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傻后》 第1章 前尘事（一） 前几日天冷得厉害，下了一场大雪，仿若给京城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缟素，这几日却晴空万里，阳光撒在白雪上，让整个世界更亮了几分。 这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往年的冬日若是遇上这样的天气，京城的百姓定会把家里的被褥晒出来，自个儿也搬个凳子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跟左邻右舍的人唠嗑一番。 今年却不同。 从十年前开始，大梁就天灾不断叛乱频起，南边还乱着，就藩北地的荣王又借着清君侧的名头反了，如今京城更是已经被荣王大军围了半个月。 京城被围之后，城中百姓本就因为粮食不足饿死无数，前日的大雪压垮房屋冻死许多人之后，城中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京城，就要撑不住了。 秦昱裹着有些旧了的狐裘坐在池边的凉亭里，看着冻得足有几尺深的池塘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今年的冬天极为寒冷，想来北边的那些戎人定然过得不太好……他真该庆幸这池子里的锦鲤早已被他那位王妃抓来吃了，要不然这会儿被活活冻死烂在池底，可不就浪费了？ 而且这样一点点饿死冻死，还不如被人一刀砍了来的痛快。 捂着胸口，秦昱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似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去一般。 昔日的摄政王府是何等的富贵热闹，他的身边更是永远围着好几圈的人，那时候他哪怕只是轻咳两声，也必然有许多人上前伺候，可现在，这府里总共也就剩下三个人而已。 不知不觉中，他竟已经落魄至此，和池子里被人圈养的锦鲤无甚区别。 就不知道他会怎么死。 “王爷，开饭了。”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划过一片寂静。 秦昱抬起头，就看到寿喜拎着个食盒穿过院门匆匆赶来，寿喜是打小伺候他的太监，以前白白胖胖的像个馒头，这会儿却已经瘦成了竹条，明明三十不到，一笑，眼角却已经满是皱纹。 “我还有饭吃？”秦昱自嘲了一句，同时将咳嗽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免得寿喜忧心。 “王爷……”寿喜低着头，满脸悲戚。 今上在登基前对他家王爷言听计从，还未亲政之时也处处以他家王爷马首是瞻，可一亲政，就开始打压王爷。虽被打压，但当时王爷的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毕竟他家王爷留了不少后手……可|荣王起兵了。 自从荣王起兵，王爷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谁不知道他家王爷为了让今上能顺利登基和荣王结了深仇？荣王这次反叛，清君侧清的可不就是他家王爷？今上本就对他家王爷极为不喜，出了这事之后更是对王爷深恶痛绝，数月前陈将军战死之后，干脆就把摄政王府给抄了，接着又将王府团团围起，还下令除了他家王爷以外，其他人许出不许进。 这命令，分明就是想让他家王爷众叛亲离。 自从王府被围，吃的用的就再也没人送来，纵然王府的仆人都对王爷忠心耿耿，却也挨不住饥饿受不了被活活饿死……府里的下人没多久就跑的跑死的死，只剩下他一个了，算上王爷和王妃，现在整个府里就只剩三个人而已。 他们三人一开始还能从府里找出点存粮来吃，王妃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腌肉粮食，后来就只能从园子里找能吃的草木和各色活物果腹了。 省吃俭用，他们倒也撑了下来。但这几天，府里是真的一点吃的都没了，王爷千金之躯，却已经两天没有食物入腹。 “王爷，我煮了件皮衣。”寿喜说道，低头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装着一碗清汤，汤里飘着的是几块兽皮。 “奴婢想着以往煮羊肉，也有剃了毛带皮煮的，羊皮想来能吃，就……”寿喜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他也不知道硝制过的皮衣还能不能吃，但眼下，他们除了这个已经没东西能吃了。 以前王妃还能抓个老鼠抓个雀儿给他们吃，但如今京城别说老鼠，恐怕蟑螂都被吃尽了。 他们被围在这府里头出不去，但听门口那些大兵闲聊抱怨，却也能知道不少事情。今年湖广一代闹灾，江南又被反贼占了，秋粮压根就没送来京城，京城本就缺粮，又被围住……现在早已饿殍遍地。 接过寿喜手里的碗，秦昱用筷子夹了一块羊皮塞进嘴里。 这皮没什么味道也嚼不动，但他依然认真地嚼着，好似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吃了几块皮以后，他又喝了一口汤。 热乎乎的汤喝进肚子里，秦昱觉得好受多了，就在这时，突然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来了。”秦昱轻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羊皮汤吃的一干二净，这才放下碗看向园子入口处。 一群穿着铠甲满身煞气的士兵鱼贯而入，将他团团围住，随后，便有两个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外面进来，那两人，都是他的弟弟。 一个是自小跟他一起长大，曾经对他百般奉承，在他出事之后又转而投奔睿王，抢了他的未婚妻对他百般打压，如今还带着人打到京城来的二弟，荣王秦岳。 另一个则是被他母后养大，他打小当亲弟弟疼着，后来更是一手扶上帝位，却狠插了他一刀将他囚禁在此的六弟，当今圣上秦衍。 秦衍亲政之后就再不把他这个哥哥当回事，威风的很，这会儿却连龙袍都不敢穿，对着秦岳点头哈腰的。 毫无疑问，是他打开城门把叛乱秦岳放进来的。 这结局秦昱早有预料，但真看到这一幕，却也不免心里滞闷。他千辛万苦抢下来的江山，到底还是落进了自己仇人手里。 若不是他是个废人，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看了一眼自己萎缩的如同的竹竿一般细瘦的双腿，秦昱的拳头微微握紧，很快却又放松了下来。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秦昱！”秦岳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眼里的得意再也遮掩不住，怕是他也不想遮掩了：“秦昱，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秦昱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小了数月的二弟，竟是微微笑了笑。 “我当然比你好，从今日开始，我就是这大秦的主人。”秦岳道，他穿着盔甲昂首挺胸，虽然脸上胡子拉碴，但成功带来的喜悦让他显得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秦昱看着秦岳这个样子，却只觉得好笑。他这一生犯过许多错误，而其中最大的错误，恐怕就是放过了秦岳，让他得以去西北就藩，又让秦衍登上帝位。 西北是个不毛之地，他本意是想让秦岳在那边吃点苦头，却没想到秦衍亲政后一心想着从他手上夺|权，对他越来越防备，竟是一再派监军前去西北，给曾和他有过交情的西北守将李崇安找麻烦，也让秦岳抓住了机会。 秦岳在朝堂和西北来回活动，让朝廷派去的监军斩了李崇安。 李崇安身死，他手下的军士自然对朝廷心生不满，更有人愤怒之下砍死了那位监军…… 监军死后，怕被朝廷清算，西北军的各个将领便有了反意，然后，秦岳就趁机接收了西北军，带着这只朝廷每年花上百万两养着的精兵反了。 西北军跟着秦岳谋反，是为了不被朝廷清算，为了一个从龙之功，至于秦岳，他毫无疑问就是为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帝位。 他们做了选择，却忘了朝廷派兵镇守西北，是为了防止戎人南下。 秦昱当摄政王之时，对戎人了解颇多，知道那些家伙和豺狼无异，现在西北军来了京城，西北那边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了…… 秦昱相信，那些戎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来大秦大肆劫掠的好机会，到时候，大秦又会如何？ 秦昱眼带讽刺的表情惹怒了秦岳，他自小就处处比不上秦昱，即便后来秦昱成了一个废人，他也还是屡屡在秦昱手下吃亏，对秦昱堪称恨之入骨，现在秦昱的生死掌握在他的手上，竟然还敢露出这么一幅不屑表情，简直让他恨不得把秦昱大卸八块才好。 “秦昱，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若是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求饶，我倒是可以让你死个痛快，如若不然……”秦岳拖长了音调，阴沉的声音听着比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啊！”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里肃穆的气氛，众人下意识地看去，就看到一个披散着一头狗啃一般的短发，穿着一身华丽但肮脏的裙装，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女子正拎着一只已经死掉的老鼠趴在院墙上往这边看。 这地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诡异的女人？ 秦岳下意识地戒备起来，但很快，他却又想到了什么，哈哈笑着看向秦昱：“秦昱，这就是你的那位傻王妃？难为她对你不离不弃……也对，废人和傻子，合该是天生一对。你放心，等你们死后，我定让人把你们装殓在一起。” 秦昱一直淡然的表情，终于变了。 第2章 前尘事（二） 被逼着娶了一个举世皆知的傻子为妻，这是让秦昱觉得非常耻辱的一件事，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但那是以前。 四个月前摄政王府被抄，满朝文武忙不迭地和他划清界限，府里的下人纷纷离他而去，但他的妻子留了下来，赶都赶不走，从那时起，秦昱对自己的这个妻子就再无排斥，甚至非常感激。 数月来，这个女人从不靠近他，只会远远地躲在角落里看他，但不管是抓住了在园子里筑巢的雀鸟还是池塘里的锦鲤，都不会忘了给他一份。 秦昱还清楚地记得半月前这人不顾严寒跳进水里，从池塘里摸到几个泥螺扔给他，然后朝他傻傻地咧嘴一笑的样子，虽然狼狈，但明眸皓齿，简直美得惊人。 对自己的这个王妃，秦昱是有些愧疚的。 当初被先皇赐婚，得知自己的王妃将是一个傻子之时，他曾大发雷霆，之后虽然不曾迁怒这个只知道要吃要喝的傻子，但也将她彻底无视。 他找了人去伺候这位王妃，给了她王妃该有的待遇，让她衣食无忧，却从来不见她只当她不存在，甚至直到摄政王府被抄，他才看清了自己的这位王妃的模样。 他对她实在算不算好，她却对他不离不弃。 到了如今，秦昱已经不在乎自己性命了，也知道自己和为自己做过很多事情的寿喜必死无疑，但他的王妃还是有机会逃过一劫的，他也不想她出事。 他的这个王妃颇有些神出鬼没，还从来不会靠近他们，他本以为今天有大队人马过来，她定会躲的远远的，而秦岳多半也没空去找一个傻子的麻烦，却不想她竟然跑了出来，在秦岳面前露了脸。 秦岳的话里带着杀气，而他的王妃虽然有些爬树攀墙的本事，却绝不是一群士兵的对手。 秦昱扫了她一眼，就再不看她，而是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志得意满的荣王秦岳。他之前并不想惹怒秦岳，免得秦岳暴怒之下大开杀戒，可现在…… 趴在墙头的女子目光纯净，歪着脑袋一副好奇的模样，这会儿被秦岳手下很多士兵用弓箭对着，却全然不知害怕，一看就知道不正常。秦岳看到这女子，愈发有优越感，正要让手下亲兵去把那女子抓起来当着秦昱的面羞辱一番，突然听到秦昱道：“秦岳，你以为你赢了？” “我当然赢了！”秦岳面露得意，当年端王和睿王争得何其厉害？怕是没人想得到最后得了帝位会是他。 “你带着西北军打入京城，这是一步好棋，更是一步死棋。你赢了京城，却失了天下。”秦昱抬眼看向秦岳：“西北那边的戎人应该已经进关了，你纵然当了皇帝，背腹受敌之下，又能当几天？” 摄政王府被抄之时，秦昱并未多做抵抗，因为他知道大秦已经无力回天。 刚助秦衍登基之时，虽然南边叛乱不断，但他还是有信心将天下平定下来的，毕竟那些因为天灾人祸聚拢起来的乱民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惜秦衍目光短浅，屡屡给他使绊子，朝中又有一群不办正事整日防着他谋朝篡位，不管他要做什么都要拦着，只知道给武将添乱的蠢才，战局自然也就对他们越来越不利。这也就罢了，秦岳还带着西北军反了，把大秦的门户朝着戎人敞开。 秦岳脸色一变，他已经收到西北戎族进关的消息了。 “秦岳，我大秦延绵四百载，却败在你手上，史书上必然会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秦昱看着秦岳笑起来，眼里满是不屑。 秦岳被秦昱看的心头火起：“秦昱，你这般胡言乱语拖延时间，莫非还想着等救兵？可时至今日，还有谁会来救你这个废人？” 虽被人一再提起身有残疾之事，但秦昱并未生气，倒是目光一转看向了跟着秦岳来此的西北军将领：“你们驻守西北，父母妻儿想必也在那边，就不知道那些人此刻是否已经成了戎人的牲畜。” 戎人时常劫掠边关百姓，粮食要人也要，而被他们掳走的大秦百姓，待遇往往连他们放养的牲畜都比不上。那些西北将领都知道这一点，听到秦昱的话，顿时担忧起来。 明明眼前这人看着一副生了重病的样子，说话之时中气不足，但他们却都将他的话全听进了心里。 “不愧是最擅挑拨离间的端王，可惜你对戎族到底知之甚少，近几年天气严寒，戎族自顾不暇，压根就不会南下。”秦岳立刻就道，又吩咐身边的人：“你们快将这三人拿下！” “戎族各部落在前几年陷入内战，才会无暇南下，但半年多前各个大部落就已被统一，现在天寒地冻他们日子不好过，新的掌权者必会带着大军南下，等他们到了京城，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秦昱笑起来，突然伸手将挡在他面前的寿喜推了出去，又看向秦岳：“不过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与其百年之后要将帝位让给他人，还不如早早死了。” 秦昱前面那话还好，秦岳只当他是恐吓自己，但后面那句话隐藏的意思却太过丰富，让秦岳脸色大变。 不等他询问，秦昱就已经继续往下说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秦岳，我留了你一命，可不会还让你留有子嗣！” “我的二弟，你就算得了天下又如何？不过是个注定无后的太监而已！” 一直意气风发的秦岳，一张脸猛地黑了。 他一直没有孩子，本以为是自己忙着打仗不怎么亲近女人的缘故，现在听秦昱说话……莫非他被秦昱动了手脚？秦昱当真歹毒！ 秦岳听到秦昱的话大惊失色，那些跟着秦岳一起来的将领则宛若被人捏紧了喉咙一般，一张脸涨成了或青或紫各种颜色——荣王若是真的不能再有子嗣，这样的事情被他们知道，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群人之中，也就只有那个之前对着秦岳点头哈腰的当今圣上秦衍面露喜色——若是秦岳没有子嗣，那皇位将来恐怕还要落到他头上。 众人心思各异，而于此同时，被秦昱推开，又不着痕迹地朝着秦岳靠近的寿喜突然大喊一声：“王妃快走！”随即扑向了秦岳。 “护驾！”秦岳身边的人连忙喊道，就去阻拦寿喜，秦岳也被寿喜惊了惊，随后却大声喊道：“别让秦昱跑了！”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那些之前用弓箭对着墙头那女子的士兵都转移了目标，手上的弓箭或是对准寿喜，或是对准秦昱。 见状，秦昱心里一松。 他那王妃虽然有些傻，但也能听懂一些话，寿喜那般大喊了一声之后，她总该知道要跑。 而他当众说出秦岳不能有子嗣的事情，秦岳肯定会方寸大乱，想来也顾不上一个傻女人，即便他顾上了，为了不让此间的事情传出去，这人恐怕也不敢让那些听了“绝密大事”的亲卫去追人。 在诸位皇子之中，秦岳的母亲身份最低，他素来自卑又爱面子，让人知道他是个太监，恐怕比让他死还要难受。 “杀了秦昱！”秦岳又喊起来。 秦昱朝着秦岳露出一个笑容，从容等死。 他就要死了，但这些杀了他的人，接下来也绝不会好过。 他其实没对秦岳动手脚，但秦岳确实不会再有子嗣，等秦岳找人确定了这一点…… 想到到时候秦岳会有的表情，秦昱莫名地觉得很畅快，而与此同时，十数支箭飞快地朝着他射来。 秦昱早已做好被射成窟窿的准备，却并不害怕，自从成了一个废人，腰部以下再无知觉之后，他就已经不惧死亡了，一直活着，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 死在这时候其实也不错，至少不用看到江山易主生灵涂炭。 秦昱正等着疼痛降临，却不想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抓住，猛地一拉……他往旁边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王妃那张上面还沾了许多淤泥的脸。他的王妃以前总是躲着他，还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然而秦昱并不觉得高兴，倒是有些愤怒。 她不快点跑，还来拉自己做什么？！秦昱张口想要呵斥，然而肩膀上一疼，却是让他未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闷哼——他的王妃拉了他一把没让他被射成筛子，但他还是中箭了。 “快杀了他们！”秦岳还在喊着，顿时又有一波箭雨朝着两人射来。 秦昱双腿无力，肩膀中箭，被自己的王妃拎着，这会儿无疑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累赘：“把我放下，你快走！” 秦昱不想连累别人，然而他的王妃并没有放下他，倒是拖着他试图继续跑…… 秦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王妃力气颇大，但她到底只是一个女人，又哪里挡得住精兵强将的攻击？ 秦昱眼看着两支铁箭朝着那个女人射去，试图阻拦，却根本来不及也做不到。 裹挟着一阵强风的铁箭将他的王妃射了个对穿，他的王妃被铁箭的力道带着倒退几步，胸口血肉模糊，却还是满脸茫然，既不叫痛也不呼喊，傻呆呆的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昱忍不住苦笑起来。罢了，这个傻子去了外头，怕也活不下去，死在一起倒也不错。 握住自己王妃的手，下一秒，秦昱就感觉到好几只箭深深地扎入了自己胸口。 第3章 帝赐婚（一） 秦昱的一生，称得上跌宕起伏。 他是先皇永成帝的长子，还是中宫所出，身份尊贵，因而满了三岁，就被册封为太子，先帝还点了大儒对他悉心教导。 他自幼聪颖，那些大儒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也从那些大儒那里学到了很多道理，并将之奉为至理。年轻时的他，一心做个君子，尊敬父母关爱兄弟，尊师重道躬行节俭，整日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无疑是一个称职的储君，朝中众臣都对他赞不绝口，因着他的父皇无心朝事，他还年纪轻轻便开始处理朝中事务。 若是不出意外，他应该会不停地给自己的父皇收拾烂摊子，在父皇百年之后登基，然后努力做个好皇帝。 然而凡事都有意外。 他十六岁那年，陪着父皇南下游玩，竟遇上乱民冲击圣驾！ 那些乱民朝着护卫圣驾的御林军扔了许多炮仗，惊了御林军的马，让队伍大乱，然后又不要命地开始冲杀……所幸他们都被护着，并无大碍。 那时他父皇被吓得六神无主，一众兄弟也都一副惶惶然的样子，他便出面指挥，让人护着他们退到旁边去，不想就在这时，又有一伙人骑着耕牛冲了过来，被刺伤的耕牛发了狂，御林军压根就拦不住。 有乱民冲到了他们的马车旁边，情况很是紧急，就在那时，他的三弟秦曜将他推下了马车……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惊马踩在了他腰间，失去意识之前，他以为他会死。 他没有死，最终活了下来，然而对他来说，也许死了更好——等他终于醒来，已经成了一个站不起来的废人。 这样一个废人，显然是不能当太子的，所以他成了端王。 太子之位被废，自己也成了一个废人，可想而知这对他是多大的打击……他差点就疯了，而他的母后，比他还要难受。 他的母后虽是中宫，但并不受宠，早年生了一儿一女之后就再无子女，将他视作毕生希望与依靠，他突逢大难，这辈子连子嗣都无法再有，可想而知他的母后有多么痛苦。 是他那三弟秦曜推了他，他知道，在场的人也看见了。 他和母后两人，自然毫不犹豫地对着秦曜发了难。 然而三皇子秦曜是最受永成帝宠爱的萧贵妃所出，这人又口口声声地表示当时是看到有人想要伤到皇父，才会冲出去护驾，因而不慎将他推下马车…… 他的父皇贬斥了萧贵妃和秦曜，可到底只是贬斥而已，他当然不可能仅因为这样，就不再追究。 他要让害了他的秦曜付出代价！ 他虽然成了一个废人，但手上依然有些人手，他的母后身后也有着母族赵家，他们就此和三皇子萧贵妃死磕起来。 一开始，他的父皇对他们多有偏颇，但时间长了，看到他们一直不依不饶，他的父皇却慢慢地恼了他们。满朝文武也因为他这个废人不能登上帝位而纷纷离他而去，开始奉承有望登顶的睿王秦曜。 他落在了下风，他的母后遭到了他父皇的厌弃，他的妹妹更是被人害死…… 他妹妹的死让他清醒过来，终于不再疯狂出手。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花了很多功夫，终于弄死了秦曜，赶走了整日跟在秦曜身后给自己找麻烦的秦岳，然后又扶持被他母后养大的秦衍登上皇位…… 虽然成了一个废人，但他依然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可惜，他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了秦岳手下。 但他死了之后，不知为何竟然不曾去阴曹地府，反而以魂魄的模样留了下来。 飘在自己的尸体上方，看到秦岳满脸愤恨地让人将自己大卸八块，秦昱不觉难受，倒是有些好笑——秦岳，他已经方寸大乱。 其实对他这么一个废人来说，能过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秦昱对自己的一生还算满意，但看到寿喜和自己王妃的尸体也被剁成碎块，他到底还是沉默了。 他终究对不起这些跟着他陪着他的人。 秦昱不明白自己为何明明已经身死，却还能看到这世间的一切，更不明白为何他能逗留人间，却不曾看到其他已死之人如他一般。 他有心想要问问自己的那位王妃，问她为什么要过来救自己，然而他只能看到她的尸体，却不曾看到她的魂魄。 后来，就连他们的尸体都被一把火烧了。 秦昱不能离开自己的王府太远，只能在王府以及王府周围飘来飘去，但就算走不远，他依然见证了京城的接下来的命运。 打下京城之后，秦岳在京城登基，封秦衍为安乐王，然后开始清理朝堂，安抚百姓。 秦岳以前不是跟在他后面就是跟在秦曜后面，但还是有些本事的，如若不然，也没办法抢了皇位。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京城……缺粮。 南边叛乱不断，粮食运不出来，北边……去年打仗打了大半年，北边还能剩下什么？ 因而，城门虽然开了，但京城的百姓依然有不少被冻饿死，正在秦岳焦头烂额之际，戎人南下了。 那些戎人最初只想劫掠一番就走，并没有占据大秦的打算，但当他们在进入大秦之后如入无人之境，也就不可避免地升起了占领这片土地的念头。 秦岳登基半年后，京城再度易手，被戎人占据，而秦岳则带了人，逃亡江南。 接下来的十年里，戎人和大秦百姓征战不休，最终划江而治。 长江以北是戎人的天下，原本的大秦百姓被当成牲畜奴役，而在长江以南，秦岳带着手下将士占据了一个省，又有人扶持赵王子嗣占据了一个省，还有武将直接带着兵马占了某个省，更有沿海商会组织起来，占了沿海两个省…… 整个江南支离破碎，怕是迟早有一天会被戎人彻底占领。 这种种消息，秦昱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但他也亲眼见证了一些事情。 他看到少女妇人被戎人强占，看到大秦百姓在戎人治下全无尊严，更看到戎人因为一言不合，就将普通民众的头颅砍下。 秦昱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当初为了扳倒萧贵妃和睿王秦曜，他手上也曾沾满鲜血，但如今这异族滥杀无辜的景象，却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被鲜血染的漆黑，精美的庭院全都被戎人占据，留下的官员纷纷学习戎人语言…… 不知不觉间，京城已经成了戎人的地盘。 秦昱死的时候并未不甘，甚至存着看秦岳笑话的意思，但以魂魄状态在这世间飘得久了，他却是越来越不甘，愧疚更是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如果他没有跟人争地位，弄得朝堂不稳，有没有可能那些百姓，就用不着遭遇眼下的这一切？有没有可能大秦的江山，就不会易主？ 不能与人说话，不需要吃饭睡觉，秦昱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思考，渐渐地，这愧疚又淡了。 其实，大秦早已千疮百孔，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只是以前身在局中，他总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罢了。 秦昱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不如一开始凝练，变得越来越淡，不知不觉中，他死了已经整整十年。 这日，他飘在王府的花园里，看到占了自己的王府的戎人的妻子在花园里摆宴。 昔日被捞的干干净净连根鱼苗都没剩下的池塘里重新养上了锦鲤，种上了荷花，一群莺莺燕燕穿的花红柳绿在其间游逛，戎人的语言不绝于耳。 看着脚下的池塘，秦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王妃。 那人要是看到这一池荷花，也许会一个猛子扎到池底去挖藕？ 虽然父皇将这个傻子赐婚给自己之时不怀好意，其他人也都在看笑话，但她对那些一无所知，说起来还真不曾对不起他，倒是他没有当好一个丈夫。 “你们听说了南边的事情没有？那个被我们赶到南边的皇帝死了。” “那个太监皇帝？” “就是他……” …… 几个戎人女人聊着天，十年来早已学会了戎人语言的秦昱闻言一愣。 秦岳死了？ 秦衍早已死了，死在秦岳手里，现在秦岳也死了？ 秦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快意，又有些怅然。 就在这时，冥冥间传来一股吸力，这十年来一直非常清醒的秦昱，突然失去了意识。 永成二十二年八月十五，京城。 永成帝是个有些不着调的皇帝，他爱美人爱华服，喜享乐喜声乐，平常无缘无故，都会找了许多美人给他唱歌跳舞，八月十五这样的节日，更是被他玩出了许多花样。 教坊司的美人儿刚下去，从江南千里迢迢被送来的伶人就已经登了台，用软绵绵的吴语唱起了水乡小调。 “花花衣衫长长辫,水乡姑娘好容颜……”身着华丽戏服的伶人人比花娇，一颦一笑之间满是风情，永成帝看着美人，已经呆了。 秦昱捂着额头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同样呆住。 眼下的这一幕，他印象深刻。 他二十一岁那年中秋，永成帝找了一班江南来的伶人给他唱戏，看上了其中一个张姓戏子，后来还将她封为才人，宠幸了许久。 秦昱对这张才人印象深刻，但并不是因为她相貌出众或者歌喉撩人，而是因为永成帝看上张才人这日，他被赐婚了。 永成二十二年中秋，永成帝将荣阳长公主的长女陆怡宁赐婚给端王秦昱。 这两人门当户对不说，个人条件也般配。 端王秦昱五年前被惊马践踏，不良于行成了废人，将来连子嗣都不会有，而荣阳长公主之女陆怡宁，她是一个傻子。 第4章 帝赐婚（二） 看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幕，秦昱犹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在当场。 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台上的伶人唱得缠绵悱恻，台下的永成帝已经有些痴了，而在座的其他人…… 秦昱一个个看过去，也将那一张张的脸跟自己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那些本该早就死了的人，现在都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而眼前的秦岳秦衍，都比他记忆里的样子年轻了十来岁。 秦昱的心里翻滚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显。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自己斜对面那个白胖的年轻妇人身上。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昭阳公主。 昭阳的死亡，曾是改变了他的契机，将他从疯狂的边缘拉了回来。之后，他痛定思痛，出手愈发狠辣，最终得以报仇雪恨，而现在，昭阳还好好的，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那足有唱戏的伶人两倍大体型在这宫宴中显得极为显眼。 他的妹妹，还没有死。 许是秦昱的目光太过炽热，昭阳公主望了过来，看到哥哥正看着自己，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可紧接着，也不知道身后的嬷嬷说了什么，她便不安地错开视线，正襟危坐起来。 这……确实是他的妹妹。 昭阳比他小三岁，他被赐婚这年刚过十八，而他出事那年，她只有十三岁。 他出事之后，母后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自然也就忽视了一直很乖巧的昭阳，大约就是因为被他们忽视，昭阳慢慢变了。 她原本只是有些内向胆小，后来却变成了懦弱无主见，她原本不过是有些圆润，后来竟变成了痴肥。 一个又胖又懦弱的女人，想也知道定然不会过得太好，偏偏她还不知道要跟母亲和哥哥告状，以至于无人知道她曾受过很多苦楚，最后……她更是死的悄无声息的。 秦昱心里一痛，目光却清明了几分。 他的双腿依然毫无知觉，但他掐一下自己的胳膊，却能清晰的感受到疼痛，腰部那犹如附骨之疽的胀痛更是无比熟悉。 他失去了整整十年的身体，又回来了。 他似乎……还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自己被赐婚的那一天。 此时的他已经被永成帝厌恶，但他的皇妹还不曾身死，他的母后还没有病重，秦岳还跟在秦曜身边摇尾乞怜，秦衍这个白眼狼，更是只有十四岁，整日里在他面前扮演着一个好弟弟。 此时江南虽有叛乱，但还能源源不断地按照永成帝的要求送来各种珍宝美人，而北边的戎族虽时不时越过边境前来打草谷，却依然是几个部落各自为政，相互之间还征战不休。 此时的大秦贪官污吏横行，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这支箭至少还没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秦昱的手克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心情激荡不休。 他曾在死后努力思考过自己一生的得失，却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重来的机会，还是带着接下来为人为鬼足足二十年的诸多记忆重来的！ 激动之后，秦昱又有些茫然，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简直就是天上掉了馅饼，接了这个馅饼，他又能做什么？ 报仇？弥补？又或者保下这大秦的江山？ 茫然不过瞬间而已，秦昱很快便清醒过来，如今可不是他能走神的时候。 永成帝已经将台上的伶人叫了下来给自己斟酒，他有些醉了，这会儿正用手指撩起那伶人的一缕秀发放在鼻尖轻嗅：“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当真是个美人儿……你可愿入宫做个才人？” 永成帝虽是皇帝，但不管是样貌还是平常作为，都更像一个风流书生，这会儿就显得有些轻佻，不过在座的人都早已见怪不怪。 才人在后宫地位虽然不高，但对一个戏子来说，却已是一步登天，那伶人当即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跪地谢赏，再抬头时，瞧着还更娇艳了一些。 秦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道：“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坐在永成帝身边，虽年近四十但依然非常美艳，充满成熟韵味的萧贵妃便起身道：“恭喜陛下又得了一个美人。” 永成帝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显然心情极好。 “陛下，此人来历不明，还是个戏子，上来就封才人，是不是过了？”赵皇后突然起身道。 对永成帝广纳美人这事，赵皇后早已视若无睹，但自从秦昱出事，她便开始处处和萧贵妃作对，这江南来的伶人本就是萧贵妃寻来的，若是得了永成帝的宠，岂不就助长了萧贵妃的气焰？她自是要设法将之压下的。 赵皇后今年刚过四十，但这几年整日里为儿子操心，却让她比实际年龄足足老了十岁，即便是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纹路。 永成帝素来只爱看美人，早已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这会儿听她这么说，更是面露愠怒。 “姐姐，张氏出生于书香门第，幼时家中遭了匪患，才会沦落成戏子，并非来历不明。”萧贵妃笑道。 “贵妃还真是闲得慌，一个戏子的来历都这么清楚！”皇后冷冷地看了过去。 “姐姐，你的火气也太大了。”萧贵妃柔声道。 “皇后，坐下！”永成帝不耐烦了，语气严厉。 这一切，都跟上辈子经历过的一模一样，到了此刻，秦昱已经肯定自己确实重来了一回。 赵皇后到底还是坐下了，永成帝被赵皇后这么一闹，也放开了张才人。 “皇上莫恼，姐姐怕也是心里有事，才会生气。”萧贵妃安抚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永成帝。 “除了给我找麻烦，她还能有什么事？”永成帝冷笑道，这几年赵皇后处处跟他对着干，他对赵皇后已经越来越不喜，前儿个秦昱非让他罢了几个帮他办事的官员，更是让他不想再见这母子二人。 “今年办喜事的人特别多，臣妾的曜儿娶了妻子，陈王叔嫁了女儿，长公主也得了个儿媳妇，偏端王一直枕边无人，想来姐姐也是太过担心了。”萧贵妃道，眼里流光闪过。 他们前脚刚从江南带来一批用来讨好永成帝戏子并花鸟草木，顺便得了点那边官员给的孝敬，一转头，秦昱就把那些跟他们牵上线的官员全都参了。 他们辛苦推上去的官员一下子被撸了好几个，他们这会儿恨秦昱正恨得牙痒痒的。 秦昱让他们不好过，他们自然也就要让秦昱不好过……萧贵妃早就跟人商量好了，今儿个要给秦昱弄桩“好”婚事。 永成帝闻言眉头，自己大儿子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楚，秦昱压根就已经不能人道，都这样了，还能娶什么媳妇？难道真要…… “虽说端王身体……有碍，但那些太监还在外头娶妻呢，总不能让端王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萧贵妃笑道。 上回这时候，秦昱当场变了脸色，表示自己不想娶妻，他那时候也确实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娶，免得祸害了人家姑娘。 然而他说了也没用。 这回，秦昱干脆就不说话了，而是看向永成帝。 这一看，秦昱突然愣住。看永成帝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萧贵妃会提起这事？ 秦昱和永成帝的父子之情早在上一世就已经耗得一干二净，现在发现这一点都没生气，只是心底嗤笑了一声，便继续看人演戏。 他是这样，赵皇后却若有所思，她其实是希望儿子能娶妻的。哪怕不能有子嗣，娶了妻子，在宗室里挑个儿子过继，她儿子也就不至于死后连个祭奠的人都没了。 “贵妃有何人选？”永成帝问道，明明秦昱是赵皇后所出，他竟和萧贵妃商量起来。 萧贵妃还未说话，坐在下首的荣阳长公主突然站了起来：“皇兄，臣妹有一事相求。” “何事？”永成帝又问。 “皇兄。”荣阳长公主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皇兄，臣妹那长女生来就有些呆笨，臣妹是不嫌弃她的，便是养她一辈子也无妨，然而她若不出嫁，将来便是连祖坟都进不去，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她是臣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臣妹实在不忍心见她落到如此地步，求皇兄给个恩赐。” 第5章 帝赐婚（三） 荣阳长公主声泪俱下，一副深爱女儿的模样，秦昱的脸上却露出讽刺的表情。 在一个月前，是没人知道荣阳长公主的长女还活着的——早在十五年前，荣阳长公主便告诉别人，她的长女陆怡宁夭折了。 孩童幼时极易夭折，荣阳公主这么说，自然是没人怀疑的。 可半个月前，这个据说夭折了的荣阳公主的长女，“死而复生”了。 荣阳长公主十七岁的长子在半月前成亲，当日，公主府被装点的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结果，还没拜堂呢，花园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穿着公主府下人服饰，蓬头垢面的女人，她还冲到一群在花园中闲聊的女眷中去，抢了放在桌上的糕点水果吃。 那些女眷被吓的花容失色，纷纷躲到丫鬟身后，又让身边的丫鬟去捉住这个疯婆子。 那疯婆子虽然抢食的动作非常凶狠，却没什么力气，很快就被那些丫鬟们给抓住了，几个丫鬟正拎着她的头发要给她点教训，却突然被叫了停——女眷们发现，这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疯婆子竟是长得跟荣阳长公主有七八分相似。 长公主府守卫森严，一个疯婆子怎么可能混的进来？这疯婆子必然是本就在府里的，她还长得这么像长公主…… 若是这些女眷都跟荣阳长公主交好，看到这疯婆子酷似荣阳长公主的样貌之后，她们定然不会将之嚷嚷出去，而是会尽快把这疯婆子交给荣阳长公主处理，然而荣阳长公主素来目中无人脾气不好，这些女眷里头，很多都跟她有过节。 当下便有人嚷嚷出来：“咦，这女子怎么跟长公主这般相像？” 又有人笑道：“是啊，简直就跟亲姐妹一般。” “什么姐妹？这女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若是长公主的长女还在世，差不多就是这般大。”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荣阳长公主长女夭折的事情很多人已经不记得了，因而一开始她们不曾深想，可现在被人这么一提，却有种恍然的感觉，更有已经反应过来的人不停地“指点”起身边不知情的人来：“十八年前，荣阳长公主曾生过一个女儿，结果养到三岁的时候突然没了……” 那疯婆子呆呆的，被丫鬟揪着头发也不知道喊痛，依旧抓着手里的糕点啃着，吃的满脸都是糕点碎屑。 这人……一看就特别不正常。 都不用多想，在场的女眷们就能将来龙去脉拼凑出来——当初长公主的女儿，怕是根本就没有夭折，而是被长公主发现了是个呆傻的。 长公主素来心高气傲，自然不能接受女儿是个傻的。她的女儿会“夭折”，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不知道她怎么会没管好自己的女儿，让人这时候跑了出来，而且看这少女的样子…… 有些年纪大的女眷已经忍不住低声念起佛来，实在是这少女看着太可怜了一些——她披头散发瘦骨嶙峋不说，一双手上还有许多伤口，血肉模糊的，吃糕点的时候那是将血都给吃进去了…… 就算让自己的女儿“夭折”了，也该找个庄子找些人好好地养着她，长公主这是……连饭都没给孩子吃饱？ 等长公主匆匆赶来的时候，在场女眷看她的眼神都已变得很不对劲，更有和她有过节的女眷先声夺人：“荣阳长公主，这女子便是你那夭折的长女吧？就算女儿痴傻，你也不该这般待她啊！” 荣阳长公主脸都黑了。 偏这个时候，她那个一直被她不喜的小姑子还斜刺里冲出来：“这是宁儿，这肯定就是宁儿，我当初抱过她，还记得她胳膊上有个胎记！”她一边说着，一边捋起那女人散发着怪味的衣袖，上面果然有个指甲大的青色胎记。 到了这时候，就算荣阳长公主想找个理由解释这件事，别人也肯定不会相信……荣阳长公主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女人，顺便成了京城贵夫人们谈资。 荣阳长公主认女这事闹得很大，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后宫的女人也都是听说了的，现在看到荣阳公主想把女儿嫁给端王…… 萧贵妃一系的人都心里暗乐，等着看好戏，皇后端王这边的人，却都黑了脸。 荣阳长公主的女儿哪是只有些呆笨？她就是个又疯又傻的！ 端王虽然身有残疾，但文采斐然相貌英俊，更是凤子龙孙，他要娶妻，多得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人。 他出事之后，虽然原本已经与他定亲的苏首辅的幼女悔了婚，但当时还未致仕的梅次辅却曾坚持要把自己的嫡亲孙女嫁给他，是端王一再拒绝，最后才作罢了。 “荣阳，你这是什么意思？！”赵皇后拍桌而起。这些年，她一直都想让儿子娶妻，是儿子不同意才没坚持，但即便如此，她也看好了几个五六品官的女儿并自己娘家一个庶女，想让儿子挑一个。 荣阳的女儿身份很高，但她儿子不需要别人锦上添花！单她是个傻的这点，在她眼里就已经连普通人家的女儿都不如。 她儿子总不能娶个话都说不上一句的女人！ “皇嫂，我知道端王是个好孩子，我也不求别的，只愿端王能给我女儿一个容身之处。”荣阳长公主哭道。 她哭得很是厉害，倒是让赵皇后有些迟疑了，但看了身边的萧贵妃一言，她的脸又冷了下来。 荣阳长公主和萧贵妃关系极好，这时候要把女儿嫁给她儿子，绝不像她说的那样只是为了给女儿找一个容身之处。这位长公主要是真爱女儿，哪可能到了这时候才让人知道她有个女儿？ “荣阳，你要糊弄人，也不是这样糊弄的！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赵皇后又道，她让儿子娶妻是希望儿子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娶个傻子还不如不娶。 “皇后！”永成帝突然喝止了自己的妻子：“荣阳说的很有道理，今天我就做主，把荣阳的女儿许给昱儿。” “陛下！”赵皇后整个愣住，看着永成帝都呆了，在座的其他皇室中人，也都惊了。 端王虽然废了，但依然不容小觑，永成帝这样侮辱他，他肯定不会认了……所有人都一齐看向秦昱，等着看秦昱发怒。 “谢父皇赐婚，儿臣不忍长公主伤心，愿意迎娶陆表妹。”秦昱冷冷地说道，却是出人意料地接了旨意。 上一回他曾因为这事跟永成帝对上，但最后永成帝还是下了旨，他也还是不得不娶了陆怡宁。 这一回……荣阳公主并不是什么好人，但那个傻子却对他情深义重，他是肯定要娶的。 看到秦昱竟然就这样应下了，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萧贵妃让秦昱迎娶陆怡宁，其实打的一箭双雕的主意。 她一是为了羞辱秦昱，二么……永成帝逼着秦昱娶一个傻子，这无疑会给朝臣们这样一种信号——永成帝已经厌弃了秦昱。 在大秦，皇太子权利颇大，甚至能有自己的属臣，可以组建自己的班底。永成帝不爱处理政事，秦昱又早慧，以至于秦昱在出事前，都已经开始帮永成帝批奏折了，她儿子那时候却还非常稚嫩。 秦昱出事之后，永成帝对她儿子一度非常不喜，她儿子年纪又小，自然不会给她儿子这样的权利，二皇子秦岳又没什么本事……因而在秦昱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之后，永成帝便又常常将他叫去，让他帮忙处理政事…… 要不是因为这样，秦昱一个注定不能坐上皇位的废人，又哪能几次三番给他们找麻烦？ 不过幸好，如今永成帝对秦昱已经越来越不喜，对她儿子却越来越宠爱……朝中支持她儿子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若是今天永成帝逼着端王迎娶一个傻子的事情传出去，站到他们这边的人必然会变得更多。 萧贵妃早已算计好了，却不想秦昱顺着荣阳长公主的话头，竟然就那么痛快地答应了婚事…… 如此一来，她的后一条算计落了空不说，朝臣说不定还会赞扬端王。 “皇上，端王仁善，臣感激不尽。”荣阳长公主的丈夫，陆国公突然跪地道。 荣阳长公主看到丈夫如此行事，当即黑了一张脸，她素来不喜端王，而陆国公这么一夸，无疑会让端王得个好名声。 陆国公对自己的示好，秦昱也感觉到了，倒是有些讶异，在他的记忆里，这位国公爷一直被荣阳长公主压的死死的，从来规规矩矩不会多说一句亦不会多走一步，简直就跟木头无异。 “端王确实仁善，这婚事就这么定了，择日完婚吧。”永成帝道，他起初给秦昱赐婚，是想让秦昱安分一点别整天和那些酸儒混一道给自己添堵，可现在秦昱答应的这么痛快，倒是让他对秦昱有些愧疚了：“福贵，让人去拟个旨意，封荣阳长公主长女为郡主，封号就定个……安慧好了。” “是，陛下。”永成帝身边的大太监福贵应道。 端王和安慧郡主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6章 喜迎亲（一） 乾清宫东边，最靠近乾清宫的景仁宫是赵皇后的住处，而今日赵皇后刚刚回去，便在景仁宫里摔了一个花瓶。 秦昱坐在轮椅上，被寿喜推着跟在赵皇后身后进了门，刚进去，带着赵皇后满满怒意的碎瓷片便落在了他的面前。 “昱儿，你没事吧？”赵皇后摔了花瓶，才发现自己儿子正跟在身后，当下担心地看向自己儿子。 赵皇后显得小心翼翼的，都小心得有些过分了。她这样的态度曾让秦昱非常不适，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却渐渐地不怎么愿意进宫了。 可如今死过一次，再看着这样的母亲，秦昱倒是从心底涌起了一阵愧疚。 他的母后，是很努力地想要让子女过得好的，可惜事与愿违。 他成了一个废人，对他母后的打击非常非常大，后来昭阳去世，他的母后更是瞬间老了许多。 为了复仇，这个女人一直撑着，但等萧贵妃和秦曜两人被他送进监狱，等秦衍登基，她却再也撑不下去了。 秦衍登基之后，她一直缠绵病榻，没两年就逝去了。对此秦昱一度非常痛苦，但事到如今，倒是有些庆幸。 当时他的母后早早去了倒也不算坏事，好歹不用看到秦衍对他出手，更不用看到最后京城被破的景象。 不过，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自己的母亲落入那样的境地，更不会再让自己和昭阳落入那样的境地。 “母后，我没事。”秦昱轻笑道。 自从出了那桩事成一个废人，秦昱就几乎不曾笑过，以至于赵皇后突然看到自己儿子的笑容，竟是愣了愣。 “母后，你不用生气，今日之事，对我来说也许是一桩好事。”秦昱安慰自己的母亲：“若是父皇逼我迎娶表妹，满朝文武怕是都会觉得父皇厌恶了我，愈发不把我当回事，但现在我主动应下这件事，迎娶表妹，却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不论是谁，都要赞我一声。” “赞你又如何？就算那些人表面夸你，背后不还会取笑你？”赵皇后怒道，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有些哽咽。这些年，面上人人都在夸秦昱，觉得秦昱身残志坚，可背后……取笑他的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 “这又如何？我还怕这些？”秦昱又道，他上辈子是受不了这些的，连他人同情的目光都让他生厌，可经历过更加糟糕的情况之后再看他眼下的情况，倒也还算好了：“母后，我已经看开了。” 秦昱的脸上又带了笑容，看着那已经很久未见的笑容，赵皇后呆了一会儿，最后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平常对着自己儿子说句话都要多想几遍才敢开口，何尝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没有看开的缘故？可如今，她的儿子看开了。 秦昱安慰了赵皇后许久，等赵皇后去休息了，才从景仁宫离开，准备回端王府。 结果刚让两个侍卫搬着轮椅过了一个门槛，秦昱就看到了自己上辈子死前瞧见的人之一——秦衍。 “大哥！”少年变声期的嗓音有些沙哑，他一看到秦昱，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脸上露出孺慕来。 这个后来对秦昱各种猜忌打压的皇帝，这会儿还年少。他是一个农家出生的宫女所出，养在赵皇后名下，对着秦昱的时候向来非常恭敬。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确定自己与帝位无缘之后，秦昱就起了让他登上帝位的念头，结果……秦衍实在太过愚蠢，偏偏还不自知。 他是个废人，就算权倾朝野又如何？总是不会威胁到秦衍的皇位的，按照当时的情况，就算是他手下的人，都不会同意他去抢夺秦衍的帝位。 秦衍想要他手中的权柄，这可以理解，但他自己没本事还要争权……最后可不就把自己的帝位给丢了？ 秦衍那时候若是忍耐一二，等他这个残废大哥肃清了朝野，平息了叛乱，再将他给废了，哪有后来那么多事情？可惜，秦衍竟然愚蠢到他派了手下将领去平叛的时候，还要派个什么都不懂的监军去添乱，让江南的叛党越来越嚣张，又让秦岳有了起兵的机会。 秦昱刚刚重生，实在不想见这个上辈子差点把自己饿死的弟弟，寿喜却停下了脚步——若是往常，秦昱就算心情再不好，瞧见秦衍也会和颜悦色的问上几句。 微微皱眉，秦昱打了个手势，示意寿喜继续往前走。 寿喜虽不解，却还是照着秦昱的要求再次推动轮椅，将秦衍甩在了身后。 行礼之后被彻底忽视，这对秦衍来说还是第一次，他愣了愣，表情顿时变得极为难看，颇为不善地看着秦昱等人远去的背影。 就在这时，秦昱突然回过头去。 秦衍来不及收起自己脸上的表情，就那么对上了秦昱异常平静的眼神，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再去看时，秦昱却已经又转过头去了。他顿时无比懊恼，想要追上去道歉，却很快想到这般多此一举的行为说不定反倒会让秦昱多想，最终只能目送着秦昱离去。 秦衍心里七上八下的静不下来，秦昱这时却已经闭上了眼睛，然后在轮椅滚动带来的震荡里思考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他不曾将秦衍放在心上。这人若是聪明一点，他说不定还会好好调|教他一番，偏偏这人非常蠢笨……他就等着看，看没他护持，秦衍最后会怎么样。 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便在秦昱的脑海里回放起来。 这年中秋之后一个月里，大秦并无什么大事发生，他的妹妹此时已经出嫁，虽因为太胖不被驸马所喜，驸马却也还不敢对她做什么…… 既然左右无事，他不如就把自己的婚事早点办了。 进了端王府，秦昱便立刻找来了王府的侍卫统领赵楠。 赵楠姓赵，是赵皇后的族弟，他父母早亡家境贫困，便找上了赵皇后的父亲想要谋个差事，当时正好秦昱出了事，要选几个忠心的护卫，他就被赵家送到了秦昱身边，后来还做了侍卫统领。 “王爷找属下有什么事？”赵楠一到秦昱面前，就行了个礼。 “赵统领，我有事要交代你去做。”秦昱道：“你找人去查一查荣阳长公主府，尤其是长公主长女陆怡宁的事情更要细查，最好一件不漏。” 宫里的事情眼下还没有传出来，秦昱的这事吩咐的其实有些突兀，但赵楠却一句疑问都没有，就听令下去了。 他并不特别聪明，但胜在听话，而秦昱一向喜欢这样的人。 赵楠很快离开了，秦昱等他走了，便立刻吩咐寿喜：“寿喜，你让人准备些吃的送来。” “是。”寿喜应了一声就要出门。 “等等，”秦昱又叫住了寿喜，“多弄几个肉菜。”他此时就爱吃清淡的，若是不吩咐，怕是寿喜会让人给他弄来一桌菜叶子。 然而他如今还就想吃肉。 当然，别的他也不嫌弃……饿了那么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吃一顿。 第7章 喜迎亲（二） 秦昱在被秦衍圈禁之前从未挨过饿，但那几个月里，他却每天食不果腹。 要不是他还算有点自制力，怕是早就被饿疯了。 之前在宴会上，因着刚刚重生心情激动，秦昱倒是没想起来要吃东西，可现在……秦昱第一次发现等着饭菜上桌的时间是那么难熬。 约莫等了一刻钟，厨房才送来了吃食。 虽然秦昱交代了多弄几个肉菜，但因着秦昱平常并不爱吃肉，厨房送来的到底还是很清淡的食物。 一小碟白切羊肉，一小碟凉拌鸡丝，一小碟酱鸭，还有几样他常吃的素菜并一碗南瓜粥，分量都很小。 看着这些食物，秦昱愈发清晰地感觉到，他又活过来了。 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肉，秦昱慢慢地吃了起来。 他成了废人之后，处处需要别人照顾，便渐渐越吃越少免得总要更衣，这么多东西，平常他最多每样尝上两口，可今日，他竟是慢慢地将饭菜全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王爷……”寿喜站在秦昱身后，满脸担心，他家王爷竟然一口气吃了这么多东西……虽然王爷一直表现的很冷静，但今天的事情，恐怕还是让王爷非常不高兴的，才会这般暴饮暴食。 秦昱并不知道寿喜的想法，久违的饱腹感让他有种满足的感觉，看了看天色，他很快便道：“寿喜，伺候我洗漱。” 中秋宫宴是下午举行的，而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这个晚上，秦昱一夜未睡。 曾经发生过的种种事情被他翻来覆去地回忆，以至于他根本就无法入眠，凌晨的时候，他喊人给他弄了点糕点热水，吃了之后才终于睡下。 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午时了。 秦昱洗漱完，又让人送来了一桌吃的，他在成了废人之后，还想拥有权利就不得不付出远超常人的代价，因而渐渐放弃了很多习惯，比如说如今的他，便不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甚至会让寿喜在他吃饭时汇报一些事情。 “今日一大早，陈王府就差人送来了一份礼，之后陆国公的管家也亲自送来了一份礼，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宗室过来送礼……”寿喜一一说着府里的事情，而他专门提了陈王府和陆国公府，则是因为这两人送的礼很是丰厚。 “给陈王府回礼，其他的都收下。”秦昱道，陈王是永成帝的叔叔，年纪却不比永成帝大，昨儿个萧贵妃让永成帝给他赐婚的时候扯上了陈王嫁女的事情，陈王这会儿来送礼，肯定是来赔罪的。 至于陆国公……按照昨日所见，怕是陆国公对荣阳长公主并不像他原先想的那样言听计从，对自己的长女也有着几分爱护之心。 想到陆怡宁，秦昱又把赵楠叫了来，问他有没有查到什么。 “王爷，安慧郡主的事情不难查。”赵楠低头道，很快就将自己查到的与荣阳长公主长女陆怡宁有关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荣阳长公主十八年前，生下了自己的长女，这姑娘在幼时也是极受宠爱的，但她反应迟钝，长到三岁，竟然还不会说话。 