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术宅总是在战场,好绝望》 第1章 飘&金刚狼 第一章 飓风 闪电 暗沉的天空 海燕戾叫着穿梭在黑压压的云层里,与雷雨暴风搏击,再猛然俯冲而下消失在礁石之间。 远处,浓黑的翻卷的海水上驶来一艘船。那是一艘三桅帆船,平底尖头,船帆被风吹成鼓胀的模样,高高的桅杆随着船身摇晃,让人担心它随时会断裂。 船头一位身着大红外套的壮年男子单手持舵,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不时打出手势提醒他的水手们调整船帆。他鼓鼓囊囊的肌肉塞满整件衬衫,墨色的眼睛时不时闪现锐利的光,脸上的表情却轻·佻又傲慢。 “哦!看啊阿什利,这情景多么有趣!真是微风拂面!” “你管这叫微风?”说话的是一位白人男子,与黑发黑眼体格健壮的同伴不同,他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哪怕被雨水打湿依旧呈现美好的光泽。他灰色的眼睛温和柔软,身材修长到近乎文雅,可以一眼看出是位高尚的绅士。此时绅士先生也不得不屈服于大自然的威力,在暴风雨中显出几分狼狈。 “我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雨!” 随着他的话音,帆船猛地向左·倾斜,阿什利一时没有扶住栏杆,踉跄着跟随船身倾倒。 “站稳扶好我的朋友。如果你不想掉下去喂鲨鱼的话。”掌舵人口吻依旧是轻·佻的,眼睛中却多了两分郑重,他灵活地摆动舵首,操纵船只在礁石中穿行宛如操纵自己的手脚。 阿什利没机会‘站好抚稳’了,他在刚才的颠簸中倾倒在地,只能勉强寻找个角落稳定身体,“雷特,我觉得自己需要祷告。” “你可以自己划十字,我这儿的牧师上个月刚刚喂鱼,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雷特·巴特勒——守望者号的主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号,“嘿阿什利,男人就应该与大海较较劲!你可是一位上等人。” 阿什利发誓他从这句‘上等人’中听出了嘲讽。海上的雨很大,砸在身上钝钝的疼。 俊秀的金发男人艰难保持稳定,他用力眨落睫毛上的水珠,灰色的眼睛因刺激而微微泛红。完全湿透的衬衫紧贴美好的肉·体,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从阿什利的角度可以看见船长先生游刃有余的英姿,也能目睹木质船身与黑色礁石擦肩而过的惊险时刻。 上帝知道他那颗艺术家的心脏经不起这种刺激啊! 他缺乏航海经验,但绝对不傻,雷特要有他表现出的轻松就见鬼了!暴风雨、黑夜、暗礁,哪个都是死亡天使,偏偏他们全都遇上了。明明马上就要到美国了,难道他会交代在这里吗?! “咔嚓。”屁股下传来细微的震动,阿什利心头一跳,用有限的知识判断这一定不是好消息。 果不其然,没两分钟一位船员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叫到,“巴特勒船长!船身进水了!” “进水就堵上,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蠢货?”雷特粗鲁地骂道。 “不,我们已经堵上了。但是……”船员在领头人凶狠的眼神下不敢耽搁,语速极快地交代了。阿什利听来是进水的部位正好位于锅炉附近,海水淹了锅炉,守望者号暂时要熄火了。 “fuck!”雷特骂道,“这个锅炉先别管,把剩下的两个开到最大,我们要加快速度。” “需要我替你祷告吗?”阿什利大声问。 “谢谢,连着我母亲的那份一起!”雷特骂骂咧咧地开船,打出手势示意船员们放下右侧船帆。不知道是不是厄运一旦开始就会如影随形,紧要关头控帆索被挂住了,碗口粗的麻绳被风吹着缠绕在主杆上,解地人心烦意乱。 阿什利离不合作的控帆索距离最近,他左右看看没时间再犹豫了!只能扶着栏杆,努力在摇晃的船中保持平衡,待稍稍稳住便踉跄着朝前。冷不防船身一颠,绅士先生差点一头撞到桅杆上。 摸索着拔出腰间短剑,朝着绳结狠狠一劈! 没断。 狠狠擦把脸,再劈! 再劈! 再劈劈劈! 断了! 碗口粗的麻绳切面并不均匀,随风吹着差点抽到阿什利的俊脸。 帆布没了束缚被狂风迅速吹胀,帆船一方猛然受力船上倾侧,雷特抓住时机,船舵像风车一般转动,船身霍然倾斜与海平面几乎平行。看似小巧的礁石露出海面不过冰山一角,巨大的体积沉寂在咆哮的海面下。守望者号以风骚的走位从两丛相对的礁石间荡过,狂风迎面吹来,海浪呼啸着拍打船身和礁石,雷特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浑身湿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浪花。 但这些都不重要。 “嗷!~~~” 男人叫着,大笑出声,他轻佻的总是翘起的嘴角大张,爽朗的笑声大极了,哪怕是隆隆巨雷也无法淹没。 “阿什利快起来!这简直太爽了!棒透了!” “耶~棒透了。” 捧着头上的两个大包,阿什利默默无言。刚才毫无防备的小先生幸运躲过麻绳当脸一抽,却没躲过滚桶会心一击。不知道哪个小水手疏忽没有拴住打扫卫生用的小桶,船身倾斜的生死一刻,它在离心力的作用下骨碌碌又蹦又跳地撞了阿什利一身,堪称防不胜防。 雷特仿佛才注意到友人的窘况,他看着已经跟落汤鸡没两样的贵公子,笑得更大声了。 “哦天啊!真希望相片可以把你现在的样子留下来!我可以对着相片笑一整年。”男人嘲笑的时候黑眼珠迸发快活的光,野性十足的面庞配上强健的体魄蜜色的皮肤,荷尔蒙铺天盖地。“请见谅我的大少爷,我得保留自己嘲笑你的权力!” “滚!”骂了句脏话招来更加剧烈的嘲笑后,阿什利忽然噗嗤也笑了起来。 “哈哈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无端觉得心情开阔,想要一抒胸中豪情。也许是刚才的逃生时刻太刺激,也许是天地间的雷雨太浩大,也许是幽暗的大海太广博。更可能他只是单纯地被雷特的气场感染,激荡的血性无处发·泄只能翻滚着化作笑声冲破身体。 “雷特,你说的对。”阿什利踢开木桶,双脚岔开,八字步稳定身体,他已经略微掌握在摇晃的船中站立的技巧了。“大海确实是这颗星球的奇迹!” “可惜你是位上等人,高尚的绅士总是不适合在海上讨生活的。”雷特见友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笑容愈发大了,他发现同阿什利在一起他总是很容易开心,对方和预想中古板又懦弱的南方人完全不同。“在海上只有像我这样的恶棍和赌徒才能混得风生水起。” “你的确做得很好,也确实是个恶棍。”驶出暗礁区行船平稳不少,阿什利不用扶栏杆也能自如行走。他来到舵首边拍拍巴特勒船长的肩膀,脸上欢畅的笑意还没有消退,整个人散发出轻松活泼的气质。要知道这位博闻广识的青年心智成熟细腻,少有这样洒脱的时候。 雷特惊讶地发现阿什利笑的时候灰眼睛的颜色会有一点点紫,该死的好看。 这也是威尔克斯家的血统特色? 崇尚中表为亲的威尔克斯家在整个南方都是有名的望族。 “雷特?”阿什利似是注意到船长先生目光中的欣赏。 “老威尔克斯先生可不会衣衫不整地站在甲板上。”雷特移开目光,恢复玩世不恭的粗鲁口吻道,“也不会将书籍和乐器留在可能进水的船舱里。” “天啊!”仿佛才想起来自己宝贵的收藏,阿什利三步并做两步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竟然将小可爱们孤零零留在船舱里! 尤其是现在还!在!下!雨! 大海是神秘的,海上天气也变幻莫测。 当守望者号驶离暗礁区两海里后,天气骤然放晴,明朗的月色代替阴云照亮波光粼粼的大海,风也变得和煦起来。 雷特放心地将船舵交给大副,“照常行驶,明天我们就到新大陆了!” 第2章 飘&金刚狼 第二章 这是平常的一天,查尔斯顿港像往常一样大大小小的帆船川流不息,海员们喝着号子卸货、装载,有的人入港,有的人离开。 阿什利从旋梯上下来,早早等候的黑奴亨利麻利地收拾少爷的行李,一边殷勤地嘘寒问暖。 “亨利去找家旅店,我们休息一晚再回家。”阿什利对他忠心耿耿的黑奴说道。 亨利是家养的黑人,十二橡树管家的儿子,从阿什利十岁起就派来照顾他了,直到他去欧洲才分别,因为黑人是不能踏入上等人家的船的。 “何必舍近求远?”听见二人的谈话雷特从后面插-进来,他强壮的手臂揽住阿什利的肩膀,另一只手却对自己的海员比了个下_流的手势,粗鲁和优雅在他身上糅合出奇异的和谐。 “我在港口附近有一套房子,虽然是临时住所,对暂时歇脚来说也足够了。” “多谢。”沉吟片刻后阿什利点头同意,按照雷特好享受的性格他的房子肯定比旅馆舒服得多。 “你乘我的马车先过去,可惜我得看着这些懒鬼下货!” 亨利机灵地将主人的行李装上马车,再坐到车夫旁边。巴勒特的车夫是个雄壮的男黑奴,跟他一比常年服侍主人家的亨利瘦地像个孩子。实际上这个娃娃脸的车夫才十九岁,比亨利足足小了六岁。 “放心吧主人!我一定将威尔克斯先生安安稳稳送回去!”车夫发出愉快的呼声。 阿什利提着自己的宝贝箱子来到巴特勒先生的“临时住所”,再次确定雷特好享受的名声绝非空穴来风。 巴洛克风格的府邸耸立在查尔斯顿港最繁华的街区,各色豪华马车川流不息。走入精钢雕花大门,宽阔的前院一览无余,精巧的盆栽珍惜的植物无一不透露出主人高雅的品味以及万贯身家。棕红色的主楼高大壮美,大理石门廊上耸立着一对美人鱼雕像,从远处透过彩色玻璃飘窗隐约可见内里豪奢的装修。主楼旁是一排灰色雅致的副楼,那是黑奴住的地方。 恐怕我对雷特的财力要重新估量了。 马车一路驶进庄园,到达门前空地处高大英俊的男仆恭敬地拉开车门。 “请下车威尔克斯先生。”即使素未蒙面机灵的男仆也知道这位威尔克斯先生是主人的贵客,不由拿出十二万分精力小心侍奉。 “将我的行李放到房间。”阿什利将脱下来的手套交给亨利,然后对男仆说,“我需要沐浴。” “是的,请随我来。” 放松地洗个澡,再换上干净的衣服,阿什利看起来完全恢复上等人家贵公子的模样。 此时宅邸的主人——雷特·巴特勒先生也回来了。 他纯黑的眼珠闪烁快活的光,看起来神采奕奕。 “我的朋友,看起来你已经收拾妥当,介意和我来顿烛光晚餐吗?” 男人高声说道,一边上前给阿什利一个热情的拥抱,“怎么样?满意我的浴室吗?” “棒极了。”阿什利没想到自己用的是雷特的浴池,一般情况下主人是会有单独浴室的,他让自己尽可能显得真诚些,“这是我一个月来最舒服的放松,你真是太慷慨了。” “船上的生活总是艰苦些。”