梦见夏常景了,夏常景指使手下把一条毒蛇挂在了陆家闻的脖子上,冰冷的蛇鳞磨蹭着陆家闻勃颈上薄薄的一层皮肤,蛇信子在血管处不断地上下舔舐着。 大半夜的吓醒了,陆家闻翻身起来,掏出手机跟高铭聊了起来,他跟高铭说了说有关夏常景的事情,高铭安慰了陆家闻几句,说:“夏常景这个人其实很好相处的,他这样的人基本都懒得搭理一般人。” 陆家闻啊了一声,反问:“什么意思?” “你见他之前先给他送一把匕首,有点来头的那种,他就会没那么为难你,以后他说什么,你就说听夏先生的安排。他这样享受惯了的人出门在外,肯定什么都有准备,你就听他的安排,什么都照着他的想法做,也别想着别出心裁。送这把匕首就够了。” “行。”陆家闻把高铭说的话都记在心里,想了想,问道,“我从哪儿去弄这把……”陆家闻话没说完,一下子就停了下来,脑子里面转得飞快,立马就来了主意,“拍卖会!” 这话一落,陆家闻脑子里又立马转了个弯,说:“不对啊,照着你那说法,如果夏常景真喜欢那把青铜匕首的话,肯定就会在拍卖会上自己拍到了,怎么还会等着秦楠送给他?” “这个不用担心。”高铭笑着说,“与其担心这个,你不如担心,夏常景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参加慈善拍卖晚会。” “对他来说是太无聊了些。” “我有办法。”高铭忽然说。 陆家闻问道:“什么办法?” “你只要去暗示秦楠,高家有跟夏家合作的想法就可以。”高铭叮嘱陆家闻,还要细解释,却听陆家闻那边发出声响,问了句,“怎么了?” 陆家闻说:“没事,有人来了。”他匆忙地将手机收好,塞在枕头底下,问了一声,“谁啊?” “是六婶。”外面老太太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呀刚才?” “没事。”陆家闻想起来是刚才做梦吓醒了后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茶杯,打发六婶回去,“不小心撞到头了,六婶你回去睡吧。” “哎,好。”老太太也没跟陆家闻纠结太多,掉头就走了。 陆家闻再没给高铭打电话,就缩在被窝里发微信。 “刚才还没说完呢。”陆家闻微信上问,“你说准备怎么弄?” “送夏常景去拍卖会很简单,我跟夏伯伯见过几次面,那里能说上几句话,他有意让夏常景经商,我只要稍微透露一下这个拍卖会夏伯伯就会让夏常景去。” “那秦楠那里呢?其实秦楠也没必要一定拿下这个匕首吧?” “嗯。”高铭直接给陆家闻发了语音回复,“给他点压迫感就可以了,让他把拍下匕首的顺序拍在拍下青花瓷的顺序之前。” 陆家闻明白了一点,还想再问得详细一点却听高铭说:“那你说殷雷来这里是什么作用?” “他是要给秦楠拍第三件展品的。” 第72章 接机 “那第三件展品不是幅字画吗?”高铭不解地问道,“秦楠要这幅字画做什么?” “这幅字画有夹层,里面藏着秦家的一个秘密。”陆家闻压低了声音给高铭发语音,“是跟何雨晴有关的。” “……”高铭发了个无语的表情过去,陆家闻在黑夜里看着高铭的表情想象着高铭在那边的样子,乐得轻声笑了笑,说,“复杂吧?是不是觉着他们秦家水太深了!” “嗯。”高铭回复,“你小心一点。” “好。”陆家闻认真地回复说,“何雨晴其实在外面有个孩子,是他嫁给秦枫前在外面生的,这幅画就跟这个秘密有关。秦楠拍下这幅画是为了要挟何雨晴的。” 高铭说:“你知道得可不少。” “是啊。”陆家闻装模作样地感慨着说,“毕竟奥斯卡影帝出身,骗到了不少消息呢。”说完这句话,他心里一沉,上辈子他也是这样,骗了高铭,拿到了很多有关于高家的信心,再偷渡给秦楠的。 高铭发了个表情过去,等了会儿没等到陆家闻的回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不早了,好好休息。” “嗯,晚安。”陆家闻对着手机吻了吻,好像是吻着高铭的嘴唇一样温柔亲昵,他从被窝里探出头,把手机丢在桌子上,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睡熟。 三天后,陆家闻跟着秦楠派来的人去机场接机。 南都机场大而宏伟,由当今着名的建筑师倾心打造,陆家闻每次来到南都机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一个城市独有的魅力与气息。 然而,今天却不一样。 来接机的人都挺忐忑的,夏常景这个人的脾气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但凡听过他名字的都知道他的性格,所以跟着陆家闻来机场接机的两人都是拿着十倍加班费过来的,最可怜的就是陆家闻,好好一个小伙子,干活不拿钱,还得端着别人的名义替别人办事。 陆家闻想到这一点就心酸。 机场的公告响了起来,陆家闻打起精神准备应对夏常景。 等了一会儿,那喧闹得不行,打老远就能感觉到夏常景的声势。陆家闻都不知道这小少爷犯什么糊涂,好好的私家飞机不坐,非要做航班过来,头疼得要死。 果然,夏常景那一张阴冷慵懒的面容出现在陆家闻面前,那张脸长得好看是好看,唯一的一点就是那副样子怎么就这么渗人呢,第一眼就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刚从冬眠中醒过来的蛇。满含饿意,对周围的一切都以一种慵懒的眼神而虎视眈眈,寻找着能让他提起一丝兴趣的地方。 陆家闻见到夏常景时,腰杆子一挺直,端起微笑,迎了上去:“夏先生,舟车劳顿,辛苦了。” “你是?”夏常景眯了眯眸子,盯着陆家闻的脸看了许久,陆家闻感觉自己像是被蛇舔了一遍一样,死命忍着才忍住了打寒颤的冲动,“你好,我姓秦,叫秦楠。” “秦楠?”夏常景思忖了片刻,在脑子里面搜刮了一会儿后才懒洋洋地点点头,“哦,是秦家的那个小子,车在哪儿?” 陆家闻嘴角抽了抽,马上把快要扭曲的表情给纠正过来了,笑容满面的,这个夏常景真的跟传说中的一模一样啊,这德行,真是欠揍啊! 夏常景穿着一身的格子西服,明明是个商人,却搞得自己跟大明星一样,脚上一双皮鞋擦得锃亮,走在街头太显眼了,周围还有几个小女生拿手机拍他,陆家闻都没脸跟在他身后。 秦家给夏常景安排的车是按照夏常景喜好来的兰博基尼,宝蓝色的敞篷跑车停在机场外不远处,陆家闻他们到的时候,还有人跟兰博基尼合照,陆家闻琢磨着回头刷刷微博,没准蹭了夏常景的福气,上了次微博头条。 接到夏常景后第一站就是去酒店,不用说,最好的。 几人坐在车里,夏常景体贴地没开,坐在后座,喝着香槟,吹着南都的冷风,南都临海,空气极好,与岛都不相上下,夏常景还算满意,心情也就不错,因此他特给陆家闻面子,对他示了示杯子里的酒,算是敬他一杯,再就把眼神收了回来,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陆家闻可真是佩服这个夏常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原以为这样的人现实里头见不着,真的见了才叫人咋舌,资料上写的那些东西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夸张啊。 一路带着夏常景到酒店登记好,陆家闻派人把行李送了上去,夏常景看过后勉勉强强满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递给陆家闻。 陆家闻会抽烟,但是平日里基本不抽,可他得卖夏常景面子,就接过烟,点着了,陆家闻问:“夏先生,现在去吃午饭吗?” “好啊。”夏常景勉强地点点头,“就在附近随便吃一点吧。” 夏常景说的随便可不能真随便了,还好陆家闻有准备,照着高铭的说法,就在附近找了家西餐馆陪着夏常景吃起来。 西餐馆一顿饭吃完,那账单陆家闻都不敢看,但因为是花的秦楠的钱,他也不觉着有多心疼,饭后,还要消化一会儿,陆家闻问:“夏先生这次来南都一定要四处转转,南都有很多景点都很好看。” “嗯。”夏常景掀了掀眼皮,应付陆家闻,“那还要秦先生作陪了。” “哪里。”陆家闻笑了笑。 夏常景拿手帕擦了擦嘴,忽然问道:“你跟高铭怎么样了?” “啊?”陆家闻一下子就被问愣了,差点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暴露了,忙补救,“我跟高先生一切都好,正在准备结婚。” “是吗?”夏常景讽刺地笑了笑,“高铭这人可挺没意思的,你是个妙人,跟他结婚可惜了。” 陆家闻笑笑没说话,夏常景又说,“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陆家闻又傻眼了,这要他怎么回答?按照秦楠那个人的表性格还是里性格?正挣扎着,夏常景却又忽然说:“开玩笑的,我可看不上你。” 陆家闻:“……” 夏常景玩够了,站起来,说:“我下午回酒店睡觉,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 陆家闻只好送夏常景回去,两人连句正经话都还没对上,夏常景就跟一团软棉花一样,一点儿刀子都捅不进去。 两人刚到酒店,就看见高铭的车停在外面,高铭刚送一个客户进去,迎面碰上夏常景的时候还有些意外,问道:“夏先生?” 夏常景一脸晦气,说:“怎么是你?” 高铭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问道:“你怎么来南都了?” “谈生意啊。”夏常景懒洋洋地说。 高铭说:“是有关那个的?” 夏常景刚想点头,想起他爸交代他的事情,改了口:“是与不是,你可管不着。” 高铭毫不在意,脸上仍是没什么反应,“晚上我会跟夏伯伯打电话。” 夏常景咬了咬牙,说:“别以为我爸喜欢你你就能踩在我头上。” “你想多了。”高铭说,“没有夏伯伯我也照样踩在你的头上。” “呵呵。”夏常景腮帮子鼓起,可偏偏没应付的办法,只好说,“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他抖了抖西服,擦着高铭而过。 陆家闻对高铭点点头,两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陆家闻跟在夏常景进了酒店。 夏常景咒骂道:“那人可真无聊啊,傻逼一个。” 陆家闻心里反喷了夏常景一句“你才傻逼”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说:“夏先生真性情。” 夏常景没听出来里头得嘲讽语气,没回应陆家闻,两人走到电梯门前,电梯门刚开,里头一个小服务员望着陆家闻的脸怔住了。 陆家闻瞧见那人也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脱口而出叫出了他的名字。 陈蒙手一松,两个花瓶跌在地上,陶瓷做的花瓶猛地碎成了渣,陈蒙惊讶地叫了出来:“陆家闻?” 陆家闻心里头一慌,立马皱了眉头,说:“你认错人了。” 陈蒙一把拉住陆家闻的胳膊,说:“不,我没认错,你是陆家闻!” “对不起。”陆家闻轻轻推开陈蒙,端起体谅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认错人了。” 陈蒙眼里露出一丝迷茫,将陆家闻上下打量了一遍后才松开口,委屈地说:“对不起。”他差点忘了,南都里头还有个跟陆家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秦楠。 “你是秦先生吧,很抱歉,你长得跟我一个朋友特别像。” 陆家闻摆摆手,安抚道:“没关系,你说的那位朋友我也认识,他不是半年前车祸去世了吗?” “没……”陈蒙刚想摇头立马就改了点头,“是啊,真是可惜,我刚才乍一看到你还以为他还活着。” “节哀。”陆家闻点点头,对陈蒙说。 经理在一旁候着,见陆家闻跟陈蒙寒暄完了,立刻叫陈蒙过来,陈蒙看着一地的花瓶碎屑,知道又得挨罚,他这个人本来就笨手笨脚的,能在这里做事完全是托了远房亲戚的福,前几天就犯了不少小错误,本来事情小没啥大事但架不住数量多,这次恐怕是要被开除了。 结果没想到经理还没说话,夏常景却开口了:“这服务员长得不错。” 陆家闻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了,完了,夏常景看上陈蒙这薄嫩脸皮了。 第73章 挑明 夏常景看上的人,十有八.九是要弄到手的,他这个人玩乐起来从来没个分寸,经常一不小心就玩过头了,所以被他弄到手的人十有八.九要残。 陆家闻跟陈蒙虽然不是什么交往甚深的挚友,但到底陈蒙曾经在那方小小的咖啡厅里陪着他回忆了很多有关高铭的细节,幻想了很多美好的人生,就这么被夏常景糟蹋了,绝对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陆家闻急中生智,压低了声音说:“原来夏先生喜欢这样的。”他对夏常景暧昧地笑了笑,“我会为夏先生准备好。” 夏常景多看了陆家闻几眼,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上道,他又看了看低着头死咬着唇不说话的陈蒙,觉着刚才涌上来的那么一丁点兴趣都给去没了。 他其实很不喜欢陈蒙这样懦弱类型的,长得纤弱漂亮跟性格纤弱漂亮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夏常景摆摆手,走进电梯,懒洋洋地说:“算了,不麻烦了。” 陈蒙一直低着头,双手搭在身前,跟在经理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夏常景送走了,直到电梯门快关上,陈蒙才敢抬起头看,看了一眼身影逐渐被关闭在门内的陆家闻,眼底情绪十分复杂。 夏常景眉头略微一皱,抿了抿唇。 一路直上宾馆,陆家闻把夏常景送进了屋才回头坐电梯下来,这一路什么都没干成,倒是胆战心惊的,陆家闻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出电梯一路走出去,准备去取车。 身后有人在跟着,陆家闻脚步放缓,在拐弯的时候侧头去看,果然见到一个身影在不远处鬼鬼祟祟地尾随着,陆家闻闪身到一个柱子后面藏着,从缝隙中望过去。 还穿着制服的陈蒙一路追了出来,见找不到陆家闻的背影后才四下里到处看着,陈蒙着急得不得了,却怎么也找不到陆家闻的身影,在陆家闻面前钻进了另外一条路。 不太妙啊……陆家闻咬了咬拇指指甲,这陈蒙该不会是看出来他不是秦楠了吧?看他刚才那个反应,真是说不准,得找个机会问问清楚才行。 陆家闻绕了点路,回到车库,司机在那边等着了,陆家闻上了车后就回了秦楠买来“养”他的别墅。 回家的时候,秦楠正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听着古典音乐,品着现磨咖啡,悠扬的音乐声闹得陆家闻心里头更烦,一回到这里,陆家闻就再也不用费劲地装秦楠那副贼样子。 他吊儿郎当地把外套脱了随手丢在沙发上,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特自在地舒了口气,招手叫来了家里的佣人:“六婶,麻烦给我倒杯冰水,好渴。” 六婶习以为常,应了一声去冰箱里给陆家闻拿水,秦楠把报纸放在桌子上,问陆家闻:“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陆家闻说,“就是夏常景这个人挺不爱搭理人的。” “是么?”秦楠顿了顿,又问道,“他没有跟你提一些那方面的要求?” “跟我提?”陆家闻反应过来了,“我说给他准备,他说不用。” “……不是。”秦楠改口,“是他没提想跟你?” “没有。”陆家闻心里唾弃了一下秦楠,“他嫌我长得丑。” 秦楠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讽刺地说:“夏常景那个人喜欢玩烈性子的小男孩小女孩,越是那种一脸稚嫩性子越倔的他越喜欢。” 陆家闻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那陈蒙不是正好吗!再一想,陈蒙虽然脸长的嫩,像是高中生,但到底已经二十多岁了,要是夏常景知道了陈蒙的年龄,应该就不会咬着陈蒙不放了。再说,白天在酒店的时候,夏常景对陈蒙的兴趣已经去了不少了。 “哥。”秦楠叫了一声陆家闻,“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说出来吧,免得遭罪。”秦楠微笑。 “……”陆家闻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秦楠,“我在琢磨你说的,他今天看一个服务员挺像是你说的那样。” “哦?”秦楠说,“那个小服务员还是你认识的人吧?” 陆家闻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坐直了身体,阴沉着眸子看向秦楠,“别太过分了。” “哥,我知道你心好。”秦楠掩唇笑了起来,“人也傻,一触及到别人,随便试探你一下就露馅儿了。”他端起来冰水,送到陆家闻面前,“别生气,你放心,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手里头有陆叔叔就够了,这个人,我不动他。” 陆家闻点点头,知道秦楠这是在吓唬他也就没多说什么,随秦楠高兴。 晚上照理跟高铭的小灶时间,陆家闻窝在被窝里跟高铭聊天,聊到了陈蒙。 高铭本来是不会知道陈蒙的,但是那天陈蒙在陆家闻的葬礼上表现得太突出了,高铭就去调查了一下,结果背景挺干净,就是跟陆家闻那点事情让他糟心。 陈蒙这次跟着他们来了南都,不会是没有理由的,估计是怀疑陆家闻的死。 “你说他见到你的时候直接叫你是陆家闻?”高铭问了下细节,“可他后来又自己否认了是吗?” “是啊。”陆家闻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看穿我了?” “怎么会?”高铭说,“这半年来你跟李寒也见过几次,李寒都没有看穿你,他怎么会看穿你。” 听到高铭提李寒,陆家闻就背后发麻,高铭这人太闷骚了,心里介意不说,都得他主动着,上回见着李寒的时候,李寒跟他那儿闹了闹,还装模作样地勾引了他一把,高铭心里生气,嘴上也没说什么,可言语间就能觉出些冷淡来,陆家闻是最受不了冷,把高铭哄了一通才见好。 高铭那个性子幸亏有陆家闻这样热情主动的,不然俩人还真得冻在那儿。 一听高铭提起李寒,陆家闻连忙把话题扭回去:“李寒我哪儿知道,咱们不是在说陈蒙吗?” 高铭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复:“陈蒙跟李寒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陆家闻:“……!”一针见血!好吧好吧,小醋王又吃醋了。 高铭说:“我知道你担心的是陈蒙会被夏常景盯上,照例说,陈蒙这个年龄不会引起夏常景的关注,我明天叫人帮忙看着陈蒙。” “嗯。”陆家闻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他对高铭说:“慈善晚会你会去吧?” “嗯。已经安排好了。”顿了下,高铭笑着说,“明早你可能会睡不好。” “怎么?”陆家闻反问。 “我跟夏叔叔说过慈善晚会了,夏常景也会去,他那个人……” “天。”陆家闻的手机砸在脸上,在心里哀嚎一声。 高铭笑出声来,跟陆家闻道过晚安之后放下手机,继续在电脑前办公。 第二天一早,陆家闻果然被夏常景的电话给叫醒了,这一天到处折腾,可意外的是,夏常景除了让陆家闻身体上劳累点之外也没让他怎么着,陆家闻琢磨着可能是高铭那边做过工作了,不然的话,按照夏常景的手段他肯定没个人样。 晚上在酒店内吃的饭,法餐,陆家闻正硬着头皮陪夏常景吃着那一道道工序流程复杂的法国菜,外面又是一种嘈杂,陆家闻叫来服务员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服务员忙赔笑,将陆家闻这边的情绪哄好了,还没来得及搪塞,一直坐在那儿的夏常景却忽然站了起来。 佛爷金光四射地往餐厅门口走,见到陈蒙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陈蒙傻兮兮地看着夏常景,忙低下头将视线挪开,不敢看夏常景,身后拉扯着他的胖老板越发来劲,胆大包天地冲夏常景发火:“小子你别多管闲事啊,这服务员刚才端酒没端好,一杯酒全倒我西服上了,我要带他见经理去!” “先生别拉拉扯扯的……”陈蒙小声挣扎着,他性子软,再怎么闹也剧烈不起来。 陆家闻见状,想要上前协调,结果夏常景二话不说直接一拳把那胖老板撂倒了,胖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身体就疼得要死,在地上滚了滚要爬起来,没说上话就被夏常景身边的人狠狠踩住了脸。 夏常景拿手帕擦了擦手还觉着脏,看也没看那胖老板,抬起陈蒙的脸仔细看了看,说:“长得的确不错。” 陈蒙咬了咬唇,挪开眼睛,眼眶泛红,溢出点泪花来。 陆家闻想帮陈蒙说话,却听夏常景问:“多大了?” “二十四。”陈蒙说。 “太老了。”夏常景皱皱眉头,把陈蒙给放了,陈蒙立马掉头就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陆家闻,对陆家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个笑容陆家闻这个当事人没瞧见,倒是被夏常景给瞧见了,小少爷的脾气谁能摸得清,不知道怎么着就特别惦记陈蒙那个笑。 打那天之后,夏常景就点了陈蒙到边上伺候着,有时候陈蒙不上班也能让他们老板从他家里给挖出来。 对此,陈蒙也没说什么,就在夏常景身边给他倒倒酒,布布菜,陈蒙是负责西餐部分的,有关西餐的哪方面都有所涉猎,知道点皮毛,应付一般客人足够,可伺候夏常景就不够看了。 夏常景也不在意,就让陈蒙笨手笨脚地在旁边待着。 陆家闻原本觉着这样挺危险的,想给陈蒙提个醒,没想到他这边的暗号刚发过去,那边陈蒙就跟炸了锅一样,兴奋地眼圈发红,声音都颤抖了。 “陆哥,你真的是陆哥!” 第74章 说破 “别。”陆家闻赶紧拦住激动的陈蒙,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陆家闻。” 陈蒙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明白陆家闻的意思,道歉:“不好意思,秦先生。” “没事。”陆家闻优雅地微笑,拿出一身的演技来跟陈蒙对戏,“夏先生是我们的贵客,这几天麻烦小陈了。” “哪里。”陈蒙摆摆手,说,“夏先生也是我们酒店的贵客,这是应该的。” 陆家闻跟陈蒙随口聊了几句,正巧是陈蒙下班的点,陆家闻就干脆邀请陈蒙去餐馆聊天。 陈蒙挑的地方,是家特别温馨热闹的小饭馆,老板娘离异独自带着一个小儿子在经营饭馆,显然陈蒙是常客,一进屋,漂亮的老板娘就迎了过来,问他:“小萌还是去老位置?” “是呀,麻烦老板娘了。” 陈蒙的性向他这些亲近的人都知道,老板娘看了陆家闻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低头笑了笑,对陈蒙暧昧地说:“瞧你带的这位朋友,长得可真帅。” 陆家闻被夸得脸红,差点就没端出秦楠的架子,最后才微微一笑,露出不诚心的笑容,老板娘多心地看了一眼陆家闻,有些不太放心陈蒙。 两人坐在吧台右手边的位置,头顶上的灯光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周围吃饭的人很多,热热闹闹地拥挤在一处。 陆家闻不得不感慨陈蒙的细心,估计是猜到他有些话不方便说才找这么一个地方,越是闹,他们说的内容就越不会被发现。 落座之后,陈蒙给陆家闻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陆哥,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陈蒙。”陆家闻没回应陈蒙的问题,反而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 “我在葬礼时见到你了。”陈蒙哽咽着说,“就在那辆车里,你去厕所的时候我看见的。” 陆家闻恨不得一拍大腿感慨自己的大意,最后忍住了,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陆哥有事情要忙,你能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 “当然。”陈蒙一口答应下来,“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不会还配合着陆哥来这里说话。”他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了,“陆哥,我知道这问题你可能不好回答,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假扮成秦楠,跟高铭结婚?” “这个真不好跟你解释。”陆家闻解释起来麻烦,也不想陈蒙卷进来,就说,“等以后事情解决了,我再跟你详细说说。这几天你小心点,秦楠知道了你跟我以前是旧识,我怕他对你动手。” “我没事。”陈蒙摇头,“我已经习惯装傻充愣了,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应该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陆家闻笑了起来:“你真懂事。” 陈蒙羞涩地搔了搔脸颊,说:“那陆哥,以后我能跟你说说话吗,不用经常,背地里偶尔说说话就行。” 看陈蒙这样子,陆家闻又想起来高铭说的,陈蒙跟李寒本质是一样的,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他咳了咳,不好开这个口,犹豫了下,就说:“安全起见,还是不要了。” 陈蒙失望地低下了头,抱着茶杯,像是只抱着榛果的松鼠一样可怜兮兮地抿了一口茶水,“我知道了,我不会耽误你做事情的。” 陆家闻想伸手摸摸陈蒙的脑袋,但是又觉着这样不好,就忍住了安慰他的冲动,将话题转移开:“你怎么在那家酒店上班?” “我知道你没死后就跟着来了南都,没处落脚,好不容易联络上我一个旧亲戚,也是运气好,这间酒店缺人,我那个亲戚给我临时做了培训塞到了这间酒店里头。” “那这运气也真是不错啊。”陆家闻感慨,想进这间酒店可不容易。 饭菜送上来了,都是些简单可口的家常菜,一荤两素一汤,那颜色看着就好吃,陆家闻吃了一口觉得相当不错,陈蒙说:“这家老板娘人很好,他们家其实也挺缺人的,要不是为了找你的话,我挺想在这里干的。” 陆家闻筷子顿住,真诚地劝道:“陈蒙,你性子单纯又不善人际交往,夏常景那个人,太危险了,我无意于干涉你的生活,但是,我建议你还是辞职吧。” 陈蒙笑着点点头,说:“陆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会听你的辞职,只不过在那之前要交代一些事情。” “嗯。”陆家闻放了点心,理解地说,“我懂,人手交替总得有个过程。”这些都不是问题,他担心的是,夏常景会不放过陈蒙。 *** 拍卖会当天,秦楠特地给陆家闻选了一身体面点的衣服,给陆家闻送上了车后没多久自己就坐上另一辆车前去拍卖会现场。 果然如同高铭所说,夏常景被夏老爷子逼着也去了拍卖会,两人约好在会上碰面,由陆家闻“做东”带着夏常景四处转转。 拍不拍东西不一定,但是人到场敷衍了夏老爷子这就足够了。 然而令陆家闻没想到的是,夏常景居然带着陈蒙一块儿来了,陈蒙显然是被逼着来的,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夏常景身边,穿着一身合体剪裁的西服一看就是夏常景特地给他准备的。 陆家闻见到陈蒙时压下了心里头的惊讶,只说:“夏先生怎么把陈先生也一块儿带过来?”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夏常景不满地白了一眼陆家闻,“被他伺候惯了,这里的人都没他用着舒心。” 一听这话,陆家闻就知道,完了,夏常景估计是看上陈蒙了,短期内要让陈蒙离开这个漩涡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高铭看见他们,主动过来打招呼,夏常景还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理都不稀罕理一下高铭,高铭在夏老爷子那里动的手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有机会肯定要高铭的好看。 高铭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夏常景的冷淡,对陆家闻点点头,打过招呼,说:“这次拍卖会上的东西都很不错,相信会是很有趣的一晚。” “是啊。”陆家闻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说,“听说最后有三件压轴的神秘展品,高先生见多识广,人脉也宽,不知道是什么?” “别的不清楚,我知道有把不错的匕首。”高铭一本正经地说,“那把青铜匕首是商周时期的文物,在最新挖掘出来的周王墓中陪葬之用,手柄雕刻十分精细,我看了下图,确实是把不错的匕首。” “哦?”陆家闻笑弯了眼睛,“看来高先生对着把匕首很有兴趣。” “还可以。”高铭冷淡地回应,装作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可他越是这样就让夏常景越怀疑他有兴趣。 等高铭走后,夏常景吩咐手下的人:“去查查那把匕首。” 陆家闻跟高铭寒暄完,夏常景嗤笑一声:“你们不是快结婚了吗?怎么还这一副样子,一点也不亲热。”他翻了翻眼皮,陈蒙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他拿了杯酒。 陆家闻笑:“相敬如宾而已。” 夏常景又露出那个标准的笑容,他把喝了一半的酒杯塞进陈蒙手里,就大步往前走,陈蒙端着酒杯想看却又不敢看陆家闻,最后一咬唇低着头走了。 陆家闻跟在夏常景身后,给他介绍会场,夏常景明显有心事,敷衍着应付陆家闻,陆家闻也不生气,知道夏常景肯定是惦记上那个匕首了。 果然没多久,夏常景就得到了一些消息,暗示着说:“那把匕首不错。” 陆家闻点点头,说:“我去打个电话。” 夏常景在心底夸陆家闻识货,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好。” 陆家闻找了个安静地方给秦楠去了个电话,说:“夏常景好像看上了展会上的一样东西,刚才还暗示我了,要拍吗?” “什么东西?”秦楠皱了皱眉,这次展会上压轴的三样东西他得拿下两件,如果只是一般的展品的话,拍给夏常景送去当礼物没什么,可夏常景那样的人看上的肯定都是极品,一联想夏常景的爱好,秦楠心里就有了主意。 咬了咬牙,秦楠说:“你先给他拍着,到时候再看情况。” 陆家闻点点头,说:“我看高铭也想拍那个匕首。” “高铭也想拍?”秦楠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少,“他怎么会想要这个匕首?” “不清楚。”陆家闻说。 “等一下。”秦楠打定主意,要去查查怎么回事,要陆家闻等着他的消息。 会展前的预热活动很快就过去,陆家闻带着夏常景坐到贵宾席位上,夏常景还特地叫人在旁边加了张椅子,让陈蒙坐在他旁边。 三人坐在高台上,正对面的人就是高铭,陆家闻一抬眼就能看到高铭的模样。 底下主持人敲了钟便意味着这场拍卖会正式开始。 第75章 拍卖会 拍卖师一身西装革履,站在主持席上,手里拿着个捆着红色蝴蝶结的小木棒槌,端庄威严,远远一看,跟个正经儿法官一样。 前面拍卖的几件都是小东西,但是基本都拍出了上百万的高价,陆家闻在高台上看着底下一众生意人拍卖拍得面红耳赤,属于男人的战场会格外地被肾上腺素刺激,这种用金钱跟权力来厮杀的场面比一百个美女脱光了站在面前还能刺激人。 花了一个半小时,前面的展品全都拍完,各个花落人家,陆家闻看着也挺来劲的,夏常景没觉着出什么意思,就靠在那儿闭目养神,时不时醒过来折腾一把陈蒙,又要陈蒙给他上茶,又要陈蒙给他盖条毯子,陈蒙一声不吭地听从安排。 休息十五分钟过后,主持人一敲钟,底下再次安静下来,老油条主持清了清嗓子,扬声说:“感谢各位老板莅临本次慈善拍卖晚会,之前的几件展品都已经被各位老板青眼相中,抱回家中。此次拍卖晚会,除了这些展品以外,还有三件作为回馈给各位老板的神秘展品,都是由业内老板们倾情赞助的珍贵宝物。那么,我们先来看看这第一件展品——商周时青铜匕首。” 名字一报,夏常景立马就睁开了眼,他冲陈蒙招了招手,陈蒙立刻端出一杯柠檬水给夏常景,夏常景拿柠檬水漱了口,又喝了小半杯龙井茶,那双昏昏欲睡的眼睛才有几分清醒。 陆家闻试探着问:“夏老板不是累了吗,怎么不再多休息休息。” “也该起来看看了。”夏常景打了个哈欠,稍微坐直了身体,瞥了一眼陈蒙,说,“坐我身边来。” 给夏常景安排的vip的贵宾席位,宽椅子足够坐两个人,陈蒙没动弹,不吭声,夏常景皱了皱眉头,一把把陈蒙拉到自己身边来,陈蒙挣扎了下,被夏常景用力按住了,滚烫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料子灼热着陈蒙的大腿,陈蒙委屈地眼泪都快出来了,看向陆家闻。 夏常景白了一眼陆家闻,冷笑:“你以为他会帮你?你求助错人了。” 陆家闻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柔声说:“夏先生高兴就好。不过这里是公开场合,看着夏先生人还很多呢。” 夏常景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对面的高铭,那张精致冷凝的脸蛋让他心里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想起高铭跟他爸的关系,夏常景都快把牙给咬碎了,放开陈蒙,说:“坐那儿。”叫来这里的服务员,给陈蒙上了碗鲜奶冻。 陆家闻微微一笑,继续看拍卖。 令他意外的是,按照原本的拍卖顺序,这把匕首应该是放在最末的,看来高铭动用了一些手段提前拍卖了这把匕首。 等主持人介绍了匕首的来历跟珍贵,报了底价之后,一众人纷纷开始举牌提价,前面举牌的这些人都是抬价的,夏常景对匕首感兴趣是一定的,却并不着急跟他们厮杀到一块儿去。 等到后来拍卖的速度慢了下来,陆家闻才看着夏常景的眼色,夏常景故意回了一个两人都明白的微笑,陆家闻刚要出价,对面的高铭就喊了价。 这是高家今晚拍的第一样东西,在座的人纷纷对这个匕首刮目相看,好多都开始派人去研究这个匕首背后的秘密,陆家闻顿了顿,无奈地看向夏常景,微笑着举牌,加价。 高铭那边也慢悠悠地抬价,到最后其他人都不提价,只有他们准夫夫两个人在拍这个匕首。 都说夫夫两个,不好伤体面,但是彼此都想要,高铭那边的人开玩笑地说:“以后结婚了,这个匕首都是共有的财产,何必为了这个伤了夫夫和气。” 高铭没有回应他,继续出价。 陆家闻犹豫了下,正巧秦楠的电话打了进来,那边说:“高铭也想拍的话,你就让一让,外人面前好说话。” “可是……”陆家闻别过头,压低了声音说,“夏常景也想要这个,难不成要他自己拍?” “先看看他出不出手,不出手的话等我们事后再买个匕首送给他。”秦楠下了决定。 陆家闻没办法,只好点点头。 高铭那边的目光一直落在夏常景的身上,夏常景被激得果然开始出价,陆家闻暂停喊价,变成了夏常景跟高铭两人的厮杀。 夏常景身边带着的一个小秘书低下头来,对夏常景说:“夏先生,来之前老板交代过,不让你再拍这些杀气重的东西回去。” 夏常景眼睛一瞪,一脚将那人踹翻了:“老子用你废话?” 他眼角余光落在陈蒙身上,见陈蒙跟只兔子一样低着头不说话,身上戾气散去一点,靠在椅背上沉思,到底要不要拍。 陆家闻心里着急,这夏常景居然不吃激将法了,他不拍了的话,秦楠也方便收手,他跟高铭计划好的就都废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蒙说:“这把匕首是皇帝送给他妃子护身的礼物,到最后合葬在一块儿的时候就被当做了陪葬的东西是吧?我之前应该没有听错。我不太懂历史,就是感觉这把匕首挺有意义的。一般帝王薄情寡义,没想到这个皇帝对他妃子还挺上心的。” 夏常景一听这话,眉头就挑起来了,他目光在展台上逡巡了一圈又回到陈蒙脸上,沉着脸问:“你喜欢这把匕首?” 陈蒙望着匕首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忙说:“没有没有。” 夏常景嘴角勾起,刚要喊价,那小秘书又端着电话战战兢兢地说:“老、老板电话。” 夏常景眉头皱得死紧,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电话,他爸在那头训了他一顿,要他不要跟高铭置气,拍这些没用的东西回去。挂了电话之后,夏常景心情很不好,再一看陈蒙眼里头刻意隐藏着的憧憬,肚子里憋着一股闷气。 他点着了烟吸了一口,对陆家闻说:“秦楠,我跟你挑明了说,帮我把这个匕首拍下来。” “夏先生说笑了。”陆家闻微笑着说,“你要我跟我未来的伴侣在公众面前争拍同一件展品?” “之前又不是没做。” “只是抬抬价而已。”陆家闻意味深长地说。 