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主母她天生凤命》 第1章 打在七寸 “大小姐,您总算熬出头了。” 眼看着郡王府的聘礼堆满了整个梨园,丫鬟珠儿瞬间哭红了眼眶。 秦之颜却神色淡淡,遥遥看向更热闹的主院。 命运偏移,她知道,重生的,绝不止她一个。 秦家一门双姝,同日被下聘,同日举行大婚。 上一世,秦玉婉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婚约成功嫁进郡王府,做了人人艳羡的郡王妃。 而她虽为嫡女,却因生母柳氏过世的早,如今掌家的又是秦玉婉的亲娘王氏,只能认命接受了另一桩婚事,嫁给了一品侯府的养子顾彦昭。 婚后的秦玉婉却过得并不幸福,郡王心中另有所爱,不仅没圆房,还在成婚半月后奉旨去剿匪,回来的时候就把所爱之人带进了王府。 秦玉婉怕被抢了尊荣,将郡王府闹得鸡犬不宁,以死相逼不准郡王纳妾。 奈何郡王是个执拗的,虽然不曾苛待她,却也不肯踏入她房间半步。 她耐不住寂寞,跟人偷情被当场捉奸,为了王府颜面,郡王将她幽禁在了后宅。 而秦之颜成婚之后,顾彦昭忽然被曝出是皇家遗珠,此后一路过关斩将,五年后登基称帝,尊封秦之颜为皇后,荣宠万千。 关在后宅的秦玉婉,听闻此事,发了疯般跑到封后大典上,又哭又笑地说秦之颜抢了她的皇后之位,最终被禁军乱箭射死,凄惨收场。 她并不知道,秦之颜当了皇后没多久,就染了怪病。 死前才知,帝心难测,那个她全力辅佐、呕心沥血帮其谋划的夫君,为了更强大的外戚稳固皇权而要了她的命。 再次睁开眼睛,秦之颜回到了十六岁。 “大小姐,夫人让你立刻去祠堂。” 一声不算恭敬的喊声打断了秦之颜的思绪,她看向来人,是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婆子。 上一世为了配得上郡王妃的身份,在下聘之后,父亲秦政请来族老,抬了王氏为平妻。 如今秦玉婉要做未来的皇后,当然也不能以庶女身份出嫁。 她心中泛起冷笑,淡淡回了句。 “知道了。” 她让珠儿和另一个丫鬟翠儿在梨园轻点礼单,孤身一人往祠堂走,在祠堂门外遇见了一头珠翠、满脸得意的秦玉婉。 “姐姐好福气,一跃成了郡王妃,以后秦家可要仰仗姐姐了。” 阴阳怪气的语调难掩兴奋。 秦之颜很轻的勾了下唇。 果然,秦玉婉也重生了。 想必此刻正做着皇后的美梦,先不说夺嫡之路有多艰辛,单单侯府那些牛鬼蛇神,每一个都不好应付。 她长睫微敛,一如往常的乖顺模样,“听闻那位侯府公子是个俊雅非凡的才子,妹妹同喜。” 秦玉婉紧盯着秦之颜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顿时更加得意。 一定是上天都看不得这个卑贱的女人抢了她的凤命,才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过去种种不过黄粱一梦。 只有她秦玉婉才是天生凤女,登顶后位,母仪天下。 “我自是欢喜,不过有些事姐姐还不知道吧?你要嫁的那位郡王爷早有心爱之人,姐姐嫁过去以后可要放宽心过日子,切莫为了争宠之事撕闹,丢了秦家的脸面。” 试探完,她睥睨地又看了眼秦之颜,率先进了祠堂。 秦之颜看着她的背影,无语地摇了摇头。 重活一世,她不想再为男人奔波操劳,她想悠闲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若郡王府能呆得住,她便做个闲散王妃不争不抢,若是郡王非要和离,她自会同意。 祠堂内气氛肃穆,族老一脸威严地走完了请族谱的行程。 上了香,接过了秦政手里的狼毫笔,又对着祖宗牌位拜了拜。 “秦王氏虽为妾室,却持家有道,育子有才,为秦家争得荣光,今日提其平妻之位,废纳妾文书,重新换过庚帖。” 秦之颜站在角落,眸色清洌地看着。 在秦家所有人眼里,请她过来只是做个见证,谁也没打算问她的意见。 族老说完转头看向秦之颜。 “之颜,过来见礼敬茶。” 这是秦之颜被请来的唯一用处,作为柳氏唯一的血脉,她的见礼,就是柳氏的点头接纳。 众人齐齐看了过来,各种神色全展现在脸上。 王氏一改之前的刻薄,笑得异常慈爱。 “之颜,以后你可以和玉婉一样唤我一声娘亲。” 秦之颜冲着族老俯身行了一礼。 起身后脊背挺直,仪态端庄优雅。 十六岁的年龄,稚嫩还在,那双眸子却透着坚毅。 “我不同意。” 清清朗朗的四个字,让祠堂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王氏脸上的笑陡然僵住,站在她身后的秦玉婉压不住脾气,指着她怒声喝问,“族老和爹爹都同意了,你凭什么不同意?” “凭我是秦家嫡女!凭我娘是爹八抬大轿从正门迎进来的正妻!” 秦之颜声色铮铮,不似平日软绵乖顺。 王氏的脸色沉了沉,拽住还要试图理论的秦玉婉,再次扬起温和的笑。 “之颜,我知道你对你娘感情深厚,你爹只是扶我做平妻,不是休了你娘另娶,你依旧是秦家嫡女,这一点谁都撼动不了。你若不愿唤我一声娘亲,那也无妨。” 她姿态摆得很低,顺从纵容,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只是眼底的阴毒毫不掩饰地翻滚着。 秦政沉声附和,“之颜,婚期在即,你哥哥也要入翰林书院了,这种时候,你莫要胡闹。” 秦之颜淡淡笑了笑。 若不是这种时候,在秦家,哪里轮得到她胡闹?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我娘虽然过世,可为秦家、为爹爹的付出从未间断,爹爹却要在我大婚前夕扰了我娘的安生,我断不会答应。今日这茶我不会敬,这‘允’字我也不会提。” 她说完再次俯身一礼,转身而去。 秦政气的肺都快炸了,族老和族中有辈分的长辈都在,他哪里能允许被秦之颜折了面子。 “你不敬茶,那我就把你娘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将秦之颜的脚步钉在原地,她沉默了一会,缓缓转过头。 明媚的阳光倾泻在她身上,如沐浴着圣洁的金色。 精致的眉宇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乖顺,粉润的唇勾起乖顺的笑。 “爹爹,我还有七日就要大婚了。” 风轻云淡的反击,狠狠打在了七寸。 第2章 成婚 婚事已定,郡王府也入宫请了旨。 虽然不是皇家赐婚,可请了入玉蝶的旨意,那就等同于皇家赐婚。 秦政没这个胆量。 秦之颜一个人往梨园走,她知道,自己拦不住秦政,也拦不住王氏。 可在大婚之前,她不点头,秦玉婉就只能以庶女的身份出嫁。 她要的就是王氏憋着的那口气,更要的是秦政不得安生。 当年娘亲死的憋屈,直到前世秦家败落,她才从疯癫的王氏口中知道,娘亲在这个宅子里活的多不愉快。 既如此,那就谁也别开心了。 热热闹闹的祠堂,一片死寂。 族中众人被带下去休息,秦政火冒三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王氏摆摆手让秦玉婉和秦玉斌离开,这才温声劝道,“老爷,之颜一向都很听话,这一次怎么……” 秦政气得瞪眼,“还能怎么?这不是攀上了郡王,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真是翻了天了。” 他骂完又皱起眉头。 “顾彦昭的身份我并没有查实,你们娘俩下的这步棋若是错了……” “老爷!”王氏挽住秦政的胳膊,风韵犹存的眸子撒着娇。 “玉婉怕您不信,跟你提过发生的事情,不都发生了吗?无论是重活一生,还是开了慧眼,这都是秦府天大的际遇,若真到了玉婉说的那一日,您可真就是万人之上了。” 见秦政被哄好,她再次开口。 “老爷,无论如何,玉婉绝不能以庶女的身份出嫁,您跟族老好好想想办法,只要瞒着之颜去府衙偷偷换了婚帖,将来事成,谁也不能诋毁玉婉的身份。” 离开祠堂后,秦玉婉却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带着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去了梨园。 “秦之颜!” 两个婆子推开了珠儿翠儿,秦玉婉抬手朝着秦之颜扇了过去。 秦之颜早有防备,身体往后退了半步险险避开,面露惊惧不解。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马上要成婚的人了,怎的礼数都不懂了?” “我用的着跟你讲礼数吗?”秦玉婉这会儿在气头上,又自认凤命加身,气势猖狂。 “秦之颜,族老是给柳家脸面才问你的意见,你以为你不同意,我娘就做不了平妻吗?真以为自己嫁去郡王府就找到了靠山,还敢在秦家耀武扬威,谁给你的狗胆!” 珠儿翠儿气得面红耳赤。 秦之颜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眸色之中甚至透出些愉悦。 重活一次,秦玉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耐不住性子。 她微微侧了下身,在她身后站着的是郡王府刚刚派来教礼数的嬷嬷。 现在羞辱她,等同于羞辱郡王府。 自然有人会站出来说话。 果然,教习嬷嬷的脸已经冷如寒霜,“秦家庶女真是好大的威风!” …… 王氏和秦政正准备跟族老谈谈,就被小厮叫去了梨园。 得知了前因后果后,秦政一巴掌呼在了秦玉婉的脸上。 “混账东西,竟然敢对嬷嬷不敬,还不跪下。” 秦玉婉捂着红肿的脸委屈至极。 “爹,她就是一个下人,让我跪她,她承受得起吗?” 教习嬷嬷冲着秦政微微躬身,面色依旧阴沉如水。 “秦大人,她说的没错,老奴只是一个下人,即便在太妃娘娘身边伺候了四十年,依旧是个奴婢,自然受不起堂堂秦二小姐的礼。” 秦政慌得赶忙还礼。 “是本官教女无方,让嬷嬷见笑了。” 教习嬷嬷直起身。 “老奴见笑是小事,此事闹到太妃耳朵里,可就不好收场了。云国最重礼数,自古嫡庶有别,秦二小姐竟然嚣张到要对秦家嫡女、未来的郡王妃动手,老奴实在不知,是何人为她撑腰,竟让她胆大的连国法都不尊了。” 这下,王氏的脸也吓白了。 “嬷嬷言重了,这只是她们姐妹俩嬉闹而已。我虽不是之颜的亲生母亲,待她一直如亲生一般,府中上下人尽皆知,嬷嬷切不可偏信。” 她说着看向秦之颜,眼中警告之色异常明显。 秦之颜眉宇柔和乖顺,“母亲待我如何,之颜自是知晓,不敢忘怀。自从婚事订下之后,母亲一直未来梨园看我,应是为我和妹妹操持嫁妆。” 她的眼睑垂了下来,透着几分悲伤。 “我娘过世的早,这本应是她去操劳的。嫁妆的事情,之颜也不求其他,母亲将我娘留给我的铺子拿与我便是,至于其他,便紧着妹妹吧。” 如此大度得体。 王氏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柳氏死了之后,留了不少东西,可多半是些死物,最赚钱的就是那几间铺子。 当初柳氏打底打的好,根本不怎么操心,银子就哗哗的进,这么个摇钱树,怎么能交给秦之颜! 她刚要说话,教习嬷嬷却皱起了眉。 “姑娘,你是秦家嫡女,嫁妆自然是秦家头一份,若是寒酸了,丢的不仅仅是秦家的颜面,还有郡王府的。难不成秦大人还要让一个小小的庶女在嫁妆上压你一头吗?” 王氏被堵得哑口无言。 秦政心里自然不舍得那些铺子,不过…… 看如今的形势,秦之颜似乎得了太妃的赏识,将来若顾彦昭真的能成事,掌握兵权的郡王爷可是最大的助力。 他当即点头,让王氏将铺面地契和嫁妆礼单尽快备好,说完便走了。 王氏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拉着不甘心的秦玉婉也跟着一起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秦之颜就冲着教习嬷嬷行了一礼。 “多谢嬷嬷。” 教习嬷嬷的眸光闪了闪,淡笑着俯了俯身并未多说。 来之前听闻秦家嫡女软弱无能,今日一见倒是个有主意的,看来郡王府的死结,有望打开了。 之后几天,秦玉婉被秦政关在了房间自省,出嫁前不准出门。 王氏虽然满脸肉疼,却还是很快将礼单地契送了过来。 婚期如期而至。 秦之颜穿着凤冠霞帔踩着礼炮声一步一步走上花轿,她回头看了眼门匾,前世今生,从此刻开始,命运再不相同。 行礼叩拜,送入洞房。 自始至终,她也只能看见那双骨节如玉的大手,攥着红色的布绸,冷白修长。 她在婚床上坐了许久,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才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淡漠低沉的声音。 “都下去吧。” 第3章 本王不喜欢你 喜婆忐忑地提醒,“王爷,如意秤和合卺酒已经备好……” 回应的是推门关门的声音,片刻后,盖头之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纹着金蟒的红色长靴。 秦之颜能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她的头顶,带着冷厉的压迫感。 她的小手不由攥紧,葱白的指尖紧张地揪着衣摆。 下一刻,一只大手轻扯下她的盖头,她看到了墨寒炫风姿如仙的脸。 常年练兵打仗的萧杀被大红的喜服掩盖,挺拔修长的身形依旧带着无形的威压。 许是前世算计过这男人几次,秦之颜在对视的那一刻有些心虚的躲开,粉嫩的小脸上不由染了一抹绯红,本就精致的五官,端庄之余多出了几分妩媚惑人。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略有些粗粝的大手勾住了她的下巴,墨染的眸子里晕着晦暗难测的光。 “你不必惺惺作态,本王不喜欢你。” 干脆,直接,一如记忆中的性格。 这一次秦之颜没有躲,她喜欢这个性格,也喜欢那句“本王不喜欢你”! 许是她眼中的情绪太直白,男人深黑的剑眉皱了皱,很是嫌弃地松了手。 指尖残留的温度和细滑让他有些不自在,转身撩起衣摆坐在了床对面的桌子前,自顾自将本来用于交杯的酒一饮而尽。 秦之颜起身走了过去,葱白的小手端起酒壶又给他倒了一杯。 “王爷不喜欢臣妾,那是臣妾无福,只是婚事已定,也无转圜余地。臣妾只求在王府安身立命,还请王爷应允。” 她说完福身行了个正儿八经的大礼,人在屋檐下,若有大树可依,何乐不为。 可她却忘记了头上还戴着太妃亲赐的翠玉镶金的头冠。 随着她的这个动作,头冠直直往前掉去。 她急得下意识去接,连人带头冠全扎进了墨寒炫的怀里。 更尴尬的是,她紧握着头冠的手,就压在男人的双腿之间。 满头乌发散落肩头,她慌张地抬头,男人却也这时低头,她的唇从他的下巴蹭过,尝到了他刚刚喝进嘴里的酒香。 男人身上刚硬的气息烧红了她的耳朵。 前世她跟顾彦昭做了数年的夫妻,可至死她还是处子之身。 顾彦昭幼年时遭过罪,性格阴戾,谁都不信任。 在登基之前他不碰她,说是担心所生的孩子入不了皇家玉蝶。 登记后她就开始身体不适,自然也没机会侍寝。 两世为人,在男女相处中,她依旧纯白如纸。 她慌张的试图爬起来,却越慌越乱,手不知碰到了哪里,惹得墨寒炫闷哼一声,大手猛地扣住了她的腰,将她狠狠压进怀里。 “这就是你说的只想安身立命?” 讽刺至极的话,裹着肆虐的杀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父亲在为谁卖命,他拿着当年救了我父王的恩情威逼我母妃让我娶你,真以为我会为他所用吗?” 秦政在为谁卖命,她当然知晓。 可这一世,她保墨寒炫。 澄清明亮的眸子毫不避讳地望向男人的眼睛,她没有再挣扎。 “王爷,我是您的妻子,生死与您同命!” 墨寒炫的瞳孔陡然收紧,片刻后一把将人推开,站起身冷冷瞥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先在王府活下去吧。”便拂袖离开。 夜风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龙凤呈祥的蜡烛忽明忽暗。 喜婆和一众丫鬟齐齐看过来,神色各异。 珠儿赶紧冲进来将门关上,表情又急又气。 “王爷什么意思啊?新婚夜不留宿,这不是要您难堪吗?难道这王府里还有别的妾室?” 秦之颜将头冠小心地放好。 王府倒是没有妾室,但有一个霸道强势的姑母柳娥。 身为老王爷表哥的遗孤,柳娥极受宠爱,不仅自幼养在王府,还准她招婿入赘,如今太妃吃斋念佛不理俗世,王府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她。 就连这次大婚的聘礼,也是她一手操持。 只是现在,秦之颜以正妃的身份嫁了进来的,按照规矩,理应执掌中馈。 以柳娥的脾气又怎么可能放权,前世,秦玉婉走向那条不归路,除了她自己不争气,自然还有这位姑母的助力。 墨寒炫的那句话,是在提醒还是在看好戏? 无论哪一种,柳娥这个人,都是她要积极应对的一个。 若是能相安无事,她自会敬她,若是不能…… 秦之颜如狐狸一般眯了眯眸子。 …… 侯府别院, 秦玉婉满脸娇羞地端起酒杯。 “夫君,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虽然顾彦昭的长相比不过墨寒炫,可眼前的可是未来的皇上。 她看着他,仿佛看到有金龙在他头上盘旋,自带威武之色,她恨不得立刻脱光了献身死死抓住这份尊荣。 上一世秦玉婉就没能跟墨寒炫圆房,这一世她早有准备,递酒的同时,指甲里的药粉落进了酒杯。 顾彦昭仰头喝了,清秀温雅的五官却带着阴戾之色。 “我累了,夫人休息吧。” 说完站起身要走,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汹涌的燥热让他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个时辰后,顾彦昭一巴掌将满身痕迹的秦玉婉从床上扇了下去。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竟然敢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他眼中憎恶毫不掩饰,穿好衣服拂袖而去。 要不是知道秦玉婉爱慕郡王爷,他也不会央了老夫人去下聘,原以为一切会进展顺利,秦玉婉抢了不受宠的秦之颜的婚事,那他就可以顺势而为,得到江南柳家的帮助,暗中造势。 可现在…… 他的计划全乱了! 该死的女人! 秦玉婉捂着脸气的肺都要炸了。 不过一想到皇后的宝座,也只能忍了这口气。 “等我展露出未卜先知的能力,你就会知道,娶了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等着吧!” 第4章 勾人的伎俩 第二天天还没亮,秦之颜的房门就被人推开。 一众丫鬟随着个婆子鱼贯而入,说是按照祖宗规矩,验看白喜帕。 墨寒炫没入洞房的事情府中人尽皆知,她们这么做摆明了让秦之颜难堪。 珠儿气红了眼睛,撑开双手挡在床前却又说不过那领队的婆子。 床幔之后,伸出一只素白的小手,秦之颜慵懒坐起。 “珠儿,莫失了规矩,既然嬷嬷要看,拿给她便是。” 珠儿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照做,动作伶俐地挽起床幔,探身将床上洁白的白喜帕递给了闹事的婆子。 秦之颜示意珠儿帮她更衣,眼神都没给众人一眼,语气淡淡不见半点风波。 “王爷昨晚公务繁忙,未宿在我房里。劳烦嬷嬷回去禀告姑母,此事切莫传扬出去,若要让有心之人听到,怕是要怀疑王爷外强中干,损了王爷威严。” 拿着帕子本想刁难讽刺一番的婆子瞬间哑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讲王府规矩。 除开第一句提了太妃,之后句句都是大姑奶奶如何如何,好像这郡王府姓柳而不姓墨。 秦之颜慢条斯理地由着珠儿穿戴束发,未插半句嘴。 婆子甚是满意,白了秦之颜一眼,提醒她早去敬茶莫误了时辰便转身走了。 珠儿气不过地跺了跺脚。 “奴婢以为小姐做了郡王妃就能安稳度日,没想到这郡王府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之颜将最后一支发簪别好,看着镜子里妇人打扮的自己,轻轻勾了下唇。 “走吧,去给太妃敬茶。” 珠儿愣住,“不是要去见那位柳姑奶奶吗?” “新妇见婆婆是正礼,她错,我们可不能错。” 秦之颜抬手扶着珠儿的手臂优雅起身,转头却撞上了一双寒如冰魄的眸子。 她的心下一紧,忙福身行礼。 “见过王爷。” 珠儿慌忙跪下磕头。 墨寒炫抬步而入,玄色的长靴停在秦之颜面前,绝对的身高压迫感让人脊背发僵。 片刻后,他伸开双臂。 “替本王更衣!” 男人身上带着清晨的凉气,额头发梢处染了些汗珠,应该是刚刚晨练结束。 珠儿不敢呆,低着头匆匆离开顺手将门关上。 房间内依旧是昨夜大红的装扮,燃尽的红烛,高高堆在盘子里的花生坚果还有从被子里收出来的红枣莲子,无一不透着几分暧昧热烈。 秦之颜深吸了一口气,小手缓缓伸了过去。 随着外衫脱下,她的脸也不由烧了起来,可里面的衣服已经染了汗水,不脱不行。 她故作镇定地去解内衬的腰绳,一不小心将活结扯成了死结。 试了几次,反倒是越拽越紧,她急得冒了汗,男人却一声不吭,她索性附身过去试图用牙咬开。 染了口脂的唇瓣被白色的里衬映得妩媚勾人,隔着一层布料,传来温热的气息。 墨寒炫只觉腰腹部莫名燥热,下意识地往后撤步。 秦之颜正奋力到关键时刻,被他这么一拽,人直接跟着朝前扑去,一张小脸硬生生砸向了男人的双腿之间,却又在碰触到的瞬间,被一只大手拎着后颈拽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秦之颜扶着额头堪堪站住,半张着小嘴,有些懵。 刚刚她的额头碰到了什么东西? 墨寒炫见她竟然还敢摸额头,一张俊脸黑成了锅底。 “勾人的伎俩学的到不少,再敢用,本王折了你的手。” 他说完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直接套上转身离开。 出门之后又抑制不住一阵懊恼烦躁,他竟然会在意这女人说的“外强中干”,真是着了疯魔。 被莫名训斥了一顿,秦之颜无语至极。 这人怎么这么阴晴不定的? 稍作整理,她叫来珠儿去了太妃所住的静思堂,一如所料被拦在了门外。 她等了一会儿,之前的教习嬷嬷拿着个红色锦盒走了出来,里面是一对团花玉镯,说是太妃赏的,以后晨昏定省都免了。 秦之颜明白,不闻不问,这就是太妃的态度。 她谢了恩,带着珠儿离开了静思堂,往柳娥所住的锦和苑走,刚拐过回廊,就听到一阵压抑至极的低泣声。 鹅黄长裙的年轻妇人孤身一人坐在石亭中,腹部微微隆起。 秦之颜很快猜出对方身份,柳娥的儿媳陈蕊。 柳娥生下儿子后,故意以感念老王爷恩情为由,给他冠了墨姓,取名墨振南,对外以郡王府二少爷自称,更借着郡王府的名声,跟当朝三品文官的嫡女婚配。 可惜墨振南是个不安分的主,嗜赌好色,常年流连花丛,这些弱点,前世被她所利用,瓦解了陈家对顾彦昭的威胁。 没了陈家的庇佑,陈蕊被虐待至死,死的时候,孩子还未落地,而墨振南正娶新妇。 时也命也,她心中愧疚并未多深。 转身绕了路,没有上前。 等过了石亭她才侧身对珠儿低语了几句。 “姑老爷竟然敢在外面养……”珠儿惊得目瞪口呆。 秦之颜勾了下唇,那位姑老爷表面惧内,外面玩的可很花。 “透漏出去的时候小心些,莫让人查到你和翠儿身上。” “是,小姐。” 这一世她给陈蕊一个反击的机会,只当填了上一世被连带的亏欠。 锦和苑正厅,秦之颜见了礼,不等柳娥赐座便自顾自坐了下来,似乎没有看到柳娥脸上的不悦,笑的乖顺动人。 “王爷昨夜特意叮嘱让之颜谢过姑母操持婚事的辛苦,如今之颜已经入府,以后王府中事,断然不敢再劳烦姑母操劳。” 这么直白的夺权,把柳娥都给整不会了。 她调查过秦之颜的性子,是个温和软弱之人,她都想好了十八般武艺准备将她一棍子接一棍子的彻底压下去,可还没等实施,就被直接将了军。 墨寒炫从不管内宅的事情,整个王府能给一个新妇这个胆子的,也只有太妃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女人,果然还没放下当年的事。 她脸色沉了沉,语气虽温和,却带着惯有的凌厉。 “郡王府内务繁杂,你有心替我分担,却也不可操之过急,若出了乱子,外人还当我没有好好调教新妇,落人话柄。” “不过,你既提了,我便准你些事做,也免得王爷忙于军务,冷待了你。” 字字句句皆带着刺儿。 第5章 初九 说完,柳娥抬了下手,她身边的婆子拿着几本账簿走过去放在了秦之颜的面前。 “梧桐街那几间铺子是郡王府给你的聘礼,就从这些开始吧,若能经营好,再提其他。” 秦之颜看了眼账簿。 前世为了帮顾彦昭谋划,京城大大小小的事情,她基本都知道。 秦玉婉嫁入郡王府没多久就被曝出私售大量生铁,不仅连累了秦家,还让墨寒炫遭受了皇家质疑。 她的记忆力很好,囤积生铁的就是梧桐苑的那几间铺子。 柳娥这是准备把这个雷砸在她的头上啊。 她浅笑了下,拿起账簿起身冲着柳娥福了福身。 “那便如此吧。” 没感恩戴德,没客气奉承,看似接受被柳娥压住没有办法,可神态举止却又透出,她才是那个主导者。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柳娥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一个四品小官出身的女子,还端上架子了。吩咐下去,让她尽快接受铺子的所有事宜,一定要做到人赃并获。” …… 用过早膳,秦之颜歪在躺椅上悠闲地看着账本。 顾彦昭被曝出皇子身份后,所有内务都是她在打理,看账对她来说,并无难度。 翻了一遍,她将账本随手丢在茶几上。 珠儿沏了新茶递给她。 “小姐,很难吗?要不然咱请个账房先生?” 她抿茶的动作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顾彦昭登基之前,京城下了场大雪,那人的身体终是没能熬过去,临死之前拉着她的手,无声地说了句话。 “离开他。” 她听见了,却没有照做。 或许她身边的人早已发现了顾彦昭不是良人,唯独她没有。 这时翠儿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油纸袋,飘着香酥鸭的味道。 “小姐,成了。” 秦之颜收回思绪,接过珠儿递过来的鸭腿咬了一口,美滋滋的味道让她弯起了双眼。 不多一会儿就听见拱门外有马车声响起。 陈蕊在王府被柳娥欺压许久,如今握住了姑老爷养外室还生了孩子的把柄,她一定会去陈家找人商议怎么做。 以柳娥的脾气,接下来的日子,王府不会安生。 她取了帕子擦了擦小手。 “走,我们去梧桐街转转。” 军营内,墨寒炫正在看布防图。 他掌管巡防营,负责京中治安。 下属陈珂疾走了进来。 “王爷,暗哨传来的新消息,梧桐街秦家的那几个铺子又通过相同的途径运走了一大笔钱,抓吗?” 墨寒炫的眸色沉了沉。 “不抓,让人盯好去处。” “是!” 陈珂说完欲言又止。 “还有事?”墨寒炫眉角微挑。 陈珂一咬牙,没敢隐瞒。 “王爷,暗哨说,王妃要走了秦家那几个铺子的账本,不是最近的,是三年的,搬了好几箱。” “秦之颜?” 墨寒炫的眉心瞬间皱起。 陈珂忙道,“会不会是秦政的意思?” 墨寒炫冷笑一声。 好一个夫妻同命。 那些铺子现在是秦之颜的嫁妆,一旦查出祸端,自然要算在郡王府的头上。 这是色诱不成,准备把锅甩给他背,拉他下水。 真是打的好算盘。 …… 马车上,珠儿看着那堆账本只觉头大。 “小姐,您何时能看完啊?” 秦之颜慢悠悠地翻着手里的那本,头也没抬。 “三天之内。” 三天之后,就来不及了。 “三天?”珠儿和翠儿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是铺子有问题吗?我听二小姐房里的丫鬟说,铺子一直很赚钱啊。” “就因为太赚钱了。”秦之颜勾了下唇。 珠儿不解,刚要发问,马车忽然急停了下来。 她们身形还没稳住,马车就直接被人一把掀飞。 “小姐!” 珠儿大叫,和翠儿一起拼命去拽秦之颜的手,可她们自顾不暇,车厢在原地翻了一圈似乎被人用力挡了一下没有撞在墙上,平稳停住。 “把他抓起来。” 三人好不容易爬出来,秦之颜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娇喝。 梧桐街并不在京城繁华地段,而是开在了三教九流汇聚的东城区。 柳家的根基在江南,当初母亲执意远嫁,他们准备嫁妆很是仓促,铺子没时间好好选,便定在了这里。 在这里,聚众闹事的大有人在。 可她没想到秦玉婉会来这种地方。 一个满身脏污头发披散粘着泥土枯草的男人匍匐在地上,冲着秦玉婉的方向发出类似于野兽的嘶吼。 “用链子。” 说话的是站在秦玉婉身边的中年男人,东城区出了名的人伢贩子洪三。 周围全是看热闹的,显然对于奴隶私逃之事见怪不怪。 几条带着钩子的铁链子很快起了作用。 男人脚踝处的肉都被撕了下来,脸被踩在地上,乱发之中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睛。 秦之颜整个人惊在原地。 初九? 竟然是初九? 顾彦昭身边最残暴的杀手,只听顾彦昭一个人的话。 当年顾彦昭册封亲王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看见这个人。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开始意识到,顾彦昭跟她并没有坦诚相对。 至于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她并不知道。 秦玉婉绝对没有这个心机能查这么多,怕是秦政在背后操控。 想到前世初九的手段,秦之颜心中一紧,绝不能让顾彦昭得此助力,更不能让秦玉婉带走他。 思及此,她立刻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清洌的嗓音掷地有声。 “珠儿,去报官,有人意图谋害郡王妃!” 洪三被吓了一跳,见秦之颜衣着不凡,赶紧上前行了一礼,这时也看见了已经翻倒在地的马车。 “这位夫人,万事好商量,是这奴隶惊了您,您要打要砍都随您,只要给他留口气就成。” 秦玉婉也看到了秦之颜,冷笑一声将洪三扯开。 “你怕她作甚,这奴隶我已经买下,你没有权利处置。” 洪三只知道秦玉婉是一品侯府的女眷,左右他都惹不起,只能讪笑着站在一边。 心中暗道,权贵相争,跟他无关最好。 秦之颜好似才认出秦玉婉,故意沉了沉声。 “妹妹,你虽是秦家庶女,却也是镇北侯府养长子亲自下聘迎娶的正妻。刚刚成婚第二天便亲自一人跑来买男奴,还如此维护于他,这成何体统?” “莫不是……你们早就认识?” 第6章 流言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不少哄笑声。 东城区治安本就乱,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污言秽语的议论让秦玉婉气红了脸。 “秦之颜,你自己独守空房就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吗?我和我夫君琴瑟和鸣,异常融洽,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放肆!”秦之颜周身气势骤变,仿佛真的被戳中了痛处一般。 秦玉婉看的越发得意忘形。 “姐姐,不受宠爱就少端架子,还真把自己当郡王妃了?来这里耍什么官威,丢人现眼!” “啪!” 秦之颜抬手就是一巴掌。 “越发胡言乱语没有规矩!郡王府内宅之事,岂容你在这里窥探猜忌。你纵容奴隶掀翻我的马车,又张口闭口都在诋毁王爷,是谁给你的胆子?是侯爷,还是你夫君?” 秦玉婉捂着脸本还想还击,闻言脸色瞬间变了。 她想起秦政的叮嘱,又想起顾彦昭现在对她的不信任,哪里敢跟秦之颜硬刚,可脸上却依旧不服气。 “姐姐是王妃,官大压死人,说什么自然都是对的,我惹不起,给姐姐道歉。” 她敷衍地行了个礼,故意将舆论推向秦之颜。 周围都是贫下之人,在受欺压这事上,很容易感同身受,立刻传来指指点点的议论。 珠儿和翠儿护着秦之颜,皆是气得不轻。 秦之颜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缓缓挽起左手手臂,露出了皓白如月的半截手腕,手腕上一道红肿的血痕,狰狞恐怖。 “若不是王府马车坚固,今日我这条手臂就会断,说不定性命也会交代在此。在秦家,你如何欺辱我,我都可以忍,但是,出嫁从夫,我现在代表的是郡王府的颜面,此事,我必须查个清楚明白。” “既然这男奴是你的人,那就劳烦妹妹带着你的男奴,随我去一趟京兆衙门,若他当真是无意为之,我自不会为难。” 洪三一见事态不对,立刻挥挥手带着其他属下撤了,临了还不忘将卖身契塞给了秦玉婉。 “夫人,这男奴的身体您都验看过了,银货两讫,出了市场便跟我无关了。” 这话配上秦之颜刚刚的说的“你的男奴”杀伤力巨大,简直坐实了秦玉婉要买男奴行闺房之乐的龌龊举动。 “侯府那位养长子我见过,长得风雅俊俏,没想到是个软蛋。” “白面书生顶什么用,你瞧把人小娘子憋得,第二天就来买男奴了,还挑了个样貌好,身强力健的。” “你们怎知这男奴是给她自己挑的,说不定那位风雅俊俏的侯府长子另有癖好。” 周围的议论越发露骨。 秦玉婉气得脸都绿了。 她这次出来连丫鬟都没带,为的就是悄悄拿下初九,让这颗棋子跟定在她身边做助力。 可这事,她没法解释。若是再闹到京兆府,脸丢的更大。 她恶狠狠地看着地上被铁链子锁住的初九,一不做二不休,忽然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地扎进了初九的胸口。 这一幕吓得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玉婉却冲着秦之颜得意地笑道,“姐姐,一个恶奴,伤了姐姐的玉体,何须去京兆府讨要说法,妹妹替你报仇了。” 她将卖身契丢在了初九的脸上。 她得不得,谁也别想得到。 凭着前世的记忆,她有的是法子坐稳皇后的宝座。 在东城区,死一个奴隶,没有人会在乎。 秦之颜似乎也被吓到了,扶着珠儿的手身体都晃了晃,等秦玉婉扬长而去后,她才叹了口气,取了十两银子叫来了两个脚夫,说要亲自去乱葬岗寻个地方埋了以示入土为安。 一场闹剧,引起的动荡却不止于东城。 秦玉婉刚回到侯府,这事就已经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老夫人大怒,直接下令打了秦玉婉十杖,罚跪祠堂,不准诊治。 此事又传到书斋之中,清冷才子顾彦昭臊得差点找地缝钻进去,回了侯府就直接进了祠堂,秦玉婉的惨叫声持续了很久。 而彼时,秦之颜独自一人站在乱葬岗荒废的林子里。 地上的男人,呼吸并没有停止。 根据秦玉婉提供的画像信息,秦政能找到初九并不难,可能知道初九的心脏在另一边的,前世只有顾彦昭一人。 而她也是偶然偷听到的。 她没有请大夫,只是让翠儿买了些金疮药,让珠儿给小心包扎了,之后便让二人退到了外面守着。 乱葬岗内不时飘来腐臭的味道,十几米外的树林中,墨寒炫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东城区闹那么一出,折了武侯和秦家的脸,临了却又用善举为郡王府卖了个好名声。 一旁站着的陈珂摸了摸鼻子。 “王爷,那个奴隶好像快醒了,他力气不小,咱们要不要过去护着点?” “多事!”墨寒炫冷冷回了两个字。 陈珂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刚也不知是谁用内力护住了马车! 这话,他自然不敢说。 那边,秦之颜忽地往后退了一步。 地上的初九在她退开的瞬间睁开了双眼,一黑一红,宛若地狱的恶鬼,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瞬间从躺着变成匍匐在地的模样,那架势只需一个动作就能将秦之颜撕碎。 “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妹妹!” 秦之颜冷静开口,整个身体却是紧绷的。 她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她并不确定,能不能压得住现在这种状态的初九。 初九保持那个姿势,死死盯着秦之颜,过了好一会儿,发出干哑难听的声音。 “你……认识我?” 见他如此,秦之颜松了口气。 “算是吧,你叫初九,你妹妹叫铃铛。” 初九的表情由震惊变得委屈,像一个被遗弃多年忽然找到了主人的大狼狗,猛地往前窜了一步,大脑袋蹭在了秦之颜的裙褂上。 刚蹭了一下,忽地转头朝着墨寒炫所在的方向发出了威慑般的吼叫声。 秦之颜抬眸看过去,斑驳错落的林子里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影。 这时翠儿和珠儿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初九又开始对着她们吼。 秦之颜忙抬手制止。 “她们是好人,以后你跟着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妹妹,我发誓!” 第7章 偷人 秦之颜将人带回了郡王府。 她住的是墨寒炫的听雨阁,这里本来就有不少伺候的小厮,多一个男人并无大碍。 只是初九的样貌和行为太过怪异,洗了澡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去找秦之颜,一把就抱住了她的腿。 这一幕正好被闻讯过来查看的婆子看到,不多时柳娥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 “秦之颜,你好大的胆子,偷人都偷到王府来了。” “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拿下!” 她带的是王府的护院,而不是府兵。 她虽然执掌内宅,却没有那个权力调动府兵。 不过护院也都是练家子,对付一对狗男女绰绰有余。 她心中冷笑秦之颜的不堪一击,只等着看好戏。 可接下来,她养的四个护院全被初九摁在了地上揍得昏迷不醒。 柳娥吓得躲在几个婆子身后,抖着手指着秦之颜骂,“翻了天了,真是翻了天了。” 秦之颜将初九叫回,神色淡淡地起身冲着柳娥福了福身。 “姑母,您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带人闯进我的内院,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偷人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还不许我反抗了?难不成我要由着你诬陷栽赃?” 柳娥身边最得力的婆子冷嗤一声。 “我亲眼所见,这个外男和你搂搂抱抱,像你这种女人,就该被浸猪笼。” 秦之颜面沉如水。 “这就是姑母调教的下人吗?不分尊卑,诋毁主子,还真是让之颜大开眼界。珠儿,把她带过来,掌嘴!” 能留在柳娥身边的婆子,没一个手段干净的。 可这会儿他们被初九吓破了胆,完全忘记了对抗,嗷嗷惨叫着被拽跪在地上,啪啪就挨了几个嘴巴子。 柳娥见势头不对,立刻带着人往外走。 “秦之颜,我现在就去请王爷,我看你如何跟王爷交代。” 被打肿了脸的婆子连滚带爬地跟了出去。 喜儿低声道,“小姐,要不还是将初九送走吧,万一王爷误会……” 秦之颜抬手制止。 “此事,我另有打算。” 她瞥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小厮,不用柳娥告状,府中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到墨寒炫的耳朵里。 “珠儿翠儿,你们慢慢教初九规矩,我去看账本,除了王爷,不准任何人打扰。” 她说完进了卧房。 墨寒炫回来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晚,推门进来的时候,她还有一箱账本没有看完,脑子都有些懵。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这才下了榻子冲着男人行了礼。 “王爷用膳了吗?我让人备了参汤和点心。” 墨寒炫看着她平静的小脸,颇为玩味地勾了下唇。 “你怎知本王会回来?” 内宅那点事,他根本不会在意。 秦之颜起身给他倒了杯自己煮的茶递了过去。 “按照族制,明日王爷应带臣妾去宫里谢恩。” 她不提,墨寒炫差点忘了。 他抿了口茶,清香之中带着些薄荷味,醒脑提神。 味道竟然很不错。 他仰头喝干,茶盏在指尖随意把玩着,狭长的眸子带了几分冷讽。 “你以为找一个身手不错的护卫就能在王府内毫发无损地活下去?” 秦之颜轻撩起裙摆,端坐在他的对面。 “至少,臣妾被人打巴掌的时候,能有人挡一挡。” 她回得干脆直接,清洌的双眼真挚明亮,却又透着一股子远离凡尘喧闹的淡漠。 “臣妾是王爷的妻子,即便您不喜欢我,但忠贞二字,臣妾拼死也会做到。我会尽快教好初九府中规矩,还请王爷准许让他留在这里。” 字字句句,没提一句初九的来历。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信了这女人只是想找个帮手而已。 “若本王不允呢?” 茶盏落在桌面上,不轻不重的脆响让本就不温馨的气氛变得紧张许多。 秦之颜交握在一起的小手也跟着紧了紧。 她对墨寒炫的了解并不多。 前世几个皇子为了那个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墨寒炫则四处征战用战功保住了中立的郡王府。 常年杀伐的人,心中自有沟壑,算计反而不好。 她沉思片刻,起身走到小茶几前将几页宣纸拿过来平铺在墨寒炫的面前。 “我娘的铺子一直在我爹手里攥着,出嫁才递交到我手中,这些年的账目我今日大约翻看了一下,入账出账虽做得没有漏洞,可还是存在很大的问题。以后这些都是王府的产业,我觉得理应跟王爷说一声。” 这个话题转换的很快。 墨寒炫却并不觉得意外,他很好奇,这女人准备帮秦政出什么招。 几页宣纸看过之后,墨寒炫的眼底闪过惊艳之色。 这女人竟然能通过商品的进出数量结合盈亏找到了他都没发现的一条线。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如果本王彻查,你爹难辞其咎。” 秦之颜再次起身行了一礼。 “王爷,臣妾选您。” 表忠心? 墨寒炫伸手将她微微垂下的小脸抬起。 “就为了换初九留下?” 秦之颜与之对视,眼底并无退缩。 “臣妾只想安身立命,若王爷护我,是臣妾之福,若王爷他日心有所系,容不下臣妾,臣妾只希望王爷能许我和离。” 下巴上的手指猛然收紧,略显粗粝的茧子将肌肤压住了红痕。 秦之颜疼的眉心皱了一下,眼神没有躲。 僵持片刻,墨寒炫松了手,看着她下巴上的痕迹,略带嫌弃。 “娇成这般,还敢跟人逞凶斗狠,蠢!” 他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瓷瓶随手丢在桌上,抓着那几张宣纸起身走了。 他没再提撵走初九,秦之颜也没再问。 二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协议,这种感觉,让秦之颜的心情变得很好。 她将小瓷瓶打开闻了闻。 上好的金疮药,怕是只有宫里的御医才能配出来。 她摸了摸下巴,并未在意,叫来了珠儿,将金疮药递给她。 “王爷赏的,你给初九换上。” 还没走到书房的墨寒炫听得一清二楚,一张俊脸瞬间黑了几分。 要不是明日入宫怕她胳膊上的伤会失礼,他才不会留药。 这个该死的女人,倒是舍得给一个奴隶用! 他越想越不爽,抬手找来暗卫。 “去查清楚那个初九到底是什么人?” 黑影落在窗外应了一声很快消失不见。 第8章 入宫 柳娥一夜没怎么睡。 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听雨阁传来任何处置秦之颜的消息。 被掌嘴的嬷嬷跑了好几趟,最后回来的时候气还没喘匀就道,“大姑奶奶,王爷去了书房,听说准了那个贱男留下了。” “怎么会这样?你没把他们抱在一起的事说给王爷听吗?” “说了,说了,老奴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可王爷这……”婆子一脸担忧,“莫不是王爷真被那狐媚子给迷住了?” 柳娥却忽然冷静下来,不屑地笑了一声。 “看来也没多喜欢。” 婆子不解。 “既然王爷不喜,为何要这般纵容?” 柳娥没解释,眼神却更冷了。 她在王府多年,凭一个毫无根基的新妇就想瓦解她的控制,做梦! 墨寒炫不管内宅的事更好,接下来她也不用再忌惮。 “给宫里的信送出去了吗?” 婆子点头, “已经送过去了。” 柳娥深吸一口气,只觉身心舒畅。 “就寝吧。” 她走向内室,忽又顿下脚步。 “老爷还没回来?” 婆子扶着她,“还没回,少爷也没回来,听说翰林书院这次考核已经出了不少名单,没有少爷的名字,老爷应该是带着少爷宿在了书院别院了。” 提及此事,柳娥不由来气。 “陈氏当真无用,她爹是文官,翰林书院的那几位掌院,她哪一个不认识,这么点小事还需要老爷亲自拿银子去打点,废物!若是这一胎不能生下男丁,我要她好看。” 第二日清晨, 秦之颜早早起来,坐在梳妆台上盘发,翠儿帮着整理朝服。 入宫谢恩,规章礼制不能有半点错漏。 刚刚整理好,墨寒炫就径直走了进来,玄色朝服衬的整个人挺拔俊朗,将武将的萧杀和文臣的清雅完美融合,即便不说不做,依旧锋芒难掩 秦之颜皱了下眉。 跟在这样的人身边,很难有安稳日子过,还是想办法早些和离的好。 “愣着做什么?过来!” 不耐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忙抬头,这才发现墨寒炫手里拿着一对玉坠,一块上刻着“星”字,另一块上刻着“月”字,成色极好。 “系上。” 男人递过其中一块,秦之颜没多问,伸手接过,低头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这时小厮送餐过来,初九的身影滋溜一下窜了进来,冲着秦之颜就扑了上去,却在半截被一只大手掐住了后脖颈反手扔了出去。 动作之快之迅速,秦之颜都没反应过来。 “杀!” 初九在地上滚了一圈,大喊一声再次扑来,这一次对象不是秦之颜而是墨寒炫。 “初九……” 秦之颜刚要阻止,墨寒炫已经飞身反击。 昨天秦之颜就发现了,这个时候的初九,所有的攻击招式全都出自于本能,像野兽一般,虽然力量很大,速度很快,可完全没有章法。 这和前世那个杀人于无形的高手完全没法比,显然顾彦昭曾找人专门训练过。 回神间,墨寒炫已经结束了战斗,一脚将初九狠狠的踩在了院子里那棵梨树上。 初九虽然落败,却依旧不服,龇牙咧嘴的要跟墨寒炫拼命。 秦之颜提着裙子快步上前,冲着墨寒炫福了福身, “王爷,他的伤还没好,请您手下留情。” 墨寒炫冷冷勾唇,衣摆滑过漂亮的弧度,将长腿收了回来。 “空有力气,不堪重用!” 初九得了自由大脑袋又想往秦之颜的身上蹭。 秦之颜感觉到身边男人释放的冷气压,立刻抬手制止。 “听话,站好!” 初九虽觉委屈,却还是照做了,一黑一红的眼睛恨不得活剥了墨寒炫。 秦之颜柔声道,“初九,他是我夫君,你要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准对他出手,不准伤害他,明白吗?” 墨寒炫眸色陡沉。 这女人…… 他的心尖生出奇怪的感觉,又酸又麻。 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也没有追究这代表什么,刚想讽刺两句,秦之颜却忽地看了过来,明亮清澈的眸子直直看着他,让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王爷,初九的体质特殊,很适合习武,不知道王爷能不能让人教教他?” 果然是有目的。 墨寒炫语气不善,“本王手底下的人没这个闲功夫。” “那王爷有吗?” 秦之颜浅笑着,本就明媚的五官,更显精致动人。 墨寒炫挑眉,“你倒是敢打本王的主意?” “王爷是臣妾的夫君。” 一句话将墨寒炫噎在原地。 这女人……当真是脸皮极厚。 早膳简单吃了些,两个人便上了墨寒炫专用的马车。 比昨天的马车大了一倍,空间更加宽敞,下面铺了地毯,有茶炉和点心盒子,旁边还放了一叠书。 秦之颜好奇,多瞄了两眼,发现全是讲兵法布阵的。 云国的战神,并不是天生如此。 需要的长年累月的辛苦和一颗保家卫国的赤子之心。 她没有乱动,小手放在前面,坐得端庄乖巧。 墨寒炫瞧了她一眼。 “嬷嬷教的规矩都记着?” “记着,谢王爷关心。” “谁关心你,自作多情。” 男人不爽地别开脸,金色头冠下的耳朵,飘了层红晕。 这不是秦之颜第一次见他耳尖红,虽然她不会多想,但也觉得有些可爱。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都很平和。 马车很快停在了崇门宫,掀起的车帘外,一身藏蓝的小太监恭敬的行着礼,在他身后,红红的宫墙外,十步一岗,遥遥看去的皇宫,巍峨、冷寂。 她曾陪着顾彦昭一遍一遍穿过这道门,最后一次,顾彦昭牵着她的手,身上的亲王朝服改成了明黄龙袍。 她以为,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迎接她的却是欺骗和死亡。 手腕传来温热的疼痛,将她从记忆中拉了回来。 她仓皇回神,转头迎上一双冰冷不悦的眸子。 她顿了一下,浅浅笑道,“臣妾第一次来皇宫,有些紧张。”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松了松,滑下牵住了她的小手。 “走吧。” 掌心相对的温度,传来酥酥麻麻的刺激。 她整条手臂都有些不适,可周围都是人,她也不敢挣扎,只能顺从地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跟着他朝着前世将她埋葬的方向而去。 第9章 试探 二人的互动被小太监看在眼里,谄笑着说了吉祥话。 墨寒炫大方地赏了银子,似乎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 皇上和皇后在昭明宫见了他们。 行了礼,说了话,赐了东西。 自始至终,秦之颜都是乖顺的低垂着眉眼,礼数周全,话语得体,事事以墨寒炫为先。 皇上面色和善,目光却并未在秦之颜的身上停留多久。 见礼之后,皇上留墨寒炫议事,命皇后带着秦之颜去后宫见太后和各宫嫔妃。 出了昭明宫,皇后脸上的笑便收了,一国之母的气势压得周围的宫女太监连大气都不敢喘,全都默默地退开在几步之外小心跟着。 秦之颜没办法退,只落后半步,依旧是之前端庄乖顺的模样,并没有主动开口讨好。 气氛静默片刻,皇后的凤眸睨了眼秦之颜。 “郡王的婚事,太后一直挂心,本来已有人选,临了却被秦大人捡了现成,待会见到太后,切记小心伺候。” 郡王虽然不是皇储,但是自幼常伴在太后身边,再加上这些年战功加身,各宫皇子都看在眼里。 若能拉拢到同一阵营,意义非凡。 贵为皇后,虽落不下那个架子去讨好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但该有的态度却不会少。 秦之颜听得明白,却只能装不明白。 她恭敬又拘谨的行了个礼,“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点,是臣妾高攀,以后定会好好照顾王爷,绝不让太后她老人家烦心。” 皇后黛眉微皱。 “如今婚事已成,你虽出身不高,却也应该为郡王的未来多多出谋划策,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秦之颜又行了个礼。 “娘娘说的极是,臣妾回去一定多读兵书。” 皇后被噎了个半死,嫌弃地收回目光,再没开口。 太后的坤宁宫内,并没有其他嫔妃在。 大殿主位,太后一身灰蓝宫服,贵气威严,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抚摸着膝盖上的一只雪白的波斯猫。 未过五十的年龄,只有眼角有浅浅的细微,保养的极好。 在她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粉黄裙褂的少女,头上簪着一支极为昂贵的衔玉凤簪,看向秦之颜的眼神透着不甘和嫉恨。 皇上亲封的固元县主陆玲珑,也是太后一心想要赐婚给墨寒炫的人。 秦之颜只当没有看见,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却久久无人搭理。 她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三人说话的声音,瓷白的小脸并无起伏。 陆玲珑面露得意,故意冲着太后撒娇。 “太后娘娘,咱们光顾着说话了,郡王妃还跪着呢。” 太后似乎才意识到,声音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秦之颜再次跪拜之后,轻拂衣裙,规规矩矩地站好。 太后打量了她两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员的女儿,竟然能做到宠辱不惊,倒也有点过人之处。 她的眸光扫过秦之颜腰间挂着的星月玉佩,半垂的眸子隐着晦暗不明的光。 “你与郡王相处如何?” 秦之颜将回皇上的话又回了一遍,依旧滴水不漏。 陆玲珑有些不爽。 “墨炫哥哥性子执拗不爱说话,在郡王妃的口中倒像是变了个人,莫不是在说些谎话敷衍太后娘娘?” 秦之颜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了几分娇羞。 “县主还未出阁,自然不懂夫妻琴瑟和鸣给男人带来的变化。” 杀人诛心,前世她玩过很多次。 她不会惹事,却也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而不出声。 陆玲珑被她的神态和话语气的够呛。 皇后看过来的眼神略有变化。 这时,秦之颜抬手轻掩了下唇角,仿佛在回味着幸福的余味。 “墨炫他……极好。” 妥妥陷入情爱之中的小女人姿态,让皇后探究的目光又松了下去。 太后对她的态度很是寡淡,交代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 陆玲珑却忽然提议送秦之颜出宫,太后笑了笑,点头允了。 二人离开坤宁宫后,陆玲珑就故意带着秦之颜去了业华庭。 业华庭在御花园的东侧,距离昭明宫并不远,满池荷花,风景如画。 刚走到无人之处,陆玲珑忽然一把拽过秦之颜的胳膊,将她的袖子撸了起来。 如雪的肌肤之上,殷红的守宫砂赫然在目,她直接笑出了声。 “欺骗太后娘娘,秦之颜,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秦之颜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将手臂抽回淡定地理了理。 “固元县主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欺骗过太后娘娘?” 陆玲珑指着她的胳膊冷笑,“你根本没跟寒炫哥哥圆房,哪里来的琴瑟和鸣?” 秦之颜微微歪了下头,发髻上的流苏轻轻扫过她漂亮的眼尾。 “听闻县主才情绝伦深得太后喜爱,我竟不知,琴瑟和鸣和圆房是同一词意?” “你少偷换概念。”陆玲珑环抱双臂,“我就知道,寒炫哥哥是不会碰你这种下贱的女人的。” 陆玲珑的县主之位,靠的是陆家在战场上流过的鲜血和已经绝户的牺牲。 前世她一心想要得到墨寒炫,被顾彦昭利用种下恶果,死无全尸。 秦之颜不想与一个深陷情网的小丫头多费口舌。 “墨寒炫是否碰我,都跟县主无关,多谢县主相送,告辞。” 她转身往昭明宫走,还没走两步,后背就被人猛地推了一下,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池边的垂柳,而推她的陆玲珑却一个不稳直接扎进了池水里。 水位并不深,可荷花池下淤泥很厚, 陆玲珑扑腾了两下人就陷了下去,只挣扎着双臂连呼喊都来不及。 四下无人,秦之颜没办法见死不救,想了想收好星月玉佩,扯下自己腰间的束带绑在了柳树上,又拽着一把柳枝撑着身体,艰难地探身去抓陆玲珑的手。 好在她掉下去的位置并不远,尝试了几次,总算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可这个姿势,她想将人拽出来却并不容易。 而挣扎的陆玲珑却将她的手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死命地攥着将头探了出来。 “秦之颜,我要杀了你。” 秦之颜…… 她就多余救她。 “你闭嘴,再折腾咱们两个都得死。” 陆玲珑这才注意到秦之颜此刻的状态,她死命抓抱住秦之颜的胳膊,“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我拽上去。” “你以为我不想吗?”秦之颜感觉到身体又往下沉了沉,登时气道,“你干什么,别拽我衣服。” “我不!” 陆玲珑根本不听,努力地想攀着秦之颜先从池水里爬出去,可脚底下的淤泥很有吸力,她越动,陷进去的就越深。 “嘶啦!” 束带撑不住两个人的体重,从中间断裂。 秦之颜暗道不好,还没想好怎么办,腰间就多了一只大手,紧接着她跟陆玲珑都被拽了上来。 第10章 谎话连篇 这边的骚动终于引来了远处的宫女太监,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乌压压围了一大片。 陆玲珑双脚沾了泥,身上裙子也湿透了,很快有宫女递了披风将她整个抱住。 相比于她,秦之颜更显狼狈。 腰间束带没了,外衫内衬都松松的,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你没事吧?” 清朗的男声让她惊魂未定的心突突直跳,她飞快转头,在看清来人后迅速拢住衣服往旁边退了两步,随之福身行礼。 “见过瑞王。” 瑞王墨涵帧勾着一双微挑的凤眸盯着秦之颜打量。 “你认识本王?” 秦之颜心道坏了。 墨寒炫大婚,皇家并没有派人观礼。 瑞王排行老二,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朝中封太子的呼声一直很高。 以她的身份,在此之前,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这种贵人。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抬手指了指墨涵帧腰间的黄玉。 “我曾见我夫君戴过相同的玉牌。”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刻着“瑞”字的玉牌,那代表着皇家身份,除了皇子,便只有墨寒炫一人有。 他眼中闪过一抹深意,抬手示意,“堂嫂快请起。” 看着伸过来的那只大手,秦之颜又往后避了下,侧过身迅速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墨涵帧勾了下唇角。 这女人似乎很怕他。 “这儿离本王的住所很近,堂嫂若不嫌弃,便随本王前去更衣吧,免得失了仪态。” 秦之颜懊恼不已,束带不能用了,她这般根本没法去昭阳宫,若是她此番模样出宫,这一路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为难间,忽然一件带着温度的外衫罩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有些熟悉的松木香。 “王爷?” 她惊喜回头,却在对上墨寒炫那双嫌弃又不耐的黑眸后识趣的收了声。 被宫女扶起来的陆玲珑在看到墨寒炫后立刻开始告状。 “寒炫哥哥,她想淹死我。” 秦之颜真想冲过去给她一巴掌,再把绑在柳树上的半截束带甩她脸上。 她不确定在墨寒炫心中陆玲珑的分量,可她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这里是皇宫,如果陆玲珑死在她眼皮子地下,才是最难处理的。 如今这场面,就算男人眼瞎,也顶多将她训斥一顿,无关痛痒。 她选择低着头闷声不语,耳边却传来墨寒炫淡漠的声音。 “固元县主在冤枉人的时候,记得把所有证据销毁,不然显得你很蠢!” 秦之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男人够损。 陆玲珑气得跺脚,不甘心的又喊道,“她还不知检点,衣衫不整的跟……” 她的话戛然而止,忘记了要告状的另一个人是堂堂瑞王,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墨涵帧却顺着她的话冲着秦之颜微微拱了下手。 “刚刚本王救人心切,若有失礼,还请堂嫂莫要见怪。堂嫂身上的裙褂,本王会赔一套。” 一直没解释的秦之颜忽地抬起头,眸光清洌沉静。 “我的裙褂自有我夫君购置,无需瑞王爷破费。” 她躬身行了一礼,却只字不提救命之恩,坦然自若的态度,仿佛这人情根本不存在。 墨寒炫侧头看了她一眼,眉宇之间凝着几分欣赏。 在这皇宫,最忌讳的就是踩进别人的话术之中,稍有不慎,便再难脱身。 有时候不要脸,挺好。 “既已无事,我们走吧。” 他说完冲着墨涵帧点了下头。 秦之颜立刻跟上,可墨寒炫的外衫实在太长,她被绊的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怎的这般不小心。” 墨寒炫声音略沉,似带着温柔宠溺,竟然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般恩爱两不疑,落在了现场所有人的眼里。 陆玲珑气得咬碎乐银牙,她本打算让秦之颜落水后被围观丢脸,倒时定会引得墨寒炫的不喜。 可现在…… 她的寒炫哥哥什么时候对女人这般照顾过。 该死的贱人! 墨涵帧同样盯着远去的背影出神,指尖不自主地碾了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美人在怀的柔软馨香。 伶牙俐齿,似痴似傻,倒是很有趣。 而此刻的秦之颜,红着脸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小手紧紧攥着男人玄色的长袍,轻声低语,“王爷,没人的地方放我下来吧,我整理一下应该可以……” 墨寒炫的眸光如刀子一般扫了过来,又黑又沉的眼底,看不出半点情绪。 这会儿没有旁人,秦之颜被她的气势吓得的心口突突跳着,却也没打算再忍。 “陆玲珑推我入池水未成功,自己反而掉了进去,若她因我而死,你我都不可能平顺出宫,我不认为,我有何处做错。” 墨寒炫的唇角冷冷勾起。 “王妃干脆脱了衣服下池救人更显卖力!” 女子当街衣衫不整,就算生在普通人家,那也是极为失礼的事情,若严苛些,名声贞操也会在流言蜚语中尽毁,最后只能以死明志。 她现在是郡王妃,代表的是郡王府的颜面,虽事出有因,皆是权宜之计,可在男人的眼中,的确是她考虑不周。 她抿着唇没说话,也没有再要求墨寒炫将她放下。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穿过宫城上了停在崇门宫外的马车,秦之颜是被扔进去的,屁股摔得生疼,狼狈的用手臂撑着,又碰到了伤口,瓷白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她刚坐好,男人就上了车,冷冽的气势丝毫没减,在瞥见她捂着手臂的动作后轻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伤了胳膊?” 去东城的事情秦之颜没打算说,闻言大方地将袖子挽起,露出了蹭破的红痕。 “应该是刚刚救人的时候弄到的。” 谎话连篇,心思颇深。 墨寒炫眼底划过寒意,收回目光,拿起书案上的兵书翻看。 玄色矜贵,坐姿挺拔威严,弧线惑人的侧颜,在布帘透进来的光影中,异常好看。 可秦之颜此刻的脑海中想的却是墨涵帧。 那个前世差点登上帝位的男人,也正是因为他,害得墨寒炫在苦寒之地九死一生整整熬了两年。 这一世,他的野心不会消失,墨寒炫手里的兵权,始终还是他眼中的刺。 该怎么避开为好? 平稳行驶的马车忽然一个急刹,她身形不稳,一头扎向男人的胸口,却被一只大手直直摁在了脸上挡住了前倾的趋势。 第11章 钟情 一张小脸整个被包裹住,柔软的唇紧贴在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墨寒炫的心跳有些快,极不自然的微微用力将人推开,迅速将手背到了身后,耳尖再次泛起了滚烫的红。 “出什么事了?” 车夫是郡王府的老人,闻言立刻道,“王爷,有一个老妇人拦轿喊冤。” 墨寒炫掌管京城治安,但申冤报案这种事,应去京兆衙门,而不是拦他的轿子。 此事来的蹊跷,他抬手撩开帘子朝外望去。 地上跪着一个布衣木钗的女人,头发灰白,显然历经沧桑悲苦,那双眼睛,带着贪婪和兴奋。 见帘子打开立刻高呼,“民妇有天大的冤情,求王爷做主啊。” 秦之颜快速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眼角余光却在瞥见妇人的样貌后猛地愣住。 张王氏? 这不是当年给顾彦昭母亲接生的稳婆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稍作思考,她就想明白了。 初九也好,稳婆也罢,秦玉婉还真是一点也忍不了。 这么着急想曝光顾彦昭的身份,还想借墨寒炫的手将这事撕开,这主意,绝对不是秦玉婉的脑子能想出来的。 她想起墨涵帧和现今皇子的内斗,嘴角勾了勾,伸手握住了墨寒炫的手腕,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坦然地起身走下了马车,无比亲切地将地上的张王氏扶了起来。 “大娘,这里是云国京都,天子脚下,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无需当街跪求喊冤,只需要去京兆府敲响鸣冤鼓,便会有青天大老爷帮你做主。” 张王氏一听急道,“不行不行,我要说的事情,青天大老爷帮不了。” 她作势要挣开秦之颜的手往马车边走。 秦之颜岂会让她如愿,手上用了力,声音却越发温柔。 “云国最重律法,为官者,为民请命是天职,在其位不谋其政才是对官员最大的诋毁。京兆府尹就是为民伸冤的,大娘越过他半路拦车,难不成是府衙对您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这罪名若是坐实,后果如何,不用她细说。 老妇人吓得脸都白了,眼神明显开始慌乱。 她知道的并不多,那些话都是别人教的,而且那人千叮万嘱一定要跟郡王爷说,还说,只要说了就有银子拿。 这若是去了京兆衙门,她怎么要银子啊? 秦之颜却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浅笑着看向周围的百姓。 “哪位好心送这位大娘去京兆衙门,她怕是对京城不熟,才会学人拦轿申冤乱了规矩。” 她长得漂亮,举止更是端庄和气,虽然身后的马车描绘着皇家的云纹,却半点没有欺压旁人之势。 周围看客好感度倍增,她话音刚落就有人把事接了过去。 秦之颜微微颔首道了谢,还不忘叮嘱都去看看,莫要让冤情不能大白于天下。 乌泱泱一群人簇拥着全都跟着去了。 她站在原地静静目送,明亮的眸子里隐着浅浅的笑。 马车上的墨寒炫则是静静的看着她,明明柔善的像一只小兔子,愚蠢的善心大发。 可他心里却偏偏生出一种莫名的错觉,那不是一只愚蠢的兔子,而是一只谁也猜不透心思的狡猾狐狸。 那妇人,她绝对认识。 等人都走没影了,秦之颜才转身上了车,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裙摆,垂着的长睫隐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声音淡淡。 “皇后娘娘特意叮嘱臣妾,多为王爷的将来打算。臣妾愚钝,只能尽力而为,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王爷多多宽宥。” 她故意提及皇后,是给墨寒炫提个醒。 即便他不是皇子,有皇恩,有兵权,有战功,这一切都让是他身居泥潭难以洁身自好的根本。 他不想舍弃报国之心,就应时刻保持警醒。 毕竟对于争权夺利的事情,她能做的,实在有限。 墨寒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地俯身勾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四目相对。 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纯净无瑕。 “你很钟情我?”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这女人处处为他所思所想,甚至不顾名声。 秦之颜还在想后续秦玉婉会有什么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思绪,表情有些呆,转了一下才听进去男人说了什么。 钟情? 她的目光描绘过男人的五官,前世她一心扑在顾彦昭身上,唯一惊艳过的美色,就是那个病恹恹的范易恒。 此刻细看墨寒炫,却比范易恒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再加上墨寒炫为北国而战的那些英勇过往,鲜衣怒马少年郎,这般男子,怕是没有一个女子会不钟情。 她稍作犹豫,坦诚回答。 “王爷顶天立地、英姿卓绝,更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钟情。” 她说话的时候,墨寒炫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 女子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谈及情爱,或羞涩或缠绵,或嗔怒或忐忑,断然不会如此平静无波。 他虽不曾爱过人,却见过太过人间生离死别,见过太过战士死前遗憾,辗转哀嚎。 喜欢一人,不是如此模样。 他的手指忍不住缓缓用力,胸口有他也不曾察觉的愠怒。 片刻后,他将手收回,看着那白皙如玉的下巴多了两道红痕,莫名有些满足。 “今晚,本王回房睡!” 秦之颜强忍着没去摸下巴的痛处,闻言眸子骤然睁大。 怎么会这样? 这男人不是不喜欢她吗? 以他前世的性格,绝不会和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同床共枕。 难道是皇上说了什么? 她前世就很奇怪,老王爷早就过世了,以秦政一个四品官员的能力,再怎么逼迫也不会那么容易拿到跟郡王府的婚约。 显然这其中,还有人在背后操作。 她了然点头,“王爷放心,臣妾今晚一定好好配合。” 墨寒炫的耳尖再次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 这女人怎滴如此……如此不知廉耻。 他有些气,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滚,一张俊脸阴沉如水。 “停车!” 马车很快停下,他再没看秦之颜一眼,拂袖而去。 第12章 贞烈 秦之颜并没关注他的情绪。 虽然说好了要配合,可和一个算是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还有可能做一些亲密的动作,这让她心中难免抵触。 她瞥了眼墨寒炫留在座椅上翻了一半的兵书,却意外看到兵书旁边不知何时放了一瓶金疮药,和之前墨寒炫给她的一模一样。 是特意留给她的,还是不小心遗落的。 她怔怔看着,抬手轻轻握在自己手臂的伤处,嘴角缓缓勾起。 其实这男人,也不是太难相处。 马车很快停在了郡王府门口,布帘掀开,翠儿珠儿竟然都在,两人脸上的神情都很紧张。 珠儿扶着她下了马车,在看到她腰间束带不对之后,脸色又白了几分,立刻往马车内又瞧了一眼。 “小姐,王爷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翠儿急道,“先回听雨阁再说。” 秦之颜刚要问出了何事,柳娥身边的婆子带着四个小厮阴沉着脸将她三人围住。 “王妃,大姑奶奶请您过去议事。” 这架势,哪里像是要议事。 珠儿立刻挡在秦之颜前面,“我们小姐刚从宫里回来,心神疲累,待休息之后再去见礼不迟。” 婆子一瞪眼,满脸皆是阴狠。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替王妃做决定?” 她说着又转向秦之颜,虚虚行了一礼。 “大姑奶奶已经在等了,王妃请吧。” 秦之颜细想了一下,前世这个时候生铁的事情还没有契机爆发。 既不是那事,剩下的便只剩内宅私事。 “既然姑母着急,那就带路吧。” 婆子隐下得意,转身往锦和苑走。 而那四名小厮,依旧将秦之颜三人牢牢围住。 珠儿急的冒了汗,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初九不知怎么了一直昏睡不醒,大姑奶奶将护院全都叫到了锦和苑,咱们此去肯定要吃亏的。” 翠儿附和,“王爷实在太过分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回来。” 秦之颜听得一头雾水。 “到底出了何事?” 珠儿翠儿对视一眼,皆是欲言又止。 锦和苑的大院内,丫鬟小厮护院全在,院子正中央放着两条颜色暗沉的长凳,柳娥端坐在太师椅上,眸光凌厉的看向缓步而来的秦之颜。 “跪下!” 秦之颜环顾四周,神色淡淡的福了福身。 “姑母这是要做什么?” “你还有脸问!” 柳娥抬手抓起茶盏,狠狠砸向了秦之颜,气势汹汹。 “砰!” 茶盏落在秦之颜的脚边,碎裂开的瓷片伴随着滚烫的水渍溅在了秦之颜的裙摆上。 珠儿翠儿惊呼着想去挡,却被秦之颜抬手挡住。 她没有退半步,嘴角甚至还挂起了浅浅的笑。 “回府的路上,王爷与我聊起了姑母,说姑母是个心胸宽宏、慈善稳重之人,盛赞了姑母和姑老爷的鹣鲽情深,还有姑母对王府这些年的辛苦付出。” “姑母虽不是王府主母,这些年也被众人敬做主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众人表率,之颜不懂,姑母此举,是以长辈之姿威慑晚辈,还是在调教之颜如何做王府主母?” 无论是上位者还是为奴者,心中自有一杆秤。 在礼法森严的云国,嫡庶、妻妾这种地位的差距根深蒂固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前世她嫁给顾彦昭之后,身为长媳,她承担了操持内宅的重任,若不是顾彦昭皇子身份曝光,她努力再久,也做不得侯府主母,等侯府世子成年娶妻,她也得乖乖上缴一切。 那时的她和今时的柳娥,一般无二。 前世她稳得住,今生也绝不会被旁人乱了步法。 她再次福身,“之颜愚钝,还请姑母明示。”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可头上代表郡王妃身份的金钗,却又狠狠打在了柳娥的脸上。 柳娥岂会听不出来,当即一拍桌子冷声喝道,“你若成才,中馈自然会交到你的手里。可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刚刚入府便私藏外男行为不端,今日入宫,更是丢尽了郡王府的颜面,太妃既然将王府内务交给我,此事我断然不能不管。” “来人,压她跪下。” 一直跟在秦之颜身后的两名小厮作势就要动手。 珠儿翠儿着急去拦。 柳娥轻嗤一声。 “主子不济,做奴才的也脱不了干系,把这两个贱婢拉过来,杖责二十!” 曾在听雨轩被打的婆子兴奋地撸起了袖子,招呼丫鬟去拽珠儿和翠儿。 三人孤立无援,如待宰的羔羊。 珠儿翠儿被粗鲁拉开,两个小厮的手立刻伸向了秦之颜的肩膀,还没碰到忽地惨叫一声。 变故来得突然,众人惊愕地看着秦之颜拔下头上的金钗毫不犹豫地狠狠扎进了其中一个小厮的手掌,拔下的同时,鲜血溅在了白嫩的脸颊,她没有擦拭,反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另一个小厮的脸上。 刚刚还温和谦逊的小女人,此刻脸上挂着血珠,正拿着洁白的帕子一下一下优雅地擦着手里尖锐的金簪。 冷艳,残暴。 所有人都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之颜缓缓抬眸看向柳娥。 皓白的手腕处,太妃亲赐的团花玉镯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 明明稚嫩的一张脸,那双眸子里却如藏着万把利剑。 “姑母,我人还没回府,后宫发生的事情,您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乱传宫内琐事,若是因此坏了固元县主的名声,损了王爷与诸位皇子的兄弟之情,不知姑母脖子上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在提到固元县主的时候,柳娥的眼神明显闪了一下。 秦之颜看得清楚,心中泛起冷笑。 她还不清楚柳娥身后的最大助力是谁,但绝不是陆玲珑那个没脑子的。 柳娥很快回过神来。 “都愣着干什么?王妃疯了,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这一次围过来的是护院。 护院拿的是柳娥的俸禄,自然听她的话。 之前被初九教训,都憋着一口气,此刻一个个皆是凶神恶煞。 树梢上看了半天戏的陈七犹豫着要不要现身,跟在王爷身边做了七年的暗卫,他第一次对命令产生怀疑。 “人不能死。” 王爷这命令让他很头疼。 不死,残了伤了辱了也没关系吗? 这么多彪形大汉欺负王妃,万一过了火怎么办? 他正犹豫不决,忽然听到一声娇喝。 “再敢上前,我便以死明志!” 金簪这一次对准了秦之颜自己的脖子,已经刺破了肌肤,殷红的血珠滚落而下。 她冰冷地看着柳娥。 “姑母一次又一次诋毁之颜的名声,之颜敬您是长辈,一次又一次忍让劝诫。可您却步步紧逼。” “敢问,小厮护院哪一个不算外男?您让他们羞辱于我,置王爷的颜面于何地?之颜出身虽没您高贵,但也懂得女德女贞,断然不会让他们碰我分毫。” 她说着,簪子又往下压了一分 珠儿翠儿哭着跪在了地上。 “小姐,不要啊!” 柳娥也慌了。 她要的是秦之颜羞愧臣服,要的是打压她的气焰让她在王府再也抬不起头来,可她不敢要了秦之颜的命啊! “你……你放下簪子。” 第13章 配合 秦之颜没动。 柳娥急的表情都有些失控。 “撤回来,都给我撤回来。” 护院小厮全都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柳娥压了压心口的火,语重心长地开口,“姑母是爱之深责之切,你……” “原来这是姑母的疼爱啊。”秦之颜冷笑打断她的话,“今日之事,之颜记下了,定会用同样的关爱多多敬重姑母。” 她将簪子拿下,依旧握在手中。 “珠儿翠儿,回听雨阁!” 躲在树上的陈七差点鼓掌。 有魄力有胆识,最关键是心够狠。 王爷的担心,实属多余了。 …… 听雨阁内,珠儿红着眼眶给秦之颜上药,嘴里碎碎念着柳娥的刁难。 翠儿也是满脸心疼。 可出嫁从夫,她们也不知该怎么劝慰。 反倒是秦之颜很是淡然,仿佛脖子上的伤无关痛痒。 “翠儿,去请个大夫看看初九。” “是,小姐。” 其实王府内有自己的府医,可这些人,估计都是听柳娥的。 珠儿将纱布缠好,撅着个小嘴劝道, “小姐,初九只是个男奴,您该多用点心思在王爷身上,只要赢得王爷的心,大姑奶奶定然不敢再欺负您。” 秦之颜轻轻笑了下。 将未来和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完全不熟的男人身上? 前世她错得离谱,今生怎么可能还会如此愚蠢。 这时门外传来小厮行礼问安的声音。 “少夫人安。” 在郡王府被称为少夫人的,只有陈蕊。 秦之颜看了眼珠儿,珠儿心领神会,立刻出门迎接。 很快陈蕊就被请进了内室,依旧一身鹅黄的裙褂,缎花簪在发髻上,整个人贤淑又温柔,福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见过王妃。” 秦之颜没起身,笑着抬了下手。 “嫂嫂不必多礼,珠儿,看茶。” 陈蕊低垂着眉眼坐在侧边的椅子上,等珠儿沏了茶退到了门外,才似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向了秦之颜的脖子,脸上的惊愕显得有些过于刻意。 “王妃这是……” 她用帕子半掩着唇,惊愕之后似又了然般红了眼角。 “娘的性子急,做事又过于严苛,只是没想到王妃也……” 秦之颜素白的手端起茶盏抿了口,并没有接这个话茬。 陈蕊等了一会,面上有些尴尬。 未出阁之前,她和秦之颜虽不同岁,但秦玉婉行事张扬,周围人说起秦之颜这位秦家嫡女,多是定论单薄怯懦难成大事。 可刚刚发生在锦和苑的事,却又让她大感意外。 若能借她之手压住柳娥,以后她的日子许能好过些。 斟酌片刻,她再次温声开口,带着些过来人的疼惜不忍。 “事已至此,王妃还是要早做打算,毕竟这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秦之颜顺着她的情绪悠长地叹了口气。 “嫂嫂说得极是。今日这么一闹,我与姑母的关系怕是难以转圜。等今夜王爷回来,我便与他商议,将王府内务分开管理。” 陈蕊愣住。 秦之颜又抿了口茶,似是无奈道,“王爷重情,退一万步讲也不会将姑母撵走。而我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自然也不可能离开,如此,就只剩下分开这一条路能走,各自安稳度日,也不错。” 陈蕊离开的时候,脸色异常难看。 只要王爷没打算休妻,秦之颜就能躲起来,可她不行啊。 站在听雨阁的门外,她握紧双手,片刻后看向贴身丫鬟,“明日,搭台看戏。” …… 快到亥时,墨寒炫才回府。 新房前的红绸还在,里面掌着灯,敞着门,女人单手支着额头,穿着新妇的大红裙褂,正在悠闲地看着书。 白净的脖子上包着一圈纱布,渗出了点点红色。 红烛柔和的光影倾泻在她的小脸上,勾勒出温柔的弧线。 若不是陈七汇报,他真的难以相信,这女人到底还有多少副面孔。 脚步停顿片刻,墨寒炫径直走了进去。 珠儿翠儿被秦之颜撵去休息,她听到脚步声侧头看了一眼,随即扬起笑脸,那双眸子,璀璨的如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 饶是墨寒炫也被晃了一下心神。 秦之颜已经走到他面前,小手自然地去帮他脱外衣。 “王爷回来了?臣妾温了茶,小炉子里炖着参汤,翠儿做了咸口的点心,味道极好。” 她温柔地说着家常,带着娇媚的羞涩和初为人妇的激动忐忑,将外衣挂好,才红着小脸关上了房门。 一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墨寒炫杵在原地,耳尖又开始发烫。 秦之颜却已经折返回来,漂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因为声音压得很低,自然而然地往前倾了倾身。 “王爷,接下来怎么配合?” 女人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长而弯的睫毛,说话间似乎能扫在人的心尖,传来痒痒麻麻的悸动。 墨寒炫极不自然地错身坐在桌前,一张俊脸故意沉着没有说话。 他如此,秦之颜立刻开始忙碌。 斟茶盛汤端点心,小媳妇一般,偶尔还会刻意提高声线,说些尽显亲密的话。 食不知味这个词,墨寒炫第一次直白而又清晰地感知理解。 他拖了一会儿,也不见女人跟他抱怨柳娥和脖子上的伤。 这么好的施展苦肉计的机会,这女人是不会用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失落什么,略有些烦躁地将茶盏放下。 “本王去沐浴。” 他说着站起身往外走,秦之颜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纠结的小手扯着裙边低着小脑袋跟在男人身后。 只是演戏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吧,还要她去伺候沐浴? 难道那些监视的人连这种场面都要看。 她思绪混乱不清,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的身影停下,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结实的肌肉撞得她脑袋嗡嗡的发晕,她捂着额头抬眸看过去,眼中尽是询问。 这怎么突然停了? 墨寒炫转过头,狭长的眸子又冷又沉。 “你做什么?” 秦之颜不明所以,却时刻谨记做戏要做全套,立刻娇羞地福了福身。 “臣妾伺候王爷沐浴更衣。” 墨寒炫的表情瞬间龟裂。 暗处传来稀碎的声音,转瞬即逝。 似有人没忍住差点喷了,又好像有人从高处滑坠。 果然有监视的人在。 秦之颜秒懂,眉眼含春,笑得越发妩媚勾人。 第14章 失窃 下一刻,小脸就被一只大手摁住,直接推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凝住,人就呆了。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听着外面急促而去的脚步声,脑袋有些懵。 不用演了吗? 外面监视的人不是已经都到王府里了? 他们这样,不会被人怀疑吗? 她完全搞不懂墨寒炫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效果? 坐回床上,她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男人回来,实在困得撑不住了,便脱了鞋子睡在了里面。 她睡觉浅,只要人回来,就一定能醒。 可等她再睁眼,天已经亮了。 珠儿和翠儿正小心地收拾着,见她起身,珠儿立刻迎了过去。 “小姐,您怎么没脱衣服就睡了?王爷……没回来吗?” 昨晚的发髻都没有拆,秦之颜揉了揉脑袋扶着珠儿的手坐了起来。 翠儿递过温水给她漱口。 “小姐,今日回门,礼单要怎么准备?” 秦之颜微微皱了下眉。 昨夜原本打算配合完之后跟墨寒炫提一句回门的事情,可瞧他的态度,怕是不会随她回去。 而且…… 她想起那些账本,从心里也不愿意墨寒炫跟她回秦家。 “锦和苑可有传话过来?” 翠儿摇了摇头,脸色很是为难。 按照规制,新妇回门,是要婆家给准备回门礼的,回门礼越重,越能显出婆家重视。 若是拿着聘礼或者嫁妆充数,会被人笑掉大牙。 可现在,王府中馈是柳娥握着,她不开口,秦之颜这边很难处理。 “小姐,要不去请示一下太妃?” 秦之颜摆了下手。 “一点小事,不必惊扰太妃。” 她叫翠儿凑近了些,低声吩咐几句,翠儿眸子一亮,立刻躬身去办。 简单洗漱后,珠儿端来了早膳。 秦之颜刚坐下,就看到墨寒炫和初九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一个矜贵冷傲,一个阴戾肃杀。 她忙起身行了礼,语气中带着些雀跃。 “王爷带初九晨练了?” 她并没有提昨日初九被人下迷药的事情。 能在郡王府轻松做这种事的,除了柳娥没有第二人选。 无凭无据说出来也只会横生事端,半点作用没有。 而且,墨寒炫也不会为了一个男奴出头。 好在初九的体质异于常人,并没有伤及身体,这种疏忽大意,也会让他吃一堑长一智。 男人的眸光扫过她的脖颈,半高领的儒褂遮住了纱布,领口处绣着的大红团花牡丹,衬着她的下巴越发晶透脆弱。 嫩白的脸颊上,纤细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粉嘟嘟的,让人…… 墨寒炫迅速移开目光,又想到昨夜的梦,脸色黑了几分,净了手坐在椅子上,自然而然地接过秦之颜递过去的筷子。 “初九不宜留在后宅,你若真要本王教他,本王可带他去军营。” 秦之颜怔了怔,侧头看向杵在门口的初九。 初九的乱发已经洗干净,用一根湛蓝色的发带绑在了后脑处,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黑一红的眼睛,正盯着她看,却没有摇头抗拒。 这让她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如果初九能被墨寒炫收服,比留在她身边的作用更大。 只要护得墨寒炫安稳,她便能安稳。 她冲着初九浅浅笑道,“允诺你的事,我会尽快办,你好好跟在王爷身边,要护他不可伤他,明白吗?” 初九看了眼墨寒炫,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这么乖顺? 秦之颜忍不住坐在墨寒炫身边询问,“你与他说了什么?他竟愿意跟着你?” 少女明眸之中闪动着波光潋滟,不似先前伪装的沉稳冷静。 “你很关心他?”墨寒炫挑了下眉角,语气不善。 秦之颜噎了一下,忙垂下眉眼敛住情绪,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浅了几分。 “臣妾更关心王爷。” 这话假的让墨寒炫很不爽。 他忽地伸手勾住了秦之颜的下巴,拇指还刻意蹭了蹭她弯起的唇角。 “本王竟然不知,王妃的嘴这般甜。” 这个动作,这个语调,着实过于暧昧了。 秦之颜本能地想躲,却又想起昨晚没完成的配合,立刻努力绽开笑容,娇媚地唤了一声,“王爷!” 百转千回,缠绵悱恻。 她自己被恶心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墨寒炫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迅速将手移开,闷头吃饭。 眼看饭菜都快吃完了,也不见女人提回门的事情。 秦政绝不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肯不肯开口求他。 他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看都没再看秦之颜,起身往门口走。 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王爷稍等!” 他心中不由冷笑,板着脸侧了下身。 “何事?” 秦之颜双手托着星月玉佩盈盈福了福身。 “这玉佩应是王爷珍爱之物,既已用完,理应归还。” 男人黑沉的眸子里隐着狂风骤雨。 将玉佩拿给她,的确是为了应付宫里的人。 可这女人竟然这么急不可耐地还他,好,好极了! 他抓起玉佩头也不回地走了。 初九犹豫了一下,见秦之颜冲他点头,便跟着墨寒炫一起离开了听雨阁。 秦之颜举止端庄的站在门口笑脸相送,等墨寒炫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不知墨寒炫那位心爱的姑娘什么时候能来,她着实不想伺候男人。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她简单吃了两口饭,便带着珠儿去和翠儿汇合。 小厮进进出出,搬了不少箱子全放在了门口的马车上。 秦之颜刚出现,柳娥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过来。 “姑母也要出门吗?” 秦之颜福了下身,笑意盈盈。 柳娥冷冷地看着她,威严训斥。 “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女子,一心想着拿夫家的东西贴补娘家,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家已经揭不开锅了。” 秦家本就高攀,秦政挟恩索要婚约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事,引来的嫉妒多过于羡慕。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窃笑着指指点点。 秦之颜置若罔闻,一脸无辜。 “姑母何出此言啊?今日是之颜回门的日子,带去的回门礼代表着王府的颜面,难不成姑母让之颜空手上门?” 扶着柳娥的婆子嗤之以鼻。 “带再多的礼有什么用,王爷不回,还如此大张旗鼓,真不知到底谁在丢人现眼。” 秦之颜淡然地理了下袖子。 “王爷军务繁忙,许我午膳时再登门。你伺候姑母多年,说话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若被有心之人听去,岂不是要诋毁王爷连回门之礼都不知?” 婆子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这时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大姑奶奶不好了,库房失窃,有人动了太妃的嫁妆。” 第15章 一截腰带 柳娥立刻厉声喝道,“你竟然敢动太妃的嫁妆?好大的胆子!来人,搜!” 所有箱子都已经上了车,却又全被拉了下来,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被一一打开。 相对于他们的气势,秦之颜带着两个丫鬟显得势单力薄,任人欺凌,连拦着都没敢拦。 可当所有箱子都打开之后,柳娥等人全都傻了眼。 里面除了些最普通的绸缎布匹,竟然一点贵重的东西都没有,甚至叠在下面的几个箱子还是空的。 气氛一片死寂。 秦之颜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花,似委屈,似哀怨。 “姑母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她泪眼婆娑,我见犹怜,却又挺直了脊背,倔强不肯低头。 “太妃静思将内宅事务暂时交给你管理,虽王爷有意让我接手,可姑母不肯,我也没有强要。” “您是长辈,又掌管中馈,却不肯为我准备回门之礼,我不愿丢了王府颜面,只能如此。但凡姑母用些心,也不可能不知我拿了什么,又何至于在大街上……” 她失望摇头。 “我既嫁给王爷,绝不会任由姑母作践王府名声,即便姑母不肯,这内务之责,我也要担起来。” 柳娥被怼得脸都绿了。 今早库房来报,说秦之颜的丫鬟去取回门礼物,当时王爷还未出府,她便授意库房不必理会,任由秦之颜拿,以示大度。 后来得知王爷根本没打算陪秦之颜回门,她这才派人动了手脚。 可为何太妃的东西不在车上。 这时,库房老何喘着粗气涨红着脸一路跑了过来。 见到门口场面,神色更加慌张。 刚想凑近柳娥汇报就被秦之颜喝止。 “本王妃在此,有什么事,直接说。” 老何抹了下脑门上的汗珠子,不知如何应答。 秦之颜冷声开口,“事关太妃和本王妃的名声,你是要我报官,还是要我禀明王爷亲自去查?” 老何被诈的扑通跪在地上。 “回……回王妃的话,东西没丢,也没进贼,是……是老奴记忆力太差,忘记换了地方。” 他哪敢说是柳娥指使。 千算万算他也没料到,那个小丫鬟进去扒拉半天装模作样地搬走了不少东西,却将他刻意引导要搬走的那箱东西又藏在了另一个箱子里。 要不是他去布局等着柳娥逮住秦之颜前来对峙,也不会发现。 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秦之颜的目光扫过他,又缓缓转向柳娥,娇小纤细的身体,却气势凌云。 “如此马虎竟然可以掌管库房出入,姑母真是慧眼识珠。” 柳娥的脸色阴沉如水,刚要找回点面子,秦之颜却没给她机会,移开目光冷冷吩咐,“把东西原封不动地装回去。” 她气场太大,众小厮不敢不听,乖乖恢复原样。 秦之颜扶着珠儿的手臂准备上车,忽然一人从街上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不好了,大姑奶奶,你家姑老爷被人捉奸在床,双方打起来了,那边嚷嚷着说要报官,您快去看看吧。” 柳娥本就压着满身的火气,闻言瞬间炸了。 “哪里来的野人,敢在王府门前发疯诋毁姑老爷,给我拿下狠狠的打。” 护院刚准备动手就被秦之颜沉声制止。 “姑母,您代表的可不是王府,莫要事事拿王爷压人。他只是来报信,是真是假你都不问,便要杖责,谁给你的权利!” “何须去问,胡庆和绝不可能偷人。”柳娥对此深信不疑。 来人却慌忙举起了一截腰带。 “这是你家姑老爷在混乱中塞给我让我报信的,大姑奶奶你快认认,我没说假话啊。” 一直站在柳娥身边没有说话的陈蕊忽地惊呼道,“娘,这……这不是您亲手绣的束带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秦之颜看了眼陈蕊,很快收回目光,站在车辕之上,声音清洌有力。 “姑母任由身边的婆子嘲笑之颜与王爷的私事,更因库房掌事一句话便直接将偷窃的罪名扣在之颜头上,如此强势霸道,却连枕边人都管不住,当真是让之颜大开眼界。” 她说完直接无视柳娥想杀人的眼神,弯腰坐进了马车,布帘放下,随着马夫一声扬鞭带着车队浩浩荡荡走了。 柳娥气得快吐血了。 拿着腰带的男人却还在高高扬着连声催促,“大姑奶奶,您快去救人吧,要不然姑老爷会被人扒光了裤子活活打死的。” …… 秦家, 秦政带着王氏算着时辰等在门口,在看到郡王府的马车后,秦政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最近形势紧迫,若能将墨寒炫拉拢过来,他手里的筹码就会变得坚不可摧。 到时候便不是那些皇子选择他,而是他选择哪个皇子。 他心里盘算着未来,脸上的笑都有些狰狞。 马车停下,秦之颜扶着珠儿的手走了下来。 秦政伸长了脖子往马车里瞧,那点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憋了一早上的王氏眼见里面没有墨寒炫,立刻讥讽地掩嘴笑了起来。 “哎呦,老爷,你可别瞧了,咱们门第太矮,怕是有人看不上的。” 秦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冲着秦之颜低声训斥,“你怎么回事?” 秦之颜神色淡淡,声音却并未压低。 “爹若是不欢迎女儿回来?东西放下,我即刻就走。” 这时对面也来了一行马车。 满头珠翠恨不得将金银全穿在身上的秦玉婉牵着顾彦昭的手走了下来。 王氏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亲切地迎了上去。 顾彦昭一派儒雅温润,见礼之后,大手始终揽着秦玉婉的腰,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郎才女貌。 再见故人,秦之颜的心依旧有些难以控制的起伏。 脑海中不断闪过临死前的一幕。 身穿明黄朝服的英俊男人附身靠近她的病体,眸光深情。 “朕的皇后劳苦功高,与朕携手数年,此恩难忘,可朕知道,你心中向往自由,朕满足你,便将你的尸骨……散至荒野吧。” 他勾起唇角,笑得阴戾邪魅。 温热的呼吸蹭过她的耳朵,说了句令她锥心刺骨的话。 “颜儿,你这卑贱的出身,怎配得上北国的皇后之位,自今日起,前朝、后宫不会再有你只言片语,好好安息吧。” 第16章 糊弄 “愣着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回府!” 秦政的一声低斥打断了秦之颜的回忆,她收回神思,抬眸间发现顾彦昭正在看她。 那双眸子和前世的画面混杂在一起,让她下意识侧头避开。 流苏坠子轻轻蹭过她白皙如玉的脸颊,晃动在粉嫩的耳垂处。 顾彦昭的心痒了一下,眸光越发纠缠其上。 两个人的互动全落在了秦玉婉的眼中。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挽住顾彦昭的手腕,冲着秦之颜娇声开口。 “姐姐怎么一个人回门啊?形单影只瞧着怪是可怜,王爷也真是的,公务再繁忙也不该这般冷待姐姐。” 秦之颜的情绪已经稳了下来,闻言勾了下唇角。 “妹妹对王爷的行程还是这般上心,知他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只是你既已嫁人,就该收收心,莫要再惦记其他。” 秦家二小姐钟情郡王墨寒炫的传闻,在京城不算秘密。 身侧有不悦的目光投来,秦玉婉顿觉心虚。 “谁……谁上心了?姐姐自己不幸福,就要来挑唆我与夫君的关系吗?” 秦之颜看着她的脸。 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憔悴。 婚后的日子,就如穿在脚上的鞋子,舒不舒坦只有自己知道。 “妹妹幸福便好。” 她似笑非笑地回了句,径直进了家门。 秦玉婉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可又猜不出来,气得跺了跺脚,腰间却猛地传来一阵酸疼。 “别再犯蠢害我丢脸,懂吗?” 明明温润的声音,却听得她心里一阵发毛。 该死的秦之颜,她遭了这么多罪,绝对不能让那个贱人有机会勾走顾彦昭。 回门礼被一箱箱抬进了院子,管家命人一一打开,准备记录在册。 秦玉婉看着秦之颜带来的东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姐姐,这就是王府给你准备的东西?也太寒酸了吧?哪怕是嫁个商贾之家,也不至于回礼这般少。” 王氏附和。 “之颜,我看你还是早些将铺子还回来吧,像你这般,将来在王府也握不住什么,莫要让你娘的东西全喂了旁人。” 她一提醒,秦政也不由点了点头,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 秦之颜面色不改。 “爹爹,我正好要与你说铺子的事。前几日我将铺子的账本拿回了家,本想着既然接手了就好好经营,却被王爷瞧见。” 她故意顿了一下。 秦政的神情明显慌了慌。 秦之颜取账本的事他知道,那些账本他都做了手脚,一个小丫头片子,绝看不出什么。 而且,据他的了解,墨寒炫根本不关心内宅事务,怎么会看账本? “王爷……全都看过了?” 秦之颜嗯了一声,小脸跟着皱了皱。 “王爷看过后说,爹爹坑了之颜,也坑了王府。说好的是嫁妆,可银子却对不上数,为此王爷还甩了脸色,此番回门,又让我带了几个空箱子过来,不知是何意?” 王氏虽操持内宅,但铺子的账目全都是秦政在把控,她并不知内情,闻言直接急了。 “什么意思?还想让我们补齐这几个空箱子让你带回去?就算是王爷也不能明抢吧!” 秦政却听得心里突突直跳。 “王爷可还有说其他什么话?” 秦之颜摇了摇头,“关于铺子并无其他,王爷只说,若是他得空,中午会过来用膳,若过了时辰便不过来了,让我代他问候爹爹。” 她回得滴水不漏。 其他人不做怀疑,秦玉婉却根本不信那个又冷又硬的男人会这么体贴。 “姐姐,既然王爷有心,咱们等上一等又有什么关系,等到午膳时候,我亲自派人去请,定然不会让姐姐一人形单影只。” 秦之颜悠然地瞅了她一眼。 “妹妹怎的比我还急?” 顾彦昭脸上的笑都有点挂不住了。 秦家二小姐追郡王马车被掀翻在地的传闻也不过是在年前。 如今句句不离墨寒炫,如此浪荡不知羞耻,当他是死的吗? 怪不得这女人新婚夜都敢给他用药,定然是身子早就不干净,用这种不要脸的办法糊弄他。 秦玉婉根本没察觉到,还在得意洋洋地试图解开秦之颜故作幸福的假象。 “姐姐在怕什么?难道王爷根本就没打算过来?” “都闭嘴!”秦政冷声喝止,压着火看向秦之颜。 “你随我来书房。”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秦玉婉心内不爽。 “娘,爹爹什么意思啊?彦昭还在这里,他不招呼新女婿,和秦之颜说的什么悄悄话。” 王氏也没看懂,却又怕拂了顾彦昭的面子,忙热情地将人迎进前厅,等奉了茶故意屏退左右温声提示。 “彦昭,玉婉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可是紧密连接的一家人。你也瞧见了,之颜嫁得好,哪怕郡王爷不来,气势还是压了玉婉一头。我是心疼你,将来你和郡王爷见面的机会肯定很多,若次次如此,岂不憋屈。” 她意有所指。 秦玉婉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那个接生婆没找上墨寒炫反而被拉去了京兆府,这事虽然没成,可流言却传了出去。 但是顾彦昭却没什么反应,这让她岂能不急。 “彦昭,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和娘亲还有爹爹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她眼巴巴看着,顾彦昭却只是敷衍了两句,没有表态。 …… 秦之颜从书房出来后就去了娘亲的故居。 早就荒凉的院子里,只有一棵桃树生长的异常茂盛。 她穿过碎石路站在树下仰头看着,稀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温暖的像母亲的手。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里轻声说着。 “娘,再等等,之颜会接您离开,永生永世不再让您冠以秦姓。” 她的脑海中仿佛看见了弥留之际的女人,努力地将尚在年幼的女儿支开,悲伤而又绝望地看着薄情的郎君、嚣张的妾室,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求一道休书,却被冷漠拒绝。 那些送往江南的信,原封不动地被丢进了火盆。 她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带着对幼女的无能为力、对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兄长的思念愧疚。 秦之颜的鼻子有些泛酸,她努力压制住情绪,转头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人。 青衫折扇,俊雅深情。 不是顾彦昭还能是谁。 她本能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男人的脚步也在这时缓缓逼近。 第17章 默契 慌乱只是一瞬间,秦之颜很快冷静下来。 “顾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顾彦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跟着秦之颜来了这个荒废的院子。 他总有一种错觉,和眼前这个女人认识了很久,羁绊也很深。 他越是无法解释,越是想要靠近。 此刻相对而立,他的心从未如此激烈地跳动着。 “秦小姐,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秦之颜不由惊了一下。 难不成顾彦昭也重生了? 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顾彦昭也重生了,他绝对不会娶秦玉婉,更不可能舍弃初九。 稳了稳心神,她淡淡开口,“请顾公子唤我郡王妃。” 顾彦昭手里的折扇轻轻甩开,并不接这个话茬。 “听玉婉说,家姐素爱读书,前几日我做了首诗,想请家姐指点一二。” 他从袖中摸出一页宣纸,脚步再次逼近。 这个距离已经算是唐突。 秦之颜冷声道,“顾公子自重!” 女人身上有淡淡的幽香传来,恍惚中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些荒诞的梦中。 梦里他拥有很多女人,环肥燕瘦,各个倾城,可每一张脸都又像极了眼前这张。 他在欢愉中,却尝尽了空虚和懊悔。 “之颜……” 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伸手去握秦之颜的手。 秦之颜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迅速往后躲闪。 久未有人修整的院子并不平整,碎石路面坑洼斑驳,她脚下一滑,人差点仰面摔倒。 惊呼声中,腰间多了一只大手,将她扶住的瞬间猛地拥入怀中。 顾彦昭的那张脸紧跟着凑了过来,似要亲她。 秦之颜大惊失色,抬手毫不犹豫地扇了过去。 男人却又快速将她松开,人也退后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家姐莫怪,我只是怕你摔倒。” 他说着躬身行了一礼,竟然转身走了。 秦之颜的手僵在半空,完全没明白顾彦昭的所为? 这时珠儿和翠儿一前一后地跑进院子。 “小姐,事情查到了。” 秦之颜敛下心神,“说。” 翠儿示意珠儿先开口。 “少爷身边的小厮透露,族老改了族谱,现在的少爷是嫡少爷,我还打听到,少爷去翰林书院的名额是买来的,据说是宫里有人给递了话。” 翠儿心思比珠儿细腻,闻言低声提醒。 “没根据的东西不能全信。” 珠儿耸耸鼻尖,“这叫没有不透风的墙,秦家后宅那么多丫鬟小厮,有些事根本瞒不住的。咱们只管打听,真假让小姐决断便是。” 翠儿摇摇头,“老爷只是四品,递了钱我信,哪里能请得动宫里的人。” 秦之颜笑了笑,秦政还真有这个能量。 “库房那边有问出什么吗?” 翠儿忙道,“账本看不到,但是钱数和小姐说的对不上,小姐提的那几个钱庄倒是都有存账。” 秦之颜稍作思考,“如此便好,走吧,去前厅用膳。” 出了小院往前厅去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小厮拿着两封信匆匆离开。 信封上没写字,却画了一个红色枫叶的标志,在信封一角,不仔细看并不容易被发现。 看来她在书房说的那些话,秦政是听进去了。 只不过越是心虚着急,越容易露出马脚。 墨寒炫监察多时,其他事情,不必她再筹谋。 思及此,她心情变得挺好,嘴角噙着笑进了前厅落了座。 王氏早就招呼秦玉婉和顾彦昭入座,只是秦政还没过来,所以没有动筷。 见她落座,秦玉婉立刻道,“姐姐,时辰差不多了,不去派人请示王爷吗?” 秦之颜不想搭理她。 秦玉婉却不依不饶。 “有些人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也不要再端着高高在上的郡王妃的架子,尽让人看笑话。”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小厮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夫……夫人,王爷来了。” 秦玉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王氏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叫了秦政出来,带着一群人慌慌张张的出了前厅。 秦之颜站在人群之中,看着玄色长袍俊雅如仙的男人有些恍惚。 他来做什么? 众人行了礼,墨寒炫却径直走到秦之颜身边,抬手将她扶了起来。 “为夫没来迟吧?” 手腕处传来男人掌心的温度,明明不烫,却让半条手臂都传来酥酥麻麻的刺激。 秦之颜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躲开,垂着眸笑的温柔羞怯。 “王爷公事繁忙,小小家宴不必挂在心上。” “回门岂会是小事。”他的手指下滑握住了那只明显有些僵硬的小手,“本王若不来,怕你受了欺负。” 王氏干笑两声。 “王爷说笑了,之颜怎会在自家受欺负?只不过王爷命人准备的空箱子,倒让我担心之颜是不是在王府过得不开心。” 秦之颜心里咯噔一下。 这事,她没跟墨寒炫通过气啊。 她立刻扬起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漂亮的大眼睛盈着波光透着灵动狡黠,被握住的小手还轻轻地刮了一下,以作提醒。 墨寒炫眉角微挑,温和的眸色瞬间凌厉。 “秦夫人是觉得本王表达的意思不够明显?” 他身上本就带着杀伐之气,语气陡然沉下,周围的气压都跟着变得极低。 秦之颜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果然不愧是能做云国战神的人,除了武力还有脑子。 这么回答,完全没有纰漏。 她漂亮的眼尾不由弯了起来,染了几分不自知的娇嗔之色。 墨寒炫看得真切,想起陈七汇报的回门礼的事情,眼底闪过笑意,却也只是转瞬即逝。 二人微妙的气氛并没有让现场的气压缓解。 秦政勉力挽尊。 “饭菜已经备好,王爷里面请。” 墨寒炫却在这时忽然将目光看向了顾彦昭。 “你就是威远候的养长子?” 顾彦昭在他的注视下,莫名发慌,根本没敢直视,动作有些仓皇的躬身一礼。 “见过王爷。” 秦玉婉心里越发不舒服。 她是凤命,是未来的皇后,她的夫君是未来的皇上,就算现在身份还不能明言,也不可低人一等。 更何况是低秦之颜一等。 她伸手拽了下顾彦昭。 “夫君,这是在秦家,你与王爷都是秦家的女婿,是平辈。” 顾彦昭真想一巴掌呼烂她的嘴。 第18章 心境 墨寒炫很轻的笑了一下。 “照你所言,本王还应该对秦大人三叩九拜?” 秦政慌得一批。 “王爷言重了。” “是吗?”墨寒炫淡漠地掀起眼角,“常听同僚提及,秦大人娶得贤妻,内宅安宁,对子女更是教导有方,今日一见,却与传闻相差甚远。” “这……”秦政气得瞪了秦玉婉一眼,却不知如何应答。 秦玉婉越发不服气。 “王爷这是故意为难爹爹吗?女婿跪拜岳丈,此为孝,照拂兄弟,此为义……” “你闭嘴!”秦政忍无可忍。 墨寒炫似是极为愉悦,嘴角的弧度都比刚刚高了几分。 “本王竟不知,自己成了不孝不义之人,他日入宫,定要跟王妃一起与太后聊聊何为大孝,何为大义!” 秦政已经汗流浃背。 王氏躲在他身边不敢插嘴。 秦之颜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柔声劝道,“爹爹,我与王爷还有事情,就不在家里用膳了,回礼你可备好了?” 她故意使眼色,完全一副在给秦家解围的姿态。 秦政本就因为账本的事情慌了神,又被秦玉婉的愚蠢拉进了坑了,这会儿的思绪完全被秦之颜牵着,着急忙慌的将那几个空箱子装满,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门。 等马车浩浩荡荡地拐过了街角,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转头一巴掌打在了秦玉婉的脸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王氏心疼不已,将人护在怀里急声辩解,“老爷,明明是秦之颜她……” “你也闭嘴!” 秦政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看着秦玉婉红肿的脸,顾彦昭心里莫名爽快,却也要顾着贤婿的面子,虚虚地拦了一下。 “岳丈息怒,我回府定会好好教导玉婉。” 他话里有话,听得秦玉婉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可一想到将来的皇后之位,也只能咬牙忍着。 秦政呼出一口浊气,眼中却透出些许狠决。 “彦昭,随我去书房。” …… 马车内,秦之颜正在看礼单,粉润的唇角噙着笑,垂下的长睫乖顺又可爱,哪里有半点算计人的样子。 墨寒炫没忍住,抬手捏在了她软软的脸颊上。 “谁给你的胆子,敢算计本王。” 秦之颜吃疼,皱巴巴的却不敢躲。 “没有王爷的配合,臣妾也拿不回这么多东西,回头入了库房,便是王府的资产,王爷可不吃亏。” “伶牙俐齿。”墨寒炫松了力道,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心里有些软。 这女人是水做的吗?碰一下就娇嫩成这幅样子。 若是…… 他低咳一声迅速将念头压下,耳尖再次泛起了红。 秦之颜揉着脸没有注意到,将礼单理清后放在一旁。 “初九在军营可还适应?” 墨寒炫的好心情瞬间沉淀下去。 “你许了他什么承诺?” 他让人去查初九,查到的信息少的可怜,更没有查到那个叫铃铛的女孩。 连他都查不到的信息,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还是说,在她背后另有别人,收服初九,也是为了那人? 秦之颜想过让墨寒炫去找铃铛,她可以画像。 但是铃铛的存在还涉及到一个秘密,这件事,她不能这么快交付出去。 “驯服一个奴隶的手段,王爷莫要当真。” 她浅笑回应,眸光恰好从风掀起的布帘缝隙看到了飘扬的旗子。 “惠和楼?听说里面的烤乳鸽味道极好。” 她喜欢肉食,从小就喜欢。 可在秦家,膳食都是王氏做主,她能吃到的机会极少。 后来嫁给顾彦昭,又一心扑在各种漩涡之中,并无闲情逸致品尝美食。 她吩咐马夫停车,随后冲着墨寒炫作了个揖。 “王爷有事便去忙吧。” 她躬着身往外走,腰间后侧方掉下来一个白色的物体,就落在了墨寒炫的手背上。 他本能张开手接住,这才发现是折好的宣纸,上面明显写了字。 秦之颜已经下了车,吩咐翠儿随回礼的车子先回府入库。 听着她在外面的声音,墨寒炫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宣纸打开了。 一首情诗,字字缠绵。 右下角的位置印了一个红色的枫叶。 墨寒炫幽暗的眸子眯了眯。 红色枫叶! 秦政派人送出去的那两封信上也有同样的标识。 秦之颜悠然地坐在包间的藤椅上,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心情无比放松。 她想了想,将珠儿招到身边。 “姑老爷的事情这会儿应该闹开了,你去双栖街打听下消息。” 珠儿应下,一开门却吓了一跳,呀了一声赶紧跪在了地上。 “见过王爷。” 秦之颜立刻直起身,疑惑地看着杵在门口神色不明的男人,顿了一下才福了福身, “王爷也饿了?” “珠儿,去后厨吩咐加些招牌菜,我服侍王爷便好,你不必再进来。” 珠儿很怕墨寒炫。 确切来说,王府里的丫鬟婆子小厮护院都很怕。 传闻墨寒炫在行军途中生吃过敌军的肉,那人一边惨叫一边看着肉被一刀刀割下,场面想想就令人胆寒。 她应声退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墨寒炫身侧挪开,得了空隙就一溜小跑的窜没了影。 秦之颜心里不太高兴,面上却依旧恭谨,行至桌边倒了茶。 “王爷来得极巧,臣妾要了梨花酿,正缺个可对饮的人,听说这家厨子做的东坡肉也是一绝,配上梨花酿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浅笑晏晏的小女人,眉宇之间没有慌乱造作,沉静的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墨寒炫的心绪有些复杂。 甚至觉得可怕。 饭菜和酒水很快送了进来,刚烤出来的乳鸽,外焦里嫩,香得人直流口水。 如果不是对面坐着个冰块脸,配着小酒,绝对完美。 可现在…… 礼制规矩,男人是天,墨寒炫不动筷,她就不能吃。 “王爷尝尝乳鸽腿,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爷,东坡肉的皮最嫩。” “王爷,糖醋小排也做的极好。” “王爷,这条鱼是野生黄鱼,听掌柜的说,是今早刚捕上来的。” …… 墨寒炫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素菜都没有?” 正在开心嚼着肉的秦之颜愣了一下,随即优雅的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许是珠儿忘了,王爷想吃什么,臣妾去说。” 墨寒炫冷着脸喊了声陈珂。 包间的门被推开,秦之颜抬眸看向躬身而立的黑衣男子,眼底闪了闪。 第19章 特殊癖好 墨寒炫最得力的下属,铁胆忠心,却为情所困,忠义难两全,最后在墨寒炫面前自戕。 那时大势已去,墨寒炫为了活命,只能远赴北境。 陈珂下去点菜的空档,走廊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青阳公子出了新对子,听说连翰林书院的夫子都没对出来。” “这有何奇怪的?青阳公子可是举世无双的才子,他的诗文哪一个不是绝品?” “大家伙都在猜谁能对上,若能跟青阳公子比肩,不知要羡煞多少书生。” 秦之颜手里的肉掉在了盘子里,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风华绝代却又病体苍白的脸。 青阳公子范易恒,他为何这么早就入了京? 记忆中应该要晚上半月才对。 她没时间去思索是不是因为她和秦玉婉的重生让事情出现了变化,只一点,范易恒不能被顾彦昭招揽。 当年,就是她对的这幅对子,让顾彦昭成功将范易恒以知己之名,成功招揽为门徒。 她放下筷子抬眸看向墨寒炫。 “王爷,青阳公子可是云国出了名的才子,臣妾好奇他给了什么对子。” 解释了一句,她便起身走了出去,并未注意到墨寒炫眼中的探究。 同在三楼雅间,她轻易拿到了题目,果然与前世一模一样。 她正思考该怎么断了范易恒以对子会知己的念头,陈珂就走了过来。 “王妃还有别的吩咐?” 秦之颜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包间。 与此同时,顾彦昭的马车停在了酒楼外。 他看着缩在角落的秦玉婉。 “我从未听说过秦家二小姐饱读诗书,你为何会对青阳公子的对子?” 秦政在书房跟他聊了很久,说秦玉婉开了天智,能预知未来,旁敲侧击询问他的身世,还坦言会助他登基成就伟业。 可秦政的背后是大皇子,这件事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这种鬼话他根本不信。 可如今,秦玉婉竟然对出了连夫子都难住的对子,又让他无法解释。 他很不喜欢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秦玉婉捂着手腕上的青紫,想起王氏的叮嘱,强装镇定地说,“我梦到的。” 她的下巴被男人的手勾住。 “梦到的?秦大人说你是先知,不如你告诉我,我能不能收服范易恒?” “当然能。” 提到这一点,秦玉婉信心满满。 如果初九是冲锋陷阵的刀,那范易恒就是杀人于无形的暗箭。 她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人引到京城,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顾彦昭将她松开。 “若我成了,你记大功。” 他说完掀开帘子下了车。 三楼包间内, 墨寒炫看出秦之颜眉宇间的凝重,眸光移向她手中的宣纸。 “吟诗作对多是文人雅士的喜好,王妃也喜欢?” 秦之颜在想事情,木着小脸没有回答。 初九去了军营,尚有铃铛这条线可以牵住。 可她实在不愿范易恒再卷入朝堂纷争,过那种不开心的日子。 思索良久,她将手中的宣纸卷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兀自嘟囔了一句。 “看不懂。” 随即拿起筷子继续夹肉吃,自始至终似乎都没有看到墨寒炫眼中的怀疑。 墨寒炫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酒杯,并没有再追问。 秦之颜没了多少胃口,很快停了动作,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便乖顺地坐在一旁等着墨寒炫用膳,偶尔还会起身斟酒,对于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喧闹,视若未闻。 这让墨寒炫都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可她在乎那个对子的神态绝对做不了假。 “本王没带银子,王妃去结账吧。” 正在给他倒酒的秦之颜愣了下,随后看向门口。 “陈珂,王爷让你去结账。” 墨寒炫被酒呛了一下,闷声咳嗽起来。 这女人当真不想趁机做点什么? 秦之颜无比贤惠地帮他拍了拍后背,声音更是温柔如水。 “王爷慢些。” 掌心柔软的触感从背部传来,墨寒炫的耳尖再次通红。 秦之颜很好奇,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 墨寒炫惊的直接站了起来,迅速捏住了秦之颜的手腕一个反压摁在了桌子上。 这一套动作是常年精神紧绷的人的本能反应,提着打包好的乳鸽推门进来的陈珂呆愣当场。 王爷是要……用强? 不至于吧! 自己八抬大轿娶的王妃,还需要在这种地方用强吗? 难不成是特殊癖好? “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他迅速转身出门,啪地把门带上。 墨寒炫无比尴尬地将手松开,一张俊脸黑红一片。 “你休要放肆勾引,伤了自己,本王不会负责。” 秦之颜艰难地将小脸转过来,漂亮的大眼睛里被疼出了水雾,就连鼻尖都红了,好像真的是被欺负过一般。 她这么直勾勾看着他,墨寒炫浑身都变得燥热起来。 “你……” “王爷,臣妾的肩膀……错位了。” 这句话,秦之颜都是抖着说出来的。 真的,太疼了。 墨寒炫这才发现她的手臂折出的弧度明显不对。 “怎么这般娇弱。” 他嘴上嫌弃,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的轻柔。 常年行军,他正骨的手法很巧妙,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弄好了。 为了摸骨,秦之颜的袖子挽到了肩膀,殷红的守宫砂在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上越发的耀眼夺目,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随时等待着被人采撷。 墨寒炫忽觉口干舌燥,想喝口酒压一压,端起了杯子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他尴尬地将杯子放下,背着手冷冷道,“本王尚有军务,你自行回府吧。”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包间。 陈珂一脸懵,左右看了看,将打包好的乳鸽匆匆放在桌上又给秦之颜行了个礼,这才追了出去。 敞开的房门外响起顾彦昭清朗的笑声。 “今日能得一知己,乃是顾某三生有幸,我敬青阳公子一杯。” 刚刚走到大堂的墨寒炫皱了下眉,抬头看向三楼,面色沉了沉。 “让人盯着这个青阳公子。” 陈珂点头应下,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上了马车。 秦之颜站在三楼窗台,小幅度地活动着手臂,听着隔了几个房间的另一个包间里传来的声音,嘴角缓缓勾起。 “秦玉婉啊秦玉婉,你不该动青阳。” 第20章 设局 范易恒跟顾彦昭把酒言欢,聊得畅快,整个包间里还围了不少京城有名的才子书生,个个将顾彦昭夸得只应天上有。 有人提议顾彦昭和青阳公子一起举办一场书友会,邀请名家举人共襄盛举。 顾彦昭想起之前因为男奴的事引来的嘲讽,当即答应下来。 时间定在三天后,地点就在翰林书院后山的书斋之中,届时翰林书院的夫子们也会受邀。 此事很快就从酒楼传了出去,热闹了半个京城。 秦之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埋头写东西,珠儿和翠儿时不时进来一趟汇报着锦和苑的消息。 柳娥砸了不少东西,还拿鞭子抽了胡庆和,连墨振南也被从温柔乡里拽了回来。 本来胡庆和只想偷偷摸摸将孩子和苏欢欢养在外面,大家小家都顾着,谁也不妨碍谁。 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难看,而且苏欢欢还突然冒出来一个定了亲的莽夫汉子,随时都会拉苏欢欢走。 他索性破罐子摔到底,铁了心纳妾,还要把孩子一起接进来。 柳娥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气,府里的大夫已经去了三趟,参汤银针吊着才没让她晕过去。 珠儿说话跟算盘子似的噼里啪啦,又脆又快。 “活该,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来欺负小姐。” 翠儿提议。 “小姐,不如趁着现在禀明太妃和王爷,把中馈握在手里。” 秦之颜停了笔,“不急。” 柳娥掌管王府这么多年,留下的隐患可不止生铁这一样。 也不知太妃是真的一心向佛还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柳娥手里,竟然装糊涂装了这么多年。 若不是内宅被钻了空子,夺嫡之事爆发的时候,墨寒炫也不会被逼的一退再退。 她将手里的几页纸折进信封递给了翠儿。 “去外面找个跑腿的汉子,将这个送去清雅居,交给青阳公子。” 清雅居是范家的产业,范易恒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住在那里,这一世应该也会如此。 翠儿接过揣进了袖口,“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说完躬身离开。 珠儿忍不住又想往外走。 秦之颜好笑地叫住她,“好了,左右不过是这些吵闹的事情,不必去听了。” “小姐,你觉得大姑奶奶会同意吗?”珠儿一脸好奇。 秦之颜活动了一下仍有些酸胀的手臂,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备车,你陪我去一趟梧桐街。” 珠儿一听满脸抵触。 “又去梧桐街啊?初九不在,咱们要不要叫几个小厮跟着?那地方实在不安全。” 秦之颜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拒绝。 东城的确人流混乱,可她要去办生铁的事情,府中小厮信不过。 出府的时候,她遇到了陈蕊。 女人不似先前的哀怨自弃,眉宇之间都多了几分志得意满,正在指挥小厮和丫鬟做事。 显然,柳娥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内务,她顺势接了过来。 见到秦之颜,陈蕊虚虚福了福身。 “王妃要出门?” 秦之颜淡笑着点头,并未多问锦和苑的事。 这让陈蕊的心里松了口气。 听雨阁是听雨阁,锦和苑是锦和苑,若她当家做主,定不会和柳娥那般自找没趣。 马车离开郡王府朝着东城而去,路上依旧能听见不少人热议青阳公子和顾彦昭三天后开书友会的事情。 她掀起侧面的帘子往外看了看。 穿梭的人流,如过往的记忆,一遍一遍在脑海中滚动。 威远候府的别院内,顾彦昭亲自帮秦玉婉上了药,眼眸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可还疼?” 秦玉婉知道他是信了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颇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得意。 “夫君,书友会的时候,能否带我一起参加?” 她必须要所有将来能成为顾彦昭左膀右臂的人都知道,是她在跟顾彦昭并肩。 顾彦昭盯着她看了片刻,笑得意味不明。 “娘子还没入睡,莫不是又梦到了什么?” 秦玉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我也不是每次做梦才能看到一些事,偶尔见到某些人某些物,也会产生刺激。” 她的躲闪全落在顾彦昭的眼中。 他根本不信什么预知未来,但是,如果秦玉婉能助他,那么无论她背后的人是谁,他都可以利用之后反杀,何乐而不为。 “娘子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秦玉婉大喜,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自然看不到顾彦昭眼底的冷。 温香软玉在怀,顾彦昭的脑海中却浮现出秦之颜面若桃花的小脸。 那封情诗还有那片红色的枫叶,一定会在墨寒炫的心里钉入一根刺。 人的怀疑,会扼杀一切理智。 他揉捏着秦玉婉的腰,想着秦之颜,只觉兴奋燥热,翻身将人压在了床上。 只隔了两天,掌柜的看着再次登门的秦之颜有些不耐。 “王妃又要看账本吗?” 秦之颜坐在内室的主位,葱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不急不缓地开口。 “我刚刚去了库房。” 掌柜的面色一沉却又很快压下,还未接话,秦之颜又道,“无意中触动了暗门。” 掌柜的额头瞬间冒了汗。 那群该死的废物,怎么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若是坏了东家的大事,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紧张地搓着手指,脑袋快速思考着如何应对。 秦之颜淡淡道,“可是王爷的意思?” 掌柜的表情一滞,立刻顺杆爬。 “王妃所言极是,此事王爷特意叮嘱,万不可泄露,王妃只当没有见过吧。” 左右明日买家就会来,只要坐实了售卖的账目,东家交代的事情便也成了。 秦之颜似是信了,幽幽叹了口气。 “我初入王府,王爷自然不会与我说这些事情,是我多心了。” 她扶着珠儿的手站了起来。 “李掌柜,此事虽是王爷交代,但国法不可违,还是早些处理掉吧,免得节外生枝。” 她叮嘱完便走了。 掌柜的看着马车离开,心还是有些慌,思前想后找来心腹小厮低语了几句。 小厮是骑着马走的。 绕了一圈停在街角的秦之颜看着奔驰而去的马匹勾了勾唇角。 打草惊了蛇,可养蛇的主子现在还在被外室和外室的孩子扰得头晕眼花。 最好的方式,一定是即刻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她放下帘子拿起了手边没看完的账本悠然翻着。 “算算时间,王爷的人,应该已经出发了。” 第21章 被劫 事情安排的异常顺利。 买家被陈珂控制住,只要坐实了李掌柜私相授受的罪行,再将生铁收归兵部,这三个铺子埋下来的雷就能轻松拆了。 可在陈珂带着买家来梧桐街的途中,却遭遇了悍匪截杀。 这件事毕竟涉及到郡王府内宅之人,本就不宜声张,因此陈珂根本没穿戎装,也没敢带人。 双拳难第四手,他虽没有战败,却被拖住了手脚,让卖家三人全都逃了,好巧不巧地劫了秦之颜的马车。 三人分工明确,一个逼着车夫改道,另外两个举着匕首分别抵在了秦之颜和珠儿的脖子上。 寒光闪烁,绝对是开了刃的。 珠儿吓得脸都白了,握着双手故作镇定。 “你们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当朝郡王爷的家眷你们也敢动歪心思,不要命了吗?” 她气势做得很足。 两人一听是墨寒炫的家眷,眼中全都迸射出杀意,其中一人直接一个手刀过去将珠儿砸晕。 “大哥,生铁的事情已经暴露,上面的人是想拿咱们三个当替死鬼啊。” 他说着又刮了秦之颜一眼。 “如今墨寒炫的女人在咱们手里,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勒索点银两,咱们远走高飞。” 另一人用匕首挑起了秦之颜的下巴。 “你真的是郡王妃?” 秦之颜不知墨寒炫到底怎么安排的人手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过现如今,保命要紧。 “我是!” “如果你们只是求财,我可以带你们去秦家的商铺支取,铺子就在梧桐街,离此处不远。” 脖子上的匕首猛然推进,秦之颜感觉到皮肉被划开的疼,又粘稠而又温热的液体滚落下来。 “你少给我耍心眼子,想骗我们再回梧桐街,墨寒炫一定带着人等着抓我们吧?你当我们傻吗?” 另一人也开始激动。 “你怎么这么凑巧在这条路上,你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是不是?” 两个人情绪上涌,各个面红耳赤。 秦之颜真怕他一个手抖要了自己的命。 她微不可查的往后缩了稍许,同时开口转移二人的注意力。 “你们说的事,我听不太懂,也不知道王爷为何要抓你们。我刚跟王爷成婚,荣华富贵还在等着我。我真的不想死,但是秦家给我的嫁妆里的铺面只有梧桐街的。” “不如这样,你让车夫带着我的信物去取钱,我的命在你们手里,定然不会出尔反尔,如何?” 两人有些犹豫,这时车帘却从外面撩开。 车夫已经不在,驾车的是一个眼睛带疤的男人,看向秦之颜的目光带着些不怀好意。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保证万无一失。” 珠儿也被在半路扔了下去,显然他们并不想背人命债。 秦之颜用帕子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只能静观其变。 人质在没有实现它的价值之前,是最安全的。 就是不知道墨寒炫在得知她被绑架之后,会如何决断。 一路颠簸,马车行了几个时辰才停下。 秦之颜浑身都快被颠散架了,随着布帘被掀开,她看到了一条不算宽敞的山路,两个身穿短打的男人正在与三人说话。 依稀间,她听见了“鬼王寨”三个字,表情瞬间僵了僵。 前世,墨寒炫成婚半月后奉旨剿匪,剿的就是鬼王寨。 据说是因为这群悍匪劫了当朝宰相的马车,而马车里坐着的是宰相养在老家的幺女,还有宰相年迈的老娘。 老夫人受不住惊吓当场就死了,而幺女被掳上了山。 宰相在皇上面前差点哭晕过去,墨寒炫因此事被人参了一本,罚了二十军棍,并立下军令状剿匪。 这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而据秦之颜了解,此事背后有人推力,鬼王寨所处的山峰,根本不在墨寒炫治安管理范围之内。 若鬼王寨之事真的跟党争有关,那生铁之事,是否也是同一人在幕后操控? 她正沉思,刀疤男就走了过来。 “下车!” 秦之颜知道抵抗不了,顺从地走下马车,随着几人上了山,入了寨。 野性十足的寨子里,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肆无忌惮地扫射过来,仿佛要将她扒光一般。 秦之颜低垂着眉眼没有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她注意到一点,用刀子威逼她的那两人,并不是主导者,而那个刀疤男才是。 他明显跟山寨里的人很熟,这让她越发觉得,生铁和鬼王寨是同一件事。 鬼王寨的寨主是个体形彪悍的中年男人,留着络腮胡,名叫王彪。 他坐在虎皮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秦之颜。 “郡王妃受累了,我们被逼上山只为谋个生路,劳烦王妃给个信物吧。” 秦之颜无比配合,留了太妃赐的团花手镯,还很配合地写了封求救信。 许是因为她够胆小,并没有被武力威慑便被关进了地牢。 山中后院,一排至少有十间牢房。 有的一间里面关了十数人,衣衫不整,形态凄惨。 还有两间关的是男人,不知从何而来,头发如枯草,看不见样貌。 秦之颜所在的牢笼,只有一人,华服朱钗,十七八岁,并未挽发,纤细的身型缩在枯草堆积的角落,一张脸冷若冰霜。 她没着急攀谈,等押送的土匪走了以后,便开始观察四周。 鬼王寨之所以长久存在,是因为地形易守难攻,这一路上来,岗哨都设在关键点,若是强攻,除非以压倒性兵力全面镇压,否则死伤会很严重。 团花手镯和那封信,怕不会那么快送到墨寒炫的手里。 猎人狩猎,一定会等到猎物焦躁难安的时候才会提条件。 看来要在这里待上几日,不知道那位叫古月儿的女子此刻是否也在山中。 思及此,她再次将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女人。 前世她见过古月儿一两次,长得清丽脱俗,却并非眼前之人。 女人在这时抬眸看了过来,眼中尽是冰冷的警惕。 “看你衣着不凡,应该不缺钱,只要你家人肯交付赎金,你很快会安然无恙的离开。” 秦之颜的目光落在她腰间挂着的玉坠上。 虽看似普通,可雕工极绝,即便在宫里也很难见到。 “姑娘的家人,不愿交付赎金吗?” 女人的脸色瞬间又冷了几分,“我没有家人。” 第22章 来救 秦之颜的眉角微微挑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柔色。 她没有靠近,也没有隔的太远,寻了个几步之外的位置安静坐下。 生铁的事看似在算计郡王妃,实际上的目的还是墨寒炫。 可前世这个时候,顾彦昭的皇子之位还没有暴露,她也没有多关注这件事,一时之间还真猜不透是谁在背后做推手。 她正想得出神,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忽然走了进来,打开侧对面的牢笼,拽出来六个女人,糙话荤话不绝于耳。 女人们惨叫着哭求反抗,却又挨了巴掌,被拖拽着拉出后山。 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秦之颜不是圣人,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她心有触动,却也知道此刻万事不可为。 “一群畜生!” 旁边的女人愤怒地一拳砸在了枯草上,秦之颜侧头看过去的时候,恰好瞥见最里面的牢笼里一个男人抬头直直地看向出口位置。 枯草一般的头发下,是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 他警惕地发现了秦之颜在看他,迅速将眸子又垂了下去。 虽然只是短暂的对视,却给了秦之颜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什么时候见过那双眼睛,可再细想,又跟谁也对不上号。 “我叫叶云溪。” 秦之颜收回思绪看向角落。 叶云溪? 叶? 云国丞相就姓叶。 难道这人就是丞相的幺女? 她面不改色,柔声回应。 “我叫秦之颜,我爹是四品兵部监理秦政,我夫君是郡王墨寒炫,我已经写了信,也给了信物,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来赎我,你若愿意,可以随我一起走。” 她说得诚意满满,澄清的眸子一眼能望到底。 十六岁的小姑娘,透出清澈的愚蠢。 叶云溪的戒备心松了松。 “你的身份,寨子里的人知道?” “自然知道,否则为何要掳我上山?”秦之颜回的从善如流,身体也往叶云溪的身边挪了挪,透出些同病相怜的依赖。 “所以姐姐不用担心,他们没有伤害你,肯定是你的家人在跟他们谈条件。” 叶云溪被她这句话触动了心事,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双唇紧紧抿着,再没开口。 真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 秦之颜有些意外,却没有逼的太紧。 两个人安静的呆到天黑。 送饭的是个年迈的婆子,佝偻着腰提着个不怎么干净的木桶,跟喂牲畜一般给其他牢笼的人倒了饭菜,最后才停在秦之颜这间,放下了唯一的食盒。 而之前被带走的那几个女人,依旧没有回来。 山风偶尔能吹来男人的大笑声,此起彼伏,尤为显得后山一片死寂。 秦之颜将食盒打开坐在了叶云溪的对面,食盒内只有一碟馒头,和一碟青菜,虽简陋却还算干净。 “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她拿起馒头递给叶云溪。 叶云溪盯着她看了几秒,伸手接过。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饭,秦之颜收拾好食盒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蜷着腿开始睡觉。 她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让叶云溪有些无语。 寨子里的欢声笑语渐渐弱了,昏暗的后山越发寂静,山风吹得人骨头都有点发冷。 秦之颜听到窸窸窣窣的开锁声,她缓缓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叶云溪行动。 咔嚓! 厚重的铁锁被捣鼓了几下就开了。 叶云溪没有叫秦之颜,而是走向对侧将其余几个牢笼全都打开。 “我只能帮这些,至于怎么逃,就各凭本事吧。” 男男女女慌慌张张跑出牢笼,一个个宛若无头苍蝇。 以鬼王寨的地形,他们谁也逃不出去。 秦之颜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继续睡,四散而去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不见。 不用到天亮,所有人都会被抓回来。 除非他们有上天遁地的本领,直接从后面的断崖离开。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靠近。 原以为是叶云溪去而复返,却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檀木香。 她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月色清淡,笼罩在男人的身上,剪出棱角分明的弧线。 “王爷?” 她侧身看向墨寒炫身后,并无一人。 “你自己来的?怎么来的?从断崖爬上来的?” 这么厉害吗? 墨寒炫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附身靠近,在黑夜中越发黑沉的眸子盯着她。 “你竟然睡得着?” 秦之颜搓了搓胳膊。 “回王爷,没睡太好,有点冷。” 男人有些哭笑不得。 他处理完生铁的事情才知晓这女人被人掳走,一路追踪找到昏死过去的珠儿,却没问出什么,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车轮印。 他废了那么大劲,看的眼都疼了才找到地方。 这女人倒好,牢笼没关也不知道跑,竟然抱着枯草呼呼大睡。 “王妃似乎过得很舒服,既如此,那本王就不多事了。” 他转身往外走,墨色的衣衫翩然滑过,被一只小手牢牢握紧。 “王爷是单纯来救我的?” 这个可能性不大。 墨寒炫冒这么大风险,一定另有目的。 秦之颜的腿有些发麻,索性拽着衣摆借了点力,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这时一道黑影落在了墨寒炫的身后。 “王爷,人没找到。” 秦之颜侧头看去,那人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若不开口,极难发现。 对此,她见怪不怪。 前世顾彦昭奉为亲王之后,让初九建立了暗卫队。 那些人也是这种装扮,脸上甚至都戴着规定的面具,除了顾彦昭没人知道这些暗卫的真实容貌。 她收回目光仰头看向墨寒炫。 “王爷要找谁?男的还是女的?” 她刚想提叶云溪的名字,墨寒炫忽地伸手将她一捞直接摁进了怀里。 而那名暗卫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又以极快的速度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一人,被他掐着脖子,几乎掐到窒息。 叶云溪? 秦之颜刚要阻止,叶云溪忽然朝着暗卫的脖子上扔了一个小球,小球在和皮肤碰撞的瞬间,发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响动。 “机关术!” “低头!” 墨寒炫轻斥一声,袖口飞转,将转动的小球直接裹住大力拍在了地上。 从小球飞射出来的无数毒针全都闷在了里面。 暗卫惊出一身冷汗,伸手去卸叶云溪的胳膊。 “等等。” 秦之颜急声,“她叫叶云溪,跟我关在一起。” 她故意咬紧了“叶”这个字,语调有些奇怪,墨寒炫瞥了她一眼,表情并无多少变化。 这让她有些不确定,墨寒炫到底要找的人是不是丞相叶沉的幺女。 叶云溪见墨寒炫二人是来救秦之颜的,立刻道,“你们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她话音刚落,山下就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混杂着口哨声和叫好声,仿佛在举行角斗仪式一般。 秦之颜想起那些四散而逃的囚犯,看向叶云溪的时候,眼底不由沉了沉。 她刚刚单纯是在利用那些人制造混乱借机逃走吗? 第23章 没有失身 暗卫的手并没有松开。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 墨寒炫点点头,以一种很强势的姿势将秦之颜打横抱起朝着暗处而去。 而叶云溪则被暗卫拎在手里。 周围视线并不好,山路也极难走,可墨寒炫的速度并没有多少停滞。 就算是他武功再高,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里,也绝对不可能做到如履平地的程度。 显然墨寒炫详细的了解过鬼王寨的地貌以及山中布防。 原来在奉旨剿匪之前,他早就已经盯上了鬼王寨。 秦之颜忽地有些心惊,对这个男人的抵触更甚。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明显,墨寒炫低头看了她一眼,低沉的声音微微上扬。 “冷?” 秦之颜慌忙摇头。 “还好。” “快到了。” 墨寒炫回了一句,腰间的手紧了紧,再未开口。 一片死寂的荒林中,陈珂守在马车前。 听到动静后立刻迎了上来,却在看到暗卫扔在地上的叶云溪后咦了一声。 “怎么带回来个女人?” 秦之颜心中一动,看来墨寒炫亲自冒险上鬼王寨是为了找一个男人。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在枯草般的头发里,异常明亮。 会是那个人吗? 她正晃神,腰间托着的力度忽然松了,陡然下坠的趋势让她本能地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墨寒炫没防备,被她的手腕压着低下了头,正好亲在了秦之颜白皙的眉心,还发出了吧唧一声响。 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在并不算明亮的月光下,显得尤为的响亮。 陈珂和暗卫全都呆在原地,随后同时举手一边挠头一边背过身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秦之颜捂着额头迅速跳开,又用手背连续擦了好几下。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顿觉尴尬,眼神慌乱的没敢去看墨寒炫的脸色,低咳一声走到了叶云溪的面前蹲下身。 “叶姑娘,你家住哪里?夜路难走,我们先送你回去。” 叶云溪拍拍身上的枯草叶站起来冲着秦之颜行了一礼。 “今日多谢郡王妃搭救之恩,我会报答你的。” 她说完就准备离开。 墨寒炫冷冷开口,“本王准你走了吗?” 他一出声,暗卫和陈珂立刻一左一右侧身拦在了前面。 叶云溪攥紧小手,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墨寒炫。 “郡王爷如果要问机关术的事,恕我无可奉告。我的命是你们救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云国,机关术的使用并未被朝廷推广,千年传承下来,精通此道的人更是寥寥。 不过,前世墨寒炫在北境的那两年,是靠着机关术才拦下了来势汹汹的蛮夷大军,守住了一十八座城池的安稳。 至于后来顾彦昭登基后机关术有没有被大范围运用在战场,秦之颜不得而知。 但现在,没搞清楚叶云溪是不是叶沉的幺女之前,她不能死在墨寒炫的手上。 “王爷,既然叶姑娘有难言之隐,我们就不必强求了。” 她说着又看向叶云溪。 “叶姑娘不愿与我们同行,就此别过。” 陈珂和暗卫看了看秦之颜,又同时看向墨寒炫。 气氛僵持片刻,墨寒炫点了下头。 陈珂和暗卫侧身让开了一条路,叶云溪看了秦之颜一眼,匆匆离开。 回王府的路上,墨寒炫的脸色一直很沉,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几乎全程落在她的身上,让秦之颜想装睡都装不了。 累了一天,又是爬山又是逃命,晚上吃饭才吃了两口菜叶子,她有点扛不住了,伸手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了吹,凑着火光将袖子高高撸起。 “王爷,臣妾没有失身。” 墨寒炫看着她那条白嫩嫩的胳膊,差点吐血。 这女人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交代了最关键的信息,秦之颜又将火折子摁灭,人也比刚刚放松了一些,脊背靠在车厢上,继续交代。 “梧桐街的那三间铺子,是臣妾放出去的消息。姑母疏于管理,被人钻了空子,竟然私囤了生铁,若是此事被有心之人挖到,王爷处境堪忧。” …… 沉默震耳欲聋。 …… “送去军营的信,是臣妾左手写的。” …… 沉默继续震耳欲聋。 秦之颜的好脾气也快用光了。 “臣妾只是自保,也没有损害王爷的名声。被劫只是意外,劳王爷亲自相救,之颜会铭记于心。” 这话多少有些冲了。 果然,她刚说完下巴就被不轻不重地捏住。 “你知不知道会死人的。” 车帘泄进来的月光照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秦之颜从那双墨色的瞳孔中,读不出多余的情绪。 若她出了意外,无论是死亦或者被人凌辱,对于墨寒炫来说,都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耻辱。 秦之颜轻轻挣开。 “臣妾下次会注意。” 还有下次? 墨寒炫很想捏死她。 这女人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 他一只手都能提起来的单薄身体,竟然敢在鬼王寨的牢房里安然入睡。 他越想越火大。 秦之颜交代了能交代的,心里一放松困意袭来,她挪了挪身体,让靠坐的姿势更舒服些,小脑袋一歪,人就开始迷糊起来。 马车颠簸在山路中,在天快亮的时候,入了城门。 守城的看到墨寒炫的腰牌,没有检查直接放行。 