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系统穿荒年,全民帮砍拼夕夕》 第1章 带着拼夕夕穿古代 李令皎穿越得不合时宜。 大荒之年,饿殍遍地。 周围的树皮草根,只要是能入口的,都已经被吃了个干净。 想要活下去,还能吃什么? 流民们围成一圈,盯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 那不是人。 是肉! 白净的,散发着香味的肉! 李令皎被绑在木桩上,烈日曝晒着她。 隔了几步远的地方,屠户正在磨刀。 没有水,贴着磨刀石干磨。 周围是难民们不停吞口水的声音。 李令皎就算是再天真,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了。 她穿越了。 而且刚穿越,就要被绑起来吃了。 得想办法自救才行! 屠户已经提起了刀,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难民们一张张干瘦如骷髅的脸上,露出了渴望的表情,发亮的双眼,如见了肉的狼。 “我,我要胳膊肉!” “大腿上的肉,我要大腿上的!” “胸脯上的能不能给我,我媳妇三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她要活不成了。” 人声鼎沸。 全都将李令皎视作救命的粮食。 屠户还是第一次对着人下刀,握着刀把的手,有些发抖。 一步步,走到了李令皎的身侧,双手握着刀,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 李令皎的大脑里,倏然跳出个无比眼熟的界面! 拼夕夕! “放肆!我乃仙人,前来助你们度过灾年,你们岂敢动我!” 突然的呵斥,将难民们吓了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闪,就见,原本好端端绑在条凳上的女人,手里竟突然多出了一把寒光锃锃的刀! 趁着这一下唬住众人,李令皎急忙用刚刚从拼夕夕买到的刀,割断了身上捆着的草绳。 …… 李令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全身上下,白皙柔软,手脚娇嫩,看不出一点做活的痕迹。 穿着的衣物虽然暴露,但色彩鲜艳,摸上去也柔软轻薄的不似凡间之物。 难民们原本猜测她是哪家落难的夫人小姐。 可是,就算是夫人小姐,也不会有这样凭空变出刀子来的能力。 难道说,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神仙? 那他们刚刚…… “哐当——” 牛屠户手里握着的菜刀掉落在地,他第一个跪下。 “仙、仙姑!仙姑饶命啊!” 其他的难民们见状,也慌张跪下,乌泱泱的,连声求饶。 “仙姑饶命!仙姑饶命!” 李令皎割断了身上所有的草绳站起来。 她看向跪在周围的一个个“骷髅”。 或许此时直接离开是最好的…… 牛屠户见李令皎一直没说话,眼角瞥了一圈周围的难民们,一咬牙: “仙姑,要怪就怪小人吧,是小人说要吃人的!” “再没有东西吃,大伙儿真的活不下去!” “求您别怪罪其他人,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他砰砰砰地磕头,磕了几下头,又拾起了地上的杀猪刀。 将眼一闭,心一横,就要用刀朝自己的脖子抹去,以死谢罪。 得罪了仙人,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 “住手!”李令皎瞧见牛屠户动作,急忙叫停,“死罪暂免,活罪……稍后再议。” “多谢仙姑!多谢仙姑!”又是一阵砰砰砰的磕头声。 李令皎瞧着这群饿得皮包骨头的难民,想问些什么,又叹了口气:“也罢,你们先吃点东西吧。” 说罢,她一挥手,地上立即多出一袋大米。 是李令皎刚刚在拼夕夕下单买的。 吃完再问。再不给这群人吃点东西,她真怕他们全都饿死了。 包装袋敞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雪白莹润的米粒。 看见眼前突然冒出的粮食,灾民们难以置信。 没等李令皎说话,一个灾民就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大米前,黑黢黢的手掬起一捧,凑到眼前细看。 他浑身颤抖不止,欣喜若狂地叫喊出声:“是粮食!是真的粮食!” 这么雪白的稻米! 恐怕只有贵族老爷们才吃得起吧! 难民们立刻朝着粮食蜂拥而去。 你一把我一把,掏出袋里的大米就往嘴里塞。 就连掉落在地的米粒,也没有人放过,不管沾没沾灰,全都捡起来塞进嘴里。 李令皎被吓了一跳。 她本来还准备,让人搬个锅来,把大米煮成了饭吃。 谁能想到,这袋大米刚放出来,这群灾民们就扑上来生吃。 没一会儿,一袋大米就被抢了个干净。 还有人趴在地上,伸长了舌头,去舔掉落在土里的米。 李令皎好歹是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大学生。 见到这群比非洲难民还要凄惨的古人,她才真切地理解到,课本上写的那些“百姓嗷嗷”“路有饿殍”是什么个场景。 即便知道,刚刚差一点,自己就要作为菜人被吃掉了,李令皎还是没有办法,对这群快要饿死的人坐视不理。 在难民们争夺口粮的时候, 李令皎中注意力,观察自己脑海里那个拼夕夕的界面。 刚刚买了菜刀和粮食,交易界面显示有两笔支出,30块钱的小厨刀和35块钱的五常大米。 点进个人中心,除了系统原本就有的图标之外,还多出了一个“我的钱包”按钮。 李令皎点开一看,钱包里显示余额为1435元。 李令皎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她爸妈给她打生活费的日子,一千五的生活费,扣掉买小厨刀和五常大米的钱,就是这么多。 这么点钱,就算精打细算地在拼夕夕买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古代活下去。 如果没有回去的机会的话…… 蓦地,李令皎注意到,在钱包页面的左下角,还有一个爱心图案的标志,此刻那标志后面,一个数字在不断跳动着往上涨。 1、2、3…… 14、15、16…… 一直涨到33才停下来。 李令皎点了一下那个图案。 一行小字跳了出来:【幸福值,可兑换余额。1幸福值=1元。】 幸福值? 李令皎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她并不觉得幸福啊。 比起待在这种随时会饿死人的古代,她更想要回现代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好歹在现代社会还有手机玩! “仙姑……”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李令皎的思绪。 是牛屠户,他跪在地上,又敬又怕地看着李令皎。 嘴里还有稻米的香味。 牛屠户反复地咂摸着,感觉就算下一秒仙姑让他死了,他也满足了。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有些怀疑李令皎的身份。 在刚刚吃了那一顿后,所有的难民,都对李令皎是神仙这件事,深信不疑。 第2章 是否邀请新用户帮砍一刀 见大家都吃了米,李令皎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话。 “谁来告诉本仙姑,这儿是哪儿?现在又是什么朝……谁当皇帝?” 险些就要犯常识错误,问现在是什么朝代了。 难民们面面相觑。 他们丝毫没有怀疑,身为神仙的李令皎,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在的皇帝是谁。 刚刚仙姑还差点儿被他们抓了吃呢。 肯定是仙姑为了救他们,下凡的时候法力消耗多了,才落下了这精力不济的毛病。 只是仙姑问的这些问题…… 又是牛屠户回答:“仙姑,这儿是东宁乡,从去年旱到今年了,井里一点水打不上来,庄稼也都旱死了,能吃的我们都吃完了,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 眼见话题又要绕回之前,李令皎只得打断:“这些本仙姑已知道了,你且说说,而今当皇帝的是谁?” 牛屠户答不上来了。 其他难民们,也没一个答得上来的。 只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吞吞吐吐,怯生生地响起:“我们、我们只知道,乡长大人是谁啊……” 李令皎扶额。 她电视剧看多了,倒忘记了这个常识。 古代的百姓,只要不是生活在天子脚下的,谁会关心哪个当了皇帝? 只关心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是归谁管。 大家见仙姑没有生气。 大着胆子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知道的: “乡长大人姓张。” “啬夫大人姓陈。” “乡长大人有三房妾。” 李令皎再次扶额。 “好了好了,先不提这个。”李令皎无奈,“先给我找个休息的地儿。” 她是身穿来的,身上穿的还是在宿舍纳凉的雪纺吊带裙,裸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晒的发烫。 李令皎吹惯了空调,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难民们面面相觑,对视几眼。 仙姑该住在哪儿? 自然是庙里呀! 牛屠户立马在前带路,乌泱泱一群人,将李令皎送到了村里唯一的庙里。 灾荒还没来前,这庙里也是有些香火的。 后来,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管得了菩萨,香火也就断了。 庙里许久没有人洒扫,到处都是灰尘,好在墙和屋顶没破没漏。 难民们很快就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样,将李令皎迎了进去。 李令皎瞧着那灰扑扑的蒲团,实在是坐不下去,干脆就站着。 一转身,对上一双双望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没有自己的发话,就没一个敢动的。 李令皎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说:“都散了吧。” 难民们这才散去。 只有牛屠户依旧在原地站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不敢。 犹豫了一下,也离开了。 …… 牛二狗捂紧了胸口,小跑着往家赶。 太好了! 仙姑来了! 他们全都有救了! 刚刚仙姑赐下粮食的时候,他藏了一把米。 媳妇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他要把这把米带回去,给媳妇吃。 牛二狗丝毫不敢停,直直奔进黄泥屋里。 “媳妇,媳妇,你看这是什么……“ 媳妇躺在两块破木板搭成的床上,已经瘦成了一条人干。 他扑过去拍媳妇的肩,想让她吃上一口自己带回来的粮食。 手一搭上去,牛二狗愣住了。 …… 一阵痛哭声在庙外响起。 李令皎还在研究着脑子里那个拼夕夕系统。 被这哭声吵得思绪烦乱,只好停下了摸索,从庙里走了出来。 刚踏出门槛,一个身影就扑倒在了她的面前。 “仙姑仙姑,求求你救救我媳妇儿吧。”牛二狗抹着眼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李令皎眉头一皱,“你媳妇?怎么回事?带我去看看。” 牛二狗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在前带路。 一路上,李令皎都在查看自己脑子里那个拼夕夕系统。 她知道,古代人很容易死。 什么感冒发烧,甚至是喝了生水腹泻,都有可能丧命。 李令皎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感冒发烧,拼夕夕可以买到感冒药。 腹泻脱水,只要及时补充水分营养,熬过去也没什么大事。 甚至如果是受了伤,伤口感染发炎,她搞点儿抗生素,也能对付过去。 直到到了地方,李令皎才意识到,自己把一切想的太乐观了。 人已经没气息了。 摸了摸颈动脉和心口,都是冷的,僵的。 女人是活生生饿死的。 肚子和后背紧贴着,薄的像是层纸。 一具被饿死的尸体,就这样横陈在眼前。 李令皎说不出,此刻心里翻涌的,是什么情绪。 她站在木板床前,对着那具尸体,发了好半晌的呆。 最后,转过身,声音轻得像叹息。 “没得救了。埋了吧。” 男人的哭声,由小渐大,嚎啕着,从屋子里传出来。 李令皎一出门,就瞧见围在门口的一大群难民。 都是被刚刚的动静吸引来的。 他们绕成一个圈,默契地距离李令皎好几步远,不敢挨上前。 只是睁着一双双饿瘦得极为突出的眼睛,望着李令皎。 脑海中,女人活生生饿死的模样,挥之不去。 李令皎忽然感觉喉咙发涩。 她张开了口:“还活着的,不管男女,什么年纪,全都去庙门前集合。起不来床的,也想办法拖过来。” 统计了人数,才能分发粮食。 将话吩咐下去,李令皎走回了庙里。 四周无人,她再一次地点开了拼夕夕系统。 之前行动匆忙,没有来得及货比三家就下了单,这次李令皎比较了一下,看到了一家便宜的店,五斤珍珠米才十几块钱。 她正要下单,又忽然停住了动作,想到了别的什么。 退出了商品界面,慢慢地在搜索栏又输入了几行别的字。 20斤麦麸皮,24.55元。 20斤豆粕,26.4元。 20斤米糠,14.42元。 9斤土豆,11.7元。 在心底盘算了一番之后,李令皎选择下单20斤米糠和10斤珍珠米。 她正要点击购买,忽然,从下方弹出一行小字。 【附近存在新用户,是否邀请帮忙砍一刀?】 新用户?还能帮忙砍一刀? 李令皎下意识抬头左顾右盼,哪来的新用户呢? 忽然,庙外逐渐有聒噪的人声靠近。 朝外面一看,整个村子里,还活着的人,全都聚在了这儿。 李令皎一眼扫过去。 所有的人,都干巴巴瘦成皮包骨头的样子,根本分辨不出男女。 只能靠个头,分辨出里面还有几个孩子。 此时,李令皎的眼前,那行字越发清晰放大:【当前存在新用户,是否邀请帮忙砍一刀?】 算了,不管是哪里来的新用户,只要能让她少花点钱就行。 李令皎立刻选择:【邀请。】 第3章 杀熟的拼夕夕 下一秒,只见那一个个衣衫褴褛的难民头上,陆陆续续弹出一行小字。 【新用户牛狗蛋帮您砍了一刀,已砍10.17元,距离免费获得商品还差27.42元。】 【新用户牛羊帮您砍了一刀,已砍15.25元,距离免费获得商品还差22.34元。】 【新用户牛沛帮您砍了一刀,已砍18.66元,距离免费获得商品还差18.93元。】 【新用户……】 直到最后一个难民的头顶,一行小字亮起又熄灭。 【新用户牛妞妞帮您砍了一刀,已砍37.58元,距离免费获得商品还差0.01元。】 好家伙,几十个人,砍到最后居然还差0.01元。 不愧是你,拼夕夕! 李令皎果断下单,忍痛花费0.01元买下了20斤米糠和10斤珍珠米。 手一挥,面前就多出了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这突然的一手凌空变物,惹得之前没见过的人,惊诧万分,看向李令皎的眼神好奇又敬畏。 李令皎提高声音,朝他们吩咐:“去搬两口大锅来。你们之中,可有会做饭……呃、炊米的,站出来。” 从人群里慢慢挤出几个干瘦干瘦的骷髅来,全都怯生生的。 为首的那个胆子稍大些,一开口,声音又粗又哑,甚至听不出男女:“仙姑,民妇几个会炊米。” “行,就你们几个。去搬两口锅来,生火炊米。” 李令皎话音落下,人群却是一片死寂。 也没人动作。 李令皎正纳闷,那个高个的妇人,有些害怕地看着她,小声回答:“仙姑,民妇们没听过‘锅’,炊米,只有……釜。” 坏了。 李令皎忍不住想,自己这究竟是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朝代,居然连锅都还没有被造出来。 追溯历史,锅是在宋朝时期被造出来。那这个时代还在宋朝之前。 她打量着难民们,想从他们的衣着看出年代。 奈何直接难民一个个衣不蔽体。 之前她没注意瞧,现在仔细一看,不少难民们身上连一件遮挡隐私部位的衣料都没有。 李令皎连忙挪开视线。 倒也难怪,遇到灾荒之年,甚至都要易子而食了,定然是能当的都当了。 衣服在古代也是硬通货,当了也能换点儿米粮度日。 李令皎只好改口:“那就去取釜来。” 过了一会儿,难民们将釜搬过来了。 看着像是个大些的陶罐子。 古代铁器珍贵,青铜器也是只有贵族用得起的,因而百姓多用陶器。 在李令皎的吩咐下,几口釜很快就架好了,底下是难民们搬过来的枯树枝,用作生火。 煮饭,那要用水。 可是大旱这样久,哪里还有水呢? 李令皎视线扫过难民干裂渗血的嘴唇。 慢慢地踱步到了一口陶釜前,装模作样地将手伸进了陶釜之中。 与此同时,她在脑海中的拼夕夕页面,下单了几桶桶装水。 李令皎本还想再用一下帮砍一刀,结果几十个人,就只砍掉了几块钱。 果然拼夕夕,这么杀熟,成了老用户就砍不了几个钱了是吧! 在心里骂完拼夕夕,李令皎尝试着,用自己的意识控制那些水桶不要出现,只让桶里的水流出来。 几秒钟后,掌心里,竟真的传来一阵濡湿感。 原本屏息凝神看着李令皎动作的难民们,也顿时一片哗然。 李令皎的手心里,正有水在往外流淌! 没一会儿,那些水,就注到了陶釜三分之二的位置。 李令皎又走到另一个陶釜前,继续往里面注水。 很快,三个陶釜里都注好了水。 瞧见难民们一个震惊不已的模样,李令皎冷静吩咐道:“袋子里是粮食,搬出来,煮了吃吧。” 这时候才有人敢上前,凑到陶釜前去看里面的水。 一个难民伸出黢黑的手指,点了一下水面,沾了一滴进嘴里。 他惊喜地叫喊出声:“是水!真的水!” “太好了,是水!”难民们你挨我我挨你地挤上前,纷纷用手沾了陶釜里的水喂进嘴里。 李令皎想要叫难民们别用手碰釜里的水。 可看了看难民们全都乌漆嘛黑的手,又叹了口气,无奈地闭嘴了。 她倒是想让他们注意卫生,饭前洗手。 可是这等大旱之年,从哪里找水呢? 算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估计这些难民们身体也都有抵抗力了。 李令皎也只能在心中自我说服。 一抬头,瞧见妇人们将米糠都搬了出来,正往陶釜里倒。 李令皎连忙叫住:“米呢?里面不还有几袋米吗?怎么不搬出来?” 妇人们愣住,结结巴巴:“那、那是仙姑您吃的……” 李令皎摆了摆手,“不用。那是给你们吃的,和米糠一起煮。” 考虑到既要果腹又要有点营养,还要省着点钱花,李令皎才选择了用米糠混合着稻米的办法。 妇人们连忙将几袋米小心翼翼地搬出来,也倒进了陶釜里。 她们舍不得糟蹋这么好的稻米,倒进去许多米糠,才添少量的米。 李令皎看在眼里,也没有说什么。 往陶釜里倒入了适量的粮食后,就开始生火造饭。 难民们围做一个圈,全都眼巴巴的盯着那几口陶釜。 李令皎也不明白古代是怎么做饭的,有点好奇地站在旁边看着。 有她在,难民们也都不敢造次。 等到饭香飘出来,一个个只是不停蠕动着喉咙,吞咽口水。 没有一个敢冲上前抢吃的的。 刚刚,仙姑徒手变出来的水的事,实在是让他们又敬又怕。 饭煮了很久,李令皎也没看出来熟没熟,只看得出来,那是几锅软塌塌糊糊,粥不粥,饭不饭的。 米糠放的多了,呈现出淡淡的黄色,散发着一股稻香味。 妇人走到了李令皎的跟前,“仙姑,煮好了。” 还没等李令皎说话,另一个妇人就用陶碗盛了一碗,端到了李令皎的跟前。 随后,妇人膝盖一弯,跪在地上,将那碗米糠粥端端正正放在了李令皎的脚跟前。 李令皎正不明所以。 就见其他人也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整齐划一的朝着她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仙姑保佑。” 李令皎终于反应过来了。 合着这是把这碗饭当做贡品了! 她连忙朝着旁边退开一步,“我不吃饭,你们吃吧。” 难民们一听到让他们吃饭,立刻连滚带爬地一拥上前,就要争夺釜里的食物。 有的人手里还握着个破碗。 有的人连碗都没有,直接伸出乌黑的五指,不顾滚烫地往锅里伸。 李令皎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叫停:“停下!住手!” 她的声音哪里比得上难民乱糟糟的争抢声? 顷刻淹没在一片混乱之中。 李令皎视线一扫,瞧见堆在庙门口的石头,弯下腰般起一块,用力地朝着一口陶釜砸去。 “铛!” 陶釜碎裂,热腾腾的米糠糊糊,淌了出来。 人群一静。 还有人不死心地跪下去,探出头,伸着舌头要舔淌出来的糊糊。 李令皎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将人踹了个仰倒。 争抢的动作这才停下。 李令皎深吸一口气,说话:“拿上碗,排好队,一人一碗。” 第4章 赈济灾民 人群闹哄哄许久,才终于歪歪扭扭地排成了一条长队。 李令皎站在旁边,让刚刚煮饭的妇人拿了勺来给大家盛糊糊,一人一碗,不许争抢。 有的人没有碗,就将双手捧着伸出去。 妇人也好似浑不在意,用勺子舀起浓稠滚烫的糊糊,就要往他手里倾。 “慢着。”李令皎叫住妇人的动作,看向那黑瘦的人,“怎么不拿个碗来?” 这么热的食物,倒在手里肯定会烫伤。 这种缺医少药的时候,烫伤严重的话,是会要了人命的。 李令皎也不想再额外支出一笔买药的钱。 那人垂着脑袋,惶恐不安地呐呐开口:“没、家里没碗了。” 李令皎抿了抿唇,也是无奈,只有提高了声音,朝着队伍喊道:“没有碗的都排到后面去,等凉了再吃。” 好不容易排起来的队伍,再一次地骚乱起来。 没几个人愿意排到后面,生怕落在最后,就没有饭吃了。 几个没有碗的,甚至开始抢夺起身边人的碗。 “吵什么吵?再闹下去,今天谁都别想吃饭!” 李令皎气急,夺过了妇人手里的勺子,用力地敲在了陶釜边沿,发出声响才镇住了众人。 她真没有想过,光是组织大家有序排队吃饭,就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听到李令皎说不给饭吃,难民们这才慌了。 呼啦啦又全都跪了下去,不停磕头。 “仙姑饶命!仙姑饶命!我们知道错了!别不给我们饭吃!” 仙姑那么轻易,就能变出粮食来。 若是想要收回粮食,岂不也是轻而易举? 李令皎看着跪在脚边不停磕头的难民,抬手在人群里指了指。 “你、你、你、还有你,都抬起头来。” 被点到的四个人,愣了好半晌,才颤巍巍抬起头来,面露迷茫:“仙姑?” 李令皎点的这几个人,都是印象里,在刚刚大家排队的时候,维持秩序的。 李令皎问道:“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之前是做什么的?” 那四个人里,其中一个就是牛屠户。 他最先开口:“仙姑,小人叫牛沛,小人的父亲是亭长。” 难怪牛沛之前在人群里很有威望的样子,原来是有家庭背景。 李令皎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有些奇怪,“你父亲是亭长,他人呢?” 牛沛伤心道:“父亲已经饿死了。” 李令皎尴尬了。 其他三个也陆续介绍了自己,他们分别叫牛放、牛曾、牛粟。 这三个都没什么特别身份,只是之前被征调过徭役,因而知道要怎么排队。 李令皎问:“村里就你们几个参加过徭役?” 牛放摇头,说:“其他人都死了,我们三个怕活不下去,逃回来了。” 寥寥数言,无尽血泪。 李令皎深吸一口气,跳过这个沉重的话题,对他们四个说:“以后你们四个负责管理纪律,让大家有序排队吃饭,不许争执吵闹。谁要是不听,就关起来,饿上一天。” “是,我们一定照仙姑说的做!”四人立刻应下。 李令皎又看向其他的难民们,高声道:“你们放心,不管排队先后,每个人都有饭吃。” 难民们也才终于放下心来。 有了人管纪律,队伍又重新排起,担心会因为惹恼仙姑吃不上饭,每个人都乖乖听话,再不敢吵闹。 给大伙盛糊糊的妇人也不笨,怕分不匀又惹来争端。不管端来的碗是大是小,一律都给两勺。 如此,才可算是让每个人都有了热饭果腹。 李令皎又叫了牛沛过来:“你统计一下,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老人小孩。” 牛沛应下,过了一会儿,他统计完了人数回来汇报。 如今还活着的,有27个男人,15个女人,以及3个孩子,至于老人,已全都过世了。 “只有三个孩子?”李令皎蹙起眉,“哪三个,带过来?” 她记得刚刚分糊糊的时候,不止这几个。 牛沛招呼了一声,牛放立马就领着三个孩子过来了。 一个个还没有李令皎的腰高,黑黢黢的脸,瘦得凸出来的眼睛,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李令皎抬手指了下人群,问:“那几个呢?” 被她指着的,是个身量不高的难民。 李令皎目测那个人还不到一米五。 这样的矮子,难民群里还有好几个。 牛沛恭敬地回答:“他已经十三岁了,能服徭役了。” 十三岁? 服徭役! 李令皎人都蒙了。 封建社会真是害死人啊! 现代不满十六周岁都是童工呢。 “十六岁以下都算孩子,你再重新统计一下。” 牛沛又去重新统计了一遍。 最后得出,成年男性20人,成年女性13人,剩下的都是孩子,有12个,合计45人。 李令皎看着自己脑海里的拼夕夕系统,陷入了沉思。 这不巧了吗? “我的钱包”页面上,幸福值后面跟着的数字,正好也是45。 李令皎扫了一眼人群。 吃饱了的难民们,全都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看来这个幸福值,并不是她的幸福,而是这些难民们的幸福。 一个难民,等于一个点数。 只是不知道这些点数会不会重复计算。 不然的话,45块钱,也花不了多久。 刚刚煮饭的妇人,将剩下没吃的米糠和稻米,都搬回了庙里。 其余的难民们,在牛曾等人的组织下,继续打扫收拾李令皎要住的庙。 李令皎叫了牛沛到旁说话,询问他关于当地的基本情况。 牛沛的父亲是亭长,他知道的也比其他人多。 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乡之上是县,县之上是郡和洲。 当地是东宁乡,归属凤宁县。 他们这个村落,属于东宁乡下面巴牛亭的管辖范围。 凤宁县往上是凤阳郡,至于凤阳郡以外是什么样子,牛沛就不知道了。 乡里人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被凤阳郡守征去郡城里服徭役。 “大旱来之前是有九十多户的,现在就只剩下咱们这么多人了。”牛沛说着又伤心起来。 第5章 来抢水的 清晨。 大学里早八养成的生物钟,准时将李令皎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眼,阳光从破漏的窗户照进来,又破又旧的屋顶映入眼帘, 李令皎盯着头顶,呆了好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是哦,她穿越了。 昨天夜里闭上眼睡觉的时候,李令皎还怀揣着点儿侥幸,说不准睡一觉就回了现代了呢?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李令皎从神龛上爬起来。 这里原本供着个木雕泥塑的菩萨,昨天难民们给推了,认认真真打扫了个干净,请了李令皎上去。 百姓们的思维其实很简单。 求菩萨,是为了保佑风调雨顺,家宅平安。 菩萨不管用,就推了。 李令皎来了,她带着米粮,能变出水,那就是仙姑,是真正的救命的神仙。 李令皎的想法也很简单,就神龛比较干净整齐,适合睡觉。 拿装米剩下的编织袋一垫,也能将就着对付。 起床之后,洗脸刷牙,是不用想了。 昨天买了饮用水,李令皎才意识到,米粮还不算贵,纯净水支出才是大头。 做饭用了两桶15L的水,原价47.34元的水,砍到了42.55元。 现在钱包里,只剩下不到一千四百块钱。 李令皎又看了一眼幸福值,还是45点,没什么变化。 她用手顺了顺头发,打开了庙门走出去。 刚迈出门槛,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李明月就愣住了。 难民们一大早就都跪在门口,为首的牛沛更是眼巴巴看着。 “你们这是?”李令皎迟疑地往后退了几步。 牛沛膝行上前,欣喜道:“仙姑,你还在,真的太好了!” 他们真怕昨天的那一切,只是饿死前的一场幻梦。醒来一睁眼,什么仙姑,什么米粮,都是不存在的。 如今看到李令皎还在,百姓们这才放下心来。 李令皎被跪得不自在,出声叫他们起来,又说:“以后也不用动不动下跪,我们那儿没这个规矩。” 那儿? 仙姑是神仙,仙姑说的那儿一定就是神仙住的地方。 牛沛心里暗自思忖着,乖乖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其余的百姓见他站起来了,也跟着一起站起来。 李令皎看了看他们干裂的嘴,叫了几个人,抱来两口大瓮,用稻草把瓮里擦拭了一圈。 随后,她下单买了一桶15L的纯净水,倒进了两口瓮里,分给了众人饮用。 又如昨天一般,差遣会做饭的妇人煮了米糠糊糊。 闻着米糠糊糊散发出的稻谷纤维的香气,李令皎自己也有些饿了。 从昨天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吃过呢。 米糠糊糊,李令皎是肯定吃不下的。先不说她的喉咙肠胃适应不了,光是煮饭的妇人不洗手这点,她就受不了啊。 思考半晌,最后只好花了5.8块钱,买了十包压缩饼干,拆了一袋啃。 于是,当大家喝着热气腾腾的米糠糊糊的时候,就发现,仙姑正在啃一种黄褐色的饼,看上去硬硬邦邦。 煮饭的妇人诚惶诚恐地上前,走到了李令皎的身边,“仙姑,小妇人为您炊米煮些吃食吧?” “不用,不用,我吃这个就好,不用管我。”李令皎看一眼煮饭妇人指甲里的黑泥,就觉得头皮发麻,连忙拒绝了。 妇人有些惋惜地回到了人群里。 牛沛将一切看在眼里,又看了看堆在角落里的米袋。 忽然,一直沉默话少的牛粟开口:“是不是因为仙姑将白米,全都给了我们,才只能啃干饼的。” 李令皎生怕他们还不死心地想给自己做饭,三两口吃掉了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又喝了点儿水,很快就有了饱腹感。 等大家吃过,李令皎叫来牛沛,带着自己在周围逛一逛。 村子里的房屋,都是黄泥垒成的,屋顶盖的是茅草。 村外开垦有水田,只不过已经全部旱死了,田里无水,只有干涸的泥巴。 看到水田的痕迹,李令皎可以肯定,这里应该地处南方。 古代南稻北粟,北边的粟是种在旱地上,不必开辟水田。 往西边走,可以看见干涸的河床。 牛沛叹息着说:“大旱延续三年了,这条河越来越细,一开始只是种田水不够用,粮食歉收。后来,后来连河也断流了……” 如果不是仙姑来了,他们已经准备举村逃荒了。 田地对百姓来说是立命根本,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百姓是不愿意离开家园外出颠沛的。 毕竟,一旦失去田地,他们要么就沦为乞丐,要么就只能依附地主豪门,从自耕农变为佃户、奴婢。 正说话间,忽然着急忙慌地跑来一个人。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抢粮食,已经打起来了!” …… 待到李令皎匆匆赶到庙前时,人群已经混战成一团。 村里的人吃了米糠糊糊,身上有点力气。 外来的人虽然饿得发虚,但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够拼命发狠。 一时之间,双方打得不分胜负。 直到“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打破了装水的水瓮。 饮用水顿时汩汩外淌,流到地上,顷刻就被干涸已久的土地吸收了。 “水!” 人群为之一静。 下一秒, “我和你们拼了!” 牛家村的几个人,眼睛瞪得发红将要滴血,猛地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对面的人也不敢示弱,与牛家村的人打做一团。 牛沛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住手,都住手!仙姑来了!” 双方仍然没有停手的迹象,彼此撕扯扭打,下手丝毫不留余地。 李令皎看在眼里,差点儿都要怀疑他们不是一个乡里的村民,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好在半晌之后,终于分出了胜负。 外来者又饿又渴,此时已经强弩之末,一番争斗之后,还是被牛家村的人擒住了肩膀按在地上。 一个小孩抱着打破的水瓮缩在一旁,心疼得直掉眼泪。 李令皎看见村民一个个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皱紧了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怎么回事?他们从哪里来的?” “你们——咦,你不是苗高吗?你怎会在此?”牛沛从里面认出一个熟人,诧异开口。 原来,这群外来者也是东宁乡的人,住在另一片村落里。 一番盘问才知道,他们也彻底断了水源口粮。以苗高为首,组织了一伙人,准备去别的村子抢掠。 头一个来的就是牛家村。 “你们苗家村还在河上游呢,你们都没有水喝,我们怎么有水!”之前煮饭的妇人痛骂。 刚刚打架的时候,她出手也极为悍勇,抡着胳膊就扑上去,又撕又咬。 李令皎问了名字,才知道她叫阿桃。 苗高听了阿桃的话,眼睛却盯在那被打破的水瓮上,叫嚷道:“你们明明还有水!你们是不是寻着新的水源了?” 牛曾嘴快道:“那是仙姑赐下的水!” 牛沛转身朝着李令皎恭敬询问:“仙姑,这些人怎么处置?” 牛家村的人看着苗高等人的眼神,都泛着冷。 李令皎丝毫不怀疑,此时自己说一句,全部交给他们处置,他们能把人给杀了。 沉吟几秒,李令皎发话:“先关起来吧。” 牛家村的人立马用草绳将人给捆了,找了间没人住的黄泥屋,关进去。 牛沛对李令皎道:“倘若发现这些人没有回去,苗家村的人恐怕会找来。” 果不其然,到了夜间,苗家村的人真的找了过来。 第6章 又有新用户了 暮色中,一伙人悄悄进到了牛家村里。 借着月光,找到了苗高几人被关押的房屋。 苗高自睡梦中被人拍醒,看见来的人是自己认识的,顿时欣喜不已。 “快,快给我松绑!” 来人掏出柴刀,三两下割断了苗高等人身上的草绳,要拉着他离开。 苗高出了黄泥屋,却停住脚步,并不急着跑路。 “粮食,他们有粮食和水!”苗高声音里渗出几分狠厉,“我们抢了再走!” 谁料,他话音刚落,就从周边的的阴影里,走出了几十个人影。 白天的时候,李令皎听了牛沛的话,就让他安排人守夜,提防再有人来偷来抢。 既然是仙姑的吩咐,牛沛自然是不敢怠慢,直接招呼了所有的村民,晚上就守在附近。 不曾想就这么巧,恰好撞上了苗家村的人的来,直接上演了一出瓮中捉鳖。 苗家村的人挨在一起,笼成了一个圈,提防地看着围上来的牛家村人,纷纷抓紧了手里的家伙——好几条扁担与两把柴刀,蓄势待发。 牛沛振臂一呼:“大伙们,他们要抢咱们的吃的,跟他们拼了!” “且慢!且慢!”一个苍老的声音急匆匆响起。 整个苗家村的人,以一个老者为首,从村外的方向,着急赶来。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想是一路来得匆忙,额头上累出一层虚汗。方才正是他喊出了声。 牛沛定睛一看,不由愣住,愕然喊道:“苗公?” 听到牛沛叫自己,老人的脸上不禁露出惭愧之色。 “贤侄,还请手下留情。”老人跛了一条腿,叫人扶着,颤巍巍走到牛沛面前,稽首求饶。 苗高叫嚷出声:“爹!” “住口!”苗公厉声喝止住苗高的话,再次面朝牛沛,低声下气,“贤侄,我儿顽劣不堪,叨扰贤侄,还请手下留情,放小儿离去吧!” “那可不行,”牛曾心直口快,“倘若放跑了他,又回头来抢咱们的粮食,该怎么办?” 牛家村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一脸认同。 “这……” 忽然,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在人群外围响起:“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仙姑!是仙姑来了!”人群纷纷如潮水散开,空出条道来。 李令皎一辆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半夜本来想睡,忽然脑海里拼夕夕系统提醒,【请注意,附近存在潜在新用户。】 新用户,那可是值钱的很啊。李令皎一个激灵,从神龛上爬了下来。 牛沛见李令皎出现,急忙上前,恭敬禀告:“回仙姑,仙姑真是料事如神,让我等守在这儿,果然抓到了前来偷窃的盗贼。” 苗高闻言不禁怒骂:“你说谁是盗贼?!” “放肆!仙姑面前,你怎敢不敬!”苗高刚一开口,就被人用更大的声音盖过去了。 吃了两天米糠糊糊,牛家村的人说话也有了些中气。 苗公定定看了李令皎两秒,忽然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人,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挪步到李令皎面前。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仙姑!我家小儿轻狂顽劣,冒犯仙姑,还请仙姑饶恕!待他回家,老朽定当好生教导,求仙姑网开一面,饶了我儿性命吧!”苗公老泪纵横。 李令皎被吓了一跳。 突然被一个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老人下跪,她真怕折寿。 李令皎连忙弯下腰要去扶他,“老人家快点起来,有话起来再说。” 牛沛瞧见李令皎的动作,赶忙搀住了苗公另半边身子,将人给扶了起来。 李令皎端详着面前的老人。 一众蓬头垢面的灾民里,老人是唯一一个穿齐了上衣裤子的。而且听他说话的口吻,也比别人显得更有文化。 “老人家多大年纪?如何称呼?”面对有文化的老者,李令皎说话也文绉绉了几分。 苗公回答道:“老朽苗保,今年已五十又二,乃漆山亭长,因年高岁长,忝受乡亲们一声苗公。那顽劣的小子,名叫苗高,是老朽不成器的小儿子。”苗公说着,指了指人群里的苗高。 苗高哼了一声,颇有些桀骜的样子,却没说话。 “原来是漆山亭长。”李令皎抬手招呼来阿桃,“你应该也有几天没吃饭了吧,阿桃,你去炊米煮些粥来。” 阿桃闻言,知道李令皎是想将粥给苗公吃,有些不大情愿,却又不敢不照仙姑的意思做,只得老老实实应了一声,重新升起火来,煮粥。 那被打破的水瓮里,还有些水,她给倒进了釜中。又小心再小心地,从仙姑给的两袋子雪白稻米里,掬出小小的一捧,添入水中。 仙姑说要煮粥,那自然不能煮米糠糊糊。 苗公看着阿桃的动作,尤其是当清水从破漏的瓮中被倒出的时候,他本能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李令皎看在眼里,又从拼多多下单了两桶饮用水。 熟悉的小字再一次弹出,【当前存在新用户,是否邀请其帮忙砍一刀?】 李令皎选择,【邀请。】 随后,只见苗公的脑袋上冒出一排小字,【新用户苗保帮您砍了一刀,已砍14.43元,距离免费获得商品还差32.91元。】 在然后,就没动静了。 不应该啊。 李令皎视线转向旁边的苗家村一行人。 这里还有这么多村民,怎么会只有一个新用户呢? 对了! 李令皎脑中灵光乍现。 牛家村受过她的恩惠,很信任她;苗公刚刚也表现得对她颇为尊重,还称呼她为仙姑。 按照这个逻辑,是不是成为她的“信徒”,才能被系统判断为新用户呢? 李令皎心中稍定,以32.91元的价格,买下了那两桶水。 随后,她手一挥,大家就看到,地上多出了两个造型奇特的容器。 那容器约莫有两尺来高,通体宽圆,上端入口收窄。最神奇的时,通体透明无暇,浑然如一整块剔透水玉。(这里的尺采用魏晋南北朝时标准,一尺约合24~25厘米。) “这、这是……”苗公愕然睁大了眼睛。 李令皎拧开了瓶盖,费力地将瓶身微微倾斜,倒出了一瓶盖的水,递给了苗公,“老人家先喝点水吧。” 苗公颤抖着手指接过,眼睛从塑料瓶上挪开,看向了自己手里的瓶盖。 手电筒的灯照下,瓶盖里的水波光粼粼晃动。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剔透无暇的容器,莫非是仙瓶吗?那这杯盏中的,难道是琼浆玉露? 苗公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将瓶盖凑到嘴边,一仰头,喝了下去。 喝完了,还砸吧了两下嘴,回味刚刚入口的滋味。 这好像,和水没什么区别啊…… 苗公将瓶盖递还给李令皎,又忍不住问:“这是?” 第7章 收服人心 李令皎之前没有直接将饮用水连桶放出来,就是觉得不好和他们解释塑料桶这玩意。 可是今天看到装水陶瓮被打破,李令皎那叫一个心疼——那都是钱啊啊啊!二十多块钱一桶呢! 还不如连带塑料桶一起变出来呢,至少塑料桶没那么容易打碎! 听到苗公的询问,李令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只能故作神秘高深地微笑,朝着牛沛招了招手。 牛沛立刻听令上前,“仙姑?” “这个瓶子,是用来装水的,不会像陶瓮那样容易打破。只需将瓶盖拧紧,装的水就不会漏出来,想要打开,就这样向右旋。” 李令皎给牛沛示范了一下怎么将瓶盖拧紧、拧开,最后问他:“记住了吗?” 牛沛连忙点头,“都记住了。” 李令皎将两桶水都给了牛沛,让他负责保管。 牛沛细细观察着这装水的瓶子,越看越是觉得惊异不已。拧紧瓶盖之后,将瓶子倒立过来,竟然也不会漏水! 苗公听了李令皎与牛沛的交谈,心里不由有些失望。 原来不是仙浆玉露,只是普通的水啊。 陶釜里的水逐渐烧开了,雪白的米粒在滚水中翻滚、膨胀、软烂,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咕嘟。” 夜色中,周围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分外清晰。 阿桃将粥用一个碗盛了,双手捧着端到了李令皎的面前。 她舍不得水和米,只煮少许,刚好够这一碗。 李令皎示意阿桃将粥递给苗公,笑着道:“苗公请用。” 早在阿桃端着粥走过来的时候,苗公一双眼睛,就已经落在了那散发着浓浓香味的雪白米粥上。 听到李令皎的话,苗公强自按捺下伸手去接的冲动,勉强维持住自己的仪表。 “仙姑,这、老朽……愧不敢当。”苗公转头,看了一眼人群里的苗高,不由得长叹一声,深深低下了头,眉眼间,浮现羞愧之色。 李令皎却说:“五十者可以衣帛,七十者可以食肉。苗公已年过五十,不过是喝一碗粥,又有什么要紧?” 苗公叹息着说:“我不过是年长几岁,却连自己孩子都教育不好,反而让他养成暴虐自大的性情,为祸乡里,实在是羞愧。” 李令皎没有强劝,只是招了招手,叫苗高过来。 苗高挤开人群,走到李令皎的面前。 之前苗高站在人群里,李令皎就注意到,苗高比其他人都要高出一个头。打架的时候,苗高也表现得极为悍勇,一个人能同时对抗好几个村民,只是最后双拳难敌四手,左支右绌,这才被生擒。 现在离得近了,李令皎才得以有机会仔细观察他。 眼前这人身材极为高大,目测足有一米八,肩膀宽厚,手脚修长。只是大概饿了太久,整个人消瘦得厉害。 李令皎问苗高:“去别的村子抢掠,是你的主意?” 苗高点头。 一旁的苗公赧然地低下头去,唉声叹气。 李令皎却不在意,只是问:“那你就没想过,一旦失败,会连父亲也一并带累。” 苗高昂起头来,说:“主意是我出的,与我父亲无关。更何况,倘若不是我五天没吃饭了,又怎么会打不过你们?” “高儿!”苗公疾色喝止。 苗高却没有住口,继续说:“我现在被擒,随便你们如何处置。只是父亲对此事一无所知,他年纪大了,也没有力气为我报仇,你们可以放他离开。”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抢了别人的粮食和水,别人又该如何度日?”李令皎问。 苗高道:“别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我们苗家村的人饿不死。” 李令皎看着面前人桀骜不驯的样子,抿了抿唇,沉声说道:“我能给你们粮食,让你们饿不死,只是……要你们听我的话。” “仙姑!”牛沛惊愕地促声叫了出来。 李令皎示意牛沛噤声,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定定望向苗高,等着他的回答。 苗高谨慎问道:“你……你要我们帮你杀人吗?” 李令皎被他严肃的语气逗笑了,失笑道:“怎么可能?” 她就想把苗高等苗家村的人,都变成新用户,帮自己砍一刀罢了。 苗高又问:“你要我们做你的部曲、奴婢吗?” 李令皎连忙摇头,说:“我祖上六代贫农,不兴这封建地主的一套。” 虽然不能理解这句话里每个字的意思,但是苗高也听懂了李令皎是在否认。 他茫然了,困惑地看着李令皎,“那你要我做什么?” 李令皎微笑道:“现在是灾年,多的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肯定有和你一样想法,落草为寇、四处劫掠的。我想让你来保护乡里,免受贼寇侵扰。” “就这么简单?”苗高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的父亲是亭长,本来就有管理村庄、缉捕盗贼的职责。 李令皎想了想,补充:“当然不止这些,比如我赈济灾民的时候,你还要和大家一起维持秩序,还有一些力气活什么的,你也要做……” “好!”苗高赶紧利落地应下,“我答应你!” 李令皎也不多废话,直接吩咐阿桃再煮一顿饭,给这些苗家村的人吃。 苗家村一行人,一个个早就饿得两眼发昏,在之前阿桃煮粥的时候,就被那米香味勾得挠心挠肺。 现在终于听到李令皎吩咐,要给他们煮饭吃,顿时欣喜不已。 李令皎转过头,重新看向苗公,微笑道:“现在苗公愿意喝下这碗米粥了吧?” “折煞折煞,仙姑叫小老儿苗保就好!”