雷特不置可否,揽着他向里走,“我提前和马瑞打过招呼,晚餐有你喜爱的珍珠鸡。你真得试试她的手艺,她是我从新奥尔良挖过来的厨子,我敢说整个查尔斯顿就没人比得上她!”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阿什利没有客道,经过漫长的跨国旅途他已经一个月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食物了,刚刚沐浴放松下来,肚腹空空的不适就格外明显。 巴勒特的餐桌是传统的长餐桌,两人没有选择更合乎礼仪的对坐,而是由雷特坐主位,阿什利坐在他左手边,几十根蜡烛将餐厅照应地灯火通明,男仆们陆续端上一道道做工考究、摆盘精致,味道也同样出彩的菜肴,再收起主人家用过的盘子。 为了避免破坏美观,每一道菜食用的部分都不超过三分之一,这是只有奢侈的大富之家才能享受的浪费。 “珍珠鸡果然很美味。”阿什利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多切了一片鸡肉。这样赏脸的做法无疑令雷特很高兴,他举起跟精致晚餐完全不相配的烈酒,向阿什利示意后一饮而尽。明明是有违礼仪的举止,他做起来却没有粗鲁的感觉,反而显得随性。 雷特·巴特勒是威尔克斯家的生意伙伴,阿什利的父亲——约翰·威尔克斯的友人。当阿什利结束三年欧洲大旅游准备归国时,老威尔克斯拜托在英国做生意的巴特勒船长带自己心爱的长子回家。经过一个月的海上航行,性格截然不同,思想却出奇合拍的两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以至于可以在对方面前放松地展现自我。 “你回家后有什么打算?”雷特拒绝男仆的服侍,自己给自己又倒满一杯,“学习管理种植园?” “我即将进入佐治亚大学人文艺术学院学习美术。”阿什利毫不掩饰自己对艺术的喜爱,“今年九月开学,我会提前去报道。” “佐治亚大学?在乔治·布朗那种古板的老顽固手下过四年可不怎么美好。”乔治·布朗是佐治亚大学的现任校长,明显地雷特对校长先生并不看好,“你应该选择风气更开放的学校,没有艺术能在缺少自由的土壤里茁壮成长。你为什么不选择北方?哈佛大学就很不错。” “布朗先生是父亲的好友,当初差点成为我的教父,在我还是个孩子时便计划着让我进入佐治亚大学,当然那时他还不是校长。”阿什利倒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完成一位亲近的长辈的愿望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他是个上等人,在哪里上大学对于他的前程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好吧好吧,上等人的固执。”雷特啧啧嘴好像自己并不属于他口中的‘上等人’一样,但两人都知道他们属于同一阶层,不然也就没有这场宾主尽欢的晚餐了。 “你呢?打算去伦敦还是曼彻斯特?”阿什利放下刀叉,拿起象牙质地的调羹舀了一点布丁,细腻温润的奶香在口中弥漫,带着点布丁特有的微甜。“我听说你在那里建了新的纺织厂?租了一位子爵的领地?” “那些濒临破产的贵族们总会需要寻找商机,不幸的是他们往往只剩下土地来出租了。”巴特勒言谈间充满对旧贵族的鄙夷,阿什利知道雷特喜好冒险看不起循规蹈矩者,也不去提醒他自己就是他口中【只剩下土地来继承】的阶层的一员。 “不过这次我不去英国,我要去巴黎,骗光那些法国佬口袋里的法郎。” 阿什利没问雷特具体要做什么,那样就太超过了,没想到雷特自己就揭露出来,“我要办一家百货商场,在巴黎。里面出售所有可以合法售卖的货品。” “像肯尼迪先生经营的那种?”阿什利不确定,他从没听说过百货商店,哪怕在巴黎旅行时也没有。 “当然不,伙计!这是我自己想的词!我的店可不会像老弗兰克一样小打小闹,我会包下香榭丽舍最繁华的地段,在最漂亮的建筑里开店。里面的商品都是统一的、制式的,这会大大节约成本。就像女士们的衣服,同一个款式可以出不同的型号,一定会大赚!” “我不明白。”阿什利了解雷特,这家伙对金钱的嗅觉不亚于最灵敏的猎犬,但对方口中的东西还是超过他的认知,“我以为女士们都喜欢独一无二。我是说无论在巴黎还是我们这儿,她们总是尽量想与众不同,哪怕一根发带与别人一样都会生气很久。” “我说的当然不是上等人家的小姐和太太们,而是那些穷人和中产阶级。我会把商场分为几层,最下层的接待穷白人,中间是中产阶级,最顶层则留给统治阶级。相信我那些穷人一定非常乐意买单,能跟上等人家的小姐太太们在同一家商店买东西,那些人会发疯的。” 阿什利想象了下那种场面不由点点头,他没有接触过底层民众,但仅有的和中产阶级商人会面的经历告诉他,那些人会为了一次与上等人说话的机会一掷千金。“这听起来不错,但你得花更多心思留下贵族们。你可以派着名的裁缝常驻,甚至就在你的商店里开店提供定制服务,你来收取租金。再开辟出空间供贵夫人们开沙龙,最好还留出先生们的娱乐区,赌场和桌球都不错。” 阿什利声音越来越低,他被雷特眼中的光芒吓到了。这双熠熠生辉的黑眼睛迸发出灼热的力量,简直要将他烤熟! “怎么了?” “怎么了?哦阿什利你真是个天才!”雷特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接着说,“你要不要参股?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你的投资亏本的!” 阿什利相信雷特的眼光,身为十二橡树的继承者他从来没为钱操心,和雷特交流完全是随意为之,他的心都在油画、交响乐和歌剧上了,实在没有兴趣管理一个百货公司。 “放心吧,我们在商言商。即便你想我也不放心将事物交给你去办,因为你一定会把钱全部赔光,只是一个分红权而已。”像阿什利了解他一样,他也摸清了这个友人的脾气,视金钱如粪土的公子哥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 阿什利考虑片刻后同意了,“我只有一千美金。” 第3章 飘&金刚狼 第三章 高大的白马穿过林荫小道,它的骑手是一名俊逸的绅士,太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金色的头发仿佛要与光辉融为一体。若是此刻有人看向这里,他第一眼注意的一定不是绅士挺拔的身姿或优雅的仪态,甚至不是上帝亲吻过的五官,而是那双灰色的眸子。 那眸子太美,仿佛可以透过它们望见主人美轮美奂的内心。可惜的是那双眼睛总是倦怠的,只有当阿什利沉浸在比佐治亚州的红土地复杂的多的思维世界中,才会熠熠生辉。 从火车下来后阿什利就让亨利带着自己的行礼先回十二橡树,他想独自骑马回去。历时三年重归故土男人没有想象中的归心似箭,他似乎随遇而安,灰头土脸的赶路绝不是威尔克斯的作风。 下午四点左右正是最适宜户外运动的时候,此时佐治亚州的太阳不会太毒,林地里传来飒飒清风,开垦的大片田地里棉桃欣欣向荣。天空是一种奇妙的蓝,又透出点绿色来,是通常文学故事里最能激发艺术家灵感的样子。 阿什利懒洋洋地单手持缰,后仰身体,放任马匹缓步前行,偶尔偏离了大路也不去管。只有当走得过远时才随意地拽下缰绳,大腿巧妙地施力,将想要前进的方向传达给马。他沉浸在故土乡村风情的景色中,内心充盈而平静。 约么半刻钟后,他忽然双眸一亮,敏捷地从灰色呢绒外套里掏出一枚口琴。这新奇的小玩意儿来自他的德国朋友——布希曼先生慷慨赠与,愿上帝保佑布希曼,他真是位卓越的音乐家。阿什利又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混着泥土和林木气息的空气,那是艺术之神在拨动一点灵光,轻快悠扬的小调从他口中溢出,即兴创作的曲子宛若清新的森林冷香,又仿佛是暖融融的阳光。 活泼又不失高雅的乐声回荡在田野间,那是真正的好音乐,最有修养的绅士会赞叹,最粗鄙的黑奴也能随之起舞。 快乐的音乐家被他的马驮着,穿过长长的林荫道。道路尽头是一位身着苹果绿裙子,眨着翡翠色双眸的明艳少女。 “阿什利!”斯卡丽特发出快活的呼声,她没想到只是寻常地散步便能撞见归乡的朋友。少女小跑着离开塔拉赋有法国特色的长回廊,她不甚娇美的脸上带着快活的笑容,充盈着青春和健康的魅力。 阿什利用一个悠扬的长调结束音乐,不慌不忙地收起口琴,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个塔拉庄园的黑孩子。 他一手掀起帽子漫不经心地行礼,像所有绅士面对上等人家的小姐那样,露出谦逊又不失殷切的笑容,“斯卡丽特,你长大了!” “哦!阿什利我十四岁了。”斯卡丽特的绿眼睛闪闪发光,笑靥娇嫩地像是初绽的苹果花。哪怕已经三年未见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青年比她记忆中更加英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他怎么能举止优雅又为人风趣,还偏偏长了一头金发?便是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也不会比他更俊美了。 “我离开时你还是个小女孩呢。”阿什利比了下胸口的高度又将手升到斯卡丽特头顶,示意当初只到他胸部的女孩三年来已经长到他肩膀了。想到这里,他程序化的笑容才添了真实的愉快,总是流露倦色的灰眼睛也发出光芒,“我走的那天你还偷偷藏了我的船票。” “那是你要离开太久,足足有三年!”对于十一岁的少女来说,三年几乎就是一辈子,便是已经十四岁的少女也觉得三年太久太久。 “我给你带了礼物。”阿什利说完才想起来自己的行礼已经被亨利带回十二橡树,斯卡丽特的礼物自然也在行礼的范畴里。但谁忍心在小姑娘期待的眼神下说不呢?略一犹豫,他就结下胸口的刺玫瑰胸针 ,别在斯卡丽特的领口。 “荆棘玫瑰,很衬你。” 的确,这株含苞待放的祖母绿玫瑰令斯卡丽特的绿眼睛显得更纯净,和她漂亮的脸蛋相得益彰,明丽的少女平添了份无辜的魅力,诱人地像只小鹿。 “阿什利,这真是太漂亮了!”斯卡丽特兴奋地转个圈,摇摆着全克莱顿城以及临近三个镇里首屈一指的纤腰,如同天下所有受追捧的漂亮女孩一般骄傲。 但很快少女眼角瞥见黑嬷嬷在二楼盯着自己,像是被猎鹰惊醒的白兔,那严厉的目光立马将她从对自我美貌的陶醉中唤醒,少女悻悻然地噘嘴,手指磨磨蹭蹭地做出要将胸针取下来的动作。 “阿什利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阿什利挑起眉,这才想起南方上等人家姑娘的规矩——男人的礼物只有一盒糖,一瓶香水是可以接受的,若是接受贵重的东西,哪怕来自未婚夫,也是不庄重的。 “好吧,我的错。将那枚人工雕琢的造物给我吧,唯有上帝亲手培育的珍品才配得上全佐治亚州最美的姑娘。”青年一手举起帽子放到胸前,身体在空气中滑出大大的弧度,这夸张的动作逗得少女咯咯直笑,也令她不得不回绝可爱的礼物的心情好了点。 阿什利折下玫瑰丛中开得最好的一朵,插·入少女鬓间,粉玫瑰黑头发绿眼睛,色彩的冲突由奶白的肤色中和,显得和谐又美丽。 “全州最美的奥哈拉小姐,您是否愿意赏光与我共走这段林荫道?”绅士伸出左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当然,威尔克斯先生。”斯卡丽特做出舞会中淑女接受邀请时通用的屈膝礼,再挽上阿什利的左臂,昂首挺胸,“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克莱顿城新一代庄园主中阿什利是最年长的,他也自然是所有新生代目光的焦点,对于斯卡丽特来说阿什利就等于“大人的世界”,他是真正的成熟男人,与镇上追求她的男孩子们完全不同。当女人对男人崇拜,她们就会好奇,而好奇往往就是一段浪漫关系的开端。 “阿什利和我说说你旅途中的趣事吧,欧洲好玩吗?” “欧洲……那是文明世界的中心。英国到处都是工厂,从我们这里的棉花被源源不断地运送过去,再由最新的纺织机织成布料销往世界各地。我曾和友人坐蒸汽船游览泰晤士河,你难以想象人力可以做到这种程度……”阿什利再次陷入回忆,他的灵魂游历在人类壮丽的伟业里,以致于忽略身旁少女不满的神色。 斯卡丽特不开心,她暗暗恼恨自己为什么要提欧洲的话题。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倍受宠爱和追捧,谈话要是不以她为中心,她就会一刻也听不进去。 “除了这些……其他东西呢?我记得你喜欢音乐,你刚才吹的曲子真好听。”哪怕恼怒斯卡丽特也不会表现出来,她不想让阿什利觉得她胸无点墨,全佐治亚州的人都知道威尔克斯喜欢聪明姑娘! “那是口琴,由一位德国音乐家发明的新乐器,他是位浪漫的绅士。在欧洲新的艺术流派和艺术家们像承接过雨水的棉桃一样疯长。曾经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艺术也正被浪漫的想象取代,斯卡丽特你真应该去看看。” “爸爸不会同意的。”斯卡丽特撅起嘴,她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身姿,她知道这个角度会使她看起来娇俏又动人,“只有男孩子才能去欧洲。”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是目前为止阿什利发出最衷心的感慨,这个时代赞赏女性之美,却又将她们内在才能和天性压抑到极致。阿什利真心希望少女拥有看世界的机会。 “我想你可以和奥哈拉太太一同回法国探亲。” 斯卡丽特的母亲艾伦·奥哈拉来自法国沿海的上等贵族世家,是地地道道的南部贵族。 “我母亲自从和父亲在一起就与外公断了联系,我听说我还有两个老处女的姨婆跟外公一同生活在那座粉色的房子里,但我们从来没见过她们。”谈话回到自己身上令斯卡丽特很满意,原本的不快也烟消云散。 “不过父亲同意带我去亚特兰大。” “多出去走走总是有益无害,奥哈拉先生是一位开明的绅士。” “爸爸一定会很高兴听见你赞美他的。”斯卡丽特笑得甜极了,她两颊的酒窝甜蜜,绿眼睛闪闪发光,“你要留下吃晚饭吗?” “我很荣幸,但恐怕我只能拒绝了,父亲在家里等我。”阿什利婉拒道,回家的第一天总是得与家人度过。 “那好吧,不过我们说好你明天要来找我。”斯卡丽特本来就没指望阿什利会今晚留下来吃饭,她另有目的,“塔尔顿家举办马术比赛,我要你赢得冠军后邀请我跳开场舞。” “当然,我美丽的小姐。” 第4章 飘&金刚狼 第四章 阿什利的故乡克莱顿位于北佐治亚州,这个十九世纪初才建立起的镇子相较于它的邻居奥古斯塔或者查尔斯顿来说不够文雅。 此时距离美国——这个年轻的国家——独立还不到六十年,克莱顿城的老居民大多还是初代移民的直系后裔,再加上西进运动的兴起可想而知他们是怎样的粗野和富有活力。 对于这些缺乏教育熏陶又热爱冒险和一切户外活动的乡下人来说,种的一手好棉花,擅长打猎和射箭,能殷勤又风度翩翩地追求女人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可想而知热爱音乐艺术,整天沉浸书本和自我世界的威尔克斯家族成为全城人眼中的怪胎就不奇怪了。 但世俗的议论并不能阻止阿什利成为全镇最受追捧的男人,也不影响十二橡树成为全州首屈一指的宏伟建筑。这个威尔克斯家的宅邸由十二根白色大理石柱支撑起主楼,就像希腊神话中女神的宫殿。环绕主楼的十二颗高大茂盛的橡树更是增添了自然风情,后花园里别具一格的池塘是整个镇子独一份的秀丽。这座庄园和它的主人一样与粗野的乡下格格不入。 此刻它的现任主人与未来主人在门廊上相见了。 “阿什利!你长高了!”约翰·威尔克斯给儿子一个亲密的拥抱。这位老先生和他的儿子一样英俊文雅,他年轻时灿金色的长发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花白,但这种变化并没有磨灭他的魅力。相反比起青年时代,他更加温润儒雅,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是位人品贵重的绅士。 此刻他以欣喜又责怪的口吻说,“你预估错了时间,亲爱的。巴特勒在信上说你下周三到家,我还让查尔斯和梅莉晚些过来,不然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爸爸,难道哥哥有我们还不够吗?”霍尼·威尔克斯和因迪·威尔克斯一人占据阿什利一边,这对性格迥异的姐妹花第一次达成共识,一致对“外”。 “阿什利哥哥才刚回来,他应该多和我们在一起。” “我当然会多陪伴你们。”阿什利笑着应下。因迪富有感情地注视着哥哥,他比记忆中更加高大英俊,眼神却是同样温柔。少女寡淡的五官无法影响眼睛中的神采,胸中激荡的快乐促使她克服害羞的天性,大胆地踮起脚尖,给哥哥一个响亮的吻。 “哦,因迪,你真是……”阿什利愣住了,这样亲近的举动自从他们长大以来就不再有了。但很快,他抱住自己羞红脸想要逃跑的妹妹,在她的额头上也印下温柔的吻。 不能厚此薄彼,阿什利又给霍尼一个吻,亲在她不够饱满的额头上。 一种奇妙的遗传流淌在威尔克斯家族的血液里,这个家族的男性仿佛被上帝钟爱,得天独厚地继承英俊的容貌和卓越的头脑。 而女儿……哪怕长期学习赋予她们良好的教养和优雅的仪态,也无法弥补她们相貌平平的缺陷。更不幸的是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美貌永远比头脑更受欢迎。 同样的金发灰眸,在阿什利身上是魅力的象征;而在女孩们身上……灰色的眼睛使她们就像田野间最常见的灰兔子。 只能说幸好这两只兔子都不胖。 “孩子们快进屋吧,门廊里可不是什么叙话的好地方。”老威尔克斯说着率先向里走去。 “凯蒂已经准备好沐浴用具,阿什利你需要先洗个澡。” 即使再注意,六月的天气还是足以令喜洁的绅士变得风尘仆仆。阿什利愉快地接受父亲的安排,先去享用十二橡树舒适的浴池。 按照记忆来到二楼左手边第二个放假,退开樱桃木的房门,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温暖的床铺,做工考究的皮质沙发,一整面墙打造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书籍,微风吹起丝绸质地的窗帘一尘不染,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打理。结合自己提前回家,不难想象房间每天都是如此。 心情愉快地拉开衣帽间,里面大部分的旧衣已经小了,毕竟他离开时才十七岁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衣橱单独隔出来的一角挂着几身新衣,阿什利似乎看见父亲比照自己的身高,吩咐裁缝给想象中的儿子订制新衣的场景。 遗憾的是尽管这些衣服比他十七岁时穿的有所增长,还是无法满足他现在的身材,他已经长成比父亲更高大的男子汉。二十岁的小威尔克斯身高六英尺,体重一百六十磅,肌肉流畅体格健美,和十七岁时五英尺七英寸的美少年完全不同。 便是老威尔克斯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长大后如此英武不凡。 稍作挑选,阿什利最后拿了件长袍。这种宽松的衣物对身材的适用范围总是大些。 待到浸泡在温度适宜的热水里,阿什利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发出舒服的叹息。 黑女奴凯蒂在一旁服侍小主人,她是种植园里最漂亮的黑珍珠。相比其他黑人更细腻的皮肤以及对黑人来说秀气小巧的身形,使她成为庄园里众多黑奴的梦中情人。不过对白人来说黑鬼都长得差不多,奴隶顶顶重要的是忠心好用,她的脱颖而出更多归咎于她的父母侍奉威尔克斯家三代人。 黑奴在没有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不能说话,阿什利也不会有心情和她搭腔。 凯蒂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冰牛奶喂给主人,在主人享用完后柔软的双手插·入灿金色的发间按摩,她的手法娴熟力道适中,完全继承她在匈牙利贵族卧室里长大的母亲,很能给人享受。 “唔……”昏昏欲睡中青年忍不住呻·吟出声,富有的威尔克斯不会委屈自己,可真正的放松还是只有在家才能享受。 黑姑娘巧克力色的手指一颤,还是镇定下来继续按摩,只有泛起红晕的脸颊透露出了一点少女心事。 阿什利没有洗太久,待疲乏稍褪就从水里起来,穿戴完毕后来到餐厅。他的父亲和妹妹们早已等候在那里。 阿什利的母亲在生下小女儿后没多久便离开人世,现在只剩下孤儿鳏父一家四口。威尔克斯家家教严厉,在饭桌上却不禁止子女说话,也算是当成沟通的一种手段。在就欧洲和美国局势粗粗讨论几句之后,父子俩的话题就被女士们打断了。 “爸爸,阿什利刚刚回家,你别总是那么严肃。今天我们不谈政治!” 