夏常景懂他的意思,又猛吸一口烟,说:“这次合作的事情,我会去跟我爸说,只要你拍下来,这个项目肯定是你们公司的。” 陆家闻眼里闪过一道光,笑着点点头,说:“那我还要考虑一下。” 陆家闻把夏常景的意思转达给了秦楠,秦楠思忖了几分钟后给了回复,要陆家闻拍下这个匕首。 陆家闻举牌,高铭举牌,再加上主持人的煽风点火,这一个匕首的价格拍得很不低,最后高铭放弃了拍卖的权力,在主持人倒数十声之后,匕首由陆家闻拍了下来。 “谢了。”夏常景满足地说,“钱我事后会给你。”他拉过陈蒙把他抱进怀里,陈蒙挣扎了一下就没动弹,任由夏常景揉弄着他柔软的黑发,夏常景宠溺说,“小东西,这把匕首是你的了。” 陈蒙张了张嘴,最后小声地说:“谢谢夏先生。” 陆家闻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感激地看着陈蒙,却又不免替陈蒙担心他被夏常景一脚掺和进来的未来。 匕首刚刚成交,斜对角就落座了一个人,陆家闻探头去看,来的是殷雷。 这几个纨绔子弟都是互相认识的,夏常景出身比殷雷干净,手段却丝毫不逊色于殷雷,两人在一块玩的次数多了去了,彼此厌恶,但是又因为臭味相投,常常搅和在一起。 夏常景见到殷雷时脸色也不太好,说:“怎么这个贱人也来了?” 殷雷远远地冲夏常景吹了声口哨,目光落在陈蒙身上后,又冲夏常景昂了昂头,这意思夏常景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立刻把陈蒙推了起来,拍了拍他屁股,说:“到后面去,别露脸。” 陈蒙巴不得离夏常景远一点,忙退到帷幕后面去,那边准备了点心跟茶水,陈蒙也没什么心思吃,就坐在那儿,看电视里的直播。 第二个要拍卖的则是那副字画,由殷雷出面拍了下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出身,怕惹祸上身没几个敢跟他抢的,就只有夏常景,抬了抬价,最后的成交额居然破天荒的特别高。 殷雷在那头对着夏常景比了个鄙视的手势,夏常景咧嘴笑了笑,没再看殷雷。 拍完之后,殷雷才算舒了口气,刚要打电话给秦楠炫耀,秦楠那边的电话就过来了,秦楠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就被他激了呢?!之前你没来,知道我拍那把匕首花了多少钱吗?给我爸的那个执壶拍不了了!” 第76章 变动 殷雷被秦楠这连珠炮似的轰炸给问蒙了,他特无辜地问道:“怎么了啊宝贝你这是?” 秦楠气不打一处来,又懒得跟殷雷解释夏常景的事情,这个夏常景可真是个搅屎棍,好事儿不掺和,成天来败他。先前那个匕首本来没必要拍的,夏常景来事儿要拍,现在这幅字画是必须要拍,夏常景又开始起哄似的抬价。 虽说这事儿也怨不得夏常景,谁也不知道这幅画背后的勾当,更不知道他跟殷雷之间的事情,秦楠想了半天都还觉着自己委屈,拍卖会结束的时候钱都得立刻结清的,他能动用的移动资金也就只够拍两件展品的,现在已经拍了两件,这幅字画还拍的这么高,他拿什么去给他爸拍那个执壶? 这些事情殷雷都不清楚,他来得晚,不知道匕首的事情,但从秦楠的语气跟他说的那番话里头猜到了一点,安抚道:“宝贝你别急,钱不是什么问题,你不是要拍执壶吗?拍就是了!” 秦楠被殷雷哄得身子发软,没回跟殷雷闹,殷雷这个大老爷们就都软得跟一团棉花似的,秦楠被哄了几句脾气也就下去了,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别折腾了,要是让我爸知道给夏常景拍了个那么贵的匕首,还给他拍了那么贵的执壶不一定开心,他再琢磨琢磨,等他生日的时候送些别的吧。” 殷雷忙跟着甜言蜜语地赔罪,把秦楠哄得好好的。 等到拍执壶的时候,秦楠就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场厮杀进行到这里已经是三而竭的状态,高铭跟一个老板撕价撕了没多久对方就放弃了,再然后就没人出价了。 殷雷还想跟着拍,但是被秦楠制止了,之前他让陆家闻出面跟高铭撕价就已经有些不太好,高铭来拍卖会一样东西都没拍到很不好看,对高家的名声也不太好,秦楠琢磨着让高铭把这件执壶拍下去,等到后来他想办法暗示一下他爸想要这个当生日礼物,如果由高铭拍下,再由他送出去的话,他爸一定开心。 最后,执壶以一个相当低的价格落入了高铭手中,陆家闻在心里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高铭这一手计谋玩的太好了,陆家闻在心里都快把高铭夸得飞上天去了,表面上还无动于衷,微微笑着,跟夏常景说:“也不早了,我派车送夏先生回去休息?” “高铭可捡了不小的便宜。”夏常景嗤笑一声,“那个执壶可不止这个价钱,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可得给他抬抬价,就像是抬殷雷的价一样。” 陆家闻哭笑不得,跟着道谢:“谢谢夏先生手下留情。” 得了陈蒙的满意,夏常景也就满意了,他拉住陈蒙的手往外走,陈蒙挣了挣,夏常景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回头瞪着夏常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家里有人在等我。”陈蒙小声说,“我就不陪夏先生回去了。” “家里?”夏常景意外地说,“你结婚了?” 陈蒙也被这句问傻了,忙摇摇头,夏常景舒了一口气,怕吓到陈蒙语气放缓了一些,说:“今晚陪我,打个电话回去。” “不行。”陈蒙坚决地说,“我已经答应她了,一定要回去的。” 夏常景脸色明显低沉下来,眼里积蓄出一朵阴云,陆家闻见状,适时地插嘴说:“是那天那位小姐吧?她身体不好,是得要人照顾着。” 陈蒙立刻顺着说:“嗯,霞姐对我就像是对亲弟弟一样好,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晚上在家里。” 夏常景听了这话,脸上戾气散去一些,看了看陈蒙,问:“那个霞姐是谁?”夏常景的话刚问完,陈蒙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陈蒙到一旁去接电话,陆家闻就给夏常景解释他俩的事情。 “那位霞姐是他在南都这边认识的一个饭店老板娘,人很好,上次我跟陈先生一起去过她开的小饭馆。”不等夏常景说,陆家闻赶紧跟上忽悠,“下次有机会就带夏先生一块儿去。” 夏常景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看见陈蒙在打电话的样子真的挺着急的,也就没跟陈蒙再计较下去,直接双手插兜,特大爷地走了。 陆家闻跟在身后,叫了陈蒙一声,“陈蒙。” 陈蒙回过头来,看向陆家闻,陆家闻说:“我们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陈蒙感激地点点头。 晚间,陆家闻跟高铭说了今天的事情,一切都按照高铭的想法来,高铭说:“今天辛苦你了,夏常景那边你驾驭得很好,闻闻,你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陆家闻被夸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了,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靠枕呵呵傻笑,笑了会儿忽然觉出不对劲来了,眉头一倒,回复:“怎么?你这意思是我小时候很傻吗?” 高铭在那边笑了起来,两人就隔着小小的手机,在亮亮的屏幕里传递着彼此的心情,那一个个文字像是在糖罐里沾过了一样,甜得腻人,可他俩在一起,怎么都不会觉着腻。 陆家闻看着高铭对他的那些呵护关心,心里想,人家都说高铭冷漠又高傲,都不知道高铭喜欢上一个人会是这样的表现。之前陆家闻看过一本星座的书,高铭是典型的摩羯座,很难靠近,但一旦被摩羯爱上了,那可就是天堂,他的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婚礼的日期日趋接近,高铭跟陆家闻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变多,但无奈身边总是多多少少有秦楠的人,陆家闻有一肚子想当面跟高铭说的话都没法儿说,一次两次倒还好,经常见面,反而刺激得相思之情越发难熬。 高铭晚上安抚陆家闻的情绪,说:“再忍忍,下个月就结婚了,到时候我们住进新房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嗯。” 高铭又问:“夏常景那边怎么样?” “我不清楚,搞不清他打得什么主意,这几天又没太理陈蒙。” “他未必是放弃,小心着点。”高铭提醒陆家闻。 陆家闻也知道,说:“我想让陈蒙辞职。” “可以。”高铭觉着是个不错的主意,“让他躲远点,趁着夏常景还没起太浓厚的兴趣。” “嗯。”陆家闻点头,要是照着拍卖会当天的发展,陈蒙非得被夏常景给吃了不成。 结果没想到,陈蒙这一辞职就辞出了事儿。 夏常景恼了。 第77章 大怒 陈蒙辞职的事情没有经过夏常景,直接在酒店老板那里递交了辞职信,陆家闻还帮着说了几句话,老板就以为是陈蒙惹恼了夏常景也就没敢往夏常景那边捅。 结果,有一天,夏常景找陈蒙给他煮咖啡的时候忽然找不到这个人了,人,人不见,电话,电话不通。等了半小时都没联系上,习惯了每天早上喝一杯陈蒙亲手煮出来的咖啡的夏常景连带着起床气整个人都炸了。 夏常景在酒店里头打发雷霆,直接把水晶茶几给嫌烦了,茶几尖锐的棱角砸在地上,再好的木地板也经不住糟蹋,轰隆那么一声,再加上洒落了一地的东西,随身伺候在夏常景身边的几个秘书都懵逼了。 对视了几眼,还没说话呢,夏常景咆哮一声:“他妈的把经理给我找上来!” 秘书战战兢兢地出了门,哀声道:“就半个小时找不到人至于这样吗?说不定人家有事儿呢。” 结果把经理叫上来一问,夏常景那双猎豹一样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跟经理对视了一会儿后,直接一拳过去把经理半张脸都砸凹了进去。 经理年轻时候创业也没吃过这种皮肉罪啊,再加上满心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被打蒙了,趴在地上特别委屈,寻思了一会儿功夫,实在觉着夏常景这人惹不起,连忙暂时咽下这口气爬起来,不屈不卑地给夏常景道歉,问道:“夏先生,不知道鄙酒店做错了什么,惹得您这么大怒?” “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夏常景一下子火气就更大了,撩起放桌上的台灯就想砸过去,经理这会儿可不吃亏了,侧身一躲,让夏常景这一下扑了个空,说,“是因为陈蒙的事情吗?” “废话!”夏常景怒吼一声,“不是因为他那不成是因为你?谁让你准他辞职了?啊?” 经理说:“陈蒙跟公司签的是劳务合同,不是卖身契,他有权提请辞职,我们也不好耽搁人家的前程,您说是不是,夏先生?”在夏常景变脸之前,经理又忙追加一句,“不过,如果陈蒙跟夏先生有什么纠纷,我们还是可以提供陈蒙的联系方式的。” 夏常景一听说有陈蒙的联系方式就顾不得怪罪,粗着嗓子说:“快给我。” “好的。”经理回头叫助手去找陈蒙留下来的资料,助手从hr那里拿到之后赶忙往回跑,半路撞见闻讯赶过来的陆家闻。 陆家闻说:“怎么了?” “夏先生因为陈蒙大发雷霆,秦先生恕我们招待不周,我得赶紧给老板送去。”助手急急忙忙地说。 陆家闻一把拉住助手,问:“送去什么东西?” “陈蒙的资料。” 陆家闻说:“给我吧。” 助手犹豫了下,陆家闻说:“没事,你给我,我跟你一起上去见他。” “行。”助手想到夏常景是陆家闻带来的客人,陆家闻可能有办法摆平就应了陆家闻的要求,带着他一块儿去了夏常景的房间。 陆家闻刚进屋就看见屋子里面一片狼藉,杯盘满地,被夏常景砸碎的东西可怜兮兮地摆在那儿,陆家闻一出现,夏常景就更炸了,阴沉着脸说:“人是不是你放跑的?” “什么人?”陆家闻装傻了一下,下一刻才承认,声音柔柔弱弱地开玩笑说:“夏先生说的是陈蒙?他是个人呀,有手有脚的,想去哪儿不成,怎么还得我放跑呢?” “你别跟我装。”夏常景阴沉着脸看他,“你是不是对他也有意思?” 陆家闻装作吃了一惊,忙说:“夏先生这句玩笑可开大了,我下个周就跟高铭结婚了,这时候闹这一出做什么?” 夏常景一想,也对,没有陆家闻的帮衬,陈蒙怎么敢辞职,那经理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自己是夹在两人之间当了炮灰了,现在秦楠这边摆明了要把锅往外丢,他怎么着也不能再给他扣回去,不然不仅得罪了夏常景,还把未来的地头龙给得罪了以后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于是,选择低头沉默,闷声不吭地把所有责任都给拢了。 陆家闻按着夏常景的肩膀,两人一块坐在了沙发上,陆家闻说:“麻烦给夏先生上杯菊花茶吧,去去火气。” 陆家闻见夏常景情绪稳定了一点,才开始说:“夏先生看来是真的挺在意这个陈蒙的,真喜欢上了?” 夏常景也不说话,就阴沉着脸坐在那儿跟尊煞神一样,他忽然想起什么,冲秘书喊道:“联系资料呢?” “在这儿。”陆家闻按住蓝色的小文件夹没让夏常景给抢去,反而说,“夏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关你屁事。”夏常景冲陆家闻一字一顿地说。 陆家闻在心里头把夏常景浑身上下骂了个遍,几乎调动起全身的克制力才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没有崩盘,端着秦楠派的假笑,说:“我当夏先生是朋友,想跟夏先生说说制服陈蒙的方法,夏先生却不拿我当朋友真是寒心。” 被戳中软肋的夏常景扭过头看着陆家闻,眼底浮上疑惑:“什么办法?” “陈蒙这个人,跟夏先生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样。我在北都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他这个人,别看外表柔软得跟只兔子一样,实际上骨子里倔强得很,你越是对他强硬着来,他越是一身的反骨。跟他相处这几天,夏先生难道没有觉出来吗?” 这话说得陆家闻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这皮条拉的,可真够绝的! 夏常景被陆家闻哄得一愣一愣的,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陆家闻说:“这样的人也好对付,你别逼得他太急,得用软功夫慢慢磨,你把他浑身的刺都一点点地磨没了,他柔软的肚皮就露在你面前了,这个时候,想做什么还不成?” 闻言,夏常景沉默了下来,这时间长的,陆家闻都足够把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回味个百八十次的,真像个老鸨,真像! 夏常景忽然逼近了陆家闻,抬手捏住了陆家闻的下巴,两人眼睛直视,快要戳进对方的心里,就在这种迫人的距离下,夏常景嗤笑着说:“一肚子花花肠子,真不知道结婚后高铭怎么制得住你,跟你有一腿的人可不少吧?” 陆家闻忍住翻白眼给夏常景看的冲动,心里头又把夏常景给骂了个遍,老子的事儿要你操心,老子对高铭一心一意的,压根儿就不可能出轨好不?! 夏常景明显信了陆家闻这番说辞,但没忘要联系方式,陆家闻拿着小本子不给,说:“夏先生你觉着你对陈蒙好不好?” “我对他不好?”夏常景眼又瞪大了,亮了大鼻孔。 陆家闻笑道:“那就成了,你先冻他一段时间,让他体会不到被人心疼的感觉,慢慢的,他级念着你的好了,这段时间你不要找他,联系方式放在我这儿,等时机到了,我再给你。” “可我的咖啡怎么办?”夏常景皱着眉头。 “咖啡?”陆家闻才想起来陈蒙那一手咖啡绝活真不是盖的,煮出来的咖啡好喝得不得了,也是犯难。 可不等陆家闻忽悠,夏常景自己想明白了,他烦躁地将倒下去的茶几又踹得翻了个个儿,“算了,就听你的。” 陆家闻胆战心惊地看着夏常景的脚。 要是让夏常景知道自己在忽悠他……这一脚要是踹在他身上了,那不得疼死…… 说服了夏常景后,陆家闻回去路上实在没忍住,找了个借口给高铭去了个电话,跟找到妈妈的小蝌蚪一样,差点就哭出来:“铭铭,我照你说的都跟夏常景说了,那个王八羔子实在是太吓人了。这陈蒙可怎么办?” “他这个人最受不得冷,他冷落陈蒙的同时,陈蒙也在冷落他,迟早会让他失去兴趣。再说,再过一个多星期他不就要回岛都了吗?有夏叔叔看着,他肯定没那个功夫去纠缠陈蒙。” “是啊。”陆家闻豁然开朗,点头同意。 果然如同高铭所料,夏常景一个星期没找陈蒙,陆家闻也消停了一个星期,因为夏常景每天都宅在酒店里面自己跟自己生气,玩得也没见不开心。 一个星期后,秦高两家的婚礼轰动了整个南都,三架直升飞机在别墅周边盘旋着,全程录像,要将婚礼上的一点一滴,毫无保留,事无巨细,统统都记录下来。 婚礼当天,陆家闻颇为紧张地坐在镜子前化妆,等妆画好了,化妆师出去让陆家闻换衣服,期间,秦楠进来了。 陆家闻毫不避讳地将衬衫脱了,露出劲瘦的身体,小腹上恰到好处的六块肌肉结识得像是石板,秦楠惊艳地吹了声口哨,目光在陆家闻挺巧的臀部跟纤瘦的腰肢上逡巡了一圈,轻佻地说:“哥,你的身子真好看,操起来一定很爽。” 陆家闻冷笑一声,“你这德行还是这么讨厌,一副善人的面孔说出这种猥琐的话。” “善人的面孔?”秦楠笑得更加柔和,“你说咱们这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陆家闻没吭声,把礼服的衬衫穿好,站在镜子前一个一个地系着扣子,目光一点都没给就站在他背后被镜子映照得清清楚楚的秦楠。 秦楠痴迷地看着陆家闻的好身材,捡起床上的外套走过去要帮陆家闻穿上,在靠近陆家闻的时候,陆家闻忽然转过身,目光死死地咬住秦楠,仿佛穿透了秦楠的灵魂,直击秦楠心底。 “秦楠,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真的被我取代了?” 第78章 婚礼 秦楠听陆家闻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他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床上,撩了撩凌乱散落下来的碎发,含着笑音说:“哥,你真有趣,还是人□□实会比较好。在你这么威胁我的时候,我可是已经做到了你说的那样,甚至更狠,直接让你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秦楠眼底发着狠劲儿,似乎想要通过这种眼神来打磨掉陆家闻新冒出来的棱角,一字一顿清楚地说:“陆家闻,别想在我手心里耍什么花招。你现在走出去,对谁说你是陆家闻都没人信,公安那里已经注销了你的户籍,你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你走出去,别人都不承认你是个人。” 陆家闻在心底冷笑一声,秦楠真不愧是学过心理学的人,还想从根本上打击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命攥在秦楠手里头,只能听从秦楠。可惜了,秦楠没瞧出来他这段时间,陆家闻全都是委曲求全,装模作样的。 陆大影帝立刻给出了秦楠想要的反应,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地板上的花纹,一言不发,身体还刻意小幅度的颤抖了一下。 秦楠见陆家闻不说话,低头沉思,心里头爽快了,他站起来,皮鞋在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脚步声,秦楠捧着陆家闻的肩膀,让他直起腰面对自己,望着陆家闻那一张跟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容,秦楠微笑道:“哥,这世界上跟你最亲的还是只有我,别人,对你都是虚情假意,都是骗你的,你知道吗?” 陆家闻心里呕得不行,被秦楠逼着点了点头,小声说:“知道了。” 收拾好,陆家闻作为新郎之一一走出就赢得了一路关注,他不得不承认,公众真的很吃秦楠那一套,帅气挺拔,举止优雅,言谈行动间都带着和煦的微笑,这样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可惜,并不是个表里如一的年轻人。 陆家闻一路端着恰到好处的七分笑容游走于宾客与记者之间,随便一个动作拍下来都可以直接上时尚杂志的封面。 这时,高铭已经到了,正在大厅里应酬,他见陆家闻出来后径直走过去,两人并没有像其余新人一样挽着胳膊,而只是并肩立在一块儿,个子相仿的年轻人长相各有长处,放在一起却登对得紧,那眉眼带着一股子夫妻相,让一众人羡慕得不得了。 一般这种场合上,男人是来应酬结交的,为了生意,女人,也是来应酬结交的,大部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一众夫人们看着新婚夫夫,再想着家里头一个个适龄待嫁的女儿都心疼得不得了,这好好的两个好男人,凑在一块儿去了也是可惜。 好在,她们也没惋惜太久,除了高铭跟陆家闻两个主角,会场上未婚的有志青年多了去了。李寒是最受欢迎的一个,他平日里就人美声甜会说话,讨阿姨们喜欢得很,这会儿他常常拿来当挡箭牌的高铭都结婚了,虽然是商业联姻,但也够阿姨们拿来说叨李寒一阵子得了。 结果没想到,李寒的脾气倒是坏了起来,他一听阿姨们提起来新婚夫夫两人般配登对,脸就沉下来了,冷笑一声,在心里骂了句“□□配狗,天长地久”,端着酒杯愤愤离去。 留下几个阿姨们面面相觑,嘀咕着:“李寒这孩子,该不会其实是喜欢人家高铭吧?” 前台一片热闹,主持人带动宾客玩起了婚礼游戏,奖励特别丰富,最好的一个奖励甚至上万,宾客们情绪高涨,闹得特别high。 陆家闻正玩着,接到了秦楠的一个电话,让他到酒店a座1139号房间的休息室里等他,陆家闻跟高铭打过招呼之后就去了。 到了地方后,秦楠没来,他身边那个小秘书倒是在,陆家闻问道:“秦楠呢?” “老板让你在这边等等。”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陆家闻一琢磨,记起来了,上辈子秦楠也是这样,要自己亲自出场的时候就会把陆家闻“存放”到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等自己以“秦楠”的身份办好了事情才会再把陆家闻放出来。 陆家闻知道秦楠要在背后搞鬼了,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喝茶,小秘书在一旁两手搭在身前,垂着眼睛,也不看陆家闻,就像站着睡着了一样。 秦楠得知陆家闻去了小房间后就穿着那身跟陆家闻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找到了夏常景。 夏常景这几天正郁闷着呢,觉着秦楠是跟陈蒙串通好了蒙他,找人跟踪了秦楠几天,没瞧见秦楠跟陈蒙有什么往来,甚至是一丁点联系都没有。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去找陈蒙,但总觉着,他一个夏家未来接班人,一呼百应身家过亿,犯得着为了这么一个酒店打杂的小员工这么掉价吗?分不清高低的是那个不识抬举的,晾他几天就知道好坏了,他夏常景着什么急啊。 思想这么一歪可就差之千里了,夏常景心里头闷着一口气还不知道为啥,只能每天窝着火没处发泄。 秦楠瞧见夏常景这样子,笑得眼睛弯起,那双眸子跟盛了水一样,这点陆家闻这辈子都学不来,两个人虽然五官相似,但一个糙养,一个精养,那神态气质是有天差地别的,秦楠很多小动作,陆家闻都没把握住精髓,就比如说这种笑容,陆家闻只能学个皮毛,他底下的性.暗示陆家闻可真学不来。 夏常景风流惯了,一看秦楠就懂了点什么,他靠在沙发上,喝着香槟,“怎么?不在前面陪你的老公?” “是我老婆才对。”秦楠纠正夏常景,说,“我知道夏先生一直在惦记一个人,我把这个人送到夏先生身边好不好?” 这个人无疑是指陈蒙了,夏常景蹙了眉头,问:“你不是说要我冷他几天吗?” “时间够久了,再久可就淡了。”秦楠笑着说,“别管以前我怎么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能让他服服帖帖地成为夏先生的人。可是……” “可是什么?” “我要夏先生答应我一个要求。” 夏常景把香槟倒满,问道:“什么要求?” “上次拍卖会你已经答应过了,保险起见……”秦楠暗示地说,“你这次来南都的目的跟我的目的是一样的。” “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的的。”夏常景晃了晃香槟,隔着玻璃杯看秦楠扭曲了的脸,“那你说把他……” 秦楠识趣地说:“是给夏先生的谢礼。” “有意思。”夏常景心里头堵着的那口气有点散去的意思,他勾唇笑了笑,说,“你跟之前不太一样。” “是吗?”秦楠依然微笑,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哪里不一样?” 夏常景毫不留情地说:“更讨人厌了。” 秦楠的笑容一瞬间僵硬了,随后很快恢复过来,他帮夏常景倒满了酒,说:“夏先生真爱开玩笑。既然夏先生答应了,那不妨让这场婚礼喜上加喜吧。” “怎么个喜上加喜?” “很简单。”秦楠说,“不如夏先生稍微暗示一下,这个项目有意与我们秦氏合作。” 夏常景也不傻,认真思忖了一会儿后说:“婚礼上宣布这个,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秦楠说,“高铭也一定会为我开心的。再说,夏先生难道不想让陈蒙赶快乖乖顺顺地在你身边伺候着吗?” 一句话戳中夏常景心里头最痒的地方,秦楠这句摸不着边的承诺让夏常景暂时止了痒,他说:“我只能随口说说,给不了你一个明确的说法。” 秦楠莞尔一笑,“足够了。” 两人商定之后,秦楠就先行离开,走了约有十几分钟,夏常景也从嘉宾休息室中站起来前去婚礼主场。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人知道这段对话。 秦楠见到高铭时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主动解释说:“刚才发现礼服出了点问题,已经解决了,还好没闹出洋相,不然可丢了两家的脸。” 高铭微微眯了眯眼睛,冷淡地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秦楠落座之后,跟左右的人聊着天,他性格温和,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高铭则冷冰冰地坐在他旁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沉浸在一股低气压里面。 过了没多久,夏常景过来了,他平素不怎么参加这种聚会,因此认识他的人不多,看他的打扮主动把他往来捧场助兴的明星身上靠,这些商圈大佬们投资几个电影捧捧几个小明星是正常的事,谁都不觉着奇怪。 可等到夏常景目若无人地走到秦楠身边,秦楠受宠若惊地站起来了的时候,周围人都惊住了。 夏常景蹙着眉头,不太耐烦地说:“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秦楠幸福地应下了夏常景的祝福,他一双黑眸望着夏常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夏常景顿了顿,将手里一个造型别致的镇纸送给了秦楠:“新婚礼物。” 秦楠拿起镇纸,稍微摆弄了一下,故作惊讶地说:“这份礼太大了!” “应该的,你们秦家有这个实力,我还有事,先走了。” 演完这套后,夏常景面无表情地掉头就走。 在座不少眼尖识货的人都看清了夏常景送给秦楠的那枚镇纸,也立刻都明白了夏常景的身份。 夏家最近在找合作伙伴开发一片商业圈,盯上这块肥肉的狼不少,夏老爷子的态度却模棱两可,其中最有希望拿下合作项目的是高家,而这次,在婚礼上,夏常景的暗示不正是在说,项目送到了秦家手里? 这明摆着要打高家的脸,再深一点的意思也就很明显了,结婚以后,秦家比高家能干,秦家做大。 第79章 翻盘 秦楠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手里头握着镇纸跟握着烫手山芋一样,那模样,深知他本性的高铭看着都觉着好笑。 可高铭没有笑,他也没有别的表情,一如往常一样,冷傲地坐在那里,淡淡地对秦楠说了一句:“恭喜。” 秦楠笑得越发开心,在他的认知里,高铭越是这么平静,内心里一定是波涛汹涌,他非常享受这种把人踩在脚底下的快感,一如当初,高铭嫌弃他,将他踩在脚下时那样。 儿时的仇怨一时积蓄到这个时候,原本的崇拜在变得一文不值的时候被抹上一层□□,随着时间逐渐发酵,变得浓郁到连秦楠自己都会一不小心被毒死。 他心底的这些肮脏面,没有人知道,哪怕跟他几乎融为一体的殷雷也不曾知晓。 秦楠从容地将这枚镇纸放入西服口袋里,仿佛这枚小小的镇纸根本就无足轻重一样,他们秦氏家大业大,这枚镇纸也只是锦上添花的玩意,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直到快走出主厅的夏常景被人拦住。 “走?走去哪儿啊?婚礼都还没正式开始,我就这么教你规矩的?”夏远恒大步踏进屋内,瞪了一眼夏常景,就擦着自己这混账儿子,往高铭那边走去。 “铭铭啊,不好意思,夏伯伯来晚了。”夏远恒笑得特别亲和,一双眼睛弯起,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看起来特别慈祥。 高铭站起来,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夏伯伯能来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哎!那不行。”夏远恒说,“你的婚礼啊,夏伯伯说什么都是要来的。”他拉着高铭的手拍了拍。 夏远恒的年龄比较大,他快到四十岁的时候才有的夏常景,所以把夏常景给惯坏了,如今夏常景二十多岁,夏远恒都是靠七十的年龄了,真要论起辈分来,高铭叫他一声爷爷都不为过。 夏远恒跟高健关系很亲密,原本高夏两家想联姻的,但奈何夏常景那个胡闹性子跟高铭的冷淡实在是凑不到一块儿,两家父母也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见不合适就撒手算了。高健死后,夏远恒帮了高铭不少,只可惜他远在岛都,能帮的也实在有限。 夏远恒出现之后,夏常景的脸色一直是阴沉着的,没人告诉他夏远恒也要来,这个世界上,他谁都不怕,唯一害怕的就是夏远恒,夏远恒要是个对他不好的混账父亲也就罢了,可偏偏打他小时候起就对他好,常常百忙之中还会抽出来给他过生日,在一些重要的节日时陪着他,可惜是他自己行差踏错,养坏了性子。 夏远恒跟高铭絮叨好了之后,脸色一变,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夏常景,骂道:“常景,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夏伯伯,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秦楠。”秦楠笑着跟夏远恒打招呼,语气亲和,已然将夏远恒当成了自己的亲长辈。 夏远恒冷淡地点了点头,远不如见到高铭的时候那样亲昵,“你好。常景,过来,站在你爸身边。” 见夏常景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夏远恒微微抬高了点声音,明显带着怒气说:“怎么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跟你高铭哥哥道过新婚快乐了吗?!” 一听这个称呼,夏常景的脸差点就红了,他压低了声音抗议:“爸!我都多大了!” 高铭微微一笑,一脸平静地等着夏常景的祝福。 夏常景见拗不过夏远恒,扭扭捏捏地说:“新婚快乐。” “称呼!”夏远恒怒道。 夏常景:“……” 夏远恒怒目。 “高、高哥。”这两个字几乎是卡着喉咙蹦出来的,夏常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说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太好,感觉灵魂都快飞出去。 高铭点点头,还是那副冷淡模样,“谢谢。”见他这样,夏常景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夏伯伯这次来还带了份礼物给你。”夏远恒笑着,神神秘秘地说,“待会儿给你。” “劳烦夏伯伯破费了。”高铭礼貌地说。 “没有没有,这是你应得的。”夏远恒笑得像是尊弥勒佛一样,高铭一路陪着给夏远恒安排到了首位的席位,又陪他多聊了几句话才离开。 秦楠这时候已经很难维持脸色了,他看着高铭的样子,表情跟夏常景一样难看,事情办成这样,夏常景最好面子,也不好意思跟秦楠提起来他们的约定。 秦楠也不提,他想留着陈蒙做自己的把柄,两人都沉默着,夏常景最后说:“我会去说服我爸。” “嗯。”秦楠不太耐烦地敷衍一笑,“期待夏先生的答复。” 夏远恒身边的秘书过来叫夏常景过去,夏常景就烦恼地跟秦楠挥了挥手,坐到他爸身边。 那一桌上不少人都是圈里头的大佬跟青年才俊,论起辈分资格,夏常景不该坐在这里,可夏远恒开口了就没人会拒绝,再加上都得卖高铭的面子,没人跟他这个混子计较。 别人都知道夏家虽然好,但是把女儿嫁进去就是嫁进了狼窝,因此也没有给夏常景说媒的,几桌气氛热闹非常,秦楠找了借口去洗手间,把陆家闻替换了回来,给他大致讲了发生的事情。 陆家闻还挺蒙的,但听了秦楠的话,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整理了下长期坐在那儿有些皱了的西装,笑着说:“放心,交给我!” 秦楠点点头,心情很不愉快地靠坐在沙发上,对助手说:“给我冲杯茶,头有点疼。” “是,老板。” 陆家闻回去之后,婚礼正式开始。 司仪宣读了誓言,两人彼此承诺了“i do”交换了结婚戒指。 高铭侧过头吻住陆家闻的瞬间,陆家闻心脏都快停止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公众面前这么光明正大地接吻,附着在双唇上的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冰冷却温柔,像极了高铭这个人。 这一吻很快就结束,陆家闻在高铭回到原位之前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而高铭也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两人就像是完成仪式一样结束了这个吻。 余后都没再出错,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晚宴上邀请了几个当红明星唱了几首歌,跳了几段舞,炒作了下气氛,等到酒酣饭饱,大家就都各自散去,回家休息。 陆家闻直接上了高铭家的车,去了两人的新居。 这套房子是秦楠父亲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装修则是高家负责的,里面的每一寸土地都很有高铭简单干练的风格,唯有一个小书房,是按照秦楠自己的要求打造出来的温馨小房间。 ……说是书房,其实陆家闻清楚,这块地方是秦楠留给他“汇报工作”的地方,比起以前基本二十四小时受秦楠监视,陆家闻感觉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两人一进屋就把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陆家闻担心房间里有监视器,还继续跟高铭演着戏,温柔地说:“早些休息吧,今天可累坏了。” “这边坐。”高铭说,他把陆家闻一直引到沙发上坐下,陆家闻坐下之后,说:“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 “不用演了。”高铭攥住陆家闻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过去,抱住陆家闻的头用力地吻着。 陆家闻被高铭这猝不及防的一下都弄蒙了,还没从角色中摆脱出来,掐着嗓子说:“你、你干嘛……嗯……” “这里监控摄像头看不到。”高铭含住陆家闻的嘴唇迷迷糊糊地说。 陆家闻一听就放心了,立刻回应起高铭,两人激烈地吻在一处,拉扯着彼此的衣服。 高铭说:“别着急。” 陆家闻喘着气,粗着嗓子说:“不是你着急吗!” “去洗澡吧。”高铭站起来,推了推陆家闻,陆家闻也不跟高铭客气,站起来就往浴室走,高铭出声提醒,“再往前走一个瓷砖就能被监视到。” 陆家闻回过头看他,高铭解释:“他在家里放摄像头并不意外,如果我全拆了的话他肯定会再追加,与其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埋入新的摄像头,倒不如留他几个,安他的心。” 