苗公又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多谢仙姑教化我儿,饶过我儿冒犯之罪。” 李令皎不禁扶额,也是无奈,“一把年纪了,就不要为难膝盖了,起来把粥喝了吧。” 苗高连忙上前扶起了自己的父亲。 李令皎将粥递给了苗高,叫了牛沛去旁边说话。 “你对苗公这个人,知道多少?”离着人群有些距离,不用担心声音会被听到,李令皎开口问道。 牛沛:“苗公是个好人。” 李令皎:“哦?” 牛沛:“听父亲提起,十年前乡里闹了大虫,是苗公召集了各村里的好手,一起去将大虫杀了。苗公的腿,也是在和大虫搏斗时,落下了残疾。” 大虫,就是老虎。 古代的虎乱,对百姓们伤害巨大。能组织一伙人,打死老虎,这位苗公年轻时候,应当也是一把好手。 李令皎沉吟:“照这么说,苗公在乡里,应当是很有声望?” “是,乡里人都对苗公十分敬服。如果有什么争端,都愿意请苗公来说几句,他处事也一直都很公正。”牛沛说到这儿,又撇了下嘴,流露出几分鄙夷,“只是不知道,怎么养出了苗高这个家伙。” 李令皎:“……” 呃,要不要提醒他一下,他也差点儿组织大伙吃了她呢? 第8章 她是仙人 牛沛说着,一抬头,忽然对上李令皎的视线。 他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顿时面上赧然,又羞又愧。 “仙姑、仙姑……我……” 听着牛沛结结巴巴,李令皎打断了他的话,“灾荒之年,都是求一条生路。你们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牛沛说不出话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李令皎长叹一声:“唉,封建社会把人逼成鬼啊。” 要是有东西吃,有条生路在,又何至于要抢劫,乃至吃人呢? 李令皎和牛沛说完话,又一起回到了庙前。 阿桃和几个妇人一番忙碌,煮好了米糠糊糊,分给了苗家村的村民。 苗高看着大伙吃上了饭,这才双手捧着糊糊大口了起来。 李令皎打开了脑海里的拼夕夕系统。 随便点进一个商品页面,果然再次出现了那个新用户帮砍的提示。 李令皎心中一喜。 每次买水都要花很多钱,这次有新用户帮砍,她特意优先选择购买大量的饮用水。 可试了几次,才发现,每次下单的商品,不能超过两件。买水,最多也只能买两桶。 李令皎犹豫片刻,关闭了饮用水的页面,转而在搜索框输入了另一样东西。 很快,价值754.66元的【纳丽德TA30C MAX多功能战术强光手电】,在经过了整个苗家村人的帮砍一刀之后,被李令皎以1.12元买下。 一只手电出现在了李令皎的手心里。 手电只有巴掌胆小,沉甸甸的,握在掌中,让李令皎多了几分安心 她就是个四肢不勤的女大学生,论战斗力还比不上一只大鹅。 虽然靠着仙姑的名头,暂时震慑住了这些村人,但如果里面有包藏祸心的,李令皎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尤其是,今天看到苗高一个人能打好几个,李令皎不确定,这种战力水平在这个时代常见不常见。 必须要找个防身的武器才行。 棒球棍、刀子,李令皎都考虑过。可想到体力差距,这些武器她拿在手里,估计也就是送的。防狼喷雾,拼夕夕没有的卖。 唯一的选择……强光战术手电。 携带方便,不起眼,又威力巨大。 人类的肉眼,绝对不可能在一千流明的亮度下,坚持超过一秒。 而这只手电的最强亮度,可以达到三千流明。被这样的手电光照一下眼睛,对方至少要瞎个十来分钟。 放在古代,简直就是暗器一样的存在。 更别提,手电除了可以防身用,还能假装仙法,在村民面前装神弄鬼,好继续巩固她仙姑的身份,震慑住他们。 李令皎拨弄了一下手电,瞬间,一道极为刺目的白光,如闪电般划破夜色,顷刻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村民们被这白光晃住眼睛,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惊慌地叫喊出声。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天亮了吗?” 听到大家乱糟糟的声音,李令皎手忙脚乱关上了手电。 “咳咳。”李令皎尴尬一笑,提高声音道,“无事,不用担心,本仙姑只是练习仙法。” 乱作一团的村民们,这才安定下来。 意识到刚刚那道白光来自李令皎,村民们眼神越发敬畏。 就连狼吞虎咽吃着米糠糊糊的苗家村人,也下意识的收敛了吧唧嘴的声音,鼓着腮帮子咀嚼两下,就吞咽下去。 等苗家村人吃过,李令皎就让他们回去,明天再过来。 自己则进到了庙里,关上了庙门,睡觉。 睡前,李令皎点开“我的钱包”页面,右下角爱心标志后,一个数字在不断地增长。 已经从昨天的45,增长到了159。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一个难民,只要有东西吃有水喝,就可以感受到幸福。 每个难民每天最多可以计算1个幸福点。 不够,还是不够。 牛家村有45口人,苗家村有69口人,合计114人,每天可以给她带来114块钱的收益。 如果按照一百多个人一天吃三十斤米来计算,每天要吃六七十块钱。 更别提还有饮水问题,就算她省了又省,每天只给他们提供5桶饮用水,那也要一百多块钱了。 长此以往下去,绝对是亏麻了! 现在,唯一的破局办法,就是尽快找到水源…… …… 黄泥屋内,苗公和苗高靠在一起躺着。 清透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睡不着的苗高翻了个身。 忽然,苗公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高儿。” “父亲。”苗高听到声音,连忙翻过身,关切问道,“您还没睡?是要起夜吗?” 苗公摇了摇头,声音在夜色里颇为低沉,一字一句都显得慎重再三: “高儿,你听我说。那位仙姑,你一定要毕恭毕敬侍奉,在她面前收敛脾气,切勿再冒犯了。” 苗高没吭声。 熟悉自家儿子性格的苗公,自然明白他桀骜的脾气,知道他不肯驯服。 苗公叹了口气,劝他:“仙姑仁厚,已饶过你之前的轻狂,切勿再生事端。” 苗高却是冷哼一声,语气不忿:“仙姑……呵,什么仙姑?要是真的仙人,大旱三年,为什么不早早降下一场雨来?” 如果真的是神仙,应当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旱死、渴死、饿死? 苗高才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 “放肆,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言语狂悖?真是让你兄长给你宠坏了!……咳咳咳咳咳!”苗公气急,张嘴呵斥,谁料胸口一团气猛冲上来,反而让他咳嗽不止。 苗高连忙伸手去给他拍胸口顺气,“父亲、父亲你没事吧?” 苗公渐渐停下了咳嗽,大口地喘着气,看向苗高的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不需点灯起火,就能照亮周围;随手挥出,就能变出谷米清水;还有那能装水的瓶子,剔透无瑕,分明是神仙才能用的器皿。你……”苗公叹息着道,“高儿,有这等本事,即便她不是仙人,也是仙人了。” 苗高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明白了,父亲。” “好孩子。”苗公抬起粗粝的手掌,拍了拍苗高的后背。 苗高没有再言语,只是睁着眼睛,透过那破烂的窗棂,看向漆黑的天幕。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那女人是不是神仙。 她给了他一口吃的,给了苗家村的人一口吃的,他答应了她听她的吩咐办事,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 第二日。 李令皎睡醒起床,一推开庙门,又看见一群人恭敬候在庙门口的熟悉一幕。有牛家村的,也有苗家村的。 比昨天好些的是,这群人没有跪下去。 “呃……都吃过了吗?,没吃过的话,该吃饭的吃饭。”想了想,李令皎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也没必要等我起来再炊米,你们该吃就吃。” 阿桃等人立刻依着吩咐,去煮米糠糊糊。 趁着煮饭的功夫,李令皎叫了牛沛和苗公过来谈话。 这两人朝着李令皎走去的时候,苗高与一向话少的牛粟,竟也跟了上去。 两人对视一眼,见李令皎没有出言让他们回避,就也一起听着了。 “我想问问,村里有没有会打井的人?” 第9章 打井 “打井?” 打井可是一件耗人耗力的活,通常都是由官府组织。 牛家村和苗家村,都临近河流,之前吃水、洗衣、种田,都是从那条河里取水,根本没有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打井的必要。 自然,也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牛沛和苗公,还真被难住了。 牛粟迟疑了下,开口:“我去县里服徭役的时候,倒是跟着挖过井。” 李令皎问:“知道怎么往下挖,怎么运土吗?” 牛粟道:“知道是知道,只是……”他并不知道在哪儿打井,能打出水来。 “知道就够了。”李令皎脸上不禁露出一分笑意来,“一会儿吃过饭,你们带着我去附近转一转。” 昨天已经将20斤米糠吃的差不多了,阿桃就算再舍不得,今天也只得把那10斤珍珠米煮了。 于是每个人都喝上了一碗像模像样的米粥。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甜的米粥,一粒粒,雪白雪白的,连一点稻谷壳都没有。 含进嘴里,软的像天上的云,能化开。 “这米真香呀,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 “就连乡长、啊不,县长老爷,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米吧? “你懂什么?这是仙姑从天上带下来的仙米,县长老爷当然没吃过。” “你们苗家村的人运气真好,居然赶上了糠吃完了的时候,早知道前几天就该把米煮了。” 百姓们小声交谈着,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李令皎的耳中。 她坐在一旁,听着这些话,心里渐渐生出几分不是滋味来。 大学食堂里,一碗白米粥,只要一块钱;新奇点儿的,加了水果的什锦粥,也只要两块;更别提包子馒头蒸饺花卷,各种花样百出的小吃,鲜少有超过十块的。 就这样,她还不怎么爱吃食堂,点外卖是常有的事。 大家很快吃完了饭,牛沛走到李令皎的跟前待命。 李令皎照常买了两桶水,自己先喝了几口,随后,走到昨天放出来的两个塑料瓶前。 今天煮了顿饭后,塑料瓶里的水,就用得快见底了。 李令皎将手贴上了瓶口,往里面注水。 牛家村人不是第一次见到,自然见怪不怪。 站在苗公身后的苗高,却是瞳孔一缩——那水居然是从李令皎的手心里流出来的,她有徒手变出清水的能耐! 不对。 如果变出水来,对她是很轻松的事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召唤一场大雨,或者续上断流的河流呢? 苗高目光一凝。 他忽然目注意到,李令皎的表情不似之前那样轻松,眉头有些不适地皱起,脸色也白了几分。 难道说…… 四季天时,自有道理。 大旱是上天所致,即便是神仙,想要逆天而行,也是难事。 若是强行干预,甚至可能损害修行寿数。 莫非,仙人为了救他们,变出水来,对她自己是有损害的吗? 牛粟朝着牛沛挨近了些,提醒:“你看仙姑……” 牛沛已经皱起了眉头,“我瞧见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用说出来,就已经知道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牛沛叹息一声。 果然仙姑是在下凡的时候出了点差错,落下了法力不济的病根。 这都是为了救他们啊! 牛沛又看了一圈众人。 只见大家全都满眼期待地,看着仙姑手下逐渐装满的两桶水。居然没一个注意到仙姑脸色不对。 这群没用的东西!! 李令皎装满了两桶水,挪开手,将瓶盖重新拧上。 还没等她说话,牛沛已经快步走上前来,低声关切问道:“仙姑,可要休息片刻?” “不用,我没事。”李令皎摆了摆手。 就是普通的低血糖罢了。 大概是这几天饮食太不规律了。 李令皎赶紧下单了一小包旺仔牛奶糖,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颗,及时补充糖分。 等那种心悸脱力的感觉缓过来了,就立刻招呼起牛沛,带自己在附近探查。 牛粟追上去,“仙姑,大伙儿能不能一起跟去?” 李令皎回头看了一眼,村民们都好奇地望着她。 李令皎点了点头:“那就都一起跟上吧,要是有垦地挖土的家伙,也都带上。” 牛家村的人立刻纷纷折回了家里取农具。 李令皎原本还担心,这些人用的农具,会不会也跟煮饭的釜一样是陶的,又或者是石制的。 等看到了他们拿来的工具,才松了口气——几乎都是铁的。 只不过…… 呃,李令皎的本意,是让他们拿锄头、铁锹之类的。 结果村民们连铁犁头、铁耙,甚至还有一些李令皎都认不出来的工具,都给拿来了。 很好,人民群众的热情,她已经感受到了。 然后又让他们将用不上的家伙给放回去。 一行人出了牛家村,跟在李令皎的身后。 她走了许久,时不时抬头四顾,像是在观察着些什么。 大家不明所以地跟着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找些什么。 终于,李令皎停下了脚步。 “仙姑,可是要休息?”牛沛立刻上前询问。 李令皎却不答话,极目远眺环视了一圈周围,又蹲下身,手指撮起了地上的土。 土有什么好看的?众人费解。 只是见仙姑看得认真,不敢打扰。 李令皎搓了两把手心的土,土里夹杂着不少细碎的砾石。 就这个位置吧! 因为灾荒的原因,周边地里的草根都被掘出来的吃了,一眼望去光光秃秃,李令皎无法根据植被判断哪里蓄水良好。 只看得出来,周边山地不少,丘陵隆起。而这个位置,恰好在一座小山的山嘴之处,两侧长山,将这座小短山夹中间。 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两沟夹一嘴”的地理位置。常言道,“两沟夹一嘴,下面有泉水。” 而地表的土质是沙土,结构疏松,很容易雨水下渗,储存地下水。 李令皎伸手在地上虚虚比划了一个圈,站起身,对众人道:“就在这个位置,打井。” 其实她心里也发虚。 这些知识都是她高中地理学的,徒有理论,根本没有实践过。 到底能不能从这个地方,打出一口有水的井来,李令皎也拿不准。 但,对上村民们有些茫然不安的眼神,李令皎还是坚定了语气: “这个地方,一定可以打出水来。” 如果打不出一口水井。 只靠拼夕夕供给的饮用水,赚钱的速度,绝对赶不上花钱的。 第10章 打井的人,有肉吃 李令皎将唯一有经验的牛粟任命为小队长,让他选出六个精壮有力的好手,专门负责打井挖掘工作。 考虑到干活要吃重盐重油的才有力气,再和之前一样吃米糠糊糊是顶不住的,李令皎宣布:“打井的人,每天可以吃两顿,有肉。” 一听到仙姑说可以吃两顿,还有肉吃,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踊跃报名。 “仙姑,我、我可以,我可有力气了!” “你有力气个屁,春耕时候连犁都拉不动!仙姑,选我!” 就身高不到一米五的未成年,也从人群里挤出来,嚷嚷:“我、我!我给我爹拉犁,我爹还夸过我壮得像牛。” 李令皎“嘶”了一声,“十六岁以下的就算了。” 真的用了童工,她良心会痛。 牛粟很快从人群里选了六个人出来,没被选上的,个个臊眉耷眼、失落不已。 他领着这六个人,示意他们排好队,走到李令皎的面前,正要开口说话。 忽然,人群里一个声音响起:“你选的都是牛家村的,这不公平。” 李令皎循声看去,说话的是苗高。 他站在人群里,很明显高出一个头,双手抱臂,一脸不服的模样。 牛粟却不理会他,只是对李令皎恭敬低头,说:“这几个都是牛家村里干活的好手,勤快、踏实,也有力气。” 苗高冷笑一声,“他们那点力气,我一个能打三个!” 被牛粟选出的几个人,都露出了被激怒的表情。 李令皎并不怀疑苗高的力气,毕竟亲眼见过,他一个人对抗好几个人的场面。 “那么——”李令皎摸了摸下巴,发话,“不服的话,可以上来挑战,就掰手腕吧,你赢了就可以换掉输了的人。” 苗高昂首走上前来,一双眼睛如恶鹰锁定了牛粟。 “牛粟除外,”李令皎补充,“他打过井,除非你们当中谁也有经验。” 被李令皎道破心中打算,苗高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开视线,选中了六个人中的一个。 被选中的人自知不是苗高的对手,却还是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走上前去。 两人一把握住手掌,就开始用力。 牛家村的人只坚持了两秒,就毫无悬念地输给了苗高。 他松开与苗高交握着的手,气馁地低下了头。 牛粟走到他的身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有其他人想要挑战,李令皎也一一同意。 一个牛家村人和一个苗家村人握着手掌,整个身体牵动着胳膊使劲,即便脸脏的发黑,都看得出来,两人额头上鼓起的青筋。 周围村民们围成一圈,紧张地看着这场角斗,给自己这方的人打气。 “嗬!”角斗一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猛地用力,一把压到了对方的手腕! 人群爆发出一声欢呼。 弥漫着死气的荒年里,居然难得地显出几分热闹来。 “好了好了,就比到这里吧。” 比试了好几场,李令皎终于叫停,笑吟吟地望着大家。 “再比下去,今天就没力气干活了。” 此时的六个人里,正好三个牛家村的,三个苗家村的。 被扳手腕调动起来的热烈气氛逐渐平静下去,村民们看向六个挖井人的眼神,慢慢都是艳羡与渴望。 那可是肉! 只要参加挖井,就能吃上肉! 忍不住有村民央求, “仙姑,多打几口井吧,我一定干活勤快!” “是啊是啊,仙姑,我们肯定不会偷懒的。” 李令皎摇了摇头,无奈道:“要不了那么多人。” 她知道这群人都想吃肉,可她现在的资金太少,必须要省着花。 如果足够的话,当然不介意让大家都吃饱穿暖。 不过,李令皎也不准备让其他没挖井的人闲着,又吩咐村民们,将两个村子通往这口井位置的路,给修整出来。 她知道,一直靠自己发粮食,很容易让大家产生惰性。只怕灾荒结束之后,他们也习惯了从她手上讨吃的,不去干活。 因此,必须要给他们找点儿活干。 “除了负责煮饭的人,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村民,都可以参加修路。修路的人,一天也可以吃两顿,只是没有肉。” “苗公、牛沛,你们二人做监工,要是谁当天偷懒不做事,就饿着,不许给他吃的。” 李令皎的话,又让村民们高兴起来。 吃两顿!虽然没有肉吃,但也比之前好啊! 李令皎继续吩咐:“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和五十岁以上老人,不必从事重体力劳动,负责炊米煮饭和来回送饭,也可以一天两顿饭,由阿桃负责管理。” 小孩子正处于成长期的重要阶段,要多吃肉蛋奶才能长高长壮。 李令皎现在没有办法提供大量食物,只能尽可能让他们做轻便一点活,和青壮年吃上一样多的饭菜。 在贫苦环境下,六七岁的孩子就可以成为家里的劳动力,李令皎安排的这点活,对他们而言,并不算难。 最后,李令皎承诺:“只要这口井打好,每个人都有肉吃。” 有了李令皎的安排,大家各司其职,都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 尤其是苗高,一把子力气,挖地又格外地卖力,没一会儿,就在李令皎圈定地位置,掘出一个小坑。 牛粟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皱起眉头,走到了李令皎的面前,“仙姑。” “什么事?”李令皎问。 牛粟指了指正在挖井的众人,说:“我在服役的时候见过,当时凿井,用的是一种锥子一样的工具,头部是尖的,有一个装土的土斗,将锥子钻进去后,土就装进土斗里,再把锥子拉出来,比用锄头方便得多。” 李令皎看了一眼挖井的众人。 村民挖井,用都是种地的工具。除了锄头,还有一种叫做耒耜[lěi sì]的农具,李令皎曾经在高中的历史课本上看到过,和铲子有些像。 而牛粟描述那种工具,李令皎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没有。至少,从来没有在教科书上看到过。 但下一秒,李令皎脑中灵光乍现,想起了另外一件东西! 不就是打洞吗? 有什么,能比盗墓神器洛阳铲,更适合打洞的呢? 第11章 盗墓神器洛阳铲 洛阳铲,是近现代盗墓贼为了打盗洞发明的玩意儿,李令皎第一次知道这个东西,还是在小说里面。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拼夕夕页面搜索了一下,居然真的有的卖。 “你说的那种工具,我没有,不过倒是有另一样。”李令皎的手里多出一把洛阳铲。 锰钢加厚大号洛阳铲,老用户砍一刀后26.34元,还送一个1.6米的木柄。 李令皎的洛阳铲一拿出来,就吸引了苗高的目光。 刚刚牛粟去找李令皎说话,他就边干活,边分了些神看着。 现在直接将手里的锄头朝着同村人手里一放,举步就朝着李令皎走去。 “给我来试试吧?”顿了顿,苗高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嘴唇,喊她,“仙姑。” 李令皎将洛阳铲递过去。苗高力气大,由他来试验洛阳铲,当然再合适不过。 苗高握着洛阳铲,一入手,就感觉到了重量不同寻常。他眯起眼睛打量,日光下,洛阳铲铲头泛着乌的金属光泽,看上去既不是铁,也不是青铜。 难道真的是仙界的农具?仙人也要种田的吗? 苗高压下心中的困惑,走到刚刚挖坑的地方,将铲头对准坑里,猛地往下一压。 瞬间,一尺多长的铲头,轻轻松松没入了大半进土里,简直就像是切豆腐一般。 苗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使力压了一下木柄,洛阳铲铲头整个没入了土中。他转了转木柄,往外一拔,大量的泥土就留在了铲头里,被他轻轻松松地带了出来。 这可比锄头轻松多了! “怎么样?好用吗?”李令皎也不大确定洛阳铲到底管不管用,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 希望《鬼吹灯》《盗墓笔记》不要骗她,这可是二三十块钱买的呢! 苗高握着洛阳铲,有些爱不释手。 这铲子用来挖土这么轻松,要是用来对付山里的猛兽,朝着脑壳上钻一下,那岂不是…… 听到李令皎的询问,他才回过神来,忙点了点头,“好用!” 有了这个,他一日甚至能往下凿个十几二十尺! 李令皎当机立断,打开拼夕夕再次下单。 该省钱的地方要省钱,该花钱的地方也不能吝啬。欲善其事,先利其器! 她本想再买五把洛阳铲,一转念,改成了三把洛阳铲和两把多功能折叠工兵铲。 洛阳铲打洞更好用,却不如工兵铲泛用性广。 将这些新工具给挖井人装备上,打井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知道多少。 留下牛粟看着大家打井,李令皎自己则回到了牛家村的庙前。 这次,她买了十斤米糠和十斤珍珠米,花费28.38元。 然后是承诺好的肉。一斤腊肉,8.99元,李令皎特意选了肥肉多的那种。 当东西出现在眼前,李令皎一愣。 腊肉上居然多出了一袋香肠!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翻自己的订单记录,不会是一不小心买多了吧? 这袋腊肠得多少钱啊! 翻了一下,没有。 李令皎来回翻看着拼夕夕的界面,怎么也没找到这袋香肠的来源。 正困惑间,忽然弹出一个消息框。 【亲亲您好,腊肠是送您的哦,如果对商品满意的话,可以给五星好评吗?带图好评,返现2元。】 啥玩意? 李令皎一头雾水地点进去消息框,发现消息的来源,居然是刚刚卖腊肉的店家。 难道说,这个拼夕夕系统,还可以和商家交流的? 她立刻输入一行字,【救命,我穿越了。】 如果可以回现代,李令皎恨不得连滚带爬地脱离这个世界!顶多就在回去之前,用所有生活费,给这群难民留下食物和水。 她毫不犹豫地点击发送。 聊天界面上,只显示出一行字—— 李令皎:【救命,我**了。】 这也能和谐? 李令皎飞快地编辑,【我现在处于一个不知名的时代,我想回21世纪,帮我求救。】 发送。 李令皎:【我现在@#%#¥%#¥……%#¥……¥%@#@,我想¥#@,帮我¥#。】 商家:【亲,怎么了?是不小心碰到手机了吗?】 商家:【亲,你没有事吧?如果不方便评价的话,也可以不评价。】 看着聊天界面上,商家不停发来的消息,李令皎渐渐冷静下来。 这是系统的屏蔽。 虽然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存在的,因为什么而存在。但,李令皎看得出来,它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她穿越的消息。 很有可能,她每次交易的商家,都是21世纪的真人。 如果是真人的话,那操作空间,就很大了…… 李令皎:【没事,刚刚在做饭,碰到手机了。】 商家:【好的亲亲[飞吻][飞吻]】 李令皎尝试了一下图片返评,发现只要进入评论页面,对着面前的商品看上十几秒,她看到的景象,就会变成图片自动出现在评论页面。 她干净利落地留下了好评,然后回到聊天页面,给商家发消息。 李令皎:【已图片好评。】 商家:【[玫瑰][玫瑰]】 回到钱包页面一看,果然返现了两块。 李令皎想了想,又联系了之前买的其他商品的商家。 【你好,我可以图片好评,请问能给我返现吗?】 她的骄傲,在金钱面前,终究还是不值一提。 …… 日头西斜,村民们收了工,又全都聚集在了庙前。 阿桃已经带着孩子们将饭都煮好,一股香味飘出去老远。 “好香、好香!是肉的味道!” “真的有肉!” 一个个抻长了脖子,去嗅空气里的香味,拼命咽着口水。 他们知道,只有挖井的人,才有资格吃肉,他们是轮不上的。 但,只要闻着这股香味,似乎自己也吃上了肉。 “我光闻着肉味,都能吃一碗饭。” “谁不是呢?这也太香了,我都忘记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什么肉,怎么能香成这个样子?” 几个挖井人,知道这肉是给自己吃的,不由得挺直了腰杆,扫向众人的目光,更带了几分志得意满。 这可是他们凭本事吃到的肉! “吃饭了!”阿桃提高嗓子喊了一声,“都排好队!” 已经排了几次队的众人,很快就整理好了队形,几个挖井的人,排在了最前边。 其余人,都抻着脖子去看,想瞅瞅,这到底是什么肉。 盖在釜上的木板,被揭开,一股更浓的香味,顿时扑了出来! 第12章 仙姑种地用仙锄头 七个陶釜,每个陶釜里,混杂着颗颗白米的淡黄色米糠上,都铺开了一层色泽鲜亮的腊肉。 那腊肉肥多瘦少,切得薄薄的,风干的脂肪部位,经过蒸煮,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泛着亮晶晶的的油光。 “嘶~溜。”所有人,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这肉脯该有多好吃! 阿桃将有腊肉的部分盛出来,分给了打井的人,然后再给其他人盛饭。 村民们,一个个的目光,全都黏在了挖井人捧在手里的碗上,肉片就盖在最上面,香得他们的魂都快飞走了。 甚至,都忘了自己也要打饭。 还是阿桃用勺子敲了敲陶釜,呼喝道:“你们还吃不吃了?!” “吃、吃!”大家连忙捧着碗上前。 然后他们就发现,虽然他们没有肉吃,但是腊肉是和米放在一起蒸煮的,腊肉的油脂早就已经被蒸出来,渗透到米糠和饭里了! 李令皎买的米糠,是现代加工过的,比他们从前吃的米糠,还要磨得更细些,至少里面没有还没碾碎的谷壳。 再加上,考虑大家要干活,李令皎没有让阿桃节省,今天买的十斤米和十斤米糠,全都放在一起煮了,煮出来的都是实饭,和前几天吃的米糠糊糊可不同。 散发着香味的腊肉油,仿佛渗透进了每一粒米里,混杂着米糠的麦香,吃进嘴里,似乎还能尝到点儿腊肉的咸味。 村民们抱着碗,恨不能将头都埋进去。 而那几个实打实吃到了肉的呢,又都舍不得吃了。 每挟起一片肉,都要放在眼前,端详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放进嘴里,咬上那么一小口。 咸的、鲜的,肥油将腊肉浸得透透的,每一口都香得人能咬掉舌头。 无比珍惜地吃了一块,砸吧两下嘴巴,更觉得回味无穷。 牛粟自己只吃了半片肉,就招呼来其他的牛家村的村民,将碗里的肉分给他们。 “诶,牛粟、你……”村民捧着碗,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可是肉,牛粟竟然不吃? 牛粟的眼神依旧黏在腊肉上舍不得挪开,吞了口唾沫,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你们也尝尝,明天我还有的吃呢。” “这可是你说的啊!” “你还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别别别,我吃!” 分到肉的村民,连忙抱着碗护食,生怕牛粟后悔。 但是,他也只咬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口,就又将腊肉分给了其他人。 “你们尝尝,这腊味可真好吃啊!” 年景好的时候,他们也吃过腊肉。 猪肉先用盐腌过,然后拿松柏枝烟熏,这样存的时间能久一些。只是那肉吃起来又干又柴,又带着盐的苦味。 这还是能吃上肉的时候,更多的时候,肉是舍不得吃的,只能吃肉上面养出的肉芽。 苗高捧着碗,去到了苗公的面前,主动将碗里肉,挟了大半给苗公。 苗公看了一眼,又给挟了回去,道:“你吃,我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吃不了肉。” 苗高只好作罢,叫了几个苗家村的人过来,自己只吃了一片,将碗里剩下的肉都分给了他们。 饭后,天色昏黑。 李令皎坐在庙里的神龛上,屁股下面垫着的,还是之前吃剩下的装米的蛇皮袋。 虽说大旱之年蚊子少,但她在破庙里歇了两个晚上,还是被蚊子在身上咬了两个包。李令皎舍不得买花露水和青草膏涂,只能自己用指甲在包上掐个十字。 今天煮的是腊肉,腊肠还没动。真空包装,放一晚应该不会坏。 李令皎准备明日朝食让阿桃给蒸上。 听阿桃说,从前他们也是一日二餐,上午吃的叫朝食,下午快傍晚时分,大家干完活回来吃的那顿叫哺食。 只不过一天吃两顿,对李令皎而言,负担又比之前更重了。 今天购买饮水、食物、工兵铲和洛阳铲等物,一共花费301.31元。好评返现获得15元,余额1003.65元。 “我的钱包”页面,爱心标志后的幸福值,已经增长到了273点。 唉,赚的完全赶不上花的啊。 如果一开始,就对这些灾民们不管不顾,是不是会好点呢? 李令皎的心里,不可避免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一千五百块钱,在拼夕夕买米面蔬果,足够她吃上挺长一段时间。甚至,如果买一些淡水珍珠、人造宝石的饰品,在这个时代倒卖的话…… 打住打住,她想到哪里去了! 李令皎连忙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她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大鹅都打不过,还近视二百度没带眼镜,傻乎乎地拿着珠宝去卖,那是专门让人杀人夺宝的吗? 更何况,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户籍制度严不严格,她一个连户籍都没有黑户,就算被杀了,也不会被追究。 也就是在这群村民面前,她靠着仙姑的名头震慑住了他们,才有了这会儿的安宁。 另一边,村民们正围着几个挖井人,看着他们手里的洛阳铲和工兵铲,惊叹不已。 “这个翻地太好用了,有它在,日后种田也轻松许多。”一个村民握着工兵铲,在地上翻了几下土,动作轻轻松松,花不了几分力气。 “这个也是,往土里这么一插,就能打出洞来。造屋时,拿来在地上打槽插柱子,多方便呀。”另一个村民摸着洛阳铲,也不住赞叹。 苗高将工具拿到苗公的面前,请他过目,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不像是铁的,也不似铜的。父亲可认得出是什么?” 苗公在那洛阳铲的铲头上摸索了片刻,掂量过分量,也是摇头,“不认得。” 苗高皱起眉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之前从来不曾见过?” “嗨呀,你懂什么?皇帝种地用金锄头,仙姑种地,当然是用仙锄头啦。”一个牛家村的忍不住出声,对着苗高嘲讽道,“要是让你见过了,那还能叫仙锄头吗?” 第13章 挖到水了1 第二天,李令皎又是照常地提供5桶饮用水、20斤米糠、20斤白米、1斤腊肉与商家送的肉肠,这是所有人一日的口粮。 接下来的几天,每日如此。 就这样过了三天,在当初划定好的打井位置,靠着洛阳铲,牛粟苗高等人,已经往下挖了六七米深了。 越往下越难挖。 挖到两米深的时候,李令皎就怕两侧的井壁会塌方,抽调了一部分人手去找木料或者竹子,做成个比井口稍稍小上一圈的围栏,跟着一起下到井里,好将周围的井壁给撑起来。 挖井人下到井里的时候,一开始是往下下了个梯子,后来梯子不够长,就改用了绳子将人放下去。 李令又皎担忧草绳不结实,花了些钱在拼夕夕买了登山绳。两条30米的钢丝芯安全绳,一共25.15元。 一条绳子放人下去挖土,另一条则将挖出来的土提上去。 这日接近傍晚,铺路的村民来到了井边,准备叫上几个挖井人,一起收工去吃饭。 来到井边,又不禁有些好奇,探头往里面看,只瞧见底下黑洞洞,看不清人影。 有人问:“谁在下面呀?” 立即冒出个回答:“苗高。” 苗高力气大,挖的速度也快,属他出工最多。 只是,望着那黑黢黢的井洞,又有人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挖了这么深了,还没有见到水……这底下、真的有水吗?” “仙姑说有,那必然是有的吧。仙姑可是说了,这口井打好,每个人都能吃上肉!” “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打好……”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井下一个声音朝外面大喊,垂在井边的绳子,也被用力地抖动了两下! “挖到水了,拉我上去!” 片刻前, 接连挖了好几日的井,他已经习惯了洛阳铲的使用,正一铲子插进地里,往外拔将土带出来,要倒进一旁的桶里。 忽然,苗高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带上来的土,凉凉的、湿漉漉的、顺着手指缝隙缓慢往下滴落…… 苗高的瞳孔一缩,连忙又是一铲子插进地下,带出一截土来。 他摸索着那土的触感。 这是淤泥! 有淤泥在,说明这下面有水!很快就能挖到水了! 苗高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连忙抓住了悬在桶上的绳索,一边用力摇晃,一边朝着井上方大喊:“水!挖到水了!拉我上去!” 村民们赶忙将苗高连带着水桶一起往外拉。 将人拉出了井口,却见桶里都是泥巴,哪里有水的踪迹? “水呢?哪有水?”又一个个探着脑袋,往黑洞洞的井里看。 苗高喘过一口气来,脸上喜色难以掩饰,抬手在桶里抓了一把淤泥,捧在手心给大家看。 “你们看,泥是湿的,说明下面有水。只要再挖深一些,就能挖到。” 牛粟也抓了一把淤泥在手里,感受着那湿润的触感,惊喜道:“是!是湿的!这个好消息,要赶紧告诉仙姑才是!” 不等他说完,早有机灵的一溜烟窜出去,跑得飞快,“我去我去!我去说!” “你小子!别的不行,跑得倒快!”反应过来的人不禁笑骂出声,招呼着大家,“咱们快追上去,别让他一个人在仙姑跟前讨巧!” …… 庙里。 李令皎看着“我的钱包”,又一次地陷入了忧愁。 不够花,怎么也不够花啊。 来到这个世界,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余额就从一千五,变成了三百多块! 你懂一个大学生,在月初看到自己当月生活费不足四分之一时,那种崩溃绝望的心情吗?! 唯一的慰藉,就是右下角的幸福值,每日都在增长,现在已经有729点了。 李令皎退出钱包界面,浏览起拼夕夕里的商品,望着那34.8元两件的棉T恤,唉声叹气。 她想洗澡,想换衣服。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她的头发油了,身上一股汗酸味,就连陪她一起穿越来的雪纺裙,也不像之前那样轻薄舒适,贴在身上黏黏糊糊的。 李令皎甚至怀疑,自己以现在的状态穿越回现代,爸妈会以为她刚流浪完捡垃圾回来。 正在她发愁的时候,庙外忽然一阵骚乱。 李令皎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听声音又不像,似乎大家还挺开心的。 还没等李令皎走出庙门去查看,就见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冲过来。 “水!挖到水了!”高兴疯了一般,一边跑,一边大声地欢呼着。 挖到水了? 李令皎精神一振,迈出庙门。 牛粟提着桶走来,一见李令皎,立刻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走去,将手里的木桶,往李令皎眼前一递,”仙姑你看!” 李令皎低头一看,不禁失望,这桶里的还是泥呀。 牛粟并未觉察到李令皎的情绪,满心欢喜地掬起了一捧淤泥,声音激动:“湿的、泥是湿的,下面肯定有水!” 李令皎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再看向牛粟手里那湿漉漉往下滴淌的烂泥,眼神顿时不一般了。 泥是湿的,说明距离水已经不远了,顶多再挖个两三日,肯定能挖到地下水! 到时候,煮饭、饮水,还有她的洗澡问题,全都可以解决了! “明天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努力干,要不了几天,就能打好这口井了!到时候每个人都有肉吃!”李令皎笑着朝大家喊道。 有了奔头,大家本来就满心欢喜,再听到仙姑的话,越发情绪热烈:“是!咱们一定努力干!早日将井给打出来!” 眼见天色不早,李令皎便让大家吃过饭就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干。 她自己也在吃了一块压缩饼干后,就躺在了神龛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想到就快打好井了,激动得有点儿睡不着。 等井打出来,有了水用,第一件事她就要洗澡! 不对、不只是她,还有那些村民们,也都要洗澡! 一个个脏得黢黑,就算不想洗,她也要压着他们洗。 还有衣服,也得让他们穿上。 李令皎知道,他们是穷得没衣服穿。可是她实在是受不了,每天看一群人连一条完整裤子都没得穿的样子,大不了到时候再拼夕夕买点儿特价处理的。 第14章 挖到水了2 在心里打定主意,李令皎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转醒。 冷硬的石台睡得她腰酸背痛,还差点儿落枕,缓了好半晌才从神龛上爬下来。 推开庙门,外面阿桃正带着孩子们忙碌,水不够用,就只能用干草一遍遍地擦拭煮过饭的陶釜。 其他的村民,已经吃过,拿上农具去干活了。 见到李令皎出现,阿桃等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同李令皎打招呼,“仙姑!” 李令皎朝他们招了招手,“继续忙吧,我去打井的地方逛逛。” 知道快要打到水,她也满心期待,有些等不及地想去看着。 选定打井的位置恰好在苗家村和牛家村之间。 李令皎走出村口,便看见一条宽度容三人并肩而行的的土路,直直通往打井的位置。道路上没什么碎石坑洼,是将泥巴用锄头夯实了铺成的。 不过,铺路的当天,苗公就来通李令皎说过,真的想要路铺的结实,最好是要用熟土混杂米浆,这样就不用担心生虫生草。 只是这工程太过复杂,还要消耗粮食熬米浆,就被否决了。 李令皎走过土路,沿途跟正在夯实路面的村民们打了个招呼。 热腾腾的旱天,汗水从村民们肩膀上往下滴,落在地上似乎都能砸出个坑,他们却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见李令皎路过,一个个更是争先恐后,使足了劲表现自己。 毕竟,只要肯干活,仙姑就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水喝! 走到打井的地方,牛粟正指挥着几个人,将从井底掏出的泥往别的地方运,淤泥可以跟黄土混在一起铺路。 李令皎走过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干活,没注意到她的到来。直到李令皎问出声:“挖的怎么样了?” 牛粟循着声音一扭头,见是李令皎,又惊又喜。 “仙姑,您来了,您快看!”牛粟将刚运上来的一桶淤泥,提到李令皎的跟前让她看,“底下的泥越来越稀了,肯定是距离水源越来越近了!” 从昨天挖到了湿润的淤泥开始,今天大家就跟打了鸡血似得,干活得越发卖力。几个人轮流下到井底挖泥,尤其是力气最足的苗高,他一个人干的能抵三四个人的。 李令皎看在眼里,笑着夸了他们一句:“干得不错!” 牛粟挠着脑袋,“嘿嘿”地笑,“多亏了仙姑您指点的位置!” 一开始他心里也发虚,不知道能不能打出来一口井。毕竟之前服徭役的时候,就听人提起过,有挖了十几二十丈深,却挖不出水的事。 此刻,见李令皎似乎心情不错,牛粟大着胆子请教:“仙姑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有水的?” 李令皎也不藏私,抬手指了指周围一片山脉,就给他讲解了一下哪些地形容易找到水。 除了这种“两沟夹一嘴”的地形;还有三面环山的“簸箕地”,在“簸箕口”处也容易打出水来;“两山夹一山”,中间那座山的山嘴处,也可以找到水源…… 除了看山脉地形,还可以看地表的土质,砂砾多的土地是容易渗透储水的,如果附近的草木茂盛,也能说明地下水距离地表不远。 她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知道的那点关于找水的知识,都告诉了牛粟,直到说到口干才停下。 牛粟认真地听着,牢牢将这些知识记下,一脸如获至宝,“多谢仙姑赐教!” 李令皎看了牛粟一眼,忽然笑了一下。 她神情有些怅然,又有些好笑地,小声嘀咕了句:“当初选择学文,人人都说没有用,谁能想到穿越了,这点高中地理居然还派上用场了。” 没有用? 正专心消化着那些知识的牛粟愣了一下。 怎么会没有用呢?! 靠着仙姑指点的这几句风水术,说不准他都能在县长大人的手下,混个门客当当了。 不过,这也令牛粟对仙姑的身份越发好奇。 仙姑对山川水文这么了解,难道是个山神? 李令皎指点完牛粟,就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看着他们继续挖井。 一直到了傍晚吃哺食的时候,井底挖出的淤泥终于越来越少了,底下已经可以看到渗透出来的黄泥水了。 苗高扯了扯绳子,喊了一声,让大家拉他上去,上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桶土黄色的泥水。 出了井口,他见到李令皎就坐在一旁看着,不由一愣。 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将水桶往地上一放,里面的泥水晃悠几下,泼出来不少。 “已经挖到水了,只是不多,渗出来的慢。”苗高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说。 “辛苦了,”李令皎笑道,“再往下挖一些,应该就有水涌出来了。先回去吃饭,明天再来继续干吧。” 苗高却是摇头,表情有些执拗,说:“不拖到明天了,我多干会儿,争取今晚就将井打出来。” 李令皎有些诧异,歪着脑袋想了两秒,就同意了:“也行。先去吃饭,吃过了更有力气。” 她也想早点儿打好井,自己好能洗澡。既然苗高想多干会儿,她没必要阻止。 又对其他几个打井人道:“你们想一起干的,就一起来,不想的话,回去休息也行。” 其余几个当然不愿意让苗高一个人在仙姑面前表现,纷纷说要一起。 于是吃过了哺食,就又结伴着往打井的地方去了。 李令皎也跟着一起去。 牛粟觑着李令皎,站在旁边犹豫半晌,还是挨过去劝道:“仙姑,白日里您都劳累一天了,现在这么晚了,不如在庙里歇下?” 仙姑为了救他们,本就法力消耗过多,精力不济,应该好好修养才对。 李令皎被说得脸上一红。 和一直都在干活的大家比起来,她白天真的算不上劳累,就是看大家挖井的时候,在外面多晒了会儿。 她手一挥,“没事,我也想早日看到这口井打出来!” 牛粟便不说话了,只是心里百感交集:仙姑为了他们,真是费尽心血啊。 走到地方,还是照常地由苗高下去,将洛阳铲换成了工兵铲,继续挖井。 其余的人负责运输挖上来的黄泥,以及,将木头和竹子制成的“围栏”下到井里去,好将四周的井壁固定住,不会坍塌。 李令皎支撑着下巴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干活。 