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险游戏》 第一章 街道上有发传单的妹子抱着一大叠宣传单塞给来来往往的路人。 然而这种宣传手段的效力已经无限趋近于零,地上散布着被行人扔下的宣传单。 啪嗒。 一只假牌运动鞋踩上了被人们扔在地上的宣传单。 “b楼四单元二楼……”左手拿着快递盒,仔细端详上面笔走龙蛇的字迹,快递员喃喃自语,然后他用右手拨通电话:“喂……您好,请问您是赵非是么?我这里有您的邮件……送上楼是么?好的。” 快递员挂上电话,锁上四轮电动车,蹬蹬蹬跑上楼。 “你好,这是您的快递,请签收。” “哦哦哦,谢谢哈!”开门的女生笑着说道,接过快递员手里的圆珠笔,在盒上的快递单上签上名字。 “不客气!” 快递员好像有些热,女生接过盒子之后顺手将头顶上的帽子摘下,捏着帽檐冲着自己的脸庞扇了扇风。 “这个天送快递很热吧?”看快递小哥长得不错,女生一边将盒子放到门口的鞋柜上,一边顺手将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他,“喏,喝口水吧。” “啊!”快递员害羞的小声讶异,腼腆说道:“这这这……不好吧?” “哈!有什么不好的,我还要感谢你这么快就把快递给我送过来了,这个就当我的谢礼吧。”女生扬了扬手里的矿泉水,笑得很阳光。 “那……谢谢你了。”快递员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伸手接过矿泉水。 水并不是冰镇过的,但这种热成狗的天气里,常温的矿泉水瓶握在手里也有一种舒适熨帖的感触。快递小哥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一杯水了,真是……太渴了。 “谢谢!”快递小哥欠了欠身,重新戴上有着特制logo的棒球帽顺着楼梯往下走。 啪。 ——身后是女生把门关上的声音。 这里是每幢楼都是七层的怀阳小区,因为建立时间的长久,物业渐渐丧失了刚开始的敬业,最后因为收费高昂和管理不完善被业主们建立的委员会代替,所以各项设施比较老旧,楼下的花坛也变成了私有化的菜园子。 这里的楼道里甚至连摄像头都没有。 快递小哥下楼的动作越走越慢,手中紧紧捏住的还没有打开的矿泉水瓶也因为掌心的温度变得不那么凉爽了。 最后,小哥的脚步停下,捡起上来时被他放在角落里的快递纸盒。 他拿出手机,看到手机上便签标记的一些信息。 ——b楼四单元六楼。 舔了舔嘴唇,小哥拆开矿泉水瓶盖,咕嘟咕嘟灌了两口,矿泉水瓶里的水瞬间下去了一半。 然后,喝完水的小哥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咚咚咚往楼上跑去。 咄咄。 “——谁啊?”门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的还有开门的声音。 “送快递的。” “咦?”女人一面惊讶着,一面打开门咕哝道:“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八月二十五号,下午三点二十分,六楼女业主开门。 “哦,因为我刚刚在楼下送过快递,所以直接上来敲敲门,看看你们这里有人么。” 快递小哥如是说,然后低垂着带着帽子的脑袋,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套着超长筒的橡胶手套握着一柄尖锐水果刀捅进了女业主的肚子。 女业主惊讶的瞪大眼睛,被快递小哥左手捂住的嘴只有呜呜的闷声传出来。 将人抵在门框上,快递小哥一边用身体顶着对方,将她挤到了门里面,右手不停歇的冲着对方的肚子连捅数刀,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调转手臂,将刀尖送到了对方的胸膛里。 女业主挣扎了两下,眼瞳这才渐渐扩大,失去焦点。 快递小哥松开捂住对方口鼻的手,双手橡胶手套的束缚让他触感不那么明显,以至于他还不太了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很显然他的视觉和听觉并没出卖他,快递小哥只感觉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他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地上缓缓流淌的新鲜血液,耳朵里瞬间被嗡鸣充斥。 太太、太可怕了…… 快递小哥僵硬的站了一会,新鲜的血液向着四周缓慢蔓延,慢吞吞的向一张逐渐张开的网,延伸到他的脚下,他这才像是惊住了一样,疯狂的倒退了两三步,血液这才没有粘在他的鞋上。 这个动作如同一个开关,让快递小哥沸腾的情绪冷静下来,他微微哆嗦着,虽然很生疏,但还算是快速的拿一块不薄的垫子垫在她的身下,将她拖拽到立式冰箱旁,然后打开冷冻室,将她折叠放在里面。 紧接着从浴室里接来一盆水,用抹布将地上的血液拧了个干净。 带着在清洗地板过程中已经逐渐变得干净的橡胶手套,他轻轻拧动防盗门的转锁,将门打开,出去后将门关闭,站在门口将橡胶手套和披在身上的一次性塑料围裙解下,把鞋底的保鲜膜揭下,将它们整齐折叠好后塞进被打开的快递空纸盒,拿着纸盒下楼。 三点四十分,完成犯罪的罪犯离开犯罪现场。 - 半个月后。 “这么说她已经半个月没来上班啦?”站在这位报案老板面前,钟离若有所思,手里拿着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是是是的,因为刘晓敏是一个很称职的职员,从来没有迟到早退的现象,就算要请假也会提前半天或一天说的。”店老板神情焦躁的说道,他显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这才报案,“这次她无缘无故没有请假也没有打电话就失踪了这么久,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才报了案。” “唔……是个很乖巧的人啊……”这么说着,钟离手中毫不停歇的记录下失踪人的性格特点,并用手机拍下了店老板职员档案里的照片。 “好的,我先走了,事件如果有什么进展和需要您配合的地方我会再来找你的。”他收起笔记本,转身钻进车里。 “师傅,现在去哪里啊?”车里开车的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发动汽车。 “……”钟离沉默一下,打开手机,看着上面拍下来的资料照片,仔细辨认了一下字:“去怀阳小区b楼四单元。” 第二章 刚一拧开门,预想之中的鲜血淋漓脏乱差的现场并没有出现,钟离几乎在心底出现了一种叫做微讶的情绪。 太干净了,干净的让人毛骨悚然。 他看着打扫干净的死者家,脑海里幻化出一个个场景:男子诱骗女主人开门,他们很有可能是熟人,所以门把完好无损,没有暴力进入的痕迹。 没有喝水,没有交谈,没有争吵,这人是有预谋的要杀人。 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杀完人,然后一点痕迹都不漏的逃窜出去。 ——尸体在哪里? 这个疑惑浮现在钟离的心头时,冰箱就瞬间进入他的眼里。 根本不需要把尸体带出去,也不用怕臭味引来邻居报警,藏在冰冻里还能模糊死亡时间,给鉴定带来极大的阻力。 凶手也能够用这个时间远遁千里之外。 钟离的头皮有种微微发麻的感觉,他的思考已经给出他完美答案,但这就像薛定谔的猫,不打开冰箱,一切都是未知数。 当手握住冰箱门把的时候,他的手指端甚至有种电流经过的轻微炸裂感,但钟离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 “刘宣!通知出勤!保护现场!”钟离面皮发紧,头也不回的向站在门口傻呆呆完全不在状态的学生暴声厉喊! 跟随钟离长经验的刘宣瞬间傻眼,他原本以为这里很干净,而老师傅的话明显在说这里有人命! - 数天之后,钟离拿着钥匙进门,刚一进门就跟正在泡咖啡的老王碰个照面,多亏他行动敏捷,才幸免于难。 钟离无奈叹气,望着室内的茶水间,抱怨道:“把茶水间的门跟进办公室的门对着,这是什么鬼设计!” 老王吹了吹刚倒好的咖啡,浓浓的香味被他吹的到处都是,王忠明笑说:“谁让你不是这办公室的大佬呢,要你是老大,我都跟着你享福!” “……”钟离无语凝噎,连日工作让他比较机警的大脑当机,一向犀利言论的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钟离心道,转话题说:“事情一无进展,凶手看样子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手脚挺干净。” 老王是做鉴定的,他语重心长:“越是那种精心布置的,越是有蛛丝马迹!” 钟离摇头:“这不一样,这起虽然也是把杀人弄得鸡零狗碎似的繁琐,但他动手动的干脆利落,没留下点什么。” ——骇人听闻的冰箱藏尸案让他们压力很大,他们已经数个日夜不眠不休,就是为了找出凶手。 钟离打了个哈欠,也给自己泡了杯茶,抿了一口苦涩茶水,端着杯子指着王忠明提道:“老王,我觉得这凶手不一定跟死者是熟人。” 他们调查了周边,但凡跟死者有点丝丝拉拉牵扯的人都观察了一阵,确实没发现什么,但怎么解释死者会给凶手开门这件事? 老王揉着发酸的肩膀头子,撇嘴叹道:“可惜能让死者开门的服务行业,比如快递,上门服务,我们都找了,周边的门面店暂时没有这类人员的工作更迭。” 钟离叹了一声,喝了一大口浓茶。 他们的人都把目光锁定了服务行业的人,他们以为凶手藏在这里。 可与预期相反的是他们原本认为凶手会做贼心虚,到时候只要重点观察突然离职的那个就必然会找到证据。然而让他们失算的是,凶手竟然还能安下心来工作! 这样把自己泯灭在平凡之中的变态,如同隐藏在黑暗之中择人而噬的野兽,只要一想到自己生活的周围有着这样一个人,浑身发冷都是轻的。 钟离打了个颤,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直到肚子里咣叽咣叽的全是水,这才止住了重重倦意,打起精神看名单。 死者周围的服务行业多不胜数,能够进出他们小区的人也有好几个,本来想调监控看看那段时间都有哪行哪业的人进去过,但无奈落后小区里没有监控。 但后来钟离跟同事们商定,得出结论:这么胆大心细的人,在接受调查的时候肯定也不会漏马脚,十句话得有九句是真,他一定会自作聪明的不会否定他去过小区! 这样说来,那些否定的,就都不是了。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好几圈。 - 就当钟离他们摩拳擦掌要仔细排查的时候,新的案子又发生了! 同样是亲人发现很久没有死者消息,同样是在家里毙命。 钟离他们的压力骤然增大,他们可以确定凶手就在他们锁定的范围之内,然而遗憾的是,凶手与死者没有任何直接联系,与死者有关,能够让死者开门的服务行业在那段时间只有快递这一个,但当天给死者送快递的那位因为电话拨打不通而放到他们小区传达室里了,与死者根本没有任何接触。 连日来的折磨让钟离有点不堪重负,他赤红着眼睛看着他自己建立的分布图,里面各种关系错杂分布,他在旁边标注了一个‘快递员打电话时间之前死亡’几个字,又着重标了一下‘快递’两个字。 这位死者的熟人都有人可以作证当天并没有跟死者有接触,而能够让死者主动开门的陌生人也必然是能让死者消除戒心的人,而这个人提供的信息必定是准确无误的,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比真正的快递员提早来到死者家门前,冒充送快递,让死者打开门! 那么……他就必须有快递的衣服,也必须了解死者的快递信息,手机号码,以及真正快递员的上门时间! 能如此了解这些东西的,必然是十分熟悉这位真正快递员工作日程的人! 所以他很有可能是跟快递员是同事或是家人! 钟离眼睛发热,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好,第一次凶手作案给他们的信息太少,第二次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太够了! 钟离发狠的想,他这次一定要抓住他! “师傅,我们还要在这盯多久?”刘宣痛苦的说道,他们从天亮盯到天黑,又从天黑盯到天明,这家快递业务多,雇佣的快递员也多,再加上那位真正快递员的亲朋好友,他们花费的精力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凶手可能感觉到风声紧了,竟然连续个把个星期不露头! 这要盯到什么时候! 刘宣丧气的想着,他推开门,对车里的师傅道:“师傅,我去买点咖啡,您先顶着,累着您拉哈!你要喝什么味儿的?” 钟离下意识的摸了摸车里他带着的茶水,这才惊觉茶叶早就让他喝得没滋没味了,钟离想了想:“来杯纯的吧,我不太懂,不要甜就成。” 刘宣应声,很快就跑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有点沉不下来。 钟离摇头失笑,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只听见车里打火机啪嗒一声,片刻之后本来就味道很重的车里布满了香烟燃烧的烟雾。 刘宣这一去就是不少时间,他这个年纪,刚刚来到事务所干活,不适应是正常的,过度劳累让他产生逃避心理也无可厚非,但有时候也得给他上上弦,钟离一边盯着外面,一边摸索出了手机给刘宣去了个电话。 刘宣刚一接电话,整个人都是有点慌张的,钟离边看着外面,边漫不经心的暗示训诫:“我不要凉的哈。” 一句话,堵死了刘宣,他耳根子赤红,忙不迭的道:“是,我知道了。” 一通电话果然有效,刘宣匆匆拎着咖啡进来,甫一进来就恭敬的把咖啡送上,嘴里还特甜的说:“不甜。” 钟离喝了一口,跟茶叶完全不同的苦味充斥嘴巴鼻腔,差点让他呕的一嗓子吐出来。 “师傅您没喝过咖啡啊?”刘宣一看钟离的样,就不安的赔笑。 “没喝过这么苦的咖啡。”钟离咽下嗓子眼里的苦涩,他原先喝过调制后的摩卡,卡布奇诺等,甜的几乎到了心口里,厌心。 刘宣想笑不敢笑,只好转头给钟离抽了几沓子抽纸,给他擦了擦。 他对钟离总是又怵又狗腿,钟离这边脸上星星点点的咖啡渍,那边全让他伸手细细擦干净了。 那小模样活脱脱跟旧社会的小媳妇似的,光是看着就让钟离打了个冷战,那啥……他不歧视,但他不是同志。 钟离挂着僵硬的笑,不容拒绝的从刘宣手里抽出纸巾,用力抹了一把脸,就随手扔在车里。 他的动作带着股男人的霸气和嫌弃的味儿,把刘宣吓得七上八下,生怕自己又哪里做的不如师傅的意。 正当这新人忐忑不安之际,钟离眼角一花,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来了! 说实在的,钟离他们采取的是广撒网,捕大鱼,但这条鱼长得什么模样,是人头鱼尾,还是鱼头人腿,他们还真没个印象。 但一切都仿佛是磁场的互相吸引,是防毒系统碰上病毒那样敏锐,就在那一刻,钟离就知道是他! 这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那一刹那,那个诡异又带着重大嫌疑气息的身影就从钟离的眼角风里无限扩大,鬼使神差的要占据他整个视线。 甚至钟离都有某种敏锐的感知——这将会是他第三次下手的前奏! 第三章 “这是你的快递,请签收。”烈日炎炎,站在单元楼前等了不少时间的快递青年帽檐下汗珠滚滚,收快递的中年妇女却站在阴凉楼道里慢悠悠签了字。 吴莉正想拿着签完的快递往上走,犄角旮旯里冷不丁蹦出不少人,其中一人是佯装与她跟快递员擦肩而过,他最先暴起,猛的推了她一把! “你们干什么!”吴莉毫无防范,骤然被推倒在地,在慌乱之下这女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就地撒泼,根本没看清她自己的处境! 钟离一时也是无语,然而眼下情况紧急,性命攸关,他还是折身返回,借着卧倒的冲劲将倒在地上的女人冲出了半米远。 半米的距离——竟成为生死一线! 一把匕首险而又险的与钟离的头皮斜斜擦过,几缕发丝儿被寒风扫到,飘飘落地。 好锋利的刀! 钟离暗叹一声,在与凶手拉开距离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看他手中那把精良的刀具。 ——那是一把银刃弯刀,刀身微斜,布有一个放血槽,刃尖锋利,刀身流畅,刀柄简洁却非常有手感的样子。 钟离第一次见到造型如此奇特的刀,下意识就能察觉出这刀近战时威力必然极强,扶着受害人在一边大声警告:“小心他手里的刀!” 钟离的警告含金量十足,在他说完这话不到两秒钟,就有队员光荣负伤于刀下,刃尖刺入手臂,从外至内来个通透。 哗哗的血顺着破开的血槽滴滴答答往外淌,一汪血迹蔓延在地上。 巧合的是刀似乎卡在骨头缝隙之中,凶手竟然难以在第一时间将刀从手臂里抽出来,只是迟了一秒——斜地里突然冒出一名警员,徒手大力扭曲凶手手挽手肘,剧烈的疼痛让他顺着力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脸杵地。 脸皮在地上摩擦,粗粝的地面将脸磨得惨不忍睹。 趁你病要你命! 众人飞快的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制服他,跨啦一声带上手铐,三四个人压着他。 霎时间场面完全控制下来了。 吴莉完全愣住了,她被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骇住,半响才痴傻的来上一句:“你们是干嘛的?” 远处救护车吱哇乱叫的过来,哗的一声打开车门,蹦下来三四个救护人员把伤者抬上救护车,受到惊吓的受害者则被钟离带回办公室做笔录。 跟什么都不知道,只一脸懵逼的我是谁我在哪的受害者比起来,钟离更想知道凶手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审讯室内。 “你干嘛的?” “送快递的。” “送快递杀人啊?”段伟拍桌嗤笑一声:“以后谁还敢收快递啊?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凶手还穿着快递制服,双手被紧紧扣在座位上,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伟喝了一声:“说话!” 凶手终于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只能说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一双眼睛也十分清澈,长得干净瘦弱,总之是很引人好感的样子。 可惜了。 钟离暗叹一声,手不自觉的敲了一下桌子,泄露了他一丝丝的躁意。 段伟听到动静回身看了一眼身边的钟离,他的动作也带动凶手,那小伙子也转过头看向这位一直都没说话的审讯者。 钟离在小伙子的目光下换了一个姿势,做严谨状:“我们想知道时候什么促使你这么做?是长久以来快递这个行业的压力——顾客的投诉还是快递工作繁重?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 小伙子游离的目光定在了钟离身上。 他一直魂飞天外,抗拒的行为也终于有了一丝丝破绽。 他张嘴说话,声音干哑:“我叫刘成纯。” 这他们早就知道。 段伟掀了掀纸张,上面关于刘成纯的档案事无巨细。 段伟不耐烦的小动作钟离看在眼里,他视而不见,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等着刘成纯接下来要说的话。 刘成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的表情很有古怪,像是想说却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住嘴。 有点迫不得已的窘迫。 钟离心下一动,眼睛闪过一点光亮,他隐隐从这孩子的表情神态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他的身后还有促使他变成现在这样的更为庞大骇人的东西。 -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钟离端着一杯苦咖啡坐在座位上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不足他巴掌大的小杯子,仿佛看着什么洪荒野兽。 刘宣抱着一大摞纸张经过钟离的身边,小心翼翼跨过师傅身后的位置,砰地一声将厚重的资料都贯在桌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太他妈累人了。” 刘宣一遍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站在师傅面前,好奇问道:“师傅啊,那个叫刘成纯的还是没说他为什么这个样子么?” 钟离一抬头就见这小畜生站在自己面前,狞笑一声,将手中特浓的咖啡砸在他手上:“这个问题问得好,有深度,师傅奖你一杯咖啡!” “别啊师傅!”刘宣深恨自己没长脑子跟眼睛,没见钟离对着一杯咖啡愁眉苦脸,此时抱着杯子哀嚎不止,但摄于师傅的一向威严,不敢不喝。 钟离整了整衣袖,看着徒弟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这才觉得憋屈的感觉好了不少,也有心情给徒弟解惑:“还没呢,我看他那样子是顾忌什么不敢说。” 刘宣听了顿时一激灵,整个人从里到外由衷的散发出一股逼人的精气神:“是不是有什么罪恶集团在他身后操控他们啊……” 钟离似笑非笑:“操控他们干什么?” 刘宣犹自不知自己陷入师傅的圈套之中,讲话分外投入,唾沫横飞指点江河:“什么人体器官贩卖啊,什么大型集团啊,电影上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电影这么演!我叫你电影这么演!演!你给我演一个!”钟离冷不丁的操起本子对着刘宣的头就是一顿猛敲,一边敲一边愤而出声,只觉得自己怎么就带了一个这么二的徒弟! 刘宣哎哎讨饶,一边叫一边抱头鼠窜,离开钟离一段距离之后才心有余悸的辩解:“那师傅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能懂么!”钟离收手,把本子往桌上一撂,抓起车钥匙就下了楼。 这车开得稳极,一路风景尽收眼底,钟离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停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方向盘,不期然又想到徒弟问他的问题——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 但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那孩子的表情动作以及神态明显是掩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这孩子的杀人动机也就清楚了。 谁杀人不得有个理由不是? 无缘无故谁会拿着刀上街乱砍?就算有,那乱砍的也不是人,是神经病! 虽然这个少年承认他已经连杀两人,这次杀的是第三个人,但钟离却更执着于他这样做的理由。 钟离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突然车内响起手机铃声,他看着路点开耳边的蓝牙,刚一接听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张嘴喊道:“钟队,那个叫刘成纯的死了!” “死了——”钟离嘎吱一声将车停在路边,惊讶到极点:“他怎么死了?” “不知道,就是说着说着就抽抽了,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不行了,医院说是突发性心肌梗塞。” “他这么年轻……”钟离冷静反驳,他手脚并用,迅速转了个车头,口中快语道:“在哪个医院,我这就到!” “在城南的矿院,钟头……怎么办啊?” 怎么办?审着审着凶手就嗝屁了,这并不是千古奇闻,但这种情况下常与之并驾齐驱的都是“屈打成招”四个字! 明明抓到的就是真凶,可现在一下子变成这样,用流行话来说:这就尴尬了。 明明就是真凶,可是在舆论和众人看到的“事实”下更像是替罪羔羊! 这可怎么跟上级交代,怎么堵外面这些悠悠众口! 钟离开着车都咬牙切齿,脸上青筋鼓起,又气又恨! 一路风驰电掣,钟离到了之后,飞快的确定刘成纯身上的确并没有什么伤痕,确如医生所说。他无奈的倚靠在墙上,烦心之时忍不住抽出一根香烟挂在嘴边。 一直眼巴眼望等钟离到来的樊哲立时如同找到主心骨,化身钟离的尾巴从外跟到里,又从里跟到外,其殷勤焦急程度到了恨不得化身钟离嘴上的烟屁股,把自己给点了燃烧的地步。 “钟队,想想办法啊……” 樊哲苦兮兮的哀求道,一米有七的汉子,愁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钟离也是很痛苦啊,他只好尽量知道更多的事情,于是就问:“你之前说说着说着就抽抽了,他都说什么了,怎么反应这么大?” 哪知这一问不要紧,樊哲竟然支支吾吾的,钟离顿时疑窦丛生,忍不住断然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说!” 樊哲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起先是这样的……” 起先是什么样的呢? 原来这家伙连杀两人,背案之后,不知是谁走漏风声,本市民众人心惶惶,压在钟离他们身上的压力陡升,现在刚一抓到凶手,大家伙都想着快点结案,给民众一个交代,也好自己松一口气,于是在钟离走后就轮番上阵,也不是殴打威胁,就是不间断审问,换官不换匪的车轮战审问,一直把一个好好的小青年审得是双眼无神,情绪崩溃。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整个过程就跟熬鹰差不多,就看谁先服软,谁就成王败寇了。 果然最先顶不住的是这青年,刘成纯情绪崩溃之下就什么也不顾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可说出来的……讲真,他樊哲都不信! “他说什么了,不要给我讲你信不信,我就要知道他是怎么说的!”钟离冷眼斜端樊哲,手里的烟屁股都着了,烫手,忍不住掐灭在窗台上。 樊哲偷眼看着钟离不讲卫生的坏毛病,没敢吱声,老老实实的道:“他说他这么做都是一个游戏逼的……” 第四章 “一个游戏?!”钟离不可思议道:“因为一个游戏就去杀人?玩游戏玩疯了?” 樊哲听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样的,钟队你听我说,他说他玩得这个游戏就是让他在现实生活中杀人的!” 樊哲解释道:“这个游戏打着在现实生活中宣泄压力,找到最快捷登顶人生巅峰的噱头吸引猎奇玩家,刚一开始刘成纯说他是因为好奇选了一个杀人狂的人设游戏角色,他刚开始也没当回事,但是游戏真的嫁接到他的生活之中,他的眼睛甚至能够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这不可能,刘成纯简直是疯了!”钟离气急,忍不住出口讽刺! 樊哲用“我就说嘛”这样的眼神望向钟离。 钟离张口结舌,愕然无语! ——他这才发现自己也跟樊哲一样,认为这都是无稽之谈! 他跟樊哲两人站在医院某处的拐角,双方都默然无语的望着对方,大家都达成了某种共识——刘成纯疯了! 可又怎么解释刘成纯的突然死亡? ——网瘾少年的猝死?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钟离站在原地烦躁的呼噜了一把头发,口气冲冲:“刘成纯有没有说他玩得这个游戏叫什么?” “说了,叫冲刺人生。” “冲刺?”钟离咬牙:“冲她妈/的刺!” 然而无论游戏叫什么,报告总归要写,钟离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被停职查办的光景,灰头土脸的跟樊哲说完话,交代完大家的往后的路子可能不大好走这个预想之后,他一个人开车回家。 这个时候,钟离想要自己静静。 他干这个职业干了十多年,从年轻小孩干到中年,现如今已是三十而立,却竟然面临着失业的风险! 与职业最后的告别,钟离想要自己一个处处。 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回想往事,一个人想想自己为了这个职业到底付出了什么,一个人舔舐伤口。 夜已深,月高悬,无一星光。 孤零零的钟离拉开窗帘,月亮余光兜兜洒洒的照亮了他身边的方寸之地。 他旁边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框的女人是他老婆。 已经死了。 在他新婚燕尔的时候遭人报复死的。 钟离捏了捏鼻子,将酸楚的感觉硬生生逼回去,松开撩着窗帘的手,转身回屋。 他坐在客厅里,小厅桌上的烟灰缸里烟蒂遍布,滴滴答答的钟表走针声寂寥回荡。 钟离在沙发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发着呆,直到某刻突然站起身,在里屋摸摸索索找到自己的手机,在手机软件商场里找那个什么所谓的冲刺人生。 他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游戏促使一个工作青年连杀两人,甚至还要杀第三人。 冲刺人生…… 当钟离打完这四个字,点了那个搜索按钮之后,钟离怀疑他眼花了一下——屏幕扭曲了一下,手机荧光明灭一闪,就仿佛跳到另外一个链接之中。 这很古怪。 钟离一边心中起疑,一边看向手中的屏幕——屏幕看样子是真的跳转到某个不知名的链接上,就连手机软件商场里特有的评价星级点评那些额外的东西都没有,红底黑字,磅礴大气,硕大的开启人生四个字就端端正正印在笔走龙蛇的游戏名字下方。 连下载都不用,直接就等着开启了。 钟离哂笑一声,冷冰冰望着手心里的手机屏幕,毫不犹豫的点开那四个字——开启人生。 当点开的那一霎那,游戏界面突然如同碎冰一样炸裂开来,无声却只有效果演示,显得诡异非常。 紧接着游戏界面变换成角色选定,三个游戏人设——【正派】,【反派】,【中立】 他抓贼抓了十来年,一定得是【正派】! 正派点开之后也是又有其他选项:【惩奸除恶的人】,【光明磊落的人】。 光明磊落后面的备注是【用正当的手段和适当的情报,在漫漫人生路上艰难行走】。 备注上还显示着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细化分支。 以上信息不一而足,钟离选了其他之类的作为简单了解之后,选了他要做的——【惩奸除恶的人】。 刘成纯的意思是刚开始他抱着的是嘲讽心理,因为他根本就不认为游戏能够影响他的生活,但后来却是游戏逼迫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钟离本以为就算没有什么天降神奇,也总有点诡怪之相才对,然而他等了很久,诺大的书房里还是那桌,那椅,那手机。 没有灯光闪烁跳闸,没有骤然降低温度,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钟离有些失望。 失望的他收拾起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然而就在此时他放置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夜深人静,四周无风,钟离却觉得四周骤然冷了下来,这仿若鬼出现的征兆,让他无端气弱了四分。 钟离混这行当已久,虽然常说无神论者,但打从这中原名号出来,在这块大地上的人类早就以及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神鬼的形象,不是才刚刚兴起百十来年的“无神论”轻易能够打破的。 钟离其实也是有点怕。 人在惊恐之中,听觉视觉是会被无限放大的。 在寂静的夜里,钟离只觉得这屋里两个声音在互相交织——一个是手机的幽幽的铃声,一个是他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的声音。 他心口剧烈跳动着,极力稳住自己惶惑的心神,伸手拿着手机,像是捏着一块烫手山芋似的,想扔不敢扔,哆哆嗦嗦的接通电话。 “喂……” “钟队……”电话那头,樊哲嘶哑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到钟离的耳朵里,他的声音似断非断,好似已经声嘶力竭,却只有苍蝇动静般大小。 “樊哲——”这并不是钟离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他下意识的发出凄厉的喊声! 然而钟离的叫声并不能延缓挽救什么,樊哲临死前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是“钟队”。 握在手中的手机骤然滑落,钟离腿软,倒退一步,堪堪用手撑住桌面,不至于狼狈摔倒。 他神色仓皇,白到无血色,口中喃喃自语:“樊哲……樊哲……” 他颠三倒四的念了几声,突然明白自己不应该还在发呆,而是去找樊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炎炎夏季,即使是午夜已过,却也人声鼎沸,然而每个人的高声喧嚣都如镜花水月,仿若一人间盛世图,隔着一层颜料,就无端的显得虚假僵硬。 钟离将车开得极快,左突右突,耳边人间嬉笑被风扭曲得如同诡异的奸笑,声声掠耳,却更令他心焦。 快……再快啊…… 钟离简直恨不得飞过去! 在忍受内心煎熬焦躁之后,钟离终于到达樊哲的家。 “樊哲!樊哲!开门啊樊哲!” 钟离在门口拍门叫人,声声凄厉,然而他还是没把人叫出来,房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 就算樊哲不在,他老婆也应该在家啊! 那一霎那,某种恐惧的猜测浮上钟离的心头,他顾不得其他,猛力冲向门,妄图用自身的力气将门撞破。 可大门又怎么能被他撞破 ? 直到手肘撞破,鲜血淋漓,钟离绝望嘶吼,捶打大门,却也始终无济于事。 一直到最终,他被人拉开时也没来得及打开。 …… “钟队?钟队!” 呼喊的声音由模糊到清晰,钟离满脸泪水,茫然的睁着眼睛呆呆看着不断叫自己名字的那个同事,大脑迟钝得像是生了锈,经过极长的时间之后才愣愣的问:“……你是谁?” 他就跟痴呆了似的。 刘宣一脸惊异不安,惶恐的抱住钟离,让他一双毫无焦点的眼睛对准自己,急迫的道:“师傅,是我啊!” “……刘宣啊。”钟离的声音有些飘渺。 “师傅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师傅!”刘宣害怕得泪流满面,他不敢多说任何一句,他不敢说屋子里有樊哲老婆跟儿子的尸体,他不敢说樊哲……下落不明。 钟离恍若游魂,脸色苍白如纸,他虚弱的说:“刘宣啊,樊哲呢?” 他的声音几近哀求,“樊哲呢?” 刘宣别开眼不敢看他。 钟离的手紧紧抓着刘宣的衣服,声调哀哀:“樊哲没事对吧?” 刘宣沉默不语,只在钟离松开握紧他肩膀的手的时候,安慰了句:“师傅……对不起。” 钟离的眼睛倏得无神了。 冷了,暗淡了。 刘宣从来没有看到师傅这个样子,顿时噤若寒蝉,呐呐不敢言。 正当刘宣惴惴不安的时候,他头顶上传来钟离的声音,这声音冷淡,仿似有万千情绪在里面,又好似没有一丝感情:“发现樊哲尸体了?” 刘宣深深低下头,隐忍痛苦:“不,师傅……但是我们发现嫂子跟侄子的。” 钟离就没再说话了。 他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让樊哲一夕之间,一家人全部惨遭厄运? 而失踪的樊哲又去了哪里? 他会不会还活着? 这一切是否都跟那个游戏有关? 太多太多的谜团纠结在钟离的心中,时时刻刻煎熬着他。 他无法控制的,将目光凝聚在那个在近期引出不少幺蛾子的游戏上,有一种感觉告诉他,樊哲与那个游戏有关。 第五章 “老钟……”老王不好意思的看着钟离,多年好友,还是头一次脸红难堪,他站在钟离面前,周围是故作忙碌,实则偷觑的同事。 老王轻咳一声,搓手尴尬道:“跟我出来一下。” 钟离正看着手头的档案——最近他对刘成纯的口供出奇的感兴趣,这就碍了急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的眼了。 老王瞥了眼钟离,心中暗暗感叹樊哲一家的遭遇对钟离造成的打击远比常人想象的要来大。 ——大概是因为再没人能够如钟离一般如此感同身受了。 他招呼钟离出来,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口,老王回身拧头瞪了一眼那群蹬鼻子上脸出来看的家伙们,遮了遮钟离的身形,这才低声嚅嗫道:“老钟啊……” 钟离哎了一声,等着老王说话。 老王踌躇着,钟离看出点苗头,扯了个假笑容,给自己上个烟,又递给老王一个,老王正心烦意乱尴尬不知怎么说话好呢,看到钟离递过来的烟就跟看见烦心事似的直摆手,犹豫几番才终于下定决心给钟离说。 “老钟啊,过去的事儿呢就过去吧,上头对你在刘成纯这事儿上的失误既往不咎,大家各退一步,不该揪着的就别揪了,不好。” 钟离深深吸了一口烟,憋在胸腔,而后缓慢吐出。老王透过这层层叠叠的烟雾看他,总觉的他眼神有点冷。 就在老王胡思乱想的时候,钟离虚弱发飘却又带着诡异情绪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上面的意思是快点结案?” 钟离嗤笑一声:“怎么结?说网瘾少年沉迷游戏,现实与幻觉分不清楚?” 如此讽刺了一句,钟离碾烟总结:“老王你信么?” 老王深知钟离这嘴巴战斗力超越群雄,却还是被堵得感觉受到了人身攻击,然后他一咬牙,硬撑:“我信!” “……”钟离就用那种看病人似的惋惜的眼神看着老王,慢吞吞来了一句:“脑子没毛病吧?” …… 老王想撕烂钟离那张得罪人的破嘴。 “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你知道悬而不决意味意味着什么?你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恐慌么?” 老王尊尊教诲:“钟离啊,我们不光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大家着想啊。” 钟离摇头。 “……” 老王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我就知道你这个牛脾气。” 钟离等着老王接下来的话。 “刘成纯无缘无故死了,不论什么,这你有不可逃卸的责任,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想想,考虑考虑。” 钟离了然,事实上他早就有这方面的准备,多年的朋友不光让老王对他的脾气知之甚深,也让他知道老王到底为难什么——他是被派来告知自己被停职的出头鸟。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钟离已经做完这方面的准备,尤其是警告他不要插手刘成纯之死在前,威胁他停职在后,让他更加坚信这里面有猫腻。 他果然如此的“哦”了一声,并没有失望痛苦的表情。 老王暗中咦了一声,皱眉打量钟离,发现他真的并没有毕生心血付之东流的可惜——明明樊哲失踪之前那段日子,两哥俩还生怕停职! 猛然想到樊哲,钟离现在情况竟然也就有了解释,老王扼腕叹息,看着钟离转身离去,在众目睽睽的愕然下收拾东西走人。 钟离毕业之后就在局里混,二十多岁混到三十而立,十来年的光景意味着他并不是这里举足不重的人物,他这一走,整个室里的人都惊讶了。 “钟队!” 一年青顿声喊道,一石惊起千波浪,其他人杂七杂八的跟着喊钟离。 抱着自己不大的小箱子,钟离站在门口,看着各个从自己办公室里探出头的伙计,无谓的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拜拜了各位,我休个班。” “……” 无论是否真心,一时间钟离目光所触之地,所有人都一脸难过留恋。 ——也算是值了吧? 钟离为自己这想法笑了笑,抱着箱子走出了走廊,下了楼,将身后那些人都抛在身后。 他穿着一套简单外套,不修边幅却魁梧挺拔的身形渐渐混入楼下树木的绿荫里,让楼上那些观望之人再也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树。 - 离职后的一个星期,明媚阳光投窗而入,斑驳的打在屋内,高楼下车流隐绰,吵杂的鸣笛声已经是微弱至极,只有高楼特有的风声时不时从窗户缝里传来。 钟离自己折腾午餐,他蜗居家里已经一个星期有余,由于工作上的便利丧失,他的调查陷入窘境,无奈之下只能在家休养生息。 他简单的做了点吃的,光棍汉的好处就是随便弄弄就能打发。 正吃着,一空余手里还拿着手机浏览新闻,骚扰骚扰以前的老同事,一条短信就突然的蹦到他眼前。 那是他拜托老王看看嫂子跟侄子身上伤痕,老王发的回复。 他仔仔细细的从上到下看完老王的短信,当目光集中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手机页面突然画风一改,简单的白底黑字变成了红框暗影,深紫色闪着流光的字! 只不过这字变成了小而有效的一个小方块,旁边有一列大一点点的字:收集线索一。 【收集线索一:樊哲妻儿死状诡异,凶手扼住受害者脖子,导致机械性死亡,凶手手掌宽大,程度上来看是位成年男子——凶手性别确定。】 手机的画风大改将钟离骇了一跳! 色彩浓烈暗沉,甚至还流光溢彩,这小小手机差点被钟离扔了! 钟离硬着头皮,强压住心惊胆战,握着手机仔细看。 ——手机屏幕的右上角有一行刻字效果的标记,写的是冲刺人生。 那一刹那,钟离胸腔里的心脏猛烈跳动,几乎要从咽喉里蹦出来——砰!砰! 他颤着手指,轻轻点上那已读键上。 然后几乎又是一眨眼的空档——钟离感觉他手机的运行速度快了不止一个档次——手机上的页面又是一个跳转。 上面真的跟一般游戏差不多,有个小方块,上面写着任务指引,而钟离生成的任务指引是【调查樊哲失踪真相】 而这个总的任务下面还有数个线条分支,其中一个就写着【查明樊哲妻儿死亡之因】。 而这死亡之因后面还有个任务完成度,截止到目前为止,钟离这任务完成度的进度条只进了一小格,还有大块空余没完成。 竟然真的有效! 钟离的心猛烈的跳动,他的头脑几乎是懵的,在他的以为当中,他觉得这款游戏只是操纵猎奇人们完成犯罪,最终以达到不可告人之秘密! 可现在是干什么? 如果这款游戏真的在某个犯罪集团手里,他们又怎么会允许有人破解这些罪恶,成为他们的阻力? 所以这神秘的游戏到底是为何而存在的?这世界上使用它的人到底多不多? 无数秘密霎时间蹦跳出来,钟离望着手机,探秘的冲动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手机里就再也没有任何提示,而这第一条提示就像是打开某种限制,他能任意进出冲刺人生里自己的账号,查看进度等等,而所谓的商城还有其他什么却都还是冷却状态的灰色。 似乎是随着他在这里的等级往上到一定程度才会随之解开。 “只能靠着我的收集完成任务?就没有任何辅助提示么?” 钟离握着手机翻来覆去,皱眉喃喃自语道。 第六章 如果只是靠着钟离自己去做的话就真的太难了。 而这最终的答案,可从游戏的名字里“冲刺”二字能窥见一二。 ——它能助人快速达成所愿。 - 【警告附近有猎杀者出没】 【警告附近有猎杀者出没】 【警告附近有猎杀者出没】 这句警告出现了三次,每次都被用大红字打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大概因为钟离是游戏新手,后面还缀着一撮长长的小字解说。 猎杀者,顾名思义是游猎杀人,有戏虐杀生的职能在里面,是【反派】那一栏里细化后的一个 角色。 与同为【反派】一栏里的【杀手】不同,【猎杀者】更为丧心病狂,因为他们就是杀人取乐。 杀的人越多,晋级越快,得到的奖励也越加丰厚,算是【冲刺人生】里成长最快的一个角色,最能到达顶端的角色之一。 而作为嫉恶如仇的人,钟离这只刚刚踏进游戏的小菜鸟被安排近距离围观杀人现场。 观看整个杀人过程,观摩高级别的犯罪。 他并不用担心会被波及。 午夜街静,废弃工地,烂尾楼。 破旧的大型宣传墙上的广告被伤心人喷绘烂尾楼,还钱,黑心老板等等字样。 顺着破洞往里钻,工地里黑洞洞,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个残枝破烂的建筑架子在那里,红砖□□,水泥糊墙。 再往里走,钟离便听到一个女人高高说话的声音。 “这里的菜鸟还真是不少啊。”这女人穿着紧身衣裤,一身皮衣油汪水亮,看着就知道这人滑不溜手,而她身上明面上别着的一些零零碎碎也平添了几分不好惹的气势。 她站在烂尾楼的三楼,中间是预留的楼梯,能一眼望到底层一楼。 钟离默默在一个掩体静静观察,午夜的工地外,路灯昏黄,时不时有车声呼啸而过。 她似乎就是主角? 蓦地不远处建筑物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拐了几道弯的尖叫声! 这声音就像一个信号,皮衣皮裤的女人站在巨大的洞口处,往前一步□□米深的空地,站在黑暗高处的她凌空甩了一道破空响,啪的声音落下的同时,她整个人都在高处下坠,在荡了一个大大的来回之后,闷哼一声,赫然跳到数十米开外的地方了! 好快! 钟离从未见过如此玄幻的事,他几乎是慌乱的从藏身的地方踉踉跄跄跟上女人的速度,看着她又是一甩鞭,下一眼,已经到了事发地的二楼! 女人登登沿着楼道往上走,钟离却早就失去她的踪迹了。 他矮身穿过一片人高的破草,偷偷跟了进来。 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钟离凭借着他多年的经验察觉到这里还有另外不少人,不过这些人明明想要隐藏,却漏洞颇多,不用甚想钟离就猜到这些人是跟他差不多的新手。 破落的三楼,沙粒浮灰铺满地,一个衣衫破烂,几乎满身伤痕的女孩子半躬身体,卧倒在地,呼吸粗喘,赫赫咳血。 女人看似闲庭漫步,然锐利的眼睛却将周遭打量了遍。 而她手里看不清颜色样式的鞭子也不知被她收容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把半臂长的刺刃。 她一边踱步靠近女孩,一边言语撩拨:“藏头露尾,亏还是杀人成性的猎杀者,这倒是我头回见到的胆小鬼,真给你们这行的丢脸!啐!” 女孩长发遮面,细幼的发丝儿上是一块一块粘黏的血块,再加上从地上黏起的灰尘,看着甭提多脏了。 女孩呼吸渐弱,眼看不行——连嘶哑低沉的呼救声都从一开始的常人可闻变成了低弱喃呢。 可凶手却迟迟不露面。 女人越加警惕,就连躺在地上的受害者她都渐渐凶恶起来,怀疑一切都是诱敌深入的诡计。 她握起刺刀,刀尖悬空朝下,血色月光打出来的阴影映在墙壁,而匍伏在地,将要受刺刃穿身的竟然是那名女孩子! 一声似人非人的吼声从黑暗的角落里乍然迸发,一黑影当空向那女人掠过来! 黑暗中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可这一刻,在大部分围观者看来都是扼腕叹息,这位奔着猎杀者而来的女人杀错人了! 可说时迟那时快,被众人忽略的她手里的另一把刺刃竟从腋下反身一冲刺,两方同时用力,最先刺向女孩子的那把刺刀就悬而又悬的点在她的眉间。 一抹殷红血痕顺着她的脸蜿蜒而下。 女孩子刚阳一笑:“你猜错了宝贝儿!” 这声音粗厚,带着年轻人的磁性,围观群众借着斑驳月光定眼一看,坏了! 那哪是什么受害者女孩子啊! 那明明就是一个面皮略白的青年! 他笑得不怀好意,怀里一闪光,一把手里剑就往皮衣女子的胸口送去。 这把剑必然把这女人的胸口破个大洞! 青年笑容满面,然而这把剑却怎么也送不进去了。 青年笑容一顿,神情厉厉,只见一个小小的圆形硬币就定在他的剑刃上,破不了分毫。 “谁——” 青年瞬间狰狞面目,与此同时竟片刻也不耽误,起身就跑,这些菜鸟们这才如梦初醒,明白这一句“谁”竟然是声东击西,这青年最终目的是脚底抹油——跑! 一个高瘦的女人靠窗而立,恰好圆月轮在她身后的那片天空,面容因背对而隐没在黑暗中,血红妖冶的圆月成为她的布景。 ——她堵住了青年看中的逃跑路线。 女人恰好比他高二级,青年心口砰砰直跳,慌乱中脚步一错,硬生生拐了个弯,从她身边滑过。 被暗算的双刃女立时持刀而来,脚步轻巧腾挪,只是眨眼的功夫就靠近青年,反身就是一刀从头往下刺,表情狰狞嫌恶,显然是被诡计多端的青年恶心到了! 青年也不是善茬,然而他的等级成长过程全都如今日一般,先让人放下戒心,然后趁其不备一举拿下,这样成长起来的青年在随着等级升高的同时也越加感觉到击杀别人的难度在日益升高。 在他的计划中,杀完一个比他低一级的“惩奸除恶”,完成任务后就潜心用低级玩家磨练自己的技术,这样有保证,没有生命威胁。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回栽了个跟头。 任务最后的期限没把握好,而没完成任务,在冲刺人生里可是有惩罚的——他被游戏系统宣告给了附近的玩家。 让这个恰好高他二级的人物捕了个正着! 他的眼神蓦地凶残,柿子捡软的捏! 只见这个看似业务不熟练的角色玩家转了个身,一脸疯狂的往冲着他冲过来的那个女人奔去,而他豁然展开的衣服里有数个闪着红光的小仪器。 “小心!”钟离下意识觉得不好! 当时站在窗户口的女子来不及解救,而奔向青年的双刃女甚至来不及刹车,那不详的仪器与双刃女越来越近! 钟离迅速靠近! 红色光点的小仪器果然在与人接触的那一瞬间轰然发出一个扇形诡谲的红色光浪,却没想到因为钟离的保护机制反弹回去!在极度浓稠的红色光圈之中,被包裹在里面的两个人,一个男青年,另一个是钟离。 而钟离——毫发无伤。 男青年愕然的瞪大眼睛,不甘的看向与他面对面站立的钟离,到死都不甘心自己居然败在了一个尚未完成任何任务的新人手中! 钟离毫发无伤么? 在与男青年的对撞伤害里,他是毫发无伤的,因为他有新人保护实效。 可他却也因为新人保护时效而被惩罚内伤。 因为他私自加入了最高上限大他三级的玩家的斗争里,做出了不符游戏规则的举动。 “……”双刃女尴尬站在一旁,她向来独行独往,可今日她却欠了两个素不想干的人的人情。 钟离内伤三秒后发作,原本挺直站立的汉子蓦地弯腰捂胸,声音痛苦。 双刃女急忙矮下身扶住跌倒的钟离,冷傲中带着无措慌张:“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被惩罚了。”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局的女人终于从窗户边走走过来,月影拉长,她的面容渐渐显出。 差不多二十四五的女子,本该时候光鲜美好的年纪,却硬让她活出了冷硬睥睨的气势,双刃女自下而上去看,她原本自居冷傲动人,可在这女孩面前,竟然也算不得什么。 这女人的气势真足! 女人看女人,最先看的是对方哪里比自己好,哪里比自己差,等这些看过来,这才注意真正需要注意的地方——这女人等级比她高出三级! 她迅速的看向已经死在一遍的男青年,暗暗对比了下,发觉这女人对付这人显然是稳赢的! ——可不知为什么,却留人头给她占便宜! “呃……敢问你是?”双刃女索性不再攀比,直接蹲在地上揽着正承受痛苦的钟离,仰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无名女人。 “旬渺。”她悄悄将哈欠咽下,用手遮挡住自己困乏的面容。 旬渺乍看上去一副精英做派,可天知道她已经连续两天就睡了两小时,此时困的恨不得就地睡下,现在一看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完毕,就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可她还没走两步,就被钟离的血手握住手腕,炎炎夏季,她光洁的手腕上瞬间出了个血手印。 呸! 旬渺本来就困极了,此时此刻那鸟脾气瞬间达到顶层,啪的一下甩开钟离的手,回身目光咄咄。 双刃女也最烦脏东西碰自己,此时一看哪里还不明白,可这一个两个都是帮过自己的人,怀里这个甚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下硬着头皮和稀泥:“他……他不懂规矩。” 双刃女从来都是别人求自己,从未求过别人,当下只能翻动记忆,照着别人求她的模板对照着来,因此说的话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句话,全然不知不懂规矩后还有个“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了他”。 第七章 糟心。。 旬渺气恼极了,她这抠脚女汉子今天晚上不掺合杀变态的事,就是为了回家能够倒头就睡不洗漱,可钟离却偏偏在她手肘上印了个脏兮兮的血手印! 钟离甚至还不知死活的询问:“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的等级?” 那是因为你们等级悬殊已经超过游戏可见的三级了,人家大你五六级,你当然看不见。双刃女内心腹诽,可不知人□□故的她却是有口不会言,眼巴巴望着旬渺跟这男人之间的气氛由旬渺单方面僵硬。 万幸的时候她怀里的这男人终于不负众望的晕了过去! 钟离晕倒的那一瞬间,她甚至还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 清晨,阳光炽烈,明媚刺眼。 “好了吧?” 钟离这边刚幽幽睁眼,旁边就骤然响起一道女声,可是把他吓得不轻,误以为自己年过三十也玩了一把419的老男人抱着惊恐的心态转过头望向那个女人。 “我叫福霜。” 双刃女在家穿着一件女士背心,站在后面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 “福霜……”钟离头痛不已,他抱着头艰难的从沙发声探出头,好容易才看到站在沙发后面的福霜。 “我……”钟离张嘴刚说一句话,立刻就是轻咳不止,福霜站在一旁等他咳完才解释道:“昨天你救我,违反游戏规则了知不知道?违反就会有惩罚,这就是你被惩罚的后遗症。” 钟离摇了摇头,干哑道:“我只知道有新手保护时间,不知道还有违反游戏这一回事。” 福霜闻言饶有兴趣的挑眉看钟离。 钟离大方承认:“没错,我是靠着这个才跟那个青年正面干的。” 福霜微微勾了勾唇角,赞叹道:“有勇有谋,挺好。” 福霜并不擅长与人交流,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可钟离却不能就此打住。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游戏的事。 而念在救命之恩上,福霜便把自己的一些游戏心得说给钟离听。 而借由福霜之口,钟离也掀开了这个游戏真实面目的一角,见识到这个游戏的磅礴可怖之处。 “这个游戏遍及世界各地,它的确能够让人段时间内达到一般情况下耗费十数年的地位成就,因此沉迷其中的人不计其数,而它的凶险也比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面对同样事件的程度高出数倍。”福霜言简意赅,“而这种提速,应该是这游戏根据它自己的玩家基数生成的大数据,根据附近的玩家散落程度生成触发任务,让玩家在不断的任务中火速提升。“ 简简单单几句话,福霜就将她所认为的游戏模式解答出来供新手钟离揣摩运用。 ”是么,谢谢你。”钟离恍似想起那晚的情景,张口问道:“那为什么我看不见那个女孩子的等级?” “因为等级大了三级往上,出于游戏对双方的隐私和力量悬殊考虑,是属于相互隐藏的,处于互不着惹状态,而三级以内在战斗的时候可以互相看见,平级和上下悬殊一级是属于可相互战斗至死,比你大了两级以上三级以内的可以伤你却不能弄死你。” “原来如此么?”钟离点头,他问:“我看你选择的角色跟我的一样?” “是。”福霜点头,这并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也是惩奸除恶,不过我是【隐】惩奸除恶,没在现实生活中做这种职业。” 钟离乍然听到这个说法,凝神细看,发现果然如福霜所说,她头顶上的闪着流光的蓝字信息里有个隐字。 钟离眉间一动,“那你怎么搜集信息的?难道只等着游戏给你发布任务?” 福霜成名已久,新手时期早就过了八百年,乍然又听到这小白问题,好笑道:“当然不是,游戏发布的任务是等级考核,每隔一段时间,游戏才会发布任务让你追击某个等级的反派,追杀成功就能升级!而在平时技巧磨练,增强自己在游戏考核中活下来的概率就得靠自己打磨了。” “就比如说,昨天就恰好是我的等级考验,我解决完那个变态,如今就升了一级,已经是三级了。” “而平时的情报收集就要去找游戏里【中立】角色的人物,那里有有个【情报贩卖商】你晓得吧?” “这个知道。”钟离作为新手还是很懂得收敛,老老实实的听着对方的提点。 “那个就是我们所有人情报来源。”福霜言语淡淡,看样子对这类人不是十分感冒。 “可我看到这个角色是灰色的,不能选中。” 福霜捻起一丝笑,确实是有点银瓶乍破的冰碎春华,钟离看着对方的一双眼睛便不自然的调走。 “因为这个职业是转职职业,初期是不能成为情报贩卖商的,因为你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现在坐上情报贩卖商的人,大多数都是正派反派里浸淫已久的人物,他们知道大多数秘密。” “反派也有情报贩卖商?”钟离讶异非常。 “当然!”福霜掷地有声,昂头扫了钟离一眼,“反派也有老奸巨猾活到最后的嘛,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拥有这个世界上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权利地位,转而惜命,所以耗费巨大精力,转职为情报商,作为中立角色,他是不能随便被正反两派攻击的,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复仇者可以击杀他的仇人,即使已经选为中职情报商,但也依旧会被追杀。” “其余的任何职业,都不能杀情报商,除非是受雇于复仇者的杀手,只有这两种人能够杀他。” “所以相对应的,情报商为了保命,也可以雇佣杀手和告诉正派中铲奸除恶这一职业的人复仇者】位置,然后击杀复仇者。” 厉害了! 钟离目瞪口呆,此时再回头看这个游戏,只觉得如仰望高山,叹为观止。 处于对游戏的震惊中,钟离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福霜并不以为然,事实上当年的她的震惊比这还犹有过之,对这个神秘的游戏惊惧不已。 救过人家一命,却也从人家这里知道不少知识,少走了不少冤枉路,钟离在福霜这里用完午餐,就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临走之前,钟离原本空空荡荡的游戏好友列表里终于躺进去一个人——聂福霜。 - 观摩也能观摩出一个小神抱大腿,钟离的新人之路简直要被人眼红嫉妒,可这也只是刚刚开始,真正让人眼红嫉妒的是聂福霜心正纯善,有好事能想起自己这位救命恩人。 ——助他升级成长。 钟离回去不过两三天,他就收到聂福霜的信息邀请,邀请他一道去对付附近的一个变态杀人狂。 这对处于新人状态的钟离来说,相当于涨经验升级的好事情。钟离当然不会客套,他欣然赴约,连夜奔到聂福霜的指定地点——邻市。 夏夜风爽,钟离远远就瞧见聂福霜站在路边一角,平底鞋紧身黑衣,通身飒爽。 他两三步赶到聂福霜的面前,这位风霜美人一见恩人,笑颜乍开,着实动人。 聂福霜丝毫不扭捏,抬手就将一个古怪的羊皮纸递到钟离手中,点下巴示意他打开。 钟离悉悉索索打开卷起来的纸,只见上面一个就跟画上去的人物大头像映入眼帘,这人物画像虽有油画痕迹,但模样神情栩栩如生,就跟拍完照处理成油画模式似的。 这少年头像下还有一系列笔走龙蛇的黑字介绍,姓名住址,日常行为一应俱全。 而钟离注意到,这少年与他是平级。 他尚为一级新手,可聂福霜已经是三级了,按道理来说费心费力对付这样一个角色,绝对是属于费力不讨好的,所以这女孩的用心可见一斑。 钟离无声飞快的抬头望了聂福霜一眼,见她状似不经意实际上眼巴巴的看着这边,两人视线一对,钟离先笑。 聂福霜慌忙不自在的摆弄自己身上的小武器,含混说:“那什么,这小子祸害不少人了……这附近没什么成火候的家伙,暂时收拾不了他。” 找借口也是笨手笨脚的。 钟离感激聂福霜的善良,他握紧手中的羊皮卷,顺着她的话,让聂福霜有台阶下:“早一天料理了,也少个受害者。” 聂福霜这才重新昂头,精神抖擞,仿佛刚才敏感害羞的人不是她似的:“对!我们走!” …… 聂福霜盯上的是个少年,甚至应该说还只是男孩,初中生的年纪,一脸的青瓜粉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青春少年的帅气。 长得好看,学习不错,还会运动,就连钟离这个老江湖都不会在第一眼就锁定在这样一个孩子身上。 可现在他却是紧紧跟着这男孩。 夏风拂面,带着热气余温,走在前面的男孩似乎信马由缰,走到哪里是哪里,钟离坠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男孩越走越偏,从人人溜达的小区穿过了一个散步公园,又从公园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树林。 树林沿河而建,长如游龙,成为一道土堤坝。 当男孩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九十点钟了。 这个时间,在钟离在的那个城市还只是夜生活的刚开始,可在这小男孩所在的城市来说,夜生活已经快要结束了。 此时树林人迹罕至,只有男孩漫不经心的脚步声在前面踢踢踏踏的走着…… ??? 钟离猛地脚步一顿,倏然抬头望向聂福霜,这才发现她早就含笑盯着自己,似乎在赞赏自己发现的为时未晚! 聂福霜早就察觉到了! 钟离无声做了个口吻,用手比了个二,聂福霜点头表示肯定。 ——多了两个脚步声。 不止一个男孩,而是三个男孩。 三个男孩无声汇聚,他们站在一块,越发显得钟离最先跟的那个男孩挺拔干净,另外两个摇头晃脑,一脸的放荡不羁。 可是其中一个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三个男生却都跟老手似的聚在一块点烟。 三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放荡的笑声透过层层树林,传到钟离这边的时候已经隐隐绰绰不清晰了。 可绕是如此,钟离却还是听了个只言片语:“艹死她……” 第八章 钟离悚然一惊,目光如鹰隼一般豁然紧盯着前面这群孩子,原本稚嫩的的面孔在此时看来,竟仿若食人小鬼。 状似干净的男孩说了几句什么,另外两个男孩这才四散隐蔽,不过一会,一个瘦美的女孩子便犹犹豫豫的踱步过来,与这个面善心恶的男孩亲呢交流。 另外两个男孩躲得不远,钟离没有靠得太近,可借月色来看,小女孩一举一动都是心悦喜欢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的。 谈着谈着男孩就动手动脚,女孩害羞,躲了好几下,却也羞涩得不敢嚷嚷。 男孩女孩花前月下,月上柳梢,如若没有旁边两个男孩,一切都是郎有情妾有意。 钟离按捺得看着,大概男孩也是急于后面安排,与女孩只聊了十多分钟便要告别。 奇了! 钟离一边纳闷,一边更加谨慎的等着。 男孩离开,女孩也原路返回,可在暗中的钟离却发现另外两个果然慢慢跟上了! 这俩看来也是熟能生巧,一路跟踪尾随,小女孩丝毫不查,在快要出树林的时候才纵身虎扑,一个捂嘴,一个拖拽,往堤坝下面的田地里扔。 说是田地,实际上早已荒废,杂草丛生,人往里一窝,就看不清什么。 夏日蝉鸣如沸水,隔着数米也只能看见一坨黑影胡乱挣扎,然黑夜氤氲,终究是不甚清晰! 嘻嘻哈哈的笑声和尖叫声从那里传来,女孩似乎挣扎得狠了,惹怒了这两人,竟然被这两个男孩和起来一顿猛揍,钟离再也按捺不住,起身猛突,冲向那两个男孩。 钟离一个三十多岁的的男人,又加上他的职业让他身手不凡,即算是两个小牛犊似的孩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手狠狠一勒,只听咔吧一声,其中一个男孩蓦地惨叫,竟然是手臂被他生生卸了下来! 一个废了,钟离立刻扑向另一个,刷刷两下,两个孩子就被贯在地上只有□□的份儿了。 钟离这才有空看向那个女孩。 女孩长相不赖,水灵灵如一根嫩葱,可此刻这朵青白嫩葱却是衣不蔽体,两眼呆傻的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不住得瑟缩。 钟离有心想要安抚,可是还没刚一靠近,女孩就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显然是被吓着了。 他只好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它盖在女孩的身上,转而对着那俩丧心病狂的熊孩子怒目:“简直是丧尽天良!信不信我让你们俩今天就交代在这!” 俩小孩被钟离折磨得不轻,身体上还痛不欲生,一听钟离放的话,忙不迭的躺在地上打滚求饶。 不过讨饶的时候也是贼眉鼠眼,滑不溜手的。 钟离冷眼看着,知道这两条小杂鱼还知道更多。 这个时候,小姑娘在一旁受惊不小,两个滑得跟泥鳅似的两个小子也问不出什么,钟离一个大男人直挺挺站着,多少有些尴尬。 于是就得要福霜登场了。 福霜是女性,还是体贴漂亮有气场,有安全感的大姐姐,她上前抱着小姑娘,虽然看似苗条身材,却一把将初中女生拦腰抱起,整个公主抱似的窝在她怀里。 就连钟离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真是臂力非凡。 钟离跟福霜商量了一下,两人就一个抱着小姑娘上车,一个把两个男孩踹进后座绑上,先是去了小姑娘家里,在避开俩男孩的耳目同时,福霜灵巧的跃上二楼,在没惊动小姑娘家人的情况下把她送回了姑娘的卧房。 月色银光,女孩的卧室撒了一地了银霜,她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福霜蹲在她的床前,手臂笼罩孩子,温和而又包含笃定:“不要担心,不要担忧,一切都会过去,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事的。” 福霜本就有点冷美人的味道,此刻银霜洒在头上,镀了一层莹莹光辉,使她恍若女性战神,女孩被这唯美景象慑住心魂,心灵中涌出一股温暖的热流。 她便咿咿呀呀低声哭了起来。 福霜自然又是一番蹩脚安慰。 等钟离在底下连抽四五只烟后,她才带着凛冽的神情走过来,当然这种凛冽寒霜是冲着那两个小禽兽去的。 钟离察觉不对,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福霜连着快走两步,每步都是虎虎生风,气势非凡,然后接连两个掌括结结实实打在这两个男孩身上。 福霜能轻轻松松抱动一个百十来斤的姑娘,这手臂的力道自然就不容小觑,连发两掌竟然将这俩孩子一个耳朵打出了血,一个牙齿打掉了一颗。 “不要脸的狗东西!” “上车!”这一句却是对着钟离说的。 福霜真的是一脸冷霜,两个少年唯唯诺诺,钟离也抿嘴不言,四个人乘坐一辆车,绝尘而去。 福霜和钟离虽然都是铲奸除恶,但他俩现在在正常社会中都没有相关职业,他们并没必要撒网捕鱼,等到证据确凿的时候。 而且为了受到伤害的女孩子考虑,趁早拔出这毒瘤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钟离与福霜的决定是——连夜解决对方。 - 月光转淡,隐入云层。 小区灯光昏暗,没有人踪。 钟离与福霜驾驶的车子缓慢停在小区外。 车子刚停好,车内就突然响起一阵铃声,钟离与福霜对视一眼,顺着声音往来源看去。 两个萎靡在车后的男孩被这两道逼人的眼光盯着,顿时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胆战心惊的缩挤成一团。 “你的手机响了。”福霜淡淡说道,这在钟离耳里没什么,可听在另外两个已经如惊弓之鸟的少年听着,却形同威胁。 其中一个更是斗的跟筛面的筛子似的,脸上苍白如纸,哆哆嗦嗦的说:“是是是……” 他惨哭着调转了下身形,绑缚的双手虚虚指着裤兜,那里还震动着。 福霜就毫不客气的抽手将手机拿了出来。 “乔为善?”福霜对着手机的名字读了一遍,另外两个孩子顿时如遭雷击,双双对视一眼,害怕。 钟离手中的羊皮卷也有名字,他听到这个人名,也讶异的看了手机,“这就是他?” “嗯。”福霜将手机递到那孩子面前,另一只手微动,解了孩子身上的束缚,与此同时一柄精巧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并且在打开手机之前,警告道:“你说错一句话,我就能将你杀了。” 这少年顿时吓尿,一股骚气弥漫车厢。 福霜的表情顿时绿了。 手机的声音还在响,长时间的不接通会引起乔为善的猜疑。 在福霜的表情越加阴沉之前,这男孩机警的接通电话。 他小心翼翼的吞咽了下唾沫,压抑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他努力以平静的声音说了一声:“喂?” 声线并不如人意,少年还是泄露了一丝丝颤抖与粗重的喘息。 福霜的刀顿时往前刺了刺,一抹红痕顺着横向的刀口蜿蜒而下。 锋利刺痛,少年闷哼一声,抖若筛糠。 乔为善的声音却已从手机那头传递过来。 他用了与他平日里完全不相符的流气声音猥琐笑道:“呀!还没结束么?” 乔为善的话清晰的传到福霜跟钟离的耳朵里,钟离的表情顿时一沉,阴沉似水,他转头看了看福霜的表情,也是如此。 如果此刻他们两个能够说话,恐怕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人渣!” 可现在并不能说话,甚至他们还要庆幸乔为善没有丝毫察觉! 而与乔为善谈话的男孩却是大喜,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好事可不能放过! 乔为善的“误以为”给了他很大的底气,语气也开始慢慢稳定起来,甚至还装模作样模拟出刚刚完事的喘息/声,不耐烦的道:“啊,都是你做的好事,一听你的声音我就萎了,才刚刚轮到我好吧!” 然后他状似不经意的问:“你突然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乔为善在电话里噗呲噗呲的笑了起来,他笑得有些疯癫:“没什么,就是今天心里总是很不安,所以想跟你打个电话确定一下。” …… 这精准而有恐怖的直觉! 钟离也有过这样的直觉,而这直觉帮助过他破过不少案子! 可惜了,如果这少年是个正直的人,那他必然也应该是个聪慧的好孩子。 钟离心中暗叹,并且随时关注电话通话的情况,怕交流越多,露出马脚的可能就越大,在做简短的交流后就示意男孩挂断电话。 这是钟离的第一个任务,虽然他十分想要自己动手,但考量到福霜动用金币找到的恶人,虽然也是一级新手,但他必然也有不同之处——很可能是经验值已经濒临升级。 很有可能是一个快要满二级的一级。 那放任钟离这个还没有任何经验的菜鸟对上去这种做法,失败的可能性最大。 败了事小,最怕把命也留在那。 第九章 为了防止这种尴尬事件出现,福霜最终敲定了整个计划的实施。 而她作为助攻,则会在旁观察辅助。 钟离无奈下车,带着被小看的憋屈与些微的自我怀疑踏上了进入小区的路程。 夜深人静,树影沙沙,钟离一路小跑才跟进放慢速度的福霜,虽不至于气喘,但也是有些许狼狈。 福霜率先踏进楼梯,她的脚步悄无声音,感控灯并没有察觉到声音,自然也就并没有亮起,她独自站在黑暗之地,竟视物自如,从自己兜里找出一块扁平的只有手掌二分之一大的黑色方盒,按上上方一个按钮,无形之中仿佛感觉到一丝轻微的红波由此扩散。 那是福霜在商城购置的“手段”之一。 也是游戏强制,甚至在初期作为新手礼包赠送的东西,当然,这必须得是完成第一次任务才会有的礼包。 因为它遵守了游戏里的规则:【不得将游戏存在透露出去。】 这小东西所发出的无形波纹就是让记录游戏存在痕迹的电子产品功能消失。而只除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会察觉到的存在。 当这小东西所做的屏障笼罩了整个单元楼的时候,钟离也才将将赶到福霜身边,在昏暗不明中,钟离隐约看见福霜向他比作的噤声手势。 于是他下意识的放轻了步伐。 接下来为了照顾钟离的速度,福霜与他在黑暗中小步快速前行,两个人一个是昔日干探,一个是游戏老手,动作皆是干净利落,迅速。 乔为善的家住在十七楼,福霜与钟离借着黑暗的掩映,靠近了他的家门。 鉴于乔为善刚刚才与楼下被打昏的两个男孩里其中一个通完电话,此时应该还没睡,福霜辗转楼道窗口,借着七节黑鞭的特别之处荡到了乔为善家中的阳台上。 啪嗒。 垫着脚尖轻微落地,福霜在阳台角落观察了一下,屋中大部分陷于黑暗,只有一扇门扉底下泄露了丝丝灯光。 福霜目光微微一凝,灵巧的侧身滚入中央客厅,在月影昏暗之中靠近了那间关闭房门却亮着灯的房间。 她行动快速悄无声息,侧耳贴着门,能听见里面些微的动静,不时还有少年轻咳的声音。 就是了。 确定之后,福霜拿出一支管,管两头有塞,中间中空,透明。 肉眼所见管中无任何东西,可福霜却一脸笃定自然,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个“空管”。 她将手搭在管子一端的塞子上,手指微微用力,塞子便脱落出来,一股幽幽如冷霜的白烟就从中缓缓飘荡出来,入空气便化作无形。 即使她知道自己已事先服用了抵抗药物,但摄于这小东西的能力强大,还是忍不住顾及得屏住了呼吸。 它散入空气的过程极快,短短数秒烟雾渐消至不见。 如此再愣了几秒之后,福霜才毫无顾忌的帮钟离打开门。 站在门口的钟离尴尬且惊疑得望着门里大方得跟女主人似的福霜,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怔怔开口:“我们……我们不是偷袭来着么?” 福霜一脸“对啊”的表情点头。 “那我们怎么这么光明正大登堂入室?” 福霜挑眉笑道:“那是因为他们一家人已经睡得跟死猪一样了。” 几乎是用了足足两秒,钟离才反应过来福霜这是用了什么东西,他这才释疑的踏入了房间,谨慎且机警得打量周围。 在钟离多年的经验之中,一个人就算表面上看再怎么不像穷凶极恶之徒,但他生活的地方,私密的地方,总能泄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这里的一切都泛着一种温馨家庭的感觉。 钟离走到门前,轻轻打开。 橘黄明亮的灯光投入钟离的眼睛里,让他有一瞬间的晕眩。 那个孩子还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的目光中带着冰冷和戏谑的打量,小小年纪就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凶残狠毒。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钟离恍惚间眼前掠过无数杀人犯的脸孔,他们几乎都有一样的眼神——与人类不一样的眼神。 最终无数幻影重叠,无数双眼睛聚焦一起,成为这个孩子的眼睛。 这孩子的眼睛在正常人看来或许是别样的冷静自若,似乎是成熟的标志,可钟离却知道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人命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 钟离忍不住握紧双手,右手甚至不自觉得摸向腰间。 结果当然是摸空。 乔为善双手搭在座椅扶手,尽在掌握般的悠然道:“来我家杀我的人就是这个蠢样?” 钟离之前在夜色时并没有好好打量过他,此时灯光充沛,距离甚近,他终于好好看清这个少年的长相。 他面骨削瘦,如同巴掌一般大,刀锋眉目,两眼有神,神光湛湛,是现在人眼里的好皮相,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唇薄到几乎是一条线的程度,嫣红得跟吃了死孩子似的,鼻翼少肉不宽厚,双眼冷酷,尤其是扫到某人的时候,就仿若看一滩冻肉一般。 钟离收起受惊的表情,身体自然戒备,出声冷喝:“今天晚上的女孩子不是第一个,但她绝对是最后一个!” 乔为善抑制不住的带起一连串的咳嗽,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他极有教养,咳嗽的时候都是以手成拳抵在嘴边,此时听闻钟离的话,侧脸斜眼挑看着钟离,一边咳嗽,一边借用钟离的话反讽:“你不是第一个说这样话的人,当然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断断续续说话,等咳完才正眼看向钟离,两张嘴皮子上下一翻,刻薄的吐出两个字:“蠢货!”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整个空间的光线蓦地一暗,地上垂影数道,钟离忍不住抬头查看,然而一看之下却几乎窒息——天花板上全都是黑洞洞的木仓口! 他眼睛连眨,完全不可置信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会拥有这么恐怖的杀器! 这所有的木仓口全部紧跟着他,钟离身上几乎是挤满了红色小光点,一旦一声令下,他大约就会被打成筛子。 但乔为善却并不想将这宝贵资源浪费在初级菜鸟身上,更或者说他想要的是另外一个人身上的资源。 卧室只有十来平米大,灯光照亮之地只有两个人在紧张对视,而在钟离身后,幽暗的地方里有一人影一闪而过。 来了! 乔为善的情绪瞬间紧绷,然而全力以赴的福霜远不是他目前视力所能捕捉的,他只堪堪察觉一丝掠影,紧接着喉间一凉,一柄薄而锋利,刀身好似冰魄的幽蓝利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聂福霜的呼吸轻微撩拨他的耳后。 无数个红色小圆点心随意动,全部集中在聂福霜身上,与聂福霜架在乔为善脖子上的刀子威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聂福霜微微低头,因为在乔为善的身后,钟离正好能够看见与他相对而立的福霜的表情。 她眼睫毛微微垂下,挡住了眼球,黑中泛着青黛色的眉头微微皱起,却乍然复平,形容轻松,几番神色转换,架在那孩子身上的刀竟然开始慢慢收紧。 气氛逐渐紧绷。 与聂福霜的有恃无恐不同,乔为善眼神凌厉,牙齿紧咬下嘴唇,一连串的血珠子从齿缝下慢慢渗出,在唇上汇聚,最终凝结成血线挂在下颌。 他眼中饱含着凄厉和巨大的愤恨,几乎是一眨眼,钟离就仿佛听见了无数声子弹出膛的声音。 而事实却并非这样! 无数个子弹密集聚在聂福霜周围,却不能再进一步! 这些子弹全部被隔绝,却冲势未尽,只能看见它们与一无形之物相互角力,形成一个蚕茧形金属笼罩。 钟离看得双目欲裂,他从来还没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一时之间几乎是吓呆在当场! 福霜还活着么? 她怎么样了? 各种想法盘旋在钟离心头,他忍不住往前探了一步。 这一步如同踏在凝固如有实质的的氛围之中,将凝涩静止的空间忽然拉进正常人的世界。 只听一声碎裂响,头顶上的火武器顿时纷纷发出裂帛声响,当空崩碎,掉落一地。 那些碎裂的木仓壳落在钟离脚前,铺满了整间屋子,如一黑色的钢铁地毯。他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却看见那些金属如同花苞绽开一般,层层叠叠从最顶端开始一一掉落,一时之间,清脆的的金属撞地声不绝于耳。 而这些金属壳掉落之后,钟离看见聂福霜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嵌进那孩子的脖子里。 甚至钟离猜测它已经深深卡在骨头里。 鲜血殷满那孩子的衣服,将白色衬衫染成红色,如一株妖艳绝伦的生命之花,在上面尽情开放,然后在完全绽开的那一瞬间——骤然死亡。 然而实际上乔为善的生息还将尽未尽,就像他将断未断的脖子一样,摇摇欲坠。 聂福霜看向钟离的目光中带着急切,见他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焦急的出声提示:“快过来补上最后一刀!” “——什么?!” 乔为善的一丝生息竟然是聂福霜为了让他补上最后一刀而留下的! 第十章 “不行!”钟离断然拒绝,看向福霜时眼神都变得难以置信起来,他甚至退后一步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聂福霜看着钟离的眼神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她怀中揽着的少年在双方僵持拉锯中陡然断息,再无生命痕迹。 在少年断息的同一时间,钟离与聂福霜同时收到消息。 ——乔为善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 钟离目露惊讶,他抬头看向福霜,而福霜则见怪不怪,低头收拾现场。 她收拾的同时还在教导钟离:“这项任务的资料虽然是我收集的,可接受任务的却是你,可现在呢?我这边也有任务条进度了!” “可是……”面对那孩子的惨状,钟离生生别开了眼,他无法做出所谓游戏“补刀”的事。 然而福霜却误会钟离的意思,她抬头冷声埋怨:“你是想说你那边也有任务进度条?也完成了一半?可是你看看那是什么颜色的——是红色!” “绿色彩代表是你完成的,红色是代表别人正在完成你的任务,说明有人跟你同时做一个任务!” 顿了顿,聂福霜严肃告诫:“如果任务全都被另一个人完成,那就意味着你接的这个任务失败。” “任务胜利有奖励,任务失败当然也是有处罚的,鉴于你是新手,你处罚的最终结果很有可能是你的小命!” 这并不是福霜的危言耸听,事实上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剩下一半的任务交由钟离完成,这样他们两个谁也都算完成任务,谁也都算没完成。 这是福霜对她们双方的一个顾全之法,她当然希望她们两个都好好的,于是她垂首黯然叹息:“剩下的就是查清楚乔为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这得你自己去找,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钟离无形之中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福霜的表情中带着难言的复杂,有感激也有不认同,他张口嘶哑缓慢道:“剩下的任务就交由我自己完成,我可以。” 福霜便也不再言语,只低头打扫现场,当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之后,她又将手伸向已经断绝生息的乔为善。 钟离目光扫到聂福霜的动作,眉头立刻不赞同的皱起,正待出声制止,聂福霜却已经从乔为善衣服兜里套出一个最新款的水果机。 没想到聂福霜如此财迷,钟离极度愕然,顿了顿才喝道:“福霜!” 聂福霜闻声抬头觑了眼钟离,将手中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钟离恼怒的摆手拒绝—— 那是什么? 他忍不住凝目细看,手机上密密麻麻布满奇特红色图文,字体特效如同岩浆,顺着字迹笔画缓缓流动,往复循环。 这红色字迹看得钟离眼晕,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都晃动了一下,迷蒙混沌之间自己仿佛顺着心底升腾起来的疑问做了准确回答。 他回答了一声“是”。 红色的光晕映在钟离的脸上,照亮他满脸的呆滞。 聂福霜并不敢看向手机,于是她紧盯钟离的瞳孔,透过眼睛的反射猜到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 手机屏幕上的字迹闻声骤然炸裂,红芒比刚才明亮了不止一两分,简直到了刺人眼目的地步,然而钟离却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手机屏幕里的红色线条如受了巨大刺激,飞快的在方寸之间横冲直撞,互相撞击融合。 ——最终形成新的文字段落。 而几乎是在形成新的契约的那一瞬间,手机上所有的奇特东西骤然消失,甚至手机都不堪重负,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最终啪的一声熄灭。 成了个废手机。 聂福霜却是早有预料,她拿着这手机蹲下来又重新塞进尸体的衣兜之中。 满室凄寒,灯光都蒙上了一层阴冷的寒霜,乔为善的尸体躺在房间中央,聂福霜正在毁尸灭迹。钟离还犹自呆立门口,仿似一堵守门雕像,许久之后才猛然回神,只觉得自己大梦一场,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看了看背对他正在尸体上捣鼓的聂福霜,嗓音嘶哑破碎:“福霜?” 聂福霜瞥了眼身后,手中动作不停,持一罐粉,抖抖索索的撒在乔为善的尸体上,顿时如冰雪见初阳,纷纷化至无踪无迹。 钟离骇然的看着这一幕,然而此刻有再多的不赞同,他也不知如何说出口,只诚心实意的道:“谢谢你。” 让我知道了樊哲的一点消息。 等尸体袅无踪迹之后,福霜这才收起粉罐站起来开口出声:“好了?” 钟离面色赤然中带着犹疑:“好了,谢谢你把乔为善的背包资源都给了我……” 钟离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十分挣扎困苦,心中的怜悯作祟,他一咬牙,厚着脸皮道:“可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这样……” 福霜将乔为善的游戏界面给他看,将乔为善辛苦积攒的资源全部都给了他,他现在说这话难免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讨人嫌,但他是真的不喜欢私下报复而不是诉诸法律的做法。 此时聂福霜已经走到客厅,马上就要离开,她听闻钟离这样说,站定转身。 客厅并没有开灯,与卧室相比显得幽深昏暗,她隐身在黑暗之中,钟离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钟离只能听见她略带古怪的声音传过来:“你觉得我残忍?” 她嗤笑了一声:“如果你见到这里的人的真面目,恐怕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指的是游戏当中的玩家们。 虽然聂福霜并没有指明,但钟离却就是能从她的话中体会到她的意思,进而加工成自己理解的话语。 游戏当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钟离忽然间产生了巨大的迷惘。 - 聂福霜的警告就像是一句惊梦般的预言,精准而有残酷。 钟离走进书房,坐在书桌前。 书房的四面墙封满书籍,中间摆着一实木长桌,桌上笔记本电脑,还有散落一沓的纸。 杂乱不堪。 橘黄的灯光自上而下,钟离皱着眉,手中夹着一根烟屁股放在嘴边狠狠吸了一口,蓝色烟雾浸润他的眉目,模糊了他的表情。 但并没有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桌上四散一团的照片上,那是他搜集到的乔为善为控制女孩而给她们照的初次照,照片里的女孩各有不同,但同样都赤/身/裸/体,惊恐绝望的缩在一角。 有的是在斑驳肮脏的床角,有的是在铺着冰冷地砖的墙角。 她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很害怕,都是浑身上下都青紫一片。 钟离的手颤抖着,香烟的灼痛感一直侵略着他指尖的触觉,然而他无动于衷,甚至自虐般的感受这算不上强烈的痛。 他的眼眶通红,红血丝遍布,整个人痛苦不堪,强壮有力的躯体跟个筛糠子一般佝偻萎顿。 这么多花季少女,她们本应该活在阳光下,却被这些畜生不如的男孩子逼迫! 而且……这些女孩子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难以承受这份苦痛而香消玉殒了! 如果早就知道是这样……如果早就知道是这样! 钟离猛地将正在燃烧的烟蒂窝在手中,眼神迸射出强烈的愤慨之情——那就该补最后一刀! “人渣!” - 校园,会议楼五楼。 一水碧洗,飞鸟划过天空,远处书声朗朗,操场空旷无人。 一个神情憔悴的女孩子倚着半臂高的栏杆,遥遥往楼底望下去。 她从来没注意过这楼高的吓人,往底下一望,花鸟树木小而蔽遮,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女孩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然而吐气并没有将沉沉压在她心口里的浊气吐出,反而更让她绝望起来。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笺纸,上面花纹绚丽,字迹流畅硬朗,并没有被娇气的纸纹图案压下去半分,反而更衬字迹好看有骨。 ——那是乔为善做得笔记,为她而做的笔记。 那天……她在陪/客,客人嚣张古怪,要求让她无法满足,于是她备受折磨,伤痕累累,根本无法来上课。 乔为善就帮她补了笔记,笔记做得清晰明了,轻松易懂,比她曾经辛辛苦苦誊出来的笔记好了不止一倍。 女孩子紧紧握住那一薄薄的纸片,眼睛里泪水盈然,她发出一声悲泣,将它放进自己胸膛前,与遗书一并藏进塑料袋里。 她脚步瘸拐,艰难的爬上了栏杆,坐在上面晃晃悠悠,即将解决一切,再也不要苦恼的感觉充盈她的全身,她原本哭泣的脸勾起了一丝解脱的笑容,张开双臂,直线下坠。 美好的校园假象由此撕开一道裂口,向世人展现它恶臭而腐烂的内里。 “李娉慧死了!” 这个消息疯一样传播到整个校园,目睹一切的师生们甚至辞工转学——李娉慧死时的样子实在让人胆寒。 只一个上午,学校便如同架在火炉上的沸腾鸣响的水壶,喧嚣惊恐得连壶盖都能掀翻! 吱哇乱叫的治安车,趋之若鹜的一线记者,过来接孩子的紧张家长,哭天嚎地的死者家属——乱得让人心里发慌。 拥挤堵塞的校园门口乱象一片,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人简直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曹晓雯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她爸领出去的,她低着头,跟随自己的爸爸艰难在人潮中往外逆行,当然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被接出来的孩子,还有不少跟她一样往外走的学生。 只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也是隐藏的受害者。 她低着头,脸上挂着医用口罩,连衣帽兜在头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人群拥堵,记者们更是被拦在她们这群孩子外面,可人潮汹涌,吵杂不堪,一个不留神就一名记者就扑了上来,他整个人都扑在已经对男人极为敏感的曹晓雯身上,手里的话筒更是直戳她的脸,咄咄逼人:“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死者李娉慧平时是怎样的孩子,她为什么要寻死?是校园暴力么?你在里面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是否视而不见……” 被男人压在身上的惊恐感瞬间包围曹晓雯,多日来不见乔为善的胆战心惊,而同样受辱的同伴之一已经跳楼,这男记者的触碰称为压倒曹晓雯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剧烈挣扎起来! 这声音是如此凄厉,以至于压过所有的沸腾之声,让本就敏感的人们瞬间安静。 第十一章 女孩叫声凄厉无比,而与她亲密接触的男记者更是怔愣当场。 由此静下来的场景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钟,人声更加鼎沸:“发生了什么?”“那小姑娘怎么了?”“那个男记者你不能跑!” 诺大宽敞的校园门口,众人慌乱成一团。 曹晓雯的爸爸则趁乱搂着女儿钻了出去。 - “根据我台的记者报道,南泰中学的一名女学生——李某某,因为不堪忍受校园卖x活动而在学校的五楼一跃而下,结束自己年轻却伤痕累累的生命。” 西装打领,一派自然的主持人面对着镜头言辞振振,以批判质疑的角度怀疑校园到底是否还是孩子们成长教育的所在。 “而根据在李某某身上藏好的遗书当中,我们可以发现受害人不光她一个,这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而让我们奇怪的是跟李某某遗书放在一起的是一张干净整洁的笔记纸,上面记着的是某一堂化学课的笔记。” …… “可做这页笔记的却不是李某某本人,而是她的同学乔某某的字迹,而就本台所知,乔某某已经在李某某跳楼的前一天就已经没来学校报道,目前处于失踪状态。” “乔某某是否也是受害人之一?还是说他是凶手之一?他现在又在哪里?”男主持顺口讲到:“我们将持续报道……” 曹晓雯坐在地上某一角,啪得将手机扔出去,伴随手机的四分五裂,报道的声音也猛然静止。 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中,她徒劳的用手环住自身,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突闻女儿房间动静的曹帅赶过来拍打着自己女儿的房门,他焦躁的在门外呼喊:“晓雯开门!爸爸在这!你开门啊!” 然而曹帅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曹晓雯就跟疯了似的撞墙呼号,曹帅在门口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内心陡然一沉,立刻二话不说撞开房门,扑过去紧紧拉住女儿,防止她继续自/残。 可就是他的禁锢让曹晓雯寒毛直竖,她撕心裂肺的喊着:“不要!求求你!” 曹晓雯剧烈挣扎,情绪激动到极点,以至于竟然在曹帅的怀里抽搐昏迷! “我的女儿啊!”紧随其后的方媛立时拉开不知所措的丈夫,抱住女儿哀嚎痛哭。 这个壮汉就这样任由老婆将他拽开,失魂落魄的站在妻女的身后,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 ——自从将女儿接回家,她就便是如此。 他跟老婆就算是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的女儿也很有可能是受害者之一。 - 南城这边有一条街,彻夜不眠。街上灯红酒绿,霓虹冉冉,夜间街道上也依旧车水马龙,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喧嚣不断。 而最为上档次的,还是要数街心中央的一娱乐会所。 这会所门头精致奢靡,光是样子就足以令腰包不太鼓的人望而却步。 于是门头两边清一色豪车停泊,一个赛一个的崭新昂贵。 端的是纸醉金迷,人间上等销金窟。 莫博名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一应狗头手下的簇拥中步入会所的。 只不过与往日龙行虎步昂首挺胸的样子截然相反,此时此刻他正处于狂躁状态中。 前台知情识趣,一见莫博名,立马夹道欢迎,在靠近途中还给经理通了个对讲机。 他躬身陪笑:“莫哥,来来来,房间早就给您收拾好了,往楼上走!” 莫博名一挥手,烦躁的说:“去去去,我比你熟!” 他脚步不停,根本不鸟旁边哈腰点头的侍应,自顾自的往楼上钻。 莫博名为人霸道爱排场,不爱跟不认识的人一块坐电梯,他这边刚一进去,身边马仔便把里面的男男女女都清了出去。 电梯登登登往上走。 刚一打开,闻讯而来的经理早就在电梯门口摆好阵势,迎着莫博名进了房间,然后站在门口得意的一拍手,数个香风阵阵的姑娘就踏香而来,婷婷袅袅的站在桌前供莫博名打量。 莫博名皱着眉,挨个的看了个遍,一个个妖艳做作得让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他翻了个白眼,昂头倒在沙发里,冲着天花板怒吼:“你他/妈就准备这些货色?” 经理的笑脸顿了顿,片刻之后笑得更加狗腿,挤眉弄眼道:“这您都看不上眼?您喜欢……” 经理询问的话语勾起莫博名的遐思,脑海中瞬间勾勒出最爽的几次场面,他抬头看向躬身陪笑的经理,比比划划的道:“有没有那种的……年纪小点的,不太情愿的?” 经理:“……” 他哈腰擦汗:“您等等,我给您看看!” 经理面上一派自然,就差拍着胸脯说保证满意,然而一出包厢,那脸色立刻拉了下来,暗地里朝包厢吐了口吐沫,啐了声人渣! ——可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谁让他就是混这口饭吃的呢? 经理哀叹一声,站在门口左右踱步,抓耳挠腮,电话通了不下数十遍,却怎么也找不到莫博名想要 的类型。 原因无他,莫博名想要的女孩,光是听听就明白得是那种清清白白的正经小女生,可他这一风月场所,哪来的清白孩子? 正当经理苦求无门的时候,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却恰在此时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可在还没有接通电话的当下,经理看到手机上联络人的名字,便颇有些头疼,他强忍着突突直跳的额头筋,冷着声调接通电话:“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哽顿一下后才舔着脸道:“哥!哥……我的好老哥!别慌挂电话!我找你有事!” 经理冷笑数声:“什么事?你欠我钱的事?” 电话那头的人瞬间安静如鸡,过了许久才神神秘秘的的道:“哥,不要急嘛,我也是在拼命还你钱啊!” 经理听到这种荒谬的话,眉头皱紧,嗤笑一声:“哟,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啊,你他吗什么时候能把我的利息给还完?!” 讲到这个话题,一般情况下这家伙就自己找话题挂电话了,可是今天让经理惊讶的是这家伙竟然还松了一口气,似乎早就等着经理这样问。 “呼……哥,我跟你说,我有办法还你了,哥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电话那头的人笑嘻嘻的问。 经理听后嘲弄的说道:“知道,无业游民上网诈/骗嘛。”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嬉皮笑脸的道:“哥,我最近在网上聊天,有个妹子特别相信我,今天早上刚跟我见完面,人特好看,特清纯,而且还特年轻,是个学生仔嘞,家里人都不知道上我这来了,哥……我说……” “咱俩兄弟联手,何怕没钱赚呢!” 经理眉间一动,收紧表情试探道:“哎呀,我这边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怎么能让你带这种人来,我还要不要吃饭了!” “喂喂喂,哥你别装了,顶多我负责售后就是的了,保准你不会有风险的!” 一般这人说所谓的没风险,就是把人安全的解决掉,这位有燃眉之急的经理与他合作过几回,倒是知道有这样一句保证之后,基本上都是高枕无忧的。 ——尤其是,他现在还需要先搪塞莫博名这个死崽子! 于是经理佯装不耐:“这是看在你欠我钱的份上,再帮你一把,不要总是把这种有风险的货介绍给我,听懂没!” “是是是,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的人感激不尽,全然不知自己这是给这位打瞌睡的经理送了个枕头,而错过了让债务一笔勾销的大好机会。 经理嘿嘿笑了两声,看了看这家伙发来的素颜照,觉得挺有水准,这才返身钻进包厢安抚莫博名。 由于本身这件事不符合规定,但无奈莫博名的要求过高,经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而会所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之经理在一众吃瓜群众还是很有威望——总之,这件事被巧妙的默许下来了。 