陆家闻点点头,对高铭比了个支持的手势。 一理头发,人模狗样地慢慢走进浴室里。 高铭随后还特别体贴地帮他拿了浴巾跟睡袍,在那头监视他们的秦楠见了,嘴唇勾起,笑得意味深长,“这高铭可真是个傻蛋,都没发现我掉了个人。” “看他们干什么?”殷雷抱住秦楠的腰,将他从老板椅上拉了下来,坐在自己大腿上,秦楠推了殷雷一把,“看陆家闻有没有露馅儿啊。” “人家新婚之夜你掺和什么。” 秦楠不满地说:“也是我的新婚之夜。” “是是是。”殷雷连连点头,“也是你的,宝贝,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第80章 回去 高秦婚礼过后,夏常景被夏远恒带回了岛都,夏远恒这次让夏常景出来本来就没指望他办成什么事,纯属让他来历练的,结果差点捅了大篓子。 夏远恒发起狠来可比他这个儿子厉害,夏远恒直接绑了夏常景押送上了飞机,一路直飞回岛都。 陆家闻得知之后,笑得直拍手,乐道:“这小祖宗总算是有人治了,跟他待那么几天我可没少受罪。” 高铭很淡定地洗着碗,他们俩都不喜欢自己家有外人随便进出,因此就请了每个周末来一次清理卫生的保洁阿姨,其他日常的家务都是两个人平摊的,陆家闻还懒一些,大部分都是高铭做的。 高铭将碗里的水空干净,放在消毒柜里,问道:“陈蒙你打算怎么办?” “他那么大一个人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陆家闻啃着苹果回答。 高铭擦干净手,穿着棉拖鞋一路走出来,抱住陆家闻在他苹果上啃了一口:“我不觉着他会有什么好主意。” “这……”陆家闻也挺头疼,陈蒙对他的想法他也明白,可他给不了陈蒙什么回应,陈蒙没挑明了说,他又不能跟陈蒙好好谈谈,着实麻烦。 陆家闻背过手,拿指骨挠了挠头:“我想办法,跟他聊聊吧。” “嗯。”高铭点点头,打开电视机,开始看每天的晚间新闻,陆家闻抱着平板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玩2048,两人看似没什么交流,但都有注意到彼此的状态。 陆家闻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高铭把电视关了,说:“困了就早点睡。” “今天白天是有些累,不过还不能睡,秦楠把公司一些简单的账目交给我看,全都是些杂七杂八耗费时间的垃圾账目,得把它做完。” 高铭笑了笑,说:“他应付你你也应付他,东西还剩多少?给我看看。” “在电脑里,懒得动弹,腿伸过来一点。”陆家闻伸了个懒腰,撒娇地说。 高铭脸上写着问号,还是把腿伸过去了,陆家闻动了动上半身,枕着高铭的腿靠在沙发上睡了,这个姿势看着就挺扭曲的,高铭怕陆家闻不舒服,问道:“上床去睡吧?” “没事,我就眯一会儿眼,别动,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姿势。” 高铭忍俊不禁。 陆家闻没多久睡着了,微微的鼻鼾声传来,看着陆家闻陷入沉睡中毫无防备的面孔,高铭眉眼柔软下来,抚弄着陆家闻额头上的碎发,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嘴唇,将陆家闻的身体抱了起来。 双臂上的男人重量不轻,高铭轻声笑起来,说:“还好结婚那天不用一路抱着,没想到你这么沉。” 一路把陆家闻送回了卧室,高铭坐在电脑桌前,把陆家闻的笔电打开,找到了桌面上的账目资料,他点开看了看,果然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垃圾账,一个个条目都没什么用处,但是整理起来却很麻烦。 高铭揉了揉额角,去冲了杯浓茶,开始认真地工作。 陆家闻半夜醒过来,习惯性地摸了摸床边,没人,“铭铭——”他叫了声,那边高铭回应他:“怎么了?” “几点了啊?”陆家闻都睡蒙了,感觉都到第二天了,眼前发糊,瞄了一眼钟只能模糊看见个影子。 “十一点多。”高铭头也不回地说,“我打字的声音吵醒你了?” “没啊。”陆家闻一听时间立马坐了起来,“我睡觉跟死猪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都这么晚了,我工作可怎么办,明天又得听秦楠叨叨。” 高铭“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陆家闻了,他敲了最后一个回车,把表格保存好,转过来爬上床,长腿陷进柔软的被子里,吻了下陆家闻的嘴唇,说:“就桌面上那一个文件是吗?已经做好了,你去看看。” 陆家闻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顾不得跟高铭接吻,一路从床头爬到床尾,跳下床,蹦到桌子前,打开表格一看,“真、真的都做好了啊……” 高铭都花了将近五个小时才做好,这要是换做他的话估计得一天一夜啊。 陆家闻看了看,嘴角一勾,坏笑着说:“铭铭~做错了哦~~” “嗯。”高铭搬了个椅子坐在陆家闻身边,“我知道,故意留的错误。如果是我的话,可以把这份账目做得很完美,但是你不一样。” 陆家闻:“……” 高铭的手覆盖在陆家闻的手背上,握着他的手拖动着鼠标,让光标停留在一行数据上,高铭说:“你先把这之前的交给秦楠。” “为……”陆家闻为什么刚要问出口就自己想明白了,跟先前高铭刻意留了错误一样的道理,陆家闻这样的水平不可能一晚上就把这些杂项账目完成。 秦楠这是在试探他,一方面试探陆家闻的工作能力,一方面则是试探他有没有跟高铭串通一气。 好深沉的心思啊…… 陆家闻啧啧两声,将前半部分重新黏贴到表格里面,高铭说:“我先去洗澡。” “嗯嗯。”陆家闻应着,专注地把剪裁拼贴好的表格弄得更像真的一样,末了仔细扫了几个账目看了,不得不佩服高铭的仔细,那些他真的都不会…… 高铭擦着头发走出来,说:“别看了,很晚了,去洗澡睡觉了。” “别动!我帮你吹头发!”陆家闻一蹦老高,特别殷勤地从高铭手里头夺过吹风机,把高铭按在凳子上,拿毛巾把他头发擦了擦后就开始插上吹风机吹头发。 “烫吗?”陆家闻仔细地问。 “不烫。” “嘿。”陆家闻傻乎乎地笑着,认认真真地把高铭贴近头发的发根先给吹干了,高铭的头发跟他的人很不像,特别柔软,像是女孩子的异样,陆家闻摸着特舒服。 吹着吹着,陆家闻就觉出不对劲来了,有点反应,尴尬地收了收腿。高铭忽然问:“你硬了?” 陆家闻害臊地应了一声。 “做吗?” 高铭在这方面一直很放得开,一点儿也不避讳,陆家闻一直觉着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也不禁有些害臊,他想了想,特老实地遵从了内心的想法,一咬牙,把吹风机一撩,从抽屉里把安全套拿了出来。 高铭看他动作利落得很,笑着握住陆家闻的手,说:“真想让你生下我们的孩子。” 陆家闻脸一青,感觉也褪去了不少,“喂……我是男人啊……” “我知道。”高铭摸上陆家闻裆下的凸起,把他又摸出了一身的邪火,“以后我们肯定会有孩子。” 陆家闻点头,他也挺想要个孩子的。 第二天,陆家闻把东西交上去,秦楠果然不太满意,觉着陆家闻的工作效率不怎么好,还有一些纰漏,但是却没怎么说陆家闻,送陆家闻走的时候还是笑着的,跟高铭估计得一模一样。 陆家闻放心地回了家,半路上接到了陈蒙的电话,那头陈蒙声音很弱,像是刚哭过一样,陆家闻问道:“怎么了,陈蒙,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陆哥。”陈蒙哀声说,“我不想打搅你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的,但是我真的找不到人了。今天夏常景给我打电话了,要我立刻去岛都找他,机票都送过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办啊。” 陆家闻一踩刹车,从前面掉头往回开,“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嗯。”陈蒙得了陆家闻的允诺后,心底放心了一点,挂断电话之后,陈小萌看着桌子上的航空快递,苦着一张小嫩脸,恨不得把那封快递直接撕了,却又担心惹恼了夏常景,给自己也给陆家闻添了麻烦。 陆家闻不方便直接去陈蒙那里,约了他在老板娘那里见面。 小饭馆依然十分嘈杂,老板娘再见陆家闻的时候却不如一开始那么热情了。 “来了啊,吃什么?”老板娘乜斜了陆家闻一眼,都没稀罕拿正眼瞧他。 陆家闻疑惑地看了一眼陈蒙,陈蒙尴尬地说:“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嗯。”老板娘拿笔记下,翻着白眼嘲讽地说,“这人啊,吃饭还是吃自己碗里得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说完,扭腰去下单了。 陆家闻懵逼了,“她怎么了?” “没事。”陈蒙拉着陆家闻坐下,他就是前几天看陆家闻跟高铭结婚心里头特别难受跟老板娘说叨了几句,结果这老板娘误会了,性子又太直,今天就没给陆家闻好脸色看。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陈蒙把快递拿给陆家闻看,“陆哥,你说怎么办?” “飞机票是什么时候的?” “不知道。”陈蒙把快递翻了个身,给陆家闻看,“我还没拆开来。要拆吗?” “先别。”陆家闻说,“你先别拆,他给你留电话了吗?” “留了。”陈蒙点点头。 陆家闻说:“我先打个电话。”他晚间打了个电话过去给机场售票处问了问最近买票的情况,晚上的票都卖完了,得等明天。 陆家闻说:“你先打电话跟他说票弄丢了,他肯定会让你再买一张,然后你就先应着,过会儿再打电话过去跟他说票卖完了,得等明天。语气一定要缓和,安抚住他的情绪。夏常景这个人脾气挺看心情的,你把他哄好了他就不跟你犯那些怪毛病。” 陈蒙点点头,问:“然后呢?” “我给你买张去北都的票,你回去吧,别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我让高铭帮你藏一下。” 陈蒙有些不舍地看着陆家闻,还在犹豫:“陆哥,我能不走吗?” “不能。”陆家闻板着脸,“除非你想跟夏常景在一块。” “我不想!”陈蒙反应有些激烈,声音也高了八度,“我不想跟他在一起。” 陆家闻说:“那就去北都。” “陆哥……” “别说了,等他忘了你再回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他这个人就是玩心重,等他这股子兴趣过了,他就不会来找你了。” 陈蒙还一直看着陆家闻,可怜兮兮地想要争取一下,结果陆家闻很坚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陈蒙就只好妥协,点点头,说:“好吧,我知道了,我听你的话,回去北都。” 第81章 钓鱼 陈蒙被陆家闻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了北都,身份被刻意模糊了,回到北都的时候暂时去了陆家闻原本的饭店里当个小小的服务员,改名换姓,就等着夏常景彻底忘了这么个人。 事情办得比较完美,但陆家闻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劲,夏常景对陈蒙太过上心了,他有点担心会惹到夏常景,高铭闻言,安慰道:“夏常景有他爸克制着,只要夏伯伯还在,夏常景就闹不翻天。” 陆家闻点点头,但紧蹙的眉头还是没能绽开,心底里总觉着不能彻底安心。 结果过了几天,夏常景那里很安静,可能在岛都那里都闹翻了天,但是有夏远恒压着,他也没那个本事闹到南都来。秦楠那里倒是有些麻烦。 为了陈蒙这事儿,秦楠还把陆家闻叫到面前来,问了怎么回事,陆家闻说:“陈蒙本来就不该被卷进来,你当初说好的,不会动他。” 陆家闻着急的样子引得秦楠的沉思,秦楠闷声不吭地站在阳台上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放声笑了出来,回头眼睛亮亮地问陆家闻:“你喜欢他?” 陆家闻:“?” 秦楠又问:“你喜欢的人是陈蒙,不是高铭?” 陆家闻:“……” 秦楠一脸给高铭戴了绿帽子的喜悦,他抿唇一笑,嘀咕着说:“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陆家闻见秦楠不追究了就不去跟他纠结他是不是喜欢陈蒙这个问题,任由秦楠天南海北地乱想去,秦楠见陆家闻不承认,更是笃定了内心的想法,查了查陈蒙的去向,看到了高铭故意留下来的错误信息,也就彻底放了心,没再找陆家闻的麻烦。 这周周末,高铭难得放假,夫夫俩一大早醒过来,高铭喝着咖啡看早报,陆家闻无聊地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刷微博。 陆家闻弹坐起来,说:“高铭,今天没事,咱们去钓鱼吧?” “好。”高铭应了一声,“我去安排一下。” “不用。”陆家闻攥着手机跑到高铭身边去坐下,把手机递到高铭眼前,“去这儿吧,这片鱼塘是最新开的,设施很不错,鱼类也丰富。晚上还有篝火烤鱼晚会、美女酒吧等娱乐节目,感觉不错。” “好。”高铭点头。 陆家闻又说:“那边临湖,风景也不错,还提供住宿,就是距离有点远,咱们住一晚明天再回来,你明天有事吗?” “没有。”高铭抱住陆家闻,“陪你。” “好啊。”陆家闻靠在高铭身上,弓着腿踩在沙发上刷微博,把一整条微博刷完记下电话,拿座机打了过去,“喂,你好,我想预约一下……” 鱼塘人气非常旺,陆家闻当天预约根本就约不到,只能约到三天后的,高铭在陆家闻打电话的时候把陆家闻手机拿过来具体看了看那条微博。 陆家闻沮丧地说:“今天去不成了。” “等下。”高铭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龚晟。” “呦,我当是谁,这不是高总吗?怎么有空联系我这个小人物啦?”那边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活力,声音大到陆家闻都能清楚地听见。 高铭将手机微微拿离耳边,说:“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快别这么说。”龚晟开玩笑地说,“高总有事直说就是,小的一定给办妥咯!” “别贫。”高铭说,“那家半亩方塘是你家开的吧?” 陆家闻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高铭眼角绽出笑意。 龚晟夸张地说:“不是吧——我们家这块小鱼塘连你都注意到啦?看来我们家的鱼塘可真是要火了!”不等高铭说完要龚晟帮什么,龚晟立马就明白过来,接下高铭的话茬,“想钓鱼,随时来!等等我给你开张vip卡,随时随地——诶,不能随地,我们半亩方塘恭候高总大驾!” “多谢了。”高铭笑着应下了,说,“我下午就去。” 龚晟紧跟着问:“几点?” 高铭看陆家闻:“几点?” 陆家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脑子空了一会儿才说:“三点吧。” “嗯。”高铭转达,“三点。” “呦,跟嫂子一块儿来啊。”龚晟暧昧地说,“晚上给你们开间情侣大套房?” “嗯。”高铭应这一声给龚晟吓了一跳,外面都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太好,看来不是真的啊,龚晟语气更暧昧了,“必要的东西我也都给高总准备好!” 高铭一点儿也不觉着尴尬,他又道了声谢,就把电话挂了。 陆家闻特别尴尬地问:“老板是你朋友啊?” 高铭点点头,“小时候参加金融大赛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人很风趣。” “听出来了。”想到最后说的情侣套房跟必要的东西,陆家闻脸上就臊得慌,他挠了挠脸,想了想还想挣扎着说,“我说在那儿过夜可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没想着在那儿还跟你做。” “我知道。”高铭笑出声来,摸了摸陆家闻的头发。 两人中午稍微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往鱼塘赶,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车程,一路开到了城南的郊区。 龚晟一早就在鱼塘门口护着了,见到高铭他们来了就特别兴奋地一路小跑过去。陆家闻原本以为龚晟是个一脸猥琐的年轻人,结果意外地长得特别帅。 眉清目秀,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温润气质,换身书生装都能去演白蛇传里的许仙了。 陆家闻跟在高铭身后,扮演着秦楠的角色,等龚晟跟高铭寒暄好了之后才冲他点点头打了招呼:“你好,秦楠。” “嫂子好!”龚晟大着嗓子喊了一声。 陆家闻心里害臊,面子上还得端出秦楠的反应,他脸沉了一点,眼底有些不高兴,龚晟看人多准,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从那之后再不叫嫂子,改口叫“秦先生”。 一路秦先生、高总左右叫着,龚晟把他们带到鱼塘边上,又跟高铭胡扯了一通。 龚晟说:“咱俩好久没一块儿钓鱼了,今天比一场啊。” 高铭看了看陆家闻,龚晟立马就明白过来了,高铭说:“等等跟你比赛。” “行!”龚晟一口答应下来,“我给你们点些吃的去,这儿的厨子都是我花重金从别的地方挖来的!做出来的菜点一个比一个好吃!” 高铭按住龚晟:“周围干净吗?” 龚晟听出了高铭的暗示,说:“很干净,蚊虫都清掉了。” 高铭满意地点点头,“麻烦你了。” 等龚晟走后,高铭解释说:“他从小就话唠。” 陆家闻心有戚戚,表面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关系。” 垂钓需要静心,陆家闻小时候在小河里没少抓鱼,但是正儿八经钓鱼这倒是上下两辈子的第一次,按照他那人毛糙的性格,钓鱼不适合他,陆家闻钓了没多久就觉着无聊了。 他端着钓鱼竿,瞥向高铭,高铭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垂钓。 陆家闻啧了一声,坐直了腰杆,开始认真钓鱼,没多久就又萎蔫了。 高铭拎起吊杆,鱼钩上挂着一条肥美鲜活的大鱼,看得陆家闻眼睛都直了,“铭铭!” 高铭把钓上来的鱼放进一旁的水池里,说:“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坐立不安,还总是找我说话,老师骂你不少。” “是啊。”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陆家闻心里就无限感慨,那估计是他这辈子最不会忘记的美好记忆。 高铭望着陆家闻,眼底淡然的情绪变得逐渐浓烈,他倾身过去,微微侧过头想要接吻,陆家闻也来了情绪,配合着靠近高铭。 “不好意思打搅了。”有人声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动作,陆家闻不太高兴地转头去看,愣了。 高铭问:“请问你是?” 那人笑了笑,是个眉宇间气质成熟大度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约有一米七左右,可身材被锻炼得很结实,没有发福的迹象,看起来斯文得很,连说话都很温柔:“走错地方了,很抱歉。” 身后一个服务员跟在身后,叫了几声,中年人没理会,对高铭他们说:“先生钓鱼的手法很精妙,这条鱼尾力很大,拉钩的时候如果不注意角度跟施力的话很容易让它逃脱。” “谢谢。”高铭冷淡地应了。 那人又说:“瞧我唐突了,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姓邵,叫邵堂。”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水塘内,笑着说,“这里果然很多鱼。” “邵先生,你好。”陆家闻忽然插嘴说,“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吧。” “那怎么方便?”邵堂推辞说,可自己也没坚持多久,也不用陆家闻劝就应了下来,“那邵某就多加打搅了。” “哪里。”陆家闻拉住高铭,安抚着高铭的情绪。 服务员另加了一幅垂钓用具给邵堂,邵堂就坐在高铭身边垂钓,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邵堂的垂钓手法很精妙,没多久就钓了一条大鱼上来,陆家闻挺佩服的,就在那儿专心地看邵堂钓鱼。 过了没多久,邵堂说:“我近日新来南都,久仰高先生大名,怎么也没想到能有幸跟高先生在一处钓鱼。” “不知邵先生是哪里人?”高铭问道。 邵堂说:“我久居国外,高先生不知道我也是应该的。” 高铭眼神一变,态度却没有变,他点点头,继续安心地垂钓。 过了一会儿,邵堂接了一个电话,将鱼竿收起放到一旁,说:“真是想偷半天的懒都不成啊。高先生抱歉,邵某有事要先回去了。” 高铭说:“自便。” 邵堂将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忽然说:“不知道高先生在上个月那场拍卖会上拍得的青花瓷执壶可还在高先生手里?” 高铭说:“在。” 邵堂放心地笑了笑,说:“还请高先生将执壶留住,我想要从高先生手里买回它。” 高铭抬头看向邵堂,邵堂却没有再多说一字,掉头随守在门口的服务员往外走。 邵堂走后,陆家闻有些压抑不住兴奋,说:“铭铭,他就是aaron!” “我知道。”高铭说,“他暗示我时给了我足够的信息。” “是吗?”陆家闻还有些懵,不知道高铭是怎么猜出来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机遇居然提前找上门了。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发展,这个时候的邵堂还在国外跟那一帮大佬们勾心斗角呢,得要一年多以后才能回到国内,继续他父亲留下来的“海中城”的计划,而秦枫则凭借执壶的人情,在计划中分了一杯分量不轻的羹,让秦氏企业的资产暴涨。 陆家闻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的邵堂已经有意拿回执壶并且跟执壶的持有者接触了,他还没出手赎回执壶,是不是在国外的事情还没处理好? 刚从思考中拔出神来,陆家闻一抬头就看见高铭在看着他,高铭蹙着眉头,一本正经地问:“铭铭,执壶的秘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陆家闻一下子就语塞了,他小心翼翼地撒谎说:“不小心知道的,你知道我在北都看饭馆,饭馆里人多口杂,总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高铭看了一会儿陆家闻,也没逼着他,点点头,说:“邵堂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自从你跟我说了执壶的秘密之后我一直在关注他,的确当得起海中城。” 听到“海中城”三个字,陆家闻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海中城”当时是邵家的一个秘密,只有顶层人物才知道这个计划,高铭既然去查了邵堂,自然就知道这个海中城,陆家闻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接触到这个秘密。 再一想,高铭刚才听见邵堂的中文名都没认出他来,听到邵堂提供的一些暗示信息才知道对方就是以后的大靠山,高铭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陆家闻快要疯了,他真想直接问问高铭到底知道多少,可他不敢,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高铭解释他重生的事情,如果让高铭知道他很多事情都是重来一次的算计跟有意的接近,那高铭会不会介意? 感情的负面影响就是会让一个人变得优柔寡断甚至缺乏自信,陆家闻虽说是个糙汉子,但这方面的顾虑却仍是困扰着他。 晚宴包括回去宾馆的路上,陆家闻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对高铭,他这个最大的秘密是应该继续保留下去,还是敞开了心扉,让高铭知道一个完完整整的他,也知道他心底的阴暗。 宾馆的房间内,陆家闻对着镜子发起了呆,高铭把西装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凑过去,弹了陆家闻的脑袋。 “哎呦。”陆家闻吃疼地叫了一声,委屈地看着高铭,“铭铭你怎么这么用力地弹我脑门?” 高铭笑了一声,说:“这一下午你都心神不宁的,在想什么?” “没……”陆家闻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往后一躺,赖在床上不动弹了,高铭俯下身,帮陆家闻把衣服脱了,从外套到衬衣,一件一件都仔仔细细的。 陆家闻忽然一把抓住高铭的手,一双眼睛紧张又忐忑,高铭问:“你有话说?” 陆家闻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还是没敢说出来,高铭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被陆家闻握住放在胸口的手,“你手心里都是汗,去洗个澡。” “铭铭,我……” “我希望你不要多想,不要为了这种小事纠结。”高铭抬腿上床,膝盖压在被面上,粉白色的鹅绒被子立刻就陷进去了一块,“我跟你永远是一个阵营的。” “铭铭——”陆家闻被高铭吻住,两人激烈地抱在一块儿,高铭咬住陆家闻的脖子,一路轻吻下来,忽然停了动作,蹙着眉头抬起身子。 陆家闻:“?” 高铭嫌弃地说:“先去洗澡。” 陆家闻:“哈哈哈哈哈!” 陆家闻大笑起来,钓了一下午鱼,一身腥味,再加上晚上个篝火晚会,他身上的味道可真的是风尘仆仆了,难为高铭能下的去嘴。 心情好了起来,陆家闻从床上蹦起来,翻出换洗的衣服,冲高铭回眸一笑,抛了了个媚眼:“大爷在床上等我哦。” 高铭:“……” 春寒料峭,等到四五月份的时候,天气才开始热起来,大街上的人纷纷换下了厚重的大衣,换上了轻便的春装,南都的夏天来得格外得早,有身体耐寒的人已经换上了夏装。 高铭最近几天回家都很晚,陆家闻也要装作秦楠的样子去公司上班,挤在两人之间的夹缝里,陆家闻很敏感地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秦楠这几日也变得有些烦躁,布置给陆家闻的工作也刁钻起来,陆家闻回家后问了问高铭,才知道是夏远恒的动作。 夏远恒把项目交到了高铭那里,没吞下这条大鱼对秦家来说是个打击,秦枫对秦楠很失望,给他的压力自然而然也就大了起来。 这份压力被加到了陆家闻的身上,无辜得很。 陆家闻心底却开心,秦楠处境越困难,他们搞死秦楠的机会就越大,不过,他们的目标不仅是秦楠,而是整个秦家。 第二天,陆家闻被秦楠叫到了一个秘密小公寓里头,秦楠脸色不好看,眼睛下面还有点黑眼圈,拿粉遮了点但是还是能看出痕迹。 陆家闻在心里窃笑,表面上还装得挺关心的,他问:“你这是怎么了?没睡好?” “嗯。”秦楠有些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陆家闻看了会儿:“高铭没跟你说夏远恒的事情?” 陆家闻怔了下,问道:“什么事情?” “废物。”秦楠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要你做什么?” 陆家闻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后,问:“他这几天晚上睡得挺晚的,书房锁着,我进不去。” “试探一下。”秦楠说,“你总该为我做点什么吧,哥?” 陆家闻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地问:“我要做什么?” “去把他们有关于这次合作的企划案给我,哪怕不是完成稿也可以。”秦楠眯着眼看陆家闻,清楚地说,“这点小事情应该难不倒你吧,哥?” 陆家闻阴着脸说:“我尽力。” 秦楠摸了摸陆家闻的脸颊,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笑着说:“加油吧,陆叔叔最近的身体可不太好。” 陆家闻攥了攥手,死盯着秦楠,秦楠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说:“哥,你生气的样子跟我特别像,真不愧是亲兄弟。” “别轻易动我爸。”陆家闻咬着牙说。 秦楠轻声一哼,说:“陈蒙已经放水了,陆叔叔这边,哥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第82章 突变 晚上回家的时候,高铭已经把饭做好了,两素一荤一汤,看起来就特别好吃,陆家闻把公文包一撩,拉了领带就坐了下来,一脸气愤。 高铭一边拧开牛肉酱的封口一边往餐桌这边走,问道:“他找你麻烦了?” “嗯。”陆家闻应了一声,琢磨着应该给秦楠什么程度上的消息。 高铭问:“他跟你要这次合作的企划书?” “是啊。”陆家闻点点头,期待地看着高铭。 高铭忍俊不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把牛肉酱放在陆家闻面前,说:“都准备好了,在我厨房的第二个抽屉里,一会儿吃完饭我要去加班,你记得自己拿。这是你昨天嚷着要吃的牛肉酱,还好来得及买了一瓶,吃吃看你惦记了好几天的味道。” “铭铭!”陆家闻感动得不行,嗷一嗓子抱住了高铭,在他脸上啃了一口,高铭笑了笑,说:“别闹了,快吃饭。” 陆家闻又精气神十足地端起饭碗开始扒饭,高铭没吃几口就接了一个电话,李寒的声音从那边传出来,陆家闻听不太清李寒在说什么,可是能从高铭的表情上看出来李寒说的话可能不太好。 挂了电话之后,陆家闻把剥好的虾子放进高铭碗里,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公司的问题。”高铭说,“你该知道我们家出身不好,我爷爷那一代混得太过肆无忌惮了,留下了很多祸患,到我这一代也没能处理完全。我爸就是因为这方面的问题。” 陆家闻从来没听高铭说过他爸的事情,上辈子高健死后,高铭也几乎只是在他祭日的时候去祭拜一下,高健的死对外宣称是因病身亡,但是就陆家闻了解,高健的身体结实得不得了,能跟职业特种兵对阵一时之间也不会落了下风,癌症?癌症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得的。 陆家闻犹豫了下,问道:“你爸爸……” “嗯,你大概也猜到了。他是因为旧事恩怨之间死的。” 陆家闻一脸惊讶地看着高铭。 高铭平静地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留下了一笔账没处理好,我爸又急于洗白公司,有人恶意教唆挑动,我爸就被杀了。” 陆家闻咬了咬牙,“是秦家。” 高铭看着陆家闻,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话,将碗里陆家闻给他夹的菜都吃了,站起来要走,“碗用洗碗机洗,天还冷,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盖个小薄被子,别感冒了。” 陆家闻知道高铭心里肯定不舒服,面子上装得没事一样,也不揭他伤疤,摆摆手,说:“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要是让外人知道站在冰箱上的高总回家后跟个老妈子一样唠叨的话那得让一堆人下巴掉在地上去!” 高铭被陆家闻那小混蛋样弄得笑了出来,穿好西服之后凑过去吻了陆家闻,陆家闻把还没开始嚼的虾过给了高铭,特贱地笑了笑:“大厨亲调,味道好极了!” 高铭心情好了不少。 等高铭走后,陆家闻吃完饭收拾好走到去高铭书房把文件拿出来看了看,旁边就放着高铭拟的企划书的草稿,陆家闻坐在皮椅上,抱着学习的态度把两份文件翻了翻,两者很相似,但是在细节处还是有所不同,而这些细节对于一个企划案来说是至关重要,甚至能决定成败的因素。 有些地方陆家闻看不明白,准备回来问问高铭,特地在心里头记下了。看完之后,陆家闻把东西又放回抽屉里,意外地在抽屉里翻到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正是秦楠所说的那张,他小时候跟班里那两个他已经忘了叫什么的同学一起去参加野营的照片,傻乎乎的小男孩站在野外,穿戴着厚重的大衣,鼻头抖被冻得通红,似笑非笑地看着镜头,眼里头好像有很多不情愿似的。 “真丑啊……”陆家闻捏着照片嘴角抽了抽,早知道高铭会把这张照片保留得这么久他当初就应该拍得再好看一点,最起码应该是站姿挺拔、青春勃发的少年模样! 忽然想到秦楠提到的事情,陆家闻把照片反过来一看,果然有一行字,他一眼就看出来是高铭小时候写的,那时候的字迹跟现在差别还是挺大的,要柔和得多了。 “看不见的手……”陆家闻嘀咕着,“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不见的手?” 电话铃乍响,陆家闻吓了一跳,他忙把照片塞回抽屉里,跑去拿被他放在客厅吧台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张先生,那是秦楠的标记。 陆家闻沉着呼吸接了电话,“喂,秦楠。” “哥,高铭出去了吧?” “嗯。”陆家闻眉头一蹙,居然是秦楠指使的? 秦楠说:“那我要你拿的东西拿到了吧?” “书房锁着,我还在找钥匙。” “嗯。”秦楠理解地点点头,“高铭这个人是比较仔细,你要花些时间也是应该的。他今晚应该没空回来了,我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一定要把企划书拿到手,知道吗?” “知道了。”陆家闻不太高兴地说。 秦楠轻笑了几声就把电话给挂了,他看着监控视频里陆家闻愤怒地摔了电话,心情更好,那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快感让他无限满足。 陆家闻回头开始假装到处翻找,终于在卧室外的一个小盒子里找到了钥匙,故意在秦楠能够监视到的范围内表明他已经拿到钥匙了,走去了秦楠看不见的书房。 果然如同秦楠所说,高铭一晚上都没回来,十一点多的时候高铭给陆家闻打了个电话让陆家闻早些休息,陆家闻跟高铭说了秦楠的事情,高铭也知道,只是必须处理。 陆家闻又详细问了问,高铭才说:“有内奸。” 陆家闻:“……” 高铭说:“我怀疑是李寒。” 陆家闻瞪大了眼睛,还要再问,那边李寒的声音响了起来,高铭说:“晚安,早些休息。”就挂了电话。 陆家闻躺在床上,还在想高铭说的事情,李寒是内奸?背叛了高铭?为什么啊?他们李家跟高家已经是三代的共生关系,李寒怎么会背叛高家?怎么看都不值得的……可高铭的判断十有八.九不会出错,陆家闻闹不明白李寒搞这出是为了什么? 猛地想起李寒的态度,陆家闻都快懵逼了,不是吧……李寒不是为了他才背叛高铭的吧?他陆家闻值得吗?他对李寒来说根本就是一个生命中的过客,他俩相处得那么一点时间还不如他跟秦楠那边那个管饭的阿姨来得多呢!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陆家闻把企划书交给了秦楠,秦楠看完之后确定是真的,一脸兴奋地抱住陆家闻,赞扬道:“哥,你真棒!” 陆家闻撇了撇嘴,“能让我见我爸一面吗?” “可以啊。”秦楠高兴坏了,一口就应了下来,他看都不看陆家闻,翻看着手里头的报告,拿着笔在上面圈圈画画,一双眼睛简直能放出光来。 后来这事儿陆家闻就没管,高铭那边他问了问,公司出了点事情,具体怎么样高铭稍微解释了下,陆家闻没弄明白,想了想,他也不愿意高铭再费心给他解释,就干脆问自己能帮到什么忙,高铭只是说要他好好照顾自己。陆家闻就有些不太高兴。 他被迫卷进这个事情来,不想拖后腿,想能帮高铭就帮点,但是真到这个时候却用不到他,是个男人都会不高兴。 高铭忙得昏天黑地的,经常几天几夜不回家,但每晚都会注意给陆家闻打个电话,陆家闻心里头十分不安定。 这天半夜,陆家闻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有开门声,还以为是高铭回来了,客厅的灯一开他就知道不是。 之前有一天晚上,高铭说要晚点回来,他为了等高铭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睡着了,高铭回来后开了客厅的灯把他给晃醒了,从那之后高铭晚回家宁愿摸着黑也不会开客厅的灯。 所以,陆家闻可以从这点很清楚地判断出来,来的人不是高铭。 除了他俩以外,有家里钥匙的人就只有秦楠。 陆家闻披了外套走到客厅,果然看见了秦楠,秦楠的脸被晚风冻得发白,显得十分凄美,他抽过陆家闻冷冷一笑,讽刺道:“哥,你的戏可演得真好。” 陆家闻心里一惊,糟了!是不是穿帮了?!