太阳沉下了地平线,天越发地昏黑了,暮色四合,月亮不知不觉爬上了头顶。 李令皎挥手驱赶走两只围着自己嗡嗡的蚊子,站起身,想说,今天先收工不干了。 忽然,从井底,迸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水涌出来了!快拉我上去!”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苗高往上拉。 他从井口爬出来,一头一脸都是水,湿漉漉地往下滴落。 整个人却兴奋异常,随手抓着个人,就满脸喜色的大声喊道:“水!我挖到了!太好了……” 第15章 遇狼 太好了,她可以不用花钱买饮用水,而且也有水洗澡了! 李令皎欣喜不已,快步走上前查看。 站在井口往里面看,只见涌出的水倒映着月光,波光粼粼,水面还在不断往上涨。 一旁,苗高过往总桀骜不已的面孔,此刻笑逐颜开。 他兴致勃勃的语气里,掩不去的年少骄傲,同其他几个人讲,他是怎么挖开一块淤泥后,一大股水从地下喷涌而出,直接将他浇了个透顶的。 李令皎也忍不住笑,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颗旺仔牛奶糖来,朝着苗高递过去,“干得不错,这个给你。” 是她上次低血糖的时候买的,一包约有三十颗。这么热的天,放在口袋里,已经开始发软融化了。 苗高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接过李令皎递来的东西。 红色的旺仔牛奶糖落在他的手心里,他有些迷茫地睁着眼睛,眉心费解地蹙起,显然是不认识这是什么。 “这是糖,喏,这么拆开。”李令皎自己摸出一颗,示范了一下怎么拆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 苗高有样学样地拆了糖纸,剥出一粒雪白的糖,香甜的味道飘进鼻腔,他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好似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将糖吃进了嘴里。 旺仔牛奶糖一入口,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好甜! 从未吃过这么香甜的糖! 曾经幼年时,父亲去郡城里给他带回来过饴糖甜饼,他就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了,记了许多年。 可现在嘴里含着的糖,香浓甜蜜,却一点也不腻,不知道比那甜到发齁的饴糖好吃上多少倍! 以至于,他忍不住呆呆地发出一声疑问:“这、这真的,是糖吗?” 她是仙姑,是从天上来的。 带来的粮食和水,还指点他们打出了一口井。 她给他吃的,真的只是糖吗?还是什么神药仙丹? 李令皎“噗嗤”一笑,还是第一次见看到苗高这么一个总臭着脸的人,露出这么一副呆呆的表情。 “当然是糖啊!” 说着,李令皎又给其他几个打井的人,每人分了一颗,“你们也辛苦了,来,都吃一颗。” 李令皎给每个人发了一颗糖,又低头看向打出的井。 井底有大量的泥沙被涌出的水带起,以至于井水看上去浑浊不已,不过好在这是古代,不用担心水污染问题,只需要将泥沙过滤,井水就可以用了。 初中化学就有教过简单的过滤知识,在井底铺上石英砂和活性炭就好。李令皎记得,在干涸的河底,就有不少石英砂。 她正要将这些告诉大家,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 “嗷呜——” 李令皎一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苗高等人就连忙动作起来,围成一个圈将她护在了中间。 “有狼,保护仙姑!” “仙姑小心,咱们快回村里!” 李令皎被保护着,朝着牛家村的方向退去。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一只狼猛地从阴影里窜出来,朝着李令皎空荡的后背扑去,锋利的爪子自上而下狠狠一拉! “小心!”牛粟反应最快,立即挺身挡在了李令皎的身后。 刺啦—— 鲜血喷涌,牛粟的胸口留下三道深深的爪痕,皮肉翻卷。 下一秒,一只洛阳铲猛地从斜角里刺出,朝着那只狼的腰腹捅去。 “嗷呜!”一声惨叫,那只狼落在地上,拖着受伤的身体,飞快地朝后退去。 月光下,鲜血将它身上染红一片。 苗高一洛阳铲,捅穿了这畜生的肚子,肠子都漏了出来。 “牛粟,你还好吧?”李令皎连忙关心起挡在自己身上挨了一爪子的牛粟。 牛粟忍着痛,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我没事,仙姑……” 周遭,又响起了几声狼嚎,此起彼伏。 李令皎听得心慌,“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苗高道:“应该也是饿得不行,四处迁徙寻找食物,游荡到了这附近。” 牛粟深深皱起了眉头,神情凝重。 狼这生物最是狡猾,刚刚一只狼在前方嚎叫吸引他们的注意,谁也没想到一只狼竟然缩后方伺机袭击。 还不知道这附近到底有多少狼在…… 仙姑虽然是神仙,但为了下凡救他们落下了病根,说不准也应付不了这群狼,他们要保护好仙姑才行! 牛粟一咬牙,下定决心,对苗高说:“苗高,你们护着仙姑逃到村里,我留下来吸引他们的注意!” 他话音还没落下,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紧接着,周围一圈,点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亮起。 那是一双双狼的眼睛! 不只是前方,身后通往牛家村的方向,也围了好几只,前后左右将他们所有的出路堵死了。 第16章 牛粟重伤 月光洒在地上,将地面照得仿佛铺了一层银霜。 狼群围着李令皎一伙人,一双双碧绿的眼睛了,满是饥饿与贪婪,凶光毕露。 李令皎已经可以嗅到,那从风中传来的,一股浓浓的腥臭味。 忽然,狼群中传来一声嚎叫。 最前方的几只狼,猛地一蹬后腿,扬起地面一阵尘土,朝着李令皎等人凶悍扑去! 苗高反应迅速,身手敏捷地抄起洛阳铲,一铲子捅进了一只狼的眉心,锋利的铲头霎时间凿穿脑壳,红白的脑花迸现。 他挥舞着洛阳铲,没几下将这几只狼打退。 狼王再一次地嚎叫出声。 更多的狼一拥而上,包抄着扑了上来,空气中腥风阵阵。 苗高虽然身手不凡,但也只挡得住自己这个方向,其余的几个人,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知道胡乱挥舞手里的武器。 情况紧急,李令皎一把握住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战术手电。 眼看着更多的狼蜂拥而来,她抓住机会,大喝一声:“全都闭眼!” 话音落下,她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听话地闭上眼睛,猛地按下了手电的爆闪开关。 霎时间,强烈的白光以她为中心炸开,耀目的白光比直视太阳还要刺痛人眼几倍! “嗷嗷嗷呜!” 狼群一阵哀嚎,惊慌失措,顿时大乱。 强光刺激下,好几只狼被吓得夹起尾巴奔逃,更有几只因为距离过近,被刺激得双目暂盲,摔在地上痛苦翻滚。 趁此机会,李令皎连忙喊道:“快往村里的方向跑!” 苗高牛粟等人,立刻护住李令皎往牛家村逃跑。 狼王扬起脖子,不住发出“嗷呜”嚎叫,指挥着狼群袭击他们。 然而,狼群包围圈已经涣散,更是被李令皎手里发出的强光,给吓得两股战战不敢上前。 就算有几只迫于狼王的压力扑上去,也没了之前的狠辣悍勇,被战术手电的光芒干扰视野,让苗高几铲子给打退了。 终于,李令皎一行人,逃回了村子里。 村民们被响动惊醒,纷纷出门查看,就见仙姑和几个挖井人狼狈地跑进村里。 牛粟更是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拖着,身上鲜血淋漓,胸口处三道锋利的爪痕让皮肉都翻卷开,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嘴唇都惨白了。 “这是怎么了?”牛沛慌张上前询问。 苗高沉声道:“遇到狼了。”他看了李令皎一眼,补充,“仙姑施法吓跑了他们。我们这才逃了回来。” 李令皎看着牛粟身上的伤,顾不得其他,着急忙慌地问大家哪儿有床,让人扶牛粟过去躺下。 看着牛粟胸口狰狞的伤口,李令皎忍不住眼圈一红,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是牛粟替她挡下的。 这个时候,也不管花钱多少了,她飞快地在拼夕夕下单了一堆商品。 医用双氧水5瓶,12.5元。 医用急救弹力绷带6卷,9.9元。 云南白药1瓶,22.9元。 医用免洗消毒液1瓶,13.9元。 大家只见仙姑手一挥,就变出了一堆东西。 牛沛认出里面有纱布,想拿来给牛粟包扎伤口,手刚伸过去就被李令皎喝止了:“你们别碰!” 牛粟连忙收回手,表情惶恐。 李令皎知道,很多时候,受了外伤的人会死,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因为细菌感染。 她扫了一眼大家黑黢黢的手,严厉喝止了他们去碰牛粟的伤口和医疗用品。 然后缓和了语气,从一堆东西里挑出云南白药,对众人吩咐说:“你们煮点热水,将这药取八分之一的量,用温水喂给他喝。” 阿桃连忙招呼几个孩子,去捡柴火烧水。 李令皎将手电打开照明,自己用免洗消毒液洗干净了手,然后就拿起双氧水开始替牛粟冲洗伤口。 “啊——!!” 双氧水接触伤口的一瞬间,强烈的刺激感,让牛粟忍不住叫出声。 “别动,忍着!” 李令皎叫来几个人按着牛粟的四肢,继续用双氧水清洗伤口。 鲜红的血水顺着牛粟的身体往下淌,将木板打湿一片,他疼得浑身战栗不止,咬紧了牙关忍受。 李令皎心慌又着急,只恨自己大学念得不是临床医学,现在只能靠着一点常识来处理伤口,做不了更为专业的急救。 用双氧水将伤口来回冲洗过好几遍,伤口处仍旧在往外流血,她只能用大量的干净纱布压在伤口处进行止血。 鲜血若是渗透纱布,就继续往上面再压一层,一圈圈地厚厚缠绕起来,用力扎紧,终于不见鲜血继续往外渗出了。 此时,阿桃也捧着一碗水冲了进来,“仙姑,您要的水。” 阿桃知道这时候情况紧急,带着几个孩子拼命添柴,很快就烧了一陶釜的热水,兑得温温的,就急忙端进屋来。 李令皎还没从刚刚的慌张中缓过来,心跳如同擂鼓,指了指云南白药,说:“先将瓶盖里藏着的那颗药喂给他。” 牛沛连忙旋开药瓶,果然在瓶盖里找到了一颗红色的药丸,不足小拇指指甲盖大。 他来不及多看,匆匆将药丸塞进了牛粟的嘴里,接过阿桃手里的碗,喂了牛粟几口水将药送服。 那颗药丸,是每瓶云南白药里都会有的保险子,有着强效的止血镇痛作用。 刚刚李令皎慌张昏了头,把这事给忘了,看到阿桃端着水进来,才记起来。 外头又是一阵嘈杂混乱,一个人影拄着拐杖匆匆迈入屋内,一进屋便张口焦急追问:“我儿,我儿,你可受伤了?” 苗高忙走上前,一把搀扶住来人,“父亲,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苗家村的人得到了消息,一个村子的人,都匆匆地赶过来了。 苗公上下打量了一番苗高,见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口,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转头,就瞧见了躺在木板床上的牛粟,目光扫过他被包扎得厚厚实实的伤口,颤着手指过去,“他……” 牛沛神情黯然地开口:“被狼咬伤了,还好仙姑救了他,还给了药。” 苗公却是一脸的凝重。 他年纪大,也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就算是救治及时,止住了血,人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多的是受伤之后发烧,烧着烧着,人就没了的。 一切都要看牛粟的造化了。 第17章 救治牛粟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牛粟就发起烧来。 好在李令皎早有准备,买了医用酒精溶液备着,一桶2.5升,16.99元。让人守在牛粟的身边,只要他发热,就拿酒精打湿纱布给他擦拭身体降温。 牛沛主动请缨照顾牛粟,摸到牛粟身上发烫,立即开始用酒精给牛粟擦身,抹了几下,纱布就被牛粟身上的灰泥给染黑了。 牛粟是牛沛的堂兄弟,而今两人父母与其他亲人都没了,彼此算是这个村子里最亲近的人了。 牛沛丝毫不敢懈怠,不停地用酒精沾湿纱布给牛粟擦拭着身体,生怕自己稍有懈怠,就让这个堂兄弟烧死或是烧坏脑子。 一旁支着胳膊打盹的李令皎被他们的动静惊醒,睁开睡得迷迷蒙蒙的眼睛看过去,就见牛沛手里抓着块黑漆漆看不出颜色的东西,正在牛粟的身上抹来抹去。 她一个激灵给吓得清醒了。 卧槽!这两个人不会是有仇吧?趁着这个机会,公报私仇? “你——你做什么?”李令皎的连忙出声叫住牛沛。 牛沛动作一顿,扭过头来,一脸老实地回答:“仙姑,他发了热,我听您的话,在给他擦身上。” 李令皎眯了眯自己近视两百度的眼睛,才认出牛沛手里的是染黑了的纱布。 牛沛已经不知道拿这块纱布,给牛粟擦了多少遍身体了,硬生生将人家身上的黑泥都给抹匀了。 李令皎松了一口气,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块纱布,“你换一块纱布擦吧,都脏了。” 牛沛看着那雪白一团的纱布,有些舍不得用。 这么柔软的绢纱,也是仙姑从天上取来的吧?拿来擦身体,还要用一次换一块,多浪费啊…… 但有李令皎吩咐,他也只好乖乖听话,又取了一块纱布,给牛粟擦拭。 李令皎走到牛粟的身边,探手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是滚烫。 想了想,她打开拼夕夕,下单了一瓶布洛芬片,倒出两片给牛沛,“把这个药给他吃了。” 牛沛应下,从阿桃之前煮水的陶釜里舀了一碗凉水,扶起牛粟的脑袋喂他吃下布洛芬片。 看了一眼打哈欠的李令皎,牛沛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劝道:“仙姑,您去庙里歇一歇吧,我在这儿看着就好了。” 李令皎摆了摆手,撑着不住打架的眼皮,“没事,如果有什么事,我在这儿好及时处理。” 小屋里,手电持续亮着光。 李令皎早早就调成了最低亮度,照明三十个小时,不是问题。 灯光中,沛来来回回地忙碌,擦黑了十来块纱布,终于等到牛粟的烧退了,也将牛粟整个人擦得白了好几个度。 李令皎按灭了手电,抬头,视线越过破损的窗棱,朝着外面看去。 头顶天色昏昧,遥远的东边,群山与天相接处,已经浮现了一条瘦长的鱼肚白,柔软如棉。 天要亮了。 村民们陆陆续续地起了,刚有些人声,就又都全静默下来,朝躺着牛粟的这间屋子涌来。 一个个站在屋外,只探头看着,不敢进去。 直到年纪与声望俱是最高的苗公走出来。 苗公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让儿子苗高搀扶着,朝着屋里走去。 他在心里打着腹稿,若是牛粟高烧昏迷不醒,该如何出言宽慰仙姑。 毕竟,即便是仙姑,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吧…… 苗公颤巍巍地迈进屋里,打眼一看,只见微弱晨光中,两个人影静默站着。 他心下一凉,如此没有反应,难道牛粟已经熬不住走了? 苗公颤抖着声音开口:“仙、仙姑,牛家贤侄可是……”他吞吞吐吐,问不下去。 却见牛沛忽然朝前走了几步,面容暴露在清早的曙光中,声音里难以掩饰的欣喜:“退烧了,苗公,他已经退烧了。” 苗公快步上前,走到牛粟的身边,弯下腰探手在牛粟的身上摸了摸。 的确,人还活的,身体也没有发烫。 “好、好!太好了!”苗公大喜过望,人不再发烫,应该是性命无虞了。 牛沛望向李令皎,感激开口:“多亏了仙姑给的仙药!多谢仙姑!”他高兴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就要跪下。 李令皎赶紧叫住他:“没事就好,你忙了一个晚上,一会儿吃点什么,就去休息吧。” 她自己也熬了一个晚上,现在精神不济,说完就朝着屋外走,准备回庙里休息。 刚走出门,迎面就看见大群村民围绕着门口,个个表情急切担忧,探着脑袋往牛粟屋里瞧。 “牛粟已经没事了,好好躺着养伤就好。”李令皎知道大家是关心牛粟的安危,朝着他们扬声说道。 她又抬手招呼来阿桃,叮嘱她记得给牛粟喂药,云南白药一日四次,每次喂上一瓶里八分之一的分量,用烧开后兑凉的温水送服。要是牛粟又发烧了,就让人用酒精给他擦身体,再吃一片布洛芬片。 交代完这些,将布洛芬片和云南白药,都交给了阿桃。 李令皎朝着庙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脚步一顿,又想起来一件事。 她停下脚步,有些疲倦地失笑一声。 “差点儿把这件事给忘了。”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扭过头,看向周围一圈的村民们,“我说过,井打好了,就让大家都吃上肉!” 李令皎飞快地在拼夕夕下单,将自己之前浏览过,加在收藏里的那些商品,一应买了下来。 手一挥,地上多出一堆物资。 稻花香米40斤,92.72元。 新鲜原切五花肉20斤,235.17元。 加碘精制食用盐6袋,6.9元。 味极鲜酱油1桶,13.32元。 钱不够花,她还将幸福值全部兑换了。 当这些东西出现在村民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都睁大了。 尤其是,面对带着冰块冷冻的几大块鲜美猪肉,一个个更是呆若木鸡。 李令皎对阿桃道:“给大家做一顿好的吃吧,最近大家都劳累了。” 说完,她已经困得不行,脚步不停地走回到了庙里,关上门来休息。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 李令皎睁开眼,低血糖让她整个人有点迟钝。 慢慢地从神龛上坐起来,往嘴里塞了一颗糖补充糖分,昏沉的脑子才终于得以运转。 刚刚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待了很多年后,又回到了现代。 时间还停留在她穿越来的那一天,身边的亲人朋友也都没有发现她穿越过。 脑海里拼夕夕系统已经攒下了巨额的幸福值,在她穿回去后,全都自动兑换成了真正的钱,直接让她从六代贫农,化身全国首富。 在京都买了房,还将打工的爸妈都接过去享福,又成立了慈善基金会,每年新闻都会报道她捐款几千万…… 梦醒后,李令皎打开“我的钱包”页面一看。 余额:597.03元 幸福值:0 如果梦境代表的,是真正的未来的话…… 李令皎长叹一声:任重而道远啊!她还有的努力呢! 第18章 太好了,仙姑没有走 井还不算是完全打好了,还要在井底铺设过滤的石英砂,将井口加固,盖上盖板,防止井水污染。 有了井水之后,就可以灌溉种地,种子也需要买。现今是夏季,气温高,可以种植耐旱的红薯、豇豆、红苋菜等。 饮用水的问题得到解决,还可以饲养牲畜,活的鸡仔猪仔在拼夕夕也能买到,养上半年,等到过年就可以吃了。 最重要的是,想要大量积攒幸福值,需要将更多的人收拢为自己的“信徒”才行。 李令皎一边盘算着以后要做的事,一边走下冷硬石台搭的神龛,一把拉开了庙门。 率先映入眼帘的,一大块煮过的肥肉。 白花花,软乎乎,表面浮着一层油光,被太阳一照,显得晶晶亮。 围着肥肉跪了一群人,全都是牛家村和苗家村的。 李令皎一眼扫过去,人都懵了。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阿桃呆呆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仙姑,您、您没走?” 李令皎更错愕了,睁大了眼睛问:“走,我走哪儿去?” 百姓们却已经惊喜地呼喊出声:“太好了!仙姑没有走!” 好几个人都喜极而泣,高兴地仿佛过年。 李令皎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大家看她突然给了那么多粮食,再加上打的井也出水了,都以为她这是要回天上了。 他们感激她这些天来的救助,特意将她赐下的猪肉捡出最肥的一大块割下,煮熟了供奉到庙前,三跪九叩。 得知了前因后果,李令皎不禁感到好笑,无奈问道:“你们该不会还没有吃过吧?” 话音刚落,人群里,响起几声“咕咕”的肚鸣。 还真让她说中了。 大家都以为,这是仙姑回天上前赐下的最后一次粮食了,根本舍不得吃。 李令皎一面觉得好笑无奈,这一面又不禁为这些贫苦百姓的质朴憨厚而动容。 “肉该煮了吃的,煮了吃。这么热的天,再不吃,就要放坏了。”李令皎笑着看向大家,白皙的侧脸迎着日光,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晕,“吃过了这顿,后面我们还有的忙呢!” 村民们这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阿桃抬手拭了拭眼角,招呼上孩子们去生火做饭。 仙姑没有离开,真的太好了…… 阿桃刚要走,就听背后传来仙姑的声音,叫住她。 阿桃转身,只见仙姑抬手指向面前的一大块肥肉,对她道:“对了,这个,你们也分了吃吧。” 阿桃露出迟疑的神色,小声呐呐道:“可、可这是给您的……” “我不吃!”李令皎连忙否决。 这么肥的肉,她看一眼就觉得腻得慌,有点儿反胃。 不过她知道,这些贫苦百姓缺少热量和油脂,肥肉对他们而言比瘦肉好吃。下单的时候,她也特意选择了肥肉多的选项。 只是没想到,这些村民们,居然会将他们觉得最好吃的肥肉部分,特意挑出来供奉给她。 见仙姑的确是一脸坚决不接受的样子,阿桃这才作罢,叫两个小孩将肉拿起来了。 天气热的厉害,好在猪肉还没有坏,阿桃将解冻了的肉用刀切成块,每一块约莫拇指大,十分均匀。 菜刀是李令皎穿越来的第一天买的小厨刀,因阿桃负责煮饭,就送给阿桃了。 起初阿桃还很是推拒:“这么快的刀,给我用太浪费了……” 小厨刀是纯钢锻造,刀面光洁,刀刃肉眼可见的锋利。阿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刀,以为是仙姑从天界带来的神兵。 李令皎却将刀强硬地塞进她的手里,“说给你就给你了。” 阿桃不敢反驳仙姑的话,只好接下。 现在,李令皎站在案板旁,看着阿桃忙碌切菜,心里也对自己当初的眼光是十分满意。 她自己也进过厨房,妈妈让她帮忙切个土豆丝,她给切成了土豆条,还粗细不一,被妈妈气得给赶出去了。 对比一看,阿桃的刀工可真不错。 切好了肉,阿桃直接将肉丁尽数放进陶釜里,加足了水,就开始闷煮。 陶釜里的水逐渐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肉香也不知不觉,从陶釜里飘散出来,引得帮忙添柴的孩子不住蠕动喉咙吞咽。 李令皎在旁看着,眼见肉都快煮好了,阿桃也没别的动作,不禁迟疑问道:“你不加盐吗?” “加盐?”阿桃先是茫然,随即露出惶恐不安之色,手指捏着衣角不住搓着,“仙姑,村里已经没有盐了。” 官盐价贵,对于他们这些贫苦人来说,就算是丰足之年吃的也比较少,更别提这种荒年了。 “我不是给了你盐吗?”李令皎指了指旁边的几袋盐,包装袋上一个大大的“盐”字分外醒目,“上面不是写了盐字?” 阿桃更是惶惑,结结巴巴道:“仙、仙姑……我、我们不识字……” 李令皎恍然。 她居然没想到这点。 李令皎主动地拿起了一包精盐,撕开了包装袋,递给阿桃。 阿桃低头看了一眼包装袋里的盐就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那盐里沾了一下,带起几粒细白的盐粒,送到眼前细看。 半晌,她才错愕出声:“这,这是盐?” 这么细腻、白得像雪的东西,居然是盐? 阿桃见过的盐,都是灰扑扑的,颜色暗淡,中间夹杂着灰褐色的杂质,如同碎石子一般一块一块的。 李令皎微笑道:“不信的话你自己尝尝?” 阿桃便在李令皎的注视下,慢慢地将那只沾了盐的手指,放进了嘴里。 一瞬间,她的眼睛瞪得比之前更大了。 “咸、咸的……一点也不苦!” 是非常纯粹的咸味,并没有粗盐的苦与涩。 这是仙姑从天上带来的盐,莫非仙人就是吃这种盐的吗? 阿桃又惶恐起来了,“仙姑,这么好的盐,给我们吃,太糟蹋了……” 仙姑已经给了他们米和肉吃了,没有必要再给这么好的盐,他们能有口吃的,在这荒年里活下去,已经很满足了。 李令皎摇了摇头,说:“吃了盐才有力气干活,后面还有事等着你们做呢。” 说着,也不管阿桃是什么反应,她直接将那包盐从阿桃的手上拿过来,袋口一倾,直接往煮着肉的陶釜里倒了一大包。 看的阿桃连连可惜,不停地说:“这个太多、要不了这么多的……” 第19章 只有仙姑管我们 李令皎才不听阿桃说了什么,直接往几个煮肉的陶釜里加了自己觉得合适量的盐,然后又拿起酱油,拆了包装,一并倒进陶釜里。 这么煮肉,放在现代肯定算是黑暗料理了,没有焯水,也没有加葱姜蒜去腥。 但,李令皎自信,只凭借着这没有苦涩味的盐,和提鲜的酱油,就足以征服这些村民的味蕾。 毕竟,苏轼发明的东坡肉,最初的做法不过是,“净洗铛,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它自美。“ 翻译过来就是,洗干净锅,放少量水,用小火煨着等它慢慢煮熟。 连调料都不放! 而李令皎拆封的酱油一入锅中,那种现代工业的香味立即飘了出来,鲜得人直流口水。 “吸溜~” 蹲在地上添柴生火的孩子,重重吸溜了一下口水。 李令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馋了?” 那孩子不好意思地将脑袋垂得更低,默不作声,埋头拨弄着柴火。 李令皎笑了笑,视线扫过这群孩子。 两个村子加起来114人,其中未满十六岁的,占了38人。 这38人里,多数是超过了十三岁的男孩,放在这个时代是可以服徭役的男丁,小于这个年纪的,大多已经在天灾中夭折了。 李令皎琢磨着,以后还要将基础教育搞起来,多少要教他们点日常用字,总不能一个字也不认识。 猪肉加了盐和酱油,煮了没一会儿,这香味就飘满了一整个村子。 村民们实在是忍不住了,纷纷朝着陶釜挨了过来,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好香的肉! 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 终于,一个村民忍不住询问出声:“仙姑,这是什么肉啊?怎么这么香?” 李令皎也不端着架子,笑着答了一句:“猪肉。” “猪肉?怎么可能!” 人群顿时如炸开了锅,纷纷开口。 “这么香,怎么会是猪肉呢?我吃过猪肉,没有这么鲜啊。” “是啊,猪肉哪有这么鲜的?”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大家的议论: “你们懂什么,这猪肉是仙姑从天上带来的,那肯定是仙猪,味道当然和我们吃过的不一样!” 说话的人顿了顿,转头,一脸讨好地朝着李令皎看去,“仙姑,我说的对吧?” 李令皎:“……额。” 仙猪倒是不至于。 不过和古代的猪的品种,那是肯定是不一样的。 现代普遍饲养的猪,都是本土猪和欧洲猪杂交过后的产物,经过了优良基因筛选,肉质更好,饲养更为方便。 想到这儿,李令皎点了点头,认下了那家伙的说法:“的确如此。” 那人顿时以得意的眼光睥睨过其他人。 没多久,猪肉煮好了,另几个陶釜里的米饭也熟了。 大家早就等不及了,捧着自己的碗,飞快地排队。 只是人人都想尽早吃到肉,排队时难免又起了争执摩擦,赝本维持秩序的牛粟和牛沛又不在,如果不是李令皎还站在这儿,只怕会升级到斗殴也未可知。 好在阿桃早有应对经验,一见队伍乱糟糟的,就大声道:“要是再争吵,不管是谁先动的手,今天一律没有肉吃!” 苗高也站了出来,一手就提溜住了闹得最凶的人的胳膊,用力攥在手心里,捏得对方龇牙咧嘴地喊痛。 苗高厉声朝着众人道:“谁要是再闹下去,饿上三天!”转头看向李令皎,喊得比之前又顺口了几分,“是吧,仙姑?” 李令皎点了点头。 大家这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将队伍给排好了,偶又小摩擦,也很快地平息。 阿桃给每个人的碗里,都舀了三块肉。 切成拇指大小的肉,肥多瘦少,闷煮得软烂,被酱油染成了褐色。落在碗里,那煮得莹润的肥肉还会颤巍巍地摇晃两下,表面一层油光看得人口舌生津。 抄起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一咬下去,肥肉软烂的口感、鲜美的肉汁,充盈了整个口腔。酱油的鲜味和细盐的咸味,更是让人胃口大开。 阿桃还给每个人的碗里,添了一勺子煮肉的酱汁。 粒粒分明的白米颜色如同新雪,清香扑鼻,用酱汁一拌,一颗颗米粒裹上层油光,吃进口中,既有米粒的甜香,又有酱汁的咸香。 之前李令皎给大家吃的是珍珠米,更软糯细腻,煮粥最好。这次她给大家吃的是稻花香米,口感绵软,俺颗粒分明,芳香爽口,更适合煮成大米饭。 村民们都吃的满嘴流油。 忽然,一个人停咀嚼的动作,抱着碗,呆呆地愣了半晌,竟落下了泪来。 “爹娘要是再熬上几天,等一等,也能吃上这么好吃的肉和大米饭了……呜呜呜……“ 其他人也被这句话带动了情绪,陆陆续续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红了眼圈。 “我娘子也是……要是她能有这么一碗饭吃,她也不会死了……“ “志儿……我的志儿啊,都是爹没有用……你才四岁,就离了人世,连一顿饱饭也没有吃上……呜呜……” 一时之间,大家都想到了离世的亲人,无不潸然落泪。 这些亲人,都是在这场旱灾里,活生生饿死渴死的。 李令皎坐在一旁,心里也不大好受。 她的脑海里,闪过穿越来的那天,看到的被活生生饿死的女人的尸体。 如果,她穿越来的时间更早一点,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的人了? 忽然,一个人猛地站了起来,膝盖一弯,面朝着李令皎重重跪在了地上。 “仙姑!多亏仙姑救了我们!让我们没有饿死!” “是啊,仙姑,县长老爷都不管我们了,只有仙姑管我们!” “仙姑,受小的一拜!” 一百多个百姓,纷纷面朝着李令皎跪下,将脑袋重重磕在了地上! 第20章 石英砂过滤 “诶呀、你们……” 这么多人一起下跪磕头,李令皎手忙脚乱,都不知道先去扶哪一个好。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我不是说过,我那儿不兴磕头这一套吗?都快起来!” “仙姑救了我们,我们感激仙姑,给仙姑磕头是应该的!”人群里,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仙姑的大恩大德,我们绝对不会忘记的!” “是!仙姑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众人异口同声。 李令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这一张张黑瘦的脸,最终只是叹息一声:“感激在心里,不用靠下跪磕头证明。要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就听我的话,好好干活,后面还有许多事要你们做!” 三跪九叩,或许的确可以让一些被跪拜者,感受到高人一等的精神愉悦。 但李令皎自问,自己并没有从这种行为里感受到快乐。她的满足,来自于这些人真心的爱戴和感激。 接受跪拜,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也或许只是简单的入乡随俗。 但是李令皎并不想随这个俗。 如果她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入乡随俗,那又何必忙碌于救济灾民,何不干脆找个男人嫁了算了?毕竟她这个年纪放在古代都算大龄了,鲜少有不嫁人的。 大家见她态度坚定,彼此对视一眼,也都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了。 李令皎笑了笑,语气温和:“都快点吃吧,太阳落山之前,我还有事要交代你们去做呢。” 村民们用力点头,捧起碗大快朵颐,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融进了每一口饭里。 …… 吃过哺食,趁着天还没黑,李令皎带着大家来到了干涸的河床。 望着光秃秃只有石头的河床,一人费解问道:“仙姑,来这儿做什么?这儿的水都干了。” 李令皎蹲下身,从河床上捡出一颗颗乳白色的石英砂,端在手心里。 “我要这种石头,你们多捡一些给我。” 说着,她将石英砂分给了苗高、阿桃、牛曾等人,让他们给村民们传阅查看。 石英砂这东西,河床上多的是,村民们不知道仙姑要这个做什么,也不多问,只一个个都老实地埋头去捡。 一百来个人一起努力,到了太阳落山时分,已经捡了满满两个木桶。 李令皎让人提上桶,带着他们走去了新打出的水井,将石英砂全都倒进了井底。 李令皎知道,正确的筑井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石英砂的铺设或许也有讲究,可惜她的知识面还没有详实到这种地步,就连打这口井的过程,都是凭借着那点儿课本上的知识半摸索出来的。 只希望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可以起到效果。 看着仍旧有些发浑的水井片刻,她转过身来,朝着村民说:“井刚打好,水还有些浑浊,暂时不要饮用。等水清了些,再打上来饮用。” 她怕大家喝多了污水,会身体出毛病。 毕竟每一个村民都是她花钱花粮救下来的,等着给她赚取幸福值用了。 村民们纷纷应是。 …… 回到牛家村,天已经擦黑。 李令皎又去看了看牛粟的情况。 昨晚烧退了之后,他就没再发烧了。给的云南白药,牛沛也按时按量地给他吃了。 不久之前,才就着酱油煮肥肉吃了满满一碗饭,现在整个人精神着,一见李令皎进屋,喊了声“仙姑”,就要起身。 李令皎连忙示意牛沛按住他,“不用起来,别又崩开伤口了。” 牛粟这才躺下。 “现在天热,伤口要勤消毒,才能防止感染化脓。” 李令皎说着,用洗手液洗干净了手,就要去拆牛粟身上的纱布。 牛沛见状忙道:“仙姑,让我来吧。” 李令皎愣了一下,让开了位置,“也好,我说什么,你来做。” 她指点着牛沛用洗手液洗干净双手消毒,尤其叮嘱:“碰伤口之前,必须要用这个将手洗干净了,否则伤口会更加严重。” 待牛沛一圈圈解开绷带,露出底下的伤口。只见最底下一层用作止血的纱布,已经和肉黏在一起了, 她又让牛沛用双氧水去冲洗那块,打湿了纱布慢慢揭下来,动作时候还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已经止血的位置再次淌出血来,好在不像白天那么多了。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处,大概是昨天消毒做得十分到位,除了看上去有些狰狞,并没有恶化感染的迹象。 将伤口仔细清洁之后,用干净的纱布再次重新包扎,缠上几圈,就不见血渗出了。 牛沛本是个粗人,做这么细致的活儿,硬是给他累得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直到彻底包扎完,才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抹去汗珠。 一转身,却是错愕地看向了李令皎的身后,诧异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令皎扭过头,就瞧见阿桃、苗公和苗高,正站在进门处。 阿桃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牛沛和牛粟……不、准确说,是看着牛沛的双手和牛粟身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目不转睛,一脸的若有所思。 听到牛沛的问话,苗公笑了笑,道:“已站在这儿有一阵子了,牛贤侄做事专注,才没听到。” 又看向李令皎,语气颇为郑重,“老朽有件不情之请,想要与仙姑商议。” 有事商议? 李令皎略一思忖,带着苗公往村庙的方向走,道:“苗公请随我来。” 对于这位在十里八乡颇有声望,甚至可能是这么多人里鲜少几个读过书的人,李令皎一直颇为尊重。 走进了庙里,她才问道:“苗公有什么事?” 苗公叹息一声,沉声说道:“而今是荒年,又逢狼灾,于乡亲们无异雪上加霜。老朽想,为着十里八乡百姓的安全,去附近几个村子都问上一问,召集一伙人,寻觅狼群踪迹,早日将他们捕杀或是驱逐。” 李令皎沉吟不语。 苗公语气肃然:“老朽虽然年迈体衰,年轻时候却也习过几天武艺,是捕猎的一把好手,愿为头领,一马当先。” “父亲!”苗高急忙出声,一脸的惊愕与不愿。 苗公已经瘸了一条腿,遇上狼群只怕凶多吉少。 他转头看向李令皎,声音急切:“仙姑,父亲腿脚不好,还是让我来代替父亲!” 李令皎沉吟半晌,终于慢吞吞开口:“牛家村与苗家村也就算了,其余村子也遭了旱,只怕早就食不果腹,人都快活不下去,哪有力气去猎杀狼群?” 第21章 身为上真本方外 苗高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点。 苗公却早有打算,说:“我会与乡亲们商量,无论这一次伤亡几何,打死的野狼,以人头数均分狼肉。” 现如今家家户户缺水缺粮,地上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给挖干净了,要是能打死野狼分肉,想必不少人愿意冒险一试。 以苗公的声望,或许还真的能集结一伙人。 “苗公的主意的确可以一试,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李令皎微笑凝视着面前的老人,缓缓道,“若是我说,我可以为这些人提供粮食呢?” 苗公愕然瞠目。 “仙姑……”苗公嗫嚅着唇瓣,长了好几下口,才难以置信地问出声,“仙姑说的可是真的?” 李令皎点头,道:“虽然不能顿顿有肉,但是米面却可以让你们一日吃两顿。” 不需要将大量的资金花费在饮用水,只需要买米面就可以。 以一百个人每日吃五十斤米计算,通常花费在九十五块钱左右;若是吃面条,那就更便宜了,三十斤面条就足够一百个人吃一天了,只需要六十多块就可以解决。 只是之前饮用水稀缺,煮面比煮饭更费水,李令皎才选择的让大家吃米糠拌饭。 “这、这……”苗公欣喜若狂,嘴里不住喃喃着,“哪需要那么多,只要能给口吃的,饿不死就够了……” 却听李令皎继续道:“只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苗公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好歹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自然也想到了更多。 即便是乡长这等略有家资的人家,也不一定能每日两餐地吃精米精面,仙姑却如此大方地承诺给他们每日提供两餐米面,所求到底为何? 听闻世族豪强豢养部曲,也是每日提供足量口粮的。但,那是因为部曲只能依附户主而生,战时为兵、不战为农。 且,即便是部曲,也不一定能吃上那样雪白的米、鲜美的肉、精细的盐。 所以…… 苗公的心中,只生出一个念头来——死士! 权贵以重金养士,士为知己者死。 还没等苗公这边头脑风暴完,李令皎便已经干净利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要他们做我的信众。” “信众?”苗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李令皎心里也是无奈,她觉得,如果她的穿越是一本书,那这本书或许可以叫《我在古代搞邪教》了。 但,她也没办法,依照她这些天摸索出来的规律,估计只有将人吸纳为她的“信徒”,她才能收获新用户和幸福值。 面对着苗公,李令皎只能继续编。 昏暗破庙中,苗公看不清对面女仙的面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缓缓传来。 如高山融雪,沿着脉脉山麓蜿蜒流下,虽是冰冷雪水,却泽被遍地生灵。 “身为上真本方外,赤地流民终动心。我途径此地,观百姓嗷嗷,生灵水火,前来济世。” “然天有定数,风云雷雨具为天理,不可妄自更易。唯其如此,但以绵力,稍取粟谷,强供尔等果腹。” “而神力有限,予尔弥多,耗我弥深。若使广纳信众,香火祠俸,可以补益。” 也幸好她大学念的是汉语言文学了,才能现编这么一段文绉绉的话。 果然,在她说完这么一番话之后,对面的苗公露出动容之色,静默良久,长叹一声:“原是如此……原来如此!仙姑大义啊!” 苗公心里羞愧不已。 是他想岔了,以凡人的权势,去揣摩仙人的思想。 原来仙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他们!要有足够多的信众,才能补充仙姑消耗的法力,仙姑才能源源不断变出米粮给他们吃。 苗公想通了一切,神情逐渐肃然,沉声道:“老朽愿为仙姑的使者,前往乡中各地传教。” 李令皎微笑道:“有劳苗公。” 结束谈话后,苗公告辞离开。 然而庙门一打开,外面却是一阵闹闹哄哄,几个人影飞快地跑过庙前,惊慌得就好像身后有狼在追。 “怎么回事?”李令皎走出破庙,神情错愕。 苗高一抬手,抓住一个正要冲过去的村民,皱眉呵斥:“出了什么事了?仙姑面前,怎么跑得这么冒失?” 难道是有外面来了敌人? 苗高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自己带着开始饿死的苗家村人,准备打家劫舍的事。 是有强匪来抢粮了吗? 被苗高抓着胳膊的人,一脸的慌张无措,不断地挣扎着。 “快,你快放开我!求你了,放手……” 他这惊恐的样子,更令苗高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也不禁泛起一丝鄙薄。 这些牛家村的人可真是没用,遇到强匪就吓成这个样子,只知道往村后面逃跑。 若是他们苗家村的人,必然不会这么胆小,情愿拿起武器奋力一搏,也不临阵脱逃! 李令皎也皱起了眉,关切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慌,慢慢说。” “我、我……” 话没说完,只听见“噗”的一声巨响。 随后,一股浓烈的恶臭,从被苗高抓着的那人身上传出。 “完了……完了……”喃喃的自语,伴随着如丧考妣的啜泣,“我、呜,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众所周知,整个村子里,没几个人有衣服穿。 所以,苗高眼睁睁看着,一大团看不清形状的稀状物,从自己抓着的那人的两腿间,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 苗高:“……” 苗公:“……” 李令皎:“……” 半晌,李令皎才终于找回自己说话的声音: “所以、所以……你们是,全都窜稀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窜稀呢? 难道是她给的肉,放了一个下午,变质了? 不对,明明烹饪之前李令皎还闻过,根本没有坏啊。 还是说,黑心的商家,给她发了本来就有问题的猪肉? 她可是特意挑比较好的买的啊,没有选那种一百块钱十八斤的淋巴肉! 李令皎陷入自我怀疑。 好在此时,苗公及时开口:“应当是肠胃里太久没有沾过油水,忽然吃多了荤腥,一时适应不了。” 虽然之前李令皎也给了大家肉吃,可就那一点腊肉,大家都分着吃,每人就尝了一点肉星子,哪像今天这样,人人都分到了几块油水充足的肥肉。 随着苗公说完,一旁的苗高,脸色也渐渐地微妙了起来。 是的,今天的酱油煮肥肉,他也吃得很香…… 第22章 菜籽 两个村子的人,窜了一晚上的稀。 以至于第二天,每个人都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两腿打着颤,差点儿站不稳。 但听到仙姑要去水井看一看,还是撑着两条不断战栗的腿,跟了上来。 走到水井边,李令皎低头朝着里面看了看。 只见昨天浑浊的井水,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过滤沉淀,已经变得清澈,可以看见井底铺着的细密砂石。 “打一桶上来尝尝吧。”李令皎朝着身后吩咐。 牛沛一马当先,将绳子拴着水桶抛下井去,来回荡了荡,水就流进了桶里,很快就提了一桶上来。 大家都凑近了看,只见桶里的水清澈无比,几乎看不到砂砾。 掬起一捧尝了尝,也是分外甘甜,凉丝丝的,爽口得很。 “这水甜滋滋的,比河水还甜!” “太好了!以后,咱们都不用愁水喝了!” 李令皎笑着说:“不只是不愁水喝,有了井水,咱们还可以种地种菜、喂养牲畜。” 村民们欣喜不已,可只高兴了一会儿,又发愁了,苦着脸道:“仙姑……咱们、咱们家里已经没有留种了。” 连地里的野草、树上的树皮都给吃了,种子当然也早就吃完了。 李令皎早有准备,一抬手,地上就多出了好几样种子。 虽然有了水井,但是井水用来种稻谷这种耗水的粮食肯定是不够。因而她选择的,都是比较耐旱耐高温的作物。 韭菜种子,44.88元一斤。她买了2斤,可以种半亩地。 韭菜耐旱耐寒,四季都可以种植,而且生长极快,半个月到一个月就可以长成,割过一茬之后很快就能再长一茬。 红苋菜种子,20.06元一斤。也是2斤,半亩地的量。 红苋菜耐旱耐高温,适合在春夏秋三季播种,种植简单,通常一个月就可以长成,半亩地大概可以产出两三千斤的红苋菜。 胡萝卜种子,28.79元一斤,生长周期三个月。 