有乐子玩,莫博名就算是很好说话的,而且他最近还挺发愁的,于是看着经理就觉得此人莫名亲切起来,途中一大堆苦水就倒了出来。 他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自己端着杯子若有所思的嘿嘿笑了两声,已是有点薄红挂在脸上。 他瞟了旁边的经理一眼,讥笑道:“你知道怎么玩最好玩么?” 不等经理回答,他自己就先否定:“不!” 然后低声嘟囔了一句:“你不知道!” “你找来的这些女人,都脏的不能招!要我说,还是小孩子好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可怜巴巴的,跟我巴掌这么大!”莫博名举着手,对着暗浊的灯光五指张开,缓缓收拢,好似握住了什么,又嘿然而笑。 “知道我为什么不常来你们这了不?”莫博名笑嘻嘻道,一点都不避讳所谓同行是冤家这种话题,肆无忌惮的宣扬人家的好处:“因为我找到了好地方!清一水的小孩子!” “嘿嘿嘿……哎呦!那个好哇!”他拍着大腿感慨! “可是呢?现在踏马居然找不到了!”莫博名嘴边的笑容顿时收敛,横眉怒骂:“消失了!” 经理原本一只端酒陪着笑意,听到这话,他突然间眉心一跳,笑脸顿时僵硬了三分。 第十二章 这事儿怎么就那么巧呢? 经理杯酒抵唇,总觉得哪哪儿都透着点说不出的怪异,可就是说不出来。 他按捺住心口间泛起的层层密密的不安感,抖着眼皮,强自陪着莫博名喝了两口,便看腕表,找个借口出来。 - 胡老汉做得是见不得光的职业,然而他们这个职业虽然风险十分大,可收益也是十分可观,而且来钱快。这就造成他从来留不住钱的性格——全部都花了。 花在吃穿享受之中。 因此他用以前的好货一打扮,也就显得挺像那么回事的,西装打领,斯文禽兽。每件衣服都够一般人三五个月的工资——于是用来骗骗人倒也颇有奇效。 胡老汉点了点手上已经空了的针筒,与前来要人的两个打手叫嚣道:“你们可要给我当心点,别因为我不跟去,你们就私吞了,我给你们说这还是个处,我已经跟你们经理打好招呼了,要是她过去之后少了一根手指头,你们经理可就拿你们开刀了哈!” 胡老汉说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紧张,而且为了掩盖这一丝丝的紧张,他还装逼似的用针筒点了点眉心,不妨被针尖戳了一下,顿时慌里慌张的把针筒收起来。 这俩打手来之前早就被经理提醒过,看到胡老汉色厉内荏的表情也是心中有数——欠了经理那么一大笔高利/贷,当然货物越好,越能还得多嘛…… 他俩嘻嘻哈哈一笑,当着胡老汉的面对女孩上下其手,看这家伙的表情越来越紧张就越发开心,甚至哄然大笑,讥讽道:“瞧你那傻样!行了!我们知道了!” 俩打手笑嘻嘻的将裹着的人搬进车后箱,踩下油门便风驰电掣—— “爷有钱!爷有钱!爷赚钱的时候你们还在辛苦……” 上路到一半,主驾驶的那位裤腰带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他一边开车一边去摸手机,分神之余火速行驶的汽车冷不防在道路上打了个s形的弯,把开车的两人吓出一身冷汗,再一看手机——得!经理催人了! 打手顺手按掉电话,开车的速度猛提上一层,瞬间更为快速。 然而几乎是仅仅过了几秒钟,经理的电话突然又打了过来,这回开车的两人才觉得不对——难道并不是催人??? 副驾驶上的打手疑惑的伸手接电话——电话却在此刻突然断掉了。 “奇怪……挂了。” “那就重新打过去啊!” 副驾驶的人一边点头赞同一边重新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勿挂机……” “经理在给别人打电话。” “估计是打错了吧……” 话落,两人一路风驰电掣,飞快赶往会所。 嘎吱一声,车停在会所后门,两个人还特机警的环顾一周,这才把人往上抬。 _ 包厢中。 莫博名一人自斟自饮都喝得口干舌燥了,还不见人跟经理,顿时不耐烦的往外走,阴沉着脸就要给经理一个颜色瞧瞧,昏暗的走廊上只有楼梯口跟电梯口有人,莫博名上前抓住侍应生的领子,一嘴的酒气就往人家身上喷:“你们经理往哪儿走了!” “我们……我们经理打着电话下楼了,说……说是有女孩要上来……” 这小子挺会说话,莫博名顿时火气小了一半,但还是咕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上来!” 正当他自言自语念叨着的时候,小侍应生的对讲机响了:“喂喂喂,小王在么?你去469号房间问问客人是不是点了外面的女孩啊?” 小王的领子都还在469号客人的手里,他哆哆嗦嗦的掏出对讲机:“什什么……” 莫博名一听对讲机里的声音,又见这家伙慢慢吞吞的动作,立时不客气的抢过来,口气不善道:“对!就是我带的!你们经理死哪去了?怎么还不把人给我送来!” 门口负责的人本心是找不到经理询问,于是问四楼守电梯的,没成想莫博名就在旁边,顿时换了一种口气,毕恭毕敬道:“啊!是是么?那我这就让他们上去!” 为了凸显自己的尽心尽力,对讲机那边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听着声音似乎是已经放行往上走,莫博名这才眯眼回房等着。 等了一会,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就敲门进来,莫博名从头到尾狐疑的打量这两个家伙跟他们手里的袋子。 而他的随从也是机警的上前夺过这俩手里的袋子,抖开一看——一个女孩。 把女孩丁零当啷掏出来的时候,附赠的身份证还从里面掉了出来,莫博名接过自己手下递过来的身份证,随意一瞟,嗤笑一声:“哟!还是十七岁的。” “这经理有心了!” 莫博名随口一夸,看着昏迷的小女孩却是长得不错,就是没反应这一点让他意兴阑珊。 “喂……这妞什么时候能醒?” 来时的路上这俩人也没问胡老汉,于是支支吾吾道:“这个……那个……” “该不会让我等一天吧!”莫博名劈声夺话,一推桌子,呼呼哈哈的站起来怒道。 “我跟您打电话问问,我跟您打电话问问……”其中一个立马擦汗陪不是,连忙掏出手机,给胡老汉打了个电话,得到确切时间之后道:“说是打药起半小时之后能醒!” 莫博名一怒:“半小时!” “不不不!您不用等半小时!我们俩带人到这里就差不多二十分钟了,还有十来分钟!十来分钟!” 十来分钟还能勉强等着,莫博名掏出女士烟盒,从里面掏出一根,就着马仔手中的烟火眯眼吸烟。 “我说……”莫博名手点大腿数着时间,与此同时开始驱赶这群人:“你们都出去呗!” 他微微歪头,显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迷之危险:“还要我请你们在这玩么?” 众人尴尬,纷纷退走,然而还没走干净之前,一通电话就突如其来的响了起来。 莫博名环顾一周,这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响了,他先是看了看联络人,这才接通电话,懒洋洋地拖长音:“爹——” 莫讷言声音沉稳:“你在哪儿?” 莫博名趴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凑近女孩,数着她额前的碎发,漫不经心回道:“在外面玩呢。” “回家!有事交代你!”莫讷言干脆利落的交代,挂断电话,根本不给莫博名反应时间。 “……”莫博名看着挂断的电话,手握紧却感觉硌手,悻悻松手后无奈,这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接受现实,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步往外走。 “莫哥……这妞?” 莫博名回头看了一眼,脚步不停:“带走。” 莫家,客厅。 时至夜里两点。 莫博名晃晃悠悠,酒气熏然的从外面踏步而来 。 一点昏暗灯光在客厅,隐隐绰绰只照亮茶几沙发,而上面空无一人。 莫博名不以为杵,自顾自的就要上楼洗漱睡觉。 “从我要你回家到现在已经多长时间了?”就在莫博名登上楼梯时,阴影之中,莫讷言的身影转了出来,原来他之前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此时恰好从厨房中出来。 父子二人一人站在楼梯上,一人站在楼梯边,遥遥相对。 莫博名低头算了算,又慢吞吞道:“一个小时……花了一个小时。” 他一点也不怕自己的爹,回答都是如此的漫不经心,如此的……轻慢。而莫讷言也像是没有要责备莫博名的意思,反而镇定的喝了口咖啡,点头道:“一个小时,从出去到回来一共四个小时。” “你这四个小时都在外面干什么了?”莫讷言照常询问,用“你今天早晨吃什么”的语气侵略儿子的隐私。 这引起了莫博名的不愉快,他皱着眉,低头俯视自己的父亲,然而即使是这个角度,却也并没有让他拥有一丝丝在气势上面的优势,莫讷言从下往上的侵略视线让他难以忍受。 “我不……” 莫博名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整个人都骤然从楼梯上栽倒下来——被莫讷言拽了下来! 明明已经是青壮年,可莫博名却丝毫反抗能力都没有,被莫讷言拖进幽暗无光的小室! - 日光刺目。 莫博名头脑胀痛,他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依稀还记得莫讷言交代自己的事—— “给你拉/皮/条的已经被人弄死了,你最近收敛点。” 坐在床上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呆,莫博名这才从昏沉中缓过来,浑身僵硬的从床上起来,洗漱的同时顺便通了个电话。 他赤着上半身,站在镜子前因为年轻健康的身体和好看的纹身竟然有种异样的美感。 他一边盯着镜子里刷牙的自己,一边通着电话。 “喂……之前给我找女人的那个家伙死掉了,你怎么不知道?”莫博名将口中的泡沫吐出,用水漱了漱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不要让这件事牵扯到我身上来——一丁点都不。” 莫博名神色不愉,但最主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现在的脾气非常不好—— “另外,我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女孩……我这就过去。” 莫博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露出个笑容,然而他眼底却深如寒潭。 第十三章 套房卧室。 窗帘拉紧,余晖透窗。 金光沉闷昏然,似病入膏肓之老人。 整间卧室里只有一张大床,床上杂乱无章,横躺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少女。 本是青春年少,纵横校园的年纪,可此时却悲伤绝望,惊恐万分的任人鱼肉。 ——女孩被铐在床上。 她手腕处伤痕累累,轻微的血迹沾染在床单被褥上,只一衣蔽体,还在腾挪脱困的时候往上卷了不少,此时穿着衣物比不穿衣物的时候还让人心潮翻涌。 莫博名怔在门口。 他从上到下,有从下到上每一分,每一寸都端详个够,那隐秘之地的半掩风光,那伤痕累累泪痕斑驳的模样…… 他踏出第一步,紧接着又连续跨出两步。 他急色又带着怪异的癫狂,坐在床边,伸出手,卡住女孩那小小的脸庞,看着她黑润润的眼睛里湿气盎然。 他低下头颅,吻了下她的眼睛,辗转睫毛,吻去湿痕,垂到她的耳边,低沉嘶哑道:“你真美……” “……比我漂亮多了。” 他卡在少女脸庞上的手猛然收紧,清晰感受到到少女的脸骨……被他握在手中。 女孩因为他收紧的力道而现出一两分疼痛脆弱的神情,强烈的不安让她剧烈挣扎起来,她拼命的后退,张嘴呻。吟。 只是□□。 那低弱的声音只如蚊呐,她的嗓子被人动了手脚。 无法反抗,反抗也只是增添趣味。 渐渐的…… 女孩绝望了,她极力缩在远离莫博名的另一端,可却因为铐子的固定而无法真正的逃离。 莫博名看着这样的女孩笑了笑,他的表情奇怪无比——快乐与悲伤同在,他明明笑着,却渐渐从眼里迸出泪水。 然后他猛地弯腰,靠近女孩,攥紧她的脚腕,不顾女孩的挣扎,硬生生从床的另一边拖到自己跟前。 ——翻身倾覆上去。 - 钟离家。 聂福霜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着钟离的口若悬河,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 “我已经完成关于乔为善那个剩下的半条任务——他自己病入膏肓,需要金钱和权势为他救治,可他们的家庭只是中等之家,负担不起。” 紧接着钟离又说:“虽然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可是我并不想就此结束。” 福霜然后抬头看向此时此刻的钟离。 她想,他一定是受了刺激。 ——蓬头垢面,衣物穿着透着一股腌臢,几日没有打理,活像是没人问的流浪汉。 但他与流浪汉的区别是——他的那双眼睛。 犀利有光,炯炯有神,冷静镇定。 钟离轻咳一声,引回聂福霜游走的思维,那双夺人眼球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由于受害人数多,受害人的感情联系者也更为庞杂,这当中不排除复仇者等有能力为她们报仇的人物。” “所以莫博名的诡异死亡就不难解释了。” 钟离皱眉解说,他抖了抖手中的平板,苦笑道:“可他人死了,他下的令却并没有停止。 钟离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他的爸爸莫讷言叶因此扬言……不,是下令要解决所有带坏他儿子的人,这其中就包含了被他儿子伤害过的受害者。” “这些受害者都是无辜的人,我不能就此放手不顾,我们要想尽办法去救她们。” 这是早就达成的共识。 聂福霜神色淡淡,就事分析:“莫博名的爸爸叫莫讷言,传统富豪之家,到了莫博名那一代,他们家已经富了五代,莫讷言从小受家庭教育深厚,性格刚愎,聪明狡诈,年轻时父母车祸双亡,独自揽下大权,到了现在也只有莫博名一个儿子,与莫博名的感情应该算是深厚?” 聂福霜一本正经,然而到了最后一句却突然来了个疑问的语气,钟离瞬间秒懂。 “深厚应该算不上,莫讷言的人生经历就决定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注重感情的人,所以他对莫博名的感情到底是视若珍宝还是提防重重都说不准,可人死之后,怎么都会有点慈父之心,所以才有报仇这么一说。” 聂福霜点头同意:“所以他把怒火全部发泄到跟这件事有关的人身上——包括将这件事捅出来的人,给他儿子找女人的人,杀了他儿子的人……他统统都不会放过。那么我们要救的人数就十分庞大了,可我们目前并不知道这些受害者都有谁。” 钟离心思陡转,沉稳出声:“这或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聂福霜瞬息之间明白,赞叹道:“你的意思是借力打力,用莫讷言的势力找那些人!” - 明明是夏末,可孤身一人的乔梦东却觉得夜凉如水,寒凉浸骨。 他闷头走在闹市之中,面容被衣帽遮盖,贴近紧随一群在夜市里行走的人,假装自己同他们是一伙的。 不远处三两个人神情凝重,与乔梦东擦肩而过,与他相背而离,转身走进乔梦东住处小区。 乔梦东心头一凛,并不敢回头查看,一心慢步往前走,手心逐渐被冷汗浸湿。 ——那些人,都是追杀我的人…… 儿子……似乎……并不只是失踪那么简单。 乔梦东艰难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如刀割,每一步都走在鲜血淋漓的心尖上。 ——失踪的儿子。 ——惨死的妻子。 前几日鲜血淋漓的场面又浮现在他面前,那失控的大车里坐着并没有失控的司机。 他那双冷静毫无人性的眼睛,那一双倒映着正在精确计算的脑子的“心灵窗口”——映在乔梦东心中,挥之不去,越加清晰。 所有人都误以为这只是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所有人,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一场预谋。 乔梦东如此想着,心中躁动的他想着这一切的一切,惊恐不安,大车司机的眼睛如此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思考加工之中,化作一双暗地里窥伺的眼睛,正在冷冷地盯着他。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到底是怎么了? 乔梦东无法明白自己艰苦维系的家庭为什么会在一朝之内轻易的被人从外部击破,轻易得如同敲碎一个蛋壳。 碎如齑粉。 夜市喧闹,乔梦东心思沉沉,不知不觉就与前面的那群人分离开,而恰在此时,进入小区的那群人匆匆出来,目光如电的在人群中梭巡。 “他在那里!” 陡然一声炸喝在远处响起,霎那间乔梦东拔步而逃,与此同时后面追赶声,怒和声不断接近! 追着他的人都是被雇来的,其专业能力可见一斑,而乔梦东只不过心思甚微的平凡人,察觉到一丝丝苗头从而在这群人的猝不及防下侥幸逃脱而已! 还会有第二次么! 乔梦东绝望,然而对生命的渴望让他不能就此束手就擒,他不断的夺路而逃,靠着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熟悉不断给这群人增加追击他的难度。 可乔梦东与他们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身后从未被甩脱的追捕声紧跟不放,乔梦东却已经渐渐力竭,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和呼吸之间犹如破风箱的喘息,每一分都是他尚且坚持的证据——如果慢上一步,自己恐怕就会死! 身体各种负面效果开始慢慢席卷整个身体,乔梦东的步伐渐渐放慢…… ——向左! 突然之间,两个硕大的字在乔梦东经过的路途上的店面霓虹招牌上! 向和左这两个字并不是在同一个霓虹招牌上的字,但为了让乔梦东看懂,在那一瞬间整个街道的灯光骤然一灭,只剩下这两个硕大的猩红字体依旧明亮。 这是什么神异之术? 乔梦东骇然无比,然而现实无妨让他犹豫,只得在分秒之间听从这奇怪的指示,猛地窜进一条弯曲小巷,人群骤然减少,然而幽暗四通的小巷似乎给了乔梦东更多的机会? 不…… 人少自己只会被更快抓住而已。 乔梦东内心艰涩,可求生的渴求还是根植在他心口,他期盼那个诡异的,似乎在帮助他的人给他一条生路。 应乔梦东所求! 几乎是乔梦东在面对死局一样的巷道,内心绝望又掀起一丝蓬勃的求生念头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机竟然响起一通电话! 要知道为了断绝这些人追查,他的手机里已经没有通讯卡了! 昏暗蔽遮的小巷子里,乔梦东额头坠下大滴大滴冷汗,这奇诡异常的情况让他越发捉摸不透自己到底身处在怎样的一个局势里。 他慢慢掏出手机,上面猩红字体——冲刺人生。 远处的追喝声越来越近…… 第十四章 “一个新消息。”在改作两人临时议会所的一处属于聂福霜的住地,她脚步急匆的从外靠近正核对目前存活的受害者名单的钟离。 聂福霜停在他身后的几步之遥交,语速极快的交代事情:“莫讷言对乔梦东的追杀失败了。” “追杀失败——莫讷言重赏之下的打手可并不是等闲之辈!难道是有人帮他?”钟离霍得转身,皱眉沉思。 聂福霜颔首,沉重说道:“在危机关头他成为了复仇者。” 聂福霜忧心道:“成为复仇者,针对他的儿子的话,游戏会让他快速的找到自己的仇人,到时候我们的一切行为都将会受到很大阻力,比如我们要救出那些受害人,就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聂福霜的担忧很有道理,钟离沉默不语,独立窗前,眺望沉思。 “你说……现在莫讷言最恨谁呢?” 突然之间,沉默的钟离忽然如此说道,让以为已经结束交流的聂福霜一愣,她眨眼想了想,语速缓慢,极为谨慎的说道:“……所有促使他儿子变成今天这样的人?” “你说的太笼统了。”想通关节的钟离霍得转过身,双眼炯亮摄人心魄:“现在他最恨的是从他手底下逃脱的乔梦东!” 不待聂福霜回答,钟离就自顾自的讲下去:“为什么最恨他?自己的儿子被这些人带坏,莫讷言最讨厌带坏他儿子的人,这其中乔为善首当其冲,可他找不到乔为善,或者说知道乔为善已经死了,所以转头对向乔为善的爸爸乔梦东,可乔梦东从他手底下逃走了。” “这相当于打了他莫讷言的脸。” “所以莫讷言一定会格外注意这个人,也就说乔梦东就算要追杀我们,可只要他露出一点痕迹,就会不堪其扰,被莫讷言派来的人追成丧家之犬。” 钟离双手一摊,笑容自信而又充满气势:“这样的人对我们来说又何惧之有呢?” - 夏夜蝉鸣,吵杂难安,草蚊横生,钟离与福霜隐蔽草窝里,杂草枯枝往脸上蹭,二人忍着恶劣环境,蹲守一处富人私宅。 此私宅四周旷野,大门紧封,五步一哨,不时有人换班调度,只一眼便知守卫森严。 这里是曹明达特殊时期的容身地点。 在危难时期或情势不明的时候,曹明达总是喜欢在这里躲灾,一旦苗头不对,立刻从此地远遁千里。 可现在曹明达还没来。 钟离是蹲守老手,极为耐心,可聂福霜却没有看大老爷们脱裤子的习惯。 她囧着一张脸,苦兮兮的拉了拉钟离的衣服,稍稍调了个头,背对令她尴尬的场面。 ——与他们仅有三步之遥的一个驼枪保镖正在撒尿。 淅淅沥沥的声音和怪异的味道迎风吹来,聂福霜惨绿着一张脸,捏着刀的手好几次蠢蠢欲动,都让钟离一本正经的拦住了。 正待两人纠缠之际,远处忽然传来汽车喇叭声,四周原本幽暗的地方瞬间大亮,隐藏在角落里的大灯顿时照着周围一片敞亮。 幸好早在听到隐约汽笛声的时候,这个偷摸放水的保镖就着急忙慌的提裤子站队形,没看到草地里幽幽盯着他的四只眼睛。 而蹲在草地里的钟离与福霜二人也正好借着大亮的灯光看到远处的敌情。 ——来了四辆车,每辆车的造型一模一样,俱都拉上车窗帘,每辆车互相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人难以分清曹明达坐在哪个车里。 四辆车稳稳停下,等别墅里面的人验明身份,停泊的汽车又缓缓启动,慢吞吞开进去。 “看来曹明达坏事做得不少。”一直忍耐沉默的聂福霜突然低声说道,她双眼如鹰隼,紧盯四辆车消失在大门口,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钟离也是心有所感,曹明达比前两个要扎手。 不过毕竟他们二人已经连杀两个曾经跟莫博名一块玩小女生的渣滓,曹明达感触到这两天不同寻常的风声也是正常。 “曹明达这是收到消息了。”钟离低声道。 暗夜之中,聂福霜与钟离手脚伶俐如猫,迅野如豹,在光洁的墙壁上竟也是如履平地,三两下攀墙而上。 一扇小窗被他们打开。 聂福霜率先翻窗入室,钟离紧随其后,而两人刚一进入,就傻眼了。 只见偌大的暗红色装点的绚旎房间内有好几个赤/身/裸/体的少男少女,都是以红绳色/情绑缚,不可描述之处更是连绑几圈以表突出。 甚至有的男孩子因为绑缚过紧,已经出现渡紫痕迹。 而那些人当中,有不少已经有点发烧,如果再不施救,恐怕以后不死也残。 残……的地方有重于子孙后代的繁衍。 聂福霜脸上先是腾得一红,然后脸色青紫,满脸骇人煞气:“曹明达真该死!” 钟离的脸色更是不好看,连日来的人性打击让这位为人服务的小人物有点绷不住,三观重组。 ——要在以往钟离一定会驳斥聂福霜,让她保持人性冷静,可此时此刻钟离却想如果曹明达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刀送进去。 俩人这一怔愣,房里剩下几个清醒的小姑娘小少年就惊慌失措的瞪着眼睛瞅着她俩,活像一头头受惊小鹿。 聂福霜对着这群小孩子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在他们惊恐的眼神和泪水中迅速迷晕这群小羔羊们。 时间紧凑,聂福霜与钟离相互分工,给几个很不健康的孩子们松松绑,表面上看去还是绑在身上,实际上已经没有那么紧了。 睡死过去的孩子们没有造成太大的响动,聂福霜与钟离小心翼翼拉开房门,只见长廊幽暗,偏僻。 显然惊恐不安的曹明达把所有警备都拉在了自己身边。 聂福霜摸上三楼,这里的戒备明显增加,整个楼道里全都是站岗的人,互相之间相隔不到五步。 发现敌情呼叫增援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发现这次任务不能十拿九稳,福霜便有点犹豫。 她翻身回去,低声与钟离商讨。 钟离与福霜窝在一处拐角,两个巡视的人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光线的不足成为他俩的天然屏障,使得他们避开了敌人的巡视。 可钟离的视线却久久盯着巡视俩人离去的身影。 他若有所思的神情让福霜福灵心至,福霜低声道:“你想声东击西?” 这并不是不能行的计划,只不过要是走这条路,留给他们的时间就非常非常得紧,而且如果达不到理想的效果,他们之前的辛苦就功亏一篑了。 钟离张口想要说话:“……” ! 突然之间远处噪声大动! 钟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自然就来不及说,两人惊疑得对视一眼,躲过从远处又跑回来的两个巡视人,翻身几个腾挪就迅速靠近事发地点! “曹……曹老板死了!”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从曹明达的房间里奔出来,他身形瘦弱,昂贵的金丝边眼镜略歪斜,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话顿时让一周圈的围观群众乱了阵脚! 还没刚刚靠近,两个本来就感觉事情不妙的人顿时听闻了他们最不想听见的消息,顿时心里一沉,想也不想的返身急退! 果不其然,这秘书的下一句就是:“全员戒备,封锁别墅——抓人!” 这事情发生贼快,从曹老板死亡到抓人,统共不过一分钟,这位秘书心思缜密,霸气全场,所有保镖都下意识听从这貌似正确的决定! 钟离跑了两步,就能听到身后毫不掩饰也不用掩饰的奔走声,他心思电转,拉着福霜悄无声息的钻进身边的一个房屋里。 这房间比他们最初进去的那间就正经多了,它是一处挺豪华的待客室,此时别墅里没有要接待的客人,此处自然也就无人。 钟离迅速将比较瘦小的福霜塞进沙发底下,他自己则翻出窗户,在欧式窗下的一处装点雕花上稳定身形。 窗户关上的下一秒,搜查的人啪得一声打开门。 “搜搜搜!确定这里有没有人!” 由于事态发生突然,又十分紧急,五六个搜捕保镖在粗暴的翻了下能够藏人的橱子柜子之后就迅速的去下一间房。 在窗外吹风的钟离心脏蹦蹦跳动,正想伸手打开窗户,就听见里面突然又传来打开门的声音。 钟离摸在窗户上的手蓦地一顿! 这位折返回来的保镖显然比一般人更刁滑,他突然打开门后就停在门口,警觉的看向屋里,甚至在没有任何情况出现的时候,还放慢脚步,充满戒备的靠近沙发! 从钟离窥伺的这个角度无法看清黝黑的沙发底的情况,但他能够看清这个保镖的每一个动作! ——完了! 第十五章 刁滑的保镖并没有任何收获。 他蹲下身梭巡的沙发底里并没有任何人。 这位保镖显然疑心甚重,之前的每个房间都如法炮制,外间早就奔向下个房间的人在外讥讽:“怎么样,这间房里有没有人被你抓个现行啊?” 保镖被人落脸,加上确实没有任何发现,只好不甘不愿满面寒霜的离开。 室内太过寂静,隔着屋子趴在墙上的钟离甚至还能够隐约听见外面的讥讽嘲笑声。 但唯独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声。 钟离抚在窗户上的手猛然一动,电光火石间他踏步腾挪,从这个窗户的装饰浮雕上跳到隔壁,想也不想的翻窗进去! 几乎是毫厘之间,他原本蹲守的窗户被人打开,钟离将将合上这边的窗户,心口都还怦怦跳动! 这个保镖疑心太重! 钟离心脏惊如擂鼓,满身吓出来的冷汗,他与那保镖只有一墙之隔,差点被人逮住,真是惊险万分! 这种感觉钟离不想体验第二次,等确定那个保镖真走了,他这才重新翻进隔壁。 幽暗厚重的待客室,花纹繁复华丽的大沙发,空空荡荡的令人心生寒意。 钟离不敢张嘴呼喊,只好踮脚行走,抿嘴沉默的翻箱倒柜。 “喂!”忽然之间,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乍响! 钟离吓得魂不附体,转过头时才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是聂福霜。 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躲哪了?” 聂福霜带着点蔑视和藏不住的得意:“就你选的地方,分分钟被找到好吧!” 看样子聂福霜自有手段。 钟离并没有询问,而是一把抓住福霜的手,相互压低身体,蹲在角落低声交换信息。 “我发现了一件事。”钟离拧眉低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个秘书有问题!” - “快!都给我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一丝一毫!”金丝边秘书调兵遣将,甚至疏漏之处还亲自上阵,遇到有因为主人死亡而偷奸耍滑的则毫不客气的怒声责骂:“废物!你以为曹先生死了跟你没责任?我他/妈告诉你们,曹先生死了!死在你们的保护之下!我们大家都得跟着陪葬!但是现在——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 金丝边秘书说得十分煽动人心,原本因主人乍死而吊儿郎当的保镖瞬间精神抖擞,战意高昂!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保镖来报宅子里有汽车横突重围,正在飞快逃离! 大家心里一凛,目光俱都转向这位施发号令的秘书。 而金丝边想也不想,直接愤而脱口:“——追!” 此时时至午夜,宅子里灯火通明,射灯大亮,所到之处纤毫毕现,金丝边站在树影阴暗角落,唯有镜框的金边因突然扫过来的灯而闪出一丝冷冽的味道。 秘书原本搭理的丝丝入扣的发丝儿有几绺狼狈散落在额间,可这不光没有折损他的精英范儿,反倒是平添一股斯文败类的流氓气质。 此时本性暴露的精英秘书气得浑身都轻微发抖,他腮肌不自然得抖动一下,口气冷得结成冰块:“我跟你们一起去抓!” 显然这群保镖的笨拙惹怒了这位已经急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的秘书,他再也无法忍受等着这群废物给他好消息,而是选择主动出击,自给自足了! 秘书大步流星,非常迅速的低头钻进汽车里,手里拿着指挥的对讲机,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平稳的语气来调度这群脑残大汉。 昏暗的车厢里,无数灯光一闪而过,所有能动用的人都去追击那个不断在前方左突右突的汽车! 呼啸之声不断入耳,但频率却在慢慢降低,秘书摘掉眼镜,纤细有节的手指按在升降按钮上,随手将对讲机抛出车窗,路灯有一瞬间打亮他半露出来的手指间,莹莹玉润,一闪即逝。 他显然精神疲惫,双手合十捂住脸孔,指尖夹着鼻梁骨轻微按压,只露出一双冷静异常的眼睛。 “秘书先生的对讲机不要了么?”突然前方掌车的司机低声笑语,与此同时自后备箱猛地有一柄薄锋细刃架在他的脖颈上。 令人出奇的是这位秘书太过养尊处优,以至于就连脖子都比一般男子来得细致修长,淡淡的一条青色嵌附在皮肤表面。 ——那把刀就稳稳得架在那里。 秘书立时坐直微仰头,僵硬着身躯受人控制。 汽车缓缓停在路边,树林为它做掩护,暗夜之中隐约不可辨。 车内的司机慢条斯理的拉下白手套,回过头,笑不达眼底,附有薄茧的手摸上秘书的脸。 ——果然有问题。 “你不是曹明达的秘书。” 钟离说得斩钉截铁,棕黑色的眼珠紧紧盯着这位以假乱真的秘书。 “嗤……原来是你啊。”忽然之间,钟离看到这位秘书像是见到老熟人一样骤然放松,甚至连脖子的刀都不顾,放松身躯窝进座位里,一副老子累极了就要休息你奈我何的模样。 可钟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在后备箱里探出半个身子,挟制秘书的聂福霜也是一头雾水,然而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她手中的刀依然架在这个来路不清的水货身上。 秘书先生吊儿郎当的盘腿窝在真皮座椅里,斜眼漫不经心质问:“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如此轻慢的语气,却让聂福霜瞬间将他与另外一人的身影重叠:“荀渺!” 聂福霜识人的本领显然比钟离更上一层楼,她瞬间从憋屈狭隘的后备箱翻身滚到后座上,与荀渺并肩而坐,就连那匕首也在她这一连串的动作中悄然无踪。 “荀渺荀渺!”聂福霜一叠声的喊着,不断挤压靠近她,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看向她的脸。 仔细看才看得见荀渺的脸上有些微不自然的水光痕迹,泛着油光。 而更为仔细的观察的话,就能看见这玩意没有细密的毛孔纹路,有的只是如鸡蛋一般的光滑。 这就很不正常了。 聂福霜发现这玩意的弱点十分明显之后才消减热情,缓缓坐正。 “……荀渺?”钟离对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但这诡异的易容显然超出了他的一般认识,他一边重新启动汽车,一边略有艰涩的问。 这两人的反应让荀渺十分满意,她瘫软放松,悠然答道:“是我。” 汽车沿山路蜿蜒而下,关闭车灯,道路两旁树影幢幢,反衬这车如幽灵驾到一般幽森鬼魅。 钟离车速很稳,甚至还犹有余地的转头箱车后座的荀渺问疑:“你为什么要杀曹明达?” 这是他疑惑和痛心的地方,荀渺的做法把他跟福霜的算盘完全打乱,以至于他不得不重新开始考虑整个局面。 显而易见,钟离的问题戳中了荀渺敏感的神经,她不自觉的坐起来,戒备的反问:“我杀他关你什么事?” 钟离怒极而笑,指尖忍不住用力碾着方向盘来发泄自己的憋屈:“你杀他关我什么事?是不管我什么事,但是数十个家庭却要因此而死!” 这并不是数十人,而是数十家庭,荀渺眼皮猛地跳动两下,她倔强反问:“什么数十个家庭?呵……你们可真对这个人渣寄予厚望!” 钟离深呼吸几口气,原来职业赋予他的使命感和自己对人命的看中让他忍不住去扇这个拖后腿家伙的耳巴子,以至于为了克制脾气而感到胸口憋闷。 一旁福霜见钟离好长时间没说话,自发自觉担当讲说:“就是一个玩小孩子的家伙死了,他爹要把所有带坏过他儿子的人都杀了,那些小孩子在这个智障爸爸眼里就是坏蛋了。” 荀渺猛吸一口气,她不断眨动眼皮,惊讶的问:“你你你说什么?这又关曹明达什么事?” 福霜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打算杀几个曾经跟那个狗儿子玩过的名人,然后留下最能折腾的曹明达,让他以为是莫讷言也就是那狗儿子爸爸要杀他。” “这样的话这两个人渣对上也能给那些受害者喘息之地,在他们互相消耗的同时我们浑水摸鱼。” 可现在这个打算是不可能的了。 荀渺保持一个动作久久没有言语,黑暗的车厢中是三个人越发沉闷的呼吸声。 忽然之间,荀渺低低出声:“不能找别人代替么?” 福霜略显遗憾的说:“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其余的跟莫讷言的实力不对等,对上他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毫无用处。” 也就是说曹明达是最好的人选,而现在这个人选被她荀渺给杀了。 荀渺整个人都懵了,关于莫讷言的事她通过手机发布的任务令也略知一二,知道莫讷言确实在游戏里大肆招收打手杀手,自然也明白对上莫讷言的难度在哪。 没有了能与之抗衡的人渣,莫讷言的命令就会顺利的进行下去…… 荀渺挫败的用手捂脸,远处偶尔的光影拂掠,照映出她内疚的侧脸。 第十六章 汽车被扔,追兵难至,钟离荀渺福霜三人往山脚下漫步而走,悠哉靠近城区,大方得根本不像是被人追击。 明黄路灯在头顶上撒下,虫蛾绕灯盘桓,钟离快两位女士一步,走在最前面。 他当然还犹有气愤,但现在更多的却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福霜与荀渺落在后面,两个女孩子聊天很容易来一场深度交谈,一如当下——福霜“哎”了一声,悄悄低声问荀渺:“对了,荀渺,你为什么要杀了曹明达呢?” 福霜对人的情感感知比较低弱,她并没有理解之前荀渺的抗拒就是不想回答的意思。 福霜的问题戳中了荀渺的痛处。 她的眼神连闪,痛苦纠结在眼底纠缠出现,她沉默的跟福霜并肩走着,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回忆之中。 “曹明达是我的仇人。” 忽然之间,沉默行走的荀渺如此说道,她低着头,然而嘶哑破碎的声音却低低传来,引得福霜忽然心中一痛。 并不练达人情世故的福霜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然而话题隐痛好像一曝露于人前就像是卸下重担一般,尽管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荀渺却面无表情的开始向福霜讲述自己的故事。 花季少女,父母掌中珍宝,荀渺幼时生活是美好而幸福的,然而突然有一天,一场大祸兜头而至,她的父母成为金融诈骗贩子被关进监狱,甚至在荀渺茫然无措的时候就听闻她父母畏罪自杀的消息。 那是一场光怪陆离,无法拼凑的回忆,尚且年幼的荀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要被迫接受自己的父母由普通人到诈骗犯,最终是两具尸体的结果。 从父母被带走,到变成骨灰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只不过经历了短短一个星期。 荀渺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自己至亲至爱的父母,还是相信那些神情愤慨,张口就要撕咬她的那群陌生人。 她无法判断到底谁对谁错——直到一场有预谋的死亡之旅降临。 ——她遇到了一场需要数十个“巧合”才能出现的意外。 在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同样用诡异方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游戏救了她一命。 而成为复仇者之后,荀渺越加感触到当时父母的死亡恐怕另有玄机。 荀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而她也是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可福霜就是能从中听到一股痛苦和哀伤。 最终,荀渺的声音静止,四下只有虫蝉争鸣。 ——每个成为复仇者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走到市里,站在街头,福霜与钟离并排而站,钟离客客气气的对荀渺道:“就到这里就分开吧,我们先走了。” 钟离说完就要走,荀渺自己一个人站在街口愣了一会,立马追步而上,淡定的与钟离他们一块走,嘴上也是貌似淡定的说:“你们住哪儿?今天老曹出事,他的狗腿子一定会到处抓人,今晚进市的人一定会遭到这群人的报复。” 一边福霜刚要张嘴说话,那边钟离就截胡道:“不用,他们追不上来。” “……”荀渺抿嘴沉吟,“今天的事是我拖你们后腿,既然这样,我怎么也得为那些人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荀渺就自己敲定:“一块走吧。” 钟离:“……” 福霜:“???” 没有人反对,荀渺又自有主意,于是二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大家一块进了福霜为此事建立的小据点。 显然福霜也是有发家技巧的玩家,荀渺虽然是意外增加的成员,但是偌大的房子里也能为她现整出一间房间供她用。 荀秒房间正下方,福霜房间。 钟离依靠门栏,嘴里叼着没点着的烟,听福霜疑惑出声:“我感觉荀秒非要跟来?” 钟离把烟夹在手中,皱眉摆弄,他最近正强制戒烟,只闻烟味不抽烟总感觉不是味儿:“不是感觉,而是就是。” “她为什么?”福霜疑惑不解。 钟离捏着烟头,搓扁揉圆,不高不兴道:“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想她说的那样——对我们,她绝对有目的。” 这样的话人留着久十分危险了,福霜紧接口道:“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不行,得找个借口让她走!” 瞧这话说得多傻,钟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止住福霜的话,解释道:“刚刚我们分开时,我先是拒绝了她,但荀秒立刻换了另一个理由企图留下,如果我再拒绝,固然我们可以与她分开,但谁能确保她不会偷偷盯住我们?” “是你?还是我?”钟离摇摇头:“我们都不行,而且也没那个精力。” 最终钟离道:“既然是这样,放在眼皮子底下反而有利于我们看着她。” 福霜十分犹疑,但不得不说这是眼下唯一一个以逸待劳,能够让他们喘口气的办法。 翌日。 与昨日的晴天不同,今天是个阴雨天气。 外面稀里哗啦,雨声滂沱,天昏地暗。 屋里一盏橘黄钓鱼灯矗立在白板一边,恰好盈盈照亮整个资料图。 荀渺穿着从福霜那里借来的小背心,手里拿着一只没摘帽的油笔在钟离制作信息的白板上缓缓敲击。 她看的十分仔细入神,钟离打开房门的声音都未能引起她的的注意,于是他轻咳一声,故意放重脚步靠近:“看出来什么了?” 荀渺叹气摇头:“都怪我。” 荀渺看得部图是钟离尚未更新的,原本有了曹明达这一环,简直是步步衔环,丝丝入扣,可行性十分之高,然而她的一举妄动,却将这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说不心虚是假的。 经过一夜的思考和沉淀,钟离乍闻消息的怒火早就消散,此时听了荀渺的话之后,笑着摇头:“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们也有我们的计划,互相撞车只能怪我们考虑得不全面,技不如人,不能怪你。” 钟离并没有真心宽慰荀渺的意思,话里也是不咸不淡,有嘲讽也有自叹,就看赖皮脸的荀渺怎么理解。 荀渺权当浑然不知,她睁着一双上挑的眼睛,强装单纯:“追根究底还是我的不对,害了大家,如果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说。” 荀渺什么地方都好,就是长相凌然,六分艳色,四分气质,让她本人的性格泄露无疑,此时装的单纯更多的是假假的虚伪。 但是这种虚伪配上这不错的容颜的时候,也只是让人觉得有点调皮的古灵精怪而已。 钟离将目光从荀渺的身上转到白板上,仔细查看,上前调动摘下了几个已经作废了的信息之后又重新归整了下。 察觉到钟离对她假大空话的不屑一顾,荀渺悄悄歪了歪脑袋,翻白眼摊手耸肩。 背对荀渺的钟离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很快又重新连了几笔,对着白板突自沉吟。 “钟离……荀渺,吃早饭么?”初次叫荀渺,福霜稍微有些不适应,她顿了顿,才略有生硬的叫她入席。 荀渺欣然入座,品尝美味。 她双手搭在桌面,右手用筷子,左手拿着油条,对着桌上的早点用看似不快实则不慢的速度吃着,待她迟到七分饱的时候,用餐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她手巾擦油,端起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 静了静,荀渺张嘴说话:“我看了看白板上面的信息,十分全面,部署也很好,但是我发现关于莫讷言的所有推测都建立在他对这件事的行为上,对于他的性格和对儿子的看重程度都是对他反应的分析。” 钟离福霜一窒,两人对视一眼,福霜率先出口:“这哪里有错?” “这没有错。”荀渺淡淡道:“甚至说用于一般情况下都十分完美。” “可是我们现在不正处于棘手的状况么?”荀渺抛出反问,对桌的福霜还待辩解,被钟离以眼神止住,听荀渺接着道:“现在的我们难有进展,再对着那些信息也是空浪费时间。” 荀渺双臂架在桌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微微一笑:“照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我们亲身与莫讷言打个交道,看看他到底能为他儿子做到怎样的地步。” 福霜呵呵两声,出言道:“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我们的重点在于解救这些受害者,不让他们再次受到伤害!” 福霜性子耿直,有一说一,荀渺并不计较,她笑容不变,缓缓道来:“区别很大。” “他长期高高在上,从未受到威胁,识人如蝼蚁,儿子跟一般人比起来自然是儿子重要,但重要到什么地步?重要到只是顺手发泄一下怒气的话就很好解决,重要到视若生命的话……” 荀渺故作苦笑,双手随意一摊:“那就只好杀了他。” 第十七章 钟离书房。 福霜坐在桌上,眉头皱得死死的:“这个荀渺到底想要干什么?” 钟离坐在椅子上,双腿只与福霜有毫厘之距,他放置在扶手上的手缓缓叩击,显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根本没听到福霜的问题。 忽然之间,钟离突然出口:“……我反倒觉得荀渺说得很对。” 福霜此时的视线略高于钟离,闻言差异的低头看了一眼,惊异道:“她哪里说对了?” 钟离抬头,目光与之对视,不到片刻就沉沉出声:“我知道你顾及什么,你的考虑是出于实战性,稳定性,可是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一筹莫展。” 钟离看人很准,如果说福霜在人情世事上是苦手,那她在一件事情上的就事论事以及实际操作就是一个稳打稳扎的老练猎手。 这个猎手不会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更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所以自始至终,福霜都没打算硬抗能够在游戏中呼风唤雨的莫讷言的正面攻击。 正是因为把这点看得透透的,在有荀渺这一新的思维角度出现之后,钟离就开始想方设法说服福霜。 让在思考方式上就跟荀渺南辕北辙的福霜扭转谨慎胆怯的行事手法。 “我们没有必要去正面跟莫讷言抗衡,我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保下曾经饱受创伤,现在也正面临危机的受害者们,荀渺说的对的地方在于我们一直以来,在有方案可实施的情况下一直都选择对莫讷言作为的揣测,而根本就没真正了解过他这个人。” 钟离略有激动,他身体挺直,双手扣于扶手:“莫讷言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直以来说一不二,以为自己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人。” “在他眼里,哪怕是他不钟爱的儿子,被人以这种侮辱的方式弄死,他绝对会是火冒三丈,替他儿子报仇。” “可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能够用他的性命要挟,停止做这种对他而言只是发泄一下怒火的行为,你说他会怎样做呢?” 钟离看福霜用看神经病那样的眼神看自己,顿了顿,收敛自己外露的情绪,以稳重的姿态重新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茬:“退一万步讲,就算在这种骨肉亲人相为仇敌的情况下,莫讷言真与莫博名感情很好,我们或许也能从这次探秘之中找到能够挟制莫讷言的把柄。” 福霜语气冲冲:“你也说了是或许!” 这是十分冒险的事,但是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钟离愿意赌一赌。 眼见劝阻不了钟离,福霜早已不知何时站立在桌前,手撑着桌面,深深呼吸,用一种克制的,带着微微颤抖的语气:“钟离,除了救这些受害者之外,你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 在福霜的认知中,救人固然重要,但这需要在自己能够保身的情况下,而像钟离这样,为了陌生而素不相识的人费如此大的力,甚至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而一无所获的行为,在福霜看来是不可能的。 钟离原本慷慨激昂的语气蓦地一顿,他抬头细细端详福霜的表情,不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缓慢的,用一种难辨情绪的语气道:“为什么这么说呢?救人难道不应该是我们的本责么?” 如果钟离这句话用的是斩钉截铁的语气,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表情,福霜或许认为是自己想错了,可是当她听钟离这种缓慢而有斟酌的语气试探的时候,心中就有了底。 “果然。”她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释然还是落寞的微笑,又倏然消失:“你果然还是另有图谋。” 钟离沉默。 他不说话,福霜亦不说。 双方都在沉默中抗衡,在沉默中用自己的底线向对方施压。 这是一个谁更心狠,谁更沉得住气的比拼。 也更是钟离将心中秘密与福霜战斗力孰轻孰重的比拼。 如果钟离选择不告诉福霜,那他固然可以保守秘密,可他将会失去福霜这个助力,和以后的形同陌路。 钟离沉思几息,与此同时目光幽幽的看着一丝一毫都不为这沉闷氛围所动的福霜。 他叹息一声,打破了僵持的氛围,闭眼捏了捏眉心,缓缓道来他的秘密。 “我曾经……是一名警探。” 他双手扶把手,目光炯然却似追忆:“当时我审查的是一个有连环杀人案在身的年轻快递员,从他嘴里我知道了这个游戏的存在,当时第一个撬开他嘴的其实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时候上层就隐隐有叫停止步的苗头,但最终还是叫我那位朋友知道了这个东西的存在,我们私底下会和的时候他提了一嘴,除我之外并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谈起,但是不过几天,他一家……妻儿惨死在家中,而他也自此下落不明。” “而我。”钟离缓慢却又有如携千斤重负前进般沉重得一字一顿道:“因为调查他的下落被罢官免职,成为漏网之鱼。” “我一直都有个想不明白的地方。”钟离皱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的同时也是说给福霜听:“如果只是一个烂大街的游戏秘密,他们大可不必封口,顺其自然就行,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杀人灭口呢?” 福霜屏息凝神,静静聆听。 “直到我从乔为善的手机里得到一丝线索。”钟离缓声出口,目光凝聚,紧盯着福霜:“在他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里嗅到一丝丝的痕迹。” 福霜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忍不住出声问道:“什么线索?” “一件大案。”钟离四个字一出,就闭眼磕目,不再往外吐露任何信息。 福霜心思电转,所谓大案,能够叫上面那群人恨不得堵上所有知情人嘴的,恐怕非同一般。 她蓦地沉吟,不再追问,默默的自我考量。 许久之后,福霜铿锵道:“既然你有你的决定,还能够对我坦言,我相信你,也愿意再帮你一把。” 福霜话音一落,看似闭目,时则等待福霜与他分道扬镳的钟离猛地睁开眼睛,遏制住内心的鼓噪,惊喜道:“真的?” 钟离朗声而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窗外风雨渐收,窗台雨水间断滴答,而屋外眼见一条彩虹悬空而挂,竟是少见的空气清新。 - 是夜。 风雨渐歇,道路却还有泥泞未干的地方。 尤其像这种富豪,最爱居住在人少氛围好逼格高的地方,而当中数莫讷言为甚。 而莫讷言的又最为有意思——他们家的老宅子。 只不过当中稍有狭窄的老宅子被数代人的努力加上莫讷言这一代的财势顶峰,建造成了一座依山而居的老宅。 依山靠水,山清水秀,居住在这样地方的山脚下,别提有多惬意了。 也更因此,鬼鬼祟祟而不能走公路的钟离几人却是苦了。 脚下泥土湿润,粘鞋不掉,走路费劲,还得避开周遭的监控设备,钟离这一路走得确实是废了不少心劲。 与他不同的是福霜荀渺两个,这两位浸淫在游戏当中时间比钟离多出数倍不止,自然也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一个两个走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轻松惬意。 三人一路靠近,在越接近莫讷言的居住地后就越发觉得这里守备森严,跟之前曹明达的地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同日而语四个字并不是谦虚,而是莫讷言的守卫的确比曹明达高了几个档次——曹明达找的是普通保镖,莫讷言的看家狗却是游戏玩家。 ——全都是莫讷言雇佣的好手! 还没摸进人家大门呢,荀渺就皱着眉头停在树林里,不得寸进。 “看这情形,我们很难摸进去。”福霜悄声提醒。 这种阵仗钟离没有经历过,因此在福霜出声后,抬眼望向她。 察觉到钟离的视线,福霜轻声解释:“这里的游戏玩家太多,大多是被雇佣而来的杀手,而每个玩家的看家本领各有不同,多的是出其不意的人,所以难度十分大。” 荀渺则一直沉默。 摸进莫讷言的宅子是徐徐图之的计划,可受莫讷言戕害的受害者们却等不及。 第十八章 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荀秒他们在书房中商量了整整一天,最终决定利用莫讷言手底下人口混杂各方不服这一点作为突破口。 莫讷言手底下招揽人数众多,然而却多是自命不凡,跟身为普通人却位高权重很得莫讷言信任的老管家多有龃龉,总是闹得不欢而散,久而久之游戏高手也不跟老管家有接触,却明里暗里败坏抹黑。 这就是让荀秒他们收到消息并抓住机会的原因了。 于是大家定下时间,三日后直奔莫家大宅。 - 三日后。 莫家大宅坐落于郊区,四周绿草如茵,微风送爽,景色宜人,然而再美的景也架不住天天看,这群看门狗早就不耐烦,偷懒耍滑一个比一个玩的溜。 这群看门狗用赌博定输赢,输了的人也不用花钱,就帮赢了的人顶一天的工作,而眼下这位懒洋洋靠在传达室里的就是昨晚上赌输了的人。 百无聊赖的守门人打了一个哈欠,双眼泪花不止,谁知猛地抬头发现监控器里有三个陌生人正往这边赶过来! 这三人中一个女人当先打头,另外一男一女跟随其后,但每个人都抱着一个木制箱盒,用看似不快时则转眼即到的速度赶过来。 “你们是谁!来干嘛的!” 守门人惊奇的发现三人直奔这里,当下毫不客气的站出来挡住这三个来路不明的人。 被守门人伸手一挡,荀渺冰冷的眼神就顺着他的手臂看了过去,那一眼冷若冰霜冻若寒潭,直把等级浅显的小级别玩家看得一身冷汗,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换了另一种语气:“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荀渺冷声说道:“给莫讷言送他想要的人头!” 说着她就用手敲了敲方方正正的木头盒。 木头盒也挺大,守门人心下狐疑,他踱步过来,伸手就要开箱:“我得验验。” 他的手还没搭上,手腕就骤然被荀渺握住,那手看着细皮白嫩,但勉力挣脱的守门人却暗自吃惊,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 紧接着让守门人更加吃惊的事发生了,由于两人相互交手,原本互相隐藏的等级信息在各自的头顶上显现出来,守门人惊愕的发现这女人的等级之高到他难以企及的程度! 守门人逾越的举动让荀渺动怒,她微微泄露的一丝杀意让身经百战的守门人浑身一凉,想也不想的倒退到安全的距离,紧紧盯着荀渺,沉沉呼吸了几下之后朗声对里面喊:“放人进去!” - 荀渺他们刚坐在位子上不久,一个白面老人就从外面进来,他精神良好,就是眼神闪烁之间很有点老奸巨猾的阴森感。 这位老人在荀渺三人面前站定,微微一笑,“各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老人说话行为十分得体,荀渺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出声道:“换赏。” 老管家笑容微微一敛,“不知道各位想要什么赏。” 玩这个游戏的人,大部分都是不缺金钱的主,就算缺了,赚一笔外快也会立刻有钱,实际上大部分来领赏的人要的并不是金钱,而是他们关心的消息。 荀渺也想用这个换一下她想要验证的信息。 她的沉吟并不是装模作样,这让坐在一边一直紧盯着她的福霜有些许不安。 思考一阵,荀渺无视旁边福霜死死盯住她的眼神,悠然而道:“我想要的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老管家毫不吃惊,眼角细纹微微加深,勾起一丝万事尽在掌握中的笑容:“那您就只有等莫先生回来了。” 荀渺微微颔首:“我等。” 等也不能干等,老管家微微一躬身,转身离开为这三人布置一些饮品糕点,给这些人打发时间。 福霜憋得都快炸了,却依旧等不来人给她使眼色安慰她,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惶恐。 她一边度秒如年一边频频看表,直到天边晚霞渐生,余晖满天,莫讷言才姗姗来迟。 橘红光芒透窗而入,屋内三人犹如炽火映照在脸上。 莫讷言大步而入,身后跟着一大堆紧随而来的扈从,他随意脱下西装,立刻身后就有人弯腰恭敬的接过,小心妥善的放在实木衣架上。 莫讷言冰冷的眼神扫过沙发上的三人,向他们走来,与此同时侧身听了老管家言简意赅的描述,目光在三个木盒上微微一凝。 他往前一跨步,稳稳坐在主座上。 莫讷言勾了勾嘴角,以作客气,他抬手收揽几个木箱,翻看以后一一合上,沉声道:“不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问题。” 听管家所说,当时提出要求的是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女人。 莫讷言目光打量一番,最终将目光定在荀渺身上。 荀渺一直等着莫讷言将目光调转过来,二人对视的那一瞬间,荀渺乍然开口:“曹明达近年来资金来往的人员名单。” 就连莫讷言都有一瞬间的愕然,他旋即道:“这事就连曹明达自己都不清楚——” “这不是问题。”荀渺阻止莫讷言的推脱,她微微抬着下颚,冷静说道“你只需要答出你知道的那一部分就行。” 莫讷言蓦地沉默。 某种危险的因子以他们二人为起点,向周遭扩散。 曹明达死了才几天,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打听他的过往,莫讷言不得不深思这里面的道道,他张口说道:“那请你稍等一下,我上楼拿关于曹明达的资料过来。”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挥手招了招身后的管家:“裴生,先代我好好照顾这三位客人。” 沉闷昏暗的二楼廊道上,莫讷言摸黑上楼,耳边只有自己走路的声音和沉稳的心跳声。 他一边走一边拧了拧自己发胀的眉心,心中却不断思考这三人的来历,直觉那位年纪最轻的女孩总有点似曾相识的熟悉。 这种熟悉并不是遇见故人的好,而是戳动他某根危险心弦的面熟。 然而他翻遍脑海,却还是从记忆里淘不出这个人。 到底是谁…… 莫讷言翻动保险箱里的帐本,对着有关于曹明达的部分拍照。 忽然他眉心一动,快速往回翻了几页,那刚刚让他故意跳过的地方赫然入目,莫讷言琢磨半晌,将这本来不给荀渺看的地方也用手机拍上,并且放在不前不后的位置上。 做完这一切后,莫讷言就关上房门,沿着走廊往楼梯那边走去。他随楼梯的弧度稳步而下,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边下楼一边朗声道:“让各位久等了,荀小姐,看看这些当中有没有你需要的。” 他说话间就走到了三人面前,将已经开启,调好的手机递给荀渺,让她观看。 “很抱歉荀小姐,这些内容你只能在这看,不能转存带走,这些虽然都是些陈年老帐,但对于我而言还是有些价值的。” 荀渺大部分心神都在手机上,自然对莫讷言的话有点不以为意,她胡乱点头敷衍,眼神根本不离手机。 对她胡乱敷衍点头的做法并不以为意,莫讷言施施然坐在座位上,细细端详着荀渺神态上的每一分变化。 当他数着荀渺翻动页面的次数,猜测差不多到那一页的时候,他蓦地看见荀渺的神色一紧,有明显而又细腻的变化! 第十九章 “这么多钱?”荀渺上下翻动,语气惊叹:“而且还对不上来路!” 她突然抬头,一点也不顾及莫讷言僵硬的神色,状似惊叹实则质疑:“这上面的出处呢?!” 荀渺的话夸张而又刻意,她倏地将手机抛回桌面,剩下的冲击力使手机贴桌滑过来。 莫讷言下意识伸手挡住手机,暗含不善的目光顿时射向荀渺。 “一些账目往来是即使是我也不清楚的,这笔交易我并没有参与其中,能知道有它,也只是因为后期时跟曹明达有次合作才进行的资金调查。” 莫讷言语气转恶:“但我不得不说,荀小姐是我见到过的第一个脾气这么大的女人!” 荀渺佯作讪笑,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精光:“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莫讷言冷哼一声,将手机放在桌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针见血:“我这些东西恐怕荀小姐看不眼来,我就想问一句,杀了曹明达还没有见到这些东西?非得跑我这来再看一眼?” 对面的人们倏然一静。 荀渺与福霜突然不说话,只用惊疑揣测的眼神看着莫讷言,半晌后,荀渺才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道:“您可还真是会说话。” 莫讷言横眉冷对。 到了此时,荀渺终于放低姿态,恳切说道:“并不是想在您这憷霉头,实际上关于曹明达的账簿往来我也分不清真假,也只好向你来求实了。“ 莫讷言看着面上戴着三分笑意,实际上此时已经有点吃惊了——他实在是拿捏不透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如果说她笨,能为了曹明达的一本账簿核实而做到这种地步,不得不说有点心思,而面对他的恫吓质问却又如此轻易得抖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 正当莫讷言狐疑不决的时候,荀渺却站起身来,利利索索的告辞了。 她推拒了老管家送她们出门的请求,只拽着一言不发,走路却略有踉跄的男人离开。 关门送客。 宅子的两扇屋门轰然关闭,莫讷言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闭目凝神,听到老管家重新回来的声音,他才闭着眼睛出声道:“老裴,你说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送人回来的老裴愣了愣,良久之后他才嘶声道:“这个女人不是说想来您这核实曹明达的账簿么。” 莫讷言皱眉,他倚靠在沙发之中,手臂随意的搭载柔软厚实的扶手上,手指揉捏不断发疼的眉心:“可我却觉得并不是这样。” 莫讷言沉沉说道:“有点不对劲。” 老裴一直都不做声息。 这家伙一直都这么刁滑!莫讷言无奈一笑,他抬起眼,冲着角落里的老裴戏谑道:“你啊你啊,一不对头就连话也不说。” 老裴赔了个笑脸,但还是对这件事不与评价。 “算了!问你是问不出什么道道的。”莫讷言站起身,踱步上楼,在消失在楼梯尽头的前一刻,他略微停顿,交代道:“老裴,不要让闲杂人等进这间宅子。” “是,先生。”老裴站在一楼,仰望主人消失的身影,躬身答道。 入夜,夜渐深。 老裴并不知道这宅子之外有多少奇异之人还没有睡,但他知道,这宅子里的另一个人已经步入睡眠。 老裴对着自己屋内的一块梳妆镜,面无表情的直视镜中人。 镜子里的人须发白眉,老态龙钟,偶尔神宇之间还闪过一丝奸滑。 老裴已经有点暗斑的,如同枯枝的手摸上自己的脸皮,饶有兴味的左右端详。 梳妆镜上的小闹钟哒哒的走着,沉寂而又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这唯一噪人响声还在不知疲倦的响着。 老裴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离开了梳妆镜台前,枯老的如同干巴树枝一样的手拉开的房门。 他在一片漆黑中穿行。 - 第二天。 安逸宁静的卧房。 偌大的双人床上,丝滑舒适的大床里卧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闭目熟睡,神态安详,只有眉间一点深刻的法令纹泄露了一丝这人醒来时的傲慢霸道。 突然之间,中年人倏然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看不出一丝一毫刚刚睡醒的痕迹。 莫讷言望着镂空镶钻的天花板吊饰,空白的大脑逐渐回笼,脑海中纷繁的记忆和思绪纷至沓来。 他定了定神,感受双人床上寂寥孤单的感觉,闭上眼睛,掩盖一丝痛惜。 “老裴!”莫讷言衣衫齐整,白色衬衫没有一丝褶皱。 他从楼梯上漫步下来,皱眉再三呼唤管家,然而偌大的老宅子里,没有一点回应。 莫讷言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来到餐桌前,早就备好的早餐依旧散发着浓香,而平时在一旁侍奉谈心的老人却不见踪迹。 “来人。”莫讷言拨通手机,“看看昨晚的监控……不,派人去找昨天从这离开的那三个人。” “……”莫讷言挂断手机,在桌前怔愣半晌,蓦地推桌上楼,疾步通向自己的书房重地。 他霍得推门,毫不意外的发现这里已经被搜罗一遍,然而他的重点并不在这,当发现密室完好无损,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后,他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眼神阴毒的撑桌而笑。 - 老据点。 “真没想到荀渺你的这个技能还能成长,厉害了呀我的姐!”福霜捧脸惊叹,对荀渺简直要供起来膜拜。 然而对此真心诚意赞叹的荀渺脸色却一点也都不好。 她寒着一张脸,满目凝重:“我们失策了……” 在一旁笑颜不已的福霜霎时收敛,内心咯噔一下,一双眼睛倏然望向钟离,此时再一细看她的眼底,又哪有欢呼欣喜? 钟离手一抖,目光触及这些尚未看过的资料后,自然也就心明了。 “太规整了,是假的。” “不。”荀渺断然否定,这资料自从交由她手里后就被她细细研究,自然透彻:“这里面说假倒也不是,而是我从来都没想过,到了莫讷言这个地步,他不用以身涉险了。” “他不必像曹明达那样吃相难看,以他今时今日累积起来的势力,自然有人投诚,不用自己费尽心思涉险。” “所以在找他的不法证据里,我们不应该瞄准的是他企业的运营。” 福霜扼腕叹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我们现在惊动了莫讷言,让他转过头来对付我们了。” “不……”荀渺皱眉沉思,她斟酌道:“也不一定。” “这会让莫讷言有浮想。”荀渺幽幽一叹,目光悠长,仿佛在回忆,回忆里又戴着一丝伤痛。 “……”福霜刚一张口,钟离就以眼神制止,让她不要再继续问下去。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荀渺从自己的回忆中乍然分离,她目光快速的从两人脸上滑过,淡淡一笑:“是我不对。”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间,解释道:“现在莫讷言应该已经完全相信我说的话,认为我是真的只是为了六年前的事而来。” “六年前?” 荀渺道:“我父母的事是六年前发生的,当时曹明达也参与在其中,但莫讷言却没有参与其中。” 不待另外两人细说,荀渺深呼一口气,振袖道:“现在我用我的私事为大家挡住了莫讷言的眼睛,现在我们还有一丝喘息时间,对于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说完,荀渺就以一种看似镇定,实则落荒而逃的姿态快步走出。 她不可抑制的想着妈妈与爸爸悲伤绝望,束手就擒的脸,想起他们嘶吼着让她不要相信这一切,却被人拉出去,最终消失在眼前的景象。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弱小是原罪的时候。 - 福霜房内。 “荀渺到底在干什么!”福霜愤恨,她手握成拳,大脑不断思考着连日来的战况:“我就是信了你们的邪!” “看看荀渺怎么做的?” 福霜的打法节奏一向稳如磐石,这次被钟离说服得头脑昏沉,带了节奏,如今这种情况让她手脚发麻,不知该如何收拾。 “故意带着我们在莫讷言面前露了脸,却让我们摸鱼没摸到,反倒惹了一身腥臊!”福霜烦躁道:“我总觉得荀渺对我们有敌意。” 钟离沉默。 他思考良久,才摇头道:“不是这样。” “当初我们不都认为莫讷言敢在游戏当中这么放狠话,以为他平时就是这么凶狠霸道,谁都没……”钟离说这说着忽然怔住。 “没什么?” 钟离喃喃道:“谁都没想到他如此重视家族企业。” 钟离精神一震:“莫讷言如此重视家族,那他大张旗鼓为儿子报仇,甚至说把儿子的肮脏癖好抖搂出来。” “就很矛盾。”钟离下了定语。 “这哪里有矛盾?”福霜摇头:“他在游戏里报仇,现实当中是根本查不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完全不能靠这个定了他的罪。” 福霜说得即是,但钟离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他瞄了一眼旁边的福霜,口吻带着浓浓的疑问:“难道你不疑惑么,一个如此爱惜自己家族成果的人,会将自己儿子的丑事抖落得所有人都知道,甚至我觉得他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儿子在外乱搞。” “这太不对劲了不是么?” 福霜蓦地眉心一跳。 第二十章 这的确十分不对劲。 一刹那间福霜被钟离开阔思路,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而那隐隐一点的直觉让她忍不住有点心惊肉跳。 莫讷言对莫博名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他喜爱这个儿子,为什么在他死后要选择在他本来就不光彩的死亡事件上在泼上厚重的污水? 如果他不喜欢这个儿子,为什么为他报仇? 而钟离所说的迫不及待,从某方面看确实像莫讷言在极力掩盖着什么。 福霜胡思乱想,头脑简直发炸,但她仿佛忽然之间就开窍了,从这里面嗅到了一丝丝令她恐惧的苗头。 “是是是么?”福霜略带结巴的说,她扯了一个比较牵强的笑:“我感觉……不光不对劲,还有点惊悚。” 暂时商量不出什么,但是两个人莫不从这点蛛丝马迹中感觉到莫大的威胁,仿佛他们触摸到了莫讷言极力掩藏的某个真相,只是稍微感知到这么一点,这两人就都觉得脊背生寒。 众人折腾这么多,都已经精疲力竭,尤其是钟离为了在莫讷言面前不露马脚而耗费极大的精力,此时已经困顿不堪,他从福霜的房间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整精神。 - 一场好梦。 “起了?”咄咄两声意思意思的敲门过后,荀渺就端着晚饭不请自进。 “起了。”钟离揉着稍微发胀的头起床,目光掠过窗外,发现已是一片黑沉。 ——他睡了一天。 荀渺将晚饭搁在书桌上,低垂的眼睛扫过桌上的相框,看到里面巧笑倩兮的女人,瞳孔微微一缩。 她不着痕迹的背对相框,面向钟离道:“福霜告诉我你们讨论的——关于莫讷言的做法。” 恰逢钟离坐在床上,脱下睡觉穿的纯棉上衣,头裹在衣服里,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嗯”,钟离边脱衣服边随口接话:“你怎么看。” 钟离长期在一线抓人奔波,一身肌肉条理清晰,线条流畅。皮肤被夜晚的灯光打出迷人的光泽,很富有中年男人的特别魅力。 荀渺的目光在钟离身上一游即走,心神被这幅美景所摄,口中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慢吞吞道:“这的确能算得上一个突破口,但是恐怕会招来莫讷言的疯狂报复。” 荀渺这话完全不过脑子,只是下意识将心中所想重复出来,根本没有细加思索,她话音一落,已经脱下衣服的钟离立刻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这可跟荀渺平时悍然而上的做法完全不同。 荀渺这才发现自己说话漏嘴,她干咳一声,偷偷用视线描绘了一遍已经站在床边的钟离的身体,在心满意足的同时一本正经的开口:“既然有了这个思路,我们完全可以试试。” 荀渺的目光犹如实质双手,在钟离身上浑身上下游走一遍,这感觉如此强烈恶寒,钟离下意识加快穿衣服的速度,转眼之间便套上了外套。 荀渺惋惜的收回眼。 衣物隔绝了荀渺偷窥打量的眼,安心的感觉又重回钟离心头,他尴尬的轻咳一声,尝试着将荀渺转移到正道上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荀渺顺手拉了个椅子坐在一边,悠然道:“我们可以试试。” 明明荀渺在说关于莫讷言的事,可钟离却隐隐约约觉得她在说……她跟他。 搞什么! 钟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惊肉跳的看着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知道的荀渺,立刻觉得自己想多了——人家年纪轻轻的女孩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个老男人? 年龄的鸿沟让钟离老年人的想法得以宽慰,他悄悄吁了口气,特地强调道:“这个思路确实可以试试。” “但是……”钟离转折出口:“我们又上哪找这条线索呢?” 荀渺向来想法特异,与钟离谈话间就想到了办法,此刻听到钟离一问,歪头笑了笑:“呐……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帮助那些受害者?” “受害者里面不是有杀了莫博名的人嘛。”荀渺两手一摊:“那就找来问问咯。” 一语惊醒梦中人! 霎时间钟离只觉百花齐放万物竞相茅塞顿开——抓到莫讷言的痛脚了! 钟离瞬间闪亮的眼神和拔步就走的态势让等着他吃饭的荀渺一愣,她匆匆赶上,厉声道:“你干嘛去!” “——去找人!” 钟离头也不回,随便抓住玄关门前的外套就要往外冲,然而在他一脚跨到门口之际,一股强大的力道冲得他一个踉跄,紧接着他的胳膊就被荀渺单手拽住! 如果在此之前钟离有机会细细打量荀渺的胳膊的话,一定会用纤细二字来评价,然而谁都没想到荀渺的手劲如此之大,轻轻松松就将钟离甩在了玄关前木柜子上。 柜子的棱角戳中钟离的腰眼,这个精壮的男人顿时闷哼一声,腰间一软,难以言喻的痛感顺着痛点蜿蜒而上直击脑海。 玄关空间很小。 两个成年人站在里面,相互距离不到二十厘米,荀渺敏锐的察觉到钟离神色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她的目光往下一瞄,就看见柜子的棱角埋在钟离的后腰。 此时的她尚未松手,只是微微一使劲,钟离就被向着荀渺的方向拉了拉,个子高挑的女孩子立时在他下巴底下昂头看他。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然而那之下是一双凛冽而又冷静的眼睛:“你知道他们在哪么?你知道怎么联络他们么?你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么?你知道你现在出去会不会暴露么?” 荀渺的问话如同急风骤雨,将钟离的热血打得七零八落! ——他不知道! 那双冷静的眼睛深深望进钟离的眼底,将他眼底的苦楚和失落全部看得清楚。 荀渺低低叹了口气。 “不要着急。”她一低头,视线所及的是钟离线条起伏的胸膛,是内衬里下的美色,荀渺生硬的转开头,嗓音头一次的如此温和:“既然我说了,就有找到他们的办法。” “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吃饭。”荀渺再次抬起眼帘,幽深而又深邃的眼睛定定望向钟离。 钟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到了荀渺面上的坚持,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软下语气:“好,我知道了。” 耳畔是钟离沙哑低沉的声音,荀渺歪头避过近距离下钟离呼吸之间的热气,当先转身站在客厅,虎视眈眈看着钟离进房吃饭。 钟离无奈一笑,将手里的外套重新挂在衣架上,忍着肚子翻涌的饥饿感,踱步在荀渺面前进入房间。 荀渺紧接着跟了进去。 而在客厅,抱着沙拉玻璃碗的福霜:wtf? 房门啪得一声在身后关闭,钟离转身往后一扫:“荀渺?” 跟着钟离进入房间的荀渺抽出一张椅子,利落的翻身坐下,手搭在桌上随意的敲击着:“你不是很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么,你边吃饭我边讲。” 这样正和钟离心意,他简短的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听荀渺的讲话。 荀渺的意思十分简单,她现在已经知道是谁杀了莫博名,而现在这个人乃至他的家人伙伴们都活得好好的,就是被莫讷言的主力杀将追杀的颠沛流离。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是与这股人会和,找找看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会是个好时候。 钟离听着荀渺的话,心中暗暗想到。 他们现在朝不保夕颠沛流离,意味着他们需要帮助,对莫博名的爸爸莫讷言知之甚少,而他们在此出现就能很好的打动他们,沟通上会十分顺利。 肚子渐渐感觉到饱,而脑子也在不停的转动,钟离对这种状态十分满意,他餍足的擦了擦嘴上的痕迹,余光中看到讲述完毕的荀渺在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他桌上的东西。 一支钢笔,一盒墨水,一个美式台灯,一个平板……一个相框。 “她是你的女朋友?”荀渺细长的指尖随意的戳了戳相框边缘,窄小的木质相框娇弱不堪得摇摇欲坠。 钟离眼疾手快的扶住快要倒了的相框,轻柔的将它放到荀渺触不到的另一边:“她是我的老婆。” “——老婆?”荀渺抽着嘴角,上挑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冷冷端倪了下上面的女人,语气不清:“怎么没见你的老婆?” “她去世了。”钟离的声线中暗含苦涩:“在我们新婚的时候她被人用来报复我……” 钟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荀渺却无法将一分一毫的可怜与同情给照片上的女人,她目光冷冽的看着书桌另一头的相框,垂在耳边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眼神,只有她的声音传到了钟离面前:“是么……” 第二十一章 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荀渺脸上表情已经收放完好,看不出一点痕迹。她三两下就将钟离的碗筷收拾完毕,单手托着餐盘,稳稳地往外走。 她走路的步伐十分稳,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怀疑此刻的她心情是冰冷如荒原,澎湃如万里冰封的江河湖海下是汹涌的暗流。 荀渺站在洗碗池前,右手微微倾斜,托盘里得餐具哗啦啦全部倒进池子里。 独自在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荀渺上一秒的面无表情变成下一秒的凶狠,那双一直以来冷静的眼睛也充斥着暴戾:“……原来你……还没死呢……” - 第二天。 一行人整装待发。 ——昨晚荀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与那边的人取得联系,但双方之间的信任还是十分微弱,经过商议决定对面敲定见面的时间地点,并且有权中途改道。 毕竟对面是惊弓之鸟嘛,还能敞开心扉尝试去信任就已经很厉害了。 钟离这边表示十分理解。 “好了!”荀渺率先站在门口,看了看严阵以待的两位同伴,一声令下:“走!” 福霜有辆不起眼的黑色小轿,三人开车上路,不时与那边的人通话接头。 “——我们换地方了……”听到对方第四次换地,轿车里的三人都有些精疲力竭。 “……”荀渺寒着一张脸,忍耐听对方报出下一个地点,咬牙微笑,从嘴里带出一个“好”字。 结束通话的第二秒,荀渺就砰得一声将手机撂在挡风玻璃下,怒骂一句:“疯子!” “荀渺,我们的油不够了,得找个地方加油。”开车的福霜忍不住抽出一支士力架挂在嘴边补充能量。 荀渺侧眼瞄了瞄福霜嘴边的士力架,不顾开车的福霜阻拦,硬是舔着脸的从她爪下虎口夺食,抽出两个士力架,一个给自己,一个给钟离。 “给。” 一只纤纤素手蓦地伸到钟离面前,将他跑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钟离愣了愣,伸手从荀渺手里接过:“谢谢。” 时间紧迫,半点耽误不得,三人稀里糊涂的在车上解决午饭,匆匆忙忙在加油站里加上了油,顺带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剩下的时间全都在车上度过。 凡事四不过三,车上三人忧心忡忡的抱着这种渺小的期盼,希冀对方不要再虚晃一枪。 福霜驾驶着高速行驶的小轿车在省道上飞快地的行驶着,四周运货大车呼啦啦疾驰而过,带起沙尘一片,福霜气恼得把两边的车窗升上,然而在即将关闭车窗的前一刻一个黑色的方块小物件飞抛进来。 荀渺抄手一抓,三人定眼一看——对讲机。 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小箱货早已消失在另一端。 “用这个。”沙沙作响的电流声过后,对方的声音突然在荀渺手中响起。 荀渺当先按键说话:“你们到底要在哪接头!”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接头了么。”在荀渺停止说话后,对方的声音才过来,并且压着按键继续道:“你们是想要从我们这里知道莫博名的一些事吧!” 一语道破荀渺的目的后,对方紧接着道,“如果想要知道具体情况,就开车去市里,岩山路上有一家默默时光的咖啡馆。” 对方说完这些后就雷打不动,整个对讲机就跟死了一样,再怎么请求通话对方也不理睬。 将对讲机甩到一边,荀渺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咬了咬牙根,冷淡出口:“去岩山路上的默默时光。” 岩山路是一条南北贯穿的繁华道路,数十年来的休养发展让附近的无数中心商业往这边聚集,以至于这边的地段完全可以称得上寸土寸金。 寸土寸金的商业地段自然也就是人潮汹涌最凶残的地方。 福霜的小轿车在机动车道上艰难行走,困在车里的三人眼馋的看着如同小鱼一般游走在人潮中的两轮车——数不清的电动车从他们停顿了将近五分钟的轿车旁挤挤挨挨的远去。 “至少他们能走啊……”沉默的三人里,打完一把穿越火线的福霜道出了所有老司机的心声。 半小时后。 三个一脸哀容的男女在丁零当啷的门上风铃的伴奏下扑到柜台前,其中最年轻的女孩子以一种饥渴似狂的语气道:”我们去花落凡世那间包厢。“ 吧台里面制服齐整,咖啡色小围裙束腰身段的女仆微笑道:“不好意思包间里有人哦。” “那我们等。”荀渺忍着心中翻涌的怒气,展颜一个略微狰狞的笑容。 女仆战战兢兢低头。 一旁的福霜敲桌点餐,语气奄奄一息:“我不行,我先点餐,这个披萨来一份,这个咖啡来中杯。” 在荀渺的愤慨怒视中福霜如狗护食,警惕的望着荀渺:“这一份是我的,你要吃你再点。” “……”荀渺倏地转头,以一种快要扭断自己脖子的速度与力道。冰冷的对服务员说:“钱都在我这里,她一分都没有,你看着办。” 最终福霜是以一副哭唧唧的样子吃着钟离掏钱给她买的一块汉堡。 如是又干等了将近二十来分钟,他们三人终于进了包间。 此包间的主题是书香画意,四面墙壁封着古意盎然的古竹书架,房顶用墨泼洒大幅山野与地面的水湖相互辉映。 “快快快找书!”荀渺几乎是扑在了书架上,三人在架上遍寻,找到了三本一样书名的书,三本书对在一起,呼啦啦的翻书声顿时此起彼伏,与此同时书里藏着的相片也随之掉落出来。 相片上刺青花臂绘满皮肤的青年死在床上,各个角度的死相清晰可见。 几乎是在把照片全部过一遍的同时,沉寂已久的对讲机重新响起。 “这就是莫博名死亡后的样子。”冰冷机械的电子音扑面而来,三人的目光立时对准墙角上的监控! 三人凛冽的眼神透过镜头穿刺到另一端,一直被对方按着的对讲机里也难得倏然噤声。 荀渺趁机按键说话:“这些照片我们会回去好好看的,但是在对付莫讷言的问题上我希望你们更有诚意些。” 荀渺松开按键,对面却久久不回,过了一会后对面才重新按键:“我最初到现在的目的都是不想让我的家人朋友受到伤害。” 即使是变过音的声音,荀渺三人却也能从这段话语中体会到沉重浓厚的情谊。 这恐怕就是为什么对方明明是莫讷言名单上的头号灭口的目标,却总是能在他重重追杀下险死还生。 三人沉默良久,荀渺才在另外两人的目光下按键:“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能在搞垮莫讷言后见上一面。” 这意味着他们到最后都还活着。 对面的话飞快传来:“一定。” - “哇……”福霜坐在地上扯着嘴,“莫博名玩的好疯啊……” 大片大片的相片被铺在客厅的茶几上,林林总总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然而莫博名新鲜尸体的各种绑缚吻痕撕咬却鲜明的让人忍不住自戳双目。 “看这情况不是他喜欢虐人,而是喜欢人虐他啊。”荀渺啧啧感叹,皱眉拨弄桌上照片:“可是这跟我们掌握的信息不对啊。” 不是不对,是完全反调。 “到底是多凶的女人才能在他身上留下这么重的痕迹?” 福霜吐槽:“一定得是个风/骚熟女。” “可莫博名最喜欢的是幼女。”钟离强忍着在两位女孩子面前分析这种案子的不适感,出声提醒。 “所以又不对。”荀渺气闷,她一手抓头发发泄,一手胡乱拨弄桌上的大片照片,忽然一个一直与另一张相片粘在一起的照片被剥离下来,弹落在地。 “——等等!”钟离大喝出声,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那张照片,一个最为隐秘的细节被他捕捉! “什么?”一旁的二女还在状态外,钟离毫不迟疑的将手点在那个地方:“看这里——” “……” “……” 忽然沉默。 “……是男的?”福霜颤抖出声。 “——是莫讷言么?”荀渺更是放下深海炸弹! 再次沉默。 三人莫不认为这多荒唐怪诞,然而一直以来种种所有的违和感,莫讷言急于灭口的做法,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儿子死在女人身上的原因——都有了解释。 第二十二章 莫讷言把自己的儿子当成掌上玩物! 这一惊天事实如同核弹缩小无限范围只在钟离荀渺福霜三人里炸出轰天火花一般惨烈无比。 三个人几乎是灵魂出窍一整天, 才在傍晚辉夜降临之际昏昏然回神。 围坐在餐桌上机械扒饭的三人中福霜先抱着米饭凄惨出声:“我感觉很恶心。” 荀渺有气无力的安抚:“见多了就好了。” 福霜闷闷垂头,她用一种含混的,自己都心虚的语调说:“怎么办,我现在感觉莫博名特别可怜……” “他被他爸弄得扭曲人性,如果……没有这些……”福霜咬着筷子略微叹息:“或许他会是一个只是有些风流,但爱惜自己的富家少爷。” 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深讨论, 就像如果只是如果, 多说只是徒添烦恼。钟离在两个小姑娘的目光下, 沉着而又温和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无法自拔身上淤泥的时候, 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努力向上生长——直到让别人看到,自救和被救。” 荀渺却在此时斟酌出声:“事无绝对, 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 她筷子戳碗, 皱眉思考:“而且为了扳倒莫讷言, 还需要切实的证据。” “……我记得他身上有齿痕?”荀渺谨慎说道,紧接着一锤定音:“到底是与不是,到时候将齿痕一对就差不多了。” 当时荀渺与福霜讨论相片上莫博名情人凶猛,他们下意识以为造成这样壮观痕迹的必然是一位胃口极大的女人,然而现在仔细想想齿痕深深, 烙印凶残,更像是一个男人在上面留下来的痕迹。 是不是莫讷言, 从这方面也就能鉴别一二了。 - 一路山清水秀, 放野望去一片草木青葱。香花点缀其间, 飞鸟莺莺低鸣浅唱, 微风一震,微香袭来。 这里既不喧闹又不过分寂寥,大片大片的碑文墓地排列齐整的竖立其间。 长长的石梯上,有一位老人慢吞吞的往上走。 他一阶一阶的走着,每一步都稳,每一步都往前踏一步。 在位置最好的那块地方,老人收住脚步,转了个弯,往深处走去。 他最后停在墓碑面前。 那上面的相片贴着的是一个英俊青年,他尚且年轻,富有生命力,然而略有阴鹜的表情却让他充满了危险的气势,让人第一时间察觉到的不是他的俊美,而是他暴戾的脾气。 老人伸出手,拇指轻柔的拭去相片上些微的灰尘,指腹微乎其微的在相片里的面容上停留一瞬,然后放下手,静静的端详凝视这个年轻人。 老人老了,皮肤发皱,眉眼下垂,皱纹横生,当年的英俊丰朗就连莫讷言都未曾见过,只有伺候过三代莫家人的地位在默默诉说着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裴先生。”身着黑色西装,出门奉莫先生之命找管家的保镖恭敬垂头,在老人身后半步候着:“莫先生说,如果他们放了您,就让我们到这里来找。” 裴生张口,微风带着花香呛鼻带起一连串咳嗽,在身后保镖的搀扶拍背下勉强止住咳意,抬手摆臂挥退保镖:“我知道了,走吧。” 能做佣人做到裴生这个地步,把人家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也是可以。保镖一半带着对莫家的倾羡,一半带着对裴生的鄙薄,躬身殷勤的将这位老人请了下去。 裴生坐着黑色小轿,在众位簇拥下沉默的又重新踏入这个把他从青年变成老人的深深宅院。 “莫先生。”裴生站在幽暗的角落,嘴上挂着微微笑容,和蔼说道:“我回来了。” 莫讷言坐在餐桌前,一边用手机看新闻,一边喝着咖啡,闻言觑了眼裴生,淡淡说道:“老裴回来就好。” “托您的福。”裴生恭敬垂头。 “唔。”莫讷言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放下手机,擦了擦嘴上并不存在的痕迹,对裴生吩咐道:“让人准备一下,上午我要去公司。” “是。” 裴生往后退去,身影完全消失在昏暗之中。 待莫讷言再出来时,车早已备好,他一边大步流星往车边走去,一边伸手整了整脖子上领带的松紧,与裴生擦身而过,大马金刀的坐进车里。 到了公司,莫讷言在簇拥中众星拱月,所有人都一派精英气质,而莫讷言在人群中更是如虎入林,气势非凡。 带着无框眼镜,胸前别着派克笔的精英秘书跟随莫讷言一路坐电梯,上升,停顿。他口中语速飞快的报告今天莫讷言将面临的一切事宜,并在莫讷言走到会议室前的时候,小步奔跑,率先开门引老板进门。 大门一打开,迎面无数双眼睛刷的转过来。 莫讷言阔步而入,落座主位,环视一圈后道:“——开始。” 众位早已恭候多时,在听到莫讷言一声令下后立时开始会议,上台讲话声,底下低声议论声有序响起,一派商海澎湃缩影。 会议亢长,结束时已是中午,莫讷言跟着老总们一块走出来,跟在莫讷言身边的一个半秃瓢矮子张嘴哈哈一笑,结束跟身边人的寒暄,转头对着莫讷言殷勤笑道:“莫总,请赏脸给我个机会,咱们一定要吃一次饭啊!” 矮个子的请求是一顿午饭,这跟午夜场不一样,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能结束,莫讷言之前推过他的饭局,此时脚步微顿,略一思索便应承道:“那中午我定了得胜楼,伟达就一块来吧。” 李伟达怎么能让莫讷言请客做东,“哎哎——”他剧烈的摇头摆手,情真意切道:“怎么能让您请客,这一顿饭一定是要我请!” 莫讷言不跟李伟达争执,他从善如流,笑容和善:“那我就却之不恭,地点你定,但是有一条——不许离公司太远。” 莫讷言半开玩笑半解释道:“公司可不能没有你的及时出现啊!” 虽然明知道莫讷言实际的意思是他自己中午得回公司,可李伟达还是不可抑制的被莫总的风趣愉悦到,当下拍板决定:“不去远,就去得胜楼!得胜楼!” 莫讷言笑着颔首。 话虽然只是李伟达跟莫讷言在说,实际上一顿饭局肯定不止他俩,随奉在两位身边的其他老总顿时起哄,人群吵杂中莫讷言被众人簇拥着杀进公司对面的得胜酒楼里。 几位大佬喧嚣肆意,谈笑间旁若无人,闹哄哄的从得胜楼大厅前往包间,职位稍低的几个老总顶着满脑头油,在走廊上服务员中呼声呵斥:“快快快先上茶——” “我这有茶包,拿开水就行——哎呀,改换成矿泉水!拿个电水壶过来!” 在身后那群恭维讨好的老总的奉承下,莫讷言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端一杯刚刚被滚水冲烫过的热茶,“今天中午饭以茶代酒,我先敬各位一杯!” 说完,莫讷言装模作样的押了一口茶,然后才在其余人等受宠若惊的客套声中坐下起筷。 这顿午饭算是莫讷言公司中高层的工作餐,因此饭食华贵的同时还得上能饱肚的面食,伴随着一道道精致菜肴摆在圆桌上旋转而来的香气,莫讷言在菜盘旁的一碟小巧精致的面饼中挑了一块,还没等他吃了两口,旁边一位红光满面吃的兴起的老总一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哎呀——”这位老总慌乱道歉:“哎!您看我……” “不碍事。”莫讷言笑着将掉在桌上的面饼放在一边,重新拿起一个:“我吃新的。” “对对对,吃新的吃新的!” …… 守在包厢外间的一个女服务员收到里面内应的暗示眼神,极为自然的转过头,安静的守在门口,等着里面推杯换盏,宾主尽欢之后收取证据。 - 莫讷言聚餐后的一个小时。 福霜小轿车停在如鸡肠般细小曲折的老胡同里,两边倒车镜堪堪没蹭上墙壁。 而在这辆小汽车停放的旁边,是一掩藏在普通落魄居民老楼里的诡异朴素实验室。 从这大智若愚,大隐于市的奇幻作风来看,在这里摆摊捞偏门的游戏玩家不是升级流小说看多了,就是脑子有病。 ——这是福霜对隐藏在这里的玩家的初步评价。 然而当她见过这位人士之后,才知道什么叫故脑残者无药可医。 “面饼上的齿痕和照片上的齿痕比对需要时间。”身穿脏污白大褂,鼻上扣着一副歪斜眼镜的小青年不耐烦的挥手赶走挤在门口的三人,并且捂着自己叽里咕噜闹的肚子骂骂咧咧道:“有这空不如你们给老子跑腿一趟买午饭!” 他委屈道:“我还没吃饭呢!” 人群中荀渺凶狠的怒瞪一下,小青年只觉后颈一凉,一直凉到了后脑勺,尴尴尬尬的哼笑两声,自己一溜烟沿着墙角溜了出去。 往外跑着的他还不放安抚身后守着门的人扯着嗓子喊道:“——我出去吃个饭!一会回来就差不多好啦!” 当小青年的踪迹消失在宅院门口之后,福霜才沙哑嗓音忐忑问道:“他到底管不管?” 第二十三章 这个问题一时之间荀渺也难以回答, 就连她也觉得这人忒不靠谱,然而介绍过来的人是她,不能让人质疑她的能力。 于是荀渺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 可以的,而且他的证明在现实普通人当中也是有效应的。” 话句话的意思是这位游戏玩家在现实生活中手眼通天,把他的证明划作了有效证明! 在一旁担忧的福霜立时不再说话, 一心等着证明结果出来。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 福霜几乎是挠乱了一头秀发, 才苦苦等到小青年从外面悠哉悠哉的回来,她立刻上前露出讨喜笑颜, 献上自己最新学会的拍马技能:“小哥哥来来来,擦擦手上的油, 看看证明结果出来没!” 小伙子一个外出回来的空一位大美女的态度就瞬间转变, 热切迎人, 小伙子顿时心惊胆战,眼睛跟抽了筋似的频频给一旁的荀渺使眼色。 荀渺上前一步抽出了福霜手里的湿纸巾,拖住老友的手,细致的一根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笑眯眯道:“现在呢, 我们给你擦手指,但过会呢, 结果不能让我们满意, 这位小姐姐就会一根一根剁掉你手指哟。” 哟你妈啊! 小伙子毛骨悚然, 一双玉手被紧紧箍在荀渺手中, 只好一边挣脱一边瑟瑟发抖道:“姐姐姐姐你先放手,我先去看看再想想到底要不要带小手手过来。” 荀渺慈爱的目送老友落荒而逃,几乎犹如被狗撵在身后一样砰得一声关上房门。 半晌过后,老友露出半个头,哭丧着脸说:“各位小姐姐,打个商量,给我留个右手呗……” 福霜瞬间惊讶的脱口而出:“不是他!” “是他!”荀渺纠正过来,对福霜解释道:“这个家伙最爱演,他这个样子就是在说齿痕对上了。” 这个消息称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福霜收起脸上的惊容,冲着被荀渺揭穿演技的小伙子招了招手:“谢谢你啊。” 孟鑫抬脚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份报告,向着站在门前的三人走过来。 “不谢,反正你们是要付我钱的。“孟鑫抬手躲过荀渺伸过来要拿鉴定报告的手,收起一脸的玩世不恭,郑重道:”你确定你要用这个扳倒莫讷言么?” 荀渺将手又往前伸了下,夺过鉴定报告,仔仔细细看了遍:“是,但是这只是个引子,一个导火索,真正扳倒莫讷言光靠这个是不够的。” 孟鑫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关心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三思后行,不要冲动行事,莫讷言跟你以往的敌人不一样,他的金钱帝国太庞大,他知道的信息太多,为了这些而向他效命的亡命之徒多得数不清,你一定要小心。” 孟鑫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时玩笑时嬉皮笑脸,而一旦遇到朋友出事就恨不得两肋插刀。 荀渺感激他的关切,微微动容道:“没事,我会把握分寸,我还要跟你介绍对象,把你给嫁出去哩。” 荀渺的玩笑让严肃的氛围冲淡了一些,孟鑫笑瞪了她一眼,玩笑道:“那到时候要拜托你帮我向这位美女牵线啦。” 孟鑫所指的自然是在场的另一位女士——福霜。 一瞬间荀渺什么感动都没了,挡住浪子孟鑫对福霜的媚眼,虎着脸道:“人家可不适合你!” “玩笑玩笑。”孟鑫顿时托手讨饶。 从孟鑫那里出来后,三人小队重新回到了据点。 在客厅整理资料的福霜小心翼翼将得来的报告放好,收起。 荀渺却换了一身装扮,拿起福霜装好的影印份就要出门。 这个时候拿着这种东西出门,一定是为扳倒莫家而奔波。 福霜紧张的看着荀渺,坐在沙发上的钟离出声问道:“需不需要我们和你一起去?” 荀渺摇摇头,故作轻松道:“不需要,我只需要拿着这个,就会有非常非常多的人愿意帮助我们。” 荀渺重复了两遍非常,每一个非常都着重语气,她意味深长道:“莫讷言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荀渺说完就抱着影印资料匆匆离去。 她这一去就像一个特殊信号,各路人马闻风而动,甚至就连一直依附莫讷言的家伙们也都在莫讷言的眼皮子底下各显神通与荀渺偷偷接触,这一切都使她整个人都变得忙忙碌碌。 