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肥啾》 第一章 深冬,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将整片大地笼罩在绵软松厚的积雪中。 一颗柳树光秃秃的立在雪地里,褐黑色的枝桠柔软的垂坠下来,却不知为什么一夜里面都没能拘住一点儿雪花。 平静的天际忽然被一个圆鼓鼓又摇摇晃晃的身影划破,眼见着那一个青年男子拳头般大的圆球醉酒般的落到了垂柳顶上的一处枝桠上。 原来是只鸟儿,翅膀尾巴尖儿上带着一点黑,其他地方则通体雪白,羽毛蓬松。一双眼睛圆圆亮亮的,看着精巧憨气。偏生还长得肉嘟嘟,好似轻轻用指尖戳倒便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个不休,黑水水的眼睛又透出可怜气,总之傻乎乎的。 冷风吹来,垂柳的枝桠被拨弄的来回轻晃,将那毫无防备的小鸟儿弄得脚下一滑,直直的扑腾,唧唧着叫十分惊慌的掉了下去。 棉厚的积雪被这白白的小肉球砸出一个大坑,好一会儿才有个脑袋从里头挣扎着钻出来,须臾又泄气一般的重新躺回到了雪堆里头。 冬早一路从山上飞下来,此时有些疲惫,加之心情低落,给雪裹住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哎呀看看这是谁,丑八怪,丑八怪!”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在冬早的头顶心响起来,冬早连忙站起来,有点窘迫的仰头望去。 刚才他摔落的树杈上此时停了一只大黑鸟,正指着冬早嘲笑,“连飞都不会飞,还敢叫自己鸟……” 冬早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努力的一下腾空飞了起来,身体鼓成了一个小球,一言不发的直愣愣朝着那大黑鸟飞去,大黑鸟给他吓了一跳,几乎是落荒展翅飞走了。 走的时候还在骂,一连好几里地都能听见那空气中余音袅袅的“丑八怪”三个字。 要说冬早,他是一只小雀精,似乎平平无奇。从前也是爹疼娘亲兄弟和睦的,可三十年前他还是一只小雏鸟,玩耍时被自家兄弟一脚从鸟巢里踹了出来,因缘际会被天上落下的一滴仙露砸中了脑袋,在地上昏睡了两天后不仅没死还开了灵识。别的小妖精花上五百年才有的功力到他这儿一眨眼糊里糊涂的就得到了。 可这大概不算幸运,因为冬早的生活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醒来后他立刻唧唧叫着想要飞回鸟巢,谁知道父母已经不认他,不仅不喂他小虫吃,还怒发冲冠的一路追打冬早,吓得冬早几个月都没敢回家。 后面等他再鼓起勇气想回去看看时,冬天已经来了,家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鸟巢,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飞去了南边。 冬早的母亲没有教导过他捉虫的技法,他也还处在雏鸟转向成鸟中间阶段,平时别说抓个虫吃,连飞的高点都费劲。而又由于身上带有灵识的缘故,其他鸟儿都不愿意接受他。 看起来的可怜一点的是捉着的小虫时常被抢,可更让冬早觉得可怜的是更多的鸟连理都不理他,甚至连许多捕食者都不靠近他,见了他就像是见了瘟神。比如刚才的大黑鸟,虽然身形是冬早的几倍大,又成天爱奚落冬早,可是冬早真要上前时他却又是很怕的。 他唯一有的朋友是这山中另外一个开了灵识的妖精,一只有六百多年修为的狐狸精,可狐狸精二十年前下山后没再回来过。 冬早有一些生气,但更多的是难过又沮丧。 对一切毫无头绪的冬早觉得自己实在太愁了,眨眼过了三十年,这份愁绪一点儿也没有消散掉,反而随着时间的累积成了一股更深的、亟待改变的怨念。 但愁归愁,肚子还是要填饱的。冬早扑棱棱的挥动了两下翅膀,准备飞到临近的村庄里碰碰运气。 天气萧瑟,寒风吹过一阵带到身上连骨头缝都凉,村民们多半窝在家里炕上,没有愿意出门的。可这会儿村东角的小树林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冬早原本想到林子里面找点吃的,却意外看见有一男一女正搂在一处,两个人的脸颊都红成了猴子屁股,冬早觉得古怪极了。 他小心停在一根枝桠高头往下看。 男人道,“三娘,你放心,等我跟着我爹去京城做生意回来以后就娶你!到时候让你天天躺在家里享福,一天,一天吃五顿鸡鸭鱼肉都不用自己动手!” 他的声音随着激荡的情感越说声音越响,吓得那小娘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别说这些傻话,你回来若还记得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一天能吃五顿鸡鸭鱼肉,还不用自己动手,有这样的好事?冬早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空空的肚子,连忙一声不响的继续往下听。 “怎么会是傻话,你要当我的娘子,我自然就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衣食不愁的。” 男子紧紧搂住怀中娇羞不已的小娘子,在冬早歪头注视下,两人的嘴巴忽的粘在一起转来转去好像分不开了,在冬早看来有一点像是给雏鸟喂食的雌鸟。 冬早好奇又懵懂,却他们前面说的那些话听在了耳朵里,原来做人娘子是有这么多好处的吗。 冬早没有想到,后面还有更好的事。 男子和那小娘子喘着气抱在一起,只听他又道,“谁敢欺负你,你家里人,往后都要问问我的拳头,他们敢说你一句,我打的他们找不着北!我守着你一辈子。” 原来找相公还能有这样的用处,冬早又认真的在心里记了一笔。 男子说完,忽然听见两声清脆的鸟叫,他抬头一看,自己头顶的枝桠上头一只白胖胖的小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 即使只是一只鸟,那小娘子还是哎呀了一声,羞于自己刚才大胆的举动,一头躲进了男子的怀中,埋首不肯出来。 “去去去!”男子捡起一根树枝,随手扔向了冬早,“哪儿来的臭鸟。” 冬早这才赶紧展翅飞走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了点想法,可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没等冬早整理出点什么,一走就是二十年的狐狸精不知怎么从京城回来了。 狐狸精和他离开山里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不过皮毛明显顺滑了很多,油光发亮的,冬早居高临下看的十分羡慕,心道:想必化成人形的时候就要越发俊俏了。 果然,狐狸此时瞬间变换形态,面貌何止是俊俏,以美艳概之也不过分。狐狸精斜倚在树下仰头看冬早时似笑非笑,眼底的光芒很温和,“多年不见了,冬早。” 冬早不由得问他,“阿湖为什么突然回家了?” 狐狸精阿湖抬手迎上飞下来的冬早,让他站在自己的食指上,“不是说吃的不好么,你怎么越来越胖了?” 阿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有些吃惊又忍不住笑,同时目光里似乎有些怀疑那些冬早先前传给他听的话一般。 这哪里像是个吃不好还天天挨打的模样? 被这么一问,若是冬早能化成人形,现下再厚的脸面也要涨得通红了。他在阿湖的指尖上跳了两下,细声细气的为自己着急辩驳道,“不是的,是羽毛长多了的缘故。” “哦,”阿湖像是个勉强认同了冬早说法的样子,并不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结,然后往下才回答了冬早前面的问题,“我给自己找个了相公,现在等他从京城到山里来迎我回去娶他。” 冬早还不懂嫁娶的分别,自然也不会细想狐狸精说的相公和自己认为的相公有什么出入。当下只有些愣愣,“相,相公?” 又听见有人说起这个,冬早连忙要打听行情,“相公是你自己找的吗?” 阿湖在树下盘腿坐好,将冬早摆到自己面前,“我出山以后就和他在一起了,算是我自己找的吧。” “相公难找吗?”冬早小心翼翼的问。 狐狸一手托腮,闲适的看着冬早,“不算难找。” 冬早心里羡慕极了,因为面前坐着的是狐狸精,他犹犹豫豫的和他袒露心迹,“那,我若是想找个相公,这容易吗?” 话的后半句越说越轻,几乎要变成气音消失了。同时冬早身上的羽毛害羞的抖动了两下,几乎要将脸埋进自己的翅膀下面。 狐狸精长得那样美,还能化人形,找个相公当然不难。冬早怕自己胖成了一个球,不会化形还吃的很多,天天还被叫丑八怪,做鸟时是个丑鸟,化形还能好看到那里去呢,冬早自觉的是没什么拿得出手。 阿湖看着面前的小胖鸟黑湫湫的眼睛与圆滚滚的身子,笑了,忽略冬早的满面纠结道,“这也不是很难的,你想找相公?” “嗯!”冬早忙不迭点头,不想在狐狸精面前太跌面,强装道,“我也去山下村里见识过一些,觉得找个相公对我极好的。” 他心里因为狐狸精说找相公并不很难而稍稍恢复了一点儿自信。 狐狸精想了想冬早不太灵光的性格,深觉得方才那话可疑。然而阿湖也觉得他一个人在山里被其他鸟儿欺负的挺可怜。想了想自己转头又要回京城去,不过是只鸟儿么,带上冬早再找个人喂鸟并不难,左右冬早要化成人形想来也要再几十年,到时候该懂的他也就懂了。 阿湖于是说,“你若信得过我的眼光,到时候等我相公来接我时,我指一个人给你,你就过去飞到他的肩膀上,到时候我就让他养着你便是了。” 冬早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狐狸精拨乱了冬早额头上的小呆毛,“你等着便是了。” 冬早因此陷入了甜蜜的等待中。 大约也没多久,恐怕只有一两天的功夫,远处山脚下,大队人马簇拥着几辆富贵堂皇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朝山上涌了过来。 第二章 正午,太阳当空。冬早寻到一小处树洞,里面积了雪,经由阳光照射后有些融了。他小心翼翼的站进融水中,然后抖落翅膀扭动起圆墩墩的身子开始洗涮,扑棱小半天后忍着寒意将浑身羽毛洗成了蓬松湿漉的一团,冬早才从树洞里跳了出来。 树下的阿湖闲适的盘腿坐着,双手随意搭在膝头。冬早落在他的头顶,将他的发丝团成窝取暖。 冬早仔细的梳理了一番自己的羽毛,确认此刻浑身已经规整极了以后才有些害羞的开口询问垂眸假寐的狐狸精,“阿湖,我现在的样子见相公妥帖吗?”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传来,使得狐狸的耳朵尖微微一颤,他伸手将冬早捞下来放在手心,原本被小胖鸟儿的话逗得有些想笑,然而在看见冬早认真极了的目光后,他还是收敛住笑意,在冬早努力挺起胸膛的情况下,十分郑重的上下将他审视了一遍。 除了一团毛茸茸的胖肉球,此时的冬早哪里看得出什么容貌来。不过他的模样实在太渴求肯定,狐狸于是点头道,“极为俊俏,定能得人喜欢。” 冬早这才有些安心,顺着阿湖的目光望山路上翘首以盼,殷切的等着来人。 “到时候过来的人里头有一个模样年轻俊朗的,看着约莫二十出头,他身边会围拢许多人,你挑其中最面善的那一个即可,记住了吗 ?”阿湖嘱咐冬早。 皇帝身边有个亲近的小太监,阿湖熟知他的品性,准备将冬早交给他养着。相公不相公的恐怕在冬早这里就只是个吃穿住行的用处,阿湖明白他不懂,也只想让他去人间待几年能将性子培养的沉稳一些。 冬早点头,翁声道,“我知道了。” 黑湫湫的眼珠子更忍不住往窄道上飘了。他心下的火越发燃烧的热络,比豌豆大不了多少的心房跳的要从嘴巴里跃出去了。 就,就要有自己的相公了!冬早觉得这就像是做梦似的。 山道狭窄,想来都只供村民来回上山行走,哪里能驾驶宽大的皇家座驾?萧琰一路坐在马车里给上下颠簸的屁股疼,加之心里焦急便更是郁卒,行至半山腰便忍不住探出头来伸手将马车门拍的叮咣作响。 “怎么还没到?” 萧琰眉目分明,唇色透朱,衣袍华丽,头上的玉冠更是衬的他肤色如玉,通身气度不凡。只是到底年轻,又有此时不耐的情绪在,就越发显得不够稳重。 侍卫和仆从们暗自叫苦不迭,这一路过来连皇帝自个儿都摸不清楚东南西北,报出来的地名更是模棱两可,前头众人能够根据他的描述顺利找到这座山头都算是万幸,现在还要催促实在让人无法使力了。 “陛下,”就在众人不知如何应答也不敢应答的当口,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冷冽平缓的男声,转瞬间将萧琰身上烦躁的气势压制住,“山路颠簸,还是行慢些好。” 开口说话的是静王,论辈分说是萧琰的亲叔叔萧绥,两人的年纪只相差十岁,然而萧绥在萧琰父亲死后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十余年,至今虽然萧琰已经开始逐步将权力回收,可萧绥十几年的根基哪里是他一个年轻帝王能够轻易撼动的,将萧绥在朝中的势力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譬如此时,年轻气盛的帝王也不得不因由萧绥淡淡的一句话而暂时按捺住火气,一言不发的用力坐回了马车里。 萧绥骑在高马上,眉目之间虽不冷峻,可疏离之感还是满溢出来。他与身边侍从最远不过两尺,更不说此刻扎在人堆里的光景,却偏生像是孤高一人处着,配以那副过分出尘,不似凡人的容貌,若说他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也是有不少人要信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清冷超脱的人,将晋国和晋国的小皇帝拿捏在手里,站在了权力的最巅峰俯视众生。 年轻的皇帝忽然起了性子说要来京城外边的这处小山头狩猎,一下将不少大臣的大牙都惊掉了。听说过春猎秋猎,哪里有冬猎的?更别说是到这么一个谁也没听过的犄角旮旯山里头来。 萧琰从小到大没什么认真性子,唯一持久的便是养大了一只狐狸,听说是宝贝的不得了,然而没有几个人见过皇帝的狐狸。就去年皇帝选妃后宠信妃子的第一夜听说人妃子就给狐狸咬了一口,吓得从龙床上滚了下去。后头皇帝不仅没有责罚,憋了三五天后反而竟是荒唐的一股脑将刚选出来的妃子都给撤了。 这算是开了几朝以来的先例,皇帝任性,可静王不开口其他官员便也没有一个敢开口的了。一直到了上个月,那活了二十年,在不少人心里近乎妖怪的狐狸终于死了,让朝中上下官员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皇帝应该终于能静下心来理一理朝政,将摄政王手上过分的权力再往回收一收。谁成想这才消停没有多久呢,今儿个就说要来这山头山抓狐狸来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依照静王的意思放缓了步子。萧绥不远不近的在马车后面慢慢骑马,虽然是个跟从的姿态,然而一打眼看过去恐怕都要以为萧绥才是那当皇帝的正主。 前面在萧琰面前还敢用余光偷偷瞧皇帝的侍从们,到了萧绥这儿才叫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浑身隐约发颤着。 几个由皇帝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对于静王其实颇有不满,认为他已经尽了摄政王的职责,到了该将权力交出来的时候了。只不过这话没人敢开口和萧绥提,自然也就一天天耽搁下来。 抱持着这般心思,队伍里的不少人便觉得萧绥此时的作风也是着实嚣张,半点儿没有为人臣子的模样。而反之,静王身边的左膀右臂自然也觉得皇帝那边不知感恩,静王当年以一己之力平了南北战乱,使原本风雨飘摇的晋国江山重新稳固下来,若不是萧绥,此刻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江山社稷由得这小皇帝胡闹? 他们倒是好,翅膀硬了就想将人踹开,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总之两边部下都互相十分看不顺眼就是了。 “来了,来,来了!”冬早飞的高,远远看见了往这边来的马车,回头招呼阿湖时发现他早已经变成了狐狸的模样。 只不过毛色同他本体有异,外形显然是用幻术变化过的。 “是他们吗?”冬早小心翼翼的求证,余光里看见来势汹汹且都手带兵器的卫兵们,紧张的翅膀都不太会扑棱了。 “是,记住刚才我说的话。”阿湖密语同冬早说了一句后,四肢朝地徐徐的跑动起来,对着那群在冬早看来凶神恶煞的卫兵毫不畏惧,两下跳跃便到了马车外头的踏板上。 卫兵大惊,有抬起弓箭就要射杀的,可皇帝陛下就在与这狐狸不过一门之隔的地方,万一有个偏颇的谁也担不起这责任。片刻犹豫的时候,狐狸忽然叫了两声,原本安安静静的马车里头立刻传出了动静。皇帝满脸惊喜的将马车门用力推开,看了狐狸一眼以后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你可回来了!” 冬早停在高处的枝桠上往下看,瞧着阿湖给一个年轻男子紧紧搂着。他将思绪一整理便自然知道这是阿湖前头指的年轻男子。 “阿湖阿湖,还有我呢!”他见阿湖十分亲热的与那年轻男子蹭在一起,眼见着就要将马车门关起来,连忙唧唧叫着提醒他。生怕狐狸将帮他找相公的事情抛在脑后。 冬早的声音在山林中间不算太起眼,但阿湖并不是唯一一个听见他焦急声音的。 萧绥随着一阵鸟叫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在枝桠上来回跳动的白色小胖鸟,灵动极了。他这么一望,冬早的视线就与他对在了一处。 不看还好,一看见萧绥,冬早的脚下一滑差点儿从树杈上掉下去。 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也莫过于此了。 冬早不懂此刻自己扑通乱来的心跳意味着什么,他在半空中挣扎了两下勉强稳住阵脚,心里又将前头阿湖的话仔仔细细咂摸了一番。 阿湖说,挑其中最面善的那一个即可。 冬早有些害羞,他环顾四周认真挑选,然而除了萧绥,他此刻看谁都不面善,于是犹犹豫豫但也很坚定的朝着靖王殿下飞了过去。 就这么一只鸟还不至于引起旁人多少惊慌,反而还目瞪口呆的看着冬早觉得这鸟儿的胆子大。 而另外一边阿湖凑在皇帝耳边已经将事情前后低语告诉他,“你身边那么些人,他愿意谁养你就给他指个人吧。” 萧琰气哼哼的答应下来,“那好吧。” 再往外一看,冬早已经晕陶陶的停在了静王的肩膀上。 第三章 众人连带着萧琰也一块儿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湖开口为那小雀儿指的人竟然会是萧绥?即便身为皇帝,萧琰一时也觉得有点口干,犹豫了一瞬才说话,“这鸟看着挺有趣的。” 然后他心里还忍不住拈酸,怀疑起冬早和阿湖有什么过往的秘密来。 不平常的安静被皇帝的一句话打破,侍从们原本凝萧绥脚下土地上的目光瞬间转向了萧琰,好奇他后面会说出什么话来。 阿湖骤然反应过来,心知萧琰此时要说什么话,一下觉得坏事,可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便听得萧琰后面顺畅的倒出一串场面话,“这座山我看灵气十足,这只鸟瞧着也怪机灵的,说不定是个吉祥物,也是与静王你有缘,带回去养了该是不错。” 谁也没想到皇帝还能开口将鸟指给静王养,反应说是瞠目结舌也算轻巧了。 别说什么珍禽异兽值不值得静王亲自动手,就说一只荒野山鸟,可能连山底下的村民都懒得多看两眼的东西,如今竟要静王耗费心力? 就连皇帝那边的官员都觉得这不太是个事儿,多都还以为这是萧琰趁机打压静王气焰,此时纷纷别过头去不敢多看萧绥的脸色。 静王当年一人闯入敌营杀帅的勇猛事迹民间还流传甚广,现下若是他觉得恼了想顺手摘了皇帝脑袋,赤手空拳又有何难?文官们也只暗自庆幸,静王虽然手腕强势,然而并不似武将一般鲁莽冲动,即使在沙场上,他都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分分寸寸拿捏的宛若神仙一般,这也是这么些年就算萧绥几乎没有动作,机关算尽的亲帝派依旧不能将他左右的原因之一。 只是就算萧绥没有将萧琰的话当作冒犯,但他的部下却很难有他的脾气。 “陛下,野生的鸟儿恐怕不喜欢被禁锢,说不定下一刻就飞到天上去了,您金口玉言,稍后恐让静王为难。” 说话的是萧绥身边的老将陈起明,他一向对皇帝毛躁的性子很不喜欢,也依仗着自己军功赫赫且静王权势滔天,对萧琰一点儿也不谄媚讨好。 狐狸坐在马车里,尾巴间缓缓的动了动,目光定在陈起明身上,眸色慢慢冷了下去。 争议最中心的冬早这时已经站在萧绥的肩头上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将人从脚尖看到了额头,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他越看越觉得萧绥好,简直中意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会儿听见陈起明的话,唯恐事情告吹,连忙扑棱起翅膀飞到半空中,然后在众人期盼凝望的目光下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萧绥的脸侧。 讨好表白的意思溢于言表。 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萧绥只察觉到一股轻轻的麻痒,而后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倾倒下来,让他的脸颊几乎有一瞬间的麻痹。 萧绥在惊讶中垂眸,视线再次与冬早的对在一起。他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到冬早面前,冬早便连忙停在了萧绥的指尖,用小爪子小心又紧紧地将他的手给握住了,活像是怕他跑了一般。 他心中微微一动,目光柔和了些许。 “你带我回去做我相公吧,我吃的很少,一天不用五六顿鸡鸭鱼肉的,有你在也没有别的鸟儿敢欺负我了。”冬早言辞恳切,可怜巴巴的看着萧绥。只不过这一段话在萧绥听来,仅仅又是一阵空灵的唧唧声。 他的唇边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在所有人捕捉到之前又转瞬即逝了。他转头看向面色有些不虞的萧琰,启唇将这件事情盖棺定论,“谢陛下恩典。” 回程的马车相较于来时候的匆匆忙忙,可以用轻松悠闲来形容。 阿湖用法术将马车里的声音动静隔绝在小小的四方空间中,然后化出了人形。 萧琰一改前面的热情,独自坐在马车一角,装模作样的还拿出一本书来看。只不过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阿湖这边看,明显是个难耐的模样。 狐狸伸手,也不管萧琰是个什么模样,径直将他给抱进怀里,一言不发的捏住萧琰的下巴,唇舌贴住他的唇缝往里挑,没有一点儿婉转的把皇帝压住里里外外亲了个透。 “阿琰,我很想你。” 萧琰急促的喘息,眼角都给他亲红了,刚才装出来的冷漠早已经被拆穿,他干脆也不装了,一把揪住狐狸精的衣襟,恶声恶气的询问,“那只鸟儿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说他也是个妖精,他难道也会化形,你和他有多熟络,他喜欢不喜欢你?” 这一气儿的问题出来,让狐狸有些忍俊不禁,“他不算妖精,又做什么觉得他要喜欢我?” 他前头只说指一个人养冬早,并没有告诉萧琰冬早那边是个找相公的意思。至于冬早算不算妖精,他的确不算。冬早是因为一滴仙露得缘的,浑身上下充盈的是纯粹的仙气。在修炼后根本不需要经受天劫等等考验。 “你长得这么好看,谁不喜欢你?”萧琰开口酸溜溜。 “傻子,”阿湖搂住萧琰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他的发丝,眉宇之间对朝局的忧虑没有显露给萧琰看。 马车外头,冬早小心翼翼的紧紧跟着萧绥的马后面飞,偶尔也在萧绥的肩膀上停一下。 不能停太久了,冬早体贴的心想,自己胖了些,停的久了恐怕相公肩膀发酸。只是一路下到山脚,他哼哧哼哧的实在已经费了不少劲,身上简直都要沁出汗来了。 好歹萧绥看出他飞的吃力,虚虚一把将冬早捞到自己手心里圈着。 他的手暖意融融,冬早舒服的一个哆嗦,两只眼睛忍不住从下往上瞧萧绥。 萧绥面如白玉,眼眸耀似沉了山海河川,眉头鬓发的方方寸寸都同工笔画出。冬早看的心头扑通扑通跳,带着些自得的将萧绥与他见过所有其他人的相公作比较,末了惊觉自己好像竟得了个天下最好的相公。 这该是交了什么样的大运呀…… 冬早模模糊糊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沉入了梦境。 萧绥低头看向手里的这一团绒毛胖球,触感不仅是软乎乎肉嘟嘟,他的双手实际上还是第一次触碰到这样小巧精细的活物,且目的还不是置对方于死地。 冬早睡着支不住自己的脑袋,歪歪斜斜的靠到了萧绥的拇指上面,连喙都微微张开了些,露出里头粉粉的口腔。 萧绥不知怎么忽然在自己的脑中构想了一副画面,仿佛手中的鸟儿变成了个娇憨少年,长着水灵灵的杏眼与红润的唇瓣,睡着了便也是这副全然安心毫不介怀的模样,他一向不太起伏的情绪好像一下给想象中的少年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泛起层层涟漪,竟觉得这鸟儿可爱无比起来。 不过这样的思绪只出现了一瞬间,萧绥很快觉得荒唐,摇了摇头将之从自己的脑中驱散。 车队继续往前,向京城驶去。 冬早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过来的。他被人放在一处软垫上面,倒也安排的还算妥帖,软垫四周还放着两块绸制的手绢,将他包裹的暖融融。 只是马车里此时已经没有萧绥的身影,仅有两个一胖一瘦婢女模样的人正好奇的看着他。 “哎呀,醒了醒了,我还以为死了呢……”瘦婢女道。 “要死它死了,咱们也就死了吧,这鸟可说是皇上让王爷养的,现在落到我们头上了,还不得好好伺候么。”胖婢女接茬。 话是这么说,胖婢女见冬早似乎无恙,便笑嘻嘻的伸出一个指尖戳到冬早的胸前,推的才站起来的冬早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个屁股墩坐回了好不容易出来的手绢中间,还有些睡意朦胧呆呆的仰头看着那胖婢女。 这是哪里,面前两个人又是谁呢? “啊呀啊呀,”胖婢女觉得自己心都软了,忍不住喟叹道,“这鸟儿可真水灵,招人疼,胖乎乎的和个肉球似的,咱们可不能把它给喂瘦了。” 冬早其实挺忌讳自己肉鼓鼓的身材,只是此时就算想同人辩驳这是毛茸茸不是肉太多也无法说出人话来,只能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不看两个婢女。 然后,大概还隔了一会儿的功夫,冬早才茫茫然想起来,自己天下第一的相公去了哪里? 第四章 冬早被关在了一处十分精巧的小笼子里头,大早上不用幸苦飞去捉小虫,胖婢女早给他准备好了几只精巧的小碟子,里头放着各色不同的小吃食,有应季果子,有泡软了的小米粒,剁的极其细致的肉糜,甚至还放了一小碟子鸡蛋黄,一共换了七八种,总之像是能想到的就都一气儿端出来了。 对于一只鸟儿来说,山珍海味就差不多是这样了。 冬早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每天就窝在鸟笼里头吃吃睡睡。胖婢女给他吃的,瘦婢女就记着每天到时间以后将冬早的鸟笼从屋里拎出去挂在房檐下面晒太阳。一连就这样过了两天。 照理说,冬早觉得应该高兴才是,然而他有些迷惘,萧绥去了哪里? “你说胖胖是不是有些不高兴?”瘦婢女站在鸟笼下面仰头看着将自己团成一团的冬早,忧心忡忡的道,“我看它这么缩着已经一早上了。” 将冬早交到她们手里的时候,管事只说这是皇帝给静王的鸟,其他信息只字未露,更不说冬早的名字是什么了。两个婢女由着自己的性子给冬早起了个自觉很妥当的名字后,一声一声叫的倒也顺口。 原本怏怏不乐的冬早在听见这声“胖胖”后立刻一个激灵,抬起头急声对瘦婢女叫了几下,末了又有些泄气,他再怎么抗议,她们是听不懂的啊。 “哎,又叫了,”瘦婢女掩面笑,“每次你叫它胖胖都叫,总不会听得懂吧?” “那就是有鬼了,要么就是早上吃的太多吃撑了,”胖婢女将鸟笼打开,把冬早捞到自己手里戳了戳那肉乎乎的肚子,而后将冬早放回去,又把鸟笼上头的金属搭扣挂回去,“没事,让它自己消消食。” 冬早暂且大度的将胖不胖的那一茬揭过,一双黑豆眼默默无声的将胖婢女关搭扣的动作看在了眼里。 他并不在意自由不自由,反正在山上的大半时间自己也只是窝在树洞里睡觉罢了,但是他现在是有相公的啊。冬早想,和自己相公在一起才是对的事情。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傍晚,胖婢女将屋舍打扫一遍,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伸长脖子往外头看,眼见着瘦婢女已经要走,连忙让她等等自己,然后转头看了鸟笼一眼,冬早依旧闭着眼睛在睡觉,模样不能再安稳。她这才放心的将大门轻轻带上,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一只小胖鸟。 冬早这时候立刻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跳到鸟笼护栏上,费劲儿的用自己的小嘴将那金属搭扣轻轻推开。谁也没料到一只鸟儿能开鸟笼门,所以搭扣做的实在简单,没给冬早造成什么阻碍。 他在屋里飞了一圈,定睛认准了一处偏僻的窗户,展翅过去啄开窗户纸,最后从哪一小圈口子中费劲儿的挤了出去。 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飞在半空中停着不动,几乎和天色融成一团。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冬早四周环顾了一圈以后,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往哪儿去。 静王府的格局威严大气,院子屋子几乎数不胜数,其中到底哪一间是萧绥的这冬早怎么知道去。他便只好用最笨的法子,飞到最外头那一圈一间间的往里头找。按着这样的方法,等冬早找到里头那一圈的时候,月色都已经挂到了柳梢上。 王府里安静下来,偶尔能见着一个打灯笼的奴仆走过,其他时候静悄悄的。 冬早停在瓦楞上,抖了抖自己蓬松的羽毛,正想喘口气歇一歇,忽然瞥见院子里的花草丛中有一双一闪而过的绿眼睛,再要定睛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兴许是看错了吧? 离开山林以后其实没有多少需要担心的,冬早歇息了一会儿后重新开始飞高了寻找,终于又找了一圈,只剩下最后两个院子了,一个院子亮着灯,一个院子是漆黑一片。 冬早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往亮了灯的院子去。 可惜他运气并不好,猜的很不准,亮了灯的院子里是一群婢女嬷嬷们在做针线活说俏皮话。冬早盘旋了好大一圈,累得只想休息,他拍了几下翅膀停在了一颗大树上头,心里又是泄气又是沮丧,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危险的来临。 一只黑色的大猫利落的爬上树,轻巧的踩着枝桠,极其缓慢而有耐心的紧紧锁住冬早的身形。 直到确保自己出击必然会捕捉到冬早的一瞬间,它才朝着冬早猛地铺过去,双爪瞬间捧住了冬早的肚皮,将他抓在了了手心。 只是动作太大,冬早所在的小小枝桠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被黑猫踩断了。而后一鸟一猫一起从高高的树杈上掉落下来。在此中间黑猫的爪子难免一松,给了冬早一个逃脱的机会,魂飞魄散的奋力飞了起来。 黑猫跟着落地,而后再度跃起,爪子尖同冬早的尾毛擦肩而过,幸运没有能够将冬早从半空中抓下来。 冬早浑身原本就很蓬松的毛在此刻几乎被吓得炸开,他一鼓作气半分不敢停留的飞过高高的围墙,径直往那仅剩的,黑漆漆的院子里飞扑过去。 萧绥从书房里头推门走出来,正站在廊下,远远就见冬早慌里慌张的朝着自己这边飞来。他的脚步于是站着没动,在冬早差点儿冒失的撞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一把将冬早给抓住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开口,眼里有些好奇。 冬早现在的模样以狼狈二字也无法简单的一言概之。他的毛发间沾了尘土,有些灰扑扑的,浑身更是不住颤抖着,到了萧绥手上还觉得不够安全,硬是想要扑腾起来往他领子口里钻。 “喵……” 萧绥抬头看去,一只黑猫站在围墙上正注视着他手里的冬早,于是明白过来冬早的狼狈是为何缘由。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冬早又这么巧的找到自己这处难寻的院子里头来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隔了一会儿,冬早在萧绥手上恢复镇定,立刻唧唧叫起来。 不少人都说静王身上有股子神仙气。但这不过是好听的说法罢了,讲白了,所谓的神仙气不过是对萧绥那冰冷冷和不近人情的概括。 几乎从记事以来,萧绥便是个十分冷感的人,这有双向两面,一边是他对别人,另一边则是别人对他。即便是萧绥的亲生母亲对待这个儿子也只能说是无甚冷暖,更不说其他匆匆过客了。 所以遇见冬早这样几次没头没脑往自己身上扑的灵动小家伙,萧绥既是意外也觉得有些趣味。 只不过觉得有趣依旧不等同于将冬早当一回事,他独来独往惯了,那还能真养鸟。 萧绥握着冬早沿走廊往前几步,不知从哪儿叫出一个暗卫,而后冬早便被递过去,“让人看好了,别再跑丢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一眼冬早的功夫又补充了一句,“让人把府里那只黑猫抓起来送走。” 冬早整个都愣住了,随即有些委屈。 他以为只要找到萧绥,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他就要养着自己了。怎么现在还是要将自己送回去? “你才是我相公呀,他们不是。”冬早却也没有挣扎,只是窝在侍卫的手心里认真的看着萧绥。 萧绥怔住,也不知怎么会恍惚觉得那一团胖肉球刚才对自己说话了,甚至感觉自己觉察到了胖鸟低落的情绪。 什么,相公……? 然而暗卫没有丝毫反应,那鸟显然也不可能说人话,萧绥背过身去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方才自己的臆想太过荒唐。 冬早被带走了,但他并不灰心。在山上生活的这三十年里头,要说冬早不用人教导就学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百折不挠。 抓十次虫子才能成一次,没有耐性与恒心哪里能将自己养的这么胖呀。 呸,冬早不愿意承认自己胖。 于是当天晚上在胖婢女与瘦婢女的惊呼与后怕中,冬早老神在在的窝在鸟笼里头闭眼修身养息,静等着下一次偷偷出去。 他有什么好怕的,鸟笼他总能想办法出去的,相公住在哪里他也清清楚楚了,那只可怕的黑色大猫也给拎到府外去了。冬早给自己鼓劲,觉得没有半点儿哪里要担心的事儿。 这中间冷冷静静的时间里,他记起来,那天在山下村里见到的小娘子和青年相公与娘子。那小娘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看,青年却很普通,他记得青年从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儿开始就见天的追着那小娘子,小娘子一开始怕的不得了呢,也是十几年过去,一直到前面两人才抱在一起咬嘴巴的。 若是常理如此,冬早忽然觉得有些自责了。猛然要萧绥做自己的相公,恐怕他也是会怕的。 冬早的思绪转到这儿,一下就变成了自己不够体贴与细心。仿佛被猫追被关鸟笼的并不是他自己,反而觉得心疼萧绥了。 而夜里一向无梦的萧绥这天晚上不知怎么做了个梦:那只白胖鸟儿站在他的床柱上,歪着脖子盯着他瞧,过了一会儿,白胖鸟儿忽然变成了一个圆脸肉嘟嘟的俊俏少年,是个笑模样,然后满脸害羞又脆生生的叫了他一句,“相公!” 下一刻萧绥从梦中惊醒。他无奈的伸手覆住自己的眼睛,不解这是何故。 冬早到来以后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古怪经历无法让萧绥否认,他不得不将这胖鸟儿暂时放在了心上。 第五章 萧琰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 他的性格自由散漫,每天早起听大臣们议事,白天处理各种公务,全天一直忙碌到晚上才能得一些空闲。这样的生活想来就可怕,因而其实萧琰并不在意将很多公务交给静王处理。但也就是这两年,事情越来越由不得他,臣子们的派系划分明显,正统论的便是个打定主意要静王交权之姿态。这让萧琰头疼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静王做的,”萧琰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转头同阿湖说话,“阿湖,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一块儿玩的多开心,那个时候哪里有这些公务缠身让人烦恼啊。” 狐狸坐在一边提笔用萧琰的字迹在奏折上批注,“那时候你才多大,现在你多大。” 萧琰随手将奏折甩到桌上,双手枕在自己的下巴底,目不转睛的盯着狐狸看,眼睛里满是喜欢,“反正我现在有你,我也不怕。” 皇帝这边还是个稀里糊涂的意思,然而大臣那头却焦灼成了一团。 萧琰想起今天早朝时候的事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早朝上又是吵得不可开交,说来说去都还是那些话,拐着弯两边互相看不过眼罢了。 然而吵嘴的都不是正主,静王站在最前面,目光冷淡也没个情绪表态。皇帝坐在龙椅上只觉得脑瓜仁疼,等转而低头不小心喝萧绥有了一眼对视,萧琰心里又是一慌,莫名的多了一股心虚。 这是老毛病了,从小他见到萧绥就有腿软的毛病。这几年算是好了很多,总不至于失态。 只不过,萧琰隔了一会儿又悄悄的将自己的目光挪到了萧绥的身上。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懂静王的心思,兴许就没人懂静王的心思? 当年小皇帝即位的时候才不过八岁,而静王却正是英雄年少,不说手腕强硬,就说民心也被他全权掌握。彼时如果萧绥有让萧琰下位的打算,几乎可以说是不用费吹灰之力的。可萧绥却让许多人不解的,真的只当了一个摄政王,将小皇帝辅佐成人懂事以后便无要求。 但要说静王真的无欲无求,萧琰也觉得不是的。起码目前国中兵权过半都握在萧绥一个人手中,他要是有心要反也是说动就动的事情。甚至和着很多大臣说的话,静王这一把年纪连个同房侍妾都没有,更不说王妃了,如此一来几乎是无牵无挂,谋反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 这两年来许多大臣多次提点萧琰,要将静王拘在京城中,千万不能让他离开京城。 这样的话说的多了,萧琰自然不会完全没有动摇。本身对萧绥的畏惧就足够让他产生怀疑,更别说萧绥的捉摸不透更显疑窦重重。 萧琰虽然懒,但是他更加怕死啊。萧绥要真起了夺位的心思,自己就铁定没有活路了。 由此种种思绪交织下来,萧琰更愁了。 以巍峨的宫殿作为陪衬,平整的石板铺就的路上放眼望去不仅庄严更显寂寥。远处看去,连行走匆匆的人影都显得更加渺小。 陈起明双手紧紧的背在身后,眉头拧在一起,先是低头不语的跟在萧绥身边,大约走了半程,没等出宫门的时候他还是开口了,“太不像话,今天实在太不像话。” 这说的是方才早朝上几个文官指桑骂槐的行径,陈起明一辈子是真刀真枪拼杀过来的,哪里受得了这拐弯抹角的说辞,可真要他自己上去说,一开口多半又是大粗话,反倒给萧琰不轻不重的点了两句。 “从前还好,如今是明着偏帮文官了,”陈起明看着萧绥的背影道,“还要削军饷,就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指望官兵自己种地,当兵是想着种地去的吗,那边疆本来就幸苦,如今倒好了,连粮食都要克扣,真是脑子给,给,” 他顿了顿,到底没将粗秽不堪的那个字眼吐露出来,隐没过后继续道,“糊了!他们一天天的倒是好,在家里享清福还想着掀别人老底,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可心里是为什么谁不清楚?” 萧绥的步伐不紧不慢,陈起明还没出宫就将心里话全都倒出来他也没阻拦。只末了在宫门口时转头对陈起明道,“军饷照着西北传回来的要求发过去就是,就说是我的意思。” 听到这一句,陈起明的眼睛猛地一亮,“这便好,这便好。” 有和他们走的不远的官员听见这两句,一下愣住不知说什么好。还不得萧绥的座驾回到静王府,这几句先给人添油加醋的传了个遍。 几个文官气的仰倒,却也不得不承认现状依旧是萧绥手捏大权,他不开口则已,只要他开口说过的事情没有一件事不办成的,这里就是搬出萧琰也没有办法。 皇城往外的街道整齐宽阔,来往的百姓很少。萧绥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头往后靠着车壁,眼睛闭起假寐。 朝中的事情他看的一清二楚,人心如何背后的操纵又是为何,层层寸寸清晰易见。这也让萧琰的心思变化曝露的明白极了。 虽然说早些年萧绥就料到总会有这么一天,但却唯一没有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自己心里还有些波澜。就如同萧琰清楚如果萧绥动了夺位的心思,他便不会有活路一般,萧绥也清楚若是萧琰真将心思完全扭转过去,他必然也只是眼中钉肉中刺,不拔除干净是不可能的。 叔侄二人表面和谐,可却被命运放在了几乎注定对立的位置。 马车稍拐了两个弯,外头传来的就不仅仅是马蹄枯燥落地的声音了。周围门市热闹,百姓来往络绎不绝。 “父亲,父亲,我要吃那个。”熙攘的人声中,一位稚童清脆的嗓音就在马车边传进萧绥的耳朵里。 他微微睁开眼睛,抬手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去,一个中年男人怀抱着个约莫三岁的女童,两人的脸颊亲热的贴在一起,女童手里此时已经拿上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放在小小的嘴边嘻嘻笑着舔食。 萧绥的指尖一松,窗帘就缓缓重新落下。家人温情他几乎未曾尝过。这倒不是因为皇帝皇后如何冷然待他,早在小时候,萧绥记得自己的母亲父亲也是极其亲近自己的。而当时的太子,后面要成为皇帝的他兄长,也早早解决了所有其他皇子。到了萧绥这里,他出生时朝廷继位大局已定,同父同母的兄长不视他为威胁,对他也很有些关爱。 可萧绥的性格几乎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或者说太过早慧便失了许多孩童的天真趣味。总之到了后面,关系便成了淡的,说不出其他了。 当下,天子脚下另一处地方。 静王府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托了冬早的福气,胖婢女和瘦婢女有了充足的炭火将屋里烤的暖意融融。毕竟皇帝给的鸟儿总不能冻着。 不过自从冬早前头跑了一次将她们吓得够呛,两人便仔细的将鸟笼好好的加固了一番。把鸟笼四周原本细长的缝隙都做了隔断,却没有想到当时冬早其实是从鸟笼门里大摇大摆出去的。 若是冬早知道两人以为的是什么,保准要又惊又喜。 嗨,自己原来看起来这么瘦吗? 此时,鸟笼悬在两个婢女头上,她们得了空闲偷偷翻出一本瘦婢女在外头带回来的话本小说,由识字的瘦婢女轻声念出来听。 冬早百无聊赖,躺在鸟笼里吃饱了就听着下面她们说话。 “上一话说到陈书生终于考了状元郎,衣锦还乡时却被大官要求迎娶自己的女儿……” “这怎么成,徐娘还在家里等着陈书生呢!” 书中陈书生回忆起自己与徐娘成亲时候的甜蜜场景。 “陈书生轻轻地将徐娘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脸上的娇羞红晕,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两人说了几句俏皮话,便滚在一处……” 后面瘦婢女的声音不知怎么越来越轻,冬早站起来费劲儿的从鸟笼里往外看,只见两个脸蛋红成猴屁股的婢女。他满心好奇,耐不住还想往下听的心思,只能更用心的听瘦婢女声如蚊呐继续念着。 “徐娘热情极了,伸手将陈书生的衣物褪尽,启唇迎上,双手酥软拂过陈书生的胸膛……” 冬早对这样自己无所知为何的东西感到十分吃惊。 他记得前面瘦婢女说那徐娘是陈书生的娘子了,陈书生是徐娘的相公。他对相公娘子的事情知道的非常少,于是每当有机会时就忍不住偷学起来。 而现在冬早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后面瘦婢女读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头。 原来娘子是应该要这样对待相公的,好歹现在记下了,免得以后同萧绥相处的时候还要因不懂出丑啊。 第六章 静王府门楣高悬,廊柱屹立,于层层台阶下往上看,内里藏着的不知是空洞还是冷瑟,落在外人眼里却只见得权力翻腾,富贵荣华的沉沦。 马车缓停下来,早守候着的仆从脚步匆忙的上前,先低声告礼,后小心的将车门推开,再便就像是如躲避鬼魅似的疾步退到了边上。 萧绥一人穿过二门,独自走在宽阔的游廊间,广袖随着他的脚步微微荡起波澜。目光往前,暗色的朱漆在冬日显得愈加萧条,院子里的青灰砖缝间残留一两根枯草,被人踩来碾去毫不起眼。 “哎,你别闹,郑管事说一会儿就要用的……” “嘿嘿,今天下午我有半天假,你可要带什么东西,我自去都给你买回来。” 两道声音隔着造景的花窗传进萧绥耳朵里,他的步子不变,身影在下一刻从花窗里一晃而过,使得那边原来语气轻松的话语转瞬间戛然而止。他再拐个弯时,便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奴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萧绥原本淡垂在身侧的手挪到了后背,舒缓的指尖也藏在衣袖下面捻在了一起。然而他的脚步只是从两个仆从身边跨了过去,连眼色也未曾多给一个。 等萧绥走远了,紧紧低着头的一男一女才从地上忙不迭站起来。 小婢女啪啪啪的用手拍打自己膝头上的灰尘,同时低声嘟囔,“吓死我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呀……” 小厮也缓了两口气,干笑道,“这算倒霉?这算运气了,也是我忘了,这个时候正好是王爷差不多要早朝回来的,下次记得就好。” 两人警醒的往四周看了两圈,确定此时偌大的院子空荡荡不见他人才继续说话。 “其实我觉得呀,”小婢女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太见,“王爷他挺可怜的。” “嗯?”小厮不解,含糊其辞道,“你说什么傻话,你若是去大街上问问别人,哪一个会觉得咱们王爷可……那什么啊。” “怎么不可怜?”小婢女说,“只不过是不一样的可怜罢了,你说咱们出了事,得了嘉奖,无论如何总能互相帮持一把,偶尔心中不高兴也有个能说的人,可是王爷他找谁说去……他连王妃都没有一个呢。” 就算有王妃,静王这样位置上的人又是否能将信任全都交给对方也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再次将纯粹的安宁留给了这处地方。 如果萧绥听得到这一段,他也毫无理由能说小婢女有半点儿妄言。无论走到哪里,人和事大多带给萧绥的都是扑面而来的寂寞感。连同这个被看作是他的家的地方,自己也被避如蛇蝎,细想起来也难免可笑。 悬在高处的鸟笼被人轻轻取了下来,里头白胖胖的鸟儿正睡得四仰八叉,隐约可以看见丰厚绒毛下起伏的呼吸。 瘦婢女对胖婢女比了个食指抵唇的动作,然后将冬早的鸟笼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昨天这样大概就睡了一早上,正好咱们现在能去将燕春园收拾了……” “也行。” 两人的声音远去,然后随着关门声响起,冬早猛地抖了抖羽毛一骨碌站了起来。不过他还没有立刻开始动作,大约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冬早慢悠悠的吃了一点儿东西,确定婢女们不会再杀回马枪之后,他才大摇大摆的将鸟笼门啄开,从上次自己在角落里弄出来,还没被人发现堵上的小洞里飞了出去。 他这次谨慎了许多,一路直飞到上回找到萧绥的院中,却发现人并不在,于是只好停在院子里的树上等待。 北风阵阵穿过树枝,没有叶片的阻挡分毫不剩的全都落在了冬早身上,将他雪白的羽毛吹的乱蓬蓬。他扭头小心的梳理,一根根的将之拨回原位。 “喂,傻子。”一道女声响起来,冬早连忙回头,看见一只灰褐色羽毛的雌鸟停在比他高一头的枝桠上盯着自己。 “我叫冬早。”他慢吞吞的纠正雌鸟,也并没有介意对方的不礼貌,“你叫什么,住在这里吗?” 雌鸟从上头飞下来,落在与冬早一样高的地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满是怀疑的凑近了冬早审视他,几乎要将鸟喙贴在冬早脑袋上了。 冬早这个时候才发现,雌鸟比自己大了足足一整圈。这让他想起来在山上时被类似鸟儿抢了虫子还一翅膀煽飞的事情。 “你是什么鸟啊……”雌鸟嘟囔着,“我见过你这个族的,可是好像你有什么地方和他们不一样,唔……你好像就不是鸟。” 果、果然,冬早缩成一团,小鹌鹑似的看着雌鸟,小声辩驳,“我是鸟的……” “你还是一只没成年长大的鸟吧,怎么会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可找不到多少吃的。”雌鸟拍了拍翅膀,出乎冬早意料的并没有对他动粗。 冬早的确没有完全长大,这也是那一滴仙露的缘故。仙露将他的身体定格在了那一瞬间,三十年来冬早就没有长大过了。这也是他缺乏竞争力,无论怎么小心警觉都容易被其他鸟儿轻易欺负的原因。 他顺着话头,隐去了自己活了三十多年的事情,只讲未成年就被赶出鸟巢的过程讲给了雌鸟听。 雌鸟对冬早抱有几分同情,“真可怜,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对我儿子的。” “没有关系的,”冬早认真说,害羞却又有点忍不住想要炫耀似的,“我现在有相公了。” “相公?”雌鸟不解,歪头看着冬早。 与此同时院门口终于有人缓缓走进来,冬早定睛一看,确认那是萧绥,唧的一声飞了出去。 萧绥原本面无表情,也没期望着这走前空荡荡的院子此时能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一个白色的小胖球正正的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前头才让人送回去好好看管的那只小贼鸟儿吗。 冬早满心欢喜的停在萧绥面前,然后试探般的慢慢低下身去停在了他的肩头,最后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他正想要回头向雌鸟说,“这就是我的相公啊。” 扭头却只看见雌鸟慌忙飞走的背影。 嗯? 冬早心中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很快就被他抛去了脑后。萧绥此时转头望向冬早,如同皎月的视线凝在他身上,审视中带着一点儿不解。 这年头能让静王殿下不解的事情真没几件。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冬早心头扑通扑通跳,被萧绥这样专注的看着,让他原本被风吹的有些冷的身子一下热乎的像是要烧起来,飘飘然如同沉在热水里。 冬早的思绪飘散,原本紧紧勾住萧绥肩头衣服的双爪也没顾得上再用力,一时不察就随着萧绥重新迈开的脚步而一晃失去平衡往下掉。 他惊慌的扑楞翅膀,还不等飞上去就被一只大手猛地捞起。萧绥将冬早放在掌心托到面前,然后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冬早的肚皮,“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见你呀。”冬早郑重其事的告诉萧绥。 不过这几声落在萧绥的耳朵里又只是唧唧叫的清脆声音。但小鸟儿十分用心想要和自己对话的模样能被萧绥看出来。 冬早从萧绥的表现里其实也能发现,他对自己并没有很亲近的意思。 可这在冬早看来也是很容易被理解的事情,毕竟他自己也是早上听小婢女们读话本时才知道的原来夫妻二人相处之道是要那样亲密的。 萧绥如果没有看过话本,那不知道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就再正常不过了。冬早用自己的经验,老神在在的设身处地了一把。 不如趁现在教教他,冬早想。 他酝酿了一下勇气,毕竟是头一回,有句话说熟能生巧,冬早先拍了两下翅膀,没飞起来。第二次飞到了合适的高度以后,他磨磨蹭蹭的到了萧绥的脸颊边上,用自己的脸侧轻轻地擦了擦他的脸颊。然后冬早重新落到萧绥的掌心,满脸期待的希望他也能够亲亲自己的脸。 只不过萧绥除了脸上闪过讶异,并没有如冬早期待一般的低下头来蹭蹭他。 “喏,给你亲。”冬早殷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细声细气的,“相公……” 相公…… 脑海里一个清润害羞的少年声音再度响起,让萧绥不得不面露异色。 “你叫我什么?”他眼睛微睁,一瞬不瞬的看着冬早,原本寻常的面色冷了七八分。 “嗝,相,相公啊。”冬早被吓得打了一个嗝,一个屁股墩倒在了萧绥的手心里。 第七章 尽管认真侧耳,可这一次萧绥听见的却是一串平平无奇的鸟叫声,就像前一刻忽然出现在自己脑中的声音像是从未有过一般,寻找不到半点儿痕迹。 萧绥是不相信什么玄学幻术的,然而此时却不得不将思路往这方面转,毕竟冬早出现以后,以前从未经历过的离奇古怪的经历便都随之而来了。 这胖鸟儿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能够听懂自己说什么般,而且开口叫唤时还明显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太阳渐渐的斜照过来,将原本肃萧的院子笼在一层淡淡的暖意之中,也提醒了冬早时间的流逝。 冬早来不及顾及萧绥的反应或者情绪,跌撞的立刻站起来,挣扎着奋力往天空中飞去。 快一些快一些。 昨天胖瘦婢女们就大概是这个点左右的功夫回来的,他如果此时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 冬早不怕别的,就怕她们发现自己以后将门也给用东西绑住,那就真的很难逃出来见萧绥的。 原本停留在手心里的温热顿失,萧绥抬头见那胖鸟飞到天空中,瞬息间越过院墙不见了。这与冬早前头一见着自己就热情的飞过来蹭脸的举动有太大的不同,使得萧绥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将那胖鸟儿吓着了。 撇去许多他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说,冬早现在带给萧绥的的确全都是不知哪里来的亲近暖意。 萧绥的脚步一转,视线凝在冬早离开的方向。 另一头,冬早哼哧哼哧的飞回院子里,正好看见前院中胖婢女和瘦婢女正远远走过来。 他干净一回身扎进那小洞中,逃命似的一气儿钻进自己的笼子里,然后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将鸟笼门费劲巴力的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他脱力般的躺在鸟笼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 好险,好险。 胖婢女垫脚看了冬早还在,放心的笑了,“我就说还在吧,一只鸟儿么,能飞到哪里去?” 而平躺在鸟笼里的冬早现下有点愁也有点喜,两股思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不知所措。 愁的是萧绥好像并不太愿意和自己亲近,喜的是萧绥好像能够听懂自己说话。 到现在为止,能听懂冬早说话的只有阿湖一个。阿湖也告诉过冬早,要是想让人听得懂他们说话,必须要潜心修炼化成人形才行。如果萧绥能够听懂自己说话,那得省不少事儿。 那萧绥是到底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啊,关于这一点冬早思索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答案,忍不住就又吃了一顿,最后带着重重疑惑睡了过去。 他素来能睡,得了仙露的三十年里头,除了寻找吃的,剩下的时间就是躲在自己小小的树洞中安心睡觉,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了冬早还未曾在修炼上有什么长进的缘故。 就这么一连歇了两天,萧绥带给他的惊吓没了,两个小婢女们也对他基本放下了戒心。冬早是以再度起了出去找萧绥的心思。不过这一次一整天两个婢女都得空闲,于是窝在房里没有离开,直到晚上她们锁门离开时,冬早才寻摸了机会往外跑,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 好在冬早对于去过两次的地方早已经熟门熟路,没什么拖沓和弯绕的就到了萧绥住的明竹院。平时少有人来往的院子此时却有两个奴仆正从走廊的台阶拾阶而下。 冬早因此在树上极有耐心的等了一等,直到他们出了院门才慢慢飞下来,试探的朝着亮着烛火的房间飞去。 窗户纸上印着烛光,须臾便见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影靠近过来,在窗纸上移来移去。冬早站在窗棱站停,小心的将窗纸啄开,然后用小心翼翼的往里看,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软榻,书架与圆桌再配上几张凳子罢了。除此之外屋里空无一人,但里头还有一处用布帘隔断的位置也正传出烛光来。 冬早的心思定了定,用心的啄出一个小洞来,鼓足劲儿钻了进去,也在这个时候他才听见布帘后面传出来的水声,显然是有人在布帘后面了,冬早干净往那儿飞。 尽管他拍打翅膀的声音几不可闻,还是在进屋的一瞬间引起了里屋人的注意。隐约的水声戛然而止,而几乎是转眼,布帘被人掀开。萧绥的身影凌厉,眉目之间也净是杀气,远在冬早能有反应之前就将刀尖点在了他的眼前。 在看清楚异响的来源竟然是冬早后,萧绥的原本紧绷的肌肉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贼兮兮的冬早本来就挺心虚,没想到萧绥的反应会这么快。他扑棱着翅膀停在原地,被面前锃亮的刀刃吓得战栗,飞快思索着现在是留在这里还是转身从小洞里飞出去来的好。 还好萧绥还不觉得需要对冬早动刀的份上。 他前头在沐浴,浑身的水汽还没消散,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显然是匆匆披上的外袍,冬早见了都觉得冷的打颤。 冬早见萧绥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稍微放松下来,又怕他冻着,赶紧飞过去用小嘴啄起布帘的一角。只不过他力气实在太小,用力拍打了好几下翅膀才将厚重的布帘掀起一点。 还好冬早的举动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萧绥立刻明白了胖鸟儿这是要自己回去洗澡的意思。 因此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有趣的伸出带着水汽的指尖磨蹭了两下冬早头顶的羽毛,将之拨弄的乱糟糟,原本就傻愣愣的胖鸟霎时间更显呆愣了。 而冬早也因为萧绥的举动而愣住,发酸的嘴巴一松,没被掀起什么波澜的布帘就掉了回去。 头一回得到萧绥的亲近,冬早高兴的哎呦一声,欢天喜地的跟着萧绥进了净房。 记吃不记打说的便是冬早这样的了。 净房里有一方小池,里头满是热气蒸腾的浴汤。 萧绥随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迈开长腿重新进入水中。尽管这屋里只有一人一鸟,可萧绥还是察觉到了一股认真专注的视线。他回头,目光正好和冬早的撞在一起。 着实奇怪。 冬早停在衣架上,忍不住高兴的来回走动。后见萧绥正在看自己,他便歪着鸟头也盯着他瞧。 “飞过来。”萧绥伸手,食指微抬,开口想要试探冬早是不是真的能够听懂他说话。 今天,今天相公怎么会这么好呢,冬早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此刻得了萧绥的一召唤,立刻喜滋滋的飞了过去,稳稳的停在了他的指尖。 胖鸟儿的一双爪子正握住自己的指尖,黑漆漆的眼珠明亮极了,浑身上下都闪着暖融融的意味。但萧绥当下更加震动和在意的是,这胖鸟儿果然是听得懂自己说话的。 冬早不知萧绥的思绪正在经历什么样的震撼与挣扎,他见萧绥愣神,便把自己的视线移转开,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锁骨,而后看见起伏的肌理消失在了乳色的浴汤下面。 他没化形过,还不太懂的人体的美丑,但下意识还是认为萧绥的就好看的不得了。 就是刚才有个东西比较奇怪。冬早回想起刚才萧绥脱衣服的一瞬间露出腰线下面的画面。 就像一条肉虫啊…… 冬早算算,若真有这样大的虫子,他可以吃几个月了。等他能说话了,他要问问萧绥,这个能不能给他吃。 “你是,妖怪?”萧绥难得有这样目瞪口呆的时候,他措辞一番后开口问,后又立刻想起冬早并不会说人话,于是补充,“是的话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 我才不是妖怪。 但冬早也并不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于是一怔,瞧着只剩下个圆头圆脑呆呆的模样。 萧绥略感失望,但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想有些过了头,一只鸟罢了,应该只是有灵性过了头,哪里会真是什么妖怪。 他不信志怪之事,但也看过听过许多奇异的故事。当年在战场上时死伤无数,许多士兵都说经历了怪事,甚至陈起明都未曾免俗,然而对于萧绥来说,这类事情半点儿都不让人信服,如今光光一个冬早的些许举动,暂还说不服了他。 萧绥听说过市井之间许多走街串巷的杂耍人就有贯通练鸟之术的,不用说话便能差使鸟儿做出种种机灵古怪之事。 “罢了,是我想得多。” 萧绥不再追问,使得冬早松了一口气,也有闲心观察周围的环境了。浴池里的水温波阵阵,冬早在浴池边上走了两步,对这一池子的热水蠢蠢欲动。他好些天没有洗澡了,被那只黑猫抓过以后浑身灰扑扑的,脏的冬早受不了。 他伸出一侧翅膀拍打一下水面,觉得水温可以忍受,然后又偷偷看了萧绥一眼,见他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一鼓作气的跳了进去,哗啦啦的划水到了萧绥胸口,毫不怯生的靠过去。 萧绥垂眸,将冬早背靠自己专心的在水里来回扑腾,自己认真洗澡的模样放进眼里。 这鸟依旧很可疑,他想。 第八章 萧绥的怀疑和皇帝脱不了干系,毕竟冬早是那时萧琰指给他的。原先不过觉得恐怕只是萧琰小孩儿心性,现在想起来却是觉得内里恐怕有什么阴谋。 也因为这个,冬早的种种聪慧看着就越发让人生疑了。 自从那天晚上和萧绥一起泡了个澡后,冬早便时常到明竹院去,只不过萧绥公事忙碌,去的时候十次里面有七八次找不着人,偶尔碰见了萧绥也对冬早颇为冷淡,使得冬早惶惶了几天,思来想去将之归结成为自己胡乱跳进别人的水池洗澡,惹了人不高兴了,却不知道萧绥是将他怀疑成了细作鸟儿。 朝堂之上依旧少不了争执,这回为的依旧是上次吵嘴的,是否要为北方驻扎的兵士们增加粮饷一事。北边自从十余年前的一场大仗,平稳至今未曾出过什么变动,但是依旧有雄兵驻扎在北地。 一部分官员觉得大量驻兵全无必要,是浪费国库里的银子。大部分武官们则都赞同驻兵分派粮饷。 “北地蛮族向来善战,如今十余年停战,早够他们修生养息了,而今年传回来的信报说的又是北方今年有些地方几乎寸草不生,北地人的生活相较于往年更加艰难,往年的那些战争,哪一场不是蛮族意图南下掠夺开始的?此时咱们又如何能够掉以轻心,十几年前的教训陛下难道已经忘了吗? 陈起明毫不畏惧的仰头直视皇帝,声线浑厚咄咄逼人。 萧琰被他一说生出点难堪来,十多年前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陈起明这厮三五不时的就要借机提醒一下他的资历不够,这让皇帝非常不满。 “朕自然记得,”萧琰沉声开口,目光从陈起明身上慢慢挪到萧绥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只不过增派粮饷一事上回再此讨论时是悬而未决的,朕也未曾批过任何呈交上来的奏折里头有说明此事已定的,越过朕下决定,这……” 他顿了顿,正思考后面的措辞,宰相站出来躬身抢道,“陛下,这算欺君之罪,可斩。” 陈起明哪里怕这点吓唬,他当即冷笑着指住宰相道,“宁大人一张巧嘴素来能说。” 宁远说出来的话将皇帝吓了一大跳,斩谁?他现在谁都斩不了! “多谢陈将军夸赞,”宁远面色不变的受下,浑不在意的模样倒是将陈起明起了个昏头。 “陛下,”萧绥终于站出来,他一开口,原本闹哄哄吵成一片的大殿立刻安静下来,紧紧竖着耳朵仔细听萧绥要开口说些什么,“先斩后奏是臣的指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北地驻军在月前的信报里传回来的消息便是粮饷很不够吃,若再迟一时半刻,不等粮草送到恐怕就有大半的军士要死于饥寒。 臣下令后立刻拟了文书上交,陛下若是还没见着,那恐怕是下面的人递交不利,臣回去即刻彻查这中间消息的差错是断在了哪一链。 至于是否要撤军,要撤多少,这是后面可以商量的事情,如今咱们的士兵还在,他们在北边驻守保卫家国安宁,那让他们吃饱起码是最低的要求。” 静王一番话等于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原本还在互相责怪的两边官员霎时间也就没话可说。连同萧琰,本来攒了些气预备厉声些开口,也被萧绥的一段话堵了回去。 “这,”萧琰眉头皱了又松开,到底是没办法再将这事情拿出来做文章,干脆跳过,“别的呢,别的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没有,没有其他事情就退朝吧。” 下面的官员一片噤声,谁都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不好,原本就有几件要上报的事情都暂且按捺下去,先积攒在了自己心里。 又有的确在文书上动过手脚的,此时心里一阵胆寒。静王不开口则已,只要开口以后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做到的。可这里头别的也不能说,仅仅只好暗自啐一口自己太过倒霉了。 静王府中。 王府里头的仆人并不多,平时要伺候的拢共就一个萧绥,旁的半点儿没有。除了几个管事,下面的便是为数不太多的奴婢小厮,今天不知为了什么忽然都动了起来,里里外外的忙碌不休。 冬早因此得了很多无人看管的时候,找了合适的时机便头一次在白天的时候飞出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准备去看看这个时候能不能碰碰运气到明竹院找萧绥。 怕给人看见,他便一路躲在瓦楞上蹦蹦跳跳的走。下面的人看不见,在天上飞的鸟儿去能看的一清二楚,墨黑色的瓦片上一个白乎乎的肉球正歪歪扭扭的飞快移动。 算冬早运气,他沿着墙头走了十几步,远远的看着萧绥的院子,正待歇息一会儿的时候,就看见萧绥从小径上从容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正同他说话。 “也是十分突然的事情,方才前头送信的人才到,说是两个小公子要来住两天,那边已经让人在赶紧将院子收拾出来,许多东西还要重新置办……” 小公子指的是静王府里约定俗成的称呼,说的是长华公主的一对双胞子。长华公主是萧绥的亲姐,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不过早些年嫁给了一个南地经商的富商,京城里也没驸马府,也没让自己的丈夫在朝堂中担任一官半职,两人一起留在南地生活,恩爱非常,只是许多年才有了这一双儿子,疼宠的过分了些,五岁的孩子了半点没历练过,在一起能将屋瓦都掀翻了。 静王府上一回对这两个孩子有接待还是两年前,那时候两人不过才三岁,便已经闹出许多鸡飞狗跳的事情。弄得上下仆人叫苦不迭,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 两个小厮跟在萧绥身后,指望他给点什么指示,等了半点不过得了一句,“由得他们去,好生别伤着人就是了。” 小厮心里一凉,心知这是避免不了一场闹了,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悻悻地转头走,指望着后面能够自求多福了。 冬早在墙上听了一会儿,似懂非懂。 萧绥此时却已经抬起头准确的看向冬早。 冬早给萧绥发现,半点儿不害怕,反而立刻扑棱着翅膀哼哧哼哧飞过去,毫不羞的凑到萧绥的脸侧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过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公你让我好想啊!”冬早对萧绥道(徐娘对陈书生道)。 这一串清灵的鸟叫在萧绥耳边响过,冬早随即在他肩头站定了,展开双翅热情的拥抱萧绥。 萧绥对冬早的亲人已经不再感觉有什么意外,他伸手将冬早从自己的脖颈间撸下来,松松的握在手里,目光定定的看着冬早。 “又说两人四目相对,情愫渐生,陈书生低叹一声,低下头与徐娘吻在了一起……” 冬早冷不丁的看见萧绥专注的目光与放大的脸,心扑通扑通跳便罢了,这两天听的话本也扑腾扑腾的不住从他的脑中飞出来。 嗨呀,冬早觉得脸都烫的要熟了,浑身晕陶陶飘乎乎的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一天泡澡的池子里头。 萧绥的身上有一股很隐约,但冬早可以清楚察觉到,又觉得很吸引他的味道。他自己迷迷糊糊的有些讲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身体的反应比思绪快,冬早出乎萧绥意料的猛从他手掌中挣脱出去,却不是为了跑,反而是蹿到他嘴边,忽的用那小小的鸟喙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书上说就是要这样亲的,冬早给自己找借口。 并不疼,反而因为冬早的力道不大显得有些痒痒的,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让萧绥愣住了。 有一瞬间萧绥甚至觉得自己忘了冬早只不过是一只同自己拳头一般大的鸟儿,两人的“嘴”相触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是那一个已经出现过几次的少年脸面。 为什么又是他? 不过在这个动作后惊吓更大的却是冬早。 他的鸟喙上沾了一点萧绥口中的津液,原本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想那点津液放在他的鸟喙上霎时间如同烧了火一般灼灼的发热。 冬早吓得连忙低头将鸟喙在自己的羽毛中间来回蹭动,却不想那点几乎微不足道的津液在刮蹭到羽毛后依旧是火辣辣的触感。这下好了,不仅嘴巴疼,身上也疼。 冬早心里绝望,一下扑腾的飞起来,连连站在墙头上往后退,防备又委屈的盯着依旧有些怔的萧绥,开口指责,“你的嘴里有毒,有毒!” 这会儿算是全忘了方才是自己色心一起要去亲人家的。 第九章 四辆马车前前后后的从城门中驶入,马车庄严气派,里头俨然坐着的并不是普通人。 静王府早有准备,这时候已经让人在外等候迎接,等人才进闹市便有人回府通报,至马车行驶到静王府门口缓缓停下时,王府门前已经站好了两个等候的小厮。 长华公主的一对胞儿这趟是独自出来,周围带的侍卫却前前后后有十几个。两个孩子不过五岁,脸上还带着软绵绵的奶肉,一眼看着也就是个未长成的小奶娃,只不过两个孩子显然被娇宠惯了,从马车上伸手要人抱时都颇有气势,一副了不得的模样。 长华公主嫁得远,婚后生活更是和普通女子没有太大的不同。两个孩子一个叫江子阳一个叫江子恒,在家的时候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为小时候来过静王府一趟,心里对京城又无比向往,年末这段时间便一直兴起要闹腾说来京城看看。 长华公主到现在也就留下萧绥一个亲弟弟,别人那里不甚放心,便自然将人送到了这里。即便两人关系不算亲近,却也比别人那里好上很多的。 长华公主的夫家富有,虽然远离京城,但是吃穿用度半点儿不差,甚至在寄来的信中还仔细罗列了自己两个儿子惯吃的口味,四辆马车里面有三辆装着的是两个孩子爱吃爱用的东西,就连厨子都毫不吝惜的带了一个来。 现下,两人才下马车,仰着头往静王府中走的过程里好歹还记着一些自己母亲告诉过他们的舅舅脾气不算好的事情,因而稍作收敛,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冬早从明竹院飞回来后在笼子里躺倒了消受好一会儿才感觉那一股灼热感慢慢消退下去,他从笼子里扑腾两下站起来,打从心底里舒了一口气。好歹是褪了,不然实在吓人。 他试探的展开翅膀,又连踢了几下爪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末了才安稳的重新坐下。 胖瘦婢女此时从外头一前一后的推门进来。 “哎,果然是两个小祖宗,喝口水都嫌烫嫌凉的……”瘦婢女抬头看见冬早看着自己,笑道,“还是咱们胖胖好照顾。” 早上一直没什么日头,此时太阳出来穿透云层,又恰好是个无风的日子,胖婢女拿来凳子垫脚,将冬早的鸟笼摘了下来,而后端到院子里去。 “给咱们胖胖晒晒太阳。” 冬早眯着眼睛在鸟笼里滚了一圈,惬意的等着晒太阳。 可走到廊下才发现,这边的院子背光,现在太阳渐渐斜照起来,已经有些晒不着太阳了。只是鸟笼都已经拎出来了,平白回去也没有意思,胖婢女想了想,全府上下也没有不知道冬早身份的,这鸟笼挂在那里都不能有什么差错,于是快步走到一处开阔的院子里,将冬早的鸟笼挂在了此时一处正阳光大盛的走廊中间。 她稍稍坐了一会儿,想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于是稍稍叫住一个附近院子的小厮请他帮忙看着,自己则先离开了。 冬早沉浸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在鸟笼中来回翻了好几个身,眼睛半眯着浑身通泰。这么呆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热闹的人声传了过来,使得冬早睡意全无。 他站起来,两步走到鸟笼边上往下看,正好瞧见两个圆脸奶娃娃仰头看向自己。 江子阳和江子恒原本只是看见个鸟笼,却不想视线移过去后冷不丁看见个白乎乎圆头圆脑的小鸟儿凑了出来。五岁的孩子正是爱好新鲜玩意儿的时候,当下江子阳便问,“这是什么东西,拿下来给我玩玩。” 冬早听见了连忙后退两步,他对这么大的小孩儿是很有认识的,有几次到山下捉虫吃时,还见过这么大的孩子用机关捉鸟呢,捉了便玩死,末了有些还烤肉去吃。 他想起那些事情就忍不住后怕,此时再听见江子阳的话,更是呸呸连说自己倒霉,现在在笼子里,想逃都没处逃去。 好在此时江子阳身边跟着的一个是萧绥身边得力的管事,开口比较有分量,圆滑的将此事推诿了,“这是殿下的鸟儿,平时没人碰得,怕生的很。” 一听见萧绥,两个双胞胎显然安分了一点,不过稍微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走时一步三回头的盯着鸟笼看。 有了这么一出,冬早在外头也就很没安全感了。好在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胖婢女匆匆就跑过来将他摘回去了。 入夜。 萧绥坐在榻上看书,目光放在纸上,然而心思却并不在。他的余光忍不住看向窗户纸那儿,平时这个点便会有一只小胖鸟儿飞来敲窗户棱,如果他开窗,冬早便会一气儿热情极了的飞进来,若是他不开窗,不多久就会有一只小小的鸟喙自己啄进来。 现在外头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儿冬早的身影。 萧绥耐着性子又翻了两页书,而后终于忍不住将书本随手甩到榻上,起身下榻将房门推了开来。外头夜色漆黑一片,除了走廊下点着的灯笼,藏在云层里的月亮并无光明。他的五感敏锐,清楚知道此时院子里没有别人,更也没有那只胖鸟儿了。 他心里竟然有些隐约的失望,萧绥为此眉头紧皱,末了拂袖回了屋里。 而另一边的冬早此时想不到自己被萧绥挂念着,正躺在鸟笼里做梦。 此时他的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隐约冒出浅蓝色的光芒,随着他的呼吸一阵一阵的时隐时现。没人看见这场面,就连冬早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梦境中,自己身上的羽毛忽然全都掉了,正惊慌之际,冬早的身体慢慢变幻长大,最后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他愣愣的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又摸摸自己的胸口,最后扭头看向自己肉嘟嘟的屁股。 “好奇怪呀。”他低声道,梦境中原本层层笼罩的云雾忽然随着这句话散开,周遭的场景一变,他到了明竹院里头。 萧绥站在台阶上神情温和带着笑意,又对冬早招手,看的冬早心里热乎乎的。 然而下一刻。 “胖鸟儿还不过来?” 这句话跟一拳头打在冬早心上似的,他霎时间就不高兴了,本来要迈出的脚步猛地顿住,少年朗声反驳道,“我才不是胖鸟儿来的,你不要乱叫。” 萧绥默默不语,冬早面前却忽然多了一面铜镜,将他整个人都照在里头。他吃惊的望向铜镜,发现里头站着的少年脸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虽然透着无比的可爱,但是手腕脚腕上看着的确就是个软绵绵的肉模样。 “你说你是胖还是不胖?”萧绥不知何时走到冬早身边,双手环胸挑眉看他。 “不,不胖……”冬早的反驳心虚的很,急了便忍不住扭头要跑,这一动弹使他在鸟笼里滚了一圈,在撞到周围的栏杆时猛地醒了过来。 冬早愣神的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等想明白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罢了的时候长长松了一口气。 萧绥在梦里可太坏了,冬早仰面躺着,回想起白天亲他后自己浑身不舒坦的事情,觉得那也古怪的很。 可是相公就是自己相公啊,他想,如果这样就嫌弃他不好是不成的。 冬早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在再次入睡以前大度的将萧绥下毒的事情也翻篇不提了。 静王府一向平静安稳,可这份安稳在昨天来了两个小祖宗以后便一时找不回来了。 江子阳和江子恒两人睡得早起的早,几乎从一大早上就开始折腾静王府上下的奴仆,穿衣洗漱,吃饭遛弯,种种一圈下来,几个奴婢心力交瘁,恨不得两眼一翻晕过去才好。 以至于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几个负责侍候的小丫头事事都依着他们,只盼自己能有些许的安生就是。 江子阳虽然蛮横骄纵,但不能说不聪明,昨天那管事虽然否了让他玩冬早的心思,可不意味着这事情他不放在心上了。他们两兄弟从小到大什么东西没有,那是看上了就要得到的,自从昨天见了冬早,两人就觉得有趣,忍到了今天是铁定要弄来看一看的。 “昨天我还看见一只鸟儿,觉得颇为有趣,那真的是舅舅养的鸟吗?” 小丫头低着头,“的确是王爷的鸟。” 这是全府上下一贯的说法。 “哦,”江子阳点头,“那鸟是什么品种,我看着很新鲜,江南那边好像是没有的。” “这个,”小丫头觉得为难,“奴婢并不知道……” 江子恒笑嘻嘻的插话,“现在那鸟儿在哪里,我特别想看一看,就看一看便好了,不做其他的。” “这……”小丫头越发为难,拒绝的话不敢说,可做主答应下来就更加不敢了。 第十章 “不过就是一只鸟儿么,给我看看都不成?”江子阳圆脸一冷,双目之中带着凉意,“你胆子可真大,来人啊!给我将这丫头拖下去!” 直接开口这么说,算是出奇的大胆了。 小丫头虽然面露怯色,但心里知道府里人不会听江子阳这样的话。果不其然,其他人上来只是劝,而江子阳的几个护卫在静王府也格外谨慎,哪里敢上来就绑这里的人,这又不是在江南的时候能为所欲为。 可这不管用也无妨,江子阳到底是个孩子,他还有别的招数。于是当下将嘴巴一撅,哇哇大哭道,“好啊你们,都欺负我们两个,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看望舅舅,竟然连一只破鸟都不给我瞧,我要告诉母亲,让他们将你们杀头……” 话里话外有多嚣张溢于言表。 江子阳一哭,奴婢们倒真是没有其他法子了。府里头从未有过孩子,自然也不知道应对孩子应该用什么样的招数。于是几人连连哄骗,摆出一个退一步的样子。 江子阳和江子恒要的就是这个,于是瘪着嘴勉勉强强似的道,“我也不是诚心想要为难你们,只要你们告诉我那只鸟现在在哪里就行了。” 