离城门打开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到时候各处的小商小贩都会涌进来,早餐铺子已经热火朝天的支了起来,各种香味热乎乎地混杂在一起,搅动着人的味觉。 睡迷糊的秦之颜直接给饿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晃动的马车顶,她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昨晚,她睡在了马车里,除了她还有……墨寒炫。 身下传来硬挺的温热触感让她的心里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果然看到了那张无论何时都会惊艳的脸。 男人姿势慵懒地靠坐着,单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臂撑在膝盖处,正好保证了她不会从他腿上滑下去一头栽到车座底下。 长而密的睫毛温顺的趴着,少了冷硬的肃杀,多了几分少见的温润,带着可以被依靠的沉稳。 她看的有些呆,肚子这时传来一阵咕噜声,她红着脸回神,视野之中,男人睁开了睡意惺忪的双眼。 第24章 护她 秦之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虚,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暗卫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驾车的是陈珂。 感觉到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 “王妃有事?” “劳烦停车。” 这种小事,在自家王爷那么响亮地亲了王妃之后,陈珂自认是可以听从的。 他将马车平稳停在了路边。 秦之颜提着裙摆躬身走了出去,下车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回头问了句。 “王爷饿不饿?” 救了她的命,又让她枕着腿睡了几个时辰,于情于理,她都该有所表示。 秦之颜无比贤惠地在小贩摊上将各种早点都要了一遍,并招呼同样辛苦了一夜的陈珂一起落座。 未出嫁之前,她最渴望的就是找一个知心人,走出府邸,活得自由惬意。 只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似乎这一点都无法实现。 好在这一世,有很多事她都可以重新做决定。 比如现在,她可以尝一尝以前只能在下人口中听说过的食物。 豆腐花配着甜而脆的焦圈儿,味道竟然极好。 她吃的眉眼弯弯,粉白的小脸,如一块细腻水滑的玉。 蒸饺和馄饨味道也不错,她取了小碗,小口吃着,自幼刻进骨子里的端庄,和周围嘈杂热闹的人间烟火格格不入。 若不是脖子上的伤还在,墨寒炫都要怀疑,她真的只是出府吃个小食。 陈珂拎了两笼包子回了马车边吃,时不时好奇地看一眼。 除了行军打仗,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王爷与人同食时神态如此的平易近人。 小摊上的人越来越多,话家常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婆子说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了,我觉得不是个真的,要真是皇子,还能轮得到她接生。” “不过她那话也不能说全是假的,皇上游东陵之后的第八个月,她正好回东陵老家,住了三个月才回来的,算算日子,巧得很。” 秦之颜将蒸饺沾了沾醋,慢条斯理地送到了嘴边咬了一口。 张王氏在京兆府里肯定不敢多言,秦玉婉却也不可能放过这条线。 利用流言蜚语造势,虽是个不错的主意,却也是把双刃剑,一朝反噬,利弊得失,可就难以掌控了。 她嘴角轻轻弯了弯,一抬眸却发现墨寒炫正盯着她看。 她的心顿时漏跳了半拍,总有一种被人窥探了心事的错觉。 稍作调整,她淡笑问道,“王爷吃不习惯吗?” 墨寒炫并未移开目光。 “有人说,美食在民间而不在高门府邸,王妃以为如何?” 秦之颜猜不透对方问这话的意思,便只从表面回答。 “民间美食重在于温饱,而高门府邸的大厨,重在色香味俱全,所求不同,不好对比。” “那真相呢?”墨寒炫追问,眸光灼灼透着威压。 秦之颜浅浅笑了笑,神情坦然,声音更是不见起伏。 “我以为王爷军务繁忙,不会去听这些乡间传闻。那日拦轿子的妇人,我有让丫鬟去打听消息,事关皇家,百姓茶余饭后闲谈两句无关痛痒,王爷毕竟身在此位,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她回得坦诚,依旧事事以他为中心。 墨寒炫越发看不懂这女人到底存了什么目的。 这时珠儿翠儿两个人红着眼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秦之颜一夜未归,她们在城门口守了一夜,宵禁后不敢靠近城门,便躲在了巷子里等,这会儿看到秦之颜差点哭出来。 “小姐……” 两个人的情绪在触及到墨寒炫的目光后齐齐又咽了回去。 秦之颜看向珠儿。 “你可有受伤?” 珠儿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不敢说话,只敢摇头。 秦之颜笑着回应,“王爷救了我,我也无碍。” 翠儿和珠儿噗通跪在了墨寒炫面前,齐齐磕了个头。 “多谢王爷。” 秦之颜抬手让她们起来。 “姑母可有寻我?” 珠儿刚要说话就被翠儿拽了一下。 翠儿擦了擦眼泪道,“奴婢二人一直在外寻找小姐踪影,不曾得知。” 夜不归宿,这么好的把柄,柳娥怎么可能不大做文章。 怕是连她被掳去鬼王寨的事情,柳娥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事关生铁,外面的事情交给墨寒炫,内宅之事,自然归她。 无论如何,此事不可声张。 她正想得入神,一只令牌被丢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次再想见本王,拿着令牌去军营即可,莫要犯傻硬闯,被人关押,本王可不会再救。” 墨寒炫说完起身离开。 秦之颜盯着那块令牌,心口不由一凝。 这是……墨寒炫的腰牌? 他是要护着她? 她怔愣了一下才起身相送。 陈珂已经驾着马车前行,看方向,是去皇宫。 珠儿终于憋不住。 “小姐,那个车夫回府后就去见了大姑奶奶,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咱们得早些想个应对之法啊。” 翠儿伸手拍了她一下。 “你慌什么啊,王爷不是已经给了明示吗?” 她说着又冲着秦之颜福了福身。 “奴婢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珠儿很快回过神来,一扫之前的担忧。 “王爷这是开了窍了?” 二人一言一语,扰得秦之颜心绪有些乱。 她并不认为,墨寒炫的这次维护是因为她。 “大姑奶奶可有问起铺子的事情?” 珠儿是和车夫一起回去的,之前的府中的事情她并不知情,便随着秦之颜的目光看向翠儿。 翠儿想了想道,“奴婢送完书信回府后一直有关注锦和苑的消息,的确来了个铺子的小厮,是被管家直接带进去的,说了什么,奴婢不知。但他走了以后,大姑奶奶出了趟府。” 珠儿一脸愕然。 “她不是被姑老爷气得下不来床了吗?怎么还能出府?” 翠儿点了点头,“的确是病着,被搀扶着上的马车,不知是有什么着急的人要见。” 秦之颜很好奇,柳娥背后的人,到底会给她出什么主意。 她让珠儿翠儿坐下吃饭,吃完之后主仆三人又去了京城最热闹的街上闲逛。 一夜过去,生铁的事情,竟然半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来。 秦之颜走了半日,心中有了数,便让翠儿去雇了辆马车回了府。 街边茶馆二楼的围栏处,墨涵帧把玩着手中的黑色琉璃珠,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口。 他身边的谋士低声道,“殿下,私售生铁是皇家大忌,郡王爷压下此事,咱们可以掀出来,左右他都不能善了,到时候巡防营的职权……” 墨涵帧抬了下手。 “你不懂父皇对墨寒炫的用心,这点事,动不了他的根基。” “皇子流落人间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谋士摇头,“回殿下,的确是有人指使,但对方戴着面纱,张王氏不知其长相,听口音并不是长陵人,而是京城中人。” 墨涵帧看着下面息壤的街。 “看来当年,真的有余孽逃了出来,还隐藏在了京中……这么多年!” 谋士看出他的杀心,低着头没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墨涵帧忽又道,“听说,青阳公子的书友会,老六会去?” 六皇子是皇后所出,但因皇上为王爷的时候,皇后只是续弦,所以六皇子的身份并不算嫡子。 可因皇后位重,朝中封太子的呼声一直很高。 “青阳公子才学广袤,若能招揽,对殿下定有裨益。”谋士立刻提议。 墨寒炫再次转动起手中的珠子。 “那就去看看吧。” 第25章 应对 郡王府门口围了不少人。 柳娥的脸上仍有病色,被丫鬟扶着摇摇欲坠,神色看上去异常悲伤。 在她侧前方站着最得力的婆子,说的是口沫横飞。 “交代你们的事情可要记清楚,发动能发动的人,一定不要声张,暗地里去找,无论如何一定要将王妃给找回来。” “王妃被恶男掳走,此事关乎王府的颜面,万不可报官,为了王妃的生命安全,凡是能提供线索的全都有银子拿。” “王妃是在梧桐街附近被劫走的,被恶匪扔下马车的车夫交代一共有三个男人,极其凶恶,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字字句句,看似在担心秦之颜的安危,却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秦之颜被三个男人单独掳走。 这般激情昂扬的动员,引得周围不少人窃窃私语的猜测。 当秦之颜掀开车帘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 柳娥的脸色微变。 她昨夜见了贵人之后,就回府歇下了。 今早又被胡庆和气得心口疼,并没有收到秦之颜被救回来的消息。 召集人在门口闹这么一出,目的是让秦之颜丢尽脸面。 可如今…… 她很快将心定下。 不管如何,秦之颜彻夜未归是事实。 她立刻扶着丫鬟的手往前急走了两步,“之颜,你可回来了?昨晚出了那种事,可急死姑母了。” 刚刚被训话的小厮护院在婆子的授意下全都朝着秦之颜躬身行礼。 “恭迎王妃回府。” 他们喊得有多响亮,就越能坐实秦之颜被外男带走一夜没有回来的事实。 柳娥眼中闪过得意,故意高声吩咐。 “快扶王妃下来,吩咐厨房将参汤端来,把府医也叫去听雨阁,一夜折腾,还不知……” 她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这事怪我,你还是新妇,就着急要经营铺子掌管内务,我不该应了你,让你在外抛头露面惹人惦记,出了这种腌臜事,王爷回来,我该如何跟他交代。” 秦之颜看着她虚情假意地用帕子擦眼,扶着珠儿的手下了马车。 “姑母在说什么,之颜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柳娥怔了怔,忽地露出一副了然模样。 “是姑母失言,这种事怎么能在街上说,快随姑母入府。” 翠儿故意一脸茫然的看向秦之颜。 “小姐,大姑奶奶怎么了?您昨晚宿在军营,今早还是王爷亲自送您入的城,吃的早饭,那么多人瞧见的,为何大姑奶奶一直在提什么外男,什么掳人?奴婢都听迷糊了。” 此话一出,柳娥还没说话,那个鼓动舆论的婆子就忍不住了。 “不可能,车夫明明看到是三个男人劫走了你,你怎么可能宿在军营?” 秦之颜淡笑问道,“哦?不知他何时看到的?” “昨日刚入未时,他醒了一路狂奔回的王府,车马都丢了,断然不会有错。” 婆子仰着下巴说的有理有据。 秦之颜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 “原来昨日未时姑母便已经知晓,只是不知为何到了今日午时才召集人马去寻我?姑母当真是对之颜关心备至。” 围观的人都不是傻子。 这一听就听出了问题。 婆子顿觉失言,胆怯的看了眼柳娥。 柳娥却一改刚刚的担忧,面色沉了下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一直在心疼维护你,你却谎话连篇,明明被劫,却又说跟王爷在一起,前后矛盾,还试图拉王爷下水,军营重地,岂会允你安眠?难不成你为了敷衍此事,要让王爷背上乱了军规的罪名!” 她字字珠玑,却又在看到秦之颜拿出的令牌后彻底哑了火。 王爷竟然会为了维护这个女人的名声,将代表身份的令牌给了她? 秦之颜丝毫不在意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神色淡然冷静。 “我的确遇到了麻烦,可究其根源是因为铺子的营生,我为何去军营,是因为王爷恰好也在为铺子的事情奔走,顺手救了我,他带我回军营同样还是因为铺子的那点营生,至于是何营生,姑母是要我在这里与你细说吗?” 柳娥的脸色陡变,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慌。 秦之颜看得真切。 事关生铁,柳娥没那个胆。 秦之颜将令牌收好,眸光冷冷扫过在场的所有丫鬟小厮包括护院。 “各位为我辛苦,该赏。” 她说着又将目光落在刚刚激情昂扬的婆子身上。 “我相信姑母绝非不仁不义的凉薄之辈,更不会做出这种大张旗鼓损害王府名声的事情,定然是被你教唆,才会失了分寸。无规矩不成方圆,来人,杖三十,就在此处行刑。” 杖责三十,这是要她的命啊。 婆子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 “大姑奶奶,我……” 求饶的话被秦之颜直接打断。 “姑母觉得,之颜罚不得?” 柳娥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 墨寒炫的态度,秦之颜的冷静,全都像悬在脖子上的刀。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十六岁的新妇,怎么会对流言蜚语如此淡然不计较。 就算真的是王爷救了她,被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掳走,怎会丝毫不慌?怎能做到滴水不漏的将所有事情一掀而过,还能抓住重点,反咬她一口。 那位贵人的预测全都错了啊! 她僵硬着扯了扯嘴角。 “你是王妃,何须问我。” 她扶着丫鬟的手转身回了府。 秦之颜看着她的背影冷声道,“姑母有令,你们还不动手,敢有一丝懈怠,便是对姑母不敬。” 小厮面面相觑,哪敢不听。 很快就拿来了行刑的工具,秦之颜在婆子的惨叫声中,拾阶而上。 “所有人,观礼!” 威慑十足的气场让在场的丫鬟小厮没一个敢动。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郡王府中,绝非柳娥一手遮天。 惨叫声从大门传入正厅,传进柳娥的耳朵里,听得她心口突突直跳,喝了一整杯参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一抬头就看到秦之颜噙着笑意款款走了进来。 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背过去。 第26章 各有所想 没了外人在,柳娥的脾气根本压不住。 “秦之颜,这里是锦和苑,是老王爷亲口赐给我的院子,你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秦之颜径直走进去寻了把椅子坐下,还悠然地理了理裙子。 “姑母是长辈,之颜怎会放肆。不请自来,是要跟姑母好好说说铺子的事情。” 柳娥刚刚升起的气焰再次弱了几分。 “生铁之事,我并不知情。你莫要想着拿此事威胁我,就算告到王爷面前,他也绝不会听你一面之词而责难于我。” 贵人说了,生铁的事,就算是墨寒炫拿到了确凿的证据,也绝对不会声张。 只要她不认,墨寒炫一个做晚辈的,也绝对不能对她如何。 秦之颜淡淡笑道,“姑母所说之事,之颜并不关心,那是王爷该操心的事情。” “那你还要说什么?”柳娥顿时瞪圆了眼睛。 “账目!”秦之颜从袖中拿出几页纸,是她在回府的马车中靠着记忆列出来的。 “那三间铺子既然姑母交给了我,我自然要认真对待,有人中饱私囊做了坏账,这件事,姑母理应负责。” 柳娥冷笑一声。 她还以为这女人有多大本事,说来说去还是要钱。 当真是小门小户,眼界窄。 她顿觉之前是自己操之过急了,神经松弛下来,人便往椅子上靠了靠,姿态再次端了起来。 “既然将铺子交给你搭理,账目自然有你说了算。那几个掌柜的也是我让下面的人去找来的,定然是做事出了纰漏,才会接连闹出这么多事端。此事怪我,那就查明欠缺,从我的私库出吧。” 她很是大气地挥了下手。 秦之颜笑道,“姑母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既如此……珠儿,请姑老爷过来一趟。” 珠儿应了一声,立刻转身离开。 柳娥愣住。 “此事与他何干?” 秦之颜笑而不语。 胡庆和一听柳娥叫他,还以为他破罐子破摔的坚持终于有了转机,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夫人,等欢欢进门,我一定……”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端坐在一旁的秦之颜。 婚宴当日,他虽是长辈,却没有资格受礼,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而那时秦之颜盖着盖头,他并没有见到她的容貌。 成婚之后,他更不可能去听雨阁晃悠,说起来,这算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秦之颜起身浅浅福了福身。 “姑丈安。” 这是晚辈的礼,行完她便重新坐了下来。 胡庆和慌忙收了下衣袖,规规矩矩行了礼。 “见过王妃。” “姑丈不必多礼。”秦之颜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后将手里的几页纸递给了珠儿。 “交给姑丈看看,可有错处。” 胡庆和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柳娥忽然意识到什么,气的脸都绿了。 “把东西拿上来。” 她身边的丫鬟赶紧走上前,胡庆和却慌得将纸往袖子里塞。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挑唆,夫人万不可信啊。” 他越是藏,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拿上来!” 柳娥啪啪拍着桌子。 秦之颜依旧笑的温和。 “姑母姑丈莫要争吵,姑丈若不愿给,我给姑母详述一遍也可,毕竟我就是那个不长眼的人。” 胡庆和瞬间软了腿,乖乖将东西交了出去。 柳娥一看肺都要气炸了。 每月定时支出一大笔银子,有些银票的票据能追踪到,买的全都是女人孩子要用的东西,给谁花的银子,不言而喻 她气得将纸撕得粉碎。 “胡庆和,你怎么对得起我!你怎么有这个狗胆用我的银子去养那个贱人,你……” 她实在受不了接连的刺激,人歪倒在太师椅上,眼看着要翻白眼。 好在丫鬟眼疾手快塞了参片进去,这才缓了过来。 胡庆和臊得脸通红,又不想在秦之颜这个晚辈面前落了面子,索性梗着脖子喊了回去。 “我是个大男人,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我没为这个家付出吗?凭什么说银子都是你的。” “我今天还把话撂在这里了,欢欢和孩子,我是一定要接进门的。” 他吼完拂袖而去。 柳娥快疯了。 秦之颜却淡然的开始火上浇油。 “姑母着实辛苦,一边操持府中内务,还要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是之颜不懂事了,已经进门还让姑母如此劳累。自今日起,内务中馈就交给之颜,姑母还是好好处理姑丈的事吧,之颜告辞!” 她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笑盈盈地回头道,“钥匙,印章,我会请示王爷,让他派人来取。姑母若有异议,也可告知王爷,不过王爷还在外面为生铁之事奔走,姑母也应体谅。” 警告、威胁! 柳娥忍到秦之颜走出院门,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一个个地都不让我省心,你去,派人把苏欢欢还有那个贱种一起赶出京城。” 丫鬟面露难色。 “大姑奶奶,万一姑老爷……” “是不是连你我也指使不动了。”柳娥厉声训斥,丫鬟不敢再说,正要离开,一身锦衣华服的墨振南满脸不耐地阔步走了进来。 “娘,你又在发什么脾气。”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让丫鬟过来斟茶。 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柳娥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不争气的爹,南儿,你是为娘这辈子最大的指望,该铺的路子,娘都给你铺好了,只要你能进翰林书院,到时候自有贵人举荐,无需科考也可……” “娘!”墨振南烦躁地打断了柳娥的话。 “那群老夫子很难搞,除了给银子,还要有真才实学的考核机制,通不过根本就进不去。” 柳娥急道,“我听说秦家那个不学无术的都进去了,难不成他还比你学问高?” “你说的是秦玉斌吧?”墨振南想到这个人就更加不爽,“那个狗东西不知道从谁手里弄了几首诗送给了院长,他老爹又动用了关系,这才得了名单。” “都怪陈蕊,一点用都没有。”柳娥再次开骂。 站在门外始终没有进来的陈蕊脸色又冷了几分,对这个婆母早就失望透顶。 她无法保证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在生产之前,她必须要在这个家站稳脚跟。 第27章 趁势 她深吸一口气,假装脚步匆忙地走了进去。 “娘,夫君,到底出了什么事啊,王妃怎么去库房动了娘的私库啊,还支出了不少银子。” 墨振南一听就急了。 “她凭什么动我们家的银子?” 陈蕊一脸担忧。 “娘,您是不是答应把王府内务交给她了?若真是如此,您库房里的东西岂不是都要被她霸占了。” 墨振南越听越急,当即就来了脾气。 他可不想以后日日伸手跟墨寒炫的娘子要钱,摇尾乞怜好像低人一等似的。 “娘,这事你怎么不管啊。” 柳娥叹了口气,没敢说生铁的事,便将错处全扣在了胡庆和的头上。 她原本以为,自家儿子会站在她这边安抚。 谁知墨振南听了以后直接将茶盏扔在了桌子上。 “娘,不是我说您,罚也罚了,跪也跪了,您还想怎么样啊。现在好了,让人借着这点破事钻了空子。” 柳娥难以置信。 “南儿,你……你觉得这是小事?万一那个贱人和孩子进了门,你可就不是独子了。” 墨振南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孩子姓胡,我是皇上赐的姓,他拿什么跟我比。不就是一个小妾吗?进了门还不是伺候您,听您的,何必计较。” 柳娥是真的扛不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竟然不跟她站在同一条线上。 这下连参片也没用了。 陈蕊叫来了府医,和墨振南在床边陪了一会。 “娘,您身体不适,不如就将锦和苑的事情交给儿媳吧,这件事,我可以跟王妃交涉。说到底,咱们是咱们,王府是王府,总好过一切都听旁人的。” 柳娥刚喘匀的气再次凝滞在胸口,气得只能干瞪眼。 这个蠢货,竟然要把锦和苑和王府内务分开! 那她这些年的辛苦岂不是一场空? 墨振南却罕见地站在了陈蕊这边,根本不管柳娥气不气。 “她说得对,娘,您就好生养着身体吧。” 两个人又待了一会就都走了。 离开正厅后,墨振南看了眼陈蕊。 “你把娘的私库看好了,万不可让听雨阁的人拿光。” 陈蕊福了福身,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请帖出来。 “翰林书院的事,我爹实在不宜插手,但他一直在找机会帮你。爹给了我这个,让你去参加青阳公子的书友会。在去之前,你让人备些书稿诗文,不必拔尖,只要露些头,博些名声,进书院就能名正言顺。” 其实,墨振南并不喜欢读书。 可是,京城有权有势的公子哥,都以能进入翰林书院为荣耀。 他得了皇家姓氏,更不愿低人一头。 “还是娘子用心。” 墨振南敷衍地揽住陈蕊的腰。 他身上浓烈的脂粉味让陈蕊不由拿着帕子掩住了口鼻,温顺垂下的眉宇中透着幽怨。 娘亲特意交代,让她不要去干涉墨振南寻花问柳,只要抓住内务财权,无论男人在外面多花,还是会回头求她。 此番看来虽有成效,可内心,却依旧觉得落寞。 夫妻之情,难道便是如此吗? 她抬手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又有些支撑。 无论如何,她要为自己的孩儿争得一个好的未来。 …… 库房内, 翠儿点清了物品,将入库出库的账本全搬了出来。 老李垂着头杵在几步之外,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他已经让人去请示柳娥了,可得到的消息是柳娥病重,不见人。 秦之颜又拿着王爷的令牌,他是半点反抗的办法都没有。 “王妃,老奴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只是资质愚钝,若有纰漏,还请王妃给老奴个机会。” 秦之颜淡笑着看向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何时说要怪罪你了?我执掌中馈,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要仰仗你们这些老人扶持。” 她说得温和,却将这些年所有的账目全都搬去了听雨阁,同时下达了一个命令,任何人支出任何物品,都需要落下私印。 老李很头疼。 用到了私印,再想做假账根本不可能。 可如今,他也只能先暂时稳住,再想别的办法。 秦之颜离开库房回了听雨阁,刚进院子,就看到陈蕊在等。 “见过王妃。” 她笑盈盈地行了礼,看着丫鬟身后几个小厮抬着的东西,神色闪了闪。 “嫂嫂有事?”秦之颜摆手示意让人将东西抬回房间整理,陈蕊却拦在了前面。 “王妃曾说不愿与锦和苑闹僵,希望各司其职,分开管理。此事我与娘商议过了,娘近日病重起不来身,便将锦和苑的事情交给了我。我想着,虽然王妃口头上承诺过,但于礼,我应当面请示。” 她说着指了指那几个箱子。 “我是来取锦和苑的账目,免得王妃辛劳。” 秦之颜眉角微微挑了一下。 “也好,翠儿。” 翠儿应了一声,立刻让小厮将箱子放下,当着陈蕊的面将锦和苑的账目一一拿了出来。 陈蕊虚虚行了个礼,拿着东西直接走了。 珠儿冲着门口耸了耸鼻子。 “什么意思嘛,咱们小姐好不容易做成的事情,她还要分一杯,憋了这么久,自己怎么不行动!” 翠儿拽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多言。 秦之颜对此并无任何不悦。 这些年,锦和苑和听雨阁的事务,怎么可能分得开。 她要看的也不止是这些明显动了手脚的账本。 “我饿了,让小厨房准备饭菜吧。” 她吩咐了一声便回了房间。 珠儿去了厨房,翠儿指使着小厮将东西放下后便细致地帮秦之颜分了类。 屋内煮上了花茶,淡淡的香味缓缓盈满整个房间。 秦之颜半躺在贵妃椅上,手里拿着的还是之前秦家铺子的账目。 “小姐,之前的您刚刚看完,这又多出来这么多,您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翠儿很是心疼, “要不然咱们还是找个账房先生,左右库房的事,将来总要去管的。” 秦之颜懒懒地点了点头。 这事的确要早做准备,不过也不能太着急。 她将小脸从账本中探出来,眸光落在了一身翠绿裙褂的翠儿身上。 “你若有时间去学学珠算。” 翠儿愣了愣。 “奴婢从未接触过,不知学不学得会。” 秦之颜将目光再次转到账本上,很简单地回了个字,“能”。 前世,翠儿帮了她很多,可最后却死无全尸,她护着的那个账本被她吞进了肚子里,连着血被挖了出来,零零碎碎,无法成为证据。 那是最难的一次意外。 可这些人的付出,最后却再无意义,只因她的选择,自始至终都是错的。 第28章 失控 临近傍晚的时候,珠儿端着茶点进来。 “小姐,你都看了一天了,歇歇吧。” 秦之颜伸了伸懒腰,手里的账本却没有放下。 “弄完了,心里才能安定。东西放下去歇着吧,不必候着了。” 珠儿叹了口气,自知劝不动,将东西放下后忽又想到什么。 “小姐,我今天去采买的时候遇到了少夫人的丫鬟买血燕和血参,说是少爷要参加青阳公子的书友会,需要补身子。” 秦之颜愣了一下。 “墨振南?” 这倒是有趣了,她一直在想怎么让秦玉婉的打算落空,她不愿出这个头惹来一身腥,如今倒是有了合适的人选,还真是困了有人送枕头。 …… 已入亥时,墨寒炫才回来,本想直接回书房,却看到秦之颜的房间里还亮着烛光。 犹豫片刻,他抬步走了进去。 柔软的贵妃椅上,女人睡得正香,手边的账本掉落在地上,旁边小几上放着吃了一半的点心和凉透的茶,还错落着厚厚一叠陈旧的账本。 他弯腰将地上的账本捡起来翻看了几页。 陈七已经将她去锦和苑闹的那出戏绘声绘色地说给了陈珂,又被陈珂添油加醋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王府内务,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不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关注。 生铁的事情,对他并没有多少意外。 身在这个位置,有些势力会侵入到王府,挖坑陷害,不是这个雷,也会是另外的雷。 他将账本随手放好。 有时候水太清的确能看出有几条鱼,可也会让敌人看清水的深浅。 利弊永远如影随形,这女人想清查内务,可不会那么容易。 他的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伤口上,一共两处,一处簪子扎的,一处匕首刺的。 明明脆弱的一捏就碎,却横冲直撞的透着股子孤勇。 犹豫片刻,他弯腰将人小心抱到了床上,刚刚放下,手腕就被猛地抓住。 “顾彦昭!” 睡梦中的女人忽然声嘶力竭的喊出这个名字,突兀的让墨寒炫怔在原地,连挣脱都忘了。 指尖的力度很大,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女人却似比他痛苦千万倍,额头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墨寒炫的脑海中还在反复回响着刚刚的那声呼喊,似嗔似怒似恨似怨。 一股无名火在他胸口蹿了起来,迅速扩散到五脏六腑。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竟然在梦里叫自己妹夫的名字! 他越想越燥,猛地将手挣开。 陡然的力度让深陷噩梦中的秦之颜迅速睁开了双眼,眼中盈满的泪水,潮红的眼角,还有未消散的不甘,全都落进了墨寒炫的眼底。 “王妃做了什么美梦?”他冷冷开口。 秦之颜反应了一会,才适应了此刻的场景,挣扎着坐起来理了理衣襟。 “王爷回来了?” 汗珠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砸落在手背上,她怔了怔,垂眸抬手毫不避讳地轻轻擦了擦。 “什么时辰了?” “亥时!” “哦,这么晚了啊,王爷进来是需要我继续配合吗?” 她苍白着一张小脸,唇瓣都没了血色,神情却依旧很淡定,用手撑着床面往里挪了挪,让开了半张床的位置。 “你我和衣而眠,臣妾绝不会僭越。” 本就堵在心口的闷气,更加肆虐。 墨寒炫附身靠近,晦暗不明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你是本王八抬大轿迎进门的王妃,与本王同床共枕,享鱼水之欢,何来的僭越?” 秦之颜的脑袋还沉浸在刚刚的噩梦之中,根本反应不过来,眸光呆呆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盈盈的水光被烛火照得潋滟动人,无形中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鬼使神差的,墨寒炫亲上了那双看似柔软却又苍白无措的唇瓣。 噙住的瞬间,酥麻的触感让他有些失控,压着人的后脑逐步加深,唇舌颤抖地勾在了一起。 香甜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秦之颜慌乱的回过神来,抬手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击碎了刚刚荡漾开的暧昧涟漪。 四目相对,秦之颜总有一种男人要吃了她的错觉。 她本能的往后缩了缩,嘴里干脆利索地蹦出一句话。 “王爷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所以不应该。 这是她的思维。 可在墨寒炫这里,她所有的抗拒借口,全都是因为顾彦昭。 虽然荒谬,可他却异常笃定。 那个巴掌的力度并不大,他顶了顶腮,再次欺身压下,骨节如玉的手勾住了秦之颜的下巴,逼着她无处可躲。 “你不是心悦本王吗?不是一直希望本王能护佑你、能垂怜你吗?” 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另一只大手已经扣住了那截小腰,力道不轻不重,可掌心的炙热却烫得人发抖。 “本王给你这个机会,你确定继续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秦之颜完全搞不懂这男人想做什么? 睡她? 这不符合他执拗冷傲的性格。 思前想后,她抬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迎着他错愕的目光靠向他的耳朵。 “王爷,臣妾现在应该假装屈服,还是应该奋力反抗之后再屈服,需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一盆冷水直直浇在了墨寒炫的头上。 他深吸一口气,黑着脸将人松开,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拂袖而去。 敏感的耳垂处萦绕的那股温热似乎经久不散,直到他回了书房,连喝了一壶水都没有消下去。 “来人!” 一道黑影落在床边静等吩咐。 墨寒炫的胸口剧烈起伏,却迟迟没有开口,沉默良久后道,“没事了,下去吧。” 卧房内,秦之颜依旧呆坐在床上。 唇上残留着男人清冷的气息,唇舌纠缠带来的刺激让她此刻的心跳有些快。 她不是不知道男女之事,只不过从未做过。 嫁给顾彦昭的第三年,他终于被皇家承认封了亲王。 那夜大喜,她穿着成婚时的衣服,来到了顾彦昭的卧房外,她想完完整整的将她交付出去,却亲眼看到顾彦昭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压在了窗台前。 她站在月色中,男欢女爱的缠绵呻吟一寸一寸割在了她的心口。 范易恒捂住了她的耳朵,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说,“如果你想离开,我带你走。” 那一刻,她曾想过,或许顾彦昭并不爱她。 可有些事,如垒墙的砖,眼看快要登顶的时候,牵扯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喜怒生死。 或许还有心中那点不甘心,以及顾彦昭跪在她面前痛苦的说“他脏了”的忏悔。 她抬手轻轻摸向自己的唇,狂跳的心渐渐平复。 多赚钱,早些和离吧! 第29章 游园 第二天一早,墨寒炫竟然来了她房间用膳。 此时秦之颜正好在对着铜镜整理发髻,通过模糊的镜面能看到男人挺拔如松的腰身。 她有些心烦。 若真的日日夜夜对着那样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她也不敢保证就真的不会动心。 别好最后一支钗,她起身走了过去,福身行了礼。 “王爷安。” 珠儿翠儿布好菜便退到了门外。 秦之颜刚刚落座,就听到男人意味不明的问候。 “昨夜王妃睡得可还好?” 她抿了下唇。 怎么可能会好,一入梦不是看到顾彦昭,就是重复着被亲吻。 “托王爷福,还不错。” 她淡淡回了句,配合着眼下的青色,有些欲盖弥彰的娇气控诉。 墨寒炫的心情莫名很好。 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没有睡好。 “这个不错,王妃尝尝。” 他罕见地给她夹了个水晶蒸饺,肉馅的。 秦之颜却有些食不知味。 太危险了,必须想个办法。 她挽起袖子给墨寒炫舀粥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眸色陡亮了起来。 “王爷,你在鬼王寨想要寻的人可找到了?” 墨寒炫接粥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有。” 秦之颜的唇角弯了弯。 “王爷,太妃赏臣妾的团花玉镯被人劫走了,有人认出了劫匪,是鬼王寨的人。嬷嬷说,那团花玉镯是先帝赐给太妃的,如此贵重之物,可否请旨剿匪追回所失?” 墨寒炫停下了动作,侧头看向她。 秦之颜的神色并无慌乱,淡笑着坐回椅子上。 “臣妾无用,丢了玉镯,若惹了圣怒,臣妾愿去太后宫中领罚。” 墨寒炫收回目光,将余下的粥喝光,拿了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唇角。 “你可知,昨天你被男人掳劫一事余波犹在。” 秦之颜知道他动了心。 无论他去鬼王寨有什么目的,调动兵马都不是一件说做就做的事情,一旦操作不好,就会被御史台参上一本。 至于她的名声,她并不多在意。 “王爷救了我,这是事实,正因为王爷救了我,才知我的玉镯被夺,这也是事实。” 墨寒炫冷峭的唇角勾了勾,目露赞许之色。 “掌管中馈,整顿内务,不必操之过急。” 他说完这话,起身离开。 秦之颜又想起掌印的事,忙起身跟上。 “王爷,可否请你的贴身小厮去一趟锦和苑拿回掌印和钥匙?” 墨寒炫没回应,只摆了摆手。 秦之颜站在门口遥遥行了个礼,墨寒炫的侍从已经走了过来。 “石川见过王妃。” 清秀的少年,有着常人不及的稳重。 他是随侍在墨寒炫身边的人,平时不常在王府,虽然身份只是个下人小厮,可连柳娥都不敢指使。 交代了事情,石川很快就办妥了,端着掌印和放钥匙的盒子走了进来。 珠儿刚刚将饭菜撤下去,翠儿拿着算盘小声在问秦之颜怎么弄。 石川将东西放下后,冲着秦之颜又躬身行了一礼。 “王爷交代奴才,王妃整理账目劳神劳心,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奴才来办。” 秦之颜看了看算盘和翠儿手里的账本,又抬眸看向躬身而立的石川。 “你会珠算?” “虽不精通,看账记账够用,教她,也可。” 依旧波澜不惊的一张脸,秦之颜想起墨寒炫临走时说的话,心思动了动。 “也好,那就辛苦小哥了。” 石川再次行礼。 “王妃客气了。” 秦之颜让他带走了一箱账本,和翠儿一起整理。 二人刚离开,外面就有小厮拿着个帖子低头走了进来。 “王妃,固元县主派人送来的帖子,邀您去惠和园赏花。” 陆玲珑? 她哪里会有这种好心。 怕不是京城中的流言蜚语钻到了她的耳朵里,又要开始作妖。 不过,毕竟是县主相邀,她不去不合适。 吩咐珠儿帮她重新换了件素净的衣服,叫了马车,两个人便出了门。 惠和园不算是皇家花园,但是紧挨着。 虽然面积不算太大,却也种了不少珍贵花种,凉亭石桥镶嵌其中,景色很是怡人,一般多为官宦家的女眷前去游玩。 郡王府的马车停在园门口,此刻周围已经有不少马车。 车夫寻了个位置,珠儿跳下马车刚掀开帘子,就传来一道不屑的讥讽。 “这不是郡王妃吗?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来游园?” 秦之颜扶着珠儿的手侧头看过去,粉白襦裙的妙龄少女,十四五岁的年龄,眉宇间却已经显出傲气刻薄。 顾柔儿,威远候府的嫡女,顾彦昭名义上的妹妹。 在她身边站着的是衣着端庄的秦玉婉。 前世她为长嫂,曾与顾柔儿有过多次磕碰,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 她绝看不上身为庶女的秦玉婉,秦玉婉也断然不会平白折了心气做陪侍。 看来今日游园,秦玉婉是另有所图。 秦之颜只当不认识她,反而冲着秦玉婉淡笑着打了招呼。 “瞧着妹妹的脸色有些不好,听闻玉舒斋出了新的胭脂水粉,妹妹去买几盒遮一遮。出门在外,总归是给侯府长脸,莫要让人误会妹妹在侯府过得不如意。” “你敢诋毁一品侯府?”顾柔儿气的叉腰,根本不给秦玉婉开口的机会。 秦之颜似乎才看到她,却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再次将目光落在秦玉婉的身上。 “妹妹不是告诉爹爹你在侯府执掌内务吗?怎么连规矩都不教一教。” 她轻轻摇了摇头,扶着珠儿的手无比淡然地进了院子。 顾柔儿的火呼呼窜到了头顶。 她一把甩开秦玉婉挽着她的手臂想上前理论,却被秦玉婉再次拽住。 她哪里憋得住火。 “我被人欺负了,你倒成了哑巴?还敢在外面自称侯府主母,谁给你的胆子?要不是哥哥非让我带你来,就凭你一个四品官员的庶女,也配跟我站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尖很脆,说话也根本不顾及任何人。 不少下车的贵女妇人都将目光看了过来。 秦玉婉的脸涨得通红,心里恨不得将巴掌甩过去。 要不是老夫人当宝贝一样宠着顾柔儿,她何须伏低做小的讨好这个小贱人。 等她做了皇后,一定要把今时今日受的所有委屈全部还回去。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温和,压低了声音哄着。 “柔儿,你且让她嚣张,一会有她丢脸的时候。咱们姑嫂要和睦,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顾柔儿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会被人看笑话?你回门的时候,从侯府搬走了那么多东西,却只带回了那么点礼,真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进园之后,少挨着我。” 她冷冷翻了个白眼,径直走了。 第30章 解围 秦玉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骂出来,要不是为了结交那几个朝臣的女儿,她才不会来这种破园子,只有御花园和皇家花园才配得上她凤女的身份。 递了帖子,顺利地进了院子,有宫女引领着往里面走。 秦之颜走得并不快,悠闲地环顾四周,偶尔还会跟珠儿说两句景致的特色。 前世苦心经营,她当真是错过了很多。 “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顾柔儿横冲直撞地擦过她的肩膀,扔下一句话头也没回。 珠儿气得想反驳,却被秦之颜抬手拦住。 “被狗咬了,咱们岂能咬回去?” “你说谁是狗?”顾柔儿折返回来,撸着袖子就要打人。 珠儿吓得赶紧挡在秦之颜面前。 “我家小姐是当朝的郡王妃,岂容你放肆!” 她话音刚落,另一道清丽的声音就随之响起。 “柔儿!” 顾柔儿气呼呼地收了手,委屈的朝着来人撒娇。 “云湖姐姐,她骂我!” 秦之颜循着她告状的方向看过去,花团交映中站着一个湖蓝色的身影,气质绝佳。 云国丞相叶沉的嫡女,叶云湖。 前世,被顾彦昭亲手写在册封诏书中的云国皇后,甚至那封诏书,比她的册封诏书更早。 其实,她跟叶云湖的交往少之又少,顾彦昭也从未表露过任何倾慕之情。 甚至还是她做了诸多事情,才让叶沉对顾彦昭有了欣赏之意,并做了内心拥护他的纯臣。 如今细想,在整盘棋中,或许她只是那个被放在棋盘上的明棋。 诡谲算计,生死较量,最终为了他人做了嫁衣。 可笑至极! 叶云湖浅浅笑着福了福身。 “见过郡王妃,柔儿年幼脾气难免不稳妥,还请王妃莫怪。” 闻言顾柔儿跺了跺脚。 “云湖姐,她什么身份啊,哪里受得住你的礼。真以为嫁去了郡王府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柔儿!”叶云湖冷下脸,自有一番威严。 秦之颜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叶云湖竟然和顾柔儿已经如此熟悉。 这时叶云湖身边的婢女走到她身边, “小姐,二小姐来了,是从侧门进的。” 顾柔儿往她身后看,登时瞥了瞥嘴。 “云湖姐,你怎么把这个乡巴佬带来了?浑身臭烘烘的,难闻死了。” “柔儿莫要胡言,她始终是我妹妹,如今入了京许了人家,这种场合是要多见见的。” 两个人说话间,秦之颜也看向侧方,叶云溪绷着小脸僵直着站在几步之外,精神似乎很不好。 她竟然真的是叶沉的幺女?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叶云溪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叶云溪的眼底却如死水一般,又很快转了回去。 秦之颜皱了下眉。 一个身怀机关术的奇女子,若叶沉早就涉足党争一事,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一枚棋子。 只可惜,前世,她没有任何关于叶云溪的记忆。 “怎么都站在这里?” 陆玲珑带着一群女眷走了过来,环肥燕瘦,各花各色,无论神情举止,任意挑出来一个都是一出大戏。 秦之颜暂时收起对叶云溪的关注,并没有主动说话。 倒是叶云湖侧了侧身,将叶云溪的身影露了出来。 “这是我家小妹,一直养在乡下,今日带来跟各位见一见,将来也好相处。” 她像个温柔的大姐姐,冲着众人微微颔首。 陆玲珑身边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抿嘴偷笑,“这怎么连行礼都不会?” 有人开口,便有人附和。 “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没被吓晕过去就不错了。” “那这胆子还是要练一练的,要不然进了将军府,再被吓的哭着跑出来,可就真成了笑话了。” “听闻那位林将军自从双腿残了,脾气越发暴躁,瞧她这小身板,着实令人担心。” 七嘴八舌的议论,似乎真的在为叶云溪着想,可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她们只是在看笑话。 秦之颜淡淡扫了叶云湖一眼。 她的嘴角依旧噙着温柔的笑,仿佛这些刺耳的话并不是在说叶家人。 陆玲珑嫌弃地看了眼一直低垂着眉宇的叶云溪,转向叶云湖的时候又荡开了笑容。 “云湖,你就是心软。这么一个出身卑贱的人,你还帮着她铺路。当年她娘做的那些恶心事,谁愿意沾染,如今能嫁进将军府,叶丞相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叶云溪死死攥着双手,忽地抬起头狠狠瞪向陆玲珑。 “不准你说我娘。” 陆玲珑冷笑一声。 “你娘没皮没脸地勾引府中小厮白日宣淫,如果不是叶丞相心善留你们性命,你还能在这里站着说话?事都做了,现在知道丢脸了?” 叶云溪忍无可忍,咬着牙就想扑过去,却被叶云湖的丫鬟摁住。 “跪下。” 叶云湖沉着脸训斥。 “我带你来是让你学规矩的,竟然敢对县主无礼,自己掌嘴。” 众人抿着嘴等着看笑话。 秦之颜看着叶云湖,心中泛起冷意。 做事张弛有度,赚了长姐的名声,还立了威辱了人,真真是打的好算盘。 “县主今年可有十七?” 突兀的问话让所有人的目光全投了过来。 秦之颜神色淡淡,似乎根本没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陆玲珑想起宫中的事就恼得慌,没好气地回了句,“本县主刚过十六生辰,郡王妃是要送礼吗?” “才十六啊。”秦之颜若有所思,“瞧着这位叶家二小姐的年龄与你相仿,她娘的事情,你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莫不是在宫中陪着太后闲聊的事情听来的。” “你放肆!”陆玲珑气得双眼圆瞪,“你敢诋毁太后?” 秦之颜一副了然模样,“太后气度尊贵,定然不会喜爱这种杂闻,如此,也只能是从叶家传到了县主的耳朵里。” 她说着看向叶云湖。 “叶丞相是文官之首,云国书生的表率,府中竟然有人胆敢将这种腌臜事透露出来,切不论是真是假,都有损叶丞相的英名。” 叶云湖的脸色微变。 秦之颜又看向了周围的人。 “我瞧着各位都跟叶家关系亲厚,却不知为何如此肆无忌惮折损叶丞相的面子,若传扬出去……” 她欲言又止,却惊了不少人一身冷汗。 叶云湖脸上的笑已经没了。 “只是女子之间的闲聊,郡王妃似乎太小题大做了。” 秦之颜颇为受教。 “那是我唐突了,我出身不好,比不得各位家教森严,原来这种事情,是可以在女子之间闲聊的啊?” 叶云湖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第31章 合奏 经此一波,众人脸上都有些慌。 恰好这时宫女过来禀告,凉亭已经布置好。 众人当即簇拥着陆玲珑和叶云湖往凉亭走,谁也没再提惩罚叶云溪的事情。 秦玉婉混在人群中差点拍手叫好。 这个蠢货,竟然得罪了叶沉的嫡女,这简直是在给她的招揽铺路啊,倒是省了麻烦。 她不屑的扫了眼秦之颜,跟着人群往里走。 眼见如此形势,珠儿面露担忧, “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我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 秦之颜却并不在乎。 “戏还没唱完,走什么啊。” 她说着走向凉亭,耳边忽然传来叶云溪低低的道谢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叶云溪却已经低着头走了,不是离开,而是去了凉亭侧边的林荫道上。 明明已经解了围,这人怎么还不走? 非要跟着去受欺负? 这完全不像她在鬼王寨的样子啊。 女眷之间的聊天,异常无趣,不过陆玲珑备的点心果酒却很不错。 微风和煦,吹来阵阵花香,让人的四肢百骸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有人吟诗,有人作画, 热闹中陆玲珑冲着她不怀好意地笑道,“郡王妃虽然出身低,可既然秦大人费尽心机也要把你送进郡王府,想来一定在你身上下了苦功夫,今日大家同乐,也有许多未曾出阁的姐妹,不如请郡王妃展露一二,让大家学习学习。” 陆玲珑本是太后要许给墨寒炫的,结果被秦之颜接了胡。 这事,众人皆知。 两个人不合,自然也都看在眼里。 刚刚在外面,陆玲珑还被拂了面子,懂眼色的都知道这会儿要说什么。 没有嘲讽讥笑,全都是戴高帽子,好像秦之颜不表演那就是打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脸。 一直没说话的秦玉婉娇声提议,“姐姐你不是会抚琴吗?听闻陈姐姐是琴艺高手,若能得她指点,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她说的陈姐姐,是御史台掌事之女陈清,也是她此番前来想要结交的人员之一。 陈清闻言冲她笑了笑,接了这个话茬。 “来人,把我的焦尾琴拿上来。” 秦之颜岂会不知道秦玉婉的想法。 陈清的父亲掌管着整个京城的文书诉告,张王氏传出来的流言只是个开始,想要把影响力做大,御史台的关系必不可少。 焦尾琴很快摆在了她面前。 未出阁之前,她的确喜欢弹琴。 后来嫁给顾彦昭后,弹奏的次数少之又少。 范易恒曾送她一把无名古琴,那时她因顾彦昭迎娶侧妃而心酸,挪去别院小住,虽只住了七日,却难得轻松自在。 手指抚上琴弦,过往记忆如过眼云烟。 零星琴音叮咚而起,人群中传来低低的讥笑声。 琴音不断,连绵如山,铮铮中诉说着无尽思绪,依稀能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至云深雾重之处,蓦然回首,明明万千感叹,却终归于平静。 一墙之隔的皇家花园内,刚刚拉起弓箭的墨寒炫停了动作,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惠和园。 “堂哥也觉得极妙吗?” 站在他身侧的大皇子墨涵庭笑意温和,甩开折扇跟着音律轻轻晃着头,“此曲难得,不知是何家女眷所弹,若能当面欣赏,定然另有一番滋味。” 他身形微胖,是皇子中出了名的闲散王爷,喜好饮酒作乐。 墨寒炫再次将弓拉满,嗖的一声,刺穿靶心。 若非他已经查到秦政背后的人就是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大皇子,他真要被这表象骗了。 生于皇家,哪有一个是真的安心为王爷的。 他将弓箭随手扔给陈珂,神色淡淡。 “大殿下今日约我来此,既不为射箭,应该也不会是请我这个莽汉来听曲的吧?” 墨涵庭呵呵笑道,“自然不是,我还想请堂哥吃烤全羊,刚出月的小羊羔,肉嫩着呢。” 他不提,墨寒炫也没有点破。 这时一道悠扬的笛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在惠和园外,距离太远,无法确定位置。 琴声和笛声竟然奇妙地合奏在一起,起伏之间,如两尾交缠的鱼儿,荡开的水花,让琴音中已入暮年的沧桑褪去,蒙上了看破世间烦躁的超然平静。 凉亭内,秦之颜的心跳的有些快。 当今世上,能合上这个曲子的只有范易恒。 她的眼眶有些热,鼻子也有些酸,完全注意不到周围任何人的表情。 一曲终了。 等着看笑话的人,全都闭了嘴。 陈清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都做好了点评的准备,可这曲子…… 她忍不住上前福了福身。 “王妃,这曲子是你谱的?” 她生于文人世家,最是爱琴。 无关其他纷争,单单这曲子,就让她对眼前的女人生不出厌恶。 秦之颜还未开口,陆玲珑就讥笑出声。 “新奇的可不是这首曲子,而是刚刚合奏的笛声。” 陈清想到那笛声,也跟着点了点头,“吹笛的人王妃可认识,你们二人所奏的曲子简直是天作之合,不知能否让我一睹曲谱?” 她单纯是为了曲子,可这话却正中了陆玲珑的下怀。 “陈姐姐果然是懂曲之人,精准地点评出天作之合。都说琴音通心音,不知这位吹笛之人是不是郡王哥哥?” 她说着又似疑惑地皱了下眉。 “可是我跟郡王哥哥一起长大,从未听说过他会吹笛子啊?难道是成婚之后才学的?来人啊,快去请郡王哥哥进来,此事要问个清楚,莫要冤枉了王妃。” 有宫女应声离开。 秦之颜皱了皱眉,脸色难得紧张起来。 她不希望在这个场合见到范易恒。 秦玉婉故意道,“姐姐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想让县主请郡王爷进来?难不成外面吹笛子跟姐姐合奏的不是郡王爷?” 这一次,顾柔儿完全站在她这边,一脸鄙夷讽刺。 “瞧她那着急的样子,说不定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在。” 柳娥在王府门口闹的那么一出,流言蜚语肯定不少。 在座的人怕是都知道,顾柔儿这话一出,不少人抿嘴偷乐,看向秦之颜的目光厌恶又八卦。 这时宫女领着一个白面书生走了进来。 “县主,吹笛之人带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去。 秦之颜在瞥见对方那张脸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来人并不是范易恒。 第32章 反杀 书生没有抬头,拱手作揖。 “见过各位贵人。” 声音清朗,手中长笛坐实了刚刚合奏一事。 陆玲珑的嘴角扬起冷笑。 “你就是刚刚吹笛子的人?” “是!” 书生应下,“刚刚听到琴音如诉如泣,袅袅绕梁,小生心生仰慕才会一时情难自禁,若唐突了那位贵人,小生在此致歉。” 他再次作揖。 陆玲珑抬手指向秦之颜。 “你该致歉的是她。” 书生抬起头,一双眼睛精准的看向秦之颜,顿时面露惊艳之色,红着脸又作了揖。 “小生见过小姐。” 他说的是小姐,而不是夫人。 可秦之颜明明挽了发。 陆玲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书生倒是大胆,她可是郡王妃,你以笛声倾诉仰慕该当何罪?” 她似要为秦之颜主持公道,可这话若是传扬出去,那就成了秦之颜借琴声与人私通。 书生的脸更红了,偷偷又看了秦之颜一眼才道,“这位小姐说的不对,音律相交与身份无关,我对王妃绝无僭越之意。” 顾柔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没有那个意思,红什么脸啊?刚刚的琴声和笛声那么缠绵,要说你们两个没什么,谁信啊。” 叶云湖神色淡淡的扫向秦玉婉。 “顾夫人和郡王妃是姐妹,以前可曾听过这曲子?” 被叶云湖点名,秦玉婉的心情很是亢奋。 这说明叶云湖在向她抛出橄榄枝,她立刻回应,“以前不曾听过,配合如此娴熟,倒不像是第一次。” 她说着看向陈清。 “陈姐姐以为呢?” 陈清更着急的是曲谱。 “这位公子,不知你的曲谱能否借我一看?” 书生刚要找理由拒绝,秦之颜却开了口。 “拿给陈小姐看看吧?” 此话,仿佛坐实了他们二人关系匪浅。 书生很快镇定下来。 “实在抱歉,小生刚刚只是一时兴起,随琴声而奏,并无谱子。” 陈清闻言略有遗憾,却并未怀疑。 “如此倒是可惜了。” 书生见糊弄过去,立刻拱手道,“小生不打扰各位贵人赏花,告辞。” 目的达到,他转身就想走。 秦之颜却再次开口。 “不急,既然你是知音人,本王妃怎好让你空手而归。那就再奏一曲吧。” 她竟重新抬手抚琴。 音色铮铮而起,竟然还是刚刚的曲子。 “陈小姐是音律大家,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谱子写下来。” 陈清一听顿觉有道理,立刻让人准备笔墨纸砚。 书生有些慌,抬头看向了陆玲珑。 陆玲珑眯了眯眼,示意他赶紧走。 “珠儿,给他赐座。” 秦之颜却好似长了另一双眼睛,将一切尽收眼底。 珠儿立刻照办,还带着点以权压人的嚣张。 “我家王妃让你再奏一次,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书生骑虎难下。 “兴致起落,小生难以掌控,只能尽力而为了。” 他努力回忆刚刚的笛声,随后将笛子凑到了嘴边。 只可惜,范易恒的笛声,无人可仿。 只几个音符,陈清就停下笔喊了出来。 “你不是那个人。” 书生的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回小姐,心境不同,笛声略有差异实属正常。” 陆玲珑也跟着附和。 “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哪里能做的一模一样。” 若是其他事情,陈清不会计较。 可这事,不行。 “县主这话说的不对,能奏出那种音律之人,绝非泛泛之辈,而这书生刚刚的几个音符,虚如浮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我可断定,他就是冒充的。” 陆玲珑在心里气得跳脚。 陈家这位跟她爹一样迂腐较真,这么多人都没说话,她是非要跟自己作对吗? 秦之颜抬手将琴音压下,淡笑着看向书生。 “你为何要冒充,为何又要说出情难自禁的话?你可知道,坏了本王妃的名声,该当何罪?” 书生明显慌了。 “小……小生不知贵人在说什么,小生告辞!” 他着急地想走,却被珠儿一把拽住。 “诋毁了我家王妃还想跑?这里是京城,你想跑去哪里?乖乖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否则要你好看?” 眼看场面失控,陆玲珑高声喝道,“郡王妃这是做什么?刚刚琴声和笛声合奏,大家都听到了,就算这书生没有奏出来,又能改变什么?莫不是你在刻意掩盖真相?” 秦之颜悠然地勾了下唇角,“县主是要真相吗?那我们就找找真相。” 她站起身,眸光冷厉地扫向刚刚出去找人的宫女。 “从她开始,珠儿,掌嘴!” 珠儿可不管谁是谁的人。 她只听秦之颜的,闻言撸着袖子抬手哐哐就是两巴掌。 那个宫女本来一脸不屑,没想到珠儿真敢打。 她捂着红肿的脸人都快气炸了,“你……你放肆!” 秦之颜轻哼一声。 “本王妃打不得?” 宫女瞬间噎住。 秦之颜抬了下手,“珠儿,她不招,继续!” 珠儿再次扬手,宫女根本没法躲。 陆玲珑气得跺脚。 那宫女是伺候她的,打宫女不就等于在打她的脸吗? “秦之颜,你不要太过分。” 秦之颜侧头看向她,眸色清洌如一汪深潭。 “事关本王妃的名声,若他们不招,我也只能打到他们招。可惜我只带了一个丫鬟。”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墨寒炫的令牌。 “若是打累了,还是没问出真相,那我就只能去请示王爷,让他给我派个可用的人过来,在座各位都是见证者,事情没查清之前,谁也不能走哦。” 她娇娇的说着,明明没有多少威慑力,可气势和那块令牌,却又带着千军难破的强大气势。 都是闺中女眷,虽在内宅中可能见过很多手段,可真在外面碰到这种场面,心中哪有不慌的。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附和。 秦玉婉看着那块令牌,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世她跟墨寒炫做了几年的夫妻,那个男人都不肯帮她一次,凭什么秦之颜刚嫁过去,便能拿到代表郡王身份的令牌! 她死死攥着双手,眼里几乎能喷出火。 叶云湖看得真切,眼底闪过几分不屑,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看着自己的宫女被打成了猪头,陆玲珑再次给书生使了个眼色。 书生一咬牙噗通跪在了地上。 “王妃饶命,是小生贪心,以为能凭借此事攀附上权贵,才会冒充是吹笛之人。还请王妃,莫要迁怒他人?” “珠儿!” 秦之颜示意她停手,却没有看向书生,而是转头看向了陆玲珑。 “固元县主,此人大胆啊,你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他竟敢蒙骗于你,岂不是藐视皇权?” 第33章 做妾 陆玲珑快气疯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反驳,秦之颜就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藐视皇权,罪不容恕,固元县主的护卫何在,拉出去,杖毙!” 周围惊呼一片,“杖毙”两个字把书生吓得瘫在地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冲着陆玲珑高声喊道, “县主救我啊。” 陆玲珑担心他喊出更多的事情,当即厉声喝道,“来人,捂上嘴拉出去。” 她没提杖毙。 秦之颜也没再提醒。 前世沾了太多人命,这一世,她并不喜欢杀人。 秦玉婉实在受够了秦之颜的风头压过她,混乱结束后立刻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姐姐,你这性子越发跋扈了,莫要仗着王妃的身份不知收敛,若哪日惹了王爷不快,可无人能护得住你。” 她演了下姐妹情,话锋立转。 “我夫君和青阳公子是知交好友,明日会在翰林书院后山的书斋中举办书友会,到时会汇聚整个京城最有才学的学子,各位若得空,不妨也去瞧瞧。” 此事京城几乎无人不知,更是难得的盛举,众人立刻附和,场面回暖,也刚好解了陆玲珑的尴尬。 作为顾彦昭的夫人,秦玉婉也成功成了话题的中心。 她得意地看了眼秦之颜。 秦之颜懒得搭理,转身出了凉亭。 她来游园,就是想看看这些人怀的什么心思,如今戏演完了,也吃饱了,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其他人都没有挽留,全当她不存在,反倒是陈清追了上来。 “王妃,那曲子……” 秦之颜倒也知道她的脾性。 “我会让人送去府上。” 陈清大喜,躬身一礼,“多谢王妃。” 秦之颜淡淡笑了笑,并没有趁机拉拢。 她不确定墨寒炫的想法,是保命,还是想更上一层。 在这个位置,多做多错,反而会被人抓住把柄,惹来祸端。 出了惠和园,珠儿重重地呼了口气,低着头开始吹手。 “小姐,下次带个小厮吧,奴婢手都肿了。” 秦之颜忍不住笑道,“你这打人的倒是抱怨上了,可我看你下手也没有收力啊?” 珠儿扬起小脸。 “绝对不可能收力,他们明显在欺负小姐,咱们逮着机会必须打回去。” 两个人正说笑,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秦之颜……我们能单独聊两句吗?” 秦之颜回头,阳光下的叶云溪,单薄而又执拗。 她让珠儿去马车边等,站在原处等叶云溪走近。 “你想说什么?” 叶云溪站在一步开外,双手揪着衣角,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你若不说,我走了。”秦之颜再次开口。 叶云溪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直直看着秦之颜,“你能让郡王爷收我做小妾吗?” 秦之颜被呛得差点咳出来。 “你……你说什么?” 叶云溪如在困境中的小兽,她原本没想指望谁,可是刚刚却看到了秦之颜的手段。 她发现,结合在牢里的态度,以及墨寒炫上山救人的举动,她断定,秦之颜深得墨寒炫的喜爱,而且,极有手段。 “我不是要破坏你们的感情,只需要做做样子让我入府就可以,我保证绝对不会跟郡王爷有什么。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用机关术为王爷做几套能用在战场上的武器图。” 秦之颜听明白了。 “你是要找人庇护?” 叶云溪抿着嘴点了点头。 秦之颜却并没着急答应。 机关术对墨寒炫的确很有帮助,可是墨寒炫似乎也并不是不懂这些。 否则前世也不可能靠着这个东西,渡过了在北境的艰难时光。 “若你的机关术真的有用,又何须找我们庇护?京中武将甚多,你……” “可没有人比得过郡王的威慑力!” 叶云溪打断了她的话,眼中带着不甘。 “我一直以为我娘是病死的,可事实并非如此,我要留在京城查明真相,包括当年那件腌臜事!可我不想嫁给林执。” 林执此人,秦之颜听说过。 曾经为云国立过汗马功劳的大将军,可惜伤了双腿,只能瘫在床上,早已成了废人。 不过皇上念其功勋,给了世袭侯爵的尊称。 可林执是否还能有子嗣谁也不知,这世袭侯爵的位置,成了林家人眼中的香饽饽。 叔伯侄子,全都从偏远之地陆续搬来了京都。 在将军府周围置办了宅院,同样挂了林府的牌子,并借着林执在军中的威望,安排了不少人进去,也有一两个出了头,但终归达不到林执的成就。 见她不语,叶云溪又道,“叶沉请示了皇上,将我许给林执,虽没下旨,但一般人根本无法改变这个决定。你我曾同时被劫,也算相识,若王爷开口,合情合理,叶沉不会怀疑。” “那只是对你有利!”秦之颜的声音有些冷。 叶云溪的脸色微变,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秦之颜。 “我没办法!” 秦之颜看着她苍白的脸,并没有多少同情心。 她在想叶沉这个人。 林执虽然没了权势,可世袭的侯爵却不一样,若叶云溪成功怀了孩子,一旦林执去世,无论孩子多大,都是世子,成人之后名正言顺为侯爷。 可仅仅是这样吗? 前世她看不准,这一世依旧看不透,叶沉对她来讲,始终蒙了一层雾。 可刚刚在惠和园内,叶云湖和顾柔儿的互动,还有前世那封封后的诏书,又不断提醒着她,叶沉或许比她还要更早的知晓顾彦昭的身份。 她眉心有些凝重, “此事我需要跟王爷商议,你先回去吧。” 叶云溪松了口气,“好,我等你。” 她说完福了福身转身回了惠和园。 晚膳时分,墨寒炫回了听雨阁,见到满桌子的菜微微挑了下眉。 “有事求本王?” 秦之颜在心里小小翻了个白眼。 做这么多是因为要犒劳石川,他的能力让她很是惊艳。 但又不能跟小厨房明说,这才多做了些,分开让珠儿送了过去。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 秦之颜顺坡下驴,素白的小手端着酒盏给墨寒炫倒了一杯。 “石川很不错,不知王爷能否多借些时日给臣妾?” 梨花酒润中带着清香,冲淡了烤全羊的味道。 墨寒炫嗯了一声,接过筷子开始吃饭。 气氛异常融洽,秦之颜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问问。 “王爷觉得机关术若用在战场上效果如何?” 墨寒炫瞥了她一眼。 “你今日见谁了?” 秦之颜没有隐瞒。 “固元县主请我去惠和园赏花,你猜那日我们在鬼王寨救出的女子是谁?是叶丞相的幺女叶云溪。” 墨寒炫皱了下眉。 “她找你何事?” “她想给王爷做妾!” “噗!咳咳咳咳……” 第34章 索欢 秦之颜无比温柔贤惠地起身帮他顺气。 “王爷莫要激动,臣妾没有直接应允。” “你还想应允?” 墨寒炫瞪了她一眼,火气很大。 他们才刚刚成婚,这女人就张罗着给他纳妾? 说好的钟情于他呢? 当真是谎话连篇。 秦之颜乖顺地坐回原处。 “叶姑娘长得娇俏,又有本事,若能帮到夫君,臣妾并不在意。” 墨寒炫真想掐死她。 端庄大度,秦之颜根本不需要演。 前世顾彦昭娶了那么多女人,她最初也会难过几日,后来便麻木的连疼都不疼了。 她再次给墨寒炫倒满了酒杯。 “只是叶姑娘和叶丞相不合,想做你的妾室,是想寻求你的庇佑,此事若成了,王爷怕是要跟叶丞相有些摩擦,若王爷看中机关术,臣妾可以……” 男人手里的杯子啪的放在了桌子上,酒水洒了满桌。 秦之颜抬眸看过去,下巴被顺势捏住。 “你很想本王纳妾?” 男人黑沉的眸子冷而幽暗。 秦之颜并没多怕,只是觉得这话问的,多少有些高看了她。 纳不纳妾,她说了不算。 等那位名唤古月儿的女人出现,就算她拦着,这男人还是依旧会纳妾。 “臣妾一切都听王爷的。” 墨寒炫看着掌心中的那张小脸,够乖够温顺,可他却怎么看怎么来气。 “一切听本王的是吧?” 秦之颜忽地感觉到一丝危险,抬手试图推开牵制,下一刻就被男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低沉有力的声音传向门口。 “扯了吧。” 没吃几口的饭菜全被端了下去。 珠儿抿着嘴偷乐,还无比贴心地关上了房门,完全没看到自家小姐快炸毛的表情。 人被压在床上,腰间的束带轻松被扯开。 两个人贴的很紧,秦之颜原以为墨寒炫还是故意为之,要演示一番夫妻恩爱。 此刻却清晰的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 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了,小手抵在男人的胸口,声音都在抖。 “王爷,臣妾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 墨寒炫低头看她,呼吸纠缠着,夜色刚至,昏暗之中没有烛火,平添了更多的暧昧纠缠。 正儿八经拜的堂,入洞房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这个认知让秦之颜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突破口,墨寒炫却也没有再扯她的衣服。 他第一次在这个女人眼中看到惊慌失措, 他在等,等这个女人自己曝出更多的可疑之处。 秦之颜揪着松松垮垮的衣襟,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王爷说句钟情于我,臣妾便认了。” 视死如归一般。 墨寒炫差点笑出来。 “若本王不说,你能拦得住?” 秦之颜微微扬起下巴,眸光坚定,却掩盖不了眼底的无措。 “鱼水之欢若无情爱,岂不是如同嚼蜡索然无味。” “不尝一尝,本王怎知味道不好?” 他勾了勾唇角,抬手作势去扯秦之颜的衣领,以他这个动作,一旦用力,上身便再无东西遮拦。 这女人从进了王府,就事事以他为主,甚至不惜卖了秦政,无一刻不在表忠心。 可那封带着红色枫叶的情诗,那声饱含万般情愫的“顾彦昭”,却让这些忠心全成了一根根刺,他不仅要拔出来,还要连根一起除去。 锁骨已经露出,微凉的空气席卷着肌肤,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秦之颜的理智忽然间凉了下来。 范易恒说,不要低估一个男人的欲,它比真心更能直接切中要害。 那个时候,顾彦昭夜夜宿在新纳的侧妃房里,却日日陪她一日三餐,闲庭信步。 她手里的好几条线,也是在那段时间,突然间断了。 说到底,男人有时候,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从不信任别人的顾彦昭如此,墨寒炫也不能免俗。 他想索欢,你越挣扎,他只会越有兴致。 秦之颜强迫自己放松身体,无比平静地说了一句,“王爷轻些。” 男人攥在她衣领处的手猛地僵住,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 因这一句,满床的热烈都变得索然无味。 秦之颜忽又想起什么,抬眸看去,眸光直白纯净。 “有人监视王爷与臣妾的夫妻生活,臣妾明白,也愿意配合。但求王爷渡过此关之后,能多些垂怜,在未对臣妾动心之前,莫要再将臣妾当做工具,臣妾虽心甘情愿,可也会心伤难过。” 她将一切刨开在他面前,任由他选择拿捏。 少女的春心会因为“出嫁从夫”四个字隐入心底,此生唯愿,所嫁之人能爱她怜她。 关于情爱夫妻,少年心事亦如此。 可世间纷杂,加入身世家族,加入皇权争斗,这些最单纯的愿望便又变得轻如鸿毛,谁人在乎。 墨寒炫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女人,脑海中仿佛看到了曾经鲜衣怒马的自己。 背上一杆长枪跟着父王杀入战场,一颗赤子之心,所想所愿唯有太平盛世。 可父王死的憋屈,万千将士死的憋屈,他被拽回京城,蝇营狗苟数年又哪里还能找到当年半点影子。 一时间心绪难平,他将秦之颜的衣领整好扶她坐了起来。 “陪本王去个地方!” 他理好衣摆,站在床边等。 秦之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无论做什么,都比在床上好。 她欣然应允。 骏马踏过长街,呼啸的风吹过斗笠,她坐在男人的怀里,从吹开的缝隙中看外面繁华的灯火。 有音律从护城河的画舫飘来,酒楼高谈阔论的三两人群,小贩高亢扬起的声线,孩提嬉笑而过的喧闹…… 他们行过半个京城,停在了一处幽暗僻静的院子前,吱呀的门声,带着陈旧的寂寥。 夜风吹过,满园的枯叶荒草似影影绰绰的魑魅魍魉。 秦之颜站在墨寒炫的左手边,慢了他半步的距离,脑海中莫名想起一句话。 “月黑风高杀人夜!” 火折子的光,点亮了府里荒废的灯笼,照亮了正厅残破的香烛。 一排排无名的牌位横七竖八地堆在上面,显然许久没有人搭理。 “王爷,他们是?” 带她来这里杀她灭口? 她不记得这一世手上有这么多条人命。 “他们是黑甲军的将领。” 墨寒炫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落寞,隔着街上遥远的喧闹,刺的人心疼。 第35章 糊涂事 黑甲军? 秦之颜的心尖剧烈跳动。 八年前,云国遇到过一次前所未有的动荡,外忧内患,朝不保夕,朝中多半的官员都主张割地赔偿,以臣服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 事情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边境却传来主将投敌的消息。 皇上震怒。 可和谈不可背主! 凡背主者杀无赦! 一封诏书将黑甲军全灭,直至和谈使者带来敌军退兵的消息,皇城众人才知,黑甲军从未叛主。 他们铮铮铁骨,折在了军功盖主的算计上。 皇上愧疚难安,专为黑甲军设了陵园安葬遗骸,史官胜赞皇上仁德,三两年之后却再无人谈起黑甲军。 出事那年,她才八岁,躲在深闺一无所知。 直至顾彦昭奉为亲王一点一点把握兵权,她才知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 赤胆忠心,又谈何容易。 “这灵堂是王爷设的?那为何不找人定时清扫?” 墨寒炫挺拔的脊背如松如山,透着深不见底的寂寥。 “他们的魂不在这里。” 铮铮铁骨,魂岂会安于皇城庙堂。 秦之颜的心再次被触动,伸手握住了墨寒炫的大手。 “至少王爷记得。” 墨寒炫怔了怔,侧头看向她。 烛火中,女人的眸子很亮。 静谧片刻,他淡淡开口,“陪本王喝两杯。” 院子的枯树下藏了不少酒,墨寒炫挖了两坛出来,没有酒盏没有酒菜,两个人席地而坐,喝的异常豪迈。 其实秦之颜不善饮酒,只是偶尔贪恋酒香喝上两杯。 可她总觉得,要是自己不陪着,墨寒炫很有可能会因为情绪不稳掐死她。 毕竟他都能对她这么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动了情欲,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对饮半晌,墨寒炫忽道,“林执不会为难叶云溪。” 秦之颜心中一动。 “你早就知道叶云溪是叶丞相的幺女?” 黑夜中,墨寒炫轻轻勾了下唇,眸色晦暗不明的扫了过来。 “或许没你早。” 这明显话里有话。 秦之颜的心里咯噔一下,双手艰难地捧着大酒坛子喝了一口,理智地选择转移话题。 “之前臣妾给了王爷陪嫁铺子的账目问题,王爷查得如何了?” “你想问什么?”墨寒炫单手拎着酒坛子,侧了下头。 “臣妾准备规整一下。” “规整?” “对,臣妾查了库房的账目,王府每年支出的银两数额不少,也有些糊涂账,再加上之前铺子出了生铁的事情,若想长远打算,需要整改经营方式,也要筛查一些不老实的人,若行动起来,怕影响了王爷的正事。” 墨寒炫轻笑了一声。 “本王的正事?王妃似乎很关心?” “自然关心,王爷是臣妾的夫君,荣辱皆与臣妾息息相关。” 目光灼灼中,不见半点诡谲试探。 澄清的让人觉得,她就是一心为他。 墨寒炫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过头连着喝了好几口酒。 “不影响。” “如此,臣妾便安心了。” 交谈结束,未有半点追问。 这让墨寒炫的内心,很难平。 喝到后面,秦之颜整个人都迷糊了,怎么回的府,怎么上的床已经全然记不得。 天快亮的时候,她被渴醒,嗓子疼的像被刀子在割。 她挣扎着坐起来,碰到了趴在床边守着的珠儿。 “小姐,您醒了?头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水!” 秦之颜艰难开口,珠儿忙跑去倒了温水递到她嘴边,连着喝了两杯,她才感觉嗓子活了过来。 “几时了?” 珠儿往外瞧了眼才道,“还未到牟时,小姐再睡会吧。” “不了!” 秦之颜抬手揉着眉心,昨夜的回忆断断续续记不清了。 “王爷送我回来的?” 珠儿的小脸一红,笑的有些意味不明。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昨晚做了什么吗?” 秦之颜努力回想,却依旧模糊一片。 珠儿瞧她似乎真记不得了,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小姐,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快说!” 秦之颜瞪了她一眼。 珠儿将杯子放好,绘声绘色的讲了秦之颜如何抱着墨寒炫的脖子一边啃一边说好香,如何捧着墨寒炫的脸一边亲一边说真好看…… “你闭嘴吧!” 秦之颜抬手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绝,懊恼的想拍自己两巴掌。 还好,没有说有关前世乱七八糟的话。 至于其他…… 她喝醉了,不记得了。 不记得的事情,算不得数。 自欺欺人之后,秦之颜很快恢复冷静。 “我想吃蟹黄包和城南的糯米糍了,你去买来。” 珠儿还没从自家小姐跟王爷情意缠绵中回过味来,闻言呆呆“啊”了一声。 “从城南回来的时候成衣铺子应该已经开了,买一套小厮穿的衣服回来,包好,不要让人瞧见。” 珠儿终于回神。 “小姐要小厮的衣服做什么?” 秦之颜笑了笑没有解释,“去吧。” 珠儿带着一头雾水出了门。 清晨的风从敞开又关上的门里吹进来,凉凉的。 秦之颜这才闻到身上未散的酒味。 珠儿只是帮她脱了外衫,估计是昨夜闹腾的厉害,里面的衣服并没有换也没有擦洗过。 她顿觉不舒服,这个时间再叫人起来送热水有些麻烦,她想了想,披了件外衫去了汤池。 那是听雨阁里专门给墨寒炫打造的沐浴池,下面放了可发热的石头,一年四季,水都是热的,故名汤池。 她只知道位置,从未去过。 这个时辰,府内并无人走动,四周寂静无声,凉风将她混沌的脑袋也吹得越发理智。 今日书友会,事关青阳,她需谨慎再谨慎。 思绪纷飞中,人已经进了汤池的门。 平滑如镜的路面,屏风挡了六道,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浅灰色的纱幔。 来到最后一道屏风后,她将衣衫褪去,伸了个懒腰在水汽袅袅中滑入池中。 温热的水将她曼妙的身体尽数覆盖,舒服的每一寸肌肤都发出了喟叹。 她仰起头靠在池子边,闭着眼舒缓大脑,正舒服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窥探。 她迅速睁开双眼,刚要查看是不是打理汤池的小厮上工了,却撞进一双冷厉的黑眸。 墨寒炫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青色儒衫,站在池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池水虽清澈,却有水汽萦绕其上,不至于一览无余。 惊愕之后,秦之颜迅速往边上滑了一下。 “王爷怎地这个时辰来洗澡?” “王妃洗得,本王洗不得?” 墨寒炫的脸色很臭,眼中却又凝着些没有褪去的晦暗之色。 第36章 假扮书童 秦之颜总觉得这男人的心情不太好,又想到珠儿说的事,被水汽蒸腾的绯色盈满的小脸又红了几分。 “刚刚酒醒才知昨夜唐突,还望王爷见谅。这个时辰,臣妾实在不愿叫人起来烧水沐浴,这才擅自进了汤池,臣妾这便退下。” 她眨巴着大眼睛等着墨寒炫让路。 墨寒炫却没有动,晦暗不明的眸子盯着她那张潮乎乎的小脸看。 大早晨的惹了一身粘腻,就因为这个女人。 不得不说,她这招欲擒故纵的手法,着实厉害。 至少扰了他的心神。 墨寒炫的眸色渐冷,忽地抬手扯开了自己松松垮垮的束带,随手丢在了屏风上,正好搭在了秦之颜素白的衣服之上。 紧接着是蓝色儒衫,白和蓝交叠在一切,莫名切合。 秦之颜慌乱地低下头,她现在躲无可躲,只是下意识地又往后滑了一下,飞快思考着该如何脱身,可男人入水的声音,又瞬间将她还未成型的思路彻底打断。 “王爷,我们……” 她试图找出破解的出口。 男人却并没有靠近,而是在对侧坐了下来,与她先前的样子一般,闭目养神。 秦之颜觉得,自己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这种赤裸相对的画面实在太过危险,她抬头看了看屏风垂下来的衣摆,判断着距离看看如何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 就在她准备尝试的时候,墨寒炫忽然开口。 “过来,搓背。” 秦之颜脚下一滑差点直接栽水里。 “王……王爷,还是叫小厮进来帮您……” “进来看我们鸳鸯浴?” 凉凉的声音能噎死人。 秦之颜想说,小厮进来之前自己可以离开。 可看男人这态度,显然有火没发。 她踌躇不前,男人却侧头看了过来。 “需要本王过去?” “不……不用!” 秦之颜硬着头皮往墨寒炫的位置走去,途中扒拉着头发垂在了胸前,多少能挡一挡。 墨寒炫却在她靠近的时候,侧过了身。 没有目光的直视,让秦之颜稍稍舒服了一些,拿起湿透的汗巾犹豫了片刻,轻轻落在了男人坚实的后背上。 男人冷白的肌肤横沉着几处狰狞的伤疤,看痕迹,应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她忽地想起昨夜男人提过的黑甲军,不由开口问道,“王爷几岁从的军?” 男人低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十一!” 十一? 秦之颜大为震惊,难以想象十一岁的少年郎站在血腥残酷的战场上会是什么心境。 即便不是王储,以他的身份,足够支撑十一岁的他富贵优渥的活着。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怕吗?” 手下的脊背猛地僵住。 墨寒炫缓缓睁开了双眼。 怕吗? 父王也曾问过他。 那个时候,他瞒着所有人冲进了先锋阵营,想着用在演武场上学过的技能杀敌报国,可当长枪真正刺入敌军的胸膛,喷溅的鲜血粘稠滚烫的洒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是懵的。 他的懵害死了一个长卫。 他的懵,让他领了二十军棍,在烈日下,皮开肉绽。 父王亲自执行,站在他面前问了同样的问题,却也给了他答案。 “怕,就给老子滚!” 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什么是战场, 是昨夜跟你一起喝酒的人死在了你面前,是断了手臂撑着意志用血肉之躯挡住了进攻的长矛…… 可这些,只是他最浅显的认知,也是大部分人最直白的认知。 直至黑甲军背水一战,视死如归地切入敌军腹地,杀得昏天暗地后被一道圣旨全歼。 他终于明白,最残酷的永远不在战场! “秦之颜!” 他淡淡开口,三个字绞在喉咙里,压着诸多情绪,有些哑。 “嗯?” 女人应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沉默良久,墨寒炫再次闭上了双眼。 “出去吧!” 秦之颜不明所以,却如获大赦。 欢快的水花打碎了回忆的沉重,不消片刻,再无声响。 墨寒炫并没有在听雨阁用早膳,秦之颜派人去问了句,得知人已经出府。 翠儿忙着跟石川学习,秦之颜便让珠儿去安排一切。 她虽刚执掌中馈,但几次下来,手段却也让府中小厮丫鬟胆寒,如今柳娥又病重起不来床,珠儿吩咐下去的活没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墨振南等了半天才看到车夫和小厮。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耽误了本公子的大事,要你们好看。” 车夫忙躬身道,“少爷,王妃安排人整修花圃,所有人都被叫过去了。” “这女人,还真端起架子来了,早晚让她吃瘪。” 墨振南骂骂咧咧,甩开袖子准备上车,经过小厮身边时不经意看了眼,顿时又停了动作。 “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身着男装,将脸抹黑还点了三颗痣的秦之颜拱了拱手,粗着嗓子道,“少爷,小生林东,是少夫人所请,今日为少爷的书童。” 墨振南的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还是娘子考虑周全,走吧。” 书斋前,车马络绎不绝,不仅如此,还引来不少寒门学子。 可真正能进书友会的人,或者是大才者,或者是秀才举人,再或者是翰林书院的学生,至于其他人,当真是一帖难求。 寒暄声,羡慕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人离开,因为青阳公子说了规矩,无论是对对子,还是赋诗做文章,都会有书童将题目和各位才子呈现的答案同步到外面,为此还在书斋外的空地上设了一个台子方便展示。 这种学习的机会难得,自然谁也不想错过。 墨振南刚下了马车,就见到被众星捧月的顾彦昭,陪同翰林书院的三名夫子往书斋内走。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对了个对子,瞧他嘚瑟的,尾巴快翘上天了。区区一个侯府养子,什么狗屁身份都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笑!” 他说完侧头看向秦之颜。 “那三名夫子的喜好你可知晓?” 秦之颜低垂着眉眼,神色淡淡。 “不知。” “不知?不知你如何应对?”墨振南气的瞪圆了眼睛。 秦之颜抬眸看了他一眼。 “少爷,你要赢得的是青阳公子的喜爱,是外面这些学子的掌声,与三名夫子何干?” 墨振南虽不爱读书,可沽名钓誉的事,他做过不少,当即乐得拍了拍秦之颜的肩膀。 “本少爷很喜欢你!” 第37章 打蛇打七寸 秦之颜在内心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墨振南姓墨,可他并不是真正的墨家人,顶多算是沾了点皇族的光,再加上在才学方面,他实在拿不出手,位子安排的并不算好。 他正准备闹,秦之颜忙低声劝道,“少爷,这里方便作弊。” 一句话让墨振南瞬间老实了,还乐颠颠地往柱子后面又挪了半截桌子,这下是真挡住了。 满室的喧闹,因为一道淡蓝身影的出现,归于沉寂。 秦之颜站在柱子后面,遥遥看着人群中的范易恒,这个时候,他似乎病得还不算太重,苍白的脸色让本就绝色的脸平添了几分病态的美,凤眼扫过一众人,疏离中带着隔绝于世的孤单。 若不是她将他拖入深渊,就算只剩寥寥数年,这个男人也一定会活得肆意潇洒,而非在蝇营狗苟的算计中耗费了所有心神吐血而亡。 愧疚盈满心田,她鼻子一阵发酸,仓皇地低下了头。 范易恒扫视全场,袖中藏着的是这几日反反复复读过的信。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诗文着作上和他如此心有灵犀,他迫切地想见这个人,却又不知对方是男是女。 顾彦昭请他入座后便开始滔滔不绝一顿开场,引得无数赞扬和掌声。 显然对于这次的书友会,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顺着他的设想发展,几幅对子,两首小诗,完全碾压了周围所有的人。 他意气风发之际,想起了秦玉婉给他诗文时的笃定。 难不成那个女人,真的有窥探天意的本领吗? 若真是如此,他的计划是不是真的可以提前进行? 他正激动,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在这无比热闹的气氛中,显得异常突兀。 众人寻声望去,在看到走出来的墨振南后,不少人露出了鄙夷之色。 “墨大少爷,你不去逗鸟喝酒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这种高雅场合实在不适合你,毕竟,你的诗稿还被贴在翰林书院的布榜上,其中错处仍被人津津乐道。” 哄堂大笑中,墨振南气红了脸,却又想起刚刚小厮的叮嘱,登时又扬起了头。 “怎么?各位还不准别人进步学习了?难不成各位从娘胎里出来,就会吟诗作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范易恒淡淡开口,清冷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喧闹。 “这位公子是对刚刚顾公子的诗文有其他看法?” 话题被拉回正途。 顾彦昭温声附和,“既然是书友会,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权利。墨公子费了那么大的劲拿到请帖来了此处,大家不妨听上一听吧。” “他能有什么见地?说出来图个乐吧。” “只是扰了刚刚的气氛,着实可惜!” 众人摇头感叹,却也没再阻止讽刺。 墨振南走到正中,什么话都没说,而是拿起笔墨,以顾彦昭刚刚的诗文为题,重新写了一首诗。 他每写一字,就有人朗朗念出。 初始皆为不屑,可念到第三句的时候,再无起哄声。 就连坐在上位的夫子们,也不免露出惊诧之色,三人相互对视交谈,脸上皆有赞许。 当所有人都看着墨振南的时候,范易恒却看向了墨振南走出来的方向,秦之颜站在柱子后面,露出了半截青色的衣摆。 他并不是第一次入京,范家产业遍布各地,以前也曾被家里人督促着来京办事,虽然对京中诸事了解不深,可墨振南的名声却听过不少。 一个冠了皇家姓氏玩物丧志的二世祖,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的诗句。 有着同样的疑问的不止是他。 顾彦昭在墨振南最后一笔落下之后,立刻问了出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墨公子灵感迸发,不如给大家讲解一下此诗意境。” 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 “对,也让我们多学习学习。” “一个酒囊饭袋,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打死我都不信。” “难不成是抄袭之作?” 周围人的七嘴八舌,若是换做平时,墨振南当即就会怼回去。 不过那小厮说了,打蛇打七寸,打脸亦然,被贬得越低,打回去的时候才越响亮。 等所有人都说够了,墨振南才开始讲解。 字字珠玑,惊艳全场。 甚至连夫子问的有关用词选择上,也能轻松应对。 若不是亲自写的,又有谁能讲的如此清楚。 外面有书童匆匆进来,说墨振南的这首诗,在外面的响应完全压过了刚刚顾彦昭的那首。 躲在石柱后的秦之颜冷冷勾起唇角。 秦玉婉给顾彦昭的是范易恒后续发出来的诗文,可她那脑子,不可能全然记得,顶多是记住了几首耳熟能详的诗。 若论经典,没有一首比得上范易恒珍藏的那本手抄诗册。 它从未问世! 那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诗,她都读过,也跟范易恒辩论过。 跟她比这个,顾彦昭必输。 眼见势头不对,顾彦昭眼中有些急。 他费了那么大功夫搭起来的台子,岂能让旁人做了主角。 他将墨振南狠狠夸了一通后,提出再比一首给大家助兴。 出题的是范易恒,当场开题,当场作诗。 本来墨振南还有些慌,可看到题目后,心中狂喜的差点直接笑出声。 神人啊,当真是神人啊。 那小厮竟然预判了青阳公子的题目,等回府之后,定然要将这人留在身边,他日入了翰林书院,说不定还能靠着他考个功名。 同样欣喜若狂的还有顾彦昭。 秦玉婉一共给了他六首诗,已经用了四首。 提出当场作诗,他本打算用自己的才学碾压墨振南,揭穿他抄袭作假。 这一点他有绝对的信心。 可没想到,范易恒出的题目,竟然和后面剩下的两首诗的其中之一对上了,而且是完美对上了。 这让他再一次震惊于秦玉婉的能力。 两个人几乎同时下笔,所有人都盯着看热闹。 秦之颜没忍住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却直直撞上了范易恒的目光。 她迅速又闪了回去。 可这个动作,已经暴露了一切。 范易恒的嘴角缓缓勾起。 刚刚的题目,是那封信上提过的。 他故意说出,就是为了试一试那人在不在现场。 果然,他来了。 第38章 面对 两首诗让现场再次掀起了一波讨论的热潮, 同时也有书童将诗文送到了外面。 对于谁更技高一筹,争辩不下。 这时,蹲在外面角落里的一个中年落魄书生忽然晃悠悠站了起来,挤进人群后指着顾彦昭的诗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只当他是疯子,嫌弃的要撵他走。 书生却大声喊道,“这是青阳公子的诗,这是青阳公子的诗啊,当日作诗之时,我跟青阳公子在同一驿站,大雨滂沱,大雨滂沱啊……” 他被人拽在地上,宛若疯癫一般。 周围的人哪里会信。 “你竟然敢诋毁顾公子的才能?实在可恶!” “可不是吗?青阳公子就在书斋之中,顾公子怎么可能用青阳公子的诗去跟人比试,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谁说不是呢,别听他胡言乱语,他考了三次科考都没有中选,怕是已经得了失心疯。” 外面的喧闹很快被书童传回了书斋之中。 而此时,顾彦昭正在逼问墨振南,他善于诡辩,再加上本就有些才华,词句之间设下陷阱,墨振南很快就中了招,眼看着慌了神。 书童的话,却让局势瞬间扭转。 所有人都看向了范易恒,等待他的论断。 范易恒缓缓站起身,眸光淡淡落在顾彦昭的身上。 “顾公子才学横溢,曾对上了我的对子,我视你为知己,原想等书友会结束,邀你去清雅居小坐,将我未完成的诗文与你同享,却不知,顾公子竟然也是徒有其表之人。” 他说完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递给了一旁的其中一位夫子。 有人认出册子的名字,惊呼道,“这是青阳公子的青阳卷?是第三册,已经完成了吗?” “尚未!”范易恒回了句,示意夫子打开。 “第六首,我曾与友人夜渡江河,滞留在洛河附近唯一的驿站中,大雨滂沱,我与友人有感而发,提了此诗刻于驿站,并落款青阳。” 夫子已经找到了诗文注解的所在,无论范易恒说的是真是假,可从笔墨印痕上看,他在册子上写下这首诗的时间,至少半年之久。 事实摆在眼前。 众人看向顾彦昭的眼神都变了味道。 刚刚还落于下风的墨振南立刻逮到了机会。 “原来是贼喊捉贼啊!顾彦昭,你抄袭别人的诗也就罢了,竟然还跑到正主面前显摆上了,你这猪脑子是怎么当上翰林书院的第一大才子的?” 顾彦昭一直以清冷高才的形象示人,之前因为秦玉婉新婚第二天去买男奴的事情已经丢过面子,如今更是被当场啪啪打脸。 他现在恨不得将秦玉婉扒皮抽筋,涨红了脸极力辩解,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由他怎么说,都没法自证清白,反而被墨振南插科打诨的一次又一次把脸面拍在了地上。 眼看他的计划落空,秦之颜趁着场面混乱悄悄溜了。 翰林书院是依山建造,书斋紧挨着。 她前世来过,虽然路不熟,但知道有一个后门,可以穿过不陡的山路绕行至翰林书院的外墙。 除了翰林书院的人,不会有人走这条路。 而此刻,翰林书院所有的人都被吸引在书斋中,绝不会有人发现她。 她脚步轻松,辨认着方向,很快到了书斋后院,还没找到门在哪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兄台留步。” 范易恒? 他怎么追出来了? 秦之颜紧张的双手下意识攥住,停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僵硬转头。 “你叫我?” 范易恒已经走近,隔了几步远的距离站定,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清冷悠长。 “你为何给我写信?” 虽是问话,却异常笃定。 秦之颜了解范易恒,执拗却也炙热。 如果敷衍了事,那是对他极大的不敬。 她敛了下衣摆,学着书生的模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小生仰慕青阳公子多年,青阳公子的所有书籍,小生都反复拜读。那日在酒楼遇到,本想上前结识,奈何囊中羞涩、出身卑贱不敢结交,本不想打扰,可小生深知顾彦昭虚假为人,断然不想让先生视此人为知己,若有唐突之举,还请先生见谅。” 她说完再次鞠了一躬。 起身时,一双银白绣暗线的靴子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梨花香扰人心神,却也让人悸动。 前世她唯一的知己便是范易恒,他懂她的一切,却也因她而死。 诸多情感纠缠在一起,她不想面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范易恒却没有再逼近,清冷的声音谈起了信中的内容,似要与她当面交流。 秦之颜想着,只要让他将心中所疑所惑尽数说出,他便不会再做纠缠,于是朗朗与之对话。 书信内容过半,范易恒忽地停顿了一下。 “这首诗,我虽写与年少,却从未示人,不知兄台从何得知?” 秦之颜的心跳顿时露了半拍。 她跟范易恒的结交,是在她前世成婚之后,比现在还要晚上一月,彼时的范易恒已经二十有二。 为了拿下这个智多星,她拜读了他所有的诗文着作,包括后来她跟范易恒之间的交流,也都是根据诗文标注的时间来判定它出世的时间。 之前写信的时候,她还反复确认过不会出纰漏,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想过有些诗,范易恒并未在当下展示给世人欣赏。 见她神色慌张,范易恒再次逼近。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秦之颜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回廊拐角处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 “六弟,你喜好诗书,父皇多次赞誉,让我们多学学你的性子,陶冶情操,为兄可不是来跟你抢人的。” “二哥误会了,我是仰慕青阳公子的才学,想请他前去王府与我畅谈学问,何来抢人一说?” 声音越来越近,秦之颜听出其中一道是二皇子墨涵帧的,她更怕认出来,忙趁着范易恒分神的功夫转身就想跑。 范易恒心中疑惑未解,哪里会让她轻易逃走,下意识伸手去拦,却不小心抓到了她头上束发的青色飘带。 满头秀发倾泻而下,披散在纤瘦的肩头,女子形态显露无疑。 范易恒惊在当场。 那个以寥寥四页书信便让他夜不能寐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子? 第39章 心软 秦之颜慌乱的捂住头发,这会儿再跑怕是来不及了,她转身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柴房内。 房门关上的瞬间,墨涵帧的身影便在回廊的拐角出现。 “青阳公子?你果然在这里。” 范易恒迅速回神,下意识将手里的青色飘带揣进了怀里,转身冲着来人虚虚一礼。 “见过瑞王殿下,惠王殿下。” 惠王墨涵倾忙激动抬了下手。 “青阳公子无需多礼,来了书斋,便是以学生身份前来讨教。” 墨涵帧环顾四周,“刚刚听着还有旁人的声音,不知青阳公子在与谁说话?本王和六弟可是打扰了?” 范易恒淡淡道,“只是一个慕名者,不妨事。两位殿下,这边请。” 他将人引向书斋雅间的方向,转弯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墨涵帧瞧的真切,手指随即做了个动作,跟在他身边的谋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躲在柴房中的秦之颜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心里松了口气,正想推门离开,却从窗边看到一个男人朝着这边走来,挨个房间推开查看。 她顿时慌了,立刻环顾四周想找个藏身的地方,可周围杂物不少,能将她完美掩盖住不被发现的物品却根本没有。 眼看着来人越来越近,她寻了个废旧的小木棍当做簪子,快速的将头发再次束了起来,希望以男子的身份蒙混过关。 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抬手伸向门栓,刚要主动拉开,忽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熟悉的檀香味瞬间袭来。 她难以置信的往后看,还没看到来人,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房门打开的瞬间,他们已经落在了房梁之上。 逆着光的房间,本就视线不好,来人看了看,没看到人便退了出去,并没有过多翻找。 等那人退出后院,墨寒炫带着秦之颜迅速从后门离开。 山林中鸟语花香,稀疏的阳光照在秦之颜的脸上。 她用溪水洗掉了脸上的颜色,恢复了白皙晶透。 “王爷怎么会来书斋?还这么凑巧帮臣妾解了燃眉之急?” 墨寒炫低头看着她,女人穿着青色的长衫,明显束了胸,身形更显单薄,没有上妆的小脸,稚嫩精致,依旧还像个孩子。 可那双眼睛,却明亮睿智,冷静的让人总觉得里面藏着另一个灵魂。 “本王以为,王妃该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秦之颜没想过墨寒炫会出现在书斋,不过刚刚洗脸的时候,思路已经想好。 “臣妾说了,王爷不许生气。” 墨寒炫挑了下眉角,好整以暇地抱住了双臂。 “可以。”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这一次要说出什么谎话来。 “回门那日顾彦昭曾非礼过臣妾。” 这话若是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说出来都会异常艰难,定然会痛哭流涕不可。 可秦之颜却说得很平静,平静的让人一时之间不知该是去安抚,还是该气愤。 “他拿了张宣纸,说写了诗要臣妾鉴赏,臣妾冷斥了他的僭越,却在躲避的时候,被他碰到了腰,此事如鲠在喉,让臣妾曾噩梦连连。” “那日在酒楼与王爷吃饭,的确是因为倾慕青阳公子的诗文才好奇他出了什么对子,可在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了顾彦昭和青阳公子相谈甚欢,后来又得知二人要举办书友会。” “此等玷污礼制的不耻之徒,怎可成为京中才子追捧的对象,臣妾假扮小厮跟着墨振南入了书斋,本想在诗文上打败他,让他自惭形秽,没想到他却自己栽了跟头。” 半真半假的解释,就算墨寒炫派人去查,能对上的点,也基本都涵盖了。 她说的坦然,说完之后清澈的眸子再次看向墨寒炫。 “王爷现在可以回答臣妾的问题了吗?” 墨寒炫还没从得到的消息里回过神来,特别是那句“顾彦昭曾非礼过臣妾”莫名点了他胸口的火,烧得有些难受。 那夜她喊出顾彦昭的名字,原来是因为此事。 “你为何不与本王说?” 秦之颜神色淡淡。 “王爷说过,臣妾还不够资格与王爷同生共死,要先活下去。这点事,臣妾能办到,无须让王爷因臣妾的关系与威远候府交恶。” 字字句句,皆为他。 墨寒炫的心口堵得越发难受。 “府中本王留了暗卫。” 其实秦之颜大约猜到了。 “为了护我?” 这不太可能,若当真是护她,她就不会被带去鬼王寨。 那就是为了监视她,因为秦政? 她没等墨寒炫回答,笑盈盈的看向四周,眸光中透出好奇。 “他可还在?” 墨寒炫别开脸迈步下山。 “陈七只在府中不出门。” 秦之颜轻轻拽着裙摆跟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走,男人挺拔的身形冷峭的肩膀,挡住了大半山风,似乎能给人无穷的踏实感。 刚刚危机时刻,秦之颜被抱住的时候也的确生出过心安。 可她很清楚,墨寒炫与她不会有更多交集。 陈七不能出府,是因为太妃吧。 这个男人,似乎能在黑暗中看清一切,执拗地护着想护着的人,一如前世。 她不会自找没趣去点破。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一前一后到了翰林书院的外墙,上了墨寒炫的马车,驾车的是陈珂。 秦之颜意外地发现,车厢内竟然准备了她的衣物。 她心中一暖,冲着墨寒炫浅浅笑道,“多谢王爷!” 墨寒炫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汤池中的赤裸相见隔着水雾,其实看不真切。 现如今要在青天白日下当面更衣,秦之颜的脸皮实在挂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 “能请王爷背下身吗?”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漂亮的桃花眼盈着柔弱的水雾。 墨寒炫盯着她看,晦暗如海的眸子里滚动着复杂的情绪。 被非礼到噩梦缠身却只字不提,被掳被刺被欺压诋毁,却没抱怨过半句,这女人当真那么喜欢他? 若不是喜欢,为何事事为他? 他想不通,心情越发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猜来猜去的方式,索性按照自己的来。 思及此,他抬手勾住了秦之颜的下巴,附身在她唇角亲了一下,哑声承诺。 “本王试试。” 第40章 皆是欺骗 蜻蜓点水的柔软,转瞬即逝。 秦之颜整个人都是懵的。 试? 试什么? 试试为什么要亲她? “傻!” 男人的手指轻轻刮过她的鼻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车厢内依旧残留着淡淡的檀香,似乎还混杂着男人似有若无的低笑,如清风拂过,在心底撩了一下又一下。 秦之颜的脸一点一点涨得通红。 这剧情,似乎走偏了。 …… 书斋外,对于两首诗的讨论依旧热烈。 可热烈的不再是谁好谁坏,而是顾彦昭一个名动京城的才子,竟然黔驴技穷到抄袭别人的诗文在青阳公子的面前班门弄斧。 人性本就如此,一旦有了一点怀疑,就会质疑到底。 有人翻出顾彦昭几年前的诗文,包括他考入翰林书院时候的文章,滔滔不绝的分析着。 如此热闹的画面,让姗姗来迟的秦玉婉欣喜万分。 她没有听到讨论内容,可这样浩大的场面,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若不是为了邀请陈清和几位好不容易联络上的御史大夫的千金耗费了些功夫,她早就来了,岂会错过半点荣光。 不过现在也不晚。 她看了眼身边的丫鬟。 丫鬟立刻会意,扬起嗓子高声喊道,“顾夫人到。” 书生们的议论戛然而止,循着喊声看过来,皆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见是女眷,后面还跟着几个华贵的马车,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秦玉婉撩开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颇有一种顾彦昭已经登基为帝,册封她为皇后的错觉。 这让她的情绪异常地激动高亢,仿佛多年夙愿终于达成。 她故意在马车上站了一会,才扶着丫鬟的手走了下来。 “今日我夫君顾彦昭与青阳公子设书友会,有幸引来全京城的才子书生共襄盛举,身为彦昭的夫人,我很荣幸能陪他一起鉴证他的成功,我相信,彦昭不会辜负各位的崇拜,定能一朝飞升。” 她等待着周围的赞美和掌声,表情都快僵了,也没有等到,人群中却有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顾夫人是来搞笑的吗?顾彦昭抄袭青阳公子的诗文还在青阳公子的面前写了出来,说成是自己的诗,没想到他夫人和他一样,都爱这种沽名钓誉的把戏,真是笑死人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七嘴八舌的议论如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正准备下车的陈清看到这一幕立刻折返回去,吩咐车夫立刻回府。 她是御史台掌事之女,其他几个御史大夫的千金都是以她为主,见此也都匆匆走了。 秦玉婉急的面红耳赤。 不远处的墨寒炫勾了勾唇角。 “陈珂,既然顾公子想出名,就帮帮他。” 陈珂憋不住笑。 “王爷,顾彦昭这一次是真的臭大街了,也不知道这娘们怎么想的,竟然还跑来闹这么一出。” 说话间,顾彦昭灰头土脸地从书斋中疾步而出,在看到还在跟人据理力争的秦玉婉后,气得火冒三丈,一把将人拉到身边。 “你闭嘴!” 见顾彦昭出来,秦玉婉好像找到了依靠。 “夫君,他们太过分了,竟然嫉妒你的才华而诋毁你,今日之事你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定要重重责罚。” 这话瞬间引起了公愤。 “你们开书友会,我们就有言论自由。没有那个才华,还想攀附青阳公子,现如今被打回了原形,还不准别人说了?哪里来的这种道理!” “就是,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当今圣上都曾有言,文人雅士皆可议事,只要不违国法,不煽动内乱。你们莫不是还想以权压人,对我们动粗不成?” 书生,特别是满腔热血无处宣泄的寒门书生,在这些事上的执着程度,无人能及。 顾彦昭的脸色难看至极,根本无力反驳,拽着秦玉婉就想赶紧走。 秦玉婉却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这个脸,当即高声喊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诋毁的人是什么身份?他是皇子,是未来的皇……唔!” 顾彦昭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眼中的狠厉吓得她一哆嗦,再不敢挣扎。 现场一片死寂。 之前京中就有传闻,说是有皇子流落民间。 如今再被提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彦昭的身上。 顾彦昭心里慌得要死,故作镇定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家夫人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各位见谅!” 他说完连拖带拽的将秦玉婉拉上了车,并没有看到书斋门口,刚刚走出来的墨涵帧和墨涵倾。 皇子? 两个人的眼中皆有波动,却谁也没有开口多言。 同样震惊的还有墨寒炫。 顾彦昭就是那个流言中的皇子? 怎么会这么巧?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马车,而秦之颜也在这个时候换好了衣服,挽好了发髻,素白的小手撩开帘子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想起刚刚落在唇上的吻,脸有些红。 “王爷,可以了。” 墨寒炫看着她那张绯红妩媚的小脸,刚刚的悸动戛然而止。 红色的枫叶标识,今日给顾彦昭设的局,刚刚交代的事情,还有给他的关于账目的种种线索…… 一切回归到那日遇到老妇拦车申冤的那一刻。 这个女人早就知道顾彦昭的身份。 她在帮什么人铲除异己? 那他呢? 也是她棋盘中一步一步准备攻略掉的棋子吗? “下车!” 冰冷的声音让秦之颜准备收回去的手僵在半空。 隔着半截布帘,她疑惑地看着男人陡然冷冽下来的神情,顿了一下,乖顺的弯腰下了车。 “王爷有事便去忙吧,臣妾可自行回府。” 她福了福身,没有等墨寒炫撵,转身往街口走,那张小脸平静的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墨寒炫的心情很差,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忍着没开口。 “王爷,真不送王妃回去吗?” 明明特意过来的,这又在闹什么啊? 他问的忐忑。 墨寒炫冷冷扫了他一眼,翻身上车。 “回军营。” 秦之颜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她悠闲地漫步在街上,看着四周的繁华和安宁开始思考怎么整顿梧桐街的那些铺面。 那可是她将来安身立命的本钱。 她正想的入神,马蹄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堂嫂,好巧啊。” 第41章 真诚是必杀技 马车停在她面前,侧面的车帘掀开,露出墨涵帧的脸,微挑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隐着些不达眼底的笑。 诸多皇子之中,秦之颜最不喜欢的就是墨涵帧。 不仅仅是因为前世差点让她功亏一篑,更是因为此人的手段太恶心。 在顾彦昭被封了亲王后,明知道她是弟媳却几次三番的骚扰,甚至有一次差点害她失身于他,这些,都让她如今想起仍觉后背发凉。 “瑞王殿下!” 她敛下眉眼微微福了福身。 墨涵帧笑道,“堂哥真是心大,竟然舍得让堂嫂一人出门,连个丫鬟小厮都不带,若再被人掳了去,可如何是好?” “若是我的王妃,本王定然要拴在腰上疼着宠着。” 秦之颜心中厌烦,不愿与他虚与逶迤。 “这里是皇城,青天白日谁会掳我?瑞王多虑了,告辞。” 她走两步,马车跟一圈。 如此反复三次。 秦之颜皱起了眉头。 “瑞王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你上车,本王说与你听。”墨涵帧挑了下眉角。 秦之颜盯着他看了须臾,忽地很轻很轻的笑了笑。 墨寒炫只给她拿了衣物簪子,并没有给她准备胭脂水粉。 此刻她脸上半点粉黛没有,素白的小脸,在阳光下如晶莹剔透的玉石一般。 这一笑,偏生又带出难以言说的妩媚冷艳。 墨涵帧的心口狂跳了两下,眸色渐深,只看到秦之颜的嘴动了动,至于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再回神的时候,秦之颜已经进了前面的成衣铺子,门口挂着只接待女宾的木牌。 他意味不明地盯着门口看了会,这才收回目光。 “她刚刚说了什么?” 谋士抿了抿唇角,艰难吐出一个字,“滚!” 墨涵帧愣住,片刻后大笑出声。 “有趣,当真是有趣!” 成衣铺分三层,卖的都是女子贴身衣物,越往上越昂贵。 秦之颜没带银子,在一楼逛了一圈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却见陈珂依在马车边在等。 她立刻提着裙摆小跑出来。 “王爷呢?” 隔着布帘,依旧能看到听到那满腔的欢喜雀跃。 怎么会有人演戏演得这般动情? 墨寒炫阴沉着脸掀开半截布帘,“上车。” 秦之颜放下心来,隔着衣袖扶着陈珂的手腕上了车。 “瑞王与你说了什么?” 开门见山的直白询问。 秦之颜有些烦闷的耸了耸鼻尖,动作透着些灵动娇俏。 “他要臣妾上他的马车,还说王爷心大,竟然让臣妾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你我夫妻之事,与他何干?” “而且,臣妾不喜欢他看臣妾的眼神,眼可映心,王爷以后与之交往,定要多加留意。” 她说完整个人放松地靠在车厢上,没了刚刚见瑞王的紧绷。 墨寒炫看了她一眼,闷闷的嗯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兀自开口。 “需要本王给你安排暗卫吗?” 听他主动提及护佑,秦之颜的眸子顿时亮了。 “臣妾不需要暗卫,不知王爷能否把石川给我?那小哥稳重聪慧,还能珠算,是把赚钱的好手,臣妾很喜欢。” 墨寒炫的表情有些怪异。 “石川是我的人。” “臣妾自然知道,所以才开口跟王爷要人啊。” 她回得坦然,眸色纯净,让墨寒炫心里的怀疑和弯弯绕绕的猜想都瑟缩到阴暗的角落,难以再露头。 “你就不担心,你所经营的一切,最终全落在本王的手里?” “王爷不是那种人。” 秦之颜端坐在他对面,神色云淡风轻,却又异常坚定。 “王爷心中有家国天下,不会讹诈臣妾一个小女子的钱财。就算他日你我和离,王爷也定然会给臣妾安稳度日的所需。” 这一点,她一直相信。 这也是她心甘情愿嫁来郡王府的其中一个原因。 人心难测,未来更难测,可人的品性千锤百炼也不会轻易改变。 墨寒炫就是那块在京城纷杂混乱的漩涡中,独自被烧的火热却依旧不肯屈服的烙铁。 前世秦玉婉做了那么多错事,他也不曾苛待。 可以不爱,但不会恶意凌辱。 对此,她很欣赏。 墨寒炫彻底没了脾气,憋了一路,在秦之颜下车的时候,他才干巴巴扔出一句。 “只要你安分守己,本王不会和离。” 秦之颜杵在门口愣了愣,忽又轻轻摇了摇头。 …… 威远候府的别院内,传来沉闷的鞭打声。 被塞住嘴巴的秦玉婉喊都喊不出来,整个人以趴跪的姿势捆在椅子上,光裸的后背,遍布着一块又一块的淤青。 顾彦昭气得睚眦欲裂,他将手里汗津津的软鞭扔在地上,弯腰一把掐住了秦玉婉的下巴,凶狠的抽掉了她嘴里的布巾。 “说,我的身世,你是如何得知的?” 秦玉婉疼的眼泪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点娇俏模样。 “夫君,我真的是先知,你不能这么对我。” “先知?”顾彦昭像个疯子一样坐在地上笑了起来,“我就是信了你是什么狗屁先知,才会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要不是你,我还是霁月清风的才子顾彦昭,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话,都在看我笑话!” 他再次朝秦玉婉伸出手,这一次却是掐住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收力。 “你得了疯病,无药可医,为了府中安宁,从今以后,你就乖乖呆在这个房间里,直到老死为止。” 秦玉婉大惊失色,双手奋力地抱住了顾彦昭的手腕。 “夫君,我……我知道科考的考题。”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科考,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书友会的影响会这么大。 谁都想从中得到名声,得到启发,好在科举之日大展雄风。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 秦玉婉声泪俱下地解释。 “我给你的诗,都是未来被广为传颂的,我只是记错了出处。这一次考题不存在出处问题,夫君,你再信我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指甲都发白了。 在她眼里,顾彦昭就是她的未来,是她能实现凤命,爬上皇后宝座的那根绳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撒手。 顾彦昭眯起双眼。 如果真的能提前拿到考题,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朝廷,将来起事也更能一呼百应。 若考题有误,大不了那些人落选,与他来说,只是断了一条路而已,对大局的影响甚微。 思及此,他抬手解开了绑在秦玉婉手腕处的绳子。 第42章 心藏不甘 清雅居内, 范易恒盯着手里的青色束带出神。 这时书童匆匆走了进来,躬身一礼,“公子,惠王殿下派人送了请帖,今晚想请公子过府一叙。” “不去!” 范易恒头也没抬。 书童低垂着眉眼,神色却有些担忧。 “公子,老爷交代,范家从商,不宜与权贵交恶,若是……” 范易恒抬眸扫向他。 “若我低头,便可平息事端吗?” 书童浑身一抖,没敢再多言。 “下去吧。” 他神色淡淡。 年少成名,风光之下,多有迫不得已之处。 他隐在东陵,倒也能得些自在。 此番若不是为了那人的消息,他绝不来京城搅动风云。 可他到了,那人却并没有赴约。 当年恩情犹在,可若是这恩情牵扯到朝堂,范家又该如何全身而退? 情绪纷杂,他胸口气息不稳,攥着束带低低咳嗽起来,越咳越急,一张白瓷般的脸也很快涨得通红。 他匆忙从怀里摸出药瓶倒了一颗塞进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手中的束带被他攥得起了褶皱,他盯着瞧了很久,眸光多了些柔和。 若死之前能得一知己,天高海阔自由畅谈,也不枉此生。 …… 墨振南今日扬眉吐气,迈着四方步回了王府,第一件事就直奔陈蕊的房间,抱着人一阵亲。 “娘子,你真是我的好娘子。” 自二人结婚至今,陈蕊也没受过这待遇,娇羞地推了他一下。 “你这是作甚?” 墨振南搂着她哈哈大笑,将在书斋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个书生你给我留住了,我要他做我的书童,随我一起入翰林书院,有他在,今年科考,你相公我说不准真能高中!” 陈蕊却笑不出来。 “我没有找人跟着你。” 墨振南当下就急了,再三确定后叫来了所有小厮看了一遍,最后请了画师,画了画像,准备派人拿出去找。 “脸皮再黑点,这里还有痣。” 陈蕊听着墨振南的不停指挥,眸光却紧紧盯着宣纸上书生的那双眼睛。 为什么这双眼睛那么像秦之颜? 她回忆了一下墨振南说的事情经过,越想越觉得像。 “你发什么呆?” 墨振南不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夫君说什么?” “拿银子啊?我要去找人,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墨振南伸着手,说的理所当然。 陈蕊不敢多言,利索地给了银票。 等墨振南走后,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听雨阁试探一下。 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通秦之颜为何要帮墨振南。 这时丫鬟进来汇报,“少夫人,老爷将那个外室还有孩子带回府了。” 秦之颜收回心神,脸上颇有些嫌弃。 “老夫人房里可有话传出来?” 丫鬟摇头,“府医熬了药送进去,听说喝完就睡了,病的很重。” 秦之颜轻哼了一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走吧,去看看,别闹得太难看,丢了锦和苑的脸。” 威远候府书房, 当朝一品侯爷顾律脸色铁青地将手里的密信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东陵已经去了几批人暗查,隐忍这么多年,一朝要毁在一个妇人的手里,这就是你选的正妻?” 顾彦昭坐在对面,脸色同样很难看。 他的身世,在侯府只有顾律知道,当年要不是顾律施以援手,他早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这个恩,他认。 可顾律所作所为,他心中并不全然相信。 他是皇子,只要被皇家认可入了玉蝶,就有争夺皇位的可能,顾律对他的所有付出,不可能不存在私心。 “是我醉酒多言,才让她知晓了些端倪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会严加管束。还请父亲多多为我筹谋。” 顾律叹了口气。 “若非因为你娘,你以为老夫愿意管。这些时日你安分些,好好潜心读书,等待科考。你要知道,皇上重才,你没必要以皇子的身份造势,而应该先崭露头角,再行下一步明白吗?” “至于外面的流言蜚语,我自会处理。” 顾彦昭行礼谢过,低垂的眉眼中却透出冰冷的不甘。 不以皇子身份造势,难不成让他一直对那些同为皇上血脉的人卑躬屈膝吗? 离开书房后,他的心腹书童匆匆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公子,不好了,翰林书院给您发了切结书。” 所谓切结书,就是暂时禁止他入翰林书院继续学习的文书,至于能否解除禁止,还要看后期夫子和院长的商议。 这对于即将科考的学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顾彦昭死死攥着信封,脸色阴沉如水。 “范易恒,既然你不给我颜面,那就看看在这京城,谁笑到最后,备车!” 别院内室中,陪嫁丫鬟春桃给秦玉婉上好了药。 “小姐,已经好几次了,您真的不跟老爷说吗?” “你敢泄露出去半句,我扒了你的皮!”秦玉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春桃吓得赶紧闭嘴。 不过是些皮肉伤,她绝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特别是秦之颜那个贱人。 一想到秦之颜拿着墨寒炫令牌的样子,她就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前世那贱人能做顾彦昭的皇后,这一生还能驯服墨寒炫! 后背依旧火辣辣的疼,她却从这件事上认清了一个事实。 筹码不能全交给顾彦昭。 其实她还有一个办法让范易恒听话,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总有一天,她要顾彦昭跪在地上求她。 她要让他知道,谁才是那个主导者。 从胡庆和处出来,陈蕊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怎么就看上了……” 她欲言又止。 年轻时候的胡庆和其实长得不算难看,不然也入不了柳娥的眼。 可自从入赘郡王府后,便养尊处优,身形变得肥胖,再加上年龄增长,并没有中年男人的儒雅,反而多了些油腻感。 可苏欢欢却长得极为漂亮,年龄看上去与她相仿,二人站在一起太过违和。 她身边的丫鬟抿嘴笑道,“姑老爷背靠郡王府,是多少人一辈子也攀不上的荣华富贵,奴婢瞧着那位苏姑娘看姑老爷的眼神,怕是她才是主动的那个。” 陈蕊无奈摇头。 “这男人啊,有时候脑子是真蠢,看不出女人故意接近是有所图……” 她的脸色忽然变了。 有所图? 秦之颜图什么? 难道是她将锦和苑分出去惹了她的不快,她才故意扮做书童就是为了掌控墨振南? 第43章 君心难测 连着两日,墨寒炫都没有回府。 第三日清晨,他带着满身风尘将一个盒子放在了正梳妆的秦之颜前面。 “收好。” 秦之颜打开还未起身行礼,他便转身走了。 刮过的风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墨寒炫……受伤了? 秦之颜低头打开木盒,团花玉镯安静地躺在里面,没有任何损坏,除此之外,下面还压着一个叠好的信封。 她将镯子重新戴在手上,打开那封信,是她在鬼王寨写的求救信。 难道这几日墨寒炫去剿匪了? 怎么时日这般短? 前世似乎离开了月余才回来。 不过算算鬼王寨离京城的距离,又觉得这其中有些偏差。 她将信递给珠儿,“烧了吧。” 珠儿应了声,“小姐,王爷要在这里用早膳吗?” 秦之颜想了想,约莫猜到对方去了哪里。 “准备着吧。” 她本想让石川去一趟汤池看看墨寒炫的伤势,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 水汽袅袅中,她没有往里走太近,站在了第二道屏风后面。 还未开口就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了她面前,她惊了一下,勉强没有失态。 “你是?” “属下陈七,见过王妃!” 陈七拱了下手,随后将一瓶金疮药递了过来,“王妃请。” 秦之颜呆呆接过,忽又反应过来,她不是来上药的,她是怕墨寒炫的伤不能见光,若是如此她可以想办法找大夫进来,或者配合他出去治疗。 可她想解释的时候,哪里还有陈七的影子。 隔着几道屏风,墨寒炫的声音有些闷。 “进来吧。” 秦之颜不好再多言,应了一声,提着裙摆缓缓走了进去。 墨寒炫已经从水中出来,只上身光着,露出了腰侧一处伤口,在她来之前,显然已经处理过,只剩下上药包扎。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过来。 细看伤口,隐约可见黑色,虽止过血,却依旧有新鲜的血液往外渗。 “兵器上有毒吗?” 她没着急上药,抬头看向男人。 她本就矮了不少,这会儿弯着腰查看伤口,抬头的时候,还够不到胸口,呼出的气息蹭过敏感处,有些痒。 墨寒炫不自在地别开头。 “不妨事。” 他如此说,秦之颜便没有多问。 “别不上心,有什么不适早些去看大夫,若有用臣妾配合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 她小心地在伤口处倒上金疮药,又取了干净的纱布一层一层帮他包扎好。 绕行腰间的动作,即便再小心也会碰到肌肤,硬邦邦的腹肌,无形中撩拨着心弦。 秦之颜的脸有些热,系好之后,忙往后退了两步。 “多谢王爷帮臣妾寻回玉镯。” 墨寒炫穿上里衣,淡淡嗯了一声,忽又想起什么侧头看了她一眼。 “鬼王寨牵扯到东陵驻军问题,这件事你不要多管。” 秦之颜愣了愣,意外他怎么会跟自己说这些。 “臣妾明白。”她躬身应下,“早膳准备好了,王爷要一起吗?” 她说话的时候,墨寒炫的余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眼神,表情,每一个细微之处,除了最初的诧异之外,再无其他。 一个顶级细作,也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吧。 可她真的是吗? 他将手中束带递了过去,意思显而易见。 秦之颜伸手接过,再次上前绕过了他的腰,小心避开了他了伤口,系的认真温柔。 垂下的眸子,长睫温顺地趴着,遮住了一切情绪,瓷白的小脸上,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无论从哪一点看,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两个人从汤池出来的时候,陈珂已经在外面等。 “王爷,宫里传信让您即刻面圣。” 墨寒炫的眉心皱了皱。 秦之颜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需要臣妾做什么吗?” 她眼中明显带着担忧。 这人连夜回来,又受了伤,若是入宫是被盘问责难…… 君心似海,谁也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墨寒炫的心轻轻颤了颤,眸色不由柔了下来。 “不必,去用膳吧。” 他将手臂抽回,带着陈珂匆匆离开。 秦之颜站在原处发了会儿呆,才往回走。 墨寒炫不是莽夫,他既然说不要她多插手鬼王寨的事,定然有自己的计划。 敛下心神,她吃过饭专心处理铺面整改的事情,正忙着,陈蕊独自走了进来,笑盈盈的福身行了一礼。 “见过王妃。” 秦之颜停下笔,抬手示意珠儿斟茶。 “嫂嫂有事?” 陈蕊的目光从她手下的宣纸上挪开,刚刚匆匆一瞥,那字迹似乎不太像。 这两日墨振南找人快找疯了,还冲她发了不小的脾气。 今日出门的时候,她听到他身边的小厮说了一嘴。 “公子,这书生的眼睛也太漂亮了,像个女子。” 当时听得她心惊胆战,如今再看秦之颜的那双眼睛,越发觉得和画师画的那张画像里的眼睛一模一样。 “王妃可见过一个叫林东的书生?” 墨振南要找林东,还将府中小厮都招了过去,这事,秦之颜自然知晓。 她连饮茶的动作都没有停顿。 “嫂嫂找人怎么问到我头上了?” 见她神色未变,陈蕊讪讪笑了笑。 “我夫君闹的事,还是扰到了王妃这边,不知那画像,王妃可觉得熟悉?” 秦之颜将茶盏放下,眸光淡淡落在陈蕊脸上。 “锦和苑的事,不是嫂嫂在掌管吗?” 一句话噎得陈蕊脸都白了。 之前她要账本时候的底气,此刻全打在了脸上。 隐隐的,她依旧觉得,秦之颜在恼她那日坚持拿走账本的举动。 她沉了沉心,笑着转移了话题。 “虽是锦和苑内务,可锦和苑归属于王府,哪能真分得开。嫂嫂今日来,是想跟王妃请示一下苏姑娘的安置问题。” 话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 “这事,我们做晚辈的也拦不住。如今娘病着,也不愿再管,爹又着急,想着将人纳进府来,又不想委屈苏姑娘,可这流程怎么走,礼金怎么定?还是要请王妃定夺,也好通知库房准备。” 秦之颜差点笑出来。 合着将锦和苑的银子规整起来自个管,等到了姑老爷纳妾的时候,还想着从王府库房里拿银子下聘办事? 第44章 被罚 “这是姑老爷的意思?” 陈蕊本想说不是,可一想,长辈的意见,就算秦之颜不乐意,这钱也不好不拿,当即笑着点了点头。 “是,爹很看重苏姑娘。” “姑老爷还挺不要脸的。” 秦之颜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差点没把陈蕊呛死。 她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珠儿忍不住抿嘴乐道,“奴婢还没听说过姑丈纳妾要侄媳妇出聘礼的,若要传出去,也不知丢的是谁的脸。” 陈蕊的脸臊的通红,哪里还待得下去。 出了听雨阁,她越想越气。 先不管那个林东到底是不是秦之颜,王府的钱一大半都被秦之颜握在手里,就连柳娥的私库都被拿走了不少。 她竟然连这点小钱都不给,摆明了是要给锦和苑的人难堪。 现如今她当了家才知道墨振南散银子的本事有多大,如今还要管着公爹纳妾的钱,这事想想就怄得慌。 她没回自己的院子,带着丫鬟去了苏欢欢住的小楼。 苏欢欢的儿子才三岁,正被乳娘抱着在院子里玩耍。 正厅里,裁缝铺的人拿了些锦缎让苏欢欢挑,竟然有不少是大红色。 一个妾,也配穿红? 陈蕊沉着脸将裁缝铺的人撵了出去。 苏欢欢顿时不乐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老爷让我选的布料,你有什么权利撵人。我虽然还没进门,可老爷已经认了我,我就是你的姨娘,是你的长辈。” 陈蕊一肚子的气终于有地儿发了。 “姨娘?长辈?苏姑娘你也太抬举自己了,现在你能不能进门还要另说。” 苏欢欢的脸色微变。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蕊故意叹了口气。 “我娘病了没时间折腾你,你就以为真的能顺利入府了吗?我刚刚去请示王妃,人家连下聘的礼金都不给,你觉得你能拿到王府的纳妾书?” …… 不到半个时辰,苏欢欢就火冒三丈地冲进了听雨阁。 自从石川被墨寒炫指给了秦之颜,听雨阁内的小厮都停了小动作,不等秦之颜吩咐,就将人拦在了院子里。 苏欢欢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 她长得很漂亮,不过这种漂亮带着一股子风尘气,衣着也多有暴露。 如今坐在那里哭闹,本就薄的外衫,已经快滑到了肩上,胸口的丰满呼之欲出。 不少小厮偷偷看两眼,涨红了脸又舍不得移开。 秦之颜落下最后一笔,才起身扶着珠儿的手悠然地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的石阶上遥遥看着。 见她出来,苏欢欢又开始嚎。 “没天理啊,我可是你未来的姑母啊,我还为老爷生了儿子,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是老爷的妾室,若是不能进门,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就连身上的这股泼辣劲儿,也带着些狐媚子味。 秦之颜淡笑开口,“我何时说过不准你入门了?” 苏欢欢顿时愣住。 “陈蕊说你不准!” 躲在外面的陈蕊急的差点冲进来。 这个蠢货! 秦之颜勾了勾唇角,并没有去计较陈蕊的挑拨。 “苏姑娘,你所嫁之人是胡庆和,可对?” 苏欢欢没听明白,却还是点了点头。 “自然是。” 秦之颜又道,“王府,姓墨!” 这句,苏欢欢听明白了。 “可老爷是王爷的姑丈……” “苏姑娘!”秦之颜打断了她的争辩,“若姑母认他,胡庆和便是姑丈,若不认,胡庆和便只是胡庆和。可无论认与不认,苏姑娘是胡家的妾室,不是墨家的。” 这话很快传到了柳娥的耳朵里。 她喝了药行了针,此刻刚有了些精神,由丫鬟扶着坐了起来。 “她当真这么说?” “翠菊亲耳听见的,一字不差。”丫鬟帮她垫了垫枕头,“大姑奶奶,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把那个姓苏的小贱人撵出去,就说是王妃交代,到时候姑老爷也不敢跟您闹。” 柳娥想了想却摆了摆手。 “看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图有一张脸罢了。” 她病了这一遭,眼界倒是放开了。 “秦之颜有句话说得对,我认他,胡庆和就是王爷的姑丈,我若是不认,他算个什么东西!” 丫鬟忙附和。 “大姑奶奶说得极是,如今公子已经入了翰林书院,明日便可去报到,您的身体也已大好,区区一个小贱皮子,生死还不是全有您来定。” 柳娥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张嬷嬷怎么样了?” “挨了板子,掉了半条命,怕是要养几个月。” 丫鬟面色低沉,显然已经是往好了说。 张嬷嬷是柳娥最得力的婆子,这顿板子,打的可是她柳娥的脸,无论如何,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不是要规整铺面吗?那就给她好好帮帮忙!” “至于苏欢欢那边,不用管她,让她使劲闹,她要是来见我,就说我病重,不见人。” 最好闹得整个王府鸡犬不宁,闹到太妃也不能安生,到时,就知道谁才能做执掌王府内务的那个人了。 …… 苏欢欢灰头土脸的从听雨阁离开,马不停蹄地冲进了陈蕊的院子,却被丫鬟拦在外面没见到人。 她气得肺都快炸了,却又没别的办法,只能等胡庆和回府后再闹。 府内的乌烟瘴气并没有影响到秦之颜的步伐,她带着珠儿、翠儿,还有石川一起去了梧桐街。 连着忙了两天,事办的很顺利。 为了犒劳几人的辛苦,秦之颜带着他们去了酒楼。 刚下车,就撞上了不想见的。 “堂嫂,好巧啊!” 墨涵帧笑容可掬,配上华贵的衣着和俊逸的外表,引得街上不少过路的女子掩面偷瞧。 秦之颜早早让人定了厢房,交了订金,如今已经到了酒楼门口,没有避让不入的道理。 她虚虚行了个礼,“瑞王殿下还真是清闲。” 对于她的敷衍,墨涵帧视若无睹,摇开折扇,与她并肩而行。 石川三人不敢上前,被墨涵帧身边的护卫挡在了最后。 “本王自然比不过堂兄军务繁忙,只不过有时候,多做多错,前两日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也不知为了什么,在昭阳殿外,打了堂兄二十军棍,要不是太后求情,怕是要把人打废了。” 秦之颜的脚步猛地顿住。 这几日她都没看到墨寒炫,也没消息传回来。 她还以为他回了军营。 墨涵帧看着她微白的脸色,笑意更深。 “堂嫂竟然不知?” 他似失言一般,用折扇挡了下唇角,话却不停。 “怪不得固元县主连着几日宿在坤宁宫,孤男寡女贴身照料,难免……” 第45章 下饵 “瑞王殿下觉得有趣?” 秦之颜站定,眸光冷冷的看着墨涵帧。 没有恼怒,没有吃醋,更没有慌张无措。 平静的眸子如一汪看不到深度的寒潭,落入其中,慌乱的似乎永远都是别人。 墨涵帧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几拍。 他喜欢这双眼睛,更喜欢这双眼睛的主人。 很有趣! “堂嫂误会了,本王只是觉得,像堂嫂这样的妙人,实在不该被困于谎言之中,混沌度日。” 秦之颜的神色依旧很冷。 “瑞王殿下还有事吗?” 墨涵帧嘴角的笑僵了僵,随即做了个请的动作,目送着秦之颜带着三个下人上了二楼东侧的包间,眼底闪过几丝狐疑。 这女人,似乎对他很抵触。 可他们见面的次数算起来,也才区区三次。 他不由想起在宫中业华庭的池塘边第一次见秦之颜的场景,那个时候,她的眼神就已经透出了这种情绪。 这时谋士匆匆走到他身边低声汇报。 “殿下,张王氏死了。” 墨涵帧怔了怔,嘴角随即勾起。 “去查东陵的消息。” “殿下是想……” “既然有人要露,那就露的更大一点,把张王氏的死讯,闹到京兆府去,用民声逼着他彻查。” 谋士没着急离开,皱着眉小声提醒。 “万一当年的事……” 墨涵帧冷冷的斜了他一眼。 “你觉得,如果当年的事,他们真的有证据,会像只狗一样藏那么多年吗?” 谋士了然,应下后匆匆离开。 二楼包间内,秦之颜虽说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她并不是担心墨寒炫的伤势,也不担心墨寒炫和陆玲珑会如何,她担心的是皇上对墨寒炫的心思。 如果是关乎鬼王寨,那墨寒炫提到的东陵驻军问题肯定就是关键。 东陵是皇家别院的所在地,夏可避暑,冬可赏雪,更因为地貌特殊,建了面积极大的猎场以供春游秋猎。 可以说,东陵之都,算是另一个皇城。 兵力部署,驻军防卫不比京城差多少。 科举之后便是秋猎,前世秋猎时分,顾彦昭还没有资格随行,她并不知道秋猎发生过什么,只是后来听范易恒提过,这一年东陵有过战事。 “小姐,您要是担心王爷,不如入宫一趟。” 珠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 看着三人同样担忧的神情,她淡淡笑了笑。 “王爷入宫前说过,无须我插手多言。” “可是……”珠儿欲言又止。 惠和园的时候,她可看出来那个固元县主的心思,万一王爷被勾了去,小姐该怎么办? 石川忽地开口,“珠儿姑娘自幼服侍王妃,应该多相信王妃的判断。” 一顿饭吃的并不算压抑。 掀过墨寒炫的事情不提,几人自然将话题转到了铺面整改上。 石川提示,“王妃,昨日那位王掌柜,您觉得靠谱吗?” 铺面整改,不仅是人员的整改,还有一些合作的整改。 东城本就繁杂,百姓也比其他街更多更密,经营小商小贩的人比比皆是。 这个王掌柜是主动找上门的,说是走商,想借铺面售卖各处珍奇货品。 秦之颜看过他那箱子货,价格不贵,也都是新鲜玩意,在东城不愁卖,她便应下,所有货品只要价格合适,她全收。 闻言她将酒杯放下,“你想说什么,直说。” 石川道,“奴才觉得,那人眼神不纯!” 珠儿翻了个白眼。 “你除了会摆弄算盘珠子,还会看人眼神了?再接下来你会不会说人面相不好啊?” 石川的脸色依旧很沉稳,“珠儿姑娘说的没错,相由心生,那人的面相的确不好。” “小姐,你听听,太扯了吧。” 这几日,珠儿、翠儿和石川共事,关系已经很熟络。 珠儿看不懂珠算和账本,每每见翠儿跟着石川摆弄算盘就不爽,就好像是石川抢了翠儿一般,每每跟石川说话都带着刺儿。 石川虽年龄不大,性子却比翠儿还要稳。 对于珠儿的行为,从不计较。 秦之颜轻轻笑了笑。 “我也觉得那人面相不好。” “啊?”珠儿惊得长大了小嘴,“小姐,您怎么也看起面相来了?” 石川却有些意外,“王妃是故意应允的?” 秦之颜没多解释,只淡淡吩咐,“盯紧点,尾巴憋不了几天。” 皇宫西侧瑞华殿, 陈珂穿过枯草丛生的石径,来到内殿, 淡淡的药草味混杂着血腥味弥散在空中,墨寒炫穿着蓝色长衫,跪在一副画像前,已经两日。 “王爷,时辰到了。” 墨寒炫没有动,眸光盯着画像中的男人。 男人穿着华贵的绣金蟒袍,头上戴着象征着皇子地位的龙衔珠的金冠。 那是他父王,是唯一一个被皇爷爷赐了金冠的郡王,同其他皇子一样在宫中赐了宫殿,荣宠万丈。 治国之才,领兵之能,锋芒甚至盖过所有皇子。 这样一个人,却死在了忠心维护的皇权算计之中。 若真相不查,若凶手不惩,身为人子,他死也不甘。 东陵一事,他不会罢手。 双腿已经没了知觉,他抬手扶着陈珂手腕缓缓站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力量。 “皇上也太狠了点,打了殿下还要罚跪,属下就不相信,东陵的事情,皇上一点苗头都看不出来?” 墨寒炫侧头看了他一眼。 陈珂自知失言。 “属下知错。” 墨寒炫并未训斥,声音有些沙哑。 “皇上让本王跪,是想让本王记住父王的命运。” 皇权争斗,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当年父王如此,他亦如此。 可当初,没人读懂父王的遗憾,如今日一般,没人明白他坚持索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利。 “府中……可还安好?” 陈珂扶着他慢慢活动双腿。 “王妃带着石川整改铺子,属下派人暗中护着,并无意外。” “……本王问的是太妃!” 陈珂回的从善如流。 “太妃未出静思堂。” 这话隐了几分笑。 “陈珂!” “属下知错!” 墨寒炫的耳朵有些发烫,这时殿门被人推开,一身粉黛罗裙的陆玲珑提着个木盒袅袅而来。 “墨炫哥哥,太后赐了补汤和黑金活血膏……陈将军也来了,你快扶着郡王哥哥坐下,我给他敷药,莫要伤了膝盖。” 她一副娴熟模样,腾出一只手过来去揽墨寒炫的手臂。 第46章 已经帮过 墨寒炫身上有伤,动作不伶俐,顺手将陈珂拽过来差点直接扔陆玲珑身上。 被当枪头使的陈珂不敢作声,柱子一样半点不退。 陆玲珑只能往后闪了闪,故意将手里的木盒举了举。 “这可是太后赐的,陈将军小心点!” “谨遵县主吩咐!”陈珂直接拿了过去,确切来说是抢了过去,“属下一定看着王爷喝光,亲手给他敷药,县主放心回去复命吧。” 陆玲珑噎了一下,立刻委屈地看向墨寒炫。 “寒炫哥哥,这几日我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求了太后几次,太后也不许我来探望你。我等得甚是心焦,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不劳县主关心。” 墨寒炫神色淡漠,本想离开,却再次被陆玲珑拦在前面。 “寒炫哥哥,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为何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有哪一点比不上秦之颜,若不是因为秦政不要脸皮,我早就已经是你的正妃。” 她说得激动,急切地想要上前,殿外却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口谕,命郡王爷即刻出宫。” 出宫的马车上,陈珂给墨寒炫重新上了药。 二十军棍皇上下了狠手,皮开肉绽,这会儿已经有些化脓。 他打开黑金活血膏正准备用,却被墨寒炫制止。 “带去军营吧,本王这点伤,用不到。” 他将外衫穿好,又看了眼旁边的汤盅。 “你喝了。” “啊?这可是太后赐的?” “本王命你喝了。” 陈珂不敢反驳,乖乖将汤喝了,一张脸瞬间皱成了包子。 “属下发誓,这绝对不是御膳房的手艺。” 墨寒炫没搭理,悠然地侧靠在车厢上端起了煮好的茶抿了一口。 “这不会是固元县主熬的吧?” 陈珂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差点伸手去抠嗓子,忍了又忍,忽觉得浑身开始燥热,赶紧运功往下压。 “王爷,属下好像中招了。” 看着他面红耳赤抓耳挠腮的样子,墨寒炫半点没慌。 “忍着,练定力。” 随后冲着外面的车夫吩咐道,“不回王府,去军营。” …… 天明街,林府。 门口的石狮子落了不少灰,叶云溪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有门房出来。 犹豫良久,她鼓足了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院子,落叶被人扫至两旁,看上去已经堆积了有些时日,错落着几棵大树,树荫落下一团一团的阴影,被微风吹得影影绰绰地晃动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并没有来到京城,依旧住在那个贫瘠却平和的小山村里。 “你是谁?” 低沉的男声让她猛然回神,警惕地抬头看去。 粗制的轮椅滚过斑驳的光影,上面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一双眼睛正狐疑地打量着她。 叶云溪猜到对方身份,福身行了一礼。 “叶云溪见过林将军。” “你姓叶?” 林执了然,“婚期未到,叶姑娘有事?” 他主动提及婚约,叶云溪也不再客气。 “我不想嫁你,你能不能跟叶沉说,你不愿娶我。” 她等了几日,不见秦之颜的消息,知她不愿帮忙。 那日惠和园赏花之后,叶云湖回府就跟叶沉提议,早些将她送来将军府照料林执,也算培养感情,彼此熟悉。 说的好心,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羞辱她,让她再无退路。 “你以前也是铁铮铮的汉子,你应该知道叶沉让我嫁你,绝非是真心,我相信你和我一样不会愿意成为他人的棋子。” 林执自嘲地笑了笑。 “我已是残废,能成为棋子,已经是最后的价值。” 叶云溪急了,快步上前靠近。 “你想被人控制,可我不想,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我不会被你困在宅院之中,更不会照顾你,你何至于娶一个不喜欢又不贤良的女人入府,搞得鸡犬不宁呢?” 十七八岁的年龄,花一样的容貌。 若林执还能提枪,还能上马,还能挥洒热血于疆场,他定然也会为博红颜一笑,奋起直追。 只可惜,他再无这样的机会。 “叶姑娘,你无法拒绝你父亲,我亦然。我虽已成废人,可爵位尚在。你求助于郡王妃的事情,我同样可以给予你。或许,选我也不错。” 叶云溪愣在当场。 “秦之颜找过你?” 林执摇头。 “郡王妃是内眷,我岂能随便见。前两日,郡王让人送了手信过来,说你与王妃私交不错,让我照拂一二。” 从将军府离开的时候,叶云溪的心情很复杂。 她没想到秦之颜已经帮过,许是因为忌惮叶沉在朝中的权威没有直言。 她心中羞愧又感动,晃神间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二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打人的是叶沉的正妻冯氏身边的嬷嬷,在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厮。 “我奉劝二小姐,好好在家待嫁,别自找没趣。老爷定下来的婚事,你以为单凭你去将军府闹一闹就能改变?” 嬷嬷毫不客气的讽刺都写在了脸上。 她话音刚落,叶云溪忽然反手甩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同样响亮。 两个小厮都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嬷嬷更是气炸了肺。 “你敢打我?” “我是叶家二小姐,未来的将军夫人,世袭的侯府主母,你算个什么东西?” 