芫荽(香菜)种子,16.5元两斤,生长周期一到两个月。 菠菜种子,17.74元一斤,生长周期一到两个月。 因为是在拼夕夕上购买的,就算村民不认识这些种子,不知道该如何种植,李令皎也可以在聊天页面询问商家。 她本来还想再买点儿红薯苗种。红薯耐旱,产量又高,种在贫瘠的土地上也容易成活,而且味道还好。 小时候家在农村,每到冬天,奶奶就会蒸上几个红薯当早饭。剥开外面的皮,里面的芯黄到发红,黏糊糊的一咬就化,能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只是红薯苗种植一亩需要的数量不少,她还在和商家讨论价格。 同时,也在等着新用户的到来。要是有新用户帮忙砍一刀的话,说不准可以零元购一批红薯苗。 不知道去帮她找新用户的苗公,现在怎么样了…… …… 此时,苗公与苗高两人,已经走在去乡里其他村子的路上。 “父亲,小心些。”苗高搀扶着腿脚不便的父亲,翻过一座矮山,远远的,已经可以瞧见坐落在山坳里的几十户人家。 苗公搭着儿子的手,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从陡峭的坡面上走下来,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到底是老了,身子骨不如年轻时候硬朗,走上这么几里山路,就累成了这样。苗公叹息一声。 苗高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头,主动提议:“父亲,去那儿坐一坐,休息会儿吧。” 苗公摇了摇头,“我们早一步到,就能早一点让他们也吃上粮,兴许能多救一两个人呢。” 苗高闻言,抿了抿干燥的唇瓣,对着苗公蹲下身来露出后背,“父亲,我背您。” “不不,我儿,你抬着水已经受累了。”苗公连连推拒,怎么也不肯让苗高背自己。 苗高身上背着两大桶水,是离开时仙姑给的。 苗公包袱里,也装着一兜叠好的黄符。 仙姑说,只要将这黄符化在水里煮,给那些快饿死的村民吃下,就能救人。 苗公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抬手抹了一把汗,拖着瘸腿朝前走去。 刚走出几步,他忽然顿住了脚步,眼前一阵晕眩发黑,哆嗦着嘴唇开口:“我儿,你看前面是什么?” 苗高顺着苗公指的方向看去,呼吸顿时一滞。 血,好多的血。 已经干涸凝固在地上。 吃剩的骨头和乱糟糟的头发,拖得满地都是。 俨然是狼群吃剩过后的景象。 “这儿已经遭了狼灾了!” …… 一早就来看水井,大家还没吃过朝食。 李令皎吩咐村民担水回村,随后买了三十斤挂面,花费60.57元。拆了一半,让阿桃用刚打上来的井水煮。 阿桃之前没煮过面,水放的少了,中间又加了好几次,最后将挂面几乎煮成了面糊,软塌塌地坨在一起。 村民们依旧吃得很香。 可是精细白面做的,怕是县长老爷也不一定吃得上,更别提里头又加了细盐和酱油,还没有硌牙的砂砾和半生不熟的豆粒,口感细腻又滑嫩。 连面汤也好喝得不行,鲜美爽口,带着面条特有的面粉香气。 暖乎乎的一碗吃下肚,整个人都充满了力气,感觉就算干上一天活也不带累的。 待人人都吃饱喝足,便开始整饬田地。 每家每户除却水田,或多或少都有些旱地。李令皎原本想按照人头,给他们分种子,但又担忧菜种出来了后的分配问题。 这时牛沛提了主意。 原先村里有九十多户人家,现今只剩下不足一半。这些不在了的人,每户都有几分薄田,如今是无主的状况。 “不如就在这些田地上种粮食,人人都出一份力,等到长成了,人人也都能吃上一口。”牛沛道,“好歹一起熬过了荒年,到来年再将这些没主的田给大家分了,到时候,就是人人专管自家的地了。” 李令皎觉得这主意不错,同意了下来,和牛沛一起在田地里逛了逛,最后选择几亩还算不那么贫瘠的土地,作为种植区。 韭菜、红苋菜与芫荽,都是古已有之,村民们早有种植的经验,不需要她多言。 胡萝卜和菠菜他们没见过也不会种,李令皎问了问商家种植方法,也全都教给了他们。 在牛、苗两村的村民,都忙碌着垦田平土的时候,苗公与苗高经过一路的跋涉,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村子。 第23章 南坡村,两脚羊 进入南坡村的一瞬间,苗高愣住了。 他曾经也来过南坡村,那时候的村里,说不上富余,却也温馨平和。 而此刻,眼前的景象,却如同人间炼狱…… 好几具干瘦的人体,被绳子穿过了肩胛骨吊在了房檐下,四肢无一完整,不是被切去了胳膊,就是砍掉了腿,苍蝇围绕着流血的断口,嗡鸣飞舞。 大多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晕厥过去,仅有的几个尚有意识,却也已经神志不清,连呻吟都发不出,只有胸口处微弱的起伏还表面这是个活人。 “这、怎么会这样?” 苗公示意苗高搀扶自己上前查看,走到近前,颤抖着手指撩开其中一人蓬乱的头发,顿时目露骇然。 “岑后生,你们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你爹呢?” 面前的,曾经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俏后生,他的父亲更是种田通渠的一把好手,谁家有个忙都会帮上一帮,在附近颇有些好名声。 谁能想到,现在竟然如同腊肉一般被吊在这儿。 岑后生已经意识模糊了,听到问话,人也没什么反应,耷拉着眼皮,有出气没进气的。 苗高手脚麻利地解开身上背着的饮用水,从塑料瓶里倒出些在随身带着的竹筒里,凑到岑后生的嘴边。 一接触到水,岑后生仿佛突然活过来了般,蠕动着口唇,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直到喝干了满满一竹筒的水,才终于睁开了眼睛,恢复了些意识。 “啊……啊……”他张着嘴,发出的声音微弱,苗公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清楚,那说的是两个字,“快、快逃……” 逃,已经来不及了。 没等苗公有所反应,从村子深处,走出几个人影,阴鸷的目光盯上了苗公苗高两人。 苗高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来者不善,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了苗公的身前。 只听那几个人哈哈大笑出声: “我早说这些两脚羊饿得太狠,身上没几两肉吃。正好今天来了两只新的。” “老的那只也就算了,肉塞牙,年轻的那个正好,吃起来筋道。” “可惜孩子和女人都叫咱们吃光了,那肉才嫩着呢。” 苗高微微弓下背来,警惕地望着这几个人,一只手抽出了用布包裹着的工兵铲。 忽然,为首的那个人注意到了苗高脚边的塑料瓶,不由眯起了眼睛,“那是什么?水?你们从哪儿弄来的水?” 苗高没有回答,只是冷冷望着这几个人,声音低沉:“南坡村的这些……是你们做的?” 那几个人哼笑一声,道:“弟兄们几个不想饿死,当然要找些吃的。看你这小子长得也壮实,要是告诉我们这水是从哪儿来的,也带你入伙,一起有口肉吃。” 视线又扫过被苗高护在身后的苗公,自以为宽容地说:“也准你把那个老货带上,大不了再分他半口。” 苗高脸色越发阴沉,攥紧了手里的武器,没理会这群人,只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苗公道:“父亲,你往后退些,顾好自己!” “我儿,你小心些。” 片刻之后。 村里又添了新的大片血渍,苗高站在血泊间,手里的工兵铲往下滴着腥臭粘稠的血。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人,多半已经没了气息,只有一个还留着口气,在地上艰难蠕动,想要求饶,但被割开的喉咙里,只发出“呼呼”的气音,喷出一股血沫子。 苗高将铲子对准了他的心口,一个用力,戳了进去,拔出时带起一阵血喷出。 那人在地上弹动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苗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一口气徐徐吐出。 仙姑给的这铲子,不止翻地挖土方便,用来打架更是一把利器。握在手里用力挥出,锋利的铲头,就能轻易削开对方的脖子,不管是敲是砍,还是戳刺,都用着顺手。 只可惜,让那个为首的那个人给逃了…… 苗高与苗公一起合力,将被挂起的几个南坡村人给解下来。 只可惜他们受伤太重,刚解下来,就有几个断气没了。其他的几个,看着也活不久了。 岑后生睁大了眼睛,嘴唇艰难地开合蠕动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苗公将耳朵凑过去,就听他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念着一句话:“村东,牛棚边,地窖……” 两人立即赶往了村东的牛棚。 这儿早就没有牛了,地上倒是剩了些陈年的稻草。 苗高将稻草搬开,才瞧见了一块盖在地上的活板,抬手在活板上敲了敲,里面似乎有些微弱动静。 估摸着里面有人在,他一把将活板掀开,日光瞬间倾泄入地窖里。 几个孩子正抱在一起,紧挨着坐在地上的一个大人。 听到动静,孩子们全都惊恐地睁大眼睛朝着苗高望去。 只剩那个大人却垂着头,靠着角落坐着,一动也不动。 苗高想要将那几个孩子拉出地窖,手刚伸出去,就见他们像是猫崽子一般往后缩,吓得直哭。 苗公忙拄着拐杖凑过去,哄着孩子们:“莫哭莫哭,唉……别怕,不是来吃你们的,可要喝点儿水?” 苗高从塑料瓶里倒出一竹筒的水,朝着那几个孩子递去。 孩子里,一个年长些的女娃大着胆子接过,见竹筒里确实盛着一汪水,才稍稍放下了几分对苗高的敌意。 她捧着竹筒,自己没有喝,而是先朝着那个大人递去,伸出一只小手在大人的身上推了推,想要叫他喝水。 那个大人依旧维持着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原来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苗高将他拖出地窖的时候,看见了他胳膊上割开的一道道血口子。 看来这些孩子们没死,是因为缩在地窖里的这些时间,他用自己的血喂给了他们喝。 整个南坡村,就只剩这五个孩子还全须全尾。 苗高在村里寻了一口陶釜,升起火,煮了些热水。 苗公解开背上的包袱,将出门时仙姑给的东西取出来。 是一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鼓鼓囊囊,上面似乎还写了字。 苗公没有细看,恭恭敬敬地将三角符放进了热水里煮。 那符纸泡在热水里,浮沉了几下就渐渐地化开了…… 第24章 终于洗澡了 晌午过后。 阿桃带着几个孩子们,打了井水清洗陶釜。 李令皎犹犹豫豫地在旁边徘徊看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阿桃,能否给她找个洗澡的浴盆。 她是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腌得发臭了。 阿桃听说仙姑要沐浴,立即寻出一个大大的木盆,用井水仔仔细细地冲洗过好几遍,又支使着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去抬水。 抬来的井水倒进木盆里,在日头下曝晒。 这样晒上一两个时辰,就能将水晒到温温热,夏天用来洗澡也不会冷。 穿越到古代的第十天,李令皎终于洗上澡了。 她舍不得花钱买洗发水和沐浴露,只抠抠搜搜地花5块8买了一块蜂花檀香皂,将浑身上下都抹了一遍,又认认真真地搓了一个小时。 等从澡盆里出来,整个人都有种重新活过了错觉,身上都感觉轻了几斤。 “嘶,好像不是感觉,是真的瘦了……” 也许不是错觉,她抬手在自己的腰腹上掐了掐,明显腰身比之前窄了几分。 估计是穿过来这些日子给饿的QAQ。 蜂花皂的清洁功能确实不错,头发上的油垢和灰尘都洗得干干净净,就是洗完头后发丝不够顺滑,毛糙发干地呲着。 但也好过油腻腻地堆在头上。 另外又买了换洗的衣服裤子和内衣裤,这部分的花销不小,却又是真的省不下来。 她总不能也和村民们一样不穿衣服裤子,又或是不穿内衣内裤,现代二十年的习惯与经历,实在是没办法让她绕过心里这个坎。 洗澡之前是阿桃帮她把盆搬进庙来的,洗过澡后,她想自己搬出去倒了,试了几次也没有搬动,反而将水溅了自己一身。 无奈之下,只好又出门去寻阿桃,请她帮忙。 阿桃生的与她一般高,身材还要瘦上许多,力气却比她大许多,一个人就将装了洗澡水的盆给搬出去了。 后来李令皎问了才知,阿桃今年才虚岁十九,比她还小两岁! 洗过澡后,李令皎要了点儿水,找了个小些的木盆,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泡进去,打了点儿肥皂洗。 阿桃想要替她洗,“仙姑,让我来吧。” 李令皎不大习惯让别人碰自己的内衣裤,连忙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生怕再有人提出要帮忙,她手下搓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将衣服给洗好了,要了一根竹竿晾起来。 阿桃凑到洗过的衣服边。 隔着些距离,就能嗅到淡淡的芳香,方才在仙姑身上也嗅到过。 眯着眼睛看去,衣裳的料子不知是什么做的,织得细细密密,看不出一丝缝隙,颜色也染得极为干净鲜艳,没有一点驳杂。 阿桃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皲裂的手掌,又看了看那分外轻薄柔软的精致衣料,神情有些黯然。 难怪仙姑不让自己去碰,她这么糙的手,摸上去怕是都会勾坏衣裳料子吧、 忽然,阿桃听见了李令皎叫她。 “阿桃,你过来一下。” “来了!” 阿桃应了一声,快步地朝着仙姑走去。 李令皎坐在庙里,披在肩头的长发在刚刚洗衣裳的时候,就被太阳烘干了。 她浏览着自己脑海里的拼夕夕界面。 余额:188.21 幸福值:228 钱这东西,是真的不经花,今天一天就支出了四百多,好在村民们有持续给她提供幸福值。 “仙姑,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吩咐?” 听到阿桃的声音,李令皎回过神来,抬头看去,温和问道:“村里可有缝纫的好手?会做针线,会制衣裳。” 阿桃答道:“这些活计,妇人家都会的。” 那就好。 李令皎下单了一批处理价的夏季面料,三十斤,花费51.28元。 又怕他们没有针线用,买了一包缝衣针,30枚,4.85元;随机颜色缝纫线半斤,2.98元;裁缝剪3把,8.44元。 看着这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阿桃惊诧不已,难道仙姑…… 下一秒,温和的女声验证了她的猜想:“选二十个擅缝纫的女郎,明日起就用这些布料做衣裳。先紧着孩子们的做,要是布不够用,就来同我说。” 阿桃还有些难以置信,怔怔问道:“衣裳,是……是给我们的?” “这是当然。” 阿桃被这个好消息砸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 仙姑不止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水喝,还要给他们衣裳穿! 叫了几个孩子来将这布从庙里搬出去,她整个人还走的有些不稳,仿佛喝醉了酒。 一个小女孩挨到她的身边,好奇地问:“阿桃姐姐,今天也没吃酒呀,你怎么昏昏的?” 阿桃小心翼翼的伸手,在那布料上摸了一把,脸上的笑怎么也遮掩不住。 “小三金,我要说,你就快有新衣裳穿了,你高兴不?” 就算是年景好的时候,他们也不一定有新衣裳穿。 一家人一年能得一块做新衣的料子,就算不错了。通常都将大的的旧衣裳换下来改一改,给更小的孩子穿。便是过年,也不过是将旧衣裳的缝线拆开,洗一洗晒一晒,再往里面填一些御寒的麻絮或芦花。 更有甚者,一家子好几个弟兄,只有一条裤子,每个人轮流着穿几日。 牛三金听了阿桃的话,欣喜不已,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问:“真哒?” “当然啦,这些布料是仙姑赐给咱们的,让咱们做衣裳穿。先给咱们小三金做一件好不好?”阿桃笑吟吟地道。 牛三金歪着脑袋思索了下,却摇了摇头,说:“先给仙姑做,仙姑给了咱们吃的喝的,咱们也要为仙姑做点什么才行。” 阿桃一愣。 …… “翁翁,明天咱们就去见仙姑吗?” 南坡村里,几个孩子围着苗公,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恐惧,好奇地问着话。 仙姑给的符纸好神奇,化在水里,喝起来甜甜的、香香的,肚子里也暖洋洋的。 苗公挨个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是,明日我们就去,见了仙姑,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我信翁翁!” “见了仙姑,咱们一定听仙姑的话!” 苗公微不可觉的叹息一声。 那几个被砍了胳膊腿的大人,到底是没有熬住,救下这几个孩子之后再去看,已经全都没了气息了。 他本想带着这几个孩子立即回去,但天色渐晚,自己又腿脚不便、行动迟缓,怕走到半途天就黑了。若是在遇上了饿狼,只怕护不住这几个孩子。 于是,便决定在这南坡村子,带着孩子们歇一个晚上,次日再上路。 第25章 苗公回村 翌日一早。 苗公收拾了行囊,苗高碾灭地上的火堆,背起没喝完的一瓶水与地上的一个空瓶,两人带着孩子们上路了。 五个孩子,最大的也只有七岁。乖乖地一个牵着一个,拉着苗公的手,迈上崎岖山路。最小的那个则被苗高抱在怀里。 一路上,孩子们心情忐忑。 “翁翁,仙姑长什么样子呀?” “翁翁,见了仙姑,真的就不会挨饿了吗?” “翁翁,仙姑能让我阿耶和嬢嬢回来吗?” 苗公神情黯然一瞬。 苗高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阿耶和嬢嬢回不来了,但你要听仙姑的话,阿耶和嬢嬢瞧见你听话,他们也会放心的。” 孩子们都说:“我一定听话,阿耶和嬢嬢都说,我是最听话的孩子。” 小孩子们脚程慢,苗高只有一双手,只能轮着将那几个孩子抱起来走一程。 一行人翻过山岭,走到牛家村附近时,已是晌午过后。 一路走来并不轻松,他们脚上本就破烂的草鞋给磨得更破了,却一个喊苦叫累的都没有。 乖巧得让人心疼。 “翁翁,你看,人!”一个孩子眼尖,伸出手,远远地朝着牛家村指去。 苗公抬头望去,果见牛家村外的田埂上,许多个人影来回忙碌着,挥着锄头正在翻地。 当地以水田居多,旱地偏少,但一个村子加起来,总有个二三十亩的旱地,一眼望去,已有半数的旱地翻过了土。 “那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苗公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牵起他的手,朝着牛家村走去。 村人在李令皎的安排一下,一部分去侍弄田地,一部分继续之前铺路的活儿,一部分人去采石修剪水井的井沿,另有一部分会裁布缝衣的妇女去做新衣裳。 干起活来,一副井然有序、热火朝天的景象。 苗公走到村外时,田埂上的人瞧见他们,纷纷笑着挥手打招呼。 “苗公去哪儿了?昨日怎的没见到你与苗高?” 视线又落在依偎在苗公身边的几个孩子身上,眼中闪过些许的好奇。 “这几个孩子是?” 孩子们仿佛小鸡仔似的,抱着苗公的腿往他身后缩。 头发花白的苗公,就像是那老母鸡,抻着胳膊将孩子们揽在身下,回答村人们的问话:“昨日去了南坡村一趟,接了这几个孩子过来。” “怎的只有这几个孩子?大人们呢?” 苗公与苗高脸色皆是一黯。 瞧见他们面色,问话的人也大致猜出了些,纷纷闭上了嘴不再追问。 岔开话题道:“苗公快瞧,而今有了井水浇地,仙姑又给了咱们菜种,咱们可以自己种菜吃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点浅显的道理,即便是他们这些穷乡僻壤里的黔首百姓也知道的。 一直依赖着仙姑给的粮食,要是哪天仙姑不在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一顿饱与顿顿饱,大家还是分得清的,靠着自己双手种出来的粮食,吃起来心里也更踏实。 苗公望着那已经翻好的田地,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下一瞬,他又忽然想到什么,将环在自己腿边的几个孩子们推开些,自己在田埂上蹲了下去。 “高儿,将铲子给我用用。” 苗高连忙解下身上的工兵铲,递给了父亲。 苗公握着工兵铲,插进土里翻了几翻,又伸手在那土里抓了一把,在手心来回搓弄。 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土,苗公安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苗公,可有什么问题?”村人们注意到他的面色,忙矮下身来询问。 牛、苗两个村子里,年长些的老人几乎都已去世,只余下一个苗公。他年纪大,见识多广,大家也都愿意听他的。 苗公将那把土攥在手心,拄着拐杖颤巍巍起身,却没回答村人的话,只是说:“待老朽先见过仙姑。” …… “苗公回来啦?” 得知苗公回来,李令皎搁下手里的笔,起身走出庙里。 就瞧见苗公与苗高,正领着几个孩子,站在不远处。 那几个孩子全都瘦骨嶙峋的,抓着苗公的一角,一脸怯生生的小动物模样,睁着眼睛又怕又好奇地望着她。 苗公上前一步,“仙姑,老朽回来了。” 李令皎笑着颔首,道:“回来就好。” 苗公抬起手里的拐杖,推了推绕在自己腿边的孩子们,道:“这位就是仙姑,快拜见仙姑娘娘。” 孩子里年纪最长的那个女孩儿反应最快,往地上一趴,磕头道:“拜见仙姑娘娘!” 其他的孩子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有样学样,也都磕头拜道:“拜见仙姑娘娘!” 三天两头就要被拜一拜,李令皎也是哭笑不得,忙出声叫了他们起来。 她又叫来阿桃,指着这几个孩子道:“煮点儿面条,先给这几个孩子吃了。” 一个个瘦得跟猴儿似的,年纪又那么小,她看着实在是于心不忍。 等阿桃带着孩子们离开,李令皎才转头看向苗公。 “就只有这么孩子吗?苗公从哪儿带来的他们?” 苗公长叹一声:“老朽与高儿,去了一趟南坡村。南坡村里……“他将在南坡村的见闻说了一遍。 痛心之余,苗公忐忑不安地窥着仙姑的脸色。 他带回来的这几个孩子,最大的也就七岁,还做不了多少活,就怕仙姑会不愿收留。 李令皎听着苗公说的那些东西,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 吃人! 是真的吃人! 一个村子被吃的,就只剩这几个孩子还活着了。 直到听到那伙人想要来抢水,被苗高给打杀了,她才松了口气。 苗高皱着眉道:“只可惜放跑了那个带头的。” 苗公说:“那几个看着不像是乡里的人,倒像是别的地方跑来的强匪……不知已经祸害了几个村子了。” 李令皎心里也有点不安,说:“也不知他会跑到哪儿去,最近让人多注意些安全。不只是狼群,人也要防着些。” 至于那几个孩子,当然是让他们都留下来了。左右不过是给点儿吃的。 李令皎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三番五次叮嘱不用磕头,苗公还是让这几个孩子给她磕头。估计是怕她不愿意留下这几个孩子,先将头磕了,好让她心软些。 那么小的孩子,总不能真的丢下不管。 李令皎做不到这么狠心。 “另则,老朽回来时,见田间阡陌上,村人们开垦田地,仙姑可是准备让大伙种菜吗?”苗公开始提起另一件事。 李令皎点了点头,“正是此意。” 苗公表情为难,吞吐开口:“既要种菜,老朽有件事,便不得不说。” 他摊开手心,将手里一直抓着的那把土,给李令皎看,“仙姑请看。” 第26章 养鸡 看什么? 土? 李令皎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实在是没从苗公捧着的那捧土里看出些什么。 她只好说:“苗公有话不妨直说?” 苗公神情凝重地开口:“仙姑请看,这土里,已有不少的蝗卵。蝗生于春夏秋三季,每逢大旱必出,虫卵破土成灾,只需短短十五日。” 十五日。 那等于是,韭菜刚种下去长出绿苗,就给吃了。 给村民加餐× 蝗虫自助餐√ 李令皎沉默了。 常话说,大旱之后必有蝗灾,不是没有道理的。 蝗虫喜暖怕寒,干旱的环境尤其适合他们繁殖。再加上没有青蛙、燕子之类的天敌,很容易就会泛滥成灾。 李令皎开始感觉头痛了, 她还以为解决了饮水问题,一切就都容易了,是她把问题想得简单了。 “苗公可有对策?”李令皎问。 苗公道:“开挖沟渠,刚破土的幼虫尚不会飞,赶入渠中掩埋最为有效。已会飞的成虫,就只能引火诱之,加以焚烧。“ 李令皎拧眉陷入沉思。 苗公提的主意,必然都是这位老人过去的种地经验,行之有效。 但,李令皎总觉得还是不够放心,要是可以在虫卵还没孵化之前,就全都处理了就好…… 忽然,她脑中灵光乍现。 还真有一个办法,可以在虫卵还没孵化之前,就将他们解决了的。 李令皎回想起,她曾在中央17号农业频道看到过的一则报道,可以养鸡吃蝗虫。鸡不但可以吃成虫和幼虫,连埋在地下的虫卵,也用爪子刨出来吃掉。 而且,她记得,鸡群是可以用哨声来控制引导的。到时候就可以吹哨放牧,让鸡群在附近山林里找食,还能省下养鸡的饲料。 李令皎打开拼夕夕一看,鸡崽的价格比她想象的还要便宜,100只鸡苗只要103.2元。 她还有些不放心,特意问了问商家:【鸡苗可以吃蝗虫卵吗?】 商家:【当然可以啦,亲。蝗虫卵富含丰富的蛋白质、脂肪和钙铁镁磷等微量元素,如果鸡崽营养不良,可以多喂点儿蝗虫或虫卵补充营养哦。】 商家:【但是要注意安全卫生,只有没被农药污染过的虫卵才能拿来喂小鸡,不然鸡苗吃了是会死亡的哦。[微笑][微笑]】 “仙姑可有决断?”苗公小心翼翼的询问传入李令皎的耳中。 从商家得到了确切的回复,李令皎看向苗公,神情放松了许多,道:“依我之见,可以饲养些鸡,放它们去吃虫卵。” 苗公为难地皱眉,“只是,这等荒年,从哪儿弄些鸡苗……” 他话音未落,忽然反应过来仙姑的意思。 菜种都是仙姑给的,想必这些鸡苗对仙姑而言,也不是难事。 果然,只见仙姑抬手一指,绽开笑靥道:“苗公,你看那是什么?” 苗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一大群雏羽未丰的小鸡崽映入眼帘,圆滚滚绒乎乎,毛团子似的一只只,挤在一起发出“叽叽”的叫声,声音又脆又嫩。 “是鸡!”苗公欣喜不已。 李令皎莞尔,苗公带回来的孩子也帮了不小的忙,买下这两百只鸡苗,只花了127.8块钱。 商品选项是一百只鸡一组,她没法一次性选择超过两组的数量。 两百只鸡里,她备注了只要十只公鸡,其余全都要母鸡。毕竟母鸡养大了就能生蛋,还能孵小鸡。 …… 清早。 一声鸡鸣里,岑小荷从通铺上醒来,又推醒了身边的弟弟盼雨。 岑盼雨今年虚岁三岁,生他的时候,村里已经半年没下过一场雨了,阿耶给他取了名字盼雨,希望可以早点儿有雨水落下。可是盼雨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下雨。 有了盼雨后,阿耶把家里能吃的,都给嬢嬢吃了,嬢嬢还是一天比一天瘦,奶水也不足。 盼雨哭得厉害的时候,嬢嬢就掀起衣裳,将干瘪的乳房塞进盼雨的嘴里,让他吃上两口稀薄的奶。 盼雨总是吃不饱,饿得哇哇哭。嬢嬢靠在床上起不来身,小荷就抱着盼雨摇啊摇,将手指头塞进盼雨的嘴里,哄着他不哭。 就这样饿着饿着,盼雨竟也活下来了。 后来,村里来了一伙人,他们要吃的要喝的,村里没有粮,于是他们就要人。 嬢嬢一手抱着盼雨,一手牵着她,逃到村东的牛棚。将她和弟弟都交给了等在那儿的岑二伯。嬢嬢还说,让她一定要看好了弟弟,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她和弟弟,还有其他几个孩子一起,跟着岑二伯躲在牛棚下的地窖里。 地窖里没有吃的、也没有水,他们又渴又饿,问岑二伯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岑二伯总说不可以。饿得不行了,岑二伯就给他们喝水,那水腥腥的、黏黏的,一点也不好喝。 直到几天后,岑二伯也不说话了。怎么推他,他也不动。 他们害怕极了,以为再也出不去地窖里了。 但,地窖忽然打开了,一个姓苗的翁翁将他们都抱了出来,还给了他们水喝。 那水真好喝啊,温温的,甜甜的,还有股香味。 翁翁说,这是仙姑赐下的水,要带他们去见仙姑,到了仙姑那儿,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于是,他们跟着苗翁翁,走了好远好远,翻过了山头,真的见到了仙姑! 仙姑就像是画里的人,穿着干净的衣裳,给他们饭吃,给水喝,还给新衣裳穿! 如今,他们已经来这儿六七天了,仙姑也给他们安排了活做。 岑小荷套上阿桃姐姐分给她的新衣裳,又帮年纪还小的弟弟套上裤子。 短褐和裤子都做得大了一些,要将衣袖和裤腿卷起来一小截。阿桃姐姐说,这样能穿得更久一点。 穿上了短褐和裤子,岑小荷带着弟弟出门,走到牛家村村头。 竹条围成了一圈藩篱,藩篱里,一只只小鸡扑腾着还没长出羽毛的翅膀,叽叽喳喳地叫着。 岑小荷打开藩篱,拾起挂在胸口的哨子,憋足了气噘嘴一吹。 立即,几只成年母鸡,扑闪着翅膀,一飞两米高地跑了出来,身后,大群毛绒绒的鸡崽们,也如同洪流一般从开口处涌出! 最后是两只羽毛鲜亮、神气活现的大公鸡,翘着红艳艳的鸡冠,慢悠悠地踱步出来,硬是走出股王霸之气的步伐。 第27章 日常 岑小荷吹哨子,鸡群就跟着她的哨子声跑。十来个七八岁的孩子,举着竹竿从两侧拦着,防止鸡群跑散开。 那小鸡崽挤挤挨挨,偶尔被身边同伴撞得跌在地上,落了后,立刻就有孩子将它捧起来,快走几步,又重新放回鸡群里去。 就这样,一大群鸡被赶着出了村子,叽叽地叫着,随着哨声进到村外的旱地里。鸡爪刨开表面的土,底下就是饱含营养的虫卵,纷纷大快朵颐起来。 这时候,孩子们便围着鸡群,睁大了眼睛看着,唯恐哪只鸡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跑了,晚上清点的时候会少一只。 村民们扛着锄头从路边经过,瞧见这群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的孩子,忍不住发笑,逗着他们道: “喂,苗虎儿,你数数,四十七后面是什么?” 苗虎儿真叫他哄着掰手指,“四十、五十……四十七,后面是五十七!” 大人们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苗虎儿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笑。 “笨死了!四十七后面是四十八!”一个孩子抬起手,在苗虎儿的后脑上拍了一下。 “你倒是会数,那我问你,六十后面是多少?”那几个大人笑吟吟看着他们。 “六十后面是七十!” “哈哈哈!”大人们又笑了起来。 “错啦。”岑小荷出声,纠正道,“六十后面是六十一。” 岑小荷年纪虽小,人却是顶聪明的。 仙姑教这些孩子从一数到一百,在别人总卡在四十、五十,不是漏数就是错数的时候,她只花了三天就能顺过来反过来数了。 仙姑就将这牧鸡的活儿交给她,让她每日带着这些孩子们,赶着鸡群去田间吃虫卵。下午赶着鸡群回来,还要清点鸡崽的数量,不能少了一只。 村中大人们都觉得仙姑此举欠了些考虑,这些小孩儿懂得什么,怕是放丢了鸡都察觉不了吧。 但连着过了八九日,鸡群们都听得懂岑小荷哨子声了,她一吹哨儿,鸡群们就会分开觅食,再一吹哨儿,鸡群们又都聚在一起,乖乖地被赶回藩篱里休息,这两百多只鸡一只也没少。 村民们都说,仙姑给的这些鸡苗是仙鸡,难怪这么聪明通人性。 岑小荷每日赶着鸡去吃田地里的虫卵,这两百多鸡吃的极快,一日就能吃干净一亩地的虫。等鸡吃干净了地里的蝗虫卵,村民们再将地翻过几遍,就能播种种菜。 为了防止这些鸡去吃播下的种子,岑小荷和其他孩子们一刻都不放松,拿着竹竿在旁睁大了眼看着。 大人们都说不用这样紧张,两片田地隔得这样远,地里的虫子可比菜籽好吃多了,岑小荷几个也依旧不肯放松。 大人们也就不再劝了,抗着锄头去刨地,又或是担水来浇菜。 种下去的韭菜已经冒了头,青绿色的苗芽看着格外鲜嫩,再长上一个月,就能收获第一茬,往后每半个月都能割一茬新的。 日头渐渐升高了,气温也越发升高,村人停下手里的活,拄着锄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远远的,瞧见一伙妇人带着孩童,从村口处走了过来,手里提着装了饭菜的竹箪与盛水的瓶。 瓶子是仙姑给的,总共只有十来只,叫做什么“粟了瓶”,他们都觉得拗口的很,私下里叫它“不碎瓶”。摔在地上也不会碎,那不就是不碎瓶吗? 仙姑不许他们喝没烧开过的水,说是喝这种水容易生病。每日都安排了人将打上来的井水烧开,晾到凉了,再倒进不碎瓶里存起来。 也有人往不碎瓶里倒过热水,就见那瓶子好似活物一般瞬间扭曲变形起来,将他们都给吓了一大跳。 瓶子变形后也没有恢复过来,他们惴惴不安地等着仙姑责罚,仙姑却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告诉他们这个瓶子怕热,碰不得热水也碰不得火。 那之后,大家用起这不碎瓶来,也都小心了许多。 待妇人与孩童们走近,村人们放下手里的锄头、耒耜,擦着汗在田埂上坐下。 “今日吃些什么呀?” 妇人们将手里的竹箪放下,揭开上头竹编的盖子。 里头是满满的白面馒头,每个都有拳头大小。别的竹箪里,还有蒸出来的腊肉,一片片大小匀称。将腊肉夹在馒头里,一个成年男人,吃两个就能饱。 “今日有肉吃啊!”众人瞧见竹箪里的腊肉,顿时欣喜不已。 却一人忍不住问出声:“怎的又是吃面?” “能有白面和肉吃,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旁人骂道。 放在半个月前,别说白面,就连杂粮面他们也是吃不上的。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是过去做梦也不敢梦的。 那人讪讪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倒不是不满足,只是南北方饮食习惯的差异,南边主食以稻米为主,多少有些吃不惯面食。这些天来,他们吃的不是挂面就是蒸馒头。 李令皎也清楚这点,但是架不住面食便宜啊! 前几天她浏览拼夕夕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临期面粉处理,折算下来一斤只要1.8元。三斤面粉可以蒸出五斤馒头,约20个,够十个成年男人吃了,女人孩子吃的还要再少一点,比吃米饭更为划算。 因而近期的主食,都是馒头和挂面交替着吃的。肉则是每七天提供一次。 大伙儿吃过朝食,妇人和孩子们就将装食物的竹箪和瓶子都带回去清洗。 路过村口处,瞧见仙姑正站在养鸡的藩篱外,凝神似乎正在看些什么。 是看什么呢? 鸡都不在里面,有什么好看的? 孩子们年纪小,胆子却大,凑上前好奇地问:“仙姑,您在瞧什么?” 李令皎被叫回过神,低头一看,瞧见周围一圈矮墩墩,原本饿得脱相的脸现在也长出些肉来了,睁着好奇懵懂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觑着她。 李令皎指了指他怀里抱着的塑料瓶,语气温和:“你们先将东西放回去再过来,我有事要交代你们做。” “是!”孩子们脆生生应下,抱着瓶子回去放下,就又全都急匆匆地赶回村口了。 “仙姑、仙姑,是什么事呀?”孩子们围着李令皎,问个不停。 第28章 一大波新用户正在靠近 李令皎抬手指向藩篱里,道:“看见里面的鸡粪了吗?全都铲出来,堆在一块。” 她在种田小说里面看过,鸡粪发酵过后,是一种很好的肥料。藩篱里这么多的鸡粪,可不能浪费了。 铲鸡粪又不是什么很难的活,交给这些孩子们做正好。 这些孩子们自小在乡间长大,皮实的很,不怕臭也不怕脏。 听了仙姑的话,纷纷取来了竹片和簸箕,将地上的鸡粪铲起,收集起来,堆在了一旁。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忽然孩子群里迸出一声惊叫:“鸡蛋!是鸡蛋!”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手心里握着一枚圆滚滚的土鸡蛋。 他话音刚落,另一边也惊喜的叫出声:“我这儿也有!” “这儿这儿,我捡到了两个!” 声音此起彼伏。 孩子们欢欢喜喜地捧着鸡蛋,碰到了李令皎的面前,一个个邀功讨赏: “仙姑,我捡到了两只鸡蛋!” “仙姑,我捡的鸡蛋最大,比他们的都要大上一倍呢!” “仙姑看,我捡的的鸡蛋最白!” 李令皎原本只买了些小鸡崽,结果一群小鸡崽儿赶到地里,却都呆呆地不知道怎么扒开土低头觅食。 她只好又花了点钱,买了两公八母四只成年鸡。有了母鸡的带领,这些小鸡崽儿才学会了,怎么在土壤间寻找虫卵吃。 兴许是蝗虫卵的营养价值确实很高,这些成年母鸡每日吃饱喝足后回到鸡圈里,竟在他们都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产下了这么多的鸡蛋。 李令皎低头数了数,足有八十二枚。平均算下来,一只母鸡每天能产下1~2枚鸡蛋。 “等韭菜长好了,就用这些鸡蛋炒韭菜给你们吃,好不好?”李令皎笑着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脑袋。 孩子们好奇地问:“炒韭菜?那是什么?” 李令皎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百姓们还用不起铁锅,更不曾见过“炒”这种烹饪技法,烹饪食物主要是靠炖煮蒸。 她推断这个时代至少在唐宋之前。因为菠菜是唐太宗时传入中国,而这儿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菠菜;炒菜虽然在南北朝时期就有记载,但真正开始大规模流行,还要追溯到宋朝。 如果想要炒菜吃的话,她还得给他们买铁锅和食用油。 “那是很好吃的东西,韭菜香香的,鸡蛋嫩嫩的,好吃得不得了。”李令皎说着,自己都有点儿馋了。 韭菜味儿冲,但是架不住炒过之后,是真的香啊! 她看了一眼拼夕夕,一口70厘米宽的大铁锅,要将近一百块。 钱包里的余额,只剩可怜巴巴的两百,攒的幸福值也见底了。 本以为解决饮用水问题后,一切就都简单了。 没想到,这些天来,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买米买面,买做衣裳的布料,买药品,还有些零零散散别的东西,总是赚多少就花多少,存不下来点钱。 唯一让李令皎感到欣慰的,就是整个村子的风貌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村民们一个个身上都长出了些肉,其中半数也都穿上了新做的衣裳; 田地里有人耕种,种下去的菜籽冒出了一畦畦的绿芽; 孩子们每日赶着鸡群去放牧,或是跟在大人的身边打下手,活泼可爱,衣食无忧。 已全然看不出,刚穿越来时,那赤地千里、遍地饿殍的惨状了。 这一切让她觉得,至少她花的那些钱是值得的。 再省一省,争取买一口铁锅吧。 李令皎自己也确实很想吃炒菜。 自有了水后,在她的教育下,村民们已经比之前讲卫生多了。至少煮饭之前,一个个都知道洗手,煮过饭后,也都会清洗厨具。 她也就放下了一开始的抵触,开始和村民们吃一锅煮出来的饭了。 对此,阿桃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将所有肥肉都塞进她的碗里,米面也是堆得满满的。 她无奈地提了好几次,自己不吃肥肉,也吃不下这么多米面,才终于打消了阿桃把她当猪喂的念头。 结果,晚上她就听见阿桃、牛沛等人在说话:仙姑真是大义啊,自己舍不得吃的米和肉,全都分给咱们…… 李令皎:-_-||汗。 她是真的吃不下肥肉啊!!! 嘱咐着孩子们将拾来的鸡蛋送去给阿桃,李令皎又让人找些稻草在鸡圈里搭个窝。 她在路边捡了几个圆圆白白的石头,放在稻草窝里,这样就能让母鸡知道在哪儿下蛋了。 忙完后一抬头,远远瞧见一大伙人,从远处的山岭中穿过,往村口的方向来了。 她眯起眼睛,等那伙人走近了,才看出为首的是苗公与苗高两个。 “仙姑!”苗公一把年纪的人,拄着拐杖,跑得一瘸一拐,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笑,“老朽回来了!” 李令皎的视线落在他的身后。 乍一眼看去,乌压压的,足有一两百人! 她的脑海里,拼夕夕页面上,一个熟悉的小框弹出: 【当前检测到大量新用户正在靠近,是否邀请其帮忙砍一刀?】 苗高一手搀扶着苗公,生怕他摔倒,不住地劝:“父亲,慢些!” 苗公一直跑到李令皎面前才停下,弓着腰不住喘息,声音里满是欣喜:“仙姑……呼呼、老朽……老朽幸不辱命!咳咳咳咳!” 苗高看他咳的都快背过气去,连忙伸手替他抚着后背,代替他说道:“父亲这一趟,带着我们去了乡里另两个村,本来想接了大家就直接回来,结果遇上了邻乡的人也活不下去,听说咱们有水有仙姑,也一并过来了……” 人多好啊! 多一个人就能多砍一刀拼夕夕,多赚一点幸福值! 李令皎望着那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几乎已经可以听到幸福值到账的声音。 苗高又道:“这只是一半的人,还有一半的人脚程慢,落在了后面。” 李令皎道:“没事没事,多少人都行!” 又忽然想到什么,“嘶”了一声,有些担忧地问:“村里的房子怕是不够住吧?” 就在这时,从那人群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快步地走到李令皎的面前,一拱手道:“拜见仙姑娘娘,仆为西宁乡乡长,姓萧名伯一,闻听娘娘在此展露神迹,愿为娘娘差遣,以效犬马。” 第29章 八捆面线 李令皎打量着面前这个名叫萧伯一的中年男人。 他约莫四十来岁,两鬓已经显出些许的银丝,谈吐不俗,很明显是读过书的样子,身上虽风尘仆仆,但穿着的衣服却很完整,没什么补丁。 最重要的是,他的牙齿格外干净整齐。 古代平民阶级的饮食,不如上层贵族精细,吃的食物通常都很粗糙,对牙齿的损耗极大,同时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清洁方式。因此,大多才三十出头,就一口参差不齐的烂牙。 最近生活改善之后,李令皎也琢磨过这方面的问题,可除了教导大家饭后漱口,她并没有什么别的行之有效的方法。 总之,人到中年还能拥有这样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面前的男人,必然不是出生普通人家。 心下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李令皎只是淡淡地朝他一笑,并没有回应。 转头苗公说:“大家一路走来,应当累坏了,先坐下休息,稍后让阿桃煮上十斤挂面,填饱了肚子再谈其他,” 苗公连连应是,“是仙姑想得周到。” 李令皎抬手招呼来一个孩子,对他嘱咐了两句,挥手让他去找阿桃。 萧伯一静静看着李令皎的动作,并没有作声,脸上却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这一路上行来,他一直在留心观察周遭。 此时本是饥荒灾年,此地却显出些安居乐业的热闹景象,村口处的几亩旱地明显是种了庄稼,更远些的地方,一会孩子正在放牧鸡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名为希望的笑容。 而这一切,必然离不开面前这个女人。 仙姑…… 他其实不大相信面前这女人是真的神仙。 从西宁乡过来,中途遇见苗公,听闻牛家村有仙姑降世,带来了水和粮食。还有一种神符,煮进水里,就能果腹救人。 实际上,当苗公将神符煮进水里的时候,萧伯一发现,那所谓的神符,就只是包了些糖、盐、米粒的黄纸。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办法,这黄纸居然一入热水便化开。 里面包的糖和盐也格外雪白细腻,米粒也不是普通的细碎粟米,一粒粒饱满圆润。 对方竟然愿意用这么精巧的纸张、精细的粮食,来救这些灾民,真的只是为了博一个“仙姑”的名头吗? 萧伯一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对方定然另有目的。 尤其是当他跟过来,看见田间阡陌人影往来,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越发肯定了心中所想——此人所图甚远。 此时天下不稳,北边长期受胡人侵略,边境屡屡失陷,朝廷一避再避。而南边又天灾频繁,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为求糊口只得自卖豪强为佃农。 这位“仙姑”非但不以这些百姓为奴,反而耗费大量食物供养他们,难道是要…… 若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或许是他在被驱逐至这等蛮荒之地后,唯一一个可以回去的机会! 即便只是为了这个,他也愿意向这位“仙姑”投诚! 萧伯一沉思之间,阿桃与几个健壮的妇人,已经搬来几口陶釜到村口。 她们将陶釜里注满担来的井水,架在火上煮开。 萧伯一望着那沸腾的热水,又看了看周围,没瞧见粮食的踪迹,心中不由纳闷。 难道“仙姑”是准备给他们每人喝一碗热水吗? 虽说说这样又累又渴又饿的情况下,喝上一碗热水,的确会让人舒服许多,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饿还是照样的饿。 