而这种状态维持了一个星期后,荀渺就突然闲了下来。 她这种闲并非是安逸清闲,相反更让与她同屋相处的另外两人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氛围。 ——终于到了与莫讷言决战的时候。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先是一个名满天下的狗仔记者爆料了莫讷言的性/取向不同,紧接着就有无数男人蹦跳出来现身说法,在众人一脸懵逼群魔乱舞之时,一个骇人听闻浮于水面——莫讷言与亲子莫博名有染! 这事一旦成真,莫讷言面临的将是一段不短的铁窗生涯了! 正在所有人都惶惑不安,举棋不定的时候——莫讷言真的被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拥有莫讷言企业的散户奔涌如潮,纷纷涌进股票市场,大波大波的股票直线下跌,一路飘绿的走势让见者胆寒闻者心惊! 短短数日之内公司营业惨遭滑铁卢,各种预警一个接着一个亮了红灯,公司内部人心涣散如同停摆。 一个撑了几代之久的集团一夕之间风雨飘零。 然而就在这个所有人都以为莫讷言就要倒了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几乎闪了所有看客的腰——证明莫讷言与莫博名有染的证据是假的,纯属造谣!胡编瞎扯! 另外更骚的是已到中年的莫讷言转眼就宣布与唐明集团老总的幺女订婚! 这位幺女芳龄十八,堪堪在国外读完高中,满了祖国境内的成年及格线,就匆匆忙忙的与比她爸小了十岁的男人订婚! 匆忙举办的订婚宴上更是贵客云集,暗香浮动,商政两届外加幺女最喜欢的国内大咖纷纷应邀,整个大厅香槟美酒,人头攒动,笑语不断。 仿佛一切都在说:好了,乌云过去了,彩虹出来了。 初逢人间第二春的莫讷言西装笔挺,丰神俊朗,笑着与诸位宾客交谈。在司仪小姐捂嘴在耳边的低声暗语下向来宾致歉:“抱歉,我要上台讲话了。” “哎呀,应该的应该的,莫生你快去!” 吵杂背景中,与莫讷言站在一起的宾客哄笑喧闹,莫讷言微微一笑,随着前来引他的司仪往角落走去。 角落里有个一人高的植物点缀,莫讷言与司仪在花盆后面隐匿身形,刚一站定,这位古怪的司仪就脱口而出:“我们的人抓到了跟荀渺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这是一个极好的消息,莫讷言微微一笑,拍手道:“好!我当初说了,这三个人你们都抓到就将消息全部给你们,你们只抓到一个,消息我就只透露一半,现在你们只需要稍稍努力,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了。” 莫讷言极善鼓动人心,他低声说:“你们的团队还是十分厉害的,我相信今晚宴会结束之后我就能手刃这几个跳梁小丑!” 司仪……不,女杀手抬眉傲然一笑:“这算是我们给您的新婚贺礼吧!” “那我就谢谢你了!”莫讷言与杀手相视一笑,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盆枝叶看向会场,舞台上的真正司仪此时嘴角挂着一丝牵强的笑容,对着话筒朗声说道:“看来我们这位莫先生有惊喜要给刘抚美小姐,就让我们耐心等候一下,我相信到时候在场诸位一定也会大吃一惊!” “我该上场了。”莫讷言微笑道,抬步走出阴暗角落,绕过宾客,从侧面进入后台,登上舞台,拿起随手在后台抄来的一捧鲜花,递给小女孩的同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拉拢在怀中,众目睽睽之下低声说道:“看看花蕊中心处。” 舞台尽善尽美,美轮美奂,灿烂灯效犹如漫天星河璀璨无比,更如同搬来整座宇宙星辰般迤逦壮观。十八岁小女孩羞涩一笑,顺着莫讷言话语指导从花蕊中掏出一个精致美丽的钻戒。 “哇……” 台下众位宾客亲眼见证,惊叹之声此起彼伏,笑闹声口哨声接连不断,直把新娘子羞得抬不起头。 一旁英俊司仪顺势站出,在一盏追光灯的照耀下笑容帅气,朗声而道:“接下来就请见证莫先生刘小姐坠入爱河的经过——“ 司仪欣长的身体一转,有力的臂膀高举,顺着他手所指,百位宾客具都将目光投向大屏幕。 与此同时屏幕上星辰背景转眼消失,无数碎星汇聚一起,化作一副照片—— 莫讷言与莫博名同睡一张床的淫靡相片! 莫讷言的脸色倏然沉如黑水! 整个礼堂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十四章 现场足足有一秒钟的安静! 所有人都痴傻般呆滞的昂头看向变幻的大屏幕, 第二张照片紧接而至,莫博名痛苦的神情跟莫讷言疯癫极乐的表情在房间里的光影错落下构成一幅诡异的,充满色/情和无尽晦暗的场景。 整个大堂,排除屏幕,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霎那静止,然后下一秒一切都活过来—— “快!关上它!”莫讷言语调凄厉, 几乎是硬扑过来般一把砸碎机器, 屏幕上的景象伴随着噗啦啦的电流窜起的声音倏然消失。 然而所有人的眼睛却真真实实记录下来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巨大的嗡鸣议论几乎掀翻了整个房顶!在所有人都满脸受惊的同时,被孤零零甩在舞台上的十八岁未婚妻朝台下凄声大喊:“莫讷言——你去死!” 无数慌乱的人从哭花了脸的女孩身边仓皇跑过, 紧接着刘家应急人员才慌忙上台,簇拥着一脸泥糊浆汤的大小姐下台! 然而这一切莫讷言都无法听到, 他脑海里只有:完了——全完了! 数代人战战兢兢积累起来的莫氏家族, 披荆斩棘夺过来的家主宝座——全都完了。 莫讷言牙齿紧咬, 上下咯咯碰撞,赤红的眼珠几乎撑破眼眶:“——荀渺!” 诸位宾客大骂晦气,无数仆从整理杂乱会场,一旁记者却想堵住莫讷言问出个惊天秘闻,癫狂秽乱的会场里群魔乱舞! “来人!”人群里, 莫讷言冷酷排开阻挡他去路的人,在私家保镖的簇拥下阔步往外走去, 嘶吼声, 怒骂声, 挽留声, 讥讽声……全部都被他抛诸脑后! 莫讷言弯腰钻进轿车里,黑色豪车的引擎盖上还绑着洁白蕾丝,一大促鲜艳欲滴的花朵摆成心形怒放,充斥无声讽刺。 轿车一路疾驰,娇花随剧烈的风残忍鼓吹,一路败落,等到了莫家宅院门口,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绿色花泥结结实实的粘在车上。 莫讷言眼神犹如利刃,他大步进家,咣当一声踢开玄关木门,脱掉犹如掣肘的外套,毫不吝惜的将它甩在地上,莫讷言直奔一楼库房。 他极为狂暴的将萎顿在地上的钟离扯起来,满把抓着他的头发,欣赏钟离痛苦的神情,他颤抖着,深沉的说:“痛么……你的痛不及我万分之一!” 莫讷言如同失去理性与人鱼死网破的凶猛野兽,他紧紧地盯着自己好不容易逮到的猎物,出手就是猛力一记心窝拳! 钟离痛苦的窝成一圈,口中惨叫呻/吟。 只这一拳难以解莫讷言的心头血恨,他双眼赤红,眼神已经不见任何清明之色,往日镇定胜券在握的人一朝丧志,如丧病野狗择人而噬! 镗啷一声,莫讷言拐去收藏室拿了一把半臂长的刀,刀背参差,钢铁獠牙一般的锯齿在惨淡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他捉着刀,狞着表情,一刀捅进了钟离的胸膛,耳边游戏警告一而再再而三的响起,对方的生命岌岌可危,可失去一切的莫讷言却什么也不顾,狂乱嘶鸣。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像一个脱轨的列车轰然远去,最终的结果车毁人亡! 胸腔剧痛,鲜血喷涌,昏迷的钟离被巨大的疼痛刺激得精神难得清明,他恍然想着:自己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 眼前一片荒芜,生命中的一切都开始走马观花,然而最让钟离印象在心的却还是之前被抓的仓乱景象—— 恰逢与莫讷言最后一战,荀渺奔走筹备,各方小势力蠢蠢欲动,当时他们已然布置好一切,刚开始所有的事也顺应他们心中所想而发生,一个接着一个连环般应接不暇,甚至当时福霜都拍手松气,预约要去哪里松懈筋骨。 “这次任务拖的时间太长,干完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给自己放个假。”福霜眉眼生笑,她趴在桌上犹如无骨,夸张的伸了个懒腰。 一旁通话不断的荀渺鼻梁上架着一副掐丝眼镜,显示她冷静精英的一面,她占据整个双人沙发,沙发上铺满资料照片,她一边拿着平板,一边用蓝牙语音通话,抽空还对说话的福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福霜从善如流,不再说话,可正在通话着的荀渺却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借用宾馆信号的荀渺飞快得滑动平板电脑,各类新闻版面火速登报,莫讷言在众目睽睽之下扭亏为盈,力挽狂澜! 所有想要扳倒莫讷言的小势力又有如墙头草一般摇摆不定,语义模糊,甚至有的直接拒接。 ——莫家数代积累起来的底蕴跟莫讷言的势力之庞大深入人心! 只要风向稍微不对,这些常年在莫家手底下讨生活的人全部龟缩原地,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露! 可这是什么时候! ——是铲除莫讷言最要紧的时候! 过了这次就没有下次!而且他们必然会受到莫讷言的强烈反噬! 然而他们谁都没想到这群墙头草背叛之彻底,莫讷言报复之强烈! 不,或许根本都不能说是莫讷言的报复,人家只是下定决心要收拾跳梁小丑了而已! 突然破门的数名战斗彪悍的杀手蜂拥而上,除外出再次说服那些商业老油条的荀渺,在宾馆里的他跟福霜被这群有备而来的人打得措手不及! 五个对两个,他跟福霜惊怒之下完全没有发挥实力,福霜侥幸逃脱,尚属新人的他却落入贼网,钟离昏迷前最后一秒看到的是宾馆廊道里,那名原先承诺共同抗莫,并且安排他们住在这里的家伙不断擦着额头上滚滚油珠,对着五个杀手卑躬屈膝,一脸奴才样…… 钟离眼前景象渐渐出现重影,大量失血让他浑身发冷,又冷又困。 钟离哆嗦着,刀还埋在他温热的胸膛里,他蜷曲着,脊背上的衣服被穿透的刀尖顶起,鲜血将白色饿衬衫染成乌黑血花。 他咳嗽着,喘息着,从肺腔里倒涌出来的血被咳成血沫,额头顶在冰凉的地板,感受自己的身体慢慢转冷。 我快要死了吧?钟离模糊想着。他想,今天是莫讷言的订婚日,可他却中途离场,来杀他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咳咳咳……堵在肺管里的血又戴起一阵咳嗽,原本浑浑噩噩的精神又有一点回暖,他勾起嘴角,了然一笑:一定是出事了…… 紧接着无尽黑暗终于向他涌来,彻底倒地无息…… 不光钟离浸泡在血水里,莫讷言浑身也都是钟离身体里喷溅出来的黑血,他抓住钟离的头发,将他垂在地上毫无声息的脸抬起来,发现他已经毫无声息,冷哼一声,屈起一条腿坐在地上,发丝滴着血,一条一条的粘在额头上,他毫不在意的用血水固定发型,随手往脑后撸了一把,露出光洁的额头,凶狠冰冷的棕黑色瞳孔。 他的手微不可查的发着抖,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血迹斑斑的白色烟卷被火星点燃,莫讷言如同吸食毒物一样贪婪的吸了一大口。 莫家倒了,他奉若生命的家族被他一朝错招弄得轰然倒塌,莫讷言终于明白老父死前无力又无奈的愤恨眼神。 他喜欢男人,喜欢莫家,喜欢权利,喜欢…… 莫讷言捂住脸,呜咽一声,痛苦与折磨如同泥地沼泽让他无处着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逐渐灭顶。 忽然之间,空空荡荡的莫家宅院里,他开着的门的门口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它的主人弯腰低声唤着:“莫先生?莫先生……” 莫讷言猛地抬起头,惊怒的望向门外—— 那人佝偻腰身,头发都有得发腻,过长而没修建的刘海贴在油腻的额头上,他促促往前,双手搓着裤兜:“莫先生,您还记得我么?” 即使狼狈如莫讷言,也要比面前这个一脸惧怕的流浪汉要好得多,他沉沉出声,带着浓重的威吓:“这是莫家,你一个乞丐来这里——” “啊!”被莫讷言讥讽为乞丐的落魄男人恍然一声,他略显激动的盯着莫讷言,用一种低声的,害怕惊动别人的,极为快速的语气道:“容鄙人自我介绍,我叫——乔梦东!” 话音未落,这人嘶吼一声,如同飞鸟游鹰一般跳跃起落,凶残的扑到莫讷言身上,张开腥臭不已的嘴啃噬他所能触到的任何地方! “啊——————!”剧烈的痛感席卷而来,莫讷言右手手臂生生被他私下里了一大块鲜肉! 仇人的惨叫是最好的助兴曲,乔梦东表情癫狂疯乐,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血淋淋的嘴紧接着转移阵地,一口咬下了莫讷言的鼻子! 第二十五章 如果说这人上来扑得第一下莫讷言没想起来自己与他何仇何怨的话, 那第二下惨绝人寰的痛楚绝对激发了他大脑里的所有潜层记忆——乔为善的爹! 霎那间所有新仇旧恨都加在一块,莫讷言也想生痰其肉,两人如同浑身生癞的野狗,伸出自己的獠牙互相撕咬,莫讷言鼻子源源不断的往外冒血,一小块残存碎骨软肉连着大块生撕下来的鼻子, 他尖着嗓子愤声怒骂:“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在莫讷言的想法之中, 如果没有乔为善此类人等拉皮/条, 那莫博名也不会沾染亵玩幼女的怪癖,如果莫博名没有怪癖, 那他就不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如果他没有死在女人肚皮上,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绝不会为了掩盖自己在莫博名身上留下的痕迹而大开杀戒! 一切的一切源头都仿佛沸腾融合化作眼前这个男人, 莫讷言喉间如狗发威低吼, 两人霎时间扭打成一团! 鲜血碎肉, 腥浓恶臭…… 荀渺与福霜匆匆赶来的时候,人去楼空的莫家宅院里只有这两个人……不,畜生在一起扭打,而钟离则远远躺在另一个角落里生死不知! “钟离!”荀渺吓得面无人色,跑过去小心翼翼将钟离扶正, 犹在他胸膛里的刀让两女瑟瑟发抖,濒弱的心脏起搏如同即将吹熄的火苗般脆弱。 “他……”福霜哽咽, “他他还有救么?” 荀渺没有说话, 她抖着手将钟离揽在自己的怀里, 浓稠干硬的血痕粘在她的手上, 身上的衣服上,她毫无所觉,将钟离抱起来,两个人悲痛着,无声流泪的往外走。 走到大门口,两位女士与一位早就候在大门口的那位老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荀渺顿了顿,她张嘴,声音有些虚渺,却不啻于一记精神鞭笞:“你懦弱的让我鄙夷。” 老人哆嗦了下,此时此刻他终于不强装笑容,却衷心对荀渺鞠了一躬,真心实意道:“谢谢。” 然而荀渺却毫不停留,落空他这一躬,起身之后的老人站在高高的莫宅门口,目送她们越走越远的身影…… - 幽暗无边的现场,莫讷言恶狠狠得揪住乔梦东的头发,发了疯似的将他的头往墙上撞! 裴生站在门口,幽幽道:“莫先生,请住手。” 莫讷言被血水呛了一下,他忍着剧痛,回头看向站在门口被唯一一缕微光包裹的老人,松开昏迷的乔梦东,终于瘫软在地,后背倚着墙壁,嘶哑说:“老裴,救我……” 裴生依言转头出去,大约是去拿纱布止血器材,莫讷言昂头遥望天花板,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坑哧吭哧笑出了声,他听着耳边又逐渐变大的脚步声,叹息道:“老裴,没想到到最后陪着我莫家,陪着我的……还是你。” “是的。”裴生淡淡说道,抬手轻微的给莫讷言注射药物,他一字一顿犹如发下誓言:“我会一直都陪伴莫家。” 莫讷言感受手臂上的刺痛,等着裴生给他包扎伤口,然而裴生却再无动静,只是安静的蹲守一边。 莫讷言蹙眉转头:“老裴你在做什么……”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莫讷言就震惊当场,猝不及防下威吓出口:“老裴!” 老裴拿着一把手/枪,正在细心擦拭! 老裴耷拉着眼皮,可有可无的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惊惧不安困惑不已的莫讷言,轻声说道:“先生,私人照片被公布的感觉如何呢?” 莫讷言的眼睛蓦地瞪大,丰富愤怒的情绪在眼底汇聚——“是你!” 那一霎那巨大的愤怒委屈和不解充斥在莫讷言的心里,他尖锐到声音都变了调:“为什么背叛我!“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伺候了老爷子!你照顾我!我把你当家人待!我让你当管家!我让你不用老而无用的时候退休回家吃自己!我让你的家人吃的好住得好!我让你的子侄毕业之后就到莫氏领高薪!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莫讷言悲鸣出声,与人做对,输了他愿赌服输!可他却无法容忍自己人对后捅刀子! 老裴目光中流露出点点歉疚,然而他动作不止,只是口中开始慢慢解释:“是的,你待我不薄,莫家待我不薄。” 莫讷言心中怒火更为沸腾,他冷笑一声,眼睛不时盯着老裴手中的枪,讥讽道:“那我更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背叛了我!” “钱?权利?地位,女人——你这样半截身子都埋进地里的人?” 面对莫讷言的羞辱,裴生无动于衷,他依旧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自己要做得事,冷淡的出声:“并不是,而是因为——博名。” 莫讷言悚然一惊,随着裴生的每一分一毫的举动而绷紧神经,额间流出滚滚汗珠。 裴生叹息一声,目光悠远亢长,似乎在回忆一份孤独忧伤却又美好的感情。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莫讷言尚未登基,娶一位典雅貌美的美好女性为妻。 她的家庭比一般的人家要好,却又比莫讷言的要低。 ——恰好可以被莫讷言捏在手心。 “路遥来到莫家。”裴生亲昵的去掉这位女士的姓,只叫她的名:“她爱弹钢琴,喜欢插花,安静而娴雅。” ——这真是一个完美花瓶。 被裴生悠远的语气所带动,印象中那个柔弱无能的女人的面容竟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莫讷言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眼睛依旧不着痕迹的死盯着裴生没有停下来的动作。 “路遥是一位优秀的女性,她懂得如何照顾你,如何安置这个家。” 裴生平稳叙说,旁若无人:“可是她太孤独了……” 幽幽叹息在四下无人的莫宅里响起,另一位听客已经渐渐感觉不对劲。 “她像一朵美丽娇嫩的花,开始慢慢枯萎。”这句话中参杂着浓浓的个人情感,裴生追溯的语气婉转缠绵,全不似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应该有的语气。 他的鬓角华发攀升,眼角皱纹层层堆叠,一双眼睛浑浊却有情,他冷静而又克制的冰冷表情—— 莫讷言忽然发现,老裴其实是一个很能引起女性柔软的男人。 裴生虽老,却见识广博,处事圆滑而又有礼,倘若再年轻个二十来岁,四五十岁时是一个男人最富魅力的时候。 尤其这个男人尚且算是养尊处优。 他管家的身份注定他是一个妥帖的,完美的,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男人。 一个长期受到冷落的年轻女子,即使面对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的男人,他的那一份完美如绅士般的温存,依然能撼动她渴望爱的内心。 “我们常常一起浏览花园,一起品鉴红酒,一起欣赏乐章……”咔哒一声,那双虽然斑斑点点却纤长有力的手握住被打理好的枪支,伴随着裴生叙说的话语:“我们一起迎接博名的诞生。” 瞄准莫讷言肮脏丑陋的额头。老裴平静似水却深如汪洋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他:“我曾发誓,一定,一定要终身侍奉莫家。” “那是因为你的儿子当了我的儿子!”莫讷言终于咆哮出声,他愤怒到极致以致于浑身发着抖:“你想要偷梁换柱!你想要姓莫的变成姓裴的!” “不。”裴生淡淡说道:“我曾在老爷临终之前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多年往事何曾如烟?它一直都在,岁月并未将它真正抹去,留在原地,而是将它打磨成一柄尖锐的伤人利器。 莫讷言的的眼神倏然而变,他控制不住的哆嗦着嘴唇,因为受惊过度而变得沙哑的声音颤抖出声:“你……你……” “是的。”裴生在面对莫讷言时总是佝偻的脊背慢慢伸直,他笔挺的站立着,那种狡诈如狐的气质竟然肉眼可见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儒雅的,岁月多情的磅礴气势。 恍然间,眼前老裴的身影虚幻斑驳,他渐渐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一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却真正让人如沐春风下意识追随的人——他的父亲。 老裴与他多相似啊! 莫讷言这才想起来,真正被看着长大,真正被老头亲自带在身边培养的……一直都是老裴。 裴生说:“我跪在地上,将所有的一切罪恶都和盘托出,包括你,我,路遥。” “我祈求老爷放过路遥与博名,我愿意受到惩罚,一辈子为奴为婢,为莫家打理一切。” “但是老爷却说,与其以后让你再祸害别人,不如百年之后由博名肩负起振兴守成的担子。” 裴生的语气里终于见着一丝颤抖:“我不该,不该如此软弱。” “做错的人是我,愧对莫家的是我,该用一辈子偿还的人也是我。”裴生倏而一静,深呼一口气,稳了稳即将崩溃的语调:“而不是应该葬送博名的一生!” “呃……呃……啊!!!”莫讷言愤怒惶惑的揪住自己的头发,速速低语:“是你!是你告诉老头子我喜欢男人!是你让他一直对我看不眼来!是你让我承受着老头子异样的眼光!” 莫讷言猛地抬头,额间紧紧抵着黑洞洞的枪管,双眼肆虐的盯着垂目看他的裴生:“你知道我多想让老头子正眼看我么!你知道我多害怕别人的眼神么!你知道我千辛万苦伪装的多累么!我多想自己喜欢的是女人!我多想活在阳光底下!” “——可是我不能够啊!”莫讷言猛地闭上双眼,眼泪顺着眼角缓缓下滑:“世道如此,世道逼我,世人眼光碾压我!” “歧视,鄙夷,惊恐,害怕,恶心,指责,议论,排斥——不容于世!”莫讷言嘶哑出声:“为什么要这样,我只不过,只不过与你们喜欢的喜欢略微不同而已啊……我不是变态啊……” “我曾经……曾经……”莫讷言狠狠的闭了闭眼,斩断泪水:“我也曾愧疚过,我也希望我跟博名只是父子,只是父子,可是寂寞它太恐怖……” “太恐怖……”莫讷言低声絮语:“我曾经想过的,等我死了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博名的,我希望自己能够补偿他,不要,不要恨我,等我死了以后,会有一个美丽温存的女人来弥补他的创口……” “我也是这样对他说的。”裴生哽咽道,他握着枪托的手几不可察的颤抖着,另一手缓缓从自己后背腰身里抽出一封遗书。 “我也不断告诉他要忍耐,要赎罪,要求得宽恕……” 裴生短了顿,在莫讷言低头打开遗书默念的时候道:“可是博名受不了了,他选择了报复和死亡……” “没有人能轻易了结他的性命,在你禁锢他如脔物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的奇能异士怎么能轻易的让他中招,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一心赴死……” “在故意跟你温存之后,带着你的痕迹,荒唐的死在世人眼里,这是他无声的控诉!“ 裴生握紧手中的枪/支,对准颓然倒地,垂目不语的莫讷言。 良久之后,莫宅惊响,紧接着又有一声枪响,两声之后……乌鸦鸟雀惊飞盘桓…… 强如百年莫家,也终究抵不过世事苍狗,化为岁月长流的一抔黄土。 第二十六章 夜深雾重, 月不见影,渐渐有些凉意。 微风拂过山岗高楼,吹过路灯虫蛾,吹动低垂窗帘。 “要下雨了。”荀渺拉上窗户,合上窗帘,将床头灯调暗, 屋内的光度瞬间变得朦胧昏暗。 床上躺着的人毫无动静, 他沉沉睡着, 眉峰舒展,鼻骨绵延, 唯独面上血色全无,减去他凌人的气势。 没有回应。 荀渺低低叹了一声。 空荡的卧室之中, 荀渺坐在床边, 幽幽叹道:“该醒了, 你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做完,它们还不容许你就这么睡。” 荀渺的手流连他的额头,鼻梁,嘴唇——紧紧扣住他的下颚,她危险的眯着眼睛, 垂首在他耳边轻声威吓:“我还没知道你老婆的下落,你怎么就这么睡?” “荀渺, 我——”门外开门的福霜一时惊吓噤声, 睁着一双乌黑的眼无辜惊惧得在荀渺与钟离的脸上来回梭巡, 尴尬得道:“……原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什么,我我先睡了,明早我……不不不,你来照顾钟离。” 福霜本意交换照顾,然而她这一下自以为撞破人家好事,尴尬之下只觉得跟钟离拉开距离是最好的选择。 荀渺眼神飘移,趴伏在钟离身上的她早已坐了起来,却端着双手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万幸的是福霜的误会给足了她理由和台阶,此刻她只需要默不作声,再加点“搅动手指”这个羞涩就可以。 荀渺自动自发得配合福霜的猜测,再用动作语言引导之,使得福霜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猜错,一脸悻悻的退出门外,甚至不忘带上房门。 “哦!”刚刚强作镇定关门的福霜下一秒尴尬癌都犯了,她手指扣着沙发,指甲陷进柔软的沙发之中:“这太让人尴尬了……” 身后一道并不小的关门声让福霜骤然回头,她盯着轻轻合上门并且转过来看着她的荀渺。 荀渺舔舔嘴唇,略微尴尬的对她说:“我……只是对他……” 荀渺神色当中带着懊恼和显而易见的羞涩:“我我……” 她鼓起勇气道:“我现在只是有一点点好感,我的意思说,我并不希望钟离知道这些。” “好么?”荀渺心中评估着福霜此时的心境,用最合适的语气,最适当的话语。 “……好。”福霜眨巴着眼睛,懵懂的答应。 - 钟离的伤势比她们想象的要轻,但又比她们希望的要重。 伤及肺腑,药物过量等等原因让钟离沉睡的时间比较长。 耳边细声碎语渐渐消失,鸟鸣音乐时有响起,当一缕刺目阳光直射眼皮时,耳边一直发出咕噜咕噜如沸水蒸腾般声音悄然消失,钟离先是睫毛微微颤抖一下,紧接着睁开迷蒙困惑的眼神。 耳边大约有两秒钟的细微嗡鸣在响,醒过来并不意味着全身负面状态消失,恰恰相反的是随着钟离对身体状态感知的苏醒,头痛恶心晕眩,饥饿无力心脏跳动频率过快等等难受的感觉蜂拥而至,钟离简直想一瞬间重新昏死过去! “呃……”钟离撑起半身,扶在床边粗重的喘息,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他感觉天地倒转昏天暗地——啪唧一声,他又摔回了被窝。 尽管是柔软的床铺,落床时的撞击和回弹力道却牵扯到他胸膛上的伤痕,顿时痛彻心扉! 周边无数医疗器械在尽职尽责的照顾他,手背上的针管也依旧输液,钟离还没有缓过气来,房门就咚得一声被撞开! “钟离?你还好么?”荀渺直到扑到近前才生生止住去势,站在床前皱眉将他观察了个底朝天。 “我还好,……能给我一杯水么?”钟离嘶哑说道,他咽喉着火似的粗粝干哑,急需一杯水。 荀渺连连点头,慌里慌张的给钟离取了一杯温水,用吸管让他喝水。 与此同时她还拨通电话,向一手处理钟离伤势的医生求助。 “……” 钟离一边听,一边松开吸管,空荡的水杯里除了费力嘬不起来的一小丛水洼之外干干净净。 “还喝么?”荀渺结束通话,放下手机,温声询问。 “医生说你刚醒来不能喝太多的水,得慢慢来。”然而不待钟离回答,荀渺就自作主张的告知钟离医生的建议,并且贯彻实行。 钟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张口欲言又止。 钟离缓缓道:“我睡了多久了?” 荀渺转身放杯子的手微微一顿,违心道:“不长,才一个星期而已。” “……”钟离惊了一下,手搭上还隐隐作痛的胸膛,一脸的惊疑后怕。 “哦对了——莫讷言怎么样了,追杀停了么?”钟离忍着痛楚快速问道,他十分担忧,生怕昏迷前的猜测只是一场空。 荀渺微微笑,她替钟离擦拭着面容跟手掌,让他得以片刻清凉,“莫讷言死了,命令都停了。” 钟离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钟离这声叹息竟有些落寞颓唐,荀渺疑惑:“怎么了?” 钟离深深看了看了一眼荀渺,斟酌半响,潸然泪目,怅惘回答:“只是可惜我并没有从此得知我朋友的下落。” 荀渺的眼睛机不可查的闪了闪,她轻声缓语,用一种尽量不引起钟离抵触的语气问道:“你的朋友?” “我失踪了的朋友。”钟离忍着胸腔连绵的痛楚,装模作样的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 他曾经在上一个任务目标的手里获取载有冲刺游戏的手机,并从中得到了关于自己朋友的模糊线索,而这个线索的指向却是在众多位高权重的人手中或许得到确切消息。 ——莫讷言当然可以算一名位高权重的商人。 在钟离看来,他或许可以在这位商人流落下来的手机中可以知晓他朋友的下落。 钟离苍白着脸,沉声道:“ 我的意思并不是想得到那个手机,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他的线索,而且我愿意付出报酬。” 钟离的语气并不是慷慨激昂,甚至因为伤病而气虚,但他沉着的,让人如沐春风的作态可以使人忽略这一些微瑕疵,更何况他为朋友的下落这样,更让人动容这份感情。 但感动的人里并不包括荀渺。 她的眼神直视钟离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这扇心灵之窗望尽他的本心。 荀渺低声疑问:“是么?你愿意为了你的朋友的下落付出?” 荀渺的声音很柔,如果忽略她看着钟离的那种侵略的眼神的话,光听声音确实是一个温柔女子,但这个说法从来跟荀渺不搭边。 几乎是霎那间的一种危机感漫上心头,他僵硬着嘴角,正待解释自己这个所谓“付出”的主权类别,那边荀渺就微笑答道:“刚好这个手机现在在我手里。” ……感觉像是在等我入套。。 钟离霎时收声——此时再追加对“付出”这个词的限制和规定,难免有反复无常的小人之嫌。 但……荀渺却又仿佛蹲点守着他落入圈套。 钟离便只“唔”了一声,便露出倦意,捂着胸口阵痛萎顿得窝进床里。 “不想看手机了么?”荀渺戏谑问道,与此同时细心的把被脚帮他掖好。 钟离头更痛了,一脸菜色,虚弱道:“找线索不急于一时,我的胸口好痛。” 荀渺嗤嗤而笑,也不论钟离到底是真痛还是假痛,温言道:“你先休息,待会给你煮一些流食,暖暖脾胃。” - 夏末多雨。 转眼间天空氤氲,乌云遮顶,云蓬松如盖,山雨欲来。 霹雳一声惊雷响,大片暗沉的天空被照亮,紧接着瓢泼大雨顺应而来,将干燥的地面倏然打湿。 大门口一盏灯火在天昏地暗中如海中明灯,远远望去就倍感贴心。 “啊!”紧赶慢赶,还是被雨水尾巴扫中,福霜甩了甩被急雨沾湿的头发,快步进屋:“你说钟离醒过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根本不等站在屋中的荀渺说话,直接冲进钟离的房间,看着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你不是说他醒来了么!”几乎是刹那间,福霜就转过头来不悦的对随她进屋的荀渺怒道。 荀渺神色自若,不怒半分,与此同时福霜身后传来:“我这不是醒过来了么。” 福霜惊喜得转过头,手足无措得“呀”了一声,半响自己转过头来道:“……对不起啊,荀渺,我……” “我知道。”荀渺笑着接受了福霜的歉意,“他现在需要静养,不宜多打扰他。” 确实如此,钟离醒来并不代表着他完全好了,而是进入的养伤阶段,这个时候更应该多多修养。福霜站起身,脸上是掩盖不了的喜色:“那你多休息,我跟荀渺两人先出去。” 钟离点点头,脸上略有苍白,但比起前段日子让福霜她们提心吊胆的昏迷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房门吱嘎一声轻轻带上,将屋内的钟离隔离出来。 福霜定了定脸上的喜形于色,转过头抱歉得看了看荀渺,轻声问道:“荀渺,你吃饭了么?我给你们做饭吧?” 突如其来的大雨使得天地幽暗,实际上此时才不过下午五点,荀渺摇头道:“不饿,刚刚给钟离煮流食的时候也跟着吃了点。 福霜点头,又听荀渺念起:”钟离刚刚醒过来,对之前的局势还不清楚,之前第一句就是问我莫讷言的下场,我捡了点不必要的,好听的说给他听了。“ 第二十七章 什么是好的, 什么是坏的? 除非是直面自己的利益,否则福霜对这个多半是有点迷糊的。 偏偏这丫头不懂装懂,故作深沉的唔哦了两句,打算蒙混过关。 荀渺无声勾嘴角,自顾自道:“关于莫家覆灭的事情我跟他说了,但关于莫家遗产被人接手的事我没说。” 莫家的东西当然由莫家人接管, 但对于钟离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件好事——谁知道是不是第二个莫讷言? 如果将这件事告诉钟离, 的确会让他对接任莫家新人的人品忧心忡忡。 荀渺提道:“接手莫家烂摊子的那户人家与莫家的关系远到天边, 是莫家往上数三代的旁枝,几乎同莫讷言没有一点亲戚血缘, 只是踩了狗屎运得到莫家遗产,我估计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 所以并没有说。” 狗屎运踩的容易, 能不能守住就另当别论, 要知道莫家经营到现在,钱财早就不是最值钱的东西,人际交往,暗藏势力才是最值钱的,而这些值钱的东西服的是莫讷言而不是空壳莫家。 福霜点头, 她听完荀渺的的分析也觉得该容后告诉钟离。 “哎对了。”福霜无心添了一句:“新来接手莫家的是一对半路夫妻,二婚。” “男的带孩子, 女的孑然一身。” 荀渺皱眉直接来了句:“好巧。” “巧什么。”福霜嬉笑一声:“那女的跟这个走狗屎运男人过日子是在半年前, 半年前莫博名还没死呢。” “那这个女人真旺夫, 半年后莫博名死了。”荀渺展开微笑, 随意一说。 福霜摊摊手,故作无奈,松开晾干的头发顺着她的动作从肩后滑落肩头,有种别样的调皮。 -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半路夫妻一家。 他们奔波数日,应酬完道喜宾客,一家三口这才终于来到莫家宅院前。 宅院巍峨,芳草遍地,院子里铺就的水泥路蜿蜒远去,道路两旁古韵盎然的流水亭桥随波声涛涛,水光映亭。 这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小孩,孩子趴伏在母亲的怀里,半磕眼皮无精打采。 年轻的看守人将行李一一从后备箱里拿出,放到地上,冲着美妇殷勤道:“夫人,行李都在这了,我先把车停在后面车库,行李我帮您拿进去。” “有劳了。”妇人抱着孩子,微微颔首。 “那个开车的走了么?”男人张着眼皮朦朦胧胧往后院里望,影影绰绰看不清。 他的妻子斜眼撇了他一下,淡红薄唇微微一抿:“早就走了。” 说着,这位风姿绰约保养精致的美人就抱着孩子踱步而行,两岁大的孩子,在母亲的怀中安静的跟猫仔一般。 落在身后的丈夫不以为杵,飞快的带上隐形眼镜,眨了眨眼睛,待看清周围视野后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带上隐形眼镜后的男人看到清晰的世界,原本些微的不安全感乍然散去,挺直身躯,嘴角勾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紧随夫人的步伐。 待进入每天都有专人打扫的宅子之后,美妇人请求看门人将她带过来的新被褥拿过来,并且自己亲自换上崭新床单,小心翼翼地在卧房里将孩子卧下。 而她的丈夫则在外面诺大的客厅与年轻的守门人交谈:“你在这多久了?” 年轻人并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将要继承莫家的男人的名字,只好低头道:“先生,自从莫家出事之后,我一直奉命在这看守。” “奉命?”莫家继承人神色微微一动,带着略微的试探。 “啊!您应该还不知道,这是莫先生为宅子投的保。”年轻人自若答道,只是眼神当中掩盖不了对这位踩了狗屎运的男人的艳羡和嫉妒。 “哦……”男人醒悟微笑,“那我来了之后你还要在这里么?” 年轻人回答:“不,不用了,只要您将相关手续填写清楚,签字就完了。” 男人笑了笑,恰在此时抬了抬眼瞟向卧房,年轻人也心有所感转过头来。 被两个大男人的目光注视着,女人并不慌张,落落大方的来到丈夫的身边,冲着年轻人友好的笑了笑。 认真说起来,美人二字里的美,无关乎年龄,在乎于美貌身段,在乎于通身气质打扮,一举一动,眉目如画,风韵别致绰约,美人一笑,清风拂来,美人一嗲,苏掉半身骨头。 年轻人的目光顿时呆愣沉迷,一副魂魄被勾的样子。 女人轻声而笑,别开眼睛。 男主人大咳一声,看向年轻人的目光里有明晃晃的不善。 年轻人悚然一惊,迷茫无措加上被抓包的尴尬,自己絮絮道:“我我我……” “好了,我累了!”中年男人不悦的板着脸孔,站起身来送客。 这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然而配上前因,如果此刻这位男主人选择忍气吞声当看不见的话,那绝对会被人低看到骨子里。 被落面子的年轻人顿感尴尬,可他看着人家的老婆看呆,现在下逐客令他也无可辩驳,只好被人扫地出门,站在大门口暗骂了声晦气! 气这个男人有个好看漂亮的老婆,气这个男人狗屎运踩到天上去,空手接了莫家诺大家财! 大门外的年轻人骂骂咧咧,大门里的男女却各自散开,夫妻氛围顿时全无。 男人眨了眨因为隐形眼镜而有点干涩的眼睛,坐在沙发中惬意的环视了一番偌大的宅子,喜乐的感叹一声:“莫家……莫家……哎嘿!” 女人抬眼皮端倪了男人一眼,笑着说道:“行了,你又不是莫家的人,干什么那么感概?上赶着给自己找祖宗。” 男人闻言也不怒,狎腻答道:“要在以往谁给我这么多钱,别说认个祖宗,叫声亲娘也不是不可以的。” 陈佩瑜笑着不语。 她妆容精致,坐在那边双腿规矩的叠放在一起,既有说不出的典雅,更有惹人遐思的美丽。 男人得寸进尺,扶在沙发上,探头过去,双眼浪荡勾人:”娘~亲娘……” 这么不正经的态度,女人不光没有受不了的躲避,还倾身过来,两人目光对着目光,各自施展自己的夺人魅力,端看谁手段高强,谁魔高一丈。 陈佩瑜吐气如兰:“哎!” “……”真是画风清奇不要脸。 王崇善笑着偷摸了一下陈佩瑜的脸,触手滑腻柔软,忍不住在上面又流连了一下,却被陈佩瑜挥手拍开。 王崇善收回手,正经喊了声:“师父。” 陈佩瑜颔首接了这声称呼。 “师父那个……”王崇善指了指卧房里的孩子,“那个孩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陈佩瑜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微微眯起眼睛:“孩子还小,每天多喂点药,睡着了就好了,等差不多的时候我们自然就撤了,到时候爱谁谁管。” 王崇善沉吟,到底是这行当里的新学徒,胆子怯:“可万一我们被人识破了怎么办?” 干诈骗,最怕的就是自己先底气不足,陈佩瑜眼睛一瞪,酒杯稍微略重的放在茶几上,发出重重一声磕碰,她冷着脸道:“识破什么,你就是莫寒生,我就是李培,那孩子如假包换的莫念,干什么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 王崇善干这个之前顶了天的就是跟小女生谈恋爱,骗骗富贵银子花,认了陈佩瑜这个师傅后这才将诈骗这个行当从骗女朋友万把块升级到了骗人全家。 甚至说,陈佩瑜都已经不屑于骗财骗物,而开始更高的追求。 王崇善心头一阵火热,便也闭嘴不言,怕在师父面前堕了脸面。 - 钟离卧床多日,早就感觉难受的要命,在征得荀渺那位所谓医生的许可后,他迫不及待的起床见见太阳。 “真好啊。”钟离沐浴在阳光之下,轻声感叹。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一个纯色的大裤头,衬衫衣摆过长,被他系在腰里,胸前的绷带隆起的轮廓依稀可见。 总之,他整个人都有种超乎年龄的干净感。 荀渺打量的时间太长了,以致于钟离感到不舒服,他轻咳一声,转过头来疑惑道:“我怎么了?” 荀渺手里尚且拿着当样子的杂志,此时一见自己暴露了,索性丢开,坦白道:“你好看。” “……”耿直girl。 钟离被荀渺不按规矩出牌的架势打得一时懵了,他结结巴巴道:“谢谢。” “谢什么,脸长在你身上,身体还是你自己的,长得好看是事实。”荀渺继续耿直,而且一脸就是如此的样子,倒让钟离手足无措。 看钟离越发的束手束脚,荀渺扑哧一乐,然后镇定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这到底不是钟离的家乡,外省地区并不没有常住的道理,当初要不是乔为善的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钟离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回去。 钟离一时迟疑,他慢慢道:“等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荀渺笑容不变,只是“哦?”了一声,道了声:“的确应该先养养伤,养伤宜静不宜动,你在福霜这里修养也是挺好的。” 这里的确修身养性,只不过当时态势紧急的时候,福霜将这里一切能与外界联系的通道都切断了,钟离只能以每天的闭路电视新闻联播当消遣。 而国家大事几乎都是国外风采,这个本地的大小新闻钟离是看不到的。 第二十八章 整个客厅香味厚重, 福霜做的肉粥口感绵软,鲜香四溢,两女在客厅中吃着午饭,钟离因为元气大伤所以时常疲倦,正在卧室里午睡。 “现在不回家,那就要我们两个多加防范了。”客厅里的荀渺喝了一口粥, 碗已经见底。 “这有什么。”福霜见荀渺碗里的粥没有了, 伸手向她要来碗, 又给她添了一碗。 “只是需要个把月而已,等伤口长和, 绷线拆掉后再告诉他也不迟啊。”福霜淡定说道。 伤口长好需要时间,而钟离又曾数度濒危, 大动干戈于他说来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荀渺颔首, 以表赞同的“唔”了一声。 忽然之间, 把碗递过来的福霜冷不丁的问了句:“等钟离好了之后你打算干什么呀?” 她说这话的同时一双眼睛盯着荀渺,不错过她脸上一丝神情。 猝不及防下荀渺猛地怔愣,她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表情及时控制住,只带着看不透情绪的笑容:“我么, 等到钟离伤好之后就准备一下,开始接任务了。” “缺钱?”福霜下意识的问了句, 片刻后猛然想起荀渺之前所说的冤事, 顿时一脸牙疼表情。 荀渺见此, 毫不在意的笑笑:“不是缺钱, 而是怕自己的身手退步。” 这是一个十分新鲜观点,而且正确到福霜都找不到吐槽的理由,只好假兮兮的夸奖:“你好拼啊……” 荀渺竟然真的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回答:“可能是因为有压力有动力?” 想到荀渺的压力,福霜突然沉默——宁可不要有动力,也不想要家破人亡的压力。 正当两人谈论的时候,钟离突然开门:“你们说莫家又有新的继承人接手了?” 两位正在吃饭的女士悚然一惊,双双惊惧对视,皆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一丝惊叫不妙的神情。 而钟离咄咄逼人的眼神还在盯着她们,荀渺放下调羹硬着头皮解释道:“先听我们说,莫家这对只是走了狗屎运的远房亲戚,你也知道当初莫讷言为了上位,自家有能力的亲人都被他弄得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 “这就是你们不想告诉我的理由?”钟离紧紧呼吸两口,犀利的目光从福霜的身上扫视道荀渺的身上,又从荀渺的身上转移到福霜身上,他看着福霜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失望,这让福霜不自然的缩了缩手脚,呐呐不敢言。 ——联合怀疑对象欺骗更能信任的同伴,大约在钟离眼里她已经愚不可及。 福霜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感。 看着身边两人的神色,荀渺又怎么感觉不到受到隔离的怪异? 她在心底冷笑数声,面上依旧是义正严辞:“我们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不等钟离思考,大串的打击语言就从荀渺嘴里连珠炮弹般吐露出来:“拖着一副要死的身体找人拼命,你知道谁救了你——是我!我怎样救你?我舔着脸跟我的朋友讲人情卖关系!讲道理,就算并不是医生的你,你也能应该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样,我可以完全肯定的告诉你,如果把你送到正常人的医院里你必死无疑!现在的医疗技术根本就不活你!是跟我们同个游戏系统的玩家救你的!” “玩这个游戏的玩家又有哪个是缺钱的了?个个都有钱!”荀渺愤愤出口:“我耗费了巨大的资源把你救回来,你不说还我人情债,现在还要上前去送死!” 荀渺猛地一拍桌子,横眉怒目:“今儿我把话放这!你的命是我的,想死先把我的账还清!” 荀渺一番声色厉疾的话把另外两个人双双镇住,尤其钟离张口结舌,无端端感觉自己心虚气短。 室内的气氛安静下来,只有荀渺余怒未消的粗声换气的声音。 钟离虽然觉得自己冲动,但是他依旧斩钉截铁,一句不退:“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了,但是以后你们不能将消息瞒住不让我知道,如果错过最佳的交流信息时间,我们很有可能陷入被动状态。” 这个男人的耿直简直让人心累,荀渺怒视之! - 莫家宅院。 渐渐复苏过来的莫家又重新有了人气,四个佣人围绕着宅子,每天就像辛勤的蜜蜂一样环绕飞舞,外间除草剪枝,擦拭玻璃,内间洗衣做饭打理房子。 而作为喜得天降好事的一家三口,已经开始如同正经的富贵人家饮食起居,变得娇气起来。 而这当中,女主人看似温柔善良,雍容大方,却把家中佣人数目定在了刚好够用的数量上,以至于这三个佣人得必须每天都忙满整整四个小时以上才能维持宅子的干净清洁程度,如外还要洗衣做饭什么的,就得另加时间。 也就是说一天下来的八个小时,也只有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此时就是他们难得的闲暇时间。 这一小丛人坐在宅子后院的阴凉地方,各个搬个小马扎喝茶聊天嗑瓜子。 磕下来的瓜子皮掉了一地,这些中年男男女女们趁此时机放松放松。 “哎呦,我说这人呐会挣不如会享福,你瞧瞧,这一家三口这不是空手套白狼有了一辈子都享用不尽的好事嘛!”负责做饭一楼卫生的王妈啧啧有声,嘴边的瓜子皮粘连在嘴角唾沫上也不以为意。 这种天大的好事在这群三姑五婆眼里简直是上辈子积了阴福这辈子来享受来着,都是一番眼红羡慕忌妒恨。 “哎呀,这飞上枝头的鸡也变成凤凰啦,不过呀,我看他们虽然有钱,可是你看这做派到底跟正经富起来的人有差别!” “你看看这男人成天贼眉鼠眼的偷着乐,我听说他原先的矿上工作也辞了,现在是什么都不赚哟!”跟王妈不同,惯会偷奸耍滑的刘妈看在眼里嫉妒在心,真是恨不得这俩走了狗屎运的小夫妻立马摔一大跟头。 刘妈不待别人接嘴,紧接着又道:“你看看咱家这个女主人吧,看着好看,其实一副小气吧啦不舍得花钱的样,就雇咱们三个人,可是你也不看看,谁家有亭子,谁家有那么大的郊区宅院,这两天这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户人还要摆宴请人吃饭,你说说人家来吃饭的被地里哪个不得笑话他,你说说关起门来过日子多好!折腾!”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另外两人也明白过来刘妈这两天为什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感情是闲这俩人穷人乍富捵腰拔肚穷显摆! 要知道办席面可以在酒店吃,可是邀请人你得请人家到家里做客吧,那他们这群干活的佣人工作量那不得增加? 三人顿时愁眉苦脸。 楼上镂花窗前。 陈佩瑜环抱着孩子,专注的撩拨睡眼朦胧的两岁奶娃,与此同时听着楼下的细声碎语,神情冰冷蔑视。 两岁大的小孩子,这几天硬是被陈佩瑜喂的昏昏沉沉,两眼生花,又听她不断在耳边轻声柔和的絮语:“妈妈!妈妈!叫妈妈!” 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能跑能跳能认人,但是说到底记忆里还是极为模糊差的,陈佩瑜除了喂他药物之外,每天都是不辞辛劳的亲手把尿,穿衣吃饭也从不假他人之手,有时入夜,家里四下无人时这小孩子也被陈佩瑜跟她徒弟所制造的亲情假象骗的五迷三道,已经开始渐渐分不清什么是亲妈什么是亲爸。 此刻,在陈佩瑜坚持不懈之下,莫念终于含混出声:“妈!妈妈……” 小孩的声音又奶又软,还带着点不会拐弯的别扭,一声妈妈简直要叫化人心。 陈佩瑜原本冰冷的脸顿时化为春水,慈爱的勾起微笑:“哎,妈妈在。” 她将小孩子的手心搭在自己的嘴上,让孩子细细感受她正在说话,正在答应她。 “妈妈喂你喝奶。”陈佩瑜亲了亲孩子的额头,放在床边后在床尾间的橱柜上给孩子兑奶粉,她动作娴熟的试温度,冲奶粉,又在路过一只维生素药瓶的时候顿了顿手,最终还是略了过去,将奶嘴盖好。 带过奶嘴后,她将一滴奶滴在手背上,试了试后才抱起咿咿呀呀的孩子,给他一顿。 ——而其实莫念早就已经断奶了。 一杯二百多毫升的奶根本不足以喂饱要开始吃食物的孩子,陈佩瑜拉开窗户,冲着底下团坐的三人喊道:“张妈,给我做一小碗蛋羹送上来,不要香油!” 楼下众人悚然,惊惧抬头望向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女主人,唯有张妈颤颤巍巍的答应了一声,余下两人悻悻散去。 过不了一会,一碗色香味俱全,没放香油的一小碗金黄色蛋羹端了上来。 张妈尴尬局促的将碗递到床头柜边,胆战心惊。 陈佩瑜正把玩着孩子的手,抬头对张妈说:“张妈不用怕,日久见人心,我不怕你们说,你们谁好谁坏我也清楚,认真干活的人我是不会亏待的。” 张妈慌忙陪笑:“太太说到哪里去了,我们干活是应该的,太太你别生气……” 陈佩瑜摇摇头,淡笑道:“我没有生气,大家能在一块就在一块,不能在一块我也不强求,领完工资走人就是了,没什么好气的。” “不过张妈,我看您是老实人,这两天家里人多,你多担待着点,说实话,只请你们三个,也是因为我跟寒生人生地不熟,不敢在一家保洁公司里请五六个人,只能等着日后大家熟络起来后再陆续加人。” 陈佩瑜娓娓道来,张妈陪着笑脸在一旁鼓足劲点头称是。 第二十九章 三日之后, 莫家开始陆续迎来一些客人。 之所以说是陆续,是因为这家女主人李培每次只宴请一家客人,宴请完后会根据情况邀他们去家中坐坐,聊天谈心见一面,促进感情不至于面生。 “这新来的莫家人搞什么鬼?”坐在车里的男人点了根烟,烟灰随着他说话的抖动落下, 弄得一整裤子上全都是灰。 与他一同赴宴的贵妇摆弄自己的手指, 阵阵清香从她那边扑过来, 不依不饶的糊住男人的鼻子,让他生生打了个喷嚏。 “我哪儿知道这群乡巴佬想什么。”贵妇一张嘴, 贵不可言的气质有没有先不说,就那鄙薄的态度跟在菜市场挑三拣四的大妈如出一辙。 “估计是想借着我们往上爬!” 贵妇随口说到, 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来回飞舞, 新做的精美指甲即使是在车厢里也偶尔闪过一丝剔透的润光。 虽然说头发长见识短, 但自家女人说得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发生的。 其实在所有人眼里,新来的莫家只能守着上辈留下来的钱挥霍罢了,那些更为宝贵的人脉资源绝对是他们宵想不了的。可现在的情况摆明了是市井小明想要攀龙附凤,去求自己不该要的东西。 男人哼了一声,讥讽自语:“痴心妄想!” 随着男人话声落地, 汽车在莫家门前停下,他整了整衣袖, 推开车门, 笑容满面的上前拥抱了一下王崇善, 然后拉着他热切的打量一番, 亲热说道:”啊呀!这就是莫寒生吧?最近就听到你接手莫家的消息,一直没空来看看。” “这不,我跟你嫂子收到你的请帖,就赶紧推掉别的事,专门赶过来!“男人回身搂了一下老婆,”这是你嫂子刘萍萍。“ ”嫂子好!”王崇善在刘萍萍面前微微躬身,笑容客气。 一直不愿意跟市井小民说话的刘萍萍目光恰好掠过这人的侧脸,他眉眼含笑,眼尾有一点轻浮的上挑,撩拨人心,使人春风荡漾。 ——这一挑几乎搔进了她的心坎里。 “你好。”刘萍萍款款致意,微微使劲挣脱了老公揽着自己腰身的手,顺着王崇善手势指引的方向往里走去。 - 莫宅里面的东西全都归了莫寒生,而代替莫寒生而来的陈佩瑜将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依旧归在原处,分毫未动。外人只要一进门,那种数代积累而成的底蕴就会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就心下颤畏。 刘萍萍就被煞了一个跟头。 入目所见让她笑容微沉,心中的嫉妒几乎喷薄欲出,她眨了眨眼,避开了陈佩瑜拉着她手的动作,毫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故作深沉高贵,希望从这一点上拉回自己刚刚丢掉的面子。 然而陈佩瑜长得很美,穿衣打扮也很考究,一点也没有市井小民的畏缩之感,比之刘萍萍还要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雅致,以至于衬得刘萍萍如同恶婆婆一般。 从外面紧随老婆进来的王政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位十分养眼气质的大美人,连忙跟着老婆坐在佳人一边,眼睛似有时无的打量着。 看到王政一副偷腥的模样,刘萍萍顿时从对房子的嫉妒改成对陈佩瑜的嫉妒,立时端着她那点刻薄的贵气,品了品陈佩瑜推到面前的咖啡。 然而还是让她失望了。 咖啡味道醇香甘美,而且温度也十分适宜。 看到刘萍萍纳罕的表情,陈佩瑜点了点她自己的杯沿:“味道让您见笑了。因为并没有算好时间,所以又重新做了份新的端了上来。” 刻薄点评失败。 刘萍萍嘴角微钝,眼尾流露出一丝丝挫败痕迹。 陈佩瑜将她的一番作为看在眼里,直接略过这个蠢女人,改为跟王政交谈。 “我跟寒生初来乍到,这里的方方面面我俩都不熟悉,莫家的一应生意我们两个也是两眼一抹黑,徒留股权在手,看着诺大的集团心里发虚,于是想跟各位私底下聚聚,不图别的,就是互相熟悉一下。” 陈佩瑜笑容可亲,眼睛看着王政,让他有一霎那在这美色里沉迷,然而到底经商多年,王政还是下意识的推脱着:“哎呀,其实我们也想早点来的,互相熟悉也好利于以后的工作嘛。” 陈佩瑜故作苦楚道:“其实我俩想了又想,这工作上的事我们总是不清楚的,所以我跟寒生就商量着能不能通过股东大会,把我们手里的股份售卖一部分。” 这个败家娘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王政吃惊的瞪大眼,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忍着眩晕颤抖道:“您刚刚在说什么?” 陈佩瑜好脾气的笑笑,特地放缓声音:“我说,我跟寒生商量着把股份卖出一部分。” “……” 王政沉默了。 股权售卖并不是一件小事,哪怕陈佩瑜看起来就像是决定一个小事的样子。他却也知道这个消息大家知道后会有多么震惊。 莫家积累到现在家资丰厚,不动产先放在一边不说,单说他的腾越集团就庞大无比,堪称业内龙头。多少人想从这里面横插一脚吃口饭,都不得其门而入! ——现在这个蠢女人却在说她打算售卖一部分股份!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能够登上腾越这艘大船! 腾越上下股东哪个不是有关系有门路?去掉一个根基深厚却子息浅薄的莫家虽说跟缺了一根帆似的,但问题是这船它本身就是一艘巨无霸,虽然少了个帆,却还是远比那些风中摇曳的小船要来的爽啊! 如果登上这艘大船,每年拿点红利,背靠大树好乘凉,打着腾越的名头也会有人跟他私底下合作,那不就财源广进,赚钱跟玩儿似的? 可这火热不到几秒钟,他的心思就冷却下来了。 因为这女人提到了股东大会。 在股东大会上决定部分股份的去留,根据条例,公司股东有优先权购买股份,而且股份也不能私下兜售,也就是说他根本毫无吃掉馅饼的资格。 可这女人这么告诉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王政心中七上八下,心脏几乎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他想着自己能够在其中有什么油水可捞,而自己又将会付出什么。 众多思绪来回闪现,王政的脸色也一再变化,刘萍萍使劲戳王政腰眼也不见他有反应,忍不住低声靠在他耳边道:“姓王的,你说句话呀!” 王政恼怒得瞪了一眼无脑的老婆,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腾越集团是业内标杆,只要莫太太你一说出口,有的是人登门拜访,到时候莫太你何愁卖不出去呢?” 王政面前茶点软绵,用抹茶做顶层,咬一口香软嫩滑,陈佩瑜吃了一个,看着王政施施然开口:“可是我早就有心怡的人选了。” 陈佩瑜如同暗示的话几乎搅乱了王政的内心,他近乎颤抖的开口:“可是股权必须在股东大会上移动,而且股东有优先购买股权的权利。” ——他是不可能的。 “是啊,股权只能给股东。”陈佩瑜叹息一声,目露惆怅:“可是我中意的这位股东架子十分的大,我邀请数次也不见他有回应。” 腾越的股东每一位都有来头,曾经的莫家会让他们趋之若鹜,现在的莫家……能请得动一个算他王政输! “可这种事情一旦走漏风声,到最后花落谁家我也拿不准了,这和我跟寒生的想法有冲突,所以我们希望能从你这给我们搭个话。” …… 明白自己得不了股份是一回事,接受打击又是另外一回事。王政只觉得一股郁悴萦绕于心,心有不甘。 他干笑着说道:“我又能跟腾越股东里的谁搭得上话……” “不必这么说。”陈佩瑜伸手从桌下掏出两个封好的茶叶盒子,并拢推向王政:“听说您爱好喝茶,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您最近不是正在跟刘传升洽谈土地业务么?”陈佩瑜低头抿了口咖啡,黑色香醇的咖啡里倒映出她冷酷的眼神,“在洽谈的时候随口提一句,事后刘先生应该也会特地感谢你吧?” 王政靠自己打拼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虽然现在自诩是富人阶级,但茶叶这种爱好也不过附庸风雅,要说真爱喝那才有鬼! 心思电转之间,他掂了掂一盒茶叶盒的重量,出其不意的沉重感让他了然:“这怎么好意思,哎呀我这点小爱好也劳您费心打听,真是的。” “送你的一小点心意罢了。” - 数分钟后,莫家门口。 “不送不送!”王政站在已经发动的车前,笑容满面的拒绝了王崇善再送一程的美意,推手说道:“这就走啦!” 王崇善拍了拍王政的肩膀:“那好吧,路上小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王政一把钻进车里,冲着站在外面的王崇善摆了摆手,这才拉上车窗,抬头跟司机说道:“走吧!” 司机应声,缓缓启动。 与此同时刘萍萍拿出一盒茶叶,掀开盖子,看到里面摆放整齐厚厚一沓红钞软票,心中做了估计,着实满意,可嘴里却还不依不饶的给王政上眼药:“这个李培,出手这么小气,咱们也不差这点钱……嘿,人家不理她那是因为她没地位!” 刘萍萍表情欣喜,偏嘴里不饶人,满以为能让王政嫌恶这家人,没想到却听他冷哼一声,怒斥:“就光知道点钱!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不懂!”刘萍萍一下子炸了:“就你看李培的那眼神我懂!” 王政简直要给这个无脑女人跪了,他耐着几乎灼痛他五内的怒火,压抑道:“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刘传升是腾越股东,他跟咱们是私底下秘密接触!她李培哪来的消息!” “她李培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 第三十章 浩润美食街占地说小不小, 说大不大,一条街道被它垄断,做起了生意。 ——民以食为天。 按照这个道理来说它应该算是一个小中心了,然而实际上浩润美食街却是一个不尴不尬的地方。 街道两边尽头用石墩子隔成最大只能容许电动三轮车的空,就连最小的奇瑞□□都难以开进来。当初做美食街的时候,地产商满以为美食的名义能够吸引众多好吃的市民, 人多店铺多, 美食街必然能够兴旺起来, 以至于出口做的极为吝啬,进出都不方便。 进出不方便了, 运货供货就会十分艰难,而且美食街靠近城北僻静地, 人流量完全无法跟上, 久而久之, 人少店铺少,这里就十室九空,鲜有人在这租房开店,因此形成恶性循坏,导致明明是一块好地, 却偏偏越来越贫瘠。 王政跟刘传升私底下商量的地头就是这里。 在王政眼里,这里与其揠苗助长弄成美食街, 不如现在这养养人气弄成完全的住宅区, 要知道之前那位地产商做的是小区跟美食街共存, 可问题是出口堵的严严实实, 家庭轿车进不来,小区住户怨声载道,最后人家就干脆转租或者直接扔房子不住,以至于小区里的人也不多。 可如果完全弄成住宅区就不一样了,四周一打通,四个大门的整体化小区完全可以分成a,b两个区,中间美食街改成路,周边的商铺一拾掇,就成了赤手可热的店面,这根本就不用费多大的力,就能完全将一潭死水的美食街弄活,对于王政来说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他当然捂得严严实实,半点风声都不敢往外透,他自信自己能瞒得好好的,这新来的莫家不可能从他这里收到消息。 可问题是莫家还是知道了。 难道这消息是从刘传升那里露出来的? 也不可能。 如果她有能耐从刘传升那边知道消息,就大可不必拐弯抹角求自己跟刘传升牵线搭桥! 王政心中暗筹,最终根源应该出在老莫家身上。 看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传了数代的莫家还是底蕴深厚,即使是两个小小的市民在成为莫家掌权人之后也能接触到极为隐秘的消息! 王政心下颤栗,他之前因为对方突然大富大贵而心生不满,羡慕嫉妒都有点,而现在如果有人问他是否还要嫉妒,他会回答:更嫉妒,更羡慕,嫉妒的要死。 然而羡慕归羡慕,现在他必须要给刘传升递话。 王政摸出手机,拨通了刘传升的电话。 - 饭店——大家庭。 王政单开包厢一间,餐点饭菜一一点好,等到刘传升在酒店门口给他打了通电话之后才示意传菜员上菜,自己则一溜烟往楼下跑去迎接。 “刘哥!这边!” 王政刚一下楼,目光就锁定了站在旋转门前的刘传升跟他一群跋扈,加快脚步来到他面前,哈哈笑道:“刘哥来来来,酒席都定好了,就等你来呢!” 王政一向会来事,他一张口保准让刘传升赚个盆满钵满,因此刘传升就很爱跟他打交道,赏脸吃饭的次数简直多的数不过来。 今天刘传升接到王政电话的时候,本以为又是一个联络感情的饭局,却没想到刚一接通电话就听电话里的王政颇有点神神秘秘的意思,刘传升当下心里就活络开来,推了别人的场,专门带着保镖赶赴王政的宴。 王政很懂事的落后刘传升半步,紧随他的脚后跟往楼上走,刘传升虽然不爱这套虚的,却也十分受用,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拉着王政把他弄到自己身边一同往上走,与此同时还低声说道:“你小子又有什么事要哥出马?” 出马当然得有出马费,刘传升开得价码一项十分高昂,也只有王政懂得捧臭脚的同时榨干他出马时的所有价值。 这一点刘传升就有点不爽,奈何底下一帮子人里确实也只有王政能给得起他抽成。 看在好处的份上,该忍的还是得忍。 这边刘传升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那边王政干咳一声,张口推脱道:“我是那种只会利用刘哥你的人么?”他睁着眼说瞎话:“刘哥啊,弟弟我这边可是一有好事第一个就是想到的你!” “……”刘传升眼神古怪的看了眼身侧的王政一眼,不耐烦的打断他:“说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事儿。” 这等好事儿要是不从他刘传升身上扒下一层油皮下来,他王政就是傻子。 面对刘传升的催促王政故意卖了个关子,快走两步,先打开包厢的门请刘传升进去,挡住了几个保镖:“哥,咱有事儿先进来说。” 保镖转头看向刘传升,看得他许可口才双双站在门口守着。 诺大的包厢里摆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而座位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连个陪桌的都没有,刘传升眼睛一瞟,心里就大抵有数,看样子王政这回介绍的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这架势绝对不止一星两点的小油水,刘传升踱步落座,一时之间竟然默不作声,打算沉住气先让王政把话吐出来。 王政关上门一转头就见刘传升瞪着俩黑黝黝眼珠子安安静静瞅着他,心里被唬了一跳,却又转瞬间就猜到刘传升这是摸不准他的脉而升起的谨慎,故而嘿嘿一笑,坐在跟刘传升相邻的座位上,给自己的老哥哥敬了杯酒:“今儿呢,我要恭喜老哥你了,哥呀,说实话要不是你有兄弟我在,你得错过一大买卖!” 什么买卖是自己错过的? 刘传升捏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不断敬酒的王政,喝下他敬的三杯酒后就不再沾杯,只看着王政一脸得瑟,不说话。 敬酒得敬出意思,光喝酒不透底确实也不地道,看着刘传升的耐心快被自己耗尽,极会拿捏人心的王政搁下小酒杯,转过身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探头过去。 熏然的酒气喷涌过来,一股馊味扑鼻而来,这种事搁在以往王政绝对不会犯,刘传升也绝不允许自己被熏的一脑门浆糊,可这些所有的坏情绪都在听王政低声跟他一一道来的时候烟消云散! 他一把拽住王政的头,震惊的同时又压抑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王政嗝了一声,从胃里倒出来的酒气可不怎么好闻,可问题是现在刘传升在没确定自己没听差之前是怎么也不会放开他的,于是王政低着脑袋简要的重复一遍:“新来的莫家小两口觉得自己手里捏着的股份太多了,他们又不懂决策,怕弄差喽,所以想找人收股份。” 收股份。 收股份! 刘传升的眼睛迸射出一道利芒,他紧紧盯着有点醉意的王政:“你的意思是那个新来姓莫的想把股份转给我?” “那小两口确实是这个意思。”王政点点头,在看过莫家小两口的相处模式之后,他就觉得真正起主导作用的不是那个莫家人,而是他老婆李培。 刘传升才不管王政为什么非要拉上他老婆,他低头道:“他想转多少?只转给我一个人?为什么?” 为什么? 王政也很茫然,他咕哝一声:“这我也不知道。” 这种时候说这句话简直讨打,王政紧跟着又来一句:“她其实是想跟您谈来着,可是打电话给你很多次,都被你老婆秘书给拒了。” …… 不是被他老婆跟秘书拒了,而是他自筹断了根的老莫家现在跟他不是一个档次,特地交代过不接的。 刘传升现在也听明白了,原来人家是想直接找自己商量这事儿的,可股权变动是大事,是商业机密,又怎么会在电话里讲明白? 可讲不明白他秘书跟老婆又怎么会把泥腿子的电话当回事报给他听? 这王政不过是莫家绕着弯传消息给他的传声筒而已。 刘传升心下了然,然而乍听这种消息简直心肝都颤,那跟高血压犯病了似的稳不住狂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眨了眨眼睛,稳住火热的心情,拍拍王政的肩膀道:“放心,哥有好处不会忘掉你的!” 刘传升潦草安慰完王政就嗒的一声放下酒杯,饭菜一口未动,午饭一粒米没进,匆忙套上外套,踢开椅子就往外走! “刘哥!”王政在后面喊道,刘传升霍的一下拉开门,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声音远远传过来:“这顿哥请客!回头咱再聚!” 第三十一章 所谓回头请客, 就是事后报答抽成。 远远撂下这句承诺后刘传升就急吼吼的跟莫家打电话,然而一掏口袋他才一脸卧槽:没有电话号! 他直接把人家拉进了黑名单里。那么问题来了,每天托关系找他电话号打过来的小喽啰那么多,黑名单里的电话号简直多的亲妈都找不出来儿子的电话在哪,他一个非亲非故的商业大佬更在这里找不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号! 刘传升搓了搓脸,一边催促司机开车, 一边在后车座里磨牙找名单。 刘传升并不傻, 他直接打电话给秘书, 让秘书找到莫家的电话号给他发过来。 漫长时间的等待让刘传升急的头都要炸,想想险些错过这么大好事的自己, 刘传升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让你狗眼看人低!让你欠! 好在秘书给力,几分钟后就将号码微信过来, 刘传升直接拨打过去, 听着耳边的待机音, 他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快接啊! 这个愿望之强烈似乎就连老天爷都不忍心拒绝,电话只嘟了几秒,李培就接通了电话。 “哎喂,这里是莫家么?”刘传升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哑无比,他清了清嗓子, 力求镇定道:“是莫家吧,我是刘传升。” “刘先生?”陈佩瑜无声勾了勾嘴角, 她窝在沙发里, 静音电视机, 一边看无声影视一边同刘传升通话。 “哎, 我是刘传升,你是……莫,莫寒生的夫人吧?”刘传升提到莫寒生名字的时候嘴巴吓得都打了结,他一下子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惊悚到脖子后边的汗毛都竖起来,生恐对方感到他没诚意。 陈佩瑜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看着电视:“哎!我是寒生的老婆李培,刘先生有空聚聚么?” 有空有空! 刘传升简直一千个一万个有空,然而表面上他还给自己铺垫铺垫:“我看看最近的行程……” “刘先生要忙的话,那就定在明后两天吧?如果还是有点紧的话……” 陈佩瑜下午要做指甲,而对于刘传升那里她简直十拿九稳,因此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怕夜长梦多。 …… 刘传升一口气几乎噎死,他哽了哽才道:“不不不,明天上午正好,我早饭的时间可以腾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吃吃当地的特色早点,也算作我刘传升给你们两口子接风洗尘,顺便介绍当地人文,增进我们的感情嘛。” 增进了狗屁感情,刘传升自己都不是这个地儿土生土长的人,只因为腾越总部在这里而经常在这经营生意,真要说起来他自己都还对本地两眼一抓瞎。 然而这并不妨碍刘传升睁眼说瞎话,对方要是真想听当地风景文化,他刘传升就食屎! 陈佩瑜心中嘿然一笑,遥控器随手一扔,坐起身干脆利索道:“好呀,那我们就定明早,我跟寒生一定登门拜访!” 刘传升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后道:“转弯,回家,找人盯住莫家……不,还是不用了。” - 自从隐瞒钟离消息这事儿被撞破后,自尊心极为强烈的钟离就强硬的拒绝两个女孩的照顾,而终于不用跟新闻手机报纸一类东西做斗争的俩女孩瞬间就跟撒欢儿似的,接连两天都在外面瞎玩瞎逛。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欢脱了整整一个上午,精疲力竭的荀渺福霜找个地方歇歇脚,顺带把自己光秃秃的指甲改换一新,做了光疗指甲。 说实话,指甲但凡是漂亮的,即使是那种看着简约大气的,做起来都十分耗费时间,打磨,做底,一层又一层,每一层都得烤,而每一层的描绘几乎都屏住呼吸尽量一气呵成。 所谓一气呵成并不是说你快速的一笔下来就完事,而是要你中间不重复描绘一次成型,是稳中求快,尽力做到完美。 而同类行业当中尤其是这种高档女性生活馆,必须是每个都臻至完美才肯罢休。 一双手,一双脚,两人整整耗了两个多小时。 两个小时后,就在两人提包要走的时候陈佩瑜裹挟着一阵清爽香风推门而入,她目不斜视,与荀渺擦身而过。 她的气味与众不同,现今的香水多多少少还有点浓重,闻多了再好闻的气味也有点闪鼻子,可她身上的味道却只令人感觉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十分清新。 这不是现实世界才有的东西,是游戏里才会售卖的香味。 几乎在瞬间福霜就警醒过来,一双眼睛不着痕迹的端倪了一眼飘身而过的陈佩瑜。 此时陈佩瑜刚刚踏进店门,背对门口,被一位迎面上来的店员亲切问候:“是李小姐对么?您有预约,请跟我来。” ……李小姐。 霎那间脑海翻涌,福霜即为敏感,她状似不经意间与荀渺搭话:“那个李姐也在这做手啊!” 福霜搭话的时机把握得很有意思,在她说话之前陈佩瑜就已经消失在拐角,而她说话时陈佩瑜早已走远,完全听不到她的话了。 可福霜低头就是一窒。荀渺的神色完全不正常,面色青白一片,牙齿紧咬,细听下还有轻微的咯咯声——她愤怒的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了! 福霜虽然不解,但这并不妨碍她将戏做下去,她一手抓住荀渺攥紧的拳头,刚刚做完的指甲深深掐进荀渺的肉里,她转过头来,神色自若的对收银台前的前台说:“李姐是你们店里的常客么?” 前台由两人分班倒换,虽然是客人的随口一问,但训练有素的她保险起见还是查了查电脑,然后对福霜道:“李小姐是第一次来,您……和她认识?” 如果是认识那擦肩而过的时候又怎么会不打招呼? 福霜面对前台的质疑,淡定笑道:“曾经都在一个朋友的饭桌上吃过饭,恐怕李姐把我忘记了。” 朋友的朋友,这种关系远到天边,生活中也不乏同在一个饭桌吃饭却并不相识的人,前台微微一笑:“那我们还要与她知会一声么?” “不用了,反正我们没有关系,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福霜做戏很足,而且神态十分自然,她笑着对前台小妹摆了摆手,暗自用力将低头不语,神色却极为不对的荀渺拉走。 出了店门,消失在人群当中。福霜这才放开对荀渺的钳制,她转过头来严肃说道:“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开车过来,你等等。” 车在不远处的停车场,福霜怕荀渺借机回去,她千叮咛万嘱咐,确定荀渺将她的话听进去后才匆匆开车过来,按下车窗冲着对在路边站着的荀渺简洁道:“上车!” 荀渺闻言上车,福霜一脚油门进入车道,她拿出当初干扰电子产品的小玩意放在驾驶台上,开口道:“那是李培!”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荀渺也张口说话,两人的声音串在一起:“她是骗子!” 福霜愕然,她张口说道:“骗子?” 荀渺紧接着接口道:“她不是李培,她绝对不是李培!这对新来的莫家人有问题!这对莫家人是假的!” “……”福霜神情严肃,她一脚轰上油门,快速的往家里面赶:“怎么回事?” “她就是当年害死我父母凶手的其中一个!化成灰我也认识!这对莫家人绝对有问题!” 这问题就大了! 福霜猛地刹车,她拉上手刹,坐在车里对荀渺道:“你的意思是这对假莫家人的目的不纯?” “以这个家伙的谨慎程度一定知道你问过前台!一定会引起她的警觉!她是职业骗子!” 福霜怔了下,她抿嘴说道:“一定不能让钟离知道,我们得尽快把他送走!” “……” 这事儿要快,不光要快,还要做到不能让钟离起疑! 福霜霎那间就反应过来,一按手刹,脚踩油门,瞬间速度飙升,开车速度电闪雷鸣,风驰电掣! 她急匆匆回家,奔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大门,跑进屋里对着钟离扬起笑脸,巧笑倩兮…… 听到声音,坐在沙发里把玩手机的钟离转过头来,他面沉如水:“那个姓莫的老婆叫李培?” 完了…… 荀渺心咚的一下沉入水底。 不知情的福霜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她张口说道:“哎呀是不是很漂亮,这个叫李培的看起来不大,其实都已经三四十了……” “她曾经是我老婆,叫陈佩仪。”钟离沉声说道。 “……”福霜几乎是咬到了舌头:“你老婆不是死了么!” “这点我也很疑惑。”钟离低头看了眼还在亮着的手机:“可这确实是她,化成灰我都认识……” “……” 你们眼力真好。 灰也能看出区别。 第三十二章 化成灰也认识当然是一句空话, 之所以两人都对陈佩瑜那张脸记忆尤深,确实是因为十多年来她几乎未曾改变过的容貌。 但她的变化却又真的不小。 ——变化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气质。 “……”福霜一脸懵逼:“所以你的仇人是你的老婆?” 她指了指钟离,“你的老婆是职业骗子?” “等等,”福霜崩溃道:“我先捋捋……李培,嗷不, 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这个女人先是你家的仇人, 然后才成为你的老婆,最后她死了, 现在她又出现了……” 福霜一脸惊叹弗如:“游戏里的玩家还有这么厉害的!” “可是,福霜表示难以理解:“钟离你的意思是你老婆温软善良恭俭持家, 荀渺你的意思是你仇人无恶不作吸血扒皮胡乱陷害说谎成精毫无底线……” “为什么我觉得你们说的完全是两个人?”福霜捂脸吐槽:“而且感觉你们两个的说法都很梦幻, 钟离你的说法好像晚八点档的心酸儿媳, 荀渺你说的像是晚十点后的恶毒女配……” 荀渺擦着枪冷静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能骗这么多人的原因了!” “……”福霜转过头来首先看到这样的场景,她下意识伸手拦住荀渺:“你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要去杀了她!”荀渺冷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自从她见过陈佩瑜之后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福霜恍然间觉得她又变成了最初她见过的荀渺——高高在上冷若冰霜。 福霜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出错,钟离在安静的听完福霜的话之后开口说话:“你是因为佩仪才跟着我们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破碎嘶哑的低沉, 仿佛徒步沙漠里没有一滴水的迷途者。他的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平淡讲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荀渺不为所动, 细致的擦完枪, 按住枪托将子弹一一放进弹夹里, 卡得一声合上:“不错, 我是因为她才跟着你们走的。” 福霜心惊胆战的看着荀渺无比自然流畅的动作,愤懑指责:“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们!” “说的就跟你们相信过我似的。”荀渺将枪别在腰间,她手腕反转,数枚薄如蝉翼的刀片蓄进腕间隐藏的卡槽里,她手心一挺,锋利的刀片就咄咄倾泻而出,深深扎进紧密的真皮沙发里。 …… 福霜瞬间安静如鸡,一双眼睛焦急的看向钟离,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挽回场面的话。 钟离终于抬头,他定定看着荀渺摇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跟你相处了那么时间,冷静判断早就喂了狗。” 整个现场倏然一静。 纵使福霜想要钟离挽回场面,却也不知道她叔张口说话就是这么苏! 6666老哥这波稳! 荀渺拔着小刀的手陡然静住,她转过头来神色一言难尽,微风吹起窗帘,窗外阳光一闪而逝,把她的表情分割成光影斑驳的两部分,让人难以捉摸她此刻的心情:“那个假李培呢?你对她的感情是不是也不能冷静判断?” “这是两码事。”钟离深深吐息,“你是你她是她。” “我就问你我杀她你帮谁!”荀渺的声音骤然拔高,她彻底转过身,嘴唇略微发抖,表情阴狠而又莫名热切,双眼紧紧盯着钟离,她嘶声道:“现在我跟她,不共戴天!” “……” 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情绪犹如万河奔涌,钟离在荀渺紧迫盯人的目光下垂头捂脸:“你让我想想……” ”这种时候还要想什么!她是骗子!是杀人凶手!她的手那么脏!你是除暴安良的,为什么要犹豫!你心里的正义7呢!”几乎在钟离如此作答的下一秒荀渺就声嘶力竭的冲着钟离爆发出她所有的委屈与愤怒:“为什么你们就这么冷眼旁观!” “——为什么!” 两行止也止不住的泪痕顺着她的脸庞蜿蜒而下,她踉跄一下,没有站稳,骤然跪地。 “为什么没有人听听我爸妈的喊冤,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分青红皂白,为什么那时候没有除暴安良的人,为什么……那时候我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们……” 荀渺的质问声声啼血,钟离的内心不断的接受拷问,可他始终不出声。 在所有人眼里,事实应该十分清楚了。 钟离的老婆是一名职业骗子,她骗得荀渺家破人亡,又骗得钟离对她相思成苦,愧疚难当,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讲,此时此刻钟离应该站起来悍然斩断与骗子的所有虚假回忆,然后跟她来个正面对决。 可是感情上钟离却是十分痛苦的。 一个早就死在回忆中的温婉女子,因为他仇家报复而在新婚燕尔之时就香消玉殒的女子,这是钟离记忆中的老婆,而不是突如其来闯进他世界的绝世骗子。 多年的痛苦愧疚让记忆中的女子得到升华,与其说钟离还爱着她,不如说钟离爱的是升华后的她所代表的意义。 坚持正义,为妻报仇。 ——这一刻,钟离的坚持轰然坍塌。 然而他是中年人,比这两个小女孩都要大,是她们的后盾,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像荀秒那样崩溃宣泄,只能自己忍痛。 荀渺望着钟离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她哼的冷笑了声,粗鲁的摸了摸脸上的眼泪,单手撑着站起来,“人有七情六欲,钟离,你的最不值钱。” 荀渺收拾东西很快,她的动作干净又利索,快的就让人觉得她从来没有把这当过自己的据点一样。 福霜焦急的看着荀渺收拾,不断转过头看向默默不动的钟离,眼中催促暗示泼洒般的向钟离罩过去,可全都跟泥牛入海似的半分动静都不给。 福霜气得咬牙跺脚,她就不明白一个女骗子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没看到荀渺好像对你钟离有几分好感么! 荀渺自己也有车,而且还是那种宽敞豪车,她将东西收拾到车上后原本就应该趁势上车就走的,然而在里面看到这种情形的福霜当即跑了出来,一把抓住荀渺的手腕,“荀渺,别走!“ “放手!”荀渺恼羞的喊了一声,可手里却并没使劲。 一向脑子不太灵光的福霜霎时间福至心灵,拖住荀渺之后就将她往屋里带:“荀渺,这事儿太突然了,我们大家都没缓过神来,而且……钟离是我们当中最蒙的一个,就算他现在回答你是站在你这边,你相信他现在说的话么?钟离没有回答你,可并不意味他是站在那个女骗子那边的,你给他点时间,让他缓缓。” 荀渺象征意义的挣了挣,与此同时冷声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的!” 这种你拉我拽的感觉真心不好,福霜压低声音,“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在钟离心中到底是你重要还是那个女骗子重要?” “……” 手中的挣扎感瞬间消失,福霜心里暗道一声果然,立刻趁着荀渺分神的时候往后一站,抱起她的身子就往屋里扔,随后啪嗒一声关上房门,悄悄松了口气后大声说道:“现在我们大家都有点上脑,无论做什么都会事倍功半,不如大家都先冷静冷静,这之后再做打算。” “钟离你说是吧?”福霜眼睛眨的都快要抽筋,浑浑噩噩的钟离先是唔了一声,然后说道:“是,我们都应该冷静冷静。” 他几乎是喃呢自语,双眼赤红,很有点不对劲,正当福霜感觉不对头的时候他猛地一顿,嘴唇溢出黑血,双眼涣散直挺挺倒下! “钟离!” 福霜爆发吼声,飞快的上前拖住钟离倒下的身体,掀开衣服一看,胸前伤口已然崩裂,鲜艳浓稠的血渗透绷带,她立马回过头焦急的冲荀渺吼道:“快叫医生!” 荀渺骇然,慌乱之间哪还能顾得上什么仇,赶紧打电话叫自己朋友过来,两个女孩也依照自己的经验换纱布,按伤口,把伤员挪到床上。 如此一阵心惊胆战兵荒马乱,荀渺叫来的朋友这才姗姗来迟,把两个女孩推出门外,给钟离做了紧急处理。 紧闭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在门外候着的俩女立刻上前,几乎同时出口:“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似笑非笑的端倪了一眼自己的好朋友,看得荀渺略有尴尬的低头才悠悠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郁气攻心,伤口崩裂,现在我己经给他处理好了,不过他得重新养伤,养好之前不能再这么大动干戈了。” “是是是,”福霜忙不迭的点头,“你辛苦了,来喝口茶吃点东西吧。” 这人被她们火急火燎的拉过来,又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三四个小时,福霜细心的备了点吃的,省得怠慢人家。 “对。”荀渺嘶声道:“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不急。”荀渺的朋友眯眼回答,转过头盯住荀渺,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缓缓说道:“我有话跟你聊。” 第三十三章 这位医生朋友向来跟荀渺之外的人不搭话, 为人颇有点冷漠高傲的意思,而现在他又一副我想与荀渺单独谈话的样子,就算福霜有再多的不满,在钟离还需对方仰仗的时候都得伏低做小。 福霜把准备的小糕点端了上来,十分识趣道:“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钟离。” 她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进了钟离的房间, 荀渺目送福霜进门, 面对老友颇有点头痛。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荀渺开口, 伸手捏了块福霜做的小甜点:“先吃点东西垫垫,我又不跑。” 李玉然冷哼一声, 到底是接过荀渺手里的小糕点吃了下去,等脾胃不再作痛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跟里面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荀渺干干一笑, 掩饰性的抬手撩发:“什么什么关系?” 她语气坚定道:“我们只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因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哭了?跟并肩作战的战友搞分裂了?搞完分裂你还把人气出血了?气出血你还舍得救人?”李玉然连珠炮弹般问出声, 而每问一句, 荀渺的脸色就惊异一分,到了最后荀渺简直惊恐不安,看李玉然的眼神跟妖道别无二致。 李玉然啧啧叹息,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我会看我眼不瞎。” 他用眼神示意荀渺通红的眼圈,满满当当的车子, 手中琳琅满目的武器,一脸的我都看出来了你还装。 哪知荀渺颇有点落魄的摇了摇头, 苦笑了一声:“如果我有本事把他气吐血了, 说不定现在我还挺高兴的。” 看来这里面还有内情? 李玉然挑眉好奇的“哦?”了一声, 荀渺却摇摇头不肯说。 李玉然啃了块糕点, 怡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八成是喜欢里面那个男人了。” 这下荀渺是真的惊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道:“有这么明显么?” “超~级~明~显~”李玉然拍了拍手上糕点的渣子:“如果不是你喜欢的人,哥哥怎么会那么卖力的救人?” 荀渺黯然伤神:“可是人家喜欢的是我的仇人。” 荀渺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我的仇人,连男人都跟我抢。” 李玉然突然受到惊吓,吞下去的糕点噎在喉咙里半天喘不过气,他脸色涨红,疯了似的拍打荀秒,求救的眼神炽烈的投向荀渺! 荀渺抽手就是一记大力拍背,李玉然受此大力,猛地往前一倾,喉管里倏而一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唯独后背疼痛让他呲牙咧嘴。 “女孩子像你这么暴力的真的好么?”李玉然喘喘,捂着胸膛心有余悸:“还好惹到你的不是我。” 荀渺还犹在伤心之中,李玉然却如此涮她,简直人神共愤! 荀渺不悦的抬头看向李玉然,李玉然却伸手抵住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等,我先接通电话。” 他从裤兜里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喂”了一声,听着对面说话。 “李先生你好,我是那个李小姐,你给我的药我给小孩子吃了,最近我把药停了,却发现孩子还是萎靡不振,有嗜睡跟轻微腹泻的症状。” 李玉然眯了眯眼睛,“啊……药是没有问题,不会有伤害的,是否是你给他服用的时间太长了?小孩子总还是得清醒清醒的。” “那现在怎么办?”电话里的女子淡漠问道,不太像是关心孩子的那种女人。 李玉然“唔”了声,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女子喂的药过多,导致孩子这些症状的发生,他沉思一下:“这样吧,如果您不介意,我上门会诊一下,当然□□的话,资费会比较高。” 电话里的女子沉默了,半晌后才淡淡说道:“不如我们一个小时后约在沿江路有一家咖啡屋见面吧,动不动给孩子喂药请医生,家里其他人也会怪我的。” “……好。” 收掉电话,刚刚做完指甲的陈佩瑜将手搭在方向盘上,鲜艳美丽的指尖点了点方向盘,沉思半晌后她又拿出手机给自己徒弟打了通电话:“喂,你先给孩子包好,带好路上要用的东西,我这去接他去看病。” 她说完这些话后不待徒弟反应就挂断电话,脱掉高跟,换上舒适的平底鞋开车。 她的车速很稳,稳得跟她本人一样从不为快而出差错 ,在她的人生际遇里越是追求快的人,到最后越是欲速则不达,往往跌入谷底再难振作。 更何况此时的陈佩瑜并没有把全副心神都放在开车上,而是脑海中不时回放着刚刚女前台无意间给她说过的话。 ——一位认识她的女士刚刚打听过她。 她化名李培的时间并不长,来到本市更是才有的事,如果是她之前请的那群“贵妇”,她不会忘掉对方的长相,根本不可能错过而不自知。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 陈佩瑜越想越觉得眉心直跳,一股不好预感席卷而来。 - “谁没事给孩子喂药?”知道钟离的病情稳定下来后荀渺也有了关心外事的心思,听到李玉然的通话她一边捻起一块吃的送进嘴里,一边同他说话。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李玉然喝了口水,端杯细想了一下,哼笑道:”刚刚落脚这个地方的人,做事畏首畏尾,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连我略微试探一下都不敢正面接招的女人。“ 荀渺刚才才与钟离为“刚刚来到这化名为李培”的仇家爆发了一次争吵,此时对“刚到这地方“这枚标签极为敏感,当下就道:“是不是一个身上染着游戏特有香水味的女人?” 李玉然讶异的看向荀渺,“你知道?” 荀渺沉沉应了一声,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恐怕你说的这个女人就是我的仇家。” 天下真是小到无可救药,李玉然心中惊讶,口中却道:“要不要我出手帮忙?” 荀渺侧头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老朋友,点头道:“帮忙肯定是要你帮忙,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报仇。” 从发现仇人的踪迹到抢先一步知道她的下一步行踪,整个事件快得就跟按了快进似的,荀渺虽然报仇心切却并不是一心逞凶斗狠的人,之前在钟离面前做得样子一是有情绪失控,二是有试探钟离到底站在哪一方的意思在里面,此时掌握先机之后,荀渺想要得寸进尺的让她尝一尝痛苦。 “好,既然这样我就帮你先稳着她,如果要我干什么知会我一声,到时候哥哥一定让你大吃一惊!”李玉然接口应承,他看了下时间,觉得从这里出发到沿江路此时已经有点紧迫了,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那个女人约的时间快到了,哥哥得先走了,还是那句话,多照顾自己,不要陷太深,凡事讲究适当,情情爱爱也差不多,小爱怡情大爱伤身。” “行了,我知道了,啰里八嗦的。”荀渺开门送人,站在门口看着年轻帅气的朋友拉开车门,一脚蹬上去,在车里冲她挥了挥手后就启程。 下午的余晖落在车屁股上,硬生生把一辆逐渐远去的,冰冷的小汽车照出了电影里才有的多愁善感情意绵绵的意境出来,荀渺忍不住摸了摸眼睛,自己先傻兮兮的笑了出来。 “他走了?”荀渺回来后,等在客厅里的福霜轻声问道。 “走了。”荀渺淡淡出声,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冰镇过多的铁勺子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冷敷红肿的眼皮:“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正常,面临自己的仇人下落是人都会情绪失控,”福霜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荀渺,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才对,我们一直对你有隔阂,但就像钟离刚刚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早就在跟你的相处中倾注了自己的感情,早就不能理智克制的分析你的每一个行为目的。” 福霜是真的喜欢了这个伤痕累累却又格外坚强不屈的朋友,她十分真诚道:“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是有目的的接触我们,到后来我真的喜欢你的时候,真的难过过,担惊受怕过,我不知道你是否也对我们付出了真心,是不是还是只是利用我们,那段时间我真的很……” 福霜定了定已经有点走调的泣音,“但是现在我又很庆幸。” 福霜极力克制自己略有哽咽的嗓音,荀渺的双眼被铁勺盖住,她无法探究她是否是真的在听。 “庆幸你接近我们只是因为钟离的老婆是个诈骗犯,而不是对我们抱有恶意,我们还能成为朋友的,对么?” 她轻柔的牵起了荀渺的手,眼眶通红而难以自制,她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真情流露时说的话也并不怎么好听,但出奇的是这种不太好听的真话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注进了荀渺的心窝里,让她感到内心炽烫。 “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从前是我不坦白,是我不对。” 铁勺从荀渺逐渐抬起来的脸上滑落,叮叮当当的落到地上,“从现在起,我会试着坦白。” 第三十四章 酒桌菜品琳琅, 酒水摆放一边,酒香与菜香混绕一起,飘飘渺渺的沁人心脾。 “莫先生好,莫太好,来来来,尝尝这边的味道怎么样!”刘传升一手按住衣襟, 避开与桌面汤水的接触, 一边伸手给已经落座的莫家夫妇倒了两杯红酒。 “红酒不是什么好牌子, 但胜在也是我们本地特制,在国内也算得上独一号的, 请两位尝尝。”刘传升十分讨巧,他手中的红酒虽然牌子不如国外听得响亮, 但酒的品质却丝毫不落下风, 已经成为试探国内人是否会品的一道检验标准。 这酒极大的避免了一些只认牌子而不认酒的门外汉在真人面前耍大刀, 因此十分得一些会喝的人的喜爱,在这种场合下,刘传升拿出这一瓶酒也并不算失礼,反而有点我们都会玩的意思在里面。 陈佩瑜一贯爱享受,当然也知道这瓶本地酒的其中奥妙, 伸手端杯细细一品,先苦后甘, 唇齿幽香, 她微微一笑放下杯子。 他们又不是真的品酒, 刘传升介绍酒的的意思也是怕另外两个不识货的人不知趣, 因此品完美酒后他淡笑开口:“本地山好水好空气好,城市发展也很快速,适宜大展宏图也适合享乐人生,两位到这里来其实不虚此行,从此以后在这住下也是一桩美事。” “两位在这里,我刘某人说句不见外的话,如果有什么事我也是能帮上一二的。”刘传升哈哈一笑,颇有点豪气干云的架势。 ”刘先生说笑了,我们夫妻两个一心只想安稳度日,从来没想过在这里大展宏图,当然,寒生如果想要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我这个做妻子的当然也是十分赞成。”饮了一口汤,听完刘传升的吹嘘后陈佩瑜悠然而道。 ”可是……寒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大集团的事,做决策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我们夫妇俩想着,与其毫无准备就管理集团,不如让贤给有能力有胆识的人,我们夫妻俩持一点小股,富足一下生活,再做一点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生意。” 莫家持有的股份其实相当之多,但并没有多到令人惊恐的一言堂地步,往日莫讷言在集团中说话令行禁止是因为他多年来决策一直十分果断正确,几乎所有人都赞同。 而现在同等多的股份落入两个小市民手里却并无人买账,说到底还是这些商海巨鳄很不屑与什么都不懂的人为伍。 现在这新来的莫家人有意转让股份,让刘传升见猎心喜,这才大摆宴席对他们好言好语。 “不知道弟妹想把股份转让给谁。”刘传升几乎急不可待,他不肯把话题转开徐徐图之,直接就钉死在这,几乎完全挑明双方一直不拿到明面的意图。 