叶云溪态度强横,彻底惹怒了嬷嬷, “看来老奴要好好教教二小姐规矩了,来人,把她押回去。” “我看谁敢!” 叶云溪厉喝,可那两个小厮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一人一边强势摁住了她的胳膊,生拽着往马车上走。 嬷嬷得意冷笑。 “未来的将军夫人、侯府主母,二小姐别忘了,那是将来,不是现在!” 一个贱女人生的贱种,要真是翻了天,那还了得。 出嫁之前,她非要让她学学乖。 叶家这些嬷嬷的手段,叶云溪早就领教过。 她们最常用的就是针,逃跑被抓回去之后,她被生生扎了七十二针,至今伤口还在疼。 她打心眼里害怕,奋力挣扎却哪里是两个男人的对手。 正绝望,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喝。 “叶二小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好生热闹。” 第47章 打亲情牌 秦之颜坐在马车内,素白的小手撩起侧边的帘子,好整以暇的正瞧着。 嬷嬷即便不认识秦之颜,也认得马车上的云纹,那是皇家御用。 她立刻让人松了手,刚准备行礼,叶云溪已经福身开口,“见过郡王妃。” 秦之颜冲她笑笑。 “我正好寻你有事,马车上说吧。” 珠儿掀开了前面的布帘,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叶云溪狠狠瞪了嬷嬷一眼,“回去告诉冯氏,她的提议,我答应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秦之颜的马车。 嬷嬷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从她面前离开,赶紧马不停蹄地回叶家汇报消息。 马车内,叶云溪不等秦之颜开口说话,便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并道了谢。 “王爷和王妃对云溪的恩情,云溪记在心里,答应你的条件,我会尽快完成。” 来天明街,秦之颜的确是为了叶云溪,但她还没有让人去林府送拜帖,也还没有见到林执。 这个谢,让她有些懵。 “你见过林执了?” “嗯,见过了,他虽不是我的良人,但有王爷和王妃作保,林府可容我安身。” 解决了最棘手的事情,叶云溪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脸上也不再和之前那般冷若冰霜。 墨寒炫找过林执? 秦之颜的心跳有些快。 那日提议,他有些恼,只说了一句林执不会为难叶云溪。 原以为就此了结,他不会再管。 这几日她虽忙着铺子的事,却也并非挤不出时间,只是内宅夫人去见一个陌生的外男,始终于礼不合,因而才一拖再拖。 没想到他已经早早替她做了,还将功劳扣在了她的头上。 若非如此,叶云溪不会如此大礼相谢。 她敛下心中悸动,淡淡回道,“王爷惜才,对你,对林执,都是一样。” “他曾跟我提及林执将军在战场上的英勇,如今林将军虽身残,你也不是自愿嫁他,但还请叶姑娘真心照料,莫让人欺辱了为云国而牺牲的英雄。” 叶云溪想起孤独坐在轮椅上自嘲而笑的林执,心有触动。 “好。” 叶府内宅, 嬷嬷一路小跑着进了正厅,冯氏正在跟叶云湖讨论双绣针法,见她一脸急色不由皱了皱眉。 “出了何事?” 嬷嬷忙将事情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叶云湖冷声道,“你是说,秦之颜将叶云溪带走了?” “是,老奴亲眼所见,二小姐一看到她,底气立刻就足了。” 冯氏摆摆手让嬷嬷和周围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云湖,你之前说,郡王妃在惠和园就帮叶云溪那个小贱种解了围,如今又插手叶家和林执的婚事,到底是郡王的意思,还是她自作主张?” 叶云湖面带不屑。 “叶云溪有什么值得郡王在意的?怕不是和爹爹一样,要的是林执。就是不知郡王给了叶云溪什么好处,竟然让她同意了这门婚事,只不过,有了郡王插手,成婚之后,她怕是不能随了爹爹的愿,听他安排了。” 闻言,冯氏的脸色也沉了沉。 “你爹筹谋此事,为的是长远发展,这颗棋子不能废了。” 叶云湖却并无多少担忧。 “娘放心,只要毁了叶云溪和秦之颜的关系,叶云溪就会清楚,在京城,只有叶家才是她唯一能依靠的。” 她的眼中噙着冰冷的算计。 “不过,在嫁人之前,娘还是要好好派人教教规矩才是,莫要让她以为傍上了郡王妃就能有恃无恐。” …… 秦之颜的马车停在了叶府门前。 她能看出叶云溪的抵触和紧张。 “我和王爷能帮的不多,接下来的路,要看你自己走。” 叶云溪一张小脸很是苍白,可眸光却异常坚定,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躬身下了车,深吸一口气径直入了府门。 等叶家的大门重新关上,秦之颜才吩咐车夫离开。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图纸,仍觉大为震撼。 叶云溪为表诚意,刚刚在车上画了一幅用机关术改造的攻城车。 虽然秦之颜没有上过战场,可前世曾陪顾彦昭去过军营点兵,见过原始的攻城车。 几点精妙的改装,威力增进,人力消耗上却大大降低。 可有一点让她心里很不安。 叶云溪为何能如此清晰的知晓只有在战场上才会使用的攻城车的结构? 若非亲眼见过、研究过,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改变。 她将图纸小心折起,隔着贴身衣物塞好。 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她听见珠儿与人说话,掀开帘子看了看,挡在马车前的是秦政身边伺候的小厮。 小厮见到她立刻行礼。 “王妃,老爷请您入府一叙。” 秦政要见她? 秦之颜约莫猜到是怎么回事,“既然父亲急招,那就去吧。” 她说了一句将帘子放了下来。 马车改了方向继续前行,很快停在了秦府门前。 原以为秦政会在书房,没想到小厮竟领着秦之颜去了秦之颜母亲曾住的小院,依旧破败的院子里,依旧是那棵桃树。 秦政背手而立,似在感伤,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眼眶还带着湿红,冲着秦之颜招了招手。 “之颜,来。” 有那么一瞬间,秦之颜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母亲还在世,为秦家主母,尽心尽力操持着府中一切。 她是秦家嫡女,荣宠万千,无忧无虑,和丫鬟小厮在院子里玩耍嬉闹,父亲下了公务偶尔会提些小玩意过来,站在门口半蹲下身体冲她笑着招手。 “之颜,来,来爹爹这里。” 咯咯笑着的小小少女从记忆中飞扑而来,在眼前的破败中碎成片片花朵。 今时今日,前世种种,秦之颜的心里很酸,更多的是荒芜的冷。 “爹爹寻我有事?” 她没有上前,也做不到虚假的欢喜。 秦政轻叹一声,转头看向那棵桃树。 “这棵树,是我与你娘一起种下的,虽然她人不在了,可这棵树始终都在秦家。” 秦之颜看着他的背影,很轻很轻的笑了笑。 “爹爹说得对,娘一直在看着你。” 这话,在这种场景下,莫名带了些阴森之感。 秦政的身形僵了僵,有些仓皇地转身,远离了桃树走向秦之颜。 “你跟爹爹来书房。” 秦之颜就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笑,神色寡淡。 “爹爹有话在这里讲吧,娘看着。” 秦政的脸色明显闪过慌乱。 秦之颜却笑得越发乖顺,“爹爹来此不是因为思念娘亲吗?我同爹爹一样思念。当着娘的面,爹爹有话直说便是。”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得秦政的心突突直跳,总有一种柳氏就站在他身后的错觉。 第48章 雷炸了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 “之颜,那爹爹就直说了。” “你虽然嫁了人,可年龄尚小,且从未管理过铺子。你瞧瞧这才几天,梧桐街上你娘留下的那几间铺面的掌柜都跑来跟我抱怨。那可都是你娘的心血,爹看不得你如此胡作。” 他说着也逐渐恢复了为父的严厉。 “若你不愿铺子交给你姨娘打理,那爹爹就多费些心,亲自打理。爹知你在王府需要银两周旋,每月会从铺子的盈利中抽取一半做你的花销,也好让你娘在泉下安心。” 还真是处处为她着想。 秦之颜心中泛起冷笑,面上却露出难色。 “爹爹,此事我怕做不了主。” 秦政气得瞪圆了眼睛。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铺子是你娘留给你的,你还做不得主了?” 秦之颜故意压低了声音。 “爹爹,既然掌柜的找过你,可有跟你说过这其中缘由?整改铺子的事,可不是女儿要做的,跟在女儿身边的那个小厮,是王爷的人。” 这事,秦政没法亲自盯着,来汇报的人的确说这几日秦之颜带了个小厮,而且很多整改的细则都是小厮在执行。 秦之颜故意又凑近了一些。 “王爷跟我说,铺子里很多账,有问题,而且,很严重,让我别管。” 她说的越是神秘,秦政心里就越是打鼓。 见效果达到,秦之颜直起身恢复了之前的乖顺,眉宇之间还带着些喜色。 “不过王爷说铺子的盈利他都不要全给我,一千两可不止。” 秦政差点吐血。 他总觉得秦之颜是故意透露这些,可到头来却又满足于这点蝇头小利。 这时秦玉斌的书童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少爷在翰林书院跟人打了起来,您快去看看吧。” 秦之颜的眼角微微挑了下。 终于出事了。 秦政本就火气很大,闻言脸都青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看着二人匆匆离开,秦之颜也跟着往外走,在前院遇到了同样着急的王氏。 “老爷,斌儿绝不会故意惹事,定然是被人欺负了,你可要为他做主啊。” 秦政直接甩开了她的手。 “你真是养了对好儿女!” 秦玉婉和顾彦昭在书斋外闹的那些笑话,传遍了整个京城,他虽在兵部,可那些文官的冷言冷语都快把他臊死了。 这才刚消停下去,秦玉斌又在翰林书院跟人逞凶。 那可是翰林书院! 王氏的表情跟掉进了染缸一般精彩,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政拂袖而去,紧追了两步在后面求了几句,秦政头也没回。 秦之颜悠然的踱着步子,经过她的时候笑容灿烂又无比敷衍的安慰了一句。 “姨娘莫要担心,翰林书院规矩森严,若大哥没错定然不会受罚,若大哥有错,爹去了也没用。” 王氏怄的要死,却又无力反驳。 秦之颜走出去几步又似想到什么,“姨娘还是好好想想,莫要让人查到大哥入书院的那些诗文涉嫌抄袭,再落得妹夫同样的下场,挺丢人的。” “你你你……” 王氏捂着胸口人都快厥过去了。 秦之颜上了马车,让车夫跟着一起去了翰林书院,却没有靠近,只是让珠儿过去听了听消息。 不多时,珠儿就兴冲冲地回来了,小脸上难掩兴奋。 “小姐,你猜少爷跟谁打起来了?” “谁?” “墨振南!” 秦之颜还真有些意外。 秦玉斌的性子,入了书院早晚会惹事。 她也一直在等着这颗雷自己炸了,只是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墨振南。 这下,想不热闹都难。 书院内,两方人已经被拉开。 以墨振南的性子,再加上书友会上的风头,怎么忍得了一个四品官员家的庶子在他面前蹦跶。 他甩开书童的手,指着秦玉斌的鼻子骂。 “一个庶子还想为一个抄袭的伪君子争辩,哪来的勇气。哦,是我忘了,那个伪君子是你妹夫。一个庶子,一个侯府养子,你们这出身,倒也般配。” 秦玉斌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最拿不出手的就是出身。 若是别人说,他倒是勉强忍得住。 可偏偏是墨振南。 这个沾了皇家姓氏,其实父母连个官职都没有的废物,不仅害得顾彦昭名誉扫地,还跟他做了同期的学子,这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你说谁庶子,我是秦家嫡子,我父亲已经改过文书了。” “秦玉斌!” 秦政怒火中烧,紧急喝止了秦玉斌的话。 改文书这事,可大可小,此时还不适宜曝出来。 秦玉斌见秦政出现,顿时有了底气。 “爹,你告诉他们,我是不是秦家嫡子,你是不是亲自去找的李大人,把我……” “啪!” 秦政一巴掌甩了过去,随后拽着还在懵逼状态的秦玉斌转身就走。 改文书的事情,众人都没放在心上。 大获全胜的墨振南带着三五好友喝到了半夜才回家,又兴致勃勃地拽着陈蕊喋喋不休的讲了许久,这才横在床上昏睡过去。 被吵醒的陈蕊却无比清醒。 秦玉斌口中的李大人,的确是掌管户籍文书的。 难道,秦政真的做了有违法度的事情? 若真是如此,秦之颜定然也会被牵连。 第二天一早,陈蕊便匆匆出了门,当天下午,等墨振南醒了以后,便将调查出来的事情全盘托出。 墨振南马不停蹄地将事情给捅了出去。 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李大人吓得不轻,立刻找秦政商量,却被墨振南派去蹲守的人堵住,更加坐实了这件事。 眼见这事越闹越凶,为了平息祸端,秦政再次派人去请秦之颜回府。 此时的秦之颜正悠然地喝着茶。 请帖送来第三遍的时候,才将手里的书放下。 她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四周,喊了一声,“陈七大人可在?” 珠儿刚想问谁是陈七,一道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 “陈七见过王妃。” 珠儿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陈七木着脸躬身而立,没搭理她,而是冲着秦之颜拱了拱手。 “王妃有事?” 此去秦府,定然不会太平。 初九不在府中,秦之颜需要个能挡拳头的护卫。 “陈七大人,不知能否派两个府兵扮成小厮随我出去一趟?” 第49章 和离 通过吹起来的布帘,秦之颜看着前面驾车的陈七,心情略有些复杂。 她不确定,暗卫是可以这样正大光明出来的吗? 会不会给墨寒炫添麻烦。 可看着陈七挺直的脊背,和随着车子行走而微微晃动着的脑袋,莫名又给她一种极为愉悦的错觉。 他似乎很愿意跟她出来。 秦家内院, 护院小厮站了两排,因时间紧迫,并没有再请族老过来。 院内起了祭台香炉,柳氏的牌位被单独请了出来,瓜果清香已经点上。 “之颜,来,给你母亲上柱香。” 秦政表情严肃,语气却不失温和。 秦之颜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眸光遥遥看着排位上朱红的字,冷冷开口。 “非忌日,非诞辰,爹这样做,不怕扰了娘亲安眠吗?” “这还不是都怪你!”王氏忍不住,眼神怨毒地瞪了过来。 “成婚之前,你爹已经请了族老过来,若不是你任性妄为,不肯签字敬茶,会让秦家落得如今被满京城的人看笑话的地步吗?” 她不提秦玉斌和秦玉婉的所为,将秦家丢脸的帽子全扣在了秦之颜的不懂事上。 “你不想让你娘死不安宁,就乖乖听话,把此事了了,保全了秦家,自然也保全了你自己的名声。别忘了,就算你嫁去了郡王府,你也还是秦家人!” 秦政待她说完,才厉声喝止。 “都别吵了,还嫌事不够大吗?之颜,过来上香,随后我带你去见李大人。” 秦之颜轻轻勾了勾唇角。 “爹是想让我跟那位李大人呈表,更改纳妾文书将王氏抬为平妻的事情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秦政丝毫未觉不妥,甚至还有些不耐。 这段时间,秦家频频出事,梧桐街铺子的事情,已经惹得宫里的那位不悦,如今顾彦昭也翻不起水花,他必须先保住这条大腿,绝不能让内宅的这点琐事坏了满盘计划。 “若我不同意呢?” 她话音刚落,站在一旁早就安耐不住的秦玉斌撸起了袖子。 “你个小贱种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自从王氏掌控了秦家内务,没了娘亲护卫的秦之颜,就成了出气筒。 但凡秦玉斌在外面惹了事,糟了心,就会来梨园霍霍一番。 打骂是常有的事情,不过自从秦之颜设计了一次假死,秦政怕柳家知晓再没有银钱送过来,这才严令秦玉斌不可私自去梨园。 这些年的如履薄冰,即便重活一世,在看到面目狰狞挥舞起拳头的秦玉斌时,她仍觉后背发紧。 “啪啪!” 一道劲风从身边刮过,两个响亮的大巴掌打得秦玉斌鼻青脸肿,人直接掀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诋毁王妃?” 不得不说,陈七的气势比石川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秦玉斌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被打蒙了根本不敢还手,吓得立刻窜到了王氏身后。 “娘。” 王氏心疼不已,护着秦玉斌怒声训斥,“秦之颜,你竟然纵容下人在秦府逞凶!” “是啊,你当如何?”秦之颜回的云淡风轻,差点没把王氏气吐血。 “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秦政看了眼站在秦之颜身边的陈七。 刚刚那两巴掌,打的凶狠,这人绝不是普通的府兵。 他压下胸口的火气,再次温声开口。 “之颜,是你大哥做得不对,人你也打了,气也出了,就听爹的话,将文书一事先掀过去,莫要让秦家难堪。” 秦之颜似被说动,抬步缓缓走向祭台。 秦政顿时松了口气,亲自点了香递过去。 “你始终是爹爹最器重的女儿,无论多少年,也无论谁是爹的妻子,在爹的心中,你娘的地位不会动摇分毫。” 他说得无比深情。 一张儒雅温润的脸,尽显真诚。 秦之颜盯着灵位上的字看了好一会儿,才侧头看向秦政。 “爹,这话你自己信吗?” 秦政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之颜……” 秦之颜将目光转开。 “香,就不用上了,我娘应该不喜欢你点的香。秦家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你说的那一个办法。” “你什么意思?”秦政的耐心几乎用尽。 秦之颜平静的看着牌位,“给我娘一份和离书,我与我娘脱离秦家,与你们再无关系,你想娶谁,想让谁做秦家的嫡子嫡女,都跟我无关!” “放肆!”秦政一把将香狠狠甩在地上,溅起的点点星火,将秦之颜的裙摆灼烧出小小的洞。 她抬手制止了陈七上前。 “秦大人不满意?” 一句秦大人,让秦政的脸变得铁青一片。 自古和离,女子所生子女,皆归男子,生死不出。 秦之颜的提议,简直是在打秦政的脸。 王氏却动了心思,她巴不得把秦之颜摘出去,到时候秦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可见秦政在气头上,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面对秦政的暴怒,秦之颜的神色依旧很淡。 “解决的办法我已经说了,如今京中流言漫天,秦大人还是早些做决定,免得影响了秦公子的仕途。” 提及这点,王氏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老爷,斌儿的前途为重,若是任凭此事发展下去,翰林书院给了切结书,就再难挽回了。” 秦玉斌跟顾彦昭的情况还不一样。 顾彦昭是有真才实学的,几个夫子心里也都有衡量,如今科考在即,若是顾彦昭最终能拿到名次,之前种种皆可掀过。 可秦玉斌不行啊。 他有几斤几两,秦政和王氏都很清楚。 此刻秦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娘一生为我,没想到最后,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女儿逼着脱离秦家,你就不怕你娘魂无归处吗?” 秦之颜忍无可忍。 “原来你还知道我娘一生为你,可你给了她什么?你用她辛辛苦苦经营的铺面养活着你的妾室儿女,你们欢声笑语时,可曾在意过她的心疼。” “她病重起不来床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你夺走了她执掌内务的权利,抢走了她精心打理的铺面,美其名曰不要她辛苦,却连近前照顾都不曾有,哪怕一次。” 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情绪激动。 娘亲的不平,死前的不甘,此刻灵位被强行搬出的不宁,桩桩件件,都是娘亲用一生去爱过的男人所为。 悲极,恨极。 “若今日没有和离书,我便代表我娘……休夫!” “啪!” 秦政愤怒的一脚踹翻祭台,秦之颜母亲的灵位碎落在地上。 第50章 不敢,就认怂 现场死一般寂静。 秦之颜的情绪却在看到那块碎裂的牌位后,一点一点归于冷静。 真可笑啊! 她竟然还会跟这种无耻到极致的男人争辩对与错? 难不成还指望用情意让他跪在地上痛苦忏悔吗? 不,他连痛苦忏悔的机会都不该有。 他,应该直接归于灭亡。 缓缓弯下腰,秦之颜小心的将断裂成两截的牌位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了上面的香灰。 “小姐。” 珠儿哽咽的同样蹲下身,撑开裙摆想将牌位包起来。 秦之颜却轻轻摇了摇头。 “见不得人的是他们,不是我娘。” 她起身没有看秦政等人,扶着牌位举在胸口转身往外走。 “今日,柳氏柳汝媚,携女秦之颜,休夫出府,自此,与秦政,与秦家,再无半点关系。” 她朗声开口,声声掷地。 秦政大怒。 “给我拦下她。” 护院小厮呼啦啦一拥而上,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陈七活动了一下手腕,“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我家王妃,都想死?” 刚刚他打秦玉斌的时候,众人都看着,闻言脸上都有些害怕。 秦政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秦之颜,云国没有休夫一说,你再闹,柳汝媚依旧是秦柳氏,你走出这道门看看,有谁会认可你的做法,又有谁不会在背后戳你娘的脊梁骨!” 这是家事,不涉及国法。 无论走到哪里,哪怕是闹到皇宫,动用了墨寒炫的关系,依旧是他占理。 最终服软求他的,也一定是秦之颜。 到时候,条件也只有由他提。 秦之颜如他所愿,站定了脚步,沉默良久缓缓转过身,可嘴角却噙着笑,很冷,很讽刺。 “我娘死了,再多人骂她,她也听不到了。而我,不怕。既然秦大人喜欢鱼死网破,那我们就赌一把。用秦家的声名狼藉和秦大人脑袋上戴着的四品官帽,包括秦玉斌和秦玉婉的一生做赌,你敢吗?” 小小的身形,杵立在几步之外。 秦政发现,自己似乎许久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女儿。 如今这幅天翻地覆的改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她一直都是逆来顺受,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告状的人,怎么忽然间有了跟他破釜沉舟抵抗的底气。 因为墨寒炫吗? 可墨寒炫也管不了家宅私事啊! 秦之颜冷哼了一声。 “不敢,就认怂!” 五个字,哐哐打得人脸疼。 秦政不得不承认,他还真不敢。 可一旦写了和离书,柳家的关系就要斩断,那可是源源不断的银子啊。 秦之颜却没给他犹豫的机会。 “陈七,动手!” 陈七吆喝了一声,正准备开打,秦政立刻制止。 “我写和离书!” 王氏眼中闪过惊喜。 秦之颜这个蠢货,等顾彦昭登基,她就知道今日这一闹,到底丢掉了多大的荣华富贵。 还有那个郡王爷,一个莽夫将军,也敢羞辱她,羞辱未来的皇后,没了这层关系,看他们将来怎么死! 当年的娶妻文书,今日的和离书,包括一纸满篇皆为羞辱的父女断离书。 秦之颜并不在乎那些字眼,经历两世,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去李大人那里做好登记备案,一切便可板上钉钉。 “我们走。” 她转身的瞬间,抬眸却看到迎面走来的男人。 挺拔如松的身形逆着光,玄色的长袍在行走中滑过漂亮的划线,冷峻深邃的五官,模糊在光影之中。 “参见王爷!” 陈七和珠儿齐齐行礼,惊醒了满院子发愣的人。 堵在门口的护院小厮吓得立刻跪在地上让开了路。 墨寒炫径直走到秦之颜面前,眸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书和断裂的牌位上。 “可有受欺负?” 他问的平淡,却听到周围的人胆战心惊。 秦之颜的鼻子有些发酸。 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再次在胸中翻滚,她第一次想在一个人面前委屈倾诉,理智却又告诉她不合适。 憋了片刻,她摇了摇头。 潮红着的眼尾,微微泛红的鼻尖,却又无一处不透着可怜。 墨寒炫心口微颤。 “想做什么,就去做。” 秦政沉着脸拱了拱手。 “王爷,此乃臣的家事,您插手,不合适吧?” 墨寒炫眼神冰冷的扫了过去。 “陈珂,有请吕大人和李大人入府!” 吕大人是京兆府尹,而李大人是掌管户籍文书的,这个时候二人齐齐入府,还是被墨寒炫亲自请来的,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秦政的脸都急白了。 “所有人员都在了,吕大人问吧。” 墨寒炫抬手将有些呆愣的秦之颜拉到了自己身边,一副今日不决断出个清白,谁也别想离开的架势。 李大人早就吓破了胆,私下修改文书,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可若是再闹下去,可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他当即乖乖交代,秦之颜自然配合,根本无需秦政的供词,就已经将事情查了个明白。 “按律,刑十杖!” 吕大人说了结案陈词后看向墨寒炫。 “王爷,是回京兆府受罚还是……” “不必麻烦了。” 墨寒炫抬手招了招,“陈珂,你代劳。” 李大人和秦政的脸都绿了。 陈珂可是墨寒炫手下最厉害的先锋将,手上的力道比普通衙役要重太多。 二人对视一眼,正要齐声拒绝,墨寒炫却先他们一步开口。 “毕竟都是朝中重臣,一路押回去,实在丢人。” 这一下,二人的嘴巴再也张不开。 谁也没有那个老脸从这里一路被押去京兆府,哐哐被打十板子再托着身体回来,那脸是真的不用要了。 墨寒炫却似完全没看到二人的窘迫,再次悠然开口,“不谢恩吗?” 怄都能把人怄死。 “谢王爷体恤!” 凳子板子一应俱全,陈珂叫来陈七一起,两个人抡得那叫一个大开大合。 秦之颜冷冷的看着,直到十下打完,才转头看向墨寒炫。 “事已了结,王爷,我们回府吧。” 平静无波的眸子,没有解恨的快意,也没有亲情斩断的凝重,甚至都没有任何喜色。 墨寒炫嗯了一声,带着她上了马车。 “介意本王多管闲事?” 他终是没忍住,不冷不淡的问了句。 马车缓慢前行,微微的颠簸让秦之颜的身体也跟着轻轻晃着。 她看似平静,心里却并不平静。 气氛凝滞片刻,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了小脸。 “王爷为何要管?” 从墨寒炫出现在秦家,她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想通。 这对墨寒炫来说,这么做并没有任何有利之处。 第51章 长明 墨寒炫瞧着她那张纯白的小脸,胸口莫名堵得慌。 “你是本王的王妃,受了欺负,丢的是本王的脸。” 硬邦邦的一句解释,秦之颜怔了怔,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的异常娇俏开心。 陈七毫不为难地跟随护卫,墨寒炫适时地出现惩戒。 若摒弃了一切蝇营狗苟的算计,似乎只有“关心”二字能解释得通。 “臣妾谢过王爷。” 车厢内沉郁的气氛被娇笑声打散。 墨寒炫有些嫌弃的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感谢很敷衍,这女人也很是不知趣。 秦之颜的心情很好,不仅仅是因为墨寒炫的护佑。 从秦家脱离出去,也不完全是为了母亲的遗愿。 秦家,早晚是要塌的。 她低头看着断掉的牌位,思考着尽早将母亲的灵位从秦家的祖坟迁出来,可是迁去哪里却是个问题。 而且族老那边,也需要打点。 这时墨寒炫忽然冲着布帘外道,“陈珂,去惠山。” “是!” 陈珂应了一声,马车的速度随之加快。 珠儿和陈七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本想跟着,陈七却看到了陈珂打的手势,立刻收了缰绳。 “喂喂喂,跑远了。” 珠儿着急地指着墨寒炫马车的方向,催促着陈七去追。 陈七却扬鞭转了方向,往王府而去。 “王爷跟王妃有事,你跟着碍眼。” 珠儿…… 惠山在京郊不远,其上有几个香火不错的庙宇,平日来往香客很多。 马车停在半山腰,避开了香客常走的主路,墨寒炫带着秦之颜从专供佛门之人走的小路拾阶而上,中间隔了半步的距离。 青苔爬满石头,两侧随意探出的树枝高高绕过头顶,将光影遮得斑驳稀疏。 一眼望去,这石阶,似乎望不到头。 视野之中,男人的背影依旧挺拔,微风吹过,卷起淡淡的药香。 刚刚在马车上,她就闻到过。 “背上的伤……严重吗?” 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前行,并没有回头。 “谁告诉你的?” “瑞王!” 秦之颜紧跟着,气息微微有些喘。 “他说你得罪了皇上,皇上杖责了你,还说你被太后留在坤宁宫,固元县主衣不解带的夙夜照料……” “砰!” 她的额头撞在了男人的后背上,突然而来的阻挡让她本就有些不稳的身形下意识往后倒。 慌乱中,她伸手去抓,正好抓住了男人腰间的束带。 “你……你怎么突然停下。” 她窘迫地赶紧松手,晃悠着往后退了两个石阶,男人伸手扶了一下,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臂。 “你很在意?” 秦之颜没听明白,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因为逆着光,漂亮的双眸被刺得只能眯着,越发像一只小狐狸。 “王爷说什么?” 墨寒炫盯着她那张小脸瞧了一会,缓缓松了手。 “陆玲珑并没有照顾本王。”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本王虽然不喜欢你,可既然娶了你,忠贞二字,还守得住。” 这话听着如此熟悉。 秦之颜的脸有些红,忽然想起,这次鬼王寨之行,墨寒炫并没有将那名叫古月儿的女子带回府中。 前世她虽知道事情大概,可细节却并不清楚。 如果鬼王寨真的和东陵驻军有关,那古月儿难道是从东陵而来? 胡思乱想中,已经到了山顶。 山顶只有一处寺庙,钟鸣寺,供奉的不是菩萨也不是财神,而是钟馗,再加上地处最高,来这里的人屈指可数。 扫院子的老僧看到墨寒炫,笑着行了礼。 “施主,今日并不是祭扫的时间。” “来设个长明灯,有劳。” 墨寒炫回了一礼,随后看向秦之颜。 “你娘的灵位暂时放在此处吧。” “钟馗?” 秦之颜很想感动一下,可钟馗,似乎是镇宅的,哪里能设长明灯? 老僧将目光落在了秦之颜身上,神情怔了怔,随后双手合十很正式的行了一礼。 “施主与钟馗有缘。” 秦之颜听得心里突突直跳。 老僧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拥有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重生这种诡谲难测之事,若被人知晓,怕是真要请钟馗镇一镇了。 墨寒炫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大师也觉得她长得丑?” 秦之颜本还充满敬畏的心瞬间就崩了,气鼓鼓地瞪了过去。 平静了一路的眸子,多了几分少女该有的灵动。 老僧看着二人互动,低低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意外的,钟馗像下,摆放了很多长明灯,牌位却只有寥寥几个。 老僧端着无字的牌位和朱砂毛笔放在了秦之颜面前,示意她随意。 碎掉的灵位放在了马车上,那上面的字是秦政题的。 秦之颜看着眼前的空白牌位,情绪再次出现了起伏,片刻后握着毛笔点了朱砂,一笔一划写了上“柳氏柳汝媚”五个字。 写完又在右下角加了自己的名字,她刚准备将笔放下,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取走她手里的狼毫笔重新沾了朱砂,在她名字的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了“墨寒炫”三个字。 秦之颜的鼻子一阵发酸。 在云国,和离对女子来说极为不光彩。 哪怕是母家,也极少愿意接受和离的女子重新入府。 为婚嫁的子女怕和离的母亲影响了将来的婚配人家,而已婚嫁的子女,更是无法将和离的母亲接去生活。 墨寒炫竟然愿意与她一起为母亲设长明灯,供奉长明。 “王爷……” 她红着眼眶,道谢的话却哽在喉咙。 “本就生的丑,再哭,更丑。” 墨寒炫伸手蹭了下她的脸颊,很轻,只是一扫而过。 长明灯亮了起来,袅袅升起的香雾中,秦之颜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脸,在冲着她笑。 墨寒炫起身走了出去,留了时间给秦之颜哀思。 寺庙后院,有一片茂密的桃林。 不见花也不见果,只有成片的绿蔓延到很远。 “施主有心事?” 老僧不知何时站在了墨寒炫身后。 墨寒炫看着遥遥的山脉,“大师觉得,这世间是否真有钟馗?是否真的能为亡魂鸣冤?是否真的能震慑妖邪?” 老僧与他并肩而立。 “施主心中已有答案,又哪来茫然不清?” 墨寒炫怔了怔,冷峭的唇角缓缓勾起。 “可若是冤屈能平,却要平生杀戮又当如何选?” 老僧抬手指了指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桃林, “既然无花无果,那就常春吧!” 第52章 与你并肩而立 秦府内宅。 王氏小心翼翼的给秦政上好了药。 “这个白眼狼,吃了秦家十几年的饭,竟然敢这么对老爷!我就不信,没了秦家依仗,背上弃家女的名声,王府之中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 秦政疼的脸都白了。 “好在保住了斌儿在翰林书院的名额,你这个做娘的,好好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莫要再让他乱生事端。” 王氏忙应下,忍不住又提醒道,“老爷,既然柳氏已经被移除,不如选个良辰吉日请族老等人来府,将事情办了吧。” 她说的是娶她为妻的仪式。 秦政此刻哪有那个心思。 “你把你手里那几间铺子的账目都拿给我,里面的人手我要全换。” 王氏一听急了。 “老爷,那可是我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其中三间还是我娘家贴补给我的,你这是……” “你这是不肯给?”秦政瞪圆了眼睛。 王氏哪敢再说什么,她隐约知道秦政是那铺子做别的营生,这几日也很缺钱。 “老爷,我是秦家主母,自然是要为秦家将来打算。秦之颜将柳家给的铺子全都要去了,如今秦家每月的收入大大减少,咱这亏可不能闷着吃。” “你什么意思?”秦政换了个姿势,疼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王氏忙扶了一把,脸上满是算计。 “柳氏虽然离开了柳家,可江南那边并不知情,不如趁着消息还没传回去,好好捞一笔。” 此话正合秦政的意。 “还是你有办法,去拿文房四宝,让人准备快马。” …… 出了寺庙,秦之颜和墨寒炫并肩拾阶而下。 “你娘的灵柩是葬在秦家祖籍?” 秦之颜点点头,“离京城不远,只是……” 按照规矩,灵柩最好的去处是江南,可这事,并不好处理。 每个家族祖坟都有风水格局的制定,入坟,迁坟,都很有讲究。 族老和族中长辈对这些事情很在乎,经他们的同意,比从秦政手里拿到和离书更难。 就算是墨寒炫,也不能动用权势去强势干预。 “王爷,听说军营有专门的通驿卒,可以避开各州府的盘查,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出去。” 墨寒炫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她。 “你想用本王的人送消息回江南?” 秦之颜以为他不愿,忙道,“如果太麻烦,不知王爷能否让一名府兵前往。” 她连陈七都没敢提。 墨寒炫的眉心却皱了起来。 “柳家是江南首富,你可知晓。” 秦之颜自然知晓。 前世她能帮着顾彦昭谋划,柳家是出钱又出力。 他们在各处设立的专门用来搜集商业信息的雨楼,也成了专门帮助她搜罗并传递各方消息的所在。 若不是范易恒比她更清醒地看清了全局,柳家绝不可能逃脱被顾彦昭卸磨杀驴的命运。 只是即便有范家帮忙,柳家的产业也大大缩水。 未来如何,她死去之后,一无所知。 思及此,她福身冲着墨寒炫行了一礼。 “我虽不知秦政在谋划什么,可从那些账目上看,定然不是好事。我急于将我娘和我从秦家摘出来,一是怕连累王爷,二便是为了柳家。” “我不想秦政以我之名继续坑害柳家,同样,我也恳请王爷,不论将来如何,臣妾愿与你站在一起,生死无悔,但也只有臣妾自己。” 她说得直白清晰,没有任何隐藏。 墨寒炫都不知该如何看待眼前的女子。 说她聪慧,她偶尔又愚蠢到极点。 比如此刻,若他有所贪心,柳家的财富必然不会放手。 此去山高路远,可操作之处太多。 可说她愚蠢,她又清晰明白地用最真挚的方式拿捏着他的情绪,无比精准。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走。 “事关你娘的灵柩安置,最合适的的确是柳家人,你写信,本王自会处理。” “多谢王爷。” 秦之颜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提着裙摆登登追了上来。 自惠山下来,刚汇入官道,就撞上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 车队有兵将护送,高高仰着黑底白龙旗。 那是南境大峪国的旗子。 陈珂故意将马车行得慢些,退到了队伍最后。 “王爷,中间那辆马车的车辕上,刻着大峪国皇族的标志,使团入京,巡防营为何没接到消息?” 墨寒炫从掀开的布帘看向前方的车队,眸色很冷。 “此事皇上已经交由瑞王负责,巡防营不得插手。” 陈珂不解。 “不让我们插手?巡防营有守卫京城治安的权利,不插手万一出了事,算谁的?” “当然算在本王头上。” 墨寒炫将帘子放下,陈珂不爽地低咒了几声也没再说话。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 大峪国虽是云国的从属国,可这些年国力发展迅速,并不安分。 前世这个时候,他们也派过使团入京。 目的很简单,找借口开战,索要好处。 这一役,叶沉力挽狂澜,风光无限。 叶云湖更是被推崇为云国第一才女,被太后封为了县主。 叶云湖的母亲冯氏,身份也水涨船高,皇上亲自加封了一品诰命。 大峪国使团离京之后,顾彦昭皇子身份很快被曝光。如今想来,许多细节,似乎另有一只手在掌控一切。 只是前世,墨寒炫并未牵扯在风波之内。 刚刚被杖责,若再被瑞王挖的坑绊倒,墨寒炫的处境会很不好。 敛下情绪,秦之颜将煮好的茶倒了一杯递过去。 “此事瑞王全权负责,却又在王爷权限之内,两相冲突,皇权为上,自然要听瑞王的吩咐。” 闻言,墨寒炫抬眸看了过去,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心口微微颤了颤,片刻后将茶盏接过一饮而尽。 眉宇之间的凝重随之消散不少,低沉的声音都带了些笑。 “王妃所言甚是。” 秦之颜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烫。 她一心着急,倒忘了,墨寒炫绝非莽夫,这层关系她能想到,他自然也能。 这般夸奖,夸得随意,多了些逗弄。 她收回目光,端正坐好不再言语。 墨寒炫却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不知王妃觉得,本王应该如何摆正姿态?” 若刚刚还是怀疑,那此刻就是肯定。 这男人就是故意为之。 她没好气地回瞪了一眼, “臣妾只是小小女子,不知王爷所言为何。” 墨寒炫忍不住闷笑出声,心情是真的好了很多。 第53章 太后宣召 墨寒炫是在半路下的车,孤身去了瑞王府。 陈珂将秦之颜送回王府后也匆匆走了。 马车刚刚被牵走,一辆挂着云形木牌的灰色马车就从街对面走了过来。 秦之颜认得出牵马的人衣着是个小太监。 那人冲着秦之颜微微躬身,摸出了坤宁宫的出行令牌。 “郡王妃,太后口谕,让您即刻入宫,不得耽误。” 秦之颜对皇宫有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抵触。 可她没有办法拒绝。 “有劳。” 颔首之后,她扶着小太监的手臂登上了马车。 郡王府的门房只是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并无人上前询问。 马车缓缓离开府门,朝着长街尽头而去。 这时,张蕊从府门后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遥遥看着车尾,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一个弃家女,怎堪成为皇家媳。 就算这婚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太后娘娘也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但凡有所责难,这郡王府内,便不会再有她秦之颜的位置。 自从执掌锦和苑内务,她渐渐明白了娘说的何为主母。 女子出嫁从夫,可男子却能三妻四妾,宠爱如昙花一现,只有成为后宅主母,成为男人不可或缺的存在,才能有稳定的后半生,才能为子女挣一个好前程。 为了这个,任何手段都无需自责心软。 她缓缓抬手抚上隆起的小腹,转身回了内院。 马车停在宫门,却并不是正宫门,而是太监宫女常走的侧宫门。 秦之颜跟着小太监下了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坤宁宫。 刚进去就听见陆玲珑咯咯的娇笑声,还有太后的轻言细语,听得并不真切。 太监让秦之颜在门口等,说是要进去通报。 午后的阳光依旧很刺眼。 秦之颜从出门到现在,只在去惠山的马车上吃了口东西。 她站了足足一个时辰,进去通报的小太监才慢悠悠的出来。 “太后吃了安神汤浅眠了片刻,郡王妃辛苦了。” 这是故意折腾她。 秦之颜淡淡笑了笑。 “不敢惊扰太后,等一等,无妨。” 小太监倒是有些诧异。 他在宫里多年,见识过无数贵人娘娘。 像秦之颜这个年龄,却能做到荣辱不惊的,并不多。 只可惜…… 他暗自摇了摇头。 “王妃请。” 秦之颜的双腿已经有些发麻,闻言浅浅点了点头,裙摆之下小心活动着,片刻后才抬步跟上。 屏风之后,陆玲珑正半跪在软榻前给太后揉腿,见她进来,得意地挑了下眉。 秦之颜规规矩矩行了礼。 “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半眯着眼睛,停了一会才开口却并没有让秦之颜起来。 “你可知罪?” 刚刚在外面站的那一个时辰,秦之颜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 能惊动太后的,一个是陆玲珑,另一件,应是她跟秦政要和离书的事情。 陆玲珑再刁蛮任性,也不可能什么都不顾的胡乱告状,无论是业华庭落水还是惠和园的闹剧,都经不住详查。 她不会蠢到冒这个险。 看来,只有另一件了。 “之颜愚钝,请太后明言。” 陆玲珑切了一声。 “你还在装,你跟你亲爹闹得不可开交,自己丢脸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寒炫哥哥,连累郡王府跟着你一起丢脸。” 此事,秦之颜无法解释。 即便是坐在太后的宝座,面对妻与妾的纷争,依旧是以和为贵。 后宫哪一个殿内的纷争不比秦家内宅热闹。 “之颜鲁莽行事,连累皇家,是之颜的错。” 她再次跪俯在地。 既然不能辩解,那就认错。 太后避开墨寒炫将她带来,定然不想闹僵。 她态度主动,责罚也能轻一些。 总归不会是无法收场的局面。 太后扶着陆玲珑的手臂坐了起来,一双眼睛威严地看着秦之颜,又从她的脸上挪到了腰间。 星月玉佩并不在。 其中缘由她约莫猜到了,心里对秦家,对秦之颜更加不喜。 若不是秦政不要脸皮,这桩婚事怎么可能成。 一个弃家女,连养育之恩都能随意抛弃,如何配得上她那么优秀的孙儿。 “云国以礼治国,孝为天,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哀家失望。来人啊,送郡王妃去佛堂,将所有经书摘抄十遍,以静其心。” 立刻有太监领命而来。 宫中佛堂,秦之颜知道。 说是佛堂,却并没有供奉神佛,也没有供奉皇家先祖,藏了经书万卷。 佛堂之内常年点着白烛,贴着朱砂描绘的符咒,更有抄满经文的明黄卷轴被复杂地围在盘龙柱上。 据说,可镇冤魂。 秦之颜恭敬地再次叩拜。 起身随着太监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见太后悠悠开口。 “三日之后,带着你抄好的佛经来见哀家,若再无改进,皇家也可赐你一封和离书!” …… 佛堂位置并不偏僻,可周围却有两个荒废的宫殿,以至于整片环境都透着诡异的苍凉。 夕阳的余光照在幽深的宫门上,落了红漆的位置,仿佛封印着狰狞吼叫的恶鬼,下一刻便能从中窜出。 吱呀一声,佛堂的门被打开,一条长长的石径,直通正殿,院子里,空无一物。 微风而过,黄色的幡轻轻扬起,隐约传来空洞的呜咽声。 “王妃请。” 小太监根本没进去,躬身立在门口,等秦之颜踏进院子的瞬间,立刻将门关上。 “王妃切莫自找麻烦,安心抄书,一日三餐,奴才自会送来。” 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很快消失不见。 秦之颜倒是想跑,可这泱泱皇宫,她又能跑去哪里? 敛下心神,她朝着正殿而去,殿内的一切被烛光照得惨白。 林立的书架,透着一种梨木的幽香,焚烧的檀香,莫名让人的心安宁下来。 店内没有桌椅,只有黄色的蒲团,要想抄书,就只能趴跪在地上写。 笔墨纸砚倒是充足。 她从书架上取了一本金刚经,选了个还算干净的蒲团跪下,认真地一字一句开始抄。 娘亲之事,她的确鲁莽了些,可并不后悔。 若经书真能通灵,她希望被困在秦家两世的娘亲,能早日超脱。 天很快黑沉了下来,不知抄了多久,佛堂的木门再次打开。 秦之颜早已饿了,她放下毛笔活动着手腕,转身却看到进来的并不是送饭的小太监,而是陆玲珑和她的两个贴身宫女。 第54章 变故 “哗!” 一整桶水全倒在了秦之颜刚刚抄写完整齐摆放着的经文上。 宣纸遇水,墨全晕开了,就算是晾晒也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 “哎呀,这水可不能浸湿了书架,快去,用蒲团擦干净!” 两个宫女一脸坏笑,将所有蒲团全部弄湿。 寂静的正殿,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秦之颜冷冷看着,并没有惊慌阻止。 陆玲珑不爽,伸手点在她的肩膀上,“三天,你只有三天时间,不能让太后满意,你就等着被郡王府扫地出门吧。” 她说着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你也挺厉害的,能拿到皇家第一封和离书,这辈子绝对是过街老鼠的命。不如你现在跪下来求求本县主,本县主可以恩准你去本县主的封地苟活。” “说完了吗?”秦之颜漠然挥开她的手指,“今天的事,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我就拿着这些湿透的宣纸去昭阳殿。” 陆玲珑的脸色微变,神情却很快狠厉起来。 “秦之颜,你以为是谁在罚你?是太后她老人家,你觉得还有谁来救你吗?皇上?皇上才不会为了你一个弃家女跟太后娘娘生出嫌隙,就算本县主让你跪,让你爬,也没有人能拦。” “啪!” 秦之颜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两个宫女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一个护着陆玲珑,一个伸手就去打秦之颜,却被秦之颜一脚踹翻在地上。 她不争不抢不辩解,不代表她就真的任人欺负。 前世顾彦昭惹出来的风流债,她处理过无数次。 算计人心,暗下杀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陆玲珑被她身上的气势吓到,捂着脸往后退。 “秦之颜,你敢对我动手?这是皇宫,你信不信……” “你去说啊。”秦之颜冷声打断,“去跟太后,跟皇上,跟皇后,跟你能想到的任何人去说啊?说本王妃打了你一巴掌,我等着他们来治我的罪!” 陆玲珑心里发虚,眼神都开始闪躲,嘴上却又不甘心。 “秦之颜,你不要猖狂,你是王妃,本县主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我不怕你。” 秦之颜抬手指了指门口。 “滚!” 陆玲珑心里气得跳脚,却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她根本不敢把事情闹大。 而且秦之颜这副样子,谁知道会不会发疯,这女人连自己的亲爹都能扔。 闹大了,丢脸的还是她。 “你给我等着。” 她气鼓鼓地带着两个宫女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又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秦之颜,你知道隔壁的玉石宫吗?” 秦之颜没理她,重新拿了宣纸开始研磨。 陆玲珑的声音却高高扬起。 “以前的玉石宫住着一位玉婕妤,长得像月宫里的仙子,最擅长的就是唱曲。” “可惜好景不长,她惹了不该惹的人,皇上下旨拔掉了她的舌头,将她悬于房梁挂了三日。” “自此之后,玉石宫中每到深夜就有人开始唱曲,虽有佛堂镇着,可王妃嫂嫂是生人,可要小心着点,莫要被鬼缠了去。” 说完这些,陆玲珑这才扬长而去。 秦之颜又饿又累,坚持到子时实在撑不住了,歪靠在书架前刚想休息一会,忽然听到诡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听方向,正是玉石宫。 鬼神之说,她虽从未见过,可重生以来,她难免存了敬畏之心。 惨白的烛火轻轻晃动着,让殿内的气氛越发幽深。 她搓了搓胳膊,只当没有听见,闭上眼睛努力睡觉。 “噗通” 重物落地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惊得她心口剧烈跳动,双手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腿,努力不去看。 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出声。” 沙哑的声音从男人蒙在脸上的布巾下发出。 布巾之外,是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在不久之前的鬼王寨后山,秦之颜刚刚见过这双眼睛。 她不会认错。 这人怎么会跑来皇宫? 能骗过御林军,一定身怀武功,那又怎么会在鬼王寨沦为阶下囚,过着猪狗一般的生活? 她思绪刚起,外面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能在宫中这么大动作的,只有御林军。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怎么才能出去?” 男人的气息异常的急促。 秦之颜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这里是后宫佛堂,我是郡王妃,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男人在听到郡王妃三个字后明显愣了一下,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也松了几分,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秦之颜,明显有些意外。 “这里没有佛龛,只有这些书架,你可以找个藏身之地,也可以直接离开,我不喊也不拦。” 听着秦之颜的提议,男人犹豫着该如何选择,可外面的御林军却没给他那个时间。 院门很快被人踹开。 秦之颜整理好衣摆,从地上爬了起来,神色自然地走到门口。 领头的她认识,御林军副将方沪。 此人是瑞王的暗桩,前世险些害死她,是个很难缠的角色。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硬闯佛堂?” 她端正站着,气势不减。 能出入佛堂的,基本都是宫里的娘娘贵人。 方沪抱拳一礼。 “在下御林军副将方沪,敢问贵人,可有看到一名男子闯入?” 秦之颜淡淡颔首算是回礼,小小的身形,声音却异常的沉稳。 “既是御林军首领,岂会不知后宫规矩,岂能随意说出外男闯入这种话,扰了佛堂清修,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方沪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年轻的脸上,透着狠辣的阴戾之色。 “属下守卫宫城多年,知道何为重何为轻,关乎皇上太后和各宫娘娘的安危,区区惊扰之责,本官担得起,来人,搜!” 秦之颜心头突突直跳,她早就预料到方沪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心里只希望那人聪明些,能趁着她与人周旋的时候逃离此处。 就在这时,方沪忽然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朝着秦之颜而来。 秦之颜吓了一跳,本能往侧边闪身。 方沪眨眼间到了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方沪冲着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身后。 完了! 她心中暗道不好,若是那人被擒,她怕是难以解释刚刚阻拦之事。 她顿觉刚刚不该因为怀疑那人是墨寒炫所寻之人而心软帮忙。 第55章 火气很大 她正思索该怎么办,方沪却被人一脚给踹了出来。 长剑杵在地上,滑开几丈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身后的御林军各个严阵以待。 秦之颜立刻转头看向身后,烛火的光影之中,墨寒炫穿着黑色夜行衣,缓缓走了出来。 “方沪,你想对本王的王妃做什么?” 所有御林军齐齐收回兵器。 “见过郡王爷。” 秦之颜难以置信,表情都有些没法管理。 男人的手却不轻不重地刮过她的鼻尖,“本王很拿不出手吗?都不知道介绍自己的身份,让人欺负了去?” 按照云国律法,未得皇上允许,所有成年皇子,都不可留宿宫中。 此刻,秦之颜的心比刚刚提得更高。 震惊之后的方沪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下嘴角的血渍。 “郡王爷,瞧您这身装束,难道是夜闯皇宫?这罪名可不小啊。” 墨寒炫站定在秦之颜的身边,眸光冷冷地落在方沪身上。 “本王的罪名如何,用得着你一个副将定夺?跪下,给本王的王妃道歉!” 方沪的脸色难看至极。 可他很清楚墨寒炫的本事,硬扛下去,他也只有被摁在地上挨打的份。 “属下鲁莽,请王妃赎罪!” 秦之颜的心依旧提着,哪有心思去理会方沪。 “无妨,起来退下吧。” 佛堂的门重新关上,秦之颜听着脚步声远离,才猛地松了口气,随即一把攥住了墨寒炫的胳膊。 “王爷,你怎么会来这里?还穿成这样,皇上明日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 这男人不记得自己后背的伤了吗? 墨寒炫低头看着黑色衣袖上那只素白的小手,眉宇之间隐了笑意。 “你被太后为难,本王身为你的夫君,一怒为红颜,很合理。” 秦之颜听出了弦外之音,又想起他之前去了瑞王府,顿时了然。 大峪国使团来京,皇上偏偏在这个时间点上惩罚了墨寒炫,又将一切事务交给了瑞王。 若墨寒炫直接撂挑子不干,反而怪异,若是因为秦之颜莽撞一二,失了分寸,惹了君心不悦,倒是合情合理。 了然之后,秦之颜不再纠结。 他能来,肯定是做好了一切后路的准备。 “王爷看到那个人了吗?” 她松开手往书架后面走,在角落里找到了昏迷过去的男人。 “咦?怎么晕了?” “我打晕的。” “啊?” 秦之颜转头看向墨寒炫,一脸懵。 “方沪本事不小,不晕的话,呼吸声太重。” 墨寒炫解释了一句,抬脚踢在了男人的胸下位置。 男人猛地咳嗽了一声,幽幽醒来,在看到眼前的秦之颜和墨寒炫以后,迅速做出防御动作,却发现手里的匕首早已消失无踪。 “你们……” “你是从东陵军营逃出来的吧?” 墨寒炫的一句话让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外冲。 “御林军不可能走远,你出去就是死。” 墨寒炫根本没拦。 男人的脚步定在原地,烛光中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秦之颜眼底的震惊隐在书架的阴影之中。 东陵军营的逃兵? 怪不得她在鬼王寨初见此人是会觉得眼熟,她终于想起来了。 张渚,东陵驻军百夫长。 前世秋猎之前,顾彦昭身边多了一个小厮,行为鬼祟,经常低着头,话也很少。 她曾询问过,顾彦昭说是远方亲戚,也就待了几天的时间,人就不见了,顾彦昭解释是没法调教,送回老家了。 后来秋猎出事,所有有关顾彦昭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当时在尽心整顿顾家内务,断断续续的消息传来,她才知道那人身份。 此刻再回忆所有细节,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有人在帮顾彦昭谋划着一切。 是叶沉,又或者是威远候顾律? 男人转过身眼神警惕地看向墨寒炫。 “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墨寒炫没解释, “今晚谁也出不去这座皇城,安心留在此处养伤,明日卯时三刻,从后墙出,走冷宫东侧,在宣芳门处等,本王会带你离开。” 他说完没再理会,侧头朝着秦之颜招了招手。 “过来。” 秦之颜忙敛下心神缓步走了过去。 “王爷不走吗?” 他能旁若无人地进来,肯定能旁若无人地出去。 “不走。” 墨寒炫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拿了一叠抄经的宣纸,寻了个盘龙柱将宣纸铺好,坐了下来。 “很晚了,睡会吧。” “可是经书……” “需要本王哄你谁?” 不悦的语气,透着些不耐。 明明是好心的,秦之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她本也累了,没扭捏靠着墨寒炫坐了下来。 刚坐下肚子就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她尴尬的抬手捂住,脸有些发烫。 下一刻,一个油纸包就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御膳房偷来的鸡腿,下了泻药,你可以不吃。” 秦之颜…… 这人今日的火气怎么这般大。 她只能当没听出来,乖顺的道了谢,接过小口吃着。 虽然鸡腿凉了,肉也有些紧,可总比饿肚子的好。 “你知道私闯皇宫什么罪吗?” 男人的声音沉沉的。 她正净手,闻言看向墨寒炫。 “王爷说的是你,还是那个人?” “王妃以为呢?” 这语气明显又开始不好。 秦之颜约莫明白了他为什么生气,微微调整了姿势认真的看着他。 “臣妾此举的确鲁莽了,只是那日听闻王爷说过要在鬼王寨寻一个人,此人闯入佛堂的时候臣妾便认了出来,他是鬼王寨的囚徒,心中便有个预感,王爷找的定然是他,所以……” “所以就自作聪明的将人留下来?”墨寒炫冷冷打断她的话,黑沉的眸子如寒冰一般,“本王问你,你有几分把握应对方沪?” 秦之颜没说话。 墨寒炫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一旦被方沪抓到此人,不仅你会死,本王也会。” “对不起。” 这个后果,秦之颜是清楚的。 墨寒炫是真的很生气。 可气的却并不是会被连累,而是秦之颜不管不顾一切为他的冲动。 若他今夜不来,他无法想象,这女人能不能撑得过去。 心口烦闷翻滚,可面对这张白嫩纯净的小脸,他又有一种有火无处发的无可奈何。 第56章 护着 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有风从佛堂穿过,吹起柱子上的黄色幡布,发出细微的声响。 累极的秦之颜实在扛不住了,迷迷糊糊靠着柱子睡了过去,不知不觉间,滑向了男人的肩膀,只晃了一下,就沉沉的枕在了上面。 墨寒炫微不可查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胸口的烦躁在身侧飘来的淡淡幽香中渐渐沉寂下去。 这一夜,秦之颜睡得出奇的好。 重生以来,她几乎夜夜梦魇缠身。 前世种种反反复复在她的梦里出现,昨夜梦里却什么都没有。 未到辰时,她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瞬间,视野中再次出现了熟悉的一幕。 男人冷峭的下巴,还用罩在她身侧的那只手。 一切都告诉她,她再一次睡在了男人的腿上。 只不过这一次因为不是马车而是地上,所以男人的腿是曲着的,更确切的来讲,她睡在了男人的怀里,还是以半抱着的姿势。 “醒了?” 低沉的男声带着微微的沙哑。 秦之颜忙收回目光,快速从他怀里爬了起来,本想福身道谢,左腿睡得有些麻,一时使不上力,人一歪,直接坐在了墨寒炫的身上。 男人闷哼一声,双手猛地扣住了她的腰。 秦之颜瞬间察觉到不对劲,一张小脸瞬间爆红。 “王爷,你……” “别乱动!” 男人的声音又哑又沉。 秦之颜想起身,可位置尴尬,腰又被扣着,只能咬着唇瓣乖顺的等着对方缓和。 这时,殿门被人从外面粗鲁推开,重振旗鼓的陆玲珑带着新的整人的招数,一进门却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喜。 “秦之颜,你竟然在佛堂偷男人?” “放肆!” 墨寒炫黑着脸厉声呵斥。 听出声音的陆玲珑,表情瞬间裂了,难以置信的冲过去一把将秦之颜给拽开,待看清野男人是谁后,顿时委屈的差点哭出来。 “寒炫哥哥,你怎么能跟……跟她……” 她一想到刚刚两个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就想发疯。 墨寒炫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将秦之颜拉到身边,掌心的炙热,仿佛能烫在人的心尖。 “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与她如何,跟县主何干?” 陆玲珑忽然注意到墨寒炫身上的衣服,表情顿时变了变,猛地转身瞪向秦之颜。 “你给我跪下。” 秦之颜用一种“你是不是有毛病”的眼神看着她。 陆玲珑越发得意。 “你不是很爱寒炫哥哥吗?现在就是你表深情的时候,如果你不跪,我就去皇上面前把寒炫哥哥为了你私自入宫的事情捅出去。” 这逻辑,让秦之颜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是也很爱他吗?不怕他受罚?” 陆玲珑噎了一下,气急败坏道,“本县主说的是你,你要是不肯跪,就是对寒炫哥哥用情不深,我就是要让寒炫哥哥看清楚你的真面目,让他知道,谁才是最喜欢他的那个人。”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用这种方式的。”秦之颜懒得理她。 “王爷,太后让我在此处抄经书三日,府中诸事,劳王爷费心了。” 她话音刚落,墨寒炫就直接拉起了她的手,看都没再看陆玲珑一眼,径直往外走。 “王爷!” 秦之颜有些着急。 她若出了佛堂,就是违背了太后懿旨,这事可大可小。 就算墨寒炫故意想惹圣心不快,让瑞王放松警惕,定然也要有个度,显然此举,超了。 “陪本王去给太后请安。” 墨寒炫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并没有多言。 秦之颜拗不过他,被他带到了坤宁宫。 殿外的小太监看到墨寒炫立刻行礼通报,很快里面就回了话,让墨寒炫入内。 秦之颜忙整理了一下衣袖发簪,紧跟在墨寒炫身后进了内殿,恭敬的跪下行了礼。 屏风撤去,太后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这孩子,越发胡闹了。” 墨寒炫拉着秦之颜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随后才冲着太后躬了躬身。 “她是孙儿明媒正娶的妻子,孙儿自当护她。皇祖母若觉得她哪里不好,告诉孙儿,孙儿让人好好教她,皇祖母切莫为这种小事伤神累着。” 这还是秦之颜第一次听到墨寒炫如此会说话,嘴甜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太后脸上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不少。 “当初你不愿娶,此刻倒是护上了。” 墨寒炫收回手,忽地满眼柔情地看向秦之颜。 “以往孙儿不知,如今尝过温柔,理应担起为人夫的责任。” 秦之颜听得浑身毛刺刺的,袖袍下的手臂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人说这种话,都不觉得羞耻吗? 可如今局面,她也只能配合,捏着嗓子娇声嗔了句,“王爷。” 这一下换成墨寒炫不舒服了,表情差点没绷住。 二人你侬我侬的场面,太后既嫌弃又觉得欣慰。 无论秦之颜多不好,若墨寒炫欢喜,也非不能接受。 “行了,别在哀家面前打情骂俏了,抄经书的事……就此作罢,但是她的言行举止,回去之后,一定要严加管束,莫要让她丢了皇家的颜面。” “孙儿谨记。” “之颜叩谢太后教诲。” 一个拱手,一个跪拜。 太后这气总算是消了个差不多,还准了墨寒炫和秦之颜陪着用了早膳。 这时陆玲珑也回来了,一顿饭的功夫,眼睛恨不得化成刀子将秦之颜活刮了。 奈何对面来两人云淡风轻,偶尔还会互夹个菜,虐的细雨润无声。 早膳之后,墨寒炫冲着太后行了一礼。 “皇祖母,能否劳烦陈嬷嬷送之颜出宫,也好在路上教导一番。” 陈嬷嬷是太后曾经的陪嫁丫鬟,在宫中地位很高,即便是皇上,也会礼让三分。 太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倒是护得紧,在宫里谁还能把她如何了?也不考虑考虑自己,就你这身衣服,皇上岂会轻饶了你。” 墨寒炫淡笑道,“孙儿这便去找皇伯父领罪。” 太后虽看向秦之颜的时候神态不悦,却还是指了陈嬷嬷去送人。 坤宁宫外,秦之颜拽住墨寒炫的袖子,心中焦急。 她知道领罚是其一,最危险的是带走那个人。 周围太多双眼睛,她又无法言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雾,像晨间沾了露水的花瓣,美的娇艳。 墨寒炫忍不住轻轻抬手,如玉般的指骨滑过她长而翘的睫毛。 “回府等着。” 说完转身而去。 陆玲珑酸得要死,等墨寒炫走远了才道,“秦之颜,都是你连累了寒炫哥哥,寒炫哥哥背上还有伤,现在又要去受罚,你就是个扫把星。” 秦之颜收回目光冷冷地扫向陆玲珑,周身气势陡变, “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算计他,我不会饶你。” 第57章 上了心 太后久居宫中,若非有人故意挑唆,宫外一个四品官员内宅之事,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传到她老人家的耳朵里。 而能在她面前搬弄是非的,除了陆玲珑不做她想。 至于是谁将消息传给的陆玲珑,她暂时不能确定。 出宫的路上,陈嬷嬷一直在打量秦之颜。 “王妃的性子很是沉稳,为何会做出代母和离之事?” 秦之颜原以为,陈嬷嬷会代替太后敲打她一番,没想到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而且还是如此平心静气。 “之颜没想太多,我娘死的时候,曾哀求过一纸和离书,可秦大人不肯给。若非夫妻情分枯竭,又有哪一个女子至死所求的是‘和离’二字。” “云国最重孝道,或许之颜所为有违伦理礼法,但这是之颜能为母亲做的唯一一件事,之颜不后悔,只是连累了王爷,还让太后她老人家跟着伤神,是之颜之错。” 陈嬷嬷怔了怔,似是想起了过往诸事,表情有些微妙的伤感。 “男女之情,本就如履薄冰,想来你娘也是性情中人。” “多谢嬷嬷体恤。” 秦之颜没多言,道谢之后乖巧端庄的坐在马车中。 陈嬷嬷只是将她送到了宫门口,不过太后的马车却一路将秦之颜安全送到了郡王府的门口。 珠儿和翠儿已经在等,两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看到秦之颜下车,立刻迎了上去。 “小姐,您没事吧?” “先回听雨阁。”翠儿扶着秦之颜的手臂,强装镇定。 刚过庭院,陈蕊带着丫鬟迎面走了过来,冲着秦之颜微微福身,“见过王妃,王妃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好差。” 秦之颜狐疑地看着她。 “嫂嫂是专门来此处等我的?” 陈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隐了下去。 “我正准备去娘房里伺候汤药,不过刚刚从听雨阁过来的时候,见到太妃身边的嬷嬷去寻过王妃,看来是扑了空,王妃还是快些去静思堂给太妃回话吧,免得她老人家着急。” 她说完又虚虚行了个礼,转身去了锦和苑。 翠儿脸色沉了沉。 “小姐,现在府中好些人都在议论,说您是什么弃家女,这话怕是已经传到了太妃耳中。” 珠儿气道,“老爷对小姐不好,一心向着王氏他们,难不成小姐还要一直受他们欺负。凭什么就不能替夫人和离啊?” 她说这话,自然是因为她一心向着秦之颜。 可儿女弃爹,有违天理。 “陪我回去洗漱换衣。” 秦之颜心里凝着口气,这道风波,来得凶猛些也好,她倒要看看,这府中还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换了身浅蓝的裙褂,将发髻重新梳过之后,秦之颜没带丫鬟,独自一人来了静思堂。 小厮通报之后,并没有其他人出来。 “太妃命王妃在此跪着。” 这段时日,秦之颜一直在整顿王府内务,正是建立威信的时刻,这时候让她跪在静思堂外面,责罚不在跪,而在折辱。 秦之颜静默了片刻,撩起衣摆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脊背却挺得笔直。 太妃是墨寒炫的亲娘,墨寒炫能为柳汝媚供奉长明灯,她自然能为他跪拜太妃。 静思堂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锦和苑内, 陈蕊正在给柳娥捶腿,听到丫鬟汇报,笑着说道,“娘,太妃这是在给您争面子呢。” 自从秦之颜入府,柳娥处处受制于她,此刻顿觉气都顺了不少,看陈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满意。 “南儿此番能入翰林书院,你爹也费了不少心思,这些事娘都看在眼里,病来如山倒,以后锦和苑的事,就辛苦你了,只是王妃那性子,你若吃了苦,娘怕也帮不了什么。” 能让柳娥说出这话,陈蕊心里很是满意。 “娘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您和夫君。小楼里闹了几日,昨儿个消停了,那位苏姑娘同意了以胡家妾室的身份进门,无论是她还是孩子,都跟王府无关。若娘觉得碍眼,我可以在附近寻个宅院,将他们安置出去。” 柳娥摆摆手。 “如此倒显得我肚量小不容人,这等笑话,以后可不能再出,明白吗?” 陈蕊自然懂。 成婚三年,婆媳之间第一次和睦对话,让陈蕊对将来充满了信心。 等她离开,柳娥抬手叫来心腹丫鬟。 “告诉那些人,铺子的事可以动了。” 惹了太后和太妃的厌恶,铺子的事再闹出点风波,秦之颜在王府便再无立身之地。 至于陈蕊…… 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静思堂外,秦之颜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 她的脊背没有弯一下,小脸上也没有任何不甘埋怨,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不怒不争。 太妃身边的嬷嬷终于出来了,站在秦之颜面前微微福了福身。 “王妃,起身吧。” 秦之颜朝着太妃正堂的方向磕了个头,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因为跪了太久,双腿都是麻的,人踉跄着差点栽倒。 好在嬷嬷扶了一把。 “多谢嬷嬷。” 秦之颜搀着嬷嬷的手臂小心活动着,总算有了些许知觉。 嬷嬷看着她额头上冒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 “我送王妃回去吧。” 秦之颜有些意外,太妃罚她是折她的面子,可嬷嬷此举,却又模糊了这个意思。 她微微颔首,承了这份好意。 “有劳嬷嬷。” 嬷嬷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扶着她慢慢地往听雨阁走。 “听说是王爷亲自去宫里将王妃带回来的?” 秦之颜点点头。 “之颜一心为母,鲁莽行事,连累了王爷。” 嬷嬷嘴角噙了笑意。 “老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王爷少年老成,与他人多有不同。他能为你如此,定然是上了心的。他父王一生只娶了太妃一人,王爷像他父亲,一旦动情,也绝不会再娶他人。太妃罚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辜负王爷,做任何事之前,先看清此番身份,王妃可明白?” 太妃与太后不同。 她考量的自然只有墨寒炫一人。 只是那句上了心动了情却让秦之颜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跟墨寒炫……并不是。 第58章 算计 县主府内, 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满地狼藉。 叶云湖依旧是一身清雅的湖蓝色儒褂,戴着翠玉步摇扶着丫鬟步履优雅地走了进来。 “哪个不长眼的惹了我们漂亮可爱的县主生这么大的气啊?” 陆玲珑顿时委屈地迎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云湖,我真的快要气死了。” 叶云湖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由着陆玲珑拉着一起坐在了软榻前。 陆玲珑是个藏不住事的,噼里啪啦将所有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那个秦之颜有什么好啊,长了一双狐媚子眼,竟然把寒炫哥哥给勾的丢了魂,处处护着她,我现在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看着因嫉妒而神态扭曲的陆玲珑,叶云湖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却隐藏的极好,再开口时,声音依旧透着温和的宠爱。 “你先别着急,秦之颜跟你没法比,她以前顶多是个四品官家的嫡女,现在,连这个身份都没了。她自然要拼了命的缠着郡王爷,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 “我气的是寒炫哥哥对她的态度,他从没那么看过我。”陆玲珑委屈地再次掉了眼泪。 叶云湖拿着帕子帮她擦了擦。 “唉,你这般,可是要心疼死人了。” 她越是如此,陆玲珑对她越是依赖。 “云湖,你最聪明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不要寒炫哥哥爱上那个秦之颜。” 见时机成熟,叶云湖故作为难。 “真是拿你没法子。你和秦之颜有矛盾,郡王爷是知道的,所以,你不能自己动手,否则让郡王爷知道,你们二人还怎么有将来?” “云湖你要替我教训她?”陆玲珑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叶云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依旧温柔。 “我也不成,我爹爹管的严,若让他知晓我帮你对付郡王妃,定然是要罚我的。不过有个人可以。” “谁?” “秦玉婉!” 叶云湖这一点拨,陆玲珑瞬间有了思路。 “对啊,顾彦昭跟青阳公子的书友会上,被郡王府的墨振南踩在了脚底下,如今他哥哥又因为秦之颜不肯签文书闹得差点被翰林书院撵出来,秦之颜越是风光,秦玉婉一定越恨她。” 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云湖,你真是我的智多星。” 叶云湖笑的温柔,眼中却泛着冰冷的算计。 …… 秦之颜在听雨阁等到了夜幕降临,墨寒炫也没有回来。 晚膳之后,陈七送来消息。 “王爷说今晚他宿在军营,一切顺畅,让王妃不必挂怀。” 秦之颜立刻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陈七大人。” 她叫住要离开的陈七,走近了才低声问道,“王爷可有受罚?” 陈七摇头,“跪了半个时辰,并未再用杖刑。” 秦之颜松了口气,思索片刻,还是没有问张渚的事情。 墨寒炫今夜宿在军营,定然是为了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而且,张渚在军营安置最合适。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双腿因为跪的太久一直有些发麻。 珠儿上了热敷,又帮她揉了许久才好转,可淤青依旧没褪。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走路仍有些不适。 “小姐,今天就别去铺子了,我和石川过去看着吧。” 翠儿帮她理好腰间的穗子,满脸担忧。 这点伤痛,对于这个年龄的秦之颜来说,并不打紧。 她轻轻笑了下。 “你是怕我被外面的流言蜚语淹没吗?” 翠儿急道,“小姐,您还笑得出来,您不知道外面……” 秦之颜岂会不知。 这本就是让人很难接受的事情。 没有人去深究秦家的事情,再者说,秦政能放出来的消息,也绝对都是秦之颜大逆不道,不孝不敬,攀了高枝忘了本。 秦家的颜面要挽回,自然要将所有错全扣在秦之颜的头上。 “我问心无愧,他们如何议论,跟我无关。只不过,今日这铺子里,怕是不会太平。” 翠儿皱眉。 “昨日我跟石川去过,一切都很正常,小姐为何会觉得要出事?” 秦之颜没解释,“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梧桐街一处茶楼的雅间里。 带着纱帽的秦玉婉看着楼下的商铺,悠闲地敲着桌面。 这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走了进来,眼神在秦玉婉身上来回扫了几眼,笑得一脸谄媚。 “贵人交代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不过有件事,贵人似乎没说清楚吧?” 秦玉婉将手里的钱袋子扔了过去。 男人接过打开,看到里面澄黄的金子后,笑意更浓。 “贵人放心,干我们这行的,只管做事,其他一概不问,管她是天王老子还是富贵王妃,落我们手里也只有被玩儿的份儿,上一次贵人买的药,可还合用?” 秦玉婉想起洞房花烛夜的遭遇,气得直接拍了桌子。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滚出去。” 男人颠了颠钱袋子,笑眯眯地又往秦玉婉的身上扫了几眼。 “时辰不要差了,完事之后我们不会等,贵人若看不到想看的,可不要怪小的没提醒。” 他说完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秦玉婉再次将目光落在楼下。 秦之颜啊秦之颜,等你被那些腌臜之人占了身子,我倒要看看,墨寒炫还会不会护着你。 此刻楼下,秦之颜正在发脾气。 原本想闹事的走商被揭穿了目的,此刻被店内的小厮扭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不必跟他废话了,直接送去京兆府,查,给我一查到底。” “如今大峪国使团刚刚入京,竟然敢用这种东西糊弄我,说小了是骗钱,往大了去,就是卖国,是构陷郡王。” 本还强硬的走商一听这罪名,腿都软了。 “我……我没有。” “没有?没有这货从何处得来,为何又要藏匿大峪国的图腾神像在瓷器之中?”秦之颜步步逼问,走商的额头都冒了汗。 “石川,送去衙门。” 走商哪肯被拽走,去了衙门单单这些物品,他就要挨一顿板子,说不定还要被关进大牢,若是再牵扯到皇族,他一家老小都要被拉出来斩首。 “我……我说,我全说。” 第59章 摧毁 东城的事情,京兆府并不爱管。 秦之颜也只是在故意诈他,闻言摆了摆手,让石川将人带进去内间。 走商也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只可惜柳娥谨慎,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作为证据的信件印章,就连给的银子,也都是现银。 不过走商却说了整个布局,除了这一个铺面,其他几个也都有。 这一点,秦之颜并没有完全掌控。 “石川,你带翠儿过去挨个查。” “是!” 石川应了一声,又道,“王妃,让珠儿姑娘带着小厮去另外几个铺子吧,若不同时进行,怕会生事端。” 秦之颜点点头。 几个人刚离开,有人过来送信。 秦之颜正在看账本,没注意到送信之人的长相,等她看完信,那人已经离开。 信是叶云溪写的,约她在桂平路的如家酒楼见面,字字句句皆带着着急,显然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桂平路在东城和南城的交界处,离她现在的位置并不远。 秦之颜却并没有着急前往,她盯着那封信看了好一会儿。 之前的攻城车图纸上,叶云溪为了方便旁人看得出细节,标注了几处,虽只有寥寥十几字却依旧能看出书写的习惯。 图纸上的字迹看上去和手中这封信上的字迹很像,可某些习惯却又有细微的不同。 她将信塞进袖口,起身叫了个小厮上了郡王府的马车。 一路从梧桐街穿行而过,转向了桂平路的方向。 如家酒楼的二楼雅间,已经被人包了,以至于楼下大堂的人特别的多。 正是吃饭的时间,跑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秦玉婉算着时辰下车,看到角落里郡王府的马车后,纱帽之下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她已经能想象这个时候中了药的秦之颜衣衫不整,被几个恶心的野男人任意蹂躏的画面。 大堂里的拥挤和弥漫的汗臭味都让她变得异常兴奋。 人越多越好,只要推开雅间的门,那场面一定会传遍整个京城! “姑娘,楼上的包间都被人定下了,您要吃饭的话,小的在大堂给您寻个地方。” “不必!”秦玉婉摆摆手,“我要找的就是楼上的人。” 小二面露难色。 “可是楼上的贵客特别交代,不许人上去打扰,您这……” 秦玉婉越发满意。 没想到那群草莽做事还如此周祥,她懒得跟一个小二争辩,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丢了过去。 “少管闲事。” 小二的眉眼瞬间笑成了花。 “是是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说完让开了路。 秦玉婉提着裙摆快速的上了二楼,一把推开了其中一个雅间的门,情绪已经准备好,惊呼声却还没响起就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楼下的小二正好抬头看去,忍不住咦了一声。 “不是去找那位女客的啊?这么急切,又捂得那么严实,难不成是谁家的夫人来此偷情?” 这时掌柜的叫他端菜,他忙答应着匆匆去了后厨,忍不住跟几个跑堂的聊了两句风流话。 二楼的雅间内,秦玉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中药的是那群男人,为什么秦之颜没进来,为什么被压在雅间软塌上的人是她。 隔了两个房间的另一处雅间内,秦之颜正在喝茶。 这家酒楼的雨前龙井并不太好,是陈茶,清香少了,苦味很重。 南城虽然比东城要好一切,可这个位置,来往的极少有达官贵人,雅间内的装饰也极为简陋,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似乎能穿透墙边传过来。 她的眼底很冷。 杀一个女人,此一事,便轻而易举。 她盯着自己的手掌心,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她的行踪是谁暴露的,那封信是谁写的,设下这种恶毒的陷阱的又会是谁? 只要推开那扇雅间的门,一切就都会有迹可循。 思索良久,她将茶盏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走向楼梯的时候,男人们的喘息声越发清晰,她只觉一阵恶心,并没有选择去撕开这块布。 计划失败的人,会比她更着急。 她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上菜的小二。 “贵人,吃好了?” 秦之颜带着面纱,露在外面的眼睛,神色淡淡,“楼上有些吵,影响胃口。” 说完径直离开。 大堂里的声音很嘈杂,根本听不到楼上的动静。 可秦之颜的提醒却让小二上了心,他立刻凑到楼梯口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红着脸窜到了后院,不一会儿就叫来了几个跑堂的。 这热闹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大堂里的人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嘈杂的说话声消失了,男欢女爱的缠绵呻吟响彻整个酒楼。 …… 秦之颜回了梧桐街的商铺,石川等人也陆续回来了,将几间铺子的事情全部汇总在了一起。 这一忙,便到了傍晚。 回去的路上,秦之颜让车夫绕行到桂平路再回王府。 瑞禾酒楼依旧来往不少客人,看上去并无异常。 马车经过酒楼门口的时候,外面传来几个男人的议论声。 “这事比金子还真,当时我就在大堂里吃饭,那动静,绝了。” “真的是顾家新娶的那位?” “戴着纱帽没看到脸,走的时候,腿都是弯的,扶着楼梯下来的,衣服都撕碎了好几个地方,有人故意撞了她一下,看到了纱帽下的脸,说就是顾大才子新娶的夫人。” “什么顾大才子啊,他因为抄袭的事都被翰林书院给赶出来了,哪还有脸称才子。” “你们小点声吧,不说他是流落在民间的皇子吗?” “是皇子也没用,床上不行,皇上就算认了他也没有多大出息。” “我可听说他夫人在新婚第二天就去梧桐街买男奴了,今天又憋不住跟人在这里私会,可见那位顾大才子又多软。” …… 粗俗的荤话夹杂着大笑声,从马车前经过,听得珠儿面红耳赤,又忍不住好奇。 “小姐,他们说的是二小姐吗?” 翠儿扯了她一下,“这事旁人议论可以,我们不行,莫要再给小姐惹麻烦。” 弃家女的事情,就算刚刚在梧桐街,也引来了不少议论,还有几个妇人的谩骂声都没有刻意压制,说的极为难听。 这个时候,再牵扯秦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更大的风波。 珠儿不爽,“我原以为只有男子会和老爷一般认为小姐做事不对,没想到反应最大的竟然是那些女子,今日在布庄我差点没忍住。” 听着她抱怨,秦之颜的眼底闪了闪。 莫说普通百姓,连太后都不认同。 女子成婚,似乎就是枷锁牢笼,无论男子做什么,一旦离家,便好似大逆不道一般,甚至不问对错。 第60章 对峙 因为大峪国使团入京,京城之中多了不少巡街的士兵。 走卒小贩也少了不少,这倒是没让流言蜚语传播的太过。 秦之颜的马车刚到府门,就和另一辆马车撞在了一起。 石川掀开帘子低声道,“王妃,是京兆府的马车。” 京兆府? 秦之颜皱了下眉,难道和离书的事情,秦政又在背后做了什么? 对面的马车,京兆府尹吕大人已经下来了。 他冲着秦之颜的马车微微拱了拱手,“下官有一事,想请教王妃。” “请吕大人入府吧。” 秦之颜淡淡应了一声,吕青却拒绝了。 “几句话的事情,不敢入府叨扰。” 见他如此,秦之颜只能下了马车,随着吕青往一旁走了走,避开了门房。 石川等人留在原地,没有跟随。 吕青再次冲着秦之颜微微拱了拱手。 “王妃,不知你可认识一名妇人,张王氏?” 秦之颜怔了怔。 “不知大人说的是谁,可有名字?” 她说话的时候,吕青一直在打量着她。 能做到京兆府尹的位置,绝不是平庸之辈。 吕青顿了一下又详细说道,“下官也是多方打听才得知,那日张王氏去府门鸣冤,是王妃指引,事关皇族血亲,下官不敢懈怠分毫。” 秦之颜似乎才记起来一般,点了点头。 “确有此事,吕大人是要详细问问那日的情况吗?那我说与你听……” “王妃误会了。”吕青打断她的话,眸光透着探究,“张王氏……死了。” 秦之颜愣住。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吕大人来找我,是怀疑我与那妇人的死有关?” 那双眸子澄清明亮,丝毫没有闪躲惊慌。 若吕青真有证据,绝不会是这个态度。 可为何会查到她头上,只因那日街上发生的事情吗? 这似乎有些勉强。 吕青将探究的目光收回,再次冲着秦之颜拱了拱手。 “王妃误会了,下官只是依例问询罢了。” “哦,是吗?那我理应配合。” 秦之颜一字不差地将那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吕青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告辞离开。 秦之颜站在原处目送京兆府的马车消失在拐角,脸色沉了又沉。 她虽不知张王氏究竟死于何因,但是吕青来找她,一定还有一些能牵扯到郡王府的线索。 思及此,她转身回了王府,刚准备叫陈七出来,却又意识到不对。 她不能保证吕青是不是在引蛇出洞,此事,还需要墨寒炫回来之后再多定夺。 吕青的马车行出长街,却陡然停了下来。 外面的书吏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当街拦截京兆府尹的马车?” “吕大人,你心中的疑惑,我能解,可否借一步说话?” 女人的声音隔着布巾,又透过纱帽,听不出年龄。 吕青掀开帘子,此处是街尾,晚霞最后一道光照在一个白衣白裙的女人身上,透出几分诡异的神秘感。 犹豫片刻,他移步下车,跟着女人到了侧边无人的巷子。 书吏将马车堵在巷子口,隔绝了可能的视线。 “你是什么人?” 女人从袖中摸出一页宣纸递了过去。 吕青好奇结果,展开一看有些懵。 “这是谁?” 画中正是秦之颜假扮林东的模样。 “她叫林东,又叫秦之颜。” 吕青大吃一惊,再次低头细看,画中男子的五官的确和秦之颜有六分相似。 “你所说的秦之颜可是郡王的正妃,若没有实证,构陷之罪,本官不会轻饶。” 女人的低笑声从纱帽之下传来。 “证据当然要府尹大人去查。堂堂郡王妃,男扮女装混进书友会,大人不妨想想,那场书友会到底针对的是何人?” 吕青的心里咯噔一下。 书友会的事情,闹得京城几乎人尽皆知。 正是在那场书友会中传出顾彦昭可能是皇子的流言,而张王氏的死罪牵扯到东陵,也跟皇子传闻有关。 难道此事,真的是墨寒炫在背后筹谋? 女人见他面色阴沉不定,知道自己所言对方听见去了,嘴角不由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我知晓的已经全数告知,至于吕大人是信还是不信……都与我无关,告辞。” 她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吕青没有拦,依旧低头看着画像中的书生,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头上了马车。 夜幕降临, 陆玲珑正开心地等着秦之颜被满城嘲讽、被赶出郡王府的消息,秦玉婉却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周围小厮拦着却被她手里拿着的棍子打到,场面一度失控。 “你放肆!” 陆玲珑站在门庭抬手找来护院,“给我拿下。” 秦玉婉已经快气疯了,沙哑的声音歇斯底里。 “陆玲珑,你不是告诉我秦之颜一定会去吗?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她像个疯子,却没有带丫鬟小厮。 身上衣服已经换过,并不见狼狈,可表情却又过于激动。 陆玲珑皱了皱眉,“秦之颜没去?” 这怎么可能? 叶云湖说过,只要送出那封信,她一定会去,难道中间出了岔子? 秦玉婉一想到自己在雅间的经历,就恨不得将眼前的陆玲珑给活撕了。 “陆玲珑,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咱俩谁也别想好过。” 一听这话,陆玲珑的火气也窜了起来。 她堂堂县主,被秦之颜屡次压了一头,现在一个小小的庶女、一个没有品级的妇人,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不过她很快想起了叶云湖的交代。 如果事情出了意外,要尽早摘干净以免节外生枝。 她立刻平息了情绪,高高在上地看着秦玉婉。 “顾夫人,你这话,本县主可听不明白,莫不是你要威胁勒索本县主?” 秦玉婉气得肺都要炸了。 可周围人太多,她根本没办法将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行,陆玲珑,你敢算计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她撂下狠话转身就走。 陆玲珑冷声道,“顾夫人,你当本县主的县主府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掌嘴!” 秦玉婉是被扔出县主府的,本就不爽的身子根本站不住,耻辱地趴在地上,发髻都散了,脸更是快肿成猪头。 门房淬了两口唾沫将门关上,那眼高于顶的眼神刺激得秦玉婉想发疯。 她看着高高悬挂的牌匾,心里对权势的渴望达到了顶点。 第61章 温情 墨寒炫忙到很晚才回来,看着房间里依旧亮着的烛火皱了皱眉。 这女人又在忙什么? 账目和内务的事情不是已经让石川帮她了吗? 这时陈七落在了他身后。 “王爷,京兆府的吕青来找过王妃,说了什么属下不知,王妃回来后有些心神不宁。” 墨寒炫推门进去的瞬间,躺在软榻上睡着的秦之颜就睁开了双眼,带着些茫然看过来,声音透着软。 “王爷回来了。” 说着,手脚并用地爬了下来,还不忘揉了揉眼睛,像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儿。 “在等我?” 秦之颜混沌的脑袋很快恢复清明。 “嗯,京兆府尹来找我问张王氏的事,那妇人,她死了。” “你杀的?”墨寒炫坐在桌前自己倒了杯水。 秦之颜的语气多了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嗔。 “王爷,您不要开玩笑了。若单单是那日张王氏拦截我们的马车,吕大人绝对不会亲自登门问询,定然还有别的事能牵扯到王府。” 水杯递到了面前,她没多想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半杯。 喝完才意识到,这杯好像是墨寒炫喝过的。 “此事你无需去管,若吕青再来问询,你只管将你知道的事情如实说清便可。” 墨寒炫说完,如墨般的眸子又扫了过去。 “就为了这事夜不能寐?” 秦之颜长睫微垂,小手无意识地转着茶盏,停了片刻后道,“张王氏来自东陵,皇宫那个刺客也是东陵的,鬼王寨也跟东陵有关,臣妾总觉得,东陵会出大事。” 她无法详说,只希望墨寒炫能有所警戒。 话音落下,下巴就被勾住。 男人凑近了些,好看的眉宇被烛光映衬得越发冷隽。 “东陵的事,你知道多少?” 两个人凑得很近,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 秦之颜的心跳的很快,却不是因为暧昧。 男人的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 她心里有些发虚,努力镇定着。 “女人的直觉,王爷能忍着没动鬼王寨,肯定是因为有更大的作用。” 墨寒炫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女人嫩白的肌肤,片刻后收回。 “这是男人的事情,别操不该操的心。” 他说完起身,忽地弯腰将秦之颜打横抱起,径直往床的方向走。 陡然的失重感让秦之颜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子,又慌乱的松开。 “你要干什么?” 话刚说完,人就被放在床上,裙摆直接给掀了起来。 秦之颜吓坏了,仓皇的双手去捂,虽然裙下还穿着裤子,可那已经是女人最后的底线。 “别乱动!” 墨寒炫轻轻拍开她的手,在她惶惶不安中撸起了裤管,露出了白皙的小腿,以及膝盖处没有完全消散的淤青。 温热的掌心敷在上面,传来针扎似的疼。 秦之颜闷哼一声,忍不住咬住了唇瓣,水盈盈的双眸有些可怜,想闪躲,却又抽不回。 “我没事,太妃是心疼你,罚完之后让嬷嬷亲自送我回的听雨阁。” 墨寒炫抬眸看向她,其中一只大手还握在她纤细的脚踝处。 “我娘不会管内宅的事务,你讨好……没用。” 趁着他说话的空档,秦之颜快速将自己的脚踝抽了回来,裙摆也随之放下,人蜷成一团,小脸抵在膝盖上。 “我娘都死了,你又为何讨好?” 他们都用了讨好两个字,可意思却并不单纯是“讨好”。 四目相对,有温情如丝线一般流转,两个人几乎同时别开,安静的房间内,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如擂鼓在敲。 “本王还有公务,你……睡吧。以后有事直接吩咐陈七,不必等本王回来。” 他说完起身离开。 风从开了又关上的门吹进来,烛火都跟着晃了晃。 秦之颜却睡意全无,脑袋乱糟糟的,全身的心思似乎都跑到了膝盖上,热热的,很暖。 清雅居内,烛光闪烁,范易恒还在埋头写书。 书童低头进来,将一张画像平铺在砚台旁边, “公子,有人拿着这个在四处寻人,已经打听过书友会的人,包括那天在书斋外的书生。” 范易恒侧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狼毫笔瞬间停住。 那不是他画的。 书友会之后,他画了画像让人秘密寻找,一直无果。 可眼前这幅,却并不是出自他的手。 “知道是谁在找人吗?” 书童道,“京兆府衙门的人,但是没探听到为什么找人。” 范易恒盯着画像,清雅的眉宇有些寒意。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叫林东的书生,明白吗?” 书童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从自家公子身上,看到这种气势。 “是,小的明白。” …… 秦家内宅, 王氏看着满身痕迹的秦玉婉,气得眼都红了,抹药的手不由重了几分。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蠢笨的女儿!” “娘,疼。” 秦玉婉哆嗦了一下,“我也没想到陆玲珑竟然会诓我,她明明很恨秦之颜的。一定是她没用,没能将秦之颜骗去桂平路。” 她话音刚落,后背就挨了一巴掌。 “我说你蠢笨,你还不承认。陆玲珑是什么人啊,人家是县主,皇上亲封的,仅次于郡主身份,何等尊贵,你怎么就会觉得她在真心帮你,而不是拿你当冲锋的棋子。” 秦玉婉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身份悬殊,当即坐了起来。 “娘,我可是天生凤命,未来的皇后。” 王氏将她又摁回床上。 “你也说了,那是未来。眼前形势,你根本没有那个能力跟陆玲珑抗衡,这个亏,只当买个教训。顾彦昭那里,娘会帮你瞒着,至于那几个歹人,娘不会让他们活着。” 她越是如此说,秦玉婉就越是不甘心。 难道她重活一生,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处处被别人欺压吗? 王氏又不放心的叮嘱道, “婉儿,这几日你在府中好好静静心,大峪国使团入京,来势汹汹,各方势力都在盯着,你爹说,大峪国有异心,想找借口跟云国开战,这一次肯定会找事,让咱们还有彦昭都安分些。” 秦玉婉的眼神陡然亮了。 大峪国? 她想起来了,前世大峪国使团入京,出题为难云国诸臣,想摆脱从属国地位,还大言不惭地想要一位公主嫁去大峪国给国主当妃嫔。 秦玉婉想起陆玲珑嚣张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公主县主,谁去和亲还不是使团的人说了算! 第62章 文试官 秦之颜刚刚用过早膳,就看到穿着朝服的墨寒炫从外面进来。 这个时辰,应该是刚下早朝。 成婚这段时间,他还是第一次下朝后回府的。 “出事了?” 她起身迎了上去。 墨寒炫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凝重。 “老六奏请了皇上,让青阳公子入宫,代表云国,做应对大峪国使团的文试官。” 秦之颜愣了愣,表情有些没收住,多了几分担忧。 “你认识青阳对吗?” 墨寒炫直白的问了出来,眉心也跟着皱起。 秦之颜敛下情绪,垂眸转向屋内。 她需要点时间消化。 前世,范易恒并没有入宫。 那一次的使团闹事云国也没出乱子,文试有叶沉,武试有墨寒炫,另外一个是这次使团唯一的大峪国皇族文吉公主,也被叶云湖压了下去。 难道因为自己的重生,事情全都变了吗? “秦之颜!” 墨寒炫的语气重了几分。 “你跟范易恒到底什么关系?在本王面前,谁准你拒不答话的?” 这是真的动了怒。 秦之颜能感觉到,转头福下身。 “王爷,臣妾不敢欺瞒,未出阁之前,青阳公子曾是臣妾最为仰慕之人。为此,臣妾拜读过他很多诗集文章,他内心向往自由不被束缚,又生在富贵人家,雅骨不屈,臣妾只是担心,皇命难为,折了他的骄傲,误了云国的大事。” 字字句句皆透着诚恳,墨寒炫却有一种感觉,这并不是实话。 可他又找不到破绽。 “今日宫中设宴,皇上有旨,所有皇亲及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陪侍,未时入宫,你候着吧。” 说完,墨寒炫转身出了听雨阁。 站在院门口抬手招了一下。 陈七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他身后。 “王爷。” “盯紧王妃,包括那两个丫鬟,本王要知道今日她们都去了哪里?” 看着墨寒炫离开的背影,陈七有些懵。 主子怎么看上去那么生气? 明明昨晚还一脸担心。 房间内,秦之颜的情绪一直稳定不下来。 手里的笔写了又停,宣纸被蜷成团扔了一地。 珠儿端着切好的水果进来,看到这一幕一脸好奇。 “小姐,你这是要写什么?还是要画什么?怎么浪费了那么多张纸?” 秦之颜的心越发烦闷。 她应该相信范易恒能应对一切,可心里总隐隐有种不安感。 如果将前世的考题提前写给范易恒,是不是胜算更大。 可若真是那样…… 她既希望范易恒平顺过关,又不希望他锋芒太露。 特别是此次还是皇子推荐,其中牵扯,皇上不可能不做考量。 皇权重在平衡,最不希望看到平衡局面被打破的就是皇上。 “小姐?” 珠儿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将手里写了一半的宣纸再次蜷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烧了吧。” …… 清雅居内, 宣旨的太监刚刚离开,门房就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公子,有人送了这个进来,说是要紧事。” 范易恒将手中的圣旨递给身侧的书童,抬手将信接了过去。 信上只有一句话, “你入宫比试必输,装病推了。” 字写得很匆忙,却又透着娟秀,看上去好像是个女人。 他脑海中不由想起在书斋中惊鸿一瞥的那张黑黑的脸,还有那双宛若星辰般的眸子。 是她吗?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警示? “送信的走了吗?” 门房忙道,“信送到就走了,不过小的认得,他是秦家的小厮。” “秦家?哪个秦家?” 范易恒一时没反应过来,书童小声提醒。 “顾彦昭顾公子娶的就是秦家的女儿。” “秦政?”范易恒眼中露出几分不喜,将信直接塞回了门房手中,“烧了吧。”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书童却将信又拿了回来。 “此事不要声张。” 门房应下。 书童拿着圣旨跟着范易恒到了书房。 “公子,入宫的事,您躲不开,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范易恒对此并不上心。 “秦家是不是有两个女儿?” 书童无奈,知道自家公子的脾气,劝是劝不动的。 “是,大女儿嫁去了郡王府,二女儿嫁给了顾彦昭。同日出嫁,风光无二,只可惜现在二女儿的命,似乎不怎么好。” 范易恒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你可曾见过二人?” 书童摇头,“顾夫人小的在书斋外看到过,那日她去了,至于那位郡王妃……” 范易恒立刻将压在书稿最下面的一张画像小心的抽了出来。 “顾夫人可长这样?” 书童凑过去看了看,立刻摇了摇头。 “不是顾夫人。” 说完又咦了一声,身体又往前探了探。 “公子,这怎么跟那个叫林东的书生这般相似?” 可这画像中却是个肤如凝脂的漂亮女子啊。 范易恒苍白的脸色微微红了红,有些匆忙地将画收好,气息不稳又开始低低咳嗽起来。 书童瞬间没了问的心思,着急忙慌的给他倒茶拿药。 看着他吃下去,还不忘用手帮他顺着气。 “公子,若这次你能在宫中大放异彩,不知能否请太医为你诊一次病。” 范家有钱,可再有钱依旧只是个商人,请不动宫里的太医。 范易恒缓了口气,摆摆手道,“去准备今日入宫的东西,请陈大夫过来给我行一次针。” “是!” 书童见他同意入宫,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若是抗旨不遵,整个范家都要跟着遭殃。 …… 午后,秦之颜去汤池洗了个澡,回来让珠儿挽发。 翠儿拿着账本在旁边小声汇报。 “小姐,这一次虽然他们手脚干净没留下可以和锦和苑牵扯上的证据,但是他们给咱们挖的坑,让咱们大赚了一笔,粗略估计至少三千两银子。” 珠儿咯咯笑道,“听说那位苏姑娘进门,姑老爷找了少夫人五次,才拿出来二百两银子做事,气得那位苏姑娘跟姑老爷好一顿闹,有次大半夜把姑老爷给赶了出来,就穿了条裤子……” 翠儿也被逗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次够他们疼的。”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石川低头出现在门口,“王妃,再有一刻王爷回府,请您直接出门,马车会在门口等。” “好,我知道了。” 秦之颜将太妃赐的团花手镯套进手腕,看着眼前的发簪,选了个镂空衔珠的,除了那颗珠子是红色,其他都是素色,不会过分张扬,恰到好处的透出端庄之气,和她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相得益彰。 “披风选那件团花的吧,喜庆,吉祥。” 第63章 宫宴 秦之颜掐着时间出的门,马车果然已经在等。 意外的是,墨寒炫并没有坐在马车内,而是骑在马上。 依旧是玄色的长衫,却多了些东西。手腕处和腰间,束上了软铠甲,侧边胸口位置,也加了一块。 冷峻之中,多了几分英武不凡。 秦之颜仰头看着,忍不住赞了句。 “王爷今日,很好看。” 墨寒炫绷着的俊脸表情瞬间有些龟裂,耳朵也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驾车的陈珂差点喷了,攥着拳头假装咳嗽了好几下才憋住。 秦之颜回神,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话有些孟浪,只是气氛尴尬,她低着头假装不知,想上马车,奈何陈珂还沉浸在自家主子被人调戏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到这个时候该扶一把。 等了片刻,秦之颜只能踩着脚凳手抓着车辕姿势笨拙地爬了上去。 墨寒炫瞥了一眼,正好瞥见她撅起的屁股撑着裙摆的弧线。 那样子,滑稽好笑,又有几分憨态可爱。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在正宫门停下。 使团入京,本就是大事。 从入了皇宫开始,侍卫就多了很多。 如今在宫门口停下,又专门设了哨卡,负责镇守的正是方沪。 其他官员顺利进入,到了墨寒炫这里,方沪却忽然伸手拦下。 “郡王爷,请配合搜身,毒药暗器不准带,这是皇上亲口下的命令。” 刚刚过去的两个文官回头看了一眼,在接触到墨寒炫的目光后又齐齐扭了回去。 墨寒炫常年在军营,掌管的也是军政,朝中六部,常接触的只有兵部,至于其他文官,对墨寒炫的认知就是杀气太重,根本不敢攀谈结交。 再加上皇上最近的连番动作,朝中众人各有盘算。 虽说墨寒炫是战神,军功显赫,可毕竟只是个郡王,没有夺嫡的可能,却又手握重兵,命运如同在刀尖上滚,一个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窃窃私语声传来,墨寒炫冷冷看着方沪,随后缓缓伸开了双臂。 “搜吧。” 秦之颜的眸色也很冷。 方沪如此,意在羞辱。 若此时墨寒炫发火,就是藐视皇权,是抗旨不遵。 袖子里的手缓缓握紧。 这狗东西是在报那日佛堂之仇。 士兵战战兢兢搜过之后一无所获。 墨寒炫轻轻理了理袖口。 “方副将满意了?” 方沪拱了拱手。 “职责所在,还望郡王爷莫怪。” 说完起身,忽地看向秦之颜。 “郡王妃,该您了。” 他抬手叫来一个嬷嬷,作势就要往秦之颜的腰上摸。 “放肆!” 墨寒炫周身杀气暴增。 秦之颜却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王爷不必动怒,方副将职责所在,我们承沐皇恩,自当配合。如此查得仔细些也好,免得出了事情,还要赖在我们头上。” 她冷冷扫过方沪,抬起手臂。 嬷嬷依规矩搜了身,秦之颜自己将头上的发簪包括耳坠一并取下来递了过去,“查仔细些。” 嬷嬷诚惶诚恐,偷偷看了眼方沪,只能硬着头皮检查。 秦之颜又将手里的团花玉镯也摘了下来。 “太妃赐我的,检查时小心些,莫要弄坏了。” 嬷嬷吓得手抖。 粗略看了一下立刻还了回去。 秦之颜慢悠悠地将所有东西一个个规整回原位。 她和墨寒炫挡在前面身后没一个官员敢进去,时辰马上到了,却又堵了一道。 可他们不动,后面的人也不敢催。 “王爷帮我弄一下,臣妾戴不上了。” 秦之颜拿着两个耳坠,娇娇开口。 墨寒炫黑沉的眸子隐着笑,接过耳坠低头帮忙。 带着薄茧的指尖蹭过柔软的耳垂,两个人的心跳都有些不稳。 墨寒炫看着眼前绯红的小脸,嘴角缓缓勾了勾,牵住她的手朗声开口。 “方副严苛执行皇命,其心可嘉,本王与王妃做了表率,若有不从者,相信方副将定然会秉公处理。本王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请功。” 这话一出,后面的官员顿时怨声载道。 从此处到宫廷还有一段距离,若耽误了时辰,他们有几个脑袋够掉啊。 方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墨寒炫却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 说完牵着秦之颜扬长而去。 刚刚墨寒炫和秦之颜被搜身,所有人都看着,若其他人不如此,那就坐实了方沪故意为之。 这罪名,他担不起。 皇上带着皇后已经坐在了主位上,最后一批官员才陆陆续续进来。 皇上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火气还没发,墨寒炫就站起来为方沪请功。 字字句句皆在赞扬方沪护卫皇城的功劳,皇上这口气卡在嗓子眼里,虽没有当即惩处,眼中的杀气却已经压不住。 瑞王墨涵帧笑着打破僵局。 “父皇,六弟为了今日之事费了不少心思,不如先请那位闻名云国的青阳公子入内吧?” 皇上的脸色这才缓和。 “宣!” 几道声音依次传了下去。 少顷,范易恒一袭蓝衫缓步走了进来。 陌生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秦之颜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有些移不开。 前世两人畅谈诗文,她曾承诺,等顾彦昭称帝朝局稳定,她陪他去踏雪寻春。 那时候的顾彦昭多半时间已经起不来床,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带着不舍和眷恋。 一世知己,有些话,她没问,他没说,却心照不宣。 正出神,手腕忽然被人握住,用了些力。 秦之颜回神,侧头看向握住她手腕的墨寒炫。 男人冷峭的下颌紧紧绷着,带着惯有的强势和凌厉。 秦之颜低声解释。 “仰慕多年从未见过,王爷还不许臣妾看几眼了?” 墨寒炫将手松开,没搭理。 “草民范易恒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易恒跪地见礼。 群臣都在打量这位才名远播的年轻人,站在皇上左下方角落里的男人皱了皱眉,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 “好一个风雅俊俏的儿郎,来人,赐座。” 皇上的情绪缓和过来,使团也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峪国的服侍偏黑色,为首的正是文吉公主。 花一般的年华,却着黑色劲装,束腰之处缠着一条黑色的长鞭,英气十足的眉宇间戴着月牙骨的额饰。 “见过云国皇帝陛下。” 躬身行礼之后,她转身扫向皇子所在的区域。 “不知哪位是云国战神墨寒炫?” 第64章 反常 秦之颜怔住。 前世她没有参加这次宫宴,具体情节并不知道。 而且她也并没有听说过文吉公主和墨寒炫有什么交集啊? 墨寒炫已经站了起来,冲着文吉公主遥遥拱了拱手。 文吉公主上下打量着他,丝毫没有羞涩忸怩之态,那双眼睛却又透着欣赏仰慕之意。 什么都没说,扭身入座。 歌舞之后,酒过三巡。 大峪国使团果然开始行动。 和前世听闻一样,依旧是三局比试。 第一局便是文试。 题目出来的时候,秦之颜被呛了一下,差点咳出来。 “怎么了?” 墨寒炫侧身挡住她,低低问了句。 秦之颜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垂下的眸子里却掀起了巨浪。 考题竟然是翻过来的。 就算是因为她重生可能会出现偏差,也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偏差。 这一看就是有人提前已经露了题目。 唯一有这个本事的就只有秦玉婉。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可是云国的子民。 难不成大峪国的人也有重生的,是谁? 那位文吉公主吗? 她的整个脑子都乱了。 “他答得很好,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低沉的男声蹭过她的耳垂,吹过温热的气息。 秦之颜猛地回神,下意识往后躲,腰间却多了一只大手,不轻不重扣着,让她动弹不得。 二人的互动落在了对面墨涵帧的眼中,他端着酒杯,眸色隐着些冷。 秦之颜有些窘。 “王爷,你先松开。” 她轻轻挣了挣,这时大峪国使团的人忽然爆发出大笑声。 “听闻云国人才济济,今日一试不过尔尔。” 秦之颜着急地推了墨寒炫一下,眸光立刻看向范易恒。 此前俊雅淡然的男子,此刻微微低着头。 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整个人却又透出一种难掩的悲伤。 她的心里紧的发疼,伸手握住了墨寒炫的手腕。 “刚刚出了什么题?” 墨寒炫紧紧盯着她,黑沉的眸子冷的吓人,冷峭的唇角抿着,却没有说话。 大殿内,气氛并不安静。 剑拔弩张中诸臣窃窃私语。 六皇子墨涵倾站了起来。 “还未过时辰,贵使是不是太过着急了。青阳公子是我云国大才,这世上根本没有他对不出的诗文。” 他如此称赞,将范易恒越发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坐在文臣首位的叶沉淡淡看了墨涵倾一眼,丝毫不见慌乱的端起酒盏喝了一杯。 朝中文臣多以他马首是瞻。 见他如此态度,其他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 “范易恒,你可有对策?” 皇上的声音带着几许威压。 使臣再次大笑出声。 “时间到了,看来贵国的才子,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他说完还特意问了句, “范公子,不知我用的这个词语是否正确。‘黔驴技穷’是这样用的吧?” 这话,纯纯的是在羞辱。 秦之颜气得小脸都红了,有些恼怒瞪着墨寒炫。 墨寒炫被她瞪的莫名心虚。 “本王没听。” 解释了之前询问他出了何题之事。 范易恒的气息终究还是压不住了,一咳嗽起来,便有些停不住。 大殿之内,似乎只剩下他无助的咳嗽声。 秦之颜的小手不由攥紧,心里难受的厉害。 就在所有人失望的时候,范易恒缓缓站了起来,蓝色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 “贵使这个词用得极好,只不过,对象错了。” 使臣愣了一下。 “范公子,大峪国最敬重诚实之人,你对不上诗文承认自己才学浅薄,这很难吗?为何还要自欺欺人,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难不成是输不起吗?此等肚量实在好笑。” 使团其他人也都跟着猖狂大笑。 皇上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墨涵倾也不由抬手抹了下脑门上的汗。 范易恒是他请来的,若是在这种重要时刻闹了笑话,丢脸的可不止是范易恒。 气氛凝滞中,范易恒淡淡开口。 “贵使可知,这首诗除了你说的那四句,还有四句。” 使臣愣住,脸上明显有些慌乱。 “还有四句?你到说来听听?” 范易恒轻轻理了理袖袍,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将后四句念了出来。 叶沉的眉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忽地转头看向了站在皇上左下方身穿铠甲手持长剑的御林军统领韩兆。 而韩兆的目光,却落在了范易恒的身上,眼中透出几分担忧。 几人的眼神交流,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秦之颜听完范易恒念的后四句终于知道了命题。 怪不得他会如此反常。 前世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次极大的分歧,险些反目成仇。 原因是范易恒算计了顾彦昭,为了一个人。 一个素未蒙面,却又对他有着救命之恩的人。 就算后来分歧解除,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好在那次,有惊无险,最后顾彦昭只是受了些责罚,并没有影响整盘计划。 范易恒承诺报恩的信物之一,就是这首八言诗。 如今,秦之颜已经万分肯定,秦玉婉找过大峪国使团。 这个浑蛋! 到底为了什么,竟然走到卖国的地步。 看着她小脸再次气鼓鼓的,墨寒炫的心情很不爽。 这女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王妃。 不是说要忠诚吗?不是说钟情于他吗? 不是说对范易恒只有倾慕之意从未见过吗? 为何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使臣的脸色变了又变,“范公子,就算你重新写了四句,时间也已经过了,这一局,是你们云国输了。” 他的话丝毫没有刺激到范易恒。 刚刚他沉浸在诗文的来源中,可思前想后,即便救命恩人真的来自于大峪国,他也绝不能因为个人之事,坏了云国的国事。 若那人非要他给个解释,他也只能事后,以死谢罪。 打定了决心,他便再无迟疑。 眸色清冷地看向使团众人。 “黔驴技穷到偷拿别人的东西,这便是大峪国的风度吗?” “放肆!” 文吉公主忽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你一个小小的书生,也敢诋毁我大峪国国威?” 她话音刚落,大殿之中就传来一道极为清晰的轻笑。 “偷了就偷了,大峪国不是最敬重诚实之人吗?怎么被人揭开了遮羞布,却又没胆子认了?” 所有目光齐刷刷全部看了过去。 秦之颜就坐在墨寒炫身边,小小的人儿,娇媚之中透着淡雅凌厉。 第65章 我要他 范易恒的目光也落了过来。 从进了大殿之后,他一直克制。 可此刻,却有些克制不住。 那个浅笑嫣然的女子,和他画中的女子有七分相似,比他想象的更灵动娇俏。 正出神,忽然感觉到一束极有压迫感的目光。 他猛然回神,撞上了墨寒炫的眸子,冰冷强势,如一条盘踞在深潭的黑龙,令人心悸敬畏。 “你是何人?”文吉公主不悦地看着秦之颜,忽又皱了下眉,“你是墨寒炫的亲眷?本公主很不喜欢你,柔弱的经不起一拳一脚。” 秦之颜并没有起身,闻言也轻哼了一声。 “本王妃也很不喜欢你,大峪国本就是我云国的从属国,入云国境内,应依云国礼制,你虽贵为公主,在吾皇和诸位皇子面前,岂有你放肆之地。” 她身形虽小,声音却又沉又稳,自有皇家气势。 皇后都不由多看了一眼。 皇上的目光也扫了过去,神色不明。 文吉公主气得脸色铁青,使臣凑过去低语了两句,她才不忿地坐了回去。 “本公主不与你一个内宅妇人计较。” 她想结束,秦之颜却不想。 “公主还真是眼高于顶,果然与贵使气度雷同。贵使黔驴技穷偷了青阳公子的诗文却又大放厥词不肯认输,如今公主大言不惭瞧不起我这内宅妇人,既如此,我有一诗请教贵使,公主也可参谋一二。” 她说完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时间,直接将诗文念了出来。 字字应景,平仄有序,初听并不惊艳,可两句诗文却用了九处动静转换,再品,只会拍案叫绝。 “堂嫂,这诗文秒啊。” 墨涵倾率先称赞。 秦之颜冲他淡淡一笑,平静的看向计时的使官。 “可以开始了吗?如果太黔驴技穷,云国大度,可以给贵国双倍时辰。” 她一再强调黔驴技穷,简直是将刚刚打在范易恒脸上的巴掌哐哐给还了回去。 墨寒炫心里很不舒服,可看着她这幅小模样,又觉得很有趣。 那个沉稳冷静的像活了很久的小姑娘,此刻倒是有了几分鲜活张扬的模样。 他没说话,也没阻止,淡然地坐在原处,无形的给予强大的依靠。 使臣的脸变得难看至极,他带来的人却想不出更好的诗文对上。 眼看时间过去,秦之颜笑盈盈地看向文吉公主。 “公主殿下不试试?毕竟我一个内宅妇人,也没什么才华。” 文吉公主憋得小脸通红,手已经忍不住去摸腰上的鞭子了。 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看了墨寒炫一眼,气鼓鼓的又将手放了下来。 “我不会。” 她倒是直接。 秦之颜忍不住想笑,眸光扫向使臣,“要不给你三倍时间?” 这下不少人都憋不住了,低低的笑声让使臣的脸涨成了猪肝。 “就算我们对不出来,上一局也是你们输,云国的文试官是那位范公子不是你。” 秦之颜笑的眉眼弯弯。 “贵使说的极是,可惜,这首诗,正是青阳公子的。” 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范易恒。 四目相对,穿过大殿,好像一下子穿过了前世的那五年时光,摇曳的稀疏光阴中,依旧是那个令人惊艳的知己挚友。 范易恒浅浅笑着说出了后面两句诗词,比前两句更加惊艳磅礴。 输赢,已经一清二楚。 皇上大喜,将御桌上的一盘鸿运当头让侍奉的太监亲自送到了范易恒的桌子上。 第二局便是武试。 使臣说完,文吉公主就站了起来,抽出长鞭握在手中指了指墨寒炫。 “我要跟你比,如果我输了,就嫁你。” 刚刚稳住心神喝了口酒的秦之颜直接喷了出来。 “慢些。” 墨寒炫抬起袖子挡了挡,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对于文吉公主的提议没做任何反应。 墨涵帧看着这一幕眸色不由闪了闪,随后摇着折扇笑道,“文吉公主,郡王和郡王妃刚刚完婚还不到一个月,你这要求属实有点说不过去。” 文吉公主却丝毫不觉得羞愧。 “在大峪国,强者才有权利选择。郡王妃,你如果不想失去夫君,也可与我一战。若我输了,自不会再提此事,若你输了,本公主可以准你做侧妃,但是他,必须随我回大峪。” 这简直是不要脸到极点。 还想带走墨寒炫去大峪,这话都是怎么说出来的。 秦之颜想将手里的酒盏扣她脑袋上。 文吉公主却半点没觉得有问题。 “怎么?刚刚还耀武扬威,此刻不敢与我比了吗?难不成云国只想用你们擅长的来欺压大峪,反之,大峪擅长之技,你们便视而不见,皇帝陛下,此举,是否有失公允。” 若之前秦之颜还觉得这位公主有些直白纯粹,此刻就完全颠覆了之前的想法。 能跟随使团来到云国,又岂是泛泛之辈。 殿内气氛再次僵持下来。 若刚刚秦之颜的举动,让众人惊叹之余也赚回了颜面,那此刻,就成了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 若处理不好,那就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一直没说话的叶沉缓缓放下酒盏。 “郡王妃刚刚之举,应是为了范公子,并不可代表云国的态度。公主大可不必拿此事做文章。不过既然要比试,自然不能拿长处欺压旁人,皇上,不如武试这局全当我们输了。” 他说的大气自信,仿佛笃定了第三局云国必胜。 皇上刚要开口,文吉公主却道,“第一局我们认输,第二局你们若认输,墨寒炫就是本公主的。” 她颇有一种,我是女人,你们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 秦之颜忍无可忍。 这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墨寒炫是我的夫君,我们有缔结文书,生同裘死同穴,你没有权利拿他做赌注。我也不会接受你这种幼稚无聊的宣战。” 墨寒炫本想拦着,闻言冷峭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这女人……当真大胆! 文吉公主嗤笑一声,“后宅妇人果然胆小如鼠。你既然不敢与我比,那就按照我们大峪国的规矩,磕头认输。” “文吉公主!” 墨寒炫冷冷扫视过去,“这里是云国,不是大峪。” 文吉公主立刻换了副表情,微微扬起下巴,七分傲娇,三分羞涩。 “你要与我比吗?输了可要认。” 第66章 有仇必报 赢了要墨寒炫, 输了,她嫁。 满朝文武都被这个不要脸的公主弄的异常无语。 可大峪国使团的众人却根本不管,颇有一种无赖上脸的劲儿, 更有一种,你们不乐意那就开战的无所畏惧。 皇上的脸都黑了,叶沉也皱起了眉头。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局面难堪的时候,秦之颜却站了起来,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端着酒盏,身姿袅袅地走向文吉公主。 文吉公主冷笑一声,环抱双臂摆出了接受跪地认输的姿态。 在这种场合,绝对是对云国最大的羞辱。 她正得意,满满一杯酒却猛地拍在了她的脸上。 惊呼声刚起,秦之颜就像个炸了毛的小老虎,扑过去拽起了她的头发,猝不及防地将人压在了地上,一边薅头发一边随手拿起被撞翻在地上的碗碟盘子一股脑的往她身上招呼。 动作又快又精准,仿佛身经百战的市井泼妇。 “你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公主,竟然当街抢别人的夫君,你有本事别用武功啊,我挠死你。” 学武之人对决有一种天然的气场,可女人打架也同样有。 无论是市井泼妇,还是内宅妇人,一旦干上了,舞刀弄枪的那些招式还真的没有用武之地。 更何况这个时候的秦之颜还骑在了文吉公主的腰上,双腿还缠着,整个人几乎是紧趴在她身上,什么损招都用上了,自己也打的披头散发。 大殿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能参加宫廷酒宴的,最低也是三品。 带去的要么是嫡女,要么是正妻夫人。 哪一个不是端庄的夹着尾巴不敢有半点松懈,就怕被人说一字不好。 皇后抬手挡在鼻尖,眼中透出几分嫌弃,侧头看向皇上,却发现刚刚还皱眉不悦的男人此刻眉宇竟然舒展开来,甚至透出几分愉悦。 她愣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文吉公主故意挑事,秦之颜的行为看似粗鄙不堪,实际上却是以暴制暴,闹到最大也不过是内宅妇人吃醋发疯,大峪国根本不能借此挑事。 “你还敢还手,你抢人家夫君还敢还手,我要挠烂你这张脸。” 秦之颜再次嚷嚷起来,这一次嘴巴都用上了。 眼看差不多了,皇上低咳一声。 “寒炫,还不把郡王妃拉开,成何体统。” 墨寒炫憋着笑,迅速过去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后。 从地上爬起来的文吉公主,满身都是酒水菜汁,脑袋上还顶着半个碎掉的小番茄,流出的红色液体从歪掉的月牙额饰上往下滴答。 “你个疯女人,我要杀了你!” 她撸着袖子去找鞭子,却发现鞭子被墨寒炫踩在脚下。 “你给我让开。” 墨寒炫冷冷勾了勾唇角。 “文吉公主,你这是准备在我云国的皇宫内,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杀了本王的王妃吗?” 比武是比武,杀人是杀人。 他们想找事,却不敢找这么大的事。 使臣吓得立刻拉住了暴走的文吉公主。 “公主殿下慎言。” 文吉公主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指着躲在墨寒炫身后冲她翻了个白眼的秦之颜,火都快窜到了头顶上。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使臣的吗?她这是对我大不敬!” 秦之颜立刻窜了出来,插着腰将泼辣进行到底。 “你怎么有脸说大不敬的?先不论咱俩的品级相差无几,你去问问街上买菜的大婶,谁敢当面抢她夫君,她不上去抽两个大嘴巴子?” “我知道我家王爷英武不凡、生得俊俏,让你一见钟情再正常不过,可身为一国公主,也得要点脸,上赶着往人怀里扎,我不打你打谁?还有,你打输了!” 这劲儿看的在场不少人都有些憋不住想笑。 文吉公主被怼的张不开嘴。 皇上再次开口。 “郡王妃今日殿前失礼,实在不该,来人,带她去偏殿换身衣服,宫宴结束再行责罚。” 立刻有小太监上前领旨。 皇上又看向文吉公主。 “公主的衣服也脏了,不如也去换一换吧。” 文吉公主本想拒绝,眼珠子一转却痛快的答应下来。 等会没人,她一定要好好修理一下这个疯女人。 秦之颜却冲着皇上遥遥行了一礼。 “皇上,妾身不敢耽误国宴,想请方副将守在偏殿外,他是个尽职尽责之人,若文吉公主要对妾身不利,他定然不会不管。” 墨寒炫低头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心眼儿倒是小。 本来方沪的事,皇上都快忘了,闻言又想了起来,大手一挥准了。 秦之颜和文吉公主一前一后进了偏殿,有宫女拿了衣服进来。 “本公主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 文吉公主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宫女看了眼秦之颜没敢多待。 偏殿的门开了又关。 秦之颜歪在软榻上也没换衣服,蓬头垢面的看着对方。 “我劝公主还是别动手的好,外面守着的那位方沪方副将,可是我云国出了名的高手。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黑色的鞭子已经回到了她腰上,文吉公主猛地抽出在空中甩了一下,发出猎猎风声,杀气腾腾。 “这条鞭子是我皇兄亲手为我做的,我曾用它绞死了一头黑牛。你觉得你白嫩嫩的脖子能撑得住几下?” 秦之颜朝着她的方向伸了伸脖颈。 “你试试。” “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文吉公主气的跳脚。 秦之颜弯起眼角。 “哎呀,方副将,公主要抽死我。” 殿门被一脚踹开。 方沪黑着脸站在门口。 文吉公主反手一鞭子甩了过去,“滚出去。” 方沪不敢对抗,只能侧身避开,阴沉着脸警告,“请公主不要在皇宫内动武。” 他特意咬重了“皇宫”两个字,可惜文吉公主根本没听出来他的提示,满肚子的火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再次挥动鞭子甩了过去。 方沪只能再次躲开。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秦之颜悠然开口,“云国是礼仪之邦,方副将一介男儿,岂会跟你动真格的,公主殿下,你就别自取其辱了。” 她话音落下,方沪已经躲开了第六鞭。 本来文吉公主的气已经消了一些,闻言再次上头。 两个人打的不可开交,秦之颜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发髻,还招手叫了个宫女进来,端了水帮她清理。 期间不忘冲着已经打到了外面院子里的二人喊道,“方副将,公主可是使臣,你莫要伤了她,挨几鞭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沪在心里已经骂娘。 这鞭子哪是那么好挨的,上面有倒刺,甩在身上绝对能拽下来一层皮。 第67章 记仇 文吉公主越打越凶,方沪躲得狼狈不堪。 秦之颜没脱里面的衣服,只是换了外衫,净了手端着盘点心靠在殿门口看的津津有味。 “方副将,大殿内还在夜宴,你们动静要小一些,若是惹了皇上不悦,之前在宫门口尽职尽责搜身的功劳可就白费了。” 她不提还好,此刻提及,让本来就压着气的方沪差点走火入魔,一股腥甜从胸口溢出,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文吉公主的鞭子可不会等他缓口气,啪的一下直直抽在了他的背上,揭飞了大片衣服,在脊背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秦之颜立刻招呼周围的太监宫女, “你们快去拦着点,这衣服若再扒下去,文吉公主可是要负责的,也不知道方副将有没有成婚,若是入赘大峪,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咳咳咳咳……” 方沪再也憋不住,嘴角的鲜血溢了出来。 秦之颜又是一阵哎呦。 “来人啊,快去请太医,方副将被文吉公主打吐血了。” “回来,我没事。”方沪黑着脸沉声低喝。 秦之颜却急道,“不行不行,就算不是被打的,也肯定是因为被文吉公主扒了衣服气吐血了,必须得看太医。” “你们几个,也别愣着,拦着公主点,这事她得负责啊,我云国男儿岂能被这么欺负?” 方沪和文吉公主两个人的脸都绿了。 秦之颜却热情地忙活着,宛若一宫之主。 此事还是传到了大殿那里,也不知传话的人说了什么,皇上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 破烂的衣服和涨红的两张脸,这怎么看怎么诡异。 “公主,这厮是不是欺负了您?” 使臣一脸紧张。 文吉公主刚要说话,就被秦之颜打断。 “二人切磋有些过火,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他们并未举止太过。” 文吉公主气得瞪她。 “我明明是……” 秦之颜再次打断她的话。 “难不成公主是因为想杀了我,方副将才会为了救我不顾身份地位地跟你扭打在了一起?” 文吉公主噎了个半死。 “方沪!”皇上沉声开口,“到底怎么回事?当真是文吉公主要杀郡王妃吗?” 方沪的脸快涨成猪肝了。 这话他如何回答都是错的。 若说不是,此番场景如何收场? 若说是,岂不是他一人坐实了大峪国主动挑起了战事。 思前想后,他只能跪在地上。 “公主技痒提出与臣切磋,是臣出手没有轻重,冲撞了公主,请皇上责罚。” 秦之颜悠悠道,“皇上,方副将应不是故意的,毕竟他在宫门口搜身各部大臣,严谨对待的态度,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又提! 方沪牙都快咬碎了,心里恨不得时光倒流,他打死不会再去拦墨寒炫。 墨涵帧从几位皇子中走出来。 “皇上,文吉公主乃女中豪杰,堪比男儿,比试切磋本就刀剑无眼,看此情形公主应是无碍,若为此责罚了方副将,倒显得是公主之责,想必公主也不会心安愉悦。” 使臣立刻示意文吉公主小事化了。 秦之颜却先她一步冲着皇上行了一礼。 “妾身一个内宅妇人,说话不知轻重,还好瑞王殿下仁义,为方副将仗义执言,还望皇上息怒。” 墨涵帧的脸都黑了。 虽然夺嫡之事众所周知,可谁也不敢动御林军这块饼。 这可是皇上的大忌。 果然,皇上不咸不淡的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地上跪着的方沪身上。 “既然瑞王替你求情,那就只打三十军棍吧。” 这话明显是在敲打。 方沪和墨涵帧的心里都是一凛。 秦之颜却面露难色的走向墨寒炫。 “王爷,臣妾是不是闯祸了?” 墨寒炫都快绷不住了,一张俊脸刻意沉着。 “回去定要严加管束你,越发没有规矩了。” “是,臣妾知错。” 她像个小鹌鹑,乖顺的躲在了墨寒炫的身后,仿佛刚刚所有的事情,从大殿到此刻,皆与她无关一般。 宫宴结束得很仓促。 因为文吉公主压不住火冲着皇上行了礼就走了。 至于比试,最后一场都没有开始。 等在另一处宫殿的叶云湖气的咬碎了银牙。 她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 丫鬟回来汇报的时候,她穿着那套绝美的流云水袖裙,差点砸了手里的玉琵琶。 …… 虽然皇上没再提,墨寒炫还是领着秦之颜去了一趟坤宁宫,在门口磕了三个头。 太后已经躺下,让嬷嬷走了个形式,并没有责罚。 两个人出宫的时候,诸位大臣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 方沪正被两个侍卫扶着艰难的往外挪。 秦之颜一脸好心。 “方副将,你还好吧?说到底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我明日让人备些上好的金疮药送去你府中,还望你好好养伤,莫要耽误了值守宫城的任务。” 方沪气的气息不稳,抑制不住一阵狂咳。 每咳一下,屁股就传来钻心一般的疼。 最毒不过妇人心他听说过,可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女人会这么记仇。 墨寒炫一把将秦之颜牵到身边,冷冷的扫了方沪一眼,带着她径直出了宫门。 马车行至最后一道宫门口,陈珂忽地停了下来。 “王爷,有人拦路。” 墨寒炫抬手掀起布帘,莹白的月光下站着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冲着马车遥遥一礼。 “范易恒求见郡王妃。” “不见!” 墨寒炫直接将布帘放下。 马车内的气压能把人碾死。 秦之颜在宫宴上没吃多少,此刻嘴里还含着半块点心,被这句“不见”呛得差点咳嗽起来,忙用帕子掩住了嘴角。 马车并没有继续前行。 陈珂有些无奈,再次低声道,“王爷,人没走。” 范易恒的脾气,秦之颜最了解。 若是不见,就算是陈珂绕行,他也会追到郡王府,倒不如见一面。 “王爷,臣妾与他……” “不准!” 墨寒炫直接打断她的话,阴沉着的俊脸上带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你在宫宴上维护他已经引人注意,你还要在这种地方与他见面?是嫌郡王府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秦之颜怔住,思考片刻冲着外面道,“范公子,你先回去,明日我去清雅居见你。” 墨寒炫…… 第68章 共浴 马车顺利往前行进,车内的气压却在持续下跌。 秦之颜端庄的坐在一角,小手端着盘子,吃的文雅又安静,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人,要扒了她的危险眼神。 一直到马车停在王府,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墨寒炫是气的。 秦之颜是在想事情。 秦玉婉肯定是找上了使团,如今使团在宫宴吃了亏,她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她能拿到范易恒的那首诗,肯定是查到了范易恒的那段过往,一计不成肯定还有另外的计划。 而且使团那边也不可能就此安稳下去。 “王妃在想明天穿什么衣服去见你的钟意之人吗?” 不咸不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墨寒炫已经准备下马车,陈珂撩着帘子,显然已经等了一会。 “臣妾失神了。” 她微微颔首,起身走了出去。 刚进府门,珠儿和翠儿就迎了上来,却又在看到她身后阴沉着脸的墨寒炫后,齐齐止住脚步,胆战心惊地福身行礼。 “王爷万安。” 秦之颜只换了外面的衣服,里面的衣服还沾染着一些不好的味道。 她侧头看向墨寒炫。 “王爷用汤池吗?” 她想去洗洗。 月光下男人的神情看不真切,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起吧。” 秦之颜还没回过神来,珠儿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又吓得赶紧捂住了嘴,眼睛忍不住看向翠儿。 意思很明显。 她们小姐什么时候跟王爷亲密的可以共浴了? 翠儿也是一脸呆滞,低着头躬着身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两个人的反应让秦之颜的脸烧得有些烫。 “臣妾不打扰王爷了,珠儿翠儿,你们去准备热水送我房间。” “不打扰,又不是第一次共浴。” 墨寒炫率先往汤池方向走,经过珠儿翠儿身边的时候,沉声吩咐了句。 “把王妃的衣物送过去。” 秦之颜有些后悔提汤池,刚想找个理由推脱,墨寒炫忽然朝着她伸出了手,眸光灼灼,似含着万般情愫。 “需要本王抱你去?” “……不用!” 秦之颜硬着头皮将手递了过去,带着薄茧的大手透着烫人的温度,进了汤池才被松开。 男人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再做过分的动作,隔着屏风脱了衣服,玄色的朝服随意搭在了屏风之上。 袅袅水汽蒸的人心跳都仿佛万马奔腾。 “需要本王帮你脱?” 浸泡在水中的男人,露出坚实有力的臂膀,那张冷隽如仙的脸,越发惑人心魄。 “……不用!” 秦之颜再次僵硬拒绝,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开始解衣服,那道始终没有移开的灼热目光,让她的小脸烫的不能再烫。 束带最后一道结刚刚松开,她忽地抬起头。 “王爷,您脱的一件都不剩了吗?” “王妃洗澡还要穿着衣服?” 微微挑眉的动作让秦之颜越发肯定,这男人在故意折腾她。 她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将束带重新系上,随后一把抱起墨寒炫搭在屏风上的衣服,转身拔腿就跑。 有能耐就光着身子出来追她。 墨寒炫呆愣当场。 反应了好一会儿,低下头闷笑出声。 一路窜出汤池的秦之颜差点和同样抱着衣服的珠儿撞了个满怀。 “小姐,你……” “快跑。” 秦之颜用肩膀碰了她一下,脚步没停。 “跑?跑什么啊?” 珠儿一脸懵逼,却下意识的跟着小跑起来。 暗处的陈七差点绷不住从树上笑翻下来。 他本来还想着走远点免得听到汤池内传来什么不该他听的动静。 可没想到……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家王爷吃瘪。 他必须要把这消息一字不落地传达给陈珂。 秦之颜一路跑回听雨阁,翠儿正在给她收拾床铺,看到二人一前一后气喘吁吁的样子,顿时惊着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小姐手里……” 她的话戛然而止,表情无比精彩地指了指秦之颜怀里的衣服。 秦之颜随着她的目光低头,因为怕衣服掉了,所以抱的很紧,其中一件白色的长裤是贴身穿着,就差贴她脸上了。 她慌不择路地直接扔了出去。 翠儿下意识去接,又觉得不合适,手僵在半空,身体往旁边躲了一下。 墨寒炫的朝服就那么华丽丽的掉在了地上。 “小姐,这好像是朝服。”珠儿瞪大了眼睛。 在云国,朝服是皇权的象征。 别说是皇子郡王,就算是普通朝臣,对待朝服也极为小心敬畏。 秦之颜立刻回头看向门外,石川拿着账本呆呆站着,在她们三个回头的瞬间,无比干净利索的转过了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进来。” 秦之颜如遇救星一般。 石川无奈,应了一声躬身走了进来。 “王妃,这是王府内务账本,已经整理完了,请您过目。” “放下吧。”秦之颜摆摆手,又指了指地上的朝服,“拿去清洗,再送一套干净衣服去汤池。” “是!” 石川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朝服整理好,珠儿适时递了个托盘过去。 “多谢珠儿姑娘。” “谁要你谢,嘴严点,要是让王爷知道,以后翠儿做的点心,你一块也别想吃。” 翠儿微微红了脸。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珠儿翻了个巨丑的白眼。 “你当我没看见吗?你大半夜偷偷去给他送点心……” 翠儿急的跑过去捂住她的嘴。 石川依旧是那副木木的模样,只是耳朵有点红,冲着秦之颜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等他走了,翠儿才松开珠儿,小脸气鼓鼓的。 “他教我珠算,还熬夜给小姐整理账本,我只是替小姐慰劳一下,你再胡言乱语,我可不理你了。” 秦之颜无奈打断他们的争辩,“你们家小姐还没有洗澡。” …… 秦家内宅, 秦玉斌趁着夜黑,揣着银票准备去花楼喝酒。 他刚走到外墙,就看到一个跟他一样鬼鬼祟祟的人,猫着腰从他经常外出的那个狗洞里钻了出去。 看装扮像个女子。 莫不是家里出了吃里扒外的小贱蹄子? 他顿时来了精神,迅速跟了上去,刚要抓个现行,却看到那人从外墙角落里拿出个布包,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披风和一个黑色的纱帽。 带帽子的时候,他透过月光看到了那张脸。 小妹? 这个点她跑出去干什么?难不成真的如外界传闻一般,因为顾彦昭那方面不行,在外面养了男人? 第69章 被撞破 无论别人怎么说顾彦昭,在秦玉斌心里,很认可这个妹夫。 他没入翰林书院之前,有一次在花楼看中了一个女子,被几个文绉绉的书生嘲笑,他当时就想动手教训,可那是个雅院。 去里面消遣的都是些附庸风雅之人,满嘴文绉绉的话,女人陪酒也多是对诗弹琴题词作画,他若是动武,不仅会被护院赶出去,还会成为同行(xing)者的笑柄。 是顾彦昭暗中帮他解了围,而且保全了他的颜面。 如果小妹真的偷人,他一定要将那奸夫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思及此,秦玉斌没出声,偷偷跟在秦玉婉身后,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小院子外。 院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黑漆漆地看不到任何标识。 秦玉婉四下看了看,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秦玉斌紧跟其后,绕过大门来到了围墙外面,准备找个位置爬进去捉奸。 刚撸起袖子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鞭响,随即是秦玉婉压抑至极的痛呼声。 他经常流连花楼,玩过不少花样儿。 鞭打助兴是常有的事情,他听得整个人麻酥酥的。 不会吧,玩这么大?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蹑手蹑脚地趴在墙头往里看,这一看顿时吓得他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院子里,秦玉婉头上的纱帽已经被打落。 她被摁跪在地上,在她面前站着一个手持长鞭的女子,从衣着上看,并不是云国人。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玉婉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应该是来领功的啊。 难道是宫宴上出了什么意外吗? 可是她连如何对付范易恒的办法都说了,怎么可能还会出意外。 “你们这是要卸磨杀驴吗?我帮你们达成了所愿,你们就要杀人灭口?我敢独自前来,你们觉得我好没有留后手吗?” 文吉公主晃动着手里的鞭子勾起嘴角,“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既然你不说,那这舌头留着也没用了,割了她的舌头。” 压着秦玉婉的其中一个男人立刻从靴子里摸出了匕首,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的寒光。 “不,不要。” 秦玉婉吓得摇头,下巴却被人扼住,眼看那匕首真的要靠近,秦玉婉怂了。 “我……我还有新的办法,我是先知,我能预知未来,大峪国皇室在一年后会出现动荡,六王爷会篡位,这是真的。” 文吉公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当今大峪国皇帝是文吉公主的嫡亲哥哥,比她大了十二岁。执政以来,大峪国国力发展迅速,也实行了很多新政,伤及了不少人的利益。 也曾出现过几次内乱,但都不大。 秦玉婉口中所说的六王爷,却从未参与过这些内乱,并且是她皇兄最信任的人,手握兵权。 此番她出使云国,就是六王爷的提议。 给出的理由是想办法收回当年割给云国的那八座城池。 她和皇兄都以为,六王爷一心为了大峪。 若他真的有异心,大峪国危了。 秦玉婉见有转机,立刻道,“我不知道宫宴出了什么意外,但是我绝对没有骗你们,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文吉公主忽地笑了一下。 “你认识我吗?” 秦玉婉不明所以,闻言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笃定,我不是六王爷的人,敢说他谋朝篡位,是嫌自己的命不够短吗?” 这话让秦玉婉直接愣住,心中暗道坏了。 文吉公主却将手松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要毁了墨寒炫,你不是先知吗?告诉我办法,我饶你不死。” 秦玉婉顿时松了口气。 