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娇软美人被糙汉宠上天》 第1章 重生新婚夜 “老不死的,快给我起来,躺床上等我伺候你?” 一阵拉扯,郁欢艰难睁开眼,看见儿媳,挣扎着要爬起来,接着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死老太婆,少装,给我起来!” 郁欢死了,死在六十岁。 意识陷入黑暗前,眼前走马观花似的闪过这一生,心里满是悔恨。 恨她识人不清,看不出韩子旭的人面兽心,抛下那个总在沉默做事的男人,跟着这个人渣私奔。 韩子旭骗她说要带她去鹏城,却将她卖进了周牢山,卖给了那个只会打女人的窝囊废。 她跪下求他,求他看在两人谈过对象的份上,别这样对她。 换来的却是他伪善的一句,“欢欢,你知道我要考大学,正需要钱。你别不懂事,我回头会来接你的。” 然后就一把拉开她,将她推给一旁满口黄牙,搓着手打量她的人,拿着到手的四十块,满意离开。 从此开始她长达四十年的悲惨生活。婆婆磋磨、男人家暴,过得甚至不如家里的一条狗。 生出来的儿子也瞧不上她,对她呼来喝去。 更是在她动弹不得后,将她扔进大山,大雪寒天冻死郊外。 她又想起江城,想起那个不管她怎么作,怎么闹,都从没跟她红过脸的男人,眼角流下悔恨的泪水。 死后,她的灵魂变得轻盈,顺着记忆飘回家,却只看到三座墓碑。 “江团长,我来看你了。” 老李放下带的东西,看着墓碑上黑白的照片,絮絮叨叨。 她这才知道,当初她私奔后,他终生未娶。二十七岁当上团长,前途一片大好的人,却因为个人问题,再没能进一步。 而她的爸妈,听说了她跟人跑了,一时情绪激动,死在了西部,是江城将他们的骨灰带了回来。 就在她痛不欲生时,转头却看见这辈子她最恨的人,韩子旭。 他搂着一个女人,一派春风得意,她飘过去,看清那人的脸时,瞳孔放大,是她的好姐妹,孙敏! “旭哥,还是你有主意,不然真让他查到咱俩了。” “哼,怪就怪他们不识相,竟然还真查到我们头上了,那就别怪我心狠。” 怀疑是他做的又如何,只要他一口咬定是在火车上跟郁欢走丢了,他江城能拿他怎么办? 不过他还真是小瞧了他,没想到对方查了这么些年,真能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 但没想到老天都站在他这边,江城竟然突然旧伤复发,他买通了人,将江城的药给换了,这才将人弄死,保住了自己。 “旭哥,志强工作的事儿……” “我记着呢。” 孙敏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子旭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干笑两声,没再问。 心底却在暗骂,扶不上墙的烂泥,有了钱又怎样? 要不是命好傍上了厂长女儿,现在指不定在哪儿捡垃圾呢,她跟了他这么些年,现在连儿子的工作,他都搞不定,真是废物! 郁欢满心悔恨,觉得她这一生像个笑话,亲者痛,仇者快。 原来当初还有孙敏的手笔,这就是她以为的好姐妹,恨不得饮她血啖她肉的好姐妹! 灵魂消散之际,她不禁想,如果一切能重来,她一定让这对渣男贱女付出代价,要好好补偿江城,跟他好好过日子…… 郁欢坐在床上,有片刻失神,她真重生了? 巨大的惊喜砸落,她手上一个不稳,剪刀划破她脆弱的颈,鲜血染红白嫩的皮肤,看起来分外心惊。 脖子上的刺痛让她回过神,她这是回到新婚夜了? 对上江城黑沉的眸,她心底一颤。 江城低着头,看到这一幕,眼底一沉,她就那么喜欢那个韩子旭,为了不让他靠近,竟然以死相逼? 他一言不发,从一旁抽屉里找出纱布,走到床边,垂眸给她包扎。 “嘶” 她疼得皱紧眉,整张小脸都皱作一团。 江城看她一眼,心想让她疼一疼,长长记性,但还是放柔了手上的动作。 “江城,我……”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江城沉着嗓音打断。 “我不会碰你,你不用这样。” 郁欢还想解释,但江城已经收回手,从柜子里又抱出一床被子,背对着郁欢躺下了。 “江城。” “今天你也累了,睡吧。” 郁欢只得作罢,躺在床上闭上眼,来日方长,她总能让他看到她的改变。 听到床上传来均匀轻缓的呼吸声,江城闭上的眼睁开,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 对于她今晚的举动,他心情复杂。 倒不是因为郁欢不让他上床,而是没想到她陷得那么深,难怪郁父郁母那么不放心,临走前将她托付给他。 他查过那个韩子旭,那就不是个好鸟,前前后后从郁欢手里要了不少钱,还和服装厂厂长的女儿有牵扯。 他没告诉郁欢,也是知道她根本不会信,还会认为是他挑拨离间,只能他多盯着点,不给韩子旭可乘之机。 他打定主意,闭上眼。 既然答应了郁父郁母,他就有责任保护好郁欢,哪怕她误会是他拆散了她和韩子旭。 第二天一早,郁欢醒来的时候,地上的人已经离开了。她有些懊恼,本来想早点起来,给他做早饭的。 没想到睡得这么沉,可能是因为知道他在身边,心里踏实,才没能醒来。 她翻身下床,厨房锅里热着一碗蛋羹,是江城早上做好,温在锅里的。 吃着蛋羹,她心情复杂,眼眶发酸。 前世他也是这样,哪怕她没给过他好脸色,仍旧每天给她留好早饭,将家里里里外外的事一手包揽。 只是她那时对江城全是排斥,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嫌弃房子破,不如城里住着舒服。嫌弃他没文化,跟她没有共同语言。 越想越觉得前世猪油蒙了心,竟然辜负这么好的男人。 吃完饭,郁欢到厨房准备把碗刷了,就听身后一阵惊呼。 “欢欢,你怎么在刷碗!江城怎么能让你做这种粗活,难道他娶你就是为了找个保姆吗?” “要是子旭知道,肯定会心疼死的。” 郁欢扭过头,冷冷扫了孙敏一眼,对她这么说江城,内心十分不满。 “你怎么来了?” 孙敏无辜眨眨眼,“欢欢你怎么了,我来看看你啊。” “对了,昨晚我出的主意怎么样,江城是不是没碰你?” 她这副急切的样子落在郁欢眼中,她微眯起眼,打量她几眼,这么急,倒像是害怕江城碰她。 已经知道孙敏真面目的郁欢,可不会觉得她是为了自己。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江城! 她猛然想起上一世,孙敏就经常来找她,一待就是大半天,还总在江城面前梗着脖子说他对她不好,她还感动孙敏关心她,现在想想,她明明就是在挑拨两人。 她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是不是她猜测的这样,一试便知。 第2章 再见好姐妹 “阿敏,可我毕竟都已经嫁给他了。”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抬头看孙敏一眼,轻咬着唇。 孙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意思?你没按我说的做?” “你怎么能让他碰你?那我……”话音戛然而止。 郁欢状似疑惑地看着她,“阿敏,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孙敏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端起水掩饰性喝了一口。 “我就是关心你。” “怕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子旭的事,日后后悔。” 看到孙敏这副神情,郁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孙敏分明就是对江城有所谋!还说什么怕她日后后悔,她最后悔的就是引狼入室,把孙敏当她的好姐妹。 一想到前世她对此毫无察觉,还跟她说了不少她和江城的事,她就怄得要死。 但她还没让两人付出代价,还得装下去,让孙敏以为她还对韩子旭一片痴情。 她急切摇头,好像生怕孙敏误会,告诉韩子旭。 “没有!他没碰我。我没对不起子旭。” 听见她这么说,孙敏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看向郁欢的眼神多了一丝轻蔑,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勾不住男人。 “那就好。” “欢欢,你不知道,子旭因为你嫁人,有多伤心。” “但他不怪你,他说他知道你是被逼的。” “欢欢,我好羡慕你啊,有子旭这么对你死心塌地的人,你可要好好珍惜。” 孙敏还是如上一世一样,在她耳边讲韩子旭多么多么好,劝她珍惜。 她前世最终会选择跟韩子旭私奔,跟孙敏的洗脑脱不开干系! 她眼底冰冷,面上却一副娇羞的点点头,咬了咬唇,“我知道的。” 她记得,韩子旭来劝他跟他私奔,是两个月后的事情。 但她不想跟这两个恶心的人虚与委蛇那么长时间,她准备主动出击。 “阿敏,你能帮我约一下子旭吗?我想亲自跟他解释。” 孙敏自然是满口答应,她巴不得她跟韩子旭那个穷鬼多见见,郁欢这种蠢货,凭什么嫁给江城那么优秀的人,她就该配韩子旭那种穷鬼。 听说江城今年才二十七,就已经是团长了,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再看看那个韩子旭,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哪里比得上江城,也就郁欢这个蠢货,才把那个小白脸当个宝。 但随即,她又开始愤愤不平,这种蠢货能当上团长夫人,凭什么她还得天天和那些下车间的工人相亲。 上回和她相亲的那个工人,甚至衣服上的机油还没洗,真是脏死了。 “那就约明天下午吧,告诉他我在老地方等他。” 送走孙敏,已经临近中午。 郁欢想了想,既然早饭没做成,那就午饭,她给江城送去。 小李开着车,看了一眼旁边胳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的江城。 “江团长,到了。” 江城点点头,谢过小李后打开车门走下去。 等江城下了车,他才叹口气,江团长这么好的人,怎么摊上这么个媳妇。 明明两人刚结婚昨天刚结婚,宋师长也给批了婚假,结果江团长今天早上又去了训练场,还是宋师长将人批了一顿,硬让人回家陪媳妇。 他听人说,昨晚上新婚夜,江团长媳妇就跟江团长吵架,声音都传到赵副团家去了。 小李为江城不值,叹口气开车离开了。 结果江城刚进大院,就迎面遇见孙敏。 “江大哥!” 江城看见孙敏,冲她礼貌点头。 他记得她,是郁欢的朋友,昨天结婚的时候,陪在郁欢身边的。 “江大哥,欢欢她之前被宠坏了,我也没想到,她结了婚竟然还这么任性。” “她还托我约之前的朋友,她应该不是忘不了他,可能是想和他说清楚吧。” 孙敏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小心抬眼看江城。 她拙劣的演技被江城一眼看穿,他丢过去一个冷冽的眼神,未发一言。 看来不止那个韩子旭,郁欢的这个朋友心思也不少,回头需要查一查。 他推开门,却发现家里安静地过分,郁欢没在。 想起刚刚郁欢朋友的话,他心里一沉,去找韩子旭了?他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 结果刚一打开门,就对上那张清丽的小脸。 郁欢笑着冲他晃了晃手里的菜。 “你怎么回来了?我还准备去给你送饭呢。” “我刚做饭发现家里没菜了,就去赵团长家借了点。” 之前她存着离婚的心思,再加上嫌弃她们只会讨论些家长里短、婆婆孩子,所以昨天结婚的时候,对来的嫂子们都神色淡淡。 但她重生后已经打定主意,要跟江城好好过,那就离不开跟大院的嫂子们打交道。 可不能小看这些军嫂,院里哪家有个什么事,她们都门清。而且,邻里邻居的,处好了,平时有个啥事也能有个人搭把手。 江城这么年轻,仅仅二十八就当上团长,不论其他别有心思的人,单说郁欢知道的,那位刘副团长的爱人就心怀不满,指不定哪天就背后捅一刀呢,她可得注意点,帮江城稳住大后方。 被郁欢的笑容晃了眼,江城不动声色地垂眸打量她几眼,昨天还要死要活的人,今天怎么转变这么大。 怕不是为了迷惑住他,让他以为她准备跟他好好过,放松警惕,然后好找机会去找韩子旭吧。 这样倒是能解释清郁欢的举动,江城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 “怎么愣在这儿?” 郁欢有些奇怪地看了江城一眼,微微弯腰从他扶着门的胳膊下方进去。 “张大姐给了我好多菜呢,中午我给你干煸豆角。” 江城跟在她身后,闻言脚步微顿。 “你会做饭?” “当然会了,你别小瞧我。” 不对,郁父郁母之前说,郁欢在家没干过活儿,还让他多担待,昨天结婚的时候也能看出来,对方结婚前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做饭。 他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锐利如鹰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在郁欢要舀水洗菜的时候,他接过她手中的盆。 “我来洗吧。” 他用瓢从水缸舀了两瓢水,挽起袖子认真洗菜。 水是早上江城起床后从井里打好的,还烧了一壶热水,留给郁欢洗脸用。 他神情专注,仿佛手里不是普通的蔬菜,而是什么枪炮似的,胳膊上肌肉一鼓一鼓,身上的雄性荷尔蒙爆表。 郁欢看得入了神,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在安静狭小的厨房里,显得十分明显。 郁欢对上江城抬起头看过来的目光,忙别过脸,羞耻地耳尖都染上了红。 第3章 江城要放婚假? 郁欢这副不敢看他的鸵鸟样子,被江城看在眼里,他轻咳一声,掩住唇边的笑意。 “洗好了,放在哪儿?” “给我就行了。” 慌乱中,郁欢指尖触碰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向后瑟缩一下,偷偷抬眼,发现对方好像并未察觉,松了一口气,没注意到江城暗下的眸色。 温热细腻的触感仿佛仍留在手心,他喉结滚动,手虚握成拳,似乎想要留住什么。 但随即,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豆角被切成均匀的段,土豆切成细细的丝,这不是短时间能练成的刀工。 他又想起郁欢昨天和今天判若两人的样子,眼神探究。 一个人,真可以短时间内,转变这么大吗? 他将疑惑压下,接过郁欢手中的刀。 “还需要切什么,我来。” 最后炒菜的时候,江城还想接她手里的锅铲,郁欢心中好笑,在这人眼里,她是有多娇气。 最后还是她板起脸,语气强硬地将他赶出了厨房。 “不许再跟我抢了!你走开!” 将菜炒好,盛到盘子里,她放下铲子,刚准备把菜端到院子里,一抬眼,却发现已经被江城都端出去了。 郁欢坐在江城对面,边吃饭边偷偷用余光打量江城。 鼻梁高挺,五官深邃,许是因为上过战场的缘故,身上总带着肃杀气,像一把开刃的剑,锐利、凛冽。 他吃饭速度不慢,几口吃完一个窝头,但手上却很稳,没掉在桌上半点汤汁。 “江城,好吃吗?” “嗯。” “我尝尝。” 说完,她夹起一根豆角扔进嘴里,刚一入口,又辣又麻的感觉在口腔炸开。 她被辣的眼睛湿润,嘴唇红红,活像被人欺负了。 “喝点水。” 江城起身倒水,递到她手边。 郁欢赶紧抱起来灌了两口,感觉嘴里的火被浇灭了,但还是麻的厉害。 她伸出一截小舌,手上不停扇着风。 刚缓过来,抬眼对上江城黑沉的目光,心尖一颤。 “怎么了?”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异样。 “嘴角沾到了。” 郁欢眨眨眼,伸手抹了一下,没抹到。 “是这里。” 江城站起身,上身前倾,笼罩住她。接着伸出手轻轻在她嘴角蹭过。 是一粒饭粒。 被他撩红了脸,郁欢胡乱点点头,埋头吃饭,不敢看他。 吃完饭,江城将碗筷收拾好,拿去洗。 洗好一个就递给郁欢,然后她擦干放好,配合得十分默契。 “你下午去军区吗?” 江城将最后一个碗递给她,低头擦着手上的水,听到询问,抬眼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不去。” “放婚假。” “放多长时间啊?” “半个月。” 听到这个回答,郁欢一瞬间脸色僵硬。 上辈子没有婚假的事啊,而且江城在家半个月的话,她怎么去见韩子旭? 肯定是不能让江城知道的,毕竟在江城眼里,她昨天刚为了韩子旭寻死觅活,现在又提出要去见韩子旭,江城肯定会觉得她还放不下他。 但她又没办法告诉江城重生的事,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瞒着吧。 但是她明天下午怎么能支开江城呢,郁欢陷入沉思。 殊不知,她的动作全落在江城的眼里,若有若无的试探打量落在她身上。 在他私心里,是希望郁欢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才转变对他的态度,而不是想迷惑住他好去找韩子旭。 郁欢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把孙敏拉出来,就跟江城说她要去找好姐妹说些体己话。这个理由,江城总不能拒绝。 打定主意,她松了一口气,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继而雀跃想到,江城放半个月婚假,岂不是两人培养感情的好时机? 她扭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那我们在院子里种些菜吧,我今天去赵婶家,看见她家院子里种了不少。” “西红柿、黄瓜、辣椒、茄子,都可以种一点,然后想吃的时候从院子里摘,就不用去买了。” 她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种一院子,不仅能吃,还能看。 她絮絮叨叨,鲜活灵动得惊人,江城的眼神渐渐柔和,不时“嗯”一声表明他在听。 郁欢家院子里啥都没有,只有一条从门口到屋里的小条石板小路,还是结婚前,江城刚铺的。 两人分工明确,郁欢负责规划设计,实际动工则被江城全揽了过去。 一下午转瞬而过,郁欢皱眉苦思,咬着笔头,看哪张稿都觉得不太满意。 接着一道阴影投射到纸上,她仰起头,对上江城低头的视线。 他将院子里的土都翻了一遍,方便后面种菜。翻完想来看看郁欢的进度,就看见她咬着笔头,一脸苦思。 “别咬。” 一下午没怎么喝水,出口声音微哑,显得过分性感,汗珠顺着额头滑落,衣服湿了大半,贴在他身上,隐隐露出分明的肌肉线条。 他身上的气息争先恐后包裹住郁欢,她有些怔愣,任由江城将笔从她嘴里抽了出来。 “不用急,可以明天再画。” 提到明天,她犹豫片刻,手轻轻拽上江城的衣袖。 “江城,我明天约了人说说话。” 两人原本温情的氛围随着这句话落下,瞬间凝固。 他敛下眉眼,手指摩挲着那支笔,语气里意味不明。 “嗯。” 郁欢莫名心底一阵心慌,抓着衣袖的手紧了紧。 “和孙敏,你知道的,昨天陪在我身边的那个。” 江城心底一沉,几乎立刻想起之前的猜测。 但随即又否认了这个念头,他不该因为三言两语就怀疑郁欢,这就中了孙敏的挑拨了。 看着站在身后的江城一言不发,郁欢有些忐忑不安。 “好。” 说完,他转身走进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什么。 “给。” 郁欢眼神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盒钱票。 数了数,足有646块,还有不少粮票肉票的。放在一根油条4分钱的年代,这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郁欢抱着盒子,惊讶地抬起头,不明白江城怎么突然给她钱。 第4章 财政大权 “怎么突然给我钱?” “出门带些钱。” 郁欢明白了,这是怕她明天出门没有钱用,江城总是这样,不会说什么哄人的话,只会默默做事。她心底一阵温暖,嘴角微微翘起。 “那也不用这么多呀,我拿这些就够了。” 郁欢从盒子里取了十块,将盒子盖上递给他。 但她没想到,江城摇了摇头,以无法拒绝的力道,将盒子推回给她。 “这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我们结了婚,以后家里的钱交给你保管。” “我每个月工资100块,给老家寄30,剩下的我都放在这个盒子里。” 她这是,手握家里财政大权了?上辈子有这回事吗? 好像没有说过家里的钱交给她管,但把盒子给了她,让她需要钱就取。 后来被江城发现,她拿钱给韩子旭,一向冷静理智的人,脸色变得黑沉,一言不发将盒子收了起来,换成每个月固定给她一些家用。 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被她给了老相好,就算这样,他也没跟她发火,仍然每月给她钱用,真是难遇的心胸宽广。 郁欢眉眼弯弯,抱着盒子,冲江城灿烂一笑。 “那我就收起来了,回头我数数里头总共有多少钱和票,再弄个账本记家里的账。” 跟江城相处这么长时间,她也摸清楚了, 江城这人,责任心强,也有点大男子主义,给她管钱,倒不是因为夫妻感情,而是觉得他俩结了婚,钱就该给媳妇管。 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弄个账本,她知道江城肯定不会看,但他信任她,她也得让他安心。 吃完饭,郁欢坐在院子里纳凉,突然想起什么,扭过头看向江城。 “江城,你为啥娶我啊?” 对于两人的婚事,郁欢摸不着头脑,之前每年过年,江城都会去她家里拜访。 但两人只是见过,没什么交集,她觉得他长得太凶了。 然后有一天,她爸妈硬逼她嫁给江城,她闹绝食不愿意,但没想到,一向宠爱她的父母,却像铁了心似的,任她怎么闹,都没改主意。 前世她觉得是她父母收了江城的东西,还怨过他们一阵,对江城,她也觉得他拆散了她和韩子旭,婚后作天作地。 但经历过上辈子,还在死后听到她私奔后的事,她觉得应该问问。 他为什么会娶她,还有她爸妈为什么会去西部? 江城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惊讶地看她一眼,组织着语言。 “九年前,你爸妈救过我。” 这事郁欢一点都不知道,她睁大眼,满脸惊讶。 听完,郁欢沉默下来,原来是这样。 九年前江城离开家独自跑来城里,想去当兵,但他第一次进城,啥也不知道,还没等找到军区,就饿晕了。 恰好晕在她家门口,她爸妈救了他。 后来前些日子,她爸妈找到他,提出将女儿嫁给他。 江城一听自然是拒绝的,两人都没相处过,但二老搬了往日恩情出来,他拒绝不了。 讲完,江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还有一些没讲,他问二老为什么这么突然,两人只说要远行,不放心女儿。 郁父是高级知识分子,他心里有所猜测,但没必要告诉郁欢,徒让她担心。 坐了一会儿,郁欢感觉有点困,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去洗澡,准备睡觉。 略带凉意的水滑过她嫩白的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脑中闪过今天跟江城相处的场景,指尖触碰、气息笼罩。 她躺在床上,江城洗澡的水声仿佛在她耳边回响,眼前似乎浮现出水滴滑过他宽厚的肩膀、线条分明的胸腹,最后自紧窄的腰落下,隐没在丛林之中,消失不见。 水声骤停,江城推开门,躺在她身侧。 “我关灯了。” 室内啪一下陷入黑暗,昏暗的月光下,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对于两人分被而睡,郁欢觉得不利于夫妻关系。 “江城,我有点冷,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听见她冷,江城坐起来,翻身要下床。 “我去找床厚被子。” 郁欢忙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背上。 “我不要被子,我要和你睡。” “别闹。” 江城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今晚不该跟她说那些话的。 她心思单纯,肯定是觉得他为了报恩娶她,受了委屈,觉得对不起他,才会这样。 他觉得有必要跟小姑娘说清楚,他不觉得娶她是件勉强的事。相反觉得对她更不公平些,他上过前线,知道一旦上了战场,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说不准哪天就再也回不来,可郁欢还年轻。 他之前从没想过个人问题,就是想着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虽然他娶郁欢,但并没准备对她怎么样,郁父郁母不在,他把自己放在郁欢哥哥的身份上,等她找到真正喜欢的、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他就跟郁欢离婚。 他扭过身子,将郁欢扶正,看着她,满眼认真。 “郁欢,我既然选了娶你,就没有任何心不甘情不愿。” “你不必迁就我,做你自己就好。” 说完,他起身,取了一床薄被,搭在郁欢身上。 郁欢闭着眼装睡,心底平静不下来。 是了,对他来说,娶她是为了报恩,娶了她,就该承担起责任,所以上辈子,他替她照顾父母,又觉得没保护好她,才让她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一辈子没放下这桩心事。 她抱着感激悔恨的心靠近他,被他一眼看穿,虽然原因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但殊途同归。 他在用行动和言语告诉她,不必因愧疚做出有违本心的事。 将被子扯过头顶,捂着嘴,眼泪如雨。 自重生以来,她的心里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仇恨、愧疚。但此刻,却奇异般地被江城的话抚平。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的时候,身侧没有人,江城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前一晚爆哭的结果就是,眼睛肿成两个大灯泡,她无奈的看了一眼镜子,走出卧室。 厨房锅里有颗热鸡蛋,应该是江城给她留的。她把鸡蛋捞起来,敷在眼睛上,感慨这个早饭真是做到了她心坎上。 消肿消得差不多,她才看见碗下压了一张纸条。 第5章 约见韩子旭 她将纸条抽出来,上面的字迹笔力虬劲,是江城留下的。 “饭在锅里,我出门弄些砖头,晚上回。” 看完上面留下的话,将纸条折起,郁欢想了想,前天跟张大姐借菜,还没还些东西。 将鸡蛋几口吃完,进卧室拿了些糖果,去了赵婶家。 “婶子!” “这些糖给志强、志远吃。” 她笑眯眯将手里的糖盒递过去,赵婶是赵副团长的爱人,在大院里人缘不错,脾气好,会做人。 “哎呦,小郁啊,你这是干啥啊?你快拿回去。” “大嫂,我这是给志强、志远拿的,孩子们想不想吃?” 两个孩子眼馋地看着糖盒,点点头,将期盼的目光投向赵婶。 “大嫂,你就拿着吧。要不是你昨天借给我菜,我晚饭都没办法做。” 郁欢将糖盒塞进赵婶怀里,赵婶不好意思地收下了。这大白兔可是稀罕物件,贵着呢,张大姐家两个孩子,赵副团挣得不少,每个月也有个80块钱,但总是不够花,更别提买糖了。 “小郁啊,你还要菜不,婶再给你拿点。” 赵团长家院子里自己种菜,自己种新鲜,还不要钱。她没一会儿就给郁欢收拾了一大盆。 这个年代的人实诚,也有爱占便宜的,但大多数人都是你给我点菜,我给你点蛋,邻里邻居的,不就有了交情来往吗? “够了够了,嫂子。家里就我跟江城两个人,吃不完。” “大姐家里没肉了,不然也给你拿点。” 张大姐还是觉得占了郁欢便宜,那点自家种的菜值什么钱,但自家确实没肉了。每个月肉票就那些,还得往赵副团老家寄一些,家里就剩不了多少了。 “不用,嫂子,这些就够了。” “对了,嫂子你多会儿去农贸市场,能不能叫上我,我去买点调料啥的。” “行,我正准备去呢,你看我篮子都在旁边呢,碰巧你来了。” 闻言,郁欢赶忙回家拿上菜篮,跟着张大姐一块去。 自她嫁过来到现在,都没去过菜市场。一路上看啥都新奇。 张大姐不时看看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嫂子?” “你叫我一声大嫂,我今儿就卖个脸,说两句,小郁啊,你跟江团长结了婚,两口子过日子,难免有不顺心的时候,他在外一天已经很累了,你多体谅他。” 张大姐就住在她家房后头,小两口结婚当晚就吵架,这怎么能行,以后日子怎么过呀。 江团长又是个闷葫芦性子,不会说个哄人话,听得张大姐都愁。 但跟郁欢也没什么来往,她瞧着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主儿,也就是这两天,见郁欢好像改变了些,她才会说这些话。 “我知道了,谢谢嫂子。” “那就好那就好。” 一晃眼,就到了跟韩子旭约好的时间。 郁欢到达的时候,韩子旭还没来。她坐在公园椅子上,面前的湖泊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 “欢欢!” 她转过头,看见韩子旭穿着一身白色衬衫,冲她挥手,见她回过头,咧开嘴小跑过来。 再次见到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郁欢眼底一片冰冷,脸上却如往常一般,露出爱慕的神情。 “子旭,你来了。” “欢欢,你受苦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诺言,为我守身如玉。” 两人以前恋爱的时候,他确实说过,喜欢纯洁的女人,觉得那些没了初夜的,都是不守妇道,进不了他家门。 郁欢恶心的简直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只能装作娇羞地低下头。 看到她害羞的样子,韩子旭心中十分得意,一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在结婚后还愿意为他守身,这让他十分受用。 “欢欢,百货大楼又进了一批新货,我们去看看吧。” 那里是想看看呀,分明就是想让她当冤大头,给他买东西呢。两个人处对象的时候,韩子旭就隔三岔五地哭穷,各种让她买东西。 等逛完商场,提上大包小包出来,他再指责她败家,让她跟他结了婚可不能这样。 总结起来就是,又当又立,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郁欢心底冷笑,怎么吃她的,今天就怎么给她吐出来。 “真的吗?那我们去看看吧。” 果不其然,一进百货商场,韩子旭直奔服装柜台而去。 “欢欢,我觉得这件适合我,你觉得呢?” 他扭过头,却见郁欢站在不远处,捂着什么,一脸窘迫。 “怎么了?” 郁欢指了指左肩,委屈地看他一眼,小声说道:“衣服破了。” 韩子旭看过去,是衣服袖子缝合的地方开了一道口子,很是烦躁。 “你怎么不小心点。” 他的声音不低,已经有人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郁欢低下头,小心道:“对不起。” 旁边大姐看不下去,白了韩子旭一眼。 “同志,这我可听不下去了。” “这位女同志是你对象吧,衣服破了,你给她再买一件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姐战斗力可不低,几句话将韩子旭说得面红耳赤,不停点头应是。 “这么漂亮的对象,打着灯笼都难找,同志你可得好好珍惜。” 郁欢在一旁,看韩子旭吃瘪,差点憋不出笑出声。 好不容易大姐说舒坦了,挥挥手打发韩子旭。 “行了,快带人家女同志买衣服去吧,多买两身漂亮的。” 韩子旭刚要拉着郁欢走,身后大妈又叫住他。 “这样吧,我跟你们一块去,我挑衣服厉害着呢。” 大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走到郁欢旁边。 对于这位热心的阿姨,郁欢心里十分感激,要不是大妈这么给力,她还有的磨呢。但眼下看得出来韩子旭耷拉个脸,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她也不敢将感激表露得太明显,只扭过头,冲大妈感激一笑。 大妈冲她眨眨眼。 看得出来,大姐确实眼光毒辣。选出来的衣服穿在郁欢身上,将她十分的美貌衬出了十二分。 “哎呦,这的确良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可太漂亮了。” “同志,你看是不是。” 被大姐盯着,韩子旭僵硬笑道:“是,是。” “同志,不是大姐多嘴,大姐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比大妹子还漂亮的女同志,你可得看好了。” 郁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等下结账的时候,韩子旭的表情肯定非常精彩。 第6章 海王翻车现场 外头天色渐渐暗下来,看着手里抱着不少衣服,却还在挑的郁欢,韩子旭直皱眉头。 真是太败家了,谁家女人像她似的买个没完,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一个女人家,整天就是在家洗衣服、做饭,有件衣服穿就行了,又不像他们男人,需要在外面撑场面。 买衣服这些钱,够他用多长时间了。 “欢欢!” 听见韩子旭叫她的名字,郁欢扭过头,就看见他握着拳,脸上笑容僵硬,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衣服。 看他这副明明气得快死了,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她觉得真是太有意思了,现在他还不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 在以为是她掏钱的情况下,都还这个样子,待会儿不得气得直接晕过去。 “是不是买的有点多了,我记得你有不少衣服。” 她手指紧张地抓着衣服边缘,抬眼小心地看他一眼,低声道歉,“对不起子旭,我不该买这么多的。我只是太开心了,你好久没带我买过衣服了。” “我这就放回去。” 说着,就作势要将衣服放回去,这下大姐可忍不了了。 她一把拉住郁欢,将衣服强硬地塞在她怀里,大大翻了韩子旭一个白眼,拉着郁欢的手,语重心长。 “大妹子,你一个女同志,买两件衣服怎么了。” “你跟了他,可不是要跟着他受苦的。” “要是连件衣服都不舍得买,你还跟他处个啥啊?” “同志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咱挣钱不就是给老婆孩子花的吗,扣扣嗖嗖可不敞亮。” 大哥话音一落,一阵鼓掌叫好。 “妞妞,看见没,找对象得找舍得给你花的,可不能找这种连件衣服都不舍得给买的。” “妞妞知道了,妈妈,妞妞不找大哥哥这样的。” 听到小女孩可爱的话,众人捧腹大笑。 韩子旭可就不好受了,接受着众人的打量议论,各种批评声传入耳中,让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狠狠剜了郁欢一眼,都怪她,来买什么衣服,还有这些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郁欢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提出要来这儿的,不是他吗?怎么还怪到她头上了。 “一共67。”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才三十块钱,这可顶的上一家子人两个月的生活费。 郁欢听到这个数,对战果还是比较满意,虽说还是比不上韩子旭从她这儿要去的,但总归是见着回头钱了。 她站在一边,等着韩子旭结账。 这可杀了韩子旭一个措不及防,他瞪大眼看向郁欢。 两人那会儿动静大,商场不少人都知道,有个男的,连给对象买件衣服都不舍得,这会儿全关注着这边呢。 见他直挺挺站着,也不付钱,还看起郁欢,人群中立马有热心群众嚷嚷起来。 “小伙子,快结账呀,难不成还要让你对象掏钱吗?” “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这么抠,真是人不可貌相。” 郁欢也适时添了一把火,“子旭,你没带钱吗?那要不我来付吧。” “同志,你快掏钱啊,难不成真让人家女同志自己掏钱吗?” “一个大男人,出门连钱都不带,真准备吃人家女同志啊,真是没见过。” 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将韩子旭架在哪儿了。他今儿要是敢让郁欢结账,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了。 韩子旭真是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艰难开口道:“不用,欢欢,我来。” 在众人的见证下,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钱和票,数了好几遍,才递给售货员,一脸肉痛。 “同志,松手啊。” 这话说完,韩子旭才松开手,售货员白他一眼,撇撇嘴招呼下一位。 一出百货商场,他就忍不住指责起郁欢,一脸不认同,仿佛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欢欢,我不是在指责你,但日子不能像你这么过。” “谁家女人能像你似的一下午花六十多块钱,哪个男人养得起你?” 说完,理直气壮伸手要起钱来。 “欢欢,给你买完衣服,我这几个月都没钱吃饭了。” “你借我点,以后我连着彩礼一起给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你们在干什么?” 郁欢扭头看过去,只见来人头上别着一朵大红花,气势汹汹朝他们走过来。 “韩子旭,她是谁?” 看见赵露,韩子旭眼神惊慌,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钱不钱了。 他废了好大劲,才追到这位服装厂厂长的女儿,可不能在这儿坏了事,做不成厂长的乘龙快婿,他可就亏大了。 他立刻上前两步,拉住赵露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露露,这是我远房表妹,刚从农村来,我妈见她可怜,叫我领她来买两身衣裳。” 赵露一听,没怀疑,韩子旭不敢骗她. “你表妹?那我得去打个招呼。” 说着就要朝郁欢走过去,韩子旭赶紧拦住她。 “露露,我还没跟我妈说咱俩的事儿呢,你一打招呼,我妈不就知道了。” “你怎么还没说?是不是后悔了,不想娶我。” “哪能啊,我做梦都想娶你,这不是我现在还没打拼出来,怕给不了你好生活。” “哼,谅你也不敢反悔。” “那行吧,我就先不说咱俩的关系。” 稳住赵露,他又如法炮制,简单变更说法后,又将这套说辞说给郁欢。 “欢欢,她是我同学。不知道咱俩的关系,你知道的,你太漂亮了,我想把你藏起来,不想给他们知道。” 郁欢似笑非笑,同学?知道韩子旭真面目后,她毫不怀疑,他能吃她的软饭,就会找别的冤大头,吃百家饭。所以,这是海王翻车了吧? 韩子旭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眼神紧盯两人,咽了一口口水。 “你好,我叫赵露。” “听旭哥说,你刚从农村来,没衣服穿?正好我有些旧衣服不想要了,给你吧。” 刚从农村来?郁欢挑了挑眉,韩子旭给她安排的身份,是农村来的穷亲戚? 按照原计划,郁欢是要扮演出韩子旭爱得框框撞大墙,那她此时应该相信他的话,扮演好他给的身份。 但是看到赵露被蒙在鼓里,郁欢决定还是帮一把,无论对方接不接受好意,好歹她问心无愧。 想好之后,她胆怯地看了赵露一眼,便立刻低下头,嗫嚅道:“你好”。 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含羞带怯,投向一旁的韩子旭,转而羡慕期待地问:“你好洋气,我可以跟你学穿衣服吗?我想在和旭哥结婚的时候,穿得洋气些,不给旭哥丢人。” 第7章 量体裁衣 话音一落,如平地惊雷,将在场两人炸了个措手不及。 眼看赵露在爆炸边缘,韩子旭急得冒火,一把拽住郁欢胳膊,也顾不得什么谦谦君子的形象,低吼道:“你在瞎说什么?”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炸雷。郁欢幸灾乐祸,面上却如受惊的小鹿般缩了缩脖子,眼神害怕,却咬着唇小声嘴硬:“姨妈说了,让我来城里,是要给你当媳妇的。” 韩子旭睁大了眼,不知道郁欢抽的什么疯。 “韩子旭!你竟然敢骗我,你不是说她只是你表妹吗?我要告诉我爸,你工作的事,完了!” 听她这么说,韩子旭一时也顾不得郁欢,狠狠瞪她一眼,便慌乱去追赵露,嘴里不停的喊:“露露,你听我解释!” 郁欢目送两人离开,提起战利品看了一眼,心满意足,转身回家。 一推开门,她就看见,院子里堆了好些砖块,江城正蹲在地上敲敲打打。 郁欢走过去一看,原本只有人两脚宽的路,已经被加宽到能让两人并肩过也不会拥挤,再不会出现一个不注意就踩到泥里的情况。 “你今天就是去弄这些砖块了吗?” “嗯,把路加宽些,好走。” 江城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将砖摆在要放的地方,然后拿起锤子,一下一下将砖块凿进去。 等把最后一块石头砸平,小路就算是铺好了,江城站起身,随意地撩起衣服下摆,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看向回来的郁欢。 他垂下眼,淡淡扫过郁欢手里提着的袋子。 “去买衣服了?” “嗯!我跟孙敏去买了好多衣服,你看”,郁欢举起手里的衣服晃了晃。 江城神色淡淡,点点头。郁欢心中突然升起不安,想起韩子旭说她败家的话,有些小心翼翼,会不会江城也觉得她买的太多了,不会过日子? “我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郁欢小心观察着江城的神色,手指搅在一起。 听见她这么说,江城的脸上难掩惊讶,眼前人如同小鹿一般,一双杏眸湿漉漉的,小心瞅着他,他心中一软,走上前,大手在她的发顶轻揉两下,充满安抚意味。 “没有,你喜欢就买。我养的起。” 充满安全感的话,让郁欢心跳骤然加快,脸上一阵发烫。 她刚想回屋,还没走两步,就被他喊住,她转过头,面色疑惑。 此时天空只余一抹残阳,霞光映照。 “别动,头发上有柳絮。” “嗯?哪里?”郁欢手在头发上抓了一把,没摸到什么柳絮,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江城。 背着光,江城朝着郁欢一步步走近,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郁欢直视他黑沉的眸,终究抵抗不住,后退一步。 幅度不大,却被他精准捕捉,他抿了抿唇,没再往前。而是原地伸出胳膊,手指的触感在她头上转瞬而逝。 江城在她眼前摊开手,掌心静静躺着一团白色绒毛。 下一刻,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受不住这奇怪的气氛,郁欢率先败下阵来,慌乱跑进屋。 将衣服放好,她坐在床上,脑海中全是他极具侵略性的步步逼近。心跳慌乱不能自已,好半天才缓过来。 她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今天她回家路过个裁缝铺子,想给江城做两件衣裳,却发现不知道他的尺码。进门前还记得要给他量尺码的事,结果被他一搅和,全忘了。 “江城!” 在院子里挥汗如雨的人,听见屋里的喊声,站起来,撩起下摆胡乱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走进屋。 “怎么了?” 郁欢在抽屉里左右翻找,软尺呢?她记得是放在这儿的啊。 终于,在抽屉最深处,找到了搅在一起乱成一团的软尺。 “你过来。” 江城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 郁欢走到他身前,从腋下将软尺穿进去,又从另一边将尺子穿过来,看起来像是她自身前环抱住他。 手指不经意从他的身上蹭过,激起一震颤栗。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发顶,眸色暗沉,喉结滚动,浑身肌肉绷紧。 “好了吗?” “还没,你别动。” 郁欢全心沉浸在量尺码上,没发觉两人贴的有多近。 测完胸围,她胳膊下滑,尺子落在他紧窄的腰身上。 落在郁欢颈上的气息越发灼热,烫得她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到两人的动作过于接近,身子立刻僵硬住,不知所措。 下一刻,一双大手握在她抓着软尺的指尖上,轻轻一拉,尺子便落入他的手中。 灼热的气息后退到安全距离,让郁欢舒出一口气。 “我自己来吧。”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低沉的嗓音在报着数字,以及笔尖记录的刷刷声。 郁欢记完最后一个数据,合上笔帽。想起院子里还剩不少砖块,也不知道是要用来做什么的,于是开口询问江城。 “我看外面还有不少砖块,是要做什么呀?” “砌院子。把菜地旁边也铺上砖,这样你摘菜的时候,就不用下地了。” 他这么一说,郁欢恍然大悟,她确实没考虑到这个,主要是上辈子后来种地养猪,整日待在泥地里,早就忘了这时候她还是那个鞋上溅上泥点子,都要大吵大闹的大小姐了。 只是没想到,江城看着是个糙汉子,心思这么细。郁欢觉得,她对江城的了解更深了些,而且,随着了解加深,愈发为这个人而心动。 她低下头,抿唇轻笑,觉着心口处像吃了蜜糖似的,甜丝丝的。 接着,她脑中灵光一闪,她知道要怎么设计小院了!她扔下手里的本子,翻出之前的图纸,写写画画起来。 大功告成!将她的大作举起来,郁欢怎么看怎么满意。 院子中间留一块大些的圆形场地,铺上转,再在上面放上一张木桌,两把木头椅子,夏天天热的时候,她就和江城在院子里吃饭。 周围再找些鹅卵石,铺成弯弯曲曲的小路,将菜地分成四块,分别种上不同的蔬菜。 “江城,我还想在这儿支个秋千。” 第8章 看电影 “好。赶明儿我去弄点木材。” 见江城已经看懂了她的设计,郁欢转身进到厨房,准备做晚饭,打开水缸一看,却发现里头水快用完了。 郁欢靠在厨房门口,冲男人喊道:“江城,水用完了。” 江城点点头,走到水井旁,弯下腰开始压水。 军属院这边没通自来水,用水的时候得从水井打水,压水的时候要先往井里倒几瓢水,再压的时候就容易些,这叫“引水”。打上来的水,回味甘甜。 随着压水的动作,江城手臂肌肉一鼓一鼓的,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示出性感的光泽。 郁欢大饱眼福,看得目不转睛。 “郁欢,江城,你们在家没?” 张大姐一说,郁欢才知道,原来今天晚上小广场那边放电影。 这个年代没什么娱乐活动,放电影可是难得的娱乐方式。 基本上,听说放电影,全家人都会早早在天还没黑时候,就搬着小马扎等着了,去晚了,连位置都没有。 “去啊,嫂子,电影几点开?” “七点,等会儿我来喊你们。” 天一黑,张大姐就来叫。 结果几人紧赶慢赶,到了小广场还是被眼前的盛况吓了一跳。 最前面架着一块白色幕布,蓝领子的放映员正调试着放映机,接着就是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还不断有人催促着:“好了没啊?” “快了快了。” 郁欢站在外边,伸长脖子找哪里有空位,对眼前这一切新奇的很。 这是她第一次来看这种集体的露天电影,以前从没来过,她妈算是资本家小姐,虽然郁欢出生时侯,家里已经没落下来,但条件还是不错。 但郁家平时低调,街坊邻居只以为她妈唐雅君工人家庭出生,倒是没人将她妈跟红色资本家唐绪章联系起来。 唐家当年也是盛极一时,唐绪章老爷子带头为抗战捐钱捐物,后来改造时候,又是头一个响应号召,将资产上交了国家,当年这事是上了报的。 只是后来老爷子去世,下面的几个儿子没一个有老爷子的眼光和魄力,畏畏缩缩,为了剩下的那点资产,勾心斗角,整个唐家乌烟瘴气。 唐雅君就是在对兄弟们彻底失望,不想再待在唐家的情况下,遇见的她爸郁端华。 那时候,他爸还不是高级技术人员,还只是个普通技术工。被有钱有颜的唐雅君看上,那是祖坟冒青烟都不敢想的事,她爸怕给不了她妈幸福,硬是不肯接受。 最后还是她妈一句“我告诉你郁端华,我这辈子认准你了,你要是不愿意,我找根绳子吊死去。”打消了她爸全部的顾虑,两人结了婚。 为了摆脱唐家那个烂摊子,唐雅君甚至放弃了自己那份遗产,只要了什刹海的一个小四合院。 唐家家大业大的,瞧不上一个又小又破的小房子,唐雅君要,痛快地就给了。 这房子,现在就登记在郁欢名下,连江城都不知道。 “秀英,这里!” 张大姐听见喊声,寻声望过去,看见冲他们挥手的詹桂萍,眼睛一亮,应了一声后拉起郁欢,从人群中间的空隙往那边挤,动作比泥鳅还灵活。 郁欢被扯着走,回头看见江城已经落了一步,眼看就要被冲挤散,情急之下,一把拉上江城的手。 等几人挤过去,张大姐回过头,看见两人交叠的手,眼神揶揄。 “还是小夫妻感情好,看个电影还得拉着手呢。” 话音落下,郁欢才想起两人的手还拉着,顿觉手心一片灼热,慌忙松开,热意顺着手心直窜上脸,脸红得像个熟透的樱桃。 江城也没好多少,虽然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块脸,但通红的耳尖还是将他不平静的内心出卖的干干净净。 “这是?” 詹桂萍这才看见赵婶旁边的人,疑惑询问。 赵婶一拍脑门,“哎呦,我忘了介绍了,这是江城媳妇,前两天刚办的酒,你没在,回娘家去了。” 詹桂萍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江城结婚了?那她闺女宋娇咋办? 她可知道,自从年前江城去家里拜年,她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的闺女,是一眼就看上人家了。她也挺看好两人,江城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团长,以后的成就不会比老宋差,而她闺女长得好,又是文工团的台柱子,两人多般配啊。 哪曾想,她就回了趟娘家,回来江城就结婚了? 这事儿老宋肯定是知道的,但宋娇未必知道,毕竟她常年在文工团呆着,老宋也不知道闺女对江城的心思,觉得没必要就没告诉闺女也说不定。 之前也没听说过江城谈对象啊,估摸着是家里给撮合的,江城拒绝不了。 想到这儿,詹桂萍看郁欢的眼神里多了一分轻蔑,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比得上她的宝贝女儿。 但再不般配,两人都已经结了婚,而宋娇又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詹桂萍很是头疼。 “桂萍?桂萍?” 张秀英在她眼前晃了晃,将詹桂萍丢了的魂喊了回来。 “啊?” “你想啥呢?我问你娇娇没回来吗?” “回来了,她说待会儿来。”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秒,就听见宋娇的声音,“妈,张婶,江大哥!” 本来抱着碰运气想法的宋娇,没想到真能在这儿遇上江城,很是惊喜。结果就看见他身边站着个人,从背影看还很般配的样子,这宋娇能忍?当然是一把将两人拉开。 