几个奴婢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将冬早所在的院子告诉给了两个孩子,后面免不了又要将两人领到那里去。除了在心里祈求千万别出什么事情,一众人此刻也是毫无办法。 冬早浑然不知这件事情,现在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的日子过的极为舒畅,比如这会儿,冬早精神抖擞的站起来,对着笼子外面唧唧叫了两声,胖婢女就立刻知道他已经醒来,出去取了他爱吃的东西和新鲜的泉水进来,将冬早的肚皮照顾的服服帖帖,挑不出错处来。 瘦婢女趁着冬早出鸟笼吃早点的功夫,将他的鸟笼取下来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又将里头放着拉屎拉尿的小碟子取出来清洗。 “咱们胖胖真省力,”胖婢女笑眯眯的道,“吃喝拉撒管好,也不乱跑,长得还可爱极了。” 冬早听见她说不乱跑一事,正心虚,可又听见下半句夸赞自己可爱的,一时便忘了心虚,觉得挺高兴,扭头在胖婢女的手背蹭了蹭以示亲热。 瘦婢女见了眼热,也跟着凑过来,“胖胖,我天天给你打扫家里,你也不和我亲热亲热?” 冬早想着也是,不能厚此薄彼,是以也跟着在瘦婢女的手上蹭蹭。 两个婢女对冬早的聪明已经习以为常,当下除了美得冒泡也没有多少惊异。两人一鸟正在屋里说话呢,外头忽然传来了动静。 胖婢女连忙走到门边悄悄的从门缝里往外看,当时舌头顶着上颚一弹,急匆匆的扭回脑袋,“快将胖胖放回笼子里去。” “怎么了?”瘦婢女依言照办,嘴上好奇的问。 “混世魔王来了。”胖婢女只来得及低声说这么一句,后面便听见人声到了自己面前,又有小丫头在外面唤她的名字。 胖婢女不得不应声道,“在的,在的,怎么了?” 她打开门,见到两个小娃娃后故作惊奇的行了礼,而后好声好气的问了缘由。 待知道这是专程为了冬早来的以后,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这两个孩子一看就不是善茬,那么小一只鸟若是真让他们碰着了,那还不是一下就捏死的? 她赶紧扭头对瘦婢女使眼色,让她去找管事来。 瘦婢女急匆匆的走出去,可一来一回还要花费一点时间,胖婢女只能和他们瞎掰扯。 冬早躲在鸟笼里,起初还不明白怎么忽然将他塞回去了,现在猛然回过神来,竟是昨天那两个孩子来了。他心头怕的扑通扑通跳,连忙躲在鸟笼最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江子阳打断胖婢女絮絮叨叨同他说明的冬早习性与趣事儿,径直和自己的侍卫说,,“你将鸟笼去给我取下来。” 这件事情侍卫立刻照做,没顾着胖婢女的阻拦,十分轻巧的跃起将鸟笼给拿了下来。 冬早的心此时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鸟笼还没放稳,江子阳和江子恒便一起扑了上来,抱着鸟笼满眼好奇的看着冬早。 “这鸟真胖,和个棉球似的,”江子恒道,眼里立刻闪出了恶意的光芒,“我想捏捏看!” “我也是,”江子阳道,“嘻嘻,不知道捏起来软不软,它的羽毛好细啊,一会儿咱们拔一根下来看看吧……” 话题的中心人物冬早听了两人的打算,吓得差点儿连刚吃进嘴里的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尽量平平无奇像个鹌鹑一样缩着,着急的扭头看着胖婢女唧唧叫。 胖婢女一路照顾冬早,哪儿能不心疼他啊。现在连忙上前拦住两个孩子要开鸟笼门的手,勉强笑着劝道,“两位公子,真的不能开,这是王爷的鸟儿,往常我们除了喂食的时候开门,其他时候别人都碰都不能碰的……” “滚一边去,我们是别人吗,我们是舅舅的亲侄儿!”江子阳骄纵惯了的,胖乎乎的力气也大,一下竟将胖婢女推得后退半步,另一边江子恒则飞快的趁机将鸟笼门给打开了。 他伸手进去就要捉冬早,却不想那看着乖巧可爱的鸟儿猛地用力啄了他一下。 “哎呦喂,疼死我了!”江子恒大叫一声,眼眶里立刻闪出泪珠来。 冬早趁着屋里一时的混乱,从鸟笼门里飞了出去,一下到了高高的房梁上。 “给我抓住那只鸟,敢啄我的弟弟,我要打死他!” 事情一下更乱,胖婢女急的拦在众人身前,尽量严厉的道,“这只鸟儿是陛下命王爷养的,若是出了半点儿差错,没人担待的起。” 江子阳听见这句略微显露出一点儿犹豫的神色,不过很快就闪过去。 “那我去和表哥说就是了。”长华公主告诉过他,皇帝就是他亲表哥来的,双胞胎可将这一点记得牢牢地。 两人到底是自小没有不顺心过,还理应当的觉得事事都该照着自己的心情来呢。 “快抓快抓,不然给这鸟跑了就不好了。”江子恒狡黠的道,“不是说担待不起吗?” 他身边的侍卫听到这里也不再踌躇,运起轻功很快将冬早抓进了手里。 冬早又是气又是急,来回挣扎,奈何给人牢牢捏住,到底还是交给了江子阳。 江子阳两只手握住冬早,怕他跑了而捏的格外紧,紧的冬早快透不过气来。江子恒更甚,他十分记仇的伸手用力在冬早脑袋上拍了好几下,弄得他脑袋发晕,眼前的东西都快看不清了。 “让你咬我,我弄死你!” 江子恒目光发狠,伸手就是个要拧断冬早脑袋的动作。 “小公子!”胖婢女大惊失色,不顾身份上前一把将江子恒给推开,又想要伸手去掰江子阳的手,然而才碰到他的手腕就被边上的侍卫粗鲁拉开,重重跌在了地上。 冬早余光里见到这一幕,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但是依旧不够清明。江子阳有一瞬间的愣神,冬早趁着这个功夫用力的挣脱出来,然后不顾一切的飞到了门外,等侍卫们追出去只见到干净的天幕,冬早不知所踪。 胖婢女忍痛追出来,见是这样的结果反而松了一口气。跑了也比被两个小魔王玩死的好。 冬早怕的浑身都在抖,也没有心思想其他的,只照着记忆往萧绥的明竹院去。也因为这样,好一会儿的功夫他才察觉出来自己的脚传来剧痛,冬早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左脚好像是断了。 逃命要紧,他也没有心思想其他事情。 正下早朝的萧绥此时并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恰入二门,没再走两步就发现里头有人脚步匆匆。正是瘦婢女带着管事往里头。 两人见了萧绥连忙停下来行礼,又将事情前后都告诉了萧绥。 这鸟儿自从带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各偏院子里养着,谁都当萧绥并没有将冬早放在心上。却不料次吃才挺清楚冬早出事,萧绥素来不喜形于色的神情立刻变了,连同脚步都匆忙起来。 一个管事一个丫头根本追不上他,只能眼见着萧绥快步去了冬早的院子里。 等萧绥赶到之时,冬早已经往明竹院去了,这边留下一院子吵嚷的人群。两个孩子还闹着让侍卫去将冬早抓回来,刚好给入门的萧绥听见一句,“我不管,我就要玩那只鸟,我就要玩那只鸟!” 而后听得院门口传来脚步声,众人一齐扭头过去时,就见萧绥脸色阴沉的迈步走了进来。 “舅舅!” 两兄弟还没觉得怕。他们昨天和萧绥吃过一顿晚饭,觉得这舅舅虽然话不多,但是里里外外关心的意思还是有的,更也不像他们母亲说的那样冷冰冰。 “那鸟跑了,你去帮我们抓回来好不好?” 萧绥没管两个孩子,先转过头问胖婢女,“事情前后原原本本告诉我,一个字别漏。” 胖婢女连忙低头,在两个孩子的瞠目结舌下几乎将今天早上的所有事情一字不落的吐露了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空空的鸟笼上头,心中一阵阵的波澜起伏,想起的都是冬早粘人的画面。 在听完胖婢女的一番描述以后,萧绥才低头看向两个孩子,声音不起不落,“她说的话可有什么差错?” 江子阳和江子恒面面相觑,终于直觉事情有异,但是萧绥周身的气场太冷,他们当下也不太敢撒谎,只能勉勉强强的点头,“是这样的……” “那就好。”萧绥点头,语气似乎松缓了一些,“来人,将他们带去藏书楼里面壁思过。” 话音一落,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侍卫,一下抓小鸡似的抓住两个孩子,而后飞快的从正门口带出去了。等两个孩子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就给关在了藏书楼的小屋里头,除了外头守着一个冷面侍卫,真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自己的那几个侍卫都不知给弄去了哪里。 可就算惩戒了两个孩子,萧绥依旧难忍心中不悦。 那细作胖鸟儿已经飞走了,飞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萧绥带着重重的疑问,慢慢的往明竹院走。冬早的粘人虽然没有来由,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半点儿不让萧绥讨厌。 他甚至开始觉得,如果刚开始就将冬早放到自己的院子里养着,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思绪转到这里,萧绥的脚步跨过明竹院的门槛,一只胖鸟就从天而降落进了他的怀里。 冬早受了足够多的惊吓,等待许久以后终于见到了萧绥,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平衡,软绵绵的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好在萧绥反应快,一把将他护在了掌心。 冬早一扫从前活力亲热的模样,此时双目紧闭,整个缩成了一小团,浑身还因为疼痛而隐约颤抖着。 萧绥大惊,他立刻先注意到了冬早的断腿,快步往屋里走时又查看了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发现除了掉毛以外没有其他可以眼见的外伤。 这让萧绥骤然觉得值得庆幸。 第十一章 冬早在一片软绵绵的触感中醒来。 他仰躺着,起先没觉得哪里奇怪,晕陶陶的脑袋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后面才发觉自己的脚传来疼痛感。 冬早浑身一颤,先想起来的就是刚才差点儿给两个混世大魔王弄死,于是下意识的就想逃跑,却不料猛就被一只手轻轻按住,萧绥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别动。” 冬早脑袋往旁边一转,看见了萧绥的脸。 前面的惊慌与恐惧此时都转化成了无尽的委屈,“我差点儿被打死了……” 照冬早的认知中,这一切都算得上是萧绥这个做相公的不尽责,“也不知道你到哪儿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蹭蹭萧绥的指尖,黑漆漆的眼珠里比平时更加水润一些,看着像是挂着泪珠子。 冬早失去了精灵活现的模样,萧绥心里也颇为难受。未曾看见冬早的时候以为他并没有受伤,现在见他这副孱弱伤痛的模样,萧绥顿时觉得只让那两个孩子面壁思过实在太轻巧了。 “是我不好,”他踌躇着叹息道,指尖轻轻的从冬早的脑袋上蹭过,“你先在我这里养伤,别去其他地方了。” 萧绥默认了冬早能够听懂自己说的是什么,又因为小胖鸟此时看着着实可怜兮兮的,他也不得不开口多安慰几句。 “我一会儿帮你治腿伤,你不要乱动。” 冬早的腿细的紧,萧绥让人找了许多小竹签来,自己亲手削成合适的长度与宽度,再将冬早的腿上下挪到合适的位置,最后用竹签绑住固定好。这样就算冬早偶尔伸腿也不至于就将伤口扯到,如若恢复的好,说不定是能完全看不出来的。 说不上是不是因祸得福,冬早从这天起就在明竹院住下了。 连同照顾他的两个胖瘦婢女也因此得以暂时进了明竹院里继续照顾冬早,说的不妥当一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白天萧绥要处理各种公务,通常只在早上和下午回来一会儿。晚上在家的时候是最多的,冬早那时便定要挪挪蹭蹭的过去。若是去不了,就蹲在笼子里唧唧叫个不停,要让胖瘦婢女心中惶惶的去再同萧绥说了才好。 这么过了两天,冬早的腿上便有了起色,起码是能稍稍支撑着站立了。 入夜以后他思来想去睡不着,盯着黑漆漆的梁柱发呆时,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怎么是这里,唉,倒霉倒霉。” “这里怎么了?” 传进冬早耳朵里的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他连忙坐起来,警醒的看着门外。照理说,冬早想起自己每每钻萧绥的窗户隔着厚重布帘都能给他听见,这会儿怎么外面一点其他动静都没有? 冬早再低头看向屋里睡的十分深沉的两个婢女,她们也毫无反应,像是一点儿也没听见外头人说话的声音。 冬早跟着再仔细听。 “例行公事,还能不来吗,绕道走就行了……” “我也听过一些传闻,但总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咱们又不是如何作恶,说起来还是一路人呢!” “你做梦去吧,他能跟你是一路人,你去问问阎罗王,敢不敢说和他是一路人……走吧走吧,将魂魄锁走就没事儿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冬早听的云里雾里的,他们说的是些什么,害怕的那个人又是谁? 冬早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等没多久要睡着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两人的声音,不过这个时候中间还夹杂了一个苍老妇人的求饶声。 “两位官爷,两位官爷,能否再宽限我一天?我家里还有许多事情没交代,他们明天才能赶到呢……” “生死簿上写着你现在要死,还能给你宽限?走走走,没交代的事情到了孟婆那儿一碗汤你也就忘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便是了。” 等这一阵过去,冬早有些明白了,那似乎是黑白无常在锁人魂魄。到底是鬼怪,就算是官差也让冬早有些怕,等外头的声音远去以后,他小心翼翼的将鸟笼门打开,自己啄开窗户纸飞了出去,又依法炮制到了萧绥的房里。 冬早原本想要静悄悄的挪到萧绥颈间睡觉,却不想他是醒着的。 冬早于是在黑暗里中站在萧绥的床头,试探的看着他,又对他唧唧叫了两声,声音比平时绵软些,一派撒娇的模样。 萧绥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他闭着眼睛略有睡意时还隐约听见人声,然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发现人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别说人声,外头森森然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冬早悄悄进来了。他啄窗户纸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萧绥难以不认出来。 现下冬早怯生生的站在床头看他,萧绥的心也难免软下来。 “过来。”他道。 冬早得了这句话才高高兴兴的飞过去,一下蹭到了萧绥的颈边算是与他依偎在了一起。 两人相互依靠着,一个本来害怕,一个本来疑惑,霎时间心都归到了原位,虽然才第一次这般亲密贴着睡,却好像是做了无数次一样,互相安慰着睡着了。 天色刚蒙蒙亮,胖婢女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头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冬早。 可等人一走到鸟笼边上,她立刻惊叫起来,瘦婢女被她吵醒,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慌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胖婢女指着大开的鸟笼门,满脸不敢相信并伴着惊慌,“胖胖,胖胖不见了!” 两人不仅是担心冬早的安危,现在也怕萧绥怪罪。前头没出两个小魔王事情的时候,静王府上下许多人都怀疑萧绥到底还记不记得冬早的存在。 出了那事以后,众人才惊觉萧绥竟然不仅知道冬早的存在,更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两个小魔王面壁了两天才给放出来,而后还不算完,第二天一早就将两个蔫了吧唧的崽子送去了练武场上,听说给武师四岁的儿子一顿好揍,将两个大孩子弄得哇哇大哭。 没了侍卫的保护,又知道萧绥不会给他们撑腰,江子阳和江子恒瞬间收敛了所有脾气,老老实实的几乎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也想恢复从前的生活,让侍卫回去报个信,让自己的母亲来接自己。 可也不知道萧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说服了长华公主将两个孩子多留一个月。要知道一开始他们过来时候的计划也不过是停留半个月罢了,现在一下变成了四十多天,这四十多天又是这样苦哈哈的生活能不让两个混世魔王懊恼害怕吗。 胖瘦婢女顾不得其他,连忙要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发现窗户纸那儿破了一个小洞,差不多刚好让冬早能够钻过去。 她们两人也想不到冬早能够自己出门,当下没先联系到那方面去,只先匆匆出了门。在走廊里头还没等走两步的功夫,一个小婢女就匆匆忙忙的叫住了她们。 “哎,两位姐姐,正好你们起了,”她跑上来满脸堆笑,“那只鸟儿不知怎么昨天是在王爷的房里的,王爷早上去早朝的时候他还没醒过来,这会儿刚醒,唧唧叫个不停,我想兴许是饿了,正要给他准备吃的去, 可是我不熟悉他吃的是什么,现在你们来了,我也不用愁可能做错了。” 知道冬早并没有跑出去或者出事,胖瘦婢女就先松了一口气。可冬早是怎么跑到王爷的房里去的?两人面面相觑疑窦重重。 胖瘦婢女快步跟着那小婢女来到萧绥的房里,果不其然就瞧见冬早正坐在圆桌上。一见胖瘦婢女,他还声音轻快的叫了两声。 “胖胖,”胖婢女低喃着走过去,轻轻将冬早抱起来,“你可又差点儿吓死我。” 两人出门时又注意到萧绥的窗户纸上也有一个和她们房间里差不多的窟窿洞。 等胖瘦婢女回到自己房里,前后看了那个窗户上的小洞,又看看哼哧吃食的冬早,很难不将冬早自己跑了的的说法提出来。 可冬早别的地方不去,去王爷那里做什么?更让人称奇的是,王爷竟还让人好好照顾冬早,留冬早在他房里过了一夜? 若是她们的思绪能够说出来给冬早听见,冬早铁定能挺起自己的小胸脯神气活现的用力点头。 那自然是留了我过夜的,两个人靠在一起睡的可香的。 皇宫。 “你说一只小白鸟?”灰褐色毛的雌鸟站在高高的枝头,与地上的华服青年说话,“我的确见过一只鸟,在静王府里,他说他叫冬早。” 地上站着的不是别人,是冬早的老乡阿湖。 阿湖双手拢在衣袖里,仰头继续问,“他在王府里过的怎么样?” 雌鸟道,“看着胖乎乎的,我没怎么停留,也没仔细问,不过他看着就是一只傻鸟,又说自己有相公了……” 她顿了顿,好奇的问阿湖,“你知道相公是什么吗?” 阿湖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问,“你还知道其他的一些什么吗,或者如果你愿意帮我传个口信给他就最好了。” “我不知道了,也不想回去那地方了,”雌鸟从高高的枝头上飞下来一点点,像是凑近了窃窃的和阿湖说话一样,“我和你直说吧,那地方我也就是路过,如果不是那小白鸟傻傻的停在树上我也不会下去的,那个地方太奇怪了,有点吓人。” “吓人?” “就是里面好像有个东西,或者人很吓人,我没看见那个吓人的人,可是感觉到了,浑身都不舒服。” 阿湖大约知道雌鸟说的是萧绥,不过还不是很确定。人本身所能产生的气场是非常有限的,萧绥说到底还是普通凡人,这一点阿湖非常确定。 而在他的要求与利诱下,雌鸟还是答应了他回去静王府看看。没想到第二天雌鸟回来时就带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冬早的腿断了,好像在养伤。 “我并没有直接看见,只是在那里听很多奴仆说的,远远见着的他好像的确断腿了,他躲在屋里没出来,我也就没法亲口问他了。” 阿湖一直担心着冬早那边会出事,现在果然发生后心里到底有些自责。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雌鸟继续道,“我看他虽然断了腿但过得挺好的,我听见那些下人说,静王对他很关心,都将他养在了自己院子里呢。” 说到这一点,阿湖却其实更加担心了。 有萧琰和萧绥的位置关系在,他一点也不希望冬早和萧绥的关系亲密起来。 第十二章 冬早躺在一直绵软的小枕头上,中间被他压得略微凹陷下去。 胖婢女仔细的用棉布将鸟笼底下垫出一层软的,她的眉目低垂着,眸光中带着沮丧,“也不知郑嬷嬷怎么会昨晚走的那么突然……” “谁知道呢,兴许就是有命在吧……”瘦婢女接茬道。 冬早原本昏昏欲睡,听见她们说起这个又忍不住一阵胆寒,想起昨天晚上的诡谲经历,心里于是就存了一点散不去的隐忧,一直等到下午萧绥回来才连忙挣扎飞回到他身上,夜里再次和他一起睡了。 连着这么两晚上,冬早的腿伤好了很多,已经不疼而且可以适当的走动了。 这天上午没什么风,太阳也大,胖婢女将冬早放在廊下没一会儿就见一只灰褐色的鸟儿飞过来,停在冬早鸟笼旁的房梁上,叽叽喳喳的和冬早对着叫唤。 胖婢女在走廊下做针线活,见状只抿嘴笑了笑,全没想到冬早和那鸟儿当真在说话。 “你的腿怎么受伤的?”雌鸟窝在房梁上打量冬早。 冬早因为雌鸟对自己的友善而对她很有好感,于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实情的经过,“也是我倒霉,正好碰上那两个孩子了。” “那些个小混账我见得多了,就不能给他们好脸,有一回碰上来掏我鸟窝的,我一口啄在他眼皮上,吓得那小混账一年多没敢进我安家的那片林子里,你脾气太好,若是我定要将他们揍趴下。” 冬早没这样的爆裂脾气,而是慢吞吞的道,“没关系了,现在都好了,”他话里又有喜滋滋的语气,“我相公已经罚过他们了。” 雌鸟闻言道,“你知不知道相公是什么?” 冬早对此当然自觉的有经验,“我知道啊,相公便是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雌鸟自从上一回从冬早这里离开就对他口中的“相公”二字很是疑惑,于是和狐狸精交谈的时候特意问了是什么意思,得出答案以后就觉得冬早这边将静王自称为“相公”就非常可疑了。 她觉得冬早傻乎乎的像个孩子,忍不住就想将他从歪门邪道上揪回来。 “不对,”雌鸟纠正冬早,“两个人一样才能成亲,你是一只鸟,他是一个人,他不可能是你的相公。” 这话给了冬早轰然一击,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关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想过也不会知道了。 “你仔细想想看,你见过的那些人里头,有哪一对是一人一鸟的?”雌鸟继续道。 “可是,阿湖说,”冬早翁声道,“他选了阿绥给我做相公的,阿绥也对我很好……” “哪个相公会把自己娘子关在鸟笼里头?”雌鸟再次重重一击,彻底将冬早弄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现在是他的侄子们将你弄伤了,他就是该赔罪的,你真傻,别人稍稍对你一点好就忘乎所以了。” 好像经由雌鸟一说,冬早也觉得自己和萧绥的关系疑点重重。可他一直以来都是抱着将萧绥当作相公的心思来的额,这骤然间告诉他两人的关系并非如此,冬早也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他愣愣无语的样子带着点可怜气,雌鸟看着于心不忍,还是将自己的话给往回兜了兜,“但是么,虽然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你若是能成,可能也是好事。” “那要怎么办呢?”冬早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求教雌鸟。 雌鸟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过来人了,她展翅从房梁上飞到冬早的鸟笼上,稳稳停下,“求偶啊,你去追求他,他同意了便就成了你真的相公了。” 求偶这事情冬早还是略知一二的。他活了三十年在山上的林子里见证过无数场,各种鸟类的求偶过程。求偶可不是一件省力的活,许多鸟就算费尽全力都不一定能够给自己找一只雌鸟来的,特别是长得好看又厉害的雌鸟。 如果将对象替代一下,萧绥这个长得好看又厉害的人类自然也不会是个容易的求偶对象。 因此,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前面完全将两人之间关系搞错的冬早,陷入了惶然担忧与焦灼中。 要,要怎么追求他才好? 萧绥发现了一点冬早的变化。 譬如现在,他正坐在书桌后面,昨天这个时候的冬早正奋力的啄食着他放在他面前的小米粒,哼哧带劲的完全顾不得看自己一眼。 但此刻,冬早窝在软枕上,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绥看,除了偶尔缓缓眨动一下自己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变化。 追求他就要先观察他。 冬早强装镇定,发现萧绥似乎注意到自己后,立刻将视线转开,在屋子里其他地方晃悠不休。 总的上来说,冬早知道的求偶方式一共有两种,第一种是在雌鸟面前展示自己鲜艳斑驳的羽毛。他低头看看自己通体雪白只尾巴上带一点黑的模样,唉声叹气的将这一条给排除了。 第二种是去外头找一些好看鲜艳的饰物送给雌鸟,冬早思来想去恐怕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行得通,于是暂且定下来将此作为自己追求萧绥的方式。 “不喜欢吃小米了吗?”萧绥伸手将前面小瓷盘上自己吃了半块的糕点送到冬早面前。 冬早头一次得到萧绥的喂食,受宠若惊,连忙张嘴啄了一大口,刚从喉管里咽下去,猛然发现上一回亲了萧绥嘴巴后的那一股子热辣辣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上一回更甚。 冬早张开嘴巴想吐出来,弄得萧绥以为他喜欢吃,于是往前又塞了冬早一嘴的糕点。 “喜欢可以多吃点。”他道。 这份关切是真的,冬早余光里看见萧绥的表情很认真,并不是一个想要毒死自己的模样。 大概就是像有一些山上的动物一样身上自然带着毒,萧绥的身上也带毒,冬早想,若是表现出来不喜欢恐怕萧绥会伤心,他于是故作没事人,只将脑袋缩回来埋进了枕头里,谨防着萧绥还要喂。 以后绝对不能亲他,冬早又在心里认认真真的记下了这一句。 第十三章 好在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很快转变成了融融的暖意,在冬早的身体里游荡流窜个不休,弄得他浑身懒洋洋的。 萧绥本执笔在写字,余光瞥见冬早慢慢将胖球身舒展开来,最后摊平了睡在软垫上,圆鼓的肚皮缓缓的一起一伏。 他的动作停了一瞬,眸色中有些温和的意味。 冬早做了一个十分朦胧的梦。 一样是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只是一切都雾气弥漫。他慢慢的雾气中穿梭,走了很久也没在偌大的房子里看见其他人的身影,正要歇脚的时候,听见不远处的花园里有人在说话。 冬早连忙循声而去,想要问一问对方这里是哪里,又怎么才能出去。 他着急走没看路,差点一个趔趄踩空了摔倒,好在堪堪扶住了旁边的假山才稳住身形。冬早哎呦一声,低头看去惊愕的发现脚下的路面不知何时从鹅卵石铺就的整齐小道变成了一块一块大石头间隔延伸过去,而这些石头看似沉重,却又稳稳当当的悬浮在半空中,也就是说若是踩空一步都可能掉下去。 冬早怕承担这份风险,连忙想要展翅飞翔,一伸手到自己眼前却发现原来雪白的羽毛变成了人手,正随着他好奇舒展的动作而动来动去。 更奇怪的是,他刚才下意识的叫声并没有惊到说话的人,他们的交谈继续着,仿佛冬早并不存在一般。 于是冬早继续往前走,想要一探究竟。 “你要是不想去,也不是不行了,不过也就你不嫌这样的生活无趣了……总是有这么一糟的,就算是你也不好否了吧?”说话人是个年轻男子,声音有些熟悉。 冬早在假山后头站定了,原本打算再往前走两步的,却不知自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费尽全力就是走不到前面去。而此时那边又传来另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又去过了?” “我是没有去过,可是谁不得有这么一回?听说有意思极了。” “有意思?记忆分毫不剩,谁还知不知道有意思。” 冬早用劲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依稀能见隔着雾气的两个朦胧身影,身姿略高大的那一个背对着冬早,身着素淡的广袖衣袍,头发随意束起一点,其他全都垂顺下来。说话少的那一个就是他了,冬早隐约觉得他的声音自己也在哪里听过,但是又一下想不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去的,早有准备了。”另一人道,随后似乎隐隐有些笑意,而后他将手一扬,顿时一道光芒大盛,将两人的身影吞噬进去。 冬早大吃一惊,不知实情怎么会这样突变。可他的喉咙骤然失声,叫也叫不出来,移动也无法自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光芒淡去。 原本那两个人所站之地顿时空空荡荡,冬早站在原地,看着那雾气随之渐渐散去,抬头只看见一只木簪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砸在方才高个男子侍弄的一朵素雅的花上。 一滴花露被撞击震的滚落下来,从层层云雾中滑落坠离,落入了凡间。 冬早也霎时间从睡梦中抽离了出来,又在下一刻将这梦境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先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睁开眼睛。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冬早依旧和萧绥在书房里头,他的身边放着一只烛台,此刻正散发着暖融融的橘色光芒,为空荡冷清的房间平添几分温和。 冬早翻了个身想在软垫上站起来,却忽略了自己的脚伤和胖嘟嘟的身材,一下骨碌碌的从起伏的软垫上滚到了萧绥的手边,蹭了他一手温软的羽毛。 “还以为你睡晕了过去。”萧绥抬手将冬早扶起来,又小心的托高他的身子观察他的脚伤,虽然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可冬早的伤口愈合的很快。 萧绥想到冬早成日吃吃睡睡的做派,将之归结于此,顿时就觉得是理所当然了。 冬早在萧绥的掌心里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双脚,却也并不很惊慌。反而扭了扭自己的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仰过去,将随遇而安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而后冬早被重新放回到了软垫上,萧绥传唤进了胖婢女,让她带着冬早出去喂食。 可是要怎么追求萧绥呢,吃饱喝足的冬早还是没有半点儿头绪。 夜里,冬早自觉很自然的跑去和萧绥睡觉。本来还是想要趁着大家都睡着了以后自己偷偷将鸟笼打开啄开窗户跑过去的,可是却在睡觉之前被胖婢女捧着,带着他的小软垫送到了萧绥的房间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到底反正现在不送过去,冬早一会儿也是要自己跑过去的,这些天均是如此,还白瞎了窗户纸,每天早起都要让人新糊一层,怪费劲。 另外胖婢女也觉得颇为奇怪。她低头看看手心里的老母鸡似的蹲着的冬早,他的两只眼睛黑湫湫的十分有神,对众人对他抱来捧去的事情也似乎没有半点在意。旁人这么半夜往主子房里送□□的恐怕都得送一些妙龄美艳的少女,她送的偏偏是一只傻乎乎的胖鸟,说白了还是自家王爷陪一只鸟儿睡。 王爷平时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却也因为胖胖而有了改变。胖婢女想想又忍不住笑,惹得冬早抬头看她一眼,模样疑惑。 虽然今天不用半夜醒来特意啄开窗过来,冬早还是在深夜醒了过来。他的小枕头就放在萧绥的肩头,冬早睡进去的时候恰好窝在他的颈间,此时浑身热乎乎的不想起来。 不过既然醒了就不好浪费,他立刻眨了眨眼睛,慢慢的爬了出来。 冬早的动作很轻,直到站在枕头上后才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萧绥,见他闭着眼睛并没有因此醒来,这才继续自己的步伐。 他得仔细看看萧绥,再想想能不能顺便找出一点萧绥的喜好一类,可以方便自己追求他。 冬早没有注意到,他起初一动时萧绥的眼睛就睁开了,不过在他回身时又提前闭上罢了。冬早先飞到床柱上居高临下的四周环顾,他的视力在夜间并不好,因此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他们睡的床靠近窗户,外头的月光此时斜照进来,将萧绥拢在里头。 冬早于是从床柱上又飞下来,隔着被子站在萧绥的身上,来回走动了两下。 他再看萧绥,发现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心思就更加放纵大胆起来。 冬早先是在萧绥的胸口巡视了一圈,而后走到他的锁骨处,盯着他颈间的肌肤看了一会儿。他还记得胖婢女和瘦婢女读的话本里头,徐娘和陈书生的种种相处。 冬早心里那股小火苗蹭的一下蹿了出来,倒不是说因为情.欲,大概只是一种想在萧绥身上做点对相公才能做的事情,以小小的安慰一下自己的内心罢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忍住,低头轻轻地在萧绥的脖颈至锁骨间啄了啄,动作轻的几乎可以忽略力道。 冬早心跳的要从自己的胸膛里头飞出去了,整个人给一股迷迷蒙蒙的幸福感包围,仿佛在这一瞬间通过这个举动小小证明了自己和萧绥的关系似的。 他连忙将自己的脑袋埋进羽毛间,谨防着自己乐得笑出声来吵醒萧绥。 至于萧绥呢,他被冬早弄得很摸不着头脑,并不明白冬早忽然轻轻啄自己的胸口是为了什么。他原本以为冬早这细作鸟儿要露出真面目了,却不想这真面目是在莫名半夜爬起来在自己身上来回走动。 冬早亲过一处后睡意全无,探索欲倒是勃然上升,继续从萧绥的胸口往下走,直至停在他的肚皮上,目光疑惑的往下看。 那天他见过的大虫子就在这下面,冬早聚精会神的盯着被面下的隐约起伏,而后又谨慎的回头看熟睡的萧绥一眼,思忖他会作何反应。 他好想现在啄一口吃吃看。 第十四章 可惜了。 冬早盯着被子看了一会儿,现在天气冷,盖的被子也厚,他没办法直接一口啄上去就能吃到肉,半晌只能遗憾的往后退,一只脚站不太稳,猛地一下滚到了萧绥的腹部,仰躺着停住了。 外面的月亮正上升到天空的最高处,此时躲在云层后面若有似无的散发着光芒。冬早静静的躺着,除了心理面有一些迷惑与惆怅以外,更多的是平静无澜。从山上到这里,虽然有起伏凶险,可更多的是安稳与满足。 他眨眨眼睛,正再次昏昏欲睡起来时,外头忽然有一阵风吹过,将没太关严实的窗户拍打作响。冷冷的冬夜里仿佛被一只不知名的手给用力推了一把似的,让人突感诡谲。 冬早给吓得一个激灵,屁滚尿流的想起早前半夜来鬼差的事情,连忙站起来半飞半走的扑棱回了萧绥的颈边,睁着黑眼珠子警惕的盯着外头瞧。 好在外面没再传来其他响动,瞧累了的冬早也渐渐依靠着萧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而萧绥,感受到颈边的温暖,同时思索着冬早刚才的举动到底是何种涵义。被冬早啄过的脖颈和胸口除了一点酥酥的痒意外,没有半点不适,那胖球刚才自得其乐的晃了一圈也并没有其他表示。 与其说他是个细作鸟儿,倒不如说是傻乎乎罢了。 将一切想通透的萧绥却不知自己刚才多幸运得了冬早的嘴下留情,保住了那大虫子。 早晨。 冬早在软枕上醒来,抻腿时发现自己的腿伤似乎好了。 他于是低下头认真的啄开脚上绑着的绳子,将上头的竹签弄散,然后再次抻了抻腿,一点也不疼了,才确定自己的脚是真的好了。 晨起去外头给冬早拿吃食的胖婢女从门外搓着双手进门,“外面真要把人都冻死了。” 瘦婢女连忙起来将门关上,回头还看冬早一眼,“快关上,等会儿胖胖飞出去了。” 冬早正在水盆旁边自己喝水,时不时的还扭头整理整理自己的羽毛。他刚才想要趁着开门飞出去看看,给瘦婢女拦住了。 “外面这么冷还想着出去,不怕被冻坏咯?”胖婢女走到冬早面前,一眼看见他腿上的竹签子没了,吓了一跳,“哎,这腿上的棍呢?” “刚才自己拆了,”瘦婢女凑过来说,“刚拆下来就想往外飞,心都浪到外头去了。” “这么胖,自然不怕冷的。”胖婢女戳戳冬早的背毛,笑嘻嘻的道,又将摆满吃食的小碟子放到一边。 冬早一个甩尾将她的手躲开了,胖球似的身子跟着羽毛抖了两下,转头生气辩解道,“不许说我胖,我是毛多,毛多!” 只可惜他的抗议在两个婢女的耳朵里依旧只是叽叽喳喳的清脆叫声,不仅听不出生气,还反而觉得挺悦耳,还是笑嘻嘻的看着冬早。 冬早于是自己跑到一边生了一会儿闷气,只可惜了抵不过肚皮饿,没一会儿便飞起来去胖婢女面前讨吃的了。 两个婢女看着冬早的腿挺好,虽然不是很确定他的恢复情况,却也不敢动手帮他重新绑回去。一来是冬早不愿意乖乖的被她们摆布,二来就怕冬早挣扎的时候再弄伤了。 一直等到下午,萧绥从外头回来,胖婢女才赶紧去告诉他这事儿。 萧绥从廊下往屋里去,一边询问胖婢女,“今天就一直在屋里待着?” 这问的是冬早。 胖婢女点头,“是,早上醒的比平时晚了一些,醒了以后就自己将竹签子拆了,后面吃了一点后就又睡了一会儿,中间一直想出房门,我怕他飞走了,又怕在外头冻着,就没让他出去。” 萧绥轻轻颔首,此时伸手推开房门,才一开门就有个白色的胖球直直朝着他面门而来。若不是萧绥动作快,非得给冬早砸在脸上不成。 他飞快的抬手将妄图趁这会儿冲破门关的冬早给捞了回来,放在手心里用定定的目光看着他。 冬早先是晕乎了一瞬,而后黑豆眼看准了萧绥的脸,立刻便高兴起来,连声嘴甜道,“相公,相公。” 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幻听又来了,萧绥怔了一瞬,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相公”二字。 然而依旧只是瞬息之间的幻觉,后一刻冬早腾空而起,飞到他的面颊旁边轻轻啄他的脸时,萧绥脑中的声音散去,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萧绥略微定了定心神,即使冬早疑点重重,又经常有一些古怪的举动,他还是对冬早没有办法有太多的怀疑,甚至有了一些些无法解释的亲近感觉。 毕竟除了冬早,再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同他亲近,冬早带给萧绥的亲昵感觉自然也是成倍的。 冬早给萧绥乖乖的握在了手心里,几乎是惬意与闲适的由着他拿捏摆布。旁边的胖瘦婢女见了,心里忍不住吃酸。 呔,给她们摸摸怎么就要跑啊。 萧绥仔细的检查了冬早的伤腿,也十分诧异于才六七天竟已经全部好透了。 又见一脸迷茫无辜的冬早,头前怀疑过冬早是个妖怪鸟的猜测在此时又经不住浮上了萧绥的心头,再看向冬早的目光不免充满了种种怀疑。 冬早对此全然不知,照常带着自己的小枕头得了空隙就趴在萧绥的书桌上仔细观察他的喜好,想要从中间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以便自己求偶能够成功。 两人互相观察了一阵,便也互相得出了各自结论。 冬早,胖鸟,吃与睡,似乎很爱盯人。 萧绥,早起晚睡,练剑看书写字,人很好但大家都怕他。 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两人于是同时转了其他路子。 萧绥开始试探冬早了。 “胖胖,”他试着叫胖婢女们给冬早的名字,“过来我这。” 冬早正在一个鸟用的小秋千上站着梳理自己的羽毛,听见萧绥的声音先回了下头,可那胖胖两个字实在让冬早觉得伤心,震惊的盯着萧绥,“我还以为你是不同的,为什么你也要这么对我?” 这句话是从话本里面徐娘对陈书生那儿学的。虽然此时两人之间的苦情远没到那程度,冬早纯粹是戏精上了身,觉得自己可怜的要冒泡了。 萧绥只听到一串鸟叫,他再接再厉,“上次给你吃的糕点还要吗?” “什么糕点?”冬早连忙回头,扑棱着飞到萧绥的桌边,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是听见吃的便顾不上生气了。 萧绥从桌子底下端出一小碟绿豆酥,用手指掰了一小块下来放在桌上,而后重复两次一共放了三块,他一边拦住冬早要啄下去的嘴巴,一边说,“先吃最左边的那块。” 冬早不解,不就是一个绿豆糕吗,怎么吃难不成还有讲究? 他将信将疑的下嘴,将最左边的那块吃了,又听萧绥道,“再吃最右边的那块。” 冬早依言又吃了,这次干脆不着急吃了,停下动作等着萧绥开口。 萧绥起身道,“剩下的有毒,不能吃了。” 冬早大惊,拍着翅膀就往后飞,远远的飞到了房梁上才停下来。 他中毒多次,心有余悸,此时忍不住感叹,吃个东西饱腹都这么危险了吗。 萧绥这时候重新坐下来,语气肯定的点破冬早,“那你就是听得懂我说话了。”说着将那点掰下来的绿豆糕给拿起来吃了。 冬早气呼呼,那这就是在骗他了? 他立刻飞起来,冲到萧绥嘴边,趁着他还没有将糕点全部吞咽下去的时候,猛啄了一口去,从萧绥的唇逢间抢了一些糕点渣子回来,一用力吞了下去。 而后一股灼热的感觉再次从冬早喉咙间升起,他扑通一声掉在书桌上,觉得自己简直笨的不要做鸟了。 又,又,又被下毒了。 第十五章 既然脚伤已经好了,冬早自觉的不能闲着。 他原本是想要到外面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能够捡回来送给萧绥,可胖瘦婢女防备他和防备小贼一样,半步不让他出门,一直到了中午过半太阳正好的时候,冬早才给放到鸟笼里头挂走廊下晒了一会儿太阳。 期间好几天没有见着的雌鸟又飞来了。 “你的求偶有进展吗?”她悠闲的在房梁上跳来跳去。 冬早没精打采的窝在枕头上,软绵绵的道,“没有进展,我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他的。” “那我这里就有一个好主意了,”雌鸟笑,拍着翅膀飞到冬早的身边,眼睛盯着冬早面前空荡荡的小碟子,“可是我有点饿,你能分点东西给我吃吗?” 冬早立刻抖擞起来,精神利落的问,“什么主意?” 他展翅将小碟子往前推了推,可惜里头只剩下几粒冬早自己吃剩下的小米粒,还不够雌鸟塞牙缝的呢。冬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要不你天黑之前来,到时候再门口叫我两声,我想办法让你进来,到时候我把晚饭都给你吃。” 冬早的目光求知若渴,语气谨小慎微,“你可以先告诉我吗?” 雌鸟知道冬早多老实,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是骗人的。于是点头道,“也不是别的,就是你这一身白毛太丑了,找一些有颜色的装点上去才能更好看啊,刚才我从王府的厨房那边飞过来,看见有人在杀鸡,公鸡的毛鲜艳的很啊,你如果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取一些来。” 冬早简直说不出多感激了,“好的,好的,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不仅今天的晚饭,冬早想,明天的晚饭都给她吃也可以啊,只不过再多两天他就可能要舍不得了。 雌鸟转头就走,大概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她嘴里衔着五六根鲜艳的鸡毛回来了。 胖婢女此时正好站在廊下逗弄冬早,可半天没有吸引到冬早的注意力,这会儿抬头一看,才发现雌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而冬早的一对黑豆眼正闪闪发亮的看着她。 “太谢谢你了。”冬早从枕头上跳下来,仔仔细细的将雌鸟放下来的鸡毛收拢到自己脚下。 这在胖婢女看起来两只鸟简直要好的没有边际了。 雌鸟将冬早当成个小孩,什么都要教一教,此时站在边上也不走,反而一言一语的教导他,“你将鸡毛啄下来插到你自己的羽毛里头,弄得越五光十色越美了,说不定还能让你的身形显得大一点,那就更加好了。” 冬早一听也觉得是的,因此越往自己身上插一根小碎毛就越觉得自己英俊了一分,这两天有些耷拉的小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胖婢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冬早是在做什么。 “应该是想找媳妇了。”瘦婢女有经验,盯着冬早看了一会儿道,“小时候我村林子里就有雄鸟是这样的,将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雌鸟才看得上呢。” 冬早浑然不听她们两个在说什么,只美滋滋的给雌鸟展示,“你觉得这样好了吗?” 雌鸟上下打量,给出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比刚才好看了不知多少了,现在才有了一个雄鸟的模样,若是走在雄鸟堆里头,定有雌鸟能够看上你的。” 冬早心里舒服极了,在鸟笼里上下飞了一圈。这在胖婢女和瘦婢女看来就更像是在对雌鸟求偶了,两人有种我家小鸟初长成的滋味,盯着冬早噗嗤噗嗤的乐。 等到下午萧绥回来,胖婢女想,王爷似乎是愿意听有关于冬早的事情的,于是没等萧绥进屋见冬早,就将它白天和对雌鸟求偶的事情告诉了萧绥。 “那只雌鸟来了好几回了,两个鸟似乎相互喜欢,今天更是给人跳舞了。” 纵使冬早惊讶自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听到这里萧绥依旧经不住目瞪口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求偶?” “王爷您自己进去看吧。”胖婢女想起冬早现在还是一身鸡毛的模样,就觉得想笑,可在萧绥面前又不敢随意放肆,忍得着实难受。 萧绥推开门,胖婢女手上端着餐盘后脚走进去。 一眼看见冬早,萧绥都是一愣,继而有些想笑。冬早身上原本蓬松的白色羽毛此时夹杂了红褐二色,远远看着就像一个缩小了的鸡毛掸子。 冬早坐在桌上强忍睡意,他梳理了好久的羽毛,为了不破坏造型今天都没敢午睡。此时眼皮耷拉着,一副下一刻就要闭上眼睛失去重心一骨碌团成球从桌上滚下去的模样。 萧绥连忙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冬早放到自己的掌心托着,免得他真的一不小心就摔了。 冬早给一个熟悉的掌心托住,立刻有些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再一见果然是萧绥,马上唧唧叫了两声后飞了起来。 飞起来以后也不往别的地方去,而是跳到桌子上展开双翅,两只脚前后跳动,模样还真的像是在跳舞。只可惜这舞蹈跳的没有半点灵活可言,还因为速度太快而看着像是一团彩球在桌上蹦跶。 但冬早跳的实在哼哧带劲,明显是用了大力气的,目光又紧紧盯着萧绥,似乎在等着他的评价。 萧绥不忍心让冬早失望,斟酌一下开口道,“胖胖憨态可掬。” 冬早含混的觉得这是夸奖,紧紧吊着的心骤然一松,原本就到极限的身体一下垮下来,摊在桌上不愿意动弹,小胸脯呼吸的一起一伏的很是急促。 “这就是他白天跳的舞了?”萧绥转头问胖婢女。 胖婢女先是点头又摇头,“中午的时候是跳了的,可是和这个相比起来那个就不算什么舞了,才跳了两下,气儿都没喘呢。” “这是求偶的动作?”萧绥又问。 瘦婢女很肯定,“是。” “所以奴婢想着,”胖婢女大着胆子道,“是不是将那雌鸟抓过来陪着胖胖?” 冬早在下面听的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将雌鸟抓过来? 萧绥盯着冬早傻愣的神色,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不必了。” 冬早刚才明显是在对自己求偶了,这都看不出来?萧绥想,不过这种事情他自己觉得有趣,也没想和两个婢女说什么。 “今天胖胖可还想出去?”他继续问。 “想的,”胖婢女被萧绥否了,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将冬早的晚饭放到桌子上。 萧绥已经一手将鸟笼门打开,把冬早给放了出来,“往后不用可以拘束着胖胖,他不会飞走的。” 冬早缓过劲来了,听见萧绥这一句,附和般的垂首唧唧叫。 胖婢女连忙应下。 冬早自己回想,觉得这次求偶应该挺成功,于是趁着现在这股子热乎劲,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往萧绥面前推了推,亲密而羞涩的邀请道,“相公,一起吃呀。” 胖婢女有些知道萧绥挺看重冬早,这会儿道,“胖胖是想和王爷分食,奴婢们平时过去他是动都不让我们动的,护食的紧呢。”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萧绥脸上的神色就又缓和了不知多少,几乎到了明着要露出笑容的地步了。 胖瘦婢女心里咋舌,面上都恭恭敬敬,只暗自将萧绥的这个习惯记下了,打算以后可劲儿用来讨好。 “你自己吃吧,”他伸出指尖揉了揉冬早的脑袋。 冬早很受用的仰起头来让萧绥抚摸。 瘦婢女壮着胆子去逗冬早,“胖胖,这个给我吃好不好啊?” 冬早连忙展翅拍开那只伸过来的手,“不许,不许。” 你看吧,瘦婢女用果然如此的神色恭敬的看了萧绥一眼,再次验证了前面的说法。 他对于冬早很特别,萧绥一愣,心里有些松动又不知哪里涌上来一股蜜糖似的味道,弄得他全身充盈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感。 就在这时,刚才没有关上的房门口忽然来了一个褐色的身影,雌鸟贼兮兮的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一见到冬早立刻叫出声来,“冬早,我可以进来吃吗?” 冬早自己给出的承诺自然是要应的,连忙十分好客的道,“来吃吧,来吃吧。” 雌鸟于是一个箭步冲进房里,大摇大摆的停在了极为护食的冬早面前,怡然自得的吃起了冬早的口粮。 而冬早此时信守承诺而强忍着馋意不吃的目光,在萧绥眼里几乎就是:媳妇吃饱我挨饿的深情不渝了。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两分。 没想到细作鸟儿不仅呆傻还三心二意,着实该打。 第十六章 雌鸟吃到一半还招呼冬早过去同她分食了。 萧绥靠椅背难得有些懒散的坐在书桌后面,想起那天冬早和雌鸟的亲密模样,心里不太高兴。 倒说不上别的什么,只不过撇去所有人事物,冬早是头一个让萧绥有些亲近感的小东西,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于冬早来说起码也是独一份的,可谁知冬早到底还是只鸟。 尽管告诉自己鸟儿么,本性自然是要和同类亲近一些的,然而萧绥目光落在此刻依旧没心没肺的冬早身上,还是不禁有些牙痒痒。 这让人头疼的小细作。 桌角边上,浑然不觉有异的冬早沿着地砖缝走了四五步,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直到将那四四方方的地砖围了一圈,借着便跑去另外一块地砖继续转。地上冰凉凉的,可冬早半点儿不觉得,这两天他一直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子暖流蹿来蹿去,虽然大部分时候怪舒服的,可有时候流淌到心窝口还会觉得太烫了一些,这种当口就需要在地砖上两块一下了。 “胖胖,”萧绥的指尖点在自己手边的一块糕点上,打断冬早的漫步,“过来吃点心。” “等一下。”冬早头也不回,坚持将剩下的一块地砖走完,而后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他立刻憨里憨气的飞到桌上。 就着萧绥的手,冬早高高兴兴的正想过去啄一口糕点,萧绥却将那糕点拿了起来,在冬早的眼前先放在自己嘴里咬了一口,然后再递到冬早面前,“喏。” 胖胖能和一只雌鸟分吃的,此时还能不愿意和自己分吃吗,萧绥想,况且原本两人就一起吃过糕点,他还是有这点自信的。 却不料冬早原本兴冲冲长大的嘴巴一下就闭上了,继而纠结又犹豫的看着萧绥,明明是饿的,可就是不下嘴。 这不是嫌弃是什么……萧绥头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这一瞬间他的目光期待到冬早几乎不忍拒绝,于是明知道有毒也要痛心凑过去咬一口了。他十分踌躇的,慢吞吞的往前走了一步,正要为爱试毒,打算咬一口就囫囵吞进肚子里,萧绥却毫无征兆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的将剩下的半块糕点也吃进嘴里,“太勉强就别吃了。”说罢站起来也没管冬早,转身就往外走。 “我吃的呀,吃的呀。”冬早看出萧绥不喜,连忙扑腾着要追,嘴里也一如既往说着话,可话一出口冬早自己就先吓了一跳。 他,他刚才说出来的是人话! 平时冬早说的话虽然自己知道明确表意,可是他也知道那是的的确确的鸟语。但刚才那一句话每个字眼都是人话来的。 冬早给这个发现吓了一跳,猛一口凉气抽回去,出来就是个呆嗝,一气儿往下还停不住了,嗝嗝嗝的小胸脯抖的同发颤似的。 而至于门口还没走远的萧绥虽然也清楚的听见了这句话,可他不过是脚步一顿,暗自懊恼怎么又有了那等乱七八糟的幻听。 冬早打嗝打了一下午,他思索也思索了一下午。就好像是当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从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鸟变成了有灵识的冬早,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好像一眨眼就能开口说人话了。 好愁哦,冬早整个鸟都不太好了。 胖婢女晚上给冬早喂食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问瘦婢女道,“今天胖胖怎么蔫了?” 瘦婢女一边绣花一边道,“兴许是雌鸟没来呗,”她说着噗嗤一笑,为自己的猜测觉得有意思,“胖胖还知道思春了。” 冬早就站在她们头顶的房梁上,听见这话怪生气,我才没有思春呢! 可这话他不敢开口说,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开口以后说的是人话还是鸟话呢,待会儿别把人给吓个够呛。 冬早在房梁上烦闷的来回踱步,胖婢女到外头走了一圈后跑进来,将房门敞开了,对冬早笑道,“胖胖,你媳妇儿来了。” 冬早一愣,什么媳妇儿?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雌鸟已经大摇大摆的从外头飞了进来,她左右看了两眼,没见着屋里有萧绥,于是整个鸟呈现了最为放松的状态。 “冬早,今天还可以分一点给我吃吃吗?”雌鸟今天没有帮过冬早什么忙,开口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补充道,“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去皇宫里的见闻,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冬早也正愁没地方说话呢,连忙点点头,嘴巴依旧闭的紧紧的,不敢轻易开口。 雌鸟落到书桌上,觉得他这样有点奇怪,正要细问,胖婢女已经将一小碟子吃的推到了她面前。她多准备了一个盆,让雌鸟和冬早分开吃,这是上回两鸟分吃以后萧绥吩咐过的。 “你们慢慢吃,”胖婢女将两鸟的吃食准备好,自己也好瘦婢女前后出门用饭去了。 冬早骤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个可以和雌鸟说话的环境,可还没等他思索好字句怎么说,雌鸟那边就先叽叽喳喳的开口了。 “今天宫里出了大事情,太后找了一个高人来,说是在皇城里察觉到了妖气,”雌鸟说话大喘气,刚到这里就停住,低下头去只顾着自己啄食小米粒,急的冬早差点儿抓耳挠腮。 “后面呢,后面怎么啦?” 皇城里若是狭义说来是城正中间的那一块巍峨建筑,可是若说大了去,那整个京城都能算是。冬早对于自己是不是妖怪还有些心虚,又加之此时骤然能开口说话了,更就隐约要将这件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了。 退一步说,阿湖还在皇宫里呢,冬早也是担心他的。 “后面,”雌鸟歇了一会儿继续往下说,“后面就把妖怪抓到了呀,说是两只耗子精,我没看见,可也不敢想,耗子那么丑的东西成精了得是什么怪模样呀?” 不是阿湖,也不是自己。冬早松了一口气,又回想起刚才自己开口时说的还是鸟语,心便归回了原位。 “太后说呀,这事儿还不算完,让皇帝下令了,京城里面家家户户都要留心有没有妖精的动向,要是有抓着,活着的送过去还有赏钱呢,好多好多赏钱,也不知道太后为了什么这样生气。” 雌鸟不无向往的道,“赶上这一波,要是我有能耐抓住一个就好了,送过去下半辈子都指不定不用自己捕猎了。” 冬早听了这话心里一虚,小心的往边上挪了一步。 雌鸟忽然不觉冬早的异状,兴头上还抬起自己的爪子冲冬早比划,“喏,看见了我爪子上的勾了吗,耗子精那样的东西我是一抓一个准的,你这样的小身板的妖精我也就随随便便就抓了。” 冬早几乎是要瑟瑟发抖了。 “不过你是不用怕妖怪的,”雌鸟还要窃窃的凑近冬早和他私语,“你住的这个地方别说妖精了,就算阎罗王恐怕都不敢来,我实在是胆子很大才敢来了。”另外恐怕还要加上肚皮很饿这条理由。 冬早给忽然凑近的雌鸟弄得浑身僵直不敢动,“为,为什么啊。” 他生怕自己显露出一丁点异状给雌鸟看在眼里产生什么怀疑,而后一爪子抓走自己送去皇宫里同人邀功。 “你这儿那个王爷啊,”雌鸟小声道,“身上有股怪味,闻到都要怕的,你就想一想这么久了除了我你还看见什么其他鸟兽了吗?” “阿绥身上才没有怪味,”尽管有点怕,冬早还是鼓起勇气帮萧绥辩驳,“阿绥身上很香的,而且这里之前还有一只大黑猫,差点儿把我抓住吃了呢。” 雌鸟歪头,凑到冬早身上仔细嗅了嗅,补刀道,“是了,怪不得你现在身上也臭臭的,小傻蛋反而觉得香。” 她说完将自己的面颊蹭到冬早的面颊上,道,“后面我要走一段时间了,去南方,再回来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了,如果还在,给我蹭顿饭吃吧?” “啊?”气氛骤然转到离别,冬早经不住有些恍然,“你去南边做什么啊。” “过冬啊,傻蛋,”雌鸟已经展翅起来,“此时过去已经太晚了,希望别在路上冻死饿死就成吧。” 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她已经飞的只剩下一个背影,冬早头一回觉得自己交了一个同类的朋友,此时回过神来后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子舍不得来,展翅要追上去好好告别,谁料才到门口,突然就被一只横过来的手准确的抓在了手心里。 “要去哪儿?” 冬早晕乎乎的抬头,看见面色冷淡的萧绥,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我去追她,她要走了。”冬早小声道。 一说话他就后悔了,怎么又是人话?明明刚才和雌鸟说话的时候都是很好的鸟语啊。 冬早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却见萧绥像是没听见一样的,而后慢慢的才若有意味的盯着冬早道,“追她……?” 他原本是想回来看看冬早的,谁知道还没进门就看见那只雌鸟又来了,白天对他没以往亲近的冬早彼时和雌鸟头对头说话,后面干脆连面颊都蹭到一处去了。现在鸟飞走了他还要追? 管他是不是自己幻听,萧绥几乎想打冬早一顿屁股。 入夜。 冬早有些惴惴不安。 不仅仅是因为雌鸟临走前和他说京城要抓妖怪的事情,更因为他现在似乎有些不可控制自己说话的人声或者鸟声。 而且阿绥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冬早睡不着,站在被面上担忧的看着萧绥的睡颜,想起他睡前和自己说话来着。 “我知道你听得懂,你若想和那雌鸟凑一对,趁早断了这念头。” 阿绥怎么会觉得自己想要和雌鸟凑一对呢?冬早不太明白,但他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白天没有勇气说的事情此时踌躇半晌开口,趁着夜色,已经入睡的萧绥显得很温和平静,让冬早的胆子也大了不少,他轻轻的,声音小的差点融入平静的夜色,“我不想和雌鸟凑一对,我要和你凑一对的……” 冬早说完这句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大概是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冬早的睡意终于涌了上来。 他从萧绥的背面上滚到萧绥的颈间,非常满足的和他窝在一起睡了过去。 萧绥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的呼吸依旧绵长平稳,他的手臂跟着动了动,指尖附上来放到自己的脖颈边,很轻很轻的揉了揉冬早的脑袋。 第十七章 幻听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但萧绥并不太忧虑,他越盯着冬早观察,就越觉得这小细作有古怪。从前的幻听隐隐约约,十次里面能听见一次都算多的,现在但凡冬早在他面前一开口,原本一个细细小小的嗝都带了人气。 加之每次吐露人声以后冬早的心虚模样,更加显得欲盖弥彰,让萧绥起了试探的目的。 因此,当太后那边以关怀之名,让那在宫里驱妖作法的道士来静王府瞧瞧时,即便知道她是别有用心,萧绥却连推辞都没推辞。 来得正好,他想。 晨光恰暖,微微从窗户里斜照进屋。冬早被外头渐渐响起来的人声吵醒,睁开眼睛正想和平时一样起身飞出去吃东西,眼睛里面却忽然映入萧绥的脸,萧绥闭着眼睛,竟然还睡着。 往常这个时候萧绥早就已经出门了,冬早是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他睡觉的模样的。这会儿先愣了一愣,睡的还有些发懵的脑袋让他胆儿都跟着壮了,而后冬早心底里就迸上一股子喜滋滋的味道。他小心的踩着萧绥的胸口,假意试探,“阿绥……?” 萧绥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呼吸依旧平稳起伏。 冬早胆子一下就更大了,“嘿嘿,”他先忍不住为这一大早就碰见的好事低笑了两声,然后大摇大摆的往前再走两步,毫不羞涩的探头过去亲了亲萧绥的下巴。 只可惜阿绥的嘴巴有毒。冬早十分惋惜的盯着萧绥抿着的浅色嘴唇,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下嘴,仅在萧绥的颈窝里头蹭了蹭。 而后,一只大手伸上来忽然将冬早给从被面上摘了下去。 萧绥摩挲着冬早的头顶,目光落在这前一刻还色迷迷,此时却装的十分无辜的小细作身上。冬早用黑溜溜的眼珠子回望萧绥,歪了歪脑袋,像是在问:你看我做什么。 萧绥只能略带着些无奈的用指尖轻轻点了下冬早的眉心。 吃过早饭,冬早屁颠屁颠的跟着萧绥进书房,进去以后便一屁股窝到软枕上头,原本是想要眯着眼睛睡一会儿回笼觉的,没想到萧绥开口同他说起话来。 “宫里出了闹妖怪的事情,”萧绥翻过一页书,目光全落在书页上,语气闲适,“如今全京城都弄得沸沸扬扬,太后关心,让法师过来王府里施法抓妖,也不知会不会有收获。” 冬早浑身一颤,震惊的看着萧绥。 萧绥似乎不察,继续往下道,“要我说呢,王府里不可能出什么妖怪,拢共就没几个人不是,可他们又说,这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能成精,所以看看还是必要的。” 竟然要来王府?冬早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黑漆漆的眼珠子水润润的,看上去可怜兮兮。 前面讲的还好,可当下萧绥见他这副模样,也就不忍心再吓冬早。即便他心里对冬早口能言的事情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只消一个验证罢了。 而经由萧绥这么一说,冬早心里说不出多惴惴的,可再怕也没用,不多久那道士还是来了。 同来的人不少,萧绥起身出门去看,冬早怕一个人呆着不知就给谁捉住拿去换钱,连忙扑腾着往萧绥肩膀上去,而后站稳了便不肯下来了。一双细细的小爪子紧紧的勾住萧绥身上华贵的衣料,这白白胖胖的小东西站在静王身上,让人想不看见都不行。 众人都知静王独来独往性情冷淡,谁曾想他还能让一只鸟儿站在自己身上。一人一鸟瞧着模样亲密,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自然都能看出冬早的身份不一般。 谁都忍不住想多看冬早两眼涨涨见识,可又都紧紧低着头不敢抬。一套俗礼过去,众人总算往开始往里走。萧绥背对着所有人走在最前面,冬早站在他的肩头忍不住回头看。 冬早其实早年是见过道士的。 二十年前来着,山上来了一个中年道士,一眼认出阿湖是只狐狸精,故而起了斩妖的杀念,可惜道行不深无法制服阿湖,只得悻悻而归,许诺说等法力高深了再战。阿湖心里有愿望要通过修炼历劫成仙,不能破杀戒,又怕道士再来找他麻烦,故而才下了山。 冬早由此不太喜欢道士,也谨记着要躲他们远一些。谁曾想现在道士还会找上门来的。 他偷偷瞧了后面锦衣华服的道士一眼,心里犯嘀咕,怎么穿成这样,不像他以为的道士。 但愿这也是个法力一点儿也不深厚的花花道士。 进了内院,众人就渐渐分散开。萧绥没打算再看,带着冬早回了书房,院子外头的道士让小道童一起一间房一间房的找,冬早站在窗棱上支起耳朵听外头说话的人声,准备有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就钻回萧绥的怀里去躲着不出来。 胖婢女和瘦婢女对鬼怪之事很感兴趣,跟在面善的道士身后追问,“大师,妖怪是什么样的呢?” “这妖怪啊,第一要义就是能口吐人言了,但凡是这样的妖怪,必定有一定的道行,第二要义呢,就是能化作人形了,此类妖怪通常会幻术,若不早早除去,留着越发后患无穷……” 道士隐约的声音传进冬早耳朵里,听的他忧心忡忡。 “怕了?”萧绥忽然出声,将毫无防备的冬早吓得差点儿从窗棱上掉下去。 他回头一看,萧绥正站在自己身后,若有兴味的瞧着他。 “你这小妖怪,”萧绥一手拿捏住冬早,另一手的指尖搔了搔冬早的面颊,“你若现在同我开口,我便帮你隐瞒过去,再出门将道士请走。” 阿,阿绥也知道了。 冬早吓得打嗝,一气儿在萧绥手里颤了好几下,又觉得自己是实在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只好可怜兮兮泪汪汪的开口道,“我,我说话,你别让道士捉走我……” 他开口吐露出字字清晰,声音清脆朗润,即便萧绥原本就有预料,此时却也忍不住狠狠一怔。 小细作竟然真的是会说人话的。 “我真的不是妖怪,”冬早急的快哭了,“阿绥你不要让他们抓走我,我一件坏事都没有做过的。” “骗我不算坏事吗?”萧绥挑眉问。 “我,我,”冬早憋住了,半晌支支吾吾的道,“我,我赔给你。” “赔给我什么?”萧绥接着问,眼睛里已经有了明显的笑意。 冬早一鼓作气,闭起眼睛大声豁出去了,“把我赔给你啊!” 院子里胖婢女脚步一顿,狐疑的转头四下张望,刚才谁在说话? 第十八章 冬早觉得自己实在太有心计了。 他将自己赔给萧绥,变向的就是要求萧绥陪伴,往深了说,若是萧绥应了,得益的反而是冬早自己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掀开眼皮,想要探查萧绥的反应,却给萧绥一根戳过来的手指点住了额心。 从这小细作出现以后一直隐隐约约缠绕在萧绥身边的古怪感觉,终于在这一刻迎刃解开。即便一只鸟能够开口说话恐怕就已经是这天底下萧绥见过的最古怪的事情,可放到冬早身上,他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把你自己赔给我?”萧绥笑,“你倒是有些心眼。” 果然…… 冬早面色一垮,唯恐萧绥觉得他惯耍小聪明,急忙想要往回搂,却听萧绥道,“你本来就已经是我的鸟了,这个不算数。” 阿绥说我已经是他的鸟了。冬早仿佛给一滴蜜糖滴在头上,整个人都沁着甜蜜蜜的滋味。 可是冬早又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那……”他很踌躇的语塞,怕自己说的不对,外面的道士就要将他一剑挑了去了。 “不妨这样,”萧绥有意为冬早解围,“这件事情先记着,便算作你欠我的一个愿望,我若是开口,你必须答应,不过也只此一件,可好?” 冬早连连点头应下,“好的好的。” 于是后面再问就是其他详细的事情了。 冬早一本正经的站在书桌的笔架上,尽量和萧绥处于平视的状态,萧绥问什么他答什么。 “你可有名字?” “有的,有的。”冬早点头,“我叫冬早,冬天的冬,早上的早,名字是阿湖给我起的,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年冬天来的很早。” “阿湖?”从冬早的嘴巴里出现了一个新名字,让萧绥有些意外,好奇的问, “阿湖是谁?” “是我的朋友。”冬早见萧绥态度还是很温和,并不像是惧怕自己妖怪一类,因此壮着胆子从笔架上飞下来,不过关于阿湖,他知道不能说的太多,“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了。” “阿湖对我很好很好的。”冬早慢吞吞软乎乎的补充。 他对自己唯一的一个朋友,态度亲昵爱护的不得了。 从前面到这一刻之前,萧绥都还以为自己是冬早最亲近的人,谁知道他提起口中的这个“阿湖”时,语气更加软绵绵的,听起来可人疼。 两者对比来的落差,让萧绥有些不舒服。不过他猜想,这个叫做阿湖的可能是冬早的第一个饲主,才会让他这样记挂和爱护了。 对此萧绥挑不出什么错处,只能暂且将拈酸感压下去。 “那么你的确是妖怪了?” “我不是妖怪,”冬早连忙说,“我没有修炼过的,就是有一天我突然懂事了而已,阿湖告诉这是运气,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又是阿湖。 萧绥伸手戳戳冬早胖圆圆的身子,将话题岔开去,“那你到现在为止过了多少个冬天了?” 冬早算过自己和萧绥的年纪,刚好是同一年的。然而他这样的小雀,顶天活了七八年,如果说有种种原因,类似被捕猎之类的,绝大多数活不过三年的。他要是一说出来自己活了三十年,那铁定就是承认自己是妖怪了。 冬早私心里不太想让萧绥觉得自己是妖怪。 狐狸告诉过他,人间对于妖怪这类事物是十分畏惧的。轻的呢是老死不相往来,重的就请道士来杀了。譬如现在,道士还在外面,冬早就一点儿也放心不下来。 “三,三个,”冬早大着舌头,说完为了壮胆,还十分肯定的点头,“嗯,就是这样。” 萧绥对此不疑有他,自己也在心里算了算冬早的年纪,估计大概冬早在自己身边也无法陪伴很久的。心里难免生出怜惜,“别怕,以后我亲自照顾你。” 因为得了萧绥的许诺,冬早的心虚和惶恐一扫而光。片刻后,他精神抖擞的站在萧绥的肩膀上跟着他一块儿往外走,见到前头那道士,也不再觉得对方能拿自己怎么样了。 “可有收获?”萧绥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 他的举止与开口都太过有威严和气势,冬早个小胖球此时都觉得自己是山中虎大王了。 那道士不敢怠慢他,连忙躬身行礼道,“此处小院并无异样,王爷大可放心,只不过其他地方却是不知了。” 他说着话,隐约就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小心抬头发现是静王肩膀上站着的一只鸟儿,一双黑湫湫的眼睛随着脑袋歪来扭去的动作看着水灵灵的。 嘿嘿,观察了好一会儿并没有觉得这道士有所发现的冬早心想,这铁定就是个花花道士没错了。 他顿时通体舒泰,从早上就一直吊着的一口气长长的松懈了下来。 而那道士从刚才进门的时候就一路观察,看出来萧绥对冬早的态度有些不同于常人的亲昵,讶异之余也不放过溜须拍马的机会。他本身就是一个没多少真本事的花架子,能混到皇城在太后面前得了青眼,多半还因为他嘴上功夫的得当,此时抓住这个便利的机会,哪里能够不开口? 抱上了静王的大腿,两边都能留条后路。 道士稍稍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王爷肩上的这只鸟,很不寻常。” 原本还憨头憨脑在萧绥肩膀上来回跳动的冬早听见这一句,整个鸟一下就僵在了萧绥肩膀上。 不,不是说这里没有异样的吗,冬早大惊失色,以为是自己方才的得意忘形了。正怕着呢,萧绥抬手到肩头按住了冬早欲展翅的动作,问,“如何不寻常?” 他也以为是道士发现了冬早是个妖怪。 道士见萧绥有兴趣,心里就更是一喜,顺理成章的端出套路,“这鸟是一只极其有灵性的鸟,且与王爷十分投缘,如果养在身边,能旺及门第,往后不仅是您,连带着王妃和世子也都能跟着带着福气。” 冬早听这一段听的云里雾里,很多名词都不懂,不过恐惧暂且可以按捺下去。 这道士说到底还是个花的。 而至于道士说的话,冬早听不懂,萧绥懒得信。 除了胖瘦婢女躲在偏屋里讨论这道士的法力,冬早随着萧绥回到书房里头,没太将这事儿记挂在心上。 冬早终于可以在萧绥面前开口说话了,立刻就展现出了好学的模样。 “阿绥,王妃是什么东西?” 萧绥手里翻书,嘴中随意答复,“是王爷的妻子。” “那王爷是什么东西。” 王爷不是东西,是人。这话在萧绥的脑中过了一遍,还是觉得欠妥,“我就是王爷。” 冬早惊叹了一声,然而其实还是不懂。 不过自己就是王妃了,这点冬早脸皮一厚是想得通的。 “世子又是什么东西?” 萧绥毫不诧异冬早会问出后面这句,干脆合上书本认真的和冬早说起话来,“世子是王爷和王妃生育的嫡长子,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承袭王爷的爵位。” “好的,这个我记住了。”冬早郑重的点头。 不就是嫡长子,他到了能产蛋的时候,一窝能给阿绥生三四个呢。 冬早的生母还没来得及教会他,雄鸟是不会产蛋的。 第十九章 天色才初见朗色,江子阳与江子恒便穿着练功服从院中穿过,前后各自有两个侍卫跟着。 他们给这么每天押送去练功已经足足有半个月,原本想的来京城里玩乐也彻底断了念想,此时除了快些回家没有其他愿望了,奈何这也一时半刻无法如愿。 只能等到年前家里人来接才是个头了。 两人一鼓作气低头往前走,转过一道院墙,走到萧绥所居的明竹院门外时,忽然一个白球球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也不是别的什么,正是让他们吃这些苦头的缘由——冬早。 冬早正在花坛边上的碎石堆里翻来找去,从里头拨弄出许多他自觉的漂漂亮亮的小石头放到一边,此时已经挑选了五六块,准备带回去好好藏起来,找个合适的时机全都送给萧绥。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时,江子阳与江子恒正好瞪着眼睛看着他。 冬早对他们两个也面熟,当下惊的猛飞起来,盘旋在高空中很防备的看着他们。 这是两个坏孩子,使自己收了不少皮肉之苦呢,冬早是记得的。 “那臭鸟……”江子阳嘀咕,他即便心里对当初欺负了冬早有后悔的意思,这后悔的出发点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后果导致自己受罚了,而不是冬早为此吃了多少的苦头。 冬早也能感觉出来两人对自己依旧怀有的敌意,怕他们再动手,自己赶紧站到了高墙之上看着他们。本来想转身就走的,可是有舍不得自己那那一堆宝贝石头,目光不住的在小石子上流连不定。 而江子阳前面看见冬早在摆弄地上的石头,又见冬早踌躇,心里顿生一计,上前用脚飞快的踢了两下,将那石头堆打乱与石子堆混在一起,而后恶劣的带着报复后的快感扬长而去。 冬早吃惊的盯着他,心里蛮不高兴。一直等到两人离开才敢从墙头上面飞下来,然后再度将散落到各处的小石头一枚一枚都捡回来,极有耐性的重新堆到一处去。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胖婢女心里颇不高兴,她心疼冬早,也厌烦两个孩子的张狂与不懂事。再就是不敢让冬早在外面多待,没一会儿就用吃的将他给引了回去。 等萧绥回来时,胖婢女忍不住拐弯抹角的将这件事情和他说了。 前因后果解释一遍,末了道,“胖胖给吓了一大跳,看样子是惊着了的。” 她说话时冬早正站在萧绥的手上吃甜丝丝的小果子,一口啄下一小块来,听见胖婢女的话歪头看她时似乎还有些迷惘。 等胖婢女退下以后,萧绥自然问起,“白天的时候吓着了?” 冬早摇头,果子吃的认真,“我飞起来了,嗯,他们打不到我的。” 其实冬早对江子阳和江子恒的行为并没有什么针对性的厌恶感,他见过很多这样的孩子,形成的认知也就是这样的孩子很危险,也以为孩子的吵闹是天生具有的。 他这呆里呆气的模样与说辞反而凸显了冬早看待世事有多么的简单。 “他们过两天就要回江南去了,后面应该也不会再来,”萧绥带着些安慰冬早的意思,“你不用怕。” “有阿绥在我一点儿也不怕。”冬早脆生生,语气十分轻松,听得出来这话是很真心的。 萧绥心中略微动容,正想要伸手摸摸冬早的脑袋,揉一揉表示亲近,冬早就全忘记前面两人在说什么,有些害羞的抬起头问萧绥,“可以给我再吃一点吗,甜甜的,特别好吃。” 他说完又怕萧绥觉得他太过于能吃,连忙假模假样的补充,“我今天白天就吃了两口东西,现在肚子有些饿了,不然我平时是不会这么馋嘴的。” 萧绥脸上的神色未变,让冬早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有信。正忐忑呢,萧绥从盘子里挑出另外一个小果子,递到冬早的嘴边。冬早一气儿又吃了半个,这才别过脸去,“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萧绥拿过布巾擦了擦手,而后随手将那小果子放回盘子里,好像那不是异域才进贡来的珍奇小果一般。 “请给我也擦擦脸。”冬早面颊两边沾了果汁,将白色的毛染成了微微的粉红色,他不知这个,只当自己的羽毛沾了水,有些湿漉漉罢了。 冬早挺胸抬头站在萧绥面前,舒舒服服的等着静王给自己擦脸,措辞非常礼貌。这是他白天从胖瘦婢女的话本里新学到的字眼。 萧绥忍笑,拿着布巾依言为冬早擦了擦脸颊,他起初也只以为这是湿漉漉的果汁痕迹罢了,然而等擦了两遍以后那红褪成了粉色却也不见好转,萧绥再低头看一眼自己方才拿着果子的指尖,发现上面也染了消退不去的红色后,再反应过来冬早脸上的红色是怎么一回事。 而冬早对自己满脸粉通通的模样还浑然不觉,在屋里飞了一圈以后,忽然想起来前面他千辛万苦跑了好几趟才带回来的漂亮小石头。 冬早站在桌角偷偷看一眼萧绥,见他正看着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眼帘微垂的模样同画中人一般。他那颗平时就有些躁动的心立刻扑通扑通跳起来。 色能壮胆,冬早立刻精神起来,将吃完东西以后起来的困倦一扫而光,心下一思虑觉得这是个好时候,连忙就要去将自己的求偶大计提上日程。 萧绥正在思考怎么将这色泽去除,指尖似乎容易,然而冬早的羽毛……他想着顺势抬头去寻找冬早,就见他哼哧费劲的从一边的书架上拖下来一个小手帕包。 这是前头胖婢女见着帮冬早用手帕包裹起来的,里头装着的全是他今天找回来的小石头。 冬早圆滚滚的身材配上用尽全力的模样,说不出多让人觉得有趣。萧绥也并没有觉得那一圈被染成粉色的羽毛不好看,反而还觉得冬早多了些可爱之处。 “这个,送给你。”冬早好不容易将东西都拖到萧绥面前,松开嘴喘着气道,“我特别为你找的。” 他很害羞很害羞的问萧绥,声如蚊呐,“你喜欢吗?” 冬早这段话的声音太小,又含含糊糊,萧绥没有听清。 萧绥垂眸,视线落在那些小石头上。小石头有通体泛着牙白的小石子,也有琥珀色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六块,各不相同,各也的确有好看的地方。 只不过这样的势头和萧绥这一生见过的无数奇珍异宝相比,实在相差太远了。 冬早求偶时候的心情实在忐忑,他其实有些怕的。这些日子冬早听了很多胖婢女和瘦婢女读书的话本,里头两夫妻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四个字,门当户对。 冬早一边听一边学,深以为就是这样的道理。懂了这样的道理以后,他就忍不住将自己和萧绥拿出来用“门当户对”四个字相比较。 冬早对于权利富贵一类的还暂且缺乏认知,他能入手马上比较的只是一点,相貌。他被叫了三十年的丑八怪,自然认同自己其实就是个丑八怪,和萧绥这样的容貌相比简直云泥之比。再者就是能力与气度,冬早也是处处自叹不如。 他这会儿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萧绥一眼,只忐忑不已的等着他回应。 萧绥伸出手来将那堆小石子拿起来,有些疑惑的询问冬早,“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觉得很漂亮的,你喜欢吗?”冬早鼓起勇气稍微大声了一点儿来问。 萧绥他全没想到冬早的心思是什么,只想到前面胖婢女和自己说冬早有多么费劲儿的将这些石头寻回来,他自然而然的觉得这些东西是冬早觉得珍贵想要自己藏起来的,此时不过是给自己看一看罢了。 “挺好的,你好好收着吧。”他将石头推回到冬早面前。 