这孩子是个傻的，荣阳长公主很快认识到了这一点，她一狠心，便大冬天将孩子推进了池子里，想让这孩子直接夭折。 然而，这孩子最后到底还是被陆国公救了起来，又找人治疗…… “当时长公主府对外的说法，是安慧郡主不慎落水，受寒去世了，不过前些日子的事情发生之后，便有人从长公主府的下人那里得知了一些消息，原来当年安慧郡主并未去世，而是被陆国公养在了一个偏僻小院里，又找了个老嬷嬷照顾她。后来那老嬷嬷去世，安慧郡主便独自被关在院子里。长公主非常不待见她，其他人自然也落井下石，当时长公主的长子成亲，府里的丫鬟都忙的团团转，最后竟是忘了给安慧郡主送吃的，以至于安慧郡主被饿了好几日，最终受不得饿，才会想办法跑了出来。”赵楠说起这位安慧郡主之时，表情有些纠结，他已经知道了今上赐婚，让端王迎娶安慧郡主的事情，对安慧郡主极为厌恶，可另一方面，却又不可避免地有些同情。 秦昱上辈子并不关注后宅之事，被赐婚之后更是不愿意别人提起自己的那个妻子，因而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不免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如今呢？” “安慧郡主如今依然被关着，我已经让人查明了位置，防守并不严密。”赵楠立刻就道，他们手上有些人手，想要弄死一个傻女人易如反掌，如此一来，端王也就用不着娶个会让他脸面丢尽的女人了。 秦昱并不知道赵楠的想法，倒是突然很想见见自己的那个王妃：“我是否能见见她？” 赵楠一愣，秦昱也很快想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当下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没事就好……你把管家找来。” 端王府的管家也姓赵，原先是赵家的管家，甚至曾看着赵皇后长大，赵皇后在秦昱出事之后一度疑神疑鬼整日害怕别人害了秦昱，便将这位老管家送来了端王府照顾秦昱。 老管家年纪已经不小了，头发早已花白，倒是精神头还算不错，秦昱让寿喜给他搬了个凳子，随即笑道：“赵管家，我想尽快成亲。” 看着秦昱脸上久违的笑容，只坐了凳子一个小角的赵管家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前些日子，京城的官员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是荣阳长公主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那女儿还是一个傻子的事情，但今日，他们聊得却全都成了另一件事。 荣阳长公主的傻子女儿被永成帝封为安慧郡主，还赐婚给端王了！ 宗室昨儿个就知道了这件事，满朝文武今儿个早上也知晓了这件事，听说之后，睿王一系的人，不免幸灾乐祸。 “秦昱那厮不过是一个废人，却整日一副清高模样，着实可恶，这下要娶个傻子，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模样。” “他就是个废人，跟个傻子再般配不过。” “陛下已经厌弃了他，这是睿王爷的幸事！” …… 当然，也有人惋惜不已——端王虽然成了废人，但也不至于要娶一个傻子。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这般侮辱端王！”一个官员义愤填膺地说道。 “张兄别生气，据说这是端王主动应下的，因为不忍安慧郡主孤独终老无人祭拜。” “端王仁义，可惜某些人太过分，一直咄咄逼人！” “若是端王不曾出事就好了……” …… 不管众人如何想，都默认了端王并不喜欢这婚事，毕竟将心比心，他们没人会愿意娶个傻子。 然而，端王府竟是立刻筹办起了婚事，婚礼就定在八月二十八。 第8章 喜迎亲（三） 秦昱曾经和陆怡宁成过一次亲，但他那时对此并不上心，因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宗人府出面筹备的，而他不过是在婚礼上露了露脸而已。 可这次却不能依旧那么草率。这毕竟是他的婚礼，而且他这辈子，肯定也就这么一场婚礼了。 让管家整理了一下端王府的库房，秦昱看着长长的单子，在很多条目上划了线：“这些都整理出来收拾好，等明日宗人府的人来了，就让他们加进聘礼里，送去陆国公府。” 管家看了一眼，就被惊了惊。端王这可是把一半的家底都给送出去了！ “大张旗鼓地送去，陆国公总不可能贪了我的东西。”秦昱注意到了管家的表情，嘴角微微勾了勾：“少不得，他还要多准备点嫁妆陪过来。” 因为之前的事情，秦昱对陆国公已经有些改观了，但对荣阳长公主，却还是厌恶的。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一世里，这人一直很是亲近秦曜和萧贵妃。 虽然把长女嫁给了他，但荣阳长公主这么做是为了给他添堵，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更是仗着是他岳母屡屡给他找麻烦拖后腿……当然，他对这一家子也没留情，当他大权在握，荣阳长公主的长子就被他送去了叛乱频繁的江南做个芝麻小官，陆国公的官职也被他一撸到底，从那时候开始，这家人就乖巧了。 赵管家看到了秦昱的期待和眼里一闪而逝的厌恶，顿时有些拿不定对待陆国公府的态度。 秦昱注意到了这一点，手指在轮椅上轻敲了两下：“赵管家，荣阳长公主屡屡找我麻烦，我对她厌烦的很，但她毕竟是长辈，我们也不能有失礼的地方。” “是，王爷。”赵管家立刻就道。 “至于安慧郡主，不管她是何出生，是否心智有缺，她既然嫁了我，那就是我的妻子，你们就要把她当王妃敬着，不能有丝毫怠慢。”秦昱又道。这话，他上辈子也是交代过的，那时候他不屑去为难一个心智不全的女人，如今，却是不想那女人受委屈。 “是，王爷。”赵管家立刻就明白了，秦昱身后的寿喜也同样听到了。 几日后，端王府的聘礼就由人抬着，浩浩荡荡地送去了陆国公府。 抬聘礼的人都是宗人府找来的，他们起初带来的人很少，抬不动，最后不得不加了许多人。 街边的一家酒楼里，一些年轻士子坐在二楼喝酒，正好将整个队伍尽收眼底，不免有些讶异：“宗人府准备的聘礼都有定例，这次从端王府抬出的这么多聘礼，恐怕半数都是端王自个儿添的。” “端王对这亲事，竟然这般上心？”另一个士子同样惊诧。 “端王这般行事，才是我辈楷模！”一个士子突然拍案而起：“我等大男人，确实不该去为难个痴傻的女子。” …… 睿王秦曜今日早早地就出宫了，想要看看外头的人都是怎么取笑秦昱的，却不想正好听到了这些士子的话，脸色顿时就不那么好看了。 秦昱这家伙要娶个傻子，竟然还有人夸耀？ “王爷莫气，端王最多也就能赚个好名声，除此之外，还能得到什么？”秦曜身边的一个谋士道。 秦曜转念一想，确实如此。秦昱如今虽然得了一个好名声，其他却什么得不到……荣阳长公主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秦昱休想得到陆国公府的帮助，又不能再靠娶妻找到能给予他支持的岳家。而有个傻子为妻，也让离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更远了。 “秦昱表现的对这个傻子极为上心，可谁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王爷等他成亲之后多和他提提安慧郡主，到时候他的脸色定然很好看。”又有人道。 秦曜想了想秦昱到时候会有的脸色，心情瞬间变好，小二进来添水的时候，还示意身边的人给了一小粒赏银。 “小二，对端王的亲事，你是怎么看的？”小二谢赏的时候，秦曜笑着问道。 那小二也是个乖觉的，自然不会随意评价：“大人，小的不过是一个店小二，又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觉得当个皇亲国戚真好，瞧瞧，那么多的金银，一辈子就算啥也不干，也吃穿不愁了。” 秦曜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秦曜的心情已经好转，另一边，荣阳长公主却变了脸：“你要把城外的庄子给那个傻子当聘礼？这绝对不行！” 和荣阳长公主说话的，便是她的丈夫陆国公。陆国公长得颇为英俊，风度翩翩，但近些年来，脸上却总带着倦意：“那公主觉得该如何？” “她被封了安慧郡主，宗人府会给她准备一份嫁妆，何须再出？”提到“安慧郡主”四个字的时候，荣阳长公主的表情有些难看，她在生了长女之后，又生下了两儿一女，而其中的女儿最受她的喜爱。她的爱女此生不见得能被封为郡主，陆怡宁这个傻子倒是成了郡主，这如何不让她郁闷？ “端王送来这么多聘礼，我们却一分不出？”陆国公的眉头紧紧皱起。 “那又如何？”荣阳长公主反问。 陆国公脸上的倦意更浓，他盯着荣阳长公主好一会儿，最终道：“公主，你为何非要插入到端王与睿王的恩怨中去？” “我这是为了我们这一家子的人。”荣阳长公主道，端王是绝无登基可能的，这时候帮一把睿王，以后他们家得到的好处绝不会少。 她是永成帝的妹妹，在永成帝面前有几分颜面，可将来新皇登基……她若还想要这样的颜面，可不得早早地对新皇示好？ 荣阳长公主满脸固执，看着她这般模样，陆国公愈发疲惫，最终道：“公主你既然不愿给孩子出嫁妆，那便由陆家公中给她准备一份，我再贴一点。” “你敢！”荣阳长公主怒道。 “公主，我陆家得罪不起端王！”陆国公终于怒了，甩袖而去。 荣阳长公主看着陆国公的背影，却是忍不住暗骂懦夫，端王不过是一个废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她虽然不忿，但陆国公坚持，她却也不好拦着，更不能真的当面给端王难堪，毕竟端王如今可还在帮着永成帝处理政务…… “那傻子怎么样了？”荣阳长公主突然看向自己身边的嬷嬷。 “一直被关着，再没有闹过。”荣阳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立刻就道，想起那个女孩，不免有些心疼。大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公主对她也是非常疼宠的，可惜后来…… “没闹就好，给我把她关紧了，每日给碗稀粥就行，别让她再有力气闹事！”荣阳长公主想起那个傻子就来气，她以前就厌恶自己的长女，现在更是将之很到了骨子里。 若不是这女儿，她哪会丢了那么大的脸面？甚至儿子的婚礼都被毁了…… 陆国公到底还是给长女准备了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 若是端王对婚事不上心，他不见得会给痴傻的长女准备这么多东西，但端王都送来那么多聘礼了，他总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八月廿八，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安慧郡主带着十里红妆从陆国公府出嫁，被迎入了端王府。 第9章 花烛夜（一） 端王府送去的聘礼陆国公府一样没留，全给安慧郡主做了陪嫁，再加上宗人府准备的那份嫁妆，以及国公府公中出的嫁妆，还有陆国公私下里贴补的…… 安慧郡主的嫁妆足以闪瞎许多人的眼睛。 瞧见那长长的嫁妆队伍从陆国公府出去，某些来陆国公府道喜赴宴的人，不免暗暗可惜。 若是早知道安慧郡主能有这么多陪嫁，他们就早点让庶子或是族中子侄来陆国公府求亲了，虽然娶个傻子名声不好听，但有大笔财产入账，又能得到陆国公和长公主的看重，怎么着都是划算的。 这些人想的很好，却不知道若不是被指给了端王，安慧郡主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病逝”，毕竟长公主对这个女儿是恨不得她早早死了的。 之前长公主的长子陆启山大婚之时，长公主忙里忙外，这次女儿出嫁，她却是见都没见女儿一面，便让身边的嬷嬷把女儿给塞进了轿子里。 陆国公倒是有些惆怅，但对着话都不会说的女儿，却是想嘱咐几句都没话说的，最终只能目送着花轿离开。 秦昱早已在端王府等着了。 他身体有恙，自然不用前去迎亲，但拜堂还是要的。 当初自己拜堂之时，都做了点什么？秦昱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有些想不起来了。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然后就看到火红的花轿被抬了来，接着又有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被人从花轿上搀了下来。 那嫁衣是宗人府准备的，因为他的打点很是华丽，符合郡主的身份，但却显得太大了……或者不该说是嫁衣太大，而应该说是新娘太小了。 安慧郡主已经满了十八，但身量却跟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相仿，穿着嫁衣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这也就罢了，她脚步虚浮，整个人斜倚在身边的嬷嬷身上…… 这是……被灌了药了？ “王爷，陆国公府的人过来打招呼，说是怕安慧郡主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他们提前给她吃了点药，药不多，睡上一觉就没事了。”有人在寿喜身边说了几句，寿喜立刻就转述给了秦昱听。 秦昱上辈子的婚礼要稍稍晚几天，但也没晚多久，而那时候的情形跟如今并无不同。 当初秦昱觉得陆国公府的做法没什么错处，现在看着那个倚靠在嬷嬷身上的女孩，却有些不舒服。 新郎双腿有疾，新娘心智不全，前来恭喜的人自然没法真心道喜，因而这场婚礼进行的极为潦草，没一会儿，两个新人便被送入了洞房。 寻常新娘进了洞房，都是在床边坐着的，但安慧郡主被喂了药，那两个嬷嬷刚松手，就一头往床上倒去，发出“咚”的一声。 那两个嬷嬷被惊了惊，想到还有一些礼仪要完成，便又将她扯了起来，那拉扯的力道还颇大，显然是没把这个主子放在心上的。 前一世秦昱瞧见这一幕，便借机发了火，将长公主府陪嫁来嬷嬷丫鬟都赶了出去，又从端王府找了两个老实可靠身体健壮的三四十岁妇人照顾陆怡宁，然后就转身去书房睡了，而这次…… “放肆！”秦昱冷着脸看向那两个嬷嬷：“本王的王妃，哪容你们拉扯？” “王爷！”那两个嬷嬷被吓了一跳，立刻跪在了地上。 “寿喜，你把陆国公府陪嫁来伺候安慧郡主的人都送回去，就说他们伺候的不精心。”秦昱直接道，不论如何，他都是不愿意将长公主府的人留在端王府的。 “是。”寿喜应了一声，而那两个嬷嬷闻言，脸上不见害怕，倒是有了些喜色，显而易见，她们并不愿意留下来照顾一个傻子。 “把人带出去，”秦昱道，又看向身边宗人府的人，“还有你们，也可以走了。” 按理这时候还有些礼节要全，但端王和端王妃情况特殊，这些人却也并不强求一定要照章办事，看到端王下逐客令，他们立刻就告辞了。 如此一来，新房里便没几个人了。 “王爷，睿王带人来恭喜了，睿王妃还说要来陪陪王妃。”寿喜将陆国公府的下人送出去之后，很快就回到了秦昱面前。 “说我身体不适，就不招待他们了，也别让人来后院，王妃不需要别人陪。”秦昱道，又看向寿喜：“你找人送点吃得来，然后派几个人在门口守着，我没叫人，就别进来。” “是。”寿喜应了，虽不明白秦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将事情做的妥妥贴贴的。 今日端王府办喜事，从酒楼借了很多大厨回来，要点吃的再简单不过，没一会儿，寿喜就让人送来了许多食物，然后又关上房门，亲自在门口守着了。 新房里除了新婚夫妻以外再无他人，直到这时候，秦昱才推着轮椅来到新床边，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 虽然摔了两下，但红盖头依然好好地留在新娘头上，怕是用东西固定了的……秦昱俯过身去，伸手将它掀开了。 自己王妃的那张熟悉的脸就那么出现在了他面前。 陆怡宁的模样和秦昱临死前瞧见的并无太大不同，就是稚嫩了很多，她没有上妆，这就让她看起来更小了，脖子和身体更是无比纤细…… 不，这不是纤细，这分明就是被饿瘦了。 陆怡宁的脸色苍白的过分，看着非常不健康，而她的胳膊……瘦的简直就只剩下了骨头。 虽然临死前她也很瘦，但端王府刚被抄家的时候，她是有些胖乎乎的，可见她并非天生瘦弱的人……荣阳长公主，连顿饱饭都不给她吃？ 秦昱素来护短，顿时就有些生气，再去看床上躺着的少女之时，便又多了几分同情。 他将婚事提前，看来是做对了的，至少让她不用再留在长公主府受苦，至于今后……他就把她当女儿养着吧。 秦昱上辈子被杀之时，就已经年过而立，之后又作为魂魄过了十年，真要算起来，他如今已经四十来岁了，这样的年纪，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儿再正常不过。 他感激自己的王妃，但两人相处不多，男女之情自然是没有的，他的身体更让他不可能再去近女色……因而把自己的王妃当女儿养，对他来说最为合适。 上辈子她不离不弃，此生他便对她宠爱有加。 这么想着，秦昱略显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床上女子的身体，便轻手轻脚地帮她摘去了头上的凤冠，又简单查看了一下她的身体。 这孩子的身体，很不好。 她身上没有几两肉不说，还有许多伤口，十根手指甚至都没有哪根是完好的……只看她的手，就知道她在长公主府定然受了很多委屈。 这次的新房并不是上辈子随意选的，而是秦昱平常住的屋子，秦昱对屋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看到陆怡宁还昏睡着，便从床头找出来一盒药膏，给她的双手上了药。 上完药，秦昱便琢磨着明日要请个御医给她看看，不想抬起头，竟然就对上了她有些迷茫的目光。 他的王妃醒了。 发现这一点，秦昱想也不想，就朝着对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在他和他的王妃相处的那几个月里，只要他这么笑了，他的王妃就能放松很多。 第10章 花烛夜（二） 穿上穿着大红嫁衣的少女满脸茫然，但在对上秦昱的目光之后，她的眼神却又立刻变成了恐惧，然后整个人往床里缩去。 “别怕。”秦昱将自己的声音放柔和了：“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缩在床角，陆怡宁的眼里却还充满戒备，她细瘦的胳膊伸了出来，在自己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整个人却又瑟瑟发抖，好像一只已经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 秦昱从很小开始就独自居住，跟赵皇后和自己亲妹妹的相处都不多，完全没有哄人照顾人的经验，瞧见她这个样子，顿时有些束手无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真的……” 对面的少女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秦昱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的这位王妃对绝大多数的事物都不感兴趣，但有一样东西她特别特别喜欢，那就是食物，以往她每次靠近他和寿喜，都是因为他们手上有食物。 这么想着，秦昱略一思索，就从手边的床垫底下摸出了几个枣子递过去：“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怡宁的目光几乎立刻就落到了他的手上，下一秒，她就突然扑了过来，然后抢走了秦昱手上的枣子。 她的动作非常快，抢到枣子之后，还立刻就将枣子塞进自己嘴里，随便嚼了两下就带核吞进了肚子里。 “小心。”秦昱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将枣子整个吃进肚子里，眼睛还亮了起来。 秦昱对荣阳长公主的厌恶又多了几分——这孩子，这是被饿了多久了？ 枣核坚硬，整个囫囵吞下去绝对会伤了肠胃，秦昱不敢再拿枣子给她吃，花生核桃同样不敢给她吃，便道：“外间有准备好的食物，我带你出去吃？” 大约是秦昱给她吃了枣子的缘故，陆怡宁看着秦昱的目光不像一开始那样戒备，听了秦昱的话之后，她便伸长脖子顺着秦昱的动作往外间看去，然后又吸了吸鼻子。 秦昱让人准备的食物大多清淡，味道并不浓郁，但还是有味道的，秦昱知道她应该是闻到了，又道：“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然而，还不等秦昱的话说完，陆怡宁就已经冲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性还没过，她跑出去的时候看着有些踉跄，下床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跤，但这些都没能阻拦她的脚步。 秦昱有些无奈，推着轮椅出去，便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已经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她蹲在椅子上，拿着一个盘子吃着，吃饭的动作极其豪迈，或者应该说粗鲁——筷子勺子她一概不用，就那么用手抓着吃了起来，以至于秦昱之前帮她擦的药膏，这会儿恐怕已经全部进了她的肚子。 幸好那药膏就算内服，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秦昱并不喜欢粗俗无礼的人，但知道她的情况，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宽容。 “慢点吃。”秦昱慢慢靠近陆怡宁。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戒备心很重，已经做好了她可能会跑掉的准备，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来到陆怡宁身边之后，陆怡宁根本就没有躲避——她的眼里只有食物，竟是彻底忽视了秦昱。 秦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还是看都不看秦昱一眼，只管往嘴里塞吃的，塞得嘴巴都鼓了起来。 明明是个美女，却偏偏傻里傻气的……看到是陆怡宁的眼里只有食物，秦昱不免有些心酸。 陆怡宁吃的很快，没一会儿就把桌上半数的食物全都塞进了自己肚子，到了此时，她的那双手已经满是油污，嫁衣的袖子也脏了。 抓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她吃东西的动作总算慢了下来，显然已经吃不下了，但即便如此，她的一双眼睛依然牢牢地盯着桌上的食物，都舍不得移开。 “够了，我们下次再吃，我以后一定不饿着你。”秦昱拉住了陆怡宁的手。刚才那会儿，陆怡宁已经吃下去他能吃一天的食物了，他本来应该阻止才对，可看到她吃的那么香，却舍不得制止。 陆怡宁这时候总算看到了秦昱，她侧头盯着秦昱看了一会儿，眼里带了点迟疑。 “过来，我们先洗个手。”秦昱一手拉着她，一手摇动轮椅，打算带着她去洗洗，而她盯着秦昱看了一会儿，竟是没有反抗。 旁边是有个净房的，里面有存在木桶里的热水，放木盆的架子还非常低，让秦昱可以坐在轮椅上使用。 往木盆里舀了些已经变温的热水，秦昱将陆怡宁的手放进水里，想要帮她洗净，然而就在这时，陆怡宁整张脸突然埋进了水盆了。 秦昱又是一愣，看到她的喉咙在动，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喝水。 这是用来洗手的水，不是喝的……秦昱忍不住皱眉，想要跟她讲清楚，但看到喝够了水的她直起身体看向自己，一双眼睛无比纯净…… 秦昱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将陆怡宁的手浸在水里，慢慢洗净。 大约是已经吃饱喝足的缘故，陆怡宁非常听话，等秦昱帮她洗干净手，她又乖乖跟着秦昱回了房间。 “会脱衣服吗？”秦昱问道。 陆怡宁歪着头看着秦昱，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似乎是没听懂。 秦昱伸出手，就解开了嫁衣的带子，陆怡宁也不反抗，就那么任由秦昱把她的外衣脱了。 “去躺着，我再给你上药。”秦昱一边说，一边做着动作，示意她躺下。 他的妻子恐怕听不懂他的话，但却并不是特别傻，他相信只要慢慢教育，总是能让她过好日子，学会自理的。 即便实在不行，他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妻子都养不了。 陆怡宁果然看懂了秦昱的动作，在床上乖乖躺下了，秦昱见状，用手支撑着将自己从轮椅上挪到了床上，然后拿出药膏，抓住她的手准备给她上药。 看到秦昱手上的药膏之后，陆怡宁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竟是又瑟瑟发抖起来，显然非常害怕，秦昱只能露着笑脸，一遍遍地安抚：“别担心，不会痛的，只会有点凉凉的。” 秦昱一边说着，一边给陆怡宁上药，大约是发现药膏擦在手上真的不痛，陆怡宁慢慢地不抖了，等秦昱帮她上好药再看过去的时候，她还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看到这个曾死在自己面前的人活生生地躺在那儿，秦昱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安定了下来。 如今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相信以后他一定不会再走上曾经的老路。 秦昱一向浅眠，今日又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而他半睡半醒间，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了些细微的动静。 陆怡宁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抱着肚子一动不动，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整个人却在抖个不停。 龙凤烛还没灭，烛光让秦昱看清了陆怡宁满头汗水的样子，当下扬声朝着屋外叫道：“来人！” 寿喜很快就进来了，他是用不着守夜的，怕是不放心，才会一直在外间守着。 “寿喜，把府里的大夫找来，王妃不太舒服。”秦昱立刻就道，有些后悔没有睡前就让人来看看。 他怕人太多会让陆怡宁害怕，却忘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身体。 第11章 花烛夜（三） 秦昱的身体需要长期调养，因而端王府常住着一个大夫。这大夫姓胡，并不是御医，但医术并不比御医差，秦昱平常有点病痛都是找他帮着治疗的，端王府里有人身体不适，也都找他。 胡大夫和他的家人常住端王府，因而不到半刻钟，他就拎着药箱过来了，而此时，新房里已经点起了好几根蜡烛，变得格外亮堂。 秦昱坐在床上，陆怡宁就躺在他里面，这会儿她脸色发白头上不停地冒汗，显然非常不舒服，但却一直咬紧牙关，吭都不吭一声。 “胡大夫，给王妃看看。”抓着陆怡宁一只手安抚的秦昱知道胡大夫来了，有些焦急地将人叫了进来。 胡大夫这才上前，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瘦的过分的少女，不免心里一惊。 新婚之夜端王让他来给王妃治病，他还当是王妃疯病犯了，没想到根本不是，更没想到王妃看着竟是比乡下穷苦人家的人女孩子还要瘦，这…… 带着疑惑，胡大夫给陆怡宁把了脉，又问：“王爷，王妃睡前都做了些什么？” “她吃了不少东西，喝了不少水。”秦昱道：“她这是怎么了？” “王妃应该是一次吃太多，撑着了。”胡大夫道，看到秦昱非常不解，又解释：“王妃身体很虚，以前怕是吃的一直很少，常年挨饿，如今一下子吃的太多，就受不住了。” 陆怡宁会这样竟然是因为吃撑了……秦昱这几日也忍不住有些吃多了，但绝不至于这样，他微微皱眉，又问：“那该如何？给她开点消食的药？” “恐怕不行，王妃吃的太多，就算吃了消食的药，一时半会儿也起不了作用，而且她不见得还能吃下去药。”胡大夫道，知道秦昱不喜别人啰嗦，当即给出了治疗方案：“王妃现在，只要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出去，便没事了。” “那你快给她催吐。”秦昱道，一边让人弄个盆子来，一边就要扶起陆怡宁让她把肚子里的东西给吐干净。结果他这么一扶，陆怡宁张开嘴，竟是直接就吐了，还全吐在了他身上。 黏黏糊糊的散发着酸臭味的一团让秦昱几欲作呕，脸色也不免阴沉起来，寿喜等人更是被吓了一跳——他们王爷最爱干净，现在被人吐了这么一身…… 秦昱确实非常难受，但还不等他说什么，他身边的少女就突然哽咽起来，虽没什么哭声看着却极为可怜……叹了口气，秦昱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吐出来就不难受了。” 陆怡宁还在哭着，有些不舍地看着那些呕吐物，让秦昱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陆怡宁会哭，莫非是舍不得吐掉肚子里的东西？还有她之前咬紧牙关，该不会是怕把肚子里的吃食给吐了吧？ 秦昱又叹了一口气：“以后我再也不饿着你，等你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不好？” 胡大夫拿出了针灸，本已做好给陆怡宁扎针催吐的准备，却不想陆怡宁只是稍稍动了动，便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便又将手上的针收了起来：“王妃如今身体很虚，肠胃极弱，油腻的东西一概不能吃，不好消化的东西也不能吃，暂时怕是只能喝粥。” “要不要吃药？”秦昱又问。 “这会儿给王妃喝药，只会让她难受，还是先把她的肠胃养好了，再开点药养身。”胡大夫又道，换做别的大夫，这时候必然是要开补药的，但他素来注重实际，以前又是帮穷苦百姓治病的，却不太喜欢给人开一堆药。 秦昱又问了胡大夫几句，总算是把陆怡宁如今的身体情况给弄清楚了。他的这位王妃没啥大毛病，就是饿坏了。 身为千金贵女，竟然会被饿坏……荣阳长公主简直称得上蛇蝎心肠。 将胡大夫送走，秦昱让寿喜帮着自己洗漱，又让人将他上辈子安排了照顾陆怡宁的两个妇人叫来，让她们带着陆怡宁洗洗——之前陆怡宁那么一吐，他身上沾染了一些脏东西，她自己当然也不能幸免。 “帮王妃洗漱前，先给她喝点糖水。”等那两个妇人来了，秦昱特地交代了一声，这才跟着寿喜离开。 秦昱对待陆怡宁的态度，在场的人都瞧在眼里，再不敢小看了这位刚进门的傻王妃，那两个妇人更是面露喜色——王爷重视王妃，她们这些伺候王妃的人在府里自然也就得脸。 陆怡宁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之后，整个人便没了力气，那两个妇人一左一右将她搀进旁边的净房，为她洗漱起来，这一洗漱，她们都被惊了。 “王妃竟然瘦成了这般模样。”其中一个妇人忍不住道：“我天天说我那女儿瘦，也没瘦成这样。” “还有这么多伤口淤青，瞧着分明是被打了……” “真不知道她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幸好王爷是个心善的。” “是啊，王爷是个好人，总能让她衣食无忧。” …… 这两个妇人帮陆怡宁洗干净之后，便送她回了新房，而那儿早就已经被清理过了。 秦昱带着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王妃正坐在椅子上，任由两个妇人给她擦干头发，那两个妇人还在和她说话：“王妃，你嫁了王爷，王爷必然会对你好。” “以后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你也要你惦记着一点王爷……” …… 这两个妇人都是王府下人的妻子，虽然知道王妃有些傻，却也没太当回事，依旧说个不停——她们以往也是遇到过傻子的，而那些人虽然傻，但也不是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昱听到这些，总算放下心来，看来他选这两个妇人照顾陆怡宁，倒是没选错。 陆怡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那两个妇人的话，她一直低着头，直到秦昱回来才抬起头，然后一双眼睛就亮了，同时牢牢地盯着秦昱手上的粥不放。 秦昱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眼，心脏仿若被一根羽毛拨动，竟是莫名地有些痒。 “王爷！”两个妇人弯腰请安，陆怡宁被她们放开了头发，却是立刻扑到了秦昱的轮椅前，然后就把脑袋凑到碗边要喝粥。 秦昱伸手挡住了她的嘴：“粥还有点烫，你要慢慢吃……我喂你。” 洞房花烛夜，本该搂着新婚妻子颠鸾倒凤，秦昱却是端着一碗粥，然后一勺接着一勺，给自己的妻子喂粥。 少女起初端在他面前，张着嘴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后来有个妇人给她搬了个凳子，她就坐在凳子上，继续等粥喝。 她吃的很快，每每一口粥刚入口，就立刻咽下去，张嘴等着第二口了，跟乞食的小鸟儿一般无二，都等不及秦昱把粥吹凉。 秦昱从未有过子嗣，这还是头次给人喂饭，瞧着自己妻子乖巧的模样，愈发觉得自己是给人当爹了。 第12章 试药人（一） 新婚之夜折腾了大半宿，第二天秦昱很晚才起，而他一醒，就看到馒头乱发的新婚妻子正坐在床的里侧盯着自己，看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是不是饿了？”秦昱笑着问道。他并不指望自己的妻子会回答，陆怡宁也确实没有回答，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期待。 看着这样的眼神，秦昱竟是忍不住心里一动。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很多当父母的，会不自觉地去宠溺孩子了……如果陆怡宁用这副样子来跟自己讨要什么，他也肯定舍不得拒绝。 拉了拉床头的摇铃，秦昱叫了人进来伺候自己和陆怡宁穿衣洗漱，又让人把粥端上来。 寿喜带着人鱼贯而入，两个太监帮秦昱穿衣，昨日的那两个妇人则去帮陆怡宁梳洗。 秦昱刚套好了外衫，旁边就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转过头去，这才发现陆怡宁竟是躲到了大床的角落里，还把床上的瓷枕朝着那两个妇人扔去……因她手上无力，那瓷枕倒是没有砸伤那两个妇人，而是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那两个妇人站在旁边，被陆怡宁的动作吓了一跳，又担心秦昱怪她们办事不利，当下一齐朝着秦昱跪倒：“王爷恕罪。” “你们先出去。”秦昱道，陆怡宁这会儿的样子他很熟悉，上辈子他的王妃就是这个样子的，会给他和寿喜送来吃的，对他们并无恶意，却不让他们靠近。 只是，她昨天明明没有拒绝这两个妇人帮她洗漱……秦昱心里升起疑惑，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那便是陆怡宁昨日身体极为虚弱，是站都站不稳的。 她当时与其说是没有拒绝那两个妇人，还不如说是没力气拒绝。 “怡宁，过来。”秦昱对着陆怡宁道。 陆怡宁看着他的目光依然亲近，但随即就防备地看了他身边的寿喜一眼。 如今并不如何冷，秦昱穿上一件外衣之后用不着再加衣裳，他便让寿喜走开，然后朝着陆怡宁伸出手：“怡宁，过来。” 陆怡宁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儿，最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秦昱的手上。 她披头散发的，还只穿了一件中衣，很不雅观……秦昱便让寿喜把衣服拿过来，想要亲手给她穿上。 只是……女子的衣裳太过繁琐，秦昱不能站起陆怡宁又呆呆的，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能帮陆怡宁穿好衣服，想要让那两个妇人帮忙，陆怡宁又不让人靠近…… “把我的衣裳拿一件过来。”秦昱放下手上的裙装，对着寿喜道。 秦昱在家穿的青色常服虽然料子很好，但裁剪简单，便是给别人穿了也不会犯忌讳。他给陆怡宁套上自己的衣服，总算将她收拾妥当了。 陆怡宁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呆，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之后，一双眼睛更亮了，明显非常高兴。 被她这么一看，秦昱不免有种自己做成了什么大事的感觉，最后竟是不厌其烦地用布带将陆怡宁的头发也扎成了一个马尾。 他给陆怡宁束发的时候，陆怡宁就蹲在他的轮椅旁边一动不动，即便被他扯了头发也不皱一下眉头，等他做完，甩了甩头发，一双眼睛却是眯了眯，似乎更高兴了。 当然，她最高兴的，显然还是能吃东西。 一大早，灶上就已经熬了上好的米粥。粥是用撇了油的鸡汤熬的，加了切成细丝的白菜，汤汤水水的并不管饱，但却最适合陆怡宁吃。 一看到吃的，陆怡宁便扑了上去要吃，却连勺子都不会拿，秦昱便端了粥，又跟昨晚一样慢慢地喂给她吃…… 他只给陆怡宁喂了两次吃的，却已经莫名地喜欢上了这一行为，看着陆怡宁吃得香，他的心情就也变好了。 给陆怡宁喂过吃的，看到她还是不让别人近身一直缠着自己，秦昱便让寿喜将自己需要处理的事务准备好全都送了来，慢慢批阅。 时隔多年，很多事情很多人他都已经不太记得了，但这些日子熟悉过之后，却很快便游刃有余了。四十来岁的他，总是比二十出头的他来的出色的，甚至因为先知的缘故，他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秦昱处理各种事务的速度很快，也很专注，当他处理了许多事务打算稍作休憩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依旧在旁边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竟是非常安静一点都不吵闹。 “饿了吗？”秦昱笑着问道，陆怡宁现在需要养胃，一次不能吃太多，但多吃几次却是没问题的。 陆怡宁略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秦昱让寿喜拿来一碗粥，再一次慢慢地喂给陆怡宁。 其实新婚第二日，他按理是要带着新婚妻子进宫请安的，但他这段时间不想瞧见宫里那些让他不喜的人，便让人去宫里说了一声，说是身体不适，不能入宫。 永成帝本就不爱管这些闲杂事情，自然不会不同意，赵皇后心里膈应不想瞧见陆怡宁，便也同意了，以至于秦昱有了好几日的空闲。 处理了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又吃了寿喜准备的点心，左右无事，秦昱干脆带着陆怡宁上了床午休。 陆怡宁昨晚上浑身无力，睡得极快，但今天精神头好了一些，却是不愿意那么快睡觉了。她抓着被子看来看去，一双眼睛睁的圆溜溜的，过了快半个时辰才终于入睡，而等她睡着，原本闭了眼睛假寐的秦昱才同样进入了梦乡。 刚重生的时候，秦昱没少做恶梦，但这些日子却已经好多了，只是今日，他却是又陷入到了梦魇中去。 他护在父皇以及几个弟弟面前，等着刺客被诛，不想身后一股大力传来，他竟不由自主地往前摔去……摔下马车之前，他往后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秦曜稚嫩但又布满快意的脸。 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浑身上下跟散了架一般，就在这时，一匹被惊了的马，竟是朝着他一脚踩下。 秦昱猛地被惊醒过来，便发现自己身上非常沉重，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深吸了两口气，他才发现压着他的人，便是陆怡宁。 这孩子竟然跑到自己身上来了……秦昱失笑，刚想把陆怡宁从自己身上弄下去，便发现陆怡宁的神色很不对劲。 她满脸痛苦，紧紧地抱住他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遭到了极大的痛苦……这是又病了？ 第13章 试药人（二） 秋风萧瑟，吹落了一地枯黄的树叶。 一个佝偻着身形，脸上布满疤痕的男子端着一碗药，缓缓走向一间屋子。 屋门打开，腐臭的味道从屋里传出来，他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嫌恶。 屋子中间，躺着……那应该是一个人。 说这应该是一个人，也是有原因的，实在是这人浑身漆黑一片，皮肤似乎结着一层干厚厚的疤，看起来着实不像人，倒像是什么人形的妖怪。 男子进门之后，躺着的人就动了起来，她慢慢地朝着男子爬过来，抬起头，露出一张都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那张脸上，也就一双眼睛特别的白，白的没有瞳孔。 男子扔给了她一块馒头，她伸手抓住，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紧接着，男子又将那碗药递到了她的嘴边。 她喝了。 男子发出了鸭叫一般，“嘎嘎”的难听的笑声，眯着眼睛专注地看着地上的人，而地上那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痛得想要在地上翻滚，却偏偏连滚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抽搐了很久，五官流出血液，最后再无声息。 那一直看着她的男子踩了她一脚，很快就佝偻着身体离开了，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像是在一块垃圾。 不久之后，那栋屋子就被点燃了。 枯叶被风卷起，接近那团火焰，很快又变成火星飘飘扬扬地落下，最终成了灰烬。 等火焰熄灭，曾经的房子，房子里的人，便也都成了灰烬，消失的一干二净。 陆怡宁在睡梦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秦昱急切地坐起身，想去拉床头的摇铃，不想他一动，陆怡宁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早已过了午时，但还能从窗缝里透出阳光来，那阳光映照在陆怡宁的眼里，让她的眼睛里仿佛亮起了两团火焰。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人。”秦昱道，伸手想要掰开陆怡宁抱着自己的手，就在这时，陆怡宁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将他抱得更紧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放松下来，脸上没有没了痛苦的神色。 “王爷？”守在外间的寿喜听到了许些动静，低声叫了一声。 “无事。”秦昱道。陆怡宁现在看着已经没事了，而她刚才……应该是做了噩梦才会那样？ 也不知道她是梦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这般痛苦……从上到下在陆怡宁的背上抚摸着，秦昱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陆怡宁盯着秦昱看了一会儿，把头埋在秦昱怀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出来的……秦昱有些好笑，继续抚摸着她的背部，到了后来，又改成一下下应和着心跳声的轻拍。 秦昱长这么大，几乎不曾跟人同睡过，以往他连床下睡个守夜的都会觉得不适，但和陆怡宁睡在一起，却是一点都不排斥。 这会儿拍着拍着，他甚至迷迷糊糊地再一次睡了过去。 等秦昱睡了，他怀里的陆怡宁却是突然抬起头，然后怔怔地看向他。 刚才，她以为自己又回去了，又要被关起来，幸好没有！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以往一样先吃了馒头，然后乖乖地喝了一碗药，又跟以往一样痛的不行之后，再醒来，她就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甚至还换了一个身体。 她的手脚都被那个人打断过，肚子还被他割开过，身上的每个地方，每时每刻，都疼的无以复加……但这个新身体，却全都好好的。 就是……很饿很饿很饿。 她饿的不行，周围却一样吃的都没有，倒是自己的手上有几个好像是自己啃出来的牙印，弄得一双手都血肉模糊了。 手有点痛，不过这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她没在乎自己的手，就是很想吃东西。 她一开始不敢离开那间屋子，以前她不止一次试图逃跑，试图反抗，然而每次都会失败，失败之后还不得不遭受极大的痛苦，渐渐地她就不跑了，只要那人给她吃东西，她就乖乖喝药。 可是，她真的太饿了，饿的都受不了了。 她到底还是从窗户里跑了出去，她先拔了一点草来吃，然后又来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看到了一些很漂亮的人，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食物！很多香喷喷的，美味的食物！ 她抢了东西吃，吃的很饱，虽然吃了之后被打了一顿，但并不痛，可惜之后她就又被关了起来，吃还很少很少。 这次她再想逃出去的时候，就发现窗户什么的都被钉死了，她没什么力气，只能被关着。 不过，在她又一次醒过来，遇到眼前这个人之后，她却能吃好多东西了！她吃了之后都吐光了，这人还会继续给她吃！ 陆怡宁看着秦昱，心里甜滋滋的。 在她模糊的记忆里，曾经也有人会抱她，会给她穿衣服，会喂她吃饭，但后来，那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血光和火光交织在一起，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她被人拎走，又被关在了一个屋子里，时不时就要去吃各种各样的药，被人在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 一开始，她好像还有很多想法，那个人也会跟她说话，骂她的父母，但后来，那些记忆全都模糊了，她不会说话了，那人也不跟她说话了。 到了最后，她整个人都恍惚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要可以不饿肚子，不那么痛，就满足了…… 没想到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换了一个地方那个，还又遇到了一个会喂她吃饭给她穿衣服的人！ 这人说的话她有些听不太懂，但她很喜欢这人跟她说话……要是以后他不给自己吃药就好了！ 躺在秦昱身边，陆怡宁很快也睡着了。 秦昱原本只打算休憩上半个时辰，不想做了噩梦之后重新入睡，他竟是足足睡了一下午，睡得身上都有些酸疼了。 秦昱伸手揉了揉胀痛的腰部，秦昱正想撑着自己坐起来，他身边的女孩就殷勤地上前，学着他帮他揉了揉腰部，动作一般无二。 这不过是很寻常的揉按，秦昱却是惊喜地看向了陆怡宁。 他不过做了一遍，陆怡宁就学会了，学的很快，而这也证明她其实并不是特别傻……若是好好教育，就算不能让她变得和常人一样，总是可以让她自理的。 秦昱的心情很好，这天晚上要了一碗粥之后，自己拿一个勺子给陆怡宁吃饭的同时，又给了陆怡宁一个勺子。 将勺子拽在手里，陆怡宁眼巴巴地看着秦昱。秦昱本来还想着要好好教育她一番，但瞧见这样的眼神，却已经不知不觉将手上的粥全都喂给了她。 给自己的妻子喂完粥，让人找了点珠子给她玩儿，秦昱又将赵楠找了来。 之前秦昱曾让赵楠去查陆怡宁的事情，后来陆怡宁的事情查完了，他便又让赵楠去查另一个人了，那便是昭阳公主的丈夫霍寿。 秦昱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昭阳公主单名一个“乐”字，今年不过十八而已，而在一年前，永成帝指婚，将他嫁给了京城有名的才子霍寿。 霍寿是霍家四房的独子。霍家老太太最喜欢四房，对四房的这个独子自然更加看重，霍寿自幼受尽宠爱，虽然父亲霍四老爷并不是当家人，但在霍家年轻一辈里面，他是最得脸的。 等他后来因为诗词写的极好才名远播之后，在霍家更是风头无二。 就在这时，他被永成帝赐婚，有机会迎娶公主。 在最初的时候，霍寿对此是极为满意的，大秦并不禁止驸马做官，娶公主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而他一开始非常期待这场婚事，甚至还专门写了一首诗送给昭阳公主。 然而，大喜之日，他看到了胖乎乎的昭阳公主…… 具体的事情秦昱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昭阳上辈子婚后过得并不好。 霍寿不愿意与她同房，霍家其他人除了要钱以外都当她不存在，这也就罢了，后来他失势，霍家为了讨好秦曜，竟是对昭阳下了毒手。 重来一次，秦昱自然不愿意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因而他早就让赵楠前去查探霍家的情况了。 第14章 见昭阳（一） 赵楠不在端王府，过了一会儿才从外面匆匆赶来，而听到秦昱问起昭阳公主的事情，他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许些不忿。 看到赵楠的表情，秦昱就知道昭阳多半已经过得不太好了。 赵楠是赵家人，因为赵皇后当初帮过他，对他和赵皇后忠心耿耿，上辈子就是为了救他而死的，现在昭阳过得不好，他肯定也很愤怒。 “王爷，那霍寿欺人太甚！”赵楠有些咬牙切齿的。 霍家家风很好，霍大老爷是一个人人称颂的存在，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也都有出息，霍寿还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因而当初昭阳的婚事，秦昱是很满意的，甚至一度觉得昭阳会过得幸福。 可最后的发展，跟他想的大不一样。 “你说说。”秦昱道。 “王爷，那霍寿在外面养了外室，那外室都有身孕了！”赵楠道。 “什么？”秦昱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本朝驸马不能纳妾，但通房还是可以有的，之前的那些公主，就有一直没有生育的最后抱了通房的孩子养在身边。 以昭阳的性子，是绝不可能拦着霍寿找通房的，据说上辈子昭阳身边的丫鬟跟霍寿勾搭在一起了，她也没怎么样，都这样了，霍寿还要养外室？ “那霍寿这些日子还日日歇在那个通房那里。”赵楠又道，随即将查探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秦昱手上是有些人手的，但他从未用这些人去查别的官员，因而这件事，一开始赵楠做的非常不顺手。 但他到底还是找人盯上了霍寿。 霍寿并未出仕，平日里不是跟人吟诗作对参加各种诗会，就是到处赏花赏画赏古玩，时不时还去各个青楼逛几圈。这些在赵楠看来都算不上什么，可是……他晚上竟然都不回霍家，而是去了另一处属于霍家的别院。 一开始，赵楠还当他是觉得霍家离得太远，才懒得回去，却不想后来竟发现那别院里有个表姑娘，那表姑娘还大着肚子。 霍寿不回霍家，不去跟霍家紧挨着的公主府，倒是整日和这个“表姑娘”在一起，还让人有了身孕……这是根本就没把公主当回事！ 赵楠很生气，秦昱就更生气了，握着轮椅栏杆的手猛地收紧：“赵楠，你去把霍寿……”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要把霍寿这家伙大卸八块！ “啊！”秦昱的话还没说完，在旁边玩珠子的陆怡宁就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秦昱立刻看向陆怡宁，唯恐她出了什么事情。 “呜呜……”陆怡宁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过来给我看看。”秦昱道。 秦昱是第一个对陆怡宁好的人，陆怡宁对秦昱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感，听到秦昱说话，她立刻就来到了秦昱身边，然后抬起头让秦昱看她的鼻子。 秦昱在她的鼻孔里看到了一点白色，或者说一颗珍珠……他和昭阳还有秦衍年幼之时，赵皇后都是不许他们玩珠子的，怕出什么意外，之前他一直觉得赵皇后这是太小心了，从来不觉得玩珠子会玩出什么意外，结果…… 陆怡宁怎么就把珠子塞进鼻子了？ 养孩子果然要看着点才行，珠子果然是不适合给孩子玩的。 “珠子不能往鼻子里塞，你不知道吗？”秦昱的眉头皱了起来，颇为无奈。 陆怡宁明显也知道不对了，带点讨好地看向秦昱，倒是让秦昱都不好再教训她了——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来，嘴巴吸一口气再用鼻子喷出来。”秦昱示范了一下用鼻子剧烈喷气。 陆怡宁学着秦昱做了，但珠子还在鼻子里面…… 珍珠圆溜溜的，被塞进鼻子之后根本就拿不出来，秦昱不敢乱动唯恐珠子进去更里面，只能让人去找胡大夫。 寿喜去叫人了，陆怡宁则呆呆地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秦昱转过头，就看到赵楠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 被陆怡宁这么一打岔也不是什么坏事，秦昱至少冷静了下来。他现在去找寿喜的麻烦不合适，而且要是昭阳立不起来，他就算再怎么折腾霍寿都没用…… “赵楠，你继续让人盯着霍寿还有霍家其他人，别的事情暂时不用做。”秦昱道：“你先下去，把赵管家叫过来。” “是，王爷。”赵楠应了一声，下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陆怡宁一眼……他当初还以为王爷不会对王妃好，没想到王爷竟是对王妃很体贴。 赵管家和胡大夫是一起来的。 胡大夫来的时候，只以为王爷是想让他给王妃复诊，没想到到了之后，竟被告知王妃的鼻子里进去了一颗珠子，这…… “王爷，我在乡间行医之时，也遇到过这样的病人，有些自己打个喷嚏，就能让东西出来，有些则要用将之挖出或用夹子夹出，但珍珠太滑，不好动手。” “不好动手总也要拿出来。”秦昱道：“你来试试。” “王爷，男女授受不亲，不如让贱内来？”胡大夫试探着问道。让他给王妃把脉还好，搂着王妃的头从她鼻子里取东西……这个总归不太好。 秦昱之前没想到这一层，但也胡大夫说的没错，又立刻让人去把胡大夫的妻子叫了来。 胡大夫的妻子姓王，岁数跟胡大夫差不多，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厮。她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过陆怡宁的情况了，到了之后立刻便道：“王爷，我只能试试。” “试试吧。”秦昱道。他总不能让那珠子一直留在陆怡宁鼻子里，要是不小心被她吸进去，出了事怎么办？ 听了秦昱的话，胡夫人立刻就朝着陆怡宁走去，想要看看陆怡宁的情况，却不想她刚走近几步，陆怡宁就飞快地躲开了，躲到了秦昱身后，只从秦昱的肩膀上露出半个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小心翼翼地看着胡夫人。 陆怡宁不喜欢胡大夫，也不喜欢胡夫人，他们的身上都有着药味，而她最怕的就是那些药。 “别怕，她能帮你把鼻子里的珠子拿出来。”秦昱抱住陆怡宁，让陆怡宁坐在自己身上。 陆怡宁被秦昱抱着就不动了，但当胡夫人靠近，她却把头埋在了秦昱的胸口。 胡夫人看出陆怡宁在排斥自己，停了手：“王爷，不如你先来试试，这里有一瓶药粉，你让王妃嗅嗅。” 秦昱接过胡夫人给的药粉，就将之放到了陆怡宁面前。 这在他看来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没想到陆怡宁的脸色竟是突然变得煞白，甚至惊恐地看向了他。 这是怎么了？秦昱有些不解，但还是坚持将药瓶放到了陆怡宁鼻子下面。 陆怡宁整个瑟瑟发抖，一副非常恐惧的样子，却没有再躲开，然后……“阿嚏！阿嚏！”她接连不断地打起了喷嚏，与此同时，一颗珠子也从鼻子里窜了出来。 胡夫人见状，当即松了一口气：“幸好……总算不用动夹子。” 秦昱闻言，脸上也露出笑容，直接就将那瓶子还给了胡夫人，又轻拍陆怡宁的背部当做安抚：“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陆怡宁被刺鼻的味道熏的直打喷嚏不说，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下来了，不过这点小问题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在看到秦昱把药瓶又给了那个女人，自己鼻子里的珠子又掉出去了之后，她就知道秦昱不是要逼她吃药，而是要帮她了，激动地叫了一声，陆怡宁抱住秦昱，就在秦昱的脸上亲了一口。 