这阵突如其来的力道,让郁欢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很是恼火地望过去,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素质。 只见来人约莫十八九岁,圆圆的鹅蛋脸,长发编成一股麻花辫垂落在肩,瞧着倒是讨喜,只是这硬插到她和江城中间的动作,分明来者不善。 “宋大哥,前些天我演出,你怎么没来呀?” 熟稔的语气让郁欢心里一沉,所以这是江城相好的吗?不过也是,江城二十七了,又是团长,有个相好的不也正常,要不是她横插一脚,说不定这会儿家里住的人就不是她了。 第9章 郁同志是个进步的同志 眼神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城一眼,心里烦躁地紧,连电影都不想看了。 江城被她看得心里一紧,避开宋娇拉他袖子的动作,目视前方,一板一眼道:“宋同志,观赏名单是定好的,我不在观赏名单里。” 宋娇又羞又气,他难道听不出来,她是想让他去看她演出吗?什么观赏名单,他一个团长,想看个表演,难道还能因为不在观赏名单被赶出去不成?真是个木头! 张大姐人精似的,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心里明镜似的,哪里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只是之前没看出来宋娇这丫头对江城有意思啊? 瞄一眼郁欢,再看看宋娇,赵婶心底摇头,郁欢这丫头是漂亮,尤其那双眼睛,抬眼看过来的时候,能把人魂勾走。 但架不住宋娇是宋师长的女儿啊,宋师长是江城的顶头上司。而且人虽然没郁欢那么漂亮的扎眼,但也是文工团一枝花。 而郁欢,没听说哪个干部是姓郁的,之前两人结婚的时候,问江城,也只说两人是经人介绍在一起的,没听说家里有什么厉害的,最多是个工人家庭。 赵婶也算是看着宋娇长大,对她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而且宋师长两口子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平时宠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以后这三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但在张大姐心里,还是更乐意郁欢跟她做邻居,郁欢嘴甜大方,人也没啥架子,不像宋娇,平日里再跟她客客气气,也总透出股盛气凌人来。 本来给宋娇介绍人的活该是詹桂萍来做的,但她一直没动静,张大姐心里一转,脸上挂满笑,将宋娇拉到旁边。 “哎呦,娇娇。几天不见,好像又长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一天一个样。” “感觉上回见你,你还是个娃娃呢,转眼都到了议亲的岁数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还有你江大哥,刚来时候还是个谁也不服的刺头,整日挨训,现在竟然都结了婚成了家了。” 张大姐的脸上满是怀念的神色,丝毫没注意被她拉着的宋娇,脸色越来越僵硬。 “江大哥,你结婚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正在魂游天外的郁欢,被手上的触感惊得回了神,抬头却发现是江城。 “是,这是郁欢同志,我的妻子。” 手心灼热,传到脸上,晕开一片红霞。 就在这时,电影开场了。 “快坐下呀,都挡的看不到了。” 江城的话砸在郁欢心里,如春风化雨,她心里的烦躁顷刻化成了一缕烟,消散得无影无踪,任由江城拉她坐下。 而一旁被这消息震惊,愣在原地的宋娇,则被詹桂萍扶着坐下。看着女儿这副魂不守舍,大受打击的模样,给詹桂萍心疼的不行,心里像被捶了一下似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元首,江城和郁欢,也收到了对方的一记眼刀,可惜两人谁也没看到。 电影一开场,原本吵闹的小广场立刻安静下来。今晚放的是《红星闪闪》,原本来看电影的,就基本都是大院住的军属,一个个对电影都是大受触动,甚至郁欢看见好几个人看到冬子被严刑逼供的地方,都在抹着眼泪。 郁欢看到感触的地方,转过头,看到黑暗里,江城坚毅的侧脸,他的眼睛亮亮的,在黑夜里闪烁着理想的光。 像是被灼伤了一般,郁欢腾地转回头,思绪放空。 她以前从没想过,要做些什么。没结婚时,有郁父郁母为她事事着想,结了婚,有江城顶在前面,将风雨都遮在外头。 但她突然觉得没意思,觉得这样依附着人的日子无聊透了,人不该一辈子做别人的附庸。 看完电影,张大姐没跟他俩一块,一路上,郁欢都有些沉默。 她想得出神,没注意脚下,被石头绊了个踉跄。 本就注意着她的江城忙伸手去扶,还没等碰到,郁欢便已经稳住了平衡。 然后,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江城,眼睛比天上闪烁的星星还亮。 “江城,我要去工作!”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江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郁欢一直都是娇小姐,从没吃过苦。 他深深望着她,像要看进她心底。于是,他看见一汪清泉,月光下,澄澈的透明。 许久,他立正,整了整衣领,向她敬礼。 “郁同志,你是个追求进步的人,我尊敬你。” 江城觉得郁欢跟以前不一样,从前她是小资产阶级的小姐做派,吃不得苦,受不得累。 知道他是农村出身后,面对他也总有鼻孔朝天,看不起的意思。 可自打两人结完婚,江城觉得她变了,不仅会给他做饭做衣服,甚至今天还说出要去工作的话,主动追求进步。 他顿觉羞愧,他比郁欢大六岁,竟然还不懂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道理,还用以前的看法看待她。 明明是很好笑的画面,黑灯瞎火,一男一女,不在打啵,却在致礼。郁欢却眼眶发热,举起右手,同样敬礼。 开口前,她还心里忐忑,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发现江城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会将养家当作他的责任。她出去一趟,买那么多新衣服,他也绝无二话,物质上不曾亏了她。 但也因此,她担心江城会有些男主外女主内的想法,觉得她结了婚就该在家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她设想的最好结果,也无非就是江城不反对,默认了。压根没想过,他会这么支持她,甚至尊敬她。 这让她深受触动。 放下举起的右手,两人对视良久,郁欢首先弯起眉眼,紧接着,江城的嘴角也上扬起明显的弧度。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 在脑中想了想他能帮忙安排的工作,机械厂这些肯定不适合,棉纺织厂倒是不错,没什么技术要求,也适合女同志。 “我读过高中,能做些文字工作,也学过弹琴跳舞,还跟我爸学过两句德语,不过不精。” 这么一数,郁欢发现,她会的还真不少。但具体要做什么,她还得再想想。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全然没注意到,她这话说完,江城惊讶的神色。 第10章 裁缝铺偶遇赵露 要不是今天郁欢说起,他根本不知道她竟然这么优秀。 现在那十年已经基本过去,但大学还没恢复招生。读过高中,在这个年代,谁听了不得说一句“文化人”啊? 更不用提什么弹琴跳舞,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其实郁欢有考虑去读大学,她也知道后来大学恢复招生了,她记得上辈子她四十多岁的时候,周牢山还考出个大学生,飞出金凤凰呢。 不过那都是九六年的事了,她也不知道具体恢复是什么时候,只得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她沉吟片刻,说道:“江同志,我想做为之奋斗终生的工作。” 她想起刚刚电影里,冬子为革命理想奋斗。觉着人活着,是得有颗星星在前头。她工作,不是想要一份体面,或是混混日子,而是真想做点什么,也算回馈老天爷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江城点点头,没提什么棉纺织厂的,知道这不是郁欢想做的。 晚上到家,江城先去烧了两壶水,他倒是用不着,夏天用凉水一冲就行,又凉快又方便。 但郁欢得使热水,之前郁欢洗完澡,他去倒水,手不小心伸进澡盆,被水温惊着了。 没想到女同志洗澡,竟然要用这么热的水。 江城在院里,舀了几瓢凉水,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地回屋。 躺在床上,想起今晚看电影时候,手上滑腻的触感,还有回来路上,她说得话,心头一阵异样。 郁欢擦着发梢上的水,推门进来,看见江城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 于是轻手轻脚将灯拉灭,躺到江城旁边。 江城平躺着,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侧,呼吸平稳,郁欢侧头看了一眼,被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笼罩,无声笑笑,闭上眼。 身侧传来渐趋均匀的呼吸,江城睁开眼,侧过头,借着月光,她面容静谧,嫩如藕荷的胳膊放在枕头旁。 一呼一吸间,山峦起伏。 江城只看了一眼,就转回头,身体升腾起一阵燥热。 过了不知道多久,热气散去,困意袭来,一夜无梦。 这一晚,郁欢睡得格外香甜,这就导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身边已经空了,她睡得沉,都不知道江城是什么时候走的。 郁欢打开衣柜,找出来件抖抖布的碎花连衣裙,在镜子前来回照,满意点头,决定就穿这件了。 吃过早饭,从屋里把昨儿记了尺寸的本子拿上,郁欢锁好门,骑上车往裁缝铺去。 路上遇见张大姐,刚从供销社回来,手上提了一块肉。 “郁欢!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去给江城做两件衣裳,嫂子你呢?” “这不我婆婆说今儿要来,我去买了块肉,包点饺子,中午你跟江城也过来,中午省的做饭。” “不用了,嫂子。” “别跟婶儿见外,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家和面,你也赶紧去吧。” 郁欢推脱的话还没说完,被憋在嗓子眼,就见赵婶儿已经挎着菜篮走远了。 到了裁缝铺子,郁欢停好车子,掀开帘子进去。 裁缝铺在巷子里头,门口放着块木板,歪歪扭扭写着裁缝俩字,不太好认。 要不是郁欢眼尖,路过认出上头的字,还不知道这里还有个裁缝铺。 屋里没有灯,只有一扇小窗户,不亮堂。 猛一下从天光大亮的地方进到这里,郁欢眯起眼,好半天才恢复视线。 她四下打量,铺子不大,到处堆着碎布,颜色挺单一,不是黑白,就是蓝绿。头顶悬着根晾衣绳,上头挂着好些做好的衣服,上衣裤子之类的,唯一有件与众不同的,一身长裙,红的扎眼。 缝纫机前,坐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人,整个人几乎快要趴在缝的那件衣服上,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匝。 郁欢第一次看人踩缝纫机,觉得新奇,也就没出声,安静站在一边看。 过了会儿,咔咔声停歇,老裁缝将衣服拿起来,细细看针脚,密密匝匝,整齐! “小姑娘,看半天了,看出什么门道没?” “看出来您手艺好了。” 老裁缝睨她一眼,哼一声,那意思分明是在说,这还用你说? 郁欢摸摸鼻子,她确实只看出这个了,让她真说其中门道,说个一二三的,她也没那个能耐。 “怎么称呼您呢?” “姓赵,喊赵叔就成。你想做衣服?” “对。做两件衬衫,尺码在这儿”,她将本子翻开,递给吴叔。 “这尺码,给你男人做的吧?” 郁欢怔愣片刻,才点头回应道:“是。” 听惯了江城、江团长的叫法,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你男人这个称呼,有种将这个人,盖了她的章的感觉,郁欢挺喜欢这个称呼。 “没带料子?”虽是问句,但赵叔语气里全是肯定,毕竟郁欢手里啥也没有,显然是凭空变不出料子。 最终还是用了赵叔那儿的布料,郁欢摸着,挺软挺舒服,贵就贵点吧。 “爷爷!我的裙子呢?” 声音落下,就见一道身影如花蝴蝶从郁欢身边掠过,她扭过头,看清来人后,脸上的惊讶藏不住,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了,竟然是赵露。 很显然,她看清了赵露,赵露也看清了她。 “你怎么在这儿?我告诉你,子旭都跟我说了,他只想娶我,你死了这条嫁进城的心吧。” 赵露满眼敌意,韩子旭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是他妈擅作主张,没跟他商量,他只把郁欢当妹妹的,想娶的只有她赵露一个人。 对方一副进入战备状态的样子,郁欢略一挑眉,沉吟片刻,看样子,韩子旭还是有两把哄女人的刷子,翻成那样,竟然还能哄好? 本来,郁欢演那一出,就是想让赵露看清,韩子旭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既然她执迷不悟,郁欢也只能感慨,人各有命。 无意和她纠缠,郁欢斜她一眼,道“门口难道不是写着裁缝铺?当然是来做衣服。” 赵露往前两步,走到赵裁缝旁边,一眼就看见桌上放着的本子,和上头的尺码。很明显,是男人的尺码。 赵露忍不住冷嘲热讽,“你不会以为,给子旭做件破衣裳,他就会感动,然后娶你这个村姑吧?” 第11章 偷车进所 见她误会,郁欢很是无语,沉默思索。如果她告诉了赵露,她不是韩子旭的表妹,而是他前女友。衣服也不是给韩子旭做的,而是给她丈夫做的。 然后赵露反应过来被骗,去找韩子旭,韩子旭不就得怀疑郁欢变心?毕竟她可是立的结了婚还对韩子旭一片痴心的深情人设。 这样的话,后面她还怎么引诱韩子旭带她私奔,怎么告他破坏军婚? 想明白之后,郁欢果断决定,默认。 见她这样,赵露觉得她猜对了,乡下人真是没皮没脸,她冷哼一声,扭头对赵裁缝道:“爷爷,你别给她做衣服。” 从赵露进门,喊出那声爷爷开始,郁欢就心感不妙,觉得今天这衣服可能没那么容易做,可真听到赵露说出这话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面对宝贝孙女撒娇,赵裁缝自然是满口答应,“好好好,爷爷不做她生意。” 没想到看着这么清爽的女娃,竟然能干出勾搭别人对象的事,真是不讲究,赵裁缝摇头,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郁欢皱眉,“赵叔,你这可不厚道,你钱都收了,说不做就不做?” “我把钱退给你,你赶紧走。” “我不做你的生意,我嫌你钱脏。” 赵裁缝将钱票还有本子一股脑塞给郁欢,推搡她赶紧走。 郁欢跨上自行车,深感晦气。 没想到,下一秒,赵露竟还追了出来。 “你一个农村土包子,哪来的自行车?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偷的。” 郁欢冷冷扫她一眼,不想和这个没脑子的废话,脚下一蹬,准备走。 却被赵露从后面拉住了后座,“你不许走,你车是偷的,我要去派出所告你。” “来人啊,偷自行车了!” 她一嗓子,巷子好几家门都打开了。 “哪里?哪有偷车贼!” 要不说这个年代人都热心,那真是路上一嗓子,不管是谁,全出来帮忙。 “这是我的车!我没偷!” 郁欢解释,可声音完全淹没在正义群众之中。 “郝所长,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江团长这是哪里话,为群众服务是我们的指责。” 郁欢蹲的腿都麻了,抬头看见江城,委屈瞬间涌上来,“江城。” 她真是有一千个委屈,一万个委屈。她就想去给江城做两身衣服,招谁惹谁了,最后衣服没做成,还搞到派出所来。 江城伸出一只手,将郁欢拉起来,面上不辨喜怒,“没事了,先回家。” 郝所长则是出去,跟等在外头的热心群众解释。 “原来真是人家的车啊。” 刘大妈是最早出来响应的,也是到了派出所声音最大的那个,这会儿知道冤枉了郁欢,一拍大腿,“哎呦,我得给人道个歉去。” 赵露混在人群中,不敢置信,团长夫人,郁欢?她不是韩子旭的远方表妹,从农村来的吗?郝所长是不是搞错了? 她挤开人群,站到最前面,“郝所长,是不是弄错了,她就是个农村来的,怎么会是,会是” 团长夫人四个字,像是卡在牙缝里似的,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被人质疑,郝所长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没搞错,江团长亲自来领的。” 原本大家都快忘了,是赵露一嗓子,把大伙儿嚎了出来,把郁欢当成了偷车的。现在她一站出来,众人纷纷想起,要不是赵露乱说,他们能误会? “小姑娘,郝所长都说了,人没偷车,你怎么还不信呢?” “你是不是跟人家有仇怨,故意冤枉别人啊?”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有种被人当了枪使的感觉,对赵露怒目而视。 郁欢跟江城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众人讨伐赵露的场景,赵露拼命解释,但愤怒的人群哪里听得进去。 场面与那会儿惊人的相似,只是被围在中间的人,从郁欢变成了赵露。 郁欢冷眼看着,心中却并不觉得畅快。最后她的计划还是被打乱了,她垂眸沉思,不对,还不一样,现在赵露是知道了她不是韩子旭远房表妹没错,但这是韩子旭谎言暴雷。 而她,想为韩子旭做两件衣裳,却被他的好露露搞进警局,痴情人设还多了一分可怜,韩子旭知道了,不仅不会怀疑她变心,反而会更得意,将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刘大妈首先看见的郁欢,立马停下对赵露的讨伐,走到郁欢跟前,满脸歉意:“对不起啊,大妹子,今儿是大姐搞错了。” 郁欢对她倒是没什么怨气,说到底,这些热心群众也不过是好心。 她冲刘大妈笑笑,说道:“没事,大姐你也是好心。” 她这么说,但刘大妈觉得,好心归好心,但好心办了坏事就是不对,她想了想,从手上将一串手链摘了下来,塞给郁欢,“好心办坏事也是办坏事,大妹子,我给你道个歉,这个给你。” 手链是用各种颜色的小石头,还是木头珠什么的,串起来的,还挺好看。 郁欢看了一眼,就忙将手串塞回给刘大妈,“这我不能要,您快拿回去。” 刘大妈一把将她的手推回去,“这是我儿子捣鼓的,我家还有好多,你就拿着吧。” 推脱不开,郁欢无法,只得道声谢收了起来。 见她收下,刘大妈终于笑起来,看看天,也到了正午,于是跟郁欢道别,回家做饭。 有刘大妈打样,其余众人也纷纷跟郁欢道完歉,散开回家。 只剩赵露还站在下面,看着台阶上的郁欢,眼神复杂。 “你不是子旭的远房表妹。” “我没说过我是。” 赵露哑口无言,回想起上回在百货商店门口,郁欢的确没说过这话。 她看一眼守在郁欢身旁的江城,“但你已经结了婚,前两天却还说要跟子旭结婚的话!” 郁欢感觉,手腕上握着的手,在赵露说完这话后,瞬间收紧,疼得她吸了一口气,皱紧眉。 接着就发觉,抓着她的手松开了。 江城心里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的,揪着疼,她上回说要跟韩子旭结婚?她还是喜欢他?哪怕知道了韩子旭跟这个女的有一腿? 第12章 服装厂敲打 心里想着,手上不自觉用力,直到听见旁边传来抽气声,方才如梦初醒,忙松开手。 郁欢生的白,手腕上的红痕显得触目惊心。他抿了抿唇,嘴唇微动,最终移开目光。 见她沉默不语,赵露觉着抓到了她的把柄,气焰又嚣张起来。 “哼,怎么不说话了?心虚?” 情感上,郁欢知道江城误会了,她该否认,但理智上,她知道,如果急于否认,表现得太过在意江城,她的计划就会被打乱掉。 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城,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郁欢就是知道,他在生气。 可眼下,她只能沉默,任由赵露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眼前蹦跶。 从派出所离开,郁欢推上车,不知如何打破两人间沉默的氛围。 “你先回,我还有事” 她扭过头,想问他有什么事,但最后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能怎么解释呢?难道说她是重生的,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复韩子旭?才破四旧,她就说这话,怕不是嫌命长,而且,江城会信吗? 目送郁欢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道路尽头,江城收回目光,迈步像服装厂走去,准备和赵厂长聊聊育女心得。 抛开赵露那会儿说的话,她污蔑郁欢的事,还没道歉。 赵勇坐在办公室,沏茶品茗,刚喝一口,就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走进来。 能做到厂长位置的,都是有点眼力的,赵勇上下打量这人几眼,虽然穿着普通,甚至还有开线,胳膊关节处打着补丁,但周身的气度,让赵勇立刻做出判断,这绝不是普通人。 他上前两步,满面笑容,“同志,你好。” 江城伸出右手,跟赵勇握手,“你好赵厂长,陆军一师四团团长江城。” 他不是什么愣头青,用拳头讨说法。摸爬滚打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很少这样自我介绍,不觉得团长跟普通兵有什么不同。但对像赵厂长这样的人,不报一个能让对方正视的身份,立马就得被请出去。 果然,听到这个介绍,赵勇脸上的笑都真切几分。 “原来是江团长,不知今天来我们服装厂,是来指导工作?” 赵勇挺纳闷,自己这服装厂跟军区有啥关系,还把军区的人招来了。 服装厂在县里,也是数的上号的厂子,解决了县里不少工人就业,所以,县长都得给他赵勇三分薄面。 表面上看,军区跟服装厂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他似乎没必要对江城多重视。 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服装厂有一大部分的订单,来自于军区的军装需求,服装厂对军区的依赖是很深的。 也因此,在面对江城时,赵勇热情中不自觉混杂一丝谄媚。 江城谢过赵勇,接过他递来的水,坐下。喝了几口,才悠悠开口道:“今日与赵厂长千金有一面之缘。” 一句话,赵勇大脑飞速转动,这是什么意思,看上他女儿赵露了?试探开口道:“江团长在哪儿看见我那不成器的女儿的?” 江城斜睨他一眼,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派出所,去领我夫人”。 赵勇闻言,手心一个不稳,茶水洒在身上,白色衬衣染上一片深褐色。 满屋寂静,呼吸绵延。 汗水滴落在地,江城将杯中水喝尽,杯子放在赵勇的办公桌上,站起身,对赵勇再次伸出手。 “感谢赵厂长的水,只是,希望令千金下回搞清情况,再伸张正义。” 虚握住赵勇的手,上下晃动两下,江城冲赵勇点点头,开门离开。 郁欢从派出所骑车出来,暂时也想不到如何跟江城解释,只能等后面,将韩子旭送进去,再跟江城解释。 将江城放在一边,她绕路去了趟供销社。 那会儿赵婶说让她中午去吃饺子,但郁欢也不可能真就饭点过去直接吃,那未免太不会做人。 还是得给张大姐带点东西,农贸市场这个时间早关了,还是看看供销社还有啥。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门市部里没什么人,售货员坐在柜台前织毛衣。 里面不大,郁欢进去,一眼就能扫到头,而且架子上大多都是空的。毕竟这个年代,供销社里的紧俏货,像什么罐头之类的,都是还没摆出来就被哄抢而光的。 郁欢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柜台放着的白糖上。白糖可是精细东西,送礼送几两白糖,体面。 “要三块钱白糖。” 售货员将毛线放在凳子上,站起来,拿起称,称起白糖。 看到她放下的毛线团,郁欢心念一动。 赵裁缝那里,衣服是泡汤了,但她可以给江城织上一件毛衣啊。虽然她踩不来缝纫机,做不了什么衬衫裤子之类的,但织毛衣,她应该还是可以试试的。 “同志,你的白糖。” 郁欢被唤回来,对上售货员的目光,点头笑笑,问道:“同志,你这毛线是在哪儿买的啊?” “我这个是我妈赶集时候买的,百货商店里也有。” “好的,谢谢。” 郁欢想了想,上回她去百货商店,倒是看见过放着的毛线,但也不知道是她去的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里的毛线,又贵,颜色又不好看。 还是下次去大集上看看。 将自行车放回家,郁欢回卧室将裙子换下来,想了想,给江城留了张字条:“我去张大姐家包饺子,你回来也过来吧。” 把门关上,朝张大姐家去。 赵副团家离得不远,就在郁欢家房后,过去也就是几步路的事。 家门关着,郁欢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张大姐,在家吗?” 里头很快传来回应声,接着门被打开。 张大姐手上还沾着面,看见她,忙招呼她进。 “大嫂。”郁欢笑着喊她,然后将手里的白糖塞到张大姐怀里。 张大姐低头看一眼,白白的糖,反射着太阳光,跟水晶似的,她忙将糖往回推:“哎呀,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郁欢抬手挡,“我给孩子们拿的,给志远、志强哥俩喝。嫂子你不收下,我都不好意思吃你家饺子。” 张大姐嗔怪:“你看你,客气啥啊。行,嫂子收下了,你快进来。” 郁欢迈进门,从屋里走出个盘发髻的老妇人,“秀英,谁来了?” 第13章 赵露说的话是真的吗 老妇约莫七十岁,满头银发,稀疏夹杂着几根黑发,沟壑纵横的脸上,两眼间距略宽,是精明的面相。 想必这就是张大姐婆婆了,郁欢心想,脸上扬起热情的笑,“大娘,您身体好啊?” 刘红梅道:“挺好的。” 张大姐这会儿也关好门,走了过来,将白糖放在院里桌上,调过身子,道:“娘,这是隔壁江团长他媳妇。” 刘红梅瞥了一眼郁欢的手和桌上的白糖,笑道:“刚子战友的媳妇啊,快坐。” 被这一眼瞥的有些莫名,郁欢压下心中的疑惑,坐下来。 张大姐冲屋里喊:“志强、志远,给郁姨倒杯水。” 没一会儿,两个孩子从屋里跑出来,端着杯水。 郁欢接过水,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两块大白兔,之前揣在兜里的,递给哥俩:“给,吃糖。” 志强志远眼巴巴看着两块糖,咽口口水,扭过头眼神询问张大姐,见张大姐点头,才欢天喜地接过糖,甜甜道:“谢谢郁姨。” 张大姐馅料已经调好,放在一边,韭菜猪肉馅的,正和面擀皮。 郁欢一边包,一边随口问道:“嫂子,多会儿赶集啊,我想去买点毛线。” “阳镇周天赶集,明儿就有。” 张大姐又问:“你买毛线是要织毛衣?” 郁欢应了一声,道:“这不是七月了吗,我寻思给江城和我都织件毛衣,慢慢织,正好秋天穿得时候能织完。” 张大姐嗔她:“小两口就是甜蜜。” 饺子包的差不多的时候,江城推门进来,瞧见盆里面和馅都所剩无几,挽起袖子,跟张大姐打过招呼,就去帮着烧火。 他动作麻利,一瞧就是常干。张大姐好奇道:“郁欢,你俩平常谁做饭?” 郁欢:“我做,江城帮着烧火洗菜啥的。” 张大姐还没开口,刘红梅皱眉不赞同道:“男人家怎么能进厨房呢?” 从那会儿看见郁欢的手开始,刘红梅就觉着,这不像个贤惠过日子的女人,哪个结了婚的媳妇,手上白白嫩嫩,连个茧子都没有的。 现在竟然还听见,她让家里男人进厨房,实在没忍住。 张大姐也是满脸不赞同,“对啊郁欢,男人在外头辛苦一天,回了家怎么还能让他进厨房做饭呢?” “像我们家老赵,回了家,洗脚水我都不用他自己倒,我都给倒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张大姐满脸自豪,她是真觉得,女人家,漂亮有文化啥的,都不如勤快能干活,能把家里打理好,那才是好媳妇呢。 郁欢也算是过过这种日子,上辈子,男人儿子一家子巨婴,只要她少干一点活,就被婆婆骂懒。 正想着,她猛然发觉,上辈子的记忆虽然还在,但情感上却淡化许多,取而代之的,她结婚前的记忆越发深刻,想起她爸妈从来都是活一起干,话也有商有量。 郁欢以前会喜欢韩子旭,多少也是受了家庭影响,想找个她爸那样,斯斯文文的知识青年。 郁欢没作声,但前世经历以及父母做法的比较看,她觉着,日子既然是两个人过,就没有活全归一个人的道理。 说话的功夫,饺子也煮好了。 赵副团中午不回来吃饭,张大姐便装了满满一饭盒,让志强给他爸送去。 正吃着,张大姐闻见醋的酸味,忽然干呕两下,郁欢忙将水递过去,关心道:“嫂子没事吧?” 张大姐摆摆手,喝了两口水,缓过劲儿来,“没事,怀孩子,正常。” 郁欢懵了两秒,张大姐啥时候怀的,而且她家不是都有志远跟志强了吗,还要生? 刘红梅则是沉下脸,不太高兴的样子,“秀英啊,你这闻见醋就吐,该不会是个女娃子吧。” 两人就着圆肚尖肚,酸儿辣女的,说了半天,最终还是觉着,应该不是女娃,这才住了口。 接着张大姐看向郁欢:“郁欢,你俩多会儿要孩子啊?” “江城今年二十七了吧?你俩可得抓紧了。” 还孩子呢,两人现在都还没圆房呢,而且,她也不太想这么早生,什么养儿防老的,放屁,她上辈子还不是被儿子扔山上,活活冻死的。 但张大姐说得也对,江城今年二十七,跟他同龄的战友,家里都两三个,她不知道,江城到底是怎么想的。 下一秒,便听江城低沉嗓音响起:“不急,她还小。” 江城是觉得,郁欢本就比他小六七岁,嫁给他也不是她的本意,生了孩子,就彻底将两人绑在一起,对她不公平。 但听在郁欢耳中,却有种,在他眼里,她还是个孩子的感觉。但实际上,她是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妖怪了。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当事人都不急,张大姐她们也没什么可接着劝的,话题止在此处。 吃完饭回家,推开门,院子里堆着好些木材,是昨天江城承诺过,要给她做秋千用的。 她心里有感动,有愧疚。在今天早上的事情发生后,他还记得答应她的秋千,但她却没办法跟他解释这一切。 江城跟在她后面,从服装厂出来,他就在想,该听听郁欢的解释,不该因赵露一面之词,就怀疑她。 “今天在派出所,赵露说的话,是真的吗?”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郁欢身子一僵,有种出轨被质问的感觉。 扭过头,江城面色平静,眼底却仿佛藏着惊涛骇浪。 郁欢声音一窒,否认的话卡在嗓子里。 江城一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一沉,深深看她一眼,蹲下身开始劈木头,留给她一个背影。 郁欢心里蓦然一慌,道:“但是我……” 一瞬间,她差点将一切全盘托出,但理智及时回归,还是住了口,算了,过段日子,他自然会知道的。 身后的话音戛然而止,江城黑眸深沉。 所以,她果然还是想嫁给韩子旭,那此前在他面前说过的话里有几句真话,还是全是为了骗他。 有人相对无言,有人彻夜难眠。 第14章 赶大集 下午赵厂长的话环绕在韩子旭眼前:“我可以给你开个介绍信,给你安排到岑市食品厂工作,条件是跟露露断了,你接近露露,不也是图工作吗?” 赵厂长也是没想到,竟然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一套,还差点骗过他,让他同意赵露跟韩子旭的婚事。 如果不是今天江城的话,让他回去逼问赵露,又调查一番,都还发现不了韩子旭竟然早有女友,甚至女友结婚后,仍有联系,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企图勾搭赵露,进服装厂。 这可给赵厂长气得,这简直把他的脸放地上踩。这他能忍?当天下午就杀到韩子旭就读的学校,有了以上对话。 韩子旭下午听到那话,无异于当头一棒,岑市又穷又偏的,哪能跟京市比。再说了,去了那儿,也就是当个普通工人,韩子旭能干? 结果拒绝了赵厂长没几个钟头,他就被喊到校长办公室,被礼貌劝退了。 短短一个下午,不仅做厂长乘龙快婿的梦破灭了,甚至学校都待不下去,韩子旭去找赵露,才知道她竟然被她爸关了起来,他又去服装厂,给了看门老吴五块钱,才从他嘴里得知,下午有个男人来找赵厂长。 一听描述,分明就是江城! 他恨呐,他离成功就差一步,赵露都答应带他回家见她父母了,结果都被江城破坏了,现在啥都没了。 将江城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解气,连带郁欢也怨恨上了。 都怪她水性杨花,结了婚还不老实,纠缠他,还被江城逮着了,害得他遭殃。 夜风清凉,夏蝉语眠。 早上郁欢是被江城推醒的,她睁开眼,睡眼惺忪,意识朦胧,看向床边已经穿戴整齐,面色淡淡的江城。 江城:“不是要去赶集吗?” 郁欢睡意顷刻退散,三两下将衣服穿好,出院子看见桌上已经摆好早饭了,小米粥和窝窝头。 她舀了一瓢水,倒进脸盆。 水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正凉,两把水扑上脸,她完全清醒过来。 然后朝厨房去,帮忙拿碗筷,在门口迎面遇上拿着碗筷将要出来的江城,他眼神从她脸上扫过,未发一言。 郁欢自觉往一侧迈了一步,让出路,方便江城过去。 跟在江城身后,坐下,她小心打量他的脸色,食不知味,接着一颗剥好的鸡蛋被放进她碗里。 看得出来,江城还在生她的气,就算这样,他还愿意这么照顾她,真可以称得上气度非凡了,郁欢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风卷残云般吃完早饭,郁欢进屋取了票和钱,锁上门,出来却发现,江城坐在自行车上,长腿撑地,在等她。 郁欢:“你也要去吗?” 江城一眼瞥过来,她反应过来,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蠢,干笑两声,闭上嘴爬上后座。 风将他的声音送到耳边,“扶好”,接着蹬车前进 迎面吹过来的风被江城挡了大半,但还是有漏网的吹到郁欢这里,将她鬓角的头发吹到脸上。 她一只手扶住车后座,空出一只手去理那根不听话的头发,感受着清晨清新的空气,心中十分惬意。 就在这时,自行车猛然颠簸,郁欢“啊”一声,扑在江城背上,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没事吧?” “没事。” 他的气息涌入,让人莫名心安,郁欢缓过神,直起身,松开抱着他的手。 感受到腰上胳膊抽离,江城目视前方,沉声道:“嗯”。 等到了阳镇,郁欢从车上跳下来,被眼前的盛况惊着了。 平时空旷的街被骤然涌入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邻近几个村的人,全聚集在这儿,推板车、驾牛车,看不见人流尽头。 入口处,是个卖饼的摊子,地上放着两个炉子,柴火烧的旺旺的,面糊摊上去,几秒就成了油亮亮的饼,中间薄,四周厚,看着格外有食欲。 可惜,郁欢来之前早饭吃了不少,这会儿吃不下,惋惜移开目光。 她没来过农村大集,看哪儿都新奇。结果回过神,发现人流将她和江城冲散了。 但集市上哪个方向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要找人何其难,转了两圈没找着,郁欢只得无奈放弃,看来只能等出去再看看能不能碰到了。 “孙同志,这就是农村大集,你看多热闹!” 孙敏翻了个白眼,死死皱眉,她妈这是给介绍的什么人啊,竟然约她来这种地方,全是人,臭烘烘的。 “刘同志,我突然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要不还是下次再来逛吧。”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郁欢回过头。 “阿敏?” 孙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郁欢,脸上闪过难堪尴尬的神色,勉强扯起笑:“欢欢?你怎么在这儿。” 城市工人家庭出身,孙敏一直对农村有天然的嫌弃和优越感,也一直表示将来绝不会找一个农村人。 她妈也是不靠谱,说这个赵勇条件多好多好,把她框来,结果这人不说带她去国营饭店吃饭,竟然将她带到农村大集来,还这么倒霉,恰好就遇见郁欢了。 但她转念一想,今儿要不是赵勇没说带她来的“好地方”是农村大集,她是绝不会跟着来的。 但郁欢就不一样了,看她这么适应的样子,想必是常来,也是,军区大院就在村里,她可不是得常来吗? 眼见孙敏神色间的尴尬里,掺杂了一丝优越,郁欢只当没看到,笑笑没回答,相反好奇询问:“阿敏,这人是?”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就见孙敏神色间的优越被攻散的一丝不剩,郁欢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更加真切。 跳出多年好友的身份,站在山外看山,孙敏嫌贫爱富、嫉妒心强的性子不难看出来。 所以对方在优越什么,郁欢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觉得她现在住在农村,跟城里人有了界限,让孙敏觉得高她一等。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懂孙敏优越在哪儿,有本事她别吃农村人种的粮食啊! 第15章 不借 两个女人间的暗涛汹涌,赵勇全没看出来,还乐呵呵跟相亲对象孙敏的朋友打招呼。 “你好,我叫赵勇,是孙敏同志的相亲对象,你是她的朋友吧?” 跟孙敏的恩怨,郁欢没准备迁怒旁人,而且这个赵勇,笑眯眯一副没脾气的面相,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你好,赵勇同志,我是阿敏的朋友,我叫郁欢。” 对这位跟个弥勒佛似的孙敏的相亲对象,她深切同情,赵勇看不出来,她可听出孙敏话里话外的嫌弃了,什么身体不舒服,全是托词。 相亲相到孙敏,郁欢只能表示,祝他好运。 殊不知,两人初次见面,礼貌握手的动作,落在孙敏眼中,就是另一番含义了。 “赵勇,你先回去吧,我好久没见着她,想跟她聊会儿。” 几句话将赵勇打发走,孙敏才算是放下心。 虽然看不上赵勇,但他好歹现在是她的相亲对象,一直看着郁欢,是怎么回事儿啊。郁欢这个狐媚子也是,结了婚,还见个男人就勾搭,呸,不要脸。 但此时有求于郁欢,她狠狠剜了郁欢一眼,又恢复成好闺蜜的样子,亲亲热热挽起郁欢的胳膊。 “欢欢,好久没见你,我请你喝豆腐脑,咱聊聊天。” 嘴上说着,手上已经拉着郁欢往边上的小摊走。 郁欢心里警铃大作,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试着挣了挣,没挣开,无奈地被拉过去坐下,她心底深深叹口气,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看孙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板,三碗豆腐脑!” 冲老板喊完,孙敏回过身,拿出手帕,皱着眉将桌椅来回擦了好几遍,才坐下。 “欢欢,怎么站着?快坐呀。” 郁欢挑眉,看了眼两人中间一道明显的油渍分界线,没说话,坐下。 “欢欢,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俩老在你那屋玩?” 记得,咋不记得啊,天天跟没家似的往她家跑,来了就跟蝗虫过境似的,看见啥都想要。 鼻尖溢出个意味不明的“嗯”,接着看孙敏表演。 “欢欢,其实我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听她东扯西扯,回忆童年半天,郁欢都困了,听到这句话,精神一凛,到正题了。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欢欢,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会帮我的对吧?” 她抓起郁欢的手,眼神乞求。 手上触感如附骨之蛆,让郁欢一阵恶心。使了点劲,将手抽出来。 “阿敏,你先说说,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见她不上套,孙敏微不可察皱眉,以前这个蠢货不是应该一听她需要帮忙,就立马答应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就是我大伯生病,进城治病,现在一家子都住在我家。” “你也知道,我家小,哪里能住下这么多人。” “我就想着,你家现在不是没人住吗?能不能先借给我们住。” “你放心,等我大伯他们一走,我们就搬回去。” 大伯生病是真的,现在住在她家也是真的,至于搬回去,孙敏暂时没这个想法,回去干什么,她家那么小,她得跟两个姐姐挤一个屋子,而且,反正郁欢爸妈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郁欢又嫁了人,家里空着也是空着,借给她住怎么了? 这个想法,她已经想了好几天了,本来准备过几天去找郁欢说,结果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这分明是老天都看不惯郁欢一家不住还霸占着那么大的房子! 郁欢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想用一碗豆腐脑,换她家房!真是一手好买卖。 “不行。” “谢谢你,欢……” “你说什么?” 孙敏蹭一下站起来,面容震惊到扭曲,她完全没想过郁欢会拒绝。 郁欢搅动着手里的豆腐脑,六月的天,她却突觉浑身发冷。 她想起来,上一辈子,她是将房子借给孙敏了的,后来过了好几个月,她回家取东西,却被里面出来的陌生男人凶恶赶走。 事后孙敏给她道歉,还承诺会让大伯一家尽快搬走,然后没过多久,就出了韩子旭带她私奔的事。 原本她没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但此刻,脑中却像有根线一样,指导着她,将两件事串联起来。 分明从一开始,孙敏就没打算还! 敛去眼中的恨意,郁欢抬起头,抱歉笑笑道:“对不起啊阿敏,前些天我爸妈写信回来,说快要回来了,所以房子不能借给你。” “怎么可能?叔叔阿姨不是……” 话说出口,她对上郁欢的眼神,顿时止住话头,干笑两声。 郁父郁母要回来了?可是大家不都说郁家遭了难了吗,郁欢是不是在骗她? “不是什么?” “没什么。” 郁欢心一沉,眼神直直看着孙敏的手,孙敏自己都不知道,她心虚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摩挲右手大拇指。而此刻,她就在摩挲手指,这是她心虚的表现! 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她有了想法,试探道:“阿敏,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然后,她又状似无奈地耸耸肩,“我爸妈就是回趟老家,没想到也会有闲言碎语。” “她们该不会说我爸妈出事了吧?” 郁欢面色轻松,眼神紧紧盯在孙敏的脸上,果然,话音刚落,就见她脸上划过一丝尴尬,看到这儿,郁欢心里有数了。 这番卖力表演,没辜负郁欢,成功将孙敏唬住了,打消了她心里最后的疑虑,转而开始怪起那些乱说话的长舌妇。 “原来是这样,都怪那些乱说话的,说你家是遭了难,你爸妈才那么着急把你嫁出去。” 遭了难?郁欢咀嚼着这三个字,心中蒙上了一层雾蔼。 “对了,欢欢。”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妈给你留了一套小房子,在什刹海那边?” 郁欢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候说过这事儿。还是之前她和孙敏、李娟她们一块出门,其他人炫耀新衣服,她就随口说了句:“这算什么,我妈给了我一套房子呢。” 哪曾想,她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还被孙敏记住了,郁欢恨不得穿回那时候,把她的嘴堵上,让她乱说。 “那个房子啊……” “虽然那个房子离得有点远,也小了点,但也还凑合。” 不是,大姐,还嫌弃上了,郁欢觉得槽点太多,都吐槽不过来,她也没说要借吧? 郁欢:“那个房子我租出去了,借不了。” 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扭过头,对上江城黑沉双眸,以及略显杂乱的喘息,汗滴滑落。 他还以为,她丢了。 还未待她出声,江城冲对面孙敏抱歉点点头,拉起郁欢的胳膊,朝着集市外走。 郁欢想说她毛线还没买,结果被他周身传来的压抑气息,止住了话,识相的选择闭嘴顺着走。 被忽视的孙敏,在原地跺跺脚,什么租出去了,全是借口,她看,分明就是郁欢瞧不起她,不愿意借。 指甲攥进肉,借不到,她便自己拿。计划浮上心头,她准备去找一趟韩子旭。 第16章 离婚? 出来大集,已临近中午,孙敏推开家门,不出意外地,伯娘坐在门口,嗑瓜子。 “怎么才回来,想饿死我们?” 对于她的控诉,孙敏面无表情,心底厌烦得紧。 大伯一家自来了,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活不干,饭不少吃。 大伯孙志强腿受伤,下不了床,说来城里看腿,看过一次医生让静养。 本以为,这就该回去了,没想到,大伯一家舔着脸,绝口不提回老家,就这么住着。 把赵勇早上送她的珍珠膏藏到床底下,没注意到门无声打开的缝隙。 吃过饭,她直奔韩子旭家。 黑坞街。 京市这些年发展得快,这里便像是遗忘之地,是发展的车轮滚滚驶过,绕过的地方。 胡乱搭建的窝棚,泔水横流的街道,这就是黑坞街的真实写照。 孙敏到韩家门口,抬手拍门。 门内由远及近一道女声,“谁啊?” 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个子不高,偏瘦,一双三角眼。 见门口是个穿得齐整的女人,她上下打量两眼,猛咧开笑,“是露露不?来找子旭吧,快进。” 古秀月没见过赵露,但听儿子说过,服装厂厂长的女儿,对他一见钟情,非得要嫁给他,赶都赶不走。这可让她脸上有光,天天在外头以厂长亲家自居,不过是黑坞街听这个的人,都拿她当个笑话。 对门钱婶正好出来倒泔水,古秀月尖着嗓子拉长音:“露露啊,虽然你爸是厂长,但以后跟子旭结了婚,还是要读书,我儿子可是中专生,你俩以后生活,没有共同话题那可不行。” 边说,眼神直往钱婶那儿瞟。 听见门口声,韩子旭也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就知道,赵露肯定会来找他的。 “露……”待看清人,他停顿皱眉,接着换了一副嘴脸,“孙敏?你来干什么” 本来直翻白眼的钱婶,听见这话,捂着嘴笑,“呦,秀月,原来不是你那厂长女儿的儿媳啊?” 古秀月的脸色又青又红,对着孙敏也没了笑,瞪了一眼看笑话的钱婶。拉一把孙敏,把人拉进院子,砰地关上门,嘴上嘟囔:“不是也不早说,害我丢脸。” 接着就扭身回了屋,一眼没再看孙敏。 韩子旭大爷似的往马扎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问:“你来干嘛?” 孙敏跟韩子旭是同学。 韩子旭在学校里,跟不少女同学都有风言风语。单看外形,韩子旭称得上君子端方,像旧时的教书先生,再加上能说会道,在一众灰头土脸的男同学里,显得与众不同。 孙敏之前在班里说她爸是高级工程师,她妈留过学。结果被韩子旭撞见她去给她爸送饭,狗屁工程师,连个正式工都不是。 为了堵上韩子旭的嘴,不让她苦心经营的身份暴露。孙敏把郁欢介绍给他,也是她了解郁欢喜欢什么样的,没出她意料,果然郁欢对戴着眼镜,白白净净的韩子旭产生了兴趣。 两人对彼此到底什么样,一清二楚,互相看不上。原因也出奇的一致,他(她)家那条件,怎么配得上她(他)。 孙敏没回答,说:“早上我看见郁欢和她男人一块赶集了。” 要么说孙敏会捅刀子呢,知道往哪儿捅,最疼。果然话音刚落,韩子旭二郎腿也不翘了,脸黑得下一秒就要往下滴墨水。 他果然说对了,郁欢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把他害成这样,她还有脸跟男的逛街,真是不要脸。 但韩子旭也不是傻的,孙敏突然跑来跟他说这个,总不可能是为他打抱不平吧。但心里又升起莫名的怪异感,郁欢对他不是一往情深吗? 是的,虽然郁欢最近做的事有些许反常,但他对郁欢的感情,毫不怀疑,一方面是因为自信,另一方面就是郁欢新婚夜以死守贞的事,太具有支撑力了。 试问一个为你去死的女人,会在短短几天变心吗?怎么可能。 所以,不管是郁欢在赵露面前说的话,还是故意让孙敏看见她和江城一起赶集,然后让孙敏来给他通风报信,他认为,无非是郁欢吃醋以及试探他感情的行为。 想通之后,韩子旭面色恢复如初,甚至更多几分放松,准备听听孙敏这次来,要说什么。 如果对他没害处,他不介意给郁欢点小教训。毕竟上回,郁欢买那么多衣服,捞他钱的行为,他还是极为不喜。如果不是那么多人当时都在看,他一定当场教教她,一个好女人应该什么样。就这件事,他觉得,郁欢耍脾气耍过了。 孙敏道:“就是来提醒你,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看到韩子旭脸色阴沉下来后,满意站起身,转身就走。 出了黑邬巷,她左右观察一番,没人注意到她,扭身拐进另一个巷口。 接着一阵压低声音的交谈,“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就是说好了,事成之后……” 二麻子满脸淫笑,配上他那张芝麻烧饼脸,孙敏一阵反胃,强扯出笑,“没忘,肯定的,成哥。” 暖风拂过,树枝溅起绿色海浪。 被江城拉走后,一路上,他都沉着脸。郁欢识趣不说话,跟着走。 回了家,关上门。江城转过身,环臂站立,胳膊上肌肉紧绷,一鼓一鼓的。 攻击力十足的姿势,眸光黑沉。 原本两人昨天就不欢而散,早上他主动示好,喊她去赶集。结果到了地方,一转眼,人就不在了。联想到最近出现的几桩妇女丢失,他心里又急又怕,都找疯了,结果她好端端坐在那儿跟人吃豆腐脑。 郁欢见他这样,以为是昨天的事没过去,有点想,干脆全告诉他得了,不管江城对她荒诞的重生言论,信或不信,她不想这么瞒下去了。 正待开口,便听江城道:“郁欢,最近出了好几起妇女丢失,目前怀疑是有组织的妇女拐卖。” 郁欢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会儿他那么着急地找过来,是担心她被拐卖,愧疚感猛然窜上心头,“我……” 没说完,便被江城打断道:“郁欢,别拿自己的安全赌气,你想嫁给韩子旭,可以,我们离婚。” 