毁了墨寒炫,也是她的愿望。 不过…… “再加一个陆玲珑,你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文吉公主用黑色的鞭子手柄勾住了秦玉婉的下巴。 “是你在帮你自己,若我带着你去见你们的皇帝陛下,你猜猜你还有你身后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秦玉婉气的要死,她之所以找上大峪国使团,不仅仅是要他们挑起事端后带走陆玲珑让她去大峪国颠沛流离不得好死,更大目的,是想让大峪国成为她的后盾。 “好,要毁掉墨寒炫并不难,只要找到一个女人,一切就轻而易举。” “秦之颜?”文吉公主面露厌恶。 “不,古月儿。” …… 随着马车离开,秦玉婉脱力一般瘫在地上,刚刚那一鞭子抽在了她的胳膊上,这会儿火辣辣的疼。 她小心翼翼的刚揭开衣服想看看,就听见墙头上传来啪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谁在那里?” 她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刻去捡地上的纱帽。 “是我。” 秦玉斌已经从暗影中走了过来。 “那些人是大峪国使团的人?” 虽然两个人是亲兄妹,可是秦玉婉从心底里看不上自己这个亲哥哥,更何况前世他做的那些事,她可都是亲眼见过的。 “我的事情你少管。” 她拢了下衣服拿着纱帽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秦玉斌却一把拉住她,正好拉到了她受伤的胳膊,疼的秦玉婉直接叫了出来。 “你放开!” “放开就放开,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不怕被人看到啊?” 秦玉斌将手收回又凑近了一点。 “小妹,你跟大哥说说,什么先知?你真的能预知未来啊?” 秦玉婉不想搭理他,将纱帽戴在头上就准备离开。 秦玉斌却不依不饶。 “你是想憋死我吗?你要是不跟我讲,我就去跟爹告状,就说你大晚上跟大峪国使团的人见了面,还……” “你闭嘴!” 秦玉婉气的肺都要炸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秦玉斌会知道这事。 秦玉斌哪里能不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立刻道,“我不问你跟大峪国的人在干什么,但是你可不能害了秦家。” “我又不傻。” 秦玉婉翻了个白眼。 “这件事你不要跟你那些狐朋狗友透露,要不然秦家真的会完蛋,懂不懂。” 秦玉斌敷衍的嗯嗯了两声。 “小妹,既然你有这个本事,那你帮哥一个忙,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墨振南那个混蛋栽跟头,最好永远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秦玉婉怔了怔,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前世她可是在王府呆了好几年。 王府里那点事她太清楚了,墨振南身上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太多,最好能把墨寒炫一块拉下马。 第70章 满怀馨香 她招了招手,在秦玉斌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玉斌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此事当真?”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秦玉婉一脸一切尽在我掌握的表情,让秦玉斌信服不少。 此时,皇后的宫殿内,六皇子墨涵倾正一脸乖巧地给皇后捏着肩膀。 “这么说,是老二鼓动你去请那个青阳公子的?” 墨涵倾摇头,“也不算是,儿臣本身就很仰慕青阳公子的才华,能有机会让他为朝廷效力,也是一件幸事。” 闻言,皇后忍不住抬手点了下他的眉心。 “你啊,让母后说你什么好。老二岂会这么好心?今日之事多惊险,若是搞砸了,他可会为你承担一二?” 墨涵倾皱了皱脸,“母后,儿臣不愿……” “这岂是你愿不愿的?”皇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你是本宫的孩子,若不是因为本宫的身份……” 她眼中闪过阴霾,忽又平和下来,“东宫之位没定之前,你是所有皇子的眼中刺,就算你对那个位置无意,可你若不自保,你觉得其他人会放过你、放过母后和母后的族人吗?” 墨涵倾的脸色变了变,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皇后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头上。 “好了,一切有母后在。” 她的眸光看向外面星星点点的灯火中照着的无数道宫墙,眼底深处是无边的寂寥和对权势的渴望。 听雨阁内, 秦之颜舒舒服服泡了许久。 紧绷着的神经和肌肉彻底松弛了下来,“珠儿。” 她闭着眼喊了一声。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抬手伸了过去,等了半天也没接到汗巾。 她靠着木桶缓缓转过头,就见墨寒炫长身玉立,环抱双臂站在一步之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秦之颜吓了一跳,好在没有太失态,只是将身体又往水里又沉了沉,笑的异常僵硬。 “王爷怎么进来了?” “这是本王的住所。”男人回的风轻云淡,随后抬手拿起一旁的汗巾遥遥的朝着秦之颜晃了晃,“需要本王帮忙吗?” “不……不用!” 秦之颜捂着胸口,艰难的探着身体将汗巾接过去,然后就看到墨寒炫无比自然的将她搭在一旁的衣服一把捞走。 “王妃快些,本王还等着就寝。”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之颜攥着汗巾差点崩溃。 这男人,还能更小心眼点吗? 她怎么出去? 浴桶内的水已经渐渐凉了,墨寒炫能进来,珠儿翠儿肯定已经下去了。 她把着浴桶,无计可施。 “王爷,臣妾错了。” “哪里错了?” 外面传来男人悠然的声音,低沉而又磁性,隐着几分笑。 “臣妾不该拿走王爷的衣服。” “……” “……臣妾不该在宫宴中肆意妄为。” “……” “墨寒炫,冷。” 片刻后,屏风上搭了件内衬的裙子,却连一条裤子都没给留。 秦之颜咬咬牙,有,总比没有好。 她用汗巾擦干净身体,又将头发整理了一下,从浴桶里爬出来,快速的将衣服穿好,薄如蝉翼,还不如不穿。 她又羞又窘,捂着胸口慢吞吞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墨寒炫悠然的靠在软榻上,手里还拿着她随手翻阅的书,听到动静侧头看了过去,表情瞬间凝住。 摇曳的烛光中,女人曼妙的身姿如月中的仙子,长发随意散在肩头,一张小脸染着绯红的妩媚,那双眼睛轻轻敛着,长睫颤抖乖顺。 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惊醒了墨寒炫的眼神痴缠。 他慌乱坐起,只觉口干舌燥,不自在地去拿桌子上的茶盏。 连着喝了一整杯,依旧觉得燥热从丹田直冲全身。 秦之颜没勇气看他的眼神,却听到了他喝水的声音,空气仿佛都被烧着了一般,她实在扛不住,浅浅福身行了个礼。 “王爷,夜深了,您也该去休息了。” 撵他? 墨寒炫忽然想起了自己进来的原因。 这女人是时时刻刻都忘了她是谁的王妃。 公然维护范易恒,还当着他的面跟范易恒私下约定,如今还敢撵他? 他理了理衣袖,神色无比淡然。 “你先去吧,本王稍等就来。” 秦之颜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寻思了一会,实在没办法一直穿着这件衣服跟墨寒炫说话,便应了一声,低头进了内室,寻了干净的衣裤穿好,刚上了床,墨寒炫就进来了。 “王爷……” “王妃不是在邀请本王早些休息吗?” 墨寒炫松开束带,自然的脱掉了外衫,长腿一跨将人直接挤进了里面。 “臣妾没有,臣妾是想说……” 秦之颜慌乱地扯着衣领,话没说完,就觉眼前一道阴影落下。 男人侧身,一只手撑着床,将她牢牢困在下方,身体却并没有过分的紧贴。 那双晦暗如海的眸子,翻滚着让人看不清的深意,声音透着几分哑,“你想说什么?” 秦之颜只觉一颗心砰砰跳得有些过快,她努力平复着,努力思考着墨寒炫此举的用意,脑袋转了半天,试探性的问道,“王爷是在吃醋?” 不然为何要气? 她在宫中虽然举止有些过分,但绝对是当时能做的最好的选择,而且并没有做任何伤及郡王府的事情。 墨寒炫不至于如此小心眼。 若是因为汤池的事情,那就更不会,她让人准备了干净衣服送过去的。 除了这些,似乎也就只剩下范易恒了。 她问的坦诚直白,却不知这句话对男人的冲击力有多大。 墨寒炫的耳朵瞬间涨得通红,人往旁边一躺,背过身冷冷训了句,“闭嘴,睡觉。”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秦之颜总不能把人踹下去。 折腾了一天她也的确困了,小手小心翼翼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在渐渐熟悉起来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让墨寒炫整个人越发不爽。 这女人是真不怕他做点什么吗? 他越不爽就越睡不着,终是忍不住动作很大地翻了个身,想看看秦之颜到底有多没心没肺。 人扭过去的时候扯动了被子,蜷在里面睡得正香的女人迷迷糊糊感觉到,软乎乎的小脸下意识地跟着被子蹭了过去,就贴在了他的胸口。 满怀馨香,猝不及防。 第71章 不懂情趣 墨寒炫一动都不敢动,僵硬低头,看着还不如他巴掌大的小脸, 他第一次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另一种心悸,不似战场上热血杀敌的澎湃,反而是一种极致的柔软,软的人心仿佛都要化成水。 僵直片刻,他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 犹豫良久,终是忍不住抬起手指轻轻的戳在了秦之颜的脸颊上。 触感像刚出笼的包子,碰一下都有馨香滞留指尖,经久不散。 “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低低开口,呢喃着,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不舍。 红色枫叶标志,他一直在让人去查到底会跟谁有关。 可查到的也只有秦政和大皇子墨涵庭之间的一些细枝末节的联系,甚至连能承禀皇上的证据都没有。 至于墨涵帧,他虽然表现出了对秦之颜极大的兴趣,可生铁的事,还有秦政用铺子走账的事情,都牵扯不上他。 似乎感觉到脸颊的痒,秦之颜抬手轻轻挥了挥,忽地一把抱住了墨寒炫的腰,又抬腿夹住了他,那样子像是将他当成了被子抱在怀里,还舒服的蹭了蹭,再次沉沉睡去。 墨寒炫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虽从未涉足过这种事,但却不是一无所知。 眼见如何调整都没有办法压制,他慌乱的将人掀开,在秦之颜惊呼中醒来的瞬间,点了她的睡穴。 室内一切归于平静,只余下他的喘息声,重的吓人。 这一夜,秦之颜睡得有些迷糊。 觉得睡的很好,可脑袋却又昏昏沉沉的。 她醒来的时候坐在床边愣了半天,珠儿进来伺候,扶她下床的时候,好奇的往床单上瞅了半天。 “你在找什么?” 秦之颜随口问了句,打着哈欠过去洗脸。 珠儿又将床铺收拾好,确定没看到想看的,忍不住衬着递汗巾的功夫小声问道,“小姐,昨晚王爷没碰您吗?” 秦之颜差点呛到,慌乱的摇了摇头,故作镇定的训斥,“你这小丫头才多大,休要胡言乱语。” “不是奴婢想多事,是那东西一定要收着的。” 珠儿一边帮她梳头一边不停叮嘱,“虽然现在锦和苑的那位病着,府内似乎很安宁,可保不齐她哪天又来折腾咱们。无论是白帕,还是被单,定要好好收着以防万一。” “就你事多。” 秦之颜瞥了她一眼,脑海中却回忆不起来昨晚的事情。 她似乎中间醒来了一次,可又记不太清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墨寒炫似乎在抱着她。 “王爷万安。” 翠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忙往门口看去。 带着晨练后的清爽,男人迈步而入,冷隽的眉宇却透出几分疲惫的青色。 翠儿已经着手布菜,秦之颜取过珠儿手里最后一个簪子自己别上,轻提裙摆坐在了墨寒炫对面。 “臣妾睡姿欠佳,影响了王爷的安眠,是臣妾之过。” 既然在一起睡不好,以后还是不要睡在一起了。 她意有所指,墨寒炫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王妃还知道自己睡姿不好?” 这不可能! 秦之颜在心里反驳,她的睡姿不知道多安稳,被子从未掉过。 她懒得反驳,浅浅笑着顺着墨寒炫的话说。 “是,臣妾睡姿欠佳,以后断然不敢叨扰王爷。” 墨寒炫瞧着她小脸上半点歉意都没有,又想起昨夜自己去泡冷水澡的事情,郁结在胸口的火气更加浓烈,以至于一顿饭下来,脸色都很不好看。 他不说话,秦之颜自然不会主动找没趣。 丫鬟小厮在外面候着,都能感觉到屋内气氛的压抑。 平日秦之颜吃饭有些慢,再加上墨寒炫公务繁忙,基本次次都是她送墨寒炫离开后再吃一会儿。 可今日她吃的都快撑了,男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明明筷子已经放下,什么意思啊? 她实在吃不动了,只能停下主动询问。 “王爷今日不去军营?” 她不问还好,一开口,墨寒炫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等了这么长时间,这女人张口就是撵他走,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找范易恒? “本王去与不去,王妃很着急?” 秦之颜怔了怔,回的淡然。 “王爷的公务,臣妾怎会插手。王爷请便,臣妾有事先行离开。” 她说着起身行了个礼,就准备出门。 “你要去见范易恒?” 陡然冷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昨夜的记忆瞬间复苏,她想起来墨寒炫为何不悦了。 “臣妾去见范公子不只是谈论诗词,除了珠儿和翠儿,石川也会跟着。臣妾打听过了,范家在东陵是商贾大家,如今梧桐街的铺面正在修整,若能跟范家达成合作,不仅银子赚的多,商铺的经营也会更加稳妥平顺。” 这话堵的墨寒炫无法发作,更不好提跟着去。 好似他真的在意吃味一般。 他起身理了理袖口,声音依旧很冷。 “无论何种原因,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辱没了郡王府的名声。” “是!” 秦之颜再次福身,他经过的时候忽又想起什么,忙出言提醒。 “王爷,使团那边还望王爷派人盯着,他们既然敢在宫宴上闹事,定然不会就这样收手。臣妾总觉得,那位文吉公主,似乎是冲着王爷来的。” 虽然前世未听过二人有何交集,可若是秦玉婉插手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前世大峪国使团闹事不成,回去没多久就派兵兹扰边境,试图要回当初割给云国的那八座城池。 是墨寒炫带兵斩了大峪国一员猛将,并用雷霆手段震慑了大峪边境驻军,大峪国这才没敢再妄动。 后来大峪国内乱,大峪国皇帝求助云国,也是墨寒炫带兵前往平定一切,也让大峪国彻底成了云国的奴役国,而不是从属国。 若是秦玉婉告知使团,墨寒炫未来可灭大峪,无论他们信几分,都不会放任不理。 瞧着她担忧的皱巴巴的小脸,墨寒炫的心情好了很多。 “王妃是怕本王被那女人抢走吗?” 秦之颜抬眸,清澈明亮的双眼不带任何掩饰。 “臣妾自然怕。” 男人眉宇间最后一点阴霾也一扫而空。 这女人,也不是半点情趣都不懂。 秦之颜又道,“臣妾不想做王府侧妃,事事仰人鼻息,更不想跟着王爷去大峪国生活,听说那边民风彪悍,臣妾手无缚鸡之力,定然生活艰苦。” 字字句句没提一句担心他不要她。 墨寒炫不想跟她说半个字,气的直接拂袖离开。 第72章 滚出京城 “这怎么又生气了?” 秦之颜站在门口,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外,一阵无奈。 事关军务朝局,她也不想多事提醒,却没办法将秦玉婉的阴谋公之于众,但愿经宫宴一役,使团能失去对秦玉婉的信任,不会再被她挑唆生事。 “翠儿,去叫上石川,随我去清雅居。” 她吩咐了一声,没再去想墨寒炫和文吉公主的事情。 马车刚刚离开,丫鬟就将消息传到了陈蕊的耳朵里。 “清雅居是何处?” 陈蕊正在喝安胎药。 “据说是青阳公子的住所,之前少爷找那位叫林东的时候,奴婢听小厮们提过。” 丫鬟此话让陈蕊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抬手招了招,在丫鬟耳边低语了几句。 “是,少夫人。” 丫鬟应下匆匆出了门。 马车行过长街,秦之颜抬起布帘,“石川,绕行竹林巷,从后门入。” “是,王妃。” 石川皱了下眉。 王妃怎么会如此熟悉那个地方? 马车很快停在了清雅居的后门,秦之颜扶着珠儿的手走下马车,看着熟悉的景致,心绪有些难平。 前世她也为人妇,初始见面多有不便,若有顾彦昭陪着,便走大门,若独自前来,常走的便是这扇门。 后来相熟,她无需敲门,范易恒都会算准了时辰等在门口,她下车,他开门,相对而立,相视一笑。 “吱呀!” 木门在这时陡然打开,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画面猛地重叠在一切,让秦之颜有一种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错觉,怔怔地看着门内站着的蓝衣男子,恍惚中眼眶发胀,鼻子也跟着发酸。 若他没死,该有多好。 “小姐。” 翠儿吓得赶紧轻轻拽了拽秦之颜的袖子。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小姐对一个男子如此神态,若是没成婚,她们做下人的自然希望小姐心想事成。 可现在,秦之颜是郡王妃,岂能对其他男子动心。 秦之颜回神,敛下长睫努力压制住情绪的波动,片刻后冲着门内的范易恒微微颔首。 “范公子,叨扰了。” 范易恒长身玉立,冲着秦之颜很正经地行了个礼。 “范某等候多时,王妃请。” 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没有人知道,他打开门看到秦之颜的时候,心绪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纷杂混乱的梦境,似乎在这一刻,真实化了。 秦之颜迈步而入,翠儿紧跟着,半步没敢落后。 珠儿和石川并肩跟在后面,她更多的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对这位名满京都的才子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没入内室,范易恒在凉亭准备了茶点。 翠儿刚想陪着伺候,却被秦之颜拒绝。 “外面候着吧。” 凉亭内并没有围着纱幔,在外面候着只是声音听不真切,人影是看的一目了然,想必也不会发生不合规矩之事。 翠儿应了一声,乖乖走下石阶。 珠儿不解的拽了她一下。 “你今日怎么了?怎么跟得那般紧?莫不是瞧着那位范公子长得俊俏,心动了?” 翠儿瞪了她一眼。 “你瞧不出来?” “瞧出什么了?”珠儿又靠近了一点,一脸的八卦。 翠儿看了眼站在几步之外的石川,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小姐看那位范公子的眼神不太对。” “啊?”珠儿立刻回头去看石亭内,正好看到范易恒在给秦之颜斟茶,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难言的温柔,她瞬间意识到什么,吓得立刻捂住了嘴巴,“不会吧?” 翠儿指了指石川的方向示意她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 木着脸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的石川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真当他瞎还是当他聋。 他很苦恼。 王爷将他给了王妃,那这事,他是禀告还是不禀告。 石亭内,秦之颜的情绪已经冷静下来。 “范公子不必拘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关于那首诗我或许没办法给你一个令你信服的答案。但我的确听过,还知道它源自于哪里。我今日前来见你,是想提醒范公子,往日恩情的确该还,但也要看什么事,要有自己的判断。” 范易恒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从未移开过分毫。 秦之颜以为他会刨根问底,誓要问出了清楚明白,已经在心里编好了说辞,虽然荒谬,却也找不出多少漏洞。 她等着他问。 范易恒顿了片刻将茶盏放下。 “王妃,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秦之颜手里的茶盏晃了一下,有茶水溅出落在了裙摆上。 范易恒的目光追随而去,眼底有光影闪了闪。 “今日我在后门等你,似乎冥冥之中有预感,王妃会出现在后门。可王妃不知,清雅居的后门,从不对外人敞开,王妃是第一个。” 秦之颜终于明白范易恒在乎的点是什么,她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我说,我曾在梦中看见过你的前世,你会信吗?” 这很荒谬,却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 “若是你说的,我信。” 范易恒的眸子再次落在她的脸上,明亮的如黑夜中照亮前路的满天星辰。 气氛正好,有书童匆匆从外面跑了过来,因为太着急,还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停在了石亭外。 “公子,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书生,嚷嚷着要见您。” 范易恒脸上的温柔瞬间冷却。 “我不是吩咐过今日不见客吗?” 书童抹了一把汗。 “不是,公子,他们似乎是来闹事的,说的话可难听了。” “哦?”范易恒勾了勾唇角,“说了什么?” 书童看向四周,没敢开口。 范易恒冷斥,“我从未愧于任何人,不必避着,说。” 书童满脸忧色。 “公子,有人听闻了您在皇宫中的事情,煽动舆论,说您沽名钓誉,险些引起了云国和大峪国之间的战乱,还说您自诩云国第一,却连个功名都考不上,说您出的诗集文书,都是范家拿钱从旁人手里买来的,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范易恒的脸色依旧很冷,却并无丝毫的羞恼愤怒,平静的像一潭寒泉。 “还说让您滚出京城!” 书童说完,汗已经掉了下来。 第73章 荒谬之解 范易恒轻轻笑了一下,“知道了,下去吧。” 书童急道,“外面那群人盘旋不走,肆意妄评,对您的名声影响太大了,小的瞧着那架势,不多时间怕是要破门而入。” “此乃京城,岂容他们擅闯民居。” 范易恒不悦地训了一句。 书童不敢再说,只能拱手退下。 “让王妃见笑了。” 范易恒冲着秦之颜躬身致歉, “本想留王妃尝尝我府中厨子的手艺,如今倒是不敢再留,若因我之事,污了王妃的名声,那我万死难辞。至于王妃说的事情,我会慎重考虑。” 秦之颜对于名声并不多在意。 若不是现在挂着郡王妃的名头,她活的会比曾经的范易恒更逍遥自在。 泛舟湖上,寄情风雪,自无悔来人世一遭。 “外面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范易恒轻拂衣袖,又给秦之颜倒了一杯茶。 茶很香,煮茶的时辰也掌握的极好。 香味不会过于浓郁,却后劲醇厚,唇齿留存,绕而不减。 “旁人言论与我何干,我只在乎我愿意在乎之人,至于其他,随他便吧。” 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弧形优美的脖颈,因为常年生病,肌肤透着苍白之感,如上好的玉石,美好的让人不忍破坏分毫。 秦之颜轻叹, “我知范公子不畏人言,不在乎功名,不贪恋权势,此番来京,怕是另有目的,只是京城不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我曾偶然得到过一位隐世名医的踪迹,不如范公子去试试。”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绢纸,其上画了简要的地图,标了几个地名。 她指着其中标了红的地方道,“神医费无名,对公子的此类咳疾颇有研究。他曾隐居在此处,公子亲往,定能寻得踪迹。” 前世,她的确带着范易恒去找过费无名,那个时候,范易恒的身体已经亏空的很严重。 顾彦昭惜才,又或者舍不得范家的财力还有这颗棋子,费了不少力气寻到了这位神医,只不过,为时已晚,回天乏术,费老也只能延长了范易恒三个月的寿命。 若是现在让他去寻,或许前世的悲剧能有一丝避免的可能。 当然,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她想让范易恒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范易恒看着那张绢纸,心脏狂跳不止。 范家为了帮他续命,这些年来没少打听各方的神医高手,这位费老,便是其一。 只是他隐世多年,行踪成谜,这些年范家一无所获。 他看着秦之颜,自从怀疑她就是书斋中惊鸿一瞥的女子之后,他便细细查阅了有关这女子的资料。 深藏于内宅,不擅交际,甚少出门,而且,从无病体,她为何会查费老所在,竟然还查到了? 是那位郡王爷帮的忙? 这个念头很快被他自己否定。 “……你前世见过我对吗?” 当荒谬能够解释一切,无论多荒谬,或许都是事实真相。 秦之颜怔了怔,将绢纸塞到了他的手中。 “早些动身吧,以免延误治疗。” 她说完起身准备离开,书童却再次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 “他们冲进来了?”范易恒眉心紧皱,他虽是书生,却长于江湖,更有东陵范家敦厚的基业做后盾,气场自有一番凌厉。 “不不不,是六皇子,惠王殿下拿着圣旨已到门口。” 书童的话让范易恒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带了几分苦涩看向秦之颜。 “王妃好意,范某只能心领,你看,我已身在漩涡之中。” 秦之颜有些着急。 “我替你想办法,定送你……” “不必了。” 范易恒握紧手中绢纸,退后半步朝着秦之颜拱手一礼。 “此刻前门热闹,请王妃自后门出,今日与王妃一叙,范某心中已定,多谢。” 秦之颜无奈,有些事,她现在无法给予承诺,更不能将郡王府拉下水。 而且,墨寒炫不是顾彦昭,他有他的傲骨和追求,她无权去干涉。 “你我有缘,他日若范公子有事,尽可让人去郡王府传信与我,无论何时何地,我必想办法前来见你。” 秦之颜定定的看着他,说完这句承诺,没再逗留,微微颔首后带着珠儿翠儿和石川从后门离开。 上马车的时候,石川问了句,“王妃忘了谈生意。” 秦之颜的身形踉跄了一下,脸色颇为不自然。 “今日时机不对。” “是。” 石川垂头应了一声,坐在了车辕上。 “绕前门走一圈。” 秦之颜忽地开口。 马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从这里去主街更快,绕行到前门,要白走好远的路。 “王妃吩咐,听着便是。” 石川低声提醒,马车很快平稳行驶起来。 绕到前门的时候,墨涵倾刚刚宣读完圣旨。 门口闹事的书生,一个个全都闭上了嘴。 特别是在看到墨涵倾将圣旨递过去之后,竟朝着范易恒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更让他们看傻了眼睛。 “学生见过先生,以后学生的学业全要仰仗先生了。” 每一个皇子,都有自己的启蒙恩师,若用着合适,这名恩师会随着皇子的成年,一直陪伴左右,被皇子奉为先生,若他日皇子登临东宫,即为太傅,若他日称帝,即为太师。 这种荣光,并不是每一个启蒙恩师都能承担的,有些人的学问不足以陪伴皇子成年,皇子便会另寻他人做老师,而这个人,自然是天下大才,而那个位置,更是无数书生梦寐以求的。 甚至高过于状元之位。 墨涵倾的所作所为,彻底粉碎了周围人对范易恒的诋毁。 这时一个婆子装扮的女子忽地从外围冲了过来,也不看里面站着的人是谁,福身行了个礼。 “范公子,我家郡王妃入府多时,为何迟迟未出?” 刚静下来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郡王妃在清雅居?还已经待了多时?这是何意啊?” “我听闻宫宴之上,就是郡王妃吟了一首范公子从未出世的诗文,并和范公子珠联璧合这才打压了大峪国的风头,难不成二人之间另有渊源?” “秦大人还真会养女儿,据传,这二女儿风雅事不少,都被人撞见了。如今这大女儿竟然也……” “这大女儿可是郡王妃啊,她怎么敢?难不成郡王也是……” “放肆!” 墨涵倾怒声喝道,“堂哥威名赫赫,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流血牺牲,岂容你们这群迂腐之辈如此置喙!” 他说完看向范易恒,“先生,我堂嫂当真来过府中吗?” 第74章 背刺 他那架势,倒真的像是为了墨寒炫鸣不平寻真相。 范易恒神色淡淡,朝着他拱手一礼。 “回殿下,范某虽无功名,肆意而活,却也知礼守礼,若殿下不信,可派人入府查看。” 墨涵倾连忙将他扶起。 “先生人品,本王从未怀疑,想来定是有人搬弄是非。” 他转头看向人群中的婆子。 “你,把事情交代清楚,若敢有半句谎话,本王绕不了你。” 婆子似乎吓坏了,噗通跪在地上。 “是奴婢失言,王妃从未来过清雅居。” 她这番哀求,还不如不说。 众人疑惑更甚,墨涵倾正要再询问,范易恒却道,“今日蒙皇上圣恩,得惠王殿下垂青,范某开心,既然诸位有缘来清雅居,不如一同入府,畅谈诗文,也不负今日之聚。” 他这话瞬间打消了所有书生的怀疑,更是引得众人齐声叫好。 这可是清雅居啊。 名满京都的青阳公子所住的地方,能入内一游,已是平生幸事。 而且范易恒如此坦诚,哪里是像与有妇之夫私通的样子。 见范易恒如此说,墨涵倾也没再多言,他本就喜欢诗词歌赋,在范易恒的引领下率先走了进去。 门外诸位书生紧随其后,有护卫在,并不敢乱了规矩。 那婆子顺着人潮低着头窜了出去,闷头往巷子口走。 僻静无人之处,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将一个钱袋子丢了过去,“事办的不错,管住嘴巴,明白吗?” “是,姑娘放心。” 婆子拿了银钱开心的走了。 那女子也很快离开了巷子,一路绕行后将面纱摘去。 石川看清楚她的样貌后折返回到了马车上。 “王妃,是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什么?”珠儿气的跳脚,“咱们不惹她,她倒是算计起咱们了,要不要点脸啊,要不是沾了我们小姐的光,她还在后院哭呢。” 翠儿轻轻拍了她一下。 “莫要胡言。” 她眼神示意外面还有车夫。 随后看向秦之颜,“小姐,您怎么想?” 秦之颜对背刺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 而且,陈蕊对她来讲也并不是朋友。 “回府。” 丫鬟将事情一一汇报,陈蕊搅动着燕窝,这几日心神舒畅连气色都好了很多。 “没有被人发现吧?” “奴婢办事您放心。” 陈蕊很是满意,正要打赏,忽然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 “见过王妃。” 她手里的碗差点脱手而出。 “秦之颜怎会过来?可是跟着你来的?” 丫鬟也慌了。 “奴婢一路都很小心,没有发现人跟踪。” 陈蕊强行镇定下来。 “你且避避。” 她将燕窝放在桌前,起身理了理裙子迎了出去。 “见过王妃。” 她虚虚行了一礼。 秦之颜也没扶,错身从她面前经过径直进了屋,直接坐在了主位上,神色淡淡,“嫂嫂,坐。” 陈蕊心里不痛快。 在锦和苑,除了柳娥身边的那几个人,现在谁看见她不得敬着。 她几乎都要忘了,在这王府,锦和苑里所有人都算是借住。 “王妃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 张蕊坐下,气势上撑的很足。 秦之颜轻轻抬了下手。 珠儿将一叠账本放在了陈蕊面前,福了福身,退到一边。 “这是……” 陈蕊疑惑的拿起一本翻开,看了几页后脸色微变,随手丢了回去。 “王妃这是何意?” 秦之颜轻轻摆弄着手腕上的团花玉镯。 “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吗?既然嫂嫂提出分家,自然要分的清楚一些。姑母是姑母,作为长辈,王爷与我有奉养之责,定然不会让她饿着。但是胡家是胡家,墨振南就算是冠了墨姓,也是胡家的种,无论从哪方面,王爷与我,都没有养他的义务。” 石川是个能干的,整理出内务的同时竟然还捋出了墨振南这些年做的那些假账和坑走的钱财。 这么些年算了算,还真不少。 其实不要也可以,但是秦之颜现在心情很不爽。 陈蕊将账本往旁边推了一下。 “这些事,是我娘掌管内务的时候弄的,王妃非要理一理,那也只能去我娘房里问问了。只是她现在身体还虚着,太妃特意让嬷嬷送了名贵的药材,咱们这般叨扰,岂不是让太妃更加担忧。” 这是准备将此事一拖再拖啊。 秦之颜笑了笑,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嫂嫂说的极是,既如此,那便算了吧。只是有些账目我要平账,对内对外都要有个态度,若是将花销去向暴露出来,让人看了笑话,还望嫂嫂莫怪。” 她说完起身,“珠儿,拿上账本,我们回吧。” 陈蕊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她明知道…… 墨振南花出去最多的钱就是喝花酒,若是在平时,这点事也没什么,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不出去喝花酒。 可现在这个时间点不行。 墨振南好不容易才挤进翰林书院,而且还跟秦玉斌闹了那么一出。 现如今多少人盯着他,这个时候挖出那么多不光彩的事情,万一被人算计赶出翰林书院,那她之前的筹谋可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最关键的是,若是让墨振南知道是她没给钱才导致事情如此的,不用想她也知道后果会如何。 她气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王妃等等。” 秦之颜侧头看向她,笑意盈盈。 “嫂嫂还有话说?” 陈蕊嘴角的笑意勾不出来,显得脸皮都有些僵硬。 “王妃有句话说的极好,既然是分家,自然要分的清楚些。” 她说着进了内室,拿了个小盒子出来,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她存了许久的贴己钱,现在全要给墨振南填窟窿,而这些窟窿还是那个狗男人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用掉的。 这如何不让她怄的想吐血。 秦之颜毫不客气的让珠儿接了,直到那个盒子里空空如也。 “虽然还差了些,不过算了,好在不用惊动姑母,也免了兹扰太妃。嫂嫂果真是个明事理的。” “王妃慢走。” 陈蕊磨着牙福身行了一礼。 秦之颜轻轻笑了笑。 “嫂嫂是个聪明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别哪天被抓到了尾巴,落得个构陷当家主母的罪名,我想,到时候很多人会愿意看到你被扫地出门,多不值得。” 陈蕊的心,吓得砰砰直跳。 第75章 贴脸硬刚 清雅居内院中, 因为有士兵和皇子在,所有人都不敢造次, 寻了喜欢的书,三五成群看的认真,偶尔会有人鼓起勇气过去跟范易恒聊上几句,皆觉得受益匪浅。 墨涵倾得了两本孤本,开心的坐在蒲团上看的入迷,连范易恒起身离开都不知道。 书童低头走过来,在范易恒身边小声说了几句,两个人来到了后院柴房。 被堵着嘴巴的书生,一脸气愤。 “放开他。” 范易恒抬了下手,书童将书生嘴巴里的破布扯开。 “咳咳咳……好一个青阳公子,竟然敢在府中用私刑,惠王殿下就在外面,我就不信殿下他能如此包庇于你。” 听着他的叫嚣,范易恒缓缓俯下身。 “我为什么让人把你带到这里来,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煽动这群无知的书生来我清雅居撕闹,污我名声,如今圣旨已下,我身为皇子之师,谁给你的胆子敢犯这等大罪。” 他的声线很温和,却又透着惯有的清冷疏离,自有一番威慑。 书生脸上的表情明显慌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的话,其他人也都说了,你要追责,大不了把我们全都抓去下狱。” 范易恒直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摆。 “你是当我的门房是摆设吗?你们撕闹良久,他岂会看不出是谁在主导。你既然要去牢房,那我不拦你。” “来人,去报京兆衙门。” “别,别!”书生吓得连连摆手。 此事范易恒已经大事化了,就算之前书生们胡闹,也已经被原谅,若单单是他被下了牢狱,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我说,我全说。是……是顾彦昭指使我这么干的。” 范易恒凝着眉,“能入京城的书生,奔着的自然是科考之事,绝非银钱能够衡量,他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书生的脸色变了又变,紧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不能说?看来这里面还有更深的秘密,不如……” 范易恒话没说完,书生已经衡量了利弊。 “范先生,他日科举若我不能高中,不知先生可否为我写封推荐信入翰林书院,哪怕是做个杂役也可。” 他眼中带着急切哀求。 翰林书院的门槛极高,并不是你有才名便可进入,还要有人举荐,有殷实的家底。 就算是杂役,能结交权贵,将来总有出头之日。 这算是另一条非科举的路。 范易恒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行为。 “你若无才,我写了又有何用?你若有才,即便入不了科举,一样可以为云国效力,成就你自己的人生。” 书生被训的面红耳赤,低着头根本不敢与范易恒对视。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顾彦昭得了高人指点,预测了今年科考试题,据说能有六成把握。只要我帮他达成此事,他便将资料给我。”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得极轻极小。 “你信?”范易恒云淡风轻的一句反问,将书生最后一道防线也给打散。 历代科考,也出过弄虚作假之事,可最后,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再说,科考还有些时日,试卷都不一定完成,又哪里来的考题。 他惭愧地跪在地上。 “学生错了。” “让他回去吧。” 范易恒没再理会,也没再为难,转身离开。 “去回禀惠王殿下,我身子不适,需要针灸服药,让他们自便。” 书童应了一声,也没敢劝。 皇上的这诏圣旨实在来的突然。 范易恒没办法抗旨,可书童跟在他身边多年,岂会不知,步入官场才是真的要了范易恒的命。 可这事,似乎再无转圜的余地。 范易恒回到自己的书房,铺开宣纸,提着狼毫笔沾了墨汁就开始奋笔疾书。 过了好一会儿,书童进来寻他。 “公子,人都散了,惠王殿下走的时候说安排了太医过来给您诊病,并说有需要的药材可以直接告诉他。” 范易恒没说话,依旧低着头在写东西。 书童忐忑片刻又道,“公子,小的瞧着那位惠王殿下,喜爱诗书,是个性情温和良善之人,您……” “把这个东西贴到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给些银子,让人守着,若被撕了回来告诉我,我重新写。” 范易恒将手下的宣纸递了过去,墨汁还没完全干透。 “这是……” 书童也不知自己的劝说他听进去多少,低头看向宣纸内容,顿时惊住。 “公子,您要曝出去?” “不能吗?” 范易恒冷冷的看着他。 书童噎住。 “还不去?” 范易恒根本没给他再劝的机会,重新取了宣纸再次开写。 书童不敢不去。 若他不去,范易恒绝对会自己去,到时候闹得风波会更大。 只是这宣纸之上直接指名道姓的提了顾彦昭的卑劣行径,是否欠妥? 清雅居所在的长街离翰林书院不远,周围商铺多是书店和卖文房四宝的,往来书生最多。 这页宣纸贴出来以后,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快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拜读。 而范易恒接连写了六页纸,字字皆在抨击顾彦昭的不要脸皮。 虽文绉绉,却字字珠玑,单凭文笔就让不少书生争相拜读。 一传十十传百,等传到顾彦昭耳朵里的时候,半个京城都已经传遍。 他哪里敢亲自过去揭掉,派了心腹过去,将几页纸全带了回来,他字字句句读下去,差点直接吐血。 “范易恒!” 他将宣纸撕了个粉碎仍不解恨,一把扫落了桌案上所有东西。 笔墨纸砚散了一地,秦玉婉端着参茶进来,惊得差点直接离开。 可又很快挺直了脊背。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对会让顾彦昭刮目相看。 “相公,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穷书生,你在意他说的话做什么,等你金榜题名,做了人上人,有的是法子拿捏他。” “滚出去。” 顾彦昭根本不想看见她。 “相公。” 秦玉婉却再次走近,“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计划,一定会……” “啪!” 手里的参茶被打翻,紧接着一把扼住了秦玉婉的脖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恶心事,我现在没时间料理你,你如果再敢作死,我就亲手掐死你,一了百了。” 第76章 心乱了 看着拂袖而去的顾彦昭,秦玉婉心里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信我。” 她疯狂地捶打着地面。 守在外面的丫鬟吓得唯唯诺诺地不敢进来。 秦玉婉发泄完,眼神凶狠地瞪着门口。 “去告诉我哥,让他尽快动手,越快越好。” 先处理掉墨振南,再把墨寒炫拉下水,有了这两件事,一定能让顾彦昭回心转意,而且使团那边也一定会有所回报。 但是范易恒不能动,那是她最后一步棋。 …… 军营,演武场,两个身影正在激战。 “小心!” 站在一旁观战的陈珂忽地大叫一声。 墨寒炫连续后退数步才稳住心神,那支攻来的枪头差点扎进他的胸口。 “末将鲁莽。” 对战的副将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 墨寒炫摆了摆手。 “与你无关,是本王失神了,起来吧。” 他说完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演武场。 副将等人都有些担忧。 “咱们王爷这是怎么了?从未见他如此模样?” “是不是和王妃吵架了?” “你放屁!咱们王爷顶天立地,岂会被女人扰了心神?” 议论声传到了墨寒炫的耳朵里,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陈珂。” “属下在。” “府中可有消息传来?” 陈珂愣了一下。 “并无。” 随后又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忍不住。 “王爷,您是在担心王妃跟那位范公子……” 他话没说完,就觉眼前一黑,下一刻就被一个过肩摔直接摔飞出去。 不远处的士兵们发出嗷嗷的叫声。 “陈将军,上啊。” 陈珂自知说错了话,哪里敢还手,主要是也打不过啊,被哐哐修理了好几下子。 好在这时军营里的技师匆匆跑了过来,脸上满是喜色。 “王爷,攻城车改好了,已经做过实验,效果极好,请王爷移步观看。” 墨寒炫收回手,带着陈珂一起去了技改营。 偌大的空地上,已经设置了障碍。 攻城车的改装,是在原有基础上做的,此刻已有两名士兵在候着,得了进攻的命令后,立刻朝着前方设置的障碍物撞去。 演示的障碍物是根据京城的城门厚度和防御力设置的,比其他城池的城门要更为坚固。 撞击到第三次的时候,门柱应声而裂。 陈珂诧异鼓掌。 “王爷,这力度可以啊。” 技师道,“陈将军,不止如此。” 他说着再次发动指令,只见士兵处的机关转动,竟然形成了链接的盾牌。 完全是靠着机关的精妙衔接。 “咱们攻城车最大的缺陷其实并不是力度,而是人力。一旦发生战乱,推动攻城车攻城门的士兵,势必会成为靶子,九死一生,等我将盾牌的材质再进行一下改良说不定真的能护他们不死。” 技师说着冲墨寒炫深深鞠了一躬。 “王爷此举,小老儿代万千将士,谢过了。” 从技改营出来的时候,陈珂道,“王爷,您之前提过机关术将会在未来的战场上起到很大的作用,看来是可以成真了。” 墨寒炫却并不乐观。 军政要改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且,不会有哪个帝王会眼睁睁看着这种先进的技术和兵权同在一人手中。 那不是欣喜,而是忌惮。 “此事不可传出军营之外,吩咐人盯好。” “是,王爷。” 陈珂应下。 墨寒炫又道,“林执的腿,怎么样了?” 陈珂摇头,“那位神医费无名实在难寻,若是找不到,林将军当真是可惜了。” 天明街,林府。 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持续不断,林执手中的书许久没翻一下,目光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落在那个挽着布衣,束着皮质围裙的女子身上。 在她面前是一张已经出了整体轮廓的轮椅,看上去比他身下的这个更精致。 看了看时辰,叶云溪抬手抹了下汗珠。 起身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本来冷若冰霜的小脸多了些运动后的红润。 “林执,我们杀一只鸡,我给你烤鸡吃好不好?我会做叫花鸡,特别香。” 阳光下,那容貌过于明媚,林执极不自在地别开脸,声音有些冷。 “叶姑娘,你我还没成婚,其实你大可不必过府来……” “是叶沉让我来的。”叶云溪打断他的话,忽又笑了笑,“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没有那么多下人盯着,自在,让我想起了我跟我师父在一起的日子。” 她看向林执,“你已经残废了,到底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叶沉惦记?” 林执的脸色微变。 “叶姑娘也说了,我已经残废了,除了皇上赐的侯爵名分,还有什么值得旁人惦记的。” 他说完转动轮椅回了屋内。 其实最开始叶云溪也是这么想的,可这几日她却觉得似乎并不是。 叶沉并没有让她与林执发生什么,反而只是让她尽心尽力照顾,获取林执的好感信任。 这绝不是图谋侯爵之位该有的计划。 关于她跟秦之颜之间的互动,叶沉也没有反对,甚至还拦下了冯氏和叶云湖对她的惩罚。 她抬手摸了摸腰间,那里有三张新画好的机关图,是她准备送去王府的。 她做了叫花鸡,自己吃了一半,给林执送去了一半,收拾妥当后换回了之前的衣服,便离开了林府,径直去了郡王府,递了帖子后,珠儿很快出来迎她,将她迎进了听雨阁。 秦之颜正准备午休,人躺在软榻上,有些懒。 “自家姐妹,我不与你客气了,你随便坐。” 她没有起身,吩咐珠儿送了些茶点水果进来便让所有人都下去了。 叶云溪将机关图拿出来铺在了小茶几上。 “这是我新绘制的三张图纸,皆是战场上能用得上的。” 秦之颜侧头看了一眼。 图纸比之前攻城车的图纸更为复杂,她实在看不太懂,将目光收回看向叶云溪。 “你除了送这个,还有别的事吧。” 叶云溪怔了怔,眸光并未退缩。 “王妃聪慧,既然说是自家姐妹,那我便直言了。陈家老夫人今夜大寿,我想让你带我前往陈府。” “陈老夫人?”秦之颜缓缓坐起,“你是说御史台掌事陈长河的母亲?” 第77章 长者叮嘱 “正是。” 叶云溪一直在找她母亲死亡的真相,现有的线索,指向的就是陈府,她需要入内验证一些事情。 秦之颜的确收到了陈清派人送来的请帖。 惠和园相识之后,秦之颜将那首曲子谱好派人送给了陈清,她很是感激,几次三番请她再聚,她一直没有时间。 这一次老夫人大寿,虽然是陈清送的帖子,却是陈老夫人亲自写的贴文。 并不是看在墨寒炫的面子,而是太妃幼年时,曾跟着娘亲与陈老夫人多有接触。 这些年,每次寿诞,陈家都会送来请帖,只不过墨寒炫的父王去世以后,太妃便不再见客。 以往会送些礼过去,现在秦之颜入府,接到请帖之后嬷嬷便传话过来让她前往陈府,并特意叮嘱低调行事。 “你去陈府要做什么?” 叶云溪抿着唇没有说话。 秦之颜的眸光瞟向小茶几上的图纸,眸色有些冷。 “十张机关图,是你的谢礼,也是你自己承诺的。若叶二小姐想以此再做交易……” “不是。”叶云溪急忙打断,“就算你不带我去,十张机关图我也一张不会少。” 她面露难色。 “我无法以叶家人的身份入内,在京城,我唯一相识的便只有你。我娘身死在线索在陈家,我只是想去印证,绝不是去闹事。至于是何事,恕我难以相告。” 她母亲名声极差,虽然她已有怀疑,可很多事情她没法解释也没法知道当初的真相。 让她在人前,揭开生母的不堪,她做不到。 秦之颜的脸色缓和下来,沉思片刻道,“你可扮做丫鬟随行,但不可从我府中出去,傍晚你在天明街街尾等,我的马车会行至那里接你。” “多谢王妃。” 叶云溪躬身一礼,没有再在王府逗留匆匆离开。 这时翠儿从外面走进来,正好与她擦肩而过,不由多看了两眼,眉宇之间闪过一抹疑惑。 好生面熟的一张脸,可她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只疑惑片刻便也没再多想,快步进了内室。 “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青阳公子公开批斗二小姐的夫君顾彦昭,说他藐视科考制度,以内部资料为噱头坑害考生,还将他抄袭旁人诗文,煽动无辜书生去清雅居闹事全写了下来,就张贴在长街最热闹的布告栏上。” “那布告栏离翰林书院只有百步之距,再加上青阳公子文采斐然,几乎所有书生都去拜读了。但是没听到书院有对顾彦昭新的处理文书出来。” 秦之颜轻轻勾了勾唇角。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顾彦昭都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只不过做了亲王之后,表面上装的很像个贤王罢了。 既然他要跟范易恒较真,那她便帮帮他。 …… 夜幕降临,陈府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秦之颜衣着中规中矩,带着两个丫鬟下了马车,将请帖递给门房后,门房便冲着里面吆喝起来。 “郡王妃到。” 屋内已经有不少客人,因是给老夫人过寿,来的基本都是女客。 在厅中招待的是陈清的母亲张氏,而跟那些未出阁的女子聊天的自然便是陈清。 二人齐齐笑着迎了上来。 “王妃大驾光临,真是令陈府蓬荜生辉啊。” 张氏性子爽朗,说话声音比较大,乍看之下有些粗鲁,但是能让陈府内宅和睦,却没有一个外室小妾,自有她的本事。 “陈夫人客气。” 秦之颜微微颔首,入内的时候,叶云溪已经散在人群,无人察觉。 “太妃惦念老夫人,特命我前来贺寿,备了薄礼,不知老夫人可好?” 陈清立刻亲昵地走了过来。 “秦姐姐,我奶奶在后宅,我带你去吧。” 陈清还有个兄长,并不在京城,出他们之外,陈府家中并无其他子女,是以陈清备受宠爱。 张氏笑盈盈地点头道,“清儿承蒙王妃不弃赠予曲谱,她开心的日日在家研学,我还从未见她对谁这般崇拜。” 她以话家常的方式,说着陈清与秦之颜之间的亲近关系,让人并不会觉得过分奉承讨好,亲近之中也不会生出抵触之心。 秦之颜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这夫人,倒是很有趣。 “我虽嫁为人妇,年岁上却与陈清小姐相仿,能和朋友切磋小艺,也是之颜之福。” 她是秦之颜,今日虽以郡王妃身份而来,却不能以郡王妃身份与人结交。 特别是御史台掌事这种朝臣。 这会坏了太妃的本意。 她冲着张氏微微颔首后看向陈清, “劳烦陈清小姐带路。” 后院不比前院热闹,虽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诞,不到开席的时辰,她是不过去的,此刻正一身华服靠在软榻上,有嬷嬷捏着腿。 “奶奶,太妃派郡王妃来看您了。” 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立刻睁开了眼睛,扶着嬷嬷的手腕坐了起来,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定在了秦之颜的身上。 秦之颜敛了下裙摆,以晚辈之姿行了礼,随后让珠儿将贺礼送了过去。 “晚辈的礼物不值一提,那个暗红盒子是太妃准备的,还望老夫人身体安泰,福寿绵长。” 老夫人的手落在那个盒子上,却并没有打开,因为激动嘴唇微微抖了抖,沉吟片刻才抬起头来。 “太妃可还好?” 秦之颜浅笑回应。 “不敢欺瞒老夫人,之颜入门以来,并未见过太妃。” 老夫人的表情怔了怔,轻叹一声,抬手招了招。 “你近前些。” 若按照郡王妃的身份,她如此,算是僭越了。 秦之颜却乖顺地走了过去。 她本也不是以郡王妃的身份来此贺寿的。 “坐。” 老夫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秦之颜依言坐下。 屋内烛火不算太亮,这个距离倒是什么都看清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 嬷嬷应了一声,带着陈清和珠儿去了屋外候着。 屋内静的落针可闻。 秦之颜由着老人打量,眉眼半垂并无半点忤逆不耐之意。 “倒是生的极好。” 陈老夫人淡淡开口,目光从秦之颜的脸上挪到了她的手腕上,看到了那个团花玉镯。 “她性子如此,你也莫要怪她。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不会放任王府不管的。” 这话,话里有话。 秦之颜不好问,点点头应下。 “柳娥可有为难你?” 老夫人忽又话锋一转,多了几分凌厉。 “不曾。” 秦之颜回的干脆,也没有多加言语。 “没有便好,你是王府主母,无论出身如何,经历如何,既然入府,理应担起重责,莫要让她失望。” 她?是太妃? 为何失望? 她本也不喜自己。 第78章 双斗 秦之颜的表情凝了凝,老夫人却已经止了话题,扬声叫了嬷嬷进来,从卧室内取了一条孔雀绿的项链出来。 “我是长辈,你新婚我未能送礼,这条是先太后赐我的,今日我将它送你……” “老夫人,使不得。” 秦之颜忙起身回绝,老夫人却将她的手拉过,将项链直接塞了过去。 陈清不爱这些俗物,却也是个小姑娘,见此拉着老夫人的手晃了晃,撒着娇。 “奶奶,你对王妃可真是好,这东西我都没见过。” 老夫人宠溺的拍了她一下。 “你若今年成婚,奶奶少不得给你准备。” 祖孙二人对话,秦之颜不好插口,只是看着掌心中的项链,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晚宴的时候,秦之颜被老夫人安排在身边。 同桌的都是朝臣之妇,但官职都较低,谈话间颇有些结交之意,却全被老夫人给挡了去,不仅如此,张氏也在附和帮衬,巧妙地将话题岔开,始终没有让秦之颜以郡王妃的身份被推到风口浪尖。 前世,秦之颜对陈家并不了解。 御史台是言官,虽能掌控京都舆论,可真正进入夺嫡之战后,他们的作用并不大。 当时她在文臣中最关注的就是叶沉,有他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至于陈长河的成分,她还真不知道。 今日发生的事情…… 她正沉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因为多是女眷,护院小厮全在外围,连陈长河也只是在贺寿的时候出现过,之后便退了出去。 张氏起身道,“各位吃好,我去瞧瞧。” 她刚出了正厅的门,管家就匆匆地跑了过来。 “夫人,府中进贼了。” “什么?”张氏脸色一沉,“速速将前院后宅全部围住,围墙和后门皆派人堵着,我倒要看看,哪个毛贼敢在京城官家宅院闹事。” “是!” 管家领命而去,护院也被召集来,守在了宴会厅的入口处以策安全。 秦之颜看向不远处候着的珠儿,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显然,叶云溪并没有回来。 “继续吧,不妨事。” 老夫人夹了一块酱牛肉放在了秦之颜的碗碟之中。 外面熙攘许久归于平静。 张氏面色如常地走了进来,声音依旧爽朗带着笑意,“人已抓到,只是流窜入京的可怜人,拿了些吃食,只当为娘祈福了,并未送官。” 老夫人点点头。 “做的不错。” 坐在秦之颜对面的一个妇人咦了一声。 “我并未听夫君说过有流民入京,可又是哪里出了灾情?” 她夫君是户部的,对这方面的消息极为敏感。 张氏笑道,“许是入京的人数少,他也只要了三四口人的吃食,并未多拿。” “如此,倒是说得通。”妇人没再纠结,秦之颜的心却依旧提着。 从陈家出来,秦之颜让马车在外围绕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叶云溪。 珠儿很是着急。 “小姐,她不会真的被抓了吧?要是供出小姐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她如此莽撞行事,咱们就不帮了。” 秦之颜皱了皱眉,马车忽地停下。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是何人?也不看看这是哪府的马车,你也敢拦?” “是我瞧错了。” 女人的声音响起,秦之颜眸色一闪,立刻掀开布帘。 马车之前,蒙着面纱的叶云溪福身一礼,匆匆而去。 陈府抓的不是叶云溪? 陈府内宅,此刻一片平静。 佣人在前院收拾着,书房中,陈长河的脸色有些难看。 “夫人可问清楚了?” 张氏帮他捏着肩膀。 “以我的本事,也只能让他多活几息时间,他是死士,透露出来的只有这点信息。老爷,如今大峪国使团入京,对边境八座城池虎视眈眈,你可万事小心。” 陈长河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早已烟消云散。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并不在我手中,我区区一个言官,在朝中无足轻重,他们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自然就会罢手。只是今日郡王妃……” “我倒觉得,这位郡王妃很不错。”张氏停了手,活动着手腕,“清儿说,那样的曲子,绝非蝇营狗苟之人能谱出来,老夫人也很是喜欢,还赐了东西。老爷不是一直想找个靠山吗?” “郡王?”陈长河皱起眉头,“此事……容我想想。” 秦之颜的马车和墨寒炫的马车几乎同时停在了王府门口。 “王爷今日回来的有些早,可用过晚膳了?” “你刚从清雅居回来?” 墨寒炫眉心紧皱。 陈珂低咳一声,赶紧牵着马车闪了。 “清雅居?”秦之颜忽地垂下眉眼轻轻笑了一下,月色之下,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多了几分娇媚,“王爷以为我与范公子谈话到这个时辰?” 墨寒炫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多了。 这个陈七,越发玩忽职守了。 “本王只是想提醒王妃,注意身份。” 他说完甩手进了府门,还未到书房,陈七就出现了。 “王爷,属下……” “你是怎么当值的?本王问你,王妃何时从清雅居回来的,今夜又去了何处?” 墨寒炫压了一天的火,彻底爆了。 陈七听得一脸懵。 “不到晌午就回了啊?晚上去了陈长河家,今日陈老夫人大寿,太妃准备了礼物让王妃去的,可是出事了?” 墨寒炫…… “无事,你要说什么?” 陈七忙回神。 “刚刚收到东陵的消息,二皇子派人去了东陵,将顾律在东陵布的几条线给扒了,还舞到了京兆府的捕快面前,甚是热闹。” 墨寒炫微微挑了下眉角。 “你是说,墨涵帧要将张王氏的死扣在顾律的头上?” “是有这个意思。”陈七又轻哼了一声,“这个二皇子做的也够绝的,没给顾侯爷半点面子,因为这个,咱们的人还查到些好东西,关于顾彦昭的,他的身世,怕真的是皇子。” 血脉之事,想要坐实,并不容易。 墨寒炫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若墨涵帧对顾律下手,那他就绝对不是红色枫叶的主人。 现如今,最大的怀疑,依旧是顾彦昭! 所以……秦之颜还是在骗他吗? 第79章 入府试探 陈七问,“王爷,我们不帮一把吗?” 顾律是武侯,在朝野之中一直针对墨寒炫手里的兵权,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落井下石有些说不过去。 墨寒炫眯了他一眼。 “你觉得顾律会被这件事拉下坑?” 陈七愣了愣,却还是摇了摇头。 如果顾律这么好对付,他也绝不会稳坐一品武侯的位子。 而且,就算真的是顾律杀了张王氏,他也绝不可能自己动手。 说到底,墨涵帧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在试水。 这个时候,静观其变才是上上策。 “属下明白。” 墨寒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忽又招了招手,压低声音吩咐,“将秦政走银的事情一点点露出去。” 这时秦之颜已经走进了院门。 陈七看了她一眼,心里猜不透墨寒炫是何意,却也没敢多问,应了一声后消失在暗影之后。 翠儿担心秦之颜夜里饮酒,早早的熬了参汤,听到动静就端了出来,却见墨寒炫也在,只能硬着头皮,先将参汤往墨寒炫面前放。 “王爷,这是小姐让人备的参汤,温度刚刚好。” 她说完又悄悄看了眼秦之颜,见她眸色清明,脸颊也没有泛红,便知她没有多饮,心中担忧消减不少。 “都下去吧。” 墨寒炫摆摆手。 珠儿翠儿对视一眼,只能低头出了门。 房内恢复寂静,墨寒炫将面前的汤盅推给了秦之颜。 “饮了酒?” “喝了几杯,老夫人劝的,不好不喝。” 秦之颜也没客气,拿着汤勺小口小口喝着。 墨寒炫将目光从她湿润的唇角移开,声音略有些沉,“太妃这个时辰应是睡了,你明日再去回话。” 闻言,秦之颜将汤勺放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陈老夫人给的项链。 “这是陈家老夫人赠我的,说是先太后所赐,臣妾拒绝之后被她硬塞在手里,此物如何处理?” 她需要问问墨寒炫对于朝臣内眷之间互有联系的态度。 墨寒炫看着那串项链,片刻后道,“既然送你了,那便留着吧。” “留着?”秦之颜有些猜不准,“陈长河是言官,此举是否有结交之意,若臣妾处理不好会不会……” “若陈长河真的有意与本王结交,那也是他该当面与本王说的事情,与你一个内宅妇人有何干系?” 这话他说得并不好听。 可秦之颜的心却定了下来,有些发胀发暖。 一个男人愿意挡在你的前面遮风避雨,即便不做夫妻,也可做知己好友。 “多谢王爷体恤。” 墨寒炫略有嫌弃的扫了她一眼。 “王妃想多了,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你不必等我。” 他说完起身,走到门口似有不经意回头。 “对了,秦政利用梧桐街商铺走银的事情,本王已经查明,不日将会公之于众,你可还有话说?” 秦之颜将项链轻轻放好,站起来冲着墨寒炫福身一礼。 “王爷忘了吗?臣妾已是离家女。” 墨寒炫的眸子闪了闪,没再说什么匆匆走了。 烛火中,秦之颜缓缓抬起头,看着外面星辰遍布的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秦政走银一事会牵扯到皇子身上,如今大峪国使团还在,墨寒炫绝对不会在大峪国人面前揭露云国内乱的真面目,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在试探她。 第二日辰时,京兆府尹吕青亲临侯府后院,见到了正准备去书斋温书的顾彦昭。 “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彦昭摒弃了小厮,冲着吕青拱手一礼。 “不知吕大人寻顾某何事?” 他虽是一品侯府的大少爷,却并非一品侯府的世子。 面对京兆府尹,应该行跪拜之礼。 吕青没在意这些,眸光盯着他,语气温和,却处处透着试探。 “听闻顾公子祖籍东陵,不知是真是假?” 提到东陵,顾彦昭握着书的手不由紧了紧。 “是。” 吕青点点头,“看来本官所查无误,那东陵西郊有处落日山庄,可是你的祖籍所在?” 大火,惨叫,皮肉被灼烧的味道,从记忆中疯狂钻了出来。 顾彦昭的脸色异常难看,眼眶都有些发红。 “吕大人究竟要问什么?” 吕青淡淡笑道,“顾公子莫要着急,事关命案,事关那么多条性命,本官自然要谨慎,亦要对得起府衙捕快奔袭东陵带回消息的辛劳。” 官差去了东陵? 去调查什么? 为何要说落日山庄? 顾彦昭的心慌的厉害。 吕青再次温和开口。 “上月,有位张王氏前来府衙告密,所涉之事关乎顾公子的身世,本官一直在暗中调查,心道断然不能寒了那老妇人的心,只是本官还未核实完,那老妇人便死了,杀人者来自东陵……久安部。” 顾彦昭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久安部? 吕青竟然查到了久安部? 这怎么可能? 顾律到底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一个京兆府尹查到了这么多内容。 “不知顾公子,可听过久安部?” “没有!” 他直接反驳,说话的声音却比之前拔高许多。 再回神时撞上了吕青似笑非笑的眼神,吓得差点落荒而逃。 吕青心中已有判断,正准备再追问,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 “吕大人入府,本侯竟不知。” 吕青心中一凛,暗叹不好,却也只能转身行礼。 “吕青见过武侯。” 顾律嗯了一声,眸光越过他看向顾彦昭。 “谁让你暗下结交朝臣的?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滚去书房抄写家训百遍。” 顾彦昭忙躬身道,“是,父亲。” 说完低头离开。 吕青想拦,却被顾律打断。 “吕大人来我侯府,无论问询什么,本侯都可代替任何人回答。” 吕青心里叫苦,思索片刻还是问道,“有位老妇人横死街头,下官派人调查,查到……” “查到了久安部?”顾律直接将话接了过去,直白的让吕青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顾律的眸子陡然凌厉。 “吕大人,你身为京城父母官,是要将本侯与那猎命组织联系在一起吗?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诬告,若你有证据,本侯随你去面圣。” 吕青忙摆手,“侯爷错怪本官了,本官从未说过侯爷与久安部有牵扯,本官只是查到顾彦昭的身世……” “他是皇子?”顾律再次打断吕青,用的是反问,听得吕青心跳的更快。 “侯爷,此话可不敢乱说。” 顾律缓缓逼近,声音压了压。 “吕大人若已查到,何不禀明皇上,他自会给你一个答案。” 第80章 另有打算 吕青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哪敢涉足此事。 “下官想起衙门还有案件,先行告退。” 不等顾律发话,他便灰溜溜地跑了。 顾律转身,冷冷的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出来。” 顾彦昭从角落里快速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急怒。 “你不是说久安部不会有人查到吗?现在当如何是好!” 顾律缓缓侧头看向他,周身的气势异常强大。 顾彦昭顿觉失言,忙敛下眸子。 “我只是担心坏了整盘计划,是你千叮万嘱不要贸然行事的。” 顾律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带了几分失望。 成大事者,心性最为重要。 一切不利因素都如棋盘上的局,只要够耐心,够专注,一定可破。 只不过是被人掀出了久安部,他便如此急躁,若他日恢复了皇子身份,当真能在夺嫡之中稳步前行吗? “彦昭,你是不是很着急坐实皇子身份?” 顾彦昭愣住,有些猜不准顾律什么意思。 思索片刻后抬起头。 “是,我如今在京城备受压制,处处掣肘,若我能被皇家认可,境遇自然不同,我想跟他们公平竞争。” “公平?” 顾律轻笑了一声。 “在皇家,何来公平。你以为你现在占不到便宜,成了皇子就能占到?” “我可以。”顾彦昭直视着顾律,“因为无法坐实身份,我才会患得患失,才会无法静心筹谋。父亲,我需要这个身份,请您助我。” 顾律不知道这步棋走得对不对,但他能看得出,顾彦昭是压不住了。 若他不做,他定然也会自己去做,到时候反而更难控制。 “三日后,太后会去雷音寺祈福,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彦昭谢过父亲。” 顾彦昭朝着顾律深深鞠了一躬,眼底的兴奋旋着滔天巨浪。 顾律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你的身份无需跟我行礼,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好准备,这几日切莫再惹出事端,特别是秦家人,不要再去接触,让秦玉婉安于后宅,不可外出。” “是!” 顾彦昭早就对秦家人失望透顶,这么关键的时刻,他自然不会再让秦玉婉破坏。 …… 后院内,秦玉婉刚刚吃完早膳,丫鬟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顿时皱眉不悦。 “京兆衙门的人来找彦昭?可问出是何事?” 丫鬟摇头。 “离得太远,听不到。后来侯爷来了,也跟姑爷说了好一会儿话,奴婢都没听到,但是能看出姑爷似乎很高兴。” 秦玉婉没当回事。 “等他知道我为他做的事情之后,会更高兴。哥哥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丫鬟忙道,“大公子回话,一切按计划进行。” 酉时三刻,西郊一处破旧的仓房外,秦玉斌正烦躁地拍打着蚊虫。 “人还没来吗?”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道,“还没有,公子,咱们不多叫点人吗?万一……” “你懂个屁!”秦玉斌瞥了他一眼,“叫那么多人干什么?把事情闹大了,然后让京兆衙门的人把墨振南抓走?” 小厮一脸懵。 “公子不是这么计划的?” “当然不是!”秦玉斌眼中露出贪婪之色,“虽然我想弄死墨振南,但是相比于要他的命,我有更好的计划。” “公子,有动静了。” 小厮立刻拽了拽他的袖子出言提醒。 秦玉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个人齐齐往下藏了藏。 两辆装着重物的马车驶入仓房,秦玉斌算计着时间,兴奋地冲了进去。 “墨振南,我看你今天往哪里跑!” 正在交易银两的众人吓了一跳。 秦玉斌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拽走了墨振南手里的银袋子。 “好家伙,这么多银两。” 他心中甚是满意。 杀了墨振南顶多是解解气,可若是以此威胁加入其中分赃,那可就是大赚特赚了。 自从秦之颜那个小贱蹄子把柳氏的铺面要走,娘亲给的银子是越来越少,这个月的月银更是只有二十两,还不够他喝一次花酒的。 他都快被那些朋友笑死了。 如今寻到这么个来财的买卖,他哪里肯放手。 墨振南的脸上仍有惊慌,“你们先走,这件事我来处理。” 买家警惕地看了看,倒也没插手。 他们都是生面孔,还戴着面巾,并不害怕。 两辆马车全部被牵走。 墨振南松了口气,一把拽住了秦玉斌的衣领。 “你他妈敢跟踪我?” 秦玉斌抬手挥开。 “你给我说话客气点。我能跟到你这里,就是抓到了你的小辫子。敢借用郡王府的名义偷偷售卖私盐,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这事,墨振南并不常做,一个月也就三四次,所得银两数额也不是特别大。 就算官家查到了点线索,事关墨寒炫,也没有人会因为这点数额而去墨寒炫面前找不痛快。 毕竟皇子们谁手里没点赚钱的营生。 区区几袋子私盐,有什么打紧。 可这事能私下进行,却绝不能舞到明面上。 “秦玉斌,你既然知道这事牵扯到墨寒炫,你还敢插手,就不怕他杀人如麻直接要了你的命?” 秦玉斌大笑。 “你少吓唬我。这事郡王爷根本不知道,我说你一个上门女婿生下来的贱种,怎么活得比我这个官家嫡长子还要逍遥,原来是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颠了颠手里的银袋子,听着里面银块撞击的声音,心情无比愉悦。 墨振南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听出他什么意思了。 “你想分一杯羹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不能白白拿钱屁事不干,我听说你们秦家在码头有条船,你敢不敢往外运?如果你敢做,我跟你三七分,我七你三。” 他话音刚落,秦玉斌就一巴掌呼了过去。 “哎呦,你还有脸跟我要七?没看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墨振南被打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他捂着脸难以置信。 “你疯了?” “少跟我瞪眼,现在,跪下,给我磕头,磕到我开心了,这事我帮你瞒着,但是,你每次交易后,我要八成,还想用我秦家的船,真是给你脸了。” 墨振南哪里是个好脾气的。 当即就炸了,扑上去就跟秦玉斌扭打在了一起。 而他身边跟着的小厮也跟秦玉斌的小厮动起了手。 破旧的库房内,尘土飞扬。 片刻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还在扭打的两个小厮同时转头去看,这一看顿时吓得面如死灰。 第81章 兹扰 只见秦玉斌的脑袋撞在了一个插有铁钉的废旧木板上,人抽搐着已经翻了白眼。 “公子!” 小厮吓得飞奔过去,抖着手去查探鼻息,片刻后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你……你们杀了我家公子,你们杀了我家公子。”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本能地爬起来就往外跑,还没跑几步脑袋就遭受重击,人瘫软在地上没了气息。 墨振南举着手里的木棍子,整个人都在抖。 跟着他的小厮双腿发软。 “少……少爷,您……您杀人了!” “放屁!”墨振南瞪着猩红的眼睛指着他,“谁说我杀人了?” 小厮扑通跪在了地上举手发誓。 “少爷,我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墨振南现在也很慌,可事已至此,绝对不能再被第三人知道。 “你,去找个板车,把他们拉去乱葬岗埋了。” 小厮吓得连连摇头。 “少爷,我……我不敢。” “你不敢就是想去告密!”墨振南死死盯着他,“别忘了,你还有妻儿老娘,你要是敢背叛我,他们都得死,还不快去!” 小厮不敢反驳,锤了两下腿连滚带爬的出去找车。 墨振南帮着将尸体搬上去,并没有跟小厮去乱葬岗,而是趁着夜色匆匆窜回了王府。 他并不知道,小厮处理尸体的时候,撞到了猎户,吓得丢下车子跑了,猎户没看到人,拉开板车上盖着的黑布想看看是什么,火光找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两张惨白的血淋淋的脸,吓得嗷嗷叫着跑下山报了案。 京兆府的捕快带着仵作连夜上了山,临近宵禁时辰,此事惊动了巡逻的士兵,消息很快递到了墨涵帧的书案前。 使团入京没两天就出了这么严重的命案,墨涵帧带着身边的亲信谋士也连夜出了城。 郊外乱葬岗的山坡下,仵作已经验完了尸,捕头正带着其他人举着火把在周围寻找线索,听到马蹄声全都赶了过来。 “什么人?” 火光靠近,看到了墨涵帧的脸,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 “参见瑞王殿下。” “都起来吧!” 墨涵帧摆摆手,眸光看向地上的尸体。 “死者身份可查清了?” 捕头犹豫了一下,据实相告。 “是秦玉斌。” 墨涵帧的双眸陡然眯了起来。 秦家人? 他以使团入京不宜制造骚乱为由,让捕头带着尸体连夜返回京兆府,并下令密查。 第二日清晨,墨寒炫刚刚离开王府,秦之颜就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约她在天成茶楼见面。 从笔锋上看,应是男子。 信中并无其他内容,只是在末尾加了两句诗,正是那日在宫宴上,她和范易恒互对的那首诗。 宫宴的事情流传在外并不稀奇,有人听到了这首诗也很正常,并不能确定,写信的男子就是宫宴中人。 秦玉婉在茶楼算计她的事情还未过去多久,她思索良久将信扔进了煮茶的炉子里,火舌吞噬了所有,残留下点点黑色灰烬。 她敛下心神,秦玉婉利用大峪国使团算计墨寒炫,顾彦昭对范易恒一再出手,这两人,也该给他们点教训了。 前世,顾彦昭没成皇子的时候已经在京中布局多年。 后来她成了顾彦昭的贤内助后,这些势力,基本上她都知道。 墨寒炫为了云国的脸面暂时不去动秦政,那她就先炒一盘开胃菜。 思索片刻,她叫来了珠儿,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去办吧,越热闹越好。” “是,小姐。” 珠儿虽不懂自家小姐为什么突然对一个小书院感兴趣,但是小姐要做的事,肯定都是极重要的事。 铺面的事情,交给了翠儿和石川。 秦之颜难得清闲,拿着项链去了静思堂求见太妃。 嬷嬷很快出来,将秦之颜手中的项链拿了进去,片刻后又给拿了回来,还多赠了一个盒子。 “太妃说了,长辈所赐不可辞,让王妃小心爱护。” 她说着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朱钗,和那条项链竟然是同一材质,从细节上看,应出自同一工匠。 “这也是先太后所赐?” 秦之颜越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压在了她的肩膀。 嬷嬷笑而未答,福身行了一礼后转身回了静思堂。 锦和苑内, 柳娥一把扔了手里的佛珠,珠子被摔裂,咕噜噜滚了一地。 “孔雀南石钗,她竟然给了秦之颜!”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捡珠子。 “大姑奶奶,只是一个钗子而已,您莫要动气。” “你懂什么!” 柳娥气的心口疼,“去把李嬷嬷扶进来。” “是!” 李嬷嬷是柳娥自幼陪在身边的丫鬟,也是最知根知底的婆子。 上一次被秦之颜杖刑之后一直养着,现如今仍没大好。 两个丫鬟小心搀扶着她进来。 “老奴见过……” “起来吧!” 柳娥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 婆子扶着桌子是没法坐下的,苍白消瘦的脸更显苍老。 “来的路上我听丫鬟说了,大姑奶奶,这事,您可一定要早做决定啊。太妃能把那簪钗子赐给秦之颜,将来就会把王府整个给她,到时候,岂有您的立足之地。” 柳娥的脸铁青一片。 “她如此对我,那就莫怪我无情了。我在给你几日时间休养,有些事,必须你去办我才放心。” “老奴明白。”婆子颤巍巍地躬下身。 秦之颜拿着钗子回到听雨阁,小厮又递了封信过来。 她打开一看,依旧没有署名,内容还是一样,只不过最后加了一句,“若王妃不来,那我便来王府寻你吧。” 这话,无赖之中透着无耻。 秦之颜倒是生了好奇之心。 谁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登门挑衅。 她将信件再次丢进了炭火里。 随手拿了本书歪在软榻上看,心却并不静。 想范易恒成为皇子之师的未来, 想墨寒炫和古月儿, 想顾彦昭和秦玉婉, 想突然间虎视眈眈的文吉公主。 思绪繁杂间,听见小厮传话。 “王妃,瑞王殿下来了。” 她手里的书直接掉在了地上。 “谁?” “堂嫂安好啊。” 墨涵帧就站在小厮身后两步开外,阳光下笑盈盈地看向她,面容俊逸,那双眼睛却又透着令人不喜的神色。 秦之颜很快回过神来,行至房门口摆了摆手让小厮退下。 “那两封信是你写的?” “怎样?本王的字还不错吧。” 墨涵帧无比自恋,迈步就要进门。 “瑞王殿下!” 秦之颜冷声喝止,“妇人内室,请王爷自重。” 第82章 故意为之 墨涵帧勾唇笑的有几分邪魅浪荡。 “堂嫂说的极是,既然府中不合适,那就请堂嫂与我茶楼一叙吧。”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架势,若秦之颜不去,他势要纠缠不清。 秦之颜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忍了又忍,她指了指门外。 “请瑞王移步府外,我换件衣服便来。” 她今日倒要看看,这个瑞王到底想干什么? 墨涵帧得逞,冲着秦之颜挑了下眉转身离开。 他刚离开,陈七就落在了院子里。 “王妃,属下陪您去。” 秦之颜瞥他一眼。 “若他真动手,你敢砍他?” “有何不敢!”陈七微微扬起下巴,“在世人眼中他是皇子,在陈七眼中,谁敢欺辱王爷和王妃,便是陈七的仇敌。” 秦之颜心有触动,却还是摇了摇头。 “你记住,打打杀杀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换个装束,随我一起出府吧。” 她说完回了内室,直接换了宫服,挽起长发,别上了那支太妃刚刚赐的玉钗。 墨涵帧见她出来,顿觉惊艳。 “堂嫂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妙人。” 秦之颜冷笑一声。 “瑞王这话,可敢在皇上面前说?” 墨涵帧噎了噎,没再开口,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的马车和墨寒炫的差不多高度,但却没有放脚凳。 若是要上去,必须扶着他的手腕才行。 这时陈七装扮成马夫的模样驾着郡王府的马车已经行了过来。 秦之颜扫了墨涵帧一眼。 “天成茶楼,本王妃识得路。” 说着扶着陈七的手腕上了郡王府的马车。 墨涵帧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臂,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嘴角不由勾起玩味的笑。 正是热闹的时候,茶馆之内却空无一人。 “为了好好跟堂嫂说话,本王包了一整天,咱们可以畅所欲言。” 秦之颜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无语。 她迈步而入,直接坐在了大堂中。 “想说什么,说吧。” 墨涵帧已经准备上楼,闻言顿了顿,绕过来坐在了秦之颜的对面。 掌柜的亲自煮了茶递过来。 “两位慢用。” “下去吧,不必伺候。” 墨涵帧亲自给秦之颜倒了一杯。 “堂嫂在宫宴上的表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秦大人当真会教儿女。” 秦之颜皱了下眉。 “瑞王殿下,我已是秦家弃家女,秦大人与我再无瓜葛。” 墨涵帧抿了口茶。 “终究是有血脉之亲,哪里能说散就散了的。” 秦之颜握着茶盏的手不由紧了紧。 墨寒炫正准备对秦政下手,这人却来跟她说这些话,难道秦政走银的事情,他也查到了? 想做什么? 拿此威胁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之颜转动着茶盏始终没有喝。 前世她就是喝了墨涵帧递来的茶才会差点失身于他,这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 墨涵帧神态散漫,看向秦之颜的眼神却又透着放肆。 “堂嫂急什么?品茶可修心性,这茶可是今年的新茶,刚刚运来京城,本王从父皇那里得来了一块,今日特意邀堂嫂品尝,不知味道如何?” “既是皇上所赏,自然极好。” 秦之颜嘴上夸着,手却从茶盏上移开。 清澈的双眸冷冷的看着他。 既然这人不要脸皮了,她也不必顾忌。 墨涵帧偏偏就很喜欢秦之颜看他的这个眼神,像极了一把很锋利的刀,刀刀见血,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抬手抵着下巴,目光灼灼。 “告诉你一个秘密,秦玉斌……死了。” 秦之颜的表情陡变。 “你说什么?” 墨涵帧见她有所反应,噙着笑又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 “堂嫂,品茶。” 秦之颜小脸冰冷。 这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她努力压下情绪波动,若秦玉斌真的出事,她也能查到。 “秦家的事情已经跟我无关,茶就不必喝了,我还是喜欢跟我的夫君共饮。” 她说完理了理裙摆站起身。 “堂嫂!” 墨涵帧抬眸看向她。 “听闻堂嫂离家当日,跟秦家众人闹得极不愉快,你还纵容下人打了秦玉斌。” 秦之颜皱眉。 “瑞王殿下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害了秦玉斌?” “难道不值得怀疑?”墨涵帧反问,随后将秦之颜面前茶盏里凉了的茶倒掉,重新倒了一杯。 “大峪国使团入京,京城却出了人命案,事关云国颜面,本王已命京兆府暗查,凡是最近跟秦玉斌有过过节的,都会被铺快请去喝茶,本王舍不得堂嫂受这等苦楚,才会约你来茶楼,可堂嫂似乎并不领情啊。” 秦之颜并没有再落座。 “既然是京兆衙门的差事,就不劳瑞王殿下费心了,若真找上之颜,我自会配合。” 她未在跟他纠缠,迈步往外走,错身而过的时候,手腕却被一把握住。 那种温热的触感让她心中厌恶更甚,毫不犹豫提起烧的滚烫的茶壶,朝着墨涵帧的脸上甩去。 热气翻滚,水渍四溅。 击退了墨涵帧,却也溅到了她的身上。 星星点点,隔着袖子灼的生疼。 “你为何如此厌恶我?” 墨涵帧看着满地狼藉,很是不解。 秦之颜却笑了一下,姿容倾城的小脸挂着寒霜。 “瑞王殿下喜欢我?” 接到消息紧急赶来的墨寒炫顿在门口,陈七也听到了这话,脸色大变刚想出言提醒就被墨寒炫一个眼刀杀的下意识噤声。 闻言,墨涵帧的双眸都亮了几分。 “你知道本王对你有意?” 秦之颜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浓,莲步移动,缓缓靠近。 “殿下做的那么明显了,之颜又不傻。” 沁人心脾的幽香扰的墨涵帧心跳有些快,一双眼睛几乎黏在秦之颜的小脸上。 “你……” “啪!” 无比响亮的一巴掌,扇的墨涵帧有些发懵。 脸颊上的疼又让他周身的杀气不自主的升腾起来, “秦之颜,你胆敢……” “再敢纠缠我,我保证冲去皇宫面见皇上,就算是死,也会拉你垫背。”秦之颜丝毫不惧。 这一巴掌她打的极爽。 这狗东西敢用强,今日谁也别想有脸面好好的从这茶楼出去。 “你当真以为本王舍不得动你吗?” 墨涵帧怒火中烧,伸手刚要去抓秦之颜,忽然眼前一道黑影袭来。 他下意识后撤,同时抬起手臂抵挡,却依旧被这飞来的一拳砸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狼狈止住趋势。 第83章 私盐 “堂哥,好身手。” 墨涵帧冷冷看着墨寒炫,单手背后,藏起了微微颤抖的手臂,气势未曾减弱。 气氛剑拔弩张,秦之颜握住了墨寒炫的手腕,制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王爷,你怎么来了?” 她打墨涵帧,甚至用热水泼他,闹到了皇上面前,她也占理,顶多被定个泼辣无礼的罪名。 可墨寒炫不行。 夺嫡是皇上心里明知存在却又无法去除的疙瘩,而手握兵权的墨寒炫,便是一根刺。 无论跟谁站在一起,亦或者跟谁有了密切的纠缠,无论好与坏,都会扎得这个疙瘩生不如死。 皇上无法下定决定铲掉这个疙瘩,能动手处置的也只有这根刺。 墨寒炫眸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虽有责怪,更多的却是担心。 “你在这里,本王岂能不来?” 墨涵帧笑道,“堂哥这话何意?难不成本王还会欺负堂嫂不成?” 墨寒炫刚要开口,秦之颜就错身挡在了他前面。 “瑞王殿下,撕破了脸皮真的好吗?还是刚刚那一巴掌打的不够响亮?” 半点面子没给。 墨涵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秦之颜再次开口,“我钟情于我的夫君,此生此世唯他一人,无论他是郡王,还是普通百姓,亦或者流放苦寒,我依旧是他墨寒炫的妻。” “若有人逼迫我,欺辱我,我可以死,但绝对不会让那人活,还请瑞王殿下记住我今日所言,莫要做了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她说完微微福身,一把拉起墨寒炫转身离开了茶楼,上了马车后才松开手,凝着眉,声音有些急。 “你不该与墨涵帧正面冲突。” 墨寒炫还沉浸在刚刚秦之颜的真情表露中,闻言不由愣了愣。 “啊?” 秦之颜却没再理他。 她在想墨涵帧说的话。 秦玉斌真的死了吗? 这种事情墨涵帧绝对不可能编造谎话,可谁会杀了秦玉斌? 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就算是有磕碰,也不至于闹到杀人的地步啊。 她正想的入神,下巴忽然被人勾起,视野中出现了一张俊逸如仙的脸。 “既然不愿本王与瑞王有所冲突,今日为何要答应他来茶楼,若你坚持,他不敢在郡王府闹事。” 拇指轻轻摩挲着柔嫩的肌肤,男人的眸子幽暗如海。 “王爷,秦玉斌……死了。” “……与你有关?”墨寒炫眉角微挑。 秦之颜拉开他作乱的大手,很认真的看着墨寒炫。 “你已经准备对秦政下手了吗?可是中间出了岔子?我实在想不出谁会要秦玉斌的命!可我这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疏忽了。” 她眉心不由皱了起来。 白净的小脸,少了鲜活的灵动,多的那抹愁丝令人心疼。 墨寒炫抬手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好了,不要想了,此事本王会去调查清楚,若你想抓到真凶……” 秦之颜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最好不要动。” 墨寒炫看着那只嫩白的小手,心有所动。 “你怕这是瑞王设的圈套?” “不确定。以瑞王的性格,绝不会为了臣妾一个妇人,做这种事情。他针对臣妾,最终的目的还是王爷你,不得不防。” “……” 车内沉寂良久,墨寒炫忽地哑声唤道,“秦之颜。” “嗯?” 秦之颜还在想事情,有些呆呆的抬起头,眼前忽又阴影落下,唇上随即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令人越发熟悉的清松冷香。 这一次,不是浅尝辄止。 墨寒炫的唇舌勾动着烈火。 秦之颜仓皇想躲腰间又被大手紧紧扣着,她嘤咛一声,被亲的脑袋都有些发空,慌乱挣扎间碰到了手臂上的烫伤,疼得她差点咬到墨寒炫的舌头。 “怎么了?” 男人低头看向她的手臂,在看清伤势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瑞王弄的?” “热水是我泼的。”秦之颜将衣袖放下遮挡,被亲的绯红的小脸低垂着,看不清表情如何。 下一刻,手臂又被男人轻轻扯住放在了腿上,小心挽起袖口。 “水泡要挑开,否则没法上药,你忍着点。” 他抬手取下了秦之颜发髻上的簪子,握在手中后愣了一下。 “太妃给你的?” 秦之颜本想拒绝,这会儿又被这话转移了注意力。 “是,臣妾本想将项链交由太妃收着,谁知……” 墨寒炫轻轻摸了摸上面的孔雀碧玉,眼底闪过一抹异彩。 “既然是太妃所赠,那就戴着吧。” 他说完小心的给秦之颜将几个水泡挑开,摸出随身带着的金疮药膏取了稍许,轻轻涂在了伤口处。 动作虽轻柔,却速度很快。 秦之颜并没有遭多少罪。 “这几日莫要沾水,有事吩咐其他人做。” 墨寒炫叮嘱完,到了听雨阁后又亲自去了趟后院。 这还是他第一次插手内宅之事,而且是为了秦之颜。 做了这些,他却始终没有解释在马车上为何亲她。 他不提,秦之颜自然不好问,只是觉得别扭。 好在墨寒炫事务繁忙,并没有在家待着,不至于太过尴尬。 虽然秦之颜说过不准墨寒炫插手,但墨寒炫还是派了人去查秦玉斌的事情。 当夜,瑞王府内。 谋士匆匆走进书房,面带喜色。 “殿下,好消息,属下已经查到,秦玉斌的事,跟私盐有关。” 墨涵帧将手里的文书放下。 “私盐?从未听说哪个皇子涉足了私盐的事情?莫不是朝中哪位官员?” 谋士笑着摇摇头。 “铺头根据板车的痕迹,找到了出事地点,西郊的一处仓房,在那里,发现了掉落的盐粒,便有此怀疑。不过他们的速度比不过咱们,我当即派人追查私盐这条线,果然被我查到了,当夜的确有人在仓库交易,其中一方便是墨振南。” “墨振南?” 墨涵帧忽地大笑起来。 “墨寒炫还真是有个好姑母。上一次生铁,这一次私盐,坑是一个接一个啊。” 谋士立刻道,“殿下,这一次,咱们可要好好筹划……” 他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了打斗声。 “有刺客!” 府兵大喝一声,两个暗卫立刻出现在了墨涵帧身边。 “来本王的王府行刺,好大的狗胆,去看看!” 墨涵帧一拍桌子走了出去。 十几个府兵已经被打翻在地,因为使团入京,他负责京中治安,他又不愿多用巡防营的人,便将大部分府兵都派了出去。 此刻王府内倒是成了空缺之地。 墨涵帧抬手,“把他拿下。” 他留在身边的暗卫,武功都不差。 两人应下,飞身朝着对方而去。 第84章 欺负回去 二对一,暗卫竟然不占上风。 谋士心急如焚。 “殿下,属下去叫增援,今日断然不能让这贼子逃窜。” 可惜他还没走两步就被来人用暗卫手里被踢飞的兵器砸中了膝盖,疼得根本没法站立。 一人团灭所有。 墨涵帧看着黑色布巾之外的那双异常熟悉的眼睛,疑惑低语,“堂哥?” 回应他的是一阵干脆利落的拳打脚踢。 自始至终,来人没发一言,打完之后潇洒离开。 谋士艰难地爬到墨涵帧身边,“殿下,来人真是郡王爷吗?” 墨涵帧一张俊脸此刻根本没法看,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气急败坏的瞪了一眼,“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 谋士噎住。 除非将人抓到摘掉面巾,否则就算跑去皇上面前,也没办法告状。 “难不成我们要白挨这顿打?” 谋士气的捶地。 墨涵帧眼中闪过阴戾。 “把墨振南偷偷给本王带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谋士已经明白墨涵帧要做什么,眼中兴奋难掩。 一品武侯顾律始终不肯站在瑞王这边,若能拿捏住墨寒炫,瑞王在军中的势力就可大肆延展,到时候起事之日,文武两方,皆是手到擒来。 这一夜,秦之颜睡得并不安稳。 许久不曾沉溺的梦魇再次出现。 她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死后的场景,柳家众人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下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而顾彦昭牵着叶云湖的手受万人朝拜。 梦境的最后,她看到墨寒炫穿着金色战袍,手持长枪踏马而入。 他身上带着血,眼中带着恨,似自尸山血海中归来的阎罗…… 身后无兵,一人对万敌。 必死之势! “不要!” 她猛地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阴沉沉的压得人难受。 前世的记忆纷杂而来。 瑞王死了,几个争权的皇子全都死了。 新帝登记,战功赫赫的墨寒炫只有两条路能走,要么臣服,要么永驻边塞,若他入京,必死无疑。 为何还要回来? 梦里的那个场景看得她心中又酸又胀,实在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披了件外衫打开门去了院子。 她需要冷静冷静,再去想秦玉斌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最为妥帖。 “王妃有事?” 陈七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侧几步之外。 “没有,睡不着了,你不必守着,去休息吧。” 此刻的王府寂静安宁。 陈七抱着剑没有走,最近跟秦之颜相处多了,他很喜欢这个王妃,忍不住多了个嘴。 “王爷昨夜去给王妃报仇了。” “啊?” 秦之颜的思绪被打断,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报什么仇?” 陈七一想到自家王爷能干出这事,就憋不住想笑。 “瑞王烫伤了您。” 秦之颜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王爷夜探瑞王府了?他做了什么?可有受伤?” 陈七微微扬起下巴,满脸傲娇崇拜。 “怎么可能受伤。王爷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就瑞王府中那些暗卫府兵,根本不是王爷的对手。当时陈珂就站在墙头上看着了,王爷把瑞王的脸都快揍烂了,想必最近他不会再来兹扰王妃。” 秦之颜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稳如墨寒炫竟然会做这种事情,还是为她,她有些感动又有些想笑。 脑海中忽又回忆起昨日在马车内被男人紧紧抱着拥吻的场面,一张小脸有些发烫。 陈七没有看到,自顾自说着,“不过瑞王也没闲着,竟然想学王爷来郡王府生事,我本想把人打出去,没成想,来人竟然去了锦和苑,把墨振南给偷走了,实在有些过于滑稽。” “偷墨振南?” 秦之颜摇头轻笑出声。 “他们若是报复,也应来听雨阁,怎么可能连住所都能搞错……” 散落在角落的记忆片段,陡然闪过,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陈七,你确定来的是瑞王的人?” 陈七被她的语气惊了一下。 “我确定。” “不对,这不对。”秦之颜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小手攥着外衫在原地踱步。 陈七挠挠头,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王妃,您是不是……” 秦之颜抬手制止了他,眸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王爷现在何处?” “书房。” 秦之颜立刻往书房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陈七,我有事让你去办。” 陈七立刻抱拳一礼。 “请王妃吩咐。” 这个时候,秦之颜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了。 “东城有家赌坊,在兰平路上,挂着个洪字旗,你找人连夜端了,记住蒙着面巾不要暴露郡王府的身份。至于为何,你暂且不要问。” 陈七的心里有些发怔。 洪字旗? 那不是瑞王暗中经营的产业吗? 这赌坊他还派人去盯过几日,并未发现其他异常,难道另有玄机。 可这事,王妃怎么会知道。 “快去,天亮之前一定要让消息传到瑞王的耳朵里。” 秦之颜说完转身往书房走,走了几步已经小跑起来,看起来是真的着急。 陈七不敢耽搁,立刻出了府。 书房外,秦之颜敲了三下,门就开了,同样披着外衫的墨寒炫眉宇之间有些倦色,一见是她,明显愣住。 “你这是……” “进去说。” 秦之颜拉着他的手腕快速闪了进去。 书房分内外两室,外面是墨寒炫办公的地方,书案上堆着些文书,墙上挂着的是京城地形图,书桌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演练的沙盘。 “出了何事?莫要着急,一切有本王在。” 墨寒炫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模样,反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包在了掌心。 秦之颜没有挣脱,仰起头看向墨寒炫,“王爷可曾参与过售卖私盐?” “私盐?”墨寒炫眉心皱起,云国售卖私盐是违法的,不过各地方对这事却是屡禁不止。 他摇摇头,“本王从未经手私盐,王妃为何有此一问?” 秦之颜松了口气。 前世她挖了很多皇子的料,还真没有一个皇子是干净的。 毕竟要谋事就要用到钱,谁也不会嫌弃银子烫手。 “看来是墨振南借了你的名义参与了这件事。刚刚陈七说,瑞王派人连夜掳走了墨振南,若只是为了报复你上门挑衅的事情,绝对不会掳走墨振南,我有预感,他一定是因为私盐的事情,掳走墨振南必然是为了构陷你,王爷需尽快处理。” 消息来得有些杂。 墨寒炫反应了一下,忽地附身逼近。 “你知道本王揍了瑞王?” 第85章 本王信你 秦之颜愣住,有些气恼的跺了跺脚。 “王爷,臣妾在与你说正事。” 墨寒炫被她娇娇的表情逗乐,伸手勾了下她的下巴将人放开,转身走到茶水炉前用铁钩子撩了下火舌。 “你认为瑞王真的会拿墨振南做文章来构陷本王?” 秦之颜有些着急地跟在他身后, “贩卖私盐本就违法,现如今王爷又被皇上针对,瑞王若真要做文章,你一定会被牵连。如今既然知道有这个可能,应当防患于未然,找到证据自证清白,占得先机。” 墨寒炫放了茶壶,又取了茶饼,悠然转身看向秦之颜。 “王妃觉得,本王应去哪里寻找证据?” “查墨振南从哪里购来的私盐,又转去了哪里,只要将整条线扒出来,定然能找到问题所在。” 女人明亮的眸子,透着满满的担忧。 墨寒炫的心尖再次传来酥麻的悸动,无法遏制。 他抬手将人揽进怀里,黑沉的眸子牢牢锁住,“墨振南出售私盐的事情,本王都不知道,王妃是从何而知?” “我……” 秦之颜知道今夜暴露太多,可若是墨寒炫在皇上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问题,帝王之心谁也把控不住。 “此事臣妾之后会跟王爷解释,现如今最要紧的……” “你很担心我?” 男人哑声打断她的话。 秦之颜抿着唇瓣,不知该如何作答。 “昨日你跟瑞王说的话,可是真的?” 男人俯下身,说话间气息与她纠缠在一起,似乎下一刻就会亲上来。 秦之颜浑身不自在,扭着腰想挣脱,腰间扣着的大手却如有万钧之力,她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王爷,臣妾只是……” “我信了。” 男人的话如重锤击在她的心口。 “秦之颜,我信你说的话,你莫要……” 剩下的话墨寒炫没有说完,薄唇便已压了上去。 他吻得动情,滋滋冒起的水汽都不曾惊扰。 秦之颜只觉胸口的气息都要被男人一并吸走,双腿一阵又一阵的发软,她无措的攥住男人的衣领,外衫早已掉落在地。 理智告诉她这不对。 可身体似乎并不排斥,迷迷糊糊中,她循着本能笨拙的回应着,惹得男人的呼吸更重,大手顺着腰线不受掌控的揉捏,力道有些大。 “不……不行。” 秦之颜有些吃疼,慌乱地往后缩了缩。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墨寒炫有些不解。 军中有妻之人说过,男女之事,应男子主导,若女子主动,会更添情趣。 若不主动,强行所为,中途也会得到女子回应,亦是滋味不凡。 他少年时期便在军中成长,虽性子沉稳,可对于情事,却有着军中糙汉般的直接。 刚刚秦之颜回应了他的吻,那便是答应了。 说话间已经去解自己的束带。 “不,不要。” 秦之颜吓坏了,双手捂住他解束带的那只手,被亲得微红的唇瓣被贝齿咬着,那双眼睛里却盈着水雾,潮红的眼角和轻颤的睫毛皆是抵触和惊惧。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染了情欲的眸子渐渐归于冷静。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别开身平息着燥热。 “你回去吧。” 秦之颜攥着小手,“私盐的事……” “本王自会处理。” 墨寒炫再没回头看她。 气氛有些怪异,秦之颜沉吟片刻,也没有再说,捡起外衫披在身上开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风很凉,将她满身烧起的滚烫很快吹散。 她刚刚差点应了墨寒炫。 若没有古月儿,也许她们真的可以试试。 思及此,秦之颜的内心浮起几分酸楚,轻轻晃了晃头将这不该有的情绪甩开。 她离开不到一刻,墨寒炫就出了府。 清晨的阳光将一切黑暗撕破。 秦之颜歪在软榻上昏昏欲睡,却偏偏又睡不着甚是难受。 她在等陈七回来,却迟迟没有等到。 珠儿打着哈欠进来伺候,看到她在软榻上躺着顿时吓了一跳。 “小姐怎么了?” 秦之颜摇摇头,“昨夜噩梦,睡得不好。” 珠儿甚是心疼。 “自从您接手王府内务,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费脑子,奴婢给你点上安眠香,你再进去睡一会儿吧。若府中有事,奴婢帮您拦着。” “不了,帮我梳洗吧,我想吃东城兰平路上的馄饨了。” “啊?” 珠儿听得一脸懵。 “小姐你什么时候去那里吃过馄饨,奴婢怎么不知道?” “我昨夜梦到的。”秦之颜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惹得珠儿咯咯笑了起来。 “看来小姐是真的饿了,做梦还能梦到吃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忙活起来。 翠儿很快也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刚刚蒸好的燕窝。 “今日小姐想吃什么,奴婢去准备。” 秦之颜结果燕窝小口喝着,任由珠儿温柔地给她束发。 “你做些跟石川一起吃吧,我带珠儿去趟东城。” 珠儿笑着附和,“咱家小姐昨夜梦到了吃食,馋得睡不着觉了呢。” “就你多嘴。”秦之颜伸手在她腰上捏了一下。 主仆三人正笑闹着,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 “少夫人,王妃还没起身,您稍等片刻。” “等什么等,再等要出大事了。” 陈蕊急乎乎地冲了进来。 “王妃,我……” 秦之颜将碗递给翠儿,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自己坐在梳妆台前继续整理发髻。 “嫂嫂这般鲁莽,若王爷在我房间,岂不是冲撞了?” 陈蕊心道,王爷哪里会跟你同房。 不过面上却没敢造次,福身行了一礼,“王妃莫怪,实在是事出蹊跷,昨夜我夫君睡在我身边,半夜我起来喝水,他竟然不在……” “你夫君没了,你来寻我要?”秦之颜侧头看向她,眸光沉沉。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蕊连连摆手, “他平日也有半夜出去的时候,可昨晚,他的外衫还在,怎会穿着里衬就出门的道理,定然是出了什么急事。我去问了门房,门房却说不曾见他出门,此事太过蹊跷,我这心一直跳个不停。王妃可否叫来府兵问问?” 第86章 是罚还是护 墨振南被瑞王掳走,肯定是要大做文章。 这时候,陈蕊不能捣乱。 秦之颜定了定神。 “王爷虽给了我令牌,可这府兵也不是我能随意指使的,而且……” 她故意顿了一下, “我虽刚入府,却也听了不少兄长的风流韵事,王爷虽然不理内务,但若是为此动用了府兵……嫂嫂,我觉得,你还是去他相熟的地方找一找。” 陈蕊的脸色变了变,顿觉有些道理。 墨寒炫虽不管内务,可府兵可不是随便能动的。 而且还是为了这种破事,除非墨振南真的出了意外。 “王妃提醒的是,那我先行告退。” 她福了福身转身匆匆离开。 她走以后,秦之颜很快带着珠儿坐上马车赶往东城。 陈七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要去看看。 若陈七没有成功,她只能另想别的办法让瑞王焦头烂额无暇去顾忌私盐一事,好为墨寒炫争取时间。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离赌坊很近的馄饨摊前。 摊主正忙得热火朝天,不少人打着哈欠坐在小凳上等,全都是男人。 珠儿看了看,将准备下车的秦之颜拦在了马车内。 “小姐,外面太嘈杂,我们买了在车上吃吧。” 秦之颜本也不是来吃馄饨的,闻言点了点头。 珠儿将银两给了车夫,让他下去买,半掀开的帘子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交谈声。 “可吓死我了,正赌的上头忽然冲进来那么多蒙面杀手,你们说赌坊老板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看着不像,砸了东西,撵了人,但是却没杀人,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我跟你们讲,那赌坊里有暗道,那老板也不是什么善茬,好像是专门为某个大人物搜集消息的。”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啊?” “我上哪里知道去?快吃吧,吃完各回各家,不该咱们知道的事情,别乱猜,小心掉了脑袋。” 秦之颜看向不远处依旧平静的赌坊。 看来陈七已经得手了,不知道暗室里面的那些东西,有没有发现。 此刻瑞王府内, 府医正在给墨涵帧换药。 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是脸上实在被揍得有些凄惨,他连早朝都称病没去。 “这些淤青何时能下去?” 府医颤巍巍道,“最少也要三日。” “三日?”墨涵帧气的一脚踹在了他身上,“本王养你何用,一点小伤还要那么久。” 府医被跌坐在地上,随即爬起来直接跪了下去。 “从伤势上看并无大碍,可见风,也可碰水,也可出行……” “你的意思是要本王顶着这样一张脸,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本王被人揍了?” 墨涵帧怒火中烧又扯疼了嘴角,脸色更加难看。 谋士见此摆手让府医先下去,斟酌片刻低声开口,“殿下,墨振南已经交代了,也愿意配合,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尽快操作以免节外生枝。” 墨涵帧揉着脸,心情很差。 “京兆府那边找个替死鬼过去,至于私盐之事,不能由本王出手。” 谋士拱手道,“王爷,属下有个绝佳的人选。” …… 从东城刚刚回府,宫里就来了人,召秦之颜觐见,甚至不准回府。 瞧着架势异常骇人。 珠儿干着急却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秦之颜被带上了入宫的马车。 翠儿和石川去了梧桐街,她在听雨阁叫了半天陈七的名字也没看到人,她又不敢去找太妃,思前想后准备去一趟梧桐街问问石川怎么通知王爷入宫救人。 她刚从听雨阁跑出来就被锦和苑的两个丫鬟拦住。 “大姑奶奶找你。” “我没时间。” 珠儿推开两人就想走,却被一左一右拽住了胳膊。 “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去了锦和苑。 入宫的途中,秦之颜思前想后,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心是定的。 这是她第二次入昭阳殿。 殿内除了庆安帝在低头批改奏折,空无一人。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之颜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俯身行礼。 奏折翻动的声音并没有间断,庆安帝并没有说话。 秦之颜只能保持之前的姿势跪着,一动没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上位传来低沉的声音。 “起来吧。” “谢皇上。” 秦之颜起身,微微低垂着眉眼,不敢多看。 “你可知朕为何宣你入宫?” 秦之颜摇头,“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不知?”皇上忽地将奏折砸在了桌案上,“朕听说,你入府之后,很快掌控了府中内务,可有此事?” 秦之颜神色淡然不见惊慌。 “回皇上,姑母病体欠安,愿让之颜分担,只不过之颜之上还有嫂嫂,是以锦和苑和听雨阁内务分开,之颜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所以听雨阁所有账目皆出自你手?” 愠怒的语气,带着强势的压迫感。 秦之颜依旧一副乖顺模样。 “是。” 皇上将手里的奏折劈头盖脸地甩了过来,却因为距离有些远,并没有砸到秦之颜。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刚刚执掌内务,就敢借郡王之名插手私盐之事,你可知罪!” 奏折散开,里面的字迹赫然在目,通篇之下,未提墨寒炫一句。 墨涵帧还真是谨慎。 若他直接控告墨寒炫,反倒是会惹了圣心猜忌。 而无论是秦之颜还是墨振南,看似无足轻重,却处处都可刺墨寒炫一个遍体鳞伤。 秦之颜扫了两眼,再次跪下。 “此事,臣妇可解释。” “你还有何辩解?所有证物朕已看过,念你初犯,所涉金额不大,又关乎皇家颜面,朕才没有直接下旨,你是要让朕移交三司彻查吗?” 秦之颜所有的话全凝在了喉咙。 她忽然明白了庆安帝的意思,怔愣片刻后,再次俯下身。 “臣妇知罪。” 皇上似乎很是满意。 “你既知罪,朕却不能过分宽宥,去外面跪着,跪足三个时辰,此事,朕不会再提。” “谢主隆恩。” 秦之颜缓缓站起,理了下裙摆躬身退了出去。 在护卫和太监的注视下走到石阶前,正对着昭阳殿门口重新跪了下去。 方沪就在殿门外值守,见此冷笑了一声。 “郡王妃这是怎么了?那股子泼辣妄为的劲头呢?怎地不好用了?” 秦之颜抬眸看向他,忽地展颜一笑。 阳光之下,美艳不可方物。 “方副将把这个消息告诉瑞王殿下,他一定笑不出来。” 第87章 拒婚 方沪的表情陡然僵住。 这女人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自己跟瑞王之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想再试探几句,秦之颜却已经转开目光。 奏折是谁写的,她不知道。 但墨涵帧的目的绝对不是止步于她。 已近正午,太阳灼灼地照在她的身上。 她的后背已经全湿,汗水又被阳光蒸腾,仿佛滚烫的水不停地在往上浇着。 她一动没动,挺直着脊背,任由额头上的汗水从额角滚落。 皇上罚她是为了保墨寒炫,将大事化小。 赌坊的事,现在绝对会让墨涵帧如履薄冰,根本腾不出心力再在私盐一事上加一把火。 等她跪足了三个时辰,此事便可掀过,若之后墨涵帧再想挑事,那就是不给皇上脸面,无论是谁,绝对会碰一辈子机会。 跪一跪,一切平顺。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着,这时一道极为嘚瑟的女声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秦之颜,你也有今天。” 秦之颜有些无语。 这位固元县主,还真是无处不在。 她不想搭理,陆玲珑却已经站到了她面前,背着手弯着腰跟她脸对脸。 “瞧这晒得,妆都花了,丑死了。” 秦之颜依旧没抬眼看她。 她越是不理,陆玲珑就越是来劲,索性蹲在了她面前。 “我以前看不上你,是因为你的出身,秦家那种小门小户,哪里配得上我的郡王哥哥。现在我更看不上你,出身低贱点也就罢了,竟然还那么贪财,连私盐都敢碰,要不是我求了太后,郡王哥哥还不知道要被你连累成什么样子。” 秦之颜猛地抬头看向她,“你怎么会知道私盐一事?”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陆玲珑越发得意,“我是县主,想投靠在我门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京城中的消息,被我捕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吗?” 秦之颜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一直在想是谁写的奏折,墨涵帧利用谁将这件事情递到皇上的面前,还不会被人怀疑。 她猜了好几人,却不曾猜到会是陆玲珑。 那个狗东西,果真如前世一般,无所不用其极。 她没有点破,再次垂下了眉眼。 “你如果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滚了。” 若在平时,秦之颜如此无礼,陆玲珑一定会生气。 可今日,她却半点不气,完全是以一种高高的姿态在看一只丧家之犬。 “滚是滚不了了,太后跟皇上说,你的行为太过卑劣,根本无法做郡王哥哥的贤内助,准备将我许给郡王哥哥,做他的平妻。” 秦之颜愣住,手腕却被陆玲珑一把攥住,猛地往上撸起。 殷红的守宫砂依旧鲜明。 陆玲珑抿着嘴笑得娇羞又畅快。 “我就知道郡王哥哥是不会碰你的。等我入了王府,我便是郡王哥哥唯一的女人,秦之颜,咱们两人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她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转身进了昭阳殿。 她刚入内没多久,墨寒炫就来了。 经过秦之颜身边的时候并没有扶她,只是停顿了片刻,什么话都没说。 殿门开了又关,秦之颜担心墨寒炫在御前失仪,至于陆玲珑说的话,她倒并不在乎。 无论是她,还是陆玲珑,都注定不会是墨寒炫的心上人。 里面传不出声音,等了没一会儿,陆玲珑先出来了,脸上挂着泪痕,冲到秦之颜面前抬手就打。 秦之颜眼看躲不过,索性不再硬撑着脊背,人一歪直接摔在了地上,顺势躲开了迎头而来的一巴掌。 “县主,这里是昭阳殿外,我是奉旨罚跪,你若对我动手,那就是蔑视皇权。” 陆玲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张小脸上挂着泪花儿好不可怜。 “都怪你,秦之颜,都怪你!要不是你,郡王哥哥怎么会拒婚。你这个狐媚子,浪蹄子,你到底给他使了什么迷药,让他如此护着你,连太后和皇上的话都不肯听。你若还有点心,就离开他,否则总有一天,他会被你害死的。” 她说完擦着眼泪跑了,看方向应该是去坤宁宫告状了。 秦之颜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真不是她。 不一会儿,昭阳殿的大门再次打开。 庆安帝的暴怒声震耳欲聋。 “谁也不准求情,让他跪,跪死了事!” 墨寒炫大步而来,站定在秦之颜面前撩起衣摆笔挺地跪了下来。 “罚了几个时辰?”秦之颜小声问道。 男人瞥了她一眼。 “没听见吗?皇上让我跪死了事。” 秦之颜噎住,顿了顿又问,“因为拒婚?” 男人没说话。 秦之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亏。 她跪得膝盖都麻了,眼看着这事就要掀篇了,现如今可好,这人又抗旨。 她有点不死心地问了句。 “你跟皇上说是因为我才不能娶陆玲珑的?” “难不成本王还有别的理由?”墨寒炫的眼神瞥过来的时候明显带着嫌弃。 这女人,他亲都亲了,抱也抱了。 身为男人,岂有不负责之理。 更何况二人已经拜过堂,如今又有了亲密之举,他自然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秦之颜心道完了。 自己这三个时辰结束了怕也不能起来了。 她苦闷地揉了揉腿。 “很疼?”男人再次将目光投了过来,这次少了嫌弃,多了几分温柔。 “不算太疼,就是很麻。” 秦之颜低声嘟囔了一句。 墨寒炫抬头看了眼,“你何时跪的,时辰还差多少?” 他不说还好,一提,秦之颜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时辰应该是到了,可现在……” “那便起身回去吧,陈珂在外面等,回去之后热敷,莫要留下伤痛。” 墨寒炫说的理所当然,惊得秦之颜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你让我走?” “你要陪我跪?”墨寒炫挑了下眉角,“虽然你对我情根深种,但也大可不必如此愚蠢。” 秦之颜…… 这男人能不能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 “别废话了,我扶你起身。” 墨寒炫比她高,手臂横过来做了支撑。 秦之颜犹豫了片刻,还是扶着他站了起来。 刚刚跪着的时候只觉得又疼又麻,如今起来,那种痛感瞬间放大,她差点疼得叫出来。 “李公公,劳烦你送王妃出宫。” 守在昭阳殿外的小太监,都是皇上的心腹。 墨寒炫叫的这人,更是伺候在御前的。 秦之颜的表情都要裂了。 这人,是不是忘了他刚刚触怒龙颜,脑袋随时会搬家啊。 第88章 伶牙俐齿 秦之颜刚要缓解一下气氛,那位李公公竟然真的走了过来。 态度还异常的恭谨。 “王妃,奴才扶您,小心些。” 他扯下袖口遮住手腕伸到了秦之颜的面前。 秦之颜总觉得怪怪的,可她现在这个样子也的确走不出去。 “有劳。” 她微微颔首,抬手搭了上去,又回头看向墨寒炫,澄清的眸子里似有千言万语。 墨寒炫冲她淡淡笑了笑。 “本王无事,去吧。” 秦之颜知道这里并不是多言的场合。 “好,臣妾等你回府。” 她说完撑着身体缓缓下了石阶。 方沪的目光紧随在她身后,带着狐疑地眯了眯,沉思片刻脚步迈动想借着巡视宫墙的理由追上去。 刚走了一步,墨寒炫忽地冷冷开口。 “方副将。” “王爷有事?”方沪顿住,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故意扬起下巴,脸上没有半点恭敬。 墨寒炫跪的笔直,周身凌然萧杀的气势不减分毫,狭长的眸子缓缓抬起,“收起你那点心思,敢碰她,本王扒了你的皮。” 方沪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剑。 当年他入御林军考核,本意是冲着御林军统领之职去的,再不济也准备做个副统领,而不是现在的副统领之下的四员副将之一。 他引以为傲的武功,就是被墨寒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丢尽了颜面。 若不是瑞王早就安排,他怕是连副将之职都拿不到。 这些年,演武场上的一幕始终是他的心魔,每每想起,夜不能寐。 如今,那个秦之颜竟然点出了他跟瑞王的关系,他的心魔从那一刻就开始蠢蠢欲动。 “王爷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他说完故意从墨寒炫身边经过。 他笃定墨寒炫不敢抗旨。 墨寒炫的确没有拦他,也没有动手。 这让方沪心里痛快了不少,故意扬声开口,“郡王妃,末将正好要巡视宫墙,不如有我护你出宫吧。” 因为腿伤,秦之颜走得很慢,这声音一字不落的全钻进了墨寒炫的耳朵里。 他缓缓握紧双手,冷峻的下颌线紧紧绷起。 有清悦的声音抚平了一切浮躁。 “方副将这么闲?本职都没有做好,却来我面前献殷勤,李公公还在这里,就不怕这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又或者说,在方副将眼里,不尊皇上,而尊旁人?” 方沪被呛得差点咳嗽起来。 “你休要胡言乱语。” 秦之颜冷冷勾起唇角。 “到底是谁先胡言乱语?你一个没成亲的大男人,要伸手扶我一个嫁了人的妇人,还要走那么远的路,让半个皇宫的侍卫都看到,请问方副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 方沪被怼得哑口无言。 秦之颜却看向李公公。 “公公,我生于小门小户不懂皇宫规矩,这御林军副将还有护送朝臣内眷的职责?” 方沪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我只是随口一说,郡王妃不必死咬着不放。” 秦之颜哦了一声。 “原来是随口一说,我险些当真。还以为是方副将感念那日,我在你与文吉公主撕斗的时候帮你求了情,才会让你堂堂御林军副将讨好巴结我一个内宅妇人,说出去当真滑稽可笑。” 方沪被气的快吐血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还真是牙尖嘴利。 他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 秦之颜忽又叫住了他。 “你还要如何?”方沪已经忍无可忍。 秦之颜却再次看向李公公。 “我小门小户对宫规不了解,不知我这郡王妃的身份,在方副将的面前,是不是该受个礼?” 李公公都快憋不住了。 这郡王妃当真是有趣极了。 怼起人来绝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虽年龄不大,可在昭阳殿当差数年,很清楚庆安帝对墨寒炫的疼惜,自然不会站在方沪这边。 “王妃说的是,按照礼制,方副将的确该行大礼。” “那就行吧,莫要坏了规矩。”她挺直了腰杆,扶着李公公的手,一身并不算华贵的常服,却丝毫不见贵气天成。 方沪牙都快咬碎了。 李公公笑眯眯劝道,“方副将,周围好多人看着呢。” 方沪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懊恼,气呼呼的单膝跪地。 “方沪见过郡王妃!” 秦之颜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规矩就是规矩,这里可是皇宫。” 她意有所指,扶着李公公的手继续缓慢的下石阶,走出第三步的时候才缓缓道,“起来吧。” 已经起身的方沪感觉到又一巴掌甩了过来。 她绝对是故意为之。 跪在殿前的墨寒炫抿着唇角差点笑出声。 这丫头,伶牙俐齿的甚是可爱。 陈珂等在马车前,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王妃,王爷可好?” 秦之颜没理他,而是冲着李公公福了福身。 “有劳了。” 说着伸手朝向陈珂。 陈珂愣了愣将钱袋子递了过去。 秦之颜也没看里面有多少,直接塞给了李公公。 “王爷常年在军中,不通人情世故,说话又直,惹了圣怒理应受罚,还望公公帮衬一二,到了时辰给些水喝,之颜在此谢过了。” 她说着又福了福身。 李公公赶紧回礼,声音压得很低。 “王妃放宽心,皇上这心中啊,是有王爷的。” 他没说的太直白,可意思已经很明显。 秦之颜总算松了口气,等李公公离开后才转头看向陈珂。 “陈七回来了?” 陈珂道,“还没有,东城的事情他已经跟王爷汇报过,还有些尾巴没处理好,王妃,您是怎么知道那地方会有……” 秦之颜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王爷是被皇上诏进宫的?” 陈珂再次点了点头,“对,急诏。” 秦之颜看着面前高高的宫墙,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回府吧。” 陈珂小心扶着她上了马车。 布帘放下之前,秦之颜又想到什么,“墨振南现在在哪?” “不知道,王爷还没来得及查。” 陈珂坐上车辕扬起马鞭,马车很快出了宫墙。 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陈珂还有事情,叫了个小厮扶着秦之颜往听雨阁走。 一路上那小厮都不敢看秦之颜,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之颜双腿疼得厉害,也没多在意,到了听雨阁后便被阁中小厮接手,一路扶着入了内庭。 “行了,叫珠儿过来伺候。” 她坐在软榻上,这一路,愣是走得出了一身的汗。 第89章 冲撞 小厮怔了怔,躬身道,“珠儿姑娘还没回来。” “没回来?去何处了?”秦之颜黛眉轻皱。 “这……” 小厮欲言又止。 秦之颜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本王妃问话,谁给你的胆子敢拒不回答!” 小厮吓得一哆嗦。 王爷亲自交代过听雨阁所有人,内宅之事,皆听王妃吩咐,不可忤逆惹她不快。 “王妃,珠儿姑娘被大姑奶奶叫去了锦和苑,一直未归。” 秦之颜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若只是被叫去,府中小厮又怎么一个个皆是如此。 “叫上所有人,随我去锦和苑。” 她猛地站起身,膝盖处的疼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王妃,小的扶您。” “不用,快去叫人。” “是!” 锦和苑的大门被两名小厮踹开,秦之颜一进去就看到了躺在长凳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珠儿。 一个丫鬟正用水往她头上泼。 “放肆!” 秦之颜怒声喝止,强撑着身体快步走过去,半跪在地上去探珠儿的鼻息。 好在人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她强压心中悲痛。 “来人,把珠儿抬回去,请最好的大夫入府诊治。” 有两名小厮立刻照做。 端着水盆的丫鬟急声道,“这是大姑奶奶吩咐的,你们不能……” “啪!” 秦之颜起身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两名小厮将珠儿小心抬走,秦之颜再次招了招手。 “来人,把她丢进水缸。” 丫鬟吓坏了,捂着脸往内室喊。 “大姑奶奶救命啊。” 柳娥扶着丫鬟的手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见到盛怒的秦之颜脸上并无慌张。 “王妃何意?带着这么多小厮冲进我的内宅,规矩都不要了吗?” 秦之颜死死地盯着她。 “为何伤我的丫鬟?” 柳娥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 “一个丫鬟而已,冲撞了我,我还教训不得了?” “如何冲撞了?”秦之颜反问,冰冷的神色没有半点缓和。 柳娥身边的丫鬟道,“大姑奶奶身体恢复在府中散步,珠儿撞到了大姑奶奶身上,险些将她撞倒,还打碎了大姑奶奶手上戴着的最喜欢的玉镯,那可是老太妃赐予大姑奶奶的,极为珍贵。” “只是打碎了一个玉镯?”秦之颜低低笑了起来,忽地抬手,“来人,把大姑奶奶房间里所有东西,全砸了。” “我看你们谁敢!” 柳娥厉声大喝,锦和苑的护院也已经围到了她面前。 虽然秦之颜身后站着七八个小厮,可真打起来,并不占优势。 柳娥有恃无恐。 “一个小丫鬟而已,又没有要了她的命,王妃如此大动干戈,可还将老王爷的英名放在眼里。” 秦之颜缓缓呼出一口气。 柳娥拿死去的先人压她,她没有半点办法。 就算是墨寒炫将令牌给了她,她也断然不能在这种事上使用。 可珠儿遭的罪,她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护院,叫了一名小厮过来,低语了几句。 小厮诧异地看着她,却也不敢不从。 带着另一名小厮匆匆离开,不多时一人举着火把,一人扛着弓箭走了回来。 “你……你干什么?” 柳娥的脸皮抽了抽,“你还想烧了我的锦和苑不成?你知不知道,这个院子是老王爷亲口赐给我的。” 秦之颜没理她。 从箭筒里抽出羽箭搭在弦上。 前世,她遭遇过很多次暗杀,可她身子弱,学不得其他本事,便学了弓箭和弩箭。 箭头对上柳娥。 柳娥的脸吓得惨白。 “她疯了,秦之颜疯了,你们快去,把她摁住。” 护院立刻朝秦之颜扑去。 秦之颜身后的小厮忙窜到前面拦着。 秦之颜语气淡淡。 “我是墨寒炫八抬大轿迎娶的郡王妃,入了皇家玉碟,今日,谁要胆敢碰本王妃一下,便是冲撞了皇家颜面,府兵尽可诛杀!” 本还气势汹汹的护院吓得当即不敢再上前。 秦之颜抬眸,顺着羽箭的方向看向了柳娥。 “姑母,小心了。” 柳娥咕咚咽了下口水,双腿已经开始发软,却死死握着丫鬟的手腕,强撑着。 “我还不信了,就为了一个丫鬟,你敢对我下杀手!” 她虽是长辈,可也仅仅是长辈。 在皇家之中,她没有任何职衔,甚至算不得官家内眷。 嗖! 羽箭滑过空气,飞刺而去。 柳娥吓坏了,一把将身边的丫鬟拽了过来挡在了前面。 可那羽箭并没有射向她的要害,而是从头顶滑过,勾起了她戴在头上的金钗。 “啊!” 金钗被弓箭的力道粗鲁扯走,硬生生拽起了好几缕头发,疼得她捂着脑袋破口大骂。 “你个贱人,你敢伤我,我不会……” “姑母,小心了。”秦之颜再次开口,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 柳娥看着已经搭起来的弓箭,哪里还敢硬刚。 “你……你就是个疯子,我……我不与你计较。” 她说着就想回房间。 “嗖!” 羽箭再次刺破空气。 她的双腿再也撑不住,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羽箭再次从她头顶滑过,刺中了屋内陈列的一个花瓶。 花瓶应声而裂,刺耳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跟着颤了颤。 “姑母,小心了。” 秦之颜抬手,再次摸向箭筒。 柳娥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甚至生出,只要不射她,就算是砸烂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无所谓的祈祷。 “嗖!” 羽箭再次射出。 砰的一声,狠狠刺入柳娥跪着的双腿前三寸剧烈。 颤抖着的羽箭扫过了柳娥的脸。 柳娥两眼一翻,直接吓得昏死了过去。 “大姑奶奶!” 丫鬟急得跪在地上连声呼喊,却没有那个勇气指责秦之颜的所为,更没有人敢去请府医。 秦之颜将手中弓箭递给小厮,虎口处已经裂开,鲜血染满了掌心,她白净的小脸上却半点表情都没有。 几个小厮心中皆是一凛。 对这个看似柔弱的郡王妃,再不敢有半点不敬。 秦之颜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处理着伤口。 “来啊,进屋,砸!” 这一次,没有柳娥的吩咐,再加上刚刚秦之颜的震慑,护院不敢拦,丫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七八名小厮轮着棍子哐哐一阵砸。 第90章 李肃 珠儿伤得很重,一直高烧没有退。 翠儿从梧桐街回来听闻此事,哭的泣不成声。 “王妃,施暴之人,选的位置太过狠辣,我的医术只能保她性命,她的双腿是否能恢复如常,小老儿不敢保证。” 大夫躬身一礼,脸上因为处理伤势而冒了汗珠。 秦之颜摆摆手, “尽力便好,石川,送他出去。” 站在门口脸色肃穆的石川应了一声。 秦之颜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京城最好的大夫若是治不好珠儿,那就只能求助太医了。 可太医又怎么可能来为一个丫鬟诊病,除非……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除非顺道。 思及此,她看向翠儿。 “去给我寻一块石转。” 翠儿抹了下眼泪。 “小姐,您要干什么?” 秦之颜没解释,“去吧。” 翠儿应了一声,去院墙处找了块大小趁手的石砖,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石川,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 “你要做什么?王妃已经为珠儿姑娘出了气,你莫要节外生枝。” 翠儿摇头,“是小姐要的。” “王妃要石砖做什么?” 石川皱眉跟在翠儿身后又回到了门口,却看到秦之颜撩开了裙子,并将裤子挽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的小腿和青紫的膝盖。 他吓得立刻转身。 翠儿急道,“小姐,您的膝盖怎么伤得这么重?” “还不够。”秦之颜招了招手,“将石砖给我。” 翠儿忽然明白过来,抱着石砖往后退。 “小姐,你……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跟奴婢说清楚,奴婢不给。” 石川反应更快,背着身道,“王妃,您要用这种法子去请太医?” 翠儿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小姐,若珠儿醒着,她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若换做奴婢,奴婢宁愿当瘸子。” “拿来!” 秦之颜厉声喝道。 “不给。” 翠儿反而往后退的更远,已经站到了门外。 “你不给,我自己去取。” 秦之颜气的刚起身,一名小厮带着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王妃,宫里派了太医过来跟您请平安脉。” 中年男人躬身一礼。 “微臣李肃奉太后懿旨入府诊脉。” 太后? 秦之颜此刻的脑子有些乱。 陆玲珑去坤宁宫告状,太后绝不可能会体恤她跪了三个时辰的惩罚,派御医前来诊脉。 可这人腰间挂着的牌子,却又的的确确是太医署的。 “李太医,有劳了。” 她看了眼翠儿,翠儿立刻心领神会,将石砖塞到石川手中,过去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又赶紧将屏风扯开挡住了趴在软塌上的珠儿。 可屋内的血腥味和药味一时间却也无法散尽。 李肃皱了皱眉,朝着屏风后看了一眼,也没多问,半跪在秦之颜身边,拿了垫枕和细纱开始诊脉。 过了片刻将手收回。 “太后挂念王妃双腿,微臣冒犯了。” 秦之颜没拒绝,将裙摆再次撩起。 在看到她膝盖处的青紫后,李肃伸手轻轻摁压。 秦之颜疼的哆嗦了一下,却没有喊出声。 “内有淤血,王妃忍耐些。” 李肃说着从药箱中取出了针囊。 秦之颜却在这时抬手制止。 “李太医,只是淤血,热敷之后便可消散,不必麻烦,不知可否请你帮我医治另一个病人,我必将重谢。” 李肃举着银针看向秦之颜。 “屏风之后的人,微臣可治,但王妃的膝盖,也并不是王妃所说的那般无碍。” 秦之颜愣了一下,忽然看到了他额角位置的一块红斑。 因为临近发际,若不近看,并不一易发现。 李肃? 难道他就是那个被满门抄斩,头颅挂在菜市场三日的太医署内奸? 那场疫情,连京城都有波及。 后来听说太医署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皇上大加赞赏。 谁知疫情刚过就又曝出太医署有内奸,以疫情通敌叛国,而那人就是李肃。 这件事内情如何,秦之颜知之甚少。 只是李肃的头颅被暴晒的那三日,她恰好经过,看到有百姓偷偷祭奠,又被官兵掀翻了火盆暴打一顿。 被打之人还在为李肃争辩,说他是好人,不是内奸,还说李肃脸上有红色胎记,她村里的众人皆可作证,李肃就是云国人,不会叛国。 可这些,无人在意。 “嗯!” 走神间膝盖传来刺痛,她闷哼一声回神,李肃已经下针。 他的手法很快,不多时膝盖处就传来了热感,先前的疼和酸麻竟然缓和不少。 她放松身体没再阻拦。 两个膝盖都扎了针之后,李肃起身朝她拱了拱手。 “需等半炷香的时间,微臣去看看那位伤者。” 翠儿感激不尽,忙将屏风拉开。 因为伤势太重,也顾不得男女之别,珠儿的后背的衣服被剪开,一直蔓延到大腿。 李肃检查之后退到屏风之后,再次冲着秦之颜行了一礼。 “此人伤势过重,腰处骨头应有损坏,不知王妃是想救她性命,还是……” 秦之颜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回道,“我想让她恢复如常。” “若是如此……”李肃沉吟片刻,“那就无法用寻常之法了。” 秦之颜见他真有办法顿时欣喜不已。 “李太医要如何做?” 李肃解释,“人的骨头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自己恢复的。我们只需要创造这个条件,让它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便可。” 他说完转向门口的石川。 “小哥,劳烦准备些东西。” 石川看了眼秦之颜,见她点头,当即应下。 李肃又开了药方,内服外敷,翠儿让小厮立刻去买。 空档之时,他又给珠儿行了针。 珠儿被烧的通红的小脸冒了汗,翠儿换帕子的时候惊喜发现,竟然不是那么烫了。 “李太医真是神人。” 李肃笑了一下,走到秦之颜面前帮她取针。 “王妃稍作,暂不可活动。” 石川已经将东西全部找来,因无其他女性,翠儿便做了帮手。 废了好大劲儿,最终在珠儿的身形两侧做了夹板固定,避开了后背的伤,只是整个人不能动。 “如此固定半月之久,裂开之处便能愈合,之后半年休养不可提重物,半年之后,恢复如常。” 李肃解释完,净了手,将药箱收拾好,又叮嘱了服药的时间和换药的间隔,便冲着秦之颜躬了躬身,准备离开。 秦之颜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冷冷开口。 “李太医,当真是太后命你来的吗?” 第91章 动了手脚 李肃站定,顿了一会才回身。 “微臣不敢假传太后懿旨。” 秦之颜盯着他看了几眼,淡淡笑道,“今日之事多谢李太医,他日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李太医尽管开口。” 李肃的脊背躬得更深。 “王妃言重了。” 官家承诺,又有哪一句是敢当真的。 李肃已过不惑之年,人生百态经历太多太多。 出了郡王府,他背着药箱穿过大街小巷,停在了一处僻静之地,那里停了一辆马车。 见他过来,车帘半掀,陆玲珑的声音飘了出来。 “成了?” 李肃攥紧了手里的药箱带子,眼中充满挣扎。 伴君如伴虎,入太医署之后,他才知道,救人与害人,不过是一念之间。 十年磨砺,早就让他分不清何为梦想,何为现实。 蹉跎半生也只是苟延残喘。 原以为妻儿父兄不住京城便可安稳,谁知这祸端还是掉在了他头上。 他的祖籍临城紧挨着固元县主的封地翼城。 翼城比临城的经济繁荣,李肃的兄长便带着他的儿子往来两地经营药材生意,此事被陆玲珑查到,以此威胁,要他以太后之名给秦之颜诊病。 “本县主问你话呢,到底成没成?你是不是想看到你儿子和你大哥横死街头啊。” 陆玲珑的声音多了几分狠辣。 李肃在心里叹了口气,拱手道,“郡王妃膝盖瘀血严重,微臣为她行了针,县主交给我的药粉……已经随着银针入体。” “很好!” 陆玲珑大喜。 “若秦之颜要去太后宫里谢恩,本县主自会为你说话,绝不会让你受罚。只要办好此事,翼城一半的药草供给,本县主都可赐给你父兄。” “微臣……谢恩。” 李肃躬身一礼,目送马车离开,直到声音彻底消失才缓缓直起身,侧头遥遥看向西方。 但愿那封信能今早送到,只是连累家人引他奔走他乡,实是艰辛。 秦之颜让人将珠儿送去了她的住所,听雨阁内本就没有其他丫鬟,如今珠儿需要人全天候照顾,翠儿又有事做,秦之颜身边也没有人伺候。 她不愿用其他院里的人,便让石川带着翠儿去一趟人伢子市场,买两个可用的丫鬟回来。 行过针之后,她总有些困乏,遣了人出去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习惯性地喊了声“珠儿”,等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这一站差点整个人栽倒在地。 双腿一阵酸麻,竟然使不上力。 她第一反应就是膝盖出了问题。 而唯一有这个机会的就是李肃。 打着太后的名义毒害她?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除非他想死。 缓和了一下心中的慌乱,秦之颜再次拽着床幔尝试着站起来。 膝盖处依旧酸麻,隐隐又有些热,她看了看淤青位置,消了很多,也没有之前那么红肿,更没有出现任何中毒的症状。 试了几次,都无法行走,她索性放弃了,重新躺靠在床上。 不一会儿,翠儿就走了进来,步子放得很轻,撑着灯似乎是想看看秦之颜睡得如何,乍以照到秦之颜的脸上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小姐,你醒了怎么不出声也掌灯啊?” 她拍着胸口,将屋内的灯点亮。 “珠儿的情况如何?”秦之颜淡淡问道,并没有提自己的腿。 “小姐放心,那位李太医是尽了心的,珠儿的情况好了很多,背后的伤口也不再流血,烧也好了,刚刚还醒了过来,问起小姐。” 若李肃真的要害她,又何必费那么多心力治好珠儿。 秦之颜嗯了一声。 “去拿些吃食,我饿了。” “肯定饿了啊,您睡了好久,膝盖可还疼,奴婢做了茶点,还温着鸡汤,这便给小姐端来。” 她提着灯笼往外走,忽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秦之颜。 “陈珂将军送来的,挺着急的,说是王爷给小姐的,说完就走了。” “王爷还没回府吗?”秦之颜顿时有些着急,伸手接过信迅速拆开。 里面只有寥寥几句。 “鬼王寨生变,本王出城几日,陈七留在府中护你周全,若遇解决不了的事情,称病留府,郡王府无人敢强攻。” “小姐……你好像很担心王爷,是出了什么事吗?” 翠儿小心问道。 秦之颜将信折好,没多解释。 “去端饭吧。” 喜儿应了一声,很快将鸡汤,小菜,茶点和一小碗米饭端了进来。 “小姐,奴婢跟石川选了两个手脚干净的,买的是死契,珠儿那边已经派了春花过去,那个秋月奴婢瞧着机灵,明日带来给小姐过目。” “春花秋月?你给取的?” 秦之颜随口问了句。 翠儿笑道,“不是,是石川小哥取的,他说王爷书房里有一幅画,上面提的诗句里就有这几个字。小姐若不喜欢,随时可以换,毕竟是伺候小姐的,又不是伺候王爷的。” 说到后面,声音里多少带了些揶揄的笑意,伸手过来想扶秦之颜下床。 “就你贫嘴。” 秦之颜习惯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气,膝盖有了些感觉,却还是不利索。 翠儿这才注意到不对。 “小姐,您的腿……” 秦之颜没提对李肃的怀疑,淡笑着解释,“血脉还不畅通,毕竟跪了三个时辰,哪里能好的那么快。” “昨日珠儿出事,奴婢没来得及问,皇上为何罚您啊。” “皇上想罚,还需要找理由吗?”秦之颜扶着她的手腕艰难地挪到了桌前坐下,“王爷虽然不是皇子,可却手握兵权,多少人盯着,找不到他的麻烦,便只能找我的。” 翠儿叹了口气,多少也能知晓些,除了心疼,也不好劝说什么。 秦之颜喝了一碗鸡汤,又吃了半碗米饭,胃里舒服了,人也有了些力量。 “你去办点事,叫上石川,再找两个小厮。” 翠儿疑惑。 “小姐,还要去锦和苑?奴婢听说柳娥被吓得起不来床了,已经让人去太妃那里告状了。” “不必理她。”秦之颜摆摆小手,“你让石川带着小厮去给我满京城找个轮椅,今晚就要,然后你去……” 她低声说了几句,翠儿知道,自己小姐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无缘无故。 当即点了点头,将碗筷收拾好,扶着秦之颜回了床上便匆匆走了。 第92章 刁难 侯府内宅小楼内, 顾彦昭看着心腹送来的密信,脸色异常难看。 “这到底是谁干的?查出来了吗?” 心腹的脸色也异常沉重,“没有,那人好像知道我们一切的事情,书院里的那些书生倒还没有乱,但是咱们收集消息的人已经折了三个。” 他越说越觉得怪异。 “公子,咱们行事一直都很小心低调,就算是有人露了马脚,也不可能这么直接地给端了,除非已经有人在全力针对我们所有的据点。” 顾彦昭心里瞬间慌了。 他布局那么多年,连顾律都避着。 若在被皇家认回之前,所有埋下的线全被斩断,那他做了皇子,依旧会任人宰割。 “让所有人都隐藏好,没我的命令不许再有任何行动。告诉书院里的人,科举之前,不准外出,所有供给由我们提供。只要撑到后天去雷音寺,一切就都会有结果。” …… 过了一夜,秦之颜的腿已经恢复了直觉,不过她还是坐在了轮椅上,由着秋月推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秋月只有十四岁,看着就机灵,虽然年龄小,个子却比翠儿还要高出半个头,眉宇之间有几分不同于其他人的深邃之感。 “你祖籍何处?” 秦之颜翻着书随意问了句。 “奴婢只算是半个云国人。” 秋月半跪着,小心地帮秦之颜捏着小腿缓解,力度刚刚好。 她回得坦率,言语中透着几分心酸。 “奴婢的母亲源自哪里,奴婢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在旧乡待不下去,来云国讨生活,后被一个鳏夫买去填了房,也就是我父亲,我父亲嫌弃奴婢是女娃,后又听人说我母亲不是云国人,越发嫌弃,没两年我母亲就被打死,我也被买给了人伢子。” “小姐莫看奴婢年龄小,奴婢做工做了多年,什么活儿都会干。” 秦之颜盯着她垂下的眼睫看了一会,将目光收回去,淡淡的嗯了一声。 云国人的眉宇不会那么深邃,睫毛多呈淡色。 前世她倒是见过一个比七月的五官更加立体的女孩,她叫铃铛,是初九的妹妹。 思绪纷杂间,有小厮匆匆进来。 “王妃,宫里来人了。” 秦之颜怔了怔,“宣旨的太监?” 小厮摇摇头,“不是,是个嬷嬷,说是奉了太后的口谕,接王妃入宫。” 秦之颜在心里叹了口气。 墨寒炫出了城,太后叫她入宫,绝不会是好事。 “可验看了牌子?” “验过了,的确是坤宁宫的牌子。” 小厮如此说,秦之颜也只能应下。 秋月刚来,还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能看出秦之颜的抵触。 “小姐,要换身衣服吗?” “不必了。” 秦之颜撑着轮椅的边想站起来,顿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昨夜她派人苦寻轮椅,今日宫里就着急召见。 若当真是太后,怎么可能会如此性急。 可若不是…… 她思索片刻,淡淡道,“秋月,推我出府。” 柳娥被吓病了,卧床不起。 陈蕊着急寻找墨振南,也无暇顾及府中诸事。 这一路出门,倒是没有遇见不长眼找麻烦的。 府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上依旧挂着象征着皇权的祥云图案。 一个嬷嬷冷傲地站在马车前,看到坐着轮椅被推出来的秦之颜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微微躬身道,“见过郡王妃。” 秦之颜微微颔首。 “我去坤宁宫几次,不曾见过嬷嬷,不知……” “老身持令牌而来,郡王妃还要怀疑什么?请吧” 嬷嬷冷声打断了秦之颜的话。 秋月乖巧的躬身行礼,“奴婢见过嬷嬷,我家小姐双腿伤了,无法站立,这马车怕是……” “你的意思,你家王妃要抗旨?”嬷嬷的语气更加凌厉。 秦之颜抬手制止了秋月的话,随后看向嬷嬷。 “那就有劳嬷嬷搭把手。” 嬷嬷哼了一声没有动,秦之颜抬起的手也没有放下。 两相僵持,片刻后,嬷嬷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很大力的想将秦之颜从轮椅上拽起来。 秦之颜的另一只手拽着轮椅,而秋月也在嬷嬷过来的时候,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嬷嬷一个用力人没拽起来,反而连带着将轮椅往前滑了一下直接撞在了她的腿上。 “你……” 她刚想发火,一抬眸却正好撞进秦之颜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顿时心虚地慌乱躲开。 秦之颜却在这时扶着轮椅艰难地站了起来。 “我虽双腿不便,却也不能让太后她老人家等,秋月,扶我上车。” 秋月的力气比翠儿要大,一个人撑秦之颜半截身体的重量,尽力没让她的双腿承力太大。 几步的距离,走得并不狼狈。 