下一秒,萧伯一就看见,仙姑的手里凭空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白如新雪的细丝,捆成一捆,只两指宽,看上去有些像他曾经吃过的索饼。 只是索饼要更粗一些,不如仙姑手里的这捆细得像是发丝。 李令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嘿,没见过吧?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福建面线的厉害! 面对这群新来的,李令皎不得不谨慎。 既然“仙姑”的名头已经冠上了,那自然是要表演些“神迹”来,才能让这群新来的对她产生信服。 尤其是…… 李令皎垂下眼帘,特意没有去看旁边站着的萧伯一。 这人明显出身不凡,想要令他信服,只怕不展现出些“仙家本领”,是很难做到的。 但要是能将这人收服,她就能从他的口中,探听到更多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 阿桃上前想要接过面线去煮,李令皎却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退下,自己走到沸腾着热水的陶釜前,将手里的面线下了进去。 一捆、两捆、三捆…… 整整八捆面线被放入了陶釜中。 萧伯一已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过是些杂耍艺人的把戏,想是之前将东西塞进了衣服下,趁着大家不注意,飞快地取了出来。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凭空变出。 这不,只取出了八捆,她就再没动作了。 兴许是身上藏着的,已经用完了。 那东西应当就是索饼,只不过做得更为精细罢了。 这样的八捆索饼,放进陶壶里,也不过是铺了一层底,怎么可能够他们这近两百个人吃呢? 萧伯一老神在在地等着看这位仙姑如何收场? 然后…… 他就又被打脸了。 看上去小小的八捆面线,居然煮了一刻钟之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仿佛活物一般疯狂生长。 很快就生长到装满了大半个陶釜。 李令皎招呼着阿桃往陶釜里添水,自己则取过勺子,开始为这这些新来的灾民们分发面线。 之前因着不是每个人都有碗用,她特意让村里有手艺的竹匠,取来竹子,剖成一只只竹碗,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一勺煮开的面线倒进去,再添一些沸水,就足够一个人吃了。 因为面线是咸的,也不用特意加盐。 李令皎舀出多少面线,阿桃就从旁边的陶釜里舀出多少热水,加进煮面的陶釜里。 萧伯一在旁看着,接连十个人捧着面线从跟前走过,他居然觉得,那陶釜里的粮食有增无减! 李令皎抬眸看去,就见萧伯一表情越来越怀疑人生。 她不禁莞尔,笑吟吟地问:“萧乡长一路风尘劳累,可要也吃上一碗?” 第30章 三万五千颗红薯苗 “不敢劳烦仙姑娘娘,可否让我自己来?” 萧伯一的视线黏在陶釜中,他实在是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那少少的八捆索饼,煮进陶釜中,会越来越多,分给了二十个人也只多不少? 莫非这真的是仙家手段?吃不尽的米粮? 又或者,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呢? 萧伯一想要自己在那陶釜里试一试,兴许就能看穿,这究竟是用了什么戏法。 李令皎看出他的意图,笑眯眯地说了句“当然可以”,松开了手里的勺柄。 不怕他怀疑,就怕他连试探都不试探。 萧伯一握住手柄,在那陶釜中搅动。 陶釜里并没有任何的机关。 甚至,当他搅动勺子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大量的索饼盘绕在勺子上,那种沉滞的手感。 这是货真价实的满满一陶釜索饼! 萧伯一更加自我怀疑了。 捧着一碗面线离去时,还是两眼发直、神情恍惚,让人怀疑他会不会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终于是把这个人支开了! 李令皎松了一口气,再次握住了勺柄。 趁着没人注意,她又暗戳戳地往陶釜里加了几捆面线,搅了搅勺子,将它们压到下面去。 虽然这个东西遇水会繁殖,但八捆肯定不够两百号人吃的。也就是通过这一特性,唬一下没见过的人。 刚刚萧伯一盯得紧,她都不敢继续往里面加,怕崩了“仙姑”的人设。 现在就方便多了。 李令皎一边给那民们舀着面线,一边让阿桃加热水进来,还时不时趁着没有人注意,暗戳戳往里面再加点新的。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小的一只陶釜里,像是怎么也吃不尽一般,不断地舀出食物来。 甚至一百多个人从陶釜前经过,也没见陶釜里的面少一点。 李令皎自己也舀得手累。 她感觉干完这活,自己两天都别想抬起手写字了。 终于让最后一个人也吃上了面线,低头看了一眼陶釜里剩的,约莫还有半个陶釜的量。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转头对阿桃说:“剩的这些你们自己分分吧,但是孩子们想吃,就让他们吃点。” 说完,她也不管阿桃是什么反应,就叫上苗公和苗高两个,去旁边说话了。 因上次在南坡村遇到的事,此次苗公出发,不止带上了苗高,还带上了七八个苗家村的好手。 要不是去的人足够多,带的水也够多,只怕根本救不下这么多人。 听着苗公的叙述,李令皎问道:“苗公对那位萧乡长知道多少?” 苗公虽然也是读过书的样子,但对比起萧伯一的言行举止,区别还是挺大的。 不知为什么,萧伯一给她感觉,就是很奇怪。 虽然嘴上说着谦逊的话,但骨子里总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高高在上。 与苗高的高傲还不同,这种高高在上是一种极为习惯性的睥睨,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居高临下的审视、揣度着别人, 李令皎曾经在大学的学生会会长身上,感觉到过类似的气息。 当然,萧伯一明显是学生会会长 Plus版本。 苗公有些为难地摇头,惭愧地说:“老朽无能,对这位萧乡长知之甚少。不过,乡长之职,皆是由士族子弟担任……凤阳郡虽偏僻贫瘠,但应当也不例外。” “士族子弟?” 是她理解的那个“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士族吗? “是,”苗公道,“老朽祖父辈时,家中也算得上是寒门,家道中落至此,实在是惭愧。不过倒是也听说过兰陵萧氏之名,或许这位萧乡长正是出身兰陵萧氏也未可知。” 李令皎沉吟片刻。 从魏晋南北朝至隋唐,士族门阀制度贯穿了中国历史将近五百年。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依照九品中正制,从士族中选拔。 可是,如若真的像苗公说的那样,明显出身门阀世家的萧伯一,为什么一见面就对她说,愿效犬马之劳? 她就这么气质超群,一看就让人纳头便拜的吗? “算啦,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李令皎摆了摆手,对苗公道,“姑且就先让他留下吧,不过要麻烦苗高平日里注意些他的动向。” 反正,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好歹是念过书的人,她这儿正缺这种人才。 让苗高盯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苗头,也可以及时处理。 等难民们都吃过,该如何安排他们的住宿,又成了问题。 牛沛主动站出来,提议将村里空出来的屋子,分给他们居住。这些逃难至此的难民,也都没有什么意见。 萧伯一也听从安排地住进了一间黄泥屋里,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样子。 到了晚上,落在后面的第二波难民也来了,照旧是给吃了一顿面线。 精细白面做的吃食、热腾腾的汤水,这简直是做梦的都不敢想的生活,成功让他们感动得泪眼汪汪。 收获的幸福值直接翻倍,从每天119点,增长到了每天503点。 李令皎甚至感觉,就算自己这时候赶他们走,他们也会赖着不愿离开。 牛家村是没有那么多空屋了,这一批人被安排去了苗家村住,好几家的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深夜,李令皎躺在破庙的神龛上,浏览着拼夕夕的页面。 这么多的新用户,总得砍个最值得的才好…… 片刻之后,价值三千多元的三万五千颗红薯苗,被李令皎以十块六毛八拿下! 300多将近400的新用户,成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三万五千颗红薯苗,足够种十亩地,现在种下到了秋季就能收获。 她特意选择了烟薯25号的品种,耐旱耐贫瘠,口感香甜,亩产可以达到七千斤。也就是说到了收获季节,十亩地一共可以收获将近7万斤的红薯。 第二天的鸡鸣声中,村民们熟练地起床出门干活。 结果刚出门,就被那出现在庙外的3万多颗红薯苗,给震惊了。 一个个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人群里,萧伯一更是惊恐地瞪大了双眸。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这儿的? 他昨晚明明一夜没睡,居然没有听到一点有人进出过村子的动静,难道真的是凭空出现?! 第31章 这是仙苗 这些逃难至此的普通百姓,一路忍饥挨饿、奔波劳累,早就疲于奔命,到了这儿,能有一碗热汤面下肚,有地方可以躺下休息,昨晚一沾床铺就沉沉睡去。 甚至直到他们今早醒来,还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快饿死之前的一场美梦。 直到走出屋子,看到那站在庙前的年轻女人,以及她身边几乎堆积成小山的红薯苗,才意识到一切不是在做梦。 “扑通”一声,几个外乡来的村民就跪下去了。 紧跟着,稀里哗啦跪下去一大片人,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对着李令皎又哭又叫。 “呜呜呜,仙姑,真的是仙姑!” “嬢嬢,我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神仙!” “仙姑,呜呜呜……仙姑给了我们吃的!我们不会饿死了!” “孩子他爹……你看见了吗?囡囡能活下去了!” 李令皎看着这群泣不成声的难民,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昨天这群人没有下跪,她还以为是苗公已经和这群人说过自己的习惯,见到她不用三跪九叩。 没想到,他们只是反射弧太长,把昨天的一切当做是一场梦,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一切是真的。 萧伯一心中也五味杂陈。 他和这群庶民不同,心里不知长了几百个心眼子,昨晚一夜都在凝神听着外边的动静,想找出这位仙姑的破绽。 他们这么多人,每日的粮食消耗可不少,若是想要养活他们,半夜必定得有人送粮食过来。 结果一个晚上过去,他熬得两只眼眼圈发黑,也没听到任何车马行人进村的声音,早上起来一看,却瞧见了满地的绿苗杆子。 除了凭空变出的,萧伯一已经想不到其他任何里头。 不论是凭空取物,还是以仅仅八捆索饼养活数百难民,都分明是仙家手段。 坏了,让他碰到真的了。 萧伯一忍不住回忆自己从进村来的言行举止,有没有哪里有会令仙人产生冒犯之感。 同时,他心里也升起一股浓浓的悲愤—— 你既然是真的神仙,不直接去找五姓七望的世家,在这儿和一群难民较劲干什么?! 再不济,你去辅佐一下那个废物皇帝,也好过现在灰头土脸的样子啊! 真不怪萧伯一这样想,实在是李令皎过得太过简朴了。 她就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下面套着牛仔裤,最近因为怕晒伤,多加了一件防晒外套。 现今的风流名士,哪个不是宽袍广袖、峨冠博带? 对比之下,乍一看李令皎,萧伯一甚至觉得她和衣不蔽体的难民也没什么区别了。 在萧伯一悲愤的目光中,阿桃上前拾起地上的一枝红薯苗,问:“仙姑,咱们今日吃这个吗?” 李令皎:“……额,这个不是给你们吃的。” 红薯大约是明朝时传入的中国,这些人不曾见过,也是正常的。 李令皎从阿桃的手里,将那只红薯苗抽出来,对着村民说: “昨夜本仙姑神游太虚,邂逅农神后稷,向他借了三万枝苗株。这苗株你们种在地里,精心侍弄,到了秋天收获之时,一枝苗至少可以结出一斤果实。” 话音落下,空气中满是沉默,久久鸦雀无声。 李令皎有些尴尬,捏着红薯苗的手指不自在地搓了搓。 额…… 是不是刚刚的话装逼过头了?这群人,没听懂? 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 正常来说,一颗红薯苗的产量是2~4斤,她怕村民们第一次种会种不好,都不敢往多了说。 良久。 苗公从人群中走出来,毕恭毕敬地问道:“敢问仙姑,这样的苗种,一亩地里,能种几枝?” 苗公真不愧是她的肱骨之臣,总能在她尴尬的时候,给她一个台阶下。 李令皎向苗公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顺着苗公的话说道:“一亩地里,约莫可以种下三千五百支苗。” “这、这……”苗公握着苗种的手都在颤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令人怀疑他下一秒是不是就要撅过去。 幸好苗高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任何一个在田间耕种多年的百姓,此时都无法冷静下来。 一亩地三千五百支苗? 那岂不是三千五百斤的粮食?! 这简直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产量,这得养活多少人呀! “扑通!” 苗公没有倒地,倒是有几个别的人,已经高兴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要知道,即便肥沃的良田,精耕细作,在风调雨顺之年,最多也只能达到亩产400斤水稻。 这苗种结出的果实,居然是水稻的七八倍之多吗? 能有这样惊人的产量,为何此前从未听说过这种粮食? 萧伯一的脑海里,这份疑惑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苦笑着掐灭了。 既然仙姑从农神后稷那儿得来的苗种,自然不是凡间能有,恐怕是天上的仙果吧? 只是不知道,这仙果在他们凡间贫瘠的土地上,能不能种活? 苗公也在此时问出了萧伯一心中的困惑。 他在短暂的高兴过后,就想到了种植的难题,一脸的为难之色,吞吐道:“仙姑,这附近的土地大多贫瘠,只怕种不活这些仙苗,反倒浪费了。” 如果不是贫瘠的薄田,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贫农耕作,凡是良田,早就被世家大族圈去。 “这倒不用怕,这种粮食种下去耐活得很,不需要多少水肥也能长成。”李令皎将红薯的好处一一道来,又说,“一会儿吃过朝食,我与你们一道去田里,告诉你们如何种植。” 她小时候在农村长大,虽然被家里娇惯得没怎么下过地,但是也看见过人种红薯。再加上有拼夕夕商家的指导,种点儿红薯,应该不在话下吧? 昨天多了将近四百个人,每日消耗的主食又变多了。 李令皎算了算大家吃的分量,将昨天刚收获的512点幸福值兑换了余额,花了130.78元买了70斤挂面,足够五百多个人吃一顿了。 还特别叮嘱了:“刚刚看见几个人晕倒了,是饿的吧?一会儿多给他们半碗。” 一时间,大家投向那几个村民的眼神,都变得无比嫉妒。 怎么晕倒的不是他们呢? 煮饭的阿桃却为难了起来,村中的陶釜不够用了,这么多的面,只能分成几次煮。 好在有仙姑在,再加上已经习惯排队的牛家村和苗家村的人,在中间维持秩序,大家都知道自己肯定能分到粮食,倒也没有因为争抢发生恶劣事件。 当看到李令皎一挥手,地上就多出一堆粮食的时候,萧伯一已经彻底麻木了。 毕竟是仙姑嘛,懂得法术,能凭空变出东西,有什么好奇怪的? 等面煮好,萧伯一老老实实地打了一碗,坐在路边吸溜。 阿桃煮了多日的面之后,已经掌握了火候分寸,再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时那样煮成一坨。 这一碗普通的面条,被她煮的爽滑筋道,更别提面汤里还加了盐和提鲜酱油。一口下去,彻底征服了萧伯一的味蕾。 这索饼和他曾经吃过的,一点都不同,搓得极细而又匀称的面身裹满了汤汁,咸淡恰到好处,更有一种特殊的咸香与鲜味。不需要加任何别的配菜,就能让他胃口大开。 萧伯一忍不住感叹:“原来索饼是要这样吃……” 立刻有村民投去鄙夷的目光:“什么索饼?这是仙姑从天上带下来的,叫做面条!” 萧伯一:“……”坏了,这回他成土包子了。 第32章 仙姑井 萧伯一本想吃过之后,就去找仙姑谈话。 面前的可是真的神仙,他不得早早的表明自己的忠心吗? 结果他没想到,吃过饭后他也得干活。 李令皎只交代了大家,13岁以下的孩子们可以不用做种田担水这样的重活,巧手的妇人们可以去缝制衣服,若是有会手艺的木匠竹匠也另有安排,其他的全都去干体力活。 依照李令皎的吩咐,负责分工的人看了一眼萧伯一颇为高大的身体,就下了结论:“长得挺健壮的,你负责担水吧。” 能不健壮吗? 萧伯一如今虽是落魄了,好歹曾经也是五姓七望里的世家公子,从小吃得不知道优于这些普通贫民多少,要是再养不出一个高个子,那就是基因问题了。 倒是萧伯一自己,听了这安排,还有点难以置信,追问了句:“让我去担水?” 分工的人想了想,说:“你要是想种地的话,也不是不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锄头不够用了,估计你得上手掏。” 萧伯一脑中浮现自己蹲在田间用手扒土的样子,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选择了挑水。 这大旱的天气,他也许多天不曾沐浴过了,要是能弄点水给自己洗漱一番,也是好的。 他拿上扁担,挑起两个空桶,跟着人走出村子。 来时便觉诧异,这村子竟然还修了路,从村口一直通往远处。虽然修建得略显简陋,比不上官道,好歹比乡野间别的地方要平坦宽阔许多。 走出村口没多远,就看见了,正待在田间说话的李令皎和苗公等人。 仙姑似乎正在教他们,怎么种那种新的苗种。 萧伯一很清楚,如果真的如仙姑说的那样,一亩可以产出个三千斤,这简直是足以改变当今天下局势的东西! 他是真的很好奇,那苗种要怎么种,忍不住就停下了脚步,往那方向看去。 结果就被身后的人用空桶撞了撞,“走啊,挡着路了。” 萧伯一回头一看,身后催促着他的人是苗高。 苗高也提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各挂了一个空桶,脸色冷峻地催促他:“愣在这儿干什么?去挑水呀。” 萧伯一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挑起扁担,跟着大家继续往前面走。 沿着这条铺好的路往前,尽头处,是一口新打的井。 井边用大块的石头垒成了井沿,上方还压着一块石板作为盖子。 最重要的是,在那口井的旁边,还竖着一块石碑,刻着三个字——“仙姑井”。 以萧伯一的眼光看去,那三个字写的实在是粗陋不堪,毫无书法之意。 或许是他盯着那石碑看的时间有点久了,只听见身后苗高开口:“那是我父亲写的,请了村中的石匠刻出来。” 萧伯一问:“为何叫仙姑井?” 难道这口井也是仙姑变出来的吗? 苗高道:“是仙姑指点我们在这个地方打井。那时候河干了,村里一点可以喝的水也没有。是仙姑给了咱们水喝,还带着我们来到这儿,说在这儿可以打井挖出水来。” 他说到这里,语气渐渐地傲然起来,很是自豪:“这口井里的第一桶水,是我挖出来的!” 萧伯一顺势附和恭维了几句:“原来苗贤侄还做了这些,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纪轻轻,有此建树,实乃不易。这口井能打出来,你的功劳不小。” 苗高舜:“我就只是出了点力气,一切还是多亏了仙姑的指点。” 说完,苗高绕过萧伯一,到井边打水去了。 田地里,李令皎正指挥着大家,土地挖成一垄一垄的。 “两陇之间的距离,最好是这么宽。”她用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一下大致的距离,约摸是70~80厘米。 “这样可以增加日晒,也方便排水。红薯耐旱,但是经不起涝。” 村民们纷纷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起好了几条陇后,李令皎取过一支红薯苗,直接往陇上一放,铲起旁边一铲子泥土将红薯苗盖上,只露出一些叶子,就拍拍手站了起来。 “好了。”她将工兵铲递回给旁边站着的牛粟。 村人们都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这就好了?” 李令皎点了点头,一脸的轻松,“对,这就好了。不过在前五天,要注意多浇水,每天一遍,最好在早上的时候浇,“ 挖好的垄沟方便排水,就算水浇多了,只要可以及时排出,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她小时候在农村就曾见过,爷爷奶奶浇红薯的时候,直接用水管接着水龙头浇,多余的水会顺着垄沟的结构,流淌到沟里排出,并不会淹死红薯。 第33章 冰丝 种红薯并不是什么难事,将商家告诉自己的注意事项,都和苗公等人交代了一遍,又示范了一下怎么种,做完这些,也就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忙完了田里,她又回了村子里,一群小孩正在鸡圈里铲鸡屎,铲好的鸡屎全都收集起来,堆在旁边。若是捡到了鸡蛋,就送去给阿桃。 李令皎看了一眼,养了两百多只鸡,旁边堆着地鸡粪可不少。 她想了想,叫来牛沛,让他找几个人在村外的田间搭建一个牛棚。 莫非仙姑是准备养牛吗? 牛沛心里很高兴,一头牛可不便宜,过去村里也只有几户人家养得起牛,大多数时候都是人拉犁。要是养了牛,明年开春犁地就容易了。 他也没有多问,立刻欢欢喜喜地招呼了几个会支棚子的人去干活了。 李令皎继续往村里走。 庙前的阿桃带着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正用刚担来的水清洗陶釜碗筷。他们舍不得浪费水,洗过了碗的水还要收集起来,到时候拿去浇地或是喂鸡。 这个时候没有洗洁精这种东西,都是往水里加了点儿草木灰清洁,给鸡喝了也没事。 一伙儿妇女正在裁作衣裳,一半人在屋里,一半人则在日头下。屋里光线暗,她们怕走线不好,就在外面做,要是太阳晒得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再去屋里躲会儿。 这群妇人们虽比不得专业裁缝那样手巧,但用料却是极为仔细节省,多余的碎布都要拼在一起多做一身。 李令皎买的这些处理面料,大多数都是被淘汰的花色,或是染色有瑕疵。 但,这些现代工艺,落在这群古代贫农的眼中,简直美轮美奂,疑心是天上的织女仙子织出来的仙锻。 昨天刚来的妇人们,甚至不大敢上手去碰,怕自己粗糙的手指在布料上勾丝。 他们被安排来负责裁布缝衣,还以为是要给哪个大人物做衣裳,一个个推脱着自己手笨不配。 直到专门负责裁衣一块事物的香绣告诉她们,这些衣裳做出来,是要给他们自己穿的。说着,苗香绣还特意在众人的面前转了个圈,好让他们看清楚,她身上穿的也是新衣。 逃难来的妇人手都在抖,“这、这是给咱们做衣服的?” “是呀。”苗香绣笑着说,“先紧着孩子们做,然后做咱们女人的,最后再给男人们做。” 她瞧了瞧周围,朝着这些妇人们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蛐蛐:“仙姑也是女人嘛,当然待咱们妇人家更好些。她也喜欢孩子呢,都不舍得让他们多干活。” 仙姑平易近人,这些村民们私下里,也会偷偷地议论她,猜想着她是个什么仙人。 既然是女仙,那必然更为照拂妇人姑娘家些,她又对孩子们格外的宽容,就有人猜她是专管妇人孩子的。 牛粟说,仙姑懂得水文地理,还懂得些种植,能弄来这些他们不曾见过的庄稼作物,想必是个山神。 苗高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仙姑为他们带来的农具这么锋利,当做武器用也不在话下,或许是一位专管金石兵戈的神仙。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唯一一个所有人都共同承认的观点就是,仙姑真是一位救苦救难、善良大义的神仙啊。 萧伯一也凑到了这群妇人间,竖起了耳朵听着。 他打了一趟水回来,找了个机会,放下水桶,自己偷偷摸摸凑到了周边的人堆里,想要探听几分关于这位仙姑的消息。 就瞧见这群妇人们聚在一起,一边手里动着剪刀针线,一边嘴里说着话。 “要我说,咱们仙姑能弄来这许多好看的布,肯定和天上的织女仙子关系好着呢。”妇人穿针引线,同新来的八卦,“说不准是天上专管养蚕种桑的仙子。” “皇后娘娘织布用的得是金梭子吧?仙姑娘娘给的布怕不是冰做梭子织成的?你们摸摸,这大热的天摸上去还有些凉凉的呢。” 萧伯一站在一旁,一边在心底暗笑这些乡野村妇的无知,皇后哪里需要织布呢?一边又忍不住偷偷探了只手去摸布料。 他摸的是一块人造纤维面料,又轻又薄,摸上去软软滑滑的,一拉还有弹性,最重要的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布料摸上去竟真的有种轻微的凉感。 其实这布料,学名叫做涤纶+氨纶面料,在拼夕夕上还有一个更为简洁易懂的称呼——冰丝。 第一次见到冰丝,属实是给萧伯一震撼了。 这布料不是丝帛,也不是细绢,但若是夏日穿在上,兴许比绸缎还舒服吧! 这就是神仙穿的布料吗? 他又看了看其他的布料,虽然不都是这种冰丝,但也无一不柔软舒适,染色鲜艳,花样精美。 萧伯一垂下眼帘,眸中掠过一抹深思。 就在这时,李令皎走了过来。 “你们在说些什么?”她看着这群压低了声音谈话的妇人,也好奇她们私下里在说什么八卦。 “咳咳咳……”一见到仙姑走过来,正说得畅快的妇人,连忙住了嘴,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一边咳嗽一边急忙坐好。 萧伯一捧着手里的冰丝,迫不及待地上去,“敢问仙姑,这是什么布?” “哦,这个啊,这是冰丝。”李令皎摸了摸那布料,很快给出了回答。这种布料做的衣服,在夏天还挺常见的。 冰丝? 刚刚谈话的妇人里,立刻有一个扬起了下巴,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周围。 她就说吧,这布料是仙女用冰梭子织的,不然怎么叫冰丝呢? 萧伯一立刻道:“仙姑可有想过,将这冰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诶,你怎么还在这儿呀?我就说打水的人怎么少了一个,多出了两只空桶。快些把桶提上,水瓮还没有灌满呢。” “仙姑,我……” 萧伯一还想再说些什么,苗高已经三两步向前,将一只扁担塞进了他的怀里,“走吧。” 李令皎也微笑着看他,温和道:“快去干活吧。” 萧伯一只好拿上扁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挑了一天的水,直到下午吃哺食的时候,才终于得以休息,常年不事生产的肩膀,都快给扁担磨破了。 他连哺食都没有吃,趁着有空的功夫,赶紧去找仙姑谈话。 第34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萧伯一拜见仙姑,仆有略有些良策,愿与仙姑详谈。” 萧伯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还对着水面拨弄下头发,才昂首阔步地朝着李令皎走去,颇有些名士风骨地甩了下袖子,拱手说道。 李令皎盯着他静静看了片刻,直将萧伯一看得都有些后背冒汗了。 良久,她淡笑着开口:“萧郎君有话直说。” 萧伯一斟酌着字句开口:“仆闻苗公所言,仙姑在此布施赈济,是为布教传信,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托身皇室贵胄,届时广立庙宇祠堂收拢天下香火,不比如今更为便捷?” 以他这两天所见,那冰丝、不碎瓶、遇水则生的索饼、亩产几千斤的种苗,随便拿出一两样,都足以在皇帝那儿换得一个祥瑞之名。 当今天子又信教,取信于他并非难事。 李令皎反问他:“百姓都饿得快死了,就算修庙建祠,有人会去参拜吗?” 萧伯一恭维道:“仙姑有通天彻地之能,抬手间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米粮,若是可以效力于皇家,自有百官代劳下去赈灾,既可救济更多庶民,也省得自己劳心劳力。” 李令皎觉得萧伯一这话有些好笑。 “莫非朝廷如今是一点儿粮款都拨不出来?所有的赈灾粮全都指望着,能有一个仙姑挥手洒下?” 说起来她也觉得奇怪,这附近已经闹荒成这个样子,怎么一个赈灾的官员都没有?难道官府也没有钱吗? 可是据她从苗公那儿问出来的,大旱之前,每年缴纳上去的田赋和户税并不少。 甚至,前些年苗公将税收运到郡中的时候,还看到了堆积满官仓的陈谷,有些甚至因为囤积太久,已经朽坏。 可是三年旱灾至今,上面却一个赈灾的人都没有派下来,一口赈灾粮也没有发下来。 “这……”萧伯一苦笑着说,“仙姑有所不知,而今朝廷也艰难,北面年年征战,南方又天灾频繁,收不上来税,国库里的钱粮也是吃紧。” “那有官员饿死吗?”李令皎歪着头看他,似乎真的在好奇的样子。 “这……倒是不曾听闻。”萧伯一说。 李令皎说:“这我就好奇了,明明辛苦耕作种出粮食的是庶民,为什么最先饿死的也是庶民?官员不事生产,却还是活得好好的。” 萧伯一尴尬地说:“这、这……举凡官员,皆有岁俸,族中也有田产。” 李令皎说:“又有田产,又有岁俸,可见还是不缺钱粮。养得起满朝的蠹虫,却养不起受难的灾民。” 萧伯一说:“仙姑此言有些过了,朝中官员虽非人人都是博学之士,却也读圣贤书,若无他们治理天下,又岂能……” “又岂能有如今遍地饿殍的景象。”李令皎说。 萧伯一一愣。 李令皎望着他,神情冷静得几乎冷酷:“朝廷也好,士族也好,我不相信他们拿不出一点赈灾粮,也不相信我将粮食给了他们,就能分到庶民的手中。” “至少我在这儿,我分下去的每一粒米,都进到了庶民的嘴里,给出的每一寸布,都穿在了庶民的身上。” 萧伯一不再说话,沉默良久。 李令皎垂下眼帘,语气终于柔和了些:“萧郎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萧伯一缓缓摇头,脸上神情复杂微妙,低声说道:“闻听仙姑的话,仆心有惭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令皎莞尔,说:“若是萧郎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在这儿多留几日,和庶民们一起耕作看看。” 她转身离去,只有两句诗,悠悠传来:“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担,岁晏有余粮。” 今我何功德? 是啊,他们有何功德呢? 高坐庙堂之上的官员,可有一个出面赈灾的呢?没有。 出身士族的萧伯一很清楚,这种灾荒之年,那些门阀世家只会做一件事—— 圈地。 将活不下去的庶民们收为自家的佃农,将他们的田地圈为自家的私产。 士族无一不是豪奢成风,田地万倾,仆婢千人。这些田地、仆婢,有几个不是出自快要活不下去的庶民呢? 萧伯一终于老实了下来。 第二天扛着扁担,老老实实去挑水,偶尔有空闲的时候,也会出于兴趣教一下附近的孩子们数数和识字。 接连过了两三日。 新来的灾民们已经全数安顿下来,逐渐习惯了这儿的生活步调。 每日都会有人安排生产活动,只要干活就能有吃的,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之前不敢想的日子。 旱地里,李令皎给的苗种也已经全部种下,竹匠们特意用竹子编成藩篱,将菜地给圈起来,防止鸡群进去踩踏乱啄。 岑小荷每日还带着孩子们换着地方牧鸡,旱地里虫子不少,不用每天额外给它们准备饲料,它们光是在田地里自己找虫子虫卵就能吃饱,产的蛋也多,都收集起来交给阿桃了。 这日,苗公又找到了李令皎,说起猎杀狼群的事。 之前他去别的村子。一路上见到了好几处狼吃人留下的残骸,知道狼群怕是还在周围没有离去。 幸好他们每次行动时都是乌泱泱一大片人,狼性情狡诈,只敢晚上出没袭击落单的,不敢面对大波人群。 苗公说:“虽然如今大家都在附近一块劳作,减少有被狼群袭击的风险,但留着它们到底是个心头大患,还是早日除去比较好。” 李令皎也觉得有道理,说:“那就由苗公去选人,挑十来个年轻力壮的好手。我看苗高身手不错,让他领头最好。” 一旁的苗高不由地仰起了脖子,颇有些自傲的样子,沉声应道:“必不辱命。” 李令皎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苗高——这小子都会说成语了?难道是最近这段时间,和萧伯一在一起待久了的缘故? 苗公第二天就选好了人,无一不是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 这将近一个月不断地米面供应,吃得人也壮实了许多,完全看不出一开始皮包骨头的瘦模样。 李令皎扫了一眼,他们手上拿着的柴刀。 又看了看自己钱包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六七百幸福值点数。 一咬牙,还是给每个人配了一把31.56元的工兵铲,花了400多块钱。 第35章 生产安排 到手的新工具看着就锋利,握在手里挥一挥,带起呼呼的风声,每个人都一脸兴奋。 苗高早就用工兵铲杀过人,他知道这东西的厉害,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往前一扔,铲头能轻轻松松地插进胳膊粗的树干里。 当下,对着这几个拿到新铲子的人叮嘱了几句,让他们使用起来千万要当心,不要弄伤了自己,也不要误伤了其他人。 李令皎也出声道:“你们也是,遇到了狼群,千万要以保护好自己为先,别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众人都答应下来。 苗公拄着拐杖,站在村口,目送自己的儿子领着一大群人,进到绵延的山脉间。 自这天开始,这群人便每日带着武器,在周边山麓间查探寻找狼群的踪迹。他们吃过了朝食就出门,有时候回来得晚,连哺食也赶不上吃,只能劳烦阿桃再煮一顿。 在苗高等人外出猎狼的时候,牛粟身上的伤也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夏天闷热,大家原以为他的伤口会好不了了。 中途李令皎看见了白糖,忽然想起来,将白糖敷在伤口上,可以止血杀菌,并且糖分有利于细胞的生长。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在敷了白糖之后,只养了这么半个月,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几道狰狞的疤痕。 牛粟看着胸口的疤痕,不但没觉得丑陋,反而颇有些引以为傲,觉得给自己增添了不少男子气概。 他养好身体后出门干活,都要打着赤膊露出胸口三道疤痕,让周围人看见。 这天,他就敞着胸口来跟李令皎汇报:“仙姑,您让搭的牛棚已经搭好了。” 说话的时候,胸口三道疤就跟着喘息微微起伏,引得好几个妇人姑娘斜眼去看。这个时代没有明清时期那种严苛的男女大防,自小生长于乡野的女人们更是大多性情彪悍,大喇喇地瞧就瞧了,也不忸怩害羞。 反倒是牛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将身上新做的短褐拢了拢,挡住胸膛。 李令皎原本正在同苗公说着话。 加起来五百多个人,只有不到二十亩的田地需要打理,劳动力溢出严重,他们在商讨后面如何合理安排工作,让每个人都有活干。 忽然听到牛粟的话,李令皎抬起头,从工作规划中暂时解脱出来,长呼出一口气。 “已经搭好了吗?苗公可要一起去看看?”她站起身,向苗公邀请道。 苗公点头,也拄着拐杖站起来,“那老朽就也去看看。” 两人跟着牛粟过去看,田野间矗立着一座木头和茅草搭建而成的牛棚,宽大敞亮,容纳七八头牛也不在话下。 李令皎仔细瞧了瞧,建得也很稳当,不怕塌。 她很满意,吩咐牛沛等人,将之前收拾的鸡屎都运到这儿来。 牛沛一愣,有些诧异,“仙姑不是要养牛?” 李令皎这才知道,他们想要养牛哩。 倒也不觉得意外,农耕文明之下,牛可是十分珍贵的财产,很多朝代都颁布过法令,不许宰杀耕牛。道教也有不吃牛肉的传统。 不过打开拼夕夕,看到一头刚断奶的牛犊都要一两千,她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对牛沛说:“养牛还为时尚早。” 随后,她指挥着人将鸡粪都倒在了这个新搭建出来的牛棚里,又往鸡粪里添加了三倍的黑土,混合均匀后撒上水,最后在上面盖上一层稻草保温。 这种自然沤肥的办法,是她小时候看村里人做过,后续需要隔一段时间就翻一遍鸡粪,好让氧气接触到底下,发酵得更快。 这种方法虽然看上去简单,但却有不小的缺点,一是堆肥需要花的时间很长,二是气味很重。因此,李令皎才让牛沛将牛棚建在村外。 将四面的板合上,挡住阳光,只留下通风的窗口,一切就都完成了。 李令皎在村民打来的水里洗了洗手,又田里转了一圈,种下去的菜和红薯苗都长势良好,地里也没瞧见虫害。 她放下心来,继续回去和苗公讨论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如今这里已经发展到了512人,这些人里,共有225个青壮年男人,169个成年女人,和118个未满十六岁的孩子。 牛沛带出了14个成年男人去猎狼。 竹匠木匠并其学徒,共有12人,被安排了制作木碗、竹筷、竹箪之类的活。 妇人家38人,每日专门裁衣做衣。 阿桃煮饭带着9个妇人与17个孩子,而今她煮饭已经越发得心应手,安排起庖厨的事也井井有条。 往来于村子和水井之间负责挑水的,只要20人。 二十亩已经种植了庄稼的地,也只需要十来个人照顾。 多出来的这么多劳动力,往哪儿安排呢? 苗公沉吟片刻,提议道:“而今来这儿的难民越来越多,屋子也不够住,不如让大家建几间房?若是后面粮食收获了,还可以当做库房来用。” 听到苗公的话,李令皎脑中灵光一闪,忙问道:“村里可有会烧土制造陶的人?” 苗公说:“从前倒是有个会烧陶的,只是去年的时候,已经离开这儿,去外乡讨生活了。” 有手艺的人去了外乡,活下来的几率,可比他们这些普通农夫高多了。 李令皎说:“那再问问,五百多个人里,就没有会烧陶了吗?” 她想烧出红砖来盖房子。 红砖的原料简单,只要用黄泥和水,放在模子里摔胚出雏形,然后晒干,最后在砖窑里高温烧制。 只可惜她并不清楚砖窑要怎么做,烧制又该怎么烧,这必须要有一个专业的陶匠操作才行。 然而苗公问了一圈,一个陶匠也没有找到。 李令皎有些发愁。 要不,就放弃搭建砖屋?黄泥屋也能住人了。 她张了张口,正要和苗公说算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砖屋呢?水泥不是一种更好的建筑材料吗? 她记得高中的化学课本上,有提到过水泥如何制造,只可惜她是个文科生,化学知识已经记得不清楚了,回忆良久也就记起了一个生石灰。 李令皎叹息一声:莫非真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她身为文科生,已经连穿越专业都不对口了? 不过,好在还有拼夕夕,也就是买一套高中化学教材的事。 当李令皎输入“高中化学课本”几个字之后,跳转出来的页面,一排排的“旧书处理”,她正要挑选一家下单,动作忽然顿住了。 她好像,看到了,更好的东西…… 第36章 砖窑烧结 穿越三大神书《赤脚医生手册》、《军地两用人才》、《民兵军事训练手册》。 拿到手后,她飞快地翻阅了一遍目录。 好消息,内容很全面,从防疫治病中医西医,到种田养殖木工剃头,什么都有。 坏消息,没说水泥怎么做。 李令皎顺着目录一路找下去,终于艰难地在《军地两用人才(续编本)》里,看到了砖瓦烧制的方法。 水泥的事先放一边吧,还是烧砖更好。 李令皎翻到砖瓦烧结的那一章,开始专心研读。 书上的内容非常浅显易懂,即便是她这种不太擅长理工科的纯文科生,也可以轻松理解。 一旁的苗公看见仙姑手中突然多出了几本书,心中也是诧异。 见仙姑只取出了其中一本书阅读,另外的几本都放在旁边,他便大着胆子,也伸出手去拿了一本。 他先看了一眼书脊上的字。 这字倒是印刷得工整,就是有些字缺胳膊少腿的,和他们用的有些不同。 但苗公还是看懂了最上面“民兵”两个字。 兵?难道这是一本兵法书? 苗公又觑了李令皎一眼,见仙姑对自己的动作没有反应,就大着胆子将书打开了。 然后他就懵了…… 这、为什么一点也看不懂呢? 里面的字有些他也认识,可从上往下,从右往左的读去,每段话都颠三倒四,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苗公急忙把书给合上了,眨巴了两下自己昏花的老眼。 莫非这就是天书? 像他这种凡俗之人,根本看不懂天书里说的东西,所以仙姑才这么放心地让他翻看。 苗公又毕恭毕敬的把书放回去了。 李令皎并不知道苗公心中所想。 要是她知道的话,肯定会告诉苗公,看不懂是因为现代的阅读顺序和古代不同啊。现在的书都是从左往右读的,和古代完全相反。 花了一天的时间,仔细地将砖瓦烧结的那段来回啃透了,李令皎便决定着手准备烧砖。 她并不怕自己烧错了,反正有的是时间多次尝试,光看书上的并没有用,还得亲自上手烧才能搞清楚。 下定决心之后,她就安排没活干的人都去挖粘土了。 粘土这东西并不是稀罕物,村里搭建黄泥屋的黄泥,就是粘土的一种。 然后让木匠赶制出一批泥胚模子。 等第一批粘土挖回来之后,她又将人员重新安排了一遍。 三分之一的人继续去挖黄土,三分之一的人负责和泥和用做好的模子制作泥胚,还有三分之一的人负责将泥胚脱水干燥,然后码窑。 这群人现在每天都能吃饱,干活也有力气,不到两天的时间就照着书上的图纸码出了第一个砖窑。 李令皎让人准备了大量的柴火,几个人轮流负责看火,让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停下。 开了砖窑一看,里面码好的砖整整齐齐,颜色红红的,看着就十分喜庆。 每个人都很高兴。 他们会烧砖了,又多了一份手艺,以后是不是能靠着这项本事住上砖房了? 等到温度下来,李令皎拿起了其中一块砖,仔细看了片刻。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将砖往地上扔去,“砰”的一声,砖块四分五裂。 “不行,质量太差了。”她转过身,朝着苗公摇了摇头。 大家都静默不语。 她说:“再重新烧吧。” 好在百姓们都没有怨言。 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只是多试几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每次都依照上一次烧制的结果,不断的调整着细节。 或是柴火的温度不够,又或者是温度太高了,也有可能是烧的时间太长或者太短…… 就在大家不断尝试着制作红砖的日子里,苗高一行人终于在野外发现了狼群活动过的痕迹。 “脚印和粪便都比较新鲜,看来它们还在这附近徘徊,并没有远离。”苗高回到村子的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李令皎。 苗公在旁听着,说:“咱们这儿有人气,它们是想蹲着等人落单了,好有机会扑上来。” 苗高面色冷峻,语气不善地说:“早晚有一天,要将这群畜牲全给宰了。” 萧伯一在庙外徘徊,好几次探头朝着里面看。 李令皎注意到了他,主动抬起手招呼他过来,问道:“看你在外面踌躇许久,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萧伯一慢慢地踱步进来,他还是照旧地甩了下袖子,才拱手道:“禀仙姑,仆在这附近发现了一些东西……” 李令皎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脚印。” “脚印?”李令皎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说的。 “仙姑请随仆来,您一观便知。” 李令皎还真被萧伯一这神神叨叨的态度,给勾起心里的好奇了。 带上几个人,就跟着萧伯一去了。 位置是在仙姑井的附近,再往山上走些距离就到了。 萧伯一停下脚步,抬手一指,说:“仙姑请看。” 李令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愣住了。 脚印。 好圆一个脚印。 等等,这个脚印怎么这么像是…… 凭借着曾经在动物园逛过的经验,她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某个动物的形象。 但是,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呢? “仙姑可识得这是什么野兽的脚印?”