刘传升如此焦急也是有原因,下个季度集团展开新项目,项目的核心内容一直把握在专有人员手中,赚钱固然重要,但为此重击商业仇敌也完全可以顺带为之,刘传升想要知道核心内容戏耍对手,让他身败名裂,从此再也没有底气在他面前狂吠。 这一切……陈佩瑜当然知道。 她略微低头,掩盖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抬头为难说道:“说实话,我与寒生中意您,但是股份转移还是得经过股东大会,最近……有很多人在跟我们进行联系呢。” 很多人在联系莫家? 刘传升哈哈干笑两声:“是么?” 他的脸色不可抑制的有些发沉,脾气暴烈的他现在几乎在脑海中过滤所有有竞争力的敌手,越想越是心生愤怒。 “不知道弟妹是想一家货卖百家,还是想要奇货可居?” 陈佩瑜微微错愕,紧接着抿嘴一笑:“刘先生说到哪去了,我们两个虽然没太有钱过,但是如果要为了价高者得,也不会在一开始就一直联络你了。” “我们直接把消息放出去,等你们找上门来不是更轻松省时?” 这倒是确实,可除此之外这两口子费尽心思又是为了什么。 刘传升这下就嘀咕开了,不为图钱,还眼巴巴的要给他送股份到底是图什么? 刘传升倒底不愧为老油条,他深知钱能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不能用钱解决的往往都是脱层皮的。此时细想过后的他心里登时就是咯噔一下,眼皮忍不住一跳。 “哈哈哈,那多谢寒生跟弟妹的赏识。”刘传升嘴上说着套路话,心里却几乎跟猫抓似的难受,他想问这李培想要什么,又害怕她要得他不想给,简直难受的要命! “这赏不赏识的我们小市民说不上,我跟寒生俩个却确确实实有事想拜托刘哥。”陈佩瑜跟王崇明对视一眼,给刘传升的感觉就是这小两口早就商量好了,已然是有备而来! 刘传升略微沉吟,环顾了这两人的表情后谨慎说道:“不知道你们小两口有什么事?” “不瞒刘哥,我们想要的是城东的那块地。”陈佩瑜的声音属清脆利落一流,这一句话让她说的字字如珠落盘,叮叮当当的把刘传升砸的够呛。 “城东的地!”刘传升一时之间惊叫而起,声音都有点嘶哑变形,紧接着他轻咳一声,缓言细语道:“哎呀,你们不懂的,地跟地之间流转是公司跟公司之间的事。” “那我们就注册公司咯。”王崇明难得能在两人谈话里插得上嘴,紧接着自以为聪明的跟自己师傅使眼色讨好,得意洋洋的跟只摇尾巴的哈巴狗一样。 刘传升摇了摇头,带着对门外汉的不屑的笑意:“注册公司得要资金,还得有这证明那证明,还得有建筑工程公司特有的证明书,资格证等等,光这些东西办下来都够你们跑的了。” 王崇明顿时脸色讪讪,悻悻闭嘴。 哪知怼完王崇明,陈佩瑜却笑着道:“这些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如外的事情不用您担心。” “……” 刘传升很不高兴。 然而他也不至于没脑子的表现得十分明显,只是闷不吭声的吃着酒菜,全当没听见陈佩瑜说话。 刘传升不给城东那块地那也是有原因。那是因为那块地地理位置十分良好,而且早前他就给一家国内驰名的地产商用作娱乐/城建造,只是一直还未动工,看着是荒地而已。 陈佩瑜并不憷刘传升的气氛施压,她用手轻扣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似笑非笑的端倪着闷不吭声的刘传升。 就在气氛慢慢转至僵硬,刘传升打算直接对这个女人无视到底的时候,一通声音不算太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刘传升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他抬头左右环视了一下,发现并不是他手机响了,而是对面那个女人的手机响了。 “喂?”陈佩瑜接电话的的声音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在里面,说是腻歪吧,但人家说话利利索索,没拉长音没拽曲调,可说是正经话,却总有点酥酥麻麻的意思。惹得刘传升都忍不住转头盯了王崇明两眼,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男人到底窝囊到什么地步,连这种情况都能容忍。 王崇明就当没看见刘传升探究的眼神,心里也好奇什么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师傅打电话。 “邹总,您有话说。”陈佩瑜若有所思的看了刘传升一眼,微微一笑,在刘传升冒出一种不好预感的下一秒悠然而道:“我跟刘先生在一块吃呢。” “您要不跟我们一块?不用单请的。”陈佩瑜笑道:“嗨呀,还能是哪个刘先生啊,当然是刘传升刘总啊!” “是的,我还能说谎么,对对对,就是在谈呢,我还是很属意您的。”陈佩瑜笑容满面,自顾自的跟电话那头的人谈论下去。 刘传升心惊胆战的听着,忍不住擦了擦汗津津的头,内心慌乱表面依然镇定。 邹这个姓很少,牵扯到股份里面的人更是只有一位,刘传升捏不准陈佩瑜这是在警告自己她奇货可居价高者得,还是扯虎皮做大旗,但刘传升唯一不怀疑的是这通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不是邹伟。 “好的,我们一会再聊。”陈佩瑜笑容满面的挂断电话,转头看过来的时候被刘传升紧张模样吓了一跳:“哟,刘哥你……” “你很热么?” 刘传升按住桌上被他擦过纸巾,干巴巴的说:“啊,吃饭热的。” “是么,刘哥你要少吃点辣啊。”陈佩瑜笑眯眯说道,这回改成她怎么也不把话题带回去,只专注的品尝美酒菜肴,每样东西说的头头是道,比之刘传升还要懂得享受美味。 第三十五章 “伤是靠养着, 不是靠躺着。”钟离无奈的半坐在床上看着严禁他下床的福霜,委屈控诉:“我这么躺着脑子很痛!” “脑子痛?是又在想你的谁谁谁?”福霜的话里略带讽刺,她手中动作不停,给钟离擦了擦面部,“讲实话,我觉得荀渺比……那个女人好太多了。” “……”钟离苦涩一笑, 摇了摇头:“我们先不谈这个。” “那我们又谈哪个。”福霜怼了一下钟离, 看他讶异的眼神颇有点解恨, 因此也就顺势而为,说了下来:“不谈感情谈事实, 那个化名李培的女人正在到处宣扬售卖手中莫家股份的事,还有她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被她整日喂药, 我们认为孩子是真莫家的, 他们夫妇是假扮的。” “真的莫家夫妇……”钟离眼神瞬间犀利,他心里面也有了些微的揣测。 “真的莫家夫妇恐怕已经遇害了。”福霜唏嘘道:“亲生父母被害,唯一的孩子由落入他人之手,所谓的天降横财到底是福是祸还真是说不清啊。” “孩子?”钟离反问,他还不知道有孩子的存在。 “唔, 荀渺的朋友刚好是这女人稳固孩子的医生,专门配置让人安静下来的药。”福霜意有所指, 钟离瞬间领悟:“安眠药?” “伤害比那个小多了, 但那女人依旧让孩子出了问题, 听医生说是喂药过多。”福霜不放过一丝一毫给钟离科普对方有多恶毒的机会, 她认真的眼神炯然盯着钟离,迫使他无处可逃,面对现实。 “是么,我们要想办法救孩子?”钟离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居高临下的福霜,摊手的时候牵动内里伤处,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痛楚。 “这是其一,其二我们要弄清楚这对假夫妇的目的,并想尽办法阻止。”福霜收走给钟离净身的器具,端着水盆往外走,在她开门即将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顿了顿,她转过头来补充道:“我可不认为她的目的是好的。” 钟离仰面看天花板,无语凝噎。 - 或许福霜是对的,但是他们现在却并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真实目的。 刚开始他们认为她是奔着钱财而来,可是当众人在新闻里看到腾越集团召开大会,新莫家人售卖股份的时候又迟疑了——握着股份吃分红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虽然这种做法能够迅速套现,但这无异于杀鸡取卵。 “就在刚刚十分钟前,腾越集团集团的的股东会已经结束,而在之前莫家就一直在与各方见面,并且说要将手中的股份售出一部分,那么新一任掌权人是谁呢……” 年轻貌美的女主播转过头来与旁边的专家微笑点头,全然不顾电视外观众紧张的心情,就地与专家一起吹逼:“据我所知莫家这次打算售出相当一部分的股份,那么他这种售出代表着什么,有什么意义呢,对集团有什么影响?” “呃……莫家的股份售出是又原因的,继承莫家财产的是一对……”专家看样子也十分八卦,他尽职尽责的将所有众所周知的事情在说一遍,然后在已经知道结果的情况下悠哉的说着事实,以凸显他的聪明绝顶:“新莫家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售卖给刘传升,这让刘先生对集团的掌控力大大增加,而他一向……” 电视里后面说了些什么,电视机前的三个人都无暇关注,荀渺穿着热裤,修长大腿自然霸占整个沙发,福霜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面上吃着水果沙拉,钟离脸色苍白的窝在一侧的单人沙发里发呆。 “据闻那个女人最初属意的就是刘传升,现在她得偿所愿,不知道姓刘的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把她搞定。”福霜一边吃着水果沙拉一边如此说道。 “她现在又离她的目标更近一步。”荀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沙发扶手上,柔软的质地让她每一下都悄无声息,可她指尖腾挪时的灵动却让人忍不住细细看下去。 “钟离?”荀渺的手在他眼前无限放大,最终停留在十五厘米左右处晃了晃:“嘿!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手掌吓了他一跳,钟离小声惊异的“啊!”了一下,走神的他这才回神,脸上苍白色彩慢慢退去,他皱着眉说道:“我想我们也许也得跟这位刘总接触一下,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接触?亲自上门,然后说先生跟你合作的那是个骗子,你被她骗了,好的,先说说她从你这骗走了什么……”福霜一脸的“你这主意真烂”,她吃着沙拉都没有影响到她对钟离这个点子的鄙夷。 “商人之间不存在诈骗,只看谁手腕高超,你亲自上门去问是问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的,他不会回答你的,因为或许他跟那个女人的交易本身就不适合公诸于众。”荀渺从沙发上下来,细腻白皙的长腿轻轻松松骑在沙发背上,完美的从沙发上跨过去,不用面临被福霜堵在里面的尴尬。 她伸手从餐桌上置物架里取出咖啡豆,吱吱啦啦的磨了几分钟豆子,然后倒进咖啡机里,在轻微嗡鸣中她淡淡开口:“我想喝点咖啡提神,你们有谁要的?” “我不要。” “给我来一杯吧,不要奶泡,加两块糖就行。”钟离缓慢的在沙发里坐直,胸膛前的隐痛让他不敢有大幅度动作。 “你应该好好休息。”荀渺不赞同的看向尤带伤口的钟离,然而手中却还是依言多放了粉末。 片刻之后,荀渺端着两杯香醇的咖啡从沙发另一面跨过来,在钟离错愕的眼神下,她骑在沙发背上尴尬道:”能帮我接一下么,我怕咖啡洒了,所以……” 钟离缓慢的起身接过两杯满满的咖啡,并将它们放在了桌上,而没有后顾之忧的荀渺则利索的跳了进来,盘腿重新窝进沙发,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这个女人不会让自己吃亏,她与刘传升的交易势必会让他大出血,我们查的方向应该是刘传升近期的交易往来。”荀渺如是说道,她抿了一口温热的咖啡,苦涩的味道顺着上颚冲到鼻腔,余下的醇香在齿间流转。 “大的变动是隐瞒不了的,刘传升一变,与他有接触的相关人士当然也会受到影响,从这点入手的确会事半功倍。”福霜的沙拉见底,她抹了抹嘴边的沙拉酱,好像根本没思考过一样对荀渺的话举双手赞同。 “这跟我刚刚的思路有什么不一样么?”钟离无奈道。 “大不一样,你的意思是直接找上门,荀渺的意思是偷偷查探。”福霜端着碗去厨房水池,她的声音远远飘过来:“你问人家人家肯定不说,但偷查可不一样!” 福霜维护荀渺的立场之坚决,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一二,钟离苦笑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 …… 荀渺的的说法显然比钟离的更加具有可行性,众人略微商定一下后就拍板决定从刘传升身边挖取有用信息,再根据信息反向推测他的现状。 这是一个听起来十分容易,行动起来却相当困难的计划,但对于游戏玩家却并不是。 “嘿,看看我都知道了些什么。”福霜顶着秋老虎的热意从外面匆匆进来,她的脸上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红,然而她本人却全然不在意,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的冰水,紧接着语速极快道:“我并没发现刘传升的交易有何异常,但是我发现最近这个叫刘培的女人开始频频出现在城东的工地上,施工队也都到位,每天都在工地上忙。” 她顿了顿,将手中的一沓纸质文书放在茶几上摊开,本人则直接跪坐在冰凉的地上,极快的从纸张里抽出自己想要的那几页:“但是城东的那块地之前刘传正已经转给别人做娱乐/城用,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耽搁了。” 她用手轻轻敲了敲那几张纸,手指叩击玻璃桌面发出轻微的玻璃叩动声。 钟离顺手捞过一张纸,恰巧是合同的最后一页,上面很明确的表明了工地已经另有所属。 钟离的眉由此微微一皱,他显然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难道她要从这个地产商手中截胡?不对,光是违约金都够刘传升肉疼了,他不会把这个地给她的。”钟离仔细分析道。 “而且这个地产商也没有放弃这块地的意向,这里面透着十足的古怪!”福霜铿锵说道,她的眼神犀利有光,十分大胆的提出一个设想:“难道这个女骗子也有被人坑的时候?” 第三十六章 有备而来的女骗子反被人骗,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福霜纠结的面对一桌纸张,十分不愿相信一个女骗子竟然会被人骗。 荀渺幽深的眼睛盯着桌面,她的眼神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令人浑身一冷的同时还有点被洞穿的意思在里面,福霜安静的看了一会,下意识放轻声音询问:“荀渺?你有什么想法?” “?”荀渺抬眉, 看了一眼福霜, 摆手说道:“那不算是想法, 只是一个猜测。” “……如果说,”荀渺的目光凝视着满桌废纸:“这就是她的计划之一呢?” “你是说她被人骗是她自导自演的?”福霜捏了捏眉心, 略有倦意道:“用大额的股份去换一个骗局?” 福霜并非是顶撞,而是在她看来事情仅仅是这样的话, 那就完全没必要, 甚至说根本不可能——? 咦? 福霜脑中灵光一闪, 她眼神惊疑不定,微微抬头与荀渺对视,企图从她的眼中得到肯定。 “不错。”当福霜有想法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荀渺就当即颔首给予肯定:“我想应该有这种可能,那就是这只是那个女人庞大计划里的一部分, 所谓的被骗也只是给人看的一种表象,她的最终目的另有图谋。” “更可况, ”荀渺微微歪头, 眉梢眼底都带着一股敌视:“这些股份本来就不是她的, 是去是留她都不会有一点感觉。”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钟离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拥有巨额股份后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东西归自己所有, 随手抛出那么多股份而且还得不到一点好处,事后她当然会肉疼。” 荀渺昂着头丝毫不示弱的与钟离凌厉对视:“所以她的目标能带给她的利润远比这些股份要多得多,——多到这点股份根本不足吝啬。” “……”钟离看着荀渺犀利且毫不退让的眼神,他无奈的抿了抿嘴,停止与她的对话。他转过头来对福霜道:“能查出来她在工地上都干了些什么吗?” 福霜对着她的平板点滑几下,转过来递给钟离:“这是我在工地上拍到的照片。” “……我并不太清楚她对工地想做什么,但是,”福霜困惑道:“这不是建筑物要做的工程,对吧?” ——这的确不是建筑物要做的工程,甚至说从这张俯视角度来看,更像是在挖掘什么东西。 钟离的目光紧紧的盯住那张俯视图,从天空往下看这块工地,整个土地尽是土坑,坑坑洼洼满目苍夷。而旁边还放着一个释放着湛蓝色光芒的金属造物,它四四方方,制作精良,犹如电影里的高科技。 “这是什么?”钟离把平板放在桌上,手指着它。 “……”福霜迅速低头看去,发现钟离也对这个充满科技感的东西好奇,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从没见过这东西。” 荀渺低头随意看了一眼,就在那一瞬间,她看清那个东西的同时整个人都猛地定住:“那是用来检测某种物质的特殊工具。” “检测哪种物质?”福霜出声询问,她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因此十分好奇。 荀渺听到福霜的问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语速极快的科普道:“这是专业用工具,现世并没有它的存在,只在游戏当中售卖,而这种售卖也并不是向所有玩家敞开,而是专门供给一些特定职业专长的玩家购买。” “我从没见过,只是听有专注此道的朋友说起过。”言下之意就是荀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要检测什么的。 众人目光相互对视,发现事情的发展比他们想象的更糟。 - 莫家庭院里。 陈佩瑜抱着小儿子摆弄插花鲜草,远远大门口刘传升砰地一声摔上车门,大步往这边走过来。 他人未到声先至,毫不尊重得破口而道:“你想在城东那块地上干什么!” 刘传升的话堪称质问,陈佩瑜不悦说道:“刘先生,你已经把地给我了,我在上面做什么不关你的事!” 鬼才把地给你! 刘传升内心嗤笑,面上放冷表情:“问题是这块土地的用途在我承包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确了它的用途,这是一块商业用地,你现在的做法违背了对它的规划,而我要替你收拾烂摊子。”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我额外付出的这些又该找谁去要!” 不待陈佩瑜回答,刘传升就自顾自的接口说下去:“你不能再这样做下去!” 他这一通话砸下来,换做一个不通事物无法坚持自我的人来,就会完全陷入自我怀疑当中任凭他的处置。 然而陈佩瑜不是这样的人。 她甚至能有闲心的考虑手中用来填补空间的满天星cha在哪个地方比较适宜,当刘传正停下来的时候她刚好把花cha好。 一盆色彩丰富,美丽素雅,给人闲适优雅的插花新鲜出炉,陈佩瑜唤过在一旁已经荣升为一位女管事的张妈:“张妈,把这盆花放进进门拐角柜台上,就在那幅画的下面就好。” “是。” 张妈抱着花走开,欧式开放式一层阳台里只有陈佩瑜跟刘传正。 她转过头,神色极为淡漠,一点都不惧怕刘传升的隐隐威胁,与之对视的眼睛里也有着不下于刘传升的锋利:“你说的我都知道。” “但那又有什么?”陈佩瑜轻声一笑:“我先挖,后面直接建地基,刘总我想我的地虽然已经被规划完成商业用地,但是在这之前我挖挖坑,延缓一下工期也是可以的吧?钱都是我来付的。” 刘传升为之一堵,他感觉十分憋闷,不请自坐在陈佩瑜对面,手自然而然的搭在高高的玻璃桌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往上蔓延,让他有点激动发热的脑袋冷却了一下。 陈佩瑜跟他签了合同,他跟之前那个地产商也签了合同,而且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过放弃那家知名地产商在者建立娱乐/城,理所当然的跟陈佩瑜的约定是不作效的。 他刘传升股份要,娱乐/城也要。 刘传升凝固的表情微微化开,他挑眉做了一个轻松的表情:“我当然知道,土地都是你的了,我只是给你个忠告而已——土地不能乱动。” 刘传升敲敲桌面,言笑晏晏:“过阵子一个季度的报告就要出来了,下个季度的安排也会在开会的时候敲定,我想我们上一次的合作十分愉快,这一次更应该携手同行才对。” “携手同行?”陈佩瑜故作疑惑,她一手抱着孩子,头微微一歪,十足困惑。 陈佩瑜耗费巨额股份给他刘传升,却被他一块土地挪两用,此时这个女人在刘传升眼里不啻于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因此明明是他需要陈佩瑜,说话的语气却更像是命令。 “下个季度的项目选定我要你站在我这一边。”刘传升背靠皮质沙发,右手点着玻璃桌面,整个人松松垮垮的窝在座位里翘着二郎腿。 “再说吧。”陈佩瑜微微眯着眼睛,像是笑得模样又更像是掩藏自己的情绪,刘传升一时之间摸不准她的脉,内心里却把她这种看似高深莫测的样子认为是不懂装懂。 他哼笑一声:“不急。” …… 刘传升似乎毫不心急陈佩瑜的表态,他悠哉悠哉的坐在位子上闲聊,甚至如同溜猫逗狗一样搔着莫念的鼻尖,小小软软的孩子不胜其扰,要哭不哭的拽着陈佩瑜胸前的衣服。 然后被并不喜欢照顾小孩的陈佩瑜赶出来了。 惹哭的孩子太闹腾,陈佩瑜不喜欢噪音。 被赶出来的刘传升丝毫不以为意,他闷头钻进车厢里,一脚蹬了蹬前面的司机:“开车。” 刘传升的样子看起来情绪不错,司机也是一个年轻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刘传升看着窗外吹口哨的样子笑着问道:“老板很高兴?” “嗯……”刘传升侧脸挑眉看了眼后视镜中司机讨好的笑脸,哼哼笑道:“还成。” “不知道老板笑什么?” 这句话很越位,但此刻的刘传升高兴,他需要一个人跟他分享喜悦:“笑莫家这对新来的傻逼。” “我告诉你一事儿,莫家手里剩下的股份早晚也都是我的,到时候爷让这两个泥腿子从哪来滚哪去。” 刘传升说话时笑颜开朗,一点都不像是在谈论抢别人身家的人,如此反差形成一种无端的冰冷,让握着方向盘的司机心下一颤,越发对自己的老板周扒皮的了解更深一层。 刘传升目光与后视镜里的司机对视,看着他汗如浆液的样子哈哈大笑。 ——除掉这两个莫家人? 这是当然的,都已经决定用这块地诈莫家的股份,做事当然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之前给他的股份,莫家现在手里剩下的股份,城东的那块地他刘传升就不客气的一一收下了,谁让这两个人没后台还想跟他讲条件威胁他呢? 望着车窗外飞快倒去的景色,刘传升看到车窗反光里的自己露出一抹如同鲨鱼般的笑容。 第三十七章 陈佩瑜搞出来的动作看似不小, 但实际上引起注意的只有钟离跟刘传升这两方势力,前者是猜测她有不轨之心,后者是生怕她在这块地上作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场面,让他无法跟地产商有交代。 初秋入夜,气温还有点蒸腾。 刘传升跟一伙朋友在包厢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身边的小姐们犹如蝴蝶翩跹, 来来往往撩人心神。 “过来!过来坐我这边!”男人一伸手, 裙裾差不多到大腿根的女人错脚跌落在男人身上,仅有的一点小裙子掀翻在肚皮上, 露出性感黑丝的…… 刘传升饶有趣味的端着酒杯看着这一切,他端杯遥遥与那位宽大手掌摩挲着美人诱人的曲线的男人互相敬酒, 然后一饮而尽。 他已经有熏然的醉意, 醉眼朦胧之际手机在他裤兜里突然振动。 他放下酒杯, 伸手掏出手机,含混的“喂”了一声,酒气浓得都能够从电话那头闻到。 “刘总,您交代我们看着城东工地,我们发现了一点问题, 请您过来看看。” 手下的声音十分迟疑含混,刘传升顿时整个人酒醒三分, 他扶墙站出去, 关上闹哄哄的包厢门, 瞬间所有声音都销声匿迹, 他一边通话一边去厕所:“有事说事,含糊什么,干什么非要我去!” “不……您还是过来看看吧,这里……我的天!”电话那头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异的感叹,刚刚走进厕所,把每一扇门都打开看了一遍的刘传升对着手机困惑说道:“……什么?” “——总之,您还是来看一下吧,电话里实在说不清楚。” 然后电话关掉了。 如果说之前刘传升还有七分醉意的话,那么现在只剩下三成不到,他用冷水冲了下脸,冰凉的刺激让他混沌的大脑渐渐冷却下来。 他盯着镜中人脸上水珠滚滚,半晌后拿起手机给司机打了通电话。 …… 原本在家里安然睡觉的小王被刘传升一通电话叫过来,睡意朦胧的在会所外等着老板从里面出来。 刘传升一身西装有点皱,他匆匆从金碧辉煌的会所里走出来,沿着台阶一路往下,打开门坐进来的时候司机小王甚至还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香水混杂酒气的味道。 “开车,去城东工地。”然而与小王脑补的香艳过程不一样的是刘传升说话口气十分冷凝,似乎根本不受过量饮酒的的困扰,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态。 小王心里嘀咕了一下,嘴上却是十分勤快的答应一声,开车赶往城东。 城东那块工地位置十分巧妙,位于两座新建成的大型小区附近,再往北过去一点就是两所建立悠久的学校,两座小区虽然才刚刚对外售出,但由于学区房和附近娱乐/城将要搭建等原因销售火爆,完全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双赢局面。 现在入夜,道路两边树影重重,零星几辆汽车从身边闪过,光影倏然远去,车厢内明明灭灭。 刘传升心里有如猫抓,忍不住催促道:“开快点!” 小王无声踩下油门,汽车如离弦之箭飞奔城东。 到达城东只用了十五分钟,刘传升黑色的汽车停在工地侧面,他按住想要跟他一块起来的小王,自己独自下车往工地后面绕去。 那后面就是他安置人手看住工地的人,刘传升一步一步走过去,借着路灯往停靠在路边的车里看去的时候却愣了一下——里面没人了。 他抬头四周张望了下,回想电话中手下的那句惊叹,眉峰微微一动,猜测他们已经在工地里面了。 刘传升举步踏上围绕在工地外围的土堆,矮下身子小心翼翼钻进去。 他身上还穿着昂贵西服,钻进去的时候嫌弃死了,然而等他抬头的时候也不得不惊了一下。 诺大的工地里全他/妈是大坑小坑,最小的只深到人膝盖,最深的缺足足有两米多深,这让只是听闻手下报告的刘传升惊讶的合不拢嘴。 坑洞遍布工地,黑黢黢也没探照灯打着,只有一个一个黑洞如同静待猎物的野兽般吓人。 刘传升深一脚浅一脚的试探着往里走,无人的工地里时不时响起他踢落土块掉入深坑里的声音。 刘传升越发怀疑之前那通电话的安全性,站在工地外围停住脚步,迟疑着到底还要不要往里走。 想起电话,他灵机一动,抽出手机反拨过去,等了良久对方才接通电话。 “老板,我们在里面。” “这里没有人,但是他们的机器在这里……” - 刘传升失踪了。 工地上人群三五成群的探查周围,小王在人堆里瑟瑟发抖,陈佩瑜被叫到一旁询问。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挖着么多坑?” 陈佩瑜拢了拢耳边的发丝,越过面前两人的肩膀往工地深处看去,她神色淡淡:“我在找东西。” “你找什么?”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纷纷严肃以待。 “刘传升要我帮他找某一样东西,东西就在这块地里,我并不清楚是什么,但是我答应了他的要求,而他会帮助我在下个季度推行集团里的项目。”陈佩瑜将目光转回来,条理清晰的向这两位说道。 “你不知道?李小姐,据我们所知你将大部分的股份都转给刘传升,却并没有从他手中得到什么,现在你说你转股票的目的只是要他帮你推动集团里的某一项项目?”其中一个警/察冷笑说道,他手中的笔不自觉的敲了敲另一个手里的记录本,显然不相信陈佩瑜的话。 陈佩瑜抬起头看着这位警/察,微微一笑,眼角堆叠起来的弧度令她霎时间柔和下来,整张面孔都显得柔顺动人:“是的,我手里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三十,如果其余的股东不准许我的话,那我就无计可施了,但是如果有刘传升的帮助就完全不一样了,下个季度的项目我们百分百能够推动。” 旁边的警察还待询问,工地外一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里面出来两个带着证件的便衣往这边匆匆走来,他们一边阔步走一边向着询问陈佩瑜的两个警/察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临到近前才对陈佩瑜说道:“抱歉李小姐,我们的询问结束,如果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你协助调查的时候,还请你到场。” 这两个问着陈佩瑜的警/察都是资历颇深,说话谈吐犀利无比的人士,此时看到这种情况,其中一个嘴唇翁动了几下,到底还是顺着自己人的意思住了嘴。 陈佩瑜微微颔首,“那有事再联络,我先走了。” 四位警/察站在原地目送陈佩瑜踩着高跟鞋,在助理的搀扶下沿着墙角往工地外走去。 她的背影逐渐变小,直至在吵杂纷乱的人群中失去了她的踪迹,那位脾气比较冲的老警员张口不客气的问道:“怎么叫她走了?” 两位便衣听到这句不满的质问,双双对视一眼后才缓声解释道:“别冲动,老葛,她是不是告诉你说她为刘传升做事,然后她的目的是下个季度的项目推动?” 老葛难得哑炮,瞪着双眼睛半晌憋着气开口:“——是。” “那就对了。”这位便衣点点头,表示信息对上了。 这种浅显的敷衍让老葛怒声质问:“但是你想想她耗费了那么多的股份只为了推动一个项目,刘传升拿着土地骗……” 便衣严厉的眼神如刀般刺向老葛,自觉失言的老葛呐呐住嘴,但神色之间还是不满,双眼紧紧盯着她,势必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您怀疑她,那我想当你看到了那个项目就不会这样了。”便衣被几次三番质疑,心情恼怒,他甩手将他跟同伴截获的消息甩在了老葛的身上,抱臂冷冷端详着老葛看到报告后极度惊讶的脸。 “怎么会……” 老葛啪得一声合上报告,喃喃自语:“这种项目有必要推动?” ——没必要,简直就是狗屎。 但对这个叫做李培的女人来说却是利润极大。 这简直就是损集团利益在饱她自己的荷包。 第三十八章 福霜坐在沙发里捧着半个西瓜, 把它夹在自己盘起来的腿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勺子挖着吃。 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平板,新出的漫威电影紧紧吸引她的目光,情节到激动人心处,她甚至忘了西瓜的存在。 “糟了!” 福霜的手重重一抖,半个西瓜猛地歪斜, 里面鲜艳的西瓜水流的到处都是, 福霜懊恼的惨呼一声, 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这导致了更大的事故,西瓜从她腿心里滚到地上, 半个空瓤碎裂几半,地板上到处都是西瓜碎屑。 福霜恼羞的冲刚刚进屋的她喊道:“荀渺!” “……我吓到你了?”荀渺无辜的望向福霜。 “但是——”荀渺沉声说道:“刘传升失踪了。” “——什么!”福霜光着的脚踩在西瓜水流淌的地板上, 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刘传升怎么会失踪?” “我不知道, 但是这个消息已经被证实了, 而且他失踪前最后去的地方就是城东的工地。” 荀渺心口闷了一大股气,忍不住闷声叹息,她接着说:“警察已经介入了,但是还没有什么发现。” 城东的地?! 福霜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这个敏感的地界让她不得不怀疑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福霜皱眉道:“这很明显跟那个女人有关,就没人发现?” “谁能发现?”荀渺勾唇讽刺:“一个能在近十年里不漏一丝马脚的女人, 简简单单的调查与怀疑能够扳倒她?” “对了。”荀渺抬头环顾了一下客厅, 却没有发现钟离, 她疑惑的问道:“钟离去哪了?” “钟离说他出去转转, 呆在家里太闷了。”打从受伤以来钟离就没有出去过一次,整整两个多月都在家里,福霜并不觉得钟离的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 “钟离……要出去转转?”荀渺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福霜一边打理身上的西瓜汁一边宽心道:“放心,钟离不会打草惊蛇。” “我知道钟离不会贸然出现在那女人面前,但是他一定会暗中查探那个女人。”荀渺用罕见的严厉语气说道:“但是这个女人是久经沙场的女骗子,数十年来她犯案无数,在我最早的追查中,保守估计她从事这个行当已经三十五年了!” “也就是说她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骗人了,钟离从事警/察行业几年?踏入这个游戏圈里又有多长时间?”荀渺锋利的眼神紧紧盯住福霜:“你认为她能不发觉有人在偷查她?” “……”福霜惊诧万分,她喉咙软骨滑动了下,艰难出声:“她一定会发现的……” 一个能够叱咤三十多年而游刃有余从未被抓过的女骗子,想要在这种人眼底下做小动作? ——简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福霜怔了半响,突然间她猛地的一动,一脚踩住沙发,犹如离弦之箭般窜到充电插口处,拔下手机线,刷刷几下拨通钟离的电话。 等待通话是漫长的,在这几秒内福霜额头间隐隐有汗水从发丝间渗出,滑至额头鬓间,太阳穴…… 福霜激动的手脚冷汗直冒,恨不得自己爬到电话那头帮钟离接通电话! 如此过了似乎相当长一段时间后,钟离的手机才被人接通:“喂?” 电话那头钟离的声音干涩嘶哑,并且背景音吵杂中伴有乌拉乌拉的警笛声,福霜心底咯噔一沉,她眨了眨被汗水浸湿的睫毛:“你是不是在城东工地那?” “……”钟离沉默了一段时间,电话里只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现在听我说钟离,”福霜的声音里温度急剧下降:“据荀渺所知这个女人行骗的年头保守估计得有三十五年,这三十五年当中她犯案无数,却从未失手,她一定具有强烈的反侦察意识和高智商,前阵子我跟荀渺在美甲店见过并且从别人口中打听过她,我想这一定会引起她的警觉。” “我……”钟离眼睛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紧紧盯着从工地里漫步走出来的女人:“我并没有跟她打照面……” “你听我说!”福霜在荀渺越加犀利的视线中沉下脸色,她冷声且快速的对着电话那头的钟离说道:“她一定会在她周边布置人手,稍有可疑就会被她察觉,你的长相恐怕更能引起她的警觉,现在我需要你按兵不动,假装自己是单身一人偶然发现她的踪迹。” “今晚,不从今以后,只要她还没结束这个骗局或者我们没抓到她之前你不能跟我们再有任何的联系!” 这未免太小题大做,钟离心中嗤笑,他对于自己的身手还是极为自信的:“不用那么紧张,她不会……” 那个衣着素雅却十分得体高雅的女人在助理的搀扶下从脏乱差的工地里走出来,她的连衣裙以白色为底,嫩绿色描边绘图,绿色藤蔓从裙底蜿蜒而上,四周都是灰扑扑的,只有她的色彩不鲜艳浓烈却清清爽爽抓人眼球。 她是钟离视线里的焦点。 她就快要坐进车里的身体微微一顿,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随意抬头—— 正午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流不断,两旁绿树成荫,车笛声,商场促销声,高谈阔论声,树叶吹动沙沙作响…… 陈佩瑜抬头警觉四顾,身上那道极为强烈的视线感倏然消失,在杂乱的人群中无法查出。 钟离一句话没说完就哽在嗓子里,当那个女人的视线在人群中一扫而过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喂!钟离!喂!” 电话里的声音越发急促冷冽,钟离猛然回神,他这才惊觉握着手机的手被冷汗浸湿,他张嘴声音嘶哑道:“……她差点就发现我了。” “……”福霜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很有可能被她发现了,自己先摆脱周围的眼线,我们暂时不能接触了。” 如此机敏的女人还是头一次见,钟离再也不敢小觑吹嘘,他快速的收拾自己不自然的痕迹,抱着强烈的自我怀疑从咖啡馆里走出来,尽量融进来往的人群中。 人群密布,来往熙攘,钟离头也不回的一步一步往与陈佩瑜相反的方向走去。 - “李姐?”车厢内的小助理把文件资料妥善放好,回过头就看见陈佩瑜转头往车后的方向看着什么,她忍不住出声询问:“李姐你找什么?” “不……”陈佩瑜淡定的转过头:“没什么。” ——是我的错觉么? 为什么感到不安? 陈佩瑜伸出纤细的手指,捏了捏眉心,酸痛的感觉冲淡了一丝丝疲惫:“最近太累了,先回家我要好好休息。” “好的。”旁边的助理轻轻扣了扣司机的肩膀:“转到回家。” 陈佩瑜一脸疲倦的点了点头,似乎真的已经没有精力了,她甚至都无法保持完美妥善的姿容,歪头在玻璃窗上慢慢合上眼睛睡去。 汽车行驶的越加平稳安静,只有三人清浅的呼吸几不可闻的响起,漫长的车程让陈佩瑜隐隐作痛的大脑渐渐平复下来。 …… “李姐,到家了。” 陈佩瑜睁开眼睛茫然了一瞬,当看清处面前的人的时候才记起来自己现在是李培,她下意识的扬起笑容:“到家了?” “是的。” 陈佩瑜歪了歪有点发酸的脖子,打开车门,迈步下来。 助理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下车,走到近前却被陈佩瑜扬手止住:“把文件资料给我就行,今天放你半天假。” “……”助理忍住雀跃:“谢谢李姐!” 陈佩瑜慈爱的点了点女助理的小脑袋,转过头往屋里走的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直至面无表情。 宅子里的生活已经进入正轨,佣人在没事的时候也自有去处,诺大的别墅里没有外人,陈佩瑜一脸冷凝的的脱下高跟鞋,随手甩在一边,赤/着脚掌走进铺着柔软地毯的客厅里,扑通一下歪坐在沙发中,手里一直握着的文件也被她啪唧一下扔在茶几上。 她躺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随意的搭在腰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微点动,纤细美丽的手指细长,指尖圆润,她忽然扬起手指细细端详,那日在美甲店的一番奇遇浮上心头,她的脸色越发沉如深水。 ……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陈佩瑜眼神危险的眯了起来,她的手指手握成拳,修剪美丽的指尖细细陷进肉里,微微刺痛让她的大脑越发快速的转动。 客厅里寂静无声,半响后陈佩瑜拿起手机,再三思索,给那人发了个短信:“货已做好,准备取货。” 短信发送过去的下一秒她就把手机整个沉入旁边的水池鱼缸,细小成群的观景鱼轰然四散,当手机沉入水底后才又慢慢汇聚,重新在鱼缸里游荡。 第三十九章 秋意渐浓, 路边绿化树叶顶端慢慢飘黄,宾馆门前零星落叶。 前台里两个穿着宾馆制服的女孩子笑声不断,突然间一个男人走到柜台前,右手随意搭在大理石桌面上:“单人间多少钱一天?” 女孩子们惊讶的抬起头,说道:”单人间九十块一天。” “……包月呢?” 包月更便宜。 钟离拿着新得的房卡,坐电梯到了三楼, 开门进屋, 将新买的手机电脑甩在桌上, 慢吞吞仰躺在床上休息。 他的伤口还没养好,行动之间仍有些隐隐作痛, 一直以来在据点里受到妥帖照顾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到处奔波, 伤口的痛苦就尤其明显了。 钟离看着天花板苦笑了一声,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自作孽不可活。 新买的手机跟电脑用来掩人耳目, 旧手机被荀渺托人加密,一时半会保密程度还是尚可。 钟离的旧手机贴身存放,此时他躺床上没多久,福霜那边就立刻致电过来: “没事吧?甩脱那些眼线了么?” 钟离走时确实感觉隐隐怪异,此时他再也不敢小觑游戏老手, 极为严谨的回答:“没事,应该都甩掉了。” “甩掉了就好, 保险起见我们近期都不要见面, 以防打草惊蛇, 不过……” “不过什么?”钟离反问道。 “不过最近我们多次引起这女人的警惕心, 再加上这次应该是她计划的关键时期,恐怕会引起她的强烈反弹。” “据荀渺所说,这个女人是稳健型职业骗子,遇到问题首先会选择龟缩,但并不是放弃,往往是旁敲侧击用别人作探路石。” 福霜沉声说道:“恐怕她最近就会用棋子来试探到底有多少人在关注她。” 耳边听着福霜的声音,钟离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福霜描述的那个人实在太过陌生,就仿佛钟离从未见过一样,可……偏偏那个人就是他曾经的妻子。 很矛盾,很难过,很……荒唐。 钟离看着纯白天花板上渐渐生出一些不断移动的,不是很明显的小黑点,有一种天地都在向一个方向不断加速旋转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心慌恶心。 “也就是说她最近很有可能会有动作?”钟离沉声说道,每次听到她的消息,就能体会到自己的内心那座神像的崩塌齑粉。 他闭了闭眼,冷静道:“我知道了,我会单独行动,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会想办法联络给你。” “……你小心。” 荀渺暗含叹息无奈的声音通过电话的处理有些微的失真,钟离恍惚间能看到她在电话另一端担忧的表情,心中一股熨贴暖心。 - 陈佩瑜办公室。 “李姐,刘家来人了。”小助理步履匆匆的推门而入,她赶在大部队上来之前给陈佩瑜打了个预防针。 “……刘家?” “是刘传升的哥哥刘传正来这里暂时接管刘传升在这边的一切事物,直到查清刘传升的下落为止。” 小助理神色惊慌,但好在职业素质还算尚可,慌张之下还记得该说什么。 陈佩瑜的脸色微微一凝。 刘传正接手刘传升的工作就意味着她之前跟刘传升达成的交易作废,她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这对于陈佩瑜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李姐……我们怎么办啊?”小助理慌道:“我们跟刘传升做得协议只是口头协定,没有书面合同啊!” “慌什么!”陈佩瑜猛地冷声斥责,她今天的妆容里眉梢是有点斜飞向上的,此刻拧眉冷喝的时候显得气势非凡。 小助理猛地一噎,睁着一双受到惊吓的眼睛不敢动弹。 “他来就来,怕什么!”陈佩瑜起身整整衣摆,步伐凌厉的往外走。 与此同时底层电梯恰巧到达,叮的一声缓缓开启,站在电梯口的陈佩瑜与刘传正狭路相逢! 双方目光相接,却又都转头无视对方。 “这层楼是高层办公用的么?”刘传正侧头问向身边的秘书,得到准确答复后淡淡说道:“我是不是在这边也有个办公室?” ——两人擦肩而过。 电梯门在刘传正身后缓缓关闭,在电梯关上的最后一秒,刘传正看似不经意间微微转头,两人冷冽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个女人是谁?”刘传正眉头一动,低头冷淡问道。 “……是集团的另一位股东,跟刘小先生关系较好!”精英秘书低声说道,周边围绕的一遛人心思各异,刘传正哼了一声不作表态。 众所周知刘家两子,大儿子刘传正作风稳健,十分严肃,被父亲给予厚望,老一辈的商人主要都是与他打交道,小儿子刘传升性格乖张,睚眦必报,做生意在他这里从不讲究和气生财,主要以打击对手为主,赚钱为辅,所以刘传升才需要王政这种人物为他开源。 跟刘传升交往密切的人,刘传正多多少少都不喜。 刘传正与弟弟刘传升面相挺像,但与刘传升不同的是他有些单薄削瘦,感觉上有些体弱多病的样子。 刘传正随着秘书的指引往刘传升的办公室里走去,推开门一看—— 一套组合型办公桌架落地书柜,办公室中央有待客用的小沙发,角落里还有几株怒放生长的绿色植物,干净整洁,利落严谨。 “这是刘传升的办公室?”刘传正皱着眉头往里走去,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经济学书。 这整体都跟刘传升的一贯作风相违背,刘传正随手搭在桌面上,微微一怔。 他将手抬到眼前,手指尖上灰尘颗粒感粗粝,他搓了搓手指,扯了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传升有多久没来办公室了?” 跟随他的秘书微微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一直跟随刘传升的秘书。 刘传升本人就不太务正业,他手底下的秘书当然也投其所好净研究些歪门邪道,他比起一般人还不觉得什么,但当他跟刘传正的秘书站在一块,立马高下立判,整个人都畏畏缩缩不大气。 刘传升的秘书越发感觉窘迫难堪,他低头快速答道:“最近一个月刘总……小刘先生有事,没大来。” “……”刘传升秘书飞快说道:“小刘先生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所以也就一直没叫打扫。 刘传正抬头环顾了一番跟样板房差不多的办公室,凝眉勉强道:“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最近我暂时先用着。” “是先生。”精英秘书飞快答道。 刘传正来审查弟弟的工作情况是在他忙完自己手头上工作的条件下来的,因此视察新接手的工作时其实已经是正午十分,刚好公司下班,大波的工作人员涌进食堂吃饭,少部分的自己购买外卖。 陈佩瑜与刘传正擦肩而过下楼就是为了午饭而下去的,她走到楼下带上太阳眼镜,对着身边依旧还没回过神担忧不止的小助理和蔼说道:“打算怎么吃午饭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虽然陈佩瑜外在是一个十分和蔼可亲的老板,但是刚刚见识过她发飙的样子,小助理还是有点瑟瑟,她牵强扯起嘴角:“李姐我自己吃就好了,过会还要整理下文件。” 小助理自己想要加班,陈佩瑜没有再阻拦的理由,她微微一笑:“那好吧,我去对面吃午饭,有什么想要我给你带过来的说一声。” “不不不,没什么要的。”小助理哪敢让老板给自己带东西,忙不迭的摆手拒绝,飞一般的往集团的食堂跑去。 陈佩瑜原地挑眉,望着小助理仓促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 突然手机响起,她打开短信一看:“看样子你把她吓跑了。” “还需要磨练。”陈佩瑜手指微动,发送完短信后把手机塞进手拿包里,传过马路上对面的酒店里点餐。 …… 刘传正站在落地窗前尽览底下所有一切,充斥着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刘传升果然会享受。 当个股东还要在集团霸占这么好的风水位置。 他若有所思的转过头,对站在一边静待命令的秘书问道:“附近有什么可以吃饭的地方?” 刘传正比弟弟大了将近五岁,一直以来都被以家族下一任继承人培养,自然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本人也对入口食物的干净程度有着极高的要求,秘书绝不会推荐一般的饮食场所。 “对面有栋上海菜馆,口感不错,也十分干净。” “——就去那里吧。” 刘传升回头望向窗外,巨大的上海菜牌匾映进他的瞳孔里,与此同时,楼下那个女人的身影下一秒消失在上海菜馆的门口。 第四十章 刘传升下落不明, 并且由于保密措施做得不够,短短数个小时就已经人尽皆知,各方密切关注,警方焦头烂额。 “你是怎么搞的!”刘春然在电话里怒声大吼,他的声音在暴怒之中略有颤抖:“事情闹得这么大!你弟弟该怎么办!就算是被仇家劫走,这时候也该打电话恐吓我, 可是……你弟弟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刘春然紧紧呼吸几口气, 他暴怒中隐含威胁道:“传正, 你要明白,我将来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跟你弟弟何必搞得那么生分!” “爸。”刘传正站在弟弟的办公室里,面向窗外, 看上面天空碧洗, 看下面人流涌动, 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我跟传升我们没有矛盾,你想多了。” “如果是我想多了那你为什么不控制消息,让消息传递的这么快!现在人尽皆知我的儿子失踪了!”刘春然勃然怒吼,他别有深意道:“传正,不要让我对你失望到底!” “……”刘传正笑容一滞, 他微微摇头道:“爸,你不信我, 我也没办法。” 说完之后, 刘传正不顾父亲在电话那头的怒吼, 先行挂断手机, 按下集团内部的电话按钮:“让公关部部长上来一趟。” …… 公关部部长闻讯赶来,他在门口小小的吁了口气,缓解下紧张的心情后敲门:“刘总,是我。” 刘传正从各种文件中抬起头来,手指戳了戳金丝眼镜,让它戴得更稳固些:“坐!” 公关部部长拿捏不准这位新来的大刘总,心中惴惴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刘传正合上文件,放在一手边,好整以暇的问道:“我想问一下在我来之前,在我弟弟失踪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在干什么?” ——糟了! 公关部部长暗暗叫苦,他嘴唇上下嚅嗫,鬓角汗如雨下:“刘先生……这这这……小刘先生并不常来集团,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失踪……报案的是他的司机小王,这应该……应该归你们……” “当当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推卸责任,我是说小王不是我们集□□给小刘先生,我们无法沟通协调,小王自作主张报了警,我们这边也是措手不及……“ “小王?”刘传正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 公关部的人一看刘传正的表情就知道有戏!他不着痕迹的用手揩了揩脸上的冷汗,用充满启迪的语气说道:“怎么?小王也不是您给刘总准备的人么?” 刘传正抬眼面无表情的瞄了他一下。 这一眼跟他的表情一样令人难以捉摸,但这位可怜兮兮的部长似乎感到某种危机意识,他说话的声音陡然加快,甚至出现尖锐的破音:“怪不得这么不懂事,这种随意聘请的人就是不懂配合!” “你出去吧。”刘传正似乎真的被他说服,他调转目光望向门外,同时又回头看了这位几乎精疲力竭的部长。 ——示意他出去。 这对于这位胆战心惊的公关部长来说不啻于一道福音,他隐约小声抽泣了下,迫不及待的跑出刘传正的办公室。 “……”刘传正看着桌面文件出了一会神,然后用自己的手机给秘书打了通电话:“报警的人是刘传升的司机,我要你找人看住他,调查他,——还有,为什么刘传升那么晚还要到城东工地上去,这些你去调查,然后报告给我。” 刘传升不爱家里的严谨作风,司机都是自己的挑的,在平常时候用起来的确比老家的司机要顺手,但出了事故之后,这方面的弊端就显露无疑。 司机不知道要先联络谁,他的做法就是一般人的做法,报/警——回家等着消息——被闻讯而来的记者威逼利诱…… 高额的开口费跟老板下落不明,自己的职业岌岌可危等等情况下,小王开口说话了。 …… “所以我弟弟的消息就是被这样散播出去的?”刘传正看着面前弟弟的一众手下,他们良莠不齐,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显得极为胆怯畏缩,——可笑至极! “——很好!”刘传正怒极而笑,他手指敲击玻璃桌面,发出重重的声音:“很好!” 他憋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手指着他家的门外:“都给我滚!” 刘传升的狗腿子原本以为他们老板就气势非凡,然而今天被叫到刘传正的面前,面对他的滔天怒火时才反应过来一山更比一山高,个个都萎靡不振瑟瑟发抖,此时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出刘传正暂住的公寓。 一直在守在旁边的秘书上前一步,声色冷凝道:“先生,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人在推波助澜。” 刘传正转头看了一眼秘书,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倦:“我知道,问题是我爸认为那个推波助澜的就是我!” 刘春然白手起家,生意浩大,他们那个年代的拜把子兄弟几乎都是真情以对,刘春然有幸得几个能力高卓的拜把子,因此在早年间靠着其他兄弟的提拔过得很是风光,所以老了老了,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相互之间守望相助,但见多了兄弟阋墙的场面后总是忍不住脑补怀疑自己家孩子之间争锋相对,因此刘传升一出事,刘春然就忍不住向刘传正不断施压! 可问题是刘传升比刘传正小了整整五岁,而且能力比之这位长子也多有不如,刘传正完全可以等到刘春然百年之后独揽大权,没必要跟弟弟刀剑相对! 这种事情一直跟随刘传正的秘书当然能够看清,他抿了抿嘴,严肃说道:“是的先生,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找到小刘先生,说句不好听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必须摆脱这种困局!” 刘传正苦笑一声:“现在传升失踪的消息被炒得沸沸扬扬,就算是传升在人家手中,现在这种局面也够那些人踌躇犹豫,不敢冒头了。”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局。 刘传正猛然弯腰,他略带痛苦的捂住胸腔,快速焦急的从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里掏出药瓶,匆忙倒出几粒后仰头咽下,等痛苦过去后才想起找水喝下,让嗓子舒服些。 “——先生!”秘书一脸惊吓,他连忙跑过去帮刘传正拍背顺气! 刘传正青白着脸,虚弱的摆了摆手:“最近太忙,忘记休息了。” 刘传正的脸色十分可怕,然而联想到他最近的生活状态似乎又无可厚非,秘书只好劝解道:“先生还是先休息一下,小刘先生的事我可以帮忙盯着。” 数日的连轴转加上弟弟不见踪影,心神劳力甚重,即使工作狂如刘传正,此刻也是吃不消,他坐在老板椅上定了定神,勉强止住晕眩的感觉,抬头对着秘书道:“我去睡会,有事叫我。” 他避开秘书的搀扶,自己慢慢走,消失在拐角。 - 刘传正休息的时间里,他的秘书帮着他整理这些焦头烂额的事物,而今天,这位秘书终于找到被记者拉着不丢的司机小王,在避开众人耳目的同时将他拦了下来。 小王坐在公寓里的沙发上,他双手拘谨的放在腿弯里,脸上的神情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亢奋又苍白。 “咳!”突如其来的轻咳声把他吓得几乎从沙发里弹坐而起,一脸惊惧不安的看着向他走过来的男人。 “我叫尹诺,是刘传正先生的秘书。”他看着小王略带疑惑的脸,点头道:“是的,刘传正先生跟刘传升先生是兄弟。” “他听说是你第一个报的案,让我来问问你。” 伊诺随意坐在小王对面的沙发里,一双清明有神的眼睛定定看向他:“我先问你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小刘先生会在那天深夜去城东的工地。” “这这这……”小王紧张性的吞了吞口水,他的眼睛慌张乱窜,双手在裤子上紧张的纠结在一起:“我不知道……” “那为什么你要告诉记者说小刘先生去工地是因为有人约他!”上一秒还斯文有礼的尹诺下一秒咄咄逼人,小王吓得剧烈抖动一下,声音更是低如蚊呐:“不!我……我……是那些记者让我这么说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小王抬起头紧张的与尹诺对视,一股脑的将他那天所有的记忆统统道来:“那天晚上我原本在家睡觉,是刘总打电话让我去会所接他,接到他我们就直奔城东,到了工地的时候我原本想跟他一块下来,但是他让我在车里等着……” “接着我就等啊等,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下车就找不到刘总了,我只知道刘总是绕到工地后面去的,那天晚上那后面还停着一辆黑色奥迪,但是车里面什么都没有……车门也打不开……” “其余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十一章 大晚上的刘传升去城东, 工地后面还停着一辆空无一人的奥迪,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鲜事,钟离荀渺这边也早就掌握这些基本信息。 并且早早就盯上了这位新来的哥哥大人——刘传正。 钟离皱着眉,三两口解决外卖送来的饭团。 “说真的,现在的洋玩意儿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钟离脑袋夹着手机,双手架着望远镜看着对面公寓里一脸菜色的刘传正。 ——他的状态显然不好到极点, 吃着药喝着水的同时还要扶着桌子缓缓神, 仿佛下一秒就能不管不顾的晕倒在地。 “什么洋玩意儿你搞不懂?”荀渺嗤笑一声, 她细细削着苹果,把一整个苹果分成一口就能吞下的块块, 她把苹果装进保鲜盒里,完成这些后将其他几个装着别样水果的保鲜盒一起放在纸袋子里, 提着这装满各种水果的纸袋驾车出门。 “饭团。加了甜腻腻东西的紫菜包米饭。”钟离回味着嘴里的怪异味道, 忍不住放下望远镜给自己灌杯水漱口:“福霜说那玩意好吃, 我没吃出来。” “……”荀渺听着蓝牙耳机里传来的抱怨,忍不住微笑挑眉:“女孩子喜欢吃甜的,谁让你一次又一次的自己上当。” “ 但是我不知道该吃什么。”钟离无奈。 “我顺便给你带了点水果,放在你公寓楼下的咖啡馆里,记得下来取。“荀渺哼唧一声, 即使钟离看不见,她也下意识紧张性的一脚轰响油门:“主要是我化妆品要补货了, 我得出门一趟, 刚巧福霜用剩的水果在冰箱里占空间, 我给清出来了。” “……” 哈!顺带! 钟离当然不会相信。 他嘴角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勾起一丝丝弧度, 甜蜜得比他刚刚送进嘴里又加芝士又加玉米的甜饭团更加腻人。 “好,我知道了。” …… 荀渺看柜台前浏览满目的化妆品,一旁的导购小姐笑容略微僵硬,她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小姐请问你需要什么?” “……”荀渺微微一滞,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回想自己到底还缺什么,半响后试探说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携带装的眼影?我需要大地色系,哑光的。” “……”导购员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感到被耍了的愤怒,尽量和蔼可亲的推荐商品:“请让我看看您的皮肤,你需要这种牌子……” 最终说自己“化妆品要补货了”的荀渺只买了一个小盒装的眼影。 她踩着极快的步伐从专柜里出来,一脚蹬上汽车,把新买的眼影随意的抛在副驾驶上,自己一脚踩上油门,在微微送爽的秋风里回到据点。 她专门在门口的商场买了几大份的新鲜水果,满满当当载着它们回家。 刚一入门,她就看见福霜围着冰箱打转,听到她开门关门的的声音,福霜头也不回道:“看到我的那些水果了么?……我记得把它们放在冰箱里了呀!” “我看你放在里面的时间有点长,给你买了新的。”荀渺眼睛都不眨的顺口胡诌,她抬起装着满满水果的袋子在福霜面前晃了晃。 福霜闻言脸色古怪的扭曲了下,她用一种自觉委婉,但实际上意有所指的语气道:“冰箱里的水果是我前天晚上十一点买的。” “水果铺里的老板刚连夜运货过来的新鲜产品。” “……可能,比你在商超里买的水果还要新鲜。” “……” 这就尴尬了。。。。 荀渺一口气噎在心口上下不通,她索性胡搅蛮缠:“商超里说不定是昨天晚上进货呢,比你前天晚上的肯定要新鲜。” “是,商超里是昨天晚上进货的。”福霜没有发现荀渺的窘迫,神经大条道:“但是水果铺老板的进货渠道是邻省,商超进货渠道就是我门小区后面的菜市场。” “水果铺老板就是后面菜市场的水果批发零售商。” 荀渺愤愤的拿出一个苹果,走进厨房的水池清洗干净,凶狠的在上面咬掉一块。 她咬着那一口的时候就已经从厨房里走出来,削瘦的身体倚在门框上,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毫无知觉用言语打击自己的福霜,清脆的咔嘣声让福霜的话顿了顿,那种不识相在荀渺的紧盯下肉眼可见的萎顿下去。 吃苹果的荀渺略微有点可怕。。 纵使福霜不知道正常对话里的哪一句踩到了荀渺的点,此时也不由得悄然沉寂,不敢再吐槽一句。 她不知道她冰箱里可爱的小水果们早就被削成块送进了一个男人的嘴里。 - 钟离下楼时特意套上衬衫,即使知道他很有可能跟荀渺打不了照面,但是想想对方也有可能蹲守在某个角落里看他带走水果,钟离就控制不住自己,把自己上上下下好好打理一番。 这个天气还是有些闷热,长袖衬衫看着斯文禽兽,散发一种狼性魅力,但是只有套上的人才知道究竟有多热。 钟离走着走着就忍不住把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 但这并没有损坏他中年男人特有的荷尔蒙魅力,反而增添了一丝潇洒不羁的风流,咖啡馆里的女老板吃不住他长年锻炼以致于没有一丝赘肉套着衬衫的样子,红着脸期期艾艾的把一纸袋子的水果递给他。 等钟离一手拿起纸袋推门就要走出去时,自筹年轻貌美,性格开朗的女老板鼓起勇气故作姿态的用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指尖夹着名片递给他:“我们……能不能交换手机号?” 钟离一脸正直凛然的拒绝:“不用。” 他无视女老板失落的样子,推开玻璃门踏上对面的公寓里。 水果很鲜,不知道是不是吃过太腻东西,吃这些带着天然酸甜的味道竟然格外美味,发腻的舌头得到最好的缓解。 钟离一边低着透过望远镜看对面,一边用小叉子吃着荀渺送来的水果。 刘传正的身体一定是在长期劳累中落下的病根,他强大的秘书帮他打理好了大部分事物,但他似乎是一个喜欢身体力行,不喜欢别人越俎代庖的人物,他并没有因此就完全放松,经常处理各种事物直到深夜。 夜晚还要监/视别人,钟离颇有点无聊,但他又不能做其他的消遣,只好点燃一根烟聊以慰藉。 恰在此时,荀渺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样?” 刚刚点上的烟,钟离舍不得就这样掐断,只好把电话稍稍放远,猛嘬几口,徐徐吐出烟雾。 “——你吸烟了!”荀渺的听觉何其敏感,虽然只是极小的的声音,但加以联想和适当的诈供,钟离就会—— “你怎么知道!” 很好,诈出来了。 荀渺在电话那头道:“掐掉吧。” “对身体不好,我知道。”钟离把玩着手里还有大半截的香烟,他没有再吸,但也没有掐灭。淡蓝色的烟雾在指尖里腾挪,焦油的味道跟昏暗中一点星火让这半截烟头格外迷人,钟离想着,即使不吸,看它燃尽也是一种享受。 “不,是因为口臭。” “……” “……” “是不是可以容许我多想一下……”钟离有些激动,他感觉这是荀渺在暗示他……他们可以更进一步? “不可以。” 荀渺冷淡拒绝。 聊天谈话最怕什么? ——最怕突然沉默。 霎那间所有心潮翻涌的猜测都被荀渺这句话打回原形,钟离不得不想这很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为了不再尴尬下去,钟离生硬的转移话题:“那个……叫刘传正的家伙……是不是有点太拼了,跟他弟弟完全是两个模板。” 荀渺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她点开平板上的百度,关于企业家刘传正的百度百科完善而且充满了正面意义。 他的弟弟却只能上一上花边新闻。 而且都极为吝啬笔墨去描写他的香艳事迹,只是偶尔哪位比较火的明星跟他出入,才会被略微提及一笔。 更多的情况下是用某某富二代代替,为了突出他的有钱,他哥哥常被花边小报拉作垫背——企业家刘传正的弟弟。 要不是兄弟两人有着明显的外貌差异,荀渺敢打百分之百的赌,这群花边记者们恨不得刘传升的所有轶事都能扯上刘传正。 她慢慢看着平板上的图文,与此同时漫不经心回道:“毕竟是作为正统继承人,比弟弟自我要求要高些无可厚非。”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那么的不以为意,电话另一头的钟离却猛地惊叫一声,把优哉游哉的荀渺吓了一跳! “怎么了?!”荀渺从沙发上惊坐而起,一脸紧张的询问电话那头的钟离! 她的声音充满了紧张和担忧,钟离感觉有一种细弱而又不可忽视的小暖流缓慢流进心窝里,为它注入某种更为鲜活蓬勃的力量,他温声安抚道:“没什么,我只是看到刘传正咳血了。” 第四十二章 刘传正吐血! 但他本人却好像并不惊讶, 等过了那阵虚弱阶段后,缓过神来的刘传正自己把他咳出来的血迹都处理掉,不漏一丝痕迹。 钟离透过望远镜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什么,看到刘传正似乎习以为常的样子让他感到一股强烈的违和,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钟离安抚了电话那头的荀渺, 坐在窗台前目光深沉而凌厉的望向对面。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偷窥的视线, 刘传正猛然神经质的抬起头向窗外望去。 外面黑压压一片, 公寓四周陷入沉寂,不远处路灯灯光如豆, 飞驰而过的夜车在黑暗的夜里倏忽而过。 楼下干净的沥青路上一眼望尽,门面店几乎全部关闭, 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亮着灯。 最近似乎神经过敏了。 刘传正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微微刺痛感让他保持着一分冷淡的清醒, 他捂着心口,忍着那个部位传来的阵阵痛感,哗啦一声拉上窗帘。 不久之后,窗帘里的灯光倏然一暗。 钟离躲在窗边墙壁上的僵硬身影这才缓缓放松,他不知道刘传正是不是在黑暗的房间里反向窥探, 他没有去撩从没被他拉开过的窗帘,甚至连屋里的灯都不敢开, 只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前行。 夜晚深沉, 刘传正房间被他拉上窗帘关上灯, 没有再观察的价值, 钟离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回到卧室睡觉。 …… 白天刘传正依旧是正常工作,但好像身体真的不太好,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尽量在家中完成开会工作等一切事物,其余非去不可的事情他才会在秘书的跟随下出门办事。 但那晚的情况十足古怪,钟离在思索良久之后,拜托荀渺帮忙查查这个刘传正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会身体虚弱到吐血的地步。 然而荀渺那边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他的家庭医生……生活环境……定期病例都没什么大碍,只是显示他的身体不怎么健康,比较虚弱而已。” “而且我听说他父亲觉得他弟弟出事是因为他,最近给他施加的压力与日俱增。” 钟离站在薄纱窗台前,窗纱影绰之间看着楼下的车缓缓停在刘传正公寓前,他的秘书上前帮他开门,而刘传正一身西装笔挺,气势斐然,快步从石砖台阶上下来,弯腰钻进车里。 片刻后汽车远去。 钟离转身给自己冲了杯白咖啡,他对电话里的荀渺说:“李培那边有什么动静?” “……”荀渺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状似漫不经心的道:“她最近一切正常,照常工作,照常接受询问,照常照顾孩子。” 这听起来仿佛是一个能力卓越,能够兼顾家庭跟事业的顽强女性,但如果那孩子是被骗的,一切又都有点不寒而栗。 那该是有多心思深沉,智商超人,才能在维持假象,欺骗世人的同时还能将一个女人的人生打理得如同人生赢家模板一般。 钟离端着咖啡杯的手轻微颤抖,他沉吟一声,对荀渺说道:“刘传升失踪的时间越长,生还的可能性越低,但李培一直没有动静,除了想要勒索刘春然这个一条选项之外刘传升对她还有什么重要意义?” “她本人跟刘传升无冤无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跟刘传升有仇,聘用或者跟她做了交易。”钟离顿了顿,接着道:“但在所有根刘传升有仇的人里,没有一个人出现在本地。” “所以你还是怀疑刘传正。” 听着荀渺说的话,钟离挑眉回道:“没办法,多年积累的经验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猫腻。” 荀渺无奈叹然:“你相信你的直觉,那我跟福霜就想办法盯着李培。” - 自打刘传正来了以后,陈佩瑜在集团的各种行事都受到掣肘,加上她的身份是一个乌鸦变凤凰的典型特例,本身就是羡慕嫉妒恨的对象。然而墙倒众人推,时至今日,几乎已经没有人拿她的话当回事了。 “不好意思李姐,这个文件刘总不签字。” 刚刚从楼上下来的文秘抱歉一笑,神色之间却有掩盖不住的不屑,她手里的文件几乎算是甩在陈佩瑜的桌面上。 正在自己桌前看文件的陈佩瑜受到这明目张胆的奚落,霎时间冷下脸色,抬头冰冷的望向趾高气昂的文秘:“吴珊珊?” 集团每个员工在胸前都会有自己的工作证,陈佩瑜的目光直直落向她的证件上。 她的表情冷凝如冰,气势如开峰的刀剑直劈在人脸上,吴珊珊一时僵硬原地,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陈佩瑜就拿起桌上的文件起身上楼,将傻眼了的吴珊珊落在身后。 一股不好的预感兜头而至,吴珊珊慌乱无措,却又故作镇定,然而冷汗却开始从鬓角下滑。 她出了陈佩瑜的办公室,看到格子间办公桌上的同事们都似有若无的将视线瞟过来,心中羞耻难堪恐慌一齐翻腾,气血不稳,脸上红白相交,但到底是忍不住跟上陈佩瑜的脚步。 吴珊珊这边一踏进电梯,那边整个办公室都瞬间嗡鸣,交头接耳品头论足的声音细碎不断! 刚才陈佩瑜的表情不可谓不骇人,吴珊珊咬着嘴,心里及惶恐又不屑,她恐慌于陈佩瑜会不会跟刘总说什么影响她的前程,不屑却是因为在所有人眼中,陈佩瑜是一个走狗屎运却什么都不懂的市井小民,想要横插这种大集团的事物,简直是不自量力。 电梯上升的时间漫长无比,吴珊珊慢了陈佩瑜一步,就等于步步都慢,当她好不容易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陈佩瑜已经跟送她出来的刘传正笑脸相对,根本就不像是互相敌对的样子。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的吴珊珊右眼忍不住跳了跳。 言笑晏晏的两人听到叮的一声电梯声音,具都把目光转过来。 看到尾随上来的吴珊珊,陈佩瑜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淡了下来。 “吴珊珊?”半小时不到,陈佩瑜已经念了两遍她的名字,而且这次不安感甚重! 吴珊珊压下心中的惊惧,期期艾艾望向刘总。 “你帮我去人事部一趟吧。”刘传正淡淡说道,吴珊珊只好不情不愿,扯起一丝僵硬的微笑点头答应。 小女孩转头下楼,陈佩瑜的目光远送,玩味的笑了笑,语意不明的叹息:“真可怜。” 不得不说,刚刚见到陈佩瑜跟刘传正谈笑的样子让吴珊珊心神不宁,她想着这个市井小民到底会跟刘总怎么说,是不是告了她的黑状。 抱着这样的想法,吴珊珊来到了人事部。 “吴珊珊是么?”人力资源里的小姐姐低头看了一眼吴珊珊的牌子,抬头对她说道:“你被开除了,刘总说多给你加一个月的工资,单子给你,到会计那里领钱去吧。” “什么!”吴珊珊惊怒不已,她忍不住深呼吸牵强一笑:你会不会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我,我是刘总叫下来帮他办事的。” “没有弄错,就是你,刚刚刘总亲自交代的。”小姐姐不耐烦的把条子得给她,当接触到吴珊珊手的那一刻她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碰到灼人的火炭一般! “不,不可能是我的!我又没做错,不能随便裁员的!”吴珊珊冲着她凶狠的喊了一声,转头就走,不管不顾的要上楼去找刘传正对峙! 她气势汹汹,然而等到上了楼才发现刘传正早就跟走了,而在他办公室等着的是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 吴珊珊简直要疯,即算是被开除,她也憋着一口气到处堵刘传正,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补偿! “刘总!您不能这么对我!”吴珊珊扒着拦在她身边的保镖手臂,略显狰狞的向着刘传正叫道! 刘传正一位大人物,出来进去常常引朋引伴,他身边众位老总愕然的看着这一滑稽笑话,纷纷尴尬。 吴珊珊的叫法让人浮想联翩,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形象的考量,刘传正终于在酒店门前停下脚步,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送过去的李总的文件,跟李总拿给我的文件完全不一样,你拿给我的那份,我无法签字,李总拿给我的,却跟你手中的大相径庭,而且,是谁给你的脸,敢对一个老总耍脾气?” 刘传正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针尖扎在吴珊珊脸上,她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大声反驳道:“没有!我没拿别的文件给你!我拿的文件就是李培给我的!” “那这事你找李总说,你找我干什么?“刘传正故作疑惑,他鄙夷的看着吴珊珊:”年轻人做事要稳稳当当,不要胡思乱想动手脚,我的确不喜欢李总,但说到底,她不是你能耍的人物。” 一个失业小姑娘,有事不找事儿主,按着刘传正一个劲儿的往上贴,而且听刘传正的说辞是这女孩仗着两位老总互别苗头从而在里面使坏,这群跟刘传正一起走的大佬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顿时对这种做法纷纷出声申讨! 第四十三章 请一定看一下作者有话说!求你们!么么哒! --------------------------------------- 一夕之间, 吴珊珊名誉扫地。 在业内恶名出众,她几乎没有了生存空间。 数日后,吴珊珊失足落水而亡。 听说由于情绪长时间低落,家人为了宽慰而带她出门游玩,在临水近处失足落水,水势湍急, 人迹罕至, 家人里又没有懂水性的人, 等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不行了。 这些糟糕的事儿一出接着一出,转眼间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香消玉殒, 毕竟人死为大,就算她生前做的事再不堪入目, 因为事业遭受巨大打击而不小心落水而亡, 所有的事情都一笔勾销, 甚至因为人天生同情弱者的原因,舆论开始有点偏向于刘传正小题大做。 “先生,业内同行都觉得您行事有点太不近人情。”伊诺淡淡说道,这个年轻人感情不是很充沛,即使是在担心自家老板的时候都有点表情欠缺。 但他长期跟在刘传正身边, 他的性格刘传正早就知晓,并不以为意, 刘传正一边处理事务, 一边跟他闲聊:“过一阵子就掀篇儿的事, 讨论个什么意思。” “人心不可测, 咱们还没在集团里站稳脚跟……”伊诺略有忧心,然而他未说完,刘传正就啪得把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冷冷的盯着他:“说话带点脑子!” 刘传正的表情时如此的冰冷,看着他的视线也是如同刀子一般刷刷刺在他身上,伊诺打了个哆嗦,他立刻垂头认错:“先生,是我说错话了。” 伊诺一毕业就跟他,一直稳稳重重,刘传正也不是有心要拿捏他,于是叹了口气,换了另一种较为温和的语气:“我不必在这站稳脚跟,这里到底是传升的家底,我又不缺这一星一点,要这些人那么听话做什么。” 刘传正的表情语气无一不在说他一点都不想要这个烂摊子,伊诺便识趣的闭嘴。 但是他想了想,又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那位李总……您跟她的关系好起来了?” 刘传正略微沉吟:“原本觉得她什么都不懂,现在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 “但是你提醒了我。”刘传正淡淡道:“这个叫吴珊珊的小女孩说到底因为她才出事,虽然我并不在意外面那群老家伙的声音,但是多多少少还要跟她划清界限才好。” 刘传正在任何时候都是冷静克制的,伊诺从来不必操心自家老总的人际交往,因此听到刘传正这么一说后就心里有数,开始琢磨自己以后见到这位李总该是什么样的态度——总之,不能脱了老板的后腿。 刘传正跟李培的事告一段落,但他们之间的交流却还是落入有心人眼里。 而这有心人,却不光是钟离等人,还包括了刘春然。 听到吴珊珊死的时候,这位老人的目光是深沉如海的。 偌大的宅院里空空荡荡,刘春然坐在他那把有点破旧,但泛着油光的竹椅上,竹椅经过他长年累月的摩挲,早已经上了厚厚的一层脂。 佣人给他端上一杯浓茶,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边,半晌后轻轻道:“老爷……” 老佣人跟刘春然这把竹椅一样,都是这家里积年的老物件,很得这家人的尊重,此时她一张口,刘春然就猛的大声“唉……”了一声。 “传正这两年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刘春然目光闪动,深邃中略带些浑浊的老眼里有着浓重的哀伤:“我这一辈子,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我不说什么,但是大儿子我却是倾心培养,怎么……就这么人心不足呢?” 刘春然自始至终都认为大儿子要加害小儿子,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老佣人便叹了口气,自动自发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大少爷一直品行有加,小少爷又哪里有什么是值得大少爷惦记的,都这个时候……” 老佣人顿了顿,她自知失言,触到了刘春然的伤心处。 刘春然果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你想说什么?!” 刘春然的声音很冷,冷得老佣人齿冷面寒,她咽了咽口水,讷讷不敢言。 其实谁又不明白呢,小少爷失踪那么多天,了无音讯,是死是活已经差不多明了了,如果这时候老爷子再一直埋怨大少爷的话,这家里唯二剩下的两个人就会越行越远,那这个家离分崩离析就也不远了。 但刘春然却跟着魔似的认定这一切都是大少爷所为。 何必呢? 老佣人无声叹然,大少爷一直对她礼遇有加,尊重颇多,她私心里当然也希望大少爷能好过一些。 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给人听。 刘春然冷然,他知道老佣人的心思,沉默许久后才沉沉出声:“给他打电话,让他先回家!” 老佣人拗不过老爷子,跑过去给大少爷打了通电话。 看到是家里的座机号,刘传正第一时间是有些头痛的。 自打他弟弟出事以来,老爷子就一直明里暗里给他敲警钟,现在见到这号码,刘传正甚至想按掉当作没听见。 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抬手接了电话。 “喂……大少爷!”是家里的王妈打电话,刘传正就稍微松了口气。 他一边拿着手机,一手松了松过于严谨的领带,这一口气还没松快倒底呢,王妈就道:“老爷让您回家一趟。” 王妈大概也知道刘传正的苦楚,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可见的低了下去,像是不敢惊扰什么的样子。 “……”刘传正听着这话,焦躁之下忍不住单手拆开烟盒取了根烟点上,他狠狠得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之间对着电话道:“我知道了,我让人订票回家。” “要快!”电话那头远远传来一声不满的暴喝,刘传正惊了的同时又忍不住烦上心头。 他忍着不耐道:“我尽快。” 说完这句话,刘传正所有的耐性全部殆尽,他啪得一声挂断电话,仰头卧进老板椅里吸烟。 - 门外落叶层叠,福霜荀渺虽然人在家中,却耳听八方,各种消息逃不过她们的耳目。 “这倒是奇了!”福霜听到消息惊讶连连,啼笑道:“倒还真不如钟离厉害!” 荀渺也是眼含笑意,她之前多多少少以为钟离紧盯着刘传正不放是多余,没想到等了不久就有这样的大动静! “你会相信吴珊珊的死是巧合么?”荀渺笑着明知故问,福霜理所当然道:“当然不会!” “刘家老爷子更不会信。”荀渺笑着说道,只是这次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她给自己倒了杯花茶,点开平板电脑,当屏幕亮起的那一霎那,里面显示的赫然是吴珊珊的死亡报告! 她的死亡报告简明扼要,其它多余的话一句没有,上面有的只是吴珊珊作为溺水死亡者身上特有的特征,除此之外没有一丝诡异的地方。 荀渺看了两眼,就完全忽略,滑动平板,转而出现的其他图片竟然是吴珊珊的死尸照片。 作为老玩家,荀渺的眼睛当真厉害,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她都没有放过,当看到死尸脖子上有一处古怪的凸起,她放大图片仔细勘察,当终于确定这特别凸起所代表的意义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果然如此。 “福霜!你过来看!”荀渺抄起平板递给福霜,让她顺着自己指点点着的地方仔细看:“像不像?” 这种细微创口的形状在游戏当中熟悉得简直不能更熟悉,福霜的表情逐渐冷凝,她说:“不是像,是根本就是,这种药物会造成短暂昏迷,没有任何副作用,药效退去之后甚至检查不出任何痕迹。” “这种针孔状的伤口虽然在,但不会在吴珊珊体内查到任何药物残留的。”福霜遗憾摇头,她的神情很冷酷,“而且我更想知道的是,那个女人是如何在吴珊珊家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把她杀死的。” 药物使人昏迷,如此大的不对劲她的家人就察觉不到么?更或许……是知道却又沉默了。 福霜的目光逐渐暗沉,她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事,却总是无法让自己学会熟视无睹,为什么家人之间为了利益能够如此冷酷,如此利落的反手一刀? “荀渺,”福霜一时心有所感,她幽幽道:“你觉不觉得,人性有时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第四十四章 刘传正定了最快的票, 在老爷子连番催促下连休整的空都没有,一路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到家。 现如今已经是秋意盎然,他裹着薄款风衣进家门,将手中的行李得给王妈,牵起眉眼道了句谢。 王妈低头接过,轻声细语的在刘传正耳边喃喃:“老爷子心情不太好, 大少爷多担待些。” 刘传正点了点头, 脱下风衣, 换上拖鞋,在老爷子的瞪视下进门。 刘传正坐在木质沙发上, 端了杯清茶润润喉,余光看了老爷子一眼。 老爷子实际上并不太老, 但他早早退下, 按照两个儿子的能力各自分工, 虽然依旧手握重权,但实际上已经退居一线,不再整天劳心劳力。 可是眼下,他一双眼睛浑浊不清,眼角嘴边皮肤下垂, 形成褶皱,老年斑隐隐约约爬上表面。 父亲已经老了…… 他暗叹一声, 神情复杂的落下水杯, 看着对他不满的刘春然。 “你还知道回来!” 刘春然猛的用手杖戳地, 对一向要求甚严的大儿子怒目而视! “爸!”刘传正也跟着提高音量喊话:“我要忙着我自己的事, 我还要忙着传升的事,我还得派人派物找弟弟!我是人!不是铁人!” 刘传正看着他爸,毫不退让的跟老爷子争锋相对,他一身疲倦风尘都没消下去,脸上的锋利神色却几乎要将这个纵横商场半辈子的男人反压下去。 愕然的刘春然用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眼神重新认识他这个大儿子,他不可置信一直以来温润有礼,懂得进退的继承人居然有一天会跟他叫板! 刘传正的锋利只持续了一瞬间,他仿佛突然力竭,整了人像是被收走了所有活力,疲倦的坐倒在沙发上。 他低着头,头顶对着刘春然,老爷子看不清的他表情,只能够听见他略微低沉,和带着无限倦意的声音:“爸,有时候……我真的顶不住了,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一个商业继承人需要做些什么? 刘春然脑子里有点记不住了,因为继承人要做的太多,一桩桩一件件,从年幼到现在,刘传正不知道为了这个家做过多少事,为了利益他分毫不让,为了给弟弟收拾烂摊子他委屈求全,其实刘传正为这个家做得不少了。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对弟弟出手的理由。 刘春然分毫不为所动,他双手交叠,拄着拐杖,大马金刀的坐在他钟爱的竹椅上:“这些我不跟你吵,我就问你,那个死了的小文秘怎么回事?你跟那个莫家的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小文秘?”刘传正抬起头回忆了一下,好久才从记忆里找出这么个人来:“没什么事,她自己死了,怎么……爸也相信外面的传言,认为是我把她开除,才让她落水的?” 刘传正头倚着沙发背,看向老父时也没有收敛仪容,吊儿郎当,浑身懒散! 刘春然冷哼一声,目光转冷:“别跟我这打哑谜,吴珊珊到底怎么死的,不光你心里清楚,我也是能看得明白!” “吴珊珊不就是淹死的?”刘传正慢条斯理的跟他爸较劲,他看着刘春然还是不信,并且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神,黯然的摇了摇头:“爸,为什么这回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弟弟撒谎成精,睚眦必报,在外面偷鸡摸狗,损人利己,前段时间还在会所包间里弄死了女孩,人家清清白白……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您都让我给兜着,怎么到我这里您怎么就不依不饶?”刘传正很疲倦,很无奈:“更何谈我对这小女孩真没动一丝一毫的手脚。” 可他无论说什么老爷子都不会信,换来的只是横眉冷对跟严酷逼问。 当然最终无果。 就像刘传正说的,传升在包厢里不小心搞死了小朋友都被他让大儿子轻轻盖过,又怎么会对一个小职员的死活计较大儿子的品行得失? ——他在意的是小儿子的命。 刘春然话里话外都提示吴珊珊是刘传正想要掩盖什么而被做掉的,可奈何刘传正一张嘴油盐不进,老爷子耐心告罄,他冷哼一声,终究将话题转移到明面上:“我不管你跟这些人什么关系,你又在里面做了什么,我要你把传升给我完完整整,好模似样的带回来!” “传升我一定会带回来的,爸爸。”刘传正宽慰老爷子:“但问题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传升的下落!” “你滚!”刘春然怒急攻心,他拎起拐杖就要往刘传正身上打,无可奈何儿子一个闪身即刻躲过,老爷子一手落空,愤怒跟对自己衰老的恐慌让他的情绪不受自己控制:“滚——!” 刘传正站起身,向着愤怒不已的老爷子微微鞠了一躬,“爸,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这种情况下刘传正当然不能在家呆着,他拜托王妈将他的行李拿下来,套上风衣,如同来时一样,风尘仆仆的朝外走。 “滚!滚!”刘春然透过窗户,看到刘传正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怒气勃发! “老爷!您这又是何苦!”王妈见到父子俩争吵不休,扶助刘春然摇摇欲坠的身体,语重心长道:“您跟大少爷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压力大!您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冷静冷静,您现在硬逼他,只会让父子俩的关系不好啊!” “您看,大少爷有家不住……” 刘春然转过头,怒气未消的他冷冷的看着王妈:“你这是在怪我?” “你懂什么!” 刘春然冷喝一声,拄着拐杖,甩开王妈的搀扶,自己咄咄咄得往书房走去。 那里是他的私人空间,两个儿子没有他的许可都难以进入,更遑论王妈一个下人,她只好站在一边亦步亦趋的送老爷子到门口,饱含担忧的目光在老爷子毫不领情的摔门声难过垂目。 刘传正到家的时候并不早了,再跟老爷子吵了一架后更是到了傍晚,这个时候刘传正已经十分疲惫,他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手机里是王妈发的短信。 他随意一扫,抓了抓头发,将手机仍在床上,赤着脚去浴室冲澡。 其实刘传正并不很在意老爷子的态度,弟弟目前下落不明,就算老爷子态度再硬,只要他想传下自己的事业,就翻不出什么大浪,而且他也很不喜欢老爷子自以为是步步紧逼的态度,总得让这位还沉浸在往日光辉里的老人明白是谁一直在为这个家奔波。 他拢了拢湿漉漉的发梢,拿着手机坐在窗台前点了根烟。 - 夜深人静,但陈佩瑜却并没有睡觉,她收拾书房里她桌上的细碎小物,正将小巧的订书机放在篓里,她的手机就突然响了。 陈佩瑜拿起来看到陌生的号码,迟疑一瞬,还是接起来:“喂。” 对方的声音略微沙哑,电话里还有鼓噪的风声,陈佩瑜只听见对方说:“可以了,开始吧。” 声音有点飘渺不定,然而熟悉的嗓音让陈佩瑜立刻认出他是谁,淡淡的“嗯”了一声后缓缓说道:“我会安排人手开始剧本,你要做的就是配合。” “好。” 简短的对话就此结束,陈佩瑜收了电话,举目望向窗外,外面黑压压一片,路灯影绰如长长的河流蜿蜒在黑暗之中。 她微微扯动了下嘴角,转身推开暗室。 暗室里人头攒动,各色人等忙中有序,行动之间错落有致,他们的声音并不高,甚至相互传话都是靠着挂在耳边的器材,这让他们保持了低分呗的声音来完成事物而不被人发现。 陈佩瑜站在暗室门口,看着来往之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人,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从迎面走过来的主管手中拿到通讯耳机,她戴上后轻轻咳了一声:“各位……” 她这个耳机能够占用所有人的频道,霎时间所有人的动静倏然一静,看着这位女士逐渐迈步登上高位,然后转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这群工蚁。 “新消息来到,开始你们早就准备好的剧本。”陈佩瑜靠着栏杆,俯视底下所有人:“让选择我们的顾客——宾至如归!” “是!” 底下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陈佩瑜满意的眯了眯眼,“下面各位各忙各的,我会看看各位努力的成果,极为出色的,会给予一定奖励!” 她说完,将耳机从耳朵上扯下来,抛给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主管,信步走下台阶,跟着这群工蚁们巡视整个蜂巢。 第四十五章 刘传正千辛万苦回家一趟, 被老爷子劈头盖脸骂回老窝,丢脸丢得众所皆知,所有人都在背地里笑话刘家灾祸接连不断,人心不齐。 这种话当然没人当面说给刘传正听,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刘传正坐在办公室里狠狠的松了松领带,哗啦一下把桌上的小物件一扫而光, 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妈/的!”他狠戾的唾骂一声, 伊诺沉默的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文件。 “谁让你捡的!给我扔了!”刘传正猛的踹了一脚老板桌, 桌子登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刘传正阴沉的目光瞪视着面前的一切:“老子累死累活, 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成天给我施加压力, 让外人看我的笑话!” ”他刘传升是宝贝!我他/妈就是狗?”刘传正的诛心言论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 伊诺不得不出声制止:“先生!” “先生什么先生, 哪天我被赶出刘家的门,连工资都发不起你!”刘传正不以为意的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啪得一声点燃。 “先生有自己的才华,就算没有刘家,假以时日也会飞黄腾达, 我以资入股,先生到时候不如发我分红。“伊诺难得开了个玩笑, 刘传正“哈”得一声笑开, 烟蒂抖抖索索的掉了一裤子。 他似真似假道:“如果那时候你还跟在我身边, 一定给你分红!” 伊诺淡淡一笑, 重新捡起地上的杂物,这回刘传正没有阻止。 伊诺说得不错,他重新开始不是没有可能不飞黄腾达,但问题是,他有必要耗费十数年的时间拼搏出他今时今日就有的地位么? 不,那纯属浪费时间。 刘传正不会让自己那么狼狈。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他全盘接手刘氏的行业之后,跟他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又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把那群人一换,弄几个称心合意的,刘春然的,不就成了他的么? 刘传正仰卧在老板椅上,手中的香烟燃了一半,他美滋滋的吸了一口,被自己的想法逗乐。 刘传正吸烟吸到一半,咳嗽不断,捂着嘴趴在桌上,听着声音就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等这股难受劲消退,他看着手中烟雾缭绕的香烟,悻悻然把它掐灭。 他掐灭烟头的时候整个人阴鹜到极点,眉梢眼角全都是累积的愠怒。 说来也巧,他这边刚咳嗽完,那边伊诺就端着清茶进门,刘传正立时收敛表情,从伊诺手里接过茶水,微微抿了一口。 “伊诺,我的文件……” 刘传正还没张口把话说完,一阵手机震动音就在桌面蔓延来开,刘传正随手拿起手机。 “想要你弟弟的命,就用你自己来换!” 一个难以辨别的变音从手机里传来,因为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的缘故,伊诺也将电话里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谁?!”刘传正惊怒不安,他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伊诺,示意电话有异。 伊诺默不作声的走到一边,给隔壁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务必在通话的这段时间里找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手机里的神秘音还在不停:“看来你做的坏事还不少,居然不知道我是你哪个仇家。” 刘传正冷声道:“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我的本事?”电话里的人嗤笑一声:“我的本事不少呢,你要不要来试试?” 紧接着他语气一转:“明天下午两点,去东台公园,只需你一个人去,再多一人,就把你弟弟撕票!” 他说完这句话就非常迅速的挂断电话,而另一边,一直与隔壁通话的伊诺皱着眉对看向他的刘传正摇了摇头:“时间太短了,没查出来对方在哪里。” 刘传正虽然失望,但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意料之中,他约我明天下午两点去东台公园。” “先生!”伊诺声音严厉,他劝阻道:“不行!他只是想要您的命!” “小刘先生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恐怕早就——” “住嘴!”刘传正冲着伊诺怒喝一声,他冷冷的看着伊诺:“有些话,不是你能说的。” 伊诺沉默。 “行了,你去叫人准备下,明天中午我要按时赴约。”刘传正用手捏着自己的鼻梁,“无论如何都得把刘传升带出来。” “老头子那边,也算有个交代。” 所有人都知道刘传升恐怕不好,但这个敏感的问题却又无人敢说,刘传正也只是说把刘传升带出来,但带出来的是人是尸都不好说。 正是有着这层顾虑,所有人都不敢拿刘传正做赌注,都纷纷劝解。 但刘传正心意已决,或许是那一天老头子的话太伤人,在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次解救时,只有刘传正力排众议,甚至说了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把刘传升带出来! 大家就只好顺着刘传正的意思。 - 翌日,中午。 刘传正自己开车,黑色轿车慢慢驶入东台公园。 因为最近天气转冷,秋高气爽,东台公园里即使是中午也有人在这里玩耍。 东台里老人幼童比比皆是,耳边蓝牙里还有指挥现场的的长官凝重的声音,刘传正鬓角渗出阵阵冷汗,他略微有点紧张。 到了东台,对方却一点踪迹都没有。 守在一边警员早就有应对方法,一般来说在这样的绑匪有很大可能不会在第一个指定地点选择交易,因此东台公园里没有一个可疑人选,对他们来说,尚在掌握之中。 刘传正又在车里等待许久,明明并不是很热的天气,他却恨不得将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缓缓热气。 就在他情绪越加焦躁的时候,一通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现在下车,你一个人走到东台公园的地下停车场。” 