第17章 江城,你别不要我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郁欢,绕开她,打开门,便要往出走。 离婚?郁欢愣在原地,重生时,她明明说要好好补偿他,可是,怎么会又让他担心失望了呢? 心中一阵钝痛,她猛然转过身,抱住江城,脸埋在他宽阔的背上,语带哭腔:“不离婚,我不想嫁给韩子旭,你别不要我。” 背后衣服沾湿,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带着哭腔的声音,更是让他心口一窒。 为什么哭呢,一直以来,嫁给韩子旭不是她的愿望吗?现在他成全她,她怎么又不愿意了。 他闭眼,呼出口气,捉住郁欢环上来的两只胳膊。 感受到他拉开她手的动作,郁欢更慌乱,抱得更紧,“江城,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下一秒,便被男人搂进怀里,大手在身后轻轻拍打,声音温柔:“没不要你,别哭了。” 可他越是温柔,她越哭得止不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埋在怀里,上气不接下气。 好半天,郁欢才止住,不好意思地爬起来,看了一眼江城的衬衫,胸前全湿了,颜色变成透明,底下小麦色的胸肌若隐若现。 郁欢道:“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你把它换下来吧,我去洗。” 从江城的角度看下去,郁欢低着脑袋,头发微微有些散,多了几分娇憨,像只小兔子。 没忍住,在她头上揉了揉,“没事。” 顿了两秒,他又迟疑着问:“你,不喜欢韩子旭了吗?” 郁欢猛抬头,眼神极为坚定,“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江城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确认她说的的确是实话,点点头。 她这么说,他就再信一次。 黑邬巷。 “成哥,你怎么来了。” 看见王成那刻,韩子旭下意识身体发抖。儿时的记忆,冲破岁月的牢笼,揭开淋淋伤疤。 小时候,王成是黑邬巷的小霸王,而韩子旭这种长得瘦弱且没爹的,就是小霸王弹弓对准的人。后来长大点,开始偷鸡摸狗。到现在,开始神出鬼没起来,也不知道在干啥,只知道王家日子好过起来。 王成个子不高,长得壮实,活像个石墩子。他将胳膊搭在韩子旭肩膀,“你他娘的,还是跟条狗似的。” 要他说,娘们就是娘们,没胆子。就韩子旭这样的,用得着拐弯抹角,揍他两拳他都不敢还手。 王成:“旭子啊,我哥要结婚了。” 韩子旭:“是吗哥,恭喜啊。” 王成:“恭喜个屁,还没媳妇影儿呢。听说你小子读上中专了,学校有不少妞儿吧,给我哥介绍一个?” “放心,哥也不亏待你,给你包个40的大红包。” 韩子旭陪着笑,冷汗顺着额头流,他去哪儿给他哥找媳妇去啊,而且周牢山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京市的人愿意去,不过四十块也不是个小数目,顶一个正式工一个多月工资,总有过不下去的,愿意卖女儿。 王成刚走两步,仿佛听到他心声一般,扭过头,“对了,我哥要漂亮的,你小子可别糊弄人。” 王成走后,韩子旭脱力般跌落在凳子上。三天,这是王成给他下的时间,三天,他去哪儿给他找女人,还要漂亮的。 等等,漂亮的?韩子旭立刻想到郁欢,接着又回想起孙敏说的话,郁欢对他,已经有了不忠的迹象了。 干脆心一狠,就她了。 转身回屋,趴在书桌前,开始写信。 最后在郁欢的强烈要求,要给江城洗这件衬衫后,他还是无奈同意。 在衣柜里,找出件白色老头衫。 江城将衣服拿在手上,回过头,见郁欢毫无避嫌之意,眼底划过一丝无奈。 从上到下,衬衫纽扣一颗一颗解开。 背肌显露不过几秒,右手一翻,郁欢眼前闪过白色的风,再睁开眼,衣服已经披在江城身上,严严实实。 一整套动作,稳、准、快。 用皂角把江城的衬衫洗好,晾起来,郁欢才感觉到腰疼。手握成拳,锤了几下,还是感觉没锤到位,不舒服。 这个年代,手搓衣服,要坐在马扎上,弯下腰去揉,去洗。长时间保持这个动作,起来难免腰疼。 江城本来在给秋千钉钉子,看见后,走过来,问:“腰疼?” 郁欢揉着腰:“有点,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江城:“我给你按一按吧。” 郁欢怀疑地看他一眼,他还有这手艺?接着又看看他的大手,想起这人的搬砖头时候,搬一摞,面不改色,大气不带喘,手劲儿大,不会给她按死吧。 但人也是好意,她拒绝,不太好。心一横,随他按吧,活着挺好,按死算她倒霉。 郁欢:“行,麻烦你了。” 礼貌悦耳的声音,这会儿江城怎么听都觉得不太顺耳,喉结滚了滚,“嗯”一声,跟着进屋。 郁欢趴在枕头上,面色凝重,像是要赴刑场。 “来吧” 等江城的手指开始按,她发现,跟她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江城用的力道刚刚好,再加上他手心温热,隔着布料,热量传到她皮肤上,舒服得不行。 郁欢有一对腰窝,平时看不出来,可当江城的手落在那儿,便立刻陷了进去。在此处停留几圈,又顺着脊柱,朝上滑动,一路按揉,直至肩头。 她身形偏瘦,江城按摩时,能感受到手底下触感分明的骨头,肩膀也是,单薄的,仿佛他一手便可以捏碎。 太瘦了,他想。 渐渐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闭着眼,睡着了。 江城见状,将毯子搭在她身上,盖到肚子,没有全盖上。 他之前就发现,郁欢是个很怕热的人,晚上睡觉,总会踢被子,把自己被子踢开后,半夜又冷,便来抢他的被子。 由于以前上过战场,夜里江城的感知十分敏锐,于是郁欢一抢,他便会醒,然后给她盖被子。 盖好,便出去继续做活儿,磨木头屑,没接着钉钉子。 这一觉郁欢睡得很香,醒来时已近傍晚。 掀开身上的毯子,从床上下来,拉开门,放进一屋子晚霞,将卧室映成暖橙色。 第18章 韩子旭来信 小院跟前些日子相比,可以说是大变样。 原先的院子,像个毛坯院,一条砖头小路,两片土。改造到现在,已经初具图纸上的样子,江城不仅把她画出来的完美复刻下来,还考虑到了其他她没考虑到的,比如水井附近也铺上砖,形状上跟院中间的大圆一样,比它小些,整个看起来,如同一个葫芦。 除了郁欢设计的四条分割菜地的小路,江城又加了一条,从水井到厨房。这样一来,打水也方便。 秋千已经快做好了,江城蹲在地上,给木板两头固定绳子。 绳子打上死结,胳膊用力拉扯,固定好木板,把另一头穿进预先挂好的铁环,打好结。 然后拉住绳子,朝下拉了拉,确认绑好了,拍拍手,转过身,跟站在屋檐下的郁欢打了个照面。 郁欢靠在门边,看半天,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两人目光相触,郁欢笑笑,问他:“晚上吃啥,烙饼行不?” 早上大集入口的烙饼摊,把她馋虫勾起来了,想起油汪汪的饼,直咽口水。 江城:“好,我去洗手帮你。” 一半凉水一半热水,把面粉搅拌成絮状,上手揉成光滑面团,切成小剂子,团圆刷油,放在一边醒。 这功夫,郁欢切些葱花,放在一边。 江城在给煤炉生火,煤炉在夏天,只有做饭时才能派上用武之地,所以就需要临时生火。 钩开煤炉顶盖,把家里写完的废纸点着,扔进去,再放柴火,等上一会儿,火变实之后,就可以放煤进去烧。 这种煤炉下面有个小窗,上下空气就能流动起来,助燃。 热油淋到加了盐的面粉里,做成油酥,揉到小团子里,来回拉扯。 郁欢认真扯着面团,额角碎发落下来,往眼前飘,她手上全是面粉,只能抬起胳膊,试图用头发蹭到耳后,努力半天,还是没别上去。无奈扭头喊江城:“江城,帮我别一下头发,它挡到我了。” 江城站起来,在水盆里把手洗干净,刚刚生火,煤炭把手染得黢黑。 然后才走过来,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都别到耳后。 大手蹭过脸侧皮肤,大手的古铜色与她白皙的脸颊,色彩对撞。 郁欢原本低垂眼眸,视线放在手里的团子上,见这人动作停顿,许久不挪步,疑惑地侧头看过去,轻声问道:“还没好吗?” 江城回过神,道:“好了。” 接着退后一步,手指尖的滑腻触感经久不散。 郁欢盯着锅里的饼,看它慢慢变色,飘出油香味。发觉,她还挺喜欢做饭的,喜欢让食材在她手里,被赋予风味,变得热气腾腾。而且,不管她做什么,江城都会吃得很干净,对于主厨的人来说,没什么是比光盘,更高的赞扬了。 葱油饼在锅里被煎成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她做了不少,准备等下给张大姐家送一些。 郁欢把饼装好,递给江城,“这是给赵副团家的,你给送去吧。” 江城走后,郁欢趁着锅里的油,又炒了两个菜,还是老样子,一辣一淡。 江城摆好碗筷,郁欢这边也炒好了。一顿饭做完,太阳已经基本看不见了,夜风清凉。 两人一人一个碗,坐到院子里吃晚饭。 江城咬一口饼,表皮金黄焦脆,内里酥软。 “好吃吗?”郁欢问。 江城没立刻回答,等把嘴里的饼咽下去,才“嗯”了一声。或许是觉得这样太过冷淡,顿了顿,又补充道:“好吃。” 听到夸奖,郁欢心情很好,将饼往他那边推了推,“那你多吃点。” 江城看她一眼,想起来下午按摩时候,郁欢身上触感分明的骨头。夹起一张饼,放到她碗里,“你也吃。” 这个举动,郁欢没想到,她怔愣片刻,冲他甜甜一笑:“谢谢。” 她的笑容绽开时,清冷面容便如白雪消融,柔成一汪春水,晃眼,江城“嗯”一声,移开眼,垂眸吃饭。 江城吃饭快,他吃完的时候,郁欢手里还有多半张饼,见他已经放下筷子,有点急,结果不幸噎住,脸憋得通红。 江城两步迈到她身后,在她后背上拍打。 郁欢扯住他衣角,艰难道:“水。” 暖壶里的水过烫,一时半会儿凉不下来,凉水壶又空了。江城眉头紧皱,突然想起,早上两人去赶集时,带的水壶里装了水。 他快步走到卧室,却发现,她的水壶已经空了,他的里面还剩一些。 此时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多思考,郁欢拿起水壶猛灌几口,将饼顺下去后,才看见手里的水壶不是她的浅绿色,而是深绿色,这是江城的。 脸上浮现薄红,耳尖更是重灾区,通红一片。 江城见她盯着水壶看,才反应过来,移开目光,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刚刚情况比较紧急。” 郁欢此时也在心里唾弃自己,活两辈子的老妖怪了,还能因为用江城的水壶喝口水而尴尬,真是越活越回去。 胡乱点点头,当作回应。 第二天早上,郁欢蹲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这花是昨天赶集时候看到的,颜色是淡淡的绿色,她不知道是什么花,只觉得挺好看的,就买回来,准备种在院子里,绕着砖地围一圈。 门外有人敲门,紧接着传来:“郁欢,有你的信。” 郁欢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信,谁会给她写信? 她打开门,邮差推着自行车,从包里把信拿给她。 谢过邮差后,接过信回院子里打开,先看落款,是韩子旭寄来的。 再看内容,“欢欢,近来可好?自上次一别,已过数天,我昨日翻看日历,原来距上次见面,不过三天,我却觉得仿佛已过三秋。……有情之人可迎万难,我再也不愿让你身处痛苦之中,更不愿见你时看你满面愁容,我想了很久,或许鹏城,会接纳我们这对违抗世俗的有情人,若你愿意,明晚老地方,我等你。” 这封信来的,比上辈子早很多,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导致提前这么长时间。本以为,还要在约韩子旭聊聊她婚姻不幸,现在看来,倒是省事。 将信撕开,只留下最后,他说要带她去鹏城的那段,剩下的扔进煤炉,火焰即刻将它侵蚀殆尽,她盯着纸边灰烬,火焰映于瞳孔。韩子旭也该遭报应了。 第19章 抓人 江城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坐在院子里,抱着杯子在沉思。 他早上去老乡家换菜苗,现在种种子已经太晚了,只怕还没等长好,天就冷了。所以,只能从别人家挖一些长出来的,回来种上。 附近村子的村民也都乐意换给他,军民一家亲,军区驻扎在这儿,平日村子里打架斗殴的都少,而且,江城给的钱也不少,比乡亲们用担挑到镇上卖,还多些,还不用他们折腾。 从放杂物的地方,把铁铲找出来,得赶紧把这些菜种下去,不然该种不活了。肥昨天施过了,化肥虽然不如农家肥营养全面,但也有一个好处,不熏人。他是跟郁欢商量过的,郁欢由于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坚决反对用农家肥。 江城也能理解,郁欢毕竟结婚前,住的是城里的家属楼,哪能接受农家肥呢。甚至在郁欢提出种菜前,他都没想过,她能愿意在院子里种菜。 郁欢看见他,准备把早上信的事告诉他。 信送到她这儿,她说出来,不会暴露她重生的事,而且,她自己控制不住韩子旭,再怎么样,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容易把她搭进去,所以还是得让江城跟着一起。 郁欢:“江城,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怎么了?”江城边答边走过来。 郁欢斟酌字句,道:“韩子旭给我写信,说要带我去鹏城。” 江城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手指在桌上轻敲,频率有些急促,显示出主人此刻不安的内心。 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是怕他阻拦吗?还是说,她是在,举报? 如果她想跟着走,根本不会跟他说,因为他一旦知道,一定会抓韩子旭,破坏军婚,是很严肃的事情。可她告诉了他,这是明摆着将人送到他手里。 郁欢想了想,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让他接着戳下去,桌子快被他戳坏了,“江团长,我举报韩子旭,企图破坏军婚。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把他捉拿归案。” 他指尖微顿,深深看她一眼。 “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他约你在哪儿见,我过去,你在家。” 这个决定,他是出于郁欢安全考虑的,虽然他不觉得,会控制不住韩子旭,但怕对方狗急跳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有就是,他有私心。怕郁欢见到韩子旭后,会勾起以前的回忆,然后反悔,拦他。 郁欢也明白他的顾虑,果断答应下来,虽然不知道韩子旭会不会怀疑,然后跑路,但既然他说了,想必有所应对,她就不去捣乱,让他分心了。 “对了,这个是他写的信,是证据,给你。” 江城接过来,纸很短,一眼就能看出是一部分。一眼就能扫清上头所有的字。 身处痛苦、满面愁容、违抗世俗的有情人,呵,他倒是会写。 郁欢精准捕捉住,他嘴角勾出的嘲讽,头皮发麻。没有办法,这在一行上,她都把上头剪了,再把这里剪得七零八碎,也太明显了。 江城直起身,将信折起来塞到衬衫口袋,“知道了。” 说完,起身接着种菜。 只是动作明显多了几分心不在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到信上的内容,心中莫名升起烦躁,和他在一起,让她身处痛苦之中?是,她昨天说不喜欢韩子旭了,可她并没说是因为他,江城觉得,大概率是因为赵露的事,让郁欢死了心,不离婚,大概也是因为伤了心,想跟他凑合着过。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他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也能护着她。可是,这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满足于这样凑合。 晚上,南海公园。 韩子旭整理着衬衫衣领,临走前他特意洗了澡,还换了个衣服。毕竟是跟郁欢的最后一面了,还是给她留一个美好的最后印象。 两人也算有段美好的过往,韩子旭心有不忍,但是这份不忍心在对上他的安危后,便显得微不足道。 相信郁欢会理解他的,爱他,为他做一点牺牲,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京市的夜晚,带着微微凉意。不久前下过大雨,南海公园湖泊水位见长,昏黄的灯光下,韩子旭的脸映在湖泊上。 正在他为与郁欢的分别而伤感时,湖泊中突然显现出另一个高大的影子,他瞳孔猛然放大。 江城?为什么来的是他! 第一反应便是,事情败露了,接着拔腿就要跑。江城早就防着他,几乎是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从后方控制住韩子旭的两条胳膊,一手钳制他的手,一手压低他的肩,冷声道:“别动”。 韩子旭很清楚,破坏军婚不是个小罪名,束手就擒,等待他的必然是手铐铁窗,搏一搏,万一能搏出一条出路呢。 于是装作一副生气模样,仿佛不知道江城为何抓他,道:“你凭什么抓我,团长就可以欺负我们老百姓了吗?” 边说,边寻找时机,向后一扫,不仅没碰到江城的裤脚,被他躲开了,反而还让自己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到地上。 早知道他不会乖乖就范,江城冷哼一声,手上用力,将人彻底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后方小跑出来两个小警察,身后跟着面容严峻的郝所长。 江城下午便去过派出所,见过郝所长,告知了这件事。隐去了一些细节,只说韩子旭纠缠郁欢,想让郁欢跟他私奔。 郝所长是部队出来的,后来受伤转业,到了派出所,最是明白军嫂辛苦,也恨破坏军婚的人。 一听韩子旭竟然破坏军婚,还是一位上过前线的同志,郝所长看韩子旭的眼神像是有刀子。 战士们以身许国,江团长在前线时候,更是冲锋在前,多少次危险的任务,都是主动请缨。结果韩子旭竟然去腐化军嫂,这绝对是个坏分子。 怕人多引起韩子旭警觉,江城便提出他先行控制住韩子旭,再由郝所长带人将其拷回所内。 第20章 深夜迷情 两个小警察用手铐铐住韩子旭,将人接手过去。江城直起身,回过头,跟走来的郝所长握手,“麻烦吴所了。” 郝所长点点头,“应该的,对于破坏军婚的坏分子,我们一定让他好好改造。” “好的,如果需要我和我爱人配合,随时联系。”江城道。 “好的。” 目送吴所长离开后,江城迈开长腿,走了几分钟,从树边扶起自行车,骑在车上,却没立刻蹬车回家,盯着吴所几人远去的背影,心神恍惚,莫名觉得,这件事的发展似乎本不应是这样。 他呼出一口气,将这个荒诞的念头抛诸脑后。虽然知道,郁欢的所作所为和之前的她显得很割裂,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是在变好,没什么值得深究。 郁欢坐在澡盆里,旁边的肥皂盒里放着一小片肥皂。 军属院建的时间长了,没澡堂,洗澡都是在家烧水,然后在盆里洗。这年代没有洗发水沐浴露这些,家里有块肥皂,那是顶好的了,在手上搓两下,搓出泡沫,小心地抹在全身,都不敢多用。 在水盆里洗澡有一点不好,不能洗头,得另找时间洗。 她用毛巾擦干身子,走出厨房,正好碰上推开门回来的江城。 看到他,郁欢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本以为他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没想到这么快。接着想到什么,慌乱往下扯了扯衣服。 她以为江城回得晚,洗完澡懒得多穿,反正都要到床上睡觉了,于是只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上衣,堪堪遮住大腿根。 现在面对江城,神色有些窘迫。 江城也没想到,她会穿成这样,卧室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正好打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他立刻把门关上,还好刚刚进门时,街上没人。 他别开眼,喉结滚动,眉心拧紧,“怎么穿成这样?” 原本郁欢挺尴尬,但看到江城不自在的样子,反而放松下来,甚至还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我在我家,为什么不能这么穿?” 江城:“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两人结婚也过去这么多天了,至今未圆房,之前她以死相逼,让他误会心里没放下韩子旭,虽然她昨天说了,不喜欢韩子旭的话,可空口白话的,可信度仍待证明。可今晚,她亲自举报,把人送进去,这回没得说,证明非常有力。 昨天他说出的,离婚的话,她还没放下,或许,今晚是个好时机,两人关系应该更进一步了。 打定主意,郁欢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接着步步逼近江城,“那被你看见呢?” 随着她的走动,落在她身上的光缓缓后退。月光如水,衬得她魅惑近妖,声音更是勾魂摄魄。 玉臂环绕,勾在江城肩头,她抬头,眼神懵懂,仿佛真的心有不解,“江城,你怎么不看我,我不好看吗?” 步步靠近,对方身上的热渐趋明显,活像个行走的火炉。越靠近,危险气息越明显,让她想要逃离。但对方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变,好像对她不为所动。 郁欢有点挫败,她都这么上赶着了,对他毫无吸引力吗?她性子本就不是很主动,今晚的举动,已经是鼓起极大勇气,见此情况,有点想退缩。 往下看了一眼,便立刻羞涩移开眼,还以为这人真是柳下惠呢,原来是在装。 下一刻,身后一阵推力,她惊慌抬头,对上一双黑沉的眸,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猎人牢牢盯紧的猎物,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尖瑟缩,她张了张嘴,求饶之意还未出口。下一秒,天旋地转,被他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坠落的恐惧感迫使她牢牢环紧江城,缩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重生以来这些天,只要要求不过分,江城几乎没有不答应的。除了赶集找不见她,将人惹急了,但也仅仅只是冷下声,让她过不下去可以离,没说过更重的话。不过她也清楚,这一切,不是因为爱或喜欢,只是因为她此时占着她爱人的名头,对,或许还有几分还恩的成分在。 让她险些忘了,他是从血河白骨里爬出来的狼。是挣扎着从农村爬出来,二十七岁当上团长的年轻将领,军营里的冷面煞神。 只是在她面前,他未曾展现过这一面。此刻,窝在他怀里,抬眼便可看见他凌厉的下颚线,眉眼冷峻,腿弯处,大掌热量惊人,烫得她忍不住想逃。 他略微低头,黑眸沉沉,用低沉的嗓音道:“别乱动。” 闻言,郁欢不敢再动,乖乖窝在他怀里,抿唇小声控诉道:“好凶。” 江城没理这个没理也有理的女人,脚下生风,踹开卧室门,将人扔到散开的被子上。 郁欢惊呼一声,落到柔软的被子上,还好她有洗澡前就先把被子散开的习惯,不然不得摔疼她,这个粗暴的男人!她支起身子,眼神控诉他的暴行,却忘了,此刻身上只有一件宽大的上衣。 昏黄的灯光,将她白皙的皮肤染上暖色,身下的薄被是深绿色的,明暗对比强烈,给无边夜色增添几分迤逦。 江城站在床边,看着她,眸色渐沉,接着一腿撑地,另一条腿跪上床,跪在郁欢身侧,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郁欢心跳过速,胳膊撑不住,躺倒在枕头上,只觉此间空气被他挡在外头,只吝啬地留给她稀薄的一点。 下一秒,一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是的,江城跪上来就是为了把他的被子抖开,然后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睡觉。”说完,江城退下床,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郁欢蒙了,直到人走出去,才回过神。不是,他没搞错吧?都这样了,为什么不那样?她深吸一口气,管他呢,难受的又不是她。 把江城的被子踢开,从身下把她的被子抽出来,钻进去,睡觉。就让他在院子里冲凉一直冲着吧。 一瓢冷水浇在身上,将火气灭了个通透。两捧水泼到脸上,江城闭着眼,呼出一口气,脑海中残存的画面,挥之不去。 第21章 梦 一大早,郁欢尚在与周公对弈,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坐起的江城,问道:“怎么了?” 正要睁眼,眼前一片漆黑,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没事,睡吧。” “哦。”听他这么说,郁欢翻个身,又睡过去。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院子里的铁丝上,挂着条黑色棉短裤。 郁欢揉揉眼,不由感叹,江城真是勤奋爱干净的居家好男人,大早上的,就洗衣服。这么一比,显得她怪懒的。 反省了两分钟,达成和自己和解的结局,能睡说明她睡眠质量好,说明她身体好,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到厨房一看,江城在烧火。往日这个时候,早饭都已经做好了,今天洗衣服,才晚了。 “你起好早,这么早起来洗衣服?”郁欢往水盆里倒水准备洗漱,随口问道。 江城动作顿了顿,语气如常:“嗯,顺手洗了。” 郁欢点点头,对这种穿完衣服顺手洗的行为,表示非常赞扬。江城真的是眼里有活儿,不像一些好爷们,回了家,往床上一摊,连个洗脚水都懒得倒,等媳妇伺候。郁欢心想,他爸还是太全面了,看人忒准,给她选的男人,真挺不错。 洗漱完,拿碗舀了一碗米,准备早饭熬个粥。 等她洗完米回来,发现江城还蹲在煤炉边烧柴火,平时扔个四五根把火烧实了就行,今儿个倒好,郁欢看了看,放柴火的地方,已经空了,也不知道江城扔了多少进去。 解救木柴,势在必行。 “江城,我觉得烧得差不多了,可以放煤了。”她指了指柴火旁边的煤块。 经过这一提醒,江城方才回过神来,耳尖泛起可疑的红,郁欢看见,眉毛一挑,这人想啥呢想这么入神。 江城扔煤,盖炉盖一气呵成,接着猛地站起身,吓了郁欢一跳。他转过身,眼神与郁欢触及,还不到一秒就移开了,扔下一句“我去打水”,便匆匆离开。 郁欢看着他仿若落荒而逃的背影,感觉莫名其妙,大早上的,这人抽什么风。耸耸肩,熬粥去了。 而江城,到水井旁,开始弯腰压水。 脑海中令人眼红心跳的梦,迟迟不散。玉臂勾在他的肩上,白皙细长的脖颈微仰,红唇中溢出的嘤咛持续一夜…… 早上他醒来时,就看见黑色裤子湿了一片。 他看见后,有些庆幸,好在他晚上有穿衣服睡觉的习惯。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郁欢将切好的胡萝卜丁和青菜扔进去,盖上盖子接着煮。 又煮了小二十分钟,郁欢把锅端下来,盖上炉盖,将粥盛到碗里,端到院子桌上,“江城,吃饭了。” 把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江城坐到桌前。郁欢抬头便看见,他额头上的薄汗,于是从怀里把手帕取出来,站起来,微微前倾,给他擦汗,嘴上玩笑道:“我的粥里放盐了,你的汗滴进去,就该咸过头了。” 江城看着她,眸色深深。原本还不太明白,之前郁欢提起韩子旭时,他心中升腾的莫名其妙的烦躁,是因为什么,先前他以为,是因为郁欢看不清韩子旭的为人。但昨晚的梦,让他看清,是因为他,对郁欢起了心思。 那郁欢对他呢,江城想了想,昨天晚上她那样,应该对他也有几分好感吧?他不确定。 正吃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江团长,你在吗?” 江城跟郁欢对视一眼,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 来的是郝所长。 江城将人请进来,问道:“是韩子旭的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我们怀疑这个案子和京市这个月发生的两起妇女丢失有关。” 郁欢早在郝所长进门时,便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见两人在谈事,就没过去打扰。此刻听见这话,想起前些天江城讲过的,京市发生了两起妇女丢失,案子还在侦察。 她本就知道,韩子旭带她私奔是假,企图拐卖她是真。但她能给出的证据,只有韩子旭破坏军婚的。但她相信夏国警察,只要给他们一个线头,他们便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所以,对于他们能调查出韩子旭的真实目的,郁欢毫不怀疑。但她没想到,此事竟然还与另外两起案子有关。 她努力回想上辈子的经历,但无奈发现,她被拐后,王家对她看管很严,只要她有逃跑的迹象,便会招致一顿毒打,所以,她基本没出过王家。 等等,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记得是她被拐第三年,王家那个老太婆敲打她,提到同村郑老四家死媳妇了,被人糟蹋死的。 她还记得,当时老太婆指着她,唾沫横飞道“到了我家算你享福,好好伺候我儿子,再敢有别的心思,让你跟郑家那个一样,一块钱谁都能上。” 周牢山苦命媳妇不少,为何独独用郑家的来敲打她,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因为,两人都是被拐去的! 周牢山,郑家! 可她该怎么向郝所长透露这个信息呢?郁欢陷入沉思。 “郁欢?郁欢!” 被江城的喊声唤回神,郁欢看过去,江城眼中带着探究,“我说,我跟郝所长出去一趟。” “你去吧。”郁欢努力扯出笑,想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两人一同朝着门口走去,迈出门之前,江城又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郁欢心中一惊,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席卷全身,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在只一眼,江城便收回目光,跟着郝所长离开了。郁欢找回呼吸,这才发觉,背后竟有汗湿的迹象。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韩子旭那边,是怎么招供的。不行,她得跟过去。知道现在警察这边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再想办法把他们带去郑家。 她立刻锁上门,将钥匙往兜里一塞,一路跑出去,终于在军属院大门处追上了即将上车的江城和郝所长两人。 “等一下!” 第22章 审讯 前面的两人闻声止步,看过来。 江城问:“怎么了?” 郁欢道:“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说完,她心中忐忑,担心两人觉得她胡闹,担心两人觉得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跟过去纯属捣乱。如果他们不让她去,然后她再找别的办法打听,会绕很多弯路,所以,今天怎么也得跟着去! 很显然,她的担心并不是胡思乱想,郝所长的确这么觉得。倒不是他看不起女同志,妇女能顶半边天,主要是大部分的军嫂,都是农村出身,没啥文化,对于审讯查案,的确是帮不上忙。 他皱起眉,又顾虑这是江团的爱人,不好拒绝得太狠。犹豫一下,决定把问题抛给江城,如果江城同意,无非就是车上多坐个人,也没啥。 “江团长,你觉得呢?” 江城深深看她一眼,他了解郁欢,她并不是什么爱凑热闹的人,现在却反常的要跟过去,他沉吟片刻,对郝所长说:“郝所长,我爱人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我也希望她能一起去,或许能问出别的。” 郝所长一听,也有道理,于是答应下来。 三人坐上警车的画面,落在一个人眼中,刘副团长的爱人,牛爱琴。 “那不是江城两口子吗,被警察带走了?”她嘟囔一句。 警车有些年头了,郝所长开车技术停稳,但路面原因,还是颠簸得厉害,好不容易忍到派出所,车子一停,郁欢就立马拉开车门,扶着墙角干呕,脸色一片煞白。 “还好吗?”江城问。 郁欢向后摆摆手,示意她没事。缓了一会儿,感觉好些,她直起身,冲两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耽误时间了。我们进去吧。” 进了审讯室,郝所长向两人简单介绍了现在的审讯结果。 小韩同志的口供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冤枉啊,我只是去散散心,江城突然跳出来把我按在地上,你们应该抓他。” 这个阶段在他看到郝所长拿出的邀约信后,结束,进入第二阶段。 “我跟她之前处过对象,她说她婚后不幸福,过得很痛苦,央求我带她走,我只是想解救她。” 这个阶段持续的时间是最长的,但郝所长多年从警经验告诉他,韩子旭还有知而未报。 郝所长:“既然这样,破坏军婚没跑了,不用审了。”接着就要走出审讯室,快到门口时,一边记录的小王翻着本子,道:“郝所,这周末时间可以。” 郝所长摆摆手,“行,那就那天,请他吃个枪子吧,践行饭也省了。” 韩子旭一听,腿都软了,什么,他以为最多蹲个几年,没想到竟然是请吃饭?于是立马改了口供,进入第三个阶段。 “是二麻子胁迫我的,他说要是我三天不能给他大哥找个漂亮媳妇,就要我好看。我也是没办法,我家里还有老娘,我要是出事了,她怎么办啊。” 到此,出现了本案另一个关键人物,二麻子,本名王成。 其实表面上看,郁欢这个案子,跟另外两起妇女丢失作案手法不一样,情况也不一样。 那为什么郝所长会将两案联系起来呢?问题出在这个所谓大哥身上,他让人去查了,根本没有这个人。 所以王成所说的给他大哥娶媳妇就不成立,那么他想带郁欢去哪儿?做什么?就可疑了。 但他也仅是怀疑有关,所以今天找了两人过来,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郝所长说完,静静等待江城和郁欢消化这些信息。 王成?郁欢记得,上辈子她被拐到的那家,的确是姓王。会不会就是韩子旭口中王成的大哥? 她问:“那这个王成现在在哪里,抓到了吗?” 郝所长摇摇头,无奈道:“得到口供后,我们立马派人去王成家抓人,但是人已经跑了。” 郁欢心一沉,看样子,这个王成确实有问题,警惕心很强。想了想,又问:“郝所,那能查到他跑去哪儿了吗?火车站有他的上车信息吗?” 京市不大,王成在这里并不好躲藏,尤其这个案子和之前两起妇女丢失联系在一起,必然出动警力更多,京市不管城里还是农村,人口记录都很清晰,多出个人,立马就会发现。这种情况下,明显去外地会是更好的选择,而京市并没有到外地的长途车,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火车。 上辈子,韩子旭也是带她坐火车,到了周牢山。 冷静、敏锐,这是郝所长新从郁欢身上看到的。搁到一般女同志,要是听到这些,大概就是哭着喊着要警察一定把人抓住,给她们主持公道,但郁欢听到昔日恋人竟然是要拐卖她,不仅情绪没有崩掉,还能想到火车乘车记录,他看向郁欢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我们的同志去问过了,没有他的乘车记录,但是在我们的描述下,有乘警反映,确实见过一个符合描述的年轻男人。” 逃票,郁欢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词。这在这个年代挺寻常的,火车站车流量大,查票又全靠肉眼,所以浑水摸鱼上车的,不少。但如此一来,就没办法知道王成在哪一站下车,线索便断掉了。 显然,郝所长他们也是断在了这里,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郝所长:“等下我让人再审一回,我们一起听听。” 看得出来,韩子旭这几天睡得不好,眼底黑青很重。看到郁欢的瞬间,他眉目狰狞,想冲过来,被旁边警察一把拉住,“老实点。” 郁欢嘲讽看他,几乎抑制不住想要扬起的唇角,无声道:“活该”。上辈子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化为大仇得报的爽快。这一世,他再也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风风光光。他得在里头好好反省,出来后也是有案底的人。只要他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捕捉到她唇角的笑意,韩子旭几乎立马确认,她是故意的,一切都是她谋划好的!刚刚回笼的理智,还没站牢,就又丧失了,他怒吼:“郁欢,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但显然,在场几人都觉得,他失心疯了。是他企图拐卖郁欢,现在竟然还恶人先告状起来,果然是个顽固的坏分子,还需要好好改造。 这话一落,郁欢便一副为他好的样子,苦口婆心道:“作为人,做错了事就该认,而不是乱咬。你应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戴罪立功,而不是失心疯一样,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你。” 第23章 黑邬巷调查 这话倒不是假的,她是真心希望韩子旭多提供点信息,但是戴罪立功,还是免了,在里面呆着吧。她有点奇怪,为什么供词里,有二麻子,却没有提到孙敏。 她觉得,里面应该是有哪个环节有问题,孙敏把她自己摘出去了。换成别人,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为了保护孙敏,把罪行扛下来了,但韩子旭,不可能。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给他顶罪,就算世界是黑的,在他眼里,他也还是白的。 从目前来看,孙敏和此事毫无关系。如果郁欢没有死后看到的那段记忆的话,她也丝毫不会怀疑孙敏。所以,这时候她提出孙敏和此事有关,绝对会被认为是在毫无根据地胡乱猜测。 她暗暗叹口气,看来,突破口还是得先找到王成。 郁欢扭过头,问郝所长:“郝所长,那个王成大哥你们查过吗?” 郝所长道:“查过,没有这个人。王成家就他一个儿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郁欢皱眉,假的?这个王成跟上辈子那个王家没关系? 她不甘心,“有没有可能是堂表兄弟?” 郝所长:“也查过,王成父母双亡,大伯、姑姑家的几个孩子都结婚了,不符合条件。他妈那边,没结婚的只有一个表妹。” 郁欢抬起头,不出意外,在郝所长眼中看到了同款无奈。得,还是听听韩子旭能不能再提供点啥吧。 郝所长跟负责审讯的警察打了声招呼,告诉他可以开始审讯了。 “韩子旭,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 韩子旭此刻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坐在椅子上,摊手道:“警察同志,我知道的都交代了。”顿了顿,又道:“警察同志,你们不是说,只要我配合,就可以从轻处置吗,我这真是知道的全说了。” 后面的审讯也没审出新东西,此时已经快到中午。 郝所长:“江团长,郁同志,今天应该审不出什么了,要不咱先去吃饭,下午去黑邬巷看看?” 两人点头同意,跟着郝所长一块,去食堂吃饭。 郝所长给两人介绍道:“虽然我们派出所的食堂不大,但味道还可以,尤其是姚师傅做的糖醋里脊,特别香。” 这个点正是饭点,食堂吃饭的警察不少,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郁欢观察过来,发现他们都吃得很快,估计是因为工作忙,赶着吃完回去接着工作。 有路过的警察,跟郝所长问好:“郝所。” 因为不认识郁欢和江城,所以没喊他俩,只是点头致意。 她看了,每一个问好的,看郝所长的眼里,都是纯粹的敬重,没有对上级的谄媚。而这种表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是个好官。 郝所长走到窗口跟前,问拿勺的大叔:“姚师傅,今儿有糖醋里脊不?” 姚师傅乐呵呵道:“有。” 三人都打了一荤一素,然后找空位坐下。素菜不太一样,按各自喜好来的。荤菜,则因为郝所长的大力推荐,全选了糖醋里脊。 不愧是郝所长大力推荐的,郁欢尝了一口,眼睛睁大。酸酸甜甜,确实香。她朝郝所长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真好吃,这个糖醋里脊。” 食堂也是派出所的一部分,郁欢夸菜做得好,也是夸所里嘛。更何况这个菜是郝所长推荐的,他自然更高兴,道“郁同志喜欢,就多吃一点。” 江城见状,默默记下。她口味偏清淡,吃不了辣,喜甜。 一块一块吃下去,很快她盒里就剩下最后一块了。她有点舍不得吃,想了想,还是最后再吃吧。于是艰难将筷子调转方向,准备夹菜吃。 接着就见盒子里多出好些里脊肉,她抬起头,是江城把他盒里的,拨给了她。 “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淡淡解释道,说完便继续吃饭。 原来是这样,他不爱吃的话,浪费粮食确实不好,让她代劳吧。郁欢开开心心吃起来。 这话骗得过郁欢,骗不过郝所长。什么不爱吃,他可是眼见着江城吃来着。分明就是看见郁同志爱吃,才扯出的谎。 小夫妻一看,感情就挺好。而且郎才女貌,也般配。韩子旭之前说这俩婚姻不幸福,真是嘴里没个实话,太顽固了,得好好改造。 吃过饭,三人一同坐车,前往黑邬巷。 “王成家在这儿,今天早上我们已经来过一趟,里头搬空了。”郝所长皱眉。 郁欢点点头,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再去看看。毕竟韩子旭被抓也就是一晚上的事,早上九点多郝所长到家里找他俩,中间间隔的时间那么紧,她不信能什么都不留下。 进门便是横七竖八的杂物,一眼就是房主匆忙收拾东西离开。她边走边四下打量,这屋子甚至配不上破旧两个字,而是非常破败。勉强可以挡雨,但遮风,看窗纸破破烂烂的样子,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看得太入神,没注意脚下,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她脚下一滑,向后仰去,“啊!” 听到尖叫声,江城反应迅猛,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身后,揽住她的腰,将人扶了起来。 郁欢定了定神,“谢谢。” 说完,看向刚刚造成这一事故的罪魁祸首,是一个空酒瓶。惊吓是双向的,这边郁欢被吓得向后栽倒,酒瓶子也咕噜咕噜滚走。 直到撞到什么东西,回弹一下停了下来。 她走过去,定睛一看,是一枚扣子。很普通的样式,黑色的,工装服上常见的那种。 “郝所长,这里有枚扣子。”她俯下身,把扣子捡起来。虽说看不出有什么用,但既然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是个反常,就有捡起来的价值。这种扣子,日常衣服上基本不用,只有工装上常见。而王成,街溜子一个,怎么会去厂里工作。 她能想到的,郝所长当然第一时间也想到了。脑中搜寻了一圈,王成交往的人里,没有在厂里上班的。 “警察同志,我儿子不见了!” 第24章 江城,你累不累 一听这话,三人精神一振,互相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继妇女丢失之后,男同志也遭殃了? “这位女同志,你别着急,慢慢说,你儿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古秀月拉着郝所长的衣袖,边嚎边抹眼泪:“昨晚上不见的,一夜没回来。” 京市的招待所都是要介绍信的,不是你想住,人就让你住的。所以一夜未归,还真有可能是出事了。 郝所长目光严肃,拿出随身记录的本子,问道:“同志,你儿子叫啥,长相身高你都形容一下。” “我儿子叫韩子旭,长得……” 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的形容,郝所长跟郁欢江城两人面面相觑,好嘛,闹半天是个误会,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同志,同志,你儿子没丢。”郝所长打断女人的话。 “啊?没丢,那就好那就好,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这个问题让郝所长默了一刻,你儿子在派出所呢,并且不出意外,未来好多年都在。这话说出来,女人不得扒着他嚎得更厉害,会耽误他们找线索的。 郁欢凝眉沉思,觉得这时候,需要一点语言艺术,毕竟韩子旭家也是个重要的探索点,别到时候进不去人家门。 “大姐,现在是这么回事,警察同志在调查一个案子,韩子旭恰好知道点消息,在派出所,给警察同志帮忙呢。” 古秀月听后有点惊讶,原来是这样,接着头高高扬起,语气骄矜:“那我儿子岂不是大英雄,不行,我得赶紧回家给他做饭,他回来肯定饿。” 人走后,郝所长松口气,对郁欢比了个大拇指,赞叹道“郁同志,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得快。” 郁欢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耍小聪明。” 郝所长不赞同,“欸,小聪明也是聪明,是不是江团长?” “嗯,很聪明。”江城沉眸,对上郁欢的眼睛。今天的她,棱角分明,是能独当一面的勇者,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娇花。他欣赏,也心疼。一帆风顺的过往化不成身上的利刺,痛苦才会。之前他晓得她身上有秘密,不探究,是觉得每个人都有不言说过往,但此刻过后,他不探究,是因为她的秘密蒙着痛苦,了解她就要让她把痛苦揭开,太残忍,他舍不得。 几人又找了一会儿,除了那枚纽扣,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郁欢问:“郝所长,王成跟邻居来往多吗?”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住在这儿,就必然与周围人产生或多或少的关联,所以,她想,是不是可以从周围人入手,或许会有什么呢? 郝所长一拍脑门,忘了还能从这上头入手了。 问了一圈,都表示王成平日跟他们没什么来往。郁欢站在最后一家门口,无奈道:“最后一家了,要是没有消息的话,我们就再去韩子旭家看看。” 钱婶打开门,看见警察,很奇怪:“警察同志怎么来了?” 在三人说明来意后,钱婶放下心,左右看看,见没人招呼人进来。 郁欢跟江城对视一眼,这个表现,看来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钱婶道:“王成?我跟他没啥来往,不过前天我看见他去了韩家。”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捂着嘴笑:“我为啥记得这么清楚嘞,是因为那之前有个女同志去韩家,古秀月还跟我炫耀,说是厂长女儿去找她儿子,结果根本不是。笑死我了,她也不看看他们家啥样,人厂长女儿能看上他们家?” 厂长女儿郁欢知道,赵露嘛。但这个来找韩子旭的又是谁? 她问:“大姐,你还记得那个女同志长啥样不?” 钱婶想了想,“挺年轻的,长得不丑,穿了件红色的确良衫。” 红色的确良衫?赶集那天,孙敏不就穿了一件吗?江城似乎也想到了,跟郁欢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跟自己相同的答案,孙敏。 她来找韩子旭干什么?王成找韩子旭,应该就是为了让韩子旭给他大哥找媳妇的事。 “谢谢大姐。”郁欢道。 钱婶家跟韩家是对门,从钱婶家出来,三人又去了趟韩子旭家。古秀月来开的门,虽然对他们提出的想去韩子旭房间看看有点疑惑,但还是同意下来,她儿子是英雄,有人想来瞻仰也无可厚非,就像她家还挂了伟人像一样。 看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准备回派出所,没想到古秀月追出来,手上提着饭盒,“警察同志,能捎我一程不,我也去派出所,去看我儿子。” 顾及到早上郁欢晕车,回去的时候,郝所长提出让她坐副驾,会不那么晕。 江城上车前,往前座瞄了一眼,郁欢没系安全带,“郁欢,安全带系上。” “嗯?我找找。”她在车座左右看看,车右边有根带子,接着试了半天,都没系进去。 江城见状,打开车门,接过她手里的安全带,凑近,咔嗒一声系好。 原来是这样的,郁欢看明白了。在卡扣处轻轻按了一下,安全带松开,接着学着刚刚江城的动作,咔嗒一声,系进去。 到了派出所,郝所长让小李带古秀月去见韩子旭,他们三人则是去到他办公室。 下午去黑邬巷的这一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还是打听到点消息的。 郝所长:“今天辛苦江团长跟郁同志了。” 郁欢觉得还好,并没很累,而且一想到自己做的事,也许能阻止两场惨剧,就觉得充满干劲。她摇摇头,“我俩没帮多少忙,郝所长,等下还去审讯韩子旭吗?不是说王成之前有个女人找过他吗?” “要审的,我先让人去查一查这个扣子,看看是哪个厂的。” 他走后,屋里只留下郁欢跟江城两人。江城低头问她:“累吗?” 郁欢听懂了,他是怕她刚刚的回答,是在逞强。这个人,永远那么细心。她眉眼一弯,“不累,你呢?” 江城一愣,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问他,累不累的人。小时候,他长得比同龄人壮实,干活儿比很多成年男人都麻利。即便如此,他娘也还是不满意,嫌弃他不如大哥老实,不如三弟讨人喜欢,从没问过他累不累。再后来进军营,更没人矫情地说什么累不累的。 第25章 艺术加工的事,怎么能叫骗人呢 因为一个看起来游刃有余的人,是不会得到别人的关心的。人们从来都是心疼弱者,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而江城,显然不是个会哭的,所以他没有糖。 明明今天这点运动量,对于一个动不动给自己加训的人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但在郁欢问他这个问题后,他却突然觉得,好累。 但这么多年的习惯下来,最终他还是说:“不累。” 这番口是心非落在郁欢眼里,她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酸。她伸高胳膊,想拍拍他的肩,结果这人太高,得踮脚才能够到,动作实在有点滑稽。 