萧伯一问。 李令皎看了他一眼,“你认得?” 萧伯一摇头,说:“仆才疏学浅,实在是认不出来,只是看这脚印的深度,那畜生应当不怎么小。” 苗高和苗公都紧张起来,这个时代大型野兽对于人类的威胁还是很大的。 不会才狼群还没解决,又来了新的吧? 李令皎盯着脚印看了半晌,才说:“我看着这脚印,略微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大象留下的脚印吗?! 呃,不对,看这个大小,估计是个没成年的小象。 第37章 《一招制敌——徒手格斗大全》 李令皎魂不守舍地往村子的方向走。 不会吧,附近不会真的有象出没吧? 理论上来说,这种事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亚洲象曾经分布的区域很大,从长江以北到长江以南,几乎整个中原地区都有它的踪迹。 后面是由于气温的改变和人类的猎杀,才使得亚洲象逐渐只分布在东南亚一带。 李令皎想了想,对苗公说:“我觉得最好还是分出一部分人手,在村子附近巡逻保护比较好。” 象是一种比较聪明的动物,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伤害人类,但是这种天灾之下,她也不确定象群会做些什么。 苗公对于仙姑的提议,从来没有什么异议,当即答应下来。 萧伯一读过的书更多,想的也更多,于是说:“现在的这些人,都是一群埋头种地的农夫,让他们承担巡逻保卫的工作,只怕做不好。” 苗高冷哼一声,俨然对萧伯一的话有些不满。 李令皎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才道:“萧郎君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 就怕这群人遇到危险了,连最起码的镇定都保持不了,一哄而散,反而更容易受伤。还是得经过一些系统的训练才行。 回去之后,她就掏出了前些天买的《民兵军事训练手册》翻看。 结果发现,手册的内容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大部分内容是建立在有步枪等热武器的情况下,对于冷兵器战争叙说内容不多。 她只好试着在拼夕夕里搜索旧书处理,浏览了一会儿之后,居然还真的给她找到了有用的。 《一招制敌——徒手格斗大全》。 花了些钱将这本书买下,翻看几页之后,李令皎确信自己没有买错。 …… “第一式,起势……吸气提脚……呼气落脚……” 一大早,村民们看着几排站在空地上的人,一个个都一脸懵逼。 “这是在干什么呢?”有人问。 “听说是仙姑在传功。”有人答。 空地中央,李令皎正在给大家示范太极拳。 光有近身搏斗的方法不行,还要配合强身健体啊。 太极拳这个玩意,属于大学体育必考,她大学期间可是练了整整两个学期,如今也印象深刻,干脆拿出来教人了。 太极拳配合正确的呼吸方法,可以畅通血液循环,增强心肺能力,提高身体的柔韧度和协调性,总之没什么坏处。 一整套太极拳行云流水地打出来,李令皎站稳了脚步,问大家:“可都记住了?” 大家都呐呐说不出话,为首的苗高看了看身边的众人,上前一步,道:“仙姑,这套功夫动作太多,大家一时半会儿还记不住。” “没事,到时候拆分开来教你们,今天先学前三势好了。” 李令皎依照着自己当初学的时候,老师教的教学进度教给他们。 村民们好奇地看着,不禁窃窃私语: “仙姑教的这个有什么用呀?” “不知道唉。但是仙姑教的东西,肯定没有坏处吧。”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仙姑是神仙,教的肯定是神仙的东西。” “那咱们练了是不是也能成仙呀?” 这问题一出,喁喁说话的村民们,顿时静默了一瞬。 下一刻,爆发出更激烈的讨论。 “真的练了能成仙啊,那我也想练!” “做神仙多好呀,要是能像仙姑那样变出吃的,以后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我也想学。” 一个胆子大些的村民鼓起勇气凑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仙、仙姑……这个咱们能不能学呀?” 李令皎诧异一瞬,旋即笑着答应道:“当然可以。” 李令皎主要教的是苗高等十来个需要猎狼的人,其他村民们要是想学,就去找苗高他们几个人学。 偶尔李令皎在旁路过,看到有什么错漏的地方,也都会指出来。 除了教太极拳,她对苗高等人也有额外的补课。 对着那本《一招制敌——徒手格斗大全》,教他们一些近身搏斗的技巧。 “人体的要害,主要是这几个部位,只要击中,就可以轻易使人受伤甚至死亡……” 叫了苗高上来做人体模型,李令皎让竹匠给自己做了一根竹鞭,在他的身上点着。 底下十来个英武的汉子盘腿坐着,专心听她的讲解。 “双耳、太阳穴、眼睛、鼻梁、上唇、下巴、喉结、咽喉、颈外侧、颈后侧……” 随着讲解,竹鞭的梢头,在苗高的身上蜻蜓点水地扫过。 苗高牢牢记着这些被点到的部位,有些部位根据经验他知道,有些部位则令他同时心里纳闷,那里真的像仙姑说的那样脆弱? 他有心想要找个人试验一番,只可惜,仙姑不许村中的人互相斗殴,一旦发现,立即关进小黑屋饿上两天。 要是能来一群不长眼的恶匪之类的,让他有个几乎练练手就好了…… 第38章 保持卫生,也是战斗力的体现! 清早的日光下,萧伯一畅快地打完了一套太极拳,后背出了一层汗,身体微微发热。 他是不相信这套拳法练了就可以成仙的,不过学会之后,每天早上吃朝食前都这样练一练,连续好几天,确实可以感觉到这套拳法别有玄妙之处。 虽然不能成仙,但是强身健体肯定没有问题。 运动过后,他夹在一群同样运动完的村民们之间,挑起两个水桶,沿着村口平实的土路,走到了仙姑井。 先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沁凉的井水浇在手上,令人精神振奋。他掬起一捧洗了脸,胡乱地用袖子拭了拭面,长长呼出一口气。 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快要一个月了,之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和这些庶民们打成一片,担水种地。 如今看来,劳累虽然是劳累了些,但各种滋味倒也别有一番天地。 担起两桶水,他挑着扁担回村,一路稳稳当当,没让水桶里的水泼出去多少。 其他没去担水的村民,便用萧伯一等人打回来的水洗手洁面。 这些村民们本来是没有这么多讲究的,从前仙姑没来的时候,他们甚至干完活后,黑着手就能抓东西吃。 但前几天,李令皎和村民们谈话的时候,突然从村民身上蹦出来一只吃饱了的虱子,简直有指甲盖那么大,差点儿给她吓得嗷一声晕过去。 还是有人眼疾手快地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个虱子身上,“啪”得一声炸开一团血花,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自那之后,李令皎就强行要求,每个人每天必须要洗手洁面,最多每三天得洗一次头,五天洗一次澡。 毛爷爷说的对啊,“保持卫生,也是战斗力的体现!” 寄生虫不但脏,还有可能传染各种疾病,有些瘟疫就是由寄生虫带来的,为了给大家做好驱虫工作,李令皎煞费苦心。 她花了好几天和商家讨价还价,终于在今天以120元的价格,买下了20斤的硫磺粉。 大家都吃过了朝食,她便宣布,今天暂时停一天的工,不用干活,所有人都统一洗个澡。 “洗澡?不用了吧……我昨天才洗过。” “我也,昨天干完活,就去井边打水冲了冲。” 村民们彼此窃窃私语,发出质疑。 然而,站在庙前的李令皎却态度强硬。 今天必须每个人都得用硫磺粉洗澡洗头! 阿桃早就以仙姑.马首是瞻,从昨天知道了她的打算之后,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带着人烧热水。烧好的热水兑上硫磺粉,就送到一间暂时充当澡堂的黄泥屋。 女人们见热水早就已经备好,个个都颇为心动。 他们不像男人,干完活之后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就能解决,想要洗澡总是更为麻烦些的。 当下便说:“你们要是不洗,我们就先洗了。” 说完,十来个女人就结伴进到了洗澡房里,合上门扉,只有高处一扇小窗开着,好让光线照进来。 屋内一个三人合抱宽的桶,高到人的胸口,里头装满了热水,腾腾冒着热气。旁边是几个小桶,装着凉水,好方便她们兑水。 这些都是李令皎这些天特意吩咐木匠新做的。 一个女人往桶里兑了些凉水,探手下去试试水温,嗅到从桶里散发出的气味,不由一愣。 她掬起一捧水闻了闻,忙抬起头,对周围人道:“你们都闻闻,这水里好像有药味。” 其他女人也都凑上去闻,“是,是有药味。” “这是仙姑准备的,仙姑往里面放了药吗?” 还没等她们议论出个结果,就见围在桶边的一个女人伸出手,在那水里鞠了一捧,“咕嘟咕嘟”大口喝了下去。 “你、你做什么呀?” “这水是用来洗澡的,你怎么给喝了?” 迎上其他人不解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里面放的说不准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神药哩,我先喝一口试试……” 听了她的话,另一个女人也小声地说:“这也说不准呢,前些日子我身上来了,疼得厉害,仙姑给了我一颗药,吃了之后很快就不觉得疼了……” 想到里面放的可能是包治百病的神药,大家一时都有些眼热,争前恐后地去舀桶里的水喝。 也幸好李令皎买的是药用硫磺,可以洗澡,也可以食用。 连喝了好几口,才有人反应过来: “不对呀,我们为什么要喝呀?仙姑都说了,这是让咱们来洗澡的,那肯定是用这水洗澡最有用,喝下去,说不准药效就没了。” 其他人也会有停下手中动作,仔细一想,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诶呀……那、那咱们快些洗澡吧。” 类似的事,在其他几间澡房里,也有上演。 第一批进到澡房里的女人洗了快半个时辰才出来,脸给热气蒸的红扑扑的,身上的皮肤都给搓白了几个度,头发湿湿的搭在肩上,显然是经过了仔细的搓洗。 李令皎在旁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洗得这么认真,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虱子了吧? 要是看到了那种明显没有认真清洗的,她还要出声将对方赶回去重新洗澡洗头。 村民们一时议论纷纷: “咱们这仙姑是不是有点爱干净过头了?” “我觉得我身上也不脏呀,怎么又给我赶回来重新洗了?” “你还说,你那脚臭的都能熏死人!” “咱们仙姑该不会是管洗澡的神仙吧?总让咱们洗澡洗头……” 其实他们也不是不爱干净,只是早已习惯了这样满身灰尘的日子。 洗澡,那是大户人家才讲究的。 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在河里拿水浇一浇、冲一冲。夏天倒也罢了,每天干完活就能冲洗。春秋怕着风寒得病,总得挑着艳阳暖和的日子稍微洗一洗,至于冬天则是一整个季度都不洗一次。 如今亦有了现成的热水,大多数人还是挺享受这次沐浴的,将身体和头发仔细地搓干净了,再换上新衣裳,多清爽一件事啊。 苗高几个从澡堂里走出来,粗硬的头发滴着水,甩一甩水珠,就顶着在这头湿漉漉的头发在日头下晒干。 这几个青壮男人一边晾干头发,一边就捡起了旁边的扁担水桶,准备再去给大伙儿挑几桶水过来。 正要将扁担抬到肩上,就听到从村外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厉啸。 “什么动静?” 正在澡堂外活动的众人,全都听到了这声音,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苗高皱起了眉头,放下手里的扁担,转而拿起了工兵铲,说:“我们去看看。” 他们一行专门负责猎狼的人,都纷纷拿起了武器,跟上苗高。 李令皎也暂停了手上的活,跟了上去,“等一下,我也一起去。” 她听着那声音,实在是太耳熟了。 苗高有意想要劝阻,迎上李令皎的目光,就知道她心意已决,只得给了大伙一个眼神,示意到时候要是遇到危险,优先保护仙姑。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出了村子,往那声音的方向寻去。 那声音中间又断断续续的呼啸了几次,刺激着人的耳膜,因为尖锐刺耳。 越是寻着那声音而去,大家心里就越有些犯嘀咕。 这方向,似乎就是在仙姑井附近…… 下一刻,几声嗷嗷狼叫,也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第39章 白象 “小心些。” 李令皎压低声音,叮嘱身边的人。 苗高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攥紧了手里的工兵铲,小心上前查看。 赫然便见,在距离仙姑井旁不远处的山沟里,一只通体银白的奇怪野兽正在被一群狼围攻。 这只野兽长得像牛一般高大,乍开蒲扇似的耳朵,脑袋前长着一条长长的鼻子,在狼群的围攻下不断发出尖厉的啸声。 “卧槽,白象?”李令皎震惊了。 居然真的是象,还是很罕见的白象,而且看体型明显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象。 小象在这儿,那象群呢? 是在也在这附近,还是他们已经迁徙离开,弄丢了这个还没成年的宝宝? 这群狼俨然已经饿红了眼睛,不断地朝着小象扑去。 小象还没成年,在面对狼群的围攻时,还不怎么会用鼻子反击,左支右绌,只知道时不时地抬起腿去踢蹬。 它体重不轻,偶有狼群被踢中,就会“嗷”的一声骨折断裂倒地。 要是哪只狼倒地了,立刻就会有其他的狼一拥而上,将这只倒地的狼分食,然后继续虎视眈眈地袭击小象。 看来这群狼,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活到现在,也是吞食了不少同伴的尸体吧。 小象的防御也不过就是在最初起到了作用,很快狼群就摸清楚了规律,再没有被它踢中。小象虽然皮糙肉厚。却也架不住群狼的撕咬,很快身上就见了血。 狼群见到了血,比之前更为兴奋,扑咬得越发卖力。 小象只能不断发出嘶鸣的啸声,想要向象群求救。 李令皎在旁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象群的到来,猜测象群应该是早已离开这附近。 眼见小象实在是难以支撑下去,李令皎面露不忍。 苗高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压低声音问道:“仙姑,要不要我们现在上?” 她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你们小心!” 苗高握紧了工兵铲,将手里的铲子用力地朝前抛掷出去,锋利的铲头直接将一只狼钉死在了地上,血花四溅! 狼群被这突然的袭击骇住,小象趁机撞开几只狼,慌不择路地逃跑。 一众村民也都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朝着狼群冲去,用力挥舞着铲头,转往腰腹和脑袋上削! 苗高一拳打在了扑上来的狼的鼻子上,野狼鼻梁瞬间骨折断裂,两只眼珠从眼眶里嘣出,涌出一股乌黑血液,直挺挺倒地不起。 苗高一手握住工兵铲的把手,将它从土里拔出来,对着狼群又敲又砍。 李令皎原本还担心他们对付不了这群凶悍的野狼,没有想到他们打起架的还比野狼还狠,一时之间血肉横飞。 好半晌,动静才终于渐渐地平息了。 李令皎抬眼看去,只见苗高等十来个人,满身浴血地站在原地,粘稠的血液顺着衣角往下滴,满地都是野狼破碎的尸体。 李令皎长松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关切问道:“你们还好吧,没事吧?” 苗高朝她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没事,血都是狼的。” 李令皎这才放下心来,视线扫过一地狼的尸体。 一个村民提议道:“咱们把这些收拾收拾都扛回去吧,也是肉,能吃上几顿嘞。” 李令皎大手一挥,“都带回去,今天加餐。” 人群里又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仙姑,那……咱们七天吃一次的肉,还有吗?” 李令皎不禁莞尔,好笑地说:“有!当然有!” “好啊!咱们能多吃一顿肉了!”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行人扛起地上的狼尸体,就往村子的方向走。 李令皎忽然心有所感,朝着身后回头看了看,隐约看见太阳下一个银白的影子若隐若现。 “仙姑,怎么了?” “没什么。”她回过头,继续往回走。 大伙儿都很高兴,没想到追了这么多天的狼的踪迹,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还它们全都解决了。 走到仙姑井边,大家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提议要在这儿清晰一番。 李令皎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大伙便放下身上扛着的狼尸,从井里汲了水上来,浇在身上清洗血迹。 每个人都冲洗干净了,苗高准备将桶里剩的水重新倒回井里,却被仙姑给拦住。 “算了吧,就放这儿。” 苗高不解,却还是照做了,只是重新搬来大石盖住井口,这是为了防止井水污染。 等他们一行人走开。 才见一只通体银白的小象,怯生生地迈着四条小粗腿上前,凑到了桶边喝水。 它还小,没怎么学会用鼻子,跪下前肢伏低了脑袋,用嘴凑到桶口喝。 喝了两口,它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追着李令皎一行人的背影,小步地快走过去。 “仙姑,那猛兽好像追上来了……”有人注意到了小象的靠近,攥紧了手里的工兵铲,目光警惕。 李令皎回头看了一眼,微微摇头,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不用管它。” 他们继续往前走,那只小象也就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他们进到了村子里。 村里人多,小象有些怕,只敢远远在附近徘徊,不敢追上去。 洗好澡的村民们,看见了扛着狼回来的苗高等人,都惊了一惊。 “你们这是……” 一个汉子卸下自己肩膀上扛着的狼尸,笑着道:“过去之后,正好就撞见了这群畜生,打杀了带回来给你们吃肉。” 他语气说得轻松,好像杀这群狼,真的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引得大家一片哗然,看向苗高等人的眼神都崇拜起来。 其实,也多亏了这些天的训练,以及良好的伙食供应,再加上锋利趁手的武器,才让他们没受什么伤地杀了这群狼。 不然对上这群饿狼,还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大伙儿狼皮剥了,取下肉来,清洗干净下水,连骨架带肉,约莫两百斤呢。 趁着今天这时机,李令皎用攒够了的钱买了两口80厘米宽的铁锅,又买了佐料,割了两块大大的纯肥肉。 她笑着对大家道:“咱们今天吃点炒菜吧。” 正好田里种下去的韭菜,也能收割第一茬了。 第40章 韭菜鸡蛋饼 夏天本是韭菜淡季,可在大家精心地侍弄下,半亩地的韭菜还是长势喜人,不到一个月就成熟了,只是因为干旱的缘故还是有些蔫。 地里其他的菜也冒出了苗,青绿青绿的,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也能成熟了。 韭菜割过一茬,只留下一小截桩子留在地里,将割好的韭菜装在篮子里,足足装了十来个竹篮才装下,背回到村里放下。 有老练的农人上前,用手提了一下那菜篮,咂摸着嘴说:“这一篮子怕是有三十来斤了吧。” 十几个篮子,就是五百多斤。 就算是往年风调雨顺,也很难有半亩地五百斤的收成,没想到如今大旱,居然能有这样的丰收! 只有李令皎不觉得意外,现在的韭菜可是经过了一代代地优良育种得来的,抗病抗旱产量高,她买的时候还问过,这种韭菜只要种植得当,可以达到亩产四千斤。 半亩地只产出了五百多斤,已经是受到天气影响导致的减产了。 村民们粗糙的手抚摸着青绿的韭菜叶,眼角微微湿润。 三年了,整整三年! 他们终于从田地里收获了亲手种出来的粮食! 农民长于土地,深爱土地,也爱从这土地上长出来的粮食。 仙姑给的白米白面再好,对他们而言,还是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吃得最为安心踏实。 洗过澡的,分出一部分人手继续去烧洗澡水,另一部分便开始生火造饭。 几个力气大的村民帮着将两口铁锅架好,在下面升起火来。 他们没见过铁锅,也不知道该怎么“炒”菜。 李令皎在现代也没下过几次厨房,只能凭借着自己那点儿看美食视频的贫瘠知识,在旁指点阿桃如何烹饪。 将两块肥肥的不见一点儿瘦肉的猪肉切成一条一条的,焯过水,再将肉里的猪油给煸出来,贴着铁锅擦上一圈,将锅面擦得油亮亮的。 等到肥肉被煮煎成半透明的颜色,边缘泛起一层淡黄的焦褐,再将切好的韭菜下到锅里,与肥肉一起爆炒。 猪肉越炒油越多,一股猪油香混合着韭菜香在锅里爆炸开。 这香味闻得周遭一众村民两眼发直,都快飘飘然走不动道了。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呀?倒是快点将菜择了,面和了,水也要烧上,还有狼肉要煮呢。”阿桃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挺直了腰催促发呆的众人。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又各忙各的去了,只是手上动作动一会儿,就忍不住抬头往铁锅那边看,狠狠吸两下鼻子,好像这样也是尝到味儿了。 萧伯一也老在铁锅边晃悠,来来回回,眼神控制不住的往铁锅上瞄。 阿桃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一眼,还以为他想要偷吃,一边将菜从锅里盛出,倒在一旁干净的竹箪里,一边警惕地盯着他的动向。 盛菜的竹箪是一种圆盘形状的竹编容器,有点儿像竹筛,但是编织得更为紧密,没有什么缝隙,是专门用来装食物的,通常上面还会有个盖子。 一大锅猪油炒韭菜倒下去,满满地装了好几个竹箪,在里面堆成尖尖的锥状。 这么一大锅菜,也幸好阿桃力气大,不然还真不定能炒得动。 炒完了韭菜,阿桃再次看向李令皎,眨巴着眼睛追问:“仙姑,接下来做什么?” 李令皎从她手上接过锅铲,这锅铲还是买铁锅送的呢。 “你先去洗澡吧,从早上忙到现在,旁人都洗上热水澡了,你也去洗一个。”她笑着对阿桃说。 阿桃的视线往锅上瞟。 李令皎说:“让别人来就好,你要是再不去,一会儿可赶不上吃饭了。” 阿桃这才犹犹豫豫地离开,走之前又叮嘱了平时跟着她做饭的另外几个妇人,千万要小心,别让锅烫着了仙姑。 李令皎指挥着几个人去打鸡蛋,打好的鸡蛋混着切成段的韭菜,一起倒进了面粉里,加了些盐,搅拌成稀稀拉拉的面糊糊。 用油擦子沾了香油在锅面上擦过一遍,刷上一层油,勺子舀起糊糊。一片一片地倒在锅上,与油接触发出“呲啦”一声响。 面粉的麦香、鸡蛋的蛋香、韭菜的韭香与香油特有的菜籽味混在一起,比起猪油炒韭菜,又是别样的风味。 那几个妇人试验了一番,就找到了如何摊面糊糊的诀窍,知道什么时候刷油最好,什么时候翻面不会焦。 李令皎看她们已经熟练了,这才朝旁边让开几步,看向一直徘徊在周围的萧伯一。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她问得落落大方。 萧伯一愣了一下,随后拱手上前,讪笑道:“仆的心思从来逃不过仙姑的眼睛。” 她心说那不是逃不过她的眼睛,实在是萧伯一表现地太明显了。 萧伯一指了指一旁正用于炒菜的铁锅,道:“仙姑,这铁器不如还是融了打造武器,作烹饪用,实在是太过浪费。” “这东西叫锅。” “是,这锅,给庶民用,未免太过暴殄天物。若是融作武器,一能打制出好几把锋利的枪头……” 李令皎随手用筷子挟了一块烙好的韭菜鸡蛋饼,朝萧伯一跟前一递,说:“尝尝?” 饼的边缘略微焦了一些,是刚开始不熟练的时候做的。 萧伯一犹豫着用两根手指接过,还没入口就嗅到了扑鼻而来的浓郁香味。 韭,他吃过。 鸡蛋,他吃过。 精细白面,他也吃过。 只不过,还是第一次闻到如此浓郁的香味…… 不行啊,他要保持风度,注意仪态! 他可是出自堂堂兰陵萧家,如今虽然是落魄了,但过去也是炊金馔玉的世家公子,怎么能变现得那么没见识呢? 说不准吃起来也就那样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萧伯一张口,将那块韭菜鸡蛋饼放进了自己嘴里。 一口咬下! 萧伯一:(ΩДΩ)!!! 李令皎:“这得有铁锅才能做得出来。” 萧伯一:(*⊙~⊙)噎住 李令皎:“你觉得……” 萧伯一:“用铁做锅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仙姑英明啊!!!” 第41章 宛如过年 这个世界上没有美食征服不了的人,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口。 虽然这韭菜鸡蛋饼里连最起码的料酒葱花都没有加,但是“油煎”这种烹饪方式,已经足够征服这群以“蒸煮炖”为主要烹饪手段的古人了。 人类的天性就是对高油高糖高热量的追求,不然为什么明知道炸鸡不健康,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吃?更别提这些生活在古代,肚子里本来就比较缺油水的古人。 韭菜鸡蛋饼经过了油煎,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喷香的韭菜味和香油味。 萧伯一吃了一口就停不住了,三两下就嚼碎了吞下去,直到嘴里砸吧不出来一点儿了,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什么?这么快就吃完了一块? 萧伯一的眼神不由得朝刚出锅的韭菜鸡蛋饼上瞟。 他倒是还想再来一块,可煮饭的妇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侧过身子,将满满一竹箪的韭菜鸡蛋饼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连看都不让他看了。 哼,阿桃走的时候可是交代过,这人想偷吃呢! 也不知道,他刚刚跟仙姑说了什么,居然让仙姑主动给了他一块。 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哩,居然这么不要脸! 清水炖狼肉、韭菜鸡蛋饼、猪油炒韭菜、鸡蛋花汤,一共三菜一汤,再搭配上面线,就是今日的伙食了。 难得吃得这么好,李令皎慷慨地一挥手,干脆道:“今日的面条不限量供应,大家敞开了肚子吃!” 听到可以不限量地吃,每个人都高兴坏了。 他们早就被这香味勾引得路都走不动,现在终于可以吃到了,立即一个个拿起了碗,蜂拥到一只只竹箪前。 “我!我!先给我盛!” “我先来的,先给我!” 阿桃将半湿的头发朝着后面捋去,直到腰杆,拿出平日里呼喝的架势,大声道:“排队!都排好队!” 这次倒是没和之前用勺子敲陶釜一般,拿着锅铲敲锅了。那锅铲和锅看着就金贵,她可舍不得敲。 大伙儿早就有了经验,三两下便排出了一条长龙。 按以往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不排队,会被仙姑说是什么“违反纪律”,是要关到小黑屋里饿上一天了。 今天这么好的伙食,要是因为那什么“违反纪律”,而没有吃上,那得多可惜呀。 眼瞧就要大家排好了队,阿桃等几个妇人,这才开始依次给每个人的碗中添面添菜。 一碗面线,添两块韭菜鸡蛋饼,一勺子狼肉,一勺子猪油炒韭菜,再浇上鸡蛋花汤,满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那领到吃食的村人,将嘴唇撅起,贴在碗沿上,“吸溜”一声,吮掉快漫出来的汤,这才稳稳当当地捧着碗走。 又三三两两地聚到一块,往地上一蹲,就捧着碗夯哧夯哧地往嘴里扒拉,咬到韭菜鸡蛋饼就是一阵惊叹: “你们尝尝,这饼是脆的!” “好香,你们闻闻,这香味和之前都不一样!” 李令皎心说这当然不一样,煎饼用的可是菜籽油。 中国是宋代才出现的菜籽油,在此之前吃的都是动物油脂。 别说是他们,恐怕就连这个时代的贵族们,都没吃过菜籽油炒出来的菜吧? 就是价格实在是不便宜,5斤油就要将近50块钱。 要不是这段时间攒了一点幸福值,她还真不舍得吃。 等到明年,可以考虑让大家种点油菜花。可以当菜吃,还可以用菜籽来榨油。 她一边想着,一遍将阿桃捧到自己跟前的韭菜鸡蛋饼给吃了个干净。 现代养成的挑食毛病,穿越到古代还是没改过来。 狼肉她吃不下,猪油炒韭菜味道又太冲,也就只有韭菜鸡蛋饼配着蛋花汤,她能多吃几口了。 也幸好没人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都觉得仙姑是为了把肉让出来给他们吃,稍微减轻了一些她的羞愧感。 阿桃看着丝毫不见减少的队伍,微微蹙起眉来,“仙姑,真的让大家敞开了肚子吃呀……” 做的这么多饼和炒菜,够吃吗? 不少人已经吃过了一碗,又重新在队伍的最末尾排上队。 李令皎笑着说:“没事,吃就吃吧,难得今天收获不小,让大家都吃饱也好。” 那锅里煮的可是面线呢,吃到肚子里面还会继续发涨,她就不信他们会不撑。 果然,也就是吃了两三碗,村中的年轻汉子们就吃不下去了,一个个腆着鼓起的肚子,在路边歇息,只能看着别人碗里的饼子咽口水。 他们现在一张嘴一打嗝,就感觉肚子没消化的吃食,要从嗓子眼儿往外冒。 至于女人和孩子,吃的还要更少一些。 洗过澡,浑身清爽,穿着新做没几天的整齐衣裳,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这样的好日子,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只感觉这时候就算是给个神仙,他们也不换! 这一日,分明是酷暑难耐的三伏天,却气氛热闹得宛如过年。 …… 村中的砖窑终于有了好消息。 在经过了不断的尝试之后,终于把握好了火候与时间,生产出了一种比较结实的红砖。 苗公摸着红钻粗糙的表面,笑逐颜开,不住地称赞:“这颜色好,看着就喜庆!” 砖窑连日燃着火,一刻不停地烧,生产出两三千块。 村里人普遍都懂得怎么盖屋,李令皎分出一部分的人手,让他们在村尾清出一块平地,用新烧出来的红砖盖房子。 她自己是不懂得盖屋的技巧,只将自己从书里看到的一些土木建筑的知识,和这群人说了,让他们自由发挥。 这些人只以为是之前的破庙,让仙姑住得不舒坦了,想着要给仙姑换一间更宽敞结实的屋子,一个个干得极为卖力。 李令皎还有些好奇,他们是怎么固定砖块,然后就看到了他们搞来了一堆熟石灰,往熟石灰里添加沙子和泥巴,就混合成了一种叫做“三合土”的建筑材料。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平时看到的那些黄泥屋,本质上其实就是这种“三合土”,里面不止可以添加黄泥,就连陶器碎片、枯草秸秆,也都可以往里面加……建造起来的房子结实又廉价。 第42章 已过季夏,将到孟秋 “你是说,东宁乡里,出了一个仙姑?” 一个中年男人拈着垂到胸口的胡须,高坐堂上,耷拉着眼皮睥睨着跪在下方的汉子。 “不不是仙姑,是、是妖女!”男人五体投地地趴着,脑袋磕在地上不敢抬起,结结巴巴说,“县长老爷,小民亲眼所见,那东宁乡的妖女能变出源源不断的粮食,还带他们养鸡种地……” “哈哈哈,能源源不断变出粮食,又何必养鸡种地?”中年男人像是被这话给逗乐了,仰头大笑,又忽然一瞪眼,正色怒斥,“你还不老实!” “小民说的都是真的呀!”男人吓得一个哆嗦,急忙为自己辩解,生怕面前的县长老爷不信,抬起自己左手往前凑,“他们、他们还有兵刃!锋利得很!小民这只手就是被他们砍伤的!” 他的左手用一块烂布厚厚地裹起,炎热天气里,脓化腐烂的血水,从厚厚的烂布里洇出来,散发着一股子恶臭。 他还哆嗦着手想要将烂布解开,露出底下被利器削掉了一半的手掌。 坐在上首的县长老爷掩住鼻子,嫌恶地一皱眉,呵斥道:“腌臜东西!还不把他给本官拖下去!” 立刻便有两个武夫上前,擒住了男人的肩膀,就要让他往外拖。 男人不住叫喊:“县长老爷!小民说的都是真的!您只要去看看,一看便知!他们东宁乡种出了粮食!” “拖下去,即刻收押!” 这男人正是之前在南坡村时,从苗高手下逃走的领头。 他们一行人本有十来个,都是以人肉为食的匪类,一开始只是因为饿急了才吃,到后面就对这口上了瘾。 在别的郡州时,因为误食了一个大户人家走丢的小公子,受到追究,所以一路逃亡至此,沿途已经不知祸害了多少个村子。 逃到南坡村的时,原有的十来个同伙,只剩下七八个了,就想着在那儿暂歇一会儿脚,不曾想遇到了苗高这个杀星,只有他一个人负伤逃脱。 他逃跑后并没有走远,心中始终惦记着苗高手里有水,想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便暗中远远跟在附近。 最后,他便在牛家村附近瞧见了那位仙姑。 他在牛家村附近徘徊了好几天,白日里始终远远躲着人,夜里还要提防着野狼,一直没寻到机会报复,只好灰溜溜离开了。 谁料刚走到县城附近,就被发现了通缉犯的身份,抓进了官府里。 他虽然杀了不少人,但自己却怕死得不得了,忙将事情竹筒倒豆子班全都交代了,还不忘祸水东引。 只可惜,面前这位县长,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直到男人被拖下去,县长仍高坐堂中,耷拉着眼皮,捻着胡须不言不语。 身旁心腹幕僚略微猜出他心中所想,主动提议道:“老爷,不如咱们就去下面那东宁乡看看?倘若真的种出粮食……” “那若是没有呢?” “没有……” “若是没有,本官看到遍地灾民的景象,岂有不开仓放粮的道理?” “唉,是。” 县长掀开眼皮,道:“只要本官眼不见,那就是没有灾民。” “是。” “城门处巡逻的人手也要仔细着,别将那些流民放进来。” “是。” “也罢。到了秋季,该吩咐下面各乡的乡长啬夫收缴税米的,还是吩咐下去。”县长从椅上起身,懒洋洋地一甩袖子,“那时再派人去看看,也不迟。” “是,仆记下了。” 县长又摸了摸自己的美髯,悠悠开口:“下头那几个乡都已经欠了两年的税租了吧,要是真种出来了粮,让他们将欠的税交清。肯让他们拖欠个两年,可别说本官不关心民生。” 幕僚道:“老爷爱民如子。” …… 不知不觉,已过季夏,将到孟秋。 七月流火,天气丝毫没有因为季节的更换而有所凉爽,甚至一日更热过一日。 菜地里的赤苋与芫荽都种下去两个月了,而今长得郁郁葱葱,已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这两种菜和韭菜一样,都是割过一茬之后,还会再继续长出来。 村民们割了足够当日吃的分量,装在箩筐里,准备抬回村子。隔了些距离,远远就瞧见,不远处日光下一个银白色的影子。 村民们相互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主动又多割两箩筐的菜,堆在了不远处的田埂上, 等村民们走开,很快一只未成年的小象探头探脑地出现,小步快走到了田埂边。 它低下脑袋,鼻子在田埂上的赤苋和芫荽上蹭了蹭,大概是不习惯芫荽的味道,摇头晃脑地打了个喷嚏,两只耳朵晃了晃。 饥饿还是促使着它用鼻子卷起了地上的菜,送进自己的嘴里。 等吃完了村民们留下的菜,它又熟练地迈着四条腿,走到了仙姑井边。 那儿堆着一个水桶,里头是村民们特意给它留下的饮用水。 小象在村边徘徊的这些天,村民们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起初,还因为没见过这的猛兽,有些害怕,后来,便发现这个小象不伤人。 只是它饿狠了会偷东西吃,用象鼻子越过竹编的藩篱,卷起种在地里的菜吃。 村民们想要驱赶它,刚一靠近,它就受惊地小步快走逃开。然后第二天又会回到附近,故态复萌。 最后,是萧伯一从旁路过,看见了后说:“这是白象,是祥瑞之兆!” 村民们还是不放心,去问了问仙姑,仙姑也说,不用伤害它。 村民们这才逐渐地接纳了这只流浪的小象。 打水的时候他们会特意留一桶水在井外,没人的时候小象就会跑过去自己喝水。 收割地里的菜时,也会留下一些菜放在田埂上,让这只小象自己吃。 只是小象实在是太大了,好像很难喂饱的样子,喂它吃得多了,村民们又会心疼。 实在是为难。 萧伯一又在旁边劝李令皎了:“仙姑,白象罕见,且这只又十分聪颖,通人性,仙姑何不收了白象,做个坐骑?” 萧伯一这么劝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是真觉得,自己侍奉的这位仙姑,有点过于朴素了。 要不是清楚她那些手段,简直和普通凡人没有多大区别。 搞只白象骑一骑,多少也能更像神仙一点嘛! 李令皎心情复杂。 是她不想骑吗? 拜托,骑大象超酷的好不好! 问题是,养一只象得花多少粮食呀!! 她养得起吗? 趁发愁间,忽然有人来禀告:“仙姑,屋建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第43章 来者不善 “卧槽?这么大?” 跟着来人走到新建好的屋子前,李令皎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屋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只给一户人住,会不会有点浪费? 村人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有些憨厚地笑了起来,说:“给仙姑您住的祠堂,当然要修得大大的。” “给我的?” “是呀。”那人挠着头道,“仙姑不是要我们给您建新的祠堂吗?” 李令皎想了想,自己还真没告诉他们,自己要建这新屋是干什么的,难怪他们误会了。 她不懂得如何建房子,只觉得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将自己从书里看来的内容告诉了他们之后,就再没有管过,放任他们自由发挥。 没想到等到验收的时候,居然比她预计的大了这么多。 李令皎进到屋子里逛了一圈。 大得过分的屋子里空空荡荡,还没来得及添置什么家具,一眼望到头的四壁。 李令皎站在空屋中央,思考了许久,抬手招来一个人,问他:“你们这儿冬季冷吗?” “冷也就是冷两个月的功夫。”那村民回答。 她又问:“冬季里怎么御寒?” 村民扯出自己的袖子,给她看。 “多亏了仙姑给的布,香绣给咱们缝的衣裳都是两层的,天冷了的时候,就拆了线头,往夹层里塞点布片、芦絮什么的,这衣料是新的,在太阳下晒一晒更暖和。” 这时候棉花还没传入,穷人大多是这么过的,只有有钱的人家可以往衣服里面絮丝绵。丝绵并不是棉花,而是织帛用的生丝,也就是桑蚕丝。 “你叫几个砖瓦工来,我有话要交代。” 得了仙姑的吩咐,村民退下去,很快就将负责盖这屋的几个人带来了。 这几人站在李令皎的面前,脸上都有些忐忑。 一方面,是希望自己建的屋能得仙姑的满意;另一方面,又担忧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反而惹了仙姑生气。 尽管这么多日的相处,他们已经看出来,面前这位仙姑为人宽和,待他们也颇为亲切和蔼,不像是会轻易动怒的人。 但,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希望自己可以做出些让仙姑满意的成果,对仙姑有所报答。 “你们手艺不错,屋建得很结实也很敞亮。” 上来第一句话,李令皎还是发自真心地夸了夸,表示一下自己对群众工作的支持肯定。 下方几人,纷纷面露喜色。 “只不过,我有一个想法,还要麻烦你们给布置一下这屋子。” …… 萧伯一略微看出来李令皎心中所想。 当日吃过哺食,他主动来了李令皎的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仙姑看上去,似乎并不想搬进新祠堂里?” 她避重就轻道:“只是另有安排。” 如果是现代,能住那么大的屋子,她肯定很高兴。 换成物资匮乏的古代,屋子大小真的没什么区别,毕竟只住她一个人的话,她又没多少东西放进去,空空荡荡反而不美观。 但是如果另做安排的话,那能用的地方就多了…… 萧伯一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酝酿许久的话:“仙姑行事简朴,以黎民为先,只是,有一事,不知仙姑想过没有……” “什么?”她问。 萧伯一拱手沉声道:“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 她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礼。 什么是礼? 天子可以乘坐六匹马拉的车,诸侯可以乘坐五匹马拉的车,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这就是礼。 君臣、上下、尊卑。 将人以一套规矩,分为三六九等,就是“礼”。 她是仙姑,因此要有一套属于她的“礼”,将她和普通的庶民区分开。 萧伯一的提议,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抬高地位、壮其威仪,令百姓心生敬畏,不敢冒犯,才能更老实地低头做事,便于治理。 之前萧伯一就有这想法,一直在暗戳戳地暗示,她都只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一次,她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说:“你说的,我会考虑一下的。” 李令皎坐在神龛上,手里来来回回地折着一张黄纸,有些迷茫。 难道她穿越来的目的,就是做人上人吗? 如果她认同了这套阶级礼法,她认可自己高于普通庶民一等的身份, 岂不是等于, 她也认可了这阶级欺压的合理性,认可了其他身份更高于自己的人,对自己进行统治? 可是萧伯一说的,也没有什么错。 她很清楚,人性是经不得考验的。 现在她与这些灾民们相处得和谐,可是日后呢?长此以往,他们还会继续对她维持这份感激和尊敬吗? 如果收留了越来越多的人,她如何可以肯定,那些人愿意听自己的话,不违背自己定下的纪律? 这份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很快上面就派了人下来收税。 …… 一辆牛车沿着道路,朝着牛家村驶来。 驾驶牛车的是个面目黧黑的壮年男人,车上驾着遮阳的伞盖,伞盖下的阴影里,两个宽袍广袖的中年男人正悠闲端坐。 其余还有三四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正跟在牛车后走,手里都拿着兵器。 田埂边干活的村人,注意到了这辆车的驶来,都好奇地抬起头看去。 一个机灵的,飞快拔腿朝着村中跑,寻仙姑去了。 牛沛从田间直起腰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快步地迎着牛车走过去。 驾车的壮汉一拉缰绳,勒停了牛,看向拦在车前的牛沛,眉头微皱。 这等荒年,对方还有牛车坐,还养得起身边的护卫,牛沛不敢大意,低头恭敬问道:“敢问几位大人,来我们牛家村有甚么事?” 车上,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翻开搭在膝盖上的名册,看了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问:“巴牛亭长何在?” 牛沛道:“是家父,去岁已经饿死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被这突发事件搞得有点蒙。 “咳咳,”又是之前那个男人,扭过头来,慢悠悠发问,“而今是谁在村中管事?” 他话音还未落下,苗公就在苗高的搀扶下,跛着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来了。 苗公气还没有喘匀,放下手里的拐杖,对着牛车上的几个人就跪了下去。 “老朽苗保,是漆山亭长,敢为几位长官受累来此所为何事?” 第44章 税收 “漆山亭长?原来你在此处,之前从苗家村过来,怎么没见到你? “老朽、老朽……”听到车上人的问话,苗公呐呐不知该如何作答。 “也罢,”车上人一拂衣袖,淡然开口,“既然都在这里,牛家村与苗家村的税租就一并算了吧,你们已经拖欠两年了,今年可要补上。” 苗公顿时大惊:“这、这是……” 车上人说:“这是县长大人下的令。” 苗公伏在地上,恳求道:“能否请长官再宽宥些,并不是小民有心想要拖延税租,只是大旱三年,地里实在是种不出粮食……” “种不出?”车上人抬手只向了不远处碧绿的菜田,“那又是什么?” 苗公说:“长官,这、这些菜,是村中人仅剩的口粮了……” “我看你们一个个尽是偷奸耍滑之辈,既然能种出菜来,这一顷顷的水田里,怎么种不出粮食?这水田荒废已久,无人耕种,都是你们这些劣货偷懒!”车上人厉声呵斥。 苗公还想辩驳,并不是他们不肯种田,而是水确实不够种水稻的。 可车上人已经先一步道:“既然你们种出了菜,那就以菜代替税米吧。依我之见,一升米就折作五斤菜吧。” 