上了车,嬷嬷却忽然拦住了秋月。 “太后娘娘只召见了郡王妃,你退下。” 秋月有些着急。 “小姐……” “太后召见,本王妃又没犯什么大罪,难不成你还担心有人假借太后之名谋害我吗?” 秦之颜说着还看了眼嬷嬷的眼,直接放下了布帘。 马车一路入了皇宫,却没走正门。 行了一段路程后停在了一处石亭前。 石亭前有一排楼梯,虽比不上昭阳殿外的石阶,少说也有二十多级。 “太后娘娘在石亭内等着王妃,请吧。” 嬷嬷掀开帘子丝毫没有帮秦之颜下车的意思。 石阶之下,还站着几个宫女太监。 秦之颜扫了一眼,都很面生。 她抬头看向石阶, 飞起的纱幔有一道人影端坐,却看不清到底是谁。 嬷嬷见秦之颜不动,又提醒了一句。 “王妃,太后还在等着。” 秦之颜敛下眉眼,片刻后抓着车门的门框,举止艰难地下了马车,脚步落地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周围有人笑出了声,带着不怀好意的讽刺。 如此失礼,绝非太后。 秦之颜站定在石阶前,轻轻撩起裙摆,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地走了上去。 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的艰难。 最后一阶踏上之后,纱幔被人撩开,陆玲珑坐在垫了软垫的石凳上,笑颜如花地正在品茶。 “这个石亭叫赏月亭,建成之初,深得后宫诸妃的喜欢,曾有人在此处翩翩起舞,希望能引起皇上垂怜,可惜她舞了一夜,皇上却没有来,第二天,腿就断了!” 她说着转过身,眸光落在秦之颜的双腿上,笑得越发开心,“王妃觉得好不好笑?” 第93章 再遇 秦之颜缓步而入,径直坐在了陆玲珑的对面。 “一个痴心错负却因此断了双腿的女人,县主觉得可笑在何处?” 陆玲珑抿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将茶盏放在桌上。 “可笑在她的不自量力。真以为凭些下作的手段就能得到恩宠吗?这里是京城,不是农家。郡王妃不也深有体会吗?” 她意有所指。 秦之颜点点头。 “县主说的没错,这里是京城,是皇宫,不是农家。礼制森严,不容有失。不知县主假传太后懿旨,可想过后果?” 陆玲珑咯咯笑了起来。 “秦之颜,你为了黄白俗物连累郡王哥哥备受争议,还被皇上责罚训斥,你可知,太后最疼爱的并不是那些皇子,而是郡王哥哥。你做下这等令人不耻的事情,太后是给郡王哥哥面子才不愿当面责罚与你……” “所以此事,是太后娘娘授意你的?”秦之颜打断她的话。 陆玲珑得意仰头。 “自然。” “包括你让李肃在给我行针的时候下毒的事?” 陆玲珑脸色微变,差点脱口而出,神情忽又顿了顿,低头抿了口茶, “本县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秦之颜轻笑了一声,“县主,你忘了吗?这里是皇宫,李肃是太医。” 随时可以当面对质。 陆玲珑最受不了的就是秦之颜这副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样子,当即一巴掌拍在了石桌上。 “就算是我让李肃去的郡王府,那又如何。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李肃给你下毒?就算是他给你下毒,你又怎么证明是我指使?想用这件事诬陷我,你以为太后会信你的吗?” “还是你想等着郡王哥哥来救你?他已经出城,就算你死在这里,等他回来,你信不信本县主照样可以将此事掩盖过去,连太后她老人家也会喜闻乐见,以免郡王哥哥再被你这种女人连累。” 秦之颜听她说完,浅浅勾了勾唇角,扶着石桌站了起来。 “皇上,太后,皇后,贵妃,四妃六淑仪,本王妃第一次听闻,在这皇宫大院,一个小小的县主可以随意诱杀堂堂郡王妃,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莫不是这皇城改姓陆了?” “你放肆!”陆玲珑慌得也站了起来,一张脸都吓白了。 秦之颜撑着石桌缓缓俯身靠近,“陆玲珑,到底是我放肆,还是你放肆?如果没有太后护着你,如果不是你们陆家满门忠魂,以你这猪脑子,早就被人算计得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还在得意什么?” “你……你敢骂我?”陆玲珑气得脸都红了,“你信不信……” “我信!”秦之颜打断她,语气依旧狠厉, “我信,以你冲动又没脑子的性格,被人挑唆什么荒唐事都能做的出来。可你想没想过他人的目的是什么?想没想过,你杀了我,伤了我,太后会如何?你觉得太后高兴?还是你觉得墨寒炫回京之后,不会跟太后有丝毫嫌隙?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你的郡王哥哥,看不上我小门小户,看不上我喜爱黄白之物,那你又给墨寒炫带来了什么?” 清冷的声线,掷地有声。 陆玲珑被训得目瞪口呆,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她脑子乱哄哄的,莫名觉得秦之颜说的似乎很对,却又从心底里不愿承认。 “郡王府涉及私盐的事,好好回去问问你那个所谓的门生,到底效忠于谁,至少死的时候知道,是谁害了你。” 她说完转身离开。 脚步依旧缓慢,显然双腿依旧不利索。 陆玲珑扶着石桌,身体摇摇欲坠。 有一些事情隔着一层纱,似乎下一刻,就能被捅破,变得真相大白。 可这个真相…… 接人的嬷嬷紧跟着进了石亭, “县主,您怎么让她就这么走了?若是她去太后那里告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何不一鼓作气,将她的气焰彻底打压,等到了那时,再由太后赐婚,就算郡王爷回来,秦之颜自不敢再作妖,您也就顺理成章地入了王府完成了夙愿。” 陆玲珑第一次生出疑惑。 “你真的觉得这件事的关键在秦之颜?你真的觉得,我这么做了,太后真的会站在我这边,不会怪我?你真的觉得,郡王哥哥会顺理成章地接受我?” 嬷嬷怔了怔。 “县主,您这是怎么了?您和郡王爷青梅竹马的情分,又自幼跟在太后身边长大,他们当然会护着你。” 外面的小太监匆匆跑进来。 “县主,郡王妃没有上马车,自己朝外走了。” “什么?”嬷嬷大急,“她一个残废,你们都做什么吃的,还不把人抓回来,耽误了县主大人的正事,小心你们的狗命。” 小太监赶紧转身去追,却被陆玲珑叫住。 “不用了,让她走,本县主绝不会做让太后和郡王哥哥为难的事情。” 嬷嬷的眼中闪烁着异色。 “县主,您心思单纯善良,可郡王妃她……” “我自然不是她能比得过的。”陆玲珑眸光炙热如火,“无论是对太后,还是对郡王哥哥,本县主的心,都比她秦之颜更无可挑剔。” 嬷嬷一头雾水,总觉得今天的陆玲珑跟变了个人一样,虽然依旧傻,可傻得有点不受控制。 “县主,李肃那边……” “对,还有个李肃!”陆玲珑立刻道,“走,去太医署。” 嬷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躬身应了句。 “是。” 秦之颜对皇宫很熟悉,虽然膝盖仍有不适,可是顺利出宫不成问题。 她走的都是偏门,再加上腰上有墨寒炫的令牌,自然不会有人拦。 “郡王妃?” 刚过了乾元门,一道蓝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长廊尽头,风吹过空隙,发出轻轻的猎猎之声。 范易恒最先回过神来,拱手一礼。 “见过郡王妃。” 秦之颜回了一礼。 “范公子是随惠王殿下入宫的吧,怎么一人出现在这里,是要出宫吗?” 范易恒抬手指了指。 “惠王体恤,派了太医为我诊脉,平日有太监陪同,今日惠王有事,我便自行去太医署请脉。” 秦之颜近前两步,“你没有去找费无名?” 太医署里的太医,没有人能治得好范易恒,否则前世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油尽灯枯。 思及此她再次劝道,“太医不行,你若没有时间,可派人前去,费老喜爱玉器,最爱古玉,以范家的财力,只要找到人,应不难请动。” 第94章 要人 范易恒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王妃之心,范某感激,生死有命,此事本不由人,更何况深陷泥泞,多活一日,也只是活着而已。” 这话,听着奇怪。 可这世间,没有人比秦之颜更懂这句话的无奈和悲怆。 气氛凝滞,透着无法言说的伤感。 有风穿堂而过,陡然尖锐的谩骂声打散了此间气氛。 二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乾元门离太医署不远,那声音便是从太医署方向而来。 细听之下,异常熟悉。 “事到如今,你还想欺瞒与我?我最后问你一句,我给你的药,你当真下了?” “下了!” “啪!狗东西,你真以为我半点医理都不懂吗?你如果真的下了,秦之颜的双腿绝对不可能行走,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可她刚刚走得跟正常人没多大区别。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父兄和儿子的命了!” …… “你被人下了毒?” 范易恒心急如焚,一时间失了分寸,走上前握住了秦之颜的手臂,声音也忘了压制。 “谁?” 陆玲珑呵问出声,立刻吩咐小太监近前查看。 秦之颜忙低声道,“躲起来。” 随后挣开手臂,朝着陆玲珑的方向走去,正好跟追来查看的小太监撞上。 “郡……郡王妃?” 秦之颜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面色随之沉了下来。 “慌什么?我既然听见了,你们还想隐瞒吗?你是让我去太后那里详说,还是前面带路?” 小太监吓得不轻,赶紧转身带路。 绕过假山看到了陆玲珑带着几个宫女和先前的嬷嬷正围着李肃。 而李肃的脸已经被打红。 秦之颜环抱双臂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撑着发酸的双腿。 “这算是被我撞破了吗?” 陆玲珑又气又恼。 “撞破了又怎么样?郡王哥哥不在,本县主跟你去坤宁宫由你告状,你看看他敢不敢认。” 她说着指了指低垂着脑袋躬着身体的李肃,“这件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否则,本县主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拂袖而去,挺直着脊背,半点也不想在秦之颜面前露怯。 待人走了以后,秦之颜才将目光落在李肃身上。 “李太医不解释一下吗?” 李肃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那个姿势。 “事已至此,下官任凭王妃处置绝无二话,只是下官不能随王妃去坤宁宫。” 秦之颜上前,隔着袖子轻轻扶了一下。 “临城紧挨翼城,你有此举,应你有的难处。你若真想害死我,今日我不会站在这里,我的丫鬟珠儿也不可能恢复的那般好,我应谢你大恩,何来处置一说。” 李肃依旧低着头,眼眶却是红的。 他学医之初,心怀悬壶济世的胸襟,那时候,他以为,能进入太医署,才是对他医术最大的肯定。 他可以成就游医不可能企及的高度,可是,入宫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因他的医术再提感谢。 秦之颜想过前世的那场瘟疫。 京城还好,外面不少城池死的人数以百计。 以李肃的医术,她怀疑瘟疫配方的背后之人,并不是皇后无比器重的那两位太医署院判。 若当真如此,她倒是不想这人再走前世的路,死于非命。 “李太医,你得罪了固元县主,对于未来,可有打算?” 李肃已经平复下情绪,闻言苦笑一声,“太医职在宫城,没有皇上恩准不可离开,下官无打算,只希望此生不要连累父兄妻儿,即便是死也知足瞑目了。” 虽然秦之颜惜才,可想将李肃要走并不容易,而且现在墨寒炫还不在京城,不过此事倒是可以筹划一下。 她刚想开口试探一下对方可有归顺之心,身后忽然传来清隽的声音。 “李太医可懂咳疾?” 秦之颜回头,范易恒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冲着她微微颔首后目光落在了李肃身上,掩唇咳嗽了几声。 李肃立刻看向范易恒。 他并不认识,可望闻问切,单从刚刚的咳嗽和此人的面容上便已知晓一二。 “你的咳疾似乎不在肺腑。” 此话一出,秦之颜的眸光陡然亮了起来。 前世,范家,包括她跟顾彦昭,都在努力的给范易恒找寻名医,也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只是他的病症一直不见好转。 后来请来费无名,他诊脉之后第一句话便是,“你的咳疾不在肺腑。” 难道这个李肃的医术,如此高超吗? “李太医,你果然有些本事,若你能医好他,我定全力保你周全。” 秦之颜明显有些激动,说话一时失了分寸。 范易恒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多谢王妃体恤,惠王殿下器重我,更体恤我病体缠身,恩准我可以带一名太医回府诊病。” 三皇子身后是皇后。 若皇后恩准,倒是真的能保下李肃。 此刻,李肃已经听明白了。 他撩起衣摆朝着秦之颜跪了下去。 “王妃大恩,李某谨记。” 随后又转向范易恒,“我无法保证能让公子痊愈,但我会尽力而为。” 范易恒弯腰将人扶了起来。 “是我求三皇子要了你,与郡王妃无关。” 李肃怔了一下。 他在宫中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岂会没有,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便冲着范易恒再次躬了躬身。 “下官谨记。” 范易恒点了点头,冲着秦之颜微微俯身。 “范某带李太医去太医署办理事务,王妃身体抱恙,早些出宫吧。” 说罢没再多言,带着李肃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去。 秦之颜在心里松了口气。 范易恒被一道圣旨压着,她真的害怕他心绪压抑病体加重,原本已经打算找人去请费无名,只是这事还没来得及跟墨寒炫解释,暂未行动。 如今倒是可以缓一缓了。 她揉了揉站的发胀的膝盖,转身离开。 走出很远的范易恒似有所查,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隔着曲折的回廊,隔着林立的石景和花草,那道身影遥不可及。 “王妃的膝盖无恙。” 李肃低声说了一句。 范易恒没回应,一张本就疏离淡漠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浮现。 周身隔绝于尘世的清冷气质,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凌厉感。 “你听过东陵范家吗?” 第95章 拉下水 范易恒虽然看上去很温和,可却从来不是温和的人,他只是不计较,不在乎。 可陆玲珑伤了秦之颜。 李肃怔住。 “您是青阳公子?” 范易恒淡淡笑了笑,眸光之中闪过刀锋般的寒意。 商,在很多人眼里,并不高贵。 可银白之物,却又能让很多人为之求生求死。 …… 瑞王府内,墨涵帧脸上的青紫还没有消,再配上狰狞愤怒的表情,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废物,全都是废物!” 书案上的东西全都被扫落在地上。 谋士小心翼翼站在不远处,顾不得被砸了满身的墨汁。 “殿下,赌坊我们经营多年,一直无人察觉,为何会突然间出事,而且赌坊众人,全都是我们用了多年的线,绝不可能是出了内奸。” 墨涵帧气的胸口还在起伏。 赌坊是他很重要的一个信息输送点,如今被人连根断了,还丢了好些重要的文件,这些东西对他极为不利,还有可能牵扯出与他有深度关联的朝臣,一旦迁出,那可真就成了决堤之势,不可挽回。 “若不是内奸,谁会知晓得如此详细,做得如此干脆?” 这根本解释不通。 谋士沉吟片刻,忽地道,“殿下,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墨涵帧耐心用尽,说话都有些燥。 “先知。”谋士道,“京中最近有人流传,顾彦昭的夫人自称先知,可预知未来的事情,据说,顾彦昭皇子的身份,就是她预知到的。” 墨涵帧皱起眉头。 “顾彦昭的夫人?你是说秦政的二女儿?” “正是那位秦家二小姐!” 谋士的话音刚落,墨涵帧就冷笑出声。 “如果她真的是先知,可以预知未来,那她怎么没能阻止顾彦昭日渐烂臭的名声?没能让秦政官拜宰相,还被秦之颜多番戏弄?” 谋士噎住,讪讪道,“是卑职想多了。” 墨涵帧摆摆手。 “赌坊的事情要彻查,新的联络点也要重建,还有哪些丢失的东西,想好有哪些潜在的危险,如有必要,杀。” 他可以找新的朝臣辅佐,但绝不能被某一两个人拉下水。 谋士拱手。 “殿下放心,卑职会处理的很干净,绝对查不到殿下身上。不过还有一事,殿下准备怎么处置墨振南。” 墨涵帧脸上浮现懊恼之色。 “如果不是赌坊出事,这步棋我们不可能会被拦腰斩断,还浪费本王帮他躲过了杀人之嫌,如今替死鬼已经被送过去,再曝光墨振南杀人的事情只会让现在的情况变得更糟,让他滚吧。” 谋士想了想。 “殿下,他并不知道替死鬼的事情,这步棋虽然暂时废了,可他永远是您手里蹦跶不出去的蚂蚱。” 对于一个不怎么有用的人,墨涵帧没多少耐心。 “你去处理吧。” …… 僻静别院外。 墨振南已经两天没洗澡,头发衣服都是凌乱的,眼神都有些涣散。 “你……你们真的放我走吗?” 他并不知道抓人的是墨涵帧。 只知道有人把他抓来,要他一份口供,将贩卖私盐的事情全扣在郡王府的头上,就可以保他一命。 “当然。” 谋士戴着面具,声音闷在里面显得有些阴森。 “那……那京兆府……” 墨振南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杀人的事情被这些人知道,可他们说得无比详细,而且敢针对墨寒炫的人,全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为了活命,他只能认怂。 谋士抬手招了招。 两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拖拽着一个麻袋扔在了墨振南的面前。 “这……这是什么?” 墨振南看着麻袋渗出的血水,慌得双腿发软。 有人扯开了麻袋的束口,一张熟悉的脸歪了出来。 人还没有死,大睁着眼睛,看到墨振南的时候,眸光中透出惊喜。 “少爷,少爷救我。” 被装在麻袋里半死不活的正是墨振南身边的心腹小厮,也是那晚处理尸体的人。 “墨大少爷现在知道是谁告的密了吧?” 谋士笑的愈发阴森。 墨振南本还害怕,闻言勃然大怒。 “你竟然敢背叛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少爷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小厮哭喊着从麻袋里伸出手,沾着血污去抓墨振南的腿。 墨振南无比嫌弃的往后躲。 “你们,把他乱棍打死。” 他说的狠厉,还以为是在郡王府中,能一呼百应。 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却无人搭理。 谋士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抽出后反手递了过去。 “这种叛徒当然要自己解决最爽,墨大少爷不是已经杀过两个了吗?还怕再杀一个?” 之前杀人,是冲动而为。 而且秦玉斌只是个意外,那个小厮,他也是紧急之下下意识的挥动了棍子。 可现在让他真的下刀子,他还真不敢。 “你……你们动手吧,我……” “你不敢?” 谋士接过他的话,手指晃动着匕首,寒光闪烁。 “我家主人给了话,我们不留没用的人,更不能留任何隐患,我们帮了你,可你却知道了我们太多的秘密,有些事你若是不做,那他可以替你。” 他说着将匕首转向了地上趴跪着的小厮。 小厮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目露凶光的去扑匕首。 墨振南以为他不敢,没想到他真的拿起了匕首,死死攥在了手里。 “少爷,我想活。” “你疯了?”墨振南难以置信,那匕首却已经冲了过来。 “救我。”墨振南大喊,小厮的冲击停在了几寸之外,被他身后的人拽住了头发。 谋士拿出了另一把匕首,在小厮的脖子前隔空划了划。 “很简单,一刀,他死你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将匕首塞到墨振南手里。 “三、二、一……” 谋士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小厮的禁锢被人松开。 墨振南嗷嗷喊着一把割断了小厮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 他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地喊着。 谋士拍着手。 “恭喜墨大少爷成为我们的一员,来人,带墨大少爷下去沐浴更衣,迎接新生。” …… 京兆府后院书房。 吕青看着结案陈词,却怎么也落不下印章。 “大人,还有哪里有疑问吗?证据,口供,凶器,都对得上。”师爷小声问着。 吕青将拿起的印章又放了回去。 “可是这个凶手,跟私盐一事并不挂钩。” 第96章 皆混乱 师爷怔了一下。 “可要再密审?” 吕青却摇了摇头,顿了片刻后将文书合上,“先不呈报刑部,人犯暂押京兆府大牢。” 他刚说完,外面就来了一个衙役,神色匆匆。 “大人,不好了,秦大人去了公堂。” “秦大人?秦政?”吕青立刻站了起来,“他已经知道了?快,随我去公堂。” 公堂之上,秦政身穿官服,一张脸阴沉的吓人。 “吕大人,你隐瞒小儿之死,到底何意?” 他已经去了衙门的停尸房,秦玉斌的尸体已经有些发臭。 他差点当成昏厥过去。 心痛之后,此刻愤怒到极点。 吕青立刻屏退左右。 “秦大人,此案虽已找到凶手,但另有隐情需要调查,所以……” “既已找到凶手,为何不上报刑部,不公开处刑。我儿死的如此惨烈,尔等……”秦政哽咽着难以继续,身体都在颤抖。 吕青也没再瞒着。 “此事是瑞王殿下特意交代过的要密查,因为涉及到私盐,又恰逢大峪国使团入京,不宜……” “瑞王殿下?”秦政愤怒狰狞的眸子忽然恢复了冷静。 吕青做了多年的京兆府尹,对皇权争斗的各方势力知之甚多。 他眼珠转了转,再次低声劝道,“人犯已经下狱,还未递交刑部,是因为仍有疑点未曾破开,不知秦大人对私盐一事了解多少?” “吕大人此问何意?”秦政的脸色依旧阴沉,却不似刚刚的狂怒不平。 “贵公子出事地点有私盐洒落,可凶手却只字未提私盐之事。若他不是凶手,可打斗痕迹,包括凶器都对的上,本官觉得……” 秦政拂袖打断,“吕大人,审案是你的职责,我只要你还我儿一个真相,若敢敷衍了事,我定会告到御前。” 他说完转身离开。 吕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师爷很快进来。 “大人,秦政可是要逼着您惩治凶手?” 吕青沉默良久。 “私盐一事,怕牵扯到……” 他指了指上面,欲言又止。 师爷却已然明白。 “大人,不如就将案子移交刑部吧,掐在咱们手里万一哪天炸了,我们可承受不住啊。” 吕青思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想安稳度日,那趟浑水,涉足不得。 与此同时,秦家内宅中,王氏被参茶吊着口气,脸色惨白如纸,双目无神,嘴里不停念叨着, “我的斌儿啊,我的斌儿啊!” 秦玉婉服侍在侧,表情又恨又慌。 她知道秦玉斌一定是在设局陷害墨振南的时候出的事,可她不敢说,更不敢告诉王氏是她主导。 好不容易将人哄睡之后,她立刻叫来了心腹丫鬟,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快去,避着顾家和秦家的人,明白吗?” 丫鬟虽然没有完全听过整个计划,可是秦玉斌出事之前,跟秦玉婉密谋了什么她是知道的。 闻言面上有些慌。 “小姐,这件事不告诉老爷吗?” “管好你的嘴!”秦玉婉压着嗓子厉声呵斥,“别忘了,你的死契在我手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过过脑子,听明白了吗?” 丫鬟不敢再言,仓皇应了一声低着头转身匆匆离开。 …… 京城一处僻静的宅院内,大皇子墨涵庭一脸不悦。 “秦大人,到底有何急事,非要本王来此见你?” 秦政立刻将秦玉斌的死说了出来。 墨涵庭略有不耐,“你是想要本王给京兆府施压?” “殿下误会了。”秦政躬身道,“吕青多次提到私盐一事,殿下可知内情?” “你是想问本王有没有涉足?”墨涵庭不屑的勾了下唇角,完全不似平日表现的那般骄奢放纵。 “售卖私盐想要获得暴利,需要多方运输,耗费人力物力,并不稳妥,本王看不上。” 秦政松了口气。 “殿下,小儿遇害的地方,曾有人交易过私盐。而小儿的案子,瑞王殿下亲自让吕青密查不宣,您觉得这其中……” “瑞王?你是怀疑瑞王经手了私盐的事?”墨涵庭忽地想起前两日收到的信息,眼中闪过玩味,“本王给你提供个线索,去查一个叫宋奇的人。” …… 东城最混乱的西街深处。 宋奇带着斗笠走进一家老旧的店铺。 “掌柜的,我要入鬼市。” 东城可入鬼市。 这个入,不是普通的进入买卖,而是投靠,寻求庇护。 鬼市中有个鬼王,本事可通天。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犯了什么样的事情,只要入了鬼王的门下,便可保无人敢擒。 可有得必有失。 鬼市有个规矩,一朝入门,一世不出。 所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是没有人愿意主动入鬼王门下的。 “金银带了吗?” 掌柜的扫了眼宋奇,并不多问。 宋奇忙将身上的包袱卸下打开,里面躺着的全是银锭。 他原以为能拿着这些银子逍遥快活,却没想到会被人卸磨杀驴,遭遇暗杀,要不是他躲得快,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来东城。 得罪了那位,还知道了那些秘密,就算离开了京城,他也没有活路。 “跟我来吧!” 掌柜的将银子收回,佝偻着背带着宋奇往后院走。 宋奇松了口气,立刻跟了上去。 两个人刚到后院,宋奇还没来得及观察一眼,背后就被人捅了刀子。 “你……你们不守信用。” 他看着胸口渗出的鲜血,眼中满是不甘。 掌柜的回身,笑的露出黑黄的牙齿。 “小子,你忘了鬼市还有个行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很抱歉,在你来之前,鬼市已经接了杀你的命令,若先来的是你,我们也会护你周全。” 宋奇整个人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县主府内,陆玲珑正在发脾气。 “一个大活人你们怎么就是找不到,难道他还能插着翅膀飞了不成。” 她的心腹丫鬟凑到她耳边低语。 “县主,会不会那个叫宋奇的已经死了?” 陆玲珑的后背瞬间一阵寒气,一张脸也瞬间煞白。 她脑海中反复想起秦之颜说的那些话。 如果宋奇是棋子,那她又算什么? 如果宋奇真的死了,那她若是将事情办成了,结局会不会也是如此? “吩……吩咐下去,县主府从来没有来过一个叫宋奇的人,无论是谁来问,都要口径一致,明白吗?” 第97章 逞凶 墨振南浑浑噩噩的回了郡王府。 刚进门就遇见了出门请大夫的丫鬟,见他出现立刻哭着行礼。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大姑奶奶吧!” “我娘怎么了?” 墨振南的情绪还没稳定,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说话很冲。 丫鬟吓了一跳,还是赶紧说道,“王妃拿箭射大姑奶奶还派人砸了锦和苑很多东西,大姑奶奶吓病了,已经连参汤都灌不进去了。” “什么?” 墨振南立刻冲去了锦和苑,不到片刻功夫就举着菜刀冲去了听雨阁。 “秦之颜,你个毒妇给老子滚出来。” 他刚杀过人,满脸的热血似乎还在,整个人宛若疯癫一般。 秦之颜正扶着秋月的手在院子里活动双腿,看到这一幕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秋月立刻挡在了她前面张开了双臂,声音都尖锐很多。 “来人啊,快来人啊。” 墨振南已经冲了过去,挥舞着手里的菜刀,一脸的凶神恶煞,那样子就像是真的要将秦之颜砍死一般。 下一刻,他手里的菜刀就被踢飞,一把冰冷的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七!” 秦之颜紧急喝止了陈七的下一步动作。 墨振南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墨寒炫的人手中。 陈七剑尖微挑,一道血痕出现在墨振南的脖子上。 “胆敢在郡王府行凶闹事,不想活了我可以送你一程。” 墨振南感觉到疼,人也清醒了一些,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秦之颜,愤怒却没减少。 “从你进门,处处克我们家,如果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夫君!”闻讯而来的陈蕊顾不得身孕,快步跑了过来,看着他脖子上的血痕,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冲着秦之颜福身一礼。 “王妃手下留情啊。” “你求她作甚,我就不信,她敢杀我。”墨振南气的怒声呵斥,扭脸的瞬间又被剑划了一下,疼的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陈七嫌弃的撇了下嘴,直接将剑收了回去。 “怂货!” “你说谁?”墨振南又想起自己杀人的画面,凶狠地冲着陈七龇牙咧嘴。 陈七根本不惯他毛病,啪啪两巴掌抽了过去。 “欺辱王妃,谁给你的脸,跪下!” 墨振南还想再发狠,又被一脚狠狠踹翻在地上,疼得他蜷缩着身体半天没起来。 陈蕊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王妃,我跪,我替他跪,他只是担心他娘才会这么冲动,咱们都是一家人,这点事情,没必要惊扰了太妃。” 她说的可怜,也知道墨振南这个行为太过冲动,可话里话外,还是在拿太妃压人。 秦之颜推开秋月,神色淡淡的笑了笑, “我跟嫂嫂情同姐妹,说话做事自然不必见外,可听雨阁是王爷的住所,府兵、侍卫、小厮,也都是唯王爷马首是瞻,你与姑母也都知道王爷本就不喜我这个王妃,我能做的事情了了。堂兄这般不知轻重,实在不该。” 陈蕊心里不悦,却也无法反驳。 “王妃说的是,我定会好好看着他,绝不会再让他来听雨阁闹事。” 秦之颜故意停了片刻才状似为难的摆了摆手。 “陈七,既是家事,就算了吧,让他们走。” 陈蕊忙起身去搀扶墨振南。 墨振南却根本不领情,一把将她推开,疼的脸都绿了,气焰却依旧嚣张。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别以为这阵仗就能吓到我。秦之颜,你最好别落空,否则我要你好看。” 他说完弓着腰冲出了听雨阁,看都没看被他推倒在地明显不舒服的陈蕊。 陈蕊的贴身丫鬟过来扶她。 “少夫人,您的肚子……” “无碍,先回去。” 陈蕊咬着牙强撑着起身往外走,刚刚她倒地的位置,沾了几滴鲜红的血。 秦之颜看着那几滴血,心绪略有起伏。 陈七忽道,“这个墨振南受了什么刺激?以前像个软蛋,满脑子只有银子女人,如今竟然敢跑来听雨阁闹事,挨了打还敢嚣张,实在有些奇怪。” 他这话让秦之颜回过神来。 “陈七,找个人盯着点。” 陈七拱手退下。 秋月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小姐,您以后切莫一个人出门,那人刚刚的样子,是真的想杀了您。” 秦之颜侧头看向秋月。 “你不怕?” “怕啊,”秋月显出几分孩子气,“奴婢刚刚腿都是软的。” “那你还拦?” 秦之颜对这个小丫头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不拦不行。” 秋月回的直白诚恳。 “您是奴婢的主子,如果您在奴婢身边遭了意外,奴婢的命也会没了的。若奴婢拦着,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奴婢不想死。” 秦之颜看着她那张明明稚嫩,却又满是沧桑的双眼,仿佛看到了她身后过往所有的凄凉。 一个人想拼命活着并不可耻。 “不想死,那就好好活。” 她抬手拍了拍秋月的肩膀,“扶我回房吧。” …… 云国京都驿站中, 大峪国使团占据了驿站的大半。 这两日,使团内的人进进出出很是忙碌,气氛也异常的压抑。 正厅内,使臣将最新的消息递给了文吉公主。 看完之后,文吉公主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 六王爷竟然真的在私囤兵马。 虽然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足,可已有苗头,那位面容和善一心为了大峪国付出的六王爷,绝非她平日看到的样子。 “我们即刻回国。” 使臣忙道,“公主,咱们此番来云国,气势汹汹,上一次宫宴,咱们没有占到便宜,还让云国的皇帝心中有了嫌隙,若此时回大峪,咱们怕是永远也摆脱不了云国从属国的身份啊。” 这其间利害关系,文吉公主岂会不知。 她摇头道,“这件事已经不重要,我必须尽快回去提醒皇兄早做打算,我现在入宫一趟,辞别皇上,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刁难我一个小女子。” 她说着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 “你派心腹去请那位秦二小姐,就说老地方见。” 使臣怔了怔,“公主不会是想将此人带去大峪吧?” 文吉公主勾了勾唇。 “先知?哼,这几日你们忙着,我也没有闲着,这位秦二小姐若真的有这么通天的本事,何至于处处落人下风,甚至被脏了身子都不敢反抗。” “可若不是先知……” 她眼中升腾起杀意。 大峪国的事情,一个内宅妇人,到底如何得知。 第98章 危机 珠儿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趴着说话。 春花和秋月不同。 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不爱说话,伺候珠儿倒是用心,但每每看到秦之颜都躲的远远的,到让秦之颜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严肃了。 “小姐,您嘱咐我做的事情我只做了一半,会不会……” 珠儿有些着急,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力。 “翠儿去办了,你只管好好养伤,等过几日,我再请李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珠儿眼窝子浅,听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走到门外。 “王妃,翠儿姑娘传话过来,说梧桐街的铺子出了急事,让您快点去看看。” 秦之颜愣了一下。 梧桐街的铺子最近规整得极好,理应不会出事,怎么又…… “来送信的是谁?” “是个脚夫,拿着这个。”小厮将手摊开,里面躺着一个绣囊,绣囊有些破旧,上面的针线并不太好。 那还是秦之颜最开始做绣工的时候绣出来的,翠儿不舍得丢,便自己系在了腰上。 看来真的出了急事。 秦之颜扶着秋月的手臂站了起来,“你好好养病,我去看看。” 珠儿急道,“小姐,多带个人。” 她虽不能下床,可墨振南拿着菜刀过来砍人的事情,她听说了。 秦之颜点点头。 前来送信的小厮忙道,“王妃若不嫌弃,让小的陪您去吧,小的在东城出生,对那片很熟。” 闻言,秦之颜看了他一眼,确定是听雨阁的小厮之后才道,“如此也好,去准备马车吧。” “是。” 又叮嘱了春花几句,秦之颜带着秋月出了门。 刚走出听雨阁,就看到了陈蕊的贴身丫鬟带着个大夫神色匆匆地往外走,大夫背着的药箱上还印着回春堂三个字。 回春堂的大夫是京城最有名的妇科圣手。 难道刚刚那一推,陈蕊的孩子没了? 她的心绪再次起伏不定。 前世,顾彦昭有过很多女人,登基之前,却一个子嗣都没有。 她初始还以为顾彦昭的身体有问题。 直到那次,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冲到她院里,声嘶力竭地控诉她的专政霸道,她才知道,这些年,至少有六个孩子胎死腹中。 所有人都一直认为,那些意外都是出自她秦之颜的手。 为此,她亲自去找了顾彦昭,希望彻查保住他的子嗣。 她依旧清晰地记着顾彦昭当时抱着她说的话。 “颜颜,或许这都是天意,因为我并不爱她们。” 她当时隐隐觉得,那些事都跟顾彦昭有关,却又不愿相信他是如此狠辣绝情之人。 可事实似乎,便是如此。 “小姐?” 秋月担心的声音响起,将秦之颜从回忆中拉扯回来。 这时陈蕊的丫鬟送完大夫折返回来,看到杵在那里的秦之颜,气鼓鼓地行了个礼。 “见过王妃。” “你家少夫人可还好?”秦之颜问了句。 丫鬟顿时更加气愤。 “我家少夫人如何,王妃真的关心吗?她那么在乎这个孩子,若不是去了听雨阁又怎么会……” 秦之颜的眉心皱起。 “她的孩子没了?” 丫鬟怒道,“我们少夫人的孩子一定能保得住,你不要再诅咒她。” 秋月气不过,当即怼了回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是你家少爷推的你家少夫人,跟我们王妃何干?” 丫鬟不甘心的闭了嘴,又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小姐,可要叫回来?”秋月撸着袖子衣服要打一架的样子。 秦之颜摇了摇头。 “你去库房取一盒血燕送过去,守在锦和苑外,莫要让这事惊扰了太妃,就不必跟我去铺子了。” 交代了秋月,秦之颜便出了府。 小厮已经站在马车前,见他出来立刻躬身道,“车夫老刘家中有急事,小的会驾车,王妃请。” 他说着摆好了脚凳。 秦之颜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扶着他伸过来的手腕踩着脚凳上了车。 马车平稳启程,很快就出了这条街,往东城方向去。 秦之颜掀了几次侧边的布帘,方位都没有错,她便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 梧桐街的铺子,有从秦家带来的,也有郡王府的。 从秦家带回来的那些铺子,因为走银的事情都在墨寒炫的掌控之中,即便现在她做了修整,监察不似之前严苛,应该也留了人手。 如此看来,最易动手的便是郡王府的那几间铺子。 莫不是墨涵帧不甘心,趁着墨寒炫离开了京城,又算计了什么? 她正思绪纷飞,马车忽然一个趔趄停了下来,她被晃得差点摔出去,快速稳住身形,面前的布帘就被一条鞭子抽飞了出去。 鞭尾差点抽到她的脸上。 她本能地往后躲,人也跌坐在了车厢中。 下一刻,车厢顶也被人抽飞。 木屑纷飞中,秦之颜看到了文吉公主的身影。 “这不是英勇无比的郡王妃吗?怎么变成了缩头乌龟?” 文吉公主笑得无比畅快。 她怀揣着计划前来云国,却被眼前的女人破坏了一切,如今又因为六王爷的事情,不得不在耻笑中仓促返回大峪。 一想到在昭阳殿内被叶沉言语讽刺的画面,她就压不住火。 “啪!” 又一鞭子甩了出去,这一次是秦之颜左边的车厢。 秦之颜的双腿本来刚刚恢复还不灵活,现在更是躲无可躲,在卷起的飞屑中显得异常狼狈。 “文吉公主,你是非要破坏云国和大峪的安宁吗?” 她急声娇喝,回应她的是又一鞭子,将整个车厢彻底粉碎。 这一次秦之颜躲不及,肩膀上的衣服被抽下来一块,露出了皓白如雪的肌肤。 她慌忙抬手捂住,一张小脸气的通红。 “哎呦,衣服破了啊,听闻秦家双姝,长相各有千秋。我瞧着你比秦二小姐更娇更媚,为何你的夫君墨寒炫却迟迟不肯跟你同房,难不成是因为你不懂情趣?” 文吉公主抬手招了招,几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咱们相识一场,我已经辞别了你们的皇帝陛下,临行之前,就让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好好教教你如何伺候男人。” 她说完再次抬了下手。 那几个男人立刻朝着秦之颜而来,一边走一边齐齐解开了腰间的束带。 第99章 相信先知吗 “别伤了她,让她好好享受,毕竟是我喜欢过的男人的女人。”文吉公主收回鞭子,转身准备离开。 这事她做的狠决。 就算事后追责,他们的人也已经离开了京城,说不定已经离开了云国边境。 而且她笃定,出了这种事情,秦之颜没那个脸去皇上面前告状。 翻身上马的瞬间,身后传来秦之颜的声音。 “文吉公主这么着急回大峪,是因为贵国的六王爷吗?” 扯动缰绳的动作戛然停住。 文吉公主猛地回头看着坐在车板上,明明狼狈不堪却又眸光清冽的女人。 “你说什么?” 秦之颜心中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是秦玉婉告诉你,贵国的六王爷要屯兵造反吧。就连今天的这个局,也是她给你的投名状。” 文吉公主的脸色阴沉如水。 秦之颜继续道,“她一定还告诉过你,墨寒炫有灭大峪的能力。她会帮你们算计墨寒炫,而你们要做她的盟友。” 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她看着文吉公主翻身下马的急切,心彻底定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鞭子的手柄挑起她的下巴,文吉公主的眼里尽是杀意。 几名衣衫半褪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后,虎视眈眈。 秦之颜轻笑了一声。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先知吗?” 文吉公主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秦之颜看的真切,又道,“你确定要这个样子跟我聊接下来的话?” 文吉公主的内心差点动摇。 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将手柄收回,得意地扬起下巴。 “郡王妃,本公主从不相信什么先知,也从来没相信过秦玉婉。她能搜罗到那些皮毛的东西,你自然也能。真以为用这些东西就能拿捏本公主?哼,身为云国子民,却为了一己私欲,出卖自己的国家,像你们这种人,本公主毁掉一万个,也只是在为民除害!动手!” 秦之颜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眼看着男人的手已经朝她的胳膊伸来,忽地急声喝道,“文吉公主,你可知六王爷为什么要叛吗?因为他已经查到,你的皇兄,并非你的皇兄,而是……” 已经转身的文吉公主再一次转过头来,一鞭子下去,直接拧断了两个男人的脖子,其余三人吓得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文吉公主诛杀。 那条长鞭,沾满了鲜血,滴答落在地上。 她笑得有些疯。 “秦之颜,你把你刚刚的话说完。” 说完,就该死了。 秦之颜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面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秦玉婉并没有告诉你,对吗?” 文吉公主的手死死攥着手柄。 是啊。 还有一个秦玉婉。 或者还有更多的人知道了那个秘密! 六王爷已经在有所行动,她根本没有时间处理这些,而且,又怎么可能处理完。 “我警告你,你不要拿这件事威胁我,本公主……” “大峪国新帝登记,施行新政,国泰民安,民心所向。”秦之颜朗声打断她的担忧,“贵国为我云国的从属国,是两国边境太平繁盛的根本,我云国,从来都不喜战。” 文吉公主怔在原地。 秦之颜艰难地从马车上下来,理了理裙摆站在了她面前。 “你们出使云国,目的是边境的八座城池吧。我想,鼓动这件事的就是六王爷吧。你的皇……兄现在还没有全胜的把握,可这件事一旦成了,手握重兵的六王爷,就会在大峪占据绝对优势,战事起,你的皇兄,有没有命安于朝堂都难说。” 文吉公主的心突突直跳。 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难道……难道是墨寒炫查到的吗?” 秦之颜摇了摇头。 “文吉公主,我可曾用这些威胁过你任何事?” 文吉公主再次怔愣在原地。 她要走了,可走之前,秦之颜的确从来没有提过半句,即便是在朝堂上被她欺负了,也只是装作泼妇一般跟她打了一架。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思绪彻底乱了。 秦之颜隐在袖子里的拳头终于松开。 掌心被指甲刺得生疼,整个手都在轻轻地颤抖。 “秦玉婉的夫君顾彦昭是皇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她找你的目的,是为了给她的夫君铺路,成就万世伟业。” “你的夫君也是皇家人。”文吉公主反问道。 “他只是郡王。”秦之颜轻叹一声,“他的抱负,在家国天下,不在朝堂庙宇。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边境和平,百姓安居乐业。” 文吉公主怔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娇小孱弱的女人,第一次觉得落了下风。 她明明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摧毁她,甚至杀死她。 可是,相比于强大的内核,她竟心生敬佩。 她不服输地将鞭子收回。 “今日我且放过你,总有一天,我会再来云国。” 她抬手在唇边吹了个尖锐的哨声,不远处的树林里疾驰而来几个侍卫,将地上的尸体迅速的处理掉。 “马车的钱,算你那日在宫中冲撞我的赔礼了。”文吉公主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秦之颜。 “想你死的人不少,你可好好活着。” 说完扬鞭打马而去。 等一切归于平静,秦之颜才踉跄着扶住了车辕,整个身体冒了一层的冷汗。 她将所有事情想了一遍,缓和了一下情绪,将马从车辕上解开,马上没有马鞍,却是她现在唯一能离开这里的工具。 踩着废掉的马车车板,她艰难的爬了上去。 前世她学过策马,只是不熟练。 这个位置应该离梧桐街不远,她双腿轻踢,身下的马踏步前行,刚走了没两步,林子里再次传来声响,身下的马瞬间受了惊吓,扬起前蹄,一下子将她掀翻在地。 她无力可依,硬生生摔在了地上,疼得抱紧胳膊就地滚了两圈,以免被马蹄踩到。 那马却没有在原地停留,一溜烟的跑了。 秦之颜狼狈地从地上坐起,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冒着寒气的匕首,面露凶光。 正是之前接她出门的那名小厮。 第100章 谁的计划 四下无人,又在荒芜之地。 秦之颜努力平静下来。 “你怎地才来,那些歹人已经走了,你快去寻个马车送我回府。” 她装作不曾察觉对方身上的杀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小厮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却再次逼近。 “府中众人都说王妃聪慧,此刻就不要跟小的演戏了。” 秦之颜见骗不过,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你是王爷亲选的小厮,留你在听雨阁伺候,你为何要如此行事?” 小厮狞笑了一声。 “王妃不必多费唇舌,既然小的选了这条路,那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今日你不死,死的就是我,还有我的家人。” 他眼中没有犹豫,显然下了决心。 秦之颜看着逼近的那把匕首,忽地轻叹了一声。 “看来今天我是必死无疑了,但死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第一个问题,至少去了阎王那里,我也不会连自己是被谁害死的都说不清楚。” 小厮停了一下。 “害你的人,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是说文吉公主?”秦之颜摇了摇头,“能把手伸到听雨阁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刚刚入云国没几日的外族人。”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小厮的神态。 “能将手伸到听雨阁,还能精准地拿到翠儿的信物,这个人一定就是王府的人,是不是墨振南?” 小厮的眼神闪了闪。 秦之颜继续说道,“墨振南觉得我欺负了姑母,害得她重病卧床,他恨我,我能理解,可他是云国人,怎么会和大峪国的人勾结在一起,这是叛国。” 小厮这一次的眼神并没有波澜。 显然如何操作,全盘计划,他知之甚少。 文吉公主带人离开,让他惊慌失措,才会铤而走险想杀人灭口。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无论你说什么,今天你必死无疑。” 小厮狰狞着双眸再次举起了刀。 “我可以保你不死,只要你帮我指认墨振南谋害我,我就能将姑母一家从郡王府赶出去,到时候,所有小厮丫鬟的死契,都会落进我的手里,我让你活,你就一定能活。” 秦之颜的话让小厮再次顿住,眼中明显闪过犹豫。 秦之颜心中稍松。 “如果你的家人被墨振南控制,回去之后,我可先将你的家人救出送出京城,之后你再指认墨振南,便再无后顾之忧,如何?” 小厮握着匕首的手缓缓放下。 “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当真。” 秦之颜笃定,能拼到这个份上,家人一定是最关键的所在。 就在局势暂稳的时候,忽然小厮身后传来急速的破空之声。 秦之颜来不及阻止,一支袖箭就洞穿了小厮的太阳穴,他连惊呼都没发出人就歪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 飞奔而来的陈七惊魂未定。 “王妃,您没事吧?” 秦之颜看着一脸焦急的陈七,又有些可惜的看了眼地上的小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没事。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陈七气恼的踹了一脚小厮的尸体。 “今日是我失职。赌坊的事情还有些尾巴没处理完,要不是王妃您让我派人盯着墨振南,此番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秦之颜已经恢复冷静。 “墨振南是不是见了秦玉婉?” 陈七怔住。 “王妃知道他们算计你?” “猜的。”秦之颜眼中泛着冷意,“他们说了什么?” 陈七忙道,“我的人传来的消息,秦玉婉是戴着面纱见的墨振南,用他杀人的事情威胁他替她做事……” “杀人?墨振南杀了谁?”秦之颜忽然意识到,所有事情,似乎联系起来,“秦玉斌?” “王妃果然料事如神,就是秦玉斌。”陈七注意了一下秦之颜的情绪才又道,“墨振南像个疯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不仅没受威胁,还撤掉了秦玉婉的面纱,还说他们是一路人。” “一路人?” 秦之颜却并不认同。 秦玉婉想的是皇后之位,她一心一意为的肯定是顾彦昭。 可带走墨振南的人是墨涵帧,难道他们之间达成了合作关系? 秦之颜想起前世顾彦昭和墨涵帧之间的对决,忽地勾了勾唇角。 这绝对是一场豺狼跟虎豹之间的争斗,他们不可能真心合作,既然如此,那就帮他们一下。 “陈七,你去安排,将赌坊的功劳全扣在秦玉婉的头上,将她先知的能力宣扬出去。” “先知?”陈七稍作思考便明白过来,乐得扬起下巴,“王妃,您这招有点损。” 秦之颜挑了下眉。 “我在惹事,你不替你家王爷拦着?” 陈七摇头。 “王爷说了,让我一切听王妃的。对了,墨振南要处置吗?” 秦之颜顿了一下,“不必为此惊扰太妃。” 柳娥已经病得起不来床,若是墨振南死了,陈蕊一定会闹到太妃的静思堂,而且现在,墨振南是饵,活着比死了更好。 陈七眨了眨眼,“王妃真是体恤王爷。” 秦之颜的耳朵有些红,“有马车吗?去梧桐街看看翠儿可有事。” 两人正准备离开,陈七忽然抬手拦在了秦之颜前面,神色陡然紧张起来。 “有人来了。” 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远处的脚步声却停了下来。 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秦之颜听不到,可陈七却听得很清楚。 片刻后他脸色凝重的看着秦之颜。 “王妃,出事了,有人要袭击雷音寺。” “雷音寺?”秦之颜脸色微沉,“雷音寺是皇家寺院,今日可是有谁入内?” 想了下时日,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四个字。 “太后祈福。” 秦之颜立刻道,“可听出是什么人?” 陈七摇头,“没有,听目的好像是要为他人设局。我们要不要将消息送进宫?” 文吉公主着急离开,绝不会再转向雷音寺闹事。 现在夺嫡还未明朗,皇上也没有特别偏爱谁,这个时候谁也不会蠢到给太后设局。 可见这事,得到的利益一定比风险更加诱人,才会有人铤而走险。 思前想后,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顾彦昭。 “现在传信回宫怕是晚了,走,我们去雷音寺。” 陈七有些担心。 “就咱们两个?不如属下一人去吧,定然不会让贼子伤了太后。” 秦之颜却摆了摆手。 “武斗不是最好的办法,一旦失败,会给你家王爷带来极不好的影响。咱们先去看看,见机行事,最好是让贼人自导自演后原形毕露。” 第101章 洛宁妃 雷音寺归属皇家,常年有士兵镇守,不许寻常百姓上山祭拜。 先皇冥寿之前,太后每年都会去寺中祈福一日,斋戒沐浴,独自一人跪在佛前,所有护卫和宫女嬷嬷全都要退避寺外守着,谁也不准上前打扰。 陈七对雷音寺的地貌很熟悉,带着秦之颜走的小路,可也不敢靠的太近。 “王妃,今日的护卫首领是方沪。” “方沪?” 秦之颜没有陈七的目力,只遥遥看到人影,却看不清是谁,闻言皱了皱眉。 方沪是墨涵帧的人,难道今日之事,不是顾彦昭主使? “可有看到袭击山门的人?” 陈七摇摇头。 “他们比咱们的教程快,应该已经进寺了。” 来不及寻马车,陈七又守着规矩,不肯骑马带着秦之颜,两个人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秦之颜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了看。 巍峨寺庙,虽占地广,却并不复杂。 方沪带着人守在主庙之外,时刻警惕着。 “如果这群人混进去,士兵应该有所察觉才对。若是没有察觉,那就是有人接应。” “方沪?他敢这么大胆?”陈七觉得不太可能,“不管这个局设计的多完美,都存在伤及太后玉体的危险,方沪担不起这个责任,除非他不想活了。” 这话倒是点醒了秦之颜。 她低声道,“如此倒是好办了,你去找方沪,告诉他……” 山风吹动着并不规整的树木,带走了她的声音,消散在林中。 陈七眸光陡亮,这会儿借刀杀人最好。 他冲着秦之颜竖起大拇指,“王妃,你在此处等还是下山等?” 秦之颜想了想,“一会出事肯定要搜山,我下山等,你注意,万不可被人抓住把柄,若事不成,就想办法离开,既然是设计好的局,太后应当无碍。” 不管是墨涵帧还是顾彦昭,都不可能真的动太后。 那纯纯是找死。 陈七点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之中。 秦之颜又看了一会,才从原路返回。 她下了山在原地等陈七,约莫半个时辰,陈七才匆匆回来。 秦之颜一看他脸上的笑意,就知道事情成了。 她用的是墨涵帧独有的传信方式,方沪肯定会上钩。 “王妃果然料事如神,方沪真的听了我的计划,配合所有人让顾彦昭当着太后的面儿露出丑态。” 陈七滔滔不绝,眼睛都是亮的。 “王妃您再猜猜,顾彦昭被当场拆穿之后,做了什么事?” 秦之颜怔了怔,表情有些怪。 “他跪在地上喊了奶奶?” 陈七目瞪口呆。 “王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秦之颜…… 前世,顾彦昭就是用的这招。 而这招,是她教的。 在皇家,亲情很凉薄,可太后却并不是一般的皇家人,更何况是在临近先帝冥寿的时候,情感是最薄弱最易被煽动的时候。 一个寻常人家的称呼,再配上提前设计好的剧情,认亲成功的几率很大。 可今天这招,用错了。 “太后把他撵出来了?” 提到这个,陈七直接乐弯了腰。 “揍成了死狗一样被直接扔出了雷音寺。本来方沪是想借机将他下狱的,不过顾彦昭提了一个人,太后才没有做绝,不过这脸丢的太大,还是在雷音寺中,就算他真的成了皇子,将来也难成大事了。” 秦之颜微微挑了下眉,眼中凝着雾一样浓重的情绪。 “他提的人可是洛宁妃?” 陈七的表情再一次愣住。 “王妃怎么会知道洛宁妃?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怎么让方沪听话?” 秦之颜笑了笑。 “这事,我会跟你家王爷解释,回府吧。” 她转身上了马,回去的路上,还是她慢悠悠骑着,陈七步行跟着。 洛宁妃! 唇齿之间咀嚼着这个名字,秦之颜的脑海中浮现出顾彦昭密室中的那幅女子画像。 她只看过一次,便惊为天人,也难怪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会差点为了她不要皇位。 只是有一点,即便重活一世,她也没有搞明白。 最想洛宁妃死的太后,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了顾彦昭。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七,你家王爷曾经调查过洛宁妃的事吗?” 陈七愣了愣,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说。 看他表情,秦之颜也没再追问。 “既然王爷也在查,那就再往深处挖一挖,今日之事,太后绝不会因为一个人名而轻松放过顾彦昭。” 陈七点点头。 一路再未言语。 雷音寺外的空旷之地。 顾彦昭被人扶着上了马车,刚坐下顾律的巴掌就甩了过去。 “谁让你设计的这出戏?” 按照他的计划,顾彦昭会被提前安排进入雷音寺,以解签先生的身份,旁敲侧击地让太后记起过往。 之后他再联合钦天监借助先帝冥寿让顾彦昭顺利认亲记入玉蝶,一切都可顺理成章,而且,太后还会因为洛宁妃的存在,对顾彦昭护佑爱怜,这才是成事的关键。 如今,计划全乱了。 顾彦昭本就在雷音寺受了气,又挨了顾律的巴掌,垂着的眸子里阴霾在疯狂肆虐。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顾律养了他,可在他心里,顾律就是臣。 一个臣,竟然敢忤逆自己的主子。 罪该万死! 可他现在,还不能杀。 强压下情绪,他哑声开口。 “此局本也稳妥,是方沪算计了我。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 顾律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方沪是墨涵帧的人。” “什么?”顾彦昭抬起头,“您的意思是,墨涵帧在针对我?” 他想起小书院被针对,还有被铲掉的那些线,心里越发慌了。 “父亲,墨涵帧是皇上极为器重的皇子,这一次大峪国使团入京,他更是被亲赐为迎接使,若他想我死,我如何抵挡,还请父亲再为我筹谋啊。” 他拱起手,姿态做得很低。 顾律看着他那双眼睛。 浑身上下,顾彦昭只有那双眼睛像她。 可哪怕是这一点相似,也足以慰藉他曾经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慕,和多年来再不得见的相思。 他的眸光瞬间柔和下来。 “既然太后这条路行不通了,那就走钦天监这条路,先帝冥寿,皇上祭天,这关乎到云国的国运,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只要你的命格,能够庇佑国运,那便谁也不能阻挡。” 顾彦昭心中略定。 “父亲,我要如何配合?” 提到这个,顾律的表情变了变。 “我从不过问你在外面培养的那些势力,但是,再贸然行事,这世上便没人能保得住你,明白吗?” 顾彦昭的心咯噔一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 没想到顾律什么都知道。 “是,我记下了。” 他再次低下头,隐藏起眼中的不甘。 顾律嗯了一声。 “安心回去,这几日不要外出,等我安排好一切。” 第102章 凤命 回到王府后,秦之颜接到了秦家送来的帖子。 秦玉斌的尸体已经被领回去,秦政让她回去祭奠。 经过之前的事情,秦之颜直接将帖子扔进了炭火之中。 “吩咐下去,以后秦家的帖子,不准再接。” 送帖子的小厮忙应声退下。 秋月小心地斟了茶。 “小姐,少夫人的胎,怕是保不住了。” “大夫说的?”秦之颜皱起眉心。 秋月摇头,“不是,奴婢闻到了艾草的味道。奴婢以前伺候过一位夫人,为了争宠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熏了艾,不过只坚持了七日,胎就没了,奴婢闻着少夫人房间里传出来的味道,更重。” 真保不住了? 秦之颜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墨振南可在?” 秋月脸上露出些气愤。 “回来过一次,根本没问少夫人的身体,要了钱就出门了,丫鬟想留他,却被他踹开,他还说,如果少夫人的胎没了,这笔账要记在小姐您的头上,还扬言到时候去找太妃要说法,实在是厚颜无耻!” 她最恨这种男人,此刻说话时,小脸都绷得紧紧的。 想到墨振南,秦之颜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寒意。 “不必理会,总有人会收拾这些混账东西。” 话音刚落,石川和翠儿就回来了。 一进门,翠儿就跪了下来。 “小姐,翠儿该死。” “行了,不怪你。” 秦之颜摆手让她起来,又将手里的绣囊递了过去。 “东西收好。” 翠儿的眼眶通红,接过绣囊磨着牙道,“奴婢去找人。” 能接触到她东西的就那么几个。 石川拽住她。 “你莫要慌,先听听王妃的意思。” 翠儿吸了吸鼻子,依旧难以平静。 “石川,你是王爷最信任的人,这听雨阁中的小厮,你应当最是知根知底,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秦之颜也抬眸看向了石川。 关于听雨阁的人,最了解的的确是石川。 以墨寒炫的性格,留下来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随随便便。 石川沉思片刻道,“王妃,小的可以整理一份明细出来请您过目。” 秦之颜怔了怔,却很快摆手拒绝。 “不必,陈七杀了一人,若怕引起骚乱,你和陈七沟通一下,我会管束好翠儿四人,不会扰了王爷的计划。” 石川又看了秦之颜一眼,没有再解释,躬身退下。 翠儿虽急,却看出些门道,等石川走了后才道,“小姐,若真如您所料,这听雨阁,我们怎么安眠?” “有何不能?” 秦之颜轻笑了一下。 “内宅之事,你无需多问,跟着石川把铺子管好,你家小姐还等着数银子。” 翠儿被她逗笑。 “小姐,奴婢得到消息都快急死了,您还笑的出来。” 她说着又看向秋月。 “以后不管有什么要紧事,都要跟紧小姐,明白吗?” 秋月立刻点头,并没有解释自己留下是秦之颜的吩咐。 这一点,让秦之颜对她又多了几分赞许。 不骄不躁,不争功不推诿,很不错。 之后两天,秦之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外面诸人却是忙的热火朝天。 秦玉婉先知的身份,从街头巷尾传到了庙堂高宅。 甚至有人拿了银钱去侯府请她指点未来,同时,顾彦昭秘密安置在小书院内的书生也被曝光出来。 更有人指出,秦玉婉预测了科举考题,顾彦昭拿着科考内容,来售卖招揽人才。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此时的顾彦昭正将秦玉婉绑在床头打。 “我没有,彦昭,不是我传扬出去的,我更没有暴露书院的位置,你相信我,啊!” 鞭子抽在她后背,滚出点点血珠。 顾彦昭快被气疯了。 他所有的付出啊,全都没了。 全都被这个臭女人给破坏了。 就算她真的是先知,真的看到了未来的考题,那现在也都白费了。 连着抽了好几鞭,他将染了血的鞭子扔在地上。 “先知啊,好大的威风,我区区顾府养子,无福消受。” 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秦之颜闻言愣住。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彦昭冷笑一声。 “你不是先知吗?难道没有预知,我要休了你吗?” “不……不行,不行!” 秦玉婉疯了一样挣扎,手腕上的皮肤都被磨出了血痕,好不容易挣开,立刻铺着抱住了顾彦昭的腿。 “你不能休了我,我……我是凤命,谁娶了我,谁就可以做未来的皇帝。” 处于暴怒中的顾彦昭被这句话安抚住。 “凤命?” 秦玉婉见有效,继续道,“对,我是凤命,所以,只要有我在,你一定会是未来的君主!” 顾彦昭的心彻底荡漾起来。 他做过无数次梦,梦里他真的穿上了明黄的龙袍,坐在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位子上,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他弯下腰勾住了秦玉婉的下巴。 “只要留你在身边,我就可以做未来的君主,是吗?” 秦玉婉大喜。 “是!所以你不能休了我。” 顾彦昭拍了拍她的脸。 “不休,我怎么可能休了你。” 他说完站起身。 “来人啊,少夫人得了疯病,未治愈之前,封了小楼,任何人不得探视。” 秦玉婉刚刚松下来的表情瞬间凝住。 她仿佛看到了她的前世的结局在这一世重演。 她像是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扑向顾彦昭。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话没说两句,就被顾彦昭一巴掌呼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险些昏死过去,等她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顾彦昭的身影。 小厮冷着脸将门关上,直接落了锁。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我早晚要屠了你们九族,杏儿,杏儿……” 她把着门叫自己的贴身丫鬟,叫的嗓子都哑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门外,杏儿瑟瑟发抖的看着面前的顾彦昭,一颗心抑制不住砰砰直跳。 “春色诱人,你比她差了什么?出身吗?若我让你摆脱奴籍,你可愿意跟我?” 顾彦昭的手指暧昧地摩挲着她的唇。 他不屑于宠幸一个丫鬟。 但是,凤命啊,他倒是很想试试。 顾律身边的小厮匆匆走了进来。 “大公子,老爷请您去书房。” 顾彦昭的脸色陡变,掐着杏儿的下巴力气没收住。 杏儿疼的叫了一声,那声音,竟和秦之颜有几分相似。 顾彦昭的心湖猛地荡漾了一下。 “晚上去我房间等着。” 他说完,转身跟着小厮走了。 秦玉婉的声音依旧歇斯底里的在喊,杏儿犹豫了片刻,低着头红着脸匆匆回了自己的小屋。 第103章 帝王之问 书房门外,顾彦昭脸上的表情换了又换,却始终没有推门。 “进来吧!” 顾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上去并没有多少怒火。 “父亲。” 顾彦昭微微躬了躬身,刚想解释最近出的这些破事,顾律就招了招手。 “近前来。” 桌案上摆着一副地图。 “这是?”顾彦昭一头雾水。 顾律道,“三日后,这里会出现天赐,你的生辰八字会出现在碑文之中,今日你便起程秘密返回东陵,若无意外,皇上会亲自下旨将你召回。” “回东陵?” 顾彦昭的心里有些突突,“回落日山庄吗?” “对,回落日山庄,你娘的英灵在那里,她会保佑你,踏出这一步。” 顾律的话让顾彦昭的脸又白了几分。 他不想回去。 可这话,他不敢说。 “真的能成吗?” 他犹豫着问了一句,顾律抬眸看了过来。 “难不成靠你的先知夫人?” 顾彦昭的脸面被狠狠踩在了地上,他再未反驳半句。 …… 听雨阁中, 秦之颜正吃着秋月切好的香瓜,翻看着最近的店铺进账,就听见外面陈七的冷喝。 “瑞王殿下,此乃先帝亲封的郡王府,门匾上更是有先帝金印,你若硬闯,别怪我手中刀剑无眼。” 墨涵帧站定在原地,遥遥看向内宅中的秦之颜。 “堂嫂,本王递了帖子却被拒之门外,这便是郡王府待客的规矩吗?” 秦之颜看见他就烦。 论辈分,虽然墨寒炫是堂兄,可若论品级,郡王又哪里比得上真正的皇子。 将香瓜丢开,她扶着秋月的手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边没有再往外迈,微微欠了下身。 “见过瑞王殿下。” “堂嫂不必多礼。”墨涵帧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又恢复成以前翩翩公子的模样,自有一番贵气天成。 他抬手挥开陈七横在面前的长剑,刚走两步,陈七再次挡在前面,这一次剑出了鞘,锋利的寒光让墨涵帧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起来。 “你这是要杀我?” 除了墨寒炫,在打架这一块,陈七谁也没服过,当即扬起下巴,“你若敢闯,我就敢杀。” “哈哈哈哈!”墨涵帧大笑出声,“堂嫂,你觉得本王该如何处置?” 秦之颜神色淡淡。 “你人都死了,如何处置你也看不到,就莫要费心了。” 陈七差点没憋住直接笑出来。 墨涵帧的脸僵的不能再僵。 “堂嫂还是慎言的好。” 秦之颜勾了勾唇角。 “这话同样送给瑞王殿下,你明知郡王爷离京,还要硬闯郡王府,硬闯听雨阁内院,到底意欲何为?” 墨涵帧的表情僵持片刻,再次荡开笑容。 他偏就喜欢这样的秦之颜。 世间美色众多,可有趣的人,却少之又少。 “本王不知做了什么让堂嫂如此抵触,为表清白,那便在这里说吧,堂嫂不请我坐下吗?” 这人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秦之颜看了眼秋月。 秋月立刻取了个凳子出来,放在了墨涵帧的身后。 墨涵帧还真的就坐下来,衣摆一掀,半点不见拘谨窘迫。 秦之颜无语至极。 “你们退下吧。” 秋月躬了躬身退到了院门口,没有多言。 陈七却抱着剑,装模作样地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石亭的柱子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架势,如果墨涵帧敢做什么,他绝对敢拔剑。 秦之颜淡淡扬了下下巴,“瑞王殿下想说什么,说吧。” 墨涵帧看了眼不远处的陈七。 能有这种本事的人,绝对不是来自秦府。 看来是墨寒炫留了人。 为了保护秦之颜? 以他对墨寒炫的了解,做到这份上,那真的是用了心啊。 他眼中玩味更甚。 “本王一直好奇,堂嫂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是怎么在先知妹妹的手里,屡战屡胜的,本王最近运气欠佳,不如堂嫂给本王看看,该当如何?” 秦之颜面色平静。 “我没时间陪瑞王殿下拐弯抹角话家常,若你不直说,那就请回吧,陈七,送客!” 陈七嗷了一声,几乎瞬间就到了墨涵帧身边。 墨涵帧的脸是彻底黑了。 一次又一次,真当他不能如何吗? 很好! 他站起身,看向秦之颜的眸子多了几分寒意。 “今日父皇问我,考题一事,何解?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问堂嫂,不知堂嫂可有答案?” 暴露先知之事,最说不通的一件事,就是考题。 其他所有事看似有迹可循,其实深究下来,也都可两说。 唯独考题却不行。 庆安帝一向对科举极为看重,不可能临时再定考题方向,肯定是提前有所考量。 小书院的资料一旦曝光出去,最先生疑的就是庆安帝。 他是相信真有先知,还是相信有人暴露了他心中思量,这很难说。 秦之颜定了定神。 “科举是朝政,我一个内宅妇人如何得知?” 墨涵帧笑的越发冷。 “堂嫂真是过谦了,宫宴当日堂嫂的睿智无人能比。若让人知晓,连有着先知能力的人都在堂嫂手里吃了大亏,不知会敬畏还是会忌惮,亦或者……”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却没有说。 一个在秦家没有掀起半点水花的名义上的嫡女,入了郡王府却有了这般能耐。 到底是谁的能耐? 庆安帝的这一问,又哪里是在问考题。 而墨涵帧今日前来,会不会是庆安帝的意思? 秦之颜压下心悸。 “瑞王殿下的话说完了吗?若无其他事,请回吧。” 墨涵帧没有从她的表情里看到半点起伏。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他拂了拂袖子,神色不明地说了一句。 “想必堂兄很快会回京。” 说完又意味深邃的笑了笑,转身而去。 陈七没听太懂,秦之颜却听的一清二楚。 待人走了以后,她看向陈七。 “王爷可是去了东陵?” 陈七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对。” 秦之颜的眉心皱了起来。 帝心难测,最怕的就是生疑。 若疑惑不能解开,便会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既如此,那就让其他的雪球也滚得大一些吧。 “你应有办法联系上王爷,我写一封信,你送出去,用最快的方式。” 陈七见她面色沉郁,忙点了点头。 秦之颜转身回了房间,并未让秋月研磨,屏退所有人提笔落字,写的又稳又快。 第104章 诸事 昭阳殿内,钦天监掌事郭越跪在地上。 “回禀皇上,紫微星光日渐迷弱,急需新星汇入增加云国气运。” 庆安帝的脸色异常难看。 新星便是新子。 可后宫诸妃没有一个有孕,何来新子? 难道…… 过往诸事忽然涌入脑海,庆安帝烦躁的摆摆手。 “退下吧。” 郭越欲言又止,唯唯诺诺的看了眼庆安帝的脸色,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出了昭阳殿,还未出宫就遇见了顾律。 他立刻拱手迎了上去。 “侯爷,此事……” 顾律摇摇头示意稍后再议。 二人一前一后去了茶楼,包间之内,顾律听完了郭越的话,并未着急。 “郭大人放心,本侯保贵公子安然无恙,不日便可回京。” 郭越大喜。 “多谢侯爷体恤。” 顾律浅笑回应,眸中另有算计。 有些话,说多了反而不好。 只需在庆安帝心中点起一把火,接下来的事情,便可顺理成章。 …… 同样被先知一事困扰的还有大皇子墨涵庭。 上好的寒玉盏被摔得粉碎。 有一块崩到了秦政的脸上。 “本王体恤秦大人痛失爱子,已让人准备升迁一事,可秦大人倒好,在府中养了个先知的女儿,却对本王只字不提,还将其嫁给了顾彦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顾彦昭是皇子的身份?一人侍二主,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自从先知一事曝出,秦政也是寝食难安,拼命想压,奈何舆论传播太快,他连人都没抓到。 如今自知理亏,讪讪地抬手抹了把汗。 “殿下,先知一事不可尽信,若小女真是先知,我那女婿和青阳公子之间的争斗又岂会落了下风,定然是有人要害我啊。” “害你?”墨涵庭冷笑一声,“你一个四品,害你作甚?” 秦政脸上挂不住,却也只能听着。 “臣一定查清楚此事,请殿下再给臣几日时间。” 墨涵庭眸光扫过秦政,停顿片刻道,“若她真是先知,替本王问一句,本王可有登顶之日。” 秦政吓得差点跪下。 离开茶楼心仍有余悸,上马车的时候差点摔下去。 “秦大人何事如此慌张?” 顾律的手就握在秦政的手肘处。 秦政本就惊慌的心再次咯噔一下,慌忙敛下袖袍躬身行礼。 “下官见过侯爷。” 顾律状似不经意的看向对面的茶楼,淡笑道,“秦大人痛失爱子,为此休沐多日,却不曾想还有闲情来茶楼饮茶。” “恰巧路过而已,侯爷见笑了。” 秦政再次抹了下汗,作势要走。 顾律却似才想到一般,“有一事还未告知秦大人,令嫒痛失兄长,情绪不稳,在府中疯癫险些杀了我儿,故此暂被安置于小楼,秦大人若无事,不必去府中探望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 秦政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差点背过去。 …… 东陵,惠和楼。 “殿下,京城来的密信,王妃亲笔写的。” 正在看军务汇报的墨寒炫立刻抬起头,在看到陈珂脸上揶揄的笑后,瞬间红了耳朵。 “皮痒了?” “不敢不敢!” 陈珂笑呵呵的将信放在了桌上。 “分别多日,王妃定然是极想念王爷的。” 墨涵帧没说话,冷峭的嘴角虽压着,却依旧有上翘的弧度。 他将信件打开,通篇读下来后眉心不由皱了起来。 “出事了吗?” 陈珂立刻问道。 墨涵帧瞪了他一眼,没了刚刚抑制不住的喜色。 “回信,梧桐街走银一事,可曝。” “啊?”陈珂有点没转换过来,这跟王妃有什么关系? 难道秦政那厮欺负了王妃? 他带着满脑袋问号嘟嘟囔囔的离开,墨寒炫却再次将信打开,一字一句读完,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这女人,竟半句没有提他。 他抓起信想扔进火盆里,想了想又折好贴身收了起来。 …… 京城,清雅居内。 书童躬着身匆匆走了进来。 李肃刚刚行完针,见他进来抬手挡了下。 “范公子不宜受寒,莫要带进风来。” 书童忙应下。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可李肃的针比范家配的大夫要好很多。 至少公子夜里咳的不是那般急了。 他站在门口没敢上前。 范易恒掩了下唇,“无妨,近前说吧,李太医,今日有劳了。” 李肃本也不是多事的人,闻言拱了拱手,提着药箱走了。 “可是东陵传来消息了?” 书童这才靠近了几步。 “是,公子所谋之事,成了,还有另外的收获。” “哦?” 范易恒从软塌上坐了起来,眼中多了几分光亮。 “细细说来。” 书童又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压得很低。 “东陵城防中有人贪腐,而且此事已有人查,所报信息,皆往京城。” 范易恒轻轻敲着桌案。 “京城?也好,那就多一条罪罚吧,去安排,让那位固元县主,好好吃吃苦头。” 书童应下,忽又问了句。 “公子,您现在是在帮六皇子做事吗?” “多事!”范易恒瞥了他一眼,书童吓得再没敢多言。 …… 这日,秦之颜刚刚看完梧桐街的奏折,宫里就来了人。 来的是上一次送他出宫的李公公,昭阳殿伺候的人。 门房不敢拦,恭敬地引着去了内宅。 见了礼,宣了口谕,秦之颜再次只身上了入宫的马车。 翠儿心急如焚,扯着石川的袖子问,“可有办法?” 石川摇头。 “昭阳殿派来的人,除非王爷在。” “那怎么办?”翠儿急得眼眶通红,“上一次小姐被皇上叫去差点跪得双腿废掉,若是……” 她忽地想到什么,“可否让陈七大人……” “不可!” 石川脸色沉了沉。 “私自入宫是死罪,到时事情会更麻烦。” “那该怎么办啊?” 翠儿彻底没了主意。 石川沉思片刻。 “如今京中最热闹的事情,不外乎两件,一件是天降祥瑞,石有碑文,另一件,便是走银。但愿王妃能化险为夷。” 马车咕噜噜滚入皇宫。 一路上,秦之颜已经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过了一遍,并未主动开口询问李公公。 下车的时候,李公公扶了一把,顺势低语,“王妃当真有个好爹爹。” 秦之颜的眉角挑了挑,不由看向对方。 李公公却已经松了手,躬着身,沉默地带着她往昭阳殿走,再未多说一字。 第105章 准备良久 秦之颜以为,昭阳殿内,依旧会是她和庆安帝对话。 没想到叶沉也在。 顾彦昭在京中的那些暗线,她暴露的时候,给叶云湖设了局。 她想看看叶云湖是不是真的早就和顾彦昭有了私交,可她没等来人。 此事一直没有定论。 可此刻看着一身朝服站在殿中的叶沉后,忽然间便明朗起来。 敛下情绪,秦之颜规规矩矩跪地行礼。 “起来吧。” 庆安帝的声音有些疲惫,眼底也有青灰之色,显然睡得并不好。 “叶沉,你来问吧。” 他拧了拧眉心,实在是头疼欲裂。 自从钦天监测出紫微星弱,他便再难安眠,压在心里的记忆折磨着他,他去了一趟坤宁宫,跟太后聊了许久,仍未能下定决心。 本就心烦,京中又出了走银的事情,牵扯到朝臣郡王甚至皇子,连着十几份奏折递上来,看得他越发头疼。 叶沉拱手一礼,随后转身看向秦之颜。 “郡王妃的母族可是江南首富柳家?” 秦之颜很不喜欢这个人。 眸色淡淡看了过去,声音很软,毫无攻击性,可说出的话,却又不怎么好听。 “叶大人不是丞相吗?这种事竟然不知?” 叶沉没想到秦之颜竟然敢在皇上面前怼他,表情瞬间僵了僵。 秦之颜却似没有看到,又道,“以前我还是秦家女时,常听秦大人对叶丞相的膜拜之言,说天下文官,皆以叶丞相马首是瞻,天下文人,皆以叶丞相为楷模表率。我以为,像叶丞相这般人物,定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叶沉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 “郡王妃,本丞所问之事,与此无关。梧桐街柳家赐予你娘的铺子,如今可在你手中?” “叶丞相又不知?” “郡王妃,请你回答。” 叶沉气的眉宇都皱了起来,虽是文官,却依旧有着凌厉的杀气。 秦之颜微微颔首,答非所问。 “太后她老人家曾将我叫到跟前耳提面命,让我好生辅佐郡王莫要丢了皇家的颜面。回礼当日,皇后也曾多次提点,说我虽出身低微,可既然做了正妃,就应担起责任,好生为郡王谋划将来。” “我虽听不太懂,却谨记在心,时刻不敢忘。如今郡王领命离京,独留我一个妇人在家,我日日难寝,就怕给王爷惹了麻烦,故此事事关注。我虽比不得叶丞相高才,可若理解无误,叶丞相是想问梧桐街走银一事吧。” 叶沉瞬间沉下脸。 “这么说,郡王妃是承认此事与你有关了?” 秦之颜淡笑回应。 “叶丞相便是如此,将做官做到一人之下的吗?” “放肆!”叶沉有些压不住脾气。 这女人完全不按常理言语,句句针对于他,实在可恶。 秦之颜冲着他福了福身。 “虽不知你我品阶有何区别,不过,叶丞相为云国呕心沥血,我拜你应无差错。只是叶丞相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是不是过于武断?不知道的,还以为叶丞相单纯是要针对我,可我一个内宅妇人,哪里值得文官之首针对,难不成你要欺负我夫君?” 叶沉只觉一口气闷在了胸口,想大发雷霆,又知场合不对,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主案上传来一声响。 庆安帝将奏折重重拍下,面色不悦的扫了叶沉一眼,眸光落在秦之颜身上。 “郡王妃,朕问你,走银一事,你知道多少?” 秦之颜躬身道,“回禀皇上,臣妇要举证。” “举证?举证什么?”庆安帝眸色凌厉。 马车之中并无笔墨,可东西都在秦之颜的脑海之中。 她撩起裙摆再次跪下,求了文房四宝。 随后趴跪在地上,开始奋笔疾书。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将所写全部呈递给庆安帝的近身太监。 太监将几页宣纸直接放在了庆安帝的龙案上,未再经他人之手。 秦之颜依旧跪在地上,理了理裙摆眸光忽地看向叶沉。 叶沉恰在这时也看了过来。 一个探究,一个无畏。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退让。 直到龙案上再次传来拍桌子的声音,叶沉才将目光收回,习惯性拱手行礼。 “皇上息怒。” “息怒?哼,朕还要怎么息怒?朕再宽宥下去,是不是这龙椅也该换个人坐了。” 盛怒之下,叶沉也跟着跪了下去。 秦之颜俯身道,“皇上,臣妇愿与人当庭对质,将所知、所获,尽数说个清楚明白,绝不会辜负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教诲。” 庆安帝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摆了摆手。 “后宫不得干政,你一个朝臣妇人,更没这个权利,出宫去吧。” 叶沉惊愕抬头。 “皇上,此事……” 庆安帝抬手。 “你不必多言,朕自有打算。” 叶沉只能闭嘴,侧身看了眼秦之颜,眼中闪过一抹阴戾。 秦之颜谢恩之后,躬身退到殿外,很快有小太监匆匆跑去宣旨。 走银一事,她准备良久,又岂会让秦政反咬一口。 只不过这一壶酒,秦政怕是喝不下。 她正思虑,坤宁宫的内侍总管挡在了她前面。 “郡王妃,太后有请。” 秦之颜愣了下,没想明白太后寻她何事,微微点了点头,快步跟上。 来人将她一路引到了内殿,入门之后,又便带着所有宫女太监退了出去,连太后身边的陈嬷嬷也离开了。 淡淡的檀香,萦绕在空中。 秦之颜没来由的有些紧张,福身规矩行礼。 “之颜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过来坐吧。” 屏风后传来太后的声音,略有些沉。 “是!” 秦之颜起身绕过屏风,低头走了进去。 太后端坐在软榻上,闭着双目,手里转动着遗传佛珠,脸色有些苍白。 那只猫儿慵懒的在她脚边伸了个懒腰。 片刻后,太后缓缓睁开双眼,一瞬间的锐利,仿佛能把人撕开一道口子。 可等细看,却又什么也捕捉不到了。 秦之颜敛下眸子,规矩站着听训。 又过了几息,转动佛珠的声音终于停下。 “听闻,秦家出了个先知。” 她问的平淡,声音并无起伏。 皇家其实最看重玄学。 可却也最不信。 看似矛盾,却也印证了皇家多猜疑。 无论是庆安帝还是太后,都不可能完全相信乡间传闻。 可试探,断不会少。 秦之颜浅笑道,“太后也信这些吗?我那妹妹……不对,是现在的秦家嫡女,从小并无异常,却不知是为何,嫁了人反而多出这般能耐,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第106章 喝不下的一壶酒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你的变化也不小。” 秦之颜笑的不露痕迹。 “这还是仰仗太后和皇后的教诲,让之颜的思想不再被秦家的教诲禁锢,若之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太后多多提点。” 太后看了她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寒炫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既然喜欢你,那便是你的福气,要守好,明白吗?” “之颜谨记。” 秦之颜再次福身。 太后并没有留她多久,便让她回去了。 陈嬷嬷本想送她出宫,却在转角遇见了皇后身边的贴身姑姑。 秦之颜便从坤宁宫转去了皇后的玉髓宫。 皇后再次恢复了初见时的温和亲切,命人准备了精致的茶点水果。 几句家常之后,便入了正题。 “惠王曾听青阳公子赞誉郡王妃才情绝伦,那日在宫宴中,本宫也看得真切,看来是本宫不够亲和,才让郡王妃对本宫生出疏离之感。” 这是在点她表里不一。 秦之颜忙起身行礼。 “之颜惶恐,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威仪天成。之颜心生敬仰,对娘娘的教诲更是谨记在心。之颜自知出身卑微,又无母亲教养,在府中主事,多模仿娘娘仪态,只希望能为王爷掌管好内宅,若有冲撞娘娘的地方,还请赎罪。” 在这后宫,溜须拍马之人比比皆是,可将这奉承讨好的话说的如此情真意切,直白的让正主听着都有些无语的,皇后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颇有些尴尬地低低咳嗽了一声。 “你且坐下,不必如此拘谨。” 秦之颜端庄坐好。 “是之颜激动了,娘娘莫怪。” 她似紧张的抹了下汗。 这一举动,让皇后皱了皱眉。 “你很紧张?” 初次见她,她可不是这般模样。 秦之颜摇头,“见娘娘不紧张,之颜只是激动。” 这话,皇后可没信。 她理了理袖口,身体慵懒地往后靠了靠,眉宇间多了些凌厉。 “郡王妃和青阳公子是吟诗作对的知己,如今青阳公子是本宫皇儿的老师,本宫原以为,有了这层关系,与郡王妃定能畅谈,看来,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秦之颜再次站了起来,这一次行了正礼。 “娘娘您折煞之颜了。” 她犹豫片刻,轻叹一声,“娘娘可听说过天降祥瑞的事情?” 皇后活动了下袖袍,并不太感兴趣。 “云国京郊,天降祥瑞,又正值先帝冥寿,此事太后甚是欢喜,本宫岂会不知。” 秦之颜并未抬头。 “那娘娘可知碑文内容?” “碑文?不是还未生出吗?”皇后忽地想到什么,身体猛地坐直,“你知道碑文?” 京郊之外,横降祥瑞,天命启示,有碑文自石面浮出。 这话,传遍大街小巷。 因巡防营主将墨寒炫暂离京城,此事交由顾律派兵镇守,不得任何人靠近。 据说先帝冥寿当日,祭天之后,便可前往详读碑文启示。 是真是假,那日才知。 可若是真有先知…… “是你那个妹妹告诉你的?” 先知一说,也不是真的无人相信。 至少在有些人的心里,留了痕迹。 秦之颜再次摇了摇头。 “娘娘,之颜与她不合,她怎会告知,但之颜曾与她生活多年,对她的脾性了解至深。之颜不信她是先知,可有些事却又解释不通。” 她抬眸看向皇后,语气柔而坚定。 “就连瑞王殿下也曾逼问过之颜,科考命题之事。之颜虽听不太懂,可隐约觉得,应与她夫君有关,因她曾亲口跟我说过,她夫君是皇子,位分高了郡王爷。” “哼!痴心妄想!” 皇后冷笑出声。 她在这个位置坐着,对有些事的敏感程度,非常人能比。 秦之颜说的含糊,可她听得很清楚。 再加上这几日皇上的异常,若顾彦昭当真是皇子,从年龄上推算,其母必是洛宁妃! 当年风波沉寂,时过多年仍未消散。 若让顾彦昭入了宫,谁知道将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今日本宫还有事,就不留你用膳了。” 秦之颜躬身行礼。 “之颜告退。” …… 秦府书房, 秦政听说秦之颜被皇上宣进了宫,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他能保住现在的官职,能抱住墨涵庭的大腿,再将顾彦昭拉起来,那便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之后便是一片坦途。 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 这时有丫鬟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 “老爷,夫人又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秦政将酒盏放下,瞥了眼惊慌失措的小丫鬟,脸上并无半点情感。 “大夫不是一直在吗?我去了也没用,若觉得效果不好,再去请别的大夫便是。” 丫鬟还想哀求,却被秦政抬手轰走。 她只能返回内宅。 王氏瘫软在床上,脸色一片青白,几天的功夫,人就瘦的见了骨头。 “老爷……老爷可来了?” “没有,夫人,您还是先吃药吧!” 丫鬟低声哄着,递过去的药碗被王氏一把挥开,她动作太大,人险些从床上滚落下去。 “去……去侯府,找……找我女儿来见我,快去。” 丫鬟无奈,只能答应,可她刚走到府门口,官兵就来了,乌压压围了一圈。 为首的手持令牌,提剑高呼。 “封府,拿人!” 整个院子瞬间一片骚乱。 秦政听到动静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在看到那张令牌后,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上。 “不……不可能。” 有大皇子保他,他还捏造了那么多证据指向秦之颜,秦之颜身后就是墨寒炫,皇上最近对墨寒炫如此不待见,怎么可能不查他们反而来抓他? 眼看镣铐加身,秦政忽地大喊,“我要见淳王殿下,我要见淳王殿下!” …… 淳王府中,墨涵庭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最喜欢的舞姬也被他一脚踹开。 “叶沉,定然是叶沉做的。” 昭阳殿中,只有他在,秦之颜一个内宅妇人,绝无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贼子,竟然还哄骗所有人,他不参与党争,去查,本王要知道,叶沉背后到底是哪个皇子。” 师爷示意侍卫离开,随后低声道,“殿下莫要动怒,好在我们已经斩断了一切跟秦政的联系,皇上即便调查也查不到我们的头上。” 闻言,墨涵庭面色稍有缓和。 “幸得师爷筹谋,要不然本王非要被这狗东西害死不可。对了,他女儿到底是不是先知?” 师爷摇头。 “绝无可能!不过殿下可要小心顾侯爷啊,若顾彦昭真的是皇子,以顾侯爷的城府,又怎会允许闹出这诸多传闻,怕是……另有所图啊!” 第107章 堵门 提到顾律,墨涵庭的脸色更加难看。 叶沉在文,顾律在武,威信皆是非同凡响,可却无一人看好他,愿意辅佐他。 他原还以为,这两人都不屑参与党争,如今才发现,他们早就定了主人。 “如果顾彦昭真的是皇子,那顾律保的定然是他。那叶沉到底归顺了谁?本王曾有意结交他的女儿,都被言辞推拒,本王实在想不出,他与谁有深交。” 师爷思索片刻,“殿下可还记得林执?” 墨涵庭皱眉。 “你说的是那个残废将军?” 师爷点头,“对,就是那个被皇上亲封了镇远侯爵位的林执林将军,叶丞相养在乡野的庶女,跟他定了亲,虽还未行礼,却已经频频出入林府。” “你是说,叶沉看上了林执?什么意思?林执虽曾在军中,可残废以后,势力早就所剩无几。” 墨涵庭坐回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 “说起来,当年的林执风头不小,一把弯月长刀使得出神入化,武功不比墨寒炫弱。大峪边境的八座城池还都是他打下来的,从此让大峪国成了云国的从属国,年年进贡。本王原以为,那个张扬跋扈的文吉公主回去林府闹一闹,没想到她放着林执不管,却跟墨寒炫闹了起来。” 师爷低语。 “殿下,您也发现不对了吧。” 墨涵庭愣住。 “何意?” 师爷道,“叶丞嫁女,顾彦昭的夫人曾偷偷见过文吉公主,就在宫宴之前!宫宴之上,文吉公主处处针对郡王爷,绝非突然。” “这不可能!”墨涵庭难以接受。 “本王是长子,虽为庶出,却是堂堂正正入了玉蝶的皇子,他们一个文官之首,一个一品武侯,竟然选一个身份不明的顾彦昭而不选本王?” 师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殿下,若老夫计算没错,顾彦昭应是洛宁妃之子。” “砰!” 墨涵庭手里的酒杯瞬间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洛宁妃!” 师爷眼中多了几分心疼。 “所以殿下,顾彦昭此人,决不可入皇家玉蝶。老夫已查明,他人就在东陵的落日山庄,杀之,方可永绝后患!” …… 秦之颜正在吃晚饭,门房就跑了过来。 “王妃,秦家来人了。” 不等她开口,翠儿已经走了出去。 “我家小姐已不再是秦家人,以后秦家的所有消息,来往信件皆不许递进来,懂了吗?” 门房一脸为难。 “翠儿姑娘,小的知道王妃的意思,可……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翠儿回头看向秦之颜。 “小姐。” 秦之颜放下筷子,“正好吃饱了,走吧,一起去瞧瞧。” 此刻郡王府的门口围了不少的人。 一顶简陋的轿子停在那里,轿外跪着个丫鬟,手臂上还戴着一截黑布,显然是府中近期死了人。 围观众人指指点点,已经有人认了出来丫鬟的身份。 “那不是秦大人家的翠枝吗?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秦大人家被抄了,你们没听说啊。” “啊?被抄了?他不是攀上了侯府和郡王府吗?怎么会被抄家?” “估计是他那个二女儿说自己是先知的事,惹了圣怒。” 七嘴八舌的议论传进耳朵里,秦之颜并没有多少意外。 她亲手酿的这一壶酒,秦政喝不下。 翠枝看到了秦之颜,噗通跪在了地上哭的声泪俱下。 “大小姐,求您救救夫人,夫人快病死了。” 轿子里传来急促的咳嗽声,一只枯槁的手掀开了布帘。 “之颜……” 翠枝赶紧过去,试了几次也没能将人扶出来,她再次哀求地看向秦之颜。 “大小姐,您可是夫人一手养大的,如今老爷蒙了难,夫人又病体欠佳,您不能不管啊。” 秦家的事情,其实街头巷尾有不少传闻。 被人谈论最多的就是双姝同嫁,还有秦之颜代母和离两件事。 如今王氏无家可归,求到了门上,却被晾在外面多时,不由又让人想起了秦之颜离家女的身份。 不少男人嚷嚷起来,指责秦之颜的不孝。 有些老人更甚,站在道德伦理的角度,句句批判。 翠儿气得小脸都鼓了起来。 “小姐,再这样任他们闹下去,怕是会丢了王府的名声,不如直接撵走了事。” 秦之颜却摆了摆手,扶着她走出了王府的大门,来到了轿前。 轿子里的王氏喘息的厉害,身后靠着两个垫子依旧虚的坐不住,身上的衣服因为被撵的急,只是批了件外衫,狼狈,落魄。 而轿子外的秦之颜,一身华服,面色贵气红润,头上朱钗虽不多,却精致非凡。 两相对比,刺激的王氏眼睛都红了。 这个小贱蹄子,凭什么过得比她女儿好。 “你……你这个不孝女。” 秦之颜缓缓勾了勾唇角。 “秦夫人?您这话从何说起?秦家嫡女,顾家大少夫人何在?为何秦夫人病体如此,竟被扔在大街上不管不问?” 翠儿见此立刻附和。 “是啊小姐,不是说秦夫人的女儿是先知吗?难不成,是秦家的风水跟她不合,她才会丢了爹娘不管?啧啧,你们骂的对,她还真是不孝。” 围观众人噎了个半死。 王氏捂着胸口连连咳嗽了十几下才缓了口气。 面部狰狞着如恶鬼一般指着秦之颜。 “是你,都是你,你为了郡王陷害我夫,那些走银的铺子都是你娘的,是你们柳家的,该死的是你们。郡王只手遮天啊,我夫冤枉啊!” 她喊得如泣如诉,情真意切让在场的不少人都为之动容。 百姓的情绪最容易煽动。 “这个女人能背弃伦理道德做弃家女,保不齐就是为了报复故意打压秦家。” “侯府虽然也是权贵,可不是皇亲啊。我听说啊,以前顾彦昭顾公子屡屡受挫,也是被郡王打压的,好像是一开始要嫁给顾公子的人是这秦家的大女儿。” “还有这等事?没想到堂堂郡王爷的心胸如此狭窄,竟……”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诋毁我夫君!”秦之颜冷声怒喝,娇小的身形带着强大的气场,朗朗之声震慑全场。 “无凭无据,诋毁当朝郡王,你们是想去衙门走一遭吗?” 众人互相看着,皆闭了嘴。 有一老者将拐杖敲得震天响。 “你少吓唬人,郡王爷怎么了?就算是皇子,也不能不重礼道。连生养父母都可抛弃,你这心肠该有多黑。” 有人反抗,便有人附和,声势再次造了起来。 第108章 威胁 陈七不知何时来到了秦之颜身后。 “王妃,我护您回府。” 秦之颜抬手制止,冷冷看向王氏。 “秦家被抄,你不去侯府投奔你的女儿却来这里闹事?张口闭口都在为秦大人喊冤,你可知,秦大人的案子,是皇上钦定,是叶沉叶丞相辅佐判罚。秦夫人的意思是,皇上有错,叶丞相有错?” 这一下,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没了动静。 秦之颜看向那位发言的老者,微微躬了躬身。 “老爷子刚刚说的不错,云国重礼,上至皇上,下至黎明百姓,都应遵守礼道,这孝便是其一。敢问老爷子,男女之孝,可有分别?” 老爷子撇撇嘴。 “都是人,能有什么分别?” 秦之颜笑了笑。 “对,都是人,本就不该有分别。秦政在我娘怀孕之时,与王氏勾搭在一起,夜夜笙歌,偷偷挪空了我娘的嫁妆,霸占了我娘的铺子,在我娘虚弱生病之时高调迎娶王氏,授她执掌内务之权,我娘伤心欲绝,弥留之际,唯求一纸和离书,却被秦政和王氏冷言讥讽痴心妄想,说死也是秦家鬼。”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她红了眼眶,再次看向老者。 “看似的深情,为的不过是每月以赡养我的名义从江南柳家要一大笔银子。如此凉薄的父亲,如此跋扈的姨娘,敢问老爷子,我的孝,是给我娘,还是给他们?” 王氏急得想辩解,却被风呛得咳嗽连连。 老者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憋了半天来了一句,“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是你娘自己想不开罢了。” 秦之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潮红的眼角,泪花并没有落下。 “老爷子,您刚刚说,孝道,不分男女!” 老者的脸涨得通红。 “我……我不与你一个女人论长短。” 说完气鼓鼓地走了。 其他人表情都有些讪讪。 稀稀落落的也都走光了。 很快王府门口就只剩下一顶轿子。 王氏气的想吐血。 “秦之颜!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掐死你。” 秦之颜睨了她一眼,“来人啊,有人恐吓本王妃,并在王府门口聚众污蔑王爷英名,送官!” 陈七早就猜到自家王妃绝不会是个受欺负的,当即高声应下,抬手一招,立刻有小厮冲了出来。 二话不说将轿子抬起,跑得又颠又快。 翠枝根本跟不上,追的气喘吁吁。 而轿子里的王氏,本就剩了半条命,到了京兆府的时候,已经快昏厥过去。 王府的小厮将人扔下传了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翠枝没了主心骨,没问几句全都招了。 京兆府派人去顾家请人来处理,在门口喊了半炷香的时候,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一品侯府娶的那位先知夫人,用卑劣的手段,让自己病的快死的娘去郡王府门前泼脏水。 从未受过这等屈辱的顾老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昏死过去。 要不是府中常年备着大夫,人当场就没了。 顾柔儿喊了嬷嬷,拿着各种刑具直接冲进了小楼。 被关了一天一夜的秦玉婉,初见光亮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被拖到了院子里一阵招呼。 杏儿站在不远处,根本不敢上前。 等顾柔儿发完了脾气带人走了,她才凑近。 “小……小姐。” 秦玉婉已经爬不起来,恨得眼睛都仿佛在滴血。 “又是秦之颜,又是秦之颜!我已经选了不一样的命运,为什么结果还是这样。我娘在哪?我娘现在在哪?” 杏儿忙道,“夫人还在府衙,没人认领。小姐,秦家被抄,您现在还如此境地,夫人那边……” “去,拿些银子,找个宅子让她们住下,告诉我娘,我很快就能翻身,让她安心等,到时候,爹爹也不会有事。” 杏儿起了私心,可那日,顾彦昭并没有宠幸她就走了。 现在,她也不敢乱动别的心思,只能听话照做。 “小姐,库房不让支钱,说侯爷定的规矩,让您在小楼静思。奴婢身上没有银子。” 秦玉婉又疼又苦,将手腕上的镯子还有头上的金钗全摘下来塞给了杏儿。 “这些够了吧。” 杏儿将她扶到房间才离开。 秦玉婉疼的龇牙咧嘴,不过一想到那步棋已经在路上,她又兴奋起来。 只要秦之颜比她过得凄惨,就算不当皇后,她也开心。 …… 自从秦政被抓走,消息一个又一个爆了出来。 墨涵庭斩的干净,范易恒的消息来得及时,走银和东陵营防挂上了钩。 这下子更加热闹起来。 东陵是第二个皇城,虽然没有皇权坐镇,可所涉及的东西太多太多。 能被牵连上的官员,更是不在少数。 整个朝堂气氛诚惶诚恐,陆玲珑无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被太后叫去一顿训斥,罚去雷音寺守戒一月。 秦政被关押起来的第三天,也是先帝冥寿的当天。 所有沸腾的消息都被暂时稳了下来,一切以祭天为主。 秦家族老出现在了郡王府门口。 小厮来报的时候,秦之颜正在看信。 墨寒炫的字,有着苍龙之姿。 字里行间,写得平淡,却又读起来很有趣。 东陵,她并没有去过。 之前因为顾彦昭没资格,之后,忙于党争,顾彦昭曾答应,登记后的第一年寒雪,带她去东陵赏梅。 可她死的时候刚刚入秋。 “原来东陵有这么多有趣的地方。” 秦之颜自言自语了一句。 秋月笑道,“小姐,您看了三遍了。” “是吗?” 秦之颜回神,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信折好塞入了袖口之中。 小厮还杵在门口,没得命令没敢离开。 秋月提醒了一句。 “小姐,人您见不见?” 族老来,为的是秦玉斌的入祠之事。 这就算她仍是秦家人,也不可能询问她的意见。 能让族老来这里,不是秦政的意思,就是王氏所求。 母亲迁坟的事情还未完成,怕是又要有变故。 收拾好情绪,她扶着秋月的手走了出去。 族老虽年长,可腰杆笔挺,就那样站在门口,没带一个随从。 秦之颜福了福身。 “老爷子安好。” 族老冷哼一声。 “阿政跟我说,你做了弃家女,真是丢尽了秦家的颜面。我来是通知你,你娘的坟,不日便会被掘开扔出秦家墓地,你好自为之!” 第109章 一眼万年 他说完拂袖而去。 秦之颜开口将人叫住。 “秦老,您要开我娘的墓?” 族老冷笑一声。 “怎么?你娘都不是我秦家妇了,还要死皮赖脸的呆在我秦家的墓地?” “自然不是。”秦之颜走下石阶,眸光淡淡看着族老。 “秦政的和离书拿到之后,我去做了登记,如今公文已批,既然秦老也同意开墓挖坟,那就有劳通知一声具体事件,之颜带人迎母归家。” 族老的表情怔了怔。 挖坟掘墓,那可是大不敬。 这女子竟然…… “你这心肠到底怎么长的?你娘有你这样的女儿,简直是倒了大霉。死了还要遭受这种打扰,你真是不孝,大不孝!” 他的手指几乎戳到秦之颜的鼻子上。 秋月紧张的挡在前面却被秦之颜拉住。 她的神情没有多大起伏。 “秦老,我不是秦家人,孝与不孝,都轮不到您来教育。迁坟开墓的钱,我自会奉上,这些年我娘受的香火钱,我也一并交齐,既双方达成了共识,还望秦老保全秦家颜面,倒是不要出尔反尔!” 她说完,后退半步,微微颔首折返回府。 族老的手还举在半空,整个人都是懵的。 那可是迁坟! 她怎可如此云淡风轻?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啊! 他气呼呼地穿过几条街进了一个小胡同。 窄小的院门让他的火气越发的大。 秦政是秦家走出来的最厉害的人,是秦家的骄傲。 如今竟然被自己的女儿还得入了狱,落魄的住在这种小院子里,丢人啊! “咳咳咳咳!” 王氏沉闷的咳嗽声从侧厢房传来,族老烦闷的跺着脚,进了堂屋。 堂屋的光线最亮,破旧的太师椅上坐着秦政的娘,灰白长衫,一头白发,用一根木钗挽着头发。 并无任何奢华之物。 “我说老姐姐,事情都这样了您怎么还坐的住啊!” 族老叹了口气,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 秦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 “去碰了一鼻子灰?” 族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姐姐,要说这事,您可是要负上责任的。这些年要不是您一直在庵中修行,对府中事务不管不问,秦家不至于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闹得鸡犬不宁,如今这场面,可要如何收场啊。” 秦老夫人轻轻转动着佛珠,“你急什么?事情不还没有定论吗?” “这还要怎么定论,秦家的宅子您都回不去了。而且,我都已经答应族人,要重修祠堂,这下可好,钱从哪里来?” 族老想到这个更加不爽。 他们秦家在浦南的名声可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倒好,快成笑话了。 “钱,自然会有人出。秦之颜虽是柳汝媚的亲生女儿,可她也是郡王妃。柳汝媚可没有那个福气,进皇家墓地,最终还是要柳家人接手。” 族老的眼神瞬间亮了。 柳家,那可是江南首富。 可随即又皱起了眉。 “可是秦之颜多年来都不曾联系过柳家,柳家会不会……” “阿弟。”秦老夫人打断他的话,“回去吧,好好准备开墓挖坟的事情,告诉族人,阿政的福气在后面,且等着看便是。” 见她胸有成竹,族老也松了口气。 …… 监牢之中,秦政坐立难安。 他在等族老的消息。 以柳汝媚的坟为要挟,让秦之颜改口,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这时,幽暗的回廊里传来脚步声。 他心中大喜,今日祭天,所有人都在忙碌,今天来送信绝对是最佳的时候。 可进来的并不是他买通的杂役,而是一个青衣书生,折扇摇开,站在监牢之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你是瑞王殿下身边的谋士?” “童三见过秦大人。” 童三抱拳一礼。 秦政立刻别开眼神,身上的铁链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一个阶下囚,受不起瑞王大人身边红人的礼。” 童三轻笑一声。 “秦大人为淳王殿下呕心沥血的付出,如今却落得这番境地,童某真是替大人惋惜。” “你不必多费唇舌,我与你无话可说。” 秦政怎会不知童三来此的意义。 淳王不厚道,瑞王却也不是良善。 豺狼和虎豹的区别而已,他可不想夹在中间,被彻底撕碎。 童三再次摇起折扇。 “既然秦大人不愿与我多言,那我就长话短说。瑞王殿下想跟你做个交易,用你的命,换淳王的天下,秦大人怎么选?” 秦政冷笑,“我说过,我跟你无话可说。淳王能抛弃我,你觉得我还会信其他王爷吗?” “秦大人又误会了。”童三笑意深浓,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凉薄,“秦大人一个四品,就算官复原职,也入不了殿下的眼。你用你知道的消息换自己活命的机会,仅此而已。” 秦政听明白了。 墨涵帧没打算将他收入麾下,只是想要他手里有关墨涵庭的消息。 “都说瑞王贤达睿智,这算盘打得真是不错。替我回禀瑞王殿下,总要见了兔子才能撒鹰。” …… 祭天仪式准备就绪。 按照祖制,皇亲国戚,后宫诸妃,以及朝中重臣都要亲临现场。 秦之颜自然也在其列。 掐着时辰,秋月给秦之颜穿好了宫服,梳好了发髻,别了太妃赏的孔雀南石钗,刚准备离府,一匹骏马自东疾驰而来。 其上,是一身风尘仆仆的墨寒炫。 四目相对,秦之颜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悸动。 分开不过数日,却在心中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牵挂。 晃神片刻,她睫毛轻颤,垂下头微微福身。 “恭迎王爷回京。” 墨寒炫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仿佛带着重量,紧的人有些发烫。 “王妃可安好?” “之颜安好。” 秦之颜抬眸看过去,粉润的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美的如春日初开的花。 “祭天仪式即将开始,稍等本王片刻。” 墨寒炫翻身下马,经过秦之颜身边的时候,忍不住抬手,弯起指骨轻轻蹭了下秦之颜嫩白的脸颊。 力度很轻。 如羽毛撩了一下,却让人心跳为之狂乱。 秋月第一次见墨寒炫,低着头跪在地上,待人走了后才起身。 “小姐好福气,王爷跟您真是一对璧人。” 秦之颜的脸颊还有些烫,侧头嗔了她一眼。 “多嘴。” 随后眸光不由再次看向府门内。 男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回廊。 东陵诸事,不知进行的如何? 祥瑞碑文,前世从未出现,她也不好把握。 但愿一切,与他无关。 第110章 多品 墨寒炫洗了澡换了朝服,走出府门的时候,眉宇之间的疲惫一扫而空。 秦之颜没有上马车,一直站在原地候着。 男人的眸光再次锁在她身上,灼热直白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王爷,时辰快到了,我们入宫吧。” 脚蹬已经放好,她扶着秋月的手臂正准备登车,却被墨寒炫拉住了手腕。 “把这个戴上。” 秦之颜回头,男人伸过来的掌心中躺着一对玉佩。 “星月玉佩?” 墨寒炫没解释,拿起其中一个弯腰系在了秦之颜的腰间。 身上淡淡的冷香还泛着刚刚沐浴过的微微潮湿,蹭过秦之颜的鼻尖,有些暖,莫名令人心安。 “换你来。” 男人的声音低缓惑人。 秦之颜怔怔回神,看着男人掌心中另一块玉佩,犹豫片刻伸手过去。 拎着红色的绳结,小心扣在了男人腰间的玉带上。 “有劳王妃。” 墨寒炫的语气隐着些笑意,伸出手腕横在秦之颜面前。 “本王扶你上车。” 站在一旁等着伺候的秋月闻言退到一边。 秦之颜的心跳有些不稳,眸光始终不敢望过去,停滞片刻,还是将手搭在了墨寒炫的手腕上,隔着衣袖,依旧觉得燥热不已。 马车平稳前行。 本还宽敞的空间,却让秦之颜越发窘迫, 她总觉得,这次回来的墨寒炫有些不一样。 怪怪的。 沉默片刻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抬眸主动开口。 “东陵的事情,王爷处理妥当了?祭天之后可还要回去?” 墨寒炫是军旅之人,常年离家在外,虽有父亲相随,却与母亲聚少离多。 年少至今,他从未如此思念过一个人。 他旁敲侧击的问过身边已经成婚的人,得到的答案异常统一。 这应该便是喜欢一人的感觉。 看着对面端庄坐着的小女人,在她身上或许还有未解的谜团,可她欢喜他,情真意切。 他的嘴角笑意更浓。 “王妃也很想念本王。” “咳!” 秦之颜被呛得掩住了唇角。 这男人……疯了? 她低下头思索着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神态落在墨寒炫眼中便是娇羞。 身为男子,自然应当主动。 秦之颜还没理清楚思绪,就觉身边有阴影落下。 “王爷……” 她惊的险些站起来,纤腰却被一只大手扣住。 “本王对王妃也甚是想念。” 这话,已经让秦之颜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男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王……王爷,我……” 利落的嘴皮子仿佛失去了自控力。 墨寒炫却异常坦然,揽着她并未做更亲密的举动,反而讲起了在东陵的一些趣事。 如久别重逢的夫妻,依偎着倾诉家常。 书信上写的和听他亲口说的又截然不同。 秦之颜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也跟墨寒炫讲了京中诸事。 最后提到了碑文。 “王爷怎么看?” 墨寒炫随意把玩着她的手指,略有些霸道的不准她躲。 “顾律这个人,绝对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既然祥瑞石碑是他在守卫,他就不可能在碑文上引出顾彦昭。” 其实这一点,秦之颜也认同。 这太明显。 庆安帝本就多疑,雷音寺的事情已经让太后不喜,若再在石碑上点出顾彦昭,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那他做这一切定然另有目的。” 墨寒炫将人往怀里带了一下。 “此事不必多虑,自有人着急,说说你,这几日可有受什么委屈?” 坚硬温热的胸口,烫的人不适。 秦之颜扭了下身想要躲开,却被墨寒炫轻轻拍了下手背。 “莫要乱动,本王不想在车上欺负你。” 低哑蛊惑的声音,磨的秦之颜快疯了。 这男人到底怎么了? “王爷,我们这般是不是……” 墨寒炫低头看她,黑沉的眼底依旧带着滚烫的热潮。 “本王与自己的王妃亲密有何不可,你不适应?” 秦之颜无语。 这不是适不适应的问题好不好? “王爷不是不喜欢臣妾吗?为何……” “现在喜欢了,不可以?” 秦之颜再次被墨寒炫的直白给震住了。 “你……你喜欢……” “你不喜欢本王?” 她的下巴被轻轻捏住,男人英俊的脸离她极近,呼出的气息扰的人心烦意乱。 “臣妾自然是喜欢的,臣妾只是觉得……” “喜欢便好。”墨寒炫终是没忍住,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本想浅尝辄止,也算是表明态度。 可吻上去的那一瞬间,柔软的馨香瞬间点燃了这几日的思念,让他欲罢不宁。 大手扣着秦之颜的后脑勺,再次压了上去。 秦之颜被亲得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懵逼状态。 唇舌被反复纠缠,胸腔内的空气似乎都要被全部吸走。 陡然袭来的窒息感和酥麻的刺激让她嘤咛出声,小手无力地抵在墨寒炫的胸口,试图挣扎,绵软的力量却根本起不了半点作用,反而引得男人越发放肆。 她被压在了车厢上。 男人对这种事情似乎都有着无师自通的本领,虽略有莽撞,撩拨起的风情,却又一浪高过一浪。 驾车的是府中的车夫,并不是陈珂。 “王爷,宫门到了。” 一声吆喝打断了满车的涟漪。 墨寒炫意犹未尽地将人松开。 秦之颜整个人已经软在他怀里,小手攥着他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看着她小脸绯红泪眼汪汪的模样,墨寒炫低低笑出了声,胸膛被震得起伏不定,扣结一下一下蹭在了秦之颜的脸颊上。 她气恼的起身坐好,蒙着水雾的大眼睛,眼尾都是红的。 “王爷,你……” 男人的骨节蹭了蹭她潮红的眼角,带着怜惜和情动。 “新婚之夜时王妃表过心扉,那时本王愚钝,自认不会在男女之情上浪费心力,说了重话。如今既然与你心意相通,本王自会好生与你携手。” 心意相通? 怎么就心意相通了? 秦之颜的脑袋一片混乱。 墨寒炫抬手将她的发簪理正,带着薄茧的拇指蹭过她被亲的潋滟动人的唇上。 “走吧,该祭天了。” 小手再次被牵住。 秦之颜下车的时候,腿还是软的,被墨寒炫笑着抱进了怀里。 “堂哥和堂嫂还真是情深意浓,羡煞旁人啊。” 几步之外同样刚刚下车的墨涵帧打着招呼,笑的意味不明,眼睛扫过秦之颜的唇瓣时,染了几抹阴霾。 下一刻,一切美色都被挡住。 墨寒炫神色淡淡。 “太学启蒙之时,夫子曾教诲,身在皇家,更应谨记祸从口出。这话,瑞王应多品。莫要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人暴揍一顿,揍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 墨涵帧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该死的墨寒炫,那天晚上果然就是他! 第111章 祭天 秦之颜躲在墨寒炫背后轻轻戳了戳他的腰,几分调皮,几分提醒。 小手很快被攥住,她被护着牵着径直入了宫门。 独留下墨涵帧黑着一张脸,濒临爆炸。 “二哥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墨涵帧回头,眉角忽地挑了下。 “老四?你何时回的京?” 庆安帝一共七个儿子,最逍遥自在的并不是看上去不学无术只谙享乐的淳王墨涵庭。 而是四皇子墨涵硕,皇上亲封庆王以后,他并没有住在京城建成的王府,而是请了一道圣旨,前往封地。 自此四处游历河山,除了必要的日子,根本不回京。 他母妃早就亡故,又没有显赫的母家,夺嫡之中,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再加上性子洒脱,活得最是自在。 “昨日夜里才到,路上颠簸的厉害,睡到今日过了辰时才醒来,沐浴之后已经晚了,没敢打扰各位皇兄,还望莫怪。” 他笑着拱了拱手。 “二哥刚刚是在跟堂哥说话吗?听闻堂哥成了婚,我还未见堂嫂,不知是何等妙人。” “妙人?”墨涵帧想起刚刚秦之颜的模样,心痒的厉害,“那的确是个妙人,今夜宴请,我们兄弟几人好好喝几杯,到时候有你见的时候。” “甚好甚好!” 二人说着话并肩入了宫。 因无太子之位,祭天之时庆安帝与皇后于祭台之上点燃冥火,其余众人跪拜于祭坛之下。 等待冥火燃尽,便是祖制跪天。 除了庆安帝,皇后,所有人,都需跪足一个时辰,以慰先帝亡灵,期盼云国百年昌盛。 一切按部就班,冥火点燃,一飞冲天,浩瀚之势如龙腾云端,引得所有人热血沸腾。 可就在腾飞顶端的时候,龙形忽然散开,冲天的火焰竟然以极快的速度熄灭了。 庆安帝的脸色大变,身形险些站不稳,幸好被皇后扶住。 “皇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郭越何在?” 庆安帝的脸色难看至极。 郭越跪爬着出了人群。 “皇上,微臣在。” “这是为何?” 庆安帝铁青着脸指着祭坛上已经灭了的黑灰。 郭越大急。 “皇上,祭天一事,臣负责推演时辰,天气,并无差错啊。” 他话音刚落,礼部尚书也跪了出来。 “臣负责的一切物品,皆经过御林军层层检查,请皇上明察啊。” 庆安帝已经气得浑身都在抖了。 皇后低声安抚。 “皇上,会不会这便是预警。” 庆安帝愣了愣。 自从钦天监观星之后,他这心神一直不稳。 如今祭天又出了岔子,莫不是真的是先皇预警? “祭天延后,所有男儿随朕出城,韩兆,开道!” 御林军统领韩兆立刻上前。 “臣领旨!” 秦之颜一直盯着祭坛看,墨寒炫微微俯下身。 “在想什么?” 秦之颜仰起头,眸子清冽明亮。 “王爷,你觉得谁有这个胆子?” 这会儿庆安帝情绪上涌,没时间去细想追究,可事后,这件事绝不会轻易罢了。 若单纯为了破坏祭天,没必要。 看来是为了应对碑文。 她轻轻扯了扯墨寒炫的袖子。 “所有宫妃和臣妇都不许前往,王爷小心应对。” 听出她的担忧,墨寒炫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 “放心,等我回来。” 气氛严肃死寂,也无人敢攀谈说笑。 所有皇子和朝臣纷纷跟随庆安帝离开,皇后从祭台上下来,扶着宫女的手看向众人。 “今日之事,太后应已知晓,本宫要前去问安,愿留在此处的,就地跪守,愿随本宫去坤宁宫的,需谨言慎行,明白吗?”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众人齐齐行礼。 皇后遥遥看了眼秦之颜,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坤宁宫而去。 诸位嫔妃全都紧随其后,祭坛之下很快就剩下寥寥几人。 能有资格参加祭天的命妇不多,那几位都是颇为年长的一品诰命,出生尊贵,再加上年岁高,自然不愿跟秦之颜说话。 遥遥颔首便各自跪守。 秦之颜想了想转身离开。 从皇宫到郊外,再算上看碑文,不知要多久。 若跪守在此,她刚刚好了的双腿怕是又要废了。 前世顾彦昭登基之日,她曾陪着登台祭天过一次,对祭坛的构造有所了解。 四下无人,她绕行了一段躲在了祭坛下偷清闲。 无论是庆安帝还是皇后,一旦回来,必定浩浩荡荡,到时她再出来,不会有人察觉。 她刚寻了个位置坐下,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有些像棕油,却又带着股很怪异的香气。 味道并不重,夹杂着火烧的味道,虽然被掩盖了很多,可依稀仍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她抬头看向上方,稍作计算步数,估摸着离祭坛焚火之处不远。 火炉之中肯定放了东西,否则不会出现火龙飞天失败的情况。 可加了什么? 她仰着头盯着上面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却始终没有找到那股味道的来源。 若想细查,最好是上祭台看一看。 可她并没有这个权利,正想离开,一个小太监忽地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一抬头撞上了秦之颜。 他显然没料到祭坛下面会有人,顿时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身上掉出来一个小布包,又被他迅速抓在手里,连滚带爬地跑了。 秦之颜走到他刚刚跌倒的地方,小布包里洒出来一些很浅的粉末,零星一点,她取了帕子小心粘起,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 这一次没有火烧的味道,那股香气异常分明。 “天汁花?” 秦之颜的脑海中冒出这三个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前世她死之后,并没有入皇陵,而是被顾彦昭秘密安置在一座荒废的古墓之中,不仅如此,他还让人设了镇魂法阵。 在她的棺木上钉了桃木钉。 她在梦里看得真切。 面容模糊的法师钉完钉子以后又在棺木上洒了一层粉末。 顾彦昭问了句,“当真如你所言吗?” 法师的声音仿佛隔着重重障碍,沉闷压抑。 “天汁花,可辟水火,可驱活物,可保尸体百年不腐,他日开棺仍如鲜活之人。” 顾彦昭的手抚摸上她的棺木,神情似带着无限缱绻。 “颜颜……” 她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漓,仿佛真的灵魂在前世逗留了很久一般,从身到心的疲累。 可天汁花的香味,却又那么清晰。 和此刻帕子上粉末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112章 奇怪的女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声厉喝将秦之颜从晃神中拽了出来。 她下意识攥紧帕子,这才抬头望去。 来人是皇后身边的玉茹姑姑。 秦之颜敛下情绪微微颔首。 “姑姑有事?” 玉茹盯着秦之颜上下打量了两眼,面色依旧很冷,随后躬身一礼,“皇后请郡王妃去玉髓宫。” 秦之颜怔了怔。 “娘娘不是带着众嫔妃去了坤宁宫吗?” 玉茹起身,“郡王妃是觉得,奴婢在假传皇后娘娘的旨意?” 这突然而来的敌意,让秦之颜不由怀疑,刚刚那个面生的小太监,是否来自玉髓宫。 她将帕子拿出来,当着玉茹的面抖了抖,状似不经意地抱怨。 “这是王爷从东陵给我带回来的,刚刚被一个小太监吓了一跳,掉在了地上,都弄脏了。” 玉茹盯着她的动作,片刻后错身让出路。 这是非去不可。 秦之颜将帕子重新塞入袖口,径直朝外走去。 路上玉茹并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进了玉髓宫的大门,才忽地侧头看了秦之颜一眼。 “那日郡王妃从玉髓宫离开之后,皇后娘娘请了青阳公子入宫,相谈甚欢。” 秦之颜眉心微凝。 几乎已经确定,祭台上的意外跟皇后脱不了干系。 若如此,祥瑞碑文,怕也已经动了手脚。 只是顾律并非蠢人,这一局谁赢谁输,尚不可知。 她淡笑回应,“我与范公子,并不相熟。” 玉茹没再说什么,引着她进了内殿。 意外的,皇后竟然真的在。 “坐。” 玉茹带着内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部退到了外面。 殿内只剩下皇后和秦之颜。 秦之颜行了一礼,乖顺的坐了下来。 “其实,本宫见过你娘亲。” 皇后温声开口,眸光温和地看着秦之颜,带了几分追思。 “那时本宫刚刚及笄,还未曾嫁给身为王爷的皇上,对人生充满了好奇,留书策马离京,与你娘相遇在驿站的马棚。” “她穿着大红的衣服,朝气蓬勃。本宫问她去向何处,她回,千里嫁人。你的这双眼睛跟她很像,初见你时本宫挺失望,你的眼睛太空太平静,本宫以为你愚钝胆怯,现在却发现,愚钝的似乎是本宫。” 这话,在绕她。 秦之颜避重就轻。 “没想到我娘竟然跟娘娘还有这等缘分,只可惜她所嫁非人,郁郁寡欢呕血而死,若我知道这些过往,定然冒死入宫求得皇后娘娘,无论如何,定然在死前满足她的愿望。往事如风,再难回头。” 她脸上一片哀怨,噎得皇后有些无语。 即便是皇上,也不好直接插手臣子府内家事。 她明明是想借着往事招揽,这话说到此处,反倒是她做的不对一般。 酝酿好的一切,被扯的稀碎。 皇后有些嫌弃地瞥了眼耷拉着脑袋一脸哀怨的秦之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气氛诡异的尴尬。 皇后不开口,秦之颜也不说话,完全一副沉浸在思念亡母的情绪中,低着头不时地揪着手里的帕子。 气氛又僵持了一会。 皇后没了耐心,叫来玉茹姑姑,将秦之颜送出了玉髓宫。 回去的路上秦之颜走的极慢。 前世来过宫中无数次,她几乎走遍了每一座宫殿。 红墙绿瓦,有无数条一眼看不到头的长廊,有无数个承载家族兴旺的女子死在这里。 “郡王妃留步。” 身后有轻柔的声音响起。 秦之颜回头,看到了一个身着绿白相间宫服的女子,嫔位,面很生。 她躬身行了个礼。 “见过娘娘。” 女人慌乱的摆摆手,“不敢不敢,我只是小小的嫔位,比不得郡王妃身份贵胄。” “即便是嫔位,您也是皇上的妃嫔,是长辈。” 秦之颜淡笑起身,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苏嫔,没有赐字,以母家姓氏为字,官女子出生,因顺利诞下七皇子破格封为嫔。 在这后宫如透明人一般。 七皇子完全继承了她的性格,懦弱,胆怯,才学极为一般,虽只有十岁,却已经被皇上盖棺定论,难成大器。 前世顾彦昭称帝之后,封了七皇子为王爷,赐了封地,准他带着已成太妃的苏嫔去封地颐养天年。 “苏嫔娘娘找我有事吗?” 苏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被捏碎了。 “我儿已满十岁,不知……不知能否请郡王妃在郡王面前美言几句,准他去军营历练些时日锻炼下筋骨。” 秦之颜愣了愣。 七皇子年岁太小,前世党争她并没有关注,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否曾有发生。 “此事,不应该去请示皇上吗?” 苏嫔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知这事为难了,只是皇上不喜我,最近又因祭天一事心烦,我实在不敢惊扰……” “可这事,我也做不了主。” 秦之颜冷淡的打断了她的话。 墨寒炫的确有这个权利,可七皇子是皇子,不是普通人。 即便是年少,可所涉皇权,若处理不当,仍会被人诟病。 碑文一事尚未明了,她不会给墨寒炫平增烦恼。 她的拒绝,苏嫔似乎早有耳闻。 她从袖口中摸出一页绢纸,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快速塞进了秦之颜的手里。 “我等王妃消息。” 她说完又躬了躬身,匆匆离开。 秦之颜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奇怪。 七皇子年少,又无突出才能,其他皇子根本不会将他如何,只要他继续碌碌无为下去,将来不管是谁登基称帝,他都可以混一个闲散王爷当当,何须沾染身在漩涡中的墨寒炫? 收回思绪,她低头将绢纸展开。 绢纸上的字迹很工整,写的是一些极为复杂的梵文,秦之颜读了两遍,都没读出什么,便将绢纸收好,很快回了祭坛处。 那几个命妇还在跪着,她看了看时辰,寻了个阴凉位置,掀开裙摆跪了下去。 她们并没有等来皇上,来的是一名御林军,宣了皇上的口谕,命她们各自回府,至于祭天的事情,只字未提。 来人说完匆匆离开,显然是去后宫传话。 秦之颜揉了揉膝盖直起身,遥遥看向高处的祭坛。 她有一种预感,碑文预示绝对能震动整个朝野。 第113章 挡箭牌 回到王府等到日暮降临,墨寒炫才回来。 晚饭已经摆上,秦之颜始终有事压在心上,并无胃口。 看到男人挺拔的身形进了院子,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王爷。” 墨寒炫冷峭的眉宇染了几分温情,大手很是娴熟地揽住了她的小腰将人往怀里带了下。 “在等我?” 这么亲昵的动作让秦之颜差点忘了要说的话。 周围的小厮丫鬟全都低下了头。 秦之颜知道挣不开,索性忽略腰间的炙热。 “碑文写了什么?皇上有何决断?” 墨寒炫盯着她的眸子,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你在担心本王?” “自然担心。”秦之颜并无躲闪,“瑞王绝非良善,走银一事叶沉更是意图将祸水倒在你的身上,至于顾侯爷……” 她轻叹一声,眉心不由皱了皱,“说起来,臣妾有责。” 墨寒炫侧身揽着她往内殿走。 “没有你,他们一样对付我,无需将这些事揽在自己的身上平添烦恼。有我在,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若护不住你,那便与你一同承担。” 他说的平淡,没有甜言蜜语的承诺,却如千斤之重。 秦之颜的心口传来酥酥麻麻的疼。 终是忍不住,用了些力道从墨寒炫怀里挣开,微微福下身。 “王爷如此,臣妾惶恐。” 墨寒炫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缓缓收回手背在了身后,语气隐着些冷。 “是非要知道不可吗?” 他自认剖析了真心。 可似乎,这个女人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秦之颜听出他的不悦。 可不悦总比深情好。 “王爷心中有数便好,臣妾有一物,想请教王爷。” 她从袖口中将那个沾了天汁花的帕子拿了出来,不小心带出了苏嫔给的绢纸。 她正准备弯腰去捡,却有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 墨寒炫问着,已经动手打开。 待看清上面的字以后,整个表情瞬间变了。 “这是……” 秦之颜刚想解释苏嫔的事,就被墨寒炫陡然望过来的眸子吓住,半张着嘴巴,噎住了所有的话语。 那眸光冷厉如刀,仿佛要将她凌迟一般。 可冷厉之后却又隐着晦暗不明的情愫,深的如海,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王爷,你……” “你知道?你是从何处得知,何时得知?” 男人大步逼近。 秦之颜下意识后退,脑袋都有些懵,实在退无可退,只能抬手抵在男人的胸口。 “王爷,您到底在说什么?” 墨寒炫将那夜绢纸转向秦之颜。 “你不是想知道祥瑞碑文上写了什么吗?这个,一字不差。” 轰的一声。 秦之颜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字不差? 怎么会这样? 苏嫔从何得知? 那个时候,皇上带着所有人去了郊外,连皇后都没有得到消息,她一个不受宠的嫔,怎么可能提前知晓。 而且那绢纸上的字迹,并不是新鲜的。 她整个人都很慌。 有一种失控的窒息感。 而这个反应深深刺痛了墨寒炫。 欺骗,试探,一次又一次。 “本王另有公务,就不在府中用膳了。” 他将绢纸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拂袖而去。 秦之颜攥着帕子,根本没来得及问天汁花的事情。 她此刻也没了心思。 跌坐在凳子上,拿起绢纸再次看了起来。 她对梵文并不深谙,有些话语实在拗口,正一筹莫展之时,忽地想起了范易恒。 她没有吃饭,让秋月准备了马车,直接去了清雅居。 依旧是后门,依旧是范易恒亲自来接的。 已是日暮,最后一道霞光照在男人浅蓝色的长衫上,染了几分金色。 “郡王妃。” 范易恒敛下情绪,拱手行礼。 秦之颜微微颔首。 “突然叨扰,还请范公子莫怪,我有一份文书,想请范公子帮忙译一下。” 她说着从袖子里将绢纸拿出,递给了秋月,而她并没有进门。 时间不对,场合不对。 范易恒没有多让,接过绢纸打开扫了一遍后道,“请王妃移步马车稍等片刻。” 说罢转身离开。 秦之颜知道需要些时间,便扶着秋月的手重新坐回马车中。 只要范易恒接手,那必定是有办法译出。 她紧绷的神经松了松,这才感觉到饿。 马车内没有东西吃,她揉了揉肚子,歪在车厢上想事情。 前世她对于苏嫔和七皇子的记忆少之又少,也并没有任何他们跟朝臣有所来往的痕迹。 苏嫔贸然将这绢纸给她到底什么意思? 试探? 可万一她把着绢纸交到皇上手里,庆安帝绝对能要了他们娘俩的脑袋。 她想不通这事,又开始想天汁花。 天汁花这个名字只在梦中出现过,她两世都不曾在现实中听闻。 她想起那个仓皇而去的小太监,轻轻摇了摇头。 此刻,他怕是已经不在人世。 思绪纷杂,她却刻意的没去想墨寒炫。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书童从院门匆匆走出,冲着马车躬身一礼。 “我家公子来了贵客,这是贵人要的东西,公子交代,请贵人拿好后尽快离开。” 秋月躬身接过。 书童立刻折返回去,关上了后门。 秋月将折好的宣纸递进车厢。 “小姐。” “绕行前门。” 秦之颜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即打开了宣纸。 马车平稳前行,速度不快,车内并不颠簸。 可纸上的字,却让她的心里变得七上八下。 十二道石碑,十二道碑文,其中九道,每一道皆可拆出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对应七位皇子,一个郡王,还有一个未知。 余下三道碑文的解读,范易恒只写出其一:九龙齐,国运昌,剩下的两道,他只写了两个字“困局”。 至于何解,没有说。 秦之颜将宣纸叠好,马车也恰好经过前门的街道。 她掀开侧面的布帘,看到了皇家的马车停在了清雅居的正门前面。 碑文问世,祭天潦草收场。 九龙齐出,这一场夺嫡大战,直接被搬到了明面上。 至于困局两个字, 不管是谁,都迫切地想要知道破局的答案。 她将帘子放下,心情有些沉重。 不得不承认,顾律的这个计划愚蠢直白却又无懈可击的聪明。 因为墨寒炫也在九龙之中,打消了单单指向顾彦昭的猜疑。 而九龙聚齐之后,势单力薄的顾彦昭哪里又比得过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墨寒炫。 以此挡箭,无耻至极! 第114章 情动 坤宁宫内, 庆安帝陪坐在太后身边,房间里燃了檀香,袅袅升起在供奉的佛龛之上。 “母后,您怎么看?” 太后抬眸看过去,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皇帝心中已有答案,又何须来问哀家?” 庆安帝起身,明黄的龙袍自带英武之势。 他遥遥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空,意有所思。 “儿子,曾拼了命的爱过她。” 祭台意外,祥瑞碑文,一半玄学一半猜忌。 可无论哪一半,其实最终,赌的只有皇帝的心。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 “东宫之位空悬已久,有时候,一汪死水对朝局来讲并不好,你父皇曾说过,朝堂之上,争斗是必然之势,也是前进之势。既已做了决定,那就去做吧。” …… 秦之颜回了王府,简单吃了个饭,踌躇良久,还是去了书房。 书房外换了新的小厮守着,看到秦之颜后立刻行礼。 “王妃,王爷尚未回来。” 秦之颜看了看时辰,“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莫不是去了军营? 还是有折返回东陵了? 她皱了皱眉,“王爷可有说何时回来?” 小厮摇头。 “不曾,想必不会太早。庆王殿下每次回京都要找王爷喝酒聊天,曾有次彻夜未归。” “庆王?” 秦之颜怔了怔。 脑海中浮现出一双猩红的泪眼,决然,悲痛,失望,心碎。 她下意识别开脸,神色略有仓皇。 “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梦魇,再次折磨得她大汗淋漓。 惊醒的瞬间霍然坐起,还未平复,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房间,越来越近。 陈七守护于院外,若非听雨阁的人,他绝不会不示警。 思及此,秦之颜掀开被子,随手披了件外衫匆匆走了出去,还未到门口,房门就被人推开。 浓郁的酒味随着夜风吹进来,秦之颜下意识裹紧了外衫。 “王爷喝醉了?臣妾让人准备醒酒汤。” 她刚准备出门吩咐,房门却被墨寒炫反手关上。 想起男人之前种种行为,秦之颜没来由的有些发慌。 “王爷,我还是让石川进来……” 话没说完,男人已经欺身过来,大手一捞将她整个摁进了怀里,俯身亲了上来。 好几种酒的味道混合在唇舌间纠缠,让秦之颜的脑袋有些发晕。 墨寒炫的脚步有些踉跄,抱着她亲的用力,大手护着她的腰几乎将她摁在桌子上。 这个动作有些羞耻激烈,秦之颜感觉到他的急切和冲动,外衫早就掉在地上,男人带着薄茧的手隔着一层内衬蹭着她的肌肤,传来一阵又一阵陌生而又酥麻的痛感。 “不……不要。” 秦之颜的唇瓣被松开,男人的吻几乎融进她的脖颈。 她被迫仰着头,努力呼吸着找回理智,小手一下又一下地去推男人的肩膀。 “王爷,我们这样不对。” 男人却置若罔闻,腰间大手蹭开了她的束带,滑了进去。 从未被人涉足过的地方,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侵袭。 秦之颜整个身体都在跟着发抖,双腿几乎站不住,男人滚烫的呼吸过分地噙住了她的耳垂吮吸。 她半边身体都麻了。 墨寒炫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三两步进了内室将她压在了床上。 箭在弦上,他已经彻底失控。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是他的。 她不该再为任何其他男人,浪费心神。 特别是那个范易恒。 气走了他,转头就去了清雅居。 她是他的王妃! 滚烫的唇吻上了胸口,秦之颜的衣服几乎挂不住肩头。 当那只大手往身下钻的时候,惊慌失措的秦之颜拿起玉枕敲在了男人的后脑上,绵软的手臂能用的力度并不大,却成功让酒劲上头的墨寒炫软在了她的怀里。 她粗重而急切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了很久。 秦之颜奋力的将墨寒炫推到一边,快速将自己的衣服收好。 其实,她也并不是不愿。 无论从哪一方面讲,墨寒炫都是难得的好郎君。 若他们真的互通心意,白首相携成就人家佳话,那是每一个女子都渴望的事情。 可古月儿横在那里。 她不确定,也不敢和前世一样执拗的去赌,最后输的一败涂地。 昏睡过去的男人,眉宇疏朗。 她的手指下意识伸过去,却又停留在半空,始终没敢真的落在那远如寒山的眉峰处。 简单收拾一下,她叫了陈七进来,帮墨寒炫处理了一下衣服,又擦洗了一遍。 端着水出门的时候,陈七一脸惊悚地问了句。 “王妃,您打了王爷?” 秦之颜极不自然地低咳一声,“没有,王爷喝醉了。” “喝醉?”陈七低笑道,“王爷的酒量从未醉过。” “没醉过?” 秦之颜愣住。 那他刚刚对她做的事情,便是故意为之? 亲她,摸她,还解她衣服,甚至嘴巴都碰到了她…… 她只觉胸口火热滚烫,气得小脸都红了。 “既然没醉,那就不用准备醒酒汤了,你下去吧。” 她说完转身进了内室。 那纤细的背影莫名带着犹如万钧一般的杀气腾腾。 …… 墨寒炫睡了约莫两个时辰人就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就看到秦之颜搬了张椅子,端坐在床前,环抱着双臂,满头秀发并没有挽起,明明是温婉动人,整个人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凌厉。 他的酒品很好,无论喝多少酒,都不会忘事。 唇齿留香的风情画面,指尖令人难以自拔的柔软,无一不在他脑海中复苏。 香艳,蛊惑。 他的目光灼灼的落在了秦之颜的胸口,隔着衣服似乎都能把人看穿。 “王爷!” 秦之颜气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墨寒炫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眉角微挑,微哑的声音透着慵懒。 “王妃暗袭本王?” 这算是倒打一耙吗? “王爷不知道臣妾为什么动手吗?” 秦之颜气的小脸都鼓了起来。 墨寒炫换了个姿势,不羁地半躺在床上,本就俊美的脸,又多了几分惑人之色。 “王妃说来听听。” “你……” 秦之颜语结。 墨寒炫却又道,“或者本王帮王妃回忆一下,本王醉酒从外归来,打开门的瞬间,看到月下美人,遥立几步之外,本王情难自禁……” “墨寒炫!” 秦之颜的脸都要烧起来了,第一次压不住性子叫了全名。 第115章 谁要入局 墨寒炫从来也不是孟浪之人,不过看着那个每每端着姿态的小女人,露出娇俏灵动的神情,哪怕是生气,都真实可爱的让人爱不释手,便抑制不住想要逗逗。 他刻意压着笑意,声音低沉威严。 “竟敢直呼本王的名讳,王妃的胆子越发的大了。” 秦之颜瞪着他。 这个坏东西假意醉酒对她动手动脚,如今又刻意板着脸欺负人,当真可气。 但有些事,必须说清楚。 “你我夫妻,唤你名讳也并非什么大逆不道的罪。王爷从东陵回来之后,对臣妾的言行举止略有不妥,臣妾以为,相敬如宾为夫妻,情深意浓为夫妻,同床异梦亦为夫妻。” “但臣妾皆不想选,臣妾想与一人白头,只此一人,心意相通,无论发生什么事,不怀疑,不遗弃,生死无惧,敢问王爷,选的是否跟臣妾一样?” 生死相随的话,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墨寒炫就听过。 那时他嗤之以鼻。 此刻却是另一番悸动。 他相信,秦之颜若爱上一人,是真的可以做到生死相随。 而那个人,是他吗? 片刻的迟疑,让秦之颜的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莫名生出几分浅浅的失落。 她摒弃掉脑海中缱绻缠绵的吻,声音多了几分冷清。 “来日方长,请王爷准许臣妾所选,准许臣妾所等……” “你所等之人,可是本王?” 男人黑沉的眸子牢牢锁着她。 秦之颜怔了怔,睫毛轻颤,回的干脆。 “臣妾祈愿那人是你。” 声音缱绻,好似深情。 墨寒炫缓缓起身走向她,硕长的身形被光影放大。 一个如山,一个一团。 男人俯身靠近,冷峭的嘴角缓缓勾起。 “王妃说这么多,是不想本王碰你。” 秦之颜噎住。 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可她演得已经很好,这男人要不要这么直白的将话撕开。 半点面子都不给。 思索着该怎么婉转解释,下巴就被勾起。 “王妃曾说钟情于本王,曾说期盼本王垂怜,入府以后,所作所言皆为本王,如今一切如王妃所愿,王妃却又多番推辞抗拒,是觉得本王愚钝痴傻,任由你拿捏玩弄,还要准你为旁人守身如玉?” 果然,这狗男人一点都不好糊弄。 秦之颜有些气恼,扭开小脸站了起来,小手还推了下墨寒炫的胸口。 “你知道我去清雅居了?” 说话间没了敬语,反倒是多了些亲昵之感,有些娇嗔之意。 墨寒炫挑了下眉。 “嗯,知道。” 秦之颜将范易恒写的译文拿出来递给了墨寒炫。 “碑文多为梵文,我又读不通,你也不肯说,我只能去求人,这才得了答案。你看看吧,顾侯的手段绝佳,你的脑袋都快被摁在铡刀上了。” 碑文所有人都看到了。 可译文无人得知。 庆安帝让人抄下来请了国师欧阳玉入宫密谈。 墨寒炫将译文看完,并无多少紧张。 “我本就在漩涡之中,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碑文是何人给你的?” “苏嫔,七皇子生母。” 秦之颜没有隐瞒, “苏嫔用这个做了投名状,希望你安排七皇子殿下入巡防营历练,之前我没明白何意,不过看了译文倒有些明白,她应是寻求你的庇护,九龙之中,唯有你不是皇子。” “苏嫔?” 墨寒炫皱了皱眉,“她一个后宫不得宠的嫔妃,如何能提前得到这个?这怕不是投名状,而是引你入局的引子。” 其实这一点,秦之颜也怀疑过。 可无论是皇后,还是墨涵帧,亦或者叶沉和顾律,他们或有心对她设局,却绝不会通过苏嫔。 她更倾向于,苏嫔本身,亦或者七皇子本身。 “此事你不必理会,只当不知。老七那边,我会处理。” 墨寒炫将宣纸塞到了自己的腰间。 “我去书房,你就寝吧。” 他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忽又折返回来,轻掐着秦之颜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 “下次再敢打本王的头,本王一定让你哭。” 直到房门重新被关上,秦之颜才会过神来,唇瓣上的温度还在,有些强势侵占后的刺痛,她轻轻抿了一下,愣了半天懊恼的跺了跺脚。 又忘了问天汁花的事。 …… 东陵,落日山庄。 因为走银一事,东陵驻军人心不安。 街上巡逻的队伍,越发多了起来。 顾律没有让任何人跟着顾彦昭。 偌大的山庄,四周都是被烧毁的残垣断壁,杂草从破碎的砖缝里钻出来,一年枯萎一年新生,参差不齐,如曾经倒在这里死去的白骨,歪斜着,被风吹得呜咽作响。 顾彦昭从噩梦中醒来,大声喊了句“娘”。 夜风吹灭了蜡烛,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周围游荡。 嘶吼着朝他伸出手。 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大火漫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再也压抑不住,忘了顾律的交代,飞奔着往外跑。 还没跑到院外,一只羽箭嗖的一声刺破长空,狠狠洞穿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庆安帝从龙床上惊醒。 内侍总管太监张海小跑着从屏风外冲进来,“皇上,您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庆安帝缓缓放下擦汗的手。 “张海,你回来了?” 张海躬身,“是,老奴回来了。” 见庆安帝要下床,他忙上前扶住。 “老奴再添些安眠香吧,听小李子说,这段时日,您睡得不踏实。” 庆安帝摆了摆手,扶着张海走过空旷的大殿,来到了寝宫门口。 夜风微凉,遥远的星空下,一切事物似乎都是沧海一粟。 “张海,你说,她是不是还在怪朕。” 张海抿了抿嘴,停顿片刻,答非所问。 “……您是皇上!” 庆安帝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事,可办妥了。” “皇上放心,一切皆顺。” 庆安帝点了点头,将视线从夜幕上收回。 “替朕研磨。” …… 祭天加上先帝冥寿,素斋三日后,秦之颜终于吃上了肉。 翠儿和秋月两个人做的,熏香鸭,用了特殊的香料,一端上来,就引得她想流口水。 “小心烫。” 秋月取了个小刀,片了一片肉下来,放在了秦之颜的碟子内,“小姐若喜欢,奴婢还会做其他的吃食,以后都做给小姐吃。” 秦之颜一边往嘴巴里送一边点了点头。 肉质嫩滑,香味浓郁,唇齿留存。 翠儿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这才三日,您这幅样子,好像多久没吃到肉了一般。” 秋月负责切,秦之颜负责吃,翠儿又熬了解腻的甜茶搭配着。 眼看着半个鸭子进了肚,秦之颜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口。 “秋月,你用的什么香料,我以前从未吃过。” 翠儿再次笑了起来,打趣地看向秋月。 “你输了,那盘果子糕,可归我了。” “什么果子糕?你们两个还藏了好吃的不给我?” 秦之颜伸手去捏翠儿的胳膊。 翠儿笑着假意躲闪。 “小姐饶命,果子糕凉性大,您现在不宜吃,等您好了,再让秋月做。” 秦之颜昨日来了月信,身子的确不舒服。 三个人正说着话,墨寒炫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116章 延误两日的书信 先帝冥寿,本来只需要祭灵之后,各府斋戒便可。 但是这一次祭天出了意外,皇上命所有皇子跪灵三日。 三日未见,秦之颜以为那夜的事情已经翻篇,起身刚刚准备行礼,就被男人揽住了腰,轻带着坐回原处。 “气色不错,看来本王不在,王妃睡得很好。” 这话,意有所指。 翠儿和秋月对视一眼,抿着笑收拾了桌上的饭菜,去准备新的饭菜。 秦之颜耳尖微微发烫,侧身往旁边坐了坐,端庄的姿态,神情却并不自然。 “臣妾来了月信,身子不适。” 墨寒炫愣了一下,忽地闷笑出声。 “本王并没有要与你同寝的意思,王妃多虑了。” 秦之颜懊恼的想捂脸。 她只是不想墨寒炫对她做亲密的举动,可这话说出来,反倒是她在期待什么。 果然,男人伸手过来,娴熟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若王妃想,本王也不是不可以配合。” “墨寒炫!” 秦之颜觉得这人当真不能好好说话吗? 见她炸了毛,墨寒炫心中郁结的一口气,倒是散了不少,状似随意的开口道,“顾彦昭在东陵遇刺了。” “什么?”