全然不知这在冬早看来就是个拒绝的动作。 冬早的心咔嚓咔嚓的当场碎了,他黑湫湫的眼睛里立刻水润润的,声音开口都带了哭腔,“你,你不喜欢的吗?” 萧绥不解,“怎么了?” 送给你的,你收下吧,收下以后咱们就能做夫妻了。这些话冬早一下给萧绥反问的不敢说出口了。 他委委屈屈的道,“没有什么。”而后费劲的将那小手绢又咬住往回拖。 萧绥察觉冬早的情绪不对,却又的确不懂他为何难过。原本想要再过问两句,下面的人已经将公务呈送上来,让他抽不开身了。 下面的小半天里,冬早垂头丧气。就蹲在房梁上面远远的盯着萧绥,看一会儿就叹一口气。 一直等到了天色将黑,冬早口渴想喝水,飞到胖婢女那屋的时候见到一只铜镜。冬早本来是若无其事的经过罢了,可一晃过去他就愣住了。连忙退回来重新看。 镜子里头那原本应该只是白白胖胖的鸟儿,嘴边的脸颊上都泛着粉粉的色彩,看上去有些滑稽。 冬早仿佛给一道惊雷劈下弄得愣住了。 他全没想到自己还能丑出新境界。 第二十章 自己竟然用这副样子去求偶了,冬早回想起刚才萧绥给自己擦脸时候脸上的笑意,自动自发就觉得那是笑他的脸色了。 冬早在铜镜面前团成一个白胖胖的肉球,双眼怔怔的盯着镜子,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些苦恼来,愁的几乎没了边际。 这个样子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 他倒是不至于因为一次求偶的失败就灰心,冬早怕的是自己会越变越丑还转不回去了。 萧绥将手头的事情忙完时,屋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方才想起来似乎从浅眠开始就一直没有见过冬早的身影,于是起身寻找冬早。 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婢女们端着餐盘在走廊里匆匆过来,原本是要端去饭厅,乍一见着萧绥背着手站在廊下,吓得脚步一顿连忙行礼。 “胖胖呢?”萧绥问。 面前的婢女并不是专门照顾冬早的,因此并不知道,萧绥站在原地四下观望了一圈,确定冬早并不在外面,径直便又去了胖瘦婢女时常喂食冬早的屋门口。 胖瘦婢女闻声出来,见着他后立刻为萧绥指明了冬早的去向。 胖婢女前面就想要去找萧绥了,只是怕打扰到他的公务而不敢轻易过去。 她跟在萧绥后面快步往屋里走,“这么样子好一会儿了,一直将自己脑袋闷在水里头不肯出来,起先我将它捞出来了,后面它又飞进去了,这么冷的天气我怕它冻着,隔一会儿就给胖胖换一点热水。” 萧绥走在前面,没两步就立刻看见了正站在木盆边缘,虽然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冬早须臾还是半点儿不犹豫的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不过冬早毛厚,不仅没有沉下去,反而稳稳当当的漂浮在了水中,勉强只剩下一个脑袋被他自己按在水里头。双翅也跟着来回扑腾。 萧绥看出来他这是自己想洗脸呢。 果然,冬早在里头折腾了没一会儿就自己跳了出来,来不及抖落抖落身上湿漉漉的羽毛,就立刻冲去铜镜面前查看。 他飞起来的时候本来就挺费劲儿,沾了水的羽毛变沉就更难飞了。离开了热水以后冷空气的包裹带来更加明显的寒意,让冬早禁不住有些发颤。冬早咬着牙又一次飞到铜镜前面,想借着昏黄的烛光好好查看一下自己的脸,却在这个时候给自己背后忽然伸过来的一直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 “怎么这么傻?”萧绥带着些无奈的轻声道,伸手取过一边胖婢女递上来的干布巾,动作十分温柔的将冬早给包在了里头,将他身上的寒冷驱散。 冬早蔫头耷脑的,用自己黑水水的眸子泪眼汪汪的瞥了萧绥一眼。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委屈的不得了的情感。 他好可怜,本来就长得这样丑了,如今脸上还多了这种难堪的色彩,可以说是其丑无比了。这样阿绥还要伤口上撒盐说自己傻…… 可冬早又觉得自己无从反驳萧绥的话,他好像的确是很傻就是了。 萧绥多的话也不再说,径直将冬早带去书房,又嘱咐婢女们将吃食全都端到书房里。自己则坐在交椅上认真的为冬早擦拭羽毛上的水珠子。 等屋里头只剩下他们两人,萧绥才重新开口,“这么冷的天气,何至于整个鸟都泡进去?若是冻伤了反而吃亏。” 冬早本来心里凄凄凉凉,垂头丧气的不想说话。可是得了萧绥这么仔细的擦身服务,又听见他如此温和的语气,里面的关切一下就点着了冬早所剩不多的精神气。 “可是我好丑啊。”冬早细声细气的,这句话太过于扎心,即便是冬早自己所认定的事实,他还是不太想要在萧绥面前承认。 “丑?”萧绥全不知道冬早还有这样的思绪。 从他的角度看来,冬早这小细作虽然算不上鸟里头顶天好看的,然而机敏可爱没其他鸟能比,更别说他这独一份能说话,又自带憨头憨脑小可怜的模样了。 “丑!”冬早很肯定的应声,同时将自己的脑袋压得更加低,简直要羞于抬头了。 萧绥忍笑,不知他们鸟儿的美丑标准在哪里,于是问,“那怎么样才算是好看呢?” 冬早慢吞吞的抬起头来,声音又小了下去,有点害羞的道,“阿绥这样的就很好看了。” “一人一鸟要怎么比呢?”萧绥将冬早擦得半干,怕他冻着于是用双手一直包着他,“我觉得你长得十分讨喜。” 冬早心头一暖,可不太相信。他给其他鸟儿叫了三十年的丑八怪可不是白白来的,“你不要哄我,我知道自己很丑的。” 他声音不复往日脆生,伴着整个鸟都蔫蔫的,的确是将这事儿当真了。 再后面一句跟着出来时都带了抖音的哭腔,加之冬早的少年音,更显的可怜,他仰头看着萧绥,“如果,如果我以后都是这么丑的了,你还要我吗?” 冬早想来想去就担心萧绥会嫌弃自己。 萧绥搓了搓冬早脸上已经有些渐渐淡去的粉色痕迹,“我有什么好骗你的,不丑就是不丑。” 他不解冬早的悲戚戚来在于哪里,但依旧能够拿出耐心安稳他。 “真的,真的吗?”冬早心底里渐渐燃起了一点希望,目光殷切的盯着萧绥。 萧绥点头,“你脸上的颜色没有两天就会淡去的,不要担心。” 得了这一番安慰,冬早的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些。即便是入夜之前他还是忧心忡忡的去自己照了镜子,粉色好像的确如萧绥所说的淡去了一点点。 冬早听着净房里传出来的萧绥洗澡时候哗啦啦的水声,心猿意马的小心展翅飞起来,停到了帘子上面,探进去一个脑袋偷看。 萧绥正背对着他坐在水池中央,长发披散混合着乳色水池中源源不断往上萦绕的水汽,场面宛若仙境。 冬早呆看了一会儿,说不出这场面哪里有些熟悉。不过这个想法在他的脑中一晃而过,很快就没了踪影。 一阵凉风吹过,冬早打了个哆嗦,他回头一看,发现有一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今夜外头月色明亮,将庭院里照的透彻,冬早飞到窗边,盯着月光看了一会儿,正要飞离时,一个人影忽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窗前。 冬早给他吓了一跳,对方似乎也为这里还有这么一只鸟儿而觉得讶异,不过他显然并没有将冬早当一回事,却不料冬早骤然间展翅飞起来,猛的往净房里冲,同时口中高喊,“阿绥!” 净房里的水声戛然而止,窗外的黑衣人也迅速飞身进屋,他不敢相信的盯着冬早瞧,刚才那鸟儿是开口说话了……? 然而还不容他多想什么,萧绥便已经用剑挑开净房的布帘,径直冲着黑衣人来。 黑衣人并不慌张,他这一趟过来本来就是有必死的决心,方成进屋之前又一连轻松的杀死了萧绥身边的四个暗卫,无声无息的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心里对萧绥的武功便也差不多自觉的有些估计了。 他自信是能够将萧绥杀掉的。 黑衣人随即从身上掏出武器迎战,两人刀剑相碰,在空气中交织出噼里啪啦的金属撞击声,听的冬早心头一颤一颤的害怕。 不过他的脑筋飞快的转了一圈,立刻从房梁上面小心翼翼的飞了下来,又从哪窗户口飞了出去,站在这屋的屋顶上放声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黑衣人原本就没懂一只鸟儿为什么会说话,前面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听岔了,这会儿如此清晰的再度听见冬早的声音,也怔了怔。 就因为这一瞬间的走神,萧绥的捡从他的颈间擦过,割开一道长长的很深的血痕,鲜血如注般喷涌出来, 这一剑下去萧绥就没打算留有余地,黑衣人不敢相信的直直的倒了下去。 萧绥目光冰冷,面无表情的抬手将前面划开黑衣人脖子的剑刃切豆腐一般的刺进了他的心房,使之彻底死了过去。 而他身上仅披着一件外衣,双足还赤着,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却偏偏不见半点儿狼狈。 而外头的侍卫们被冬早的声音吓着,已经陆陆续续赶了过来,一进屋里就被这场面吓得说不出其他话来,连连告罪自己护主不力。 萧绥没管他们,径直往门外走,抬头对着房顶上急的跳来跳去的冬早道,“冬早,下来。” 遇见这么大的变故,头一件事情竟然是出去找鸟了…… 众人心里有想法,可全都压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只有胖婢女看见屋顶上的冬早飞速的落到萧绥手上,十分焦急的上蹿下跳来回检查萧绥的身体。 确认萧绥并没有再刚才的打斗中受伤的冬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站到了萧绥的肩膀上不肯下来了。 这屋里此刻鲜血四溅,晚上是不能住人了。萧绥去净房里简单的梳洗完毕后,与冬早一起住进隔壁的偏房里头。 至于黑衣人背后的主使是谁,萧绥心里有七八分的掌握,心里便更加冷了两分。 冬早经历了前面心情的跌宕起伏,等到睡觉之前回想起来,自觉的不能这样轻易的完了。 趁着萧绥在和几个部下商议调查的事情,他十分小心的窝在软榻的小几上,对着窗外的月色小心祷告,“希望这里的大神仙能够听见我说的话,我有两个愿望,希望阿绥以后平平安安,希望我能够变得美一点,就这两个,其他我都不要的。” 冬早话一说完就觉得自己可能下嘴太快,连忙往回撤,“不对,不对,刚才说的话太快了,我还漏掉了一点点,您再听听好吗?” “希望阿绥会喜欢我。”冬早小声极了的默默念道,末了还不太放心的嘱咐大神仙,“您千万要达成我的心愿呀,谢谢,谢谢了。” 静王府今夜从明竹院往外,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晚,一夜几乎灯火通明,严加戒备。 而明竹院的偏房里头,冬早静静的依偎在萧绥的颈间,软声软气的安慰他,“不怕不怕,阿绥不怕的。” 即便冬早自己随即就困顿的睡着,萧绥还是被他的举动融了心头的些许坚冰。。 冬早呼哧呼哧的睡的平静又安稳,使得原本清醒的萧绥也渐渐涌上了睡意,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静王遇刺的消息隔天一早就传入了宫中。 懒洋洋赖在龙床上的皇帝本来还不愿意起来,正脚踹阿湖心窝口,含糊不清的皱眉埋怨他,“烦死人了你,一会儿早朝你帮我去……” 宦官匆匆忙忙穿堂进屋,低着头站在纱帐外头五六步远,语气严正,“启禀陛下,静王殿下昨晚遇刺,受伤不轻。” 原本还犯懒的萧琰吓得腾地一下坐起来,用力的掀开纱帐,猛探出半个身子,“你说什么?” “陛下,静王殿下昨晚遇刺了。”宦官重复,面色也是不太好看,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必然会在朝中引起一定的震动。 这大清早的炸出这样让人胆颤的消息,还有什么睡意啊。 萧琰本来就烦朝政,这冷不丁还来了这么一处,他简直觉得脑仁疼的很,“你先退下吧。” 宦官一走,阿湖就显出身形来,安慰萧琰,“别急。” 萧琰光脚在屋里来回疾走,“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幺蛾子,我要是出去说不是我干的,外面都不能有几个人信。” 萧琰虽然从来没有真想过要将自己亲叔叔弄死,然而当下也忍不住想这倒不如萧绥直接死了……收拾起残局来还容易一些,武将那边没了主心骨,再将兵权顺理成章的收回来,原本分裂成两半的朝政就顺理成章的合整为一了。 可现在偏偏是萧绥受了伤,现在消息必定传遍朝中,要去上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群官本来就难搞的很,现在……萧琰连想都不敢想。 阿湖走到萧琰身边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回到床边做好,低声道,“先别着急,一会儿将早朝取消,直接去静王府探望。” 刺客是他派出去的,昨天夜里没有回来时,狐狸就知道事情没成。他甚至怀疑萧绥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 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果然传遍了朝野,短时间内舆论哗然,陈起明一类的武将更是勃然大怒,只碍于此时没有其他明显拿得出手的证据而无法直接与皇帝对峙什么,私底下则吵成一片,若不是静王府表明此时不待客,铁定一股脑的都要涌过来。 又听皇帝要去静王府关切,不免还要骂两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相较于外头的风起云涌与人心不定,静王府里可以说是非常平静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站在面盆边上,屏息将自己的脑袋扎进水里,然后起身摇头晃脑的甩去脸上的水珠,最后抬头招呼边上的萧绥,温吞吞的说,“阿绥,请帮我擦擦脸。” 他耿耿于怀脸上的粉色痕迹还没有褪去,一早上从起来开始到现在已经洗了三次脸了。 等萧绥好脾气的帮他再次擦干净羽毛上的水珠,冬早便殷切的展翅飞去铜镜处看,只可惜他洗的这么认真,粉色却依旧没有淡去多少。 萧绥俯身,指尖拨弄着冬早圆乎乎的脸,左右两边都看过去,沉吟道,“似乎……还是洗不掉。” 冬早费劲儿的将自己的圆脑袋仰着,慌慌张张的回应,“那,那怎么办呀?” “其实是淡了一点的,”萧索用指腹托住冬早的脸颊,认真说,“你要有耐性等,那么不出几天想来也能没有的。” 他是觉得冬早这个样子分外可爱。 可冬早明显十分介怀,“不行的,我想快一点没有。” 头前胖婢女给他送早饭的时候,还戳了冬早的脸颊,说他像是唱大戏的。 “我像唱大戏的吗?”冬早不懂唱大戏的是什么,此时想起来连忙询问萧绥,“阿春和我说的。” “唱大戏的?”萧绥转头将布斤放到一边,正在擦手,他想了想,心料胖婢女说的应该是乡野之间一类民俗表演里的人物,在京城的戏剧中是瞧不见的。 冬早的语气担忧,用力的点头,“嗯!”,然后目光殷切的看着他,“是这样的吗?” 那些个脸上涂的红不溜秋,做出的表演也充满低俗笑料。 萧绥想,这和他的小细作怎么比较? 是以,他很肯定的对冬早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冬早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略作一番收拾,也不敢偷懒,尽管来时在马车里不住的打瞌睡,可一下座驾,立刻就打起精神来。 “你一会儿要陪着我啊,我有点怕。”他小声说。 身旁不远站着宦官以为这是和自己说话,连忙问,“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萧琰甩甩衣袖,故作镇定,“没什么,你站的离我远一点。” 一旁隐没自己身形,只给萧琰看见的狐狸抬手轻轻摸了下萧琰的脖颈,安抚的意味明显,“有我在。” 阿湖抬头看着静王府的门楣,不说别的,难免先想起冬早来。自从冬早误打误撞进了这里,他再没有听见过关于他的消息。 狐狸修炼了几百年,一直独来独往未曾有过什么朋友,三十年前冬早呆愣愣的从天而降,一副可怜兮兮傻乎乎的模样,狐狸的恻隐之心微微一动,给冬早起了名字,又告诉他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狐狸清楚冬早的秉性,说他傻是不准确的,冬早只不过是将世事看的太简单,将人也看的太简单罢了。就算狐狸可以舍弃很多东西,但是冬早这边,他的确狠不下心将他拉下水。 “进去以后想办法把冬早救出来。”狐狸站在皇帝身边,一路同他进了二门,陪伴的侍卫簇拥着他们,一直走到明竹院门口还没瞧见几个奴婢以外的迎接身影。 对此萧琰倒是不在意,只不过对狐狸的话显然介怀,又狐疑的炸毛,“你还想着那只鸟呢?!还救他,我看救个屁!” 旁边跟着的侍卫都给萧琰忽然开腔自言自语而吓着,宦官也是,面上虽然不敢显露,然而心里早就嘀嘀咕咕,暗想着要将这件事情再告诉太后。 太后说的果然没错,陛下身边依旧有妖物缠绕,没有退散。 “萧绥的脾性你知道的,他哪里可能对冬早关心什么,此时定然不知被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是我失误让他来了京城,自然也要将他送回去,不用说别的,就说你现在担忧静王的身体有恙,养着冬早有不便的地方。” 即便传闻里冬早似乎过得还好,可是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狐狸还是怀疑,特别对象还是萧绥。 狐狸这样耐性,萧琰就有些收敛下去,哼了一声后不说话了,是个默认的态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明竹院,通传声响起时,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先向萧琰行礼,然后道,“王爷昨日遇刺客,受了伤,正在修养。” 萧琰不得不作出关切的模样,道,“伤情可严重?快带朕去看看。” 屋里头冬早站在床柱上歪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绥,旁边的两个婢女正在收拾染血的绷带,等她们往外走了两步,冬早小心的落在萧绥的肩头,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阿绥,你想睡觉了吗?” 他不太懂本来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躺下了。 萧绥轻笑,伸手将冬早也塞进被窝里,“是,你陪着我吧。” 一听是睡觉,冬早由着萧绥动手,他本来就是要找个小枕头窝着打瞌睡的,只是没有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好事,大白天让阿绥陪着睡觉。 房门一开,萧琰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就立刻放到了身体两侧,就像是年幼时候被萧绥训话的时候,这个习惯一直没能改了。 狐狸拉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里走,众人目光所见只是萧琰一个人往屋里去。 冬早迷迷糊糊的在萧绥身侧睡觉,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此时定要彻查下去,朕会命人严办,静王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子好透了要紧。” “谢陛下关心。”萧绥的语气有些冷淡。 冬早从暖融融的被窝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好奇的往外看,藏在角落里并不显眼。他一睁眼先看见萧琰,而后就看见了站在萧琰身后的狐狸。 咦,阿湖? 第二十二章 “诶?”萧琰马上注意到了被面一角忽然钻出来的鸟头,起先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还以为是什么精怪,吓得连退了两步,瞪着眼睛防备的指着冬早,“这,这个……” 冬早见萧琰已经发现自己自己,干脆就直接爬了出来,站在床沿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因为萧绥就在身边,他也并不紧张。唯一一点,冬早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不看萧琰,以为他刚才的激烈反应是因为自己脸上的粉毛。 太丑了,别给人吓着,冬早十分体贴的想,将自己粉粉的脸颊藏好先。 “是陛下赠的鸟。”萧绥道,声音里透着虚弱,“胖胖,不要乱跑。” 他懒得和皇帝解释冬早名字如何如何,干脆就直接叫了胖胖。尽管萧绥的语气并不算凶,但是其中透着他惯有的冷淡,让萧琰这种素来怕他的还是一阵心虚。 太可怕了。 换位思考下来,萧琰觉得冬早的确算是可怜极了的。天天对着萧绥这样的人,那不被吓死也得够呛啊。 他略微起了一点恻隐之心,觉得的确应该把冬早带走才是。念头这么在脑中轻轻一转,还来不及等萧琰开口的功夫,那边的冬早脚步顿住,背对着外头两个人蹦蹦跳跳的挪移到萧绥的头边,先是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而后在萧琰与狐狸注视的目光下亲昵的凑过去啄了啄他的脸颊。 萧绥被这么一亲,差点儿装不下去病弱露出笑容来。 这小细作,着实会讨好。 冬早心头噗噗跳,因为在外人面前证明了自己和萧绥有多么亲密而感觉心里飘乎乎的。 这么一瞬,连带着阿湖都跟着愣住了,全没想到冬早会对萧绥做出这样的动作。 而萧绥……他们的视线不由得转到萧绥身上去,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只见萧绥的眼睑垂着,瞧不见里头是什么情绪,仅声音明显的低了一点,带着一些和煦,“胖胖听话一些,去一边自己吃点东西。” 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很近了。 天知道要是萧琰此刻不在,萧绥是多么想将冬早放进自己的掌心好好揉一揉,以安抚他的乖巧。 冬早忍着没应声,扑棱着翅膀盯着萧琰看了一眼,然后停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萧琰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回头狠狠的瞪了狐狸一眼,意思明显:就这样还要救呢? 人家一人一鸟过的开心的很,真当是救个屁,咸吃萝卜淡操心! 给冬早这么一搅和,原本就略显得尴尬的场面一下又是一番寂静。更苦的是外头守卫的两方侍卫,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半点儿也不敢放过,生怕一点差错自己的脑袋就要掉了。两边的人站在对立的两边,大眼瞪小眼大气不敢喘。 狐狸往冬早那边走,用密语和他说话,“冬早,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 冬早回头看了萧绥一眼,发现他那样机警的人全然没有发现这边的阿湖似的。于是知道是狐狸使用了隐身术,他小声问,“阿湖,你不想让人看见吗?” 不知道是不是阿湖的影响,此刻他开口时吐露出来的变回了鸟语。 “一会儿你出来,我和你说。”狐狸嘱咐冬早。 冬早懵懵懂懂,“哦,好的。” 那边的萧琰思索了一会儿措辞,还是开口想将冬早救回去,“静王如今身子不甚便利,养着这鸟恐怕让你分心养身,不如朕带回去养,这鸟也颇有灵性。” “不必。”萧绥毫不犹豫的否决,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给萧琰,“胖胖和我一起生活已经习惯了,骤然换个地方,我怕他无法适应。” “一只鸟么,哪……”萧琰笑的干巴巴,视线才挪到萧绥的脸上立刻就说不下去了。 他求救一般的转头看向狐狸,期待他来帮帮忙。 “告诉他,这事情还是看冬早自己的意愿。”阿湖按住萧琰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萧琰一板一眼的道,“朕看这鸟很聪明,兴许他自己也有主意,若是他愿意,暂且放到朕那边养一些日子,等你伤好了再送回来如何?” 狐狸在这个时候重新走回冬早身边,伸手点了点冬早的脑袋,“一会儿跟我出去,到皇宫里面和我一起住,你若是想回山上,也可以回去,或者另外……”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冬早慌慌张张的打断,“为什么,我已经有相公了啊。” 阿湖抬头,发现萧绥已经抬头疑惑的看过来,只能停顿,“总之,一会儿你出来我们再说。” 萧绥的目光落在冬早身上,原本应该安安稳稳吃小食的冬早,此时似乎有些不很安稳,上下走动来回扑棱,嘴里还事儿闪过一串鸟语。 房间里也涌动起一股让他明显有所察觉的气息波动,萧绥的目光在空荡的屋里转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房间里似乎并不只是两人一鸟,这和冬早的忽然开口好像有关系。 “胖胖?”他一开口,冬早立刻看过去,而后口中的鸟语也跟着停了。 很多妖怪都不希望给人看见的,冬早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他只能暂时压下疑惑,不敢将狐狸在场的秘密说出去。 而没有等到小穗回答的萧琰此时重复问了一遍,“如何?” 萧绥听到这里,觉得萧琰有些不自量力。冬早和他的亲近是与日俱增的,他断然不信冬早这会儿会随着萧琰稀里糊涂的走了。 他道,“陛下只管试试。” “我们走吧。”狐狸站在萧琰身后,眼神微冷的落在萧绥身上,正想挪开时,萧绥原本没有焦距的目光骤然间与他的视线对上。如若不是下一瞬间萧绥就将目光挪移开去,狐狸差点儿就要以为萧绥是能够看得见自己的。 萧绥身上有太多古怪,且人也难缠,狐狸更下定决心要将冬早带走了。 萧琰于是跟着狐狸往门口走,门刚一开,狐狸便招呼冬早,“冬早,过来,我将刚才的话和你说清楚。” 与此同时,萧绥也开口,“胖胖,到我这来。” 冬早原本展翅欲飞,这时候得了两个人的开口,一下变成了盘旋在空中不知进退,去哪儿好? 萧绥自信满满,冬早一定会立刻飞向自己。不论萧琰最初让冬早到自己身边来是什么目的,现在要将冬早要走是什么目的,又管冬早是不是真的小细作,此时他都不打算放冬早离开。 萧琰对此也疑虑满满,刚才冬早和萧绥的亲密他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这鸟儿还能说走就走? 冬早踌躇了一会儿,想:阿湖是难得才来一次的,现在又有话要和我说,我必然是要先找他了,阿绥那里只是睡觉,迟一点点也没关系的。 冬早下定决心后,立刻不再犹豫,一个猛子就扎的跟在萧琰身后飞了出去。 那姿态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了。 萧琰:…… 萧绥:…… 你给我回来! 第二十三章 门哗啦一声从里头给人拉开,萧琰先信步而出,侍卫们连忙快步跟上。 冬早则跟着狐狸飞到院子角落里的树上,同他说话,“阿湖,我不想回山上去,我现在这里挺好的。” 狐狸道,“他平时是亲手照顾你?” “嗯,阿绥对我特别好。”冬早看着狐狸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又小心翼翼的问他,“阿湖,出了什么事情吗?” 山上那边冬早只在自己的小树洞里面藏了几个小果子,此时大概都烂的只剩核了,半点儿没有让冬早好牵挂的地方。 朝政与人情之间的变化与纷乱,狐狸并不打算告诉冬早。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事情错到现在已经改不了,只能嘱咐冬早,“不要告诉萧绥我就在皇帝身边,后面我会用真身出现,也别告诉他你认识我,以后就算在外面见着了我,也要装作不认识,这是为了你好,记住了吗?” 皇帝和萧绥的关系是一天天要对立尖锐起来的,不管萧绥现在将冬早当作什么,狐狸想,应该也不过是一只小宠罢了,冬早的确是有那样的能力让人喜欢的。可如果让萧绥知道了冬早和自己的朋友关系,那难免要怀疑冬早的身份和接近别有用心,那样对冬早半点儿好处也没有。 冬早似懂非懂,“好,好的呀。” 他想了想又追问,“那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呢,能说话吗?” 狐狸笑,注视着冬早的脸,语气有些许无奈,“当然可以,有事情你也可以来找我,只是不要给萧绥知道就好了。” “哦,我记住了。”冬早尽管有些不懂狐狸的打算,可也乖乖的点了头。 阿湖是不会害我的,冬早想。 皇帝不过是来走个过场,来得快去的也快。萧琰本来就不想将冬早带走,这会儿听见两人的对话,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走后,冬早站在树上吹了一会儿凉风,终于觉得冷了,一个激灵连忙飞起来,往房里跑。 门口守着的小婢女见了冬早,连忙帮他开门,门才给人从外面拉开一条缝,恰恰能让冬早过去的宽度,冬早就挤着门缝往里飞了进去。 “阿绥,我回来啦。”他小声的道,屁颠屁颠的往床那边飞,还想着再去找萧绥和他睡觉,却不想转过屏风,萧绥面色冷淡的正坐在榻上,对冬早热情的招呼的回应是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冬早一愣,察觉到萧绥的情绪不对劲,原本茫茫撞撞准备猛一下砸在萧绥手边的降落方式一下急刹车,他是想要好好站到桌子边缘的,却不料急转太快,预判又出错,一不小心就从桌子的边缘滑了下去。 萧绥眼见着这胖细作咕嘟嘟的滚了一圈,而后直愣愣的从桌子上往下掉。他故作冷淡的模样一下就崩不住了,还是飞快的伸手将冬早给捞了起来。 冬早哼哧费劲的从萧绥的掌心里站起来,然后小心的盯着萧绥,“阿绥,你生气了吗?” “嗯,生气了。”萧绥半点儿不拐弯,目光落在冬早身上凉飕飕的。 冬早心头怦怦跳,给生气了还这么好看的萧绥弄得五迷三道,语气软绵绵的问,“嗯,嗯,气什么呢?” 萧绥将冬早放回到桌子上,一指点着冬早的头顶心,“你别和我卖乖,刚才飞出去干什么,你真想和他走?” “不想的呀,”冬早连忙辩解,“我和他说了我不要走的,你因为这个生气吗。” 不是见不到阿湖的吗,冬早疑窦丛生,想起前面狐狸嘱咐他的事情,有些怕自己嘴笨守不住这个秘密了。 “前面皇帝说,你若是愿意同他走就要将你带回去,你二话不说就跟人飞出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脸被打肿的萧绥恨不得揉一揉冬早肥嘟嘟的脸,看看这小细作能再说出什么辩解的词语。 原来阿绥说的是皇帝,冬早松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前面我在吃东西,没有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想和他走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少年的声音清清朗朗,最后半句语气格外郑重。 这小细作素来会讨好人,尽管可恨,萧绥一边牙痒痒一边又很吃冬早这一套,此时已经拿不出什么严厉的语气,“和我在一起干什么?” 冬早老实的说,“吃饭,睡觉。” “就这两样?”萧绥戳戳冬早的肚皮,“志向该放的远大一点。” 这四个字尽管在此刻的萧绥耳朵里十分寻常普通,不过是冬早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罢了,然而其实深究起冬早真正心底最想做的,而他自己也还不是很清楚的事,那这四个字就应该换成这样:吃肉虫子,睡萧绥。 对静王抱有这样想法的鸟,谁敢说他志向不远大? “以后,”萧绥又道,“没有和我说过之前不能随便自己往外飞。” 刚才就冬早飞出去的一瞬间,萧绥都有不在皇帝面前演戏,将大局放到一边先把那小细作捉回来的冲动。 不过萧绥到底还是先忍住了,后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跟热油滴在他的心上一般,唯恐冬早真的选择和萧琰离开。 冬早嗯了一声,点头看向一边一扇半开着的窗户,正嗖嗖的往屋里灌寒风,“窗户怎么开着?” 他瓮声瓮气的问。 萧绥没说话,抬手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了起来,“忘了关了。” 他说着起身将冬早捏住,快走两步放到被面上去,“睡觉。” 萧绥才不愿意告诉冬早,刚才他偷偷打开窗户一直盯着停在树上的冬早,如果那个时候他要再往外头飞,萧绥是毫不犹豫就会出去将他抓回来的。 大白天,两个人头靠头的睡觉还是头一回。冬早经历了前面的事情以后,难得不想睡觉了。 他在萧绥的颈间动来动去,又怕吵着萧绥,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开口,“阿绥,你睡着了吗?” “做什么?”萧绥闭着眼睛开口。 竟然没睡着? 原本已经起身跳到萧绥胸口,想要趁着他睡着再亲亲的冬早,一下就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心虚的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没做什么呀。” 萧绥睁开眼睛,一手枕在自己的脑袋下面,使自己的视线正好与冬早的平齐,虽然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冬早,然而视线的压迫已经足够冬早屈服。 不过一会儿,他就没出息的低下自己的脑袋,承认说,“我就是想亲亲你。” 冬早垂头丧气,心道今天铁定是不要想了的。 “什么?”萧绥意外,又觉得有趣,他想了想冬早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你这小胖鸟,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东西?” 亲亲摸摸的,长得一副纯真可爱的模样,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我自己学过的,”冬早忍不住开口辩驳,“就是要亲亲才对。” 在这方面冬早自认为十分博学,不容萧绥随意打压。 夫妻之间,亲一两下又如何呢?冬早记得胖瘦婢女读过的话本上面,两个人还要抱在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用棍子桶呢。 为此冬早已经打算出去看看有什么落枝,能不能有合适的木棍,好留作以后来用。 粗若儿臂,冬早懵懵懂懂,那还是很粗的树枝了,他还指不定掰不掰的断呢。 “哪里学得?”萧绥耐心的问,眼睛里满是笑意。 冬早含笑,仰首挺胸略带卖弄,“阿春她们每天读话本,里面说的可仔细了,两个人在一块亲一亲实属常态,里头的小娘子都很喜欢的。” “我是小娘子吗?”萧绥反问。 “不是,”冬早利落的摇头,正萧绥以为他自己想清楚的了时候,冬早脆生生的来了一句,“可我是啊!” 大概是萧绥的语气太过纵容,冬早色心乍起,趁着萧绥不注意猛冲上去,一下撞在了萧绥的嘴巴上。 冬早的喙不小心戳到萧绥的唇逢间,一股热乎乎的触感立刻涌来。 又,又中毒了。 冬早晕陶陶的倒在萧绥胸口。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此刻心满意足。 而蹭了一嘴粉毛的萧绥,当天下午就找了胖瘦婢女两人过来,将她们藏着的话本搜刮的一干二净,从今往后一本都不许在冬早这小细作面前看了。 第二十四章 冬早近来越来越嗜睡了。 比如此刻。 胖婢女匆匆端着餐盘从廊外进屋,寒风阵阵吹的她指尖麻木,一进入温暖的室内,她立刻放下餐盘用力搓了搓手。 呼,差点儿没将人冻死了。 冬早站在金属质地的架子上,眼睛半眯着看她,专注的几乎有些过了头。胖婢女还来不及高兴,冬早的眼睛忽然重重一合,整个鸟都失去了重心,直线就往下坠。方才那专注的视线原来不过是困倦时候毫无焦距的凝视罢了。 好歹胖婢女就站在架子下面,见状吓得赶紧伸手捧住冬早。受了这么一番冲击的冬早却也不见醒来,一动不动的躺在胖婢女的手心里继续安睡。如果不是他起伏不定的胸脯,是死是活都要看不出来了。 胖婢女小心翼翼的将冬早放回到桌上,轻轻的戳了戳冬早的肚皮,唤冬早的名字,“胖胖,胖胖呀?” 冬早迷迷瞪瞪的扬了下翅膀,将胖婢女的指尖推开,作为回应自己在桌上滚了一圈,继续安睡。 “胖胖这样的小雀冬天会这样嗜睡的吗?”胖婢女皱眉,转头过去不解的和瘦婢女讨论。 瘦婢女坐在榻上帮冬早缝制新枕头,低首说,“可能有的吧,也许是因为近来又冷了一些。” “可前段时间也冷啊,怎么也不睡的这么多,最近一天里面没多少时间是醒着的了。”胖婢女还是担心,目光忧虑的落在冬早身上。 桌上躺着的冬早能模糊的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是开不了口也做不出回应,他实在是太困了啊。 “能睡也还好,胖胖这么乖,”瘦婢女笑,说起另外一桩事,“我听说那两个混世小魔王终于要走了,真让人松一口气。” “要走了啊?”胖婢女将冬早捡起来放到他的小枕上,也跟着露出笑颜,“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在这儿,我都不太敢让胖胖出去呢。” 她们说话的声音最终在冬早的耳畔渐渐消失,等冬早再醒过来时,一早上的时光已经没了,他也好不容易捡了一点精神回来。 冬早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羽毛,先是有些茫然的站在桌上停了一会儿,等弄清楚自己在哪儿以后,冬早扭头啄了两口小米粒又喝了两口水,而后他才飞起来。 屋外出乎寻常的热闹。 陈起明带着几个副将来看萧绥,此时正在书房里头说话。 冬早一上午没有看见萧绥,此时就像见见他,他照常飞到书房门口,想要侍卫给他开门,好让他进去。 平常时候门口只有婢女守着,她们一见着冬早是铁定马上帮他开门的。但侍卫不同,他们目不斜视,任凭冬早在书房门口盘旋来回,亦或是殷切的盯着他们瞧,全只当没看见一般。 若是冬早靠窗户太近,还会有人将他拦住,亦或是不耐烦的赶的远一点。 冬早给这么一弄,十分委屈,只能扭头眼巴巴的站在小树杈上等待。 外面冷风阵阵,吹到人身上凉的瑟缩。冬早停在树上却不觉得多么凉,这两天他一直觉得浑身热乎乎的,不算难受。 书房里。 陈起明怒气冲冲,“如今看来,这些都是皇帝的计谋了,查了五六天不说进展,连头绪也没有一点儿,还不许我们查收,另外一边,又扳倒我们这边两个人。” 皇帝那边现在传来的种种行动,都是摆明了要架空萧绥手上的权力。此举惹来萧绥手下不少大将的不满,陈起明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西北兵士现在如何?”萧绥脸上却是淡淡,开口先问起的还是先前传来物资匮乏的西北兵士。 西北那边数国虎视眈眈,是一刻都不容迟缓的。 陈起明一愣,后照实回答,“西北情势目前还稳,属下这里还有一封今天早上刚到的信报,”他说着将信纸递给萧绥。 萧绥一边过目,陈起明一边继续说,“只不过现在的情势不过暂时,西北各国狼子野心,断然不会是安分的角色,如果守的不紧,眨眼睛就能出事。” 萧绥浏览过一遍信纸上的内容,沉吟道,“如果明日早朝还有人提起西北驻兵之事,只管顺从他们的意思,要撤军就撤军,往后退三十里,做收兵之势便是。” “王爷,”陈起明瞪眼,“这怎么成?” 萧绥将那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抛进火堆里燃烧干净,冷声道,“如他所愿。” 他说话果断干脆,下面的将士们也便都应承下去,对萧绥的话深信不疑。 刺客一事,萧绥也命人调查过,种种线索追查下去,均指向深宫之中。其中有两种,要么是爱子心切的太后,要么是皇帝自己动了心思。但是萧绥清楚知道太后和皇帝的秉性,他们母子两人都缺乏为政者的果敢与谋略,如此密不透风无法追查出结果的事情,倒不像是他们能够做出来的。 只不过,无论刺客是谁派来的,为的都是背后的皇帝。 萧绥不是软柿子,他不打算任人拿捏,他们若是要耍手腕,他自然也会。 冬早在树上等了不知多久,差点儿又睡着的时候,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他就怕门一会儿又关了,连忙一鼓作气的猛冲进去,气喘吁吁的停在萧绥的书桌上。 陈起明还没走,乍一见冬早还吓了一跳,“哎,这是……” 他仔细的看向冬早,有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那次在山上的鸟吗?” 陈起明早就将冬早抛到脑后,也没想到萧绥还能真养着他。 “嗯。”萧绥抬手,将冬早抱在手心,戳了戳冬早的脸颊,“粉毛都不见了。” 冬早仰面仍由他弄,心里美滋滋。 萧绥手一松,冬早就飞起来,贴着萧绥的脸颊来回蹭了两下后,停在萧绥的肩膀上紧紧的依偎着他。 陈起明跟在萧绥身边十几年,从没有见他和什么人或物如此亲密过,更别说他对冬早亲昵的动作连半点不喜的地方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压下心底的吃惊,一步三回头的告退下去。 等屋里的人一走,冬早立刻忍不住开口说话了,“我最近好喜欢睡觉啊,”他对此也其实很烦恼,“是因为你在家的缘故吗?” 萧绥不解,“这和我在家有什么关系?” “我好像一看见你就想睡觉。”冬早说。 比如现在,他张开嘴,发出困倦的哈欠声,“我好困好困。” 萧绥笑起来,正想说话,忽然觉得颈间一阵出乎寻常的热烫。前一刻还不停说话的冬早咕嘟嘟的从他的肩膀上滚了下来,落在萧绥托住他的手心上,像个小火球一样滚烫。 “刚才他们都不让我进来……”冬早小心抱怨,语气已经因为睡意而含糊起来。 “嗯,他们做错了,下次让他们改。”萧绥托着冬早,略微皱起眉头来揉了揉冬早的脑门,“你难受吗?” 怎么会忽然浑身热成这副模样。 冬早已经快困得说不出话来,“嗯……嗯,不,不难受啊……” 他说着便沉默下去,白色的羽毛间骤然闪起一团朦胧的光晕,一瞬间迸射出来,让萧绥愣在了原地。 这一霎那的光芒转瞬即逝,使得人不得不怀疑它是否存在过。 纵使是萧绥,他也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只不过这会儿过后,冬早身上的热度慢慢就降了下来,也没有再表现出任何与平常不同的地方。 而冬早,他做了一个悠远绵长的梦。 他被花瓣包裹着,浑身清亮通透,周围天地之间一片水雾迷茫。 冬早有些迷糊,他现在在哪里啊? 他转头四处看,视线之中却都是一片粉色。他好像坐在一朵花里面,仰头能看到的也不像是天空,反而像是一大团流动的水,仿佛一戳就会破。 冬早正觉得奇怪,忽然听见一串小小的人声,“快些送过去,仙君那边掐着时间的。” 冬早费劲儿的仰头望外看,几个小仙童模样的人从自己身边快步走过,衣摆不小心牵扯到花瓣,让整朵花都晃晃悠悠起来。冬早坐在里头被弄得头昏脑胀,差点儿昏过去。 就在此时,一双手忽然温柔的托住了花苞,将冬早的折磨结束了,他仰头看,萧绥的指尖点在了花苞上头。 第二十五章 冬早站在镜子前面盯了自己的脸小半天,又仔细规整了自己的羽毛,终于觉得丑的并不过分了,他才哼哧一声从镜前的桌面上跳到一旁的小几处,扑棱两下翅膀, 房里此时就他一个,任凭他上蹿下跳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外面一点儿响动。 冬早有些烦恼。 他最后停在窗口发愣,因为年节将近的缘故,胖瘦婢女这段时间以来都忙,且又给萧绥下令说不能看话本了,她们最近凑在一起也就是做做针线活,说一说天南海北的事情。 完全失去了学习源泉的冬早,有些不太知道怎么向萧绥求爱才是正确的了。 加之,冬早其实有点怕。他也察觉到了自己这些天的异常,浑身觉得忽冷忽热的不说,有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就倒头睡,和萧绥在一起的时候还好,他总能一手将冬早捞起来,然而有些时候没那么凑巧,他自己咕嘟咕嘟就从桌子上滚下去,摔得腰酸背痛。 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古怪呢,冬早自己傻乎乎的也想不出来原因。 胖瘦婢女吃了午饭回来偏房烤火做针线,推门时见着了冬早寂寥的背影,胖婢女抿唇笑,“胖胖成天倒像是个有心事的人一般,深沉的很啊。” 冬早闻言回过头来不太欢喜的盯了胖婢女一会儿。 他想,我本来就很深沉,不要看不起鸟。 瘦婢女端着针线篮子低头坐在榻上,闻言说,“谁说胖胖不能有心事啦,这人啊鸟啊的,保不准都有自己的烦心事,我们又不清楚。” 冬早听了这话颇为认同,觉得瘦婢女有想法,唧唧叫了两声以示同意。 胖婢女说,“世事无常啊,听说隔壁院子里又没了一个嬷嬷,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看看这……唉。” “我前些天还见过那嬷嬷呢,却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只说这些天不很舒服,就是觉得又冷又热,谁知道一觉睡醒人就没了……” 冬早原本是想窝在她们边上打瞌睡的,迷迷瞪瞪之时听见这一句,浑身的毛都跟着炸了起来,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 忽冷忽热几天,睡过去以后就要死了吗? 冬早整个鸟霎时间都崩不住了。 因为鸟生经历太过难以捉摸,冬早也不太清楚自己以后究竟是会自然老去还是能够化成人形不老不死。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妖是仙啊。 冬早一不修炼,二不吸人精气,三十年来都过的有够迷糊。现在忽然发生了一点儿转变,眨眼睛却说这可能是要死了? 冬早实在是很难不怕的。 原本如山洪一般倾泻下来的困顿睡意被冬早强行推开,他眨眨眼,努力再眨眨眼,可睡意还是在下一刻立刻席卷了他,将这小胖鸟化作大海上的一叶孤舟,被睡意抛来抛去的玩耍。 冬早拼尽全力站起来,在桌上走的歪歪扭扭,他将自己的脑袋一头扎进旁边的小茶杯里,用里头已经凉了的茶水为自己醒醒脑,这样才好了一些,使他强撑着飞到了书房里去。 萧绥正坐在书桌后面看一本十分破旧的书,见冬早稀里糊涂的飞进来,立刻将手上的书放下,目光落在站不太稳的冬早身上,道,“这么困做什么不去睡觉。” 冬早泪眼汪汪,怕的不得了,“我,我要死了。” 萧绥愕然,“什么?”他再摸一把冬早的脸,全是湿漉漉的,不会是哭湿的吧,这得有多可怜多委屈? 他马上将手上的《妖物志》推到一边,把冬早捧在手心,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细作依旧是白白胖胖的模样,哪里就像是要死了。 萧绥这才稍稍有一些放心下来。 冬早打着哭嗝将前面胖瘦婢女的对话告诉了他。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萧绥道,“你不过过了三四年,这有什么好怕的。” 萧绥已经看了一整天的书,《妖物志》是一本记载各类妖怪,他们的修炼,他们的轮回以及因果。这本书放在静王府藏书阁的犄角旮旯里不知多少年,萧绥从来当作无稽之谈,然而见过冬早以后,他不得不正视起这类书的合理性。 特别是冬早身上近来出现的种种异状更加让人疑窦丛生。 书上关于此有所记载,章节归于“化形”篇。 “化形之时,妖物常有发热之症,此为真气在通体脉络之间流通而至,到化形阶段,妖物已经具备能够自由转换形态之能力……” 又有说妖物修炼的方法繁多,但总的来说有两种。 一种是藏在深山之中吸收天地之灵气,日以继夜的修炼;二是偷偷蛰伏在人的身边,吸食人的精气以达到加速修炼的效果。 第一种方法费时费力,但因为不曾害过人命而在经历天劫以后可以由妖化仙,第二种则更难一些,未害过人命的还好,若是害过人命的,经历天劫之时几乎是十成十要死的。 虽然发现冬早就是在山里面,可是萧绥盯着此时冬早,他还在傻乎乎的摇头晃脑不敢睡。这小细作就算真的是个妖怪,也是其中最笨的那一种了。 “我,我,”冬早支支吾吾,不敢告诉萧绥自己已经活了三十年,前面说的是骗他的,他吸了吸鼻子,将自己心里说的另外一种可能说出来,“我可能是中毒了。” “中毒?”萧绥皱眉,“哪里来的毒。” “你就是毒。”冬早带着哭腔,说出的话活像是个被美色耽误的亡国君主,“都怪我,太过迷恋你的姿色,如今生生要被毒死了,这也不怪你,全怪我,全怪我啊。” 《妖物志》上有说,有一类妖物,以狐狸精为代表,长得美艳不说,还很会说好话,几句就能将人弄得心花怒放,从而失去理智。 萧绥觉得面前的小细作虽然并不是狐狸精,但是也跟狐狸精差不了多少了。冬早的一张嘴素来比蜜糖还甜,偏偏他还有一点最让人咋舌,冬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很真诚,就算想他可能是油嘴滑舌,可是冬早就是能摆出一副:我说的都是真的,赌咒发誓,天地良心哦。 譬如现在,萧绥都差点儿要因为他真觉得自己有毒了。 冬早满脸反省的模样让萧绥忍不住想笑,他拿起一边的帕子帮冬早擦了擦脸,道,“别说傻话,自己一个人睡一会儿,我要出去了。” 萧绥说着将冬早给捧起来,放到书房里给冬早准备的小木盒,里头铺着绵软的小被子。冬枣本来就是强撑而已,身子才一接触到背面,立刻就睁不开眼睛了。 萧绥站在桌边用指尖摸了摸冬早的额心,又看了一眼边上的《妖物志》。 就算小细作真的是个妖又如何呢,萧绥实在不能更不在乎一点了。 书房的门一开一合,屋里只剩下冬早一鸟。 随着睡意深沉,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冬早躺在小木盒里呼吸平稳,只是有一点觉得越睡越热。 他想翻个身,却觉得自己的身子有千斤重,不得不勉强睁开眼睛想要醒来给自己扇一扇风。却不想一睁眼,冬早先看见的就是浑身闪闪发亮的自己,他的羽毛好像要变成透明了一般,渐渐的开始消失。 冬早给这番变故吓傻了,怔怔的看着。 直到后面光芒大盛,他才想起要飞,可才到半空中,忽然噗通一声。 明光散去,一个浑身不着寸缕的圆脸少年,满面迷惘和愕然的坐在桌上。只见那少年圆圆的脸,水润有光的杏眼眼睛,鼻子英挺,嘴巴朱红,浑身匀称,比例修长而恰到好处。 冬早化形砸到桌子的声音不小,外面立刻传来侍卫的低语声,“里面什么声音?” 他吓得不停打嗝,连忙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外头的人声越来越近,隔着窗户已经能看见有人的手放在了门上。 第二十六章 冬早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慌乱的蹿到隔断的布帘后面, 才化作人形还很不习惯, 蜷成一团藏在里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不过好在外面侍卫的动作随即止住了,似乎出现了意见分歧。 “王爷的书房,你想进去不要命了?” 冬早眼睛睁的圆乎, 紧张的盯着那窗户纸上透出来的一只手, 心揪在一起,就怕下一刻门会被推开,外面的人跑进来, 见了他自然当成妖怪,让道士过来抓妖收魂。 好在那只手在前面那句话以后, 慢慢收了回去。 “刚才王爷养的鸟儿飞进去了, 没出来呢,应该就是那鸟弄出来的声响, 别管了, 一会儿王爷回来莫要怪罪。” 这样说起来便是个不会进来的意思了, 果然方才想要进屋查看的侍卫被说服, 转身回到了原位,只是竖起一只耳朵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冬早瞬间松了一口气,可这会儿他伸伸手伸伸脚, 低头看见自己浑身光裸的模样还是很愣。 怎,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呢? 突如其来的变化砸的冬早手足无措, 震惊以后冬早隐约又有些高兴。他原本是以为自己是百八十年都没有化成人形的机会的, 却不想现在猛的就成事了。这样让人没有准备的事情, 一时之间十分让冬早觉得难对付。 而化作人形以后冬早最关心的一件事,他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想先找一面镜子来照照自己现在模样,来判断自己化作人形以后到底还是不是丑八怪来的。 冬早在书房里翻翻,东摸摸西摸摸,几乎什么都有,却就不见镜子。等他摸到书桌旁时,冬早已经有些泄气。 他坐在萧绥平时坐的交椅上,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了那本前头萧绥看了一半的书上。 “《妖物志》……”冬早默默念出来,标题还没有引起冬早的多少警觉,他伸手将书拿到手里,却不想随手翻开一页就看见了吓得他肝胆俱裂的内容。 【斩妖除魔篇】 其一、若是妖物化形,为防为祸人间,必须斩草除根,不可犹豫。 其二、化形后的妖物狡猾不已,切记不可心慈手软…… 冬早仔细一回想,确认了自己前面进来的时候萧绥就在看这本书。冬早用不太灵光的脑筋前后想了想,又断定萧绥是开始怀疑自己。 这么一想,冬早就觉得又委屈又害怕。 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往下看。 “妖物擅长隐匿行踪,绝不轻易化作人形,此处要注意甄别……” 从中反向学习,冬早觉得自己隐匿行踪非常重要。 冬早将《妖物志》全文看了一遍,心里略略记了个大概,正待想想后面怎么办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轻细的脚步声。冬早连忙凑到窗口推开一条缝往外偷看,是萧绥正从不远处往回走,大约再有七八步就到门口了。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再度慌张起来。 现在这样绝对不能让阿绥看见的。 冬早尽管内心坚定,可行动上惶恐的不得了,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走到了布帘后面,将自己整个都藏了进去,弄得布帘鼓起一个大包。 与此同时,门外已经响起侍卫的行礼声,冬早的心咚咚跳,他将脸埋入自己的双膝之间,眨眼睛的时候眼睫毛拂过膝头,怪痒的。 萧绥推开房门走进屋里,他手上拿着两本书,原本轻手轻脚的动作在发现冬早并不在原位睡觉以后停了下来,环顾道,“冬早?” 萧绥四下转头,立刻发现了布帘后面大大鼓起来的一块。 “我,我在这里。”冬早颤声。 地板冰凉,他身上不着一物,慢慢的才发觉很冷,此时牙齿都忍不住咯吱咯吱打起架来。 萧绥听出他的声音不对,“你怎么了,在后面躲着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布帘上,觉得那处也很奇怪,冬早那么小小一个鸟,怎么将那里撑出那么大的轮廓的? 萧绥皱起眉头慢慢走过去,“后面有灰尘,快出来。” 冬早连连摇头,“不,不行,我不出来。”他一摇头,整个布帘都跟着他的动作晃了起来。 快变鸟,快变鸟,快变鸟啊! 冬早急的眼里冒泪花,就快要哭了,他一着急布帘就给他用力扯了一把,整个从高处落了下来,密密实实的将冬早给盖住了。 萧绥的足尖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原本想要伸出去拉布帘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心中的愕然更甚,这……是怎么回事? 冬早的心因为害怕跳漏了一拍,弥漫在他全身的紧张情绪让他几乎要忍不住昏过去。 萧绥弯腰,伸出的指尖略一使力,勾住了布帘的一角,那布帘就随着他的动作而向一边拉扯开。 有一瞬间萧绥好像看到了布帘后面露出的一点肉乎乎的脚丫子,他心中不由得大震,帘子后面是冬早的话,这脚是谁的? 萧绥原本缓缓的动作一下子急切起来,布帘随着他完全的用力而整个被拉到一边,随着啪嗒一小声,像是什么东西忽然落到了地上。 萧绥满怀期盼的低头看去,却只见到圆圆胖胖的小细作正瘫在地上仰面看着他,浑身抖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我、”冬早眼睛里的泪花乱颤,开口就是哭腔,十分不懂得欲盖弥彰的道理,“我什么都没干。” 的确只是一只小鸟,还是那副小细作的模样。萧绥的目光落在冬早身上,找不出半点儿人的影子,前一刻的那点所见好像只不过全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一样。 大概,萧绥定了定心,给自己找理由,大概是前面看了《妖物志》,其中的各类描述使得他心里存有这类想法,忍不住就往冬早身上代入,刚才才会有了那样的所见吧。 萧绥俯身,将冬早从地上捡起来,伸手拍了拍冬早在地上沾上的灰尘,心里也不知怎么隐约闪过一点失望。 “傻冬早。”他喃喃低语。 而至于冬早,他给这一番来回的心理折腾已经蔫了,整个鸟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化形,也弄不清楚刚才究竟是怎么又忽然变回了鸟身的。他就怕万一这种变化永远这么不可控制,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形,他不久死的妥妥的了吗。 冬早打出一连串的响嗝,心里愁得简直漫无边际了。 这种愁绪一直延续了两天,几乎是冬早身边的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异样。 冬早窝在窗边睡觉都能听见门口那两个平日里不关心他的侍卫说话,“好像那只鸟不太乐意出门了……?” 胖瘦婢女更是担心不已,成天围着冬早看。 “胖胖啊,怎么不睡觉也不吃东西啦?”胖婢女用指尖揉揉冬早的脑袋,对他憔悴的小模样心疼不已,她转头和瘦婢女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都快瘦了……” 瘦婢女看了一眼窗户边上一言不发蹲着的小胖球,从背后来看几乎已经成了个小圆球,她实在不懂胖婢女是怎么将冬早看出来他瘦了的。 尽管如此,瘦婢女也还是变着花样的为冬早弄吃的。 比如现在,她从厨房端来了一小碟肉糜放在冬早面前。 冬早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瘦婢女端到他面前的食物。 他好多事情烦恼,自觉的没有胃口吃东西。可他又不能在瘦婢女面前说出来,只能在瘦婢女万分期盼的目光下,将屁股挪过去啄一口吃给瘦婢女看。 就吃一口,当安慰安慰她好了,胖瘦婢女对自己很好冬早都是知道的。 冬早非常体贴的想,他低头随便啄了一口,肉糜被瘦婢女弄得软糯细致,又有一点点盐巴调味,比冬早平时吃的一些生肉好吃多了。 才吃一口冬早的眼睛就亮了,一下连愁绪也忘了。只是刚才还说只吃一口的话言犹在耳,冬早有些心虚,不过转头就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她好像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冬早瞅瞅胖瘦婢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为人着想,这点肉还是吃完好了,免得她们又会担心的。 想到这里冬早哼哧一声站起身,两步走到小碟子面前低头飞快的啄食,不一会儿下去小半盘子。 胖婢女见状才松了一口气,“王爷这两天公务繁忙也没有空陪着胖胖,可能是不是这个原因啊?” “可能呀,”瘦婢女道,“胖胖就爱黏着王爷,这两天没怎么见着王爷,为这个不高兴了吧?” 她们说话时全将冬早当作了一个小孩儿来看待。 “这些天连睡觉都是自己偷偷在小笼子里面睡的,都不能说是随便一点反常了。” 萧绥这些天早出晚归,忙于朝政。而冬早怕自己睡糊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化形,自然不敢和萧绥睡在一起。 天知道他每天自己晚上睡在鸟笼里的时候多自怜自艾,觉得鸟生简直不能再可怜一些了。 第二十七章 萧绥也察觉到了冬早在躲着自己, 只是他最近两天忙的实在没有办法去细究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朝中政务暗流涌动, 明面上平和, 私底下的派系斗争几乎乱成一团,皇帝那边趁着萧绥遇刺的空档里头抽空了他好几处的权力。这使得遇刺事件的目的开始明朗化,皇帝那边本来就没指望遇刺能够的手, 这不过是后面几步的序曲罢了。 萧绥几乎从少年时期开始就浸在这样风云变幻的政治氛围之中, 对此可以说熟稔极了。但是熟稔并不代表不厌恶,只不过是因为生活习惯很难摆脱罢了。 冬早的出现几乎是萧绥波澜不惊的生活中一个最鲜活的小意外,让萧绥在拖着一身疲惫回家以后, 想起冬早的时候还能温和起来。 他站在偏房门口,知道冬早就在里头的鸟笼里头睡着, 尽管觉得没有必要, 又按捺再按捺,萧绥还是忍不住轻轻的推开房门, 独自一人走进屋里。 鸟笼挂在屋子正中心, 冬早果然不出意外的在中间躺着睡, 羽毛蓬松的像是一个白色绒球。 萧绥伸手将鸟笼取下来, 轻轻放在桌上,冬早的模样平静而安稳,使得他奔波一天疲惫的身体和内心都渐渐回复平静。 他伸出手去, 用指尖戳了戳冬早的身子。萧绥知道冬早冬早的习惯, 他睡觉的时候很沉, 是不会被戳醒的。 果然被骚扰的冬早只是骨碌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有鸟笼隔着也滚不出去, 转向继续睡罢了。 萧绥无声的露出笑容,站起身来将冬早挂回去,盯着看了一会儿后自己转身折返回房里也准备休息。 冬早对此一无所知,全程小猪仔般呼呼大睡。 萧绥回到房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有一会儿,一直未曾能够睡着。他平日里其实就睡的不是很好,浅眠便罢了,睡的也很少。后面有冬早来了,热乎乎一个小玩意儿天天蹭在他颈边,萧绥原本预计自己会因为这个睡的更加艰难,谁知因为冬早的缘故,他的睡眠却日渐的好起来。 若是没有朝政,偶尔睡到和冬早一起醒都是有的。 习惯了那样的睡眠,此时孤零零一个人,萧绥竟小半天也睡不着。 此时回想起刚才冬早一个鸟躺着也能呼呼大睡,戳也戳不醒的模样,萧绥心里又有些恶趣味想再戳戳那没心没肺的小细作了。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萧绥决心不再浪费时间,他干脆起身快步走回冬早在的房里,将那鸟笼提过来,掏出冬早照例放在自己颈边睡。 冬早给这么捏着折腾,半点儿也不在意的模样,除去哼唧几声外依旧呼哧呼哧睡的香喷喷。 而萧绥,在得了冬早的陪伴后终于也涌上了一点儿睡意,将所有白天的烦忧盖过去。 月色深沉,从云间若隐若现的穿梭而过,慢慢的从天空正中央滑向了另外一边。 冬早不知梦见了什么,正喃喃自语,“不要,道长不要捉我,阿绥,阿绥……” 原本躺在萧绥颈间的冬早随着自己挣扎的动作从枕头上滚到床一边,然后忽然毫无意识的化作了人形,半边身子压在了萧绥的身上。 警觉如萧绥,因为鼻息之间全是冬早的气息,他也只是闭着眼睛,许久未曾做梦的他忽然做了一个梦。 一个圆脸少年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抱在他身上,色迷迷又带着亲热劲的和他说话,“阿绥给我亲一口,亲一口吧。” 说完话也不等萧绥同意,撅着嘴巴就要亲。 那少年的模样让他觉得很熟悉,但又好像没有见过,声音萧绥是认识的,不就是冬早的声音吗? 他的姿态太过自然,尽管说的内容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二流子,可那软乎乎的语气以及冬早的声音,还是让萧绥觉得像是有一只小手在他的心口揉了两把,弄得他心间又酥又麻的。 萧绥正这样想,画面一转不知怎么又出现了萧琰的脸,正嘻嘻笑着看他,“你看,就知道你假模假样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萧绥来不及细究,梦境转瞬便去,他觉得怀里千斤重,微微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发现睡梦中那个少年正四仰八叉的睡在自己怀里。 原来还在梦里未曾醒来…… 萧绥伸手搂住那少年的腰肢,少年亏了骨架子小的福气,尽管浑身摸上去都有些肉乎乎的,但是丝毫不见胖。此时闭着眼睛,鼻息打在萧绥的颈间。 萧绥睡着的时候还好,现在醒了,给这模样娇憨可爱的少年弄得有些心猿意马。 冬早迷迷糊糊并不知道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腰忽然给一双手用力的握紧了,再就是翻身躺到了一个硬实的怀抱里,浑身肌肉咯的慌。 半睡半醒间,冬早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目的是萧绥的脸,他下意识的翁声撒娇道,“阿绥,不舒服呀……” “冬早……?”萧绥埋首在少年的颈间,喘息一声,而后仰头与冬早面对面,半眯着眼睛看着他。 少年的脸颊带着一些稚气的肉感,一双明眸尽管此时没有完全睁开,却也掩不住里头的水光。他的嘴巴随着说话的动作开开合合,也是红润可爱极了。 冬早嗯了一声,而后伸出双手搂住萧绥的肩膀,懒懒的在他身上蹭了蹭,“好困呀……” 他的眼角就近看见萧绥的脸,英俊的让冬早不知怎么说。 太美了,这梦,冬早想。 两人都浑然未觉此时情况诡异。 冬早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信任,软绵绵的像是一朵棉花两朵棉花沾了蜜糖一般贴在了萧绥的心口。 这实在是一个美梦……萧绥想。 可冬早还是经不住睡意,猛地在下一刻打瞌睡过去,一低头嘴巴撞在了萧绥的锁骨上,弄得冬早哎呦一声,眼睛里水光泛滥,可怜的不得了,“嘴巴好痛啊,” 萧绥给少年可人疼的模样弄得心头大震,又低头看着冬早红红软软的嘴唇,忽然觉得想贴上去亲他一口。 至于萧绥来说,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既然是梦境,哪里还需要那么多的拘束?心随意动,萧绥伸手托住冬早的后脑勺,偏头轻轻含住了他的唇瓣,先是试探性的微微吮吸一下。不过是唇贴唇的动作罢了,照理说如同肉碰肉一般,萧绥起初并不指望其他。 可是和冬早之间的亲吻比他预料之外的还要美好,一股战栗般的陌生快感从两人的唇瓣之间与他的心间传出,萧绥忍不住低喘一声,然后将冬早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肩窝之中,竟然有些害怕自己会被那样的悸动弄得无法自持。 冬早迷迷瞪瞪还不太清明,给亲了也是反应不过来,反而骤然给按进他的肩窝里面,连着呼吸也有些不太平顺了,才开口,“阿绥……”他连不太高兴的抗议声都是软的,“我透不过气了呀……” 萧绥托起冬早的脑袋,与他额头相抵,低声揽过责任,“是我不好……” 冬早的鼻尖不经意蹭过他的,动作自然亲近,而后他傻乎乎的笑了下,“没关系的。” 他浑身熟悉的气息让萧绥沉迷,他抱住冬早,忍不住确认,“冬早,是你吗?” 冬早尽管困顿不已,听见萧绥问话还是回答,“是我呀,可是好困,阿绥你让我睡觉好不好……” 他像是一条小鱼在萧绥身上滑来滑去,弄得他原本就不太平静的内心与身体一起燥热起来。只是萧绥也并不是很知晓这方面的欲望该如何疏解。 他未曾有过女人,就更未曾怀抱这样一个少年如何如何了。 是以就算心猿意马,萧绥知道做的也是反复亲吻冬早的嘴唇,与他唇齿相交,再就是紧紧的抱住冬早,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间一般。 另外一边,对于冬早来说,原本碰到萧绥的唇舌会传来的火辣辣感觉,此时也不知怎么演化成了温热的触感,弄得谈愈发觉得舒服想睡。 两人都以为自己是在睡梦之中,一直到天色快亮,才在睡意与疲倦的簇拥下真正一起睡去。 晨昏破晓时,冬早先醒了。 昨天晚上做的梦他倒是没忘记,心里还高兴又害羞的,然而起来一看自己依旧乖乖的窝在萧绥的肩窝里睡觉,就认定了那不过是梦罢了。 但是这也足够冬早心情好,他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跳起来踩在萧绥的胸口,细声细气的催促他起来,“阿绥,阿绥。” 第二十八章 萧绥睁开眼睛, 目光慢慢又定定的落在冬早身上。 冬早还是往日的冬早, 胖胖的小细作。梦里那个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也何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 萧绥刚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些想笑。 怎么还真的将一个梦当作现实了。 冬早跳到一边方便萧绥能够起身穿衣,开口又问他, “阿绥今天还出门吗?” 萧绥坐起身, “今天没有事情,都在家里。”他说着掀开被子要下床,却忽然觉得身下一阵凉意。 纵使是淡定如萧绥, 在此时也忍不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往身下看。 之间亵裤之间有一块略微湿漉的地方, 正明晃晃的告诉萧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今天也没有事情的, ”冬早学萧绥的语气,然后又飞起来停到他的肩膀上, 有些疑惑萧绥为什么一直不动弹, 冬早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也将视线落在了那里, “咦?” 冬早歪头,“尿尿了吗?” 这傻细作。 萧绥将冬早从自己的肩膀上摘下来,下床开窗, 将冬早送出去, 又高声道, “阿春, 帮冬早准备早饭。” 冬早猝不及防的给弄到门外, 只能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外头闻声匆匆而来的胖婢女连忙抬手让冬早停在她的手上。 “怎么一大早被扔出来啦?”胖婢女小声的问冬早。 冬早扬了扬翅膀,呆呆的也很懵比:我也不知道啊。 屋里头,萧绥换了衣裤坐在榻上。他活了三十年,自然不是第一次面对梦遗的情况。但是前面的那些经历往往都没有经历过春.梦的过程,昨晚那么一遭以后,一切普通的生理现象都像是变了味一般。 那个原本在醒来一瞬间已经从萧绥头脑里淡去的少年模样再次显得具象起来,萧绥闭上眼睛都仿佛能够勾勒出他的眉眼与音容,以及他肌肤的幼滑触感。 萧绥再联想到冬早平日里呆憨的模样,觉得自己那样的臆想实在可以说是可恶且下流了。 只是萧绥也还忍不住从细节处琢磨,比如说前些天在书房里看见的冬早。他躲在布帘下面,何至于鼓起那么大一块?倒像是真的有个少年在那一时刻藏在布帘下面似的。 他都忍不想,如果那一刻真的藏着一个少年形态的冬早呢?毕竟小细作都能够开口说话了,这已经足够离奇,再加一样也并不十分过分不是? 再说《妖物志》上所攥写的种种,萧绥都有些期望那是真的了。 妖魔鬼怪对他来说依旧是无稽之谈,但是放在冬早的身上,他便希望能够有个例外。 屋外阳光明朗,虽然调天气依旧寒冷,但是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好天气。 冬早站在自己的小架子上,温温吞吞的吃饭。 胖瘦婢女在下面讨论年节将至以后的热闹。 “这两天街上都有庙会集市的,不知道多热闹,要是可以我真想出去看看,可惜没有轮到咱们的假……”胖婢女语气遗憾,“我攒了一些钱,还想着这趟出去买点东西,西街上的绸缎铺子里的手帕,花鸟纹绣的格外好,早就想买一块了。” “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瘦婢女道,“就是有点嘴馋,庙会上的东西很好吃啊……小时候我爹还没把我卖了的时候,也是在我弟弟出生以前,他带我来过一次京城庙会,城门口吃了一碗阳春面,就是白面加葱花,那算得上是我这辈子吃过觉得最好吃的东西了,后面就算在王府这么多年,说起来也是吃了不知多少好东西的吧, 偏偏真就一点比不上那感觉……因为我爹对我也好过,就算后面他把我给买了,我也说不出他的不好。” “咱们这种卖进王府里的,都算是好的了,起码日子过的舒心不是,再说你家里还是好的,别的院里我听说不仅卖女儿,每个月还来要工钱,简直像是吸血虫。” 瘦婢女嘴角带笑,“嗯,说起这个,我爹去年还来看过我一次,不知道今年回不回来了,我弟弟也到了读书的年纪,我手上是攒了一点钱的,若是他来了我就拿给他,若是不来我就不给了。” “给什么啊,”胖婢女瞪她一眼,“你真傻,放着自己存嫁妆不好吗。” 冬早听的半懂半不懂的,就记了一个西街上绸缎铺的花鸟纹的手帕,和城门口一碗放了葱花的阳春面。 萧绥换好衣物,头一件想到的事情还是出去寻找冬早。 冬早吃完早饭,抬头一见萧绥立刻飞过来,亲热的蹭他的脸颊。 他的羽毛柔软,触感酥酥的,不由得让萧绥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旖旎的梦境里冬早的模样。 萧绥身形禁不住一僵,虽然只是一瞬,冬早还是难得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怎么了?”冬早停在萧绥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看向他的耳朵,有些惊奇的发现,“哎呀,这个耳朵怎么这么红?” 他说着,用自己的喙轻轻地啄了一下萧绥的耳朵,然后发现那原本已经红通通的耳朵骤然间更红了一些。 萧绥带着冬早往书房里走,几乎想伸手捂住这小细作的嘴巴,省的他叽叽喳喳说出来的话让自己越发窘迫。 冬早对此浑然不觉,这几天他从来没有化形过,也不再觉得困顿想睡,冬早自然的觉得那应该是忽然的一次性时间,也许要等到下次身体发热的时候才会出现。 因此冬早放下这些天心里的戒备以及防备,整个鸟的精神气都回来了。 胖瘦婢女看来,这还是因为萧绥回来了的关系。 “阿绥,庙会是什么东西啊?”冬早站在萧绥面前,仰头看着他问。 “每逢初一十五,商贩们会在一些指定的街道聚集,以便各地百姓前来采买,”萧绥道,“年节之前几天连摆。” “那今天外面就有吗?” “嗯。”萧绥手上的书目翻过一页,看上去读书读的很用心,实则一目十行根本没有看进去一字半句的。 “我想去,”冬早见萧绥的目光没有看向自己,又绕到他的握住书本的手腕里面,“你能带我去吗。” 萧绥没说话。 “带我去吧,带我去吧!”冬早央求。 面对千军万马也能果决的萧绥,给一个小胖鸟弄得无奈至极,只能揉揉冬早的脑袋,说出唯一的交换条件,“你不许乱跑,乖乖在我肩上呆着。” “好的呀。”冬早欢喜的应承下来,小嘴里一串的溜须拍马,“阿绥真是太好了,特别特别好。” “好又怎么样?”萧绥失笑,“你倒是一天比一天油嘴滑舌了。” “喜欢一个人自然就说出口了,由心而发罢了,哪里能算得上是油嘴滑舌呢?”冬早正经背出自己记得话本上登徒子调戏小娇娘时候的话语,面不改色的十分沉稳。 萧绥面色微微一怔,面对这么花里胡哨的小细作,根本不知道如何招架了。 话本实在是太好了,冬早想,他特别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听胖瘦婢女讲,早知道应该多背下一些的呀。 答应了冬早要出去,萧绥略作一番收拾也便出门了。 侍卫便装跟着,起初一段路乘马车,入了闹市便下了马缓步而行。尽管萧绥穿着的是十分普通看不出任何规制的衣物,然而他通身的气度是很难遮掩掉的,加之他容貌突出,更引人注目的是肩膀上还停着一只鸟,实在是让人想不看他也不行。 冬早看什么都处处新鲜,小脑袋几乎转的要掉下来,只可惜在外面他不能说话,不然一路吵吵嚷嚷过去不知要多热闹。 街上往来热闹,有独行的,有一家子出来的,也有小夫妻相携的。若是看见年轻小夫妻挽在一起走路的,冬早就势必要贴到萧绥的耳边与他轻声低语,“喏,那个就是夫妻了。” 亦或是,“做夫妻就是要那样亲密的哦。” 他的语气充满暗示,简直就像是教学,又好像是下一刻就要化作人形从萧绥的肩膀上跳到地上,萧绥太难不将此想歪了。 好在这么一会儿冬早就停了,他在萧绥的肩上看看逛逛好像够了,后面便瓮声瓮气的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可以带我去西街吗,我要带一块花鸟纹的手绢回去。” 萧绥正奇,怎么还带惦记上手绢了? 冬早话又是一转,谨记着怕自己忘了,连忙说出来,“还有,要去城门口带一碗只放葱花的白面条哦。” “买这些干什么?”萧绥不得不问。 冬早老神在在的说,“阿春和阿芳要的,我帮她们记着了。” 这个请求不算过分,只是骑着静王出门也就罢了,此时还要差使静王去买手绢买面的,着实就让人咋舌了一些。 萧绥有心惯着冬早,加之没人告诉冬早这事儿尊卑上不对味。一人一鸟还是大摇大摆的去西街绸缎铺里买了花鸟纹的手绢,以至于后面有段时间流传着静王有了心悦女子,专门为她挑手绢的传闻。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女人跳出来说那手绢到了自己手上。 又去城门口买阳春面,却不知道给老板在心里嘀咕:穿的人模人样,买一碗只放葱花的白面?抠门的没眼看了! 第二十九章 一名高大魁梧的侍卫跨刀站在偏房门口, 凶里凶气的拍了拍门, “里面可有一个叫阿芳的?” 胖瘦婢女给这莽撞的声响吓了一跳,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站起来迎出去。 瘦婢女虽然天天见到这些冷面侍卫,可是从来没敢和他们有什么牵扯。这些侍卫平日里只守卫萧绥, 都是刀山火海里来回走的, 身上煞气散都散不去,和王府里的小婢女算是不搭边。 现在骤然有侍卫找来,瘦婢女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要遭受了不得的处罚了。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她心咚咚跳的飞快, 脸色忽白忽红, 抠在门上的指尖都掐白了。 侍卫面色不改,声音也是硬邦邦的, “你跟我来吧。” 瘦婢女不敢多问, 小意的跟上去, 胖婢女不太放心, 壮着胆子想追上去,不过还不等她问什么,那侍卫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又猛然回过头来, “你不用过来。” 冷冰冰的声音将胖婢女吓得够呛。 瘦婢女也怕牵扯到胖婢女, 推了推脸色难看的胖婢女的手, 小声说, “你回去吧,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帮我看顾着点。” 胖婢女不愿意也没办法,她们在王府里的地位实在很低,一言一行都需要十分谨慎小心,在侍卫面前是一句话也说不上的。 瘦婢女一路上仔细回想了自己这些天以来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发现什么出格的事情,心里略略安定了一些。前面大步行走的侍卫一言不发,将她给领到了偏厅后,指着里面桌子上的一只碗,没头没脑的道,“喏,给你的,去吃吧。” 吃什么……? 瘦婢女脚步犹疑的慢慢走进去,站到面前才看清楚,原来桌子上放着的是一碗撒了葱花的白面。 她一下就愣住了。 再回头,那侍卫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瘦婢女虽然满腹的疑问,却也依言坐下来,拿起筷子小心的挑了一口来吃。天气很冷,一路带回来的面条已经有些凉了,刚才厨房稍稍热了一下后,面又有些涨软了,总的来说并不算是一碗特别好吃的面条。 但是才吃进嘴里第一口,瘦婢女的神色就变了。多年前来京城时吃过的那晚白面,汤料的味道就是这一种,她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真的又吃到了一碗。 因为年节而引发的对家人的种种思绪与内心空落落的感觉,都在这个时候被这碗面给填平了。 外面的人似乎掐好时间,瘦婢女吃完最后一筷子面条,就有人进来收碗。瘦婢女拘谨的站起身来,回头正好看见明竹院的管事站在不远处。她连忙行礼,心中的疑问实在解布料,于是大着胆子上前问,“钱管事,请问这面是……?” 平日里总是急匆匆的钱管事此时倒像是很有空,也像是知道她会问起一般,冲瘦婢女轻轻一点头,说,“前头厨房多做了一碗给王爷的,放着浪费的很。”他顿了顿,又道,“好了,下去干活吧。” 瘦婢女连忙低头应是。 另一边,在瘦婢女走了以后,胖婢女觉得忧心忡忡,正在偏房里来回打转。甚至想到了能不能直接去萧绥面前试试帮瘦婢女求情。不过还没等到瘦婢女回来,先等到了外院的一个小婢女。 说起来这小婢女和她也认识,从前两人是从第一个人牙子手上卖进来的,一开始相互帮持过一阵。这小婢女脸上带笑,与她寒暄两句后直入正题,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递给她,“今天我得了空,出去转了一圈,集市上有一处小摊正在卖手绢,便宜又好看,我记得你是很喜欢手绢的,就记着给你带了一块。” 胖婢女低头一看,那手绢绣的精致细腻,瞧着就不是普通的便宜货,她惊诧道,“这,这得多少钱啊,我拿给你。” 小婢女笑着推拒,“才没几个钱,摆摊的应该是乡下过来的,不知道京城米贵,买的十分便宜,一下就抢光了,我这是运气了,你要是非要拿钱给我,我要不高兴的。” 她说完就要走,模样急匆匆,“我走了,刚才还是向门口侍卫通融了一下才能进来,一会儿恐怕来催我了,给管事看见还得扒我的皮呢。” 胖婢女拦都拦不住,那人转身就跑了,出了大门就更追不了,转过一条路人就不见了。 胖婢女只能低头看着手上的帕子,将她的话暂且当了真。一块手绢反复瞧,上面的花鸟纹美艳如生,不知道让她多喜欢。 正将手绢收好,转头就撞见从外头回来,脸上也挂着笑的瘦婢女。 两人都有股子劫后余生的庆幸,再分别将自己刚才的经历分别一说,更不由都连连称奇。 “刚前面说过的事情,怎么就突然都实现了,其实也不过是随手一提罢了……” “嘿嘿,说不定这世上啊,真的有神仙。” 小神仙冬早在庙会上吃的肚皮圆圆,正饱腹的窝在萧绥的书桌上,黏糊糊的贴在萧绥的手边与他一起看书。 兵书上的许多字眼对冬早来说很是生涩难懂,他盯了一会儿,有些苦恼,“我都看不懂这本书说的是什么。” 萧绥翻过一页书目,对冬早很是好耐心,“要我解释给你听吗?” 让静王自请做伴读书童的,全天下也就小胖鸟能有这样的面子了。 只不过小胖鸟并不太领情。 “你能给我读话本吗?”冬早请求,他转过身与萧绥面对面,“我想看话本。” 具体来说,“像陈书生和徐娘那一种的。”冬早仔细补充。 “那种书我没有。”