他翻着手里的卷宗,一支笔圈圈点点,最后抬起头说:“牛家村与苗家村共一百八十七户人家,三年的税租,折算作菜,就是一万八千多斤菜。” “一万八千多斤?!”在场人都被这个数字给吓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车上的视线在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上扫过,又觑了一眼稍远些的地方,眯起眼睛隐约可见几只鸡正埋头在地上觅食。 “若是地里的菜不够,身上穿的戴的,田里跑的……都可折算。”驾驶牛车的黧黑汉子,好心地提醒众人。 牛沛朝着身后的田亩看了一眼,阡陌间,还有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农人,正埋头种着地。 牛沛转过脸,抬头看向坐在牛车上的几个人,他知道,他们不止想要田里种的菜,还想要他们身上的衣、地里养的鸡。 苗高蓦然开口:“而今牛家村和苗家村,不足一百八十七户,多半都已经饿死了。” 没有一百八十七户,那要缴纳的税租就没有这么高。 “没有一百八十七户?”车上人哼笑一声,颇有些鄙夷地,朝着田亩间抬了抬下巴,“那怎会有这么多的人?” “这些都是外地逃难来的,不属牛家村与苗家村。”苗高道。 车上人一手搭着车辕,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思忖道:“逃难来的?那要么就记作是牛家村、苗家村人,照常缴税;要么就全数遣返回去。” 正在这时候,从牛家村里,走出一个人来,高声道:“几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如此酷暑天气,还要劳烦你们走动,实在是辛苦。” 萧伯一走得虽急,却丝毫不显凌乱,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颇有些意气模样。 或许是他行止之间带了那么点儿世家风气,还真将对方唬住了。牛车上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位是……?” 萧伯一直直站着,也不拱手作揖,就直接道:“鄙姓萧,兰陵萧氏。” 听到“兰陵萧氏”四个字,那两个收税的人,面色都肃然了几分。 萧伯一打量着他们,问道:“不知二位谁是这东宁乡乡长?” 那两个人都流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片刻才道:“我等是县长大人派来的。” 这东宁乡的乡长,大旱第二年就不长眼地进了郡城,求郡守大人赈灾。越过县长上报郡守,当场判了个越级上报,给打了四十板子,人估计都在奈何桥喝汤了。 “原来如此。”萧伯一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夸一句,“县长大人果真是关护民生。” “哈哈哈……”那两人只是讪笑。 萧伯一带着这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进到村里,他一挥手,便吩咐:“煮两碗热汤来。” 很快阿桃就捧着两碗汤来,汤水清透,里头飘着点儿绿绿的菜叶,看上去非常寡淡。 萧伯一道:“民生艰难,想必这乡野之间,就只能弄出这点儿待客的东西了。二位,请。” 那两个人端起汤碗,一路行来,也确实都有些饿和渴,端起汤碗就仰头喝了。 看上去寡淡的汤水一入口,顿时面色一变。 “这、这味道……” 萧伯一略有些诧异,茫然问道:“味道?” 那两人都说:“好生鲜美,这里面还煮了什么?” 阿桃小声答道:“回大人,就是寻常的水,煮了些新鲜芫荽。” “这是芫荽?不不不、汤味极鲜……”两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萧伯一,“莫非,是萧郎君的家传珍方?” 如兰陵萧氏这样的世家大族,都有些自己珍藏的民书技术,譬如太原王氏的散花绫、颍川陈氏的酿酒技术…… 萧伯一笑了笑,道:“这可与我无关,不如再问问这位小娘子?” 几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阿桃的身上。 阿桃似乎有些紧张与害怕,肩膀微微颤抖,声音细细的轻轻的,几乎令人听不清:“是、是仙姑说,客人远道而来,赐下的仙浆……” 那两个人都是一愣。 旋即,他们记起了此行来之前县长的交代,试探问道:“听闻东宁乡出了一位仙姑,就是在这里吗?萧郎君也知道?” 萧伯一笑了笑,慢悠悠道:“我亦有所耳闻,只是至今无缘得见这位仙姑。” “萧郎君也见不到?” 萧伯一说:“听闻仙姑只见有缘之人。” 两人面面相觑。 萧伯一说:“二位既然来了,不如也试一试?看看是否就是那位有缘人。” 两人还真叫萧伯一给说动了,催促着阿桃带他们过去。 第45章 心焦体炙,引水难熄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村尾处新建起的平房。 红彤彤的砖墙,在一众颜色暗淡的黄泥屋的映衬下,别具一格的醒目。 “这里就是?”那两人跟着阿桃走到屋前,停下脚步。 阿桃点头说:“是,仙姑就在里面。二位大人请稍等一等,我这就进去问问仙姑见不见客。” 说完,她就进到了屋子里。 两人站在外面打量着周围,都觉得这牛家村和之前去过的别的村子有些不大一样。 别的不说,单是在田地里耕种的农人,就比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些佃农们,更加的身体强健、精神饱满。 村外的路也明显是修过的,比别的地方更为平坦。他们乘着牛车一路驶来,屁股都快被崎岖的山路给颠碎了,直到到了牛家村附近才觉得稍微好些。 这些会是这位仙姑的功劳吗? 酷热的日光曝晒着人的头顶,很快就令这两人热的汗流浃背,想要找个阴凉地歇着。 砖房内却久久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等得心焦不耐,“怎么回事?进去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萧伯一一甩袍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口中道:“我替二位问一问吧。” 还没等他走出两步。 忽然,其中一个人注意到了脚下的异常,连忙推了一把身边的同伴,指着地上喊道:“你看!” 同伴低头一看,只见一群黑黢黢的蚂蚁,不知道从何处爬来,在脚下的沙地上来来回回,竟然在组成了一行字。 ——缘分未到,今日不见。 “这是!”那两个人都是一惊。 萧伯一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看来,仙姑已经给了二位答复了。” 阿桃也在此时,从屋内走了出来。 “二位大人,仙姑今日神游方外去了,不见客。”阿桃说。 两人都皱起眉来,其中一人问道:“你没有同仙姑说,我们是县长大人派来的?” 阿桃说:“仙姑只说不见。” 她双手托着一张黄纸上前,递给这两个人,补充道:“这是仙姑让我交给二位大人的。” 一人好奇接过。 只见那黄纸上写着几句偈语:“贪欲炽盛,灼身渴口,心焦体炙,引水难熄。” “什么装神弄鬼?” 本就等得心烦意乱,却只等来了一个不见的结果,越发叫人怒气难忍,手一甩丢开那张纸,就要往屋里强闯。 却听见同伴一声惊呼:“烧!烧起来了!” 那人回头一看,刚被自己丢开的纸,在半空中飘飘悠悠地晃了两下,居然浮现了点点亮眼的火光! 随后那火光越来越炽烈,最终化为一团火焰,将整张纸吞噬。 两人都被这一幕给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楞在原地。 阿桃急忙道:“二位大人,还是请回吧,别惹恼了仙姑。” 她一脸的担忧恐惧,及其害怕那位仙姑会被惹恼的样子。 两人都有些讪讪。 “要不,咱们改日再来?” “好好。” 眼见两人就要转身离开,萧伯一赶紧给阿桃使了个眼色,“仙姑可还有说别的?” 阿桃会意,说:“仙姑说,请二位大人留下用个便饭。” 阿桃煮的还是面线。 两人就看着阿桃取了一陶罐的水来,又取了不足两指粗细的三捆细白的索饼。 虽然是精细的白面,但怎么看怎么少,两人心里都有些微妙,心说,恐怕待会儿要多加菜进去。 结果直到索饼煮好了,也没见阿桃往里面加别的东西。 “二位请用。” 阿桃连碗都没有给他们准备,直接往旁边退开两步,让出位置,将陶釜暴露在二人的面前。 凑上去一看,两人惊讶地发现,那看上去极少的一点粮食,居然在锅里煮出了满满的一锅。 别看他们在牛家村人的面前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实际上他们不过是县长家的家奴,白米白面这种精细的粮食,他们平时也很少吃到,当下抄起了筷子就往陶釜里捞面。 “这、这索饼……怎么感觉不见少呀?”两个人吃了四五口,始终不见陶釜里的面线有减少的痕迹。 阿桃还在往陶釜里加水,“大人喝些汤。” 还真别说,这汤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白水,但是喝起来却格外的鲜。 又是吃面又是喝汤,他们一直吃到肚子滚圆,打个嗝都感觉嗓子眼里有汤水往外冒,才被送出了村子。 苗公在苗高的搀扶下,将两人送上牛车。 “二位长官,这许多的租税,我们一时也凑不齐,能否请您再宽宥些时日?” “宽限几日?”他打了个嗝,抚摸着吃得滚圆的肚子,不置可否。 萧伯一在旁好似不经意般提了一嘴:“如今才是七月,要到八月才是秋收之际。” “那就宽限你们些时日吧……待到八月再来。” 目送着牛车走远,苗公还是满面愁云。 “这可如何是好……也只拖延了一个月的时间。”苗公唉声叹气,“到了八月,还是要交租税。” 萧伯一却是一脸的坦然,回头朝着村中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意味深长。 “一个月后,又是什么光景,可就不是他们说的算了。” …… 吃饱喝足躺在牛车上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咱们就这么回去,老爷不会怪罪吧?” “老爷又不下乡,怎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光景,就说现在还没到收割的时候,租税要到八月才收得上来。” “这倒也是,但是一万多斤,是不是有些多了……” “嗐,我们这么辛苦地下来,总不能什么都捞不到吧?收上去的要交进库里,还要孝敬老爷,打点下面,落在咱们手上,也就剩下千八百斤了……” “这倒也是。可,要是老爷问起仙姑来,咱们怎么说?” 回忆起在村中经历的那些事,两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要不,就照实说吧……” 行到半路,不知是日头太烈,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两人都口干得厉害。 “将水瓮搬过来,倒点儿水喝吧。” 离开村子的时候,那个叫阿桃的妇人,还特意给他们添了两坛子的清水。 两人打开水瓮,倒出水来喝。 来的时候也没这么渴,怎么回去的路上,口干成这样? 这水越喝越觉得口干舌燥,实在是受不了,两人干脆抱起水坛仰头大口地喝。 水坛里的清水随着他们的动作,泼洒出来,牛车上忽然亮起一团耀目的白色火光! “着火了!” 抱着水坛大口饮水的人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连忙从车上跳下来。 那火焰不但在车上烧,甚至还追着他的衣角,烧到他的身上,随着燃烧发出刺眼的白光。 “救我!快救我!”被烧着的人,发出惊慌不已的叫喊。 驾车的黧黑汉子眼疾手快,急忙抓起一坛清水,就往他身上一浇。 谁料那白火接触了水之后,竟然发出一阵剧烈声响,越烧越烈! 第46章 初中化学 “快,快救人!” “救车!车要烧没了!” 还是旁边拿着武器的小兵,及时用枪挑起了地上的沙土,一扬手,洒在那人的衣服上,这才使得火势减小。 他匆忙将还在燃烧的衣服脱下,赤裸的身体上,已经被高热燎红了一片,疼痛难忍。 牛车也还在持续的燃烧,幸而有人断开了拴着牛的绳子,没让牛也跟着一起遭殃。 等到用沙土盖灭了火焰,衣物已经烧干净了,牛车也烧没了半截。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 收税的人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被烧毁的牛车,以及地上那几个破碎的水坛,眼神发直。 “引水难熄、引水难熄……”他喃喃的自语着,声音越来越大,“贪欲炽盛,灼身渴口,心焦体炙,引水难熄!” 他们先是口渴难忍,然后又被无故燃起的烈火烧身,这火焰甚至被水一浇,还越烧越旺! 不正是应了那张纸上的谶言吗? 莫非这是仙姑对他们的警告? …… 村子里。 萧伯一送走这群收税的鬣狗,折回到红砖房,进去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人影。 “仙姑呢?”他出了门,问身边的人。 其他人也说没见到。 无头苍蝇似的在村里找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李令皎,鬼鬼祟祟地从砖房后面绕出来。 “人都走了吧?”一见到萧伯一,李令皎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萧伯一点头说:“已经走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主要还是因为她做了二十多年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突然成了个没有户口的黑户,面对官府来的人的时候,难免有点心虚。 而且还是搞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 “让你们做的,你们也都做了?”李令皎问。 萧伯一说:“都照仙姑说的做了。” 顿了顿,他又有些好奇地问:“那菜汤里是加了什么东西,怎么会那样鲜美?” “哦,这个啊……”李令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只剩下小半包的味精,朝着萧伯一递过去,“就是这个,汤里加一点点就够了,吃多了会口渴。” 刚刚那两个人吃的面线,汤里事先就加了这个,一股脑直接倒进去了大半包,足以齁死人的量。 她就不信他们吃了这么多味精,回去的路上会不渴! 除此之外,她还让阿桃在给他们车上装水的时候,偷偷在坛子底下粘了钠,还在车上撒了镁粉。 金属钠遇水会燃烧,这两人要是喝水的时候,将坛子里的水给泼洒出来,燃烧的钠再遇上同样容易燃烧的镁粉,很容易就会引发火灾,而且是无法靠水扑灭的火灾。 至于地上蚂蚁写字,是用糖水先写好了,蚂蚁循着甜味自己爬过去; 黄纸无火自燃,是因为黄纸上涂抹了一层燃点极低的白磷,在太阳下晒一会儿就会着火。 李令皎叹了口气。 只希望自己这点儿初中化学知识,可以糊弄过这群古人吧。 …… 那两个收税的人,还真的被吓坏了,没了车坐,只能灰头土脸地走回去。到了地方已经是三更半夜,城门紧闭。 进不去城,他们只能在外面候着,直到第二日才得以回到县衙。被烧伤身体的人,此时已经因为热天伤口感染,开始发烧了。 县长捻着胡须,睥睨着跪下下方的二人,耷拉下眼皮遮掩了眸底的几分不满。 收个税而已,居然将自己折腾得这么灰头土脸,真是丢他的脸。 “怎么现在才回来?” 去收租的家奴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哭天喊地:“老爷!那、那……那牛家村,是真的有仙姑!” 县长捻着胡须的手一顿,“真的有仙姑?” “是!”他重重点头,还不忘拉过受伤的同伴,展露伤势给县长看,“老爷您瞧,这、这就是仙姑给的天罚!” “一派胡言!”县长眯起眼来,清癯的脸上一片肃然之色,不怒自威,“你们仔细交代!” “是。”家奴应了一声,就竹筒倒豆子似地,将自己一行人在牛家村的遭遇说了一遍。 当然,他避重旧轻地没提自己索要一万八千多斤菜作为税租的话,只说了牛家村的地里的确是种出了些粮食。 毕竟,他要是说了,老爷不就知道他贪的比老爷还多了吗? 又说了进到村里后,饮了仙姑给的琼浆,格外鲜美;看见了地上蚂蚁写字,黄纸无火自燃;回来的路上,口干舌燥、天火烧身,对应了黄纸写的谶语。 县长捻着须沉吟:“这么说,你们没有见到那位仙姑真容?” “是……”跪在下面的家奴觑着县长的表情,连忙摆手劝道,“大人不可冒险啊!大人您看咱们的伤!” 县长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人,只见他半边身体都给燎出血红水泡,连绵一片,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蓄着脓液,很是骇人恶心。 “罢了!”县长一挥衣袖,道,“待到下个月秋收,你们再去一次……至于收多少,先让他们将今年的交齐了吧。” “啊?” 县长将眼睛一瞪,骂道:“不是你们去,难道要老爷我去?” 县长自己也有些担心那句谶语,心想,是不是他一次性要收三年租的缘故,少收点儿是不是就不算贪了。 他心里面,虽然对那个仙姑的存在,也有几分怀疑,但是看到家奴身上的烧伤,还真不敢以身犯险。 …… 村中,李令皎看着已经被重新布置过的宽敞红砖房,十分满意。 “仙姑,这里面是用来干什么的呀?”牛三金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好奇地探头朝着屋中看。 “这是过冬的地方,以后冬天就在这里过,就不怕冷了。” 李令皎让砖瓦工们,将墙壁加厚保温,在里头盘了两个又宽又大的火炕,二三十个人睡在上面也不妨事。 当然,除了取暖这一作用,更为重要的是,这样就可以尝试搞温室种植了,说不准冬天也能种出菜来。 李令皎收回思绪,视线越过红砖房,看向原处绵延的群山。 她也想过,要不就为了躲避沉重赋税,直接带着全村人搬走好了。但转念一想,苛政猛于虎,搬到哪里,不需要缴税呢? 而且萧伯一也说:“此地两侧山脉绵延,是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若是仙姑欲建坞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第47章 大雨来临,抢收红薯 没等收租的人再来,雨先下了。 大旱三年,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 夜间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水声,还以为是梦中错觉,有人起夜推门出去,感受到湿漉漉的雨水打在脸上,才惊觉居然下起雨了! 他顾不上其他,急匆匆地去挨家挨户拍门,“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其他人被他叫醒,推门出去,暗沉沉的黑夜里,迎着劈头盖脸浇下来的雨水,全村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下雨了!老天爷开眼,终于下雨了!” “太好了,下雨了!” “弟弟,你看,是雨!”岑小荷拉起弟弟盼雨的手,带着他走出门去,感受雨水的湿润。 自打出生起,弟弟就没有见过雨。 岑盼雨好奇地抬起手,去接天上飘落的雨水,“姐姐,是水?” “对、是水……”岑小荷声音哽咽。 如果这场雨可以早一年下,是不是他们南坡村也不会变成那样了? 忽然,岑小荷想到什么,脸色倏然大变,一声惊呼:“不好!” 她松开弟弟的手,快步地朝着村口鸡圈的方向跑去。 “鸡舍没有遮雨的屋顶!鸡淋了雨是会得病的!” 雨夜里黑灯瞎火,好在岑小荷在村里走得多,对路足够熟悉,这才没有摔倒,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鸡舍。 那群可怜的小鸡,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了。 “到这儿来,到这间屋子里来!” 一户住在村口附近的村民打开了自家的屋门,语气焦急地催促着岑小荷。 鸡只要吃地里的虫子就能长大,养大之后就能生蛋,老了还能杀了吃肉,对这些穷苦百姓而言,可是比人还要金贵的。 岑小荷急忙拉开了藩篱的栅栏门,捡起挂在胸口的哨子,用力一吹,引着鸡群跟去到旁边的屋子里躲雨。 然而这群淋了雨的鸡似乎被吓坏了,也不如往常那样听话,藩篱一打开,要么就扑腾着翅膀横冲直撞往外跑,要么还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动…… 全村人一起折腾,忙到天色都已经浮现出点儿灰白的光亮,才终于将所有跑出去的鸡,都给关进了有屋顶遮风挡雨的屋子里。 只是没成年的鸡本就体弱,又淋了这么久的雨,全都看上去蔫蔫的。 李令皎检查过鸡群的状态,脸色有些凝重。 岑小荷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满脸都是愧疚,声音已经快哭出来了:“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它们,如果能早点儿想起来就好了……” 李令皎低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虽已经有八岁了,但是身高才到她的腰间,看上去只有六岁,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发丝还在往下滴答着雨水。 李令皎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没事,不关你的事。” 下雨这种事本来就是大家预料不到的。 毫无征兆的一场雨,虽然给这片干旱许久的土地带来了久违的润泽与生机,但也打乱了她的计划。 只能尽可能补救了。 好在当初卖出商品的商家售后负责,李令皎咨询过后,买了一套的兽药,土霉素片、盐酸多西环素、荆防败毒散口服液……全都交给了村民。 这些药都是预防禽类感冒的。 她将用法用量都交代给了村民,又嘱咐他们,尽量用干毛巾擦干小鸡身上的水,每只小鸡都要喂药。 喂了药之后还要观察,如果发现哪只小鸡得了病,要和其他的鸡隔离开,防止传染成禽流感。 交代完这些,李令皎带上挡雨的斗笠,带了一群村民去田里看了。 红薯已经到了快要收获的季节,突然落雨对红薯影响极大,极有可能会导致腐烂。她必须要赶紧去处理。 好在之前挖好的垄沟起到了排水的作用,落在田地里的雨水,全都汇聚到沟里往外排。 李令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空灰蒙蒙的,短时间里似乎没有停雨的迹象,如果雨水持续地落下去,还真有可能会淹没红薯。 “先排水!”李令皎当机立断地吩咐下去,“先将田里的水都给排出去,别让他们把红薯淹了。” 村民们急忙照她说的做,挥着锄头开始疏通沟壑,也有人拿来水桶将沟里的雨水往外倒。 大部分村民连斗笠和蓑衣也没有,顶着雨干活。 李令皎看着大雨里,那一个个攒动的人头,直接花了23.4元买了10斤生姜,叫阿桃去煮姜汤。 这时候,之前大屋里搭好的火炕,居然起到了出乎意料的作用。 煮姜汤就用和火炕连着的灶台,烧灶的时候,也顺带将火炕给烧了。 大家在外面顶着雨忙完之后,回到大屋里,喝上一碗驱寒的姜汤,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往火炕上一贴,很快就能被烤干。 自己光着身子也不怕,烘衣服的时候,人就往另外一边的炕上坐着,将身上焐暖和了,再穿上烘干的衣服。 这么折腾下来,居然没一个人感冒的。 只是淋了雨的鸡不怎么乐观,好几只都生了病。 也多亏了李令皎提醒他们要时刻盯着,这才及时将病鸡都给挑了出来,没扩大成传染。 生病的鸡被分开了养,每日都给喂药,精心照顾。 这场雨足足下了五天,才终于停止,村外的河床上,断流的河水又重新续上了。 雨过天晴,李令皎站在田埂间,看着土壤湿润的红薯地,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以挖出来了!”她一声令下。 还不知道后面会不会下雨,必须要趁着晴天干净抢收,湿润的红薯挖出来之后,还可以人工晾干,一直埋在土里只会导致腐烂。 村民们也逐渐从落雨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了。 他们也知道,地里种的这些粮食经不起涝,眼看着暴雨不停,心里逐渐忐忑起来…… 种在地里的这些粮食,该不会,收不上来了吧? 直到听到仙姑的吩咐,让他们趁着天晴干净抢收。 苗公一把年纪,却是第一个举起锄头挥下去的人,刨开沙土,底下逐渐露出一个红红的东西…… 第48章 红薯大丰收 “这是、粮食!好大的粮食!” 苗公捧着挖出的红薯,眼睛都直了。 这可比水稻麦子大多了! 这一个,就够人吃一顿了吧! 更重要的是,他挖出来的不止一个,而是结成一串的四五个! 他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十亩地。 这么大一片田,能种出来多少啊! 村民们看到苗公手里捧着的红薯,也愣住了。 “这是咱们种出来的?” “当初那么小一根苗种下去,居然结出了这么大的果?” “地下还有呢,快挖!没听仙姑说的吗?在湿地里泡久了,是会烂的。” 红薯干燥情况下存储个一两年都是不是问题,但是一旦处于潮湿环境下,就很容易腐烂。 李令皎还特意告诫他们,如果看到已经病变腐烂的红薯,千万不要和好的混在一起放。 可是这过程里,她还是看到,有人将已经烂了的红薯,和好的放在一起。 她上前将烂掉的红薯从里面挑出来,语气不善:“我不是叮嘱过你们吗?坏掉的不能放在这一堆里。” 那个村民长相憨厚,听到李令皎的话,露出来惶恐不安的表情,嗫嚅着唇瓣小声辩驳:“可是、可是就只坏了这么一点,这也太浪费了……“言语之间透着心疼。 被李令皎抓在手里的红薯,一端的头部已经发黑,用手一按还会流淌出黄褐色的脓汁。 “不管坏了多少,只要有一点儿坏的地方,就不能放在这个里面。”她盯着面前的村民,语气少有的严肃严厉。 村民呐呐地应下了。 李令皎还是不放心。 她当然知道,这些村民不是故意不听话想要使坏,只是过去过得太苦了,一点儿也舍不得浪费。 过去在农村也见到过,已经坏掉的红薯,挖掉坏的部分,依旧可以正常储存。 但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种红薯,业务不熟练,实在不愿意留下任何隐患,一点儿可能会导致这些已经收获的红薯烂掉的因素,也不被允许。 为此,李令皎特意将牛沛、牛粟、牛曾、牛放四个人找了过来,叮嘱他们一定要看好了,千万不要让好的红薯里混进烂的。 这四个人算是这群人最听她话的几个了,闻言都点头应是。 收好的红薯,就运送到村里的空旷处晾干,然后再收进事先准备好的仓库里存储。 这许多人一起抢收,第一天就挖完了五亩地的量。来不及晾干的红薯堆在一块,为了防止再被雨淋,只能收到有遮雨的地方暂时储藏,后面再继续晾晒。 没想到的是,当天牛沛就为难地上前,一脸惭愧地对李令皎说:“牛家村的仓库不够放了。” 他们也没想到,会收获这么多的红薯。 这都不止两万斤了吧? 事先准备好的仓库,都堆得满满的。 李令皎皱起眉来,问:“可还有空房?” “也没了。” 苗公道:“我们苗家村还可以腾出空屋来,当做仓库用。” 仙姑平日都只在牛家村活动,苗公提议的时候,也有些忐忑,担忧仙姑会不愿意。 李令皎却面露喜色,拍手道:“这就好!” 于是装不下的红薯,被分到了苗家村储藏起来。 苗家村的人也很高兴。 种这些红薯出来,他们也出了不少的力,全都放在牛家村,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平衡与不踏实——要是牛家村的人昧下了不给他们怎么办? 至于那些坏掉的红薯,李令皎在里面挑拣出坏的不是很厉害的,将病变的部分切掉,剩下来的交给阿桃放在铁锅里蒸熟。 当天晚上,大家都美美地吃了第一顿蒸红薯。 一开始收获红薯的时候,还有人担心,这东西就是看着大、分量沉,实际上没有多少果肉,里头都是核。 双手捧起热乎乎的红薯,一股浓烈甜香扑面而来,他们连皮都不会撕,直接一口咬下! “唔!” 好几个人,发出惊呼。 被烫的。 红薯甜糯的芯都快被蒸化开了,烫的好几个人伸着舌头不断“哈斯哈斯”,活像是小狗。 还没等嘴里烫出的疼痛感消去,就听有人惊喜地叫喊出声:“甜的!这玩意儿是甜的!” “不单是甜的,里头都是肉,没有核!” 这说明什么?每一斤红薯都是实打实的,不掺杂任何的水分。 一斤稻谷里还有半斤的稻皮呢! 苗公捧着红薯,感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 “仙姑给的苗种!这是仙姑给的苗种种出来的!” 如果不是仙姑,他根本无法想象,天下居然还有这等作物,种下去细细一根苗,可以结出好几斤的粮食! 若是全天下的农民,都种了这种粮食,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担心忍饥挨饿了? 萧伯一也产生了和苗公同样的想法。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种仙苗居然真的能在凡间种出来,而且种植的办法如此简单,贫瘠的沙地就可以结出这么多果实。 而且产量比仙姑当初说的还要惊人,一亩地可以产出将近五千斤。 若是“五姓七望”种的哪家拥有了这种苗种,何愁不能压到其他六家? 不、甚至不必是世家,任何一个新生的势力,只要掌握了这种苗种,就可以种出大量的粮食,招兵买马不在话下…… 萧伯一想到这儿,又狠狠咬了两口红薯,软糯糯的芯子在嘴里几乎融化开,甜到他都快哭出来了。 味道也很好,丝毫不比白面和白米差,不管是当做饭吃,还是菜吃都很美味。 唉,只可惜仙姑是世外高人,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不然就靠这红薯,他高低给她整一个“天命所归”的噱头! 别的不说,这被仙姑叫做“红薯”的东西,和传闻中记载的,“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就有一种微妙的神似。 外皮紫红如枣,吃起来甜蜜如果,大小也与瓜相似。 “噗~” 萧伯一正边想边吃,忽然,屁股下发出一声响亮的爆破音。 萧伯一:“……谁!是谁在放屁?”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只要将嫌疑推到别人的身上,就不会有人怀疑是他! 但是,话音落下的瞬间…… “噗噗噗噗~” 接连又是几声响亮的屁音,从他的衣服下传出。 红薯的确是好吃,但是也有个致命的缺点——吃多了,容易放屁。 第49章 那是仙姑 “天有些阴,大家都努努力,趁着第二场雨落下来之前,把红薯都给收了,别让它们烂在地里!” 昨天吃了那一顿蒸红薯后,今天所有人都干劲满满,撸起袖子撅起屁股埋头抢收。 唯一的问题就是,每个人都避免不了吃多了红薯后的后遗症,“噗噗”的放屁声时不时就在田里响起,光是听着这声音都觉得臭。 李令皎自己也挽起了裤脚下地,帮着一起抢收红薯,她怕收得来不及,又被雨水给淹了。 这一批红薯收上来,整个过冬的粮食都足够了,说不准还能吃到明年秋收。 好几万斤呢! 不过她确实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作为一个四肢不勤的大学生,她在地里忙乎了许久,蹭得一手一腿的泥,也就挖出了一串红薯。 旁边年纪一大把的苗公干活都比她快。 苗公直起干累了的老腰,一脸无语地看着仙姑蹲在地上刨土。 好半晌,他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地劝说:“仙姑,这等粗活还是让我们来做吧,您去忙别的吧。” 看仙姑种地可真费劲啊! 李令皎抬起头来,干活干得她两只眼睛都有点发蒙,“没事,抢收红薯最要紧。” 苗公委婉暗示:“术有专攻,咱们是在田里做惯了的,仙姑您就放心交给我们吧,今日绝对能赶在天黑前抢收完地里的粮食。” 李令皎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段话,才回过味来。 艹,是嫌她干活太慢了! 她有些尴尬地停下了手里的活,拍了拍手上的泥,从地里站起来。 “咳咳,那、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李令皎若无其事地转身往旁边走。 没走出多远,她痛苦面具了。 鞋里进沙子了,好硌脚…… 估计是刚刚蹲在地上挖红薯的时候,不小心漏进去的。 她试着脱下鞋子,将鞋里的沙倒出来,无奈收效甚微,再穿上的时候还是硌脚。 看来只能用水冲洗了。 现在大家都忙着有事做,她也不好意是麻烦其他人,只能忍着脚底的刺痛,走去井边打水。 …… “郎君,雨后路滑,您慢些!” 马蹄踏碎地上的水洼,飞扬的晶莹水珠却没有打湿驾马的人身上分毫,驰骋在蜿蜒的山路间,也如履平地,可见是一匹好马! 这浑身纯白不见一丝杂毛的骏马,背上正驮着一个宽袍广袖的俊俏青年,素净的白衣被风荡起,悠闲自在地迎着雨后湿润的微风跑马。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相似年纪的仆役,骑的是一头杂毛驴子。 驴子脚程慢些,追不上马,仆役只能一边奋力甩着缰绳,一边扯开了嗓门呼喊跑在前方的主人。 正在此时,驾马的年轻郎君,忽然一把勒住了缰绳! 马儿“咴咴”叫了两声,前蹄轻扬起一串水花,又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郎君!”仆役连忙催着驴子赶上。 凑近一看,只见自家主子坐在马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久久不曾移开。 仆役心生困惑,“郎君在看什么?” 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愣。 只见前方,一个年轻女郎在井边弯腰汲水,洗去两只脚上沾着的泥,清澈水珠停驻在她白皙的小腿上,日光下肌肤如同霜雪。 她的衣着与时下流行的飘逸之风不同,别有一种利落朴实之感。上身是短窄贴身的上襦,下身只着一条单色的窄裤,裤脚挽起到膝盖,露出白净的双足。 在这荒郊野岭里,汲水浣足的年轻女人,如同从故事里走出来的精怪。 那女子像是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洗干净了双脚,放下手里水桶,就转身离开。 “等一等——”郑彧驱马想要上前拦住她。 面前忽然一头浑身银白的小象跑过,恰好挡住了前行的道路,令他不得不止步。 等小象跑开,前方已经没有了刚刚那个女人的身影。 仆役骑着驴子凑近过去,“郎君,她不见了。” 郑彧回头看向仆役,吩咐道:“杜二,你去问问,刚刚那位女郎,是谁家的女儿?” 仆役一愣:“啊?” 郑彧催促说:“去问啊!” “晓得了,郎君,我这就去打听。” 杜二心中暗忖:这是又看上了? 回想起自家郎君养在家里的那三四十个美姬,杜二心里也是无奈。 要说容貌的话,刚刚见到的那位女郎,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全然比不上自家郎君精挑细选的那几十个美姬。 但是,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类型啊! 同时,杜二心中,也有些犯嘀咕:出现在这种穷僻的乡野里,一眨眼就不见了,不会真的是什么精怪吧?而且,刚刚那只白象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他没敢把心里的困惑说出来,举目四望,忽然瞧见不远处几个小孩正拿着竹竿在放牧鸡群。 “那孩子,你过来!”杜二朝着那边招了招手,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干饼晃了晃,说,“我把这个给你,只问你几个问题!” 岑小荷警惕地看着那几个人,朝着身边的同伴们示意了一下,大家便全都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上前。 杜二心生奇怪,这群孩子怎么不上前呢? 若是在自己家佃户的孩子,光是远远地瞧见他们,就已经懂事地上前磕头了。 郑彧不耐烦地催促:“他们不过来,你不会过去吗?” “是是是,我这就过去。” 杜二赶着毛驴小跑到了岑小荷等人的面前,坐在毛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你们可看到,刚刚,有个女郎经过?”杜二问。 岑小荷摇头不语。 杜二看着她瘦瘦小小的样子,皱了皱眉,又耐下心来继续问:“一个女郎,穿着……” 他连笔带划地叙述出刚刚那女子的模样。 岑小荷还是摇头,张了张嘴,正要说“不知道”时。 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那是仙姑!” 杜二讶然:“仙姑?” 岑小荷扭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是她的弟弟岑盼雨。岑盼雨一边用力地点头,一边天真地说:“是仙姑,仙姑待我们可好了!” 片刻后,杜二骑着驴子离开。 岑盼雨双手捧着杜二给的饼,黑瘦的小脸上一片灿烂笑容。 岑小荷看着他,气的第一次动起了手,狠狠在他屁股上打了两下,骂道:“仙姑没给咱们吃的吗?你就这么缺一口吃的啊!” 岑盼雨第一次挨打,吓得哇哇直哭。 岑小荷打了两下,还是心疼地停了手,看他哭得鼻涕一脸的样子,呵斥道:“不许哭!” “吸——”岑盼雨用力地吸了下鼻子,居然还真的止住了哭声,就是人还一抽一抽,“姐姐,给你,嗝、给你吃……” 他打着嗝,将手里的干饼,往岑小荷的跟前递。 第50章 郑彧这人挺畜生的 “打听到了么?”瞧见杜二回来,郑彧便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 “打听到了。”杜二答了一句,但表情却有些微妙,吞吞吐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郑彧瞧见它的神情异样,心里有了猜测:“是……已经嫁做人妇了?” 他豪气地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那也不要紧,问她丈夫多少银钱愿意典妻就是!” 杜二:“……”别说,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家郎君这个人挺畜生的。 但他是个卖了身的仆役,他不敢说。 郑彧看着杜二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焦急问道:“到底怎么个说法?” 杜二这才说:“那群小孩说,那位女郎,是仙姑。” “什么?”郑彧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仙姑,”杜二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背后,那里立着个牌子,“那口井就是仙姑带他们打的。” 郑彧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那口建造得非常的粗糙的井旁,立着一个石碑,刻出了“仙姑井”三个字。 “这倒是有趣……”郑彧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杜二看了自家郎君一眼,见他神情,撇了撇嘴——得了,他这是更感兴趣了。 没办法,家里蓄养的美姬,都看腻了,出门难得看到一个乡野之间的美人,对方甚至还是“仙姑”这种特殊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郑彧思索片刻之后,就招呼着杜二靠近:“杜二,这事你去办,你这样……” 李令皎洗干净脚后,套上了一双新买的拖鞋,转身往村里的方向走。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那一直在附近徘徊的小象亲昵地挨了过来,圆滚滚的大脑袋主动来蹭她。 李令皎无奈地一笑,抬起手,在它胖乎乎的脑袋上摸索了两下。 这只小象似乎格外亲近她,不知道是天生就如此黏人,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总是怯生生地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她,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的样子。 李令皎也纳闷,没感觉她在现代的时候有这么受欢迎啊,难道是穿越改变了磁场? 不过看着那么可爱乖巧的小象,她也总是忍不住心里的那点怜爱之情,手边要是有食物的话,就忍不住想给他吃。 久而久之,小象更是黏她。 摸了摸象头象耳,李令皎又拍了拍它的鼻子,温和道:“过来吧。” 小象尾巴摇得像是风扇,抬起象鼻子推着她的腰往前走。 一人一象走到村头田埂边,那些有损坏的红薯,都被分出来堆在一边。 李令皎从里面挑出一个坏的不厉害的,朝着小象递过去,“吃吧。” 象鼻卷起红薯,就往嘴里塞。 离开族群几个月后,它靠着自己也逐渐习惯使用象鼻了。一开始还需要李令皎从地上挑红薯喂,后面它就会自己用鼻子从地上卷起来吃了。 而且小象聪明得很,吃了几个之后,就知道什么样的红薯是坏的,会特意挑选好的地方吃,坏的部分不吃。 李令皎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拍着它皮糙肉厚的脑袋哭笑不得,“你还挑上了?” 也不知道小象听懂了没,扇子似的耳朵扇了扇,歪着脑袋在李令皎的身上蹭。 这样的荒年,地上的植物根本供不起一只小象吃的,村民们偶尔好心地投喂,也只是让它饥一顿饱一顿,不至于饿死。 也多亏了这一次的红薯丰收,总算是让它可以敞开了吃一顿了。 “仙姑……” 小象进食正香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呼唤。 李令皎抬眸看去,只见岑小荷站着不远处,手里牵着弟弟岑盼雨,一脸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是鸡出什么问题了吗?”她不禁放柔了语气问道。 将鸡群交给岑小荷这么久,都没有出事,李令皎还是很信任她的。前几天这群鸡淋了雨,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怪不到岑小荷。 岑小荷摇了摇头,嗫嚅着唇瓣:“不、不是……” 李令皎想不通她这么一副不安模样的缘由了,“那是发生了什么?” 岑小荷说:“刚刚、刚刚有人和我打听仙姑。” “嗯?” 岑小荷结结巴巴将杜二和他们交谈的内容说了,又一脸愧疚地说:“盼雨还小,不懂事……仙姑您怪我吧!是我没有带好盼雨!” 李令皎看了一眼被她牵在手里的岑盼雨。 这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三四岁,在现代就是个念小学、幼儿园的年纪,让她去怪他们,她真做不到。 “没事,不是什么要紧事。”李令皎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安抚了他们几句,“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岑盼雨双手捧着那块没有人动过的干饼,咽了一口口水,朝着李令皎递过去,两只手举得高高的。 “仙姑、仙姑……吃!” 干饼颜色发黄,看上去是用混着麦麸的粗面做的。 如果是在李令皎来这个时代之前,放在这种在荒年,一小块就足够人争抢了。 倒也难怪那个人,会用这饼来贿赂孩子们。 李令皎摸了摸岑盼雨的头,说:“我不吃,你们分着吃了吧。” 将这些孩子安抚过,她又摸了摸白象的脑袋,“吃吧,今天多吃点儿。” 留下白象在原地继续吃红薯,她走回了村子里。 村里平坦的地方,都平摊开红薯晾晒。 念书最多的萧伯一,被她安排了登记红薯入库的工作,正在仓库里统计红薯到底有多少斤。 她走到仓库,找到了萧伯一,将刚刚岑小荷说的事说了。 “这次的人,似乎和上次前来收租的,不是一行人?”李令皎沉吟道。 萧伯一仔仔细细给听完了,又问:“小荷说,那人骑的是一头驴子,远处的骑的是马?” “对。” “应当和上次的不是一伙人,听她描述的做派,倒像是哪家的世家公子。”萧伯一道。 李令皎不禁问:“还没有问过你,这些世家大族,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萧伯一就开始给她讲这几个世家的关系。 第51章 流行涂粉的男人 而今天下世家势大,皇权势微。北边有以“五姓七望”为尊,南边则以“江南八大家”为新贵。 其中,“五姓七望”指的分别是,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兰陵萧氏、颍川陈氏、陈郡谢氏。 这七家都是自祖上起就功勋卓越,门生故吏众多,传承数百年,根基深厚。 但,近几十年来,北边胡人屡屡来犯,边境不断失守,这些在北部盘踞多年的世家,难免有所折损。 于是就给了不少南边的世家发展的机会,同时原本在北边的部分世家也顺势南下发展,“江南八大家”应运而生。 分别是,庐江李氏、姑苏王氏、广陵陈氏、建康苏氏、临川郑氏、绍陵上官氏、东阳海氏、章郡刘氏。 “我便是出身兰陵萧氏。”萧伯一提及出身,眉眼间的那份自傲难以掩饰。 李令皎却从他的话里发现了些许端倪,露出思索之色,问道:“照你这么说,兰陵萧氏既然是北边的士族,你怎么会到南方来担任乡长?” 萧伯一脸上的那份傲然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人艰不拆的尴尬。