他疑惑地看着秦楠,说:“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我知道你一心向着高铭,喜欢陈蒙都是假的,你就不在乎你爸的安危了?” 一听秦楠这话,陆家闻就知道秦楠了解到的内容还很有限,他没吭声,沉默地看着地面。 秦楠又一声冷笑,说:“哥,李寒把真正的企划书拿给我了,你就别再这里装小白兔骗人了,我看着都恶心。” 陆家闻眯着眼看秦楠,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真的企划书?你信李寒却不信我?” “我也想信你,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秦楠说,“如果不是李寒想要你的话,我可不保证你还能真的活着。” “所以你什么都不能做。”忽然闯进来的李寒出言阻止了秦楠的一切动作,李寒说:“把他交给我吧,我们的合作还能继续下去。” 秦楠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根细烟抽了起来,他吐出一口烟圈,说:“他可是一贯会演戏的,你小心点,别被他骗了,你想要的,跟我想要的,现在可都是在一条绳上拴着呢。” 李寒点点头,他不耐烦地催促着:“这些我都知道,别唠叨,赶紧走,一会儿高铭要回来了。” 二话不说,李寒带着陆家闻往外走,陆家闻挣扎了下,李寒警告道:“别动,要是你还想事情有转机的话。” 陆家闻:“……你什么意思?” 李寒冲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没别的意思,乖乖跟我走就对了。” 第83章 变天 李寒直接把陆家闻带回了家里头,一路把灯都给开了,恨不得将整个房子都捧到陆家闻面前给他看自己臆想中的未来二人世界。 一路上,陆家闻都在追问李寒怎么回事,可这死小子咬紧了牙关硬是什么都不肯说,非得让陆家闻跟他回家不可。 陆家闻进屋之后就站在那儿,冷眼看着李寒前前后后地忙来忙去,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一会儿问他屋子里面冷不冷,陆家闻一声不吭,李寒也能自顾自地忙得特别开心。 “家闻哥,我买了你喜欢的啤酒,窗户开了一点通通风,要是冷的话就把窗关了。内衣内裤也给你准备好了!一会儿去洗澡!今晚你睡在客房,东西都洗好晒过的,你应该会喜欢,电脑里面有你喜欢玩的游戏——哎呀,我再想想还有什么。” 陆家闻插了一句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一句声音有点大,彻底把李寒的一头热给浇冷了,陆家闻冷笑着问:“你背叛了高铭?” “是啊。”李寒笑着点点头,一点儿都没有被丑事被揭穿了的愧疚感,“秦楠能给我想要的,高铭不能,这是智者做的决定?” “那你说的转机是什么?!”陆家闻攥紧拳头,咬着牙问道,“你背叛了高铭,还想连着秦楠一起背叛?” “不是。”李寒摇头,“我也不是完全背叛高铭,我还留了一个手,毕竟我跟高铭一块儿长大的,我们李家富庶起来也是因为高家的扶持,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站在高铭这边的。” “放屁!”陆家闻忍不住破口大骂,“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李寒你怎么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李寒的脸色倏地变得难看,他眼底氤氲出一点水汽,哑着嗓子说:“家闻哥,你就这么看我的?” “转机是什么?”陆家闻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李寒说:“转机在你身上。” 陆家闻:“?” 李寒:“家闻哥,我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你,我不缺前途与未来,我想要的就是你。” 陆家闻嗤笑一声:“你想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在做出这些事情的?” 李寒没应声,只是说:“高铭把你看得太死了,我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我不小心知道了一个秘密。高铭的小姨高蔷你还记得吗?” “记得。”陆家闻不知道为什么李寒忽然提起来高蔷了,又听李寒继续说:“那高蔷她的丈夫陈康永你还记得吗?” 提起陈康永,陆家闻就大概知道李寒要说什么了,他没回应李寒的问题,反而问:“你提这个人做什么?” “当初他不是闹出来一个跟高家有直接关系的社会事件吗?后来他还为了这件事情在法院前跳楼自杀了。这个事情后来被高家用手段压制下去,然而,其实是确有其事的。” 陆家闻安静地听李寒说下去。 “我偶然接触了陈康永的一位朋友,得知了事情背后的真相。高家近些年来的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巧合被挑出来,全都是有人在刻意经营。” “这些我想高铭都知道。” “他是知道,但是他绝对猜不出来是谁。”李寒沉着眼睛说,“如果不是我找对了方向,查得深查得细的话,恐怕我也猜不出来是谁捣的鬼。” “是谁?”陆家闻故作不接地问道。 “是秦家,当然,秦楠没那个本事,幕后黑手是秦枫。”李寒把陆家闻拉下来坐在沙发上,殷勤地给他开了一瓶啤酒,递给陆家闻,“家闻哥,我真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喝啤酒吗?” 陆家闻脾气下来了,耐着性子等李寒说完,把李寒手里的啤酒接过来,陆家闻喝了几口,问道:“秦家不是要跟高家联姻吗?为什么要陷害高家。” “削弱高家的实力,插入南都商圈再一并吞并高家产业。”李寒说,“这就是秦家的目的。”他疑惑地看着陆家闻,问道:“这些你都不知道?” “不太清楚。”陆家闻模模糊糊地说。 李寒忽然问道:“你跟高铭是怎么回事?高铭在利用你?”李寒嗓子忽然就变大了,语气也严厉起来。 陆家闻:“……”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寒沟通了,如果承认他跟高铭是在合作利用秦楠的计谋那李寒会不会顺着他的话继续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陆家闻没回他,李寒也就没再追问下去,深吸了一口气说:“家闻哥,高铭他真不适合你,你跟我在一块儿吧,我一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你想在上面就在上面,想在下面就在下面,我是真的喜欢你,恨不得掏出心窝子给你看的那种喜欢。我也不想追问你跟高铭过去是怎么着了,你们小时候那么长时间的感情我都可以不管不问,我们往前看行不行?以后咱俩一块儿过,行不行?我也可以跟你结婚,咱们今天就可以结婚。” 陆家闻被李寒这一通告白给吓蒙了,往后退地缩了缩肩膀,李寒见状特别伤心地耸下了眉毛,“家闻哥……” 陆家闻咳了咳,说:“我跟你真是没法在一块儿,你别想那么多了。” “没在一起过你怎么知道不适合?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还不了解我,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 “可我心里有人。”陆家闻沉声说。 “高铭?”李寒扬高了声音说,“他这个人的心是冷的,血液是冷的,感情更是冷的,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心里眼里就只有自己……” “住口!”陆家闻大喝一声打断了李寒的话,“他这个人怎么样,我跟他的结果会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说!” 李寒眼眶泛红地看着陆家闻,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烟盒往阳台走。 陆家闻坐在客厅里,将剩下那瓶啤酒一口给干了,等了约有十几分钟,李寒才从阳台走过来,说:“家闻哥,转机很简单,你跟我在一起,我帮高铭一起扳倒秦楠。” “你有什么把握?”陆家闻不信。 李寒说:“他现在很信任我。”他抖了抖手里头的一个u盘,说,“更何况,我手里头还有很多实质性的东西。” 陆家闻把u盘里的东西看了,刚看到开头的时候就惊呆了,u盘里面是一段小电影,主角不是别人正是秦楠跟殷雷。 除了这段视频以外,还有两人秘密约会的照片。 李寒解释说:“在不知道他们有□□的情况下很难发现他们经常出入同一地方的巧合,但是一旦构建了这个前途他们到处都是破绽。” 陆家闻不能更赞同地点点头,把照片一张张地看过去了,问道:“他知道你手里有这些照片?” “还不知道。”李寒说,“我只是把高铭的企划书拿给他看了。” “……”陆家闻无语地看着李寒。 李寒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这就跟荆轲刺秦王一样,你不拿樊於期的人头怎么接近秦王?” “那你现在到底是帮高铭还是帮秦楠?”陆家闻实在是搞不懂李寒到底想要干嘛,跟个疯子似的,神经病一样。 李寒说:“我想帮你,自从我知道你没死后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高铭不知道……”话一下子打住,李寒想起来陆家闻不爱听这些话他也不说下去,他想要让陆家闻知道自己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一个,别的其他人,都是屁都不如。 陆家闻还是不懂李寒的打算,他无奈地靠在沙发上,说:“所以你现在到底是要做什么?” “还不能告诉你,哥,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就好了。秦楠的人找不到这儿,你也别随便乱出门,给我惹麻烦。” 陆家闻点点头,粗着嗓子说:“那就先这样吧。” 等晚上都休息下来之后,陆家闻掏出手机给高铭打电话,一开机那边就涌过来好几条高铭的信息,高铭在安慰他,让他不要紧张。 陆家闻在微信上问:“铭铭,李寒的事情你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回信:“知道一点,但是不是很清楚,他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李寒那边很安全,这几天你先在那边住,我会去接你。” 陆家闻又追问了几句,高铭那边太忙,只回复了一个模糊的消息,陆家闻能理解,但心里头总是有些不是滋味,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所有人都挡住了消息不让他知道。 他其实就想要高铭一个回答,想要知道高铭如今的处境安不安全。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媒体宣布高氏企业濒危的消息在各大媒体头条板块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84章 回南都 陆家闻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着急得不得了,一坐下来就感觉屁股要被烤焦了,结果还没转几圈呢高铭的电话就过来了。 陆家闻急急忙忙地接了,问道:“铭铭,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可以。”高铭解释说,“按部就班。” 陆家闻立马就蒙了,这高氏企业都快破产了,怎么还叫按部就班,高铭这也太冷静了吧? 高铭说:“这是我安排的,你不要急。” 陆家闻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刚要发问,那边高铭就轻声笑了起来:“你别想了,好好在那边待着,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晚上的时候,李寒回家给了陆家闻一张机票,说:“你先回小北村去,最近有点乱,我跟高铭都顾不上你。” 陆家闻一脸问号,拉着李寒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寒顺着摸上陆家闻的手,陆家闻立马就撒手了,防备地看着李寒,李寒眉头一挑,大笑起来:“家闻哥看你吓的,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听话,先回小北村去,乖啊。” 陆家闻:“……” 李寒把机票放在桌子上就又急急忙忙地走了,陆家闻就坐在沙发上琢磨,他脑子没高铭那帮人好使,却也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高铭跟李寒的大致打算。 如果李寒没在这儿演戏的话,很有可能是李寒跟高铭窜通着在搞秦家,可问题是,高家现在这个危难处境是怎么回事? 没几天,南都商圈又是一阵血雨腥风,作为高氏的姻亲,秦氏在高氏危机的时候站了出来,并购了高氏的大部分企业,准备扶持高氏走出危局。 报纸上是这么报道的,但是究竟怎么回事知道□□的都心知肚明。 高家会有这么一天在秦枫的意料之中,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高家留下来的这个小辈高铭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秦枫原以为还要跟高铭斗上个几年,结果高铭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实在是让他加惊讶。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好时机,这次高氏跟夏远恒的合作案中暴露出了太多了的弊端,他之前埋下的那些伏笔就可以一并用上,稍微推波助澜足矣,再加上李寒从内部捅出来的这一刀足够让高氏元气大伤。 拿下秦氏这块肥肉,南都的商业命脉就几乎掌握在他的手中,到时候拓展商路就会变得一帆风顺。 秦楠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个手提电脑,他对秦枫点点头,叫了一声:“董事长。” 秦枫冷淡地点了点头,他敲了敲桌面,示意秦楠可以开始跟他做报告,秦楠将电脑打开,调出要用的表格,跟秦枫回报最近的收购情况。 “高氏旗下的一些子公司已经并入了我们公司之中,但是高家几个关键性的企业还攥在高铭手中。” “果然不是块好啃的骨头。”秦枫冷笑一声,放在桌面上交叉着双手微微一紧,沉声说,“想办法,拿下这几个企业。” “是。”秦楠出了门就接到了殷雷的电话,殷雷还没起,说话时带着慵懒的鼻音,“宝贝,在忙吗?” 秦楠四下看了看,走到露天阳台处,“有点忙,怎么了,有事快说。” “没什么。”殷雷嬉笑了两声,说,“夏常景那人你还记得吗?” “记得。”秦楠想起这事就头疼,夏常景好像真的对那个陈蒙上了心,这段时间天天打电话找他要人,可陈蒙早就被陆家闻送走了,他顺着自己查到的线索去找陈蒙,结果找到的根本就不是陈蒙,他该从哪儿变出个陈蒙去应付夏常景? “这小子最近有点不太对劲。”殷雷说,“他好像真的浪子回头了啊。” “?”秦楠不悦地皱着眉头,“有话快说,别废话,说正事。” “夏远恒跟高铭的那个生意没做成,看样子暂时也不准备找人合作了,案子暂时搁置下来了。夏常景接手了案子的一部分,只不过哪一部分保密得紧。” 秦楠沉默了一会儿,一脚踢在阳台的栏杆上,“妈的,又得跟这小王八蛋打交道。” 殷雷连忙安抚道:“宝贝别急,我可了解夏常景那个人,他现在浪子回头了肯定是栽在感□□上了,那个叫陈蒙的小子你找着了吗?找着了就能解决夏常景了。” “问题就是找不到!”秦楠恶狠狠地咬着牙,“现在连陆家闻都找不到了,我怎么觉着这么忐忑呢,你说高家都快倒了,高铭已经变成那副狼狈样了,我怎么还是觉着不舒坦呢?” 让秦楠心心念念的陆家闻现在正在小北村里头喂鸡呢…… 在外面花花世界闯了一圈回来后,陆家闻发现还是自己家乡好,小北村虽然地方小,但是特别热闹。 他去北都的那段时间,家里面就铺好了路,再也不是原来走路都会不小心被绊一跤的泥土路了。 陆家闻坐在小院里摘菜,琢磨着去找个什么生意做做,成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正想着,大门被推开,陆家闻还寻思是谁呢,刚站起来,结果意外地看见了高铭。 陆家闻一兴奋,大吼一声:“铭铭?!” 高铭将行李放下,一张手,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块儿,陆家闻死死抱着高铭,恨不得将他拎起来转几圈,他捏着高铭的脸,问道:“你怎么样了?!南都不好吗?你怎么来这儿了?!” “都好。”高铭笑着说,“我来看看你,重温一下小时候的生活。” “都好就好!”陆家闻知道事情肯定没高铭两字“都好”那么简单可他也没细问,一手拎起高铭的行李箱,一手拉着高铭往屋里走。 两人刚进屋,把房门一关就亲到了一块儿,陆家闻摸着高铭硬硬的下.身,把他按在炕沿上,吭哧吭哧地直喘气。 高铭抬了抬腿把陆家闻顶到了炕上,两人纠缠在一块儿,床单皱皱巴巴地压在身子底下。 一觉醒过来都晚上七点多了,陆家闻肚子叫了两响,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呢就听见高铭说:“闻闻,起来吃点东西。” 陆家闻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高铭一手一碗面往这边走,他忙从炕上下来去接过来,高铭没让,说:“小桌子放下来。” 陆家闻立马就把靠在墙边上的小桌子四肢展开在炕上放好了,高铭才把两碗面放在桌子上,“咸菜还在老地方吗?” “嗯……” 高铭弯腰从抗下的橱子里拿出腌萝卜,说:“这还能吃吧?” “能,我昨天才吃的,今天还活蹦乱跳的。” 高铭无语地看了看陆家闻,把盖子拧开,夹了一筷子腌萝卜干放在小碟子里,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小桌子两边吃了起来。 陆家闻问:“我爸怎么样了?” “在李寒那儿。”高铭说,“暂时先不方便送过来。” “嗯。”陆家闻咬了一口萝卜干,脆脆的,嘎嘣嘎嘣响,“能让我跟他打个电话或者什么的吗?” 高铭想了想说,“嗯。”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说了几句话后把电话递给了陆家闻,陆家闻接过电话,心脏都吊到了嗓子口:“爸……” “哎!”陆连海的声音在那头一响起,陆家闻就忍不住了,他最近几天一直为高铭提心吊胆的,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内心里其实特别紧张,一直悬在崩溃的边缘,他叫的这一声爸几乎用尽了他还残存的坚强,叫完之后就捂住嘴开始哭起来。 陆连海在那头也不好受,眼泪哗哗地往外掉,哑着嗓子说:“混小子,这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啊!” “爸!”陆家闻抽抽噎噎地说,“我好想你,儿子不孝,不能让你过好日子,还害得你整日提心吊胆的,爸……” 陆连海:“说什么胡话呢,这能怪你吗?”他四下看了看,周围人没管他,陆连海小声说,“这都得怪高铭。” 陆家闻被他爸的语气逗笑了,说:“爸!” “哎,乖小子,爸也想你,你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等爸下次看见你的时候希望还是个高高大大的壮小子!” “爸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儿子都快三十了!” 父子俩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地闲扯了一些,打了快半个小时的电话,期间谁也没有干扰他们,直到陆连海那边有人打断了他们父子俩的对话,陆家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电话挂了。 高铭看他的可怜样子,笑着说:“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陆家闻特豪迈地往嘴里丢了一块萝卜干,特别夸张地嚼起来:“我发现你来了这儿之后笑的次数特别多啊。” “是啊。”高铭也没跟陆家闻争,爽快地应了下来。 陆家闻又张罗着在小北村开了一间餐馆,毕竟他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高铭每天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陆家闻也不慌,他想得简单,如果高铭那边真的破产了,或者计划失败了,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养活他跟高铭两个。 半个多月的准备工作之后,陆家闻的小餐馆很快就开张了,地方不大,但是热闹得紧,陆家闻将在北都跟南都学习到的经营经验都灌注到了小餐馆中,再加上最近兴起的农家乐,生意十分红火,每天忙得连轴转。 小北村里的人好多都还记得陆家闻,但是对高铭的印象就很模糊了,他们都以为是陆家闻的远房亲戚,陆家闻长得也帅,有这么一个帅亲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村民都以为两人没结婚,每天上门说媒的人不少,有给陆家闻的也有给高铭的,最后给陆家闻逼得没办法,在门口立了个牌子。 “已有爱人,相亲免谈。” 这八字虽然杜绝了一大批闲着无聊爱好做媒的阿姨们,但是却让两人的关系传出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远方亲戚,就是一对夫夫俩! 虽然社会的大部分人已经认可了同性结婚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但是像是小北村这样落后的地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所以谣言传得就有些难听,甚至把他俩都神魔化了,有些年纪大的老头老太太见了他俩直摇头,可陆家闻跟高铭都不在意,依然每天忙进忙出地经营着小饭馆。 陆家闻觉着就这样过日子也挺好的。 第85章 认了 可日子显然不能这么平淡地过下去,陆家闻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了很多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人,有秦楠,有李寒,甚至连他一直不太敢面对的秦枫都来了,但是没想到的是,现实里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人是夏常景。 再次见到夏常景的时候,陆家闻都没敢认他。 夏常景瘦了一整圈了,他原本就长得劲瘦,脸蛋漂亮少肉,这么一瘦就显得跟具没什么人气儿的肉包骷髅一样,远着瞧起来怪吓人的。 陆家闻也不知道夏常景是怎么找来的,夏常景来的时候他正在张罗一桌新来举办庆功宴的工程队,小地方,人们之间都熟悉得很,陆家闻跟他们打闹到一块儿去了,高铭还坐在柜台后头按计算器算账呢,夏常景就一身名牌西服踩着定制的牛皮鞋子进来了。 气氛尴尬得很,陆家闻一时之间都在犹豫要不要装作不认识夏常景。 可夏常景开口第一句话就把陆家闻吓着了:“你把陈蒙还给我,行不行?” 陆家闻那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幻听了,陈蒙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一个多月了,按照夏常景的脾气,早该是过去时的过去时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惦记呢,难不成真上心了不是? 想了想,陆家闻只能跟夏常景打太极,说:“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知道你是陆家闻,高铭都跟我说的一清二楚。”夏常景忍着脾气说,“陈蒙在哪儿?” 陆家闻立马回头瞪着高铭,那眼神恨不得把高铭给活吞了,高铭缩了缩脖子,难得露出点怯意,他是为了争取同盟跟夏常景坦白了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陆家闻夏常景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陆家闻找来靠谱点的服务员说:“帮忙招待一下。”他对夏常景招了招手,“这边走。” 路过高铭的时候,陆家闻咬牙切齿地说:“铭铭,你也一块儿来吧。” 陆家闻多了解高铭啊,用脚后跟想就能想明白,高铭那个冷淡性格,为了事业把个陈蒙卖了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到了餐厅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陆家闻把里头的员工都暂时请出去了,俩大老板一人一个板凳坐好了。 高铭跟夏常景还是谁都不稀罕搭理谁的样子,从进屋开始,夏常景就没正眼看过高铭,一个劲儿地盯着陆家闻,好像能从陆家闻的脸上盯出陈蒙的下落一样。 陆家闻被他盯得脸都红了,咳了咳,说:“你别老看我啊。” 夏常景脾气有点上来,可被他压抑住了,陆家闻明显能从他那双眼睛看出来情绪反应,心底觉着好笑,你说说这人吧真是会有个命中注定的克星,夏常景这样能折腾的大魔王都被制服了。 陆家闻板了脸,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找陈蒙?” “……”夏常景咬着牙半天不吭声,陆家闻一皱眉,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不会告诉你他的下落的。” 夏常景瞪着陆家闻的眼神更加凶狠,恨不得把陆家闻给凿空了,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努力说出什么一样,最后还是放弃了,转而看向高铭:“你就准备这么跟我合作的?” “这跟我们说好的有什么冲突吗?”高铭冷漠地反问。 夏常景立马被噎住了,又不吭声了,就拿那一双眼睛瞪人,瞪完陆家闻瞪高铭,可惜瞪得久了,一点杀伤力都没了,反而显得怪可怜人的。 陆家闻笑了笑,缓和了下气氛,拍了拍夏常景的肩膀,说:“夏先生,你要是喜欢陈蒙的话就直说,我不会阻碍你追求幸福的。但是……”话锋一转,陆家闻又说,“如果你只是玩玩的话,陈蒙是我的朋友,我这个人虽然演了不少戏,但对朋友还算是真诚。” 这话已经暗示得够明白了,如果夏常景不说个一二三出来的话,陆家闻是绝对不会告诉他陈蒙的下落。夏常景犹豫了下,最后沮丧地伸长了长腿,长吐出一口气,不耐烦地说:“对!对!对!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妈的,被个小娘炮伺候了一段时间伺候上瘾了,没了他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伺候?”陆家闻咬住关键词,追问道。 “……”夏常景眉头一跳,跟陆家闻强硬地对视了几秒后颓丧地改了口,“我喜欢上他了。” “什么?”陆家闻特坏地问。 夏常景吼了一嗓子,站起来差点要揍陆家闻,陆家闻躲都没躲,昂着头看夏常景,夏常景拳头收回来,大声说:“我喜欢他,行了吧???” 陆家闻大笑起来,连连点头:“行行行,怎么着都行!不过……” 夏常景已经被陆家闻这个“不过”的转折给吓得快有心理阴影了,“不过什么?” “我还得问问他。”估计不愿意见你。 这话陆家闻当然没说出来,不过夏常景估计也明白,他刚说完就见夏常景脸色阴沉了一点,郁闷得很,这小祖宗估计没遇到过陈蒙这么难缠的人物。 这事儿陆家闻的确拿不了主意,高铭能把陈蒙卖了,他不能,他得问问陈蒙的意思。 打发了夏常景回去,陆家闻打电话给陈蒙,解释了一下当前的状况,提起夏常景,问道:“夏先生好像是对你动了真感情,你怎么看?” 陈蒙那边没给回应,陆家闻以为陈蒙不在电话边上了,叫了几声:“陈蒙?陈蒙你在吗?” “在,陆哥,我在。”陈蒙声音有明显压抑着的哭腔,他抿了抿唇,捏紧电话,说,“我对夏先生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我也不想跟他发展些什么。陆哥,对不起,你替我跟夏先生说声抱歉。”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家闻也没办法,他点点头,说:“行,这话我帮你转达,你在北都好好的,别担心太多。” 陈蒙咬着唇说:“嗯,陆哥……我、我很想你……你在老家也要好好的,陆哥,我有空了,能去看你吗?” “再说吧。”陆家闻搪塞了一句,“我在这儿跟高铭过得挺好的。” 这意思挺明确的,陈蒙也不追究了,说:“嗯,陆哥,你们好好过日子,再别闹别扭了。” “好。” 挂了电话后,陆家闻心里挺内疚的,感情债最不不好背,虽说他也没怎么着人家陈蒙,感情的事情真是强求不得,陈蒙应该懂这个道理。 陆家闻坐在小板凳上纳凉,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回想起小时候,越发觉着张大了后很多事情都变得特别麻烦,陈蒙这个说法,夏常景肯定是不满意的,要怎么解释才能安抚那个混子头子。 结果第二天,不知道高铭用了什么办法,夏常景走人了,临走前给陆家闻留了一张字条,要陆家闻照顾好陈蒙,陆家闻编了一晚上的话全都给废了,他捏着字条问高铭:“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他是个聪明人,不用我说什么。” 陆家闻一把抢过高铭手里头的计算器,说:“说人话,我的底盘还敢在这儿跟我弄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啊?” 高铭挑了眉头,直接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揽过陆家闻的脖子,吻了上去。 陆家闻挣扎着推开高铭,碰翻了旁边的花盆,正要开口骂人呢,高铭笑了笑,说:“我跟他说,再多的语言也比不上行动,你既然珍惜陈蒙,不如证明给他看。” “有道理。”陆家闻对高铭比了个赞的手势,他心里明白,夏常景那个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得了的,高铭能将他顺利劝走肯定动用了不少口水,陈蒙会拒绝也在高铭的意料之中。 事情果真按部就班地进行,天气一天热过一天,转眼就入夏了。 陆家闻脱了短袖,穿着白背心坐在炕边上洗脚,听着外头的蝉鸣声,感慨说:“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开始叫的。”随手翻了翻挂在墙上的日历,陆家闻说,“咱们都来这儿三个多月了啊。” 高铭点点头,把电脑合上,说:“你放心,一切都好。” 陆家闻撇撇嘴,心里嘀咕了一句,小心思又被高铭给看穿了,他是挺担心高铭的计划的,不知道秦楠那边怎么样了。 高铭穿着宽松的全绵长裤,腰细腿长,走到柜子前头,弯下腰来找东西,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陆家闻咽了口口水,下.身有些硬。 他咳了咳,说:“今晚做吗?” 高铭动作不带停顿的,说:“随你。” “你在找什么?”陆家闻觉出高铭有些漫不经心,疑惑地问。 “明天我要去一下南都。” “什么?”陆家闻吃惊地问道,“去南都做什么?” “见一个人。”高铭面无表情地说,他找出来件衬衫西服,挂在一旁。随后往炕这边走,反手脱了上身穿着的简单t恤,露出劲瘦有料的上半身,坐在炕边上脱袜子,“怎么了?不是要做吗?” “去见谁?”陆家闻拦住高铭。 高铭说:“去见你给我创造的契机。” 陆家闻眼前一亮:“邵堂?” 高铭露出淡淡的笑容:“是啊。”他附过去压在陆家闻的身上,冰冷的手顺着陆家闻的侧腰一路抚摸上去,在陆家闻胸前两点揉弄了下。 陆家闻推了推,说:“别这么弄。” “不舒服?” “唔——舒服。”陆家闻呻.吟了一身,被高铭翻了过去,随后两瓣屁股一凉,这才察觉到裤子被高铭脱了。 “明天几点的飞机?”陆家闻喘息着问。 高铭说:“早上六点多。” “那你还?” “没事。”高铭挺身插了进去,“得伺候好你。” 陆家闻咬了牙:“你这都跟谁学的。”脑子一转,陆家闻说,“以后离那些什么夏常景、龚晟之类的人远一点。” 高铭在陆家闻耳边轻声笑了笑:“知道了。” 陆家闻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被窝的温度却还在,他翻身起来穿衣服,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观音。 “菩萨保佑一切都好。” 第86章 转机 高铭到了南都就给陆家闻打了电话,但这通电话没持续多久就挂了,陆家闻舍不得,他想听高铭的说话,哪怕高铭不说话,能隔着电话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就足够让他满足得了。 挂了电话之后,陆家闻就去了小饭馆做生意,老黄历上今天是吉日,好几家都赶在一块儿结婚了,陆家闻这家小饭馆虽然开的晚,但是名气大,一天前前后后接了三批客人,有一批还是打着商量在饭店外头小院里搭了几张桌子。 这一整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再加上天气热,陆家闻的短袖衬衣都被汗湿透了,黏在身上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 等陆家闻忙完了一摸手机,上头有高铭发来的短信,一整天的疲惫在这一瞬间全都没了,那上头一个个字像是开出花了一样,绽放在他心头。 “一切都好,勿念,我爱你。” 陆家闻抱着手机笑得跟个痴汉一样,陆大老板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给高铭认认真真地回短信:“我也爱你,顺利!” 那边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陆家闻担心,却又不好多问,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要高铭不说他就绝对不会问,这不是互相忌惮也不会心存芥蒂,这是他们在长久的相处之中培养出来的一种默契。 又过了小半个月,高铭才从南都回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晚上陆家闻跟他做.爱的时候,都能摸到高铭的肋骨,给他心疼得不行,当场就想爬起来给高铭炖点东西补一补。 高铭按着陆家闻的头亲他,含糊着说:“没事,只是辛苦了一点。” 陆家闻心里难受,说:“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你能陪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了。”高铭吻了下陆家闻的额头,柔声说,“我看见你忙好你的事业,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而你的这份充实生活里有我这一部分,这就足够了。” 陆家闻喉头哽咽了下,抱住高铭的头将他按在自己胸前,一直不停地亲吻着他所能触碰到的地方:“我的生活里永远都会有你,铭铭,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闻闻,我也爱你。” *** 在南都的事情高铭简单给陆家闻说了一些,跟邵堂谈得不错,东西还回去了,只是邵堂手里头还有些事情被绊住了,要等些日子才能给高铭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陆家闻这段时间一直有订财经报纸,上头关于南都的消息不少,每天都在翻新着来,陆家闻看着秦家的处境并不太好。 即便吞并了高家很多企业,但秦氏的发展并不如秦枫所想像的那样顺利,甚至连许多高家之前留下来的祸患都一并转移到了秦家身上。 陆家闻看着秦家完全有惹火上身的趋势,乐得直拍掌,他还故意把那几份写的好的报道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拿给高铭看,高铭只看了一眼标题就大致知道报道的内容是什么,冷笑了一声,说:“想吞并高家,也得有那个本事。” 陆家闻跟着点头,又说:“铭铭,我虽然可以理解你这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计划,但舍了高家那么多企业你真不心疼?” “不心疼。”