秦之颜瞬间收起情绪,“死了吗?” 墨寒炫盯着她的眸子看了片刻,神色淡淡的摇了摇头,“救回来了,伤的很重。皇上亲自下了旨,派了御林军将他从东陵接了回来,虽认亲的旨意未下,想来应该不远了。” “可有查到是谁动的手?”秦之颜并不意外顾彦昭认亲成功,有顾律和叶沉在,他必定会成如前世一般入得皇室。 “死士,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京城,而且……” 墨寒炫顿了一下,“刺杀顾彦昭的不止一波人。” 秦之颜撇撇小嘴,颇为不爽,“那不还是活着吗?” 她的下巴再次被男人勾回对视。 “你很想他死?” “他调戏过我。”秦之颜义正言辞地回答。 墨寒炫微微挑了下眉,拇指轻轻蹭过她粉润的唇角。 “本王可以杀了他。” “不要。” 秦之颜惊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几日,碑文译文怕是早就被几个皇子得到,如今皇上又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接人,顾彦昭会被架在火上烤,用不着王爷动手。” 说着话的时候,墨寒炫看出了她眼底的幸灾乐祸。 这女人,是真的想要顾彦昭死。 他再次想起那个红色的枫叶,心里隔着万重屏障,始终难以打开。 翠儿和秋月端上了新的饭菜。 墨寒炫没再提顾彦昭的事情,让秦之颜陪着用膳。 吃到半截,门房小厮匆匆跑了进来。 “见过王爷王妃,有人送了信,说是给王妃的,没有署名。” 秦之颜示意翠儿接过来。 展开之后,脸色大变。 信并不是今日写下的,而是两日前,显然是秦家那边故意拖了时间。 “怎么了?” 墨寒炫将信拿过,看完后对着小厮道,“备马。” 小厮应下,墨寒炫又看向翠儿。 “去叫石川,你们陪着王妃坐马车后行。” 翠儿和秋月齐齐躬身退下准备。 秦之颜轻轻扯住墨寒炫的袖子,“你要去浦南?你能去吗?” 身为皇子,又掌管巡防营,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离京多日的。 浦南离京城不算远,可要处理事情,不可能一日就回。 事情来得突然,秦之颜的眼眶微微发红,蒙着泪花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无措。 墨寒炫的心口紧了下,抬手蹭了蹭她的眼尾。 “放心,柳家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秦之颜的情绪已经稳了下来。 “王爷应该需要进宫请示,我等你回来,与你一起骑马回浦南。” “你身体……” “无妨,我让马车按路线先行,若有不适,再坐马车也不迟。” 思路清晰明了,墨寒炫没再劝。 “等我。” 说罢转身离开。 秦之颜叫来陈七,“你去查查,秦政是不是出狱了?” 陈七应下。 所有人都去准备,秦之颜再次看向那封信。 王氏病的厉害,而秦玉婉这几日都没从顾家离开过,显然是顾律下了死命令。 他们想拿她母亲的坟做文章,怎么会故意晚通知她。 若是柳汝媚的棺木被丢弃,秦家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绝不可能是族老的本意,否则那日他也不会亲自来秦府要挟提醒。 看来,秦家不是在报复,而是想在她去浦南之前自乱阵脚。 到底是何人出的主意? 陈七先墨寒炫一步回府。 “王妃,秦政还在牢里,并未出来。” “没出来?”秦之颜皱起眉头。 陈七道,“我特意又去了一趟秦家人住的小院,消息确定,不过那秦老夫人挺奇怪,自己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脸上竟没有半点悲色。” “你说谁?” 秦之颜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秦政的娘啊。”陈七一脸疑惑,不明白秦之颜为何这般激动。 秦之颜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底闪过深浓的寒意。 重生以来,诸事繁杂,成婚那日,也未曾见过。 她差点忘了,秦家最有城府的,并不是秦政,而是那位吃斋念佛的老夫人。 “你派人盯着陈府,我要知道秦政何时回府,秦老夫人都见过谁?” 陈七不明白秦之颜为何对一个老妇如此在意,不过秦政这条线,王爷的确交代过要盯着,闻言没多问,直接应了下来。 马车离开两个时辰后,墨寒炫才从宫里回来。 秦之颜已没了之前的焦急。 “王爷,若皇上不许,臣妾可以自己……” 墨寒炫打断她的担忧,“皇上准了,你需要换身衣服吗?” 秦之颜习惯穿的都是妇人裙褂,这幅样子的确不适宜骑马远行。 她撑开手臂看了看,有些为难。 “我没有旁的衣服。” “王妃是在怪本王没给你买衣服?”墨寒炫打趣,看着她情绪稳定,心情也好了不少,牵着他去了他的书房,从柜子里找了一套暗红色绣银纹的长衫出来。 秦之颜愣住。 “王爷,你让我穿这身衣服回南浦?” 墨寒炫将衣服往她怀里一塞。 “若柳家耽搁未曾到达,你便以柳家身份接你母亲离开。” 第117章 忍不住 云国讲究礼制,无论是皇家还是普通人家,祭祀祖祠,无一不是男儿。 柳汝媚已经不是秦家妇,自然魂归柳家。 若秦之颜是男子,此事好办。 可她是女子,而且已经嫁人。 想从秦家宗祠将柳汝媚接走,秦家人能拿捏为难之处,太多太多。 “王爷心细如发,臣妾佩服。那我需不需要在脸上装扮一下,以假乱真。” “扮成林东那模样?” 墨寒炫的表情似笑非笑,秦之颜想起那日情景小脸微红,低着头抱着衣服去了屏风后面。 她并不知道,那屏风是皇上所赐,用一种极为昂贵的丝线织成,因为织功特殊,一侧清晰,一侧模糊,屏风侧面有一个拉动的暗扣,可随意调整两面。 屏风隔绝了办公和睡觉的区域,暗扣可以让墨寒炫无论在哪边都能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情景。 而此时,屏风所处的状态,正好将秦之颜那一面的场景映的无比清晰,他甚至能看到肚兜上绣着的含苞待放的芍药花。 一股难言的燥热感让墨寒炫立刻背过身去,喉咙上下滚动了许久,刚刚压下,忽然听见秦之颜在屏风后唤他。 “王爷,衣服太长了,你进来帮我一下。” 墨寒炫直接被呛得咳嗽起来,却半天没敢挪动脚步。 等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秦之颜已经站到了他身后,小手扯了下他的袖口,轻轻拉了拉。 “腰后掖一下。” 长衫大了许多,长度和肥瘦是最难处理的。 秦之颜便在腰间束带上做了文章,只是后腰的位置她弄起来有些费力。 简单解释了一下怎么弄,秦之颜又往后蹭了蹭。 纤瘦的少年郎模样,发髻改成了束发,歪在肩膀上,每动一下都像一只讨欢的猫儿。 墨寒炫没忍住,噎好衣服后在她脑袋上撸了两把。 “你做什么?我刚弄好。” 秦之颜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又将发间束带扎紧了一些。 “等到了南浦,如果秦家找事,也给你装扮一下,扮做柳家的护卫,实在不行就打。” 她想通了一切,又恢复了之前冷静的样子。 检查了一遍妆容以后,她去屏风后收拾换下来的衣服,刚收拾完,忽然发现不对劲,冲着屏风来回看。 墨寒炫不自然的低咳一声。 “怎么这么慢,本王看你是半点不着急。” 说着便往门外走。 秦之颜忙收回怀疑,快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同乘一骑,墨寒炫技术很好,又担心她不适,在马鞍上特意加了软垫。 快马疾驰的时候,并不会摩擦大腿。 初始,秦之颜还有些兴奋,风吹过脸颊的时候,有一种自由洒脱的畅快感。 可行了一个多时辰,她就有点受不了了。 脊背挺不起来,歪在了墨寒炫的怀里,最后直接脑袋一歪,就那样靠在了墨寒炫的胸口睡了过去。 从京城到南浦,正常脚程要大半天。 墨寒炫没有叫醒秦之颜,经过马车的时候,也没有停,可即便如此,到了南浦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 城门关闭,除非有公文通牒,否则不能进。 这时候秦之颜也睡醒了,精神奇好。 石川驾着马车找了个宽阔的林子休整,秋月和翠儿去捡柴烧水,秦之颜前世也未曾有此经历,甚是兴奋,追着翠儿非要帮着捡柴,还对满山的蘑菇生出了好奇心。 她用衣服兜着,捡了一大包,兴冲冲地拿去火堆旁让翠儿熬汤喝。 墨寒炫瞥了一眼。 “你是准备把我们都毒死?” 石川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全笑了出来。 秦之颜愣在当场,看着那堆花花绿绿的蘑菇一脸呆萌。 “不能吃?” 翠儿有些嫌弃的将她拉到一边。 “小姐,您还是去马车上休息吧,做饭烧水的活儿交给我们就好。” 秋月从随身的布包里翻出一个小油纸包递了过去。 “小姐,奴婢弄了些肉干,你若饿了先吃着,那边的河里有鱼,等会奴婢去抓一条肥的烤了给您吃。” 秦之颜再次兴奋起来。 “你还有这本事,带我一起。” 她挽着袖子,兴致勃勃,却被墨寒炫一把拽到身边。 “林中有野鸡,本王带你去抓。” “可我想抓鱼。”秦之颜不想跟墨寒炫单独一起,她总觉得怪怪的。 翠儿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看了看,立刻劝道,“小姐,你身体现在不宜沾水,还是跟着王爷抓野鸡更有趣。秋月带了香料,烤起来味道定然极好。” 她说着还轻轻推了秦之颜一下。 秦之颜犹豫片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被墨寒炫拽进了林子里。 “哪里有野鸡?” 她环顾四周,刚刚摘蘑菇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动静。 “你要如何抓?徒手?” 她脑海中浮现出英挺俊美宛若仙人之姿的墨寒炫张牙舞爪的生扑野鸡,那画面瞬间把她逗乐。 下一刻人就被摁在了一个碗口粗的大树上,所有呼吸瞬间被噙住。 “唔……”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不分场合的亲。 她抬手奋力去推,男人却纹丝不动,大手甚至扣在了她的腰上,力度几乎将她嵌进身体里。 秦之颜被亲的喘不上气,可怜巴巴的样儿,眼泪都快掉了出来。 墨寒炫这才将她松开,勾着她的下巴逼着她跟他对视。 “在我怀里睡了一路,不该给点酬劳吗?” 秦之颜感觉到嘴唇都是麻的,呼哧呼哧喘着,蒙蒙的脑袋根本想不出反驳的话。 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亲住。 如此反复三次,秦之颜真的快哭出来了,小手攥着墨寒炫的衣领,软在他怀里,像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 “本王发现,你亲起来很舒服。” 这是什么孟浪羞耻的话,这男人是在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秦之颜这一次学聪明了,喘匀了呼吸后直接用双手捂住了嘴巴,迅速从墨寒炫怀里窜出来后退了好几步,满脸警惕。 “我嘴巴都要破了,你不要太过分。” 墨寒炫也不知怎么了。 这一路抱着她看着她,想要亲她的冲动,强烈得难以控制。 他并不愿意压制这种情感,既然她不愿意有更深一层的关系,那这些亲密的举动,应不算越矩。 “好,本王不亲了,你过来,我抱抱你。” 秦之颜一脸惊悚。 “墨寒炫,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第118章 相认 墨寒炫刚想笑,忽然耳朵一动,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了秦之颜身边,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本还想挣扎的秦之颜吓了一跳,乖乖由着他抱,又忍不住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 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什么,她不由侧头想要问一句到底怎么了,却在转头的瞬间,直接亲上了墨寒炫的唇。 四目相对,秦之颜吓得立刻往后躲闪,墨寒炫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身形潇洒如风,穿梭在林间,不多时就听见了野鸡的惨叫声。 秦之颜顿时忘了刚刚的事情,兴奋地站起来迎了上去。 “真的有野鸡?墨寒炫,你好厉害。” 开心的时候,忘了尊称,忘了掩饰。 鲜活灵动,又可爱明媚。 墨寒炫并不是一个容易跟人亲近的人,此刻却抑制不住心生欢喜。 举起手里肥硕的野鸡轻轻晃了晃,英挺沉稳的模样多了几分少年气。 忽地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听方向,是河边。 “出事了。” 秦之颜下意识就往那个方向走,却被墨寒炫拉住。 “先去火堆。” 石川和翠儿也听到了,正举着火把准备过去查看。 见他们出来又齐齐站住。 “是秋月。” 翠儿急急说了一句。 墨寒炫将手里的野鸡塞到了石川手里。 “处理好烤上。” 说完看向秦之颜,“留在这里等还是跟我去?” 秦之颜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跟你去。” “好。” 一个好字还没落下,她就被揽住了腰。 墨寒炫的轻功很不错,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个人就已经冲到河边。 这条河是南浦周围乡村用水的主要来源,建了石桥,河边也都是极为整洁的石梯,因为有人常用,并没有生出过多的苔藓,弄得地面湿滑。 秋月此刻就跌坐在一处相对平整的石阶上,惊慌失措地看着两步开外的黑衣人。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的声音闷在面巾中,手上并没有武器,只有一把黑色的折扇,却依旧透着杀气腾腾。 “兄台,她是我府中丫鬟。 墨寒炫站定在另一侧,并未靠的太近。 黑衣人转头看过来,只是在秦之颜二人面上扫了一眼,就又重新落在秋月身上。 “我不伤你,但你要告诉我,你身上的天汁花是从何而来?” 秦之颜的瞳孔陡然收紧。 天汁花? 秋月身上有天汁花? 这怎么可能? 天汁花味道很特别,刚刚他们近距离在一起说话捡柴,她不可能闻不到。 墨寒炫以为她害怕,将她往身后挡了一下。 “秋月,回来。” 秋月忙从地上爬起来刚准备往这边走,黑衣人就动了。 与此同时,墨寒炫也动了。 他没有拿佩剑,穿的也是常服,飞起的脚尖踢在了黑衣人飞掷而来的折扇上。 折扇返回黑衣人手中,二人距离不过三步之遥,气氛剑拔弩张。 秦之颜扶住了奔跑而来的秋月,这么混乱的局面,她手里竟然还死死抱着一条肥硕的大鲤鱼。 “小姐。” 秦之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再次细闻依旧没有闻到天汁花的味道,却瞥见她为了抓鱼高高挽起的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一朵盛开的红色小花。 形状怪异,秦之颜从未见过。 她还没来的及开口询问。 黑衣人就再次出手攻向墨寒炫。 对方武功不错,秦之颜拽着惊魂未定的秋月往后面又躲远了一些。 她并不担心墨寒炫会败,立刻伸手将秋月的手臂扯过一些又仔细看了看。 “你这个是什么花?谁给你弄的?” 秋月摇头,“奴婢不知,奴婢记事起就有了,应该是娘亲画的,不知用了什么材料,洗不掉。” “庄无,住手!”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暗处传来,有些熟悉。 秦之颜循声望去,澄白的月色下,走出一个白衣男子,三十几岁,头戴玉冠,清雅俊朗。 待看清样貌,秦之颜激动地小跑着迎了上去。 “三舅舅。” 正在对打的两个人蓦然收手。 柳北廷被一句三舅舅喊得有点懵,凝着眉看向秦之颜,顿了一会儿才疑惑道,“你是……颜颜?” 柳汝媚嫁来京城最初的时候,柳家人也来过。 可当时闹得极不好看,自那以后,柳家人就没再入过京城,后来秦之颜出生,柳北廷瞒着家里人偷偷来看过,还送了金锁。 虽说女子五官张开后会与小时候变化很大,可在南浦城外,又被喊了舅舅,再加上秦之颜那双眼睛,柳北廷并不难认出。 听到这句颜颜,秦之颜的鼻子有些发酸。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跟柳家人都不算亲近。 甚至于,将柳家拉入那场浩大的争斗中,也有一半的私心作祟。 扑过去拥抱撒娇这种事,秦之颜做不来,她吸了吸鼻子,福身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之颜见过舅舅。” “你真的是颜颜?”柳北廷很是激动,快步走到了秦之颜面前,仔细看着她的眉宇,眼眶有些发红。 “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你娘。” 秦之颜努力敛下情绪,抬眸看去,“之颜冲动鲁莽,连累舅舅千里来南浦接娘亲,请舅舅责罚。” 说着再次行礼,却被柳北廷一把扶住。 “你娘当年若有你这般勇气,也不会葬身在那个牢笼之中,这和离书要的好!” 这时墨寒炫一听走到了秦之颜面前,冲着柳北廷拱了拱手,却并没有喊称呼。 “你是?” 柳北廷疑惑开口,庄无冷声道,“少爷,他的丫鬟身上画了天汁花。” “天汁花?” 柳北廷再次皱起眉头,秦之颜忙问,“舅舅知道天汁花?” “这事你莫要管。”柳北廷拍了拍她的肩膀,将目光锁在秋月身上,声音淡而温和。 “小姑娘,你不用害怕,我只想知道你那朵花从何处来,绝不会伤你性命。” 秋月紧张的看向秦之颜。 “小姐。” 秦之颜冲她点点头。 秋月将刚刚说的话有跟柳北廷说了一遍。 “你娘?你父母可是雪国人?” 站在秦之颜身边的墨寒炫,在听到“雪国”后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垂在身侧的手也下意识握紧。 秦之颜并未注意到,上前一步站在柳北廷身边。 “舅舅,她是我买来的丫鬟,娘亲的确是外族人,但是早就已经过世……你说的天汁花跟雪国有什么关联?柳家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一直没说话的墨寒炫忽地开口。 “天汁花,又名永生花,生于雪国极寒之地,花期短,极难获取,据传,特定时期采摘下来的花蕊蜜汁,可保青春永驻,百年前,在雪国曾被誉为祥瑞之花,后不知为何成了违禁之物,再未流传外间。” 第119章 护短 柳北廷转头看向墨寒炫。 “你是……郡王爷?” 墨寒炫微微颔首,“墨寒炫见过柳三爷。” 没唤舅舅,柳北廷也没强求。 民与官,商与皇,差异之大,他有自知之明。 “郡王爷去过雪国?” 墨寒炫摇头,“不曾。天汁花一事,是我父王的随笔札记中记载的,不知柳三爷为何要找天汁花?” “这是柳家的事,似乎也不必告诉郡王爷。” 柳北廷的话让本还和谐的气氛瞬间僵住。 秦之颜忙伸手拉了一下墨寒炫,小小的身体半挡在前面。 “舅舅,是我拜托了王爷的人送信回柳家,王爷推掉公务陪我前来浦南,也是怕秦家人欺负我,他带我……很好。” 柳北廷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秦政初时,也待你娘很好,否则你娘也不会掏心掏肺的,家都不要跟他来了京城,结果呢?” 柳汝媚的死,让柳家众人对当官的深有抵触,而墨寒炫郡王的身份,他们更是不喜。 只是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秦之颜已经嫁了人。 而且,自始至终,秦之颜也不曾跟柳家写过书信,认过母家。 他们心有牵挂,却也无可奈何。 秦之颜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攥住了柳北廷的袖子晃了晃。 “舅舅不也说了吗?之颜和娘亲并不像,之颜有之颜的选择,舅舅信我可好?” 小女孩软软的,柔柔的。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蒙着水雾和因血缘而产生的眷恋依赖。 在这一瞬间,柳北廷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柳汝媚,扯着他的袖子,喊着三哥,可怜巴巴的要吃的,却也会在做错了事后狡黠地耍赖求庇护。 一颗心终究是软了下来。 “你啊,莫要护着他。女子虽从夫,但也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若不愿,回江南,舅舅养你一辈子。” 话音未落,秦之颜就被墨寒炫一把拉进了怀里。 “柳三爷是在当着本王的面鼓动本王的王妃跟本王和离吗?” “是又如何?” 柳北廷半点不露怯。 气氛眼看又要剑拔弩张,秦之颜侧身轻轻拍了下墨寒炫的胳膊。 “夫君,你应当叫舅舅。” 墨寒炫的耳尖因为这句“夫君”微微红了起来,冷峭的嘴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顿了几息,竟真的听了话。 朝着柳北廷拱手一礼。 柳北廷却直接抬手拒绝,“我受不起。” 墨寒炫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歪过头看向秦之颜,那表情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委屈,随后直起身,真的凑到了秦之颜身边,揽着腰,像一只求安抚的大狼狗。 “娘子,这可不是我不喊。” 秦之颜险些被这个称呼激的跳起来,又不好在长辈面前露出端倪,努力笑的自然。 “舅舅,王……寒炫逮了一只野鸡,秋月抓了鱼,我们一起吧。” 柳北廷又瞥了眼墨寒炫,忽地伸手拽着秦之颜的胳膊将她拉了过去。 “走吧,你陪舅舅说说话。” 墨寒炫刚要上前,庄无就挡了上去,背影将小小的秦之颜遮的一点不剩。 毕竟是舅舅,墨寒炫也不好硬抢,只能黑着脸生闷气。 一行五人回到火堆旁,石川面露警惕。 翠儿则走到秋月身边眼神询问出了何事。 秦之颜简单做了介绍后,被柳北廷拉着坐在火堆旁说话,墨寒炫没有再靠近,人靠在不远处的树上,冷峻的五官隐在月色下,不知在想什么。 聊了一会家常,秦之颜将话题引到了天汁花上。 “舅舅,秋月胳膊上的花,真的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天汁花吗?” 柳北廷再次皱了下眉。 “颜颜,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这个丫鬟,你让我带回柳家吧。” 秋月正在煮鱼汤,闻言直接跪了下来。 “小姐,奴婢……奴婢不想去。” 她害怕那个庄无,太凶了。 秦之颜也没想到柳北廷会提这个要求,愣了一下才道,“你且起来,此事容后再议。” 石川在马车上备了酒。 烤鸡和鱼汤弄好以后,众人便敞开了吃。 几杯酒入肚之后,很快聊开,气氛渐渐融洽。 柳北廷的年龄比墨寒炫长了九岁,两个人都是走南闯北的,见识阅历极为丰富,除去家事,聊起来的共同话题很多。 秦之颜一开始还担心两个人会再次水火不容,可渐渐的,自己听的也入了迷。 前世所渴望的那些游历江湖的潇洒,似乎都在他们的口中得到了印证。 如一幅又一幅画卷在她面前展开,她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墨寒炫的身上。 这一幕落在柳北廷的眼里,多少有点气。 当年的柳汝媚他管不住,现在外甥女又这样,总让他不断想起柳汝媚的执拗和结局,心情郁结,喝着喝着就给自己喝醉了。 他跟庄无是骑马来的,虽然走南闯北,可柳北廷并不会武,秦之颜将马车让了出来,安顿好柳北廷后意犹未尽地扯了扯墨寒炫的袖子让他继续讲未完的故事。 石川添了点火,带着翠儿和秋月去了别处休息。 噼里啪啦的火光映照下,只剩下他们两个。 墨寒炫的声线很低,有些催眠,可秦之颜睡了一路,愣是半点不困。 最后一碗酒也喝完了。 墨寒炫抬手蹭了蹭秦之颜的鼻尖。 “你该睡了。” 秦之颜侧头看向守在马车边的庄无,直起身将墨寒炫拉了起来,“你困吗?不困的话,我们去河边走走。” “本王行军,三日不眠都是常事。” 墨寒炫理了理衣摆,忽地俯身靠近,温柔的呼吸噙着醇香的酒味吹在秦之颜白皙如玉的脖颈处。 “月黑风高,娘子邀请为夫去无人之处,就不怕为夫酒后失常,对你……” 秦之颜侧身避开,明亮的眸子被星光照得熠熠生辉。 “陈七说,王爷从未喝醉过。” “陈七?”墨寒炫微微挑了下眉,郡王府内歪在树杈上睡着了的陈七一个踉跄差点掉了下去,莫名感觉到一阵杀气。 秦之颜率先走向河边,墨寒炫顿了一下,脚步紧随其后。 月色照在水面上,像是镀了一层银色的光。 秦之颜背手而立,小小的身形,透着沉稳,却并不孤单,仿佛身在局中,却又坦然自若地随时可抽身离开。 这种感觉,不是墨寒炫第一次有。 他站在一步之外,没有并肩而立,就那样看着,眼底凝着比河面更明亮的光。 第120章 狮子大开口 秦之颜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她转头看向墨寒炫。 “王爷,你知道祭坛上的火龙为什么会熄灭吗?” 墨寒炫回神,近前一步跟她并肩而立,微风吹拂,心神都跟着放松下来,耐心等她继续。 “……是天汁花的粉末。” “你说什么?”墨寒炫猛地看向她。 秦之颜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顿了一下才道,“有人在祭坛中放了天汁花,具体如何操作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在祭坛下面闻到了天汁花的味道,我还……” 她从腰间摸出那个帕子,还未递过去就被墨寒炫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怎么知道天汁花是什么味道?” 男人的眸子又沉又深,看得她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却又一时间想不出来。 “我怎么知道的,王爷无需在意。如果天汁花真的只有雪国才有,还请王爷多上些心,莫要在这九龙齐聚的争斗中丢了性命。” 这是她的真心话。 即便两个人最终没办法走到一起,她也希望,愿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男儿不要死在这诡谲算计的党争之中。 墨寒炫盯着她看了很久,手掌渐渐松了力。 “此事……本王会详查。” “那便好。” 秦之颜将帕子重新塞回腰间,将该提醒的都说了,又遇见了柳家人,她心情很不错,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背着小手看着平静的湖面。 “王爷想过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她没看墨寒炫,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继续道,“臣妾想过,臣妾想踏遍云国的山河,领略四季的不凡,想看遍诸国的风土人情,待到走不动了,便寻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开心老去,如此,此生便也无憾了。” 墨寒炫盯着她瓷白的小脸,语气淡淡。 “那你何必嫁给本王?” 何必要嫁? 其实重生那日,秦之颜就想过这个问题。 何必嫁人,取了钱财,远离京都,改名换姓,自可逍遥一生。 可前世种种,诸多亏欠,诸多不甘,诸多压在心中的仇怨,那时提逍遥,极可笑。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墨寒炫。 “若我告诉王爷,嫁你,是寻你庇佑,你可信?” 墨寒炫轻轻笑了笑。 “本王倒是觉得,寻我庇佑是其一,在我庇佑之下胡作非为是其二。” 秦之颜怔了怔,忽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王爷当真是一个聪颖通透之人,极妙。”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拽进怀里。 “王爷……” “别动,让我抱一会。” 紧贴着的胸口,秦之颜能听见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撑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缓缓落在了男人的后背上,虚虚回应,不热情,却也没有再推开。 莹白的月光笼罩在他们身上,这一刻,似已天长地久。 第二日清晨,城门初开,他们一行人便进了浦南,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匆匆去了秦家。 有柳北廷在,秦之颜自不必露面,便带着墨寒炫几人全都扮做了随从,跟庄无站在了一起。 族老听说柳家人来了,立刻召集了族中几位有威望的长辈齐聚议事堂。 各个面沉如水,连番控诉秦之颜的不孝之举让柳汝媚的坟茔影响了整个秦家墓地的风水,不仅出了人命,还有不少人染了怪病起不来床。 而这些责任,本应秦之颜来承担。 但是秦之颜已嫁做人妇,柳汝媚出了秦家门便只能魂归故里,自然就需要柳家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柳北廷六岁便跟着老爷子行走商场,秦家这些人的伎俩,他岂会看不出。 “你们直说吧,要多少钱?” 江南柳家,那就是闪闪发光的金锭子。 族老跟其余人对视后低咳一声,“浦南竹林街的铺面,尽归秦家。” 秦之颜行过秦家肯定要勒索些好处。 可她没想到,秦家人竟然敢狮子大开口,要一整条街的铺子! 当真是不要脸到极点。 看她小脸愤怒,墨寒炫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并让她去看柳北廷。 秦之颜这才注意到,柳北廷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嘴角荡开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竹林街是浦南比较有名的商业街,铺面没有过百也差不多少。我家小妹入秦家墓地也没有十年,老爷子不觉得这个价钱,有些贵了吗?” 族老本还忐忑,见他面容不改,心中顿时定了不少,气派上也跟家的强势。 “这不是几年的事情,我们秦家乃书香门第,与你们商贾之家不同,风水对我们族的百年兴旺那是至关重要,若是风水破了……” 不等他说完,柳北廷直接笑出了声。 “秦家百年来就出了个四品官,还是因为从文不行,跑去从武,机缘巧合救了老王爷的命才被提拔了官职,老爷子还是不要侮辱书香门第了。” “你……你放肆!”族老气的脸涨得通红,啪的将桌子拍的震天响。 其他几人立刻附和,态度异常坚定。 不给铺子,不让挪坟。 柳北廷也不着急,悠闲地等他们喊得口干舌燥停下来之后才起身理了理袖袍。 “竹林街的铺面是买不成的,五百两,是我最大的极限。若老爷子觉得少,那小妹的尸骨就留在你们秦家吧。” 其中一个气道,“五百两,打发叫花子啊,信不信我现在就把柳汝媚的坟挖了,将她的骸骨扔出来。” 柳北廷的脸色陡然一沉。 “庄无!” 下一刻,庄无直接飞身过去,咔嚓,卸了说话之人的下巴。 剧痛让他张着嘴惨叫,却又根本合不拢,双手下意识捂着,惊惧地跌坐在地上。 族老大怒。 “这是我们秦家的议事堂,你们胆敢在这里行凶,信不信我让你们走不出浦南!” 秦家的确只出了秦政一个四品官。 可在浦南这种地方,最大的官是司长,才从五品。 这些年秦家在浦南嚣张跋扈的事情做得多了,哪里看得上柳家一个商贾之家。 柳北廷抬了下手。 庄无再次上前,还没出手,外面忽然冲进了一个小厮,因为着急,在门槛处拌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差点直接装在族老的肚子上。 族老气的一脚踹了过去。 “毛毛躁躁,你急着投胎啊。” 小厮慌忙跪下。 “族老不好了,小少爷怕是不行了。” 第121章 特效药 族老几人顿时慌了。 “什么?大夫呢?这些废物,连个咳嗽都治不好。” 说着也顾不得柳北廷匆匆跑了出去。 跑到最后的一个人到了门口不忘指着柳北廷威胁,“你们完了,要是小少爷的病真治不好,你们想好怎么赔偿吧。” 说完又冲着议事堂外站着的护院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交代之后才追上族老等人。 庄无想动手却被柳北廷拦下。 “要人命的咳嗽?” 庄无怔了怔,下意识问道,“三爷,不会也是那种病吧?” 秦之颜顿觉奇怪。 “舅舅,什么病?” 柳北廷沉吟片刻,抬手指了指翠儿。 “知道舅舅为什么想要找天汁花吗?” “为了治病?” 秦之颜越发不解,她对天汁花的了解仅限于梦境中的场景,从那法师口中得知的功效并没有医治疾病。 柳北廷却点点头。 “对,为了治病。柳家有个矿山,工人全得了一种咳疾,近日愈发严重了,天汁花是其中一位药引。我让雨楼的人四处打听它的下落,得知在京城鬼市有人出售,便带着庄无准备进京,没想到在路上收到了雨楼递来的消息,才知道你替母和离的事情,便先来了浦南。” 秦之颜不由想起前世那场浩大的瘟疫,当时的起因就是咳疾。 顾彦昭曾怀疑过范易恒的病是源头,甚至提出过让拉范易恒出去挡灾,平息民众慌乱,以此稳固政绩。 那是前世她唯一一次想跟顾彦昭决裂。 思及此,她忙问道,“一个矿山的人都得了,可是被传染的?有没有可能是瘟疫之类的病?” 柳北廷摇了摇头。 “不会是瘟疫,生病的是开采矿石的工人,如果是瘟疫,他们的家人不会幸免。” 这倒是奇怪了。 墨寒炫忽道,“你从何处得知天汁花可治咳疾?” “这不是普通的咳疾!”柳北廷依旧很嫌弃他,“我不愿与你说,颜颜,那矿山由来已久,采矿之人也跟随柳家多年,此症,我必须治。” 柳家虽为商贾,却极得民心。 这是一种双向奔赴,秦之颜懂。 “好,那便治。等解决完浦南的事情,我们一起回京城,我陪舅舅去鬼市。” “你不准去!” “你不准去!” 柳北廷和墨寒炫两人同时开口,连语气神态都一模一样。 说完又对视一眼,皆是不爽。 秦之颜扶额。 “先不说鬼市,咱们去看看秦家的人,是否是同样的病症。” 她转身走到门口,一时间忘了自己是男子打扮,还未开口说话,护院就凶神恶煞地朝她挥拳砸来。 她惊呼一声,墨寒炫反应极快,搂着她的腰往后拽了一把,同时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踹飞。 其他护院听到动静,齐齐围了过来,气势汹汹。 “族老交代过,你们最好乖乖呆在里面,否则……” “否则个屁!庄无!” 柳北廷直接吩咐,庄无手中的黑色扇子朝着护院飞去。 秦之颜紧急喊道,“别杀人。” 庄无应了一声,很快解决了外面的所有护院。 秦家族人住在同一条街,建的是连接的房子,围着宗祠。 众人都没来过,庄无拽了个小厮领路。 走了没多远,到了个景致不错的小楼前,还未进去,就听见了哭声和骂声。 “我的儿啊!” “废物,庸医,小小的咳疾都治不好,我要去公廨状告你骗钱害命。” “秦老,这不是普通的咳疾啊,据我所查,许是瘟疫,此事应禀明司长早做防范啊。” “什么瘟疫?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押到柴房。” “你们这是动用私行,唔……” 不多时两个小厮拉着一个被布巾塞住了嘴的大夫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众人吓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立刻变得趾高气扬。 “你们是何人?不知道这是秦家公馆吗?谁让你们进来的!” “再不滚,小心挨板子。” 两个小厮一人一句,声音不小,惊动了里面的人。 “族老,那群人冲进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妇人在里面守着,所有男丁都冲了出来,将秦之颜等人团团围住。 石川和翠儿将那大夫从地上扶起来,抽走了他嘴上的布巾。 秦之颜没理会族老等人,冲着大夫微微拱了拱手。 “请问里面的病人症状为何?” 刚刚被人救了,大夫态度极好,回了一礼才道,“我虽未暮年,可也行医二十栽,这咳疾绝不简单,虽不能确定是否是瘟疫,但最好是请浦南的几个名医共同诊断,方可下定论,若真是瘟疫……” “你少在哪里危言耸听。”族老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如果是瘟疫,伺候的丫鬟小厮岂不都会得?” 听了这话,秦之颜和柳北廷对视一眼。 这情况倒是真的很像。 柳北廷立刻上前一步,温声道,“那真是巧了,我有治疗咳疾的特效药,虽然我家小妹已经不是秦家妇,但在秦家供养多年,这点情意,还是有的。” 族老听得一脸狐疑。 大夫却是一个劲摇头,“一般治疗咳疾的方子我都试了,根本没用,再这样下去,怕是明日都撑不过。” 他话音刚落,里面就又传出大哭的声音。 “我的儿啊。” 秦家分支不少,主脉就是族老这支,而生病的便是族老的亲孙子,也是他这一支的独苗。 他岂能不急。 “你当真有特效药?” 柳北廷微微仰起头,“我走南闯北多年,曾有一年冬季得了极为严重的风寒,咳了一月都不见好,后来日日都能咳出血来,后得遇神医费无名,给了我这个。” 秦之颜和墨寒炫的目光全都看了过去。 眼中各有惊奇。 浦南并非富饶之地,族老等人又都不曾游历别处,对这些知之甚少,刚生怀疑,那大夫却满脸不可置信地冲了出来。 “你……你真的见到了费老?他……他真的给了你药?” 柳北廷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个瓷瓶递了过去。 大夫激动的结果,打开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妙,妙极了,果然不愧是费老出手。” 族老一听这话,立刻跑过来一把将药抢了过去。 “这东西真的有用!” 大夫点头,“至少比我的药好。” “你就是个庸医。”族老还不忘骂他一句,拿着药火急火燎地冲了回去。 其他人也都跟在后面,没有人再拦柳北廷等人。 秦之颜也想跟进去看看却被墨寒炫拦住。 “你们看着她。” 说完进了内室。 第122章 太过粗鲁 秦之颜无语。 “我为何不能进?” 翠儿急道,“小……公子,万一真的会传染,您不进去更好。” “那他们就不怕传染了?”秦之颜指了指里面乌泱泱的人。 翠儿噎住,和秋月一人一边,挽住秦之颜的手却死活都不放开,态度执行的无比坚定。 石川木着脸一言不发,倒是那个大夫,兴奋的也跟了进去,这会儿也不怕瘟疫了。 过了没多久,里面传来动静。 “醒了!醒了!太好了!” 秦之颜松了口气。 若这小少爷真的在这个当口死了,柳汝媚的事情会更难解决。 等了一会,墨寒炫便出来了。 秦之颜立刻道,“可有问出什么?” 墨寒炫摇摇头,“这事,你要问你舅舅。” 说完往四周看了看,随即走向不远处的一名小厮。 “你家少爷,最近可去过吕州?” 那小厮见墨寒炫是跟着族老进来的,便没有起戒心。 “三个月前去的。” 墨寒炫又问,“是否回来以后便开始咳嗽?” 小厮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不是,小少爷的咳疾是一月前才开始的。” 墨寒炫皱了下眉,没再多问,折返回到了秦之颜身边。 又等了一会,柳北廷和族老并肩走了出来。 气氛不似之前的剑拔弩张,变得平和了很多。 “这药,我只带了这些,不知道能用多久。不过在江南,柳家已经有医师研制出了配方,做成了药丸,但这方子是什么,我却记不得。” 柳北廷说得无比真诚,还带着些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怜惜。 族老已经完全相信,急切催促,“可否写封书信让江南的人给送些过来。” “这倒是可以。”柳北廷再次真诚点头,“只不过我事务繁忙,在这里呆不几天,小妹的事情……” 族老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身后就有人提了意见。 “族老,说好的铺面可不能少。” “对啊,这宗祠也要修缮,我们这么多人还要营生,如今阿政出事,咱们可不能……” 几人言语闪烁,意思却很明显。 族老低咳一声,又板起了脸,“柳三爷,咱们一码归一码,一事归一事,柳氏在秦家宗祠的确享受了香火……” 他没说完,柳北廷就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打开。 “五百两。” 他话音落下,其他人又炸了锅。 “不可能,五百两就想把我们打法了,当我们秦家是什么地方?” “就是,五百两也就能买两间铺面,好的地段也就一间,哪里够分。” 柳北廷乐道,“你们这意思是,要我柳家养你们秦家所有人?” 这话过于难听。 噎的众人脸色都青了。 秦之颜压不住脾气,“听闻秦家在浦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却如此做事,三爷,不如我们直接去公廨吧,既然已有和离书,我们便占理,若司长不给主持公道,那就让民众来说,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有些人的脸皮还要是不要!” 她的声音很脆,一字一句啪啪全打在秦家众人的脸上。 “你大胆!”族老气的脸都绿了,“一个小厮,也胆敢做主子的主,来人,给我掌嘴!” “我看你们谁敢!”墨寒炫挡在秦之颜前面,脸色冷的吓人。 族老并没有见过他,自然认不出,只当是和庄无一样的保镖,冷笑一声,“你不要以为会些拳脚功夫,就能为所欲为,这里是浦南,秦家如果想让你死,你绝出不了城。” 秦之颜抬手扯掉了发带,长发散落在肩头,衬着笑脸冷傲如霜。 人也从墨寒炫身后走了出来。 “族老,把杀人说得如此轻松,你和秦家众人的命,想要谁保?秦政吗?” 族老立刻认出了她,惊得脸色都白了几分。 “秦之颜?你……” 他们早就设计好了,柳家人来,是一个态度,秦之颜来,那便是另一个计划。 他没想到这两方竟然一起来了。 这让他顿时措手不及。 秦之颜却没给他思索的时间,“本王妃今日倒要看看,秦家在南浦到底有多大的脸面,族老,一起移步公廨吧。” 族老没了主意,其他人也有些怕。 柳家是商贾之家,他们吓唬吓唬,很容易。 可秦之颜虽是女子,却是郡王妃,是皇亲。 司长再给秦家面子,也不敢动皇亲啊。 这事闹大了,对他们可没有半点好处,必须使用怀柔手段才可。 族老酝酿了一下,刚要开口,柳北廷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伸了个懒腰。 “看来我这五百两也能省下来了,对了,秦家这般讲究,定然不会昧了我的药钱,费神医的药,一颗三两银。” “什么?” 族老刚刚酝酿好的情绪瞬间被气飞。 “这怎么还要钱?” 一旁站着的那大夫附和道,“这价钱绝对公道,不贵不贵。” 族老噎了个半死。 柳北廷再次伸出手指,“一共二十颗,六十两,提醒一下,一天三颗,你家小少爷,只有七天可活,若我现在不写书信,你们就做好棺材等着收尸吧。” 他说着拍了拍秦之颜的肩膀。 “颜颜,和离迁坟,不是多光彩的事,就别麻烦官家了,如何?” 秦之颜似不愿,低低哼了一声。 软硬齐发,秦家人全都炸了锅。 族老想答应,其他人想要钱,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柳北廷则带着众人去了浦南最好的酒楼,要了上房,点了一桌子酒菜。 翠儿和秋月伺候秦之颜洗了澡,换了轻便的女装,又将长发挽成妇人模样,插了一支蝶凤钗。 “小姐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了。” 秋月夸得由衷,翠儿噗嗤一声笑道,“那是,要不然能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吗?” 秦之颜想到这两日墨寒炫的所为,小脸顿时红了起来。 “你们两个莫要贫嘴。” 秋月掩嘴偷笑,“小姐,奴婢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秦之颜一脸好奇。 “看到小姐的嘴巴,被王爷啃肿了。” 她不是养家的奴婢,自幼颠簸多处,见识的事情自然比翠儿要多。 这话说的直白,她并不觉得如何,却让秦之颜的脸烧的滚烫。 “你……你休要胡说。” 翠儿惊得目瞪口呆,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来。 “怪不得小姐昨夜喝鱼汤的时候,一直在吸气,原来是嘴唇肿了啊,王爷虽是军旅出身,却也太过粗鲁了一些,都不知怜香惜玉些。” 她不知想到什么,又担心的扫向秦之颜的身上。 “小姐,其他地方可有难受?要不要奴婢去买些药膏?” 秋月一听立刻点头,“对,有些消肿化瘀的要常备着,小姐皮肤娇嫩,定然要常用。”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墨寒炫迈步走了进来。 “要买什么药?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第123章 又在算计谁 秦之颜的脸更加红了,赶紧摆手,秋月却已经开口。 “回王爷,是消肿化瘀的药膏。” “你们两个出去。”秦之颜羞恼地瞪了秋月一眼。 两个小丫头抿着嘴偷着笑出了门,还无比贴心地将房门关紧。 秦之颜的小脸烧得厉害,极不自在的扯了扯裙边,刚想解释,墨寒炫却已经走过去,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王爷,你干什么?” 她惊得抬手抵在男人的胸口,又想起自己现在特殊时期,这男人再过分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 男人的大手却已经探向了她的大腿处,常年握枪的手,带着薄薄的茧子,刺得肌肤传来阵阵酥麻。 “王爷,不可。” 秦之颜慌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墨寒炫却摸得认真,冷峻的眉宇轻轻皱着。 “马鞍上已经垫了软垫,还是磨到了大腿吗?怎么昨夜不说,裤子脱下来,我带了金疮药,效果比外面的药膏好用。” 他说着真的去拽秦之颜的裤子。 “不……不用了,我没有磨伤。” 秦之颜慌得立刻摁住那只手,一张小脸快红成了猴子屁股。 此刻男人将她抱在腿上,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探入了裙摆,这姿势实在羞耻。 “王爷,你……你先放开我。” 墨寒炫又摁了几下,见她并无痛苦之色,本想将人放开,却又被她眼角泛起的潮红吸引。 “即便没有磨伤,揉一揉也能舒缓。” “墨寒炫!” 秦之颜感觉到那只手的动作更加过分,气鼓鼓地拍了下男人的胸口。 墨寒炫大笑出声,没再继续逗她,松了手从床上站了起来。 “起身去吃饭吧,你舅舅找好了队伍,估计很快秦家人就会来商议迁坟一事。” 出门的时候,秦之颜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失。 柳北廷虽然没有成亲,可对男女之事却是知之甚多,瞟了一眼,语气有些酸,“这么点时间就结束了,可够快的。” 秦之颜正双眼亮晶晶的正盯着那盘水晶蒸饺看,并没听明白,随后回了句,“什么快?” 墨寒炫抬手将蒸饺挪到了她面前,顺势瞪了柳北廷一眼,转了话题。 “多吃些,小心烫。” 见两人互动亲密,柳北廷虽不爽,却也欣慰,喝了口酒,谈及正事。 “颜颜,你可愿改回柳姓?” 改姓这件事,秦之颜并没有想过。 闻言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柳北廷,“舅舅想让我回归柳家?” 提及这事,柳北廷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你娘执拗,当年跟你外公闹得极不愉快,这么多年,你娘就是你外公心头的一根刺,如今他的身体也日渐孱弱,迎回你娘的尸骨是其一,他更想你娘的血脉能回去。” 柳家人对柳汝媚的感情很深,连带着对她亦如此。 秦之颜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 “舅舅,现在还不是时候。” 柳北廷愣住,“颜颜这是何意?你不愿回去?” 他忽又瞪向墨寒炫,“还是这位尊贵的郡王爷不准?” 见他生气,秦之颜忙将筷子放下,“舅舅,郡王身在朝局,与他人不同,我若回归柳家,那王爷所娶之人便是柳家女。” “所以,郡王爷是嫌弃我们商贾之家?”柳北廷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多是针对墨寒炫,而不是秦之颜。 秦之颜叹了口气,“舅舅,并非身份之事。难道我不改回柳氏,便不是外公的孩子,不是柳家的孩子了吗?” 柳北廷的脸色这才缓和稍许。 “你应该知道,你外公有多讨厌秦这个姓氏。柳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可浦南没有铺面,京城出了给你娘的嫁妆,也没有柳家铺面,便是不愿再见这些人。商贾之家虽比不得权贵,可这些年,柳家也有了根基,护你周全不成问题。” “舅舅。”秦之颜眼角微红,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前世,柳家人便是如此待她,可惜她却将整个柳家压在顾彦昭的身上,未得善终。 “江南虽然远离京城,看似没有涉足到权势争斗之中,可事实并非如此。秦政出事,只是一个开始,有些人的手,终究会伸到江南,伸到柳家。” 她意有所指,柳北廷怔了怔,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商铺出现的一些事情,似乎早就有些苗头。 “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让柳家远离皇权,可是颜颜,此事是否为时已晚?” 秦政和柳汝媚成婚多年,即便是柳汝媚死后,为了秦之颜,柳家也一直在给秦政送银子。 这个时候想撇干净可不容易。 诸多道理,秦之颜自然明白。 “舅舅说的是,躲是躲不掉的,可至少不能在明面上。若我跟柳家交往过密,对王爷,对柳家都不是一件好事,倒不如维持表面的冷淡,暗中早做防范,舅舅的雨楼,可以好好利用起来,既然身在局中,自当多些了解才好。” 一直没说话的墨寒炫忽地开口。 “若有需要,我可派人配合。” 这一次柳北廷没有怼他。 商道和政道大不相同。 事关柳家众人性命,他不敢托大。 “此事,我需回去跟哥哥们商议再定。” “不急。”秦之颜松开他的手腕,重新拿起了筷子,“即便他们的手现在已经伸向柳家,也总会有别的事情让他们无暇顾及。” 墨寒炫狐疑地看向她,眸光停在她微微翘起的唇角。 几分狡黠,几分冷杀。 这丫头,又在算计谁? 一顿饭吃完,秦家的人果然找来了。 双方在房间里谈判,最后以一千两银子将事情谈妥。 起坟事宜多有避讳,族老找来了浦南专做白事的人家根据柳汝媚的生辰八字算好了时辰,明天辰时起棺。 …… 京城,淳王府。 大皇子墨涵庭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个老二,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师爷的额头上也冒了汗。 “没想到秦政暗中竟然查了这么多东西出来,当真是狼子野心。不过,如今九龙齐聚的事情在京城闹得人尽皆知,瑞王此举却并不明智。” 墨涵庭沉思片刻,“你是说,父皇是故意将九龙齐聚摆到明面上的?” “极有可能。”师爷抹了把汗,“走银一事牵扯到东陵驻军,而顾彦昭就在东陵长大,之前有人爆料顾彦昭为皇子却被杀,杀手也来自东陵,而这些事,如今都跟瑞王扯上了关系。” 听到这里,墨涵庭的脸色好了不少。 “这个老二一直野心勃勃,朝中诸臣都有心偏向他,如今九龙齐聚的局面刚刚开始,他就急着发力,也不怕登高易跌。” 师爷劝道,“殿下,现如今最好的方式就是韬光养晦、以静制动。外面有顾侯和叶丞,里面诸位皇子娘娘,他们都比咱们急,这潭浑水搅动起来,谁赢谁输,就要看谁的底蕴更深了。秦政这颗棋子虽然废了,可江南柳家的线,还在。” 第124章 吕州 浦南的夜市和京城的大不相同,少了奢靡之感,多了些纯粹的烟火气。 墨寒炫和秦之颜并肩而行,身边没带旁人。 “奔波两日,你当真不累?” 秦之颜侧了下头,亮如星辰的眸子透着难得的轻松愉悦。 “你不觉得,这里的空气比京城的空气更好吗?” “不过百里之距,有何差异?” 墨寒炫语气淡淡,却抬手将秦之颜耳边飞扬起来的发丝抚平。 “你若喜欢四处游历,日后本王常带你出来逛逛便是。” “你说的,可不能耍赖。” 秦之颜举着小手让他保证,那小模样煞是可爱。 墨寒炫没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 “本王从不耍赖。” 气氛正好,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死……死人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围观的不少,吓得四散而逃的也不少。 墨寒炫护着秦之颜站在路边,等骚乱稍微平息后才过去查看。 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衣着像是个书生,此刻歪着脑袋,嘴边吐出一滩鲜血,现在已经断气。 周围议论纷纷。 “刚刚听他咳得厉害,不会是痨病吧?” “不是痨病,我认识他,上个月才开始咳的,这才多久怎么就死了。” “难道是瘟疫?” 这一声吓得不少围观的人全往外扯开数步远。 秦之颜的脸色有些凝重,抬头看向墨寒炫,“会不会是……” 墨寒炫示意她不要多言。 “先回客栈,出了命案,州府肯定要严查,但愿不要影响明天的事。” 两个人折返回去后,墨寒炫将秦之颜交给了柳北廷,便又出去了一趟。 等回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 秦之颜和柳北廷都没有睡,在秦之颜的房间里等着,见他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可查到什么?” “和秦家那小子的病一样吗?” 两个人同时发问,墨寒炫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的时候,眸光锐利的看向柳北廷。 “柳三爷,那人也去过吕州。” 柳北廷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略有躲闪。 “郡王爷这是何意?” “看来柳三爷并不打算跟我们说实话。”墨寒炫的目光越发冷。 气氛僵持,秦之颜看向柳北廷。 “舅舅,吕州出了什么事?” 吕州离江南不远,也是柳家老爷子派柳北廷去历练之地。 经过多年经营,算是柳北廷的另一个柳家,每年盈利算是柳家产业最多的一处州府。 柳北廷有些生气。 “颜颜,我是你舅舅,你不信我,你信他?” “我是她夫君。”墨寒炫冷声强调,噎得柳北廷干瞪眼。 秦之颜的小脸也沉了下来,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到底怎么回事?” 柳北廷摆出长辈的架子,“颜颜,你去睡觉,这事你别管。” 秦之颜啪的拍了下桌子。 “好啊,我本也不姓柳,柳家的事自然没资格管,既然如此,还请柳三爷移步,明日我娘迁坟一事,也不劳烦柳三爷了。” 这连舅舅都不喊了。 柳北廷看着她那模样,心里又酸又无奈。 这丫头的倔脾气还真跟她娘一模一样。 “好了好了,我说便是。” 他妥协的将人摁坐在凳子上,“其实还是矿山的事,我在吕州有两个矿,其中一个在半年前挖出了铁石。” “铁石?”秦之颜面色一滞。 前世柳家的确有个矿挖出了铁石,可那是三年后的事情。 顾彦昭的政绩已经稳固,也有足够的能力发展自己的势力,铁石矿被隐瞒下来,还请了精通炼铁之人,锻造了兵器。 也亏得这事,让墨涵帧的造反毁于一旦。 可如今铁石矿若出现,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铁石很敏感,一旦被朝廷知道,整个矿山都会被收缴,那样柳家的损失就太大了。” 墨寒炫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挖?” 柳北廷急道,“你不知道具体情况,能不能不要阴阳怪气。就算真的被朝廷收缴,柳家也赔得起。可那些挖出来的铁石纯度很低,根本无法锻造出生铁,被收缴之后,只能荒废,毫无作用。我便让老师傅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继续深挖,想看看里面的铁石会不会纯度好些,再决定要不要禀告州府,可是……” 他语气顿住,眉心也皱了起来。 “可是有些人生了贪念,将铁石私自带出去售卖,我刚查到是谁,矿山就出了事,经验最足的老师傅咳血而亡,之后就咳疾蔓延,我担心是瘟疫,只能将矿山停了,将所有工人集中在一起由柳家养着。” 秦之颜追问,“你之前给秦家小公子的药,当真是那位费神医所研制?” 柳北廷摇了摇头,“我让雨楼的人打听过,没找到那位老先生,不过找到了他隐世之前收的徒弟,医术也很高明,咳疾暂时稳住,只是要想痊愈,还需要天汁花。” 听到这里,秦之颜总觉得有些事模糊地联系到了一起,可一时之间她又没办法串起来。 墨寒炫道,“你没怀疑过矿山出事是人为?” 逼着将事情交代出来,柳北廷本就不爽,闻言瞥了他一下,“我又不傻,事情出得那么奇怪,我当然会查,可是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痕迹,此事我已向州府报备,矿山也暂时有他们看守。” 这话让秦之颜纷杂的思绪被骤然撕开。 “州府之人没有怀疑咳疾是瘟疫吗?” 柳北廷摆摆手。 “咳疾虽然没治愈,却已经控制住,州府怎么会自找麻烦。” “这不对!”秦之颜语气冷静,“出了这样的事情,州府最在意的不应该是矿山,而应该是咳疾,一旦是瘟疫,蔓延开来,州府所有官员都要被下大狱。” 墨寒炫很是欣赏的看向她。 “娘子见地果然不凡。” 秦之颜嗔了他一眼,“王爷莫闹,今日在秦家,你问过一个小厮,是不是问的就是吕州之事?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闻言柳北廷霍地站了起来,“你在调查吕州?为何?” 墨寒炫刚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他立刻警觉,紧接着庄无就敲门而入,脸色异常凝重。 “三爷,客栈后院死了人。” 第125章 不寒而栗 秦之颜皱眉问道,“怎么死的?” “咳血而亡。” 庄无的话让房间内瞬间陷入死寂。 秦家的小公子咳了月余都没死,怎么他们来了之后,一天之内就死了两个。 是巧合,还是有所针对? “我去查查情况。” 墨寒炫刚要离开就被秦之颜拉住。 “王爷,你和舅舅今夜就离开浦南,迁坟一事已定,明日我来主持。” “不行!” 柳北廷和墨寒炫同时开口拒绝。 秦之颜小脸微沉。 “舅舅把庄无留下,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们两个,万一这事是冲你们,就复杂了。无论是吕州的事,还是京中的局面,你们都不该节外生枝,徒增麻烦。趁着宵禁未到,立刻走。” 柳北廷还想说什么,墨寒炫却先他一步开口。 “好,我们在郊外树林等你汇合。” 说罢真的没做任何停留,提溜着柳北廷的脖领子,飞快出了客栈。 柳北廷的骂声没响几下就停了,显然是被打晕过去。 庄无愣在原地,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秦之颜。 “王爷不会伤害我舅舅,放心。” 秦之颜坐回桌前,小手轻轻敲着桌面,片刻后抬头看向庄无,“你去休息吧,明天怕是不好过。” …… 宵禁之前,墨寒炫成功将柳北廷带出了浦南,这才解了他的哑穴。 “我可是你舅舅!” 柳北廷气得炸毛,拼命挥舞着两个大袖子发泄不满。 墨寒炫却神色淡然,“正因为是,所以才没想让你死。”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人又不是我杀的!”柳北廷越想越气,“颜颜还夸你对她好,你就这样把她一个弱女子扔在了狼窝里,你就不怕……” “庄无功夫不错!” 墨寒炫冷冷打断他,“刚刚的话没说完,吕州驻军有我的亲信,我收到消息,吕州囤积的兵器数量和记录在册的有极大差距,我这才派人调查。我可以肯定,你的那座矿山,已经半空,而且没有被朝廷所知。” “不可能!” 柳北廷暴躁到跳脚。 顿了一会又凑过去问,“所以,根本没有奇怪的咳疾,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一点,我无法确定。”墨寒炫只是怀疑,也着手调查过,但没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许找到天汁花,谜底就能揭开。” 柳北廷渐渐恢复了平静,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捋了一遍,后背禁不住有些发凉。 没有被朝廷得知的铁矿,和记录完全不符的兵器囤积。 一旦被发现,并不会牵扯到州府和朝堂中的某人,反而是柳家会被直接扣上狼子野心的罪名,难逃一死。 他怔了许久,忽地幽幽开口。 “郡王爷,你说浦南的局,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 墨寒炫背着手遥遥看着那边灯火渐渐熄灭的城池,晦暗不明的眸子隐在月色之下,没有说话。 无论针对谁,突然少了的两个外乡人,都会成为州府为难秦之颜的理由。 那女人,到底想怎么破局? …… 秦之颜并没有受太大影响。 早早起来后和庄无一起下楼吃饭。 刚坐下还没吃,官府的人就来了。 店家似乎早就知道,这会儿,客栈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小二都躲到了后厨。 来的人是公廨的捕快,叫李大彪,一把横刀直接拍在了秦之颜的面前,一脸的凶神恶煞。 而他身后的人,全都上楼搜查,很快就又跑了下来,冲着李大彪摇了摇头。 “班头,没有。” 李大彪看着秦之颜那张吹弹可破的小脸,眼神极为不善。 “小娘子,逃跑的那两个人在哪里?老实交代,否则……” 秦之颜细嚼慢咽地将嘴里的包子咽下,随后抬了下手,“庄无,掌嘴!” 李大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巴掌直接扇飞出去,砸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他呸得吐出一口鲜血,里面还混杂着一颗槽牙。 “他奶奶的,你这个小……” 骂声还没起,秦之颜就从腰间拿出了墨寒炫的腰牌轻轻晃了晃。 “见了本王妃不行礼跪拜也就罢了,竟然还出言不逊,谁给你的胆子!” 李大彪不认识那腰牌,可认识上面的云纹。 那只有皇室之人才能用。 他脸色顿时变了变,捂着脸被人扶起来,梗着脖子叫嚣, “你说是就是?我还怀疑你这牌子是偷的呢。” 秦之颜将腰牌拍在桌上,“叫你们司长来见我。” “你好大的架子?”李大彪身边的人撸着袖子就想动粗,庄无刷地摇开了黑扇,周身冷厉的杀气,又将他给吓了回去。 李大彪已经回过神来,推开扶着他的人冷笑道,“城里连续死了两个人,我们彻夜调查,现在怀疑是你身边的人作的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真的是什么王妃,你也没权利包庇他们。” 其余众人连声附和。 “这可是国法,你还阻挠公廨办案,罪加一等。” “对,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大得过国法吗?” “班头,要不要去叫增援,把他们全拿了下狱,用了刑,看他们招是不招。” 秦之颜看着众人,神色淡淡,不见半点起伏。 “你们彻夜调查,可查出死因为何?除了我们是外乡人之外,你们还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的人杀了他们?” 李大彪淬了口唾沫,“这些事你跟我们回衙门以后自然会知晓,若无证据,我们也不会来拿人。” “不急!”秦之颜指了指不远处完好的桌子,“司长命你们大早晨的来拿人,着实辛苦,坐下吃些东西,我人就在这里,也跑不了。” 她这幅表现看得李大彪等人都有些懵。 秦之颜却已经抬手叫来了掌柜,让他上菜。 李大彪狐疑的看着她,“你拖延时间没用,浦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交代清楚,别想离开。” “我没想走。”秦之颜笑盈盈的看着他,“需要我请你们坐下来吗?” 庄无往前迈了一步,李大彪吓得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拉了个凳子坐下,又不放心地侧耳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那人点头刚要离开,秦之颜又道,“不必麻烦了,你们司长很快会过来。” 昨夜的命案,今早才来拿人。 懈怠是一说,而另一个可能就是还未找人谋划清楚如何进展。 浦南的公廨不可怕,但是事情闹大了,会惊动城中驻军,这才是秦之颜让墨寒炫和柳北廷提前离开的原因。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与驻军对战,传到皇上耳朵里,都是大忌。 而她不同,她是泼妇! 小门小户出生,却一朝成了王妃,嚣张跋扈有何不可! 那人看向李大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秦之颜悠闲地搅动着面前的蔬菜粥,没有肉,她不是很喜欢。 “你们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二话不说就上楼搜人,搜完以后就开始问我,那两个人去了哪里?可是,你们确定是走了两个吗?” 第126章 先发制人 李大彪愣住,脸上的表情无比精彩。 秦之颜将瓷勺放下,抬眸的瞬间,气势陡变。 “目标精准,却连实际情况都不调查,我身边带了几男几女,如今又剩下谁?庄无也是男子,你们却并没有半点怀疑。莫不是来拿人之前,司长特意给你们画了画像?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到底是在拿杀人犯,还是在拿人!” 宽敞的客栈大堂,落针可闻。 李大彪肉眼可见的慌了。 秦之颜却又慢悠悠开了口。 “不急,等你们司长来了,本王妃会问清楚,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本王妃为母迁坟的时候,来算计我。不说清楚,这事,谁也别想翻篇。” 庄无偷偷看了一眼秦之颜。 昨天墨寒炫带着柳北廷离开的时候,他就很好奇。 这个娇弱的小女人怎么敢独自留下? 要知道,州府之内,很多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真的惹急了,出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 可这会儿,他再看,却又觉得异常有趣。 三言两语,竟然将事情扭转到了另一个局面。 而她提前派出去的丫鬟小厮,应该是在做其他打算。 他好整以暇地环抱双臂,等着看戏。 李大彪和其余几人面面相觑,都很慌。 掌柜的不敢怠慢,很快就上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大早晨被叫起来抓人,衙役都没有吃东西,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头,咱要不先吃完再说干活。” 有人小声嘀咕,李大彪哪里有心情吃。 他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 “既然人犯不在这里,身为公廨之人,岂能有心思吃饭,还不速速跟我去城中搜查。”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这事必须去找司长再商量一下。 可他还没走到门口,庄无就已经挡在那里。 “我家王妃说了,这事没调查清楚,谁也不准走。” “你敢妨碍公务!” 李大彪气势不足,握着横刀的手都有些抖。 庄无纹丝不动,大有一种你敢闯,我就敢弄死你的气势。 李大彪心急如焚,忽地朝着身后的人喊道,“抓住那个女的。” 庄无脸色微变,刚想阻拦,却因为距离原因,又被李大彪的横刀拦了一下,根本来不及。 衙役的刀抵在了秦之颜的脖子上。 局势陡变,李大彪顿时心喜,“把路让开,不要耽误我们抓凶犯,来人啊,押解回去,大刑伺候。” “你敢!” 庄无是混江湖的,对朝廷这些手段嗤之以鼻,从不会当回事,可这会儿,秦之颜在对方手里,他多少有些忌惮,不敢真的出手。 秦之颜却淡淡开口。 “庄无,打残就行,别弄死。” 这话一出,李大彪都惊了。 他可是捕快啊! 而且这女人身在生死边缘,怎敢? 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腿上剧痛传来,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惊得其他衙役汗毛都竖了起来。 挟持着秦之颜的压抑手里的刀都快握不住了,正想耍个狠,秦之颜却缓缓转过了头,刀刃离的有些近,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很浅的痕迹,却也凝出了血珠。 “杀了我,诛九族!”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声音,骇得他手里的刀啪嗒掉在了地上。 本就心虚的人,哪里经得起这种。 而庄无也在这个时候快速解决了所有人。 等石川带着司长进来的时候,李大彪等人惨白着脸缩在角落,而秦之颜正悠闲的喝着粥,时不时娇娇地皱一下眉头,似乎很是嫌弃。 看见他进来,微微抬眸扫了过来,笑意很浅。 “司长大人来了,坐吧。” 司长定了定神,走到秦之颜面前,面沉如水。 “你这女子当真胆大,敢在我浦南伤我捕快,此事,我定然要禀明督军,要个说法。” 秦之颜冲着他缓缓抬起了脖子。 没有处理过的红痕,凝出的血珠在嫩白如雪的肌肤上糊了一片,乍一看上去异常骇人。 “本王妃替母和离,听闻秦家族老要将我娘的尸骨挖出抛至荒野,这才着急来了浦南迁坟。此事皇上知,太后知。可本王妃刚来第一天,就被公廨的人挟持,险些丧命,司长,此事的确该禀明督军,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定然闹到朝堂。到时,本王妃要好好看看,这浦南,究竟是谁的浦南。” 司长被骇的不轻。 他没想到秦之颜会受伤,而且看起来这么严重。 若当真死在浦南,这事,他可兜不住啊。 他转头看向李大彪等人。 “胡闹,谁准你们伤人的!” 李大彪等人苦不堪言。 他们才是最惨的好不好? 可这话,他们不敢反驳,甚至连凄惨的呻吟都压得很低。 “司长大人,戏就别演了,坐!” 秦之颜再次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这一次,司长没有拒绝,气势也不似先前那么强硬,可话,却依旧占着先机。 “他们伤了人,的确是他们鲁莽。但是,浦南一夜之间死了两个人,这在近十年内,从未发生过,所以……” “所以我们这些外乡人最可疑是吗?”秦之颜淡淡打断他的话,眸光冷冷看了过去。 司长扯了下嘴角。 “浦南不是枢纽地,来往的外乡人本就很少,据本官调查,那两人的死,都在你们来之后,而且其中一个还死在了你们所住的客栈后院,若说你们没有可疑之处,不可信吧。” 他眼神犀利地盯着秦之颜。 一个小丫头片子,即便是当了王妃,又能有多少城府。 他自认可以拿捏,只要能从她嘴里撬出来点东西,这差事,可就办成大半了。 “你说完了?” 秦之颜与之对视,明眸清澈,如涤荡了千年的河流。 看得司长心里莫名一惊,总有一种被人看穿了一切的错觉。 “敢问司长,可验过尸?死因为何?” 司长回神,刚想推辞,秦之颜又道,“事关本王妃的名声,还望司长不要以案子未破不方便透露为由推辞,亦或者用其他借口敷衍了事,单凭本王妃是外乡人,来浦南恰好死了人,还死在本王妃的客栈这一点,司长可无权拿人,而且……” 她轻轻勾了下唇。 “本王妃来浦南并未声张,却有歹人来客栈杀人在前,又有捕快不分青红皂白伤我在后,这浦南的治安,还真是够差的。” 事关政绩,司长却也只是慌了一下。 “此事,本官自会调查清楚,还请王妃将您身边的其他人全都叫来,就地升堂,本官自会还他们清白!” 第127章 张弛有度 一城司长,果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说到底,还是要见到人。 人交不出来,那这事,就过不去。 秦之颜看着底气十足的司长,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一城之父母官,想必司长也懂得丧葬之礼吧。我母亲已经不是秦家妇,即将迁坟前往江南祖籍之地,若不是你的捕快拦着,我现在已经去了秦家墓地。” “你说这些跟案子无关,还请王妃配合,尽快将人交出来。” 司长的气势又强了起来,甚至还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 庄无皱眉看了过来,气氛陡然僵持。 司长不同于那些铺快,他也笃定,秦之颜不敢轻易对他这个朝廷命官下手。 就在这时,翠儿和秋月终于回来了,跟她们一起来的,是秦家族老。 “司长大人,这是出了何事?” 司长冲族老微微拱了拱手,态度却并不像平时那般客气。 “秦老,本官正在督察命案,闲杂人等烦请离开。” 族老并没有在乎他的态度,点点头,冲着秦之颜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我已经让人去墓地候着了,动土之前还要焚香烧纸,免得惊扰了秦家列祖列宗。” 闻言,秦之颜站起身,司长却再次拍了桌子。 “秦老,我说了,本官在督察命案,你这是要干涉吗?” 秦家的根就在浦南,这些年又受秦政庇佑,张扬跋扈惯了,这一再被折了面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命案?司长大人是说她涉及了命案?” “这和秦老无关。”司长朝着秦之颜拱了拱手,“郡王妃,还请配合将人叫出来查明此案,事关浦南安宁,请您不要为难下官。” “人齐了,你问吧。”秦之颜指了指站在她身后的石川三人。 司长冷笑。 “还差两个。” “差谁?” “差了……” 司长差点脱口而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很多人都看到,你们一行七人,现在只剩五人,自然还差两个,而且是男子。” 秦之颜低低笑了一声。 “司长,你应该直接说名字,这样会更干脆直接一点。亦或者,你将画像拿出来,我们帮你一起找。” 族老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立刻附和,“司长大人,你说的那两人昨天未入夜便走了,迁坟是大事,这一路都要有人提前打点,他们二人便是去做这事了,还是我派人亲自送他们出的城。” “不可能!”司长厉声反驳,“昨天他们根本……” “司长见过我那两个小厮?” 秦之颜一句话将司长接下来要说的话堵得严严实实。 撕破脸皮这种事,秦之颜并没打算做。 而且,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多少胜算。 逼急了的兔子都会咬人。 虽然不一定会死,可一定会伤。 司长的脸色变了又变,秦之颜淡笑道,“族老见过那两个人,只是不知和司长所见是否一样,不知公廨有没有画师,可叫来画一画,若的确是那二人,司长且派人往江南方向追便是。若不是,那看来都是道听途说,还望司长好好验尸侦破命案,恢复浦南安宁祥和,若太后问起浦南的情况,我自当如实汇报。” 司长额头的都冒了汗,憋了半天,朝着秦之颜躬了躬身,“惊扰王妃,还望赎罪。” 随即看向角落里的李大彪等人,“你们几个,没死的就都滚起来,给我去外面好好的找人。” 他说完拂袖而去。 一直站在屋脊上看着这一切的墨寒炫,眸光牢牢的锁在秦之颜的身上。 他刚刚还真的害怕她一撕到底。 没想到她松弛有度,掌握得极好。 危机解除,他的目光转向了匆匆离开的司长身上,悄然跟了上去。 秦之颜并没有注意到他,等司长众人离开,她的小脸却没有放松,反而比之前还要冷。 无论是柳北廷,还是墨涵帧,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看来柳家和京城的水都不会再太平。 翠儿帮她处理伤口,虽说并不严重,却依旧心疼的红了眼眶。 秋月取了丝巾帮她包扎好。 一行人跟着族老往墓地走,路上,族老和秦之颜并肩而立。 “我今天可是帮了你大忙,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秦之颜走的并不快,左右时辰已经过了,下一个吉时还没到。 “棺木起出之后,一千两银子自会奉上。” 族老的脸色沉了沉。 “我说的可不是这件事,那两个死人如果真跟柳家无关,你会这么着急骗我过来,配合你演那么一出戏?” 他并没有认出墨寒炫。 秦之颜侧头看向他,“秦老若非自愿,怎么可能演得那么好?” “你少跟我扯这些,要不是你拿我孙子的命威胁,你觉得我会配合你吗?”族老气的吹胡子瞪眼。 秦之颜勾了勾唇。 “所以啊,秦老还想要什么?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你孙子的命更重要的东西?” 族老噎住。 秦之颜收回目光,神色淡淡。 “死的那两个人,跟秦家小公子的症状一模一样,奉劝秦老管好秦家人,毕竟浦南许久没发生过命案,这一下死了两个,官家总要交差的。” “你……你什么意思?” 族老听得有些慌,秦政出事,秦家地位大不如前,若司长真要交差,莫不是要拿秦家人背锅? 秦之颜却没再说话。 在浦南,她撒泼打诨也得有个度,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浦南当地的人去堵浦南的司长。 至于后面的事情,不是今日可以解决的。 起灵的程序异常顺利。 看着那口厚重的棺材,秦之颜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被困在宅院中,带着不甘和绝望死去的女子。 她在心里默默喊了声“娘”。 隔着两世,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情绪挤压在胸,酸胀的厉害。 翠儿知道她难过,站在旁边轻轻扶着她。 “小姐,送灵的队伍就在外面,三爷已经付过钱了,一切都准备妥当,夫人一定也很想回去的,您该替她开心。” 秦之颜点点头,接过管白事之人递过来的朱砂笔,在棺木的前端点了一下。 漫天的纸钱散落在地,却没有任何哀乐之声,也不能挂白幡。 只能用黑色的雨布,将棺木盖在马车上,一路远行,这是规矩, 秦之颜等人随着马车出城。 原以为在城门口会被盘问为难,却没有看到公廨的人,城门口的士兵也只是正常问询后就让开了路。 她狐疑地挑了下眉角,走出很远才回头看了看,城门口依旧平静如常。 “小姐,你在看什么?” 翠儿好奇问了句。 秦之颜摇摇头,“石川,你去前面带路,绕行昨夜休息的树林。” 第128章 释怀 见到柳北廷的时候,他像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孩子,拽着秦之颜滔滔不绝地控诉着墨寒炫的种种罪行。 让他在树杈子上睡觉,拎他脖领子,点他哑穴等等。 秦之颜扶额。 “舅舅,他人呢?” 柳北廷撇撇嘴,“我哪知道,他昨晚把我扔树杈子上人就走了,也不怕我掉下来,要不是你们来,我能在树杈子上挂一天,饿死我了,有吃的吗?” 秋月忙从包袱里拿了些肉干出来。 翠儿又递了几块点心过去。 “把你放在树杈上是担心晚上有蛇虫鼠疫,柳三爷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 秦之颜立刻回头,墨寒炫从送灵的队伍后面走了出来。 秦之颜甚是诧异,“你一直都在城里?” 墨寒炫点点头,眸光落在她围着丝巾的脖子上,多了几分疼惜。 “你以为我真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这话听得人心软,可秦之颜却微微眯了眯眼。 “王爷不是为我留的吧?” 瞧着她小狐狸的模样,墨寒炫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 “娘子以后不要太聪明。” 秦之颜已经有些习惯,也没有避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你去查那个司长了?” “嗯,他一个人偷偷去了督军府。” “果然是一伙的。”秦之颜瘪了瘪小嘴,“这事王爷回京后应好好查查,如今九龙齐聚,不是你不想就能避开的,早做防范,总比措手不及的好。” 墨寒炫又忍不住捏了下,“娘子说的极是。” 柳北廷吃饱喝足又有了力气,走过来一把将秦之颜拉开,“这么说,浦南的局不是给我设的?” 秦之颜却并不这么乐观。 “设计王爷,亦或者设计我,并不需要非的是这种死法。” 柳北廷怔住,又想起墨寒炫昨夜说的那些话,脸色沉了沉,随后快步走向庄无,侧近低语了几句。 等他们说完,秦之颜才上前。 “舅舅,送灵的事情就拜托您了,至于天汁花……” “我随你去京城。”柳北廷打断她的话。 秦之颜皱了下眉。 柳北廷又道,“我已吩咐庄无护送灵车回去,一路安全无忧,我跟着你,有郡王爷保护,自然也无忧,若能顺利找到天汁花,我便早早回吕州,若不能,那我就等着庄无来京之后再回。” 墨寒炫却并不赞同。 “柳三爷最好还是回一趟吕州,你请的那位费神医的徒弟,很有问题。” 柳北廷愣了一下却抬手摆了摆, “这不太可能,如果没有他,矿山上的人都要死了,他有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 墨寒炫和秦之颜同时开口,说出了同一句话。 “若他的目的并不在矿山呢?”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眼眸之中闪动着流光溢彩。 有时候一件事,并不一定只有一股力量,而不同的力量为一件事,也不一定有着同样的目的。 只不过相辅相成罢了。 墨寒炫转头看向柳北廷,“把你寻找天汁花的消息都收回来,就算京城鬼市真的有,你也不能派人去找。” “为何?那些工人我是一定要救的。”柳北廷急声道,“无论那人是不是费神医的徒弟,又有何目的,可他的的确确救了人,要不然……” 秦之颜刚要将费无名的住址告诉柳北廷,墨寒炫却先她一步开口。 “我有一个善于用毒的高手,已经传信让他前往吕州协助你。” “中毒?这……”柳北廷听得脑袋都有些大。 墨寒炫又道,“柳三爷,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并不是没查到,便不存在。就比如天汁花,除了来自雪国的传闻,谁还真正见到过吗?” 秦之颜沉思片刻,将费无名的住址一事暂时隐下,她凑近柳北廷低声道,“京中出现了祥瑞碑文,碑文显示九龙齐聚,王爷便是其中一龙,而皇上祭天的时候,有人用天汁花做了局。” 她没再多言。 柳北廷却已经串联的差不多了。 他经商这么多年,岂会没有算计别人或者被人算计的时候。 商道虽和政道不同,可也有相通之处。 “我明白了,柳家不会连累颜颜,但若颜颜要用柳家,我与你外公定会全力支持。” 前世今生,亲情永远如此。 秦之颜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无论之颜身在何处,所处何种局面,之颜定会竭尽全力护住柳家!” 在她行礼之后,站在她身边的墨寒炫,做了同样的动作。 柳北廷看着二人,眼眶突然有些发酸发胀。 他不喜欢墨寒炫,只是因为他身在皇权之中。 他不喜欢秦政,却是因为,他带走了他的小妹,却让他的小妹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这两种不喜欢,在此刻,忽然间有些释怀。 男女之情,骤然碰撞,有的能天长地久,有的只是短暂的轰轰烈烈。 你所选非人,那是你的命数。 似乎旁人,无法左右半分。 他一手扶起一个,又将两人的手臂交叠在一起。 “墨寒炫,你若有野心,柳家可助你,但你若对颜颜不好……” 秦之颜笑着打断,“他若对我不好,我便与他和离,回柳家让外公和舅舅们养着,快活一生。” 柳北廷大笑。 “你比你娘有主见,舅舅喜欢。若他待你不好,你只管和离,江南有的是好儿郎供你挑选。” 墨寒炫一张俊脸都快黑成了锅底,大手一捞将秦之颜拽进怀里。 “此事就不劳柳三爷费心了,启程吧。” 柳北廷见他吃味,心里反倒更加愉悦,可笑意却无法驱散心底的痛。 再抵触,却还是抬起头缓缓看向了那口厚重的棺木。 遥记当年,爹爹不许她嫁,她身着红衣千里追爱,柳家终究是拗不过,举家前来为她撑腰作陪,可却…… 那日的屈辱,让老爷子在回去的路上就吐了血。 时隔多年,再走这条路,带回的,却只剩这幅棺木。 小妹,你可曾悔?可曾在后悔的时候想过柳家? 可曾……找过我们? “舅舅,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回柳家,她现在很开心。” 柳北廷抬手抹了下眼睛。 “你少安慰我,大白天,你还能见鬼啊。行了,庄无,我们启程。” 秦之颜看着那棺木缓缓远去,再次躬身送别。 墨寒炫站在她身侧,依旧如她一般行了礼。 第129章 古神医 回京的路上,两个人坐的马车。 秦之颜一直在想事情,小脸沉沉的,没有笑意,眉心偶尔皱起,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墨寒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地握住了她的手。 “要不要骑马?” 秦之颜怔了怔,回神之后摇了摇头。 “还是坐马车舒服,等回京后我找机会练练骑术,再陪王爷策马。” “我教你。”墨寒炫没有将手松开,而是往她身边坐了坐声音低沉醇厚,又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在想柳家的事?” 秦之颜也没否认,“对。” “想吕州的矿山?还是柳家的将来?”墨寒炫摆弄着她的小手,柔软细滑,却又不过分纤瘦,手指与手掌衔接处还有个可爱的小窝窝。 秦之颜注意力没在这上面,闻言眉心再次凝起。 “我在想,秦政是不是该出狱了。” 墨寒炫的动作停住。 “你觉得浦南的事,有他的功劳?” “吕州的事,发生在半年前,此事暂且不论,可王爷陪我来浦南,京中那几位不可能不知道,浦南的督军,王爷不必惊动,切看他背后之人是谁。” 她话没说完,眼前忽然多了一只大手,将她的眼睛轻轻盖住。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秦之颜,你想这么多不累吗?还有,将我们赶走自己留在浦南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的时候,不怕吗?” 其实……怕的。 因为死过,所以更惜命。 因为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所以还不想死。 至于累不累,她觉得还好。 “赢面很大。” 她将眼前的大手拉下,笑盈盈地看着他。 而且,她是重活一世的人,若死在这种事上面,那也只能怪她自己,怨不得旁人。 墨寒炫看着女人明亮的眸子,心中疯狂悸动。 许是他目光太过灼热,秦之颜低咳一声,赶紧往边上挪了挪。 “臣妾身子不适。” 墨寒炫闷笑出声,“总会有舒适的时候,这个理由,不长久。” 话里的玩味让人面红耳赤。 秦之颜立刻转移话题。 “七皇子的事,你定好了?” 墨寒炫没再逗她,坐直身体沉声回道,“我已许他入军营。” 这个决定让秦之颜有些意外, “王爷可知这一举动的含义?” “九龙齐聚,本王早就身在局中,自然明了。” 男人并不年长她多少,却经历过最残酷的战场风霜,无论做事亦或做人,自有他的风骨,与旁人截然不同。 盯着他看了片刻,秦之颜莞尔一笑。 “如此也好。” “说好的陪我,可还算数?”墨寒炫侧头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有深浓的情意。 秦之颜刚要回答,马车却忽然停住。 外面响起陈珂的声音,有些急,“王爷,营中有重要军务。” 墨寒炫掀开车帘。 “你何时回来的?” 陈珂下马抱拳,“昨日,东陵之事已妥。” 秦之颜知道能让陈珂快马加鞭来找,定然是出了大事。 “王爷去吧,这一路走官道直接入京,有他们陪我,不会出事。” 墨寒炫本想将陈珂留下,却被秦之颜拒绝。 他知她脾气,没再坚持,交代石川几句后带着陈珂上马离开。 墨寒炫的离开并没有让秦之颜觉得失落,反而更加自在起来。 人慵懒地歪在马车中,想通了一些事情后,便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马车停在王府门口,才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整理了一下有点歪斜的发髻,还没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陈蕊的声音。 “王妃回来了。” 秦之颜的表情愣了愣。 陈蕊的孩子不是即将保不住了吗?怎么听起来精神这么好。 她掀开布帘,秋月准备了脚蹬,翠儿伸着胳膊将她扶了下来,站在门口的陈蕊扶着丫鬟的手,面色虽然仍有些苍白,精神却极好。 “嫂嫂……在等我?” 陈蕊笑道,“古神医嘱咐我要多下床走动走动,这样对胎儿好,这不正在院子里溜达,就看到马车过来了,能坐这辆马车的自然是王妃。” 秦之颜以为她找了能安胎的名医,便也没有多问,微微颔首道,“我一路奔走,身上尘土多,就不惊扰嫂嫂了。” 说着便扶着翠儿的手往听雨阁走。 陈蕊看着她的背影勾唇一笑,这么多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到了听雨阁,秦之颜又发现不对劲。 听雨阁中,除了墨寒炫的书房,便只有她的正堂是住着人的。 按照王府规格,除了正妃住的房间,还安排了侧妃、暖床丫鬟等等的住所,离正堂的位置不算太远。 原本关着的院子,却有人在进进出出,除了听雨阁的小厮,还多了个扎着双髻的丫鬟在指挥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听不真切。 石川低声道,“王妃先歇息,奴才去问问。” 等他走后,秋月忽然来了句。 “不会是王爷找的姨娘吧。” 她刚说完就被翠儿拧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王爷一直陪着我们家小姐,哪里有时间找什么姨娘。” 秋月自知说错了话,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秦之颜心绪有些乱,抬了抬手,“起来吧。” 说罢径直回了房间,刚坐下,石川就回来了。 “回禀王妃,厢房住了一位姑娘,名叫古月儿,是……” 秦之颜手里的茶盏瞬间掉落,碎了一地。 “小姐!” 翠儿许久没见过她这么失态,立刻检查她有没有烫伤,秋月忙着收拾地上的碎片。 秦之颜回神,转头看向石川。 “古月儿?” “对,听小厮说,是陈珂陈将军亲自送来的,说是王爷的意思。” 石川也不敢多说,只能如实汇报。 这一路去浦南,他清楚地看到王爷对王妃的喜爱和珍视,可王爷从来不会让一个女子住进王府,还住进了给侧妃准备的厢房。 “王妃若没有别的事情,奴才去梧桐街看看。” 秦之颜已经回过神来,抬手摆了摆,“去吧。” 石川不方便劝慰,抬头看了眼翠儿,见翠儿跟他摇了摇头,这才离开。 翠儿小声道,“小姐,奴婢去准备些热水你洗洗解解乏,再让秋月给您炖盅补血养气的汤暖暖身子如何?” 秦之颜知道她们是担心自己,随即点了点头。 “去吧。” 翠儿带着秋月离开之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你去烧水炖汤,我去看看那个姓古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没有珠儿冲动,但和珠儿一样,最受不得秦之颜吃苦。 第130章 并非只有一条路 秦之颜反应之后,整个人是有些呆的。 成婚以后,她一直在等古月儿出现。 可这段时间,墨寒炫对她如何,她也不是石头,能察觉得出来。 虽有抵触,却也不可否认地心中存了悸动。 如今九龙齐聚的局面已经打开,接下里的事情怕是难有轻松。 原以为可以携手并进,古月儿却来了,猝不及防,却又好似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翠儿还没打听回来,古月儿的人便已经回来听雨阁,来到了秦之颜的房门外,一身淡青色裙褂,清雅秀丽,盈盈一拜,不卑不亢。 “古月儿见过王妃。” 前世,秦之颜知道古月儿这个人,却鲜少接触。 外界传闻她是墨寒炫的挚爱,更是因她冷落了秦玉婉。可皇室宴席,官宦女眷的聚会,都极少见到她出现。 以至于秦之颜对她的认知,也只停留在“墨寒炫的挚爱”上面。 顿了一下,秦之颜敛下情绪,淡淡回了句。 “起来回话。” “谢王妃!” 古月儿抬起头,皮肤很白,眉心红色钿花衬着本不怎么出色的五官透出妩媚之感,又与周身清雅的气质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冲突。 的确很吸引人。 “你便是嫂嫂说的古神医?” 古月儿浅笑,也并未踏进房间,依旧站在门外,亭亭如荷。 “月儿得王爷厚爱,准我入府暂住,自当回报。月儿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这身医术,见府中有病患,理应尽力。” 秦之颜盯着她那张小脸,心里很不爽。 “锦和苑的大姑奶奶,你也去看了?” 古月儿似没有看到秦之颜的神情一般,回得依旧从容。 “看过了,大姑奶奶是心急心惊所致,行了针,我亲自煎了药送过去,今日精神已经烁烁。” 除了“墨寒炫的挚爱”,秦之颜对这个女子有了初步的认知。 这并非一个心思单纯之人。 来了郡王府,又是外人,主母不在,自当打听一下府中情形,以便将来共处。 可这才两日,她没有安分守己地在听雨阁,却成了锦和苑两个人的座上宾。 当真是有趣。 怪不得前世秦玉婉被修理得那般惨,半点能喘息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当赏!” 古月儿又福了福身,“王妃客气,月儿受王爷恩泽庇佑,不敢索要赏赐。若王妃无事,还请准许月儿告退,大姑奶奶的药,还没有煎好。” 秦之颜理了理袖袍。 “去吧,好生伺候。” “是!” 古月儿再次福身,退后两步转头离开。 侧院内,翠儿气的小脸通红,站在她对面的小丫鬟插着腰,脸上没有半点怯懦退让。 整理东西的小厮不敢插嘴,皆离的远远的。 这时小丫鬟忽然冲着翠儿身后行了一礼。 “姑娘回来了。” 翠儿回头,看到古月儿的瞬间怔了怔,脸色越发不好。 古月儿态度却很是温和,淡笑着点了点头,“你是王妃身边的丫鬟吧?我刚刚去跟王妃见了礼,不知你来我的住所有什么事?” 翠儿总不好说是来试探的,抿着嘴没说话。 那小丫鬟的语气却极为锋利。 “姑娘,她还能来干什么,还不是替她家主子来看看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红珠,慎言。”古月儿眸色凌厉地扫了她一眼,看向翠儿的时候又恢复了亲切,“我这院子里多是药材,分类极为精细,王爷许我住在这里,曾承诺不会让人惊扰。” 将墨寒炫都搬了出来,翠儿哪里能反驳,匆匆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红珠在她身后冷哼一声,“莫要再来自找无趣。” 翠儿气的整个人都要炸了,又不敢被秦之颜发现,只能去后院找秋月唠叨。 秋月对三妻四妾的事情看的极淡,她以前伺候过的女子没有一个独宠的,实在是难以感同身受,甚至还劝了两句,秋月这火怎么也消不下去,以至于伺候秦之颜沐浴的时候都带着气。 “碰了一鼻子灰?” 秦之颜擦着身子,侧头瞥了她一眼。 因为月信还未结束,不敢泡水,只简单冲洗了一下。 翠儿正在帮她擦拭头发,闻言实在憋不住了,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小姐,我觉得那个女人来者不善,你可要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 秦之颜将汗巾放下,去拿屏风上挂着的干净内衫。 翠儿见她毫不在意,越发着急。 “小姐,虽然王爷现在对您很是宠爱,但是您现在还是处子之身,还没有跟王爷洞房,若是那女人在你之前承恩……” 秦之颜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便继续系着带子。 “若如此,我自当祝福王爷与她。” “小姐!” 翠儿是真的看不懂了,委屈巴巴的站在秦之颜面前,又心疼,又无奈。 秦之颜知道她是替她心焦,被水汽蒸腾着的眸子亮晶晶的。 “你和珠儿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是我娘卖给我做家生奴的,我且问你,你觉得我娘如何?” 翠儿不知何意,认真想了一下才道,“夫人极好,温柔聪慧,持家有道,对我们这些奴婢也极好。” “是啊,极好。”秦之颜轻叹了一声。 翠儿却越发着急。 “小姐,夫人就是前车之鉴啊,若夫人能厉害一些,将老爷抓得更紧更牢固,便不会……” “你觉得抓得更紧更牢固便不会吗?”秦之颜淡淡打断她的话,“那你觉得柳娥厉害吗?” 翠儿噎住。 是啊,柳娥不厉害吗? 在她们入府之前,可是名副其实的内宅之主,而她的夫君胡庆和更是赘婿,可如今不也让那苏欢欢入了府? 还带这个孩子。 思及此,翠儿气的跺了跺脚。 “男人当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秦之颜被她逗笑。 “你这话可敢当着王爷的面说?” 翠儿彻底没了脾气。 “小姐,你莫要打趣我。奴婢只是觉得,你和王爷当真是天作之合,如今却多了一个……实在可恶。” 秦之颜却已经平静下来,抬手揉了揉翠儿的脑袋。 “行了,女子在这世间并非只有男女之事,只能安于内宅,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不会走我娘的老路。以后莫要去打扰旁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可,明白吗?” 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禀王妃,李太医求见。” 第131章 过犹不及 李肃? 秦之颜算了算时间,是该给珠儿复诊了。 “请他去前厅喝茶。” “是。” 小厮离开后,秦之颜让翠儿帮她梳妆。 秋月端了汤盅进来。 “小姐,奴婢做了红豆枣糕,已经在锅里蒸着了,很快就能吃,你先喝点汤。” 她将汤盅放下就准备离开,秦之颜瞧见她挽起的袖子都没有放下,想起那朵花,忙将她叫住。 “翠儿,用这个给她遮一遮。” 她拿了一盒自己用的粉。 秋月忙摇头。 “小姐,奴婢皮肤糙,哪里用得着这个,我……我会注意,不会露出来的。” 浦南一行,她知道这东西危险。 秦之颜却道,“平日在厨房做事,总有顾不得的时候,如今府中不只有我们。” 翠儿将粉盒放在秋月手中,“小姐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哪有那么多推辞。可会用?” 秋月点头,握着粉盒的手紧了紧。 “会,以前在人伢子那里学过,有些夫人不喜欢丫鬟有这个。” 她的声音有些落寞。 秦之颜眸光温和的看过去,“我没有不喜欢,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应当珍惜喜爱。只是此花来历成谜,若在京中引起风波,我怕是护不住你。” 秋月哪里不知其中轻重,吸了吸鼻子噗通跪在地上。 “奴婢给小姐添麻烦了。” 秦之颜笑着抬了下手,“说什么胡话,去忙吧,莫要糊了锅。” 秋月这才破涕为笑,抹了下脸起身离开。 翠儿摇了摇头。 “小姐,秋月挺好,就是以前的经历有些……” 秦之颜收回眸光,“你让石川陪你去查查卖秋月的那个人伢子,北国售卖奴隶都有正规文书,花些钱把东西买过来。” 翠儿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秦之颜到前厅的时候,李肃已经喝了一壶茶。 几日不见,人倒是比初见时精神了不少。 “臣李肃见过王妃。” 他躬身行礼,秦之颜淡笑道,“有劳了,李太医家中一切可好?” “很好,谢王妃关心。” 提及家里人,李肃的眉宇多了些温柔。 东陵的事涉及到陆玲珑,这事让秦之颜很是意外。 不过前世有关东陵兵变,具体详情她也知道的不全面,便也没让人去查。 陆玲珑此刻被幽禁在雷音寺,自然无暇去管其他事。 不过,靠着这个并非长久之计。 “李太医身在皇城,免不了陷入纷争,想要保护家人,力所不及。我母家在江南,虽无权势,却远离京城,有树可依,偏安一处得一世安稳,应当不难。” 李肃怔了怔,再次冲着秦之颜拱了拱手。 “王妃所思,范公子已经替下官做了。” 这话让秦之颜很是意外。 前世除了她,范易恒从不会让范家涉足京城纷争,这一次为何…… 她心头忽地滑过一丝刺痛。 难道陆玲珑和东陵的事,是他做的? 她迅速敛下情绪,只是嘴角的笑意有些涩。 “既如此,还望李太医对范公子的病多用些心。” “臣,自当竭尽全力。”李肃并无半点推脱含糊之意,让秦之颜放心不少。 吕州出事,涉及到了费无名。 现在如果请人入京,也不是好的时机,弄不好会惹来大麻烦。 “走吧,我带你过去。” 秦之颜做了个请的动作,率先出了前厅。 两个人往下人所住的院子走,经过侧院的时候,李肃往里面看了一眼。 “王妃,这院子里可是住着府医?” 侧院内飘来淡淡的药香,秦之颜闻不出是什么,心思微动,侧头看向李肃。 “李太医觉得此人医术如何?” 门内看人,差之分毫都能分辨。 李肃顿了一会才道,“未曾见面,臣不好下定论,单从此药的方子来讲,此人,天赋极高。” 这话若是旁人说,或许会多了些恭维的成分。 秦之颜虽与李肃交往不深,却也知道,他绝非趋炎附势之人。 看来这个古月儿当真是有些本事。 “不过……”李肃却又皱了皱眉,“这府医是不是年岁尚小?” 秦之颜眉角微挑,“李太医如何得知?” 见确实如此,李肃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方子虽好,却过犹不及。” “何意?”秦之颜越发好奇。 李肃不知如何解释,想了想问道,“王妃应知拔苗助长为何意吧?” 无需点破,秦之颜已经知晓。 这古月儿的医术,看来并不是经久累积。 李肃见她神色沉静,便又多嘴说了一句。 “下官不才,可将这方子调整一二,若王妃需要……” “不必!” 秦之颜抬手制止,“多谢李太医指点,请。” 她说完继续带路,李肃怔了怔没再多言。 哪一个权贵府邸的内宅,没些腥风血雨,他不会自找麻烦。 珠儿的精神已经恢复大半。 看到秦之颜进来,心急如焚地喊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可知……” 她话没说完就又看到了李太医,吓得立刻去扯被子。 “小姐,他是……” “这是救你性命的李肃李太医。” 秦之颜做了介绍。 珠儿挣扎着想要起身致谢,却被李肃制止。 他理了理衣袖,朝着珠儿拱了拱手。 “姑娘莫怪,医者仁心,在我们眼里,并无男女之分,还望姑娘不要介怀当日之事。” 脱衣救人,珠儿醒来便已知道。 若是换个男子,这般行为,女子定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可眼前男子是太医,而且年岁差不多可以做她父亲,珠儿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慌乱的摆了摆小手。 春花揪着衣角杵在一边当柱子。 秦之颜无语。 “春花,帮她把衣服解了。” “是……是王妃。” 春花手忙脚乱的去弄,李肃道,“还是我来吧。” 他将药箱放下,一边伸手去解绑着板的带子,一边观察伤势和骨头的愈合,检查完又诊了脉,面露欣喜之色。 “恢复的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 珠儿急道,“那我可否下床了?” “姑娘不要着急,外伤虽已愈合,和骨头却并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可翻身,可坐起,也可在屋内稍走,但是不可远行,不可用力。” 李肃交代完开始配药膏。 秦之颜问道,“可还要继续夹着板子?” “不用了,骨头初步愈合,接下来就是养。” 李肃的话让秦之颜的心终于放下。 换了药,又留了方子,李肃便告辞离开。 秦之颜让春花去送,又拿了银子。 李肃并没有推拒,按照所用药材收了五两,其余退了回去。 等他们离开,秦之颜坐在床边看着珠儿满身的伤痕,鼻子有些酸。 “抱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第132章 追思过往 珠儿看了眼门口,见无人守着,这才拉着秦之颜的手道,“小姐,奴婢死了都没什么打紧,你的事情才最为重要啊。侧院里那个女人……” “你见过?”秦之颜皱了下眉。 “她来奴婢房里了。” 珠儿一想到这个就来气。 “小姐,我是你的人,但凡她问一句小厮,都能知道,却摆出主母的姿态过来慰问,还要给我诊脉施针,脸皮当真是厚。” 没想到连珠儿这里都…… “你说了什么?” 秦之颜能想象那画面。 果然,珠儿更加气愤。 “我给她骂出去了。她那个丫鬟还想动手,被陈七的刀架在了脖子上,差点没吓哭。” “陈七?” 秦之颜倒是颇为意外,“他倒是有心。” 珠儿翻了个可爱的小白眼,“他要是有心,就不会让那女人趁着你不在府中住进来,还有王爷,都有了小姐,竟然又找别的女人!” 她越说越气,像个炸毛的猫,爪子撕扯着枕头。 秦之颜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敲。 “你明知那是王爷请进府的,竟然还敢骂?不怕被赶出去?” “奴婢是小姐的人,只有小姐能赶奴婢走。”珠儿扬起下巴,带着些傲气。 秦之颜失笑。 这时春花送人回来,见秦之颜还在,杵在门口没敢进。 秦之颜瞧见她这副样子,实在不知该怎么跟她交流。 “你照顾珠儿有功,这个月的月俸翻倍。” 春花立刻跪在地上道了谢,仍旧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连惊喜都是敛着的。 …… 锦和苑内,柳娥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病了几日,身体有些发虚,仍靠在床上。 “秦之颜回来了?” “回来了。”婆子躬身回答,“而且,古月儿亲自过去见了礼。” 柳娥的脸上浮起不屑的冷笑。 “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女子,就算深得王爷喜爱,怕也做不成侧妃,不过能让秦之颜吃瘪,也不是毫无用处。” 婆子道,“她来给您治病,是不是在投诚?我们要不要……” 柳娥抬了下手。 “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去把苏欢欢叫过来,吃了王府这么多饭,也该做点事了。” …… 墨寒炫不知在忙什么,当晚并没有回来,只是让人传了句话,说不用等他。 用晚膳的时候,古月儿竟然来了前厅,身后的红珠提着食盒。 “王妃,月儿初来乍到,有不懂礼数的地方还请王妃海涵。我亲手做了几道小菜,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与王妃同座。” 翠儿已经回来,正帮着秋月布菜,闻言直接怼了回去。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跟我家王妃同桌?” 她本不是冲动的人,实在是今日气的有些上头。 说完就有些后悔,看了秦之颜一眼立刻低下了头。 红珠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就被古月儿伸手拦住。 “翠儿姑娘说的对,我没名没分,顶多算是王爷的朋友,不敢造次,那就不打扰王妃用膳了。” 她说着微微躬了躬身,转身就准备走。 秦之颜却淡淡开口。 “姑娘客气了,既然是王爷的朋友,那就一起吧。” 古月儿面色一喜,立刻招呼红珠去布菜,秦之颜却再次开口。 “桌子摆不下了,菜就不用了,等王爷回来,若有需要,再劳烦姑娘吧。” 既然古月儿懂得医术,有些事便不能不防。 古月儿脸上并没有露出难堪之色,反而笑的更加温和。 “是我考虑不周,忘记提前跟王妃禀告。” 她说着便坐在了秦之颜的对面,“王爷早就吃过我做的饭菜,说甚好,我这才会自作主张想让王妃也尝尝。” 翠儿气的翻了个大白眼,恨不得伸手呼过去。 太不要脸了。 秦之颜神色淡淡,“月儿姑娘贤惠,入得厨房,还懂得医术,王爷能和月儿姑娘成为朋友,那是王爷之福。” 她说完拿起筷子,夹了块小排悠闲的吃着。 古月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嘴角的笑有些不自然。 片刻后拿起勺子轻轻舀了口汤送到嘴边,只是沾了沾嘴皮便放了下来。 “王府的大厨,手艺当真不错,只是养在园子里的花草,没有经历风霜,总感觉少了些味道,正如药草,越是珍贵的,必然在这人世间经历不凡。” 秦之颜头都没抬,夸得异常敷衍。 “月儿姑娘果然见识非凡。” 这句话让古月儿蓬勃的情绪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过了好一会儿,秦之颜都吃了半碗饭了,她才再次开口。 “我与王爷相识于边陲之地,是我,救了王爷的命,并与他渡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时光,却又意外分离,幸得在东陵相见,实为我此生之幸。” 秦之颜喝下最后一口汤,接过翠儿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又开始细致的擦着小手,眸光抬起淡淡的落在了古月儿身上。 “饭菜不合胃口?” 古月儿实在摸不准秦之颜的心思。 她已经说了这么多,这放在任何女人身上,都不可能受得了。 这女人怎么会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带了几分有苦楚。 “不是,王妃准备的饭菜很好,只是我想起了过往,王爷伤重,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捕了一只鸡,熬了汤给他喝,那时候我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明天。” “往事仿佛还在昨日,没想到再见,王爷已经娶得美娇娘。” 秦之颜轻轻笑了一下。 “月儿姑娘此话,似在说王爷始乱终弃?” “月儿不敢。” 古月儿心中一荡,果然,这女人终于有反应了。 秦之颜将帕子放在桌上。 “既然不合月儿姑娘胃口,那就撤了吧。吩咐下去,以后月儿姑娘的膳食要清淡,不可奢侈,忆苦方能思甜,莫要断了月儿姑娘的念想。” 翠儿憋着笑躬身行礼。 “谨遵王妃吩咐。” 秦之颜嗯了一声,起身离开。 古月儿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 没了秦之颜在场,翠儿是半点面子都不想给。 “你跟王爷的那些故事都是过去发生了,现在的王爷,满心满眼都是我们家小姐,别自己找不痛快,麻溜的走吧,还等着别人撵吗?” 红珠又急又气,“你敢对姑娘不敬?” “不敬又如何?你还想在听雨阁撒泼不成?”翠儿冷喝一声,气场无比强势。 第133章 并非倾慕 古月儿抬手制止了红珠的争吵,微微扬起下巴,冷傲开口,“王爷答应过我,回来喝我煮的茶,莫要被这琐事耽搁了。” 她说完起身走了。 红珠得意的冲着翠儿吐了吐舌头,气得翠儿想骂人,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一边收拾碗碟一边低声嘟囔。 “什么狗东西,张口闭口就是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王妃。” 秋月颇有同感。 “我以前见过很多姨娘,有受宠的也有不受宠的,可不管是哪一种,看到家里的主母后,眼睛里都会有惧怕之意。可这个月儿姑娘却没有,我觉得她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听她这么说,翠儿更心急。 “不行,不能让小姐被她压过去,得想办法帮帮小姐。” 秋月好奇。 “要怎么帮?” 翠儿刚想说话,忽又咽了回去。 “这事你别管,你只需记住,你不是王府的丫鬟,你是小姐的丫鬟,万不可存了让别的女人跟小姐共侍一夫的念头,明白吗?” 秋月忙点头应下。 内室中,秦之颜正歪在软塌上翻看翠儿买回来的文书。 奴隶交易,并不是只在京城。 秦之颜将最早的一份文书拿出来,看到上面的地点后有些意外。 东陵? 秋月第一次被卖,竟然发生在东陵。 若她的描述没有出错,她的出生地应该也是东陵。 天汁花如果只存在于雪国,那秋月的娘便应是雪国人。 可东陵并不是边陲之地,距离边境也极远,一个女子,怎么会流落到那里? 她又看了看其他文书,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都是些地方的商户之家,而她流落到京城,是在半年前。 她正看得入神,秋月拿着一个请帖走了进来。 “小姐,门房说是陈府送来的。” 秦之颜愣了愣,陈府? 她接过请帖看了眼,是陈清,邀她明日品茶。 她与陈清的交集不多,上一次去贺寿,对陈家内宅的人倒是印象不错。 “送信的人走了吗?” “已经走了。”秋月躬身回答。 秦之颜嗯了一声,将请帖放在一边,眸光再次落在秋月那张脸上。 “一直没问你,你出生在何地可还记得?” 秋月忙道,“自然记得,奴婢出生在东陵居家口村。” “既然记得,可曾想过回去?”秦之颜问的漫不经心。 秋月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奴婢是奴籍。” 秦之颜没说话,秋月抿了抿嘴唇又低下了头。 “其实奴婢回去过的,刚被卖的第二年,主人家里出了事,下人们都跑了,当时离东陵不远,奴婢偷偷跑回了家,我爹娶了新妇,生了弟弟,正着急用钱,便将我又高价卖了,那时候我才明白,他是铁了心不要我了,之后便也死了心。” 文书之中,并没有第二次在东陵售卖的痕迹。 秦之颜好奇,“你爹并没有将你卖给人伢子?” 秋月点点头。 “人伢子给的钱没有春香楼多。” “春香楼?” “是……妓院。”秋月抿了抿嘴唇又忙着解释了一句,“奴婢没有失身,不……不脏的。” 秦之颜了然。 “你跟着的那姑娘被人赎了身,连带着将你也带走了?” 秋月想起对方,面色又暗了几分。 “她是个好人,可惜被赎之后没多久,就被主母害的丢了孩子,便也失了宠,最后要靠着卖我的钱过活。”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秦之颜,低声劝道,“小姐,翠儿姐姐一直很着急,可奴婢觉得,府里住进来女人并没有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当主母的是管不了的,但是,有些事上,您切莫手软,您可以容她们,但绝不可让她们有机会爬到您的头上。” 秦之颜扫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墨寒炫一夜未归,也再没消息传来。 秦之颜睡得并不踏实,一会儿梦见古月儿,一会儿又梦见前世的顾彦昭,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都是晕沉沉的。 简单吃了早饭,便带着秋月去了茶楼。 到的时候,陈清已经在包间里等着,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秦姐姐。” 有了上一次寿宴的经历,陈清对她很是亲切,行了礼便亲切地拉着她坐下,又让丫鬟全去外面候着,亲自煮了茶递给秦之颜。 秦之颜抿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你还会这手艺?” “我父亲爱喝,母亲学的时候,我便也跟着学了。” 陈清将茶盏放下,说起正事。 “秦姐姐可有时间再帮我谱个曲子?” 秦之颜疑惑地看着她,“我并非专业琴师,你这般着急要……” “我知道很为难。”陈清面露忧色,“秦姐姐是郡王妃,对京中局势应比我看的更透彻,身为朝臣家眷,有些时候,身不由己,可我爹实在不想卷入其中,奈何我家门庭太低,许多事无法左右。前些日子,有人来府中提前,说的极好,可背后……” 她深深叹了口气,“父亲拒绝其一,却也难拒绝其二,所以,我想用自己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陈长河是御史台掌事,官虽然不大,却是言官,在如今九龙齐聚的局面中能起到不少作用。 这个时候给陈清提亲的,绝不是单纯提亲。 她父亲若连番拒绝,无疑会得罪那些人背后站着的权贵,一来二去,会不会直接下一道赐婚的圣旨谁也说不好。 “你打算把自己嫁了?”秦之颜看着她,能感觉到这种无力,“可是现阶段,怕是不好找到人家。” 陈清的小脸红了红,却没有扭捏。 “皇后打算给庆王选妃,我想去试试。” 秦之颜握着茶盏的手猛地僵住。 “四皇子?” 陈清点头,“对,皇后的意思是四皇子没有母妃,却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她这个母后理应替他张罗,皇上已经同意,日子就定在三日后,消息已经发到了各府,我父亲也收到了。只是按照门庭,我去了是做陪衬的,皇后怕是已经内定了人选,可我听闻四皇子生性洒脱,又被恩准不必留在皇城,逍遥世间,自不会拘泥俗世,我想……” 她低下头,眉宇之间的清隽气息染了愁容。 显然对墨涵硕并非倾慕之情。 女子怀春,哪有不想嫁如意郎君的。 可身在皇城,很多事,根本躲不开。 第134章 初九何在 陈清缓了一会,再次抬眸看向秦之颜。 “秦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秦之颜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后此举,是想要把墨涵硕困在京中为她所用。 如果墨涵硕真的选了陈清,怕也不会顺利。 “此事,你父亲可知晓?” 陈清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家里只有我奶奶知道。” “老夫人同意?”秦之颜皱了下眉。 陈清再次摇头,“她没说同意,只告诉我,愿意去试就去试,莫要后悔便可。” “若当真被选上,那你可会后悔?” 秦之颜看着她,陈清眼中却浮现出茫然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秦姐姐,我不知道。” 秦之颜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墨涵硕那样一个人,不该有这样的人生,更不该用一辈子的幸福做别人的挡箭牌。 “曲子我想想,谱好了回头让人送到你府上。” 闻言陈清很是开心,以茶代酒敬了秦之颜。 两个人没说多久的话,陈清就回去了。 琴艺是其一,还有礼仪和规矩要学。 临分别的时候,陈清犹豫了一会,又凑到了秦之颜面前。 “秦姐姐,我经过我爹书房时无意间听见,他说,你和王爷支持六皇子,那位青阳公子就是你和王爷引荐给六皇子的。这是……真的吗?” 秦之颜皱了皱眉,小脸猛地沉了下来。 “秦老夫人对太妃有恩,既然你唤我一声姐姐,那我就多言一句。你是御史台掌事之女,京中流言蜚语如何,你都不该评论,更不该言说。” 见她如此,陈清下意识抿住了唇角。 “我娘也这样叮嘱我,我知道不该,可是秦姐姐,涉政,不好。” 她自幼在双亲的疼爱下长大,父亲又是御史台掌事,听得道理很多,可心思却还是太过简单直白。 “回去吧。” 秦之颜示意她上车,目送她离开后刚准备回府,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初九?” 正扶着她手的秋月愣了一下,她并不认识初九,疑惑道,“小姐,您在说什么?” 日头正好,初九的身形和样貌又极为特别,她不可能看错。 可是初九不是在军营吗?为何会…… 她看了看初九消失的地方,那个地方好像是天明街。 天明街多是武将聚集的地方,林执的府邸就在那边。 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将车赶过去。 果然看到林府门前,停着王府的马车,而且是墨寒炫常坐的那辆。 秋月一眼认出了坐在马车前等待的陈珂。 “小姐,是陈珂将军。” 陈珂听到动静愣了一下,表情明显不对。 “王妃,您……您怎么来了?” 秦之颜没有下马车,只是掀开了侧面的帘子,眸光越过门庭看向里面,并没有看到人影。 “王爷在里面?” 陈珂不知该怎么解释,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秦之颜凝了下眉心,没有再追问,话题转到了初九身上。 “我许久未见初九,你叫他出来与我说话。” “初九?”陈珂这一次的脸色变得更大,“王妃看到初九了?” 秦之颜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初九难道不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吗?” 陈珂欲言又止,急躁的脚步来回踱了踱。 这时门庭内传来娇俏的女声。 “王爷,林将军的双腿我有把握医好,若我医好了,你要怎么奖励我?”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疏朗之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开心。 陈珂顿觉不妙,忽地冲着里面高声喊道,“王爷,王妃来了。” 他话音未落,转角处就出现了两道身影。 和风煦日之下,男子高大英俊,一身墨色长衫,衬着身形挺拔如松,女子一身浅蓝色裙褂,梳着流星髻,坠着漂亮的粉色流苏,俏皮灵动。 好一对世间难得的璧人。 秦之颜的眸光淡淡的扫过去,并没有躲闪。 墨寒炫也已经看到了他,神情明显一顿,脚步却快了几分。 他的腿本就很长,古月儿很快就落了几个身位,不甘心的几乎小跑起来。 秦之颜压下心头陡然升起的酸楚,放下侧帘,撩起前面的帘布,扶着秋月的手走了下去。 她刚落地,墨寒炫已经到了她面前。 她微微后撤了半步,福身行礼,还未说话,就被墨寒炫拉了起来。 “你怎么也来了?” 男人语气温和,看向她的眸光如前几日没有任何分别,敛着情意,透着柔色。 秦之颜的心里却再无悸动。 或许,真的如秋月所言,在所有男子心中,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平常到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亦或者觉得愧疚不安。 她想起前世的顾彦昭。 最初被她撞破和别的女人缠绵的时候,他还会哭着抱着她诉苦,说什么为了大局,为了平衡官吏,为了带着她登临帝位,不辜负她的期许。 渐渐地到了后面,甚至当着她的面也会与别的女子亲近,只在无人的时候哄她一句只爱她。 面子功夫越做越敷衍,并不是对她的在乎越来越浅,而是因为,对她的需要,越来越少。 而墨寒炫,自始至终都不需要她来维系任何东西。 “在想什么?” 墨寒炫握住了她的小手往身前拉了一下。 她猛地回神,下意识要躲。 却见古月儿笑意盈盈地站在了她面前。 “王妃姐姐是担心月儿的医术不能帮到王爷吗?只要是王爷的事,月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帮王爷达成。” 墨寒炫并没有看向古月儿,而是低头看着秦之颜。 “此事未与你提前知会,你莫要生气,等本王处理完军营的事情,回府与你详说。” 秦之颜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可此刻心里却抑制不住抵触。 她将手抽回,又往侧边挪了挪,离开了墨寒炫的怀抱,神色淡淡仰头看着他。 “王爷,初九何在?” 墨寒炫皱了下眉,立刻看向陈珂。 陈珂吓得摆手,“我……我没说。” “所以,初九真的出事了吗?”秦之颜的小脸冷了下来,“我将初九交给王爷,命他好好保护王爷,王爷承诺会教导他,转身便要弃之如蔽履吗?” 男人的眸子又黑又沉地落在她的小脸上。 “你就只关心初九吗?” 第135章 脑子有病 秦之颜心里有气。 那她该关心谁? 关心古月儿是怎么来的?关心古月儿未来将以什么身份存在于王府之中吗? 她知道不该生气的,可她此刻忍不住。 粉唇微启,声音冰冷毫不退让。 “初九是我的人,若王爷不喜尽可送还回来,我有能力养活他。” 墨寒炫气的心口都疼。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初九犯了多大的事,到底知不知道,为了找他,他一夜都没有合眼,更为了保他的性命而…… 原以为,她是知心之人,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陪伴。 哪怕红色枫叶的主人还没有找到,他也已经不可抑制的动了情,更愿意为了他们的将来,去做更多的准备,可事实,她似乎心里只有她自己,而他却永远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连初九都比不上。 气氛凝滞。 陈珂有些担心,“王妃,事情不是……” “谁让你多嘴!”墨寒炫一个眼刀过去,吓得陈珂立刻噤声。 古月儿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故意不解质问,“王妃,初九是何人?难道在你心中比王爷还重要吗?王爷政务繁忙,已经很累,王妃如此是否欠妥?” “你在教我做事?”秦之颜冷冷看了过去。 古月儿娇弱的往墨寒炫身边靠了靠,似乎是被吓到了,提着药箱不敢再发一眼,那模样和昨日在府中跟她说话时完全不同。 秦之颜心中越发不爽快,冲着墨寒炫福了福身,“恭送王爷。” 摆明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 墨寒炫被气的脸色铁青,片刻后看向陈珂。 “将人送回王府。” 说罢扯过一旁的缰绳翻身上了马,双腿一夹,疾驰而去,再未回头看一眼。 古月儿心中得意,冲着秦之颜行了个礼,朝着陈珂伸出手。 “有劳陈将军。” 陈珂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却又不敢多言,只能将袖子往下扯了扯,抬起手臂扶着古月儿上了马车。 车轮咕噜噜远去,大气都没敢喘的秋月终于小心的深呼吸了一下,低声劝道,“小姐,您怎么还跟王爷置起气来,这不是给了别的女人机会,往王爷身边钻吗?” 秦之颜不想说话,她更担心初九。 初九的脑子一直有问题,前世才会被顾彦昭控制成为杀人工具,如今不在军营,无论去何处,都有可能出大事。 她环顾四周,却再没看到初九的身影。 “郡王妃?你找我?” 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秦之颜回神,就看到叶云溪站在不远处,在她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手里各抬着两个大红色的木箱子。 “你这是……” 叶云溪扯了扯嘴角,很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准备出嫁。” 她示意小厮将东西抬进去,这才走向秦之颜,拱手行了个礼。 “王妃寻我有事?” 秦之颜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叶云溪只当她有难言之隐,索性请人进了门庭。 小厮放下东西很快就走了。 听到动静的林执转动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秦之颜后愣在原地。 “有朋友啊,你们聊。” 既是女眷便不是来找他的,他没打算打扰。 叶云溪忙道,“这是郡王妃。” 林执准备折返的动作停了下来,遥遥冲着秦之颜抱了抱拳。 “林执见过王妃,王爷今日带神医来给我诊病,原来王妃也一起来了,林执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神医?”叶云溪看向他,“诊过之后怎么说?” 林执的表情明显带着些激动。 “神医的针灸之法很厉害,针灸之后,我的双腿竟然有了痛感,她说,我有机会重新站起来。” “当真?” 叶云溪大喜,“恭喜林将军,他日重展雄风,还请赐我一封和离书。” 秦之颜就看到林执那张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她忍着笑伸手拽了下叶云溪,随后冲着林执微微颔首。 “我不是同王爷一起来的,我们姐妹说几句话,林将军不必相陪。” 等林执离开,秦之颜憋不住好奇的打量起叶云溪。 “多日不见,我觉得你这性子,不似之前那般冷傲,却越发的野了。” 叶云溪也不在意,摆摆手道,“我本就长于乡野之中,随我师父学艺,若不是为了调查我娘的事情,我死也不会留在京城。” 提及这个,秦之颜不由问道,“可查明白了?” 叶云溪摇摇头,“线索断了,那个诋毁我娘清白的人死了。” “你是说,诋毁你娘清白的人出自陈府?”秦之颜当日寿宴的时候就想过这件事。 按照叶沉的身份,他没必要对一个小妾设这样的局,事情曝光出去,丢的还是他的脸。 这事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冯氏,可冯氏为什么会跟陈家有联系。 叶云溪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腰间的穗子。 “我原本以为用不多长时间就可以结束京城的事情,可现在似乎变得有点复杂。我怀疑……”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秋月。 秋月很懂眼力见,立刻退到了远处。 叶云溪这才开口,“我怀疑叶家往陈家安排了奸细” “奸细?”秦之颜听得越发奇怪,“一个丞相,去监视一个低官阶的言官?为什么?他手里能有什么东西是一个丞相想得到的?” “我不知道,我怀疑当年我娘那件事都是编的,为了就是掩盖一些真相。” 叶云溪的推论,秦之颜不置可否。 至于什么真相,她前世也不曾触及。 “你若调查欠缺人手,可问问我,不要莽撞行事。” “你愿帮我?”叶云溪很是意外,她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机关图,而这种东西,在云国的用处并不是太大,在军营中的推行也不知可不可行。 而自己要面对的是叶沉,云国一人之下的丞相,文官之首,她实在想不通,在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一个郡王妃相助。 秦之颜当然不愿惹这个麻烦。 可是…… 她抬手指了指林执离开的方向。 “墨寒炫想救他。” 从最开始提及林执的时候,秦之颜就察觉到这二人的情意不浅。 如今墨寒炫正大光明的带着古月儿来给林执治腿,叶沉不会不知道,其他皇子也不会不知道。 如果事情真如叶云溪所猜想,叶沉一定藏有极大的秘密。 而她根本斗不过叶沉,一旦搭上林执,就会牵扯上墨寒炫,到那个时候她再想挽回,也是回天乏术。 “我与他……没关系。” 叶云溪想的没有秦之颜多,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极其别扭。 秦之颜笑了笑。 “我也没说你与他有关系,若他日你真的和离获得自由,说不定我还需要你带我一起远走高飞。” 叶云溪呆呆的看着秦之颜。 “你……脑子有病?” 第136章 杀人 秦之颜看着她,眉心皱了一下。 本来严肃的小脸,多了几分少女的俏皮。 叶云溪尴尬地挠了挠鼻尖。 “那个,你要不要留下吃饭,我手艺还不错。” 秦之颜想了想没有拒绝,她不太想回去看面对古月儿和墨寒炫。 虽劝说过不必在意,却又哪里真的控制的住。 倒不如在这里静静心,不去看不去想。 “吃什么?我让秋月帮你,她做香薰鸭做的极好吃。” 提起吃的,叶云溪的眸光又亮了几分。 “是吗?我最拿手的是做叫花鸡,林执都说好吃,不过我没买鸭子。” 秦之颜招了招手,叫来秋月后叮嘱了几句让她去市场买材料,又问了句,“府中可有酒。” 叶云溪闻言偷偷往房间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有,林执以前埋的,有好多坛,他不让我喝,我偷偷挖了好几次了,醇香无比,似乎是梨花酿。” “当真是梨花酿?”秦之颜是真的有些馋了,“那今日有口福了。” 叶云溪看了看时辰,挽起袖子递给了她一把䦆头。 秦之颜一脸懵逼,“这是作甚?” “挖酒啊,你不会只想等着吃吧?”叶云溪一脸你都不干活的样子,看得秦之颜略有些不自在。 以前在秦家,她虽不受宠,可有母亲留下的铺子还有柳家做后盾,王氏再苛责也不敢过分。 出嫁之后,无论前世跟着顾彦昭还是今世跟着墨寒炫,她还真的没做过饭。 和叶云溪一起来到后院,她看到一大片梨树。 虽然季节不对,花早已凋零,却依旧残留着梨花香,甚是好闻。 而梨树之下被开了不少四四方方的菜圃,已经长出了幼苗。 秦之颜指了指,“这也是你弄的?” “自然,难不成是林执?”叶云溪说话依旧干脆直接,并无任何趋炎讨好之意。 除去她在鬼王寨的行径,秦之颜对她这种性格,倒是有几分向往欣赏。 叶云溪指了指位置,抡起䦆头就开始挖,下一刻,秦之颜的䦆头就差点抡她脑袋上,吓得她窜出几步之外,惊魂未定的出了一头的汗。 “你要干什么?” “抱……抱歉,我不太熟练。” 叶云溪很快发现,秦之颜不是不太熟练,而是根本不会用。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地上的竹篮,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菜地。 “那你去挖些菜,我用蒜蓉炒了吃,味道也很好。” 秦之颜觉得可行,总比抡䦆头好。 她拿起竹篮来到叶云溪所指的菜圃,这片算是苗长得最旺盛的,可也只有巴掌高,而且,似乎有好几种。 她瞟了一眼叶云溪,见她正干的起劲,不好意思张口询问,思索着自己吃过的青菜,犹豫片刻蹲下身开始拔。 叶云溪很快挖出了酒坛,拍掉灰,又呼哧呼哧将坑给埋的严严实实以免被林执发现。 等她弄好,秦之颜也已经拔了多半篮,提着走了过来。 叶云溪抱起酒坛子往她篮子里一看,眼珠子瞪得老大。 “这是你挖的?” 秦之颜有些心虚。 “不对吗?我吃过这种菜,你莫要糊弄我。” 叶云溪翻了个白眼。 “敢问王妃在哪种菜系中吃过此类菜?是何种做法?” 秦之颜被问的哑口无言,绷着小脸道,“反正我吃过。” 叶云溪呵呵两声。 “还真是五谷不分。” “你有些过分了。”秦之颜举着竹篮子表示抗议,“你若需要什么菜,可以让秋月买来。” 两个人谁都不让谁,斗着嘴从后院出来,刚到前院就看到秋月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一手提着个鸭子,一手提着些肉菜,跟被鬼撵一样。 秦之颜正不爽。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小心摔了我的鸭子。” 秋月都快哭了,跑到秦之颜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可能闯祸了,怎么办啊?” “闯祸?” 秦之颜正想问问,门口就又冲进来一个人。 双眼异瞳,身形高大,过于深邃的五官被乱七八糟的头发遮挡了半截,可秦之颜还是一眼认出。 “初九?” 听到她的呼唤,初九愣了愣,目光从秋月身上挪到了秦之颜身上,呆了几息才露出欢喜之色。 “你果然没有骗我。” 秦之颜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妹妹,我妹妹。”初九抬手指着秋月,笑得有几分傻气。 秋月拼命摇头,“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妹妹。” 秦之颜这才应该过来。 初九和他妹妹铃铛分开了很多年,而那个时候的铃铛还小,五官并没有张开。 而秋月的五官和初九有些类似,初九本就精神有异,如此反应也属正常。 她看向秋月,“你陪云溪姑娘去后厨帮忙。” 秋月如获大赦,立刻躬身道,“是,小姐。” 叶云溪狐疑地看了眼初九,也没多言,转身带着秋月去了后厨。 初九想跟着,却被秦之颜拉住了手臂。 “我有话说。” 初九整个人都很兴奋,晃了几下才乖乖停下,又发现自己太高,索性像一只大狼狗一样蹲在了秦之颜面前。 秦之颜抬手将他的头发理了理,露出那张颇为英俊的脸。 “你为什么从军营离开?” 虽然气恼,可秦之颜觉得,以墨寒炫的个性,绝不会放任不理,最有可能的就是初九自己跑了,别的人没看住。 初九的双眉皱了皱,一双异瞳转动了几下,垂了下去,显然有所隐瞒。 “不能跟我说吗?” 秦之颜微微弯下腰与他对视,“是为了找你妹妹吗?” 初九猛地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 “不能说。” 秦之颜的眼中闪过狐疑。 连她都没查到铃铛现在身在何处,这世上还有谁会知道铃铛在哪? 而且又有谁会去在乎初九的存在。 秦玉婉吗? 不,她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将手伸进军营。 难道是顾律? 秦之颜面色微沉,“好,我不问这个问题,你告诉我,刚刚你去了哪里?在见到妹妹之前,去了哪里?” 初九盯着秦之颜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杀人!” 秦之颜的心里咯噔一下。 “你杀人了?杀的谁?” 天明街? 难道是哪个武将? 她的脑袋里迅速过滤当朝有权势的武将名单。 初九却又道,“没杀成,今天晚上再去杀。” 第137章 你跟他有仇吧 秦之颜被这句话气的思绪全断。 “你要去杀谁?谁让你去杀的?” 初九蹲在地上看着秦之颜,眼神异常清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秦之颜噎了个半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和过来。 依照初九的性格,问是肯定问不出来的,更不能在大白天的让他带自己去踩点。 思索片刻,她抬手拍了拍初九的脑袋。 “我很好奇,今晚你带我一起行动好不好?” 初九愣住,下意识想摇头。 秦之颜却在他摇头之前用了些力,摁在他的脑袋上。 “你是我的人,你忘记了?要听话。” 初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会很危险。” “你会保护我的,对吧?”秦之颜的声音放得更加温柔。 初九立刻点头。 秦之颜笑道,“那说好了,在没有行动之前,你要待在我身边,让我随时能看到,要不然你跑了,我找不到你。” 初九再次乖顺地点了点头,那么大个人,越发像一只温顺的狼狗。 对于吃饭多了个人这件事,叶云溪很不认同。 “我没做他的饭。” 秦之颜指了指她手里的餐盒。 “这是给林执的?” “对。” 叶云溪将手护住餐盒,“你要抢来给他?” 秦之颜无语。 “你快去送吧,莫要凉了。” 叶云溪不放心,指了指桌上敞开的叫花鸡。 “给我留点。” “放心。” 秦之颜说的信誓旦旦,等叶云溪一走,立刻冲着初九招了招手。 “尝尝,她说很好吃。” 初九的饭量很大,吃起东西来也没有礼节可言,却在吃之前,给秋月和秦之颜一人撕了个鸡腿。 秦之颜笑着接过,“会喝酒吗?上好的梨花酿,醇香浓郁。” 初九咬着半截鸡翅膀,盯着酒坛子看。 “没喝过啊,尝尝。” 秦之颜将封口撕开,双手抱着,整坛子递了过去。 初九闻到了酒香,抱着坛子咕噜咕噜大口喝了起来。 秦之颜笑的眉眼弯弯,如果她记得没错,初九不善饮酒,基本上一杯就倒。 叶云溪回来的很快,似乎真的怕被抢了吃的,却意外看到那么大只的一个男人面红耳赤的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 “被你的叫花鸡毒死了。”秦之颜回了句,悠闲的吃着鸡腿。 叶云溪看了看初九,又看了看桌上被撕的没剩多少的叫花鸡,以及洒的还剩下半坛子的酒。 “你跟他有仇?” 秋月没上桌,笑眯眯的将没动过的鸡腿放在叶云溪面前。 “林夫人,小姐给您留了的,您和小姐先吃着,我去把香薰鸭切了。” 她说完转身往后厨走,转身的时候又低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初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除去最初的胆怯害怕,她发现这男人的五官长得和娘亲很像。 她做了这么就的丫鬟,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这还是第一个让她生出这种感觉的人。 一顿饭下来,秦之颜也没吃一口青菜,就着酒吃着肉,周围没有不想见的人,她的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喝到后面,叶云溪和秋月将她新做的躺椅搬了过来,和秦之颜一人一个,摇晃着聊起了天。 “你这手艺真不错,想过开铺子吗?我可以出钱,盈利咱俩五五开。” 叶云溪歪头看她。 “在京城开?” “你不是暂时不走吗?”秦之颜摸着细滑的扶手,“京中贵人的钱最好赚,你可以做些精巧的机关玩意,不需要太复杂,做好我派人来取,你若不想出名,我可以保证没人查到你身上。赚了钱,将来离了京城,也有所依傍。” 这话还真的让叶云溪动了心。 以前在乡野花费不大,她对银钱的概念也浅。 可这段时间,为了查询娘亲的死因,她身上的银子早就用的空空。 有时候做起事来,实在不方便。 仰人鼻息的事,她又不愿做,更不愿吃叶沉赏的饭。 “可以试试。” 她坐起身看着秦之颜,“但我需要你先付订金。” 秦之颜依旧躺着,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没钱花了?” 叶云溪的脸有些红。 “你可以说的不用这么直接。” 秦之颜咯咯笑了起来,她不缺钱,最近的铺子盈利很不错,再加上听雨阁库房的家底,随便拿出几千两都不成问题。 “我让人给你送些银锭过来,方便用。” “那就多谢王妃了。”叶云溪拱了拱手,忽又想起一件事,“今日来给林执诊病的那位神医,据林执说跟王爷颇为亲密,不知能否请王妃问一下,林执何时能痊愈。” “你这算是得了甜头再反手捅我一刀吗?”秦之颜端起茶几上的酒盏喝了一口,脸色明显不爽。 叶云溪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你在生王爷的气啊,怪不得还说要让我带你远走高飞。” 她重新躺下,摇晃着脚丫感叹。 “原以为像我这种出生,才会无力反抗,没想到堂堂郡王妃,也无法做到逍遥自在。皇城里,估计就没有自有人。那位骄横跋扈的固元县主被太后罚去雷音寺后,叶沉将叶云湖也给关在了房间,似乎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秦之颜的眉角微微挑了一下。 “冯氏没拦着?” 叶云溪摇摇头,“我没看见,叶沉将我叫回去,说要准备我大婚的事情,冯氏买了些绫罗绸缎让我自己裁衣,说近期有皇子大婚,不可让我抢了风头。” 皇子大婚? 难道皇后真的铁了心要拴住墨涵硕? 秦之颜略有烦躁,起身看了眼依旧躺在地上的初九道,“他这个样子,怕是要睡很久,可有能住人的地方?” “你要把他留在这里?” 叶云溪一脸懵,“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今夜我来带他走。”秦之颜话音刚落,秋月就从外面匆匆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黄色的纸包。 “小姐,迷药买回来了。” 秦之颜指了指初九,“全给他用上。” 叶云溪惊悚地看着秋月将迷药呼噜噜全洒在了男人的脸上。 “你真的跟他有仇吧?” 秦之颜看向她,“秋月力气大,你帮着,抬到偏房吧,就不必惊动林将军了。” 叶云溪刚要拒绝,秦之颜又加了一句。 “他在你的府中吃了你做的饭,喝了林将军埋的酒。” 叶云溪噎住,有一种被人当着面轻飘飘算计了的错觉。 第138章 云欢 初九很沉,虽然秋月的力气很大,两个人搬起来依旧费了不少功夫。 弄好之后,秦之颜没再逗留,带着秋月走了。 回府的路上,马车却被堵在了长安街的中央。 她虽然没有醉,可昨夜睡得不好,正靠着车厢迷糊,就被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 “出了何事?” 她懒得起身,冲着车帘外问了一句。 翠儿掀起半截帘子道,“小姐,前面好多人挤着,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说着又看向牵马的车夫,“往后退一退绕行吧。” 车夫应了一声,还没调转马车,就有被后面的两辆马车给堵住。 “来了来了,她们来了,在上面,快看。” 不知谁喊了一声,熙攘的人群越发热闹起来,这会儿谁也没注意到秦之颜所乘的马车有何不同,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给他们让路。 秋月看了看四周,解释道,“小姐,是天香楼在选花魁,怕是要等一会儿。” 秦之颜一听,立刻睁开了双眼。 “天香楼选花魁?” 前世陈珂就是因为天香楼的一名花魁,才会走向绝路。 她掀开侧面的帘子,随着人群的目光往二楼看。 二楼站着三名身姿曼妙的女子,一紫,一绿,一红,皆是轻纱遮面,看不清阵容。 可是从姿态腰身和肌肤的雪白程度上依旧能猜想到,面纱之后的姿容是何等绝色。 老鸨站在大门口,浓妆艳抹的一张脸笑的像一团色彩鲜艳的花。 “各位大老爷,我这三个女儿,色艺双绝,而且……都是雏儿。” 周围男人哄堂大笑,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般。 其中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高高举起手里的银票喊道,“莫要废话,我添五百两的花钱,今晚,我要一等座。” 他刚喊完另一个男人就切了一声。 “五百两就想要一等座,想屁吃啊,我出一千两。” “我出一千三百两。” “我一千五百两。” 一个画舫并不大,一等座能近距离清晰的看到花魁献艺,如果有幸,还能被拉起来互动,那滋味,就算是最后没办法拿下花魁第一夜也值了。 老鸨乐的见牙不见眼,挥舞着小手帕抛着媚眼。 “各位各位,都听我说。” 她冲身后招了招手,小厮拿了个红色的大箱子走了过来。 “今日盲标。” “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老鸨笑道,“不仅盲标,还要根据我三个女儿的名字分别盲标。意思就是,你们看上了我哪个女儿,就用那个女儿代表的花色的绢布保住银两留下您的号码牌,价高者依次牌位,最高者……” 她抿着嘴甩动帕子,“今夜,可尝香酒。” 这一句落下,现场的男人再次嗷嗷叫了起来。 一个个越加兴奋。 秦之颜没听懂,戳了戳秋月的后背问道,“何为香酒?” 秋月的小脸有些红,凑近了小声道,“就是……就是过了女人的香唇之后……” 她话没点透,秦之颜却听明白,一脸嫌弃的往后扯了扯,再没了兴趣去听,只是抬头看了眼楼上,实在是认不出哪一个才是陈珂前世的情人。 索性放下帘子又坐回车内,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外面嬉闹了好一会儿,路才渐渐通开。 马夫没有再掉头,准备驾车离开,刚挤出半条街,一个穿着粉白裙子扎着单髻的小丫鬟躬身挡在了前面。 “请问是麦穗姑娘吗?” 秋月愣住。 麦穗,是她被卖入奴籍之前的姓名,已经多年无人提及。 秦之颜听到动静,掀开帘子看了看。 “谁是麦穗?” 秋月急忙回神,“小姐,是奴婢。” 秦之颜又抬眼看了看前面的小丫鬟,“你们认识?” 秋月立刻摇头。 “奴婢不认识她。” 小丫鬟见找对了人,立刻上前递过来一个有些陈旧的香囊。 “我家姑娘说,麦穗姑娘看到这个便能想起故人。” 秋月的神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你家姑娘是雨馨?” 小丫鬟点点头,“是,不过她现在的艺名叫云欢。” 云欢? 秦之颜怔了怔。 前世把陈珂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个女子似乎叫欢儿,难道就是这个云欢? 秋月转头看向秦之颜,“小姐,奴婢在东陵被卖入春香楼的时候,是雨馨姑娘帮了奴婢,奴婢才没有小小年龄就被强行开苞。” 秦之颜神色淡淡。 “既有恩,理当致谢,只是这天香楼不比茶楼酒馆,始终不太方便。不如请这位雨馨……不,云欢姑娘出来一叙。” 秋月没想到秦之颜真的会同意她们再见一面,立刻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小姐。” 小丫鬟却为难道,“出来怕是不行的,今日画舫夺魁前,我家姑娘是不许外出的。这也是为了保证今晚的神秘感。不过,我家姑娘想请麦穗姑娘后院一叙。” “这……” 秋月不敢拿主意,下意识看向秦之颜。 马车所在的地方离天香楼已有一段距离,思索片刻她道,“你二人上车吧,我随你们一起前往,在门外等着。” 秋月一听吓得立刻摆手。 “不可,小姐您的身份尊贵,岂能……” “我又不进去,你怕些什么?” 秦之颜瞥了她一眼,不容分说的直接落下了布帘。 秋月劝不住,心里忐忑不已,却又感动不已。 车夫听话的将车赶到了天香楼后门巷子里,车子调转方向,正对着门口停着。 秋月拜别了秦之颜跟着小丫鬟走了进去,并没有关后门。 空旷的院子里并无其他人在,不远处的石亭中坐着个身穿绿色纱裙的女子,脸上依旧带着面纱。 虽然秦之颜不曾逛过花楼,可是也知道常识。 每一个当家花魁,都有自己专属的颜色,就如那些男人买的花钱,用的绢纸,都是和这种颜色匹配在一起的。 她掀开了侧面的布帘遥遥看了一眼,那女子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端着茶盏也看了过来,秦之颜却在这时将布帘放下。 久别重逢的喜悦混杂着眼泪,秋月并没有在里面待多久。 出来的时候,云欢竟然送到了门口。 冲着马车内的秦之颜福身一礼。 “麦穗得遇良人,承蒙小姐庇佑,云欢这厢谢过。” 绵软的声音透着入骨的娇媚,饶是秦之颜是女子,听了也是一阵酥麻。 第139章 本王不认 回去的路上,秋月说了云欢的诉求,希望秦之颜能以恩客的身份买了她的初夜,缠绵几日,再以动情为由,将她赎出天香楼,自此从良而去。 所需银钱,她可以变卖家当归还。 “小姐,奴婢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可这些花楼的手段残忍,没有开苞前还会被疼着宠着,可一旦开苞,之后的路怕是……”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搓了搓胳膊。 秦之颜这一世的同情心少之又少,闻言并无多少触动。 “你告诉她我的身份了?” 秋月赶紧摇头。 “没有,奴婢没敢说,只说是买入了富贵人家,小姐待我极好,许是因为奴婢这样说,才让她燃起了希望,都怪奴婢多嘴。” 到底是秋月多嘴还是这云欢站在二楼看到秋月的瞬间想起的计划,便不得而知。 秦之颜轻轻勾起唇角,语气淡淡,“我将人赎出来以后安排住在王府的另一个侧院,不知是否合适?” 秋月刚想道谢,忽地想到了古月儿,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诚惶诚恐的直接在车厢内就跪了下来。 “奴婢知错。” “去外面坐着吧。” 秦之颜没答应也没拒绝,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秋月心里忐忑,知道自己僭越了规矩。 许是因为秦之颜的性子温和,待人极好,她这才不知不觉中失了分寸。 回到王府,她也没敢再提半个字。 秦之颜困乏的厉害,简单洗了洗身上便窝在床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想起留在林府的初九,将之前扮做林东时候的那套小厮的衣服找出来装进布包里,又跟秋月和翠儿交代了几句,便将布包背在身上出了门。 她刚走,门房就将消息传给了墨振南。 陈蕊的孩子差点没了,这事被陈蕊的父亲得知,将墨振南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更是拿他将来的仕途做威胁。 原本墨振南也不怵。 当不当官他不怎么在意,而且现在秦玉斌都死了,少了碍眼的人,再听夫子们长篇大论的授课,实在头疼。 可那些人叮嘱过,让他务必留在翰林书院等候差遣。 他不敢忤逆,这几日都不曾外出。 憋了这许久,又听闻天香楼甄选花魁的画舫今晚重新挂灯,他哪里安耐得住。 哄着陈蕊取了好些银子,正准备晚上一亲芳泽,却得到这个消息。 “确定是一个人出的门?” “是,丫鬟小厮都没有跟着,而且还那这个包袱,怕不是要去私会男人。” 自从古月儿进门,府中人心又开始浮动。 小厮说罢又加了一句,“今日王爷亲自让陈将军牵了马,接了那位月儿姑娘出门,您再想想月儿姑娘住的地方,这恩宠不是很明显吗?” 墨振南见过古月儿,从男人的眼光来论,那女人并没有秦之颜美,可浑身上下偏偏有一种让人过目难忘的气韵。 很勾人。 他砸吧了砸吧嘴唇,“今日爷没空,你去跟着,看看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给爷记清楚。” 