霍尼比因迪要大胆些,她五官平平尤其是眉毛稀少以至于平时不描眉就不愿意出门。此刻她描绘得宜的眉毛轻皱的样子也有两分美丽。“阿什利跟我们说说法国,那里的姑娘们漂亮吗?我听说她们的帽子上堆满鲜花。” 阿什利笑着和妹妹诉说法国的见闻,并发誓没有一个法国姑娘的仪态比她们跟端庄美丽。 约翰·威尔克斯笑着聆听子女们交流,当谈话告一段落后才再次出声,“阿什利想好什么时候入学了吗?布朗先生之前来信询问你的归期。” “噢不爸爸!阿什利才刚回来。”这回两个女儿都不干了,三年没见的哥哥才回家就又要去上大学,那可是至少又要四年时光! “我打算八月底过去,上学并不着急。放心吧亲爱的天使,我至少会在家里呆两个月。” “你就读的专业决定了吗?上次你的来信中说想要学习油画,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大提琴。” “是的油画,虽然我热爱音乐,但实在无法割舍绘画之美。”阿什利直白地表明心迹,“学习美术也不会影响我演奏提琴。” 老约翰露出欣慰的笑容,儿子意志坚定对于他来说是再好不过。 “还记得塔尔顿家的博伊德吗?他会和你一同入学,塔尔顿太太拜托我让你照顾他。” “博伊德?我以为他明年入学。”阿什利脑海中浮现小伙伴豆芽菜似的身影,理解又担忧地问,“他的身体康复了吗?已经可以支持他独自离家求学?佐治亚大学虽然在本州但乘坐火车可不是轻松的活计。” “他本来是要明年的,但是听说你打算今年入学……你知道的,没能和你一起去欧洲就已经伤透他的心,一位母亲总是不忍心拒绝病弱的长子第二次的。至于他的身体状况?你可以明天亲自去验证。” “回来的路上我答应斯卡丽特小姐明天去拜访,我打算晚上去塔拉,明天白天就先去看博伊德。” 这边威尔克斯一家其乐融融,另厢斯卡丽特却在和父亲分享小秘密。 “爸爸今天我看见阿什利回来了,他说明天会来拜访我们。” “客人的事情应该告诉奥哈拉太太。”杰拉尔德·奥哈拉是个快活的短腿爱尔兰人,平生最得意的就是娶到高挑美丽出身高贵的艾伦太太,最喜欢的孩子就是斯卡丽特。“我会陪他喝酒的,放心吧。” 斯卡丽特当然清楚在塔拉的小小王国里所有人都只臣服于母亲的轻声细语,但她今天的目的不是这个。“塔尔顿太太举行赛马会,我们和威尔克斯家坐在一起怎么样?我记得你和老威尔克斯先生很合得来。” 杰拉尔德停下脚步,他直直望进女儿的眼睛,犀利地仿佛看透她的内心。 “所有人都知道威尔克斯家尽是怪胎。我虽然跟老约翰关系不错,他喝起酒来真带劲,但是孩子我得说阿什利不适合你。” “爸爸你想到哪里去了?”心中隐秘被戳穿的斯卡丽特嗔怒地说,试图掩盖却被杰拉尔德毫不留情面的直球打断。 “听着斯卡丽特,你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这世间的夫妻就应该是一样的。看看那些威尔克斯!他们匆匆忙忙赶到纽约和波士顿去听歌剧、看油画!耗费巨资整箱整箱从北佬手中订购法文和德文书!而正常人本应该抽抽烟草、打打牌什么的,再不济也是骑上最雄壮的马匹到狂野里打点野味。” 斯卡丽特恼怒了,被一见钟情的愉快打动心弦的少女听见父亲如此评价自己的心上人,以为对方在指责阿什利没有男子气概。她双颊涨红,几乎是气愤地说,“阿什利是全镇最厉害的神枪手!三年前就超过营队里所有的军官!说到搏击和饮酒,便是塔尔顿家四兄弟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便是赌钱,阿什利都是最棒的!” “是的是的我不是说他不好。我承认只要他愿意,再厉害的赌徒也得乖乖输掉自己的裤子。可关键是他根本不想!他对这些正常人的休闲毫无兴趣,要他骑上马去打猎他宁可去看书!斯卡丽特,你对他的那些该死的音乐、绘画、诗歌了解多少?你一无所知!” 杰拉尔德注意到女儿泛红的眼眶,心里涌起愧疚,他眨眨绿色的眼睛放缓语调,“亲爱的你还太年轻,忘掉他吧。威尔克斯家向来是中表为亲再把古怪的习俗留在自家人中间。” “不!我会改变他的!我知道我可以的!”少女被刺痛了,她想逃走却被爸爸敏捷地拉住,“听着!孩子,从没有做妻子的能改变丈夫,从来没有。” 不爸爸,我能的! 第5章 飘&金刚狼 第五章 比阿特里斯·塔尔顿是塔尔顿庄园的女主人,她有八个儿女,四男四女,上百个黑奴,外加一片很大的棉花种植场,此外还经营着佐治亚州最大的赛马场。这个爱马如命的女人脾气暴烈,她像养育心爱的马匹一样养育她的子女,她的孩子们也确实长得马一般结实、强壮、活泼,只除了——她可怜的长子博伊德。这个小个子就像发育不良一般,不仅比他弟弟们矮上一截,就连最年长的妹妹都比他高,是塔尔顿家一窝纯血马中的迷你马。索性他头脑聪明为人和善,又有亲族们相护,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这个聪明的小伙子是阿什利最好的朋友。二人的友谊可以追溯到童年时光屁股捉弄隔壁方丹家的爱哭鬼,当然自从那个爱哭鬼长得比他们都高之后这项活动就被迫中止了。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两人的友谊,成长过程□□同的爱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博伊德被身体虚弱限制的成长期烦恼更是因为阿什利的始终如一而消散。 对博伊德来说阿什利是不嫌自己麻烦的好友,对阿什利来说博伊德是难得懂自己的同龄人。三年前博伊德若不是身体虚弱无法适应跨洋旅行,这根小豆芽还打算追着阿什利一起去欧洲。 因此塔尔顿太太一点不奇怪当阿什利完成拜访的礼节后,就跟她的大儿子一起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两个小伙伴来到他们的秘密基地,那是塔尔顿庄园后一棵巨大的松树隔出的隐蔽空间。哪怕他们已经不是可以躲在这里游戏的孩子,相聚时总要过来看看却成为传统保留下来。 阿什利注视这位一别三年的好友,他并没有和自己一样长成高个儿的男子汉,和记忆中一样他矮小、削瘦,充满等人保护的气息,好在那双蓝色眼睛明亮而坚毅令人不会将他错认为弱者。 “博伊德你和以前一样。”阿什利拥抱他的好友,漂亮的灰眼睛真实反映主人的心情,那是愉悦的光芒。 “你却变了很多。”在阿什利观察博伊德的时候,博伊德也在观察对方。豆芽菜心酸地发现曾经不比自己高多少的小伙伴已经需要他仰视了,好在对方的态度还是一样真诚,看自己的眼神也是温和期待的,这真是令人愉快。 “是的我长高了,父亲以为我只能长到五英尺十英寸,现在我已经超过六英尺了!”阿什利有些得意,他快活地拍着只到自己脖子的好友的肩膀,笑得像个孩子,“博伊,等我们去了大学若是有谁欺负你,我一定狠狠教训他!”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会有人欺负我?”博伊德有些无语,他又不是穷白人家的崽子体弱会被欺负。他是塔尔顿家的继承人,只要有一副好头脑就够了。好友过度的保护欲真是甜蜜的烦恼。 阿什利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总不能说因为看见过小博伊德被他的双胞胎弟弟压着打吧? “你的哮喘好了吗?佐治亚大学虽然在本州,但也要坐一整天火车了。”对于脆皮到不得不放弃欧洲旅行的豆芽菜,长途火车可算不上轻松。 “好多了,从今年年初到现在一直没有再犯。我本想也参加赛马,但是妈妈说什么也不同意。还嚷嚷着如果哪个黑奴敢给我马匹,她就要把他抽一顿,再卖给穷白人。” “塔尔顿太太总是像个铁娘子。” “那是,谁也比不上妈。”哪怕不能去赛马,博伊德依旧对母亲满怀感情。塔尔顿太太的教育很好,她的八个儿女没有一个不爱她。 “我给你带了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阿什利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小箱子里取出一个木盒。 博伊德早就注意到阿什利的箱子了,双胞胎弟弟在吃午饭时就吵着要看都被阿什利轻飘飘地糊弄过去,现在他总算拿出来啦! 即使猜到是给自己的礼物,这个时候博伊德还是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而当阿什利揭开盒盖,激动的尖叫被压在喉咙口。博伊德不得不用尽全身力气来抑制不体面的叫声,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 少年脸颊的肌肉颤抖着,带着声音也抖起来,“天啊!天啊!是高斯先生的《算术研究》!” “手稿。”阿什利补充道。 “你是怎么拿到它的!快,快和我说说。”博伊德捧着盒子,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连小时候抱他刚出生三个月的妹妹都比不上。阿什利怀疑对方会直接跪下来亲书。 “我在格丁根拜访他时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你知道的我的母亲和斐迪南公爵有点亲缘关系,所以当我多次提出拜访时哪怕他的身体条件不允许,还是接待了我。”阿什利回忆起和这位可敬的长辈相处的两个小时,脸上露出笑容,“我们聊得很愉快,然后当我表达我有一位身体虚弱却立志数学的好友时,高斯先生将这个送给了我。” “这是《算术研究》的笔记本,真正的终稿他也没有保存。” “不不,这已经很棒了。不对,这简直太棒了!”少年的眼睛闪闪发光,他抱着书想要给好友一个拥抱,姿势做到一半却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会伤害珍贵的笔记,一时间傻在那里进退两难。 阿什利受不了这个天赋卓绝却热衷犯傻的友人,他把盖子再放回去,隔着讨厌的木盒给豆芽菜一个亲密的抱抱。 然后…… 说自己哮喘康复今年就没再犯病的小豆芽咳成傻逼。 “喂喂,你怎么了?”阿什利着急地轻拍对方的背,协助他坐到地上,并用一直胳膊拦在他腰间,保持腰向前倾的姿态,“放轻松,博伊德!放轻松!” 咳嗽没有持续太久,起码比阿什利记忆中要短,博伊德说自己身体好了也许并不是吹牛,只是这个“好”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彻底。 “抱歉吓到你了。”待呼吸顺畅后博伊德擦擦咳嗽时溢出的口水,因收到偶像手迹兴奋快活的心情也因再次发病消散,少年有些消沉,“我恐怕治不好了。” “说什么呢?!”阿什利想狠狠敲他脑袋,又怕伤害病号只好退而求其次拍他肩膀,“你不是说自己已经好很多了吗?