高铭说,“送给秦家的那些企业本来就是些被蛀虫啃噬得快要差不多完了的企业,有什么好心疼的。再说……”他顿了顿,一脸平静地说,“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祖业,我所要做的是开创新的格局,旧的那些,与我无关。” 听了这话,陆家闻心里一惊,高家从高铭爷爷那一辈传承下来,坏的东西是不少,可好的东西却也能堆成一座小山,这些东西高铭就能这么简单地说不要就不要?可仔细想想这也是高铭的性格……纠结了一会儿陆家闻觉着自己实在是没劲,反正一切都好就可以了,高家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可真顾虑不来,他在乎的就只有高铭,高铭觉着好,那就是什么都好。 晚上九点多,小饭馆里基本没客人了,小北村地方小民风淳朴基本没什么夜生活,陆家闻在柜台后坐着算今天的盈亏情况,服务员收拾干净桌椅板凳跟陆家闻打招呼:“陆老板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啊。” 陆家闻点点头,说:“行,路上小心。” “哎!” 人刚要走,小店门被推开来,那服务员还以为会有最后一单生意,正准备热情地招待呢,结果一看那人立马就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只不过没招呼,反而是回头看陆家闻,“老板,这好像是……你家亲戚?” “什么我家亲戚?”陆家闻觉着好笑,抬头一看,可真笑不出来了。 秦楠来了。 陆家闻将账本合上,板着脸冷声说:“小店打烊了,客人别处去吧。” “我来找你的,哥。”秦楠委屈地说,“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语气太软,陆家闻都不好意思发火,那服务员正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俩呢,一左一右地看着,心里头肯定在嘀咕俩人长得真像。 秦楠慢慢走过去,可怜巴巴地说:“哥,你走的这段日子我真想你,你就不惦记惦记我吗?” 陆家闻恨得牙根痒痒,真想直接一棒槌把秦楠给敲晕了,他磨着牙说:“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你快走吧。” 秦楠闻言,咬了咬唇,眼眶泛红地对服务员说:“你帮我劝劝我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服务员刚要说话,陆家闻就一抬手,打住:“行了,小张,我们的家务事你不好管,你快回去了,天色不早了,家里人都在等你呢。” “哎!”服务员听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念叨了句:“老板,怪我多嘴,都是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秦楠适时地来了一句:“哥……” 陆家闻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直接把桌子上的花盆冲秦楠脚前砸了下去,一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滚!” 服务员一缩脑袋,钻了出去。 秦楠还在原地站着没动,安静地像是一座雕像,墙壁上挂着的钟滴滴答答的,整个小饭馆里面格外安静。 陆家闻见他不说话也不想多搭理他,把账本往抽屉里一缩,拿了包就走。 秦楠一把拉住陆家闻的胳膊,咬着牙说:“你真是挺有本事的啊……躲这儿来了,我早该往你家乡的地方找找看的,都怪我大意,觉着你不敢回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不假啊。” 陆家闻挣开秦楠,冷笑一声:“不都说好了各走各的吗?秦大少爷这是在做什么?” “我也想各走各的啊,可你不乐意啊。”秦楠眯着眼,阴狠地看着陆家闻,“高铭做的那些破事儿,我不信你一点不知道。” 陆家闻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指望我告诉你?” “你——”秦楠暴脾气上来了,直接把陆家闻店里的椅子给踹翻了,“我真心把你当哥哥,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陆家闻觉着这话太好笑了,当场就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真心把我当哥哥?哈哈哈,别逗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哥哥了,秦楠,咱俩除了基因以外就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别把自己捧得太高,我听了都恶心。” “……”秦楠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殷雷。” 殷雷带着三个人进了屋,那三人各个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来者不善。 陆家闻小心翼翼地退后了一步,眼角余光瞄准了放在屋子里的灭火器。 秦楠说:“高铭那么在乎你,肯定会愿意为你了放手,你就跟我走一趟吧,我想了想,还是这种方式实在点。” “放屁,你让老子跟你走,老子就会跟你走吗?别做梦了!”陆家闻一步步往灭火器那里靠近。 不等秦楠吩咐,殷雷叼着烟往前走了几步,吐了口烟圈,说:“兄弟,别挣扎了,我带的这几个哥们儿都是心腹,身手特别好,你要是不想受伤就乖乖过来,别想着动那个灭火器。” “殷雷。”陆家闻忽然说,“邮箱里的东西你看了吗?” 殷雷脚步顿住,眼神也阴沉了一点:“是你发的?” “是啊。” “怀疑了吧?”陆家闻冷笑着说,“他说什么心里只有你,还不是可以背着你去乱搞,你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你在胡说些什么?”秦楠蹙着眉头看向殷雷,“殷雷,把他绑到车里去。” “那个男人叫陈富荣,国安贸易公司的老总,你可以去查一查那天晚上他在做什么,而你心爱的秦楠在做什么。” “陆家闻?!”秦楠大叫了一声,脸色苍白了一些。 “殷雷,你已经绿云绕顶了,你还想继续绿下去吗?”陆家闻执着地刺激着殷雷的情绪,其实他并不认为殷雷会听他的话不抓他,他只是在拖延时间,高铭每晚都会来接他下班,现在已经九点半多了,高铭马上就到了。 “殷雷,我回去给你解释好不好?”秦楠语气软下来,哀求地对殷雷说。 殷雷眉头皱得死紧,显然也很挣扎,他吐掉口中的烟头,说:“小王八蛋,老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说着就向陆家闻走过来。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殷雷跟秦楠同时向外看去,秦楠快走几步想要看看是谁,迎着车灯看不清楚是谁,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秦楠眯了眯眼,终于在逆光中看清了对方的大致长相。 他退后一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颤抖着声音说:“我爸……是我爸来了……” 第87章 认祖归宗 秦楠像是只狼狈逃窜的老鼠一样到处寻求能庇护自己的地方,结果到处都没有能躲藏的地儿,殷雷比他冷静一点,死皱着眉头琢磨理由跟借口。最冷静的陆家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冷漠地看着门口,寻思秦枫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秦枫五十多岁了,长得精神奕奕,那张脸刀削斧凿很有男人味,身材修长,仪态优雅,一点也没有中年男人常有的臃肿体态,甚至谈吐跟风度都带着一种英国贵族的风韵。 他进屋之后像是没看到秦楠跟殷雷一样,目光直直落在陆家闻的身上,那视线包含了太多的意思,深沉得像是暴风雨前诡谲的阴云,蕴藏了电闪雷鸣。 陆家闻毫不忌惮秦枫的眼神,微笑道:“这位客人来晚了,我们店打烊了。” “你叫陆家闻?”秦枫缓缓地说,语气不骄不躁,急缓有度。 “是啊。”陆家闻涎皮笑脸地说:“这位客人是?” 秦枫眼神一沉,说:“我是你爸爸。” 陆家闻自然地笑了两声:“先生开玩笑了,我姓陆,我爸是陆连海,我不傻,我认得自己的爸爸。” 起初内心的震惊与紧张全都在见到秦枫的瞬间消失不见了,这个只是提供了一颗精子的男人在陆家闻眼里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它曾经幻想过跟这位所谓的“亲生父亲”见面的场景,可能是在公司的谈判席上,可能是在法庭上,甚至可能是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每一个都是针锋相对的敌对场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平淡的地点见面。 到这个时候,陆家闻心底的挣扎才彻底放下了,秦枫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一个心存敌意的陌生人。 秦枫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他目光沉着地看着陆家闻,像是一匹在打量猎物的狮子,最后竟意外地放下了高高在上的态度,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缓和着语气说:“你是我儿子,你体内流着我跟棠棠的血,哪怕你再不想认我,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所以呢?”陆家闻反问秦枫,“你想让我回秦家?即便我想回,可有人不欢迎我回去。”眼神瞥向了秦楠,陆家闻冷笑了一声。 秦枫冷淡地瞥了一眼秦楠,并没有说什么,转而对陆家闻说:“秦家我做主。” “是吗?”陆家闻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好整以暇地拉开椅子,让秦枫坐下,自己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桌子,搞得跟谈判一样,陆家闻随手捞了一把茶叶丢进茶壶里,拿水冲了冲,一边等着茶水泡开,一边问:“我要是回秦家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秦楠眉头一挑,没想到陆家闻会问得这么直接,这真是要准备回秦家的态度? 秦枫也被问得很不高兴,他明明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可在这个时候却偏偏希望他在人世还存有一丝人情味,至少他儿子愿意认他这个父亲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父子之情。然而他所有的幻想都被陆家闻的这个问题打破了。 听了这话,秦枫心底肯定不高兴,但是他看着陆家闻,又看了看这个狭小的饭店,嘴里喝十几块钱一斤的糙茶,想象了下陆家闻生活的辛酸日子。脑海里走马灯式地晃过了他看到的那些资料,这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里,他从来没在陆家闻的生活里扮演过类似父亲的角色,又有什么资格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而陆家闻生活的环境又让他不忍心过多地苛责他张口就要好处。 秦枫没回答陆家闻的问题,他看向一直站在那里除了叫了他一声爸就一直没敢吭声的秦楠,掀了掀眼皮子,“回去。” 秦楠咬了咬牙:“爸?” “回去。” 殷雷上前劝说秦楠:“回去再说吧。” “滚。”秦枫忽然将杯子砸在殷雷脚边,冷冷地说,“我们秦家的人不跟姓殷的流氓往来!” 殷雷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他咬了咬牙没跟秦枫计较,一不小心又看到了陆家闻对他做的口型——“绿帽子”,一直压抑在体内的暴脾气一下子就炸裂了,他猛地一脚将眼前的桌椅板凳全都踢翻了,声势之大吓得所有人都没有讲话。 殷雷走后,秦楠还不甘心地站在原地,想要第一时间跟秦枫解释,可秦枫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解释,秦枫黑着脸说:“这就是你认识的朋友?好大的脾气啊。” “爸,你听我解释,我也是知道哥在这里,所以才……” “行了,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秦枫挥手将秦楠赶走,秦楠还不情愿,被秦枫的秘书请了出去。 陆家闻早把手里头的茶喝完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秦枫空了的桌面,问他:“秦大老板要不要也来一杯茶?” 秦枫摇了摇头,说:“我来这里是很认真地问你,要不要跟我回秦家?” “谈判的态度?” “我是你爸爸。”秦枫无奈地说,“你能不能对我别这么冷淡?” “可是你也知道你亏欠我所以你不生气。”陆家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再说我本来就觉着回不回去秦家无所谓。” “陆家闻!”秦枫狠狠地拍了拍桌面,“你知道你即将放弃的是什么吗?” “那又是什么让你过来找我,想要我回秦家。” “我有很多理由。” 陆家闻看了看表,“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听你说。” “第一,你是我儿……” “这点可以跳过了。”陆家闻抬手打住。 “秦楠越来越让我失望,我不能把秦家交在他的手中。” 陆家闻跟嘴里塞了鸡蛋一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枫:“你是准备把秦家交给我?” “是。” “疯了吧?”陆家闻觉着秦枫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至少你比秦楠能成才,秦家交到你手中才能发展得更好。” “你别逗了。”陆家闻拍掌大笑,还没笑完就听秦枫说:“能力可以培养,品行到这个时候却已经植根了。” 陆家闻猛地一怔,秦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秦枫看得清楚,不然也不会说这番话了,不过话说回来,秦枫自己的人品也不见得有多好,怎么就能拿这些来要求自己的儿子。 “秦楠乐于享受,而且目光短浅,考虑得不够全面跟长远,我要的是秦家源远流长地发展。”秦枫一本正经地说。 陆家闻勾了勾嘴角,讽刺地笑了笑:“恐怕这不是根本原因吧?” 秦枫:“……” 陆家闻:“让我猜猜——是因为高铭吧?”陆家闻把笔记本抽出来摔在秦枫面前,秦枫疑惑地翻开看了看,里面全都是最近一段时间有关于秦家的报道,有真有假,但再真再假都没有秦枫自己心里知道得清楚。 他这次是真的栽在高铭身上了,吞并的计划进行得太快,他快要被高家整个牵扯进去,目前的秦家还没有那个能力能完全吞下高家这条大鱼。 陆家闻目光定定地看着秦枫,跟看笑话一样:“所以你要我回秦家,想要让我劝回高铭?” 心事一下子被拆穿,秦枫毫无羞愧的情绪,仍是端着态度说:“这自然是最好的。” 陆家闻把笔记本收拾了起来说:“行啊。” 秦枫意外地看着他。 “既然你准备将秦家交给我,这没什么不好的,这么好做的买卖我怎么可能不答应?” 秦枫心里还有怀疑,表面上点点头,说:“你想明白了就好,明天就跟我回南都。” “着什么急?”陆家闻说,“我饭店开得正好呢,总得把事情都交代好。” “就这一个小饭馆?”秦枫轻声嗤了一声。 “是啊。对秦大老板不算什么,对我就是全部家当了,我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是认真要将秦家交给你。”秦枫皱着眉头说。 “你是认真的,可秦楠不是啊。”陆家闻又回去柜台,把东西都收拾好,拎了包往外走,“我那点破事你肯定都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有本事有背景的大人物,我这个小人物可不敢蒙头往前撞。”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回南都?”秦枫追了一步问。 陆家闻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你给我留个电话,我再联系你。” 秦枫把名片递了过去,陆家闻拿了随手往口袋里一塞,“我要回去了,你还要在我们这个小破饭馆里待着?第二天我要清点东西,要是少了什么可要秦大老板赔偿。” 秦枫咬了咬牙,跟陆家闻走到门口,看着陆家闻:“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陆家闻把包摔在背后,蹲下来锁防盗门,“我骑自行车就行,乡下路窄,容不下大老板的车。” 秦枫:“……” 陆家闻一溜烟地往下走,从院子里把自行车推出来,架上去就走了:“回头联系。” 秦枫站在晚风中看着陆家闻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觉着陆家闻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一对双胞胎,怎么就抱了秦楠回来了?! 第88章 回秦家 回家后高铭已经洗好澡正躺在炕上上网,陆家闻随手把包丢在沙发上,凑过去跟高铭接了个吻。 高铭闻到他身上有一种男士香水的味道,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刚才见到谁了?” “你猜猜看。”陆家闻有心逗高铭,去厨房摸了一块面包吃了起来。 “秦楠?”高铭从炕上下来,穿了拖鞋,说,“我给你做了点夜宵在锅里,别吃面包,不好消化。” “是是是。”陆家闻笑着坐在椅子上,看着高铭从蒸锅里把包子拿出来放在自己面前,惊讶地说,“你不是前天才学会的吗?怎么就包得这么厉害了?” “这有什么难的?”高铭坐在陆家闻身边,给他把牛肉酱也打开了,就差伺候着陆家闻喂进他嘴里,“秦楠找你做什么?” 陆家闻咬了一口包子,说:“秦楠是来了,他还是想利用我,可上天没给他机会。” 高铭:“什么意思?” 陆家闻把包子塞进嘴里嚼完了才神神秘秘地看着高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你猜是谁?” “闻闻。”高铭按住陆家闻的手,抓进掌心里,“别闹了,怎么了,你很紧张。” 陆家闻脸上的笑容褪去,脸色显出几分惨白,他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说:“秦枫来了,他要我回秦家。” “你给他答复了吗?” “我说好啊。”陆家闻小心翼翼地看着高铭的脸色,见高铭变了脸立马抬高了点声音,“也是缓兵之计,其实我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看看,这不回来问问你的意见了嘛!” 高铭沉默了良久,一直在蹙眉思考些什么,陆家闻心底有些不安,却又无法详细说出来这份不安代表着什么。 高铭说:“秦枫得了癌症。” 陆家闻眼睛微瞪,有些诧异,却又并不十分吃惊,上辈子秦枫就是死于癌症,这辈子再得陆家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 “人等到快要死的时候很多想法都会改变,他也许开始反思曾经犯下的过错想要补偿你。”高铭说,“你呢?想要挽回你们这段父子情吗?” 陆家闻撇了撇嘴,说:“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说了我从来没把他当成一个父亲。” 高铭微微一笑,站起来收拾陆家闻吃剩的夜宵。 陆家闻拉了高铭的手,说:“秦枫这次来我觉着是善意的,你看呢?” “我说不准。”高铭摇了摇头,说,“不过就我目前所知道的东西进行推测的话,善意大于恶意。” 陆家闻:“……” 高铭轻轻吻了下陆家闻的嘴唇:“铭铭,这是你的决定,我只能给你建议,不会干涉你的行为。” 陆家闻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扒拉了一把头发,“真烦。” 一晚上过去,陆家闻到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进去一点,到了六点半左右生物钟又让他准时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陆家闻摸了摸身边还温热的被窝,叫了一声:“铭铭。” “起来了?不再睡一会儿吗?你昨晚睡得很少。” “不睡了。”陆家闻穿着裤衩裸着上半身钻进浴室里,朦胧着睡眼洗脸刷牙刮胡子,脑袋晕晕乎乎地打好剃须水,陆家闻推开剃须刀开关刚要刮却被高铭握住了手腕。 “我来吧。”高铭接过剃须刀,抬起陆家闻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给他将细小的胡茬刮得一干二净,清凉的消毒水味道混着高铭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再加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简直……让人无法忍耐。 陆家闻到底还是没忍住,喉头滚动了下,把高铭按在浴室外的玻璃幕墙上亲吻,拿下.身磨蹭着对方,吻的相当用力。 高铭将剃须刀丢在洗衣机上,反手回抱陆家闻,忽然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洗衣机上,天花板差点撞到陆家闻的头。 陆家闻:“!” 被高铭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屁股坐在冰冷的塑料上上,陆家闻倒吸一口凉气,小钢炮也软了不少,高铭隔着内裤摸着那块,说:“心里头这么烦?” “说不上来。”陆家闻趴在高铭肩膀上,将高铭抱得紧紧的,“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血缘真的挺奇妙的,我理智上恨他讨厌他,可心里还是会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耿耿于怀?” 陆家闻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说法用得对不对,反正就像是根鱼骨头一样卡在他的嗓子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想了想,如果秦枫活得好好的话,他可能会跟高铭在一块儿将这个老头子打得跪下来反过来叫他们爸爸,可现在秦枫要死了,癌症,陆家闻见识过癌症所能给人带来的磨难,从心底里惧怕这种东西。 “我是不是太娘们了啊,婆婆妈妈的。”陆家闻闷着声音说,“那个王八蛋打我出生起就没把我当儿子看,还使了那么多坏,我这时候怎么可以怜悯他,感觉自己跟个圣母玛利亚一样的,我都嫌弃我自己。” “有什么好嫌弃的。”高铭在陆家闻胸口嘬了一口,平静地说:“这很正常,如果要比的话,你父亲比我父亲好太多了。如果实在为难的话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哪也不去,我也放心一点。” “唉……”陆家闻叹了口气,也没了做的兴致,他从高铭身上下来,接水泼了泼脸,“不行,我还是得去,我跟秦楠之间的仇怨得我亲手解决。”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秦枫都没有烦他,可却又能恰到好处地提醒陆家闻他还没走,他还在陆家闻的身边,还在等陆家闻一个回答。 陆家闻觉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按照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找到了秦枫,答应跟他回南都。 秦枫没有问起来他跟高铭的时候,陆家闻也没有主动解释,在上飞机前的最后一刻,陆家闻提了他跟秦枫做这笔“交易”的第一个条件。 让秦楠跟高铭离婚。 他们两个的婚姻原本就是建立在双方家族企业利益的基础上,现在,高氏倒了,秦氏也被高氏牵连得岌岌可危,外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内里的门门道道,有人感慨着秦家的义气,有人嘲笑秦家将自己赔进去那么多的愚昧。 现在提起来离婚的事情肯定要掀起来一片风浪,陆家闻也知道可能会对秦家造成不小的影响,但是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秦家提出来离婚。 “好。”秦枫答应得很痛快,倒让陆家闻有一些惊讶,他看着秦枫还没问为什么就这么答应了,秦枫就说,“你不就是想看我的诚意吗?这就是我的诚意。” 陆家闻没吭声,心底里琢磨秦枫的想法,两人在私人飞机上一路直飞回南都。 坐进车里,秦枫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个房间,在三楼最右边,你可以自由活动,不用按照我们家的规矩来。” “我这么大面子?”陆家闻挑了眉头,觉着秦枫这手笔真的挺大的。 秦枫没搭理陆家闻,说:“下周一会给你安排老师,有些东西秦楠应该教过你,你自己温习,我会教你一些在商场上真正能用到的东西。时间很紧,希望你能努力。” 车子开到别墅之后,陆家闻跟在秦枫后头进了家门。 屋子里头聚集了不少人,都在沙发那边或坐着或站着,电视里播放着国际新闻,中东地区冲突不断,电视机屏幕里硝烟弥漫。 何雨晴容貌端庄,披着围巾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昂着的下巴圆润光滑,一双细长的眉眼带着股傲慢的味道。 她出身家世好,往上追溯甚至能扯到晚清八旗贵族,从娘胎里都带着一种贵气,要她放下身段比要了她的命还难。陆家闻上辈子跟何雨晴有过一次交锋,但就那一次就让他永生难忘。 这个女人拥有绝佳的风度跟谈吐,却没有一颗配得上她身份气质的心,秦楠伪装出来的那个样子跟她有相当大程度上的相似,实际上,两个人骨子里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何雨晴勾起红润的双唇,笑道:“这就是秦闻?” 陆家闻跟秦楠相处多了,也知道应付这类人的办法,她对你笑你也对她笑,还要笑得比他更加灿烂。 “阿姨你好。”陆家闻拿出装秦楠时的演技,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着让何雨晴厌恶的气息。 何雨晴果然变了脸色,在心里说了一句双胞胎果然都一个样儿,面上却不动声色,招呼着:“晚饭吃了吗?厨房阿姨炖了点鸡汤,要不要喝一点?” “吃过了,谢谢阿姨。”陆家闻礼貌地回复,“我赶飞机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嗯,去吧。”何雨晴点了点头。 秦枫走过来,坐在何雨晴对面,解着袖扣,说:“以后秦闻就住在这里了,日常生活安排就交给你了。” 何雨晴脸色沉了一点,她讽刺地看了秦枫一眼,冷笑说:“放心好了,楼上已经收拾出来三个房间,你明天再带一个儿子回来住都不成问题。”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秦枫压抑着的脾气终于爆发了。 陆家闻在二楼听到他们的争吵,无聊地摇了摇头,拿出秦枫给他的钥匙,把房门打开,走了进去,回身就把门反锁了。 第89章 依托 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星期,高铭也从小北村回了南都。既然高铭来了,陆家闻就什么住在秦家的必要,直接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跑到高铭那儿跟他一块儿住了。 秦枫知道陆家闻的脾气,没逼他一定要住在秦家,只是要求陆家闻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平日里上课准时到,陆家闻点点头应付秦枫说自己知道了,他是宁愿每天开车来回去秦家上课,也不想天天住在秦家,看何雨晴的脸色。 到后来,秦枫在市中心附近给陆家闻买了一套房子,陆家闻收是收了,却没住下,改在那里上课。 秦枫给他开设的课程都是真正实用的东西,包括金融、经济、管理学等多方面的内容,陆家闻知道东西教得真,也就特别认真地学习,应付秦枫是一回事,应付自己却说不过去了。 这天晚上下课回家,陆家闻一推门就闻到了鸡汤浓郁的香气,他脱了鞋进屋,迫不及待地跑厨房一看,看见高铭背对着他围着围裙在厨房炖鸡汤,心窝里那点见不到人的空荡荡的情绪一下子就扫没了,感觉整个心房都被填满了。 他是真心喜欢高铭,喜欢到一个自己都无法认知的程度了,一静下来就想着这个人,凑过去从背后将高铭抱在怀里,陆家闻在高铭的颈窝里磨蹭着脸颊,像是只撒娇的家猫一样,黏糊糊地说:“铭铭,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真想把你娶回家。” “离婚手续已经办好了,随时可以跟你结婚。” “你这是在求婚吗?”陆家闻笑嘻嘻地问。 “不是。”高铭一本正经地回答,舀了勺鸡汤试吃了一下,有点淡,取盐放进去。 “不是?”陆家闻扬高了点声音,在高铭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高铭侧头躲了一下没躲过去,脸颊那边立刻多了一小块牙印,他没什么反应,盖上砂锅的盖子继续小火炖汤。 高铭说:“我还需要跟你求婚吗?除了我,你还能跟谁结婚?” 陆家闻:“……” 他松开手,临放开高铭的时候还轻轻推了高铭一把,开玩笑说:“你这一秒变身霸道总裁啊。” 高铭反手将汤勺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抓住陆家闻,将他按在厨房的推拉门上吻了下去。陆家闻这个一米八几的傻大个儿被高铭吻得晕晕乎乎的,抹了抹嘴,嘀咕说:“手段越来越厉害了……” 高铭笑出声,说:“去洗个澡,出来就可以吃晚饭了。” 餐桌上,陆家闻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秦家的人好像都不知道秦枫得了癌症吗?” “嗯。”高铭给陆家闻舀了一勺鸡汤,说,“多喝点,炖了一下午。” “你最近很清闲啊。”陆家闻接过鸡汤,喝了一口,“今天夏雨晴好像知道了。” “是吗?她什么反应?” “她叫人去查了,看样子不太好。”陆家闻一口把鸡汤喝完,开始夹菜吃,“秦枫这事情瞒不住,到时候我们的敌人不是秦枫而是夏雨晴。” “不用担心她。”高铭说,“掀不起什么风浪。秦家现在也几乎要垮了,吃点虾。” “嗯。”陆家闻说,“你那边怎么样了?” “挺顺利。我今天收到一个消息,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要听吗?” “说啊。”陆家闻漫不经心地问。 “夏常景找到陈蒙了。” 陆家闻:“……卧槽。”手指头被虾壳割了一下,陆家闻吓得把虾都扔了,紧张得问:“陈蒙没事吧?” “没事。”高铭挑了眉看陆家闻,语气里带着点醋意,“这么在意陈蒙?” 陆家闻:“啊?嘿嘿,也不是……就、就随口问问,毕竟朋友嘛。” “陈蒙被夏常景带回了南都,估计过几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什么?夏常景在南都?”陆家闻意外地问。 “今天晚上的飞机。”高铭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估计刚落地。” “他来南都是为了?”陆家闻心底有个想法,但还是要问问高铭到底什么用意。 “记得婚礼上夏伯伯说的吗?他就是为了履行当时我跟夏伯伯的约定来的。”高铭解释说,“他向陈蒙做出来的证明就是为了这个,陈蒙愿意跟他来南都看来他做的不错。” 陆家闻颇为意外地挑了眉头看高铭:“你这盘棋才是下得不错啊,不过关陈蒙什么事情……”这个问题一问完,陆家闻就知道白问了,不用问就知道高铭那一肚子坏水,卖了陈蒙不带眨眼的,肯定是利用陈蒙许给夏常景什么东西了! 高铭把剥好了的虾放进陆家闻碗里,笑着说:“吃完了咱们去看电影,最近上映了一部电影不错。” 陆家闻被他那股讨好的语气的弄得火气去了大半,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如高铭所说,第二天下午陈蒙就找过来了,陆家闻看着陈蒙那消瘦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把陈蒙请进家里,给他冲了杯热牛奶还特地加了一点蜂蜜,问他:“怎么瘦成这样了?夏常景对你不好?” 陈蒙望着陆家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里头难过却又说不出来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他对夏常景的讨厌感好像没有以往那么浓烈了,这次夏常景找到他把他吓了一跳,他想躲,可是夏常景变了,虽然还是跟以前那样粘人,但是却懂得顾忌他的心情,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逼他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应该就是温柔吧,可还是很讨厌他。 陈蒙喝了一口牛奶,整个人懵懵懂懂的,陆家闻觉着能活成陈蒙这样也不容易,一直保留着人性里最纯粹的那份天真与真诚,几乎可以很容易就从他的眼神跟表情中分辨出真假。 也正因如此,高铭把他卷进高秦两家的恩怨之中才叫陆家闻觉着对不起陈蒙。 陆家闻开了盒曲奇饼干递给陈蒙,陈蒙抬起头冲陆家闻笑了笑,说:“陆哥,你不用这么客气。” “没事,就是一些闲着没事儿干的小零食,要看电视吗?” “不了,我这次找你是有些事情。”陈蒙把一个文件夹拿出来递给陆家闻,陆家闻拿过来拆开一看,里面是几份所有权证书,还有一个u盘,他翻了翻,惊讶地说,“你给我这些干嘛?” “我来就是跟你汇报一下北都那个饭馆的经营状况,u盘里是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的账目表,还有这些都是你走的时候忘记带的,陈叔让我一并带过来交给你。” 看着这些东西,陆家闻打心窝里觉着暖,他搬来电脑,草草看了u盘里的东西,饭馆经营的比他在的时候还要好,这些勤勤恳恳的员工并没有在他离开的时候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反而越做越好。 陆家闻握了握手里头的资料,一咬牙,推给了陈蒙:“陈蒙这些你拿着。” “陆哥?”陈蒙不解地看着陆家闻。 “产业虽小总归有一点是一点,算是陆哥送给你的礼物。”陆家闻执着地将东西推给陈蒙。 “这些有好几百万了……”陈蒙不肯收,推还回去。 陆家闻立刻板了脸,说:“陈蒙,你收着,就当陆哥暂时放在你那里的。”他神色严肃不少,说,“我们这边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点,我现在处境比较尴尬,没有那个时间与精力处理饭店的事情,你拿着,就当帮陆哥的忙。” 他把这些送给陈蒙不是没有原因的,不单单是因为感激陈蒙单纯的付出,很大程度上是希望陈蒙也能够在跟夏常景的对峙中存有一份自己的依靠,这个饭馆跟夏常景家里的产业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但是正如他所说的,有一点是一点,总比一点都没有强。 陆家闻的心思,陈蒙猜不透,他是真的以为陆家闻在托付他,见陆家闻坚持最后就没有拒绝,想让陆家闻在这方面更省心一点。 陈蒙把东西又收拾好,放进背包里,看着陆家闻,眼眶又开始泛红:“陆哥,如果我……” “感情的事情自己要明白,选择适合你的人才能过一辈子。”陆家闻没有给陈蒙说话的机会,他语重心长地说,“陆哥爱一个人爱了一辈子,最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很庆幸我爱的人能够给我我需要的回应。然而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付出的爱都得不到回应,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再继续爱下去,陈蒙你值得更好的人。我希望你能善待自己,也善待别人对你付出的感情。” 