东台公园虽然名为公园,但实际上一个庞大小区内的健身园,东台公园的地下停车场,就是供小区里业主自己使用的。 刘传正按照对方的提示,一个人下到停车场里。 他下来的时候,停车场里还几个并不知情的车主,有的锁车上楼,有的开车上路。 他自己一个人试探的往停车场深处走去。 …… “注意停车场里所有上来的车辆,确保刘先生的安全!” 长官用对讲机发号施令,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监视器,看着里面刘传正从这头走到那头,经过数辆轿车。 讲真,刘传正的身高还行,但由于视角问题,在他经过这些车辆的时候,只有头顶浓密的头发清晰可见。 这时所有人也都只能紧紧盯住监控里那一点乌黑移动而移动视线。 刘传正过了两三辆车,露出身形,当走到第四辆黑色轿车的时候,却突然被隐藏在两车夹缝里的人猛的箍住身体,半拖半拽的被拉上车! 所有人都焦急万分,但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找到对方老窝才是要紧,指挥官在刘传正耳机被扯下来的最后一刻紧迫喊道:“小心!” 黑色的轿车匆匆驶出停车场,在车流如潮的主道路上招摇过市,沿着整个城市绕了一大圈,却还是没有丁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候已经有人琢磨出一点不对劲出来了,紧跟在这辆车后面的警员也越发觉得这辆车十分诡异——它根本不急着消失在众人眼前。 甚至说,有种故意溜圈子的戏谑之感。 “前面xxxxxx号车牌黑色轿车靠路边停下!前面……”在后面跟着的警员忍不住将警灯贴在车顶,拉出扩音器冲着前面那辆车喊道。 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没想到前面一直左突右突的汽车竟然真的依言停下来,甚至避开了一位在人行道外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停在了规划好的路边停车位上。 ……这简直比市民还要良好市民。 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警员看到这一幕都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黑色轿车静静停靠路边,在后面尾随的警员全部下车,如临大敌一般小心翼翼靠近。 他们向前迈的步子特小,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分浪费时间,黑色轿车里的人不耐烦,自己竟然咔哒一声推开车门,双手举起,从车上下来。 几乎是霎那间,担着指挥重任的指挥官就声嘶力竭道:“给我查刘总下落!” ——然而来不及了。 刘传正早就在监控里那一处闹剧之前,就被人掳走了,当时跟在黑色轿车后面出来的两三辆汽车,也早已从各个方向在这个城市里消失无踪。 碰! 指挥人忍不住用拳头猛垂桌面! 第四十六章 众目睽睽之下, 那辆黑色轿车里果然没有刘传正。 钟离收到消息时,他跟着的那辆车突然路线诡谲的拐了个弯,他顾不得回复蓝牙耳机,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顺着红绿灯变换,直行远去。 钟离叹气, 对着耳机那头的人道:“跟丢了, 荀渺你想办法跟进。” “好。” 荀渺快速回答, 她的语气十分凝重,立刻转了另外的通话, 让雇佣的另外几人快速跟进,而她则在据点里掌控全局。 很快, 跟丢的汽车又重新在掌握之中。 三四辆汽车在荀渺的追踪下一直绕路, 似乎对方也有警觉到不对劲, 绕路跑圈,速度时快时慢,甚至有时还会停留在某处。 荀渺的人跟得极为费劲,有时候稍微一错眼的功夫汽车就不见踪影,焦急环顾的下一秒又能发现前方汽车踪迹。 这种遛人的举动让人很暴躁, 但尾随的人又无计可施,只能跟在后面被遛。 可是几次三番之后, 就很不对劲了。 ——他们根本不急着出城, 反而越是人潮汹涌的地方越是往里挤, 那样子不是像绑匪, 反倒是更像逛街的! “他们到底想干嘛?”负责追踪的人坐在车里愤懑说道:“我看他们不像是绑架啊,你看都遛了多少时间,头先那个假的估计早就露馅了!” 所以这几辆车到底在干嘛?只有假的才一个劲的遛,真的得要赶紧把人带走才对! 等等! 车里的两人对视一眼,……或许,这些车里没有刘传正? 两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其中一个飞快的拨通荀渺的电话,“荀渺!那几辆车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几辆车还在城里绕圈。”荀渺飞快的联络另外几人,得到回复后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然而话一出口,她也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事?他们不应该都在绕啊,刘传正还在车里!”荀渺几近失声道!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刘传正不在里面!” “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跟着呢!”荀渺飞快反驳,但就连她自己也动摇了……刘传正真的还在里面么? “路上人流拥堵,我们跟着车,但是车上的人有没有换,我想另外几队的人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荀渺嘶哑道:“你的意思是——里面的人早就换了?” “现在看来……是的。” 电话戛然而止,荀渺挂上电话,将这个消息传给其他人:“我们跟丢了,里面已经没有刘传正了。” 她的声音充满颓废和自责的味道,另外几辆车里负责追踪的人还不死心,穿过车流,凶狠的横在黑车前,开门下车,气势汹汹的走上前拉开车门。 里面一对小夫妻惊恐的睁大眼睛,尖锐质问:“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警员办案!安静点!”车外的人随口找了个理由,把这两人揪下车后飞快的对车做了检查,然而什么都没有。 …… “四辆车,没有刘传正,他现在已经失踪了。”荀渺忍不住撸了一把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眉毛皱得能夹死蝇子。 “刘传正到底想干什么?”钟离忍不住又抽了一口烟,在荀渺极为厌恶的眼神下,钟离掐灭香烟。 “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们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所有人中只有他跟李培接触过,他现在的失踪更像是早就定好的剧本。”荀渺缓缓道:“一个他十分配合的剧本。” 她环视众人,转身将地下停车场的视频回放在横跨整面墙壁的黑色大屏幕上。 坐在这里的所有人这才惊觉那并不是一块黑色镜面墙,而是一整块屏幕! 此刻大屏幕上放着不甚清晰的地下停车场监控录像。 现在科技发达,随处都是小监控,一整块大屏幕上放完地下停车场里的监控后迅速切换成一辆私家车的行车记录仪上。 这里面刚好照出了刘传正跟尾随在他身后的人的上半身。 大体一看的话,没有任何不对劲。 刘传正在前面慢慢的,谨慎的走着,后面的人迅速的,悄无声息的揽住刘传正,手中的帕子牢牢的捂住他的鼻子和嘴。 刘传正刚开始挣扎,随后幅度减小,最后不动,这个过程维持了几秒,很快就被揽住他的人丢下,在他即将要倒在地上发出声音的时候,有人似乎从车底滑出来,因为记录仪里有滚轮滑动的声音。 而刚开始束缚住刘传正的人则在他低下头的下一秒抬头,往外走。 他的身形,衣物跟刘传正一模一样。 真正的刘传正早在一开始就被迷晕了。 随后出现的所谓“刘传正被人拽进车里”只是掩人耳目的假戏。 这整个过程十分流畅自然,每个点都卡的极为精准,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就像一部精妙绝伦的,上演着偷天换日的动作电影。 但是放慢视频的话,就会发现刘传正走路的姿势是一高一低。 配合着地下停车场的记录,就是他的头一上一下,有时出现在监控里,有时没出现。 那个迷晕了刘传正的人配合着他的动作幅度,在下一秒接替了他。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剧本,轻易就能发现他们的把戏。 可是现在看来,这群人成功了! _ 刘传正失踪了。 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对方神出奇神的将刘传正绑架了。 刘家的下一代就此全军覆没。就像没有人怀疑刘传升早就死了一样,刘传正也没有多少可能活着回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跟刘家有关联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刘春然身上,他之前逼迫大儿子有多狠,现在人们在背地里笑话的有多嚣张。 刘春然将自己仅有的大儿子也作死了! ——要不是他步步紧逼,要大儿子把小儿子救回来,何至于连大儿子都赔进去? 刘传正消失的第七天,刘春然像是老了十岁,他这个退位已久的老人掌管大局,常常办公到深夜,加之忧虑过重,很快病倒了。 刘家的因为无人主持大局,局势开始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刘家面临着最糟糕的境地,偌大的家底竟然无人掌控,膝下两个孩子的刘春然把自己的孩子全部作死,不免让人心生悲悯。 然而谁知峰回路转,第九天,警方接到刘传正气息微弱的报警电话。 当时拨通电话的他仅仅说了一句“救我……”就再无声息,电话那头只有风声阵阵,没有任何人回答。 警方连忙根据刘传正电话传来的地址找到附近,在路边草丛中发现几乎被开膛破肚的刘传正。 他身上的伤口笔直而锋利,几乎能看到里面鲜红的内脏! 众人连忙救护刘传正,救护车从偏远山地到城市中心,一路风驰电掣,呜哇不停! 所有人都来不及思考,刘传正的生命危在旦夕,救治他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手术室外,老人刘春然不顾医生对他健康的劝阻,坐在轮椅上挂着点滴等刘传正平安出来。 手术进行了多少个小时,刘春然就在外面等了多长时间,期间实在熬不住,吃了点营养餐勉强果腹,要不是想要撑着气力见大儿子,刘春然此刻是一点胃口也无,一点东西都不想吃。 不知过了多久,刘春然的表情越发苍白青紫,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轰然大开,里面的医生大步出来,他们身上还有病人的鲜血,一个个急匆匆得推着还在昏迷的刘传正进重症监护室。 “医生!医生!我的儿子怎么样了……”刘春然惊慌的拉住其中一个大夫,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惊惧不安。 “这个……还需要观察,令郎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大夫匆匆说了几句,紧接着就被拉到下一场手术室外,他换上衣服,重新消毒,片刻后消失在拐角尽头。 刘春然坐在轮椅上,摆了摆手:“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老爷。”看护躬身回应,小心翼翼转了个弯,带着老爷子回病房。 老人疲惫至极,而刘家两位举足轻重的人都在这里,所有人都将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在这两个人身上。 只有钟离他们将目光转向给刘传正做手术的大夫身上,想要从他们口中得知刘传正被送来时,身体是怎样的状态。 然而当他们找这群人的时候却奇异发现,这群人“消失”了。 这个消失并不是做完手术就被灭口,而是这群人对当时的手术情况的记忆并不清楚,他们不记得自己在手术室里做了什么,但如果追问,却一个个都十分肯定自己给刘传正做了手术。 第四十七章 天刚擦黑, 高级病房里,刘春然坐在轮椅上吃完补品,用纸巾擦了擦嘴上污渍,他垂眼沉吟道:“传正怎么样?醒了么?” “大少爷还没醒,不过主治大夫说恢复的很好,过不了几天少爷就能从重症监护里出来了。”伺候刘春然的护工连忙回答, 她收拾了桌面上的残羹冷炙, 老老实实的端着东西往外走。 刘春然静了静, 开口道:“你叫外面的人进来一个。” “好的。”护工退出去,跟在病房门口守着的俩保镖带着小心说话:“老爷在里面喊你们其中一个进来问话, 我到点下班了。” 保镖面无表情,收了护工的门卡, 不含任何感情, 公事公办道:“知道了, 走吧!” 护工听到自己可以走了,忙将垃圾倒在外面公厕的垃圾箱里,回房间脱下护工服,换上自己的衣服,提着包沿着墙角跟往外走, 离开这个让人心生怯意的地方 保镖看着胆小的护工消失在拐角,这才进去一个听刘老爷子的吩咐。 他进去的时候, 刘老爷子正在给自己倒一杯清茶, 杯子满了, 茶壶水柱干涸, 里面已经空了。保镖见此,十分自然的给刘老爷子的紫砂壶里重新添水,放在竹案几上等着刘老爷子自己喝完手中这杯茶盏时再倒出来。 刘老爷子看着保镖的动作如同下意识般的体贴,他怔了怔:“家里有老人?” 保镖一直以来的冰冷面孔上难得出现一丝愕然的神情,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您怎么知道!?” 他顺着刘春然的目光看到自己放在竹几上的茶壶,方才了然一笑:“是的,家里的老人也爱喝茶,他年纪大了,弯腰加水费劲,我就经常在一旁倒水递杯。” 刘春然这才仔细观察负责保护自己的保镖,发现这孩子也不过二十多岁,身上肌肉紧扎,脸部却已经有点风霜痕迹,颇有点早熟。 他暗暗叹息,好模似样的家庭哪舍得孩子干这种买卖,一看就是家境不好才出来干活搏命的人家。 这让他的心弦忽然轻微的波动了下,忍不住感叹道:“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话题的方向是轻松日常,这位年轻保镖苦笑道:“并没有,我工作……” 在保镖这个职业里能够混到保护刘春然这种大人物的级别,这个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要揣摩人心,他顿了顿,看着刘春然的表情是闲适而放松,于是松口道:“我工作时间不固定,跟家人的作息常常错开,也没多少机会一直在家,跟家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 “有时候回家也非常疲惫,跟爷爷说不了几句话。”年轻保镖脸上露出愧疚之情:“所以并没有多少机会孝敬他老人家。” “但是爷爷他很想得开,常常说心里有就好,形式上的东西他不在意的。”保镖说到动情之处忍不住红了眼眶:“我知道这是爷爷宽慰我的话,但是我也只能在生活里多给他买补品衣服,尽量在物质上满足他,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爸爸不成器,一辈子沾轻怕重,我妈……在我小的时候跟人跑了,我不能让两位老人到老了还要受苦。” 就像现在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我搬砖的时候不能拥抱你,我拥抱你的时候就无法养你。 这对于这种贫苦家庭来说,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刘老爷子忍不住抱怨这位年轻保镖:“可你爷爷最想要的是你多陪陪他啊!” 刘老爷子的声音苍老,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拖长音,听起来如同这位保镖的爷爷,这位七尺男儿忍着带着隐隐的哭腔道:“那又有谁来养他?甜言蜜语不当饭吃啊!” 保镖的话几乎捅到了刘春然的心尖上,让他整颗心都狠狠颤动了下,刘春然蓦然失语,喉头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 他膝下两个孩子,大的是他青年得子,那时候他有宏图之志,常年奔波在外,大儿子完全由孩子他/妈带,等到事业有成时,刘春然就近乎严厉的教育大儿子,他这座商业帝国的来之不易,要让他拼尽所有守住这广阔的商业版图。 因为刘春然的商业帝国是他自己一手一脚挣出来的,所以刘春然就格外得珍惜。 而小儿子的出生却如同占尽了所有天时地利,他生来富贵,刚一出生,听到的就是小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这一句话。 他就好像生来就是享受的,受宠的。刘春然中年得子,空出来的父爱都倾倒在小儿子身上。 他不努力,就有金山银山,他一句话,就有人上赶着巴结。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甜言蜜语哄骗他爸。 每当传升没钱的时候,就是他回家端茶倒水的时候。 老了的人,最看中的就是这种天伦之乐。 刘春然记不清他让传正替传升擦了多少回屁股。但他记忆里的大儿子一直都是那么要强,一切都会在他的沉默中变得妥帖而又漂亮。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他刘春然的大儿子在他爸的殷殷期望中早就不被允许哭泣。 刘传正是要继承刘家家业的。 这个想法根深蒂固在刘春然的脑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刘春然对大儿子的要求越来越高,觉得他得了那么大的好处,就要比小儿子更付出些什么才对。 集团的事要处理好,弟弟的烂摊子要收拾好,他这个糟老头子要陪好…… 刘春然忘了,现在的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大儿子拼了命的工作换来的。 而现在,这个年轻保镖的话突然惊醒了他。 刘春然收起纷乱的思绪,嘶哑道:“警方那边,有传升的消息么?” 保镖也收敛起外露的情绪:“没有呢,小刘先生最早失踪,警方推测……” “推测他早就没了?”刘春然淡淡接口,他沧桑的声音让人忍不住闻之落泪。 “……”保镖顿了顿,连忙宽慰道:“大刘先生在赶赴绑匪的局之前特意交代过手底下的人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小刘先生,现在人还都在岗位上。” 刘春然听到这句话却也依旧木然,他闭了闭眼,沉默片刻道:“找不着就散,集团为本,告诉传正的那些心腹们,大少爷对集团的掌控才是最重要的。” 保镖不着痕迹的沉默了下,紧接着他不动声色道:“是,我知道了,我会通知大家的。” 刘春然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累了,你出去吧。” “好。”保镖起身,把椅子推入书桌洞里,转身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来交接的护工这才姗姗来迟,刚一进门就忍不住满脸焦急忧心的冲刘春然解释:“老爷,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医院门口出了医闹,现场封锁,我差点进不来。” 刘春然此刻是一点谈话的心思都没有,他随口“哦?”了声带过,可生怕自己被解雇的护工心焦下丝毫没有察觉刘春然的情绪低落,当趣事又当解释的把楼下医闹说了遍。 “现在的医闹也学聪明了,医生把人治死,这家人为了报复,硬是装作一脸平常的混进办公室里把主治医生通了个对穿,捅完人还混在人群里呢,警察为了抓人这才不允许一楼的人出入,硬是一个一个盘问过来,当场把人抓住呢!” 这位护工并不知道的是,如果寻常人杀人,所谓捅对穿,必然会让医生身体里的血喷一身,满身是血的凶手如何能隐藏在群众里? 这必然是一个精于此道的人,懂得避开喷溅的血液,让自己身上没有明显痕迹,好在事发之后隐匿在人群里,然后远遁。 可护工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她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有人故意把她拖延在一楼,故意……让她迟到。 刘春然这位养尊处优的商界大鳄只觉得护工的话有点不对劲,但不对在哪,他却也答不上来。 于是,刘春然错过了知道真相的一次机会。 房门外的保镖按照刘老爷子的吩咐给刘传正的心腹们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停止寻找刘传升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紧接着,这位刚刚念着亲爷爷的保镖给李培打了个电话。 “喂——李姐啊,这位老爷子了终于放弃找他的小儿子了!” 这个年轻人现在走廊尽头的阳台死角,眼睛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病房里的刘春然,他轻声嗤笑,脸上的老实忠厚感竟然在刹那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漠视人命的邪气。 陈佩瑜看着新种下的秋菊吐蕊,看满院的花朵在风中涤荡,垂头伸手折断一朵,捻在指尖微微一笑:“是么……刘传正交代我们的事,终于完的差不多啦!” 第四十八章 “李培跟刘传正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当初吴珊珊的死并不是巧合,这个死亡事件本身就疑点重重, 我看过吴珊珊死亡后的照片, 她的尸体上有一个细小针管的戳痕,然而法医却并没有在她身体里找到任何药物残留,所以我推断是游戏里特有得药品,多梦蓝。”荀渺在吴珊珊这三个字旁边画了一个简笔画针筒, 做了标记。 “多梦蓝是一种能够让人陷入昏迷, 但并不存留在死人身体里的药品,注射它之后的现象很明显, 我并不认为吴珊珊的家人对此会不知情,所以吴珊珊的家人一定是吴珊珊死亡的帮凶, 他们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回报。” 荀渺食指点了点黑板上的标记:“所以我去调查了一下吴珊珊。” “吴珊珊生前曾经说李培冤枉她, 李培手里其实做了两份文件, 一份是注定会被打回来的文件, 一份是特别优良的文件,吴珊珊拿着假文件,被栽赃为有意挑拨两位老总的关系,在栽赃成功后,刘传正就以‘对李培改观了’这个借口, 与李培开始有了明面上的接触。” 荀渺顿了顿,她说得口干舌燥, 于是端了杯水润润, 喝完水才对另外两人继续解说:“但是关于这一点我很疑惑。” “为什么刘传正要跟李培有实际接触?”荀渺挑眉疑惑。 她环顾一周, 看到钟离福霜的表情同样不解,甚至福霜问:“为什么他们不能有实质性的接触?” “不是不能有现实接触,但是你想,完全没有必要啊,刘传正想要让他弟弟死,直接说一声就完了,何苦大费周章的再跟李培接触,加深自己的嫌疑?” 荀渺的眼神越加浓厚暗沉,她笃定道:“所以,这里面一定有有什么目的,让他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跟李培见面。” “也所以,他们才对吴珊珊杀人灭口。因为吴珊珊知道他们为什么接触的证据。”荀渺斩钉截铁的断言。 但是很快,荀渺就又皱着眉头,“可是刘传正为什么要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把自己搞的住院昏迷?” “还有。”钟离冷静的坐在沙发上,他补充道:“给刘传正做了手术的大夫们记忆都有些诡异的存错乱,难道……刘传正动的这个手术有问题?” 钟离略带迟疑,他这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佐证他的猜想。 刘传正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时之间,屋里的三人都对这个问题困惑不已。 众人沉默半晌,荀渺这才幽幽叹息道:“想要知道刘传正做这些事的目的,我们还要更进一步的线索来启迪我们的思路,现在的线索完全不够我们用的。” 这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 荀渺一心想要扳倒李培,可这个女人却总是滑不溜手,总能找到强大的靠山给她庇护,现在李培掌握着刘传正的所有把柄,不揭穿刘传正,在刘传正身后狐假虎威的李培就会永远的逍遥法外! 荀渺愤恨不已,她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让当年把她父母冤枉入狱的那些人全部报复回来,这种遥遥无望的感觉让荀渺难受,她想自己找个地方静一静。 钟离看荀渺说完这些话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想也知道,他们当中最想扳倒刘传正的就是荀渺,此刻的毫无进展,最难受的恐怕也是她。他想了想,端起两罐易拉罐啤酒,敲开了荀渺的房门。 他握着浸凉的易拉罐在门口,看着荀渺开门,倚着门框,发丝凌乱,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颓丧。 钟离把啤酒递给荀渺一罐,“不请我进去么?” 荀渺此刻的心情一点都不好,但她手机握着钟离拿给她的啤酒罐,人家还体贴的想要为她分担一些情感上的难受,荀渺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话到嘴边却是一声叹息:“进来。” 她侧身把人让了进来,等钟离进来后,反手啪得一声把门带上。 钟离坐在卧室里唯一一把椅子上,打开冰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 荀渺也紧随其后,或者说她比钟离灌得更狠,一张嘴大半罐啤酒就没了。 她灌得急,溢出来的黄色酒液顺着她细长的脖子蜿蜒而下,隐没在她的衣服里。 钟离咽了咽干渴的喉咙,忍不住别开目光,又喝了一大口酒。 冰凉的酒液下肚,将沸腾的脑子冰得清醒过来,他压下心中升起的热意,对荀渺道:“还难过么?” 荀渺端着酒罐,出神的笑了笑:“早就忘了难过是什么意思了。” 她索性席地而坐,背靠着床,不羁得曲起一条腿:“一直以来,我都自己走在为父母报仇的路上,我的仇人大多数都是手握重权,狡兔三窟的人,我不也是一个一个的揪了出来,为我父母报仇了么?” “现在这一点小小的困难,算不了什么。”荀渺嘴上硬/挺的话,心中难受得如同刀割。 钟离沉默,荀渺比他想象中得更要坚韧,他低头喝酒。 耳边听着荀渺的絮语,她说:“更何况,把仇报完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去了。” “我的人生从我自己能够自力更生以后,就无时无刻不活在为家人报仇里,难一点的话,我才能忙起来,不想那么多。”荀渺嘴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手里却不停着灌酒,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易拉罐就已经空荡荡,荀渺摇了摇,失望说道:“跟人家谈心只给一罐酒,你也太小气了。” 钟离心说我只是想开解开解你,没想让你喝醉。 但他嘴里却说:“是我的错,不过这回不能多喝,酒全部都在冰箱里冷藏上了,晚上多喝无益,容易着凉。” “没有酒谈什么心,你走!”荀渺似真似假的玩笑道,钟离看她心中的郁气发泄了大半,也不强行留下,顺从荀渺的意思,被她半拖半拽的拉出门外。 …… 次日一早,荀渺精神奕奕的从房中出来,完全看不出昨天满身郁结的悲怆。 钟离自然的跟荀渺打了个招呼,三人落座,一起吃早饭。 然而今天的早饭注定要让三人食不下咽,钟离打开的手机刚好收到本地新闻——刘传正以于今日一早六点三十三分醒过来,从重症监护室转入高级病房。 无疑,刘传正已经化险为夷,平安活下来了。 钟离看到这个新闻的一瞬间,瞳孔紧缩,一股不甘从心中升腾,他僵硬着脸,将手机转转过来,让对面两女看清楚。 “刘传正已经醒过来了。”钟离说不清什么情绪,或者说他的情绪太复杂,让人无法从语气中猜测他到底是喜是忧。 “他醒过来,刘传升呢?”荀渺抬头看了一眼钟离,她克制自己的恶意,冷静说道:“刘传升还下落不明,这是鲠在刘家父子俩心头的一根刺,只要刘传升的下落一天不明,刘春然对刘传正的揣测就一天不停。” 钟离皱眉提醒道:“可是你别忘了,前几天刘春然下令让刘传正的心腹停止寻找刘传升的下落,转而让他们稳定刘家家业的局势。” 钟离的消息灵通,荀渺却是毫不在意的勾唇冷笑:“可你别忘了,那时候刘传正能不能醒过来还未可知,可现在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刘春然是两个孩子都疼哪个都是他的骨肉,既然刘传正好了,他当然更担心刘传升。” 荀渺接着道:“两个儿子同样被绑架,没道理万事俱备的第二次绑架就那么容易被逃脱啊?刘传正醒过来才是真正有硬仗要打,哪怕他说错一句,刘春然都会怀疑他。”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刘传正的嫌疑摆在刘春然的面前,让他们——父子反目!”荀渺冷冷说道,她的表情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仿佛谈论的并不是如何搞垮她的仇家,而是如何解出一道算数题。 钟离看着荀渺镇定自若的表情,缓慢的“哦”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隐隐发烫,荀渺的动作,荀渺的表情,荀渺张合的嘴…… 她的自信,她分析局势的气度,她……太坚强。 仿若一柄开了锋的利剑,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里。 钟离嘶哑开口:“你说的对,只要在这两父子之间种下隔阂的种子,刘春然就会自动自发的帮我们拆穿刘传正的计谋。” 钟离的嗓音如此的沙哑,仿佛喉咙经过高温的蒸腾,把他嘴里的水分蒸发的一干二净。 荀渺困惑的眼神一扫而过,她并不知道,钟离心中燃起的热意将他整个人都灼烧了一遍,而那个引起火的人——就是她自己。 第四十九章 刘传正醒来之后, 经过医生的观察, 确定他可以从重症监护里出来, 转到普通病房, 然而这种普通病房对普通人来说并不普通。 它单门独户,客厅卧房,卫生间厨房等一应俱全,而且装修温暖漂亮,乍看之下跟家庭住房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种病房对大的优点就是隔音非常好,人在卧房时, 将门一关,别人即使站在客厅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至少对于门外的俩护工来说就是如此。 她们被关在门外,门里刘春然正在跟刘传正谈话, 而说得什么,她们一无所知。 刘春然进来好一会儿了,他坐在电动轮椅上,在没有台阶,地板干净整洁的医院里也算往来自如,不用太过依靠别人,这让不服老的刘春然多多少少得到了一点安慰。 他摆弄轮椅,调整方向, 转而面向躺在病床上的大儿子。 虽然医生说刘传正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巨大的伤口还是让他元气大伤, 苍白的面容上还有被发出来的淤紫, 看着实在让人心生怜悯。 刘春然抚了抚轮椅扶手, 放轻声音道:“感觉好点了么?” “好多了爸爸。”刘传正牵起一丝微笑,肌肉牵动瘀伤,他的表情霎时间变得痛苦起来,还忍不住闷声咳嗽了两声。 他这一番动作让刘春然看得是心惊胆战的,连忙不让他再动,只要躺在床上养神就好。 刘传正也不跟他客气,当真躺下,舒缓了一下憋闷的气息。 他的状态还行,只要动作幅度不大,短时间的对话还是可以的,等刘传正好受了些后,刘春然就道:“传正啊,见到你弟弟了么?” 刘春然声音苍老嘶哑,刘传正动容的同时恭敬回道:“……见到了。” 见到了?怎样的见法?刘传升还好么?刘春然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但他也知道,能逃出来一个,就已经是万幸:“传升他……” “爸爸!”刘传正表情激动,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刘春然的,他痛苦道:“我对不起你!” 从刘传正痛苦的神情里猜出了些什么,刘春然竟然一下子反握住刘传正的手,他粗粗呼吸了几下,声音颤抖道:“他……” “他死了……”刘传正眼角泪痕斑驳,即使用着氧气,却还是急促的喘息了几下:“他被人……被人……当着我的面……分尸。” 分尸! 竟然是连尸骨都不能保全! 纵然刘春然已经决定要放弃小儿子,却也根本不能接受儿子被人分尸的痛苦! 他的眼睛蓦地瞪大,抓住刘传正的手突然用力,其力之大,刘传正感觉自己的手就跟要断了一样! 他痛苦得呜咽了一声,然而视线里的父亲却突然面色诡异的怔了一下,随即一口殷红的血痕从他嘴边蜿蜒。 刘春然支撑不住,他的双眼还瞪视着刘传正,整个人却在刘传正的视线里歪倒在轮椅上! “!” 刘传正忍着伤口带来的疼痛,艰难的按下呼叫铃,过了足足一分钟,才有人拉开房门。 他紧张急迫的眼神紧紧望向来人:“我爸!快看看我爸!” 护士无措的上前,发现刘春然歪在轮椅上,连忙跑到外面呼喊急救,再重新跑回来给刘春然做急救措施! 在护士救人的过程中,外面不断有人跑进来,最终刘春然被架到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 刘传正看着父亲消失在眼前,终于闭了闭眼,将涌到眼眶的眼泪又逼了回去,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睁着眼睛,轻轻的笑了。 …… “刘春然中风了。” “偏瘫,醒过来了,但是不认识人。“福霜坐在大厅的长桌上,桌上各种文件纸张,电子产品乱放一团,这是他们分析敌情用的地方。 ”什么?“荀渺霍得转过身,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 “从刘传正的病房里出来就那样的,不知道刘传正在里面跟他说了什么,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福霜不无唏嘘道,一代白手起家的老人,最后竟然是中风偏瘫的下场,让人忍不住感叹世事无常。 “刘传正……刘传正……”荀渺喃呢着他的名字,不禁陷入思索之中,“难道他连他爸都不放过么?” “刘春然变成这样……这绝对不是巧合……”荀渺自说自话,她拧着眉,仔细思索她所掌握的所有信息。 她说:“如果……刘传正连他爸都不放过的话,那这场苦肉计完全用不上啊?他为什么要去救他弟弟?为什么要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 的确,如果刘传正没打算放过刘春然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费尽周折,让刘春然心疼他呢?为什么要让自己命悬一线,让刘春然不再防备他?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啊! “或许……我们猜的是错的?刘传正根本就是这所有的事情里的受害人?所有事都跟他无关?”福霜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她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可是这样一来,让她们陷入这种猜想的钟离就打脸了,他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说刘传正绝对有问题,而问题出在哪,钟离却说是自己的多年的直觉。 福霜有些不忍心想钟离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她清咳一声,尴尬道:“我也就是提供一种思路,如果有不对的,你们不要在意。” 如果福霜说的是对的,她们所有的调查都前功尽弃,成为一纸废谈。 荀渺沉默,她把桌子上的废纸卷成筒,在手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一张照片从她打手的“废纸”里飘出来,荀渺捡起来,随意的瞟了一眼,是钟离当初被勒令不能回据点时,偷拍到的刘传正的照片,照片里的刘传正手捂着嘴拼命咳嗽,眼睛望向黑沉沉的窗外。 她随手把相片放在桌上,不甘心道:“难道我们猜错了?不可能吧?” 不过,如果刘传正不是李培的老板的话,那她岂不是也没有这个靠山?那杀了她不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李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荀渺一个头两个大,她不知道自己该信哪个,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要不要出手动动李培。 “哎……”正在荀渺沉思的时候,福霜不经意之间的话语点醒了她:“或许从一开始李培盯着的就是城东的那块工地?之前荀渺你不是说李培很狡猾嘛,或许刘传正就是你说的,她想把那些暗地里盯着她的势力引出来的探路石?” “或许是吧。”荀渺叹息,她头疼的用纸筒敲了敲自己的头:“我现在不想想这些。” 现在不是冲出去抓李培的最好时机,福霜说的对,万一刘传正只是她的探路石呢? 荀渺不得不放弃自己蠢蠢欲动的念头。 - 与此同时,在外面负责监视李培手下动静的钟离发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 警方最初找到刘传正的地方,恰好跟莫家宅院非常的近。 这当然也引起了警方的警觉,他们也曾试图从莫家宅院里发现什么相关线索,但他们最终一无所获。 可是钟离却不觉得,自从他进入游戏以来,游戏里面的小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刷新他的三观,他完全相信有东西能够让莫家宅子里面不能见人的事掩盖下去。 钟离自觉他对莫家宅院还算是熟悉,如果李培重新动用了莫家里的某处的话,他再探一番,应该能有所发现。 钟离耐心潜伏下来,他找了一个李培不在家的时机,趁着夜色的掩盖,潜入莫宅。 如果说莫讷言在时,莫家宅院沉稳恢弘,充满莫家数代积淀下来的厚重感的话,李培在的莫家宅院,则是少了岁月厚重,多了现代化的时尚视觉元素。 她喜欢在宅子里不经意间的小地方做了些让人视觉发生错乱的布置。 如果不是钟离曾经来过这里,知道曾经是什么样子,恐怕也察觉不到这小小布置之下,莫家的实用面积缩小了多少! 这栋宅子每处都少了那么些许,但是如果把少掉的地方在建筑图纸上标记出来,钟离就会赫然发现,这些地方形成了细小的过道,能够通往这座宅子里的每一个房间! 可钟离手中没有图纸,也无法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做标记。 他趁着夜色潜入楼上,这比莫讷言在的时候要容易的多,或许是李培自恃甚高,认为没有人能够从这里找到什么,所以才防备甚弱。 但无论如何,这让钟离更轻松了些。 他沿着路径走,发现这里的房间用途李培并没有大改,只是多出了间儿童房,其余的跟以前差不多。 于是钟离轻车熟路的来到莫讷言曾经的书房。 第五十章 曾经莫讷言的书房干净整洁, 书籍罗列在书柜里,桌上放的都是各种文件, 而被李培更改后的书房却是充满现代化的简洁舒适,寥寥几本杂志可怜巴巴的挂在改换一新的一字柜上。 这里变得一目了然了。 同时也就是说,这里有什么古怪之处也能轻易发觉了。 钟离有更多的精力去仔仔细细的探查这里, 他沿着桌子绕过去, 坐在主位上, 想象着如果是李培坐在这里, 她最有可能把重要的证据藏在哪里? 一定是眼睛能够第一时间观察到证据是否还在的地方。 钟离摸索着书桌, 却并没有发现夹层之类的东西。 他略微失望,但也知道不可能简单的就有发现,想着这里说到底还是被李培改动过,说不定墙缝之间会有什么猫腻。 想到这里,他当即站起来, 轻手轻脚, 猫着声音走到墙边, 用手轻轻叩动墙面。 墙壁发出来声音沉闷而又厚实,钟离耐着心,从墙壁这头敲过那头, 又从一面墙敲到了第三面墙上。 这个过程耗费了他不少时间,但结果喜人, 当钟离叩动最后一面墙的墙壁时, 发现它的声音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听起来后面是虚的! 钟离急促的呼吸了下, 他立刻试图撬开这面墙, 却发现在视觉效果上它完整而有平滑,根本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如何打开这面墙?! 钟离心急如焚,他想方设法想要将墙壁打开,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忽然之间,走廊外传来人声,钟离情急之下,做出了跟当时在曹家一样的动作——翻墙出去! 莫家的宅子跟曹家的房子不一样,莫家窗外毫无借力点! 钟离关上窗户,两只手紧紧扒着外面窗台,整个人悬空挂在窗外的墙壁上。 屋里的门轰然打开,陈佩瑜从外面进来,捂着胸口,仓皇打开壁门。 墙壁缓慢开启,速度慢的让人心生绝望,陈佩瑜交集的拍墙,却还是被她后面的追兵赶了过来。 “你还想要去哪?”房门外紧随而来的男人优哉游哉的问道,他手里赫然拿着的是一把匕首,上面血迹斑斑,显然是已经刺了陈佩瑜一刀。 陈佩瑜猛地转过身,警惕得望向男人——她的徒弟。 “王崇善,你想好你真的要背叛我?!”陈佩瑜站在密室门口,她紧紧捂住自己受伤的胸口,那里血迹斑驳,俨然受伤严重。 王崇善虽然心惊于这个家还有他不知道的密室,但看着陈佩瑜的表情,显然密室并没有什么能够让她保身的秘器,他心弦微松,面上更是不以为然,“我不背叛你,难道还要跟着你,在你手底下打工?我告诉你,是刘先生重金买你的命,你要怪,就怪他,更怪你自己识人不清!” 王崇善说道最后被一个字,突然暴起,手里的匕首直冲着陈佩瑜而去! 他下手毫无章法,但也完全没必要有章法,反正刘传正自己会收拾残局,到时候他只要拿着刘传正给的钱,完全能够逍遥一辈子! 然而,就在他暴起的那一瞬间,陈佩瑜忽然侧身,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密室赫然暴露在他眼前,只见黑黝黝的门里竟然有两个端枪的人! 王崇善惊怒交加,却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他直直得撞上枪口,消音枪瞬间开火,身重两枪的王崇善连一丝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受伤严重的陈佩瑜看着王崇善死了,心底绷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晃悠两下,跌倒在地。 在她即将倒地之前,那两个杀死王崇善的家伙终于从黑暗中出来,他们其中一个飞快的抱起陈佩瑜,重新隐匿在黑暗的墙壁里。 暗中窥探这一切的钟离看得是目瞪口呆。 原来暗门之内竟然是有人在看守! 钟离忍不住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捏了一把冷汗,如果他冒冒失失得打开暗门,说不定现在死的就是他,难怪陈佩瑜并没有设下防备,原来是等着人自投罗网罢了! 钟离挂着外面,他努力摇晃了一下身体,将自己荡到下面的窗户上,在踩到装饰栏杆上的那一刹那努力一蹬,整个人向后一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再也不停留,飞快得溜出莫宅。 钟离离开莫家,立刻上了自己的车,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拿起手机,发现数通未接电话。 钟离反拨过去,不到数息荀渺接通电话。 “钟离?你现在在哪?” “我有事告诉你!”钟离飞快的回答,他把车拐了个弯,驶上了路,汽车一路风驰电掣。 “我也有事要给你说。” “我们需要见一面,这件事在电话不好说。”钟离趁着荀渺并没有在眼前,反手从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侧手按在汽车的点烟器上。 “好,我们约个地方见一面。” 钟离越发急切,他将油门踩到底,只为了能够更快的进入市中心。 而他汽车对面,一辆运输汽车从他相向的方向飞驰而来,钟离松开油门,脚踩刹车,然而刹车居然失灵了! 汽车依旧以一种飞驰的速度向对面飞驰而来,大车上的司机眼睛猛地瞪大,汽车喇叭尖锐响起,钟离双手全部放在方向盘上,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汽车的方向扭转! 汽车如同受惊了的野马,小小的方向改变对于它来说影响是巨大的,它发出怒吼般的轰鸣声,一路以誓不回头的姿态冲向路边,丝毫不停的一路向前! 那一瞬间,钟离整个人都恍惚了,他感受到了汽车冲撞的力道,被弹出来的气囊碾压了一遍胸膛,崩碎却粘连在一块的车窗玻璃在他眼底清晰的从一点瞬间扩散成蛛网状。 沉闷腥甜的呼吸时远时近,仿佛是另一个人趴在他耳边喘气,但钟离知道,那个声音是他自己的…… - 有时候荀渺真的不得不想,这个地方是不是跟钟离犯冲,每次他都会遍体鳞伤,几度濒临死亡。 她看着钟离还在急救,忍不住站在墙角无助的滑坐在地。 冰凉的地板,刺鼻的消毒水,让她想起童年的阴影。 如果……如果……钟离也离开了…… 荀渺紧紧地抱住自己,越发用力,手指指尖发白。 “医生!医生!里面的人怎么样!”手术室大门打开,福霜立刻冲上前去询问,荀渺却恐惧得不敢接近,她生怕……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生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荀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她感觉自己跟外界有了隔离,所有的一切都是嗡鸣沸腾,虚幻不可触摸。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想,她是什么时候有点在意那个男人呢? 他不怎么好,有点自以为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看。 他身上伤痕累累,但他却为之荣耀。 他身材很棒,他很敏感,能够体察别人的心情,他很稳重,是年龄让他担起照顾两个小女孩的责任。 他会害羞,却更会用自己年龄来说服自己,杜绝他与一个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多岁的小女孩有任何可能。 他是一个怪大叔。 可她……缺爱的荀渺,就喜欢年纪大的。 往日的一点一滴,两人之间敏感纠结的氛围,一触即发的情感,钟离赤/裸的上半身……所有的过往都在荀渺眼前飞速掠过。 心口难以言喻的痛楚心酸让她感觉自己完全不认识自己了。 她以为她对钟离的感情只是互有好感,她以为相逢过后,她与钟离只是擦肩而过的过客,或许李培的事情一了,她就再也不用见到这个男人。 然而此时此刻此地,荀渺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就此结束。 她还没跟钟离正正经经的处过,她还没让钟离喜欢上她,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个男人收入囊中…… 如果钟离能醒过来,她一定一定要让这个男人成为她的。 她自己一个人的…… 荀渺从小就明白,只要自己想要的,就必须要亲手抓在手心里,才能是自己的。 当她父母逝世之后,她就知道再也没有人会帮她把喜欢的东西给她,只有她自己去拿。 而现在,荀渺想把钟离握在手中。 漫长的手术结束,福霜一脸苍白的询问大夫,忽然之间,她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福霜猛地回过头,发现荀渺的脸比她更白:“钟离怎么样了?” 第五十一章 “荀渺……”福霜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都还没过去。”荀渺的眼里迸射出仇视的光,她笃定道:“钟离就是被李培给害的!” 福霜其实不太喜欢荀渺总是把事情推到那个女人身上,虽然李培是荀渺的仇人, 但并不能表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福霜抱住荀渺,她试图让荀渺清醒过来:“荀渺!荀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你不能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栽啊!” 荀渺的眼神霍得转向福霜,视线之凌厉,让她有一瞬间的惧怕:“不可能?——你还记得钟离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么?” 随着荀渺的话,福霜想起钟离出事的地方靠近莫家, 而且据说开车方向是由莫家往市里来的。 所以……这次也是那个女人? 福霜沉默。 她想了想,歉疚道:“对不起,是我猜错了。” 确实,钟离从莫家的方向而来,还给荀渺打电话说有事情要说,那么八九不离十是这个李培有古怪,她却认为人家这回是冤枉的,这真是有点讨人厌。 荀渺脸色有种古怪的苍白, 她抬头看向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钟离, 眼睛里闪烁着福霜看不懂的光。 “荀渺?”福霜奇怪的看泽荀渺, 却见她倏然回神, 摆了摆手:“没什么, 就突然发现,人其实都挺脆弱的。” 福霜笑了笑,她觉得荀渺这回有点太多愁善感,她打断了荀渺的情绪,严肃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事情是在李培那里出的,跟她脱不了关系,但问题是,我们如何报复回去?我们连她身后到底有谁都不清楚。” 如果不能猜到是谁在为李培撑腰,她们贸贸然过去,只会让人一锅端了。 这是让她们头疼的事。 然而她们并未头疼太久,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就在本市流传开来。 据刘传正所说,他前去营救刘传升的时候,刘传升被当着他的面分尸死亡,但最近警方却找到属于刘传升的尸块,但令人奇怪的是,刘传升的尸体是不完整的。 而这个不完整,并不是指刘传升被分开的尸体没有找到,而是警方将他所有的尸块都找到后发现刘传升的内脏少了。 这个男人有头有脸有手有脚,却唯独被剖开的肚腹里没有内脏的存在。 想到找到刘传正的时候,他也是被剖开肚皮,警方立刻赶去医院,重新对刘传正做口供。 当然,这并不是说怀疑刘传正什么,而是想问问他有什么被他遗漏的地方,警方好重新敲定侦查方向——对方会不会撕票的同时废物利用,进行器官贩卖? 刘传正被警方讯问的时候一脸僵硬,惨白着脸不愿回忆那段鲜血淋漓的记忆。 警方一旦逼问的紧了,他就显露出惊吓过度的模样,他这种极度不配合的态度让警方的调查受阻,眼看有了一丝进展的案子又遇到瓶颈。 但这宗骇人听闻的绑架案虽然在警方那里遇到了瓶颈,但在荀渺跟福霜这里,却让两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 荀渺匆匆赶回家,她几乎是扑在桌子上翻找她之前随意扔掉的照片:“福霜!你快帮我找找照片!” 福霜也是看过照片的人,她也隐隐有所猜测,因此不用荀渺说,她就跟着飞快的在桌面上找寻照片。 “找到了!” 福霜突然在桌角前停住脚步,一脸惊喜的朝荀渺喊道! “我看看!”荀渺一把夺过福霜手中的照片,凝神细细观察照片里的人。 因为态度跟猜测与之前完全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的改变让荀渺对这张照片的想法也不一样了。 重新再仔细看一遍这张照片。 照片中的刘传正一脸苍白,他显然刚刚咳嗽完,眼睛却警惕的向下望着,似乎透过黑黢黢的暗夜里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的表情是严阵以待并且有点心虚的。 荀渺的指尖擦过相片里刘传正的脸,相片特有的粘感让她的手略微凝涩,并不是快速的在照片上划过。 她的指腹忽然沾了相片一角,然而这一角却忽然吸引了荀渺的全部注意力。 刘传正窗户的反光。 这张照片是在刘传正对面高楼上偷拍的,像素并不是很清晰,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像本就是花的,在经过相片的模糊,更显得光怪陆离。 但那倒影的隐约形状,却让荀渺有了大胆的猜测。 她抬起脸,对一直都好奇不解的福霜道:“刘传正……恐怕是用了他弟弟的器官!” “什么?!”福霜一脸惊讶,她这才恍然:“所以……一直以来李培背后的那个人真的是刘传正!” “刘传正……刘传正……”福霜感叹道:“这一切都能解释的清了。” “刘传正为什么费尽心思的要和李培接触,恐怕就是检测他是否能移植弟弟的器官,而他又创造了这一系列的事故,就是想在得到他弟弟器官的同时,抹去他的犯罪痕迹!” 荀渺言辞振振,她双眼湛湛,眼神锋利得让人难以直视。 “那现在……”福霜看着她的眼睛迟疑出声……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刘传正的尸体被人找到了,我想……李培一定是跟刘传正内讧了!” 荀渺说得十分肯定,福霜不知道荀渺哪里来的信心,她忍不住打断道:“不一定吧?” “如果警方只找到了刘传升的一小部分尸体的话,我相信那是李培自己藏尸不周,被人发现了,但是他所有的尸块都被找到,只有内脏全无,那我就可以肯定,这是李培故意放给警方看的线索。” “而为什么把线索给警方,我想这就是李培你给刘传正的警告,警告他——别乱来!” 荀渺说完自己的见解后长吁一口气,她被憋得透不过来气。 荀渺说完这些话回头一看,福霜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荀渺。 “你……怎么……” “我怎么全都知道?”荀渺轻嗤一声,她挑眉戏谑道:“如果你跟一个人打了十来年的交道,那你对那个人的脾气性格也能把握得八九不离十。” “我追查李培十来年,惭愧的是我居然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的脾气秉性,她做得那些事都代表了什么意义,我还是能够摸的清楚的。” 荀渺一副不必惊叹的模样,拍了拍依旧还回不来神的福霜:“回神!” 福霜被冷不丁吓了一跳,她瘪了瘪嘴,还是对荀渺见微知着的能力自叹弗如。 “大概在李培的眼里,所有人都蠢的一 比,所以她现在行事越来越猖狂,居然只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恶气,而把刘传正跟她自己的把柄暴露在人前。” 荀渺的笑容很冷,如果细细追究这个笑容更深层含义的话,福霜愿意在这么解读它——笑容里还有些愤怒在里面。 荀渺的这个笑太杂,她庆幸李培如此大意傲慢的同时,也愤怒于李培对她们这一帮人的蔑视。 蔑视她的仇家缩头缩尾,愚蠢至极。 这对一直以来想抓住李培的荀渺来说,是最大的羞辱。 看!你连让她防备你的威胁力都没有!你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连一粒眼屎都算不上! 荀渺收起复杂的表情,她冷哼一声:“既然李培现在这么嚣张,她想跟刘传正斗法,正好我们在这其中浑水摸鱼,让她长长记性!” 而且,跟刘传正关系破裂之后,李培在本地的掌控能力就会大大减弱,至少在跟刘传正扯皮斗法阶段,她的势力会受到些来自于刘传正的阻挠,荀渺只要瞅准机会,向李培捅一刀子,就能让她半天缓不过劲。 荀渺飞快的确定方针,并且决定以逸待劳,在看到刘传正的态度后再决定怎么做。 - 然而让荀渺失望的是,刘传正的做法让人鄙夷。 他抛售了刘传升的所有家底,全部整合到他自己的资金链里,对外给出的说法却是:不想在这里睹物思人,让自己沉浸在噩梦之中。 这在荀渺这群知情者的眼里无异于落荒而逃,而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眼里却是一个大受打击的年轻人。 他的弟弟死在这个城市,他自己也险些丧命,他爹更是受不了打击,中风偏瘫…… 稍微迷信一点的人都觉得这个地方跟他们刘家实在相冲,早早离开说不定也是能化解灾祸的一个办法。 而尤其刘传正自己本人也开始说起这套说辞的时候,吃瓜群众更是被这股迷信风带的不知东西南北,刘家跟这块土地相克的传闻也就越发的甚嚣尘上,被众人议论纷纷! 第五十二章 病房里, 年轻的护工打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 驱散了这里的阴郁气氛。 “今天的天气很好, 多让爸爸晒晒吧。”刘传正恢复很快,现在的他已经能坐在轮椅上移动。 新来的护工并不清楚刘老爷子为什么变成这样, 但招呼一个瘫痪的老头,年纪老的女护工们可无法胜任这项工作,他拘谨得笑了笑,收敛自己的一丝好奇心:“是的先生, 今天我会注意阳光, 让刘老先生晒晒太阳。” “谢谢。”刘传正转车出门, 轮椅滚轮在地方行走,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被人推着,诺大的病房走廊里空无一人, 这一整栋都被刘家包下来,幽暗,泛着冷光的走廊上能听到身后推车人的脚步声。 他今天穿的是皮鞋么?怎么声音这么大? 刘传正微微撇头, 看见身后的人穿着的是运动鞋——能够更好的照顾刘传正情绪, 太大的动静会打扰到他。 他的神色微微一凝, 走廊上的皮鞋点地的声音越发明显,那显然并不是他的护工的。 刘传正沉声道:“快走。” 但护工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停在走廊之间, 与两边的电梯甚远。 空荡的走廊上一眼望到底, 清冷的灯光, 阳光无法照射进来,满鼻的消毒水味道,四下突然安静下来,让刘传正有种自己正身处太平间的错觉。 “来都来了,藏头露尾,不觉得自己很可耻么?”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走廊上重新响起声音,远处拐角,陈佩瑜踩着矮跟皮鞋,窄裤脚牛仔裤修饰包裹着她细长曼妙的小腿,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纱衫,滚边黑色纹路。 “再可耻……也不及你半分。”陈佩瑜巧笑倩兮,她漫步而来,手臂搭在他身后护工扶着手把的小臂上,两人亲切的站在一起。 “让我的人杀我……是谁让你觉得,那个蠢货能完成你交代任务,还是——”陈佩瑜细嫩的指尖在刘传正的眉梢流连,纤细尖锐的指甲嵌进刘传正太阳穴附近的皮肉里,痛感从那里蔓延整个大脑。 “你觉我的很废物?” 她尖锐的指甲骤然收紧,凶狠的在刘传正脸上留下抓痕。 说实话,刘传正是很后悔。 他后悔自己找了王崇善。 但他不后悔杀人灭口。 陈佩瑜是一个难以掌握的女人,他并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 刘传正一个甩头,挣脱陈佩瑜的手,他抬头,鬓间上还有着隐隐的血迹,但这血迹似乎连他的狠性也给激了出来,眉峰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狠戾:“你胆敢把我的事情抖搂出来,我就要你在哪儿都呆不住!” 刘传正说得绝不是客套话,他的威胁实实在在。 陈佩瑜的眼睛眯了眯。 与刘传正的合作是棘手的,这家伙显然信奉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知道他污点的人全部都应该下地狱,但是……谁不想活呢? 而她陈佩瑜不光想从刘传正手中活着出去,还想要刘传正答应给她的东西。 她哼笑一声,抬起刘传正的下颚,认真说道:“你这是坏了规矩的。” “你觉得,杀了我,真的会平安无事么?你真的还……太天真。” 陈佩瑜拍打着刘传正凶残的脸,她吊儿郎当道:“你弟弟的事,是对你的一次警告,如果你再有别的动作,你虚伪的脸皮我会把它放在太阳底下让大家都瞧瞧。” 认真说起来,现在这两个人比的是谁比谁更狠,谁比谁更横。 如果当中谁能够退一步,说不定就会海阔天空,然而实际却是,两人都觉得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想怎么悄无声息的弄死自己? 所以说这些话的同时,这俩人就都在想怎么弄死对方了。 刘传正微微一笑,他脸上的血顺着轮廓下滑,有些已经渗进他的眼睛里,这让他有种别样的妖异狠毒,他抓住陈佩瑜的手:“人人都说你是毒蝎子,现在看来扎手里的确是疼,这样,咱们各退一步,只要把我的事办得干净漂亮,五年内不要让我见到你,咱们以后就相安无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好!”陈佩瑜干净利落的答应,她将手上的血擦在刘传正的病人服上,歪头微微一笑:“那我先走咯?” 她跟来时一样,大摇大摆的乘坐电梯,孤身下楼,仿佛除了她以外再无旁人保护她,但刘传正却知道,能从楼下上来,陈佩瑜对他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一个恐怖的层次。 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 叮的一声,走廊尽头的电梯悄然合上,陈佩瑜最后的戏谑眼神让刘传正久久难以释怀。如鲠在喉,不除不行! 沉默的护工把他推进病房里,尽职尽责的照顾他,但只要想起这个家伙是陈佩瑜的人,刘传正就膈应得难受。 “滚!” 护工沉默了一会,就在刘传正以为他想要上前动手的时候,这护工竟然微笑道:“何必呢?反正我走了,到时候陈佩瑜还会再安排一个。” “而且你还不会知道他是谁,安插在你身边的哪个地方,今天陈佩瑜告诉你我的存在,其实也是一种诚意呢。” 不要脸! 刘传正压抑怒气,眉头控制不住的跳了跳。 - 女人,是一个记仇的物种,她绝不会跟伤害她的人来一对一换血,她想要的往往是让人痛彻心扉。 刘传正以为,将他弟弟的尸体曝光就是对他的”礼尚往来“,可对于陈佩瑜来说,已经不能信任的人,再给他喘息时间,无异于勒紧自己脖子上的绳。 陈佩瑜回到莫宅,第一件事就是抓紧时间找刘传正藏东西的地方。 ”刘传正在游戏里开出了绝无仅有的一种材料,这种材料质地软薄,但用来防身,却极为有效,我要你在他出院之前找到他藏东西的地方。” 陈佩瑜阴沉着脸,对手下冷冷说道:“哦对了,刘传正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把东西给我,说不定他根本没把东西带过来,你在他曾经出入过的地方查一查!” “恕我直言,小姐,如果您只是想要防身的,大可不必找他……” “你说的是市面上那种防身用具?被枪一打,冲击力能让人得个脑震荡那种的?”陈佩瑜冷哼一声:“如果我让这种材料一直处于流动状态,并智能控制的话,它就会随我心意改变样子,可以保护住我全身上下,而且它能够化解冲击力,——你懂么!” 陈佩瑜早将东西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对它的设计和用途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材料一到手就立即制作,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她绝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 陈佩瑜冷冷端倪了手下一眼,悄悄捂住隐隐作痛的腹部:“总之,按照我说的去做!” “是!” 手下擦汗,仓皇而走。 腹部的疼痛让数年来都没失过手的陈佩瑜越加恼怒,她势必要在刘传正身上连本带利的讨教回来! 她咬了咬牙,让医生重新查看她的伤口。 “李先生,抱歉啊,让你待在这里那么长时间。”陈佩瑜把衣服整理好,盖住腹部的绷带:“我答应你,只要我的事情一了,就立刻向您赔罪,放您走。” 李玉然冷眼看着陈佩瑜的惺惺作态,被囚禁多时的他早没见太阳,脸上有股子奇异的苍白病容。 “滚!” “好好好,我走,我走。”陈佩瑜到底是不敢太得罪李玉然,他手里有不少只能靠着游戏职业才有的福利药物,说不得能够救死人肉白骨,必要的时候救她一命,岂不是美滋滋? 更何况是她暗算人在先,陈佩瑜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她走之前回头道:“莫寒的事真是谢谢您了,他很想你,不过我让他在楼上不准下来,你要是心情好的话,就去看看他呗?” 莫寒没了用处,被陈佩瑜关在阁楼,跟个小猫小狗没啥区别,现在她又拿出这枚棋子,不过是看出李玉然有些怜悯,拿着那孩子打打感情派也不吃亏。 李玉然当然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但是对于那个无辜的孩子,他倒是真想帮上一帮。 “那就让我上去。” “瞧您说的,我这里,您随意。”陈佩瑜微微一笑,美丽动人,消失在暗室门口。 听到这两位大佬对话,陈佩瑜手底下的人极为机敏,都不用陈佩瑜特意交代,就把阁楼的暗道交给李玉然,让他想去就去,想看就看。 小小的一团的孩子,在阁楼里独自生存,粗糙的辅食,杂乱的床铺地毯,还略带闷热的房间空气。 李玉然看得一阵心疼,直接从此在阁楼住下,将孩子整个照看住。 第五十三章 事件的走向开始趋于风平浪静, 前几天甚嚣尘上的谈资也被飞快发展的新闻取代,刘家似乎从公众视线消失,低调的隐匿了起来。 也是, 他想要的事都办完了,在多在这停留,对刘传正而言有害无益。 刘家悄无声息的开始预备离开本地, 所有的剧情都如刘传正想象的那样展开, 唯一不确定因素就是陈佩瑜, 但在他离开之后, 就是陈佩瑜的命丧之时了。 可这并不是荀渺想要的效果。 与其等着别人去做,把希望寄系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把握主动权来干掉李培。 荀渺一身休闲装扮,坐在闹市街头,看着对面集团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她带着太阳眼镜,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嘬着冷饮, 阳光下刘传正被保镖推着轮椅从电梯里下来, 文质彬彬又带着一种质地性的禁欲冷感。 荀渺将冷饮被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穿过人潮汹涌的马路街道,阔步向着刘传正走过去。 她外表看起来如同一个纤细稚嫩的小女人, 带着的太阳眼镜遮挡了她大半面容, 唯有鼻子, 特别凌厉高挺, 破坏了她整体柔弱的感觉。 一开始并没有人将这样一个女人当回事, 然而她的目标实在太过明确,几位保镖心下疑惑之际,也不得不站出来装装样子:“小姐,请让一下……” 荀渺拂开保镖根本没有力道的手,步伐甚至丝毫未变,她的眼睛锁定刘传正,看着这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 她迅速靠近,从外套里掏出匕首,将它直直的送入刘传正的胸膛:“刘传升先生让我向你带话,他等着你!”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的落入旁人的耳朵里,众人原本看到行凶的就要上前,当听到这样一句话后却又都呆立当场! 荀渺靠近的时候,刘传正已经预料到会有变故,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真有人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又不是米国总统! 所以当这个女人已经刺伤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光看客们反应不过来,就连受害者本人也呆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从头到尾都带着精致眼睛的女人施施然的离开现场,她身上甚至因为没有拔刀而没有血迹,她手上沾染的一点,也被她用买冷饮送的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 她消失了,她从容而又自在的消失在了人海里。 但是她引起的后果却是相当惊人的。 因为她留下的特殊话语而引人遐思,又当场被那么多人听见,再配合刘传正一副要离开本地,哪怕老父还瘫痪在床也要给他转院,就不得不让人觉得刘传正这里有点猫腻。 当然,刘传正极力向警方辩解他是想要给父亲一个更好的治愈环境,无奈起了一心的警察并不是那么好打发,刘传正开始在本地漫长的滞留。 …… “靠!”一向涵养极好的刘传正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皱眉几乎能夹死苍蝇:“这一定是那个贱女人搞的鬼!她根本不想让我走!” 刘传正想当然认为能够这么大胆正面肛上他的人,除了陈佩瑜那个疯女人之外别无他想。这一次,他终于感觉点子扎手,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找了这么一人合作。 当初他听到这女人纵横那么多年从未失手,觉得她应该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实在没想到如今居然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佩瑜!” 刘传正的眼睛里有类似于凶狠的神色在闪动,他冷冷的想,不让她跟刘传升一样,她就不会觉得,死有全尸是一件恩赐。 “我要拿她的尸体喂狗。” 刘传正抚摸着自己的受伤的地方,绷带缠绕,触手粗粝,也让他越发仇恨, - 莫宅。 陈佩瑜在家中享受,一通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看到来电显示,她皱了皱眉。 “有事?” “小姐,刘传正走不成了!”电话的男人兴高采烈:“这样我们这边应该能够多出点富裕的时间。” “你真是这么想的么?”陈佩瑜喝了一口花茶,唇齿留香,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中发冷:“刘传正一定会觉得是我做的,那既然他这么觉得,你想……他还会给你留时间么?” 不会…… “我说了,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找不到的话后果自负。” 电话那头的男人像掐着脖子的鸭,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侍候在一旁的男人低头询问:“小姐,这样不就是不利于我们……” “是。”陈佩瑜淡淡说道:“是不利于,不过他们在暗处更让人难受。” 男人听出陈佩瑜的弦外之音,他微微躬身,问道:“您一直都知道?” 陈佩瑜理所当然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为什么不知道? 感觉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男人默默。 “既然刘传正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我们就趁早解决他就是。”陈佩瑜毫不在意道,似乎处理刘传正只是小事一桩。 …… 荀渺挑拨了一把这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并且顺利的将刘传正留在本地与陈佩瑜斗法,但她有理由相信,这个女人应该知道了自己这方势力的存在。 她一向敏锐又狠辣,恐怕自己这步棋走的也在对方意料之中。 然而,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对付李培,荀渺不得不硬着头皮选择这样一步。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这边的能力大小,恐怕也会被陈佩瑜估量个差不多。 想想以前每每就要抓到李培,却总是被她巧妙逃脱,甚至有时还会被利用一把,荀渺的心里就沉重起来。 “荀渺?我们为什么要把钟离转走?”一旁的福霜疑惑问道,她的声音打断了荀渺的思绪。 在福霜看来,钟离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人至今未醒,荀渺就急于将她们曾经存在过钟离周围的痕迹掩盖,这总归有点要把钟离撇下的味道。 荀渺转过头,她的眉眼罕见的带着浓重忧虑,甚至有一两分的焦躁,这让福霜看的暗暗心惊。 “除了把钟离送走,我想不到更好的保护他的办法。” 荀渺嘴角掀起一丝苦意,“但是刘传正现在专心致志对付李培,而李培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再留下钟离,恐怕李培会找上他。” 荀渺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上李培,她一向自傲的胜算被打的七零八落,整个人自信傲然的气质消失不见,只留下神经兮兮的忧虑。 她真的是被李培坑怕了…… 荀渺不知道自己的变化,福霜这位一直都在她身边的人却是感触最直观,她亲眼见证了荀渺态度的变化,不由得也加重了对李培的忌惮。 “可我们把钟离转移到哪?我查过,他的车的确被人动了手脚,恐怕现在钟离已经被李培的人监视起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福霜跟荀渺在钟离手术之后就一直不出现的原因,她们不敢暴露在狡猾如狐的李培眼下。 “但是不转不行,至少我们有场硬仗,钟离留在这里的危险更大。”荀渺不容拒绝,她淡淡道:“当然了,怎么转还需要考虑,我们不能出现,得需要别人的帮助。” 既然荀渺已经有了想法,福霜也不再阻拦,毕竟她的意思也是保护钟离为先。 “那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全力配合就是。” “谢谢。” 福霜挑眉笑道:“为什么要谢我,讲道理,是我跟钟离认识时间更长一点吧?” 福霜这话说的有戏谑成分,她没想到荀渺却极为认真的对她说:“有些事情不是或早或晚,而是恰好就那样了。” “钟离对于我来说,他必须要好好活着。” 荀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里有福霜看不懂的坚持和疯狂,她只是隐隐觉得,钟离或许给自己招惹了一个疯子。 这样的想法让福霜陡然打了个冷颤,再回头看荀渺的表情,却发现她又变得冷若冰霜,似乎刚才的眼神狂热只是她的错觉。 但那种感觉久久不散,荀渺的眼神刻在福霜的心头,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荀渺真的……有点疯狂跟……偏执。 “还不过来么?” 远处的荀渺疑惑的看向在角落里愣神的福霜,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呆。 “哦哦哦,好好好的,这就来!” 福霜手忙脚乱,她随口应道,匆忙起身朝荀渺走过去。 “你看着这个……我打算让钟离从这里……我安排了人手……” 荀渺指着医院的布置图向福霜说这自己的计划…… 第五十四章 陈佩瑜掌握局势的能力十分厉害,她几乎洞察了刘传正所有作为, 每每到关键时刻都领先一招, 把刘传正气的火冒三丈! 而正如陈佩瑜所说, 刘传正一旦认识到陈佩瑜留住他的做法,立刻着人去查探自己是否后院失火。 不得不说刘传正也很有意识, 他明白拖住自己, 就是陈佩瑜在想方设法要拿他的材料。 他十分顺利的揪出陈佩瑜派去的人。 股东大会结束, 刘传正之前转卖的股份终于到了别人手里,会后的他从集团股东变成一个与集团无关的人。 在所有人都往门外走的时候, 刘传正叫住陈佩瑜:“李总,不如我请你喝杯茶?” 陈佩瑜打量了一下坐在轮椅上的刘传正,微微颔首:“可以啊。” 这时候人都走的差不多,陈佩瑜和刘传正却还极为谨慎的维持面上平和,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 半点看不出两人有深仇大恨。 “到楼下那家酒楼怎么样?”陈佩瑜轻轻一笑, 她道:“我们还在那见过一面呢。” 陈佩瑜说的是刚开始合作那会,刘传正为了隐人耳目才弄出这样的碰面活动。 然而眼下,除了摆出切实证据,刘传正就根本不怕这种带着威胁的暗示, 他十分平静的抬头与陈佩瑜对视:“好啊,就那家吧。” 酒楼依旧是那个酒楼, 人也是那个人, 但是陈佩瑜跟刘传正之间却暗流涌动, 剑拔弩张。 这两人坐在包厢里, 餐品就随之而来,逐渐摆满整张桌子。 单就两个人的胃口,这些菜肴的分量着实有些多了,刘传正看着满桌的菜,故作困惑:“啊呀……这里的饭菜太多了……” “我们两个人吃不了啊。”刘传正抬头,端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复又放下:“不如我们多加几个人来?” 他笑容里喊着不可质疑的味道,并不等陈佩瑜回答,就抬手唤人进来。 包厢门被打开,几个人被辖制着进来,每个人脸上都鼻青脸肿,被人照着膝弯一踹,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咚的一声膝盖砸在地上。 “小姐!”来人几乎是崩溃的喊了一声,见到陈佩瑜依旧不动声色,这才汗水滚珠,从鬓角一路滑到下巴。 “就请他们么?”陈佩瑜挑眉一笑,她刚刚吃了两口菜,等人喊完小姐后才将将把嘴里的食物咽下,不疾不徐,看得刘传正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我觉得加上他们,我们刚刚好能吃完这些菜。”刘传正吩咐人加座位。 木质椅子从角落里搬过来,这几个人期期艾艾的被人强按到椅子上做好,满脸的惊恐不安。 “他们?……可吃不多。”陈佩瑜认真考量了一会,仿似根本没听懂刘传正的话外之音。 “怎么会呢?”刘传正心底微微一顿,脸上却是风平浪静,“我相信最后一顿饭,他们都想要能吃饱才对。” 这里面所有都脸色一白,面色惨淡无比! 他们把事情搞砸,按照陈佩瑜的规矩,就算是放弃他们了,而是死是活又由刘传正说了算,他们死定了! 想到这一出的人顿时一脸绝望,看着桌上的饭菜,也觉得这是自己最后吃的一顿饭了。 而就在这时,陈佩瑜不经意间把手搭在桌面上轻轻敲桌,她敲的没有规律节奏,听起来就让人心生烦躁,刘传正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不枉费他做了那么多的铺垫,终于把人逼出了点不安。 陈佩瑜就这样敲着桌面,听那些大老爷们哭哭丧丧,含着眼泪鼻涕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还有不甘心自己就此死在这里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希望能从肚腹里掏出点陈佩瑜的料爆给刘传正听,好以此饶了自己一命。 她敲桌的时间漫长延绵,动静虽然不大,但满堂都是盯着她的人自然并没有错过她泄露心态的一点小动作。 看着她这种焦躁的态度,在座诸位有人欢喜有人忧,每个人的表情都各有不同,俨然一副百态众生。 随着她敲击的频率越快越没规律,人们心中对陈佩瑜最后一点希冀也如崩断的弦一般断裂,几个心理素质不好的直接从座位上滑了下来,一路跪着去抱刘传正的大腿,哭爹喊娘的求他饶了一命。 还有几个人眼珠泛红,眼泪聚在眼眶底,却愣是死也不吭一声,满嘴扒饭,硬是往嘴里塞。 这几个人是硬气,刘传正看得都心下一颤,心说要不是陈佩瑜的死忠,他都起了心思要收为己用。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几个人并不是因为对陈佩瑜有情有义才这样,而是他们知道陈佩瑜的手段。 落在刘传正的手里还能痛痛快快的死了,出卖陈佩瑜的话,那就是生不如死。 这个女人诡谲多变,刘传正绝不会是对手的。 眼看着除了这几个胆小鼠辈扒着刘传正的裤脚可劲的哭之外再没人往刘传正的跟前凑的时候,陈佩瑜轻声哼笑。 她之前的表情都是凝重的,手敲桌面也是焦躁的,可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笑却让所有人心底都忽然升起一丝事情可能不是这样,所有一切都尽在她掌握之中的可能性。 刘传正更是忍不住跟着这声哼笑心头一跳。 他突然有了点不好的猜测。 “可我哦还是觉得人不够,刘先生你说要不要再加一把椅子?”陈佩瑜满面笑容,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盒烟放在台面上,却找不到点烟的火机。 她就这样极为自然的偏了偏头,朝着站在刘传正身后的伊诺道:“借我个火?” 她的表情太自然太亲密,霎那间刘传正有了无数不好的猜想,一颗心整个跌入谷底。 伊诺听到陈佩瑜的召唤,直接抬脚走到她面前,倚着她的椅子,给她点了烟。 她侧头,仿佛投进了这个年轻禁欲男人的怀抱里,而这个一向精英冷凝的男人虽然依旧不改冷脸,但放纵的态度和点烟的姿势让两人无限亲密迷离。 那是……刘传正绝不想看到的样子。 他感觉自己喉头慢慢收紧,咽喉里一股紧涩的感觉一路从胃里漫上来。 他拼了命的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没告诉这个秘书的,但他纷乱的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天伊诺说:如果老板白手起家…… 如果老板白手起家…… 如果……老板,白手起家—— 这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信了他的投诚,告诉了他鲜血淋漓不择手段的一切。 而现在被捅了一把的人是他。 刘传正满心绝望痛苦,他忽然间想起他也是鼓动了陈佩瑜身边的人造反,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加张椅子,坐在我这边。”陈佩瑜缓缓吐息,鼻尖下延绵着徐徐烟雾,精致的眉眼被香烟迷离朦胧了起来。 伊诺坐在她的侧手,坐在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坐到……刘传正的对立面。 他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最终猛地掉到桌下,在空中来回荡了两下。 他颓废的太快,因为输的太惨。 “你……出卖了我?”刘传正凄惨的苦笑一声。 他说:“好,我认输。” 伊诺的表情微微一顿,他偏了偏头,认真而又清晰的道:“老板,我从头到尾都没站在你这一边。” “你还记得,那个死在刘传升手里的包厢女孩么?” 他轻轻的,轻轻的如同害怕惊醒谁似的说:“那是我的姐姐啊……” 他的表情很安宁,一点都不像是为家人报仇而来的样子,然而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表情,却让刘传正的脊背泛起细细密密的恐惧。 那是他弟弟在包厢里玩死的女人,被他动用手段压了下去。 “我……”刘传正想要解释什么,然而一向狡诈的他却只是张了张嘴,徒劳的发现自己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伊诺能为了报仇做到这个地步,他当然什么都知道了。 解释掩饰,也得能欺骗过去才对,他现在说什么都骗不了对方。 “您还记得是谁说既然老头子偏心,不如陪小儿子一起去地狱,您还记得您的病理报告是怎么发到您邮箱里的么?” 一切仿佛都颠倒过来,伊诺学着刘传正刚才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端起酒杯喝了酒:“根本不存在匹配的脏器官啊。” “您根本就没有问题啊。” “不!”刘传正一下子瞪大眼睛,他不可置信道:“我有病!” “是我下的药。”伊诺淡淡道,轻而易举的击碎了刘传正一直以来的认知。 “是我不断下药在你的日常饮用上,长期以来的药物服用摧毁了你的器官。” “刘家的罪魁祸首,是我啊……” 第五十五章 刘传正最后怎么走出酒楼的,他自己已经不太清楚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胸腔感觉要炸掉似的难受, 一阵阵的恐慌与难受涌上心头。 难怪他最近一直都感觉身体比往日更差, 明明已经做了手术, 却还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他时常感觉到难受,却以为这是手术的后遗症, 而没想过这可能是由于器官不适合自己的原因! 他一阵恍惚, 感觉天地倒转,一股气憋闷在胸口里, 让人抑郁难忍。 “先生!”他刚下台阶, 强烈的晕眩感就席卷而来, 在他意识还未消失的最后一秒, 他听到有人冲他焦急的喊了一声! 急什么呢, 他自己都没急。 刘传正这么想着, 却感觉下一瞬间跌入黑暗。 - 刺鼻的消毒水萦绕在鼻尖,刘传正恍恍惚惚,他艰难的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一旁。 这个年轻女人他有点熟悉, 但要说见过,他又有点拿不准。 “还没想起我是谁么?”荀渺挑眉, 她站起来, 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刘传正:“我是那个刺伤你的人。” “……”刘传正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如果我要杀了你, 那次大庭广众之下就已经得手了, 没必要费二道手。”荀渺说的话是事实, 刘传正却感到一阵荒唐。 “陈佩瑜又想做什么?” 他冷声问道, 得到的却是荀渺的嘲讽:“我跟陈佩瑜可不是一路人。” 这是荀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想了想,这个名字跟钟离说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重复说差不多的东西,重复的地方就是人记忆最深刻的,这估计八九不离十是个真名,荀渺默默把这记下。 “现在你的东西她也已经到手了吧?接下来按照她的作风,该是为她自己报复回来了。“荀渺冷冰冰说着自己的预测,刘传正听着她的话,心不可抑制的沉了。 的确都如这个小姑娘说的,他在游戏里获得的顶级材料估计早就落入陈佩瑜的手里,而已经没有合作价值,不,应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他,面对的将是陈佩瑜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毕竟他可是想要她命的人,陈佩瑜也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然而这个女人又是什么来路,总不至于真的是弟弟的死忠。 刘传正现在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他与弟弟的器官并不匹配,但到现在才开始排斥反应,应该就是之前医生提到的慢性排斥。 也就是说,他的时间只有一两个月了。 可他身上还有可观的家族利益,财帛动人心,他并不觉得这女人是善人。 “你想干什么,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刘传正沉沉问道,商人本性的他从来信奉的就是利益跟企图。 “如果我说,我跟陈佩瑜有仇,你要不要和我联手?”荀渺直接说道,紧接着她笑了笑,道:“这话说的不对,我应该这么说,如果你想给自己报仇,报复陈佩瑜,找我。” 刘传正瞳孔微不可见的缩了缩,他沉吟一番,质疑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捅我?” “我这一捅不是把你留了下来么,你不是第一想法就是揪出那些偷你宝贝的人?”荀渺慢条斯理道:“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你那么蠢,居然把材料的藏匿地点告诉别人。” “不是我告诉的!”刘传正不喜欢荀渺这种轻蔑的态度,更或者说他一向不喜欢低人一头,他强调道:“是伊诺偷偷发现的。” “那也是你自己露出的马脚。”荀渺丝毫不改观对刘传正的态度,把他打击的一无是处:“是人都知道做事留一手,只有你恨不得一天确定八次宝贝还在不在。” 这就说到刘传正的隐痛之处了,他这人安全感极低,而且这个游戏可能为了提升趣味性或者是危机性,不是购买而是有爆人品抽奖类的一些商品是不允许绑定在游戏的背包里,必须在现实当中找地方藏起来。 正是由于这种游戏机制,导致了众多玩家怀璧其罪,仅仅因为游戏里或稀有或顶尖的材料而被人追杀千里。 刘传正比那些人还要好点,他在现实中的势力不容小觑,然而架不住他本人的脑抽,总是看材料是否被人盗走,所以被有心人察觉到猫腻。 这说到底确实怪他自己没脑子,刘传正一时有些恼羞成怒。 “你说的好像自己很厉害,但是你现在不是来求我来了?“刘传正还没这么被人嘲讽过,偏偏人家每句都讲到点子上,他几乎是破罐子破摔道:“你又比我强到哪去?” 荀渺凝眉,她还真就想自己到底哪儿比刘传正强,想了半天后她认真回答:“强在你是被陈佩瑜追杀,我追着陈佩瑜杀她?” 高下立见。 刘传正觉得挺窝囊的。 然而仔细想想,却又有那么点不对。 毕竟刘传正是之前跟人合作,想要黑吃黑,没想到反被对方算计,这是有所需要,所以才被钻了篓子,可是面前这个女人呢?她是一心一意想要杀陈佩瑜的,在跟陈佩瑜这件事上没有所求,自然也不会投鼠忌器,两人从本质上就不一样,所以到最后面临的局面也不一样。 刘传正明白这一点,甚至说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的能力必然是要若于陈佩瑜,至少在智计上是不如她的。 然而现在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他眼下有两件事是当务之急,第一件事是从陈佩瑜的追杀之下活下去,第二件事是快点找到真正的,符合他身体需要的器官重新移植。 跟这个女人合作,至少还能有喘息余地。 这番深度思考只在刘传正脑子里过了一遍,实际上耗费的时间撑死也就一分多钟,他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的对手是一致的,我愿意跟你合作。” “但是为表诚意,你应该付出点什么。” 刘传正实在是被吓怕了,想要他重新信任什么,必先让他相信什么。 “而且如果你真想合作的话,我想你要尽快取得我的信任,因为陈佩瑜偷走的材料是一件能够保护她的盔甲,她会把它制成保命宝贝,如果我们没有在她成功之前把她干掉,那么以后的难度将会大大增加,或者说你这辈子恐怕只有等她自然死亡了才算报仇。” 这是一记警钟,也是刘传正给对方的一个暗示,想要合作就必须尽快。 荀渺听他说话,心中迅速思考对策,刘传正说要在她成功之前杀了她,这当然是一个想法。 可是就算陈佩瑜是荀渺的杀父杀母的仇人,她却也清晰的明白,想要干掉陈佩瑜难如登天。 如果一旦让陈佩瑜得到宝物的话,那更是不可行。 所以偷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把材料偷出来,让陈佩瑜功亏一篑。 这两人面上达成合作,可心思却各有不同,荀渺并没有告诉刘传正她的想法,她只是笑了笑:“好,就如你说的,我们要尽快处理掉陈佩瑜。” 荀渺与刘传正达成基本共识之后,她当着刘传正的面伸了个懒腰:“不打扰你了,我先走。” 荀渺微微一笑,她转身,一脚蹬上窗户,还回过头冲着刘传正笑了一下,然后跳进深沉的夜中。 没有任何动静,轻巧的如同夜间行走的猫咪,如果她真心想要杀他,还真不是个事。 这个人身手不凡。 刘传正这才意识到,荀渺说杀他易如反掌,确实不是空话一句。 他呆呆的看着没有关上的窗户,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鼓动着窗帘,四下空荡无人,他却突然打了个冷颤,蓦然觉得这游戏深不可测,里面的玩家各有本领。 不要小觑任何一个人。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谁会要了你的命。 夜间行走,荀渺的速度却极为快速,她并没有走寻常的路,而是飞檐走壁,从各个高低不一的建筑物顶端悠闲而过,轻松的如同逛自家后花园一般自如。 夜风习习,微凉的风拂过她的皮肤,将她原本滚烫仇恨的心渐渐消温。 与陈佩瑜的交锋越来越近,她忽然间就有种不舍。 这种不舍突如其来,缠绕在她心口。 她将要面对的并不是过家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回头的余地,她害怕自己回不来了。 如果……到最后输的是她的话,是不是就来不及在钟离心口留一个位置? 她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啊…… 如果能够回来,那她就想方设法的缠着钟离。 第五十六章 黑夜笼罩大地,窗外风声阵阵, 略微急促的风将地上的垃圾掀到天上。 钟离的单人病房里灯光微弱, 只起到夜光灯的作用,想要看到人长相的细微之处却有点难度。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睡意很重,轻微的呼噜声在房间里响起。 幽幽的夜里,医院病房也安静下来了。 然而就在这样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发出极细小的吱呀声, 紧接着门缝扩大至能容人进来的程度。 虽然能容人进入, 但对方还是小心谨慎的等了又等, 过了片刻确定无人之后,门外的人这才悄无声息的进来。 他们踮起脚,轻巧无声。 来到病床前冷冷的看着侧卧在床上的人。 其中一人缓缓伸出手, 用手巾捂住病床人的脸。 病人呼吸一滞, 先是有点药醒过来的征兆, 但架不住药性强烈,彻底昏睡过去! “带走!” 捂住病人口鼻的人显然是个领头人物,他低声喝到,另外几人就听从他的命令,无声的行动起来。 他们把人架起来,医院沿途的一切都被打理好,并没有遇上巡查的护士, 他们顺利的坐电梯下楼, 把人放进车里, 开车离开医院! 荀渺坐在护士站柜台里的地面上,手里百无聊赖的刷着b站,等着那群人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 待到一点声音都没有之后,荀渺站起来,把手机放进裤口里,悠哉悠哉的走楼梯。 他们都是从八楼下去,理所当然电梯更快些,等荀渺下去的时候,这帮人已经开车扬长而去。 福霜从停车场的一辆车里出来,她站到荀渺面前,看着远去的车:“果然如你所说,陈佩瑜知道有人在盯着她。” 但是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次盯着她的,居然是那个曾经是她丈夫的人。 因为荀渺从始至终都不想两人见面。 福霜目光幽幽,她从头到尾都不是很理解荀渺。 她说:“我们走吧,陈佩瑜一看到人就知道不对了。” “该是时候把钟离接走了。” 荀渺转过身,现在秋季盎然,她穿着一款风衣,长长的衣摆在空气中打了个凌厉的弧,她上楼将被藏在盥洗间的钟离扶下来。 钟离面色苍白,连续两次受到重创的他显然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养不好,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钟离闷声咳了两下,拖着长音道:“陈佩瑜找人来抓我了?” “嗯。”荀渺专注着扶着钟离,看着地面有没有台阶突起,让钟离小心行走。 “我用她手底下的小喽啰当作你,一时半会她不清楚,等人醒了她自然就明白了,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把你带走。” “那你呢?”钟离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略低,带着病弱,而荀渺则用自己削瘦的肩膀搀扶着他。 荀渺没有回答他。 他身上没有半点气力,几乎全身重量都在荀渺身上,鼻尖下是只有极为贴近才能闻到的衣物馨香,是干净的皂角味道。 也是荀渺的味道。 钟离神情有些恍惚,自从他醒过来之后,荀渺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让他猝不及防间又有点心脏被击中的发毛。 他的感觉有点奇怪,有点欢喜,更有点发怵。 荀渺有时太过与强大,会让人忽略她也还是个青年人,会有情感需求。她突然之间的这种态度改变,让钟离第一次真切认识到他面前的这人还是个女青年。 于他而言还是个小女孩。 这个发现让钟离有些手足无措。 他把身体微微往外倾斜,试图让荀渺身体承受的重量减轻些,这细微的动作被荀渺察觉,她轻轻道:“别添麻烦了,我们要快点走。” …… 钟离感觉有伤心。 他默默的又把重心调回去,两人行走之间,他的下巴时不时会擦过荀渺的头顶,出乎意料的是,钟离元原本以为像荀渺这样果决的女孩子,头发会是有点粗粝的感觉,没想到其实是软软的,轻柔的。 跟她的性格有点不符合啊。 钟离就在这种恍恍惚惚不知人间几何的状态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跟随着荀渺走出医院。 他俩靠得太近,彼此呼吸交叠,气息纠缠,仿佛浑然一体,钟离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想象,还是荀渺无意间营造出来的氛围,总之这对于他而言有点太亲密了。 他略微有点不适应。 幸好,他走到楼下的时候,福霜已经把车开到门口,并且打开了后车门,在荀渺的搀扶下,他尽量不碰触到伤口,慢吞吞的做了进去。 他想,这样的话就能从荀渺的气息里把神志扯出来,让他好好捋一捋他俩反常的态度。 找到一个彼此都能平衡的点很重要。 但他的想法很快失算,因为荀渺把他放进车里后,就从后面绕了过来,打开旁边另一扇门,自顾自的坐了进来。 她大衣衣摆有点长,为了不被门夹住,还特意往钟离这边靠了靠。 伴随着她砰得一声关上后车门,福霜脚踩油门,一路上了高速。 轿车行驶得极为快速,车厢内部众人都没有发声。 福霜是因为粗神经而没有任何察觉,荀渺却似乎在这沉闷之中思考着什么,钟离觉得她思考的问题里他的事情占了多半。 因为她看着他的目光实在是有点不对劲。 蔽遮的小空间里,钟离几乎无处躲藏她落到他身上的视线,只感觉她目光游走过的地方都升起灼人的热意。 “咳咳……”钟离忍不住用咳嗽暗示荀渺,希望能让她收敛一下。 他这一声咳却打破了沉默的局面,荀渺问道:“这次你回去,估计我们很长时间都见不到面了,那这段时间你想干什么?” 钟离是知道荀渺与福霜要在这跟陈佩瑜斗的,可他等级低微,而且受伤严重,在这边说不得是个拖累,他想了想道:“先养一养身体,闲着的时候根据游戏做做一些小任务?” 钟离也说的不是很确定。他现在的身体十分糟糕,又没有什么来路请动游戏里的医者帮他治病,只能完全靠养,而这养伤,却又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够养好。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钟离是不会走的。 荀渺微微凝目,她在心中算了算时间,觉得等到钟离将伤口养得差不多的时候,那时她跟陈佩瑜的恩怨早就清算完了,如果她还能活着回来,刚好能够碰上钟离。 于是她闭口不谈自己的感情,只低沉叮嘱:“你好好养伤,任务什么的一定要等到身体全好了之后再进行,不要勉强自己,这个游戏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钟离听着荀渺的叮嘱,认真的点头称是:“好。” “你等等。”荀渺像是交代后事一样,把钟离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做都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这还不算完,她还从自己的私藏中找出一两件保命的小东西交给钟离:“这几样再必要的时候能保你一命,如果有人来找你的茬,到时候可以用上一用。” 