秦昱被她这么一亲，却是忍不住僵住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女人亲过。 过了好一会儿，秦昱才缓过来，然后就将这事放下了……陆怡宁现在就跟个孩子一样，孩子亲一下父母，肯定是没别的心思的，他也不该有什么不对的念头。 被陆怡宁这么折腾了一番，秦昱的心情已经彻底平复，也能更冷静地去想昭阳公主的事情了：“赵管家，你明日就去公主府找昭阳，让她来陪陪她的嫂子。” 第15章 见昭阳（二） 荣阳长公主的公主府里栽满了牡丹，是京城最漂亮的府邸之一，她每年在公主府里召开牡丹宴的时候，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羡慕不已。 然而，昭阳公主的公主府，却称得上是破败。 昭阳公主秦乐是赵皇后唯一的女儿，按理被宠得再怎么嚣张跋扈都是正常的，偏偏她连骄纵任性都没有，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面团子，可以让人随便捏。 丈夫不把她当回事，公婆不把她当回事，就连下人都不把她当回事……她的公主府，当然也就不可能被打理的漂亮精致了。 赵管家从门口进去，就看到好些珍贵的植物已经枯萎，路上还有许多枯叶并未清扫，这样的事情在端王府是绝不会发生的，公主府的下人却习以为常，他们不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还肆意打量着自己……赵管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不免冷了几分。 走了没一会儿，赵管家就瞧见一个穿着家常服饰的白胖女子带着人迎了上来，不是昭阳公主又是谁？ “赵管家，是皇兄让你来的？”昭阳公主有些惊喜地看着赵管家。她成亲之后不能随意入宫，跟霍家人又说不到一块儿去，每天待在公主府都不知道能做什么，因而哪怕只是皇兄让人给她送来一盘子水果，她也能高兴很久。 “老奴见过昭阳公主，公主，端王让老奴来请公主去端王府住几天，帮着照看一下王妃。”赵管家道。 “这……”昭阳公主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嬷嬷。 昭阳公主的身边的嬷嬷立刻就道：“赵管家，公主就该住在公主府……” 赵管家之前面对昭阳公主的时候非常恭敬，是行了大礼的，但这个嬷嬷开口之后，他却毫不留情地开始训斥：“老奴问的是公主，何时轮的上你说话？” 他训斥了那嬷嬷，又对昭阳公主道：“公主，王爷在府里等着公主，公主不如先跟老奴一块儿过去，那些吃的用的，等下再让人收拾了送过去。” 昭阳公主跟赵管家并不熟，但也见过几次，知道这老管家照顾过自己母后，又深得皇兄的看重。 皇兄以往只会给她送东西，这次却让她去端王府，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跟自己的那位皇嫂有关？莫非自己的皇嫂出了什么事？ 昭阳公主非常疑惑，但她素来不会拒绝人，又确实很想见见自己皇兄，当下再不推辞，直接就坐进了端王府的马车。 马车一路往端王府而去，昭阳公主想看看马车外的景象，但到底没敢掀开帘子，她想问问赵管家自己哥哥的近况，可同样没敢开口说。 赵管家岁数颇大，早就已经修炼成了人精儿，看到昭阳公主这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几年皇后的心思全在端王身上，端王为了在朝中站稳脚跟也没空去管别的，竟是都将昭阳公主忽视了，弄得好好的一个公主看着特别小家子气。 马车到了端王府，昭阳公主就被赵管家带着朝着秦昱的住处走去。 永成帝将端王府赐给秦昱之时，对秦昱还有着愧疚之情，因而端王府堪称美轮美奂，处处都是景致，但昭阳却不敢四下里乱看。 “抬起头来！”秦昱等了许久才等到自己的妹妹，偏偏还瞧见了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当下有些不悦地说道。 昭阳突然听到秦昱的话，被惊了惊，她抬起头来，就看到自己的兄长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身边还站着好些侍卫下人。 “皇……皇兄。”秦昱的脸色不太好看，让昭阳有些心里没底，愈发显得战战兢兢的。 他的妹妹婚前虽内向，却也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一副惶恐样子，那时候的她，还更瘦一些……秦昱有些很铁不成钢，但更多的，却还是愧疚。 愧疚自己忽视了自己的妹妹。 昭阳的这个性子，一定要改！秦昱闭上眼睛，隔了两秒才再次睁开，然后目光就定在了昭阳身边的嬷嬷以及丫鬟身上。 上辈子昭阳出事去世，只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跑来通知了他，其他人……那些嬷嬷丫鬟，有些被秦曜的人收买了，有些和霍家走的极近，更有人直接爬上了霍寿这个驸马的床。 “除了那个戴粉色头花的丫鬟，公主身边的其他人，都给我拖下去关起来。”秦昱突然道。 秦昱这命令下的突然，但端王府的人都习惯了听他的，却是立刻听命了，直接上去拉扯起昭阳身边的嬷嬷丫鬟来。 那些嬷嬷和丫鬟起初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却是纷纷开始求情：“公主，公主救命。” “王爷饶命……” 秦昱突然翻脸，就连昭阳都懵了：“皇……皇兄……”她想要求情，但看到秦昱的冷脸，那求情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甚至不可避免地瑟瑟发抖起来。 “再有吵闹的，就先打上二十板子再关起来。”秦昱又道。 一个嬷嬷抓着昭阳的腿正在求情，突然听到这话，未出口的话和哭声全都被噎在了喉咙里，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其他人也都一样。 这些人很快就被拖了下去，秦昱这才看向昭阳：“听说霍寿已经很久没去你那里了？” 昭阳一愣，有些呆滞地看向秦昱。 “你为什么不说！”秦昱有种把手上的茶杯扔出去的冲动，可看到昭阳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到底忍住了。 他和母后确实忽视了昭阳，但昭阳若是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上辈子，昭阳怎么就不说？ 深深地看了昭阳一眼，秦昱对赵管家道：“赵管家，你带昭阳公主去洗漱一下，然后再带她来见我。” 刚才那几个下人胆子确实很大，都敢随意拉扯昭阳的衣裳，弄的昭阳的衣服都乱了。 秦昱等昭阳走了，深吸了几口气，才让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就感到脸上一热……毫无疑问，陆怡宁又亲他了。 穿着他的衣服的陆怡宁站在他的轮椅旁边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们去吃饭？”秦昱问道，看到陆怡宁有些懵懂，又做了一个吃的动作。 陆怡宁本就闪亮的眼睛，顿时更亮了，弯下腰就又亲了秦昱一下。 她被关起来之前的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却也记得几个画面，其中就包括有人亲她，她又去亲别人的……原本她还有些不理解这动作的意思，但之前亲了秦昱一下之后，她突然喜欢上了这么做。 她喜欢亲秦昱，她喜欢碰碰秦昱，也喜欢秦昱碰自己。 秦昱给陆怡宁喂粥的时候，昭阳打理好自己来了。 她依然是之前那副受惊的样子，压根不敢直视秦昱，这样的作态如果由那些美人来做，肯定会惹人怜爱，但她顶着壮硕的身体做起来，却只会让人不喜。 秦昱叹了一口气：“坐下，和我一起吃顿饭。” 昭阳飞快地坐下了，小心地觑了秦昱一眼，随后眼里闪过讶异。 她的皇兄自从出了事，整个人就一直冷冷的，可她现在看到了什么？她竟看到自己的皇兄在给一个穿着男装的少女喂粥。 昭阳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就在这时，她看到那个喝了一口粥的少女突然看向自己，露出一个凶恶的表情。 这表情若是放在秦昱身上，估计会让她被吓一跳，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得皇兄不快，但这个少女…… 这少女骨瘦如柴的，实在让她怕不起来，反倒让她轻松了一些。 第16章 见昭阳（三） 昭阳战战兢兢地坐在了秦昱面前，却不敢动筷子去夹菜，她很想念秦昱这个哥哥，但一直都是不敢跟秦昱亲近的，秦昱之前的做法更是吓到了她。 刚一见面，秦昱就把她身边的嬷嬷丫鬟全都抓了起来……莫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 只是，她这些日子一直安安分分的，并未惹出什么事情来……昭阳突然想到了秦昱之前问她的那句话——“听说霍寿已经很久没去你那里了？” 皇兄生气，是因为霍寿很久没去她那里的缘故？昭阳越想越觉得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母后让她嫁到霍家，恐怕是想要拉拢霍家，可是她太没用，霍寿一点都不喜欢她…… 她又笨又难看，一点都帮不到皇兄母后，只能拖后腿……昭阳又偷看了一眼秦昱，恨不得缩成一团才好。 秦昱初见昭阳的时候太过激动，又恨极了昭阳身边的嬷嬷丫鬟，才会快刀斩乱麻将人全都关了起来，眼下那些他觉得碍眼的人已经不在了，他整个人也就温和了下来。 轻叹了一口气，秦昱给自己的妹妹夹了一筷子菜：“吃吧。” 昭阳受宠若惊地看向秦昱。她的皇兄很小就独自居住了，她和皇兄也就一直不怎么熟悉，以往在一起吃饭，皇兄可从未给她夹过菜。 秦昱以前确实从未给昭阳夹过菜，在宫里也不需要他夹菜，即便吃到什么好吃的想让母后妹妹尝尝，他也只是吩咐身边伺候的人一声，要不是这几天给陆怡宁喂食习惯了，他也是不会这么做的。 昭阳受宠若惊的样子让秦昱心里发酸：“你过得不好，为何还一声不吭？” “皇兄，我过得很好。”昭阳想也不想便道，虽然霍寿不来看她，霍家人也不喜她，但她的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也不想皇兄担心：“皇兄，是我没用，对不住。” “昭阳，你是我的妹妹，不要对我说对不起。”秦昱道，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妹妹已经被养歪了，至于原因……当然跟她身边的那些个嬷嬷有关。 本朝皇子很小就会离开母亲接受教育，公主的教育也往往由专门的嬷嬷负责，昭阳身边的嬷嬷收了萧贵妃的钱，虽不敢伤害昭阳的身体，却有的是办法把昭阳养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昭阳已经这样了，他想要让她一下子改变显然不可能，秦昱只能慢慢来：“昭阳，你就算出嫁了，皇兄和母后也是你的后盾，霍寿对你不好，皇兄自会收拾他。” 秦昱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昭阳的神色。他现在不担心别的，就担心昭阳对霍寿情根深种……昭阳若是对霍寿没感情，接下去的事情便好办的很，他也能毫无顾忌地对霍家出手，但若是昭阳喜爱那霍寿…… 霍寿这人虽然品行不好，但相貌端正文采风流，确实招女人喜欢。 昭阳一愣。霍寿对她不好吗？这毫无疑问。 未嫁之前，听人说自己的丈夫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又听说霍寿给自己写了诗，她不免心下甜蜜，对霍寿也有诸多幻想，但新婚之夜，霍寿嫌弃的眼神就已经让她清醒过来。 这一年来，霍寿虽然躲着她，但他们也见过许多次，起初还好，霍寿大面上还是能维持住的，可最近，霍寿却是越来越过分了，几次三番出言侮辱他…… 只是，这些说了，也只是让皇兄担心，而且确实是她不好，又笨又胖不招人喜欢……昭阳眨了眨眼睛，低声道：“皇兄，霍寿对我很好。” 秦昱顿时无比气闷，就在这时，陆怡宁突然抱住秦昱，然后又朝着昭阳露出龇牙咧嘴的凶恶表情。 之前陆怡宁这么做的时候，秦昱很是不解，现在再看到陆怡宁这么做，他却是有了些想法——这孩子莫不是看到自己生气了，才对昭阳露出这般模样？ 摸了摸陆怡宁的头，秦昱夹了桌上的一筷子青菜喂进她嘴里。 这孩子总算没白养。 陆怡宁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愉悦声音，又一次朝着秦昱露出眼巴巴的表情，想多要一点吃的。 “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多吃。”秦昱安抚道，换了筷子给昭阳也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昭阳碗里：“吃吧，然后就在府里住下。” 昭阳看到秦昱和陆怡宁互动羡慕不已，看到秦昱给自己夹菜又无比感动，总算鼓起勇气问道：“皇兄，我的嬷嬷和丫鬟……” “等下带你去看。”秦昱道。 昭阳的胖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发现秦昱并不如她想的那般恐怖，这会儿总算是敢拿筷子吃饭了，胃口瞧着还很不错。 “吃完饭你先去休息一会儿，等下我再带你去看你的那些下人。”秦昱又道。等昭阳休息好，那些人应该也就招了…… 昭阳点了点头，虽然满肚子疑惑，却还是听话地跟着赵管家休息去了。 秦昱看着昭阳离开，却是突然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他重生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些日子里，也是做了许多事的，他将自己重生前的发生过的诸多事情全都记录了下来，也给自己列了一个计划。 离国破家亡只剩下十年，他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寿喜。”秦昱突然叫了一声。 “王爷。”寿喜应了一声。 “你去找个教书先生回来，让府里的太监都学学认字。”秦昱道，他结交的官员很多，手上只忠于自己的人手却很少，这会儿一下子要培养人手还没处去找人，不如就先拿府里的太监凑数。 认了字之后，这些太监别的做不了，帮他跑跑腿，听他的话打理一下外头的产业总是行的。 “是。”寿喜这回应声的时候，都有些惊喜了，他们这些太监大多都是不认字的，他认的字也不多，若是能学…… “还有，将我位于城南的那庄子收拾出来，收留孤儿，对外就说我这是为母后祈福。”秦昱又道。 “是。”寿喜又应下了。 对秦昱收留孤儿的举动，寿喜并未多想什么，但秦昱却知道，他这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人手。 这几年他会留在京城，但几年之后，他一定会离开……收留的孤儿这会儿虽然不顶用，但调|教两年，其中有些就能用了，剩下的那些即便两年后不顶用，十年后总有用了。 不过，只收留些孤儿到底没用，最好还是能多弄来一些读书人，还有……青壮。 只是，这些人就不好弄了，还要从长计议才行。 第17章 教说话（一） 秦昱让昭阳去午休了，也让陆怡宁去床上休息，自己却并未入睡，而是开始写信，给自己的亲信写信。 按照每个人的性格，他给他们写下不一样的信，然后让寿喜差人送出去。 除此之外，他还给一些自己并不熟，但能用的人写了信，尤其是江南那边的……大秦会垮，跟江南叛乱频出有很大的关系，如今那边的情况并不是特别乱，如果可以，他想要联络上几个人。 可惜他手上能用的人到底太少，要不然让能言善辩的人带着自己的书信去找人，效果必然比一封亲笔信要好许多。 不过他也不急，如今他并不打算做什么，先跟人交流一下联络联络感情就已经足够。 一封接着一封的亲笔信写的秦昱的胳膊都有些发酸，不经意间一回头，他就发现之前一直在偷看自己，不肯乖乖入睡的陆怡宁已经睡着了。 这人的身体虚得很，就该多睡觉多吃东西……秦昱笑了笑，又把在外间等着的寿喜叫了进来：“昭阳公主身边的人审的怎么样了？” 寿喜在外间早已听了手下人的汇报，听到秦昱问起，立刻道：“王爷，那些人都招了。” “这么快？”秦昱有些惊讶。 “一群养尊处优的丫鬟婆子，根本就受不了什么罪。”寿喜又道，话里带着许些不屑。 秦昱闻言，当下站起身来：“让那边收拾好，我叫上昭阳一起过去。” 说着，秦昱便要离开，结果轮椅一推动，床上的陆怡宁就猛地爬了起来。她刚醒，看起来有些迷茫，但看了秦昱一眼之后，却是飞快地下了床，然后朝着秦昱跑来。 “穿衣服。”秦昱有些无奈，看到陆怡宁满脸茫然，到底还是让人将衣服拿来，然后亲自为她穿上了，穿的还是他的衣服。 带着男装打扮的陆怡宁，秦昱去了安排给昭阳居住的院子。 秦昱让昭阳去午休，但今天突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昭阳又哪里睡得着？她睁着眼睛干躺了一会儿便起来了，一直在等着秦昱。 看到秦昱来了，她眼里一喜，然后端正了姿态，小步朝着秦昱走去：“见过皇兄……” “走吧。”秦昱打断了昭阳一丝不苟的行礼。 秦昱带着昭阳来到了端王府后院，而那里，昭阳身边的嬷嬷丫鬟全都跪着，不过两个时辰没见，却已经从之前的光鲜变成了无比憔悴。 “张嬷嬷，李嬷嬷……”昭阳看到身边的两个老嬷嬷精神头不好，顿时有些担心。 “昭阳，你先别急。”秦昱的声音冷冷的：“你先听听她们都是怎么说的。” 说什么？昭阳满脸不解，秦昱却是看向了那个张姓嬷嬷：“张嬷嬷，你都做了些什么？” 那跪着的张嬷嬷一个激灵，猛地磕起头来：“公主，老奴对不住你，老奴收了别人的钱，总劝你多吃东西，老奴还偷了你的首饰，老奴罪该万死。” 这些人是真的被吓坏了，之前被端王的人拖下去的时候，她们都以为端王不会把她们怎么样，却不想事情的发展与她们想的完全不同。 端王手底下的人将她们拖下去之后，便有太监上来扒了她们的衣服对她们动刑，逼她们把做过的恶事全都说出来，还一个个分开审讯。 别看她们现在衣服完好脸上无伤，身上其实已经没几块好皮肉了…… 要是不把事情全都招出来，要是不按端王说的做，她们只有死路一条！张嬷嬷现在可不敢对昭阳公主有丝毫欺瞒。 昭阳很担心自己身边的这些下人，却不想她关心的话还没出口，便突然听到这么一番话，一时间宛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又胖又丑，因着这个，她越来越不敢跟人说话，在霍寿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她以为会这样，是自己管不住自己嘴巴的缘故，哪想到里面竟然还有别人的事情？ “老奴给公主吃了药，老奴对不住公主，公主饶命！”李嬷嬷也哭道。张嬷嬷是权昭阳吃东西，李嬷嬷却是整日弄了开胃的药给昭阳吃。 “公主饶命，奴婢勾引了驸马。” “公主饶命，奴婢伺候你的时候总是偷懒……” “公主饶命……” …… 一个接着一个，昭阳身边的人纷纷招了，昭阳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嘴唇颤抖不已。这些年，赵皇后都没什么时间管她，她可以说整天都是和这些丫鬟嬷嬷一起生活的，换做别人也许会不把下人当回事，但她一直很重感情…… 她对这些人极好，她们，她们…… 昭阳捂住自己的胖脸，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秦昱听到这些，却是松了一口气，这些人如今即便已经做了许多对昭阳不利的事情，到底还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不过，昭阳一个公主，身边竟然都没几个忠心不二的人……秦昱心情又变差了。 “昭阳，这些人里头没一个好的，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秦昱看向昭阳。 昭阳哭得更厉害了，她并不笨，仔细想想，便也想起来很多事。以前她身边还是有些对她忠心的人的，比如原先有个王嬷嬷就对她很好，只是这些人都排挤王嬷嬷，整日里说王嬷嬷不好，她怕她们起冲突，便让王嬷嬷回家养老去了。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秦昱又问，希望昭阳能给自己一个决定。 “我不知道……”昭阳满脸迷茫，她这会儿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又能做什么。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秦昱又问。 昭阳还是做不了决定。 看到她这个样子，秦昱叹了口气，便对寿喜道：“把这些人都关到后院去，一定要看严实了。” 按照他的想法，便是将这些人全都杀了也无妨，但这般做法肯定会吓到昭阳，便跟他一开始的打算背道而驰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先将他们关起来。 秦昱只简单说了关起来，但在昭阳看不到的地方，他给寿喜使了个眼色——对这些背叛了昭阳的人，他是绝不会让她们好过的。 被身边亲近的人背叛，这显然让昭阳深受打击，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都有些茫然。 秦昱并没有和她多说什么，他也并不擅长在这种开导人，但他终究多活了许多年，知道昭阳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模样，也知道要如何让昭阳有所改变。 端王府里丫鬟很少，但还是有的，秦昱安排了几个人伺候昭阳，又道：“昭阳，从今日起，你每餐吃饭只能吃一碗，饭菜以清淡为主，每日里多喝水。” 说完之后，突然想到什么，秦昱又道：“你今后每天与我一道用饭，除此之外不许吃别的，茶水倒是可以多喝一点。” 昭阳太胖，才会自卑，让她瘦下来她必然能有所改变，而自己若是多注意着点她，想来她就算软弱，也不会再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如果实在不行……他都打算养着陆怡宁了，昭阳总比陆怡宁要好养。 秦昱把昭阳弄进端王府，便没打算再让她回去，当天就让人去公主府收拾昭阳的东西去了，这天晚上，更是又带了昭阳一起用膳。 第18章 教说话（二） 昭阳是自己的亲妹妹，但到底男女有别，秦昱并不会对她太过亲密，反倒是陆怡宁，他亲自照料过几天之后，亲近起来已经毫无顾忌了，毕竟他是将她当孩子看待的。 晚上吃饭之时，秦昱照旧给她喂粥。 陆怡宁的恢复的很快，新婚之夜吐过之后，再未肠胃不适，因而今天给她喝的粥的里，加了些鱼肉。 加了葱姜用清水煮熟的鱼拆了鱼骨，将鱼肉混进粥里熬煮，盛起之时再加上些切得极细的青菜丝，这粥不仅味道好，看着还非常漂亮。 秦昱舀了一勺粥，陆怡宁就立刻一口吃掉，然后得意地看了昭阳一眼，让秦昱不免好笑。大约是他太过关注昭阳的缘故，这孩子对昭阳总是带着敌意，啥都要比一比。不过陆怡宁虽然不懂事，但并没有攻击性，是不会对昭阳怎么样的，因而秦昱并没有多做什么 秦昱笑了笑就继续喂粥，昭阳坐在两人对面，却觉得羡慕极了。这样的场景，她之前见过一次，那时候她满心忐忑都不敢多看，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长得不好看，很胖，但陆怡宁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即便一张脸长得不错，瘦的脱了形的身材也是不讨人喜欢的，更何况，她是个傻子。 但她的皇兄对陆怡宁很好。 娶陆怡宁对她皇兄来说应该是一桩非常屈辱的事情，但她的皇兄依然对陆怡宁温柔以待，甚至愿意照顾陆怡宁，她呢？ 想到自己的丈夫，昭阳心里一痛。霍寿从头到尾都看不上她，霍寿的母亲对她也越来越挑剔，以往霍家有什么活动让她过去，她过去了，他们却又总是集体将她冷落，让她一句话都接不上去，霍寿的妹妹更是没少取笑她胖…… 之前昭阳一直将那些视作理所当然，但看到自己的皇兄处处照顾着比自己尚且不如陆怡宁，她却突然有些迷茫了。 陆怡宁喝的是鱼肉粥，昭阳吃的也是这个，不过她比陆怡宁要稍好一些，除了一碗鱼肉粥以外，还另有三碟小菜。 一碟凉拌蒿菜，一碟咸蛋拌豆腐，还有一碟凉拌的菌菇，都是没什么油水的。 平日里习惯了每顿大鱼大肉，这样清淡的菜色昭阳吃着不免有些没滋没味，但对她来说最难以接受的并不是味道，而是分量。 这么一点东西对她来说最多只能算是开胃菜，然而吃了这点开胃菜之后，秦昱竟是不让她吃别的了。 只是……看到秦昱也只吃了这么一点，昭阳不舍地放下了手上的筷子。 昭阳在端王府里住下的第二天，秦昱让寿喜去请的教书先生也进了端王府。 秦昱只想让端王府的那些太监识个字，寿喜也就没请那些学问好的人，倒是找了个考举人考了很多年没考上，平日里靠着给人代写书信以及抄书过日子的老秀才进府。 当然，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愿意教导一群阉人识字了。 前朝曾有阉人霍乱朝政，因而如今的读书人，对阉人都非常看不上，不屑与之为伍，甚至皇宫里头的阉人，都不许他们识字……好在秦昱已经从宫里头出来了，他身边的阉人并不受限制，而且说是这么说，永成帝身边的许多阉人其实也是识字的。 秦昱去见了这秀才一面，在对方的诚惶诚恐里将自己想让手底下的太监学些常用字方便办事的事情说了，也特地提了不用教导他们诗词歌赋。 这老秀才一口就应下了，也松了一口气，他早已放弃了科考，很多年不曾读经义学诗词，诗词歌赋其实早就忘了，之前还怕没法教人，现在……只用教这些人识字，让这些人将来好办事，这对他来说就简单了！他平日里没少帮人写各种文契，知道其中的一些门道，还能专门教教这个。 拿了十两银子，这老秀才满意地在端王府住下了，而端王府里的太监们，则是各个喜形于色，他们基本都是家中太过贫困，才会去了子孙根入宫，对读书人总是存着一份艳羡的，这会儿自己也能读书，如何不兴奋？ 端王府的太监小厮每日里都要轮流去上课，赵管家一开始极为担心，唯恐他们做不完自己的差事，不想最后，那种种差事竟是办的比之前还好，弄得他几天不给下面的人好脸色。 而在府里的太监每日里学着认字的同时，秦昱也开始在每天晚上教导陆怡宁说话。 陆怡宁能发出声音，嗓子并无问题，他相信就算难教一点，时间久了总是能教会她说些简单的话的。 “秦昱。”秦昱指了指自己道，又指了指陆怡宁：“陆怡宁。” 烛光摇曳，秦昱坐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自己因为萎缩变得越来越细的双腿，然后一遍遍的地与陆怡宁说话。 陆怡宁满脸严肃，紧紧地盯着秦昱，听得非常认真，却并不开口。 “跟着我说，秦昱。”秦昱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陆怡宁还是毫无反应。 做鬼飘了十年，秦昱并不缺耐心，依旧一遍遍重复着，间或还会指着周围的东西说说它们都叫什么，有什么用。 陆怡宁从头到尾都抿着嘴听得认真，也从头到尾没什么反应，瞧着时间差不多了，秦昱最终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睡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昱每天都有意无意地教导着陆怡宁，他能感觉到这孩子是懂了一些的，但她一直不开口，跟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大改变。 反正都打算养着她了，学得慢就学得慢吧……秦昱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就感觉到陆怡宁用脑袋在自己的掌心蹭了蹭。 掌心毛绒绒的痒痒的，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秦昱放下手，拿起旁边的文书看了起来。 要不了多久，他就该出去了…… “王爷，宫里来旨意了。”寿喜从外面匆匆进来，对着秦昱道。 “何事？”秦昱问道。 “娘娘让王爷带着王妃和公主进宫。”寿喜又道。 “去安排马车。”秦昱道。昭阳已经在端王府住了好几天，母后也该召见他们了。 至于那霍家……昭阳在他府里住了好几天，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真是不把昭阳放在心里！ 第19章 教说话（三） 寿喜很快安排好了马车，与此同时，端王府里，一个照料马匹的马夫匆匆出府见了人。 赵楠很快便将这消息告知了秦昱，秦昱笑了笑，却是找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了一些事情。 秦昱已经许久没见赵皇后了，进宫的时候，倒是隐隐有些急切，不过他身体不便，因而就算有些急切，动作也快不了。 秦昱是急切，昭阳就是忐忑了，不知从何时起，她对赵皇后竟是害怕起来。至于陆怡宁，她在两个妇人的帮助下换了裙子，似乎很不适应，跟在秦昱后面不停地扯自己的衣服。不过，秦昱对她的表现已经非常满意了，她如今虽然还不肯说话，但如厕之类的事情都已经学会，也算有了简单的自理能力。 带着这两人，秦昱在侍卫的帮助下上了马车，然后往皇宫而去。 皇宫里马车不能行驶，因而进了宫门，秦昱便又让人将自己扶下了马车，由寿喜推着往里走去。 昭阳落后一步跟着，陆怡宁则抓着轮椅的椅背走在他身侧，他们一行三人，看着颇为显眼，也毫无疑问地引来了某些有心人的关注。 刚进宫门没多久，秦昱就被后头追上来的人拦下了，拦着他的，正是他的三弟，萧贵妃之子睿王秦曜。 秦曜长相酷似萧贵妃，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第一眼给人的印象总是不错，但也只有第一眼的印象会让人觉得不错。 “这不是皇兄么？许些日子不见，皇兄气色好了很多，想来新婚生活过得很是不错。”秦曜带着几个人大步朝着秦昱走来，然后眼睛一挑，就面露鄙夷地看向了秦昱身边的陆怡宁。 秦曜的这张脸秦昱一直非常厌恶，他也一向不喜欢理会这人，这次，他挥了挥手，便像往常那样让寿喜继续推着自己前行。 木质的轮椅和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秦昱用手轻轻揉按自己的额头，看起来很不好受。 秦曜最爱看的，就是秦昱不好受的样子。他自小就不喜欢秦昱这个压在自己头顶上的哥哥，等他将秦昱推下马车，让秦昱摔成了一个废人之后，双方更是已经不死不休。这会儿终于能看秦昱的笑话，他自是毫不犹豫地追上前去：“皇兄怎么不搭理我，是因为之身边这两人见不得人么？” 见秦昱不说话，秦曜又道：“也是，一个胖的不能见人，一个直接就是个傻子，确实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秦昱起初并不理会秦曜，这时却有了动静，他微微抬手，寿喜便在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又推动轮椅，让秦昱面向秦曜：“秦曜，你就见得了人了？” 秦昱的声音并不响亮，语气也平和，但配上他的神色…… 看到坐在轮椅上，比自己矮了许多的秦昱竟然用不屑的目光看着自己，秦曜有种怒从心起的感觉。 秦昱都这样了，都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凭什么还这样看他？ 他纵然在很多方面比不上秦昱，但他有健康的身体，单这一点，秦昱就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秦昱，你不过是一个废人……” “这些日子弹劾你的奏章很多吧？”秦昱突然朝着秦曜笑了笑。 “果然是你搞的鬼！”秦曜的表情狰狞起来。秦昱接了赐婚的旨意之后便闭门不出，然后，他就开始了被无数人弹劾的日子！ 有人弹劾他铺张浪费，有人弹劾他不敬兄长，有人弹劾他收受贿赂……在那些大臣的眼里，他似乎浑身上下都是毛病。 秦曜素来不爱别人挑自己的错处，每次看到这样的奏章都火冒三丈，偏偏那些家伙依然不怕死地上奏！ 他已经将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打算今后好好折腾他们一番了，但依然憋闷，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今儿个才会格外刻薄，甚至不看场合。 “秦昱你别得意！”秦曜咬牙道。秦昱没说话，依旧是一副不屑的表情，而这无疑让秦曜更加愤怒：“秦昱，你以为还是那个风光的太子？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一个娶了个傻子当王妃的废人！全京城的人都在取笑你，你知不知道？” 换做以往，秦昱早就被激怒了，肯定会和秦曜争锋相对，如今倒是平静的很，一直安静地看着秦曜，但昭阳却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陆怡宁也握紧了拳头，戒备地看着秦曜，又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秦昱。 至于跟着秦昱和秦曜的人，秦昱身后的人都强忍着怒气却克制住了，而秦曜身边的人…… “殿下别生气，端王新婚，你该恭喜他才对。”秦曜身边的一个人道，虽是劝慰，但那口气分明就是在取笑秦昱。 “想当初的苏小姐是如何的才名远播风华绝代，现在却要屈就一个会从地上捡食的傻子，端王……唉！”又有人为秦昱可惜，却是处处在戳秦昱的伤疤。 秦曜听了身边人的话，心情变好许多，口气也带上了狂傲：“秦昱，恭喜你娶了个傻子！你也别高兴地太早，总有一天，你要落在我的手里！”秦昱废了，二皇子秦岳又是他的人，秦曜现在很自信，自信自己能登基。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什么落在你手里！你皇兄怎么就要落在你手里了！” 随着话音，永成帝带着许多大臣总旁边拐角处转了出来，他面色阴沉，而他身边的那些大臣有些愤怒地看着秦曜，有些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秦昱见状低下头一言不发，一副被秦曜伤了心的模样，心情却非常不错。 他对秦曜这人知之甚详，知道在他给这人找了许多麻烦的情况下，这人今日肯定会来找他麻烦，便做了一些准备。 他让寿喜推他走到了内阁大臣处理公务的地方，又让身边的太监去找了永成帝身边的大太监福贵。 福贵这人对永成帝很是忠心，但他贪财。收了萧贵妃的钱，这人愿意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告诉萧贵妃，诸如永成帝什么时候会去逛园子，收了他的钱，这人也愿意帮他做些小事。 比如这次，他给这人送了银票，便是让他在自己与秦曜起了冲突之时，找个小太监进内阁大堂说上那么一句：“几位大人，端王和睿王在外头起了冲突……” 秦昱这般安排之时，并不指望永成帝会出现，只想让那些本就对他更为看重的朝中重臣瞧瞧秦曜的模样。还有就是……之前他总揽政事之时，和其中几人是有了冲突的，但如今他示之以弱，绝对可以缓和双方关系，也让这些人断了支持秦曜的念头。 说起来，秦曜这人还真就是个扶不起的，若非如此，上辈子也不会被他一个废人给收拾了。 那些大臣不过来，秦昱不过是损失些给福贵的钱财，那些大臣来了，他就赚了，现在永成帝来了…… 秦昱都有些同情秦曜了，永成帝虽说宠爱秦曜，但他最爱的绝对是自己，秦曜意有所指的话，绝对会让永成帝非常生气。 永成帝确实很生气。 这些日子没了秦昱帮他处理政务，他烦闷的厉害，因此这次有个小太监进来，说是端王和睿王在外头起了冲突之后，他就专程过来了。 结果……他竟是看到了他从未想到的一幕。 他来了之后最初没出声，可算是将秦曜咄咄逼人的话全都听在了耳朵里，现在再一看……一边是坐着轮椅，一左一右站着一胖一瘦两个女人，瞧着可怜兮兮的秦昱，另一边是身后跟了不少人的秦曜，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永成帝不喜欢秦昱，但最近刚给秦昱赐了个傻子为妻，秦昱还一闹不闹，这多少让他对秦昱有些愧疚，此时又是秦昱吃亏……永成帝怒视秦曜：“混账东西，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有你这样做弟弟的吗？” “父皇……”秦曜立刻认识到了不对劲，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跟着秦昱来到了内阁大堂附近！ 他和他的母妃曾好几次给赵皇后秦昱设局，让永成帝看到赵皇后等人咄咄逼人的样子，却不想今日竟然着了秦昱的道。 秦曜想到这里，立刻就恶狠狠地看向了秦昱，总有一天，他要把秦昱碎尸万段！ 秦曜素来不善掩饰情绪，以前有个因为残废更为暴躁易怒的秦昱作对比，也就看不出来什么，可现在……秦曜瞪秦昱的模样，可是清晰地落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永成帝虽然不管事，但也不乐意看到自己的儿子露出这副模样，他当即大怒，就要去斥责秦曜，却不想他还未开口，突然有个瘦小的身影冲了出来，一头朝着秦曜撞去。 永成帝被刺客吓到过，想也不想就后退几步，这才发现突然冲出来的原来是个瘦弱的女子，正是跟在秦昱身边的那个。 这女子非常瘦小，撞在秦曜身上只把秦曜撞得晃一晃，但她极为凶残，竟是刚撞到秦曜，就一口朝着秦曜的手腕咬去。 第20章 重掌权（一） “怡宁！”秦昱看到陆怡宁突然冲了出去，心里一惊，陆怡宁之前好好的，怎么这时候突然冲出去了？ 秦昱根本就站不起来，只能去喊寿喜：“寿喜，快把王妃拉回来！”他要把陆怡宁拉回来，倒不是担心陆怡宁伤到秦曜，而是担心秦曜伤到陆怡宁。 陆怡宁不过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子，秦曜若是反抗，恐怕能轻易打断她的骨头。 寿喜想也不想就上前去拉陆怡宁，而这个时候，吃痛的秦曜一巴掌打向陆怡宁。 “王妃！”寿喜满脸急切，却阻拦不急，然而陆怡宁并没有被打到，她放开咬着秦曜的嘴，躲开了，躲开的时候，还一拳打在了秦曜的腰部。 她这一拳看着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秦曜却痛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腰部。 秦昱见陆怡宁没有被打到，松了一口气，又道：“怡宁，快回来！” 陆怡宁听到秦昱的话就看向秦昱，眨了眨眼睛就想回去，然而这时候秦曜已经回过神，他一脚就朝着陆怡宁踢去。 “怡宁！”秦昱用双手将自己的身体从轮椅上撑了起来，声音猛地变大，他又有了上辈子临死前拥有的那种无力的感觉，当时他眼睁睁地看着陆怡宁死在自己面前，这次莫非也要眼睁睁地看着陆怡宁在自己面前受伤？ 若是早知如此，他之前一定不用这样的计策。 “王妃！”寿喜整个人朝着秦曜踢出的腿扑了过去。 “皇兄！”昭阳公主连忙去扶秦昱。 “够了！”永成帝也喊道，眼前的这场闹剧让他快要被气坏了。 寿喜那么一扑，秦曜并没有踢到陆怡宁，但他踢到了寿喜，好在踢在寿喜屁|股上，想来并不严重。 “寿喜，回来！”眼看着秦曜还要继续动手，秦昱连忙道，又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陆怡宁：“怡宁，回来！” 寿喜也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秦昱身边，陆怡宁看了看秦昱，却是又朝着秦曜龇牙咧嘴一番，然后才在秦曜再次动怒之后小跑冲向秦昱。 她跑得很快，以至于不小心踩到了自己裙摆，一下子往前摔去……之前没让秦曜伤到的她，这会儿自己摔了一身的泥。 秦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放开手倒在轮椅里，好歹松了一口气。 “该死的！”秦曜这时候腰上的痛稍稍好了点，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流出血来，他面目狰狞，朝着秦昱冲去：“秦昱，你害我！” “来人，把睿王拿下！”永成帝突然喊道。 侍卫们很快就把秦曜拿下了，秦曜却还很不甘心：“父皇，他设计我！”他这会儿已经悔恨不已，他一个不小心被秦昱设计了不说，竟然还被个傻子咬了。 “胡说八道！”永成帝怒视秦曜，什么设计？刚才的事情，可是他亲耳听到的，至于现在……秦曜自己去瞪那个傻子，惹得那个傻子来咬他，也算是自作自受。 看到自己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大儿子这会儿正将自己那个踩着裙摆摔了的傻子王妃从地上拉起来，永成帝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点。 他真不该听了萧贵妃的话把一个傻子指婚给秦昱，这是给秦昱添了堵，让秦昱知道不能忤逆自己这个父皇，却也丢了他的脸面……儿媳妇是个傻子，这说出去可没人会觉得好听！ “父皇，秦昱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让这个傻子来咬我的！”秦曜看看自己流血的手腕，然后又去捂自己的腰部，他现在身上到处都疼，觉得难受极了。 “分明是你自己惹事！”永成帝瞪了秦曜一眼，这么一个会张口咬人的傻子，秦昱管得住吗？要知道他们成亲可还没多久！“传我旨意，睿王禁足一个月，扣一年俸禄！” 永成帝说完，转身就走，再不愿留在这地方，永成帝身边的那些官员也都满脸唏嘘地看着秦昱。 当初的皇太子，现在竟是落到了这般地步。 寿喜和陆怡宁都摔了，秦昱等人看着狼狈的很，那些大臣就体贴地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远远地行了礼，便离开了。 秦昱自从陆怡宁回来之后，就一直拉着陆怡宁的手，唯恐她再跑出去，现在等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拿出一壶水，自己喝了一口吐掉，再递给陆怡宁：“来，漱漱口。” 秦曜的手腕被咬出血，他的王妃也无端脏了嘴巴…… 陆怡宁拿过水壶，学着秦昱给自己漱口，而秦昱这时候又看向了寿喜：“寿喜，你有没有受伤？” “谢王爷关心，奴婢没有受伤。”寿喜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他已经照顾秦昱很多年了，但到底主仆有别，以前秦昱可不会这样关心他——他刚才不过是摔了一跤，压根就不可能受什么伤。 “等回去了，让胡大夫给你看看。”秦昱道。 寿喜满脸感激，恰在此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带着人跑来了：“皇兄，听说你遇到了麻烦，我来接你。” 来的正是秦衍，他满脸担心地跑到秦昱面前行礼，看着秦昱的时候眼神带着些忐忑。 “已经没事了。”秦昱的神色淡了下来，而陆怡宁这个时候又吐出一口漱口水，正好吐在秦衍前面，还有水溅到了他的脚上。 秦衍连忙后腿，面带厌恶地跺了跺自己的脚，却不曾发现秦昱的神情又淡了一些。 秦昱当初会选秦衍，也有这人好控制的原因，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和秦曜一样扶不起……他再不去管这人，而是看向陆怡宁，这才发现陆怡宁都已经把一壶水全用来漱口了，地上都被她吐湿了一大滩……用手帮她拍走身上的尘土，秦昱将水壶收了回来，笑道：“你这是在玩水？” 陆怡宁看到秦昱笑了，嘴角也跟着弯了弯。 “首席，走了。”秦昱道，直接往赵皇后的景仁宫而去。 秦衍又一次被留在后面，脸色不可避免地阴沉下来。 他站了一会儿，才看向身边的一个老太监：“你不是说皇兄今后想要翻身，只能靠我，必然会对我好吗？怎么现在他几次三番不理我？” “六皇子，你要真心敬爱端王。”那老太监道。端王已经与大位无缘，他想要和睿王争，就要扶持一个弟弟，而诸多皇子之中，养在赵皇后名下的六皇子绝对是最合适的，之前端王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最近端王的态度变了。 “我还不够敬重他吗？”秦衍不耐烦地说道，他整天在秦昱面前伏低做小，秦昱呢？刚才竟是理都不理他。 那老太监叹了口气，不敢再劝，端王以前和六皇子接触不多，才会没看出六皇子的本性，现在……怕是看出来了。 看出之后，端王还会选六皇子吗？ 六皇子以前也是个好孩子，可惜这几年把自己看的太重，失了平常心了。 秦衍得不到答案，只能追着秦昱而去，而秦昱这时候正在和陆怡宁说话：“你刚才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跑出去了？要是不小心被伤到，可如何是好？”他说完，又叹了口气。 陆怡宁不说话，昭阳突然用细细的声音道：“皇兄，皇嫂恐怕是以为你吃亏了。” 秦昱一愣，立刻追问：“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秦曜挑衅他之时，陆怡宁什么都没做…… 昭阳的声音更轻了，用手扯着衣摆：“皇嫂刚才一直在看你，你低着头……” 秦昱一愣，握住了陆怡宁的手，他那时不过是刻意做出受了委屈的模样，没想到竟让陆怡宁误解了…… 第21章 重掌权（二） 秦昱来到景仁宫的时候，赵皇后早就在等着了，她已经知道了前头发生的事情，这会儿阴沉着一张脸。 自己的儿子被人侮辱，自己的儿媳妇丢了人……纵然最后吃亏的是秦曜，但赵皇后依然恨得咬牙切齿的，要不是秦昱还要过来，她都要去找萧贵妃的麻烦了！ “母后。”看到赵皇后，秦昱叫了一声。 赵皇后满肚子的怒火在看到自己坐着轮椅的儿子之后就消散了，整个人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昱儿，听说你和秦曜起了冲突，没事吧？” “没事，母后你不用担心。”秦昱笑道。 赵皇后张了张嘴，想说被那般侮辱哪可能没事，但怕提起儿子的伤心事，却又不敢问了，视线放到了秦昱身边的两个女子身上。 对陆怡宁，赵皇后一丝好感也无，真的见到之后更是无比失望，不过毕竟是儿子的妻子，她斥责也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赵皇后也就忍了。 接着，赵皇后又去看昭阳。 “你怎么住到你哥那里去了？”赵皇后问道，她这么问昭阳，是因为担心，昭阳向来乖巧，突然住到端王府里去，在她看来必然是遇到了麻烦，也正是因为这样想，她的脸色便有些冷。 昭阳看到自己的母亲脸色变冷，却是被吓了一跳，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才会惹怒了自己的母亲，顿时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我……母后我会很快搬回去。”她一个出嫁的公主，一直住在哥哥的王府里确实不好…… 赵皇后的眉头皱的更紧：“你怎么会搬出来的？” “我，我去看看哥哥……”昭阳道。 “母后，是那霍家欺人太甚，儿臣才让昭阳搬去我那儿的。”秦昱道，他话音刚落，便瞧见赵皇后身后的一个宫女朝着自己做了个手势。 秦昱眉头微微一挑，随即道：“母后，昭阳嫁去霍家之后，那霍寿去公主府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霍家人也对昭阳多有怠慢，这也罢了，那霍寿竟还在外面养了外室，有了孩子，如夫妻一般生活在一起，压根就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真有此事？”永成帝的声音又一次突然响起，随即，他便从外头进来了。罚了秦曜之后，永成帝一开始怒气冲冲地走了，走了之后，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这些日子被政务弄得头昏脑涨，早就想让秦昱去帮忙了，但之前竟是忘了说。 想起这事，永成帝便来了景仁宫，想着自己之前无意中看到了秦曜的张狂，以前也曾撞到过赵皇后欺压后宫女人，他还不让人通报，便偷偷进来了。 起初听到赵皇后质问昭阳，他还有些不高兴，不想随后竟听到了那样一件事。 昭阳长得不好看，永成帝平常都不愿多看一眼，但这毕竟是他的女儿，听说驸马竟敢在外面养外室，他还是会不悦。 赵皇后曾被萧贵妃算计过，如今早已将景仁宫打理的水泼不进，因而永成帝刚来，她便知道了，秦昱瞧见那宫女的手势，也知道了。 “见过皇上！”赵皇后带了人立刻去向永成帝行礼，永成帝不大在意这些，挥了挥手便让这些人下去了，又问昭阳：“昭阳，此事可是当真？那霍寿竟然敢这么欺辱你？” 昭阳之前并不知道此事，一时间都怔住了。 秦昱之前不跟昭阳此事，是怕昭阳对霍寿有情，受不了霍寿负心，但这几日观察下来，他却发现昭阳对霍寿并不上心，这才说了出来：“父皇，母后，昭阳对此事并不十分清楚，事情都是儿臣让人去查出来的，那外室的身份住址，儿臣也都已经查的清清楚楚的。” “那霍家当真如此大胆？”永成帝更为生气，霍寿若只是逛逛花楼玩玩通房，他是绝不会在意的，但养外室不同，一个驸马不去公主府在外头养别的女人，简直就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儿臣是个废人，昭阳性子又弱，那霍家自然不把我等当回事。”秦昱苦笑着地说道，脸上露出了许些屈辱。曾经昭阳去世之后，满京城没几个人将他们看在眼里……那时的种种事情，他还记忆犹新。 不过，他并非如他表现出来那般伤心，毕竟那些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这会儿，他甚至还记得抓紧陆怡宁的手安抚她。 秦昱素来不肯示弱，身体残疾之后，更是处处好强，平日里就算遇到再多的苦楚也不愿流露出来让别人看了笑话，此时示弱，倒是让永成帝不自在起来。 他之前不喜秦昱，是因为赵皇后和秦昱太过咄咄逼人，整日里折腾害的他没好日子过，但如今瞧见这两人的可怜，他的厌恶又淡了。 秦昱已经被他赐了个不拦着点要胡乱咬人的傻妻，他也就不计较别的了。 “那霍家当真欺人太甚！昭阳放心，父皇定会让他们好看！”永成帝道，看了一眼昭阳，又觉得伤眼睛，便移开了视线，结果瞧见板着一张老脸的赵皇后，又更为不喜。 “谢父皇。”秦昱道。 永成帝看着秦昱，总算是想起了自己来意：“昱儿，你休息的时间也够久了，明日里就去内阁大堂吧，还有霍家的事情，你去处理一下。” 虽然愤怒霍家对昭阳不好，但永成帝自己是懒得去管这样的事情的，便交给秦昱了。 将来意交代清楚，永成帝便离开了，他是不想留在这里看赵皇后的那张老脸的，赵皇后哪有张才人吸引人？ 永成帝走了，秦昱等人反而自在。 “昭阳，那霍寿对不住你，你打算如何？”秦昱看向还有些呆愣的昭阳。 昭阳满脸茫然，整个人有些愣愣的，她和霍寿相处不多，要说感情自然是没有的，因而如今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霍寿在外面养了女人，她要怎么办？昭阳试图从自己此生遇到的种种事情之中去找处理这事的经验，然而压根就不曾想到任何可以借鉴的事例。 秦昱有些好笑，与此同时，却也放松下来：“你若是没主意，就让皇兄来做这事。” “好。”昭阳应下了。 “昱儿，你一定要好好责罚一下那霍寿！”赵皇后道，她已经恨极那霍寿了。 “母后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了他。”秦昱道，又看向昭阳：“昭阳，我和母后都希望你过得好。” 昭阳有些愣了。 秦昱处理事情之时，陆怡宁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直到这时，才拉了拉秦昱的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秦昱已经能看明白他的意思了，看了看时辰，果然已经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母后，该用膳了。” 赵皇后很快便让人送来了食物，还特地按照秦昱的要求的，让人挑着清淡送来。 期间秦衍要进来请安，但被赵皇后拒绝了，她对秦衍这个养在她名下的皇子还是不错的，但秦昱带着傻乎乎的陆怡宁，昭阳刚遇到伤心事，她自然不想外人来看笑话。 秦昱见状笑了笑，让寿喜将自己推到了桌边。 陆怡宁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被摆开的食物，她很想扑上去大吃一顿，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然后看向秦昱。 她很喜欢吃的，但更想要秦昱照顾她。 秦昱拿起碗，慢慢地给陆怡宁喂吃的，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赵皇后见状，顿时神色变冷：“她连吃饭都不会？” “母后，我很喜欢她。”秦昱突然道。 “什么？”赵皇后震惊地看着秦昱，满脸的不敢置信，她儿子喜欢这个痴傻的女人？怎么可能！ “我喜欢她依赖我。”秦昱道，他对陆怡宁的感情很复杂也很深，是没办法完全说清楚的，就挑了一个赵皇后的能接受的点来说。 赵皇后有些愣，然后就瞧见了陆怡宁等着秦昱喂饭的样子，眼里似乎只有秦昱。 她儿子这几年从未再提过喜欢这样的字样，现在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就算这是个傻子，就算她儿子只是把她当宠物养，那又如何？ 赵皇后沉默下来，没有再嫌弃陆怡宁。 景仁宫这边，秦昱等人正在吃饭的时候，萧贵妃掰断了自己的一根指甲：“你说什么？皇上让秦昱明日去处理政事？” “娘娘，皇上已经让人去打过招呼了。”有个太监道。 “皇上怎么这么糊涂！”萧贵妃忍不住道，想起秦昱，不免恨得牙痒痒的。那赵皇后没什么本事，偏就生了个好儿子！ 皇上他什么时候不糊涂？有大胆的太监冒出这念头，很快又将之压了下去，这般腹诽陛下，可是大逆不道。 “曜儿那边如何了？”萧贵妃又问，想到儿子，就不免有些气闷，她这儿子，实在太沉不住气！ “王爷很生气……”那太监道，睿王一直在发火，已经砸了不少东西。 “你去捎个信，让他安分点，既然出不来就多陪陪王妃。”萧贵妃道，永成帝一共六个皇子，就前头三个娶了妻子，而现在，这三人一个孩子都没有。 她的儿媳若是有了身孕，必然能让永成帝高看一眼，指不定还能解了禁足。 第22章 重掌权（三） 秦昱与赵皇后一起用了膳，便准备出宫了，他已经在宫外开府，是不好再留宿宫中的。 “昭阳在宫里多住几日吧。”赵皇后不舍地看了一眼秦昱，又心疼地看向昭阳，只是她虽心疼，也疼在眼里心里，眉头依然是紧紧皱着的。 “母后，还是让昭阳跟我回去，以后我会让她常常来看你。”秦昱道，宫里的环境并不适合昭阳，他的母后……他母后对昭阳恨铁不成钢之时，多半会训斥昭阳，但这却只会让昭阳愈发胆小。 赵皇后也确实不知道平日里该和自己的女儿说什么，她失落地看了昭阳一眼，放了人。 回到端王府之后，秦昱突然对着昭阳道：“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就教这府里的丫鬟认认字。” 昭阳不擅女红，琴棋书画也学的一般，平日里可以说无事可做，而秦昱一直觉得，人一定要有点事情做。 “我行吗？”昭阳一惊。 “当然行。”秦昱道，昭阳虽然学识并不出众，但教导丫鬟认个字，却已经绰绰有余。 看到昭阳似乎颇有兴趣，秦昱干脆叫了管家来，让他将这事安排下去。他已经想好了自己将来要走的道路，也知道自己到时候必然缺人用，因此才会连府里的太监都不放过让他们识字，而既然太监能用，丫鬟自然也能用。 这些丫鬟当不了官员，让她们认了字学学算账，便也能管起库房了，她们还能做一些诸如管理文书内务之类的事情，在前朝，宫里绝大多数的事情，便都是由女官来做的。 女官要是不嫁人，还会比男人更忠心，毕竟她们身为女子，是难以去效忠除他以外的人的。 安排了昭阳的事情，秦昱又给了寿喜许多赏赐。 陆怡宁对他来说不一般，寿喜也一样，只是他对寿喜的感情，便没有那么复杂了，只是感念他的忠心。 当天晚上，秦昱和往常一样教导陆怡宁说话。 陆怡宁依旧是听得认真，却没什么反应。 “我明日就不能待在府里了……”看着陆怡宁，秦昱突然道，在被赐婚前，永成帝屡屡朝他发火，他手上的权利也越来越少，今后，他的权利却会一样样回来，也必然不能整日陪着陆怡宁。 陆怡宁不解地看着秦昱。 秦昱笑了笑，和她一起早早歇下了。 秦昱很快便入睡了，也就不曾发现在他入睡之后，他身边的陆怡宁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整个人便开始憋气，憋的脸颊通红。 她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然后才又睡了。 第二日，秦昱起的比往常要早，而他一动，陆怡宁便也起了。 给陆怡宁穿好衣服，秦昱却不曾给她喂粥，只是给了她一碗粥，然后自己示范着吃。 陆怡宁有些委屈地看了秦昱一会儿，拿过勺子慢慢地吃了起来，吃一口，看一眼秦昱。 秦昱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拿过碗勺继续给她喂食，但到底忍住了：“怡宁，我今日要出去，晚上才回来，你在府里要乖乖的，知道吗？” 陆怡宁估计并不能听懂，秦昱又朝她笑了笑，然后便让寿喜将自己推了出去。 陆怡宁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她这些天可以说时时刻刻都跟着秦昱，便是秦昱去如厕，也要在门口等着，这会儿自然不可能不跟。 