陆家闻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陈蒙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火苗也给掐灭了,他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站起来,说:“嗯,我知道了,谢谢陆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陆家闻送他出了门,说:“好,路上小心。” 陈蒙一路坐电梯下了楼,到楼外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头的夏常景,夏常景见他低着头走过来,眼眶红红的不说话,立马蹙了眉头,烦躁地说:“他欺负你了?” “没有。”陈蒙小声说,他随夏常景坐进车里,安安静静地一句话不说。 夏常景摸了摸陈蒙的头,将他抱在怀里,闷声说:“晚上吃什么?带你去吃烧烤,大块培根,随便吃。” 陈蒙听了这话心头的郁闷忽然一扫而光,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夏常景,一双眼睛大而明媚,看的夏常景口干舌燥的,一个没忍住就把陈蒙按在车座上吻住。 晚上高铭回来后问陆家闻:“见过陈蒙了?” “嗯。”陆家闻点头,看高铭手里头拿着本书,问他:“什么杂志?” “《要闻》明天上市的样刊。”高铭把杂志递给陆家闻,“特地带回来送给你的,免得明天买不到。” 陆家闻:“?” 高铭:“你看看就知道了。” 陆家闻怀着不服的心情把杂志看了看,还没看仔细,就翻了几个标题就嚎了一嗓子:“我操,这他妈条条高能啊!” 第90章 双十一 《要闻》封面人物就是高铭,几乎毫无破绽的俊美脸庞被放大在封面上足以吸引所有男男女女的眼球,再配合上标题上极具吸引力的“东山再起”四个大字,即便是在路边摊上看到这本杂志就能让对南都商圈有所关注的人停下脚步。 正面第一篇头条报道就是对高铭的专访。 在那之前,高铭几乎不参与这样的访问,甚至在相关的商业动态交流会上,高铭都很少跟记者做一对一甚至一对多的交流,这方面的活动几乎由李寒独自揽下。网站上那么只言片语的报道都不曾有,更别说是这种占据了整整四页版面的专题报道。 陆家闻仔细看了看有关于高铭的报道,都是他有关于秦家在南都发展的事情,从秦家的过去谈到了如今,里面不乏一些高铭的真心话,但有些内容熟悉高铭的陆家闻很清楚,虚张声势、卖弄玄虚的成分很足。再到后面,杂志上提起了有关于两人离婚的事情,编辑甚至特地拟了一个加粗的小标题写了一小段文字。 这一小段文字八卦味道十足,是在两人办好离婚手续之后媒体方面第一次公布的官方消息,在那之前虽然有谣言,也有高铭故意发布出去的两人出入民政局的照片,但都是些相对捕风捉影的东西。这则官方新闻一出,那可就是惊涛骇浪了。 再往后的几篇报道,虽然没有再拿高铭打噱头,但都跟高铭有关,一个是岛都巨头夏远恒在南都进行的发展商业的圈地计划,里面有提到他的合作目标,夏氏企业的代言人夏常景说,已经选好了合作企业,自己会严格按照董事长的要求,进行商业圈的勾画跟建设。 他口中所提到的董事长自然指的是夏远恒,而之前夏远恒选定的人物他们一直怀疑是高铭,在高家出事之后,夏远恒自然地暂时停止了圈地计划的推进,而现在,在高铭东山再起的时候,夏远恒又重启了这个计划,其中昭示着什么就连不懂商圈风云变幻的人都能看得懂。 最后一篇令陆家闻全文都无法移开视线的报道也是一篇采访稿,被采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海外归来的邵堂。这篇采访稿写的颇有些小说的风采,内容曲折转回,很有意思也很有教育意义。在报道的最后,邵堂提出了他的海中城计划,在这个计划当中也有着一定程度的暗示会跟高铭合作。 从明天开始,全新的高家即将在南都人面前展开,曾经在南都叱咤风云的高家将会以一种新的姿态跟容貌重新掌握南都的经济命脉。 床头上的电话嗡嗡震动着,陆家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摸过电话接起:“喂?” “现在回一下秦家老宅。”虽然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声音陆家闻认识,是秦枫的。 自从他回南都之后,秦枫很少用这样强势的语气跟他说话,陆家闻听了后紧张地爬起来,穿了衣服,开车去了秦家老宅。 刚开门的时候,屋子里一片视线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这次家里来人特别齐全,夏雨晴那边还来了几个兄弟亲戚,一大家子人坐在一块儿。 秦枫坐在最中心的位置,穿着一身板板整整的中山装,品着茶水。他见到陆家闻来了,抬了抬眼皮,说:“过来这里坐下。” 陆家闻见他右手边坐着秦楠,左手边空出来一块显然是为了他准备的,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听话地坐在了秦枫指的位置。 秦枫将茶杯放下,沉了沉呼吸,语重心长地说:“这次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想跟大家说两件事情。”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秦枫的话,气氛无比的沉重。 秦枫说:“第一,你们可能都知道了,我患了癌症,胃癌,这个周日就要去医院接受治疗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们谁也无法改变,只能接受,希望你们能在我余下的这段日子里都安安生生的,别再让我填堵。”这话里意有所指,陆家闻瞟了一眼秦楠,果然见秦楠脸色难看了不少。 他跟殷雷的下场可不太好,殷雷那边怎么样了陆家闻不太清楚,可在秦枫老爷子这边,秦楠可没少吃苦头,回到南都的第一天,腿就差点被秦枫拿鸡毛掸子打折了,那时候在脸上留下来的淤青到现在也没彻底消去,灯光下还能晃出点印子,可怜得很。 这个消息一公布,家里人表情各一,秦枫的一个大姐听了立马恸哭起来拉了秦枫的袖子就嚎:“你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告诉你姐呢唉!” 秦枫摆摆手,挣开他姐,安抚道:“生死有命,癌症也并非不能完全治愈,大姐你不用这么悲伤。” 夏雨晴抱着胳膊一句话不说,脸色十分沉郁,她跟秦枫闹了大半辈子,为了秦枫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一个,而秦枫还背叛她,生下了这一对双胞胎,她一直认为是秦枫亏欠她的,她恨秦枫,恨这个几乎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然而等她知道秦枫即将死去的消息时却又舍不得这个跟她相依为命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令人难以接受。 注意到陆家闻的目光,夏雨晴收回眼泪,微微抬了抬下巴,高傲而又冷漠。见状,陆家闻耸了耸肩膀,觉着夏雨晴这样挺没意思的,秦枫都要死了,她还非要端着自己的尊贵姿态,给谁看呢? 秦枫宣布完第一件事后,说:“第二件事是跟一个人有关。”他目光落在陆家闻身上,说,“这个是我流落在外的儿子,秦楠的双胞胎,秦闻。” 几人的目光又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陆家闻的身上,眼神里蕴藏的意思各不相同,有探究有痛恨有防备有怀疑,陆家闻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硬着头皮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眼神里的深意,灿烂地笑了笑,冲他们一一点头执意。 秦枫说:“明天开始他会正式参与到公司的日常活动当中,跟秦楠一起决定公司的事情,在我住院的这段日子里,他跟秦楠有仅次于我的相同的权力。” 这话一说,秦楠立马就站了起来,大叫道:“爸?!这不公平!我才是在你身边待了二十几年的儿子!” “你们流着同样的血!他是你的哥哥,秦楠,别这么小气!”秦枫喝住了秦楠的反驳意见,秦楠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不再披上他小羊羔一样的弱势的外表,强硬得很,“爸,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你就这么放心把公司交给这样一个人处理?你就不怕他驾驭不了公司事宜,拖累了公司?咱们公司现在什么情况,爸你也清楚得很……” “秦楠!”秦枫忽然一声厉喝彻底打断了秦楠的发言,说:“公司的事情还是我做主!” 秦楠立马瞪大了眼睛,一肚子的话都憋住了没再说出来,他愤愤不平地看着陆家闻,眼睛里的恨意都快把陆家闻射成筛子了,陆家闻冲他无奈地笑了笑,一脸“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贱德行。 屋子里面安静得很,落针可闻那种,秦枫又喝了几口茶才缓和了点,他想了想,对秦楠说:“我也想让公司发展得更好,你们都是我儿子,我对你们都有同样的期待,闻闻刚进入公司,很多方面都不熟悉,你一定要好好带他。” 秦枫这明显带着安抚性的话语让秦楠的心情好了一点,脸上的阴霾也稍稍散去,秦楠点点头,咬着牙应了一声。 随后就是简单的家庭会议,几家人坐在一块儿吃了晚饭,陆家闻那晚也没待在那儿,回到他跟高铭的小窝,跟高铭把晚上的事情大体说了一下。 高铭听完之后问:“遗嘱的事情说了吗?” “还没。”陆家闻脱了裤子爬上床,缩在高铭身边,一把把身边身材劲瘦的人给抱住了,“我想你了,铭铭。” 高铭把书放下,吻了吻陆家闻的额头:“我也想你了。” 两人做完之后,高铭去冲了冲澡,出来后围着浴衣换陆家闻进去,等陆家闻出来之后就看见高铭坐在床边看他那本没看完的书。 陆家闻一把把书抽走,问:“你是不是偷藏了我的一张照片?” “你说哪张?”高铭头也不抬地问。 陆家闻挑高了眉头:“还不止一张?” “嗯。” 陆家闻:“……”论磨功他肯定比不过高铭,早早投降了早早了事,“就是我小时候去野营那一张。” 高铭笑了笑,说:“怎么提起这个了。” “‘看不见的手’是什么意思啊?”陆家闻问道。 高铭说:“你不是学了不少管理学的东西吗?你猜猜看。” 陆家闻啧了一声,从高铭身上翻过去,躺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望着天花板琢磨了一阵子,忽然眼前一亮,说:“我明白了!” 高铭侧过头问他:“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一件事!”陆家闻得意洋洋地说:“你——很——爱——我!” 高铭没回答,嘴角勾起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家闻,陆家闻咧嘴笑得特别灿烂,勾住高铭的脖子压下来吻了上去:“再来一炮吧?嗯?” 第91章 病危 秦枫住院的消息被隐瞒了下来,没闹出什么浪花,但秦闻出现的消息却是震惊了整个南都,几乎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在寻找这个秦闻到底是个什么底细,结果查了半天却只能查到一个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的结果——秦楠的双胞胎,秦枫小时候走丢了的另一个孩子。再深查下去,经历一概全无。 陆家闻已死,档案都直接消掉了,重新给他安排一个身份比让他“复活”要简单得多,秦枫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没那么多精力把陆家闻身份的事情处理得天衣无缝地。 陆家闻也不在乎这些,叫什么不是他?这些都是旁的,秦枫没那么多精力,他也没那么多精力,他得忙着跟秦楠斗呢,憋屈了那么久了,也该心机一把了。 陆家闻一上任就跟秦楠坐进了董事会的头两把交椅上,不过他人聪明,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该冒进,也不该在没有形成自己势力的时候太过出风头,前几次参与的会议都以旁听为主,特别乖巧地用敬语称呼那些老一辈的叔叔伯伯们,他们有什么差遣也都积极地去办,与其说他目前是跟秦楠有一样地位的发言人,倒不如说像是个新进公司的小员工。再跟最近脾气一直很暴躁的秦楠一比,那谁高谁低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公司权力更迭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秦枫年纪大了,会退居二线让位子给他子孙后代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以前秦家就只有秦楠一个后代,公司必然会交到他手里,所以基本上公司所有的管理层都在努力跟秦楠打好关系,解除得深了自然有些人知道秦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没办法,他们选择不了领导。 现在多了个陆家闻,具体人怎么样还看不出来了,但是就这几天一众人都挺喜欢他的表现的,人亲和,办事大方,说话也挺得体的,处理的几个事情都比较漂亮。这一出现了对比,心思就动摇了。 陆家闻抓的就是他们的心里,他现在刚挤进秦氏企业,最重要的就是抓稳人脉,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比人脉还要重要,高铭私下底交了他几个办法,提点了几句,都挺好用的。 不到一个月,陆家闻在公司里就积蓄了一定的名气,有不少人提起他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喜气跟笑意,可这样还不够,他要做的是一个公司最高的管理,是指引一个公司未来前进方向的人,光有人气不行,还得有威严,在员工群中形成崇拜。 高铭给他创造了这个机会。 高氏企业再创更名叫“闻铭”企业,关于这个名字外界很多猜测,但对于高铭的解释是“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名字”,这一解释以高铭巨大的野心博得了眼球,几乎为所有人所接受,但其中真正的含义知道他跟陆家闻事情的人都知道。 “闻铭”正式成立之后,一前一后接下了两个大项目,高铭对外毫不遮掩地宣称自己吞不下这条大鱼,要寻求合作伙伴,并且明确地表示想要跟秦家合作,以报答秦家当初挽救他们高家的恩情。 找谁来跟高铭谈这笔生意就是个问题。 照例说,对方让高铭出面,秦家这边为了表示诚意自然要找一个同高铭同样重量的人去,秦枫在住院治病,秦楠刚跟高铭离婚,都不是很方便,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是陆家闻了,好在在这之前陆家闻经受过几个领导层的考验,算是个及格,被派出去参与这么重大的商务谈判虽然让人担心,却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重担落在陆家闻身上,陆家闻一点也不觉沉,他家高铭都跟他说好了,顶上有人,他什么都不怕! 高铭的难缠,秦家上下都知道,本来都抱着被高铭大砍一刀的心情进屋的,结果居然令他们瞠目结舌,陆家闻跟高铭舌战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拿出了一个相当漂亮的成绩! 整个公司都沸腾了,当时目睹了全过程的小秘书还正巧是个某网站的小写手,把谈判过程添油加醋多了点比喻夸张那么一描写,陆家闻几乎立马就被推上神坛了,男神称呼一冠,人气跟威望立马蹭蹭蹭就上去了。 秦楠的地位岌岌可危,殷雷还在跟他闹别扭,这个男人特死心眼,怎么扭就扭不回来,他是真心喜欢殷雷的,不然也不会跟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纠缠在一块儿那么久,可殷雷一旦放弃了就不会再回头,他走错了的这步,殷雷估计是很难原谅他了。 再加上,陆家闻最近在公司兴风作浪,跟高铭装模作样那么一谈判之后,很多人都不动声色地站在陆家闻那边。秦楠就是咬断了牙也没法改变这个局面了。 这周末,秦楠想要去找殷雷好好谈谈,即便关系不能立马恢复能有所改善也是好的,结果他刚出门就接到了何雨晴的电话。 “你爸病危了,快来医院!”何雨晴声音很着急,秦楠立马就改道去了秦枫就医的省陆军医院。 陆家闻也基本上在同一时间接到了电话,他那时候还在睡觉,一个电话接完立马从床上蹦了下来,高铭坐在客厅沙发上从报纸里抬头看他:“去哪儿?” “医院。”陆家闻急急忙忙地穿衣服,“秦枫病危。” 高铭不慌不忙地走过来,“别着急。”他给陆家闻将西服领子整理平了,说:“路上开车小心点,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陆家闻探过身亲了一下高铭,“我走了。” “嗯。”高铭一路把陆家闻送到门口,看着陆家闻穿鞋,“一定注意安全,不要急。” “我急什么?”陆家闻穿鞋的手都在发抖,“他又不是我爸。” 高铭无奈地笑了笑,说:“是,他不是你爸,别让我担心。” “知道了。”陆家闻深吸一口气,冲高铭招了招手,一头钻进了电梯。 一路开到陆军医院,有护士在楼下等着他,陆家闻跟着去了急救室门口,一家人就剩下秦楠没到了,陆家闻问何雨晴:“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何雨晴妆都没画,整个人显得特别憔悴,眼角的皱纹很明显地暴露在陆家闻眼前,陆家闻第一次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怜悯的心情,他上前抱了抱何雨晴,温柔地说:“别担心,会好的。” 何雨晴怔了下,眼底涌上来点泪意,最后被她生生地忍住了,微微抬了抬下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生硬地说:“还不知道。” 陆家闻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往后站了站,他就不该心软那么一下,看何雨晴瘦弱的样子心生怜悯了! 又过了快半个小时,秦楠才赶到,他小臂上挂着西服外套,打了发胶的头发都乱了,黏着汗挂在额头上,秦楠站定了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样子,先是整理了一下仪容,才问:“路上堵车,爸他怎么样了?” “还在做手术。”何雨晴不耐烦地解释了一遍,他上下扫了扫秦楠的打扮,一眼就看出来他要出去跟什么人约会,再一联想秦楠跟殷雷的事情,何雨晴心里一阵恶心,结了婚还在外面乱搞,难怪高铭要跟他离婚,不说破都是给他们高家面子。 秦楠点了点头,看见陆家闻的时候眼底一冷,表情没什么变化,温和地说了句:“哥,你也来了呀。” “嗯。”陆家闻冲他点头问好,继续安静地等在一边。 又过了一个小时,手术才结束,医生出来之后立马被何雨晴堵住了,何雨晴这时候也不管什么风度气质了,担心地问:“医生,我老公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摇了摇头,说,“等下跟你们详细说一下。”护士上来拦住何雨晴,解释说,“医生刚做完手术很辛苦,麻烦家属在外面稍微等一下,谢谢合作。” 何雨晴没办法只好让出路来,守在休息室里等医生出来,等了半个小时,他们被叫进去,大概讲了下秦枫的状况。 癌症晚期,癌细胞几乎扩散到无法控制的地方了,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医生又详细说了下秦枫的情况,吩咐到:“可以开始给他准备后事了,他估计还有不到一个月的寿命。” 医生走后,何雨晴都快崩溃了了,她坐在椅子上,手指狠狠地掐住扶手,过了一会儿,带着明显压抑哭腔的声音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秦楠先走了,陆家闻看着何雨晴的身影,那种瘦弱与孤寂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王奶奶,虽然两个人从性格上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想了想,陆家闻还是没搭理何雨晴,这个女人从来不想要别人的怜悯,其他人对她的这种感情就像是笑话一样。 摇了摇头,刚要走,陆家闻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何雨晴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疯了似的开始嚎啕大哭,嚷着:“一个月——你到底瞒了我多久啊!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有事情要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第92章 宴会 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何雨晴对秦枫的怨气达到了顶点,过去所有的伪装都在这时候被残忍地揭了下来,可是诸多无奈又让何雨晴根本就无处发泄,只能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法宣泄满心的不甘与怨恨。 她爱秦枫吗?她当然爱。不然的话,她不可能放弃一个女人获得孩子的权力,甘愿守在秦枫身边为他养育一个私生子,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怨恨着秦枫。两种极端的感情混杂在一处,长时间下来自然就会变成一种折磨人的□□,时间越久,毒性越深。 何雨晴原以为自己还可以再忍耐的,至少秦枫还在她身边,可事到如今,秦枫快死了,只有一个月的寿命,秦枫死了的话,她呢? 这个男人还是那么无情,他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就连死亡都选择对她隐瞒,何雨晴无法接受她跟秦枫之间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以前一直在想,如果秦枫愿意和她相守到老,她也愿意舍弃那些旁的东西。 这种复杂的感情,陆家闻并不太明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向强势的何雨晴弓着身体,蹲在地上毫无尊严与形象的嚎啕大哭。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阶段,同样的,每个人都要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迎接他人的生老病死却无能为力。他想安慰何雨晴的那些话,何雨晴都懂,现在的何雨晴要的也不是安慰,而是宣泄。 陆家闻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何雨晴的背上,走出休息室。 秦枫刚做完手术,情况不太理想,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不允许家属探访,陆家闻就只能隔着玻璃看着秦枫惨败着脸闭着眼躺在苍白的病房里。 秦楠就站在他旁边,咬着牙说:“我从来没看见他像现在这样软弱。” 他不需要陆家闻的回应,像是在回忆过去一样喃喃道:“你知道高铭的家教很严,但是你可能不知道秦枫的手段比高健海妖狠多了。小时候我写不出他理想的方案会被他关在房间里一天不许吃饭,直到我能写出来为止,有时候他脾气上来了,还会拿裤腰带抽我。” 秦楠解开袖扣,伸出胳膊,那里有一小块疤,“一开始我不会反抗,一直任由他打,后来我长大了,知道反抗了就抬起手挡了一下,那一下就抽在这里,我现在想起来还会疼。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爸爸,他养我就是为了培养一个接班人,而不是儿子。” 攥紧了拳头,秦楠恨恨地看着病房里奄奄一息的秦枫,“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去南都治病那次?” 陆家闻皱着眉点了点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高铭,我一直很崇拜他,因为我觉着如果我能做到他那个地步的话我就不会挨打了,可是没用,我自问在勤奋上不会输给他,可经商这东西,太讲究天分了,我眼光不如他,手段不如他,甚至连抓住机遇的那种狠劲儿也不如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当你关注一个人很久很久,你可能不是爱上他,而是越来越恨他。” 陆家闻惊讶地看着秦楠,他早就感觉到秦楠不喜欢高铭,但是只以为是因为高铭是秦家的竞争对手,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深的一层原因。 “我一开始是很喜欢高铭,可后来越看他就越觉着我们两个之间差距太大了,那是一道我怎么努力也无法逾越的差距。我开始恨他,恨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人,如果没有他的话,也就不会把我对比得那么差劲。” “你真是个大写的傻逼。”听到这里,陆家闻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是挺同情秦楠的,家庭教育对一个孩子的影响很大,秦枫与秦楠的心理变态有着撇不清的关系,可秦楠把锅都甩给了高铭那可真就是秦楠的不对了! “人比人气死人,懂吗?”陆家闻冷哼了一声,“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多了去了,把所有人放在一块儿都选不出一个最优秀的。高铭是厉害,可说心里话,高铭比不过邵堂,比邵堂厉害的大有人在。你盼着高铭跌下去,可高铭跌下去之后,还会有新的一座大山。把目光局限在一个人的身上,你不是傻逼是什么?” 秦楠一愣,他脑子里一瞬间乱成一团,自己也说不清全都挤在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东西是什么,他想大声呵斥陆家闻说的不对,可是却又无话反驳,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信念与怨念在陆家闻这番话面前出现了动摇。 咬紧了后牙槽,秦楠冷笑一声,说:“你懂什么?” “你去哪儿?”陆家闻叫住秦楠,秦楠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找人。” “殷雷?”陆家闻问。 秦楠脚步这才顿住,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现在的靠山除了殷雷还有谁?”陆家闻目光沉稳地看着秦楠,清晰地说:“殷雷出国了,你找不到他的。” “出国了?”秦楠惊讶地叫了一声,快步冲到陆家闻面前,问道:“他去哪个国家了?” “不知道。”陆家闻拍开秦楠攥住他衣领的手,说,“他说让你别找他,你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秦楠:“……都是你的错。” 陆家闻瞪大眼睛,夸张地说:“你到处乱搞,把自己对象搞没了,你怪我?” 被戳中软肋,秦楠哑口无言。 秦枫病重对秦家打击很大,但是却并不能影响世界正常运转,前几天,秦家受邀参加一个慈善晚会,秦枫出了事情,秦楠跟陆家闻两个都得代替秦枫去参加晚会。 陆家闻跟高铭商量了一下,决定一块儿去,一来是表示秦高两家友好,二来是为以后的结婚做准备,两人在家里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之后就开车去了会场。 他们俩来的不早不晚,晚会上已经来了不少人,但是几个重量级的大腕儿还没到,陆家闻跟高铭一起出现的时候立马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有认识他俩的上来打招呼,开玩笑地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我车在路上被擦了一下,幸好遇见了高总。”陆家闻笑着说,“如果不是高总顺路载我过来,恐怕还要迟到呢。” “缘分。”高铭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话,其他人都意外地看了看高铭,又看了看陆家闻,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心底的八卦之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毕竟高铭是跟秦楠离过婚的,离婚的原因还没弄清楚呢,这离了婚后又对秦家的另一个儿子表示了好感,这不得不让人想多一点,到底是真爱在这个秦闻身上呢,还是高铭想利用秦闻报复秦家?哪一种可能都是好戏连台啊! 能来这儿的人都不是笨的,脑子里面万马奔腾了,表面上还云淡风轻的,端着酒杯,微微一笑,一点痕迹都不带露的。 主办方过来跟高铭敬了几杯酒,聊了几句,陆家闻在一旁陪着,经高铭引荐之后也跟对方聊到了一块儿去,过了一会儿音乐响起,主办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暂时告别。 见人走了,陆家闻脸上的笑一下子就软了,他附在高铭耳边小声说:“我想去上厕所,那陈先生真是话唠,可憋死我了!” 高铭忍俊不禁,叫来服务员带陆家闻去厕所。 陆家闻走后没多久,一个模样十分漂亮的名媛走了过来,举着香槟冲高铭敬了敬酒,打招呼说:“高先生,你好,好久不见。” 高铭认得对方,是做房地产生意起家的王文肃的女儿,他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的很,常常带去这种场合,不为别的,就为了给他女儿找个合适的丈夫。之前高铭离婚后,王文肃还带着王蕊来见过高铭,话里话外都在撮合他俩。 高铭自然不会跟王蕊有什么深入发展,王蕊那时候对高铭也没那么大兴趣应付她爸多一点,这时候再见忽然这么热情不知道是有什么打算。 对方笑着过来,高铭自然也要笑脸相迎,他淡淡笑起,跟王蕊碰了碰杯,王蕊跟他客套了一番,说:“我爸爸今天有事不能来,我一个小女人对商场的事情不太敏感,要是有什么差错希望高先生能提点一把。” 高铭点点头,礼貌地说:“自然的。” 王蕊拿过另一杯香槟,笑得灿烂:“那我再敬高先生一——呀!”身后有人忽然碰了王蕊一下,身后一大片衣服都被酒水打湿了。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年轻记者小心翼翼地鞠躬道歉,还抽出纸巾想帮王蕊擦一擦,场面尴尬得很,周围很多人都温声看过来,王蕊脸通红地摆手,“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 高铭绅士地脱下外套给王蕊披着,说:“楼上有休息室。” 王蕊感激地笑了笑,说:“谢谢高先生。” “没事。” 冲高铭点头告别之后,王蕊就挽着女伴的手往二楼走去。 “请等一下!”陆家闻忽然出现,叫住了王蕊,王蕊意外地看着陆家闻,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第93章 反利用 陆家闻这一声叫的有些突兀了,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这边身上,就连高铭也带有疑惑地看着他。 陆家闻笑了笑,不见一丝尴尬,他礼貌地对王蕊说:“王小姐不好意思,我有东西放在高先生的衣服口袋里,可以先借给我一下吗?”说着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稍微往前送了送,意思是交换一下。 王蕊表情有些变化,笑容都僵硬了一些,他看了看高铭,眼神在询问高铭的意思。高铭自然不会拒绝,他分寸拿捏妥当地说:“是我疏忽了,秦先生不好意思。” 事已至此,王蕊也不好再霸占着高铭的衣服,她无奈地跟陆家闻做了交换,陆家闻在给王蕊披上之前,抖了抖西服外胎才给她披了上去。 送走王蕊之后,陆家闻随手在高铭口袋里翻出一个名片就当做是自己忘的东西,笑着说:“我才要说不好意思,我西服外套没有口袋,麻烦高总帮我带着了。” 高铭隐约明白了什么,说:“没事,这边请。” 两人边笑边说往旁边的休息区走去,寻了个安静地方坐下,高铭才问:“王蕊什么问题?” “之前她跟你相过亲吧?” 高铭眼神一变,闷声说:“嗯。” 陆家闻说:“态度不太好对不对?” “是。”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只是那个人条件不太好,她家里人一直反对。” 高铭蹙了眉头,说:“不会就这么简单。” “是啊。”陆家闻喝了一口香槟,随手又拿了几块点心吃了起来,“这事儿让秦楠知道了,秦楠那个人坏透了,他拿王蕊喜欢的人要挟王蕊在你的西服口袋里藏毒。” “藏毒?”高铭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 “嗯。”陆家闻说,“还好我及时赶到了,不然你可遭殃了,怎么?那王小姐长得就那么漂亮让你放松警惕了?” 高铭挑眉看陆家闻,觉着陆家闻这醋吃的有些好笑了,可这事儿的确是他太过放松警惕,想了想也的确后怕,由王蕊揭发的话,人证物证都在,别人可不管西服外套怎么就到王蕊手里的。再说,即便没有准确的证据让他坐实罪名,这件事情传出去也会影响公司信誉跟形象。 消费群体可不会去了解那么多公司竞争里的□□,往往媒体说什么他们就会信什么。 高铭抬了抬酒杯,跟陆家闻碰了杯,陆家闻得意地看着高铭,一脸邀功的表情,高铭无奈地笑了笑,说:“这周末你不是想去看球赛吗?我抽空陪你去。” “好啊!”陆家闻连忙答应下来,生怕高铭反悔,“说好了,你可一定得陪我去。”话刚说完,陆家闻想起病危的秦枫,有些难过,他叹了口气。 高铭一眼就看穿了陆家闻的心事,他安慰道:“是人都会死的。” 陆家闻闷闷地应了一声:“嗯。”更何况,秦枫当初也没有管他的死活。 晚宴正式开始,到一半的时候高铭人没了,陆家闻到处找都没找到他的人影,既然是慈善晚会,捐款是必不可少的,秦楠跟陆家闻俩人代表秦氏捐了一笔钱出去,俩人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镜头前拍了一张看似和睦的合影,还没正式报道就流传出去,在微博上那么一转,立马就火得不行。 在政策影响下,大多数家庭都是独生子女,双胞胎就很惹人注目,更何况是长得这么像的双胞胎,之前人们还怀疑陆家闻可能是秦家人什么人搞出来争夺家产的,不然的话怎么就好端端的蹦出来一个人,可看了这张照片之后,陆家闻的身份基本就没人怀疑了。 等晚宴快结束的时候,陆家闻才又找到高铭,高铭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正巧被他撞见了,两人四目相对,视线贴到一块儿去了,高铭冲陆家闻点点头就把视线移开了。 陆家闻:“?” 满脑子的好奇,等结束回去之后,陆家闻逮住机会就盘问高铭:“你刚才去哪儿了?” “做些实在的事情。”高铭吩咐司机开车回家,见陆家闻还要追问就说,“别心急,回去我再跟你细说。” 到家之后,灯一开,陆家闻就去厨房煮夜宵去了,那种场合特别磨人,全程基本都在应酬,嘴巴不能闲着,不说话你也得笑着,人来了就得站起来,烧体力又耗精力,陆家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陆家闻就随手拆了包挂面煮着吃,配上点青菜鸡蛋,出锅的时候香的不得了。高铭也要了一碗,俩人开着餐厅的小灯,坐在那儿闲聊。 陆家闻问:“你去找王蕊的麻烦了?” 高铭说:“也不算找她麻烦。”他拆开调味酱挖了一勺子方进陆家闻的碗里,拧上盖子说,“跟她简单谈了谈。” 陆家闻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说:“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高铭笑了笑,没否认。 陆家闻又问:“你怎么跟她谈的?” “生意人的谈法。”高铭理所当然地说。 陆家闻啧了一声,觉着高铭性格好像越来越开朗了,有时候私底下两个人的时候那股子人前的高冷范儿去了不少,可能真应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句话,当然他是朱,把高铭往好里头带! 高铭到这儿,陆家闻已经不想去探究生意人的谈法儿了,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坐在一块儿聊起天,正巧到十点晚间新闻的时候,高铭去把电视开了,一条消息兜头砸了过来。 “在国家同意同性结婚的基础上,xx医院推出了人工授精的新方法,使得同性家庭能够拥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夫夫俩都沉默着没说话,陆家闻看了看高铭,高铭也正看着他,陆家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道:“呃,那个,你有……有什么想法吗?” “明年吧。”高铭接过话头,“明天春天的时候,想要几个?一人一个?” “可以啊!”陆家闻忙点头,“我想生个女儿,小女孩多可爱啊,小小的一点,扎着麻花辫,冲你甜甜地笑,哎呦喂,真讨人喜欢!比男孩省心多了,长大以后还贴心,就当小公主养着!” 高铭忍俊不禁,揉了揉陆家闻的头发,笑着说:“你想生?” “是啊!”陆家闻毫不在意地跟高铭玩文字游戏,“我要是能生的话当然想自己生啊,说是男人生孩子变态了点,但感情上还是更亲近一点,从一个陌生女人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怎么着也没自己生来的亲近,就是这个理儿嘛!”陆家闻耍无赖地说,“不过说到底,我还是生不出来的啊哈哈哈!” 高铭无奈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面,这面条做得朴素,甚至油花都不多,可他就是吃得开心,生活能够这样如意实在是很不容易,他累点又有什么关系,他爱的人,爱他的人都在身边,将来,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无数的欢声笑语填满整个房间,多幸福。 *** 陆家闻虽然没问高铭是怎么跟王蕊谈的,但大概能猜到,他特地去观察了王蕊喜欢的那人的动向,果然发现了异样。 高铭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手段,把人从秦楠那里提领出来了,放在了他那儿,估计这把柄就被高铭给捏在手里的,至于为什么还没消息,估摸是时机没到,高铭还在准备。 这事儿陆家闻就没管,上辈子这事儿高铭没个防备,被秦楠陷害了一遭,虽然最后查明了把高铭放出来了,但到底是被狠咬了一口,伤的不轻,这辈子能避过没伤着高铭陆家闻就很满意了,高铭能拿来利用在他看来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陆家闻揉了揉酸疼的腰,趴在桌子上感慨着:“老了啊,老了啊。”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人声,那大嗓门叫陆家闻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他爸!陆连海! 陆连海一直被高铭好好保护在一栋公寓里面,生怕被秦楠逮着空子,跟陆家闻见面的次数也很有限,基本都是陆家闻去找他,这次陆连海能来实在是让陆家闻意外。 陆家闻一下子就蹦跶起来了,蹭蹭蹭地往书房外跑,见到他爸那张老脸时眼圈就红了,嚷道:“爸!你怎么来了!”激动的不行。 陆连海眼睛一瞪,瘸着腿往陆家闻身边走,骂道:“死小子不想你爸来啊?!”高铭跟在他身后,把门带上了。 陆家闻给了自己轻轻一个嘴巴子,说:“我说错话了,说错话了!爸!你来!成天来!二十四小时在这儿待着都成!” “胡扯!”陆连海给了陆家闻一下子,陆家闻结结实实地受了,嘿嘿傻笑着看着他爸。 陆连海吃了不少苦头,人瘦了一圈还没养回来,陆家闻心疼得不行,拉住他爸坐在沙发上,高铭去厨房倒水拿水果,陆家闻招呼着:“上茶,上茶!冰箱里那大枣拿给我爸吃,他就爱吃那个!” 高铭宠溺地笑了笑,听话地去准备陆家闻吩咐的东西。 陆连海望着高铭的背影,眼神有点复杂,他凑过去趴在陆家闻耳边,小声问:“闻闻啊,你这辈子是不是就跟高铭一块儿过了啊?” 陆家闻猛地一愣,才想起来这个问题还没跟他爸细说呢,忙严肃地点点头:“嗯,我这辈子就认高铭一个人。”他知道陆连海思想还有点守旧,觉着男人跟男人一块儿过日子终究不是回事儿,男人得找个女人才能被照顾仔细了,阴阳协调了才是好的,陆家闻忙说,“我跟高铭在一起挺合适的,我俩一块儿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平日里特别协调!” 陆连海叹了口气,满嘴的话都被他咽回去了,他拍了拍陆家闻的大腿,说:“你也长大了,快三十岁的人了,知道轻重……虽然我真的想你能娶个女人回来,给我生一地的大胖小子。”一咬牙,陆连海说,“不过,爸还是希望看见你过着好日子,这辈子也没别的盼头了。” 陆家闻心里头愧疚,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爸,这个事情也自然不能让他爸如愿,只好沉默着点点头,说:“爸,我过得很幸福,我跟高铭俩,真的很好,我这辈子也不可能遇见一个比他还要爱我的人了。” 陆连海点点头,说:“知道了,爸又不会棒打鸳鸯,你怕成这样子做啥?!”顿了顿,陆连海明显带了点忧愁,他说,“我来是想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儿?” “我想见见秦枫。” 第94章 坏债 “爸你见他做什么?”陆家闻被吓到了,陆连海跟秦枫之间唯一的接触点就是他,他虽然现在认秦枫做了父亲,但利用这个身份控制秦家的想法多一点,说心里话,他现在压根就没把秦枫当成父亲,就是一个垂危的老头。 “我有些话想跟他说。”陆连海说话支支吾吾的,陆家闻皱了皱眉头,盯着他爸,陆连海被陆家闻那怀疑的小眼神盯得头皮发紧,咳了咳,说:“我们老一辈的有些恩怨……” 陆家闻还是不太明白,拉了陆连海的手,说:“爸,你得把事情给我说仔细了,不然这事儿我可不好办。秦枫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跟秦楠都不是善类,秦楠能拿了你要挟我,他也能。” 陆连海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有些话憋在心里三十年了,他不说浑身难受,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死去的人,可他还想要一把老脸,当着陆家闻的面实在是说不出来,只能皱着老脸发愁地看着自个儿这个不肯让步的儿子。 高铭把东西都准备好了,送上来,坐在陆家闻身边,问道:“别问那么多了,跟你亲生母亲有关的。” 陆家闻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陆连海,陆连海立马怂了,腰杆子都没先前那么直挺,陆家闻逼问:“你不是说我是马路边上捡回来的吗?!” 陆连海呵呵笑了笑,装傻,陆家闻回头瞪高铭:“你也知道?” 高铭点点头,陆家闻一下子就炸毛了:“你居然不告诉我?!” 高铭摸了摸陆家闻的脑袋,“这件事情陆叔叔会告诉你的,不该是我。” 陆家闻涌上来的火气一下子熄灭了大半,他略带哀怨地看着陆连海:“真不愿告诉我?” “也不是不愿,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陆连海为难地说。 陆家闻眼珠子一转,忽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暧昧地看着陆连海:“你喜欢我妈?” 陆连海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他屁股在沙发上挪了好几下,一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碰见陆家闻促狭的视线更是窘迫难耐,最后受不了,尴尬得声音都大了好几度:“小王八蛋,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陆家闻立马就明白了,点点头说:“行,我给你安排,到时候陪你一块儿去。” “不用你陪。”陆连海还在挣扎。 陆家闻按住他爸说:“爸,你不想我掺和你们这一代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但是我真得去,不然不安全。” 高铭也跟着说:“嗯,陆叔叔,我跟闻闻想法一致。” 陆连海虽然不明白,秦枫都快病死了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但这俩人都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就答应了陆家闻。 陆家闻算了算时间,给陆连海安排了个合适的日子,提前跟何雨晴商量过后就带着陆连海去了医院,事先当然没说陆连海也要去,不然的话何雨晴保准不让去。 癌症基本没得救这是所有人共有的认知,哪怕如今科技发达到这样的地步了还是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秦枫一天活得比一天辛苦,每天都要接受并不比疾病本身好多少的治疗,承受着痛苦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他这时候却很平静,心态也很好,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从来不跟医生呛声,何雨晴给他什么补品他就吃什么,身体好的时候还会让护士推着他出去转两圈,虽然这种机会屈指可数,他的身体只能容许他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插满了冰冷的仪器。 陆连海来的时候,秦枫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的,至少能接受探病。陆家闻他们进去的时候,秦枫正躺在床上,靠着氧气管呼吸,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皮肤紧巴巴地贴在骨头上,脸色是青的,嘴唇惨白。 他看到陆连海的时候十分平静,他其实并不认识陆连海,抬了抬手秦枫示意护士把他扶起来,靠在靠枕上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啊。” 陆家闻应了一声,拉开椅子,让陆连海坐下,陆连海推辞了下,拗不过陆家闻也就直接坐在秦枫面前了。 秦枫的表情这才有点变化,他疑惑地看着陆连海,问陆家闻:“这是谁?” 陆家闻说:“你的一位旧友。”他抬头看了看点滴,还有不少,叫护士调了下速度就把护士也一并带出了房间,“你们聊,我先在外面等着。”他按了按陆连海的肩膀,说:“爸,有事叫我。” 秦枫先是愣了一下,心脏咚咚咚跳得极快,还以为陆家闻是在叫他爸,冷漠的神色差点绷不住,结果意外地看见陆连海点了点头,满心的喜悦一下子就褪了下去,再看陆连海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了。 陆家闻走后,秦枫问陆连海:“你是把他抚养长大的人?” “是啊。”陆连海点点头,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两手抓着放在膝盖上,“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起一位故人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罗琪晨。” 秦枫仔细想了想,并不能记起来这人是谁,问道:“是谁?” 陆连海讽刺地笑了笑,说:“你既然知道这两个小孩是你的儿子,却忘了是谁把他们生下来的啊?” 秦枫:“……” 陆连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摊开来里面是张老照片还有张纸片,年岁久了,上面的颜色都淡的很,照片上的女人笑容灿烂,模样十分好看,那双眼睛跟陆家闻跟秦楠十分像,旁边站着个高大的男人,面容严肃,神情一丝不苟,眼神里还带了些不情愿。 秦枫虽然不记得照片上的女人,但是他记得那个男人,那是年轻时候的他,那时候他还是个心高气傲、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没什么作为,靠着钱跟长相骗了不少女人,回忆着回忆着,秦枫就想起来他跟这个女人的过往了,也想起了她的名字。 秦枫把照片放下,问陆连海:“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看这张照片。” 陆连海“……”他恨恨地看着秦枫,咬着牙说,“她死的时候说她这辈子最瞎了眼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我来不是为了这个,你跟她的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陆连海气得手都在发抖,他把那张纸片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是张被他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借据拿了出来。 “小晨年轻的时候想要念大学,没钱,是你供应她的,她把一笔笔的钱都记了下来,写了张借据。她死的时候跟我说,要我帮忙还钱,钱都在这张卡里。”陆连海从另一个裤子口袋里掏出张□□,说:“密码是6个8,给你。”卡被他直接丢在了床头柜上,陆连海站了起来,把借据给秦枫看清楚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撕了。 秦枫阴沉着脸看陆连海,心情已经很不愉快了,有些往事他刻意忘记却不得不被人提起,他拉着一张脸看着陆连海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忽然说:“你给他那样的生活,他就不怨恨你?” 陆连海知道他说的是陆家闻,也听出了秦枫话里的嘲讽语气,他学着秦枫那语气说:“怨不怨恨你看不出来吗?” 旁边的杯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秦枫再也忍不住怒气,刚要说话就剧烈喘息起来,陆连海怕出事出门去找了陆家闻进来,陆家闻连忙去联系了医生,给秦枫做了急救。 陆家闻一路上一直在询问秦枫的状况,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秦枫就忽然这样了,最后怪到了点滴中的药物药性太猛了,给秦枫换了个轻点的药物。 父子俩出来之后,陆连海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走到一半的时候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把开车的陆家闻吓了一跳,陆家闻扭头去看他爸,问道:“爸,你怎么了,忽然发疯了一样。” “我开心啊我!”陆连海美滋滋地说,“多年的担子终于放下来了,当然开心了!” 陆家闻嗤了一声,不知道他爸说的是什么,跟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头却也是开心的。 秦枫被陆连海那么一气,身体又坏了不少,这几天又送进去抢救了一次,还好活着出来了,这事儿被何雨晴知道后把陆家闻叫到面前仔细问了问,秦楠也在场,陆家闻把对医生说的那番话拿出来说给何雨晴听,又把医生的结论拉出来蒙混过关了。 秦楠听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何雨晴放陆家闻走的时候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秦枫的遗嘱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楠心里烦得很,秦枫有意偏向陆家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再加上公司里的一批人也开始倒向陆家闻,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他能够从秦枫那里接手的东西至少要比以前砍一半,可关键是,他拿到手里的是哪一部分。 每一个庞大的企业里头都必然有一部分企业是亏损或者持平的,秦枫分割的财产肯定不均匀,他拿到的是大头还是小头全看秦枫的心情跟态度。 秦楠咬了咬手指甲,决定去探探秦枫的打算。 第95章 计划 秦枫这次病危之后,秦楠去得格外勤快,基本每天都拎着专门煮好的汤去看他,可惜秦枫身体不好,能见秦楠的次数有限,那些汤放在那里大多数都被值班的护士跟医生喝了,几次下来,秦楠跟那些护士的关系都好的不得了。 秦楠长得好又有钱,再加上伪装出来的风度,一般的女士根本就抵挡不了他的魅力,医院里的几个小护士都被他给勾搭上了,还有一两个直接上了秦楠的床,被秦楠包养了,轻易要到了护士的值班表。 *** 陆连海在南都又待了一个星期,感觉实在是坐不住,跟陆家闻商量了下想回去小北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适应不了大城市的生活,小城市慢节奏的生活让他舒服得多。陆家闻虽然不放心,但把他爸困在一个他爸不喜欢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就只能答应他爸,只不过留了一手,在他爸身边放了几个人。 高铭这几天又忙了起来,好在俩人靠着项目可以一块儿见面,一起工作,陆家闻还有好多地方处理不好,高铭都很耐心地教他,这种充实而幸福的感觉让陆家闻觉着很满足。 俩人刚开完会,坐在会议室的休息室里吃午饭,对面大饭店订的盒饭,两素一荤一汤,味道不错,陆家闻跟高铭交换着菜吃,高铭忽然问:“秦楠最近怎么样?” 陆家闻“唔”了一声,立马快速嚼烂了菜咽下去,说:“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告诉你了,这几天也不知道秦楠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了,公司的事情都不大管,总往医院跑,你说他是不是想讨好秦枫,想遗嘱上能分点好东西啊?” “去医院?”高铭垂眸思考了下,“他去医院都做了什么?秦枫见他了吗?” “我去见过秦枫。”陆家闻摇了摇头说,“状况不太好,基本都在昏迷状态。” 高铭吃了一口花椰菜,优雅地咀嚼咽下,说:“我查到些不太好的东西。”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叠照片递给陆家闻,“看的时候有点心理准备。” 陆家闻好奇地打开信封一看,是几张照片,再仔细一看,吓得筷子都差点从手中掉下来,“这、这是……?” “他的。” “艳照门啊这是。”陆家闻连声啧啧地把照片都看完了,“你瞧瞧,还玩cospy,这小护士的腿不错……等等——”陆家闻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惊,“这不是照顾秦枫的那个护士吗?” 高铭瞥了陆家闻一眼,一副你才看出来的嫌弃表情,轻声应了一句:“嗯。” 陆家闻一联想,说:“他不是想对秦枫做些什么吧?” “任他去做。”高铭冷笑一声,“就怕他不做,等他忍不住动手了,时机就到了。” 高铭话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那边是个女声:“高总,谢谢你,东西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原件你来取吧,我们约个时间。” “嗯,这周六晚上七点在xx大酒店,有空吗?” “有的有的。” “麻烦了。” 陆家闻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高铭说:“王蕊你还记得吗?” “记得。”陆家闻当然记得她,又问:“她要给你的是什么东西?秦楠的把柄?” “是。”高铭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秦楠跟她谈交易的时候她为了不太被动而录了音。” “直接交给警察!”陆家闻两眼发光,狠狠地说,“让秦楠自食恶果。” “没那么简单。”高铭面无表情地说,“这样太便宜他了,我也不会让秦枫好过。” 陆家闻愣愣地看着高铭,担心地握住高铭的手:“你、你别太冲动了。” “没事。”高铭将手覆在陆家闻的手背上,“我不会冲动的,他们不值得我这样。你还在我身边,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两人贴在一块儿接吻,陆家闻被高铭按在椅子上狠狠啃咬着嘴唇,高铭说:“最近太忙,好久没做了,你想不想我?” “……”陆家闻害羞地别过眼去,没好意思看高铭,现在的高铭该死地特别性感,他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小声说:“想……” 高铭嘴角小幅度勾起,正要说话,放在桌面上的电话又震动起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原位,陆家闻笑了笑,说:“高大老板,真忙!” 高铭接了电话,聊了几句后把电话挂断,站起来说:“赶时间,下午会议取消,帮我说一声,东西让保洁阿姨来收拾,你多吃点。”他弯下腰在陆家闻唇上吻了一下。 陆家闻不放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去哪儿?” “见张叔叔。” “张叔叔?” 高铭点点头,一脸神秘地说:“给秦枫保管遗嘱的人。” “我也去。”陆家闻立马站起来,“我应该有权知道遗嘱吧?” “现在不行。”高铭拒绝了陆家闻的要求,“我答应了张叔叔暂时不会让你们知道遗嘱的内容,你去了他会不信任我。” “好吧……”陆家闻沮丧地坐了下来,扒拉着饭,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高铭,高铭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嗯。”陆家闻点点头,见高铭快出门了才喊了一句:“路上小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这种暖心的感觉烧灼着高铭的五脏六腑,高铭嘴角笑容扩大,愉悦的心情缭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第96章 变故 张丰贤是南都的律师圈里不算有名,办过的大案子也屈指可数,可圈里外出了名的就是正直的性子,听说有次打官司,都把法官逼得没办法。秦枫找他当公证律师就是看上了他的正直。 本来谁是公证律师是对外保密的,秦家上上下下也就秦枫一个人知道,高铭聪明猜到了可能是张丰贤再加上正好认识,这一下子就正中目标。 跟张丰贤说话绕不得弯子,高铭就把秦楠做的那些事情都给说了,给张丰贤气得不轻,不过碍于职业修养,遗嘱的事情他承认了但是没想着让高铭掺和。 这次是他约的高铭,要做什么高铭猜不着,不过能让张丰贤主动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等到了地方,高铭才知道真的不是小事,还是件大事。 张丰贤开了门后往高铭背后看了看,见没人才放心地把门关了,拉高铭进屋:“进来坐。” 高铭跟着坐下之后,见张丰贤给他倒了杯茶,才问:“张叔叔怎么了?” 张丰贤叹了口气,说:“最近我家里附近不太太平。” 高铭:“?” 张丰贤把茶几抽屉里的一份文件夹抽了出来递给高铭,高铭翻开来看,是一沓厚厚的材料,他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个名叫邹新晨的犯罪证明。 张丰贤抿了口茶,有些哀愁地说:“早年年轻时候判案比现在性子还直,脾气还不好,这人就是那时候判下的案子,你可能听说过。” 高铭记忆力很好,回忆了一下,果然想起了这个邹新晨。 每个律师基本上都有自己擅长的一方面,张丰贤比较擅长的是公司金融方面的案子,这个邹新晨在早年因为贪污犯了事儿,那时候张丰贤自觉世间浑浊最痛恨这些贪污的人,心一狠了把案件朝严重的方向引导了,本来可能邹新晨不会被判那么多年。 如果就这样的话也就算了,偏偏邹新晨入狱之后家里又出了事情,罚款入狱,老母病重,妻子流产,在监狱里跟他签了离婚协议……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邹新晨就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张丰贤的头上。 张丰贤点了点邹新晨的照片,说:“他前几天出狱了。当年我把他送进监狱的时候他就对我说,我会有报应的,那时候我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邪不胜正,当然,我现在也不在乎他的那些所谓的诅咒,只是,我不想他的行为影响到我的家人。” 高铭放下资料,问:“他最近骚扰你们了?” “嗯。”张丰贤点了点头,“我妻子说最近晚上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总感觉有人一路尾随,我小女儿在放学的路上差点被摩托车撞到。而且……”他又将一叠信件拿了出来摆在高铭面前,“你看这些恐吓信,不出意料的话,应该都是邹新晨写的。” 一封封信看过去,高铭眉头紧蹙,他将信都摆在一边,说:“张叔叔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别的我就不麻烦你了,但是有件事,请你一定要帮忙。”张丰贤拍了拍高铭的手背,转身将一个封了口的信件拿了出来,“铭铭,叔叔信任你的为人,这个遗嘱就先交给你保管,请你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在合适的时间拿出来。” “张叔叔。”高铭听着张丰贤像是交代临终遗言一样的口吻心里很不太平,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神里已经出现了波动,沉了声音说:“阿姨那边我会帮忙。” “嗯,麻烦你了,铭铭,你是个好孩子,说句心里话,跟你爸爸一点儿也不像。” 从小到大,高铭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跟你爸爸高健简直是一个样”,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是冷血、残酷、毫不留情,这是他第一次从除了陆家闻口中以外第二人说出这样的话。 心里一阵触动,高铭抿了抿唇,压抑住心里的情绪,他捏紧遗嘱,说:“张叔叔,你放心,遗嘱我会拿好。” 张丰贤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留高铭说了会儿话。 回去的路上,高铭就找人去帮忙照顾张丰贤的妻女,张丰贤身边也安插了几个保护他的人,南都监狱里的事情很复杂,复杂到进监狱前跟出来之后完全是两个人,邹新晨被判了十年,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高铭心里很担心,眼皮一直在跳,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种感觉只有在见到陆家闻的时候才稍微平息了一点,结果两人还没说上一句话,高铭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张丰贤的办公室起了大火,随后燃气爆炸,高铭刚进门,鞋都没脱得了消息就又急着出门,陆家闻在身后追问,高铭也顾不得回答,一路赶到医院才得空给陆家闻发了一条短信。 张丰贤抢救无效,死了。几乎玉石俱焚,纵火的邹新晨被第一时间抓到了,他也无意逃跑,疯了似的对着警察放声大笑。 因为这件事,高铭特别疲倦,在陆家闻面前努力打起精神,陆家闻心疼他,可又无法从根本上安慰到高铭,只能每天陪在高铭身边,帮他度过这段日子。 高铭去警局看过邹新晨,纵火恶意杀人被判死刑无疑了。可他心里有疑问,张丰贤的办公室在一间安保措施很好的大楼里面,对火灾的防范工作也完成得很好,张丰贤又是一个知识丰富头脑清晰理智的成年男人,如果只凭借邹新晨一人的话,是很难在那种环境下将张丰贤纵火杀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邹新晨肯定还有帮手,那个帮手是谁,高铭已经有了主意。 高铭看着一脸寻死的邹新晨,压低了声音说:“你想死,可有人活着。”他将一张照片拿了出来,递给邹新晨看:“你很爱她,对吗?” 邹新晨的表情这才发生了变化,他瞪大了眼睛,疯了似的抢过那张照片,嘶吼着:“你要对她怎么样?!” 高铭冷笑:“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不比那位差。” 邹新晨:“……” 高铭面无表情地看着邹新晨,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字像是沉重的石头一样砸在邹新晨的心头:“你想跟她说话吗?”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高铭把手机递给邹新晨,邹新晨颤抖着手接了,电话一通,那边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邹新晨瞳孔急剧收缩,立马就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 “王八蛋!”邹新晨喘着粗气说。 高铭丝毫不为所动,冷静地问道:“他都是怎么帮你?” 邹新晨死死地盯着高铭,到最后只能放下一切防备,萎靡地瘫坐在椅子上,将事实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果然跟高铭猜测的一样,背后在帮邹新晨的人是秦楠。 围观了一切的陆家闻出来后不得不赞叹高铭的手段,笑着说:“你这手玩得可真行啊!” “这是最简单的博弈。”高铭拍了拍陆家闻的脑袋,说,“你在医院安排好人了吗?” “好了。”陆家闻点点头,说:“明里暗里两波人。” “嗯。”高铭说,“秦楠跟殷雷和好了,这不是什么好事,这就意味着,黑心的那些事有人帮秦楠去做。” 陆家闻:“……” 秦氏企业的月利润在陆家闻的手中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高管也就跟着排到了陆家闻这一边,陆家闻能有如今的威望,站在陆家闻背后的高铭功不可没。 可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忙的公务,陆家闻现在还没到那种能把事情都尽数放下去的地步,有很多决策都需要他来做,秦枫放手之后,整个秦氏就像是重组了一样,掌控权力的人群也要逐渐变成陆家闻这边的。 再加上,陆家闻想培养一批忠实的管理人员,特地招了不少有才华的新鲜血液,其中不乏缺少经验的大学生,各种方面的培训也颇为费心。 秦楠这时候暂且放开公司这边的决策无疑是错误的,就趁这个时候,陆家闻可明里暗里地积累了不少的资源。 公司货源那边出了一点事情,陆家闻在办公室打盹的时候被一个电话给吵醒了,他接完电话就往外赶。 货源的仓库放在城外郊区,地方有点偏僻,陆家闻跟着公司里的人一路开着过去,到那边的时候天色都暗下来了。 东边仓库出完事西边又遇上了情况,还全是那种需要他出面才能解决的问题,陆家闻忙得不行,觉着自己都快成一只满地转的陀螺了,真想自己能跟动漫里的人物一样学个影□□术。 忙完仓库这边的事情,陆家闻又赶回公司开会,决定明天的投标计划,大晚上的加班谁都不乐意,谁让忽然出了这么一茬子,只能把会议的时间往后推。 把手机调静音,陆家闻深吸了一口气,踏进会议室里,哪怕忙了一下午他也得神清气爽、自信无比地面对他的员工们。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陆家闻低头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没理会,把电话挂了,继续做自己的陈述。 第97章 遗嘱 会议一开就是两个多小时,陆家闻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脑子晕晕乎乎的,给他一个能躺的地方他都能睡到昏迷过去。走在出办公大楼的路上还在回忆自己有没有漏掉的地方,一些细节自己有没有都抓住,还有没有忘了交代的东西…… 门口吵闹得很,像是有人在跟保安纠缠些什么,陆家闻没想理会这种小事,结果走近一看立马就叫住了那人:“你怎么来这儿了?” “陆哥!”那人急急忙忙地说:“小周被扣了!” 陆家闻二话不说拉过那人,带着他往车上走:“慢点说,说清楚点。” “哎!”那人琢磨了下,说,“秦楠带人来了医院把我们的人换了下来,那边看着秦老板的都是他的那批人,小周说要给你打电话被秦楠拦了,我们几个的手机都被没收了。” “不是还有小文他们吗?”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小文他们的底细也被查出来了,都跟小周一块儿被秦楠关在休息室里头去了!我去换班的时候看见小文他那个在医院当护士的小女朋友跑来跟我说的这些,给你打电话,还关机,我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陆家闻一愣,摸出手机一看,没电关机了,太忙了都没顾着看,他一踩油门,打了方向盘就往医院的方向开过去。 “陆哥,你是担心他会对秦老板下手?”路上,那人怀疑地问陆家闻。 陆家闻没直接回答只是说:“不清楚,有备无患。” “危险了……”那人靠在椅背上嘀咕,“真是危险了。”脑子里都是台湾香港豪门电视剧里头的情节。 陆家闻闷声不吭地开车,直接一路飙到了医院里头,“你去帮我找陈主任,带去病房,我先上去。” “哎!” 电梯到了,陆家闻坐进去给手机换电池,刚开机电话就响了起来,陆家闻接起来一听,呼吸一下子就缓了下来,秦楠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轻飘飘的:“哥,你在电梯里吧?” 陆家闻浑身上下的肌肉在一瞬间都绷紧了,电梯里现在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会发生什么?秦楠在电梯里动手脚了? 秦楠愉快地笑了起来:“你害怕了?别怕,电梯里什么都没有,你也不会怎么样,毕竟我还舍不得你怎么样。” 陆家闻:“……秦楠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要不要去神经病院看一看啊?!” 秦楠哼了两声,说:“我可没问题,我只是讨厌你,看不得你好而已。”他顿了顿,说:“现在在五楼了吧,你可以上来,开门的瞬间你要小心呀。” 陆家闻:“……” 秦楠:“你也可以在六楼直接下,走楼梯上来,可我不保证六楼门口会不会也有什么,还有七楼,八楼,九楼……爸的病房在十七层,你有足够的选择余地,想一想,要在哪一层下呢?” 陆家闻压抑着暴脾气,说:“那是你爸,你真要动手?” “谁说我要动手了,我只是想问问他遗嘱的事情,现在藏在张丰贤那里的那份遗嘱已经随着他的尸体化为灰烬了,只要爸不醒来,我就可以找律师争取拿到一份肥硕的遗产。” “他活不了多久了,就剩下十几天,就十几天你也等不了?” “十几天可以改变很多,还有人回光返照呢,我可不做不保险的事情,再说了……”秦楠的声音忽然沉闷了很多,他哑着嗓子说,“他也从来没把我当儿子看待,觉着我不适合继承秦氏企业了,就把你找了回来,想让你继承,宁愿把家产交给你这个对秦家几乎没有一点归属感的‘儿子’也不愿意选择我这个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公平吗?” “是不公平,可你这样做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是违法的。” 秦楠沉默了片刻,忽然无辜地反问:“我做什么了?” 陆家闻:“……”真的是日了狗,论口才他完全比不过秦楠,这小王八蛋说话太恶心人了! 秦楠还想再说什么结果电话听筒那里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陆家闻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秦楠斗没反应过来,缓了下才觉出些火气来。 陆家闻根本就没听他忽悠,直接坐电梯到了秦枫的楼层,电梯门开了之后什么也没发生,他大步迈出来,直接往病房走。 结果,还是晚了。 秦楠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一脸疲惫地看着陆家闻,一张嫩脸惨白惨白的,可怜兮兮地说:“哥,爸刚才忽然不太好,又进了急诊室。” 陆家闻真想破口大骂,但是碍于周围人的眼神忍着暴脾气,凑近了在秦楠耳边说:“你可真不要脸啊。” 秦楠轻笑了一声,又将表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你不觉着这样很有趣吗?” 