这次时间比原来短多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好了,这回一兴奋再加上刚才撞到胸口……” 阿什利有点心虚,他一手握拳放到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咳咳,哮喘又不是大病,方丹医生不是说了嘛?注意修养就没事。” “别告诉我妈妈,不然她就不会同意我去读大学了。” “当然!我一定保守秘密,只要你按时吃药。怎么?你这个表情是怕我嫌弃你?放心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生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我们要一起去上大学,你会成为比高斯先生跟更了不起的数学家。等很多年后你继承了塔尔顿庄园,我们就在这里和十二橡树之间建一座木屋,就在溪水边的林地里。” “然后呢?老了以后一起打猎吗?”博伊德自嘲一笑,“我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 “得了,哮喘而已,振作点。”阿什利看不惯对方丧气样,故意把他揉成鸡窝头,“我以后可不要和你打猎,你笨手笨脚会把所有的兔子都吓跑。” 第6章 飘&金刚狼 第六章 拜访完塔尔顿庄园后又去了塔拉,等阿什利从那栋别致的建筑中离开时,天空已经洒满星辉。 他骑着帕加索斯——一匹铂金色纯血马,披着满身星光,驰骋在空旷的原野里。夜风吹乱他梳地整整齐齐的金发,马速越来越快,青年灰色双眸比星辰还明亮。 风呼啸在耳畔,阿什利发出低低的笑,接着这笑声愈发高昂,疏朗畅快之意由衷而发。 阿什利夹紧马腹,轻盈地飞跃田埂和潺潺溪流,再跳过一道高高的栅栏,优雅地像个精灵。 时光像是被蒙太奇剪辑过,跃动在田野中的精灵逐渐隐去,取代的是赛场上飞驰的骑手。 身穿黑红色骑装的男士半弯着腰,他驾着帕加索斯一马当先,像一道金色闪电划破塔尔顿马场深色的土地。过快的速度模糊了他英俊的眉眼,观众们只觉得他已和爱马融为一体,成为神话中真正的西风之神。 “他可真英俊。” “就像是阿波罗。” “不,我看就是太阳神也不及他万分之一。” 贵妇人们议论他,未婚小姐们爱慕她,男人们敬仰他,没有人不喜欢他。 青年矫健的身姿带着艺术熏陶出特有的优雅,力与美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的融合。 “我敢说整个佐治亚州再也没有更优秀的骑手了。”奥哈拉先生拍着老约翰先生的肩膀夸赞道,“他真是个好小伙子!” “阿什利向来是最好的。”老威尔克斯充满了父亲的自豪。 自从三个儿子都埋在塔拉种植园的墓地里,可怜的奥哈拉先生彻底绝了再要儿子的念头,一心把满腔疼爱给了大女儿。哪怕对这个吸引宝贝斯卡利特目光的男士非常不满,也不会否认他的优秀。 不过…… “他比起我还是差了点!”奥哈拉先生挺起胸膛,红润的脸上因兴奋而更加明显,“要不是奥哈拉太太禁止我下场,我一定让这些小伙子们看看我的好本事!!” “得了爸爸!你上周跳栅栏还扭断了脚脖子!”一旁打着绢花蕾丝阳伞的斯卡利特毫不留情面地给父亲拆台,“妈妈说了你脚伤好以前除了驾车别想再碰马一下!” “斯卡丽特我的宝贝,你居然这样说你的爸爸!奥哈拉太太总是大惊小怪,我还不用我的女儿来教我怎样做!”奥哈拉先生有着爱尔兰人共有的暴脾气,尤其是他还喝了酒的时候,大声嚷嚷起来真有几分吓人。“哪有上等人家的先生不骑马的?” 但斯卡丽特完全不买账,她绿色的眼睛闪着快活的光,目不转睛地望着赛场中的骑士,将父亲的抗议当成耳旁风。“得了爸爸,妈妈是害怕你摔断自己的脖子。你若是再跳栅栏,就只能去马厩里睡了。” “哦不!”奥哈拉先生暴跳如雷,不知道在生气被太太禁止骑马,还是气愤女儿在老友面前毫不给他面子。 这时人群中再次爆发一阵欢呼,斯卡丽特和她的妹妹们也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疯狂地鼓掌,旁边塔尔顿家的四姐妹甚至高高抛起自己的帽子。 帕加索斯毫不费力地跨越最后一道栅栏,将第二名足足甩了两个马身! “阿什利!阿什利!” 人群中传来阵阵欢呼,阿什利脱下帽子挥舞着朝看台示意,他之后陆续抵达终点的小伙子们也包围住他,亲密地道喜。 德高望重的琼斯议员在主席台上大声宣布: “本次克莱顿城的赛马冠军是——阿什利·威尔克斯先生!” “冠军先生,你可以挑选在场任意一位小姐跳今晚的开场舞。” 阿什利望向女士们的看台,被他目光扫过的未婚小姐们纷纷挺起胸脯,浑圆挺翘的白兔撑起优美的弧度,手中的扇子快速扇动,那是渴望的语言。 试想下在舞会上和冠军跳开场舞有多么美妙,多么出风头啊! 所有的姑娘都会羡慕死自己! 翘首期盼的小姐们中唯有斯卡丽特与众不同。她带着混杂得意和傲慢的神情藐视众人,绿眼睛暗示性地着阿什利,姿态却矜持而高贵。想到能够在众多爱慕者中夺走她们的心上人,斯卡丽特就激动地颤抖。 【瞧瞧那些可怜虫期盼的模样,今晚阿什利注定是我的!】 骄傲在少女心中凝聚,喜好掠夺的天性在阿什利走她面前时发出满足地喟叹。 “斯卡丽特,你愿意和我跳开场舞吗?” “当然,阿什利。”斯卡丽特优雅地起身,她踱着纤细的步伐,腰肢轻摆出诱人的弧度,带着白蕾丝手套的玉手放入青年掌中,下巴微微收起显出矜持的弧度,红艳嘴唇边的笑意却毫不掩饰。 “我答应你的邀请。” 瞥见塔尔顿四姐妹愤怒的表情,斯卡丽特笑得更灿烂了。 意气风发的阿什利还不知道一场围绕他的阴谋正在暗地里酝酿。 塔尔顿庄园的一处客房里,以中暑为由离开赛马场的贝克尔母女没有如众人想象中那样卧床休息。 “妈妈,我们真的要这样吗?”芳龄十六的贝克尔小姐眉宇间带着妙龄女郎特有的青春朝气,即便相貌平平也自有一股文雅之气。但此刻她脸上仓皇的神情却破坏了这份雅致。 “不然呢?你想被绞死吗?”玛利亚·贝克尔,曾经的玛利亚·威尔克斯,严厉地质问。她灰色的眼睛犀利地像恶狼,浅色的眉头深深皱起,严苛地责骂,“你干尽蠢事,被下等白人欺骗。若是你的表哥不愿意娶你,我和你父亲就只能等着治安官把你从家里带出去了!” “妈妈,威廉他是爱我的,他只是……” “他是个赌鬼,他欺骗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一旦他炸干你的价值,就会抛弃你!记得布莱希吗?那个下等人连黑鬼都不放过,居然还生下混血的杂·种!” “哦不,妈妈……”百合花·贝克尔绝望地哭了,她的头埋入手中,泪水像珍珠般滚落,声音呜咽着想要呼喊却又考虑到什么强自压抑。“爸爸也是穷白人,为什么我和威廉不能像你和爸爸一样?为什么?!” “我的百合花,人和人也分很多种。你的父亲贫穷但有着一副好头脑,他将种植园管理地很好。”玛利亚的情绪因丈夫而平和许多,但依旧是悲伤的,“我可怜的百合花,如果你的父亲是个上等人该多好,你就不必受这种委屈了。” 贝克尔夫妇生活的种植园是玛利亚的嫁妆,根据当时限定继承法,种植园会由她婚后的第一个儿子继承。但遗憾的是这位夫人在生育百合花时伤了身体无法再次生育,种植园便只能在她死后回归威尔克斯名下,她的女儿也只能得到土地的出息当嫁妆。更糟的是维持上等人家的生活可不便宜,华美的布料、精致的食物、黑奴仆从……哪个都少不了。 当年玛利亚用尽所有勇气毅然选择爱情,婚后生活也没有辜负她的牺牲,她爱她的丈夫胜过世间一切,甚至超过…… “妈妈,我们可以去长途旅行,悄悄把孩子生下来,再……”百合花抽嗝着努力做最后的抗争。 但这注定是无用的,玛利亚非常坚决,“生下孩子,再等着被那个下等白人找上门来吗?!” “听着,你爸爸和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只要乖乖听话。”贝克尔夫人抚摸女儿的脸,用慈爱的口吻诱哄道,“你表哥本来就应该娶你的。我和你父亲没有儿子,他要继承我们的种植园,就得娶你,照顾你!这是你应得的!不然等我去世,你和你父亲就无处可去了。宝贝你父亲没有财产,我绝不允许他流落街头,你也不想变成希斯那样的下·贱白人吧?” 想到那个未婚先孕独自抚养两个儿子的穷苦白种女人,百合花·贝克尔狠狠打了个激灵。 不!她绝不要那样!她绝不要住破木屋,终日劳作,被所有人鄙弃! 她是上等人家的小姐,就应该享受锦衣华服,奴仆环绕,在被绅士们追捧,尽情玩乐。 这一刻威廉的影像在脑海中淡去,她一定要嫁给表哥! “表哥若是知道我们欺瞒他……” “他是位绅士,等他娶了你哪怕后来知道了也不能反悔。丈夫总是要包容妻子的。”贝克尔夫人丝毫不觉得这样算计侄子有什么不对,“好孩子,你若是觉得愧疚,就婚后多给你表哥生几个小天使。你会成为十二橡树的女主人,即便我死去你父亲也能一直在家里生活。” “万一他不愿意娶我……”百合花已经下定决心,却还是忍不住犹疑。 “他会的。”贝克尔夫人脸上显出混合骄傲又轻蔑的神情,“放心吧百合花。他会娶你的,他是姓威尔克斯的上等人。” 第7章 飘&金刚狼 第七章 一则可怕的流言席卷克莱顿城,流言如瘟疫残害着威尔克斯长子的名誉。 “听说了吗?阿什利和他的表妹彻夜未归!他们两个人!”一位瘦高的妇人悄悄对好友说。 “天啊!是哪个表妹?难不成是梅拉尼……”那位好友明显要丰腴很多,她圆滚滚的手指放在高耸的胸脯上,瞪大眼睛剧烈喘息,仿佛听见什么了不得的大消息。 “不,是那个贝克尔家的百合花。”瘦高妇人洋洋得意地合拢扇子,脸上带着鬣狗嗅到腥气的兴奋,“梅拉尼那样的好孩子才干不出这种不名誉的事,也只有玛利亚那样轻佻的母亲才能养出百合花这样的孩子。” 胖夫人心里默默腹诽,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你不是前阵子刚夸过百合花纯洁无暇吗?” “我那是被蒙蔽了。”瘦高夫人尖刻的脸上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欺骗。“百合花比她的母亲更会装模作样,一副纯洁的长相却干出同绅士夜不归宿的肮脏事,要我说她们母女就是威尔克斯家的败类。现在好了,阿什利不得不娶这个淫·□□人了。” “这有什么关系吗?阿什利本来就应该娶他的表妹,不是梅拉尼就是百合花,这是威尔克斯家的传统。”一位听见二人谈话的年轻姑娘凑过来奇怪地问,“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只有穷白人和黑鬼会这样干!上等人家的小姐便是和未婚夫在花园里散步也不应该超过九点。”瘦高妇人以一种严厉的口吻说教道,“凯瑟琳小姐你的母亲没有教育过你吗?哪怕她是个不懂规矩的北佬也应该肩负起教养子女的责任。” 