秦昱到了门口，便对陆怡宁道：“你回去。” 陆怡宁并不愿意走，见秦昱被侍卫扶上马车，便也想爬上去，然而那两个被秦昱派来照顾她的仆妇将她挡住了。 她瘦小的很，被那两个仆妇挡在前面，根本翻不出去，这两个仆妇这几日总在她身边晃悠，她已经熟了，又已经不会撕咬她们…… 陆怡宁发出呜呜的宛如哭声的声音，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远去。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全然陌生，而秦昱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她也就不可避免地对秦昱有了依赖，就如刚出壳的雏鸟一般，不愿意离开秦昱。 然而秦昱现在走了。 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之后，陆怡宁不知为何，眼睛突然有点酸，动了动嘴，还觉得自己整个人越来越焦躁。 她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做的不好，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的思维越来越清晰，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但很多事情依然不明白。 “王妃，回去吧。”两个仆妇劝道。 陆怡宁也不动，就在侧门里头坐下了。 那两个仆妇也不敢强迫她，干脆就跟门房要了两个凳子，坐在陆怡宁身边陪她说话。 秦昱府里的下人，多是赵家送来的，对秦昱都很维护敬爱，这两个仆妇坐下之后，不免就又和陆怡宁说起秦昱。 “王妃你也别跟王爷吵闹，你要过好日子，都要靠王爷。” “王爷是个好人，王妃好福气。” 陆怡宁就那么呆呆坐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坐马车远去的秦昱听到后面陆怡宁的声音，也觉得很不好受，极为心疼。 然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永成帝不爱上朝，所以小朝会早就取消了，也就大朝会还照常进行，今日恰好没有大朝会，秦昱出门才会如此之晚。 进了宫，秦昱便去了内阁大臣处理政务的地方。 那些大臣对秦昱都不陌生，见秦昱进来，都纷纷行礼，秦昱受了礼，便道：“诸位大人，近日可有什么政务？” 那些大臣拿出许多奏折给秦昱，并无糊弄，而秦昱静下心，慢慢看了起来。 秦昱很小就开始接触政事，如今这个年纪，在处理政务方面已经超过永成帝了，现在多了十年经验，做起这样的事情，就更加顺手。 苏首辅看着这样的秦昱，暗暗叹了一口气，若是秦昱未出意外，还是那位被许多大臣视为希望的东宫，那该多好？ 秦昱并未感觉到那位首辅的遗憾，只是庆幸如今的内阁大臣，没有哪个能独揽大权……若是有个权臣存在，他这位残废的王爷，可绝没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个，他还要谢谢永成帝……永成帝这人，最厌恶的便是权臣。 先帝在位时，首辅许锡儒权倾朝野，可谓一手遮天，永成帝还是太子之时，更是一直被许锡儒教导，据说稍有不足，便要挨戒尺。 永成帝登基之初，对许锡儒还是有着惧怕的，一度甚至很敬爱许锡儒，许锡儒的权势也愈发的大，然而，他最终还是被永成帝废了，之后，永成帝接连换了四个首辅，最后才定下了寒门出生的苏昇明为首辅。 苏昇明寒门出身，在朝中没什么根基，为人低调又擅长趋利避害，不会跟永成帝对着干，自此，永成帝便是不上朝，也没人指责了。 许锡儒绝非善人，他生活奢靡又极为护短，族中子弟和学生门人多有违法犯事的，还出过他家中仆人恶意将人用长绳绑在马上，在京中拖行致死的事情，所以才能被永成帝废了，在他倒台之时，满朝上下除了他的门人全都欢欣鼓舞。 但他在时，大秦好歹还算安稳，他没了，大秦便一年不如一年了。 秦昱这日忙了一天，也没将奏章看完，眼看天色将暗，便准备回去了，如今的他，自是不愿意将自身精力全都耗在政事上头的。 马车很颠簸，但比他坐轮椅要好上许多，秦昱不多时，便回到了端王府。 王府的侧门打开，被侍卫们抬着下马车的秦昱一抬眼，就瞧见陆怡宁正坐在门口喝粥，看到他，陆怡宁的眼眶就那么红了。 秦昱毫无缘由地从心底升起一股歉意。 第23章 惩驸马（一） 陆怡宁很依赖自己，这点秦昱非常清楚。 大约是以前无人对她好，因而自己只对她稍稍好了点，她便全都记在心里，甚至将他当成了救赎。 秦昱甚至想过，上辈子她一直不离开端王府，总是给他拿来食物，是不是就是因为他给了她一个安身之处，让她衣食无忧地过了许多年。 如果可以，他是想将陆怡宁一直带在身边的，只是这显然不太可能。 “抱歉……” “秦昱……”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秦昱道歉了，而陆怡宁叫出了他的名字。 端王的名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的，照顾陆怡宁的那两个仆妇就不知道，听到陆怡宁突然说话也没多想，秦昱喉结动了动，却是满眼惊喜。 “秦昱，秦昱，秦昱……”陆怡宁跑到秦昱身边，拉着秦昱的衣摆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秦昱握住了她有些粗糙的手：“王妃，你很好。” 陆怡宁不解地看向秦昱，秦昱朝着她笑了起来，笑容温和。 陆怡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盯着秦昱的笑容都有些呆了。 秦昱长得极好。大秦的开国皇帝虽然又黑又胖，但皇室延绵数百年，娶进一个个美女，皇帝自然一代比一代英俊了，永成帝的容貌就极为出众。而赵皇后虽说如今年纪大了让永成帝很是看不上，但她年轻之时，却也是个大美人，秦昱身为他们的孩子，自然不会长得差。 长得好又身份高，秦昱从不缺偷瞧他的女人，他没出事前，那些女子偷瞧了他之后，会红了脸，娇羞地低下头，现如今，她们偷瞧了他，也会低下头，只不再娇羞，而是变成同情了。 但一直以来，还真没人像陆怡宁这样盯着他瞧个不停，似乎还恨不得吃了他的…… 秦昱看到陆怡宁的神色并不讨厌，笑容反而又深了几分，这孩子心智不全，没想到竟然也知道看好看的男人。 “王妃今天都吃了什么？”一边往屋里走，秦昱一边问道。 “王妃喝了两碗粥，刚才喝的是第二碗。”有人答道，又把陆怡宁今天做的事情都说了——陆怡宁今天除了如厕就不肯离开门口，不过端粥给她的时候，她倒是全都吃了。 “她就喜欢吃东西……”秦昱道：“晚上多上两个好克化的小菜，炖个鸡蛋羹……炖两个吧，一个放盐，一个放糖。” 秦昱带着陆怡宁去换了一身衣服，自己也换了件，又去处理了一些府里的事务，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从头到尾，陆怡宁一直粘着他，粘的比之前还要紧。 晚上依旧只有几个清淡的小菜，外加粥，不过比往常多了两碗鸡蛋羹。装着鸡蛋羹的碗很小，一枚鸡蛋就能炖一碗，咸的放在昭阳面前，甜的放在陆怡宁面前。 昭阳饿的狠了，一碗粥一碗鸡蛋羹外加自己面前的几个菜，吃的一干二净，秦昱也不例外。 他刚得到重来的机会之时，一度吃的有点多，然后不可避免地给自己带来了一些不便，因而他现在很克制，尽量吃的清淡，只是比以前吃的要多很多。 至于陆怡宁……她是吃的最快的，一碗粥一碗鸡蛋羹，她往自己嘴里一倒，眨眼就没了。 看她这样，秦昱总算明白为何自己那位整日调皮的五皇弟吃的满脸都是的时候，淑妃还能满脸慈爱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估计跟淑妃看五皇弟大吃大喝的表情一样。 吃完后，秦昱照旧教陆怡宁说话，不厌其烦地跟她说话，并且都挑简单的白话说。 甚至于，他还不由自主地说了“吃饭，饭饭”这样的话，不过很快又自己止住了。 陆怡宁还是不愿意开口，但她听的很认真，间或还会叫几声“秦昱”。 这天晚上秦昱躺在陆怡宁身边，还未入睡，就感觉到陆怡宁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最后把脑袋埋在了他肩膀上。 秦昱很快睡着了，陆怡宁瞧着也是睡了，但到了后半夜，她突然睁开眼睛，里面却没有丝毫刚从熟睡中醒来的朦胧。 她又往秦昱那边靠了靠，这才闭上眼睛，然后真的睡了。 秦昱第二天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了挤到床边，而他一醒，陆怡宁便也醒了，又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仆妇给她梳头的时候，都一定要瞧着他才肯，一副唯恐他突然不见了的模样。 等吃过粥，秦昱又让寿喜推着往外走去。此时，陆怡宁大约是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秦昱，秦昱……” “我等下就回来了。”秦昱试图安抚，然而显然没用，陆怡宁紧紧地抓着他，想和他一道走。 秦昱最终只能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 这天，陆怡宁发出的呜呜声更为响亮，而且又在门口等了一天。 第三天，第四天，也跟这天一个样，直到第五天，她大约是明白这不能阻止了，终于不再闹，只是眼巴巴地目送着秦昱离开， 国破家亡的惨事秦昱见过许多，早已铁石心肠，但看她这样，却还是忍不住心疼，这天回去路上瞧见有人在卖冰糖葫芦，他让轿子停了停，就买了两根。 秦昱拿着冰糖葫芦回到端王府的时候，便看到王府门口站了一个人，或者应该说是站了一群人——这人身后跟着不少下人。 “臣霍寿见过王爷。”看到秦昱从马车上下来，那人立刻来到秦昱面前行礼。 秦昱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拿着冰糖葫芦便往任由寿喜推着自己往里走去，陆怡宁等了他一天，他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王爷。”霍寿又叫了一声，霍家或者跟霍家有关的人，这几日都多少受了斥责，他的一个舅舅刚刚进京，本是板上钉钉要当个京官的，结果一纸诏书，却是不日就要出京，去更为偏远的地方为官。 他的母亲察觉到了不对，又听说端王重新掌权，睿王还被禁足了，便让他去找昭阳公主，结果……公主府竟然被端王的人给管起来了，昭阳公主还住进了端王府！ 真是丑人多作怪！霍寿心里恼怒，却也不得不前来赔罪，谁曾想端王府的下人不让他进去不说，他等了许久等来端王，端王竟还无视了他。 瞧见秦昱就那么进了府，完全无视了自己，霍寿不免气极，他在他身边下人的劝解下又去门房重新递帖子，又等了一会儿，最终因为毫无作用而甩袖离开。 离开端王府没多久，秦昱便遇到了一个熟人，荣王秦岳。 永成帝如今有三子已经在外开府，端王秦昱，荣王秦岳，睿王秦曜，而其中最没存在感的，无疑就是荣王秦岳。 不过，荣王秦岳虽然各方面平平不怎么引人注目，但他在京中的人缘却很不错，霍寿跟他就十分要好，此时见了荣王，更是不可避免地抱怨了几句。 “皇兄他近年来脾气愈发不好，请你多担待。”秦岳道。 “他是王爷，我又能如何？”霍寿皱眉，只觉得端王没一处比得上荣王的，只可惜荣王出生太低…… 霍寿那边的事情，秦昱并不知晓，即便知道了，也只会一笑置之……霍家，他还有一份大礼不曾送他们。 这会儿，秦昱进了王府，便瞧见陆怡宁跟之前几次一样在门口等着他。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有个人这样惦记自己，绝对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给你。”秦昱给了陆怡宁一根冰糖葫芦。 陆怡宁并不认识冰糖葫芦，但她嗅了嗅，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能吃的。当下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的！陆怡宁喜悦地睁大了眼睛，不停地舔了起来，一点都不觉得这动作不雅。 秦昱也不拦着，就那么看着她把一个糖葫芦上面的糖都舔了——糖价不便宜，这冰糖葫芦上面，可是没多少糖的。 糖没了，陆怡宁便咬了一口山楂，随后眉头全都皱了起来，约莫是被酸到了。 秦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他以为陆怡宁会把冰糖葫芦吐掉，没想到她嚼了嚼，还是把它吃下去了，神色也很快恢复了正常，并且打算继续舔下一个冰糖葫芦。 秦昱叹了口气，伸手将陆怡宁手上的冰糖葫芦拿了过来，一口吃掉了一个，整个嚼了嚼吐出山楂核：“这样吃。” 陆怡宁接过冰糖葫芦，照着秦昱的吃法吃了一颗，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又很快吃了第二个。然而等她想继续吃的时候，手上的冰糖葫芦又被秦昱拿走了：“你不能再吃了。”陆怡宁的胃还没彻底恢复，可不能多吃。 陆怡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昱将剩下的冰糖葫芦给吃了。 昭阳过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将秦昱与陆怡宁分吃一根冰糖葫芦的情景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无比酸涩。 她的皇兄对皇嫂真的很好，可她…… “昭阳，这给你。”秦昱将剩下的一根冰糖葫芦给了昭阳。 昭阳有些惊喜地拿着冰糖葫芦，之前自怨自艾的心思顿时消失不见：“我能吃吗？”她还从没吃过这东西呢，而且……那吃法颇不雅观…… “当然能。”秦昱道，然后就觉得衣袖一紧，显然陆怡宁不高兴了。 第24章 惩驸马（二） 秦昱侧头，果然看到陆怡宁正在对昭阳龇牙，一副凶恶的样子，不过她太过瘦小，实在没什么威胁力。 昭阳就没在意，反而朝着她笑了笑。 陆怡宁看到昭阳朝着自己笑，顿时不龇牙了，只是整个人往秦昱身上靠了靠。秦昱坐在轮椅上，总归跟她隔了一层，靠起来很不舒服，陆怡宁皱起眉头，又恶狠狠地瞪了那轮椅一眼。 秦昱将她的表现全都看在眼里，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又问昭阳：“昭阳，你有事？”霍寿来了的事情，昭阳应该是不知道的，他手底下的人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昭阳，既然这样，昭阳怎么会跑到门口来？ “皇兄，我……”昭阳又低了头，她面对陆怡宁的时候并不害怕，对着秦昱却总是不敢多话。 “你说说。”秦昱鼓励道，几天过去，他已经摸索出跟昭阳的相处方法来了。 昭阳果然放松了一些：“皇兄，我想出去采购一些纸笔。”她确实不知道霍寿来找自己的事情，这次主动来找秦昱，是鼓足了勇气的。 她想去外面看看。 她长这么大，除了皇宫公主府还有端王府，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这些日子教导身边愿意识字的几个丫鬟仆妇识字，听她们说起的外面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想出去看看。 身为公主，她并不能胡乱出门，就想到了也许可以去买纸笔……她的学生不敢用她的纸笔学写字，现在可都还用着让府里的太监帮忙做的沙盘。 昭阳的心思并不能瞒过秦昱：“你想出去看看？” 昭阳低下头，开始捏自己的衣角。 “这几天外面不安分，等过几天，你可以去城外住一段时间。”秦昱笑道。 昭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去城外住几天？她以为她最多也就只能出去一趟，买买东西而已！ “我收养了一些孩子给母后祈福，你到时候你可以去看看他们，也可以试着教导他们学习。”秦昱道。 还能去看一群孩子？昭阳更高兴了。 秦昱见状也非常满意，昭阳离开霍家已经有些日子了，却一点都不关心霍寿，这很好。 昭阳确实不怎么在乎霍寿，她胆小而又敏感，连自己的母亲和皇兄都不敢接近，自然也就从头到尾不敢相信霍寿会喜欢自己，也不会对霍寿有感情。 心情很好的昭阳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糖葫芦，然后就又被陆怡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瞧见陆怡宁的样子，昭阳抿起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随后又露出了些忧郁。 短时间里，她是不可能瘦下来的，但不久之后就要去见一些可爱的孩子……昭阳这天晚上，却是刻意地又少吃了一点。 秦昱并没有拦着昭阳，别看昭阳现在已经吃的很少了，但跟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一比，其实还是吃的很多的……她平日里待在家里都不怎么动弹，吃少点关系真不大。 昭阳吃得少了，陆怡宁这天吃的却稍稍多了点。她以前受过很多苦，胃都坏了，身体可谓是千疮百孔，但不知为何恢复的非常快，这么些天过去，胃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秦昱对此感到非常庆幸，这天晚上，就让人给她做了肉粥，还琢磨着过几天给她吃米饭。 捧着肉粥，看到对面的昭阳只能吃菜粥，陆怡宁得意极了，虽然那张脸上依旧没太大的表情，但眼神却格外明亮，还刻意吃出声音来，让秦昱非常无语。 陆怡宁和昭阳两个人很喜欢自己带回家的冰糖葫芦，发现这一点，第二天秦昱又买了酥糖给她们带回去。 第三天，他买了好克化的糕点带回去。 第四天，他买了一些梅子果脯带回去。 第五天…… 第五天，秦昱用木制食盒带着福满楼的几样招牌菜回去的时候，就看到霍家的当家人等在端王府门口。 他可以不理会霍寿，但一个当朝大员来端王府等自己，却是不能不理会的。 “霍大人有何贵干？”秦昱没有请人进门的打算，笑着问道。 “王爷恕罪，臣那侄儿又蠢又笨，怠慢了公主……”霍家如今的当家人是霍寿的大伯霍文山，这会儿，他满脸谦逊地对着秦昱作揖。 霍家一开始受到刁难的时候，他们并未当回事，只是让霍寿去找端阳公主赔罪，却不想后来霍寿失败而归，之后，霍家遇到的麻烦还越来越多了！ 不仅如此，端王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在针对霍家，毫不掩饰。 霍寿迎娶了昭阳公主之后，端王一直很给他们面子，现在这样刻意针对……很显然，这是端王的警告。 霍文山想也不想，就让人去查了昭阳公主在霍家的情况，这才知道他们霍家竟然那般怠慢昭阳公主…… 后院的那些女人简直疯了！就算如今来看，最有可能会坐上皇位的是睿王秦曜，但也不能为了巴结睿王，就对昭阳公主不好……昭阳公主再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 更何况，如今端王还未倒台。 “霍大人知道就好。”秦昱笑着看向霍文山，这个霍文山其实是个聪明人，可惜霍家其他人……都是一群蠢货！ “王爷，臣已经对那侄儿的动了家法……” “霍大人客气了，霍家家教很严，本王也是知道的，霍大人做的很好。”秦昱打断了霍文山的话，霍文山确实动用了家法，但半路就被霍老夫人拦了……呵。 霍寿心下一喜，秦昱这时候却又道：“本王已经知道霍大人的意思了，霍大人请回吧。” 霍文山听到秦昱的话，只当秦昱是答应了放过霍家，很快便告退了，却不知道等秦昱进了端王府，将手上的东西给陆怡宁尝了一点之后，就立刻将赵楠叫了来。 “我让你查霍家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秦昱问道。 “王爷，都已经查到了。” “你去跑一趟，霍二老爷的罪证，每个御史都送上一份。”秦昱直接道。他上辈子为了给昭阳报仇，曾经把霍家查了个底朝天。 京城的大户人家，险有从未犯过事的，只看有没有人追究而已，霍家那么多人，算上姻亲就更多了，要抓把柄再简单不过。 当然，那些打杀了某某丫鬟，某某下人在外面仗势欺人之类的事情，都是不能将霍家怎么样的，他们也能轻松找了人顶罪或是撇开，然而，他手上有两个霍家的大把柄。 一个是霍文山外放为官之时，曾经收了他人钱财，害的一秀才家破人亡，只留下那秀才的老娘活了下来，而这老人可以说是将霍文山恨之入骨。 第二个，则是霍家二房的霍二爷为永成帝督建别院之时，曾私扣下很多银两，还占了两个从江南采买回来，准备送进宫的宫女。 这两件事都不算大事，但操作好了，却能让霍家无法翻身，也能让永成帝对霍家无比厌恶，尤其是霍二爷做的事情。 霍文山回家之后便松了一口，只当是这事已经了了，不想第二天，朝堂上便有很多御史弹劾了霍二爷。 霍二爷修建行宫之时，明面上用十万两银子跟人买石头，等石头买好，再让商家孝敬他六七万两这样的事情没少干，送到行宫来的女人里头有两个绝色，他还扣下了，一个送了睿王，一个自己养了。 这事是在永成帝参加的大朝会上被御史揭露出来的，而刚一揭露，永成帝立刻就怒了。 永成帝极爱享受，但大秦的国库里头却一直没钱，以至于他花钱不得不缩手缩脚的，那行宫他早就想修建，但因为没钱不得不和户部较劲了两年，又从私库拿出许多银两才能修完，险些都将他的私库掏空了。 结果……这盖行宫的钱，竟然多数是被官员贪了？ 还有他的美人，竟然也被人占了？！ 永成帝怒了，霍二爷直接就被关进了牢里，端王还自动请命，表示愿意去调查这事。 永成帝看到秦昱主动提出要调查霍家，才想起来霍家还欺负了自己的女儿，当下对霍家更为厌恶……霍二爷已经进了牢里了，他便将霍文山叫了来一顿骂。 霍文山被永成帝骂了之后，便知道昨日秦昱的那些话，不过是些空话而已，不，就连空话都不算，从头到尾，端王就没给什么承诺。 端王这也太狠了！霍文山想到自己那入狱了的弟弟，对霍寿这个侄子突然厌恶起来。 若是霍寿对昭阳公主好些，端王就算发现了这些事，也会帮他们抹平了，可现在…… 霍文山回到霍家之时，霍家已经乱成了一团，霍二老爷的家眷子女抱头痛哭伤心欲绝，而她们一瞧见霍大老爷回来，便立刻围上来，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霍寿这混账！”霍文山忍不住道。 “这关寿儿什么事？老大，你说说！”一直以来最宠霍寿的霍老太太皱眉。 “母亲，端王这是为昭阳公主出气！”霍文山苦笑道，他们霍家娶了昭阳公主，私底下又会给睿王钱财，可以说两头讨好，因而之前日子一直过的安稳，现在突然出事……这绝对跟端王有关。 第25章 惩驸马（三） “你此话当真？”霍老夫人皱起了眉头。 “如若不然，端王纵然拿到了把柄，也定然不会对霍家出手！”霍文山咬牙道。 霍老夫人眉头一挑：“那公主嫁到霍家两年还不曾有孕，我都没怪他，端王还要来怪我们？”霍老夫人对昭阳公主是满肚子怨气的，只觉得这公主除了身份，没一处配得上自己的孙子。 “母亲慎言！”霍文山被自己母亲的话吓了一跳：“那是公主！” 霍母闻言一愣，随即道：“你不是已经去给端王赔罪了？还有那位……那位怎么说？”霍二老爷这般贪钱，是因为霍家跟睿王搭上了线，而睿王如今正缺钱。 说起来，霍二老爷做事做的极为隐秘，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端王知晓的…… “那位现在被软禁了，这事又牵连到他，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我们？端王那边……”霍文山提到端王，也觉得头大。 按理不过是夫妻之间的事情，端王教训了一下霍家之后，就该找人跟他们谈谈了，不想他竟是全无此意：“明日，我再去一趟端王府。” “我与你一道去，去给昭阳公主请安。”霍老夫人道：“就算是端王，总也要给我这把老骨头一点颜面。”霍家可是曾经帮太|祖皇帝打过江山的！ 第二日，霍老夫人便与霍大人一起来了端王府。 因着端王府的下人告知昭阳公主今日前院有客，昭阳公主便不曾去前院，秦昱又恰好不在端王府，霍文山和霍老夫人由下人奉了茶，便无人理会了。 霍老夫人身为女眷，按理该由女主人招待，她也几次提出要去见见昭阳，却都被回绝了，赵管家每次都笑吟吟地表示，公主本身是客人，他们王妃无法招待客人，只能委屈霍老夫人留在前院。 到了后来……霍文山和霍老夫人突然发现，他们便是想要找赵管家，都找不到了，也就两个一问三不知的丫鬟一直留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奉茶。 当真是欺人太甚！霍老夫人已经许久没受过这般欺辱，等得时间越久，越是生气，也是到了这时，她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错了。 皇室到底是皇室，地位跟他们天差地别，而她之前，竟然去怠慢了一位皇室公主…… 霍老夫人懊悔万分，又有些慌乱，而此时，端王的轿子被一个告状的老妇人拦住了。 霍家的这些罪证，秦昱此生拿的极为轻松，但曾经，他却是查了整整一年，才总算查到霍二老爷受贿的事情，还因为时间太长而找不到什么证据。 至于霍文山逼死那秀才一家的事情……曾经的那次，这事发生在昭阳还未去世之时。 前朝允许百姓敲响登闻鼓伸冤，但大秦却会在登闻鼓附近派人守着，凡是试图靠近登闻鼓的人，都会被带下去盘问。 说是只要被打了三十杖，便能去敲登闻鼓，可事实上，大秦早就不许百姓去敲鼓伸冤了……偏偏那年，有个老妇人坚持要敲响登闻鼓。 登闻鼓若是被敲响，皇上必须上朝，若是敲响登闻鼓的是伸冤的百姓……这不就说明大秦吏治不清么？ 这两样，永成帝都是不喜欢的，因而那老妇人最后被活活打死。 秦昱事后才知道此事，虽然觉得惋惜，但起初也没打算为这一家伸冤，毕竟他们状告的是昭阳下嫁的霍家，不过后来昭阳去世，他却是又将这事翻了出来。 如今那老妇人还未升起敲登闻鼓告状的念头，却已经来了京城，准备告状，秦昱很轻松地便找到了她。 让她去敲登闻鼓是不行的，那虽然能让永成帝将霍家发落，却也会让永成帝记恨他这个折腾出这事来的儿子，这老妇人多半也保不下性命……他干脆就让这老妇人来拦自己的轿子了。 京城的大街上，端王的轿子被一个老妇人拦下，那老妇人跪在端王轿前大声呼冤，状告霍文山霍大人。 端王带着这老妇人去了衙门，又让人去拿霍文山。 这一切，京城的官员都看在眼里，各个惊讶莫名。 这霍家不是端王的人么？端王如今为何会是一副要将霍家给连窝端了的架势？若是这霍家没了，公主又要如何？端王就不怕公主伤心？ 他们惊讶，同时也都后怕不已，端王竟是轻轻松松，就能找出这么多证据来对付霍家，他们若是跟他作对…… 睿王一系的许多人，都暗暗决定接下来要韬光养晦免得被端王盯上，而很多原本想要投靠睿王的人，如今也犹豫起来。 至于被人从端王府带走的霍文山，他到了这一刻，才发现端王竟是想要毁了霍家的。 而霍老夫人……她气极之下晕了过去，又被霍家的下人带回了霍家。 看到霍文山被带到衙门里，秦昱的嘴角往上勾了勾，他知道霍家如今多半已经鸡飞狗跳，心情格外的好。 他这次针对霍家，主要是为了给昭阳出气，顺便将昭阳从那里带出来，却也打算顺手震慑一下朝堂上的那些人。 曾经的他在昭阳去世之前，几乎不曾刻意拉拢朝臣，除了睿王一系，对其他人也很是宽和，倒是让某些人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捏的软柿子…… 如今，这一切都变了。 这日秦昱回去的时候比往常要晚许多，而他一回去，陆怡宁便一头扑了过来：“秦昱……” “抱歉，回来晚了。”秦昱带着歉意道，摸了摸她的脑袋。 陆怡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又叫起来：“秦昱……秦昱……” 永成帝到了第二天才知道秦昱做的事情，不免讶异，然后便听到陪在身边的张才人道：“不曾想端王竟这般厉害，能如此轻松就给霍家搜罗了一堆罪名，今后朝中怕是没人敢跟他作对了。” 永成帝一听，脸色就难看起来，他虽不喜管事，但却是喜欢当皇帝的，自然也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太过能干。 之前他还因为霍寿以及霍二老爷的事情对霍家无比厌恶，现在听了张才人的话，却转而防备起了秦昱这个儿子。 曾经的秦昱从不知道永成帝竟会有这样的念头，但重来一次的他，却已经能将永成帝的心思摸得极准，事实上，他当初之所以能扳倒秦曜，就是因为利用了永成帝这样的心理。 永成帝和张才人聊过之后没多久，秦昱便求见了永成帝。 秦昱身有残疾不便行礼，但他依然非常恭敬，见了永成帝之后，便将霍家的罪名一样样都说了出来。 永成帝越听，脸色越难看，对秦昱的防备也越大，他这个儿子……实在太过能干了！霍家的事情他一无所知，他这个儿子倒是知道的清楚！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要禀报……儿臣做了错事，希望父皇谅解。” “哦，你做了何事？”永成帝问道，已经在盘算着要把秦昱手上的权柄重新收回了。 “父皇，这霍家做的贪赃枉法之事，儿臣以前虽不是事事清楚，却也知晓许多，这霍家，还给儿臣送了不少东西了，而儿臣全都收了，请父皇恕罪。”秦昱满脸羞愧：“也正是因此，这次霍家的罪状，儿臣才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还有这事？”永成帝惊讶不已，秦昱竟把收了霍家钱财的事情告诉了自己？ “确有此事。”秦昱道：“自从昭阳嫁到霍家，这霍家便和儿臣走的极近，儿臣也得了不少孝敬……但他们竟敢怠慢昭阳，不把皇室和父皇放在眼里，儿臣总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听了秦昱的解释，永成帝之前对秦昱升起的戒备已经完全消散，只觉得秦昱重情重义，为了给昭阳出气竟是斩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这霍家虽说和睿王有些牵扯，但有昭阳在，他们一直都是被划分到皇后一系的，之前和端王还走动频繁。 “昱儿，你就不觉得可惜？”永成帝的态度缓和了。 “回父皇，儿臣不觉得可惜。”秦昱道：“儿臣现在就是个废人，连子嗣都不会有，权势对儿子来说，毫无用处。” 秦昱的脸上满是苦涩，让永成帝对他愧疚起来，同时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秦昱却不甘只是如此……他很快又表示，自己收了霍家许多东西，现在愿意将之送给永成帝赏玩。 永成帝的私库里头都快空了，自然不会拒绝，同时对秦昱愈发得和蔼可亲，当然，他是不耐烦将时间全都耗在秦昱身上的，因而很快，便让人将秦昱送出宫了。 张才人刚说了秦昱坏话，永成帝有些厌烦她，也就不愿意找她陪伴了，而是去了御花园。不久之后，永成帝便邂逅了某位美人，带着玩乐去了。 霍家的事情结束的很快。 秦昱一直督促着手下人办案，因而案子没多久就了结了，霍大老爷和霍二老爷都被判了流放，不仅如此，因着霍二老爷贪污的数目太大，又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到了霍家其他的一些罪状，霍家还要被抄家。 秦昱尽责地带人将霍家的财产全都抄没，然后就像之前自己给永成帝送东西一般，将抄来的财物全都拉进了永成帝的私库。 这霍家当初可是在修建行宫的时候捞的钱，而那修建行宫的钱，大多都是从永成帝的私库出的……秦昱打着这幌子帮永成帝捞了一笔，却是彻底无视了从霍家抄出的钱，其实超过修建行宫的总花费的事情。 永成帝拿了钱，对秦昱欣赏极了，想到秦昱之前给自己送来不少东西……他大手一挥，给秦昱赏了更多。 第26章 泡温泉（一） 秦昱之前给永成帝送去的东西都是珍宝，而这些珍宝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好卖。 它们有些是非常珍贵又众所周知的宝物字画，有些干脆就是御赐的东西，秦昱可以用可以赏玩，却都不能卖……卖了前者，估计京城的人都要知道端王缺钱了，而若是卖了后者……永成帝都要找他麻烦。 但秦昱现在很缺钱，将来会更缺钱。 他知道永成帝向来大方，又喜欢赏玩各种珍宝，干脆就将自己府里那些用不上也卖不了的东西收拾到一起，然后打着自己之前收了霍家贿赂的名头送给了永成帝，不着痕迹地讨永成帝的欢心。 果不其然，永成帝在抄了霍家发了一笔之后，赏了他更多的东西，这些东西一半是金银，另一半也都是能卖的——端王厌恶霍家，将霍家的东西卖了，这事再正常不过。 一转手，秦昱就赚了一笔，他心情极好，当即就让赵管家将府里那些能出手的东西全都出手了，换成真金白银。 如今在京城，人们愿意为了字画珠宝一掷千金，但等乱世到来……到时候到底还是金银好用，还必须是实打实的金银。 银票这样的东西，在乱世很难得到认可。 赵管家应下了，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有一批批的银子被送到了秦昱位于城外的庄子里。 将霍家解决了之后，秦昱又进了一次宫，去找了永成帝，先是谢恩，随后又提出想要去城外住几天。 永成帝对秦昱这个儿子正热乎着，听说秦昱要去城外，倒是极为不舍：“昱儿好好的，怎么想到要去城外？”秦昱去了城外，那些大臣找不到主事的人，多半就要来烦着他了…… “父皇，儿臣是想带昭阳去散散心，还有就是儿臣的身体……就要入冬了，儿臣身体不适，便想去温泉庄子上修养几日。”秦昱说话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他回来的时候是中秋佳节，而如今就快要年底了，京城也越来越冷，这让他极为难受。 他受伤之后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身体一直不好，每日腰部都会发麻发疼不说，阴雨天气整个人都会酸疼不已，等天冷了，他更是会时常发病，痛得无以复加。 不过，这并不是他要出城的主要原因，毕竟那些疼痛他其实早就习惯了。 永成帝是知道秦昱身体不好的事情的，听到秦昱这么说，倒是同意了让秦昱去城外修养，又道：“昱儿，你好好调养一番，等十二月中旬再回来。” 如今已经十一月底，离十二月中旬不过半个月，更重要的是……从十二月中旬开始，就有很多事情要忙了。永成帝……这是让他十二月中旬回来做牛做马，却说的好似赏赐一般。 秦昱有些好笑，但依然非常恭敬：“父皇放心，儿臣十二月中旬定然回来。” 永成帝满意了，又聊了几句政事，便让秦昱回去了。 回到端王府，秦昱照例看到了等着自己的陆怡宁，将手上的肉松饼递给她，秦昱又把昭阳叫了来，让她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带她去城外。 至于肉松饼……昭阳就不能吃了，她还是太胖。 上次秦昱提过之后，昭阳就一直盼着能去城外，现在听说可以去，她那张略小了一点的胖脸上露出喜色，眼睛都弯了起来：“谢谢皇兄。” “不用谢。”秦昱的心情也很不错，昭阳的胆子总算是大了一点，还有陆怡宁，她也成长了很多。 昭阳这日并未和秦昱一起吃饭，她早早回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去了，而秦昱和陆怡宁吃过饭后，也开始让寿喜整理他们的东西。 他一个王爷出行，要带的东西非常非常多，寿喜收拾了好几箱子，还从房间里翻出了许多秦昱都没什么印象的东西，比如说陆怡宁的首饰盒。 看到那首饰盒之后，秦昱才想起来，陆怡宁似乎从未戴过首饰，他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的陆怡宁，有心想要找个首饰给她戴戴，但想到她可能会不小心用簪子这样的东西伤到自己，又忍了。 最后，秦昱拿来一枚玉佩，将之戴在了陆怡宁的脖子上：“这是一块暖玉，能养生，你以后就戴着吧。” 陆怡宁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佩，眉眼弯弯地朝着秦昱歪了歪自己的脑袋，可惜表情依然有那么一点僵硬。 端王府一片宁静，霍家却愁云惨淡。 霍大爷和霍二爷都被发配到了边疆，霍家其他人也有入狱的，但绝大多数女眷并未收监，她们的嫁妆也都留下了。 最后，霍家剩下的人，便搬到了霍老太太当初陪嫁的一个宅子里，那宅子并不大，好在挤挤也能住。但住下之后，这些霍家仅剩的人，却不免相互埋怨。 有人埋怨霍大爷霍二爷，觉得都是他们犯了事，才让霍家落到如此地步，但更多的人，在埋怨霍寿，要是霍寿对昭阳公主好些，让昭阳公主生下孩子……端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霍家这样绝情。 被抄家之后，霍寿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这明明是端王冷血无情，又与我何干？”霍寿愤怒极了，仇视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当初这些人逼他娶昭阳公主，现在出事了，又来怪他…… “你若是对公主好些，哪至于这样？”霍寿的三伯冷冷地说道，霍家三爷是庶出，以前在霍家没什么存在感，不过也因为这个他没犯什么事情，这会儿倒是将三房的人全都保全了下来。 “你们难道就对她好了？”霍寿冷笑：“二伯为了讨好睿王，可没少下公主的面子。” 霍寿说的是实话，霍二爷效忠的是睿王，除了给睿王送钱送人以外，还没少排挤昭阳公主，当然，这些都是由他夫人出面的。 “二爷他命好苦啊！这般被冤枉，公主深居简出，我们总共才见了她几次？”霍二爷的夫人哭了起来，家里其他的女眷也哭成了一片。 “端王这次会这么生气，多半是霍寿在外面养女人的事情被他知道了。”霍寿的大伯母突然道，霍文山的这个妻子出生大家族，她几乎不曾哭过，一直很冷静，只是对霍寿，她的敌意是最深的。 朝廷是个讲关系的地方，霍文山犯的那点事放在平时轻轻松松地就能压下去，若不是霍寿，她丈夫她儿女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霍家的女眷哭得更厉害了，同时，霍寿身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满脸惶恐，瑟缩成了一团。 秦昱找霍家麻烦的时候，为了避免牵扯上自己的妹妹，避免自己的妹妹被人同情谈论，并没有揭发霍寿在外面养女人的事情，但他也不会对霍寿手下留情。 抄家的时候，霍家四房他抄的最干净，连块墨都没给剩下，霍寿用来藏娇的宅子，就更不可能放过了。 霍家人被赶出霍家那个御赐的大宅子的时候，霍寿就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惨兮兮地找上门来，浑身上下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连耳环都给扯了，霍家的女眷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霍寿在外面养了人。 若是没有最近的事情，若是昭阳公主还是那副任人欺凌的样子，霍家人就算知道霍寿养了人，也不会当回事，但现在……众人每天都在指责霍寿，让霍寿去给昭阳公主赔罪。 霍寿咬着牙看了这些人一眼，转身就走，他的身后，那位怀孕的女子想要追上去，却追之不及，最后捂着肚子退回屋子里，更加惶恐了。 “都给我停下！”霍老太太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跑了，忍不住大声道，又剧烈咳嗽起来，屋里的女眷这时候总算停下了哭声，而霍寿也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 第二天，秦昱就坐上了前往城外的马车。 他和陆怡宁坐一辆车，昭阳单独坐一辆车，除此之外，还有十多辆车子装着各种用品以及金银，至于伺候的下人，他们都是跟着马车走的。 车队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而去，霍寿远远地瞧见，一咬牙就要往那边走去，然而还不等他靠近，骑马护卫在旁边的王府侍卫就拦住了他。 霍寿到底做不出当街大喊大叫的事情，只能不甘地退到了旁边，倒是让侍卫省了去捂他嘴巴的事情。 秦昱很快就知道了霍寿在附近的事情，轻笑了一声。 霍寿这家伙……他倒要看看这人以后会有什么下场。 至于他和昭阳的婚事……短时间里，秦昱并不打算让昭阳再嫁，昭阳也没有这个意思，他干脆就没让两人在这时候合离，免得那些三姑六婆整天嘀嘀咕咕地议论昭阳。 秦昱在城外有一个很大的庄子，而这些日子，他这个庄子一直在收留孤儿，也收留了一些流民，到如今总共已经收留了六百多人。 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但其实也并不大，而且……这六百多人里头，不乏已经年迈的，和刚出生的婴儿。 乡下庄户人家，家家户户就那么点地，孩子却往往一个接一个不停地生，而有些人家是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孩子的。 于是，很多人就会杀死刚出生的婴儿，尤其是女婴。现在附近有人收留孩子，那些人干脆就把刚出生的孩子直接扔在了秦昱的庄子附近，也有人将生病的孩子扔在庄子门口的。 这些孩子，秦昱都收留了，他就算缺钱，也不差那点钱。 不过收留了这么多人，秦昱最看重的，还是那些教上一两年，就能帮忙办事的。 第27章 泡温泉（二） “现在庄子上共有四十岁以上老人八十七人，十五到四十岁青壮男子一百二十九人，十五到四十岁女人六十二人，七到十五岁男童一百四十二人，七到十五岁女童七十一人，七岁以下男童五十九人，七岁以下女童一百三十人。”秦昱刚到那个庄子，就有人给秦昱汇报起来。年纪大的人里头，男人数量远比女人多，因为七岁以上的女人，在京城是能卖个不错的价钱的，但七岁以下，女人便没那么值钱了。 至于为什么四十岁以上的人便单独分开为老人……庄户人家没得吃饱穿暖，四五十岁往往就已经老态尽显。 “这些人的情况怎么样？”秦昱早就找了人教这些人读书认字了，也让管事的记下每个人的情况。 “大多都非常蠢笨。”负责管庄子的人道，这些孩童乃至成年人都是贫苦人家出生，让他们种地做事没什么，要让他们读书认字却很难。 “多教教，如果读书认字他们学不会，就找人教他们个一技之长，将来也好让他们有个谋生手段。”秦昱道。 “是，王爷。”负责的人应下了。 秦昱这时候又道：“带我去看看。” 秦昱收留这些人，打的是为赵皇后祈福的名头，因而他让手下人对这些人好些的命令，庄子上的人执行的不错。 当然，庄子上的人也不可能对这些人太好，比如平常给他们的食物，基本上就都是粗粮，基本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吃荤腥。 秦昱对此并不意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看过这些人的居住情况，嘱咐了负责人要把他们弄干净点之后，便去了庄子上那属于自己的宅子。 在那里，昭阳已经安顿好了，至于陆怡宁……她一直紧紧地跟在秦昱的身后。 “皇兄，这里真大！”昭阳看到秦昱，惊喜地说道，她说的大当然不是指房子，而是指那开阔的，延绵成片的田地。 如今已是冬天，地里枯黄一片，但看着非常壮阔。 “明天你可以带人去走走，四处看看，你嫂子的陪嫁庄子就在附近，那里你也能去。”秦昱道。 昭阳惊喜地连连点头，极为感动。 “等都逛过，闲下来了，你可以去教庄子上的孩子读书认字，若是看到好苗子，跟我说一声。”秦昱又道，他刚才只远远看了一眼，并不打算亲自去管那些孩子，但他觉得昭阳应该可以和那些孩子相处的不错。 昭阳果然很高兴，几乎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秦昱在外面走了一圈，被风吹的有点冷，跟昭阳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让人拿来姜汤喝了一大碗，喝完之后，他转过头，恰好看到陆怡宁正小口小口地喝姜汤，满脸满足。 他已经发现了，陆怡宁很喜欢吃甜的东西，而他让人准备的姜汤恰好很甜。 喝了姜汤，秦昱的身体便暖了，但他的两条腿却已经非常僵硬，皱了皱眉头，他吩咐道：“去把温泉池子收拾出来，本王要用。” “是，王爷。”寿喜道，脸上露出许些喜色。泡温泉对秦昱有好处，可惜秦昱身体不便，不愿意在过多的人面前袒露身体，也就一直很排斥这件事。 秦昱以前确实不喜欢泡温泉，厌恶被人摆弄，但如今他已经想通了。 他本就是个残废，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泡温泉既然对身体有好处，那为何不泡？ 他临死前因为太冷，脚趾头都被冻坏了，天知道他那时候多么想要有个温泉给自己泡泡。 庄子里的温泉池子是用围墙围起来的，这个庄子上的池子有些烫，便在泉眼旁边挖了小池子方便泡澡，小池子周围，还用花盆种上了蔬菜，这些日子秦昱等人吃的菜蔬，基本上就都是这里提供的。 泉眼旁边的小池子是用石头砌的，里头还放了石凳，秦昱到了温泉池子旁边之后，便有人端来炭盆，然后帮他除去衣物。 衣裤被除，秦昱算是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很瘦，特别是两条腿，上面根本就没什么肉，看着尤其难看。 “放我下去。”秦昱道，他身上只剩下一条及膝的亵裤了，而他并没有全部脱光的打算——陆怡宁可还一直在旁边盯着他。 两个太监扶着秦昱，将他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温泉池子，让他坐在了那只石凳上，露出半个胸膛。 等坐好，秦昱便笑着看向陆怡宁：“你要不要也来泡泡？” 陆怡宁纠结地看了看秦昱，“扑通”一下跳进水里。 这池子很浅，陆怡宁站在池子里，水只到了她的腰部，而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秦昱，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 “你们下去。”秦昱吩咐身边的太监，等他们都走了，才对陆怡宁道：“你把衣裳脱了。” 秦昱话音刚落，陆怡宁就很爽快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脱了外衣中衣不够，还伸手去脱自己的肚兜。 到底男女有别，之前在府里，秦昱虽然会帮陆怡宁穿衣，但洗漱主要还是仆妇负责的，秦昱这时候也就不曾盯着她看，结果一个不注意，转过头去的时候，便发现陆怡宁身上除了一块玉佩已经不着寸缕了。 秦昱：“……” 陆怡宁很瘦，身材并没有看头，她那懵懂如孩童的模样也让秦昱没法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干脆也就不管了，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石凳道：“来，坐下。” 陆怡宁坐在了秦昱身边的石凳上，她有些矮，坐下之后池水就没到了她的脖子。 “如果觉得胸闷透不过气来，就站起来透透气。”秦昱道，他有泡温泉的经验，若是只在池水中露出脑袋，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觉得胸闷难受。 陆怡宁点了点头，又伸手抓住了秦昱的一只手。 陆怡宁很喜欢触碰自己，秦昱早就知道这一点，也就放任她玩自己的手了，不想他的放任竟让陆怡宁得寸进尺起来，抓住他的手摸了一段时间之后，陆怡宁突然站起来，竟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 陆怡宁的眼里满是纯真，秦昱倒是不能斥责什么，只能拉开她的手：“身上不能乱摸，知道吗？” 陆怡宁这回难得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突然伸手摸向了秦昱的腿。 秦昱的腿没有知觉，被摸之后他微微愣了愣，倒是有些回不过神来，而等他伸出手打算制止的时候，陆怡宁已经停手了，正满脸严肃地看着他。 “有没有觉得很可怕？”秦昱笑道。 陆怡宁不说话，她站直身体摸了摸自己的腿，接着又一次摸了秦昱的腿。 秦昱看着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没了双腿，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倒是习惯了。”温泉池的雾气之中，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着落寞。 陆怡宁眉头皱起，似乎有些纠结，秦昱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道：“没事，现在我已经好了，也不会痛。” 陆怡宁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她伸出手，又摸了摸秦昱的腿。 秦昱几次被摸，都已经习惯了，却不想她这次摸的时候，竟是越摸越往上…… 秦昱虽然没有什么知觉，但能看到她胳膊动向，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抓住了陆怡宁的手。 第28章 泡温泉（三） 秦昱出事前还未近过女色, 这是头一次被女人摸，但从头到尾, 连丁点暧昧都没有，这是因为陆怡宁宛若稚童, 也是因为他就是个废人。 就算眼前挑逗自己的, 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以他的身体状况, 照样什么都做不了。 秦昱的心不可避免地沉了沉。作为一个男人，竟然不能人道，这对他来说, 打击其实比没了双腿更大。 不过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朝着陆怡宁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微笑。 制止了陆怡宁乱摸的行为，让她乖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秦昱又拿了下人准备好放在旁边的食物给她吃。 “中间的温泉有些烫，能烫熟鸡蛋, 我儿时来这边，最喜欢让人烫了鸡蛋给我吃。”秦昱笑着给陆怡宁剥了一个鸡蛋。养了几个月, 现在的陆怡宁已经能吃绝大多数东西了，就是太油腻的，或者糯米这样不好克化的东西不能多吃。 陆怡宁拿了鸡蛋，飞快地将之吃得一干二净, 秦昱笑了笑, 又给自己剥了一个, 然后慢慢吃完了。 温泉不能泡太久，过了半个时辰，秦昱便开始让陆怡宁穿衣，等她简单遮住自己的身体，他又把太监和伺候陆怡宁的仆妇喊了来，让那两个仆妇去照顾陆怡宁，又让太监伺候自己。 陆怡宁有些不乐意离开秦昱，但到底还是跟着仆妇走了，过了一会儿，她便穿着男装来到了秦昱身边，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上面还散发着药材的清香，显然是那些仆妇帮她洗了头。 “坐下。”秦昱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等陆怡宁坐下，便拿来帕子帮她擦头发。 陆怡宁的头发有些枯黄，长得并不好，秦昱擦过之后，又给她涂了一层养发的油膏，做完这事之后，他的双手就已经酸的很了，但心情莫名地不错。 在温泉庄子上的第一天，秦昱早早地就睡了，而第二天，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进了温泉庄子。 秦昱突然出城，除了泡温泉看看城外养着的那些孩子以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见一个人，见一个大商人。 秦昱有接下来十年的记忆，死后又以鬼魂状态在端王府逗留了十年，因着那十年端王府住着的是一位戎族贵族的缘故，他知道许多事情，其中就包括哪些人一直在抗击戎族光复大秦。 这些人里面，有文官有武官，还包括一些商人，而那些商人里头，秦昱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俞恒的。 俞恒是江南人，祖上一开始是盐商，跟官场上许多人交好并攒下了万贯家财，之后又开始做布匹生意，在江南买下了万亩桑田让人养蚕织布，再后来，他们还有了自己的船队。 俞家越来越有钱，在永成帝登基之前，他家就已经是江南最富有的商家之一，但俞家却不甘愿只做商人，一心想要当官。 俞恒的父亲到处走关系，最后关系走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永成帝那里，然后花了一大笔钱，跟永成帝买了一个官来做。 没错，永成帝干过卖爵鬻官的事情，所以他之前听说秦昱收了霍家的钱，才会毫不在意。 俞恒的父亲有了个挂名的官位之后，大约是尝到了一些好处，愈发地官迷，之后俞家陆陆续续地，又买了一些官来做。 至于为什么要买官……实在是俞家人都有做生意的头脑，却都没有科考的天赋，有一回俞家一个旁支考上了举人，整个俞家便欢欣鼓舞，大办了三天流水席，然后……花钱捐了个官职给那人——那个侥幸考了最后一名的俞家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往上考。 俞家一大家子都是官迷，俞恒也是，而他身为俞家家主的独子，俞家后来的掌权人，能动用的钱财是最多的。 如今储位未定，俞家一直很低调，一个皇子都不接触，但曾经的那一世，秦衍登基秦昱当了摄政王之后，俞恒曾经到处走关系，花了不少钱来找过秦昱。 当时大秦已经千疮百孔，没钱发军饷，江南那边又一直不安稳，税收收不上来……秦昱一狠心，干脆就卖了个爵位给俞恒，又给了他一个江南的官位，并借此收了俞家一大笔从江南运来的粮草。 那让秦昱度过了一次难关，但当时秦昱对俞恒的印象并不好，毕竟江南那边的叛乱，有半数都是江南的商人和世家折腾出来的，他们在江南划地而治，全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秦昱一直觉得俞家应该也会这样，没想到并不是。 戎族后来攻打江南，很多商人富豪乃至世家望族，都举手投降了，毕竟改朝换代之后，他们的日子照样过，但俞家没有。 俞家一直都在资助抗戎义军，还有许多俞家子弟直接就加入到了义军中去，一心想要光复大秦，后来大势已去之后，他们也因为不愿意戎族的招降，而带着许多财物扬帆出海，据说是去了琉球。 这样一个对大秦忠心，又有钱的家族，秦昱很有好感，想到当时京中的戎族人对俞家又是垂涎又是愤恨，这好感就更多了。 说起来，俞恒确实是个聪明人，他一直跟戎族作对，但至少保全家族逃到了海外，倒是那些投降戎族的……好些家族直接就被缺钱的戎人给抄了。 秦昱重生之后，便联系上了俞恒，并约俞恒见上一面。 俞家不想掺和到争储位的事情中去，但秦昱知道收了自己的信，俞恒肯定会来见自己，毕竟他们得罪不起一个王爷，果不其然，俞恒上京了。 秦昱已经让人在庄子里收拾出了书房，俞恒一行人来了之后，立刻便有人将俞恒引到了书房。 俞恒进门的时候，秦昱正在泡茶，一举一动都显得贵气十足，明明是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瘦弱青年，但俞恒打从心眼里不敢小瞧对方，他本就带着的谨慎，这下又多了三分。 “草民俞恒见过端王。”俞恒一进来，就跪地行了大礼。俞家现在估计比皇室要有钱，但双方的地位绝对天差地别，而对皇权的敬畏，也是印刻在大秦很多人的骨子里的。 “俞掌柜请起。”秦昱道，打量了一下俞恒。此时的俞恒不过二十有五，比他印象里的要年轻很多，他长得并不好看，有些黑，一副憨厚的样子，至于到底是真憨厚还是假憨厚，这就没人知道了。 “谢王爷。”俞恒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秦昱面前。 “俞掌柜尝尝这茶。”秦昱将手上的茶推到俞恒面前。 俞恒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又不解地看向秦昱。他收到端王来信的时候，可以说满头雾水，怎么都不明白端王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他们俞家虽然每年都会给端王送礼，但按理不至于引起端王的注意，毕竟他们只是个商人而已。 端王找自己，莫非是为了要钱？俞恒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要出多少钱，才能让端王满意了。 “俞掌柜，本王有一事相求。”秦昱道。 俞恒看到秦昱这般礼遇自己，愈发肯定秦昱是想跟自己要钱：“王爷尽管说，草民一定尽力！” “本王想借俞家的商队一用，帮忙送些东西去西北。”秦昱道。 俞恒之前以为秦昱要跟他要钱之时，心里还是极为轻松的，毕竟俞家不缺钱，破财免灾算不得什么，但听到秦昱的话，脸色却是一变，他很快忍住，笑道：“不知王爷要送什么去西北？那边可是苦寒之地，还有凶恶的戎人四处劫掠，并不安全。” 俞恒面上带笑，心里却已经无比着急，这端王，该不是想借着俞家跟戎人做生意吧？ 跟戎人做生意确实能赚不少，但那些戎人……俞恒曾去过西北，亲眼见过被戎人洗劫的村子的惨状，对戎人的印象非常不好。 “送金银。”秦昱道。 俞恒一愣，他知道大秦有很多人跟戎人有往来，但那些人都是偷偷卖给戎人铁器食盐之类，换来金银的，这送金银去西北…… “不瞒俞掌柜，本王打算今后在西北选地作为封地。”秦昱道。 俞恒更惊讶了，端王虽然成了废人，但也不至于被分封到苦寒之地……甚至正因为端王是个废人，还是个不会有子嗣的废人，永成帝应该会给他一个很不错的封地，毕竟只要他死了，封地就能收回。 “西北那边的戎人一直不安分，本王很不放心，便想将来去那边看着点。”秦昱又道。重活一次，他早就有了打算，打算过两年就去西北。 秦岳当初去西北，是勾结了戎族，引狼入室，他却想要将戎族挡在关外，如果可以，再在那边培养自己的势力。 他一个残废的皇子，若是一直留在京城，绝对没法有大作为，至少朝廷上下，没人会支持他登基，但去了外面，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要知道，乱世就要来了。 