陆家闻咬牙切齿地说:“丝毫不觉得,你就不觉着这样良心会不安。” “当然会。”秦楠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可是不安就不安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总要想办法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 秦枫被送进急诊室后没多久就结束了手术,没抢救及时,人去了。等何雨晴赶到的时候,正好是医生下死亡通知的时候,何雨晴崩溃地瞪大了眼睛,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她晃了晃,倒头晕了过去,幸好被陆家闻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秦楠低着头在那里装腔作势,一副特别难过的样子,心里头都是喜意,遗嘱没了,人也死了,遗产分配的主动权至少有一半在他手里头。 陆家闻路过秦楠的时候呸了一声,秦楠身体僵硬了一下,继续演他可怜的小白菜。 秦枫的死虽然来的很突然,但是在那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昏迷进急救手术室的经验,所以何雨晴并没有太怀疑他的死因,找医生查证过后也只是普通的癌细胞扩散的全身,器官瘫痪这样笼统的原因。 陆家闻回家之后跟高铭说了下事情经过,高铭点点头,当天晚上就上门拜访了何雨晴。 秦家还沉浸在一片沉痛之中,家里到处都挂满了黑白两色,秦枫面无表情的遗像被摆放在大厅中央,香炉里线香烟雾袅娜,氤氲了秦枫那张刻板严肃的脸。 高铭忍不住想起了他父亲高健,其实高健的性格跟秦枫差不了多少,经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狠辣的手腕在,只是有些人的性格里有光明的一面,而有些人完全是堕入黑暗的,秦枫跟高健都是这样的人,将经商的狠绝融入到了自己的性格当中,让自己变得跟个机器人或者程序一样冰冷。 当初高健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没有那么多人围着他的遗像哭泣,他继母装腔作势哭了几次之后就卷了一笔钱跑了,满屋子的佣人喜欢高健的也不多,没多少是真心实意为他流泪,高铭更不会,他从小就没有多少强烈的情绪,在得知高健的死亡时脑海里闪过的不过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几个字,也只有在想起来高健带给他那些为数不多的温情的时候他才会觉着心里头难受,不舒服。 秦枫比高健幸运的地方就在于秦枫有个深爱他的女人——何雨晴。何雨晴没有着一点妆,穿着素净的黑色连衣裙端正地坐在灵位旁,那双一向极具洞察力的眸子此刻呆滞得仿佛没有灵魂一样,高铭连叫了她三声她才回过神来,呆呆地回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高铭,你来了啊。”高铭跟秦楠的婚姻,何雨晴蛮看好的,倒不是因为秦楠而是因为高铭,她一直都很喜欢高铭这个孩子,聪明,能干,识大体又上进,人还长得周正好看,一个优秀的年轻人该有的素质高铭都有了,除了性子有点冷以外几乎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配秦楠简直是耽搁了人家高铭,他们离婚,何雨晴觉着遗憾,倒也觉着是他们秦家放了高铭一马,给高铭一个更合适他的未来。 这次前来吊唁的一些人中,何雨晴拒绝了很多,高铭算是几个为数不多的例外。 “何阿姨,很抱歉,最近没有时间来看您。” “没什么。”何雨晴说,“你能惦记着阿姨就好。” 高铭看了一眼秦枫的遗像,抬了抬手,说:“何阿姨,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上午了,去那边休息一下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何雨晴读懂了高铭眼中的暗示,点了点头,将手搭在高铭掌心,随高铭去一旁的小阳台。 秦楠见状,探了头去看却被陆家闻拦住了,陆家闻堵在秦楠面前,说:“看你的眼睛哭成这样可滴了不少眼药水吧?” “不用你管。”秦楠没好气地说。 那边,高铭在僻静处对何雨晴说:“我有件事情想对何阿姨说,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张丰贤这个人?” 何雨晴低头回忆了下,说:“记得,他以前来过秦家,大概在半年前。” “嗯。”高铭说,“如果我说秦叔叔的遗嘱一直是他在保管的,您会相信我吗?” “什么?”何雨晴吃了一惊,难怪她到处都找不到遗嘱,秦枫那个人做事周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定会把死后的事情全都安排好,遗嘱一定会有,原来在别人那里保管,“可是张丰贤不是死了吗?” 那则新闻十分轰动,故意纵火杀人情节恶劣,社会反响很大,在网络上传播的沸沸扬扬,纸媒上更是挂了好几天的头条,何雨晴平素就喜欢看报纸逛微博,不会不知道。 “是死了,他死前把遗嘱托付给我了。” 第98章 变数 何雨晴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秘闻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高铭,她秀美的眉头蹙紧了,情不自禁地拽住高铭的胳膊:“高铭,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陆家闻说,“遗嘱完整地存放在我那里,没有一丝纰漏。” 何雨晴沉思了一会儿,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先看看遗嘱再说,“高铭,我们约个时间,把遗嘱送过来。” “明天下午就可以。”高铭点点头,跟何雨晴说,“遗嘱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希望阿姨不要打草惊蛇。” 高铭这话里明显藏着话,何雨晴瞪大了眼睛看着高铭,高铭没有回应她眼里的疑问,选择了保持沉默,他轻轻推开何雨晴忘了拿回还攥在他胳膊上的手,说:“我先回去了,何阿姨保重身体。” 何雨晴走后,陆家闻到阳台上去找高铭,问道:“你都跟她说了?不会露馅吗?” “何雨晴是个很聪明的人。”高铭整理了下被何雨晴弄皱的袖口,“不然的话在当年不会是她嫁给秦枫。遗嘱这件事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个时候你是敏感人物,我来处理就好。” “嗯。”陆家闻点了点头,说,“我也不跟你说什么谢谢之类的客套话,你小心点,我考虑没你那么周密,很多地方都没你想得齐全,有需要的地方你就直接告诉我!” 高铭看着陆家闻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想起大厅还在吊唁秦枫,他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咳了咳就将笑意全都收敛了起来,“傻。” 陆家闻无奈地看着高铭,耸了耸肩。 秦楠并不知道遗嘱的事情,甚至不知道张丰贤跟高铭的关系,在他的意识里,张丰贤死了,他的办公室被烧了,那么所有指向遗嘱的线索就全都断了。 即便何雨晴想要追究遗嘱,也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他只要坚持没有遗嘱就足够分到一笔丰厚的家产。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如何分遗产的事情何雨晴一直拖着不提,甚至谁也不肯见就待在房间里,不给秦楠丝毫追究的机会。 吊唁会的当天晚上,秦楠拿公司运营为理由去找何雨晴询问过遗嘱的事情,何雨晴只简单地回了一句“一切照旧”,的确有旧可照,秦枫在死前一个多月就已经基本上撒手不管公司的事情,诸多事宜都是他跟陆家闻负责的,秦枫死后,公司的正常运营并没有被延误,陆家闻在那边扛起了大局,将事情都稳定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权力的交替在不知觉中就已经完成了,而忙于别处的秦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到这个时候他才猛地意识到公司的大部分权力都基本被陆家闻接手,自己落后了很大的一步。 不过,他心底里残存的那一丝邪恶意识还让他抱有绝地反击的幻想,没有遗嘱,分完家产之后,陆家闻未必能像是这样顺心地接管公司的事情,到时候那些权力还会回到他的手上。 就在何雨晴知道遗嘱的当天晚上,秦楠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秦枫穿着灰色的西服站在他面前,那张脸像是个干裂的墙面,被惊醒之后,秦楠坐了起来,想去倒杯水喝,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如催命的声音一样。 秦楠缓和了心情,深吸一口气,将躁动的心跳抚平才将电话接起,不见一丝波动的“喂”了一声,那边是殷雷匆忙的声音:“楠楠,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楠皱了皱眉:“你说。” “遗嘱在高铭手里。” “什么?”秦楠猛地站起来,碰倒了桌子上的台灯,插头从插座里掉了出来,接触不好的台灯明明灭灭。 秦楠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死死捏住电话,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殷雷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高铭有遗嘱,是王丰贤交给他的。” 秦楠一下子就炸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殷雷被秦楠骂的也来了火气,本来这次和好他就不怎么看好,喉咙里一直卡着根鱼刺,秦楠这脾气耍得他直接说:“明天高铭要跟何雨晴见面,你自己看着办。” “别!”秦楠立刻叫住殷雷,软着语气说:“殷雷哥,你是不是有办法?殷雷哥,你要帮我,事到如今不能功亏一篑呀殷雷哥。我好可就是你好。” 殷雷心底冷笑一声,却也拿秦楠的撒娇没有办法,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秦楠哪里,就是放不开这个人,也是时候醒过来了。 殷雷在电话那头沉着声音说:“最后一次帮你。” 秦楠还想再追问一下殷雷要怎么帮,结果殷雷直接把电话挂断了并没有回他,秦楠咬紧了下唇,心里头还是担心不已,但是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殷雷帮忙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跟高铭斗,那个人太可怕了,深不可测,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殷雷会有办法的……”秦楠攥紧手,靠在柜子边上,抱紧双腿。 第二天一早高铭起床上班,大好的周末还要加班,陆家闻很不满意,他抱着高铭,撒娇一样地说:“《绝处逢生》都快下映了,还没去看呢!” “后天才下映,票买好了,一定陪你去看。”高铭吻了下陆家闻的额头,安抚着说,“晚上我想吃你煎的小羊排。” 陆家闻一口答应下来:“我难得休息,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高铭满足地又吻了下陆家闻的嘴唇,亲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放开陆家闻:“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高铭走后,陆家闻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一会儿新闻,坐了不到十分钟就坐不住了,前思后想,干脆继续处理公司的事情好了,昨晚上财务部发来的报表还没看呢,上班前处理好还能腾出时间来做别的事情。 陆家闻一进书房,再出来之后都是下午三点多,他伸了个懒腰,肩膀有些酸疼,做了下舒展活动后去厨房煮了一杯咖啡。 机器发出细微的声音,陆家闻站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活动肩膀,手机响了起来,是何雨晴的电话,陆家闻还没问怎么了何雨晴就匆匆忙忙地说:“高铭跟我约了今天下午三点见面,现在都三点半了他还没来,他一向是个守约的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陆家闻一怔,捏紧电话:“阿姨你说什么?详细跟我说一下。” 何雨晴把事情经过大致给陆家闻讲了一下,陆家闻立马给高铭打电话,关机,他想了想,又一个电话拨到高铭办公室,女秘书接了电话后表示高铭两点不到就出发了,陆家闻又给司机打电话,司机的电话也是关机。 陆家闻一下子就慌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了电话给夏常景,夏常景黑白两道都混得开,夏家有意涉足南都生意,肯定会有眼线布置下去。 现在夏家跟高家是亲密的合作关系,夏常景肯定会帮高铭,哪怕他会被夏常景为难一下能找到高铭也没什么。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夏常景语气十分不满,陆家闻仿佛都能看到夏常景那张便秘的脸:“夏先生不好意思打搅你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夏常景懒洋洋地说:“什么忙?” “高铭失踪了,帮我找一下人。” “哦。”夏常景冷漠地说,“让他自生自灭好了。”电话刚要关,那头传来了陈蒙的声音,“常景是谁的电话?你怎么这么说话。” “没谁。”夏常景无赖地说,陆家闻趁机大吼了一声:“陈蒙!” 夏常景脸色一变立马就要挂电话,陈蒙已经听出端倪了,他叫到:“你别挂电话!” 夏常景咬了咬牙,把电话递给陈蒙,陆家闻一听是陈蒙的声音立马就觉着希望来了,跟陈蒙说了一通之后,陈蒙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家闻哥,你别急。” 电话挂了之后,夏常景站起来,大长腿一迈就往外走,陈蒙说:“你干嘛去?” 夏常景没好气地说:“找高铭去!” 陈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夏常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回头一把抱住陈蒙,吻了下来。 陆家闻在家里转了转不放心决定出去找一下高铭,路上他把前因后果仔细想了想,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打电话给何雨晴,问道:“高铭说要给你看遗嘱对吗?” 何雨晴说:“是的。他是因为遗嘱……?”心脏突突跳着,何雨晴深深地怀疑秦枫的死。 陆家闻打了方向盘,说:“何阿姨,麻烦你找一下律师,我应该知道遗嘱放在哪里。” 第99章 复婚 高铭办事心思缜密,哪怕陆家闻认识了他二十多年也不敢准确地猜出来高铭的想法,遗嘱保存在哪儿有很多种可能,可潜意识里有一种声音告诉陆家闻遗嘱就放在那儿。 先将遗嘱攥在手里才是保护高铭最可靠的手段,他不是不怕秦楠撕票,他是选择相信高铭有那个能力全身而退,与其被动不如主动,这是高铭教给他的东西。 陆家闻一路冲到南都人民银行,刷了脸卡叫来银行经理,在会议室里问道:“陈经理,请问高铭是不是在这里存放了一份文件。” 银行经理犹豫了下,说:“是的,秦先生是准备取出来吗?” “嗯。”陆家闻点头,问道:“需要什么手续吗?” “办理一下登记手续,不过最重要的是您要有取得这个保险箱的资格。” “……”陆家闻蹙了蹙眉头,高铭现在下落不明,他弄不到取得保险箱的资格,不过存放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就怕秦楠会有下一步的举动。 “高先生说有口令即可。”银行经理忽然追加了一句,他望着陆家闻微微笑着。 陆家闻愣了一下,“口令?” 银行经理说:“嗯,高先生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一句口令,知道口令的人也可以拿到这份保险箱。” 陆家闻琢磨了下,好看的剑眉皱得紧紧的,他盯着茶几上的花纹发呆,过了一会儿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恍然大悟,一双眼睛变得如星河般璀璨:“invisible hand?” 银行经理:“是的。” 口袋里的电话嗡鸣起来,陆家闻看见来电显示是夏常景,立马接了起来,夏常景在那边懒洋洋地说:“事情简单多了,殷家出事,殷雷回去了,高铭好找得很,我人给你派出去了,一会儿你自己联系他们,号码短信发给你。”说完不等陆家闻回应就把电话挂上了,陆家闻骂了句夏常景那副死德性,脑海里盘算着事情的发展,殷雷回去殷家,那么就只剩下秦楠势单力薄地在南都,高铭如果连个秦楠都对付不了,那还有什么? 陆家闻拿到遗嘱之后一路找到了何雨晴,把遗嘱交给了何雨晴,自己拿了何雨晴带过来的替换品准备回家等秦楠的消息,结果还没到家,秦楠的电话就来了。 陆家闻深吸一口气,接了电话。 秦楠说:“你赢了,陆家闻。” 陆家闻攥着遗嘱没说话,琢磨着秦楠的意思。 那边有警笛声响起,陆家闻一愣,随后电话那边发出一连串杂音,通电话的声音就换了一个人。 “闻闻。” 是高铭。 陆家闻激动地攥紧了手机,哑着声音说:“铭铭你没事吧?” “没事。”高铭声音很平静,一点波动都没有,“我只是给他听了录音,秦楠就放弃了。” “王蕊的录音?” “不是。”高铭说,“是秦枫死前的一段录音。” 陆家闻:“……” 高铭解释说:“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只是这份录音,实在是不方便让你听见。” “有什么不好让我听见的……”陆家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虽然相信高铭的决定一般都是正确的,但是这话说出来他听到心里去还是会不舒服,是个人都会不舒服。 高铭说:“是关于遗嘱的。那份遗嘱其实只是个幌子。” 陆家闻看了看手里头的遗嘱,高铭说:“遗嘱在你手里吗?” “不在,在何雨晴那里。” “……”高铭叹了口气,“她能看看也好。” “遗嘱里是什么?” “秦枫的自白。”高铭说,“他对秦楠其实有很高的期望,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儿子不抱有期望,可是秦楠却辜负了他的期望。” “那你那边的警笛?”陆家闻听见电话背景音越来越嘈杂,好像聚集了很多人,警笛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缭乱地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慌。 “没事,是夏常景故意弄出来的。” 陆家闻:“……” 高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闻闻,我现在很想你,我想见你。” 陆家闻听出了高铭声音里的脆弱,一颗心立刻吊了起来,他轻声问:“你在哪儿,我去见你。” 高铭说:“在秦家见吧,警察要找我录口供了,我先挂电话。” “嗯,一切小心。” 陆家闻挂了电话后二话不说又跑回了秦家,佣人开门之后,陆家闻就听见了何雨晴的哭声,女人哭得十分绝望而又后悔,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姑娘一样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凄然大哭。 她脚下飘着一页纸,陆家闻走过去,将“遗嘱”捡了起来。 上面洋洋洒洒手写了整整三页纸,工整的钢笔字冷硬得像极了秦枫,都是秦枫有关他这一生的自白。 从他儿时的孤傲张扬开始,到中年时的狠辣,老年时的稳重,几个人生大事都涵盖其内,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有三个人:其一就是陆家闻跟秦楠的生母,他年轻的时候的确是喜欢过这个女人的,只不过太过高傲的他无法认同那个女人的身份,认为她配不上自己;其二是他的发妻何雨晴,秦枫给了她婚姻却给不了她家庭,何雨晴跟他在一起失去了母亲的资格,而他明明不爱何雨晴却还将何雨晴当做自己成功的证明一样捆在身边,到最后他对何雨晴还是没有所谓的爱情,却在常年的陪伴之中生出了亲情跟依赖感;最后一个人则是高铭的父亲——高健。 他跟高健就如同这一代的秦楠跟高铭一样,彼此竞争,都想要压倒对方,只不过,他跟高健更加势均力敌一点,在商圈的发展此消彼长,难分高下。越是难缠的敌人就越能激起秦枫的斗志,他为了击败秦楠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还是没有太大的功效,他不想一斗就赔上一生就动了狠心思,直接把高健除了了事。那个时候,在秦枫心里,高健是个恶贯满盈的恶徒,高家放高利贷出身,迫害了多少男男女女,高健死有余辜。可高健死后,他又被新的阴影缠上了。 他怕高家的子孙报复。 复仇这回事本来就是一代接着一代来,是个仇恨不解就无穷无尽的过程,秦枫会怕也在情理之中。 可高铭比高健聪明多了,不像是高健那样只固执地洗白高家繁复沉重的家业,而是选择破而后立,建立一个全新的时代,他拿捏不住高铭,体力跟精力都不允许了,秦楠不是高铭的对手,他看的清楚。 自从得病以来,秦枫很多事情都看开了,看淡了,再回首年轻时候的这些事情感觉自己这一生都在犯错。 这三页纸几乎是秦枫的忏悔录,在向他们这些活着的、死去的人道歉。 陆家闻捏紧了纸,如果是他的话,他一点也不想原谅秦枫,可是现在人已经死了,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秦枫也不需要他的原谅。 陆家闻去厨房给何雨晴煮了一碗粥,等何雨晴尽情发泄够了,把热毛巾递给何雨晴,说:“何阿姨,你擦一下脸。” 何雨晴红肿着眼睛看了陆家闻一眼,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心里在犹豫着,过了一会儿,她将拳头放开,接过陆家闻递给她的毛巾。 温热的毛巾让她舒服多了,何雨晴的心情好了一点,她又接过陆家闻递给她的粥喝了一两口,深吸一口气,将粥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遗嘱?” 陆家闻说:“具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高铭马上就到了,他会给你解释。”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佣人去开门后高铭走了进来,见到何雨晴时点了点头,打招呼:“何阿姨。” 何雨晴招手让高铭过来:“怎么回事?” “遗嘱在这里。”高铭将手机递过去,跟何雨晴、陆家闻三人一起看了起来。 视频里的秦枫面色苍白,身体瘦削了很多,能清楚地看到脖子上绷起的一道道青筋。 秦枫努力地扳直了身子,像是座巍峨倒的大山一样屹立着,可虚弱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垂死的病情。 “我在这宣布,我要将遗嘱分成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包括……,将赠与国家红十字会,为我这一生赎罪,为我的子孙后代祈福。” “第二部分分给我的妻子何雨晴,感谢她多年的陪伴,我是一个无法带给她后代的男人,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 “第三部分分给我从小就没有顾及到的大儿子秦——咳,陆家闻,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他很幸运,有一个比我好的父亲。” “最后一部分包括……,将分给我的小儿子秦楠,我看着他长大,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给他父爱,我儿时也没有感受到父爱,却狠心地让他重蹈了我的覆辙,其实我是爱着他的,没有一个人会不爱自己的儿子,可我却又是自私的……”顿了顿,秦枫看向镜头的眼神里出现了片刻的迷茫,最后化作镇定与决绝,“他对我做的一切我都不想追究,也请所有人都不要再追究,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秦枫的遗嘱分割的很均匀,然而熟悉内部的人都知道,最好的那部分他分给了秦楠。在秦枫心里,秦楠的地位是第一的。 高铭将手机一并给了何雨晴,他搂住陆家闻的肩膀,说:“闻闻,咱们回家吧。” 陆家闻点点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两眼空洞的何雨晴,不太放心,高铭摇了摇头说,“何阿姨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处理好的。” 陆家闻嗯了一声,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何雨晴肩膀上,跟着高铭出了秦家,路上开车回了两人还是婚姻关系时的屋子,高铭一进屋就忽然崩溃似地抱住陆家闻,将陆家闻狠狠地揉在胸膛上,下巴磕在陆家闻的肩窝里。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陆家闻都不敢动,过了半会儿才抬起手拍在高铭的背,柔声说:“怎么了?” “闻闻。”高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我爸爸是不是也是爱着我的。” 陆家闻心疼得不行,虽然高铭不说,但是他明白这件事情是高铭心里的一根刺,高健的冷淡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生的阴影,哪怕高铭理智又早熟,可也无法弥补那种缺乏父爱所带来的的伤痕。 “嗯!那当然啊!”陆家闻反手也将高铭抱得狠狠的,“哪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儿子啊!” 高铭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陆家闻听见了他脆弱的哭声,没出息地抽抽噎噎了一阵之后,高铭说:“随着视频交到我手里的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 “嗯。”高铭哑着嗓子说,“是秦枫给我的,他在我爸爸身上找到的。” 高铭放开陆家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他捏皱了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靠在一起,高大的男人旁站着瘦小的小孩子,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如出一辙。 陆家闻看着照片上的男人,问:“你爸爸……是不是在笑?” *** 秦枫的遗嘱下来之后,陆家闻分割到了秦家的财产,还由他继续管理秦家的企业。高铭的公司也步入正轨,前后接下来的两个大项目都很顺利,手里头这个“海中城”的项目更是好得如同海上明珠,璀璨生辉。 晚上,高铭跟陆家闻在电视塔的最顶层吃晚餐,餐桌上,两人谈到了旅游,陆家闻想去一些国外的小城市玩玩,他最近迷上了摄影,一闲下来就拿起来单反到处拍,家里贴了好几张高铭的照片。 “你说要不然去西欧的一些小城市吧,欧盟内方便一点,城市特色也挺好的,然后抽空去非洲转转,我还挺想去大草原看看原始动物的。” 高铭应声,说:“好,翻了年就去。” 陆家闻吃了一口牛排,美滋滋地想着以后的生活,他忽然抬起头,问:“铭铭,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高铭放下叉子,说:“你终于听见了。” 陆家闻:“?” 高铭:“你回头看看。” 陆家闻一回头,发现几个小提琴师站在远处的高台上拉着缓慢版的to be with you。 陆家闻懵逼了,一回头却见高铭站了起来,拿着戒指单膝跪下,他的脸立马就红了起来,忙站起来,问:“你这是干嘛呀,这么多人,怪不好意思的!” 高铭轻声笑了笑,说:“答应你的求婚。” “哎呀这都老夫老妻了。”陆家闻傻笑地把高铭拉了起来,让高铭把戒指给他套上了,陆家闻美滋滋地看着那枚钻戒,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他忽然问道:“铭铭,你说咱这算不算是复婚了啊?” 高铭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想说话,陆家闻特霸道总裁地把抬了高铭的下巴把他的嘴给堵了。 “下辈子,我向你求婚。” 第100章 番外 夫夫虐□□常 5:15am 大宝尿床,呜哇大哭,高铭醒,披上外套去看大宝,给大宝换了尿布,换了床单,顺便把小宝蹬下去的被子给他盖好,在床边守了五分钟,高铭打了个哈欠,两个小宝贝又睡熟了。 回到床边,陆家闻沉睡如死猪,高铭摸了摸陆家闻的头发,对方动也不动,高铭无奈,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陆家闻似有所感觉,侧身翻过来,将高铭抱住,高铭愣了一下,嘴角笑容勾起,将陆家闻抱在怀里,两人双腿纠缠,脚掌互相磨蹭,呼吸交融。 6:30am 生物钟自然醒,高铭睁开眼看见陆家闻不雅的睡容,已习惯,起身穿衣,去看两个小宝贝。 双胞胎儿子刚睡醒,睁开眼睛看着高铭,小宝咯咯咯笑了起来,高铭心软去抱小宝,一摸屁股,一摊臭臭,无奈先放下洗漱大事,继续换尿布换床单…… 7:00am 闹钟响,陆家闻醒,闻到饭菜香味,立马清醒,起床跑去看两个小宝贝,大小宝坐在婴儿床里玩玩具,嘬着手指“啊啊”地叫着陆家闻,陆家闻心软如泥,呜哇一声扑过去一左一右都抱了起来,一边一个“mua~” 高铭系着围裙在门口看陆家闻,问:“洗脸刷牙了?” “还没!”陆家闻将两个宝贝放下,凑到高铭面前跟他接了吻,贼坏地眨了眨眼,“香吗?” 高铭忍俊不禁,轻轻踢了陆家闻一脚,“去洗漱。” 7:30am 早餐丰富,都是高铭一人做出来的,煎饺喷香,配着色泽金黄的小米稀饭,诱人无比,陆家闻坐在桌边上一口一个煎饺,看着高铭给小孩喂奶:“留一个给我,不能成天都是你喂,万一以后他俩不跟我亲近了怎么办?” “先喂好你自己。”高铭面色冷淡,如是说。 陆家闻萎蔫,三两口将稀饭喝光,洗干净手抓着奶瓶而去:“嘿嘿嘿,宝贝儿子,爸比给你喂奶奶啦!” 高铭:“……” 8:00am 月嫂到,高铭叮嘱三两句,陆家闻依依不舍地看着大小宝,眼泪汪汪,仔细叮嘱月嫂,废话连篇,烦不胜烦,月嫂面上笑容灿烂,心里吐槽:“老娘培训多年,还用你小子教训?” 高铭看不下去,拎了陆家闻就走,陆家闻站在电梯里,琢磨俩儿子会不会想他,在家里好不好,会不会受人欺负,会不会寂寞,会不会想吃奶了月嫂不知道,拉屎尿尿了没人给他们换纸…… 耸拉着脸,陆家闻说:“铭铭,我想回家。” 高铭头疼:“安心上班。” 陆家闻:“哦……” 10:00am 早会开完,陆家闻忍受不住,给月嫂打了电话,得知一切平安心定得仿佛得知世界末日不来了一样,神清气爽地踏进办公室,精神百倍地处理公务。 高铭看了看手表,暗叹一句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翻了翻厚如字典的文件,电话打进来,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后额角青筋一弹,苦笑三两声,继续埋头办公。 12:00pm 午饭时间,陆家闻等在门口,往来员工打招呼:“老板,等高总来接你吃饭呀?”陆家闻面色自若,拿出虐狗精髓,笑容灿烂:“是呀,一上午没见了,怪想的。”员工笑容崩毁,几条单身狗逃窜而去,陆家闻满足微笑。 高铭车停在面前,陆家闻上车,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问:“中午吃啥?” 高铭侧身给陆家闻整理好被安全带卡住的衣角,说:“面。” 陆家闻满意,两人一路而去,进了一家小面馆,低调而又开心地吃完午餐,在四下无人处悄悄接吻,心满意足,充满电,下午继续跟工作大魔王战斗。 3:00pm 夏常景代表夏氏前来谈判,陆家闻代表秦氏参与计划,三人同坐一桌,面对而处,气氛诡异,高铭浑然未觉,淡然自若地解说当前计划安排。 夏常景目光一直落在陆家闻身上,陆家闻尴尬地咳了咳,避无可避,干脆昂首挺胸迎着夏常景,夏常景忽然一笑,笑容异常渗人,笑得陆家闻三魂飞走一魂,胆战心惊。 会后,夏常景叫住陆家闻,摸了摸他的脖子,陆家闻后退一步,皱着眉头:“夏总,请自重。” 夏常景冷淡地说:“吻痕都不遮一下,陆总应对公事真是好态度。” 陆家闻大囧,奔到洗手间一看,果然有中午落下的吻痕,回想起险些赶时髦地来了一发车震一事,面色通红,暗暗咬牙。 该!死!的!高!铭! 高铭解释:“我也是才看见。” 陆家闻不听。 6:00pm 天降细雨,虽不大,但密密麻麻砸在脸上甚是恼人,陆家闻车坏在半路,坚决不肯打电话求助,回想今天下午的事情,仍有一股余火在兴奋作浪。 打电话找人来修,陆家闻守在车里,音乐乐台歌声凄凉,在雨夜里格外寂寞,望着窗外往来行人,男男女女一双又一双,撑着伞,说笑着往家里赶,陆家闻拿出手机,想打电话,但碍于面子,又不想打,踌躇不前。 车门被敲,陆家闻抬头一看,高铭站在眼前,高大如伞,遮风挡雨,心头百感交集,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你怎么才来?” 高铭笑:“陆大少爷越来越娇气。” 怨气烟消云散,陆家闻拉住高铭的手跟他一块儿坐进车里,半路遇上红路灯,忍不住凑过去接吻,两手纠缠在一起,陆家闻在高铭脖子上吮出吻痕,警告道:“明天带着去办公室。” 高铭无奈摇头。 7:30pm 两人到家,饭菜已有月嫂做好,两个小宝贝吃饱之后睡得香甜,陆家闻情愫暗涌,拉住高铭将他按在墙上,哑声说:“我现在不想吃饭。” 高铭故作不懂:“不想吃饭,想吃什么?” “吃些别的,比如说……”浪荡本性暴露,陆家闻解开高铭的衬衫,摸上胸前,“你。” 两人一路纠缠,软倒在沙发上,箭上弓弦之时,一声嚎叫乍响,大宝小宝哭作一片,高铭跟陆家闻身子僵硬,陆家闻推开高铭,提了裤子:“我去看看。” 高铭满心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赤.裸上身去到婴儿房,俩小宝贝哭天抢地,乱成一团,陆家闻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左一右抱起来,俩小孩在他胳膊上摸了摸去,渐渐止了哭声,软在陆家闻怀里,攥着陆家闻的衬衣领子,扁扁嘴,又睡熟了。 高铭不吭声,站在门口看陆家闻,陆家闻笑着说:“估计是知道爸爸们回来了没看他们,心里不高兴了。” 高铭暗说:“爸爸还不高兴了。” 陆家闻想把他们放下,刚放下大宝,大宝开始哭,无奈只能拿起,要放下小宝,小宝也开始哭,无奈只能又拿起,两个小宝贝这才睡得香甜,像是坐跷跷板一样,嘬着手指,肥嘟嘟的小脸上满是满意。 陆家闻苦着脸看高铭:“我还硬着。” 高铭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深沉如潭。 陆家闻撇了撇嘴,知道高铭也不好受。 10:00pm 两宝贝终于不哭不闹,高铭跟陆家闻也吃的满足,陆家闻瘫在床上有种人生不过如此的感慨。饭菜都凉了,高铭放进锅里重新热了热,喊陆家闻来吃饭。 陆家闻懒得很,嚷道:“你来喂给我吃。” 高铭只好端着碗碟进来,一筷子一筷子喂给陆家闻,嘲笑:“你也是长不大的大宝贝。” 陆家闻笑得无赖,抱住高铭,在他脸上蹭了蹭:“我跟大小宝都是你的宝贝!”他按住高铭下.身,一脸□□着说:“吃的快些还能再来一次,明天开始公事繁忙,再有空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高铭放下碗,直接将陆家闻扑倒在床上,咬住嘴唇,说:“让大宝贝再怀一个我的小宝贝。” 陆家闻仰天长啸:“生不了,生不了!” 隔壁婴儿房,大宝小宝一人一床,睡得香甜,梦里两个爸爸抱着他们,那个怀抱又宽广又温暖,舒服得都不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