这些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钟离难以接受,推拒道:“我不需要,你用得着,你自己留着吧。” 钟离说得十分恳切,他是真的用不上这些。 “留给我也没有用,这对于陈佩瑜来生活完全是小儿科。”荀渺作势要扔:“你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荀渺的表情很认真,让钟离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拒绝,那一定会被扔出去的。 钟离深深吐了口气,接过荀渺手里的的东西:“我知道了。” 看到钟离把东西妥善收好,荀渺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终于给他留了点安全感。 午夜的高速公路上人迹罕至,偶尔几辆货车奔驰而过,响起一阵呼啸声。 钟离的目光望向窗外,眼前的景色渐渐熟悉,他这才恍然发觉,他离开家已经好几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 而遇荀渺福霜分离的时候也快要来了。 夜色寂寥,车厢里无人发言,钟离突然有点想要抽只烟解解馋,然而无论是身体状态,还是荀渺的态度都不允许他抽烟。 钟离只好将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火,只是不时嘬上一口算事解馋。 夜晚更加深沉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轿车沿着方向标下了高速,往市里开过去。 片刻之后车停在了钟离家门口。 钟离自己开了车门,艰难的下车,荀渺想要去扶他一把,钟离挥了挥手,拒绝。 “我自己来,等你们走了,我得要自己面对,现在先适应适应。” 钟离走得很慢,一摇一晃,但最终却还是消失在远处。 第五十七章 趁着天际还未露白, 荀渺跟福霜又赶回据点,一夜未睡的两人, 精神上多多少少带着疲倦。 两个人谁都没心思做饭, 略一商量,决定在外面买着吃。 晚饭好解决,然而少了一个人,剩下两个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空落,再加上福霜因为荀渺的各种分析, 未战先怯, 对陈佩瑜怀有极大的警惕性。 福霜坐在沙发里, 她调试着自己游戏背包里的东西, 把一些紧急用品和保命的宝贝放在靠前一列,用的时候能加快手速,争取时间。 她这种做法荀渺看在眼里,她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我在整理背包,到时候能用到的话,就能快点拿出来了。”福霜十分老实, 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荀渺听了, 忍不住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 “不是麻烦,是必须的。”福霜认真说道, 她还加快动作:“快点收拾好,我们还能睡一觉, 我估计陈佩瑜现在就知道我们摆了她一道。” “所以, 她就会对这个病号更加好奇了。”荀渺淡淡说道, 她收拾手头上的一些资料,以防失败后落入陈佩瑜的手里。 “其实我说你不必准备的意思是,我们又不是冲锋陷阵的,没必要把自己弄的要上沙场,陈佩瑜一项不喜欢动刀动枪,都是她手底下的人在帮她做事。”荀渺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剩下的话她并没有说全。 那就是当到了必须要动刀动枪的地步,那也就意味着她们输得彻彻底底。 但是这种丧气的话没必要现在讲出来。 荀渺默默加快的了手中的动作。 等荀渺紧赶慢赶把手中的东西都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刘传正那边也已经传话过来,说关于陈佩瑜的一些把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荀渺接到通话,与在一边旁听的福霜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对付陈佩瑜的时候到了。 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荀渺忍不住手心颤抖,她心跳如雷,开车几乎成了一件艰难的事。 福霜抓住她的手,安抚道:“还是我来吧,你在后面好好休息,等到了刘传正那里,也好跟他扯皮。” 福霜说的对。荀渺等了这一刻那么多年,此时她脸上有激动的潮红,她低低应了声,拧着眉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试图让自己放松舒缓。 可奈何这种试图平和的想法是徒劳的,安静下来的荀渺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急促的声音从身体里蔓延,充斥在耳边,鼓噪得她整个脑袋都发疼。 她太激动了…… 荀渺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她居然想效仿钟离这个大烟枪,给自己点根烟。 但她手上没有这种东西。 就这么熬着,等到了刘传正目前下榻之处,她才勉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至少能够让不太熟悉她的刘传正看不出端倪。 她们两个并肩行走在酒店大厅,搭上电梯,上升—— 刘传正的住处是在八楼,电梯到达之后,两个女孩从里面迈步出来,本就无声的脚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更加的悄无声息。 酒店的八层往上,都是一个个小套间,与高级公寓里的装修差不多。因此占地面积十分庞大,两人走在走廊上,却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整个楼道里安静得如同世界异次元,没有一丝人气。 最重要的是,从电梯出来后她们遇到的监控设备都没开启—— 荀渺神色凝重的望着手里的探测器,毫无疑问这整个楼道都被人动了手脚。 她伸出手臂,拦住了福霜往前走的步伐,食指竖在嘴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在这种要紧的时刻,福霜完全听从荀渺的安排,她立刻止住身形,以眼神示意:怎么了? 荀渺指了指头顶天花板上的监视器,摇了摇头。 监控器根本没有打开。 可是一个豪华的,庞大的酒店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漏洞,而且整整一层的监视器都没有打开,按道理来说,安保室里不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这并不是正常现象。 福霜心里顿时沉了。 难道陈佩瑜捷足先登? 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这样的话,这个女人也太恐怖了,而且之前那次通话到底是刘传正被抓之前,还是被挟持之后? 这是诱局么? 霎时间各种猜想纷至沓来,福霜忍不住心惊肉跳。 但是该上的还是得上,荀渺让福霜在角落里等着,她自己先上前。 寂静的走廊上,荀渺警惕的左右环视了一番,她谨慎的敲了敲门。 里面无人应答,荀渺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几乎是下意识一般,她瞬间低头,想要就地一滚,躲到安全的地方,然而就在她躺下来之前,屋里有人悄声问道:“谁?” 隔着门板的声音不尽清晰,但荀渺还是分辨出这是刘传正的声音,也只有他的声音,年纪轻轻却快要死掉的样子。 听到这声音,荀渺的心放下了大半,她低声回答:“是我,荀渺。” 屋里的人愣神了许久才开门,伴随着房门打开,荀渺也终于看见房子里的人。 短短数日,刘传正削瘦的不堪一击。 他打开门的同时还咳嗽不止,他一手捂嘴,一手带上门,嘶哑说道:“你们来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荀渺顺嘴一问,却看到刘传正的身形僵硬了一分,紧接着他挥了挥手:“别提了。” 想他刘传正也是一方富豪,却没想到想要走捷径,在游戏里求人问药,却一个人都没搭理他。 碰了无数鼻头灰的刘传正这才认识到,游戏里面的人都不是什么缺钱的主,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简直古里古怪,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也正是这样,在现实中找不到匹配器官的刘传正越发削瘦,加上陈佩瑜各方面的围追堵截,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合适的源头。 可以这么说,随着鱼陈佩瑜斗争时间的拉长,每一分每一秒,消耗的都是刘传正的生命和时间。 而他耗不起。 他坐在沙发上,松了松沉闷在心口的郁气:“你打算怎么做?” 荀渺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做?当然是先揭穿她的身份,把刘传升这宗命案再翻出来。” 刘传升的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结清,要不是刘家压着,刘传升的案子到现在都有可能是街头巷尾的谈资,荀渺选择从这处着手,的确是有想动用舆/论施压的想法。 刘传正心头一凛,这件事他也有参与,投鼠忌器,他当然希望这件事被人忘掉。 “换个方向吧。” 荀渺嗤笑一声:“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陈佩瑜现在一心想置你于死地猫腻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可但凡是她沾手的,追根究底都有你的一份。” “你越是不敢,陈佩瑜越是拿捏你,摆弄你,到最后玩死你。” 荀渺说这话的语气是十分平淡的,可刘传正却听得毛骨悚然,他满脑门子的汗,忍不住回忆自己的做法,想想确实如荀渺所说。 他的投鼠忌器,换来的是别人的肆无忌惮。 陈佩瑜这阵子逼他逼得越发紧促,常常会给他一小点希望,然后再给予他强烈的打击,而他为了那一小点的希望,不断的掩盖自己的罪证,从某方面来说,刘传正掩盖自己罪证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给陈佩瑜销毁证据? 简直是愚蠢! 刘传正咬了咬牙:“如果我们成功的绊倒陈佩瑜,那到时候我怎么办?” “你?你落入监狱咯。”荀渺理所当然道:“坏人必须受到惩罚,着难道不好么,算事给你弟弟赔罪了。” “而且你在里面蹲着,外面再有人帮你跑跑关系,不是我说,几年后你出来又是一条好汉,可是——” 荀渺故意拖长音,让刘传正的心也跟着狠揪了起来:“如果你一味忍让,到最后陈佩瑜把你连骨头都磨成渣渣,保准让你死无全尸。” “到底怎么做,你自己选选。” 荀渺的分析不无道理,他刘传正跟陈佩瑜鱼死网破的话,到最后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刘传正想了想,权衡利弊之后,终于决定—— “就按你说的办!” 荀渺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 翌日。 天气陡转,从早晨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延绵细雨,如果有人站在雨中,不稍一会就会被接连不断的雨水打湿。 然而天气的寒凉丝毫没有影响本地人心头的火热。 就在今天凌晨,微信朋友圈里扩散了一宗让人忍不住发毛的“事件经过”。 这件事就是前阵子出了极大“风头”的刘家小儿子的事。 第五十八章 刘家小儿子死得蹊跷, 这件事在本市可以说闹得沸沸扬扬。 就连三岁小儿都能冒出个刘字出来, 八十岁的老太太说起话题都会先有个开场白:唉! 人性里天生有隐藏的好奇心跟窥探欲,这种可以归为秘辛的事情更能引发这两点。 于是当网上有这种宣称有刘传升死亡之谜的时候, 本市的人就都沸腾了。 因为其内容之狗血,牵涉之广泛, 让诸位看客不禁叹为观止,大呼过瘾! 试问谁能想到两个几乎没有交集的人就是同谋呢?谁又能想到两个同谋的反目居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果然是大人物的套路小市民不懂——居然在开始合作的那一刻就预谋了如何杀死对方。 “我的天老爷,这人只手遮天啊!” “所以说报应不爽,刘传正落到这一步咎由自取!” “问题是刘传正本来很健康啊, 关键是他完全是因为给弟弟收拾烂摊子才变成这样的,说到底是背锅侠啊!” ——论史上最牛背锅侠! 这种剧情跌宕起伏, 描述引人入胜的秘密让网络上看到这则新闻的人都炸了, 纷纷都在网上留评谈论,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等曲折离奇的故事突然公诸于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没用一天的时间, 刘传正就表示:故事始终是故事, 谣言不能成为事实,他将会对造谣者进行起诉! 当刘传正发表完这条消息之后, 很快就开始查询是谁在网络上散播谣言, 几位跟着风的大v跟微信传播者都收到了刘传正的律师信! 这一招下来, 闹闹腾腾的人莫不都缄口沉默, 生怕惹上官司。 可事实上, 荀渺与刘传正想要的效果并非别人的沉默, 而是舆/论的大爆发。 他们预料到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时候,这些跟风的人会因为刘传正的强势而停下来。可是这个气氛紧绷的关头,出现一些不利于刘传正的证据出现呢? 那刘传正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是□□裸的打脸,被压了一头的言论者则会以更为猖獗和疯狂的势头卷土重来! 这一次,就不是那么好压下来了。 面对强烈的反弹,刘传正出奇的并没有那种忐忑难安的感觉,反而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层层重担,爽快极了! 长期的负罪感,自我否定,自我怀疑全部消失,久违的轻松自在环绕周身。 “你看起来很愉快?”荀渺端着冰水,饮了口。 “我以为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比较青睐奶茶?”刘传正难得轻松,他就忍不住出言调侃荀渺。 “奶茶不好喝,冰水就可以。”荀渺端着平板,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刘传正:“现在的情况,我们已经成功的把陈佩瑜给留下来了。” 这是一件震惊全/国的大案,死者死状极其惨烈,还是绑架案,本就备受关注,现在还有家庭纠纷在其中,而且全都不是没有名头的小人物,这下简直如捅了马蜂窝一般直接炸了! 又因为有证据佐证,现在两个具有嫌疑的人已经被限制行动,短时间内是不能动弹一步了。 这是荀渺跟刘传正的第一步,想要跟对手博弈,首先两方都得在线才对嘛。 “接下里你打算怎么做?”这个小姑娘智计层出,刘传正现在一点都不敢小看她,于是凡事就会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陈佩瑜从你这步棋里能看出你想要把她留下的决心和鱼死网破的决定,她一定会认认真真对付你,而不是像之前那般玩闹了。” …… 同一时间。 莫宅依旧漂亮如斯,只是少了男主人。 独揽如此豪宅的莫太为了镇住对这份“家产”虎视眈眈的“亲朋好友”,不得已将尚且年幼的孩子抱出来顶替,正经的继承者摆在眼前,那些在背后使坏的远房的远房亲戚这才略有收敛,只是仍不死心。 为了能够夺得家产,聪明的运用起这次的突如其来的奇闻证据,打算以此剥夺陈佩瑜的监护权,从而起到掌控“小太子”的目的。 这些小动作并不足以动摇陈佩瑜的根基,但不堪其扰的人海战术让人恶心。 一个小小的新闻,一个似是而非的证据,把陈佩瑜搞得如此被动,这让她若有所思。 廊下的小池塘里锦鲤游动,黑色的玻璃桌上放着小孩子喜爱的玩具,李玉然一身气质温润,抱着孩子哄他开心的样子十分暖人。 陈佩瑜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晃,她画着淡妆,眼尾被细细描绘,精致的眉眼如同最美的画,赏心悦目,慵懒美丽。 这像是快乐无忧的三口之家,可实际上却是各怀鬼胎。 陈佩瑜饮完杯中酒,轻轻将空了的高脚酒杯放在桌面上,把李玉然怀中的莫寒吓得一个哆嗦。 李玉然安抚受惊的孩子,小孩短发细密柔软,头顶的发旋刚好对着陈佩瑜。 “你很喜欢这孩子?”陈佩瑜走近,抬手揉了揉孩子的软发,感触到手底下孩子的僵硬,她不在意的撤手。 李玉然是个软钉子,尤其面对陈佩瑜更是有恃无恐,针尖般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来:“满屋子最单纯的也就是这孩子了,我不喜欢他,难道对你好?你值么?” “还有我说你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还是想想你自己该如何自处吧!” 李玉然低头微微一笑:”就这点攻击力还不值得我乱阵脚,你不用动歪心思,不过是白费力气。” 李玉然不语,只把怀中的孩子照看好。 在他怀中的莫寒是最乖的。 并不太喜欢小孩子的陈佩瑜因此很少与李玉然吵,当他固执己见的的时候,她更擅长用现实来让他看清楚,谁——是对的。 “莫寒很乖,今天你们俩在一起吃饭,家里就不用留我的饭菜了,我有事出去。”陈佩瑜敛起散发的思维,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对一直守候在边上的佣人交代道,穿上玄关处挂着的短身小褂,利落的剪裁,淡灰色调的调和,显得温暖又不失干练,两者得以兼顾。 她转身出去,李玉然向外眺望,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登上准备好的汽车,在轻微的轰鸣中倏然远去。 “她这两天出去得很勤。”李玉然低头,附在莫寒的耳边淡淡说道,轻微磁性的声音十分刮耳。 小孩子幼小精致的耳廓抖了抖,似乎不受痒。 此刻阳光正好,明亮的光洒落在被怀抱的孩子身上,他耳朵深处闪过一丝微弱光亮,李玉然不经意的一挡身,重新在阴影下的孩子又没有古怪之处。 - 酒店里。 房间宽阔,甚至还有客厅。 刘传正站在客厅的茶水前,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他面无表情的将杯中一把药物倾倒在自己嘴里,难以言喻的苦涩,糖衣的甜味,胶囊粘连舌头的触感……口腔里满满都是这种感觉。 他咽下去的瞬间,喉头都因为药物过多而有堵塞之感,他熟练的仰头送下第二口温水,这种感觉便顺着咽喉一直往下,不知道了何处,才没有了感觉。 “你的药……”福霜愕然的看着这人面不改色的将小小一杯的药物一把饮尽,惊异于他吃药的数量。 “想要活命,这是最基本的延缓病情。”刘传正又喝了一口水,将口中残留的五花八门的药味散尽。 福霜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瞥向坐在一旁查看网络动向的荀渺。 荀渺感受到福霜的眼神,微微抬头,抱以困惑的表情。 像是在说……怎么? 福霜低头收回目光,轻轻叹息一口,从刘传正身边走过。 刘传正喝完杯中的水,就自顾自的回房躺着,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有过多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活下来的可能越来越渺茫——除非有游戏里神医圣手出手相救。 但眼下却没人愿意沾惹是非。 福霜走到荀渺面前,坐在她的身边,沉寂一会,她淡淡道:“刘传正能不能坚持到我们绊倒陈佩瑜的时候?” 荀渺收起电子产品,摇头说道:“很难。” 福霜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想要救刘传正一命的意思,她并非傻子,同情心也不泛滥,此刻顾及刘传正的原因是,越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刘传正就越是疯狂。 现在的他已经十分沉默,但沉默之下的暗流却激烈涌动,福霜担忧的是刘传正的疯狂会扰乱计划,怕……他等不到按部就班除掉陈佩瑜。 急于求成往往就会满盘皆输。 荀渺不是不清楚福霜话中的意思,她蹙眉摘掉耳机,将鼻梁上的眼镜挂在领口:“我试着联系过玉然,但没有消息,除了玉然,其他人我不能够信任。” 第五十九章 放心不下别人, 陈佩瑜为了能够稳住大局,稳住刘传正,不得不频繁的联系李玉然,可所有的联络都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从某方面来说,李玉然对于荀渺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她几次险死还生, 都是李玉然为她操刀救命, 将她从死亡的边缘线里拉回来。 不断联络,对方却始终没有给予一丁点的答复, 荀渺渐渐有了点不详的猜测,李玉然是否还安全…… 再一次的通话无人应答,荀渺握着手机, 心神却渐渐不宁。 他还安全么? 荀渺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她焦躁的摆弄着手机, 但它却不能给她答案。 “我想,我需要去找找玉然。”荀渺收拾随身包,随手把手机放在包中。 找李玉然是迫在眉睫的事,把刘传正的情绪稳定下来,对于她们来说绝对有益无害。 荀渺说做就做, 只是福霜不好跟着饿出去一块找人, 刘传正身体太弱, 自我多疑, 福霜如果跟出去, 很容易就被敌人钻了空子。 荀渺交代着福霜一定注意好刘传正的身体状态和情绪,如果有异常行为的话—— “让他睡会。” 荀渺将李玉然曾经闲暇之余给她配备的杀人放火必备良药交给福霜。 “我知道。”福霜握住手中的瓶子,无声无息的将它收入系统背包里。 荀渺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她心情不太美丽,强烈的预感告诉她找到李玉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马不停蹄的赶到李玉然的住处。 意料之中的扑了个空。 房间里空无一人,行李用品都还在原地,没有一点主人出门在外的样子。 各种研究器械,传真机,电脑笔记本等等不一而足。 荀渺的手从这些东西上一一拂过,最终停留在笔记本电脑上。 笔记本还有轻微的发热,它一直都在运行着。 一般来说,一部笔记本里记录的都是私人的东西,李玉然的行踪或许能从这些东西里窥探一二。 荀渺如此想着,点开笔记本,屏幕倏然亮起,开屏的密码挡住了她的去路。 然而这对于荀渺来说却不足为惧,她跟李玉然十分亲近,两人之间的一些小秘密都被对方知晓,一个小小的屏幕密码,自然不会构成困难。 荀渺在桌前沉思了一下,然后敲击键盘,试了几个密码。 她一连试了四次,第四次的时候显示密码正确,登陆成功,转到桌面。 李玉然的电脑桌面出乎意料的复杂,其中各种引人遐思的什么某某学术资料夹尤其惹眼,荀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李玉然。 简直道貌岸然。 荀渺浏览一番,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线索,她想要退出电脑,然而就在她将要关闭的时候,桌面上忽然跳出了一个界面古怪的东西。 里面收录着占用空间不一的几段声音。 而现在弹出的界面正在播放着似乎是之前捕捉到的信号,里面是李玉然略微失真的声音:“她这两天出去得很勤。” 声音并不十分真切,略有杂音,还有别人的动静。 荀渺猛地睁大眼睛,仔细的将这段声音重听一遍,听完这条还不够,她还把之前存录的其他录音拿出来听。 她每一段都细细听着,刚开始第一段是李玉然报备自己现在在何处,被谁囚禁的了事,等过了几条之后,李玉然似乎也明白自己留的这个后手被人发现的几率微乎其微,而他自己又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干脆就转变对象,不报备自己的事,转而开始记录陈佩瑜的一些古怪反常之举。 而这其中有段录的最长,语速最快的一段声音,赫然就是李玉然对莫宅构造的口述。 李玉然显然是被困在里面多时,各种暗道,人员分布,换班执勤等一些十分要紧的事都被他一一掌握,他语速虽快,但条理清晰,口齿咬字也非常准确,几乎没有任何疑虑的地方! 简直天助我也! 荀渺的眼中迸发出一道激动的光芒,她忍不住欢呼雀跃,但幸好还有理智尚存,她并没有浪费时间,为了不让陈佩瑜发现这里的端倪,她快速的将自己的痕迹抹除,然后抱着笔记本匆匆从李玉然家中出来。 一路上有闹市有景区,荀渺谨慎的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踪,她悄无声息的融入环境,几番绕路后将人全部甩脱! 等到她重新回到刘传正的酒店时,她已经去了数个小时。 一天的时间已经花费大半,但荀渺却并不觉得可惜。她自己进了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间,把李玉然的录音重新拿出来听了好几遍,并用纸笔绘出平面图,还标记了一些她认为值得注意的地方。 此刻如果有深知莫宅猫腻的人在这的话,一定会惊异于荀渺手中的地图,简直就是莫宅里里外外通通透透的模板! 荀渺仔细的将地图摸索了无数遍,日落天黑,她却毫无所觉,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不见一点疲惫。 她看着地图上的一些暗道,背下它们会通往何方,又有何人把守…… 第二天,在福霜不断的叫门下,荀渺盯着两只熊猫眼,鸡窝头出了房间。 福霜看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一脸见了鬼的惊悚:“你干嘛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谁知她刚说完这话,荀渺就微微笑着,一双黑眼圈凝重,但眼神却激动到激烈的眼睛紧紧看着福霜,就跟看着久别重逢的情人似的,别提多火辣。 福霜被吓的连忙到退三步,暗自警戒道:“你想干什么?” “不,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干。”荀渺意味深长的道,一个干字在她嘴边辗转,忽然就染上了最污的颜色。 突然被开车了…… 福霜定了定神,懊恼于荀渺这车开得太突然,撞的她头晕脑胀:“行了行了,不跟你啰嗦了,神经病吃饭去!” 荀渺一摇三晃,跟磕了药似的腾云驾雾般坐到位子上,两眼闪着诡谲激动的光,嘴里不时喃喃自语,与此同时还机械性的往嘴里扒饭。 福霜:“……” 刘传正:“……” 刘传正一脸艰难道:“我怎么感觉她比我还像是要死的?” 沉默的用餐氛围被刘传正这句话打破,荀渺一个激灵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她环顾一番:“我怎么坐在这?” 福霜:…… 刘传正:…… 面对另外两人诡异的视线,荀渺满不在乎,她擦了擦自己的嘴,饭也顾不上吃:“不管它,我有点事要告诉你们!” “这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荀渺眼神闪烁道:“我有莫宅的内部结构图,是包括莫宅暗道的内部结构图!” 她并没说自己是从何处收来的图,当下这枚巨弹将另外两人轰得七荤八素,也没人追问到底是何处来源,因为他们看到了荀渺此刻的表情——极为笃定! 这是真的! 刘传正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刀叉碰撞瓷器,发出轻微的声音,他索性放下餐具,放纵手掌因为激动而造成的手抖:“真的,真的么……这样的话……我们将会节约大量的时间!” 这样的情况下,每节省一秒钟,刘传正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了一分。 而现在荀渺带来的这个惊天好消息无疑是在说他很有可能会活到最后! 跟陈佩瑜怼算什么!跟她拼个你死我活算什么!蹲大牢又算什么! 他刘传正只要不死,四五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时间是最珍贵的成本,它能够挽救刘传正的生命,它也能够让普罗大众忘却这宗惊天大案,等到人们脑海中关于这宗案子的印象深埋进脑海深处的时候,就是他刘传正托人走门路出来的时刻! 刘传正的心在这一刻,稳了! 福霜比刘传正知道的要多一点,之前荀渺还告诉她去找李玉然,可转眼回来的时候却没带着李玉然,一夜过后又说有了莫宅的地图,仔细想想,福霜便明白这里的关节——李玉然被陈佩瑜绑架了! 她恍惚间记得,荀渺曾经跟她提起,李玉然是陈佩瑜给莫家真正孩子下药的大夫。 而失去丈夫,只有莫寒这一根真正莫家独苗的陈佩瑜,好像为了稳定局势把这孩子推到了明面上! 换句话说,这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内应! 陈佩瑜是一个险中求富贵的女人,她一个智谋型的女人不见得多会哄孩子,而一个能够让孩子说睡就睡,说醒就醒的神医圣手,会让她对孩子有绝对的掌控权。 但同样的,掌控了孩子的李玉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捏住了陈佩瑜的一条臂膀。 第六十章 陈佩瑜听到手下说把探秘莫宅的人给掳来了的时候, 她就赶着去见这个人了。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什么样的团队,居然有胆子对上她这个纵横十几年的老手。 她命令司机开快点,自己忍不住在路途中点根香烟抽。 香烟的牌子是娇子,不贵, 九块钱一盒。 与白将军相比它柔和的简直如同最软弱的的小女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可其实很早以前,陈佩瑜是并不抽烟的。 她是一个对生活有着苛刻要求的精致女人,最好的对她而言是最基本的。 香烟这种东西,一伤身体, 二装不了逼,一向是她嫌弃的对象。 但是怎么说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跟那个前夫相处久了, 就沾染上了他的一些习惯。 他嗜好香烟,抽得很凶。 常常因为工作奔波劳碌,很晚都不能在家。 她乐得自在, 否则还要考虑怎么应付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 有时候他们出入一个屋子, 判断他是否回过家的证据就是家里有没有残留的香烟味道。 她最常见的就是他把烟盒放在桌上,与一大堆资料报告混杂一块,旁边必然有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他嘴上还会叼着一根吸到半截的烟。 怎么劝也不听, 他说吸烟有助于他思考。 陈佩瑜心思缜密, 但其实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她更多的时候会力不从心,满脑子的烦恼。 时间长了,她就想起对方说过的话——吸烟有助于思考。 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是手头上有了这样一点耽误时间,但无伤大雅的琐事之后,陈佩瑜有时濒临崩溃的脑子真的会悬崖勒马,重新归位理智。 于是她就有了这样根本不符合她品味的习惯。 现在她忽然又想抽只烟。 蔓延开来的香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忽然就想整理一下最近纷乱的思绪。 其实讲实话,这回她的合作对象其实是那个伊诺。 刘传正是一个涉入游戏并不深的人,他本身就是光彩加身,可以说如果没有刘传升给他扯后腿,没有倒霉的给弟弟擦屁股,他大约一辈子顺风顺水,天之骄子。 一个狡猾的成功商人。 可惜。 他一朝落子,棋错半招。 本来在预计之内的是搞死刘家,然后她得到材料,从此分道扬镳,但是陈佩瑜烦躁的却是这回的任务太他/妈麻烦了。 纠纠缠缠,拖拖拉拉就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沾到了就又臭又长,还扯不断。 现在这个烂摊子让她忍不住头脑发炸,取一根烟抽,也算是缓解一下情绪。 车总算到了目的地,打断了她回顾任务的思考,两根香烟被陈佩瑜不间断的抽完,她面不改色,从小巧精致的包里取出口气清新剂,去除烟味之后,才伸手开门下车。 她手下这次从医院掳人,虽然是职业老手,却也是有点害怕太张扬,因此定的地点简直荒山野岭到可怕的地步。 漫山遍野荒无人烟,一路上车开的都很平稳,唯独来了这地方,颠簸的让人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陈佩瑜一直惯有的香水味夹杂了一些焦油味道,她穿着平底鞋一路往上走,干净利落的衣服因为登山的姿势而起了点皱,陈佩瑜面无表情,看着草地里生死不知,一脸睡意甘甜的人。 她觉得有点面熟,但记忆中似乎并没有此号人物。 “把他叫醒。”陈佩瑜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但丝毫不减她独断的强势。 围站一团的几个糙汉子对视一眼,上前把人翻转过来,转眼间就把人弄醒。 那人穿着一身病服,瘦弱如同鸡肋,两只眼睛先是恍惚的瞄了一眼四周,当看到陈佩瑜的那一刻爆发出热烈的光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老板!” 老板—— 陈佩瑜脑子里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个想法荒唐到她想笑:“绑错人了?” 她的唇边掀起一抹怒笑,凌厉刻薄的嘴唇上下微动:“是不是?” “……”所有人都被这女人庞大的气势吓得不敢言语,每个人都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说话!” “老老老板……我我我……”从地上爬起来的人满目惊疑茫然,他往前爬了两下,刚刚爬到陈佩瑜的脚边,就被她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不小,这个倒霉的家伙往后翻滚了两下,脑子被地上的石块硌出了血,伸手一摸,满手泥土鲜血。 “滚!你们这帮废物!”陈佩瑜怒极,她腮边的肌肉控制不住的颤抖,一双眼睛如刀般从几个废物的身上剐过,冰冷无情。 然而即使这样,这群壮汉却尤觉得的如蒙大赦,激动得连滚带爬消失无踪。 诺大的山边不一会只剩下了陈佩瑜一个人。 她有点蒙。 刚才那股愤怒由心底直冲脑门,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被气顶的有点站不稳。 她哆哆嗦嗦,漂亮的手指不住的抖,从香烟盒里拿出最后一根烟,她把空了的烟盒扔在地上,却怎么也点不着火。 她有一点点的狼狈。 “小姐。”不远处坐在车里的司机从里面出来,跑到她跟前,从她手心里抠出givenchy,帮她稳定手,点着了烟。 陈佩瑜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烟清爽的气息从口腔里往鼻端蔓延,缓缓吐息…… 她的眉心渐渐舒缓,脾气从顶端下来,整个人都在这瞬间慵懒了似的。 这很病态。 但是她控制不了。 一根香烟吸完,陈佩瑜这才敛着眉眼,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熄,低低说了句:“回去。” 她周身都有香烟燃尽剩下的味道,可这回她却没有驱除它们,反而觉得被香烟环绕的感觉……就像是那人在身边一样。 莫名的安定感。 陈佩瑜望向窗外的眼睛有着些许的疲态,卷烫的末尾发梢在她嘴边,车窗玻璃忠实的反应了她现在的模样,莫名有种凄婉可怜。 她闭了闭眼睛,转过头,对着司机改口:“去邻市,淮河路,淮下街。” “好的。” - 淮下街。 陈佩瑜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月当空,满城夜摊都摆上街面,熙熙攘攘的夜市人群川流不息,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却又勾引肺腑饥饿感的麻辣味道。 夜市……小吃……麻辣烫……小龙虾…… 这座城市给她的回忆扑面而来,那些恍然如昨的黑白记忆忽然就染上了颜色,变得鲜活,近在咫尺。 到了这里,陈佩瑜反常的放弃自己干净整洁的要求,自己从车里下来,沿着记忆中的路,穿过夜市,去与它一墙之隔的一个小区。 她站在小区里面,黑夜让小区里比外面要安静,但四周还是不时传来乘凉的小孩与老人的笑语言谈,黑蒙蒙的看不清彼此的面目。 她就这样站在一幢楼前,一层一层的往上数,数完了就这么看。 就抬着头看,看着里面投射出黄色的灯光,想象着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他今天回来的可真早。 陈佩瑜淡淡想着。 她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钟离了。 她扪心自问,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钟离。 钟离按部就班,任劳任怨,满身糟污,一身坏习惯。 关键没情趣,没钱。 不是适合她的人。 只是在她落难的时候,被她骗了的一个男人而已。 却给了她强大的安稳感。 在他身边呆着的时候,陈佩瑜睡觉是踏实的,她没梦中惊醒过,出门的时候附近的人总是不自觉的就给个笑脸,因为她的男人是警员。 那是……一种充满生活气息却有点低端的生活。 一点也不刺激,一点也不高雅。 陈佩瑜是一个恐惧生活平庸,一成不变的人。 从少年时代起,她就恐慌于自己可能在未来相亲,像配种一样跟一个不相识的男人结婚,没感情,没刺激的搭伙过一辈子。 她不能忍受这能一望到人生尽头的生活。 她原本只是一个平凡漂亮的青葱少女,然而有朝一日这样强烈的,想要改变自己的愿望如同脱轨的野马,把她带到了惊险游戏身边。 于是她就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疯狂作案,嘲笑一无所知的平凡人,获得金钱,获得荣耀,获得别人充满野望的眼神,获得别人的低头,摇尾乞怜…… 这种感觉才是她的终身追求。 只不过在钢丝上走了一辈子,有时候她也想要歇一歇,找一个能停下来的地方,缓一缓满身戾气。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钟离这个象征着平凡生活符号的男人就成了她回头的一抹风景。 她消失之后,从不打扰钟离的生活,有时时隔半年,时隔一年……想起来了就跑过来看一下,在楼底下呆一呆。 第六十一章 陈佩瑜被人摆了一道, 本来心中郁气满满,然而在钟离的楼下呆了一会,竟然慢慢消散,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在楼下晃了一会, 黑夜的遮挡让她肆无忌惮, 沿着小区的道路整个溜达了一遍,走出小区的时候,人已经十分轻松。 她上车,从司机手里接过新买的香烟, 抽出一根,放在嘴边, 只是这次却没点燃。 她望向窗外, 升起的玻璃隔绝了气息,车里车外仿佛两个世界, 她毫不眷恋的道:“走。” 一来一回, 就耗了大半夜时间, 到了后程,陈佩瑜就窝在后座上,以手支头睡了一觉。 凌晨三四点钟才下高速回了家。 陈佩瑜打着哈欠从车里出来, 她唇边的香烟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此时也并未在意,下了车就直奔自己的房间, 好好休息了一番。 她休息时间很短, 因为她需要面对各种状况, 一方面那群穷亲戚,一方面又是刘传正的重击,还有一方面是网络上日渐严重的施压。 网络暴民要攻击某人,真就他妈/的群起而攻之,陈佩瑜生活上个方面都开始受到影响,指指点点,集团会议都开了几次,警告陈佩瑜要好好处理这件事,务必要保证集团的正面形象。 神他妈正面形象。 陈佩瑜眯眼,耳边听着好几位股东对她的排挤,暗示她交出股份,保证以“她满意的价格”购买。 陈佩瑜全程保持微笑,却并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送走这群人,陈佩瑜满眼冷意的看着缓缓和上的电梯门。 她的手机不知道被哪个有心人泄露,满满全都是污言碎语,陈佩瑜直接二话不说,换了个手机号码。 有人半夜摸进莫家,打砸抢烧。 陈佩瑜不为所动。 抓到就直接报警收监,收钱才接受和解,否则不让人出来。 她凌厉果决,因为她知道越是这样她越得稳,因为会有人趁乱摸鱼。 - 有句话可以说明荀渺此时此刻的心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料想过舆/论会给陈佩瑜一个打击,但没想过居然会有人成群结队的在晚上在莫家门前叫骂打砸。因为没有预料到会引起这么大风波,荀渺想要潜进陈佩瑜老宅的计划近乎流产。 这种被过去的自己给未来的自己捅了一刀的感觉,真的是莫名酸爽。 她忍不住第三十多次叹息失落,看着地图皱着眉望而兴叹。 “为什么低落?”福霜看着荀渺最近不时兴奋,不时叹息,整个人都如同疯魔一般的状态让人担忧,她因此忍不住出声问道。 荀渺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兴阑珊道:“最近网友什么的,都以爬陈佩瑜家为乐,已经引起众人关注,陈佩瑜应该也会有所防范,外松内紧,我这时候再想潜进去,难度大大增加。” 荀渺说的不错,但福霜显然有跟她不一样的见解:“难道这样不是更容易混进去么?你完全可以利用这群人给你做个挡箭牌,然后试着混进去……” 福霜说到这里顿了顿,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刘传正紧闭的房门,关于她们本意是偷取材料,而不是杀死陈佩瑜这件事,还是不必让刘传正知道为好。 于是福霜紧接着就转低语调,悄声说道:“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推说自己是凑热闹的,最不济你被逮到的话直接大闹一通,我就不信陈佩瑜敢光明正大动手杀人。” 福霜说的完全是另一个看事情的角度,这个角度让荀渺极受启发,她抿了抿嘴,有些许激动。 “但是……我毕竟跟那些闹事小杂鱼不一样,老手一看就能看出来……” 难度大大增加的莫宅,潜入时被发现的可能呈几何增加,万一她被发现,有别于一般人的手法定会被人看穿,到时候想要再来这么一趟,就难上加难了。 但如果要让荀渺放弃她苦心经营的场面,重新谋划,她又不甘心。 “……”福霜沉吟,她皱着眉,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想第二回,就算没有这群人的捣鬼,陈佩瑜做贼心虚,也一定会严加防范,你不是一样还是会被发现。” “你应该这样想,想要从陈佩瑜手中把东西偷出来这个想法只能有一次实行的机会,绝对没有第二次。” 这就是福霜跟荀渺两人之间的不同了。 福霜跟陈佩瑜并无仇怨,仅仅作为普通的敌手分析对方的行为,可荀渺却因为多年的心结,而对此患得患失。 荀渺她一点都不想让陈佩瑜的实力有所增强。 因为她增强一分,她报仇的日子就越遥遥无望。 任何计划都不是万无一失,荀渺想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时机,她低头,细密的睫毛盖住了她仓皇的眼神,眼睑下一层阴影,光影交错之际,让人无端端觉得此刻的她有些许单薄。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嘶哑道:“让我想想吧。” 想想是错过这次机会,再费尽心思的创造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比现在合适的机会?还是珍惜当下,拼力一搏? 荀渺想了很久很久,一整夜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要错过,只为了不能万无一失。 她太害怕失败,长久以来对上陈佩瑜总是一败涂地,她渴望报仇成功,但这个仇人给予她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荀渺在自己的房间里,在桌前,椅子上窝成一团,双眼盯着被自己记在心里的地图。 真的会有万无一失的机会么,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么? 对上陈佩瑜,她从来没胜过,她最开始的雄心壮志明明是要杀了她为父母报仇,然而不知何时起,这种想法却变得越加卑微,变成了——让我胜过她一场。 眼下,偷走材料,让陈佩瑜无法更进一步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她对上陈佩瑜以来的第一场胜利。 但如果不胜呢? 心魔滋生,她恐怕再也没有信心去战斗,再也没有信心说——我能报仇。 她活在被陈佩瑜支配的恐惧之下,将会惶惶不可终日。 她一向自强自立的形象在这个大战前夕忽然消失不见,她还是当年那个丧父丧母,糊口度日都成问题的小女孩。 怯懦不堪…… 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 …… 荀渺猛地惊醒,满眼迷茫,浑身酸痛不已,她痴痴的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睡了一觉。 现如今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尝试着把蜷缩在沙发里的腿放下来,但一夜都僵硬凝固的血液无法循环,她的腿发麻,麻木到轻轻一碰就一股钻心的麻痛顺流而上,让她难以忍受。 她的腰是硬的,是疼的,她的脖子是酸的,是歪的。 她浑身上下因为她的动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自暴自弃的把自己扔在床上。 睁着眼看窗外。 外面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一批飞鸟成群的在天际里飞掠而过,向着南方去过冬。 这是一道长途跋涉的旅程,然而为了活下去就必须这样。 这群鸟为了度过冬天,从北方飞向南方,这段路途注定艰辛,注定并不是所有的鸟都会成功,但为了生存的希望它们必须走,因为如果不走,就没有一丝活下来的可能。 冷酷的冬季,漫天飘雪,冰封大地,这种严酷的生活条件会让它们无法觅食,无法生存。 恍惚之间,荀渺觉得自己似乎就像是这群没有选择的鸟儿…… 杀死陈佩瑜,为父为母报仇雪恨。 她的报仇不一定会成功,但因为没有万无一失的可能就不去动手,那她就永远都没有可能报仇。 荀渺缓缓闭上眼睛,黑下来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耳边偶尔掠过几声苍凉的鸟鸣,但渐渐的这声音也在离她远去。 她原本漆黑一片的视线里突然冒出个小女孩,她萎顿的窝在地上,周围是对她动辄打骂的男男女女,所有人都唾沫横飞,破口大骂,说她的父母是诈骗犯,是骗子,骗钱…… 那个小女孩的身体瘦骨嶙峋,一头干巴巴的柴发,突兀的支棱在脑门儿顶上,她的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膝弯,自己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地上任人打骂。 荀渺的心骤然抽痛——那是她儿时最深刻的记忆,也是最无助的时候。 然而就在此时,这个女孩微微歪头,露出一双漆黑森冷的眼神。 她的眼睛与她的形象截然不同,那是一双凶兽的眼睛——不屈不挠,倔强清明……杀意毕现。 十六岁的她是如此坚定的相信着,她的父母是被人利用的冤大头,而她要活下去,要报仇。 与二十多岁的她全然不同。 荀渺忽然睁开眼睛,眼底是一片冰冷的坚决。 第六十二章 是夜。 网络名主播背对莫宅, 手机对着自己化了妆的脸,打光灯在一旁如莹莹之火, 只照亮她脸庞这块屁股大的地。 “大家看哦, 这就是莫家,看起来很好……” 女主播一脸娇俏,转头望向身后的豪门大院,眼中闪过一丝羡妒, 毕竟这对莫家人如何富起来的事迹早就被传扬了出去。 “但是真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我们……”女主播说的激情昂扬, 她一马当先站在正门前吵闹, 她的表情有一点迷乱, 这种对大富人家群起而攻之的感觉太爽, 让她飘飘欲仙。 然后—— 一盆突如其来的温水自上而下, 哗啦啦泼了站在门口的人一身。 站在大门口的人胆子都比较大,比较爱现爱表演,多数是正在成名,还没成名的各类平台主播, 这些主播无论男女, 为了上镜而做的妆全部在这一盆水之间变得惨不忍睹。 上妆后白皮大眼一溜多胞胎,美得一模一样,卸妆后千奇百怪,丑的各有不同。 在数万观众面前, 这群上一秒还在张牙舞爪的主播们霎时间安静如鸡。 然后反应过来的主播慌忙关上直播, 没被殃及的却在一边开着直播幸灾乐祸。 前院闹腾得鸡飞狗跳, 实际上后院却还是安静如水的。 李玉然原本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却还是烦躁不堪,他索性直接起来,本想着在前院楼里的阳台前坐一坐,却没想到听到了前院隐隐约约传来的叫骂声。 声音时大时小,听不真切,李玉然好久没听见外界鲜活的声音,当下更是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外面靠近。 可惜的是,他走得并没多远,就被人“客气”拦下,被人“劝阻”道:“先生,外面刁民很多,小心受伤,您还是回后院吧。” 即便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是有人盯梢自己,李玉然说不出自己是佩服陈佩瑜手段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 但不论如何,现在的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冷笑一声,转身撞了那个监视自己的走狗一下,一个人回了后院。 越往莫宅后面走,外面传过来的声音就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 这时候四下静悄悄的,这种安静昏暗的环境给人一种出了他李玉然之外别无他人的错觉。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它始终都是假象。 李玉然满心疲惫,他不知道自己这回是不是栽了,但却知道此时此刻盯着他的人绝对有自己不能反抗的力量。 直至此刻,李玉然这才从内心深处生出一些后悔来,后悔当初为什么答应陈佩瑜帮她给一个孩子下药。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玉然心口烦闷,他停住脚步,对着后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发泄自己的憋屈。 他一个成年人对着花草树木发起脾气来,一抬手一撩腿,陈佩瑜命人辛苦种植的名贵花草就被糟蹋不轻,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阻止他。 因为他的价值要比这些花草要贵,所以两相比较,陈佩瑜当然会选择价值更高的那个。 李玉然想着自己在别人眼里跟货物没什么区别,他堂堂一个神医圣手,被人以这种手段囚困起来,让人戏耍,真是郁结在胸,愤怒不已! 这么想着,李玉然的动作就更加狠戾,大片大片的娇花倒在他的摧残之下。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对这些花。”突然,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沉浸在破坏花草里的李玉然这才惊觉前面有人,瞬间抬眼警惕的看向那片被树木遮挡的阴影下。 李玉然的夜视能力并不强,趁着一点月色,只能看清那里影影绰绰有个苗条的暗影,但具体是谁,李玉然却猜不出来。 ——是那群暗中监视自己行为的走狗? 这里面居然会有女孩子么? 李玉然觉得,这么一个女孩为陈佩瑜效力,那她八成也是性格扭曲的女变态 似乎感受到了李玉然身上的戒备,阴影里的人影晃了晃,她轻轻的叹息一声,这道低不可闻的声音随风送进李玉然的耳朵里,让他无端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这声音……有些熟悉。 可是李玉然自认为他身边认识的女孩子里绝对没有跟陈佩瑜合得来的,那么——那个藏头露尾的女人到底是谁? 似乎为了满足他的好奇,躲藏在阴影下的女人终于慢慢走出来,少了树叶的阻挡,月光泼洒般倾泻在这个女人身上。 她露出的面目让李玉然惊讶的瞪大眼睛:“——荀渺?”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玉然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想问荀渺是不是来救他的,荀渺找到了他留下来的信息了么? 然而这些话他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因为荀渺马上接口,低声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忙。” ???? 李玉然一脸茫然,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重要过他这个身陷囹圄的好朋友的安危。 荀渺看着李玉然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按捺住焦躁的心情,将他拉进阴影之中,草草的解释了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幸而李玉然虽然被抓,但他并不是平庸无能之辈,在陈佩瑜的一些生活端倪中他早已猜到有事发生,此时再跟荀渺说的事情一对,他就瞬间明白一切,更明白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比他重要。 李玉然满脸不舍,他留恋说道:“你快去吧,记得我还在陈佩瑜的手里,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救我qaq!” “……”荀渺无语凝噎,半晌后只好无声的拍了拍李玉然的背,低声交代道:“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拜托了!” 李玉然点了点头,不舍得看着荀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月色之中。 他回过头,看了看身边四仰八叉的六个人,这六个走狗全然不是荀渺的对手,此刻被料理得昏迷不醒,绑做一团,看样子短时间内是别想再起来了。 李玉然微微深吸一口气,他稳了稳自己因为刺激而快要从心口里蹦出来的心脏,目光坚定,毫不迟疑的往后院的楼上走去。 暗夜之中,荀渺带着夜视镜,快速且毫无声息的从宅院之间飞速掠过,她行动之间犹如一只迅捷的猎豹,在黑暗中狩猎自己的猎物。 她按照了然于胸的地图,飞快的沿着老宅墙壁攀岩而上,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几秒之后就悄无声息的翻进了陈佩瑜的书房里。 她知道书房里有暗道,更知道现在暗道里面的门口正在进行换班,正是监守最薄弱的时候。 荀渺按动机关,看着暗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暗门打开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因此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他们的谈话依旧继续—— “老板真是想太多了,这个时候哪有人来,这么乱,傻子也知道会加强守备啊!” “别说话了,好好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陈佩瑜这女人……惹不起!” “哎呀,我就是烦……这两天倒班的时间全部都错开了,弄得我都没来得及休息,倒倒时差!” “……” 荀渺挨在墙壁上,努力把自己当作没有生命的壁花。 按照原本预计,这个时间段应该是换班时间,暗道里面的门口应该没有人才是,但她没有想到陈佩瑜居然会打乱原来的时间,刚好让她碰上了这群已经换完班的家伙。 当听到里面有人谈话的那一瞬间,荀渺真的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吓到不敢动弹,老半晌才想起来要关上暗门。 关上暗门这段过程有又是另一番惊心动魄。 她与隔壁聊天的守卫者只有几步之遥,昏暗的暗室里看不太清,而暗室的门刚好镶嵌的很薄,完全陷入墙壁之间,是这群守门人的视线死角,只要没有人心血来潮,起身检查,就绝不会发现暗门正在缓缓关闭。 荀渺吓得冷汗从脑门儿滑落,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慢得急死人的暗门,恨不得自己上手,帮忙推上一把,让暗门加快关门的速度。 这是一段令人煎熬的过程,荀渺在心中拼命呐喊把门关上!然而现实里却是暗门关闭的速度很慢,而旁边两个聊天值班的人已经快要走过来了! !!!!!! 快点啊啊啊啊啊啊啊!!!!!!!1 脚步声越来越近,荀渺只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她僵硬的连咽口口水的动作都做不了,她紧张的眼神下,暗门终于缓缓关上…… “我就说这么敏感的时间,谁敢这么胆大包天闯进暗室?走走走走!回去喝口水1” 第六十三章 那是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 暗门终于以它独有的, 缓慢的速度关闭。 悄无声息的合上。 荀渺以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速度翻身跳跃, 整个人如同起落的鹞子, 紧紧的贴附在墙顶。 四周幽暗,冷光感的电灯在苟延残喘。 她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在刚刚绷到极限,此刻终于有了些许的回缓,荀渺松了口气, 从墙顶上慢慢滑了下来。 她在通道尽头探了探头, 入目的是一个很深的, 一楼与二楼完全打通, 没有隔断的小型场所。 各种说不出名字的器械堆在一旁,凌乱一地的杂线,不时响起的交谈声,还有凌空设立的四通八达的悬空通道。 灯光色冷, 空气微凉。 荀渺微微沉气, 她冷静的环顾四周,发现一切都井然有序,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除了因为担心有人闯入, 而略作变换的值班换班的情况让那群人不太适应, 略作牢骚。 荀渺趁着四周的人都走开一点, 提气纵身,从高高的二楼扑扇扇落下, 脚尖一点, 翻身滚到角落, 被器械罩住身形。 她躲在暗处,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耳朵支棱,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言谈细语。 “这个把这个放上去试试,我们试着把它软化,呈液态。” “一直液态?用什么固定它的形状成为衣服样式?” “……” 讨论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荀渺的手心里不知不觉渗出汗水,她聚精会神的听着。 “不行,还是失败了。” “它具有化解冲力,防弹的作用,但是没有对应的材料可以固定它的大体形状。” 失败了,还没成功…… 荀渺微微叹息,她原本还想着是不是能浑水摸鱼一把,把成品拿回来。 但是现在也好,在材料还没有研发成功之前窃取,总比成功之后窃取要简单些。 荀渺屏息凝神,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手里的,刘传正描述过的材料。 她不光是看着材料的去处,还不时留神周围,这才发现原来在工地上露过一面的高科技器材竟然在这! 这是要干什么? 坚定这个材料用的? 正当荀渺想不通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人声吵闹,不少人都乱了套:“有人闯进来了!有人闯进来了!” “谁?!” “莫寒失踪了!” “什么?” 外面一阵动乱,似乎莫寒于他们而言十分珍贵。 荀渺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但这群人却是知道这里面的严重性。 之前就曾有鬼迷心窍的莫家后人把莫寒拐出去,然后以看护孩子不利的原因状告陈佩瑜,想要借此把陈佩瑜这个“外姓人“赶出去,省的霸占“莫家 ”财产。 这都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但有莫寒这个挡箭牌立在这,比之莫寒与莫家亲缘关系更远的他们就算不了什么。 ——莫寒不能失踪。 一旦失踪,这里就有警方介入,到时候细致的查探,谁也说不准这诺大的暗室会不会被暴露出来。 这群人慌忙找人,一时之间密室内的人都有骚动。 第六十四章 大量的烟雾从小小的瓶罐里喷涌而出。 烟雾瞬间扩大, 遮挡住荀渺,让她在这群人眼前消失…… “他妈/的, 这是烟雾/弹!快抓她!别让她跑了!” 隔着烟雾,荀渺还能听到这群人的疯狂咆哮, 可她早就已经迈出暗门,逃之夭夭…… “把东西给我。” 一把冰冷的枪口对准荀渺的太阳穴。 将她的脸压在墙上。 “把东西给我。” 陈佩瑜细细打量着自己枪下的这个女孩,她还很年轻, 但做事却已经轻车熟路,各中老手了。 “你胆子很大嘛, 偷东西都偷到我头上来了。”陈佩瑜微微一笑,她艳冶的红唇勾起, 可笑容却并没有到达眼底。 “趁着我还有耐性之前, 把东西给我。” 陈佩瑜的声音慢慢转冷, 她的脾气可不好。 荀渺被陈佩瑜用枪指着, 她瑟瑟发抖着,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她的脸上还有泪水,整个人都仿佛在巨大的恐惧之中。 陈佩瑜不动声色的看着, 她并不太明白这个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哭了,怎么突然就萎了,当然她也并不在意这个女孩为什么这么反常,因为——她只要她手里的材料! 那枪口是冷的, 它紧紧的压在荀渺的太阳穴上, 让她精神紧绷! 她跟陈佩瑜就近在咫尺! 她跟她的仇人如此的近! 荀渺忍不住流眼泪, 多少年了,她多少年,要杀了她,要为父母报仇,可却始终连她的身都近不了! 今时今日,她们终于见面。 荀渺激动得忍不住微微颤抖,她低着头,哽咽道:“如果我不交出来呢?” 为了这个东西拼命? 陈佩瑜的眉头微微一皱,这玩意好是好,但如果没办法做成柔软却不走形的防弹衣也是废物一个,要也就是摆设。 陈佩瑜没有说话,但她扣着板机的手却缓缓收紧,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选择。 陈佩瑜是拿着枪的,她手底下的那个女人是她手中的猎物,然而不知为何,陈佩瑜却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就仿佛她没有掌握主动权一样。 但是,她怎么可能没有掌握主动权呢? 她手里拿着枪,暗门渐渐打开,里面的巡逻队也正陆续出来,她有什么可怕的呢? 但这种不安就是挥之不去。 陈佩瑜忍不住心生急躁,她加重收紧手指的力道,板机在手指的按压下发出咔哒一声…… 嘭! 子弹出膛,发出一丝丝火星! 然而却并没有命中谁! 它打在了墙壁上! 陈佩瑜茫然四顾,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女人就失去踪迹,下一秒她觉得手腕剧痛,忍不住松手——枪! 枪脱手了! 当陈佩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枪到了别人的手里! 那个女孩的表情冷静自持,她的动作十分流畅自如,当着十来号人的面空手夺枪,然后调转身形,手臂紧紧的勒住陈佩瑜的脖子! 枪口指向陈佩瑜的太阳穴! 陈佩瑜一头雾水,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等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女孩的手里。 “不许动!” 荀渺的反应显然比陈佩瑜的要厉害些,她飞快的判定对方人多势众,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于是擒贼先擒王,将陈佩瑜捏着手中。 然而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开枪杀人的举动,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围堵在面前的人,高声厉喝道:“往后退!退回暗室!” “——否则我杀了她!” 所有人都不怀疑这女青年说的是真是假,她从始至终释放出来的杀气已经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开玩笑的。 荀渺不急不慌,她甚至还很享受当下,这种将陈佩瑜捏在手心里的感觉是如此美妙,她非常乐意延长这段时间。 她并没想象之中的紧张慌乱,手也很稳,陈佩瑜的心无限下沉,她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了。 “往后退!” 见没人听从,荀渺甚至用枪托猛地砸了一下陈佩瑜的太阳穴,巨大的痛苦和震荡让陈佩瑜难以忍受,她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嚎,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看着荀渺这种说动手就动手的作风,对面的人都吓了一跳,慌忙按照荀渺所说的做! “你的狗还蛮听话的嘛!”荀渺嗬嗬冷笑,她的嗓音因为太过激动而略有沙哑,喉咙里发出的笑声都与平常不同。 陈佩瑜清咳两声,双手拉扯了一下荀渺箍在她脖子上的手臂,换了口气:“那是因为我给钱。” 陈佩瑜的回答理所当然,隐藏在这句话下面的意思就是:钱就是万能的。 但这个挟持她的小姑娘可能对钱并不感兴趣,因为她也是一名游戏老手。 与陈佩瑜每次晋级后都把点数加在智商计谋这类上面不同,这个女孩子的技能点应该都加在了迅捷身手之类的上面。 陈佩瑜小心翼翼开口,从两人绑缚的姿势上来说,她很难看到这个女孩的脸,这也就意味着她并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我们谈个交易吧?嗯?” “哼——”多么滑稽! 荀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她感觉无比的荒唐! “你跟在刘传正身边有什么好的,他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而且他命不久矣,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不值当!” 陈佩瑜拼尽全力游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都觉得游说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荀渺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余光里瞄到自己盗来的材料,便把唇附在陈佩瑜的耳旁轻声说道:“刘传正把顶级材料给我了,你又能给我什么?” 不可能! 陈佩瑜下意识想到,这根本不可能,以刘传正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把这么好的宝贝送给别人,这里面不是这个小姑娘撒谎了,就是刘传正对这个小姑娘撒谎! 陈佩瑜勾了勾笑容:“哦?那你一定被骗了,刘传正怎么舍得把这东西给你?姑娘,别被骗了,等你拿回去,他就会杀了你的!” “当初我也是这样,帮他做事,却还是被他反捅一刀!”陈佩瑜以自身的例子作证,企图能够打动她身后这个挟持人。 然而她这话却完全做了无用功,因为荀渺说道:“谁给你说我跟他合作?谁给你说我要去他身边?等材料到手,我直接就远走高飞!” 陈佩瑜心里咯噔一下,她脸色苍白道:“是是是么?” 陈佩瑜在她怀中瑟瑟发抖,荀渺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兴,她甚至因为陈佩瑜这怂样而哈哈大笑,笑声里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荀渺虽然高兴,却贪心不足的想着能不能在抢走宝贝的同时杀掉陈佩瑜,因为这个想法,她手里的枪缓缓收紧。 “小姑娘,姐姐劝告你一句,话不能太多。” 突然之间,在她怀里,被她死死扣住的陈佩瑜突然以一种调笑口吻如此说道。 这声调显得她很轻松,仿佛根本就毫不在意自己的姓名正捏在别人的手里! 荀渺突然疑惑,她不知道是什么给了陈佩瑜这么大的转变。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 退回暗室的那群人竟然从书房门口突入,枪林弹雨向她兜头打来! 猝不及防间,荀渺硬生生扛了几下,全都被她从游戏商场买来的保命宝贝挡住,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无敌了,因为这宝贝抗伤害也是有上限的!只是一次性用品! 荀渺怒极,她转身就把陈佩瑜向那群开枪的人甩过去,让她迎面挡着飞射而来的子/弹! 然后荀渺想也不想,抱着材料冲向书房窗口,纵深往下一跳! “天啊!有人跳楼了!” “快看!” 一直被阻挡在莫家大门外的人只隐约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从楼上一跃而下,直接跳楼了! “快报警!” “快快快报警!”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虽然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但这并不妨碍看事不嫌大的人报警! 反正到时候不是人跳楼的话,直接一句天太黑看不清就能搪塞过去! 门外所有人都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满脸的激动高亢,守在门口的莫家守卫者根本阻挡不了,眼睁睁看着别人当着他们的面报了警! 陈佩瑜面对倾泻而来的子/弹也是勃然变色,她被荀渺扔出来当挡箭牌,但她弱鸡一样的身体根本逃不掉! 慌忙之间,陈佩瑜只好把还没有研发成功的半成品拿出来应急! 她掏出形如铅笔的小东西,按下按钮,那里面有东西瞬间如同降落伞弹出一样,薄薄一层挡板弹出,挡在她的面前! 第六十五章 莫宅门前吵杂不断, 门外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反正众目睽睽之下,莫家的高楼上确实掉下个人影,报警对于这些人来说, 既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是对莫家的报复。 报复莫家对他们的冷暴力。 莫家门口的守门人们一筹莫展, 陈佩瑜只说不要人进来, 没说不让人报警, 他们又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干架, 不让人家报警,因此一时之间就左右为难起来了。 幸而这里面有人机灵, 看情况不妙, 眼珠一转, 就偷偷摸摸反身折回,趁着黑夜的掩盖悄咪咪去找陈佩瑜通风报信。 这人既然机灵,就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一双腿跑得飞快, 等找到陈佩瑜的时候, 整个人已经气喘吁吁, 他不顾自己快要烧焦的嗓子, 一脸焦急的开口道:“小姐, 外面的人看见咱宅子里掉出来个人, 正报警呐!” 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和夸大, 当下就把外面的情况简要的描述一遍:“……现在外面已经不可控制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警察也会来!姐!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陈佩瑜原本想要命人去抓人,可一听这人的话,顿时停住,眼睛闪过一丝不甘,然而最终却还是沉声命令道:“快!让所有人收拾一下,把东西都带走,暗室里清空,该留的不该留的,我都告诉过你们,你们都知道怎么做!” “是!” 陈佩瑜早先就预料过终有一日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此早就对暗室进行过改造,能够在短时间内掩盖一切。 陈佩瑜一声令下,跟着她做事的人瞬间行动起来,纷纷走进暗室,着手处理里面的器材机器,该往外搬的往外搬,该销毁的全部销毁!与此同时搬过的地方也被人迅速打扫,然后改头换面,重要的商业资料跟值钱物品摆放在柜子上,并且有专人在上面作旧。 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穿着防护服,保证自己的痕迹不会留在处理完的区域内,并且在一些细小的地方沾上陈佩瑜的指纹,证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呆过。 他们的行动十分迅捷,而且安静无声,在极端的沉默之中快速的完成自己的任务,显露出让人难以言喻的诡谲氛围。 前来报信的人谨慎的将目光垂下,就只看着自己脚尖处,十分懂事。 这人表面上十分知趣,然而心里却极度震惊,陈佩瑜的这个团队干练高效,简直就是专业伪造现场的团队! 那如果这样一个团队要让人消失……岂不是非常容易? 无论是嫁祸他人,还是制造意外现场,绝对非常专业,令人难以识破! 这人心中涌上一层深深的寒意,他不禁后悔起自己的急功近利,知道了这等隐秘之事后,不是升官发财就是杀人灭口,但他知道,往往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显然的,如今陈佩瑜十分缺人手,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旁边这位及时报信的人,语重心长道:“阿英,你做的很好,我相信你以后也会做得更好,今天的事我先谢过,等我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我就好好谢你!” 陈佩瑜好一番劝慰,并且暗示自己人手紧缺,对方受到提拔照顾指日可待! 陈佩瑜看人十分准,大多数普通人只是奔着她开出的高昂工薪而来,但眼前这个男人,却绝没有满足于这一点点的蝇头小利,他显然有更大的抱负。 第六十六章 张维英, 是一个有着野心抱负的男人。 他不甘屈居人下,只要给他个机会,这人就能拼尽一切,不择手段的飞黄腾达。 陈佩瑜眉目细致, 她看着张维英还在试图掩盖自己身上的特质,想要让她放松戒备的样子,眯起眼睛, 微微笑开, 她缓声道:“我不是4我更欣赏你的勃勃野心。” “阿英,我从来都不是妒人才能的人, 恰恰相反的是, 如果一个人没有野心, 和为了野心的不择手段,我是不需要, 也不喜欢这样的人的。” 陈佩瑜声色总有种特殊的慵懒淡定,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 整个人都带出一种由内而外,自然而然的笃定, 似乎如果不符合她的标准, 她就真的甩手不提拔了一样。 张维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脑子如同榔头敲打一般,一片嗡鸣——他知道他期待已久的际遇来了, 只要这个女人稍微一点头, 他从此就能飞黄腾达, 也能万人之上。 他太兴奋了,他张口,声音有轻微的飘忽:“是,我知道了。” 当说完这句话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就蓦地一变,从那种狗腿子的卑微变成了野心勃勃,大胆干练的模样。 他隐藏的太深,陈佩瑜从未见过能瞬间改变过自己气质的人,明明衣服那是那样的衣服,长相造型还是泯然于众的样子,但突然之间,这个男人身上的邪恶,渴望完全爆发出来,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危险却极度吸引人的状态之中。 这个男人会演,他是天生的诈骗犯。 浸淫此道多年的陈佩瑜在这一刻无比准确的意识到这一点。 一个没受到任何教导就能达到这样状态的人,一旦受教,假以时日,一定会明珠璀璨。 她暗自心惊,惊诧于他的天赋,他天资高绝,高到她真的忍不住下意识的嫉妒。 陈佩瑜终于知道为何那么多人看见天才的第一眼就想尽办法得打压,因为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是无尽的恐惧,对他们拥有的无限可能而恐惧。 她轻轻咳了一声,强迫自己将视线若无其事的转移开来,绝不让他察觉到她对他一丝一毫的惊讶嫉妒,仿佛他能够瞬间变换气质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看着陈佩瑜不以为意的表情,张维英忍不住失望。 他自以为了不得的技能,在这个女人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张维英收敛了脸上刻意曝露的表情,重新变得恭敬,抬头眼睛闪闪道:“不知道这样的我您怎么看。” 陈佩瑜含着不多不少的笑容,双手相击,鼓了一掌:“好!” 她并不惊叹,也不摇头,张维英问了才给出自己的看法,这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在无形之中打消了张维英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他这才真正的向陈佩瑜低头俯首。 这两人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因为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乌拉乌拉的警笛声,这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大门口。 门口聚集的人不在少数,黑夜里此起彼伏的聊天声拍照声,一点也不像电话里说的那样情况紧急,反倒是围观群众像是郊游一样谈天说地,气氛轻松。 警察们摸不着头脑,严肃下车,驱散人群,然后禁止无关人群入内,带队警察这才有空隙钻进去。 如此又是耗费一番时间,等他们沿着大厅楼梯登登登跑上去的时候,一眼看见的就是在小窗前的陈佩瑜跟一个男人站在一起。 即使在这样一个闹事的夜晚,陈佩瑜依然着装精致,像是随时准备登台表演的最佳女主角,她的确美丽,但是放在此情此景中就让人难免觉得怪异。 “你们站在这干嘛?” 带队的队长当先上前,对着陈佩瑜老实不客气发问。 他的口气着实不好,但无奈最近莫家跟刘传正出的“风头”让本市治安跟声誉一落千丈,外地人对这边的风评都不太好了,一提起这就必然是摇头大叹,说这边很乱。 连带着这里的警员也不好过,成天受人非议,各种抨击,简直难以忍受。 他对着算是老熟人的陈佩瑜质问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有人报警说这里有人坠楼了,你让一让,不要破坏现场!” 陈佩瑜听话的让开,站在一边表情严肃道:“的确有人坠楼。” 队长听到这话,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站在窗边往下观察了一番:“坠楼的人呢?” “跑了。” 队长哼笑一声:“跑了?” “不会吧?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告诉我他还能跑?” 陈佩瑜嘴边勾起一丝嘲讽,不知道是对着这位队长的,还是对着那位艺高胆大的跳楼人的:“现在这年月想要出名的人多不胜数,莫家就是他们刷声望的对象。” 莫家深陷泥潭,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莫家这面薄脆的墙近来都快被人踩平了。 这位队长梗了一下,不知怎么接话。 他烦躁的往后看了一眼,对自己手下人道:“赶紧的,怎么还不上来检查!” 然而他注定是无望的,荀渺来去无踪,陈佩瑜都难以将她留下来,更可况这些从未见识过游戏里诡谲之处的平常人。 他们在现场考察了一番,楼下花圃里连落地后的脚印都没有,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一班人马对此束手无策,听着手下的报告,队长脸色越加难看,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配合的陈佩瑜,意有所指道:“莫家这样,莫太太你也该想想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费力了。”陈佩瑜反刺回去:“你们自己都做不到保护群众,难道要跑来怪受害者你自己做得不好?” 队长深深看了一眼陈佩瑜,沉声说道:“收队!” 这一声喊下去,一大票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他们临到门口,众人还在围追堵截询问内容,被众人层层裹挟碾压的队长一脸阴沉,排开众人,一言不发的上车。 “队长,您看这李培是什么意思?”跟队长做一辆车的人抬头问道,他真的很好奇这女人难道不害怕么? “她没说真话。”这位队长松了松自己的领口,缓解了一下压力。 “她说是有人爱现想出名来跳楼,但楼上楼下却很干净,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人又消失的没影。”这位队长看着汽车一路飞驰,外面场景变换,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要么是人根本不是想出名,而是她这里有什么吸引那个跳楼的过来,所以人家没留一丝痕迹,要么是人被李培抓住了,但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让我们知道。” “那怎么办?”年轻人忧心忡忡道,藏着一个人,莫家做事有点剑走偏锋了。 “只能请搜查令,到她家里搜一搜了。” 队长如是说道,他很肯定,这个莫家的女主人必然有什么秘密,否则她不会在当下还不愿意报警处理外面人群,因为她心虚。 可她心虚什么呢? - 荀渺一入花圃,听着楼上传来无数呼和,但就是没人追着下来,顿时心中大定,狼狈的逃走。 她趁着夜色,趁着前院□□全部乱套,在别人的眼皮子下一路溜出莫宅。 但遗憾的是她自己情况都不容乐观,救李玉然的事只能暂时搁浅,再寻机会。 她叹了一口气,一路往山下走,与门口的人擦肩而过,他们却浑然不知。 荀渺低头,钻进跟他们停在一起,不惹眼的汽车,将背上的包裹甩进车里,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她连了福霜的线,电话还没响两声,福霜就分秒接通:“在哪儿?怎么样了?” “东西拿到了,玉然还在里面。” 荀渺淡淡说道,遇到弯路,她拐了个弯:“先找地方把东西藏起来,刘传正那边……转移一下他的视线,告诉他,能救他的人现在在陈佩瑜手里?”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如果这样,到了最后时刻难保他不会为了活下去干什么傻事。” 荀渺飞快的自驳,她考虑了一下,缓缓说道:“两个都不要告诉他,等我把李玉然救出来再说!” “……”福霜道:“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段时间内我就不会回去了,等我把玉然带出来了再回去。” “荀渺?我们真的要把刘传正救回来?”福霜迟疑说道。 “不然呢?或许就像钟离坚持的那样,坏人坐坐牢也挺好。”荀渺望着车外风景流转:“试试呗。更何况,他能从里面出来么?” 到时一切真相大白,所有人的愤怒真的会那么容易消散么? 第六十七章 黑夜里, 郊外山路,一辆汽车飞驰而下。 路上的灯光一闪而过。 秋日风凉,荀渺面容冷峻, 她开车进市里, 在一家宾馆前停车。背着背包, 棒球帽子倒扣在头上, 零星碎发从帽子下露出,她衣着装扮上十分简单普遍,并不起眼,自然大方的站在柜台前出示自己的身份证。 “您好, 这是您的单人间,九十五块钱一天, 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是下一天, 十二点之前退房,我们不收取您下一天的费用,十二点之后退房, 我们要收第二天的费用。” “我知道了。” 荀渺淡淡说道:“我订五天,这是押金。” “好的。” 她从前台服务员的手中接过房卡,背着背包坐上一旁的电梯,一路往上。 到了房间,荀渺将背上的背包甩在床上,先是瘫倒在床上缓口气, 然后才坐起来打开背包。 背包里的东西不多, 首先便是从陈佩瑜那里偷来的材料, 只是原本应该有小脸盆那么大的材料在研究之中消耗得只剩下海碗那么小的一块,握在手中,着实有些可怜。 荀渺翻来覆去的看,发现这材料拿在手中本身就柔软,稍微用力一些就会变形,但若要更用力,却有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原来这材料遇强则强,用弱小的力气反而更能使它变形。 她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三下,将它当成橡皮泥翻来覆去的蹂躏,但如何用它,却还是一头雾水。 她想了想,把材料重新放回去,打开游戏的界面,联络两个擅长材料的老友。 她这两个老友,年龄性别恰好相反,一个年轻张狂,一个稳如老狗,但正所谓臭味相投,他们性格相似,全部都是绝天绝地,老子称王称霸独树一帜。 荀渺原本想着众人一块集思广益,却没料到同行在一起必然争执不下。 …… “这材料说实话,作成防弹衣傻逼了,一点都没新意。” 田歌一脸不赞同,她刚好有几个想法,拿来实验也是不错的。 “不做防弹衣,作成别的,别人杀你你反应的过来嘛!” 与田歌天马行空创意倍出不同,王源山是一个坚定的实用主义者,认为任何产品创意必不可少,但创意要为实用服务,如果没用,那创意完全就可摘掉不用。 田歌被老王怼了一波,表情有点臭臭,她哼哼唧唧,对着屏幕里的人道:“你行你上,你做防弹衣啊。” 做防弹衣,是一个思路,但这个思路放在陈佩瑜手中足足六天却拿不出任何结果,可想而知在材料铸成上面有着不小的困难。 老王:“……” 话题又绕回原地。 荀渺在两个大佬面前一直都老老实实没有出声,直到两人怼到最后无话可怼,这才缓缓出声道:“材料的特性用于保命绝对很好,防弹衣是陈佩瑜的想法,但是就我而言,除了防弹衣之外,其他形式的保命用品也是可以接受的。” “最主要的就是适合我。” 的确如此,适合陈佩瑜的,不一定是适合她的。认真来说,陈佩瑜跟荀渺在游戏里发展的侧重点不太一样。 两人都是以智谋见长,但陈佩瑜是完全将自己放在大后方,她喜欢将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觉,喜欢杀人不见血,以操纵别人的行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从不让自己陷入战斗之中,她钟爱干净优雅高贵的俯视蝇营狗苟的众生。 荀渺却是征战四方,刀刀见血,见人死亡如同家常便饭,她或许不是单人战力最强的,但她却是智谋型玩家里的刀手玩家。 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无与伦比的局势观配合她自己的机动性,比一般纯智谋型的玩家要更加强势。 举个例子。 当她的对手面对她的势力和暗线无所适从,想要擒贼先擒王的时候,他们会发现这个指挥者的机动性很强,转移的速度很快,派人拦截,她不一定能够比打手玩家强,但能够做到不拖后腿,滑如泥鳅,常常让人抓不住。 换成别的智谋型玩家面对鲜血淋漓的场面,早就动弹不了,被人一刀斩了。 所以,荀渺更适合的是主动防御,而不是被动保护甲。 田歌跟王源山两人经此提点,各个若有所思。 如果以荀渺个人的素质为出发点的话,说不定可以绕过陈佩瑜团队一直困扰的难题。 田歌低头沉思,想了半天后喃喃说道:“你让我想想,给我点时间。” 田歌刚刚说完这话就单方面下了线,关了与荀渺的视频连线。 宝贝在刘传正手里早就不是个秘密,宝贝有啥特性也被人研究得透透的,田歌手里就收录着这份材料的特性研究报告,在她拿出行之有效的计划和猜想之前,恐怕她不会联络荀渺了——这就是一研究狂人。 荀渺看着只剩下一个人的屏幕,对着老王说道:“你呢?” 老王说道:“你还没给我说你自己偏向于什么样的防御装备。” “我不是田歌那个只想着自己想法的人,顾客的感受度也是我要顾虑的。” “……” 荀渺还真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防御装置。 她尝试着想了想,迟疑说道:“能够挡致命一击?受伤严重的情况下的最后保命装备?” “如果这样的话,就要考虑你当时很有可能已经断手断脚,根本就不可能自己主动防御了。” “……”荀渺恐惧的不能说话。 老王说的认真,甚至已经开始设想如果当时的情况下,荀渺能够执行的防备方式都有哪些。 “如果那样的话,语音启动?或者说在进入战斗之前就开启,然后智能判定你何时生命力低下?” 老王征求荀渺的想法。 “……智能更好一点,但是出现了老王你说的这种情况的话,我希望你还能配给我能够同时致命反击的装备……” 考虑到当时说不定还会出现连话都不能说的情况,荀渺决定用智能装置。 “嗯。”老王点了点头:“我有点想法了,你等几天,我把设计图发给你,你看看哪里还需要更改。” 老王下线。 忙碌了一晚上,身上又是泥又是草,荀渺拿着背包进浴室洗澡。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地点藏匿之前,荀渺是不会让背包远离自己了。 —— 远在邻市的钟离在家养伤,平时的日子也就是溜溜逛逛,一派闲人作态。 今天的钟离感觉自己的状态稍微好了点,身上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麻痛酸痒的感觉在他闲下来的时候简直让人抓狂,他索性买了只奶狗在家养着,算是给自己分分心。 小奶狗离开刚离开狗妈,正事儿没有,屁事很多,一不注意,孤单寂寞冷的小奶狗就频频哀声叫唤,又软又糯的声音让钟离这个大男人都有点抵抗不住。 “饭桶是不是又饿了?”钟离蹲在奶狗旁边,胖墩墩的小狗趴着四肢,啪嗒啪嗒同手同脚的跑到钟离的脚上,扑通一下爬上去,奶肚子暖着钟离的脚背,让他有种自己穿了棉拖鞋的感觉。 找到主人的小奶狗瞬间满足,不吵不闹,短小的尾巴晃悠得跟电风扇似的。 …… 怎么办? 被赖上的钟离瞬间僵硬,想不通怎么才来家里两天的奶狗就狡猾得一比,懂得用叫声吸引自己。 过来。 他拖着脚和脚上的奶狗,一瘸一拐的走向阳台,在阳台的躺椅上坐下,一边感受秋日阳光的暖意,一边看书喝茶。 脚上的狗子耍赖装死,生怕主人把它甩下,过了一会发现主人并没有这个意思后,居然窝在脚面上睡着了。 到底是小奶狗,还非常嗜睡。 这一坐就是一下午,钟离几乎忘掉给自己暖脚的狗子饭桶,在安静的氛围里也昏沉得睡了起来。 然后当夜幕深沉的时候,钟离被一声声委屈至极的奶汪声叫醒。 饭桶可怜巴巴的在钟离面前蹲坐,胖胖的小屁股坐在凉凉的瓷砖地板上也不闲凉。 钟离一把抄起小祖宗,把它抱在怀里,右手大掌压着饭桶的头,感受着它不断舔舐的小舌头在掌心涂抹的湿意,庆幸它没舔成自己的脸。 这狗子天然有种亲人的态度,钟离一抱起它,就跟疯了似的抓着胸膛往上爬,小小的舌头老是舔钟离胡子拉渣的下巴。 刚一开始,猝不及防的钟离甚至被它舔得下巴都一股子奶味。 钟离抱着狗狗来到它的小窝旁,碗里的狗子奶粉冲出来的奶还透着温热,钟离放手的时候没放好,圆滚滚的狗子瞬间掉到地上滚了一个跟头。 然后翻过来的饭桶张牙舞爪的奔向小碗,吭哧吭哧的舔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陈佩瑜连连失招, 材料丢了, 还招来警察的注意, 颇有点狼狈不堪。 然而即便如此, 在这个身份彻底丧失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之前,陈佩瑜是不会丢下她的。 而且她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材料而来, 现在材料丢失,她怎么可能会走? “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跟我们对着干,我不信只有一个人在帮刘传正, 肯定还会有别人。”暗室里面被众人伪装成办公重地,陈佩瑜索性就在这里处理些不太好让人听见的事。 她敲着桌面,斟酌得说出这句话。 她组合起来的团队成员已经是业内顶尖人才了, 却还是频频受阻, 陈佩瑜知道自己树大招风, 但这种纯粹是跟她对着干的,陈佩瑜更相信是有人跟刘传正联手了。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对刘传正还是有些戒备的。 她对面站着两个穿着利索,但扔进人群中却似毫不起眼的人,这两人听完陈佩瑜的话,双双开口道:“您放心,一定给您处理好。” 陈佩瑜满意的眯起眼睛, 点了点头:“你们的能力, 我是相信的。” 这两人听到陈佩瑜的恭维, 并不骄傲,也不怯懦,平平静静的接受了她的奉承。 其中一人道:“既然这样,我们俩就先走了,等有了消息,就会通知您!” “好!” 他俩一块来一块走,这俩人行走的步姿看似平常,但还算有些空旷的暗室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一楼的暗室门口。 …… 对于刘传正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就是他的耐性。 时间就像开烧的香,短短一截,看似缓慢,实则很快的在燃烧着,只一转眼的功夫就被烧到半截,再一转眼,就所剩无几,只有燃完的香灰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他越来越恐慌。 原因就是他的身体健康状态每况愈下,几乎能肉眼识别出他的变化。 今天他又呕血了。 刘传正看着掌心里的血花,面不改色的将手握成拳,安静的走到洗手间里细致的清洗手上的血迹。 哗啦啦的水从水龙头里倾泻而下,四周质感非常好的大理石壁面光可鉴人。墙壁里,苍白无血色的面孔空洞的望向外面,与现实里的他对视。 水流声喧哗,就如同刘传正不断泄漏在外的健康。 吵杂的水声撩拨他本来就已经绷紧脆弱的心绪。 “刘传正,出来吃饭。” 福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在盥洗室里听不太真切。 刘传正蓦地回神,一双幽深的眼睛望着大理石砖里面色惨白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他很快答应外面福霜的喊声,关上一直水流不断的水龙头,擦掉手上的水痕,走了出来。 他上桌吃饭,忽然间,不经意提起荀渺:“她干什么去了,这两天怎么没见她?” 福霜吃饭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若无其事道:“她为了你的事在奔波,你总不能要求她还要像你的下属那样事事妥帖。” “那的确,不过我想知道她忙得怎么样了。” 福霜停下吃饭的动作,抬头冷眼看着他:“有我在这,你还怕她卷了东西就走?” 刘传正的意图被福霜赤/裸/裸挑出来,他没有尴尬,只是淡淡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我来不及等到她来。” “……”福霜抿了抿嘴,叹了口气,语气微冷道:“这事你不用担心,荀渺在努力了。” “毕竟她还是希望恶人有恶报的。”福霜讽刺一笑。 “只要我能活下来,坐坐牢就当散心。”刘传正脸皮堪比城墙,他抬手给自己盛了一碗流食,说着他现在的真心话。 坐牢又如何,只要有时间,一切都好说。 几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与生命相比,他不会在意失去点自由。 福霜冷笑了下,没有接话。 荀渺可绝不会让他舒舒服服的享受五星级待遇,然后大大方方出来,又是一方豪杰。 她会让他受到应有的代价,绝不会让他有动用权利的机会。 在这一点上,福霜无比确信。 福霜吃过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等刘传正回房休息之后打开自己的联络器。 轻微的电流声响过之后,荀渺声音出现,她问:“有事?” 福霜抿了抿嘴,挑眉说道:“我看刘传正不太耐心了。” 荀渺正看着老王跟田歌发来的设计图,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然后她说道:“随他去,只要看住他就行。” 福霜“哦”了一声,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那到底什么时候救他?” “能救的时候自然救,不能救也不能让他作死。”荀渺淡淡说道,指尖从五种设计图上划过,最终点中其中一幅。 …… 荀渺关掉联络器,想了想,将她看中的那幅设计图抽出来,发给老王:“王哥你的图,我看着很不错。” 老王看着荀渺最终选中了他的图,眯眼而笑。 然而—— “但是我看着田歌的创意也不错,我跟她商量了一下,她同意融合在你的设计里,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荀渺将另一幅图发给老王。 不得不说田歌想法脑洞突破天际,老王看着这亮眼的点睛之笔,对着视屏里的荀渺点头称赞道:“确实不错,我试一下,设计图再改,改完后发给你。” 二改要加价,荀渺是双方老顾客,自然懂规矩。 她点了点头:“好,麻烦您了,只是最近要尽快些,我有任务要出。” 顾客的事不变多问,但话说到这份上,也是荀渺对他的信任,老王点头称是:“好,我知道了。” 数日之内,老王几番修改设计,在荀渺的催促下定型制作,海碗大的材料被老王打磨制作,终于在荀渺定下的最后日子里完成。 虽然时间很赶,但两位巧夺天工的工匠师傅手里出的货确实不同凡响,不光荀渺很惊艳,老王头一次对田歌大胆激进的设计点头称赞:“她这一点巧思构想十分厉害超前,跟我的设计搭配起来更是如虎添翼。” 呸…… 荀渺听着老王夸人还要捧着自己的骚话,不做评论。 不要脸的老王丝毫不觉的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他自己的评价十分中肯。 荀渺将武器装备起来,作成装备的材料终于不是属于【稀世绝品】一栏里的宝贝,变成了【可绑定】的辅助性武器。 这样一来,就可随身携带,再也不用担忧它被人夺走。 荀渺深吸一口气:“谢了,我还有事,先走。” 她说着这话,视频里的屏幕就是一黑,远在另一端的老王明白她是执行所谓的“任务”去了。 这一次是荀渺单枪匹马闯贼窝,收拾东西时,她忽然想起福霜之前整理自己装备时的话,忍不住哑然失笑,心道当真是风水轮流转,骚话说得太满被打脸,今天她就要做孤胆英雄了。 