门房应下,却没有立刻走,谄媚笑着,搓着手杵在原地。 墨振南丢了一块银锭过去。 “此事若敢被第三人知晓,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小的明白。”门房立刻窜了出去。 郡王府离林府尚有些距离,秦之颜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累的呼吸都有些喘。 她提前跟叶云溪打过招呼,便没有敲门,偷偷钻了进去。 跟上来的门房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府?那个残废将军?王妃这是什么癖好?” 他嘟囔着蹲在暗处算着时辰等着。 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正堂掌着灯,距离有些远,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有叶云溪拦着,秦之颜自不怕林执出来。 她径直推开厢房的门,一边往里走一边从袖子里摸出醒迷药的小瓶子。 还没靠近床边,忽然听到身后极轻微的脚步声。 在这种环境下听到这种声音,她整个后背一阵发凉,人也僵在了原地。 床上的初九没有盖被子,平稳的仰躺着,并没有动静。 林执也绝不可能出现脚步声。 叶云溪吗? 思及此她缓缓转头,昏暗的月色下,一身夜行衣的男人就站在她一步之外,环抱双臂,眸色冰冷的看着她。 她长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王爷,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您既然在,好歹出个声啊。” 墨寒炫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秦之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白天之事,是我失言,臣妾给王爷请罪。” 她福身行了个礼,“身为王府主母,我理应大度,喜王爷所喜,应王爷所需,即便内心不舒服,也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王爷的面子……” “你不舒服?”墨寒炫忽然逼近,低哑醇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男人清冽的气息扰在鼻尖,秦之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腰间却多了一只大手,直接将她捞进怀里。 “回答本王的问题。” 秦之颜其实挺讨厌这种看似争宠的事情,可却又不想憋着自己难受,索性抬起头直视墨寒炫。 “臣妾难受,王爷觉得奇怪吗?你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这辈子有可能携手一生的男人,在看到你对另一个女人温柔相待的时候,臣妾做不到欢喜包容。” 月色下,男人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旋着笑意,如深海滚出的浪花。 “你……吃醋?” “是,臣妾吃醋。” 秦之颜没好气的回了句,扭动纤腰挣了挣却没挣开,轻叹一声道,“臣妾知道,王爷对臣妾或许有些好感,却也并不深刻,这也是臣妾拒绝与王爷行夫妻之事的原因。” “如今王爷既然找到心中所爱,就不该再对臣妾动手动脚,臣妾可为王爷守好后院,但绝不接受两女共侍一夫,还请王爷尊重臣妾所愿。” 她自然地将话说的分明,也给自己留足了尊严。 她可以接受古月儿留在王府,但不接受墨寒炫对她仍像从前。 话音落下,男人却低低闷笑出声。 英俊的脸缓缓欺压下来,挺括如山的鼻尖几乎蹭到她的。 “谁告诉你,我喜欢古月儿的?” 秦之颜躲无可躲,气鼓鼓的瞪圆了双眸。 事已至此,又何须隐瞒欺骗。 “救命之恩,惺惺相惜,他日重逢,自是干柴烈火,花前月下,烹茶吟诗,这算不得喜欢吗?” 男人再次笑出了声,温热的气息撩在唇间。 “你知道的还挺多,除了前四个字,其他的,本王可不认。” 第140章 屠了满门 秦之颜瞬间想起了顾彦昭的那些把戏。 事情都做到她面前了,却还试图在掩饰。 她气的用尽全力,愤怒地从男人怀里挣脱。 “你这些鬼话,说给旁人听吧。” 下一刻,却又被男人给拽了回去,这一次,腰间的大手摁的更结实。 “本王不喜欢解释,你想问什么一次问完,问完之后,不准再如此。” 男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去透着些严厉。 秦之颜也被惹炸毛了,扬起小脸看着他,“她救过你之后,你们两个单独相处了多久?” “两日两夜。” 孤男寡女,当真无事? 她咬了下嘴唇,“那你吃过她做的饭,喝过她煮的茶?” “是!” “墨寒炫!” 秦之颜气的想咬死他,男人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不止是我,陈珂也吃过,也喝过。除了那两日两夜,我与她从未单独相处过,更无私情。现在,可还气?” 几分戏谑,几分宠溺。 秦之颜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安抚吃味耍脾气的小娘子。 她才不是。 “我没有生气。” 秦之颜板着小脸,“你怎么知道初九在这里?” 墨寒炫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微低下头。 “既然不生气了,那亲我一下。” “你……” 秦之颜气的磨牙,“你不要太过分。” 墨寒炫倒也没有再逗,将人松开后指了指床上的初九。 “做你要做的事情,不必管我。” 秦之颜噎住,事到如今,墨寒炫在,也不是不行。 她拿了瓷瓶过去,在初九的鼻尖熏了熏。 没过几息,初九就睁开了眼睛。 秦之颜刚要说话,他却忽然抱起,单手化爪狠狠的朝着秦之颜的脖子抓去。 她惊呼出声,腰间猛地被人拽了一下,迅速往后撤。 初九一攻未得手,再次凶狠扑来。 “初九,是我。” 秦之颜紧急出声,才将暴走的初九拉回理智。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目光从秦之颜的脸上挪到了墨寒炫的身上,表情一滞,下意识就想逃。 “不准逃。” 秦之颜挣开墨寒炫的手挡在了前面,“说好的带我去行动。” 初九杵在秦之颜面前,一双异瞳扫过她的身后,声音压在嗓子里,“他不让。” 他,自认说的是墨寒炫。 闻言,秦之颜越发肯定,初九是从军营里跑出去的。 “他不让我让,你是我的人,不是他的。” 初九怔住,那双眼睛很快又恢复了明亮,随后冲着秦之颜重重的点了点头,忽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我带你去,我会保护你。” 墨寒炫正要训责,秦之颜却忽地转头看向他,月色之下,明眸狡黠。 “你不准去,这是我跟初九之间的约定。” 初九越发开心,甚至还晃了晃握着秦之颜胳膊的手,像个的了宠的大狼狗。 墨寒炫将心里的不爽压下,转身走了。 见此,初九立刻道,“我们去杀人。” 秦之颜垫着脚尖拍了拍他的大脑袋,“我这身衣服不方便,你去门口等,我换好衣服就来。” 初九异常听话,乖顺的点点头出门守着。 秦之颜打扮成林东的模样由着初九拉着她的胳膊出了林府的门。 守在外面的门房原本没注意,以为是林府的小厮出门办事,等两人走没了影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书生?那不是少爷要找的书生吗?” 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决意蹲守到天亮,务必要确定林东是否来自林府。 初九的力量和速度都极快,秦之颜根本跟不上,走了没多远,初九忽然抱住她几个起落就上了屋檐。 秦之颜吓了一跳,刚要让他放开,初九却道,“你太慢,会被抓。” 她忍住不适,“很远吗?” “不远。”初九的那双眸子在黑暗中像极了捕食的野兽。 在这一刻,秦之颜仿佛看到了前世的那个初九。 她的心,惊悚的提了起来,甚至忘记了被他抱着的不适。 很快目的地就到了,初九将她放在了屋脊上,猫着腰像一只准备进攻的豹子。 秦之颜回神看着下面的宅院,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仔细一看,惊得小嘴都不由张开。 陈府? 初九要杀的是陈长河? 为什么? 而且一个言官,以初九的本领应该不会失手,为何…… 她一把握住了初九的胳膊。 “你要杀这宅院的主人?” 初九回头看她,却摇了摇头。 “杀光,烧了宅子,不能让一个人逃走,所以晚上合适。” 秦之颜握住他手腕的力气不由加大。 原来不是没有成功,还是没办法一网打尽而暂时停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 “这个任务的目的,是见到你妹妹铃铛,对吗?” 初九点头。 秦之颜又道,“可你已经见到了,你妹妹就在我身边。” 初九愣住。 秦之颜再次开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跟我回去。” 初九却猛地抽回了胳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不行,妹妹会死,不行。” 他似受了什么刺激,动作有些大,很快就惊动了府中护院。 火光中,有人厉喝,“什么人?” 整个陈府都跟着骚动起来。 初九抬起大手将秦之颜摁趴在屋脊上,“我去杀了他们,你趴着。” 说完就要动手,下一刻后脑就遭受重击,秦之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提溜着飞落在院外。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秦之颜看到墨寒炫随手将昏迷过去的初九扔在了地上,那么大的身量,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陈珂很快出现,将人扶起来冲着秦之颜微微颔首后消失在巷子口。 “带他回王府。” 秦之颜冲着陈珂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喊了句,却也不确定对方听不听得见。 她有些心急,下意识握住了墨寒炫的胳膊。 “初九不能被带去军营,你吩咐一声啊。” 话没说完,人就被反剪了双手摁在了墙上,男人欺身靠近,黑沉的眸子在光影之外闪动着黑沉的寒意。 “本王在考虑要不要剁了他的爪子。” 秦之颜挣了挣没挣开,只能扬起小脸解释,“初九要屠了陈家满门,是有人跟他说,以此为条件来换取他唯一的亲人的性命安危。初九一直在军营,那这个人定然也在军营,所以初九不能回去。” 她是真的着急。 男人却缓缓俯下身。 “秦之颜,你为什么那么在乎初九?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41章 他不会恨我 秦之颜无法解释。 带走初九,不仅仅是不想他成为顾彦昭手里的刀,还有一点,她要找到铃铛,解决铃铛背后的事情。 可这些,她无法跟墨寒炫解释,只能另辟蹊径。 “王爷这是在吃初九的醋?” “是!” 男人干脆直白的回答噎的秦之颜不知该说什么,眼神都不敢跟他对视,慌乱闪躲开,又觉得极为不爽。 “你先松开我。” “你还没回答。” 墨寒炫执拗的要一个答案,手上的力度却松了松,不至于让秦之颜不舒服。 秦之颜此刻的心跳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更好的思考,只能以更直接的回答来斩断此刻的混乱。 “我和初九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今夜我坚持跟他过来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刺杀谁。” 说到这里,思路倒是稳了些,眼神也不再躲闪, “墨寒炫,你有时间跟我在这里纠缠,还不回军营好好查查,到底谁在挑拨初九刺杀朝臣,若是此事被人告到皇上面前,你想没想过自己的处境?” 墨寒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女孩子有几分恼羞,可那双眸子里,却透着澄清的担忧。 她是真的在担心他的处境。 滞闷在胸口的烦躁消散大半,他将人松开,又帮她理了理散乱在肩头的碎发。 “初九……都跟你说了什么?” 秦之颜低着头整理束发的带子,声音闷闷的。 “他说要杀人,却又说不出杀谁,我没办法,只能给他灌醉了用了迷药,寻思晚上跟他一起看看情况。如果不是你和古月儿……” 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不是因为生气,她或许在初九说出杀人之后就想办法通知了墨寒炫。 墨寒炫抬手蹭了蹭她因为低头而微微鼓起来的脸颊,软软的,像一个没有折的小包子,很好揉。 “你这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虽是训责,声音却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其实初九,又何止是想杀朝臣这一个要命的点,他还偷走了京城布防图。 如果不是陈珂发现的及时,郡王府所有人都要被砍头。 “你发什么愣?不回军营去查查吗?” 秦之颜整理好束发,见墨寒炫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男人回神,故意挑起眉角,“在你眼里,本王很傻?” 秦之颜怔住。 “你……你已经在查了?” 她想起陈珂匆匆叫墨寒炫回军营说有军务的事情,眸光顿时亮了起来。 “你查到什么?到底是谁在蛊惑初九?” 墨寒炫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初九还是要回军营,他不做饵,钓不出大鱼,而且,他会受些罪,我提前与你知会,你莫要为此与我闹。” 秦之颜摆摆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不是墨寒炫有野心,有城府,而是怕他只是一个威武神勇的莽夫。 若那样,在这九龙齐聚的局面中,必死无疑。 “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好,有一点,你与初九说好,是我让你如此做的,叫他一定好好配合。若他不信,我可随你去军营与他亲口说。” 墨寒炫皱眉。 “为何要如此?” 秦之颜笑了笑。 “他不会恨我,但会恨你。” 她不想让初九恨墨寒炫,那个人,很不可控。 墨寒炫的心里被一团棉花堵着,热热的,又胀胀的,让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还未俯身,一只小手就伸到了他脸前。 “王爷带银子了吗?” 墨寒炫蓬勃的情绪被卡的死死的,有些郁闷,又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你要多少?” “最少两千两。” 秦之颜伸出两根白嫩嫩的手指。 墨寒炫略有些无奈。 “谁会出门带着两千两银子?你要作甚?” “去画舫,看花魁。”秦之颜凑近了稍许,“据说很漂亮,若王爷喜欢……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男人纳进怀里,狠狠亲了上去。 黑暗的巷子里,月色下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粗重的喘息和低低的呜咽交织着,持续了很久。 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秦之颜的小脸红成了猴子屁股,被月光照着,又多出几分女子的妩媚之感。 偏生身上穿的还是男子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极为违和的娇态。 “本王的嘴唇疼。” 男人在身后欠欠的开口。 “你闭嘴。” 秦之颜气的回头瞪他,被亲的红肿的唇,看上去有些好笑。 墨寒炫没忍住,低低闷笑出声,又被秦之颜抬手狠狠的锤了两下。 “好了,我不笑便是,但你回去要给我涂药。” “你信不信我咬死你。”秦之颜磨着牙,凶巴巴的威胁。 男人却好整以暇的躬下身,“好啊,你来吧,咬不死可不准撒嘴。” “你……你无耻!”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墨寒炫忙将秦之颜往身边拉了一下。 马车却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侧边车帘被撩起,露出一张英俊洒脱的笑脸。 “堂哥,好巧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笑容,从记忆中猛地冲击过来。 秦之颜的身体瞬间僵住。 墨寒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以为她是因为墨涵帧的所为而对其他皇子生出抵触,柔声轻抚她的后腰。 “他是四皇子墨涵硕,人还不错。” 墨涵硕不由打量起秦之颜,他常年在外行走,女扮男装这种事经常遇到,所以一眼就看出秦之颜是女子。 而能让墨寒炫如此对待的,定然就只有那位素未蒙面的堂嫂了。 短暂的惊艳之后,他笑嘻嘻地看向墨寒炫。 “堂哥,我在你这里就混了句人不错啊?” 说着便利索的下了车,冲着秦之颜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见过堂嫂。听二哥提起堂嫂与堂哥伉俪情深,我原还不信,毕竟以堂哥的性子,实在难以想象他对人温柔情深的模样,不过今日得见,才觉二哥所言不虚。” 秦之颜还没说话,墨寒炫就冷声道,“你二哥的话你也信?他没跟你聊一聊因为说错了话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事情?” 墨涵硕没听懂,一脸懵的看着他。 “何人所为?” 秦之颜忍着笑,小手在暗处轻轻拽了拽墨寒炫的袖子,这才冲着墨涵硕回了一礼。 “见过庆王殿下。” 墨涵硕连忙回礼,“堂嫂折煞我了,区区虚名,我可不敢当,相逢不如偶遇,不知可否赏脸,我请二位喝酒如何?去画舫,今晚最热闹的画舫。听曲看舞饮酒吃肉,不醉不归。” 第142章 醉话 到底还是墨涵硕这种游荡江湖的皇子出手阔绰,直接砸了五千两银子要了个包间,带着秦之颜和墨寒炫上了画舫的二楼。 虽然不能近距离的跟花魁互动,也喝不到所谓的香酒,但胜在安静,而且能清晰地看到花魁献艺。 秦之颜站在粉色的纱幔之后,撩起一角往大厅看了看。 热场子的歌姬已经缓缓退下,老鸨在煽动气氛,一群男人激动的面红耳赤,再加上喝了酒,眼睛都像狼一样。 墨涵硕招呼她过去喝酒。 “堂嫂只管听曲儿便是,莫要看那些污糟事儿,对眼睛不好。” 墨寒炫将酒杯递给秦之颜,笑的有几分纵容。 “若不是遇到你,她是要逼着我拿两千两银子买座位的。” 秦之颜差点呛到,嗔了他一眼,却没多做解释。 墨涵硕却有些好奇。 “堂嫂若是想看热闹,不必花这么多银子,莫不是认得这三个花魁?” 这话倒是点在了墨寒炫的心里,他也看向了秦之颜。 秦之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单纯是来看热闹,既然是看热闹,自然要最好的位置,否则岂不显得王爷府中拮据,丢了王爷的面子?” 她说着将酒盏往前推了推,“这个和梨花酿不同,味道更醇厚一些,再给我来一些。” 墨涵硕刚要添酒,酒盏却被一只大手挡住。 “莫要喝醉了。” 墨涵硕笑道,“堂哥,有你我在,还能让堂嫂出事,既然出来玩,那就好好玩。” 他将墨寒炫的手拉开,给秦之颜满满倒了一盏。 “堂嫂,堂哥就是这个性子,他如此是真的将你放在了心中。不过,我常年不回京城,今日就僭越下规矩,陪堂嫂好好喝一场。”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亦或者是气氛极好。 秦之颜看着此刻笑意洒脱的墨涵硕,心中是感动的,也是庆幸的。 她端起酒盏遥遥一举,再次一饮而尽。 “堂嫂好酒量。”墨涵硕大笑着也跟着一饮而尽。 墨寒炫本想拦着,见秦之颜喝的开心,便也没再管,而是悠闲地靠在软榻上,拿着酒壶,自斟自饮,一双黑沉的眸子却时刻落在秦之颜的身上。 大厅中再次掀起一阵狂浪般的呼声。 “花魁登场了。” 墨涵硕喊了一声,“堂嫂要看吗?” 秦之颜已经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下一刻手臂就被人扶住,“这酒比梨花酿的更容易醉人,你倒是喝的实诚。” 闻言墨涵硕大乐道,“堂哥,你这是在点我啊。” 墨寒炫瞥他一眼。 “挺有自知之明。” 墨涵硕再次大笑出声,“堂哥,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瞧见你这副模样,今晚这五千两银子花的值了。” 秦之颜不觉得自己醉了,人靠在墨寒炫的怀里,饶有兴致的看着下面花魁献艺。 不得不说,能坐到花魁位置,身段技艺自有出挑之处。 墨涵硕趴在栏杆的另一边,晃着酒盏看的津津有味。 “论起歌舞,还是敦煌舞姬最妖娆妩媚,在漫天黄沙之中,翩然起舞,与自然之中,独有一份绝世之美。” 秦之颜艳羡的看向他。 “庆王殿下去过敦煌?” 墨涵硕飒然一笑,“去过两次,景美,酒美,他日若堂哥得空,可带着堂嫂游一游云国的大好河山,走出京城,你会发现,曾经在意和追逐的东西,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此话在秦之颜的内心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一时间忘了二人只是初次见面。 “听闻皇后要给你选妃,你可有应对之策?” 墨涵硕和墨寒炫两个人都愣住了。 酒意浓郁,他们却没有醉。 皇子选妃,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是一个适合私下聊天的话题。 两个人都觉得不合适,更多的是震惊,可秦之颜却丝毫没有察觉,小手晃了晃。 “如果你拒绝会得罪皇后,如果你答应,无论选谁,你都是承了皇后的情,在别人的眼里,你就已经站了六皇子一方,你可明白?” “秦之颜。” 墨寒炫皱眉提醒。 秦之颜扬起小脸醉眼朦胧的看着他,“他不该被拉进这样的漩涡,太脏了。” 墨涵硕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他将目光迅速从秦之颜身上挪开,低着头看着下面的喧闹的大厅。 脑海里却一直在反复响起秦之颜脆生生的那句话,心里,乱乱的。 墨寒炫看着歪在他怀里的小女人,无奈的将她扶好,“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家。” “不要,我还没看云欢献艺。” 秦之颜的脑袋越发的昏沉,执拗地抓着围栏不肯跟墨寒炫走,身体还微微的晃了晃,撒娇一般。 “云欢?”墨寒炫看向楼下,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人高喊云欢的名字。 一个绿衣女子,袅袅登台。 墨寒炫扶着她的腰站好,并没有再拉她走,而是看向一旁的墨涵硕。 “云欢很有名气?” 墨涵硕的情绪已经稳下,笑着挑了下眉,“三个花魁之一,听说最近才来京城,原籍在东陵,是东陵春香楼的头牌,一直卖艺不卖身,可惜来了天香楼的画舫,今晚怕是……” 他啧啧两声没有将话说完。 墨寒炫越发奇怪。 一个东陵来的花魁,怎么会让秦之颜如此在意。 今日她闹着来画舫,怕就是为了此人。 琵琶铮铮,光着脚的女子,灵动的如壁画上的仙子,脚踝处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有节奏的响动。 大厅里的男人们如痴如醉。 云欢带着面纱,眸光扫过大厅里所有人,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 她游戏不甘心,又看了一遍依旧没找到。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忽地抬头看向楼上包间。 影影卓卓中,墨寒炫恰好将秦之颜挡住,侧着头在帮她擦着嘴角的酒滴。 “你若再喝,今晚我可真的不会手软。” 秦之颜也没想到这个酒这么上头,她有些撑不住,攥着男人的手腕道,“扶我去里面坐会。” 说着忽又看向墨涵硕。 “墨涵硕,云欢,你别碰。” 她叮嘱的很随意,却再次将两个男人都给镇住。 墨寒炫眸光不善,“老四,你认识?” 墨涵硕疯狂摇头。 “堂哥,我……我……”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墨寒炫问的是认不认识云欢,还是认不认识秦之颜。 秦之颜忽又抬起头,双手捧住了墨寒炫的脸。 “这个云欢,想办法盯着,别让陈珂看见。” 这怎么又扯向陈珂了? 墨寒炫一脑袋问好,下意识回头看向大厅,恰好这个时候,云欢舞毕,一个侧身时,背后的轻纱轻轻落下,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一片红色的枫叶,妖娆妩媚。 第143章 豪掷万金 红色……枫叶。 秦之颜说完意识就模糊了,虽然没有睡过去,也能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却已经没办法思考。 墨寒炫将她抱起放在了软榻上,折返回到围栏处看着下面乱哄哄的大厅。 云欢是最后一个登台的,她表演完老鸨就要喊价,还有人嚷嚷着要喝香酒。 墨涵硕拿了酒壶站到墨寒炫身边替他倒了一杯,脸上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堂哥,我跟堂嫂真的是第一次见,你信我。” 虽然觉得这么解释似乎跟越描越黑一般,可要是不说,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信你。” 墨寒炫倒是回的干脆,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回完后仰头将杯中的酒喝了。 他这架势,看得墨涵硕心里更加打鼓。 “堂哥,要不,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闻言,墨寒炫不由挑了下眉,似笑非笑。 “为何打你?因为我的王妃直呼了你的大名?还是说她喝的醉醺醺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你不要去沾染风尘女子?” 墨涵硕越听越头大。 他忽然间想起之前墨寒炫提过的墨涵帧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事情,莫名就觉得,自己似乎也要落得同样的下场。 他无措地挠了挠头,一向爱说话的嘴巴都不知道该怎么张。 这时下面叫价声此起彼伏,眼看云欢就要被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包下初夜,角落里忽然有人举手。 “一万两。” 万两白银,超出了之前给的最高价,多出了整整三千两银子。 即便再漂亮的女人,也不是良家女,一旦破了身,之后的价码会直线下降,到时候再下手也一样能睡得上。 只是一个初夜,下这么大手笔,实属罕见,老鸨乐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当即一锤定音。 这时,喊价的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一身锦衣华服,醉意滔滔,走路的时候人都是晃的,红透的脸上带着肆意张扬的笑。 看清对方,墨寒炫和墨涵硕二人同时皱了下眉。 墨振南? 老鸨招呼着让小厮引着墨振南往三楼的厢房走。 能上画舫的,多半都是经常流连烟花之地的人。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墨振南,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言谈之中多次提及郡王府,毕竟在外,墨振南的头上挂着的是郡王府的名号。 一万两白银点一个花魁,这事传出去绝不好听。 没有人会考究墨振南的出身,百姓们只会觉得,墨寒炫府中钱财,多不胜数。 一个权力中心之人,一个掌管军政要务之人,这可不是值得称颂的好事。 墨涵硕将酒盏放下,“堂哥,你若不方便,我去。” 墨寒炫却摆了摆手。 “京城的事,若可以,你不要参合。你堂嫂说的没错,有些事,太脏。” 他凭借赫赫战功依旧无法行走的游刃有余,又何况墨涵硕这个逍遥江湖之人。 这话他说的实诚,听得墨涵硕的眼眶都有些红。 他生于皇室,这件事无法更改。 自小,他见过太多尔虞我诈的算计,他母妃的死,包括他活下来的艰辛,哪一样他都从不跟旁人讲。 看似,他跟诸位皇子都很亲切,都能聊得来。 是一个脾气性情都极为洒脱亲切之人。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这座皇城生着恨,他对皇城之中的所有人都生着疏离芥蒂。 从不肯也不愿交心。 可此刻,前路惶恐茫茫的时候,他的心房忽然就松了。 沉默良久,他低低开口,“堂哥,父皇不打算让我回封地了。” 墨寒炫皱了下眉。 “他亲口说的?” 墨涵硕摇摇头。 “这点敏锐力我还是有的,若他没有这个心思,不会纵容皇后给我选妃。” 他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九龙齐聚,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困死在这个局里啊。” 他心里压得难受,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愿要这一身皇家血脉。 “前两年我去过一个地方,参加了那个地方的斗兽节,我感觉,我们现在就像是被架到台上的斗兽,要么鲜血淋漓的失败,要么冷漠无情的胜利,没有第二条路能走。” 气氛凝重。 墨寒炫喝了口酒,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真的相信那些碑文是上天的旨意?” 墨涵硕苦笑。 “堂哥,我信不信不重要,父皇信啊。” 其实,皇上真的信吗? 墨寒炫想起父王当初对庆安帝的评价,冷峭的嘴角毫无情感的勾了勾。 “皇权之上还有民心,若民心不信,九龙齐聚也就不攻自破了。” 墨涵硕怔怔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忽地忐忑问了句。 “堂兄,你……也要争?” 墨寒炫无比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你的确不适合留在皇城。” 说罢转身回了里面,半蹲在秦之颜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还难受?” 秦之颜能听到声音,却思考不了,循着本能晃了晃脑袋,“想睡觉。” 墨寒炫失笑,无奈的将人打横抱起。 “你继续玩乐,我借你马车一用。” 墨涵硕紧追了一步,“堂哥,你还没跟我说明白,我当如何啊?” 墨寒炫头也没回。 “想如何,便如何。” 直到墨寒炫离开,墨涵硕还在咀嚼这句话。 想如何,便如何? 他想远离皇城逍遥世间,他想无惧无畏,笑谈江湖,他想…… 压在心头几日的乌云,顷刻间散了。 九龙又如何? 他的形象,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定格。 他非真龙! 又有何惧! 不守规制,不理人情世故,这才是庆王本该有的气节。 若改了,反而不好。 …… 马车稳稳停在了郡王府门口。 墨寒炫抱着已经睡着的秦之颜走了下来,惊醒了打着瞌睡的门房。 他忙躬身迎了上去,还未行礼,墨寒炫已经大步离开。 他忙快走了两步跟上,重新站在门口守着,半清醒的脑袋被夜风吹得一个激灵,忽然间想起了刚刚墨寒炫怀里抱着的人。 “那不是前些日子,大少爷要找的林东吗?应该是吧?不过林东的脸没那么黑啊?王爷干嘛抱着一个男人?” 他正嘟嘟囔囔,角落里窜过来一个人,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下了他一跳。 “李四,你他妈去哪里了?还知道回来,刚刚幸亏王爷没注意,要不然你死定了。” 李四就是跟踪到林府的那个门房。 他身上还沾了酒气,闻言摆摆手。 “王爷才注意不到我这种小人物。” 他打了个酒嗝,面色很不爽。 蹲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眼看着宵禁了,再不回来怕是要被抓起来,他这才不甘心的离开。 没看到人回去,他也不确定林东是不是林府的人。 这差事,不好交代啊。 另一个门房凑过来八卦。 “李四,我刚刚看见王爷抱着一个男人进了府,那男人看上去有点像之前大少爷找的那个林东。” “谁?”李四的酒瞬间醒了。 “林东啊,你当时不还拿着画像拉着我去找了吗?说是大少爷能给银子,咱不是没找到吗?我记得可清楚了,不过王爷抱着的那个,脸不黑。” 门房的话听得李四猛地一拍大腿。 “这就对上了啊!” 第144章 自作主张 墨寒炫将人抱回房间,秋月正靠在门框边打瞌睡。 见二人进来,慌里慌张的爬了起来。 “去打盆温水过来。” 墨寒炫吩咐了一句,脚下没停。 秋月忙应了一声,匆匆往后厨走。 翠儿刚学完珠算,见她如此匆忙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爷抱着小姐回府了,让我打盆温水过去。我闻着似乎是喝了不少酒,翠儿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再煮碗醒酒汤。” 翠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是说,王爷抱着小姐回来的?” 秋月立刻点了点头。 翠儿下意识摸了下腰间,那里藏着一包药粉。 “你去弄热水,我来煮醒酒汤。是小姐醉了,还是王爷醉了?” “小姐醉了,瞧着睡着了。”秋月去收拾碳火,翠儿嗯了一声,两个人各司其职,很快弄好,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墨寒炫正帮秦之颜脱外衣,奈何秦之颜有些闹,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弄得他浑身都有些燥热。 见二人进来松了口气。 “你们伺候王妃休息,莫要吵醒她。” 说罢将人扶开,准备去汤池洗个澡。 翠儿急道,“王爷,您一会还回来吗?” 墨寒炫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匆匆走了。 他离开之后,秋月才长松一口气,紧张的看着翠儿。 “翠儿姐姐,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问王爷的行踪,不怕王爷发火啊?” “你不懂。” 翠儿心不在焉,面色有些着急。 秋月利索的帮秦之颜擦了擦脸蛋和手脚,又帮她将外衫脱掉,腰间束带也松开了稍许,让她睡得能舒服些。 弄完这些她见翠儿还没有动,不由催促道,“翠儿姐姐,不给小姐喂醒酒汤吗?” 翠儿有些犹豫,万一王爷不回来…… “再等等吧。” 她说着走到门口焦急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再等等汤就凉了。”秋月直接端过来,扶着秦之颜将碗凑到了她嘴边。 秦之颜正觉得口渴,咕咚咕咚,一碗汤全喝了进去。 等翠儿回头,只剩下一个空碗。 她惊得汗毛都炸起来了,“你……你全喂了?” 秋月一脸疑惑,“不然呢?” “完了完了。” 翠儿低声嘟囔着,秋月越发觉得不对劲。 “翠儿姐姐,这醒酒汤有什么问题吗?” 翠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来回踱着步子想了一会,“你……你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值夜。” “啊?”秋月很是不解,“翠儿姐姐明日不去铺子吗?” “这事你不用管。” 翠儿摆了摆手。 秋月也不好多问,拿着盆子和帕子离开了房间。 翠儿立刻跑到床边检查秦之颜的情况。 喝醉了酒的人,脸蛋是绯红的,呼吸也很平稳,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什么时候发作啊?” 她正兀自嘟囔,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墨寒炫穿着浅蓝色的长衫走了进来,发梢还是潮湿的。 “王爷!” 翠儿惊喜万分的跑过去行礼,那热情的态度看的墨寒炫皱起了眉,却也没有多想,抬眸往里看了眼, “王妃可还好?” 翠儿立刻道,“小姐鲜少喝醉,刚刚还嚷着头疼,怕是今夜都不安生。原本该奴婢守夜的,不过奴婢……” 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墨寒炫本也是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闻言摆了摆手。 “今夜本王守着,你去吧。” “多谢王爷体恤。” 翠儿立刻躬身行礼,低着头快步离开。 墨寒炫去了趟内室,看了两眼就出来了,合衣躺在了外间的软榻上,在想今日的事情。 墨振南、云欢、红色枫叶……还有,秦之颜对墨涵硕的态度。 这一晚上,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的出神,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喘息。 初始他以为是呼吸声,可喘息的频率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秦之颜。” 他立刻起身奔向内室,白色的纱幔之后,一截莲藕般的玉臂伸了出来,极不舒服的攥着床沿。 白嫩的小手因为用力,骨节都有些发白。 “哪里难受?” 他掀开纱幔,正准备查看,就被一把抱住。 滚烫的呼吸直接噙住了他的唇。 “你……” 唇舌笨拙的游走,带着小兽一般低低的呜咽,漂亮的狐狸眼,眼尾猩红,眼神迷离地根本聚焦不到一起。 男人身上微凉的气息,此刻成了蚀骨的药。 秦之颜的意识早就被抽离,两只小手死死攀着男人的身体,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融进去。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墨寒炫的理智几乎失控,只愣了一下就扣着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吻得凶狠又霸道,大了两倍的身形将小小的女子完全裹在怀里压在了床上。 大手顺着敞开的衣衫滑了进去,疯狂抚慰着一切柔软。 秦之颜不由拱起身体配合,嘤咛声从红唇溢出,勾的墨寒炫越发疯狂。 “这是你勾我的,明早不许后悔。” 墨寒炫的眼睛被撩的发红,大手一挥,秦之颜身上的衣服尽数除去。 空气中的凉让她瑟缩了一下,她抖着肩膀往男人怀里窝,混沌的脑袋似乎恢复了一些清明,却又分不清前世今生。 男人粗重的呼吸,和游走在身上的大手让她恍惚中回到了某个时刻。 她喝了墨涵帧递过来的茶。 那茶里下了药。 “不……不要!” 最后一丝理智让她伸手去推男人的肩膀。 “墨涵帧,你不要碰我,你滚……滚!” 身上的男人猛地僵住,大手扣着她的下巴,哑声逼问。 “秦之颜,看清楚我是谁?” 秦之颜依旧被过去的梦魇缠绕,她很难受,难受的下一刻就恨不得抱住男人,让自己得到彻底的纾解。 可是她死也不要跟墨涵帧在一起。 死也不要。 她艰难的往床下爬,却根本挪动不来半分。 眼神迷离中,似乎看到了蓝色的衣衫。 “范……范易恒,带我走,带我走。” 墨寒炫的脑袋都快炸了。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在谁的床上? 又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一而再再而三的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让他如何? 他死死扣着秦之颜的腰,隐忍的额角青筋都突了起来。 “秦之颜!” 他气的咬在了秦之颜的锁骨处,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挺深的红痕。 吃疼的秦之颜嘤咛的哭了出来,委屈的像个小孩子。 欲望快要从身体里炸开了,她忍得异常辛苦。 “范易恒,带我去找墨寒炫,我要找墨寒炫。” 第145章 没了退路 软软糯糯的小女人,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可怜。 墨寒炫低头,轻轻舔了舔她锁骨处的红痕,低哑的声音吻上她的耳垂。 “乖,告诉我,你找墨寒炫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 秦之颜的脑袋被又一阵的药性折磨得一片空白,小手再次勾住了男人的脖子,拱着小腰迎合着。 “他很好。” 墨寒炫怔了怔,刚刚的怒火,被轻易抚慰。 他的动作不由变得温柔,冷峭的唇带着温度一下一下吻过秦之颜微微扬起的脖颈。 “那你喜欢他吗?” 秦之颜被亲的越发难受,整个身体仿佛有一簇火在疯狂地燃烧。 她嘤嘤着说着喜欢,凑过去亲墨寒炫的唇。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滚烫。 墨寒炫其实已经觉察出来秦之颜的不对劲,可他……不想放手。 …… 秋月端来的早膳已经热了三回,还是没送进去。 “以往这个时候小姐早就起了,可是昨夜喝了太多酒身体不适,我们真的不用进去看看吗?” 她焦急的望向翠儿。 翠儿这会儿心里很慌。 昨夜她没有走远,在门外悄悄听了墙角。 那件事成了。 可不知为何,她这心里却没了多少欢喜,总觉得,她好像搞砸了一些事情。 “翠儿姐姐?” 秋月往她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刚要问什么,面前的门却忽然打开了。 墨寒炫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昨天后半夜,他用薄被抱着秦之颜去了一次汤池,并没有让人准备热水。 是以除了躲在角落一夜没睡的翠儿,也只有陈七知晓他留宿了,并且做了某些事情。 秋月被惊得差点将手里的餐盘扔出去。 “王……王爷,奴婢参见王爷。” 墨寒炫看了眼她手里的餐盘。 “换了吧,去做些补身子的药膳,库房里的药材先用着,回头本王让人再送些过来。” 说罢抬手又招了招。 陈七很快落在他面前,两个人一边低语一边往外走,显然是不在府中用膳了。 等他走出了听雨阁的院子,秋月才回过神来。 “翠儿姐姐,王爷这是……何意啊?” 翠儿却急匆匆的跑进了房间。 内室并不凌乱,秦之颜也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外衫和头发没有弄,此刻半靠在床上,小脸粉润,神情却有些萎靡,有些呆。 “小……小姐。” 听到声音,秦之颜猛地回神,抬眸看向翠儿的时候,瞳孔还是散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翠儿见她这幅模样,心里懊悔的要死,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姐,你罚奴婢吧,但奴婢求你不要赶我走。” 秦之颜怔怔的看着她,眼眶忽然红了起来。 她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若只是喝醉了,她不应没了分寸,为了贪图一时的欢愉而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此刻看着翠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忽然间就想通了。 “你……做了什么?” 翠儿将没用完的药包拿出来。 “奴婢下在了醒酒汤里。” 秋月已经跟了进来,闻言惊得捂住了嘴巴。 “翠儿姐姐,你……” 翠儿使劲吸了吸鼻子,“小姐,我就是不想让那个古月儿占了先机,您在秦府时受了诸多委屈,如今到了王府,眼看着就有好日子过了,奴婢……奴婢是不是错了?” 她在看到秦之颜的瞬间,就知道自己一定错了。 若小姐心甘情愿,一夜之后绝不是如今这番景象,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 秦之颜的心情的确很差,根本没有力气去训责。 “去外面跪着。” 翠儿的心口堵的厉害,冲着秦之颜磕了个头,低着头跑去了院子正中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她是秦之颜的陪嫁丫鬟,没有人敢问缘由。 这事很快传到了珠儿房里,她扶着春花的手焦急的走了出来,不远的距离愣是走出了一身的汗。 “翠儿……” 翠儿闻言,立刻冲她遥了摇头。 两个人一起长大,珠儿知道她的意思,只能打消了求情的念头。 秦之颜简单吃了口饭,整个人都懒懒的。 昨晚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她感觉骨头都散了架,腰和大腿更是一动就疼。 她又不愿一直在床上躺着,便让人将软塌挪到了床边,扶着秋月的手过去靠在上面看书。 刚清闲片刻,古月儿的声音就在院子里响起。 “王妃姐姐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再让翠儿姑娘跪下去,这膝盖怕是不能要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姐姐的陪嫁丫鬟,姐姐这般惩罚,我瞧着都心疼。” 秦之颜本就身子不爽,闻言更没有心情敷衍。 “秋月,让她滚。” 秋月顿时来了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门口,朗声训道,“王妃有令,让你滚。” 她这声音半点都没压着,整个院子里的人全听见了。 古月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红珠气的怒喝,“你敢这么跟我家姑娘说话?” 对于如何调教小妾,秋月见识过太多。 她微微扬起脖子,满脸傲气不屑。 “我家小姐是王爷正儿八经迎娶的王妃,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话简直是在打古月儿的脸。 自从她进了王府,就一直在端着姿态。 她是神医,谁见了不得敬三分。 就连之前被秦之颜闹得撕破了脸的柳娥和陈蕊,都已经被她完美地安抚住。 那些小厮又不是瞎的,自然能看出,谁才是能稳定后宅祥和的人,对她的尊敬只会与日俱增。 可现在,她竟然被一个小丫鬟当面辱骂。 这口气,她若是咽下去,以后还怎么立威。 “我是王爷亲自请来王府的,你说我,就等于是在说王爷,就算姐姐是王妃,张扬跋扈的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能不管死活。可云国,以男子为尊,在这王府,也不是姐姐一手遮天。” 她话音刚落,翠儿就翻了个大白眼。 “我乐意跪我家小姐,用的着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吗?没听见我家小姐说的话吗?让你滚!” 古月儿的肺都要气炸了。 她不好发脾气,红珠便代她呵斥。 “翠儿姑娘,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我家姑娘担心你双腿废了,你竟然还一味愚忠,真的要等她把你打死吗?” 房间内传来秦之颜低缓的声音,罕见的透着不耐。 “秋月,府中人都不喘气了吗?” 秋月立刻道,“没听见王妃的吩咐吗?还不把这个不识趣的人扔出去。” 第146章 清醒地看着我 虽说古月儿似乎很受宠。 可是墨寒炫亲自交代过要听话的,却是秦之颜。 这些小厮还是分得清大小王的,当即就有几个站了出来的。 古月儿气的脸色异常难看。 “红珠,让人去军营给王爷送信,说我煮了茶等他来喝。” 她说完就回了侧院。 这话明显是甩给秦之颜听的。 可秦之颜这会儿是真没心情听。 她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整个人蔫蔫的歪在软塌上。 秋月却很兴奋。 “小姐,您以后就要这样,要把主母的架子端起来,这样下面的人才不敢造次。” 秦之颜不想说话,摆摆手让她出去。 秋月见她如此,也不敢再说,走到门口又担心的问了句。 “小姐,翠儿姐姐……” “我想吃红豆红枣糕,让她去做。” 秋月当即明白,欢喜地跑出了门。 红豆糕刚做好,墨寒炫就回来了,在他身后跟着陈珂和两个士兵,抬着一个硕大的箱子,放在了院子里。 “去请古月儿过来,让她好好选选。” 墨寒炫说完便进了正厅,一眼就看到了软榻上小小的一团,眉宇之间的冷峭顷刻间柔成了水。 “颜颜。” 秦之颜知道他回来了,也听见了刚刚他在院子里说的话。 她本想不理他,却被他这声过于亲切的称呼惊得坐了起来,又被腰间的酸软疼的闷哼了一声。 “你慢些。” 一只温热的大手精准地抚慰到她最不适的腰眼位置,轻轻揉着。 虽然可以舒缓,却也带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感。 昨夜记忆模糊,可也不是全无记忆。 秦之颜记忆最深的便是男人将她的双腿架在了肩膀上的画面,此刻想起仍羞恼的恨不得两眼一翻睡过去。 “你离我远些。” 她烦闷地用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墨寒炫闷笑出声。 “颜颜昨夜不是这般说的。” “你闭嘴!” 秦之颜气的瞪他。 可这事又怨不得他,她甚至都不能说他趁人之危,毕竟是她死命缠着他不肯松手的,还疯了一般说了无数孟浪的话。 男人修长的手指微微卷起,指骨轻轻蹭过她绯红的脸颊。 “帕子我亲自送去了静思堂,母妃很开心,叮嘱我好生待你,不可辜负,不可苛责。” 秦之颜自然知道他说的帕子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如此正式,如此重视。 心里没点反应是假的,可依旧堵得难受。 男人半蹲在她面前,挺括的肩膀给人一种沉稳的安全感,那双黑沉的眸子牢牢锁着她,不似曾经的冷厉,多了些让人无法挣脱的溺宠。 “颜颜,我不太会说话,但今晨的承诺,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秦之颜的瞳孔猛地一紧。 今早醒来,她是被墨寒炫抱在怀里的。 当时她整个人被既定的事实打击的呆住了,墨寒炫吻了她的唇,就那样半跪在她面前,许了今生,许了信任,许了生死与共。 她的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她似乎没了退路。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发现,她其实配不上墨寒炫的那一字一句。 重生以来经历的种种,她想要拯救所有前世亏欠的人,想将前世亏欠她的人一一惩处,用她设想好的方式。 而在这个过程中,墨寒炫似乎只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她拼尽全力的护他,也只是因为,他现在不能死,不能败。 当然,也有对这位云国战神赤子之心的敬重。 她并不纯粹。 侧院内,古月儿重新整理了妆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宇之间透着势在必得。 红珠笑的同样得意。 “王爷对姑娘还真是偏宠,我听说王爷费了好大的力气弄了一箱子名贵的药材让姑娘去选,还要在正厅的外面选。定然是今早的事情被王爷知道了,王爷这是在给小姐争颜面呢。” 闻言,古月儿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 “这有什么,我与王爷的情意,岂是旁人能够相比的?我可是王爷的救命恩人,那两日那夜,我和王爷在山洞中的经历……” 她没说完,红珠就掩面偷笑。 “怪不得王爷初见姑娘会那般欢喜,定然这些年都在寻你。依奴婢的拙见,怕是过不了多久,姑娘就会成为王府真正的主母。” 古月儿站起来理了理袖袍,“走吧,莫要让王爷等久了。” 她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松开了红珠扶着她的手。 “想办法让府中小厮都去前厅院子里瞧着,也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理应敬重之人。” 红珠眼珠子一转立刻应下。 “姑娘放心。” 说罢匆匆离开。 饶是秦之颜抵抗,也拗不过初尝情事的男人的蛮力。 愣是被他抱在怀里亲揉了好一会儿。 外面响起古月儿清丽的声音。 “王爷,月儿来了。” 秦之颜立刻拍了拍还在她腰间的大手。 “你出去。” 墨寒炫凑到她唇边亲了亲。 “莫要吃醋,我留她在府中有用,至于恩情,我会用其他方式偿还,你若实在不喜,我将她安置在府外别院也可。” “你这是要养外室?”秦之颜脱口而出,却瞬间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 果然男人的眸子更加亮了,扣着她的后脑狠狠地亲了上来。 “王爷,月儿来了。” 古月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扰了一室的涟漪。 墨寒炫意犹未尽,抵着秦之颜的额头,说出滚烫的情话。 “今夜,我要你清醒地看着我。” 秦之颜差点一巴掌呼过去。 理智没能拦住行动,奈何被亲的浑身软绵绵的,那打过去的巴掌,倒成了爱抚,惹得男人蹭了蹭她的唇角,大笑着出了门。 古月儿正等的焦急,见墨寒炫如此开怀,还以为是因为看到她,当即娇羞地喊了一声,“王爷”。 墨寒炫满脑子都是秦之颜的模样,根本没有注意到,单手背后指了指院子里的大箱子。 “你通医理,又是女子,去帮本王瞧瞧,这些药材那些适合女子补气养血的,若没有,便开些出来,本王去寻。” 古月儿脸上的娇羞更甚,冲着墨寒炫福了福身。 她刚刚经过那口大箱子的时候偷偷看了几眼,里面的药材皆是顶顶好的,半天寻来这般多,可见是用了很多心思。 “王爷此心胜过万物,月儿恭敬不如从命,必不会辜负。” 第147章 自作多情 被红珠叫来的丫鬟小厮围在外面窃窃私语。 “都好好看着,王爷对我家姑娘的恩宠,到底有多大。” 红珠得意的环抱双臂,仿佛古月儿已经成了王府主母。 此刻的古月儿正在检查药材,每拿出一种都会大声的宣扬它的好,及其珍贵程度。 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发艳羡。 她说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看向墨寒炫,见他眉宇舒展,似乎很满意,胆子便越发的大了起来。 将最后一盒百年红参放下后,她娇滴滴地冲着墨寒炫行了一礼。 “王爷,您对月儿实在太好了,这么长时间还仍惦记着月儿从母胎里带来的虚寒之症,不过,我的身体已经被师父调理的差不多了,实在用不到这么多珍贵的补药,不如送一些给王妃姐姐吧,免得她跟您闹。” 既说了王爷对她的宠爱,又体现了自我的大度和秦之颜的坏脾气。 古月儿等着看戏。 墨寒炫却将目光扫向一旁的翠儿和秋月。 “都记好了吗?” 翠儿立刻福身行礼。 “回王爷,奴婢都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好给王妃安排药膳,若王妃的身体有任何闪失,本王唯你们是问。” 墨寒炫说完又扫向不远处看热闹的众人。 “王妃主理内务,已是辛劳,尔等不可惹她不快,明白吗?” 众人原还在羡慕古月儿的盛宠,被这两句吩咐吓得直接回神,哪里还敢看热闹,规规矩矩行了礼全散了。 压低的议论声却全落进了红珠的耳朵里。 “真丢人,那药材明明是王爷给王妃补身子的。” “这是想争宠想疯了吧。我看王爷一点想恩宠她的意思都没有,不会就是看中了她的医术啊。” “哦,原来是请她来做府医的啊。” 红珠的脸快被气绿了,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看向古月儿。 古月儿此刻的脸色不比她好看多少,双眼看着泪花,似难以置信的看着墨寒炫。 “王爷,这些药材,您不是送给我的吗?” 墨寒炫站在石阶之上,眉宇微皱的看着她。 “你是本王的朋友,又对本王有恩,若有需要,可命你的丫鬟出门购置,银钱方面,找王妃申请便是,本王已与王妃说过。” 古月儿拼命敛下情绪,袖子里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尽力温柔大度。 “月儿身体康健,无需这类补药。王爷既然要给王妃做药膳,不如让月儿开几个可用的方子给王妃……” 翠儿忍不住出声打断,“姑娘有这闲心,还是管好自己吧,别没事上赶着找不痛快,我家小姐所需药膳,自有我们打理,用不着你操心。” 古月儿似受了多大委屈,又不得不隐忍一般,垂下眼睑又冲着墨寒炫躬身一礼。 “是月儿多事了。” 说罢期期艾艾的走了。 翠儿气的翻了个白眼,回神就看到墨寒炫的目光扫了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僭越了规矩,正要跪下,却听见墨寒炫的声音淡淡响起。 “你是王妃的陪嫁丫鬟,要护好她。” 古月儿还没有走远,听见这话,眼底闪过一抹狠辣,却又转瞬即逝。 翠儿瞬间明白了墨寒炫的意思,惊喜地福了福身。 “奴婢遵命。” 外面的喧闹,秦之颜听得一清二楚。 等墨寒炫进来以后,她微微撑起身体。 “你如此,不怕寒了那女子的心?” “颜颜此话,是在怪我无情,还是在怪我多情?”墨寒炫噙着笑坐在她身边。 秦之颜抬手指了指对面,唇瓣微微嘟了嘟。 “那边有位子,你为何偏要挨着我。” “刚刚不是说腿酸吗?我给你揉揉。” 男人的大手不由分说地落在了脚踝上,顺着小腿一点一点的揉,轻重力度竟然极好。 秦之颜挣了两下,又舍不得舒服的劲儿,索性由着他去。 “昨夜你没回军营,今日又早早回来,初九的事情,可处理好了?” “那事急不得,倒不如先说说云欢。” 墨寒炫抬眸看着她,并不似往常的凌厉。 “昨夜你醉酒以后,猜猜是谁点了她的初夜?” 秦之颜还真猜不出,将小脚丫从男人掌心抽出,换了另一只进去。 自然中又有些娇娇的神态看的墨寒炫心痒,眼底带了笑意,倒也没用她继续猜,“是墨振南。” “谁?” 秦之颜惊得坐直了身体,又因为腰间的不适而皱了皱眉。 墨寒炫扶住她的小腰揉了揉,“此事既然我已知晓,你便不必担心。” 他沉思片刻,还是决定问一句。 “云欢的后背画了一片火红的枫叶,不知是何意?” “红色枫叶?”秦之颜眉心再次皱起,顿了顿道,“秦政……可判了?” 她回门之日,秦政送出了密信,其上就有红色的枫叶,这事,墨寒炫知道。 “此事我正要与你说,老二替他求了情,罢了官职,人放出来了。以前的宅院被充了公,过段时日会被放出,你可愿要?” 对于能座宅院,秦之颜没什么兴趣。 虽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却并没有多少开心的回忆,还将她娘的一生困死在其中。 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瑞王如此直接?” 前世,瑞王的确善于算计人心,也曾是顾彦昭最大的敌人。 但是,他一直以贤王自居,直到最后阶段,他才渐露野心,为何现在就着急露头,这绝对有问题。 闻言,墨寒炫冷冷笑了一下。 “何止如此,他还利用秦政曝出的线索,挖了老大好多条线。” 秦之颜知道秦政辅佐的是大皇子墨涵庭,对此并不意外,“九龙齐聚的局面刚刚形成,就如此作为,殿下不觉得瑞王有问题吗?” “他当然有问题。”墨寒炫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声音渐冷,“瑞王跪求皇上饶秦政不死,用的是体恤你我的名义,他对老大做的那些事情,自然也就扣在了我的头上。” “体恤你我?”秦之颜略一思索便想通了。 私盐涉及到墨寒炫,梧桐街走银的铺子也源自于秦之颜之手,秦之颜脱离秦家在前,走银一事在后,多疑的帝王,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墨寒炫与此事无关。 还有……东陵! 瑞王果然还是前世那个善于谋算的瑞王。 如此下来,将墨寒炫整个推到台面上,就算东陵驻军牵扯到他这一方,也会被轻易化解。 她眯了眯眼,杀意暴增,一只大手却轻抚在她的脸颊上。 男人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轻轻压了过来。 “颜颜,告诉我,墨涵帧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第148章 兄长杀了兄长 秦之颜愣了一下,下意识别开脸,下巴却被轻轻勾住。 “不能说吗?” 四目相对,男人的眼中并没有逼问,只是担心。 昨夜的记忆很模糊。 秦之颜不确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但肯定提了墨涵帧,否则这男人不会这么问。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神再次躲闪开。 墨寒炫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拇指轻轻蹭了下,将人松开。 “不想说可以不说。” 若是之前,秦之颜并不会多在意。 可现如今…… 她看了一上午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脑子里想的全是将来的路该怎么走,还有……墨寒炫。 她伸手拉住男人抽回去的手腕,抬眸定定地看着他,粉润的唇抿了又抿。 “你……真的不喜欢古月儿吗?” 墨寒炫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懵,愣了一下才道,“我还是让陈珂安排她吧。” 手腕上的小手用了些力。 “回答我。” 声音有点软,又异常执拗。 墨寒炫俯身看着她,眸色坚定,并无任何敷衍隐瞒。 “娶你之前,我心思不在情爱之上,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若没有你,我不确定会不会在重逢以后,许她一个她想要的结果以报恩情。可你已经在了,此生,便不会再有旁人。” 前世,顾彦昭说过很多情话,也给过很多承诺。 秦之颜听了太多次,也失望过太多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去纠结毫无定论的未来。 是觉得没有古月儿的存在,便真的可以和眼前的男人尝试着携手走下去吗? 她本意,不在这朝堂之中。 轻轻收回小手,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 “若我告诉你,我是先知,你信吗?” 轻柔的语调,云淡风轻的神色,抬眸间的冷静,让墨寒炫微微皱了下眉。 “你是……先知?” “是。” 重生的事情,秦之颜不会跟任何人提及。 但既然走到这一步,有些事,必须找一个最合理的理由,来让墨寒炫走的更远,更安全。 也能让以后的一些决定变得顺理成章。 如此,她才有后路。 她眸色清明,不再躲闪。 “顾彦昭有贵人相助,叶沉和顾律压得赌注都在他身上,一旦他称帝,你我包括身后家族,全都要死。瑞王野心勃勃,手段最是不要脸,他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所有挡他路的人,如你有兵权,又对我用心,他便试图用卑鄙的手段得到我,便是其中一种手段。” 此事过于诡谲,可墨寒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有的事情却又全说得通。 “那个云欢……” 秦之颜不等他问完再次开口。 “我不知道云欢是何人所派,但她是陈珂的红尘劫,会是陈珂走向死亡的毒药,也会是陈珂背刺向你的一把刀。” 她看着墨寒炫沉下来的表情,心渐渐定了下来。 “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一并说了。” 墨寒炫看着她,许久后哑然道,“红色枫叶的主人,是谁?” “我不知道。” 秦之颜回的干脆,没有半点犹豫。 “我只能看到一些片段,不能看到整个事情的全貌。比如,七皇子和苏嫔,在我的预知中,他们不曾出现过。” “初九,也在你的预知中吗?” 墨寒炫再次询问。 “是,他是顾彦昭最锋利的一把刀,所以我才提前找到他,让他留在你的身边。” 秦之颜话音刚落,男人忽地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呼吸有些急促,手臂勒的有些紧。 “你……做什么?” 大白天的,总不至于又要重复昨夜的事情吧。 秦之颜惊慌失措地想要推开他,却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蹭着她的耳廓。 “颜颜,原来你从那时,就真的已经钟情于我。” 秦之颜…… 她说的是这件事吗? “墨寒炫!” 这男人怎么看着越发不靠谱了。 墨寒炫将人松开,眉宇间隐着笑,少了深沉的凌厉,多了几分少年气。 “你好生歇着,想要做什么便吩咐其他人,外面除了陈七,还有三个暗卫,十一,十二和十五,我会吩咐他们,出门暗中随行,你不必担心。” 他交代完,又抬手蹭了蹭秦之颜的脸颊,起身走了。 先知也好,刻意引导也罢。 有些事已经被证实,而有些事,也即将被证实。 这个女人,无论之前忠于谁,昨夜之后,都只能是他的,也必须是他的。 房间内残留着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秦之颜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来。 所以,他信了? 就这么轻易的信了? 不觉得如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吗? 这一下,心更乱了。 “大少爷,未经通传,您不能进去。” “给老子滚开。” 外面的喧闹将她的思绪拉回。 秦之颜活动了一下腰肢,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秋月小跑着挡在门口,还没说话就被墨振南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秋月被打的有些懵,却手脚伶俐的一把拽住了墨振南的腿。 “王妃内室,你敢擅闯就不怕王爷怪罪吗?” 墨振南甩了一下没有甩开,冷笑一声冲着里面喊道,“王妃对我娘和我娘子下死手的时候,怎么不见王爷管?他怪罪到还好了,我非要闹到太妃面前要个说法不可。” 完全的无赖加泼皮。 秦之颜已经走了赶出来,“翠儿,松开。” 翠儿立刻松了手,从地上快速地爬起来,站到了秦之颜的身边。 “小姐,他似是喝醉了。” 这满身的酒气,离得老远,秦之颜也闻到了。 这不是喝醉了,是昨夜醉的还没醒。 “兄长有事?” “自然有事。”墨振南抬手指了指翠儿,“让她滚出去,我跟你单聊。” “你放肆!” 翠儿厉声呵斥,墨振南切了一声,“我便放肆了,你能如何?” 他说着极为放肆的打量起秦之颜,从脸蛋到腰间,一寸一寸,笑意猥琐。 “外面都说秦家好手段,养废了一个儿子,却养了两个好女儿,一个当了侯府夫人,一个成了郡王妃。我跟郡王一起长大,他那性子可不讨女人喜欢,偏偏却宠着你。如今我倒是明白了,王妃不仅脑子好使,能赋诗作对,这身段穿上男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你……” 秋月气的跳脚。 “来人,把这个登徒子扔出去。” 今日王爷给小姐长了脸,她不怕没人应。 果然,几个小厮立刻跑了过来,见到墨振南后却又都觉得头大。 以往王爷不管府中之事,墨振南被柳娥纵容的无法无天,整个府里谁敢惹。 即便现在有了王妃,可他们也怕秋后算账啊。 “还不动手。” 秋月催促,墨振南却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厮身上。 “狗东西,爷的事也敢管。” “兄长要跟我单聊,是要聊一聊另一个人的事情吗?” 秦之颜语气淡淡。 墨振南立刻转回头,笑的更加肆意,“对,就是另一个人。” 秦之颜也笑了,“正好,我也有个故事要讲给兄长听。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兄长杀了兄长。” 第149章 因为你太蠢 墨振南没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兄长杀了兄长,这是什么鬼故……” 笑声戛然而止。 他惊恐的看向秦之颜。 秦之颜冲他笑的眉眼弯弯。 “兄长,这的确是个恐怖的故事,很多细节,更令人毛骨悚然,比如板车,比如库房,比如……” “你闭嘴!” 墨振南惊恐尖叫,嗓音都快成太监了。 秦之颜脸上的笑缓缓散了,声音淡淡,“来人,拉出去,杖十!” 这话一出,墨振南更加炸了。 “你……你凭什么打我?” 秦之颜悠然道,“王府之内,我为主母,掌管后宅诸事。兄长虽为至亲,却不顾礼法,硬闯我的闺房,言语冲撞,不尊,不敬,当打。” “你……你……”墨振南想提林东的事情以示反击,可又怕秦之颜提秦玉斌的死,手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秋月见此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王妃的吩咐吗?” 墨寒炫之前特意交代过内宅诸事由秦之颜掌管,所有人不许惹她不悦。 这会儿秦之颜的话谁敢不听。 顷刻间,乌泱泱上来四五个小厮,拖拽着将墨振南拉住去,有人拿来了板子和凳子,众人三两下将他摁在了上面。 一板子下去,墨振南被打的惨叫出声,嘴里却依旧不干净。 “你个贱人,你敢打我!” “污言秽语,还不封了他的嘴。”秦之颜神色淡淡,娇小的身形,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可说出的话,却冰冷的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惊了一下。 唯一例外的就是秋月。 她被连番售卖,比不上那些家生的奴婢受恩宠。 一般被买了也是跟着小妾或者姨娘,最好的也不过是个侧夫人。 她见过太多内宅纷争,被买来王府之后,听说是伺候一府主母,她觉得终于能长久地留在一个地方,而不是四处漂泊。 可秦之颜看上去太过柔善。 古月儿的出现让她心里也开始焦灼,不过她的焦灼跟翠儿不同,她担心的是秦之颜无法威压后宅。 如今看到这一幕,她哪里能不兴奋。 不用旁人动手,她直接找了块擦桌子的抹布强硬地塞进了墨振南的嘴里。 她力气大,手法又异常娴熟,墨振南根本挣脱不开。 “继续,谁敢手软,就不用在听雨阁呆了。” 这气势,让端着汤盅过来的翠儿都想竖大拇指。 “小姐,这种粗活以后交给我们,您去里面喝汤,王爷亲自交代过,不准您累着,也不准人惹您不开心。” 秦之颜本还绷着的小脸被翠儿这句揶揄的话逗的有些泛红,嗔了她一眼,倒也没在门口站着,实在是腰酸的厉害。 外面木板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依旧能传来。 秦之颜白嫩的小手捏着汤勺轻轻搅动着碗里香甜的血燕粥。 “这么大动静,锦和苑里也该来人了,你带两个人去守着院门,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谁来了也不准。” 翠儿立刻起身,“是,小姐。” 说完出了房间,叫了几个小厮去了外面。 十板子下去,墨振南已经快昏死过去。 秋月过来汇报情况,秦之颜依旧悠闲地喝着粥。 “兄长要跟我聊的天还没有聊完,怎么能晕?泼醒了,带进来。” 她声音不大,可外面的人全听见了。 一个个心里跟长了刺一样,又惊又惧。 很快墨振南就被拉了进来,人是坐不下了,只能死狗一样趴着,浑身湿哒哒的,冰水和血混杂在一起,场面无比惨烈。 秦之颜依旧靠坐在软榻上,摆了摆手,让小厮下去,秋月留在了门口守着。 大敞开的房门,有风从外面进来,每吹一下,都让墨振南感觉到又冷又疼。 他咬着牙打着哆嗦,“秦之颜,你……你敢这么伤……伤我,我……我娘不会放……放过你的。” 他恨得眼睛都红了。 秦之颜微微倾了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兄长多大了?还没断奶吗?出了事就只会找娘,你觉得杀人这种事,大姑奶奶能帮你扛得下?” 墨振南的身体又抖了抖,转而一想,忽又狞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之颜也笑了笑。 “我以为你会问我,是谁告诉我的。” 墨振南的眼神明显慌了。 这件事只有那群人知道…… 不,还有一个人,秦玉婉。 思绪刚至,秦之颜似乎有所察觉一般精准开口。 “是秦玉婉告诉我的。” “不可能……嘶……” 墨振南疼得一阵龇牙咧嘴,“你少她娘骗我,你们姐妹两个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之颜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缓缓从软榻上下来,微微俯下身看着墨振南。 “秦家跟我毫无关系,就算我没有脱离秦家,我也不会为秦玉斌报仇。他自小欺凌我,死了,极好。” 墨振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女人的五官长得很精致,精致得比他睡过的所有花魁都好看。 明明该是个软绵怯懦的人,可这会儿,那双眸子,却冷得像是墨寒炫手里的刀。 他眼里的仇视和愤怒已然消散,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慌乱。 “那……那你为何……” “打你,是因为你太蠢!” 秦之颜轻易掌控着所有节奏。 “我被府中小厮骗走,险遭恶人毒手,这事是你干的吧,若我没有猜错,吩咐你这么干的人,是秦玉婉吧,她拿秦玉斌的死要挟的你,对吗?” 墨振南这一次是真的惊住了。 那小厮已经死了,这事只有他和秦玉婉知道,难不成真的是秦玉婉这个贱人害他? 秦之颜从他的表情中就已经读出答案。 她悠然地叹了口气。 “兄长啊,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秦玉斌是怎么撞破你售卖私盐的事情吗?” 墨振南的瞳孔陡然收紧,艰难的撑起来半个身体。 浑浑噩噩了好几天的脑子,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惊雷忽然间炸的清醒了起来。 自从秦玉斌主仆死在他面前,他一直都很慌,后来又被人掳走,要他陷害墨寒炫。 他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只拉磨的驴,被撵着不得不往前拼命的跑,以此来保命。 秦之颜的话,好像忽然间将他脖子上的缰绳拉住,让他看到,困着他的木架子,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 私盐一事,他一直很谨慎,连柳娥和陈蕊都不知道,秦玉斌怎么会查的那么清楚。 秦之颜给了他反思的时间,恰到好处地再次点出问题所在。 “秦玉婉有先知之能,兄长可信?” 第150章 奉劝 “她真的是先知?”墨振南激动的瞪圆了眼睛。 “当然不是!”秦之颜直截了当地否定了他心中所想,“如果她是先知,会让秦玉斌死在你手里吗?” 墨振南瞬间愣住。 秦之颜的语气陡然加重。 “说你蠢,你还真的不动脑子。想想私盐出事,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指向谁?又想毁了谁?你以为王府倒了,你还能安然无恙。兄长啊,你姓墨,这个墨不是皇家的墨,而是墨寒炫的墨,王府中所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懂不懂?” 字字如石头,狠狠敲在了墨振南的头上。 他当然不会认同自己的墨是墨寒炫的墨。 但是有一点他认,他被人当枪使了,而且,使完之后,还会被卸磨杀驴。 弄死墨寒炫可以,但这王府,必须是他墨振南的。 两名小厮扶着艰难前行的墨振南出门的时候,柳娥和陈蕊已经带着护院硬闯了进来。 “秦之颜,你胆敢害我南儿,我跟你拼命!” 听雨阁的小厮全都挡在了秦之颜的前面,听到动静的古月儿也带着红珠走了出来,却离得很远。 红珠咽不下之前的那口气,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姑娘,这个秦之颜可真会惹是生非,竟然敢动手打墨振南的板子,大姑奶奶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下有好戏看了。” 古月儿此刻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只要墨寒炫承认她的救命之恩,这王府就迟早是她的。 她抬手扶了下鬓发上的朱钗,“王爷刚给了她点好脸,她就闯下这等祸事,受任何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等会把我自制的金疮药送一些给大姑奶奶,毕竟是长辈,该敬着,还是要敬着。” 红珠福了福身。 “姑娘的眼界,绝非秦之颜能比。奴婢倒是觉得,这事闹得越发越好,最好能惊动静思堂的太妃,到那时候,这府中才更热闹。” 她意有所指。 古月儿岂会听不懂,可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 若是单靠这些便能掌控王府,她早就出手,何须等到现在,忍这种恶气。 那边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没有持续太久。 本就疼的浑身抽抽的墨振南根本没有好脾气,冲着锦和苑的护院和小厮怒喝,“都他娘给小爷滚出去,都滚。” 柳娥的脸色依旧不好,许是因为担心和愤怒,呈现出些许红晕,好似气色恢复,实际上细看之下,会觉的极为怪异。 她抖着手扶住墨振南的胳膊,也看到了他屁股上的斑斑血渍。 “南儿,我的南儿啊,秦之颜,你好狠毒的心肠,你竟然把我儿打成这般模样,我今天绝不饶你,绝不饶你……” 她还没激动完,就被墨振南不耐打断,“娘,你能别添乱了吗?赶紧扶我回去,疼死我了。” 他这个态度,让柳娥直接愣住,脸上略显狰狞的表情都僵硬的没缓解过来。 陈蕊也看不透,却没敢再靠近墨振南,怕她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再出什么意外。 当即吩咐小厮扶过墨振南,又低声问了句,“直接回去吗?” “不回去干什么?看不见我伤的这么重吗?” 墨振南气的一声吼,吓得陈蕊哆嗦了一下再没敢多言。 柳娥虽然觉得奇怪,可暂时没看出局势,只能又带着一群人乌泱泱的走了。 秋月和翠儿都松了口气。 秦之颜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倦倦的,懒懒的。 “都散了吧。” 小厮等人离开后,秦之颜沉声喊道,“十一可在?” 翠儿和秋月正想问谁是十一,一道黑影就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 “王妃。” 秦之颜缓缓走过去,微微俯下身低声道,“你去盯着墨振南,我要知道,他出府之后要去见谁。” “是!” 十一应声后,很快消失在院墙外。 …… 锦和苑内,墨振南疼得满头大汗。 府医正帮他处理伤口,陈蕊的身体本也没好利索,闻不得那么重的血腥味,捏着趴在捂着口鼻站在了屏风边上。 柳娥心疼的直掉眼泪。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让她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娘,你什么都不懂,能不能不添乱?”墨振南虽然疼,可眼睛却异常的亮,甚至还有点兴奋,“你们都出去,别在这里围着了,堵得我烦。” 柳娥心里窝着气,可又拗不过墨振南,转头又看见捂着口鼻的陈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能有什么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点忙都帮不上,废物!” 她情绪过于激动,刚刚起身又起的急,顿觉胸口一阵滞闷,连着咳嗽了好几下,嘴里竟然冒出了腥甜的味道。 她赶紧咽了下去,心里有些慌,带着婆子出了门就让人去请了古月儿过去施针。 情绪好转后,古月儿轻声叹道,“大少爷的事情我听说了,王妃姐姐她……” 柳娥刚刚压下去的火再次冒了出来。 “那个贱人!” 古月儿眼中闪过得意,却立刻温声劝道,“大姑奶奶,我初来乍到本不该多言,但是……王爷宠爱王妃,她性格跋扈,我们也只能忍一忍。” 她说着看向红珠。 红珠立刻将还没来得及去送的金疮药递了过去。 “大姑奶奶,这是我们家姑娘特别调制的药膏,费了好些功夫,一直舍不得用,对外伤极好的。” “多嘴。”古月儿瞪了她一眼,将药膏交给了柳娥身边的婆子。 “劳烦嬷嬷给大少爷送过去吧,好歹能减轻些疼痛。” 婆子见柳娥点头这才躬身接过,道了谢后匆匆离开。 古月儿也示意红珠先提着药箱去外面等,随后重新坐在床边。 “有些话,月儿想跟大姑奶奶明言。” 柳娥神色微变,虽然被墨振南的事情气的不轻,可她掌管内宅多年,对一般小女子的把戏,了如指掌,很快温和开口, “我这病多亏了你的巧手,否则,怕如今还下不的床,被人欺压了也没机会反击。你对我有恩,在这王府,你若有事,我自当帮衬一二。” 古月儿抬眸看向柳娥,轻轻笑了下。 “大姑奶奶误会了,我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即便王妃姐姐容不得我,也没有权利撵我走。除非这王府,不是王爷的王府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娥的心里突突乱跳了几下。 “你这是何意?” 古月儿缓缓站了起来,冲着柳娥福了福身。 “月儿只是个大夫,虽然我并未坐诊,可祖师爷的交代不敢忘,定然要为病患负责。以大姑奶奶的身体情况,若再受这般刺激,便不只是咳血这么简单,到那时就算我医术再超绝,也救不了您的命,所以……” 她抬眸看着柳娥。 “我建议大姑奶奶举家离开郡王府。” 第151章 都是局中人 古月儿的话音刚落,柳娥就怒了。 “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动静的红珠吓得立刻探头进来。 “姑娘。” “没你的事,出去守着。”古月儿摆了摆手,红珠忙又折返回去。 她这一打扰,倒是让气氛不再那么紧张。 古月儿再次看向柳娥。 “大姑奶奶不必动怒,我只是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劝您保重身体,并无其他含义。王妃姐姐的强势您也看到了,今日她敢对大少爷出手如此狠辣,他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若大姑奶奶能忍的下,只当月儿没说。” 她轻叹了口气,又再次叮嘱,“若有不适,您可让人来寻我,您这病,千万千万要在意,若真的到了那一步……” 她没把话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了。 柳娥气的攥紧了双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古月儿没再待,福了福身走了。 出了锦和苑的门,珠儿忍不住道,“姑娘,大姑奶奶怎么会对您发脾气?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古月儿冷笑一声。 “你发脾气是因为她慌了。” 太妃不主事,现在秦之颜的态度摆明了是容不下他们。 柳娥啊,再强势又有什么用,她姓柳。 她根本就没有在王府中长久待下去的依仗,除非她真的能忍下去,一直一直忍下去。 …… 墨振南心急如焚,本以为要等到明日才能下床,却不想抹了古月儿送来的药膏半个多时辰,就感觉不到疼了。 “这小娘子还真的挺有本事。” 陈蕊刚熬了参汤端进来,见他竟然起身了,顿时吓了一跳。 “夫君,你这是……” 墨振南心里装着事,根本不愿搭理她,白着一张脸踉踉跄跄的就出了门。 “夫君你去哪里?来人啊,快来……” 陈蕊着急大喊,却被墨振南狠狠瞪了一眼,“你闭嘴!莫要坏了老子的大事!” 他凶巴巴的吼完很快出了府。 陈蕊不知他要做什么,思前想后急匆匆去了柳娥的房间。 “娘,不好了,振南出门了。” “你说什么?” 柳娥本就被古月儿的话弄的心神不宁,闻言猛地坐起,胸口又是一阵滞闷的疼,她赶紧自己给自己顺了顺。 “你拦不住可有让人跟着?” 陈蕊摇头。 “小厮想跟,被振南赶回来了,娘,他不会又去听雨阁了吧?” 柳娥一听顿时急了。 “秦之颜,你再敢伤我儿,我让你不得好死!” 陈蕊和婆子一人一边伸手扶着她起身。 这时陈蕊身边的丫鬟小跑着冲了进来。 “少夫人,大姑奶奶,少爷叫了马车出府了。” “出府了?” 柳娥和陈蕊对视一眼,心里隐隐都有些不安。 …… 秦之颜心里藏着事,身体很乏,却又睡不着。 索性让秋月拿了文房四宝摆在小几上开始想曲子。 谱了一半,陈七出现在门口。 “王妃,属下有事回禀。” 墨寒炫提了其他三个暗卫的时候,秦之颜就知道陈七被他叫去做事了。 她摆了摆手让秋月下去。 “进来说话。” 陈七往门槛内踏了一步,并未再靠前,低着头,眼神丝毫没有乱瞟一眼。 “王妃先前让我派人监视秦老夫人,有消息了。” 秦之颜来了些兴趣,“她去见了谁?” 陈七道,“那人戴了斗笠,看不清样貌,二人说了没几句话,我跟了一路,确定对方进来叶府后宅。” “叶府?叶沉的府邸?”秦之颜的眉心瞬间皱了起来。 陈七点头。 “我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叶沉,之后也未见秦老夫人再出过门,秦政被放出来的第二天清晨,秦老夫人便上了马车出了城,我让人盯了一路,刚刚得报,已经回了庵中。” 秦之颜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秦老夫人见的那个人,一定就是叶沉。 “这件事你跟王爷说了吗?” 陈七愣了一下,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他并没有被墨寒炫指定给秦之颜。 可这事,又的确是秦之颜单独吩咐过的。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我提了个开头,王爷说,既然是王妃吩咐,不必告诉他。我就没说。” 秦之颜的心轻轻颤了颤。 那个男人…… “以后我交代的任何事,都无需瞒着王爷,下去吧。” 陈七拱了拱手,刚要转身,秦之颜又叫住了他,“初九……可还好?” 这个问题,陈七没有丝毫犹豫。 “我去见过,死不了。” 秦之颜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如果秦政真正忠心的是叶沉…… 思绪刚起,秦之颜忽地摇了摇头。 秦政,绝不可能忠心于叶沉。 一来,秦政一直想做的是辅佐出一个君王,做一人之下,又怎么可能甘愿当叶沉的棋子。 二来,叶沉那样自傲的人,根本看不上一个走不了科举,只能靠趋炎附势往上爬的四品官。 救他,或许是因为秦玉婉。 可叶云湖才是未来的皇后,秦玉婉的死活,秦家的死活,都跟这件事无关。 如此,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叶沉与秦老夫人,有私交。 想到这里,秦之颜有些愉悦的勾了勾唇角。 墨涵帧自以为掌控了秦政,并施恩一样救了他的命,殊不知,落入的是别人的棋局。 将他、墨寒炫包括大皇子墨涵庭全都拉进了漩涡之中。 叶沉,当真是好手段啊。 …… 叶府内宅,冯氏看着脸色不愉的叶云湖,轻声叹了口气。 “你爹关你在家,自有她的用意,你又何必跟他置气。” 叶云湖将眼前的曲谱揉成一团。 “娘,我再不出门,世人很快就不会记得我这个京城第一才女了,上一次大峪国使团来的时候,我失去了一次机会,这次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爹为何又不许我去,还说我病了不能见客,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怎么说我啊?” 冯氏立刻沉下脸,“这些嘴碎的奴才,嚼舌根子的闲话也敢污了你的耳朵,回头娘饶不了他们。” “娘!” 叶云湖越发烦躁。 “您打死了他们,能把京城里那些人全都打死吗?” “云湖!” 冯氏皱起眉头,“你爹不让你去宫宴是怕你被四皇子看中,若是……” “若是什么?”叶云湖霍地站了起来,“我知道我爹什么意思,他不就是看上了那个顾彦昭吗?娘,你看看那个男人,她有哪一点能配得上我!就算我被四皇子看中,那也没什么不好。一个没权没势没母族的皇子,不更符合爹的要求吗?” “你放肆!” 叶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色阴沉的死死盯着她,屋内气压陡降。 第152章 可爱的人 叶沉很少发火,但是一旦动怒,就是雷霆之势,连冯氏都不敢劝。 她轻轻扯了下叶云湖的袖子,叶云湖不情不愿的跪在了地上。 叶沉阔步迈步,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的看着她。 “我让你思过,这就是你的思过的结论?” 叶云湖这几日确实很憋屈。 “爹,你到底要我等多久?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听人喊我云湖姐姐,有多丢脸。” 叶沉面沉如水。 “有何丢脸之处?他日你做了皇后,只会有人艳羡。蛰伏之时,不韬光养晦,何来一飞冲天惊艳所有人?就你这般性子,真的是枉费了为父给你筹谋。” 不提还好,提到筹谋,叶云湖胸中的不甘再也压不住。 “爹,您当真是给我筹谋的吗?若只是为了当皇后,其他皇子为何不行?偏偏要选顾彦昭,您跟他到底什么关系,要下如此心力!” “啪!” 她话刚落地,叶沉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巨大的声音吓得冯氏都哆嗦了一下。 “老爷,云湖只是一时没想通,她毕竟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看着周围同龄人都已嫁娶,自然会心焦的。” “愚蠢至极!” 叶沉甩袖离开,走到门口厉声喝道,“来人,封锁碧玉苑,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小姐踏出房门半步,也不许夫人进门半步。” “老爷!” 冯氏急声呼喊,却叫不住叶沉。 叶云湖瘫坐在地上,眼泪噙在眼眶里,望着叶沉远去的背影,又恨又气。 刚出了碧玉苑的门,迎面就撞上了叶云溪。 叶沉脸上的不悦压了压。 “小溪,过来,爹有话跟你说。” 叶云溪冷着一张小脸走到他面前,并没有叫人,只是福了福身。 叶沉眼中闪过一抹寒意,面色却越发温和。 “你是爹的女儿,代表的是叶家,爹本该让你恪守规矩。不过,爹亏欠你良多,你来京城能交到好友,爹实在不宜阻拦。只是郡王身份特殊,你与郡王妃交往时,应注意分寸,不要过多言语叶家之事。” 入京以来,叶云溪本来对叶沉也没有多少好感。 后来调查娘亲的死因,越查心里就越不舒服,对叶沉存着的那点父女之情,也早已烟消云散。 “我记下了。” 见她听话,叶沉很是满意。 “听说郡王妃待你不错,还特意求了郡王请了神医去给林执诊病,若林执能恢复,你的福气还在后面。” 他抬手轻轻拍在叶云溪的肩膀上。 “婚事已定,你也改改这冷淡的性子,毕竟当年,林将军也是为云国立过汗马功劳的,不仅从大峪国手里夺得八座城池,还曾斩杀过叛乱的黑甲军,这些事,你应听过吧?” “我与他,并无多少话说。”叶云溪抬头看着叶沉,“您到底要交代什么?直说便是。” 叶沉的眼中温色退去。 片刻后将手收回,“为夫并无交代,这些往事,你若想听,可以去跟林将军聊聊,促进一下感情。” 他说完背过手转身离开。 这时冯氏从碧玉苑出来,神色异常焦急,一眼看见叶云溪愣了一下,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却没有发脾气,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下,就急匆匆的去追叶沉。 碧玉苑的大门也在冯氏离开后被两个小厮关上。 “我从来没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还要把大小姐给关起来,你说这到底因为什么啊?” “那谁知道啊?听说这次皇后也请了大小姐参加宫宴,老爷不让。” “皇后是想给她儿子选王妃吧?老爷不会连这门亲事都看不上吧?” “唉,外面不少人都在嘲笑咱们小姐要被留成大姑娘,还有人说要老爷想把小姐送进宫当贵妃呢。” 议论声传到叶云溪的耳朵里,她越发觉得奇怪。 陆玲珑的事情都过去好多天了,叶沉为什么还要软禁叶云溪? 随她回府办事的小厮催促了两声,她这才敛下情绪匆匆离开。 …… 另一边,秦之颜的曲子谱完之后,并没有让秋月安排人去送,而是折好,放在了梳妆台的盒子里。 理顺了一些事情,她歪在软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秋月不敢打扰,帮她盖了薄被后便去门外守着。 不知道是不是总想起前世的恩恩怨怨,秦之颜再一次陷入了梦魇之中,又一次看到了装着她的尸身的那口大棺材。 棺材前站着一个男人,脊背挺得笔直,一身明黄的龙袍,显得气宇轩昂。 她像个飘忽的灵魂,转到了男人的面前。 她看到了顾彦昭的双鬓发白,可那张脸却依旧年轻。 他不知站了多久,看向棺木的眼神都是木的。 秦之颜在他身边飘荡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说半句话,又不能做什么,便索然无味地飘到了棺木上,晃着双腿。 这时一个脸上带着半块黑色面具的男人落在了不远处的墓穴口。 飘来的风里,多了浓浓的血腥味。 “主子,人死了。” 是初九。 顾彦昭木然的双眼终于有了些神采,在那一刻,秦之颜似乎觉得,他看到了灵魂状态的她。 “颜颜,很快,我会让所有人都去陪你。” 似深情,似癫狂。 秦之颜见过顾彦昭很多面,包括死前的狰狞可怖。 可却第一次发现,他像个疯子。 再醒来,不过是刚睡了一个时辰。 她死死攥着身上的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溺水的鱼。 窗棂位置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很轻。 “王妃,墨振南去见了瑞王的人。” 秦之颜先是惊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十一在说话。 “瑞王?” “是瑞王身边的心腹谋士,他戴着面具,墨振南离开后,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可以确定。” 十一的声音依旧在暗处飘来,人并没有上前。 秦之颜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她靠坐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墨振南都跟他们说了什么?” “跟他们算账,要见他们的主子。” 秦之颜来了兴致。 “那群人竟然让墨振南活着离开了?” 十一的语调明显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属下……拦了。” 秦之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墨寒炫养的这些暗卫,都挺可爱。 十一也不知道秦之颜在笑什么,又顿了顿继续复述,“他们怀疑墨振南带了高手跟着,而这个高手很有可能是王爷派去引蛇出洞的,不可轻举妄动,要回去跟瑞王商量。” 秦之颜极为愉悦的挑了下眉。 “不必再跟了,今日辛苦,去休息吧。” 这一次,没有声音再传进来。 秦之颜知道十一走了,出声叫来了秋月。 “把石川找来。” 第153章 你勾我 “王妃。” 石川依旧是木木的样子,在听了秦之颜的吩咐后,却精准的做了询问。 “消息来源不会查到听雨阁的头上,想必大少爷为了自保,一定会寻找高手保护,需要帮他引荐吗?” 秦之颜颇有些好奇。 “你还认识武林高手?” 石川摇头,“若有需要,王妃可请示王爷。” “不必浪费人手,锦和苑账目上的钱,还剩不少,够花。” 秦之颜示意他去做,石川也没有再多问。 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对秦之颜针对墨振南而提出任何疑惑。 从汤池洗澡回房以后,翠儿又端了一碗补汤过来,一边递给秦之颜一边道,“锦和苑那边一次性取走了五千两银子,听说少夫人为此跟大少爷吵了一架,还被打了一巴掌。” 秦之颜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初她给了陈蕊机会,可惜,她只吃进了一分好处就转过头来对付她,虽然她没打算求回报,可这个举动实在愚蠢。 区区一个苏欢欢怎么可能扳倒柳娥。 不稳定自身地位就着急树外敌。 她轻轻摇了摇头。 “按照之前的账目,锦和苑里能挪用的银子,不多了吧。” 翠儿笑道,“不多了,而且……” 她顿了一下,眼里透着几分好热闹的喜色。 “大姑奶奶给了苏欢欢一间铺子打理,而这个铺子,是从陈蕊的手里硬抢过去的。当初苏欢欢入府的时候,陈蕊抠门的厉害,那时大姑奶奶称病什么都不管,这事苏欢欢可记着呢。” “你倒是知道的挺多。”秦之颜笑了笑,并没有多少意外,以柳娥的脾气,怎么可能放任苏欢欢缠着自己的男人,还霸占着自己的宅子,却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这几日锦和苑怕是不安生,你盯着点。” 翠儿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又低声问了句,“小姐,您和王爷……” 秦之颜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小脸有些白,并没有回答。 翠儿有些摸不准,收了收裙摆跪在了她面前。 “小姐,您……不想跟王爷吗?” 稍稍平复的情绪,此刻再次翻滚起来。 秦之颜轻叹一声,将碗放在一边。 “翠儿,你觉得王爷如何?” “很好啊。”翠儿挺直脊背,“王爷有担当,对小姐极好,处处护着小姐,是个难得的好郎君。” “所以你觉得我必须抓住他?” 秦之颜挑了下眉角,无形中多了几分凌厉。 翠儿愣了一下,灵魂如被重击一般,一张脸苍白如纸。 想起前世种种,秦之颜不忍苛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翠儿,女子一生,也并非只有内宅方寸之地可以容身。此事不必再提,我与王爷……” 她抿了抿唇角,眸色微敛。 “我们自有我们的姻缘。” 翠儿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伺候完秦之颜往后院走的时候,差点撞到了春花身上。 “翠儿姐姐。” 翠儿回神,望了望珠儿的房间,低着头走了进去。 珠儿正扶着床沿在活动双腿,见她进来立刻扬起笑脸。 “翠儿,你……” 她的表情瞬间收了收,“你怎么了?小姐又罚你?” “没有。” 翠儿摇头。 “我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珠儿闻言乐道,“因为下药的事?” “你……你怎地这么开心?” 翠儿眼睛都瞪大了。 珠儿憋不住,捂着肚子笑的更大声。 “翠儿,你不是一向都比我聪明吗?这会儿怎么这么笨了。小姐虽然性子变得沉稳了,好像长大了一样,可是说到底,她还是初为人妇的小姑娘,这种事情当然会害羞了。” 翠儿一脑袋问号。 “我觉得小姐的表情不是害羞。” “你觉得?你有过男人啊?”珠儿瞪她。 翠儿噎了一下,依旧觉得不可信。 “小姐可能不喜欢王爷。” 珠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敢保证,小姐一定喜欢王爷,只不过现在还不是那么喜欢。你这么做,倒是能推着小姐往前多走几步。你没发现,咱们小姐离开秦家以后,脾气大改吗?依着她的话,说不定真要被旁人抢了王爷。” 翠儿一想也有道理。 她本也只是担心好心办坏事,如今听珠儿这么一说,便也没再纠结。 …… 秦之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身边有人,吓得立刻惊醒。 一转头就看到墨寒炫正准备上床。 “王爷!” 她抓紧被子坐起来往后缩了缩。 男人黑沉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在光影中隐了几分笑意。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何止见过,她身上每一寸他几乎都亲过摸过。 没想到看上去纤细娇弱的小女人,每一处都让他爱不释手。 直白的话烧红了秦之颜的脸颊,他们是正儿八经拜堂成亲的,夫妻共眠,她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更何况昨夜,还是她主动的。 “我……我腰疼,腿……腿也疼。” 男人靠近,动作娴熟的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你真当我是禽兽啊,今夜不碰你。” 说话间大手再次落在她腰间,轻轻揉着。 其实休息了一天,秦之颜并不是那么难受了,被他这么一揉,反倒是生出了一些怪异的酥麻感。 “你……你别碰。” 她扭着腰想要躲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气息,热乎乎的吹在她的脸上。 “你要是再乱动,我可不能守信了。” 男人的大手不轻不重的拍在了她的屁股上,惊得她整个人都僵在他腿上,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太过分了吧。 怎么能打……打那个地方。 墨寒炫看着她水盈盈的眸子,没忍住,指尖勾住她的下巴俯身亲了上去。 刚亲了两口就被用力推开。 “你刚刚说不碰。” “可你勾我。” 男人回的从善如流。 秦之颜急的皱眉。 “我没有。” 墨寒炫隐着笑蹭了蹭她的额头。 “你坐在我怀里,扭来扭去,还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要是没点反应,还算是男人吗?” 他说着将人又往怀里摁了摁。 秦之颜清晰的感觉到他说的反应,一张小脸瞬间爆红。 第154章 局中棋 “你放我下去。” “抱着舒服。” “我不舒服。” “那你怎样才舒服?像昨夜那样?此番想起似乎是很舒服,才会用腿勾着我的腰不准我走。” 秦之颜抬手捂住了男人的嘴。 她怎么也没想到,冷面杀神一样的墨寒炫在床笫之间会如此放浪,而且,她根本没闻到任何酒气。 如此清醒的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难为情吗? “你……你不要再胡言乱语。” 她想端起气势来,可话音刚落,掌心就传来一阵湿滑柔软的触感,她惊呼一声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你……你……” 她已经羞恼的说不出话来,绯红着的小脸上表情可爱至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眼尾却是红的,像是勾了人魂魄的小狐狸。 “我如何?” 男人越发想逗一逗,带着薄茧的手蹭过她的眼尾,扣在腰间的大手却根本没有收回,甚至还恶趣味的往侧边软肉上进攻。 “不……不准碰。” 秦之颜想躲,却又躲不开,沙沙软软的声音,倒有些像是撒娇的求欢。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墨寒炫却停了动作,身形往后一倒,抱着秦之颜躺在了枕头上。 “娘子说不碰,为夫就不碰。” 这个时候,秦之颜也不好意思再纠结娘子的称谓,乖顺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不见男人有所行动,她紧绷着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你觉得红色枫叶的主人会是叶沉吗?”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如呓语一般。 秦之颜从他颈窝处抬起头来,越过男人冷硬的下巴,那双深邃的眸子是闭着的,神情舒缓,并未凝眉。 看来陈七跟他提了。 “应该不是。” 秦之颜无意识的蹭了蹭,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一些,并未看到收回目光后男人缓缓睁开的眸子里,多了些溺宠。 “叶沉看不上秦政,这一次秦政能出来,功劳还是在瑞王身上。” 男人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发丝。 “……老七,问过初九的事。” 怀中身体陡然紧绷,他下意识地抱紧了一些,大手轻轻拍了拍,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在安抚秦之颜。 秦之颜此刻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苏嫔对祥瑞碑文的未卜先知,七皇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如密密麻麻的蛛网,将她整个笼罩住,让她有一种,其实她依旧身在别人局中的错觉。 可这个人,会是谁? 跟她一样重活过一世? 不,无论是她还是秦玉婉,都没办法掌控整个局面的走向。 依旧要战战兢兢去走好每一步棋,才不至于在明知人心险恶中依旧会溺死在这漩涡之中。 而这个人,却好像知道一切,甚至包括她们重生一世都不知道的事情。 这太可怕。 见怀中的身体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墨寒炫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些。 “只是怀疑,并无实证,你不必担心。” 他微微低头在秦之颜的额头亲了亲。 “睡吧,一切有我。” …… 这一夜,梦魇频频,却始终是混乱模糊的,甚至连清晰的人脸都看不到。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那半截床铺都是冷的。 她靠坐在床边想事情,脑袋有些疼。 外面忽地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让她根本没办法思考。 “秋月。” 几息之后,秋月才匆匆进来。 推开门的瞬间,秦之颜听到了苏欢欢的哭闹声。 “出了何事?” 秋月将门关好才道,“小姐,吵醒您了?王爷特意交代不准人吵到您,可那个女人……奴婢这就让人打出去。” “我已经醒了,说事情。”秦之颜恹恹地摆了摆手。 秋月忙道,“苏姨娘的儿子病了,非说是吃了听雨阁的东西才发的病,侧院那个去看了诊,又诊断出是中毒,苏姨娘抓住了这点,就坐在院子里哭闹,非要小姐您给个说法不可,小厮一靠近她就扒衣服,实在是……”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好歹是当了主子的人,怎地能如此模样。 秦之颜都懒得出去看。 “小厮不行,府中就没有丫鬟了?” 秋月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 “奴婢这就去办。”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苏欢欢扯着嗓子的谩骂声,再之后就没了声音。 秋月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秦姐姐。” 陈清手里抱着琴,笑盈盈地冲着秦之颜行了个礼。 “姐姐真是好福气,这个时辰了,竟然还在偷懒。” 秋月不想秦之颜因为没有梳妆而失礼,立刻解释道,“王爷体恤我家小姐,特意交代让小姐多睡一会。” “哦……” 陈清揶揄的掩面偷笑。 想起昨夜,秦之颜的小脸红了红,披了件外衫,并没有束发,懒懒的摆了摆手。 “你下去吧。” 秋月福了福身,“奴婢去端药膳。” 等她走了,陈清又逗趣道,“秦姐姐,你跟王爷的感情还真是羡煞旁人。” 秦之颜没接这话,眸光扫向她抱着的琴。 “新得的?” “姐姐好眼力。”陈清纤细的手指拂过琴弦,“花了我所有的压岁钱才得来的,琴音极好,我特意拿来跟姐姐共品。” 秦之颜丝毫没给面子。 “找我催曲子?” 陈清的肩膀都垮了垮。 “秦姐姐,我很急,昨日又来了一家提亲的,这位的祖上跟随太上皇曾立功勋,虽然门庭败落,可他家老夫人曾被太上皇亲赐为一品诰命,若是真的进宫去求太后,这婚事怕是真的会成。” 秦之颜怔了怔。 “你说的可是宋家的宋施君?” “秦姐姐知道他?” 陈清有些诧异。 这个宋施君,和秦政一样也是四品,任职兵部,不过他是正儿八经考上去的,能力不俗。 前世好像犯了什么事,在顾彦昭被认回皇家没多久,人就被贬了,那位老夫人心疼孙儿,没撑过当月就病故了。 她并未接触过,之所以知晓,是因为秦政在宋施君被贬以后升了三品,彻查了宋施君的案子,在宋老夫人过世后将所有女眷赶出了宋家,收缴了宋家所有的家产。 宋施君的娘吊死在了宋家的门匾之下,这才引起不少人议论,说是秦政为了夺权害了宋施君。 但这事,秦之颜并未深究过真相。 “这种婚事,你爹是什么意思?” 提到这个,陈清更加郁闷。 “我爹……似乎想同意。” 秦之颜不知道是该劝她答应,不要去参加宫宴,还是劝她远离即将被发配的命运。 陈清低着头,摸着桌上的琴,声音很低。 “秦姐姐,你有办法让我见见四殿下吗?” 第155章 我的规矩 秦之颜没有说话。 陈清又道,“我不瞒您,我爹跟我娘说过朝中局势,我偷听了些许。那位四殿下看似跟所有皇子关系都不错,但都没有过密的交往,唯一例外的便是郡王爷……” 她话没说完,秦之颜的眸光就淡淡的扫了过去。 “我记得,我们并没有多熟。” 陈清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神情默了又默,“秦姐姐……” 若是前世,秦之颜的心肠或许会软一些。 可这一世,她不会。 “我与秦家的交情,在于太妃与秦老夫人,我与你的私交,也只是一首曲谱,我凭什么要为这点交情,牵扯到王府,牵扯的郡王爷,冒着危险为他人做嫁衣?”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让陈清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是自己误解了秦之颜的亲善,还是说自己的要求僭越了规矩。 屋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这时,秋月端着药膳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出异常,她径直走到秦之颜面前福身行了个礼。 “今日的药膳方子是翠儿姐姐跑了好几家药房斟酌后开的,温养滋补,这个季节吃最好。”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菜一一摆好。 陈清回神,有些尴尬的将琴抱了起来。 “那我不打扰秦姐姐了。” 她说完低着头就准备离开。 “秋月,打开梳妆台第三层,把我谱的曲子给陈小姐。” 秦之颜淡淡开口,并无多少热情。 陈清愣了愣,她没想到秦之颜真的给她谱了曲子。 明明待她很好,可为什么刚刚却…… 她攥着曲谱沉默了几息,“秦姐姐,我以后还能再来找你吗?” 秦之颜正准备喝粥,闻言,侧头看向她。 光影从窗户投过来照在她粉白如玉的小脸上,明明如佛子一般润泽,那双眼睛却又透着几分疏离淡漠。 转瞬间,那张小脸却又勾起了笑意,将一切疏离打散,似乎之前种种,都不曾发生。 “如果你喜欢,可以。” 这一刻,陈清的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秦之颜并不想让她嫁给墨涵硕。 她再次福了福身,拿着曲谱准备离开,一转身,迎面就看到了陈蕊带着丫鬟已经过了院子的拱门。 她忽地就又折返回来,一屁股坐在了秦之颜的对面。 就连琴也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秦之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陈清低声解释,“我堂姐,仇人。” 闻言,秦之颜转头看向院外。 “你说的是陈蕊?” 陈清点点头,“那个宋施君就是他爹牵的线,一家子都是伪君子,我最讨厌他们。” 说话间陈蕊已经走到了门口,看到陈清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冲着秦之颜微微福了福身。 “见过王妃。” 不等秦之颜抬手,便已经站起身走了进去。 “清清也在啊,早就听说堂妹跟王府走的近,旁人还以为是你我姐妹关系和睦所为,殊不知是妹妹和王妃私交甚密。” 不等秦之颜开口,陈清直接怼了回去。 “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我跟秦姐姐的确有私交,但纯属交流琴技,曲谱,你不要牵扯到陈府和王府。” 陈蕊面对陈清的时候,完全是另一幅姿态,有了些许的高高在上。 “陈府与王府本就是息息相关,堂妹你急什么?我说的陈府,也不是你们的陈府。” 陈清的小手紧了紧,脸色异常难看。 秦之颜没搭理她们,依旧安静的吃着药膳。 秋月的手艺很不错,吃不出太重的药材味。 陈蕊看了眼秦之颜,又重新将目光扫向陈清。 “陈家这次给的机会,你爹爹可要抓住,要不然……你娘她……” “不准你说我娘。” 陈清的情绪异常激动,小脸都涨得通红。 张氏? 秦之颜颇有点八卦的看了陈清一眼,脑海里回忆了一下那位说话做事都极为豁达的张氏,饶有兴致的问了句。 “你娘怎么了?” 陈清被这句话直接气破功了,又不敢怼秦之颜,鼓着腮帮子坐在了椅子上,就是不走。 看来是不好意思说。 秦之颜索性看向陈蕊,“嫂嫂找我有事?” 陈蕊颇为不自在地扯了个笑,又瞪向陈清。 “我与王妃说话,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走?” “我还没给秦姐姐弹琴,我为何要走,再说了,我是坐着,杵在那里的人,是你。” 秦之颜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陈清牙尖嘴利的一面,在心里差点鼓掌让她继续。 “你!” 陈蕊噎了个半死。 陈清又道,“怎么?我在你不好意思说吗?难不成是要求秦姐姐什么事情?不可能吧?你娘对你的婚事那般得意,姐姐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需要求到别人面前?” 京城之中,除去皇子,墨寒炫是各权贵眼中最好的女婿人选。 也是各方关系,最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抓住的势力。 当初,墨寒炫同意秦政的逼迫,怕是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继续被各方势力拉扯算计。 在没有这事之前,墨寒炫连赐婚都推了几次。 这也渐渐让人死了这份心。 既然墨寒炫不好拿下,墨振南便成了极好的梯子。 在外人眼里,许是陈蕊嫁的并不好。 可在陈家眼里,陈蕊嫁的极好。 可女子在婚姻之中,是福是祸,只有自己知道。 陈清的话让陈蕊的脸色变了又变,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成了麻花。 原本准备放低姿态,从秦之颜手里要几间属于王府的铺子经营,以增加锦和苑的收入,不至于捉襟见肘。 然而想好的措辞,此刻当着陈清的面,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憋了许久,只能硬邦邦选了其他由头。 “我来是问问苏欢欢孩子的事情,既然古神医说是中毒,那肯定不能有假,无论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都是在王府中发现了毒物,理应彻查。” 秋月冷哼一声。 “少夫人这话说的不对,凭什么她说中毒,便是中毒了?毒物是什么?可有其他大夫复诊?再者说,我家小姐为何要害苏姑娘的孩子,一无恩怨,二无利益,少夫人倒是给个理由啊?” 面对秦之颜,陈蕊心中自有顾忌。 可她哪里容得下一个小丫鬟对她吆五喝六。 “你还知道我是少夫人,无论你是谁的丫鬟,也都是王府的丫鬟,见到我不行礼,还要顶嘴,谁给你定的规矩!” 秋月被她的凌厉吓的哆嗦了一下。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伺候偏房和妾室的时光,下意识的就想跪下道歉。 秦之颜却悠然开口。 “嫂嫂说错了,秋月是我的丫鬟,不是王府的丫鬟,她守的规矩,自然是我的规矩,有什么问题吗?” 第156章 要名分 秋月的心瞬间被温暖,眼眶都有些红。 陈清更直接,啪啪啪啪鼓起掌来,说起话来,字字扎人。 “堂姐,这不是你们的陈府,是秦姐姐的王府。” 陈蕊走的时候,肺都要气炸了。 秦之颜也吃的差不多了,拿过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 “你娘怎么了?” 正兴奋的陈清顿了一下,莫名觉得秦之颜在看热闹。 可她过于真诚的眼神和脸上悠然的表情又不太像。 鉴于之前秦之颜突然而来的凌厉和疏离,让陈清有点分不清到底哪种感觉对,却乖乖的说了。 “我爹被陈家撵出来了,因为我娘的出身不好,他们一直想等着我爹去认错,这一次想让我嫁去宋家,就是陈家给的机会,若我同意了,我娘死后,可入祖祠。” 陈家虽然没出二品以上的官员,不过在京城,的确算是百年官宦世家,根基是有的。 不过,在前世,陈家一直没表明站队方向,此番插手陈清的婚事,是否另有深意暂时不得而知。 “你想嫁给四殿下,是想争口气?” 陈清点点头。 “不敢瞒姐姐,我的确想过。” 秦之颜思索片刻,抬手指了指她面前的琴。 “试试我新谱的曲子,看看顺不顺。” 陈清大喜,她最先动心的就是秦之颜的琴艺。 那是高手得遇知己的欢喜,不是其他任何情感可以比拟的。 秦之颜没吝啬,陪着陈清将曲子练到熟悉,还帮她调了几个不稳的音,陈清离开的时候信心满满,很是欢乐。 其实,以她的身份,除非墨涵硕硬要,否则不可能成功。 这一点,陈清明白,秦之颜也明白。 还有一点,墨寒炫跟她提过,墨涵硕不会答应皇后所想。 这也是秦之颜愿意教的原因。 人,总要将路走绝了,才知道不可行。 旁人规劝,是没有用的。 只是秦之颜没想到,宫宴开始的当天,皇后竟亲自派了玉茹姑姑前来送帖子,邀请她参加宫宴。 甚至连马车都已经停在了府门口,似乎怕她不去一般。 秦之颜换上了正式的宫服,想了想将孔雀南石钗戴在了头上,又将星月玉佩挂在了腰间。 整个人显得端庄肃穆,一张略显稚嫩的小脸,透着初为人妇的娇媚。 秋月一脸担忧,“小姐,奴婢真的不能陪您去吗?奴婢保证不会乱说话的。那个姑姑看您的眼神不善,若真的遇了事,至少您有个可以使唤的人啊。” 秦之颜理了理繁琐层叠的袖口。 “皇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不怕?” “怕啊。”秋月的脸都白了,“可奴婢不想再回人伢子手里被买来买去了,奴婢想跟着小姐,想跟着翠儿姐姐和珠儿姐姐,虽然春花最笨,可她也会留好吃的给我,奴婢……奴婢不想再四处流浪。” 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秦之颜抬手点了下她的眉心。 “你这副模样,倒是你家小姐要去送死一般。” “呸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小姐可不要胡说。”秋月着急的摆手。 秦之颜没再逗她。 “行了,王爷安排了人,我想吃烤乳鸽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做。” “奴婢会做。” 一听墨寒炫安排了人,秋月顿时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吸了吸鼻子,冲着秦之颜福了福身。 “等小姐回来,奴婢一定让小姐吃到最好吃的烤乳鸽。” 出院子的时候,秦之颜看了看上一次十一落下的地方,声音淡淡。 “入宫,可行?” 有一道身影落在地上,没有抬头,只是拱了拱手。 看身形比十一要瘦一些,也矮一些,倒像个不大的少年。 她不懂这些暗卫的挑选和培养,可也知道,能被墨寒炫留在府中定然是被极其信任的。 “量力而行便可,若不能跟进去就作罢,我自会周旋。” 说完,便出了院门。 玉茹就站在马车前等着,在她出来的瞬间就瞥见了她头上的孔雀南石钗,眼中神色闪了闪,并未多言,躬着身伸出了手臂。 秦之颜扶着她的胳膊,踏上了脚蹬。 这时,另一辆马车从后院侧门行了出来,古月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王妃姐姐要出门啊?好巧,王爷约了月儿去林府,不知姐姐是否有空,我们同往啊。” 秦之颜站在脚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古月儿穿了一身鹅黄襦裙,雅致漂亮,相比于她身上颜色厚重的宫服,更显的年轻灵动。 秦之颜淡淡的勾了勾唇角。 “你似乎比我大了三岁,这声姐姐从何论起?” 古月儿并不认识玉茹,脸上笑意更浓。 “自然是从王爷这边论起,无论年龄大小,入门总有先后顺序,王妃担得起这声姐姐。” 这是在争名分了。 宫规森严,不仅仅是皇子府邸,郡王府依旧在其列。 玉茹脸上已经出现不悦之色,眼神狠辣的看了古月儿一眼。 古月儿却根本没注意到,而是在秦之颜转身面相她的时候看到了她腰间挂着的星月玉佩,神情瞬间变了。 这东西她在墨寒炫的身上见过。 那个时候她救了他的命,想索要一个信物,正好看到了那一对玉佩,很是喜欢,可是墨寒炫拒绝了。 当时她就看出来,那玉佩对他很重要。 原以为等再相见他会亲手系在她的腰间,没想到,却给了秦之颜。 如果她没有听主人的话,一直跟在墨寒炫身边,是不是现在入住听雨阁正堂的就是她,而不是秦之颜。 想起墨寒炫对秦之颜的种种恩宠,她眼底闪过不甘。 “王爷将王府内务全权交由王妃掌管,是信任王妃。王爷也应当对得起这份信任,时刻谨记着自己是代表王府,代表王爷的颜面。你如此穿着,虽庄重,却老气,并不是将所有华贵的东西全戴在头上,便能养出气韵来,特别是你头上的钗子,一看就土……” “啪!”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红珠背着药箱匆匆跑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怒了,指着玉茹就骂了回去。 “你个老东西,你敢打我家姑娘,不想活了吗?” 玉茹可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在后宫带了十数年,一般的妃嫔都要看她脸色,她又岂会给古月儿主仆好脸,当即揪着脖领子一人又赏了几巴掌。 打完随手扔在地上,却是转头看向了秦之颜,语气透着训责。 “郡王妃,你御下的能力还真是差劲。” 秦之颜站在了马车上,虽身形娇小,气场却十足。 “姑姑教训的是,只不过她是王爷请进府门的,说是对王爷有救命之恩,我虽想教导,却实在怕失了分寸。皇后娘娘治理后宫井井有条,玉茹姑姑定然功不可没,不如教教之颜,之颜定感激不尽。” 古月儿一张小脸瞬间煞白。 这才反应过来,打人的竟然是皇后身边的姑姑。 第157章 谁也逃不脱 心中虽不甘愿,古月儿却还是顶着红肿的脸规规矩矩行了礼。 “见过玉茹姑姑,月儿失礼,还望姑姑见谅。” 玉茹却根本不理她,也没有继续为难。 说到底这是王府的事情,做的好与不好,该被责备的都是秦之颜,只要不当着她的面损了皇家颜面,又与她何干? “郡王妃,上车吧,别让皇后娘娘等。” 秦之颜倒也没指望这人会继续为难古月儿,毕竟是皇后身边的心腹,进退自是有度。 她弯下腰刚要进马车,古月儿忽然冲了过来,就站在马车边垫着脚扶了她一把。 “姐姐小心些。” 秦之颜觉得有些怪异,古月儿却已经收回了手。 “今日是我多言,以后月儿定会好好学学规矩,不惹姐姐生气。” 这突然而来的转变让秦之颜微微皱了下眉。 古月儿又在这时转向了玉茹。 “王妃姐姐平日主理内宅事务,着实忙碌。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不知道月儿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得姑姑教导一下规矩。” 她满眼殷勤期盼,似乎对刚刚那几巴掌浑不在意。 秦之颜的狐疑瞬间消散,脸色却变了变。 皇家娶妻,婚前的确都会请教习嬷嬷入府教规矩。 秦之颜那时是太妃派人去的,现如今古月儿是什么身份啊,连个妾室都算不上,竟然还想让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做教习嬷嬷。 这是要让世人知道,郡王府入了皇后的阵营,还是要打皇后的脸面,让皇后的亲信嬷嬷来给郡王的一个红颜知己做教习嬷嬷? 她冷声训责。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古月儿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王妃姐姐怎么了?月儿又做错了吗?还是说王妃姐姐不想我跟玉茹姑姑单独说此事,要通过你才可以?那月儿便请王妃姐姐为我准备吧。” 秦之颜盯着她满是挑衅的眸子,忽地勾唇一笑。 “你想让谁做你的教习嬷嬷,不是我说了算。有那本事,就去求皇上赐婚,圣旨没下之前,你最好闭上嘴巴,别让人觉得,救了王爷的恩人,是个脑子里装着粪水的蠢货!” 说罢掀开布帘进了车厢。 古月儿被这句蠢货气的胸口不停起伏,强压下不悦僵硬的给玉茹行了个礼。 玉茹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声音不大,却满是讽刺。 “上不得台面!” 看着马车远去,古月儿一张脸死死绷着,片刻后却又平复下来,嘴角甚至浮现出几丝冷笑。 红珠气恼不已。 “姑娘,她这是在狗仗人势。故意让我们惹了皇后娘娘的人,太过分了。” 古月儿抽出帕子不着痕迹地擦掉了手指上面浅浅的粉末。 一个秦之颜而已。 若没有墨寒炫护着,她有一万种方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现在,她并不着急让她死。 她要让她身败名裂,然后看着她跟王爷相亲相爱。 接过红珠手里的药箱,她朝不远处的马夫摆了摆手。 随后侧头低语。 “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王爷,就说……这几巴掌,是秦之颜赏的。” 红珠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是。” 马夫硬着头皮将马车牵了过来,刚刚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可他认识皇家的马车,哪里敢靠近,就连门房都躲进了府里避灾。 这会儿也只能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躬身放下脚凳,“请姑娘上车。” 皇后设宴没在宫廷,而是在御花园。 马车停在宫门前,玉茹陪着秦之颜走了一段路,就将她交给了引路的小太监。 刚转向御花园的方向,就遇到了熟人。 “你怎么也来了?” 顾柔儿一脸不屑,虽年龄小,装扮上却也下了功夫,比那日在书斋外见到时更加明艳动人。 小太监立刻行礼。 “顾小姐,郡王妃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帮忙掌眼的。” 这话让顾柔儿很不开心。 “皇后娘娘怎么想的啊,京中那么多权贵夫人,却请一个出生低贱的女人坐镇皇子选妃,她也配。” 小太监的脸色一白,吓得立刻低声提醒。 “顾小姐,这里是皇宫。” 顾柔儿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她虽在顾家不主事,可也知道九龙齐聚,更何况顾彦昭是被皇上派人接回来的,她再迟钝也明白了她这个哥哥的身份。 如今更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行了,你下去吧,我陪着郡王妃去御花园。” “这……” 小太监怕出事。 话没说出口就被顾柔儿瞪了一眼。 “这什么这?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小太监无奈,只能小声提醒。 “皇后娘娘今日是一定要见到人的。” 意思已经很明显。 小打小闹可以,但不要把事闹大无法收场。 顾柔儿不耐烦的摆摆手,小太监只能低头离开。 等人走了,顾柔儿忽地对身边的丫鬟道,“给我掌嘴。” 丫鬟愣了一下,有些为难。 “小姐,这……” 顾柔儿不悦,“怎么?需要本小姐亲自动手?” 丫鬟赶紧跪了下来。 “小姐,老爷交代不能惹事的。” 顾柔儿翻了个白眼。 “哼,这算惹什么事?我现在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就是要打她,谁能如何?” 秦之颜对她的挑衅丝毫没放在眼里,神态悠然淡漠,嘴角浅浅勾起,“顾侯爷竟然会让你来参加宫宴?” 顾柔儿依旧一点就着,瞬间就忘了刚刚要打秦之颜的事情,梗着脖子怼了回去。 “我是一品侯府的嫡女,要嫁之人,必然是皇子,而且还是要堂堂正正的嫁过去,不像某些人,靠着卑劣的手段逼婚,丢人现眼。” 还真是顾律准许的。 就算是皇后组的局,给墨涵硕选妃。 可是最终是谁嫁给了墨涵硕,墨涵硕又会成为谁的助力,又是另外一说。 权贵之女,似乎永远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 无论是谁! 不过看上去,顾柔儿倒是很乐意。 “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以你的年龄和才情,实在算不上出挑,单单叶家嫡女叶云湖,便可压你一头。” 顾柔儿完全被秦之颜的话带上了节奏。 “云湖姐姐根本不来,今日宫宴上请的所有人,我都知道,没有人能压过我的风头。我警告你,不要在宫宴上胡说八道,惹了我,你没什么好果子吃。” 秦之颜理了理袖口,迈步往前走。 “你怕是被人骗了,叶家收了请帖,叶云湖肯定会出席,毕竟是选皇子正妃。” 顾柔儿见她不信,竟追了两步。 “我去过叶家,你还能比我知道得多?而且,云湖姐姐跟我大哥……” “小姐。” 丫鬟一把拽住她,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 顾柔儿顿觉失言。 这件事她是偷听来的,当时震惊不已,特意跑去找叶云湖问了。 叶云湖千叮万嘱不准让她透漏出去,此刻顾柔儿也反应过来,伸手恶狠狠的握住了秦之颜的手腕。 “你在诈我?” 第158章 翩翩公子 秦之颜一脸无辜。 “顾小姐何出此言啊?” 顾柔儿已经反应过来,手上用了力。 “果然是秦家养出来的女儿,一个个都是心思歹毒之人。你是不是也想尝尝我的鞭子打在身上是什么滋味?” 秦之颜没有挣,她和顾柔儿的身高差不多。 闻言缓缓逼近了一步,笑意盈盈。 “顾侯有没有告诉过去,顾彦昭被皇家认回之前,不要惹是生非?” 顾柔儿的眼神瞬间闪了闪。 秦之颜又道,“如果顾彦昭被认回,秦玉婉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妃,而你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妹,竟然敢殴打皇妃,此事翻出来,你觉得皇家人,会如何对你?” 顾柔儿刚想反驳,秦之颜却截断了她的话。 “你想说,秦玉婉没那个资格做皇妃,可偏偏她就是顾彦昭明媒正娶的正妻。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她说完用力掰了下手腕,挣脱束缚。 “好好想想办法,让你的云湖姐姐早点入门,也免得你落了一个欺凌皇妃、张扬跋扈的恶名。” 留下这句话,她径直往前走去。 顾柔儿愣在当场,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异常的精彩。 “小姐,您可千万别上当,想想今天老爷交代的事情,切不可误了。” 经丫鬟提醒,顾柔儿才缓过神来,抬手揉了揉鼻尖,忽觉鼻子发痒,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可再细闻却又闻不到了。 她没多想,只是撇了下嘴角。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被秦之颜那种人坑骗。再说了,我来参加宫宴,爹爹定然已经打点好一切,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能攀上顾家也算是他的福气。” 丫鬟吓得想捂她的嘴。 “小姐,隔墙有耳。” “你怎地如此小心翼翼,我可是顾家的嫡女,你怕什么?放心吧,我会给其他人面子的。” 顾柔儿说完甩开袖子往御花园走。 和风煦日,御花园的景致极美。 秦之颜隔着拱桥遥遥看了几眼,此时皇后还没有来,御花园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 环肥燕瘦,远远看去,如春日繁花,姿容各有千秋。 她可不想早早过去在这群莺莺燕燕中周旋,稍作思索便转了方向去了坤宁宫。 皇后亲派玉茹姑姑前去王府接她入宫,无论所为何事,她去太后面前请安都合礼数。 请示的小太监很快出来,笑盈盈的将她迎了进去。 刚入正殿,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爽朗笑声。 她脚步微顿,忙敛下眸子缓缓走了进去。 “太后万福金安。” 规规矩矩的行了跪礼,便听前方传来墨涵硕的疏朗的声音。 “见过堂嫂。” 秦之颜起身,微微福了福。 “庆王殿下安好。” 她说完转向太后,笑的乖顺得体。 “皇后娘娘让人请我入宫给庆王殿下的选妃一事掌掌眼,之颜想着,既入了宫,理应来看看太后,只是不知庆王殿下也在,是之颜打扰了。” 太后今日心情很好,闻言笑容更盛。 “多日不见,你倒是越发懂规矩了。既然皇后交代了你差事,那就好好办,正好哀家也乏了,你二人去吧。” 墨涵硕和秦之颜齐齐行了礼退出了坤宁宫。 出了宫门,墨涵硕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虽自小在这宫中长大,可是再回来,依旧觉得压抑。” 娴熟的没有疏离的客套,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前世。 秦之颜的心情也不由跟着放松下来。 “太后可瞧上了哪家姑娘?” 墨涵硕抬起双臂交叉后枕在脑后,走起路来拽拽地左右晃着,没了刚刚的拘谨。 “太后许我自己选。” 秦之颜有些诧异。 “皇后的意思太后不可能不明白。” 墨涵硕笑了一下。 “谁知道啊,皇后有皇后的意思,太后有太后的考量,我只要按照我所理解的答案去做便可。” 秦之颜怔了怔,忽地低低笑了起来。 “这倒是像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墨涵硕没听清,侧头看向她,“堂嫂说什么?” 秦之颜忙收起笑容,只是眼底的明媚并没有敛下,抬头的瞬间,直直的晃的人心悸。 墨涵硕想起那夜做旧她直呼他的姓名,心神都有些恍惚。 “堂嫂……以前认识我吗?” 秦之颜神色一僵,立刻别开脸。 “我从未出过京城,未嫁给你堂哥之前,也极少出府,怎么会认识庆王殿下。” 见她躲闪,墨涵硕虽然心中疑惑却并未追问。 “定然是因为我好相处,才会让堂嫂与我说谈中显得自如。堂嫂不知道,那日你喝醉了酒,没了礼制的拘谨,直接叫了我的名字,堂哥差点没把我当场打的鼻青脸肿。” 他笑的洒脱,似乎只是笑谈,无其他含义。 秦之颜揪起来的心稍稍松了下来。 “那日是我失态,殿下莫怪。” 眼见前面来了宫女太监,墨涵硕将手臂放下,稍稍将步子往边上挪了挪。 一身月牙白的长衫,翩翩华贵。 “堂哥跟我说,做我自己就好。其实,我不是个聪明人,而且,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毕竟流浪在江湖多年,身为皇子的警惕和敏感早就磨没了,一会在御花园若是惹了堂嫂不快,堂嫂也不可怪罪,就当咱俩扯平。” 他冲着秦之颜眨了眨眼睛。 秦之颜没想到墨寒炫会这么跟墨涵硕说,可稍作思索,却又觉得极好。 她板起小脸,多了几分身为堂嫂的威仪。 “我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太后娘娘也命我好好当差,还望庆王殿下不要太过肆意为好。” 墨涵硕瞧见她眼底凝着的笑,没忍住别开脸将大笑闷在了胸口。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御花园,刚落脚,皇后就扶着玉茹的手走了出来。 众人齐齐行礼跪拜。 唯有秦之颜和墨涵硕是站着的行了半礼。 “都起来吧,今日不拘礼,就当在自己府邸便好。” 她说完朝着秦之颜招了招手。 “之颜,来,坐本宫身边。”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向了秦之颜。 有些闺中女子,并未见过她,只是瞧她衣着,未敢多疑。 有些在陆玲珑的赏花宴上见过,可那次,她们全站在陆玲玲的身边,针对过秦之颜,如今这形势,自然更不敢多言。 这时,陈清从人群中走出来,袅袅一拜。 “见过郡王妃。” 第159章 暗潮涌动 墨涵硕的眸光立刻扫了过去。 而陈清也在这时抬头,冲着他盈盈一笑。 周围都不是愚笨之人,就算顾柔儿这种易冲动的,也能看出陈清的意思,当即翻了个白眼。 秦之颜神色淡淡,“你是谁家的女子?” 一句话打散了怪异的气氛。 陈清的脸瞬间白了。 她的确有故意之嫌。 虽然秦之颜不愿帮她私下约见墨涵硕,但是只要能表现出跟秦之颜不同于别人的关系,一定能得到墨涵硕的另眼相待。 只要多看一眼,她就有机会。 可她的心思,显然被秦之颜一眼看穿。 只是她没想到,秦之颜会半点面子都不留的当场拆穿。 顾柔儿直接笑出了声。 “哎呦,真是笑死人了。陈清,你爹不亏是言官,这打听事的本事不小,知道皇后娘娘请了她来掌眼。可惜啊,这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人家根本不认识你。” 其他几个本还担心被陈清抢了风头的也不由掩面偷笑。 陈清窘得低下头,连看墨涵硕的勇气都没有,迅速退到了人群之后。 皇后本也没将陈清放在眼里,这个小插曲也随之掀了过去。 她抬手让人安排座次,又招了墨涵硕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而她的左手边就是秦之颜。 “你父皇说,老四性顽劣,桀骜不驯,让本宫这个做母后的多操些心。今日的宫宴,本宫可是准备了良久,庆王虽常年游历在外,可终归是皇家之子,你父皇年岁渐长,你也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墨涵硕敛下眉眼,冲着皇后拱了拱手。 “皇后娘娘的教诲,我记下了。” 他习惯用“我”来称呼,一直和皇家、和礼教隔着距离。 皇后也不在意,摆摆手看了眼玉茹,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选妃程序倒也简单,类似于皇上选妃,却更随意一些。 各贵女可自愿表演才艺,若无人表演,便由墨涵硕挑选交流,看中了便将桌上的玉如意交给对方。 此事由皇后坐镇,玉如意一旦交出,女子又接受了,那便是皇家赐婚,再无更改的可能。 席间热闹,饮酒不断。 偶尔皇后会侧过头跟秦之颜说两句话,不外乎是问问贵女的才艺如何,品性如何。 秦之颜只是一个四品官邸的女子,哪里会了解这些名门贵女的品性,次次都是好话,每个人都夸,夸得平均,却又并不敷衍。 在措辞用句上没有任何重复,似乎是认真思考过的答案。 墨涵硕一直不表态,却又兴致昂扬的饮着酒,耳朵听着秦之颜软糯的声音说着那些仿佛背书一般的话语,总忍不住想笑。 轮到顾柔儿的时候,她写了一首诗,便回了位子上。 墨涵硕瞧了一眼,竟站起了身。 “这诗……绝妙。” 顾柔儿心中得意。 这诗当然绝妙,这可是他爹爹专门找人帮她写出来的。 “字字疏阔,如山河万卷铺就而来,此诗,当得起本王敬你一杯。” 他招手叫了小太监,倒了一碗酒朝着顾柔儿的方向举了举。 这时另一个女子站了起来,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袅袅纤弱,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衫,束了腰,眉宇之间自有英武之气。 “这么好的诗,光喝酒无趣,我请庆王殿下赏一段剑舞如何?” 她说着手扣向腰间,唰的一声甩出一柄软剑,破空声铮铮。 “赏,必须赏。” 墨涵硕将碗中酒仰头喝干,没再看顾柔儿一眼,转身又坐回位子上。 顾柔儿气的跺脚。 这个赵翎,怎地如此可恶。 好好的舞什么剑啊,真是显着她了。 秦之颜没去看顾柔儿的反应,却注意到皇后的眉眼舒展开来。 她不由望向蓝衣女子,在记忆中搜寻一圈,终于想起是谁。 京中武将诸多,除去一品侯府的威远候顾律,还有一位老将军可并驾齐驱,便是赵胜。 赵胜和顾律不同,赵胜追随的是先皇,新皇登基后不久他便因为年龄退出朝野。 他门生遍布,又得先皇赐封,就连庆安帝也会给几分薄面。 只可惜老将军一生没有子嗣,后来收养了一个孤女,细心教导,甚是宠爱,如今已过二八年华,正是这舞剑的赵翎。 赵老将军虽无职权,可他的门生仍在军中活跃,用赵翎留下墨涵硕,假以时日,便可在军中培养出一方势力,为六皇子所用。 这怕就是皇后的打算。 最主要的是,无论赵胜和赵翎,都孤寡无依。 只是秦之颜想不通,一向不理朝堂之事的赵胜,为什么会让赵翎参加宫宴,他不可能不知道皇后的打算。 收回思绪,秦之颜再次看向赵翎。 女子不算美貌,却胜在英武,许是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身形比一般女子更柔韧,也更高挑。 一套剑舞,舞的如行云流水,丝滑却并不孱弱。 铮铮之声,透出苍茫辽阔,并不输顾柔儿的诗意。 这时,角落里有琴声响起。 熟悉的旋律让秦之颜微微挑了下眉。 是陈清。 弹得是她谱的那首曲子,却并不完全是。 不得不说,陈清的确很有天赋,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配合着剑舞和诗意,改了整个曲子的立意,多出肆意洒脱之感,少了抒怀情感的柔美。 就连墨涵硕都不由抬起头看了一眼。 皇后的脸色微微沉了沉,忽地侧头看向秦之颜,虽声音不高,却听得异常清晰。 “传闻郡王妃与陈家小姐私交甚好,还曾在固元县主的赏花宴上赠予了曲谱,本宫竟不知,郡王妃有这才艺,看来还是与本宫生分了。” 这话里明显是在点她。 陈清初时的行礼,此刻的献曲,无不显示,是秦之颜在背后教导。 果然,皇家多疑,不止是皇上。 秦之颜笑着凑近,“娘娘真是折煞我了,自从我爹,不,秦政想让我嫁给郡王爷,便时刻怕我丢脸,送给陈小姐的那首曲子,是请了不少乐师才谱出来的,我也学了许久,当日固元县主因为我嫁给郡王爷的事情多有为难,多亏了这曲子,之颜才能脱身,说来实在惭愧。” 她回的诚恳。 真真假假,却又逻辑通顺,让人听不出破绽。 皇后的脸色稍缓,眸光淡淡看向陈清。 “陈大人倒是会调教孩子。” 秦之颜在心里叹了口气。 此次宫宴每一步几乎都被皇后算计到了,哪里准许别让插手。 刚刚她故意给陈清难堪,就是让她不要多事。 显然,她并没有听。 先不说皇后选中的赵翎,单单一个顾柔儿,就已经是个不能惹的祸端。 第160章 疯癫 一曲终了。 软剑也重回腰间,赵翎看向墨涵硕,声音清脆有力。 “殿下觉得我舞的可好?” 墨涵硕还没开口,顾柔儿就站了起来。 “赵翎,你要不要脸?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这种场合,有你说话的份吗?” 赵翎看都不看她,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墨涵硕。 “殿下还未回答。” 墨涵硕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低咳一声道,“诗好,舞好,曲子……也好。” 陈清有些激动,她离得有些远,站起身遥遥冲着墨涵硕福了福身。 “多谢殿下夸赞。” 可惜她的声音很快就被赵翎声音掩盖。 “王爷夸得敷衍,若需选最好的,你当选谁?” 她问的是才艺,却又似乎问的并不单单是才艺。 皇后很是开心,刚刚因为陈清而起的波澜,此刻也平复下去,眉宇之间尽显一国之母的典雅温和。 秦之颜也不由多看了赵翎几眼。 虽咄咄逼人,那双眸子,却又澄清明亮,似乎…… 她怔了怔,忽地有些明白赵胜为什么会同意了。 许是这赵翎……喜欢墨涵硕。 可前世并没有…… 秦之颜轻轻碾碎回忆,那个时候,她并不在乎墨涵硕,又怎么会知道,有谁喜欢他。 她拿起块点心,细细的嚼了起来,刚吃了一口,墨涵硕忽地看向她。 “堂嫂觉得如何?” “噗!” 秦之颜被呛了一下,赶紧抬手挡了挡以免失礼,鼻翼间却似闻到了一股极怪异的味道,一闪而过。 她来不及细想,皇后也看了过来。 “本宫也想听听郡王妃的意思。”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秦之颜强压下嗓子的不适,稍稍缓和后冲着皇后微微颔首,眸光这才看向墨涵硕,眼底多了几分气恼。 墨涵硕一脸无辜,眉角却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似是很愉悦。 这一个细微的表情,却被赵翎精准抓到,她看了眼秦之颜,立刻又转回去,双眸依旧盯着墨涵硕。 “我的舞是舞给殿下看的,殿下为何要问旁人,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 顾柔儿罕见的与她站在了同一战线。 “就是,我的诗,她一个出身四品的人也配鉴赏?” 陈清偷偷看了一眼秦之颜,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剑拔弩张。 墨涵硕不喜顾柔儿的态度,皱眉正要开口,皇后忽地沉声道,“郡王妃是本宫所请,顾小姐觉得不妥?” 顾柔儿怔了一下,立刻解释。 “皇后娘娘定然是被她花言巧语骗了,她这个人,阴险狡诈,心思又歹毒,让她插手选妃一事,我不同意。”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秦之颜都要给她鼓鼓掌。 这话说的,顾律来了都得给她磕两个。 周围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惊悚,之前有几个附和她说话的人,也全都闭了嘴。 皇后却在这时低低笑了起来。 顾柔儿甚是得意的朝着秦之颜扬起下巴。 她是顾侯的嫡女,她哥哥是皇子,还是皇上亲自接回来的皇子,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她将来才是要在这皇宫内横行之人。 见皇后都笑了,她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直接一脚踢开了眼前的桌子,脚步略有踉跄。 “秦之颜,你和秦玉婉都是笑话,一个说自己是什么先知,结果屁事都干不成,被我爹和我哥哥软禁在家里,我前几日还去打了她一顿。至于你,郡王爷长得多凶啊,听说在行军的路上还吃过人,你还眼巴巴的嫁过去。” 她笑的有点疯,神情明显不对劲。 “哦,我还问了秦玉婉,问她这个先知知不知道你的下场,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 她伸着手指转向其他人。 “你们知道吗?郡王爷不能人道,郡王妃不甘寂寞,跟下人私通,被捉奸在床……哈哈哈哈哈” “放肆!” 墨涵硕一把将酒杯砸在了地上。 “来人,把这个女人的嘴封上,扔回顾家。” 他久不在宫中,这一次回来也没带随从。 此刻周围侍奉的都是皇后的人,自然不会听他的。 只是他这么一喊,宫女太监全都看向了皇后。 皇后的神色却并无多少波动。 “老四,顾侯是云国的肱骨之臣,若是依着你的脾气,把顾家嫡女扔出皇宫,岂不是折了顾侯的颜面,到时候你父皇也会怪罪于你。本宫瞧着这丫头许是喝醉了,醉酒说的话做不得数。玉茹,把她扶去偏厅休息,让人准备醒酒汤。” “是。” 玉茹福了福身,立刻指挥人强行带走了顾柔儿。 墨涵硕瞅准机会,冲着皇后拱了拱手。 “请娘娘赎罪,因我之事出此闹剧,实在罪过,就此散了吧。” 皇后没说话,赵翎不依不饶的绕到了墨涵硕的面前。 “殿下,你还未回答。” 皇后噙着笑意,淡淡道,“选妃一事,是你父皇允准的,本宫总要有始有终。赵小姐还在等你的回答。” 这是逼着他必须作答啊。 墨涵硕的脸色有些凝重。 皇后对赵翎的偏袒,他岂会看不出来。 可那个弹曲子的……似乎跟堂嫂不睦。 他要如何应答? 秦之颜适时开口,“皇后娘娘,我瞧着那几个女子未曾说过话,不如全都问过,也好让庆王殿下做个比较。” 她说着又看向赵翎。 “赵小姐得赵老将军教导,定然胸怀天地,不会急在这一时吧。” 赵翎皱了皱眉,“也好,那就等所有人展示完了再论,到时候,还请殿下无比给我一个答复。” 如此执拗之人,让墨涵硕都有些头疼。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悄悄往秦之颜的方向看了一眼,却险些被皇后撞见,只好匆匆收回。 眼角余光却瞥见秦之颜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他想起那日在画舫的场景,不由担心她喝醉后胡言乱…… 脑海中忽又电光闪过,他看着桌上的酒杯,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顾柔儿的表现,已经注定了她不可能成为庆王妃。 原本没打算展示的那几个贵女,也都有些信心,一一站了起来。 墨涵硕似乎都很满意,喝着酒欣赏着,整个人几乎歪在椅子上。 眼看着最后一个人展示结束,皇后还没来得及问话,他就脑袋一歪,醉死过去。 皇后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 许是没想过,这人会如此放肆,敢在这个时候醉死过去。 可是一想他是墨涵硕,却又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无比的合情合理。 正因为合情合理,才让她怄的不只该朝谁发脾气。 第161章 你可知罪 这时赵翎忽然走了过来,冲着皇后拱了拱手。 “我扶庆王殿下去休息。” 周围宫女太监很多,再远些还有宫中侍卫,怎么轮也轮不到赵翎陪侍。 可皇后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你习过武,也行走过江湖,和庆王一样不拘泥规矩,这样吧,偏殿睡着顾小姐,也不方便再安排男子,庆王在宫中也没有居所,本宫安排马车,你送他回府吧。” 墨涵硕虽久不在京城居住,却也有自己的府邸。 只是这一行出去,可就坐实了他和赵翎的关系。 秦之颜微微皱了下眉,装醉的墨涵硕也心急如焚,他怎么也料到皇后竟然会如此决定,这太不合乎礼数。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宫女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噗通跪在了碎石地面上,听声音就疼。 “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顾……顾小姐她……” 墨涵硕没等她说完,就假装被吵醒,猛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醉意惺忪地指着地上的宫女喝道,“大胆,何人扰我。” 他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秦之颜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忙敛下眉宇假装没有看见。 他是醒了,可此刻皇后和赵翎都没有问话的时间。 宫女吓得哆嗦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殿下赎罪,是顾小姐,她……她把自己扒光了,从偏殿跑出来……” 皇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封锁玉髓宫!” 