就在她泄气准备放弃时,江城弯下腰来,让她的手稳稳落在他的肩上。 她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江同志再坚持坚持,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江城眸光微动,目光落在她含笑的眼,轻声道:“好。” 后面的时间,两人没再讲话,却仿佛自成一间,温情蔓延。 郝所长去而复返,歉意道:“刚有点事耽搁了,我们现在过去吧。” 几人走了没几步,古秀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上来一把拉住郝所长,“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儿子怎么可能拐卖人口呢?” 郝所长也是无奈了,刚刚他便是被她拖住了,说了半天怎么都说不通,一直说是他们搞错了。现在又来? “同志,没弄错,证据确凿,他自己也认了。” 见求情不通,古秀月甩开他胳膊,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哎呦当官的不讲理啊”,接着半睁开一只眼,见郝所长没有来扶她的意思,又换了副泼皮样,指着郝所长道:“肯定你们对我儿子逼供了,我要去告你。” 郝所长也是头大,他们平时办案子,不怕狠的,就怕泼的,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得好声好气地讲,讲了人家又不听。 江城看得也是直皱眉,那天抓韩子旭的时候,他也是满嘴的欺负老百姓,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两人都有职务,不便出面。郁欢就没这个顾忌了,她就是个军嫂,最多表面批评两句,这个时候她出头,最合适不过了。 “大姐你能不能讲讲理,你儿子犯法了,不犯法能抓他吗?你再这样妨碍公务,等下你也得被抓起来。” 她深谙跟泼妇是讲不清道理的,就得吓唬她,把她吓唬怕了就起来了。而且很明显,这人泼还是表面泼,内里其实很虚,她看得出来,所以古秀月说什么去告什么的,根本不能信,信了怕了,对方的气焰就上来了。 古秀月认得她,下午就是她骗她说,她儿子当英雄呢。结果呢?是被抓进去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小贱蹄子,你敢骗我,我撕烂你的嘴。”说完,就朝郁欢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谁骗她,说的不是实话吗?只是稍微进行了一点艺术加工。是不是在派出所,是不是给警察同志提供点消息,语言艺术的事,怎么能叫骗呢。这大姐真不讲究。 一看古大姐的作战经验就十分丰富,目标直冲郁欢头发而来,发动第一招,薅头发!郁欢一个闪身,头发擦着古大姐的手过去,闪避成功。接着没等古大姐发动第二招,便被左边伸出的一只铁臂牢牢钳住,她试着挣脱,结果她的那点力气,在江城面前,根本不够看。 目的达到,郁欢拍拍胸脯,伸手整理微微松开的头发。江城先动手,就是打女人。但对方先对她动手,江城再出手,那就是保护媳妇,天经地义。 两人还是很有默契,那会儿她开口前,给江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她等等激怒她,让江城看准时机再出手。原本还担心,他会不会没读懂,看来是她多虑了。 “大姐,要我说,反正韩子旭这事都板上钉钉了,他肯定得在里头蹲两年。你与其在这里闹事,不如回去再生一个,趁年轻。” 她是真心提建议,不过就是不知道,古秀月这个情况,计划生育允不允许再生一个。 但显然,她的好意并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心领,大姐“呸”一口,“我儿子是冤枉的。” 既然劝不动,郁欢也不劝了。扭过头问郝所长:“郝所,她企图伤害我,这种情况能扣押吗?” 郝所长当然看得出来,郁欢是故意的。但是不管她是不是故意激怒,古秀月冲过来打她是事实,派出所这些人都看在眼里,没造成实际伤害,扣押可能不行,但能口头教育。 “小李,你给这位女同志普及一下,伤害他人犯什么法,怎么判。” 目送古秀月被拉走后,郝所长转回头,感慨道:“普法工作还得接着搞啊,咱们的同志还是了解的少。” 郁欢深以为然,普法做到位,红线意识才牢固。人人守法,构筑安定社会。 “韩子旭,你见王成之前还见过一个女人,她是谁?” 听到郝所长的问题,韩子旭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翻找出这段记忆。不知道郝所长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是孙敏。” 郝所长唰唰记在本子上,又抬起头问:“她来找你干什么?” 这一点其实韩子旭也没想明白,孙敏那天话讲得没头没尾的,也没个重点。他思索片刻,道:“就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说了什么?” 韩子旭看了一眼郁欢,他现在想通了,反正罪名没跑,那就好好配合,争取宽大处理吧。他朝郁欢努努嘴,“就说他俩一块赶集去了,就没了。” 听到这个答案,郝所长眉头紧皱,深深怀疑韩子旭是不是说假话骗他。孙敏去他家找他,就为了跟他八卦? “你确定就说了这个?” “就说了这个,对了,还说什么,提醒我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完全哑谜一样,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完全没什么有用信息,目前来看,孙敏跟这事确实没什么关系,大概就是时间巧合了。 只能接着问问火车站那边,还能不能想起点啥,还有就是那枚扣子。不过对于那枚扣子,三人都不太报希望,就算往好处想,能锁定到一个厂子。 可国营厂啥情况都知道,里头食堂、学校各种设施,加起来咋也有几百上千人,凭一个扣子找人?天方夜谭。 第26章 上来,我背你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 不过现在七月份,正是天长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天色还亮。 街上人不少,净是下工的工人。远远一看,像片蓝色海洋。 刚走两步,郁欢猛地顿住脚步,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要走着回去? 军属院离得不算很远,在郊区。但走着回去,怎么也得一个钟头,这还是中间不休息的情况下。 江城走出去一段,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回过头,问:“怎么了?” “我们要走回去吗?好远。”郁欢的脸纠结成一团,像个苦瓜。 苍天可鉴,真不是她娇气,实在是今天走了好多路,还各种斗智斗勇。现在让她再走一个钟头,她腿发软。 江城也才意识到,走回去对他来说轻轻松松,之前在前线的时候,为了赶在敌人前面占据优势点,徒步几十公里是常有的。所以他就忘记了郁欢不是他手下的兵,她走不了这么多。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我去跟郝所长讲一下,送我们一程。” 说着,就要往回走。郁欢拉住他,摇摇头道:“算了,那会儿听见,城东有打架,车子好像要用。别去了,走就走吧。” 江城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皱眉道:“能行吗?” “能走,放心吧。待会儿实在走不动,就你背我呗,给江团加个负重。”她就是开开玩笑,他也累一天了,哪能真让他背啊。 “好。” 他回答得认真,黑眸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郁欢莫名有点脸红,别开眼,催促他:“快走吧。” 她就开个玩笑,他那么认真,有种她的一切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奇怪,很……心动。 太阳渐渐沉下西山,暮色渐晚。整片天幕,像是被烈火灼烧,被染成炽热的红。 郁欢抬头望天,心情很好。她拽拽江城的衣角,手指向那团最红的云,“江城你看,火烧云。” 火烧云?江城顺着望过去,看见一片红与橙,唇齿间轻抿这三个字,倒是很贴切。他微侧过头,看到她脸上布满的惊奇,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身旁骑车过来个小年轻,见两人原地不动,好奇看过去,摇摇头,骑走了。觉得这两个人很奇怪,嘟嘟囔囔道“天有啥好看的。” 声音很小,但江城五感敏锐,还是听见了。确实,虽然这么红的火烧云并不常见,但搁在以往,他最多看一眼,脚步顿都不会顿。 今天是为什么会站在原地,看那么久的天呢?他垂眸,却正和郁欢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她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 这一幕,直到很多年后,都还存在在江城的记忆里,清晰,仿若昨日。 或许,忘不了那片天空,并不是因为它美得世所罕见,而是忘不了当时一块看天的人。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走到路上没多少人,头上繁星点点。 郁欢停下脚步,叉腰喘气,“我们休息一下。” 江城抬头看了一眼,不早了,待会儿更黑些,路就看不清了。他在郁欢身前,蹲下身,沉声道:“上来,我背你。” “啊?不用了吧。”她低头,看见他的头发,又粗又硬,跟这个人似的。虽然不用走路对此时的她来说,真的很具有吸引力,但犹豫一下,还是忍痛拒绝。他今天也够累了。 “没事,上来。”见郁欢还是没动作,他想了想,补了句,“等会儿天黑了不好走。” 郁欢一想也是,这段路是段土路,还没灯。待会儿天全黑下来,啥也看不见,掉坑里就不好了。也不再犹豫,利落趴到他背上。 他的背很宽,她趴在上头,很有安全感。而且他的每一步,走得都很稳,速度不慢却并没让她觉得颠簸。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的睫毛。 “江城。” “嗯?” “你会唱歌不?” “……不会。” “你犹豫了,你骗人,你肯定会。” 郁欢稍微支起来一点,侧头,大声控诉他的骗人行径。她还没听过他唱歌,但是他声音这么低沉有磁性,唱歌肯定好听,于是夹着嗓子撒娇道:“我想听,江城,你给我唱两句呗。” 她贴在他背上,一个劲地扭。江城黑眸暗了暗,接着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厉声道:“别乱动!” 被他拍了一下,郁欢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他拍的哪里,脸瞬间红得滴血,趴在他肩上,也老实了,小声道:“不动就不动。” 又走了几步,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歌词一出,她就绷不住了,什么铁直男,这个气氛唱这么红?不过,这样才是江城。如果他真能唱出情歌,她才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就这样,他将她一路背回军属院。快到家时候,隐隐看见门口站着个人影。郁欢拍了拍江城,示意他先放她下来。 走近一看,是张大姐。这么晚,张大姐来干啥?郁欢很奇怪,走过去喊了一声:“大姐。” 张大姐听见,回过头,看见他俩,匆忙走过来,上下打量她。郁欢被她看得奇怪,感觉身上毛毛的,于是出声询问:“怎么了大姐?” 见她好端端站在这儿,张大姐一拍手,左右看看没人,拉着郁欢压低声音问道:“小郁,你家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出事?出什么事?郁欢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没啊。” “没出事?可是牛爱琴今天满大院的说,说你跟江城被公安带走了,说你俩犯事了。” 牛爱琴?郁欢想了半天,才把人和名对上,这不是那个刘副团长的爱人吗。她简直要被气笑了,就真造谣一张嘴呗,说她和江城犯事被公安带走了,她自己听听,合理吗? 旁边张大姐还在一脸关切看着她,里头几分真心几分八卦的,郁欢也懒得在意。“没有的事,她瞎说的。” “瞎说的?可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亲眼看见你俩上了警车。” 第27章 造谣一张嘴 郁欢有点无语,不明白这里头的逻辑,上了警车就等于被抓了?那岂不是看见一男一女站一块,俩人就是要结婚啊,没道理啊。 她无奈道:“我俩是去帮忙的”。她说得含含混混,满足一点张大姐的好奇心,澄清一下他俩是去干啥,又不细说,点到即止。 闻言,张大姐明了,点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军区竟然来了人,让他俩去一趟。 锁上门,路过老树旁。郁欢敏锐地感受到背后视线,看过去,嫂子们见她注意到,别开眼。 这颗老树年月长了,据说是战争年代,有个小伙子参军前种下的,替他陪在母亲身边,让他娘有个寄托。 都是传言,也没个证实,加上树旁边也没有人家,不晓得是被炸没了,还是原本就没有。 后来军属大院建在这儿,老树恰巧就在军属院正中间,当时规划的人不知情,后来开始建才知道的,说这树跟他们有缘分,跟个定海神针似的。 再然后,这儿就发展成军嫂们的消息中转站,哪家生了,哪家打架了,前一晚刚发生的事,隔天一早,准能在这儿听见。 郁欢一眼过去,没看见张大姐。奇怪,以往张大姐可是消息站站长,今儿咋没来。不过既然她没来,她心里就有谱了,估摸着还是昨天她跟江城被抓的谣言。 果不其然,今天正中间坐着的主讲人,可不是牛爱琴嘛。 她穿件花花衣裳,在一众要么黑要么绿的军嫂中间,显得格外扎眼。其他嫂子避开郁欢视线的时候,只有她梗着脖子对望,完全不觉得背后嚼舌根得避着点当事人。 郁欢想了想,流言虽然没有实体,不像刀子,白进红出的,但放任流言肆意传播,也能杀人。 于是她转过身,低声跟江城说道:“我过去解释一下,别让她们瞎传,再传下去,咋俩回来就成鲨人犯了。” 江城也明白流言害人,尤其对女同志。但哪有人说自己是鲨人犯的,他不赞同地看她一眼道:“什么鲨人犯,别胡说,你去吧。” 郁欢才觉失言,嘿嘿笑两声,接着快步走向信息站。 “牛大姐,你是不是跟大家伙说,我跟江城被抓了?”她腰杆挺直,一身军绿色外套长裤,像棵小白杨。看向牛爱琴的视线气势迫人,让对上的人不自觉气势弱下来。 本来就是瞎说,此时被人质问,牛爱琴自然心虚,眼神发飘,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本来就是,我亲眼看见你跟江城被个警察带上车的,不是你俩犯事还能是啥?” 郁欢气死了,暂且不说她是什么人,毕竟跟她们来往不多,不了解正常。可江城呢?江城在这这儿这么多年了,是个什么人,总该清楚吧,能是那犯事的人? 她冷下脸,厉声道:“上了警车就是犯事?那我要是哪天看见你跟刘团长以外的男人站一块,是不是还能说你搞破鞋?” “你说谁搞破鞋?”牛爱琴尖叫起来,指着郁欢破口大骂。 郁欢冷眼看着,眼中划过一丝讽刺。真是刀子不扎在身上,不觉得疼。造谣造到她身上,知道急了。 跟这种人讲道理说不通,平白让自己生一肚子火,人家还觉得不过就是说两句,看你小气的。 所以郁欢懒得跟她掰扯,直接转过头,跟其他不明所以的嫂子们简单解释了一下,她跟江城没犯事,警察找他俩是有事要他俩帮忙。 好在不是所有嫂子都跟牛爱琴似的,大多都是听一嘴,而且本就抱着怀疑态度。此时郁欢一解释,都能解释通。 说完,她便要走,江城还等着她呢。却听牛爱琴不服气地低声道:“还警察让你们帮忙,以为自己是谁啊?”但也许是刚刚领教过郁欢的嘴力,声音很小,却还是被郁欢精准捕捉。 她转过身,似笑非笑,“以为自己是谁,嗯,我想想,是团长他媳妇吧。”说的时候,还故意在团长两个字上拉长音。 这个牛爱琴,真是心眼比针小。不就是上回升职,他家老刘没争过江城吗,上辈子每次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惹着她,真是踢到铁板了。她心眼比她还小,才不惯着她,就朝她痛楚猛戳。 满意看到牛爱琴脸被憋的通红,她爽了,哼一声,脚步轻快。 江城看她仰着脖子,像个斗胜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回来,便知道她没让人欺负。待人走近,低头询问道:“说清了?” “当然。”郁欢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我出马你还不放心? 江城唇角不明显地一扬,转回身,跟她并排,“那走吧。” 等进了军区办公室,郁欢才开始紧张起来,这是她第一回见宋师长,一方面是没见过这个级别的首长,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待江城很好。 可以说,是宋师长慧眼如炬,看中了江城,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是江城的贵人。所以,她很感激宋师长,要是没有他,凭江城的本事,虽说不至于参军这么多年归来仍是大头兵,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还有一个原因,他是宋娇亲爹,而宋娇对江城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但不了解宋师长怎么想。 不管他怎么想,她是不可能跟江城离婚的。除非,除非他亲口说他喜欢别人,要跟她分开。那她就不死缠烂打,祝福他。 除此之外,她绝不放开这个人! 江城察觉到身边女人的紧张,视线从她微抖的手,移到她的脸上,想了想,伸手包裹住她的小手,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抚她,“万事有我。”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还有落入耳中的低沉声线,郁欢翻涌的思绪平静下来,她稍稍抬头,冲江城笑笑。 直到敲响宋师长办公室门的时候,两人交叠的手才松开。 “进。” 第28章 前往蓟省 推开门进去,江城正要敬礼,就被宋师长挥手打断,“不用整这些,你俩直接坐。” 郁欢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观察什么神色了。以往她碰见谁,多多少少都会打量几眼,以决定怎么个相处法。 但她知道,到宋师长这个高度的人,心思不是她能看出来的,她擅自揣摩,可能还适得其反,反而惹人厌。 “今儿找你俩,也没啥事。”他沉吟几秒,接着说道,“就是院里传谣,找你俩问问什么情况。” 没错,就一天时间,这谣言竟还传到了宋师长的耳朵里。昨晚上他一回去,詹桂萍就问他,江城是不是出啥事,咋还去了派出所。 詹桂萍也是听了一嘴,不过她好歹这些年的妇女主任,也不是没脑子的,压根不信江城俩人被抓了,只当是出了啥事,要派出所帮忙。 所以才有了这一问,她可算是问对人了,江城休婚假,宋师长好些天没见他了。他跟詹桂萍的意见一样,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传唤,问问俩人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话是对着两人说的,问的时候却是朝向的江城。郁欢有眼色,坐旁边等江城回答。 江城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目前进度。 “原来是这样。那你俩积极配合派出所同志,早日破案。” 正事说完,宋师长便卸下那层严肃的面容,调侃江城,“江城,还有一个礼拜,婚假就结束了,注意收收心啊。行了,没事了你俩回吧。” 一个礼拜?时间这么快吗?郁欢有点愣神,天天跟江城待在一块,猛一下想到,等他休完假,早出晚归的,两人相处时间一下子少了,还挺不习惯的,还有点,舍不得。 等出了门,她就又调整好了。本来江城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他是军人,早就把人全给了国家,她能霸占他这么久,也够了,该把他还回去了。 收拾好心情,她问江城:“去派出所?” “嗯。” 好消息,郝所长他们有了新发现。 联合行动,蓟省发现了一个疑似王成的人,是都安市一个铁路人员提供的消息。另一个就是,那枚扣子,跟食品厂工装上的一样。 显然,第一个消息更重要些。但跨省办案,程序上比较繁琐。 到这里其实江城郁欢两人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表面上看。郝所长的意思是,接下来就不麻烦两人,他们跟蓟省联系就好。 这哪儿行啊,郁欢还没找着机会把她知道的说出来了,怎么能这么结束? 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找着个合理借口跟着去蓟省,急得不行。她跟着去,找机会把人带了周劳山郑家去,要是人真是被拐去的,也能早点给救出来。 此时江城似有所感,瞥了她一眼,开口道:“郝所长,跨省批文还得几天,电话里有时候说不清,不如这样,我俩先过去,把我们掌握的信息跟蓟省那边交流一下。” 郝所长当然也知道电话沟通不如人过去,但他们这边批文还没下来。江城主动提出过去帮忙,肯定是好的,他犹豫一下,“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早日抓到王成要紧。”江城道。 没时间耽搁,两人回家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就马不停蹄的到火车站去。 票是郝所长帮忙给办的,要不当天的票还真没那么好买。但时间过紧,只买到了硬座。 但能有座郁欢就很惊喜了,她都做好一路站过去的准备了。 江城手里提着包,里头装着两人的衣服。车站人挤人,肩上扛着,手里拽着,大包小包的,找个落脚地儿都不容易,几乎是被人挤着,朝里走。 这情况让江城回忆起那天大集,眉头一皱,大手精确捕捉郁欢的手,抓的死紧。 郁欢顺着胳膊看过去,被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别走散。” 她四下看看,明白俩人不拉着点,还真是会被人冲散,于是乖乖由江城拉着自己。 江城一手拉着她,一手护在她身前,防止有人撞上来。 结果要上车,又犯了难,两人的座没在一个车厢,而是中间隔着一个,得分开坐。 车厢里全是人,过道里人、行李堆成一片,这边人过不来,那边人过不去。一眼看过去,清一色要么黑要么蓝。声音很杂,小孩哭喊声,叽里呱啦听不懂哪儿的方言,郁欢跟江城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要不都听不着。 哐当…哐当…绿皮车慢悠悠朝前晃,将站台甩在身后,直至看不见。 将郁欢安顿好,她座位旁边是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江城上前交涉一番,对方是一家的,不愿意换座。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再问问。”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去他车厢。 他一走,刚刚那个抱孩子的女人就问郁欢:“这是你男人吧?” “对。”郁欢不欲多言,简单回过就想坐着休息会儿,这一早上忙活的,脚不沾地。 但她的回答显然没让女人满意,她又追着问:“你男人是当兵的吧?我男人也是!他在蓟省,我们这回就是去看他。” 郁欢笑笑,“是吗?” “对啊!”她一回应,女人更来劲了。也没注意到郁欢略过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也有可能她本来就不关心第一个问题。 “对了,你平时咋保养的啊,咋脸那么嫩嘞,跟能掐出水似的。”她一脸羡慕地看着郁欢,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教教我,我自从生完妮子,脸又黄又难看的,我怕我男人嫌弃。” 郁欢看她一眼,确实如她所言,脸色不太好看,蜡黄蜡黄的,眼底黑青很重,一看就是晚上睡不好。 怀里抱着的孩子上来哭了半天了,这会儿倒是不哭,睡着了。 她看了一眼女人旁边的老太,老太是她婆婆,嗑瓜子嗑半天了,一直没见搭把手。这会儿听见女人的话,睨她一眼,道:“早说你得多捯饬捯饬,你这样,刚子咋可能可以看你?” 第29章 当众扯衣服,你是女流氓吗 女人被她说得一阵脸红,哪有把这事儿拿出来跟外人讲的,声音还这么大,全听见了,“妈!你说这个干啥。” 老太瞅她一眼,不以为然道:“咋了,这又啥不能说的。当妈的人了,还当自个是小姑娘了。” 女人眼眶蓦然变红,低垂着头不说话。 许是感觉到母亲的情绪不佳,怀里的孩子醒过来,哇哇大哭。她手忙脚乱哄着,手轻轻拍打小孩儿的背。 但啼哭声半天没止住,老太不耐烦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开口道:“喂奶,让她别哭了,烦人。” 女人面露难色,火车上这么多人,大庭广众的,袒胸露乳?见她半天没动作,老太嘴里嘟嘟囔囔,郁欢也听不懂,只看见她一把就要扯开女人的衣服,女人惊叫一声。郁欢看不下去了,按住老太的手,不让她撩衣服。女人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老太不满道:“你干啥?” 郁欢白她一眼,早对她不满了。这么半天,也不见她搭把手,这会儿还“好心”上了。“大庭广众的,掀女同志衣服,女流氓啊?” 流氓罪这年头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太立马急眼了,“你瞎说啥,我是她妈!” 郁欢面无表情纠正她:“是婆婆。” 反正她妈干不出在火车上掀她衣服的事,至于她婆婆。郁欢想起来就觉得头疼。这辈子还没跟那女人打交道了,但上辈子给她造成的阴影真是不小。跟眼前这个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理心让郁欢下决心,今天这事她还就管定了!她转头看了女人怀里的孩子一眼,就这一眼,让她皱紧眉,不对劲。 她立刻松开手,摸了摸孩子的脑门,怎么这么烫? “孩子发烧了。”她做出判断。 闻言,女人将头和小孩挨了挨,然后立刻抬起头,神情慌乱,“真发烧了,这可咋整啊?” 从京市去蓟省,少说也要一天半。要是车还没走的话,郁欢会建议女人先带孩子下车去医院,但现在火车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这会儿是到哪儿了。 “大姐你带毛巾了吗?可以先用冷水把毛巾弄湿,给她擦一擦。” “带了带了,妈,帮我抱下妮子,我去弄毛巾。” “小孩儿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过会儿就自己好了。哪儿那么多事儿。”老太觉得她小题大做。 这种待会儿就好了的言论,郁欢觉得,明明就是不负责任。万一烧没退呢,这么等下去,烧成傻子咋整,这辈子这小孩都毁了。 她狠狠瞪老太一眼,跟女人说道:“大姐,我帮你抱一下吧,你快去。” 女人连声道谢,把孩子递给她,匆匆离开。她乐意多管闲事,老太还乐得清静,一个丫头片子,她们也至于。烧坏就烧坏了,正好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没等到李娟,先等来了江城。他回自己车厢跟人商量了一番,无果,都不愿意再折腾。他便想着,左右离得不算远,他勤过来些,也就是了。 郁欢一看他抿得紧紧的唇,就知道啥结果。未等他开口,便率先开口道:“江城,我就在这儿就行,你别担心。” “好,这个给你。”点心结婚时候从供销社买的,还剩下一些,用黄草纸包着。 蛋糕用料实诚,香味隔着草纸都能闻见。老太鼻子灵,这甜丝丝的味儿,一闻就是好东西。 等江城一走,老太的手便伸向了纸包。郁欢眼睛一瞪,手“啪”一声打在她手背上,“干啥?” 老太痛呼一声,捂着手,“反正你又吃不完,俺吃一块咋啦?” 这就是占便宜的理由?就老太这样的,她点心吃不完扔给狗都不给她,狗吃了还冲她摇摇尾巴呢,给老太吃了,反过来还得说她给的少不够吃,还得骂她嘞。 她白眼都翻上天了,果然是她见识少,人活着不要那张脸,还真是活得舒畅,堵净添给别人了,自己可不通畅了。 “不行。”她冷声道,将纸包护得死死的。 见她这样,老太只能眼看着吃不着,嘴硬道:“不给就不给,谁稀罕,小气吧啦的。” 郁欢没搭理她,又等了两分钟,才等到带着毛巾匆匆赶回的女人。 她把毛巾叠成一小块,放在孩子脑门上,然后抬头感激说道:“大妹子,谢谢你帮我看孩子,来,给我吧。” 郁欢点点头,将孩子递给她。老太便在一旁看着,也没个搭把手的意思。 她甩甩胳膊,一直保持一个动作,胳膊有点麻。孩子不沉,甚至很轻,干干瘦瘦的。从那会儿的哇哇大哭,到声音渐渐低下去,到最后只能发出小奶猫一样的声音,给郁欢心疼坏了。 现在到了妈妈怀里,闻到熟悉的味道,她蹭了蹭,也哭累了沉沉睡去。 中间换了好几回毛巾,好在最后退烧了。郁欢也跟着松口气。这才感觉到肚子叫,饿了。她转头找放在一边的蛋糕,接着摸了个空,点心没在了。 她立刻想到老太,目光投过去。发现老太正偷偷往她这儿看,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便心虚地掉转回去。 直接问的话,对方必然不会承认,可能还要倒打一耙,说她污蔑人。坐对面的几人睡的昏天暗地,也不可能看见是谁拿了她东西。郁欢心思一转,有了主意。 她装作遍寻不到,疑惑自言自语的样子,“奇怪,我点心呢?”边说边观察老太神色,只见她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心虚,紧接着又恢复成毫不知情的样子。 “算了,就是可惜里头的老鼠药了,回去再买点吧。” 什么?点心里有老鼠药?骗人的吧,老太觉得,贵巴巴的点心,谁会用来药老鼠,肯定是郁欢在诈她。可即便她这么觉得,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毕竟看郁欢的穿着,家里应该有点家底,万一真就丧心病狂,用点心药老鼠呢。 越这么想,越觉得那会儿吃下去的点心,好像是有一股怪味儿,她捂着肚子,觉得肚子也不得劲,细细密密的疼。 第30章 她给我下耗子药 额头上冷汗直流,坐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唰”地站起身,冲向厕所,走前恶狠狠瞪郁欢一眼。 旁边女人见状,很是疑惑。转身眼神询问郁欢,发生了什么。郁欢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过了好半天,人群中那个走路一高一低的老太又回来了,气势汹汹往座位来,还带着乘警。 一过来,就指着郁欢,向警察告状道:“同志,就是她给我下耗子药!” 声音不小,车厢安静了一瞬,无数双眼睛全投向这边,谁下耗子药? 乘警满脸严肃,听完老太的话,问郁欢:“女同志,请你说明一下情况。”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已经觉得,老太是在胡说八道。毕竟老太这个岁数,要是真让人下了耗子药,早倒那儿了,可看看她,面色红润,脚下步步生风,都把他落后头了。 郁欢闻言,点点头。看来情况比她预料的还好。她原本只是想利用老太干坏事心虚的心理,诈她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警察找来了。天降正义,那就让她推一把,助力老太受教育的愿望。 她面不改色,腰背挺得笔直。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高声问道:“你说我给你下药?但我没给你任何东西吃,请问我是怎么下的?” 她的反问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丝毫不见心虚的样子,而相比起来,老太只一句没头没尾的告状,就显得被压了一头。说人家给你下药,你倒是说说怎么下的,而且萍水相逢的,谁会没事找事。 见乘警和周围乘客对她投来怀疑目光,老太一急,道:“你下在你那个点心里了!” 得到了想要的话,郁欢不跟她纠缠,立刻转向警察,“我举报她偷我东西,就是她说的那包点心!” 接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乘警笑笑,抱歉道:“给同志添麻烦了,我就是诈她一下,点心里没有药,我可以配合去医院查。” 这么一说,乘警全明白了。合着是老太偷吃人家女同志的点心,被人使了个计,骗她承认偷吃呢。他接着又问:“你说你点心里没有药,那为什么她说肚子疼。” 郁欢眨眨眼,“她上来嘴巴就没停过,而且还吃了好几根黄瓜,撑着了吧。” 本来老太就吃得够多了,还吃了她好几块点心,黄瓜性寒,不肚子疼跑厕所才怪呢。再加上她给的暗示,让老太自己吓唬自己,可不会这样吗? 老太也愣了,骗她的?不对啊,她确实肚子不舒服啊,她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上完厕所这会儿是好多了?这还有啥不清楚的,她被耍了,被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她气得脸上又青又红的。 乘警听完,也是哭笑不得。板着脸教育郁欢:“以后不能用这种办法,丢了东西应该找警察。” 郁欢连连点头,应是。隔了两分钟又问:“那同志,她偷我点心的事咋整?” 乘警道:“放心吧,会让她赔给你的。” 有了乘警的承诺,郁欢放下心。倒不是她多在意那包点心,主要是不能吃了闷亏。老太被带走教育,车厢里安静过后,猛地爆发出一阵鼓掌声,夹杂着叫好。 对面睡觉的男人也醒了过来,这么大动静,睡眠再好也该醒了。他冲郁欢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小姑娘真厉害。” 郁欢不好意思笑笑,坐下。没了老太在旁边冷嘲热讽,果然清净了不少。她转头看窗外,没看旁边的女人。虽说看起来老太对这个儿媳不咋样,但人俩毕竟还是一家人,现在老太被带走教育,她跟李娟相处起来,也有点尴尬,索性掉头看窗外的风景。 上车时候是下午一点多,这会儿郁欢估摸着得有个六七点了,太阳开始落山了。 程峰对对面这个小姑娘感到挺好奇的,对方看着年纪不大,长得一副好面孔,但看着柔柔弱弱的,本以为是个花瓶,却没想到脑子那么好使,给老太诈了个干干净净。他没想到,去蓟省指导文艺活动,还能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事。 “小同志,你是京市人?”他问。 郁欢闻声转过头,礼貌笑笑,道:“是,京市人。” “那你是要去蓟省探亲?”程峰已经有些失了好奇,京市本地人,还长这么漂亮,没进文工团的话,大概是歌舞没个拿手的,可惜了。他暗自摇头,但冲对方的脑子活泛,他还是多问了两句。 “不是。”郁欢摇摇头,并未多言。 程峰见她并无聊天的兴致,也点点头,闭上眼,开始回想这次的任务。 蓟省那边的文工团水平确实不能跟京市比,不过这也怪不了那边,两地挨得这么近,有个出头苗子,京市这边就想招过来,而那边的同志呢,也都向往进京,郎有情妾有意的,也没得说。但虽说这样,京市这边到底觉得有所亏欠,所以这不,蓟省那边一提出想让京市派人过去指导一下,团里高度重视,立刻让他出发,务必帮蓟省那边把活动搞得漂漂亮亮。 程峰愁得慌,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他是有一身本领,那也得蓟省那边能有人吧。之前各省文工团表演交流时候,他又不是没见过蓟省那边啥样,他过去,怕不是得从基本功开始操练她们。 而且,也没个能撑住台的,想到这儿,他又睁眼看了郁欢一眼,她正侧着头,看向窗外,夕阳照在她脸上,漂亮得像一幅油画。可惜了,脸和头脑都有了,但凡再小一些,他都愿意从基本功一点点带她,可惜了,他摇摇头。 郁欢察觉到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程峰看着她满脸心痛,很是疑惑,还以为是脸上蹭上灰了,她伸手抹了一把,什么也没有,于是询问道:“怎么了?” 程峰摇摇头,“没事。” 真是个怪人,郁欢虽然疑惑,但听他这么说,还是点点头,刚要转头接着看风景,便被旁边女人喊了一声,“同志。” 第31章 世俗的眼光 “你能不能跟警察说一声,我妈她不是故意的,点心我们会赔给你的。”她说。 郁欢定定看她两秒,眼神中浮现出一抹疑惑,有点不太理解,老太既不尊重她,也不给她搭把手,为什么还要给她求情。在她的观念里,对她不好的人,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她妈唐雅君女士,就是这么践行的。自唐女士结了婚,离开唐家,基本跟几个舅舅就没了走动,哪怕那几个舅舅握着唐老爷子的遗产,在京市颇有钱财。 唐女士说,她家又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穷得要去要饭,没必要去看人家白眼,钱要不到不说气受好些。 于是她便问:“你婆婆对你怎么样?” 女人支支吾吾,最后只道:“还成”。 “那就是不好,那她没在你旁边指手画脚,难道不好吗?” 女人先是一愣,继而慌乱摇头道:“不成不成,儿媳妇哪能这么对婆婆的,要被人骂死的。”她声音越来越大,像在说服郁欢,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像是行在麻木中的人,看见光的那一刻,感受到的不是恍然,而是恐惧,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郁欢皱眉,这种想法明显已经深种在女人脑中,很难让她接受另一套说法。理智告诉她,没必要给自己平添麻烦,感情上,她抿唇看了一眼女人怀里的女孩,在冲她咯咯笑,大概是以为妈妈和姨姨在逗她玩。 未来她会继承妈妈的思想,嫁给一个男人,或许她运气好,对方是个好人家,也或许运气不好,像她上辈子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李娟笑了笑,“李姐,你之前说,男人是当兵的?” 李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虽然疑惑,但还是老实应道:“对。” 郁欢看着她,眼中似有泪光浮现,“我男人也是,你知道吗李姐,看见你我像是看见了我自己。” 李娟一下子愣住,啥,咋可能,郁欢一看就是在家活都没干过多少的啊,她眼神狐疑,觉得郁欢肯定是在骗她。 这反应很正常,丝毫没有出乎郁欢的意料,她接着道:“李姐,你知道我为啥看见妮子发烧,这么大反应吗?” “因为你好心?”李娟迟疑着说。 郁欢摇摇头,“因为我之前也有过一个女儿,发烧,烧死了。”说着,将头埋在手心,悲痛欲绝的模样。 李娟瞪大了眼,上下打量她,这,这咋看,也不像是生过孩子啊。不止她,对面的程峰同样瞪大了眼。 但郁欢看着,的确是极为伤心的样子,应该也没有哪个女同志会拿这个开玩笑吧?她犹豫抬手,轻轻拍打郁欢的肩,安慰她。 郁欢肩膀轻耸,好半晌,才停下来,重新抬起头。“我女儿当时,也跟妮子差不多大,比妮子还小些。我出去上工,让我婆婆看着孩子,可等我一回家,就听说,听说……” 话说到一半,她又埋下头,啜泣起来。她演的真,李娟彻底信了。真是世事无常,本以为郁欢肯定过得很舒心,看来是内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同情的同时,她有隐秘地产生一丝窃喜。原来大家都一样,“那后来呢?” 听到李娟的声音,郁欢又埋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抬起头,收起了眼泪。“后来?”她冷笑一声,“后来她挑拨她儿子跟我离。说我克他们家,生不出儿子还把女儿克死了。” “这,这也太不讲理了。”这是程峰说的。 郁欢眨了眨眼,骗一送一?算了先不管了,回头再澄清吧。 她轻咳两声,现在两位观众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她得把场控住,不能再给他们时间发言了,“可不是吗?不过好在我男人不是个孝顺过头的,才没离了。” 说完,她笑笑,余光里李娟盯着的,失魂落魄。 因为两人的经历太像了,同样有个恶婆婆,同样生了女儿不受待见,李娟不自觉便将自己代入到郁欢的角色里,不同的是,她男人不会向着她。吴刚那个人,出了名的孝,吴老太说一便是一,他俩的婚事也是吴老太一手操办的,听说吴刚在部队有个相好,吴老太怕人太远不好拿捏,趁着吴刚回来探亲,直接下了命令,让他娶李娟。 要是吴刚知道了这事,肯定要怪她,没看好吴老太。可她也委屈啊,吴老太那么大个人,还偷人家点心,还被警察带走了,丢不丢人。可吴刚才不会听这些,她突然开始进退两难,让郁欢放了吴老太,吴老太去了一说,吴刚怪她。不提这事吧,暂时平安无事,可矛盾还在那儿,迟早要爆发。 那咋办?她看看郁欢,又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纠结半天,李娟抱着点侥幸心理,吴刚大半年才回来一回,说不定那会儿吴老太忘了这事呢。 郁欢又感慨道:“李姐,我们做女人难啊,伺候男人、侍奉婆婆,家里的桩桩件件,都得我们办,就为了死以后,人能念我们一句,好媳妇。” 李娟沉默着,不说话。郁欢见状,也没再多说,转回头。人不能一辈子活在世俗的眼光里,这就是她想告诉李娟的。 世俗说,你要当一个好女人,要勤快,要眼里有活,到了婆家,上孝公婆,下养儿孙,要给男人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这才是一个好女人。 狗屁,伟人明明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快到的时候,江城带着包袱,到她车厢里,他记忆力好,所以立刻发现郁欢这排少了个人,那个老太没在座位上。 他眼神询问郁欢,她冲他眨眨眼,做了个口型:“下车说。” 下了车,郁欢便将耗子药事件及后续讲给江城。江城先是惊讶,接着便后怕起来,郁欢胆子也太大了。这得亏是个老太,这要是个壮汉,听说吃了耗子药,一生气对她动手,她怎么办? 他板起脸,教训她:“好在没出事,要是对方是个身强力壮的,一生气动手怎么办?” 第32章 鬼鬼祟祟王大军 “那我就不这样骗了呀,我肯定会换别的法子的。”郁欢又不傻,这不是看人下菜碟,这叫随机应变。 她还挺骄傲,给江城气笑了。正要接着说,郁欢已经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不对劲,先行抱住他的胳膊,“而且,不是有你嘛,我搞不定,自然会去找你给我做主。” 说完,不待他再说,拉着他朝外头走,“好啦,我们快去坐车吧,晚了没有到都安的车了。” 都安是没有火车站的,所以他俩只能到省会利庄下车,再坐大巴到都安去。两市离得不远,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就能到。 程峰下车,便见两人已经走远了。远远看着,倒是男人高大女人娇小,一对璧人,但再一想郁欢所讲,令人唏嘘。 都安没有火车站,因此两人是在蓟省省会利庄市下的车,两市离得不远,坐大巴当天能到。 夜色降临时,两人抵达都安市派出所。 “两位是京市来的同志?” “是。”江城敬了个礼,将随身携带的证件递过去给郎所。 郎所接过来看了一眼,又递还给江城,回了个礼。 “我们的同志已经询问到,疑似王成的人昨天出现在周尾镇,今晚两位同志先到招待所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们过去。” 都安招待所在市委对面,离派出所两条街。两人拒绝了郎所相送,走路过去。招待所有三层楼,外墙刷得白白的,在一众小平房中间,显得格外气派、显眼。 里头打扫得挺干净,因为是市属,平常都是出差的领导之类的,会来这儿住,所以柜员并没像百货商店售货员似的自觉高人一等,而是脸上挂着笑,但神色间依旧可见一丝傲气,不过也能理解,能在这儿端铁饭碗,当然牛气。 江城将介绍信和两人的结婚证一齐递给柜员,贾梦接过来,验过没问题,递给他们一把钥匙,“二楼左手第三间,热水11点停止供应,你们看点时间。” “好,谢谢。”江城接过钥匙,跟郁欢一前一后走上楼。 坐了一天半火车,郁欢感觉都要馊掉了,一进门,就立刻要去洗澡。 招待所里安的是淋浴,那种脚下一个蹬子,一踩下去上头的喷头就会出水,松开水就停掉。不好的一点就是,水温控制不了,这种都是锅炉房统一烧的热水,热的时候烫掉一层皮,冷的时候冻得人直哆嗦。 不过两人还算幸运,水温不太热也不太凉,正舒服。 洗去一身疲惫,郁欢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一旁,准备明天再洗,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蓟省。然后沾床就着。 江城洗完澡出来,她睡得正香,他走过去,给她掖了掖被角。拿起她换下的衣服,准备给她一块搓了。 刚抱起来,一小块布料就从里头抖落下来,江城弯下腰,待看清是什么后,热意瞬间窜上脸,他别开头,捡起那一小块布料,带进浴室。 一直到洗完晾上,心头的异样都没消失。梦里,那一小块布料竟也跟着入了梦。第二天一大早,郁欢醒来,便见他在洗衣服,两人昨天不都坐了一天车吗,怎么江城这么有精力。 “你这么早起来洗衣服吗?” “嗯。”江城搓着裤子,闻言喉结微滚,昨晚梦里的场景在脑海中再现,他眼眸微暗。 跟郎所到达周尾镇口,几人下车步行进去。 “小张,王成昨天在哪里出现的?”郎所问道。 “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个馄饨摊。” 郎所点点头,面向江城跟郁欢,“那我们去馄饨摊看看?” 两人点点头,“麻烦郎所了。” 郎所五十多岁,肤色偏黑,很壮。他爽朗一笑,摆手道:“不麻烦,早日把他捉拿归案,免得更多妇女同志遇害。” 馄饨摊没看见王成,但出现了一个让郁欢始料不及的人,王大军。 上辈子男人拳头落在身上的痛感,以及赤红的眼,这些她本以为淡去的记忆,瞬间击中她,让她呆愣在原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深藏心底的恐惧奔涌而出,她被淹没,无法呼吸。 她突然止步,让郎所有些奇怪,“郁同志?” 郁欢回过神,僵硬笑笑,深吸一口气,试图装作若无其事。一旁的江城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王大军,想起曾经的猜测,心里有了计较,他伸出手,在郁欢手腕上轻轻捏了捏。 郁欢疑惑看过去,只见他道:“没事,我在。” 王大军吃完馄饨,正要离开。江城对郎所道:“这人刚才左右张望,举止有些鬼鬼祟祟,可能有问题。” 郁欢惊讶,望向江城,他,是看出来什么了吗?所以才这样说,可是这样无凭无据的,郎所会因为他一句可能,就觉得王大军可疑吗? 她心里直打鼓,甚至开始思考,要是郎所表现出不同意,她该怎么说,毕竟江城可能是因为她的异常,才这么说的。她不可能让江城一个人承担说话后果。 却在下一秒,听到郎所说道:“确实可疑,我们跟上去看看。”郎所不是出于给江城面子之类的,而且熟悉他的都知道,他对不认同的意见,从来都是雷霆作风,一丝颜面也不讲,就是市里头的领导,都被他怼过。 之所以同意江城的话,是他刚刚回想起来,那个男人的确有些形迹可疑,明明嘴里嚼着馄饨,眼神却不住地四处打量,像是怕什么人看见。之前他没注意到,是这个男人实在其貌不扬,丢在人群找都找不见,所以下意识会被人忽略掉。 但江城一提醒,他就立刻回忆起来,的确值得一查。 郎所以及江城、郁欢两人先行跟着,小张回去开车跟上来。江城跟郎所不用提,反侦察能力极强,而郁欢呢,上辈子跟这人一块过了那么些年,总有些了解的,对如何减少她在王大军面前的存在感,很有经验。 于是,三人从馄饨摊开始,跟了王大军一路,他愣是没发现,就这么的,三人跟着上了去周牢山的山路。 第33章 穷山恶水人性恶 进山的路不好走,前些天刚下过雨,地上的泥还没凝固,一踩一个脚印子。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王大军,好在山上树多,枝叶茂盛,倒是天然为三人形成了屏障。 “啊!”郁欢小声惊呼。叶子在地上铺满,掩盖住地上的一个小坑,她没注意,一脚踩了进去,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江城反应迅速,一把揽住她的腰,没让她摔个屁股墩。 待稳住身形,郁欢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有点紧张地看向王大军的方向,担心他听见动静。 见他如常地朝前走,才松口气,应该没听到。 周牢村在周牢山那头,翻过去就到,走了大概半天,太阳当头的时候,总算是看见了村子。村子不大,路上没什么人烟,大概是因为到了饭点,都在家吃饭。 三人没跟着王大军一同进村,而是在山上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观察了一下。 王大娘听见开门声,迎出来,见王大军站在门口,也不关门,不知道在看什么。 “大军,看啥呢?”她问。 王大军被吓了一跳,转过身脸色不太好看,没好气道:“娘,你要吓死我。我觉得回来路上有人跟着我。” 王大娘:“谁跟着你?你看到长啥样了吗?” 王大军摇头,“没看见人,就是那会儿好像听到个女人的声音,可能听错了。” 应该是听错了,怎么会有女人跑周牢山上来。王大娘了然,肯定是因为大军三十岁了还没讨着媳妇,想女人了,幻听。她暗下决心,不就是钱吗,砸锅卖铁,今年也得给大军买个媳妇回来。 回头,她去郑家问问郑瘸子,他那媳妇搁哪儿买的。她可得好好挑挑,挑个屁股大的,给老王家生个大胖小子。 吃完饭,王大娘在院里洗碗。丝瓜瓤在碗里抹一下,水里一涮,就算洗完了,原本饭里便没啥油水,这么糊弄完,也不很脏。 王大军搁屋里炕上躺着,越想越不对,越想越觉得他没听错,蹭一下坐起来。光着膀子走出去。 “欸,大军,你去哪儿啊?” “村长家。” 村长坐在炕上,嘴里叼根旱烟,听完他的话,眉头紧皱。嘴里砸吧两下,道:“行,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人走后,他手里拿着烟,没抽,想了一会儿,起身到后屋。 拍完门又等了几分钟,趿拉着鞋的嚓嚓声由远及近,门从里头打开,露出一张打着呵欠的脸,赫然是郁欢他们在找的人,王成。 原本朦胧的睡意,在看见村长严肃的脸时,立刻被清醒驱散。他将人请进来,“发生啥了村长?” 村长看着王成,内心十分欣慰。看看,这就是他们周牢村走出去的男人,在外头做的是响当当的大生意。出息了还不忘根,还惦记着解决村里男人的结婚问题。 至于那些女人怎么来的,村长心知肚明。 所以王大军一说有人跟着他上周牢村,他立马闹钟警铃大作。 这不赶紧过来给王成提个醒,如果是虚惊一场最好,真要是抓人来的,也好让王成早做准备。 想从他们村拿人,得看全村人答不答应。 “大军说,好像有外人上村里来了。”他说道。 外边在找他,王成是知道的。他本以为离开了京市,避避风头,过几天这事儿就沉寂下去了,他再回京市。但那天他上周尾镇,却听见说警察在找人,一听那描述,不就是他吗!给他吓得急忙回了周牢山,连着好些天没敢再出去。 所以村长一提这个,他立马想到对方可能是冲他来的。只是他不太明白,他跟王大军并没什么来往,对方怎么会选择跟着王大军上山。 