荀渺下意识的将能够用到的东西摆在靠前的位置,记住位置,做好心理准备后就静静等着天黑。 - 天黑之后,荀渺摸进莫家。 三番两次的入侵让她熟门熟路,门口喧哗的人还是不断,荀渺只看了一眼就从他们身边走过。 再次进到莫家,里面还是与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暗处的人手却相应的减少了一些。 荀渺有些疑惑陈佩瑜的做法,但说到底人多人少对她而言没区别,因此还是沉默的往莫家深处掠过去,一路上所有暗哨竟然丝毫不察。 事情很顺利,荀渺一路摸到阁楼上,发现里面灯火昏黄,偶尔还有孩子跟大人的轻声碎语。 她倒挂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确实是李玉然跟莫寒。 然后从上而落,落到窗口。 忽然之间,房间里想起一道什么东西滚地声音,男人茫然抬头四顾,没有发现这声音来源其实靠近窗口,因此也就一直没转过头看到荀渺。 ——这傻子! 荀渺心中默念一声,又将从阁楼临窗的书桌上摸过来的溜溜弹扔到地上,吸引李玉然的注意力。 她全副精神都注意着阁楼里的异动,却发现李玉然真是傻得无可救药,她终于忍不住悄咪咪喊道:“玉然!” 阁楼上黑影浮动,荀渺丝毫不觉得自己落入了圈套! 那与李玉然背影十分相似的男子突然回头,一双眼睛射向窗外,眼睛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狡诈! 说时迟那时快,只防备阁楼里的荀渺根本没有看到楼上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猝不及防间,她被人连砍几刀,黑夜里银光乍闪,刀挥时还有破空之声,刀刀刁钻,每刀致命! 荀渺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电光火石之间手滑了一下,直接从高高的阁楼上往下坠! 第六十九章 惨了! 呼啸的疾风从耳边刮过, 荀渺极速下坠,眼前的阁楼飞速远去,窗户口的光晕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楼上的追兵却紧追不舍,眼前寒光一闪而过, 是跟着飞射下来的薄刃小刀。 简直就是要死的节奏! 极短的时间里,荀渺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她只下意识的反手将她手中剩余的弹珠往上一弹, 叮的一声后,刀锋偏离,落入草地。 荀渺落地前摆好姿势, 落地之后就势一滚, 名花艳草被生生碾压, 柔软的花丛给了她足够的缓冲,让她还有一战之力, 险之又险的躲过飞来的第二把刀和紧随而来的人! 楼上跟着下来的人砍过来的刀势越加凌厉, 可他的内心越加心惊一般,荀渺招招都化险为夷,惊险得躲过一招又一招,汗水浸入她的眼角, 眼睛针扎似的疼,但她却没有办法拂去脸上的汗珠, 只专注的应对敌人, 随着对招的时间逐渐拉长, 适应了对方的打法后,荀渺才游刃有余,甚至逐渐反击! 这跟陈佩瑜预测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只是个头脑型人物来着! 怎么还会来这刀光剑影,持刀杀/人的把戏? 跟荀渺对战的人整颗心都快要吓死了,他听了陈佩瑜的分析,只以为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头脑型人物,没想到她的功夫竟然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杀人的人心都不稳了,出刀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但心不稳,如何拿刀? 随着他心神闪烁,在一个措手不及的反击之际,镗啷一声,荀渺手里的刀将他的刀挑飞出去,然后迅速欺身过来,闪着寒光的刀横向劈斩过来,对方的脖子立刻开了个血口子,大量的血从里面喷薄而出,荀渺被喷了满头满脸的血。 血腥味刺鼻…… 他嘴里已经不能成话,捂着脖子满脸都是惊恐,这人因为欺负荀渺“不善动手”这一点,满以为这种手段就能让她身首异处,没准备保命措施,没想到……最后栽进去的居然是自己! 荀渺几乎成了个血人,她微微躬身,手中的细长刀转了个弯,紧紧贴附在她的手臂上,她警惕得退到阁楼墙角,后背倚靠墙面,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 阁楼下是一片暗香浮动的花圃苗园,此刻却倒枝一片,被人踩踏得连汁液都流了出来,这里凌乱无章,被碾落在地的残花花汁混合着血腥气味,成了一种令人头昏脑胀,恶心欲吐的味道。 荀渺孤身一人在花圃墙边,花丛中央躺着早就生死不知的对手,四下幽闭,一时之间,黑暗的夜里只听到了虫鸣嘲哳,气氛却越加诡谲。 李玉然被发现了,而今天她闯进来了,依照陈佩瑜的性格,暗地里不可能如同这表面一般平静,平静到让她寒毛直竖。 暗流汹涌的平静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原本寂静黑沉的四周发出一小点异动,这真是很小的动静,小到一不留神就能完全忽略。 但紧随着这微小的动静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味道,微微发苦。 当闻到气味的那一刹那荀渺就已经知道不妥,可却晚了! 麻痹,酸痛,头脑发胀,眼前的花海倒转扭曲,耳朵鼓噪的听不到一点声音,眼前飞过一只蚊虫,但一向听力绝佳的她甚至听不到近在眼前的声音…… 不…… 荀渺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才明白过来陈佩瑜原来一直放任她,只是为了能找到悄无声息解决她的时机而已。 - 李玉然技术高深,医者自救,在空无一人,完全封闭的空间里也能靠着系统背包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和把身上的伤痕处理一下,不让它们继续恶化。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腿上伤口火辣辣的抽痛不时席卷而来,但他却神思恍惚,毫不在乎。 反正旧伤未愈,会添新伤,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省省。 这是一个禁室,就在密室的地下,被陈佩瑜用特殊材质的钢铁封闭,与土壤隔绝开来,但地下深处的湿冷却隔绝不了,因此即使陈佩瑜这段时间没有对他用刑,身处的环境本身就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李玉然带出了一连串的咳嗽,这里没水没药,就连食物都不给,他在背包里储存用急的食物所剩无几,离弹尽粮绝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样子。 突然之间,最上层天花板发出声音,缓慢的向一边滑开,李玉然翻身仰躺,看是谁下来。 刺眼的光从上面投射下来,本来漆黑不见五指的全封闭禁室里慢慢现形,李玉然闭上眼睛,防止突见光明所带来的伤害,等逐渐适应后,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一切由模糊变成清晰,他却惊讶的瞪大眼睛! 荀渺! 昏迷的荀渺! 李玉然的心顿时如同跌进寒潭之中,周身冷意漫上心头,让他冷得发抖。 “荀渺……” 他的声音嘶哑,尝试着叫醒她,但荀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因为他的触碰而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原来上面系着的绳子本就是松松垮垮,悬在半空的时候就隐隐有偏沉的样子,被他一碰,直接掉了…… “……”李玉然瑟缩得收回了手,有点怕。 上面的天花板又合上,这里重新归为静寂黑暗。 荀渺毫无动静,李玉然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对方除了微弱的呼吸能证明还活着之外,还有有浓重的血腥气味从那里弥漫过来。 他猜测荀渺现在的状态绝对好不到哪去,但他更不能保证的是陈佩瑜现在是否暗中观察着这里,他上前救治荀渺,会不会让她对荀渺不利。 要知道最近陈佩瑜对他简直失望透顶又爱又恨。 因为在陈佩瑜想法里,你可以对我不好,因为咱们的关系本来就僵,但你不能对别人更好。 她是一个自负且自傲的女人,她无法容忍他李玉然“吃里扒外”的做法。 李玉然简直想骂一句妈卖批! 但是现在他人小力微,被一个变态绑票,还指望能跟变态正常沟通么? 显然不能。 上去救,还是不救? 李玉然踌躇不定。 上去救,说不定荀渺会被陈佩瑜报复,不救,荀渺说不定危在旦夕。 正当他纠结万分的时候,隔壁的荀渺忽然呻。吟一声,黑暗之中只听见她挪动身体,但具体在干什么,李玉然并不清楚。 他激动得清咳一声,这声“清咳”因为他本来就不健康的身体以及过分情绪高亢而走音跑调,漆黑的空间里并不能靠着这个认出他是谁,反而还把荀渺吓得浑身一哆嗦,声音绷紧,身体蓄势待发:“你是谁!” 李玉然反复发声,哦哦啊啊了半天,但他长时间没有说话了,嗓子也因为发热而沙哑,听着倒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哑巴”还在尝试着向这里的第二个人沟通,荀渺却误以为他是被陈佩瑜割舌了,一脸惋惜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说话。” 李玉然:“……” 懵逼orz 黑暗中,鼻子尖全都是别人的血味,荀渺尚且浑身乏力,她睁着眼,但实际上是十分无神的,她确定对方没有威胁性之后慢吞吞的摸索靠近,手啪啪啪摸墙摸地面,经过了好一阵子摸索,变得脏兮兮的手终于摸到了这位“哑巴”。 “哑巴”还不甘心的说话,试图发出声音,只听啪叽一声,触感怪异的手就拍上了自己的脸。 是真的“拍”! 因为并没有确切的感知对方在哪里,荀渺那一掌拍在了对方的脸上,力道不小,甚至还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啪”! 一掌下去,荀渺也知道自己得罪人了,她连忙睁着不睁也没关系的眼,空洞的朝着发出声音的位置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脸在这。” 李玉然心碎了一地。 荀渺一边道歉,一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奇怪得咕哝:“头好疼啊。” 李玉然本来还愤怒自己英俊的脸被打了,听到荀渺的咕哝却瞬间萎靡,悄咪咪往后退了两下,突然安静下来。 幽闭的空间里本来就两个人,一个人突然不发声,另一个很快就察觉到了,荀渺摸着对方,手底下触感粗粝,伤口颇多,而且对方很瘦弱。 荀渺并不知道,短短几日里,李玉然已经瘦脱了形,也因此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这人是谁。 高高在囚室上方的陈佩瑜看着电脑里的两个人相互摸索,却奇异得显得陌生的样子。 她不禁怀疑自己的推测,难道说这两个人并不相识? 第七十章 陈佩瑜仔细端详着屏幕里的两个人, 试图从李玉然啊呀不清的声音里辨别他想说什么, 可无奈的是, 李玉然的嗓子似乎真的受到了伤害,努力了半天, 也只是发出一些单纯性的哦啊声。 加上他的声音粗嘎, 跟平日里温润有致的嗓音大相径庭,黑漆漆的氛围里荀渺倒真是本色出演了。 陈佩瑜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点,她紧盯着屏幕, 能够夜视的摄像头忠实将它捕捉到的镜头传到电脑屏幕上。 李玉然不认识荀渺? 她想了想,用手敲击键盘,打开了囚笼里的灯。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灯光大亮, 两人眼睛骤然见光, 都剧痛得闭上了眼睛, 只能够听见对方的惊呼痛苦的声音。 荀渺的眼睛发涩发胀,还算好点, 被放在这里有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李玉然却痛苦难当, 几乎是要失明了! 荀渺适应得快, 她逐渐睁开眼睛,然而当她看到对面的人时,却惊讶得不能言语! 那还是李玉然么?! 那还是总是撩妹帅气的公子哥么?! 在她的记忆中,李玉然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荀渺哆嗦着嘴唇,满眼都是震惊。 李玉然承受了半天的痛苦, 眼睛还是没有办法睁开, 但他咿咿唔唔的表示强烈抗拒, 仿佛不认识这个女人,甚至抗拒她的接触一般。 荀渺咽下嘴边的苦涩,沙哑的说道:“你还好么?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李玉然的名字,因为他给她的暗号要她装作陌生人。 李玉然满脸惶恐不安,羞愤欲绝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陈佩瑜看在眼里,她审视得看着这两个人,却无法从中发现任何端倪。 从荀渺被抛下来,到她先看到李玉然。他们两个没有一丝一毫熟稔的感觉。 那为什么李玉然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给她捣乱?要知道,如果没有李玉然突如其来的这一出,上一回她就能将这个女人抓住! 难道为了报复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陈佩瑜哼笑一声,并不认同李玉然这种玉石俱焚的举动。 …… 外面突然有些骚动,有人急促敲门,陈佩瑜关上电脑,淡淡应了一声,门外的人听到允许,推开门。推门的张维英快步走到陈佩瑜身边,垂头靠近她耳边,严肃说道:“那批警察拿到搜查令要来查查。” 陈佩瑜起身应对,她在家中穿着一双平底小布鞋,上面点着珍珠,大小不一,颜色不一,错落有致,搭配她的衣服,本应该是柔软可人的模样,却被她自身气质硬生生压下去,变成了一种颜色饱满的素雅。 认真说起来,这是一种很怪的感觉。这种穿衣搭配就好像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尴尬,孟轲不止一次从陈佩瑜身上发现这种违和感,可他一询问手下对陈佩瑜的感官,同僚们却都认为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孟轲看着疾步走过来的陈佩瑜,冲她冷淡得点了点头,出示了搜查令:“我们要搜一下你这里。” 陈佩瑜看孟轲说完这句话就要搜,上前一步,挡在了孟轲面前,冷冷的假笑了一声,里面有着不容置疑的不悦:“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让你们无缘无故要翻我的家,请给我个合适的理由。“ 孟轲皱皱眉,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回嘴反击:“日前有人报警说你们家楼上有人跳下来,但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我们怀疑你把跳楼者藏起来,今天来搜查!” 陈佩瑜表情略微古怪,阻挠道:“我为什么要藏一个偷偷摸进我家的人,你们误会了。” “误不误会等我们查完了就自然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孟轲对陈佩瑜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天然的敌视,以及他自己的理解。在常人眼中的陈佩瑜挺正常的,但在他眼中,却浑身上下都是古怪别扭。 陈佩瑜并不是第一个给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在他的记忆里,凡是这样的,深入调查后都有异常的行为举止。 孟轲忍着对陈佩瑜的探究,转头对手下努了努下巴。 跟在他身边的警员们收到他的命令,一哄而上,排开挡在前方陈佩瑜的“保镖”,乱哄哄得喊道:“让一让!让一让!” 这群人阻挡在前,被众人推搡着也不往后退一步,双方僵持不下。孟轲见这样的情景,眼神一闪,上前暗含威胁道:“妨碍公务的,带走!” 毕竟都是打工仔,原本仗着人多势众的保镖打手一时犹豫,被孟轲手底下的徒弟抓住机会,这个机灵鬼趁乱伸手一掏,人群里突的有人高声痛呼,不明所以的人被这声堪称凄厉的声音吓住,场面一度静止。 孟轲手下趁着别人发愣,一鼓作气涌向这群人身后,总算破开了口子,进去了。 这时候再堵着不让搜就没意思了,看着他们已经在翻动东西,陈佩瑜只好隐忍得站在一旁。 前来检查的人员都是搜查的一把好手,当然也是孟轲手中的猛将,只见他们左翻翻,右翻翻,叩墙面,掀桌面,不放过一丝一毫能够藏东西的地方。 他们来得人数不少,分布也很零散,楼上楼下都有,陈佩瑜站在一边,目光随着这群人的动作移动。 孟轲饶有趣味的看着陈佩瑜的表情动作,他轻嗤一声,上前敲了敲陈佩瑜目光几度紧张的瞄上的墙壁,果然发出空洞的声音。 随着孟轲来的人都惊讶的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摆弄墙壁。 “可以啊,队长!” 墙壁果然有问题,孟轲转头看向陈佩瑜:“李小姐,打开吧。” 陈佩瑜定定的看了一下孟轲,不豫得走上前,打开暗室。 孟轲侧身先陈佩瑜一步进到里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身后还有跟着他进来的手下,众人当着陈佩瑜的面搜查暗室。 暗室出奇的大,上下两层中间的地板被陈佩瑜完全扔掉,这里四周有高高的秋千,秋千上放着固定好的喜阴植物。 绿意盎然,装饰精美。 但孟轲却觉得很不对劲,很显然能够看出这里是陈佩瑜处理机密事物的地方,但这地方每一处归置的十分齐整,符合“舒服”这一特点。 门外是陈佩瑜生活的地方,尚且还有凌乱不羁的生活痕迹,物品摆放虽然大体不差,但细微之处因为生活习惯而留下了一些错乱。 比如说水杯放置的地方四散,并没有全部都呆在水杯应该在的置物盘里,比如说沙发抱枕缺了几个,出现在了陈佩瑜的床上。 可这里……却整齐的仿佛是一个样板间。 孟轲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被人耍了,他目光阴沉的盯了陈佩瑜一眼。 不出意料,手下的人毫无所获,他徒弟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队长,什么都没有。” 孟轲深深吐息,压抑心口间被人戏耍的愤怒,冷声说道:“收队!” 陈佩瑜一如进门时只站在门口,当孟轲收队的时候,她还时依旧站在那里,每一个收队的警员都从她身边走过,陈佩瑜的目光便从他们每个人身上滑过。 美人的目光总是多情的,但此情此景,每个警员心头却都有一种难堪的尴尬,他们默不作声的一晃而过,尽量不与陈佩瑜有任何身体接触。 孟轲最后一个从里面出来,他走到门口,忽然间停住,与陈佩瑜一同堵在门口,狭窄的暗门同时容纳两个人,少不得有身体接触。 孟轲身上有熬夜吸烟的腌攒气,还有奔波一线留下来的尘土味,总之气味不大好闻。陈佩瑜掩鼻错后一步,站到暗室里面,她微笑说道:“怎么?孟队长还漏下什么了?” 暗室里面的灯光都亮着,光线也很不错,孟轲回过头,看向站在里面一侧的陈佩瑜。 他这个视角很奇特。他,陈佩瑜,陈佩瑜的办公桌,三点形成一条直线。 在这个视线里,他的目光被陈佩瑜的身形遮挡,只能隐约看见她的办公桌。 陈佩瑜的办公桌……不常见。 那是足足一整块大理石,这块大理石经过简单的雕琢,留出橱洞,留出放腿的地方,但整体形状却并没有过多的修整,留着它天然的不规则样子。 虽然能说这简单雕刻的大理石有种天然的凛冽大气,但与陈佩瑜偏爱的精致完美简直南辕北辙,倒像是匆忙之间只能找出这等重量级物品压在这里。 孟轲忽然顿足一笑,看着陈佩瑜幽深的眼睛,悠然道:“真巧,还真让您说对了,我漏了一个地方。” 第七十一章 他说完这句话, 抬手扬了扬。 在外面还没走的一众下属原本等着走, 谁知道一转眼就看见孟轲停下来与李培说话,双方气氛很不对劲, 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少不得暗中戒备着, 怕起冲突。却没想到队长居然会说还漏了个地方,当下轰然议论开来。一看到孟轲手势, 更是全都连忙上前, 把队长护在里面, 与两边的保镖冷冷对峙。 数十人上前来,清晰的看到李培脸色一变, 她神情冷漠, 甚至变得刻薄犀利:“你想要干什么?不是搜完了?我这个地方是你们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 “没搜到任何东西, 我没说什么。怎么,还想来第二次?可以!给我这次的搜查令!” 陈佩瑜横眉冷嘲, 但她的心却开始有点慌了。 她原本的意思是想让搜查的人搜查到暗室, 让他们意思意思,点到为止。一方面能够自证清白,一方面又能把对方糊弄过去,但眼下这个队长孟轲却让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他太敏感, 与他对视甚至会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陈佩瑜的手缓缓收紧, 不自觉得握成拳状, 她隐隐的戒备被孟轲察觉,孟轲心神猛地一跳。 他的心头忽然泛起细细密密的麻痒感,那是一种头皮发麻的危机感,是动物天生对危险的预知,是驱使动物作出保护自己行为的一种感觉。 孟轲的眼睛不自觉的连连眨动,他强忍着鸵鸟冲动,硬着头皮往上顶,油滑的反驳道:“不好意思,虽然跟我的属下说收队,但我还没正式通知您搜查完毕,所以搜查还没有结束。” 一瞬间,一种强烈的危机意识扑面而来,孟轲甚至做出了避让的动作。孟轲虽然差异于自己的动作,但他更惊异李培伸过来的手。 陈佩瑜的手落空,她一点也不尴尬的收回来,挑眉对孟轲讥讽道:“没想到你还这么怕我,怎么,我还能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你?” 外围的保镖轰的一下笑开,笑声里夹杂着黄。色词语,议论纷纷,大声嘲笑。 孟轲并不在意这点讥讽,他现在有十足的把握,这个女人不是个好人。 他的神色没有一丝窘迫,只平静却又毫不退让的与陈佩瑜争锋相对:“怕不怕你这件事,等我查完剩下的地方,我们再深入的探讨一下,怎么样?” 谁也没想到孟轲居然面无表情开车,他的手下先是一愣,继而用毫不逊于那群保镖的声音笑闹:“别闹,队长!正经点,队长!” 孟轲猝不及防的反将一军,让陈佩瑜消化不良,但现在事到临头,绝不能让他发现真正的密室,陈佩瑜的思及此,露出一副被侮辱的模样,面色难看的发脾气:“怎么,现在的警员也能在执行公务的时候欺负平民老百姓?” 她抓住这一点穷追猛打,毫不罢休,势必要借着这个把这群人赶走。在她看来,一旦暴露出李玉然跟荀渺,那这个身份就彻底坐实坏人身份,她就得放弃她现在所经营的一切! 孟轲哼了一声,疑惑道:“我说了什么?” 他正正经经,板着一张无辜的脸说:“无论我说了什么,等我搜查完,您可以去投诉我。” 瞎子都能看出来陈佩瑜现在是在强行拖延时间,现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因此气氛逐渐狰狞危险,双方势力相互碰撞,僵持不下。 孟轲深深明白,如果一直僵持不下,那他们今天要么是一无所获,眼睁睁看着真相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要么是有可能今天就走不出这莫家! 他内心几番挣扎,目光一直都与陈佩瑜的对视,双方眼神激烈碰撞,几乎到了明面上无声威胁的程度。 两边的弟兄们互相呈对抗之势,陈佩瑜这一方将人包围在里面,孟轲的人团团围在一起,抱团取暖,不让这群人有机可乘。 但冷静下来观察上方的人头数量跟主场优势这两点,就会发现孟轲这边处于极端劣势。 孟轲心中掂量权衡许久,一种无力感袭上心头。孟轲纵横职场几十年,他未有过这种感觉,是拿兄弟的命做赌注,还是撤退? 撤退……他良心不安。 孟轲咬牙,他近乎凶狠的盯了陈佩瑜一眼,冷声说道:“我们走!” “队长!” “队长!” …… 所有人都讶异队长的选择,但转瞬间便明白对方顾及什么,故而沉默下来。 兄弟的情谊情深意重,虽然他们天职是救人,但…… “队长!”忽然之间,一片沉默里,人群中有人忽然郑重说道:“队长,我愿意留下来!” 这人的声音尚且有一两分年轻人的青涩,众人回过头,在自己身边看到那人——孟轲新带的徒弟。 这新人虽说是孟轲带的,但大家都拿他当跑腿的使。毫不客气的说,平日里忙的鸡飞狗跳的一定是他,悠哉享乐的是他们这群老油子。 偏偏这孩子觉不出来他们对他的态度,每个人一指使他,他便笑眯眯的,用他的话说,这是打好关系的第一步。 傻孩子。 现在他还是一样的傻,所有人,就连队长都决定不再追究的时候,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傻愣愣的为了一个说不定不存在的人冒险。 “茅哉!”孟轲疾声厉色,大声喝止! “队长!我愿意留下来继续检查!”茅哉,平时大家都戏称猫仔,这是孟轲第一次音准词确的叫他,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反驳既是师傅又是队长的孟轲。 “不行!我已经决定收队了,你不许有任何异议!”孟轲大声呵叱,抓住猫仔的胳膊,带着众人就要往外走! “队长!”茅哉声嘶力竭,他明白队长的拳拳爱护,但他曾经发过誓,不能不救人! 孟轲丝毫不理茅哉的叫喊,头也不回的拉着他往外走,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狗急跳墙,下嘴咬他! 孟轲猝不及防被他生生咬出血,终于忍不住疼放手,就在他放手的一瞬间,这孩子刺溜窜出人群,直奔有问题的暗室而去! 如果说全身心戒备,陈佩瑜是绝对不可能让他有进去的机会的。问题是,这孩子几乎都被自家队长生拉硬扯的拽出门外了,居然还能够绝地一击,让他的队长吃痛放手! 也合该这孩子运气。猫仔一进暗室,毫不犹豫的奔向大理石桌子,在跑的过程中竟然左右□□叠,生生摔了一个狗吃屎! 这可不是泥土地,而是光可鉴人的地板砖。猫仔一倒地,一个牙被崩掉了,带着血沫子从他嘴里滚出来,叽里咕噜的进桌缝里! 咔哒一声。 一阵剧烈的,强烈的机械转动声,以及庞然大物移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趴在地上猫仔甚至能够从缝隙里看到自己的牙齿被大理石这重量的移动而碾压成粉! 那是一颗牙,却被磨成粉。猫仔在牙疼的同时,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意顺着牙齿伤口往脑门里钻。 暗室外,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这戏剧性的一刻,谁也想不到这家伙的运气居然如此爆棚,摔倒了都能碰到机关! 这…… 紧要关头,孟轲忽然一声大喝:“快!进暗室!把门关上!” 孟轲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威严和稳重让他手底下的人下意识的选择听从他的指挥,只见他话音一落,立马乌泱泱一大群人奔向暗室! 陈佩瑜简直一口血闷在胸口! 她立刻跟着发号施令,抢着道:“快!阻止他们!” 那么问题来了。 陈佩瑜一向自负,她根本没把这群草包放在眼里,还怕打草惊蛇,真正能干事的玩家打手全被她安排在外,杜绝孟轲这群人见到他们的机会,而这一屋子的保镖几乎都是平凡普通的二流子! 本来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眼下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这么诡异的机关,全部都傻了眼,与训练有素,长期处于与罪恶直面斗争的人比起来,他们各方面都弱了不止一截! 更何况对瑜陈佩瑜的命令他们反应得也不怎么及时,因此这重重原因之下,追不上孟轲,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暗门被陈佩瑜调快了,此时被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睁睁看着孟轲这群人退至暗室,与外面起冲突的人隔绝起来。 轰隆一声响。 暗室完全关闭,大理石也刚好完全移至一旁,露出一个阴森森,黑洞洞的坑。 孟轲带领着弟兄们占据暗室,所有人都因为刚才惊险刺激的行为微微喘息。暗室里,孟轲靠着墙,稳了稳自己急促的呼吸,沉声说道:“猫仔你跟我下去,浪浪你指挥大家据守暗室,不要出去,另外,联络总部,请求支援!” 孟轲一头一脸的汗,但他只是沉默着,从其中一个留在上面的弟兄里手中拿了一把枪,扔给还在学习的猫仔:“会使么?” “会会会……”猫仔自知连累了大家,因此回答的极为积极,他漏风的牙齿里只听一阵一阵嗤嗤的声音,弟兄里有人忍不住讽道:“跟放屁似的!” 第七十二章 猫仔神情一窘, 默不作声。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让人家受到了牵连,人家心里有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孟轲却不然, 他本来已经准备下去了, 闻言,锋利的视线从人群中一扫而过,冷声呵斥:“闭嘴!你哔哔得跟放屁似的!” 孟轲的威信很强, 刚才还为了大家违背了他的职责,要知道, 如果这事暴露,那被问责的绝对是孟轲。他为兄弟着想的情谊让这群汉子感动,因此这话一出, 无人敢说什么。 孟轲看大家安静下来, 不再窝里斗, 便捞起旁边弟兄裤腰带连起来的绳往深坑里下。 深坑宽而深, 密室的灯光只能照亮一小块区域。 扑通。 孟轲落地,顺势滚到一边。 他的眼睛一直是见着光的, 此时乍一探索黑暗的地方, 双眼没有调节过来, 便入目所见全是黑黢黢的。 孟轲快速的将手机灯打开,照亮了一片区域,也看到了黑暗中两个人瞪着黑亮黑亮的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这两个人都太惨不忍睹了,孟轲见到他们的第一面都提不起戒备——一个浑身是血, 感觉重伤要死。一个骨瘦如柴, 伤口狰狞。 这两人不用想, 就是被陈佩瑜囚禁在这里的人,是他们要解救的人。 孟轲放低姿态,双眼温和,伸出一只手递过去,等待他们握住这只充满光辉的手,他温柔的说:“不要怕,我们来解救你们来了。” 荀渺:“……” 李玉然:“……” 孟轲:“……” 孟轲顿了顿:“不握住我的手么?” 荀渺,李玉然:“=。=” 场面一度尴尬,孟轲预想中这两人感激涕零如蒙圣光的样子没有出现,他讪讪的缩回手,清了清嗓子,正经道:“你们有人受伤了?我们这就救你们出去,伤口会得到处理的。” 李玉然的嗓子不适合交谈,荀渺想了想,沙哑道:“我身上的血不是我的,我旁边的这个人是医生,能处理自己的伤口,……只是,他很久没吃东西了。” 情况比孟轲想象中的要好,他心弦微松,扯了扯弟兄们的裤腰带,对荀渺跟李玉然说道:“你们两个先上去,我们在下面辅助你们,上面还有人。” 猫仔站在他身后,担忧的目光一直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两人,听到队长的安排,默不作声的在他后面狂点头。 当大理石移开的时候,上面的一切声音荀渺李玉然都听到了,而且看孟轲猫仔的一身制服,心里多多少少也明白外面的情况。 他们知道,现在一切暴露,要么陈佩瑜把这些人悄无声息的抹去,要么唯有金蝉脱壳。但荀渺手中有陈佩瑜想要的东西,所以以她的性格虽然会选择最后的选项,但她势必会想方设法进来逼问她,带走她,直到找到材料。 荀渺抿了抿嘴,她并没有告诉孟轲,陈佩瑜不会善罢甘休,死守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沉默的扶着李玉然上前,帮他把腰带栓好,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往上升。 荀渺与李玉然的互动并没有掩饰,孟轲反正还要等她上去,等猫仔上去。他索性站着抽支烟,一边等那个男人上去,一边同荀渺说话:“你叫什么呀小妹妹。” 孟轲说话比较油,年纪小,涉世浅的女孩子一般不太喜欢这样的人,但荀渺的见识跟她的年纪不能混为一谈,于是她跟着说起话:“我叫荀渺。” “小妹妹年纪不大呀?” “……”荀渺抬头无趣的看了他一眼,对因为她年龄就小看她的人嗤之以鼻。 孟轲不以为意的摸了摸鼻头,他叼着烟,显得有点吊儿郎当,也显得谈话氛围很轻松:“小妹妹怎么到这儿来了?” 荀渺抬头似笑非笑的端倪了他一眼,心头一转,张口一派胡言:“我是刘传正的朋友。” “刘传正跟她有点合作,但是我发现她……不是李培。被她发现了我知道她隐瞒的,所以被抓到这儿来了。” ……什么她发现你知道她隐瞒的。 孟轲被荀渺弯弯绕一样的话绕了一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发现了重要的秘密! 当他明白的那一刻,身上的冷汗就刷的一下出来了,整个人都是有点懵懵的。 这李培不是李培! 那她是谁?真正的李培又去了哪里? ……他的这班弟兄撞破了她隐藏的天大的秘密,他们到底能活着出去么? 孟轲的意识很强,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李培”能瞒天过海当李培,必然有人帮她改了户口,改了身份,改了照片…… 甚至有人一直阻挠李培的亲戚与她见面……不,“李培“的亲戚,还是李培的亲戚么? 孟轲忽然不寒而栗,他明白,这种骗局牵一发而动全身,门外的那个女人不可能隐瞒得过与真正李培关系亲密的人,那么,那些人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这得牵涉了多少人在里面,多少同僚是她的帮手,他们内部又有多少是叛徒…… 他们的支援,真的会如愿到来么? 荀渺的侧面提点,让孟轲忽然意识到问题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他们现在身处根本没法逃出去的暗室,这无异于瓮中捉鳖的鳖。 孟轲忽然扔下吸到半截的烟,抬手抓住重新垂落的裤腰带,急切的说:“猫仔你最后上,我有事要给弟兄们说!” 荀渺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入手的感觉是肌肉紧绷,荀渺恍惚了下,忽然记起钟离职位跟这个男人一样。 她缓缓道:“不必急,先上去的那个人叫李玉然,是个妙手回春的医生,被陈佩瑜绑来这里很长时间,知道这里的密道。” 孟轲惊讶说道:“这里还有密道?” 荀渺笃定:“有!” 孟轲紧绷的心情依旧没有放松,他只意味难明的苦笑了声:“那就好。” 他们这群人能活着出去,但能否活着揭穿内部叛徒的的存在还不一定。但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此一来,孟轲反而没有了先上去的必要,他在底下帮忙托着荀渺,加快她上去的速度,等她上去后,孟轲跟猫仔调换了一下顺序,他先上去。 孟轲灰头土脸的从下面钻上来,就着弟兄们拉着腰带的力道攀上地面,双臂一用力,双腿直接出来,然后一个利落的撑手,直接站了起来。 他重新环顾了一下,发现弟兄们一个没少,外面的“李培”暂时还没进来,他当即走到李玉然面前,按耐住急切,说道:“你知道这里面的密道?带我们出去!” 李玉然与荀渺对视一眼。 陈佩瑜那么长时间没动静,必然是想要将这里所有人都弄死,那她一定是搬那群玩家打手,跟有作弊利器的玩家比起来,眼下这群普通人却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密道里,现在也一定有陈佩瑜安排的人手堵着。 现在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李玉然深深思量,他谨慎说道:“为了防止我们活着出去,陈佩瑜一定也在密道里设下人手,正面抗的话,你们的人不是她的对手。” 的确如此。 但眼下除了密道,再也没有别的出口,总不能就窝在这里困兽斗,那还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能冲出去。 孟轲毫不犹豫,就说:“哪怕是这样我们也得冲出去!” 李玉然就等他的决定,他飞快的接口:“那你们准备准备,我知道有条密道是通往阁楼,阁楼里有我给自己留的后路!” 后路! 所有人眼前一亮! 孟轲当即道:“好!就听你的!”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弟兄说道:“大家准备,拿好自己的家伙,我们走!” “好!” 孟轲的一班弟兄们低声应好,一时之间,枪械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处都是上膛的声音。 所有人都低头专心整理自己的保命家伙,李玉然让荀渺借着密室里的纸笔画了一个简易的通往阁楼的地图,他坐着,与站在他身边的荆轲低声说他的计划。 “我们走这里,这里有岔道口,这里应该会设防,密道里声音不隔音……” “……” 整个密室里声音不断,氛围紧张却又热血。 少顷,所有人准备完毕,李玉然也跟孟轲说完自己的思路,他们一群人整装待发,悄无声息的打开密道,两两一组,并排探路。 孟轲荀渺李玉然,因为要指挥众人路线,因此走在了靠前的位置。 猫仔害大家陷入这等局面,更是首当其冲的走在最前,充当第一个炮灰。 猫仔没有任何怨言,他没有一点矫情,没有说什么爹妈要养,什么独生子的屁话,只一声不吭的越过所有人,独自一人一排站在第一位。 所有人……出发了。 第七十三章 密道岔口众多, 一群人数量还不小, 直接拉长了队伍的长度。 这种做法使得速度减慢, 危险性增加, 但眼下这密道的宽度就是如此, 不能容许更多人占成一排。 所有人都压低足音,甚至没人说话, 数十人快速移动, 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人群走到岔道口,李玉然无声的伸出手指, 指了个方向, 示意众人跟上, 然而孟轲却突然按住他指着方向手,另一手忽然抬起,勒令众人止步。 李玉然目光疑惑的望着他,孟轲低头,紧贴着李玉然的耳朵:“我感觉前面不对。” 孟轲太谨慎, 声音低弱无闻,即使是李玉然都只能隐隐绰绰听到一点。 “前面不对?”李玉然的耳朵都被他吹得难受, 向旁边的人借了个手机,在便签上打字给孟轲看。 李玉然这是问孟轲哪里不对, 但孟轲看到这句话的时候, 神情一窘, 罕见的词穷了。 他总不能说, 我凭直觉感觉不对。 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说出来肯定让人笑话。但那种强烈的,心神不宁的感觉让他几乎能够“看见”前面把守埋伏的人。 他想了想,在便签上迟疑的打下这句话:“前方一米半左右,两个人,左右拐角视线死角里对线埋伏着。” …… 李玉然深深的看着便签上的字,心神受到了巨大冲击。 他相信孟轲从未来过密道,所以他一定不会知道前面是一个十字形的通道,而通往阁楼,就是在十字口向前走,如果两边有人夹击埋伏,不但声音会引来追兵,前面走的人也肯定会受到伤害 ,甚至丢掉性命。 这样精准的预测,要不是跟这人接触后发现他对游戏一无所知,身上也没有玩家特殊的标志,他会以为这个家伙是游戏里开启了隐藏职业的玩家。 李玉然现在心中充满了好奇,他对孟轲这个人的探索欲达到顶峰,要不是现在时间条件不对,他必然会对这个家伙做全面的检查和实验! 于是,凭借着孟轲精准到诡异的次次预知到的情况,众人有惊无险的绕道而过,没有惊动任何人。 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李玉然望着孟轲的眼神越来越惊奇,他是医生出身,对这种来自于自身的秘密更加有搞清楚的冲动,他望着孟轲的眼神,就跟古董收藏家看到一尊价值不菲的古董! 孟轲被李玉然看得浑身不自在,而他的预测由于得到众人的肯定,他自己也越发相信,并且从实际行动中遵从着自己的第一直觉,领着众人一路绕道而行,无数次与敌人险而又险的擦肩而过。 - “还没找到人么?”陈佩瑜顶着来自外界的重重压力,她的盟友数次打电话,严厉的表明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不要让这群人重见天日,她也数次保证一定会完美灭口,让对方放心。 但眼下奇怪的却是——他们找不到这群人的一根毫毛。 简直见了鬼了! 要不是这密道是陈佩瑜找人操刀,她自己也参入设计之中,恐怕当下也心里嘀咕里面是不是还别有洞天。 这位大队长申请的支援被她的盟友牵扯住,但时间也并不丰裕,她必须赶在这之前让这群人永远闭上嘴,然后这个身份是死是活,还是遗臭万年,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被陈佩瑜询问到的人苦着脸,焦急的说道:“我们人手不够,各个交叉点不能站足人数,但我让他们在密室里巡逻搜查,按道理说,他们不应该消失得这么彻底。” 是啊……不该消失的这么彻底。 陈佩瑜陷入了沉思。 她相信这群人中只有李玉然知道密道的走向,但没道理他连人也能猜到在哪啊。 忽然之间,毫无端由的,陈佩瑜眼前闪过那个带头队长的眼睛,他的那双眼睛……就仿佛能够洞彻她的一切,让她无所遁形。 是他么? 那个普通人? 陈佩瑜想了又想,终于拿起手机,在游戏里搜索博文多见的人。 她悬赏的问题是:普通人里有能够克制游戏玩家的人存在么? 一时半会她悬赏的问题无人来解答,她关上手机,对站在她面前的人吩咐道:“既然在密道里面找不到他们,那就在密道出口守着,吩咐下去,每个人备好联络器,一旦发现异常,不,是疑似异常都要告诉我。” “是。” 与此同时,密道里。 因为有孟轲这个雷达作弊器的存在,荀渺李玉然还有孟轲一众手下进展迅速,到达阁楼的密道口眼看着就在眼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细碎的声音。 这批人大概也是认为在密道里抓住人的机会无望了,两人居然不再隐藏动静,就大刺刺的直奔阁楼而来。而这俩人,就是负责看守阁楼这个出口的人。 他俩一路紧赶慢赶,到达阁楼入口,还检查了一下门上有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确定还无人过来后,这俩人居然一边开着门,一边闲情逸致的聊天。 “这么多年没见陈佩瑜栽跟头,这回可是被这群人给坑了。”左边抱剑的男人笑眯眯说道,右边负责开门的人却惊讶的“哦?”了一声。 “老李你可要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右边的男人显然消息闭塞,丝毫不知陈佩瑜因为更改身份的事被别人发现,曾经帮陈佩瑜修改身份的玩家现在岌岌可危,惨被连累,生怕孟轲这群人出去告密。 “嗨!你居然连这事都不知道!”左边男人娓娓道来,被右边开门的男人问起消息来源,他神秘的眨了眨眼睛,却是微笑不语。 原来这男人有朋友是跟陈佩瑜合作的,这回被陈佩瑜连累,眼下有身份被暴露的危险,在跟这个男人聊天的时候,就忍不住大吐苦水,抱怨陈佩瑜十年抓鹰,今年被鹰啄眼。 隐在岔道口,被荀渺用【隐天光】遮住的众人默默的听了个分明,均都被这个震惊四座的消息炸得神出天外。 孟轲原本为了让大家不至于失去理智跟生存的希望,没有跟弟兄们说这个消息,没想到此时被众人听见,他微微转身,给众人打着暗号,安抚兄弟们骚动起来的情绪。 出于对孟轲的信任和眼下确实不适合闹开,所有人都收敛起自己心中惊疑不定,按捺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质问。 两人聊天中止,密道口被他们打开,这两个人就顺着出口钻了出去。 就在他们钻出去的前一秒,一直紧绷着,随时准备伏击的荀渺霎时间制住两个没有防备的家伙,她对着两人一张口,口中掩藏的暗器就倾泻而出,如同暴雨梨花一般扎在两人身上。 那是紧贴在上颚的暗器秘针,一次能射出一百如耗牛毛般细的发针,每针上面淬着幽蓝的毒药,这两人被针细细密密的扎了个透彻,发针上的毒素快速游走,很快两人就再无声息,死状凄惨了。 被荀渺这一利落狠毒的手段惊到,这群普通人包括孟轲在内,所有人看着荀渺的眼睛都如同看着一只剧毒的三角霸王蛇,就连从她身边过去都是绕道而走的。 荀渺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对普通人少见多怪的举动很是不屑。 她身上的血还没有擦除,现在经过长时间的氧化变成了黑褐色,一块一块的粘在她的身上,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楚,再加上她脚边躺着两个死状惨烈,浑身发黑发紫的尸体,这样的场景着实骇人。 荀渺却只是低头将两人的尸体料理藏起,在所有人都进了阁楼之后,殿后关门。 咔吱一声,暗门被关上了。 荀渺转过头,却因为人数众多,大家挤挤挨挨,一时半会竟然没在人群中找到李玉然的身影。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即使拥堵如现在,这些汉子还是给李玉然让出了一定的空间,等着他的“后路”。 荀渺挤了过去,看着李玉然从床底和书籍里面翻出一些古古怪怪的小东西,仿佛组装手枪那样流畅且炫酷,他快速的将这些东西组装在一起,啪嗒啪嗒往里面填了十二个带着浓绿颜色的胶体弹。 胶体弹里面颜色古怪的液体显然不是什么无害的小东西,但孟轲想要的后路跟李玉然说的“后路”显然不是同一个东西,他深吸一口气,上前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我们怎么出去?” 李玉然抚摸了一下这个小机器,将它交给孟轲,说道:“这东西的用法跟手枪差不多,点压这里就能发射出去,你问我这是什么?” 李玉然顿了顿,语气复杂道:“毒气弹,升级后的毒气弹,能够无视你们平常所见的放毒面具,粘连性很强,皮肤沾到就能看到效果。” 第七十四章 毒毒毒……气弹? 十二枚, 每枚能够充满一个八十平方的屋子。 如果是在室外, 就要考虑风向跟风力的问题, 风力越大, 效果越差。 可即使是这样, 也足够孟轲心惊胆战了。 他从小到大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他小心翼翼的从李玉然手中接过,生怕手一抖, 一颗绿蛋就啪叽掉出来,一屋子的人都跟着完蛋。 “这玩意你确定很稳定?”虽然看着很是高级, 但是听闻是李玉然自己研发制成, 孟轲对他私人制造的产物是否合格,是否过关这一事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很稳定。”李玉然淡淡说道:“本来我手中剩余的材料就不多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后路”,你一定要珍惜每一发。” “……”孟轲神情严肃,仔细收好。 - 另一边, 与每个玩家约定,到了密道出口就要发信息确定安全无人的陈佩瑜迟迟没有收到去往阁楼的两人的消息。 所以……是去了自己呆的最长时间的阁楼了么? 陈佩瑜想着李玉然做的选择, 玩味的沉思。 忽然之间,陈佩瑜手中的手机发来消息, 她打开一看,是之前悬赏的消息有人回答了。 回答的人说了一段话。 【我曾见过一普通人, 对游戏玩家极为敏感, 能在数百人中挑出隐藏在里面的所有玩家。我还曾见过有普通人能够免疫游戏武器的所有伤害。拥有这等天赋的普通人, 每个克制游戏的能力都不尽相同。】 …… 这人见过如此奇异的事, 必然是业界大能,陈佩瑜都忍不住升起好奇跟结交的心情了,也无怪对方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匿名给她留了信。 只是信中末尾,这人还说了一句:【如果你见识到他的能力,请事后向我描述一下,如果你能有幸抓住他,我会付给你满意的报酬,只要你把他交给我。】 陈佩瑜关上消息,向所有听从她安排的玩家发布了信息:“人聚在阁楼,用头换赏。” 她发完消息,沉思了一下。以她现在召集的玩家,集中对付那帮普通人跟两个玩家,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但她到底是不太放心,毕竟如果稍有遗漏,跟她合作的内部人员就会遭殃,那她在游戏里的信誉度就会下降,届时她这个十分依赖游戏其他人存活的玩家,便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想到此处,陈佩瑜霍得起身,捞起手机,吩咐站在一旁的李维英:“我们也去。” 李维英迟疑了一下,才快步追上。 陈佩瑜的步伐很快,她很焦急,在事件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她是没有办法让自己维持以往的迷人魅力了,时间太紧迫,牵扯的越来越多,让她总有种陷入泥潭的拖泥带水感。 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陈佩瑜心中默念,匆匆赶往阁楼。 阁楼是莫宅里做高的地方,它的下方虽然有花圃,但无法作为从阁楼上跳下来的缓冲带,这群普通人根本无法从窗户脱身。 而想要走楼梯的话,他们无法制作陷阱,没有任何优势,玩家在更宽敞的地方更能使展开,对这些普通人来说,完全是一面倒的残忍屠戮。 思来想去,竟然是把阁楼作为主战场最为合适,这一票人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在作战上,他们单兵能力或许不如这群玩家,但论团体合作,他们还没输过谁。 一帮被孟轲鼓舞了士气的男人们分别据守各个能够被突入的点:房门口,窗户口,密道口…… 而孟轲作为掌控武器的人选,他站在屋里的正中央,恰好距离每一个出口都是想相同的距离,也在最佳的涉及距离范围之内。 窗户是被人推开的,一股微风从外面吹进来,在精神紧绷的最高点,孟轲微微嗑上眼睛,脑子里却清晰的“看到”数个人影在楼宇间腾挪跳转,即将由窗口破入! ——就是现在! 孟轲的眼睛几乎闭上,但他却无比自信的将武器对准窗口,嘭——! 一枚浓绿的弹打了出去,到了一定的距离之后自动炸开,阁楼窗外,浓绿液体瞬间雾化,那最浓稠的颜色在半空中像烟花一样绽开。 与之迎面撞上的玩家瞬间隐没在浓雾之中,几乎就是下一刻,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便高亢嘹亮的响了起来,但不稍一会,那嗓音就像是被腐蚀了一般,变得嘶哑难听,仿佛他们的嗓子被浇了硫酸…… 还没完。 孟轲的声音稳而快速,他现在完全闭上了眼睛,但他却觉得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能清楚的“看到”,他说:“开密道……” 据守在密道口的两位瞬间打开密道入口,只听轻微的啵了一声,一枚浓稠的绿弹便射/进密道。 在确定绿弹已经进入的下一秒,两个守在门口的人便飞速的再次合上。 一声轻微沉闷的惨叫声凄厉得从门里渗透到外面,所有普通人,包括孟轲都打了个冷颤。 与其他人是靠着想象脑补那样惨烈的画面不同,孟轲是清晰的“看到”中了毒弹后的人的样子。 首当其冲的是暴露在外的脸,就像是薄冰遇到太阳,融化成春水那般,迅速的化为一滩止也止不住的“液体”滴落在地上,紧接着是融化的其他部位,总之,一块冰淇凌甜筒是如何在太阳底下融化的,那群人就是如何“消融”的。 那是极为惨烈的画面,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孟轲不会手下留情。 他连发两弹,清晰的看到这些人中招之后的样子,纵使抱有着冷酷的决心,孟轲还是被这种场景恶心到了,他睁开眼睛,先是呼出了一直憋在胸口的最长的一口气,紧接着,两眼一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实在是受不了,因此睁眼呕吐,全都是发泄情绪的一个做法。 孟轲吐的不轻,也没人防备,屋子里顿时一股酸臭味,这种味道勾引着其他人的嗅觉,让他们也跟着蠢蠢欲动,有人忍不住,也哇的一声出来了。 噫…… 剩下没吐的,全部以鄙视的眼神看着那个跟风吐的。 真踏马令人恶心。 那人脸色讪讪,不自觉的退到人堆里掩盖住自己。 而门外,所有的玩家被这天空里突如其来的绿色浓雾吓傻,那雾里面掉出来的肉泥骨头,上面还挂着被腐蚀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还在滋滋的冒着烟气。 就像是浇了油的烧烤肉,在太阳底下闪亮亮,油汪汪,冒着白气儿。 众位玩家拿捏不准那到底是什么武器,顿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阁楼外踌躇不前。 陈佩瑜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匆匆赶到的。 她先是看了一眼尸体,美丽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然后又恢复成平常,她忍着呕吐感,看看上面还没有稀薄一点,还是那么浓稠深绿的雾气,它粘连在窗口外一寸许的地方,却总是诡谲的不散。 陈佩瑜脸色几变,她高声向着众位玩家喊道:“这就是毒气弹,没必要怕它,我这有防护服,穿上它就能进去!” 玩家们听到这话,跑到陈佩瑜跟前拿到防护服,就地站在院落里穿了起来,穿好后的玩家顿时没有了害怕的情绪,反而对着浓雾跃跃欲试。 当中就有人好奇浓雾深处到底是什么样的,率先与三两个人结伴同去,其他人见状,想起人头就那么几个,去慢了还有? 于是纷纷头也不回的奔向浓雾,试图从窗口破窗而入。 这几个人也是谨慎,先是在浓雾最稀薄处跳了一会,感觉没什么不适,就向着窗口跳跃过去。 他们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惨绿之中,剩下的玩家准备从另外几个出口包抄,正准备前往,浓雾里却忽然又响起凄惨的叫声! 怎么回事? 不是说没事么? 尚且还没进去的玩家惊怒交加,浓雾里啪嗒啪嗒掉出几个粘巴巴的尸体,肉泥已经在防护服里全部散开,露出黑沉沉的骨骼,一看便是毒性腐蚀的。 防护服出奇的完好无损,但里面的人却已经不能说是人了。 它太丑了,太挑战人类容忍的极限了。 玩家们安静如鸡,害怕极了,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陈佩瑜的嘴唇哆嗦着,她很想吐,但是她强迫自己忍住,她转过头,望着这群人,而被她目光扫到的玩家纷纷后退,再也不敢上前送死。 怎么办……怎么办…… 陈佩瑜都快疯了,时间眼看着就要到极限了,支援的人再不来就说不过去了,可是她要弄死的人却一个都没死成! 她郁结在胸,目光望着久久不散的毒气,一个恶毒的想法浮出心头…… 第七十五章 陈佩瑜嘴角勾起一丝狠戾的笑容, 对着站在远处的李维英招手, 李维英跑过来,她便在他耳边细细吩咐:“你这样……” 李维英点头表示知道, 安排一直没派上用场的普通保镖去准备东西,陈佩瑜却已经一派云淡风轻的在原地装逼了。 她没有再要求这群玩家上场,这些人也是松了口气,站在庭院里对着天上瘆人的绿雾指指点点,各种分析讨论。 很快, 李维英带着这群保镖准备的东西就登场了, 是数个工厂用的黑风扇,大的如同一个成年人张开手臂的宽度。 陈佩瑜这时转过头,言笑晏晏的冲身后的玩家说道:“谁能帮我把风扇放在那里?” 毒!妙! 玩家这回可是抢着来! 想想吧!这么毒的雾反吹回去, 让那群人也尝尝这滋味! 几个玩家最为机灵, 抢了个风扇就往上跳, 到达旁边的屋顶后,瞬间开扇,狂风呼啸,浓稠不动的绿色雾气瞬间变形, 凹进去一块。 与之相对应的是另一边凸起, 数道狂风吹卷过来, 绿雾逐渐向着阁楼里逼近! “怎么办!怎么办!” 楼里众人看着这惊悚的一面,顿时坐立不安惶恐不已, 纷纷向李玉然询问。 这群人当中已经有人开始哭泣, 这一天所见所闻, 简直超出了这个汉子一辈子的见识。 李玉然站起身,他表情镇定,嘶声说道:“别急。” 他一步一步向着窗户口而去,丝毫不惧怕逐渐漫过来的毒物,只见他微微一抬手,手中有一丝晶莹光芒闪过,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绿色的浓雾就像是听到号令,倏地一下收缩聚集,汇聚在李玉然手中。 窗户外又是蓝天一片,旁边的房顶上拿着风扇的,地上站着的,外面这群人莫不目瞪口呆。 屋里的人同样也是震惊的。李玉然转过身,手掌摊开,一颗碧莹莹的珠子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分明又是一颗毒珠弹! 孟轲惊喜的望向这颗毒珠,他笑容满面:“还能回收利用的!” “能。”李玉然缓缓说道:”只是需要在风大的时候,站在下风口,拿着这个回收。” 这这这…… 简直作弊啊! 孟轲高兴道:“这下又重新回收了个!” 李玉然却不如他那样乐观,他转头望向窗外,外面的人脸清晰可见:“但是这个武器算是被他们破了,对他们没有威慑力了。” 孟轲原本上扬的嘴角骤然落下,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是啊,除了这条后路,他们再无别的活路可走了。 “但是,也不是只有绝路一条了。”荀渺在他们身后朗声说道,这两人立刻转过头看她,荀渺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一闪而过条信息,她悠然说道:“我收到消息,孟轲你们的求救早就发出去了,但是你们内部人员把这条支援压下去了,所以迟迟没人来。” 孟轲的神情更为落寞,他身边的弟兄们义愤填膺,纷纷唾弃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内部叛徒! “但是他只能够压一时,把支援容后了几个钟头,只要我们撑过这段时间,就能获救。” 荀渺淡淡说道,她的新消息虽然不能让大家立刻脱离绝境,但是希望就在眼前,又不是让大家冲锋陷阵,只是要守住这一方阵地,到时就能得救了! 众人情不自禁的微微欢呼,有人雀跃道:“那我们就用这个毒弹守住,跟他们耗时间!” 这是一个方法,问题是时间越靠后,陈佩瑜就越疯狂,到时候她的反扑只会越来越猛烈! 荀渺眉头不展,与孟轲李玉然对视了一眼。 孟轲望着李玉然手中晶莹剔透的胶弹,他突然奇怪道:“李玉然,你手里的胶弹的外壳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 “它的材料不好说,但是它里面这一层对这雾气有天然的吸引力,雾气透不过这层。”李玉然如实回答,但他没说的是,这是他在游戏里开出的材料,不稀有,不珍贵,但他的巧思加成在里面,就出现了这威力不小的毒雾弹。 “……如果,反过来用呢?”孟轲斟酌说道,他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得通,只是提出一个设想。 “反过来用?” 李玉然疑问。 “不知道你还剩下多少这胶,能不能把我们都放在里面,外层变成里层,里层变成外层,四周放满毒雾?”孟轲说道。 “……”李玉然惊奇的看着孟轲,想不到这人脑子也挺有用,他点头说道:“可以,足够,你的想法能成。” !!! 听着这话的全员都激动了!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就像是呆在了一个安全屋里,只要挨过这段时间,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说做就做,李玉然开始合成制作更大的胶体,孟轲默契的向几个出口重新发射毒雾。 站在外面的人发现窗口又重新聚满了毒雾,问题是这回毒雾更靠近窗口,几乎与窗口无缝平行。 “怎么回事?”陈佩瑜都禁不住疑惑,她看了看腕间手表,时间越来越紧,她咬了咬牙,开口说道:“继续吹!” “吹到他们不放毒雾!” 陈佩瑜终于感到一丝丝紧张,这是她从事这个行当以来最难受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为了灭口而濒临失态。 不,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失态了,她最喜欢光彩夺目的自己,从不允许自己邋里邋遢,可是为了追杀这群普通人,她的妆花了来不及去补,还曝露在大太阳底下,傻/逼似的指点这群玩家如何做事。 这么多年的修养今朝破功,陈佩瑜感觉心头火辣辣的难受。 愤怒的火焰从心底升起,她眼神狠戾,头脑发胀,她想,今天势必要让这群人再也开不了口! 让他们知道谁才能笑到最后,敢跟她做对,下场绝对是死无全尸! 陈佩瑜几乎疯了,时间的逼近让她终于尝到焦急的滋味,她下命令让人把毒雾往屋里吹,可是刚才那样的奇景却没重现。 旁边的玩家议论纷纷,讨论着是不是这样的技能只能施展一次,可问题是毒雾都吹进屋里去了,也没听这群人惨烈的嚎叫啊! 奇怪! 真是奇怪! 正当外面的玩家惊疑不定的时候,陈佩瑜又收到同盟的最后通牒,说一旦支援到场,他必定会陷入纠纷里,到时候如果他被抓住,散尽毕生家财,也一定要让陈佩瑜尝尝戏耍他的滋味! 陈佩瑜满嘴苦涩,如果她完成不了杀人灭口的任务,到时候再游戏里的信誉一定会被这老家伙刷到爆! 第七十六章 形势严峻。 双方都明白这是一场要人命的争斗, 没有人轻松。 陈佩瑜站在外面,看着屋里的毒雾久久不散,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那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陈佩瑜忌惮浓雾,但她的时间不多, 她招手问李维英:“所有的出口都有毒雾么?” “所有的出口都有毒雾。”李维英派人查过, 三个出口都有浓重的绿色毒雾包围,他们还没出来。 陈佩瑜深呼一口气,不在乎场面大不大了,她转过头,毫不犹豫的说:“拆房子,从楼顶拆,从二楼天花板拆!” 她现在没有时间了, 也无所谓还留不留着这个身份了, 反正等她金蝉脱壳,这个身份遗臭万年也跟她没关系,重要的是游戏里的信誉不能跌。 陈佩瑜的命令一下, 玩家们就开始各显神通,阁楼上的, 阁楼下的,所有人都在拼命的破坏房子。 然而当凿通的那一刹那, 这群玩家都绝望了。 是满屋子都是绿油油的毒气,根本看不清屋子里的样子。 李维英一看到这个情况, 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他连忙跑去给陈佩瑜通风报信, 陈佩瑜收到消息后,身形忍不住摇晃。 她手紧紧得握住李维英的胳膊,强行忍住晕眩,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李维英手臂都被她抓痛,但还是忍着说道:“里面全是毒雾。”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陈佩瑜喃喃念叨,但是现实摆在眼前,她无法拒绝相信。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陈佩瑜看着李维英,企图从他那里得到帮助。 李维英确实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将办法说了出来:“子弹能不能扫射进去?或者说,拿大型武器直接轰了这个地方。” “……”陈佩瑜望着李维英半晌没有说话,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两分钟,她才一字一句的往外蹦:“就按照你说的办。” 这是个破釜沉舟,再无回头之路的办法。 也是李维英对她的试探,试探她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李维英很聪明。 陈佩瑜忽然说道:“既然这个想法是你想出来的,你就帮我去执行,我相信你一定会完成的,届时去莫宅后楼,那里有人接应你离开。” 果然! 陈佩瑜果然想完事之后就想走! 李维英掩藏住内心的激动,他相信此刻陈佩瑜才将他真正的算在撤退的人员里! 他淡声应是,在陈佩瑜的目送中跑远。 等李维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以内,陈佩瑜忽然勾起一丝讽刺的微笑。 李维英的办法不错,这些人也注定会在这儿埋骨长眠了,而她……则可以潇洒离去了! 陈佩瑜望着李维英消失的方向哼笑一声,这么短的时间,她自己都还没想好退路,又怎么能在时间如此紧张,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带上一个普通人? 可惜了。 陈佩瑜心中微哂,但她毫不停留,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消失在莫宅之外。 - 胶囊里有空气,是荀渺拿出来的。 这种生存的险要时刻,荀渺想要救这些人,就不能再藏私,她无中生有的拿出氧气罐,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是惊愕的,唯独孟轲眼中却闪过一丝果然如此。 荀渺没有错过这个眼神,她心知对方或许已经根据她的能力猜想到了陈佩瑜的头上。 孟轲对这奇异的现象没有说一句,旁边的人也跟着不说一句,他们现在已经知道的很多了,已然明白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是什么意思,看到这样奇诡的一面,只是更加觉得死亡之线又逼近了。 所有人因为荀渺拿出来的氧气免除了在胶囊里抢氧气的窘境,大家安静的或站或坐,因为空间有限,大都紧贴在一起。 隔着这种不明胶体,外面的声音十分微小,甚至有些微的变形,但幸运的是,荀渺曾经为了探查莫家,在莫家留下了相当数目的监听设备。 此刻大家根据实际需求调频,听到了李维英的安排,原本安静的众人骚动起来,他们惶惶不安的看着两个好像很神奇的人,希望从他们那里再次得到救助。 荀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沉了又沉,一路跌底。 强拆房子不算,还要直接动用武器将这里夷为平地,碾为齑粉! 那得需要多强大的武器? 荀渺为自己准备的都是单人保命安全装置,对个人情况针对性极强,只适用于她。 保护住在座的所有人……可能么? 荀渺的沉默已经表达出她无能为力的意思,众人又将目光转到李玉然身上,但他也黯然的摇了摇头,所有人便登时失去了生存下来的希望。 房间里,众人沉默不语,强烈的绝望如同溺毙人的海水,将所有人没顶。 …… 长久的沉默之后,监听器里传来的声音已经确定李维英已经准备好要炮轰这栋楼了。 在这片压抑的,无声的氛围里,突然之间,一个小小的,不确定的,十分犹豫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他怯懦的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霍得转过去,无数双炽热的眼神将他烫的瑟缩了一下,一直以来被愧疚包围的猫仔连忙推手说道:“我不确定可不可行!”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可不可行,只要有一线希望,这群人都愿意闯一闯! “你说!别婆婆妈妈的!”孟轲都忍不住催促了,他一双厉眼一瞪,让猫仔吓得脸色白了几分。 猫仔吞了一口口水,顶着众人的眼光,艰难的说道:“我们之前来的时候不是从大理石桌底下有个地洞嘛。” “我想……能够困住荀渺跟李玉然这样的人的话,那那个地方是不是意味的算是一个防/空洞呢?” 哗得一声,所有人都激昂起来,猫仔说得对极了! “你怎么不早说!”人群中,有人克制不住喜悦的拍了下猫仔的背,把他拍了一个趔趄。 “来来来!我们快走!不能让李维英察觉到!” “这外面的毒气不能散,可我们要怎么钻进密道里呢?” 密道的入口小而窄,充满了整个房子的胶质保护罩根本不可能挤的进去! “我们既然找到了求生之路,那就划破这个就是,你们要注意的是破了的地方要紧紧压着四周的墙壁,不要让毒气漫进来!”这种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李玉然一点也不稀罕材料的所剩无几,他直接安排众人如何做,大家齐心协力打开密道。 密道里蓄满的毒气被大家用阁楼里的风扇反向一吹,全部都被风扇吸了过来,被李玉然收进了珠子里。 毒雾一散,干净的密道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防守。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却也觉得理所当然——这栋楼都快要被毁了,谁还傻子似的在这蹲守? 到时候收到冲击余波,说不定整个密道都会受到波及,密道连通的其他几座楼估计也会出现损伤。 一路上畅通无阻,有过来时的配合,大家都十分有默契,均都沉默却快速的穿过密道。 密道里空无一人,李玉然领着众人紧赶慢赶,堪堪跳进大理石下的密室,将石门关上,上面就听到一声沉闷的轰然巨响。 密室上方稀稀疏疏掉落了些碎石零块。 抗住了!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扛过了一劫! 一片黑茫茫的视野里,不知道是谁先哭了一声,紧接着带起一片哭声,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们抛却了平日里的威严和责任,仿佛黑暗中看不清楚谁,就听不清谁是谁一样,大家都号啕大哭,也不拘身边是谁,抱紧之后就不愿分开,泪水汗水和口水一齐抹在对方的身上。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身边一道算不上年轻的声音哭的稀里哗啦,声音都嘶哑走调了,但猫仔还是第一声就认出了他是谁,猫仔紧紧拥了对方一下,高兴得流泪:“老铁!我们还活着!” 这个傻孩子一点也不知道在这种不男子汉的时候替对方掩盖一下,他一声“老铁”道破了铁石男的名字,黑暗中原本哭的嚣张肆意的人们顿时戛然而止,尤带泪水的脸上是一片错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铁!你哭了!” “老铁没想到你居然哭了!” 如果说孟轲是这一班子人的领袖,是这群人班主任,那老铁绝对是教导主任级别的存在! 老铁年纪比在座所有人都高,业务能力也十分不错,但问题是他最喜欢的就是教育人,以至于得罪太多能够左右他人生职业的人物,连做了半辈子的工作,却就是得不到合适的升职机会! 老铁教导主任的语气,晚娘般的脸一向是众人心中的噩梦,但谁又能想到,最不可能哭的老铁居然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七章 众人劫后余生, 这仿佛是上天的恩赐。即使在这种大灾大难面前心理崩溃,露出了别人从不知道的模样,但所有人都并不在乎, 他们喜极而泣,相拥相抱,竟是在短短数个小时里建立起了深厚的情感,彼此的心情从未有过的贴近。 黑暗中,猫仔的声音惹得众人轰然大笑,似乎一切都不再值得一提, 猫仔对于大家的“拖累”, 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攻讦的坏处了。 因为同样经历过死神降临的考验,他们清楚的知道, 当从猫仔嘴里得到获救的办法时的心情是多么热切和美好。 将心比心,他们也明白那些生命受到威胁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猫仔虽然圣父了点,但这样的圣父,他们喜欢。 猫仔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帮他们做了好多事情都没办法融入这个集体中, 他无心的一个办法,竟然会收获到满满的友情。 这个年轻人傻乎乎的笑了。 在所有人都升华了的时候,只有孟轲带着恶魔的尖角, 向众人伸出了“魔爪”。 在所有人忘情之际,只听黑暗中有人大声说了一句:“看这里!” 所有空茫茫跟瞎子一样的眼睛毫无防范, 像是懵懂小鹿落入圈套一般, 孟轲的手机闪光灯一亮, 所有人涕泪纵横,但开心至极的表情顿时化为一张定格的照片。 “哇!!!我还要不要见人啊!” “队长你怎么那么坏!” “不要啊队长!” “我高冷男神的形象倒塌了,还怎么把妹子哟!” “……” 孟轲带着坏笑的声音说道:“这下你们可落到我手里了,以后谁要是不听话,我就给他截图,做成照片贴到办公室里!” yoooooo~ 荀渺也跟着笑,虽然她并没有同这些人经历所谓的“生死考验”,但她也有点唏嘘:钟离以前也是这样的么? 今天一天,她好像从孟轲的身上找到了无数她不曾参与过的,但却是钟离最重要的过去。 荀渺摸了摸李玉然的肩膀,手里略微硌手,李玉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要紧的。” 荀渺默默,挚友的宽慰并不能让她的愧疚之心减免半分,如果当日她不贪心,救了朋友,玉然也不会承受那么多的伤害。 “喂,现在外面应该平静下来了,我们现在只要等救援来了就好,大家说说,你们想去哪里吃?先说好,我只能承受一千块钱以内的,往上我可就请不起了!” 耳边传来孟轲故作严肃的声音,还有旁人笑闹的声音,荀渺微微一笑,头枕在李玉然的肩膀上,轻声赞叹道:“他们可真幸福。” “是啊……” 等候救援的时间很长很长,但是值得忍耐,在第一道微光从头顶泄露下来的那一刻,抱团在一起的人依旧没有松开对方的肩膀,他们一双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上面为他们打开第一道缝隙,然后逐渐扩大。 在救援来到,帮他们打开废墟底下的密室时,前来救援的人惊愕的看到底下数十人抱团一起,他们灰头土脸,但都平静含笑,仿佛知道他们不会被扔下一样。 “你们还好么?” 众人得救后都获得一杯温水,他们身上并没有受多大的伤,甚至有的人一点伤口都没有,只是有点狼狈而已。 但担忧他们心理会不会留下阴影,救援人员还是特地安排了心理医生过来稳住他们的情绪,然而令医生意外的是,这些人的心理状况也好得不得了。 “我们很好……” “我觉得我现在需要啤酒……” “嘿嘿嘿……” 孟轲拖着毛毯,在人群中苍茫四顾,却并没有发现那两个人的痕迹,他随手抓住一个救援人员,皱眉说道:“你们刚刚一共救出了多少人?” 被拉住的救援人员一愣,半晌回答:”应该,应该是十二人。” 不,应该是十四个才对。 孟轲一愣神的功夫,急着清理现场的救援人员便挣开了他的手,跑着远去了。 孟轲抿紧嘴,眼神幽暗下来,他明明紧盯着这俩人,但自己却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走的,什么时候走的。 这两个神奇的人像是一场大梦,经过梦里的惊心动魄,醒来后却了无痕迹。 孟轲找了自己的同伴,问他们是否知道,这些人却一脸茫然,只知道自己在陈佩瑜的密室里发现什么要紧的东西,但至于是什么,却不记得了。 在旁的心理医生喜极而泣,这才是受到生命威胁后的正常表现嘛,连忙为所有人开据精神不太好的证明,要他们按时去接受心理辅导。 怎么会这样…… 说好的还要揭穿内部叛徒呢? 孟轲恍然发觉只有自己还记着这些光怪陆离,奇诡非常的人和事。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然而并不是他脑子出问题了。 暗自留心周围,孟轲敏锐的感到窥伺他们一整个团队的人,那些人怀有明晃晃的试探跟恶意,查探他们是否记得这一切,却发现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 果然内部毒瘤是真的存在!果然那两个人不是他的幻想! - 陈佩瑜在最后一刻逃走,留下李维英挡刀,莫家百年豪宅毁于一旦。 但幸运的是,莫家虽然名声被折腾得臭了,巨额的现金财富却还是在,众位跟莫家有着三千里外关系的三姑六婆妖魔鬼怪齐上阵,但亲近的家属却齐齐沉默。 令众人云里雾里的是,这十分亲近的家属居然一夜之间都蒸发消失,这不得不引起外人的猜忌。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有的说是血缘极为稀薄的莫家外人想要分一杯羹,而让这群有着真正继承权的人失踪,有的说以前的莫家亲人说不定是人假冒的,现在事情败露,这群扮演墨家至亲至近的人见势不好就溜了。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怀疑,经过dna验证的莫寒却是正经八百的继承人,是所有人争抢的对象。 “可惜了莫寒这个好孩子了。”李玉然听到这个消息后,不无感概的说道,他几乎可以预见莫寒被人利用压榨的未来了。 坐在刘传正这里的李玉然,消瘦,但更有风骨。 他露出的一手让刘传正膜拜,这人见荀渺对他的珍宝材料只字不提,心中明白这宝贝是要不回来了,现在的他几乎将所有的视线跟心劲儿全放在李玉然身上,只求神医能够妙手回春,给他多加寿命。 李玉然早被荀渺交代过,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荀渺对刘传正的下场也有所安排,想让他在生命剩下的日子里在监狱中忏悔,于是李玉然也毫不含糊,开始着手治疗。 目前刘传正身体衰弱得十分严重,李玉然先补,后治疗,让他先养一养身体,使得身体能够承受接下来的手术。 刘传正非常听从,他对李玉然的话奉若圣旨,严格执行。 荀渺见到这种场面,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说可笑,却有种可悲。 刘传正的恶就是从他身体状态不好开始。为了活下去,他佛挡杀佛,魔挡杀魔,到了现在还要卑微乞求别人救他一命,活得一点傲骨也无。 他对生命的追求一直不断,却总不能得偿所愿。 是可怜么?是可恨么? 荀渺想不懂。 于是荀渺就开始厌倦见到这个人,她现在几乎甚少出现在这里,更多的时间是继续搜集陈佩瑜的下落,还有就是—— “喂?身体养好么嘛?” “……” “什么?你早就好了?” “……” “你还做了几个任务?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伤啊!你……受伤了么?”荀渺先是大声斥责,但说到最后,说话的语气却还是软了下来,担忧钟离的身体状况。 电话里听到荀渺凶恶却难掩关心的话语,钟离好脾气的笑笑,脚边的饭桶汪叽汪叽得叫着,电话里的荀渺絮絮叨叨的说着,刚刚结束生死一线的任务的钟离突然感到让人内心平静的岁月静好,他忍不住用怀念的口气说道:“我想你……们了。” “……” 电话里的荀渺突然就沉默了。 半晌过后,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就恶声恶气说道:“我允许你把那个们字去掉。” “……” “……” “听到没啊!!!”久久得不到回应的荀渺羞耻得几乎要爆掉,但是一向主动出击的她并不喜欢在追求人这一点上处于被动。 本来都已经是中年大叔的钟离羞涩的不能自已,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句:“我想你了。”然后飞快的挂掉电话。 “……”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荀渺却抱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 她傻兮兮的笑了两下,心里甜滋滋的,又有些恼怒。 觉得这男人实在是太被动了,跟一头又臭又硬的驴一样,打一下才走一步,总是让人心焦急躁……怎么还不说点甜言蜜语啊! 路过的福霜看着荀渺,惋惜于对方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蠢。 第七十八章 钟离断了电话, 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伤口隐隐作痛,他转身离开阳台,屋里正等着给他治疗的医生戏谑说道:“女朋友?” 钟离腼腆的笑了笑, “还在追。” “阿籽,能不能让这个伤口快点好, 她过两天就会过来找我。” 庞籽生笑了笑,他从系统背包里找了找,“呜哇”了一声,赞道:“你运气很好,我这里还有药, 但是……很贵。” 钟离笑着拍打了他的肩膀, 拉开椅子坐在他面前,撇嘴说道:“有多贵, 以后还你就是了。” 庞籽生摇了摇头, 将药品拿出来, 示意钟离把上衣脱了, 他一边把药按在伤口上,一边看着手表数时间,嘴上却说:“不用你还, 这次还要多谢你肯接生意,说真的, 像你这种新出头的新人, 很少有人敢上。” “大佬们不接你单?”钟离点了一根烟, 他叼在嘴边抽了起来。 庞籽生笑容苦涩,他淡淡说道:“我医术不行,跟游戏里其他人比起来还差的远,没人愿意帮我。” 钟离点了点头,他说道:“毕竟你也是刚刚开始游戏,比不上老玩家也是肯定的。” 时间到了,庞籽生一边重新包扎伤口,一边说道:“我现在年纪大了,根本没什么发展前途,不过,谢谢你帮我救了小遥。” 钟离垂下眼,他叹了口气,说:“接触到这个游戏的人,都是想要改变的人,不是绝望到底就是疯子变态,阿籽,其实……” 钟离停下话语,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阿籽虽然入了游戏,找到了救他儿子的人,但问题是入了游戏之后,就再也身不由己,过不了平淡日子了。 不是不想平淡,而是游戏任务如影随形,逼迫人去成长。 阿籽往后的道路几乎可以预见,他会不断的卷进任务当中,有好人让他救,有坏人胁迫他去救…… 庞籽生收起药物垃圾,挎着自己的商务包站起来,对钟离告辞:“伤口近两天会好得快,长肉的感觉明显,注意不要去挠,我先走了。” “好,我送你。”钟离跟着他一路走到门口,替他开门,目送他走远。 - 刘传正的身体好得很快,在李玉然的妙手回春之下,他的脸色可见的好了起来,胃口也变好了,常常会叫大家一起吃山珍美味。 李玉然跟福霜坐在一起,看着刚刚从钟离那里看完人家回来,却还发着呆的荀渺,两人小声议论。 “我感觉荀渺石了志啊。” “刚刚从钟离那里回来么,魂不守舍也是正常,只是恋爱的酸臭味太重。”福霜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她这个单身狗因为性别原因跟荀渺住在一起,最近被两人的电话煲汤虐的体无完肤。 李玉然“哦~”了一声,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的说道:“原来是钟离在搞的鬼。” 他这话说得偏颇味太重,而且语气很危险,福霜抬脸一瞧,就看见李玉然整张脸都写着“我不怀好意”,她嗤笑道:“明明是荀渺主动的,你这样说怎么反而是钟离的锅。” 李玉然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不做表态,但他心里想法显然跟福霜背道而驰,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在楼上换好衣服的刘传正就一边做最后的细节整理,一边从楼梯上漫步而下,他看着坐在沙发里的两人,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我今天约了法国厨师做餐,两位跟……” 刘传正左右环顾了一下,看到坐在角落里刷着手机,并没有发现他的荀渺:“跟荀渺一起来尝一尝怎么样?” 法国厨师? 虽然刘传正并没有指名道姓,摆出对方的光辉履历,但是想也知道刘传正并不会大费周章得请无名之辈千里迢迢的来招待客人,因此福霜对这顿午餐抱有着极大的热情,她忘了自己跟李玉然的话题,热情答道:“好啊!” 刘传正请一顿饭,在座的三人都能受得起,另外两人也没拒绝,刘传正听到无一例外的应答,歪头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他整了整袖口,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那就……请大家移步到楼下的餐厅,我已经在楼下包场了,有人会安排三位入座的。” “那你呢?”李玉然极其自然的询问,这并不是说他怕刘传正逃走,毕竟后续的调养也是很费时间的,刘传正暂且还离不开他的照料,他这么一问,只是怕刘传正做了不利于他身体的事,耽误了他的时间。 刘传正笑了笑,他说道:“我要去看看给三位的惊喜准备的怎么样,在此之前做最后的调整。“ …… 最近刘传正极为讨好他们三人,各种平常人一辈子也难以拥有的好物被他如流水般送过来,三人已然有点皮糙肉厚的抵抗能力,对所谓的”惊喜“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福霜是个吃货,与其给她昂贵的女性奢侈品,还不如美食的吸引力大,因此她当先打头,带领着另外两人下楼吃饭。 楼下果然如刘传正所说,空荡荡的餐厅里所能望见的人只有穿戴整齐,美观大方的侍应生,在她们的指引下,三人落座,等着美味上场。 旁边的法国大厨现场表演,各类烹调器具应有尽有,正当福霜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刘传正才姗姗来迟,孤身一人从餐厅的电梯门走过来。 他冲着三人笑了一笑,落座的时机恰好是大厨上菜的时候,他一边看着众人品尝美味,一边微笑说道:“怎么样,味道好么?” 味道当然是没得挑,三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刘传正见状笑意更深。 这三个人对厨师的夸赞似乎让他十分高兴,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欢畅:“这位大厨是我千请万请,才答应我从法国飞过来为大家做这一顿美餐。” “各位,在平时大家能够品尝到这样的美味么?” 这当然是不能的。 “但是,如果我说,只要有我在,你们以后品尝美味,只要你们想,他们就会出现,这种感觉怎么样?” 刘传正笑容不变,他清楚的知道,这三个人里只有福霜是对吃有着莫名的追求,另外两个人虽然喜欢美食,但万万没到为了美食而改变自己决定的地步。 果然,听到他这么说,三人虽然都已经听出来刘传正话外之音不对头,但只有荀渺跟李玉然停下,福霜低头沉默着继续吃,似乎只有她并没有听到整句话里有何怪异之处。 刘传正倒也不恼,或者说他针对了这里的每个人,为他们提供了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刘传正原本是对着三个人说话,可这次,他转过头,盯着荀渺冷淡望过来的眼睛,淡笑说道:“看来这个打动不了你,但是如果我用另外一个跟你做交易怎么样?” “你想知道陈佩瑜的下落么?你想知道她最近在面临什么吗?”刘传正笑容加深:“或者你更想知道她现在的处境,该找谁才能让她永远的消失。” 荀渺放在桌面上的手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这一微小的细节刘传正没有错过,他缓缓说道:“我可以告诉你。” …… 荀渺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但刘传正有把握这个条件能够让她陷入挣扎之中。 于是刘传正又转过头攻陷李玉然,他说道:“你想不想获得梦魇之泪?” 梦魇之泪! 这并不是什么宝石,而是游戏里稀有的精神材料! 这东西对精神的影响十分巨大,爱好医术毒术的人都对梦魇之泪有着不同程度的耳闻,在游戏里无论毒师还是医师,对这个稀有的精神材料都有着幻想。 幻想有朝一日自己拿到这种材料做如何构思,怎样把它的能力最大化。 梦魇之泪,顾名思义,即使没经过任何设计跟雕琢,只单单放在那里,就会对拥有它的人的精神产生巨大影响。 这影响有好有坏,能让人精神力增大到一个恐怖的地步,也能让人精神衰竭到受不了的程度,想尽各种办法杀了自己。 但梦魇之泪在这数十年里,只被人开出过两次,仅有的两次,都被隐藏很深的老玩家捷足先登,创造出令人恐惧的精神扰乱武器,让一众玩家疯狂。 而现在,刘传正的意思显然是他有着一个梦魇之泪。 李玉然的表情倏地紧绷了。 他的心不可抑制的有了些微的摇动。 刘传正笑看三人默然无语,他心里不断揣测这三个人现在的想法,猜测他们会下的决定,但不论怎样推论,他都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 他微笑着等待对面三个人的回答,没有一点焦躁。 在经过了漫长时间的等待之后,一直沉默的荀渺嘶声开口,她嗓音沙哑的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刘传正微微吐息,缓解自己的紧张,他说道:“很简单,我希望你们能放我一马……然后,我觉得我们三个人还有合作的空间。” 第七十九章 这就是刘传正的要求。 第一, 关于自首的事大家不要追究, 就让它过去。第二,我很欣赏各位的能力, 你们可以做我打工的。 在刘传正看来, 这个条件可谈拢性很大, 他们完全可以商量着来,毕竟他开出的礼物真的很动人。 他昂首坐在位子上, 面上一派风轻云淡, 实际上已经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 荀渺低头自己琢磨了下,不知道她想得怎么样,但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对李玉然道:“你怎么想的?” 说不动心是假的。 李玉然明显的犹豫, 被荀渺跟刘传正看在眼中。 刘传正心中喜悦,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看这两人交流。 李玉然沉默了很长时间, 久到荀渺都要为了他而做决定的时候,李玉然缓慢的却极为坚决的说道:“不要。” 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 三个人的目光都望向李玉然,仿佛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样!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荀渺惊诧问道:“你确定?你确定不要梦魇之泪么?” 荀渺也对这玩意有所耳闻,更知道这东西的宝贵之处,这可是连曾经的陈佩瑜都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 李玉然微微一笑, 看着这三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他就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大男孩, 嘴边挑起一丝狡诈的笑容:“不要。” “为什么?”刘传正声线绷紧, 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紧张和急迫, 他虽然谈崩过不少合作,也经历过许多堪称经典的商业合作,但这一次,他只能赢不能输啊! “你想要知道么?”李玉然摇头一笑,他将手中的餐具放下,轻轻擦拭了嘴边残留的痕迹,好整以暇的说道:“老实说,我对这东西充满了好奇。” “但是我这人有一点怪,我见过的东西我就不稀奇了,就像是女孩子,我喜欢上,但我不喜欢负责。” “下流!” “混账!” 两个女孩本来正经危坐的听他的理由,却没想道听到了这种诡辩的言论,两个火爆女孩当即炸了,一个个像吃枪药般用眼神射杀李玉然。 李玉然悚然一惊,两个女孩的眼神让他如坐针毡,他只好满头大汗的尴尬解释:“这就是个比喻,比喻。” 刘传正一颗心却跌入了谷底,他当然知道李玉然言下之意,但他仍不死心,嘶哑的开口问道:“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儿见了它?” 李玉然抿嘴微笑,双手潇洒一摊,翘起二郎腿,悠哉道:“这就得怪你自己了。” 荀渺跟福霜当即想到梦魇之泪的作用,立刻明白了刘传正的意图,两个女孩立刻沉下脸来,感觉自己被耍的彻底。 李玉然看着刘传正越加不自然的脸色,悠然解释道:“怪你不够自信?还是该怪你太想这次交易成功?嗯~?你把梦魇之泪带到了这里,它本身的精神引诱让我们对你开出的诱人条件更加蠢蠢欲动难以拒绝。” 他一脚蹬在桌腿上,椅子被他的力道带的歪斜,他斜躺在翘起来的椅子上,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而他的手则轻柔的搭上了一旁福霜的肩膀上。 “这个女孩我也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虽然好吃,虽然大大咧咧,虽然耿直到愚蠢,虽然……”李玉然接收到一旁虎视眈眈的眼神,他话锋一弱,却还是故作油滑道:“……但她在我眼里还是一个好女孩,是一个懂得听别人意见的女孩,是一个稳重的女孩。” 李玉然嘴边含着饶有意味的笑容,嘲弄的看着刘传正:“但是今天的她却反常的听到你的提议就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虽然美食是她的爱好,可却不是她必不可少到改变她本人的底线的存在。”李玉然嘴边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他的眼神锋起来,咄咄逼人的盯着刘传正的双眼:“你可别忘了,她的身份是惩奸除恶的人。” “她对于你去坐牢这件事上可是一千一万个赞同跟愿意的。” 李玉然虚扶在福霜肩膀上的手耷拉下来,规规矩矩的放在他自己的椅子上。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刘传正为了加重自己的砝码,将能够催发人内心深处谷欠念的梦魇之泪带到了现场,以至于福霜被梦魇之泪影响到,而心细如发的李玉然却发现了这里面的端倪,从而拆穿了刘传正的把戏。 但是,李玉然不得不赞叹梦魇之泪的神奇,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礼貌的绅士,却因为梦魇之泪的影响而变得轻浮不堪,说话放肆,行为举止更是暧昧。 他心中暗暗升起警戒,对刘传正此举恼羞成怒,因此皮笑肉不笑道:“我拒绝这笔交易。” 拒绝被你耍,拒绝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餐厅里温度比较偏低,好保证用餐的顾客能身心愉悦,但即使如此,刘传正的鬓角眉间却还是渗出了点点冷汗,他的神情略微狰狞,手也克制不住的握成拳头,他咬牙切齿道:“那又怎么样?你不还是没见过梦魇之泪。” 李玉然看着刘传正犹如赌徒般的表情,对他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兴趣,他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的说:“对你这种外行来说,非得见过实物,非得在手里把玩下才叫见过,但对于我来说,能感受到它的作用,感受到它的影响力,比用手去把玩更加有体悟。” “有些东西,你见过了不见得你懂了,有些东西你没见过,不代表你对它没有了解。” 诚如李玉然说的那样,这种传说级别的东西更大的魅力在于它奇诡瑰丽的能力,而不在于它本身长什么样。 而现在看来这玩意对人的影响力也看人,有的人已经深陷而不可自拔,而有的人却还能保持心境。 李玉然已经对刘传正所谓的筹码没了兴趣,他低头整了整自己因为坐姿跟吃饭时弄皱的衣服,然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对荀渺说道:“我的想法我说完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不用理会我,自己做自己的决定。” 他这个高度,两个坐在椅子里的女孩都得抬头望着他,而离他比较近的福霜更是将头抬得比另外两个人都高,一脸呆滞懵逼的看李玉然耍完帅就要跑。 她稀里糊涂还没搞懂状态的样子很萌,李玉然再次感到心中那一丝丝的蠢蠢欲动,他忍不住抬手,那是骨节分明,修长柔软的手掌,它轻轻的搭在福霜柔软的发顶上,温热又湿润的气息便罩住了福霜的整个头顶。 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这个人笼罩在他的身影下,虽然阳光杯被遮住,自己被陷入阴影之中,但福霜感觉到的,却只是自己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感觉,她一向无所畏惧的心也对这种不明不白,从未了解的情况吓了一跳。 于是她偏头躲过这个削瘦有致,指骨漂亮的手。 李玉然的手落了个空。 他微微怔愣了下,随即像是突然从美梦中惊醒一般,带着一丝清明和尴尬,冲着众人胡乱点了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李玉然单薄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口,偌大的餐厅里,包场的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刘传正对李玉然的不识相感到非常愤怒,但他要的最终结果还是在荀渺手中,于是他按耐自己快要喷薄欲出的情绪,勾起嘴边怎么看都非常僵硬不真诚的笑容:“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呢?我希望你仔细的好好想想。” 刘传正已经有点患得患失,他神经质的摇了摇头,恐惧又期盼的说道:“我不着急的。” 荀渺看着刘传正被梦魇之泪影响极大的情绪,她终于开口说道:“我还记得……” “你生命就像蜡烛那样日夜燃烧时的样子,那时候的你只要活下去就好了,只要活下去,你说你后半辈子坐牢都无所谓,你只要活着,哪怕活得跟狗一样。” 刘传正听着她的话,腮边的肌肉猛然抖动了一下,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恶脾气,语气冲冲道:“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有跟你谈的筹码!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看到他狰狞疯狂的模样过,荀渺由衷说道:“你还是先让人把梦魇之泪撤下去吧,这样的话,我们彼此冷静,说不定更能谈出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刘传正“哈!”了一声,他啼笑皆非,模样已经疯癫:“我不能有污点啊,我是刘家的长子,我必须要继承刘家正统……我背负着整个家族,你现在是想要告诉我,你要拒绝一个商业大亨的合作么?” “刘传正!”荀渺陡然大喝,她的脸绷到极致,甚至有种杀气毕现的样子。将隐隐有癫狂样子的刘传正喊的倏然一愣,他满头大汗,一双眼睛迷茫不清,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把梦魇之泪撤下去!” 第八十章 刘传正最终听从了荀渺的意见。 当他将梦魇之泪让人拿走之后, 原本执着不甘心的情绪瞬间退潮, 他整个人都平静多了。 原本激动情绪逐渐平复,紧促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无奈的看了眼梦魇之泪离开的那扇门,悄悄的吁了口气。 “……那个东西, 还真是可怕。”刘传正忍不住感叹一声, 荀渺莞尔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那是因为它能近乎于数十倍放大人心底的欲望,即使只是微小的一点点感觉也会被它利用。” “是的,我要感谢你, 把它带在身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刘传正喝了一口红酒, 鲜红如血的酒水顺着杯子流进喉咙,温凉的感觉, 让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放空享受。 “现在你还要谈之前的事情吗?”荀渺淡淡询问。 “唔……不了,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放过我的打算。”刘传正微微一笑,看向荀渺的表情里有一点无奈。 “你知道就好。”荀渺站起身, 从满桌美食中抽离开来,微微一顿,对着还在桌上吃饭的福霜说道:“走吧。” “嗯。”福霜粗鲁的擦了擦自己的嘴, 站起身疾走两步, 跟上荀渺的步伐。 “先生,她们两个……”站在一旁的适应生见状上前, 微微躬身, 对着刘传正低声说道“我们处理掉——” “不, 她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完全不是对手。” “啊!”