萧绥将兵书放在桌上,空出一只手来戳了戳冬早的眉心,觉得小细作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从这些书上来的,“你也不许多看。” “为什么,”冬早这两天得了萧绥很纵容的原因,胆子有些大起来,气鼓鼓的自有一套歪理,“全都是书,难道你看不起话本吗?” “你那些奇思妙想全都是从话本上来的吧?”萧绥靠向身后的椅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他长袍广袖,本来已经气势很盛,加之这忽如其来的一笑,将仰头的冬早猛的晕了一下。 说是奇思妙想还是好听的了。小胖鸟这动不动要亲一口的架势,就和个小浪子一般。 萧绥眯了眯眼睛,想起梦中的那个少年冬早,软乎乎的哪里像是小流氓呢。 冬早脸上发烫,努力恶声恶气的说,“你,你勾引我也没有用,我是会生气的。” 可说出来的话还是绵绵软软没有力度,更没有一点儿说服力,实际上他整个鸟都要给萧绥迷晕过去了。 萧绥单手托腮,靠近冬早,好心情的继续逗他,“胖胖生气会怎么样呢?” 放大贴近的脸对冬早的诱惑力更大,冬早的心都快从胸腔里头跳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要和萧绥生气,简直在挑战冬早。可他又觉得萧绥没有把自己正经当作一只会生气的鸟,他需要证明自己。 冬早纠结的在书桌上来回走了两步后猛然回头,圆鼓鼓的小身板看上去软的不得了,“我生气就是会亲人的,你怕不怕?” 他也不是没有小心思的,自己转个弯回来,就知道怎么圆了。 这还真有点把萧绥给难住了。 说怕么,他还真不怕。说不怕么,难道就是变向对冬早说“来亲”吗? 他倒是小看了面前这小细作的心眼了。 “好吧,你要看什么话本?”萧绥退了一步。 “徐娘和陈生,徐娘和陈生。”冬早立刻将前头的对话抛到脑后,又开口要求萧绥,“要你给我读。” 萧绥点名要了,下面的人很快找出这本书送上来。 冬早安稳的窝在自己的小枕头上,在暖融融的书房里面让静王当自己的小书童,一页一页的给自己读书。 萧绥的声音不高不低,从门外恰好能听见一点点。胖婢女来给冬早送吃的,站在门口等侍卫开门的功夫,隐约听见一两句。这本书她已经和瘦婢女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仅仅五六个字她就能听出是什么书。 正惊奇觉得自己听错了,侍卫打开房门示意她进屋去,胖婢女连忙小步走进去,她一边放下托盘里的吃食一边低头往书桌上看了一眼。 此时萧绥已经停下朗读的动作,然而大大咧咧放在书桌上的书皮还是给胖婢女一眼看见了,不就是陈生与徐娘的那一本? 胖婢女心中大震,收起托盘不敢再多看,随后马上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想:怪不得王爷要将我们的书全都收去了,原来是自己不仅喜欢看,还有读出来的怪癖。 第三十章 书连读了两天, 每天约莫读个五页。起初还好,不过是些初遇的风花雪月,拉拉小手亲亲小嘴, 没什么读不出来的。 第三天萧绥打开书本,在冬早期待的目光下,看见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的手猛然握住了不可描述的和谐之处,做起了不可描述的动作。” “怎么不读呀。”冬早一边喝水一边慢吞吞的问萧绥。 萧绥垂首看了眼一脸稚纯样的小细作,皱了皱眉头决定将这一段跳过去, 他往后翻了一页, 略略浏览一遍后面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内容以后才开口, “徐娘对那陈生道……” “错了,”冬早抬起脑袋打断萧绥,十分有学术精神的纠正他,“前面漏了一页没读, 翻回去。” “没有漏,”萧绥执意不翻页, “昨天就是读到这里。” “昨天读到徐娘坐到陈生怀里去了, ”冬早一板一眼的说, “后面陈生还摸了徐娘胸前多出来的肉, 摸了好久好久。” 即便冬早说出这一段话时心无邪念,萧绥的脸色还是有些崩不住。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将不可描述的事情说的如此正直。一种是极其不要脸的登徒浪子,一种是冬早这样心无邪念的赤子。即便有些时候萧绥觉得冬早两种都是。 萧绥把手上的书放回桌上, 略往椅背上靠过去, 意味深长的反问冬早, “你记得这么清楚,那后面都还说了什么?” 冬早像是一个在先生面前给考了学问的学生,很谨慎的想了想后,才胸有成竹的站出来回答,“后面整本书里面,这样的桥段一共有二十五处,棍子捅来捅去的有十八次,两人一共亲了八十九回。” 萧绥原本起的是捉弄冬早的意思,却不想给冬早一句话堵的一时说不出其他语句。 再给冬早黑乎乎带着明光的眼睛盯着一瞧,萧绥更有些窘迫的意味。 还是侍卫匆匆来敲门解了萧绥的窘迫。 门被从外头叩响,“王爷,沈大前来求见。” 萧绥将陈生和徐娘的话本拿起来塞进一旁的书架里,又对冬早说,“你自己出去玩一会儿。” 而后才转头对门口道,“进来吧。” 冬早乖乖的听话,只不过临走前还要小声凑在萧绥的耳边嘱咐萧绥,“一会儿回来给我读啊。” 萧绥应也应不了这话,只好伸手推了推冬早的屁股,让他快些出去。 门口的人刚开门正想进屋,就先给一只鸟打头蹭过,吓了不小一跳,手下意识的抬起。有武功底子的人出手果决,差点儿将冬早给从半空中撸下来。不过在此之前,他的手腕就被另外一只更加有力的手给握住了。 萧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挡住了沈大的手,将犹不知自己刚才危险的冬早解救下来。 书房门一关,里头外头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了。 冬早飞在院子里来回转了两圈,然后停在了高处的屋脊上。 大黑猫给萧绥弄走以后,王府里几乎没有他的天敌,冬早可谓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他居高临下的往外看,忽的瞧见二门那边进来一堆人,衣服打扮各不相同,少年们被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路往另外一个院子去,不知是做些什么。 冬早觉得好奇,想了想便扑棱着翅膀飞过去打算瞧一瞧。 年节将近,不少人家买儿女的。虽然说是卖女儿的多一些,但是儿子也不是没人卖,或者由于各种原因孤身一人自己也愿意卖身的。总之今天从外头人牙子处领了一批少年回来接替许多上年纪小厮的班,此时正要带去换衣服。 冬早跟过去,站在那处的院子中的树上往下看。少年们一个个非常拘谨,正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训话。 说了一番后,管事招招手,“房里放着衣服,你们自己去换上吧。” 少年们便赶紧低着头一个接一个进房间换衣服去了,等换完衣服,也没多停留,另一个人带着他们又要往出去走。 没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也就没剩一个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少年粗心,并没有将房门关好。冬早原本想走,正要起飞的功夫,忽然吹来一阵风,将距离他不远的那一扇门给啪嗒一声吹的大开。 房门大敞如同欢迎。 冬早的脚步一下停住了。他先看见的就是那屋里放着的一面大铜镜。 他想起自己变成人形的那一天,最缺的就是这么一面铜镜,不由得心里有些痒痒的,左顾右盼一番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飞了进去。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倒是还有几套衣服,冬早落在铜镜面前,在镜子面前来回走了两圈,就看见镜子里头一只圆乎乎的小胖鸟跟着来回晃了两圈。 冬早不太满意的落下一个结论,“丑丑的。” 也不知道变成人形以后到底怎么样,冬早想。 这个思绪才生出来,咚的一声他就猛然化作人形,光不溜秋的坐在了铜镜前面的桌子上。 冬早先是愣住,而后猛然给外头凉风吹得回过神来,立刻冲过去一把将房门关了起来。 外面前头将少年们领出去的小管事此时刚好回来,远远看见房门给人关上了,觉得奇怪,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屋里头,冬早先来回走了两圈,完全不懂自己怎么会忽然就化作了人形。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刚才想的“便成人以后会怎样”? 冬早于是试探的又想:那快变回鸟吧! 咻的一声,少年又马上变回了那肉嘟嘟的小胖鸟。 冬早喜不自禁,屡试不爽的来了几次变身后发现自己竟然是能够掌控化形与否的。这样冬早大大的安下心来。 少年正抬抬手抬抬脚的观察自己,门口传来了人声,“谁在里头?快些出来。” 冬早吓了一跳,他连忙阻止要开门的人,“等,等一下,我还没穿衣服。” 他说着手忙脚乱的取来床上的衣服,给自己胡乱套起来。 “怎么还没好?前面那一拨人都已经走了,你给我快点儿,我一会儿就出门去了。” 那人倒还不算为难冬早,还真停在了门口等待起来。 “哦哦,好的好的。”冬早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应声道。同时飞快的穿好衣服鞋子,带着些当人的新奇,快步走了出去。 他当然是不可能跟管事出去当小厮的,冬早打算到外头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再变回鸟儿飞走,同时将这一套衣服藏起来以后穿。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还放着的许多衣服,心里有些负罪感,等他后面有机会,还是要将这衣服还回来的。 外面的小管事原本是等的十分不耐烦了,正要骂一句,“你是大姑娘打扮要出嫁呢?” 却不想等屋里人推门出来,他打眼一瞧,大姑娘也没这么漂亮啊。 少年杏眼俊眉,圆圆的的脸蛋凭空多了两分软乎感,那双眼睛干干净净的往他脸上一瞧,管事简直觉得自己能骂出什么难听话来,那就是个畜生来的。 “你,你也是这次招进来的小厮?”他有些怀疑,他前面看过那些人,要是有个长得这么俊俏的,哪里能够认不出来? 冬早前面是站在高处听了他们讲话的,应答起来自然如流,“是,牛管事说换衣服的时候我动作慢了一点,他们都去春归苑了,我还没来得及,是我做错了……” 管事,“……” 少年真诚的模样让他觉得刚才的怀疑都颇为对不起人家的。 另一边,萧绥结束了与沈大的商讨事宜,走出书房找冬早。他准备告诉冬早那书以后都不能看了,可找了一圈也没有在明竹院里找到冬早。 他又找到胖瘦婢女来问,可两人都说并没有见到冬早。 “偏房一直开着门,就怕冬早进不来,但是冬早一直没有进来过。”胖婢女小心翼翼的说。 还是侍卫见着了。 “前面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往外飞去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萧绥皱眉,脸色深沉下来,不过他没时间责备侍卫失职,便已经急匆匆的大步往外走。 他心里的担心重重,又怕冬早给人捉去,又怕小细作跑了不愿意回来了,种种交织在一起,使得他往外走的脚步越来越快,穿过长长的游廊,见着下人就问一句有没有见着冬早。 萧绥得到的一直是否定的答案,往日总是萦绕在他身边的冬早的气息也消散的干干净净。头一次,萧绥体会到了焦灼与心慌的滋味。 长廊另外一端待拐弯的地方,冬早跟在小管事身后,正左看看又看看的伺机跑开,他前面走着的小管事已经看见了行色匆忙的萧绥,连忙恭恭敬敬的停下来行礼。 冬早圆乎乎的眼睛漫不经心的循声一看,正好与萧绥沉沉的目光撞在一起。 第三十一章 萧绥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大白天的在王府里见着梦里的冬早, 因此一下呆住了。 那边冬早也跟着呆住, 但他是给萧绥吓得。不过冬早随即又想起来萧绥并没有见过人形的自己, 是以那点怕立刻散去, 他只谨慎的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来,省的给萧绥盯着看会心虚的很。 至于那前面行礼的小管事, 半晌没有得到萧绥的任何回应, 壮着胆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萧绥正在盯着冬早瞧。他再看冬早, 只见那傻乎乎的少年先是虎里虎气的与王爷对视, 后面才将自己的脑袋慢吞吞地低下去。 这恐怕是石乐志。 小管事一边在心里恨不得拧下冬早不懂事的脑袋, 一边颤着声尽量想将场面往回拉, “回, 回禀王爷, 这傻小子是今日刚进府的小厮, 还不懂什么规矩,还请您见谅。” 萧绥的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冬早,此时仿若没有听见小管事说话似的, 径直开口询问冬早,“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今年几岁了?” 本以为梦中的少年只不过是美梦之中的幻境, 现在却杵在自己面前, 对萧绥的冲击怎么会不大。 他的心底甚至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惊喜, 想要抓住那少年问问他到底是不是冬早。 冬早将前面那些真的进府里头当小厮少年的说辞都记得清清楚楚呢,他挑了一个瓮声瓮气的背出来,“我叫大牛,是五里乡人氏,今年十六了。” 虽然话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可依旧听得小管事脑门子冒汗,和王爷说话,敢自称我,还连个敬称都不用,这傻小子要么就是傻,要么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冬早其实心里也挺着急,他还想早点跑了化回鸟形,现在这么拖延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会突然变成鸟啊。 正愁着,萧绥身后忽然跑上来一小队侍卫打断这边的僵局,急匆匆的禀告萧绥道,“王爷,东边全都找过了,没有找到鸟的影子。” 萧绥给分了一瞬间的神,猛然回想起冬早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的事情。他将真正的冬早和面前这个与他睡梦中长得十分相似的少年放在一起对比,对人形冬早的疑问立刻被暂时舍弃到了天边。毕竟一直陪伴着他的是小细作,而不是一个睡梦中的虚影,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到剩下的地方继续找,”他垂手快步走过冬早身边,广袖带起的风浪拂过冬早的指尖,勾的他有些酥麻。 冬早恍然回头,看见萧绥侧脸上的担忧与焦急,心里头有了一些犹豫。 他连连在阿绥面前撒谎,现在还弄得他这么担心,冬早自责的不得了。 可是自己又真的很怕死……冬早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保命要紧。至于萧绥那边,他踌躇着要不要试探他的态度,再来决定最后要不要告诉他。 只这么一下,萧绥已经走开五六步,不过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那管事,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他以后去哪个院子?” 才放松的小管事立刻又恭谨的回道,“回王爷,大牛要去的是春归苑。” 萧绥对此不置可否,又看了冬早一眼,再度转身离开。 等萧绥与那些侍卫离开自己的视线,带着冬早的小管事才呼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毫不客气的用手指头戳冬早脑门,“你,你是不是个傻蛋?刚才得亏王爷有急事,要不然你今天就没命出去了。” “哎呦喂好痛啊,”冬早一下捂住自己的脑门,痛的眼睛里闪出泪花,可他依旧要为萧绥辩驳,“阿,不是,王爷他看着人就很好的,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凶!” “还敢顶嘴?”小管事瞪眼,作势还要上来动手削冬早。 现在周围没有别人,冬早哪里还能呆着被打,他做鸟的时候早已经将府里头的地形全都记在心里,此时闷声不响的转身就跑,仗着自己腿脚灵活,一溜烟跑过院墙后躲在一处假山后面的角落里。任由那管事找的昏天暗地,冬早自先脱了自己的衣服后,将之叠的整整齐齐藏在假山的石缝中,然后咻的一下变回鸟身,最后哼哧费劲,急急地飞回了明竹院。 急的在院子里来回转悠不停,已经流了一会儿眼泪的胖婢女正在门口张望,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熟悉的鸟叫,她抬头一看,只见冬早正在她头顶盘旋,没一会儿便径直往屋里去。 她连忙惊喜的叫了一声,然后飞快的跟着跑了进去。 冬早折腾了小半天,饿的不行,一进屋就给自己吃了好几口肉糜,又吞咽了几口水。然后累得喘气,窝在桌上不愿意动弹了。 胖婢女叫来瘦婢女看住冬早,自己又跑出去通知侍卫们。 看着冬早疲惫的模样,瘦婢女连责备问一句的心思都没了,剩下的只有心疼与松口气。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冬早昏昏正要睡过去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偏房的门被人一把用力推开,足可见地方焦灼的心情。 声响吓得冬早一个激灵,他抬头一看,萧绥紧皱着眉头站在门口。 他的目光锁定冬早以后,立刻大步走了进来,冷声道,“谁让你一声不响到处乱跑的?” 萧绥还是头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声音和冬早说话,使得冬早原本已经站起来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而后有些瑟缩的怕了。 现在的阿绥好吓人。 不过容不得冬早后退,萧绥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又一把将胖鸟抓到自己的手心里,黑着脸转身就往外走。 冬早乖乖的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萧绥抓走了。 门口站着的胖瘦婢女自然也不敢多说话,只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一眼冬早。 虽然要提起王爷,府里头上下谁都怕,可是真见萧绥发怒却真是许多人大半辈子也没瞧过的,也不知道冬早会不会遭罪……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前头的小管事在府里头找了大半圈以后没见着冬早的身影。壮着胆子去问结束找鸟刚收工的侍卫们是否见过一个半大少年,得到的却也都是否定答案。 他再心慌慌的回去,见了自己上头的管事小心问过,却被告知人都已经被带去春归苑了,一个都没少也一个都没多。 小管事后面又去偷偷看了那个叫大牛,来自五里乡的少年,憨里憨气的长得可真是大牛样,哪里是他带过的那个软乎少年? 离奇的还在后面,屋里放着的衣服数过以后少了一套,似乎是从侧面印证了冬早的确存在过。 小管事越想越奇怪,后面细思极恐的还病了两天,觉得自己恐怕撞了鬼。 不过,话还是回到此刻明竹院的书房里头。 萧绥面色冷淡的坐在交椅上,居高临下的盯着正坐立难安的冬早,开始逼供,“前面都去了哪里?” “出,出去玩了呀。”冬早目光躲闪,将心虚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去哪里玩?” “嗯,嗯,去假山那里睡觉了。”冬早道。 “找你的时候怎么没有找到?”萧绥继续问。 冬早消失和出现的时间点太过让人怀疑,更不说中间他还见着了那个梦中的少年。他的目光在冬早身上游移不定,思索着面前的小细作就是那少年的可能性有多少。 “我躲在假山里面睡的呀,”冬早给萧绥瞧得难受,背过身去不给他看脸,“我现在还想睡觉,我要去睡觉了。” 萧绥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冬早忍不住回过头看他,见他依旧盯着自己看,他的怕就变成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恼,恶声恶气的质问萧绥,“嗨呀,你老是盯着我看干什么?” 萧绥忽而一笑,将面上冷若冰霜的神色冲开,英俊的冬早一愣一愣的。 “我在想,”萧绥沉吟道,“你能便成人的几率有多大。” 有,有天那么大,冬早给自己壮胆的想,但是我是不会承认的! 萧绥倒也不再说其他,后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从书架里找出陈生与徐娘的话本,放到冬早的面前晃了晃,“喏,还要继续读吗,”他说着毫不犹豫的翻开前面没给冬早读的那一页,“他的手猛然握住了不可描述的和谐之处……” “不用了,我想睡觉的。”冬早现在哪里还听得下去话本啊,他心虚的只想回到自己的小鸟笼里头躲着萧绥。另外萧绥不计前嫌依旧对他这么好,也让冬早更加煎熬。 “哦。”萧绥十分好脾气的将书本再次合上。 小细作自己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是多么不擅长掩藏情绪,更不知道自己说话时候的声音和刚才那个叫大牛的少年时如何相像。 有了这一层猜想,再将前后事情串联起来思索一边,许多疑窦便在萧绥的脑中豁然解开。 后头他派人过去查,将那吓生病的小管事叫过来,将那天的时间点一一对过,又把正真的大牛叫过来看过,和冬早哪里有一点相似? 至此萧绥心里面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不过萧绥并不想逼迫冬早。 他抬头看着在年前最后一场雪覆盖中的树杈上高兴地跳来跳去,自得其乐的冬早,目光微微一凛。 让小细作自己承认不是最好? “冬早,过来。”萧绥抬起手。 第三十二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自从那天晚上和萧绥一起泡了个澡后, 冬早便时常到明竹院去,只不过萧绥公事忙碌,去的时候十次里面有七八次找不着人, 偶尔碰见了萧绥也对冬早颇为冷淡, 使得冬早惶惶了几天, 思来想去将之归结成为自己胡乱跳进别人的水池洗澡,惹了人不高兴了, 却不知道萧绥是将他怀疑成了细作鸟儿。 朝堂之上依旧少不了争执, 这回为的依旧是上次吵嘴的, 是否要为北方驻扎的兵士们增加粮饷一事。北边自从十余年前的一场大仗, 平稳至今未曾出过什么变动,但是依旧有雄兵驻扎在北地。 一部分官员觉得大量驻兵全无必要, 是浪费国库里的银子。大部分武官们则都赞同驻兵分派粮饷。 “北地蛮族向来善战, 如今十余年停战,早够他们修生养息了, 而今年传回来的信报说的又是北方今年有些地方几乎寸草不生,北地人的生活相较于往年更加艰难,往年的那些战争, 哪一场不是蛮族意图南下掠夺开始的?此时咱们又如何能够掉以轻心, 十几年前的教训陛下难道已经忘了吗? 陈起明毫不畏惧的仰头直视皇帝, 声线浑厚咄咄逼人。 萧琰被他一说生出点难堪来, 十多年前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 陈起明这厮三五不时的就要借机提醒一下他的资历不够,这让皇帝非常不满。 “朕自然记得,”萧琰沉声开口,目光从陈起明身上慢慢挪到萧绥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只不过增派粮饷一事上回再此讨论时是悬而未决的,朕也未曾批过任何呈交上来的奏折里头有说明此事已定的,越过朕下决定,这……” 他顿了顿,正思考后面的措辞,宰相站出来躬身抢道,“陛下,这算欺君之罪,可斩。” 陈起明哪里怕这点吓唬,他当即冷笑着指住宰相道,“宁大人一张巧嘴素来能说。” 宁远说出来的话将皇帝吓了一大跳,斩谁?他现在谁都斩不了! “多谢陈将军夸赞,”宁远面色不变的受下,浑不在意的模样倒是将陈起明起了个昏头。 “陛下,”萧绥终于站出来,他一开口,原本闹哄哄吵成一片的大殿立刻安静下来,紧紧竖着耳朵仔细听萧绥要开口说些什么,“先斩后奏是臣的指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北地驻军在月前的信报里传回来的消息便是粮饷很不够吃,若再迟一时半刻,不等粮草送到恐怕就有大半的军士要死于饥寒。 臣下令后立刻拟了文书上交,陛下若是还没见着,那恐怕是下面的人递交不利,臣回去即刻彻查这中间消息的差错是断在了哪一链。 至于是否要撤军,要撤多少,这是后面可以商量的事情,如今咱们的士兵还在,他们在北边驻守保卫家国安宁,那让他们吃饱起码是最低的要求。” 静王一番话等于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原本还在互相责怪的两边官员霎时间也就没话可说。连同萧琰,本来攒了些气预备厉声些开口,也被萧绥的一段话堵了回去。 “这,”萧琰眉头皱了又松开,到底是没办法再将这事情拿出来做文章,干脆跳过,“别的呢,别的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没有,没有其他事情就退朝吧。” 下面的官员一片噤声,谁都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不好,原本就有几件要上报的事情都暂且按捺下去,先积攒在了自己心里。 又有的确在文书上动过手脚的,此时心里一阵胆寒。静王不开口则已,只要开口以后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做到的。可这里头别的也不能说,仅仅只好暗自啐一口自己太过倒霉了。 静王府中。 王府里头的仆人并不多,平时要伺候的拢共就一个萧绥,旁的半点儿没有。除了几个管事,下面的便是为数不太多的奴婢小厮,今天不知为了什么忽然都动了起来,里里外外的忙碌不休。 冬早因此得了很多无人看管的时候,找了合适的时机便头一次在白天的时候飞出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准备去看看这个时候能不能碰碰运气到明竹院找萧绥。 怕给人看见,他便一路躲在瓦楞上蹦蹦跳跳的走。下面的人看不见,在天上飞的鸟儿去能看的一清二楚,墨黑色的瓦片上一个白乎乎的肉球正歪歪扭扭的飞快移动。 算冬早运气,他沿着墙头走了十几步,远远的看着萧绥的院子,正待歇息一会儿的时候,就看见萧绥从小径上从容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正同他说话。 “也是十分突然的事情,方才前头送信的人才到,说是两个小公子要来住两天,那边已经让人在赶紧将院子收拾出来,许多东西还要重新置办……” 小公子指的是静王府里约定俗成的称呼,说的是长华公主的一对双胞子。长华公主是萧绥的亲姐,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不过早些年嫁给了一个南地经商的富商,京城里也没驸马府,也没让自己的丈夫在朝堂中担任一官半职,两人一起留在南地生活,恩爱非常,只是许多年才有了这一双儿子,疼宠的过分了些,五岁的孩子了半点没历练过,在一起能将屋瓦都掀翻了。 静王府上一回对这两个孩子有接待还是两年前,那时候两人不过才三岁,便已经闹出许多鸡飞狗跳的事情。弄得上下仆人叫苦不迭,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 两个小厮跟在萧绥身后,指望他给点什么指示,等了半点不过得了一句,“由得他们去,好生别伤着人就是了。” 小厮心里一凉,心知这是避免不了一场闹了,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悻悻地转头走,指望着后面能够自求多福了。 冬早在墙上听了一会儿,似懂非懂。 萧绥此时却已经抬起头准确的看向冬早。 冬早给萧绥发现,半点儿不害怕,反而立刻扑棱着翅膀哼哧哼哧飞过去,毫不羞的凑到萧绥的脸侧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过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公你让我好想啊!”冬早对萧绥道(徐娘对陈书生道)。 这一串清灵的鸟叫在萧绥耳边响过,冬早随即在他肩头站定了,展开双翅热情的拥抱萧绥。 萧绥对冬早的亲人已经不再感觉有什么意外,他伸手将冬早从自己的脖颈间撸下来,松松的握在手里,目光定定的看着冬早。 “又说两人四目相对,情愫渐生,陈书生低叹一声,低下头与徐娘吻在了一起……” 冬早冷不丁的看见萧绥专注的目光与放大的脸,心扑通扑通跳便罢了,这两天听的话本也扑腾扑腾的不住从他的脑中飞出来。 嗨呀,冬早觉得脸都烫的要熟了,浑身晕陶陶飘乎乎的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一天泡澡的池子里头。 萧绥的身上有一股很隐约,但冬早可以清楚察觉到,又觉得很吸引他的味道。他自己迷迷糊糊的有些讲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身体的反应比思绪快,冬早出乎萧绥意料的猛从他手掌中挣脱出去,却不是为了跑,反而是蹿到他嘴边,忽的用那小小的鸟喙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书上说就是要这样亲的,冬早给自己找借口。 并不疼,反而因为冬早的力道不大显得有些痒痒的,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让萧绥愣住了。 有一瞬间萧绥甚至觉得自己忘了冬早只不过是一只同自己拳头一般大的鸟儿,两人的“嘴”相触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是那一个已经出现过几次的少年脸面。 为什么又是他? 不过在这个动作后惊吓更大的却是冬早。 他的鸟喙上沾了一点萧绥口中的津液,原本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想那点津液放在他的鸟喙上霎时间如同烧了火一般灼灼的发热。 冬早吓得连忙低头将鸟喙在自己的羽毛中间来回蹭动,却不想那点几乎微不足道的津液在刮蹭到羽毛后依旧是火辣辣的触感。这下好了,不仅嘴巴疼,身上也疼。 冬早心里绝望,一下扑腾的飞起来,连连站在墙头上往后退,防备又委屈的盯着依旧有些怔的萧绥,开口指责,“你的嘴里有毒,有毒!” 这会儿算是全忘了方才是自己色心一起要去亲人家的。 长华公主嫁得远,婚后生活更是和普通女子没有太大的不同。两个孩子一个叫江子阳一个叫江子恒,在家的时候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为小时候来过静王府一趟,心里对京城又无比向往,年末这段时间便一直兴起要闹腾说来京城看看。 长华公主到现在也就留下萧绥一个亲弟弟,别人那里不甚放心,便自然将人送到了这里。即便两人关系不算亲近,却也比别人那里好上很多的。 长华公主的夫家富有,虽然远离京城,但是吃穿用度半点儿不差,甚至在寄来的信中还仔细罗列了自己两个儿子惯吃的口味,四辆马车里面有三辆装着的是两个孩子爱吃爱用的东西,就连厨子都毫不吝惜的带了一个来。 第三十三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他原本是想要到外面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能够捡回来送给萧绥, 可胖瘦婢女防备他和防备小贼一样, 半步不让他出门, 一直到了中午过半太阳正好的时候, 冬早才给放到鸟笼里头挂走廊下晒了一会儿太阳。 期间好几天没有见着的雌鸟又飞来了。 “你的求偶有进展吗?”她悠闲的在房梁上跳来跳去。 冬早没精打采的窝在枕头上, 软绵绵的道, “没有进展,我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他的。” “那我这里就有一个好主意了,”雌鸟笑, 拍着翅膀飞到冬早的身边, 眼睛盯着冬早面前空荡荡的小碟子, “可是我有点饿,你能分点东西给我吃吗?” 冬早立刻抖擞起来, 精神利落的问, “什么主意?” 他展翅将小碟子往前推了推, 可惜里头只剩下几粒冬早自己吃剩下的小米粒,还不够雌鸟塞牙缝的呢。冬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道,“要不你天黑之前来, 到时候再门口叫我两声, 我想办法让你进来, 到时候我把晚饭都给你吃。” 冬早的目光求知若渴, 语气谨小慎微,“你可以先告诉我吗?” 雌鸟知道冬早多老实,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是骗人的。于是点头道,“也不是别的,就是你这一身白毛太丑了,找一些有颜色的装点上去才能更好看啊,刚才我从王府的厨房那边飞过来,看见有人在杀鸡,公鸡的毛鲜艳的很啊,你如果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取一些来。” 冬早简直说不出多感激了,“好的,好的,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不仅今天的晚饭,冬早想,明天的晚饭都给她吃也可以啊,只不过再多两天他就可能要舍不得了。 雌鸟转头就走,大概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她嘴里衔着五六根鲜艳的鸡毛回来了。 胖婢女此时正好站在廊下逗弄冬早,可半天没有吸引到冬早的注意力,这会儿抬头一看,才发现雌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而冬早的一对黑豆眼正闪闪发亮的看着她。 “太谢谢你了。”冬早从枕头上跳下来,仔仔细细的将雌鸟放下来的鸡毛收拢到自己脚下。 这在胖婢女看起来两只鸟简直要好的没有边际了。 雌鸟将冬早当成个小孩,什么都要教一教,此时站在边上也不走,反而一言一语的教导他,“你将鸡毛啄下来插到你自己的羽毛里头,弄得越五光十色越美了,说不定还能让你的身形显得大一点,那就更加好了。” 冬早一听也觉得是的,因此越往自己身上插一根小碎毛就越觉得自己英俊了一分,这两天有些耷拉的小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胖婢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冬早是在做什么。 “应该是想找媳妇了。”瘦婢女有经验,盯着冬早看了一会儿道,“小时候我村林子里就有雄鸟是这样的,将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雌鸟才看得上呢。” 冬早浑然不听她们两个在说什么,只美滋滋的给雌鸟展示,“你觉得这样好了吗?” 雌鸟上下打量,给出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比刚才好看了不知多少了,现在才有了一个雄鸟的模样,若是走在雄鸟堆里头,定有雌鸟能够看上你的。” 冬早心里舒服极了,在鸟笼里上下飞了一圈。这在胖婢女和瘦婢女看来就更像是在对雌鸟求偶了,两人有种我家小鸟初长成的滋味,盯着冬早噗嗤噗嗤的乐。 等到下午萧绥回来,胖婢女想,王爷似乎是愿意听有关于冬早的事情的,于是没等萧绥进屋见冬早,就将它白天和对雌鸟求偶的事情告诉了萧绥。 “那只雌鸟来了好几回了,两个鸟似乎相互喜欢,今天更是给人跳舞了。” 纵使冬早惊讶自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听到这里萧绥依旧经不住目瞪口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求偶?” “王爷您自己进去看吧。”胖婢女想起冬早现在还是一身鸡毛的模样,就觉得想笑,可在萧绥面前又不敢随意放肆,忍得着实难受。 萧绥推开门,胖婢女手上端着餐盘后脚走进去。 一眼看见冬早,萧绥都是一愣,继而有些想笑。冬早身上原本蓬松的白色羽毛此时夹杂了红褐二色,远远看着就像一个缩小了的鸡毛掸子。 冬早坐在桌上强忍睡意,他梳理了好久的羽毛,为了不破坏造型今天都没敢午睡。此时眼皮耷拉着,一副下一刻就要闭上眼睛失去重心一骨碌团成球从桌上滚下去的模样。 萧绥连忙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冬早放到自己的掌心托着,免得他真的一不小心就摔了。 冬早给一个熟悉的掌心托住,立刻有些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再一见果然是萧绥,马上唧唧叫了两声后飞了起来。 飞起来以后也不往别的地方去,而是跳到桌子上展开双翅,两只脚前后跳动,模样还真的像是在跳舞。只可惜这舞蹈跳的没有半点灵活可言,还因为速度太快而看着像是一团彩球在桌上蹦跶。 但冬早跳的实在哼哧带劲,明显是用了大力气的,目光又紧紧盯着萧绥,似乎在等着他的评价。 萧绥不忍心让冬早失望,斟酌一下开口道,“胖胖憨态可掬。” 冬早含混的觉得这是夸奖,紧紧吊着的心骤然一松,原本就到极限的身体一下垮下来,摊在桌上不愿意动弹,小胸脯呼吸的一起一伏的很是急促。 “这就是他白天跳的舞了?”萧绥转头问胖婢女。 胖婢女先是点头又摇头,“中午的时候是跳了的,可是和这个相比起来那个就不算什么舞了,才跳了两下,气儿都没喘呢。” “这是求偶的动作?”萧绥又问。 瘦婢女很肯定,“是。” “所以奴婢想着,”胖婢女大着胆子道,“是不是将那雌鸟抓过来陪着胖胖?” 冬早在下面听的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将雌鸟抓过来? 萧绥盯着冬早傻愣的神色,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不必了。” 冬早刚才明显是在对自己求偶了,这都看不出来?萧绥想,不过这种事情他自己觉得有趣,也没想和两个婢女说什么。 “今天胖胖可还想出去?”他继续问。 “想的,”胖婢女被萧绥否了,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将冬早的晚饭放到桌子上。 萧绥已经一手将鸟笼门打开,把冬早给放了出来,“往后不用可以拘束着胖胖,他不会飞走的。” 冬早缓过劲来了,听见萧绥这一句,附和般的垂首唧唧叫。 胖婢女连忙应下。 冬早自己回想,觉得这次求偶应该挺成功,于是趁着现在这股子热乎劲,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往萧绥面前推了推,亲密而羞涩的邀请道,“相公,一起吃呀。” 胖婢女有些知道萧绥挺看重冬早,这会儿道,“胖胖是想和王爷分食,奴婢们平时过去他是动都不让我们动的,护食的紧呢。”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萧绥脸上的神色就又缓和了不知多少,几乎到了明着要露出笑容的地步了。 胖瘦婢女心里咋舌,面上都恭恭敬敬,只暗自将萧绥的这个习惯记下了,打算以后可劲儿用来讨好。 “你自己吃吧,”他伸出指尖揉了揉冬早的脑袋。 冬早很受用的仰起头来让萧绥抚摸。 瘦婢女壮着胆子去逗冬早,“胖胖,这个给我吃好不好啊?” 冬早连忙展翅拍开那只伸过来的手,“不许,不许。” 你看吧,瘦婢女用果然如此的神色恭敬的看了萧绥一眼,再次验证了前面的说法。 他对于冬早很特别,萧绥一愣,心里有些松动又不知哪里涌上来一股蜜糖似的味道,弄得他全身充盈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感。 就在这时,刚才没有关上的房门口忽然来了一个褐色的身影,雌鸟贼兮兮的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一见到冬早立刻叫出声来,“冬早,我可以进来吃吗?” 冬早自己给出的承诺自然是要应的,连忙十分好客的道,“来吃吧,来吃吧。” 雌鸟于是一个箭步冲进房里,大摇大摆的停在了极为护食的冬早面前,怡然自得的吃起了冬早的口粮。 而冬早此时信守承诺而强忍着馋意不吃的目光,在萧绥眼里几乎就是:媳妇吃饱我挨饿的深情不渝了。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两分。 没想到细作鸟儿不仅呆傻还三心二意,着实该打。 萧绥本执笔在写字,余光瞥见冬早慢慢将胖球身舒展开来,最后摊平了睡在软垫上,圆鼓的肚皮缓缓的一起一伏。 他的动作停了一瞬,眸色中有些温和的意味。 冬早做了一个十分朦胧的梦。 第三十四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湖开口为那小雀儿指的人竟然会是萧绥?即便身为皇帝,萧琰一时也觉得有点口干, 犹豫了一瞬才说话, “这鸟看着挺有趣的。” 然后他心里还忍不住拈酸,怀疑起冬早和阿湖有什么过往的秘密来。 不平常的安静被皇帝的一句话打破, 侍从们原本凝萧绥脚下土地上的目光瞬间转向了萧琰, 好奇他后面会说出什么话来。 阿湖骤然反应过来,心知萧琰此时要说什么话, 一下觉得坏事,可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便听得萧琰后面顺畅的倒出一串场面话, “这座山我看灵气十足,这只鸟瞧着也怪机灵的,说不定是个吉祥物, 也是与静王你有缘, 带回去养了该是不错。” 谁也没想到皇帝还能开口将鸟指给静王养,反应说是瞠目结舌也算轻巧了。 别说什么珍禽异兽值不值得静王亲自动手,就说一只荒野山鸟, 可能连山底下的村民都懒得多看两眼的东西, 如今竟要静王耗费心力? 就连皇帝那边的官员都觉得这不太是个事儿,多都还以为这是萧琰趁机打压静王气焰, 此时纷纷别过头去不敢多看萧绥的脸色。 静王当年一人闯入敌营杀帅的勇猛事迹民间还流传甚广, 现下若是他觉得恼了想顺手摘了皇帝脑袋, 赤手空拳又有何难?文官们也只暗自庆幸, 静王虽然手腕强势,然而并不似武将一般鲁莽冲动,即使在沙场上,他都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分分寸寸拿捏的宛若神仙一般,这也是这么些年就算萧绥几乎没有动作,机关算尽的亲帝派依旧不能将他左右的原因之一。 只是就算萧绥没有将萧琰的话当作冒犯,但他的部下却很难有他的脾气。 “陛下,野生的鸟儿恐怕不喜欢被禁锢,说不定下一刻就飞到天上去了,您金口玉言,稍后恐让静王为难。” 说话的是萧绥身边的老将陈起明,他一向对皇帝毛躁的性子很不喜欢,也依仗着自己军功赫赫且静王权势滔天,对萧琰一点儿也不谄媚讨好。 狐狸坐在马车里,尾巴间缓缓的动了动,目光定在陈起明身上,眸色慢慢冷了下去。 争议最中心的冬早这时已经站在萧绥的肩头上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将人从脚尖看到了额头,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他越看越觉得萧绥好,简直中意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会儿听见陈起明的话,唯恐事情告吹,连忙扑棱起翅膀飞到半空中,然后在众人期盼凝望的目光下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萧绥的脸侧。 讨好表白的意思溢于言表。 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萧绥只察觉到一股轻轻的麻痒,而后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倾倒下来,让他的脸颊几乎有一瞬间的麻痹。 萧绥在惊讶中垂眸,视线再次与冬早的对在一起。他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到冬早面前,冬早便连忙停在了萧绥的指尖,用小爪子小心又紧紧地将他的手给握住了,活像是怕他跑了一般。 他心中微微一动,目光柔和了些许。 “你带我回去做我相公吧,我吃的很少,一天不用五六顿鸡鸭鱼肉的,有你在也没有别的鸟儿敢欺负我了。”冬早言辞恳切,可怜巴巴的看着萧绥。只不过这一段话在萧绥听来,仅仅又是一阵空灵的唧唧声。 他的唇边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在所有人捕捉到之前又转瞬即逝了。他转头看向面色有些不虞的萧琰,启唇将这件事情盖棺定论,“谢陛下恩典。” 回程的马车相较于来时候的匆匆忙忙,可以用轻松悠闲来形容。 阿湖用法术将马车里的声音动静隔绝在小小的四方空间中,然后化出了人形。 萧琰一改前面的热情,独自坐在马车一角,装模作样的还拿出一本书来看。只不过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阿湖这边看,明显是个难耐的模样。 狐狸伸手,也不管萧琰是个什么模样,径直将他给抱进怀里,一言不发的捏住萧琰的下巴,唇舌贴住他的唇缝往里挑,没有一点儿婉转的把皇帝压住里里外外亲了个透。 “阿琰,我很想你。” 萧琰急促的喘息,眼角都给他亲红了,刚才装出来的冷漠早已经被拆穿,他干脆也不装了,一把揪住狐狸精的衣襟,恶声恶气的询问,“那只鸟儿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说他也是个妖精,他难道也会化形,你和他有多熟络,他喜欢不喜欢你?” 这一气儿的问题出来,让狐狸有些忍俊不禁,“他不算妖精,又做什么觉得他要喜欢我?” 他前头只说指一个人养冬早,并没有告诉萧琰冬早那边是个找相公的意思。至于冬早算不算妖精,他的确不算。冬早是因为一滴仙露得缘的,浑身上下充盈的是纯粹的仙气。在修炼后根本不需要经受天劫等等考验。 “你长得这么好看,谁不喜欢你?”萧琰开口酸溜溜。 “傻子,”阿湖搂住萧琰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他的发丝,眉宇之间对朝局的忧虑没有显露给萧琰看。 马车外头,冬早小心翼翼的紧紧跟着萧绥的马后面飞,偶尔也在萧绥的肩膀上停一下。 不能停太久了,冬早体贴的心想,自己胖了些,停的久了恐怕相公肩膀发酸。只是一路下到山脚,他哼哧哼哧的实在已经费了不少劲,身上简直都要沁出汗来了。 好歹萧绥看出他飞的吃力,虚虚一把将冬早捞到自己手心里圈着。 他的手暖意融融,冬早舒服的一个哆嗦,两只眼睛忍不住从下往上瞧萧绥。 萧绥面如白玉,眼眸耀似沉了山海河川,眉头鬓发的方方寸寸都同工笔画出。冬早看的心头扑通扑通跳,带着些自得的将萧绥与他见过所有其他人的相公作比较,末了惊觉自己好像竟得了个天下最好的相公。 这该是交了什么样的大运呀…… 冬早模模糊糊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沉入了梦境。 萧绥低头看向手里的这一团绒毛胖球,触感不仅是软乎乎肉嘟嘟,他的双手实际上还是第一次触碰到这样小巧精细的活物,且目的还不是置对方于死地。 冬早睡着支不住自己的脑袋,歪歪斜斜的靠到了萧绥的拇指上面,连喙都微微张开了些,露出里头粉粉的口腔。 萧绥不知怎么忽然在自己的脑中构想了一副画面,仿佛手中的鸟儿变成了个娇憨少年,长着水灵灵的杏眼与红润的唇瓣,睡着了便也是这副全然安心毫不介怀的模样,他一向不太起伏的情绪好像一下给想象中的少年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泛起层层涟漪,竟觉得这鸟儿可爱无比起来。 不过这样的思绪只出现了一瞬间,萧绥很快觉得荒唐,摇了摇头将之从自己的脑中驱散。 车队继续往前,向京城驶去。 冬早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过来的。他被人放在一处软垫上面,倒也安排的还算妥帖,软垫四周还放着两块绸制的手绢,将他包裹的暖融融。 只是马车里此时已经没有萧绥的身影,仅有两个一胖一瘦婢女模样的人正好奇的看着他。 “哎呀,醒了醒了,我还以为死了呢……”瘦婢女道。 “要死它死了,咱们也就死了吧,这鸟可说是皇上让王爷养的,现在落到我们头上了,还不得好好伺候么。”胖婢女接茬。 话是这么说,胖婢女见冬早似乎无恙,便笑嘻嘻的伸出一个指尖戳到冬早的胸前,推的才站起来的冬早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个屁股墩坐回了好不容易出来的手绢中间,还有些睡意朦胧呆呆的仰头看着那胖婢女。 这是哪里,面前两个人又是谁呢? “啊呀啊呀,”胖婢女觉得自己心都软了,忍不住喟叹道,“这鸟儿可真水灵,招人疼,胖乎乎的和个肉球似的,咱们可不能把它给喂瘦了。” 冬早其实挺忌讳自己肉鼓鼓的身材,只是此时就算想同人辩驳这是毛茸茸不是肉太多也无法说出人话来,只能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不看两个婢女。 然后,大概还隔了一会儿的功夫,冬早才茫茫然想起来,自己天下第一的相公去了哪里? 但萧绥并不太忧虑,他越盯着冬早观察,就越觉得这小细作有古怪。从前的幻听隐隐约约,十次里面能听见一次都算多的,现在但凡冬早在他面前一开口,原本一个细细小小的嗝都带了人气。 第三十五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冬早连忙循声而去, 想要问一问对方这里是哪里,又怎么才能出去。 他着急走没看路,差点一个趔趄踩空了摔倒, 好在堪堪扶住了旁边的假山才稳住身形。冬早哎呦一声,低头看去惊愕的发现脚下的路面不知何时从鹅卵石铺就的整齐小道变成了一块一块大石头间隔延伸过去,而这些石头看似沉重,却又稳稳当当的悬浮在半空中, 也就是说若是踩空一步都可能掉下去。 冬早怕承担这份风险, 连忙想要展翅飞翔, 一伸手到自己眼前却发现原来雪白的羽毛变成了人手,正随着他好奇舒展的动作而动来动去。 更奇怪的是, 他刚才下意识的叫声并没有惊到说话的人,他们的交谈继续着, 仿佛冬早并不存在一般。 于是冬早继续往前走,想要一探究竟。 “你要是不想去,也不是不行了,不过也就你不嫌这样的生活无趣了……总是有这么一糟的, 就算是你也不好否了吧?”说话人是个年轻男子, 声音有些熟悉。 冬早在假山后头站定了,原本打算再往前走两步的, 却不知自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 费尽全力就是走不到前面去。而此时那边又传来另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又去过了?” “我是没有去过, 可是谁不得有这么一回?听说有意思极了。” “有意思?记忆分毫不剩,谁还知不知道有意思。” 冬早用劲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依稀能见隔着雾气的两个朦胧身影,身姿略高大的那一个背对着冬早,身着素淡的广袖衣袍,头发随意束起一点,其他全都垂顺下来。说话少的那一个就是他了,冬早隐约觉得他的声音自己也在哪里听过,但是又一下想不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去的,早有准备了。”另一人道,随后似乎隐隐有些笑意,而后他将手一扬,顿时一道光芒大盛,将两人的身影吞噬进去。 冬早大吃一惊,不知实情怎么会这样突变。可他的喉咙骤然失声,叫也叫不出来,移动也无法自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光芒淡去。 原本那两个人所站之地顿时空空荡荡,冬早站在原地,看着那雾气随之渐渐散去,抬头只看见一只木簪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砸在方才高个男子侍弄的一朵素雅的花上。 一滴花露被撞击震的滚落下来,从层层云雾中滑落坠离,落入了凡间。 冬早也霎时间从睡梦中抽离了出来,又在下一刻将这梦境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先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睁开眼睛。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冬早依旧和萧绥在书房里头,他的身边放着一只烛台,此刻正散发着暖融融的橘色光芒,为空荡冷清的房间平添几分温和。 冬早翻了个身想在软垫上站起来,却忽略了自己的脚伤和胖嘟嘟的身材,一下骨碌碌的从起伏的软垫上滚到了萧绥的手边,蹭了他一手温软的羽毛。 “还以为你睡晕了过去。”萧绥抬手将冬早扶起来,又小心的托高他的身子观察他的脚伤,虽然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可冬早的伤口愈合的很快。 萧绥想到冬早成日吃吃睡睡的做派,将之归结于此,顿时就觉得是理所当然了。 冬早在萧绥的掌心里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双脚,却也并不很惊慌。反而扭了扭自己的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仰过去,将随遇而安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而后冬早被重新放回到了软垫上,萧绥传唤进了胖婢女,让她带着冬早出去喂食。 可是要怎么追求萧绥呢,吃饱喝足的冬早还是没有半点儿头绪。 夜里,冬早自觉很自然的跑去和萧绥睡觉。本来还是想要趁着大家都睡着了以后自己偷偷将鸟笼打开啄开窗户跑过去的,可是却在睡觉之前被胖婢女捧着,带着他的小软垫送到了萧绥的房间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到底反正现在不送过去,冬早一会儿也是要自己跑过去的,这些天均是如此,还白瞎了窗户纸,每天早起都要让人新糊一层,怪费劲。 另外胖婢女也觉得颇为奇怪。她低头看看手心里的老母鸡似的蹲着的冬早,他的两只眼睛黑湫湫的十分有神,对众人对他抱来捧去的事情也似乎没有半点在意。旁人这么半夜往主子房里送□□的恐怕都得送一些妙龄美艳的少女,她送的偏偏是一只傻乎乎的胖鸟,说白了还是自家王爷陪一只鸟儿睡。 王爷平时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却也因为胖胖而有了改变。胖婢女想想又忍不住笑,惹得冬早抬头看她一眼,模样疑惑。 虽然今天不用半夜醒来特意啄开窗过来,冬早还是在深夜醒了过来。他的小枕头就放在萧绥的肩头,冬早睡进去的时候恰好窝在他的颈间,此时浑身热乎乎的不想起来。 不过既然醒了就不好浪费,他立刻眨了眨眼睛,慢慢的爬了出来。 冬早的动作很轻,直到站在枕头上后才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萧绥,见他闭着眼睛并没有因此醒来,这才继续自己的步伐。 他得仔细看看萧绥,再想想能不能顺便找出一点萧绥的喜好一类,可以方便自己追求他。 冬早没有注意到,他起初一动时萧绥的眼睛就睁开了,不过在他回身时又提前闭上罢了。冬早先飞到床柱上居高临下的四周环顾,他的视力在夜间并不好,因此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他们睡的床靠近窗户,外头的月光此时斜照进来,将萧绥拢在里头。 冬早于是从床柱上又飞下来,隔着被子站在萧绥的身上,来回走动了两下。 他再看萧绥,发现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心思就更加放纵大胆起来。 冬早先是在萧绥的胸口巡视了一圈,而后走到他的锁骨处,盯着他颈间的肌肤看了一会儿。他还记得胖婢女和瘦婢女读的话本里头,徐娘和陈书生的种种相处。 冬早心里那股小火苗蹭的一下蹿了出来,倒不是说因为情.欲,大概只是一种想在萧绥身上做点对相公才能做的事情,以小小的安慰一下自己的内心罢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忍住,低头轻轻地在萧绥的脖颈至锁骨间啄了啄,动作轻的几乎可以忽略力道。 冬早心跳的要从自己的胸膛里头飞出去了,整个人给一股迷迷蒙蒙的幸福感包围,仿佛在这一瞬间通过这个举动小小证明了自己和萧绥的关系似的。 他连忙将自己的脑袋埋进羽毛间,谨防着自己乐得笑出声来吵醒萧绥。 至于萧绥呢,他被冬早弄得很摸不着头脑,并不明白冬早忽然轻轻啄自己的胸口是为了什么。他原本以为冬早这细作鸟儿要露出真面目了,却不想这真面目是在莫名半夜爬起来在自己身上来回走动。 冬早亲过一处后睡意全无,探索欲倒是勃然上升,继续从萧绥的胸口往下走,直至停在他的肚皮上,目光疑惑的往下看。 那天他见过的大虫子就在这下面,冬早聚精会神的盯着被面下的隐约起伏,而后又谨慎的回头看熟睡的萧绥一眼,思忖他会作何反应。 他好想现在啄一口吃吃看。 这天上午没什么风,太阳也大,胖婢女将冬早放在廊下没一会儿就见一只灰褐色的鸟儿飞过来,停在冬早鸟笼旁的房梁上,叽叽喳喳的和冬早对着叫唤。 胖婢女在走廊下做针线活,见状只抿嘴笑了笑,全没想到冬早和那鸟儿当真在说话。 “你的腿怎么受伤的?”雌鸟窝在房梁上打量冬早。 冬早因为雌鸟对自己的友善而对她很有好感,于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实情的经过,“也是我倒霉,正好碰上那两个孩子了。” “那些个小混账我见得多了,就不能给他们好脸,有一回碰上来掏我鸟窝的,我一口啄在他眼皮上,吓得那小混账一年多没敢进我安家的那片林子里,你脾气太好,若是我定要将他们揍趴下。” 冬早没这样的爆裂脾气,而是慢吞吞的道,“没关系了,现在都好了,”他话里又有喜滋滋的语气,“我相公已经罚过他们了。” 雌鸟闻言道,“你知不知道相公是什么?” 冬早对此当然自觉的有经验,“我知道啊,相公便是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第三十六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懒洋洋赖在龙床上的皇帝本来还不愿意起来,正脚踹阿湖心窝口,含糊不清的皱眉埋怨他, “烦死人了你,一会儿早朝你帮我去……” 宦官匆匆忙忙穿堂进屋,低着头站在纱帐外头五六步远,语气严正,“启禀陛下, 静王殿下昨晚遇刺, 受伤不轻。” 原本还犯懒的萧琰吓得腾地一下坐起来,用力的掀开纱帐, 猛探出半个身子,“你说什么?” “陛下,静王殿下昨晚遇刺了。”宦官重复, 面色也是不太好看,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必然会在朝中引起一定的震动。 这大清早的炸出这样让人胆颤的消息, 还有什么睡意啊。 萧琰本来就烦朝政,这冷不丁还来了这么一处, 他简直觉得脑仁疼的很,“你先退下吧。” 宦官一走, 阿湖就显出身形来, 安慰萧琰, “别急。” 萧琰光脚在屋里来回疾走,“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幺蛾子,我要是出去说不是我干的,外面都不能有几个人信。” 萧琰虽然从来没有真想过要将自己亲叔叔弄死,然而当下也忍不住想这倒不如萧绥直接死了……收拾起残局来还容易一些,武将那边没了主心骨,再将兵权顺理成章的收回来,原本分裂成两半的朝政就顺理成章的合整为一了。 可现在偏偏是萧绥受了伤,现在消息必定传遍朝中,要去上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群官本来就难搞的很,现在……萧琰连想都不敢想。 阿湖走到萧琰身边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回到床边做好,低声道,“先别着急,一会儿将早朝取消,直接去静王府探望。” 刺客是他派出去的,昨天夜里没有回来时,狐狸就知道事情没成。他甚至怀疑萧绥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 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果然传遍了朝野,短时间内舆论哗然,陈起明一类的武将更是勃然大怒,只碍于此时没有其他明显拿得出手的证据而无法直接与皇帝对峙什么,私底下则吵成一片,若不是静王府表明此时不待客,铁定一股脑的都要涌过来。 又听皇帝要去静王府关切,不免还要骂两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相较于外头的风起云涌与人心不定,静王府里可以说是非常平静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站在面盆边上,屏息将自己的脑袋扎进水里,然后起身摇头晃脑的甩去脸上的水珠,最后抬头招呼边上的萧绥,温吞吞的说,“阿绥,请帮我擦擦脸。” 他耿耿于怀脸上的粉色痕迹还没有褪去,一早上从起来开始到现在已经洗了三次脸了。 等萧绥好脾气的帮他再次擦干净羽毛上的水珠,冬早便殷切的展翅飞去铜镜处看,只可惜他洗的这么认真,粉色却依旧没有淡去多少。 萧绥俯身,指尖拨弄着冬早圆乎乎的脸,左右两边都看过去,沉吟道,“似乎……还是洗不掉。” 冬早费劲儿的将自己的圆脑袋仰着,慌慌张张的回应,“那,那怎么办呀?” “其实是淡了一点的,”萧索用指腹托住冬早的脸颊,认真说,“你要有耐性等,那么不出几天想来也能没有的。” 他是觉得冬早这个样子分外可爱。 可冬早明显十分介怀,“不行的,我想快一点没有。” 头前胖婢女给他送早饭的时候,还戳了冬早的脸颊,说他像是唱大戏的。 “我像唱大戏的吗?”冬早不懂唱大戏的是什么,此时想起来连忙询问萧绥,“阿春和我说的。” “唱大戏的?”萧绥转头将布斤放到一边,正在擦手,他想了想,心料胖婢女说的应该是乡野之间一类民俗表演里的人物,在京城的戏剧中是瞧不见的。 冬早的语气担忧,用力的点头,“嗯!”,然后目光殷切的看着他,“是这样的吗?” 那些个脸上涂的红不溜秋,做出的表演也充满低俗笑料。 萧绥想,这和他的小细作怎么比较? 是以,他很肯定的对冬早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冬早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略作一番收拾,也不敢偷懒,尽管来时在马车里不住的打瞌睡,可一下座驾,立刻就打起精神来。 “你一会儿要陪着我啊,我有点怕。”他小声说。 身旁不远站着宦官以为这是和自己说话,连忙问,“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萧琰甩甩衣袖,故作镇定,“没什么,你站的离我远一点。” 一旁隐没自己身形,只给萧琰看见的狐狸抬手轻轻摸了下萧琰的脖颈,安抚的意味明显,“有我在。” 阿湖抬头看着静王府的门楣,不说别的,难免先想起冬早来。自从冬早误打误撞进了这里,他再没有听见过关于他的消息。 狐狸修炼了几百年,一直独来独往未曾有过什么朋友,三十年前冬早呆愣愣的从天而降,一副可怜兮兮傻乎乎的模样,狐狸的恻隐之心微微一动,给冬早起了名字,又告诉他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狐狸清楚冬早的秉性,说他傻是不准确的,冬早只不过是将世事看的太简单,将人也看的太简单罢了。就算狐狸可以舍弃很多东西,但是冬早这边,他的确狠不下心将他拉下水。 “进去以后想办法把冬早救出来。”狐狸站在皇帝身边,一路同他进了二门,陪伴的侍卫簇拥着他们,一直走到明竹院门口还没瞧见几个奴婢以外的迎接身影。 对此萧琰倒是不在意,只不过对狐狸的话显然介怀,又狐疑的炸毛,“你还想着那只鸟呢?!还救他,我看救个屁!” 旁边跟着的侍卫都给萧琰忽然开腔自言自语而吓着,宦官也是,面上虽然不敢显露,然而心里早就嘀嘀咕咕,暗想着要将这件事情再告诉太后。 太后说的果然没错,陛下身边依旧有妖物缠绕,没有退散。 “萧绥的脾性你知道的,他哪里可能对冬早关心什么,此时定然不知被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是我失误让他来了京城,自然也要将他送回去,不用说别的,就说你现在担忧静王的身体有恙,养着冬早有不便的地方。” 即便传闻里冬早似乎过得还好,可是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狐狸还是怀疑,特别对象还是萧绥。 狐狸这样耐性,萧琰就有些收敛下去,哼了一声后不说话了,是个默认的态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明竹院,通传声响起时,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先向萧琰行礼,然后道,“王爷昨日遇刺客,受了伤,正在修养。” 萧琰不得不作出关切的模样,道,“伤情可严重?快带朕去看看。” 屋里头冬早站在床柱上歪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绥,旁边的两个婢女正在收拾染血的绷带,等她们往外走了两步,冬早小心的落在萧绥的肩头,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阿绥,你想睡觉了吗?” 他不太懂本来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躺下了。 萧绥轻笑,伸手将冬早也塞进被窝里,“是,你陪着我吧。” 一听是睡觉,冬早由着萧绥动手,他本来就是要找个小枕头窝着打瞌睡的,只是没有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好事,大白天让阿绥陪着睡觉。 房门一开,萧琰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就立刻放到了身体两侧,就像是年幼时候被萧绥训话的时候,这个习惯一直没能改了。 狐狸拉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里走,众人目光所见只是萧琰一个人往屋里去。 冬早迷迷糊糊的在萧绥身侧睡觉,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此时定要彻查下去,朕会命人严办,静王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子好透了要紧。” “谢陛下关心。”萧绥的语气有些冷淡。 冬早从暖融融的被窝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好奇的往外看,藏在角落里并不显眼。他一睁眼先看见萧琰,而后就看见了站在萧琰身后的狐狸。 咦,阿湖? 尽管告诉自己鸟儿么,本性自然是要和同类亲近一些的,然而萧绥目光落在此刻依旧没心没肺的冬早身上,还是不禁有些牙痒痒。 这让人头疼的小细作。 桌角边上,浑然不觉有异的冬早沿着地砖缝走了四五步,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直到将那四四方方的地砖围了一圈,借着便跑去另外一块地砖继续转。地上冰凉凉的,可冬早半点儿不觉得,这两天他一直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子暖流蹿来蹿去,虽然大部分时候怪舒服的,可有时候流淌到心窝口还会觉得太烫了一些,这种当口就需要在地砖上两块一下了。 “胖胖,”萧绥的指尖点在自己手边的一块糕点上,打断冬早的漫步,“过来吃点心。” “等一下。”冬早头也不回,坚持将剩下的一块地砖走完,而后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他立刻憨里憨气的飞到桌上。 第三十七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除了一团毛茸茸的胖肉球,此时的冬早哪里看得出什么容貌来。不过他的模样实在太渴求肯定,狐狸于是点头道,“极为俊俏, 定能得人喜欢。” 冬早这才有些安心, 顺着阿湖的目光望山路上翘首以盼,殷切的等着来人。 “到时候过来的人里头有一个模样年轻俊朗的, 看着约莫二十出头,他身边会围拢许多人,你挑其中最面善的那一个即可,记住了吗 ?”阿湖嘱咐冬早。 皇帝身边有个亲近的小太监, 阿湖熟知他的品性, 准备将冬早交给他养着。相公不相公的恐怕在冬早这里就只是个吃穿住行的用处, 阿湖明白他不懂, 也只想让他去人间待几年能将性子培养的沉稳一些。 冬早点头, 翁声道, “我知道了。” 黑湫湫的眼珠子更忍不住往窄道上飘了。他心下的火越发燃烧的热络, 比豌豆大不了多少的心房跳的要从嘴巴里跃出去了。 就, 就要有自己的相公了!冬早觉得这就像是做梦似的。 山道狭窄, 想来都只供村民来回上山行走,哪里能驾驶宽大的皇家座驾?萧琰一路坐在马车里给上下颠簸的屁股疼, 加之心里焦急便更是郁卒, 行至半山腰便忍不住探出头来伸手将马车门拍的叮咣作响。 “怎么还没到?” 萧琰眉目分明, 唇色透朱,衣袍华丽,头上的玉冠更是衬的他肤色如玉,通身气度不凡。只是到底年轻,又有此时不耐的情绪在,就越发显得不够稳重。 侍卫和仆从们暗自叫苦不迭,这一路过来连皇帝自个儿都摸不清楚东南西北,报出来的地名更是模棱两可,前头众人能够根据他的描述顺利找到这座山头都算是万幸,现在还要催促实在让人无法使力了。 “陛下,”就在众人不知如何应答也不敢应答的当口,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冷冽平缓的男声,转瞬间将萧琰身上烦躁的气势压制住,“山路颠簸,还是行慢些好。” 开口说话的是静王,论辈分说是萧琰的亲叔叔萧绥,两人的年纪只相差十岁,然而萧绥在萧琰父亲死后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十余年,至今虽然萧琰已经开始逐步将权力回收,可萧绥十几年的根基哪里是他一个年轻帝王能够轻易撼动的,将萧绥在朝中的势力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譬如此时,年轻气盛的帝王也不得不因由萧绥淡淡的一句话而暂时按捺住火气,一言不发的用力坐回了马车里。 萧绥骑在高马上,眉目之间虽不冷峻,可疏离之感还是满溢出来。他与身边侍从最远不过两尺,更不说此刻扎在人堆里的光景,却偏生像是孤高一人处着,配以那副过分出尘,不似凡人的容貌,若说他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也是有不少人要信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清冷超脱的人,将晋国和晋国的小皇帝拿捏在手里,站在了权力的最巅峰俯视众生。 年轻的皇帝忽然起了性子说要来京城外边的这处小山头狩猎,一下将不少大臣的大牙都惊掉了。听说过春猎秋猎,哪里有冬猎的?更别说是到这么一个谁也没听过的犄角旮旯山里头来。 萧琰从小到大没什么认真性子,唯一持久的便是养大了一只狐狸,听说是宝贝的不得了,然而没有几个人见过皇帝的狐狸。就去年皇帝选妃后宠信妃子的第一夜听说人妃子就给狐狸咬了一口,吓得从龙床上滚了下去。后头皇帝不仅没有责罚,憋了三五天后反而竟是荒唐的一股脑将刚选出来的妃子都给撤了。 这算是开了几朝以来的先例,皇帝任性,可静王不开口其他官员便也没有一个敢开口的了。一直到了上个月,那活了二十年,在不少人心里近乎妖怪的狐狸终于死了,让朝中上下官员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皇帝应该终于能静下心来理一理朝政,将摄政王手上过分的权力再往回收一收。谁成想这才消停没有多久呢,今儿个就说要来这山头山抓狐狸来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依照静王的意思放缓了步子。萧绥不远不近的在马车后面慢慢骑马,虽然是个跟从的姿态,然而一打眼看过去恐怕都要以为萧绥才是那当皇帝的正主。 前面在萧琰面前还敢用余光偷偷瞧皇帝的侍从们,到了萧绥这儿才叫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浑身隐约发颤着。 几个由皇帝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对于静王其实颇有不满,认为他已经尽了摄政王的职责,到了该将权力交出来的时候了。只不过这话没人敢开口和萧绥提,自然也就一天天耽搁下来。 抱持着这般心思,队伍里的不少人便觉得萧绥此时的作风也是着实嚣张,半点儿没有为人臣子的模样。而反之,静王身边的左膀右臂自然也觉得皇帝那边不知感恩,静王当年以一己之力平了南北战乱,使原本风雨飘摇的晋国江山重新稳固下来,若不是萧绥,此刻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江山社稷由得这小皇帝胡闹? 他们倒是好,翅膀硬了就想将人踹开,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总之两边部下都互相十分看不顺眼就是了。 “来了,来,来了!”冬早飞的高,远远看见了往这边来的马车,回头招呼阿湖时发现他早已经变成了狐狸的模样。 只不过毛色同他本体有异,外形显然是用幻术变化过的。 “是他们吗?”冬早小心翼翼的求证,余光里看见来势汹汹且都手带兵器的卫兵们,紧张的翅膀都不太会扑棱了。 “是,记住刚才我说的话。”阿湖密语同冬早说了一句后,四肢朝地徐徐的跑动起来,对着那群在冬早看来凶神恶煞的卫兵毫不畏惧,两下跳跃便到了马车外头的踏板上。 卫兵大惊,有抬起弓箭就要射杀的,可皇帝陛下就在与这狐狸不过一门之隔的地方,万一有个偏颇的谁也担不起这责任。片刻犹豫的时候,狐狸忽然叫了两声,原本安安静静的马车里头立刻传出了动静。皇帝满脸惊喜的将马车门用力推开,看了狐狸一眼以后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你可回来了!” 冬早停在高处的枝桠上往下看,瞧着阿湖给一个年轻男子紧紧搂着。他将思绪一整理便自然知道这是阿湖前头指的年轻男子。 “阿湖阿湖,还有我呢!”他见阿湖十分亲热的与那年轻男子蹭在一起,眼见着就要将马车门关起来,连忙唧唧叫着提醒他。生怕狐狸将帮他找相公的事情抛在脑后。 冬早的声音在山林中间不算太起眼,但阿湖并不是唯一一个听见他焦急声音的。 萧绥随着一阵鸟叫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在枝桠上来回跳动的白色小胖鸟,灵动极了。他这么一望,冬早的视线就与他对在了一处。 不看还好,一看见萧绥,冬早的脚下一滑差点儿从树杈上掉下去。 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也莫过于此了。 冬早不懂此刻自己扑通乱来的心跳意味着什么,他在半空中挣扎了两下勉强稳住阵脚,心里又将前头阿湖的话仔仔细细咂摸了一番。 阿湖说,挑其中最面善的那一个即可。 冬早有些害羞,他环顾四周认真挑选,然而除了萧绥,他此刻看谁都不面善,于是犹犹豫豫但也很坚定的朝着靖王殿下飞了过去。 就这么一只鸟还不至于引起旁人多少惊慌,反而还目瞪口呆的看着冬早觉得这鸟儿的胆子大。 而另外一边阿湖凑在皇帝耳边已经将事情前后低语告诉他,“你身边那么些人,他愿意谁养你就给他指个人吧。” 萧琰气哼哼的答应下来,“那好吧。” 再往外一看,冬早已经晕陶陶的停在了静王的肩膀上。 狐狸道,“他平时是亲手照顾你?” “嗯,阿绥对我特别好。”冬早看着狐狸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又小心翼翼的问他,“阿湖,出了什么事情吗?” 山上那边冬早只在自己的小树洞里面藏了几个小果子,此时大概都烂的只剩核了,半点儿没有让冬早好牵挂的地方。 朝政与人情之间的变化与纷乱,狐狸并不打算告诉冬早。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事情错到现在已经改不了,只能嘱咐冬早,“不要告诉萧绥我就在皇帝身边,后面我会用真身出现,也别告诉他你认识我,以后就算在外面见着了我,也要装作不认识,这是为了你好,记住了吗?” 第三十八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树下的阿湖闲适的盘腿坐着,双手随意搭在膝头。冬早落在他的头顶, 将他的发丝团成窝取暖。 冬早仔细的梳理了一番自己的羽毛, 确认此刻浑身已经规整极了以后才有些害羞的开口询问垂眸假寐的狐狸精, “阿湖, 我现在的样子见相公妥帖吗?”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传来,使得狐狸的耳朵尖微微一颤, 他伸手将冬早捞下来放在手心,原本被小胖鸟儿的话逗得有些想笑, 然而在看见冬早认真极了的目光后,他还是收敛住笑意,在冬早努力挺起胸膛的情况下, 十分郑重的上下将他审视了一遍。 除了一团毛茸茸的胖肉球, 此时的冬早哪里看得出什么容貌来。不过他的模样实在太渴求肯定, 狐狸于是点头道,“极为俊俏,定能得人喜欢。” 冬早这才有些安心, 顺着阿湖的目光望山路上翘首以盼,殷切的等着来人。 “到时候过来的人里头有一个模样年轻俊朗的,看着约莫二十出头, 他身边会围拢许多人, 你挑其中最面善的那一个即可, 记住了吗 ?”阿湖嘱咐冬早。 皇帝身边有个亲近的小太监, 阿湖熟知他的品性,准备将冬早交给他养着。相公不相公的恐怕在冬早这里就只是个吃穿住行的用处,阿湖明白他不懂,也只想让他去人间待几年能将性子培养的沉稳一些。 冬早点头,翁声道,“我知道了。” 黑湫湫的眼珠子更忍不住往窄道上飘了。他心下的火越发燃烧的热络,比豌豆大不了多少的心房跳的要从嘴巴里跃出去了。 就,就要有自己的相公了!冬早觉得这就像是做梦似的。 山道狭窄,想来都只供村民来回上山行走,哪里能驾驶宽大的皇家座驾?萧琰一路坐在马车里给上下颠簸的屁股疼,加之心里焦急便更是郁卒,行至半山腰便忍不住探出头来伸手将马车门拍的叮咣作响。 “怎么还没到?” 萧琰眉目分明,唇色透朱,衣袍华丽,头上的玉冠更是衬的他肤色如玉,通身气度不凡。只是到底年轻,又有此时不耐的情绪在,就越发显得不够稳重。 侍卫和仆从们暗自叫苦不迭,这一路过来连皇帝自个儿都摸不清楚东南西北,报出来的地名更是模棱两可,前头众人能够根据他的描述顺利找到这座山头都算是万幸,现在还要催促实在让人无法使力了。 “陛下,”就在众人不知如何应答也不敢应答的当口,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冷冽平缓的男声,转瞬间将萧琰身上烦躁的气势压制住,“山路颠簸,还是行慢些好。” 开口说话的是静王,论辈分说是萧琰的亲叔叔萧绥,两人的年纪只相差十岁,然而萧绥在萧琰父亲死后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十余年,至今虽然萧琰已经开始逐步将权力回收,可萧绥十几年的根基哪里是他一个年轻帝王能够轻易撼动的,将萧绥在朝中的势力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譬如此时,年轻气盛的帝王也不得不因由萧绥淡淡的一句话而暂时按捺住火气,一言不发的用力坐回了马车里。 萧绥骑在高马上,眉目之间虽不冷峻,可疏离之感还是满溢出来。他与身边侍从最远不过两尺,更不说此刻扎在人堆里的光景,却偏生像是孤高一人处着,配以那副过分出尘,不似凡人的容貌,若说他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也是有不少人要信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清冷超脱的人,将晋国和晋国的小皇帝拿捏在手里,站在了权力的最巅峰俯视众生。 年轻的皇帝忽然起了性子说要来京城外边的这处小山头狩猎,一下将不少大臣的大牙都惊掉了。听说过春猎秋猎,哪里有冬猎的?更别说是到这么一个谁也没听过的犄角旮旯山里头来。 萧琰从小到大没什么认真性子,唯一持久的便是养大了一只狐狸,听说是宝贝的不得了,然而没有几个人见过皇帝的狐狸。就去年皇帝选妃后宠信妃子的第一夜听说人妃子就给狐狸咬了一口,吓得从龙床上滚了下去。后头皇帝不仅没有责罚,憋了三五天后反而竟是荒唐的一股脑将刚选出来的妃子都给撤了。 这算是开了几朝以来的先例,皇帝任性,可静王不开口其他官员便也没有一个敢开口的了。一直到了上个月,那活了二十年,在不少人心里近乎妖怪的狐狸终于死了,让朝中上下官员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皇帝应该终于能静下心来理一理朝政,将摄政王手上过分的权力再往回收一收。谁成想这才消停没有多久呢,今儿个就说要来这山头山抓狐狸来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依照静王的意思放缓了步子。萧绥不远不近的在马车后面慢慢骑马,虽然是个跟从的姿态,然而一打眼看过去恐怕都要以为萧绥才是那当皇帝的正主。 前面在萧琰面前还敢用余光偷偷瞧皇帝的侍从们,到了萧绥这儿才叫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浑身隐约发颤着。 几个由皇帝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对于静王其实颇有不满,认为他已经尽了摄政王的职责,到了该将权力交出来的时候了。只不过这话没人敢开口和萧绥提,自然也就一天天耽搁下来。 抱持着这般心思,队伍里的不少人便觉得萧绥此时的作风也是着实嚣张,半点儿没有为人臣子的模样。