凯瑟琳不屑地在心里吐舌头,面上却一副受教的样子。她生母去得早,父亲续娶了个北方女人当太太,这位继母没少被南方贵太太们嘲笑。 “我本来以为阿什利会和梅拉尼结婚的,她是顶顶好的姑娘。”胖夫人不关心凯瑟琳的继母,她的心思还在梅拉尼的婚事上,“阿什利娶了百合花,梅拉尼要怎么办?”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订婚,可怜的梅利,她一定心都碎了。” 类似的交谈在克莱顿城的各个角落里上演——上等人家的会客厅、花园,下等白人的卧室、厨房,黑奴工作的田埂上,但凡是两个人遇见不论开始聊什么,最后的话题一定是心照不宣地拐向这庄桃色秘闻。有时甚至不需要说话,一个暗示的眼神,一个隐秘的表情就足以表达一切。 但不管人们怎样议论,做出何等猜测,有一点是肯定的——阿什利和百合花一定会结婚。 就在流言瘟疫般蔓延时,十二橡树的会客厅里聚集着舆论的中心。 “你说什么?!”贝克尔夫人骤然惊呼,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浅灰的凤眼瞪得极大,表情因情绪剧烈起伏而有些扭曲。“阿什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愿意娶百合花。”阿什利自认已经把意愿表达地十分清晰,他绝不会娶一个根本没有感情的女人,“我不爱百合花,我绝不会和她结婚。” “阿什利!”约翰·威尔克斯严厉地叫儿子的名字,阻止他说出更多刺激的话,接着拦住想要冲过去动粗的贝克尔先生,“贝克尔先生关于这件事我想和我的儿子单独谈谈,请你和妹妹先回去,我想经过一夜折腾百合花小姐也累了。” “不,哥哥!我不要!”玛利亚发出绝望的哀鸣,她冲进老约翰怀里,泣不成声,“哥哥,你可怜可怜我的百合花,可怜可怜你的妹妹!今早他们回来全城的上等人家都看见了,我的百合花名誉已经毁了,只有阿什利能够拯救她。她是我的女儿,你从小看到大的侄女,阿什利怎么能够如此无情?” 贝克尔先生可以去揍伤害自己女儿名誉的混蛋,却不能对妻子的哥哥动手,好在玛利亚此番哭求替他解了围。 “约翰,我的女儿是我心中最美丽的花朵,我绝不会允许她被欺负!”贝克尔冠冕堂皇地说,“如果阿什利拒绝娶她,为了百合花的名誉,我会提出决斗!” 事情上升到生死的高度,再也不能轻易解决,哪怕老约翰开始就没打算敷衍,也不由在妹妹愈发凄楚的哭声中头痛。 百合花小姐娉娉婷婷地坐在沙发上,她没有像母亲一样哭泣,也没有父亲那样激动,而是安静地镇定地坐着,仪态端庄完美。只是那双强自坚毅又隐隐浮现痛楚的眼睛,暴露了她内心的无助。她就这样看着父母为自己肝肠寸断,又将带着点泪意的双眸转向阿什利,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祈求什么。 侄女温婉又坚强的表现令老约翰更头疼了。 “我接受你的挑战,虽然我从没听说过有拒绝婚约就要决斗的道理。”阿什利有些生气,他知道拒绝娶百合花会有损对这个女孩的名誉,但他更不想在婚事上委屈自己,在找到心爱之人前他绝不结婚。继续这场无意义的争辩是浪费时间,不如就让他和贝克尔先生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你可以去找律师和见证人,我就在十二橡树随时等候。时间你来定,我决定地点。” “不!”玛利亚绝不想见到自己丈夫冒险,她涨红了脸,悲伤乞求的表情转变为愤怒,“你这个坏小子!你身为一个上等人却拒绝帮助一位因你而深陷泥沼的小姐,尤其是百合花还是你的表妹!你这样无情和撒旦有何区别?!” “够了!”老约翰确实有愧于百合花,才能容忍妹妹和妹夫在家里闹腾,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受到羞辱,哪怕这份羞辱来自他的妹妹。“玛利亚若是你们想要决斗就去找见证人,若是想要其他解决方式就先回去,我说了我要和我的儿子谈谈。” “我相信哥哥的人品,他绝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但如果有人想要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别说父亲,就是我也不会允许的!”突然门口传来清朗的女声,会客厅的门开了又关,进来的是两个妙龄女郎,她们有着威尔克斯家特有的金发灰眼。 “霍尼!我是你姑妈!百合花是你姐姐!”玛利亚不敢相信,她居然被侄女这样羞辱,霍尼她怎么敢! 霍尼当然敢,她丝毫不觉得将表姐称做屎盆子哪里不对,“从你羞辱我哥哥起你就不是我姑妈了。” “霍尼、因迪,我记得让你们好好待在房间里。”在玛利亚再次情绪爆发前,老约翰训斥了两个女儿,“这不是未婚姑娘应该呆的地方,都给我回去!” “如果商议的不是一桩丢人丑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霍尼尖刻地说,“我绝不会允许哥哥的婚礼变成克莱顿城的笑柄!” “爸爸霍尼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我这就带她走。”因迪看着屋内的姑妈一家骤然阴沉的表情,赶忙抓住姐姐的手往外拉,在离开之前却忍不住对着阿什利说,“哥哥,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不管干什么。” 第8章 飘&金刚狼 第八章 待不受欢迎的客人离开,老约翰终于和儿子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二人来到书房,老约翰示意阿什利坐好之后说道,“昨天太匆忙,现在你来跟我好好说说事情的经过。” 阿什利看着父亲严肃的表情,回忆起那晚经历…… 深蓝的天空中乳白的云层遮蔽群星,和白天阳光万丈的好天气不同,晚上起了风,天气也有点闷,有经验的老人说可能下雨。 但对年轻小姐们而言,将舞会改成室内是顶顶倒胃口的事情。架不住四个女儿哀求,又有别的年轻小姐们帮腔,塔尔顿太太还是同意按照计划让客人们在花园里跳舞。 阿什利并不喜欢舞会,在邀请斯卡丽特跳开场舞,又接受几个推脱不掉的邀请后,终于找到个角落躲清静。博伊德被塔尔顿太太喊去帮忙,年轻人都忙着跳舞,上了年纪的绅士在娱乐室里打牌,不管是哪项活动他都无意参与。 阿什利有些无聊,灰色的眼睛困倦地看着草坪上姑娘们翻飞的美丽裙角,脑子却开始分析这些流行元素的前世今生。 正当他的思绪飞到维也纳的新歌剧时,喘着粗气的亨利出现了。 “少爷!帕加索斯在发脾气,踢了好几匹马了,还咬了博伊德少爷的马!” 帕加索斯是阿什利的心肝宝贝,一听见爱马发脾气,阿什利二话不说就跟着亨利往马厩去,还没到地方就听见帕加索斯的长嘶,满满的不高兴。 “帕加索斯?”阿什利越过前面带路的亨利走进马厩,他高大威猛的爱马气愤地喷着鼻息,旁边几匹比它矮了半截的马匹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一看就是被欺负狠了。 只有一匹枣红色的矮脚小母马站在它旁边。小姑娘瞪着一双温顺的大眼睛,委屈地注视金棕色雄马,发现阿什利来了立马扭过头哼哧两声告状,阿什利看见小母马耳朵上的伤口,沉下脸,“帕加索斯!你怎么能欺负奈特?!” 金棕色雄马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它用强壮的身体撞开小奈特,高傲地昂着头,哪怕对着主人也没有好脸色。 哼!鱼唇的人类,朕是那种会咬伤媳妇的笨马吗? 阿什利不知道爱马的脑内活动,只是赶快上前检查奈特的伤势。还好只是掉了点毛并无大碍,看来帕加索斯咬马时也注意了分寸。 只是这家伙居然敢欺负博伊德的小母马,是不想娶媳妇了吗? “你怎么了?”阿什利和爱马分别三年,但他了解帕加索斯,虽然这货脾气不好又爱现,但是对奈特小姑娘体贴得让人毫不怀疑它是个气管炎,绝不可能搞家暴。 帕加索斯又是一阵长嘶,它用头顶着阿什利,做出想往外冲的动作,一边烦躁地甩着尾巴。 “你想出去?”阿什利奇道,媳妇在旁边你不多处处还要出去浪? 帕加索斯来回踱步,它推着阿什利向外走,又迈着小碎步来回转,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好吧好吧,我带你出去溜溜。”阿什利看着爱马颇为无奈,但还是接受对方【想出去玩,不给玩就发脾气】的设定。 “亨利,你喊马童来收拾一下。我带帕加索斯出去跑两圈。”阿什利一边说着一边给帕加索斯套马具,金棕色纯血马使小性子似的躲了两次,终于被主人收拾好后又发出催促的鼻息。阿什利拍拍爱马的脖子安抚它无果,只能将奈特和其他受气包交给亨利。 阿什利翻身上马,帕加索斯发出欢快的嘶鸣,撒开大长腿就跑起来。若不是阿什利骑术了得,分分钟就得给它掀下去。青年能感觉到今晚蠢马格外兴奋,他有些不明所以,但帕加索斯愈来愈快的速度让他没心思去想这么多。 “帕加索斯!慢点!”阿什利双手收紧缰绳,传达减速的命令,而一向与自己心意相同的爱马却像是换了匹马一样,不仅没有减速反而愈发快了。而随着帕加索斯不听指挥地奔跑,他们已经进入一片陌生的林地,他走得太远了。 阿什利觉得不太对劲,帕加索斯是匹优秀的纯血马,体力和它的脾气一样大,但这样高强度的运动对身体依旧是很大的负担,尤其是它平时非常聪明除非阿什利命令,否则绝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林地里植物茂密,一人一骑踏着植物间隙狂奔,随时有坠马而亡的危险。镇定如阿什利也不禁额头冒出冷汗。 这时,前方传来巨大的响动。女士惊恐的哭叫声、马匹受惊的嘶鸣、男人粗鲁的喝骂清晰可闻。 阿什利皱起眉头,不仅因为可能发生的凶案,更因为动静传来的地点正好拦在帕加索斯狂奔的道路。他们以这样的速度冲过去,不管撞上什么都不会是件好事。 “帕加!慢下来!”道德感令他不能放弃遭受伤害的女士,只有轻拍帕加索斯的脖子,收紧缰绳,尽量传递停下的讯号。 今晚蠢马铁了心要和主人作对,它像炮弹一样横冲直撞。待阿什利看见停在林中的马车,心中已经充满不祥的预感。 “帕加索斯!慢下来!别逼我!”阿什利发出痛心的呼喊,他抱住小伙伴的脖子,妄图唤醒它的灵智。湿热的泪意在眼底酝酿,他看不见马车上百合花小姐惊恐的脸,看不见黑人暴徒丑恶的表情,只能向上帝祈求一点怜悯。 最后关头帕加索斯像是想起了什么,混沌的双眸中浮现出一丝理智的柔光,然而一切太晚了。 高大的纯种马以绝对的速度撞上马车前栏,它的主人被狠狠抛起,滚落在有厚厚腐植层的土地上,受惊的拉车马在束缚断裂的瞬间逃跑,黑人暴徒早就在事故发生前逃之夭夭。 