去西北发展，这一路充满危机，却也是大秦唯一的一条生路，而想要走好这条路，他需要诸多助力，这俞家，他就要一点一点将他们拉上船。 俞恒听到秦昱的话，顿时肃然起敬。 他之前就知道端王很不错，却不想竟是这般忧国忧民！若是十年后的俞恒，这会儿怕是还会多想一想，但如今的俞恒到底有些年轻，一时间对秦昱充满敬仰，倒是再无疑虑。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昱和俞恒聊的非常投机，两人聊了西北那边的情况，秦昱更是从俞恒那儿，知道了俞家对戎族的态度以及底线。 其实俞家也有跟戎族做生意，他们会贩卖茶砖给戎族，但对戎族，俞家并不喜欢，甚至最近已经打算断了这条线了。 “王爷，草民家中有许多熟悉西北情况的人，王爷要去西北，草民便让他们去打个头阵。”俞恒笑道。 秦昱可是王爷，将来会有封地的王爷，交好了秦昱，俞家将来的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想到将来自己也许可以在秦昱的封地里得到秦昱最大的支持，俞恒就不免有些心热，一张略黑的脸上，笑容更加憨厚了。 “那就麻烦俞掌柜了。”秦昱笑起来。 第29章 赠伤药（一） 俞恒是偷偷来见端王的, 和秦昱聊过之后便离开了，走之前, 他答应了秦昱将俞家以往走西北的商队里的人全都留出来，给秦昱用。 西北这条线虽然赚钱, 但俞家有更赚钱的项目, 对俞家来说，它现在早就已经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因而要把这条线上的人交给秦昱，他们并不觉得可惜。 而这对秦昱来说，却是帮了他的大忙。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去西北, 那肯定要提前在那边做些安排，而俞家的商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操作的好，他将一样样物资送去西北说不定不仅不会亏钱，还能在那边赚上一笔。 秦昱开始忙着和俞家合作的事情, 然后又见了其他一些人，其中大多都是光明正大见的, 毕竟他见的这些人，其中很多如今压根就是些小角色。 不过，这些小角色在十年后，就都已经成长起来了。 秦昱忙的很, 倒是再没空去泡温泉了, 他和人谈事情的时候不方便让陆怡宁待在旁边, 还只能哄着陆怡宁，让她和昭阳一起去玩。 陆怡宁有些不情愿，但如今的她已经懂事多了，和昭阳相处了两个多月之后，也多少愿意亲近一点昭阳，因而到底还是跟着昭阳走了。 于是，在秦昱忙得不行的时候，陆怡宁和昭阳却是将这个庄子好好地玩了一遍，即便大冬天的庄子里没什么好玩的，但从未来过城外的昭阳就算拔根枯草，都能玩上半天。 这日，庄子上几个被叫来陪着两位女眷游玩的女孩带着昭阳和陆怡宁在一片杂草里找到了一个野兔洞。 “公主，这是野兔洞，洞里有野兔。”几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对着昭阳道，他们庄子上的人都想要讨好昭阳还有陆怡宁，因而找到这个野兔洞，确定了里面有野兔之后，才会没有直接去抓，而是找了昭阳过来。 昭阳确实对野兔很感兴趣：“洞里真的有兔子？”她见过别人养那种白白的软乎乎的兔子，但还没见过野兔呢。 “肯定有，有一窝。”一个女孩子道，又有些羡慕地看了昭阳一眼。在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眼里，长得胖那是有福气，大家巴不得自己能长得胖点，因而没一个人嫌弃昭阳不说，大家还挺羡慕昭阳的。 昭阳素来敏感，很轻易地就感觉到了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愈发地放松高兴：“那能把野兔抓住吗？” “能！”那些女孩道。 庄户人家的女孩子都是自小在田间玩乐的，虽是女孩子，但抓个野兔对她们来说真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这边的几个野兔洞，庄子里的猎人早就来查探过了。 野兔的洞穴一般都有两个洞口，这些孩子找来带着湿气的柴火在其中一个洞口点燃，扇子不停地扇着让烟雾往兔洞里钻，又分出一些人守在了另一个洞口。 柴火烧了没一会儿，几只兔子就突然从另一个兔洞口冲了出来，朝着外面逃去，显然是洞穴里烟雾太多，待不下去了。 那些守着洞口的孩子眼明手快，一棍子下去，就打晕了最先出来的那只兔子，又用手摁住了另外几只，没一会儿，就齐心协力抓住了好几只兔子。 这儿都是泥地，潮湿的柴火点燃之后弄出的烟雾还有点熏人，但昭阳一点都不嫌弃，依然非常非常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她觉得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高兴过，虽然不曾亲身参与，但眼前的这一切真的太有趣了！ “有一只兔子跑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啊！”昭阳惊呼了一声，这才发现一只不大的小兔子逃出包围圈，然后朝着远处逃去。 然而这只兔子到底没能逃出升天，它刚刚跑了没多远，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按住了它，然后又抓着它的耳朵将它提了起来。 “皇嫂？”昭阳惊讶地看着那个提着兔子的人，不是陆怡宁又是谁？她皇兄有事，让她带着陆怡宁一起玩，陆怡宁这两天也确实一直跟着她，但总是不声不响的，昭阳还真没想到她竟会突然冲出来抓那只兔子。 皇嫂的动作好快，因为她比较瘦吗？昭阳有些羡慕地看着陆怡宁。陆怡宁拎起自己手上的兔子看了一会儿，却是默不作声地开始往回走，照顾她的两个仆妇连忙跟了上去。 “兔子抓到了，我们也回去吧！等下我给你们赏钱！”昭阳见到陆怡宁走了，连忙对那些帮着抓兔子的孩子说道，然后就带着丫鬟侍卫匆匆往回走去。 昭阳走的很快，没一会儿就有些气喘吁吁的，但她这会儿的心情非常好，说起来，她也是到了如今，才活得明白了起来，以前她有很多钱，却连怎么花钱都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常常被身边的嬷嬷丫鬟拿走，但如今就不一样了，现在的她知道，几两银子，竟然就已经可以让一户人家舒舒服服过上一个月。 庄户人家用不着买粮食，甚至一年都花不了几两银子。 整日里四处跑，昭阳不见憔悴，倒是越来越精神了，看着前面自己皇嫂那裹了狐裘看起来还非常瘦的身体，她一咬牙，又加快了脚步。 陆怡宁拎着野兔，一路走的飞快，没多久就来到了他们住的大宅子附近，然后，她又熟门熟路往秦昱的书房走去。 看到寿喜在书房门口待着，确信秦昱就在里面，陆怡宁不继续走了，提着兔子就站在了门口，盯着房门看个不停。 兔子还活着，不停地蹬腿，但陆怡宁将它抓得牢牢的，它压根就挣扎不开，最终只能停止挣扎，认命地不动了。 “王爷，王妃回来了。”寿喜看了一眼那兔子，对着陆怡宁笑了笑，又敲了敲房门，他们这些伺候秦昱的人，一开始都是不喜欢陆怡宁的，觉得她配不上他们王爷，但接触的久了，看到秦昱很喜欢陆怡宁，对这个王妃却也越来越恭敬，甚至越来越喜欢。 “怡宁，进来吧。”秦昱说道，然后就看到陆怡宁拎着一只兔子，飞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陆怡宁从外面带进来一股冷风，还有草木的清香，而她一进来，就冲到秦昱身边，然后将手上的兔子放在了秦昱怀里。 秦昱有些摸不着头脑，而那只兔子在陆怡宁放了手之后，立刻就从秦昱的腿上跳了下来，往外跑去。 兔子的速度很快，但陆怡宁的速度更快，眼看着兔子就要跑了，陆怡宁突然扑过去，就又将那只兔子抓住了，不过这回她拎的就不是兔子耳朵，而是兔子脖子后面的那圈毛了，拎着兔子，她又递给了秦昱。 这回秦昱抓住了兔子，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上灰扑扑一看就很脏的兔子：“你送我一只兔子？”陆怡宁刚才应该是想要把这只兔子给他，只是……有送这样一只脏兮兮的兔子给别人的吗？ “给你，吃！”陆怡宁突然道。 秦昱一愣，陆怡宁不喜欢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说“秦昱”以外的话，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陆怡宁竟然是要把这只兔子送给他吃。 秦昱突然就想起了上辈子的许多事情，他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可以说全靠陆怡宁赠送的食物，才能活下来。 对陆怡宁来说，食物应该是很珍贵的，但她每次都愿意跟自己分享。 陆怡宁抓回来的兔子，最后变成了一盆红烧兔肉。 秦昱很喜欢这道菜，陆怡宁也同样很喜欢，两人竟是将一只兔子啃的干干净净的，只给昭阳留了个不大的兔腿。 秦昱这天将自己手上的钱全都算了一遍，又完善了今后的计划，晚上睡得就有点晚。 这些日子忙得很，他非常疲惫，结果越是疲惫，竟然越是无法入睡，不停地想起上辈子那一桩桩的事情，以及国破家亡的场面。 等夜里外面突然刮起风来，他就更加睡不着了，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 秦昱是被疼醒的。 他的伤口虽然痊愈了，但平日里腰部永远都是又麻又痒的，偶尔还会疼痛难忍，而这并没有缓解的方法，只能忍着。 他当初想要出城，跟永成帝说的理由就是担心会犯病，想要在温泉庄子上休养，没想到还真的就发作了。 抓着床单，秦昱开始想其他的事情，努力让自己忽视身上的疼痛，但效果并不好，没一会儿，他就已经大汗淋漓，甚至克制不住地发出了许些呻|吟。 “秦昱？”陆怡宁的声音响起，同时，一只手抓住了秦昱的手，发现秦昱的情况不太对之后，她明显担心起来：“秦昱，秦昱……” 第30章 赠药物（二） “我没事, 老毛病了。”秦昱安抚自己的王妃。 黑暗里，秦昱看不清陆怡宁的表情, 但陆怡宁不再说话了，也放开了他的手。 感觉到自己手被放开, 秦昱莫名地有些失落, 他不愿意对别人示弱，却也希望在自己痛苦之时, 能有人陪着自己。 哪怕只是单纯的陪伴。 不过虽然如此想，秦昱却还是将所有的痛苦咽了下去，紧闭嘴巴再不开口, 陆怡宁什么都不懂，他总不能让她担心。 深吸了一口气，秦昱开始逼迫自己去想江南的事情。 之前和俞恒见面的时候，秦昱从俞恒那里知道了不少江南的事情，前几天更是见了一些跟江南有关的人，也算是对江南如今的情况有了一个了解, 但那儿对他来说，依旧是一团难解的乱麻。 江南……现在虽然还没有叛乱, 但其实已经不怎么受朝廷控制了，而这从数十年前，就已经有了征兆。 在大秦，如今有这么一个说法——湖广熟, 天下足。 这话的意思, 是湖广一带的粮食只要成熟, 这天下便不会缺粮，算是将湖广当做了大秦的粮仓，可实际上，大秦最适合种植粮食的地方，还是江南。 北方贫瘠之地，十亩地也不见得能养活一个成年人，但在江南，一亩地就能养活一个成年人。 可是江南的粮食运不出来，江南的税收也一年比一年少，朝廷派了官员去江南，但压根就没办法掌控那边的权利，往往只能依附那些豪门望族，甚至于，有些县令上任之后，还要处处听县丞的话。 秦昱重生之后之所以选择去西北而不是去江南，就是因为江南的情况太复杂了，而他很确信，他去了江南多半会被架空。 他到底只是一个废人，眼下既无军权，也无人拥戴。 只是，江南再复杂，他也必须多联络那边才行，至少他将来去了西北想要粮食养兵，能依靠的就只有江南。 只一个俞家肯定是不够的，还有谁能联络？秦昱试图依靠思考来转移注意力，但他发现在疼痛之下，自己其实压根就没办法再集中精力多想。 就在这时，秦昱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腰部。 如今天冷，他穿了略厚的中衣，但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侧的那只属于陆怡宁的手，那只手很小，却热乎乎的，放在他的腰侧之后，他的腰部也仿佛热了起来，好似没最初那么疼了。 只可惜，大约是他身上太凉，那只手上的热乎气很快就没了，疼痛又一次席卷而来。 “来，睡吧。”秦昱的牙齿忍不住打颤，他伸手抱住身边的陆怡宁，在陆怡宁的身上轻轻拍打起来，不再去想将来的事情。 “睡，睡吧。”陆怡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然后，她又学着秦昱，轻轻地拍起了秦昱的肩膀。 陆怡宁的动作全是学着自己的，却还是让秦昱有些暖心，在陆怡宁的拍打之下，他强忍着腰部的剧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竟是慢慢地睡了过去。 秦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怡宁……”秦昱看向理应在旁边等着自己醒来的陆怡宁，却突然发现总爱粘着自己的女孩，现在竟是已经不在了。 “寿喜。”秦昱叫了一声。 寿喜很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虽说有屏风遮挡，但他进来之时，到底还是带来了一阵寒意。 “王妃呢？”看到寿喜，秦昱立刻问道。 “回王爷，王妃带着人出去了。”寿喜道，今日王妃非常难得地没有粘着王爷等着王爷，竟是早早地就起了，然后要去外面。 秦昱交代过不用拘着王妃，只要派人跟着就行，毕竟这边的庄子里没什么危险，因而他只让人跟着王妃，并未阻拦：“昨晚上下雪了，王妃约摸是想要出去玩雪。” 昨晚的风很大，没想到还下雪了…… 秦昱从小到大从未玩过雪，但他有个被淑妃宠的无法无天的五皇弟，倒是见过别人是怎么在雪地里闹的。 “别让王妃受凉。”秦昱道，又让寿喜将胡大夫请来。 作为秦昱的专属大夫，秦昱来城外的时候自然胡大夫也是跟来了的，差人去叫了之后，他很快便来了，给秦昱把了脉。 “王爷昨晚发作了？”胡大夫一惊，秦昱前些日子脉象一直不错，今日的脉象却着实有些混乱。 “是的。”秦昱道。 听到秦昱承认，不管是胡大夫还是寿喜，都沉默下来，王爷发作起来有多疼他们都是知道的，没想到他竟悄无声息地忍了过去。 “王爷下次再发作，一定尽快去叫草民。”胡大夫道。 “还不是一样疼？”秦昱笑了笑，他当初可是直到死，都没摆脱这疼痛……不过到后来的时候，大约是他的下肢已经彻底坏死，反倒是不像现在这么疼了。 胡大夫叹了口气，不再接话，秦昱的双腿血脉不通，腰部也受了影响，所以才会疼痛，而他并没有解决的办法，便是让秦昱日日汤药不断，也已经没办法疏通秦昱的血脉了。 “王爷有空，还是多去温泉池子泡泡，也不要太劳累了。”胡大夫给秦昱开了药，又嘱咐道。 秦昱点了点头，让胡大夫去熬药，又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这身体残破的很，注定了会早死，现在看来，除了进行自己的计划以外，最好还是挑个继承人培养，只是这继承人…… 他对秦衍早已失望，但除了秦衍却也没有合适的，至少宗室里头的那些孩子，他一个都不喜欢。 若是昭阳将来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人，孩子又多，他是很乐意要一个过来养的，但他怕自己等不到那孩子长大。 “寿喜，给我更衣，我要去看看庄子上的那些孩子。”秦昱突然道，又问：“王妃回来了吗？” 陆怡宁还没回来，但等秦昱穿好衣服，她却是飞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昨日抓着兔子回来的时候，陆怡宁身上还算干净，但今天看着却很狼狈，外面披着的披风都已经湿了，裤脚上还沾满泥污草屑。 “你去玩雪了？”秦昱笑问，他并不指望陆怡宁会回答，没想到听到他的话，陆怡宁竟然摇了摇头。 “给……你。”陆怡宁有些艰难地说道，然后朝着秦昱伸出手，而她的手上，有着七八根植物根茎。 “给我吃的？”秦昱伸手要去接，虽说这些植物根茎上面沾满泥土脏兮兮的，但这毕竟是陆怡宁的一片心意。想当初，陆怡宁也曾在把他的端王府挖了个遍，然后挖出些东西给他吃：“怡宁真厉害，都会说话了。” 陆怡宁听到夸奖的话似乎有些高兴，但目光落在秦昱的腿上，目光便又暗淡下来，她想要将那些根茎放在秦昱的手上，但看了看秦昱干净的双手，又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王爷，该喝药了。”胡大夫带着药从外面进来，刚来到秦昱身边，便瞧见了陆怡宁手上的东西：“咦？” “胡大夫认识这根茎？”秦昱问道，也不知道陆怡宁弄来的这根茎能不能吃，他可要看着陆怡宁一点，毕竟他的这位王妃，可是会直接用嘴啃青草的。 “王爷，这是一味伤药。”胡大夫道。王妃手上拿着的是一味是很普通的伤药，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只是虽然常见，大冬天的要挖出来却也不容易。 听到胡大夫的话，秦昱有些惊讶，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陆怡宁……为什么会送他伤药？ 她是不知道，将伤药当成食物送了，还是刻意送的？ 秦昱还在疑惑，就看到陆怡宁看了看端着药碗的胡大夫，用鼻子嗅了嗅，然后把手缩了回去。 有许多人在场，秦昱并未多问，心里却已经无比讶异。 陆怡宁应该是刻意挖了伤药送他的，要不然她为何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送？ 而且……陆怡宁不喜欢药味，她是不会将草药当成食物的。 可若是这样，陆怡宁为什么会认识草药？ 她被荣阳长公主关了那么多年，按理根本就没有认识草药的机会。 秦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着陆怡宁之时，眼里不免升起许些怀疑，但很快，他又将这怀疑压下了。 陆怡宁身上有许多疑点，但他很确定一点，那就是眼前的陆怡宁，便是上辈子那个一直陪着他的王妃。 不管他的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是这个人就好。 这么一想，秦昱倒是不纠结了，但陆怡宁看着秦昱喝药，一双手却是紧紧地握了起来。 她知道骨头断了会有多么多么痛，她不想让秦昱那么痛。 可是……她很没用，压根就没有那人的本事，不能治好秦昱。 看着秦昱面不改色地喝药，陆怡宁突然又道：“别怕，不苦。” 听到陆怡宁的话，秦昱不免失笑，这孩子……这是在安抚他？ 等等……秦昱看向陆怡宁，他和陆怡宁的交流很多，但“不苦”这样安抚的话，似乎不曾说过。 他之前一直以为陆怡宁听不懂他的话，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可若是她不傻，荣阳公主又怎么会那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31章 赠伤药（三） 秦昱心里疑惑, 但对上陆怡宁满是担忧的双眸，却又一次觉得自己想多了。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要眼前的人还是陆怡宁就好，而且她不傻这是好事, 如此一来, 自己就能教她更多的东西了。 “过来。”秦昱对着陆怡宁笑道。 陆怡宁飞快地来到秦昱身边，她盯着秦昱看了一会儿, 想到秦昱可能会想要摸摸自己的脑袋，便蹲下身体，将自己的脑袋蹭了过去。 秦昱再次失笑, 他摸了摸陆怡宁的脑袋，又抓住了她的手。 陆怡宁的手很冰，手上有划伤的痕迹，指甲里存着淤泥，看这样子，那些伤药怕是她用手去挖的。 手很冷, 但秦昱心里暖洋洋的。 他身边伺候的都是聪明人，陆怡宁湿乎乎地回来的时候, 就已经有人去打了热水，还有人送来了姜汤，现在瞧见这一幕，立刻就有人端着热水上来了。 秦昱抓着陆怡宁的手, 将她的手洗的干干净净的, 又将姜汤端给了她：“喝了姜汤, 你就去换身衣服，女孩子可不能受了凉。”陆怡宁已经十八了，但大约是以前的日子过得太差，竟是连葵水都没来，秦昱对她的身体很关注，自然也就不愿意她受凉。 陆怡宁看着秦昱的笑容，莫名地觉得有点晕，她喜滋滋地看了自己已经暖和起来的手一眼，乖乖地喝了药。 她很想去抱抱秦昱，但看到自己的衣服，又不敢了。 陆怡宁换了一身衣服，又裹了一件秦昱前些年穿的貂皮大披风，将自己整个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秦昱就带着这样的陆怡宁去了不远处那些孤儿们住的地方，还把昭阳叫了来。 他们过去的时候，那些穿上了秦昱让人给他们做的新棉袄的孤儿们正在扫雪，他们干活很卖力，没一个偷懒的，已经在屋边堆出了两个巨大的雪堆。 秦昱进去的时候，这些孩子起初有些茫然，但在有人跪下之后，不多时，便跪了一地。 “起来吧，不用跪着。”秦昱道，目光在那些孩子身上扫过。 收留的六百人，并非全都是养在这里的。那些成年人或者老人，都被送到其他地方，安排了事情给他们做，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孩子。这些孩子每天要跟着他找来的人学东西，也要负责照顾更小的孩子乃至婴儿，任务并不轻松，但看着都很高兴，也很精神。 对此秦昱并不意外，对这些孩子来说，他恐怕跟再生父母差不多……往年在冬天，这些孩子少不得要被冻死一些，但现在，他们都可以活下去。 秦昱让寿喜推着自己，一边走，一边叫了几个孩子询问他们的情况以及一日三餐。 看到秦昱问得这么清楚，这里的管事不免心下庆幸，庆幸自己并未亏待这些孩子。 就不知道王爷怎么会这么看重一群无父无母的孩子。 “怎么没见到那些女孩子？”秦昱突然问道。 “回王爷，那些女孩都在照顾婴孩。”管事的立刻就道。 秦昱好奇地看了过去，他又解释起来，原来是收留的婴孩太多，管事的就安排了女人女孩去照顾孩子，甚至都没让她们和其他人一样学着认字。 “那些婴孩让成年人照顾就行，所有满了七岁不到十六的，不管男童女童，都要读书认字。”秦昱道，西北那边缺人，更缺识字的人，如果实在没人可用，便是女人他也要用一用的。 戎族刚刚打进京城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些戎族女人照样骑马射箭掌权，有些方面甚至不比男人差。 即便这些他收养的女孩长大了不能为他做事，让她们嫁给军中将领，也能让他更好地控制军权。 当然，他要这么做，就先要让这些人对自己百分百地忠心。 这般想着，秦昱便让寿喜删选出一些太监丫鬟，让他们轮流过来给这些孩子训话，反复告诉这些孩子，是端王仁慈，才让他们能过上这样的好生活。 末了，秦昱叫来赵楠，让他派人跟着俞家的商队去西北一趟，顺便见一见李崇安。 李崇安便是上辈子那位被监军砍了脑袋的西北守将，这人能力非常不错，对皇帝还很忠心，要不是这样一个受人爱戴的将军也不会被监军砍了自己脑袋。 这人现在就已经在西北大放光彩了，但还不是一把手，而秦昱派人去见他，是为了卖个好。 西北军每年都会跟戎族战斗，也每年都会有人受伤退役，虽说西北军绝大多数都是军户出生全家都在西北，但伤残退役或者年迈退役的士兵，若是没有早早娶妻生子，基本都过得不好，多半会被家人嫌弃。 秦昱让赵楠派人去找李崇安，不为别的，就为了招揽些伤残士兵回来，让他们帮着训练训练庄子里的孩子。 除此之外，秦昱又做了一些其他的安排，制定了一下奖励惩罚措施。比如每天拿出一百枚鸡蛋作为奖励，学得快的，表现好的孩子，便能得到一枚鸡蛋，而不听话的，将会被赶出去。 这些事情，秦昱都让管事的去安排了，又派了太监监督，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从这里离开，却把昭阳和陆怡宁留下了，让她们陪着这些孩子玩。 陆怡宁有些舍不得秦昱，昭阳倒是很乐意留下来照顾这些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昱依旧很忙，而昭阳和陆怡宁，每天都在陪着那些孤儿。 这些孤儿里面也有习性不好的，比如有个十岁的男童，就总会去偷别人东西，还抢别人的鸡蛋吃，但绝大多数的孩子，倒是称得上老实本分，对秦昱更是感恩戴德。 秦昱找来教这些孩子读书认字的人连秀才都不是，就是个童生，但这些孩子学的非常非常认真，对老师也极为尊敬。 庄子上的事情进入了正轨，同时，也有人将这边的情况送去了京城。 萧贵妃差了一个太监出宫去给自己买东西，等那太监回来，就得知了秦昱做的事情。 萧贵妃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听了那太监的禀报，当即道：“娘娘，端王在外头养了那么多人，若是告诉皇上……” “就算告诉了陛下又如何？人家养的是一群毛孩子！”萧贵妃没好气地看向那老嬷嬷，从秦昱出生开始，她就一直在努力找秦昱的把柄，偏偏就是找不到。 这次听说秦昱在城外的庄子上收留了许多人，她想着就算不能扣秦昱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也要让永成帝在心里对秦昱有意见，结果派人去查了许久，却发现秦昱收留的，竟然是一群孩子。 她总不能告诉永成帝，说秦昱要带着一群孩子谋反吧？ 那嬷嬷被萧贵妃说了一通，再不敢多言，这时候，萧贵妃又问起了睿王的事情：“曜儿最近怎么样？” “王爷最近心情一直不好。”那嬷嬷道，当初和秦昱起冲突之后，永成帝就下令让秦曜不许出府了，后来得知秦曜竟然从霍二爷那里弄走了本该给自己的人，更是生气，以至于直到这会儿，秦曜还没能从他的睿王府出来，依旧被禁足着。 “你去一趟睿王府，给曜儿送点吃的用的，让他别着急，”萧贵妃道，“就要年底了，陛下总会让他出来的。” “是，娘娘。”那嬷嬷领命出去了。 没过多久，秦曜便拿到了萧贵妃送来的东西。 “端王最近都在做什么？”秦曜得知自己不能被放出去，看都不看一眼那些宫里送来的东西，倒是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老嬷嬷。 那嬷嬷立刻就将秦昱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倒是舒服！”秦曜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花了很多功夫才拉拢了霍家，却被秦昱一窝端了，然后他在这边难受，秦昱却在城外享受泡温泉。 秦曜懒得再理会这嬷嬷，气急败坏地往回走。 霍家送的美女他已经赶出去了，但昨天他收了一个萧贵妃赐下的美人，现在就想再去乐呵一番。 然而还没到后院，秦曜就听到了那美人儿的惨叫，原本娇滴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凄厉：“王妃饶命……” “郭馥，你在干什么！”秦曜一惊，当即冲了进去。 “我在打人，王爷没看到吗？”三皇子妃将手上的鞭子扔在地上，冷笑着看向秦曜，而她的身边，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一张脸都被鞭子抽花了。 被抽了一顿的女人脸上鲜血和泪水糊成一团，求救的目光落在秦曜身上。 “郭馥！”秦曜看到那女人的惨样被吓了一跳：“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不过去了一趟前院，自己屋里的人竟然就被郭馥给打成了这样，以后怕是要破相了。 失了一个美人秦曜并不觉得可惜，但郭馥这样不给他脸面，却让他气的不行。 “我一个王妃，难道连府里的丫鬟都不能教训？”郭馥双手叉腰看向秦曜，她父亲是湖广总督，祖父是当朝大儒，当初萧贵妃为了能帮秦曜求娶到她，那是花了许多代价的，而她最初的时候，对睿王也一往情深，直到发现了那事…… “郭馥，你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郭馥讽刺地看着秦曜：“那王爷你罚我啊！把我休了，把那个你心心念念惦记着的狐狸精娶回来啊！” 秦曜之前还怒不可遏，但听到郭馥提起那“狐狸精”，表情当即变了变，态度也软了下来：“我跟她真没什么，你别乱想。” 郭馥冷笑了一声，但确实没再追究，反而道：“母妃让我们尽快怀个孩子。” “我知道，我接下来日日去你房里，再不走了。”秦曜连忙哄道。他想要压过秦昱，还要靠郭家支持，可不能得罪了郭馥，更何况，郭馥还拿着他一个大把柄。 郭馥转身就回了房，秦曜连忙跟了上去，两人身后，那个被郭馥打了一顿的美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曜离去，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哭了起来。 另一边，荣王府。 这些日子，荣王秦岳的心情同样不好，他之前一直是隐藏在一边地看着秦曜和秦昱两人争斗的，可现在……他敏锐地感觉到，秦昱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秦昱怎么就突然变了？秦岳有些不解，却又毫无头绪。 他也知道自己想再多都无用，干脆拿了钱出门去了——他和京中的许多年轻人一直走的很近，今日就约了一起喝酒。 不过，秦岳今日出门，却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王爷！”霍寿等在荣王府门口，好不容易等到秦岳出来了，立刻就朝着秦岳走去：“王爷！” 秦岳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放平，停下了脚步：“霍寿？你最近过得如何？” “回王爷的话，我……”霍寿没有说下去，但只看他的衣着打扮，便能看出来他定然过得不好。 曾经在京城受人追捧的大少爷，这会儿却是连头发都没梳整齐。 “霍寿，本王的境况你也是知道的，根本不敢与皇兄作对，你得罪了皇兄，本王也无能为力，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吧。”秦岳道，让身边的下人给了霍寿一百两银子，又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才上了轿子离开。 “以后别让这人靠近王府。”轿子走出一段路之后，之前看着对霍寿非常同情的秦岳突然道，霍家已经倒了，这霍寿已经毫无用处，他是不愿意再在这人身上花费时间金钱的。 那一百两银子，他拿出来也是给别人看的。 京城不少人惦记着自己，而秦昱这会儿，却是在教陆怡宁说话。 发现陆怡宁远比他以为的要聪明之后，秦昱教导陆怡宁就更加用心了，陆怡宁也学的很用心。 以往他教陆怡宁说话的时候，陆怡宁总是不开口，可如今，只要他说一句，陆怡宁便也会磕磕绊绊地跟上一句。 这样的教导，让秦昱非常有成就感，可惜的是，他的身体一直不见好。 一转眼，就到了该回京的时候。 回京城的前一天，秦昱去泡了温泉，然后早早地躺下了，而他躺下之后没多久，陆怡宁就钻进他的被窝躺在了他身边，同时，一双小手还又一次放在了他的腰部。 陆怡宁的手热乎乎的，放在他的腰部之后，就连他的腰部都热了，可惜没过多久，陆怡宁就将手放开了。 腰上没有了那温度，秦昱不免地有些失落，他看向身边的陆怡宁，便发现自己的王妃直直地躺着，呼吸已经变得非常匀称。 这是一转身就睡着了？秦昱没有多做什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秦昱这天睡的不错，而到了半夜，他身边的陆怡宁却是又一次睁开眼睛，将手放在了他的腰部。 过了一会儿，陆怡宁又放开手，然后抱住秦昱的一只胳膊睡着了，还小心地没有去压秦昱的腿。 第二天，秦昱就带着陆怡宁回了京城，却把昭阳留下了。 昭阳这会儿去京城，少不得要面对各种流言蜚语，他干脆就给永成帝上了折子，央了永成帝让昭阳继续在城外散心。 永成帝对昭阳这个女儿的去向并不在意，手一挥就同意了，昭阳也就得以留在城外的庄子上。 陆怡宁这些日子跟昭阳玩的不错，发现昭阳不跟他们一起走，倒是有些不舍，不停地往回看。 “你也想留下？”秦昱问道。而他话音刚落，陆怡宁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再不肯放开了。 秦昱忍不住笑了起来。 端王府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而回到端王府之后，秦昱便收到了许多拜帖。 年末年初，官员们总是会相互拜访，以前秦昱怕被萧贵妃抓住把柄，本身又有些清高，素来不愿意掺和这些，常常会拒绝所有人的拜访，但自从昭阳去世，他却再不会这样了。 这会儿，他就让人将拜帖全都拿了来，然后一一看过，选了一些人让人过来拜访。 而那些官员送来的年礼，他也没像以前那样全都退回去，反倒将能收的都收下了。 他表现的太过清高并不会让永成帝高看他一眼，毕竟永成帝本身就不是个清高的人。 回府第一日，秦昱忙了许久，晚上回房之时已经很晚，而他一回去，便瞧见陆怡宁正在等着自己。 “给你。”陆怡宁递了一碗姜汤给秦昱。 秦昱一直坐着不能活动，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喝了姜汤，整个人却轻松很多。 “我，”陆怡宁突然指了指自己，“要东西，药材。” 秦昱看向陆怡宁，眼里的讶异一闪而逝。没想到陆怡宁竟然会跟他要东西，要的还是药材。 他的王妃身上果然有些古怪，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除夕宴（一） 秦昱将陆怡宁带去了胡大夫居住的地方。 胡大夫和胡夫人没有子女, 只收了些徒弟，那些徒弟还都是秦昱帮他们找来的, 因此秦昱对他们非常信任，这两人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当初端王府被秦衍派人围起来的时候, 他们就坚决不肯离开。 只是秦衍又怎么容许两个大夫留着？他们到底还是被抓了出去, 居住的院子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现在这院子还好好的, 屋外放满了晾晒的药材不说，在屋里，还有一排排专门存放药材的巨大柜子。 很多药材都是不能久放的, 所以这里的药材种类虽多，但每样药材的分量都很少，很多药材胡大夫平日里根本用不上，收着只是为了收藏而已。 是陆怡宁主动跟秦昱要药材的，但秦昱带着她来到胡大夫所在的院子之后，她却又躲到了秦昱身后, 拉着秦昱衣服的手，还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怎么了？”秦昱发现了陆怡宁的异样, 担心地看向她。 陆怡宁摇了摇头，又认真地看向秦昱：“我没事，别……别担心。” 嘴上说自己没事，但眼里的惊恐那么明显, 压根就不像没事的样子……秦昱看着陆怡宁这样, 先是心疼, 随即又忍不住疑惑——陆怡宁，在怕什么？ “别怕。”秦昱安抚道，握住了陆怡宁的手。 陆怡宁看了一眼秦昱，深吸一口气终于不抖了，但目光闪烁，还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胡大夫的徒弟看到秦昱来了，立刻就找来了胡大夫。 “王爷有事？”胡大夫不解地看向秦昱，端王平常可是不会来这儿的。 “来看看。”秦昱道，又把陆怡宁拉到了自己面前：“胡大夫先给王妃把个脉。” 胡大夫已经有些日子没给陆怡宁把脉了，听到秦昱的话，便给陆怡宁把了脉，随即面露惊讶：“王爷，王妃的身体已经好全了。” 当初第一次给陆怡宁把脉时，陆怡宁的身体堪称千疮百孔，然而仅仅过去数月，他原以为调养上好几年都不见得能调养好的身体，竟然就好的差不多了。 现在的端王妃身体称不上强健，却但已经不比其他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柔弱。 秦昱并未学过医，却也对医术略知皮毛，自然知道陆怡宁好的这么快并不正常。 只是，就算陆怡宁身上有诸多疑点，他依然相信陆怡宁，这不仅仅是因为上辈子陆怡宁的舍命相救，更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 “你以后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了，高不高兴？”秦昱摸了摸陆怡宁的头发。 陆怡宁本来还有些不安，现在听到秦昱说起吃的，那点不安倒是消失了：“我要吃肉！” “以后我天天给你吃肉。”秦昱道。 陆怡宁明显很高兴，她摸了摸秦昱的手，又指着外面晾晒的药材就道：“我，找找。” “我陪你。”秦昱道，他不知道陆怡宁为什么会害怕，但有他陪着，想来陆怡宁就不会太害怕了。 以往都是陆怡宁跟着秦昱，这次却是秦昱跟在陆怡宁身后，然后他就看到陆怡宁从旁边拿了个竹编的篮子，接着一样样看晒着的药材，还不时地拿上一样。 不过，将院子里数十种药材看了个遍，她也不过拿了五六样而已，拿过院子里的药材，她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储藏室。 “王妃懂药材？”胡大夫有些好奇地看着陆怡宁手上的药材，被这位王妃装进篮子里的药材，有两样是治伤的，另外几样也多少有点活血的功效，绝非胡乱拿的。只是……王妃不是个傻的吗？为什么会懂药材？ “胡大夫。”秦昱突然叫了一声：“王妃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是，王爷。”胡大夫立刻应了一声。 “若是王妃愿意，拜托你教他医术。”秦昱又道。 秦昱说的非常客气，胡大夫自然答应了，然后又好奇地看向陆怡宁。 陆怡宁没去听秦昱和胡大夫的对话胡大夫，而是小心翼翼地进了胡大夫用来储藏药物的房间，又谨慎地看起了那些药材，并再次从中挑出十来种。 拿完之后，所有的药材加起来已经装了大半篮子。 “好了吗？有没有别的想要的？”秦昱问道。 “有。”陆怡宁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要怎么样的。”她以前曾经受过各种各样的伤，曾被那人将骨头一寸寸打断，而那人伤了她之后，起初总是能把她治好的。 就是在接受救治的时候，她记下了不少东西，只是后来她过得浑浑噩噩的，很多记不清了，也就没本事治好秦昱。 不过，就算她记得的那些并不能治好秦昱，总能让秦昱好受一点……她不想让秦昱难受。 陆怡宁现在就连把药材找齐全都做不到，毕竟她只记得那些药材的味道，却不知道它们的样子。 好在就算药材不齐全，也只是效果差一点，总归是不会让人出问题的。 “要不要我带你去外面药房找找？”秦昱问道。 “若是我这里没有，外面估计也没有。”胡大夫道，他有收藏药材的习惯，手上的药材品种相当齐全：“王妃拿这些药材，是想要做什么？” 陆怡宁有些戒备地看了胡大夫一眼，又看向秦昱：“煮一下。”药材么，当然先要煮。 按照陆怡宁的要求，秦昱让人找来一个很大的锅子，然后将那一篮子草药全都放进去煮起来。 “这些药材里面，有千里迢迢从南疆送来的血参，王爷……”胡大夫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些药材，只觉得王妃暴殄天物。 这么多药材混在一起，也不知道会煮出什么来…… “没事，王妃高兴。”秦昱道，然后又看向胡大夫：“这煮出来的药，是否有毒？” “这些药材并无毒性，但混在一起吃了，指不定要拉肚子。”胡大夫道，他们平常拿出个药方来，那是要辩证很久才敢用的，而眼下王妃抓的药……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方子。 “没毒就好。”秦昱道。 胡大夫听到秦昱的话一惊，端王……该不会打算喝了王妃煮的药吧？ 秦昱确实已经打算舍命陪君子喝了这药了。那一锅药他全都吃下去肯定是吃不下的，但他觉得自己吃上一碗没问题。 然而陆怡宁并没有让他吃那一锅药，而是比划着要了一个大木桶，然后将煮了一个时辰的药和药渣全都装了进去，还试图去拎那个大木桶。 秦昱哪能让瘦小的她去拎那个大木桶？他让侍卫帮着拎起木桶，一路拎到了他平常洗浴的地方。 这一锅药，是用来泡澡的？ 这一锅药确实是用来泡澡的。秦昱对于喝药都没意见了，用这些药物泡澡就更没意见了，当天晚上，他就用这些药材泡了半个时辰，泡的身上的皮肤都皱了。 泡了那么久，秦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着陆怡宁就待在旁边，他可以一边泡澡一边教陆怡宁说话，也没觉得浪费了时间。 已经到了年底，秦昱非常非常忙，但就算再忙，他晚上还是会抽出时间来泡澡，和陆怡宁说话。 然后，他就发现陆怡宁几乎是在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各种知识，明明不久前，她还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傻子，现在却已经可以和他简单交流了。 看着这样的陆怡宁，秦昱不免愧疚，上辈子的陆怡宁，恐怕也并不痴傻，要不然后来也没能力弄来那么多东西给他吃，可惜当初他对这个妻子有意见，不闻不问，竟是不曾给她成长的机会。 当然，她或许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只是在那两个仆妇的教导下，她的世界一直很小很小……秦昱突然想起来，他给陆怡宁安排的两个仆妇常常在陆怡宁面前说他的好话，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陆怡宁才会对他不离不弃？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陆怡宁冒死救他，那份恩情秦昱不会忘记，重活一次之后和陆怡宁的相处，更是已经让他将她当做亲人，甚至比自己的亲人还要亲密。 这天晚上陆怡宁来摸他的腰部的时候，秦昱握住了她的手。 陆怡宁对他很依恋，他又何尝不贪恋这份依恋？ 秦昱虽然行动不便，但每天都要出门，而等他出门了，陆怡宁就会去胡大夫那里。 她起初很防备胡大夫，但过了几天，发现胡大夫一直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就没那么防备了，只是还不愿意在秦昱不在的时候和胡大夫交流。 日子一天天的，总是过得很快，几乎一眨眼，就到了除夕。 在草药里头泡了整整半个月，秦昱的双腿依旧没有知觉，但也没出什么问题，至少可以证明这药对身体无碍，他干脆也就决定今后每天坚持使用，毕竟用了之后，他觉得自己睡得比之前好了很多。 除夕这天，所有皇子，还有京城的一些宗室，都要进宫给永成帝请安，顺便一起吃顿饭，秦昱自然也是要去的，他已经成亲，还要带上自己的妻子。 这天一大早，秦昱便起来了，然后让人给陆怡宁梳妆打扮：“今天我要带你进宫，你不用多做什么，也不用理会周围的那些人，但一定要跟紧我。” 陆怡宁点了点头，秦昱又道：“你不要像当初那样随便咬人知道吗？那些人很脏。” 陆怡宁又点了点头。 秦昱嘱咐了陆怡宁许多，但不曾教她什么规矩，他的王妃，即便没规矩，那也是最好的。 陆怡宁的气色跟当初相比，已经好了很多很多，看着也漂亮了很多，只是她平常一直穿男装，看不出来罢了。 这次秦昱给她换上了自己找人订做的衣服，又让人给她梳起高高的发髻，戴上首饰，竟是让她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美人儿。 “真漂亮。”秦昱笑道。 陆怡宁看着秦昱，眉眼弯弯：“你，漂亮。” “我们都漂亮。”秦昱笑道，带着陆怡宁便往外走去，结果轮椅刚推出没多远，他身边的陆怡宁就不小心踩到裙摆，差点摔了一跤。 秦昱：“……” 为了迎接新年，皇宫全都请扫过，每一片瓦片都擦的锃光瓦亮，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会发光。廊下挂满了灯笼，落尽了树叶的树枝上头绑了红纱做成的小花，可谓处处精致。 秦昱有心跟陆怡宁介绍介绍，但想到这儿的场合，到底还是没开口。 “皇兄，母后让我来等你。”秦昱进了皇宫没多久，便遇到了秦衍。 “你带路。”看了秦衍一眼，秦昱道。 秦昱表现的淡淡的，看着他这副模样，秦衍心里没底，倒是不敢多问了，乖乖地在前面带路。 不过，他虽走在前面，目光却不可避免地往后飘。 他的那位皇嫂和上次相比，变化太大了，都让他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谁能想到，眼前略显瘦小的美人儿，竟是一个傻子？ 正感叹着，秦衍再次忍不住往后看的时候，突然看到那位皇嫂一个踉跄，竟是险些摔了一跤。 她穿的裙子并未太长，这儿还是平地，竟然也要摔跤？秦衍沉默了。 时间还早，秦昱就先去见了赵皇后。 赵皇后对秦昱依然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同时将陆怡宁无视到底。 换作别人，被这么刻意忽视必然会心里不高兴，但陆怡宁……她高高兴兴地把桌上的点心吃光了，还给秦昱喂了点。 第33章 除夕宴（二） 赵皇后看到自己的儿子就那么将陆怡宁递过去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眼里闪过讶异。她的儿子素来不怎么跟人亲近，很小的时候就不愿意让人喂食, 进食的时候总是恪守礼仪，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去吃别人手上的食物。 赵皇后暗叹了一口气, 又问：“昭阳如何了？” “她很好。”秦昱道, 昭阳现在很好，相信以后会更好。 “昭阳和霍寿……”赵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对霍家, 会不会太狠了？”赵皇后对霍家恨得不行，但霍寿毕竟是昭阳的丈夫。 按照赵皇后原本的意思，是想将霍寿养在外面的女人赶走, 给霍家一些教训，然后让霍家好好对待自己女儿的，没想到她的儿子竟是直接毁了霍家，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现在霍家没了，她的女儿将来要怎么办？ “母后，这世上可不止霍寿一个男人。”秦昱笑着看向自己的母亲。见识过国破家亡之后, 他对很多事情就特别看得开，在他看来, 只要昭阳活着就好，将来不管走什么路他都没意见，至于男人……霍寿那种纨绔子弟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赵皇后被秦昱这样的话惊了惊，她想要反驳, 但又不得不承认以眼下的情况, 昭阳另外找个人怎么着都比霍寿要好：“昭阳的名声……” “母后放心, 我会护着昭阳。”秦昱笑道，他就算自己最后失败了，总也是有办法护着几个女眷的。 赵皇后总算放下心来，面容再次变为严肃。 秦昱来了赵皇后这边，另一边，终于因为要过年而被允许离开睿王府的秦曜也去见了萧贵妃。 “母妃，听说秦昱那厮将他的王妃带进宫了，也不怕被人笑话！”秦曜的嘴角勾起，这会儿已经打定了主意等下要设计陆怡宁，让陆怡宁出个丑。 “你等下什么都别做。”萧贵妃一眼就看出来了秦曜的打算，当下冷声道。 “为什么？母后？”秦曜不解。 “你父皇给他赐了这么一个王妃，起初觉得快意，现在却已经后悔了，瞧见他的王妃出丑，恐怕会对他更加心疼，你这打算不是害秦昱，而是帮秦昱。”萧贵妃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一直在为自己的儿子保驾护航，结果竟是让她的儿子心智手段都显得一般。 陆怡宁当众出丑，确实丢了秦昱的脸，但永成帝也会觉得丢脸。 “那我们要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秦昱越来越受父皇的喜爱？”秦曜焦躁不已。 “别担心。”萧贵妃安抚自己的儿子：“母后有办法。” 秦曜对自己的母后素来非常信任，听说自己的母后有办法，他的焦躁顿时就被抚平了。 “曜儿，母后已经叫了太医来了，让他为你的王妃把把脉。”萧贵妃突然又道，她现在日盼夜盼，就盼着秦曜能早日有个孩子，生个皇长孙。 秦曜对被逼着和郭馥生孩子这事是存在怨言的，但却根本就不能反抗，这几个月也算尽心尽力，现在，就等着看有没有结果了。 华灯初上，永成帝的子女，还有其他深受永成帝的喜爱的宗室宗亲，便都进了宫。 除夕是个阖家团圆的重要日子，但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永成帝的宠爱，即便永成帝堪称昏庸。 正因为这样，几乎所有有机会进宫的人，都拖家带口进了皇宫。 秦昱和赵皇后一起来到举办宫宴的地方的时候，这儿已经坐满了人。 这些人秦昱都认识，但却没几个喜欢的，大秦有规定，宗室不能为官，只能拿朝廷俸禄，虽说很多藩王在自己的封底上混的风生水起，但留在京城的宗室，长进却没几个。 当然，他们会这样，主要也是因为永成帝并未给他们长进的机会。 秦昱在看这些人，这些人也在看秦昱，看秦昱身后的陆怡宁，端王娶了个痴傻的王妃，见过的人却没几个，大家都对陆怡宁非常好奇。 人们听过一些传闻，知道荣阳长公主的那位长女疯疯癫癫的地上的东西都要捡来吃，便已经在心底刻画了一个会痴痴地流口水的女子形象，不想这会儿看到的端王妃，竟跟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荣阳长公主长得非常美艳，而端王妃与她神似，自然也就长得非常漂亮，气质却又和荣阳长公主截然不同。 荣阳长公主的气质是张扬的，宛如带刺的玫瑰，端王妃看起来却无比清纯，纯净如孩童的双眸和她略显艳丽的容貌形成一种矛盾的美丽。 许是看着自己的人太多，她还往端王身后缩了缩，满脸懵懂，更增加了这种美丽，还让人想要欺负她。 当然，也让人看出来了……她确实不正常。 荣阳长公主看到这样的女儿，一张脸不可避免地黑了，陆国公却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长女。 他与荣阳长公主新婚之时感情极好，陆怡宁便是在那时出生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曾经对这个女儿非常疼爱，无数次设想着她的未来，没想到后来，竟发现这孩子是个不中用的。 那时，他便已经不去想这孩子的未来了，但现在站在端王身边的女儿，却又让他想起了他暗暗描绘过的女儿的未来。 陆国公再也坐不住，起身便往端王那边走去。 荣阳长公主发现了他的动作，神色顿时冷了几分，心里对自己的长女也愈发厌恶——正是这个女儿，让她成了一个笑话！ “怡宁……”陆国公和秦昱寒暄了两句，便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然而陆怡宁压根就不认识他，她好奇地打量了陆国公一眼，目光又落在了秦昱身上，完全不理会陆国公。 陆国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女儿怕是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一时间无比失望，但看到自己女儿眼里对秦昱的眷恋，他又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端王对他的女儿不错。 陆国公感激秦昱，许多闲散宗室看到这一幕，也不可避免地对善待陆怡宁的秦昱生出好感来，同时忍不住心下叹息，端王……怎么就废了？ “皇兄。”在陆国公之后，荣阳秦岳来到了秦昱面前，他恭敬地朝着秦昱行礼，又叫了陆怡宁一声：“皇嫂。” “二皇弟无需多礼。”秦昱打量了一番秦岳，如今的秦岳跟他十年后见到的那个秦岳相比稚嫩了太多，但却已经学会了伪装。 他懒得和秦岳多说话，暂时也不打算对付他，朝着他微微点头，便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秦岳对此并不意外，他这两年处处以秦曜马首是瞻，秦昱不喜欢他再正常不过，带着自己的王妃，秦岳坐在了秦昱身边。 秦昱这时却是又看了一眼秦岳，更确切的说，是秦岳身边的女人。 秦岳的王妃，正是曾经与他定亲的苏首辅的幼女苏明珠。 苏明珠是首辅之女，长得美貌还很有才华，曾是京中最出名的名门闺秀，不仅如此，她和赵家大小姐，赵皇后的侄女还是闺中好友。 赵皇后很喜欢她，便选了她作为太子妃，秦昱甚至在赵家见过她几次，可惜还不等两人成亲，秦昱便出事了。 苏首辅虽然对秦昱有好感，却也舍不得让女儿跟着秦昱受苦，自然也就不想再维持这婚约，恰在这时，秦昱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秦昱当时是不想毁了一个女人，毕竟苏明珠若是不嫁给他，会有更好的选择，也能成为一个母亲。 苏家同意了和他解除婚约，但谁也没想到，萧贵妃竟然给苏家施压，让苏首辅将苏明珠嫁给了二皇子秦岳。 苏首辅虽然是首辅，但寒门出生，他的女儿萧贵妃是看不上的，也不想让自己儿子背上抢夺嫂子的名声，便将苏明珠给了依附于秦曜的二皇子秦岳。而苏首辅，他能当上首辅，便是因为他为人有些胆小……大约是觉得让女儿嫁给秦岳，将来当个藩王妃也不错，他最终在萧贵妃的压力下同意了。 但这对秦昱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苏明珠嫁给其他任何人，都比嫁给他弟弟好。 不过秦昱并不是会迁怒的人，虽然愤怒，但并未对苏家做什么，之后甚至不多看苏明珠一眼以免被人误会——他是希望苏明珠将来能过好的。 然而苏明珠的状态，在婚后竟是一天比一天差，后来更是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死在西北。而她去世前，派人给秦昱带来了一封信。 就是那封信，告诉秦昱秦岳被她下了绝育药不会再有子嗣，也告诉秦昱，昭阳的死亡以及其他一些针对秦昱的事情里面，都有秦岳的手笔，秦岳甚至暗地里还对付了秦曜。 秦昱当时很震惊，询问了苏明珠派来的人，才知道苏明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不知道秦岳是怎么回事，竟是给苏明珠下了绝育药，断了苏明珠做母亲的可能，苏明珠恨极了他，便反过来给他下了药。 女人狠起来，是什么都是做的出来的，就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秦昱对苏明珠并无特殊感情，他也确定苏明珠对自己并无特殊感情，毕竟他们订婚前也不过见了两三次而已，苏明珠退婚之时并无不愿不说，后来在京城的那几年，也从未联系过他。 所以，苏明珠怕是在婚后，尤其是去西北之后遇到了什么，才会那么做。 看在苏明珠曾给秦岳下药的份上，他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她。 带着这样的心情，秦昱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苏明珠一眼，然后就发现她的气色很不好，衣服还穿的格外厚。 “秦昱。”陆怡宁叫了秦昱一声，目光却落在面前的果盘上，那里放着几样并不常见的水果。 她估计是想吃不知道怎么吃，也不敢吃……秦昱拿了一个草莓，塞进她的嘴里。 第34章 除夕宴（三） 秦昱并不喜欢吃水果, 端王府平日里也就没准备这些，但陆怡宁很喜欢。 突然吃到水果, 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秦昱便将果盘推到她面前, 让她慢慢吃。当然, 陆怡宁是不可能吃的慢的。 陆怡宁越吃越快，没一会儿就将他们桌上的水果吃的一干二净。 周围很多人都在看着陆怡宁和秦昱, 注意到这一幕，这些人都有些惋惜，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 竟然是个傻的…… 有人惋惜，有人却很得意，秦曜带着王妃郭馥，跟着萧贵妃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嘴角就忍不住往上勾：“皇嫂很喜欢水果？来人，把我们桌上的水果拿来给皇嫂。” 他说完之后, 又看向秦昱：“皇兄，皇嫂还真是天真烂漫, 只是这礼仪，你是不是也该教教？” “你既然知道礼仪，就该长幼有序。”秦昱淡淡地看向秦曜，哪有当弟弟的指责兄长嫂子的？ 秦曜脸色变了变, 就看到宫女已经将他们桌上的水果端到了秦昱面前, 而秦昱不再看他, 倒是慢慢地吃起了水果。 秦曜存心想看陆怡宁吃水果吃的汁水满面丢人，但秦昱这样的态度，却又让他觉得憋闷。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永成帝来了，除夕宴开始了。 行礼过后，秦曜只能满心不愿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他刚坐下，他的王妃郭馥便借着衣袖的遮挡，在他的腰间狠狠地扭了一下。 秦曜的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怒意，最后又硬生生地压下了，但到底还是僵硬地看向自己的王妃：“你又怎么了？” “好端端的，干嘛把水果送人？”郭馥面色不善地看着秦曜，大冬天的，水果可不好得，她最近胃口不好，难得想吃点水果，结果一转眼，竟是被自己丈夫拿来送了人。 “就为了这个？”秦曜皱眉，不就是一盘子水果吗？ “怎么就不能为了这个了？你惦记着别人，就不知道惦记着我？”郭馥道。 两人偷偷吵了几句，一时间都不想再跟对方说话，而秦岳和苏明珠夫妇两个在这样的场合向来非常安静，席上就只看到端王温情脉脉地看着端王妃，给她递吃的，而端王妃着实有些能吃，竟是没过多久，就又吃了一盘子的水果。 永成帝是不耐烦长篇大论的，他随意说了几句，便沉浸在了歌舞表演之中，还找了两个在新看上的美人儿在自己身边伺候着。 赵皇后对永成帝的德行知之甚详，早就安排了好了宫宴流程，不一会儿，便有人给在场的人上了各色菜肴，还有太监宫女煮起了饺子，准备等下给在场的宗室吃。 一时间，宴会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永成帝之前一度对秦曜很是不喜，这会儿还变了态度，甚至刻意关照了秦曜几句。 