顾柔儿是接了她的帖子才来的皇宫,若是在玉髓宫出了事,即便她是皇后,顾律那边也不好解释。 而且,她设宴为墨涵硕选妃本就有私心,绝不可再被人另做文章。 墨涵硕酒劲都吓跑了,立刻拱手道,“皇后娘娘,我在这里不方便,先行告退。” 皇后却叫住了他,“你来,给本宫做个见证。” 墨涵硕连连摆手。 “这不合适,顾小姐现在这种情况,我是男子……” 皇后却根本不理她,转头看向秦之颜,“郡王妃,陪本宫一起去瞧瞧。” 秦之颜也好奇顾柔儿到底要闹那般,闻言福了福身,跟在她身侧,带着人乌泱泱往偏殿走。 自始至终也没有再看墨涵硕一眼。 墨涵硕很是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合适。 所有人都跟去看热闹,落在最后的是陈清,她扭头看了一眼一直没动的赵翎,心有不甘,犹豫片刻站定在原地,冲着墨涵硕福了福身。 “殿下,既然皇后让您做个见证,您不可不去,我愿为殿下抵挡一二,不让殿下瞧见不好的东西。” 她的意思是让墨涵硕跟在她身后,若有不便,她好及时提醒。 赵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有我高?” 陈清噎住。 赵翎却不再看她,眸光落在墨涵硕那张脸上,眼波流转。 “殿下跟着我,背着身便是。” 墨涵硕这会儿也实在没心情去思考,顾柔儿不可怕,可她身后是顾家。 这事……不好处理。 他冲着二人都点了点头。 “多谢。” 陈清面露喜色,转身等墨涵硕迈动脚步后立刻往前走,二人隔了几步的距离。 而赵翎却直接走在了墨涵硕的身边,一身英武之姿,只矮了男人半头,远远看去,竟极为相配。 偏殿内的骚乱并未平息,玉茹已经提前过来,将人捆在了房间内。 顾柔儿的声音不时从房间内传来,已经听不出具体说了什么,喘息着呻吟着,又凄惨又撩人,就算是未出阁的女子,也知道她现在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的脸上却又因为这声音而臊的通红。 墨涵硕的出现更是让这种气氛变得更加诡异难堪。 赵翎愣了一下,顿时气的跺脚。 “不要脸,你莫要听。” 她说着垫着脚尖就要去捂墨涵硕的耳朵,吓得墨涵硕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自己将耳朵捂了起来。 疯了疯了。 他为什么要跟着过来? 这事要怎么解释啊? 好好的宫宴,顾柔儿怎么变成了这样? 幸好他没有被送来偏殿,要不然真的就完了。 皇后此刻的脸色已经铁青。 后宫嫔妃为了赢得皇上的圣心,手段层出不穷。 可没有人敢用这种药。 太后曾明令禁止,谁敢用下作的手段,无论位分多高,无论家族如何兴旺,都会被直接赶出皇宫,家族中女子更是永不准再入宫侍候。 现如今,在她的玉髓宫中竟然出现了这种事,还是在她为庆王选妃的空档,当真是恶毒! “太医何在?” 玉茹也知道兹事体大,立刻上前,“娘娘,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 她说完犹豫了片刻,又凑近了稍许。 “此事怕瞒不住,娘娘,不如直接去请皇上过来彻查,以彰显您的清白。” 皇后的脸色难看至极,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你亲自去。” “是!” 玉茹不敢耽搁,立刻出了玉髓宫。 她刚走,秦之颜忽地低声道,“娘娘,顾小姐入宫时带了个丫鬟,我曾在来御花园之前见到过。” 皇后的身形猛地一僵,立刻询问偏殿众人,却无一人知晓。 请皇上来定夺是为了避嫌,可若此时先被顾律知晓,再由他告知了皇上,怕是…… “来人……” 皇后刚想吩咐去找人,秦之颜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冲着她摇了摇头。 “娘娘,现在怕是晚了,最要紧是,顾小姐不可出事,更不可被玉髓宫的侍卫看到玉体。” 皇后的心随之定了定,声音也不似先前的焦急,在心腹宫女耳边低语了几句,便没再说话,也没有审问在场的贵女们。 不多时太医就来了,皇后问清楚顾柔儿身上可穿衣物后,才让人进去,并让宫女打开了偏殿的大门,而她却没有跟进去。 太医还未诊治完,顾律就带着庆安帝来了,两个人的脸色都阴沉如水。 本就紧绷的气氛,瞬间压抑到极点。 乌泱泱一群人跪了一院子,没一个敢抬头。 秦之颜也跪在地上,脑海里来回思索着整件事,却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原本怀疑是顾柔儿自己想要用这种事赖上墨涵硕,可再想之前顾柔儿的态度,她似乎笃定了顾律已经安排好一切,既如此,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出丑,平白坏了名声。 若不是她,那最有可疑的就是这群贵女,毕竟顾柔儿当选的可能性极大。 可这群贵女有这般大的胆子吗? 若被查出,不仅自己会掉脑袋,怕是整个家族都要受牵连。 毕竟损的是皇后和顾律的颜面。 她正想的入神,忽听庆安帝一声厉喝。 “郡王妃,你可知罪!” 第162章 不如愿 秦之颜回神,迅速抬起头看向庆安帝,而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全看向了她,有狐疑,有好奇,更有看热闹的得意不屑。 秦之颜一时间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从顾律身后窜出来一个人,噗通跪在地上。 “皇上,就是她,奴婢当时就在场,是她跟我们家小姐拉扯不断,她走了以后,我们家小姐还说过,怎么有一股怪味道,一定是她在那个时候下了药。” 是顾柔儿的丫鬟,此刻声泪俱下。 “不可能,堂嫂不可能下毒。” 墨涵硕急的上前两步,“父皇,你不能听一面之词啊。” 秦之颜的心咯噔一下。 如果墨涵硕不说话还好,他这一说,事情就更复杂了。 果然,庆安帝的脸色都变了。 “没你的事,站一边去。” 墨涵硕着急为秦之颜辩解,当即就跪在了地上。 “父皇,此事因儿臣而起,皇后娘娘是为了给儿臣选妃,才请了堂嫂过来掌眼,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却连累堂嫂身陷囹圄,儿臣不能不说。” 顾律冷声道,“庆王殿下,受此大难的是臣的亲生嫡女,臣都没有着急开口,殿下为何如此着急为郡王妃开脱?” 墨涵硕不是傻子。 他只是久不在京都,满身逍遥满身正义,可这些品性在皇宫中,就是硬刺,任何人抓到,都能砍上一刀。 他也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一颗心都狠狠揪在了一起。 秦之颜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皇上,前两日,庆王殿下邀请郡王吃酒,妾身有幸作陪,席间殿下聊起皇宫旧事和与几位兄长弟弟玩耍趣事,欢声不断,称那时是最美好的记忆,让他游历江湖多年,依旧时时怀念,倍觉温暖。” 她说着抬起头,双眸看向顾律,“身为弟弟,担心长嫂,顾侯是觉得不妥,还是觉得在这皇宫之中,兄弟之情,叔嫂之义,并不存在?” 顾律的脸色微变。 庆安帝的目光却闪了闪,神色不再如刚刚那般严肃。 “老四,起来吧,此事关乎顾侯女儿的名声,你身为皇子,更应秉持公道,不可偏颇。” 墨涵硕心里松了口气,乖乖起身站在了一旁,眼中依旧透着担忧。 秦之颜还是跪的笔挺,不等皇上再问,便主动交代。 “玉茹姑姑,不知今日引我来御花园的小太监可是玉髓宫的?”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太监从人群中出来,跪在了地上。 “奴才在。” 秦之颜瞧了两眼,的确是他。 “我与顾小姐相遇时你所听到的话,说与皇上听吧。” 她语气温和,没有丝毫强迫威胁之意。 小太监其实知道的更多,他离开后,并没有走远,看到了一切,但是,他人微言轻,可不敢得罪任何人。 如今秦之颜只是让他说遇见之时的见闻,他当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半字不漏的全说了出来。 顾柔儿的丫鬟立刻找补。 “定然是郡王妃气恼我家小姐出言不逊才会如此报复,可怜我家小姐还未出阁,却……” 她再次哽咽落泪。 顾律上前一步,冲着庆安帝拱手一礼。 “臣教女无方,顶撞了郡王妃,还请皇上降罪。只是臣有一事不明,郡王妃入宫是奉皇后旨意为庆王殿下选妃,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秦之颜心中泛起冷笑,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往九龙齐聚上点。 她偏不让他如愿。 “顾侯的意思是,我要拿药给皇后娘娘?还是说给其他贵女用?要做什么?让庆王殿下跟人厮混?还是说要用在其他人身上?皇宫大院,不就剩下皇上了吗?您这话太过分了吧。” 她像个蛮不讲理、见识浅薄的内宅妇人,根本想不到朝堂之上。 顾律的脸都给气绿了。 皇后也开了口,“药的来源还没查清,顾律就准备往本宫身上泼脏水了吗?” 顾律朝着皇后拱了拱手,还没说话就被皇后打断。 “贵府嫡女在本宫的玉髓宫中出事,本宫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如今皇上在此,自出事,本宫也立刻让人封了玉髓宫,所有人员一个不少,本宫不信查不出一个真相来。” 她说的坦诚,丝毫没有慌乱隐藏之意。 说完目视地上跪着的小丫鬟。 “你刚刚说,看到了郡王妃和你家小姐拉扯,之后你家小姐闻到了怪异的味道,本宫问你,当时,你家小姐可有异样?” 丫鬟看了顾律一眼,顿了顿才摇了摇头。 “只是说有味道。” 皇后转头看向那群贵女。 “顾小姐到御花园之后,郡王妃可在?” 众人齐齐摇头。 赵翎朗声道,“郡王妃是和皇后娘娘前后脚来的,顾小姐来到之后,还没到宫宴的时辰,我们等了半个时辰,郡王妃才来。” 秦之颜适时开口。 “回禀皇上,臣妇去了坤宁宫为太后请安,还扰了庆王殿下跟太后她老人家的闲谈,幸得太后宽宥,未曾苛责,之后,便与庆王殿下一起来了御花园。” 牵扯到太后,此事便绝不会有假。 皇后嘴角勾起,“如此说来,若真是郡王妃要迫害顾小姐,本宫倒是看不懂是何意了?中间隔了那么长的时间,药效何时发作,难道还可控制?再者说,本宫的宫宴会进行到哪一步,连本宫自己都不知道,难道郡王妃知道,还能准确的掌握药效发作和本宫宫宴的进度?那当真是神了。” 这时御林军统帅韩兆走了进来。 “回禀皇上,宴会上所有的器具、酒水、食物臣都查过,没有任何问题。包括周围的花草也都检查过,没有发现能引起这种状况的药草。” 秦之颜抬眸看向庆安帝。 “皇上,如今只剩下臣妾身上没查了。” 她说着站起身撑开了双臂,“有劳皇后娘娘派人检查一下。” 玉茹刚要上前,皇后却抬手阻了。 “为保公正,还是皇上来派人吧,免得出了事情,顾侯还觉得是本宫和郡王妃联合做局,本宫可担不起这种下作的罪名。” 顾律的脸又青了几分。 庆安帝叫了个小宫女过去检查。 秦之颜很配合,由着她摸了全身,还没查完,地上跪着的小丫鬟忽地道,“隔了那么长时间,怕早就将药扔了吧。”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死寂。 第163章 红妖 一个小丫鬟为主子伸冤控诉,这很难得,控诉之人来自皇家,那就更难得。 可有庆安帝在,有顾律在,也有皇后在。 她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是觉得在场的这些人都愚蠢的想不到吗? 如此急切,反倒是暴露出试图将罪名坐实的目的。 若只是普通百姓,亦或者是在家宅之中,此举并无不妥。 可事关皇后,事关郡王妃,事关九龙齐聚,此举,就大大不妥。 顾律的脸色已经僵住,强迫着没去训斥。 小丫鬟却并未意识到,在宫女摇头回禀皇上说什么都没找到之后,再次大声哭诉。 “奴婢说的没错吧,她就是做贼心虚,将那脏东西给扔了。她跟我家小姐争吵的地方就有水,扔进去谁也找不见,可怜我家小姐却被害成这般模样。” 顾律忍无可忍的瞪了过去。 “皇上和皇后皆在,自会给柔儿一个交代,你如此哭闹像个什么样子,滚下去。” 丫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能看出顾律不悦,吓得赶紧起身想退到一边。 秦之颜却在这时淡淡开口。 “顾侯爷,她是证人,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不能离开。” 说话间人已经走了过去。 “既然你亲眼所见,不如你陪我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演示一下,我是怎么跟你家小姐纠缠的,我说的是肢体动作。” 小丫鬟不知道她的意图,犹豫着没有动。 秦之颜冲着庆安帝福了福身。 “皇上,以前未出阁的时候,我常听丫鬟讲起府外传闻,说京兆府的人断案,最常用的就是推演剧情,我虽不懂,但事关我的清白,我还是想将事情原原本本呈现给皇上,不知可否允准?” 庆安帝的眼神闪过一丝玩味。 能让那小子护着的人,他不信是个愚钝的。 “准了。” “谢皇上。” 秦之颜再次行了礼,重新转身面向顾柔儿的丫鬟。 “皇上已下令,可以开始了。” 依旧是温和的语调,本就纤细娇弱的身形也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若不同意,便是抗旨。 小丫鬟慌得厉害,再一次看向顾律,却被秦之颜抓了个正着。 “你为何总看顾侯爷,找你的是我,口口声声说是我下毒的人是你,与顾侯爷……何干?” 她说话语调很慢,却又很脆。 明明听着只是平铺直述,讲的是表面的事情,可却又无比精准的点在最关键的地方。 庆安帝转了下手里的玉珠,越发觉得有趣。 顾律的心突突乱跳。 可他毕竟身居高位多年,也只是慌了一下,便沉声反击回去。 “郡王妃不要含沙射影,本侯听得出来。” 秦之颜眸色清澈,“顾侯爷听出什么了?她的确看你了,我没有说谎。” 直白的像个傻子,甚至让人都没办法因为这句话去发火。 可这事,却越发的板上钉钉。 顾律噎的气结,只能将火发到丫鬟身上。 “皇上已经发话,你还在等什么?” 小丫鬟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往秦之颜走了一步。 秦之颜冲着她笑了笑。 “顾侯严厉,应是因为我不善言辞,与你无关。再者,我们只是如实演示,又不是弄虚作假,提前有所准备,所以,你莫要害怕。” 这话再次踩在了顾律的心窝子上,他的脸已经气青了。 庆安帝还好整以暇的瞥了他一眼,更让他脊背发麻。 好在秦之颜已经开始行动。 本就没多少拉扯,几个动作便也结束了。 秦之颜理了理袖袍,“皇上,顾小姐到了御花园以后,我便再未与她有过接触,此事在场所有人都可见证。依照顾小姐的丫鬟所述,我应是在这几个动作中给她下了毒,我实在不懂这些,不知应用什么毒如何下才能达到如今的效果?” 她话音刚落,太医就从偏殿走了出来,抹了把汗,提着药箱弓着腰来到了皇上身边,跪地行礼。 “顾家小姐如何了?” 玉髓宫出了急事,来的自然是院判张淼。 “回皇上,此毒狠辣。” 顾律急道,“我女儿可有事?” 张淼冲着顾律拱了拱手。 “顾侯爷莫急,令嫒已经无事,老朽用针灸之法将毒一点点导了出来,好在只是沾染了些许,毒性并未渗入太多,否则……也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了。” 他说的含糊,可谁都听得出来。 顾律神色激动。 “皇上,若当真救治不好,臣的女儿就只能因此事被迫委身与人,这歹人是在算计臣,还是要毁了臣的女儿啊。” 九龙齐聚,顾律虽从不涉足党政,可顾彦昭是他义子,现在再想撇开关系,根本不可能。 无论是算计他,还是坑害顾柔儿,为的肯定是顾彦昭。 庆安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张淼,你刚刚说,沾染了一些,何意?” 张淼忙做解释。 “此毒名为红妖,是混毒,其根基源自于合欢散,却比合欢散更加猛烈,无需内服,只需取少许置于鼻翼间便可让人中招。” 站在顾律身边的小丫鬟正要说话就被顾律一个眼刀定死在原地。 这个时候,开口的绝对不能是他们。 秦之颜的眉心也皱了起来。 她想起了来皇宫之前在府门外遇到古月儿的场景,不由看向自己的手腕。 庆安帝缓缓开口。 “张淼,去检查一下顾家小姐的手腕处,看是否有这红妖之毒。” 张淼怔了怔,立刻起身去办。 此时,院内无一人开口。 就连皇后也狐疑的看向了秦之颜。 张淼不会说谎,证据也不会说谎,若真的在顾柔儿的手腕处发现了红妖,那便是铁证如山。 不消片刻,张淼就出来了。 “皇上英明,顾小姐的右手腕上有红妖,此毒粉末与肤色相近,微臣刚刚检查,只剩极少,若沐浴更衣,或者出汗遇水,便会无踪无迹。” “郡王妃,你还有何话要说!” 顾律怒声呵斥,“我女儿刚刚及笄,一生便毁在你的手里,你这心怎地如此歹毒。本侯自问从未与你结怨,今日,你必须给本侯一个解释。” 他没提墨寒炫,可谁的心里都能想到墨寒炫。 秦之颜是什么人啊,一个四品之女,如今还沦为了弃家女,她背后,只有墨寒炫,自然所做的任何事,也都是为了墨寒炫。 贵女所在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咦了一声,“难道郡王妃此举是想毁了顾小姐,让与郡王府私交甚密的陈清入选?” 第164章 受他所累 这一次就连皇后也听出了些意思。 陈清的表现,还有之前她收到的消息,都说明陈清和秦之颜之间关系密切。 可秦之颜在宴会上却又表现的对陈清并不亲切,难道只是障眼法? 她立刻看向人群,沉声喝道,“陈清!” 陈清虽在陈家受宠,可面对皇上和皇后,胆子却并不大。 闻言立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本宫问你,你在宴会上弹的曲子,是你自己谱的还是旁人给你谱的?” 陈清下意识攥紧了裙摆。 她从小耳濡目染,最懂得流言的威力。 如今形势,只要她点头说曲谱来自于郡王妃,那就真的将秦之颜置于死地了。 不仅如此,还会连累陈家。 可她若是不认,就是欺君! 只要将曲谱拿去郡王府验查,就能知道她在说谎。 “本宫问你话,你竟敢拒不回答?难道要皇上问你,陈家小姐才给这个面子吗?” 陈清吓得立刻跪俯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她没法解释。 连实话都没法说,现在全都怀疑秦之颜利用她来拉拢墨涵硕,这和她本身求曲子的目的就是异曲同工的。 如何解释啊! 可她的沉默,此刻也等同于默认了。 皇上脸色铁青。 “来人,褪去郡王妃的宫服,押去天牢,朕……要知道真相!” 这句话就已经代表,可以用大刑。 此话一出,墨涵硕再也忍不住。 “父皇,不可啊。” “老四!” 庆安帝的目光如刀一般射了过去。 顾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消散无踪。 “庆王殿下一再阻止真相曝光,到底居心为何?” 气氛剑拔弩张,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 “顾侯爷一再算计老四和本王的王妃,又是何种居心?” 人群散开,墨寒炫迈步而来,掀起衣摆跪在了庆安帝面前。 “秦之颜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有权利知道所有细节,敢问可有铁证证明,是秦之颜毒害了顾家小姐?” 顾律原还担心墨寒炫不入套,此刻心中大喜,面色却阴沉如水。 “郡王,张太医已经查到了毒药来源,又有人证证明只有郡王妃跟小女有肢体接触,这难道还不算铁证吗?” 墨寒炫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张淼。 “张院判,顾家小姐的毒,到底是如何被下的,可有推论?” 张淼沉思了片刻才道,“依照顾小姐身上毒粉的所在,应该是有人抹到了她手腕处,顾小姐抬手间蹭到了鼻翼上,因而中毒。” 他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秦之颜忽地闷哼一声,从笔挺的跪着变成了坐跪的状态,刚刚还白嫩的小脸此刻变得一片绯红,眼神也有些涣散。 她意识到不对劲,死命掐着掌心。 “太……太医,毒……毒……” 药效来的汹涌,她拼命摇了摇头,手下意识的去扯自己的脖领子。 “颜颜!” 墨寒炫起身刚要靠近,却被张淼制止。 “王爷稍等,她……她的情况不对,难道……也中了红妖之毒?” 秦之颜已经痛苦的倒在地上,理智被烧的全无,唇瓣都被咬出了血,只呢喃着一个名字。 “墨寒炫,墨寒炫……” “让开!” 墨寒炫一把甩开张淼刚走了一步就听庆安帝厉喝,“韩兆,拦住他。” 在墨寒炫即将抱住秦之颜的时候,手臂被韩兆踢中。 “你放肆!” 墨寒炫握拳要攻,却又被庆安帝一句话压住。 “张淼,救人。” “是!”张淼立刻跪在秦之颜取出银针扎了下去,连下六针后,秦之颜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他忙搭脉,还没诊完,忽听有人惊呼。 “出血了。” 只见秦之颜的鼻子正在流血,一张小脸比刚刚还要红,那样子就好像下一刻就要爆炸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也急了。 墨寒炫的性子最难控制,以他对秦之颜的在乎,若是人死在玉髓宫,那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张淼慌乱的赶紧拔针。 “皇上,郡王妃和顾小姐不同,她中毒太深,排……排不出,只能由郡王爷来……” 墨寒炫已经挥开韩兆跑过去将秦之颜抱在了怀里,扯着袖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血,一双眼睛都是红的。 “顾侯,你口口声声说是本王的王妃害了你女儿,现在你怎么解释?难不成是本王的王妃自己吃了毒药?若是本王没来,你让她如何?” 顾律也是一脸懵。 皇后眯了眯眼。 “皇上,刚刚当着您的面可是在郡王妃身上什么也没搜出来,绝不可能是她临时为脱罪自己服毒。” 她说着又看向张淼。 “张院判,你刚刚说,毒粉可沾染肌肤,碰触口鼻便会中招,如此说来,顾小姐和郡王妃两者身上的毒,还不知是谁传给了谁啊?” 一个中毒浅,一个中毒的七窍流血,孰轻孰重众人皆看在眼里。 墨寒炫将秦之颜抱起。 “皇上,臣带她回家,今日之事,还请明察!” 秦之颜的鼻子还在流血,这会儿耳朵也开始往外渗出血珠,被墨寒炫抱在怀里,无意识的哼哼着往他脖颈处钻。 庆安帝赶紧摆手,“去吧。” 墨涵硕担心想跟去,却也知道不合适,等二人离开后急声道,“张院判,堂嫂可有危险?” 张淼此刻也不敢托大。 “回殿下,郡王妃体内的毒量很大,若是不及时……会爆体而亡。” 墨涵硕此刻气的脸都红了,他不知道是谁要害秦之颜,可在他选妃的宫宴上动手脚,那定然是受他连累。 “事已明朗,顾侯是觉得,堂嫂要用自己的命来设局陷害顾小姐,亦或者来拉拢本王吗?” 顾律被怼的几乎哑口,顿了一下才道,“庆王殿下,臣也只是就事论事,如今看来,臣和郡王爷都是目标啊。” 他说着又冲庆安帝拱了拱手。 “皇上,既然该查的都已经查过,不知能否先让臣将女儿带回家休养,至于缉凶一事,不如就交给韩统领,臣定会全力配合。” 他在努力模糊重点,庆安帝看得出,皇后也看得出。 可皇宫出了这等丑事,实在不宜宣扬。 庆安帝沉思片刻起身道,“此事既然发生在玉髓宫,就由皇后主理吧。” 他说完带着韩兆走了。 墨涵硕想要阻拦却被赵翎拉住。 “你没有证据。” 顾律也准备离开,皇后忽地冷喝一声,“来人,把那个诬陷郡王妃的小丫鬟拿下,大刑伺候。” 第165章 狠了些,疯了些 没有撑到回府,陈珂将马车停在了僻静的地方,他抱着剑躲得远远的,遥遥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马车内,秦之颜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咬一口,汁水四溅。 身上的衣服松松挂在肩头,她微微扬起脖子,消散了些许的红,让肌肤泛着水润的桃色,鼻翼间的血渍已经被男人擦拭干净,一张小脸完全被情欲掌控,那双泛着桃花的眸子,盈盈的水雾中找不到焦点,声音破碎又无助。 “墨寒炫……墨寒炫!” 男人快要疯了。 他恨不得将怀里的柔软融进骨血之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独占欲。 甚至连声音都不想被旁人听到。 唇瓣被狠狠噙住,将所有的呻吟一并吞入腹中。 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秦之颜颤抖着抓向他的后背。 天色泛白的时候,马车悠悠停在了王府门口。 秦之颜被黑色的大氅裹得严严实实,被墨寒炫稳稳的抱在怀里,大步往汤池走。 刚进了听雨阁,古月儿就冲了过来,脸上带着憔悴,那双眸子在看到这一幕后猛地亮了起来,声音却故意透着焦急。 “王爷,您可回来了,昨夜我本想去给王妃姐姐请个平安脉,却被丫鬟拦在外面,今早起来,才知王妃姐姐昨夜竟然没回来,这……” 她好似才看到大氅之中有个人,惊愕的捂住了嘴巴。 “王爷,您抱着的不会是王妃姐姐吧?她这是……” “她没事!” 墨寒炫不愿多言,抱着人径直离开。 古月儿心中泛起冷笑,嘴上却喋喋不休着担忧,声音不小,却将秦之颜昨夜未归狼狈被人卷在大氅里抱回来的事情嚷嚷的整个听雨阁的人都知道了。 直到墨寒炫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一角,她才勾起得意的笑。 她在给秦之颜下红妖的时候,特别动了手脚,加了一层可快速渗入肌肤的油,即便是秦之颜当时感觉不适用手擦拭过或者用水冲洗过,红妖也已经进入体内。 此法,非男人不可解,不仅如此,在中招之后根本就没有任何理智,哪怕是在大街上,也会直接撕破了衣服生扑上去,不管对方是谁。 她已经打听过了,昨天来接秦之颜的是皇宫里的马车。 皇家丑闻,墨寒炫怕也是被紧急叫进皇宫善后的吧。 亲眼看着秦之颜跟别的男人苟合,还如此浪荡,她就不信,墨寒炫还肯要她,为了皇家的面子,此番也是做做样子罢了。 她打了个哈欠,“红珠,去煮茶,再把林将军的药熬上,我一会要陪着王爷一起用膳。” 红珠愣了愣。 “姑娘,王爷没说。” “他一定会来。”古月儿异常笃定。 汤池内,墨寒炫抱着还在昏睡的秦之颜做了简单的清洗,又用大氅包着送回了卧房。 娇娇软软的一团,安静的窝在被子里,满身的青紫重叠着初夜的痕迹,到最后墨寒炫都不忍心了,可药效还没过去,他也担心,终归是狠了些疯了些。 秋月和翠儿都来了,守在外间不敢进来。 墨寒炫抬手轻轻蹭了蹭秦之颜微热的小脸,起身走了出去。 “王爷,小姐她……” 秋月和翠儿同时开口,却又在触及到墨寒炫的目光后齐齐停住。 “她没事,不要扰她休息,谁敢硬闯,直接叫府兵围了扔出去。” 秋月和翠儿对视一眼,皆面露喜色,齐齐福身行了一礼。 “是,王爷。” 墨寒炫走到院子里抬手招了招。 一道身影无声落下。 “十五,看清谁下的毒了吗?” 暗卫抬起头,黑色面巾之下是一双清澈的少年眸子。 “入宫后,属下一直都不远不近的跟着,除了那位顾小姐,没有任何人接触王妃。” 墨寒炫皱了下眉。 “那入宫前呢?” 陈十五愣了愣。 “王爷是说途中?途中马车未停。” 他说完忽又想起什么,“不过在上车之前,侧院的古姑娘扶过王妃的手腕。” “古月儿?” 墨寒炫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守着听雨阁,不准任何人闯入。” “是!” 陈十五应下之后,闪身消失。 墨寒炫转身去了侧院。 红珠这边刚将茶煮好,就看到了墨寒炫的身影,顿时面色一喜。 “王爷,您来了。” 正在廊下煎药的古月儿立刻看了过来,晨光之中,娇羞万分。 “红珠刚煮的茶,王爷尝尝?” “不必了。” 墨寒炫摆摆手,让红珠下去,眸光落在她面前的药盅上。 “给林执的?” 古月儿点点头,“昨天去给林将军施针,感觉药方可以再调一调,效果会更好。” 墨寒炫的眸子闪了闪,重新看向古月儿。 “辛苦。” 古月儿冲着他福了福身。 “为王爷做事,月儿不觉得苦,月儿会尽我所能,将林将军医好,虽然王爷不说,但月儿能看得出来,林将军对王爷,很重要。” 她意有所指。 墨寒炫淡淡的勾了下嘴角,俊美冷隽的脸惹得古月儿心跳不由加速。 “王爷,我亲手做了早膳,我们许久没在一起吃了,你陪月儿一起好不好?” 墨寒炫的眸光再次落在药盅上,片刻后道,“也好,有劳了。” “王爷跟月儿客气什么。” 她娇羞的亲自去了厨房,很快就端了饭菜出来。 侧院的正厅,古月儿坐在了墨寒炫的对面,像是妻子一般,给他盛了汤。 墨寒炫却没有吃,等她重新坐下后,淡淡开口。 “听说,医术和毒术为同枝,有些病症可以以毒攻毒,疗效甚好,不知是真是假。” 墨寒炫不是一个爱说话的。 如今竟然愿意跟她主动聊起这些事情,古月儿心中甚是欢喜。 “王爷博学,的确是如此。有些草药,有毒却也可入药,甚是奇妙。月儿喜欢这些,王爷若有兴趣,月儿可每日说给王爷听,只要王爷不厌烦月儿便好。” 墨寒炫似是真的很有兴趣。 “竟真的有草药可做毒药,不知有没有一种叫红妖的?” 古月儿的脸色微变,却又很快收拾好。 神情转变的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又变得娇羞起来。 “王爷,你怎么会打听红妖这种东西。这是男女欢爱之事所用……” 她羞的欲言又止,一双眸子却水盈盈的不停看着墨寒炫,钩子一般。 墨寒炫却在这时站了起来。 “男女欢爱,本是你情我愿,却要依赖于药物,当真可笑。本王还有事,饭就不吃了。” 他说完迈步离开,挺拔的身形很快消失在拱门外。 古月儿的脸色煞白一片,死死握着拳头,心突突直跳。 第166章 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红珠一直守在门口,这时有些担心的走了进来。 “姑娘,王爷他……” 古月儿看向一旁一动没动的碗筷,眼中露出狰狞之色。 墨寒炫不会无缘无故点她,只是现在没有证据,而且…… 她看向外面慢火熬着的药,微微眯了眯眸子。 看来这个林执,真的对墨寒炫很重要很重要,连自己的女人被糟蹋了也没对她如何。 是不是也可以理解,在墨寒炫心里,秦之颜狗屁都不是。 思及此,她的心情再次愉悦起来。 …… 威远候府内宅中。 顾老夫人得知宫中发生的一切,气的差点将拐杖敲碎。 “又是秦家的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下作!” 顾律的夫人赵氏拍了拍怀里五六岁的男童,将他退给身边的丫鬟,“带小世子去院子里玩。” 等人走了,她才道,“娘,老爷不是说,那个秦之颜也中了毒吗?此事怕另有隐情。”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 “能有什么隐情?归根究底,不还是因为彦昭皇子的身份?” 赵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袖口里的手紧了又紧。 “老爷一向不参与党争,如今却这么积极的为彦昭筹谋,将整个侯府都拉进了漩涡之中,今日柔儿受辱,怕只是开始,他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顾老夫人略有不悦,“彦昭始终都是从侯府出去的,如今身份已定,将来自会回报侯府,你的荣光还在后头。” 赵氏心中苦涩。 “娘,您当真觉得,彦昭将来会回报侯府?” 顾老夫人皱了皱眉,眼底翻滚着回忆,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人也早就死了,我儿与你也有了一子一女,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身为侯府主母,你自己的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不想办法查凶手,还在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你要记住,身为内宅之主,责任在辅佐侯爷,而不是制造麻烦,懂吗?” 她说着站起身,又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如今柔儿这般,需早些安排婚事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此事,我会跟侯爷商谈。” 拐杖声渐行渐远,赵氏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她的女儿就可以随意安置,而顾彦昭却可以赔上整个侯府吗? …… 小楼内,秦玉婉依旧还在软禁状态。 她却不似先前那几天的焦虑,此刻正悠闲的自己煮茶喝。 院门被踹开的时候,她看见了怒不可遏的赵氏,嘴角不由勾了起来。 顾柔儿去皇宫之前还过来跟她炫耀过,可她很清楚,这场宫宴,顾柔儿根本就不可能受到庆王殿下的青睐。 顾柔儿的命数在顾彦昭,更在她秦玉婉的凤命上。 “来人,给我打!” 赵氏一声令下,一个壮实的婆子就冲了过去,揪着秦玉婉的胳膊啪啪就是两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秦玉婉的脸瞬间肿了。 她这段时间一直被打,都快习惯了,歪在地上吐了口血,冲着赵氏嘿嘿笑了两声。 “你要是还想让你女儿好过,就别招惹我。” 赵氏气的胸口都在起伏。 “果然是你这个贱人在私通郡王府陷害我女儿,我今天就缝了你的嘴。” 秦玉婉愣住。 她原还以为是顾柔儿在宫中受了委屈跟赵氏哭诉,赵氏才会来这里找她撒气,毕竟顾柔儿进宫之前,她就说过不会成功。 可为什么会牵扯到郡王府? 还说她私通? 婆子已经捏着她的嘴巴拿出了绣花针。 她这才猛地回神,拼命挣扎这一巴掌呼在了婆子的手腕上。 “到底出了什么事?秦之颜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 这些天,她躲在小楼也没有闲着。 自从重生后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明明预知了一切,也积极的去做,可每次都失败,成婚,初九,范易恒等等。 一次两次是巧合,可次次如此,她不得不怀疑,另一种可能。 她像个疯子一样拽住了赵氏的胳膊。 “说,秦之颜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她对顾柔儿下手了?她是不是勾搭上了庆王?” 赵氏被她最后那句话吓了一跳。 丫鬟婆子立刻扑上来去拽秦玉婉,赵氏却忽然反应过来。 “都退下。” 秦玉婉依旧死死拽着她的手腕,双眼猩红。 赵氏眯了眯眼,“所有人都到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丫鬟婆子劝不住也只能带着人都退到了外面。 赵氏看着情绪激动的秦玉婉,想着自从她入府后说的那些话和做的那些事,心里隐隐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似乎真的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先知吗? 她摸出帕子轻轻擦在秦玉婉的嘴边,声音温柔如水。 “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你会怀疑秦之颜搭上了庆王?” 秦玉婉的表情依旧狰狞,脑子却回来了。 她松开赵氏跌坐在地上,用手背蹭了下嘴角。 “我凭什么告诉你?” 赵氏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顾彦昭皇子的身份机会是板上钉钉了,可你……并没有被认可。” 秦玉婉死死攥着拳头,脸色绷的紧紧的。 她最怕的就是这件事。 如果顾彦昭成了皇子,她却被囚禁在这里无人知晓,她会怄死。 “我是天生的凤命,顾彦昭娶了我,才会有今天,只有我能扶着他走向那个宝座,你们不信,大可试试。” 赵氏心头一惊。 她想起最初老夫人派人去秦家提亲的事情。 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原本也没有秦玉婉嫁给墨寒炫的可能。 不过依照秦家对两个女儿的区别对待,嫁去做郡王妃的那个人,一定是秦玉婉。 可秦家捎回来的信,却是说秦玉婉主动答应了跟顾彦昭的亲事,当时,连老夫人都没有相通。 难道在那个时候,秦玉婉就已经知道了顾彦昭是皇子? 这怎么可能! 秦玉婉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肿着脸像个疯子。 “不怕告诉你,顾柔儿不可能嫁给庆王,庆王喜欢的人是秦之颜,他愿意为秦之颜做任何事。” “你有什么证据?” 赵氏立刻追问。 秦玉婉咯咯笑了起来。 “我是先知,我说了,你们都不信。我再多透露一点,顾柔儿的未来会很凄惨,顾彦昭也不会给你们顾家带来荣光,你们想活着,能依靠的就是我。只有我能掌控顾彦昭的命数,能让你们跟着顾彦昭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她步步逼近,眼底是偏执的疯狂。 “我死,你们都会死,今天的宫宴只是一个开始。” 赵氏的心剧烈跳动。 袖袍里的手指死死扣着掌心。 她不知道顾彦昭会不会给顾家带来荣光,但是她知道,为了顾彦昭,顾律能牺牲所有人,包括他们娘仨。 第167章 毒未解 秦之颜睡到了傍晚才醒,撑着身体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四肢都要散架了。 特别是后腰和双腿,抖的几乎撑不住。 “小姐。” 一直守在屏风后的秋月听见动静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您不舒服吗?我去叫李太医进来。” 秦之颜愣了一下。 “你说谁?” “李肃李太医啊,他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了,只是王爷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小姐,再加上小姐一直没醒,奴婢让他先回去,他说受人所托,不见到小姐不能走,奴婢没办法,便只能请他去石亭喝茶。” 秋月一边说着一边拿了软枕放在了秦之颜身后让她靠着。 “再垫一个。” 秦之颜皱了下眉,声音依旧很哑。 活动时腰间的衣服被撩起了一角,秋月看到了她雪白的肌肤上青紫的掌印,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忍不住替秦之颜开心,快速帮她整理好,又加了一个软垫。 “奴婢让李太医回去吧,您这样怕是不能见他。” 秦之颜却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我有话问他。” 秋月闻言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秦之颜,确定没露出什么这才福了福身。 不多时便将带着李肃走了进来。 李肃久在宫城内伺候,对如何给嫔妃诊脉看病异常娴熟,躬着身一眼都没看秦之颜。 “范公子让我来给郡王妃请个平安脉。” 昨天皇宫内的事情,怕是已经传遍。 范易恒知道,并不奇怪。 “有劳。” 秦之颜将手腕伸出,李肃躬着身半跪在床边,垫了绢布抬手搭脉,片刻后眉心却皱了起来。 “红妖!何人如此歹毒?” 秋月就在身侧,闻言大吃一惊。 “李太医您在说什么啊?” 昨夜小姐是被王爷抱回府的,而且还亲自洗了澡,定然是一夜甜蜜,可这怎么听着不是这么回事啊? 秦之颜神色淡淡。 脸上的倦色让她的小脸比平日还要白。 “李太医见多识广,知道此毒?” “毒?” 秋月惊得捂住了嘴巴,被秦之颜看了一眼后再不敢插嘴。 李肃也看了秋月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秦之颜知他意思。 “秋月,我饿了,要喝粥。” 秋月心中担忧,可也帮不上忙,闻言福了福身,“奴婢去熬血燕粥。” 说着又冲李肃行了个礼。 “李太医医术高明,求您多费心。” 李肃回了半礼,等秋月离开后才道,“王妃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秦之颜摇摇头,“不知,李太医只管说结果便可。” 如果真的是古月儿所为,这红妖怕不仅仅是催情。 “红妖源自于合欢散,想必王妃听说过。其功效便是促进男欢女爱,药量加重,可让人神志不清,亦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这些,我知道。”秦之颜昨天虽然神志不清后来的事情记不得了,但是被墨寒炫抱走之前的事,她记得。 “看李太医的神情,显然还有其二。” 李肃叹了口气,“王妃猜的没错,的确有其二。您的红妖之毒并没有完全解。” 秦之颜愣了愣,脑袋里滚过模糊而又疯狂的画面,苍白的小脸略有些不自在。 “那还要几天?” 若日夜那般,她这身体怕是真的会吃不消。 李肃摇头。 “王妃,您理解错了。源自于合欢散的红妖之毒已经解了,剩下的……” 他看着秦之颜仍有些稚嫩的脸,心中越发惋惜。 云国女子及笄之后便可成婚生子,而云国境内,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最在意的就是子嗣绵延。 如此年龄,实在可惜。 “李太医有话尽可直说。” 秦之颜淡淡提醒。 李肃虽觉不忍,却还是据实相告。 “红妖若从口鼻而入,看似凶猛,其实效果最差,你所中红妖是直接渗入了皮肤进了血液之中,为解红妖之中合欢散的毒性,必然要与男子欢好,如此会加速毒性在血液中的流通,等合欢散之毒解了,红妖之毒便再难拔除。” “我会如何?”秦之颜皱了皱眉,“会死?” “不!”李肃抬眸看向她,“你会终生不孕。” 秦之颜的小脸猛地僵住。 终生不孕?! 李肃见她神情,斟酌后道,“我可以调配些药方给你温养身体,但是……你别报太大的希望。” 他这条命是秦之颜给的,他不想欺骗,也不想盲目的给予希望。 秦之颜回神,冲着他有些艰涩地笑了一下。 “不必了,没有死,已经是很好的结果,是我自己大意了。” 她稍作停顿,“劳烦李太医回去复命时不要说后半段。我知你不愿撒谎,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肃起身行礼。 “王妃言重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是傻子,也曾与妻子琴瑟和鸣,自然看得出范易恒对秦之颜似有不同。 只是秦之颜并非未出阁的女子,身份更是贵为郡王妃,稍有差池,谁的下场都不会好。 而且,秦之颜说的对,没死,已经是极好的结果。 他没有留药方,行过礼之后便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匆匆而来的秋月。 “李太医,我家小姐……” “已无大碍。” 李肃回了一句并未多言。 “可你说的毒……” 秋月追着想问,李肃却没给机会,大步流星的出了院门。 躲在外面的红珠立刻折返回侧院,将事情全说了。 古月儿面露疑惑。 太医?秦之颜到底委身给了谁?竟然能劳动太医过来给她诊脉?总不能是皇上吧? 她眼中神色转了又转,“取我药箱过来,我去给王妃请脉。” 血燕粥还没有炖好,秋月端了些粥菜进来,秦之颜却是一口也吃不下。 她心里很乱。 跟墨寒炫突破了那层关系之后,她实在无法将他当做陌生人看待。 若是可以,她想试着跟那个男人携手,在这危机重重的京城闯出一条自由的路。 如他说的,只她一人,她愿意让自己再信一次。 可老天似乎总爱开玩笑。 墨寒炫是独子,是皇亲,子嗣何其重要。 先不说男丁世子传家,就算是生育一个女子,都过不了太妃这一关,更何况她无法生育。 她和墨寒炫之间,似乎还没开始,便注定会分道扬镳。 心情正烦闷,忽听秋月怒喝。 “王爷交代,谁也不准打扰我家小姐休息,请你离开。” 第168章 哄睡 古月儿背着药箱站在门外,隔着外室和屏风往里面喊。 “王妃姐姐,月儿知道你昨夜一夜辛苦,身体肯定乏得紧,同为女子,月儿的医术定能帮到姐姐,若真的是伤了那个地方,越隐瞒将来的祸患就越大,还是及早医治为好。” 秋月听说过古月儿的医术。 锦和苑的那些人将她夸成了花儿。 而且,陈蕊那么差的身子都给医好了,肯定是有点本事的。 那个李太医终归是男子,万一小姐不好意思说清楚岂不是耽误了, 她犹豫着刚要说进去通报,就听见屏风后传来秦之颜的声音。 “进来吧。” 古月儿冲着秋月笑了一下,背着药箱径直走了进去。 红珠错身将要跟进去的秋月挡在了外面。 “我家姑娘诊病,不喜欢有外人在。” “你!” 秋月心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红珠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内室的房门开了又关。 古月儿穿着一身浅紫襦裙,发髻上依旧带着流苏发簪,行动间如清风拂柳,温柔可人。 她冲着秦之颜浅浅福了福身,走到桌边坐下并没有诊脉的打算,反而一脸看好戏的盯着秦之颜打量,目光放肆而又得意。 其中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秦之颜整理了一下腿上的被子,轻轻笑了笑。 “这个结果,你似乎很满意。” 古月儿根本连装都没打算装。 “红妖之毒,是我给你下的,滋味不错吧。” 她直白的让秦之颜都有些意外。 她眸色冰冷的看过去, “墨寒炫说过,我是王府主母,王府内务一切以我为尊。” 古月儿咯咯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你要杀了我吗?你敢吗?不,你看看有人敢听你吩咐杀了我吗?” 秦之颜也跟着她笑了起来,甚至笑的比她还要愉悦。 “我为何要杀你?你救过王爷的命,我自然不能要了你的命,可折磨人的手段,并非只有红妖一种。” 她越是如此,古月儿就越是开心。 “王妃姐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认清楚形势吗?也对,你刚刚睡醒,自然不知道,今日早膳,王爷陪我一起用的,还与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被子上的小手不由握紧,秦之颜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有些苦,有些疼。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顾彦昭,她前世遭受过太多次,麻木的已经可以收放自如。 平复下来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我身子不适,劳烦你相陪,你特意过来说与我听,是要我赏你金银吗?” 古月儿冷哼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难受的恨不得杀死我。可惜啊,红妖之毒,王爷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你还不明白这其中含义吗?” 这一下,秦之颜的脸色是真的压不住了。 古月儿算计她,是她不够仔细,是她没有及早防备。 她甚至对古月儿都谈不上恨。 可墨寒炫说过,心中只她一人。 她想去相信的。 就算没有那么深沉的在爱着,总归不该如此残忍。 见她神色有变,古月儿更加得意。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抓住王爷的心,简直白日做梦。我是王爷的救命恩人,我还可以成为林执的救命恩人,我对王爷的用处,是你永远也比不上的。秦之颜,我不跟你争王妃之位,是给皇家面子,给王爷面子,你……也别自找没趣!” 她说完抓起药箱就准备离开,忽听外面传来秋月惊喜的声音。 “参见王爷。” 她的脸色微变,很快换上一副委屈模样。 “姐姐,你真的不让我给你诊脉吗?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你不要因为我和王爷的关系而对我这般抵触。”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 墨寒炫的脸色并不好。 古月儿立刻转身迎了上去。 “王爷,你莫要因为我跟王妃姐姐吵架,原是我自作多情非要过来诊脉的,王妃姐姐骂我几句我听着便是。对了,林将军用了新的药方,效果不错,双腿已有痛觉,今晚我还要去施针,不知王爷可有时间陪我一起?” 墨寒炫没理她,大步走到床边坐下。 “哪里不舒服?” 说着大手就自然的往秦之颜腰上摸。 秦之颜轻轻挡开,在看到古月儿回身看过来的时候,又顿了一下,改成握住了男人的大手。 “睡太久,有些累。” 墨寒炫闷笑出声。 “是因为睡太久吗?” 低沉蛊惑的语调,透着性感的撩拨,听得人的耳朵都要酥了。 秦之颜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此刻情绪上涌,却又不想让任何人舒坦,当即娇嗔的轻轻拧了下男人的胳膊。 “你别闹。” 哑哑的声音,软软的。 墨寒炫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忽然瞥见了一旁没动的饭菜,脸色瞬间沉了沉。 “来人。” 秋月立刻跑了进来。 “王爷。” “这就是你给王妃准备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清粥小菜。 秋月立刻摇头。 “王妃睡醒说饿了,厨房里没有别的,奴婢便先端了这些过来,锅上还熬着血燕粥,已经好了。” “端来。”墨寒炫吩咐了一声,又轻轻捏了捏秦之颜的小手,声音透着温柔。 “昨夜的确累着了,不想吃也得将就吃一些,要不然身子扛不住。” 古月儿整个人又酸又懵。 “王爷,你……你不嫌弃吗?” “你在胡说什么?”气墨寒炫皱眉看向她,语气虽平和,眸色却很冷,“既然不诊脉,便回去准备吧,晚上本王同你一起去林府。” 古月儿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脑海中忽然滑过一抹亮光。 难道昨晚帮秦之颜解了红妖之毒的是墨寒炫? 她难以接受。 那个时候的墨寒炫应该在军营啊。 她被扇了巴掌,红珠报信的时候明明说过他在军营处理要务抽不开身回来,怎么可能跟秦之颜去了皇宫,还那么凑巧地在秦之颜药效发作之前将她带走解毒。 这时秋月端着血燕粥走了进来,故意撞了她的胳膊一下。 古月儿没站稳,差点摔倒,正欲告状,却见墨寒炫伸出了手,接过了那碗血燕粥。 骨节分明的大手拿着白瓷汤勺轻轻的搅动着,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秦之颜的唇边。 秦之颜看了眼脸色已经气得发绿的古月儿,张口喝了。 甜而不腻,滚过喉咙落进胃里,身体也跟着有了些力气。 “月儿姑娘是要在这里看我吃完吗?若吃完我要王爷哄我睡一会,你也要看?” 古月儿几乎咬碎了牙齿。 “王妃姐姐这么大人了,还需要哄睡吗?” 秦之颜没搭理她而是眸光灼灼的看向了墨寒炫。 “王爷要哄吗?” 第169章 还没哄好 墨寒炫又喂了一口,声音又低又缓,“还要睡?不是睡的累了吗?一会陪你走走好不好?” 那样冷厉的一个人,此刻竟然用了哄孩子一般的语气。 古月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感觉自己再看整个人会炸。 本来清丽的脸因为隐忍五官都有些扭曲。 “王爷,月儿去准备了,等会来叫王爷一起”。 她故意娇媚开口,墨寒炫却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回头。 古月儿只能咬着牙离开,临了还被秋月白愣了一眼。 回到侧院,她再也忍不住,眼底阴戾恐怖,一把扫落了所有茶具。 红珠吓了一跳,赶紧跪在地上收拾。 “姑娘,您莫要动气,王爷只是一时被那贱人迷惑,以姑娘和王爷之间的情意,您何愁没有上位的日子。” “你懂什么!”古月儿此刻心急如焚,“墨寒炫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他一直恪守男女之礼,当年我们两个沦落在山洞中,我连媚术都用了,他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如今却跟秦之颜发生了肌肤之亲,以他的脾气,一定会对秦之颜负责。” 红珠怔了怔。 她对这些事并不清楚,还以为二人早就定情。 “姑娘,若当真如此,咱们可要好好想想办法了。” 古月儿瞪了她一眼。 “我会不知道吗?” 思索片刻,她抬手招了招,压低了声音道,“你去黑市找驼子,让他今晚安排人手,在林府外截杀。” “杀……王爷?” 红珠惊得捂住了嘴,下一刻就被古月儿拧了一把。 “让你去做就去做,哪来这么多问题。” …… 听雨阁的内室中,秦之颜自己端过碗将剩下的粥喝光,递过去后直接下了逐客令。 “王爷,我累了,要休息,请回吧。” 淡漠抵触的表情和刚刚的千娇百媚截然不同。 墨寒炫愣了一下,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却被她抬手打开。 “不许碰我。” 这一下,墨寒炫是真感觉到不对劲了。 “是古月儿跟你胡说了什么吗?” 秦之颜抿着唇没有开口,墨寒炫转向秋月。 “你说。” 秋月吓得差点跪下。 “王……王爷,奴婢……” “你下去吧。”秦之颜淡声解围,秋月见气氛不对,哪里敢多待,端着餐盘低着头跑了。 房门重新被关上,墨寒炫抬手将秦之颜的双肩摆了过来,用的力度很小,被她轻易挣开。 这一下,倒不像是发火,反倒有些撒娇的意味。 墨寒炫没有跟女人相处过,也不曾哄过人,有些事虽不精通,却有自己的方式,大手一捞直接将人给抱到了怀里。 “你做什么?” 秦之颜的腰和大腿感受着男人紧实的肌肉,骇的小脸都白了,眼尾更是泛着潮红,紧张而又无措的看着他,小手更是用力的抵在他的胸口。 “放我下去。” “不是要本王哄睡吗?本王没经验,却曾看过有女子这般哄着孩童,想来应该差别不大。” 他说的理所当然,放在秦之颜臀部的大手还轻柔的拍了拍。 秦之颜又窘又羞。 她本就娇小,被墨寒炫的这般搂抱着,还真的有种大人抱孩子的错觉。 可两个人昨晚还在马车里…… “你放不放!” 她红着眼眶瞪他。 墨寒炫轻叹一声,语气竟有些委屈。 “颜颜,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许是这辈子就这一次了。若我做的不对,你直接跟我讲,可以吗?我猜不到。” 秦之颜的心乱的厉害。 她讨厌此刻男人的真诚,更讨厌这座京城藏匿在黑暗处见不得光的算计。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生出了抛弃所有人远遁江湖的冲动。 一时间情绪上涌,眼泪夺眶而出,滚烫地砸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你别哭,我不逼你便是。” 墨寒炫慌乱的将她松开。 “是因为昨晚的事不愿见我吗?那我去外面……” “红妖是古月儿下的,你知道对不对?”秦之颜忍不下去,也不想如前世那般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的将自己闷死。 墨寒炫的脸色瞬间沉了沉,冷峭的唇角微微压下。 “古月儿现在不能死。” 他这话说的奇怪,秦之颜却没心思细想,她的心,一片冷寂。 “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她扭身想躺下,却被握住了小手。 有些话差点脱口而出,墨寒炫却又死死噎在了唇边。 事关黑甲军万人的性命,他做不到如此随意。 红色枫叶的主人还没有找到,他也无法完全坦诚。 “我不喜欢古月儿,留她在府中,的确是因为林执。红妖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今晚,我让她搬走。” 墨寒炫松开了那只小手,起身帮她理了理被子。 “你既不愿见我,那我这几日便不来烦你。只一点,你可以怨我,亦可以打我骂我,但……别哭,好不好?” 压抑着温柔的嗓音,透着无限的缱绻不舍。 秦之颜微红的双眼平静的看着他。 “王爷着急将人送走,是怕我打击报复吗?若是如此,不如给我一纸和离书,落个清净。” 墨寒炫的脸色阴沉如水,那双黑沉的眸子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额角突突直跳。 “你在胡说什么?” “舍不得我?”秦之颜扯了下嘴角,满目自嘲讽刺。 “我与古月儿同为内宅之人,所争所斗,也不外乎围绕着王爷。她害我,是我自己不当心,我不需要王爷做什么,同样的,我害她,也望王爷公平公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王爷的喜欢,之颜受不起!” 她说完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 气吗? 当然气! 就算墨寒炫不爱古月儿,就算他真的另有计划不得不容忍古月儿的存在。 可凭什么要她赔上永无子嗣的痛,还要用一句喜欢,平复所有。 盯着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墨寒炫第一次对一件事束手无措。 房间内一片寂静,秦之颜在被子里憋得难受,又听不到男人是不是真的走了,强忍了一会儿,悄悄将被子扯下。 被暖的红扑扑的小脸刚刚露出来,就看到了杵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男人。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秦之颜犹豫着要不要将被子重新拉上,又觉得这个动作过于刻意,当即板着小脸训责,“你怎么还不走?” 墨寒炫回的直白真诚。 “你还没哄好。” 第170章 我的夫君 秦之颜被这句话噎的都不知道该给什么表情。 见她不说话,墨寒炫又坐了下来。 “古月儿的命……” 他沉吟着思索着该怎么将话说清楚。 “跟古月儿没关。” 秦之颜打断他,语气依旧很不好,“我不会要她的命,你可以走了吗?” “不是因为古月儿下毒?”墨寒炫的眉心都皱了起来,“是因为我昨晚在马车上太过了吗?可你那时余毒未清,我怕……” “你闭嘴!”秦之颜霍地坐了起来,又扯疼了腰间的酸软,一张小脸都气鼓鼓的。 墨寒炫却依旧认真解释。 “张淼说的吓人,我也是担心余毒残留会损伤你的身体,才会……而且,你也很欢喜的,双腿还缠着我的腰,哭着还在喊我的名字!” 怎么会有人将这种事情说的这么直接。 秦之颜又羞又恼,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人也被重新抱住。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男人深沉的眸子里旋着浓烈的情愫。 秦之颜认识的墨寒炫,不是一个善于推卸责任的男人。 甚至于不喜欢,都会直截了当的说出。 他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所以周身都带着一种很难靠近的萧杀感,那双眼睛也和一般的男人不同。 冰冷的像幽蓝不见底的寒潭。 可此刻,那双眼睛却透着小心,透着忐忑,透着一种渴望被回应的希冀。 如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热烈而又执着。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墨寒炫或许根本不知道红妖的另一层毒性,他只是觉得那是男欢女爱的助兴之物,消了也就消了。 所以才会觉得无关痛痒、云淡风轻。 见她不再躲,也不再冰冷冷的看着自己,墨寒炫将手臂收紧,抱着怀中的柔软沁香,心忽然间就定了下来。 他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声音滚动在嗓子里,幽幽的。 “颜颜,你还记得黑甲军吗?” 秦之颜怔了怔,黛眉微皱。 “古月儿跟黑甲军有关?” 墨寒炫喜欢跟秦之颜说话。 有很多事情,不需要他多做解释,一点,她就通了。 那种仿佛灵魂共鸣的感觉,很奇妙,甚至远高于身体带来的激烈刺激。 不过刚刚开了荤的人,总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他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见她不避,又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 “当年,古月儿救了我之后,是忽然消失的,我找了她很久。” 虽知道可能另有隐情,可听到这句,秦之颜还是不由哼了一声,有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娇气。 墨寒炫好笑的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我不瞒你,最初找她,的确是想要报恩。一个弱女子拼命救了我,若我没有半点触动,也是骗人。但那时,黑甲军出事,父王出事,我的整个身心都在军务上,也的确没有动过男女之情。” 他说的诚恳,可越诚恳听得人就越不舒服。 秦之颜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摸到了却是劲瘦的肌肉,半点赘肉都没有,根本拧不动。 她想起后腰的酸疼,气呼呼的张口咬在了墨寒炫的脸颊上。 还没用力,就被男人扣着小脑袋躲开。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莫要勾我了,惹了火,你的身体扛不住的。” 说完又亲了亲她,“等你养几日,我们继续。” 秦之颜想骂人。 可良好的修养让她张不开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冒着火盯着他。 “你要不要继续说了?” 墨寒炫被她看的心尖发痒,低咳一声正色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搜寻黑甲军出事的证据,古月儿出现的时间点和地点都有问题,但是我没有抓到她背后的人是谁。” 他顿了顿,低头看向秦之颜。 “颜颜,你知道答案吗?” 秦之颜想到上次说的先知,神色略有些不自在,眉眼低垂下去,“我不知道。” 她答的很小声。 墨寒炫盯着她的小脑袋看了一会,抬手轻轻揉了揉。 “不急。” 到底不急什么? 他没说,秦之颜也没再问。 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墨寒炫并不知道红妖会让她终生不孕。 秦之颜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 好像纠结拉扯的东西陡然间被一把快刀给斩断了。 她不需要再去考虑和墨寒炫的将来,也不用去想自己要不要跟墨寒炫在一起,又该不该去承这份情。 就好像拿过了一册话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看到了结局,对于如何走向这个结局的所有事,都变得不再难过。 “王爷,月儿准备好了。” 外面传来古月儿的声音,打断了一室的安宁。 秦之颜抬起头,“王爷真的要陪她去?” 这话多少有些醋意在。 至少墨寒炫如此觉得,冷峭的唇噙着笑,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角。 “你若身体允许,不如陪我一起,等给林执施完针,我带你去东城逛逛,宵禁之前,那边的夜市很是热闹。” 古月儿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房门才打开。 “王爷……” 她欢喜开口,却见墨寒炫还牵着一人,白狐做的披风包裹全身,衬着那张小脸,绝色倾城。 她的表情顿时僵住。 “王妃姐姐也要一起吗?” 秦之颜歪在墨寒炫的怀里,声音懒懒的。 “我不想去,昨夜实在累的厉害,可王爷非要缠着不许我睡,我知道月儿姑娘诊病的时候不许外人看,我正好陪着王爷在林府的院子里坐坐。” 古月儿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 “王爷于我,不是外人。” “是吗?”秦之颜微微挑了下眉角,“那我这个姐姐就更不是外人了,走吧。” 她说完转向墨寒炫缓缓张开了手臂。 “抱。” 墨寒炫憋着笑,微微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嘴上说着“越发娇气了”,动作却是要多轻柔有多轻柔。 古月儿死死攥着药箱的带子,不甘心的转身紧跟在后面。 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古月儿率先占了常坐的那辆,她知道,那辆是墨寒炫专用的马车,和府中其他马车不同。 “王爷,我让人准备了你爱喝的茶,在路上,月儿煮给你喝。” 古月儿说着又看向秦之颜。 “王妃姐姐若是不嫌弃太挤,也可以一起。” 她说的自然,如招待客人般,仿佛她才是王府的主母。 陈珂将缰绳拢了拢。 “古神医不必担心,那辆马车是王爷新购置的,比这辆还要大,还要舒服,今早回来以后,王爷还特意让我去订制了地毯软垫,甚是舒服,王爷和王妃同坐,根本不会挤到。” 古月儿的嘴角抽了抽,眸光盈盈的看向墨寒炫。 “王爷不陪月儿一起坐吗?” 墨寒炫还未回答,秦之颜就娇娇开口,“月儿姑娘,我身子弱,府中下人都说你善良识大体,定然不会跟我一个身子弱的人计较。再者说,王爷好像……是我的夫君。” 第171章 抢你男人 马车内全部铺上了灰色的地毯,座椅的棱角都给包裹的很细致。 秦之颜裹着披风歪在角落,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裹着绣花鞋的小脚丫轻轻蹭了蹭地毯。 “怎么弄成这样?” 许是因为两个人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亦或者是,知道了两个人最终的结局。 秦之颜在这个男人面前无需再端着,伪装着,谨慎着,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松弛感。 男人握住她的小手在掌心把玩。 “第一次让陈珂带古月儿去林府的时候用了我的马车,知你不喜,便让人重新订了一辆。昨日去皇宫接你便是这辆,虽有我的大氅铺着,却还是太硌人,你哭着说腰不舒服,全程都赖在我的身上……” 他话没说完,那只裹着绣花鞋的小脚也就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瞧着把人气恼了,男人忙顺毛一般拍了拍掌中的小手。 “我这也是以防万一,万一娘子突然性起,至少不会伤着。” 又是一脚。 男人爽朗的笑声飘出车帘外,隔着不远的距离,前面的马车中古月儿听得一清二楚,她恨不得将所有银针全都扎进秦之颜的体内。 “贱人!我看你还能笑多久!” 为防颠簸,马车行的并不快。 抵达林府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好的时辰,叶云溪竟然在,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她最先看到的就是古月儿坐的那辆马车,也认出了陈珂,当即就迎了上去。 “古神医,您可来了,林执的腿一直疼,您再不来我要去王府请您了。” 她急的额头都冒了汗,刚准备扶古月儿下来,就看到了另一辆马车,以及马车里下来的墨寒炫。 “王爷?” 她一直对墨寒炫有一种说不上的惧怕,当即躬身行了礼。 古月儿自己下了马车,着急忙慌的冲着墨寒炫喊道,“王爷,林将军的腿一直疼,怕是淤血堵塞了经脉,你快随我一起进去,若有必要,需要您帮忙推血。” 她说着伸手去抓墨寒炫的手臂,想阻止他去接还在马车内的秦之颜,却有一只小手快她一步搭在了墨寒炫黑色绣金的袖口上。 黑的纯粹,白的如玉。 叶云溪也看到了秦之颜,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却因心中挂念着林执未曾多想。 “王爷王妃请先自便,古神医,快些去看看林执吧。” 古月儿却没动,眸光灼灼的盯着墨寒炫,话却是说给秦之颜的。 “王妃姐姐,事关林将军的双腿能否恢复如常,还请姐姐借王爷给月儿一用。” 她说的着急,让本就着急的叶云溪更加着急,冲着墨寒炫又行了一礼。 “王爷,林执的情况真的很不好。” 秦之颜下了马车便松了手,语气淡淡, “你去吧。” “一起!” 墨寒炫却将那只小手又给攥了回去。 “多谢王爷!”叶云溪的话将古月儿涌到嘴边的拒绝给噎了下去,只能将不悦闷在心里。 等到了林执的房门外,她再次挡了秦之颜的前面。 “若需推血,必须除去裤子,叶小姐是林将军未来的夫人,我为大夫,自然都不受男女之别的拘束,王妃姐姐确定要进去吗?” 秦之颜的身子本就疲乏,对医术又不同,故意跟着墨寒炫过来,其实就是想刺激古月儿。 无论古月儿身后藏着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她喜欢墨寒炫这一点,秦之颜看的出来。 前世她见识过太过心怀叵测的女人,打蛇打七寸,想让这些人露出马脚,当然要在痛处上下手。 她轻轻晃了晃墨寒炫的胳膊,声音依旧懒懒的娇娇的。 “王爷,我在外面等你。” 叶云溪一听说要脱裤子,当即也打了退堂鼓。 “我陪着王妃,有劳二位了。” 她说着扶住了秦之颜的手臂,秦之颜也在这时放开了墨寒炫的手。 古月儿心中欢喜,立刻提着药箱冲了进去,随后在墨寒炫进去之后,以施针之时不宜见风为由将门关了。 那急色的样子,看上去倒不像是去诊病,反倒像是去偷情。 叶云溪微微靠近,“古神医喜欢你家王爷?” 带着疑问的话却说得肯定。 秦之颜瞥了她一眼。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叶云溪皱了皱眉。 “林执……是不是给王爷添麻烦了?” 以前这三人不曾站在一起,她也未曾察觉有什么不对,可刚刚的气氛明显有问题。 “跟你们无关。” 秦之颜知道她想说什么,抽回手臂懒懒的往院子里走。 “你不守着吗?” 叶云溪紧跟了两步。 秦之颜摆摆小手,见院子里放着藤椅,便歪着身子坐了上去。 “今晚的月色不错,照的跟白昼一般。” 她侧头看着杵在几步外的叶云溪。 “一直忘记问你,叶家许你的婚期在哪一天?你我也算是朋友,理应送上贺礼。” 叶云溪扯了下嘴角。 “有什么好贺的,又不是你情我愿。本来东西都搬来了林府,递交文书后便算礼成,不知为何,叶沉忽又说要大办,说是宫里出了事,皇子的亲暂时结不成了。” 秦之颜别开脸理了理裙摆,“那挺好,林将军贵为侯爷,若是能在成婚当日站起来,必是双喜临门。” 叶云溪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走到她身边用脚挑了个木凳坐下,斟酌后道,“我觉得,叶沉有私心。” “何意?” 秦之颜依旧躺在藤椅上,只是小脸微微往她的方向歪了一下。 叶云溪摇摇头,“我也不确定,只是上一次回府,叶沉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拉着凳子又往秦之颜身边凑了凑。 “你久居京城,如今又嫁了郡王,郡王身为云国战神,对行军之事必定熟知,你可听过大峪国跟云国的战事?” “边境八大城池的事?这个我知道,林将军参与其中,立过大功。” 秦之颜忽地想起文吉公主,神色沉了两分,“叶沉跟你提过大峪国?” 叶云溪点点头。 “提过,还提过黑甲军。” 秦之颜猛地坐了起来,却又哎呦一声重新躺在了藤椅上。 不远处守卫着的陈珂也将目光看了过来,神色隐在月色之后看不真切。 “你怎么了?”叶云溪这才意识到秦之颜似乎是真的不舒服,“你刚刚全程歪在郡王爷怀里不是为了争宠啊?” 秦之颜毫不客气的冲着她翻了个白眼。 “我腰扭了。” 叶云溪啧啧两声。 “腰扭了还跟着出来,看来是真的怕王爷被人抢了。” 秦之颜又瞥了她一下,状似不经意道,“你刚刚说什么军?也是林执带领的吗?哪场战役啊?” 叶云溪并不知道黑甲军是什么,她的手臂撑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边的明月。 “黑甲军,好像林执也参与过,从叶府回来以后,我还跟林执提过,他的表现和你刚刚很像,手里的茶盏都掉在了地上。” 她说着眸光忽地落在秦之颜的脸上,定定的, “你也是知道黑甲军的,对不对?” 第172章 纵容 谎言被当场戳穿,秦之颜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鼻尖。 “叶沉没有告诉过你,这三个字在京城之中是禁语吗?” 叶云溪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没说,他很积极地提醒我跟林执聊聊黑甲军的事情,说这样可以促进感情。” 秦之颜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思却活了起来。 墨寒炫很紧张林执,叶沉也很紧张林执,两者的紧张却各有不同。 让叶云溪拿黑甲军试探林执,难道黑甲军的事,叶沉有所参与?还是说他也在调查? “黑甲军有什么内幕吗?” 叶云溪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的一句话差点没把秦之颜呛到。 “这个问题,你问过叶沉?” “当然没有!” 叶云溪一副你怎么突然不聪明了的样子看着她。 “我是在想,我娘的死会不会跟这个有关。如果真的有关,那陈府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秦之颜微微挑了下眉角。 她想起初九的任务。 有人要屠了陈家,莫不是陈家真的知道些什么? 她顿了片刻道,“不管有没有,你调查时切记小心。还有,黑甲军三个字,切莫再提。” 叶云溪点点头,眸光在月光中异常的明亮。 只要有方向,她总能找到点什么。 秦之颜看了她一眼,没有再提这个话茬。 “你不必介意与我的关系,古月儿能治好林执,你理应好好酬谢,我瞧着她的确是上了心的,连药都是亲自熬了送过来。” 提及这个,叶云溪不由道,“许是害怕泄露了方子,就连喝药的碗,都是当即就刷洗干净的。若不是林执相信郡王爷,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动了手脚害怕被人抓住把柄,如此小心。” 秦之颜轻轻蹭着披风的带子,古月儿这般做事,的确是有些怪异。 经过红妖一事,墨寒炫当真一点都不担心古月儿对林执的诊治吗? 思绪乱飞中忽然听见内堂中传来林执的痛呼声。 叶云溪立刻站起来冲到了门边,秦之颜也挺好奇,刚跟过去就又听见古月儿的一声娇喘。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怪。 叶云溪在这时看向她,那眼神似乎在询问她要不要冲进去捉奸。 “你未来夫君也在。” 秦之颜没好气的提醒。 叶云溪抿了抿唇,“我不喜欢他。” 秦之颜想反驳,又说不出理直气壮的理由,小脸一鼓,翻了个白眼。 这个表情看的叶云溪愣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中,秦之颜由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 说话做事,似乎都在算计着人心,鲜少有这种少女般的灵动娇俏。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房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拉开。 前倾的趋势让她们齐齐往前栽去,秦之颜的额头被一只大手抵住,而叶云溪直接扑了进去,一张脸差点磕地上。 “陈珂!” 墨寒炫将秦之颜捞进怀里,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不多时陈珂就冲了进来。 “王爷。” “扶古神医回车上,叶姑娘,劳烦你找一件干净的衣服送出去。” 听到墨寒炫吩咐,陈珂和叶云溪同时抬头看向他身后。 只见古月儿胸前被水浸湿,将饱满的形状全都暴露了出来,此刻正用双手捂着,似嗔似羞的看着墨寒炫。 而林执满头大汗,咬牙忍着疼,双手死死抓着腿上的毯子盖得严严实实,同时拼命扭着脸,似乎看一眼会中毒一般。 秦之颜好奇的从墨寒炫怀里探头出来,“月儿姑娘这是怎么了?施针出汗了?怎么只湿了胸口,你这出汗的位置还真的挺奇特。” 她说着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晚上风挺凉的,幸好王爷给我加了披风,月儿姑娘常年行走江湖,怎么还是这般不会照顾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月儿姑娘是故意为之。虽说以大夫之名不拘泥男女之别,可除去大夫之名,月儿姑娘终归还是个女子,未曾出阁,名声要紧。” 她又往墨寒炫怀里靠了靠。 “陈珂,你怎么还不行动?月儿姑娘瞧着就穿了两层纱,莫要冻着。” 古月儿的脸气的发青。 她第一次发现,秦之颜阴阳起人来,半点不给留脸。 陈珂低咳一声,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王妃,我是男人,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懂。” 这话,简直是直接抽在古月儿的脸上。 气氛越发怪异。 叶云溪揉着摔疼的胳膊看向林执,刚要问问施针可结束了。 林执却红着脸正色的吼了句,“我一眼没看。” 如发誓一般。 空气瞬间一片死寂。 秦之颜闷在墨寒炫怀里,笑的肩膀都在抖,腰间忽地被一只大手轻轻捏了一下,却又挠了挠,似逗弄似提醒又带着些不为人知的纵容。 古月儿的脸都绿了,强撑着微笑解释,“王爷帮我给林将军推血出了许多的汗,我是为了给他擦拭,才会碰倒了水盆……” “全撒胸口了?”秦之颜眨巴着大眼睛,从墨寒炫挽起的手臂处看着她,像一只恃宠而骄的猫。 古月儿的胸口剧烈起伏,又噎的想吐血。 叶云溪被林执那一嗓子吼的脸都烧了起来,脑袋嗡嗡的,也顾不得其他,赶紧道,“古神医,请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秦之颜给陈珂使了个眼色,陈珂看了眼墨寒炫,转身跟了上去。 这时林执才终是压不住一般低低呻吟了一声。 “怎么样?撑得住吗?” 墨寒炫松开秦之颜走过去抬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执气息不太稳,闻言摇了摇头。 “还撑得住。” 他顿了顿,眸光扫向秦之颜,欲言又止。 秦之颜知道什么意思,刚想转身出去,墨寒炫却叫住了她。 “本王的事情不必避着她。” 林执有些意外,眸光闪了闪,再次开口,“王爷,我站起来,并不是一件好事,我是说,对如今的京城局面。” 墨寒炫知道他在意什么,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那你觉得,什么事对如今的京城局面是好事?” 林执有些急。 “至少不能再乱。” 他叹了口气,“王爷,那件事我知道您一直在坚持,可是现如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您应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 那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一双眼睛急的都有些红。 秦之颜的心跟着轻轻颤了颤。 那两个字虽然没有说出来,可她却知道,是夺嫡。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即便是现在出现了九龙齐聚的局面,可在秦之颜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将墨寒炫往夺嫡之路上考虑。 就比如皇后,比如瑞王,比如大皇子,他们也都没有想过这个方向。 一个郡王,何谈称帝。 可似乎,并不是如此。 第173章 吃了很多次 不知是不是因为连番遭受了打击,离开林府的时候,古月儿罕见的没有做任何纠缠,乖乖的上了陈珂驾驶的马车,甚至都没有跟墨寒炫说一句话。 “你们先回府吧,我带王妃去东城转转。” 墨寒炫特意说了位置,瞥了眼马车放下的布帘,转身将秦之颜抱上了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朝着不同方向,很快驶离了林府。 秦之颜用手拍了拍男人绕在她身上的手臂。 “都散了,可以松开了。” 男人却纹丝不动,大手还往她的小腰上滑。 “你干嘛?” 她的半截身子都觉得有些麻,大眼睛警惕的瞪着他,在浅浅的月色中,有些媚有些撩人。 “没想做什么。” 墨寒炫低低说了一句,怀中的小女人就已经连滚带爬的离开窜到了角落里。 “你不要太过分!” 她是真的怕了。 前世没有过,今生这两次的体验都很吓人,好像会在男人的攻势中死掉一般。 男人轻轻碾了碾手指,暗沉的眸子汹涌着浓烈的情欲,却又隐藏的极好。 “不逗你了,猜猜今晚会不会有意外?” 见他没再靠近,秦之颜也放松下来,又恢复之前懒懒的模样歪在座椅上,小小的一张脸几乎被白色的毛团整个围住。 “我瞧着刺激的不轻,你故意说东城,一会若有截杀,你可安排了人手?” 男人微微挑了下眉角。 “本王一人不够?” 对于墨寒炫的武功,秦之颜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过。 不过能被外敌称颂为云国战神,自然厉害。 她没再纠结这点,转移了话题。 “初九那边可有新的线索?” 墨寒炫碾着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嘴角也不由往下压了压。 秦之颜瞧的真切,稍稍坐直了身子。 “你想查七皇子身后的人?” 墨寒炫抬眸看了过去,眸色很深。 “你觉得会是谁?” 他没有否定自己的想法,也没有隐藏,主动的询问甚至还带着些期许。 秦之颜定了定神,“我可以去见见苏嫔。” 如果墨寒炫这边不好进展,从另一个点入手,或许会有收获。 “我查过苏嫔。” 墨寒炫轻轻靠在车厢上,微微侧了下头看着秦之颜。 “后宫之中,所有嫔妃都看不上她,就算她生有皇子傍身,也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过。老七入军营之后,依附于皇后的两个嫔位,曾去找过她的麻烦,她被迫跪在粪水里跪了一个时辰,这件事,没有任何后续。” 如果苏嫔真的有依仗,绝不会是这种局面。 “七皇子没去找你?”秦之颜有些奇怪。 按照正常思路,七皇子入军营为的肯定是要依附墨寒炫,在九龙齐聚的局面中获得一份保障,可自己的母妃受了奇耻大辱,他不可能没点反应。 墨寒炫忍不住,抬手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 这丫头,总会精准的找到最可疑的地方,点在他的心头上,如羽毛扫过,又痒又麻。 “他没有,但却问了初九。” 秦之颜躲开他的大手又窝了回去,神色重归慵懒。 “既然问了,总会比你更急。” 墨寒炫瞧着她的小模样,越发心软,“你既知道,便不要跟着着急。苏嫔那里,不要去。” 墨涵硕选妃的风波还没结束,虽然处死了一个丫鬟,可谁都知道,那丫鬟只是受人指使胡乱攀咬,可若深究。 无论是查到墨寒炫身上,还是查到顾律身上,对朝局,都不利。 这也是为什么庆安帝要让皇后主理的原因。 平静的湖面之下,谁在这个时候再露头,那就真的是纯纯找死。 更何况,在皇后这里,利用秦之颜拿捏墨寒炫,和利用秦之颜毁掉顾律,效果都差不多。 “我知道了。” 秦之颜有些闷闷的踢了踢小脚,又想起了古月儿和红妖,一时间不想再开口,人懒懒的,有些昏昏欲睡。 东城离的不算远,马车外很快响起了热闹的声音。 酒香,肉香,还有甜腻腻的糕点香味不停地从布帘外飘进来。 原本快睡着的秦之颜立刻有了精神。 她睡了一天,只吃了一碗血燕粥,此刻又饿嘴巴又馋。 墨寒炫看着她像个奶团子一样爬起来扒开了侧边的布帘往外看,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听见他笑,秦之颜下意识回头去看,男人却已经俯身靠近,将她整个人困在了双臂之间,俊美绝尘的脸紧贴着她的,声音低哑性感。 “下去逛逛还是我让人买了在车上吃?” 轻哄着的温柔,撩的人心尖发痒。 秦之颜想躲却没地方躲,轻轻扭了扭腰,“你先起来。” “你先回答。” 男人侧头,这个距离说话,唇瓣几乎贴着她的耳朵,似有若无的气息,一下一下蹭过,透着某些危险的信号。 秦之颜实在怕的紧,乖顺开口,“下去逛逛。” 墨寒炫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街边守着,伸手牵着秦之颜的小手往街里走。 男人一身黑色纹绣着金线的袍子,矜贵之中又透着生人勿近的冷,被他牵着的女人,却又粉白如玉,娇媚的像一颗随时都想咬一口的水蜜桃儿。 两个人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买蜜糖糕的大婶笑眯眯地递上竹签。 “娘子好福气,瞧你们应是刚刚成婚吧。” 墨寒炫递上银钱,淡笑点头。 “是。” “难怪比我这蜜糖糕都要甜。”大婶接过,又笑着说着许多吉祥的话。 秦之颜却被那句早生贵子扰得心绪有些乱,咬进嘴里的蜜糖糕都变得有些涩。 “不好吃吗?” 瞧着她半天没咽下去,墨寒炫低头就着她的小手将余下的半截衔进了嘴里。 “我吃过了。”秦之颜着急阻止,瞧他吃的脸颊都鼓了起来,又好笑又好气,“这里还有新的,你抢我的做什么?” “我不嫌弃。” 墨寒炫并不喜欢吃甜食,可看着秦之颜灵动可爱的娇嗔模样,却觉得偶尔吃一次,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嫌弃。” 秦之颜将竹签塞他手里,拿了另一个没用的竹签去油纸袋里插新的蜜糖糕。 下一刻却被男人勾住了下巴亲了一口。 “你又做什么?” 秦之颜惊得四下张望。 挂在小贩车上的灯笼颜色各异,照在拥挤的人群中,眼花缭乱,偶有看过来的男男女女,皆掩面偷笑。 “她是我娘子。” 墨寒炫似怕秦之颜不自在,一本正经的解释了一句。 他不解释还好,如此一说,更多人看了过来。 秦之颜涨红了小脸拽着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气得磨了磨牙。 “你再如此,我们即刻回府。” 凶巴巴的警告下,男人俯下身,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吃了很多次!” “什么?” 秦之颜往边上侧了一下,又羞又气的脑子乱哄哄的,还以为他说的蜜糖糕。 “昨夜,你的口水!” 第174章 在想顾彦昭 “墨寒炫!” 秦之颜垫着脚拼命捂住了他的嘴。 这人哪里是什么冷血无情的战神,这明明就是个登徒子。 不对,比登徒子还要孟浪! 气红的眼角潮潮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凝出泪花儿,然后可怜兮兮的攀着他,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迷迷糊糊地亲他。 墨寒炫想起军中那些糙汉说起夫妻之事,当时听闻只觉过于夸张。 哪有碰了女人便如中了毒上了瘾一般。 若当真如此,他宁愿这辈子都不碰女人。 可是现在……他竟真的想时时刻刻抱着她。 前方热闹的喊声打断了这涟漪的气氛,墨寒炫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大手揽着她往前带了带。 “去看看。” 秦之颜气的哼哼两声,却也忘了刚刚听见的那句早生贵子,又开始插着蜜糖糕往嘴巴里送。 人群之中围着的是看皮影戏的,台子搭的很大,前排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时不时发出惊叹声和鼓掌声。 显然内容异常精彩。 墨寒炫倒是看得清楚,奈何秦之颜垫着脚尖也只够到他的肩膀处,视线实在越不过层叠的人头。 “讲了什么?” 她看了几次都没看到,忍不住扯了扯墨寒炫的袖子。 墨寒炫这会儿也不粘着她了,无比冷傲的环抱着双臂,“刚看,还没看出来,等会给你讲。” 前面再次爆发出惊叹声,墨寒炫也跟着鼓起了掌。 秦之颜的好奇心被勾的满满的,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气的小脸都鼓了。 墨寒炫憋着笑侧头看她。 “我可以抱你看,但是你可能不愿意。” 秦之颜当然不愿意。 这个男人一碰她,她身子就不舒服。 “好!” 人群中再次发出一声吆喝,敲锣的,打鼓的,节点越发密集,显然剧情到了关键时刻。 “那你抱。”秦之颜实在忍不住了,梗着脖子再次扯了扯墨寒炫的衣袖。 “你这是求我的态度?”墨寒炫微微挑了下眉角,一脸我不要被强迫的模样,下一刻黑色纹蟒的靴子就被一只绣花鞋狠狠踩了一下。 “你到底抱不抱?” 墨寒炫将头低下,微微侧着脸颊凑到了秦之颜的面前。 “付点报酬!” 鼓点敲得越发的急,秦之颜忍无可忍张口朝着墨寒炫的脸颊咬去,男人却似乎预判了她所有的动作,在她张开嘴巴扑过去的时候,忽然将头正了过去。 秦之颜收不回动作,直接咬在了墨寒炫的唇上。 如冬日寒梅雅中带寒的气息,搅动在唇舌之间,比刚刚吃过的蜜糖糕还要甜。 被亲的嘴巴都快肿了,人才被轻松的抱起举到了肩头位置,人群之中的热闹,顿时一览无余。 皮影戏在云国很常见,但是编的极好的皮影戏,却并不多见。 这个班子显然很厉害。 做的人偶惟妙惟肖,乐器节点也掌握的极好,人轻易被带进了剧情之中,那扬起的刀,似乎都扎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当漫天火光烧起来的时候,秦之颜差点没回过神来,小手不由攥住了身下的衣服。 “好!” “好!” “好!” 周围人不停的叫好声将她的神思拽了回来,她大口喘着气,慌忙低头看向墨寒炫。 墨寒炫此刻正好仰头看她,黑沉的眸子里,透着沉稳的温柔。 秦之颜的心,瞬间就落了回去。 男人还是发现了她情绪的波动,手微微一松将人放在了地上。 “怎么了?” 秦之颜握着他的手臂缓了一下,“我想见见这个班主。” 墨寒炫没多问,点了点头牵着她退到一边,等人稍稍散了以后,才走到了台子后面,给了一锭银子,将班主叫了出来。 “夫人好。” 班主是个中年男人,戴着黑色的毡帽,讨好的笑中带着些唯唯诺诺。 秦之颜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冲着他微微颔首道,“我很喜欢你们演的那个故事,班主编的极好。” 班主有些受宠若惊。 “夫人谬赞了,我带着徒弟们四处漂泊,见过很多人,也听过很多故事,皮影演得也都是我融合了这些人和事编出来的,难得夫人喜欢,老朽谢过。” 他说着再次躬身行了个礼。 秦之颜抬手虚虚扶了一下。 “我没有听前半部分,实在有些可惜,不知这故事源自何人何地,听着着实真实有趣。” 班主神色无常,闻言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在东陵,很多年前了,那时我还没成班主,跟着当时的班主四处卖艺,途径东陵偶遇暴雨躲在了庙里,正好遇见了几个老乞丐,闲来无事,聊了起来,这故事便是那时听的。” 告别班主后,秦之颜一直心事重重。 墨寒炫没有问,陪着走了好一会儿将她拉到了月色找不到的柳岸旁。 双手一拢,将人抱在怀里,低头轻轻蹭了蹭。 “在想什么?” 他不愿多干涉,却又不想一直纵容她沉浸在没有他的世界之中。 秦之颜微微往外挣开稍许,正色道,“你知道顾彦昭的母亲吗?” 男人眉心瞬间皱起。 “你刚刚一直在想顾彦昭?” 秦之颜点点头,“对,我在想……” 她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勾住了下巴噙住了双唇。 男人吻得霸道汹涌,扣着她的后脑勺根本不让她躲半分。 本来已经理顺的思绪瞬间被打乱,胸腔内的空气都要被全部吸走,她伸着小手去推,却根本推不开,逼得眼角已经有泪花凝聚。 直到她双腿发软地瘫在男人怀里,男人才好心的作罢,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帮着她顺着气。 “别在我面前提顾彦昭!” 说话间,火气依旧很旺盛。 秦之颜歪在他胸口,如濒死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唇瓣已经被亲的发麻,好像不是她的一般。 听了这话,虽没有力气,还是张口咬了下去。 隔着衣服,也不知能不能咬疼,却发了狠,用了全力。 感受到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才不爽的松开,蒙着水雾的大眼睛带着怒气瞪着男人,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亲肿的嘴和潮红的眼角有多么勾人。 墨寒炫舔了下嘴角,双眼幽暗旋着一团炙热的火。 “你的身体……还能扛吗?” 第175章 又怂又气人 秦之颜并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眸色有些呆的看着他。 男人滚烫的话落在了她的耳垂上轻轻的磨。 “我想要你。” 轰! 秦之颜的脑子直接炸了。 “墨寒炫!” 颤抖的嗓音,羞恼的眸子,一张小脸紧紧绷着,极凶。 男人略有些委屈。 “我可以忍住。” 秦之颜……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说着话,就聊到了这上面。 肯定是因为姿势不对。 她奋力的将自己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去,站到了两步远,可看了看不远处的人群,又有些不放心。 “我要跟你说正经事,你到底要不要听。” 墨寒炫单手背后,墨色长衫衬的人挺拔如松,威仪贵气。 哪还有半点刚刚讨欢的赖皮模样。 “我一直在听的。” 秦之颜都不知道该怎么发脾气,自此两个人突破了那层关系,这人的表现实在是跟她认知的那个冷面神差距太大。 “你不准再动手动脚。” 她说着往前靠了一步。 “光动嘴可以?” 男人回的从善如流,在接收到秦之颜瞪过去的目光后微微抬了下手,乖的很。 “知道了,动嘴也不行。” 秦之颜不想搭理他,定了定神道,“顾彦昭的母亲叫洛宁妃,你可曾听过?” 对于顾彦昭的信息,是从秦之颜嫁进王府之后,墨寒炫才开始关注的。 前段时间去东陵,也调查过落日山庄。 一个故去很久的人,又从未来过京城,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家世上,秦之颜都不该知道这个人。 他敛下眸色,“你继续说。” 秦之颜指了指皮影戏所在的位置,那里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表演。 “刚刚那个故事,讲的就是洛宁妃。” 她说的异常肯定,肯定的墨寒炫的眉心都皱了起来。 道听途说的东西,又时隔多年,即便是他的人去调查,也不敢如此肯定。 “你……看到的?” 他说的是先知的能力。 秦之颜点点头,回的也异常真诚。 “看到的。” 那澄清明亮的眸子,让人没办法质疑。 墨寒炫抿了抿唇角,“……你继续。” 秦之颜伸出白生生的手指数了数,“你刚刚注意了吗?一共四个男人。” 她说着蜷起来一根手指,“除去皇上,还有三个,其中一个一定是顾律。” 她又弯起一根,最后晃了晃剩下的两根手指。 “你猜,这两个是谁?” 墨寒炫微微挑了下眉。 他听明白秦之颜的意思了。 九龙齐聚,是有人故意要顾彦昭进入这盘棋中。 可推手是谁? 顾律?庆安帝? 他忽地眸光一亮,“你怀疑苏嫔背后的人也是这四人之一?为的是将老七安插在我身边?” 秦之颜盯着那两根手指出神,她一直有个想不通的点,苏嫔手里的碑文到底从哪里来的? 真的有人未卜先知,连她一个重活一世的人都不得而知的东西,那人却在碑文出现前就拿到了? 唯一让她觉得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这碑文本身就是假的。 拉所有人入局,最大的受益者其实还是顾彦昭。 那么拿到碑文的苏嫔背后,自然也是扶持顾彦昭的人。 可为什么要将有那么大漏洞的碑文递给她? 一旦她呈交皇上,苏嫔和七皇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样一招漏洞百出的险棋,单单是为了让墨寒炫注意到七皇子,并将其收入麾下? 这太牵强。 试探吗? 试探什么? 试探她是不是也提前知道? 秦之颜看着那两根手指,莫名觉得有两把利剑就悬在她的头顶。 她迅速将手指蜷起。 “王爷在东陵留了人对吧?” 东陵营防的事情他绝不会掉以轻心。 墨寒炫点点头,“你要查证?” “对,总能找到一些线索,或许,比初九那边进展的更顺利,更直白。” 秦之颜眯了眯眼睛,此刻再不是软糯的白团子,身上的冷杀之气比他都不弱多少。 墨寒炫凝着眉心看她,停顿了片刻哑声应下,“好”。 许是因为秦之颜特意叫了班主问话,之后的皮影戏,再没讲刚刚的故事。 秦之颜的心情并没有受多少影响,将涌现的思绪全部告诉墨寒炫后又开始兴冲冲地流连在不同的小贩摊位上。 刚刚还遍布萧杀的小脸再次扬起灵动的笑容。 “墨寒炫,给钱。” 她晃着手里的糖果子,冲着这边扬起下巴。 墨寒炫心中绷紧的防御再次松弛下来。 一边掏钱一边叮嘱,“你少吃些甜的东西,不怕腻吗?” 秦之颜垫着脚尖将一颗圆滚滚的红果子塞到了他的嘴里。 “你尝尝,很好吃的。” 晾晒后的红果子,蒸过之后裹了糖浆撒了坚果,外面酥脆香甜,内里酸软解腻,她吃的眉眼弯弯,还不忘仰头看着墨寒炫等待他的评价。 “……很好吃。” 墨寒炫想起了出征在外的时候吃过的一种酸枣,那时候粮食匮乏,只能以野草和野果果腹,连着吃了三日,后来他看到那枣子嘴巴就酸。 新的红果子又递到了嘴边,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你不爱吃?” 秦之颜歪着小脑袋看她,白嫩的小脸在一团白狐的皮毛中显得圣洁娇媚,那双璀璨的眸子,澄清明亮。 “你还不喜欢吃甜食,我看的出来。” 墨寒炫原本还想找个理由推脱,闻言倒是来了兴致。 “所以娘子是故意的?” 秦之颜将送到他嘴边的红果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鼓着腮帮子像个小松鼠一样嚼着。 “王爷,你我或许还要相处挺久的时间。” 她说的有些含糊不清,墨寒炫摸出帕子擦掉了她嘴角沾着的糖渣。 “慢些吃,吃完再说。” 将红果子咽下,秦之颜舔了下唇瓣,粉嫩的唇上染了潋滟动人的波光。 “我是说,我们可以如知己般相处,也可如军中之人般相守,我与你不再客气,你与我也不必隐藏喜恶,待破了眼前的局……” 她话没说完,下巴就被人轻轻勾住。 “本王不会亲一个男子。” 秦之颜愣了下,“我只是打个比方!” 墨寒炫的拇指有些用力的蹭了下秦之颜的唇瓣,积压的都有些变形。 “想了半天顾彦昭,现在又跟我说这些,秦之颜,你到底想跟本王说什么?” 明显带着火气的语气,隐忍着即将形成的狂风暴雨。 秦之颜顿觉危险,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我就是想说,你不喜欢吃的可以直说,没必要迁就我。对,我就是想说这些。” 又怂又气人。 第176章 我不嫌弃 墨寒炫随身带的银子并不算多。 最后一串铜钱也付出去的时候,手里已经抱了第九个油纸袋。 秦之颜使劲儿倒了倒钱袋子,随即耸了耸鼻尖。 “墨寒炫,你真穷。” 她意犹未尽地看向剩下的半条长街。 “明日还开吗?” 墨寒炫瞥了她一眼,眼中隐着几分笑意。 他挺喜欢在这种热闹的烟火气中牵着她的手闲逛。 有一种他从未享受过的平和宁静。 “明日我带翠儿他们一起来,还有石川,到时多拿些银钱,全都吃个遍。” 秦之颜自顾自规划着,将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塞进了墨寒炫的腰间,又从他怀里拿了个装着肉干的油纸袋,一边往回走一边往嘴巴里送,完全没有看见男人被噎的发黑的俊脸。 她的规划中,根本没提他。 去时不觉得,回来的路累的她双腿发软,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刚坐下男人就压了过来。 “墨寒炫,你……唔……” 马车晃动,车夫娴熟地扬起马鞭,微微的颠簸让两个人的身体不经意摩擦。 “本王瞧着王妃的身子已然大好,能吃能玩,还已经打算了明日的计划。” 带着薄茧的大手顺着裙摆滑了进去,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腿上的肌肤。 隔着薄薄的裤子,掌心的温度烫的人发颤。 “墨寒炫……” 秦之颜得了片刻空隙,微微扬起脖子,却躲不开男人的唇在耳垂脖颈处的肆虐。 “你……别……”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气,可又知道不可以。 前两次意识都不清醒,这会儿若是再沉沦其中,算怎么回事啊。 男人忽地抬起头来,染满情欲的眸子,又黑又沉。 “不行吗?” 秦之颜刚想说当然不行。 男人却再次开口。 “可你刚刚说,我在你面前,不必隐藏喜恶。” 这能是一回事吗? 秦之颜气的想踹他,却又被男人扣着后脑勺狠狠吻住。 车内的空气逐渐变得炙热滚烫,男人压抑的喘息,低沉又性感,一下一下撩动着人心。 秦之颜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情欲的滋味,清晰的感知着男人因她而起的变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被抚慰战栗。 最后一层布料被褪下的瞬间,马车陡然停住。 外面很快想起陈珂的声音,“王爷,出事了!” 墨寒炫将脸闷在她的胸口,大口的喘着气,停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等着。” 将披风给秦之颜陇上,墨寒炫的呼吸还有些喘,黑沉的眸子锁在秦之颜的绯红的小脸上。 “颜颜……” 他低低的唤了一声。 秦之颜此刻的脑袋还在恍惚,整个身体还在轻轻的打着颤,根本没办法思考,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下,嗓音又软又娇。 “嗯……” 墨寒炫盯着她。 “你并不排斥我。” 风从掀开又落下的布帘里吹进来。 吹散了秦之颜身上薄薄的汗珠,她冷的轻轻抖了抖肩,脑海里滚动着刚刚墨寒炫的话。 “颜颜,你并不排斥我。” 不能假借醉酒,不能怪罪在红妖之毒,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沉沦。 这让她心里空空的,又热热的,很慌。 墨寒炫没说太久的话就回来了,看着秦之颜将自己包在严严实实,只露出俩眼睛的小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怕什么?” “我……我没怕!”秦之颜怼了回去,气势明显矮了一截。 马车继续前行。 秦之颜原以为他会出去做事,却见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和她一样坐在了地毯上靠着座椅边,忍不住伸出小脚踢了踢。 “发生了什么事?古月儿行动了?” 白嫩嫩的小脚,泛着淡淡的粉红,被男人一掌握住。 “你松开!” 秦之颜往后抽,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回去,有些羞恼。 “有汗。” “我不嫌弃。” 墨寒炫回的干脆,噎的秦之颜直接翻了个白眼过去,挣不开索性就不挣了,又轻轻踹了踹,“你快说。” “古月儿行动没行动我不确定,不过有人要杀她。” 男人的话让秦之颜坐直了身体。 “什么人要杀她?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你,又或者……针对林执?” 墨寒炫在她的脚心轻轻挠了一下,看着她猫儿一样缩了回去,眉宇之间露出愉悦之色。 “不是高手,但擅长暗器,身上还有一股子硫磺味。” “硫磺味?”秦之颜皱了皱眉,“鬼市的杀手?” 墨寒炫眸色微凝。 “你了解的倒是很多。” 秦之颜没理会他的调侃,紧着问了句,“人跑了还是死了?” “跑了,陈珂让陈七护着古月儿回了王府,他去追凶,差点中了暗算,那镖,有毒!” 墨寒炫碾了碾指尖。 “六对二,竟然没有强攻偷袭,鬼市接下的买卖,怎么可能不见血?” 他的疑问,让秦之颜的心思忽地动了动。 “那镖,长什么样?” “你要看?” 墨寒炫见她点头,从座椅下的暗格里拿出了文房四宝,狼毫笔沾了墨落在了白色的宣纸上。 秦之颜发现,墨寒炫的手指特别的好看。 不似书生的修长苍白,骨节分明有一种流畅的美感。 “你还会画画?” 几笔勾勒,形状倒是清晰明了。 墨寒炫耳尖微微红了红。 “丹青诗书,我也曾被母妃教导过做一个文雅王爷,不过,我更爱长枪。” 他将画好的图案转向了秦之颜,指尖点了点图形的最下方。 “这里,是红色的,倒是有些像蝎子尾巴。” 秦之颜定定的看了片刻。 “不是像,它就是蝎子尾巴。” 见她神色异常,墨寒炫不由问道,“你认得这个暗器?” 秦之颜点点头。 她的确认得。 前世翠儿死之前,就是被这种暗器刺中了后背。 当时她悲痛万分,派人追踪过凶犯来源,查到了鬼市之中一个叫安冉堂的地方,顾彦昭得知以后,让初九灭了整个堂会。 “我知道用这种飞镖的人来自哪里?我要和你一起去鬼市。” “不可能!” 墨寒炫直接拒绝。 鬼市在京城由来已久,那条地下暗河围绕而成的地下城窟,藏匿着很多见不得光的人和物,就连御林军都没有把握剿灭。 如黑与白,矛盾的存在着。 似乎已经在京城所有人的印象里扎了根。 明知危险不可触,却又神秘的引人去探寻,去借力。 墨寒炫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你说地点,我带陈珂去。” 秦之颜其实还想去查查天汁花,见男人态度强势,有些蔫吧的又窝了回去。 “你们今晚就去吗?” “陈珂说有人救了他,他去表达谢意,若时间来不及,明日不迟。” 墨寒炫说完,车内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片刻后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表情也随之变得怪异起来,异口同声道,“不会是她吧?” 第177章 耐不住闺中寂寞 陈珂从天香楼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熟悉的马车。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立刻跑了过去。 “王爷!” 马车内,秦之颜轻轻叹了口气,用脚丫子踹了下墨寒炫。 男人的事情,当然要他们去解决。 她能做的只是给予警示。 墨寒炫挑了下眉角。 “陈珂,上车,随我回府。” 他没有下去,只是沉声吩咐了一句。 三人刚回到听雨阁,红珠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红着眼眶冲着墨寒炫行了一礼。 “王爷,您快去看看姑娘吧,她受了惊吓,喝了安神茶还是睡不着,一直在念着王爷您的名字。” 秦之颜看了眼墨寒炫,还没开口,红珠却噗通跪在了地上。 “王妃,奴婢知道您不喜欢我家姑娘,可是我家姑娘是为了王爷才受的惊吓,求您大人大量,就准了王爷所愿吧。” 这话说的,好像是霸道的正房不准自家老爷去宠幸小妾一般。 墨寒炫伸手去握秦之颜的小手,却被她一下拍开。 陈珂看的真切,憋着笑别开脸,脑海中忽地想起刚刚在天香楼跟云欢饮酒的场景,耳根子有些发烫。 他与墨寒炫年龄相仿,都是常年混迹在军旅中的人。 如今见墨寒炫和秦之颜情意缠绵,心中自然羡慕。 他的神色波动无人注意,秦之颜略有些傲娇的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 “王爷,我准你所愿了,你还不去?” 红珠一听大喜,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王爷,姑娘若见到您,定然欢喜。” 她说着让开了路,满眼期待的看着墨寒炫。 墨寒炫却根本没给她一个眼神,满心满眼全在秦之颜身上。 “夜色已深,本王一个男子怎可去探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红珠心急,“可是王爷,姑娘对您的情意……” 墨寒炫仿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她一般,再次伸手握住了秦之颜的小手,这一次用了力度,没让她再睁开。 “颜颜,你是王府主母,古神医是客人,如今心神不宁,你理应探望,本王就舍命陪君子,陪你一起过去吧。” 秦之颜真想咬死他。 这是嫌弃之前刺激的还不够啊!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墨寒炫稳重又冷傲,这明明就是个比她还会算计人心的老狐狸。 她实在好奇,前世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走到绝路,不得不去苦寒之地熬了那么久。 红珠是奉命而来,请的是墨寒炫。 若是秦之颜也去了,岂不是……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秦之颜已经淡淡的点了点头,似被说动一般,“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吧,若当真吓坏了,也好请府医来瞧瞧。” 二人牵着手往侧院走,红珠想到古月儿此刻的状态,心急着去拦,却被秋月给挡在了后面。 她才不信大半夜的古月儿叫王爷过去会没点花招,这种争宠的把戏,她见过太多。 她故意落后了几步,亲切的拉住了红珠的手臂。 “红珠姑娘,你跟着古神医耳濡目染,对药材也一定很熟悉吧,你说红参和什么食材炖在一起最好,要炖多久滋补的疗效才最佳啊?我之前用的老母鸡,可总觉得味道差一点,我家小姐嘴刁,上次炖了没喝多少,着实可惜了那半截昂贵的红参。” 她喋喋不休的问着,步子却是越走越慢。 红珠急的跺脚,却又没办法。 侧院的灯火并不明亮,墨寒炫刚要提醒秦之颜小心脚下,就被她轻轻拽了一下。 他侧头看去,见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带着些看好戏的顽皮,他心中柔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有淡淡的香气从内室飘散出来。 墨寒炫很配合的低咳了一声。 内室果然传来声音。 “王爷!” 同样是娇媚之中带着微微的轻颤,墨寒炫觉得秦之颜这样说话的时候,他心都是酥的,听别人,却浑身发毛。 秦之颜转身将门关了。 几个呼吸的时间,古月儿身披轻纱穿着粉白的肚兜走了出来,一身风情千娇百媚,轻撩发梢的瞬间跟环抱双臂的秦之颜撞了个正着。 媚术刚起,就僵在了脸上。 秦之颜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月儿姑娘,红珠说你惊吓过度睡不着,我瞧着你似乎并不是因为惊吓而睡不着,倒像是耐不住闺阁寂寞。” 古月儿快速收拢衣领,可那轻纱实在太薄,根本盖不住玲珑的身段。 她见墨寒炫背对着她站在秦之颜的身后,索性也不遮了。 “王妃姐姐说笑了,我只是习惯了这样穿着睡觉,并无其他意思。” 她说着又无比自如的冲着墨寒炫的背影福了福身。 “王爷,是月儿失礼,只心急如焚的要见王爷寻得安全感,却忘了衣着不合规矩,让王爷和王妃见笑了,月儿这便去换了。” 衬着她回去的空隙,秦之颜戳了戳墨寒炫的后腰位置,带着点醋意的泄愤,却被男人握住了小手轻轻在掌心挠了挠。 片刻后,古月儿衣着正常的走了出来,秦之颜拉着墨寒炫也坐了下来。 “你诊治林将军有功,就不必跪了。” 秦之颜一句话,噎的古月儿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眸光楚楚可怜的看向墨寒炫。 “王爷说过,我可以在王府中自如生活。” 她意有所指,秦之颜却抬手握住了墨寒炫的大手,根本没打算让他搭话,笑的眉目如画,再看向古月儿的时候,慵懒之中又透出几分凌厉。 “月儿姑娘是觉得我主理王府内务有什么不妥?王爷是男人,军务繁忙,既然你是王爷的贵客,有任何需要尽可找我,我会替我夫君好好招待你。”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墨寒炫。 “能穿着睡袍就匆匆来见王爷,看来今夜月儿姑娘是真的受了惊吓,不如这样,让月儿姑娘安心去睡,我们在外室守着,我若困了,王爷可要抱着我。” 带着点刻意的撒娇和嗔意,偏偏男人照单全收。 古月儿使劲压了压胸口窝着的闷气,柔柔的冲着墨寒炫的方向福了福身。 “月儿不敢扰了王爷和王妃姐姐休息,月儿让红珠再去熬一碗安神汤吧,药量加重一些,定然能睡得着。” 她说的可怜。 秦之颜等她最后一个字落下以后,直接拽着墨寒炫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耽误月儿姑娘喝汤了,王爷,脚疼。” 她说着娇娇的伸出手臂环上了墨寒炫的脖子,在古月儿咬牙切齿中被打横抱起。 男人大步离开的时候,她从肩膀处转过头看向古月儿,笑的得意张狂又不屑讽刺。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古月儿的所有算计,包括红妖之毒,都不过是让她和墨寒炫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第178章 不是去帮忙 古月儿真的快气疯了。 那群废物,她本想用苦肉计,受点伤让墨寒炫心疼,借机缠住他,最好能用媚术留他过夜。 到时候,就算秦之颜不许,她也可以利用柳娥对秦之颜的仇视正式嫁入王府。 可她没料到除了陈珂,还有其他暗卫在护着她。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在愤怒之中升起几分甜蜜。 墨寒炫心里是有她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动用暗卫。 王府暗卫那是只忠于墨寒炫的存在,比府兵更亲密。 要不是中间横着秦之颜,她早就是郡王妃了。 当初,为什么非要让她走! 若是她一直背着受伤的墨寒炫,哪里还有秦之颜的存在。 她越想越不甘心。 这时红珠走了进来,见她衣着完整,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奴婢没拦得住,那个秦之颜实在太讨厌了,明知道王爷挂念姑娘,还非得跟着来。” 古月儿冷笑一声。 “她当然要紧跟着提防我,看来在她心里也清楚,王爷对她只是责任,对我,才是真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若任由她纠缠王爷,怕是不利啊。”红珠一脸担忧。 古月儿轻蔑一笑,“着什么急,很快,她就得从主母的位置上下来。” …… 回到听雨阁,秦之颜就让墨寒炫将她放了下来。 “地址说给你了,我不确定里面的杀手人数,你把那几个暗卫都带上吧。” 墨寒炫点了点头,“你乖乖睡,等我回来。” “不等,你莫要吵我!” 秦之颜瞥了他一眼,转身冲着秋月招了招手,扶着她去了汤池沐浴。 墨寒炫目送她离开,眸光中的温柔缓缓沉寂下去。 “陈珂,陈七,随我出府。” 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十一,你也一起吧。” 角落里又落下一道人影,快速跟了上去。 秦之颜泡在温热的水中,闭着眼睛想事情。 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脑海中又想起了翠儿的死。 前世那个账本是为了扳倒瑞王的,所以翠儿的死,她很自然地就扣在了瑞王的头上。 顾彦昭让初九给翠儿复仇之后,她也没有再去追问这件事,在针对瑞王上,手段更加的狠。 这一点,顾彦昭用全部的力量在纵容着她。 为此,她很是感动。 她又想起瑞王死的那天,满身鲜血,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有不甘,有愤怒,可还有一些讽刺。 对,就是讽刺! 秦之颜缓缓睁开了双眼。 “秋月,替我更衣。” 鬼市凶险,处处透着诡谲,却又在深夜之中,异常热闹。 来往之人,个个披着黑色的大氅,将面目包裹得异常严实。 “公子,打听过了,在那边。” 陈珂低声说了句。 墨寒炫沉思片刻后道,“陈七,十一,你们在外围接应,记住,调查为主,若非必要,无需强攻。” “是!” 陈七和十一都是暗卫出身,藏匿的功夫了得,当即就散到了人群之中。 陈珂凑上前,“公子怀疑有诈?” 墨寒炫侧头看向他。 “说说那个叫云欢的。” “啊?”陈珂愣了下,头都抬起了不少,虽然光线很暗,可还是看得出来,红了脸。 墨寒炫想起秦之颜说过的话,皱了皱眉。 “喜欢她?” 陈珂挠了挠头。 “公子莫要说笑,我只是去感激了一下,喝了两杯酒。” 墨寒炫自己对男女之情都不能游刃有余,实在不知该怎么规劝,而且,正如陈珂说的,只是喝了两杯酒而已。 可该提醒的,他必须提醒。 “半途截杀本身就是个局,而出现在局中的所有人,都不能尽信,你懂吗?” 陈珂怔了怔,立刻点了点头。 “公子放心!” 墨寒炫没再多说,两个人很快找到了安冉堂。 堂前挂着大红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照在两个大石墩子上,那大石墩子的嘴巴里,竟然含着血红的珠子,仿佛人血一般。 墨寒炫环顾四周后,示意陈珂敲门。 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将门打开,哑着嗓子问,“找谁?” 陈珂低声回道,“雇人。” 男人抬起稀松的眉毛看了陈珂一眼,侧身让开了路。 陈珂和墨寒炫迈步走了进去,门随之吱呀一声关上,外面悬挂着的红色灯笼也随之熄灭。 …… 秦之颜披着黑色的袍子插着腰一脸无奈。 “你们两个不知道黑市入口?” 在她身后站着两道身影,陈十二和陈十五。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 “不知。” 秦之颜严重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你们是不想我去?”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秦之颜扯了扯嘴角。 “好,那我只能见人就问了,若是惹了什么祸事,你们可不要怪我。” 她索性将帽子给摘了,露出了一张素白的小脸,满头青丝被扎在头顶,束着玉冠,看上去像个未及弱冠的贵气少年。 前世,她并没有进过鬼市,但是多少也摸到过点边,她看了看周围的店铺,朝着其中一家走去。 陈十五眨眼间来了她前面,躬身挡住。 “主子……” 秦之颜歪了下脑袋。 “所以,你是知道的对吗?” 陈十五的年龄不大,心性也没有其他哥哥沉稳,挡住之后已经后悔,面巾之外的那双眼睛多少有些慌。 陈十二也走了过来。 “主子,鬼市危险,我二人不一定能护您周全。而且,您应该相信王爷,若您去了,反而会影响王爷的计划。” 秦之颜当然知道自己去了帮不上忙。 而且,她也不是去帮忙的,而是要确定一件事。 “鬼市人人可去,的确危险重重,但若我不惹事,只是看看,你二人也护不住我吗?” 陈十二和陈十五再次对视一眼,皆有些不信。 自秦之颜入府,他们虽然不曾有过交集,却看了很多事情,知道这位看上去娇小柔弱的王妃,并不是一个听话乖顺的人,算计起人来,手段也很狠。 陈十二见拦不住,只能回道,“主子,您但凡受点伤,我二人必以死谢罪。” 他在赌秦之颜对于墨寒炫的情意。 秦之颜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墨寒炫会杀你们?” 陈十二点头,“这是规矩。” “可他把你们给了我。”秦之颜淡淡回道,“在我这里,没有这个规矩!” 陈十二和陈十五齐齐噎住。 秦之颜勾了勾唇角,将帽子重新戴上。 “既然后患解决,那就走吧。” 第179章 目的纯粹 “二位既然过了安冉堂的规矩,那就说说要杀谁吧?” 驼子哑着嗓子杵在几步之外的阴影中,神色看不真切。 墨寒炫的目光从低垂下的帽檐处看过去,声音隐在面巾之后,“郡王府出了一位女神医,名叫古月儿,取她性命,多少银钱?” 虽然神色看不真切,可驼子细微的身形动作墨寒炫却能看的出来。 他很确定,这驼子绝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可会武?” 驼子声色不变语调也不变。 “不会,但会用毒。” “一千两。” 墨寒炫微微挑了下眉角。 “若是我要嫁祸他人?你们可有法子?我可以加钱!” 驼子站在暗处,沉默了一会。 “那要看嫁祸给谁?” “瑞王!” 这一次,驼子的身形很明显的僵了一会,就连陈珂也察觉了,他站在墨寒炫身侧并没有任何动作。 墨寒炫再次开口,“我可以加到五千两,但是,你们要坐实这件事。” 他没有提怎么坐实,声音却变得阴戾起来,仿佛对瑞王恨之入骨。 这一次驼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忽地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因为驮着背,脸上的神色依旧看不清楚。 “客官,安冉堂有规矩,不涉朝堂。” 墨寒炫低低笑了起来,冷冷的。 “是不涉朝堂还是不敢出手?听闻你们堂会高手如云,只要钱给的够多,什么事都可以做,只不过让你们杀一个女人,倒是畏首畏尾起来,当真是徒有虚名!” 驼子的嗓子发出粗噶的呵呵声。 “女人可以杀,但……” “废物!”墨寒炫忽地转身,抬手给了陈珂一巴掌,“这就是你找的狗屁高人,这点事都办不成,浪费本王……” 他似情急之下口误,话没说完,拂袖而去。 陈珂配合极好,好像被打的有些懵,愣了一下才赶紧低着头跟了上去,声音压着,又急又快,“主子,是属下办事不利……” 安冉堂门口的大红灯笼再次亮起。 秦之颜歪在侧对面的低矮铺子的柜台上,手里摩挲着一盒红色的胭脂,目光透过帽檐看向了安冉堂的红灯笼。 “客官,这可是好东西啊,甭管男女老少,只要沾了,可就逃不掉了。” 掌柜的是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说话的时候露出了满嘴的黄牙,带着一股子酒臭味,又透着若有似无的硫磺味。 秦之颜稍稍往后移了半步,将胭脂盒丢在了台面上。 “什么垃圾都拿来糊弄本公子,本公子要的是红妖,红妖懂不懂?” 举止言语,像极了一个张扬跋扈之人。 老妇人着急忙慌的去接险些滑落到地上的胭脂盒。 “小公子,那红妖可碰不得啊,特别是女子……” “啪!”秦之颜白嫩嫩的小手拍在了桌面上,“什么女子?谁告诉你本公子要用在女子身上?” 即便她的声音隔着面巾,可深谙鬼市中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火眼金睛,自然听得出她女子的身份。 她如此急躁辩解,倒是让老妇人的戒备心降了下来。 “若是用在男子身上,那就更不行了。” “为何不行?我可听说,那东西药效最强,你莫不是在哄骗我?” 秦之颜再次发火,老妇人嘿嘿笑了两声,“公子,红妖的确是魅中极品,但是,只对女子有效,您要不试试这个。” 她从桌子下面摸出一个黑瓷瓶。 “专为男人准备的,而且,没有红妖的副作用,让男人精气暴增,若再辅以刚刚的胭脂,一夜便可有孕,绝无有失。” 门外守着的陈十二走了进来。 “公子,该走了。” 秦之颜将两瓶药胡乱塞进了袖口,丢了一张银票过去,临走还不忘伸出白生生的手指威胁。 “若有人来问,不准说!” 老妇人再无怀疑,躬身应下。 走出一段距离,秦之颜才侧头看向陈十二。 “十五回来了?” 陈十二点点头,“是,在等主子。” 秦之颜嗯了一声,立刻带着陈十二去了约定好的地点。 幽暗的角落里站着一道人影,挺拔如松。 “十五怎么突然变高了?” 秦之颜嘟囔一声,又觉得不对劲,立刻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警示陈十二,“他不是十五。” 陈十二却冲着人影躬身行了一礼。 “公子,夫人买了壮阳的药和利于女子怀孕的胭脂。” 秦之颜一整个愣在原地,脑袋都是僵的。 对面的男人却已经走了过来,帽檐之下的那双眼睛透着几分锐利几分无奈还有一丝纵容宠溺。 “看来为夫不够用功啊!” 秦之颜听明白他话里的一起,气鼓鼓的抬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我那是掩人耳目。” 她正儿八经的解释澄清,陈十二却再次开口。 “回公子,夫人进去之后直接要的此类药,目的很纯粹。” “你闭嘴!”秦之颜气的想去踹陈十二却被墨寒炫一把捞进了怀里。 男人低哑的声音隔着帽檐蹭在她的小脸上。 “夫人有任何需要直接告诉为夫便可,为夫拼尽全力定然满足于你。” 秦之颜羞恼地伸手拧在了他的胳膊上,“你莫要胡闹,事情办完了?” “算是吧。” 墨寒炫垂下手臂将秦之颜的小手握在掌心。 “下次听话些,不要擅自行动,万一出了事……” “我只是来买东西而已,为何会出事。”秦之颜微微仰起头,璀璨明媚的双眸带着不服气的顶撞。 这丫头! 墨寒炫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让十五去安冉堂外围监视也是为了买东西?” 秦之颜伸手拍开他作乱的大手,漂亮的眸子看向四周。 “十五何在?” “他已经跟我复过命了。”墨寒炫轻叹一声,“还好你没走远,今日就算了,下次再如此,定然不饶你。” 秦之颜敷衍地哼哼两声。 “可有看到人?去了哪里?” 墨寒炫摆摆手,陈十二也随之消失。 没了旁人,墨寒炫再次将秦之颜抱进怀里,声音轻柔,“安冉堂的背后,你怀疑是谁?” 若不是有所怀疑,她不会冒险过来,更不会让陈十五去监视,她似乎笃定,今夜安冉堂会有所行动。 秦之颜见挣不脱,索性任他抱着,只要不做过分的举动,倒也不是不可。 “无论你是硬闯还是试探,都会打草惊蛇。我来,只是想确定,安冉堂的背后,是不是瑞王。十五跟你说了什么?” 墨寒炫心尖发软。 这丫头跟他想的一模一样。 “我离开后安冉堂出来了两批人,一个出了鬼市,陈七跟着,还未回来,行踪暂未确定,另外一个去了鬼楼,不曾出来。” 第180章 鬼楼 秦之颜眉心微皱。 “鬼楼?那不是鬼市买卖消息的地方吗?” 前世她能查到安冉堂,就是通过鬼楼卖出的消息。 之所以相信,是因为鬼楼有规定,只卖真东西,一旦价格定下,谁也不准反悔,而且,它不站任何人。 也就是说,就算是鬼市的消息,它也卖。 “难道鬼楼和安冉堂是一伙的?” 若真是如此,前世初九灭了安冉堂,绝不可能是单单为了给翠儿报仇安她的心。 “这一点不确定,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墨寒炫轻轻拍了拍秦之颜的头顶。 “不走,我要去鬼楼。” 秦之颜一把将墨寒炫的大手拉了下来,“我跟着你,最安全。” 这件事她必须要搞清楚。 此时此刻,她甚至怀疑,翠儿的死,都不是墨涵帧所为,而是…… 对于秦之颜的执拗,墨寒炫还是第一次直白的见到。 以往这丫头总是表面乖顺着,背地里绝对会反着来,若被抓到,还要给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堵得你训不得,骂不得。 可这种直白的执拗,却又让墨寒炫很是喜欢。 那是一种心防的卸下和心扉的敞开。 “也好。” 秦之颜愣住,原以为还要费些唇舌,这男人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怎地这般好说话。 “走吧,跟紧了。” 墨寒炫将她的小手松开。 在鬼市之中行走,勾肩搭背都太过显眼,牵手亦是。 陈珂也从暗处走了出来,护在了秦之颜的另一侧落后了半步,声音隐了几分笑。 “夫人,听十五说,您定了新规,他们犯了错,可以不受王爷管制。” 秦之颜挑了下眉,声音颇为温和。 “你也要跟我?” 陈珂拱手,“夫人明鉴,王爷刚刚打了我一巴掌,可凶了。” 秦之颜闷笑出声。 “是,他可凶了,以后你们都听我的。” “见过夫人。” 陈珂有模有样的又拱了拱手。 墨寒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回头卸了你的职,让你安心呆在王府养老。” 陈珂顿时噎住。 “别,公子我错了。” 秦之颜弯起眼睛戳了戳墨寒炫的腰侧,毫不客气的点破。 “装腔作势。” 随后又转头看向陈珂。 “其他事情我做不得主,给你许一门亲事倒还可以,他日你若看上了谁不妨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墨寒炫眸色微动,没有说话。 陈珂嘿嘿笑着,挠了挠头。 “那……那也得有了才行。” 秦之颜嗯了一声,转过头去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却很快消散。 前世秦玉婉为王妃,以她跟古月儿之间闹得水火不容的状况,还有墨寒炫的态度,陈珂的私事绝不可能说与她听。 既然没能阻止云欢接近陈珂,那就只能防患于未然了。 从安冉堂到鬼楼的距离并不远,一路上三人再未说话,到了鬼楼的时候,正好是最热闹的时候。 门口站着两个怀抱大刀的鬼面男人,彪悍强壮。 在他们两侧放着两个很大的箩筐,筐子里堆着各异的面具,每一个进入鬼楼的人,都需要花十两银子买一个面具戴上,否则不准入内。 想进鬼楼的,谁也不在乎那十两银子,可积少成多,单单每晚被吸引进鬼楼而买走面具的,多过百人,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秦之颜抿了抿唇,甚是羡慕。 “这法子若是能用在明面上就好了,我去买几个异域的歌姬,或者收罗些奇异的猛兽,单单进入看一眼的银子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墨寒炫轻笑出声。 “你竟想的是这个?” 秦之颜白了他一眼。 “银子很重要,比如现在,敢问公子可还有银钱?” 她记得在夜市上墨寒炫的钱袋子都已经花空了。 陈珂掏出自己的钱袋子。 “夫人,出门的时候,公子是从不付账的。” “真抠!”秦之颜颇为同情的给予的言语的支持。 陈珂差点没爆笑出声,赶紧低咳一声拿着钱袋子过去交钱。 秦之颜抬起小手隔空点了点墨寒炫。 “以后没钱了跟我要,我给你。” 说完抬步跟了上去,墨寒炫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低下头轻轻笑了笑,大步追上。 三人戴了面具后摘下了帽子。 鬼楼之中的建筑,类似于酒楼,有大厅有厢房,二楼三楼还有围着围栏而建的简易隔间。 陈珂跟人沟通了一会,就折返回来。 “大厅两百两,楼上五百两,厢房一千两。” “他们怎么不去抢!”秦之颜气的眼睛都圆了。 不远处的守卫眯着眼恶狠狠的瞪了过来,她毫不客气的又瞪了回去。 “我们坐大厅。” 两百两她都不想给。 墨寒炫看了陈珂一眼,示意他照做。 陈珂点点头,付了钱很快在角落坐下。 有人给送来了一壶茶和两盘点心,并不精致。 秦之颜越发嫌弃,小手戳了戳没有吃。 隔着面具,墨寒炫都能感觉到她的小脸皱了起来。 他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捏秦之颜的小手。 这时大厅正中的台子上走上来一个人,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他招了招手,台下有人抬上来一个箱子。 “鬼楼的规矩,想问什么写下来,过了珍宝拍卖后,便是信息拍卖,童叟无欺。” 这时每个桌子都送上来了毛笔和剪裁好的纸张以及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并无任何标记。 也就是说,谁写了什么,问了什么,没有旁人知道。 墨寒炫将毛笔递给秦之颜,示意她落笔。 秦之颜想了一会儿,将毛笔换到了左手上,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 “安冉堂和鬼楼楼主” 陈珂没看,墨寒炫却看得真切,眉角微挑。 没落问题,却又的确是一个问题,问的是什么,要看对方怎么看?而对方看法,源自于对方对这个问题的理解。 若为当事人,理解自然不同。 秦之颜写完后转头看向墨寒炫,见他点头,将纸叠好以后塞进了锦囊之中,由陈珂送去了那个箱子里。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全都交了东西。 当箱子被抱走以后,大厅里的气氛突然间松弛下来。 秦之颜歪头看向墨寒炫。 “珍宝,都有什么?” 墨寒炫指了指她的袖子,语气欠欠的,带着戏谑调侃。 “至少不会是那些无用的东西。” 话音落下,脚背就被狠狠踩住。 第181章 紫珠 接下来的拍卖还真的让秦之颜开了眼界。 她想过会是一些珍稀玉石或者古玩摆件,但没想到,连奇珍异兽都有。 “想要?” 墨寒炫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眼里的喜欢都快溢出来了。 “没钱。” 秦之颜后悔不已。 她出来的匆忙,根本没带银子。 墨寒炫却在这时抬了下手。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三千两。” 秦之颜伸手去拽他的胳膊。 “你疯了?你带银票了吗?不对,刚刚才到两千两,你加这么多?脑子让茶壶给浇了?” 三千两之后,再无人叫价。 那只异瞳的小奶虎被送到了秦之颜手里,陈珂从怀里摸出了一大扎银票,数了几张递了出去。 秦之颜扫了一眼,最大面额一千两,不止一张。 她揉了揉趴在桌子上的小奶虎看向陈珂,“你要小心点。” 陈珂以为她说的是有人抢银票,低声回道,“除非他能弄死我。” 秦之颜点点头。 “的确能弄死你,你一个武将竟然有这么多银子,来路肯定不正,等户部查到你的头上,你就玩完了。” 陈珂差点没噎死。 墨寒炫闷笑出声,像个无限度宠溺孩子的长辈,低声附和, “说得对,你要小心!” 陈珂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抬手拍了拍放银票的胸口,发出砰砰的响声,小奶虎似乎被吓到了,身子瑟缩了一下,整个脑袋扎进了秦之颜的掌心,却又因为她的手掌盖不住,而呜呜低鸣着用爪子抱住了头。 这奶呼呼的样子看的秦之颜心都要化了。 “它好可爱。” 说着就要凑过去亲一下,却被一只大手摁住了眉心。 “你敢亲,我今晚就让它下锅。” 陈珂没忍住闷笑出声,惹得秦之颜的小脸都有些烧,气呼呼的瞪了墨寒炫一眼,将小奶糊抱在怀里转头看向台上继续呈上来的珍宝。 此刻台上展示的是一条又大又漂亮的珍珠项链,颗颗硕大饱满,光泽柔润,最难得的是,颗颗大小基本没有差别。 云国的贵妇人有戴珍珠的习惯,这种品相的一串就算是放在皇宫里也极为珍贵。 随着珍珠项链被整个挑出来,周围瞬间发出一阵惊呼声。 链子的最下面坠着一颗更大的紫珠。 这种紫珠据说捕捞的代价极大,就算技术再好的渔民也不敢轻易去尝试。 更何况,能出这种珍珠的蚌壳,基本都在深海。 大厅内立刻有人开始叫价,给的银两一次比一次高。 楼上厢房还有隔间也有人叫价,争得很凶。 墨寒炫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想着女子应会喜欢,便侧头看向秦之颜,这才注意到她整个身体似乎都是僵的。 面具之后的那双眸子怔怔的看着台上,透出的却又不是欢喜的表情。 他悄悄伸手过去,瞬间被她小手的温度惊掉。 “你怎么了?怎么手这么冰?” 秦之颜猛地回神,却是将手抽了回去,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 这话,男人并不相信,将那只小手又重新攥在了掌心,却没有再问,只是整个包裹着,似乎是在给她取暖。 干燥的温热驱赶一点点驱赶了心中的冷。 秦之颜的鼻子有些发酸。 前世,顾彦昭送过她很多东西。 她最喜欢的便是这串珍珠,自从拿到便日日戴在身上,除去沐浴和睡觉的时候,不曾摘过。 死的那日,顾彦昭并没有亲眼看着她断气。 这串珍珠被后来进来的叶云溪拽断,一颗一颗滚的满地都是。 而那颗紫珠被踩在脚下,叶云溪拿着帕子一下一下擦着手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算起来,我们见面的次数真的很少,少到本宫都没有机会好好的跟你交过手,真是很可惜啊。不过也好,你都要死了,本宫再赠送你一个秘密,这串珍珠最先被送去的,是叶家,皇上说,只有本宫配得上,本宫是真的很喜欢啊。” “可本宫的父亲却将它又还给了皇上,让皇上将它送给你。本宫不高兴,父亲告诉我,串珍珠的绳子淬了剧毒,日日接触,必死无疑!” 她笑的张狂得意。 “你猜,皇上知不知道?” 秦之颜没有得到答案,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却又在梦中见到顾彦昭将珠子一颗颗捡起串好,戴在了她的尸身上。 到底是有多恨她! 台上传来高声祝贺,那串珍珠被拍出了十二万两的天价。 秦之颜心中一阵狂跳,猛地抬头看向拍下珍珠的男人,他坐在二楼的隔间,带着黑色的狐狸面具。 十二万两! 顾彦昭是顾家的养子,并没有母家支撑,即便是她精打细算,甚至还拉了柳家下水,可是用十二万两去买一串珍珠,这绝无可能。 要么,东西是旁人给顾彦昭的。 要么…… 她缓缓环顾四周,这鬼楼跟顾彦昭有关。 无论是哪一种,拍下珍珠之人,都有问题。 她往墨寒炫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十二、十五在哪?” “那人有问题?”墨寒炫不答反问,思路几乎和秦之颜在同一个点上。 秦之颜点点头,根本没打算解释。 墨寒炫也没有追问,只是轻声应了一句。 “知道了。” 又过了几件珍宝后,之前的那个大箱子被抬了上来。 整个大厅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秦之颜忽地想起一件事,她虽然曾从鬼楼得到过信息,但是并没有亲自来过。 “锦囊上没有标识,咱们怎么确定哪一个锦囊是我们的?他们不会是直接将问题念出来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写什么锦囊啊。 墨寒炫和陈珂同时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眼神都透着无语。 感受到墨寒炫扫过来的眼刀,陈珂迅速别开脸,他绝不承认,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怀疑他家王妃很蠢。 “解释啊。” 秦之颜踢了踢墨寒炫的小腿催促着。 墨寒炫拿出之前写问题的小纸片,指尖沾了茶水点在了右下角,水在渗入纸片之后的瞬间,映出了一个小小的数字:18。 看过之后字迹很快在水中融化再无踪迹。 “得到答案的锦囊都会标注上纸片上的号码,拍卖师会喊出锦囊上标注的号码,但不会公布其中的问题,也不会打开锦囊。只有写下问题的人才知道自己的号码是多少,要想知道答案就喊价,只要价码高于楼主所定的价格,锦囊即可拿走。” 秦之颜了然。 “那若是银钱没有超过楼主所定价格又当如何?” 墨寒炫笑了笑,“有一次加价的机会。” 秦之颜现在对这个鬼楼楼主是真的越发感兴趣了。 这赚钱的本领实在太高。 每一个想在这里找到答案的人,肯定迫切的想要知道锦囊之中的内容,更害怕失去这一次竞价的机会,毕竟,连大厅的座位都需要两百两。 银子花到了这个份上,说什么也要拿到答案,给出的价格往往都会比楼主的定价要高,高出的部分,岂不是白赚。 她忍不住喃喃开口,“不知道这鬼楼,还缺不缺帮手。” 第182章 憋了很久 墨寒炫被她小财迷的模样逗笑。 “你想要跟他合开?” 秦之颜重新开始撸那只小奶虎,“那要看看他是敌是友。” 墨寒炫挑了下眉,转移了话题, “你觉得你的那个问题,值多少钱?” 秦之颜又想起前世让人来鬼楼探听消息是给的银两,长睫颤了颤,淡淡回了句,“一千两。” 陈珂惊得立刻转头看了过来,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鬼楼的消息是出了名的昂贵,而且,他虽然没看秦之颜写了什么,可是一定是问安冉堂的。 鬼楼出卖鬼市内的信息,那肯定更贵。 他都准备把今天的钱全掏出来了。 墨寒炫盯着她看了几息,忽地点了点头。 “好,就一千两。” 陈珂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忍不住小声提醒,“公子,只有一次加价的机会。” 墨寒炫却道,“不加价。” 秦之颜的长睫又轻轻颤了颤,缓缓抬起看向他。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墨寒炫冲她勾了勾冷峭的唇角。 “为夫信你。”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忘揶揄她。 秦之颜心里却有些暖,身子一歪往他肩膀上靠了靠,人懒懒地一下一下揉着小奶虎的头。 很快就喊到了18号,陈珂没有办法,只能站起来喊了价钱。 台上的人看了看锦囊上坠着的价格牌,“请客官加价。” 秦之颜的小手停在了小奶虎的头顶,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陈珂迅速低头看向墨寒炫,却见墨寒炫正低头看着秦之颜,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他只能再次开口。 “不加价。” 说完便坐了下来。 不加价就是主动放弃了问题,锦囊作废。 这在鬼楼也不算稀奇的事情,毕竟前面有珍宝买卖,不是谁的银子都拿的足够。 既然不问了,他们便起身走了。 离开了鬼楼,陈珂还是不理解。 “公子,夫人,我带的银钱足够,为何不问答案。” 墨寒炫没说话,只是低头看向秦之颜。 秦之颜怀里抱着小奶虎,眸色淡淡。 “没必要浪费那一千两了。回去吧,回去等消息。” 她说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又被墨寒炫给捞了回来。 “方向错了。” 秦之颜的脑袋很胀,有些疼。 前世的一些事,和今生发生的事情高度重叠着,撕开了一个又一个她前世不曾看见过的真相。 她需要静一静,好好的理清楚。 她低头跟着墨寒炫的脚步,没再去管往哪里走。 暗河水潺潺流淌,在空寂的石洞内发出回荡声。 还没离开鬼市的地界,他们三个就被围住。 手持弯刀的十数个鬼面人成扇形散开,秦之颜怀里的小奶糊发出惊恐的低鸣,呲起奶牙冲着鬼面人咧着嘴。 陈十二也在这时赶了过来,挡在了秦之颜的左侧。 陈珂急道,“十五人呢?” “去做事了。”墨寒炫淡淡回了句,随后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没到兵器,有点麻烦。十二,护好夫人。” 话音落下,人已经入黑夜中的豹子冲向杀手。 陈珂同时侧方支援。 二人对十几人,还都是亡命之徒,并不轻松。 秦之颜没有添乱,也没有惊慌,站在陈十二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小心暗器。” 陈十二原还警惕着对战结果,闻言立刻看向周围。 安冉堂的杀手,并不仅仅会使用蝎子飞镖。 其中有一队人马就是弯刀。 前世初九去屠杀安冉堂的时候,曾从顾律手上调集了一小支强弩兵,换了便装前往,回来的时候,她曾问过战况,初九虽忠于顾彦昭,但却不会撒谎。 特意提了弯刀阵法,说是很厉害。 能让一个杀人疯子说厉害,那定然不俗。 果然,打了这会儿功夫,虽然看似墨寒炫和陈珂占据上风,可他们的站位却被围困在了里面。 “十二,去帮忙,别让他们被围死。” 陈十二下意识要动,却又很快撤回了脚步。 “我的任务是看护主子。” 秦之颜刚想发火,忽地看到墨寒炫以诡异的速度和姿势冲开了其中一角,心中顿时大定。 关心则乱,她一时间竟然忘了,墨寒炫和陈珂都是久经沙场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些杀手的招式。 刚刚怕也只是在试探。 很快,墨寒炫和陈珂的动作就印证了她的看法。 被撕开了阵法的杀手很快乱做一团。 有几人朝着秦之颜的方向冲来。 墨寒炫下意识的想要踢出掉落在地的弯刀将人刺死,却又陡然停了下来。 无论秦之颜表面呈现出来多稳定的情绪,她始终是个没有见过血腥的小女人。 “别见血!” 他厉声喊了句,脚下一点将弯刀握在掌心。 陈十二收到命令,立刻将手中短刀塞回腰间,双手飞速迎上最前面的杀手,一个挫骨手直接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咔嚓一声脆响,激的人头皮发麻。 杀人的同时他还不忘回头说了句。 “主子,闭眼。” 原以为秦之颜此刻应该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谁知身后的小女人依旧一下一下撸着小奶虎,声音都不带颤的。 “这法子慢了,用刀。” 陈十二差点恍惚,好像这一刻看到了初见时的墨寒炫。 暗卫都是小时候培养的。 他见墨寒炫的时候,墨寒炫也才十七八岁。 少年穿着墨色的长衫,挺拔地立在地牢门口,逆着光扫过他们这些奴隶。 “要活,就自己杀出来。”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态。 有了秦之颜的首肯,陈十二彻底放开了打,打的又凶狠又残暴,这会儿陈珂也来了劲头,一个比一个抡刀子抡的上瘾。 秦之颜抬头瞥了眼已经站在她身边用帕子悠闲擦手的墨寒炫。 “他们憋了很久?” 墨寒炫将最后一根手指擦干净,黑沉的眸子落在她的小脸上。 “不怕?” 面具已经摘了,宽大的帽檐遮了半截眉眼,那张素白的小脸更显得稚嫩纯净,粉唇勾了勾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是安冉堂的,留个活口问问。” 话音刚落,破空声忽然在暗处响起。 墨寒炫迅速将人捞进怀里,眸色森然的看着四周。 刺来的并不是蝎子飞镖,而是黑色的羽箭。 所刺的目标也并不是他们,而是还没有结束战斗的那些人,杀手以及陈十二和陈珂。 无差别攻击。 显然没想让一个人活。 第183章 尘阁 陈十二和陈珂只能放弃打斗躲避羽箭。 等他们两个撤到安全地方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地上没一个活口。 羽箭停下的瞬间,他们立刻朝着发箭的方位追了出去。 “回来!” 墨寒炫厉声喊了一句,二人齐齐站定,陈珂气的跺了跺脚,“奶奶的,这群狗东西,自己人下手也这么狠啊。” 陈十二擦了擦沾了血的短刀重新入鞘塞到腰间。 “怕是被我们查到什么?估计咱们出了鬼楼这帮人就已经盯着了,只是周围环境声音嘈杂,脚步声太难发现。” 他陈述着事实,有些懊恼。 陈珂看向墨寒炫。 “少爷,此地不宜久留,以防再有暗袭。” 墨寒炫点点头,直接弯腰将秦之颜打横抱起。 “走!” 秦之颜没有挣扎,乖顺的窝在男人怀里,小手还不忘抱紧了小奶虎,她的速度太慢,而且也没有能力提防周围随时可能放出的暗箭。 这个时候,她不会自找麻烦,也给别人添麻烦。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很黑。 没等多久,陈七和陈十五都回来了,进了正厅。 秦之颜歪在太师椅里,人昏昏欲睡。 见他们进来正了正身体,眸色也亮了几分。 “陈七,离开安冉堂的人到底去见了谁?” 陈七拱手道,“去了瑞王府。”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可陈七又道,“出了瑞王府以后那人又去了一个地方。” 秦之颜怔了怔,“哪里?” 陈七面色有些怪异,低低吐出两个字,“尘阁!” “尘阁?”秦之颜面露疑惑,转头看向墨寒炫,“谁的尘阁?” “欧阳玉。”墨寒炫的眉心微微皱着,脸色异常凝重。 这不是秦之颜第一天听到这个名字。 欧阳玉,云国的国师。 一个基本只活在别人口中的人,因为除了庆安帝,没有人见到过这个人。 前世,顾彦昭登基那日,她穿着凤袍陪同前往太上皇的寝宫跪拜,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 男人站在庆安帝身侧,白发,玉面,眉心一点朱红,眸光俯瞰众生,如普度万民的神,不悲不喜。 “国师……参与了鬼楼的生意?” 这话,她说出来都带着不确定。 墨寒炫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了陈七。 “那人去了以后,多久离开的?” 陈七道,“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我一直守在外面,期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闻到血腥味,可见不是去行凶。” 他顿了顿,“王爷,有没有一种可能,国师有心辅佐瑞王。” “不可能!” “不可能!” 秦之颜和墨寒炫同时开口,皆是说的斩钉截铁。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墨寒炫道,“你怎么想。” 秦之颜扯了下嘴角,“如果说国师辅佐瑞王,我宁愿相信,国师就是鬼楼之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欧阳玉绝不会是瑞王的人,否则前世,瑞王也不会兵败如山倒,被她和顾彦昭算计的闷头走向绝路。 墨寒炫闻言挑了下眉角。 “你这个思路倒也不无道理,鬼楼号称无所不知,暗探自然不会少,渗入到安冉堂中也是极有可能。” 秦之颜一想到欧阳玉坐在鬼楼之中大把大把数银子的画面,只觉一阵恶寒。 这种可能性,她实在难以说服自己。 墨寒炫却已经将这个问题撇开,“十五,你跟的人去了哪里?” “威远候府!” 陈十五的回答很干脆,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其他信息。 所有人离开之后,墨寒炫再次看向秦之颜,语气低缓柔和,“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吧?” 秦之颜却没有动,歪在椅子里侧头问道,“想不通。” 想不通欧阳玉到底跟鬼市有什么关系。 墨寒炫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她怀里的小奶虎惊了一下,睁开眼珠子又吓得往秦之颜怀里闷头扎去,没敢再动。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任何藏在黑暗中的人和事,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这话,秦之颜相信。 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节奏。 特别是在她重生以后,在看到苏婉递给她的碑文时,这种惴惴不安从未停止。 她微微压下,抬眸看向墨寒炫。 “如果安冉堂是瑞王的,古月儿就有可能是他的人,当年黑甲军的事……” 大步往内室走的墨寒炫脚步微顿,低头看向她。 “黑甲军出事的那一年,瑞王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秦之颜的心因为他这句话,又狠狠地紧了紧。 如果瑞王只是参与,那谁是幕后推手? 她想起初九要屠灭陈家的事,想起叶沉对林执的上心,只觉有一张网密密麻麻的铺下来,错综复杂,看似你知道一切,却又仿佛每一个点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累了,不想了。” 在墨寒炫将她放在床上以后,她抱着小奶虎翻了个身就准备睡觉,下一刻身侧就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她下意识回头,墨寒炫一张俊脸顺势蹭到了她的颈窝处,声音温热低哑,“睡不着?” 说话间大手已经往她腰上移动。 秦之颜轻轻挣了下肩膀。 “王爷如果不靠近,我已经睡着了。” 小奶虎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情绪,趴在床上发出低低的鼻音。 墨寒炫挑眉看了它一眼,都不用说话,小东西就吓得撅起屁股窜到了角落,大脑袋拱进纱幔的一角,尾巴和爪子都忘脑袋上捂。 那样子,又怂又可爱。 秦之颜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男人温热的胸膛,脑海中又想起在马车上的场景,抿了抿唇角小声道,“我困了。” “好,睡吧。” 男人亲了下她的耳垂,竟真的没再乱动,可手臂依旧横在她的腰上,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秦之颜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装死。 她害怕她一动,这男人就真的不让她睡了。 一夜发生了太多乱糟糟的事情,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气息包裹下很快放松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她身体的放松,墨寒炫小心翼翼的调整了一下姿势。 秦之颜睡得迷迷糊糊,也没了警觉性,顺着他的力度拱进了他的怀里,温软的小脸还无意识的轻轻蹭了蹭他的脖子,额头擦过喉结,停了下来。 浅浅的呼吸,热热的吹在锁骨处。 墨寒炫冷寂的眸子染了暖色,大手轻柔地拢了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