阿什利不顾浑身的疼痛瘸着腿来到爱马身边。帕加索斯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它被洗刷地闪闪发亮的皮毛沾染上污泥,四条漂亮强健的大长腿有一条不正常地扭曲着。 它的腿断了。 它完了。 “帕加索斯!”痛苦的呼声在阿什利喉间盘旋,他哽咽着,跪下来抚摸爱马漂亮的鬃毛,又摸摸它的长脸。 帕加索斯深棕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和安慰,它费力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的手心,又轻轻蹭蹭那双温暖的手,断腿抽搐着显然在忍受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阿什利自责地喃喃。帕加索斯是他的十岁生日礼物,那时它还是匹漂亮的小马,个头不大脾气不小,除了阿什利谁都不给碰,有一点不满意就又踢又咬,住房子都要单间。直到碰到奈特小美马,臭毛病才有所缓解。他本以为再过阵子就可以收获一只可爱的小混血,没想到…… “表哥?”百合花带着啜泣的声音响起,阿什利的样子她有些害怕…… “嗯。”阿什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童年伙伴,没有分给少女一个眼神。大概五分钟后,他低头亲吻了下纯血马额头上弯月状的铂金色印记,缓缓起身,拔下腰间的手—枪。 “再见,帕加索斯。” 纯血马发出一声悲伤又不舍的长嘶,砰一声枪响后缓缓阖上眼睛。热腾腾的鲜血从它额间的印记中涌出,染红金棕色的皮毛,再浸透身下暗色的泥土。 …… “然后呢?”老约翰追问陷入回忆的儿子,“你们就这样走回来了?” “我和百合花在森林中迷失方向,走了不少弯路,因为体力原因,也休息了一段时间。幸好途中找到那匹逃跑的马,才能找回大路。”阿什利说道,“那个暴徒是个黑人,大概六英尺三英寸,一头卷发,更多的就记不起来了,在帕加索斯撞上马车之前他就逃跑了。我没有见过他,也许是个外来黑鬼。” “你离开新大陆三年,本地新来黑奴也不少,便是曾经见过的也不能保证你还能将他认出来。”老约翰对儿子的判断不大同意,但他更关心别的,“你知道帕加索斯为什么发狂吗?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狂奔的?” “我不知道,它在马厩里时虽然很烦躁,但只是一般的不高兴。我能感到到那时它是有理智的。我本来只打算骑它去马场里散步。” “帕加索斯的情况很可疑,我已经让兽医去检查了。食物、气味等都有可能。” “爸爸,帕加索斯只接受我和亨利的喂食……” 约翰·威尔克斯像一头领地受到侵-犯的老狮子,他灰色的眸子里闪过犀利的光。意识到一个卑-贱的黑奴可能参与陷害他唯一的儿子,老绅士出离愤怒了。 但依旧保持着理智。 “我立刻让人将他关起来!昨天和帕加索斯有过接触的人都有嫌疑,我会请塔尔顿太太帮忙,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但是我的孩子……即便我们证明帕加索斯被谋害导致行为失常,你和百合花共度一晚也是事实,一位绅士不应该推卸他的责任。” “除非证明这件事本身就和他们有关。”阿什利总是淡然的目光第一次显露出尖锐,绅士不逃避责任,但绝不愚蠢。“虽然我不认为有什么值得一位淑女以身犯险,但她出现地太巧了。” “你知道你的猜测对一位淑女而言是多么严重的指控吗?”老约翰沉下声音。 “我知道,我只是阐述一种可能。爸爸,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我无法查出真相,或真相非我所想,那么……请您为我和百合花小姐订婚。” 第9章 飘&金刚狼 第九章 阿什利军令状下得果决,但实际上自己并没有底,一位淑女冒着名誉具毁的危险只为了和他订婚,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帕加索斯死前的悲鸣纠缠着他,彻夜难眠。他可以为了绅士的道义接受一位没有爱情的妻子,但绝不会娶一位谋害他童年伙伴的女人,即使她是他的表妹。 哪怕只是一点想象都无法接受。 亨利交给父亲,他则决定去找博伊德。 “我就知道你会来。”高大的红松下小个子少年望着他深陷丑闻的好友,“事情发生后奈特的心都碎了。” “那你呢?”阿什利笑着问,“担心我吗?” 博伊德似乎没想到好友这种危机时刻还有心情开玩笑,但对方保持着好心情无疑给他一种鼓励。 “是的,非常担心你。我询问了家里的黑奴,看管马厩的黑孩子那天晚上闹肚子,他说在他离开的一段时间里拜托了亨利来照看马匹。” “有两个田里干活的黑奴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很明了,一切证据都指向亨利,但对于阿什利来说这还不够。 “我想见见那个黑孩子。”阿什利说。 “当然,我把他带过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博伊德朝身后的位置招招手,一个大眼睛的瘦小黑人从树丛后钻出来。 阿什利没有见过他,博伊德解释道,“小乔治是去年妈妈从外公家要来的,专门负责照顾我的奈特。” “乔治,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给威尔克斯先生听。” “是的主人。”乔治听话地直入正题,“宴会那天夫人让我和吉米照顾白人老爷们的马,吉米说想去花园里凑热闹,马厩里也没有别的工作,我们就商量着他先去,然后再换我去。之后,大约七点钟的时候亨利带着酒和食物过来说要和我喝一杯。他是您的黑奴,您又是主人的朋友,我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了。我们一边吃喝一边聊天,大概半个钟头后我觉得肚子不舒服,亨利说可以替我照看马厩,让我先去解决。” “当你回去时亨利还在那里吗?”阿什利追问。 “不……我耽误了很久,回去时吉米已经回来了。我询问过他亨利的情况,他说回来时亨利还在。” 博伊德太了解好友,不需要开口就已经了解一切。 “走吧,我们去马厩。” 再次踏入,心情却格外不同。作为佐治亚州最大的马场,塔尔顿家的马厩也干净整洁,除了动物身上无法祛除的味道外几乎没有异味。 先生们也不必担心会踩到某些不令人愉快的东西。 但这对于阿什利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干净整洁就意味着经历过清理,而清理就可能抹消重要证据。 占据最舒适房间的枣红色矮脚小母马探头望着进来的人类,即便见到主人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情绪。她棕色的大眼睛里闪动忧郁的光,明明只是一匹马,却传递出一种灵性。 “可怜的小奈特。”博伊德安抚地拍拍她的脖子,阿什利则根据回忆检查起来。他在爱马曾经停留的房间细细查看,无论是清理一新的食槽还是干净的稻草都预示着他一无所获,但打扫本身也是一种证据。 “乔治,你们这儿的食槽都会清理得这样干净吗?” “威尔克斯老爷,我们每天都会清扫粪便、洗刷食槽再换上新的草料,高贵的马匹都是爱洁的。”乔治澄清每天的工作,但他对着一尘不染的空间还是表达出疑惑,“不过……的确是太干净了。”虽然不想让主人家知道自己平时偷懒,但事关重大乔治不敢撒谎。 “如果有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说明清理掉的东西里会有关键证据。”阿什利正想追问,奈特小母马突然发出焦躁的嘶鸣,一边挣脱主人的拥抱,用身体撞击门栏。 “奈特你怎么了?”博伊德有些手足无措,他的朋友却不会。 “放她出来。”阿什利如此说。 奈特小姑娘踱着小碎步进入帕加索斯的房间,她不算长但有力的腿在一片位于角落的、平整的土地上挖掘。这种动作对于马并不轻松,乔治在主人的示意下去帮忙,却差点被小母马一口咬下胳膊肉。 “主人,我不敢过去,奈特疯了一样!”乔治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哭泣着不敢上前。博伊德被他嘤嘤啜泣弄得心烦,在见到好友皱起的眉头后不知怎地心里愈发烦躁,抽出腰间的皮鞭就是一挥! “啪!”黑孩子的左脸应声出现一道红痕,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小家伙被吓傻了,博伊德少爷是整个塔尔顿庄园脾气最好的主人,哪怕黑奴做错事也从不发火,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抽打的对象。他是塔尔顿太太亲自带回来的黑奴!明明不是他的错!是奈特不愿意他靠近还咬他! 阿什利看着一声不吭却难掩委屈的黑奴,又看看因为初次抽□□人而激动地不停喘气的好友,眉峰皱地更紧。他轻拍好友剧烈起伏的胸膛,拿过对方的鞭子,“深呼吸。博伊德,深呼吸……” “别为了个黑鬼生气,罚他去棉花地里干活好了。” “不!先生,求求您怜悯我!”在被主人抽鞭子后满心愤恨的黑孩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身体颤抖,什么委屈,什么难受通通被抛在脑后。 天啊!田里的黑奴!那是最下·贱的黑鬼了。他是照顾马厩的二等黑奴,若是沦落到田里还不如去死! “没听见威尔克斯先生的话吗?滚出去!从今天起你就去田里工作!” “主人求求您怜悯我!威尔克斯老爷求求您!”乔治痛哭流涕,一个劲儿请求宽恕,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一点都没有反省。”阿什利觉得和头脑驽钝的黑鬼啰嗦是在浪费时间,他现在对所有黑鬼都没有好感。“因为你的疏忽,亨利有机可乘,不仅伤害帕加索斯,还差点让我摔断脖子!你还愚蠢地连谁清理了马厩都不知道……” “是吉米!是吉米清理的马厩!”乔治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呼喊,他不停磕头,膝行过去想亲吻主人的脚背,被博伊德一脚踢开后干脆趴在地上痛哭。“我那天回来后就看见吉米在打扫马厩,他说觉得马厩脏了就扫一下!我什么都没干,主人,求求您宽恕我!” 在乔治卖队友的间隙,奈特终于从土里刨出来——一坨粪便。 