秦昱对此早有预料，萧贵妃让人找来了数百年前一位书法大家的真迹并一些宝物送给永成帝，永成帝对这些东西极为喜爱，自然是要对秦曜改变态度的。 赵皇后最见不得永成帝和秦曜父慈子孝的模样，本想讽刺几句，但想到之前秦昱的告诫，到底还是忍住了。 今年的除夕宴难得的风平浪静，直到太监们给在场的人上了饺子。 饺子是牛肉馅的，陆怡宁很喜欢，刚拿到手，就不怕烫地吃了一个，就在这时，睿王妃郭馥捂住自己的胸口，突然干呕起来。 “这是怎么了？”永成帝放下手上的筷子，皱起眉头满脸扫兴。 这饺子他本就不喜欢，现在有人干呕，更是一口都不想吃了。 秦昱慢条斯理地吃了一个饺子，目光落在郭馥身上，这位睿王妃，怕是有了身孕了。 “父皇赎罪，儿臣……”郭馥跪地请罪，随后却又一叠声地呕吐起来。 “好了，你去坐着吧，来人，找个太医来给睿王妃看看。”永成帝吩咐了一句，就懒得再去关注睿王妃，直到那来给睿王妃把脉的太医向永成帝道喜——睿王妃，这是怀上了！ 永成帝还是很喜欢多子多孙的，得知睿王妃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会御前失仪，之前的不快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还让人给睿王妃赐下了许多赏赐。 这是他的第一个孙辈，他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 郭馥其实早在来之前便已经得知了这个喜讯，但现在依然非常喜悦，一张脸因为兴奋涨的通红。 在三位王妃之中，郭馥长得最为普通，但如今脸颊上的红晕却给她增添了几分颜色，倒是让秦曜看的呆了呆。 郭馥瞧见秦曜这样子，之前胸中积存的郁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郭馥从小到大，什么都要最好的，现在露了脸，心情极为不错，但看到那两位处处不如自己却坐在上首的皇嫂，却又不免心里不快。 “太医不若给两位皇嫂给把个脉？大皇嫂成亲已有数月，指不定也有了孩子。”郭馥笑着说道，又去看苏明珠：“还有二皇嫂，二皇嫂气色不好，合该让御医开个调养方子。” 听到郭馥的话，秦昱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睿王妃还真会关心人。”他的身体情况早已被萧贵妃一系宣扬的人尽皆知，郭馥那么说，分明是在看他笑话：“不过不劳睿王妃了，本王每日都会让人给王妃请平安脉，可不像有些人早早有了身孕，还非要在除夕宴上抖露出来。” 秦昱说话的声音淡淡的，但这意有所指的话，到底还是让刻意装呕吐透露自己怀孕之事的睿王妃又羞又气。 幸好这时，秦岳这个铁杆的睿王党给睿王妃递了台阶：“皇嫂气色好胃口也好，定然不用让人把脉，王御医不妨来看看我的王妃，她近日身体不适，瘦了很多。” 王御医听到秦岳的话松了一口气，朝着秦岳走去，苏明珠这时候却是突然抓住了秦岳的胳膊：“王爷，我身体并无不适。” “把个脉也无妨。”秦岳安抚自己不安的妻子，不明白苏明珠这是怎么了。 苏明珠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伸出手去让太医给自己把了脉。 “恭喜荣王，贺喜荣王，荣王妃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王太医笑着恭喜秦岳，又道：“只是荣王妃身体单薄，胎儿略有些不稳，最好还是喝点安胎养身的药。” 郭馥不过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而已，现在得知苏明珠竟然已经怀孕四个多月，顿时怨毒地看了过去，陆怡宁不足为惧，她刚才针对陆怡宁，也不过是因为秦岳讨厌秦昱，但苏明珠不一样…… 荣王呆了呆，随后又惊喜地看向了苏明珠：“太好了，太好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完全没遮掩自己满心满眼的喜悦。 苏明珠起初一直忐忑不安，这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天当真是双喜临门！”永成帝心情大好，比照着之前给郭馥赐的东西，又给苏明珠赐了一份，荣王和荣王妃满脸的受宠若惊，连忙开始谢恩。 秦昱这时却是忍不住皱眉。郭馥有孕他早就猜到，毕竟明天郭馥是会生下一个女儿的，但苏明珠……按理直到他死去，苏明珠也是没有子女的，而且之前苏明珠似乎在遮掩自己有孕之事，又是为了什么？ 秦昱虽然好奇，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便是想管也是管不了的。 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下，秦昱又看向身边的人，然后便发现陆怡宁已经将她那一碗饺子连同桌上的几道菜吃的一干二净。 她胃口极好，但到底吃多了，鼓着小肚子瘫在座位上，让秦昱忍不住有些好笑。 因着两位王妃有孕，宫里喜气洋洋的，但大家的笑容到底有几分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有个地方，这会儿所有人的笑容都非常真挚。 秦昱位于城外的温泉庄子里，那些秦昱收留的孩子们，也在吃饺子。 秦昱对这些孩子很大方，让人买了十头肥猪给他们过除夕。这些孩子剁了猪肉，和白菜混在一起，用黑面做饺子皮，包了无数饺子，所有人聚在一起等着过年。 刘三便是其中的一员。 刘三是个十二岁的男孩，他家住在京城，但日子过得很不好，因为他有个好赌的父亲。 他父亲将家里的东西输得一干二净之后，又把老婆输了，当时不过九岁的刘三气不过，跟他扭打起来，被打断了一条腿，也从家里跑了出来。 因着没能及时得到救治，刘三的腿瘸了，还成了一个小乞丐。 他当乞丐一当就是三年，这三年里，他的赌鬼父亲被要债的人打破了脑袋，然后便再也没有醒来，而他的母亲，则是彻底失去了踪迹。 他还算聪明伶俐，但是个瘸子，便是想要找点事情做，也是找不到的，他本以为自己要做一辈子乞丐，却不想有一天被人告知端王在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 最初的时候，刘三一直觉得端王不会那么好心，觉得他会这么做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想到自己长得难看还是个瘸子，没什么能让人贪图的，到底还是拼了一把，主动去了那个山庄——又要冬天了，他实在不想被冻饿死。 刘三有过很多猜测，却唯独没猜到端王竟会真的把他们好好地养起来，更没想到端王不仅把他们养了起来，竟然还找了人教他们认字。 他一个瘸子，竟然还能认字！ 刘三对端王无比感激，学的非常认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脑子确实聪明，他学的非常好，以至于每天都能得到一个鸡蛋作为奖励。 他小时候过生日，母亲每次都会给他一个鸡蛋，让他藏好了偷偷吃别让他父亲看到，但后来家里越来越穷，他便得不到鸡蛋了，再后来当了乞丐，他就更不可能有完整的鸡蛋吃了。 而现在，他只要好好读书，就每天都能吃鸡蛋。 王爷让人教他们读书也就罢了，读得好的竟然还给鸡蛋吃，简直就是个冤大头。 但这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冤大头。 嗅着空气里弥漫着的食物的香气，刘三感激极了。哪怕他是个瘸子，也一定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报效端王！ 饺子很快就煮好了，每个七岁以上的孩子，都能用自己的饭碗去领十个饺子，再小的，那就看情况分了——给太多他们也是吃不下的。 刘三拿着碗领了十个饺子，又在旁边领了一勺猪杂煮黄豆，一个杂粮面的咸菜包子。 这些东西，闻起来真的太香了！ 刘三有两个饭碗，都是木头的，他吃一口猪杂，又去吃一个饺子，极为珍惜将它们吃完，又拿着空碗要了一大碗咸菜汤，就着这飘着油花还能找到点油渣的咸菜汤，他把咸菜包子也吃下了肚子。 “三哥，王爷真好啊，我以前从来没吃这么好过。”一个瘦小的女孩子对刘三道，这女孩子是被父母丢弃的，她家里穷，她身为女孩儿以前桌上有荤腥都是不能动的，直到来了这儿，她才吃上肉，原本一到晚上就什么都瞧不见的她，慢慢地还能在晚上看见东西了。 “嗯。”刘三应了一声。以往他们都是隔个三四日能吃一回荤腥，数量还不多，今天却是吃了个饱，让他尤为满足。 就在这时，有孩子喊起来：“公主来了！” 公主来了，公主又来看他们了！刘三闻言高兴地站起身冲过去，他看着公主从远处慢慢走近，只觉得公主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好看。 嗯，公主应该就是神仙，庙里的菩萨可不就跟公主长得一样？ 昭阳可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的肥硕身材在这些孩子看来竟然是跟菩萨一个样，她这次来看这些孩子，只是因为觉得一个人过年太冷静了。 她觉得太冷清，便来看看这些孩子，不想竟这里得到了最为热烈的欢迎。 她曾经很自卑，但面对这些孩子崇拜的目光，却完全自卑不起来——在这些孩子眼里，她处处都好，自然也就让她越来越自信了。 昭阳来这里之前，也是做了一些准备的，对着身边的丫鬟点了点头，昭阳身边的那些丫鬟便朝着那些孩子们走去，然后各自带着一些孩子围成圆圈，开始给他们讲故事，还分了一些糖果。 举目望去，简直到处都是孩子们的笑脸。 这个年并没有亲人在身边，但不知何为，昭阳就是觉得过得很开心。 除夕这天进宫的宗室都在宫里守了岁，第二天，又跟着永成帝去祭拜了一番。 如此一番下来，所有人都非常疲惫，哪怕秦昱在赵皇后的照拂下曾在后半夜睡过两个时辰，他依然非常难受，倒是陆怡宁，不知为何还神采奕奕的。 秦昱愈发肯定她身上有秘密，这孩子压根就不会隐藏，让他不得不想办法帮她遮掩。 然后……讨厌脂粉的陆怡宁，就被秦昱在脸上抹了脂粉遮掩过于精神的面貌。 其他人用脂粉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陆怡宁倒是截然相反，用脂粉竟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憔悴……她很不习惯脂粉带来的香味，不仅不时打个喷嚏，眼里还充盈着泪水，效果非常好，以至于永成帝在看了她几眼之后，竟是让秦昱提前带她回去了。 永成帝这么做是担心陆怡宁太困之后会闹事，然而实际上帮的人是秦昱。 陆怡宁还能撑着，秦昱倒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初一回去之后，秦昱的体温就一直有点高，浑身酸疼，他原以为自己少不得要发作一番，没想到最后不过烧了三四天，竟然就恢复了。 身体恢复之后，秦昱又见了一些人，继续着自己的种种布置。 曾经的他在政事上花费了绝大多数的精力，如今就用不着了，也有空做一些其他安排。 江南那边早就已经不受控制，不过维持表面和平而已，秦昱干脆也就不像以前那样不停地往那边派官试图进行梳理了，倒是找了一些人私底下和那边接触，争取可以搞好关系，将来多买些粮草。 秦昱很忙，终于得以离开睿王府的秦曜就更忙了，整个新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见了多少人。 除了他们以外，今年还有一个人很忙，那便是秦岳。 苏明珠怀有身孕的事情众所周知之后，朝中众臣突然发现，他们之前竟是忽视了一位皇子。 荣王秦岳娶了苏首辅之女，不久之后说不定还会生下皇长孙，他之前虽然低调，但方方面面并不比别人差…… 那些大臣不见得就想推举他跟秦曜争夺太子之位，但总是想跟他交好的，便让人给他送去了年礼。 然而，这些东西秦岳不敢收。 他最近太过引人注目，已经惹了秦曜不快，而以如今的情况，他若是失去秦曜的信任，很有可能就会一无所有，将来只能当个闲王。 他是怎么都不甘心只得到这么点的！ 端着一碗药，秦岳朝着自己王妃的房间走去。 “王爷。”苏明珠看到秦岳，眼里顿时闪过喜色。 “明珠，该喝药了。”秦岳的神情有些憔悴，将药碗给了苏明珠。 苏明珠接过碗，喝了一口，当即皱起眉头：“今天的药味道怎么跟之前的不一样？” “这是堕胎药。”秦岳道。 苏明珠手一颤，哐当一声，药碗就掉在了地上，还未喝完的药水撒了一地，她怔怔地看着秦岳，突然疯狂地捶打起秦岳。 “秦岳，这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苏明珠哭个不停。 “明珠，对不起，对不起，但我们真的不能要这个孩子。”秦岳抱住苏明珠：“萧贵妃不会让我们生下皇长孙的，要是这孩子留着，我们说不定性命不保。” “这是我们的孩子！”苏明珠反复说着，泪水不停地从眼中滚落。 “明珠，是我对不起你，又要让你受苦。”秦岳抱住苏明珠，他从一开始，就膈应苏明珠曾经和秦昱定亲的事情，只是苏明珠到底是苏首辅宠爱的幼女，他也不会对苏明珠不好。 在后来的相处之中，他慢慢地，倒是对苏明珠有了好感，可是…… 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让苏明珠生下孩子的，但必须要稳住苏明珠才行，他暂时不能和苏首辅撕破脸。 苏明珠哭了很久很久才止住眼泪，堕胎药她只喝了一口，并不能打掉她肚子里快五个月的孩子，但后来，她让厨房又熬了一碗药。 “明珠，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放心。”秦岳安抚着自己的妻子，亲吻苏明珠的脸颊。 苏明珠看着秦岳，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她得知自己有孕之后，就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所以才会没有告诉他人，甚至在秦岳面前想尽办法遮掩，却不想这孩子到底还是保不住。 鲜血从身下涌出，肚子里的孩子剧烈地动着，好像是在求救，但他到底还是没能活下来。 躺在床上，苏明珠突然有些茫然，秦岳对她很好，但跟着秦岳，她真的受了很多很多苦……如果她嫁的是秦昱，如果她当初坚持嫁给秦昱，是不是就不用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了？ “明珠。”秦岳用手抚摸苏明珠的脸，眼里满是关切。 苏明珠猛地回过神来，她不该去想那些的，秦岳已经够苦了…… 正月十四那天，荣王妃流产，据说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秦昱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知道苏明珠不会有孩子，但之前得知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却也想着曾经的那一切可能会发生变化，没想到孩子还是没了。 这……是秦岳动的手？ 萧贵妃并不是什么好人，但孩子还没出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却也不至于马上去对付苏明珠，可苏明珠还是没了孩子。 秦岳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秦昱倒是有些佩服他了。 若是他能有个孩子，那孩子不管要什么，他都会给，他愿意将他宠到天上去，便是丢了自己命都甘愿……可惜他不能有孩子，而能有孩子的人，偏还不知道珍惜。 当初没有在除夕宴上当众把脉这回事，但苏明珠说不定也掉过孩子，就不知道秦岳后来再不能有孩子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 第35章 有好转（一） 荣王妃没了孩子的事情, 并没有在京城引起什么波澜，永成帝知道之后, 还不满地说了一句晦气。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想来很快变回被人们彻底忘在脑后。 所有得到消息的人, 基本都只谈论了几句便将这事丢开了, 第二天的正月十五，整个京城依然张灯结彩。 元宵节的灯会非常漂亮, 秦昱想到陆怡宁估计从未见过，便将她找了来，说了要带她出去玩。 “灯会？”陆怡宁好奇地看着秦昱, 她对此一无所知。 “府里的灯笼是不是很漂亮？灯会上到处都是灯笼，还有很多不一样的灯笼。”秦昱笑道。端王府最近一直在削减开支，府里的灯笼数量都减少了，肯定跟灯会上的热闹景象不能比。 陆怡宁对亮闪闪的东西本就非常喜欢，听秦昱这么说，立刻就对灯会好奇起来：“我想去看。” “我带你去。”秦昱笑道, 和陆怡宁在一起，他每时每刻都很愉快, 现在他不忙的时候，就喜欢把时间全都拿来和陆怡宁相处。 哪怕只是和陆怡宁说说话，他紧绷的身心也能放松下来。 秦昱不怎么出门，京城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但知道端王不良于行的人却非常非常多, 他若是让人推着轮椅去看灯, 肯定会被认出来，指不定还会遇到麻烦。 因此，秦昱专门找来了一个两人抬的小轿，到了地方下了马车之后，他便坐进了轿子，然后让人抬着走在陆怡宁身边。 陆怡宁穿着男装，好奇地看着附近挂着的各色灯笼，脸上满是惊叹，她显然非常非常高兴，只是目光落在身边的轿子上的时候，又有些郁闷——秦昱，怎么就不能和她一起走呢？ 看不到秦昱，她都有点害怕了……陆怡宁下意识地，就往秦昱的轿子靠了靠。 陆怡宁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秦昱对这灯会倒是并无偏爱，坐在轿子里，他想着的是西北的事情。 想着想着，秦昱就入了神，直到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他的王妃，把手从轿子侧面的小窗里伸了进来，抓住了他。 白嫩嫩的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将陆怡宁的不安清晰地展示了出来……秦昱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刚成亲之时非常粗糙，上面还有着许多伤疤的手，这会儿却已经变得非常柔软，堪称肤若凝脂，也不知道他的王妃到底是怎么弄的……秦昱握着这么一只手，突然不想再去想西北的事情了。 借着轿子一侧因为陆怡宁将手伸进来而掀开了一些的帘子，秦昱看着外面的景象，更看着陆怡宁。 元宵节这天，京中贵女很多都会出来逛灯会，女子走在外面并不会引人注目，但依然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陆怡宁。 陆怡宁虽说穿了男装，但她长得瘦小又那般漂亮，周围的人基本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女娇娥，也免不了会多看几眼。 被周围人不停地打量，陆怡宁有些不适应，但秦昱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却也让她生不起害怕之情，只是一张小脸板了起来，显得非常严肃。 灯会之上，很多商家都准备了一些花灯让人猜灯谜赢取花灯，陆怡宁没走多远，就碰上了这么一个商家。 许多人围在那店家附近，抢着猜灯谜，说的全是陆怡宁听不懂的话，不免让她满脸好奇。 “想要花灯吗？”秦昱问道。 “要。”陆怡宁点了点头。 “想要怎么样的？”秦昱又问。 “那个小兔子灯笼。”陆怡宁指着那家店门口最多也最普通的一种兔子灯说道，那白白胖胖的兔子看起来很可爱，都让她想吃兔子了…… “让人给王妃买一个。”看到陆怡宁想要的只是一个兔子灯，秦昱便笑着吩咐了人去买。 寿喜去买灯笼了，秦昱带着陆怡宁在旁边等着，就在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突然来到了陆怡宁面前：“姑娘，你要灯笼吗？我猜灯谜赢了好几个，给你一个？” 这书生说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目光不停地朝着陆怡宁身上飘，一副年少慕艾的模样。 元宵灯会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个相亲会，总有那么些未婚男女会在等会上看对眼，以至于元宵之后，定亲的人家总是特别多。而眼下，还有人看上陆怡宁了。 秦昱看到这一幕先是高兴，觉得这人有眼光，但很快，心里又涌上来一股酸涩。 他前前后后已经活了那么多年，陆怡宁却是个孩子，而再受父母宠爱的孩子，也总有离开父母的那一天。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陆怡宁会不愿意再粘着他？他又要不要给她安排个未来，找人照顾她？ 秦昱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失落，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陆怡宁的身上有秘密，在她还没有学会成|人之间的相处，还不会遮掩的时候，是不能和别人接触的。 这么想着，秦昱撩起了窗上的布帘。 “姑娘，我的花灯太多，拿不动，给你一个……”那男子看陆怡宁没反应，又红着脸道：“你……你喜欢哪个？” 陆怡宁还是不说话，她现在已经会说很多东西了，但却对不熟悉的人充满戒备，不愿意跟他们说话。 “我已经让人去给我夫人买花灯了。”秦昱突然道，笑着看向那男子。 那男子注意到陆怡宁的时候，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身边的轿子，他原先以为那轿子里应该坐着的是陆怡宁的女性长辈，没想到里面坐着的，竟然会是个男子，更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会称呼陆怡宁为夫人。 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原来已经成亲了…… 这个年轻男子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陆怡宁并不知道刚才有人看上了自己，这会儿秦昱让人买的兔子灯笼已经买回来了，她拿着兔子灯笼就高高兴兴地玩了起来，除了秦昱再顾不上别人。 看着这样的陆怡宁，秦昱笑了起来，而不远处的酒楼上，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闪了闪。 “秦昱对他那个傻子王妃挺在意的？”秦曜喝了一口酒，他之前一直以为秦昱对那个傻子好不过是做戏，没想到竟然不是。 担心说错话，没人回答秦曜的问题，而秦曜本身也不需要别人的回答，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若是那傻子出事，秦昱的脸色肯定会非常好看。 母妃说她有办法对付秦昱，却一直没动静，他总要自己想想办法的。 元宵节这天京城没有宵禁，很多人都会在外面逗留到很晚，但秦昱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陆怡宁打道回府。 晚上，秦昱照旧泡药浴，这药浴他已经连续泡了一个月，起初没觉得它有好用或者有什么不同，但现在，他确定这药对他是有好处的。 这一个月天气一直很冷，但他从未发作过，以往因为身体不适他只能浅眠的状况也被改善了，这些日子他一直睡得很好。 那药浴不见得能治好他废了的双腿，但肯定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因着这一点，哪怕泡药浴很麻烦，但秦昱还是坚持着。 泡完药浴，又让寿喜用温水冲去自己身上的药味药渣，秦昱穿上衣裤，在两个太监的帮助下上了床，而床里，陆怡宁已经仰面朝天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躺着了，她应该没有睡着，但姿势摆的非常端正，呼吸也平稳。 “怡宁，该睡了。”秦昱摸了摸陆怡宁的脑袋。 陆怡宁睁开眼睛看了秦昱一眼，随后一头扎进了秦昱的怀里，小手也摸到了秦昱的腰部。 秦昱笑了笑，将人搂在怀里，然后就感觉到腰部又热了起来。 他的王妃的手，总是热乎乎的……秦昱想到之前等会上陆怡宁用手揪着他的衣服的模样，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陆怡宁的手上。 少女凉丝丝的……秦昱眉头一皱，突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陆怡宁这一个月来，睡前都会摸摸他的腰部，甚至还会揉按揉按，他之前并未多想，现在却疑惑了。 陆怡宁的手明明是凉的，为什么他会感觉到暖意？为什么他的腰部热乎乎的？ 那热乎乎的感觉消失了，陆怡宁就要把手伸回去，秦昱却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怡宁，你刚才在做什么？” 陆怡宁是不会骗自己的，所以秦昱直接就问了。 “治病。”陆怡宁看着秦昱，认真的表示。 “怎么治的？”秦昱又问。 “我有办法。”陆怡宁道：“我一定治好你！”她年幼时的记忆想起了一点点，那些年无比痛苦让她曾经想要忘记的记忆也都想了起来，虽说依旧对这个世界非常陌生，却也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 秦昱握着陆怡宁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之前发现泡药浴有效果之后，他就想着陆怡宁应该是想要给他治病，却没想到除了药浴，她原来还在用别的方法帮他。 这热流，到底是什么？ 第36章 有好转（二） “疼。”陆怡宁带点撒娇的声音响起, 她的手被秦昱握的太紧了。 秦昱这才发现自己差点伤到了陆怡宁，立刻放开了她的手：“抱歉。” 秦昱的力气不大, 陆怡宁其实并不觉得有多疼，这会儿被秦昱放开了, 还有些舍不得, 又把自己的手塞进了秦昱的手里：“揉揉。”之前她不小心摔了或者跌倒，秦昱都会给她揉揉的。 秦昱抓着她的手轻轻揉按, 一颗心慢慢地平静下来：“怡宁，你怎么会这个的？” 陆怡宁短短十八年的人生，秦昱早已将之查的一清二楚。一个一直以来连话都不会说, 被关在院子里的女孩，是不可能懂草药的，这按照她的说法能治病的热流，更是来的古怪。 “我一直会。”陆怡宁自豪地说道。 “怡宁，你是从哪里来的？”秦昱突然问，他这会儿已经肯定了, 陆怡宁的来历多半有些不凡。她懵懂不知事，却又知道许多东西, 莫非就跟那些话本里面写的一样，原本是个山野精怪？ 他应该是要害怕的，但对着这个对自己非常依恋的女孩，到底还是害怕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陆怡宁压根就不知道秦昱的想法, 听秦昱问起, 就实话实说了：“我突然就在这里了。” 突然就在这里了？这会不会让她遇到麻烦？秦昱下意识地将手上的少女抱的紧了一点, 竟是莫名地有些恐慌。他的这个王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可能……会回去？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昱不说话了，突然被秦昱问起了以前的事情的陆怡宁，在开口说了自己来历之后，倒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秦昱。 她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既然有了这想法，也就慢慢地说了起来：“我以为我要死了，好痛好痛，没想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和秦昱在一起已经几个月，绝大多数的常用语陆怡宁都已经会说了，这会儿虽然说的磕磕绊绊的，但该表达的意思却都表达清楚了。 秦昱很认真的地听着，间或问上几句，很快，就将陆怡宁以前的情况知道了一个大概。 陆怡宁小时候生活的应该很幸福，有疼爱她的父母家人，但她还年幼，便有人杀害了她全家，还将她抓了去，逼她吃各种药…… 怪不得她会讨厌喝药，讨厌药味，怪不得她别的什么都不懂，却懂草药。 陆怡宁对这些经历并未多说，但即便只有只言片语，秦昱也知道她受了很多苦，甚至因为一直与世隔绝，很多事情她都一无所知，而这样的日子，她大约过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那用她试药之人有时候对她打骂不休，偶尔却也会跟她说些事情，教她些东西……当然，即便如此，也不能掩盖那人是个丧心病狂的禽兽这事。 后来她疼晕了过去，或者其实是死了，再醒来，就变成了被荣阳长公主府的人彻底遗忘，以至于被活活饿死的陆怡宁。 秦昱之前很担心，担心陆怡宁会是山精妖怪，随时可能会离开自己，但这一刻，他宁愿她是妖怪，而不是一个饱受磨难的少女。 “这里很好，你很好。”陆怡宁最后道，声音满是依恋。 秦昱却是忍不住有些愧疚，曾经的他，对陆怡宁其实并不好，但陆怡宁，最后却为了救他而死：“你啊……这些话，除了我以后不能跟其他人说，知道吗？” 若是上辈子有人跟秦昱说这样的事情，秦昱肯定不会相信，只会觉得那人疯了，但如今，他自己身上就发生了神奇的事情。 他都能回到许多年前了，陆怡宁在别人的身体上活过来，自然也就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不过，这事是必须要保密的，决不能让别人知道，要不然会给陆怡宁惹来大麻烦。 “我不说。”陆怡宁道，除了秦昱，她压根就不想跟别人说话。 “以后我会护着你。”秦昱做出了一个承诺。 “我也护着你。我一直学功夫，很厉害。”陆怡宁对秦昱道：“以前我受伤了，练一练就好了，你以后也会好的。” 她很喜欢秦昱，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秦昱才好，对秦昱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也希望秦昱能好好的。 她从小就在父母的教导下学了一门功夫，后来那人在她身上试药的时候也说起过，说是那门功夫伤人不行，治伤却非常有用。 她以前受过很多很多伤，好几次靠着那功夫痊愈，秦昱应该也能好。 就是……她现在功夫要从头练起不说，练起来还特别慢，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把它练好，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给秦昱治病。 她现在真的有点太没用了……陆怡宁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秦昱，心里满是愧疚。 秦昱给她吃的，给她穿的，还不会打她，对她那么好，她却帮不上秦昱……着实有些不应该。 来了端王府，有吃有喝之后，陆怡宁原本是将练功这事彻底忘在了脑后的，毕竟她现在不需要这门功夫活命。但看到秦昱被欺负的时候，她生气极了，也就开始努力练功，可惜练得非常非常慢。 陆怡宁说的天真，秦昱听到之后，心里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的腿，真的能治好？ 只有秦昱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盼望可以得到一个健康的身体，多么希望有一天能重新站起。 人有时候只有失去了，才能知道一样东西的珍贵，而他就是在失去了自己腿之后，方才知道自己的双腿有多么重要。 若是他身体完好，秦曜秦岳这些人又算得上什么？要知道，在他接受大儒教导，被永成帝扔去上朝的时候，秦岳还是后宫里的小透明，秦曜还在萧贵妃的保护下不曾受过丝毫风雨。 如果他能痊愈…… 重生之后，秦昱给自己选的路，是充满了荆棘的，他一个废人走起来更是格外吃力，但若是他能好…… 秦昱的一颗心不可避免地热了起来，他甚至想要去追问陆怡宁，想从陆怡宁那里得到一个承诺，但想了想，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做。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那么大的希望，还有……他不想给陆怡宁压力。 “其实我早就习惯这样了，真没什么。”秦昱伸手摸了摸陆怡宁的头。 “哦……”陆怡宁道，秦昱习惯了吗？可她还是想让秦昱站起来，他站起来以后一定很好看。 这么想着，陆怡宁闭上眼睛，开始努力调动体内的那股热流修炼。 秦昱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变得平稳，应该是睡着了，自己却是毫无睡意，而他躺到半夜，一只小手突然又放到了他的腰部，随即一股热流再次进入他的身体。 一颗心忍不住颤了颤，秦昱闭上眼睛，然后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秦昱有些萎靡，陆怡宁倒是神采奕奕的。 这日，秦昱照旧进了宫，和内阁大臣一起处理起政事来，同时看到了一个消息。 江南的一个县，发生了叛乱。 叛乱的起因，是当地的几个大地主对手底下的佃户欺压太过。 除非发生意外，如若不然，大秦的百姓基本都是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的。富人还总有各种方法，能把田地从穷人手上弄来。 这个县里，便有几个富户掌握了绝大多数的田地，然后雇佣了一些人帮他们做事。 种粮食的收益比不上种桑养蚕，这些富户便让佃户全去种桑树，帮着养蚕织布……这原也没什么，偏偏这些富户赚了大笔的钱，竟是不愿意多给下面的佃户一点钱，因为县里大家都种桑树，粮价还很高，以至于这些佃户一年忙到头，但连饭都吃不饱，去年年底，便冻饿死了很多人。 只要有条活路，大秦的百姓便愿意听话，这些人偏不愿意给佃户活路，还是整个县的富户联合在一起苛待佃户……最后，便有胆大的佃户聚在一起，对那些富户烧杀劫掠了一番，在年前瓜分了那些富户藏起来的粮食以及大批银两。 这样一桩事情，当地县官是想瞒着的，却被附近的驻军当做叛乱报了上来，还希望朝廷拨下粮草平叛。 秦昱上辈子知道竟然有叛乱发生之后非常生气，他责罚了当地官员，又拨下粮草驻军去平叛……这样的做法算不得错，但后来知道的事情多了，又得知这次叛乱的规模和后续发展，秦昱却觉得自己最初的做法有点傻。 一群佃户弄出来的叛乱其实并不需要多在意，参与叛乱的佃户本就只有百余人，杀了几个富户之后，大多还已经拿钱跑了，压根成不了气候，倒是那些驻军……上辈子让大秦焦头烂额的乱军，有不少在之前都是大秦养着的各地驻军。 “竟然有人叛乱！殿下，我等应该马上派兵前去，将那些乱民杀光！”一位内阁大臣道，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秦昱道：“本王这边有两个江南来的折子，将这事解释清楚了，这根本就是官逼民反，依本王来看，与其派人前去平叛，还不如让人前去安抚。” “王爷，这会让那些愚民有样学样！”苏首辅皱起了眉头，按照大秦的一贯方针，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要将乱贼杀光的。 “但是国库没钱。”秦昱放下了手上的笔，上辈子他将自己的银子都捐了出来，就为了能平息叛乱，结果呢？钱粮给下去无数，最后也不过是让那些驻军将那个县城的百姓劫掠了一番，杀死数千无辜百姓，顺便捞了一大笔钱而已。 这种平叛方式，只会让叛乱越平越多，他还不如不平叛。 秦昱话音刚落，内阁的大臣们便都沉默下来。 国库……确实没钱。 可是，总不能让那些刁民逍遥法外吧？ “年前，本王便已经派了一位钦差前往江南，这事，不如就交给钦差去办。”秦昱最后道，他早就派了人去江南，还定了路线，眼下那人估计就在那县城附近，那人并不笨，相反很有些小聪明，想来定能将这场叛乱处理好。 那些富户积攒的银两上辈子便宜了附近的驻军，这次指不定能落到他手里。 虽然这钱不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第37章 有好转（三） 秦昱重活了一次之后, 就觉得自己很穷，非常穷, 他手上的那点钱，根本就养不活太多士兵。 但想要赚钱, 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说在京城开铺子……京城已经有那么多铺子了, 他再开也赚不了多少，指不定还会引起永成帝的关注, 让永成帝跟他借钱…… 这绝对是他那父皇干得出来的事情，还肯定有借无还。 其实身为皇子，秦昱有个很好的赚钱方法, 那便是跟下属索贿，但那样做少不得会逼出一群贪官来，秦昱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从官员那里拿钱不合适，从自己的兄弟那里弄钱，他就不会心软了。 这天回到端王府之后, 秦昱便把自己身边除了寿喜以外的另一个贴身太监寿安叫了来：“那两人这些日子有动静吗？” “回王爷，有。”寿安道, 随即将一个账本给了秦昱：“王爷，这是之前的生意，今天又来了生意。” 这账本前面，写的是一条条跟端王府有关的消息, 后面写的则是银两……比如端王要带端王妃去参加元宵灯会这消息后面, 就写着一千两、四百两两个数字。 睿王秦曜和荣王秦岳都在端王府安插了人, 这两人做事非常小心，重生前秦昱直到五年后才发现，现在么…… 一重生，秦昱便让寿喜重点关注了这些人，将他们查了个底朝天不说，还在两方阵营里分别提拔了一个，并让他们有机会接近他身边的贴身太监寿安。 寿安对秦昱没有寿喜那么忠心，至少上辈子离他而去了，但却也是能用的，更重要的是，这寿安有个宝贝弟弟，只要秦昱将他弟弟捏在手里，寿安就会听话。 秦昱给寿安的弟弟安排了一个能拿钱却又安全的差事，然后便交代了寿安去做一件事——出卖他的各种信息。 装作贪财却又嫉妒寿喜的样子，寿安很快就跟那两个被提拔起来的探子搭上了线，随后，又在秦昱的安排下，将秦昱的很多消息卖给了那两人，并从睿王和荣王手里拿了不少钱，一般来讲，睿王给钱很大方，荣王给钱则要少很多。 当然，秦昱卖的都是能卖的消息，不能让那些人知道的事情，他是绝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比如说他在城外的庄子上养了一群孩子的事，睿王荣王迟早会知道，他便将消息卖出去了，而他曾在那边见了俞恒的事，却瞒的严严实实的。 不得不说，这挺赚钱的，不过数月而已，秦昱就已经赚了几万两银子，都让秦昱琢磨着要不要开拓一下业务，把朝中一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对某些官员来说至关重要的消息卖出去了。 当然，他就算有这想法，也只能等人求上门来。 “今天来的生意是什么？”秦昱问道。 “一号那边，想知道王妃的事情。”寿安道。 秦昱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他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寿安道，那人在京城的一家钱庄存了五百两银子，银票给了他，说是想知道王妃的种种消息，衣食住行全都要。 “王妃的消息都要我过目了，才能给他。”秦昱道，所谓的一号，指的就是睿王秦曜派来的人，这人……怎么会突然打听起陆怡宁的消息来？ 秦曜这是想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害他？ 秦昱想了想，又道：“后院的人再梳理一遍，王妃身边决不能出现不忠心的人。” “是，王爷。”寿安应了一声。 解决了寿安的事情，秦昱又把赵管家的儿子找了来，赵管家的儿子如今在他府里做着管事，而许多外面的事情，他都是让他去办的。 “派去西北的人有消息传回来吗？”秦昱问道，自从见过俞恒，他便找了一些人跟着俞家的商队去了西北，还带去了很多货物，打算去探探西北的情况顺便做点生意。 “回王爷，没有。”赵管事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道。 “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秦昱又问，年前他让赵管事去找些曾跟着行商到处走的挑夫回来，顺便找几个愿意帮他办事的行商。 “回王爷，都找齐了。” “找人去南疆一趟，先带上京城的货物去江南卖，然后带上江南的货物去南疆卖，等到了南疆……多买些药材回来。”秦昱道，随后又指了几个地方，让赵管事派人去那些地方看看，顺便做生意。 这年头，只要不遇上强盗土匪，当行商绝对是能赚钱的，而秦昱手上，倒也有些能派去保护手下商人的人。 赵管事一一记下了。 秦昱将王府里要处理的事情全都处理完之后，又把寿喜叫了来。 寿喜推着秦昱进了后院，留下一包东西，便又离开了。 “这是什么？”陆怡宁带着一股子秦昱非常熟悉的药味从屋里出来，好奇地看着寿喜留下的东西。 “纸钱。”秦昱道。 他的王妃，是占了别人的身体才活下来的，虽说原本的陆怡宁应该是饿死的，他的王妃并没有害人性命，但这到底不怎么厚道，秦昱便让人买了纸钱回来，打算烧给原先的那个陆怡宁。 陆怡宁并不知道纸钱是做什么用的，秦昱也没解释，只是和她一起将那些纸钱烧了。 秦昱之后的生活，跟以前相比并无多大变化，他每天处理一下政事，与秦曜针锋相对一番，再设法拉拢一些朝臣，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 因着这一切以前早就经历过一次，他处理起各项事务来称得上游刃有余，原本和他在争斗中占了上风的秦曜，最后竟是处处受他挟制。 当然，他也并没有将秦曜置于死地，甚至偶尔会刻意吃点亏……他虽是将秦曜秦岳恨之入骨，但眼下却还要留着他们蹦跶。 冬去春来，一转眼，京城便已经遍地春意，桃花杏花开了满树。 大秦的贵族有踏春的习惯，几乎每日，都有人前往城外赏花赏景，便是永成帝，都有些坐不住了。 然而朝中大臣不排斥永成帝在宫里花天酒地，却不愿意让永成帝出宫，自然劝了又劝。 当然，永成帝并不是会听劝的人。 三月初，永成帝先去了先农坛祭祀，又下地亲耕，敷衍着完成了一系列仪式之后，便带了许多人，浩浩荡荡地出宫了，前往城外位于秦安山山下的行宫。 这行宫，便是数年前霍家老二带人修过的。其实相比于这离京城很近的行宫，永成帝更想去江南，只是大秦如今不怎么太平，他又素来惜命，自然也就不敢离京城太远。 秦安山是大秦太|祖皇帝亲自命名的，太|祖皇帝当初征战沙场打下大秦江山之时曾遇到危机，最后兵败逃亡，他当时身边仅有数十人，为了活命闯入一座大山，本以为要死在那里，不想最后竟靠着山中丰富的物产活了命，还在山中遇到了一伙土匪，将之收服之后又有了兵力，得以东山再起。 当时，太|祖皇帝便称赞这山是一座宝山，而后来，这山又救了他第二次。 天下将要平定之时，太|祖皇帝突然染病，险些丧命，就在这时，一个和尚从秦安山出来，用山上的草药治好了他的病。 太|祖皇帝因此觉得秦安山是他的福地，他迁都京城之后，便将此山赐名为秦安山，还在山上建了一个秦安寺，让那位帮他治病的和尚当了主持。 数百年下来，到了如今，秦安山名扬四海，秦安寺越建越大香火鼎盛，就连山下的行宫，也变得越来越奢华。 永成帝去了秦安山，秦昱却被留在了京城。为了安排好永成帝的出行日日忙碌不休，往往要到天黑才能回端王府，以至于教导陆怡宁的时间都变少了。 这般忙了大半个月，秦昱本以为自己又要病倒，不想最后竟只是疲惫了一点。 他的身体……变好了？ 意识到这一点，秦昱称得上欣喜若狂。 只是，他的身体好了，身上却愈发难受，腰部还总是又疼又痒，偶尔他实在受不了了，便只能用力掐自己的胳膊，用疼痛让自己忘却那些不适。 好在等永成帝在秦安山山下安顿好，他便也慢慢轻松了下来，得以早早回家。 秦昱无法行走，往年都是整日里坐着的，陆怡宁却爱叫他躺着，等秦昱发现躺在床上确实能让自己好受点之后，他便也越来越习惯回了端王府之后就躺着。 这日，早早吃过饭泡过药浴，秦昱便又躺下了。 他的房里点了许多蜡烛，亮堂的很，秦昱便借着烛光看书，而陆怡宁的两手放在他腰侧，却是慢慢地帮他揉按着，同时，一股热流进入了他的身体。 秦昱问过陆怡宁，已经知道陆怡宁将热流给他并不会影响到自身，便对这热流欣然接受了，他到底还是希望能痊愈的。 热流聚拢在秦昱的腰部，让秦昱感到无比舒畅，这样的太过舒适的感觉，最后竟是让习惯了疼痛的秦昱反而看不进去书了。 放下手上的书，秦昱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这感觉真的非常非常舒服……秦昱正有些沉迷其中，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陆怡宁惊道：“秦昱你没事吧？” “我没事，怎么了？”秦昱下意识地问道。 “你肿了！”陆怡宁满脸担心地看着秦昱的下腹处，那儿，秦昱尿尿的地方突然肿起来了……该不是她把秦昱治坏了吧？要不然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肿了？还肿的那么厉害？ 这么想着，陆怡宁伸出手，便摸了上去。 第38章 秦安山（一） 秦昱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化之后, 整个人便被惊住了。 这样的身体变化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毕竟他出事前已经十六岁了, 甚至要不是他太忙又不好女色，怕是早就收了几个宫女了。 但这样的变化, 对他来说真的久违了。 出事之后, 他腰部以下全无知觉，一度连便溺都不能感知, 让他恨不得死了才好，后来虽说有所好转，却也再不能人道。 而这个消息, 在有心人的宣扬下，早已人尽皆知。 日日泡药浴，接受陆怡宁的治疗，这一切确实让秦昱有所好转，但他之前并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可这一刻…… 秦昱面上的表情已经僵住, 心中却充满喜悦，称得上欣喜若狂。 他的身体, 也许真的能康复！ 秦昱陷入了狂喜之中，但陆怡宁的一个动作，却让他彻底回过神来。 陆怡宁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肿起来的部位。 秦昱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脸上发烧, 满身的热血好像一下子全都往他的头顶冲了上去。 下意识的, 秦昱将陆怡宁的手推开了, 然后又抓起旁边的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遮挡自己的丑态。 “是不是很痛？”陆怡宁看着秦昱，满脸歉意，秦昱这样突然推开她，应该是因为很痛吧？ 她不仅把秦昱弄得肿了起来，还让秦昱痛了？ “我没事。”秦昱道，他虽然有了反应，但其实并无快感，现在陆怡宁给他输入的热流散去，他的身体反应还已经再次消失了。 这让他有些失落，同时却也升起了希望，他也许真有彻底恢复的一天。 之前他做那么多，只是不想让戎人抢走大秦的江山，杀害大秦的百姓，只是希望这个他一心想要守护的江山不要被人践踏，却不曾想过自己的未来，但现在…… “秦昱……你真的没事吗？”陆怡宁不解地看着秦昱。 “我真的没事。”秦昱抓住了陆怡宁的手：“怡宁，我秦昱在此发誓，一定保你一世平安，富贵荣华。” 前生今世，陆怡宁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他并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将来总要好好待她。 陆怡宁却并没有去听秦昱的誓言，还在担心着秦昱的身体：“要不然，我再给你治一治？” “不用了，今天不急。”秦昱拦住了又要扑过来的陆怡宁：“我们早点睡，明天再继续治病。”他需要梳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情。 陆怡宁茫然地看了秦昱一眼，点了点头。 秦昱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笑。 上辈子他偏见太深，虽说不曾苛待陆怡宁，却也不愿和她接触，不曾想，竟是错过了自己恢复的机会。 如果那时候他对陆怡宁好一点……秦昱刚一想到这点，就立刻露出苦笑，他那时候，真的做错了很多事情。 这一晚，秦昱睡得前所未有的好，而等到第二天晚上，他便特意和陆怡宁交流了一番。 “那是正常的现象，你不用管它，但也别去碰，女孩子不能碰男人那里。”秦昱教导着陆怡宁，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艰难。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还有教导一个女子这些知识的时候。 秦昱教的艰难，陆怡宁对他说的话，却是全盘相信了，她点了点头，便开始继续为秦昱治病。 秦昱毫不意外地又有了反应，但很显然，他并没有真正地恢复，因而也没有欲|望，可他终究是在好转。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每天都充满干劲，只是他的心情好，秦曜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被永成帝带去了秦安山行宫的秦曜每天都很暴躁，他一心想要接触政务，结果呢？永成帝留下了秦昱监国，却把他带走了！ 秦曜不想让秦昱留下监国，萧贵妃也一样，他们两人思索良久，让人在永成帝狠狠地夸了一番秦昱。 永成帝对秦昱很满意，却绝不希望别人这么赞赏秦昱忘了自己……他当即下令让秦岳回去，又让秦昱来秦安山行宫休养身体。 他这般做，说是为了秦昱好，到底心里怎么想的，他清楚，秦昱更清楚。 秦昱早就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对手上的权柄自然也就不怎么在意，收拾了东西，他便带着陆怡宁往秦安山行宫而去。 陆怡宁已经很久不能出门游玩，一直被困在后院，有机会带她出去走走，倒也不错。 秦昱身体不适，马车走的极慢，出城之后，便在自己城外的庄子上先歇了一天。 秦昱一直没有停下收养孤儿的脚步，如今已经收养了一千多名孤儿，还有许多流民投奔他，前者他养了起来，至于后者，则被他安排到了各种地方。 秦昱的那个庄子里建起了许多房子，这些房子外观挺丑，但都结实耐用，而房子里，放着的是一个个的大通铺，这是专门给那些孩子住的。 刚进了庄子，秦昱就远远地看到了那些房子，同时也看到了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说熟悉，是因为这人正是他的妹妹，昭阳公主秦乐，至于说陌生……昭阳真的瘦了很多。 如今的昭阳还是有些圆润，却只是圆润而已，再不像从前那么胖，还胖的不健康了，短短数月，他的妹妹竟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昭阳？”秦昱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 “皇兄！”昭阳看到秦昱，眼睛亮了亮，随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瘦了很多，以前的衣服都太大了，现在衣着很不合体，皇兄看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训斥她…… “昭阳漂亮了很多。”秦昱笑道，昭阳变了很多，这是他一直以来非常期待的，想来她以后一定会彻底摆脱曾经的悲剧。 昭阳被秦昱这么一夸，却是立刻涨红了一张脸，她还从未被人夸过漂亮。 “你现在不胖了，就跟着那些孩子跑跑步，这样身体好。”秦昱又道。还记得上辈子戎人攻入京城之时，很多贵族女子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抓了，有些跟着仆人逃命，仆人跑了，她们却因为跑不动而不得不留下。 与之相反，那些戎人女子却格外强健，她们甚至能上马杀敌。 他不求自己的妹妹能变得跟戎人女子一样厉害，却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太过柔弱，毕竟他将来去西北之时，是打算带着昭阳的。 “嗯。”昭阳应下了，却没敢说自己其实早就在跑步了……她在面对庄子上的人的时候，已经自信了很多，但在自己哥哥面前，却总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她的哥哥那么厉害，她却那么没用…… 秦昱在庄子上住了下来，还借口身体不适多住了几天。对此秦曜并不在意，毕竟秦昱已经放下手上的权利了，而永成帝也不在意，没人提起，他很快就把秦昱给忘在一边了。 秦昱在自己的庄子里，又见了俞恒一次，同时委托俞恒在西北修建一些房屋。 与此同时，他也见到了从西北回来的曾经属于俞家，现在属于他的商队。 在他派了人保护的情况下，商队虽然也遇到了一点危险，但好歹安全回来了，还带回了许多西北的货物。 各种各样的皮草药材还有宝石……这一个来回，秦昱最初拿出来做生意的钱，就已经翻了倍。 果然做生意才是最赚钱的。 看过那些东西，让人在京城将之出售，随后，秦昱便决定将这生意做大，也许，靠着这生意，他还能早早地将西北控制起来。 秦昱在自己的庄子上一住就是五天，然后才前往秦安山，又过了一天，他那速度和别人走路差不多的马车，才终于来到了秦安山山下。 这次去秦安山，秦昱依旧没有带上昭阳，而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昭阳的安全着想，上辈子昭阳死的悄无声息的，到底让他有些怕了。 秦昱到达行宫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永成帝早已沉迷于温柔乡之中，他也就没有坚持去请安，而是早早地去了留给自己居住的院子。 行宫装饰非常华美，那院子更是美轮美奂，秦昱看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近来老琢磨着钱的缘故，竟是忍不住估算了一下这行宫以及宫里各种物品的价值。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俗气的一天。 秦昱安顿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煮了草药泡药浴，因而没一会儿，他住的院子里便传出一股浓郁的药味来。 赵皇后并没有跟着永成帝来行宫，而是留在宫里主持大局，但秦衍跟来了，就住在秦昱住的院子隔壁，和他同住的，还有另一位尚未成亲的皇子，五皇子秦齐。 今天，三皇子秦曜还来了这里看弟弟。 五皇子秦齐是淑妃的宝贝，虽说住在这院子里，但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待在淑妃那儿，因而秦曜来这里，也就只能看到秦衍。 “你去拜访过你那位好皇兄吗？”看到秦衍，秦曜笑着问道。数月前，他母妃说有对付秦昱的方法，他起初还疑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母妃结交了这位六皇子。 赵皇后对秦衍不错，秦衍却倒向了他们……秦曜心里对这个弟弟是有些不屑的，但他依然会跟他交好。 “皇兄说他累了，不见。”秦衍咬了咬牙，心里升起不忿来。 第39章 秦安山（二） “端王他对你可是越来越差了啊……”秦曜看着秦衍, 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看到秦曜带着嘲讽的笑容，秦衍心里的不忿愈演愈烈, 秦曜说的不错，秦昱对他越来越差了, 这几个月, 他去找了秦昱数十次，但秦昱坚持不见他。 秦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决定放弃他找别的皇子了？ 秦衍越想越恨, 最后在萧贵妃找人接触他的时候，便偷偷和萧贵妃搭上了线。 秦曜将秦衍的神情看在眼里，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都已经十四了, 竟然还这么蠢……在这一刻，一直被秦昱认为有点蠢的秦曜，在面对秦衍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非常聪明。 秦昱还在泡药浴，便已经知道了秦曜和秦衍接触的事情。 他也觉得秦衍很蠢。 永成帝的后宫，身份高的女人没几个，也就赵皇后、淑妃以及另一位在后宫跟透明人一样的婉妃身份挺高, 甚至就连萧贵妃，进宫前父亲也不过是个在县衙当主簿的举人而已……毕竟永成帝一直觉得身份高的女人玩起来不痛快。 永成帝平日里宠幸的女人, 基本都是各地选秀选上来的女人，其中不乏大字不识的农家女。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衍的母妃身份自然不可能高到哪里去……她是一个商人之女，自幼长相出众, 那商人存着攀龙附凤的念头又不把女儿当回事, 便在太监们出来采买秀女的时候将女儿送了过去。 她进宫之后先是做了赵皇后身边的宫女, 后来又成了永成帝的人，并在生下秦衍之后去世了。 因为她活着的时候很安分，赵皇后又想给秦昱培养点人手，便将秦衍养在了自己身边。 秦昱没出事之前地位稳固的很，赵皇后自然不可能去防备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对秦衍也就非常好，等秦昱出事了，心里存着扶持秦衍登基，将来让秦衍护着秦昱的念头，赵皇后对秦衍依旧很不错。 结果，他们对秦衍的厚待，倒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这狼还蠢笨的很。 