他想了几秒,问道:“村长,会不会是王大军在外头说了啥?” 村长也是这么想的,王大军那人他也是看着长大的,在家里横得很,在外头连个屁都不敢放,还爱吹牛,尤其喝上二两猫尿,更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但现在也不是论罪的时候,他默了片刻,道:“这样,你先在家里,别出来,我出去看看。” 三人看清王大军进得哪家门后,便决定进村看看。村子里多个人,总不可能没人看见吧。 周牢村又穷又偏,自来水通不到这里,家家打井都做不到,整个村就只有一口井,早上起来,家里派个人提上两桶回去,一天的水就这些了,连喝带用。 三人绕着周牢村走了一会儿,刚到水井边,便见迎面走来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背着手,背略有些驼,但精神头很好。 村长边走,边打量三人。衣服上没补丁,城里人。他走过去,和蔼的面容,就像小时候每回遇见你就给糖的邻居爷爷,会怀疑他有坏心吗?很难怀疑。 “你们是外乡来的吧,没见过你们。”他道。 郎所上前,应道:“是,老伯。我们是周首村的,要去镇上,路过这儿,歇歇脚。” “原来是这样啊,我是这儿的村长,要不你们去我家喝口水,歇歇?” 郎所回过头,眼神询问两人的意见。郁欢满脸欲言又止,她上辈子没怎么跟村长打过交道,但听过一些对方的事。 六十多岁再婚一个二十多岁姑娘,当时王大军跟他娘还去吃席了,没让她去。 就在她要出言阻止的时候,江城扯了扯她的衣袖,抢先开口道:“那就麻烦老伯了。” 知道江城是有想法,郁欢咽下到嘴边的话,只是暗暗将警惕心提到最高。 村长家在村委会旁边,跟村里其他人家比起来,起码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村长将他们领到屋里,从柜子里拿了三个杯子出来,倒上水。 杯子外壁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褐色的一团,因为杯子原本是倒扣在柜子里的缘故,倒是没什么灰,那就是又青又灰的,像是没洗干净,水有些浑浊,郁欢有点犹豫,最终只是握在手里,没喝。 “周首村可远啊,在周首山山那头嘞。到这儿花了不少时间吧?” 第34章 王成逮捕归案 “可不是吗?一大清早天没亮就走上了。” 村长点点头,心里估算了一下,周首村到周牢村的距离,倒是对得上。 但,他瞥了三人一眼,去镇上不带背篓,不带干粮? 周牢山和周首山挨着,所以种粮的时间啥的,也都差不多,正好过些天又该组织村民浇地,村长跟郎所就浇地又聊了两句。 郎所是农村走出来的,泥腿子,虽然对这边不熟悉,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过了会儿,郎所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村长,咱村平时是不是没啥外人来啊?” “对,除了你们仨,好久没见过外乡人了。” 郎所闻言点头,给两人使了个眼色,该走了。也是村长这句话说出来,他才意识到,周首村跟周牢村虽然隔着山,但互相通婚啥的,村长很可能已经发现他们不是周首村的了。 就在这时,后屋突然一阵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村长朝门外看了一眼,脸带歉意,“我孙子有点闹腾,我去看看。” 到了后屋,村长回头看了看,没人,才推开门,然后迅速将门关上。“怎么了?” 王成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绕,前屋跟后屋之间的墙上,有个洞,是村长儿子小时候调皮,砸出来的。 从村长领着人回来,他就趴在洞那儿往前屋看,作为一个合格的在逃犯,逃到某个地方先探查的不是菜市场,而是派出所。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郎所。另外一对男女,他没印象。但职业操守使然,他看见郁欢的瞬间,脑海中出现的便是,上等货,起码能卖个百来块。 做这行的,一眼就能看出郁欢还是个大姑娘,身上没有女人那股味儿,好卖。 但郎所就在旁边,他爱财,但更惜命。想了想,他觉得,这里不安全了,他得跑。 他将村长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村长,我要先走了。” 村长朝洞口看了一眼,又对上他的眼神,点点头。他也正要跟王成说这个,他观察了,虽然三人装得很自然,但下意识的走路姿势,只一瞬,被他捕捉到,像当兵的。 “这样,我待会儿拖住他们,你找机会下山。万一碰见啥事,去市委家属院找刘东。” 王成应下后,村长回到前屋。刚一进门,郎所说:“大伯,我们仨休息好了,这就下山去了。” 村长动作顿了一下,他们要走,这怎么行。今天要是王成走不了,等他们下山领更多人进来,就更走不了了。 他关上门,“着啥急,外头正热呢,你们坐下喝口水,等太阳不太毒再走也不迟。” 江城余光瞥了一眼洞口处的眼睛,村长不可能对三个外乡人那么热情的,唯一的解释就是,王成要跑,村长在拖他们。 硬走能走吗?悬。他们仨可能刚离开没几步,村长喊一嗓子,他们就得被村里人追上。王成给村里男人娶媳妇,动他就是动他们的命。 他想了想,道:“也好。” 然后便率先坐下来,郁欢跟郎所见状,也坐下来。村长接着那会儿的话题,跟三人聊起来。 郁欢揉揉肚子,打断几人,不好意思道:“村长,茅厕在哪儿。” 另两人都安然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村长扫他们一眼,对郁欢道,在门口,我带你去吧。 村长家的茅厕在家门外,搭了个简易的小棚子,一进去,气味熏天。 郁欢从兜里摸出江城塞给她的小纸条,打开,上头写着一个字,张。 刚刚江城趁村长不注意,塞给她的。所以她才假借肚子疼,出来看。而且,可能是因为她看着比较柔弱,她发现,村长没太注意她,这才给她可乘之机。 她记得江城一直有在搭话,纸条是什么时候写的?上个头的张字,应该是让她去找小张。可村长就在门口,她想了想,走出去,进门前,在门上蹭了一把。 屋内两人也没闲着,江城眼神示意郎所,给他指了指墙上的洞,郎所微微点头,看来是在这里了。 江城给他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杯子。郎所无奈笑笑,他以为江城没发现呢。 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取出一颗药,碾碎,洒进村长的杯子里,晃了晃。 外头日头正晒,加上那会儿说了好半天话,村长一进去,就拿起水杯,吨吨吨两口喝尽。 过了一会儿,三人看着倒在桌上的村长,立刻出门,索性出村就一条路,追了一会儿,在山上看见了王成的身影。 对方也听见了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该死,三人怎么这么块追上来,村长没拖住他们吗?他立刻加速,朝山上跑,想利用三人对山路的不熟悉,甩掉他们。 然而江城凭借腿长优势,在几步外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别动。” 恰好此时,小张也顺着一路上,郎所留下的印记找了过来,带着好些派出所的人。 将王成交给警察后,郁欢道:“那个村长,要不要也带回去,审一下,应该是一伙的。” 郎所点头,几人又回到村长家,路过某户时,郁欢止步,江城疑惑看向她,眼神询问,怎么了? 郁欢脑内疯狂风暴,这户就是郑家,她该用个什么理由,把他们引进去呢? 仿佛天助,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叫声凄厉。 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踹开那户门,男人被突然传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手上还紧紧拽着女人的头发。 “好好伺候我儿子,再敢有别的心思,让你跟郑家那个一样,一块钱谁都能上。” 老太的话还在郁欢耳边,她看着眼前浑身青紫,躺在地上,被根大绳子拴在地上,毫无尊严可言。 上辈子,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生活。 郎所他们也被震惊了,回过神来,连忙将男人控制,拉开他拽住女人头发的手,“同志,你还好吗?” 第35章 闯郑家,救陶丽 对于突然冒出的一行人,陶丽眼中满是惊恐,用胳膊勉强将上身与地面相分离,挣扎着要向后怕,头发披散在脸前,怕被他们看见。嘴里不停说着:“别打我,别打我。我错了,我一定听话。” 在场的人听后,无不心中揪着疼,这得是受了多大罪啊,才让这个女人表现得如此怕人。 小张刚分配到都安市派出所,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哪里见过这种场景,此时不禁扭过头,深深闭眼,手攥成拳。 “畜生!”不知道是谁再也忍不住,狠狠骂道。 以往郎所管他们管得很严,不准他们说这种话的,怕出任务时候他们一个没管住嘴,犯错。可此时,郎所听了,也没横眉冷对,因为,他也觉得,郑光就是个畜生。 除了郁欢,剩下的全是大男人,怕陶丽害怕,都不敢上前。郁欢上前,在离陶丽还有半米的地方,蹲下,给她留了足够的安全距离,为了让她安心。 她温声道:“同志,不会再有人打你了,警察来了,来带你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触动了陶丽的心弦,她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肩渐渐平息,好半天,抬起头朝后小心地看了一眼,看见穿着警服的小张。 真的是警察,警察来救她了,来带她回家了。她又望向郁欢,身前长发随着身子支起的动作,散落在背后,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郑家要驯服她,不给她饭吃,她此时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撑在地上的胳膊发颤,接着身子一软,险些摔在地上,是郁欢眼疾手快,揽住她。 陶丽想开口感谢,话还未说出口,便觉眼前一晕,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她的衣服随着动作上扯,露出的皮肉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血痂、鞭痕,疼痛凝固成印记,叫嚣着告诉在场众人,她曾经遭受过怎样非人的虐待。 怕她身上有什么暗伤,几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找块木板做个简易担架,将陶丽抬回车上。小张自告奋勇,表示会安全护送这位同志上车。 留下四个人处理这里,剩下的人跟随郎所他们回到村长家。 村长还趴在桌上,动作跟三人离开时一样,丝毫没有改变。郁欢那会儿看见村长趴下时,就十分惊讶,她隐约感觉到,是村长的水有问题,但当时忙于追赶王成,她也没时间问,现在回过头,问道:“是水有问题吗?” 根据她的猜测,可能是村长在三人的杯子里下了蒙汗药,但他们没喝,趁村长带她去茅厕的时候,江城跟郎所把水杯调换了,这才让村长中了招。 郎所看了江城跟她一眼,觉得这事还真是巧合得很具有戏剧性。 他讲完,郁欢才恍然大悟,继而哭笑不得。这药原来是郎所的,他压力大,经常失眠,为了不让状态影响第二天查案,他就找医生开了点安眠药。自己都还没吃过,这第一颗竟然还帮了他们大忙。 不过看村长睡得这么香,效果应该蛮好。 非常幸运,可能是村民都在睡午觉,一路上他们也没碰到人,悄悄地来,也悄悄地走,没惊动村里的大黄狗。 比起王成,郁欢更关心陶丽的状况,于是跟郎所一商量,反正王成已经被逮捕归案了,审讯的事郎所才是行家,她跟江城就不跟着去派出所了。 陶丽睁开眼,入目是医院的白色屋顶。 “你醒了?”郁欢坐在床边,惊喜道。 陶丽转过头,看见她,仍旧苍白的脸上挂上真心的笑。真好,不是她在做梦,警察真的把她救出来了。 郁欢问:“同志,你家是哪里的,能联系到家里人吗?” 陶丽张了张嘴,嗓子因长时间未说话,喉咙一股血腥味儿,接着剧烈咳起来。 郁欢马上站起身,拍着她的背,“别着急,慢慢说。”然后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陶丽接过来,喝了两口,嗓子的不适被压下去。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是京市人,爸妈都是工人。” 郁欢点点头,京市人的话,可以过两天跟她和江城一块回去,“正好,我也是京市人,回头你跟我一块回去,你先休息。” 一听两人还是老乡,陶丽对她的态度更亲近几分。 为了缓解陶丽的情绪,不让她回想之前的经历,郁欢跟她说起一些京市发生的趣事,病房里不时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病房门吱呀一声响,被人从外头推开,郁欢转过头,来人是小张,手上提着饭盒。 “陶丽同志,郁欢同志。”他朝两人点头示意,将饭盒放在床头柜子上。 郁欢看了一眼,好奇道:“这是?” 小张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憨笑道:“陶丽同志身体还比较虚弱,我给她带了点粥。” 陶丽很是感动,直起身谢道:“谢谢你警察同志,太麻烦了。” “没啥,陶丽同志你记得喝,我还有任务,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你。” 出了医院,小张回头望向陶丽病房的窗户,窗帘拉得紧紧的,他却好像能看见躺在病床的陶丽,瘦弱苍白,一阵风能吹跑似的。他叹口气,陶丽同志真是可怜,他回头再带些水果跟粥来,医院的饭菜太硬,陶丽可能吃不下去。 转眼三天过去,郎所他们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王成一开始不愿意招,后来不知道郎所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人像是倒豆子一样,将知道的信息倒了个一干二净。 过程郎所没细说,郁欢跟江城也没问。只知道京市发生的两起妇女丢失的确是王成所为,甚至他只是底下一个小喽喽,上头还有人。 这已经不是涉及到一个市了,郎所立刻上报,省里高度重视,下达了命令,让他对王成进行进一步审讯,务必将整个组织一网打尽。 所以,郎所最近除了进一步审讯,也在忙着跟唐海市派出所联系,王成卖掉的另一个女同志,就在唐海市。 郁欢听完,放下心来。这件事这么大,已经惊动了省里,那么必定会追查到底。别的更多的消息她也不知道了,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陶丽似乎很想回京市了,她去医院看陶丽的时候,不止一次看见她望着窗外,眼中流露出思念,那是京市的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她还碰见了好几次小张,一次两次的,可以说是慰问受害人,可次数多了,郁欢就琢磨出点不对劲了。她旁敲侧击过陶丽的态度,虽然每回陶丽都否认,但她觉得,小张有戏。挺好的,恋爱自由嘛! 王成归案的第四天,三人刚买好票,准备回京,一封来电打乱了计划。 第36章 杨首长的借调令 江城回到招待所时,郁欢正在打包行李。虽然在这儿没待几天,但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带点特产回去。 可时间不凑巧,他们到的前一天,利庄奉养镇大集刚赶完,下一回要到好几天后,所以无奈之下,选择到供销社买了一点。 郁欢很喜欢这里的葡萄罐头,葡萄是当地种的,收上来就在市罐头厂原地加工。挺甜,还不用吐籽,保存时间也长,方便,她吃了一次,就惊为天人,第二天立刻又去买了几罐,准备带回去。 在京市,罐头可不好买,经常供销社还没来得及放到架子上,就被人哄抢而光。但利庄不一样,人们的生活水平跟京市比起来,到底是差了一截,所以不是逢年过节或者送礼的,没啥人买,盖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次回京的行程,时间上不紧张,所以他们先在利庄招待所住下,稍微等了两天,买到三张卧铺票,才启程回京。 “你回来了,谁的电话?”郁欢听见动静,没抬头,手上动作不停。 江城“嗯”了一声,接着道“我有事跟你说。” 罐头瓶容易碎,关于怎么毫发无伤把它们带回京城,她想破了脑袋,在车上难免磕磕碰碰,最后,她决定,把罐头包在衣服里,外头裹得厚点,然后在路上的时候,稍微注意着点,应该没事。 “啥事,你说呗。”把最后一个罐头也塞好,打好结,装到江城的大背包里,她拍拍手,直起腰。 江城:“我们可能暂时不能回京了,得在利庄再呆两天。” 啥?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郁欢懵了一下。江城出去前,还在跟她一块收拾东西。然后招待所的人上来,喊他,说有电话找,他下去一趟,再回来就说暂时走不了了。 她想了想,问道:“因为刚刚那个电话?”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电话是宋师长打来的。” 宋师长有个老战友,之前一块扛枪的,过命的交情,这会儿在利庄军区。两人的通讯没断过,之前杨首长就从宋师长嘴里听过江城这个人,宋师长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对江城相当满意。 不过吧,宋师长这个人,讲话爱夸大其词,他的话就能信个五六分,所以,杨首长对江城,半信半疑。他知道这人肯定有能力,但是有没有宋师长说得那么夸张,他持观望态度。 原本江城跟郁欢来蓟省,杨首长是不知道的。但前两天顺着王成,抓着好些阴沟里的老鼠,将省里惊动了。利庄作为省会,这事儿当然也在内部有所讨论。 然后杨首长一听名字,郁欢和江城,就开始琢磨,觉得同名同姓的可能性不大,就给宋师长去了个电话,开门见山就问:“江城是不是来蓟省了?” 宋师长也纳闷啊,江城不是说他们去的是都安吗?所以他才没跟老杨讲,这老杨是咋知道他去蓟省的? “是啊,你咋知道的?” 杨首长笑骂道:“我咋知道的,他动静搞那么大,我能不知道?行了,江城这小子挺好,我借两天,过段时间再放他回去,就这么着。” 说完,没等宋师长反应过来,电话就挂了,他正诶诶叫唤,就听电话里传来“嘟”的忙音。 这老小子,他笑骂着摇摇头,但挂完电话,还是给江城打过去。 之前江城买完票准备回京时候,给他打电话说过。也多亏了这样,要不他都还以为江城在都安呢。 “江城,你先别回京了。都安军区的杨首长要借调你几天,我可给你吹出去了,别给我丢脸啊。” 郁欢听完,也是哭笑不得。“那就多待两天呗,反正也没耽误啥。” 但现在毕竟不是他们俩人的事,还得去问问陶丽。要是她想回京,就让她先回。 她说:“我去跟陶丽说一声。” 利庄是省会,招待所人还不少,不像都安的招待所,没几间有人。 所以,他俩跟陶丽的屋子没挨着,在一个楼层,不过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陶丽住西边,楼梯就在她屋子隔壁。 这样安排,也是照顾陶丽的身体。虽然陶丽一再强调,她住哪里都可以,但两人执意要住东边,郁欢跟她讲,东边屋子能看见一大片农田,风景好。 陶丽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让她住得安心。这份好意,她心里明白,也接受了,只把感谢放在心里,等有机会报答两人。 走到陶丽房门口,郁欢抬手敲敲门,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她有点奇怪,这个点,陶丽不可能在睡午觉呀。那她能去哪儿。 招待所的构造是,走廊两边都有房间,两边尽头各有一扇窗户,正对街道。 走到窗户边,她朝下望了一眼。就看见陶丽跟小张两个人,在楼下说话。 小张身上还穿着警服,一看就是家都没回,就跑来了这里。他手里拿着一个饭盒,身上衣服有点皱巴。 张晓军看着对面的人,嘴唇动了动。他中午时候,去医院给陶丽送饭,推门进去却发现,病床上已经空了,护士在换床单被子。 看见他,问道:“同志,你找谁?” 他看着眼前景象,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床的病人呢?” “你问那个女同志啊,她今儿早上就办了出院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坐上的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利庄了。 陶丽可能已经回京了,他也不知道。他赌了一把,万一三人还没走呢。然后他就来利庄招待所,一问,傍中午的时候,的确有三个人住进来,就是陶丽三人。 他不是招待所的住客,当然是进不去的。所以,只能拜托招待所的管理员帮忙喊陶丽下来。 管理员告诉陶丽,楼下有人找她的时候。她还很纳闷,因为她在利庄并没认识的人,谁会来找她呢? 当她看见张晓军的时候,说不惊讶是假的。但同时,也有几分局促,不敢面对。 第37章 秃头程峰看着郁欢,眼里冒光 平心而论,在都安的时候,小张对她真的很不错。怕她吃不惯医院的饭,在家做了给她送来。怕她待医院发闷,一下班就过来,给她讲今天发生的趣事。 陶丽不傻,小张凭什么平白无故的对她好呀?她看得出来,小张对她有男女之情。这让她十分惶恐,她之前给过人,还被小张看见过她被打的样子,他咋会看上她呢? 他长得精神,又是警察,工作体面。放着城里的黄花大闺女不要,要她一个给过人的? 所以,小张对她越好,她就越是不安。选择提前出院回京,除了离家太久,想家以外,还有就是小张的原因。 她在躲着他,她回了京市,俩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了,他会娶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过几年,就记不起还有个叫陶丽的女人了,他会过得很好。 可她没想到,小张竟然追了过来。 张晓军深深看她一眼,他清楚他对陶丽,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但在此之前,他没觉得这感情能有多深。可经过早上推开门见不到人的恐慌,他才看清,原来,陶丽早在他心里,深深扎根。 他朝前一步步逼近,近到陶丽忍不住后退。“陶丽同志,你要回京,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陶丽低着头,一句话说不出来。她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对,抛开张晓军的心意不谈,他这些天这么照顾她,她不打声招呼就走,确实是对不起人。 她说:“对不起。” 小张深吸一口气,拳头握得紧紧的,整个人绷成一根扯紧的弦,“陶丽同志,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信你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 陶丽猛然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怎么就说出来了。她立刻用手捂住小张的嘴,脸颊红彤彤的,怕他再说什么更让她震惊的话。 她左右看了看,街上人不算多,但还是有一些的,而且张晓军还穿着制服,格外显眼。此时已经有人朝这边望了。不行,得找个没人的地方,都安跟利庄离得也不算远,万一有人认出小张,就不好了。 郁欢在上头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手边有一把瓜子。此时看见陶丽将小张拉走,她还挺遗憾的。 不过既然陶丽跟小张在一块,她就不担心了。转身回到他们屋里。 江城没在,桌上留了一封信。她拿起来快速浏览了一遍。原来是宋师长叫他有空去都安军区,拜访一下杨首长。他本想跟她说的,但见她看得入迷,就没打扰她,而是通过留言的方式,简要的说明了去向。 在信的最后,他还说,要是她在屋里没事做,可以去军区找他,他忙完带她在利庄转转,听说晚上奉养镇有打火花表演。 看完,她将信放下,想了想,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去找他呢。 郁欢在军区外头下了车,在门口登记完,确认完她的身份,保安又打内线,询问过后,才放郁欢进到军区里头。 流程虽然比较复杂,但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到十五分钟,郁欢就在军区里头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对周围还挺新奇。京市的军区她也去过,但利庄军区跟京市的,可以说大不相同。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可能就是,利庄这边的,更狂野。 这里的规划不像京市军区规划的那么严整,这一块是训练场,那一块是办公室,那一块是食堂。郁欢一路走下来,给她的感觉就是,很符合北方汉子的粗犷。 而且这里的路也是七拐八拐的,拐着拐着,她就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眼前房子的大门虚掩着,里头好像是有人在唱歌,旋律很熟悉。郁欢集中精神,仔细听了听。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雨里格缠绵,介支个秋风寒。……” 优美的旋律,让她慢慢闭上了眼,跟着节奏,手上打起节拍,嘴里跟着哼唱起来。 “十送里格红军,介支个望月亭,望月里格亭上,介支个搭高台。……朝也盼来晚也想,红军啊,这台里格名叫介支个望红台。” 最后一个音刚一落,旁边一阵猛烈的鼓掌声,“好!” 她睁开眼转过身,看清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竟然是火车上坐她对面的那个男人。 她打量两眼眼前的男人,感觉他跟在火车上时候不太一样。观察过后,她发出疑问,这人遭遇了啥,咋头发少那么多。 “是你?”程峰指着她,很是惊讶。 原本郁欢是背对着他的,虽然背影让他感到有一点熟悉。但也只当是那个女兵,压根没想过,会是火车上的那个女人,他本来还很奇怪,蓟省文工团难道还有隐藏的秘密武器?他来了这么多天了,里头那些人唱得咋样,他一清二楚。 根本没人能唱成这样,每个音都精准落在该落的调子上,而且感情饱满,让人忍不住沉浸。音色也很难得,空灵澄澈,如出谷黄莺。 程峰认出她来了,毕竟能长成郁欢这么漂亮的,他还真没见过几个,而且她在火车上力抗泼皮老太,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郁欢被他的眼中释放出的光吓到了,这人咋回事,看她的眼神,活像要给她吃了。 安全起见,她是不是该跑啊。但是转念一想,这里可是军区,安全指数爆表,又安下心。但还是被他盯的,感觉毛毛的。 这也不怪程峰,主要是他来的这些天,精神压力真是前所未有的大。 知道蓟省文工团情况不好,但也没想过这么不好。来的第一天,他就组织这些女兵挨个唱她们拿手的歌。 程峰是搞唱歌的,就没接舞蹈部分,没办法,专业不对口啊。 他本以为,既然能被选进来,唱歌总该过得去吧。结果,根本上一塌糊涂,各有各的问题,千奇百怪。 不过这也怨不得选人的评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选好苗子吧,没培养多久,就被挖走了。次数多了,可不得想法子,所以一合计,那干脆就要那些有明显缺陷的。 但他们也贼啊,不管怎么搞,最后选出的人是真要上台的,那怎么着嘞,就让她们搭配,然后长短互补。这方面有缺陷?没关系啊,这不是还有擅长这个的,配合一下,不就好了嘛。 别说,这法子还真行。表演的时候,虽然不出彩吧,但也不出大错。等京市想过来挖人,让她们单独一开口,这是个啥啊,然后就不要了,这人不就保住了? 第38章 同志你想进文工团吗? 但程峰不知道这些啊,他可不就要让这些文艺兵挨个上来唱首歌,听听她们啥水平。这一唱,给程峰血压都唱高了。 他来的时候,团里是给下了任务的,要他务必帮助蓟省文工团把这次文艺汇演办好、办漂亮。 蓟省这次的文艺汇演,时间初步定在了八月底。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时间准备。 自从摸完文工团文艺兵们的水平后,程峰实在愁得慌。就算他在国外音乐学院进修过,这些年组织文艺汇演的经验很丰富。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脑子里有一万套方案,那也得有人能表演出来才行。 所以,郁欢所发现的他头发越来越少,就是因为程峰一夜一夜地想,该怎么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排出来一个精妙的汇演。 没错,精妙。他并不想降低要求,只求无功无过,不仅因为走之前团里给的任务,还因为他对自己还是很自信。 京市文工团之前的文艺汇演其实办得也就一般。虽然吸了不少人,但还真没把她们全部的水平展现出来。因为汇演质量如何,不仅跟表演者本人有关,而且还很考验组织者的能力。 因为唱歌不像跳舞,是看动作完成度、标准度。同一首歌,从不同的人嘴里唱出来,它就是不一样的味道。唱什么,谁来唱,很考验组织者美商的。 之前京市文工团的团长,原本不是文艺兵出身,哪懂这些啊,他听着,觉着这不都挺好听,都在调上啊,然后就她们申报啥,他就稀里糊涂同意。 这种情况是程峰来后,才好转起来。程峰这个人是有能力,因为一些原因,他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但是家里人一直讲,他是夏国娃,根在那儿,等以后情况允许,一定要回去,把在外头学到的东西,带回去。 多年思想灌输,让他从小就坚定了,他是要回去的。后来机会一到,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就乘船回来,那年他三十二岁。 今年是他回国的第三年,三年间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所以这一回外派,也是京市文工团对他能力的认可。 其实他在京市时候,有听过一些比较阴暗的猜测,说他是惹了上头不高兴,故意为难他,而且等外派回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他的位置呢。 这种话,程峰也就是一听,根本不往心里去。团里对他怎么样,他心里清楚得很,要他们说三道四的。 不过这种也就是存在在少数一两个人嘴里,大多数人还是觉得,什么为难,分明组织上信任他,才会交给他这个任务。 毕竟,吃苦耐劳,用双手创造幸福生活,才是这个年代的主流,人们思想上都很淳朴,一门心思建设国家。 这些天,程峰很是为难,所以,当他发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苗子的时候,可不是眼冒绿光,恨不得立马就让她开始训练。 但这都是建立在,他以为唱歌的人是文工团的人的前提下,当他看清郁欢的人,想起她之前说得个人情况,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她是有工作的,咋能劝她弃暗投明,进文工团来呢? 这个问题应该不难解决,不是程峰自负,觉得他一招呼,人家就来。而是因为他觉得,文工团跟别的工作,明眼人都会文工团啊,又体面,待遇也好。 他觉得,可以争取。 “同志,你好,又见面了。” 郁欢也正感慨,不得不说,还挺有缘。火车上那么多人,两人坐在对面。利庄这么多人,竟然还能在这儿遇上。 她点头道:“是你啊,好巧。” 程峰组织了几分钟语言,试探道:“同志,我刚刚听见你唱歌很好听,你是从事文艺工作的吗?” “我不是。” 程峰了然,果然如他所料。他听郁欢讲话的音,就是京市人,他平时跟别的搞文艺的走动得也算多,没见过郁欢,所以就猜测,她应该不是做这方面工作的。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问了一嘴。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直问,“那,同志你有考虑过从事这方面吗?我刚才听你唱的这几句,水平挺好的。” 郁欢愣了愣,这段时间忙着丢失案的事,都忘了她之前想找一份工作了。 现在案子也用不着她了,对于程峰的话,她来了兴趣,因为程峰穿着军装,便问道:“我不太来了解这个,同志你是文工团的吗?” 程峰笑了笑,道:“对,我是京市文工团的。” 郁欢有点惊讶,“你是京市人吗?没听出来。” 他点点头,没多就这个谈。而是问道:“我觉得你很适合文工团,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一块聊聊。” 郁欢一口答应下来,“行。” 程峰推门进去,简单交代了几句,让她们接着练。接着带郁欢去了阴凉的树下,那里有两个凳子。 坐下后,他问:“我记得在火车上,同志你说你是有工作的对吗”问完顿了两秒,抱歉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 郁欢理解,几人就坐一块,难免会听到。而且,她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不是,我没工作。” 程峰惊讶望向她,她委婉道:“那是我骗她的。” 程峰哭笑不得,联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理解了,她是为了堵旁边女人的嘴。还真是脑子好使,他失笑摇头,不过这样也好,他直接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你很适合文工团,你要是想参加的话,我给你写个推荐信。” 郁欢默了片刻,不是她不信,主要是京市文工团藏龙卧虎她是知道的,她也没有自负能比人家强,而程峰是京市文工团的,有疑问,她就直问出来,“同志,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因为我了解过一点京市文工团的情况,里面应该不缺人吧。” 她话说的还是保守,何止是不缺人,招人时候那是人山人海,简直挤破头皮。 程峰也不遮掩,说了他现在面临的困境。 第39章 老板娘的辣酱 “我现在是被外派到蓟省协助操办文艺汇演,但是手底下没有好苗子,我推荐也不是就一定让你能进京市文工团的,但是你要是在蓟省文工团表演出彩,再加上我的推荐,成功几率很大。”他话没说死。 郁欢明白了,这人是想拉她顶缸,但这人明明可以给她画大饼,忽悠她过来,却还是把他遇到的困难直接告诉她,所以,她并没感到反感。 “好,我考虑一下。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要回京市,可能要跟我男人商量一下。” 程峰表示理解,接着好奇道:“你男人在蓟省当兵?”他对江城有点印象,只记得这人身上气势很强,有股杀伐气,应该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她摇摇头:“不是,他在京市当兵,现在是被借调到这边几天。” 她这么说,程峰有印象了。之前他听人说过一嘴,说杨师长从京市借调了一个人,好像叫江城?说是个团长,不会就是她男人吧? 但他记得,她男人挺年轻的,已经当上团长了? “你男人是不是叫江城?” 闻言,她面上有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他啊! “消息都传遍了,说杨师长从京城借调了人,是个团长,就是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郁欢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这么优秀的人,是她男人! “所以,你今天是陪他一块过来的吗?” 郁欢点点头,“对,他去办公室了,我就四处转转,顺便找找办公室在哪儿?” 程峰一拍手,“正好,我要去拿点资料,带你过去。” “那太好了!”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郁欢远远看见,屋里出来个人,正是江城,她高高举起手猛辉。 江城看见她,大步走过来,看了一眼旁边的程峰,低头问道:“这是?” 她介绍道:“这是京市文工团的程峰同志,来蓟省协助工作。” 原来是文工团的同志,江城点头,朝程峰伸出手,“程峰同志你好,我是江城,谢谢你带她过来。” “小事。正好在路上我问一下郁欢同志,对于进文工团有没有想法。” 江城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瞥了一眼郁欢,眼神询问她是怎么回事。 郁欢便将她和程峰在火车上遇见,又在这儿碰到的事跟江城说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我那会儿听见她们训练,跟着唱了几句,正好程峰同志过来,听见了。” 江城了然,问她:“那你想参加吗?” “我想试试。”说完,她顿了顿,接着道,“但是这个汇演是在八月底,大概要在利庄待一个月,你那边是不是要回京市?” 不管是宋师长在电话里,还是刚刚在杨师长办公室,其实都没提到大概借调多长时间,他想了想,道:“不用考虑我,重要的是你的意愿。” 他这么说,郁欢心头微动,感觉到江城是真的尊重她的。她扬起脸,冲他笑笑,“那我就答应了?” “嗯好。” 郁欢转过身,对程峰道:“程峰同志,我想加入文工团。” “行,那明天你就过来,我看看怎么安排。” 事情商量好,他也没有呆着的理由了,就告辞离开,给小夫妻留下相处空间。 回到招待所,郁欢上楼朝西看了一眼,陶丽屋里的灯亮着,看来是回来了。确认过人安全,她就放心跟江城一块,回到屋里。 洗了个澡,两人准备下楼去吃点东西。利庄招待所是没有食堂的,不管饭,吃饭要到外头去买。 好在门口就有不少卖饭的,郁欢中午吃过一回,味道还成,主要是便宜量大。 她四下环顾,视线在一个摊子顿住,是一个馄饨摊,锅里冒着腾腾热气,香气传得很远。闻着空气中勾人的味道,她咽口口水,扯了扯江城的袖子,在他看过来后,指给他看:“江城,我们去吃馄饨吧。” 对于吃的,江城一向不太在意,既然她想吃,他自然没有不同意,“好。” 老板娘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正拿块抹布,弯腰擦桌子,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抬起头笑问道:“两位吃馄饨吗?” “对,要两碗馄饨。” “好,你们先坐,馄饨就来。” 坐了没几分钟,老板娘就端着两碗馄饨,放在他俩面前,“馄饨好了,小心烫,那个盒子里是我熬的辣椒酱,可以加。” 谢过老板娘后,郁欢就迫不及待舀起一只放进嘴里,走了一下午,她是真的饿了。但她忽略了这馄饨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正烫,一进嘴,就烫得她直抽气。 江城见状,皱着眉将手递到她嘴边,“吐出来。” 命令的口气,让她下意识听从,舌尖一顶,将馄饨吐到他手上。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但看江城面不改色将馄饨放到桌子上,取出随身手帕擦了擦手,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她也便乖乖闭嘴。 将手帕叠好放起来,他才又抬眼,望向她:“别急,放凉再吃。” 经过被烫,她也不敢一口塞进去了,点点头。老老实实吹凉,才送进嘴里。接着眼睛放光,好鲜,好好吃。 馄饨皮很薄,里面的肉馅口感很嫩。一口下去,鲜的她简直要连舌头一块吞下去。 抬起头,却发现江城没动勺子,只是盯着她看,于是她催促道:“江城,你快尝尝,好吃。” 她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还会眯起眼,满脸享受,像只小仓鼠。江城收回目光,指节微动,有点想戳。 压下这个念头,他视线触及刚刚老板娘提到的辣酱,长臂一捞,往碗里加了两勺,连汤带馄饨送进嘴,确实好吃。 辣椒漂浮在汤表面,红白相间,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郁欢看着眼馋,正看着,一个勺子递到嘴边,她看过去,是江城发现了她的小动作,递过来的,“不辣。” 她张开嘴,将那只馄饨叼进嘴。江城没骗她,辣椒的确不辣,但是很香。吃完加了辣椒酱的,再吃她碗里的,总觉得少点什么,干脆她也加了一勺。 然后边搅拌,边夸道:“老板娘,你这个辣椒好香啊,在哪儿买的。” 老板娘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自豪,“这是俺自己做的。” 郁欢惊讶,老板娘自己做的?手艺太好了吧,感觉都可以单卖辣酱了,肯定会好卖。 “老板娘,你有没有想过卖辣酱啊,我觉得肯定有人买。” 第40章 拿你怎么办好呢,郁欢 “就自家做的普通辣酱,咋会有人花钱买呢,女同志你别开玩笑了。”老板娘摆摆手。 普通辣酱能有这个味道,也不普通了。郁欢觉得老板娘对自己的手艺太不自信了,“我会买啊。” 老板娘只当她在打趣自己,一笑置之,接着坐在桌前包馄饨。 可能是一个人包馄饨有点闷,也可能是这个今天一天郁欢他们是第一桌来吃的客人。老板娘忍不住打开话匣子,跟两人聊起来。 她问:“同志,你们不是利庄的吧?” “对,我们从京市过来。” “京市啊,那可是大城市,首都嘞。” 老板娘语气中带着钦羡,接着想到了什么,冲她笑笑“要是俺的孩子以后能到京市去就好了,那可光荣嘞。” 说着话,老板娘手里包馄饨的动作一点没慢下来,甚至更快了,“所以,俺要多卖几碗馄饨,先想办法买个城市户口,再给他们攒些钱,供他们读书认字。” 郁欢好奇道:“老板娘,你不是利庄人吗?” “俺家是农村的,来这边找点活干。” 郁欢点点头,接着有些疑惑地四下打量,今天一天都没见到老板娘男人的影子,是在村里种地吗? “那老板娘你男人不来给你帮忙吗,是在村里?” 老板娘包馄饨的手顿住了,久久未发出声音,整个人笼罩在悲伤之中,“他,前两年就没在了,得了病,没钱治。” 郁欢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她干嘛要多嘴问呢? “对不起啊,老板娘,我不知道……” 老板娘仰头,用手背抹了两把眼泪,安抚般笑了笑,道:“没事儿。” 然后继续低头干手里的活儿,“我都习惯了,而且我自个卖馄饨也能养活了三个孩子,他们也都懂事,平常帮我做不少事,挺好的。” 郁欢听得出来,老板娘不是在硬撑,她是真的觉得日子还算过得去,也在很乐观的生活。回到招待所,她有些沉默。 两人走的时候,悄悄在碗底压了十块钱,不多,但希望能帮到老板娘。 她那会儿虽然是随口一说,但此时确实真在考虑让老板娘卖辣酱的可能性。虽然现在还是不允许私人工商业,但相比较前几年,已经放宽了不少,街上也有卖小吃或者别的什么的。 利庄其实还不太明显,但京市在这方面的活力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那两年谁敢在街上卖东西啊,投机倒把一抓一个准,那是真要关进去的。 前世虽然周牢山封闭,但偶尔也得下山买点日用品啥的,所以郁欢是知道,后来国家对工商业是放开了的。 别的不说,就那个后世卖特别好的老干爹辣酱,她也不是没吃过。她敢说老板娘做的辣酱,完全不比那个差,咋可能卖不出去。 打定主意,她喊了一声江城,“江城,我想帮老板娘卖辣酱。” 别的什么江城都随她心意,但这个事,他皱了皱眉。前些年的动荡其实没怎么波及军区,但他还是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的。也正因为亲历,所以格外忌惮。 这两年形势是比前几年强不少,但说不准哪天又严了呢,到时候被有心人举报她投机倒把咋办。 他眼神如利刃,声音冷厉,“胡闹!你知不知道这是要被举报成投机倒把的。不行,我不同意。” 郁欢也着急,她作为一个重生者,是知道后面国家会鼓励工商业发展,环境会越来越好,机会也越来越多。 但江城不是重生的,他所经历的就是亲眼见证那几年的动荡,所以会不同意,她也能理解,这是因为他在担心她。 她坐在床上,仰着头,视线与他沉郁的眸色相撞。她软下嗓子,扯扯他的袖子,“江城。” “这件事,没得商量。”江城拉开她的手,背过身,留给她一个无情的背影。 一直到睡觉前,郁欢都在找机会跟江城再谈谈,可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每回她一往这事上靠,他的态度立马变得强硬。 被拒绝多了,郁欢也有点委屈,因为他听都不愿意听的态度。 于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侧身睡,挨着床边,也将后背留给他,大有中间留出条楚河汉界的意味,像在跟他划清界限。你不乐意听,我还不想跟你说了呢。 江城在床的另一边坐下,垂眸看她,心中无奈。他表现得这么强硬,也是为了不给她留下念想。 这事可跟别的不一样,不是她撒撒娇就能让他同意的,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她之前被郁父郁母保护得好,不知道那些年外头多不安定,竟然还想着要去帮老板娘卖辣酱。 真是胡闹!他知道,她也是好心。是因为今天听了老板娘家里的事,所以想帮她。 可是帮忙也有很多种,他不能让她把自己搭进去。 他在床上躺好,侧头瞄了一眼,她一会儿扯被子,一会儿又嫌热给拉下去,一会儿又动枕头,分明还是在生气。 他猜得没错,郁欢这么做的确有给他看的成分,向他表示她生气了,快来哄她。可江城完全没有反应,她就泄了气,觉得实在没意思。躺着躺着,意识模模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身旁的床动了动,接着江城的手从她颈下伸过来,另一只手绕过腿弯,将她朝里拽了拽,动作很轻,怕吵醒她。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郁欢已然没了睡意,但仍旧闭着眼,装作没醒。接着就感受到,他将她露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又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一声无奈的叹息在头顶响起,落在发顶的手轻轻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拿你怎么办好。” 话中有无奈,有宠溺。她紧紧闭着眼,牙齿咬住唇,忍住到达眼眶的湿意。突然感觉自己很无理取闹,明明他也是担心她。 她没准备放弃,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会出事,但却能帮到老板娘。但她的气此时已经完全消散,一次不同意,她就再求第二次嘛,反正江城拿她没办法。 第41章 程峰举荐,姜团持疑 第二日一早,江城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伸手一摸,只摸到触手冰凉,人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 他起身披上衬衫,边系扣子,边寻找郁欢的踪迹。她没在屋里,他心里一沉,难不成是昨晚的气还没消,跑出去了吧? 今天的天色很阴,窗外乌云密布,是要下雨的征兆。 她去哪儿了,有没有带伞,会不会淋到,会不会遇到坏人?他脑中一股脑的问题,越想越着急,穿好衣服匆忙打开门,准备出去找她。昨晚他不该那么强硬的,该跟她好好讲的,他沉着脸想。 但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还是赶紧找到人。刚到楼梯口,就见陶丽的房门打开,郁欢从里头出来。 郁欢想着,早些起来给江城买个早点,为昨天的事服个软。夫妻之间,本就没什么高下之分,非分出来,也不过是徒让两人生罅隙。更何况,本来就是她的错,江城也是担心她。 于是她就到早市上买了油条跟豆腐脑,回来先去给陶丽送了一份,免得她又不舍得买饭,糊弄着吃。 “行了,我走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凉了不好吃。”她摆摆手,阻止陶丽送她的脚步,打发道。 说完,一转身,就看见疾步匆匆的江城,脸色稍沉,可眼中的着急骗不了人。他是接到什么紧急的任务了吗?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来不及吃她买的早点了。 “江城?你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江城望着眼前的人,她手里提着的豆腐脑还在向外冒热气。原来她是去买早点了,不是还在生气,他松了一口气。“没事,回去吗?” 没事?那他这么急匆匆的干嘛,郁欢有点茫然,点点头道:“回去吧。” 回到屋里,她提起手里的袋子,想了想,冲江城道:“江城,你把咱俩的饭盒拿来。” 江城的纪律性很强,比如家里的干净杯子,肯定要倒放。而且东西全都要放在该放的地方,这也有一点好,那就是找的时候特别方便,根本不会出现哪哪都找不到的情况。所以,她让他拿一下饭盒,没几分钟就拿了过来,顺便还给冲了个水,水滴还在上头。 两人一人一碗豆腐脑,总共买了四根油条,郁欢吃一根,剩下全推给江城。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勺子跟饭盆偶尔相撞的声音。 郁欢吃着饭,不时抬眼看江城一眼,欲言又止。她想提昨晚那事儿,但私心里又想这样温馨的时光再长一些,所以总不忍心出声打破。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江城开口了,“想说什么就说。” “还是昨天那个事。”她犹豫着开口道,却发现这回江城没立刻不同意,只是“嗯”了一声,表明他在听。 她有些惊讶于他态度的松动,一时间,竟然忘了打好的腹稿。 江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抬起头望过去,沉吟片刻道:“郁欢,你知道你帮老板娘卖辣酱,可能会招来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可能会有人觉得我投机倒把。” 她明知道后果,却还是要做?江城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看进她的心底,好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城,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清楚你担心我,但是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那段动荡已经过去了,现在乃至未来,这都不会再是一个敏感的问题的,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人民也会越过越好。” 江城垂眸,久久未言。他的心里很震撼,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判断也和郁欢是一样的,但涉及到她,难免会乱了方寸,不愿让她涉险。 