而反之,静王身边的左膀右臂自然也觉得皇帝那边不知感恩,静王当年以一己之力平了南北战乱,使原本风雨飘摇的晋国江山重新稳固下来,若不是萧绥,此刻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江山社稷由得这小皇帝胡闹? 他们倒是好,翅膀硬了就想将人踹开,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总之两边部下都互相十分看不顺眼就是了。 “来了,来,来了!”冬早飞的高,远远看见了往这边来的马车,回头招呼阿湖时发现他早已经变成了狐狸的模样。 只不过毛色同他本体有异,外形显然是用幻术变化过的。 “是他们吗?”冬早小心翼翼的求证,余光里看见来势汹汹且都手带兵器的卫兵们,紧张的翅膀都不太会扑棱了。 “是,记住刚才我说的话。”阿湖密语同冬早说了一句后,四肢朝地徐徐的跑动起来,对着那群在冬早看来凶神恶煞的卫兵毫不畏惧,两下跳跃便到了马车外头的踏板上。 卫兵大惊,有抬起弓箭就要射杀的,可皇帝陛下就在与这狐狸不过一门之隔的地方,万一有个偏颇的谁也担不起这责任。片刻犹豫的时候,狐狸忽然叫了两声,原本安安静静的马车里头立刻传出了动静。皇帝满脸惊喜的将马车门用力推开,看了狐狸一眼以后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你可回来了!” 冬早停在高处的枝桠上往下看,瞧着阿湖给一个年轻男子紧紧搂着。他将思绪一整理便自然知道这是阿湖前头指的年轻男子。 “阿湖阿湖,还有我呢!”他见阿湖十分亲热的与那年轻男子蹭在一起,眼见着就要将马车门关起来,连忙唧唧叫着提醒他。生怕狐狸将帮他找相公的事情抛在脑后。 冬早的声音在山林中间不算太起眼,但阿湖并不是唯一一个听见他焦急声音的。 萧绥随着一阵鸟叫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在枝桠上来回跳动的白色小胖鸟,灵动极了。他这么一望,冬早的视线就与他对在了一处。 不看还好,一看见萧绥,冬早的脚下一滑差点儿从树杈上掉下去。 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也莫过于此了。 冬早不懂此刻自己扑通乱来的心跳意味着什么,他在半空中挣扎了两下勉强稳住阵脚,心里又将前头阿湖的话仔仔细细咂摸了一番。 阿湖说,挑其中最面善的那一个即可。 冬早有些害羞,他环顾四周认真挑选,然而除了萧绥,他此刻看谁都不面善,于是犹犹豫豫但也很坚定的朝着靖王殿下飞了过去。 就这么一只鸟还不至于引起旁人多少惊慌,反而还目瞪口呆的看着冬早觉得这鸟儿的胆子大。 而另外一边阿湖凑在皇帝耳边已经将事情前后低语告诉他,“你身边那么些人,他愿意谁养你就给他指个人吧。” 萧琰气哼哼的答应下来,“那好吧。” 再往外一看,冬早已经晕陶陶的停在了静王的肩膀上。 冬早则跟着狐狸飞到院子角落里的树上,同他说话,“阿湖,我不想回山上去,我现在这里挺好的。” 狐狸道,“他平时是亲手照顾你?” “嗯,阿绥对我特别好。”冬早看着狐狸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又小心翼翼的问他,“阿湖,出了什么事情吗?” 第三十九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从这小细作出现以后一直隐隐约约缠绕在萧绥身边的古怪感觉, 终于在这一刻迎刃解开。即便一只鸟能够开口说话恐怕就已经是这天底下萧绥见过的最古怪的事情, 可放到冬早身上, 他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把你自己赔给我?”萧绥笑,“你倒是有些心眼。” 果然…… 冬早面色一垮,唯恐萧绥觉得他惯耍小聪明, 急忙想要往回搂,却听萧绥道, “你本来就已经是我的鸟了,这个不算数。” 阿绥说我已经是他的鸟了。冬早仿佛给一滴蜜糖滴在头上, 整个人都沁着甜蜜蜜的滋味。 可是冬早又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 那……”他很踌躇的语塞,怕自己说的不对,外面的道士就要将他一剑挑了去了。 “不妨这样, ”萧绥有意为冬早解围, “这件事情先记着, 便算作你欠我的一个愿望, 我若是开口,你必须答应, 不过也只此一件,可好?” 冬早连连点头应下, “好的好的。” 于是后面再问就是其他详细的事情了。 冬早一本正经的站在书桌的笔架上, 尽量和萧绥处于平视的状态, 萧绥问什么他答什么。 “你可有名字?” “有的,有的。”冬早点头,“我叫冬早,冬天的冬,早上的早,名字是阿湖给我起的,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年冬天来的很早。” “阿湖?”从冬早的嘴巴里出现了一个新名字,让萧绥有些意外,好奇的问, “阿湖是谁?” “是我的朋友。”冬早见萧绥态度还是很温和,并不像是惧怕自己妖怪一类,因此壮着胆子从笔架上飞下来,不过关于阿湖,他知道不能说的太多,“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了。” “阿湖对我很好很好的。”冬早慢吞吞软乎乎的补充。 他对自己唯一的一个朋友,态度亲昵爱护的不得了。 从前面到这一刻之前,萧绥都还以为自己是冬早最亲近的人,谁知道他提起口中的这个“阿湖”时,语气更加软绵绵的,听起来可人疼。 两者对比来的落差,让萧绥有些不舒服。不过他猜想,这个叫做阿湖的可能是冬早的第一个饲主,才会让他这样记挂和爱护了。 对此萧绥挑不出什么错处,只能暂且将拈酸感压下去。 “那么你的确是妖怪了?” “我不是妖怪,”冬早连忙说,“我没有修炼过的,就是有一天我突然懂事了而已,阿湖告诉这是运气,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又是阿湖。 萧绥伸手戳戳冬早胖圆圆的身子,将话题岔开去,“那你到现在为止过了多少个冬天了?” 冬早算过自己和萧绥的年纪,刚好是同一年的。然而他这样的小雀,顶天活了七八年,如果说有种种原因,类似被捕猎之类的,绝大多数活不过三年的。他要是一说出来自己活了三十年,那铁定就是承认自己是妖怪了。 冬早私心里不太想让萧绥觉得自己是妖怪。 狐狸告诉过他,人间对于妖怪这类事物是十分畏惧的。轻的呢是老死不相往来,重的就请道士来杀了。譬如现在,道士还在外面,冬早就一点儿也放心不下来。 “三,三个,”冬早大着舌头,说完为了壮胆,还十分肯定的点头,“嗯,就是这样。” 萧绥对此不疑有他,自己也在心里算了算冬早的年纪,估计大概冬早在自己身边也无法陪伴很久的。心里难免生出怜惜,“别怕,以后我亲自照顾你。” 因为得了萧绥的许诺,冬早的心虚和惶恐一扫而光。片刻后,他精神抖擞的站在萧绥的肩膀上跟着他一块儿往外走,见到前头那道士,也不再觉得对方能拿自己怎么样了。 “可有收获?”萧绥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 他的举止与开口都太过有威严和气势,冬早个小胖球此时都觉得自己是山中虎大王了。 那道士不敢怠慢他,连忙躬身行礼道,“此处小院并无异样,王爷大可放心,只不过其他地方却是不知了。” 他说着话,隐约就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小心抬头发现是静王肩膀上站着的一只鸟儿,一双黑湫湫的眼睛随着脑袋歪来扭去的动作看着水灵灵的。 嘿嘿,观察了好一会儿并没有觉得这道士有所发现的冬早心想,这铁定就是个花花道士没错了。 他顿时通体舒泰,从早上就一直吊着的一口气长长的松懈了下来。 而那道士从刚才进门的时候就一路观察,看出来萧绥对冬早的态度有些不同于常人的亲昵,讶异之余也不放过溜须拍马的机会。他本身就是一个没多少真本事的花架子,能混到皇城在太后面前得了青眼,多半还因为他嘴上功夫的得当,此时抓住这个便利的机会,哪里能够不开口? 抱上了静王的大腿,两边都能留条后路。 道士稍稍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王爷肩上的这只鸟,很不寻常。” 原本还憨头憨脑在萧绥肩膀上来回跳动的冬早听见这一句,整个鸟一下就僵在了萧绥肩膀上。 不,不是说这里没有异样的吗,冬早大惊失色,以为是自己方才的得意忘形了。正怕着呢,萧绥抬手到肩头按住了冬早欲展翅的动作,问,“如何不寻常?” 他也以为是道士发现了冬早是个妖怪。 道士见萧绥有兴趣,心里就更是一喜,顺理成章的端出套路,“这鸟是一只极其有灵性的鸟,且与王爷十分投缘,如果养在身边,能旺及门第,往后不仅是您,连带着王妃和世子也都能跟着带着福气。” 冬早听这一段听的云里雾里,很多名词都不懂,不过恐惧暂且可以按捺下去。 这道士说到底还是个花的。 而至于道士说的话,冬早听不懂,萧绥懒得信。 除了胖瘦婢女躲在偏屋里讨论这道士的法力,冬早随着萧绥回到书房里头,没太将这事儿记挂在心上。 冬早终于可以在萧绥面前开口说话了,立刻就展现出了好学的模样。 “阿绥,王妃是什么东西?” 萧绥手里翻书,嘴中随意答复,“是王爷的妻子。” “那王爷是什么东西。” 王爷不是东西,是人。这话在萧绥的脑中过了一遍,还是觉得欠妥,“我就是王爷。” 冬早惊叹了一声,然而其实还是不懂。 不过自己就是王妃了,这点冬早脸皮一厚是想得通的。 “世子又是什么东西?” 萧绥毫不诧异冬早会问出后面这句,干脆合上书本认真的和冬早说起话来,“世子是王爷和王妃生育的嫡长子,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承袭王爷的爵位。” “好的,这个我记住了。”冬早郑重的点头。 不就是嫡长子,他到了能产蛋的时候,一窝能给阿绥生三四个呢。 冬早的生母还没来得及教会他,雄鸟是不会产蛋的。 太可怕了。 换位思考下来,萧琰觉得冬早的确算是可怜极了的。天天对着萧绥这样的人,那不被吓死也得够呛啊。 他略微起了一点恻隐之心,觉得的确应该把冬早带走才是。念头这么在脑中轻轻一转,还来不及等萧琰开口的功夫,那边的冬早脚步顿住,背对着外头两个人蹦蹦跳跳的挪移到萧绥的头边,先是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而后在萧琰与狐狸注视的目光下亲昵的凑过去啄了啄他的脸颊。 萧绥被这么一亲,差点儿装不下去病弱露出笑容来。 这小细作,着实会讨好。 冬早心头噗噗跳,因为在外人面前证明了自己和萧绥有多么亲密而感觉心里飘乎乎的。 这么一瞬,连带着阿湖都跟着愣住了,全没想到冬早会对萧绥做出这样的动作。 而萧绥……他们的视线不由得转到萧绥身上去,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只见萧绥的眼睑垂着,瞧不见里头是什么情绪,仅声音明显的低了一点,带着一些和煦,“胖胖听话一些,去一边自己吃点东西。” 第四十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比如此刻。 胖婢女匆匆端着餐盘从廊外进屋,寒风阵阵吹的她指尖麻木,一进入温暖的室内, 她立刻放下餐盘用力搓了搓手。 呼,差点儿没将人冻死了。 冬早站在金属质地的架子上, 眼睛半眯着看她, 专注的几乎有些过了头。胖婢女还来不及高兴,冬早的眼睛忽然重重一合, 整个鸟都失去了重心, 直线就往下坠。方才那专注的视线原来不过是困倦时候毫无焦距的凝视罢了。 好歹胖婢女就站在架子下面,见状吓得赶紧伸手捧住冬早。受了这么一番冲击的冬早却也不见醒来, 一动不动的躺在胖婢女的手心里继续安睡。如果不是他起伏不定的胸脯, 是死是活都要看不出来了。 胖婢女小心翼翼的将冬早放回到桌上, 轻轻的戳了戳冬早的肚皮,唤冬早的名字,“胖胖,胖胖呀?” 冬早迷迷瞪瞪的扬了下翅膀,将胖婢女的指尖推开, 作为回应自己在桌上滚了一圈,继续安睡。 “胖胖这样的小雀冬天会这样嗜睡的吗?”胖婢女皱眉,转头过去不解的和瘦婢女讨论。 瘦婢女坐在榻上帮冬早缝制新枕头, 低首说, “可能有的吧, 也许是因为近来又冷了一些。” “可前段时间也冷啊,怎么也不睡的这么多,最近一天里面没多少时间是醒着的了。”胖婢女还是担心,目光忧虑的落在冬早身上。 桌上躺着的冬早能模糊的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是开不了口也做不出回应,他实在是太困了啊。 “能睡也还好,胖胖这么乖,”瘦婢女笑,说起另外一桩事,“我听说那两个混世小魔王终于要走了,真让人松一口气。” “要走了啊?”胖婢女将冬早捡起来放到他的小枕上,也跟着露出笑颜,“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在这儿,我都不太敢让胖胖出去呢。” 她们说话的声音最终在冬早的耳畔渐渐消失,等冬早再醒过来时,一早上的时光已经没了,他也好不容易捡了一点精神回来。 冬早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羽毛,先是有些茫然的站在桌上停了一会儿,等弄清楚自己在哪儿以后,冬早扭头啄了两口小米粒又喝了两口水,而后他才飞起来。 屋外出乎寻常的热闹。 陈起明带着几个副将来看萧绥,此时正在书房里头说话。 冬早一上午没有看见萧绥,此时就像见见他,他照常飞到书房门口,想要侍卫给他开门,好让他进去。 平常时候门口只有婢女守着,她们一见着冬早是铁定马上帮他开门的。但侍卫不同,他们目不斜视,任凭冬早在书房门口盘旋来回,亦或是殷切的盯着他们瞧,全只当没看见一般。 若是冬早靠窗户太近,还会有人将他拦住,亦或是不耐烦的赶的远一点。 冬早给这么一弄,十分委屈,只能扭头眼巴巴的站在小树杈上等待。 外面冷风阵阵,吹到人身上凉的瑟缩。冬早停在树上却不觉得多么凉,这两天他一直觉得浑身热乎乎的,不算难受。 书房里。 陈起明怒气冲冲,“如今看来,这些都是皇帝的计谋了,查了五六天不说进展,连头绪也没有一点儿,还不许我们查收,另外一边,又扳倒我们这边两个人。” 皇帝那边现在传来的种种行动,都是摆明了要架空萧绥手上的权力。此举惹来萧绥手下不少大将的不满,陈起明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西北兵士现在如何?”萧绥脸上却是淡淡,开口先问起的还是先前传来物资匮乏的西北兵士。 西北那边数国虎视眈眈,是一刻都不容迟缓的。 陈起明一愣,后照实回答,“西北情势目前还稳,属下这里还有一封今天早上刚到的信报,”他说着将信纸递给萧绥。 萧绥一边过目,陈起明一边继续说,“只不过现在的情势不过暂时,西北各国狼子野心,断然不会是安分的角色,如果守的不紧,眨眼睛就能出事。” 萧绥浏览过一遍信纸上的内容,沉吟道,“如果明日早朝还有人提起西北驻兵之事,只管顺从他们的意思,要撤军就撤军,往后退三十里,做收兵之势便是。” “王爷,”陈起明瞪眼,“这怎么成?” 萧绥将那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抛进火堆里燃烧干净,冷声道,“如他所愿。” 他说话果断干脆,下面的将士们也便都应承下去,对萧绥的话深信不疑。 刺客一事,萧绥也命人调查过,种种线索追查下去,均指向深宫之中。其中有两种,要么是爱子心切的太后,要么是皇帝自己动了心思。但是萧绥清楚知道太后和皇帝的秉性,他们母子两人都缺乏为政者的果敢与谋略,如此密不透风无法追查出结果的事情,倒不像是他们能够做出来的。 只不过,无论刺客是谁派来的,为的都是背后的皇帝。 萧绥不是软柿子,他不打算任人拿捏,他们若是要耍手腕,他自然也会。 冬早在树上等了不知多久,差点儿又睡着的时候,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他就怕门一会儿又关了,连忙一鼓作气的猛冲进去,气喘吁吁的停在萧绥的书桌上。 陈起明还没走,乍一见冬早还吓了一跳,“哎,这是……” 他仔细的看向冬早,有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那次在山上的鸟吗?” 陈起明早就将冬早抛到脑后,也没想到萧绥还能真养着他。 “嗯。”萧绥抬手,将冬早抱在手心,戳了戳冬早的脸颊,“粉毛都不见了。” 冬早仰面仍由他弄,心里美滋滋。 萧绥手一松,冬早就飞起来,贴着萧绥的脸颊来回蹭了两下后,停在萧绥的肩膀上紧紧的依偎着他。 陈起明跟在萧绥身边十几年,从没有见他和什么人或物如此亲密过,更别说他对冬早亲昵的动作连半点不喜的地方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压下心底的吃惊,一步三回头的告退下去。 等屋里的人一走,冬早立刻忍不住开口说话了,“我最近好喜欢睡觉啊,”他对此也其实很烦恼,“是因为你在家的缘故吗?” 萧绥不解,“这和我在家有什么关系?” “我好像一看见你就想睡觉。”冬早说。 比如现在,他张开嘴,发出困倦的哈欠声,“我好困好困。” 萧绥笑起来,正想说话,忽然觉得颈间一阵出乎寻常的热烫。前一刻还不停说话的冬早咕嘟嘟的从他的肩膀上滚了下来,落在萧绥托住他的手心上,像个小火球一样滚烫。 “刚才他们都不让我进来……”冬早小心抱怨,语气已经因为睡意而含糊起来。 “嗯,他们做错了,下次让他们改。”萧绥托着冬早,略微皱起眉头来揉了揉冬早的脑门,“你难受吗?” 怎么会忽然浑身热成这副模样。 冬早已经快困得说不出话来,“嗯……嗯,不,不难受啊……” 他说着便沉默下去,白色的羽毛间骤然闪起一团朦胧的光晕,一瞬间迸射出来,让萧绥愣在了原地。 这一霎那的光芒转瞬即逝,使得人不得不怀疑它是否存在过。 纵使是萧绥,他也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只不过这会儿过后,冬早身上的热度慢慢就降了下来,也没有再表现出任何与平常不同的地方。 而冬早,他做了一个悠远绵长的梦。 他被花瓣包裹着,浑身清亮通透,周围天地之间一片水雾迷茫。 冬早有些迷糊,他现在在哪里啊? 他转头四处看,视线之中却都是一片粉色。他好像坐在一朵花里面,仰头能看到的也不像是天空,反而像是一大团流动的水,仿佛一戳就会破。 冬早正觉得奇怪,忽然听见一串小小的人声,“快些送过去,仙君那边掐着时间的。” 冬早费劲儿的仰头望外看,几个小仙童模样的人从自己身边快步走过,衣摆不小心牵扯到花瓣,让整朵花都晃晃悠悠起来。冬早坐在里头被弄得头昏脑胀,差点儿昏过去。 第四十一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朝政与人情之间的变化与纷乱,狐狸并不打算告诉冬早。 他叹了一口气, 觉得这事情错到现在已经改不了,只能嘱咐冬早,“不要告诉萧绥我就在皇帝身边, 后面我会用真身出现, 也别告诉他你认识我,以后就算在外面见着了我,也要装作不认识,这是为了你好,记住了吗?” 皇帝和萧绥的关系是一天天要对立尖锐起来的, 不管萧绥现在将冬早当作什么,狐狸想,应该也不过是一只小宠罢了,冬早的确是有那样的能力让人喜欢的。可如果让萧绥知道了冬早和自己的朋友关系, 那难免要怀疑冬早的身份和接近别有用心, 那样对冬早半点儿好处也没有。 冬早似懂非懂, “好, 好的呀。” 他想了想又追问,“那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呢,能说话吗?” 狐狸笑, 注视着冬早的脸, 语气有些许无奈, “当然可以,有事情你也可以来找我,只是不要给萧绥知道就好了。” “哦,我记住了。”冬早尽管有些不懂狐狸的打算,可也乖乖的点了头。 阿湖是不会害我的,冬早想。 皇帝不过是来走个过场,来得快去的也快。萧琰本来就不想将冬早带走,这会儿听见两人的对话,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走后,冬早站在树上吹了一会儿凉风,终于觉得冷了,一个激灵连忙飞起来,往房里跑。 门口守着的小婢女见了冬早,连忙帮他开门,门才给人从外面拉开一条缝,恰恰能让冬早过去的宽度,冬早就挤着门缝往里飞了进去。 “阿绥,我回来啦。”他小声的道,屁颠屁颠的往床那边飞,还想着再去找萧绥和他睡觉,却不想转过屏风,萧绥面色冷淡的正坐在榻上,对冬早热情的招呼的回应是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冬早一愣,察觉到萧绥的情绪不对劲,原本茫茫撞撞准备猛一下砸在萧绥手边的降落方式一下急刹车,他是想要好好站到桌子边缘的,却不料急转太快,预判又出错,一不小心就从桌子的边缘滑了下去。 萧绥眼见着这胖细作咕嘟嘟的滚了一圈,而后直愣愣的从桌子上往下掉。他故作冷淡的模样一下就崩不住了,还是飞快的伸手将冬早给捞了起来。 冬早哼哧费劲的从萧绥的掌心里站起来,然后小心的盯着萧绥,“阿绥,你生气了吗?” “嗯,生气了。”萧绥半点儿不拐弯,目光落在冬早身上凉飕飕的。 冬早心头怦怦跳,给生气了还这么好看的萧绥弄得五迷三道,语气软绵绵的问,“嗯,嗯,气什么呢?” 萧绥将冬早放回到桌子上,一指点着冬早的头顶心,“你别和我卖乖,刚才飞出去干什么,你真想和他走?” “不想的呀,”冬早连忙辩解,“我和他说了我不要走的,你因为这个生气吗。” 不是见不到阿湖的吗,冬早疑窦丛生,想起前面狐狸嘱咐他的事情,有些怕自己嘴笨守不住这个秘密了。 “前面皇帝说,你若是愿意同他走就要将你带回去,你二话不说就跟人飞出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脸被打肿的萧绥恨不得揉一揉冬早肥嘟嘟的脸,看看这小细作能再说出什么辩解的词语。 原来阿绥说的是皇帝,冬早松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前面我在吃东西,没有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想和他走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少年的声音清清朗朗,最后半句语气格外郑重。 这小细作素来会讨好人,尽管可恨,萧绥一边牙痒痒一边又很吃冬早这一套,此时已经拿不出什么严厉的语气,“和我在一起干什么?” 冬早老实的说,“吃饭,睡觉。” “就这两样?”萧绥戳戳冬早的肚皮,“志向该放的远大一点。” 这四个字尽管在此刻的萧绥耳朵里十分寻常普通,不过是冬早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罢了,然而其实深究起冬早真正心底最想做的,而他自己也还不是很清楚的事,那这四个字就应该换成这样:吃肉虫子,睡萧绥。 对静王抱有这样想法的鸟,谁敢说他志向不远大? “以后,”萧绥又道,“没有和我说过之前不能随便自己往外飞。” 刚才就冬早飞出去的一瞬间,萧绥都有不在皇帝面前演戏,将大局放到一边先把那小细作捉回来的冲动。 不过萧绥到底还是先忍住了,后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跟热油滴在他的心上一般,唯恐冬早真的选择和萧琰离开。 冬早嗯了一声,点头看向一边一扇半开着的窗户,正嗖嗖的往屋里灌寒风,“窗户怎么开着?” 他瓮声瓮气的问。 萧绥没说话,抬手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了起来,“忘了关了。” 他说着起身将冬早捏住,快走两步放到被面上去,“睡觉。” 萧绥才不愿意告诉冬早,刚才他偷偷打开窗户一直盯着停在树上的冬早,如果那个时候他要再往外头飞,萧绥是毫不犹豫就会出去将他抓回来的。 大白天,两个人头靠头的睡觉还是头一回。冬早经历了前面的事情以后,难得不想睡觉了。 他在萧绥的颈间动来动去,又怕吵着萧绥,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开口,“阿绥,你睡着了吗?” “做什么?”萧绥闭着眼睛开口。 竟然没睡着? 原本已经起身跳到萧绥胸口,想要趁着他睡着再亲亲的冬早,一下就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心虚的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没做什么呀。” 萧绥睁开眼睛,一手枕在自己的脑袋下面,使自己的视线正好与冬早的平齐,虽然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冬早,然而视线的压迫已经足够冬早屈服。 不过一会儿,他就没出息的低下自己的脑袋,承认说,“我就是想亲亲你。” 冬早垂头丧气,心道今天铁定是不要想了的。 “什么?”萧绥意外,又觉得有趣,他想了想冬早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你这小胖鸟,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东西?” 亲亲摸摸的,长得一副纯真可爱的模样,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我自己学过的,”冬早忍不住开口辩驳,“就是要亲亲才对。” 在这方面冬早自认为十分博学,不容萧绥随意打压。 夫妻之间,亲一两下又如何呢?冬早记得胖瘦婢女读过的话本上面,两个人还要抱在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用棍子桶呢。 为此冬早已经打算出去看看有什么落枝,能不能有合适的木棍,好留作以后来用。 粗若儿臂,冬早懵懵懂懂,那还是很粗的树枝了,他还指不定掰不掰的断呢。 “哪里学得?”萧绥耐心的问,眼睛里满是笑意。 冬早含笑,仰首挺胸略带卖弄,“阿春她们每天读话本,里面说的可仔细了,两个人在一块亲一亲实属常态,里头的小娘子都很喜欢的。” “我是小娘子吗?”萧绥反问。 “不是,”冬早利落的摇头,正萧绥以为他自己想清楚的了时候,冬早脆生生的来了一句,“可我是啊!” 大概是萧绥的语气太过纵容,冬早色心乍起,趁着萧绥不注意猛冲上去,一下撞在了萧绥的嘴巴上。 冬早的喙不小心戳到萧绥的唇逢间,一股热乎乎的触感立刻涌来。 又,又中毒了。 冬早晕陶陶的倒在萧绥胸口。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此刻心满意足。 而蹭了一嘴粉毛的萧绥,当天下午就找了胖瘦婢女两人过来,将她们藏着的话本搜刮的一干二净,从今往后一本都不许在冬早这小细作面前看了。 山上那边冬早只在自己的小树洞里面藏了几个小果子,此时大概都烂的只剩核了,半点儿没有让冬早好牵挂的地方。 朝政与人情之间的变化与纷乱,狐狸并不打算告诉冬早。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事情错到现在已经改不了,只能嘱咐冬早,“不要告诉萧绥我就在皇帝身边,后面我会用真身出现,也别告诉他你认识我,以后就算在外面见着了我,也要装作不认识,这是为了你好,记住了吗?” 第四十二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照冬早的认知中,这一切都算得上是萧绥这个做相公的不尽责, “也不知道你到哪儿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蹭蹭萧绥的指尖, 黑漆漆的眼珠里比平时更加水润一些,看着像是挂着泪珠子。 冬早失去了精灵活现的模样,萧绥心里也颇为难受。未曾看见冬早的时候以为他并没有受伤, 现在见他这副孱弱伤痛的模样, 萧绥顿时觉得只让那两个孩子面壁思过实在太轻巧了。 “是我不好,”他踌躇着叹息道,指尖轻轻的从冬早的脑袋上蹭过, “你先在我这里养伤,别去其他地方了。” 萧绥默认了冬早能够听懂自己说的是什么,又因为小胖鸟此时看着着实可怜兮兮的,他也不得不开口多安慰几句。 “我一会儿帮你治腿伤, 你不要乱动。” 冬早的腿细的紧, 萧绥让人找了许多小竹签来, 自己亲手削成合适的长度与宽度, 再将冬早的腿上下挪到合适的位置, 最后用竹签绑住固定好。这样就算冬早偶尔伸腿也不至于就将伤口扯到, 如若恢复的好,说不定是能完全看不出来的。 说不上是不是因祸得福, 冬早从这天起就在明竹院住下了。 连同照顾他的两个胖瘦婢女也因此得以暂时进了明竹院里继续照顾冬早, 说的不妥当一些,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白天萧绥要处理各种公务,通常只在早上和下午回来一会儿。晚上在家的时候是最多的,冬早那时便定要挪挪蹭蹭的过去。若是去不了,就蹲在笼子里唧唧叫个不停,要让胖瘦婢女心中惶惶的去再同萧绥说了才好。 这么过了两天,冬早的腿上便有了起色,起码是能稍稍支撑着站立了。 入夜以后他思来想去睡不着,盯着黑漆漆的梁柱发呆时,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怎么是这里,唉,倒霉倒霉。” “这里怎么了?” 传进冬早耳朵里的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他连忙坐起来,警醒的看着门外。照理说,冬早想起自己每每钻萧绥的窗户隔着厚重布帘都能给他听见,这会儿怎么外面一点其他动静都没有? 冬早再低头看向屋里睡的十分深沉的两个婢女,她们也毫无反应,像是一点儿也没听见外头人说话的声音。 冬早跟着再仔细听。 “例行公事,还能不来吗,绕道走就行了……” “我也听过一些传闻,但总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咱们又不是如何作恶,说起来还是一路人呢!” “你做梦去吧,他能跟你是一路人,你去问问阎罗王,敢不敢说和他是一路人……走吧走吧,将魂魄锁走就没事儿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冬早听的云里雾里的,他们说的是些什么,害怕的那个人又是谁? 冬早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等没多久要睡着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两人的声音,不过这个时候中间还夹杂了一个苍老妇人的求饶声。 “两位官爷,两位官爷,能否再宽限我一天?我家里还有许多事情没交代,他们明天才能赶到呢……” “生死簿上写着你现在要死,还能给你宽限?走走走,没交代的事情到了孟婆那儿一碗汤你也就忘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便是了。” 等这一阵过去,冬早有些明白了,那似乎是黑白无常在锁人魂魄。到底是鬼怪,就算是官差也让冬早有些怕,等外头的声音远去以后,他小心翼翼的将鸟笼门打开,自己啄开窗户纸飞了出去,又依法炮制到了萧绥的房里。 冬早原本想要静悄悄的挪到萧绥颈间睡觉,却不想他是醒着的。 冬早于是在黑暗里中站在萧绥的床头,试探的看着他,又对他唧唧叫了两声,声音比平时绵软些,一派撒娇的模样。 萧绥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他闭着眼睛略有睡意时还隐约听见人声,然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发现人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别说人声,外头森森然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冬早悄悄进来了。他啄窗户纸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萧绥难以不认出来。 现下冬早怯生生的站在床头看他,萧绥的心也难免软下来。 “过来。”他道。 冬早得了这句话才高高兴兴的飞过去,一下蹭到了萧绥的颈边算是与他依偎在了一起。 两人相互依靠着,一个本来害怕,一个本来疑惑,霎时间心都归到了原位,虽然才第一次这般亲密贴着睡,却好像是做了无数次一样,互相安慰着睡着了。 天色刚蒙蒙亮,胖婢女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头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冬早。 可等人一走到鸟笼边上,她立刻惊叫起来,瘦婢女被她吵醒,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慌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胖婢女指着大开的鸟笼门,满脸不敢相信并伴着惊慌,“胖胖,胖胖不见了!” 两人不仅是担心冬早的安危,现在也怕萧绥怪罪。前头没出两个小魔王事情的时候,静王府上下许多人都怀疑萧绥到底还记不记得冬早的存在。 出了那事以后,众人才惊觉萧绥竟然不仅知道冬早的存在,更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两个小魔王面壁了两天才给放出来,而后还不算完,第二天一早就将两个蔫了吧唧的崽子送去了练武场上,听说给武师四岁的儿子一顿好揍,将两个大孩子弄得哇哇大哭。 没了侍卫的保护,又知道萧绥不会给他们撑腰,江子阳和江子恒瞬间收敛了所有脾气,老老实实的几乎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也想恢复从前的生活,让侍卫回去报个信,让自己的母亲来接自己。 可也不知道萧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说服了长华公主将两个孩子多留一个月。要知道一开始他们过来时候的计划也不过是停留半个月罢了,现在一下变成了四十多天,这四十多天又是这样苦哈哈的生活能不让两个混世魔王懊恼害怕吗。 胖瘦婢女顾不得其他,连忙要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发现窗户纸那儿破了一个小洞,差不多刚好让冬早能够钻过去。 她们两人也想不到冬早能够自己出门,当下没先联系到那方面去,只先匆匆出了门。在走廊里头还没等走两步的功夫,一个小婢女就匆匆忙忙的叫住了她们。 “哎,两位姐姐,正好你们起了,”她跑上来满脸堆笑,“那只鸟儿不知怎么昨天是在王爷的房里的,王爷早上去早朝的时候他还没醒过来,这会儿刚醒,唧唧叫个不停,我想兴许是饿了,正要给他准备吃的去, 可是我不熟悉他吃的是什么,现在你们来了,我也不用愁可能做错了。” 知道冬早并没有跑出去或者出事,胖瘦婢女就先松了一口气。可冬早是怎么跑到王爷的房里去的?两人面面相觑疑窦重重。 胖瘦婢女快步跟着那小婢女来到萧绥的房里,果不其然就瞧见冬早正坐在圆桌上。一见胖瘦婢女,他还声音轻快的叫了两声。 “胖胖,”胖婢女低喃着走过去,轻轻将冬早抱起来,“你可又差点儿吓死我。” 两人出门时又注意到萧绥的窗户纸上也有一个和她们房间里差不多的窟窿洞。 等胖瘦婢女回到自己房里,前后看了那个窗户上的小洞,又看看哼哧吃食的冬早,很难不将冬早自己跑了的的说法提出来。 可冬早别的地方不去,去王爷那里做什么?更让人称奇的是,王爷竟还让人好好照顾冬早,留冬早在他房里过了一夜? 若是她们的思绪能够说出来给冬早听见,冬早铁定能挺起自己的小胸脯神气活现的用力点头。 那自然是留了我过夜的,两个人靠在一起睡的可香的。 皇宫。 “你说一只小白鸟?”灰褐色毛的雌鸟站在高高的枝头,与地上的华服青年说话,“我的确见过一只鸟,在静王府里,他说他叫冬早。” 地上站着的不是别人,是冬早的老乡阿湖。 阿湖双手拢在衣袖里,仰头继续问,“他在王府里过的怎么样?” 雌鸟道,“看着胖乎乎的,我没怎么停留,也没仔细问,不过他看着就是一只傻鸟,又说自己有相公了……” 她顿了顿,好奇的问阿湖,“你知道相公是什么吗?” 阿湖跳过这个问题,继续问,“你还知道其他的一些什么吗,或者如果你愿意帮我传个口信给他就最好了。” “我不知道了,也不想回去那地方了,”雌鸟从高高的枝头上飞下来一点点,像是凑近了窃窃的和阿湖说话一样,“我和你直说吧,那地方我也就是路过,如果不是那小白鸟傻傻的停在树上我也不会下去的,那个地方太奇怪了,有点吓人。” “吓人?” “就是里面好像有个东西,或者人很吓人,我没看见那个吓人的人,可是感觉到了,浑身都不舒服。” 阿湖大约知道雌鸟说的是萧绥,不过还不是很确定。人本身所能产生的气场是非常有限的,萧绥说到底还是普通凡人,这一点阿湖非常确定。 而在他的要求与利诱下,雌鸟还是答应了他回去静王府看看。没想到第二天雌鸟回来时就带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冬早的腿断了,好像在养伤。 “我并没有直接看见,只是在那里听很多奴仆说的,远远见着的他好像的确断腿了,他躲在屋里没出来,我也就没法亲口问他了。” 阿湖一直担心着冬早那边会出事,现在果然发生后心里到底有些自责。 “不过你不用太担心,”雌鸟继续道,“我看他虽然断了腿但过得挺好的,我听见那些下人说,静王对他很关心,都将他养在了自己院子里呢。” 说到这一点,阿湖却其实更加担心了。 有萧琰和萧绥的位置关系在,他一点也不希望冬早和萧绥的关系亲密起来。 平静的天际忽然被一个圆鼓鼓又摇摇晃晃的身影划破,眼见着那一个青年男子拳头般大的圆球醉酒般的落到了垂柳顶上的一处枝桠上。 原来是只鸟儿,翅膀尾巴尖儿上带着一点黑,其他地方则通体雪白,羽毛蓬松。一双眼睛圆圆亮亮的,看着精巧憨气。偏生还长得肉嘟嘟,好似轻轻用指尖戳倒便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个不休,黑水水的眼睛又透出可怜气,总之傻乎乎的。 冷风吹来,垂柳的枝桠被拨弄的来回轻晃,将那毫无防备的小鸟儿弄得脚下一滑,直直的扑腾,唧唧着叫十分惊慌的掉了下去。 棉厚的积雪被这白白的小肉球砸出一个大坑,好一会儿才有个脑袋从里头挣扎着钻出来,须臾又泄气一般的重新躺回到了雪堆里头。 冬早一路从山上飞下来,此时有些疲惫,加之心情低落,给雪裹住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哎呀看看这是谁,丑八怪,丑八怪!”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在冬早的头顶心响起来,冬早连忙站起来,有点窘迫的仰头望去。 刚才他摔落的树杈上此时停了一只大黑鸟,正指着冬早嘲笑,“连飞都不会飞,还敢叫自己鸟……” 冬早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努力的一下腾空飞了起来,身体鼓成了一个小球,一言不发的直愣愣朝着那大黑鸟飞去,大黑鸟给他吓了一跳,几乎是落荒展翅飞走了。 走的时候还在骂,一连好几里地都能听见那空气中余音袅袅的“丑八怪”三个字。 要说冬早,他是一只小雀精,似乎平平无奇。从前也是爹疼娘亲兄弟和睦的,可三十年前他还是一只小雏鸟,玩耍时被自家兄弟一脚从鸟巢里踹了出来,因缘际会被天上落下的一滴仙露砸中了脑袋,在地上昏睡了两天后不仅没死还开了灵识。别的小妖精花上五百年才有的功力到他这儿一眨眼糊里糊涂的就得到了。 可这大概不算幸运,因为冬早的生活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醒来后他立刻唧唧叫着想要飞回鸟巢,谁知道父母已经不认他,不仅不喂他小虫吃,还怒发冲冠的一路追打冬早,吓得冬早几个月都没敢回家。 后面等他再鼓起勇气想回去看看时,冬天已经来了,家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鸟巢,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飞去了南边。 冬早的母亲没有教导过他捉虫的技法,他也还处在雏鸟转向成鸟中间阶段,平时别说抓个虫吃,连飞的高点都费劲。而又由于身上带有灵识的缘故,其他鸟儿都不愿意接受他。 看起来的可怜一点的是捉着的小虫时常被抢,可更让冬早觉得可怜的是更多的鸟连理都不理他,甚至连许多捕食者都不靠近他,见了他就像是见了瘟神。比如刚才的大黑鸟,虽然身形是冬早的几倍大,又成天爱奚落冬早,可是冬早真要上前时他却又是很怕的。 他唯一有的朋友是这山中另外一个开了灵识的妖精,一只有六百多年修为的狐狸精,可狐狸精二十年前下山后没再回来过。 冬早有一些生气,但更多的是难过又沮丧。 对一切毫无头绪的冬早觉得自己实在太愁了,眨眼过了三十年,这份愁绪一点儿也没有消散掉,反而随着时间的累积成了一股更深的、亟待改变的怨念。 但愁归愁,肚子还是要填饱的。冬早扑棱棱的挥动了两下翅膀,准备飞到临近的村庄里碰碰运气。 天气萧瑟,寒风吹过一阵带到身上连骨头缝都凉,村民们多半窝在家里炕上,没有愿意出门的。可这会儿村东角的小树林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冬早原本想到林子里面找点吃的,却意外看见有一男一女正搂在一处,两个人的脸颊都红成了猴子屁股,冬早觉得古怪极了。 他小心停在一根枝桠高头往下看。 男人道,“三娘,你放心,等我跟着我爹去京城做生意回来以后就娶你!到时候让你天天躺在家里享福,一天,一天吃五顿鸡鸭鱼肉都不用自己动手!” 他的声音随着激荡的情感越说声音越响,吓得那小娘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别说这些傻话,你回来若还记得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一天能吃五顿鸡鸭鱼肉,还不用自己动手,有这样的好事?冬早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空空的肚子,连忙一声不响的继续往下听。 “怎么会是傻话,你要当我的娘子,我自然就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衣食不愁的。” 男子紧紧搂住怀中娇羞不已的小娘子,在冬早歪头注视下,两人的嘴巴忽的粘在一起转来转去好像分不开了,在冬早看来有一点像是给雏鸟喂食的雌鸟。 冬早好奇又懵懂,却他们前面说的那些话听在了耳朵里,原来做人娘子是有这么多好处的吗。 冬早没有想到,后面还有更好的事。 男子和那小娘子喘着气抱在一起,只听他又道,“谁敢欺负你,你家里人,往后都要问问我的拳头,他们敢说你一句,我打的他们找不着北!我守着你一辈子。” 原来找相公还能有这样的用处,冬早又认真的在心里记了一笔。 男子说完,忽然听见两声清脆的鸟叫,他抬头一看,自己头顶的枝桠上头一只白胖胖的小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 即使只是一只鸟,那小娘子还是哎呀了一声,羞于自己刚才大胆的举动,一头躲进了男子的怀中,埋首不肯出来。 “去去去!”男子捡起一根树枝,随手扔向了冬早,“哪儿来的臭鸟。” 冬早这才赶紧展翅飞走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了点想法,可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没等冬早整理出点什么,一走就是二十年的狐狸精不知怎么从京城回来了。 狐狸精和他离开山里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不过皮毛明显顺滑了很多,油光发亮的,冬早居高临下看的十分羡慕,心道:想必化成人形的时候就要越发俊俏了。 果然,狐狸此时瞬间变换形态,面貌何止是俊俏,以美艳概之也不过分。狐狸精斜倚在树下仰头看冬早时似笑非笑,眼底的光芒很温和,“多年不见了,冬早。” 冬早不由得问他,“阿湖为什么突然回家了?” 狐狸精阿湖抬手迎上飞下来的冬早,让他站在自己的食指上,“不是说吃的不好么,你怎么越来越胖了?” 阿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有些吃惊又忍不住笑,同时目光里似乎有些怀疑那些冬早先前传给他听的话一般。 这哪里像是个吃不好还天天挨打的模样? 被这么一问,若是冬早能化成人形,现下再厚的脸面也要涨得通红了。他在阿湖的指尖上跳了两下,细声细气的为自己着急辩驳道,“不是的,是羽毛长多了的缘故。” “哦,”阿湖像是个勉强认同了冬早说法的样子,并不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结,然后往下才回答了冬早前面的问题,“我给自己找个了相公,现在等他从京城到山里来迎我回去娶他。” 冬早还不懂嫁娶的分别,自然也不会细想狐狸精说的相公和自己认为的相公有什么出入。当下只有些愣愣,“相,相公?” 又听见有人说起这个,冬早连忙要打听行情,“相公是你自己找的吗?” 阿湖在树下盘腿坐好,将冬早摆到自己面前,“我出山以后就和他在一起了,算是我自己找的吧。” “相公难找吗?”冬早小心翼翼的问。 狐狸一手托腮,闲适的看着冬早,“不算难找。” 冬早心里羡慕极了,因为面前坐着的是狐狸精,他犹犹豫豫的和他袒露心迹,“那,我若是想找个相公,这容易吗?” 话的后半句越说越轻,几乎要变成气音消失了。同时冬早身上的羽毛害羞的抖动了两下,几乎要将脸埋进自己的翅膀下面。 狐狸精长得那样美,还能化人形,找个相公当然不难。冬早怕自己胖成了一个球,不会化形还吃的很多,天天还被叫丑八怪,做鸟时是个丑鸟,化形还能好看到那里去呢,冬早自觉的是没什么拿得出手。 阿湖看着面前的小胖鸟黑湫湫的眼睛与圆滚滚的身子,笑了,忽略冬早的满面纠结道,“这也不是很难的,你想找相公?” “嗯!”冬早忙不迭点头,不想在狐狸精面前太跌面,强装道,“我也去山下村里见识过一些,觉得找个相公对我极好的。” 第四十三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两道声音隔着造景的花窗传进萧绥耳朵里, 他的步子不变, 身影在下一刻从花窗里一晃而过, 使得那边原来语气轻松的话语转瞬间戛然而止。他再拐个弯时,便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奴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萧绥原本淡垂在身侧的手挪到了后背, 舒缓的指尖也藏在衣袖下面捻在了一起。然而他的脚步只是从两个仆从身边跨了过去,连眼色也未曾多给一个。 等萧绥走远了,紧紧低着头的一男一女才从地上忙不迭站起来。 小婢女啪啪啪的用手拍打自己膝头上的灰尘, 同时低声嘟囔,“吓死我了, 怎么就这么倒霉呀……” 小厮也缓了两口气,干笑道, “这算倒霉?这算运气了, 也是我忘了,这个时候正好是王爷差不多要早朝回来的, 下次记得就好。” 两人警醒的往四周看了两圈,确定此时偌大的院子空荡荡不见他人才继续说话。 “其实我觉得呀, ”小婢女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太见,“王爷他挺可怜的。” “嗯?”小厮不解,含糊其辞道, “你说什么傻话, 你若是去大街上问问别人, 哪一个会觉得咱们王爷可……那什么啊。” “怎么不可怜?”小婢女说, “只不过是不一样的可怜罢了,你说咱们出了事,得了嘉奖,无论如何总能互相帮持一把,偶尔心中不高兴也有个能说的人,可是王爷他找谁说去……他连王妃都没有一个呢。” 就算有王妃,静王这样位置上的人又是否能将信任全都交给对方也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再次将纯粹的安宁留给了这处地方。 如果萧绥听得到这一段,他也毫无理由能说小婢女有半点儿妄言。无论走到哪里,人和事大多带给萧绥的都是扑面而来的寂寞感。连同这个被看作是他的家的地方,自己也被避如蛇蝎,细想起来也难免可笑。 悬在高处的鸟笼被人轻轻取了下来,里头白胖胖的鸟儿正睡得四仰八叉,隐约可以看见丰厚绒毛下起伏的呼吸。 瘦婢女对胖婢女比了个食指抵唇的动作,然后将冬早的鸟笼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昨天这样大概就睡了一早上,正好咱们现在能去将燕春园收拾了……” “也行。” 两人的声音远去,然后随着关门声响起,冬早猛地抖了抖羽毛一骨碌站了起来。不过他还没有立刻开始动作,大约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冬早慢悠悠的吃了一点儿东西,确定婢女们不会再杀回马枪之后,他才大摇大摆的将鸟笼门啄开,从上次自己在角落里弄出来,还没被人发现堵上的小洞里飞了出去。 他这次谨慎了许多,一路直飞到上回找到萧绥的院中,却发现人并不在,于是只好停在院子里的树上等待。 北风阵阵穿过树枝,没有叶片的阻挡分毫不剩的全都落在了冬早身上,将他雪白的羽毛吹的乱蓬蓬。他扭头小心的梳理,一根根的将之拨回原位。 “喂,傻子。”一道女声响起来,冬早连忙回头,看见一只灰褐色羽毛的雌鸟停在比他高一头的枝桠上盯着自己。 “我叫冬早。”他慢吞吞的纠正雌鸟,也并没有介意对方的不礼貌,“你叫什么,住在这里吗?” 雌鸟从上头飞下来,落在与冬早一样高的地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满是怀疑的凑近了冬早审视他,几乎要将鸟喙贴在冬早脑袋上了。 冬早这个时候才发现,雌鸟比自己大了足足一整圈。这让他想起来在山上时被类似鸟儿抢了虫子还一翅膀煽飞的事情。 “你是什么鸟啊……”雌鸟嘟囔着,“我见过你这个族的,可是好像你有什么地方和他们不一样,唔……你好像就不是鸟。” 果、果然,冬早缩成一团,小鹌鹑似的看着雌鸟,小声辩驳,“我是鸟的……” “你还是一只没成年长大的鸟吧,怎么会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可找不到多少吃的。”雌鸟拍了拍翅膀,出乎冬早意料的并没有对他动粗。 冬早的确没有完全长大,这也是那一滴仙露的缘故。仙露将他的身体定格在了那一瞬间,三十年来冬早就没有长大过了。这也是他缺乏竞争力,无论怎么小心警觉都容易被其他鸟儿轻易欺负的原因。 他顺着话头,隐去了自己活了三十多年的事情,只讲未成年就被赶出鸟巢的过程讲给了雌鸟听。 雌鸟对冬早抱有几分同情,“真可怜,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对我儿子的。” “没有关系的,”冬早认真说,害羞却又有点忍不住想要炫耀似的,“我现在有相公了。” “相公?”雌鸟不解,歪头看着冬早。 与此同时院门口终于有人缓缓走进来,冬早定睛一看,确认那是萧绥,唧的一声飞了出去。 萧绥原本面无表情,也没期望着这走前空荡荡的院子此时能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一个白色的小胖球正正的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前头才让人送回去好好看管的那只小贼鸟儿吗。 冬早满心欢喜的停在萧绥面前,然后试探般的慢慢低下身去停在了他的肩头,最后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他正想要回头向雌鸟说,“这就是我的相公啊。” 扭头却只看见雌鸟慌忙飞走的背影。 嗯? 冬早心中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很快就被他抛去了脑后。萧绥此时转头望向冬早,如同皎月的视线凝在他身上,审视中带着一点儿不解。 这年头能让静王殿下不解的事情真没几件。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冬早心头扑通扑通跳,被萧绥这样专注的看着,让他原本被风吹的有些冷的身子一下热乎的像是要烧起来,飘飘然如同沉在热水里。 冬早的思绪飘散,原本紧紧勾住萧绥肩头衣服的双爪也没顾得上再用力,一时不察就随着萧绥重新迈开的脚步而一晃失去平衡往下掉。 他惊慌的扑楞翅膀,还不等飞上去就被一只大手猛地捞起。萧绥将冬早放在掌心托到面前,然后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冬早的肚皮,“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见你呀。”冬早郑重其事的告诉萧绥。 不过这几声落在萧绥的耳朵里又只是唧唧叫的清脆声音。但小鸟儿十分用心想要和自己对话的模样能被萧绥看出来。 冬早从萧绥的表现里其实也能发现,他对自己并没有很亲近的意思。 可这在冬早看来也是很容易被理解的事情,毕竟他自己也是早上听小婢女们读话本时才知道的原来夫妻二人相处之道是要那样亲密的。 萧绥如果没有看过话本,那不知道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就再正常不过了。冬早用自己的经验,老神在在的设身处地了一把。 不如趁现在教教他,冬早想。 他酝酿了一下勇气,毕竟是头一回,有句话说熟能生巧,冬早先拍了两下翅膀,没飞起来。第二次飞到了合适的高度以后,他磨磨蹭蹭的到了萧绥的脸颊边上,用自己的脸侧轻轻地擦了擦他的脸颊。然后冬早重新落到萧绥的掌心,满脸期待的希望他也能够亲亲自己的脸。 只不过萧绥除了脸上闪过讶异,并没有如冬早期待一般的低下头来蹭蹭他。 “喏,给你亲。”冬早殷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细声细气的,“相公……” 相公…… 脑海里一个清润害羞的少年声音再度响起,让萧绥不得不面露异色。 “你叫我什么?”他眼睛微睁,一瞬不瞬的看着冬早,原本寻常的面色冷了七八分。 “嗝,相,相公啊。”冬早被吓得打了一个嗝,一个屁股墩倒在了萧绥的手心里。 胖婢女匆匆端着餐盘从廊外进屋,寒风阵阵吹的她指尖麻木,一进入温暖的室内,她立刻放下餐盘用力搓了搓手。 呼,差点儿没将人冻死了。 冬早站在金属质地的架子上,眼睛半眯着看她,专注的几乎有些过了头。胖婢女还来不及高兴,冬早的眼睛忽然重重一合,整个鸟都失去了重心,直线就往下坠。方才那专注的视线原来不过是困倦时候毫无焦距的凝视罢了。 第四十四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那我这里就有一个好主意了, ”雌鸟笑, 拍着翅膀飞到冬早的身边,眼睛盯着冬早面前空荡荡的小碟子, “可是我有点饿,你能分点东西给我吃吗?” 冬早立刻抖擞起来, 精神利落的问,“什么主意?” 他展翅将小碟子往前推了推,可惜里头只剩下几粒冬早自己吃剩下的小米粒, 还不够雌鸟塞牙缝的呢。冬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道,“要不你天黑之前来, 到时候再门口叫我两声,我想办法让你进来, 到时候我把晚饭都给你吃。” 冬早的目光求知若渴,语气谨小慎微, “你可以先告诉我吗?” 雌鸟知道冬早多老实, 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是骗人的。于是点头道,“也不是别的,就是你这一身白毛太丑了,找一些有颜色的装点上去才能更好看啊, 刚才我从王府的厨房那边飞过来, 看见有人在杀鸡, 公鸡的毛鲜艳的很啊,你如果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取一些来。” 冬早简直说不出多感激了,“好的,好的,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不仅今天的晚饭,冬早想,明天的晚饭都给她吃也可以啊,只不过再多两天他就可能要舍不得了。 雌鸟转头就走,大概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她嘴里衔着五六根鲜艳的鸡毛回来了。 胖婢女此时正好站在廊下逗弄冬早,可半天没有吸引到冬早的注意力,这会儿抬头一看,才发现雌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而冬早的一对黑豆眼正闪闪发亮的看着她。 “太谢谢你了。”冬早从枕头上跳下来,仔仔细细的将雌鸟放下来的鸡毛收拢到自己脚下。 这在胖婢女看起来两只鸟简直要好的没有边际了。 雌鸟将冬早当成个小孩,什么都要教一教,此时站在边上也不走,反而一言一语的教导他,“你将鸡毛啄下来插到你自己的羽毛里头,弄得越五光十色越美了,说不定还能让你的身形显得大一点,那就更加好了。” 冬早一听也觉得是的,因此越往自己身上插一根小碎毛就越觉得自己英俊了一分,这两天有些耷拉的小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胖婢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冬早是在做什么。 “应该是想找媳妇了。”瘦婢女有经验,盯着冬早看了一会儿道,“小时候我村林子里就有雄鸟是这样的,将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雌鸟才看得上呢。” 冬早浑然不听她们两个在说什么,只美滋滋的给雌鸟展示,“你觉得这样好了吗?” 雌鸟上下打量,给出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比刚才好看了不知多少了,现在才有了一个雄鸟的模样,若是走在雄鸟堆里头,定有雌鸟能够看上你的。” 冬早心里舒服极了,在鸟笼里上下飞了一圈。这在胖婢女和瘦婢女看来就更像是在对雌鸟求偶了,两人有种我家小鸟初长成的滋味,盯着冬早噗嗤噗嗤的乐。 等到下午萧绥回来,胖婢女想,王爷似乎是愿意听有关于冬早的事情的,于是没等萧绥进屋见冬早,就将它白天和对雌鸟求偶的事情告诉了萧绥。 “那只雌鸟来了好几回了,两个鸟似乎相互喜欢,今天更是给人跳舞了。” 纵使冬早惊讶自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听到这里萧绥依旧经不住目瞪口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求偶?” “王爷您自己进去看吧。”胖婢女想起冬早现在还是一身鸡毛的模样,就觉得想笑,可在萧绥面前又不敢随意放肆,忍得着实难受。 萧绥推开门,胖婢女手上端着餐盘后脚走进去。 一眼看见冬早,萧绥都是一愣,继而有些想笑。冬早身上原本蓬松的白色羽毛此时夹杂了红褐二色,远远看着就像一个缩小了的鸡毛掸子。 冬早坐在桌上强忍睡意,他梳理了好久的羽毛,为了不破坏造型今天都没敢午睡。此时眼皮耷拉着,一副下一刻就要闭上眼睛失去重心一骨碌团成球从桌上滚下去的模样。 萧绥连忙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冬早放到自己的掌心托着,免得他真的一不小心就摔了。 冬早给一个熟悉的掌心托住,立刻有些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再一见果然是萧绥,马上唧唧叫了两声后飞了起来。 飞起来以后也不往别的地方去,而是跳到桌子上展开双翅,两只脚前后跳动,模样还真的像是在跳舞。只可惜这舞蹈跳的没有半点灵活可言,还因为速度太快而看着像是一团彩球在桌上蹦跶。 但冬早跳的实在哼哧带劲,明显是用了大力气的,目光又紧紧盯着萧绥,似乎在等着他的评价。 萧绥不忍心让冬早失望,斟酌一下开口道,“胖胖憨态可掬。” 冬早含混的觉得这是夸奖,紧紧吊着的心骤然一松,原本就到极限的身体一下垮下来,摊在桌上不愿意动弹,小胸脯呼吸的一起一伏的很是急促。 “这就是他白天跳的舞了?”萧绥转头问胖婢女。 胖婢女先是点头又摇头,“中午的时候是跳了的,可是和这个相比起来那个就不算什么舞了,才跳了两下,气儿都没喘呢。” “这是求偶的动作?”萧绥又问。 瘦婢女很肯定,“是。” “所以奴婢想着,”胖婢女大着胆子道,“是不是将那雌鸟抓过来陪着胖胖?” 冬早在下面听的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将雌鸟抓过来? 萧绥盯着冬早傻愣的神色,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不必了。” 冬早刚才明显是在对自己求偶了,这都看不出来?萧绥想,不过这种事情他自己觉得有趣,也没想和两个婢女说什么。 “今天胖胖可还想出去?”他继续问。 “想的,”胖婢女被萧绥否了,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将冬早的晚饭放到桌子上。 萧绥已经一手将鸟笼门打开,把冬早给放了出来,“往后不用可以拘束着胖胖,他不会飞走的。” 冬早缓过劲来了,听见萧绥这一句,附和般的垂首唧唧叫。 胖婢女连忙应下。 冬早自己回想,觉得这次求偶应该挺成功,于是趁着现在这股子热乎劲,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往萧绥面前推了推,亲密而羞涩的邀请道,“相公,一起吃呀。” 胖婢女有些知道萧绥挺看重冬早,这会儿道,“胖胖是想和王爷分食,奴婢们平时过去他是动都不让我们动的,护食的紧呢。”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萧绥脸上的神色就又缓和了不知多少,几乎到了明着要露出笑容的地步了。 胖瘦婢女心里咋舌,面上都恭恭敬敬,只暗自将萧绥的这个习惯记下了,打算以后可劲儿用来讨好。 “你自己吃吧,”他伸出指尖揉了揉冬早的脑袋。 冬早很受用的仰起头来让萧绥抚摸。 瘦婢女壮着胆子去逗冬早,“胖胖,这个给我吃好不好啊?” 冬早连忙展翅拍开那只伸过来的手,“不许,不许。” 你看吧,瘦婢女用果然如此的神色恭敬的看了萧绥一眼,再次验证了前面的说法。 他对于冬早很特别,萧绥一愣,心里有些松动又不知哪里涌上来一股蜜糖似的味道,弄得他全身充盈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感。 就在这时,刚才没有关上的房门口忽然来了一个褐色的身影,雌鸟贼兮兮的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一见到冬早立刻叫出声来,“冬早,我可以进来吃吗?” 冬早自己给出的承诺自然是要应的,连忙十分好客的道,“来吃吧,来吃吧。” 雌鸟于是一个箭步冲进房里,大摇大摆的停在了极为护食的冬早面前,怡然自得的吃起了冬早的口粮。 而冬早此时信守承诺而强忍着馋意不吃的目光,在萧绥眼里几乎就是:媳妇吃饱我挨饿的深情不渝了。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两分。 没想到细作鸟儿不仅呆傻还三心二意,着实该打。 他倒是不至于因为一次求偶的失败就灰心,冬早怕的是自己会越变越丑还转不回去了。 萧绥将手头的事情忙完时,屋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方才想起来似乎从浅眠开始就一直没有见过冬早的身影,于是起身寻找冬早。 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婢女们端着餐盘在走廊里匆匆过来,原本是要端去饭厅,乍一见着萧绥背着手站在廊下,吓得脚步一顿连忙行礼。 “胖胖呢?”萧绥问。 第四十五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宦官匆匆忙忙穿堂进屋, 低着头站在纱帐外头五六步远, 语气严正,“启禀陛下, 静王殿下昨晚遇刺, 受伤不轻。” 原本还犯懒的萧琰吓得腾地一下坐起来, 用力的掀开纱帐,猛探出半个身子, “你说什么?” “陛下, 静王殿下昨晚遇刺了。”宦官重复, 面色也是不太好看,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必然会在朝中引起一定的震动。 这大清早的炸出这样让人胆颤的消息,还有什么睡意啊。 萧琰本来就烦朝政, 这冷不丁还来了这么一处, 他简直觉得脑仁疼的很, “你先退下吧。” 宦官一走,阿湖就显出身形来, 安慰萧琰, “别急。” 萧琰光脚在屋里来回疾走, “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幺蛾子, 我要是出去说不是我干的, 外面都不能有几个人信。” 萧琰虽然从来没有真想过要将自己亲叔叔弄死, 然而当下也忍不住想这倒不如萧绥直接死了……收拾起残局来还容易一些,武将那边没了主心骨,再将兵权顺理成章的收回来,原本分裂成两半的朝政就顺理成章的合整为一了。 可现在偏偏是萧绥受了伤,现在消息必定传遍朝中,要去上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群官本来就难搞的很,现在……萧琰连想都不敢想。 阿湖走到萧琰身边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回到床边做好,低声道,“先别着急,一会儿将早朝取消,直接去静王府探望。” 刺客是他派出去的,昨天夜里没有回来时,狐狸就知道事情没成。他甚至怀疑萧绥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 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果然传遍了朝野,短时间内舆论哗然,陈起明一类的武将更是勃然大怒,只碍于此时没有其他明显拿得出手的证据而无法直接与皇帝对峙什么,私底下则吵成一片,若不是静王府表明此时不待客,铁定一股脑的都要涌过来。 又听皇帝要去静王府关切,不免还要骂两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相较于外头的风起云涌与人心不定,静王府里可以说是非常平静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站在面盆边上,屏息将自己的脑袋扎进水里,然后起身摇头晃脑的甩去脸上的水珠,最后抬头招呼边上的萧绥,温吞吞的说,“阿绥,请帮我擦擦脸。” 他耿耿于怀脸上的粉色痕迹还没有褪去,一早上从起来开始到现在已经洗了三次脸了。 等萧绥好脾气的帮他再次擦干净羽毛上的水珠,冬早便殷切的展翅飞去铜镜处看,只可惜他洗的这么认真,粉色却依旧没有淡去多少。 萧绥俯身,指尖拨弄着冬早圆乎乎的脸,左右两边都看过去,沉吟道,“似乎……还是洗不掉。” 冬早费劲儿的将自己的圆脑袋仰着,慌慌张张的回应,“那,那怎么办呀?” “其实是淡了一点的,”萧索用指腹托住冬早的脸颊,认真说,“你要有耐性等,那么不出几天想来也能没有的。” 他是觉得冬早这个样子分外可爱。 可冬早明显十分介怀,“不行的,我想快一点没有。” 头前胖婢女给他送早饭的时候,还戳了冬早的脸颊,说他像是唱大戏的。 “我像唱大戏的吗?”冬早不懂唱大戏的是什么,此时想起来连忙询问萧绥,“阿春和我说的。” “唱大戏的?”萧绥转头将布斤放到一边,正在擦手,他想了想,心料胖婢女说的应该是乡野之间一类民俗表演里的人物,在京城的戏剧中是瞧不见的。 冬早的语气担忧,用力的点头,“嗯!”,然后目光殷切的看着他,“是这样的吗?” 那些个脸上涂的红不溜秋,做出的表演也充满低俗笑料。 萧绥想,这和他的小细作怎么比较? 是以,他很肯定的对冬早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冬早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略作一番收拾,也不敢偷懒,尽管来时在马车里不住的打瞌睡,可一下座驾,立刻就打起精神来。 “你一会儿要陪着我啊,我有点怕。”他小声说。 身旁不远站着宦官以为这是和自己说话,连忙问,“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萧琰甩甩衣袖,故作镇定,“没什么,你站的离我远一点。” 一旁隐没自己身形,只给萧琰看见的狐狸抬手轻轻摸了下萧琰的脖颈,安抚的意味明显,“有我在。” 阿湖抬头看着静王府的门楣,不说别的,难免先想起冬早来。自从冬早误打误撞进了这里,他再没有听见过关于他的消息。 狐狸修炼了几百年,一直独来独往未曾有过什么朋友,三十年前冬早呆愣愣的从天而降,一副可怜兮兮傻乎乎的模样,狐狸的恻隐之心微微一动,给冬早起了名字,又告诉他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狐狸清楚冬早的秉性,说他傻是不准确的,冬早只不过是将世事看的太简单,将人也看的太简单罢了。就算狐狸可以舍弃很多东西,但是冬早这边,他的确狠不下心将他拉下水。 “进去以后想办法把冬早救出来。”狐狸站在皇帝身边,一路同他进了二门,陪伴的侍卫簇拥着他们,一直走到明竹院门口还没瞧见几个奴婢以外的迎接身影。 对此萧琰倒是不在意,只不过对狐狸的话显然介怀,又狐疑的炸毛,“你还想着那只鸟呢?!还救他,我看救个屁!” 旁边跟着的侍卫都给萧琰忽然开腔自言自语而吓着,宦官也是,面上虽然不敢显露,然而心里早就嘀嘀咕咕,暗想着要将这件事情再告诉太后。 太后说的果然没错,陛下身边依旧有妖物缠绕,没有退散。 “萧绥的脾性你知道的,他哪里可能对冬早关心什么,此时定然不知被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是我失误让他来了京城,自然也要将他送回去,不用说别的,就说你现在担忧静王的身体有恙,养着冬早有不便的地方。” 即便传闻里冬早似乎过得还好,可是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狐狸还是怀疑,特别对象还是萧绥。 狐狸这样耐性,萧琰就有些收敛下去,哼了一声后不说话了,是个默认的态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明竹院,通传声响起时,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先向萧琰行礼,然后道,“王爷昨日遇刺客,受了伤,正在修养。” 萧琰不得不作出关切的模样,道,“伤情可严重?快带朕去看看。” 屋里头冬早站在床柱上歪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绥,旁边的两个婢女正在收拾染血的绷带,等她们往外走了两步,冬早小心的落在萧绥的肩头,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阿绥,你想睡觉了吗?” 他不太懂本来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躺下了。 萧绥轻笑,伸手将冬早也塞进被窝里,“是,你陪着我吧。” 一听是睡觉,冬早由着萧绥动手,他本来就是要找个小枕头窝着打瞌睡的,只是没有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好事,大白天让阿绥陪着睡觉。 房门一开,萧琰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就立刻放到了身体两侧,就像是年幼时候被萧绥训话的时候,这个习惯一直没能改了。 狐狸拉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里走,众人目光所见只是萧琰一个人往屋里去。 冬早迷迷糊糊的在萧绥身侧睡觉,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此时定要彻查下去,朕会命人严办,静王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子好透了要紧。” “谢陛下关心。”萧绥的语气有些冷淡。 冬早从暖融融的被窝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好奇的往外看,藏在角落里并不显眼。他一睁眼先看见萧琰,而后就看见了站在萧琰身后的狐狸。 咦,阿湖? 呼,差点儿没将人冻死了。 第四十六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快一些快一些。 昨天胖瘦婢女们就大概是这个点左右的功夫回来的, 他如果此时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 冬早不怕别的, 就怕她们发现自己以后将门也给用东西绑住, 那就真的很难逃出来见萧绥的。 原本停留在手心里的温热顿失,萧绥抬头见那胖鸟飞到天空中,瞬息间越过院墙不见了。这与冬早前头一见着自己就热情的飞过来蹭脸的举动有太大的不同,使得萧绥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 将那胖鸟儿吓着了。 撇去许多他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说,冬早现在带给萧绥的的确全都是不知哪里来的亲近暖意。 萧绥的脚步一转, 视线凝在冬早离开的方向。 另一头,冬早哼哧哼哧的飞回院子里,正好看见前院中胖婢女和瘦婢女正远远走过来。 他干净一回身扎进那小洞中, 逃命似的一气儿钻进自己的笼子里, 然后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 将鸟笼门费劲巴力的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他脱力般的躺在鸟笼里头, 呼哧呼哧的喘气。 好险, 好险。 胖婢女垫脚看了冬早还在,放心的笑了,“我就说还在吧, 一只鸟儿么, 能飞到哪里去?” 而平躺在鸟笼里的冬早现下有点愁也有点喜, 两股思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不知所措。 愁的是萧绥好像并不太愿意和自己亲近, 喜的是萧绥好像能够听懂自己说话。 到现在为止,能听懂冬早说话的只有阿湖一个。阿湖也告诉过冬早,要是想让人听得懂他们说话,必须要潜心修炼化成人形才行。如果萧绥能够听懂自己说话,那得省不少事儿。 那萧绥是到底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啊,关于这一点冬早思索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答案,忍不住就又吃了一顿,最后带着重重疑惑睡了过去。 他素来能睡,得了仙露的三十年里头,除了寻找吃的,剩下的时间就是躲在自己小小的树洞中安心睡觉,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了冬早还未曾在修炼上有什么长进的缘故。 就这么一连歇了两天,萧绥带给他的惊吓没了,两个小婢女们也对他基本放下了戒心。冬早是以再度起了出去找萧绥的心思。不过这一次一整天两个婢女都得空闲,于是窝在房里没有离开,直到晚上她们锁门离开时,冬早才寻摸了机会往外跑,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 好在冬早对于去过两次的地方早已经熟门熟路,没什么拖沓和弯绕的就到了萧绥住的明竹院。平时少有人来往的院子此时却有两个奴仆正从走廊的台阶拾阶而下。 冬早因此在树上极有耐心的等了一等,直到他们出了院门才慢慢飞下来,试探的朝着亮着烛火的房间飞去。 窗户纸上印着烛光,须臾便见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影靠近过来,在窗纸上移来移去。冬早站在窗棱站停,小心的将窗纸啄开,然后用小心翼翼的往里看,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软榻,书架与圆桌再配上几张凳子罢了。除此之外屋里空无一人,但里头还有一处用布帘隔断的位置也正传出烛光来。 冬早的心思定了定,用心的啄出一个小洞来,鼓足劲儿钻了进去,也在这个时候他才听见布帘后面传出来的水声,显然是有人在布帘后面了,冬早干净往那儿飞。 尽管他拍打翅膀的声音几不可闻,还是在进屋的一瞬间引起了里屋人的注意。隐约的水声戛然而止,而几乎是转眼,布帘被人掀开。萧绥的身影凌厉,眉目之间也净是杀气,远在冬早能有反应之前就将刀尖点在了他的眼前。 在看清楚异响的来源竟然是冬早后,萧绥的原本紧绷的肌肉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贼兮兮的冬早本来就挺心虚,没想到萧绥的反应会这么快。他扑棱着翅膀停在原地,被面前锃亮的刀刃吓得战栗,飞快思索着现在是留在这里还是转身从小洞里飞出去来的好。 还好萧绥还不觉得需要对冬早动刀的份上。 他前头在沐浴,浑身的水汽还没消散,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显然是匆匆披上的外袍,冬早见了都觉得冷的打颤。 冬早见萧绥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稍微放松下来,又怕他冻着,赶紧飞过去用小嘴啄起布帘的一角。只不过他力气实在太小,用力拍打了好几下翅膀才将厚重的布帘掀起一点。 还好冬早的举动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萧绥立刻明白了胖鸟儿这是要自己回去洗澡的意思。 因此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有趣的伸出带着水汽的指尖磨蹭了两下冬早头顶的羽毛,将之拨弄的乱糟糟,原本就傻愣愣的胖鸟霎时间更显呆愣了。 而冬早也因为萧绥的举动而愣住,发酸的嘴巴一松,没被掀起什么波澜的布帘就掉了回去。 头一回得到萧绥的亲近,冬早高兴的哎呦一声,欢天喜地的跟着萧绥进了净房。 记吃不记打说的便是冬早这样的了。 净房里有一方小池,里头满是热气蒸腾的浴汤。 萧绥随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迈开长腿重新进入水中。尽管这屋里只有一人一鸟,可萧绥还是察觉到了一股认真专注的视线。他回头,目光正好和冬早的撞在一起。 着实奇怪。 冬早停在衣架上,忍不住高兴的来回走动。后见萧绥正在看自己,他便歪着鸟头也盯着他瞧。 “飞过来。”萧绥伸手,食指微抬,开口想要试探冬早是不是真的能够听懂他说话。 今天,今天相公怎么会这么好呢,冬早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此刻得了萧绥的一召唤,立刻喜滋滋的飞了过去,稳稳的停在了他的指尖。 胖鸟儿的一双爪子正握住自己的指尖,黑漆漆的眼珠明亮极了,浑身上下都闪着暖融融的意味。但萧绥当下更加震动和在意的是,这胖鸟儿果然是听得懂自己说话的。 冬早不知萧绥的思绪正在经历什么样的震撼与挣扎,他见萧绥愣神,便把自己的视线移转开,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锁骨,而后看见起伏的肌理消失在了乳色的浴汤下面。 他没化形过,还不太懂的人体的美丑,但下意识还是认为萧绥的就好看的不得了。 就是刚才有个东西比较奇怪。冬早回想起刚才萧绥脱衣服的一瞬间露出腰线下面的画面。 就像一条肉虫啊…… 冬早算算,若真有这样大的虫子,他可以吃几个月了。等他能说话了,他要问问萧绥,这个能不能给他吃。 “你是,妖怪?”萧绥难得有这样目瞪口呆的时候,他措辞一番后开口问,后又立刻想起冬早并不会说人话,于是补充,“是的话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 我才不是妖怪。 但冬早也并不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于是一怔,瞧着只剩下个圆头圆脑呆呆的模样。 萧绥略感失望,但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想有些过了头,一只鸟罢了,应该只是有灵性过了头,哪里会真是什么妖怪。 他不信志怪之事,但也看过听过许多奇异的故事。当年在战场上时死伤无数,许多士兵都说经历了怪事,甚至陈起明都未曾免俗,然而对于萧绥来说,这类事情半点儿都不让人信服,如今光光一个冬早的些许举动,暂还说不服了他。 萧绥听说过市井之间许多走街串巷的杂耍人就有贯通练鸟之术的,不用说话便能差使鸟儿做出种种机灵古怪之事。 “罢了,是我想得多。” 萧绥不再追问,使得冬早松了一口气,也有闲心观察周围的环境了。浴池里的水温波阵阵,冬早在浴池边上走了两步,对这一池子的热水蠢蠢欲动。他好些天没有洗澡了,被那只黑猫抓过以后浑身灰扑扑的,脏的冬早受不了。 他伸出一侧翅膀拍打一下水面,觉得水温可以忍受,然后又偷偷看了萧绥一眼,见他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一鼓作气的跳了进去,哗啦啦的划水到了萧绥胸口,毫不怯生的靠过去。 萧绥垂眸,将冬早背靠自己专心的在水里来回扑腾,自己认真洗澡的模样放进眼里。 这鸟依旧很可疑,他想。 既然脚伤已经好了,冬早自觉的不能闲着。 他原本是想要到外面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能够捡回来送给萧绥,可胖瘦婢女防备他和防备小贼一样,半步不让他出门,一直到了中午过半太阳正好的时候,冬早才给放到鸟笼里头挂走廊下晒了一会儿太阳。 第四十七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萧绥的怀疑和皇帝脱不了干系, 毕竟冬早是那时萧琰指给他的。原先不过觉得恐怕只是萧琰小孩儿心性, 现在想起来却是觉得内里恐怕有什么阴谋。 也因为这个, 冬早的种种聪慧看着就越发让人生疑了。 自从那天晚上和萧绥一起泡了个澡后, 冬早便时常到明竹院去,只不过萧绥公事忙碌, 去的时候十次里面有七八次找不着人, 偶尔碰见了萧绥也对冬早颇为冷淡, 使得冬早惶惶了几天, 思来想去将之归结成为自己胡乱跳进别人的水池洗澡,惹了人不高兴了,却不知道萧绥是将他怀疑成了细作鸟儿。 朝堂之上依旧少不了争执,这回为的依旧是上次吵嘴的,是否要为北方驻扎的兵士们增加粮饷一事。北边自从十余年前的一场大仗, 平稳至今未曾出过什么变动, 但是依旧有雄兵驻扎在北地。 一部分官员觉得大量驻兵全无必要,是浪费国库里的银子。大部分武官们则都赞同驻兵分派粮饷。 “北地蛮族向来善战, 如今十余年停战,早够他们修生养息了, 而今年传回来的信报说的又是北方今年有些地方几乎寸草不生, 北地人的生活相较于往年更加艰难, 往年的那些战争, 哪一场不是蛮族意图南下掠夺开始的?此时咱们又如何能够掉以轻心, 十几年前的教训陛下难道已经忘了吗? 陈起明毫不畏惧的仰头直视皇帝,声线浑厚咄咄逼人。 萧琰被他一说生出点难堪来,十多年前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陈起明这厮三五不时的就要借机提醒一下他的资历不够,这让皇帝非常不满。 “朕自然记得,”萧琰沉声开口,目光从陈起明身上慢慢挪到萧绥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只不过增派粮饷一事上回再此讨论时是悬而未决的,朕也未曾批过任何呈交上来的奏折里头有说明此事已定的,越过朕下决定,这……” 他顿了顿,正思考后面的措辞,宰相站出来躬身抢道,“陛下,这算欺君之罪,可斩。” 陈起明哪里怕这点吓唬,他当即冷笑着指住宰相道,“宁大人一张巧嘴素来能说。” 宁远说出来的话将皇帝吓了一大跳,斩谁?他现在谁都斩不了! “多谢陈将军夸赞,”宁远面色不变的受下,浑不在意的模样倒是将陈起明起了个昏头。 “陛下,”萧绥终于站出来,他一开口,原本闹哄哄吵成一片的大殿立刻安静下来,紧紧竖着耳朵仔细听萧绥要开口说些什么,“先斩后奏是臣的指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北地驻军在月前的信报里传回来的消息便是粮饷很不够吃,若再迟一时半刻,不等粮草送到恐怕就有大半的军士要死于饥寒。 臣下令后立刻拟了文书上交,陛下若是还没见着,那恐怕是下面的人递交不利,臣回去即刻彻查这中间消息的差错是断在了哪一链。 至于是否要撤军,要撤多少,这是后面可以商量的事情,如今咱们的士兵还在,他们在北边驻守保卫家国安宁,那让他们吃饱起码是最低的要求。” 静王一番话等于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原本还在互相责怪的两边官员霎时间也就没话可说。连同萧琰,本来攒了些气预备厉声些开口,也被萧绥的一段话堵了回去。 “这,”萧琰眉头皱了又松开,到底是没办法再将这事情拿出来做文章,干脆跳过,“别的呢,别的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没有,没有其他事情就退朝吧。” 下面的官员一片噤声,谁都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不好,原本就有几件要上报的事情都暂且按捺下去,先积攒在了自己心里。 又有的确在文书上动过手脚的,此时心里一阵胆寒。静王不开口则已,只要开口以后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做到的。可这里头别的也不能说,仅仅只好暗自啐一口自己太过倒霉了。 静王府中。 王府里头的仆人并不多,平时要伺候的拢共就一个萧绥,旁的半点儿没有。除了几个管事,下面的便是为数不太多的奴婢小厮,今天不知为了什么忽然都动了起来,里里外外的忙碌不休。 冬早因此得了很多无人看管的时候,找了合适的时机便头一次在白天的时候飞出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准备去看看这个时候能不能碰碰运气到明竹院找萧绥。 怕给人看见,他便一路躲在瓦楞上蹦蹦跳跳的走。下面的人看不见,在天上飞的鸟儿去能看的一清二楚,墨黑色的瓦片上一个白乎乎的肉球正歪歪扭扭的飞快移动。 算冬早运气,他沿着墙头走了十几步,远远的看着萧绥的院子,正待歇息一会儿的时候,就看见萧绥从小径上从容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正同他说话。 “也是十分突然的事情,方才前头送信的人才到,说是两个小公子要来住两天,那边已经让人在赶紧将院子收拾出来,许多东西还要重新置办……” 小公子指的是静王府里约定俗成的称呼,说的是长华公主的一对双胞子。长华公主是萧绥的亲姐,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不过早些年嫁给了一个南地经商的富商,京城里也没驸马府,也没让自己的丈夫在朝堂中担任一官半职,两人一起留在南地生活,恩爱非常,只是许多年才有了这一双儿子,疼宠的过分了些,五岁的孩子了半点没历练过,在一起能将屋瓦都掀翻了。 静王府上一回对这两个孩子有接待还是两年前,那时候两人不过才三岁,便已经闹出许多鸡飞狗跳的事情。弄得上下仆人叫苦不迭,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 两个小厮跟在萧绥身后,指望他给点什么指示,等了半点不过得了一句,“由得他们去,好生别伤着人就是了。” 小厮心里一凉,心知这是避免不了一场闹了,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悻悻地转头走,指望着后面能够自求多福了。 冬早在墙上听了一会儿,似懂非懂。 萧绥此时却已经抬起头准确的看向冬早。 冬早给萧绥发现,半点儿不害怕,反而立刻扑棱着翅膀哼哧哼哧飞过去,毫不羞的凑到萧绥的脸侧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过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公你让我好想啊!”冬早对萧绥道(徐娘对陈书生道)。 这一串清灵的鸟叫在萧绥耳边响过,冬早随即在他肩头站定了,展开双翅热情的拥抱萧绥。 萧绥对冬早的亲人已经不再感觉有什么意外,他伸手将冬早从自己的脖颈间撸下来,松松的握在手里,目光定定的看着冬早。 “又说两人四目相对,情愫渐生,陈书生低叹一声,低下头与徐娘吻在了一起……” 冬早冷不丁的看见萧绥专注的目光与放大的脸,心扑通扑通跳便罢了,这两天听的话本也扑腾扑腾的不住从他的脑中飞出来。 嗨呀,冬早觉得脸都烫的要熟了,浑身晕陶陶飘乎乎的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一天泡澡的池子里头。 萧绥的身上有一股很隐约,但冬早可以清楚察觉到,又觉得很吸引他的味道。他自己迷迷糊糊的有些讲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身体的反应比思绪快,冬早出乎萧绥意料的猛从他手掌中挣脱出去,却不是为了跑,反而是蹿到他嘴边,忽的用那小小的鸟喙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书上说就是要这样亲的,冬早给自己找借口。 并不疼,反而因为冬早的力道不大显得有些痒痒的,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让萧绥愣住了。 有一瞬间萧绥甚至觉得自己忘了冬早只不过是一只同自己拳头一般大的鸟儿,两人的“嘴”相触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是那一个已经出现过几次的少年脸面。 为什么又是他? 不过在这个动作后惊吓更大的却是冬早。 他的鸟喙上沾了一点萧绥口中的津液,原本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想那点津液放在他的鸟喙上霎时间如同烧了火一般灼灼的发热。 冬早吓得连忙低头将鸟喙在自己的羽毛中间来回蹭动,却不想那点几乎微不足道的津液在刮蹭到羽毛后依旧是火辣辣的触感。这下好了,不仅嘴巴疼,身上也疼。 冬早心里绝望,一下扑腾的飞起来,连连站在墙头上往后退,防备又委屈的盯着依旧有些怔的萧绥,开口指责,“你的嘴里有毒,有毒!” 第四十八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两道声音隔着造景的花窗传进萧绥耳朵里, 他的步子不变,身影在下一刻从花窗里一晃而过, 使得那边原来语气轻松的话语转瞬间戛然而止。他再拐个弯时,便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奴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萧绥原本淡垂在身侧的手挪到了后背, 舒缓的指尖也藏在衣袖下面捻在了一起。然而他的脚步只是从两个仆从身边跨了过去,连眼色也未曾多给一个。 等萧绥走远了,紧紧低着头的一男一女才从地上忙不迭站起来。 小婢女啪啪啪的用手拍打自己膝头上的灰尘,同时低声嘟囔, “吓死我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呀……” 小厮也缓了两口气,干笑道, “这算倒霉?这算运气了,也是我忘了,这个时候正好是王爷差不多要早朝回来的,下次记得就好。” 两人警醒的往四周看了两圈,确定此时偌大的院子空荡荡不见他人才继续说话。 “其实我觉得呀, ”小婢女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太见, “王爷他挺可怜的。” “嗯?”小厮不解,含糊其辞道,“你说什么傻话, 你若是去大街上问问别人, 哪一个会觉得咱们王爷可……那什么啊。” “怎么不可怜?”小婢女说, “只不过是不一样的可怜罢了,你说咱们出了事,得了嘉奖,无论如何总能互相帮持一把,偶尔心中不高兴也有个能说的人,可是王爷他找谁说去……他连王妃都没有一个呢。” 就算有王妃,静王这样位置上的人又是否能将信任全都交给对方也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再次将纯粹的安宁留给了这处地方。 如果萧绥听得到这一段,他也毫无理由能说小婢女有半点儿妄言。无论走到哪里,人和事大多带给萧绥的都是扑面而来的寂寞感。连同这个被看作是他的家的地方,自己也被避如蛇蝎,细想起来也难免可笑。 悬在高处的鸟笼被人轻轻取了下来,里头白胖胖的鸟儿正睡得四仰八叉,隐约可以看见丰厚绒毛下起伏的呼吸。 瘦婢女对胖婢女比了个食指抵唇的动作,然后将冬早的鸟笼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昨天这样大概就睡了一早上,正好咱们现在能去将燕春园收拾了……” “也行。” 两人的声音远去,然后随着关门声响起,冬早猛地抖了抖羽毛一骨碌站了起来。不过他还没有立刻开始动作,大约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冬早慢悠悠的吃了一点儿东西,确定婢女们不会再杀回马枪之后,他才大摇大摆的将鸟笼门啄开,从上次自己在角落里弄出来,还没被人发现堵上的小洞里飞了出去。 他这次谨慎了许多,一路直飞到上回找到萧绥的院中,却发现人并不在,于是只好停在院子里的树上等待。 北风阵阵穿过树枝,没有叶片的阻挡分毫不剩的全都落在了冬早身上,将他雪白的羽毛吹的乱蓬蓬。他扭头小心的梳理,一根根的将之拨回原位。 “喂,傻子。”一道女声响起来,冬早连忙回头,看见一只灰褐色羽毛的雌鸟停在比他高一头的枝桠上盯着自己。 “我叫冬早。”他慢吞吞的纠正雌鸟,也并没有介意对方的不礼貌,“你叫什么,住在这里吗?” 雌鸟从上头飞下来,落在与冬早一样高的地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满是怀疑的凑近了冬早审视他,几乎要将鸟喙贴在冬早脑袋上了。 冬早这个时候才发现,雌鸟比自己大了足足一整圈。这让他想起来在山上时被类似鸟儿抢了虫子还一翅膀煽飞的事情。 “你是什么鸟啊……”雌鸟嘟囔着,“我见过你这个族的,可是好像你有什么地方和他们不一样,唔……你好像就不是鸟。” 果、果然,冬早缩成一团,小鹌鹑似的看着雌鸟,小声辩驳,“我是鸟的……” “你还是一只没成年长大的鸟吧,怎么会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可找不到多少吃的。”雌鸟拍了拍翅膀,出乎冬早意料的并没有对他动粗。 冬早的确没有完全长大,这也是那一滴仙露的缘故。仙露将他的身体定格在了那一瞬间,三十年来冬早就没有长大过了。这也是他缺乏竞争力,无论怎么小心警觉都容易被其他鸟儿轻易欺负的原因。 他顺着话头,隐去了自己活了三十多年的事情,只讲未成年就被赶出鸟巢的过程讲给了雌鸟听。 雌鸟对冬早抱有几分同情,“真可怜,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对我儿子的。” “没有关系的,”冬早认真说,害羞却又有点忍不住想要炫耀似的,“我现在有相公了。” “相公?”雌鸟不解,歪头看着冬早。 与此同时院门口终于有人缓缓走进来,冬早定睛一看,确认那是萧绥,唧的一声飞了出去。 萧绥原本面无表情,也没期望着这走前空荡荡的院子此时能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一个白色的小胖球正正的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前头才让人送回去好好看管的那只小贼鸟儿吗。 冬早满心欢喜的停在萧绥面前,然后试探般的慢慢低下身去停在了他的肩头,最后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他正想要回头向雌鸟说,“这就是我的相公啊。” 扭头却只看见雌鸟慌忙飞走的背影。 嗯? 冬早心中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很快就被他抛去了脑后。萧绥此时转头望向冬早,如同皎月的视线凝在他身上,审视中带着一点儿不解。 这年头能让静王殿下不解的事情真没几件。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冬早心头扑通扑通跳,被萧绥这样专注的看着,让他原本被风吹的有些冷的身子一下热乎的像是要烧起来,飘飘然如同沉在热水里。 冬早的思绪飘散,原本紧紧勾住萧绥肩头衣服的双爪也没顾得上再用力,一时不察就随着萧绥重新迈开的脚步而一晃失去平衡往下掉。 他惊慌的扑楞翅膀,还不等飞上去就被一只大手猛地捞起。萧绥将冬早放在掌心托到面前,然后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冬早的肚皮,“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见你呀。”冬早郑重其事的告诉萧绥。 不过这几声落在萧绥的耳朵里又只是唧唧叫的清脆声音。但小鸟儿十分用心想要和自己对话的模样能被萧绥看出来。 冬早从萧绥的表现里其实也能发现,他对自己并没有很亲近的意思。 可这在冬早看来也是很容易被理解的事情,毕竟他自己也是早上听小婢女们读话本时才知道的原来夫妻二人相处之道是要那样亲密的。 萧绥如果没有看过话本,那不知道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就再正常不过了。冬早用自己的经验,老神在在的设身处地了一把。 不如趁现在教教他,冬早想。 他酝酿了一下勇气,毕竟是头一回,有句话说熟能生巧,冬早先拍了两下翅膀,没飞起来。第二次飞到了合适的高度以后,他磨磨蹭蹭的到了萧绥的脸颊边上,用自己的脸侧轻轻地擦了擦他的脸颊。然后冬早重新落到萧绥的掌心,满脸期待的希望他也能够亲亲自己的脸。 只不过萧绥除了脸上闪过讶异,并没有如冬早期待一般的低下头来蹭蹭他。 “喏,给你亲。”冬早殷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细声细气的,“相公……” 相公…… 脑海里一个清润害羞的少年声音再度响起,让萧绥不得不面露异色。 “你叫我什么?”他眼睛微睁,一瞬不瞬的看着冬早,原本寻常的面色冷了七八分。 “嗝,相,相公啊。”冬早被吓得打了一个嗝,一个屁股墩倒在了萧绥的手心里。 快一些快一些。 昨天胖瘦婢女们就大概是这个点左右的功夫回来的,他如果此时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 冬早不怕别的,就怕她们发现自己以后将门也给用东西绑住,那就真的很难逃出来见萧绥的。 原本停留在手心里的温热顿失,萧绥抬头见那胖鸟飞到天空中,瞬息间越过院墙不见了。这与冬早前头一见着自己就热情的飞过来蹭脸的举动有太大的不同,使得萧绥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将那胖鸟儿吓着了。 第四十九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这个样子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 他倒是不至于因为一次求偶的失败就灰心, 冬早怕的是自己会越变越丑还转不回去了。 萧绥将手头的事情忙完时,屋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方才想起来似乎从浅眠开始就一直没有见过冬早的身影,于是起身寻找冬早。 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 婢女们端着餐盘在走廊里匆匆过来, 原本是要端去饭厅,乍一见着萧绥背着手站在廊下,吓得脚步一顿连忙行礼。 “胖胖呢?”萧绥问。 面前的婢女并不是专门照顾冬早的,因此并不知道,萧绥站在原地四下观望了一圈,确定冬早并不在外面,径直便又去了胖瘦婢女时常喂食冬早的屋门口。 胖瘦婢女闻声出来,见着他后立刻为萧绥指明了冬早的去向。 胖婢女前面就想要去找萧绥了,只是怕打扰到他的公务而不敢轻易过去。 她跟在萧绥后面快步往屋里走, “这么样子好一会儿了,一直将自己脑袋闷在水里头不肯出来,起先我将它捞出来了, 后面它又飞进去了,这么冷的天气我怕它冻着, 隔一会儿就给胖胖换一点热水。” 萧绥走在前面, 没两步就立刻看见了正站在木盆边缘, 虽然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冬早须臾还是半点儿不犹豫的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不过冬早毛厚, 不仅没有沉下去,反而稳稳当当的漂浮在了水中,勉强只剩下一个脑袋被他自己按在水里头。双翅也跟着来回扑腾。 萧绥看出来他这是自己想洗脸呢。 果然,冬早在里头折腾了没一会儿就自己跳了出来,来不及抖落抖落身上湿漉漉的羽毛,就立刻冲去铜镜面前查看。 他飞起来的时候本来就挺费劲儿,沾了水的羽毛变沉就更难飞了。离开了热水以后冷空气的包裹带来更加明显的寒意,让冬早禁不住有些发颤。冬早咬着牙又一次飞到铜镜前面,想借着昏黄的烛光好好查看一下自己的脸,却在这个时候给自己背后忽然伸过来的一直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 “怎么这么傻?”萧绥带着些无奈的轻声道,伸手取过一边胖婢女递上来的干布巾,动作十分温柔的将冬早给包在了里头,将他身上的寒冷驱散。 冬早蔫头耷脑的,用自己黑水水的眸子泪眼汪汪的瞥了萧绥一眼。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委屈的不得了的情感。 他好可怜,本来就长得这样丑了,如今脸上还多了这种难堪的色彩,可以说是其丑无比了。这样阿绥还要伤口上撒盐说自己傻…… 可冬早又觉得自己无从反驳萧绥的话,他好像的确是很傻就是了。 萧绥多的话也不再说,径直将冬早带去书房,又嘱咐婢女们将吃食全都端到书房里。自己则坐在交椅上认真的为冬早擦拭羽毛上的水珠子。 等屋里头只剩下他们两人,萧绥才重新开口,“这么冷的天气,何至于整个鸟都泡进去?若是冻伤了反而吃亏。” 冬早本来心里凄凄凉凉,垂头丧气的不想说话。可是得了萧绥这么仔细的擦身服务,又听见他如此温和的语气,里面的关切一下就点着了冬早所剩不多的精神气。 “可是我好丑啊。”冬早细声细气的,这句话太过于扎心,即便是冬早自己所认定的事实,他还是不太想要在萧绥面前承认。 “丑?”萧绥全不知道冬早还有这样的思绪。 从他的角度看来,冬早这小细作虽然算不上鸟里头顶天好看的,然而机敏可爱没其他鸟能比,更别说他这独一份能说话,又自带憨头憨脑小可怜的模样了。 “丑!”冬早很肯定的应声,同时将自己的脑袋压得更加低,简直要羞于抬头了。 萧绥忍笑,不知他们鸟儿的美丑标准在哪里,于是问,“那怎么样才算是好看呢?” 冬早慢吞吞的抬起头来,声音又小了下去,有点害羞的道,“阿绥这样的就很好看了。” “一人一鸟要怎么比呢?”萧绥将冬早擦得半干,怕他冻着于是用双手一直包着他,“我觉得你长得十分讨喜。” 冬早心头一暖,可不太相信。他给其他鸟儿叫了三十年的丑八怪可不是白白来的,“你不要哄我,我知道自己很丑的。” 他声音不复往日脆生,伴着整个鸟都蔫蔫的,的确是将这事儿当真了。 再后面一句跟着出来时都带了抖音的哭腔,加之冬早的少年音,更显的可怜,他仰头看着萧绥,“如果,如果我以后都是这么丑的了,你还要我吗?” 冬早想来想去就担心萧绥会嫌弃自己。 萧绥搓了搓冬早脸上已经有些渐渐淡去的粉色痕迹,“我有什么好骗你的,不丑就是不丑。” 他不解冬早的悲戚戚来在于哪里,但依旧能够拿出耐心安稳他。 “真的,真的吗?”冬早心底里渐渐燃起了一点希望,目光殷切的盯着萧绥。 萧绥点头,“你脸上的颜色没有两天就会淡去的,不要担心。” 得了这一番安慰,冬早的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些。即便是入夜之前他还是忧心忡忡的去自己照了镜子,粉色好像的确如萧绥所说的淡去了一点点。 冬早听着净房里传出来的萧绥洗澡时候哗啦啦的水声,心猿意马的小心展翅飞起来,停到了帘子上面,探进去一个脑袋偷看。 萧绥正背对着他坐在水池中央,长发披散混合着乳色水池中源源不断往上萦绕的水汽,场面宛若仙境。 冬早呆看了一会儿,说不出这场面哪里有些熟悉。不过这个想法在他的脑中一晃而过,很快就没了踪影。 一阵凉风吹过,冬早打了个哆嗦,他回头一看,发现有一扇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今夜外头月色明亮,将庭院里照的透彻,冬早飞到窗边,盯着月光看了一会儿,正要飞离时,一个人影忽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窗前。 冬早给他吓了一跳,对方似乎也为这里还有这么一只鸟儿而觉得讶异,不过他显然并没有将冬早当一回事,却不料冬早骤然间展翅飞起来,猛的往净房里冲,同时口中高喊,“阿绥!” 净房里的水声戛然而止,窗外的黑衣人也迅速飞身进屋,他不敢相信的盯着冬早瞧,刚才那鸟儿是开口说话了……? 第五十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前面的惊慌与恐惧此时都转化成了无尽的委屈,“我差点儿被打死了……” 照冬早的认知中,这一切都算得上是萧绥这个做相公的不尽责,“也不知道你到哪儿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蹭蹭萧绥的指尖,黑漆漆的眼珠里比平时更加水润一些,看着像是挂着泪珠子。 冬早失去了精灵活现的模样,萧绥心里也颇为难受。未曾看见冬早的时候以为他并没有受伤, 现在见他这副孱弱伤痛的模样,萧绥顿时觉得只让那两个孩子面壁思过实在太轻巧了。 “是我不好, ”他踌躇着叹息道, 指尖轻轻的从冬早的脑袋上蹭过,“你先在我这里养伤,别去其他地方了。” 萧绥默认了冬早能够听懂自己说的是什么,又因为小胖鸟此时看着着实可怜兮兮的,他也不得不开口多安慰几句。 “我一会儿帮你治腿伤,你不要乱动。” 冬早的腿细的紧,萧绥让人找了许多小竹签来,自己亲手削成合适的长度与宽度, 再将冬早的腿上下挪到合适的位置,最后用竹签绑住固定好。这样就算冬早偶尔伸腿也不至于就将伤口扯到,如若恢复的好, 说不定是能完全看不出来的。 说不上是不是因祸得福, 冬早从这天起就在明竹院住下了。 连同照顾他的两个胖瘦婢女也因此得以暂时进了明竹院里继续照顾冬早, 说的不妥当一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白天萧绥要处理各种公务,通常只在早上和下午回来一会儿。晚上在家的时候是最多的,冬早那时便定要挪挪蹭蹭的过去。若是去不了,就蹲在笼子里唧唧叫个不停,要让胖瘦婢女心中惶惶的去再同萧绥说了才好。 这么过了两天,冬早的腿上便有了起色,起码是能稍稍支撑着站立了。 入夜以后他思来想去睡不着,盯着黑漆漆的梁柱发呆时,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怎么是这里,唉,倒霉倒霉。” “这里怎么了?” 传进冬早耳朵里的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他连忙坐起来,警醒的看着门外。照理说,冬早想起自己每每钻萧绥的窗户隔着厚重布帘都能给他听见,这会儿怎么外面一点其他动静都没有? 冬早再低头看向屋里睡的十分深沉的两个婢女,她们也毫无反应,像是一点儿也没听见外头人说话的声音。 冬早跟着再仔细听。 “例行公事,还能不来吗,绕道走就行了……” “我也听过一些传闻,但总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咱们又不是如何作恶,说起来还是一路人呢!” “你做梦去吧,他能跟你是一路人,你去问问阎罗王,敢不敢说和他是一路人……走吧走吧,将魂魄锁走就没事儿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冬早听的云里雾里的,他们说的是些什么,害怕的那个人又是谁? 冬早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等没多久要睡着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两人的声音,不过这个时候中间还夹杂了一个苍老妇人的求饶声。 “两位官爷,两位官爷,能否再宽限我一天?我家里还有许多事情没交代,他们明天才能赶到呢……” “生死簿上写着你现在要死,还能给你宽限?走走走,没交代的事情到了孟婆那儿一碗汤你也就忘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便是了。” 等这一阵过去,冬早有些明白了,那似乎是黑白无常在锁人魂魄。到底是鬼怪,就算是官差也让冬早有些怕,等外头的声音远去以后,他小心翼翼的将鸟笼门打开,自己啄开窗户纸飞了出去,又依法炮制到了萧绥的房里。 冬早原本想要静悄悄的挪到萧绥颈间睡觉,却不想他是醒着的。 冬早于是在黑暗里中站在萧绥的床头,试探的看着他,又对他唧唧叫了两声,声音比平时绵软些,一派撒娇的模样。 萧绥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他闭着眼睛略有睡意时还隐约听见人声,然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发现人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别说人声,外头森森然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冬早悄悄进来了。他啄窗户纸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萧绥难以不认出来。 现下冬早怯生生的站在床头看他,萧绥的心也难免软下来。 “过来。”他道。 冬早得了这句话才高高兴兴的飞过去,一下蹭到了萧绥的颈边算是与他依偎在了一起。 两人相互依靠着,一个本来害怕,一个本来疑惑,霎时间心都归到了原位,虽然才第一次这般亲密贴着睡,却好像是做了无数次一样,互相安慰着睡着了。 天色刚蒙蒙亮,胖婢女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头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冬早。 可等人一走到鸟笼边上,她立刻惊叫起来,瘦婢女被她吵醒,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慌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胖婢女指着大开的鸟笼门,满脸不敢相信并伴着惊慌,“胖胖,胖胖不见了!” 两人不仅是担心冬早的安危,现在也怕萧绥怪罪。前头没出两个小魔王事情的时候,静王府上下许多人都怀疑萧绥到底还记不记得冬早的存在。 出了那事以后,众人才惊觉萧绥竟然不仅知道冬早的存在,更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两个小魔王面壁了两天才给放出来,而后还不算完,第二天一早就将两个蔫了吧唧的崽子送去了练武场上,听说给武师四岁的儿子一顿好揍,将两个大孩子弄得哇哇大哭。 没了侍卫的保护,又知道萧绥不会给他们撑腰,江子阳和江子恒瞬间收敛了所有脾气,老老实实的几乎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也想恢复从前的生活,让侍卫回去报个信,让自己的母亲来接自己。 可也不知道萧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说服了长华公主将两个孩子多留一个月。要知道一开始他们过来时候的计划也不过是停留半个月罢了,现在一下变成了四十多天,这四十多天又是这样苦哈哈的生活能不让两个混世魔王懊恼害怕吗。 胖瘦婢女顾不得其他,连忙要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发现窗户纸那儿破了一个小洞,差不多刚好让冬早能够钻过去。 她们两人也想不到冬早能够自己出门,当下没先联系到那方面去,只先匆匆出了门。在走廊里头还没等走两步的功夫,一个小婢女就匆匆忙忙的叫住了她们。 “哎,两位姐姐,正好你们起了,”她跑上来满脸堆笑,“那只鸟儿不知怎么昨天是在王爷的房里的,王爷早上去早朝的时候他还没醒过来,这会儿刚醒,唧唧叫个不停,我想兴许是饿了,正要给他准备吃的去, 可是我不熟悉他吃的是什么,现在你们来了,我也不用愁可能做错了。” 知道冬早并没有跑出去或者出事,胖瘦婢女就先松了一口气。可冬早是怎么跑到王爷的房里去的?两人面面相觑疑窦重重。 胖瘦婢女快步跟着那小婢女来到萧绥的房里,果不其然就瞧见冬早正坐在圆桌上。一见胖瘦婢女,他还声音轻快的叫了两声。 “胖胖,”胖婢女低喃着走过去,轻轻将冬早抱起来,“你可又差点儿吓死我。” 两人出门时又注意到萧绥的窗户纸上也有一个和她们房间里差不多的窟窿洞。 等胖瘦婢女回到自己房里,前后看了那个窗户上的小洞,又看看哼哧吃食的冬早,很难不将冬早自己跑了的的说法提出来。 可冬早别的地方不去,去王爷那里做什么?更让人称奇的是,王爷竟还让人好好照顾冬早,留冬早在他房里过了一夜? 若是她们的思绪能够说出来给冬早听见,冬早铁定能挺起自己的小胸脯神气活现的用力点头。 那自然是留了我过夜的,两个人靠在一起睡的可香的。 皇宫。 “你说一只小白鸟?”灰褐色毛的雌鸟站在高高的枝头,与地上的华服青年说话,“我的确见过一只鸟,在静王府里,他说他叫冬早。” 地上站着的不是别人,是冬早的老乡阿湖。 阿湖双手拢在衣袖里,仰头继续问,“他在王府里过的怎么样?” 第五十一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树下的阿湖闲适的盘腿坐着,双手随意搭在膝头。冬早落在他的头顶,将他的发丝团成窝取暖。 冬早仔细的梳理了一番自己的羽毛, 确认此刻浑身已经规整极了以后才有些害羞的开口询问垂眸假寐的狐狸精,“阿湖,我现在的样子见相公妥帖吗?”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传来, 使得狐狸的耳朵尖微微一颤, 他伸手将冬早捞下来放在手心, 原本被小胖鸟儿的话逗得有些想笑, 然而在看见冬早认真极了的目光后,他还是收敛住笑意, 在冬早努力挺起胸膛的情况下,十分郑重的上下将他审视了一遍。 除了一团毛茸茸的胖肉球, 此时的冬早哪里看得出什么容貌来。不过他的模样实在太渴求肯定,狐狸于是点头道, “极为俊俏,定能得人喜欢。” 冬早这才有些安心,顺着阿湖的目光望山路上翘首以盼, 殷切的等着来人。 “到时候过来的人里头有一个模样年轻俊朗的,看着约莫二十出头,他身边会围拢许多人, 你挑其中最面善的那一个即可, 记住了吗 ?”阿湖嘱咐冬早。 皇帝身边有个亲近的小太监, 阿湖熟知他的品性,准备将冬早交给他养着。相公不相公的恐怕在冬早这里就只是个吃穿住行的用处,阿湖明白他不懂,也只想让他去人间待几年能将性子培养的沉稳一些。 冬早点头,翁声道,“我知道了。” 黑湫湫的眼珠子更忍不住往窄道上飘了。他心下的火越发燃烧的热络,比豌豆大不了多少的心房跳的要从嘴巴里跃出去了。 就,就要有自己的相公了!冬早觉得这就像是做梦似的。 山道狭窄,想来都只供村民来回上山行走,哪里能驾驶宽大的皇家座驾?萧琰一路坐在马车里给上下颠簸的屁股疼,加之心里焦急便更是郁卒,行至半山腰便忍不住探出头来伸手将马车门拍的叮咣作响。 “怎么还没到?” 萧琰眉目分明,唇色透朱,衣袍华丽,头上的玉冠更是衬的他肤色如玉,通身气度不凡。只是到底年轻,又有此时不耐的情绪在,就越发显得不够稳重。 侍卫和仆从们暗自叫苦不迭,这一路过来连皇帝自个儿都摸不清楚东南西北,报出来的地名更是模棱两可,前头众人能够根据他的描述顺利找到这座山头都算是万幸,现在还要催促实在让人无法使力了。 “陛下,”就在众人不知如何应答也不敢应答的当口,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冷冽平缓的男声,转瞬间将萧琰身上烦躁的气势压制住,“山路颠簸,还是行慢些好。” 开口说话的是静王,论辈分说是萧琰的亲叔叔萧绥,两人的年纪只相差十岁,然而萧绥在萧琰父亲死后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十余年,至今虽然萧琰已经开始逐步将权力回收,可萧绥十几年的根基哪里是他一个年轻帝王能够轻易撼动的,将萧绥在朝中的势力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譬如此时,年轻气盛的帝王也不得不因由萧绥淡淡的一句话而暂时按捺住火气,一言不发的用力坐回了马车里。 萧绥骑在高马上,眉目之间虽不冷峻,可疏离之感还是满溢出来。他与身边侍从最远不过两尺,更不说此刻扎在人堆里的光景,却偏生像是孤高一人处着,配以那副过分出尘,不似凡人的容貌,若说他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也是有不少人要信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清冷超脱的人,将晋国和晋国的小皇帝拿捏在手里,站在了权力的最巅峰俯视众生。 年轻的皇帝忽然起了性子说要来京城外边的这处小山头狩猎,一下将不少大臣的大牙都惊掉了。听说过春猎秋猎,哪里有冬猎的?更别说是到这么一个谁也没听过的犄角旮旯山里头来。 萧琰从小到大没什么认真性子,唯一持久的便是养大了一只狐狸,听说是宝贝的不得了,然而没有几个人见过皇帝的狐狸。就去年皇帝选妃后宠信妃子的第一夜听说人妃子就给狐狸咬了一口,吓得从龙床上滚了下去。后头皇帝不仅没有责罚,憋了三五天后反而竟是荒唐的一股脑将刚选出来的妃子都给撤了。 这算是开了几朝以来的先例,皇帝任性,可静王不开口其他官员便也没有一个敢开口的了。一直到了上个月,那活了二十年,在不少人心里近乎妖怪的狐狸终于死了,让朝中上下官员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皇帝应该终于能静下心来理一理朝政,将摄政王手上过分的权力再往回收一收。谁成想这才消停没有多久呢,今儿个就说要来这山头山抓狐狸来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依照静王的意思放缓了步子。萧绥不远不近的在马车后面慢慢骑马,虽然是个跟从的姿态,然而一打眼看过去恐怕都要以为萧绥才是那当皇帝的正主。 前面在萧琰面前还敢用余光偷偷瞧皇帝的侍从们,到了萧绥这儿才叫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浑身隐约发颤着。 几个由皇帝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对于静王其实颇有不满,认为他已经尽了摄政王的职责,到了该将权力交出来的时候了。只不过这话没人敢开口和萧绥提,自然也就一天天耽搁下来。 抱持着这般心思,队伍里的不少人便觉得萧绥此时的作风也是着实嚣张,半点儿没有为人臣子的模样。而反之,静王身边的左膀右臂自然也觉得皇帝那边不知感恩,静王当年以一己之力平了南北战乱,使原本风雨飘摇的晋国江山重新稳固下来,若不是萧绥,此刻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江山社稷由得这小皇帝胡闹? 他们倒是好,翅膀硬了就想将人踹开,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总之两边部下都互相十分看不顺眼就是了。 “来了,来,来了!”冬早飞的高,远远看见了往这边来的马车,回头招呼阿湖时发现他早已经变成了狐狸的模样。 只不过毛色同他本体有异,外形显然是用幻术变化过的。 “是他们吗?”冬早小心翼翼的求证,余光里看见来势汹汹且都手带兵器的卫兵们,紧张的翅膀都不太会扑棱了。 第五十二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谁知道呢, 兴许就是有命在吧……”瘦婢女接茬道。 冬早原本昏昏欲睡,听见她们说起这个又忍不住一阵胆寒, 想起昨天晚上的诡谲经历,心里于是就存了一点散不去的隐忧, 一直等到下午萧绥回来才连忙挣扎飞回到他身上,夜里再次和他一起睡了。 连着这么两晚上,冬早的腿伤好了很多, 已经不疼而且可以适当的走动了。 这天上午没什么风,太阳也大, 胖婢女将冬早放在廊下没一会儿就见一只灰褐色的鸟儿飞过来,停在冬早鸟笼旁的房梁上, 叽叽喳喳的和冬早对着叫唤。 胖婢女在走廊下做针线活, 见状只抿嘴笑了笑, 全没想到冬早和那鸟儿当真在说话。 “你的腿怎么受伤的?”雌鸟窝在房梁上打量冬早。 冬早因为雌鸟对自己的友善而对她很有好感, 于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实情的经过, “也是我倒霉,正好碰上那两个孩子了。” “那些个小混账我见得多了,就不能给他们好脸,有一回碰上来掏我鸟窝的,我一口啄在他眼皮上, 吓得那小混账一年多没敢进我安家的那片林子里, 你脾气太好, 若是我定要将他们揍趴下。” 冬早没这样的爆裂脾气,而是慢吞吞的道,“没关系了,现在都好了,”他话里又有喜滋滋的语气,“我相公已经罚过他们了。” 雌鸟闻言道,“你知不知道相公是什么?” 冬早对此当然自觉的有经验,“我知道啊,相公便是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雌鸟自从上一回从冬早这里离开就对他口中的“相公”二字很是疑惑,于是和狐狸精交谈的时候特意问了是什么意思,得出答案以后就觉得冬早这边将静王自称为“相公”就非常可疑了。 她觉得冬早傻乎乎的像个孩子,忍不住就想将他从歪门邪道上揪回来。 “不对,”雌鸟纠正冬早,“两个人一样才能成亲,你是一只鸟,他是一个人,他不可能是你的相公。” 这话给了冬早轰然一击,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关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想过也不会知道了。 “你仔细想想看,你见过的那些人里头,有哪一对是一人一鸟的?”雌鸟继续道。 “可是,阿湖说,”冬早翁声道,“他选了阿绥给我做相公的,阿绥也对我很好……” “哪个相公会把自己娘子关在鸟笼里头?”雌鸟再次重重一击,彻底将冬早弄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现在是他的侄子们将你弄伤了,他就是该赔罪的,你真傻,别人稍稍对你一点好就忘乎所以了。” 好像经由雌鸟一说,冬早也觉得自己和萧绥的关系疑点重重。可他一直以来都是抱着将萧绥当作相公的心思来的额,这骤然间告诉他两人的关系并非如此,冬早也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他愣愣无语的样子带着点可怜气,雌鸟看着于心不忍,还是将自己的话给往回兜了兜,“但是么,虽然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你若是能成,可能也是好事。” “那要怎么办呢?”冬早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求教雌鸟。 雌鸟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过来人了,她展翅从房梁上飞到冬早的鸟笼上,稳稳停下,“求偶啊,你去追求他,他同意了便就成了你真的相公了。” 求偶这事情冬早还是略知一二的。他活了三十年在山上的林子里见证过无数场,各种鸟类的求偶过程。求偶可不是一件省力的活,许多鸟就算费尽全力都不一定能够给自己找一只雌鸟来的,特别是长得好看又厉害的雌鸟。 如果将对象替代一下,萧绥这个长得好看又厉害的人类自然也不会是个容易的求偶对象。 因此,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前面完全将两人之间关系搞错的冬早,陷入了惶然担忧与焦灼中。 要,要怎么追求他才好? 萧绥发现了一点冬早的变化。 譬如现在,他正坐在书桌后面,昨天这个时候的冬早正奋力的啄食着他放在他面前的小米粒,哼哧带劲的完全顾不得看自己一眼。 但此刻,冬早窝在软枕上,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绥看,除了偶尔缓缓眨动一下自己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变化。 追求他就要先观察他。 冬早强装镇定,发现萧绥似乎注意到自己后,立刻将视线转开,在屋子里其他地方晃悠不休。 总的上来说,冬早知道的求偶方式一共有两种,第一种是在雌鸟面前展示自己鲜艳斑驳的羽毛。他低头看看自己通体雪白只尾巴上带一点黑的模样,唉声叹气的将这一条给排除了。 第二种是去外头找一些好看鲜艳的饰物送给雌鸟,冬早思来想去恐怕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行得通,于是暂且定下来将此作为自己追求萧绥的方式。 “不喜欢吃小米了吗?”萧绥伸手将前面小瓷盘上自己吃了半块的糕点送到冬早面前。 冬早头一次得到萧绥的喂食,受宠若惊,连忙张嘴啄了一大口,刚从喉管里咽下去,猛然发现上一回亲了萧绥嘴巴后的那一股子热辣辣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上一回更甚。 冬早张开嘴巴想吐出来,弄得萧绥以为他喜欢吃,于是往前又塞了冬早一嘴的糕点。 “喜欢可以多吃点。”他道。 这份关切是真的,冬早余光里看见萧绥的表情很认真,并不是一个想要毒死自己的模样。 大概就是像有一些山上的动物一样身上自然带着毒,萧绥的身上也带毒,冬早想,若是表现出来不喜欢恐怕萧绥会伤心,他于是故作没事人,只将脑袋缩回来埋进了枕头里,谨防着萧绥还要喂。 以后绝对不能亲他,冬早又在心里认认真真的记下了这一句。 长华公主到现在也就留下萧绥一个亲弟弟,别人那里不甚放心,便自然将人送到了这里。即便两人关系不算亲近,却也比别人那里好上很多的。 长华公主的夫家富有,虽然远离京城,但是吃穿用度半点儿不差,甚至在寄来的信中还仔细罗列了自己两个儿子惯吃的口味,四辆马车里面有三辆装着的是两个孩子爱吃爱用的东西,就连厨子都毫不吝惜的带了一个来。 现下,两人才下马车,仰着头往静王府中走的过程里好歹还记着一些自己母亲告诉过他们的舅舅脾气不算好的事情,因而稍作收敛,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冬早从明竹院飞回来后在笼子里躺倒了消受好一会儿才感觉那一股灼热感慢慢消退下去,他从笼子里扑腾两下站起来,打从心底里舒了一口气。好歹是褪了,不然实在吓人。 他试探的展开翅膀,又连踢了几下爪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末了才安稳的重新坐下。 胖瘦婢女此时从外头一前一后的推门进来。 “哎,果然是两个小祖宗,喝口水都嫌烫嫌凉的……”瘦婢女抬头看见冬早看着自己,笑道,“还是咱们胖胖好照顾。” 早上一直没什么日头,此时太阳出来穿透云层,又恰好是个无风的日子,胖婢女拿来凳子垫脚,将冬早的鸟笼摘了下来,而后端到院子里去。 “给咱们胖胖晒晒太阳。” 冬早眯着眼睛在鸟笼里滚了一圈,惬意的等着晒太阳。 可走到廊下才发现,这边的院子背光,现在太阳渐渐斜照起来,已经有些晒不着太阳了。只是鸟笼都已经拎出来了,平白回去也没有意思,胖婢女想了想,全府上下也没有不知道冬早身份的,这鸟笼挂在那里都不能有什么差错,于是快步走到一处开阔的院子里,将冬早的鸟笼挂在了此时一处正阳光大盛的走廊中间。 她稍稍坐了一会儿,想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于是稍稍叫住一个附近院子的小厮请他帮忙看着,自己则先离开了。 冬早沉浸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在鸟笼中来回翻了好几个身,眼睛半眯着浑身通泰。这么呆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热闹的人声传了过来,使得冬早睡意全无。 他站起来,两步走到鸟笼边上往下看,正好瞧见两个圆脸奶娃娃仰头看向自己。 江子阳和江子恒原本只是看见个鸟笼,却不想视线移过去后冷不丁看见个白乎乎圆头圆脑的小鸟儿凑了出来。五岁的孩子正是爱好新鲜玩意儿的时候,当下江子阳便问,“这是什么东西,拿下来给我玩玩。” 冬早听见了连忙后退两步,他对这么大的小孩儿是很有认识的,有几次到山下捉虫吃时,还见过这么大的孩子用机关捉鸟呢,捉了便玩死,末了有些还烤肉去吃。 他想起那些事情就忍不住后怕,此时再听见江子阳的话,更是呸呸连说自己倒霉,现在在笼子里,想逃都没处逃去。 好在此时江子阳身边跟着的一个是萧绥身边得力的管事,开口比较有分量,圆滑的将此事推诿了,“这是殿下的鸟儿,平时没人碰得,怕生的很。” 一听见萧绥,两个双胞胎显然安分了一点,不过稍微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走时一步三回头的盯着鸟笼看。 有了这么一出,冬早在外头也就很没安全感了。好在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胖婢女匆匆就跑过来将他摘回去了。 第五十三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这大清早的炸出这样让人胆颤的消息, 还有什么睡意啊。 萧琰本来就烦朝政, 这冷不丁还来了这么一处, 他简直觉得脑仁疼的很,“你先退下吧。” 宦官一走,阿湖就显出身形来, 安慰萧琰,“别急。” 萧琰光脚在屋里来回疾走,“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幺蛾子,我要是出去说不是我干的, 外面都不能有几个人信。” 萧琰虽然从来没有真想过要将自己亲叔叔弄死,然而当下也忍不住想这倒不如萧绥直接死了……收拾起残局来还容易一些, 武将那边没了主心骨,再将兵权顺理成章的收回来,原本分裂成两半的朝政就顺理成章的合整为一了。 可现在偏偏是萧绥受了伤, 现在消息必定传遍朝中, 要去上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群官本来就难搞的很,现在……萧琰连想都不敢想。 阿湖走到萧琰身边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回到床边做好, 低声道, “先别着急, 一会儿将早朝取消, 直接去静王府探望。” 刺客是他派出去的, 昨天夜里没有回来时,狐狸就知道事情没成。他甚至怀疑萧绥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 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果然传遍了朝野,短时间内舆论哗然,陈起明一类的武将更是勃然大怒,只碍于此时没有其他明显拿得出手的证据而无法直接与皇帝对峙什么,私底下则吵成一片,若不是静王府表明此时不待客,铁定一股脑的都要涌过来。 又听皇帝要去静王府关切,不免还要骂两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相较于外头的风起云涌与人心不定,静王府里可以说是非常平静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站在面盆边上,屏息将自己的脑袋扎进水里,然后起身摇头晃脑的甩去脸上的水珠,最后抬头招呼边上的萧绥,温吞吞的说,“阿绥,请帮我擦擦脸。” 他耿耿于怀脸上的粉色痕迹还没有褪去,一早上从起来开始到现在已经洗了三次脸了。 等萧绥好脾气的帮他再次擦干净羽毛上的水珠,冬早便殷切的展翅飞去铜镜处看,只可惜他洗的这么认真,粉色却依旧没有淡去多少。 萧绥俯身,指尖拨弄着冬早圆乎乎的脸,左右两边都看过去,沉吟道,“似乎……还是洗不掉。” 冬早费劲儿的将自己的圆脑袋仰着,慌慌张张的回应,“那,那怎么办呀?” “其实是淡了一点的,”萧索用指腹托住冬早的脸颊,认真说,“你要有耐性等,那么不出几天想来也能没有的。” 他是觉得冬早这个样子分外可爱。 可冬早明显十分介怀,“不行的,我想快一点没有。” 头前胖婢女给他送早饭的时候,还戳了冬早的脸颊,说他像是唱大戏的。 “我像唱大戏的吗?”冬早不懂唱大戏的是什么,此时想起来连忙询问萧绥,“阿春和我说的。” “唱大戏的?”萧绥转头将布斤放到一边,正在擦手,他想了想,心料胖婢女说的应该是乡野之间一类民俗表演里的人物,在京城的戏剧中是瞧不见的。 冬早的语气担忧,用力的点头,“嗯!”,然后目光殷切的看着他,“是这样的吗?” 那些个脸上涂的红不溜秋,做出的表演也充满低俗笑料。 萧绥想,这和他的小细作怎么比较? 是以,他很肯定的对冬早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冬早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略作一番收拾,也不敢偷懒,尽管来时在马车里不住的打瞌睡,可一下座驾,立刻就打起精神来。 “你一会儿要陪着我啊,我有点怕。”他小声说。 身旁不远站着宦官以为这是和自己说话,连忙问,“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萧琰甩甩衣袖,故作镇定,“没什么,你站的离我远一点。” 一旁隐没自己身形,只给萧琰看见的狐狸抬手轻轻摸了下萧琰的脖颈,安抚的意味明显,“有我在。” 阿湖抬头看着静王府的门楣,不说别的,难免先想起冬早来。自从冬早误打误撞进了这里,他再没有听见过关于他的消息。 狐狸修炼了几百年,一直独来独往未曾有过什么朋友,三十年前冬早呆愣愣的从天而降,一副可怜兮兮傻乎乎的模样,狐狸的恻隐之心微微一动,给冬早起了名字,又告诉他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狐狸清楚冬早的秉性,说他傻是不准确的,冬早只不过是将世事看的太简单,将人也看的太简单罢了。就算狐狸可以舍弃很多东西,但是冬早这边,他的确狠不下心将他拉下水。 “进去以后想办法把冬早救出来。”狐狸站在皇帝身边,一路同他进了二门,陪伴的侍卫簇拥着他们,一直走到明竹院门口还没瞧见几个奴婢以外的迎接身影。 对此萧琰倒是不在意,只不过对狐狸的话显然介怀,又狐疑的炸毛,“你还想着那只鸟呢?!还救他,我看救个屁!” 旁边跟着的侍卫都给萧琰忽然开腔自言自语而吓着,宦官也是,面上虽然不敢显露,然而心里早就嘀嘀咕咕,暗想着要将这件事情再告诉太后。 太后说的果然没错,陛下身边依旧有妖物缠绕,没有退散。 “萧绥的脾性你知道的,他哪里可能对冬早关心什么,此时定然不知被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是我失误让他来了京城,自然也要将他送回去,不用说别的,就说你现在担忧静王的身体有恙,养着冬早有不便的地方。” 即便传闻里冬早似乎过得还好,可是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狐狸还是怀疑,特别对象还是萧绥。 狐狸这样耐性,萧琰就有些收敛下去,哼了一声后不说话了,是个默认的态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明竹院,通传声响起时,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先向萧琰行礼,然后道,“王爷昨日遇刺客,受了伤,正在修养。” 萧琰不得不作出关切的模样,道,“伤情可严重?快带朕去看看。” 屋里头冬早站在床柱上歪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绥,旁边的两个婢女正在收拾染血的绷带,等她们往外走了两步,冬早小心的落在萧绥的肩头,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阿绥,你想睡觉了吗?” 他不太懂本来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躺下了。 萧绥轻笑,伸手将冬早也塞进被窝里,“是,你陪着我吧。” 一听是睡觉,冬早由着萧绥动手,他本来就是要找个小枕头窝着打瞌睡的,只是没有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好事,大白天让阿绥陪着睡觉。 房门一开,萧琰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就立刻放到了身体两侧,就像是年幼时候被萧绥训话的时候,这个习惯一直没能改了。 狐狸拉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里走,众人目光所见只是萧琰一个人往屋里去。 冬早迷迷糊糊的在萧绥身侧睡觉,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此时定要彻查下去,朕会命人严办,静王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子好透了要紧。” “谢陛下关心。”萧绥的语气有些冷淡。 冬早从暖融融的被窝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好奇的往外看,藏在角落里并不显眼。他一睁眼先看见萧琰,而后就看见了站在萧琰身后的狐狸。 咦,阿湖? 冬早来不及顾及萧绥的反应或者情绪,跌撞的立刻站起来,挣扎着奋力往天空中飞去。 快一些快一些。 昨天胖瘦婢女们就大概是这个点左右的功夫回来的,他如果此时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 冬早不怕别的,就怕她们发现自己以后将门也给用东西绑住,那就真的很难逃出来见萧绥的。 原本停留在手心里的温热顿失,萧绥抬头见那胖鸟飞到天空中,瞬息间越过院墙不见了。这与冬早前头一见着自己就热情的飞过来蹭脸的举动有太大的不同,使得萧绥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将那胖鸟儿吓着了。 撇去许多他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说,冬早现在带给萧绥的的确全都是不知哪里来的亲近暖意。 萧绥的脚步一转,视线凝在冬早离开的方向。 另一头,冬早哼哧哼哧的飞回院子里,正好看见前院中胖婢女和瘦婢女正远远走过来。 他干净一回身扎进那小洞中,逃命似的一气儿钻进自己的笼子里,然后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将鸟笼门费劲巴力的关上了。 第五十四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萧绥是不相信什么玄学幻术的, 然而此时却不得不将思路往这方面转, 毕竟冬早出现以后, 以前从未经历过的离奇古怪的经历便都随之而来了。 这胖鸟儿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能够听懂自己说什么般,而且开口叫唤时还明显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太阳渐渐的斜照过来, 将原本肃萧的院子笼在一层淡淡的暖意之中,也提醒了冬早时间的流逝。 冬早来不及顾及萧绥的反应或者情绪, 跌撞的立刻站起来, 挣扎着奋力往天空中飞去。 快一些快一些。 昨天胖瘦婢女们就大概是这个点左右的功夫回来的,他如果此时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 冬早不怕别的,就怕她们发现自己以后将门也给用东西绑住,那就真的很难逃出来见萧绥的。 原本停留在手心里的温热顿失, 萧绥抬头见那胖鸟飞到天空中, 瞬息间越过院墙不见了。这与冬早前头一见着自己就热情的飞过来蹭脸的举动有太大的不同, 使得萧绥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 将那胖鸟儿吓着了。 撇去许多他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说, 冬早现在带给萧绥的的确全都是不知哪里来的亲近暖意。 萧绥的脚步一转, 视线凝在冬早离开的方向。 另一头,冬早哼哧哼哧的飞回院子里, 正好看见前院中胖婢女和瘦婢女正远远走过来。 他干净一回身扎进那小洞中, 逃命似的一气儿钻进自己的笼子里, 然后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 将鸟笼门费劲巴力的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 他脱力般的躺在鸟笼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 好险,好险。 胖婢女垫脚看了冬早还在,放心的笑了,“我就说还在吧,一只鸟儿么,能飞到哪里去?” 而平躺在鸟笼里的冬早现下有点愁也有点喜,两股思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不知所措。 愁的是萧绥好像并不太愿意和自己亲近,喜的是萧绥好像能够听懂自己说话。 到现在为止,能听懂冬早说话的只有阿湖一个。阿湖也告诉过冬早,要是想让人听得懂他们说话,必须要潜心修炼化成人形才行。如果萧绥能够听懂自己说话,那得省不少事儿。 那萧绥是到底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啊,关于这一点冬早思索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答案,忍不住就又吃了一顿,最后带着重重疑惑睡了过去。 他素来能睡,得了仙露的三十年里头,除了寻找吃的,剩下的时间就是躲在自己小小的树洞中安心睡觉,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了冬早还未曾在修炼上有什么长进的缘故。 就这么一连歇了两天,萧绥带给他的惊吓没了,两个小婢女们也对他基本放下了戒心。冬早是以再度起了出去找萧绥的心思。不过这一次一整天两个婢女都得空闲,于是窝在房里没有离开,直到晚上她们锁门离开时,冬早才寻摸了机会往外跑,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 好在冬早对于去过两次的地方早已经熟门熟路,没什么拖沓和弯绕的就到了萧绥住的明竹院。平时少有人来往的院子此时却有两个奴仆正从走廊的台阶拾阶而下。 冬早因此在树上极有耐心的等了一等,直到他们出了院门才慢慢飞下来,试探的朝着亮着烛火的房间飞去。 窗户纸上印着烛光,须臾便见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影靠近过来,在窗纸上移来移去。冬早站在窗棱站停,小心的将窗纸啄开,然后用小心翼翼的往里看,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软榻,书架与圆桌再配上几张凳子罢了。除此之外屋里空无一人,但里头还有一处用布帘隔断的位置也正传出烛光来。 冬早的心思定了定,用心的啄出一个小洞来,鼓足劲儿钻了进去,也在这个时候他才听见布帘后面传出来的水声,显然是有人在布帘后面了,冬早干净往那儿飞。 尽管他拍打翅膀的声音几不可闻,还是在进屋的一瞬间引起了里屋人的注意。隐约的水声戛然而止,而几乎是转眼,布帘被人掀开。萧绥的身影凌厉,眉目之间也净是杀气,远在冬早能有反应之前就将刀尖点在了他的眼前。 在看清楚异响的来源竟然是冬早后,萧绥的原本紧绷的肌肉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贼兮兮的冬早本来就挺心虚,没想到萧绥的反应会这么快。他扑棱着翅膀停在原地,被面前锃亮的刀刃吓得战栗,飞快思索着现在是留在这里还是转身从小洞里飞出去来的好。 还好萧绥还不觉得需要对冬早动刀的份上。 他前头在沐浴,浑身的水汽还没消散,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显然是匆匆披上的外袍,冬早见了都觉得冷的打颤。 冬早见萧绥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稍微放松下来,又怕他冻着,赶紧飞过去用小嘴啄起布帘的一角。只不过他力气实在太小,用力拍打了好几下翅膀才将厚重的布帘掀起一点。 还好冬早的举动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萧绥立刻明白了胖鸟儿这是要自己回去洗澡的意思。 因此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有趣的伸出带着水汽的指尖磨蹭了两下冬早头顶的羽毛,将之拨弄的乱糟糟,原本就傻愣愣的胖鸟霎时间更显呆愣了。 而冬早也因为萧绥的举动而愣住,发酸的嘴巴一松,没被掀起什么波澜的布帘就掉了回去。 头一回得到萧绥的亲近,冬早高兴的哎呦一声,欢天喜地的跟着萧绥进了净房。 记吃不记打说的便是冬早这样的了。 净房里有一方小池,里头满是热气蒸腾的浴汤。 萧绥随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迈开长腿重新进入水中。尽管这屋里只有一人一鸟,可萧绥还是察觉到了一股认真专注的视线。他回头,目光正好和冬早的撞在一起。 着实奇怪。 冬早停在衣架上,忍不住高兴的来回走动。后见萧绥正在看自己,他便歪着鸟头也盯着他瞧。 “飞过来。”萧绥伸手,食指微抬,开口想要试探冬早是不是真的能够听懂他说话。 今天,今天相公怎么会这么好呢,冬早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此刻得了萧绥的一召唤,立刻喜滋滋的飞了过去,稳稳的停在了他的指尖。 胖鸟儿的一双爪子正握住自己的指尖,黑漆漆的眼珠明亮极了,浑身上下都闪着暖融融的意味。但萧绥当下更加震动和在意的是,这胖鸟儿果然是听得懂自己说话的。 冬早不知萧绥的思绪正在经历什么样的震撼与挣扎,他见萧绥愣神,便把自己的视线移转开,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锁骨,而后看见起伏的肌理消失在了乳色的浴汤下面。 他没化形过,还不太懂的人体的美丑,但下意识还是认为萧绥的就好看的不得了。 就是刚才有个东西比较奇怪。冬早回想起刚才萧绥脱衣服的一瞬间露出腰线下面的画面。 就像一条肉虫啊…… 冬早算算,若真有这样大的虫子,他可以吃几个月了。等他能说话了,他要问问萧绥,这个能不能给他吃。 “你是,妖怪?”萧绥难得有这样目瞪口呆的时候,他措辞一番后开口问,后又立刻想起冬早并不会说人话,于是补充,“是的话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 我才不是妖怪。 但冬早也并不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于是一怔,瞧着只剩下个圆头圆脑呆呆的模样。 萧绥略感失望,但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想有些过了头,一只鸟罢了,应该只是有灵性过了头,哪里会真是什么妖怪。 他不信志怪之事,但也看过听过许多奇异的故事。当年在战场上时死伤无数,许多士兵都说经历了怪事,甚至陈起明都未曾免俗,然而对于萧绥来说,这类事情半点儿都不让人信服,如今光光一个冬早的些许举动,暂还说不服了他。 萧绥听说过市井之间许多走街串巷的杂耍人就有贯通练鸟之术的,不用说话便能差使鸟儿做出种种机灵古怪之事。 “罢了,是我想得多。” 萧绥不再追问,使得冬早松了一口气,也有闲心观察周围的环境了。浴池里的水温波阵阵,冬早在浴池边上走了两步,对这一池子的热水蠢蠢欲动。他好些天没有洗澡了,被那只黑猫抓过以后浑身灰扑扑的,脏的冬早受不了。 第五十五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懒洋洋赖在龙床上的皇帝本来还不愿意起来, 正脚踹阿湖心窝口,含糊不清的皱眉埋怨他, “烦死人了你,一会儿早朝你帮我去……” 宦官匆匆忙忙穿堂进屋,低着头站在纱帐外头五六步远, 语气严正, “启禀陛下, 静王殿下昨晚遇刺, 受伤不轻。” 原本还犯懒的萧琰吓得腾地一下坐起来, 用力的掀开纱帐,猛探出半个身子, “你说什么?” “陛下,静王殿下昨晚遇刺了。”宦官重复,面色也是不太好看,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必然会在朝中引起一定的震动。 这大清早的炸出这样让人胆颤的消息, 还有什么睡意啊。 萧琰本来就烦朝政,这冷不丁还来了这么一处,他简直觉得脑仁疼的很, “你先退下吧。” 宦官一走, 阿湖就显出身形来, 安慰萧琰, “别急。” 萧琰光脚在屋里来回疾走,“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幺蛾子,我要是出去说不是我干的,外面都不能有几个人信。” 萧琰虽然从来没有真想过要将自己亲叔叔弄死,然而当下也忍不住想这倒不如萧绥直接死了……收拾起残局来还容易一些,武将那边没了主心骨,再将兵权顺理成章的收回来,原本分裂成两半的朝政就顺理成章的合整为一了。 可现在偏偏是萧绥受了伤,现在消息必定传遍朝中,要去上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群官本来就难搞的很,现在……萧琰连想都不敢想。 阿湖走到萧琰身边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回到床边做好,低声道,“先别着急,一会儿将早朝取消,直接去静王府探望。” 刺客是他派出去的,昨天夜里没有回来时,狐狸就知道事情没成。他甚至怀疑萧绥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 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果然传遍了朝野,短时间内舆论哗然,陈起明一类的武将更是勃然大怒,只碍于此时没有其他明显拿得出手的证据而无法直接与皇帝对峙什么,私底下则吵成一片,若不是静王府表明此时不待客,铁定一股脑的都要涌过来。 又听皇帝要去静王府关切,不免还要骂两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相较于外头的风起云涌与人心不定,静王府里可以说是非常平静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站在面盆边上,屏息将自己的脑袋扎进水里,然后起身摇头晃脑的甩去脸上的水珠,最后抬头招呼边上的萧绥,温吞吞的说,“阿绥,请帮我擦擦脸。” 他耿耿于怀脸上的粉色痕迹还没有褪去,一早上从起来开始到现在已经洗了三次脸了。 等萧绥好脾气的帮他再次擦干净羽毛上的水珠,冬早便殷切的展翅飞去铜镜处看,只可惜他洗的这么认真,粉色却依旧没有淡去多少。 萧绥俯身,指尖拨弄着冬早圆乎乎的脸,左右两边都看过去,沉吟道,“似乎……还是洗不掉。” 冬早费劲儿的将自己的圆脑袋仰着,慌慌张张的回应,“那,那怎么办呀?” “其实是淡了一点的,”萧索用指腹托住冬早的脸颊,认真说,“你要有耐性等,那么不出几天想来也能没有的。” 他是觉得冬早这个样子分外可爱。 可冬早明显十分介怀,“不行的,我想快一点没有。” 头前胖婢女给他送早饭的时候,还戳了冬早的脸颊,说他像是唱大戏的。 “我像唱大戏的吗?”冬早不懂唱大戏的是什么,此时想起来连忙询问萧绥,“阿春和我说的。” “唱大戏的?”萧绥转头将布斤放到一边,正在擦手,他想了想,心料胖婢女说的应该是乡野之间一类民俗表演里的人物,在京城的戏剧中是瞧不见的。 冬早的语气担忧,用力的点头,“嗯!”,然后目光殷切的看着他,“是这样的吗?” 那些个脸上涂的红不溜秋,做出的表演也充满低俗笑料。 萧绥想,这和他的小细作怎么比较? 是以,他很肯定的对冬早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冬早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略作一番收拾,也不敢偷懒,尽管来时在马车里不住的打瞌睡,可一下座驾,立刻就打起精神来。 “你一会儿要陪着我啊,我有点怕。”他小声说。 身旁不远站着宦官以为这是和自己说话,连忙问,“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萧琰甩甩衣袖,故作镇定,“没什么,你站的离我远一点。” 一旁隐没自己身形,只给萧琰看见的狐狸抬手轻轻摸了下萧琰的脖颈,安抚的意味明显,“有我在。” 阿湖抬头看着静王府的门楣,不说别的,难免先想起冬早来。自从冬早误打误撞进了这里,他再没有听见过关于他的消息。 狐狸修炼了几百年,一直独来独往未曾有过什么朋友,三十年前冬早呆愣愣的从天而降,一副可怜兮兮傻乎乎的模样,狐狸的恻隐之心微微一动,给冬早起了名字,又告诉他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狐狸清楚冬早的秉性,说他傻是不准确的,冬早只不过是将世事看的太简单,将人也看的太简单罢了。就算狐狸可以舍弃很多东西,但是冬早这边,他的确狠不下心将他拉下水。 “进去以后想办法把冬早救出来。”狐狸站在皇帝身边,一路同他进了二门,陪伴的侍卫簇拥着他们,一直走到明竹院门口还没瞧见几个奴婢以外的迎接身影。 对此萧琰倒是不在意,只不过对狐狸的话显然介怀,又狐疑的炸毛,“你还想着那只鸟呢?!还救他,我看救个屁!” 旁边跟着的侍卫都给萧琰忽然开腔自言自语而吓着,宦官也是,面上虽然不敢显露,然而心里早就嘀嘀咕咕,暗想着要将这件事情再告诉太后。 太后说的果然没错,陛下身边依旧有妖物缠绕,没有退散。 “萧绥的脾性你知道的,他哪里可能对冬早关心什么,此时定然不知被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是我失误让他来了京城,自然也要将他送回去,不用说别的,就说你现在担忧静王的身体有恙,养着冬早有不便的地方。” 即便传闻里冬早似乎过得还好,可是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狐狸还是怀疑,特别对象还是萧绥。 狐狸这样耐性,萧琰就有些收敛下去,哼了一声后不说话了,是个默认的态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明竹院,通传声响起时,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先向萧琰行礼,然后道,“王爷昨日遇刺客,受了伤,正在修养。” 萧琰不得不作出关切的模样,道,“伤情可严重?快带朕去看看。” 屋里头冬早站在床柱上歪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绥,旁边的两个婢女正在收拾染血的绷带,等她们往外走了两步,冬早小心的落在萧绥的肩头,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阿绥,你想睡觉了吗?” 他不太懂本来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躺下了。 萧绥轻笑,伸手将冬早也塞进被窝里,“是,你陪着我吧。” 一听是睡觉,冬早由着萧绥动手,他本来就是要找个小枕头窝着打瞌睡的,只是没有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好事,大白天让阿绥陪着睡觉。 房门一开,萧琰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就立刻放到了身体两侧,就像是年幼时候被萧绥训话的时候,这个习惯一直没能改了。 狐狸拉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里走,众人目光所见只是萧琰一个人往屋里去。 冬早迷迷糊糊的在萧绥身侧睡觉,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此时定要彻查下去,朕会命人严办,静王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子好透了要紧。” “谢陛下关心。”萧绥的语气有些冷淡。 冬早从暖融融的被窝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好奇的往外看,藏在角落里并不显眼。他一睁眼先看见萧琰,而后就看见了站在萧琰身后的狐狸。 咦,阿湖? 第五十六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懒洋洋赖在龙床上的皇帝本来还不愿意起来, 正脚踹阿湖心窝口, 含糊不清的皱眉埋怨他,“烦死人了你,一会儿早朝你帮我去……” 宦官匆匆忙忙穿堂进屋,低着头站在纱帐外头五六步远, 语气严正,“启禀陛下,静王殿下昨晚遇刺, 受伤不轻。” 原本还犯懒的萧琰吓得腾地一下坐起来,用力的掀开纱帐, 猛探出半个身子, “你说什么?” “陛下,静王殿下昨晚遇刺了。”宦官重复, 面色也是不太好看,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必然会在朝中引起一定的震动。 这大清早的炸出这样让人胆颤的消息, 还有什么睡意啊。 萧琰本来就烦朝政, 这冷不丁还来了这么一处, 他简直觉得脑仁疼的很,“你先退下吧。” 宦官一走, 阿湖就显出身形来, 安慰萧琰, “别急。” 萧琰光脚在屋里来回疾走,“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幺蛾子,我要是出去说不是我干的,外面都不能有几个人信。” 萧琰虽然从来没有真想过要将自己亲叔叔弄死,然而当下也忍不住想这倒不如萧绥直接死了……收拾起残局来还容易一些,武将那边没了主心骨,再将兵权顺理成章的收回来,原本分裂成两半的朝政就顺理成章的合整为一了。 可现在偏偏是萧绥受了伤,现在消息必定传遍朝中,要去上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群官本来就难搞的很,现在……萧琰连想都不敢想。 阿湖走到萧琰身边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回到床边做好,低声道,“先别着急,一会儿将早朝取消,直接去静王府探望。” 刺客是他派出去的,昨天夜里没有回来时,狐狸就知道事情没成。他甚至怀疑萧绥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 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果然传遍了朝野,短时间内舆论哗然,陈起明一类的武将更是勃然大怒,只碍于此时没有其他明显拿得出手的证据而无法直接与皇帝对峙什么,私底下则吵成一片,若不是静王府表明此时不待客,铁定一股脑的都要涌过来。 又听皇帝要去静王府关切,不免还要骂两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相较于外头的风起云涌与人心不定,静王府里可以说是非常平静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站在面盆边上,屏息将自己的脑袋扎进水里,然后起身摇头晃脑的甩去脸上的水珠,最后抬头招呼边上的萧绥,温吞吞的说,“阿绥,请帮我擦擦脸。” 他耿耿于怀脸上的粉色痕迹还没有褪去,一早上从起来开始到现在已经洗了三次脸了。 等萧绥好脾气的帮他再次擦干净羽毛上的水珠,冬早便殷切的展翅飞去铜镜处看,只可惜他洗的这么认真,粉色却依旧没有淡去多少。 萧绥俯身,指尖拨弄着冬早圆乎乎的脸,左右两边都看过去,沉吟道,“似乎……还是洗不掉。” 冬早费劲儿的将自己的圆脑袋仰着,慌慌张张的回应,“那,那怎么办呀?” “其实是淡了一点的,”萧索用指腹托住冬早的脸颊,认真说,“你要有耐性等,那么不出几天想来也能没有的。” 他是觉得冬早这个样子分外可爱。 可冬早明显十分介怀,“不行的,我想快一点没有。” 头前胖婢女给他送早饭的时候,还戳了冬早的脸颊,说他像是唱大戏的。 “我像唱大戏的吗?”冬早不懂唱大戏的是什么,此时想起来连忙询问萧绥,“阿春和我说的。” “唱大戏的?”萧绥转头将布斤放到一边,正在擦手,他想了想,心料胖婢女说的应该是乡野之间一类民俗表演里的人物,在京城的戏剧中是瞧不见的。 冬早的语气担忧,用力的点头,“嗯!”,然后目光殷切的看着他,“是这样的吗?” 那些个脸上涂的红不溜秋,做出的表演也充满低俗笑料。 萧绥想,这和他的小细作怎么比较? 是以,他很肯定的对冬早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冬早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略作一番收拾,也不敢偷懒,尽管来时在马车里不住的打瞌睡,可一下座驾,立刻就打起精神来。 “你一会儿要陪着我啊,我有点怕。”他小声说。 身旁不远站着宦官以为这是和自己说话,连忙问,“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萧琰甩甩衣袖,故作镇定,“没什么,你站的离我远一点。” 一旁隐没自己身形,只给萧琰看见的狐狸抬手轻轻摸了下萧琰的脖颈,安抚的意味明显,“有我在。” 阿湖抬头看着静王府的门楣,不说别的,难免先想起冬早来。自从冬早误打误撞进了这里,他再没有听见过关于他的消息。 狐狸修炼了几百年,一直独来独往未曾有过什么朋友,三十年前冬早呆愣愣的从天而降,一副可怜兮兮傻乎乎的模样,狐狸的恻隐之心微微一动,给冬早起了名字,又告诉他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狐狸清楚冬早的秉性,说他傻是不准确的,冬早只不过是将世事看的太简单,将人也看的太简单罢了。就算狐狸可以舍弃很多东西,但是冬早这边,他的确狠不下心将他拉下水。 “进去以后想办法把冬早救出来。”狐狸站在皇帝身边,一路同他进了二门,陪伴的侍卫簇拥着他们,一直走到明竹院门口还没瞧见几个奴婢以外的迎接身影。 对此萧琰倒是不在意,只不过对狐狸的话显然介怀,又狐疑的炸毛,“你还想着那只鸟呢?!还救他,我看救个屁!” 旁边跟着的侍卫都给萧琰忽然开腔自言自语而吓着,宦官也是,面上虽然不敢显露,然而心里早就嘀嘀咕咕,暗想着要将这件事情再告诉太后。 太后说的果然没错,陛下身边依旧有妖物缠绕,没有退散。 “萧绥的脾性你知道的,他哪里可能对冬早关心什么,此时定然不知被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是我失误让他来了京城,自然也要将他送回去,不用说别的,就说你现在担忧静王的身体有恙,养着冬早有不便的地方。” 即便传闻里冬早似乎过得还好,可是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狐狸还是怀疑,特别对象还是萧绥。 狐狸这样耐性,萧琰就有些收敛下去,哼了一声后不说话了,是个默认的态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明竹院,通传声响起时,才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先向萧琰行礼,然后道,“王爷昨日遇刺客,受了伤,正在修养。” 