不过，这也怪不得秦衍，上梁不正下梁歪，永成帝自己荒唐的很，对皇子的管教从来不上心，他们自然也就只能靠自己随意长。 他自幼被封太子，教导他的都是大儒，赵皇后又对他极为严厉，其他皇子就没这样的待遇了，更别说，大秦一直都是在想办法把藩王当猪养，不乐意除太子以外的皇子太出挑的。 “把这事告诉母亲一声。”秦昱对着身边的人道。 他突然冷淡秦衍，给赵皇后的理由，是他打算试探一下秦衍，看看秦衍值不值得他去扶持。 他这么说了之后，便开始无视秦衍，还让赵皇后也对秦衍冷淡起来。果不其然，秦衍没过多久，便跟萧贵妃那边搭上了。 赵皇后对萧贵妃恨之入骨，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对秦衍彻底失望了。 秦昱身边的人领命下去了，秦昱则在寿喜的帮助下从澡盆里出来，穿衣上床。 床上，陆怡宁已经在等着了，等着给他治病。 秦昱刚在床上躺下，就感觉到陆怡宁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个会肿起来的部分上，不免脸上一热，最终绷着脸拿过一块毯子盖在了身上。 看到秦昱把自己的身体遮盖了起来，陆怡宁满脸可惜，她一直很好奇秦昱为什么会肿起来，想去看看的，可惜秦昱不让她看，也不让她摸。 秦昱面无表情地对上陆怡宁遗憾的目光：“怡宁，拜托了。” 陆怡宁乖乖地开始给秦昱治病。 第二天，秦昱就去给永成帝请了安，顺便请了罪——他因为身体不适，来秦安山晚了很多天。 永成帝这几个月见到秦昱的时候，总能从秦昱身上闻到一股药味，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儿子身体很不好，自然不会因此怪罪。 不过他受不了秦昱身上愈发浓重的药味，因而随意询问了几句，便让秦昱下去了，然后又立刻让人拿来了香料熏香。 秦昱回头看了一眼处处精致的行宫，轻笑了一声。 行宫里的生活非常安逸，秦昱好好地休息了两天，日日和陆怡宁待在一起，而两天后，永成帝突然来了兴致，要去秦安寺上香。 秦安寺位于秦安山山顶，上山并不容易，山上又是佛门清净之地，不能寻欢作乐，因而永成帝来行宫已经住了一个月了，却还从未去过山上，原本也是不打算上去找罪受的。 而他这次突然想上山，按照秦昱得到的消息，是他闹得太过，有些亏空了的缘故……咳咳，永成帝的身体并不是铁打的，每天和那么多美女胡闹，撑不住了真的再正常不过，而既然暂时不能近女色，他便打算去山上走走了。 不，也不能说是“走走”，永成帝压根就没打算自己“走”，是让人把他抬上去的。据说他年少时，先帝带他来行宫，让他走到山顶祈福，那次他走了整整一天，后来就再不愿意走路上山了。 永成帝是让人抬上去的，秦昱也是，他的轮椅在平地上都不怎么好走，上山完全不可能。 而有永成帝和秦昱珠玉在前，那为了表示虔诚应该走的台阶，最后这些贵人们一个都没走，一路被抬到山顶才总算用上了自己的双腿。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正是四月，秦安山上倒也有不少还开着桃花的桃树，树下落了一地桃花。 秦昱看着周围怡人的景色，本想和陆怡宁分享一番，然而转过头去，却发现陆怡宁的目光全在旁边的杂草上面。 “你在看什么？”秦昱问道。 “这个你可以吃！”陆怡宁突然蹲下身拔了一棵怪模怪样的草，就把它放到了秦昱嘴边。 这路边的杂草，莫非还是一种药材？秦昱看了陆怡宁一眼，张开了嘴，紧接着嘴里就被塞进了一株草。 秦昱闭上嘴巴，默默地嚼了起来，他是常常吃药的，再苦的药也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但这株草…… 味道特别涩，让他嘴里难受得不行也就罢了，那吃草的感觉，正常人也是无法轻易接受的。 秦昱强忍着把嘴里的东西吐掉的冲动将那株草吃了进去，而这一幕，毫不意外地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端王妃随便摘了一株草喂给端王，端王竟然还吃下去了……端王，难道真的对这个傻子上心了？ “皇兄，你怎么随便吃东西？就不怕吃坏肚子？”五皇子秦齐嚷嚷道，不满地看了陆怡宁一眼，这傻子真是傻得没救了，竟然喂他的皇兄吃草！ “我没事。”秦昱道，他相信陆怡宁。 “皇兄你又不是牛，哪有这样吃草的？”五皇子又道。 “真没什么。”秦昱强忍着恶心对秦齐笑了笑。 秦齐看到秦昱不听劝，哼哼了两声，瞪了陆怡宁一眼，又跑到淑妃那里去了。 他比秦衍大几个月，也是十四岁，但已经长得颇为高大，虽说眉眼间还带着稚气，但论个头，一点都不比秦曜矮。 不过，淑妃依然把他当孩子看待，这会儿就歉意地看向了秦昱，还让人给秦昱送了蜂蜜水当做赔罪。 秦昱这会儿确实需要蜂蜜水解解嘴里的味道，自然不会拒绝，就和秦齐一样捧着个罐子喝了起来。 淑妃的蜂蜜水里是放了别的东西的，带着点酸味，味道非常好，想到陆怡宁爱吃甜的，秦昱在自己喝了一些之后，便把手上的罐子给了她。 陆怡宁一点不客气地把蜂蜜水喝光了，又豪爽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巴，而不远处，秦曜的目光闪了闪。 元宵节之后，他便再没见过陆怡宁，现在再看……这傻子又好看了很多。 长得漂亮，还是个啥也不懂特别好哄的傻子……有些人不就好这么一口吗？他的皇兄大概也一样。 甚至就连他，都忍不住想要折磨这个傻子，看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秦曜的眼里闪过了一抹恶意。 秦安寺在大秦的地位非常尊崇，永成帝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免不得要跟方丈说说话，再拜拜神佛添几盏长明灯。 永成帝是不乐意一个人去的，也一点都不想和整天念“阿弥陀佛”的方丈说话，便把几位皇子都带上了。 那儿并不是女眷能去的，因而秦昱不得不和陆怡宁分开。 嘱咐了陆怡宁几句，秦昱便跟着永成帝离开了，而陆怡宁则和一众女眷被小沙弥带去了后面厢房。 秦安山每年接待的人不知凡几，厢房很多，还有许多院子，萧贵妃淑妃这样分位高的都能分到单独的院子，几位王爷王妃自然也都能分别分到一个。 永成帝打算在山上清修几天，因此众人都带来了许多丫鬟太监以及侍卫，陆怡宁被带到她和秦昱住的院子之后，伺候的人便开始收拾起了一个个房间。 她不懂这些，最终只能无聊地看着周围人忙活着，就在这时，秦昱身边的太监寿安过来了：“王妃，这秦安寺后面的景色很是不错，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之前找到了一株能让秦昱吃的草药，这让陆怡宁对外头很好奇，当下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秦昱不爱她出去。 “如今这秦安寺已经被侍卫围起来了，很安全，王妃不用担心。”寿安笑道：“王爷也说了，王妃可以去散散心。” 陆怡宁听说是秦昱同意的，也不说话，直接就往外走去，当真去了秦安寺后面，而等她走了，寿安便跟一个太监接了头：“王妃已经过去了。” “这是你的。”那太监给寿安塞了几张银票，飞快跑走送信去了。 寿安看到手上银票的面额，当即面露微笑。 与此同时，秦安寺后面的一个假山之中，一个男子正在等候着，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又去问身边的人：“怎么还没来？” “再等等。”这人身边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道。 “之后……我真的不会有事？”那男人有些不安。 “还能有什么事情？那个女人出了这种事情难道还敢嚷嚷出去？”那女人瞪了身边没出息的男人一眼。 这男子一想也是，那些女人受了委屈，确实没几个人敢说出去，当即安下心来，就在这时，陆怡宁带着两个仆妇，慢慢往这里走来。 她一心找草药，头一直低着，而那两个仆妇，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来了，就是那人。”那丫鬟打扮的女人道。 “啊！”那男人有些惊喜地看着陆怡宁，这么漂亮的女人，他以前就算想都不敢想…… “我去把人引开，你在这里等着！”那丫鬟打扮的女人突然冲了出去，朝着陆怡宁跑去：“不好了，出事了！” 躲在假山里的男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情况，按照他们原先说好的，会有人引开或者解决掉那个美人身边的人，然后他就可以出场了…… 大户人家的女眷吃了亏也不敢往外说，他若是成了事，不仅能拿那人给的钱，说不定还能再敲诈这女人一笔…… 这男子是个赌鬼，之前输了一大笔钱，还不上要被人砍去双手，才答应了这事，可到底有些忐忑，但现在，他已经开始幻想将来的美好生活了。 他正两样放光地等着出场，不想颈后一痛，就失去了知觉，将他打晕的人扛起他，还朝着萧贵妃居住的院子跑去。 与此同时，又有人解决掉了附近藏着的另外两个人。 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他们又隐藏起来，时刻关注着陆怡宁。他家王爷说了，王妃是一根毫毛都不能掉的。 第40章 秦安山（三） 陆怡宁去后山不为别的, 就是想找找看有没有能让秦昱用的草药，所以别人抬头看景色的时候, 她一直低着头，还不时在草丛里扒拉一下, 弄得手上都有泥了, 还一点都不嫌脏。 她尽心尽力地在那儿找草药，在别人看来, 却是一个傻子在四处晃荡折腾杂草…… 一路走来，陆怡宁找到了好几种草药，但都是常见的或者胡大夫那里有的, 她也就没把草药摘下来，倒是半路摘了朵看着挺漂亮的花，插到了自己头上。 她觉得这花比秦昱有时候给她戴的首饰好看多了。 秦昱那么好看，她也想自己变得好看一点。 陆怡宁正专心找草药呢，不妨突然有人朝着自己冲过来：“不好了，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陆怡宁不解地看向那个跑出来的丫鬟, 而她身后的两个仆妇，则是飞快地拦在了她面前——王爷可是交代了, 不能让别人近了王妃的身。 “我们娘娘突然晕过去了，我扶不起她，这位嬷嬷，你帮我个忙吧。”那丫鬟对着一个仆妇哭诉道。 跟着陆怡宁的两个仆妇立刻拒绝了：“你快去找人吧, 我们不能离开我们王妃！”王爷还交代了, 决不能离了王妃。 “求求你们了, 要是我们娘娘出事了，我一定会被打死的！”这人哭起来，看着极为可怜。 那两个仆妇也有点同情他，陆怡宁却是狐疑地看向这人——这人身上有一股……迷药的味道。 她这人有两个大本事，一个是身体恢复速度特别快，另一个就是鼻子特别灵。 迷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而秦昱说过，要是有人敢对她不利，那她就应该把那人打趴下！ 陆怡宁突然冲上去，就朝着那丫鬟的鼻子打了一拳。 那丫鬟很聪明，所以才会被安排了这样的任务，甚至她幕后的主子舍不得她折在这事里头，是给她安排了退路的。 但她依然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即便身手比常人灵活一点，却也灵活不到哪里去。 陆怡宁却不同，她那功夫练了之后虽然不至于让她有横扫千军的本事，却能让她力气变大，而且曾经无数次试图逃跑的经历，也让她身手比常人敏捷。 更何况……她做事的时候常常会忘了自己也会受伤，有时候会不管不顾。 比如现在，她就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打人了。 陆怡宁一拳头砸下去，那丫鬟的鼻子直接就被打破了，鼻血喷涌而出，弄得她的一张脸看起来血糊糊的非常可怕。 “王妃！”那丫鬟都被打懵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怎么一上来就打人？ 陆怡宁自然是不会搭理这人的，她抬起腿，又一脚踹在这人的腹部，直接就把人踹倒了，接着还冲上去坐在了这人身上…… 不远处负责保护陆怡宁的人原本用□□对准了那丫鬟，以防她暴起伤人，却不想竟看到了这样一幕，一时间都愣住了。 他们王妃，真的太厉害了…… 不过她怎么上去就打人了？她按理不知道那丫鬟有问题啊……果然疯子和傻子都惹不得吗？ 陆怡宁并不知道自己周围还有人保护，她几拳下去，就把人打晕了，这时候自己拳头上也已经满是血迹。 她的手有点痛，但秦昱不在身边，没人会因为她有点小伤就心疼的不行，她也就不把伤口当回事了。 把晕了的人推到旁边，陆怡宁开始看被她压到的地方有没有能用的草药。 “王……王妃……”那两个仆妇都傻眼了，这丫鬟不过是来求助而已，她们王妃怎么就把人打成了这样？ “你，你是不是杀人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旁边跳了出来，不是五皇子秦齐又是谁。 五皇子秦齐向来调皮捣蛋不爱读书，唯一喜欢的就是骑马射箭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耐烦听一个老和尚喋喋不休地讲经的。 他觉得烦得很，就干脆借口要如厕跑出来了。 他年纪小，永成帝和淑妃又不怎么管他，出来之后自然也就不愿意回去了，而打算去看看那个敢胡乱喂自己大皇兄杂草的傻女人。 也是凑巧，陆怡宁往后面走的时候，他远远地瞧见了，也跟了上去，只是路上突然被人拦住说有个娘娘在前面，不许他过去，因而耽搁了一会儿。 不就是个娘娘吗？他在宫里撞见的还少了？秦齐让身边的太监抓着那拦自己的宫女，便又追了上去，结果正好看到陆怡宁把人打晕。 一直生活在淑妃庇佑之下的五皇子看到那个丫鬟被打的满脸的血，都被吓坏了，直到陆怡宁身边的仆妇开口之后，才敢跳出来伸张正义。 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这样一个不仅会随意给他大皇兄喂东西，还会把丫鬟打成重伤的女人，哪能当他的嫂子？哪配得上他大皇兄？ 秦齐自幼就被淑妃教导要向秦昱学习，因而他一方面不喜欢秦昱，一方面又对秦昱非常崇拜。 五皇子突然出现，但陆怡宁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不把他当回事了，而是继续看起了草药。 “喂，我跟你说话呢！”秦齐来到了陆怡宁身边，去拉陆怡宁的手。 陆怡宁一闪身躲开了他，又戒备地看着他，眉头紧紧皱起，小脸看起来严肃极了。 秦齐之前看到陆怡宁打人的时候被陆怡宁吓了一跳，但现在看到陆怡宁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却又怕不起来了，不过对这个女人，他依旧非常讨厌。 “你这个傻子，凭什么嫁给大皇兄，你……啊！”秦齐话没说完，就被陆怡宁踢了一脚，顿时叫了起来，接着又怒视陆怡宁：“你竟然敢打我！” 为什么我要不敢打你，陆怡宁看着秦齐，只觉得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的。 “你这个傻子……”秦齐又道，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陆怡宁就又踢了他一脚，让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秦昱说过，要是有人说她傻，那她尽管去打好了，而她一直都是很听秦昱的话的……陆怡宁踢人踢的理直气壮的。 秦齐身为皇子，从来就没被人打过，现在却接连被踢了两脚……一开始他还想着不能打女人，这会儿却是怒了，挥舞着拳头就朝着陆怡宁冲过去。 他对自己有自信，他一个人能打两个侍卫，七八个太监，他就不信他打不过一个小女人！ 秦齐……他还真的就打不过陆怡宁。 以往他跟侍卫太监打架，那些侍卫和太监可都是让着他的，而他跟他们学来的功夫，则都是花架子。 陆怡宁打人没什么章法，但架不住她知道打哪里最疼，知道打哪里别人会受不了求饶…… 秦齐只挨了轻飘飘的两下，就捂着自己的肚子倒下了。他运气其实挺好的，陆怡宁刚才用拳头打人脸自己的手也被弄得很痛，就没往他脸上招呼，而是找准了穴道招呼的，让他保全了颜面。 “你这个毒妇，你……”秦齐抱着肚子都要哭了，真的太痛了！ 陆怡宁没怎么弄明白“毒妇”的意思，倒是没有继续打他，而是又在旁边找起了草药。 跟着陆怡宁的两个仆妇本就胆子不大，这会儿更是脸都白了，她们王妃竟然打了一个王爷，这，这……她们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没命了。 不远处护着陆怡宁的那些侍卫也同样脸色发白非常无语，王妃这么厉害，哪用得着别人保护？所以，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些人正疑惑着，一个在前面守着的人突然来了：“萧贵妃和淑妃一块儿过来了，撤！” 他们王妃身份很好，便是萧贵妃和淑妃也是不能把她怎么样的，那两位娘娘来了，还没人能再用阴私手段，他们也就可以撤了。 这些人离开的很快，而萧贵妃和淑妃也来的很快。 她们过来的时候，陆怡宁瞧见了一株还算能用的草药，掰了一段树枝正在挖掘，而她的身边，五皇子秦齐还在一边呼痛喊着“毒妇”。 这次算计陆怡宁的事情是秦曜安排的，但萧贵妃也知情，甚至配合了秦曜的安排，所以才会专门过来，她本以为会看到傻乎乎的端王妃被人侮辱，没想到…… 她看到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母妃！她打我，她还杀人了！”五皇子秦齐之前痛得不行，现在突然不痛了，他翻身而起，就朝着淑妃冲了过去，觉得委屈极了。 他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 杀人？萧贵妃和淑妃一起看向陆怡宁身边躺着的那个丫鬟，而萧贵妃在看到那人的衣着打扮之后，那张保养的很好的脸还抽了抽，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派来的人怎么就晕了？ 秦齐告诉她了。 “母妃，萧贵妃，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她莫名其妙打死了一个丫鬟，还打我！”秦齐这会儿已经恨陆怡宁恨的牙痒痒了。 “两，两位娘娘，她没死。”陆怡宁身边的一个仆妇道，她们刚才看过那个丫鬟了，还活着没死。 怕自家主子背上杀人的罪名，另一个仆妇踢了那昏迷的女人一脚，果然那女人动了，还慢慢睁开了眼睛。 两个仆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而另一边，陆怡宁还在挖草药。 自己的儿子被打了，淑妃是非常生气的，但秦齐只看外表还真看不出什么伤痕，现在说话也中气十足的……更何况，她儿子被个啥也不懂又瘦又小的傻子打了，难道她还能去找那个傻子要说法不成？淑妃到底只能忍了。 萧贵妃也没法做什么，她这次原本是想来看好戏的，没想到好戏竟然压根就没开场。 目光闪了闪，萧贵妃当即决定要把这事留下的踪迹全都抹了，尤其是那个男人，更要解决掉。 而另一边，两个侍卫扛着个男人来到萧贵妃的院子外面之后，突然发现这里的防守非常宽松。 这次的事情来的突然，虽说上面吩咐了设法反过来栽赃萧贵妃，但在没准备的情况下要做到这点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他们原本只打算把那男人扔在萧贵妃院子附近。 可现在……萧贵妃似乎不在院子里，所以这院子防守极为宽松…… 爬上院墙，这两人把背上的男人给扔了下去。 那男人原本晕着，被这么一扔，却是醒了过来。 第41章 秦安寺（一） 秦昱在和方丈讲经。 他其实不信佛, 但他的祖母，永成帝的母亲张太后还在世的时候, 他给张太后抄过经书，后来自己成了废人, 也看过一些经文让自己平心静气, 因而多少懂一些。 “端王殿下有慧根。”秦安寺的方丈已经七十多岁，眉毛全白了, 看着慈眉善目的，和秦昱聊过之后，便对秦昱非常赞赏。 “方丈过奖了, 我也不过是一个俗人而已。”秦昱道，他因为经历的多了，确实看开了不少东西，但许多想法到底还是和佛家背道而驰的。 方丈笑了笑，便招待众人去用斋饭，他已经看出来永成帝的不耐烦了, 自然不会不知好歹地一直拉着永成帝喋喋不休。 他们秦安寺虽说如今地位颇高，他这个方丈也受人尊敬, 可这地位是秦家人给的，他对秦家人肯定要敬着。 当然，他也不能谄媚了，作为方丈, 总要端着点架子。 老方丈早已活成了人精儿, 这个度向来把握的很好。 秦安寺的斋饭非常有名, 甚至有人不远千里而来，就为了吃一顿斋饭。这样的斋饭，寻常人自然是没机会吃到的，便是达官贵人也要提前预定，但皇家的人来了，却绝不可能吃不到。 说起来，自打永成帝打算住进秦安寺，这寺就被封了，不巧这几天来上香的人，便是来了只能默默离开。 油焖春笋、凉拌野菜、菌菇汤、炒菜心……还有用豆腐做的许多美食，满满的放了一桌。 “陛下，这些斋菜有些用茶籽油烹饪而成，带着茶香，有些则是用花生油或芝麻油烹饪而成，还有这蘑菇，是秦安山的特产，找遍全山也就能找到几朵，异常鲜美。”秦安寺一个胖乎乎的和尚在永成帝身边介绍着各色斋菜，而他介绍一样，永成帝身边的大太监便尝一样，不时还换筷子给永成帝夹上一些。 只是永成帝明显对这些菜不怎么捧场。 永成帝素来喜爱享乐，顿顿美酒佳肴，越吃口味越重，这些斋菜却普遍口味较轻就讲究个鲜美，他自然不大喜欢。 不过，像油焖春笋这样的菜，他倒还是愿意吃的。 这油焖笋都是只选了一颗笋中间那段的，其他的怕是全都浪费了，别的菜肴也差不多，像那盘野菜，就只取了嫩芽。 秦昱曾经被饿过许久，也就不喜欢这样的浪费，但他也不曾表现出来，而且……不得不说，这些菜肴的味道确实很好。 陆怡宁素来爱美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吃上，还有寿安报上来的那桩事情…… 上山前，秦昱便知道秦曜今儿个会做点小动作，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最后便专门安排了人保护陆怡宁，又让陆怡宁随身带了些药。 在他知道陆怡宁不傻之后，便给陆怡宁准备了不少防身的东西，她应该不会有事。 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已经好些时候不曾见到陆怡宁，秦昱却也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心焦，越来越担心。 “皇兄怎么神思不属的？莫非觉得烦闷了？”秦曜看向秦昱。 “三皇弟想多了，我是担心我那王妃，怕没人看着会出意外。”秦昱道，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秦曜，果不其然，瞧见了秦曜眼里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 秦昱的心当下就是一沉，看向秦曜的时候，目光更是又冷了几分。 就在这时，外面有太监进来，到福贵那里禀报了几句。 “怎么了？”永成帝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当下放下了筷子。 “回皇上，外面出了点事。” 秦昱一惊，立刻担心地看了过去，秦曜眼里的幸灾乐祸却是更浓了。 “端王妃把五皇子打了，现在五皇子正闹着不肯罢休。”福贵又道。 只是把五皇子打了？秦昱当即松了一口气。 怎么是把五皇子打了？秦曜非常纳闷。 “老五不是整天说他要当大将军吗？怎么被个女人打了？”永成帝问道：“他没事吧。” “淑妃娘娘已经把太医叫过去了。”福贵道，却没说别的，毕竟他一直陪着永成帝，具体情况也是不清楚的。 永成帝对自己这个活泼可爱的五皇子也是挺喜欢的，当下便道：“朕去看看。” 永成帝要去，秦昱等人自然也都是跟着的，秦昱在松了一口之后，却也不免好笑。 他的那些弟弟里面，也有几个有点本事的，秦岳算一个，他心机深沉，上辈子便是秦昱也吃了他不少亏，要不是秦衍养在赵皇后名下，名份上胜过他，在秦曜倒台之后，坐上帝位的指不定就是他了，而除了秦岳，五皇子秦齐其实也不错。 他的这位五皇弟从小调皮捣蛋不干正事，而这其实跟淑妃的刻意引导不无关系，淑妃只想让自己儿子当个富贵闲人，便一直纵着自己儿子。 而她这样的做法其实不算错，上辈子在秦衍登基之后，秦齐就得了一处还算富饶的封地，当了个基本不用操心什么的藩王——在大秦一代代颁布了很多限制藩王的条例的情况下，如今藩王的权利，已经越来越小了。 只是，大秦不太平。 江南先乱了起来，后来，便是中原也出现了乱党，还有人打下了许多省份…… 那些乱党对大秦皇室仇视的很，也就去攻击了秦齐的封地，也就是这个时候，秦齐站了出来，对上了那些乱党。 秦齐小时候一直嚷嚷着要当一个将军，但从来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便是最疼爱他的淑妃，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但到了后来，秦齐却是真的成了一个将军。 他跟乱党对峙了很久，退守蜀地护了一方太平，后来还跟戎人打了一年多，可惜他身边出了叛徒，最后竟是死在了叛徒手里。 秦昱那时候已经去世，从戎人的交谈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免唏嘘不已。 在战争的历练之下，自己的这个五皇弟后来成了一个戎人提起都敬仰几分的人物，可惜到底还是没了性命。 当然，他现在还年轻，还不是后来的秦将军。 永成帝去了淑妃那儿，而这个时候，太医已经给秦齐把过脉了。 秦齐一直嚷嚷着，说自己着了陆怡宁的暗算，恐怕受了重伤，但太医诊断过后，却表示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后来太医专门让他除了衣裳，给他检查身体，也只在他的腿上找到了几块淤青。 那淤青看着有点恐怖，但擦点药油养上几日，肯定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淑妃一开始对陆怡宁意见很大，等知道这事之后，却不免脸红。 狠狠地在自己儿子的胳膊上扭了一把，淑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臭小子，你能耐啊！去招惹你皇嫂被踢了两脚，就嚷嚷的像是死了娘似的。” “母妃，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还有，我之前真的很痛，那傻子说不定对我使了什么妖法！”秦齐道，他之前真的很痛很痛，都快晕过去了！ 淑妃隔着衣服捏着儿子衣服上的肉，又用力一拧。 秦齐时不时地会在母妃这里受点教训，当下半真半假地叫了起来——一般只要他喊疼，淑妃就会放了他。 “小五怎么叫的这么厉害？怎么了？”永成帝一进来就听到了秦齐的叫声，更担心了。 “皇上，小五没事。”淑妃立刻就道。 “父皇，儿臣没事。”秦齐也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给永成帝请安，他输给了陆怡宁还被打了，对陆怡宁恨得不行，却也不屑于在永成帝面前告一个傻子的状……那也太丢脸了！ 秦齐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是有事的地方，从太医那里知道他只是腿上被踢了两脚之后，永成帝便放下心来，却也有些不满：“那傻子怎么敢踢皇子？” 永成帝有些生气，不妨这时秦齐突然道：“因为我喊她傻子……我喊一声，她就踢我一脚。” 永成帝：“……”刚才他还对那陆怡宁万分不喜，现在听了自己儿子的话，怎么就觉得自己儿子这是自作自受？ “五皇弟，不管你皇嫂情况如何，她总归是你皇嫂。”秦昱皱眉，随后又道：“不过她也有错，我代她向你赔罪。” “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秦齐连连拒绝。 永成帝看了一眼秦昱，却是有点心虚，他当初怎么就给儿子指了这么一个王妃？ 秦齐没事，淑妃的心思又全在儿子身上都不来招呼自己，永成帝便有点待不下去了，随意交代几句，就往外面走去。 这几日他是不能近女色的，但这实在让他很不习惯……想了想，永成帝干脆就去了萧贵妃那里。 这么多年下来，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这么多女人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萧贵妃。 萧贵妃的模样简直就是照着他的喜好长的，还温柔可人会说话，便是如今这人皮肤不像年轻时那么鲜嫩，他也还是很喜欢她。 爱屋及乌之下，秦曜都是他最喜欢的，当然这里头也有点别的原因……其他女人怀了孩子就都不在他面前晃悠了，但萧贵妃不一样，那会儿她挺着个肚子，也还缠着他，怀孕的身体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比平常更加诱人……他也算是看着秦曜一点点长起来的，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关注。 永成帝来找萧贵妃了，萧贵妃这会儿却正着急——她儿子弄来的那个男人不见了！ 这事她一开始是不赞成的，但后来儿子都把事情做下了，她却也只能帮着遮掩，可现在人不见了！ 莫非是之前躲在暗处瞧见那傻子打人，被吓跑了？ 虽说他们找那个男人是派了另外人去的，但留着这男人到底是个祸患。 因着心里有事，永成帝过来的时候，萧贵妃都没精力像往常那样去应付了，不过她早已摸熟了永成帝的性子，找了新淘换来的话本给永成帝看，却也让永成帝很是高兴。 然而永成帝只高兴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惊呼声。 “又怎么了？”永成帝看话本看的正高兴，听到那杂乱的声音不免皱眉。 “皇上，有人在张才人那里找到了一个男人！”事关重大，福贵根本就不敢隐瞒永成帝。 永成帝猛地跳了起来。 别看永成帝玩得荒唐，便是找来很多女人不穿衣服和他一屋子待着的事情也没少做，可他到底是个男人，当然也就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染。 “张才人在哪儿？”永成帝冷了脸。 福贵低下头，压根就不敢去看永成帝的脸色：“就在这院子里。” 第42章 秦安寺（二） 张才人, 便是去年中秋永成帝给秦昱赐婚之时顺便收的江南来的伶人。 她一开始很受宠，极得永成帝的喜爱, 但后来在永成帝面前意有所指地抹黑秦昱，却是让永成帝不满起来, 冷落了一段时间。 不过, 她到底是有些本事的，戏也唱得很好, 后来永成帝撞上她在御花园里唱戏，对她就又宠了起来，这次来秦安山, 也带上了她。 只是她能上来这秦安寺，靠的就不是永成帝，而是萧贵妃了，这张才人是萧贵妃特地从江南找来的，是萧贵妃的人，萧贵妃便带了她来山上, 打算帮她固宠。 即便在这山上不能承宠，在永成帝无聊的时候给永成帝唱个小曲儿什么的, 却也能永成帝对她的印象更好……萧贵妃和张才人打算的很好。 但现在出了岔子。 永成帝来了萧贵妃这里，跟着永成帝那些侍卫便也来了，甚至按照往日的习惯，将院子整个围了起来, 然后又细细搜寻了一遍。 永成帝这人向来不着调, 但却非常惜命, 他日子过得太过舒服，是怎么都舍不得离开这花花世界的。 侍卫们原本不过是例行公事，没想到搜到其中一间屋子的时候竟然听到了一些不太对的声音，他们破门而入，还瞧见了恨不得立时挖了自己眼睛的一幕。 永成帝的妃子，竟然在秦安寺这样的地方跟人偷情！ 最近风光无限，甚至都敢对上赵皇后的张才人现在衣衫不整地跪在永成帝面前哭诉着：“陛下，臣妾不是自愿的，是他强逼臣妾，陛下……” 张才人已经慌得不行了，她好好地在屋里待着，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对她用强也就算了，竟然还被人捉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秦安寺不是已经被封起来了吗？为什么寺里会出现一个男人？ 张才人很聪明，要不然也不能一直勾着永成帝，这会儿心里便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这猜测，她却也不敢乱说，现在只想求饶保下一条命。 张才人哭个不停，跪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却已经被吓懵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睡的女人，竟然会是皇帝的，竟然是宫里的娘娘。 几日前，有人找他做一件“大事”，他答应了，然后就被蒙上眼睛带到了这里，而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要去睡一个女人。 结果，他都瞧见那个女人了，正等着上去呢，突然莫名地晕了一会儿，再醒来就在一个小院子里了。 他之前打算动手的时候，就想着真睡了哪个女人，那女人恐怕不仅不敢告发他，还要给他钱财让他保守秘密，毕竟大户人家的女人，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失贞了的。 存着这个念头，他在这个院子里逛了起来，想找个女人睡了顺便要点钱。 人多的地方他是不敢去的，就往人少的地方走，这一走，还真撞见了一个妇人打扮的美女。 这美女身边虽然没个伺候的人，但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是好东西……他琢磨着随便弄到几件首饰，恐怕就够自己吃喝好久了，这女人还比之前那个更诱人…… 他直接就扑了过去。 这女人果然不敢让别人知道，因而没有呼救叫喊，他也就把人办了，只是才到一半，不想竟有人破门而入…… 这个女人竟然是宫里的娘娘，之前那个的身份恐怕也不一般，找来他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他顿时面如土色。 “这男人哪里来的？怎么混进来的？”永成帝皱眉看着那个男人。 “回皇上，还没查出来。”侍卫道。 “皇上，是有人……”那男人想要呼喊，但话说到一半，却又冷不丁地颤抖了一下。 带他来这里的人之前专门交代过，让他只能说自己是误闯进来的，要是敢说是被人带进来的，就要要了他全家的命。 他确实是个浑人，但对自己的父母，还有儿子却也是在意的，现在他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总不能让一大家子的人为他陪葬。 “皇上，皇上冤枉啊，我不知道这是娘娘，我……”这男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永成帝有些意兴阑珊的，都懒得再去看自己面前的这两人哭了，最终挥了挥手：“好了，把这两个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人确实做了丑事，永成帝就打算眼不见为净，直接把这两人打死算了。 他一开始虽然很生气，但后来想想自己女人多的不行，也不差这么一个，就没那么气了。 乱棍打死？那男人早有准备，只是无比后悔自己当初的鬼迷心窍，张才人却愣了。 永成帝对她非常好，她以为自己也许能留下一命的，即便是被打入冷宫，只要活着就好啊！ 可是，永成帝要将她乱棍打死！ “皇上，是有人陷害我，是萧贵妃陷害我，这院子一般人哪里进的来？”张才人哭起来：“皇上，我不过是一个才人，在京城举目无亲，我哪有本事弄个男人进这院子？” 张才人近来颇为受宠，她也就有心远着点萧贵妃，免得总被赵皇后逮着对付，结果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让永成帝来秦安寺，那是萧贵妃的主意，她还帮着萧贵妃怂恿了永成帝，这边也是萧贵妃布置的，试问除了萧贵妃，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个男人进来？ 张才人是个从小被戏班子收养，无亲无故的戏子，现在都要死了，当然是什么都不怕，拼死也要让害自己的人得到应得的报应。 张才人的想法没错，除了萧贵妃，确实没人能把一个男人弄来秦安寺，但萧贵妃绝没有害她的打算，毕竟这会儿，萧贵妃还是要靠她邀宠，靠她帮自己办事的。 她的话一说出来，萧贵妃就脸色大变，永成帝也黑了脸。 自己后宫的女人相互之间争斗不休，永成帝一直都是知道的，但只要她们不争到自己面前来，他就不在意。 他之前讨厌赵皇后，也不过就是赵皇后总是在他面前说萧贵妃以及其他女人的坏话，让他烦了而已。 一个长得丑还整天在自己面前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另一个长得漂亮从不抱怨，他自然更喜欢后者。 他一直觉得萧贵妃是有分寸的，可现在…… 一甩手，永成帝转身就走。 “皇上！”萧贵妃连忙追上去，又恶狠狠地瞪了张才人一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是始料未及的，听说那男人在张才人那里被发现之后，她就想弄死那两人，只是在永成帝的眼皮子底下，她到底什么都做不了。 萧贵妃被福贵拦下了：“娘娘，皇上让您在院子里清修。” 萧贵妃连忙给福贵塞了银票：“公公，您一定要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我哪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我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福贵把萧贵妃的银票收进怀里，笑道：“娘娘放心，陛下也许要不了多久就消气了。” 福贵很快就去找永成帝了，他收了萧贵妃的银子，却并不打算为萧贵妃说话。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他帮萧贵妃说话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等陛下气消了些，等萧贵妃再多给几回银子，他倒是可以为萧贵妃说几句好话。 萧贵妃这边出事的时候，秦昱正在给陆怡宁上药。 他之前确实对陆怡宁说过，让她要是遇上坏人，可以直接上去打，但他这么说的时候只是担心陆怡宁会太老实受欺负，哪曾想自己的妻子竟然真的动手了？ “以后千万别伤到自己。”秦昱看着自己王妃手上的伤口，叹道。 陆怡宁有些不明所以，那伤口真的太小了，她后来都忘记了……不过秦昱帮她上药真好啊…… 陆怡宁正想着以后要不要再弄出点小伤口来让秦昱给自己上药，秦昱就抓住了她的手：“我给你剪指甲，你别乱动。” 今天陆怡宁跑去挖泥了，指甲缝里进了黑乎乎的泥巴，虽然洗了手却也没洗干净，秦昱就拿了把小剪刀慢慢地给她剪。 剪了手上的指甲，秦昱又给她剪脚上的，这些事，他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一开始，他是发现陆怡宁的指甲很长，担心她伤到自己，她又只让自己亲近，才会给她剪，而后来……虽说知道陆怡宁并不傻，但他做习惯了，便也没有停下。 陆怡宁的脚小小的，白嫩嫩的，秦昱帮她剪了指甲，一抬头就看到她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心情突然变得极好：“要不要我给你掏耳朵？”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莫名地喜欢照顾陆怡宁，甚至有了这么个需要照顾的人，寂寞这样的情绪便也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要！”陆怡宁立刻点了点头。 秦昱又一次笑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帮陆怡宁掏好耳朵，门外就突然传来了五皇子秦齐的声音，他的那位五皇弟正嚷嚷着要进来。 秦昱对自己的这位五皇弟还是很有好感的，但重生后却不曾主动接触过，因为他很清楚，淑妃不会让秦齐掺和到他和秦曜的争斗里面去。 而且……现在的秦齐，跟以后的那位秦将军，也是截然不同的。 “坏人来了！”陆怡宁听到秦齐的声音，便皱起了眉头，那家伙叫她傻子，她不喜欢他。 “我会教育他的。”秦昱摸了摸陆怡宁的头发，突然想到他也许可以早点让秦齐蜕变成后来的秦将军。 第43章 秦安寺（三） 秦齐挨了打受了罪之后, 起初恨陆怡宁恨的牙痒痒的，后来却又忍不住好奇起来——那傻子到底是怎么打倒他, 把他弄得那么疼的？ 秦齐越想越好奇，惦记这事惦记的抓心挠肺的, 这不, 他到底还是忍不住来找秦昱了。 陆怡宁是个傻子，他觉得应该问不出什么来, 但他大皇兄那么聪明，应该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秦昱让陆怡宁穿好鞋袜，然后将秦齐叫了进来。 “皇兄！”秦齐进来之后, 先给秦昱行了礼，接着又瞪了陆怡宁一眼。 秦昱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秦齐，她是你皇嫂。” 秦齐看到秦昱的脸色一愣，又觉得有些委屈，他怎么都不明白，他的皇兄被逼着娶了这么一个女人, 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还对这个女人这么好。 “你对你二皇嫂三皇嫂, 也是这态度？”秦昱又道。 秦齐对苏明珠和是郭馥就算并不敬重，表面上的礼仪还是做到位的，只是……这两人又不像陆怡宁一样是个傻的…… “你看不起你皇嫂，是不是也看不起我？”秦昱看向明显还有些不满的秦齐。 “皇兄！”秦齐闻言一惊, 他绝对没有这个想法！只是……皇兄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他对皇嫂不敬, 在别人看来，恐怕也就是对皇兄不敬了吧？ 秦齐立刻给陆怡宁行了礼。 陆怡宁看到秦昱训斥这人，又看到这人对自己行礼，倒是一点都不生气了，她之前虽然被这人骂了，但她也把人打了，真说起来并不吃亏不是吗？ “以后对你皇嫂恭敬点。”秦昱又道：“别让我知道你欺负她。” “我才不会欺负她！”秦齐道，他是不屑于去欺负一个傻子的！ “是吗？”秦昱看向秦齐。 秦齐对上秦昱的目光，又很快移开，低下头去：“皇兄，我以后不骂她了。”他之前上去骂人确实不太好…… 秦齐有些皮，但也不算太坏，看他真心认错，秦昱也就不追究了：“你这次过来，是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是吗？” “皇兄，你怎么知道？”秦齐惊讶地看向秦昱。 当然是猜出来的。秦昱笑了笑没回答他的话，只是道：“你之前在宫里学的，不过是一些花架子而已，到了外头，怕是连个地痞流氓都打不过。” “这不可能！我能一次打趴下两个侍卫！”秦齐道。 “那不过是别人让着你……而且，你以为那些侍卫能有多厉害？”秦昱道。 “禁卫军是大秦最强的！”秦齐道。 秦昱轻笑了一声：“谁说的？” “难道不是？”秦齐有些不解，守卫皇宫的禁卫军全都出身不低身材高大，用的武器装备更是最好的。 “禁卫军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也就能当仪仗队用。”秦昱道，曾经的他也有过和秦齐一样的想法，以为禁卫军肯定很厉害，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真的遇到战斗，京城这些看起来很有架势的禁卫军，战斗力也就比那些乱党随便拉来的壮丁稍微好一点。 这些在家里养尊处优，当上禁卫军之后继续养尊处优，从来不曾认真操练过，也不曾经历过战斗的士兵在和平时期看着不错，真遇上了战斗……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的人甚至连打的勇气都没有，只想保住自己命，见到敌人之后常常拔腿就跑。 秦齐一直觉得禁卫军的那些侍卫很厉害，对那些侍卫非常崇拜，现在听到秦昱这么评价这些人，明显不太相信。 秦昱又笑了笑：“这些禁卫军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他们的命金尊玉贵，你觉得他们愿意跟人拼命吗？可在战场上，是不是够强有时候看的就是敢不敢拼命。” 秦昱处理起政务来得心应手，但对带兵打仗的事情，却是不怎么了解的，毕竟他从来没有带过兵。 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到底经历的多了，总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忽悠一下秦齐更是绰绰有余。 秦昱拉着秦齐说了一会儿话，分析了历史上的一些战役，没多久，便让秦齐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皇兄，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如果你不是……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大将军。” 身为皇子竟然想当将军，秦齐也算是一个怪人了。 秦昱怕自己这个半吊子再往下说会露馅，便不再说兵法，而开始说怎么让自己变强：“士兵都是练出来的，身为将领想要变强，也必须要练。” “要怎么练？”秦齐显然对这个非常感兴趣。 “拉弓射箭，打拳扎马步，这些都是练。”秦昱道：“你现在也许只能举起一百斤的石头十下，但日日练习，将来肯定能举起二十下三十下，再往后……指不定两百斤的石头都举得起来。” “我现在举不起来一百斤的石头……”秦齐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要是真想当个大将军，就多练练，多看看兵书……我那边有几个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也可以指点指点你。”秦昱道，他派去西北的人带来了好些身有残疾的老兵，而这些老兵里面，不乏有本事的。 比如其中一个以前是斥候，就跑得特别快，又有一个靠着每天搬石头练出了很大的力气，还有人为了练出好箭法，每天拉弓射箭数百次。 秦昱挑着几样说了，立时便让秦齐心驰神往起来，都恨不得马上去见见那些老兵了。 只是他一个还没开府的皇子，想出宫可没那么容易。 “我这次身边也带了几个有点本事的，你可以和他们学学。”秦昱又道，他府里的侍卫这几个月里被他换掉了好些，而他提拔上来的那些人，都是有点本事的。 秦昱打发了两个侍卫去陪秦齐玩，便不去管秦齐了。 这事淑妃没在意，只当自己儿子多了两个玩伴，毕竟她儿子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玩的，但秦曜和萧贵妃，却对这事在意极了。 秦昱突然和秦齐走的很近……莫非赵皇后想和淑妃联手？他们打算放弃秦衍，转而支持秦齐？ 秦齐的母妃身份很高，秦齐这家伙也好控制，对赵皇后母子两个来说，确实比秦衍这个白眼狼来得好。 萧贵妃之前费尽心思拉拢了秦衍，本是想让秦衍在秦昱背后捅上一刀让秦昱难受，结果赵皇后和秦昱两个人竟然不再理会秦衍，秦衍对他们来说，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母妃，我们今后要怎么办？”秦曜担心地看向萧贵妃。 “让我想想。”萧贵妃道，当初秦曜害了秦昱还能翻盘，今后他们也迟早能翻盘！只是她这几年气色越来越差，美貌不负当初……萧贵妃心里有些着急，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永成帝虽然爱玩，但也是知道分寸的，单看他这么多年从未提过废后，就能看得出来。 她生了皇子，永成帝总归不会对她太差不会废了她，她也有机会从长计议。 “母妃，这两天父皇都不愿意见我了，要是再这么下去……”秦曜想到自己这几天的待遇，便有些不忿。 “你放心，母妃有办法的。”萧贵妃道，她在萧家养了一个人，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就用上，现在却不得不用了。 “母妃，是什么办法？”秦曜又问。 “让青云道长进宫。”萧贵妃道。作为永成帝最亲近的人，她早就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永成帝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了。 这十年来，宫里再没孩子出生，甚至都没人怀上，这当然不可能是宫里的女人身体都有问题，而是因为永成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别看他还能每天换着花样玩，那可全靠了御医各种好药给他养着……这事她知道，永成帝也知道。 她对永成帝非常了解，很清楚这人最是怕死，而正是因为怕死，永成帝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之后，就已经升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比如说让人炼制长生不老丹…… 偶尔有一次看到永成帝在看这样的书之后，她就生出了一个主意。 她让人找来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将永成帝的喜好，朝中的情况全都告知他，将他养在萧家，当做自己的秘密武器。 在永成帝之前，沉迷炼丹的皇帝有过不少，虽说这些皇帝全都被后世人认为昏庸，但萧贵妃还就希望永成帝能昏庸一些。 若是青云道长能得到永成帝的信任……她和她的儿子哪还用担心失宠？ 萧贵妃做了决定的时候，秦昱正在担心一件事情。 大秦会叛乱频起，有内因，同样也有外因，内因是大秦的官员腐败居多，却没几个干实事的，至于外因…… 在未来的数年内，大秦会出现许多天灾，便是江南那样以往很少出现天灾的地方，也被洪水淹了许多地方 而即将发生的天灾，便是中原地区会出现的旱灾。 这旱灾并非只出现一年，而是持续了三年，到了第三年，还会因为干旱而出现蝗灾。 也就是在蝗灾肆虐过中原之后，那儿一下子出现了好几支所谓的义军，即便后来这些义军都被镇压了下去，却也酝酿出了一场更大的叛乱。 秦昱有心把这大秦打碎了再重建一个盛世，却也不希望灾难重演，不希望大秦子民被饿死渴死…… 有没有减少百姓的损失的办法？ 秦昱的眉头皱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那个被萧贵妃送到永成帝身边装神弄鬼的青云道长。 萧贵妃能找人来装神弄鬼，他当然也可以。 第44章 预言诗（一） 上辈子秦昱能扳倒萧贵妃和秦曜, 甚至让秦曜不得不在天牢里自尽而亡，那位深受永成帝喜爱的青云道长功不可没。 这青云道长在见到永成帝之后, 便在极短的时间里得到了永成帝的信任，永成帝甚至还封了他为国师, 让他住进了皇宫。 而这青云道长也颇有些本事, 不仅炼制出了让永成帝身体有所好转的丹药，还能在政务上给永成帝提供许多意见, 帮永成帝分辨官员的忠奸。 永成帝对他越来越倚重，到了后期，甚至对他言听计从。 在那段时间里, 秦昱被打压的非常厉害，但他都忍了，甚至主动放弃了手上的许多权利就为了让萧贵妃一系对他放松警惕，秦曜呢，他正相反，在青云道长得到了永成帝的信任之后, 他便成了整个京城最风光的人了。 在青云道长说他是永成帝的贵人，带着龙气之后, 永成帝更是把秦曜当成了自己的继承人来看，甚至有了自己退位当太上皇修道玩乐，让秦曜提前登基的念头。 得知这件事之后，秦昱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青云道长是永成帝的人, 这事他早就猜到了, 除此之外, 他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青云道长的丹药并不能让永成帝长生不死，反而能让永成帝早早丧命。 但他什么都没说。 当时昭阳已死，他和赵皇后在密谈之后，甚至帮着这青云道长遮掩了一番，还让人鼓动青云道长将药效弄得更好了一些。 直到永成帝的身体虚弱到极致，永成帝自己心里也升起了疑虑，秦昱方才让人在御膳里动了手脚，引出了永成帝体内的丹毒。 永成帝当场吐了血，甚至起不了床，他终于没法再相信青云道长所说的吐血只是吐掉身体里的污秽，最终找来了御医。 御医诊断永成帝已经只有几日好活了。 秦昱又适时地进宫请安，并将青云道长和萧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证据交给了永成帝，甚至还给了永成帝一些秦曜联系军中将领的证据。 永成帝又吐了血，昏迷过去，而等他再醒来，就立刻赐死了萧贵妃，又将秦曜贬为庶人压入天牢。 在永成帝找来很多御医都治不好自己之后，他还让人给秦曜用了刑。 彼时整个皇宫已经落在了秦昱手上，秦昱便让人打断了秦曜的双腿又打断了他的腰……秦曜根本就受不住那苦楚，自然也就自尽了。 只过了两日，永成帝也去世了。 秦昱彼时并不知道秦岳在许多事情里面也插手了，便没有对付秦岳，只是扶持秦衍登基，自己当了摄政王。 萧贵妃用青云道长，其实是一步好棋，可惜错失了时机，而他们在朝中兴风作浪的行为，又让他们得罪了不少人。 秦曜换了禁卫军统领，本以为能把禁卫军捏在手里，便是永成帝发现了不对，也能把皇宫控制起来，却不知道禁卫军副统领早就与他们有仇……在副统领杀了统领，还将统领和萧贵妃联系，意图谋反的证据给了与他交好的秦昱之后，萧贵妃和秦曜自然也就完了。 秦昱能当上摄政王，那些禁卫军倒也称得上功不可没，不过就算这样，秦昱对禁卫军的评价依然不高。 他永远都记得一群禁卫军被几个戎人追的抱头鼠窜的那一幕，倒是有个被戎人害死了自己孩子的女人，拿着绑在竹竿上的大刀竟是偷摸着砍死了好几个戎人。 “寿喜，磨墨。”秦昱道。 寿喜给秦昱铺好纸，又磨了墨，而秦昱这回却没有用右手去拿笔，而是伸出了是自己的左手。 相比于右手，秦昱小时候更喜欢用左手，只是那样与常人不同，后来他便也被逼着改了。 他起初从未想过要学左手写字，也没那个时间，但昭阳去世他被秦曜和青云道长打压，甚至因为和永成帝相克而被禁足在府里的时候，他闲来无事，却是开始学着用左手写字。 后来秦衍将他圈禁在端王府，他为了让自己忘记腹中饥饿，更是日日拿了笔沾水练字，甚至学会了双手一块儿写。 他左手的字算不上有多好，但却颇有气势，现在秦昱拿了笔，略一沉吟，便在纸上挥毫泼墨。 “立夏晴雨天，城西红桥断。 西宁传喜讯，太湖祥瑞来。 泰山巨石落，中原无雨迹。 一旱旱三秋，蝗飞草木衰。” 写完这么一首诗，秦昱大笔一挥，又在纸上写下了“太平道人”四个字。 秦昱并不打算像萧贵妃一样弄出一个假道人来，他只希望利用鬼神之事，将一些灾害提前告知百姓。 若是百姓知道旱灾会持续整整三年，多存下一些粮食，最后饿死的人总能少点。 当然，他这么做，主要还是希望朝廷能多做一些准备，保障中原百姓的安危，而这……就要造势了。 秦昱写完之后，就安静地看着纸上的那首诗，这诗他看到了，给他磨墨的寿喜自然也看到了。 寿喜是识字的，虽说他识字不多，学识也差，但眼前这诗并没有用高深的典故少见的字眼，因而他也能知道这诗的意思，这…… 王爷写这诗到底是什么意思？京城城西确实有个红桥，西宁、太湖、泰山这些地方，更是确实存在的，这诗的意思，好像是这些地方会发生一些事情？ 寿喜满脸不解，秦昱却知道这些地方确实会发生他写下的这些事情。 今年立夏这天，京城艳阳高照，却又下起雨来，同一天，城西的红桥突然塌了。 红桥是一座木质大桥，非常漂亮，看着也很牢固，却没人知道里面其实已经有了无数白蚁，将这座桥都给蛀空了。 再往后……西宁大捷，喜讯传来京城，永成帝会在大喜之下给西北将领李崇安加官进爵，紧接着，太湖那边又会送来祥瑞，让永成帝更加高兴。 然而，在京城大家伙儿都很高兴的时候，旱灾到来了…… 秦昱将手上的诗看了一遍，又将之烧了，这才看向寿喜：“此事是机密。” 寿喜一下子跪倒在地：“王爷，奴婢便是死，也不会向别人透露分毫。” “我相信你。”秦昱道。 寿喜因为秦昱的信任而满脸放光，激动不已，这时，秦昱又道：“找两个刻字的工匠来，要嘴巴严实的，他们的家里人也要控制住。” 很多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印刷工坊，也有自己的刻字匠人，会印刷一些家里人写的诗歌文集，而端王府也有这么一个。 秦昱不爱作诗写文，以前没基本用不上他们，现在倒是需要他们帮着自己做事了。 这诗只给一个人看没效果，总要多发散出去。 “王爷，这需要等几日。”寿喜道，他们现在在秦安寺，做事不方便。 “无妨，这事不急。”秦昱道，只要在立夏前将这事处理好就行。 秦昱盘算了一下要怎么让“太平道人”名扬天下之后，便到了吃饭时间。 他照例是和陆怡宁一块儿吃饭的，而今天的桌上除了寺里送来的斋饭以外，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 “秦昱，你吃！”陆怡宁将那碗药推到了秦昱面前。 刚才陆怡宁没来书房找他，原来是弄药去了，秦昱笑了笑，端起碗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他们一行人在秦安寺住了四天，而除了第一天以外，后面三天秦昱都陪着陆怡宁。 他找了些侍卫用一个竹制的小轿抬着自己，和陆怡宁一起将秦安寺附近逛了个遍，最后还真的找到了好几种据说对他有好处的草药，然后便不得不日日喝上那么几碗味道古怪的汤药。 又是喝药又是泡药浴，秦昱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药味更浓了…… 四天后，喜欢玩乐的永成帝再也没办法在山上待下去，众人便收拾了东西，又往上下走去。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实际上，下山相对而言会轻松许多，只是被抬着人往山下看去，会觉得身子颠倒有点可怕。 “王爷，皇上下令，说是要在半山亭休息一会儿。”