他不言语,郁欢心里直打鼓,紧张地等他的下文。 “好,我同意你去帮老板娘卖辣酱。” 闻言,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又开口道:“但是”。两字一出,她心里一紧,是有什么条件吗? “如果形势不对,我会立刻叫停。”他道。 吃完饭,两人一块前往军区,在岔路分开,她朝文工团方向去。推开门,程峰已经在了。她看见他,眼中划过一抹惊讶,他来得这么早吗,文工团不是九点才开始训练?现在最多才八点吧。 “程峰同志,你来得好早啊。” 程峰背对着门,坐在院子里看今早送来的报纸,闻言转过身,笑笑道:“你也很早,别叫我程峰同志了,叫程教员吧。” “好的,程教员。” 程峰放下报纸,“既然你已经到了,就先跟我去见见利庄文工团的团长,知会一声。” 郁欢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利庄文工团的团长是个女同志,姓姜。是利庄文工团出身,早年是团里台柱子,人称蓟省百灵鸟。后来年纪大了,嗓子机能跟不上,退到幕后干了几年,老团长退休的时候,上头询问他对下一任团长的意见,老团长抽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给出了一个名字,姜容。 “进。”听见敲门声,姜容抬起头,看见进门的程峰跟郁欢,眼底浮现出几分疑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程峰来干嘛? 程峰的职务比姜容低了一级,但他是京市派来的。所以姜容对他挺客气,此刻也是站起身,热情询问道:“程峰同志怎么来了,快坐。” 程峰把椅子拉出来,坐下。跟姜容说明起来意,“姜团长,我今儿来,是来推荐人的。” 举荐?姜容闻言挑眉。朝郁欢方向望过去,上下打量。生面孔,形象倒是很不错,但要进文工团,光有脸,恐怕不太行吧。但她也没拂程峰的面子,仍旧笑道:“是吗?能让程峰同志过来举荐,想必是个好苗子。” 她话是这么说,想却未必这么想。程峰只是暂时调来帮一个月的忙,时间一到,拍屁股就回京市去了。真要是好苗子,能给她举荐?不得带京市去吗?所以,她相信郁欢可能有几分才艺,但估计也就是她们文工团的水平,而她们文工团现在水平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了。 程峰也是人精般的人物,已经看出姜容是在敷衍客套。没关系,等下郁欢给她亮一嗓子,自然能知道他的举荐靠不靠谱。 第42章 敌意 他说:“这样吧,姜团,让她现场唱两句,您看看水平,好呢,就留下,不好,也不用给我面子。” 他这么说,姜容当然欣然同意,他都这么说了,等会儿就不能怪她不给面子。毕竟文工团又不是养老地方,多一个人就得多发一份工资。 她的这些想法,压根没想瞒程峰,全写在脸上。他也不生气,转身对一旁站着的郁欢说道:“郁欢同志,那你就来两句吧,就唱那天的十送红军。” 在程峰鼓励的目光下,郁欢清清嗓子,悠扬的歌在办公室响起。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 渐渐地,姜容塌在座椅上的背直了起来,听得入了神,手上不自觉打起节拍。 一曲罢了,姜容久未回神,程峰和郁欢没有出声。等待姜容的反应。 虽然青涩,但水平的确是有,也难怪程峰会将人领到她跟前,姜容心想。她眯了眯眼,再抬头时,又挂上热情的笑容。 “唱得好!真是后生可畏啊。”她感慨道。 可郁欢跟程峰,可不是为了她的一句感慨来的。但姜容说完这句话,还真就没了再往下的意思,甚至端起杯子,吹吹上头飘着的茶叶,喝了一口。 一连喝了好几口,才放下。接着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两人,“程峰同志和这位,嗯”她顿了顿,想起郁欢的名字,“郁欢同志,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姜容是忘了程峰是来举荐人的了吗?当然不是,她的记忆力还退化到那个地步,能将上一秒说的话,在下一秒忘得干干净净。但记得又如何,她就一定要接茬吗? 一个京市来的特派员,就来区区一个月,竟然还想把手伸到文工团选人上头来。 对面不接茬,程峰之前也想到过这种情况,所以并不无措,面不改色追问道:“那姜团你觉得咋样,适合文工团不?” 姜容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追着问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端起水又喝了一口,才为难道:“程峰同志,你也知道,我们文工团批的经费不多,养现在这批人,都吃力,这女同志唱得再好,我也只能忍痛拒绝啊。要不等你回去,往京市推荐一下?” 程峰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姜容的话分明是借口,利庄文工团可不穷,对方不是发不起多一个人的工资,那为什么不想要郁欢呢?而且她就待一个月,能领走多少钱。他不理解。 是姜容觉得她水平不行?是,郁欢现在唱得的确缺了一点技巧,但灵性、天赋都是显而易见的呀。姜容也是文工团出身,总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姜团长,你是觉得她现在水平不够吗?这些都可以后面训练的。”为了文艺汇演,他觉得还能争取争取。 本以为话说到这份上,程峰肯定就不会再纠缠了。没想到他还挺执着,姜容有点不耐烦,“程峰同志!不是水平问题,是我们文工团确实招不下了。你怎么这么执着于要塞人呢!” 塞人这种词都出来了,程峰脸色也黑下来,这话说得好像里头有什么交易似的。 不过也正因此,他明白过来,为什么姜容拒绝了,对方是不满他插手团里具体事务了。说白了,对方就想让他来教点东西,教完就走,别的啥也不要过问。 他深吸一口气,将火压下去,“姜团长,我不是要让她进你们文工团,她就临时在这儿一个月,汇演完就走。” 他这么说,姜容脸上笑又热情起来,“原来是这样啊。没问题啊,汇演咋演不是早就全权交给程同志安排了吗?” 临时待一个月,汇演救完场就走。这不和程峰的性质一样的吗?左右文工团不吃亏,姜容自然乐得答应。 姜容松口,程峰一秒都不想多呆,告辞就走。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郁欢一直站在旁边,看完了全场。心中不太舒坦,不是因为姜容先前不肯要她。她舒出一口气,这一路上,不管是郝所、郎所,还是宋师长,都是一心为公,兢兢业业。险些让她觉得,这个队伍都是这般。 她朝着程峰的方向看了一眼,被他感觉到了。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的复杂神色。 程峰转回头,看着前方的路,道:“别想那么多,不是你该想的,抓紧时间训练。” 训练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之前她并未系统地进行过学习,所以除了平日里跟着文工团的人一块练之外,还得让程峰给她开小灶,恶补。 虽然程峰并未挤占教导别人的时间,而是牺牲了一部分休息时间给郁欢加练,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就变了味儿。 今天一早,郁欢向往常一样到了训练的地方,因为自知加入的晚,进度跟别人落下了。所以她这些天一直都是最早一个过来,巩固昨天练的曲目。 后面陆陆续续来人,她便会跟人打个招呼。可是今儿跟往常不太一样。虽然平时她们对她也不是很热络,但起码会回个招呼。今天却是一个一个装作没看见,要么就是装着跟旁边人说话,反正就是不往她这儿看。 一个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但五个十个呢?总共唱歌队也才十几号人。 她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有股若有若无的敌意,身后也总有股视线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当她看过去的时候,那股视线就消失掉,转回来,就有出现。如此反反复复,让她升起些恼火,却又找不到发泄口,只能憋在心里,难受得紧。 这情况一直到开始训练,才终于停止。让她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是升起的疑惑,是她的错觉吗? 上午训练结束,郁欢等程峰一块去食堂。最近两人中午都是一起,这样她就可以趁着路上时间,向他询问一些疑惑,程峰每次给出的答案,都让她醍醐灌顶。 然后就发现,那股视线再次出现,比早晨那会儿更强烈,更让人不舒服。 第43章 谣言四起 顺着目光,探究过去,对上一双眼睛,里头写满了不屑和瞧不起。 她想了想,将这人和名字对上号,刘思敏。可对上号之后,她更加疑惑了。因为这人跟她并没有任何交集,这敌意是从何而来? 似乎没想到郁欢会突然看过来,刘思敏先是目光一闪,反应过来后,向她翻了个白眼,哼一声,拉着身边的女生离开。 郁欢感到莫名其妙,她哪里得罪她了?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程峰收拾好走过来,看她一直盯着门的方向,好奇道:“看什么呢?” 郁欢回过神,脑中满是疑团,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得想办法打听打听。 面对程峰的询问,她欲言又止。算了,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现,只有她的直觉,还是先不跟程峰说了。于是她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走吧。” 路上她把早上练得有问题的地方,跟程峰讲了讲。 “教员,今天早上练的这首歌,有一段高音,我有点唱不上去。” 高音上不去是很多人都会有的问题,一些事天生音域窄,这种靠后天很难弥补。但也有一些是发声技巧欠缺,根据程峰的判断,郁欢并不属于音域窄的那类,那就只能是第二个原因。 他说:“应该是你唱歌技巧还是差了一点,唱高音的时候你可以试着展一下,找找伸懒腰,打哈欠的感觉,自然地把音发出去,唱上去。” 郁欢若有所思,想了想,她唱的时候嗓子是收着的,并不是程峰所讲的,展开状态。她似有所悟,点点头,“我下午试一试,找找感觉。” 又问了几个问题,过程中,她自然地将刘思敏的奇怪抛之脑后。 中午郁欢有睡午觉的习惯,所以去得比较晚。 到门口的时候,她刚抬手要推门,便听见里头传来讲话声,夹杂着她的名字。 “要我看,肯定就是她跟程教员有啥见不得人的关系。要不然,就她一个连发声位置都不对的,能跟我们一组一块练?” 这是刘思敏的声音。 文工团唱歌队一共五个组,一组分的是那些最好的,平常有个什么大型活动,也都是她们上,别的组只有替补的份。 “就是就是,我们中的哪一个不是一点点练,然后熬上来的,凭什么她直接就到一组来。” “凭人家是关系户呗,咱这些人哪个不是自己练,可人家呢,程教员天天给开小灶。而且两人还天天一块吃饭,一块待到那么晚,指不定已经那啥了呢。” 听到这儿,郁欢火气一下子冲上脑门,她一把将门推开,冷着脸扫过围在一块的一圈人,好嘛,一眼望过去,得有四五个人。 以刘思敏为首,别人都围在她身边。 她一步一步朝着几人走过去,“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许是跟江城待在一起久了,身上沾染了他的气势。此刻她沉声冷脸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唬人。 说小话说到正主面前,有脸皮薄的,已经脸上写满了尴尬。但刘思敏显然不属于脸皮薄的,只见她双手往胸前一抱,眼一翻,“我们可不想跟你这种人说话,怕你身上的骚味儿呛得慌,是吧,兰馨。” 陈兰馨也是十分配合,闻言立刻用手堵在鼻子下面,另一只手在面前直扇,嫌恶之色毫不掩饰,“可不是吗,咱是学不来人家的手段。程教员都三十大几了,郁欢你也下得去口。” 郁欢自问,跟程峰的来往都很正当,却没想到,落到这些人眼中,竟然会被扭曲成这样。 她一字一顿道:“我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你们,心脏看什么都脏。” “你说谁心脏呢?” “谁对号入座,说的就是谁。” 说完,她扫了刘思敏一记眼刀,大步往外走。难怪今早感觉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怪异,看样子是这盆脏水的功劳。此事肯定不能这么算,得闹到领导跟前,只有她表现得够强势,别人才会怀疑流言的可信度。 一旦她退一步,立马就有人会跳出来说:“我果然没猜错,你就是靠着不正当手段,才进的一组,要不然,你为什么退让。” 对,她得去找一趟姜团长。 说实话,除了跟程峰一块去过一回办公室,她还没再见过姜容。 虽然姜容将她留下了,但对方心里是否对她还有意见,她无从得知。 而且,她和刘思敏比起来,姜容天然会站在刘思敏一边。毕竟她才是正儿八经利庄文工团的,而她现在顶多算个临时工。 还是已经知道未来会走的临时工。 但无论如何,总得试试。而且她觉得,从上回见面情况来看,姜容并不是个不讲理的。 至于为什么不找程峰说这事,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对方是被造谣的另一方,出面否认的话,谁信? 另一个就是,郁欢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难不成说,程教员,有人在背后说咋俩有不正当关系? 刘思敏见她走开,以为她是怕了自己。脸上浮现出得意。结果还没等她得意完,便见郁欢回过头,道:“怎么不走,怕了?” 她愣了一秒,下意识反驳道:“谁怕!” “那就去姜团办公室,事情如何,自有人评定。” 郁欢自认这话说得并没问题,却没想到,话音刚一落下,便见五人团互相看看,笑得直不起腰。 刘思敏是笑得最夸张那个,眼泪都笑出来了。她指了指自己,问道:“你说你要让我跟你去姜团办公室,让她来评定?” 郁欢皱眉,在这群人中间来回观望,她们的反应告诉她,这里头应该是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在。 她心下一沉,可话已经说出去,收是收不回来的,“对。” 陈兰馨捂着嘴笑,“你不知道,姜团长是思敏的…” 她话没说完,刘思敏给了她一个眼神,止住了她后面的话。接着对郁欢说。“既然你要去,我当然奉陪,走吧。” 但前半句的指向性已然十分明确,郁欢心里一沉,怕是姜团长跟刘思敏有什么关系,这一趟,恐怕不会如她希望的那般顺利。 第44章 拉偏架的姜容 原本郁欢走在前,刘思敏哪能乐意落人一步。几步追成并排,接着便要超过去,仿佛这样便能压郁欢一头。不止如此,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还特意绕了一下,斜着眼撇嘴道:“我可得离你远点,嫌脏。” 可这幼稚的行动,一点没气到郁欢,她只觉好笑,既然她不爱走路中间,就爱走路边,那就随她呗,反正被草绊倒的又不是她。她淡淡瞥了一眼刘思敏前方,不远处的水泥地裂了道缝,野草夹缝生长。而刘思敏还在一个劲地向她展示,她的眼睛多灵活,浑然不觉脚下的危险。而郁欢又不崇尚以德报怨,自然不会开口提醒她。 眼睛盯着前方的路,心中默念道:“3,2,1。”刚一数完,“啊!”一声短促尖叫响起。她朝后方一看,刘思敏的脚被钩住,整个人以一种先前扑的姿势,跪到地上。好巧不巧,正好对着郁欢的方向。“哎呀,你别跪我啊。我比你还小两岁呢,要折寿的。”说着,她立刻向旁边错了一步,边不停拍打着胸脯,受到了极大惊吓。 只是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让刘思敏气急尖叫,“你是故意的,前面有草你怎么不提醒我!” 听到她的控诉,郁欢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看见啊,你离我那么远,我怎么可能看得见你前面有什么。”刘思敏哑然,狠狠瞪她一眼,低头扒拉缠在脚上的草。但因为她那会儿刚摔倒的时候,一时气急,泄愤般瞪了两下腿,导致了这草死死缠在她腿上,怎么都弄不开,还越拉扯越紧,疼的她直抽气。 “你站着发什么愣,还不过来把这该死的草弄开。”她气急败坏道。 但郁欢只是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你忘了?你不让我靠近你,你还是自己慢慢弄吧,反正时间还早。” 讲实话,她憋笑憋了好久了。要不是考虑到文工团内部和谐问题,她非得站在这儿,指着刘思敏然后捧腹大笑。为了压制笑容,她在心里不停默念:“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然后果断决定,背过身笑。 她将头一扭,笑得肩膀直抖,停都停不下来。 原本在她看不上的郁欢面前丢这么大人,刘思敏已经很是气愤。结果现在郁欢还毫不收敛地嘲笑她,更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郁欢早死了几十回了。 等到两人终于抵达姜容办公室,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经过这一事,刘思敏觉得自己在郁欢面前丢了大人,一心想让姜容给她做主。所以快到办公室时,她又狠瞪郁欢一眼,然后噔噔噔几步冲上前,一把推开姜容办公室的门,冲着里面就喊,“二姨,你给我主持公道!” 称呼一出,郁欢就知道,为什么那会儿她一说去姜容办公室,那些人那副表情了。合着刘思敏她妈是姜容她姐?这世界还真是小。 姜容本来在写报告,被这突然一声吓了个激灵,笔掉到了桌上,在报告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墨汁,将上头的字盖了个严严实实。 她的火蹭一下窜上来,一记眼刀甩向门口方向,“干什么冒冒失失的!还有,说了多少遍了,在这儿喊我姜团长。” “哦。”她不记得姜容的话吗?并不是,不过是为了亮出两人的关系,给郁欢一个下马威。此时目的达到,没太在意姜容的态度,只暗暗翻白眼。就敢对家里人这么横,在外头还不是跟条哈巴狗似的,巴结着陪笑。 对这个外甥女,姜容真是看见就头痛,因为她一来找她,保准是闯祸了,等她给擦屁股。完全被她姐宠坏了,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要换成别人,早让她轰出去八百回了。偏偏她是她姐从小拉扯大的,还真不能不管。 此时,郁欢也走了进来。“姜团长。” 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过来,姜容心里纳闷,面上神色不变,不咸不淡应了声,“嗯。” 视线扫过站着的两人,她问:“什么事?” 郁欢深知,告状要占据领先,尤其现在她所在的天平那端天然就是斜地。所以,几乎是姜容话音刚一落下,她就开口道:“姜团长,我今天听见刘思敏同志在团里散播不实谣言,说我和程教员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认为,这件事十分严重,不仅对我个人的名誉产生不良影响,还会破坏团里大家的团结。” 三言两语将事情讲清楚后,郁欢没再讲,而是站在一边,等待姜容的反应。 郁欢和程峰?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听就没有可信度。姜容自问有几分眼力,要不然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上回两人一块来的时候,她可没从程峰的眼里读出丝毫的男女之情。 姜容了解刘思敏,知道这话,还真是她那张嘴会说出来的。所以,对于郁欢的话,她已经是信了七七八八。但,她的手指在放在大腿上,轻敲。 “思敏,有这回事吗?”她转头问道。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刘思敏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道。 见她如此表现,姜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八成就是郁欢说的那样。她敛下神色,又喝起茶。再抬头时,又是郁欢之前见过的那副热情面孔,“郁欢同志啊,你也听见了,思敏她就是随便说说,你别放心上。这样,我让她给你道个歉,你觉得怎么样?” 一听要她给郁欢道歉,刘思敏不乐意了,“二姨,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容眼中浓郁的警告之色制止,话卡在嗓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低着头,无声拒绝给郁欢道歉。 这个没眼力见的,看不出来她在帮她吗?姜容瞪了刘思敏一眼,蠢货。 郁欢这边当然也看出了姜容的意图,心中一沉。她的目光快速从两人身上掠过,在一言不发的刘思敏身上稍作停留,心中有了主意,拉偏架是吧,她倒要看看,能偏成什么样。 第45章 汇演换人风波 她将头一低,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可,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传出去我可怎么见人啊。”声音渐说渐低,隐隐竟还带上了哭腔,“我倒想出去问问,哪有人用这种话随口胡说的。现在团里头全信了这话,恐怕得我一头撞死,才能证明了清白。” 这就是纯威胁了,她此时已经知道,姜容不可能站在她这边了。反正她在这里也呆不长久,跟姜容撕破脸又如何,反正她又不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敢拉偏架,那就试试。她就不信,姜容会看着她撞,这传出去,她那顶帽子是别想再戴下去了。 显然,姜容也听出了她的威胁之意,脸色瞬间黑沉,脸上的笑也消失不见。她眼睛一眯,“你威胁我?” 郁欢装作受了惊,立刻抬起头,慌乱摆手,“姜团长,我没有,我没有。”只是眼中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 姜容紧紧盯着她,心中冷笑,还跟她玩上心机了,没有?但真被郁欢猜中了,姜容不敢赌,哪怕心里觉得,郁欢不可能真撞。也正因被看穿,她才更加恼火。被一个黄毛丫头威胁,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但此刻,她也只能咬碎牙,扯出笑,“那郁欢你觉得怎么办好呢?” 郁欢权当看不见她眼里的警告,“做错了事就得认错,不如就写一份检讨,然后念给大家,解释清这一切都是她胡说。姜团,你觉得可以吗?” “嗯,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行!”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郁欢垂下眼,”要是刘思敏同志不愿意,就算了。“ 刚一说完,姜容不给她接着表演的机会,直接强力将刘思敏镇压。她真是不愿意再在这种事上跟两人纠缠,直接拍板道:“就现在吧,在我这儿写完,直接过去。” 程峰下午到的时候,就发现郁欢没在。而且组里气氛格外怪异,他环视了一圈,发现,刘思敏竟然也没在,他想了想,将平时跟刘思敏玩的好的陈兰馨叫道一边,问道:“郁欢跟刘思敏去哪儿了?” 陈兰馨支支吾吾不看他,“我不知道。” 他一眼就看出,她没说真话,正要继续问,门被推开了。看清后,他的脸上难掩惊讶,这三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还没等他找到机会,问问是怎么回事。就见姜容推了一把刘思敏,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刘思敏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拿出张皱巴巴的纸,开始念起来。 “我在此向郁欢同志道歉,我不该造谣她和程教员的关系,不该……希望能够得到郁欢同志的原谅。“ 她的语速很快,但并不妨碍在场的人都听清了内容。众人皆是十分惊讶,她们都知道刘思敏跟姜团长的关系,所以,郁欢到底做了什么,竟然真让刘思敏给她道歉了? 姜容还是有道行的,除了在办公室有过短暂失态,后来很快就恢复成热情亲切好团长模样。在刘思敏念完后,她便抬手在空气中按了两下,把空气中的躁动按灭掉。“刚刚小刘检讨的时候,我也在反思。今天我再重申一遍,大家都在文工团,都是战友,要团结,不要钩心斗角。以后不管谁再出现今天的这种情况,我都严惩不贷!” 鼓掌声很是热烈,姜容又说了两句,关心了她们的吃住才走。出了门,脸上的笑便消失了,今天郁欢这么下她面子,她记住了。 下午训结束,程峰才找着机会,询问郁欢。“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郁欢大致给他讲了讲,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很显然,她今天肯定是得罪姜容了,本来姜容对郁欢在这儿打临时工,就不太满意,今天还闹出这事。 但这事是郁欢的错吗?显然不是。换做程峰今天在场,也不可能任她们造谣。他想了想,安慰道:“没事,反正下个月就回京市了,她不能把你怎么着。” 希望吧。郁欢叹口气。 时间一晃就到了文艺汇演那天,汇演晚上开始,上午下午都安排了彩排。多亏了这些天的连日苦训,郁欢的唱歌水平突飞猛进,虽然之前唱得也好听,但多少有点野路子的味儿,而现在,更像是正规军。 不仅如此,组里除了刘思敏那伙人,其他人对她态度都好了不少。毕竟文工团还是凭实力说话,郁欢唱得好,自然就尊重她。其实之前,大多数人也并不信那没个影儿的造谣,只是对程峰给她开小灶,心有不满。 但现在郁欢已经凭实力证明,她的天赋配得上程峰的小灶,那么自然那点不满也没了。 “下午再彩排这一遍,晚上就要正式演出了,紧张吗?”程峰问。 能不紧张吗,练了这么多天,不就为了这一晚上。按照程峰的安排,她要领唱的。郁欢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悟。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郁欢算是发现了,别看程峰三十多岁的人,看着好像成熟稳重,全是骗人的。哪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会抢她带来的零嘴啊! 程峰拍拍她的肩,“别紧张,跟平时没啥不一样,你就当台下坐一堆小青菜。” 就在这时,礼堂门被推开了,郁欢朝门的方向看过去,是姜容。 说实话,自从上回检讨事件过后,她好久没见过姜容了,以至于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姜容环视了一圈,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他俩,走过来,热情打招呼。“程峰同志,这回真是麻烦你了。“ “对了,你们是不是还要彩排一遍?” “对,是还有一遍。”程峰道。 “那不如现在就开始吧,正好我也想看看咱们同志最近练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郁欢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不安。但随即她又否定道,应该不会吧,姜容一个团长,平日里那么忙,不会因为上回那点事,就特地来给她使绊子吧? 怕什么来什么。她们的合唱刚表演了一半,就听姜容打断道:“我觉得小郁的声音,不太适合这个歌啊,没唱出那个感觉来。” 第46章 为她撑腰 “我看,下回有机会小郁再上,这回的领唱,我想想,刘思敏不错,就让她来吧。” 原本略显嘈杂的大礼堂,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到了姜容身上。 郁欢更是如同遭受晴天霹雳,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一片虚无中,唇角微微勾起的姜容,面带得色地望着她。姜容是在给她教训,她清楚的知道,唇上的血色一褪而尽。 那些她辛勤的加练,在此刻全变成了笑话,嘲笑她的不识时务。气血上涌,她的眼中摇曳起熊熊烈火,她甚至记不起舞台侧边有楼梯,从正中间一跃而下,几步走到姜容面前,“凭什么?你这是公报私仇!” 面对她的愤怒、指控,姜容似乎颇为痛心,看着郁欢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呵斥道:“郁欢同志,我欣赏你的歌唱水平,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难道你想搞砸这么多人辛苦训练的合唱吗?你太自私了!” 她自私?她不接受姜容毫无理由地换人,就是自私?不,姜容竟然还花心思编了个理由来糊弄她,而不是甩下一句“她不行,换成刘思敏”,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程峰也没想到,堂堂利庄文工团团长,竟然真能做出这种有失体面的事,完全不在意汇演会搞砸。他心一沉,“姜团长,这不合适吧?大家都磨合了那么久,临时换人恐怕对歌曲呈现不好。” “怎么会呢?难道刘思敏同志不是也在合唱里面吗?难不成走一个,她们就唱不了了?要是真这样,我可要怀疑,程峰同志你是不是根本没尽心,只是糊弄任务了。” 好一个甩锅,换人的决定是她做的,最后演出砸了,就是他没有尽力。程峰觉得,太荒谬了,难怪这两年利庄文工团越来越差,从姜容这儿就烂透了。 一个全是私心的团长,能做出什么成绩! “姜团长,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不能换人,我们的分工是早就分好了的,一换人,就全乱了!您也是文工团出身,不应该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他强压怒火,企图跟姜容讲道理。 但很明显,姜容并不想跟他讲道理,她掀起眼皮,淡淡略过他,“程峰同志,你应该对我们同志临场应变的能力有信心。换人是不会影响效果的,但郁欢同志却是实打实的不适合当这个领唱。” 似乎是发觉她的语气过于强硬,态度稍稍软化,做了她认为最大的退让,“要不这样,让郁欢同志跟刘思敏换一下,她跟大家一起唱,就不显得太突兀了。” 施舍般的话,给郁欢气的身体发抖。太不要脸了,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她看出来了,姜容是一早就打定主意的,只是拖到最后才说,要她在碰到果子那一刻,让她亲眼看着,姜容将果子摘给刘思敏。 所以,现在哪怕她和程峰磨破嘴皮子,也不会换来姜容的改口。摆在她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条是上不了台,等待“下次机会”,另一条就是接受姜容的施舍,跪下谢恩。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便道:“不必。”转身拿起东西就走。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功利,又不是不让她上台了,只是调整个位置,竟然还甩上脸了。”姜容摇着头。 说完,又满面笑容地望向程峰,“程峰同志,那我们接着排练?” 排练?还排什么练!等着所有节目被姜容换个遍吗?程峰不是泥人,泥人都有三分脾气,更何况他。走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姜容,“还是姜团长亲自排练吧,我能力有限。” 郁欢并没走出太远,程峰没一会儿追了上来。她听见脚步声,转回头,看见是他,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嗯,没意思。”他道,然后转过头打量她,见她身上仍旧笼着一层低沉的烟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是他信誓旦旦说,可以给她推荐到京市去,结果竟碰到这种事。他顿了顿,“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竟然会这样。” “你道啥歉,跟你又没关系。虽然我没上台,不过你可不能忘了答应我的,给我推荐啊。”郁欢觉得两人情绪都太压抑了,反正事已至此,她跟程峰气死,也只会换来姜容更加高兴。没必要,所以玩笑般提醒他。 程峰看她还能露出笑,佩服这人的自我调节力。“忘不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郁欢想着,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这里了,干脆叫上程峰到食堂,最后再吃一顿。没想到,刚一掀开帘子,她就瞪大了眼,“江城?” 三人坐在一起吃饭,以江城对郁欢的了解,立刻就意识到,她心情不好。询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郁欢没想到,他观察能力这么强,竟然这么快,就发现她情绪不太对。她还以为装得挺好呢。原本她不打算告诉江城这事的,说了能改变什么呢,不过是让他也烦心。 但江城问起来,她思索片刻,简单讲了讲这事,“总之,不用上台也挺好,轻松。” 尽管郁欢的讲述尽量避重就轻,但江城的脸还是瞬间黑沉下来,没想到,她竟然被人这么欺负,真是欺人太甚。 他指节轻敲,垂眸沉思片刻,心里有了主意。“没事,你该练接着练,晚上会有上台机会的。” 郁欢闻言愣了愣,上台?姜容能同意?她皱皱眉,担心他气上来,不理智。“我没事,这次不行,下次还有机会。江城你别冲动。” 明明她才是受委屈的人,现在竟然还反过来安抚他,怎么就这么心善呢。江城心一软,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三分,“我知道分寸。” 吃完饭,江城跟两人分开,郁欢盯着他的背影,仍有几分担心,但既然江城说他有分寸,她就信。 姜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回来,没来得及控制情绪,惊愕留在脸上。“你们不是走了?” 第47章 杨首长疑惑,江城,这里头哪个是你媳妇? 当时是走了,这不是又回来了吗。又没说不回来。郁欢心道。 姜容情绪外露不过一瞬,转眼就又恢复热情,“来了就坐,你俩自己找位置啊,都也不是外人。” 现在七点半,汇演八点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人已经坐的差不多了。郁欢寻了半天,才找到两个空位,刚要走,便听姜容又惊又喜道:“杨师长!” 听到这个称呼,她心头一动,朝那边看去。来人面色冷峻,满头银丝一丝不苟地压在军帽下。吸引住她目光的,是来人肩上金灿灿的四颗五角星,在灯光映照下,反射出夺目的光。 而江城,就站在他的身侧向后一个身位的地方,身型挺拔如松,一双大长腿包裹在绿色军装之下。她瞅了一圈,看见不少小姑娘眼神往他那里瞟,一想到这么帅的男人,是她的,她便心头一片滚烫。此刻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他的眼神紧紧锁在她身上,仿佛周遭没有其他人,只有她。 “杨师长,文工团姜容想您报告,汇演已经准备就绪,请您指示。”姜容敬礼道。 杨师长只是不咸不淡看她一眼,语气淡淡道:“我就来看个汇演,不用搞的这么严肃。你看着安排就行。” “是!”姜容说完,大步往后台走。 全程,江城都未说话,只是陪在身侧。姜容一走,杨师长看向他,脸上的笑容真切几分,“江城啊,你算是赶上时候了,今天你也我们利庄文工团的表演,看看和京市的有啥不一样。” 两人在第一排坐下。许是这个地方这个氛围,杨师长也无心工作,转而八卦起江城的个人问题,“江城,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吗?没得话回头我给你介绍。” 江城微微颔首,“杨师长,我结过婚了。” “哦?是吗,那她现在是在京市?” 江城摇摇头,“她跟我一块来了蓟省。”他顿了顿,又道,“您应该也听过,就是妇女案里说得那位女同志,她叫郁欢。今晚上也有她的表演。” 郁欢这个名字,杨师长有点耳熟,仔细回想了下,一拍脑门,不就是之前郎所大加赞赏的人吗?只不过后来消息到省里的时候,基本将郁欢隐去了,只提及江城在这个案子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所以,不怪杨师长以为江城未婚,实在是没将两人联系起来。 “哦!我知道她,郁欢同志嘛,之前老郎提过,说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同志。没想到你们俩竟然是一对儿,很好嘛,很般配!”杨师长一拍手道。 “你是说,郁欢同志今晚也要上台?”杨师长感到十分惊奇,这位女同志,还挺多才多艺。 “是。”江城简述了郁欢和程峰的渊源,引得杨师长哈哈大笑,“好啊,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还有这故事,回头小郁上台时候,你给我指指,让我也瞧瞧,这么有主意的女同志长什么样。 江城点头应下。 过了差不多15分钟,礼堂的灯灭了,暗了下来。帷幕缓缓拉开,里面人已经摆好了舞蹈姿势,音乐声一响起,踩在道具上的两个女兵,两个利落的跟头,引得满场叫好。 姜容压根没费心神,觉得没必要在后台盯着,还是去杨师长跟前刷刷脸重要。于是她从后台出来,一眼便瞅见了坐在中间的杨师长,接着迅速朝那边走过去,等到快到的时候,又猫起腰,轻手轻脚,好像是怕打扰到别人似的。 她在杨师长右边的空位径自坐下,暗自打量了几眼江城,没见过这个人。她稍稍眯眼,脑袋里飞速运转,对方浑身的气度,想来不是一般人,而且还能坐在杨师长旁边,是军区里调来人了吗? 她热情询问道:“杨师长,这支舞,演的是狼牙山五壮士。您觉得咋样?” “挺好的,小姜你有心了。”杨师长依旧看着台上表演,回了一句。 得到杨师长的夸奖,姜容脸上笑更热情了。但她也深知适可而止,后面没再说话,而是让杨师长专心看表演。 眼看节目一个一个过,江城还没动静,杨师长有些纳闷,这小郁参加的,到底是哪个节目。 合唱在最后一个,跟前一个节目之间按,隔着十五分钟。观众可以趁着这个时间跑趟厕所,或者聊聊天啥的。 经过一晚上的观察,姜容已经看出,杨师长对身边坐着的这个年轻人,很是欣赏,不时便会跟他聊上几句。所以,好容易等到这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姜容立马瞅准时机,和江城搭话:“同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调来的吗?” 对这个欺负郁欢的人,江城没什么好脸。他淡淡扫她一眼,“不是。” 姜容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呢,结果这就没了?她眼中不易察觉闪过一丝不满,这个新人有点傲啊,这脾气可讨不着好。不过在杨师长面前,她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只能讪讪退回到自己位置上。 恰好此时合唱也要开始了,红布一拉开,热闹的礼堂像被按下暂停键,立刻安静下来。 刘思敏站在领唱位置,目光一扫,便看见台下姜容旁边坐着的人,眼睛一亮,杨师长竟然也来了?她心中涌起欣喜,心想,今晚要好好表现,要是让这么大的首长对她留下印象,她还用愁走不上去? 她清清嗓子,开口唱起来。不知道是她太紧张的原因还是怎么,竟然有些走调。并不严重,而且观众都是些军营里的大老粗,也听不出来,只隐约觉得有点怪,也不知道哪里怪。 可坏就坏在,杨师长早年的一些经历,让他对音律颇为精通。一下就听出了刘思敏的瑕疵。他皱着眉,不是很满意。越是精通音律的人,越难以接受音乐的瑕疵,这会让他像是身上长了虱子一样,难受、刺挠。 他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对姜容的工作不太满意。听了两句,就不想再听。他侧头看向江城,想问问他,他媳妇还没上场?却看见江城眉头紧锁,满眼疑惑的样子。 他问道:“江城,小郁还没上吗?” 江城缓慢摇了摇头,似乎很是疑惑,道:“她跟我说,团里安排她合唱领唱,似乎是临时换了人?我也不太清楚。“ 第48章 惊艳 闻言,杨师长眉头紧皱,目光如剑,直射姜容,“姜容,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江城的话一出,姜容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不会这么巧吧?此刻面对杨师长的质问,他更是支支吾吾,汗如雨下,“这,我不清楚。” “身为文工团的一把手,你就是这么做事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不如换个知道的人来做。”杨师长早对姜容有意见,实事不干,溜须拍马的技能倒是很溜。这些年文工团在她手里,进步看不见,连年的倒退,要不是她是老同志推荐的,他早给她撸下去了。 换个知道的人?这哪儿行啊!姜容浑身一震,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检讨:“这是我的工作失职,我这就去了解情况。江城同志的爱人叫什么名字?”其实江城之前说他的爱人要领唱时,这人是谁就已经很明显,但姜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可这一丝侥幸注定被打碎,江城瞥她一眼,吐出几个字:“我爱人叫郁欢。” 还真是她!姜容脸色难看极了,心里抱怨郁欢为什么不早说,她要是早说,后面还会有这些事吗? 抱怨归抱怨,人还是要找的。虽然不知道江城准备怎么做,但是郁欢相信,既然他承诺了,就一定有办法,因而看表演看得很安心。 练了这么久这首曲子,她自然也是立马听出了刘思敏跑调,余光瞄了一眼程峰的方向,果然看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虽说刚和姜容闹翻,说着不会再管汇演的话。可毕竟这么多天辛辛苦苦付出了的,现在看到被搞成这样,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郁欢正犹豫着,该怎么安慰他时。就看见,姜容四处寻找着什么,神色略显急躁。突然,两人视线相接,姜容看见了她,眼睛一亮,然后就朝着她的方向匆匆赶来。 看他表现得这么急切,郁欢心中有所猜测,看来是江城那边发生了什么。朝着江城所在方向投去一眼,只看见一个后脑勺,她有些失望,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好奇,准备专心应对到来的姜容。 “哎呀,小郁,你们怎么坐这么后面,这哪能看见表演呀,我给你们换个视野好的位置。”姜容还未行至跟前,就一拍手十分热情道。 郁欢程峰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接话。这前后反差,川剧变脸也不过如此了。见没人搭理,姜容也不尴尬,“郁欢,之前让你耐心等下次机会,我可没骗你,刚刚我可是在杨师长面前特意提了你,现在指名让你上去表演呢,你快跟我过来吧。” 这下郁欢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什么给她机会,真会给自己贴脸,恐怕是她临时换人的事被杨师长知道了。至于里头是怎么回事,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江城说了啥。 所以,她并没有像姜容预料的欣喜若狂,然后立马跟着她就走,而是淡淡道:“不用了姜团长,我不适合这次汇演。” 之前换掉她的事,还没过去呢,现在还朝自己身上揽功,想让她承她的情,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心下嘲讽。 姜容自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拿她那会儿的话堵她,明摆着嘲讽她呢。气得她心底不停咒骂,真是不识好歹。今天要不是杨师长发话,郁欢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连带着,将江城也骂了个遍,一个新来的,仗着师长重视,还跟她摆起谱来了。 心里再看不上,现在她还不得不贴着脸劝说:“小郁啊,你别冲动。之前换掉你,也是因为你的声音确实不合,而且,你看,要不是这样的话,你现在哪有机会上去独唱不是,这是多大的光荣啊。” “确实,我的声音的确不如刘思敏同志合适,虽然她跑调,但声音合适。”郁欢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道。 姜容嘴角抽搐,险些控制不住表情,牙都快咬碎了。这话不就是赤裸裸扇她耳光,嘲笑她换了那么个人,上去丢人现眼。在郁欢没注意到的地方,她狠狠瞪了她一眼。 刘思敏也是,一点都不争气。她都想办法把她放到领唱,让她在杨师长面前露露脸,竟然还能给搞砸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打了个哈哈,没接这话。怎么接,承认她选错人了?还不得被这两人嘲笑死。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当没听见,仍然劝道:“这都过去了,小郁你现在当紧的,是要把握住机会,给首长表现独唱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 可回应她的,依然是坐得稳如泰山的郁欢。姜容气死了,很想转身就走,可是想想杨师长的话,脚还是没挪动。 知道郁欢不吃她这套,姜容索性直接问:“说吧,怎么才上台?” 听到这话,郁欢才看她一眼,也觉得拿捏得差不多了,毕竟拖久了,给杨师长留下的印象也不好,“那我希望,姜团长能向程教员道歉,并且,今晚的演出事故责任,应该由姜团承担,要是同意,我现在就上台。” 听到这话,姜容和程峰都有些讶异。姜容本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索要些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要她给程峰道歉。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丢点面子总比丢掉帽子强些。 而程峰,则是惊讶于她这时候竟然还想着给他讨公道,心中十分感动。 至于赔偿,郁欢不是不想要,她还挺想坑姜容一笔的,但考虑到现在她顶着江城爱人的身份,做这事影响不好,只能无奈作罢。 站上台,郁欢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的心情大起大落,先是被换掉,后来又被请上来。正感慨,她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一首歌,很符合她此刻的心境。 “如果开局不幸,别放弃。” “叹息总是遗憾,别只徒然彷徨。” …… “穿过夜的无光,阳光会喝彩。” “我带着我的信仰,那么坚定。” “等待你,携手同行。” 没有伴奏,没有和声。空灵悦耳的声音顺着话筒,被送达每一个角落,直击心灵。礼堂里很静,所有人都沉醉在歌里。 最后一个音落下,郁欢睁开眼,心中忐忑。这歌并不是这个年代的,她怕观众不喜欢。 第49章 一曲惊全场 一秒,两秒,始终没有传来回应。此时郁欢的心里才涌起悔意,早知道不该临时换歌的,就唱刚刚合唱那首不就好了,起码练了那么多天,不会出错。不安之下,她的目光下意识投向江城,想要寻求安全感。 但她又害怕,怕看见江城眼中的不认同和责怪。 当她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目光时,他微微一笑,看他的口型,好像是在说什么。却被震天响的掌声淹没,只能依稀辨出,“很棒。” “好听,再来一个!”不知道哪个角落传出来的一声喊,接着招致了更多要求她再来一首的声音。郁欢这才放下心,还好,没搞砸,没辜负江城的信任。 再来一首肯定是不可能的,现在已经九点多了。郁欢举了个躬,然后下台。剩下的事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走到江城身旁,眉眼弯弯。江城也看着她,勾起唇角。等她站好,介绍道:“郁欢,这是杨师长。” “杨师长好。”郁欢乖巧道。 杨师长看看两人,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小郁同志的歌,唱得很有水平啊。”他笑道,眉梢都带着欣赏之意。 昨晚刚下过雨,路上还有些积水。两人并排走着,突然一辆自行车从后面急速而过,溅起不小的水花,郁欢被吓了一跳。 “小心。”江城一把拉住她,身子向外迈了一步,将她护在身前。 掌心温热,郁欢回过神,仰起头,对上他黑沉的眸,里面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像是触电般慌忙别开眼,耳尖泛红,不敢看他。 夜色里,他低下头,看见一截白皙的后颈,沾染了些粉红色。夜晚的凉风吹过,她缩缩脖子。他闭了闭眼,喉结微动,脑海中全是今晚她站在台上,披着满身光芒的模样。再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走吧。” 郁欢有点懵,跟着走。她还以为,他会跟她说些什么,刚刚,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很快,在她耳边闷响。走了几步,她才回过神,瞄了一眼两人交叠的手,他握得很紧。 她抿了抿嘴,眼睛弯弯,手动了动。江城感受到她的挣扎,心里一阵钝痛,刚要松手,却感觉到她的手指顺着指缝钻了进来,接着十指交握。 汇演已经结束,郁欢后面就不用再去文工团了。只等后面回了京市,等着程峰的推荐。 这些天每天早起晚睡,郁欢的睡眠严重不足。好不容易结束,她准备第二天一定睡个昏天暗地。 一大清早,江城被生物钟叫醒,睁开眼,看了一眼熟睡的郁欢。她的脸上有根不听话的头发,散在前面。郁欢在睡梦中,感觉到不舒服,眉头皱了皱,无意识地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没抹掉,她的眉头皱的更紧,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还在小声说着什么,江城凑过去听,“好烦,走开。” 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竟还跟自己的头发置上气了。笑着摇摇头,伸手将那一根头发给挂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定定看了几秒,最终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俯下身轻吻在她额头。 等到郁欢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动作一顿,总感觉迷迷糊糊有人碰了下她额头,她伸手摸了摸,可能是做梦吧。 