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既是世家,自然也免不了斗争……” 她却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连珠炮似得发问:“是吗?所以你是在权斗中失利,被放逐到这边的?来这边多久了?住的习惯吗?放逐到这儿就给一个乡长的职位,看上去是不准备让你回去了?” 萧伯一神情越发尴尬。 还真全都让仙姑给说中了。 当初将他赶到这里来的时候,家族应当真的没打算让他回去。 千里奔赴一路上颠沛流离,身边的护卫仆役都散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忠心老仆。到了地方,他就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一年,老仆悉心照料,好歹是将他从黄泉路上给拽回来了,刚过了没多久的好日子,干旱就来临了。 他出身士族,而今虽然是落魄了,但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底蕴,供自己和老仆吃喝是没有问题的。却没想到,老仆身体太差,患上痢疾没多久就去了。 或许,家族也希望他和老仆一样死了算了吧。 但…… 萧伯一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和他从书上读来的所有女仙形象都不一样,并没有出尘绝世的容貌,也不像传闻中那样餐风饮露。 但,他无比地确信,自己当初选择投靠这位仙姑,是正确的。 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帮他回去。 “已有些年头了,南北风俗迥异,适应起来自然是有些难,只不过住久了也就习惯了。” 萧伯一有些惋惜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人到中年,居然露出有些自怜的神色。 “只可惜,此地偏远,商品流通也是不便,就连脂粉也没有,我已有数年不曾擦过粉了。” 等等…… 李令皎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呆滞了一瞬,“擦、擦粉?” 萧伯一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李令皎一脸便秘地将萧伯一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没错呀,这就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长了胡子的中年大叔男。 脑海里浮现萧伯一对着镜子,擦着粉的样子,李令皎一阵恶寒,后背一层鸡皮疙瘩。 萧伯一却一脸怀念往昔之色,叹息道:“当年我也是风姿翩翩的儿郎,凡是我涂过粉,都能一日涨三次价……“ 李令皎:“……” 还真别说,她想起来了,历史上还真流行过男人化妆。 尽管从萧伯一的介绍里,她已经大致可以确定,这是个架空的时代。 但是,她也发现,这个时代,与历史书上记载的魏晋南北朝高度相似。甚至就连男人涂脂抹粉这点,也很相似。 想必,这个世界里,大部分百姓的生活,也与那个时代差不多吧…… 她的眉眼间,掠过一抹怅然。 …… 李令皎没想到的是,她才吐槽完萧伯一从前居然化妆这件事,没几天,自己的面前就真的出现了一个化妆的男人。 “拜见仙姑,我家郎君仰慕仙姑芳名已久,愿以此物相赠,请您近前相谈。” 村口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双手捧上一个珠宝匣子,满脸堆笑地同李令皎说话。 李令皎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并没有动作。 她刚刚还在指点村民们翻红薯,将收获的红薯晾在太阳下翻面,确定干燥了就收进仓库里去。 突然,岑小荷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前几天那人又过来了,而且还请她代为传话,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仙姑。 李令皎已经从萧伯一的口中,得知这人大概率是出身士族,心里不由得多想了些,难道是听说了自己在乡野间的贤名,特意来谒见,想招揽她做幕僚之类的? 走到村口的时候,她脑子里,已经从吕雉请商山四皓出山,演绎到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的剧情。 结果,到了村口,就只有一个牵着毛驴的仆役。 远远的,可以看到有一匹白马正站在路边,上面坐着个白衣的年轻公子。距离太远,她近视眼,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仆役将手里的珠宝匣奉上,等了许久,还没有等到仙姑抬手接过,脸上的笑都有些僵了。 他只好压低了声音道:“便是仙姑娘娘无意,也请收下这份薄礼,看一看我家郎君的心意。” “不用,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李令皎直言谢绝。 她看那匣子的大小,约莫放进去的是宝石珍珠一类,也有可能是耳环,总之不是她现在需要的东西。 杜二有些尴尬,依旧维持着捧上匣子的动作不变,改口道:“里面有郎君写给您的信。” 郎君来的时候,可是做了两手准备。 既然是仙姑,那就不一定能看上凡俗之物,不如以他的才华打动。 拿着笔琢磨了半天,郑彧没写出一句诗,最后翻了今年谢氏郎君的新出的诗集,从里面抄了一首。 杜二:“……”有这样的郎君,他也觉得丢脸。 只希望这位仙姑对谢望之的诗不熟,看不出来。 李令皎也很想知道,这里面写的,不会是什么请她出山之类的话吧。 于是打开了匣子,果真从里面看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笺。 第52章 想要她做郑家妾 纸笺兴许是用植物染色过,呈现出淡淡的绯色,上面撒着零碎的金粉,拿起的时候,她甚至还嗅到了一阵清浅的幽香。 她打开纸笺一看。 片刻之后…… 李令皎面无表情地将纸笺团成一团,“抱歉,请回去告诉你们郎君,他的美意,我谢却了。” “女郎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杜二劝道,“我家郎君出身临川郑氏。若是女郎愿为郑家妾,这样的珍珠,郎君愿奉上一斛之数。” 匣子里,柔软缎面上,一颗圆润的珍珠光彩如霞。 她看也没有看珍珠一眼,只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讶然问道:“要我做妾?” 她念了这么多年书,在这里做了这么多事,她原本还以为,会有什么人慧眼识珠,请她做个幕僚什么的。 收到那张写着情诗的信笺的一瞬间,她也下意识地代入了现代思维,以为这就是普通的男人给女人写情书的追求手段,对方想和她谈了恋爱。 结果…… 一瞬间,一种既有些啼笑皆非、又不禁屈辱愤怒的心情,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杜二还在说:“是。女郎请看,这样的一颗珍珠,在外价值数十金,我家郎君愿以一斛为聘……” “我不需要!”李令皎打断他的话,声音冷的像冰,“带上你们的东西,滚!” “女郎……” “可是不喜欢珍珠?”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郑彧骑着白马靠近,他瞥了一眼杜二,“你怎么惹的仙姑动怒了?” 杜二没吭声。 郑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笑吟吟地看着李令皎,语气轻浮:“是我这仆役不懂事,出言冒犯,惹恼仙姑了……如此乡野,彧能得见仙姑一面,实在是三生有幸,不知,可有机会效仿一次襄王神女?” 李令皎:“……” 襄王神女……这傻逼还想睡她呢! 她言简意赅:“不约、没空、滚。” “仙姑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呢?若是不喜欢珍珠,还有琉璃、青金、美玉……足够你们一村人后半辈子吃饱喝足、衣食无忧了。” 骑在马上的郑彧,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猛地提高了声音,有些傲然地睥睨了周遭一圈。 村民们已经慢慢地聚集了过来,本是担心仙姑被欺负,突然,都听到了这句话。 还真有些人,露出了动摇神色。 他们穷怕了,饿怕了,若是后半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啪!” 一个巴掌狠狠抽在他的后背上! “仙姑是缺咱们吃还是缺咱们穿了!”村民们对那些面露动摇的家伙骂道,“你看看你身上的新衣,还有咱们刚收上来的粮食!咱们不缺他们给的那些!” “可是……”一个声音弱弱响起,“如果仙姑做了有钱老爷家的妾,以后是不是就能吃好的、穿好的,出门都有人抬着了?” 仙姑总是舍不得吃肉,全都留给他们。 仙姑也不舍给给她自己穿好衣裳,总穿着布料稀少的上襦下裤,那许多的布料,都给了他们做衣裳用。 她还要帮他们收红薯、翻红薯…… 一时之间,大家都好沉默了。 “唰——” 一道凌厉风声,猛地从远处袭来。 日光下,只见一条闪烁着银芒的利器一闪而过。 “咴咴!” 马儿惊叫一声,迈开蹄子朝旁快速闪避,工兵铲擦着郑彧的发丝划过,“锵”的一声插在他身后的地上。 郑彧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朝着前方看去。 “仙姑说了不愿!” 苗高空着一双手,带着十几个壮年汉子走了出来,除了他,个个手里都抓着一把闪着寒芒的工兵铲。 很明显,刚刚的那一铲子,是他扔的。 他一双眼睛,有如鹰隼,满是寒意地盯紧了郑彧,衣服随时都会上前拼命的样子。 “郎、郎君……”杜二也被这虎视眈眈的架势整怕了,畏畏缩缩劝道,“他们这许多人呢……” 来的时候也没带部曲,就他们两个,面对这么多拿着武器的村民,他们两个,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郑彧牵着缰绳,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一群乡野无知的蠢货,如此蛮横粗野!” 他哼了一声,也不敢久留,飞快调转马头离去。 杜二喊了声“郎君等我”,也立刻骑上自己的驴子,追着郑彧而去。 等甩开了那群粗俗的低贱庶民,郑彧这才放慢了马,等待身后的杜二追上来。 他满脸的阴沉之色,显然是不爽极了。 杜二骑着毛驴靠近他,神情小心翼翼,“郎君,强扭的瓜不甜,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算了?”郑彧冷笑一声,面色鄙夷,“一群无知庶民,将一个乡野村妇当做仙姑供起来,哼,那女人居然敢拒绝做郑家的妾……” 杜二沉默不语。 忽然,郑彧叫了他一声,“杜二,你跟我去县城看看,我倒要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来头!” …… “没有?!”郑彧一脸诧异。 县长露出讨好的笑,点头哈腰:“是,没有……东宁乡的户籍都记在这儿了,没有能和您描述的那位女郎对上的。” 他顿了顿,委婉提示,“您是不是记错了呢?” 郑彧恼怒道:“这怎么可能,我分明就是在那儿见到她的,那些村人还称她是仙姑!” “仙姑!”县长一惊,讶然道,“郎君说的,不会是牛家村吧?” 郑彧斜眼看他,“怎么?你也听说过。” “是,”县长擦了一把汗,老实回答道,“上个月,我曾吩咐手下人去东宁乡收税租,他们就遇到了仙姑……”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骂了句:“这两个劣货!没用的蠢物!现如今已到了秋收的时候了,让他们再去收一次租,结果一个个抱病起不来身的!” 郑彧轻轻笑了一声,原本不耐烦的语气,添了几分兴趣盎然:“不急,你让他们同我说说仙姑的事……” “是。” 县长吩咐下去,没一会儿,那两个人就被带来了。 坐在高堂之上,听着下面两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上次收租的经历,郑彧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 “哈哈哈哈,”听到一半,郑彧就忍不住大笑,“原来只是个连户籍都没有的女骗子!” 县长诧异道:“郎君此话何意?” 郑彧一脸拆穿玄机的得意之色:“什么蚂蚁写字?恐怕是事先用糖水在地上写好了的! 骗过这群偏僻小地方的人容易,想要靠这种变戏法的勾当骗他?可笑! 虽然不知其他几种,那女人是如何做到的,不过想必也只是更新奇点儿的戏法。 郑彧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县长大人,我家的一个逃妾跑去牛家村了,还要劳烦您给我配些人手,将她给捉回来。” 既然没有户籍,那他想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第53章 夜谈 夜间又落下了雨。 李令皎坐在村中唯一的大屋里,正指点着阿桃等几个妇人,如何将红薯蒸熟,然后摊开在火炕上烘成红薯干。 红薯的吃法很多,除了做红薯干,还可以捣成泥做红薯糕,或者碾成红薯粉做面条吃。 收获了这许多的红薯,后面一个冬天估计都要以红薯为食了,她想多开发几种吃法,省的吃厌了。 阿桃知道了她的心思,禁不住笑,说:“仙姑,能有口吃的,一年到头把肚子填饱,咱们就满足啦,哪会吃厌呢?” 现在他们一天三顿,光是吃烤红薯就能吃饱,倒是省下了她卖米面粮食的钱,也能存下一部分幸福值了。 她琢磨着,多存点儿钱,到时候买个大件的。 过了一会儿,阿桃等人终于将红薯干都在炕上平铺开了。 阿桃熄了锅灶,捡起搭在门边的斗笠,扭头说了句:“仙姑,我们走啦。” 火炕这东西真是神奇,也不用每天在下面烧着,只在煮饭的时候将灶烧热了,热烟自然而然就会进到炕底下,将整个炕面烘的热腾腾的,能暖和上许久。 现在还是秋季,天气不冷,多数时候他们都是用火炕来烘晒不干的衣服。阿桃已经可以想象,等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的时候,可以躺在这火炕上睡觉,是多舒服的一件事了。 仙姑已经让砖窑那边继续烧砖了,也吩咐了砖瓦匠,继续建砖房。只要天气放晴,他们就干活不歇。 阿桃心里暗暗期盼着,到了冬天,自己能睡上这炕。 她戴好了斗笠,走进了雨中。 李令皎目送着阿桃几个离开,她靠着窗边坐,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抬手摸了摸从自己脖子上挂下来的战术手电。 这只手电买了已经好几个月了,电量也终于消耗殆尽,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办法充电补充,如果再遇到危险的话,她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别的防身手段。 今天多亏了村民们,都愿意站在她这边,苗高几个拿着武器,才吓走了那两个人。 可是……以后呢?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李令皎站起身,去开门。 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弱烛光,她看清楚了来人是萧伯一。 “这么晚了,萧郎君有什么事?”她侧了侧身体,朝着旁边让开一条道,放他进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萧伯一冒雨而来,身上被打湿了不少。 他进到屋里,借着微弱的烛光,走到炕边,抬手摸了摸炕面,触手感到一片温暖,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仆先去的庙里,不见仙姑,想来是在这里,就找过来了。” 萧伯一一边说着,一边挪了挪屁股,将自己整个人都塞到了炕上。他年纪大了,更怕冷些。 李令皎看着他的动作,提醒了句:“别把红薯干压到了。” 萧伯一捡起烘在炕上的红薯干,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问:“这是放在这儿烤干的?储存的时间如何?要怎么吃?” “比生的红薯更容易保存一些,直接吃就行。”李令皎补充了句,“如果是晴天,只需要放在太阳下晒干就行了,最近阴雨天太多。” 萧伯一盯着红薯干看了会儿,忽然笑了,抬起头道:“若是照仙姑这么说,将此物当做军粮,倒是最好不过。” “什么?”李令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萧伯一说:“产量高、易储存、可以饱腹,这不是最好的军粮吗?若是在野外行军,生火炊米必然会有烟火,容易被敌军发现偷袭,但若是吃的是这种红薯干,不就没了这种担忧?” 他说完,便微笑着望着李令皎,等着她的反应。 李令皎看着他,没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 随着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萧伯一脸上的笑逐渐淡去,最终他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红薯干。 “仙姑是世外高人,想来也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是伯一冒昧了。”萧伯一从炕上下来,整了整衣冠,拱手一揖到底。 萧家是战功起家,他看到红薯干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能有这种粮食做军粮,军队的战斗力兴许还能再提高不少,萧家的势力也能更上一层。 李令皎问:“你希望我将这东西,交给某个世家,换取荣华富贵吗?” 萧伯一汗颜地说:“您是仙人,怎能屈居世俗权贵之下?” 李令皎却说:“如果将红薯交给某个世家,就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让他们都能吃饱,我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念过书,她知道,如果红薯能在全国流通种植,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整体的社会经济才会繁荣,她也会比现在更有发挥的空间。 “但是,你和我都知道,任何一家得到了,都不会愿意将红薯苗分享出去。” 每个世家都有自己珍藏的农书,却没有一个想过,将农书里的技术传授给普通庶民,他们只想垄断所有知识、所有的上升途径。 前朝已经改进过造纸术,纸张远比从前廉价,但是普通人仍旧难以有读书的机会。为什么?因为生产力低下,他们只能将所有的时间放在田地里,余不下多余的粮食供养一个读书人。 “是,的确如您所言,这种粮食若是单独落入了某一个世家的手中,在全国推广开的概率微乎其微。” 萧伯一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问她, “但,仙姑既然知道,红薯是何等珍奇的作物。又可曾想过,如何保证它们可以留在百姓的手里,而不被侵占夺走?” 不待李令皎回答,萧伯一就继续说:“来的时候,仙姑还没有睡,想必也是在为白日里发生的事烦心吧?此次对方只是见色起意,但下次呢?他若是知道这里有什么呢?” 对方会做什么?烧杀抢掠?反正只是一群卑贱的庶民。 她自己,是自信有办法逃跑的,就算跑不成,也能找到保命的办法。 可是这些村民呢? 李令皎的声音沉了下去:“如此深夜,你来找我,应当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是,”萧伯一直接道,“不知之前仆的提议,仙姑考虑得如何了?此地易守难攻,是个绝佳的地形,若是在此建立坞堡,对内自给自足,对外抵御强匪,也可不必向官府纳税,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做这个坞主。” 第54章 我不会走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你想要劝我自起一方势力的错觉?”李令皎在炕边坐下,忽然缓和了面色,带着几分笑意地戏谑了句。 萧伯一立刻说:“仙姑若是不愿受累,仆愿代劳,做这个坞主就是。” 所谓的坞堡,是一种在特定时代背景下诞生的庄园经济,通常是以宗族为纽带,当地豪强为核心,收拢大量的百姓,而形成的民间军事组织。 百姓们农忙时在庄园内耕种,有外敌时就拿起武器保卫坞堡,吃穿住行都在坞堡内解决,不必向官府缴纳租税。 唯一的问题就是,普通百姓很难搞到盐铁,也建立不起军事武装,只有豪强能解决这一问题。这也就导致,坞主基本上都是由当地的豪强担任,父死子继,坞堡内秩序井然,阶级分明。 依旧是一种地主与佃农的关系。 甚至,如今这些世家门阀,就是从最开始的坞堡文化,逐步发展而来的。 萧伯一会提出建立坞堡的建议,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萧家既然放弃了他,那他干脆自立门户。 建立坞堡之后,仙姑必然会给他管事的权利,那些孩童们若是要念书,也需要仰仗他来教,大可趁着这种时候培养自己的心腹。 仙姑是世外之人,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到时候的坞堡,大概率会落入他的手中。 再靠着仙姑留下的红薯苗、工兵铲等物,他有自信,只要自己能再多活个二十年,绝对能将坞堡发展成一个“凤宁萧氏”。 从上次遇到收税的起,他就在考虑这件事了,这次郑彧找过来,可以说是给了他绝佳的借口。 仙姑毕竟是仙姑,要是因为生气郑彧的冒犯,飘然离去也不是不可能。但,只要她还心系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不会离开得那么简单随意。 毕竟她离开了,郑彧可以将怒气发在百姓的身上嘛。 这群村民倒也没有让萧伯一失望,一字一句都在为仙姑考虑,要是他们轻易屈服了,还没这么好的效果呢。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能不把握呢? 李令皎当然也不是傻子。 她听了萧伯一那么多话,几乎每一句,都是将她往“占山为王”的方向上推。 萧伯一会这么提议,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她到底还是现代思维,想的没有萧伯一那么远,只以为他是想要做个管理层,于是出言试探了一句。 没想到萧伯一就那么直接地说了他想做坞主。 李令皎:“呵呵。” 萧伯一的提议,她采纳了。 但是萧伯一这个人,被发配去翻鸡屎了。 次日一早,李令皎召集了村里人开会。 “那二人兴许是临川郑氏的子弟,日后必然还会再来,你们可害怕么?”她端坐在神龛上,目光清透如水,扫过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 苗公拄着拐杖站出来,脸上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的决绝,颤抖着声音开口:“仙姑、您……您回天上去吧,不用再管咱们了。” 仙姑本来就是方外之人,没有必要管他们这些灾民的死活的,如今居然因为他们受人羞辱,苗公实在是无地自容。 李令皎道:“若是我离去后,他们再来呢?” 苗公道:“就算是让他们将整个牛家村、苗家村,翻个底朝天,寻不到您,自然就会离开了。” 苗公嘴上说的轻松,实际上,心里也忐忑不安的很。 他知道他们这些贱民的命,在那些贵族老爷眼里算不得什么,就算对方恼羞成怒,一把火烧了这里,只怕也是有可能的。 苗高猛地超前迈出一步,冷声道:“大不了我和他们拼了!一命换一命,也不算亏!” 另外几个和他一起杀过狼的年轻人,身上也颇有血性,举起手里的工兵铲,大声道:“是!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我是条贱命,要是能换了贵人的命,也不亏!” 牛沛比之苗高,要冷静上许多,思索片刻说:“咱们这里不止有仙姑,还有红砖、红薯、不碎瓶……便是仙姑离开了,被他们见到了这些,他们兴许也会杀了我们抢夺。” 牛沛的话一出口,顿时哗然。 “是,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还记得,当初连家有个幺女长得好看,就是被人强抢过去了,连家所有的家资也被抢了,说是给他幺女做嫁妆!” “贵人只要看上了什么东西,就要抢!” 李令皎冷静开口,声音清晰,压过了喧哗讨论声:“我不会走。” “仙姑……” 李令皎说:“只要你们信我,我带你们过好日子,不再为吃穿发愁。若是有担忧回被郑氏报复的,也可以自行离开。你们在这里干了多日的活,离开的时候,我也会给你们些干粮。” 她话音落下,人群里,还真有好些个,露出了犹豫迟疑之色。 那几个很明显都是后来的,不是最开始的牛家村和苗家村的人。 如果是放在半个月前,他们兴许还真不会走,因为干旱,别的地方没有水喝。但是现在么……雨都下下来了,只要熬过这一阵,后面自己种田就是。 更何况,仙姑还说了,可以给他们干粮,足够他们多熬些日子了。 也有人是想走,又担忧很快冬季也要来了,自己没有余粮难以熬过的。 一时之间,大家的面色,被她尽收眼底。 李令皎继续道:“给你们的衣裳,也可以带走。” 衣裳…… 大家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的布。 这衣裳的布料可不是普通麻布可以比的,要是卖了,也能换不少钱吧。 人群里,还真有几个声音冒了出来: “我……我、我想回乡了……” “我不是本地的……” “上次收税的老爷不是说了吗?要咱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离开的。 “在这儿能吃饱能穿暖,仙姑还给了咱们肉吃!我才不走!” 第55章 悬崖上别有洞天 留下来的人,不管是抱着何种心思,全都留下来了。 而选择离开的,李令皎也给他们装上了一筐红薯。 苗公站在牛家村村口,目送着这群人离去,良久不语。 李令皎走到他的身边,微不可觉地叹息一声:“不必再看了,接下来,该好好商讨一下,要如何面对后面的事了。” 这些人,都是苗公不辞辛苦,从别的村、别的乡带回来的,此时见他们毫不犹豫地离开,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苗公长叹一声,忽然转过头来,神情慎重道:“仙姑,老朽有一事要告知仙姑,仙姑请随老朽来。” 李令皎跟着苗公,一直走到了苗家村的村尾。 面前,是一面高高的山崖石壁,许是这些天落雨不停的缘故,沿着石壁有泉水潺潺流下,流淌到下方的河床里。 这条河,就是原本牛家村和苗家村共同饮水的河流。 苗公道:“当年我们苗家村的先祖,选择落脚在这儿,就是因为这条水源。之前因为干旱,水流断了,河床干涸,老朽实在是没有办法,就让高儿上去查探了一番……” 石壁险峻,也就只有苗高艺高人胆大,才敢上去一探究竟,结果发现上面居然有一片未曾有人涉足过的净土。 说是净土,却也不准确, 只能说上方居然有一处天然的开阔平地,足以建立一个村寨的大小。 “只不过,进出困难,与外界相连处只有这么一道山崖,实在是不便。加之当时上面也没有找到未干涸的水源,因而就没有打过这出地方的念头。” 苗公将当时的情况娓娓道来。 李令皎看着面前的这处石壁,高度约莫有十来米,接近105°的陡峭程度,想必当初苗高能爬上去也是不易。 萧伯一凑了过来,“若真的如苗公所言,这可是个绝佳的扎寨之处。” 他一身的鸡屎味,刚挨过来,大家都忍不住纷纷朝着周围散开了。 “让你去翻鸡屎,你翻完了?”李令皎斜着眼睛睨他。 萧伯一干笑了两声,抬起手挠了挠脑袋,道:“仆挂念仙姑,干完活就匆忙赶来了。” 李令皎:“行,一会儿我去检查一下。” 萧伯一:“鸡粪是腌臜之物,仙姑还是不要去了。” 李令皎“呵呵”笑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石壁,问他:“你可有办法进出?” 萧伯一见有了自己发挥的地方,立刻就说:“可让一个人先上去,然后垂下竖梯,便可借力攀爬。或者在上面建造滑轮,悬吊建材重物也不在话下。” 李令皎也是这么想的。 她买了一捆登山绳和消防云梯,先由之前已经上去过一次的苗高爬上去,将登山绳系上,然后放下消防云梯,其他人就借由登山绳爬上去。 李令皎将绳子拴在腰间,上面人直接一起合力将她拉了上去。 站上去的一瞬间,李令皎愣住了。 一切就和苗高描述的一样,上面地形开阔,光看大小,容纳下一个几百人小村寨不是问题。 而且此地有水源,之前干涸的河流的源头就在这里,李令皎观察之后,发现之前干涸是因为地下水下降,只要将上方的水源处再往下开凿些许,就不用担心上面的饮水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上面的土地贫瘠,以山石为主,不适合种植。 从山崖上下来,李令皎将自己的打算和苗公等人商量了。 她准备以苗家村和牛家村为核心,在此地建立坞堡。 牛、苗两个村子相连,呈现出类似葫芦一般的地形。将苗家村与外界相通的道路堵住,只留下与牛家村相通的道路。 然后在牛家村外葫芦口处,设置第一道关卡,牛、苗两村之间设置第二道关卡,最后就是苗家村后的悬崖绝壁,是自然天险的第三道关卡。 李令皎准备将悬崖上的平地,改造为避难所与仓库。 如果外敌来犯,就算突破了前两道关卡,大家也可以全都退到悬崖上,只要斩断上下的云梯,就可以隔绝追兵。 以悬崖的高度来看,就算是下方的人进行火攻,也烧不到他们。 做完部署,李令皎也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要去检查萧伯一的工作成果。 去往牛棚的一路上,萧伯一都在劝她:“仙姑没必要去的,别让鸡粪熏了您……” 到了地方,李令皎一把拉开了牛棚的门,一股鸡粪发酵的气味铺面而来。 她仔细一看,这些鸡粪居然还真的已经翻好了。 萧伯一居然动作这么快? 她怀疑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萧伯一一脸坦然地耸了耸肩膀,说:“仙姑您看,我就说没必要来看吧?” 李令皎盯着他看了会儿,走出了牛棚,关上门,将臭味全都堵在了身后。 直到傍晚时分,吃哺食的时候,岑小荷等一群孩子赶着鸡群从田埂上回来。 就在她们排着队打饭的时候,李令皎倏然发现了什么。 她抬手招呼了岑小荷一声,让她过来。 待小姑娘捧着碗靠近了,便问:“今天,萧郎君同你们说了什么?” 岑小荷咬着嘴唇,有些紧张地觑着她。 李令皎脸上笑容温和,问她:“你要骗仙姑吗?” 岑小荷连忙摇头。 “说吧,不会怪你。” 岑小荷只好说出了实情:“萧郎君说,只要我们帮他翻了鸡屎,就教我算积商。” 李令皎冷笑一声,好你个萧伯一,居然连这么个小孩子都利用! 但随即,她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对岑小荷诧异问道:“教你算积商?加减法你已经学会了吗?” 积,就是乘法;商,就是除法。 她明明记得,自己不久之前才教的岑小荷算加减法,她这么快就已经掌握了? 岑小荷用力点头:“嗯!” 李令皎立刻报了两个数字,问她:“三百九十五加七百六十九,你算算加起来是多少。” 岑小荷甚至连拿树枝笔画都没有,就将答案报了出来:“一千一百六十四!” 卧槽,天才? 李令皎又自己算了一遍,发现完全正确,岑小荷一个小孩子,甚至算得比她一个成年人还快。 她摸了摸岑小荷的脑袋,“最近比较忙,等有空下来,我好好教你。” 她感觉未来的会计有着落了。 转头,李令皎就去找了萧伯一算账。 萧伯一见她过来,却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先一步开口:“仙姑且容我争辩几句,仆并非有意偷懒,而是去忙别的了。” “哦?” “仙姑随我来便知。” 萧伯一带着李令皎去了村外山上的一处小屋。 这小屋破落,之前应当是山上猎户过夜落脚的地方。 打开屋子一看,里面是今早拿了干粮,说要离开的人。 第56章 郑彧再来 “他们……” 李令皎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 一个个全都被困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丢在地上,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萧伯一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人全都抓回来关着的? 萧伯一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仙姑仁善,但人心险恶,若是放他们离开后,将此地的消息透露出去,反会引来灾祸。” 李令皎转头看向他:“所以你把他们都抓回来了?” 萧伯一拱手道歉:“仆擅自行事,还请仙姑恕罪。” 李令皎问:“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萧伯一说:“仙姑仁慈,想必是不忍杀他们的。” 李令皎不说话,但反应与表情都证明,萧伯一说的是对的。 她毕竟是在现代长大,被国家保护得很好,对于杀无辜的人这种事,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甚至这个古代的很多严苛法律,对她来说,也是接受不了的。比如偷了东西,就要砍掉手什么的。 萧伯一叹息一声,他肯定是不会傻到和仙姑对着干的。 他说:“仆准备先将他们关押在这里,待到坞堡建成,尘埃已定,要不要留在这儿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李令皎说:“那就找你说的办吧。” 萧伯一心情复杂。 对这位仙姑的仁善,他既觉得庆幸,又觉得无奈。 庆幸的是,因为仙姑仁善,所以才容得下他这么多擅作主张;觉得无奈是因为,想要管理好一个势力,太过仁善,失去了铁血手腕可不行。 …… 砖窑日夜烧个不停,一批批的红砖被制造出来。一个砖窑不够,后面又多修建了几个,每日可以生产的红砖数量,稳定在了七八千块。 牛家村外,一堵防御的城墙,倚靠着山势,逐渐建立起雏形。 城墙的主要材料是红砖和水泥。 这段时间,李令皎仍然不放弃制造水泥,只是在专业知识不够的情况下,实在是很难成功。无奈之下,她只好花钱在拼夕夕上买,批发水泥倒也不算贵,一百斤只要六七十块钱。 有了水泥这种建材,城墙建造的速度极快。 苗家村后的山崖上,一个起吊装置也已经被制造好了。她花了一千多,从拼夕夕上买来了滑轮装上去,用钢丝绳穿过,吊起木质的轿厢,约莫可以承受两吨的重量。 村里人用这个装置,将砖头木料运到山崖上去,在上面的平坦处搭建了仓库。晾干的红薯,很大一部分都被运到了那里储藏起来。 大家干活卖力,在得知有危机的情况下,就连下雨天也不休息了。 李令皎看在眼里,下意识地就想起了,现代时候看到的工地标语: “抢晴天,抓阴天,牛毛细雨当好天,月亮底下当白天,晴天一天顶两天。小雨大干,大雨硬干,暴雨钻孔干,没雨拼命干!” 结果给萧伯一听到了,他觉得非常有道理,直接找来了一块木板,大手一挥泼墨写就,立在了村里最显眼的地方,人来人往都看得见。 李令皎:“……” 萧伯一还在感慨:“仙姑说的有道理啊!” 村民们也深以为然,反正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其实往年,就算不做这些事,他们一年到头也没有闲着的时候,一年四季干活对于农民来说,是再正产不过的事。 就在坞堡的建设已有雏形的时候,有一天,在哨岗巡逻的人突然急匆匆地跑回来了,汇报说,外面有人来了。 而且不止一个,是一群。 李令皎登上建造好的哨岗,眯起眼睛远眺一看,真有一群黑漆漆的点点,朝着这边涌来。 她近视,也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人,只能问旁边的萧伯一。 “萧伯一,你怎么看?” 自从见识了萧伯一那几次奇葩操作之后,她对这位曾经的乡长,就彻底失去了对待年长之人的尊重,直接叫起了他的名字。 萧伯一看了好半晌,道:“他们拿着武器,但颇有纪律,不似强匪。看样子,不是哪个大家族培养出的部曲,就是官府的人。” “诶对,”他一提,李令皎就想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说过,让那些收税的八月再来?” 算算时间,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再过几天都要到九月份了。 他们不会是来收税的吧? 李令皎立刻叫来苗高,让他们招呼起兄弟们,拿起武器守好城墙。 李令皎已经从萧伯一口中得知,官府军备废弛,根本没有强健的军力。朝廷甚至需要仰仗世家的部曲去对抗外敌,可以说是废物到极致了。 她若是在此地建立坞堡,就当自己是落草为寇了,只要能打退官府来剿匪的人,就不必向官府缴纳赋税。以官府的废物程度,估计在没有世家支持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三番几次来剿匪。 李令皎:什么梁山泊聚义。 没想到,她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违法犯罪的道路。 继《我在古代搞邪教》之后,剧情又发展成《我在古代混黑道》了吗? 不多时,那伙拿着武器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 李令皎仔细一看,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其实就三四十个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还不如村里的人长得健壮,手里拿着的武器都是什么破铜烂铁,刀都豁口了。 他们甚至连马都没有,全都是走路来的,唯一一个骑着马的,是李令皎的老熟人。 郑彧。 第57章 象象立大功 “请问,这里……是牛家村吗?” 郑彧在城墙下勒住了马,望着面前几丈高的城墙,眼神呆滞了一瞬,满脸茫然困惑。 这里什么时候凭空拔地而起了一座城? 难道……他们一不小心走错了路? 想到这儿,郑彧给身旁骑着驴的杜二使了个眼色。 杜二昂起脖子,提高了声音朝着城墙上喊道:“我家公子是临川郑氏,为捉捕逃妾而来,准备往东宁乡牛家村。请问这里是何地?牛家村如何走?” “捉捕逃妾?”城墙上,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杜二和郑彧,都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杜二应道:“是!若是尔等愿意提供线索,郑氏必有重谢。”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的逃妾!” 下一刻,城墙上,一道愤怒的女声响起。 一把竹叉子从城墙上猛地被扔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朝着郑彧飞去。 “郎君小心!”杜二惊呼出声。 郑彧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身下的马不愧是良驹,当即一抬马蹄驮着主人朝旁闪避躲过。 竹叉子擦着郑彧的袖袍而过。 毫发无伤的郑彧一抬头,就城墙头上探出一张熟悉的女人的脸来。 李令皎自从穿越过来,还没飙过脏话,她也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个有素质的人,不然对不起自己念过的书。 但是面对上郑彧这个傻逼,实在是忍不住发飙了。 他居然,敢说她是他的逃妾? 造黄谣都造到古代来了! 一个封建地主阶级的余孽,也敢肖想她? 她祖上可是六代贫农,根正苗红,阶级成分毫无瑕疵! 她今天不过给他点儿教训,还真让他分不清大小王了! “是你?” 郑彧茫然一瞬,不知道为什么李令皎会出现在这里,却也没有多想。 面对自己看上的女人,他下意识地一甩袖袍,摆出一副风流公子的做派。 “原来你在这儿?现在随我回郑家去,我便不追究你潜逃之罪。”郑彧笑吟吟地仰头看着她,语气亲昵,像是在哄一只猫儿狗儿。 日光清透,洒在她的身上,发丝似乎也被镀上了一层金。 她像是整个人都飘在光里。 一开口就什么神仙气质都破功了: “你个傻逼嘴里喷的什么粪?今天出门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你奶接生你的时候,是把胚胎丢了,留了你一个胎盘养大吧?让我跟你回家去?你还是先回家洗洗身上的鸡屎味吧!” 郑彧人都被骂得懵了半天。 好半晌,才终于从茫然无措的情绪里回过神来,他正要开口,忽然一股恶臭呛鼻而来。 哪儿来的臭味? 郑彧一脸迷茫地找了一圈恶臭的来源,结果发现是从自己的衣袖上传来的。 原来刚刚的竹叉子,是萧伯一用来翻鸡屎的,被李令皎随手抢过扔了出去。竹叉子上残留的鸡屎,全都擦在了郑彧的衣袖上。 郑彧看着在衣服上拖出了长长一道杠的鸡屎,脸都快绿了。 “你!” 他下意识地想要用力一挥衣袖,又怕把衣袖上的屎甩得到处都是,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后气得把外袍脱了。 “你们别被这个女人骗了,她不过是我郑家的逃妾,连户籍都没有,在周边村子里装神弄鬼被当做什么仙姑,如今我便是带兵来追捕她的!” “尔等如若愿意行个方便,将这贱奴交给我们处置,郑家必有重谢!” 郑彧朝着城墙上大声喊道: “如若不信,大可去牛家村问问,这个女人是不是突然出现在牛家村的,身上也根本没有户籍!” “这儿就是牛家村!” 一道极为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 苗高的脸,出现在郑彧的视野里。 “是你!你这个小子!” 郑彧一见苗高,就回忆起那天被他们一群人吓走的狼狈样,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这里是牛家村,怎么可能?上次我来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 郑彧看着挡住前路的城墙,依山而建,足足有数丈之高,短短半个月,怎么可能建立的起,这样的城墙? 难道是凭空拔地而起?! 城墙上,也传来其他村民们高高低低的痛骂声。 “放他娘的狗屁,仙姑就是仙姑,不是骗子!” “是不是仙姑,我们能不知道吗?” “大旱的时候,官府都不管我们,只有仙姑给我们吃的,给我们水喝!” “日子好不容易好过点儿,你们就要来收租!” “你们哪里是官府!根本就是豺狼!是野兽!是强盗!” “别想带走仙姑!” 辱骂声越来越大,字字句句像是针一样扎进耳朵里,令郑彧脸色铁青。 “哼!妖言惑众!” 郑彧扭头看向身后跟着来的小兵,一声令下, “这些乡间妖民蛊惑人心,还不将他们拿下!” 几十个小兵抓着手里的武器,一个个都无精打采,象征性地朝前慢吞吞地磨蹭过去。 一路上跟着郑彧过来,他们早就又累又渴。 本以为真的像郑彧说的那样,只是抓一个逃妾,结果到了地方看到这么一座城墙。 难道要他们攻城? 他们就这么点儿人,饭都吃不饱,可没有为了一个世家郎君抢女人而拼命的必要! 为首的兵丁走到距离城墙几米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抬头朝着城墙上大喊:“妖民还不快打开城门,束手就擒?” “休想!”城墙上传来一个声音,浑厚有力。 那个兵丁立马掉头了,对着郑彧说:“郎君,这群妖民不愿投降,我等实在是攻不下来,还是回县里搬救兵吧。” 郑彧:“……”不是,你攻了吗? 上行下效,县长是什么样的人,下面的兵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当然是能糊弄就糊弄了呗。 “给我攻城!谁敢退后,县城里的父母妻儿都休想好过!我今日就不信了!这群贱民能反了天……” 郑彧眉眼间掠过一抹狠厉之色,高高扬起手里的马鞭,指向城墙。 但,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倏然异变陡生! 眨眼的功夫,一头浑身雪白的小象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抻开两块蒲扇似的大耳朵,甩动着鼻子,就朝着郑彧冲了过去! “咴!” 胯下的马受了惊,高高扬起前蹄,就猛地窜了出去,将郑彧从马上摔落在地,化作一条白影朝着山间奔去。 “保护郑郎君!” 小兵们可是知道,偷奸耍滑不要紧,但是真让郑彧交代在这儿,他们回去就没法交差了。 但那小象皮糙肉厚,沉重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就将拦路的小兵撞飞,三两步就跑到了郑彧的跟前。 郑彧连滚带爬想要逃跑,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站不起来。 小象已经奔至眼前,郑彧心头大骇,若是被这畜生一脚踩下,只怕要骨折断裂! 正在此时,小象忽然一个刹车,随后扭过身去,尾巴一甩,对着他露出了排泄的屁股。 “噗噗噗……” 伴随着一阵响动,大坨粪便接连不断地冒出,直直掉落在郑彧身上,顷刻就降之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