萧琰不得不作出关切的模样,道,“伤情可严重?快带朕去看看。” 屋里头冬早站在床柱上歪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绥,旁边的两个婢女正在收拾染血的绷带,等她们往外走了两步,冬早小心的落在萧绥的肩头,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阿绥,你想睡觉了吗?” 他不太懂本来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躺下了。 萧绥轻笑,伸手将冬早也塞进被窝里,“是,你陪着我吧。” 一听是睡觉,冬早由着萧绥动手,他本来就是要找个小枕头窝着打瞌睡的,只是没有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好事,大白天让阿绥陪着睡觉。 房门一开,萧琰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就立刻放到了身体两侧,就像是年幼时候被萧绥训话的时候,这个习惯一直没能改了。 狐狸拉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里走,众人目光所见只是萧琰一个人往屋里去。 冬早迷迷糊糊的在萧绥身侧睡觉,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此时定要彻查下去,朕会命人严办,静王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身子好透了要紧。” “谢陛下关心。”萧绥的语气有些冷淡。 冬早从暖融融的被窝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好奇的往外看,藏在角落里并不显眼。他一睁眼先看见萧琰,而后就看见了站在萧琰身后的狐狸。 咦,阿湖? 树下的阿湖闲适的盘腿坐着,双手随意搭在膝头。冬早落在他的头顶,将他的发丝团成窝取暖。 第五十七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12小时后再来吧  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湖开口为那小雀儿指的人竟然会是萧绥?即便身为皇帝,萧琰一时也觉得有点口干, 犹豫了一瞬才说话, “这鸟看着挺有趣的。” 然后他心里还忍不住拈酸,怀疑起冬早和阿湖有什么过往的秘密来。 不平常的安静被皇帝的一句话打破,侍从们原本凝萧绥脚下土地上的目光瞬间转向了萧琰, 好奇他后面会说出什么话来。 阿湖骤然反应过来,心知萧琰此时要说什么话, 一下觉得坏事, 可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便听得萧琰后面顺畅的倒出一串场面话,“这座山我看灵气十足, 这只鸟瞧着也怪机灵的,说不定是个吉祥物,也是与静王你有缘, 带回去养了该是不错。” 谁也没想到皇帝还能开口将鸟指给静王养, 反应说是瞠目结舌也算轻巧了。 别说什么珍禽异兽值不值得静王亲自动手, 就说一只荒野山鸟,可能连山底下的村民都懒得多看两眼的东西,如今竟要静王耗费心力? 就连皇帝那边的官员都觉得这不太是个事儿,多都还以为这是萧琰趁机打压静王气焰,此时纷纷别过头去不敢多看萧绥的脸色。 静王当年一人闯入敌营杀帅的勇猛事迹民间还流传甚广, 现下若是他觉得恼了想顺手摘了皇帝脑袋, 赤手空拳又有何难?文官们也只暗自庆幸, 静王虽然手腕强势,然而并不似武将一般鲁莽冲动,即使在沙场上,他都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分分寸寸拿捏的宛若神仙一般,这也是这么些年就算萧绥几乎没有动作,机关算尽的亲帝派依旧不能将他左右的原因之一。 只是就算萧绥没有将萧琰的话当作冒犯,但他的部下却很难有他的脾气。 “陛下,野生的鸟儿恐怕不喜欢被禁锢,说不定下一刻就飞到天上去了,您金口玉言,稍后恐让静王为难。” 说话的是萧绥身边的老将陈起明,他一向对皇帝毛躁的性子很不喜欢,也依仗着自己军功赫赫且静王权势滔天,对萧琰一点儿也不谄媚讨好。 狐狸坐在马车里,尾巴间缓缓的动了动,目光定在陈起明身上,眸色慢慢冷了下去。 争议最中心的冬早这时已经站在萧绥的肩头上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将人从脚尖看到了额头,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他越看越觉得萧绥好,简直中意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会儿听见陈起明的话,唯恐事情告吹,连忙扑棱起翅膀飞到半空中,然后在众人期盼凝望的目光下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萧绥的脸侧。 讨好表白的意思溢于言表。 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萧绥只察觉到一股轻轻的麻痒,而后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倾倒下来,让他的脸颊几乎有一瞬间的麻痹。 萧绥在惊讶中垂眸,视线再次与冬早的对在一起。他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到冬早面前,冬早便连忙停在了萧绥的指尖,用小爪子小心又紧紧地将他的手给握住了,活像是怕他跑了一般。 他心中微微一动,目光柔和了些许。 “你带我回去做我相公吧,我吃的很少,一天不用五六顿鸡鸭鱼肉的,有你在也没有别的鸟儿敢欺负我了。”冬早言辞恳切,可怜巴巴的看着萧绥。只不过这一段话在萧绥听来,仅仅又是一阵空灵的唧唧声。 他的唇边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在所有人捕捉到之前又转瞬即逝了。他转头看向面色有些不虞的萧琰,启唇将这件事情盖棺定论,“谢陛下恩典。” 回程的马车相较于来时候的匆匆忙忙,可以用轻松悠闲来形容。 阿湖用法术将马车里的声音动静隔绝在小小的四方空间中,然后化出了人形。 萧琰一改前面的热情,独自坐在马车一角,装模作样的还拿出一本书来看。只不过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阿湖这边看,明显是个难耐的模样。 狐狸伸手,也不管萧琰是个什么模样,径直将他给抱进怀里,一言不发的捏住萧琰的下巴,唇舌贴住他的唇缝往里挑,没有一点儿婉转的把皇帝压住里里外外亲了个透。 “阿琰,我很想你。” 萧琰急促的喘息,眼角都给他亲红了,刚才装出来的冷漠早已经被拆穿,他干脆也不装了,一把揪住狐狸精的衣襟,恶声恶气的询问,“那只鸟儿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说他也是个妖精,他难道也会化形,你和他有多熟络,他喜欢不喜欢你?” 这一气儿的问题出来,让狐狸有些忍俊不禁,“他不算妖精,又做什么觉得他要喜欢我?” 他前头只说指一个人养冬早,并没有告诉萧琰冬早那边是个找相公的意思。至于冬早算不算妖精,他的确不算。冬早是因为一滴仙露得缘的,浑身上下充盈的是纯粹的仙气。在修炼后根本不需要经受天劫等等考验。 “你长得这么好看,谁不喜欢你?”萧琰开口酸溜溜。 “傻子,”阿湖搂住萧琰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他的发丝,眉宇之间对朝局的忧虑没有显露给萧琰看。 马车外头,冬早小心翼翼的紧紧跟着萧绥的马后面飞,偶尔也在萧绥的肩膀上停一下。 不能停太久了,冬早体贴的心想,自己胖了些,停的久了恐怕相公肩膀发酸。只是一路下到山脚,他哼哧哼哧的实在已经费了不少劲,身上简直都要沁出汗来了。 好歹萧绥看出他飞的吃力,虚虚一把将冬早捞到自己手心里圈着。 他的手暖意融融,冬早舒服的一个哆嗦,两只眼睛忍不住从下往上瞧萧绥。 萧绥面如白玉,眼眸耀似沉了山海河川,眉头鬓发的方方寸寸都同工笔画出。冬早看的心头扑通扑通跳,带着些自得的将萧绥与他见过所有其他人的相公作比较,末了惊觉自己好像竟得了个天下最好的相公。 这该是交了什么样的大运呀…… 冬早模模糊糊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沉入了梦境。 萧绥低头看向手里的这一团绒毛胖球,触感不仅是软乎乎肉嘟嘟,他的双手实际上还是第一次触碰到这样小巧精细的活物,且目的还不是置对方于死地。 冬早睡着支不住自己的脑袋,歪歪斜斜的靠到了萧绥的拇指上面,连喙都微微张开了些,露出里头粉粉的口腔。 萧绥不知怎么忽然在自己的脑中构想了一副画面,仿佛手中的鸟儿变成了个娇憨少年,长着水灵灵的杏眼与红润的唇瓣,睡着了便也是这副全然安心毫不介怀的模样,他一向不太起伏的情绪好像一下给想象中的少年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泛起层层涟漪,竟觉得这鸟儿可爱无比起来。 第五十八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12小时后再来吧  冬早近来越来越嗜睡了。 比如此刻。 胖婢女匆匆端着餐盘从廊外进屋,寒风阵阵吹的她指尖麻木, 一进入温暖的室内, 她立刻放下餐盘用力搓了搓手。 呼, 差点儿没将人冻死了。 冬早站在金属质地的架子上, 眼睛半眯着看她,专注的几乎有些过了头。胖婢女还来不及高兴, 冬早的眼睛忽然重重一合,整个鸟都失去了重心, 直线就往下坠。方才那专注的视线原来不过是困倦时候毫无焦距的凝视罢了。 好歹胖婢女就站在架子下面, 见状吓得赶紧伸手捧住冬早。受了这么一番冲击的冬早却也不见醒来,一动不动的躺在胖婢女的手心里继续安睡。如果不是他起伏不定的胸脯, 是死是活都要看不出来了。 胖婢女小心翼翼的将冬早放回到桌上, 轻轻的戳了戳冬早的肚皮,唤冬早的名字, “胖胖, 胖胖呀?” 冬早迷迷瞪瞪的扬了下翅膀,将胖婢女的指尖推开,作为回应自己在桌上滚了一圈,继续安睡。 “胖胖这样的小雀冬天会这样嗜睡的吗?”胖婢女皱眉, 转头过去不解的和瘦婢女讨论。 瘦婢女坐在榻上帮冬早缝制新枕头, 低首说, “可能有的吧, 也许是因为近来又冷了一些。” “可前段时间也冷啊,怎么也不睡的这么多,最近一天里面没多少时间是醒着的了。”胖婢女还是担心,目光忧虑的落在冬早身上。 桌上躺着的冬早能模糊的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是开不了口也做不出回应,他实在是太困了啊。 “能睡也还好,胖胖这么乖,”瘦婢女笑,说起另外一桩事,“我听说那两个混世小魔王终于要走了,真让人松一口气。” “要走了啊?”胖婢女将冬早捡起来放到他的小枕上,也跟着露出笑颜,“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在这儿,我都不太敢让胖胖出去呢。” 她们说话的声音最终在冬早的耳畔渐渐消失,等冬早再醒过来时,一早上的时光已经没了,他也好不容易捡了一点精神回来。 冬早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羽毛,先是有些茫然的站在桌上停了一会儿,等弄清楚自己在哪儿以后,冬早扭头啄了两口小米粒又喝了两口水,而后他才飞起来。 屋外出乎寻常的热闹。 陈起明带着几个副将来看萧绥,此时正在书房里头说话。 冬早一上午没有看见萧绥,此时就像见见他,他照常飞到书房门口,想要侍卫给他开门,好让他进去。 平常时候门口只有婢女守着,她们一见着冬早是铁定马上帮他开门的。但侍卫不同,他们目不斜视,任凭冬早在书房门口盘旋来回,亦或是殷切的盯着他们瞧,全只当没看见一般。 若是冬早靠窗户太近,还会有人将他拦住,亦或是不耐烦的赶的远一点。 冬早给这么一弄,十分委屈,只能扭头眼巴巴的站在小树杈上等待。 外面冷风阵阵,吹到人身上凉的瑟缩。冬早停在树上却不觉得多么凉,这两天他一直觉得浑身热乎乎的,不算难受。 书房里。 陈起明怒气冲冲,“如今看来,这些都是皇帝的计谋了,查了五六天不说进展,连头绪也没有一点儿,还不许我们查收,另外一边,又扳倒我们这边两个人。” 皇帝那边现在传来的种种行动,都是摆明了要架空萧绥手上的权力。此举惹来萧绥手下不少大将的不满,陈起明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西北兵士现在如何?”萧绥脸上却是淡淡,开口先问起的还是先前传来物资匮乏的西北兵士。 西北那边数国虎视眈眈,是一刻都不容迟缓的。 陈起明一愣,后照实回答,“西北情势目前还稳,属下这里还有一封今天早上刚到的信报,”他说着将信纸递给萧绥。 萧绥一边过目,陈起明一边继续说,“只不过现在的情势不过暂时,西北各国狼子野心,断然不会是安分的角色,如果守的不紧,眨眼睛就能出事。” 萧绥浏览过一遍信纸上的内容,沉吟道,“如果明日早朝还有人提起西北驻兵之事,只管顺从他们的意思,要撤军就撤军,往后退三十里,做收兵之势便是。” “王爷,”陈起明瞪眼,“这怎么成?” 萧绥将那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抛进火堆里燃烧干净,冷声道,“如他所愿。” 他说话果断干脆,下面的将士们也便都应承下去,对萧绥的话深信不疑。 刺客一事,萧绥也命人调查过,种种线索追查下去,均指向深宫之中。其中有两种,要么是爱子心切的太后,要么是皇帝自己动了心思。但是萧绥清楚知道太后和皇帝的秉性,他们母子两人都缺乏为政者的果敢与谋略,如此密不透风无法追查出结果的事情,倒不像是他们能够做出来的。 只不过,无论刺客是谁派来的,为的都是背后的皇帝。 萧绥不是软柿子,他不打算任人拿捏,他们若是要耍手腕,他自然也会。 冬早在树上等了不知多久,差点儿又睡着的时候,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他就怕门一会儿又关了,连忙一鼓作气的猛冲进去,气喘吁吁的停在萧绥的书桌上。 陈起明还没走,乍一见冬早还吓了一跳,“哎,这是……” 他仔细的看向冬早,有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那次在山上的鸟吗?” 陈起明早就将冬早抛到脑后,也没想到萧绥还能真养着他。 “嗯。”萧绥抬手,将冬早抱在手心,戳了戳冬早的脸颊,“粉毛都不见了。” 冬早仰面仍由他弄,心里美滋滋。 萧绥手一松,冬早就飞起来,贴着萧绥的脸颊来回蹭了两下后,停在萧绥的肩膀上紧紧的依偎着他。 陈起明跟在萧绥身边十几年,从没有见他和什么人或物如此亲密过,更别说他对冬早亲昵的动作连半点不喜的地方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压下心底的吃惊,一步三回头的告退下去。 等屋里的人一走,冬早立刻忍不住开口说话了,“我最近好喜欢睡觉啊,”他对此也其实很烦恼,“是因为你在家的缘故吗?” 萧绥不解,“这和我在家有什么关系?” “我好像一看见你就想睡觉。”冬早说。 比如现在,他张开嘴,发出困倦的哈欠声,“我好困好困。” 萧绥笑起来,正想说话,忽然觉得颈间一阵出乎寻常的热烫。前一刻还不停说话的冬早咕嘟嘟的从他的肩膀上滚了下来,落在萧绥托住他的手心上,像个小火球一样滚烫。 “刚才他们都不让我进来……”冬早小心抱怨,语气已经因为睡意而含糊起来。 “嗯,他们做错了,下次让他们改。”萧绥托着冬早,略微皱起眉头来揉了揉冬早的脑门,“你难受吗?” 怎么会忽然浑身热成这副模样。 冬早已经快困得说不出话来,“嗯……嗯,不,不难受啊……” 他说着便沉默下去,白色的羽毛间骤然闪起一团朦胧的光晕,一瞬间迸射出来,让萧绥愣在了原地。 这一霎那的光芒转瞬即逝,使得人不得不怀疑它是否存在过。 纵使是萧绥,他也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只不过这会儿过后,冬早身上的热度慢慢就降了下来,也没有再表现出任何与平常不同的地方。 而冬早,他做了一个悠远绵长的梦。 他被花瓣包裹着,浑身清亮通透,周围天地之间一片水雾迷茫。 冬早有些迷糊,他现在在哪里啊? 他转头四处看,视线之中却都是一片粉色。他好像坐在一朵花里面,仰头能看到的也不像是天空,反而像是一大团流动的水,仿佛一戳就会破。 冬早正觉得奇怪,忽然听见一串小小的人声,“快些送过去,仙君那边掐着时间的。” 冬早费劲儿的仰头望外看,几个小仙童模样的人从自己身边快步走过,衣摆不小心牵扯到花瓣,让整朵花都晃晃悠悠起来。冬早坐在里头被弄得头昏脑胀,差点儿昏过去。 就在此时,一双手忽然温柔的托住了花苞,将冬早的折磨结束了,他仰头看,萧绥的指尖点在了花苞上头。 原来是只鸟儿,翅膀尾巴尖儿上带着一点黑,其他地方则通体雪白,羽毛蓬松。一双眼睛圆圆亮亮的,看着精巧憨气。偏生还长得肉嘟嘟,好似轻轻用指尖戳倒便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个不休,黑水水的眼睛又透出可怜气,总之傻乎乎的。 冷风吹来,垂柳的枝桠被拨弄的来回轻晃,将那毫无防备的小鸟儿弄得脚下一滑,直直的扑腾,唧唧着叫十分惊慌的掉了下去。 棉厚的积雪被这白白的小肉球砸出一个大坑,好一会儿才有个脑袋从里头挣扎着钻出来,须臾又泄气一般的重新躺回到了雪堆里头。 冬早一路从山上飞下来,此时有些疲惫,加之心情低落,给雪裹住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第五十九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连着这么两晚上, 冬早的腿伤好了很多,已经不疼而且可以适当的走动了。 这天上午没什么风,太阳也大,胖婢女将冬早放在廊下没一会儿就见一只灰褐色的鸟儿飞过来,停在冬早鸟笼旁的房梁上, 叽叽喳喳的和冬早对着叫唤。 胖婢女在走廊下做针线活, 见状只抿嘴笑了笑, 全没想到冬早和那鸟儿当真在说话。 “你的腿怎么受伤的?”雌鸟窝在房梁上打量冬早。 冬早因为雌鸟对自己的友善而对她很有好感, 于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实情的经过, “也是我倒霉,正好碰上那两个孩子了。” “那些个小混账我见得多了, 就不能给他们好脸,有一回碰上来掏我鸟窝的, 我一口啄在他眼皮上, 吓得那小混账一年多没敢进我安家的那片林子里,你脾气太好, 若是我定要将他们揍趴下。” 冬早没这样的爆裂脾气,而是慢吞吞的道,“没关系了, 现在都好了, ”他话里又有喜滋滋的语气, “我相公已经罚过他们了。” 雌鸟闻言道, “你知不知道相公是什么?” 冬早对此当然自觉的有经验,“我知道啊,相公便是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雌鸟自从上一回从冬早这里离开就对他口中的“相公”二字很是疑惑,于是和狐狸精交谈的时候特意问了是什么意思,得出答案以后就觉得冬早这边将静王自称为“相公”就非常可疑了。 她觉得冬早傻乎乎的像个孩子,忍不住就想将他从歪门邪道上揪回来。 “不对,”雌鸟纠正冬早,“两个人一样才能成亲,你是一只鸟,他是一个人,他不可能是你的相公。” 这话给了冬早轰然一击,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关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想过也不会知道了。 “你仔细想想看,你见过的那些人里头,有哪一对是一人一鸟的?”雌鸟继续道。 “可是,阿湖说,”冬早翁声道,“他选了阿绥给我做相公的,阿绥也对我很好……” “哪个相公会把自己娘子关在鸟笼里头?”雌鸟再次重重一击,彻底将冬早弄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现在是他的侄子们将你弄伤了,他就是该赔罪的,你真傻,别人稍稍对你一点好就忘乎所以了。” 好像经由雌鸟一说,冬早也觉得自己和萧绥的关系疑点重重。可他一直以来都是抱着将萧绥当作相公的心思来的额,这骤然间告诉他两人的关系并非如此,冬早也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他愣愣无语的样子带着点可怜气,雌鸟看着于心不忍,还是将自己的话给往回兜了兜,“但是么,虽然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你若是能成,可能也是好事。” “那要怎么办呢?”冬早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求教雌鸟。 雌鸟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过来人了,她展翅从房梁上飞到冬早的鸟笼上,稳稳停下,“求偶啊,你去追求他,他同意了便就成了你真的相公了。” 求偶这事情冬早还是略知一二的。他活了三十年在山上的林子里见证过无数场,各种鸟类的求偶过程。求偶可不是一件省力的活,许多鸟就算费尽全力都不一定能够给自己找一只雌鸟来的,特别是长得好看又厉害的雌鸟。 如果将对象替代一下,萧绥这个长得好看又厉害的人类自然也不会是个容易的求偶对象。 因此,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前面完全将两人之间关系搞错的冬早,陷入了惶然担忧与焦灼中。 要,要怎么追求他才好? 萧绥发现了一点冬早的变化。 譬如现在,他正坐在书桌后面,昨天这个时候的冬早正奋力的啄食着他放在他面前的小米粒,哼哧带劲的完全顾不得看自己一眼。 但此刻,冬早窝在软枕上,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绥看,除了偶尔缓缓眨动一下自己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变化。 追求他就要先观察他。 冬早强装镇定,发现萧绥似乎注意到自己后,立刻将视线转开,在屋子里其他地方晃悠不休。 总的上来说,冬早知道的求偶方式一共有两种,第一种是在雌鸟面前展示自己鲜艳斑驳的羽毛。他低头看看自己通体雪白只尾巴上带一点黑的模样,唉声叹气的将这一条给排除了。 第二种是去外头找一些好看鲜艳的饰物送给雌鸟,冬早思来想去恐怕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行得通,于是暂且定下来将此作为自己追求萧绥的方式。 “不喜欢吃小米了吗?”萧绥伸手将前面小瓷盘上自己吃了半块的糕点送到冬早面前。 冬早头一次得到萧绥的喂食,受宠若惊,连忙张嘴啄了一大口,刚从喉管里咽下去,猛然发现上一回亲了萧绥嘴巴后的那一股子热辣辣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上一回更甚。 冬早张开嘴巴想吐出来,弄得萧绥以为他喜欢吃,于是往前又塞了冬早一嘴的糕点。 “喜欢可以多吃点。”他道。 这份关切是真的,冬早余光里看见萧绥的表情很认真,并不是一个想要毒死自己的模样。 大概就是像有一些山上的动物一样身上自然带着毒,萧绥的身上也带毒,冬早想,若是表现出来不喜欢恐怕萧绥会伤心,他于是故作没事人,只将脑袋缩回来埋进了枕头里,谨防着萧绥还要喂。 以后绝对不能亲他,冬早又在心里认认真真的记下了这一句。 他懒得和皇帝解释冬早名字如何如何,干脆就直接叫了胖胖。尽管萧绥的语气并不算凶,但是其中透着他惯有的冷淡,让萧琰这种素来怕他的还是一阵心虚。 太可怕了。 换位思考下来,萧琰觉得冬早的确算是可怜极了的。天天对着萧绥这样的人,那不被吓死也得够呛啊。 他略微起了一点恻隐之心,觉得的确应该把冬早带走才是。念头这么在脑中轻轻一转,还来不及等萧琰开口的功夫,那边的冬早脚步顿住,背对着外头两个人蹦蹦跳跳的挪移到萧绥的头边,先是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而后在萧琰与狐狸注视的目光下亲昵的凑过去啄了啄他的脸颊。 萧绥被这么一亲,差点儿装不下去病弱露出笑容来。 这小细作,着实会讨好。 冬早心头噗噗跳,因为在外人面前证明了自己和萧绥有多么亲密而感觉心里飘乎乎的。 这么一瞬,连带着阿湖都跟着愣住了,全没想到冬早会对萧绥做出这样的动作。 而萧绥……他们的视线不由得转到萧绥身上去,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只见萧绥的眼睑垂着,瞧不见里头是什么情绪,仅声音明显的低了一点,带着一些和煦,“胖胖听话一些,去一边自己吃点东西。” 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很近了。 天知道要是萧琰此刻不在,萧绥是多么想将冬早放进自己的掌心好好揉一揉,以安抚他的乖巧。 冬早忍着没应声,扑棱着翅膀盯着萧琰看了一眼,然后停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萧琰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回头狠狠的瞪了狐狸一眼,意思明显:就这样还要救呢? 人家一人一鸟过的开心的很,真当是救个屁,咸吃萝卜淡操心! 给冬早这么一搅和,原本就略显得尴尬的场面一下又是一番寂静。更苦的是外头守卫的两方侍卫,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半点儿也不敢放过,生怕一点差错自己的脑袋就要掉了。两边的人站在对立的两边,大眼瞪小眼大气不敢喘。 狐狸往冬早那边走,用密语和他说话,“冬早,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 冬早回头看了萧绥一眼,发现他那样机警的人全然没有发现这边的阿湖似的。于是知道是狐狸使用了隐身术,他小声问,“阿湖,你不想让人看见吗?” 不知道是不是阿湖的影响,此刻他开口时吐露出来的变回了鸟语。 “一会儿你出来,我和你说。”狐狸嘱咐冬早。 冬早懵懵懂懂,“哦,好的。” 那边的萧琰思索了一会儿措辞,还是开口想将冬早救回去,“静王如今身子不甚便利,养着这鸟恐怕让你分心养身,不如朕带回去养,这鸟也颇有灵性。” “不必。”萧绥毫不犹豫的否决,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给萧琰,“胖胖和我一起生活已经习惯了,骤然换个地方,我怕他无法适应。” “一只鸟么,哪……”萧琰笑的干巴巴,视线才挪到萧绥的脸上立刻就说不下去了。 他求救一般的转头看向狐狸,期待他来帮帮忙。 “告诉他,这事情还是看冬早自己的意愿。”阿湖按住萧琰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萧琰一板一眼的道,“朕看这鸟很聪明,兴许他自己也有主意,若是他愿意,暂且放到朕那边养一些日子,等你伤好了再送回来如何?” 第六十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冬早正在花坛边上的碎石堆里翻来找去,从里头拨弄出许多他自觉的漂漂亮亮的小石头放到一边, 此时已经挑选了五六块, 准备带回去好好藏起来, 找个合适的时机全都送给萧绥。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时,江子阳与江子恒正好瞪着眼睛看着他。 冬早对他们两个也面熟,当下惊的猛飞起来, 盘旋在高空中很防备的看着他们。 这是两个坏孩子,使自己收了不少皮肉之苦呢,冬早是记得的。 “那臭鸟……”江子阳嘀咕, 他即便心里对当初欺负了冬早有后悔的意思,这后悔的出发点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后果导致自己受罚了, 而不是冬早为此吃了多少的苦头。 冬早也能感觉出来两人对自己依旧怀有的敌意,怕他们再动手, 自己赶紧站到了高墙之上看着他们。本来想转身就走的,可是有舍不得自己那那一堆宝贝石头,目光不住的在小石子上流连不定。 而江子阳前面看见冬早在摆弄地上的石头,又见冬早踌躇, 心里顿生一计,上前用脚飞快的踢了两下, 将那石头堆打乱与石子堆混在一起, 而后恶劣的带着报复后的快感扬长而去。 冬早吃惊的盯着他, 心里蛮不高兴。一直等到两人离开才敢从墙头上面飞下来, 然后再度将散落到各处的小石头一枚一枚都捡回来,极有耐性的重新堆到一处去。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胖婢女心里颇不高兴,她心疼冬早,也厌烦两个孩子的张狂与不懂事。再就是不敢让冬早在外面多待,没一会儿就用吃的将他给引了回去。 等萧绥回来时,胖婢女忍不住拐弯抹角的将这件事情和他说了。 前因后果解释一遍,末了道,“胖胖给吓了一大跳,看样子是惊着了的。” 她说话时冬早正站在萧绥的手上吃甜丝丝的小果子,一口啄下一小块来,听见胖婢女的话歪头看她时似乎还有些迷惘。 等胖婢女退下以后,萧绥自然问起,“白天的时候吓着了?” 冬早摇头,果子吃的认真,“我飞起来了,嗯,他们打不到我的。” 其实冬早对江子阳和江子恒的行为并没有什么针对性的厌恶感,他见过很多这样的孩子,形成的认知也就是这样的孩子很危险,也以为孩子的吵闹是天生具有的。 他这呆里呆气的模样与说辞反而凸显了冬早看待世事有多么的简单。 “他们过两天就要回江南去了,后面应该也不会再来,”萧绥带着些安慰冬早的意思,“你不用怕。” “有阿绥在我一点儿也不怕。”冬早脆生生,语气十分轻松,听得出来这话是很真心的。 萧绥心中略微动容,正想要伸手摸摸冬早的脑袋,揉一揉表示亲近,冬早就全忘记前面两人在说什么,有些害羞的抬起头问萧绥,“可以给我再吃一点吗,甜甜的,特别好吃。” 他说完又怕萧绥觉得他太过于能吃,连忙假模假样的补充,“我今天白天就吃了两口东西,现在肚子有些饿了,不然我平时是不会这么馋嘴的。” 萧绥脸上的神色未变,让冬早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有信。正忐忑呢,萧绥从盘子里挑出另外一个小果子,递到冬早的嘴边。冬早一气儿又吃了半个,这才别过脸去,“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萧绥拿过布巾擦了擦手,而后随手将那小果子放回盘子里,好像那不是异域才进贡来的珍奇小果一般。 “请给我也擦擦脸。”冬早面颊两边沾了果汁,将白色的毛染成了微微的粉红色,他不知这个,只当自己的羽毛沾了水,有些湿漉漉罢了。 冬早挺胸抬头站在萧绥面前,舒舒服服的等着静王给自己擦脸,措辞非常礼貌。这是他白天从胖瘦婢女的话本里新学到的字眼。 萧绥忍笑,拿着布巾依言为冬早擦了擦脸颊,他起初也只以为这是湿漉漉的果汁痕迹罢了,然而等擦了两遍以后那红褪成了粉色却也不见好转,萧绥再低头看一眼自己方才拿着果子的指尖,发现上面也染了消退不去的红色后,再反应过来冬早脸上的红色是怎么一回事。 而冬早对自己满脸粉通通的模样还浑然不觉,在屋里飞了一圈以后,忽然想起来前面他千辛万苦跑了好几趟才带回来的漂亮小石头。 冬早站在桌角偷偷看一眼萧绥,见他正看着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眼帘微垂的模样同画中人一般。他那颗平时就有些躁动的心立刻扑通扑通跳起来。 色能壮胆,冬早立刻精神起来,将吃完东西以后起来的困倦一扫而光,心下一思虑觉得这是个好时候,连忙就要去将自己的求偶大计提上日程。 萧绥正在思考怎么将这色泽去除,指尖似乎容易,然而冬早的羽毛……他想着顺势抬头去寻找冬早,就见他哼哧费劲的从一边的书架上拖下来一个小手帕包。 这是前头胖婢女见着帮冬早用手帕包裹起来的,里头装着的全是他今天找回来的小石头。 冬早圆滚滚的身材配上用尽全力的模样,说不出多让人觉得有趣。萧绥也并没有觉得那一圈被染成粉色的羽毛不好看,反而还觉得冬早多了些可爱之处。 “这个,送给你。”冬早好不容易将东西都拖到萧绥面前,松开嘴喘着气道,“我特别为你找的。” 他很害羞很害羞的问萧绥,声如蚊呐,“你喜欢吗?” 冬早这段话的声音太小,又含含糊糊,萧绥没有听清。 萧绥垂眸,视线落在那些小石头上。小石头有通体泛着牙白的小石子,也有琥珀色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六块,各不相同,各也的确有好看的地方。 只不过这样的势头和萧绥这一生见过的无数奇珍异宝相比,实在相差太远了。 冬早求偶时候的心情实在忐忑,他其实有些怕的。这些日子冬早听了很多胖婢女和瘦婢女读书的话本,里头两夫妻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四个字,门当户对。 冬早一边听一边学,深以为就是这样的道理。懂了这样的道理以后,他就忍不住将自己和萧绥拿出来用“门当户对”四个字相比较。 冬早对于权利富贵一类的还暂且缺乏认知,他能入手马上比较的只是一点,相貌。他被叫了三十年的丑八怪,自然认同自己其实就是个丑八怪,和萧绥这样的容貌相比简直云泥之比。再者就是能力与气度,冬早也是处处自叹不如。 他这会儿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萧绥一眼,只忐忑不已的等着他回应。 萧绥伸出手来将那堆小石子拿起来,有些疑惑的询问冬早,“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觉得很漂亮的,你喜欢吗?”冬早鼓起勇气稍微大声了一点儿来问。 萧绥他全没想到冬早的心思是什么,只想到前面胖婢女和自己说冬早有多么费劲儿的将这些石头寻回来,他自然而然的觉得这些东西是冬早觉得珍贵想要自己藏起来的,此时不过是给自己看一看罢了。 “挺好的,你好好收着吧。”他将石头推回到冬早面前。 全然不知这在冬早看来就是个拒绝的动作。 冬早的心咔嚓咔嚓的当场碎了,他黑湫湫的眼睛里立刻水润润的,声音开口都带了哭腔,“你,你不喜欢的吗?” 萧绥不解,“怎么了?” 送给你的,你收下吧,收下以后咱们就能做夫妻了。这些话冬早一下给萧绥反问的不敢说出口了。 他委委屈屈的道,“没有什么。”而后费劲的将那小手绢又咬住往回拖。 萧绥察觉冬早的情绪不对,却又的确不懂他为何难过。原本想要再过问两句,下面的人已经将公务呈送上来,让他抽不开身了。 下面的小半天里,冬早垂头丧气。就蹲在房梁上面远远的盯着萧绥,看一会儿就叹一口气。 一直等到了天色将黑,冬早口渴想喝水,飞到胖婢女那屋的时候见到一只铜镜。冬早本来是若无其事的经过罢了,可一晃过去他就愣住了。连忙退回来重新看。 镜子里头那原本应该只是白白胖胖的鸟儿,嘴边的脸颊上都泛着粉粉的色彩,看上去有些滑稽。 第六十一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你的求偶有进展吗?”她悠闲的在房梁上跳来跳去。 冬早没精打采的窝在枕头上,软绵绵的道, “没有进展,我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他的。” “那我这里就有一个好主意了,”雌鸟笑, 拍着翅膀飞到冬早的身边, 眼睛盯着冬早面前空荡荡的小碟子, “可是我有点饿,你能分点东西给我吃吗?” 冬早立刻抖擞起来, 精神利落的问,“什么主意?” 他展翅将小碟子往前推了推,可惜里头只剩下几粒冬早自己吃剩下的小米粒,还不够雌鸟塞牙缝的呢。冬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道, “要不你天黑之前来, 到时候再门口叫我两声,我想办法让你进来, 到时候我把晚饭都给你吃。” 冬早的目光求知若渴,语气谨小慎微,“你可以先告诉我吗?” 雌鸟知道冬早多老实,他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是骗人的。于是点头道, “也不是别的, 就是你这一身白毛太丑了, 找一些有颜色的装点上去才能更好看啊,刚才我从王府的厨房那边飞过来,看见有人在杀鸡,公鸡的毛鲜艳的很啊,你如果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取一些来。” 冬早简直说不出多感激了,“好的,好的,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不仅今天的晚饭,冬早想,明天的晚饭都给她吃也可以啊,只不过再多两天他就可能要舍不得了。 雌鸟转头就走,大概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她嘴里衔着五六根鲜艳的鸡毛回来了。 胖婢女此时正好站在廊下逗弄冬早,可半天没有吸引到冬早的注意力,这会儿抬头一看,才发现雌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而冬早的一对黑豆眼正闪闪发亮的看着她。 “太谢谢你了。”冬早从枕头上跳下来,仔仔细细的将雌鸟放下来的鸡毛收拢到自己脚下。 这在胖婢女看起来两只鸟简直要好的没有边际了。 雌鸟将冬早当成个小孩,什么都要教一教,此时站在边上也不走,反而一言一语的教导他,“你将鸡毛啄下来插到你自己的羽毛里头,弄得越五光十色越美了,说不定还能让你的身形显得大一点,那就更加好了。” 冬早一听也觉得是的,因此越往自己身上插一根小碎毛就越觉得自己英俊了一分,这两天有些耷拉的小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胖婢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冬早是在做什么。 “应该是想找媳妇了。”瘦婢女有经验,盯着冬早看了一会儿道,“小时候我村林子里就有雄鸟是这样的,将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雌鸟才看得上呢。” 冬早浑然不听她们两个在说什么,只美滋滋的给雌鸟展示,“你觉得这样好了吗?” 雌鸟上下打量,给出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比刚才好看了不知多少了,现在才有了一个雄鸟的模样,若是走在雄鸟堆里头,定有雌鸟能够看上你的。” 冬早心里舒服极了,在鸟笼里上下飞了一圈。这在胖婢女和瘦婢女看来就更像是在对雌鸟求偶了,两人有种我家小鸟初长成的滋味,盯着冬早噗嗤噗嗤的乐。 等到下午萧绥回来,胖婢女想,王爷似乎是愿意听有关于冬早的事情的,于是没等萧绥进屋见冬早,就将它白天和对雌鸟求偶的事情告诉了萧绥。 “那只雌鸟来了好几回了,两个鸟似乎相互喜欢,今天更是给人跳舞了。” 纵使冬早惊讶自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听到这里萧绥依旧经不住目瞪口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求偶?” “王爷您自己进去看吧。”胖婢女想起冬早现在还是一身鸡毛的模样,就觉得想笑,可在萧绥面前又不敢随意放肆,忍得着实难受。 萧绥推开门,胖婢女手上端着餐盘后脚走进去。 一眼看见冬早,萧绥都是一愣,继而有些想笑。冬早身上原本蓬松的白色羽毛此时夹杂了红褐二色,远远看着就像一个缩小了的鸡毛掸子。 冬早坐在桌上强忍睡意,他梳理了好久的羽毛,为了不破坏造型今天都没敢午睡。此时眼皮耷拉着,一副下一刻就要闭上眼睛失去重心一骨碌团成球从桌上滚下去的模样。 萧绥连忙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冬早放到自己的掌心托着,免得他真的一不小心就摔了。 冬早给一个熟悉的掌心托住,立刻有些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再一见果然是萧绥,马上唧唧叫了两声后飞了起来。 飞起来以后也不往别的地方去,而是跳到桌子上展开双翅,两只脚前后跳动,模样还真的像是在跳舞。只可惜这舞蹈跳的没有半点灵活可言,还因为速度太快而看着像是一团彩球在桌上蹦跶。 但冬早跳的实在哼哧带劲,明显是用了大力气的,目光又紧紧盯着萧绥,似乎在等着他的评价。 萧绥不忍心让冬早失望,斟酌一下开口道,“胖胖憨态可掬。” 冬早含混的觉得这是夸奖,紧紧吊着的心骤然一松,原本就到极限的身体一下垮下来,摊在桌上不愿意动弹,小胸脯呼吸的一起一伏的很是急促。 “这就是他白天跳的舞了?”萧绥转头问胖婢女。 胖婢女先是点头又摇头,“中午的时候是跳了的,可是和这个相比起来那个就不算什么舞了,才跳了两下,气儿都没喘呢。” “这是求偶的动作?”萧绥又问。 瘦婢女很肯定,“是。” “所以奴婢想着,”胖婢女大着胆子道,“是不是将那雌鸟抓过来陪着胖胖?” 冬早在下面听的十分不解,为什么要将雌鸟抓过来? 萧绥盯着冬早傻愣的神色,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不必了。” 冬早刚才明显是在对自己求偶了,这都看不出来?萧绥想,不过这种事情他自己觉得有趣,也没想和两个婢女说什么。 “今天胖胖可还想出去?”他继续问。 “想的,”胖婢女被萧绥否了,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将冬早的晚饭放到桌子上。 萧绥已经一手将鸟笼门打开,把冬早给放了出来,“往后不用可以拘束着胖胖,他不会飞走的。” 冬早缓过劲来了,听见萧绥这一句,附和般的垂首唧唧叫。 胖婢女连忙应下。 冬早自己回想,觉得这次求偶应该挺成功,于是趁着现在这股子热乎劲,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往萧绥面前推了推,亲密而羞涩的邀请道,“相公,一起吃呀。” 胖婢女有些知道萧绥挺看重冬早,这会儿道,“胖胖是想和王爷分食,奴婢们平时过去他是动都不让我们动的,护食的紧呢。”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萧绥脸上的神色就又缓和了不知多少,几乎到了明着要露出笑容的地步了。 胖瘦婢女心里咋舌,面上都恭恭敬敬,只暗自将萧绥的这个习惯记下了,打算以后可劲儿用来讨好。 “你自己吃吧,”他伸出指尖揉了揉冬早的脑袋。 冬早很受用的仰起头来让萧绥抚摸。 瘦婢女壮着胆子去逗冬早,“胖胖,这个给我吃好不好啊?” 冬早连忙展翅拍开那只伸过来的手,“不许,不许。” 你看吧,瘦婢女用果然如此的神色恭敬的看了萧绥一眼,再次验证了前面的说法。 他对于冬早很特别,萧绥一愣,心里有些松动又不知哪里涌上来一股蜜糖似的味道,弄得他全身充盈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感。 就在这时,刚才没有关上的房门口忽然来了一个褐色的身影,雌鸟贼兮兮的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一见到冬早立刻叫出声来,“冬早,我可以进来吃吗?” 冬早自己给出的承诺自然是要应的,连忙十分好客的道,“来吃吧,来吃吧。” 雌鸟于是一个箭步冲进房里,大摇大摆的停在了极为护食的冬早面前,怡然自得的吃起了冬早的口粮。 而冬早此时信守承诺而强忍着馋意不吃的目光,在萧绥眼里几乎就是:媳妇吃饱我挨饿的深情不渝了。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两分。 没想到细作鸟儿不仅呆傻还三心二意,着实该打。 萧琰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 他的性格自由散漫,每天早起听大臣们议事,白天处理各种公务,全天一直忙碌到晚上才能得一些空闲。这样的生活想来就可怕,因而其实萧琰并不在意将很多公务交给静王处理。但也就是这两年,事情越来越由不得他,臣子们的派系划分明显,正统论的便是个打定主意要静王交权之姿态。这让萧琰头疼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静王做的,”萧琰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转头同阿湖说话,“阿湖,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一块儿玩的多开心,那个时候哪里有这些公务缠身让人烦恼啊。” 第六十二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萧绥是不相信什么玄学幻术的, 然而此时却不得不将思路往这方面转,毕竟冬早出现以后, 以前从未经历过的离奇古怪的经历便都随之而来了。 这胖鸟儿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能够听懂自己说什么般,而且开口叫唤时还明显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太阳渐渐的斜照过来, 将原本肃萧的院子笼在一层淡淡的暖意之中, 也提醒了冬早时间的流逝。 冬早来不及顾及萧绥的反应或者情绪, 跌撞的立刻站起来,挣扎着奋力往天空中飞去。 快一些快一些。 昨天胖瘦婢女们就大概是这个点左右的功夫回来的,他如果此时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 冬早不怕别的, 就怕她们发现自己以后将门也给用东西绑住,那就真的很难逃出来见萧绥的。 原本停留在手心里的温热顿失, 萧绥抬头见那胖鸟飞到天空中, 瞬息间越过院墙不见了。这与冬早前头一见着自己就热情的飞过来蹭脸的举动有太大的不同,使得萧绥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 将那胖鸟儿吓着了。 撇去许多他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说, 冬早现在带给萧绥的的确全都是不知哪里来的亲近暖意。 萧绥的脚步一转, 视线凝在冬早离开的方向。 另一头,冬早哼哧哼哧的飞回院子里,正好看见前院中胖婢女和瘦婢女正远远走过来。 他干净一回身扎进那小洞中,逃命似的一气儿钻进自己的笼子里, 然后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 将鸟笼门费劲巴力的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 他脱力般的躺在鸟笼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 好险,好险。 胖婢女垫脚看了冬早还在,放心的笑了,“我就说还在吧,一只鸟儿么,能飞到哪里去?” 而平躺在鸟笼里的冬早现下有点愁也有点喜,两股思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不知所措。 愁的是萧绥好像并不太愿意和自己亲近,喜的是萧绥好像能够听懂自己说话。 到现在为止,能听懂冬早说话的只有阿湖一个。阿湖也告诉过冬早,要是想让人听得懂他们说话,必须要潜心修炼化成人形才行。如果萧绥能够听懂自己说话,那得省不少事儿。 那萧绥是到底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啊,关于这一点冬早思索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答案,忍不住就又吃了一顿,最后带着重重疑惑睡了过去。 他素来能睡,得了仙露的三十年里头,除了寻找吃的,剩下的时间就是躲在自己小小的树洞中安心睡觉,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了冬早还未曾在修炼上有什么长进的缘故。 就这么一连歇了两天,萧绥带给他的惊吓没了,两个小婢女们也对他基本放下了戒心。冬早是以再度起了出去找萧绥的心思。不过这一次一整天两个婢女都得空闲,于是窝在房里没有离开,直到晚上她们锁门离开时,冬早才寻摸了机会往外跑,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 好在冬早对于去过两次的地方早已经熟门熟路,没什么拖沓和弯绕的就到了萧绥住的明竹院。平时少有人来往的院子此时却有两个奴仆正从走廊的台阶拾阶而下。 冬早因此在树上极有耐心的等了一等,直到他们出了院门才慢慢飞下来,试探的朝着亮着烛火的房间飞去。 窗户纸上印着烛光,须臾便见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影靠近过来,在窗纸上移来移去。冬早站在窗棱站停,小心的将窗纸啄开,然后用小心翼翼的往里看,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软榻,书架与圆桌再配上几张凳子罢了。除此之外屋里空无一人,但里头还有一处用布帘隔断的位置也正传出烛光来。 冬早的心思定了定,用心的啄出一个小洞来,鼓足劲儿钻了进去,也在这个时候他才听见布帘后面传出来的水声,显然是有人在布帘后面了,冬早干净往那儿飞。 尽管他拍打翅膀的声音几不可闻,还是在进屋的一瞬间引起了里屋人的注意。隐约的水声戛然而止,而几乎是转眼,布帘被人掀开。萧绥的身影凌厉,眉目之间也净是杀气,远在冬早能有反应之前就将刀尖点在了他的眼前。 在看清楚异响的来源竟然是冬早后,萧绥的原本紧绷的肌肉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贼兮兮的冬早本来就挺心虚,没想到萧绥的反应会这么快。他扑棱着翅膀停在原地,被面前锃亮的刀刃吓得战栗,飞快思索着现在是留在这里还是转身从小洞里飞出去来的好。 还好萧绥还不觉得需要对冬早动刀的份上。 他前头在沐浴,浑身的水汽还没消散,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显然是匆匆披上的外袍,冬早见了都觉得冷的打颤。 冬早见萧绥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稍微放松下来,又怕他冻着,赶紧飞过去用小嘴啄起布帘的一角。只不过他力气实在太小,用力拍打了好几下翅膀才将厚重的布帘掀起一点。 还好冬早的举动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萧绥立刻明白了胖鸟儿这是要自己回去洗澡的意思。 因此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有趣的伸出带着水汽的指尖磨蹭了两下冬早头顶的羽毛,将之拨弄的乱糟糟,原本就傻愣愣的胖鸟霎时间更显呆愣了。 而冬早也因为萧绥的举动而愣住,发酸的嘴巴一松,没被掀起什么波澜的布帘就掉了回去。 头一回得到萧绥的亲近,冬早高兴的哎呦一声,欢天喜地的跟着萧绥进了净房。 记吃不记打说的便是冬早这样的了。 净房里有一方小池,里头满是热气蒸腾的浴汤。 萧绥随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迈开长腿重新进入水中。尽管这屋里只有一人一鸟,可萧绥还是察觉到了一股认真专注的视线。他回头,目光正好和冬早的撞在一起。 着实奇怪。 冬早停在衣架上,忍不住高兴的来回走动。后见萧绥正在看自己,他便歪着鸟头也盯着他瞧。 “飞过来。”萧绥伸手,食指微抬,开口想要试探冬早是不是真的能够听懂他说话。 今天,今天相公怎么会这么好呢,冬早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此刻得了萧绥的一召唤,立刻喜滋滋的飞了过去,稳稳的停在了他的指尖。 胖鸟儿的一双爪子正握住自己的指尖,黑漆漆的眼珠明亮极了,浑身上下都闪着暖融融的意味。但萧绥当下更加震动和在意的是,这胖鸟儿果然是听得懂自己说话的。 冬早不知萧绥的思绪正在经历什么样的震撼与挣扎,他见萧绥愣神,便把自己的视线移转开,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锁骨,而后看见起伏的肌理消失在了乳色的浴汤下面。 他没化形过,还不太懂的人体的美丑,但下意识还是认为萧绥的就好看的不得了。 就是刚才有个东西比较奇怪。冬早回想起刚才萧绥脱衣服的一瞬间露出腰线下面的画面。 就像一条肉虫啊…… 冬早算算,若真有这样大的虫子,他可以吃几个月了。等他能说话了,他要问问萧绥,这个能不能给他吃。 “你是,妖怪?”萧绥难得有这样目瞪口呆的时候,他措辞一番后开口问,后又立刻想起冬早并不会说人话,于是补充,“是的话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 我才不是妖怪。 但冬早也并不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于是一怔,瞧着只剩下个圆头圆脑呆呆的模样。 萧绥略感失望,但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想有些过了头,一只鸟罢了,应该只是有灵性过了头,哪里会真是什么妖怪。 他不信志怪之事,但也看过听过许多奇异的故事。当年在战场上时死伤无数,许多士兵都说经历了怪事,甚至陈起明都未曾免俗,然而对于萧绥来说,这类事情半点儿都不让人信服,如今光光一个冬早的些许举动,暂还说不服了他。 萧绥听说过市井之间许多走街串巷的杂耍人就有贯通练鸟之术的,不用说话便能差使鸟儿做出种种机灵古怪之事。 “罢了,是我想得多。” 萧绥不再追问,使得冬早松了一口气,也有闲心观察周围的环境了。浴池里的水温波阵阵,冬早在浴池边上走了两步,对这一池子的热水蠢蠢欲动。他好些天没有洗澡了,被那只黑猫抓过以后浑身灰扑扑的,脏的冬早受不了。 他伸出一侧翅膀拍打一下水面,觉得水温可以忍受,然后又偷偷看了萧绥一眼,见他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一鼓作气的跳了进去,哗啦啦的划水到了萧绥胸口,毫不怯生的靠过去。 萧绥垂眸,将冬早背靠自己专心的在水里来回扑腾,自己认真洗澡的模样放进眼里。 这鸟依旧很可疑,他想。 只能等到年前家里人来接才是个头了。 第六十三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24小时后再来吧  “诶?”萧琰马上注意到了被面一角忽然钻出来的鸟头, 起先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 还以为是什么精怪,吓得连退了两步,瞪着眼睛防备的指着冬早,“这,这个……” 冬早见萧琰已经发现自己自己,干脆就直接爬了出来, 站在床沿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因为萧绥就在身边, 他也并不紧张。唯一一点, 冬早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不看萧琰,以为他刚才的激烈反应是因为自己脸上的粉毛。 太丑了, 别给人吓着, 冬早十分体贴的想, 将自己粉粉的脸颊藏好先。 “是陛下赠的鸟。”萧绥道,声音里透着虚弱,“胖胖, 不要乱跑。” 他懒得和皇帝解释冬早名字如何如何,干脆就直接叫了胖胖。尽管萧绥的语气并不算凶,但是其中透着他惯有的冷淡, 让萧琰这种素来怕他的还是一阵心虚。 太可怕了。 换位思考下来, 萧琰觉得冬早的确算是可怜极了的。天天对着萧绥这样的人, 那不被吓死也得够呛啊。 他略微起了一点恻隐之心,觉得的确应该把冬早带走才是。念头这么在脑中轻轻一转,还来不及等萧琰开口的功夫,那边的冬早脚步顿住,背对着外头两个人蹦蹦跳跳的挪移到萧绥的头边,先是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而后在萧琰与狐狸注视的目光下亲昵的凑过去啄了啄他的脸颊。 萧绥被这么一亲,差点儿装不下去病弱露出笑容来。 这小细作,着实会讨好。 冬早心头噗噗跳,因为在外人面前证明了自己和萧绥有多么亲密而感觉心里飘乎乎的。 这么一瞬,连带着阿湖都跟着愣住了,全没想到冬早会对萧绥做出这样的动作。 而萧绥……他们的视线不由得转到萧绥身上去,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只见萧绥的眼睑垂着,瞧不见里头是什么情绪,仅声音明显的低了一点,带着一些和煦,“胖胖听话一些,去一边自己吃点东西。” 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很近了。 天知道要是萧琰此刻不在,萧绥是多么想将冬早放进自己的掌心好好揉一揉,以安抚他的乖巧。 冬早忍着没应声,扑棱着翅膀盯着萧琰看了一眼,然后停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萧琰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回头狠狠的瞪了狐狸一眼,意思明显:就这样还要救呢? 人家一人一鸟过的开心的很,真当是救个屁,咸吃萝卜淡操心! 给冬早这么一搅和,原本就略显得尴尬的场面一下又是一番寂静。更苦的是外头守卫的两方侍卫,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半点儿也不敢放过,生怕一点差错自己的脑袋就要掉了。两边的人站在对立的两边,大眼瞪小眼大气不敢喘。 狐狸往冬早那边走,用密语和他说话,“冬早,你在这里过的怎么样?” 冬早回头看了萧绥一眼,发现他那样机警的人全然没有发现这边的阿湖似的。于是知道是狐狸使用了隐身术,他小声问,“阿湖,你不想让人看见吗?” 不知道是不是阿湖的影响,此刻他开口时吐露出来的变回了鸟语。 “一会儿你出来,我和你说。”狐狸嘱咐冬早。 冬早懵懵懂懂,“哦,好的。” 那边的萧琰思索了一会儿措辞,还是开口想将冬早救回去,“静王如今身子不甚便利,养着这鸟恐怕让你分心养身,不如朕带回去养,这鸟也颇有灵性。” “不必。”萧绥毫不犹豫的否决,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给萧琰,“胖胖和我一起生活已经习惯了,骤然换个地方,我怕他无法适应。” “一只鸟么,哪……”萧琰笑的干巴巴,视线才挪到萧绥的脸上立刻就说不下去了。 他求救一般的转头看向狐狸,期待他来帮帮忙。 “告诉他,这事情还是看冬早自己的意愿。”阿湖按住萧琰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萧琰一板一眼的道,“朕看这鸟很聪明,兴许他自己也有主意,若是他愿意,暂且放到朕那边养一些日子,等你伤好了再送回来如何?” 狐狸在这个时候重新走回冬早身边,伸手点了点冬早的脑袋,“一会儿跟我出去,到皇宫里面和我一起住,你若是想回山上,也可以回去,或者另外……”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冬早慌慌张张的打断,“为什么,我已经有相公了啊。” 阿湖抬头,发现萧绥已经抬头疑惑的看过来,只能停顿,“总之,一会儿你出来我们再说。” 萧绥的目光落在冬早身上,原本应该安安稳稳吃小食的冬早,此时似乎有些不很安稳,上下走动来回扑棱,嘴里还事儿闪过一串鸟语。 房间里也涌动起一股让他明显有所察觉的气息波动,萧绥的目光在空荡的屋里转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房间里似乎并不只是两人一鸟,这和冬早的忽然开口好像有关系。 “胖胖?”他一开口,冬早立刻看过去,而后口中的鸟语也跟着停了。 很多妖怪都不希望给人看见的,冬早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他只能暂时压下疑惑,不敢将狐狸在场的秘密说出去。 而没有等到小穗回答的萧琰此时重复问了一遍,“如何?” 萧绥听到这里,觉得萧琰有些不自量力。冬早和他的亲近是与日俱增的,他断然不信冬早这会儿会随着萧琰稀里糊涂的走了。 他道,“陛下只管试试。” “我们走吧。”狐狸站在萧琰身后,眼神微冷的落在萧绥身上,正想挪开时,萧绥原本没有焦距的目光骤然间与他的视线对上。如若不是下一瞬间萧绥就将目光挪移开去,狐狸差点儿就要以为萧绥是能够看得见自己的。 萧绥身上有太多古怪,且人也难缠,狐狸更下定决心要将冬早带走了。 萧琰于是跟着狐狸往门口走,门刚一开,狐狸便招呼冬早,“冬早,过来,我将刚才的话和你说清楚。” 与此同时,萧绥也开口,“胖胖,到我这来。” 冬早原本展翅欲飞,这时候得了两个人的开口,一下变成了盘旋在空中不知进退,去哪儿好? 萧绥自信满满,冬早一定会立刻飞向自己。不论萧琰最初让冬早到自己身边来是什么目的,现在要将冬早要走是什么目的,又管冬早是不是真的小细作,此时他都不打算放冬早离开。 萧琰对此也疑虑满满,刚才冬早和萧绥的亲密他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这鸟儿还能说走就走? 冬早踌躇了一会儿,想:阿湖是难得才来一次的,现在又有话要和我说,我必然是要先找他了,阿绥那里只是睡觉,迟一点点也没关系的。 冬早下定决心后,立刻不再犹豫,一个猛子就扎的跟在萧琰身后飞了出去。 那姿态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了。 萧琰:…… 萧绥:…… 你给我回来! 直接开口这么说,算是出奇的大胆了。 小丫头虽然面露怯色,但心里知道府里人不会听江子阳这样的话。果不其然,其他人上来只是劝,而江子阳的几个护卫在静王府也格外谨慎,哪里敢上来就绑这里的人,这又不是在江南的时候能为所欲为。 可这不管用也无妨,江子阳到底是个孩子,他还有别的招数。于是当下将嘴巴一撅,哇哇大哭道,“好啊你们,都欺负我们两个,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看望舅舅,竟然连一只破鸟都不给我瞧,我要告诉母亲,让他们将你们杀头……” 话里话外有多嚣张溢于言表。 江子阳一哭,奴婢们倒真是没有其他法子了。府里头从未有过孩子,自然也不知道应对孩子应该用什么样的招数。于是几人连连哄骗,摆出一个退一步的样子。 江子阳和江子恒要的就是这个,于是瘪着嘴勉勉强强似的道,“我也不是诚心想要为难你们,只要你们告诉我那只鸟现在在哪里就行了。” 几个奴婢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将冬早所在的院子告诉给了两个孩子,后面免不了又要将两人领到那里去。除了在心里祈求千万别出什么事情,一众人此刻也是毫无办法。 冬早浑然不知这件事情,现在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的日子过的极为舒畅,比如这会儿,冬早精神抖擞的站起来,对着笼子外面唧唧叫了两声,胖婢女就立刻知道他已经醒来,出去取了他爱吃的东西和新鲜的泉水进来,将冬早的肚皮照顾的服服帖帖,挑不出错处来。 瘦婢女趁着冬早出鸟笼吃早点的功夫,将他的鸟笼取下来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又将里头放着拉屎拉尿的小碟子取出来清洗。 “咱们胖胖真省力,”胖婢女笑眯眯的道,“吃喝拉撒管好,也不乱跑,长得还可爱极了。” 冬早听见她说不乱跑一事,正心虚,可又听见下半句夸赞自己可爱的,一时便忘了心虚,觉得挺高兴,扭头在胖婢女的手背蹭了蹭以示亲热。 第六十四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冬早有些烦恼。 他最后停在窗口发愣,因为年节将近的缘故,胖瘦婢女这段时间以来都忙,且又给萧绥下令说不能看话本了, 她们最近凑在一起也就是做做针线活,说一说天南海北的事情。 完全失去了学习源泉的冬早, 有些不太知道怎么向萧绥求爱才是正确的了。 加之,冬早其实有点怕。他也察觉到了自己这些天的异常, 浑身觉得忽冷忽热的不说, 有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就倒头睡, 和萧绥在一起的时候还好,他总能一手将冬早捞起来,然而有些时候没那么凑巧,他自己咕嘟咕嘟就从桌子上滚下去, 摔得腰酸背痛。 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古怪呢, 冬早自己傻乎乎的也想不出来原因。 胖瘦婢女吃了午饭回来偏房烤火做针线,推门时见着了冬早寂寥的背影, 胖婢女抿唇笑,“胖胖成天倒像是个有心事的人一般,深沉的很啊。” 冬早闻言回过头来不太欢喜的盯了胖婢女一会儿。 他想, 我本来就很深沉, 不要看不起鸟。 瘦婢女端着针线篮子低头坐在榻上, 闻言说, “谁说胖胖不能有心事啦,这人啊鸟啊的,保不准都有自己的烦心事,我们又不清楚。” 冬早听了这话颇为认同,觉得瘦婢女有想法,唧唧叫了两声以示同意。 胖婢女说,“世事无常啊,听说隔壁院子里又没了一个嬷嬷,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看看这……唉。” “我前些天还见过那嬷嬷呢,却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只说这些天不很舒服,就是觉得又冷又热,谁知道一觉睡醒人就没了……” 冬早原本是想窝在她们边上打瞌睡的,迷迷瞪瞪之时听见这一句,浑身的毛都跟着炸了起来,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 忽冷忽热几天,睡过去以后就要死了吗? 冬早整个鸟霎时间都崩不住了。 因为鸟生经历太过难以捉摸,冬早也不太清楚自己以后究竟是会自然老去还是能够化成人形不老不死。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妖是仙啊。 冬早一不修炼,二不吸人精气,三十年来都过的有够迷糊。现在忽然发生了一点儿转变,眨眼睛却说这可能是要死了? 冬早实在是很难不怕的。 原本如山洪一般倾泻下来的困顿睡意被冬早强行推开,他眨眨眼,努力再眨眨眼,可睡意还是在下一刻立刻席卷了他,将这小胖鸟化作大海上的一叶孤舟,被睡意抛来抛去的玩耍。 冬早拼尽全力站起来,在桌上走的歪歪扭扭,他将自己的脑袋一头扎进旁边的小茶杯里,用里头已经凉了的茶水为自己醒醒脑,这样才好了一些,使他强撑着飞到了书房里去。 萧绥正坐在书桌后面看一本十分破旧的书,见冬早稀里糊涂的飞进来,立刻将手上的书放下,目光落在站不太稳的冬早身上,道,“这么困做什么不去睡觉。” 冬早泪眼汪汪,怕的不得了,“我,我要死了。” 萧绥愕然,“什么?”他再摸一把冬早的脸,全是湿漉漉的,不会是哭湿的吧,这得有多可怜多委屈? 他马上将手上的《妖物志》推到一边,把冬早捧在手心,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细作依旧是白白胖胖的模样,哪里就像是要死了。 萧绥这才稍稍有一些放心下来。 冬早打着哭嗝将前面胖瘦婢女的对话告诉了他。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萧绥道,“你不过过了三四年,这有什么好怕的。” 萧绥已经看了一整天的书,《妖物志》是一本记载各类妖怪,他们的修炼,他们的轮回以及因果。这本书放在静王府藏书阁的犄角旮旯里不知多少年,萧绥从来当作无稽之谈,然而见过冬早以后,他不得不正视起这类书的合理性。 特别是冬早身上近来出现的种种异状更加让人疑窦丛生。 书上关于此有所记载,章节归于“化形”篇。 “化形之时,妖物常有发热之症,此为真气在通体脉络之间流通而至,到化形阶段,妖物已经具备能够自由转换形态之能力……” 又有说妖物修炼的方法繁多,但总的来说有两种。 一种是藏在深山之中吸收天地之灵气,日以继夜的修炼;二是偷偷蛰伏在人的身边,吸食人的精气以达到加速修炼的效果。 第一种方法费时费力,但因为不曾害过人命而在经历天劫以后可以由妖化仙,第二种则更难一些,未害过人命的还好,若是害过人命的,经历天劫之时几乎是十成十要死的。 虽然发现冬早就是在山里面,可是萧绥盯着此时冬早,他还在傻乎乎的摇头晃脑不敢睡。这小细作就算真的是个妖怪,也是其中最笨的那一种了。 “我,我,”冬早支支吾吾,不敢告诉萧绥自己已经活了三十年,前面说的是骗他的,他吸了吸鼻子,将自己心里说的另外一种可能说出来,“我可能是中毒了。” “中毒?”萧绥皱眉,“哪里来的毒。” “你就是毒。”冬早带着哭腔,说出的话活像是个被美色耽误的亡国君主,“都怪我,太过迷恋你的姿色,如今生生要被毒死了,这也不怪你,全怪我,全怪我啊。” 《妖物志》上有说,有一类妖物,以狐狸精为代表,长得美艳不说,还很会说好话,几句就能将人弄得心花怒放,从而失去理智。 萧绥觉得面前的小细作虽然并不是狐狸精,但是也跟狐狸精差不了多少了。冬早的一张嘴素来比蜜糖还甜,偏偏他还有一点最让人咋舌,冬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很真诚,就算想他可能是油嘴滑舌,可是冬早就是能摆出一副:我说的都是真的,赌咒发誓,天地良心哦。 譬如现在,萧绥都差点儿要因为他真觉得自己有毒了。 冬早满脸反省的模样让萧绥忍不住想笑,他拿起一边的帕子帮冬早擦了擦脸,道,“别说傻话,自己一个人睡一会儿,我要出去了。” 萧绥说着将冬早给捧起来,放到书房里给冬早准备的小木盒,里头铺着绵软的小被子。冬枣本来就是强撑而已,身子才一接触到背面,立刻就睁不开眼睛了。 萧绥站在桌边用指尖摸了摸冬早的额心,又看了一眼边上的《妖物志》。 就算小细作真的是个妖又如何呢,萧绥实在不能更不在乎一点了。 书房的门一开一合,屋里只剩下冬早一鸟。 随着睡意深沉,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冬早躺在小木盒里呼吸平稳,只是有一点觉得越睡越热。 他想翻个身,却觉得自己的身子有千斤重,不得不勉强睁开眼睛想要醒来给自己扇一扇风。却不想一睁眼,冬早先看见的就是浑身闪闪发亮的自己,他的羽毛好像要变成透明了一般,渐渐的开始消失。 冬早给这番变故吓傻了,怔怔的看着。 直到后面光芒大盛,他才想起要飞,可才到半空中,忽然噗通一声。 明光散去,一个浑身不着寸缕的圆脸少年,满面迷惘和愕然的坐在桌上。只见那少年圆圆的脸,水润有光的杏眼眼睛,鼻子英挺,嘴巴朱红,浑身匀称,比例修长而恰到好处。 冬早化形砸到桌子的声音不小,外面立刻传来侍卫的低语声,“里面什么声音?” 他吓得不停打嗝,连忙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外头的人声越来越近,隔着窗户已经能看见有人的手放在了门上。 也不是别的什么,正是让他们吃这些苦头的缘由——冬早。 冬早正在花坛边上的碎石堆里翻来找去,从里头拨弄出许多他自觉的漂漂亮亮的小石头放到一边,此时已经挑选了五六块,准备带回去好好藏起来,找个合适的时机全都送给萧绥。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时,江子阳与江子恒正好瞪着眼睛看着他。 冬早对他们两个也面熟,当下惊的猛飞起来,盘旋在高空中很防备的看着他们。 这是两个坏孩子,使自己收了不少皮肉之苦呢,冬早是记得的。 “那臭鸟……”江子阳嘀咕,他即便心里对当初欺负了冬早有后悔的意思,这后悔的出发点也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后果导致自己受罚了,而不是冬早为此吃了多少的苦头。 冬早也能感觉出来两人对自己依旧怀有的敌意,怕他们再动手,自己赶紧站到了高墙之上看着他们。本来想转身就走的,可是有舍不得自己那那一堆宝贝石头,目光不住的在小石子上流连不定。 而江子阳前面看见冬早在摆弄地上的石头,又见冬早踌躇,心里顿生一计,上前用脚飞快的踢了两下,将那石头堆打乱与石子堆混在一起,而后恶劣的带着报复后的快感扬长而去。 冬早吃惊的盯着他,心里蛮不高兴。一直等到两人离开才敢从墙头上面飞下来,然后再度将散落到各处的小石头一枚一枚都捡回来,极有耐性的重新堆到一处去。 第六十五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他的动作停了一瞬, 眸色中有些温和的意味。 冬早做了一个十分朦胧的梦。 一样是亭台楼阁, 花园水榭, 只是一切都雾气弥漫。他慢慢的雾气中穿梭, 走了很久也没在偌大的房子里看见其他人的身影,正要歇脚的时候, 听见不远处的花园里有人在说话。 冬早连忙循声而去, 想要问一问对方这里是哪里,又怎么才能出去。 他着急走没看路, 差点一个趔趄踩空了摔倒, 好在堪堪扶住了旁边的假山才稳住身形。冬早哎呦一声,低头看去惊愕的发现脚下的路面不知何时从鹅卵石铺就的整齐小道变成了一块一块大石头间隔延伸过去, 而这些石头看似沉重,却又稳稳当当的悬浮在半空中, 也就是说若是踩空一步都可能掉下去。 冬早怕承担这份风险, 连忙想要展翅飞翔,一伸手到自己眼前却发现原来雪白的羽毛变成了人手,正随着他好奇舒展的动作而动来动去。 更奇怪的是,他刚才下意识的叫声并没有惊到说话的人, 他们的交谈继续着, 仿佛冬早并不存在一般。 于是冬早继续往前走, 想要一探究竟。 “你要是不想去, 也不是不行了, 不过也就你不嫌这样的生活无趣了……总是有这么一糟的,就算是你也不好否了吧?”说话人是个年轻男子,声音有些熟悉。 冬早在假山后头站定了,原本打算再往前走两步的,却不知自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费尽全力就是走不到前面去。而此时那边又传来另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又去过了?” “我是没有去过,可是谁不得有这么一回?听说有意思极了。” “有意思?记忆分毫不剩,谁还知不知道有意思。” 冬早用劲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依稀能见隔着雾气的两个朦胧身影,身姿略高大的那一个背对着冬早,身着素淡的广袖衣袍,头发随意束起一点,其他全都垂顺下来。说话少的那一个就是他了,冬早隐约觉得他的声音自己也在哪里听过,但是又一下想不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去的,早有准备了。”另一人道,随后似乎隐隐有些笑意,而后他将手一扬,顿时一道光芒大盛,将两人的身影吞噬进去。 冬早大吃一惊,不知实情怎么会这样突变。可他的喉咙骤然失声,叫也叫不出来,移动也无法自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光芒淡去。 原本那两个人所站之地顿时空空荡荡,冬早站在原地,看着那雾气随之渐渐散去,抬头只看见一只木簪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砸在方才高个男子侍弄的一朵素雅的花上。 一滴花露被撞击震的滚落下来,从层层云雾中滑落坠离,落入了凡间。 冬早也霎时间从睡梦中抽离了出来,又在下一刻将这梦境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先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睁开眼睛。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冬早依旧和萧绥在书房里头,他的身边放着一只烛台,此刻正散发着暖融融的橘色光芒,为空荡冷清的房间平添几分温和。 冬早翻了个身想在软垫上站起来,却忽略了自己的脚伤和胖嘟嘟的身材,一下骨碌碌的从起伏的软垫上滚到了萧绥的手边,蹭了他一手温软的羽毛。 “还以为你睡晕了过去。”萧绥抬手将冬早扶起来,又小心的托高他的身子观察他的脚伤,虽然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可冬早的伤口愈合的很快。 萧绥想到冬早成日吃吃睡睡的做派,将之归结于此,顿时就觉得是理所当然了。 冬早在萧绥的掌心里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双脚,却也并不很惊慌。反而扭了扭自己的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仰过去,将随遇而安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而后冬早被重新放回到了软垫上,萧绥传唤进了胖婢女,让她带着冬早出去喂食。 可是要怎么追求萧绥呢,吃饱喝足的冬早还是没有半点儿头绪。 夜里,冬早自觉很自然的跑去和萧绥睡觉。本来还是想要趁着大家都睡着了以后自己偷偷将鸟笼打开啄开窗户跑过去的,可是却在睡觉之前被胖婢女捧着,带着他的小软垫送到了萧绥的房间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到底反正现在不送过去,冬早一会儿也是要自己跑过去的,这些天均是如此,还白瞎了窗户纸,每天早起都要让人新糊一层,怪费劲。 另外胖婢女也觉得颇为奇怪。她低头看看手心里的老母鸡似的蹲着的冬早,他的两只眼睛黑湫湫的十分有神,对众人对他抱来捧去的事情也似乎没有半点在意。旁人这么半夜往主子房里送陪睡的恐怕都得送一些妙龄美艳的少女,她送的偏偏是一只傻乎乎的胖鸟,说白了还是自家王爷陪一只鸟儿睡。 王爷平时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却也因为胖胖而有了改变。胖婢女想想又忍不住笑,惹得冬早抬头看她一眼,模样疑惑。 虽然今天不用半夜醒来特意啄开窗过来,冬早还是在深夜醒了过来。他的小枕头就放在萧绥的肩头,冬早睡进去的时候恰好窝在他的颈间,此时浑身热乎乎的不想起来。 不过既然醒了就不好浪费,他立刻眨了眨眼睛,慢慢的爬了出来。 冬早的动作很轻,直到站在枕头上后才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萧绥,见他闭着眼睛并没有因此醒来,这才继续自己的步伐。 他得仔细看看萧绥,再想想能不能顺便找出一点萧绥的喜好一类,可以方便自己追求他。 冬早没有注意到,他起初一动时萧绥的眼睛就睁开了,不过在他回身时又提前闭上罢了。冬早先飞到床柱上居高临下的四周环顾,他的视力在夜间并不好,因此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他们睡的床靠近窗户,外头的月光此时斜照进来,将萧绥拢在里头。 冬早于是从床柱上又飞下来,隔着被子站在萧绥的身上,来回走动了两下。 他再看萧绥,发现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心思就更加放纵大胆起来。 冬早先是在萧绥的胸口巡视了一圈,而后走到他的锁骨处,盯着他颈间的肌肤看了一会儿。他还记得胖婢女和瘦婢女读的话本里头,徐娘和陈书生的种种相处。 第六十六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外面的月亮正上升到天空的最高处, 此时躲在云层后面若有似无的散发着光芒。冬早静静的躺着,除了心理面有一些迷惑与惆怅以外,更多的是平静无澜。从山上到这里, 虽然有起伏凶险, 可更多的是安稳与满足。 他眨眨眼睛,正再次昏昏欲睡起来时, 外头忽然有一阵风吹过,将没太关严实的窗户拍打作响。冷冷的冬夜里仿佛被一只不知名的手给用力推了一把似的, 让人突感诡谲。 冬早给吓得一个激灵,屁滚尿流的想起早前半夜来鬼差的事情,连忙站起来半飞半走的扑棱回了萧绥的颈边,睁着黑眼珠子警惕的盯着外头瞧。 好在外面没再传来其他响动,瞧累了的冬早也渐渐依靠着萧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而萧绥,感受到颈边的温暖,同时思索着冬早刚才的举动到底是何种涵义。被冬早啄过的脖颈和胸口除了一点酥酥的痒意外,没有半点不适, 那胖球刚才自得其乐的晃了一圈也并没有其他表示。 与其说他是个细作鸟儿,倒不如说是傻乎乎罢了。 将一切想通透的萧绥却不知自己刚才多幸运得了冬早的嘴下留情, 保住了那大虫子。 早晨。 冬早在软枕上醒来, 抻腿时发现自己的腿伤似乎好了。 他于是低下头认真的啄开脚上绑着的绳子, 将上头的竹签弄散, 然后再次抻了抻腿, 一点也不疼了,才确定自己的脚是真的好了。 晨起去外头给冬早拿吃食的胖婢女从门外搓着双手进门,“外面真要把人都冻死了。” 瘦婢女连忙起来将门关上,回头还看冬早一眼,“快关上,等会儿胖胖飞出去了。” 冬早正在水盆旁边自己喝水,时不时的还扭头整理整理自己的羽毛。他刚才想要趁着开门飞出去看看,给瘦婢女拦住了。 “外面这么冷还想着出去,不怕被冻坏咯?”胖婢女走到冬早面前,一眼看见他腿上的竹签子没了,吓了一跳,“哎,这腿上的棍呢?” “刚才自己拆了,”瘦婢女凑过来说,“刚拆下来就想往外飞,心都浪到外头去了。” “这么胖,自然不怕冷的。”胖婢女戳戳冬早的背毛,笑嘻嘻的道,又将摆满吃食的小碟子放到一边。 冬早一个甩尾将她的手躲开了,胖球似的身子跟着羽毛抖了两下,转头生气辩解道,“不许说我胖,我是毛多,毛多!” 只可惜他的抗议在两个婢女的耳朵里依旧只是叽叽喳喳的清脆叫声,不仅听不出生气,还反而觉得挺悦耳,还是笑嘻嘻的看着冬早。 冬早于是自己跑到一边生了一会儿闷气,只可惜了抵不过肚皮饿,没一会儿便飞起来去胖婢女面前讨吃的了。 两个婢女看着冬早的腿挺好,虽然不是很确定他的恢复情况,却也不敢动手帮他重新绑回去。一来是冬早不愿意乖乖的被她们摆布,二来就怕冬早挣扎的时候再弄伤了。 一直等到下午,萧绥从外头回来,胖婢女才赶紧去告诉他这事儿。 萧绥从廊下往屋里去,一边询问胖婢女,“今天就一直在屋里待着?” 这问的是冬早。 胖婢女点头,“是,早上醒的比平时晚了一些,醒了以后就自己将竹签子拆了,后面吃了一点后就又睡了一会儿,中间一直想出房门,我怕他飞走了,又怕在外头冻着,就没让他出去。” 萧绥轻轻颔首,此时伸手推开房门,才一开门就有个白色的胖球直直朝着他面门而来。若不是萧绥动作快,非得给冬早砸在脸上不成。 他飞快的抬手将妄图趁这会儿冲破门关的冬早给捞了回来,放在手心里用定定的目光看着他。 