这些天训练忙,她都没空去看陶丽。所以今天闲下来,她准备过去看看。 吃完早饭,她便径直朝陶丽房间走去。敲过门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道女声,“来了。” 接着门被从里面打开,陶丽看见她,显得有些惊讶,接着惊喜道:“你怎么有空过来,忙完了?”边说,边让开身,让郁欢进屋。 “忙完了。”郁欢笑着点点头,见陶丽今天明显是打扮过的样子,好奇道:“你今天是要出去吗?” 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陶丽听完低下头,有几分羞涩的样子,“嗯,是要出去一趟。” 郁欢见状,想起什么,试探问道:“跟张同志?” “嗯。”陶丽对郁欢猜出她要去见的人是张晓军,毫不意外。因为在她心里,郁欢本来就很聪明,能猜出来一点不稀奇。 看来这些天这两人的关系也有所突破,郁欢为陶丽能找到对她知冷知热的人高兴。既然这样,她也不留在这儿了,给这两人腾出时间。“那行,你俩去吧。我回了。” 说完,转身就朝着门口走,被陶丽喊住,她疑惑地看过去,“咋了。” “他说今天广场有打火花,要带我去看,郁欢你去不?” 郁欢刚要拒绝,她去干啥,碍眼吗?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她应该去,去给陶丽把把关。陶丽在这儿就认识她和江城,现在需要她发挥娘家人的作用,之前小张给她感觉是不错,挺热心正义,但那是他作为一个警察表现出来的,适不适合做爱人,还需要观察。 “行啊,我还没看过呢。”她欣然应下。之前江城说要带她去看,结果两人吃了碗馄饨,她就满心只剩要帮老板娘卖辣酱,给忘了。 对了,辣酱这个事,今天下午她得去跟老板娘聊聊。 时间一晃,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郁欢睡醒午觉起来,正好肚子有点饿。就穿上鞋,去了馄饨摊。 她到的时候,馄饨摊坐着几个人在吃,她走过去,对低头包馄饨的老板娘喊了声:“老板娘,一碗馄饨。” “好嘞。”老板娘抬起头,看见是她,笑起来:“同志是你啊,最近没怎么见你,还以为你回京市了呢。” 郁欢摇摇头,“还没呢。”老板娘引她坐下,等了几分钟,馄饨就端了上来,还是一样的味儿,好吃。 那几人吃饭速度都很快,她坐下没一会儿就走了。看着老板娘擦桌子的身影,她开口问道:“老板娘,之前说的卖辣酱的事,你咋想?” 老板娘头都没转,“别打趣我了,那辣酱咋会有人买。” 郁欢道:“会有的。老板娘不瞒你说,我这回来,就是想跟你谈谈卖辣酱的事情。我想带去京市卖,保准好卖。” 第50章 王大军的下场 郁欢的表情很认真,不似在开玩笑,老板娘瞧了她几秒,内心泛起嘀咕:“难不成大城市的人愿意吃咱自家做的辣酱?” 见老板娘明显意动的样子,郁欢乘胜追击,劝说道:“老板娘,你可以先试试。这样,我先从你这儿买个二十来罐回去试试。好卖的话以后老板娘你也多一份收入,减轻点你养孩子的负担。” 老板娘一听急了,误会了郁欢是拐着弯给她送钱,是想帮她。连连摆手,还低头在兜里摸着什么,“俺卖馄饨挣的钱,够养活娃了。女同志,我知道你是想帮俺,你不用贴钱帮俺卖辣酱,你要是喜欢,俺送你两罐你带回去吃。” 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叠一个小手绢,小心翼翼打开,露出里头零散的毛票,一分、两分,叠得整整齐齐。唯一那张不一样的,就是一张十块的整钞,那是上回郁欢跟江城留下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才捏起那张十块,递给郁欢,“同志,这是上回你们落下的钱,我一直留着,就等你们再过来给你们。这么多钱,可得收好,下回别再落下了。” “老板娘,我们没落下钱,这是给你的。给孩子们买几斤肉吃。“郁欢将钱往老板娘那儿推了推。 这么一说,老板娘推得更厉害了,说话急了起来,“俺有手有脚的,哪用你们给钱啊。” 欠考虑了,郁欢看到老板娘急赤白脸的样子,才想到。像老板娘这种靠双手挣活路的,怎么会平白无故要她的钱。 关键时刻,她灵机一动,说道:“老板娘,其实这钱是我要跟你买辣酱的。” “买辣酱也要不了这么多钱啊,你快拿回去。” “要的,我家里人多,吃得多。” 老板娘愣了愣,这家里是得有多少人,能吃了十块钱的辣酱,“女同志,你家里多少人啊?” “主要是亲戚多,都送点。老板娘,你看这十块,能买多少罐辣酱啊?”郁欢问。 老板娘掰着指头算,辣椒她都是自己种的,要不了几个钱。不过郁欢要是买这么多,家里那点就不太够了,得上街上买,但也便宜,三分钱能买好些。就按两毛一罐算,十块钱得买五百罐呢。 这数一出,吓了老板娘一跳,五百罐,送人也送不了这么多啊。“十块能买五百罐了。” 这么多?郁欢也惊到了。在心里快速合计了一下,算下来两毛一罐,刨掉辣椒和罐子钱,老板娘基本没挣啥钱了,也太实诚了。 想了想,这样老板娘太吃亏了。但是给辣酱提价,让老板娘多挣些,老板娘又觉得是占她便宜,不乐意。她盯着那张钱,左思右想,还真想出个主意。 她决定,拿这个钱,去租个店面。等租下来,再告诉老板娘,那时候她已经租完了,退也退不了,再卖卖惨,不愁她不搬进去。到时候再提一下,让老板娘把辣酱摆在店里卖,那会儿她肯定拒绝不了她的话,然后郁欢再带些辣酱到京市卖。 不就是老板娘不信辣酱能卖出去吗,摆在店里让她看着辣酱卖出去,不就信了。到时候她一提合伙卖辣酱,老板娘也不会觉得这玩意儿卖不出去,占她便宜了。 老板娘见她收下钱,心里松口气。这么大一笔钱,这些天拿着老担心了,睡觉都贴身放,生怕给郁欢丢了。现在还回去了,就又做活儿去。这钱啊,还是她一个馄饨一个馄饨卖来的,拿得安心。 晚上的打火花是在广场表演,离招待所不太远,大概也就五公里。郁欢跟陶丽下去的时候,张晓军已经在楼下等了。 他没穿警服,而是穿着日常衣服,白衬衫绿裤子,站得笔直,小伙子挺精神。 远远瞧见从门内走出来的两人,张晓军手举得高高的,直挥,“在这儿呢。” 她俩走到跟前时候,张晓军看着她露出惊讶表情,得,郁欢明白了。这人刚刚肯定是光顾着看陶丽了,压根没看见她。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忽略了个彻彻底底,她觉得还挺新奇。不过这样,倒也看得出小张对陶丽是真上心。 陶丽解释道:“是我邀请的郁欢一块去看表演,没关系吧?” 张晓军立刻摆手道:“没关系,人多热闹。” 到的时候,天还没全黑下来,表演没开始。但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着广场中间的位置,各自聊着天。郁欢顺着缝往里看了一眼。最中间是好几个大汉,赤着膀子,围着火炉点火。 路上听张晓军说,来表演的人,是从兰城来的。打火花的技艺,是兰城传了好几代人的活计。 三人找了个人不太多的位置,准备等上一会儿。“那边好像有卖汽水的,我去买三瓶,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陶丽就朝西走去,张晓军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出老远。 只剩郁欢跟小张留在原地,郁欢想了想,问道:“张同志,王成的案子怎么样了?” “我正要找机会跟你说呢,顺藤摸瓜抓到一个团伙,人还不少呢。那些被卖的妇女也都救出来了。”说到这儿,小张义愤填膺,“周牢村那个村长也不是个好的,助纣为虐。他们村被拐去好几个呢,那几家都抓起来了。” 郁欢心念一动,抓了好几家?那王大军呢?“那王大军也被抓了?” 虽然有点疑惑,郁欢怎么问起这个人,但小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也抓起来了。就在你们走了没两天,王大军他娘以为没事了,就起了心思买个媳妇,刚付了定金,她找的那人就被我们抓起来了,他们娘俩自然也跑不掉。” 正是严打的时候,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案子,省里都关注的。自然是买的卖的一个跑不了。全人进去接受改造。 两人刚一说完,陶丽正好带着汽水回来,递给两人一人一瓶。汽水之前都是盖在被子里凉着,这会儿瓶壁上结了一层白雾。“在说啥呢?” 第51章 租店铺 张晓军将她俩的瓶盖都拧开,递过去,冲陶丽笑笑:“没说啥,等你呢。表演快开始了。” 郁欢接过汽水,看了他一眼。明白张晓军不在陶丽面前,说起周牢山的事,是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小张这人,真挺仔细的。汽水是橙子味的,喝进去,凉爽顺着嗓子流向全身,浑身都舒坦。 太阳燃尽最后一丝能量,昏昏坠入山下。夜幕降临时,表演开始了。 铁锤砸下,溅出四散的火花。在漆黑的夜色下,如烟花溅落,刹那繁华。“铁树银花,星汉灿烂”不外如是。 郁欢的目光定格在花火的绚烂之上,回过神,才发现这里的许多人都闭着眼,双手合十,在许愿。她感到很是新奇,也有样学样,“希望我和江城,都能平平安安。” 晚上回到招待所的时候,江城还没回来。她心里惦记着租店铺的事,将包放进屋内,就下楼找到管理员,想问问这附近哪有店铺出租的。 “你要租店?”管理员眼神略显疑惑,郁欢又不是利庄人,在这儿租店铺干什么? 郁欢应道:“对,但我不知道哪里能租到,最好是在这附近的,不用太大。” 因为老板娘之前说过,她租的房子似乎就是在这附近的一个城中村,郁欢便想着,看在周围给她找找,这样的话不用每天太折腾。 管理员虽然疑惑,但职业素养使然,并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道:“你还真是赶巧了,真有个铺子在招租,就在望湖路那里,我把地址电话都写给你。” 接过管理员递来的纸条,郁欢喜出望外。市属招待所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她就抱着试试的想法,问一问,没想到还真问到了。 从兜里掏了几块巧克力,递给管理员,充当谢礼。这巧克力还是之前程峰给她的,据说是从国外寄回来的。 原本管理员是不准备收的,听说这玩意儿竟然是国外寄来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控制住,想尝尝洋玩意儿啥味道的心,收下了。 还了打听消息的情,郁欢刚要转身上楼,余光看见一身绿军装。是江城回来了。 她眼睛一亮,迎了上去,“你回来了?” 看见她,江城眼中略带诧异,似乎并没想到会在楼下遇见她,“嗯,你在这儿干什么?” 一边朝楼上走,郁欢一边简要跟江城说了一下租店的事,毕竟现在花的钱都是江城挣回来的,总得跟他说一声。 “嗯,那就租一个。要我陪你一块去看吗?”他对这事没什么意见,她想给老板娘租一个,就租,反正钱花出去他还能再挣。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成。你在军区也挺累的。”郁欢心疼道,这些天他早出晚归,她都看在眼里,本以为她加练完已经够晚了,结果去找他时,发现他仍旧趴在桌上,唰唰写着。回到招待所,也是洗完澡倒头就睡。 哪怕这么辛苦的情况下,他依然没把活儿全推给她干,洗衣服刷饭盒一样没落下。昨晚上她想着,反正这几天她也没什么要忙的了,便在今天抽空将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全洗了,想着江城回来能轻松些。 上楼的时候,郁欢一直想着明天去租店的事,没注意脚下台阶,一下子踩空。“啊!”她惊吓出声。 腰肢被人横向一揽,惯性原因她朝着江城怀里扑过去,头顶恰好撞上他的下巴,撞得她眼冒金星,捂着脑袋“嘶”了一声,“好硬。” 江城也不好受,下巴猛地一磕,还挺疼。闻言,伸手在她脑门撞到的地方揉了揉,叹口气道:“看路。” 郁欢自然也知道,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会儿她都躺在楼梯底下了。抬起头,看见他下巴那块红了一块,被她撞的,心中很是愧疚,上手摸了摸,问道:“疼吗?” 身体原因,她的手很凉,可被她触碰的地方,他却觉得像是有火烧一样。他一时失神,没听到她的话。郁欢便以为,是太疼了他不好意思说,心中愧疚更甚,江城这么耐痛的人,都觉得疼的话,她刚刚是撞得多大力啊。 盯着那块红,她想了想,想起小时候她摔倒,她妈经常做的事。接着红唇轻启,轻轻吹气,嘴里还说着:“痛痛消失。” 这副可爱模样,让江城眼中漾起笑意,唇角微不可察上扬,“不疼了,走吧。” 郁欢从他怀里出来,准备接着朝上走,一抬头,却发现陶丽站在楼梯口,一脸姨母笑。见郁欢看过去,还冲她挤眉弄眼两下,带着盆去了洗衣房。没想到出来洗个衣服,竟然能看见这么甜蜜的画面。她还以为江城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男人,今日一见,原来只是对外人冷淡,对郁欢,可是宠得紧。 没想到一个意外,竟然还恰好被陶丽看见了。想到刚才两人那么亲密的姿势,郁欢一阵脸红。低着头不敢看江城,脚下步伐飞快。 原本江城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当他看见郁欢像个红苹果似的小脸,眼睛还一直躲着他,不敢和他对视线。他明白了,她是害羞了,想到这儿,江城手握成拳,挡住了掩饰不住的唇角笑意。所以,她这样,应该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吧? 第二天,郁欢按照电话里约好的时间,前往望湖路。在路口电线杆子处,有一个年轻男人在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人。除此之外,路上便没什么人在等了。郁欢心中有些疑惑,店主这么年轻吗?但仍旧走了过去,试探问道:“黄同志?” 黄祖光听见喊声,转过身,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电话里能听出是个年轻女人,但这么年轻,是他没想到的。”郁同志?“ 相认结束,对方就是在自己在找的人。两人也不墨迹,直奔店铺而去。 路上,黄祖光给郁欢讲了讲这铺子,原来,这家铺子是他爸传给他的,只是他本人并不喜欢做生意,一直想去教书,前些日子碰到机会去当小学老师,便想着干脆将铺子租出去,还有人住着,不会少了生气。 第52章 她的谋划 “到了,就是这里。”黄祖光蹲下身,拉开帘子,招呼郁欢进来。 郁欢打量了几眼。店面不大,但位置不错,正对着大街。她观察了一下,望湖路算是利庄很中心的地带,人流量不小,这个点有不少蓝衣服工人蹬着自行车去上班。 “店里面这些桌子凳子,是我爸前些年刚换的,还挺新的。你要是要的话,稍微加点钱,一块租给你。” 除了长久不用,灰尘比较多之外,郁欢还真找不出这店有什么毛病,于是爽快问道:“我挺满意的,租金大概多少?” 黄祖光伸出三个指头,“20个平方,一个月三块钱,最少租三个月。” 这租金,是他这两天打听过的,而且因为急于租出去,还主动降了价。但他怕郁欢不知道啊,所以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说道:“这个价钱真没坑你,你可以去旁边问,他们的租金一个月要五块呢,也比我这里大不了多少。” “行,先租三个月的。”郁欢点头,昨天她也跟管理员了解过这里的租金大概咋样,所以知道黄祖光的确没说假话。过了这村,还不一定能不能遇到这么称心的店。而且这地段三块钱,确实很良心了。也就是利庄才有这物价,搁京市,不得跟她要个十几块二十块一个月的,所以应下的很是干脆。 “我给你写个条子,证明这店租给你了。”这会儿还没有什么签合同的概念,买房买得有地契房契,但租房,让房主打个条子,最多再找个证明的人,就算成了。 郁欢点头应下来,摸出那张十块钱,两人一手叫凭据钥匙,一手交钱。过程非常顺利。对这结果,双方都挺满意,黄祖光原本以为,能交给他一个月租金而不是先赊着就不错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交了三个月的。 从兜里找出一块钱,给郁欢找完零,黄祖光呼出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桩心事。他神清气爽地跟郁欢告别,准备去学校,迎接新生活。 他走后,郁欢又走走看看了一圈,黄老爹之前应该也是卖小吃的,这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省了好多事。她还挺满意的,准备过会儿就去给老板娘一个惊喜。 “啥?你给俺租了个店子?”老板娘惊讶得眼睛瞪得老大,抹布掉在桌上,也顾不得捡,急忙说道:“俺要店干啥,这个摊挺好的。你快把店退了,好些钱嘞。” 边说,边推搡着郁欢,催促她快去。郁欢按住她的手,装可怜,“大姐,钱我已经给了人家了,人家哪里会退给我呀。你要是不要,我这钱可就打了水漂了。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回京市了,也不懂开店。” 刘翠芬一听,把钱白白给了房东?不成,不成。“退不了?那这可咋整?” 这情况,她从来没遇到过,此刻有些手足无措。 “是啊,退不了了。所以大姐你就当帮我看着点店,搬进去。我这也不在这边,里头没人的话,哪天遭了贼可咋办。” 的确,贼踩完店,见这里常年没人,可不得光顾。刘翠芬更加犹豫。可店是郁欢花钱租的,她搬进去,那不是占便宜吗。 想了想,她开口问道:“要不,这钱算俺借的,之后俺慢慢还给你?” 郁欢很想说不用,但看了看老板娘,估摸着要是不答应这样,恐怕刘大姐是不会接受这个店的。于是只能无奈应下:“成,算我借给大姐的。” 这样一来,刘大姐才算是安下心,跟着郁欢去店里看看长啥样。 下午两点多,正是工人们下午上工的时间。自行车接二连三骑过刘翠芬身边,她看着远去工人身上那身蓝色工装,眼中不无羡慕,“以后俺儿要是能进厂里当工人,端上铁饭碗就好了。” 这种想法,郁欢很理解。这年代,蓝色工装代表啥,代表建设国家,光荣!更不用说,当上厂里的正式工,不仅体面工资高,以后干不动了还能把工作留给儿女,那可真是铁饭碗。不过郁欢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几年了,等再过个最多十年就会有大规模的工人下岗,然后就是社会快速发展,那些下了岗还走不出体面的工人,过得惨的大有人在。 郁欢叹口气,这是国家大势,她阻止不了。而且她重生归来,后世人们日子好过,米面精粮都吃得不想吃了。所以,从发展角度,她是支持体制变革的,但从工人角度,有些发展又无可避免地牺牲掉一批人。 所以,她这么积极地帮老板娘,其实也是存着能帮多少人是多少人的心态。老板娘的辣酱有销售前景,这毋庸置疑。而做辣酱,又不可避免需要很多人。别看现在只有老板娘的馄饨摊有人吃这个辣酱,量不大。但哪怕现在,老板娘摊子上的辣酱,也是一天一罐地吃。等以后,辣酱名气打开,老板娘一个人肯定是做不过来,肯定是要找人帮忙的。 那时候,能有一个愿意用双手挣生活的下岗工人,来刘大姐这里谋一份生计,也是好的。毕竟,一个人可能背后就是一个家庭的生计。 她能做的就这么多,可能在大潮下显得微不足道,但她只求问心无愧。这样,也算报答了老天,给她重生的机会。 “同志?同志!” 听到刘翠芬的呼喊,郁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快走到了。 郁欢将帘子掀起来,回过头,准备招呼刘翠芬,看见她还在羡慕地望着路过的工人。“大姐,不用羡慕他们,大家都是凭双手挣钱,都光荣。” “是,光荣。”刘翠芬收回目光,重新坚定起来,有羡慕别人的功夫,不如多包几个馄饨,早日把郁欢同志的钱还上。 郁欢不知道,刘翠芬燃起斗志的理由,竟然是想早点把钱还给她。只当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还挺高兴,心想原来她口才这么好,一下子就让人重燃斗志了。 别看之前刘翠芬百般推脱,这会儿真到店里,又对这儿的一切爱不释手,一会儿摸摸桌子,一会儿摸摸凳子,脚都挪不动。“俺真没想到,有一天,俺还能开上店。” 第53章 江城,你好厉害啊 “郁欢同志,我也不怕你笑话。前些年他刚走的时候,我真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三个娃都还小,俺愁得一夜一夜睡不着,后来是同村有个人跟俺说,不行去市里头摆个摊。俺觉得他在市里头当工人,肯定有见识,就来了。刚开始没啥人,后来才好起来。现在又遇到郁同志,你借我钱,让我开店,俺真的不知道该咋谢你了。”说着说着,刘翠芬眼底湿润,拉着郁欢的手,不停道谢。 郁欢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大姐。” “对,只要俺勤快点,日子肯定会过得去的。”刘翠芬一抹眼泪,拿起抹布擦起桌上落的灰。 那一小块抹布,像一根定海神针似的。对她来说,只要还干得动活,日子总会好过起来。 “大姐,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看了一会儿,郁欢开口道。 “啥事,郁同志你说,俺都听。” 现在郁欢在刘翠芬眼里,跟活菩萨没两样。几乎是郁欢一说,她就毫不犹豫道,郁欢毫不怀疑,现在就是她给刘翠芬卖了,对方都要给她数钱,怕她被坑。 还好,她没想把她卖了,她只想在店里摆几罐辣酱。“大姐,我觉得,店里这不有展柜,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把辣酱摆上。万一客人吃馄饨时候爱吃,顺手就买一罐,对不对。还有就是可以弄点家里腌的菜,每桌送上一小碟,说不准就有图免费咸菜的,本来不准备进来的,也拐弯过来吃上一碗。” 这也是后世玩烂了的营销,就瞄准顾客都想占便宜,用免费送把人吸引进来。然后进都进来了,不吃点啥也说不过去。但这年代,还没人这么玩,毕竟谁家也不富裕,尤其是这些小摊小贩的,没个铁饭碗,也许挣得不比正式工少,但心里总不踏实,万一哪天生意不行了,或者管得又严起来,不让卖了咋整。所以,郁欢敢保证,这一手一打,馄饨店起码名声一定能打出去。 今儿工友说,望湖路有家馄饨店,味道好,还免费送小菜,总有人好奇想来尝尝吧。一传十,十传百,生意不就做起来了。客人都是用脚投票的,辣酱味道好,顺手就带一罐回去。这样不就能像刘翠芬证明,她说得卖辣酱还真有市场,不就乐意多做些出来卖。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老干娘辣酱! “好,俺都听你的。”刘翠芬没听过谁家免费送小菜,但既然郁同志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郁同志是大城市来的,比她有见识,说的话肯定没错,她就照着做就成。 让刘翠芬留在店里打扫,郁欢出去,想找个会写大字的,就写“开业大酬宾,吃馄饨送小菜。”然后贴在店门口,吸引客人。 实在是她的字拿不出手,怕写出来丢人,别最后把人都吓跑了。找了一圈,她有些泄气,本以为这活儿挺简单的,结果真找起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想要她的酬劳的,字丑的千奇百怪,还不如她。有文化会写字的,又带着股书生傲气,不屑于赚这钱。 晚上江城回到家,看见的便是,郁欢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看起来十分烦躁的样子。他走过去,低头一看,纸上密密麻麻全是一句话,“开业大酬宾,吃馄饨送小菜”。 “这是在写什么?” 突然的出声,给郁欢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回头一看,是他,拍着胸脯道:“你吓死我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江城很冤枉,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说过“我回来了。”,是郁欢写得太专注,没听见。现在反过来怪他没说一声。他淡淡看她一眼,没反驳,询问道:“你这是给老板娘写的?” 说到这个,郁欢兴致勃勃地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跟江城讲了一遍。 江城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嗯”一声。等她说完,沉思两秒,问道:“所以,你现在是想找个人帮你写这个?”他指了指纸上的句子。 “对。”江城能从她这一大篇话里,提取出现在她在做什么,就表示他刚刚有在认真听,而不是随意敷衍。这种态度,让郁欢挺高兴。可高兴完,问题依旧摆在这儿,那就是她找不到人来写,心情又低落下去,“可是我找不到人来写,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还以为是多大事,让她这么烦躁。原来就为了这个,江城直起身,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那你问问我呢?” 郁欢猛然抬头,眼神放光,“你会写吗?” “可以试试。” 郁欢连忙将椅子让出来,给江城坐。然后站在一边看他写。 江城先是看了几秒那句话,然后取出一张新纸,毛笔沾墨,一气呵成。 待他将笔放下,郁欢才从惊讶的境界中回过神,小心揭起那张纸,细细端详。笔锋刚劲有力,信笔草草,抽刀断水,有游龙之姿,亦有云出之华。 “江城,你好厉害!”她的目光完全移不开,此时只恨自己言语贫瘠,只会夸这一句。 “问题解决了,去洗澡睡觉,很晚了。”江城并不在意字写得如何,比起一张死物,他更在意郁欢的身体,现在这么晚了,她该睡觉了。 七点的利庄正在苏醒,街上人不多,但已经有小商小贩等在街口,准备迎接开工的工人。 馄饨店的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调了一小碗糨糊,就将字牢牢站在了门上。郁欢向后一步,拍拍手,很是满意。今天馄饨店就要正式开业了,昨天下午,老板娘就将所有东西搬了过来,还跟老顾客打好招呼,说了新店的位置。 老顾客们很惊奇,几天不见,刘大姐都开店了?刘大姐没提郁欢,含糊说是跟亲戚借了点,图下雨有个避雨地方。 原来是这样,老顾客们恍然,纷纷祝贺起刘大姐,并说开业以后肯定过去捧场。其实这话也就是客套,毕竟望湖路离得再近,毕竟要走一条街,就为了去吃碗馄饨?不值当。虽然没了这么好吃的馄饨,他们有些遗憾,但这并不足以支持他们多走一条街。 “行,店里吃馄饨送小菜,等你们来了,我多送一点。”刘大娘大手一挥。 啥?还送小菜?刘大姐也不怕亏!但是,亏不亏的,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只关心这小菜是不是真送,不是骗他们的吧? 第54章 在他心里,她就那么自私吗 刚贴好,身后就传来询问,“女同志,你这个送小菜是真的假的呀?” 郁欢回过头,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当然是真的呀,假的我们哪敢写这么大,还贴外边的。” 阿姨一想,是这么个理。反正本来也是领着孙子出来吃早点的,不如进去看看。这么想着,她低头跟小男孩说道:“大宝,奶奶带你吃馄饨去。” “好耶,吃馄饨喽。” 陆陆续续有上工的工人路过,在家没吃饭的,干脆停下车子进来一探真假。一时间,店里十分忙碌,郁欢担心刘大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进去帮忙。 刘翠芬哪会让她干擦桌子送馄饨的活,但见郁欢坚持,想了想,让她去站在展柜旁边,负责收钱。顺便有人要买辣酱的话,让她帮着拿一下。 下午最后一波客人走了,两人才有空歇一歇。这一天,可将两人忙了个够呛。刘翠芬想想今儿来了多少人吃馄饨,不由对郁欢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郁欢同志,你也太神了。你咋想到的吃馄饨从小菜的啊。” 咋想到的,借鉴前人智慧,郁欢心道。“我就是耍点小聪明,最主要的还是大姐你的馄饨好吃。” 两人坐在桌子前算,一碗馄饨两毛,一瓶辣酱三毛,小菜不要钱。刨掉成本,竟然赚了十二,一天就把房租赚回来了。因为郁欢的要求,所以刘大姐把家里剩下的辣酱全摆在店里了,基本进来吃的,就没有不买一罐回去的,到了下午时候,都不够卖。 刘大姐越算越心疼,一拍大腿,“哎呀,要是再多做两罐辣酱就好了,没想到这么好卖。”一边心疼少挣了辣酱钱,一边利落地将钱一分两半,塞给郁欢一半,“郁同志,这个钱你收着,俺知道,要不是你给俺出主意,租店,俺指定挣不了这些钱。这钱该有你的一半,以后都有你的一半。” 这个动作,让郁欢讶然,她完全没想到。她知道,以老板娘的为人,不至于占了她便宜,但在看到这生意多赚钱的情况下,她愿意分一半给郁欢,足以说明,郁欢没看错人。但她想了想,道:“大姐,一半太多了。我也没做啥。” 就像她之前说的,生意能不能做起来,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味道。她只是提了个点子,帮着租了个店,真拿那么多,心里有愧。 就这么的,奇怪的事发生了,一个要多给钱,一个坚决不要这么多。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五成还是五成,只不过不是全部生意的五成,而是卖辣酱赚的钱的五成给郁欢。 晚上江城进门的时候,郁欢坐在床上,嘴里哼着歌,心情不错的样子。他走过去,才看清,床上放着的原来是一堆毛票,而郁欢正欢快地数钱呢。 想起今天她说要去馄饨店帮忙,他问道:“馄饨店今天生意不错?” “对啊,刘大姐把赚的钱分了我一半呢,你看,有六块。这可是我挣得第一笔钱。”郁欢举起手里整理好的票子给他看。 六块,一半?所以今天一天就挣了十二?照这样下去,岂不是一个月三百多块。得出这个数字,饶是江城,都被吓了一跳。要知道,他一个正团级干部,一个月也才一百三。 但他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平静。想到另一件事,皱皱眉,问道:“分走一半,是不是太多了。咱家又不缺钱,你需要钱可以跟我说,我想办法。但刘大姐家三个孩子要养,这钱给她更有用。” 分享的喜悦被这一句话冲散,郁欢嘴边的笑容收敛。江城什么意思,是怪她分得太多,责怪她贪心是吗? 她一言不发,将钱收起来,淡淡道:“是大姐非要给,不是我要的。”说完,背过身睡下,感觉很委屈。今天她累了一天,回来路上一直想着等他回来,知道她这么厉害,肯定会夸她。可他不仅没心疼她,还怪她分走太多钱,不给刘大姐留。 是她要分的吗?而且,刘大姐给她的时候,她还好一阵推脱。后来是见刘大姐实在坚持,才收下的。可江城问都不问,就给她定罪,在他心里,她就那么自私,那么贪图这六块钱吗? 江城此时,也意识到话说得不对,这些天他亲眼看着她忙前忙后地张罗,没半分私心地帮刘大姐。结果她分享自己的喜悦时,他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惹她伤心。刚刚,是他听到一半的时候,太着急了,怕她头一回自己挣钱,太兴奋,忘了刘大姐家的情况。 不管有什么理由,他说错话就是说错了话,理应给她道歉,“郁欢,刚刚……。” “我困了,赶紧睡吧。”郁欢打断他,闭上眼睛,不想跟他争辩这件事。 一直到半夜,她仍旧气鼓鼓的。身边江城的呼吸声混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郁欢更气了,她气成这样,他倒好,没事人一样睡得这么香。 没忍住,翻过身面朝江城,撑起身子望过去。 江城睡觉习惯平躺,姿势板板正正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冷峻的面容在睡着后变得柔和。 看着看着,她心里的气被抚平些许,算了,他也累一天了,那话可能就是无心吧。 她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戳,“我大度,就不生你气了。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哄了。” 将残余的气全戳出去,她满意收回手,正好躺下接着睡,手指被一把握住,江城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着的意思,之前分明是装睡! 他握得紧,她抽了半天,手都疼了也没抽出来,瞪着眼睛道:“你干嘛?我不就是戳了你几下,你那么说我,还不许我报复回来了?” 江城没说话,黑眸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似的。郁欢本能感觉到不安,小幅度向后挪动了一下,被他看在眼里。 郁欢眼睛逐渐瞪大,他在干嘛?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是他将脸伸到了她的手边戳弄。“许你报复,是我说错话。” 第55章 你在生气,我睡不着 此言一出,郁欢愣住了。他是在给她道歉吗? 她低下头,对上他向上看的眸,黑沉如墨,比之前更甚。明明是仰视的姿态,却让郁欢觉得,她才是猎物。 他说:“还气吗?” “本来就没生气了。”郁欢低声道,又试着抽回手指。好在江城说话间,手上禁锢放松,这回倒是被她顺利抽了出来。 她问:“你怎么还没睡?”语气带着懊恼,早知道他没睡,她就不上手了。都怪他,没事装睡干什么。 却听他认真道:“你在生气,我睡不着。” 郁欢的心被这一句话击中,心尖微颤,他不善言辞,平时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嗯。” 这句明明不是什么撩人的情话,可是从江城这么一个严肃正经的人嘴里说出来,像是一块石头砸进湖面,在她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气氛逐渐暧昧,宁静的夜晚被打破,注入爱意。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两人双唇紧贴。他的大手扶在她脑后,不容退缩。 这场战,由江城指挥着,攻城略地。 好半晌,江城才放开她,郁欢气喘吁吁。瞪他一眼,刚刚她都说不要了,他还不放,还用那么大力气,伸手摸了摸,好像都肿了。 却不曾想,此刻的她哪有半分威慑力,粉面含春,不像愤怒,倒似娇嗔。 江城喉结滚动,眸色更深,刚倾身过去。郁欢伸手挡住,另一只手挡在唇前,眼神控诉。 “你先睡吧。”江城闭上眼深呼吸,压下心底的躁动,起身进了浴室。 浴室响起哗哗的流水声,郁欢想到什么,钻进被子,捂住通红的耳朵,“流氓。” 江城再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另一侧的床被压下去一块,郁欢感觉到后,迷迷糊糊转过身,“洗完了?” “嗯。还没睡?”江城伸手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低声问道。 郁欢是想睡的,但是想起分钱的事还没跟他说清楚,强打着精神等他出来。 原以为最多十分钟就好了,谁想到,他竟然洗了这么久,等得她都快睡着了。 “在等你。” 带着倦意的声音里,满是依赖,让江城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大拇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蹭过,没忍住俯下身,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低声道:“嗯,我回来了,睡吧。” 早在他倾身过来的时候,郁欢的睡意就跑光了。不是,他以为她在等他一起睡觉?默了默,还是把钱的事说清楚吧,抬眼看见,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是从未见过的柔。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算了,他这么以为,就这么以为吧。睡了。 晨起的利庄,是被鸡鸣声叫醒的。招待所周围住着不少人家,早上的时候,只要一家的鸡叫了,就会带领起数家齐声鸣叫。声音十分响亮,且持续。郁欢昨晚上睡得浅,一直做梦,今儿早上更是被报时鸡直接喊醒。 以往她从来听不到鸡叫声的,今天这是醒得多早。在起床与接着睡之间,睡回笼觉以压倒性优势取得博弈胜利。微调了一个舒服的睡觉姿势,郁欢闭着眼酝酿睡意。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原来江城都是这个时间起床的,她心想。接着,身前那块陷下去,额上触感柔软。她呼吸一窒,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装睡装得很是辛苦。不能被看出来没睡着,不然也太尴尬了。 一直到门咔嗒一声落上,郁欢才猛地睁开眼,蹭一下坐起来,手指抚上那块皮肤。脑海中猛地冒出一段记忆,也是这样的一个早晨,他,好像也亲了她?她当时睡得迷迷糊糊,醒来还以为是在做梦,毕竟江城那个冰块脸,完全看不出对她有什么想法。原来,这一场阴差阳错的婚姻里,动心的不止是她。 时间一晃,馄饨店开了近一个星期。本以为,只有第一天的时候,大家伙新鲜,人才那么多。可这一个星期时间里,人数不减反增。店里座位总是坐得满满当当,两人忙得晕头转向。好在晚上的时候,刘大姐的女儿下了课,会来店里帮忙,让两人有个喘息机会。 不过忙归忙,战果喜人。短短一个礼拜时间,店里赚了足足一百块!数钱的时候,刘翠芬笑得嘴都合不拢。一百块里头,有六成都是卖辣酱赚的。按照俩人之前说得,郁欢能分三十。 郁欢接过钱,“大姐,我明天可能要回京了。” 刘大姐动作顿了顿,这就要走了?两人一块卖了这么久馄饨,猛地一听她要回京,刘翠芬心里头,是真舍不得。可再舍不得,那儿才是郁欢的家。“好,那你路上小心些,把钱藏好,车上扒手可多着嘞,不晓得啥时候就让他把钱偷走了。” “明儿多会儿的车,俺给你们下碗饺子。上车饺子下车面,路上顺利。还有那个辣酱,你不是要去京市卖吗,少带点,怪沉。剩下的给你寄过去。” 刘翠芬唠唠叨叨嘱咐了好些话,郁欢安静的听着,眼睛有些酸酸的,她想她妈了。 新疆,罗布泊。 郁端华推开门,在门口抖了抖头上的土。这里风沙大,从研究所回宿舍这么一段路,吹得头上上尽是沙子。 唐雅君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抖落两下挂在墙上,“也不知道欢欢怎么样了,跟江城有没有吵架。” 妻子的忧虑,郁端华看在眼里。走过去搂住她,安慰道:“小江那孩子稳重,你别担心。” 七月底两人来的蓟省,到了九月中,才踏上回京的路。 卧铺票是杨师长给安排的,他说江城一个糙汉子,站也站回去了,但考虑到同行还有两个女同志,还是卧铺方便些。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家里落了好一层灰,两人一回来,先大扫除了一番。正忙活的热火朝天,张大姐进门,问道:“你俩这是去哪儿了?走一个多月。” 第56章 宋娇惊讶,怎么会是郁欢 “张大姐,快坐。”听见声音,郁欢抬起头招呼着,递了个刚刚擦好的板凳过去。 张大姐摆摆手,“不坐了,屋里还做着饭了,我就是听见你们家门响,过来看看。你们这是刚回来?” “对,有事去了趟蓟省。” 见郁欢没有深说的意思,张大姐也识趣没再问,留下句“你俩累一天了,晚上就别做饭了,来我家凑活一口。”就离开了。 郁欢小口往嘴里塞着饭,尽力忽略落在身上的目光,最后无奈望过去,“张大姐,你是有啥话要说不?” “没啊。” 张大姐确实没啥要问的,她看郁欢,主要是感觉到了她跟江城俩人之间的氛围跟之前不一样了,真要说的话,就是,之前给她的感觉是,这两个人不太熟,现在不一样,像夫妻了。 睡了一个多月的招待所,家里的床竟然有点陌生了。郁欢早上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睁开眼,江城正站在床边,背对着她穿衣服。 大早上,这么刺激吗?原本懵懵的意识,瞬间清明。目光不自觉顺着朝下,接着脸色一红,他不先穿裤子吗? 口水吞咽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明显。郁欢只看见,他脸稍稍一侧,下一秒,视线陷入黑暗。 等她从被子里再爬出来,江城已经穿戴整齐,看向她的目光,透露着些许古怪。他耳尖微红,对上她的目光后,大手虚握成拳,搁在嘴边,轻咳两声,沉声道“醒了?” 偷看被抓包,郁欢此刻也有些尴尬,干巴巴应道:“嗯,醒了。” 一直到吃早饭时,这股尴尬氛围仍旧未散,萦绕着两人。每当郁欢偷偷抬眼看过去,眼前总是浮现出刚刚看到的内容,影影绰绰。而江城,则是拧着眉沉思,思考着她那会儿发出的吞咽声,昨晚她在张大姐家没吃饱吗? 直到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尬尴局面。郁欢看了一眼江城,在他眼里看到同款疑惑,起身去开门,是邮差。 “郁欢同志吗?你的信。” “谢谢同志。”郁欢接过信,疑惑谁消息这么灵通,她刚回来,就寄信过来? 拆开一看,原来是程峰。那就不奇怪了,程峰是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蓟省的,他也回来了? “郁欢同志,我已向文工团对你进行推荐,若今日上午有空,可到文工团办公室详聊。-程峰” 她边走边看,耳边响起江城的声音,“谁来的信?” “程峰的,让我早上有空去一趟文工团。”她道。 江城点点头,程峰这人办事效率倒是很高。“等会儿小李来接我,你搭上车一起去?” 那敢情好啊,正好郁欢不知道京市文工团在哪儿,这样的话,还可以让江城给她指个路。 京市文工团,训练室。 “听说了吗?程指导员好像给团长推荐了个人,据说在蓟省文艺汇演上表演特别出彩。” “听说了。不过蓟省文工团那水平,别是矮个里头拔高个吧。” “我也觉得是,咱文工团啥样的没有啊,穷乡僻壤来的,能有多厉害。” 宋娇进门,在议论纷纷中,捕捉到了重点,文工团要来人?她皱皱眉,不是还没到选人时间吗? “你们刚刚说,有新人要来?”她走上前,问道。 “对,听说是程指导员给咱团长推荐的。” 程峰出了名的严厉,说实话,她们这些人里,被程峰夸过的,都寥寥无几。所以,才在听说程峰竟然推荐了人来时,心情十分复杂。 嘴上说得再硬,心里还是打鼓。毕竟一班就那么多名额,多一个人进来,她们就得退下去一个,可不是要关心吗。 宋娇倒是不担心会被赶出一班,毕竟她已经是实质上的台柱了。但原本平衡的局面被打破,她也不太高兴,危机感油然而生。 经历过姜容的脾性,郁欢一路上都有点担心,不知道京市文工团的团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不是还有江城养她。进不去也没关系,又不会饿死。 这么一想,心里的确平静不少。小李先送的郁欢,车子在文工团门口停下。好巧不巧,正好碰见骑着车来上班的程峰。 “郁欢同志,江团长?”程峰惊讶道。没想到郁欢来这么早,算了算,她是一看到信就过来了吧。 “程教员。”郁欢笑了笑。虽然两人有一个多礼拜没见,此刻见到,却没多少陌生。大概是因为,一同反抗过姜容的压迫吧,她心想。 江城走上前,与程峰握手,“麻烦程同志了。” 出乎郁欢的意料,跟杨团长的见面,分外融洽。杨团长看起来与程峰关系很好,两人的关系并不像严格的上下级,反而更偏向朋友的相处模式。 对程峰的眼光,杨正清十分信任。而且他也听说了蓟省文工团这回,最后压轴的是个女同志,唱了一首不知道啥名的歌,据说现场反响很热烈。 其实对于京市文工团,杨正清这些年也在有意无意地推动着创新,不过效果就那样。年年还是那几首歌,那几个舞蹈动作。所以,听说程峰将压轴的女同志带了回来,杨正清很高兴,虽然程峰人在蓟省,心却是牢牢跟京市文工团待在一起的。 “杨团长好,我叫郁欢。”郁欢路上,就跟江城打听过京市文工团的情况,也简单了解了这位杨团长的事迹。 不过遗憾的是,江城跟他没多少交集,知道的信息仅限于名字和性别。 杨正清看着眼前的女同志,心里很是满意。不错,形象上也很好,天生就是干文艺工作的料子。 “郁欢是吧,你的情况程峰也跟我讲过了,我代表京市文工团,欢迎你的加入。” 各种签字盖章进行得飞快,一直到出了办公室,郁欢方才如梦初醒,这就好了?以后她就是有工作的人了? “娇娇?你看什么呢?”钱秀月疑惑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欸,那不是程指导员,旁边那个女生,就是新来的?” 宋娇没说话,或者说,她压根没听见钱秀月的话,眼神紧紧盯住郁欢,程峰推荐的人,是她? 第57章 郁欢在卖辣酱? “你下午就过来吧,正好今天要布置工作。”程峰道。 郁欢点点头,跟程峰分别后。去找江城一块吃饭。 江城端着两个餐盘找座位,不时回应郁欢的话。 “我真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她感慨道。 江城并不意外,之前就听说过,杨团长跟程峰关系不错,很赏识这个从国外回来的音乐高材生,而且,单凭她唱歌水平,也够了。 将她碗里的香菜挑到自己碗里,他又想起之前在蓟省时,她在台上表演,后排传来的“哇,这么漂亮的女同志之前怎么没见过,不知道她有没有对象。” 江城能听到,坐在旁边的杨师长自然也不聋。语带调侃道:“看样子,郁同志很受欢迎啊,江城你可得努力,别落后了小郁。” 她太耀眼,的确让他不安。可她本该属于打光的舞台。 “江城?江城!”郁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江城回过神,摇摇头,没说话,将情绪压下。 下午的集合时间是两点。吃完饭又稍微坐了一会儿,时间就到了。 京市文工团资金情况确实比蓟省那边好太多,起码各种器材、训练室一应俱全,而且还很新的样子。 找了个空位坐下,郁欢好奇地打量了一圈。程峰说,下午要在礼堂先开个会,但具体内容他没说。 京市毕竟是首都,文工团质量不是蓟省可以比的,就这一会儿功夫,进来的人各有特色,看得郁欢眼前一亮又一亮。 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郁欢的视线,是宋娇。宋娇也看见了她,原本早上还存着几分侥幸,也许程峰跟郁欢就是恰好碰上呢,毕竟据她所知,郁欢并不是蓟省人,而是土生土长京市人。 但此刻,礼堂碰面,这丝侥幸被掐灭了。宋娇也不是什么藏得住话的人,直接上前问道:“郁欢,你怎么在这儿?” 见到她,早不知道抛在哪儿的记忆才被挖了出来,郁欢都忘了,宋娇是文工团的啊。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好像还是文工团台柱子? 最重要的是,宋娇对江城有意思,这是她情敌啊! 面对宋娇质问的口气,她淡淡一笑,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时间。宋娇看了看周围坐好的人,和已经走上台的程峰,跺跺脚,回了自己位置。 钱秀丽见她回来,好奇道:“娇娇,你认识她?” 怎么不认识,她喜欢江城那么长时间,结果郁欢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然后两人就结婚了?上回回家,她爸竟然还夸郁欢,说她聪明果断。 话到嘴边,宋娇改口道:“不认识,蓟省来的土包子,我怎么会认识。” 钱秀丽一想也是,宋娇可是宋师长的女儿,怎么会跟蓟省来的人认识。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文工团新来的同志,郁欢。” 郁欢走到程峰身边,接过话筒,落落大方道:“大家好,我是郁欢。很高兴能够加入文工团,谢谢大家。” 不说别的,就这毫不怯场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从小地方来的啊。钱秀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转头看见宋娇盯着台上,面色不虞,还是选择闭上了嘴,不去触这个霉头。 宋娇也奇怪啊,不是说,郁欢家就是普通工人家庭,之前也没参加过工作,就靠江城养。突然面对这么多人,不是应该紧张害怕吗? 下面如何猜测,郁欢是不知道的。她只是说完后,将话筒递回给程峰,然后从容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郁欢的手心,此刻全是汗。当时她想着,宋娇在下头,就等着看她笑话,她绝不能被人觉得,江城选错了人。 显然,郁欢的加入,让不少人有了危机感。因为程峰并没有宣布,郁欢将会加入那个班。 而这个效果,也正是程峰想要的,说实话,每年文工团选人是在春三月,过去六个多月,基本上人员都稳定了。虽然每个月都会重新分班,但人都也大差不差,毕竟大家进步程度也都差不多。 这就导致,有些人已经生出来懒散心理,反正也掉不下去,那还努力练什么。 这局面,不是程峰想看到的。正好,借郁欢的到来,刺激一下她们。 “大家安静一下,我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今年的中秋汇演,还是十个节目。”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台下。看到有人兴致缺缺的样子,心中了然,这肯定是三班到六班的。 文工团人数最多的还是唱歌队和舞蹈队,其中又各自分六个班,一班是最好的,以此类推。 平时有什么汇演,也基本都是一班出,其他班替补。所以,也难怪她们兴致缺缺,又上不了台。 他接着道:“今年的节目采用选拔制,你们各自组队,出节目。谁的节目好,就上。” 见人都打起精神,程峰很满意。希望今年的汇演,会有些不同。他走下台,余光瞥了一眼郁欢的方向。 郁欢皱着眉,自由组队?可她刚来,谁都不认识,去哪儿组队。 摆摊卖辣酱的时候,她脑子里都还装着这事。 “女同志?你这辣酱咋卖的呀?” 闻声,郁欢回过神,笑着介绍道:“五毛一罐,都是新鲜辣酱,特别香。” 五毛?价格倒也不算贵,女人心想,但是不知道好不好吃,要是不好吃,钱不就白了。 郁欢见她犹豫,福至心灵,立刻打开一罐,然后从包里翻出筷子。之前怕食堂没有,她还自己带了筷子,结果没用上。 “您可以试吃一下,好吃再买。”她在盖子里倒出一些,对女人说道。 这样倒是挺好,不好吃,她也不花那个冤枉钱。女人接过筷子,挑了一口在嘴里,“嗯!好吃欸,给我拿两罐。” “好嘞。”郁欢给她装好,递过去。 收好一块钱,郁欢挺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张了。 不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却没那么顺利。倒是有不少人过来瞅,一听五毛,直接尝都没尝就走了。 “这么小一罐,卖五毛,怎么不去抢。” 天渐渐黑下来,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没卖出去几罐。郁欢无奈收摊,明天再看看吧。 “娇娇,你猜我看见谁了?”钱秀丽跑得气喘吁吁,边喘气边说道。 “你肯定猜不到,就文工团新去的那个叫郁欢的,我看见她在建宁路卖辣酱!” 第58章 遭到排挤,无人组队? 宋娇听罢,十分惊讶。一把抓住钱秀丽的胳膊,声音急促:“你没看错?确定是郁欢?” “没看错,真真的,就是她!”钱秀丽道。 钱秀丽有些奇怪,怎么宋娇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照她想,蓟省那种穷地方来的,身上就是有股子土气,站街上卖辣酱,够寒酸的。 宋娇左思右想,江城的工资养活他和郁欢两人,绝对是绰绰有余。什么原因,竟然让郁欢跑到街上去卖辣酱?难道,她神情一震,是不是他们俩感情出了问题? 郁欢并不知道,已经有人通过她卖辣酱的事情推测到她和江城感情不和上了。 “怎么了?卖得不顺利吗?”郁欢坐在那儿二十分钟,不停叹气。