伪装成侍应生的男人眼睛剧烈的收缩了一下,他喉咙打发紧:“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刘传正将目光从她们离去的背影垂落到满桌的美食上:“……告诉马思楠,让他找人把梦魇之泪卖出去。” 那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它有那么神奇的力量! 假侍应生难以理解刘传正的想法,然而……有权有势的并不是他,所以,能够对这件宝物做决定的也不是他。 “是,我知道了。”掩下内心深处的不甘,男人微微低下头,眼睛看向地面。 “去吧。”刘传正拿起桌上的手机,闭了闭眼睛,深呼一口气,将电话拨了出去。 良久之后,电话还是被人接通,刘传正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只能按照她说的那样做。 “逐步把情报跟证据发出去吧,做好舆论导向,在适当的时候我会自首,争取量刑最轻。” …… 刘传正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挺拔的身影终于佝偻下来,久久不动。 - “现在大家讨论的最多的是刘家的事,沸沸扬扬连续几天的刘家集团接连遭到绑架伤害等恶性事件的结果将于明早十一点得出最终结果,漫长的将近两个月的案件调查也终于落下帷幕,现在我台请来的专家为您解读刘家绑架事件的整个细节。” “您请说。” 坐在台前的另一位衣冠楚楚的老年人抬了抬自己的眼睛,用他苍老尖锐的声音说道:“刘传正在这件事上是处于被动状态的,化名为李培的莫家假太太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经济,用刘传升的把柄跟安全威胁刘传正做了财产转移,将刘传升的大部分资产转移到她的名下,然而刘传正先生在按照对方的要求去解救弟弟的时候,被她反口毁约,也被绑架,逃出生天后,从刘传正口中了解到实情的刘春然老先生接受不了,中风死亡……” “好的,现在有事说事栏目结束,请大家稍等,接下来会为您播报明天的天气预报……” 本地的电视台将这场闹剧般匪夷所思的案件做成实时新闻,博人眼球。与此同时,网上对这件事也爆发了极大的讨论。 看着蝴蝶飞:【新一代背锅侠诞生,刘传正在这件事上怪可怜的,希望能够对他从轻发落。】 老衲进妓/院:【呵呵,不觉得新闻美化他很厉害么,现在的世界都是钱说话啊,刘传正明明杀了弟弟,干掉了老爹,得到万贯家财了好么!】 我把楼上的小鸡/鸡割掉:【213楼说话太偏颇了,什么叫干掉弟弟杀掉老爹,他马上就要坐牢了好么,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能说整件事都是他策划的,明明是那个诈骗犯的威胁好吧,他也不想的。】 感觉世界都坏掉了:【你们不觉得很可怕么,那个假李培居然能够做掉真正李培的所有家人,然后取而代之还没人发现……这种恶性诈骗犯现在都还没落网……想想都恐怖,说不定哪天我死掉了都没人知道……】 酷拉皮卡别哭:【噗……楼上世界坏掉了好有喜感,人家杀人诈骗也要看身价好么,她盯上的是突然乍富的人,我等屁民人家是看不眼来的……安心好啦!】 等等,让我说话:【你们不觉得能够做到替代别人来拥有别人的生活,这件事本身就漏洞很多好么,肯定有内部人员在帮她处理啊,突然乍富的……人家肯定要做dna查档案什么的,问题是这些步骤上都没有被发现……这也就是说有内部人员在操作啊!】 关于刘家被绑架整件事情的持续发展,触及到了敏感神经,一股内部自查自摆和肃清的行动开始,一时之间,内部的环境顿时清明,所有人都安稳做事,生怕这燎原之火危及自身。 “孟轲,要不要来喝一杯?” 下班的路上,有平常不甚来往的同事突然提出聚会,孟轲开车的手微微一顿,随及自然的说道:“四哥,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还要请我吃饭喝酒?” 能够被孟轲尊称为四哥,实际上在局里也是一把手的存在,不说与孟轲是绝无来往,但像最近那么热络,却是没有过的。 “嗨!瞧你说的!我还不能跟你吃顿饭怎么了!”四哥哈哈一笑,略带嗔怪,但眼神却隐隐散发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就说来不来吧!” “……”孟轲眼神一暗,但随即转化为自然,他甚至还笑了笑,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冷汗揩去:“不是我不去,现在上面盯得紧,四哥……要不然你上我家,我给你买点好菜,在我家吃。”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或者说,地点换成孟轲的家里比在人来人往的饭厅里更为方便,四哥只是稍作迟疑,便一脸还行吧的答应:“好吧,不过我带菜,不能我请客还让你破费。” 孟轲微笑点头,目送四哥的车开出大院。 他定了定极度紧张的心情,也上了车,但上车之后,孟轲就敏感的发觉自己的车又被重新翻找了一遍…… 这都第几次了…… 孟轲心中无奈的同时,越发感觉对方势力的盘踞之深,涉及之广,让他不寒而栗…… - 钟离家。 两个女孩子并一个青年在自己家中住下,钟离不得不尽主家之谊,他特地点了几道他们的地方美食,在家中招待他们。 “来来来!吃饭了!”钟离将外卖送来的菜从塑料盒里倒出来,完美的规整在盘子里,端上餐桌。 应声而来的李玉然跟福霜落座,看到满桌外卖的菜色,李玉然眉头一皱,昂头似笑非笑道:“你平时都靠外卖过日子?” 这个问题有问题啊。 即使不明状况,但钟离却敏感的察觉到李玉然话语里的陷阱,他先是将问题不动声色的在脑子里琢磨几圈,然后才谨慎说道:“不是哟,是为了款待你们……” “款待我们……”李玉然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菜色不错哦,都挺辣的。” 他作为医生,自然也注意养生健康,钟离身处的地方好食辣味,越辣越好,如此一来,反倒是两人相冲了。 钟离抿了抿嘴,拉开一抹微笑:“怎么?玉然不喜欢吃辣么?刚好我也给自己做了点清淡菜,我端上来大家一块尝尝我做的。” 李玉然刚想张口问你的怎么就不辣,然而他瞬间反应过来,原来钟离的伤口还没好彻底。 果然,钟离的话音一路,一直没过来,但听着他们交谈的荀渺满脸不悦:“你不是说你养好伤才去做任务的么!怎么伤还没好!” 钟离眉眼之间皆是无奈,他缓缓说道:“任务也是有风险的嘛。” “你任务受的伤!你怎么没跟我说!”荀渺低声斥责,埋怨的咕哝着。 钟离的目光越过荀渺的肩膀,略有得色的看着闷闷不乐的李玉然。 切!姜还是老的辣! 李玉然一番败落,忍不住将理由推在自己吃了年龄小的亏上。 ……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男人的直觉却让钟离感觉问题的根源是在荀渺身上,这引起了他一丝丝的不甘,明明是中年大叔了,却还是忍不住向年轻男人立了个下马威。 第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明黄路灯在头顶上撒下, 虫蛾绕灯盘桓,钟离快两位女士一步, 走在最前面。 他当然还犹有气愤, 但现在更多的却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福霜与荀渺落在后面, 两个女孩子聊天很容易来一场深度交谈,一如当下——福霜“哎”了一声, 悄悄低声问荀渺:“对了,荀渺,你为什么要杀了曹明达呢?” 福霜对人的情感感知比较低弱,她并没有理解之前荀渺的抗拒就是不想回答的意思。 福霜的问题戳中了荀渺的痛处。 她的眼神连闪, 痛苦纠结在眼底纠缠出现,她沉默的跟福霜并肩走着,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回忆之中。 “曹明达是我的仇人。” 忽然之间,沉默行走的荀渺如此说道,她低着头,然而嘶哑破碎的声音却低低传来,引得福霜忽然心中一痛。 并不练达人情世故的福霜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然而话题隐痛好像一曝露于人前就像是卸下重担一般, 尽管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荀渺却面无表情的开始向福霜讲述自己的故事。 花季少女, 父母掌中珍宝, 荀渺幼时生活是美好而幸福的, 然而突然有一天, 一场大祸兜头而至, 她的父母成为金融诈骗贩子被关进监狱, 甚至在荀渺茫然无措的时候就听闻她父母畏罪自杀的消息。 那是一场光怪陆离,无法拼凑的回忆,尚且年幼的荀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要被迫接受自己的父母由普通人到诈骗犯,最终是两具尸体的结果。 从父母被带走,到变成骨灰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只不过经历了短短一个星期。 荀渺不知道自己是该相信自己至亲至爱的父母,还是相信那些神情愤慨,张口就要撕咬她的那群陌生人。 她无法判断到底谁对谁错——直到一场有预谋的死亡之旅降临。 ——她遇到了一场需要数十个“巧合”才能出现的意外。 在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同样用诡异方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游戏救了她一命。 而成为复仇者之后,荀渺越加感触到当时父母的死亡恐怕另有玄机。 荀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而她也是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可福霜就是能从中听到一股痛苦和哀伤。 最终,荀渺的声音静止,四下只有虫蝉争鸣。 ——每个成为复仇者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走到市里,站在街头,福霜与钟离并排而站,钟离客客气气的对荀渺道:“就到这里就分开吧,我们先走了。” 钟离说完就要走,荀渺自己一个人站在街口愣了一会,立马追步而上,淡定的与钟离他们一块走,嘴上也是貌似淡定的说:“你们住哪儿?今天老曹出事,他的狗腿子一定会到处抓人,今晚进市的人一定会遭到这群人的报复。” 一边福霜刚要张嘴说话,那边钟离就截胡道:“不用,他们追不上来。” “……”荀渺抿嘴沉吟,“今天的事是我拖你们后腿,既然这样,我怎么也得为那些人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荀渺就自己敲定:“一块走吧。” 钟离:“……” 福霜:“???” 没有人反对,荀渺又自有主意,于是二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大家一块进了福霜为此事建立的小据点。 显然福霜也是有发家技巧的玩家,荀渺虽然是意外增加的成员,但是偌大的房子里也能为她现整出一间房间供她用。 荀秒房间正下方,福霜房间。 钟离依靠门栏,嘴里叼着没点着的烟,听福霜疑惑出声:“我感觉荀秒非要跟来?” 钟离把烟夹在手中,皱眉摆弄,他最近正强制戒烟,只闻烟味不抽烟总感觉不是味儿:“不是感觉,而是就是。” “她为什么?”福霜疑惑不解。 钟离捏着烟头,搓扁揉圆,不高不兴道:“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想她说的那样——对我们,她绝对有目的。” 这样的话人留着久十分危险了,福霜紧接口道:“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不行,得找个借口让她走!” 瞧这话说得多傻,钟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止住福霜的话,解释道:“刚刚我们分开时,我先是拒绝了她,但荀秒立刻换了另一个理由企图留下,如果我再拒绝,固然我们可以与她分开,但谁能确保她不会偷偷盯住我们?” “是你?还是我?”钟离摇摇头:“我们都不行,而且也没那个精力。” 最终钟离道:“既然是这样,放在眼皮子底下反而有利于我们看着她。” 福霜十分犹疑,但不得不说这是眼下唯一一个以逸待劳,能够让他们喘口气的办法。 翌日。 与昨日的晴天不同,今天是个阴雨天气。 外面稀里哗啦,雨声滂沱,天昏地暗。 屋里一盏橘黄钓鱼灯矗立在白板一边,恰好盈盈照亮整个资料图。 荀渺穿着从福霜那里借来的小背心,手里拿着一只没摘帽的油笔在钟离制作信息的白板上缓缓敲击。 她看的十分仔细入神,钟离打开房门的声音都未能引起她的的注意,于是他轻咳一声,故意放重脚步靠近:“看出来什么了?” 荀渺叹气摇头:“都怪我。” 荀渺看得部图是钟离尚未更新的,原本有了曹明达这一环,简直是步步衔环,丝丝入扣,可行性十分之高,然而她的一举妄动,却将这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说不心虚是假的。 经过一夜的思考和沉淀,钟离乍闻消息的怒火早就消散,此时听了荀渺的话之后,笑着摇头:“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们也有我们的计划,互相撞车只能怪我们考虑得不全面,技不如人,不能怪你。” 钟离并没有真心宽慰荀渺的意思,话里也是不咸不淡,有嘲讽也有自叹,就看赖皮脸的荀渺怎么理解。 荀渺权当浑然不知,她睁着一双上挑的眼睛,强装单纯:“追根究底还是我的不对,害了大家,如果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说。” 荀渺什么地方都好,就是长相凌然,六分艳色,四分气质,让她本人的性格泄露无疑,此时装的单纯更多的是假假的虚伪。 但是这种虚伪配上这不错的容颜的时候,也只是让人觉得有点调皮的古灵精怪而已。 钟离将目光从荀渺的身上转到白板上,仔细查看,上前调动摘下了几个已经作废了的信息之后又重新归整了下。 察觉到钟离对她假大空话的不屑一顾,荀渺悄悄歪了歪脑袋,翻白眼摊手耸肩。 背对荀渺的钟离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很快又重新连了几笔,对着白板突自沉吟。 “钟离……荀渺,吃早饭么?”初次叫荀渺,福霜稍微有些不适应,她顿了顿,才略有生硬的叫她入席。 荀渺欣然入座,品尝美味。 她双手搭在桌面,右手用筷子,左手拿着油条,对着桌上的早点用看似不快实则不慢的速度吃着,待她迟到七分饱的时候,用餐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她手巾擦油,端起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 静了静,荀渺张嘴说话:“我看了看白板上面的信息,十分全面,部署也很好,但是我发现关于莫讷言的所有推测都建立在他对这件事的行为上,对于他的性格和对儿子的看重程度都是对他反应的分析。” 钟离福霜一窒,两人对视一眼,福霜率先出口:“这哪里有错?” “这没有错。”荀渺淡淡道:“甚至说用于一般情况下都十分完美。” “可是我们现在不正处于棘手的状况么?”荀渺抛出反问,对桌的福霜还待辩解,被钟离以眼神止住,听荀渺接着道:“现在的我们难有进展,再对着那些信息也是空浪费时间。” 荀渺双臂架在桌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微微一笑:“照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我们亲身与莫讷言打个交道,看看他到底能为他儿子做到怎样的地步。” 福霜呵呵两声,出言道:“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我们的重点在于解救这些受害者,不让他们再次受到伤害!” 福霜性子耿直,有一说一,荀渺并不计较,她笑容不变,缓缓道来:“区别很大。” “他长期高高在上,从未受到威胁,识人如蝼蚁,儿子跟一般人比起来自然是儿子重要,但重要到什么地步?重要到只是顺手发泄一下怒气的话就很好解决,重要到视若生命的话……” 荀渺故作苦笑,双手随意一摊:“那就只好杀了他。” 曹晓雯的爸爸则趁乱搂着女儿钻了出去。 - “根据我台的记者报道,南泰中学的一名女学生——李某某,因为不堪忍受校园卖x活动而在学校的五楼一跃而下,结束自己年轻却伤痕累累的生命。” 第八十二章 陈佩瑜一心掩藏行踪, 纵使沛罗差遣擅长寻人的玩家,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个日夜, 沛罗本来胖如猪豚的身材削瘦不少, 浑圆油腻的脸竟然也能看出一些线条出来,然而他却毫不欣喜这点变化, 而是焦虑不止的来回拨弄手机电话。 老四也是游戏玩家,更是他们这群内部玩家组合联盟里的受益者之一,这种于普通人来说难以察觉的现实游戏让他们这个小团体收获颇丰,金钱,权利, 地位, 美女……唾手可得。 并且他们内部组成的团体更让他们的地位不断稳固,以至于他干了几十年, 到了今时今日, 在本地几乎算是能够一手遮住半个天。 但是现在,以陈佩瑜的马失前蹄为线索,老四的落马为证据, 他虽然隐藏在幕后,但实际情况却已经开始岌岌可危了。 他看到游戏系统公布的已灭口名单里出现了老四的名字,确定老四已经于前两天凌晨在审讯时突然暴毙了。 灭口老四, 是游戏系统的自我保护机制, 但灭口的同时, 也就证明老四必然是泄露出什么,才招致了游戏在系统向所有玩家发布暗杀命令。 他是老四的联络人,是他的直属上线,两人平常来往就很密切,以正常的审讯思维来说,肯定也是问的同伙是谁,上线是谁。 这种消息并没有触及游戏的底线,但事实却是老四被杀,这也就意味着,这家伙不光招了他,还把游戏的消息泄露了出来。 沛罗一身冷汗的瘫坐在老板椅上,奢华漂亮的大房间,宽大顶级的老板桌前,他鼓鼓囊囊的一身皮囊瘫软如泥:“王南君没接电话……” 沛罗满心惊恐,这种抛弃棋子的做法他不是没做过,更因如此,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出王南君在看到他的未接电话时肯定会是一脸苦恼,故作无奈的把他设为黑名单! 怎么办…… 他拼搏半辈子积累下来名誉地位,真的要放弃么? - 时间倒退两天前。 深夜凌晨,审讯室。 经过几天的奋斗与努力,孟轲终于从老四的嘴里掏出实情,可当他知道实情的时候,却也着实吓了一跳。 昏暗的审讯室里,坐在对面的老四干咳一声,缓缓道出了实情。 “游戏?”孟轲吓得嘴上叼着的烟都掉了,滚烫的烟头顺着衣服跌落,孟轲连忙低头,焦急的拍掉烟头,然而为时已晚,他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衣服就这样被烧了个手指大小的洞。 “啊~倒霉倒霉!”孟轲哭丧着脸,深感被耍的他抬头怒目而视,可是—— 他看到的却是如同睡着了的老四。 他垂着头,有地中海倾向的头顶歪斜的对着孟轲,乍看之下像是极度疲惫而昏睡过去了。 怎么可能?! 孟轲心脏猛地一顿,右眼皮子也恰逢其时的突然神经质跳动。 左吉右凶……不会这么邪门吧? 孟轲跟旁边做记录的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头。孟轲扯了个尴尬凝涩的笑容:“啊……他是睡着了吧?” 做记录的人欲言又止,表情有些不对。 “……” 可事实上,两人却都有着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孟轲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谨慎万分的看着垂头不动,脸部全部埋进阴影里的四哥。 他心中存疑,于是观察的也就更加细微了。 四哥的头顶恰好对着他们两个,但其实这种角度对活人来说是非常不自在的,即使是睡着了,也会因为颈椎压迫和喉管窒息而倍觉不适,可四哥却毫无动静,安静的就像个死人。 死人! 这个想法一浮现出来,孟轲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然而还未等他有任何动作,审讯室的门就被轰然踹开,隔壁房间里的四个人蜂拥而至,急促的跑到四哥面前,试图叫醒他! “喂!四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四哥怎么样了?” “老四醒醒!” 杂乱而慌张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四哥却在被碰触的第一下中歪斜身体,毫无所觉的瘫软在封锁固定他的椅子上。 他的双手还被扣在椅子前的木板上,前面的横板挡住了他向前倾的身体,遇到阻力后,身体的重量和束缚又让他向后仰,最终死气弥漫的脸就这样突兀的露了出来。 。 原本吵闹的众人霎时间如同被踩住脖子的鸭子,错愕而又呆滞的看着已经死得透透的四哥。 四哥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伸展着,明显是被人以技巧和力量扭断脖子的样子。然而问题是,从刚才到现在,在六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在监控器的监视下,愣是没人发现他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谁杀死的! “四四四哥……死死死了!”在安静而沉甸甸的氛围里,陡然响起一道惊慌而又结巴的声音,离四哥最近的那个人受到了最强烈的冲击,他也是最先确定和反应过来的人:“——四哥死了!” “快快快!叫人来!” “救护车!!” “打电话啊混蛋!” 霎那间所有人反应过来,掏手机的掏手机,打报告的打报告,乱哄哄的如同菜市场。 孟轲略显怔愣,他呆滞的看着这群人满脸焦急的说话大吼,耳朵里滋滋得冒起嗡鸣。 死了么?怎么可能呢? 这么想着,他一脚踢开椅子,抬腿越过桌子,踉跄着来到老四的面前,一把抓起他少得可怜的头发,另一只手的两指按在他曝露出来的脖颈上。 没有脉搏。 尚存余温。 ……死了? 怎么可能!? 孟轲飘忽的喃呢:“死了?” 他的眼神发直,旁边的人一见他对着尸体动手动脚,连忙用身体将他撞开,凶恶的喝道:“干什么!保持现场!” “保你麻痹!他是怎么死的!”孟轲被撞了一下,瞬间回神,一脸凶狠的抓紧对方的领子,口水唾沫犹如漫天雨水喷了对方一头一脸:“你刚才在监控器里看到了什么!” “不不不知道!” 对方的表情不似作伪,孟轲的精神顿时恍惚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老四突然猝死了! - 钟离两手抱着刚从超市里买来的瓜果蔬菜,磕磕绊绊的用两根手指头勾出裤兜里的钥匙,在视线被满满当当的塑料袋遮挡下,试探性地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嘎吱一声,防盗门被他用脚尖勾开缝隙,紧接着钟离脚后跟往后一磕,门瞬间打开,里面吵杂的声音也跟着开启的门蜂拥而至,充满了整个楼道。 “那是我的!” “给我吃一口又不会死人!” 客厅里李玉然福霜两人吵闹不休,隔着沙发转来转去,这看似在激烈的争吵,但两个男人都明白,这只不过是李玉然单方面逗弄聂福霜。钟离面无表情,眉峰连动都不动,自己艰难的放下满袋的瓜果蔬菜,转身啪的一声关上门。 两人听到声音,这才发现门口的大活人,讪讪住手,相互对望了一眼,倍觉尴尬。 福霜满脸不自在:“钟离你要把东西放进厨房么?我帮你……” “不。”钟离淡定拒绝。旁边沙发里的李玉然一脸孺子可教也的点点头,在福霜看不见的视线死角里冲钟离做了个口型:算你识相! 钟离看见他的口型,视若无睹的别过视线,看着福霜羞窘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话锋陡然一转:“不过!你可以帮我把这些搬进冰箱里,这是荀渺之前她欠你的水果。” 李玉然原本志满意足的表情猛地一顿,咬牙切齿的看着钟离,站在聂福霜身后的他面无表情的手刀抹着脖子,他的动作幅度太大,终于引起了福霜眼角余光的注意,她狐疑的转过头,上上下下瞄着一脸神游看天看地就不看她的李玉然。 钟离似笑非笑的端倪李玉然,他还想要开口撩拨,风衣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下,而与此同时,不光他的手机响了,李玉然聂福霜的手机也都响了。 这是游戏特有的铃声,铃声诡异,飘忽短促,让人听着心中胆寒不止。 而他们三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这就意味着有人被挂【世界】了。 能够上游戏【世界】的条件极为苛刻,不是爆出了稀世珍品,就是泄露了游戏的情报,总之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人。 钟离掏出手机,点开界面,这次被游戏挂出来的人名跟长相就这样印入眼帘——刘图为。 黑底红字,鲜血淋漓,刘图为的名字,照片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人……被游戏追杀,灭口了。 第八十三章 刘图为, 就是那个网络上曝出来的那个内部害群之马,而他现在被游戏宣判死亡。 这样相似的境遇, 让钟离想起半年之前他所经历过的事,而它就像是命运不可抗拒的圆形齿轮, 嘎吱嘎吱绞碎了无数人的生命之后, 重新与另一块扣合的齿轮咬在一起, 用同样的方式将另一个人的人生碾成齑粉。 那个叫孟轲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他在想什么?还好么? 他也会被踢出来当替死鬼吧? 钟离握着手机, 心中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他愣愣的站在茶几边, 旁边两个人已经关掉手机,重新围着一块糕点吵闹起来,他脚边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超市袋里在地板的细微颤动下, 终于不堪重负的滚出一个苹果。 “那个……”钟离的声音在一片笑闹声中突兀的响了起来,他转过身,面向绕着沙发打转的两人,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有一件事, 我想跟大家商量。” 窗外的一缕昏黄光晕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很认真:“我想去救一个人。” “刘图为是个害群之马,把他揪出来的人, 肯定是冒着危险,但善良的人。“钟离声音虽轻, 却非常坚定。 “现在刘图为被杀了, 他恐怕也难辞其咎, 万一有事……”钟离昂起头, 余晖的阳光顺着他的移动,滑落到他的眼睫上,明亮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我要去救他。” 李玉然放下高举的手臂,手中的糕点被紧盯着的福霜抢去,他毫不在意,还顺手用沾有油渍的手摸了摸福霜的头顶,他狐狸样的细长眼睛微微一弯:“好的呀。” ? 钟离错愕的睁大眼睛,他结巴说道:“唉?为什么?” 他完全想不到自己近乎无理的要求被人轻易的答应,他原本准备的长篇大论跟坚决不动摇的话都没派上用场,他失语道:“为什么答应了?” “为什么不能答应?”李玉然细长的眉眼弯的更加彻底,只能从睫毛如墨的眼里窥探到一丝他掩藏不彻底的赞赏:“孟轲他是个好人啊。” “孟轲?” “哦?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么?”李玉然挡住福霜愤怒拍过来的巴掌,却猝不及防被她的力道推倒在沙发里,在弹性极好的沙发里颠了三下:“我还想怎么说服他加入我们呢,这样正中下怀。” “孟轲拥有着惊人惊叹的天赋,他对游戏者有天然强势的制约,甚至最擅长掩藏行踪的人,只要是游戏玩家,就会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李玉然冷静的道出他答应救一把的真正原因:“把这样的人拉入伙,对我们而言绝对有利。” - 天穹阴暗,狂风四起,草屑沙粒漫天飞舞。 孟轲顶着狂风,眯着根本看不清视野的眼睛艰难前行。前方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掩盖了接连不断的枪响,一排数十个黑衣保镖严密的护住沛罗,仓促将他带上直升机。 孟轲身中一发流/弹,闷哼一声,浓稠发黑的鲜血瞬间从肩胛里喷薄而出,巨大的冲击力跟痛苦让他难以为继,在直升机的轰鸣作响中他终于被狂风掀翻,一瞬间,草沫挥舞,遮住了他清醒前的最后一眼。 在他晕倒之后,近乎折损了大半帮的弟兄们七手八脚的把他抬离火力中心,避开从直升机上倾洒下来的无数子弹,两分钟后,终于远离低空的直升机在黑夜里扬长而去。 孟轲由于弟兄们救护及时,并未受到太严重的伤,他光着膀子,缠着绷带,深红血迹还渗透出来些许。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猫仔的病床前,手中一整根都没点起的烟被他折了又折,地面上全都是散落的烟叶。 猫仔戴着氧气罐,鼻青脸肿,身上还有各种弹坑,肚子右侧被空腔效应绞出了碗大的洞。 他数度病危,但令人惊诧的旺盛生命力让他顽强的活了下来,虽然日后可能落下残疾,但眼下,却已经是幸运到极点了。 猫仔终于在今日凌晨睁开眼睛,得到消息的众人从自己的病房里跑出来,七八个大汉涌进病房,值班护士严厉训斥,却挡不住这班人热切的心。 而现在,是猫仔的第二次睁眼。 他清醒的时机很巧,正是炎热非常的下午,外面太阳大的像火炉子,但由于是探护时间,猫仔的病房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 这些人有的是受了伤在同层医院住着的,有的却是收到消息从大太阳下赶过来的。 “猫仔?” 孟轲占了个好位子,他坐着医院提供的木头椅子,倾身低头看猫仔茫然无光的眼睛。 猫仔的意识还不太清楚,孟轲的轻声呼唤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微微转动眼珠。 人群中霎时间响起一阵激动压抑的讨论声,孟轲猛地挺直腰,轻声厉喝:“闭嘴!” 人群安静,猫仔却好像也被吓了一跳,他本来就圆的眼睛又圆了圆,半晌后居然嘶哑说道:“队长?” “唉!我在!”孟轲几乎颤抖,他迅速探头出现在猫仔的视野里,眼眶里的泪珠子滚了又滚。 “队长……我,”猫仔嗬嗬喘了两口,“我救了好多人……” “是,是,你救了好多人!”孟轲轻声喃呢,生怕声音太大让猫仔不舒服,他强忍着哭腔道:“傻子。” 猫仔幸福的闭了闭眼。 他哑着声音,道:“队长,我先睡会,太累了……” “……好。” 孟轲粗鲁的抹了一把脸,把眼眶里撑不住的泪抹走。 他站起身,一大帮子人浩浩汤汤的跟着往外走。 出了病房,原本沉默的众人哗得一声闹开,欢欢喜喜的像是八十年代过年过节一样。 “队长!猫仔醒了,猫仔好了!” “医生说的,猫仔只要醒过来就度过危险期了!” 耳边的声音吵死了,孟轲原本低头抹金豆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抬头凶狠的喝道:“滚你/妈,老子又不是不知道!” 众人猛地一静,然后又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护士站里的护士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惊到,跑出来严厉制止:“医院病房禁止喧哗!”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孟轲严肃的脸绷不住,脸上的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往外冒。 “哈哈哈哈哈哈!” “干/你娘!”孟轲被笑声淹没不知所措,半晌后低头低脑的骂了一句。 这层病房几乎被这群人包圆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钟离愣愣得看着这一切。 他也曾经又过跟弟兄欢声笑语的时候,只不过这些事早已随风而逝,物是人非。 再次看到这些,钟离就忍不住陷入怀念里了。 “看来我们多此一举了。”李玉然束手站在他身边,戴着墨镜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从没见过的喧闹场景。 钟离有很长时间没有回答他,李玉然忍不住侧了侧头,看到钟离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紧接着,他听到钟离说:“不,再等等。” - 钟离等的很快到来。 夜深人静,病房走廊上偶尔有人轻声细语,夜值班的护士查完房后,在护士站里看着书。 走道上一股阴风刮过,护士缩了缩肩膀,抬头看了一眼中央空调。 然后又一脸怠倦的闷头捧书。 这里每栋病房里都有自己的独立卫生间,走廊中央也开辟了一个公共厕所。 但多数能够自理的人还是会选择去走廊上的公共厕所的,独立卫生间的坐便器让他们膈应。 晚上,隔壁的老刘翻身起来,孟轲闭着眼,心里有数。 老刘轻手轻脚的拉开门,跑到公共厕所里,饥渴的蹲在隔间抽烟。 一股烟味顺着隔间上空飘出去,老刘毫无所觉,满足的抽着烟屁股。 外面传来隔壁门板的开关声,老刘低头看了一眼。 他这低头是一种下意识行为,他也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然而紧接着,他突然又低下头,错愕的看着瓷砖。 这间公共厕所是那种一长排坑,上厕所的时候能从坑底的瓷砖看到隔壁的人在干什么,而老刘看到的却是对方—— …… 老刘出去了很长时间,孟轲几乎算是又睡了一觉,突然他朦胧之际,听见黑夜里房门吱呀一响。 孟轲当时真的是睡意浓重,他的大脑迟钝的几乎做不出任何思考。 他模模糊糊之中听见放轻的脚步逐渐过来,孟轲意识到老刘终于回来了,他转了个身,床铺骤然发出嘎吱的声音,在冷冷清清的黑夜里,算是不小的声音。 孟轲也没想到他翻个身也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原本昏沉的睡意被折腾去了一半,而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墙上映出个人影。 孟轲的病房靠近门口,但也靠墙,旁边老刘的病床靠近一整面墙的窗户,他俩中间有一过道! 窗户的月光把老刘的影子映在他病床的墙上! 老刘的身体正对着他,手里举着一把长长利器! 第八十四章 黑夜, 病房里却视野清晰,外面的月光透射进来。 泛着冷光的金属一闪而过。 紧接着,削尖的金属管轰然□□病床上, 厚重的被子直接被捅了个窟窿。 孟轲在千钧一发之际狼狈得滚到床底,钢管就与他擦身而过。 锋利的钢管下落时力道很猛,甚至还掀起了一道非常细微但明确存在的破空声! 钢管带起的劲风擦过他的脸, 脸颊上窜起一簇血箭! 血腥味在鼻尖蔓延,在冰冷的空调房里,流下来的血带有点暖烘烘的。 孟轲从床底下伸出脚, 猛地踹上老刘的小腿,轰得一声, 老刘跪地,下巴直接嗑在孟轲病床的床沿边上,铁架子的床沿边直接把老刘的一颗牙崩碎, 老刘闷哼一声, 竟然直接闭嘴咽下这簇混合着牙齿块的血沫子! 孟轲顺势从床底下滑行出来, 他根本不给老刘任何反应时间,直接起身而上, 翻身压着他的背, 与此同时将老刘的右手别再背后,紧紧的压住! “老刘!”孟轲暴喝! 老刘嘴中发出一声嘶吼,即使被制住, 他挣扎的力道却也不容小觑! 孟轲克制得有些困难, 而被紧紧压制在地上的老刘也发出不甘心的怒吼, 即使双手不能动,他也竭力转过头,要咬在孟轲的身上!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老刘转过头时他的睁开的眼眶里青白一片,只有眼球白,没有黑眼珠! 措不及防间,孟轲被老刘骇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手中的力道忍不住松了一下。 原本势均力敌的平衡被打破,老刘发出一声根本不似人的吼声,不顾自己双臂被折断的风险,硬生生扭过来冲撞了孟轲! 这一下力道不小,孟轲直接被撞得倒退数步,身体难以保持平衡,摔在老刘床上的同时腰部也被狠狠的撞在病床架子上! 胸口上的弹坑又撕裂,腰眼被撞的酸爽疼痛,孟轲两眼发黑,眼前的视野都模糊了一瞬。 呼啦哗啦—— 病房里传来激烈的碰撞声,传到外面幽静的走道中,护士站里的护士陡然惊醒,她猛地站起来,桌上的书被她掀翻在地,护士却一脸惊慌的往外面跑去! 她清晰的意识到病房里的打斗声并不是她的幻觉! 护士匆匆忙忙,可还没等她跑到病房门口,忽然身体一软,两眼一翻,软软倒在孟轲的病房门口。 哗啦一声,孟轲的头被狠狠按在病房门上的玻璃上,玻璃承受不了巨大的撞击,哀鸣碎裂。 孟轲从头顶开始,仍旧插在门上的玻璃碎块刮过他的头皮,血水顺着头,顺着脸,大股大股的往下流。 “咳咳……”孟轲还没来得及感受满脸的热辣痛苦,他的头就又被发狂的老刘拽了进来,猛地甩在墙壁上。 强烈的痛苦让孟轲忍不住叫了一声! 幽暗的病房里一片狼籍,两个病床全部七拐八歪,横在屋里,病号桌也被撞到,上面的茶杯水壶统统碎裂成渣,靠近门口还有无数玻璃散落在地。 而孟轲已经满脑子晕眩,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反抗了。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的粗喘声,孟轲身后的老刘也废了不少劲,此刻的他即使神智不清,却也忍不住压着孟轲停下手喘息。 突然之间,外面传来拖行重物的声音,这物体真的是很重,就像是拖着一具根本不能反抗的人体在地上慢慢挪动。 孟轲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然而此刻这声音混合着背后老刘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声,非常清晰的刻进他的脑子里。他心里咯噔一下,从心底升出冷心冷肺的寒意。 外面的——恐怕也是来者不善啊。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老刘的呼吸,他已经平复了不少,孟轲也感觉到自己的头皮越来越疼,这证明老刘抓着他头发的手在用力。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开门声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以及昏暗不明的病房里。 孟轲的脸被紧紧压在墙上,血顺着额头,已经滑到他领口里,把他的衣服湿透了。 他睁着眼睛,被血块挡住视线,只有不甚清晰的视野里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门口男人的身影被外面走廊上的灯拉得长长的,恰好停在孟轲的脚上。 背后老刘的声音猛地一顿,紧接着屏息凝气,充满危险——那是野兽遇见猎物之前快要爆发的喘息! 在情势一触即发之时,门口的男人伸手,啪的一声开了灯。 一瞬间昏暗的病房里灯光大亮,孟轲被突如其来刺眼的光闪着了眼,引起足足一秒钟的失明。 在这一秒钟,屋里适应黑暗的两个人僵立在原地,开灯的男人看到病房里的一切—— 墙壁上血迹斑斑,地上碎裂的瓷块玻璃无所不在,两个病床翻倒了一个,横七竖八的跟病号桌一块躺在地上,一路血迹蜿蜒,直至两人目前战斗的地方最为浓厚。 钟离二话不说,直接脱衣裹住右手,轰得一下把压着孟轲的老刘一拳干翻,然后飞快的用风衣把老刘绑上。 老刘被玻璃茬子扎了无数口子的两只手被绑在一块,最后跨坐在他背上的钟离狠狠一勒衣服,凶狠得打了个结。 老刘仍在地上挣扎,满地的渣子把他的脸扎的血糊淋啦。 孟轲失去掣肘,脱力的顺着墙壁瘫坐在地上,大量失血的他眼前黑乎乎一片,心脏扑通扑通剧烈抽血。 在一片血色的视线里,他看到绑住老刘的那个男人,穿着白衬衫,上面血迹斑驳。 他缓缓的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彻底失去意识。 - 钟离张着嘴,眼睁睁看着孟轲一头血的倒在自己面前。 他想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虽然有点憋屈,但孟轲的情况显然更为重要,他伸手扶住孟轲的头。 孟轲昏迷之后,头颅顺着力道安静的窝在钟离胸膛里。 钟离扭头,门口人影一晃,李玉然双手插兜,一脸悻悻得站在门口。 “咱们打的赌,你输了。”钟离坐在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孟轲,一脸淡然的说道。 李玉然不甘不愿的“嗯”了一声,环顾了一下狼藉的病房,皱眉观望了下都不太健康的两个人,撸起袖子,把翻了的病床扶起来,转身对还坐在地上的钟离说道:“来,搭把手,把他俩都架到床上去。” 钟离架头李玉然架尾,两个人合力把这俩人架上床。 李玉然揭开他们的病号服,一脸凝重的看着满身伤痕的俩人。 钟离走到门口,悄无声息的关上病房门。 接着他转回来,站在李玉然面前问道:“这两人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李玉然叉腰站在老刘的床前,看着一对青白眼不断翻腾的老刘,沉吟一番,突然倾身探头,双手拨开老刘的头发。 他戴着游戏提供的眼镜,细致的观察老刘的每一寸头皮,翻来覆去的在里面扒拉了足足五六分钟,终于一顿,伸手从万千头发丝儿里拔出一根差不多细的针。 这根针又细又长,捏在手中还不断弹动,弯弯曲曲不断游动的样子活像是恶心的寄生虫。 这玩意儿,钟离远远看在眼里都忍不住一阵恶寒,李玉然却一脸淡定的收起来,然后放在游戏的系统背包里。 失去银针的那一刹那,原本还不断挣扎嘶吼的老刘突然僵硬一/挺,紧接着磕上眼睛昏死过去。 钟离站在一边亲眼看到这幕,心中忍不住阵阵发寒:“这是干什么的?操纵人?” 李玉然表情冷凝,镇定自若的从系统背包里掏出器材准备救人,与此同时回答道:“嗯,而且操纵的人肯定就在附近,最多不过五百米。” 钟离失声说道:“就在附近?” “我去……”钟离还没说完,李玉然就头也不回的粗暴打断:“别去!” 他戴着手套,拿着器材,缓慢的手术着:“就冲这根针□□还不断动弹,就说明附近这人不想就这么轻易罢手,你要是去追,完全等同于分散兵力,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钟离满脸凝重,他帮不上忙,于是搬起桌子,双腿一瞪,跳坐了桌上。 他眼睛眨也不眨得盯着李玉然飞快做手术的样子,看着情况最严重的老刘逐渐恢复。 “那我就等,帮你压阵,你专心救人,剩下的交给我。”钟离沉声回答,大马金刀的守在俩病床前。 第八十五章 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 病房里由暗转明。 钟离一脚蹬坐在桌上,支着手频频点头。 他一夜未睡, 熬到看着孟轲恢复才磕上眼假寐了会。 这会外面声音躁动逐渐响起,人潮声,走动声惊醒了睡着的钟离, 他手一塌,瞬间醒神:“怎么了?” “早晨六点了。”李玉然满脸胡渣, 眼珠爆红, 他嘶哑道:“我们走吧。” “也好。”眼下这种情况并不适合他俩呆下去,怎么解释就是个问题,钟离从桌上跳下来,打开破了大洞的病房门, 往外探了探头。 房门外已经有护士来回走动,查房眼看就要到这里来, 钟离头也不回的冲李玉然招了招手, 两人顺着楼道悄无声息的离开。 熬夜的两人往医院外走,街道上的人更多,早点在这个时候都热腾腾卖上了, 路上骑车匆匆赶往学校的学生仔多的要命, 挤挤挨挨的艰难前行。 钟离一边走一边摸自己的口袋, 他这两天抽烟不凶,有点捏不准自己吸烟的频率, 此时抽出烟盒一看, 里面已经是空空荡荡的。 他咂摸咂摸嘴, 烟瘾上来的时候觉得嘴上没有滋味,钟离转头冲在前面打哈欠打得眼泪都掉下来的李玉然说了句:“我去买包烟。” 转眼之际,李玉然就已经找不着人了。 身边学生仔贪图路近,几乎都是从医院东大门穿西大门,李玉然迎着人流逆向走,塞得心醉。 他站在医院门口的守卫亭旁,耳边“买包子”的声音不断,他转头好奇的看了一眼,医院门口这卖包子的生意可真好。 - 钟离低着头走,内衬上还血迹斑斑,风衣被他裹得严实,里面粘老刘血迹,一丝一毫都没露出来。 他看起来就像是秋天里热穿风衣但不会搭的中老年,远远看上去有点土了吧唧的样子,但走近时却能被他行走快到锋利的样子彻底改观。 ——至少是个有故事的中老年。 他靠在医院走廊上,看着孟轲病房里鸡飞狗跳,进进出出的医生警察满脸凝重,他随手从身边走过的医生衣服口袋里偷出手机,两人一擦而过,对方毫无所觉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钟离掏出手机,用游戏自带的黑系统把人家的手机黑了,若无其事的从孟轲病房前经过,在对方转移孟轲的时候把手机塞进孟轲从被单里落出来的手中,人影憧憧之际,偶尔发现的医生误以为是孟轲的手机,随手给他放进被子里。 钟离吹了声口哨,按下电梯的按钮,搭电梯下去。 出医院之前,钟离顺道在医院大厅里的小卖部买了包烟,他一边走一边点,抖抖索索一路,到了李玉然旁边才将将抽了第一口。 李玉然满脸的不能理解,他一边怒气冲冲向钟离抱怨这么脱离组织可不行,一边领着钟离往人已经很少的早点铺一坐。 “老板!四个牛肉的,四个辣椒豆腐的!两碗豆浆!”李玉然横着个脸,满脸的不高兴。 钟离满满足足的抽了两口,把剩下的半截烟头扔在地上碾熄,从筷篓里抽出一次性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吊儿郎当道:“你就吃俩辣椒豆腐的?” 李玉然抬头诧异的看了钟离一眼,“我吃四个肉的四个素的,我又不知道你点什么包子,只给你点了汤。” 钟离“霍——”了一声,吃惊的看着李玉然,夸赞道:“行啊,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 他转头冲端着包子过来的大汉老板说:“给我六个牛肉包子。” 老板用搭在汗衫上的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黑黢黢的手指甲卡在脏兮兮的包篮子里,把李玉然恶心的要死,他纠结着一张脸,阻挠道:“别!我这位朋友开玩笑,这八个包子就是给他吃的,豆浆我自己去端。” 他说完就起身自己端豆浆,生怕得了灰指甲的老板给他送过来。 钟离感觉不到李玉然的雷点,怪里怪气的看了他一眼,闷头吃包子。 - 回回到家中之后,钟离久离不开手机,窝在沙发上盯着手机一个劲的研究。 此时他的手机跟在孟轲身上的手机连接,简直是个天然的窃听器,别人以为孟轲这个昏迷的人没有任何反抗力,行动言谈之际,都没有瞒着两个病人,反倒是便宜了一直窃听的钟离。 手机里的声音逐渐减小,给孟轲诊治完的大夫匆匆忙忙离开,钟离只听见房门咔哒一声,然后就悄无声息了。 紧接着,突然响起两个人的交谈声,钟离确定在在此之前没人注意到这俩人的存在,至少从头到尾就没人给他们两个打招呼。 也就是说,这两人不是负责警戒保护的,就是前来暗杀的。 钟离的呼吸猛地一静,脸上的冷汗霎时间滴了下来。 手机里那人轻咳一声,靠近孟轲,翻动了一下,顿了顿又说道:“全身有殴打伤,束缚伤,骨折伤,还有之前枪伤崩裂,这所有的伤口都表明孟轲庆幸之前只跟老刘一个人进行搏斗过。” “但是老刘身上就有第二个人打的伤。”这个人迟疑了一瞬,紧接着道:“但是这个人在攻击老刘,束缚他之后就没有再伤害他了,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来人还把老刘给救了。” “所以我想不明白,老刘为什么要攻击孟轲,还招招致命,而帮助孟轲的人在看到老刘攻击孟轲之后还要救老刘?” 手机只能捕捉这一个人的说话声,钟离安静的听着,只听手机里漫长沉默,那个人突然开口说道:“这应该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就是这个人认识老刘和孟轲,第二种,就是这个人明白当时还要继续攻击,却被孟轲阻止了。” 这个人显然经验老道,他说完这些观点之后沉吟了下,然后说道:“但是我觉得上面这两个可能都不大。” “为什么?” “我观察过病房里打斗的痕迹跟老刘孟轲身上的伤,根据孟轲的出血量,当时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不能动弹,或者说在这个人帮助他的时候,他很可能已经昏死过去了。” “另外,根据老刘身上的来说,这个人最有可能攻击的地点是门口跟厕所里,但是厕所没有打斗的痕迹,所以他是在一开门的时候就毫不犹豫,一点都不留手的就攻击了老刘,这对一个认识老刘的人来说是下不去这种死手的。” 钟离屏息凝神,细细听。 “而且——” 声音猛地扩大,近在咫尺:“这个家伙还聪明的监听……抓到你了。” 钟离悚然一惊,他全身汗毛瞬间绷直,手中的手机几乎脱手甩飞!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发现我?就算发现了手机也找不到我的位置啊?! 钟离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他的大脑飞速转动——除非对方也是游戏玩家! “你大概猜我是不是惊现游戏的玩家?” 对面的人悠哉悠哉,可钟离却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呼吸一下子粗重,警惕的听着手机那头的人说话:“我是哟。” 钟离猛地起身,抓起钥匙跟手机就往外面走! “不要跑了,我只是有事想要跟你聊聊,看在你救了孟轲跟老刘的份上,我不会动你的。” 钟离猛地停住脚步,表情狰狞的拿起手机,关上监听,拨通那个手机。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当时的情况,是谁要害孟轲。“那个人淡淡说道,他的声音嘶哑沧桑,但实际上给人的感觉却并没大到哪里去。 钟离冷冷说道:“我们约咖啡馆……” “我们又不是拍电影,干嘛去咖啡馆,有种的话上我家怎么样?” “……”明明钟离满脑子滔天怒火,却突然一桶水浇熄,他莫名觉得现在的状态有点gaygay的,他迟疑一秒,还是觉得说清楚比较好,“先说一句,我不是基佬。” “呃……呃,”对面的男人一直掌握谈话节奏,但突如其来的骚还是闪到了腰,他结巴一会,干巴巴说道:“虽然我是,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 !!!!!!!! 钟离几乎要把烫手的手机扔掉,他又惊又疑,出于对自己人身安全的保障,冷酷说道:“我们还是在隐蔽的公共场合见面比较好,除此之外,我不会跟你见面详谈。” 男人深吸一口气,沉默了足足六十秒,他张口沉重道:“好。” “但是我先说一句,不要胡思乱想行不,我也是有审美要求的,不要以为自己性别对口就往上对号入座。三条腿的男人质量上乘的不多,但爷从头到尾的男人都是这个档次的。” 第八十六章 最终他们两个大老爷们选择一个比较隐蔽的公共场合。 钟离提早到场, 木质隔窗影影绰绰的显露出他一点身形, 四周有人低声谈话,远远的一个人站在书吧门口微微张望,当看到他的时候, 瞬间锁定目标,向他走过来。 对方拉开椅子落座,两个大男人来书吧, 多多少少让人侧目。 对方敏感的察觉到这一点, 不耐烦的拉伤隐私用的门帘,将众多窥探的目光拒之门外。 钟离一直安静冷漠的打量着他。 对方轻咳一声:“我叫贾青云。” 贾青云斯文有礼,文质彬彬, 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声音依旧略微嘶哑,钟离猜测对方的声带可能受过伤。 贾青云并没有替钟离解答疑惑的好心, 他微微眯起眼睛:“我是孟轲的朋友, 当然, 根据游戏条例, 我并没有向任何人泄露游戏的存在,所以他们两个对此一无所知。” 贾青云自称自己是基佬, 从他眯眼这个动作中钟离便能窥探出一丝痕迹,他虽然用这种动作表达自己的慎重和谨慎, 但眼尾上挑, 有着不易察觉的风流。 这当然并不是说钟离是同类, 而是他审讯过无数嫌疑人, 对一些表情上表达情绪已经有了自己的直觉。 就像是做题做多了有手感差不多。 钟离感觉自己的汗毛轻微竖立,他调整自己的语气,竭力不让对方觉得自己有冒犯之意:“我是钟离,我想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孟轲的事,他即将踏入游戏,一切都懵懂,如果有人能够带领他,会帮他少走很多弯路。” 对于这个问题,贾青云笑而不答,他低头喝了一口冰饮,若有所思道:“看起来你很欣赏他?” “是的。”钟离一本正经,表情认真:“他的为人处事,他的观点,”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甚至他的能力都非常出色,所以我希望能够在他初入游戏的时候帮上一把,如果有可能,甚至希望他能加入我们。” 关于孟轲的天赋技能真的很让人动容,他对于游戏玩家几乎就相当于bug般的存在,钟离不相信对方会毫无所觉。 贾青云微微一笑,表情无懈可击,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他说道:“这个等孟轲醒过来,我们会让他自己做决定,现在我想问你的是那天晚上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目前的情况是孟轲在别人手中,钟离虽然不相信贾青云会让孟轲自己做选择,但眼下的情况却是必须让对方知道有什么样的人想对孟轲下手。 毕竟内部的事内部解决,钟离作为外人不好插手。 于是他从衣兜里掏出李玉然交给他的银针,银针倍胶体质感的透明小袋子封包。 钟离将这个推到对方面前,看着贾青云好奇的拿起来观察:“这是在老刘头顶上发现的,当时插/进了老刘的天灵盖,银针取出来的时候还异常活跃。这个有操控别人的能力,但操控的距离不远,当时为了保证孟轲和老刘的平安,我们采取了保守行动,并没有去追击敌方。” 钟离接着道:“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所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老刘自愿出去,落单后被下了黑手,然后以熟人的面孔降低孟轲的警惕性。” 钟离的猜测跟贾青云团队得出的结果是一样的,这引得贾青云侧目望他。 钟离察觉到贾青云的视线,微微一笑:“我以前做过跟孟轲一样的职位。” 第八十七章 包厢里。 贾青云收起银针, 对钟离说道:“没有事了吧?” 钟离点了点头。 贾青云将杯子里的冷饮一饮而尽, 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从头到尾贾青云就没再提关于孟轲醒来之后归队哪里的问题,钟离心知对方把自己的邀请说给孟轲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他心有戚戚的叹了口气, 感觉大好的队友从自己手中溜走了。 - 贾青云回去之后就将银针交出来研究材质和出处。一般来讲, 游戏里的玩家每个人的技法不一, 用的武器也大有不同,而这种极富个人特色的东西很容易就能缩小范围,进而查出来到底是谁做的。 贾青云衣着干净, 比一般小青年要来的漂亮, 他昂头阔步走在阴暗的走道里,更显英俊和旖丽。同组里刚进来的妹子被他勾得魂牵梦绕,随行师姐却一盆冷水泼下:“别看了, 再看也不是你的。” 小师妹眼泪汪汪的走了。 贾青云进到病房里, 跟两边的人点了点头, 问道:“孟轲还没醒么?” “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对方处理的很及时, 孟轲睡上一觉就好。”值班的医生推了推眼镜, 感慨道:“这么厉害的人, 真想见上一面!” 贾青云唔了一声,语焉不详。旁边的医生摇头失笑, 转身出门。 他坐在一旁, 盯着孟轲的脸, 看这家伙皮肤糙的样子,想起一起上学的时候他偷自己面膜敷上…… 那时候大家都很年轻,谁又能想到转眼之间都是大老爷们了呢? 或许是贾青云盯着的视线太过强烈,孟轲艰难的眨了眨眼睛,慢慢睁开。 “贾青云?”孟轲声线模糊道:“你不是升职走了么?” “回来看看你,新成员。”贾青云笑了笑,抽出一支烟,问:“要抽么?” - 数天后,干净宽敞的办公室里。 孟轲四仰八叉的坐在桌子上,嘴里叼着烟,他阴阴沉沉道:“你不是说游戏里的医生医术更好,能救死人肉白骨,怎么到了猫仔身上你就跟我说行不通?” 孟轲深感被摆了一道,他随手把烟碾熄在腿边桌上的烟灰缸里,“耍我呢?” “组织确实穷嘛,这里的医生是专门供职的,国家编制,有福利。分到咱们组的医生没有这么高超的技术。”贾青云眨了眨眼:“马无夜草不肥,不干私活哪来的好东西,游戏里救死人肉白骨的不是医生,是游戏里的材料。” 孟轲疲倦的捂了捂脸,眼睛里还有红血丝:“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能救猫仔,但是你们没有这种人?” 如果不努力帮猫仔找人恢复他的身体,孟轲觉得自己都过不了自己那关。 他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沉吟道:“当初是谁救我的?不要瞒我,我知道我被老刘伤成什么样。” 贾青云的手猛地紧了紧,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谎称道:“组织帮你请的外援。现在人早就走了。” 贾青云的意思很明显,不会为了猫仔把人家医生叫回来救人。 或许是不值得,或许是没机会,但总而言之,这背后透露出来的意思令孟轲心寒。 他沉默了一会,道:“猫仔变成今天这样子,是因为在抓捕沛罗的行动中,在枪林弹雨之下救助了我们的同伴。” 贾青云有苦难言,他尴尬的笑笑,不做声。 然而贾青云这种有苦难言的表情,在孟轲看来却更像是用沉默来表达自己不会救人的态度。 孟轲咬咬牙,表情霎时间阴沉下来,他冷冷说道:“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帮这个忙?” 贾青云苦笑道;“不是我不帮,是我帮不上。” 倘若是平时冷静的孟轲,他必然能从这句话中听出端倪,可此时此刻的孟轲因为猫仔再难站起来的痛苦而伤心,一时之间判断力骤然下降。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轲冷哼一声,从桌上跳下来:“既然这样,我想我们也不必谈什么加入团队的事了,我们的三观不合,一起共事肯定也不会安生,这件事就算了吧。” 他走得很果决,纵使贾青云开出的条件丰厚无比,可他也未曾有丝毫的动心。 “你要去哪?”贾青云在他背后大声喊道,孟轲却头也不回的摆手,没有说话一句话,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要去哪? 孟轲在心底自问。 ——他要去找人给猫仔看病,让年仅二十多的猫仔重新站起来。 而他能够接触的游戏玩家之中,医术高明,毒术诡谲的,当属莫宅里的那个男人。 他好像叫做……李玉然? - 回到住所中的钟离,已经垂头丧气三天了。 “干嘛呢?还在为孟轲的事心烦?”李玉然坐在他旁边,拿着苹果削皮,他的手非常稳定,苹果皮被完整的削下来。 “不是为他的事心烦,他已经平安了,看样子还有新的游戏团队等他加入,可是……”钟离微微一顿,不甘心道:“可是他的能力绝无仅有,虽然还是新人,但假以时日绝对能成为团队精英,错过他,这是我们的损失。” “谁跟你说我们错过他了?”李玉然漫不经心说道,他将削好的苹果切块放进盘子里,打算起身端给福霜。 钟离霍得转头,一双眼睛炯亮炯亮的盯着李玉然,兴奋说道:“你是说……” 李玉然一脸高深莫测的点点头。 他端着果盘装大仙,看起来有点滑稽,但钟离却丝毫没在意,他疑惑说道:“你的意思是孟轲跟你联络了?但是怎么可能呢?那个贾青云不像是那么好的人啊?” “孟轲跟我们合作是有条件的,贾青云不能满足他的条件,他当然得找能够帮他的人啊。”李玉然理所当然的说道:“他有个手下,就是那天我们在医院看到的小伙子,身上中弹,腹部皮肉缺失严重,大腿骨折……总体来说,如果没有我,那他这辈子都只能当个残废。” 钟离当然记得这么英勇的小伙子,他颔首道:“那这么说来果然是天助我也,我们一定要满足他的要求,务必让他成为咱们的队友!” 李玉然无可无不可的笑了一下,他道:“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说一切事情你打理,谈妥之后,我负责去救人,但到底如何让孟轲心服口服,钟先生,这得靠你自己的了,如果这个人再溜走,就是你的问题了。” 钟离点头,他现在人虽然在,但心早就飞了,开始思考该怎样跟孟轲聊才能让他更有归属感。 第八十八章 李玉然刚跟他说过不久, 孟轲的电话裾打了过来。 钟离跟他约了个时间, 两人在钟离家中见面。 孟轲站在小区楼里, 怀着忐忑的心情按响门铃。 门应声而开,出乎他意料的是门里站着的居然是荀秒。 “你——?”孟轲错愕之下忍不住往里眺望:“这难道不是钟离的家么?” “哟!”荀渺穿着麻布家居服,看起来柔和又放松,她侧身让开道路,笑着说道:“因为我是这家女主人?” 孟轲笑了开来, 他踏步进来,环顾了一下玄关周围道:“要换鞋子么?” “不用,进来吧, 钟离等你很久了。” 荀渺笑着把他带进来, 钟离李玉然都坐在沙发上,孟轲看到李玉然时眼神倏地亮了一下, 紧接着便被他掩盖过去。 “关于我的条件……”孟轲坐着对面,谨慎的问道。 “你的条件我们会满足的,让茅哉重新站起来并不是什么很艰难的事。”钟离故意轻描淡写, 以突出我方实力很强,你加入绝对不吃亏的这种印象。 对方的回答让孟轲松了一口气, 他镇定了下情绪,认真说道:“谢谢你们, 我想……等确实看到猫仔好起来再加入你们。” ”这是当然的。“钟离与李玉然对视一眼,看到李玉然点头后他慷慨许诺, “但是让他重新站起来和普通人无异的状态是需要时间的累积, 跟他自己的努力复建, 这一点我希望你知道。还有我们不能让他知道游戏的存在,所以两方的协调需要你自己来做。” 钟离说的这两点的确重要,孟轲略微思筹便点头回应:“我了解。” “那么,给玉然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至少能让他站起来,往后身体上的恢复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就能恢复。”钟离说:“这种有违现在医疗情况的医术需要避人耳目,我们准备好了私人诊所,符合茅哉的身体需求。你负责说服他的家人转院。” 对方考虑的详细周到,孟轲虽然还没加入,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收买人心的小举动做得实在恰到好处熨帖人心。 他微微一笑,连日紧绷的表情终于松懈,笑中痞痞:“谢了,合作愉快。” 孟轲边说边站,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在医院强撑笑容的猫仔跟他的家人,如何说服他们,也是孟轲的首当其冲要考虑的事情。 当孟轲走后,满屋子的相视对看,皆是笑容浸润眼底,大家轰然一笑,钟离更是拍了拍李玉然的肩膀,叹然服气:“多亏有了你!” 李玉然略微不适应,僵硬的躲避开钟离接下来的拍肩,轻咳一声:“我去准备准备。” - 在孟轲强势说服下,为了茅哉的未来,茅哉,包括他的家人全部默许了孟轲的做法,将茅哉转移,来到李玉然专门为茅哉准备的郊区别院里。 别院在郊区,树林下的油柏路直通宅院外,树木林立在公路两旁,一直蜿蜒到别院门前止住,四周鸟语花香,虫声啾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这里安静,祥和,仿若世外之地。 公路的尽头就是别院门口,茅哉与家人一齐下车,阳光从树林里斑驳落下,油柏路上有少许落叶,远远望着安立在道路深处的别院,安静厚重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里的环境是不是有点太好了?”茅哉的妈妈是小市民,从来没有见过富人的院落,此时此刻望着栅栏门里的两层高楼群,她心有惴惴的拉住孟轲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抬头问道。 孟轲在长辈面前伪装的十分到位,他把自己最干净挺拔的衬衫穿上,给自己毛孔粗大的脸庞抹了点水,一贯骄傲昂首的发型也改头换面,服服帖帖。总之,一脸的好人样的安抚茅哉妈妈:“姨,这是我朋友的别院,他是国内顶尖医生——的徒弟,有钱有人脉,他说他有能力帮茅哉恢复的好。” 茅妈妈还是忐忑,她纠结的裹足不前,孟轲眼神一闪,故作神神秘秘的低头说道:“以前他受过冤枉,我还他了个清白,所以这家伙一直欠我人情的。姨,这次茅哉是为了救我们大家才变成这样,人情还在茅哉身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茅哉妈妈推推辞辞,但心里已经认可孟轲的说法,只是嘴上还在说:“这怎么能一样呢,茅哉这么做是应该的。” 茅妈妈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脸上的怯意已经褪去大半,旁边坐轮椅的茅哉一脸感激的看向队长,悄悄欠了欠身,聊表谢意。 别院看起来蛮森严,茅妈妈推着儿子,忐忑不安的跟在孟轲的身后,看着他驾轻就熟的推开大门,帮她把儿子抬上阶梯。 站在门前的孟轲对着茅妈妈安抚一笑,然后转身按响了门铃。 门铃刚刚响起,里面李玉然的声音就懒洋洋的由远及近,他穿着少年人的宽大衬衫,懒散的开门:“来了?进来。” 今天的李玉然穿着白衣白牛仔裤,直接将他的年龄拉低了不少,猛地一看似乎跟茅哉差不多的年纪,茅妈妈瞬间吁了口气,紧绷的精神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她慈爱的笑笑,亲切的说:“小伙子就是帮我们家猫仔的大夫么?真的是年少有为啊!小伙子叫什么呀?” 茅妈妈亲切的语气和略显低微的态度让一贯受人嘲讽的李玉然别扭,他干干说道:“我叫李玉然,阿姨叫我玉然就行,我是你儿子的医生,从今往后他会住在这里,直到身体恢复健康。” 李玉然自顾自的搬来椅子坐在茅哉身前,上上下下表面查看了一番,收起手中的器械,他皱着眉轻轻叹息:“受伤很重啊,腹部的皮肉缺失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是的。 关于这一点茅哉自己是最清楚的,他的腹部几乎空了,就连肠道都被截去了不少,但幸运的是主要的生命器官却完好无损。 “怎么样怎么样?还能治好么?”茅哉妈妈一脸焦急,她簇拥着李玉然,担惊受怕的看着他的脸色。 李玉然转头猝然看到近在咫尺的茅妈妈,猛地一惊,片刻后、尴尬的安抚道:“但是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很容易就能治好的。” 茅妈妈六神无主,只能是李玉然说什么她信什么,于是又连连道谢,连番夸奖青年才俊之类的话。 李玉然悄无声息转过头与茅哉对视一眼,茅哉苦笑,但眼神温润的看着母亲,显然知道母亲为自己付出良多。 李玉然轻咳一声,着手搬动李玉然进入病房,在细致的观察分析之后,决定尽快为李玉然做恢复手术。 理所当然的,他这种手术与平常手术不一样,因此恢复的速度也是相当的快,李玉然重新与孟轲沟通一下,确定茅哉不会因为这种极快速的愈合而震惊后他终于做手术。 - 外面阴雨连天,茅哉伤口恢复了大半,他将轮椅停在窗前,看外面雨水磅礴,树林风中可怜摇曳。 他看了很久,久到孟轲几乎要以为他要在那里生根发芽之际,茅哉终于偏了偏头,他脸上带着一丝忧虑:“队长……” “你不觉得我恢复的太快了么?” 腹部巴掌大的洞被填平,重新变成柔软的肚皮,甚至有时候茅哉自己都会怀疑那里受过伤么。 窗外风雨大作,呼啸有声,屋中没有开灯,只有天边濒危的光亮以及一闪而逝的雷电倏地闪烁寂灭。 孟轲坐在屋子中央,他表情隐匿在阴影之中,他弓着身,如同警惕的猎豹,在晦暗之中谨慎说道:“我曾经跟你说过会很快让你站起来。” 茅哉眉头倏然紧皱,他蓦地转过来,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突然响起一道震彻天际的惊雷,与此同时茅哉怒吼:“但是如果队长你有什么闪失——” “我不会有任何闪失,”孟轲抬起头,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紧紧盯着茅哉:“这个人——” 茅哉劈声夺过孟轲的话:“不要说什么欠你人情!我不相信!队长!这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恢复速度!” 外面雨声大作,急促的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茅哉痛惜道:“队长我本来就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能拖累你!”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变成废人的!”孟轲霍的起身,冲到茅哉面前,凶戾的揪住他的衣领:“听着,圣父,不是你想救人别人就一定要领你的情,我他妈不稀罕你这么做,废物不是你说是就是,你老实听话,大家都好过!” 孟轲用力之大,几乎将茅哉从轮椅上拽起来,他神色狰狞道:“你他妈是个废人了,别人怎么办?你二十多,你妈谁来养?你知不知道别人的难受,别人的寝食难安?背着你这块负累往前走,太累!” 第八十九章 李玉然虽然不知道孟轲怎么说的, 但看着茅哉的讳莫如深便知道这件事已经协商完毕。 而随着茅哉的身体状态日渐好转,时间也到了孟轲与众人约定好的日子。 当初孟轲要求是要在茅哉的身体变好以后答应入队, 现在, 到了约定的时间了。 孟轲看着严阵以待紧张爆棚的四人组, 微微一笑, 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当然可以。” “我加入。” 四人组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福霜一跃而起, 勾住孟轲的脖子, 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是我的跑不了!” 钟离微微一笑,笑容松懈而欣喜。 虽然自从孟轲找上门来后, 就对他是否加入而抱着百分之百的肯定,可等到孟轲终于一锤定音的那一瞬间, 钟离还是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李玉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凉凉的看着福霜跟孟轲勾肩搭背的样子,嗤笑:“呵呵,人家又不是奔着你来的,那么高兴干什么。” 福霜不管, 转头嬉皮笑脸的做个鬼脸, 然后弃他不顾,专心致志的跟。孟轲聊天谈话。 荀渺站在一边会心一笑,冲着钟离挤眉弄眼,示意他看看这两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荀渺悄声说道:“这两个家伙谁也不服谁, 都僵着劲, 不做第一个表白的人。” “什么谁先绷不住谁先输的, 太幼稚了。”荀渺意有所指的说:“而且,这样你不说我不说的,万一就错过了呢?” 她几乎就是在明示钟离了。 钟离如何不懂,他抬眉了然一笑,眼中含着强烈的促狭和温柔,悄无声息的牵起了荀渺的手。 他俩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站在沙发后,钟离将手搭在沙发背的样子像是放松身体,而实际上,两人温和炽热的手掌已经相互交握,体会彼此的温度了。 刚刚来到这里的孟轲暂时没有摸透人际关秀,福霜的热烈欢迎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好的开端——虽然旁边那个很明显在冷言冷语。 钟离笑眯眯突然说道:“阿轲,李玉然才是茅哉的主治医生哦。” 他坏心眼的挑拨,众人笑闹之际,很明显能够看出孟轲的身形明显一僵,然后非常迅速的乖巧.jpg 纵然福霜趴在他身上冲着李玉然夸张的大笑,但他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李玉然,视美色于无物。 2333333 李玉然压住嘴边的一丝得意,轻咳装深沉:“没必要这么左右为难别人,阿轲真的对谁有好感也是天性自然。” 这当然是场面话,场面的都让听惯了的孟轲忍不住发笑,于是他笑的更加灿烂,张口戏谑:“真心真心,我真心喜欢李医生。” …… 钟离几乎在旁边笑疯,他站起身往外走的姿势都是凌乱的,荀渺跟着他走去阳台。 然后阳台爆发出巨大的嘲笑。 福霜四面夹击,原本高兴的表情顿时拉了下来,愤愤的跳下来,走回自己的房间。 李玉然原本志得意满的表情倏地一松,无语的捂住自己的脸,从手掌里泄露出自暴自弃的叹息。 可怜孟轲一脸无辜加心惊胆战,他根本就不明白这四个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感觉自己又要有新的挑战了。 - 有了孟轲的加入,团队如虎添翼,而在简单的休整之后,大家一致决定为钟离踏上征途。 为钟离踏上征途——就在前几天,钟离终于查到关于他失踪已久的同伴消息。 一直以来,樊哲都是钟离的心病。嫂子,侄子都惨遭横死,唯独樊哲下落不明。 他还好么?他还活着么? 钟离不知道他的朋友是死是活,但是他总是在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因为这样他就能想象着对方还活在某一处。 而最近,钟离终于查到了关于樊哲的消息。 “这个消息可不怎么好。”荀渺皱眉看着手中的消息,她有心想要钟离冷静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谁能想到,一位正义之士居然在进入游戏后成为恶名昭彰的杀人狂徒,钟离心中的失落与不可置信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剧烈。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钟离垂头抽烟不语的样子,他面无表情,谁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钟离手轻微发抖,他指尖上烟蒂细细索索掉落,他眼珠赤红,狠狠吸了一大口烟,逼人的冲劲让他忍不住咳呛起来,从喉管里就有种辛辣的难受。 “别抽了!”荀渺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香烟,冷冷的说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就算他是坏蛋疣怎么样,大不了你亲自去问去看啊!现在在这里愁什么劲,懦夫!” 钟离烦躁的捂住脸,他想质问樊哲,想问他还记得自己的老婆孩子么,还记得他一直以来的信念是什么,可与此同时,他又害怕。 害怕真的从樊哲嘴里听到他不在乎的言论,看到他真的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从他捂住的手掌中,荀渺听到一丝哽咽。 这一丝哽咽就像是她的幻觉,倏地消失,她狐疑的低头看,却发现钟离的姿势一动未动,刚才只是她幻想而已。 荀渺轻叹一声,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悄无声息的关上屋门,转过身看到一众脸色凝重的伙伴们,颓唐的摇了摇头。 - 他们知道樊哲的消息很偶然。 在他们执行日常任务的时候,偶然间从一个丧心病狂的幼女变态的脖颈上发现一丝嫣红的脉线。 这个脉线诡异而又充满着不详的气息,从胸膛的心口处一路蔓延到脖子上,一直到下颚处消失不见。 这样一条脉线很明显并不是这个变态愿意有的,而在之后,从他嘴里拷问出来的消息也果然证实了这一点。 他有这条脉线,是因为最近一个崛起的魔鬼造成的。 钟离尤记得当时提到这个魔鬼的时候,即使身为施虐着的那个人也忍不住抖若筛糠。 他哆嗦嘴唇,提到这个恶魔的时候眼神都有点发直,他说:“这个家伙是穷凶极恶的刽子手,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在我们的身体里埋下了隐患,一种游戏从未出售过的奇怪道具。”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似乎还未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黑夜中树影哗哗作响,他就那样瘫坐在地上:“他特别特别丑,浑身上下都好像被烫伤过一样,脸没了半边,身体还有点残疾。” “其实刚一看到他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折在这样一个人手里。” 他顿了顿,接收到钟离凶狠的目光,委屈的缩了缩脖子,他张口说道:“这个家伙刚一见面就很客气的打招呼,说是新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来拜码头。” “他说的很轻巧,然后会很自然的做一些身体接触,拍肩啊,递东西啊……只要他的手碰触过,不久之后就会长这玩意。” “你看这条线很长了吧?其实刚开始的是很短的一条,可是如果不按照他的命令去做,这玩意就会疯长,长的同时还会让人痛不欲生,你看这线很长,但是我也只是违背过两次他的命令。” “听说三次违背命令的人都会死。”他幽幽说道,黑夜里的树林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旁边小女孩的尸体还躺在坑洞里,这个变态原本是想埋尸的,却被蹲守多时的钟离一行人抓到。 钟离点了一根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问道:“那这个人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威胁你们?” 这个男人张了张口,有些惧怕的模样,显然那人的可怖已经深入他心了。 他沙哑的说道:“他说变态里的变态,游戏为了他而特殊繁衍出一种职业,是变态者里面的复仇者。” 他轻轻的说着,混合着黑夜里不安因子,显得格外瘆人:“他控制我们,从我们身上汲取养分,我们做坏事,得到的任务积分会自动分给他一半,而那些超过三次违背他的人,他们留下来的手机也被这个家伙拿走,估计是充实他自己的荷包了。” “这个家伙成长速度很快,他独有的掠夺性生存方式让他很轻易的就能成长起来,而且他心性残忍,游戏考核他的时候,这家伙就算是满身狼狈,可也会出色的完成游戏的考核。” “我记得有次考核他伤得很厉害,整个手臂上的肉都掉了,他愣是面不改色的从他对手的手机里搜出药物,配合游戏治疗。” “哦对了,他似乎对医者类的游戏玩家情有独钟,特别爱虐/杀这类人。” 钟离淡淡问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或者说你有他的照片么?” 第九十章 去的时候, 李伊诺是以谦逊老板的身份跟着走的。来的时候, 他不光有了爱情, 还有了便宜儿子。 一路上李伊诺开着车都时不时的傻笑两三声,聂晓文坐在旁边,顾骄阳在后面。 他们清早出发, 一路回程。 在路上大家肚子都有点饥饿, 因为本来是想在外地吃早点, 可无奈阳阳不喜欢这里的口味, 大家商议之下便启程离开,决定回去之后吃饭。 李伊诺傻乐的样子被顾骄阳看在眼里嫉妒在心, 他哼唧一声, 对失魂落魄的聂晓文道:”妈妈,你在想什么?” 聂晓文就恍惚的“啊?”了一声,片刻后才缓慢回神, 从昨晚的场景回过神来。 她惨白着脸轻忽的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她尤记得昨天晚上李伊诺半胁迫式的告白,她心中有点欢喜, 又有点怯懦。 她喜欢李伊诺么? 她是有点喜欢的。 但是这种喜欢, 更多的是因为她惨被抛弃后,心理落差时孤单无依,惶惶然无助。李伊诺听她说话,给她一份工作, 鼓励她重新站起来, 让她念书…… 这样的人, 在她最艰难最想要成长起来的时候,做她的鼓舞者,她的心自然而然的就偏颇到他身上了。 可是,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即使那时有合离这一说,但世道于女子太过艰难,和离后,往往青灯古佛苍老一生。 她害怕,害怕真的爱上李伊诺,真的和他在一起,会遭人唾弃,会…… 所以昨天晚上,她模棱两可的没有说是,没有说不是,在李伊诺强势自作主张中,他们仿佛已经在一起了。 聂晓文心中涌出阵阵害怕,可是她渴望温暖的心太炽烈,所以无法冷静残酷的将落到手心里的幸福扔掉,她是个自私胆小的女人,她渴望幸福。 - 车一路飞驰,外面的景色聂晓文没有抬头去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知道浑浑噩噩的跟着李伊诺下车,带着阳阳,他们三个人找了家店吃饭。 她苍白的脸色被他俩误以为是晕车的不适,没有人怀疑她担惊受怕的享受这温存。 星期天是阳阳跟她的休息日,可李伊诺却还得回去工作,他目送俩母子下车,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去。 聂晓文一直不在状态,在电梯里,顾骄阳喊了她数声,聂晓文才回了一句。 顾骄阳神情严峻道:“妈,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一下好么?” 小孩子的担忧几乎要从眼神里溢出啦,聂晓文心中阵阵熨帖的同时,她索性蹲下身,郑重的问道:“阳阳,你怎么看李叔叔?你……喜欢他么?我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么?” 聂晓文将自己的羞耻心抛在一旁,她想,既然她已经没有了丈夫,那她就要做到夫“死”从子,只要阳阳答应,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阳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本来想给李伊诺上上眼药,可看到妈妈那样脆弱期盼的眼神,他忽然间意识到,他的决定说不定有可能影响这个女人的一辈子幸福。 顾骄阳抱了抱她,微微一笑:“我当然喜欢他,我想要有个李爸爸,妈妈,你说呢?” 他笑得就像个仙童,聂晓文心中的藩篱终于塌陷,她喜极而泣地点了点头,抱着儿子,絮语道:“只要阳阳喜欢,妈妈就喜欢。” 直到此时此刻,聂晓文才终于决定,要给自己幸福,要给儿子快乐。 她们母子俩在电梯里抱做一团,阳阳贴心的帮妈妈拭泪,轻声安慰,给予她信心。 直到电梯门缓缓拉开,聂晓文都不舍得放开自己的暖心小棉袄。 可是她不想起来也不得不起来了。 因为,顾嘉南站在门口,看着相拥相抱的母子俩。 他显然并不是刚刚回来,而是已经在这守了一夜了。 顾嘉南起来后还没打理自己,他穿着居家服,头发还很乱,但表情冷峻。 他靠着墙,对着电梯里的母子俩说道:“你们昨天晚上去哪了?” 聂晓文忍不住抖了抖,她站起身来,高跟鞋发出细微的错乱声,她道:“你来干什么?” 顾嘉南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面无表情的顾骄阳,“这里是我家,你是我老婆,顾骄阳是我儿子,你说我来干什么?” 聂晓文怒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顾嘉南憋了一肚子火,他跟着吼:“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离婚?我说了!只是名分变了,其他一切照旧!” “聂晓文,你能耐了哈?嗯?敢在外面过夜?” 聂晓文愕然无语,她呆楞得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反驳。 反倒是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顾骄阳张口说道:“我妈跟你离婚了,她就已经没有义务要旅行夫妻责任,这是你在合同里给我们母子两个的住处,你根本没有理由来这里住下,也根本没道理质问我妈!” 顾嘉南窝火道:“我让你胳膊肘往外拐!” 他气汹汹就要上来动手打,此刻他心中怒火滔天! 他从没打过顾骄阳,一是他儿子一向省心,二是根本没那个时间,但他现在这么生气,原因是他从楼上往下眺望的时候,明显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把她们母子两个送过来的! 跟一个男人在外面过了一夜,顾嘉南感觉自己被带了绿帽子! 而且他更恨的是自己的儿子居然帮着外人说话! 顾嘉南举手就打,凶狠的一巴掌猝不及防打在聂晓文的身上! 顾嘉南根本没有留手,一掌下来把聂晓文打得闷哼一声,剧痛让她忍不住想,如果这一掌落在阳阳的脸上该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掌心里的宝贝,为之成长奋斗的孩子,居然要被这个男人这样对待! 聂晓文转过头来,一双狠戾的眼睛紧紧盯着顾嘉南,这一刻的聂晓文没有了退缩与畏惧,她甚至忘掉她的身份,曾经是怨魂的她似乎又归来了! 强大的气势和剧烈的危机感让顾嘉南猛地倒退一大步,可紧接着他就恼羞成怒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聂晓文冷冷说道,她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这个男人:“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顾嘉南冷哼一声,他意有所指的道:“不要打扰你的生活,你身上的衣服,住的房子……” “如果你再说我花你的钱,那我跟阳阳今天下午就搬走,除了你必须要付的孩子生活费之外,我不会再要你一分。” 聂晓文拉着顾骄阳就要走,却被儿子扯了扯衣角,她疑惑的停下来,看到顾骄阳冷漠的对他父亲说:“鉴于你是出轨的一方,离婚也需要物质赔偿的,你口口声声说我妈穿你的用你的,但其实这只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不要骗人了,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顾骄阳冷静的出奇,他跟着顾嘉南据理力争,丝毫没有小孩的样子,成熟世故的的仿佛像个锱铢必较的大人。 “所以,现在滚的应该是你。”顾骄阳掷地有声,他点开电梯的按钮,敞开的电梯大门无声嘲讽顾嘉南:“滚,否则我就要报警说你骚扰了!” 顾嘉南咬了咬牙,他看着短短几个月就面目全非的老婆孩子,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只是离了个婚,这两个人的变化就那么大。 那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实质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这两个人却像是受了刺激似的非要跟他划清界限! 顾嘉南冷冷一笑:“好啊,我什么都不出了,你看看你妈能不能养得起你!” 顾嘉南在气头上,他匆匆回房间,潦草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冷漠骄傲的离开了。 等到这个大魔头走了,顾骄阳才拉着聂晓文回房间,他轻轻拉开聂晓文的衣服,她后背上一道清晰可见的巴掌牢牢的印在上面,在她玉白色肌肤上留下一道红得渗着血丝的印记。 “很疼吧?”顾骄阳咬着嘴轻轻问道。 聂晓文摇了摇头,在顾骄阳完全不相信的瞪视下只好又点了点头,闷声说道:“有点疼。” 顾骄阳心疼死了。 他拿出药品,抹在了聂晓文的背上,清凉的膏剂被缓缓推开,聂晓文脊背上火辣辣的感觉骤然消退了许多。 顾骄阳一边推一边说:“妈妈,我不喜欢顾嘉南,我们走吧,好么,我不希望他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这孩子说话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明明并不是爱哭的孩子,却不知道为了她掉了多少泪。聂晓文抱住阳阳,在他的发顶上亲了一口又一口:“是妈妈太弱了,保护不好阳阳,是妈妈不好。” 第九十一章 聂晓文原本以为女孩上私塾, 是一种进步, 可是听到阳阳这么说, 她顿时就大为改观——这样的学校藏污纳垢!怎么能让阳阳在那种环境下成长! 阳阳理所当然道:“现在的女人都这么穿啊,泳衣的话这样更可爱啊。” 去你妈/的可爱! 聂晓文怒不可遏! 在里面听外面动静的李伊诺越听越觉得好笑,他想了想, 估计聂晓文现在没换衣服, 于是拉开门走了出来。 于是—— 聂晓文看到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赤/裸的三角肌和人鱼线—— “呀——————!”聂晓文尖叫着捂住眼睛:“下流!” 李伊诺:“????” “不, 你听我说!” 聂晓文断然拒绝:“我不听我不听!不要碰我啊!登徒子!” 她闭上眼睛, 黑色的睫毛像是不安的蝴蝶,她伸手焦急的推拒着李伊诺伸过来的手, 吓得不断后退, 最终失足跌坐在沙发上,她缩手缩脚的挤在沙发一角,双手紧紧的捂住眼睛, 不敢睁开! 李伊诺没有办法,尴尬的披上白衬衫,套上沙滩裤, 简单的一番修饰后, 他屈膝半蹲在沙发前:“好了好了,我穿上衣服了。” 聂晓文满脑子都还是刚才的肉/体,她颤抖着眼睑,小心翼翼地睁开。 “你你你……” 聂晓文满脸绯红, 一双眼睛里水光潋滟, 几乎都快要掉金豆子了,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刚才吓到你了是么?”李伊诺轻轻拍打着聂晓文颤抖的身躯,他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啊……乖。” 他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哄诱,安抚的动作让聂晓文逐渐放松。 顾骄阳一脸愕然得看着这一切,他呆滞得看着李伊诺喧宾夺主的代替他安慰妈妈,心中逐渐升起危机感。 顾骄阳眯起眼睛。 他上前站在聂晓文身边,不着痕迹的搂着她的肩膀,将李伊诺放在她肩膀的爪子一点一点抠掉,慢声细语的道:“既然你不喜欢穿,我们就不穿啦,你站在海边看看也是可以的呀,毕竟你也不会游泳啊。” 李伊诺若有所思的收回自己的手,他打量着顾骄阳,深深觉得顾骄阳小小年纪,心思深沉。 顾骄阳察觉到李伊诺的视线,他将聂晓文的脸按在自己的小胸膛里,在聂晓文看不到的地方,抬起头,丝毫不落下风的与李伊诺冷冷对视。 他真得是懂得太多太多,甚至明白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最好不要与敌人正面交锋,顾骄阳瞒着聂晓文,做了个无声的口语:“离我妈远点。” 李伊诺在顾骄阳的视线中,缓慢的合上犹有聂晓文余香的手,然后缓缓地笑开了:“不可能。” 顾骄阳错愕的看着李伊诺幼稚的向他无声宣战,一个大男人竟然跟一个小男孩认认真真的相互挑衅。 李伊诺自己也觉得自己有够幼稚,但这种感觉却奇异的愉悦到了他,他甚至恶劣的笑着,冲着阳阳无声说道:“乖儿子,叫爸爸。” 滚…… 顾骄阳的眼神瞬间冷得彻底。 聂晓文好不容易稳定好情绪,却说什么都不想穿泳衣,而有了阳阳的无条件支持,她更是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红光洒满天际,迎面拂来的海风略微湿冷,她穿着整齐,披着一块薄毛毯,脚下踩着冲洗过来来的海水,看着远处玩乐的一大一小身影,感觉前所未有的饱满幸福充斥在心间。 她远远的冲玩完归来的两个男人走去,将身上的毛毯盖住她的“小男人”,轻轻擦拭了下他身上的水珠,温柔的斥责:“你看你,冷不冷啊。” 被温暖的毛毯覆盖,顾骄阳真是一点也不冷。 可跟在一旁的大男人却觉得自己冷极了,不光身冷,还心冷…… 李伊诺落寞的自己擦拭身体,聂晓文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她轻轻拍了拍阳阳:“阳阳要洗洗澡么?” 阳阳的身上还有沙砾碎屑,他想了想,感觉身上的确不舒服,就点头说道:“嗯,我去洗一下,换件衣服出来。” 荀渺温柔的看着阳阳走进房间,旁边自己找了个毛毯披着的男人则委屈的说道:“那我呢?你就不问问我么?” 聂晓文一直极力忽略对方的存在,却没想到他自己蹦出来,冷不丁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她视线里避无可避的出现了这个男人的身影。 他站在她的面前,虽然毛毯裹住了他大半的身躯,但从裹紧的毛毯线条里依旧能描绘出他的样子,他露出的小腿线条流畅有力,强烈的男人气息霸道的将她锁住。 “这个……”聂晓文眼神游移,顾左右而不敢看他:“那个……你要洗澡的话,去跟阳阳一起吧,我来帮你们烧烤。” “嗯?”李伊诺从鼻腔里哼出个音来,他不满的低声说道:“感情我就是个捎带的?” 不知不觉间,他靠得很近,聂晓文呼吸都觉得不顺畅,她眨了眨眼睛,躲避道:“不,那个……你去洗澡吧。” 她说话都被李伊诺逼出了哭腔,想要反抗但又不知从何下手的样子可怜极了,李伊诺心中啧啧有声,突然觉得她哭起来一定很美。 他心中有着恶趣味,但是似乎上楼洗澡的顾骄阳意识到让妈妈跟这样一个男人单独相处极为不妥,他又拐回来,站在楼梯拐角居高临下道:“李叔叔,你告诉我用哪条毛巾呗?” 李伊诺酝酿出来的氛围全部毁掉。 他犹自不甘心的鼓了鼓腮帮子,转过头喊道:“这就来!你先上去等我!” 顾骄阳分毫不动,就是要等他上来。 李伊诺飞快的对聂晓文交代道:“下次再聊。” 他蹬蹬蹬跑上楼,一把抄起猝不及防的顾骄阳,把他扛在肩上,一路往上。 “放我下来!”顾骄阳一贯冷漠的表情隐隐有破裂之势,他在李伊诺的背后凌乱喊道:“放我下来!你个混蛋!” 李伊诺冷冷笑了一声,照着顾骄阳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他着这一掌可没留情,疼得顾骄阳呲牙咧嘴,这小孩羞怒交加,嗷呜一口咬上李伊诺的脖子,满口细碎小牙齿扎在李伊诺的皮肉里,几乎不到一会,顾骄阳就尝到血腥味了。 他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口,愉悦的哼了一声。 刚巧李伊诺到了浴室门口,他踢开玻璃门,把顾骄阳甩进去,然后还未等他站好,就把他按在墙上,自己半蹲在他身前,强制性的掰开他的牙齿,李伊诺佯装凶狠的低声威胁:“信不信我拿钳子把你的牙给掰断!” 顾骄阳冷哼一声表示并不相信。 于是李伊诺缓慢的笑开了,他轻声说道:“我喜欢你妈妈,你迟早叫我爸爸。” “乖儿子,今天爸爸就提前给你上人生第一堂课。” 顾骄阳警惕的眯起眼睛:“什么课?” 李伊诺站起身,将花洒拿下来,对准顾骄阳打开:“什么叫服软!” 刚开始的水流冰冷而又刺人,迎面打过来的水进到顾骄阳的眼睛,顿时酸涩无比,他不可抑制的闭上眼睛,水流顺着额头流下来,还有的灌进耳朵里,像是溺毙的感觉让人下意识的恐惧起来。 顾骄阳牙齿紧咬,双手紧紧的攥成小拳头。 李伊诺居高临下的看着到他肚子的孩子倔强倨傲的昂着头,即使闭上眼睛也有一股子凶狠劲扑面而来。 果然是顾嘉南的儿子。 李伊诺一面可惜着这样的儿子居然不是自己的,一面毫不留情的将顾骄阳从头冲到尾。 他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更别说比成年人更为娇嫩的孩子,他掌握不好力度,也不想掌握力度,顾骄阳就这样站着被他洗干净,像是给个小猪仔洗白白那样简单凶残。 水冲洗的地方从头变成了身体,李伊诺蹲下来,认真的搓洗着他的肚子,胳膊,腿。 他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嘴角不自然的抿着,搓澡的手法差到极点,这搓一下那搓一下。 顾骄阳愕然的睁开眼睛,他看到这个大男人的眉梢眼角都被从他身上迸起来水露打湿,温热的洗澡间里热水升腾。 顾骄阳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看着他靠过来,僵硬的说:“抬脚。” 顾骄阳把自己的爪子搭在李伊诺的肩膀上,抬起自己的小臭脚。 李伊诺扶着他,然后用搓步把他的脚丫子搓了搓,搓到脚心的时候,顾骄阳忍不住“哈哈哈哈”,他一只脚丫金鸡独立,小身板左摇右晃,李伊诺又故意挠他,顾骄阳就“哈哈哈哈哈——啊!” ……头撞墙了。 顾骄阳头顿顿得疼,李伊诺惊慌的摸着他的头:“撞哪了,我看看,我看看。” 于是原本只是一点的疼,顾骄阳却眼泪哗哗的流,把李伊诺吓得够呛,他紧张得道:“到底哪儿疼啊?” 顾骄阳流着泪撒谎:“我头疼。” 李伊诺就抱着他被撞了的头笨笨的吹呼呼。 他老实的窝在李伊诺宽阔温暖的胸膛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心疼。 这样父子般亲昵的相处,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李伊诺虽然嘴贱又手贱,可却给了他爸爸一样的感觉。 ……这是,忙碌的顾嘉南从没给他的。 洗干净的顾骄阳被一件宽大的毛毯子盖住脑袋,被李伊诺粗鲁的推出来。 “去去去,爸爸要洗澡,穿上衣服下楼去!” 他身上的水被擦干净,湿漉漉的小脑袋上顶着大毛毯,长长大大的毛毯两边一直垂到他脚丫边,把他整个盖住。 顾骄阳闷头闷脑的爬上沙发,用毛毯把自己的头发擦了擦,然后自己套上橘黄衬衫白色短裤,穿上自己的鞋子,啪嗒啪嗒的跑出去了。 他顺着楼梯下楼,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可院子里却灯火通明,妈妈在院落里摆弄着烧烤,木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盘烤好的烧烤。 他匆匆跑到院子里,黑暗的海滩那边传来汹涌涛声。 可他却格外安心满足。 顾骄阳站在聂晓文身边,懒懒的表情,闲适的跟着她亦步亦趋。 聂晓文又烤了一份烧烤,香味飘香。 突然间楼上的窗户被拉开,李伊诺冷冷的声音当空传来:“顾骄阳,给我开门!” 聂晓文:“????” 她抬头看着二楼上的李伊诺,看他抱臂直勾勾盯着她身边的阳阳。 “怎么了?” 顾骄阳嬉皮笑脸的摆摆手,“没事没事,跟李爸爸玩玩而已。” 李伊诺摆出来的样子瞬间龟裂,他甚至抑制不住的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你说什么?” 顾骄阳摇头晃脑,他“天真”的对妈妈说:“妈妈!李爸爸帮我洗澡的时候一直要我叫他爸爸哎!” 李伊诺瞬间觉得不好,果然聂晓文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满面羞红,最后惊怒不已,抬头瞪着在楼上的男人:“李伊诺!你胡说什么!” 既然大家都把底给抖出来了,李伊诺也不觉得再维持表面的平和有什么好,他索性退回房间,踹开门,施施然的从楼上下来,走到院外。 他从房间里走过来,盯着聂晓文,嘴角噙着一丝危险的笑容:“啊,我说错了什么吗?没有啊!我真的很想当阳阳的爸爸嘛。” 他靠近聂晓文,认真的看着她仰视的脸:“我不光想做阳阳的爸爸,我还想做你……的男人。” 李伊诺每说一句,聂晓文就惊慌得后退一步,她身后就是噼啪灼烧的炭火。 他眯起眼睛,突然伸手牢牢把住聂晓文的腰,靠近她的耳朵,悄声说道:“我做梦都想跟你做,我喜欢你,想要你睡在我旁边,早晨起来看着你,然后我们再来一发。” 他悄声说着下流话,不顾聂晓文的挣扎,不顾旁边冷漠脸的顾骄阳,就这么用言语侵犯怀里的女人:“你也是对我有感觉的不是么?你也喜欢我,我能感觉的到,你为什么不说呢?” “来,我教你说,李伊诺我喜欢你,我儿子叫你爹?怎么样?”李伊诺轻声哄诱着:“说啊,说嘛,说出来吧~” 他委委屈屈的说:“不能我说了,你不说,你这样会失去我的,我的勇气可不多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蹭着聂晓文的侧脸,耳朵,脖子…… 他们俩靠得极尽,因此当他听到聂晓文近乎抽噎的声音时,狂喜就这么席卷而来:“放开我……我也喜欢你……可是我们不……” “没有不,”李伊诺昂起头,捂住聂晓文的嘴,笑眯眯的断然说道:“没有不可能,不许,不行,不能够,不……总之带不的否定都不成,你就只能说我愿意。” 李伊诺猛地抱起她,像抱着小孩子那般举起来,霸道的说:“阳阳都叫爸爸了,你还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