阿什利懒得计较乔治的隐瞒,他双眼发亮地看着明显是被枣红马藏起来的粪便,奖励地拍拍马脖子。“好姑娘,你帮了大忙了。” 明显这是帕加索斯的粪便,有了这个专业的养马人,例如塔尔顿太太,足以分析出很多。 “听着乔治,我可以不让你去田里。但你必须要用行动赢得我的宽恕。”博伊德在看见粪便后瞬间换上强势又具有诱导性的语气,“我要你指认吉米参与谋害威尔克斯先生的行动!” “这本来就是事实,你只需要说出事实而已。这样你就可以继续留在马厩工作,若是我高兴带你去佐治亚大学也不无可能。若是你不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您真是仁慈。”乔治肿着半边脸,却笑得牙不见眼,生怕回答慢了主人反悔。他最好的设想不过是留在马厩,现在居然有可能跟在主人身边一步登天!至于吉米?他冒着风险为他隐瞒已经仁至义尽! “谢谢你博伊德,你真是帮了我大忙。”查明真相的第一步完成,阿什利心中轻松不少。他拥着自己忠诚的好友,用愉快的语气说道。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谢谢。”小个子少年仰头,眼睛闪闪发亮,“能帮上忙太好了,你有任何语言我的地方都无须客气。” “我会陪着你直到世界尽头。” 阿什利收紧胳膊,将他搂地更紧。 朋友间温情脉脉,另一边的一家三口却称不上和睦了。 “那个小子不愿意娶我的女儿!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难道不要威尔克斯家的名声了吗?”贝克尔先生浓眉倒竖,一对招风耳因为主人情绪激动而微张,浅蓝的眼睛泛起红光,非常吓人。 “他一定要娶百合花,他不能不娶她。”玛利亚夫人恨恨地说,她上前拥抱发狂的丈夫,一遍遍用柔软的嘴唇安慰他,“我了解我的哥哥,他不会放任阿什利胡来的。” “可现在事实是那个臭小子拒绝了婚约!你哥哥还阻拦我教训他。”贝克尔先生一想起侄子轻蔑的眼神就心里发堵,自从他娶了玛利亚成为一名庄园主之后就没有人再用这种眼光看他了。 “亲爱的,我了解我哥哥。我们的女儿青春貌美,又因为阿什利名誉有瑕,他心疼阿什利,但绝不会纵容。”玛利亚以肯定的口吻说,“他是为老派绅士,现在一定是在说服阿什利,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我们家提出婚约了。” “但是……妈妈,如果表哥知道我们的计划了怎么办?”百合花声音带着抖,像晨露中轻颤的花朵,“如果表哥找到那个黑人……” “亲爱的,谁会关心一个黑鬼呢?佐治亚州的土地上,黑奴死去只要他的主人没有异议,还有谁能插手?”玛利亚将目光从丈夫身上移开,回答女儿的问题,“我们的计划完美无缺,你会成为十二橡树的女主人,你的父亲也会继续统治庄园。” “可是表哥怀疑我了……” “你说什么?!”玛利亚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她紧紧钳制住女儿的肩膀,染成绯色的长指甲深深陷入玉白的肌肤,惹得百合花发出痛苦的呼声。然而玛利亚完全无视了,她死死盯住女儿的眼睛,面部肌肉抽动,“你让他发现了?!” 尖锐的呼声后,她又压低声音喃喃,“不,不可能,我们根本没有告诉你黑人的事情,你的表现是真实的,他不可能发现破绽。” “说!你是哪里露了马脚?” 少女紧紧咬住下唇,她被母亲的脸色吓傻了,又在对方严厉的责问里发抖,不可遏制地想起那晚的恐惧。那片黑暗的林地,黑人粗鲁下·流的猥·亵举止,无边的孤独和害怕,大声呼救只祈求有人能救救自己…… 若是那天表哥没有出现…… 百合花狠狠打了个寒噤。哪怕现在知道一切是父母安排的表演,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拔除。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感觉!”少女绝望地大叫,接着嘤嘤啜泣。“妈妈我没有……” “百合花,我的小百合,别哭了。”听见女儿的回答,玛利亚缓和了脸色,扭曲的面部重新挂上关切,“把你的眼泪留给阿什利,软化他的心,女人的眼泪只有在男人面前才有用。” “你乖乖地在家等就好了,我们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放心吧小百合,你只要等着披上婚纱。”贝克尔先生拍着女儿的肩膀,眼中闪现狠辣的光,“没有人可以阻挡你成为威尔克斯夫人。” “爸爸妈妈,你真的爱我吗?为什么要逼我做这些?”百合花看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夫妇,第一次觉得他们很陌生。 “我们当然爱你,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真的吗? 第10章 飘&金刚狼 不知怎地阿什利拒绝迎娶贝克尔小姐的消息流传出去。也许是不小心走漏风声,也许是好事者捕风捉影,更可能是两家迟迟没有喜讯传出引来的猜测。 在这谣言喧嚣日上的时节,威尔克斯父子的破局却陷入僵局。 “亨利已经招认,贝克尔夫人的侍女向他提供一种草药,并同他许诺只要将草药加入帕加索斯的饲料再引你过去,待百合花成为十二橡树的女主人,就把凯蒂许配给他。”老威尔克斯先生眼神沉郁,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表现出主人内心蓬勃却强自压抑的愤怒。 “那种草药塔尔顿太太看过之后证实可以引起马匹的神经紊乱,造成短时间内持续兴奋,并很容易被矮脚蕨吸引。发生事故的地方就生长着大量矮脚蕨。” 阿什利知道父亲的愤怒,他已经不再叫玛利亚的名字,但阿什利更清楚当怒气散去,父亲更多的一定是伤心。疼爱多年的妹妹欺骗自己,算计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一个哥哥心碎的? 但他除了稍作安慰,更多的却是暗松口气——这样一来父亲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贝克尔家的婚约请求。 取得最关键的支持后,阿什利开口,“陪审团不会相信黑鬼,光是塔尔顿太太的证词是不够的,亨利留下来的草药可以当做物证但想要有一击即中还差得远。我们需要更有力的、无可指摘的强大证据,起码要再有一位白人的证词。” “我派人调查了贝克尔家近两个月的交际圈,他们曾和一位查尔斯顿的兽医接触,我怀疑他是草药来源。但我的人去寻找时,那位兽医已经举家搬迁,邻居们说是去波士顿,很大可能是托词。” “只能先派人去查查兽医的亲属或朋友,他既然搬走留下的地址一定是掩人耳目。”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情况一时间似乎陷入僵局。书房里短暂的沉默后,一阵敲门声打断父子二人的思绪。 “进来。”约翰·威尔克斯说到。 “老爷,是布朗先生的来信。”黑人管家捧着银托盘走进来,呈上一封蜜蜡封口的信件,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就像他从未来过一般。 约翰看着纸张精美的花纹,内心涌出不祥的预感。他利落地拆开信件阅读,两分钟后…… 砰! “岂有此理!”老约翰脸色铁青,嘴角抽搐两下,灰色的眼睛迸发出犀利的光,似乎要戳穿薄薄的纸张,又像是透过信纸瞪视那个寄信人。 “父亲,给我看看。”父子连心,阿什利一下就猜出父亲的愤怒和自己有关,他也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站起身抽出信纸,表情纹丝未变地从称呼读到落款。 半晌…… 男人煽动手上的纸,飒然一笑,“爸爸何必生气,将我退学是佐治亚大学的损失。” “阿什利……”约翰不知如何安慰儿子,当初上佐治亚大学是他一力促成,如今布朗背弃信誉将儿子退学,仿佛是在嘲弄他所信非人。 “爸爸,你曾经教导我一切都是神的安排。如今我身陷丑闻,连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布朗先生也不愿伸出援手,这不正是神的考验吗?况且趁此机会看清谁是真正朋友难道不好吗?”被退学阿什利遗憾,但不痛苦,“这所学校不能接受我今天的不完美,那也不配拥有我将来的荣耀。它今天让我离开,总好过以后再生事端。美利坚的大学很多,我总能找到地方继续学业。” “我的儿子不应该为莫须有的污名连累!你是威尔克斯家的上等人!” 约翰真的是气坏了,如果说刚得知妹妹一家的阴谋时还只是伤心气愤,现在儿子被大学退学却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心平气和一辈子的老绅士第一次涌起仇恨,本来只想不结缔婚约便罢,现在他一定要让贝克尔家付出代价!至于老布朗先生,看来他的这位好朋友忘了是谁当初对他的仕途鼎力相助! “我当然是上等人,但有些事情不能光用上等人的方法解决。”阿什利装作没听出父亲的潜台词,积极止损,“我即将入学佐治亚大学的事情人尽皆知,现在他们将我退学,为了避免影响一定会大肆宣扬我的丑闻,以显示他们的选择合乎情理。”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告诉所有人我要去北方念大学,免得布朗先生在某个公开场合一不小心吐露“真相”。” “可是阿什利,北方大学的招生时间已经过去……” “新泽西学院的托马斯·科尔先生曾向我提出邀请,出于种种原因我拒绝了。现在希望他不会拒绝我的入学申请。”阿什利非常喜欢科尔先生磅礴大气的绘画风格,只是比起风景他个人更偏向人物绘画,再加上有布朗先生的因素才拒绝对方。 “不过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恢复名誉。” 老约翰也不是迂腐的人,不过是心中的道德标尺限制了他的行动,现在危机逼近眼前,非常时行非常事。 “虽然我并不喜欢一个人,但你得承认恶棍的办法有时候很有效。”老约翰抽出钢笔开始写信。 “爸爸,你说的是谁?”阿什利有些好奇,他隐隐有个人选…… “雷特·巴特勒。”一个有办法的恶棍,上流社会的毒瘤。 好的,猜测证实。 科普:新泽西学院就是后来的普林斯顿大学,托马斯·科尔先生是美国十九世纪初的着名画家,哈德逊河画派的创始人。在历史上他生存年代是1801 - 1848,蠢作者延长了他的寿命。本文中故事发生的年代是185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