冬早先是晕乎了一瞬,而后黑豆眼看准了萧绥的脸,立刻便高兴起来,连声嘴甜道,“相公,相公。” 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幻听又来了,萧绥怔了一瞬,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相公”二字。 然而依旧只是瞬息之间的幻觉,后一刻冬早腾空而起,飞到他的面颊旁边轻轻啄他的脸时,萧绥脑中的声音散去,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萧绥略微定了定心神,即使冬早疑点重重,又经常有一些古怪的举动,他还是对冬早没有办法有太多的怀疑,甚至有了一些些无法解释的亲近感觉。 毕竟除了冬早,再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同他亲近,冬早带给萧绥的亲昵感觉自然也是成倍的。 冬早给萧绥乖乖的握在了手心里,几乎是惬意与闲适的由着他拿捏摆布。旁边的胖瘦婢女见了,心里忍不住吃酸。 呔,给她们摸摸怎么就要跑啊。 萧绥仔细的检查了冬早的伤腿,也十分诧异于才六七天竟已经全部好透了。 又见一脸迷茫无辜的冬早,头前怀疑过冬早是个妖怪鸟的猜测在此时又经不住浮上了萧绥的心头,再看向冬早的目光不免充满了种种怀疑。 冬早对此全然不知,照常带着自己的小枕头得了空隙就趴在萧绥的书桌上仔细观察他的喜好,想要从中间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以便自己求偶能够成功。 两人互相观察了一阵,便也互相得出了各自结论。 冬早,胖鸟,吃与睡,似乎很爱盯人。 萧绥,早起晚睡,练剑看书写字,人很好但大家都怕他。 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两人于是同时转了其他路子。 萧绥开始试探冬早了。 “胖胖,”他试着叫胖婢女们给冬早的名字,“过来我这。” 冬早正在一个鸟用的小秋千上站着梳理自己的羽毛,听见萧绥的声音先回了下头,可那胖胖两个字实在让冬早觉得伤心,震惊的盯着萧绥,“我还以为你是不同的,为什么你也要这么对我?” 这句话是从话本里面徐娘对陈书生那儿学的。虽然此时两人之间的苦情远没到那程度,冬早纯粹是戏精上了身,觉得自己可怜的要冒泡了。 萧绥只听到一串鸟叫,他再接再厉,“上次给你吃的糕点还要吗?” “什么糕点?”冬早连忙回头,扑棱着飞到萧绥的桌边,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是听见吃的便顾不上生气了。 萧绥从桌子底下端出一小碟绿豆酥,用手指掰了一小块下来放在桌上,而后重复两次一共放了三块,他一边拦住冬早要啄下去的嘴巴,一边说,“先吃最左边的那块。” 冬早不解,不就是一个绿豆糕吗,怎么吃难不成还有讲究? 他将信将疑的下嘴,将最左边的那块吃了,又听萧绥道,“再吃最右边的那块。” 冬早依言又吃了,这次干脆不着急吃了,停下动作等着萧绥开口。 萧绥起身道,“剩下的有毒,不能吃了。” 冬早大惊,拍着翅膀就往后飞,远远的飞到了房梁上才停下来。 他中毒多次,心有余悸,此时忍不住感叹,吃个东西饱腹都这么危险了吗。 萧绥这时候重新坐下来,语气肯定的点破冬早,“那你就是听得懂我说话了。”说着将那点掰下来的绿豆糕给拿起来吃了。 冬早气呼呼,那这就是在骗他了? 他立刻飞起来,冲到萧绥嘴边,趁着他还没有将糕点全部吞咽下去的时候,猛啄了一口去,从萧绥的唇逢间抢了一些糕点渣子回来,一用力吞了下去。 而后一股灼热的感觉再次从冬早喉咙间升起,他扑通一声掉在书桌上,觉得自己简直笨的不要做鸟了。 又,又,又被下毒了。 好在外面没再传来其他响动,瞧累了的冬早也渐渐依靠着萧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而萧绥,感受到颈边的温暖,同时思索着冬早刚才的举动到底是何种涵义。被冬早啄过的脖颈和胸口除了一点酥酥的痒意外,没有半点不适,那胖球刚才自得其乐的晃了一圈也并没有其他表示。 与其说他是个细作鸟儿,倒不如说是傻乎乎罢了。 将一切想通透的萧绥却不知自己刚才多幸运得了冬早的嘴下留情,保住了那大虫子。 早晨。 冬早在软枕上醒来,抻腿时发现自己的腿伤似乎好了。 他于是低下头认真的啄开脚上绑着的绳子,将上头的竹签弄散,然后再次抻了抻腿,一点也不疼了,才确定自己的脚是真的好了。 晨起去外头给冬早拿吃食的胖婢女从门外搓着双手进门,“外面真要把人都冻死了。” 瘦婢女连忙起来将门关上,回头还看冬早一眼,“快关上,等会儿胖胖飞出去了。” 冬早正在水盆旁边自己喝水,时不时的还扭头整理整理自己的羽毛。他刚才想要趁着开门飞出去看看,给瘦婢女拦住了。 “外面这么冷还想着出去,不怕被冻坏咯?”胖婢女走到冬早面前,一眼看见他腿上的竹签子没了,吓了一跳,“哎,这腿上的棍呢?” 第六十七章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萧绥靠椅背难得有些懒散的坐在书桌后面, 想起那天冬早和雌鸟的亲密模样, 心里不太高兴。 倒说不上别的什么, 只不过撇去所有人事物,冬早是头一个让萧绥有些亲近感的小东西,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于冬早来说起码也是独一份的,可谁知冬早到底还是只鸟。 尽管告诉自己鸟儿么,本性自然是要和同类亲近一些的,然而萧绥目光落在此刻依旧没心没肺的冬早身上, 还是不禁有些牙痒痒。 这让人头疼的小细作。 桌角边上,浑然不觉有异的冬早沿着地砖缝走了四五步,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直到将那四四方方的地砖围了一圈,借着便跑去另外一块地砖继续转。地上冰凉凉的,可冬早半点儿不觉得,这两天他一直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子暖流蹿来蹿去, 虽然大部分时候怪舒服的,可有时候流淌到心窝口还会觉得太烫了一些, 这种当口就需要在地砖上两块一下了。 “胖胖, ”萧绥的指尖点在自己手边的一块糕点上, 打断冬早的漫步, “过来吃点心。” “等一下。”冬早头也不回, 坚持将剩下的一块地砖走完, 而后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他立刻憨里憨气的飞到桌上。 就着萧绥的手,冬早高高兴兴的正想过去啄一口糕点,萧绥却将那糕点拿了起来,在冬早的眼前先放在自己嘴里咬了一口,然后再递到冬早面前,“喏。” 胖胖能和一只雌鸟分吃的,此时还能不愿意和自己分吃吗,萧绥想,况且原本两人就一起吃过糕点,他还是有这点自信的。 却不料冬早原本兴冲冲长大的嘴巴一下就闭上了,继而纠结又犹豫的看着萧绥,明明是饿的,可就是不下嘴。 这不是嫌弃是什么……萧绥头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这一瞬间他的目光期待到冬早几乎不忍拒绝,于是明知道有毒也要痛心凑过去咬一口了。他十分踌躇的,慢吞吞的往前走了一步,正要为爱试毒,打算咬一口就囫囵吞进肚子里,萧绥却毫无征兆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的将剩下的半块糕点也吃进嘴里,“太勉强就别吃了。”说罢站起来也没管冬早,转身就往外走。 “我吃的呀,吃的呀。”冬早看出萧绥不喜,连忙扑腾着要追,嘴里也一如既往说着话,可话一出口冬早自己就先吓了一跳。 他,他刚才说出来的是人话! 平时冬早说的话虽然自己知道明确表意,可是他也知道那是的的确确的鸟语。但刚才那一句话每个字眼都是人话来的。 冬早给这个发现吓了一跳,猛一口凉气抽回去,出来就是个呆嗝,一气儿往下还停不住了,嗝嗝嗝的小胸脯抖的同发颤似的。 而至于门口还没走远的萧绥虽然也清楚的听见了这句话,可他不过是脚步一顿,暗自懊恼怎么又有了那等乱七八糟的幻听。 冬早打嗝打了一下午,他思索也思索了一下午。就好像是当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从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鸟变成了有灵识的冬早,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好像一眨眼就能开口说人话了。 好愁哦,冬早整个鸟都不太好了。 胖婢女晚上给冬早喂食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问瘦婢女道,“今天胖胖怎么蔫了?” 瘦婢女一边绣花一边道,“兴许是雌鸟没来呗,”她说着噗嗤一笑,为自己的猜测觉得有意思,“胖胖还知道思春了。” 冬早就站在她们头顶的房梁上,听见这话怪生气,我才没有思春呢! 可这话他不敢开口说,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开口以后说的是人话还是鸟话呢,待会儿别把人给吓个够呛。 冬早在房梁上烦闷的来回踱步,胖婢女到外头走了一圈后跑进来,将房门敞开了,对冬早笑道,“胖胖,你媳妇儿来了。” 冬早一愣,什么媳妇儿? 还没等他回过味来,雌鸟已经大摇大摆的从外头飞了进来,她左右看了两眼,没见着屋里有萧绥,于是整个鸟呈现了最为放松的状态。 “冬早,今天还可以分一点给我吃吃吗?”雌鸟今天没有帮过冬早什么忙,开口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补充道,“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去皇宫里的见闻,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冬早也正愁没地方说话呢,连忙点点头,嘴巴依旧闭的紧紧的,不敢轻易开口。 雌鸟落到书桌上,觉得他这样有点奇怪,正要细问,胖婢女已经将一小碟子吃的推到了她面前。她多准备了一个盆,让雌鸟和冬早分开吃,这是上回两鸟分吃以后萧绥吩咐过的。 “你们慢慢吃,”胖婢女将两鸟的吃食准备好,自己也好瘦婢女前后出门用饭去了。 冬早骤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个可以和雌鸟说话的环境,可还没等他思索好字句怎么说,雌鸟那边就先叽叽喳喳的开口了。 “今天宫里出了大事情,太后找了一个高人来,说是在皇城里察觉到了妖气,”雌鸟说话大喘气,刚到这里就停住,低下头去只顾着自己啄食小米粒,急的冬早差点儿抓耳挠腮。 “后面呢,后面怎么啦?” 皇城里若是狭义说来是城正中间的那一块巍峨建筑,可是若说大了去,那整个京城都能算是。冬早对于自己是不是妖怪还有些心虚,又加之此时骤然能开口说话了,更就隐约要将这件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了。 退一步说,阿湖还在皇宫里呢,冬早也是担心他的。 “后面,”雌鸟歇了一会儿继续往下说,“后面就把妖怪抓到了呀,说是两只耗子精,我没看见,可也不敢想,耗子那么丑的东西成精了得是什么怪模样呀?” 不是阿湖,也不是自己。冬早松了一口气,又回想起刚才自己开口时说的还是鸟语,心便归回了原位。 “太后说呀,这事儿还不算完,让皇帝下令了,京城里面家家户户都要留心有没有妖精的动向,要是有抓着,活着的送过去还有赏钱呢,好多好多赏钱,也不知道太后为了什么这样生气。” 雌鸟不无向往的道,“赶上这一波,要是我有能耐抓住一个就好了,送过去下半辈子都指不定不用自己捕猎了。” 冬早听了这话心里一虚,小心的往边上挪了一步。 雌鸟忽然不觉冬早的异状,兴头上还抬起自己的爪子冲冬早比划,“喏,看见了我爪子上的勾了吗,耗子精那样的东西我是一抓一个准的,你这样的小身板的妖精我也就随随便便就抓了。” 冬早几乎是要瑟瑟发抖了。 “不过你是不用怕妖怪的,”雌鸟还要窃窃的凑近冬早和他私语,“你住的这个地方别说妖精了,就算阎罗王恐怕都不敢来,我实在是胆子很大才敢来了。”另外恐怕还要加上肚皮很饿这条理由。 冬早给忽然凑近的雌鸟弄得浑身僵直不敢动,“为,为什么啊。” 他生怕自己显露出一丁点异状给雌鸟看在眼里产生什么怀疑,而后一爪子抓走自己送去皇宫里同人邀功。 “你这儿那个王爷啊,”雌鸟小声道,“身上有股怪味,闻到都要怕的,你就想一想这么久了除了我你还看见什么其他鸟兽了吗?” “阿绥身上才没有怪味,”尽管有点怕,冬早还是鼓起勇气帮萧绥辩驳,“阿绥身上很香的,而且这里之前还有一只大黑猫,差点儿把我抓住吃了呢。” 雌鸟歪头,凑到冬早身上仔细嗅了嗅,补刀道,“是了,怪不得你现在身上也臭臭的,小傻蛋反而觉得香。” 她说完将自己的面颊蹭到冬早的面颊上,道,“后面我要走一段时间了,去南方,再回来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了,如果还在,给我蹭顿饭吃吧?” “啊?”气氛骤然转到离别,冬早经不住有些恍然,“你去南边做什么啊。” “过冬啊,傻蛋,”雌鸟已经展翅起来,“此时过去已经太晚了,希望别在路上冻死饿死就成吧。” 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她已经飞的只剩下一个背影,冬早头一回觉得自己交了一个同类的朋友,此时回过神来后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子舍不得来,展翅要追上去好好告别,谁料才到门口,突然就被一只横过来的手准确的抓在了手心里。 “要去哪儿?” 冬早晕乎乎的抬头,看见面色冷淡的萧绥,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我去追她,她要走了。”冬早小声道。 一说话他就后悔了,怎么又是人话?明明刚才和雌鸟说话的时候都是很好的鸟语啊。 冬早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却见萧绥像是没听见一样的,而后慢慢的才若有意味的盯着冬早道,“追她……?” 他原本是想回来看看冬早的,谁知道还没进门就看见那只雌鸟又来了,白天对他没以往亲近的冬早彼时和雌鸟头对头说话,后面干脆连面颊都蹭到一处去了。现在鸟飞走了他还要追? 第68章 第六十八掌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24小时后再来吧  一颗柳树光秃秃的立在雪地里, 褐黑色的枝桠柔软的垂坠下来, 却不知为什么一夜里面都没能拘住一点儿雪花。 平静的天际忽然被一个圆鼓鼓又摇摇晃晃的身影划破, 眼见着那一个青年男子拳头般大的圆球醉酒般的落到了垂柳顶上的一处枝桠上。 原来是只鸟儿,翅膀尾巴尖儿上带着一点黑, 其他地方则通体雪白,羽毛蓬松。一双眼睛圆圆亮亮的, 看着精巧憨气。偏生还长得肉嘟嘟,好似轻轻用指尖戳倒便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个不休, 黑水水的眼睛又透出可怜气, 总之傻乎乎的。 冷风吹来,垂柳的枝桠被拨弄的来回轻晃, 将那毫无防备的小鸟儿弄得脚下一滑, 直直的扑腾, 唧唧着叫十分惊慌的掉了下去。 棉厚的积雪被这白白的小肉球砸出一个大坑, 好一会儿才有个脑袋从里头挣扎着钻出来, 须臾又泄气一般的重新躺回到了雪堆里头。 冬早一路从山上飞下来, 此时有些疲惫,加之心情低落, 给雪裹住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哎呀看看这是谁,丑八怪, 丑八怪!”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在冬早的头顶心响起来, 冬早连忙站起来, 有点窘迫的仰头望去。 刚才他摔落的树杈上此时停了一只大黑鸟,正指着冬早嘲笑,“连飞都不会飞,还敢叫自己鸟……” 冬早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努力的一下腾空飞了起来,身体鼓成了一个小球,一言不发的直愣愣朝着那大黑鸟飞去,大黑鸟给他吓了一跳,几乎是落荒展翅飞走了。 走的时候还在骂,一连好几里地都能听见那空气中余音袅袅的“丑八怪”三个字。 要说冬早,他是一只小雀精,似乎平平无奇。从前也是爹疼娘亲兄弟和睦的,可三十年前他还是一只小雏鸟,玩耍时被自家兄弟一脚从鸟巢里踹了出来,因缘际会被天上落下的一滴仙露砸中了脑袋,在地上昏睡了两天后不仅没死还开了灵识。别的小妖精花上五百年才有的功力到他这儿一眨眼糊里糊涂的就得到了。 可这大概不算幸运,因为冬早的生活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醒来后他立刻唧唧叫着想要飞回鸟巢,谁知道父母已经不认他,不仅不喂他小虫吃,还怒发冲冠的一路追打冬早,吓得冬早几个月都没敢回家。 后面等他再鼓起勇气想回去看看时,冬天已经来了,家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鸟巢,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飞去了南边。 冬早的母亲没有教导过他捉虫的技法,他也还处在雏鸟转向成鸟中间阶段,平时别说抓个虫吃,连飞的高点都费劲。而又由于身上带有灵识的缘故,其他鸟儿都不愿意接受他。 看起来的可怜一点的是捉着的小虫时常被抢,可更让冬早觉得可怜的是更多的鸟连理都不理他,甚至连许多捕食者都不靠近他,见了他就像是见了瘟神。比如刚才的大黑鸟,虽然身形是冬早的几倍大,又成天爱奚落冬早,可是冬早真要上前时他却又是很怕的。 他唯一有的朋友是这山中另外一个开了灵识的妖精,一只有六百多年修为的狐狸精,可狐狸精二十年前下山后没再回来过。 冬早有一些生气,但更多的是难过又沮丧。 对一切毫无头绪的冬早觉得自己实在太愁了,眨眼过了三十年,这份愁绪一点儿也没有消散掉,反而随着时间的累积成了一股更深的、亟待改变的怨念。 但愁归愁,肚子还是要填饱的。冬早扑棱棱的挥动了两下翅膀,准备飞到临近的村庄里碰碰运气。 天气萧瑟,寒风吹过一阵带到身上连骨头缝都凉,村民们多半窝在家里炕上,没有愿意出门的。可这会儿村东角的小树林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冬早原本想到林子里面找点吃的,却意外看见有一男一女正搂在一处,两个人的脸颊都红成了猴子屁股,冬早觉得古怪极了。 他小心停在一根枝桠高头往下看。 男人道,“三娘,你放心,等我跟着我爹去京城做生意回来以后就娶你!到时候让你天天躺在家里享福,一天,一天吃五顿鸡鸭鱼肉都不用自己动手!” 他的声音随着激荡的情感越说声音越响,吓得那小娘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别说这些傻话,你回来若还记得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一天能吃五顿鸡鸭鱼肉,还不用自己动手,有这样的好事?冬早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空空的肚子,连忙一声不响的继续往下听。 “怎么会是傻话,你要当我的娘子,我自然就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衣食不愁的。” 男子紧紧搂住怀中娇羞不已的小娘子,在冬早歪头注视下,两人的嘴巴忽的粘在一起转来转去好像分不开了,在冬早看来有一点像是给雏鸟喂食的雌鸟。 冬早好奇又懵懂,却他们前面说的那些话听在了耳朵里,原来做人娘子是有这么多好处的吗。 冬早没有想到,后面还有更好的事。 男子和那小娘子喘着气抱在一起,只听他又道,“谁敢欺负你,你家里人,往后都要问问我的拳头,他们敢说你一句,我打的他们找不着北!我守着你一辈子。” 原来找相公还能有这样的用处,冬早又认真的在心里记了一笔。 男子说完,忽然听见两声清脆的鸟叫,他抬头一看,自己头顶的枝桠上头一只白胖胖的小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 即使只是一只鸟,那小娘子还是哎呀了一声,羞于自己刚才大胆的举动,一头躲进了男子的怀中,埋首不肯出来。 “去去去!”男子捡起一根树枝,随手扔向了冬早,“哪儿来的臭鸟。” 冬早这才赶紧展翅飞走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了点想法,可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没等冬早整理出点什么,一走就是二十年的狐狸精不知怎么从京城回来了。 狐狸精和他离开山里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不过皮毛明显顺滑了很多,油光发亮的,冬早居高临下看的十分羡慕,心道:想必化成人形的时候就要越发俊俏了。 果然,狐狸此时瞬间变换形态,面貌何止是俊俏,以美艳概之也不过分。狐狸精斜倚在树下仰头看冬早时似笑非笑,眼底的光芒很温和,“多年不见了,冬早。” 冬早不由得问他,“阿湖为什么突然回家了?” 狐狸精阿湖抬手迎上飞下来的冬早,让他站在自己的食指上,“不是说吃的不好么,你怎么越来越胖了?” 阿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有些吃惊又忍不住笑,同时目光里似乎有些怀疑那些冬早先前传给他听的话一般。 这哪里像是个吃不好还天天挨打的模样? 被这么一问,若是冬早能化成人形,现下再厚的脸面也要涨得通红了。他在阿湖的指尖上跳了两下,细声细气的为自己着急辩驳道,“不是的,是羽毛长多了的缘故。” “哦,”阿湖像是个勉强认同了冬早说法的样子,并不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结,然后往下才回答了冬早前面的问题,“我给自己找个了相公,现在等他从京城到山里来迎我回去娶他。” 冬早还不懂嫁娶的分别,自然也不会细想狐狸精说的相公和自己认为的相公有什么出入。当下只有些愣愣,“相,相公?” 又听见有人说起这个,冬早连忙要打听行情,“相公是你自己找的吗?” 阿湖在树下盘腿坐好,将冬早摆到自己面前,“我出山以后就和他在一起了,算是我自己找的吧。” “相公难找吗?”冬早小心翼翼的问。 狐狸一手托腮,闲适的看着冬早,“不算难找。” 冬早心里羡慕极了,因为面前坐着的是狐狸精,他犹犹豫豫的和他袒露心迹,“那,我若是想找个相公,这容易吗?” 话的后半句越说越轻,几乎要变成气音消失了。同时冬早身上的羽毛害羞的抖动了两下,几乎要将脸埋进自己的翅膀下面。 狐狸精长得那样美,还能化人形,找个相公当然不难。冬早怕自己胖成了一个球,不会化形还吃的很多,天天还被叫丑八怪,做鸟时是个丑鸟,化形还能好看到那里去呢,冬早自觉的是没什么拿得出手。 阿湖看着面前的小胖鸟黑湫湫的眼睛与圆滚滚的身子,笑了,忽略冬早的满面纠结道,“这也不是很难的,你想找相公?” “嗯!”冬早忙不迭点头,不想在狐狸精面前太跌面,强装道,“我也去山下村里见识过一些,觉得找个相公对我极好的。” 他心里因为狐狸精说找相公并不很难而稍稍恢复了一点儿自信。 狐狸精想了想冬早不太灵光的性格,深觉得方才那话可疑。然而阿湖也觉得他一个人在山里被其他鸟儿欺负的挺可怜。想了想自己转头又要回京城去,不过是只鸟儿么,带上冬早再找个人喂鸟并不难,左右冬早要化成人形想来也要再几十年,到时候该懂的他也就懂了。 阿湖于是说,“你若信得过我的眼光,到时候等我相公来接我时,我指一个人给你,你就过去飞到他的肩膀上,到时候我就让他养着你便是了。” 冬早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狐狸精拨乱了冬早额头上的小呆毛,“你等着便是了。” 冬早因此陷入了甜蜜的等待中。 大约也没多久,恐怕只有一两天的功夫,远处山脚下,大队人马簇拥着几辆富贵堂皇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朝山上涌了过来。 自从那天晚上和萧绥一起泡了个澡后,冬早便时常到明竹院去,只不过萧绥公事忙碌,去的时候十次里面有七八次找不着人,偶尔碰见了萧绥也对冬早颇为冷淡,使得冬早惶惶了几天,思来想去将之归结成为自己胡乱跳进别人的水池洗澡,惹了人不高兴了,却不知道萧绥是将他怀疑成了细作鸟儿。 朝堂之上依旧少不了争执,这回为的依旧是上次吵嘴的,是否要为北方驻扎的兵士们增加粮饷一事。北边自从十余年前的一场大仗,平稳至今未曾出过什么变动,但是依旧有雄兵驻扎在北地。 一部分官员觉得大量驻兵全无必要,是浪费国库里的银子。大部分武官们则都赞同驻兵分派粮饷。 “北地蛮族向来善战,如今十余年停战,早够他们修生养息了,而今年传回来的信报说的又是北方今年有些地方几乎寸草不生,北地人的生活相较于往年更加艰难,往年的那些战争,哪一场不是蛮族意图南下掠夺开始的?此时咱们又如何能够掉以轻心,十几年前的教训陛下难道已经忘了吗? 陈起明毫不畏惧的仰头直视皇帝,声线浑厚咄咄逼人。 萧琰被他一说生出点难堪来,十多年前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陈起明这厮三五不时的就要借机提醒一下他的资历不够,这让皇帝非常不满。 “朕自然记得,”萧琰沉声开口,目光从陈起明身上慢慢挪到萧绥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只不过增派粮饷一事上回再此讨论时是悬而未决的,朕也未曾批过任何呈交上来的奏折里头有说明此事已定的,越过朕下决定,这……” 他顿了顿,正思考后面的措辞,宰相站出来躬身抢道,“陛下,这算欺君之罪,可斩。” 陈起明哪里怕这点吓唬,他当即冷笑着指住宰相道,“宁大人一张巧嘴素来能说。” 宁远说出来的话将皇帝吓了一大跳,斩谁?他现在谁都斩不了! “多谢陈将军夸赞,”宁远面色不变的受下,浑不在意的模样倒是将陈起明起了个昏头。 “陛下,”萧绥终于站出来,他一开口,原本闹哄哄吵成一片的大殿立刻安静下来,紧紧竖着耳朵仔细听萧绥要开口说些什么,“先斩后奏是臣的指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北地驻军在月前的信报里传回来的消息便是粮饷很不够吃,若再迟一时半刻,不等粮草送到恐怕就有大半的军士要死于饥寒。 臣下令后立刻拟了文书上交,陛下若是还没见着,那恐怕是下面的人递交不利,臣回去即刻彻查这中间消息的差错是断在了哪一链。 至于是否要撤军,要撤多少,这是后面可以商量的事情,如今咱们的士兵还在,他们在北边驻守保卫家国安宁,那让他们吃饱起码是最低的要求。” 静王一番话等于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原本还在互相责怪的两边官员霎时间也就没话可说。连同萧琰,本来攒了些气预备厉声些开口,也被萧绥的一段话堵了回去。 “这,”萧琰眉头皱了又松开,到底是没办法再将这事情拿出来做文章,干脆跳过,“别的呢,别的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没有,没有其他事情就退朝吧。” 下面的官员一片噤声,谁都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不好,原本就有几件要上报的事情都暂且按捺下去,先积攒在了自己心里。 又有的确在文书上动过手脚的,此时心里一阵胆寒。静王不开口则已,只要开口以后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做到的。可这里头别的也不能说,仅仅只好暗自啐一口自己太过倒霉了。 静王府中。 王府里头的仆人并不多,平时要伺候的拢共就一个萧绥,旁的半点儿没有。除了几个管事,下面的便是为数不太多的奴婢小厮,今天不知为了什么忽然都动了起来,里里外外的忙碌不休。 冬早因此得了很多无人看管的时候,找了合适的时机便头一次在白天的时候飞出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准备去看看这个时候能不能碰碰运气到明竹院找萧绥。 怕给人看见,他便一路躲在瓦楞上蹦蹦跳跳的走。下面的人看不见,在天上飞的鸟儿去能看的一清二楚,墨黑色的瓦片上一个白乎乎的肉球正歪歪扭扭的飞快移动。 算冬早运气,他沿着墙头走了十几步,远远的看着萧绥的院子,正待歇息一会儿的时候,就看见萧绥从小径上从容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正同他说话。 “也是十分突然的事情,方才前头送信的人才到,说是两个小公子要来住两天,那边已经让人在赶紧将院子收拾出来,许多东西还要重新置办……” 小公子指的是静王府里约定俗成的称呼,说的是长华公主的一对双胞子。长华公主是萧绥的亲姐,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不过早些年嫁给了一个南地经商的富商,京城里也没驸马府,也没让自己的丈夫在朝堂中担任一官半职,两人一起留在南地生活,恩爱非常,只是许多年才有了这一双儿子,疼宠的过分了些,五岁的孩子了半点没历练过,在一起能将屋瓦都掀翻了。 第69章 番外:石头篇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连着这么两晚上, 冬早的腿伤好了很多, 已经不疼而且可以适当的走动了。 这天上午没什么风,太阳也大, 胖婢女将冬早放在廊下没一会儿就见一只灰褐色的鸟儿飞过来,停在冬早鸟笼旁的房梁上, 叽叽喳喳的和冬早对着叫唤。 胖婢女在走廊下做针线活,见状只抿嘴笑了笑,全没想到冬早和那鸟儿当真在说话。 “你的腿怎么受伤的?”雌鸟窝在房梁上打量冬早。 冬早因为雌鸟对自己的友善而对她很有好感, 于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实情的经过,“也是我倒霉,正好碰上那两个孩子了。” “那些个小混账我见得多了, 就不能给他们好脸, 有一回碰上来掏我鸟窝的,我一口啄在他眼皮上, 吓得那小混账一年多没敢进我安家的那片林子里, 你脾气太好, 若是我定要将他们揍趴下。” 冬早没这样的爆裂脾气,而是慢吞吞的道, “没关系了, 现在都好了, ”他话里又有喜滋滋的语气, “我相公已经罚过他们了。” 雌鸟闻言道, “你知不知道相公是什么?” 冬早对此当然自觉的有经验,“我知道啊,相公便是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雌鸟自从上一回从冬早这里离开就对他口中的“相公”二字很是疑惑,于是和狐狸精交谈的时候特意问了是什么意思,得出答案以后就觉得冬早这边将静王自称为“相公”就非常可疑了。 她觉得冬早傻乎乎的像个孩子,忍不住就想将他从歪门邪道上揪回来。 “不对,”雌鸟纠正冬早,“两个人一样才能成亲,你是一只鸟,他是一个人,他不可能是你的相公。” 这话给了冬早轰然一击,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关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想过也不会知道了。 “你仔细想想看,你见过的那些人里头,有哪一对是一人一鸟的?”雌鸟继续道。 “可是,阿湖说,”冬早翁声道,“他选了阿绥给我做相公的,阿绥也对我很好……” “哪个相公会把自己娘子关在鸟笼里头?”雌鸟再次重重一击,彻底将冬早弄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现在是他的侄子们将你弄伤了,他就是该赔罪的,你真傻,别人稍稍对你一点好就忘乎所以了。” 好像经由雌鸟一说,冬早也觉得自己和萧绥的关系疑点重重。可他一直以来都是抱着将萧绥当作相公的心思来的额,这骤然间告诉他两人的关系并非如此,冬早也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他愣愣无语的样子带着点可怜气,雌鸟看着于心不忍,还是将自己的话给往回兜了兜,“但是么,虽然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你若是能成,可能也是好事。” “那要怎么办呢?”冬早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求教雌鸟。 雌鸟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过来人了,她展翅从房梁上飞到冬早的鸟笼上,稳稳停下,“求偶啊,你去追求他,他同意了便就成了你真的相公了。” 求偶这事情冬早还是略知一二的。他活了三十年在山上的林子里见证过无数场,各种鸟类的求偶过程。求偶可不是一件省力的活,许多鸟就算费尽全力都不一定能够给自己找一只雌鸟来的,特别是长得好看又厉害的雌鸟。 如果将对象替代一下,萧绥这个长得好看又厉害的人类自然也不会是个容易的求偶对象。 因此,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前面完全将两人之间关系搞错的冬早,陷入了惶然担忧与焦灼中。 要,要怎么追求他才好? 萧绥发现了一点冬早的变化。 譬如现在,他正坐在书桌后面,昨天这个时候的冬早正奋力的啄食着他放在他面前的小米粒,哼哧带劲的完全顾不得看自己一眼。 但此刻,冬早窝在软枕上,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绥看,除了偶尔缓缓眨动一下自己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变化。 追求他就要先观察他。 冬早强装镇定,发现萧绥似乎注意到自己后,立刻将视线转开,在屋子里其他地方晃悠不休。 总的上来说,冬早知道的求偶方式一共有两种,第一种是在雌鸟面前展示自己鲜艳斑驳的羽毛。他低头看看自己通体雪白只尾巴上带一点黑的模样,唉声叹气的将这一条给排除了。 第二种是去外头找一些好看鲜艳的饰物送给雌鸟,冬早思来想去恐怕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行得通,于是暂且定下来将此作为自己追求萧绥的方式。 “不喜欢吃小米了吗?”萧绥伸手将前面小瓷盘上自己吃了半块的糕点送到冬早面前。 冬早头一次得到萧绥的喂食,受宠若惊,连忙张嘴啄了一大口,刚从喉管里咽下去,猛然发现上一回亲了萧绥嘴巴后的那一股子热辣辣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上一回更甚。 冬早张开嘴巴想吐出来,弄得萧绥以为他喜欢吃,于是往前又塞了冬早一嘴的糕点。 “喜欢可以多吃点。”他道。 这份关切是真的,冬早余光里看见萧绥的表情很认真,并不是一个想要毒死自己的模样。 大概就是像有一些山上的动物一样身上自然带着毒,萧绥的身上也带毒,冬早想,若是表现出来不喜欢恐怕萧绥会伤心,他于是故作没事人,只将脑袋缩回来埋进了枕头里,谨防着萧绥还要喂。 以后绝对不能亲他,冬早又在心里认认真真的记下了这一句。 门哗啦一声从里头给人拉开,萧琰先信步而出,侍卫们连忙快步跟上。 冬早则跟着狐狸飞到院子角落里的树上,同他说话,“阿湖,我不想回山上去,我现在这里挺好的。” 狐狸道,“他平时是亲手照顾你?” “嗯,阿绥对我特别好。”冬早看着狐狸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又小心翼翼的问他,“阿湖,出了什么事情吗?” 山上那边冬早只在自己的小树洞里面藏了几个小果子,此时大概都烂的只剩核了,半点儿没有让冬早好牵挂的地方。 朝政与人情之间的变化与纷乱,狐狸并不打算告诉冬早。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事情错到现在已经改不了,只能嘱咐冬早,“不要告诉萧绥我就在皇帝身边,后面我会用真身出现,也别告诉他你认识我,以后就算在外面见着了我,也要装作不认识,这是为了你好,记住了吗?” 皇帝和萧绥的关系是一天天要对立尖锐起来的,不管萧绥现在将冬早当作什么,狐狸想,应该也不过是一只小宠罢了,冬早的确是有那样的能力让人喜欢的。可如果让萧绥知道了冬早和自己的朋友关系,那难免要怀疑冬早的身份和接近别有用心,那样对冬早半点儿好处也没有。 冬早似懂非懂,“好,好的呀。” 他想了想又追问,“那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呢,能说话吗?” 狐狸笑,注视着冬早的脸,语气有些许无奈,“当然可以,有事情你也可以来找我,只是不要给萧绥知道就好了。” “哦,我记住了。”冬早尽管有些不懂狐狸的打算,可也乖乖的点了头。 阿湖是不会害我的,冬早想。 皇帝不过是来走个过场,来得快去的也快。萧琰本来就不想将冬早带走,这会儿听见两人的对话,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走后,冬早站在树上吹了一会儿凉风,终于觉得冷了,一个激灵连忙飞起来,往房里跑。 门口守着的小婢女见了冬早,连忙帮他开门,门才给人从外面拉开一条缝,恰恰能让冬早过去的宽度,冬早就挤着门缝往里飞了进去。 “阿绥,我回来啦。”他小声的道,屁颠屁颠的往床那边飞,还想着再去找萧绥和他睡觉,却不想转过屏风,萧绥面色冷淡的正坐在榻上,对冬早热情的招呼的回应是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冬早一愣,察觉到萧绥的情绪不对劲,原本茫茫撞撞准备猛一下砸在萧绥手边的降落方式一下急刹车,他是想要好好站到桌子边缘的,却不料急转太快,预判又出错,一不小心就从桌子的边缘滑了下去。 萧绥眼见着这胖细作咕嘟嘟的滚了一圈,而后直愣愣的从桌子上往下掉。他故作冷淡的模样一下就崩不住了,还是飞快的伸手将冬早给捞了起来。 第70章 番外:石头篇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 24小时后再来吧 谁也没想到皇帝还能开口将鸟指给静王养, 反应说是瞠目结舌也算轻巧了。 别说什么珍禽异兽值不值得静王亲自动手,就说一只荒野山鸟, 可能连山底下的村民都懒得多看两眼的东西,如今竟要静王耗费心力? 就连皇帝那边的官员都觉得这不太是个事儿,多都还以为这是萧琰趁机打压静王气焰,此时纷纷别过头去不敢多看萧绥的脸色。 静王当年一人闯入敌营杀帅的勇猛事迹民间还流传甚广, 现下若是他觉得恼了想顺手摘了皇帝脑袋, 赤手空拳又有何难?文官们也只暗自庆幸, 静王虽然手腕强势,然而并不似武将一般鲁莽冲动, 即使在沙场上,他都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分分寸寸拿捏的宛若神仙一般, 这也是这么些年就算萧绥几乎没有动作, 机关算尽的亲帝派依旧不能将他左右的原因之一。 只是就算萧绥没有将萧琰的话当作冒犯,但他的部下却很难有他的脾气。 “陛下, 野生的鸟儿恐怕不喜欢被禁锢, 说不定下一刻就飞到天上去了,您金口玉言, 稍后恐让静王为难。” 说话的是萧绥身边的老将陈起明, 他一向对皇帝毛躁的性子很不喜欢, 也依仗着自己军功赫赫且静王权势滔天, 对萧琰一点儿也不谄媚讨好。 狐狸坐在马车里,尾巴间缓缓的动了动,目光定在陈起明身上,眸色慢慢冷了下去。 争议最中心的冬早这时已经站在萧绥的肩头上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将人从脚尖看到了额头,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他越看越觉得萧绥好,简直中意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会儿听见陈起明的话,唯恐事情告吹,连忙扑棱起翅膀飞到半空中,然后在众人期盼凝望的目光下轻轻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萧绥的脸侧。 讨好表白的意思溢于言表。 他的动作很轻,以至于萧绥只察觉到一股轻轻的麻痒,而后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倾倒下来,让他的脸颊几乎有一瞬间的麻痹。 萧绥在惊讶中垂眸,视线再次与冬早的对在一起。他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到冬早面前,冬早便连忙停在了萧绥的指尖,用小爪子小心又紧紧地将他的手给握住了,活像是怕他跑了一般。 他心中微微一动,目光柔和了些许。 “你带我回去做我相公吧,我吃的很少,一天不用五六顿鸡鸭鱼肉的,有你在也没有别的鸟儿敢欺负我了。”冬早言辞恳切,可怜巴巴的看着萧绥。只不过这一段话在萧绥听来,仅仅又是一阵空灵的唧唧声。 他的唇边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在所有人捕捉到之前又转瞬即逝了。他转头看向面色有些不虞的萧琰,启唇将这件事情盖棺定论,“谢陛下恩典。” 回程的马车相较于来时候的匆匆忙忙,可以用轻松悠闲来形容。 阿湖用法术将马车里的声音动静隔绝在小小的四方空间中,然后化出了人形。 萧琰一改前面的热情,独自坐在马车一角,装模作样的还拿出一本书来看。只不过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阿湖这边看,明显是个难耐的模样。 狐狸伸手,也不管萧琰是个什么模样,径直将他给抱进怀里,一言不发的捏住萧琰的下巴,唇舌贴住他的唇缝往里挑,没有一点儿婉转的把皇帝压住里里外外亲了个透。 “阿琰,我很想你。” 萧琰急促的喘息,眼角都给他亲红了,刚才装出来的冷漠早已经被拆穿,他干脆也不装了,一把揪住狐狸精的衣襟,恶声恶气的询问,“那只鸟儿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说他也是个妖精,他难道也会化形,你和他有多熟络,他喜欢不喜欢你?” 这一气儿的问题出来,让狐狸有些忍俊不禁,“他不算妖精,又做什么觉得他要喜欢我?” 他前头只说指一个人养冬早,并没有告诉萧琰冬早那边是个找相公的意思。至于冬早算不算妖精,他的确不算。冬早是因为一滴仙露得缘的,浑身上下充盈的是纯粹的仙气。在修炼后根本不需要经受天劫等等考验。 “你长得这么好看,谁不喜欢你?”萧琰开口酸溜溜。 “傻子,”阿湖搂住萧琰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他的发丝,眉宇之间对朝局的忧虑没有显露给萧琰看。 马车外头,冬早小心翼翼的紧紧跟着萧绥的马后面飞,偶尔也在萧绥的肩膀上停一下。 不能停太久了,冬早体贴的心想,自己胖了些,停的久了恐怕相公肩膀发酸。只是一路下到山脚,他哼哧哼哧的实在已经费了不少劲,身上简直都要沁出汗来了。 好歹萧绥看出他飞的吃力,虚虚一把将冬早捞到自己手心里圈着。 他的手暖意融融,冬早舒服的一个哆嗦,两只眼睛忍不住从下往上瞧萧绥。 萧绥面如白玉,眼眸耀似沉了山海河川,眉头鬓发的方方寸寸都同工笔画出。冬早看的心头扑通扑通跳,带着些自得的将萧绥与他见过所有其他人的相公作比较,末了惊觉自己好像竟得了个天下最好的相公。 这该是交了什么样的大运呀…… 冬早模模糊糊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沉入了梦境。 萧绥低头看向手里的这一团绒毛胖球,触感不仅是软乎乎肉嘟嘟,他的双手实际上还是第一次触碰到这样小巧精细的活物,且目的还不是置对方于死地。 冬早睡着支不住自己的脑袋,歪歪斜斜的靠到了萧绥的拇指上面,连喙都微微张开了些,露出里头粉粉的口腔。 萧绥不知怎么忽然在自己的脑中构想了一副画面,仿佛手中的鸟儿变成了个娇憨少年,长着水灵灵的杏眼与红润的唇瓣,睡着了便也是这副全然安心毫不介怀的模样,他一向不太起伏的情绪好像一下给想象中的少年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泛起层层涟漪,竟觉得这鸟儿可爱无比起来。 不过这样的思绪只出现了一瞬间,萧绥很快觉得荒唐,摇了摇头将之从自己的脑中驱散。 车队继续往前,向京城驶去。 冬早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过来的。他被人放在一处软垫上面,倒也安排的还算妥帖,软垫四周还放着两块绸制的手绢,将他包裹的暖融融。 只是马车里此时已经没有萧绥的身影,仅有两个一胖一瘦婢女模样的人正好奇的看着他。 “哎呀,醒了醒了,我还以为死了呢……”瘦婢女道。 “要死它死了,咱们也就死了吧,这鸟可说是皇上让王爷养的,现在落到我们头上了,还不得好好伺候么。”胖婢女接茬。 第71章 番外:阿湖篇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冬早会哭哦, 24小时后再来吧 “你说胖胖是不是有些不高兴?”瘦婢女站在鸟笼下面仰头看着将自己团成一团的冬早, 忧心忡忡的道,“我看它这么缩着已经一早上了。” 将冬早交到她们手里的时候, 管事只说这是皇帝给静王的鸟, 其他信息只字未露, 更不说冬早的名字是什么了。两个婢女由着自己的性子给冬早起了个自觉很妥当的名字后,一声一声叫的倒也顺口。 原本怏怏不乐的冬早在听见这声“胖胖”后立刻一个激灵, 抬起头急声对瘦婢女叫了几下,末了又有些泄气, 他再怎么抗议,她们是听不懂的啊。 “哎,又叫了, ”瘦婢女掩面笑,“每次你叫它胖胖都叫, 总不会听得懂吧?” “那就是有鬼了,要么就是早上吃的太多吃撑了, ”胖婢女将鸟笼打开,把冬早捞到自己手里戳了戳那肉乎乎的肚子, 而后将冬早放回去,又把鸟笼上头的金属搭扣挂回去,“没事, 让它自己消消食。” 冬早暂且大度的将胖不胖的那一茬揭过, 一双黑豆眼默默无声的将胖婢女关搭扣的动作看在了眼里。 他并不在意自由不自由, 反正在山上的大半时间自己也只是窝在树洞里睡觉罢了,但是他现在是有相公的啊。冬早想,和自己相公在一起才是对的事情。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傍晚,胖婢女将屋舍打扫一遍,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伸长脖子往外头看,眼见着瘦婢女已经要走,连忙让她等等自己,然后转头看了鸟笼一眼,冬早依旧闭着眼睛在睡觉,模样不能再安稳。她这才放心的将大门轻轻带上,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一只小胖鸟。 冬早这时候立刻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跳到鸟笼护栏上,费劲儿的用自己的小嘴将那金属搭扣轻轻推开。谁也没料到一只鸟儿能开鸟笼门,所以搭扣做的实在简单,没给冬早造成什么阻碍。 他在屋里飞了一圈,定睛认准了一处偏僻的窗户,展翅过去啄开窗户纸,最后从哪一小圈口子中费劲儿的挤了出去。 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飞在半空中停着不动,几乎和天色融成一团。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冬早四周环顾了一圈以后,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往哪儿去。 静王府的格局威严大气,院子屋子几乎数不胜数,其中到底哪一间是萧绥的这冬早怎么知道去。他便只好用最笨的法子,飞到最外头那一圈一间间的往里头找。按着这样的方法,等冬早找到里头那一圈的时候,月色都已经挂到了柳梢上。 王府里安静下来,偶尔能见着一个打灯笼的奴仆走过,其他时候静悄悄的。 冬早停在瓦楞上,抖了抖自己蓬松的羽毛,正想喘口气歇一歇,忽然瞥见院子里的花草丛中有一双一闪而过的绿眼睛,再要定睛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兴许是看错了吧? 离开山林以后其实没有多少需要担心的,冬早歇息了一会儿后重新开始飞高了寻找,终于又找了一圈,只剩下最后两个院子了,一个院子亮着灯,一个院子是漆黑一片。 冬早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往亮了灯的院子去。 可惜他运气并不好,猜的很不准,亮了灯的院子里是一群婢女嬷嬷们在做针线活说俏皮话。冬早盘旋了好大一圈,累得只想休息,他拍了几下翅膀停在了一颗大树上头,心里又是泄气又是沮丧,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危险的来临。 一只黑色的大猫利落的爬上树,轻巧的踩着枝桠,极其缓慢而有耐心的紧紧锁住冬早的身形。 直到确保自己出击必然会捕捉到冬早的一瞬间,它才朝着冬早猛地铺过去,双爪瞬间捧住了冬早的肚皮,将他抓在了了手心。 只是动作太大,冬早所在的小小枝桠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被黑猫踩断了。而后一鸟一猫一起从高高的树杈上掉落下来。在此中间黑猫的爪子难免一松,给了冬早一个逃脱的机会,魂飞魄散的奋力飞了起来。 黑猫跟着落地,而后再度跃起,爪子尖同冬早的尾毛擦肩而过,幸运没有能够将冬早从半空中抓下来。 冬早浑身原本就很蓬松的毛在此刻几乎被吓得炸开,他一鼓作气半分不敢停留的飞过高高的围墙,径直往那仅剩的,黑漆漆的院子里飞扑过去。 萧绥从书房里头推门走出来,正站在廊下,远远就见冬早慌里慌张的朝着自己这边飞来。他的脚步于是站着没动,在冬早差点儿冒失的撞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一把将冬早给抓住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开口,眼里有些好奇。 冬早现在的模样以狼狈二字也无法简单的一言概之。他的毛发间沾了尘土,有些灰扑扑的,浑身更是不住颤抖着,到了萧绥手上还觉得不够安全,硬是想要扑腾起来往他领子口里钻。 “喵……” 萧绥抬头看去,一只黑猫站在围墙上正注视着他手里的冬早,于是明白过来冬早的狼狈是为何缘由。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冬早又这么巧的找到自己这处难寻的院子里头来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隔了一会儿,冬早在萧绥手上恢复镇定,立刻唧唧叫起来。 不少人都说静王身上有股子神仙气。但这不过是好听的说法罢了,讲白了,所谓的神仙气不过是对萧绥那冰冷冷和不近人情的概括。 几乎从记事以来,萧绥便是个十分冷感的人,这有双向两面,一边是他对别人,另一边则是别人对他。即便是萧绥的亲生母亲对待这个儿子也只能说是无甚冷暖,更不说其他匆匆过客了。 所以遇见冬早这样几次没头没脑往自己身上扑的灵动小家伙,萧绥既是意外也觉得有些趣味。 只不过觉得有趣依旧不等同于将冬早当一回事,他独来独往惯了,那还能真养鸟。 萧绥握着冬早沿走廊往前几步,不知从哪儿叫出一个暗卫,而后冬早便被递过去,“让人看好了,别再跑丢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一眼冬早的功夫又补充了一句,“让人把府里那只黑猫抓起来送走。” 冬早整个都愣住了,随即有些委屈。 他以为只要找到萧绥,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他就要养着自己了。怎么现在还是要将自己送回去? “你才是我相公呀,他们不是。”冬早却也没有挣扎,只是窝在侍卫的手心里认真的看着萧绥。 萧绥怔住,也不知怎么会恍惚觉得那一团胖肉球刚才对自己说话了,甚至感觉自己觉察到了胖鸟低落的情绪。 什么,相公……? 然而暗卫没有丝毫反应,那鸟显然也不可能说人话,萧绥背过身去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方才自己的臆想太过荒唐。 冬早被带走了,但他并不灰心。在山上生活的这三十年里头,要说冬早不用人教导就学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百折不挠。 第72章 番外:冬早篇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这胖鸟儿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能够听懂自己说什么般, 而且开口叫唤时还明显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太阳渐渐的斜照过来, 将原本肃萧的院子笼在一层淡淡的暖意之中,也提醒了冬早时间的流逝。 冬早来不及顾及萧绥的反应或者情绪, 跌撞的立刻站起来, 挣扎着奋力往天空中飞去。 快一些快一些。 昨天胖瘦婢女们就大概是这个点左右的功夫回来的,他如果此时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 冬早不怕别的, 就怕她们发现自己以后将门也给用东西绑住,那就真的很难逃出来见萧绥的。 原本停留在手心里的温热顿失,萧绥抬头见那胖鸟飞到天空中, 瞬息间越过院墙不见了。这与冬早前头一见着自己就热情的飞过来蹭脸的举动有太大的不同, 使得萧绥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将那胖鸟儿吓着了。 撇去许多他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说,冬早现在带给萧绥的的确全都是不知哪里来的亲近暖意。 萧绥的脚步一转, 视线凝在冬早离开的方向。 另一头,冬早哼哧哼哧的飞回院子里,正好看见前院中胖婢女和瘦婢女正远远走过来。 他干净一回身扎进那小洞中, 逃命似的一气儿钻进自己的笼子里, 然后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 将鸟笼门费劲巴力的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 他脱力般的躺在鸟笼里头, 呼哧呼哧的喘气。 好险, 好险。 胖婢女垫脚看了冬早还在, 放心的笑了,“我就说还在吧,一只鸟儿么,能飞到哪里去?” 而平躺在鸟笼里的冬早现下有点愁也有点喜,两股思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不知所措。 愁的是萧绥好像并不太愿意和自己亲近,喜的是萧绥好像能够听懂自己说话。 到现在为止,能听懂冬早说话的只有阿湖一个。阿湖也告诉过冬早,要是想让人听得懂他们说话,必须要潜心修炼化成人形才行。如果萧绥能够听懂自己说话,那得省不少事儿。 那萧绥是到底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啊,关于这一点冬早思索半天也没有找出一个答案,忍不住就又吃了一顿,最后带着重重疑惑睡了过去。 他素来能睡,得了仙露的三十年里头,除了寻找吃的,剩下的时间就是躲在自己小小的树洞中安心睡觉,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了冬早还未曾在修炼上有什么长进的缘故。 就这么一连歇了两天,萧绥带给他的惊吓没了,两个小婢女们也对他基本放下了戒心。冬早是以再度起了出去找萧绥的心思。不过这一次一整天两个婢女都得空闲,于是窝在房里没有离开,直到晚上她们锁门离开时,冬早才寻摸了机会往外跑,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 好在冬早对于去过两次的地方早已经熟门熟路,没什么拖沓和弯绕的就到了萧绥住的明竹院。平时少有人来往的院子此时却有两个奴仆正从走廊的台阶拾阶而下。 冬早因此在树上极有耐心的等了一等,直到他们出了院门才慢慢飞下来,试探的朝着亮着烛火的房间飞去。 窗户纸上印着烛光,须臾便见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影靠近过来,在窗纸上移来移去。冬早站在窗棱站停,小心的将窗纸啄开,然后用小心翼翼的往里看,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软榻,书架与圆桌再配上几张凳子罢了。除此之外屋里空无一人,但里头还有一处用布帘隔断的位置也正传出烛光来。 冬早的心思定了定,用心的啄出一个小洞来,鼓足劲儿钻了进去,也在这个时候他才听见布帘后面传出来的水声,显然是有人在布帘后面了,冬早干净往那儿飞。 尽管他拍打翅膀的声音几不可闻,还是在进屋的一瞬间引起了里屋人的注意。隐约的水声戛然而止,而几乎是转眼,布帘被人掀开。萧绥的身影凌厉,眉目之间也净是杀气,远在冬早能有反应之前就将刀尖点在了他的眼前。 在看清楚异响的来源竟然是冬早后,萧绥的原本紧绷的肌肉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贼兮兮的冬早本来就挺心虚,没想到萧绥的反应会这么快。他扑棱着翅膀停在原地,被面前锃亮的刀刃吓得战栗,飞快思索着现在是留在这里还是转身从小洞里飞出去来的好。 还好萧绥还不觉得需要对冬早动刀的份上。 他前头在沐浴,浑身的水汽还没消散,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显然是匆匆披上的外袍,冬早见了都觉得冷的打颤。 冬早见萧绥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稍微放松下来,又怕他冻着,赶紧飞过去用小嘴啄起布帘的一角。只不过他力气实在太小,用力拍打了好几下翅膀才将厚重的布帘掀起一点。 还好冬早的举动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萧绥立刻明白了胖鸟儿这是要自己回去洗澡的意思。 因此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有趣的伸出带着水汽的指尖磨蹭了两下冬早头顶的羽毛,将之拨弄的乱糟糟,原本就傻愣愣的胖鸟霎时间更显呆愣了。 而冬早也因为萧绥的举动而愣住,发酸的嘴巴一松,没被掀起什么波澜的布帘就掉了回去。 头一回得到萧绥的亲近,冬早高兴的哎呦一声,欢天喜地的跟着萧绥进了净房。 记吃不记打说的便是冬早这样的了。 净房里有一方小池,里头满是热气蒸腾的浴汤。 萧绥随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迈开长腿重新进入水中。尽管这屋里只有一人一鸟,可萧绥还是察觉到了一股认真专注的视线。他回头,目光正好和冬早的撞在一起。 着实奇怪。 冬早停在衣架上,忍不住高兴的来回走动。后见萧绥正在看自己,他便歪着鸟头也盯着他瞧。 “飞过来。”萧绥伸手,食指微抬,开口想要试探冬早是不是真的能够听懂他说话。 今天,今天相公怎么会这么好呢,冬早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此刻得了萧绥的一召唤,立刻喜滋滋的飞了过去,稳稳的停在了他的指尖。 胖鸟儿的一双爪子正握住自己的指尖,黑漆漆的眼珠明亮极了,浑身上下都闪着暖融融的意味。但萧绥当下更加震动和在意的是,这胖鸟儿果然是听得懂自己说话的。 冬早不知萧绥的思绪正在经历什么样的震撼与挣扎,他见萧绥愣神,便把自己的视线移转开,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锁骨,而后看见起伏的肌理消失在了乳色的浴汤下面。 他没化形过,还不太懂的人体的美丑,但下意识还是认为萧绥的就好看的不得了。 就是刚才有个东西比较奇怪。冬早回想起刚才萧绥脱衣服的一瞬间露出腰线下面的画面。 就像一条肉虫啊…… 冬早算算,若真有这样大的虫子,他可以吃几个月了。等他能说话了,他要问问萧绥,这个能不能给他吃。 “你是,妖怪?”萧绥难得有这样目瞪口呆的时候,他措辞一番后开口问,后又立刻想起冬早并不会说人话,于是补充,“是的话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 我才不是妖怪。 但冬早也并不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于是一怔,瞧着只剩下个圆头圆脑呆呆的模样。 萧绥略感失望,但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想有些过了头,一只鸟罢了,应该只是有灵性过了头,哪里会真是什么妖怪。 第73章 番外:冬早篇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谁知道呢, 兴许就是有命在吧……”瘦婢女接茬道。 冬早原本昏昏欲睡,听见她们说起这个又忍不住一阵胆寒,想起昨天晚上的诡谲经历, 心里于是就存了一点散不去的隐忧, 一直等到下午萧绥回来才连忙挣扎飞回到他身上,夜里再次和他一起睡了。 连着这么两晚上, 冬早的腿伤好了很多,已经不疼而且可以适当的走动了。 这天上午没什么风, 太阳也大,胖婢女将冬早放在廊下没一会儿就见一只灰褐色的鸟儿飞过来,停在冬早鸟笼旁的房梁上, 叽叽喳喳的和冬早对着叫唤。 胖婢女在走廊下做针线活,见状只抿嘴笑了笑, 全没想到冬早和那鸟儿当真在说话。 “你的腿怎么受伤的?”雌鸟窝在房梁上打量冬早。 冬早因为雌鸟对自己的友善而对她很有好感, 于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实情的经过,“也是我倒霉, 正好碰上那两个孩子了。” “那些个小混账我见得多了,就不能给他们好脸,有一回碰上来掏我鸟窝的, 我一口啄在他眼皮上, 吓得那小混账一年多没敢进我安家的那片林子里, 你脾气太好, 若是我定要将他们揍趴下。” 冬早没这样的爆裂脾气,而是慢吞吞的道,“没关系了,现在都好了,”他话里又有喜滋滋的语气,“我相公已经罚过他们了。” 雌鸟闻言道,“你知不知道相公是什么?” 冬早对此当然自觉的有经验,“我知道啊,相公便是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雌鸟自从上一回从冬早这里离开就对他口中的“相公”二字很是疑惑,于是和狐狸精交谈的时候特意问了是什么意思,得出答案以后就觉得冬早这边将静王自称为“相公”就非常可疑了。 她觉得冬早傻乎乎的像个孩子,忍不住就想将他从歪门邪道上揪回来。 “不对,”雌鸟纠正冬早,“两个人一样才能成亲,你是一只鸟,他是一个人,他不可能是你的相公。” 这话给了冬早轰然一击,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关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想过也不会知道了。 “你仔细想想看,你见过的那些人里头,有哪一对是一人一鸟的?”雌鸟继续道。 “可是,阿湖说,”冬早翁声道,“他选了阿绥给我做相公的,阿绥也对我很好……” “哪个相公会把自己娘子关在鸟笼里头?”雌鸟再次重重一击,彻底将冬早弄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且现在是他的侄子们将你弄伤了,他就是该赔罪的,你真傻,别人稍稍对你一点好就忘乎所以了。” 好像经由雌鸟一说,冬早也觉得自己和萧绥的关系疑点重重。可他一直以来都是抱着将萧绥当作相公的心思来的额,这骤然间告诉他两人的关系并非如此,冬早也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他愣愣无语的样子带着点可怜气,雌鸟看着于心不忍,还是将自己的话给往回兜了兜,“但是么,虽然说没有这样的先例,你若是能成,可能也是好事。” “那要怎么办呢?”冬早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求教雌鸟。 雌鸟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过来人了,她展翅从房梁上飞到冬早的鸟笼上,稳稳停下,“求偶啊,你去追求他,他同意了便就成了你真的相公了。” 求偶这事情冬早还是略知一二的。他活了三十年在山上的林子里见证过无数场,各种鸟类的求偶过程。求偶可不是一件省力的活,许多鸟就算费尽全力都不一定能够给自己找一只雌鸟来的,特别是长得好看又厉害的雌鸟。 如果将对象替代一下,萧绥这个长得好看又厉害的人类自然也不会是个容易的求偶对象。 因此,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前面完全将两人之间关系搞错的冬早,陷入了惶然担忧与焦灼中。 要,要怎么追求他才好? 萧绥发现了一点冬早的变化。 譬如现在,他正坐在书桌后面,昨天这个时候的冬早正奋力的啄食着他放在他面前的小米粒,哼哧带劲的完全顾不得看自己一眼。 但此刻,冬早窝在软枕上,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绥看,除了偶尔缓缓眨动一下自己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变化。 追求他就要先观察他。 冬早强装镇定,发现萧绥似乎注意到自己后,立刻将视线转开,在屋子里其他地方晃悠不休。 总的上来说,冬早知道的求偶方式一共有两种,第一种是在雌鸟面前展示自己鲜艳斑驳的羽毛。他低头看看自己通体雪白只尾巴上带一点黑的模样,唉声叹气的将这一条给排除了。 第二种是去外头找一些好看鲜艳的饰物送给雌鸟,冬早思来想去恐怕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行得通,于是暂且定下来将此作为自己追求萧绥的方式。 “不喜欢吃小米了吗?”萧绥伸手将前面小瓷盘上自己吃了半块的糕点送到冬早面前。 冬早头一次得到萧绥的喂食,受宠若惊,连忙张嘴啄了一大口,刚从喉管里咽下去,猛然发现上一回亲了萧绥嘴巴后的那一股子热辣辣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上一回更甚。 冬早张开嘴巴想吐出来,弄得萧绥以为他喜欢吃,于是往前又塞了冬早一嘴的糕点。 “喜欢可以多吃点。”他道。 这份关切是真的,冬早余光里看见萧绥的表情很认真,并不是一个想要毒死自己的模样。 大概就是像有一些山上的动物一样身上自然带着毒,萧绥的身上也带毒,冬早想,若是表现出来不喜欢恐怕萧绥会伤心,他于是故作没事人,只将脑袋缩回来埋进了枕头里,谨防着萧绥还要喂。 以后绝对不能亲他,冬早又在心里认认真真的记下了这一句。 冬早做了一个十分朦胧的梦。 一样是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只是一切都雾气弥漫。他慢慢的雾气中穿梭,走了很久也没在偌大的房子里看见其他人的身影,正要歇脚的时候,听见不远处的花园里有人在说话。 冬早连忙循声而去,想要问一问对方这里是哪里,又怎么才能出去。 他着急走没看路,差点一个趔趄踩空了摔倒,好在堪堪扶住了旁边的假山才稳住身形。冬早哎呦一声,低头看去惊愕的发现脚下的路面不知何时从鹅卵石铺就的整齐小道变成了一块一块大石头间隔延伸过去,而这些石头看似沉重,却又稳稳当当的悬浮在半空中,也就是说若是踩空一步都可能掉下去。 冬早怕承担这份风险,连忙想要展翅飞翔,一伸手到自己眼前却发现原来雪白的羽毛变成了人手,正随着他好奇舒展的动作而动来动去。 更奇怪的是,他刚才下意识的叫声并没有惊到说话的人,他们的交谈继续着,仿佛冬早并不存在一般。 于是冬早继续往前走,想要一探究竟。 “你要是不想去,也不是不行了,不过也就你不嫌这样的生活无趣了……总是有这么一糟的,就算是你也不好否了吧?”说话人是个年轻男子,声音有些熟悉。 冬早在假山后头站定了,原本打算再往前走两步的,却不知自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费尽全力就是走不到前面去。而此时那边又传来另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又去过了?” “我是没有去过,可是谁不得有这么一回?听说有意思极了。” “有意思?记忆分毫不剩,谁还知不知道有意思。” 冬早用劲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依稀能见隔着雾气的两个朦胧身影,身姿略高大的那一个背对着冬早,身着素淡的广袖衣袍,头发随意束起一点,其他全都垂顺下来。说话少的那一个就是他了,冬早隐约觉得他的声音自己也在哪里听过,但是又一下想不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去的,早有准备了。”另一人道,随后似乎隐隐有些笑意,而后他将手一扬,顿时一道光芒大盛,将两人的身影吞噬进去。 冬早大吃一惊,不知实情怎么会这样突变。可他的喉咙骤然失声,叫也叫不出来,移动也无法自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光芒淡去。 原本那两个人所站之地顿时空空荡荡,冬早站在原地,看着那雾气随之渐渐散去,抬头只看见一只木簪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砸在方才高个男子侍弄的一朵素雅的花上。 第74章 番外:冬早篇 v章购买的及格线都没到, 冬早会哭哦,24小时后再来吧  冬早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 每天就窝在鸟笼里头吃吃睡睡。胖婢女给他吃的,瘦婢女就记着每天到时间以后将冬早的鸟笼从屋里拎出去挂在房檐下面晒太阳。一连就这样过了两天。 照理说, 冬早觉得应该高兴才是,然而他有些迷惘, 萧绥去了哪里? “你说胖胖是不是有些不高兴?”瘦婢女站在鸟笼下面仰头看着将自己团成一团的冬早, 忧心忡忡的道,“我看它这么缩着已经一早上了。” 将冬早交到她们手里的时候, 管事只说这是皇帝给静王的鸟, 其他信息只字未露, 更不说冬早的名字是什么了。两个婢女由着自己的性子给冬早起了个自觉很妥当的名字后, 一声一声叫的倒也顺口。 原本怏怏不乐的冬早在听见这声“胖胖”后立刻一个激灵, 抬起头急声对瘦婢女叫了几下,末了又有些泄气,他再怎么抗议,她们是听不懂的啊。 “哎, 又叫了,”瘦婢女掩面笑, “每次你叫它胖胖都叫,总不会听得懂吧?” “那就是有鬼了,要么就是早上吃的太多吃撑了, ”胖婢女将鸟笼打开, 把冬早捞到自己手里戳了戳那肉乎乎的肚子, 而后将冬早放回去,又把鸟笼上头的金属搭扣挂回去,“没事,让它自己消消食。” 冬早暂且大度的将胖不胖的那一茬揭过,一双黑豆眼默默无声的将胖婢女关搭扣的动作看在了眼里。 他并不在意自由不自由,反正在山上的大半时间自己也只是窝在树洞里睡觉罢了,但是他现在是有相公的啊。冬早想,和自己相公在一起才是对的事情。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傍晚,胖婢女将屋舍打扫一遍,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伸长脖子往外头看,眼见着瘦婢女已经要走,连忙让她等等自己,然后转头看了鸟笼一眼,冬早依旧闭着眼睛在睡觉,模样不能再安稳。她这才放心的将大门轻轻带上,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一只小胖鸟。 冬早这时候立刻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跳到鸟笼护栏上,费劲儿的用自己的小嘴将那金属搭扣轻轻推开。谁也没料到一只鸟儿能开鸟笼门,所以搭扣做的实在简单,没给冬早造成什么阻碍。 他在屋里飞了一圈,定睛认准了一处偏僻的窗户,展翅过去啄开窗户纸,最后从哪一小圈口子中费劲儿的挤了出去。 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飞在半空中停着不动,几乎和天色融成一团。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冬早四周环顾了一圈以后,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往哪儿去。 静王府的格局威严大气,院子屋子几乎数不胜数,其中到底哪一间是萧绥的这冬早怎么知道去。他便只好用最笨的法子,飞到最外头那一圈一间间的往里头找。按着这样的方法,等冬早找到里头那一圈的时候,月色都已经挂到了柳梢上。 王府里安静下来,偶尔能见着一个打灯笼的奴仆走过,其他时候静悄悄的。 冬早停在瓦楞上,抖了抖自己蓬松的羽毛,正想喘口气歇一歇,忽然瞥见院子里的花草丛中有一双一闪而过的绿眼睛,再要定睛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兴许是看错了吧? 离开山林以后其实没有多少需要担心的,冬早歇息了一会儿后重新开始飞高了寻找,终于又找了一圈,只剩下最后两个院子了,一个院子亮着灯,一个院子是漆黑一片。 冬早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往亮了灯的院子去。 可惜他运气并不好,猜的很不准,亮了灯的院子里是一群婢女嬷嬷们在做针线活说俏皮话。冬早盘旋了好大一圈,累得只想休息,他拍了几下翅膀停在了一颗大树上头,心里又是泄气又是沮丧,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危险的来临。 一只黑色的大猫利落的爬上树,轻巧的踩着枝桠,极其缓慢而有耐心的紧紧锁住冬早的身形。 直到确保自己出击必然会捕捉到冬早的一瞬间,它才朝着冬早猛地铺过去,双爪瞬间捧住了冬早的肚皮,将他抓在了了手心。 只是动作太大,冬早所在的小小枝桠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被黑猫踩断了。而后一鸟一猫一起从高高的树杈上掉落下来。在此中间黑猫的爪子难免一松,给了冬早一个逃脱的机会,魂飞魄散的奋力飞了起来。 黑猫跟着落地,而后再度跃起,爪子尖同冬早的尾毛擦肩而过,幸运没有能够将冬早从半空中抓下来。 冬早浑身原本就很蓬松的毛在此刻几乎被吓得炸开,他一鼓作气半分不敢停留的飞过高高的围墙,径直往那仅剩的,黑漆漆的院子里飞扑过去。 萧绥从书房里头推门走出来,正站在廊下,远远就见冬早慌里慌张的朝着自己这边飞来。他的脚步于是站着没动,在冬早差点儿冒失的撞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一把将冬早给抓住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开口,眼里有些好奇。 冬早现在的模样以狼狈二字也无法简单的一言概之。他的毛发间沾了尘土,有些灰扑扑的,浑身更是不住颤抖着,到了萧绥手上还觉得不够安全,硬是想要扑腾起来往他领子口里钻。 “喵……” 萧绥抬头看去,一只黑猫站在围墙上正注视着他手里的冬早,于是明白过来冬早的狼狈是为何缘由。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冬早又这么巧的找到自己这处难寻的院子里头来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隔了一会儿,冬早在萧绥手上恢复镇定,立刻唧唧叫起来。 不少人都说静王身上有股子神仙气。但这不过是好听的说法罢了,讲白了,所谓的神仙气不过是对萧绥那冰冷冷和不近人情的概括。 几乎从记事以来,萧绥便是个十分冷感的人,这有双向两面,一边是他对别人,另一边则是别人对他。即便是萧绥的亲生母亲对待这个儿子也只能说是无甚冷暖,更不说其他匆匆过客了。 所以遇见冬早这样几次没头没脑往自己身上扑的灵动小家伙,萧绥既是意外也觉得有些趣味。 只不过觉得有趣依旧不等同于将冬早当一回事,他独来独往惯了,那还能真养鸟。 萧绥握着冬早沿走廊往前几步,不知从哪儿叫出一个暗卫,而后冬早便被递过去,“让人看好了,别再跑丢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一眼冬早的功夫又补充了一句,“让人把府里那只黑猫抓起来送走。” 冬早整个都愣住了,随即有些委屈。 他以为只要找到萧绥,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他就要养着自己了。怎么现在还是要将自己送回去? “你才是我相公呀,他们不是。”冬早却也没有挣扎,只是窝在侍卫的手心里认真的看着萧绥。 萧绥怔住,也不知怎么会恍惚觉得那一团胖肉球刚才对自己说话了,甚至感觉自己觉察到了胖鸟低落的情绪。 什么,相公……? 然而暗卫没有丝毫反应,那鸟显然也不可能说人话,萧绥背过身去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方才自己的臆想太过荒唐。 冬早被带走了,但他并不灰心。在山上生活的这三十年里头,要说冬早不用人教导就学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百折不挠。 抓十次虫子才能成一次,没有耐性与恒心哪里能将自己养的这么胖呀。 呸,冬早不愿意承认自己胖。 于是当天晚上在胖婢女与瘦婢女的惊呼与后怕中,冬早老神在在的窝在鸟笼里头闭眼修身养息,静等着下一次偷偷出去。 他有什么好怕的,鸟笼他总能想办法出去的,相公住在哪里他也清清楚楚了,那只可怕的黑色大猫也给拎到府外去了。冬早给自己鼓劲,觉得没有半点儿哪里要担心的事儿。 这中间冷冷静静的时间里,他记起来,那天在山下村里见到的小娘子和青年相公与娘子。那小娘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看,青年却很普通,他记得青年从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儿开始就见天的追着那小娘子,小娘子一开始怕的不得了呢,也是十几年过去,一直到前面两人才抱在一起咬嘴巴的。 若是常理如此,冬早忽然觉得有些自责了。猛然要萧绥做自己的相公,恐怕他也是会怕的。 冬早的思绪转到这儿,一下就变成了自己不够体贴与细心。仿佛被猫追被关鸟笼的并不是他自己,反而觉得心疼萧绥了。 而夜里一向无梦的萧绥这天晚上不知怎么做了个梦:那只白胖鸟儿站在他的床柱上,歪着脖子盯着他瞧,过了一会儿,白胖鸟儿忽然变成了一个圆脸肉嘟嘟的俊俏少年,是个笑模样,然后满脸害羞又脆生生的叫了他一句,“相公!” 下一刻萧绥从梦中惊醒。他无奈的伸手覆住自己的眼睛,不解这是何故。 冬早到来以后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古怪经历无法让萧绥否认,他不得不将这胖鸟儿暂时放在了心上。 懒洋洋赖在龙床上的皇帝本来还不愿意起来,正脚踹阿湖心窝口,含糊不清的皱眉埋怨他,“烦死人了你,一会儿早朝你帮我去……” 宦官匆匆忙忙穿堂进屋,低着头站在纱帐外头五六步远,语气严正,“启禀陛下,静王殿下昨晚遇刺,受伤不轻。” 原本还犯懒的萧琰吓得腾地一下坐起来,用力的掀开纱帐,猛探出半个身子,“你说什么?” “陛下,静王殿下昨晚遇刺了。”宦官重复,面色也是不太好看,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必然会在朝中引起一定的震动。 这大清早的炸出这样让人胆颤的消息,还有什么睡意啊。 萧琰本来就烦朝政,这冷不丁还来了这么一处,他简直觉得脑仁疼的很,“你先退下吧。” 宦官一走,阿湖就显出身形来,安慰萧琰,“别急。” 萧琰光脚在屋里来回疾走,“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幺蛾子,我要是出去说不是我干的,外面都不能有几个人信。” 萧琰虽然从来没有真想过要将自己亲叔叔弄死,然而当下也忍不住想这倒不如萧绥直接死了……收拾起残局来还容易一些,武将那边没了主心骨,再将兵权顺理成章的收回来,原本分裂成两半的朝政就顺理成章的合整为一了。 可现在偏偏是萧绥受了伤,现在消息必定传遍朝中,要去上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那群官本来就难搞的很,现在……萧琰连想都不敢想。 阿湖走到萧琰身边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回到床边做好,低声道,“先别着急,一会儿将早朝取消,直接去静王府探望。” 刺客是他派出去的,昨天夜里没有回来时,狐狸就知道事情没成。他甚至怀疑萧绥是不是真的受伤了,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 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果然传遍了朝野,短时间内舆论哗然,陈起明一类的武将更是勃然大怒,只碍于此时没有其他明显拿得出手的证据而无法直接与皇帝对峙什么,私底下则吵成一片,若不是静王府表明此时不待客,铁定一股脑的都要涌过来。 又听皇帝要去静王府关切,不免还要骂两句“猫哭耗子假慈悲”。 相较于外头的风起云涌与人心不定,静王府里可以说是非常平静了。 冬早小心翼翼的站在面盆边上,屏息将自己的脑袋扎进水里,然后起身摇头晃脑的甩去脸上的水珠,最后抬头招呼边上的萧绥,温吞吞的说,“阿绥,请帮我擦擦脸。” 他耿耿于怀脸上的粉色痕迹还没有褪去,一早上从起来开始到现在已经洗了三次脸了。 等萧绥好脾气的帮他再次擦干净羽毛上的水珠,冬早便殷切的展翅飞去铜镜处看,只可惜他洗的这么认真,粉色却依旧没有淡去多少。 萧绥俯身,指尖拨弄着冬早圆乎乎的脸,左右两边都看过去,沉吟道,“似乎……还是洗不掉。” 冬早费劲儿的将自己的圆脑袋仰着,慌慌张张的回应,“那,那怎么办呀?” “其实是淡了一点的,”萧索用指腹托住冬早的脸颊,认真说,“你要有耐性等,那么不出几天想来也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