于是江城疑惑问道。 郁欢抬头看他一眼,沮丧道:“对,好多人一听价钱就走了。你说,五毛是不是真的太贵了。” 光看蓟省到京市的运费,郁欢都不敢将价格设置得再低了,不然就该赔本赚吆喝了。 “我之前那么信誓旦旦说,肯定好卖。我好怕,会辜负刘大姐的信任。” “不会。会卖出去的。” 江城垂眸,望着她低下的头。动作快过思考,待他反应过来,手已经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很奇怪,分明江城并没太多的安慰她,只是简短两个字,郁欢的心情却奇迹般的恢复。 她抬头笑笑,好奇道:“你这么相信我啊?” “嗯。相信你。” 他的眼底,倒映着她的影子。占据着全部的黑色瞳仁,那感觉就像,他的世界全是她。 郁欢猛的眼眶一热,立刻低下头,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时候哭什么。嘴角却不自觉绽开笑意。 很奇妙,人与人的关系。郁欢没想过,会有另一个独立的个体,如此无条件地信任她。不是因为任何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她。 今天才第一天,都说万事开头难嘛。保不齐,明天她的摊子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呢? 想到这个画面,她再次燃起熊熊斗志。下一秒,空气中响起一道“咕噜噜”轻响。她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声音,接着,就发现江城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嘴角的笑意压不住。 合着是她肚子在叫,她脸色一窘。扔下一句“我去做饭。”,就迫不及待逃离尴尬境地。 吃面条吧,这么热的天,正好吃凉面,好吃又好做。迅速在心底敲定晚饭,郁欢脚步一顿,面条? 江城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转头正要问,转念一想,还是她自己去找找,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她记得,结婚证上好像有两人的生日。 好在两人走前,将钥匙托给了张大姐,拜托她帮着给院子里的菜浇浇水。郁欢在黄瓜地转了几圈,挑了一根长得最粗的。抓住黄瓜顶,轻轻一扭,一拽,将它摘了下来。 家里没有现成面条,得现擀。郁欢擀了几下,手腕就开始酸,甩了甩手,果断决定,这活儿还是交给江城来干吧。“江城!” “怎么了?”江城刚压好水,听见喊声,掀开帘子进来。 郁欢在切黄瓜丝,没回头,“那个面你会擀不?” 盯着那块面,江城沉默。他拿过枪,握过刀,擀面棒,还真没使过。 没听到回应,郁欢转过身瞄了一眼,见状了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原来无所不能的江团长,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将切好的黄瓜丝放到盆里,她走到江城跟前,“我教你。” “这样,把这个面压成饼,然后你就两手这样拿着擀面杖来回擀,把它擀成薄薄的一大张。懂了吗?”郁欢给他示范了一下,问道。 看样子并不难,江城点头,向前一步,接过郁欢手里的擀面杖,有样学样。 只是,在郁欢手里无比乖巧的擀面杖,到了他手里,却怎么都不听话,灵活得像条泥鳅,一个劲儿乱跑。 江城抿抿嘴,侧头看向郁欢。正好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眼睛。 “咳咳。”郁欢虚掩住唇,以咳嗽掩盖笑意。 她的这一连串小动作,自然是全落在了江城眼中,他眼中划过无奈的笑意。笑便笑吧,起码她没再想那些不高兴的事。 “不是这样的,我教你。”郁欢说着,伸手去拿擀面杖,本以为江城会松手,这样就能顺利完成工具交接。没料到,江城并未松手,两人身体挨得极近,他的呼吸喷洒在她头顶,炽热。 谁也没说话,就这么保持着握擀面杖的姿势。“不是要教我吗?” 那他倒是放手啊,郁欢心道,这样她使得动擀面杖?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心声,江城缓缓松开手,给郁欢留下教学空间。 “手要这样拿,稍微使一点劲,能控制住不让它乱跑就行,不要太大力。你再试试。” 这次显然比上回好了很多,虽然动作仍旧有些生疏,但已经有模有样。郁欢见此,便放心将擀面大任交给她,去做浇子了。 劲道的面条煮熟过凉,进口爽滑,配上黄瓜丝,胡萝卜丝,再浇上一勺浇子,很适合这个天气吃。 “好吃吗?”她期待问道。 “嗯。” 嗯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郁欢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筷子戳弄着碗里的面条。 “好吃。”接着又听到他说。 这回,郁欢满意了,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到他碗里,“那多吃点。” 程峰留给她们出节目的时间不多。离中秋汇演也就还有个十来天。又要组队,又要出好节目,压力还是很大的。 队友人选,郁欢还没想好。她刚来,对这里不了解。所以,准备今天观察观察。刚到文工团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叽叽喳喳,似乎已经来了不少人。 她一进门,瞬间安静。她环视了一圈,宋娇站着人群中心,与她遥遥对望,见她看过去,挑挑眉,眼神挑衅。 郁欢叹口气,看样子,组队这事儿是顺利不了了。不出她所料,问一个,都说自己已经组好了。可再细问是跟谁,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而这,显然并不是巧合,是宋娇提前打了招呼。不让人跟郁欢组队。跑来京市文工团跟她抢风头,想得美。 第59章 卖辣酱被嘲? 郁欢也看出来了,这摆明是有人打了招呼,不让别人跟她组队,这人是谁,也显而易见。除了宋娇,没别人。 看郁欢碰壁碰的差不多,宋娇看戏也看够了。拍拍手走过去,“郁欢?你还没找到队吗?要不然,你跟我一队吧?” 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郁欢心下疑惑。 见她不说话,宋娇笑笑,“你要是改主意,可以来找我。”说完,便离开了。 真是见郁欢没人组队,宋娇可怜她吗?当然不是,宋娇的队从不缺人,想和她一队的人多着呢。而这些人,自然也以她为首,环绕左右。 到时候,随便给郁欢安到角落。既有了帮助新人的好名声,又将人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绝对整不出什么幺蛾子。 实在不行,她就自己上呗。之前在蓟省时候,不也是她自己。郁欢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是要跟这些队竞争上台,独唱的话,声音单薄了些,表现力上肯定差点。但也有一点好,就是没人对她的意见指手画脚。 “你在找人组队吗?我怎么样?”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郁欢的肩,直爽道。 郁欢回过身,眼前站着一个女生,冲着她笑。 女生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声音浑厚,若不看长相,单听声音,甚至会以为,是个男人。 “我叫周文绣。”她冲郁欢伸出手,看起来性格颇为直爽,像郁欢看过的故事里的女侠。 郁欢很喜欢她的性格,也伸出手,握上去,“郁欢。” “娇娇!”钱秀丽推开门,宋娇正编着头发。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宋娇手上动作没停,想到不久后郁欢就会求到她头上,心情很是不错。 “有人跟郁欢组队了。” 她编头发的动作一顿,立刻扭过身,皱眉道:“谁?我不是都交代过了吗?” 钱秀丽犹豫看她一眼,开口道:“周文绣。” 宋娇蹭一下站起来,“她不是伤到腿,请了两个月假吗?”听到这个名字时,她就知道,计划泡汤了。周文绣这人,就爱跟她对着干。 两人同期被选拔进入的文工团,同样进入一班。而且,对方凭着独特的嗓音,还隐隐压她一头。不过对方没她混得开,那直来直去的性格,欣赏的人很欣赏,讨厌的人极其讨厌。 要不是上回那么重要的演出,周文绣摔断了腿,说实在的,这台柱子还不一定落在谁头上。 偏偏,周家在京市,十分显赫。周家三代从政,周老爷子在那十年动乱中,也受到了波及。后来平反后,一直在香山休养,不怎么理会外界的事。 如今执掌周家的,是周旗山,周老爷子的大儿子,前些年被派到地方,做了不少实事,政绩单漂亮,被调回京,怕是要再进一步。 宋娇想了想,不行,她得去看看。 郁欢跟周文绣两人在一处坐下后,周文绣便十分好奇地打量郁欢,郁欢有些奇怪,对方认识她吗? “我刚来京市文工团,你不怕跟我组队,拖你后腿?”她问道。 周文绣听完,先是笑了一阵,接着说了一句,“杨师长是我老舅,我听说过你,不可能拖我后腿的。” 原来其中还有这层关系在里头,郁欢明白了。接着又听她说道:“你跟宋娇有什么恩怨没?她为啥不让人跟你组队啊?” 恩怨?郁欢冲她无奈笑笑,将宋娇、江城和她的事情简单给她讲了讲。 说实在的,她也不太了解,江城跟宋娇之前到底有没有朝对象方面发展,她只在看电影那回见过一次宋娇,跟她妈。不过,当时看江城的表现,像是队宋娇并没那方面意思。不然,也不会拉着她手,直接介绍说她是他爱人。 也正因如此,郁欢才更看不懂宋娇的行为。要是两人之前真有点什么也就算了,这啥也没有的。她算不上抢了江城,给两人拆散了吧。 宋娇图啥,就为了给她添堵?大概是大小姐好胜心作祟,看不惯她还没追到人,让郁欢截了胡吧。 周文绣听完,眼睁得老大,“你说宋娇那个鼻孔朝天的,竟然还能看上人,完了对方还没看上她?” 说完,她直接笑倒在椅子上,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郁欢有些无奈,虽然哪里怪怪的,但是好像也没错,是这样的? 好半天,周文绣才缓过来,拍拍郁欢的肩,颇有几分同情道:“难怪她要针对你呢,她那人好胜心,可怕的嘞。” 接着,周文绣给郁欢讲了一系列关于宋娇的事迹,包括但不限于,跟她玩的不许跟周文绣玩,以及不跟她站一排,等等。 “我之前都不知道,哪儿招惹她了。后来才知道,她把我当对头。简直莫名其妙。”周文绣摊手,摇头道。 “对了,这次节目的歌,你想好了吗?” 郁欢摇摇头,昨天才通知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想。“你有想法吗?” 周文绣似乎很是惊讶,“我舅说,你在蓟省文工团唱了一首歌,似乎是你自己编的?我还以为你这次准备了另一首,我等着跟你混呢” 这可真是个大误会,那完全是前人智慧。主要是那首歌郁欢上辈子很喜欢,当时周牢村广播里放的,据说是从外头带回去的,很流行。 郁欢喜欢它的歌词,让她想要挣扎着活下去。 钱秀丽好容易追上宋娇,刚只顾着闷头直追,没注意宋娇停了下来,脚下没刹住,一头撞在宋娇身上。“哎哟,对不起娇娇。我没看见。” 没等到宋娇的回应,钱秀丽疑惑抬头,只见宋娇远远盯着一个方向。 还没等她向那边看,宋娇转过身,“走吧。” “哦哦。”钱秀丽忙抬步跟上,不明白宋娇怎么不过去。 宋娇其实没想很多,只是想看看,她讨厌的两个人,是不是真混到了一起。如今一看,果然双倍讨厌。 下午郁欢照常摆摊卖辣酱。刚摆开没一会儿,来了个不速之客。 看着面前的宋娇,郁欢心底有些无奈。说实话,她现在都怀疑,该不会宋娇喜欢的是她吧,要不然,一直对她阴魂不散的? “郁欢,你怎么在这儿卖辣酱呀,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其实你可以跟我们大家讲,我们会帮你的。你看,你这也卖不出去,还累。” 说着,突然西边来了一窝蜂的人,直冲郁欢的摊位而来 第60章 哄抢而光 沉闷的雷声炸在远处,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一眼望过去,为首的人,让郁欢眼睛睁大,是昨天来买辣酱的那个大姐。 眨眼间,就到了跟前。“大妹子,你那辣酱还有不啦?” 一伙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吵得郁欢脑仁嗡嗡直响,不过意思都差不多,都是在问辣酱还有没有。 郁欢有点懵,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人挤人的状况再不控制,说不好要招来警察,以为在打架斗殴了。“辣酱还有,大家别挤。都能买到的。” “给我来五罐,不对,十罐!” 宋娇早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了外边,还郁欢的人都看不见,眼前全是人,手里挥舞着钱,抢辣酱。这场面,让她很是傻眼,心想,这些人是没吃过好东西吗,一罐破辣酱,也值当这么抢。 她有些气恼,原本是来嘲讽郁欢的,结果话都还没说完,脸被打得啪啪响。说郁欢的辣酱卖不出去,睁开眼看看,眼前这些人难道是在跳恰恰吗? 但是就这么走,她又不甘心。本来今天被周文绣搞砸了计划,让郁欢找到了队友,她就心里很不舒坦。然后想来看看笑话,结果又碰上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真是倒霉。 “诶,你们为什么都抢着买这个,不就是普通辣酱吗?”她问。 被她拉住的女同志,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样子,朝前挤的动作很熟练,凭借着身形优势,见缝就钻,十分灵活,经验十足的样子。 原本她都已经瞅到缝了,刚要往前挤,就被宋娇拉住胳膊,痛失良机。眼看被人占了看好的位置,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宋娇,自然是没半分好脸色。 只见她白眼一翻,“抢着买,当然是因为好吃,难不成买回去浇花?你别拉着我,等会儿让人抢完了。” 说完,将袖子扯出来,再睁眼的功夫,人已经钻进里圈,进入决赛区了。 郁欢是上天派来跟她作对的吧?宋娇心想,转身准备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余光却瞥见两道熟悉的人影,竟然是江城和她爸?他们怎么会来这儿,宋娇向后看了一眼郁欢,难不成是为了她?不可能,不可能,这念头刚一出来,就被她迅速甩走,她爸那么大个首长,来给卖辣椒的小摊位捧场?戏班子都不这么演! 不过,她的确没猜错,江城跟宋师长,只是路过这里。事实上,连江城都不知道郁欢在哪儿摆摊,昨天也没问,因为当时她正因为卖不出去辣酱而难受。 原本两人是坐车的,去参加个会议。结果回来路上,车子不知道哪里出了故障,赖在路上不肯走。打了电话,等拖车呢,小李在那儿守着。 想着离军区也不大远,宋师长便提议,不如走回去。他兴致很高,带着江城就是一顿猛走,顺便回忆往昔。 走到这儿,宋师长远远瞧着,钢厂门口,怎么聚了这么多人。“那边是干什么呢,这么些人?” 江城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们没走近,因为绿军装还穿在身上,过去容易惊扰了群众。但是两人也没走,怕是出了什么事,隔着路眺望。 突然,江城目光一定。黑压压的人群里,一个人逆着人潮挤出来,胳膊小心地护着什么,生怕掉到地上。他仔细一看,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那是,郁欢卖得辣酱? “爸!”两人循声看去,宋娇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她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江城,“城哥。” 宋师长疑惑道:“娇娇?你怎么在这儿?” 宋娇动作一顿,肯定不能说,是来给郁欢找不痛快的,虽然最后不痛快的是她。她眼珠转了一圈,亲昵地抱住宋鸣的胳膊,“我听说团里有个同事在这里卖辣酱,担心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所以来关心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胡闹,你能帮上什么忙,不给人添乱就不错了。”话是在责备,但宋鸣的脸上,全是笑意,一看就知道心里很高兴。 自己闺女,自己了解,宋娇现在这小姐脾气,要怪也只怪他们夫妻惯的。不过,宋鸣欣慰的是,虽然宋娇稍微有点娇蛮,但本性不坏,还想着要帮助有困难的同志。 宋娇说完,偷偷瞄了一眼江城,本以为江城应该会对她另眼相待,却没想到,对方好似没听见话,目光直直地盯着人群方向。她心里咯噔一下,人群?郁欢不就在那儿,所以,他是在看郁欢? 可是,上回见时,分明两人并不像正常夫妻那样亲密,宋娇没处过对象,但团里很多人都处着呢,她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那些处对象的,谁像郁欢、江城似的中间隔着八百里远,哪一对不是恨不得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 郁欢并不知道,路对面有三个人正看着自己,她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手上打包动作不停,眼神还得时时关注着人群,一听有人吵起来,就胆战心惊,生怕场面控制不住。 “吴爱玲,买十罐,你准备当水喝啊?给我们留点。” 吴爱玲半点不脸红,双手叉腰道:“咋了,我们家人多,吃得多。又不是不给钱,你还管上我买多少了。” 郁欢看得目瞪口呆,昨天不是还卖不出去,今天怎么抢起来了?心里嘀咕,手上动作却是半点不敢停,麻利地装袋,收钱,恨不得能长三头六臂。 最后一罐也卖完了,可后面还排着老长的队。郁欢无奈扯着嗓子喊道:“辣酱卖完了,没有了,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没有了。” 刚刚步入正轨的队伍,立刻嘈杂起来,“啥?没有了,我都排了半个钟头了,没有了?” 这种情况,郁欢也没有预料到。原本按照她的想法,就算京市比利庄那边卖得好一点,最多也就是多卖个五罐十罐的。 所以,她只背了几天的量,上火车。剩下的的等刘翠芬寄过来。 “才卖了几罐就卖完了,该不会是瞧见人多,想藏着好涨价吧?” 郁欢瞪大眼,急忙摆手。可这话显然不少人听进去了,吵嚷起来。 第61章 这么多钱! 眼看现场就要失控,郁欢扫视一圈,喊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辣酱确实是卖完了,今天没准备多少,主要是没想到大家这么捧场,谢谢大家。这样,今天排了队,但是没买到的,来登个记,等辣酱到了之后,我给你们送过去,你们看这样成不?” 听她这么说,众人相互看看,刚刚头一个怀疑郁欢想涨价的大姐说道:“要是你跑了呢?” 郁欢反问道:“生意这么好,我为什么要跑?” “谁知道,万一你看出来好卖,跑到别处去涨价卖,我们去哪儿找人?”大姐嘟囔道。 郁欢都无奈了,那她想怎么样,这么围着她,也变不出来辣酱啊。难不成把身份证明扣给她们吗?怎么可能! “我作证,她不会跑。” 郁欢寻声看过去,十分惊讶:“江城?你怎么来了?” 江城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走到她身边。“我是她爱人,这是我的证件,我为她担保。” 他从胸口口袋掏出军官证,展开给她们看了一圈。这下,没人再质疑了,全在惊讶,她们没看错吧,团长?接着不停地看向郁欢,脸上全是大写的不理解。 开玩笑,嫁给这么出息的男人,不在家享福,出来卖辣酱?这个女同志,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 但也有想法不同的,男人出息咋了,男人出息女人就一定在家伺候着?就不能出来有份自己的营生?人伟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等人都登记完,走了。郁欢才腾出手,轻扯他衣袖,担心道:“这样没事吗?”刚刚他拿出证件时,她就在担心了,怕这样会违反纪律。 其实刚刚,她都想好了,要是场面真控制不住,她就瞅准时机扔下东西就跑。但没想到,下一秒,他突然出现,站在她身前,用身体为她遮住全部风雨。 江城摇摇头,指了指路对面方向。郁欢顺着看过去,宋师长怎么在这儿,江城也不告诉她!还有宋娇,她还以为已经走了,所以,这三人是站了多久,看她卖辣酱? 宋鸣走过来,大笑道:“小郁,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刚刚一乱,江城立马朝这边赶。” “我刚刚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他还跟我装,还说自己不知道。”他笑着指了指江城。 “没有,宋师长,是我没告诉他我在这儿。”郁欢赶忙解释道,怕他对江城有什么看法。 宋娇待在一边,看两人笑得这么开心,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拉着宋鸣道:“爸,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宋鸣眼睛一瞪,“不懂事,没见爸跟人说话呢吗?”宋娇撇撇嘴,“哦。” 这孩子,真是让他宠坏了,宋鸣摇头,还是对江城郁欢二人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俩也早点回,我们就先走了。” “宋师长再见。” 回到家,郁欢一下扑在床上,兴奋地将今儿收的毛票全倒在床上,一张一张数:“一块、一块五、…二十三!” 这么多!郁欢不敢相信,又数了一遍,没错! 在这个一个正式工一个月才几十块钱工资的年代,这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更何况,她就卖了这一会儿!下午四点下班,她才去,这会儿才六点半。两个半钟头,就能卖出去这么多。 不仅回了本,还赚了不少。郁欢算了算,这五十罐,刘大姐是按着一罐两毛给她,也就是个10块钱本,所以,这就已经翻了个倍了! “再攒攒,等江城过生日用。”她小心地将钱收起来,自言自语道。 昨儿她翻了两人的结婚证明,江城是冬天生的,十一月二十一号,还有两个月多点,够她好好琢磨琢磨送什么了。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正经送过江城什么东西呢。所以,趁着这回,好好感谢一下,这两辈子的照顾。 吃完饭,她坐在院里,手指翻飞,织围巾。这条围巾从两人去蓟省之前,就开始织了,但是后边四处忙活,到现在也没做完。 回来的这些天,她把围巾放在包里,一有空就织,到现在,也快织完了,就差最后一小块就能收尾了。 夜色朦胧,月光洒在院子里,不时传来蝉鸣,似乎是在报时,夏天即将结束。 宁静的夜晚,有人却并不宁静。比如孙敏,比如宋娇。 自从韩子旭被抓起来,孙敏就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将她牵扯出来,不过好在一个多月过去,也没见有警察上门,她才渐渐安下心。 “二丫,怎么还不做饭?”舅妈磕着瓜子,晃到她房门口,不满催促。 孙敏深吸一口气,走出去,看向她妈,对方避开了她的眼神。显然不想跟她聊舅舅一家什么时候走的问题。 眼神扫过她妈跟前的衣服盆,她舅的,舅妈的,全在里头。她觉得讽刺又可悲,这一个多月,她舅一家越发过分,把他们一家当佣人使唤,衣服扔给她妈洗,饭等着她做。 这日子过得,孙敏时刻都想离开这个家。对她妈给安排的相亲,也不抗拒了,见得十分勤快。只是,她上心了,相亲对象的质量是越来越差。 早知道,还不如选当初那个赵勇算了,起码人老实,也是个厂里的正式工。 正在她满腹怨念切菜时,门被敲响了。走进来两个穿着警服的公安,进屋扫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了她身上,“孙敏是吗?跟我们走一趟。” 孙敏一愣,手里的刀掉落在菜板上。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郁欢那事,可不是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突然来抓她?在警察伸手过来抓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面色僵硬道:“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平时遵纪守法,怎么突然要去派出所。” 每一个罪犯,被抓时都是一套说辞。两个警察见怪不怪,铐手铐动作一气呵成,“搞没搞错,去了就知道了。” 被带出门前,孙敏回头看了一眼,她妈没在刚刚洗衣服的地方,而是像前两步,地上的水迹显示出,刚刚对方急神的动作,但也只有几步。 而她舅妈呢,窝里横得很,看见警察,整个人缩在一边,看都不往这边看。 孙敏被推着朝前走,心底一片悲凉。 第62章 为什么这样做 十五分钟后,派出所审讯室。 “孙敏,据王成交代,是你让他拐卖郁欢的,是不是?” “不是,我和他不熟。”孙敏摇头道。 郝所长“哼”一声,脸色冰冷,目光如剑,直直射向孙敏,”那为什么他会说是你是受你指使,还说,你当时答应了,事成之后,会有重谢?” 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孙敏额头浮起一层细碎汗珠,但还是咬紧牙关,坚称道:“警察同志,我说的是实话,我的确跟他不熟。至于为什么他会指认我,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我们发生过争执,他可能对我怀恨在心!”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神情激动道:“而且,我和郁欢是从小到大的好姐妹,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对,我和她是好姐妹,警察同志,我要见郁欢!” “郝所长,你的意思是,孙敏说想见我?”郁欢愣了愣,问道。 刚刚,她和江城刚吃过早饭,正锁门准备去工作。被郝所长叫住,告知了这件事。 原来,早在他俩在蓟省的时候,郝所长这边也没闲着。派人去调查了那枚纽扣,最终锁定了一个人,那就是食品厂的孙大志。 据食品厂的人讲,孙大志这个人,平时十分懒散。食品厂早上九点上班,不到十点,绝对见不到孙大志的人影,就算来了,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工作上呢,也是错误百出。后来主任看不下眼,找他谈话。不知道谈了什么,反正自那之后,早上他们来上班的时候,竟然能在工位上看见他。不过这种好转,也就坚持了几天。后来又迟到早退上了,甚至,他直接不来了,喊他女儿来顶班。 而他的工装,正好少了一枚扣子。当然,仅凭一枚扣子,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但郝所长不死心,他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联系。结果还真让他查到。这家人之前和郁家是邻居,孙敏呢,跟郁欢关系颇为要好。 但就像孙敏说得,她和郁欢是好姐妹,怎么会做这种事。其实,但凡再早几天,郝所长说不定真会因为这个原因,将孙敏的嫌疑度降低。但巧合的就是,前些天,他刚见证了一起好姐妹反目成仇的例子,所以,当时一查到两人关系,郝所长脑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孙敏肯定有问题。 于是,他开始探查,又向韩子旭了解情况,得知他和郁欢,是孙敏撮合认识的。而后,去到他们学校里头打听,这两人在学校并不是无名无姓之辈,一打听,两人互相看不惯。难道有人会给自己好姐妹介绍渣滓吗?显然真姐妹不会这样。 于是,郝所长派人盯了两天孙敏,结果又疑惑了。这人表现得十分正常,完全没有犯了事的人的那种草木皆兵。 就在郝所长准备放弃,以为真是他想多了的时候,蓟省那边来消息,说王成抓到了。而审讯结果,证明了郝所长不是想多了,这里头,还真有孙敏的事情。 之前,这个案子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十足的巧合。恰巧王成干拐卖行当,恰巧他认识韩子旭,并威胁他帮自己“大哥”找一个“老婆”,人还要漂亮。恰巧韩子旭盯上了郁欢。这一切的巧合,将郁欢的遭遇,变成了一场巧合,而不是蓄谋已久。 原本,郝所长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没有查到孙敏之前。可当他发现孙敏跟三方都可能有联系时,一场精心策划的巧合,在郝所长脑海中渐渐清晰。 苦于没有证据,郝所长迟迟没办法真的抓孙敏。而王成的审讯,提供了一个契机。从他的口中,事情渐渐明了起来。 王成追求了她有段时间,孙敏呢,一直没接受不拒绝。后来她突然找到他,提了个很奇怪的要求,只说让他去找韩子旭,不管他用什么借口,让韩子旭去拐个女的,还得要漂亮的。 他也奇怪呀,但孙敏没解释,只说让他去做,事成之后,答应跟他处对象。 这才有了今天早上这一幕。 郁欢点头道:“好,我现在就过去。”接着,她转头跟一旁等待的江城道:“江城,你帮我跟文工团那边请个假,我等会儿忙完就过去。” 江城皱眉,眼底似有担心。“要我陪你去吗?”他是觉得,郁欢一直拿孙敏当好朋友,突然被告知,对方竟然可能是害她的幕后之人,怕她情绪上一时无法接受。 “没事,就去见一面。”郁欢明白他的担忧,安抚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她不会情绪失控的,她的情绪早在上辈子死后发现真相时,就已经失控完了。甚至,孙敏的提前出手,都是她一手逼出来的。 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想到只要孙敏一天安稳,就会一直像条毒蛇一样,在暗处窥伺她,她就浑身发寒,所以,自然是想尽办法,逼她出手。 而且,跟上辈子不同的是,这次对方是受了她刺激,临时谋划。那就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必然露出马脚。 果然不出她所料。 再次见到孙敏,郁欢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应孙敏的要求,现场留给了她们两人,郝所长他们都在门外。走之前,他压低声音,对郁欢道:“我们都在外面,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郁欢点点头,对郝所长的细心,很是感激。 不同于她的淡然,孙敏表现得很是激动。“郁欢!你终于来了。你快跟这些警察解释解释,咱俩是好朋友,我不可能会害你的。” 郁欢没说话,试图望进她眼底。说实话,她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脸皮这么厚,到这时候了,还说得出两人是好朋友这话。“好朋友?想卖了我的好朋友吗?” “什么?”孙敏一顿,接着情绪更加激动,“连你也不信我?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说着,她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郝所长,话里指代的人不言而喻。 郁欢没跟她掰扯信不信的事,其实她一直想不通。平心而论,这两辈子,她都没有过对不起她,为什么她会这样对她。真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 这么想,她也这么问了,“孙敏,我自问,从来没对不起过你,所以,为什么?” “欢欢,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63章 灵感 郁欢深吸一口气,算了,这也不重要。反正都过去了,她转身,作势要走。 身后却传来孙敏尖利的质问:“凭什么,像你这么蠢的人,凭什么过得比我好。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就能得到我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明明我那么努力,凭什么所有人都更喜欢你?” 郁欢总以为,经过上辈子,她早就对孙敏死心了。但此时听到这番控诉,她发现,竟然还是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原来就因为这样啊,就因为这该死的嫉妒心?她突然笑出来,抬起头闭上眼,压下内心滋生的暴戾,接着转过头,平静道:“还有吗?” 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孙敏表情呆滞了一瞬,愣愣摇头。 “嗯,好。那我走了。”她最后又深深看了眼孙敏,然后不带丝毫犹豫的,大步朝着门口走。每走一步,脚上的枷锁寸寸破裂,推开门的那一刻,她一身轻松。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她再浪费心神,上辈子的恩怨就到这儿吧,以后,她会有更好的人生。 她此时内心无比平静,想通了很多,并不是所有的好,都能得到感激。试图理解畜生的逻辑,只会把自己也变成畜生。不值得。 刚出警局门,没走一会儿,突然窜出一个人。吓了郁欢一跳。她看过去,来人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几岁的样子,眼下乌黑,似乎很多天没睡觉似的。 她退后一步,警惕地注意着眼前人,余光朝着派出所方向瞟了一眼,心底默默计算着,以她最快的速度,需要多长时间可以跑到派出所。 “我有孙敏其他把柄!只要100块钱,我全告诉你。” 这个男孩正是孙敏舅舅家孩子,也是那天孙敏房门门缝闪过的人影。 郁欢仔细打量他几眼,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危险气息,似乎是纯粹为钱而来。她对他口中的其他把柄,其实还挺感兴趣的。 因为孙敏这事,最多算个教唆,甚至对方都没提过她名字。虽然他们都清楚,这是路上郝所长跟她讲的。郁欢也表示理解,就算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无奈接受。 但她并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是,还不清楚这个人的底细。于是,她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目光淡淡扫过,说道:“没兴趣。” 说罢,就要走。 “五十!” 郁欢耸耸肩,脚步不停,“我想象不到,什么消息能值五十块钱。” 孙小勇冲着她背影喊道:“能让人牢底坐穿的消息!” 郁欢心底一震,牢底坐穿?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她转过身,略一挑眉。 见她终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男孩明显松口气。“怎么样,要不要。” 郁欢道:“二十。” “二十!不行,起码三十。” “成交。” 她应得爽快,孙小勇险些咬着舌头,她是故意的。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三十就三十吧,总比没有强,毕竟孙敏的把柄,也没其他人会买。原以为这女人应该很好骗,更何况是在经历背叛,情绪崩溃的时候。结果对方完全不上钩,打算好的一百块,直接腰斩又腰斩,变成了三十。 郁欢想了想,说道:“你跟我去派出所告发,出来我就给你钱。” 孙小勇年纪小,完全没去想郁欢会不会骗他。满心都在想着,有了钱,要怎么玩。之前玩得小的他已经看不上了,他就像玩把大的,说不定运气好,他之前输掉的就全回来了。 郁欢没进去,只让孙小勇进去郝所长办公室。所以并不知道里头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十几分钟后,郝所长满脸气愤、严肃的打开门,将所有手里没活的,都喊上,要去食品厂。 孙小勇紧跟着出来,朝郁欢伸出手,“我按你说得做了,钱呢?” 她把钱递过去,还没等孙小勇高兴,她对着郝所长道:“郝所长,他敲诈我。” 钱转了一圈,回到郁欢手里。不同于孙敏之前的教唆,孙小勇的敲诈是实打实发生在了郝所长面前。虽然一看就知道,郁欢是故意的,郝所长也没拆穿。对方要是没起这心思,能被骗到? 解决完这边,郁欢回了文工团。昨天她跟周文绣初步讨论过,觉得两人的声音感觉截然不同,融合在一首歌里,说不定效果会很好。 但是两人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一首能将两人的声音完美结合的歌,所以,干脆决定,她们自己编。 纸上的歌词写了划,划了写,已经被涂地乱七八糟,两人看着这些词,总觉得差点什么。郁欢眉头紧皱,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稍纵即逝,她拼命想抓到,却还是让它溜走了。 眼看着别的队伍都开始练起来,她俩连曲子都还没敲定。两人心急如焚。周文绣一抓头发,“实在不行,就第一版的。再纠结下去,就来不及练了。” 郁欢深吸一口气,“明天,要是明天还想不出来,就第一版。”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使劲想,那会儿想到的是什么来着。她有预感,那会让两人在竞演中脱颖而出。 “在想什么?”江城问道。 郁欢回过神,发现江城似乎看了他很久,眼神带着无奈。“啊?” 江城指了指她眼前的碗,“饭快被你戳成粥了。” 她低头一看,可不是吗,刚刚她想得太入神,筷子不自觉在碗里一个劲戳,她尴尬一笑,“我就是在想,汇演节目的事。我好像有一点灵感,但是又捕捉不到。我感觉我就快要触碰到了,又好像离得很远。” 江城神情专注,听完,文艺这方面他不太了解,所以没办法给她提什么建议,但他知道,郁欢这么硬想,肯定是想不出来的。“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出去转一转,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怎么可能没压力,她叹口气。但也知道江城是为她好,只得点点头,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 夜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远远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郁欢脑中灵光再现,她感觉到,马上就能捕捉到它了。她看了江城一眼,朝着声音来源方向跑过去 第64章 明月照人心 声源渐近,郁欢的脚步慢慢停下来。她打量眼前紧闭的大门,月色照在上面,青石墙面上,曾经有星星坠落,砸出一个一个小小的坑洼,细数岁月气息。歌声自其中传出来,随着路过的人一同归家。 江城跟上来,望向她,询问道:“不敲门吗?”他以为,郁欢是想汇演时唱这首歌。 歌声悠扬,听得出来,唱得人或许年岁渐长,发音都有些模糊,歌词听不太清。但不妨碍郁欢的内心深受触动,在这首歌里,她仿佛看见一个故事,关于离别与思念,关于坚定与信仰。 她轻轻摇头,将手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示意江城别说话,认真听着。 突然,她眼睛一亮,明白了之前为什么一直思绪不通。迫不及待想回去将脑海中跳跃的音符,书写成诗。于是,她等不及多说一句话,拉起江城的手,向家的方向奔去。 他的视线,从交握的手上略过,停留在她的背影上。她的发丝飞扬在空中,许是感受到他的分心,郁欢回过头,不满娇嗔:“江城,你快点跟上。”风在夜色里奔逃,爱在晚风中私奔。 进到卧室,郁欢从书架上找出纸笔,笔尖生花。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之前她和周文绣眼睛只盯着竞演,生怕歌不好被人刷下去。在这种压力下,怎么能放开思路。就算最后写出来了,也不过是充斥着匠气的工艺品,因为它是为赢而生的。这样的歌,连她俩都感动不了,又怎么能进到观众心里。 而受群众喜欢的作品,才是好作品。之前她们走偏了! 新一版,她定的主题是守护。讲述了一个小兵背井离乡,保家卫国,在中秋月圆时,与家人相隔万里,一轮明月照离人。正是曾经有那么多心怀信仰的先辈,抛头颅,洒热血,离开小家,奔赴大家,才有了如今的新夏国,才让他们能在中秋夜里安稳坐着,观看汇演。 灵感如泉水喷涌而出,她笔下不停,越写越有劲。 江城洗完澡进来,卧室灯没开,只有书桌前开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照在她脸上,她低垂着头,嘴角微扬,在哼唱着什么。 他的动作不自觉放轻,生怕惊扰了她。 等到郁欢从自己的世界里回到现实,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合上笔帽,刚想伸个懒腰,休息一下,一抬头,发现江城站在身后,看样子像是看了很久,她吓了一跳。“江城?你啥时候过来的,怎么没声音?”她拍着胸脯道。 “嗯,因为看你在写东西。”他回答道。 “这是你刚写得歌吗?”他指着郁欢刚写好的词,询问道。 “对,你看看咋样。”郁欢将词递给他,想着,汇演的观众都是和江城一样,当兵的,要是江城觉得好,那其他人估计也差不多。 江城接过来,垂眸一字一句的看。脸上没什么变化,郁欢心里很是忐忑,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她自己觉得,这歌写得还挺好的,但是又怕是因为有滤镜,就像是亲妈看孩子,越看越喜欢。 等到江城将词放下,她迫不及待询问道:“怎么样?” 江城看她一眼,没说话。郁欢心里更慌,不会吧,那么差吗,他都不知道怎么评价? 明明才过去几秒,她却觉得这个回答,好像已经等了好几个钟头。终于他开口道:“挺好的。” “真的?你跟我讲实话,不用顾及我的感受,要是不好你就告诉我,我好改。”听到江城的回答后,她发现,心非但没有放下来,反而更忐忑了。总觉得他好像是勉强说出的这话,是怕她难过而说出来哄她的。 江城原本在想着什么,对上她不安的神色,才回过神。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之后,摇头道:“没有,确实挺好的。” 完了,郁欢心想,早知道不问他了,现在他越说好,她心里越不踏实。还是明天拿给周文绣看看吧。 躺在床上,郁欢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感受到江城似乎有什么心事,不停翻身。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门吱呀一声开开,又关上。 这一连串的动静,彻底驱散了她的睡意。她坐起来,揉揉眼,往旁边一看,发现江城没在,伸手摸了摸,被子上仍有余温,人应该刚走不久。 担心他是有什么事,她顾不得穿衣服,将毯子一披,就出了院子。 目光扫了一圈,在番茄地里捕捉到一小块绿色布料,是他的衣服。她想了想,脚步放轻,慢慢挪过去。 江城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小截西红柿藤,正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顺着朝天上看了看,除了月亮就是云,连星星都不太见到,他在看什么呢? “江城?在看什么呢?”她走过去。 江城扭过头,看到她只披着张毯子就出来,眉头拧得紧紧的,大步走过来,拢了拢毯子,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给风留下半分余地。 “怎么出来了?”他问。 郁欢乖乖任他裹成粽子,仰起小脸,“我听见你出门,有点担心,就出来看看。你在想什么呢?” 江城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她不追问,但等待答案的姿态丝毫未变。他抬眸,对上她的眼睛,里头是明晃晃的担心,心里一软。“没事,就是……”他说到一半,没了音。 就是什么?她有些疑惑,等待着下文。 江城却不再说,揉了揉她的头,“回去吧,夜里凉。” 她被推着回到屋里,任她怎么问,江城都没再多说。 这不对劲,江城肯定是有什么心事,是什么呢。能让一个平日里那么坚毅的人,晚上睡不着觉,一个人跑出来看天空,还不肯跟她说? 第65章 江城到底怎么了 “郁欢?郁欢!” 郁欢猛地回过神,只见周文绣满脸担忧,正伸手在她眼前晃。 “你怎么了?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了?”她问。 郁欢摇摇头,因着昨晚的事,一上午她都很担心江城。怕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怕她担心才不肯跟她讲。她强打精神,对周文绣笑了笑,“没事,对了,歌你看了吗,怎么样?” 提起歌,周文绣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走,很是兴奋,“看了呀,写得特别好,郁欢你太厉害了。” “那就好。”郁欢笑笑,明明昨天还很担心的问题,现在得到了肯定,却并没多少开心,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对江城的担心。 不行,她不能在这儿坐着了,今天就是死缠烂打,也得知道江城到底碰见了什么事,要不然,她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把这事儿解决掉,她才能全心投入到练歌里面。 “文绣,我出去一下,待会儿要是没回来,你就先去吃饭,不用等我。”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等周文绣回过神,早就连她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跑了一阵,郁欢突然意识到,她都不知道江城在哪儿,要去哪儿找?军区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真让她挨个地方去找,找到了天也该黑了。 于是,她果断拦住一个路过的小战士,轻声询问,“你好,请问江城江团长在哪儿?” “江团在训练场,同志你是江团长的亲戚吗?” “我是他爱人。”郁欢笑了笑,谢过小战士后,朝对方指的训练场方向走去。 谢过指路的小同志后,她朝训练场走去。 “刚那位女同志是谁啊,真漂亮,跟仙女儿似的。” 人一走,小战士就被围了起来,他叹口气,“死心吧,那是江团的爱人。” “不是说江团跟他爱人感情不好吗?刚看她又急又担心的样子,感觉不像啊?” “传言不可信呗。” “你们几个,干嘛呢,加跑五圈!” 郁欢倒是不知道,她间接导致了小同志加跑。 训练场是一大片空地,里头有好几个队伍,一眼望过去,起码有上百号人在训练。郁欢一路走过去,在单杠上排着队做引体向上的,还有什么仰卧起坐俯卧撑,负重上坡,她顾不上细看,一心只寻找那个熟悉的人影。 突然,她眼神一定,找到了! 江城操练手底下的兵时,一直都是让他们练多少,他也跟着练多少,甚至只多不少。这会儿他正跟着一块练擒敌拳,两两一组,互相练,输的那方就加练。 “江城!” 听到声音,江城略一愣神,被对面的秦刚立刻抓到机会,脚下一蹬,胳膊灵活一绕,人到了江城身后,接着擒住了江城。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完全是本能,所以等秦刚回过神,放开江城的时候,都还不敢置信,他竟然擒住了江团长,今天不用加练了? 接着他就一阵狂喜,原本今天被江城点名跟他对练的时候,他还心想,今儿吃不上热乎饭了呢。他立刻转头,想看看是哪位活菩萨,救了他的肚子,就看见阳光下,一个白得发光的姑娘走过来,一身军装,头上帽檐压得有点低,看不太清楚脸。 等他看清时,眼睛不由瞪大,咋有这么好看的人嘞!可惜是来找江团长的,眼里看不见别人。他看了江城一眼,继而又打起精神,他记得江城是结了婚的,而且爱人应该是在家,没工作。所以这姑娘,肯定不是江团长爱人,按照江团长的性格,这姑娘保准要被拒绝的,那他不就有戏了? 此时江城也认出了她,冷厉的目光向后一扫,那些原本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瞬间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地接着对练起来,但明显心思还没回到训练上。 郁欢看见他在训练的时候,就意识到,会打扰到江城训练。可她实在心里担心得紧,也顾不得那么多,几步走过去,“我有事找你,你能不能跟我过去一下?” 江城沉下眼看她,最终还是点点头,应道“嗯。” 他是觉得,郁欢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既然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事,那在他这里,只会更重要。 他压低声音交代了句,“你去那边阴凉地方等我,我交代两句就过去。” “好,那你快点。” 看清她朝着哪个方向走后,江城回过身,对上一双双好奇八卦的眼睛,目光凛冽道:“看什么呢?接着练!” “秦刚,我出去几分钟,你盯着他们。”他交代道。 嗯?竟然真把江团长给叫出去了?这女的啥来头,要知道,江团长训练的时候,除了宋师长能喊动,剩下的不管谁来喊,一律不可能让江城换地方的。 江城迈开大步,走到郁欢跟前,高大的身影将日光挡在外面,也将四方若有若无的视线一并挡住,然后低头问道:“怎么了?” 郁欢抬头看他,试图从他的眼神、表情中看出点什么,然后无奈放弃,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向前迈了一步,望着他,“你昨晚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到她竟然还在想这事,甚至还为此特意寻过来,他神色微怔,沉默几秒,张了张嘴,还是闭上。 见他如此,郁欢心里咯噔一下,更加焦急,拽上他的衣袖,“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江城这才意识到,郁欢可能是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在担心他,心里像被什么拨弄了一下。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是,包住她拉他衣袖的手,“没事,就是昨天看了你写的歌词,有点……” 歌词?郁欢脑中突现灵光,迟疑道:“有点想家?” 说完,她自己都想收回这话,怎么可能呢?她记得,江城跟家里关系特别差,好像是因为以前家里不喜欢他,还差点弄丢他,让他死在山里。后来是江城拼着命爬回去的,后来他来了京市,也一直没回去过,过年过节的都是一个人。 他不恨家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