走到半路，有太监来到秦昱身边道。 半山亭位于秦安山山腰处，据说太|祖皇帝便是在这儿遇到从山里出来的和尚，得以治好身上病痛的。 一行人在半山亭停下，有人喝水吃东西，也有人在下人的伺候下在轿子里更了衣，众人正忙着，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往这边传来，那人念的是道德经。 “什么人？”侍卫戒备地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秦安山已经被围了起来，怎么又有人突然出现了？ 在侍卫们戒备的目光之下，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人突然从林中走了出来，林中草木茂盛，但他走在里面，每一步都异常稳当。 这人是突然出现的，但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里，却都出现了“高人”二字。 也就秦昱惊讶地挑眉，这人……是本该两年后出现的青云道长。 第45章 预言诗（二） 青云道长的外表极具欺骗性, 他还很会说话，虽然出现的突然, 但永成帝和他聊过之后，竟然不曾怪罪他, 还让他加入到了队伍之中。 秦昱对此早有预料, 也不去拦着，任由永成帝和那青云道长相谈甚欢。 他上辈子已经弄死过秦曜一次, 以至于对秦曜的恨意远不如曾经那么浓，但秦曜若是自己作死，他却也是很乐意推他一把再踩一脚的。 至于永成帝……曾经经历的种种, 让他很难对永成帝有敬仰孺慕之类的感觉，即便知道沉迷炼丹只会让永成帝死的更快，他也没有阻止的打算。 离开秦安寺之后，永成帝又在山下的行宫住了两天，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回了京城。 回去的时候，他还带上了一个人, 那便是青云道长。 “王爷，听说这几日陛下和青云道长聊得极好, 都没有临幸后宫。”秦昱在永成帝身边安插了人，永成帝那边的消息，自然也就有人告诉他。 “我知道了。”秦昱点了点头，便让人下去了。其实据他所知, 那青云道长应该是一见面就送了永成帝一些滋补丹药的, 不过大概是他安插的人不能去到永成帝身边伺候, 因而不曾探听到什么。 秦昱知道青云道长要得势还要再等上几个月，也就暂时放开不管这事了。 回京之后，他除了像以往那样处理政务以外，还开始忙预言诗的事情，等着给自己杜撰出来的太平道人造势。 这事事关重大，轻易不能让人知晓，虽说寿喜已经把几个匠人查的清清楚楚的，但秦昱到底有些不放心，毕竟他将来想让人看到的，可不止这预言诗一样东西。 在写下预言诗之后，他便希望借着太平道人之手，多弄出一些东西来了。 既然如此，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几个刻字匠人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秦昱想了很久，突然想到了一点。整首诗让人雕刻，总会让那些匠人看到诗词，既然如此，能不能把整首诗拆开，每个字分别雕刻？ 在大秦，印刷都是雕刻整版的，这样印刷之时才能整整齐齐的。虽说从未有人将每个字分开雕刻，但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行的。 单独的字雕刻完成后，再将它们粘合在一起，跟雕版也差不了多少，不是吗？ 在后院划出一块地方，秦玉便让刻字匠人在此雕刻各种单独的刻字。 “爹，你说王爷为什么让我们在这里一个个地刻字。”一个刻字匠人不解的看着和自己一起来这里的父亲，他们刻字的手艺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而他现在就在给父亲打下手。 他的父亲放开刻刀歇了口气，却并不回答他的话。 “张老，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王爷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就让我们刻几个字……这让我有点儿心里没底。”另一个刻字匠人也道。 他们这些匠户身份最是低微，王爷突然把他们带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该不是……要做什么杀头的大事吧？又会不会……最后把他们灭了口？ 这个匠人越想越害怕，脸色都白了。 张老的儿子瞧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免心里发慌。 他们这些匠户未分到端王府之前，都是属于皇家的，那时候，有些匠户被叫去做事，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这次，该不会也回不去了吧？ “爹，我们……”张老的儿子看着自己老爹，心里直打鼓，他还没娶媳妇，可不想就这么送了命…… “你们瞎想什么呢！”那张老突然训斥道：“王爷这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们将来，指不定还能沾点光。” “利国利民的好事？什么好事？”张老的儿子不解地问道。 “你们以前刻字，最怕什么？”张老突然问道。 “最怕刻错。”张老的儿子道。他技术还不够好，稍有不慎就会刻错字，而一旦刻错，他不仅要重新刻，还会被训斥。 “没错，最怕刻错。一旦刻错，整张雕版就废了，即便刻对了，有时候只印刷上几次，可能就不会再用……”张老慢慢的说了起来。 印刷工坊每年浪费的雕版不计其数，白白耗费掉许多银钱不说，印一本书花费的时间也非常非常长……他之前一直觉得这样不太好，但除了提升自己的手艺以外却也想不出别的方法，直到现在王爷让他们一个个刻字。 若是一个个字分开刻，想用了拼成一版用，是不是就省力很多？若是刻好的字能重复使用，那就更省钱省事了！ 张老越想越激动，一颗心都热了起来。 他要是做好了这事，指不定还能在历史上留个名字！他们这样没有自由的匠户，也就这点追求了。 这些刻字匠人听了张老的话，顿时都激动起来，一时间充满干劲。 秦昱一直找人关注着这些匠人，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他们的想法。 他先是讶异，随后却面露喜色。 在大秦，书籍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一套四书五经，常常要花费五六两银子，这些书还是印得多卖的最便宜的。 秦昱身为皇子从来不缺书看，但大秦的许多学子，却都是没多少书看的，毕竟书价太贵。 而只看了四书五经这样的科考书籍的学子，又哪会治理国家？ 若他真的能改进印刷术，降低书价，多印刷一些工具书……这不仅是一项大功德，还能让这天底下的读书人都记得他，收拢人心。 便是他将来想要培养人手，都能轻松许多。 秦昱原不过是想印刷一首自己写的预言诗，不想竟还能无意中遇上这样的好事，心情变得愈发的好。 时间过得飞快，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几乎没过多久，便临近立夏了。 立夏前三日，秦昱面前便有了厚厚一叠寿喜和陆怡宁两人亲自印刷出来的诗歌。 “寿喜，明天你便让人将它分发出去。”秦昱道，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直到这些事情即将发生，秦昱方才将这诗拿出。 “是，王爷。”寿喜道。 秦昱吩咐了寿喜办事之后，这日，却是又自己用左手写下一首，然后将之夹杂在了自己处理的奏折之中。 “咦，这里怎么有首诗？”一个内阁大臣从折子里拿出一张纸来，皱起眉头。 这些折子他们之前都是翻过的，里面根本没有这东西，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一首诗？ 这诗……又到底算什么？是预示还是诅咒？ 古往今来，对于鬼神之事，人们都是不敢轻忽的。 内阁大臣在批阅奏折之后突然看到一首署名太平道人的诗，自然不敢藏着掖着，而是第一时间将之呈到了永成帝面前。 “一派胡言。”永成帝看了那首诗一眼，便冷笑了一声：“这道人妖言惑众！”前面也就罢了，中原大旱三年……永成帝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陛下，那这诗……”苏首辅问道。 “不用管他。”永成帝道。 简单过问了几句政务，永成帝便让苏首辅离开了，他自己却是去找了青云道长。 永成帝极爱与青云道长说话，只觉得青云道长每句话都能说到自己心里去，今日见到青云道长之后，两人先聊了聊，然后永成帝便提起了这诗。 “青云道长，这诗……莫非真是什么预兆？” 那青云道长看到那诗之时还好，看到最下面“太平道人”四个字，表情却是微微一变。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有什么本事，青云道人自个儿最清楚。 他本不过是个在乡间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无意中被萧家人发现，才成了青云道长，有机会见到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他现在一门心思想从永成帝身上弄来个泼天富贵，自然是不乐意出来个“太平道人”与自己争斗的。 不过，这青云道长刚刚入宫，倒也还有几分谨慎：“陛下，这窥探未来之事，再下尚无能力，这世间怕也只有我师尊能偶尔得知一二天机……这太平道人信誓旦旦说起未来之事……” 他并未都说什么，但看他神情，却是不信的，顿了顿，他还又道：“更何况，大秦福运昌盛，陛下又是天选之人，又岂会天降灾祸？” 永成帝本有些担心，现在却松了口气：“道长所言甚是！”蝗灾不是什么好东西，发生之后可是要下罪己诏的，他自然不愿自己在位期间发生这事。 永成帝很快便扔开这事不管了，不想第二天，这诗竟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京城。 “立夏晴雨天，城西红桥断？真是无稽之谈，那红桥建成不过十年，好好的又哪会断？” “此人竟然诅咒中原大旱，简直狼子野心。”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道人当真过了。” …… 一首诗莫名地传遍京城，而看过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 偶尔有那么一些人信了，也打算先等两天看看再说，看看立夏这天，是否真的有诗中所写之事发生。 但即便如此，到了如今，京城的学子谈论的，基本也就是这首诗了，对这个太平道人更有诸多猜测。 如此一来，秦昱的目的便已经达到，现在，就等着立夏到来了。 第46章 预言诗（三） 永成帝的心情很不好。 那首他看到之后并未当回事的诗, 竟然在短短的两天里，就在京城散播开来, 甚至因为读起来朗朗上口，意思又浅白易懂的缘故, 还有许多市井小儿传唱。 不过一两天的功夫, 便有那么多人知道了这诗，这背后是否有人推动？ 永成帝如今对那太平道人极为厌恶, 得知此事之后便大发雷霆，又去找了自己这些日子愈发信任的青云道长。 “道长，你说这太平道人, 他到底意欲何为？”永成帝满脸不解。 青云道长哪知道那太平道人到底意欲何为？他能被萧家看重，也是有点本事的，那边是天生会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流。 他能用这点讨好永成帝，其他的本事就没有了，而预言这样的事情, 他更是压根就不信。 这世上所谓的高人，基本都是装出来的, 哪可能真有人能预言未来？ 可若是这样，这太平道人为何还要弄出这么一首诗？他就不怕事情不按他说的发展吗？ 青云道长现在还没有得到永成帝的全盘信任，倒是并不敢在永成帝面前乱进谗言，也不愿意得罪人, 当下道：“陛下, 明日便是立夏, 且看看吧！” “也是……”永成帝道，明天就是立夏，他倒要看看这天会不会是晴雨天。 “除此之外，那红桥陛下也该派人守着，免得有人动手脚。”青云道长又道。这世间糊弄人的把式多了去了，比如他以前给人表演捉鬼之类的本事，其实就都是用了他们假道士之间代代相传的本事的，便是他初见永成帝那日从林中出来，能表现的仙风道骨每一步都走的无比稳当，也是因为提前演练过多次。 他曾经见过有人朝天喷水便能引来彩虹，谁知道那太平道人是不是真有本事在阳光高照之时弄出雨水来？ 还有那红桥，只要提前做点手脚，要让它断了也并不难…… 永成帝闻言，当下点了点头，立时便吩咐了人前往那红桥。他们会先派人把那红桥仔细检查一遍，看是否有裂痕，再派士兵将之围起，不许任何人过桥。 永成帝这般做法，倒是让那首诗更让人关注了。 京城有许多闲人，这些闲人原先看到那么一首诗，随意看两眼就丢开了，但永成帝派兵将红桥围了起来之后，却是让他们聚在一起，商量了明天要去红桥附近守着看热闹。 一夜之后，立夏来了。 立夏这天天气晴朗，早早的，太阳便从东边升了起来，是个不得多得好天气。 就要入夏了，冬天的衣服被褥也就可以洗洗晒干收起来了，京城不少百姓这天就一边过节气，一边洗晒衣服。 至于那首诗……普通百姓虽然听说了，但因为跟他们的生活关系不大，也就听听而已，最关注那诗的，还是那些识字的学子以及满朝文武官员。 京城的一家酒楼里，一群学子每人拿着一张写了诗词的纸，聚在一起说话。 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而两天前，这些写了预言诗的纸张，也不知道怎的就突然出现在了国子监里，让他们捡到了。 “今天天气这般好，哪可能会下雨？” “就是，还有那红桥，朝廷已经让工匠去看过了，那红桥完好无损，便是再用上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也不知这太平道人意欲何为，莫不是有人想要弄出个邪教来？” “一日之间将这诗撒遍京城，据说前一天还将诗送到了御前，这太平道人的背后……” …… 众人议论纷纷，对太平道人的情况猜测不已，但总体上，都是不信诗中所言的。 这些学子先谈这些诗歌，又做起了学问，一直从上午谈到下午，也不曾看到有雨点降落，便更觉得这诗是在开玩笑，又或者那太平道人本就是个疯子。 与此同时，守在红桥边的那些士兵，也都是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 今天太阳极大，非常炎热，他们被晒得汗流浃背的，便对那太平道人越来越有怨言。 “那什么太平道人随便写了一首诗，我们便要在这里晒上一天，真是倒霉！” “就是，这么大的太阳，哪会下雨？若真能下雨就好了，也能让我解解暑。” “还有这桥，分明牢固的很，哪可能会断？” …… 午时早已过了，要不了多久，太阳就要下山了，却压根没有雨水从天而降。 寿喜知道那诗是自家王爷写的，他对王爷素来信任，虽然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写出那首诗来的，却总觉得诗上写的事情指不定真的会发生。 然而偏偏没有……皱着眉头，寿喜一次次地抬头看天，就盼着天上能落下雨来。 而在他又一次抬头之时，除了阳光依旧刺眼以外，竟是有一滴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下雨了！下雨了！”寿喜又惊又喜，忍不住喊了起来，但不过喊了两声，他便按捺住了自己的激动，转而去找秦昱汇报去了。 酒楼里，一群学子正相互告辞，不曾想刚走到门口，便有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砸在他们头上。 这……真的下雨了？这些学子不敢置信地看向天空。 太阳虽然已经西落，但确实还挂在空中，照耀着大地，然而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竟然还下雨了！ 这雨并不大，下的稀稀落落的，但确实是雨。 这些学子愣愣地淋了一会儿雨，突然有人道：“我们，要不要去红桥那边看看？” 与此同时，守卫着红桥，不许百姓从红桥上过的士兵们，也愣了。 雨水砸在他们被阳光映照出来的影子里，他们……竟然真遇上了晴雨天！ 大晴天都下雨了，那红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桥上，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了红桥。 永成帝在那雨点落下之后，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他思索片刻，最终找来了禁卫军，让他们去红桥那边看着，若是有什么动静，便第一时间回报给他。 “是，陛下！”禁卫军副统领领命去了。 京中的大路是不允许普通百姓去走的，老百姓只能走在路边的小道上，但禁卫军，却能骑马在大道上奔驰。 禁卫军副统领带着手下，骑着骏马朝着红桥飞奔而去，而此时，红桥旁边已经聚拢了很多人，河岸两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这桥完好无损，陛下还不许有人上桥，怎么着都不会突然断了吧？”有人道。 “这可说不准……之前我觉得今天不可能会下雨，可这不是下雨了吗？”又有人道。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红桥，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喊道：“禁卫军来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穿着铠甲的禁卫军骑着骏马，飞快地朝着这边跑来，便是大地都震荡了起来。 人们下意识地看向禁卫军，就在这时，木头断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红桥断了！”有人惊呼起来。 众人看过去，就发现那木质的精美的巨大拱桥，竟然真的就那么断了，坍塌了，木块还都落在了水里。 红桥……断了！ 禁卫军副统领拉住了自己马，震惊地看着不远处的断桥，随即对身边的人吼道：“快！快去给陛下回话，就说红桥断了！” 立刻有人调转马头回话去了，而此时，之前查看过红桥的几个匠人还傻着：“这不可能，这桥明明还能再用很久……” 这些匠人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而周围却已经有不少人被吓到了。 那诗的前面两句已经被应验，那后面的那些，会不会也都是真的？有没有可能中原真的会大旱？ 中原那么大，又到底是哪些地方会发生旱情？ 很多人都默念起了那首诗，而秦昱这个时候，刚刚收到红桥断了的消息。 他之前其实有些担心，担心红桥会因为被保护了起来而没在今天断裂，好在他没写时间，因而便是红桥晚几天断，也是没问题的。 不过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红桥断的正是时候。 “王爷，那红桥竟然真的断了，王爷！”寿喜看着秦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神，他现在对他家王爷已经崇拜到了极点——他家王爷竟是连未来的事情也能预知，真的太了不起了！ “嗯。”秦昱淡淡地应了一声，红桥自然会断，毕竟它已经被蛀空了……至于为什么没人看得出来……却是因为建造这桥之时，表面是抹了让白蚁不喜的东西的。 那些白蚁把木头都给蛀空了，却因为不喜木头外边的涂料，硬是让木料看着还完好无损。 而时至今日，这些中空的木头终于撑不住了。 立夏晴雨天，城西红桥断。这两件事竟然都发生了！ 永成帝将当初被自己随手扔在一边的诗又拿了出来，反复读了好几遍，而等他再去看青云道长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怀疑。 这青云道长，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厉害？ 在这一刻，青云道长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把话说死，也不曾去说那太平道人的坏话。 他猛地跪在永成帝面前，惊喜地看着永成帝：“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这是遇到了高人了！这太平道人所写的诗若都是真的，他的本事怕是在家师之上！” 第47章 长大了（一） 这太平道人也许真的是个高人, 但这反而让永成帝的心情变差了。 这高人不仅不像青云道长一样效忠于他，反而藏在一边做出这样一首可能会扰乱民心的诗来, 实在可恶。 就算将来真的会有旱灾，这太平道人就不能偷偷找到他, 偷偷将此事告知他吗？为何非要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想也不想, 永成帝便下令让人去寻找那位太平道人，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一夕之间在京城散发出去那么多的纸张, 他就不信他找不到那太平道人的踪迹！ 禁卫军并京城衙门里的捕快，都在京城找起了那位太平道人，然而他们什么线索都不曾找到。 没人知道那些诗词是在哪里印刷的, 至于分发……他们倒是找到了一些当初到处分发这诗词的人，但那些人都不过是收了钱办事或者被抓到了把柄不得不去办事的，更让人无语的时候，他们竟是连给他们钱的人是谁，或是抓了他们的把柄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外面的动静，负责去做这件事的寿喜当然是知道的, 知道之后却只是嘻嘻一笑，端王手下有自己的情报系统, 他通过那情报系统找些京城的泼皮混混帮着自己办事，实在再简单不过。 外面闹得挺厉害的，很多人都对那太平道人好奇不已，而此时, 秦昱却在和端王府的刻字匠人说话。 他之前找这些刻字匠人要了一些刻好的单独的字, 找出自己需要的字眼并将它们粘合在一起用来印刷了那诗, 但因为用来粘合的东西没选好，粘合之后便没法再将那一个个的字分开了，强硬分开不仅会损坏那一个个的刻字，还非常费功夫。 若是改良的印刷术只是这般，即便能稍稍降低一些成本，也低不到哪里去，这自然是不符合秦昱的预期的，他便打算和那些刻字匠人好好聊聊。 张老作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刻字匠人，从没想过自己竟还能拜见一位王爷。 他跪在秦昱面前，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双被刻刀划出了很多痕迹，甚至掉了一截手指头的手拽着自己的衣服轻颤着。 “你叫张大民？”秦昱问道。 “是是。”张老立刻应道，连连点头。 “这印刷术如果能够改进，便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大事，到时候本王定会记你一功。”秦昱道：“今后你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和管家说。” “谢王爷。”张大民带着儿子徒弟连连磕头，磕的头上都青了。 秦昱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见过他，又吩咐了管家以后给这些人每天吃一道荤菜，再给他们做几身新衣之后，便离开了。 现在改进印刷术的事情刚开了个头，给赏赐没必要，但这这些人过得舒服些，却能让他们尽心尽力。 秦昱离开的时候，又带走了一些已经刻好的字。 他最近正在教陆怡宁读书认字，这时候弄些刻好字给陆怡宁玩印章一样玩儿，能让陆怡宁学的更快。 秦昱到书房里的时候，陆怡宁正在临摹最简单的一二三四。 她刚学写字，写的并不好看，但也算是有模有样……秦昱并不指望她成为一个书法大家，只想让她认字，倒是已经非常满意。 “秦昱秦昱，你看我写的怎么样？”陆怡宁睁大了眼睛，满眼期待地看着秦昱，希望能得到秦昱的夸奖。 “不错。”秦昱笑着摸了摸陆怡宁的脑袋，他的王妃一点都不傻，相反非常聪明，在她愿意学之后，便不管学什么都学的飞快，让秦昱这个负责教导她的极有成就感。 当然，不管是说话还是写字，陆怡宁从来都只在是他面前表现出来，到了外头，她依然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备，并且不愿意和别人说话。 这样对陆怡宁来说其实是不太好的，她只有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去，才能过得更好，可是看到陆怡宁对自己那么依赖，秦昱的心里竟是有了私心，并不想引导陆怡宁对别人敞开心扉。 这孩子现在还太单纯，即便要让她多认识一些人，还是等以后再说为好。 这般想着，秦昱很快便将这事放下了，继续开始教陆怡宁认识那些简单的字。 秦昱念一句，陆怡宁便跟着念一句，两人很快便念了百来个字，念完之后，秦昱又将这百来个字仔仔仔仔细细地解释了一遍，然后又带着陆怡宁读了好几遍。 让人一个教一个学，没一会儿便过去了半个时辰，秦昱正想结束今天的学习，不想陆怡宁突然道：“秦昱……怎么写？” “你想学我的名字？”秦昱笑问，然后便拿出一张纸来：“我写给你看。” 秦昱这些日子已经教陆怡宁认了一些字，但写却只限于一二三四这么几个字，打算等陆怡宁学会了用笔，再往后教她一些难写的字。 不过现在陆怡宁想要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他却也是愿意教的。 拿了笔沾取少许墨汁，秦昱直接就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右手的字比左手好许多，只是不像左手写的那般带着一股桀骜之气，倒是看着颇为圆滑。 陆怡宁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昱，在秦昱写完一遍之后，又道：“你再写一遍。” 秦昱轻笑了一声，又写了一遍。 陆怡宁这回抓住了秦昱的手，又道：“再写一遍。” 秦昱果真又写了一遍，在陆怡宁不停的要求之下，他足足把自己的名字写了十几遍。 “好了！我来写！”陆怡宁突然道，兴冲冲地看着秦昱面前的纸笔。 秦昱点了点头，便将自己手上的毛笔给了陆怡宁。 陆怡宁学写字就是在这一两天，秦昱并不指望她看了几遍就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却不想等陆怡宁拿起笔，竟是坐在椅子上，摆出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架势。 这看着倒像是个常写字的……秦昱的心里刚升起这么一个念头，便突然发现，陆怡宁如今的动作，竟是跟他写字之时的动作一般无二。 他的王妃这是照搬了他的动作。秦昱下意识地又笑了笑，然后便看到陆怡宁拿着笔，一气呵成地在白纸上写了“秦昱”两字。 这两个字，还和秦昱之前写的字一模一样！ 秦昱惊讶地看着陆怡宁写的自己的名字，他实在没想到陆怡宁竟能一下子写出自己的名字，还写的和他一模一样。 便是他自己，也看不出陆怡宁写的这名字和他自己写的有何不同。 “我写的好看！”陆怡宁有些得意地看着秦昱，刚才秦昱写的时候，她把秦昱怎么用力怎么运笔看的一清二楚，然后就照搬秦昱的动作，写下了秦昱的名字。 “是很好看，怡宁真聪明。”秦昱夸奖道，他之前还想着陆怡宁恐怕要练出一手好字很难，没想到一转眼，陆怡宁就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陆怡宁是照搬了他的动作的，但秦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每个人练字之初，都是照着别人的字临摹的，陆怡宁能临摹他的字，那是好事。 来了兴致，秦昱干脆又教陆怡宁练了半个时辰的字。 转眼，立夏便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天气也愈发地热起来。 陆怡宁已经会写很多字了，但永成帝想找太平道人这事，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倒是京中知道太平道人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说书先生专门去说这太平道人。 而就在这日，突然有人骑着马朝着京城飞奔而来。 这些人一人双骑，看着都风尘仆仆的，却又两眼放光，看着精神极好。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为首的那人用沙哑的嗓子喊着，一路冲进了京城。 出现八百里加急，永成帝是需要亲自接见的，不多时，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士兵便出现在了永成帝面前。 这几个士兵都被晒的很黑，估计已经疲惫至极，但一双眼睛却还格外的亮，他们见到永成帝之后，便跪了下来：“陛下！西宁大捷！李将军俘获了数千戎人！” 戎人一直都是大秦的心腹之患，听说西宁大捷，永成帝兴奋地站起身来，连连道好，然而很快，他便想起了那首诗的第二句“西宁传喜讯，太湖祥瑞来”。 西宁，果真传来喜讯了。 这还不是这太平道人提前知道这事的，因为那一仗打的非常突然，并且还是在立夏之后才开战，一赢就马上八百里加急报上来的。 那太平道人，当真神奇！ 永成帝就像当初秦昱所知道的那样，封赏了李崇安，只是京城却不像那时候一般，陷入到狂喜中去，人们甚至不可避免地担心起了中原。 对此秦昱很满意，他也觉得现在没什么好庆贺的，有空庆贺，还不如多想想未来。 “那太平道人当真厉害！” “听说宫里有个青云道长，不知道青云道长和太平道人到底谁更厉害。” “当然是太平道人了，青云道长可不知晓未来之事。” “太平道人说中原会发生旱灾，你们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然而京城的人都在谈论中原旱灾之时，中原那边却还一无所知。 当然，便是知道了，不过是旱灾而已，中原那边活的久的老百姓哪个没见过旱灾？他们即便知道了，肯定也是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倒是会多做一些准备。 第48章 长大了（二） 大秦的中原地区一直缺水, 常常隔上几年，便要旱上一次, 因而中原的百姓对旱灾并不陌生。 又因为那边的百姓种植的都是抗旱的作物，所以就算发生旱灾, 他们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更何况, 中原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缺水的。 就是因为这样，旱灾的第一年, 中原百姓日子照过。旱灾的第二年，他们虽然生活艰辛，却也挣扎求生, 不想，第三年还是干旱。 城里再买不到一粒粮食，土匪在乡间纵横，抢夺乡民最后的口粮，就连官兵，都会在饥饿之下去抢乡间大户。 等之后蝗灾来临, 百姓连可以果腹的树皮草根都找不到，一时间, 也就饿殍遍地。 无数灾民涌到京城附近，还给大秦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想到那时的事情，秦昱不免叹了口气。 他行动不便，现在便是想去中原看看, 早做些安排也是不成的, 最终只能安排了一些人前去中原, 并从江南买了粮食送去。 在西宁传来捷报又过了十日，江南来了人，说是太湖出现了祥瑞。 这些人并不是八百里加急赶来的，里头还有好些家室不凡耳目灵通之人，因而来京城之前，便已经知道了“太湖祥瑞来”这事。 突然得知此事，他们被吓了一跳，甚至都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祥瑞送上去了。 但自从这祥瑞在太湖被发现，便已经嚷嚷开了，为了要个政绩，他们的上官更是当众说了这是祥瑞，要进献给皇帝，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哪能不送这祥瑞？ 太湖送来给永成帝的祥瑞，是一只巨龟。 那巨龟四肢如柱，生的英武不凡颇为凶恶，还非常巨大，便是在上面站上两个人，它还能缓缓爬动。 乌龟在大秦的寓意本就很好，这样的巨龟更是世所罕见，可不就是祥瑞？ 在秦昱记忆里的那次，永成帝看到这祥瑞之后龙颜大悦，甚至比西宁传来捷报更让他欢喜。之后，永成帝更是将这巨龟养在了御花园，日日好吃好喝供着，还专门找了人伺候它。 这巨龟在御花园一活就是好几年，直到秦昱当上摄政王。当时国库缺钱，秦昱无意中发现养这么一只乌龟的花销都快赶上养一位妃子并一干伺候妃子的下人了，这巨龟还伤过好几个负责给它清洗龟壳的人，便对这乌龟不喜起来。 彼时大秦已经动荡不安，显然祥瑞并没有带来什么好事，他便借口不能将祥瑞困于宫中，找人将这只乌龟给扔了出去，后来它是死是活就没人知道了，那时候因为湖广一带被乱军占据，江南的粮食又运不出来，京城附近特别缺粮食，这巨龟最后也许被人吃了也说不定。 “果真是祥瑞！”永成帝看到那只巨龟，果然非常高兴，不过因为这事已经提前知道，到底不曾像秦昱曾见过的那次一样给送上祥瑞的大肆封赏加官进爵。 不过，永成帝依旧赞扬了送上祥瑞的人，让户部给予好评，并将这只巨龟养在了御花园的池塘之中，还找来了许多人赏龟。 青云道长现下还不敢乱说秦昱坏话，秦昱自然也就是参与赏龟的人之一，他想着让陆怡宁出去散散心，还把陆怡宁带上了。 陆怡宁头一回进宫的时候就打过三皇子秦曜，后来又在秦安寺打了五皇子秦齐，已经在大秦最上层的人里闯下“赫赫威名”，许多人都在背后说她是个傻子，却没人敢真的去得罪她。 他们都是要脸面的人，要是因为去找一个傻子的麻烦而被一个傻子压着打，那也太不值了！ 人们纷纷躲着陆怡宁走，倒是让陆怡宁和秦昱占据了一个看乌龟的极佳位置。 不过陆怡宁倒是并不喜欢那只丑陋的乌龟，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那些在池塘里四处游动，又灵活又漂亮的鱼儿。 “你喜欢这些鱼？”秦昱问道。 陆怡宁点了点头。 “可惜不怎么好吃。”秦昱回忆了一下这些鱼的味道，叹了口气。 “看起来明明很好吃。”陆怡宁凑在秦昱耳边道。 “是真的不太好吃，小鱼没什么肉，大鱼的肉又一点不嫩。”秦昱道，他上辈子吃池塘里的鱼的时候嘴还有点挑，就记得它们很难吃了，当然，说不定也跟他们的手艺太差有关。 秦昱和陆怡宁独自待在一边，两人的对话就只有跟在他们身边的寿喜能听到，听到之后，寿喜便有些无奈。 他家王爷那么厉害，甚至能预知未来，怎么现在竟和王妃讨论起这一池子锦鲤是不是好吃来了？ “不过，它们虽然不好吃，却很贵……”秦昱又道，这一池子的锦鲤若是留着，迟早被那只巨龟给咬死吃光，秦昱不免有些心疼。 要知道这些锦鲤，价格可都是非常昂贵的，其中有那么几条，更是万金难求。 秦昱正这么想着，那只巨龟果然一口咬住一条足有成人手臂大小的锦鲤。 “不愧是祥瑞，当真厉害！”永成帝惊喜地看着这一幕，大声夸赞。 “父皇，”秦昱突然朝着永成帝行礼，“父皇，以儿臣之见，这祥瑞巨龟怕是并不喜欢与那些锦鲤生活在一道，不如将这些锦鲤转移他处。” 大约是这巨龟被伺候的太好并不饿，那些锦鲤的味道又着实不太好，它在咬死了那条锦鲤之后，并不曾将它吃下，反而扔到了一边，让秦昱的话显得更为可信。 永成帝以前还是挺喜欢来这边喂喂锦鲤的，但眼下对他来说，肯定是那祥瑞更为重要。 “昱儿所言甚是。” “父皇，不若让儿臣来处理这些锦鲤。”秦昱又主动请命。 这样的小事，永成帝自然不可能不同意，因而当天，秦昱便让太监将池子里的锦鲤不论大小全都捞了起来，运送出宫。 这些锦鲤不仅品种好，全都非常罕见，还都是住过皇宫的锦鲤，曾和祥瑞共处在池塘里！ 锦鲤在大秦的寓意同样很好，大户人家园子里若是有池子，那是千方百计都要养上几尾的，同时，锦鲤的价格，也和奇花异草一般并不便宜…… 秦昱直接将这些锦鲤卖了高价，最后竟是得了数十万两银子。 白花花的雪花银他不想送给永成帝糟蹋，干脆便从自己的收藏里找出一些珍品献给了永成帝。 永成帝是知道秦昱卖鱼的事情的，却一点都不生气，倒是觉得自己这大儿子也是有些像自己的，等收了秦昱送来的东西之后，对秦昱就更满意了。 秦昱靠着倒卖御花园的锦鲤赚了一笔钱，心情极好，便让人给自己和陆怡宁做了一桌全鱼宴。 做酒席的厨子并不是府里的，而是秦昱从一家酒楼找来的，出生江南非常擅长做鱼，明明不过是一些普通的鱼类，但每一道做的极为美味。 红烧的清蒸的糖醋的，鱼羹鱼丸鱼片儿，一桌子的鱼让秦昱多吃了一碗饭，唯一比较麻烦的，是陆怡宁喉咙口不小心被扎了刺。 好在陆怡宁虽然被鱼刺扎了，但却并无大碍，那鱼刺更是很快就被她咽了下去：“真好吃！” “是很好吃。”秦昱笑了笑，突然又道：“那些锦鲤卖掉一条，我们能这样吃上几十上百顿。” 陆怡宁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我们园子里，也有鱼！” “嗯，找机会把它们也卖了。”秦昱道。 寿喜默默地站在旁边，实在不明白自家王爷到底是怎么了，他就这么一点体面都不要了吗？ 陆怡宁吃鱼吃得极为高兴，当天晚上给秦昱治伤之时，还念念不忘：“以后我们的池塘里，可以多养点鱼……” 话说到一半，陆怡宁突然不说话了，甚至都不帮秦昱治伤了，反而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怡宁，怎么了？”秦昱不解地问道。 “我难受。”陆怡宁道，突然又看向自己的裙子：“我流血了！” 秦昱看过去，才发现陆怡宁果真流血了，床上她坐过的地方，有铜钱大小一块地方被血染红。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流血？秦昱被惊了惊，立刻便要去看陆怡宁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哪里不舒服？” “这里。”陆怡宁指了指自己的下腹部，那里隐隐有点疼。 “怡宁别怕，我马上去找大夫。”秦昱安慰起陆怡宁来，同时摇了床头的铃铛，让外面守夜的人去把胡大夫叫来。 虽已是晚上，但胡大夫很快就来了，因着是给王妃治病，便是胡夫人也来了。 而等他们问过陆怡宁症状，胡大夫便忙不迭地出去了，只剩下胡夫人留了下来。 “王妃她到底怎么了？”秦昱皱眉看向胡夫人，好端端的，他的王妃怎么会腹痛流血？该不会中毒了吧？ “王爷，王妃她是来了葵水，成人了。”胡夫人嘴角微抽。 陆怡宁如今已经满了十九，年纪颇大，京城很多女子甚至在她这个年纪早已生育了子女，可她因为以前日子过得不好，太过瘦弱，来端王府之前，竟是连葵水都没来。 如今在端王府养了半年，她不仅长高了，胸部开始变大，现在便是连葵水都来了。 只是……端王和端王妃两个，竟是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来了葵水还当是生病了…… 胡夫人年纪不小，又是大夫，倒是并不如何害羞，还将这葵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仔仔细细地和端王解释了一番。 第49章 长大了（三） 秦昱以前完全不知道女人还有葵水这回事。 葵水一直被大秦百姓认为是污秽的, 基本不会谈起，他也就没办法通过书籍得知, 更何况，他一直不曾近过女色。 他还没有经过人事就出了事, 等不能人道之后, 身边就更没有女人了，也不会有人跟他提起这些, 他又哪能知道女人竟还要每月流血？ 不，按照胡夫人的说法，这流的不是血而是污秽之物, 来了葵水的女人还不能做很多事情，比如不能触碰祭品。 “王爷，今晚不如让王妃去东厢居住？”那两个仆妇帮着陆怡宁处理去了，又有人换走了被褥，寿喜便过来道。京城的大户人家，女子来了葵水, 都是要和丈夫分房睡的，免得丈夫沾染了晦气。 秦昱听过胡夫人的介绍, 再跟后宫的一些事情一印证，差不多就也知道了女子来葵水是被忌讳的，却并未太在意：“不用。” 大户人家都是这般做的，该晦气的照样晦气, 那些贫苦百姓没有分房的条件, 生活美满的不还美美美满满？陆怡宁素来粘他, 他白天就已经不能陪着她了，总不能晚上也不能陪着她。 更何况陆怡宁还在帮他治伤……他让陆怡宁帮自己治了伤，再把陆怡宁赶走，真要这么做那也实在太过可恶，便是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王爷，这不太好……”寿喜还想再劝，秦昱却打断了他的话：“我意已决，你不用多说。” 秦昱都这么说了，寿喜自然不能再劝，因而当天晚上，秦昱依旧和陆怡宁睡在一起。 陆怡宁显然对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不适应，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秦昱不知道葵水，她以前也不知道。 她曾经活过的那一辈子，也是活到了十七八岁的，但她那时饱受摧残，葵水自然也就不会来，所以她如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 因为怕弄脏衣服被褥，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现在肚子还难受不难受？”秦昱问道。 “不难受。”陆怡宁道，她喝了红糖姜水，又把自己练出来的功力放在腹部，肚子就一点都不难受了。 “不难受了就好。”秦昱摸了摸陆怡宁的脑袋：“睡吧。” 陆怡宁往秦昱身边挪了挪，脑袋在秦昱的手上蹭了蹭，看到秦昱就要睡觉，不免有些失落。 她还想秦昱多关注自己一点……陆怡宁突然道：“秦昱，我肚子不舒服，你给我揉揉。”她每天都会帮秦昱揉一揉，秦昱还没帮她揉过呢！ 陆怡宁说她不舒服，秦昱就伸出手打算帮她揉揉，然而等他的手放在陆怡宁的肚子上，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陆怡宁把自己的中衣撩了起来，所以他触碰到的不是衣物，而是滑嫩的皮肤，偏偏陆怡宁还抓着他的手，让他在那肚子上摸了好几下。 他的王妃一开始身上全都是伤疤，但到现在，那些伤疤却已经全都看不到了，皮肤粉嫩光滑，以至于秦昱觉得有点烫手。 “嗯……”陆怡宁突然舒服的哼哼了两声。 秦昱几乎毫不犹豫地，便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心也有些乱了……就在刚才，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王妃有些诱人。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他的王妃什么都不懂，他怎么能想这些？ 秦昱虽然努力告诉自己不能多想，却偏偏忘不了之前摸到陆怡宁皮肤的感觉。 “秦昱。”陆怡宁有些委屈地看着秦昱，秦昱突然把手收回去，是因为不喜欢自己了吗？ 陆怡宁虽然表情还是有些少，但秦昱和她相处多了，却能从她脸上一眼看出她的想法，自然也就知道她现在是有些委屈了，而且，恐怕是自己的动作让她不安了。 搂住陆怡宁，秦昱道：“睡吧。” 陆怡宁被秦昱搂住，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不快，也忘了自己还在“流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进入到梦乡中去，换成秦昱一动都不敢动，浑身不自在了。 猛然间发现陆怡宁已经长大，秦昱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陆怡宁帮他治疗，他的身体有反应之后，他也就更加尴尬。 偏偏陆怡宁对这些还一无所知，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 秦昱只能努力将更多的时间耗在政务上，但这样的生活他只过了一天便后悔了。 他不想减少和陆怡宁的相处，也舍不得看到陆怡宁委屈。 不知不觉中，陆怡宁对他的重要性已经超越所有。 秦昱一直都是一个很果决的人，这时候自然知道自己对陆怡宁的心思已经不若之前那么单纯。 其实陆怡宁是他的王妃，本就是他的，便是他有些别的想法也很正常，甚至是应该的，但陆怡宁什么都不懂，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这却又让秦昱觉得有些理亏。 他总有种……自己诱骗了陆怡宁的感觉。 秦昱左思右想，都没个解决方法，只能将这事放开了。 按照陆怡宁所说，他的身体想要恢复怕是还要再等上两三年，这两三年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件事倒是可以暂时放一放。 以前秦昱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好起来，又以为陆怡宁是真的痴傻，就想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然而到了如今，他能好起来，陆怡宁也并不傻……虽说想要暂时把这事放开，但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关注起了陆怡宁，对陆怡宁的教导也更加上心。 而这个时候，永成帝对那青云道长，却是越来越信任，越来越敬重，而这，竟然还跟秦昱弄出来的太平道人有关。 原本永成帝虽然向往长生不老，心里却还是有着疑虑的，担心这一切都是假的，担心自己落得跟前朝沉迷炼丹的皇帝一个下场，但太平道人却让他见识到了仙家本事——原来这世上，还真的存在能人异士。 青云道长还非常聪明，在太平道人显示出他的厉害之后便再不说太平道人的坏话，反而拉虎皮扯大旗，用太平道人给自己增光，让永成帝相信他虽然没有太平道人这样预言今后之事的本事，却在炼丹上极有天赋。 永成帝相信了，在吃了青云道长炼制的丹药，感到身体好了很多之后，御医又查验过丹药表示没问题之后，对青云道长也就更加看重。 这一切，和秦昱曾经经历过的那次有所不同，却又相似。 按照秦昱所知的，那青云道长一开始给永成帝吃的，确实是各处找来的好药材做成的药丸，只是好药材总有用完的一天，永成帝吃这些吃得多了，效果还变差了……为了让永成帝能够重振雄风，这青云道长也就肯定要给他用一些虎狼之药。 甚至于，在这青云道长受到越来越多的追捧之后，他还越来越得意，以至于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有本事的道士，敢拿着一些所谓的古籍照着炼丹了。 秦昱是乐于见到青云道长得到永成帝的信任的，与此同时，他开始通过俞家从江南买来越来越多的粮食，这些粮食有些送去了中原，更多的则送去了西北。 因为江南那边种植桑树棉花的人越来越多，种粮食的人越来越少，粮食的价格居高不下，秦昱手上的银子也就花的飞快，让秦昱免不得又操心起了银子的事情。 上辈子当摄政王的时候他整天操心银子的事情，现在重来一次，依旧要操心银子的事情，秦昱不免有些无奈。 而就在永成帝整天惦记着青云道长的丹药，催着青云道长快快炼丹，但秦昱整日里变卖各种东西，高价出售朝中某些消息赚取银两的时候，泰山那边有动静了。 泰山山顶有一块巨石，它矗立在山顶千百年都不曾挪过位置，甚至算是泰山一景，但这天雷雨过后，它竟是突然从山顶滚了下来。 因着刚下过雷雨，山上没人，这巨石从山顶滚下，倒是不曾伤到人，但即便如此，它闹出的动静也非常非常大。 巨石滚过之处，树木全都断裂，碧绿的森林之中一道深深的沟壑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下，仿若神仙手笔。 京城有不少闲人，其中有个王二少就一直无所事事四处晃荡，自从看过那预言诗之后，他便围观了红桥断裂，后来还在城门口等来了西宁的喜讯和太湖的祥瑞，而他看过这些之后，又千里迢迢往泰山来了。 这次巨石滚落，这位好运的王二少还同样看在眼里。 “泰山巨石落，真的是泰山巨石落啊！那太平道人真有本事！”王二少忍不住感叹起来。 而等消息传回京城，五皇子秦齐发出了跟他一样感叹。 第50章 旱灾起（一） “母妃, 这太平道人当真厉害，你说这世上, 真的有那些神奇的道法吗？”秦齐激动地看着淑妃，想要从自己的母妃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别胡思乱想！这世上便是真有有本事的道人, 大多却是没本事的。”淑妃在自己儿子的头上拍了一下。 “那青云道长呢？”秦齐问道, 他还没出宫建府，青云道长也住在宫中, 因而他曾偷偷去见过那青云道长，还觉得对方挺厉害的。 “青云道长？”淑妃的脸上露出许些不屑，但很快又将之收起, 反而拿出一些画像道：“齐儿，快来看看这些世家贵女，杂们选一个出来当你的王妃。” “母妃，我不要！”秦齐立刻就道，他还不满十五，一点都不想成亲！ “你不要？你就不怕自己不早点挑好, 将来你父皇给你赐个傻子？”淑妃狠狠地瞪了秦齐一眼。 秦齐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委屈地开始看那些女子的画像。 淑妃看他总算看起来了, 又道：“我还要顺手给你四皇兄也选个妻子，要不然他没成亲，你也不好成亲。”永成帝眼下活着的皇子一共六位，而那位四皇子, 出生虽不高却也不低, 只是他的母妃王嫔实在是太过懦弱。 王嫔自己整日里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不出来不说, 还不许四皇子出来，弄得四皇子整个人畏畏缩缩的还有点结巴…… 永成帝素来爱美人，对这样的四皇子自然喜欢不起来，这四皇子在宫里便是个彻彻底底的透明人，如今都已经十六了，既没人给他相看人家，也没人给他安排差事。 “母妃，我还小……”秦齐对自己的母亲都无语了，他才多大？他母妃用得着急着让他成亲吗？ “你不小了，还有，早点成亲才能早点封王，如果能早点去封地，那就更好了。”淑妃叹了口气。 封地？秦齐听到这两个字，却是期待起来。 在京城他做什么都不方便，便是想要出宫去找大皇兄说的那些从边关回来的士兵都不成，可要是到了自己的封地上…… 秦齐得到泰山的消息，只琢磨那太平道人是不是真的很厉害，其他人的想法却不可能像他这样简单。 随着泰山有巨石从山顶滚下的消息一同送到京城的，还有中原河西一带已经两月不曾下雨，今年粮食怕是要减产的消息。 旱灾并不是那太平道人空穴来风乱说的，既然如此，河西一带的旱灾，他们又要如何处理？ 若是大秦的国库还像百年前那样堆满银子，眼下自然什么都不用愁，可关键是，现在大秦没钱。 就算真的发生了灾害，现在大秦都没钱去赈灾，自然也就不可能拿出银两去预防灾害了。 可要是不设法预防此事，有没有可能以后中原的情形越来越糟糕？ 今天，又到了大朝会的日子。 永成帝平日里是不上朝的，却会参加大朝会，今日他便来了，而这次大朝会众人讨论的，便是中原旱灾的事情。 不管多大的麻烦，提前知道了，总能让那麻烦变小一些，朝中众人这会儿便提出了许多预防旱灾的措施。 号召百姓存粮存水，这更是被屡屡提及的一点。 因着哪怕国库再没钱，去中原处理这事总要带去许多银两，还有很多人抢起了这个位置，盼着能从中扣下一份银两来。 但秦昱没有去抢这差事，他不良于行，去中原实在太不方便，永成帝是绝不会同意的。 秦曜也没有去抢，秦安寺的事情发生之后，永成帝冷淡了萧贵妃，也冷淡了他，他现在正一门心思想要重新获得永成帝的宠爱，那还有空想这些？ “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二皇子秦岳突然跪地请命。 大约秦岳这请命是提前知会了秦曜的，看到秦岳跪地请命，秦曜眼里当即露出满意来，更有很多大臣赞同。 这次中原的旱情，派一位皇子去处理确实不错，永成帝看了秦曜一眼，正要同意，突然又有人跪地请命：“皇上，臣愿意为皇上分忧，不要国库一分钱！” 永成帝原本都已经打算让秦曜去处理旱情了，不想又有人请命，一眼扫过去，才发现原是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年轻大臣。 这人他并不认识，自是不想让他去的，但他说的“不要国库一分钱”，对永成帝来说又实在太有诱惑。 大秦现在太穷了！ “陛下，这位是八年前的榜眼王旗开，去年当了钦差去了江南，在那边处理了叛乱，追缴到许多税银，便升了户部侍郎。”福贵在永成帝的耳边说道，永成帝可以对这些大臣没印象，他却是必须将这些人全都记在心里，也好提醒一下永成帝的。 “哦，这是谁的人？”永成帝又问。 “王旗开高中榜眼之后蹉跎了几年，是端王在去年提拔了他。” 原来是端王提拔的……因着秦昱不良于行不能登基，只要他不给自己找麻烦，永成帝对他就很宽容，也愿意用他的人，现在知道这王旗开是他的人，便道：“那此次中原之行，便由王爱卿负责。” 秦岳已经提前和秦曜通了气，萧贵妃一系的大臣全都赞成他去中原，就以为这趟差事自己十拿九稳，却不想最后竟被人截了胡。 他韬光养晦已经太久，一直想要做点什么让朝中众臣看得到自己，不想头一次就没成功，不免郁闷，一咬牙，他又道：“父皇，儿臣也想去中原。” “二皇弟都没离过京，之前帮父皇监国也弄错了好些事情，这次去中原一个不慎，说不定就要给王大人添麻烦了。”秦昱毫不客气地说道。 永成帝的看法和秦昱一样，他的这个二儿子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本事，现在中原那边已经有旱灾了，要是他再去搜刮一番，指不定就要弄出事情来了…… 以己度人，永成帝压根不觉得一直透明人一样的秦岳是真的想要去做实事的。 永成帝没有理会秦岳，到底还是定了王旗开为钦差，让他前往中原。 而这天秦昱刚回端王府，便被告知王旗开正在等着自己。 王旗开是秦昱的人。 他考上榜眼之后因为得罪了人一度受到磋磨，磨平了他的性子，但他心里却还有着一份坚持。 上辈子秦昱直到当了摄政王才把他挖出来，这次却是提前找到了他，和他谈过之后让他去江南当了钦差。 王旗开去江南之前，秦昱交代了一些事情，而王旗开也不负所望，全都帮秦昱做完了。 “这次去河西，你争取将那边的百姓弄去西北。本王在西宁那边，是安排了人接手百姓的。”秦昱道。 西北缺人，因而他早就看上那将会遭遇旱灾的西北百姓了。 “是，王爷。”王旗开应下了。 秦昱又和王旗开聊了许久，方才让他离开。 虽然应该会花掉自己许多许多银子，但只要想到西北能多些人口，秦昱的心情便反很是不错，另一边，秦岳就恰恰相反了。 刚回荣王府，秦岳就找来了自己的谋士商讨此事，但事情已定，他们却也毫无办法。 “王爷放心，那王旗开不要赈灾银子，定然办不好此事，王爷再等等，总还有机会去那边的。”有人劝道。 秦岳现在需要做出一些功绩来，但也不能表现的太出色，更不能跟人抢夺功劳，要不然……他们辛辛苦苦收拢的势力，说不定就要被端王或者睿王给毁了！ “也是……”秦岳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忍了。 他已经忍了那么久，现在肯定也要继续忍下去，只是到底不甘心。而且他的忍耐，竟被别人认为是无能…… “王爷，王妃请您过去用膳。”有丫鬟来到秦岳面前，鞠躬行礼。 听到“王妃”两字，秦岳眉头微皱，但很快缓和了表情，跟着丫鬟就往苏明珠所在的地方走去。 正月里落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苏明珠这几个月来一直缠绵病榻形容憔悴，今天虽然施了脂粉，却也能看到眉目间无法隐藏的疲惫。 “王爷。”看到秦岳，苏明珠露出笑容来。 “明珠，你身体如何了？”秦岳关心地问道。 “王爷，臣妾没事。”苏明珠道，帮秦岳布菜。 两人慢慢说着府里的事情，说着说着，苏明珠脸上出现一抹忧愁，顿了顿道：“王爷这几个月一直睡在书房不曾来后院，可是嫌弃后院没人？不如臣妾给王爷安排两个新人？” 在荣王府的后院，除了苏明珠这个王妃以外，还有两个通房，是当初教导秦岳人事的宫女，而这跟别人的后院一比，确实有些少了。 “不用。明珠，我对不起你，那还能去要别的女人，我等你康复。”秦岳握住了苏明珠的手。 苏明珠哭了出来，扑进秦岳怀里。 第51章 旱灾起（二） “那秦昱整日里跟本王作对, 总有一天本王要给他好看！”秦曜也在自己的府里生气。 秦岳去处理旱灾，原本手上要过多少银子？那绝对是可以赚上一笔的, 还能提拔些自己人，偏偏秦昱又出来捣乱！ 秦曜对秦昱简直膈应的不行, 偏偏没办法对付他……不过现在没办法对付秦昱, 以后却是没问题的。 想到青云道长，秦曜的脸上露出喜色来。 怕父皇发现青云道长和萧家的关系, 青云道长暂时没办法帮他的母妃说话，却已经开始暗示父皇秦昱和父皇相克了，他们还找了些证据来证明此事, 迟早有一天，父皇会厌弃了秦昱。 秦曜和手下谋士商量了一番，等回到后院，又叫了自己的管家回来，询问端王府的情况。 他在端王府里安排了人，那人还买通了秦昱身边的太监, 会将端王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他，可惜秦昱那家伙过得跟苦行僧一样, 把柄实在太难抓。 管家把端王府的事情汇报了一番之后，秦曜突然问：“你能不能让人给秦昱吃点不该吃的东西？”他都有点想要直接毒死秦昱了…… 管家听到秦曜的话被吓了一跳，很快就道：“王爷，端王的吃食都是有亲信一直看着的, 下手很难, 而且纵然能找到机会下手, 我们买通的那人也肯定是不愿意的。”他们买通了秦昱身边的太监寿安，那人愿意把一些消息告诉他们，但下毒这样要命的事情绝对是不肯做的。 秦曜听到自己管家的话，不免一阵失落。 而端王府里的秦昱，看着寿喜又一次交上来的账本，却是忍不住有些好笑。 上次在秦安寺，他将计就计反过来设计了萧贵妃，本以为以后怕是不能再让寿安从睿王府赚钱了，不想后来事情太乱，秦曜竟是没发现寿安有问题，只以为自己运气不好。 他的运气确实不太好……秦昱笑着把钱收了起来，又找人拿来纸笔，开始给自己安排在中原那边的一个官员写信，让他配合王旗开行事。 王旗开这次去中原不要国库的一分钱，这看起来亏了，但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一旦王旗开从国库拿了钱，那必然会有许多双眼睛一直盯着他，永成帝在他做事之时，也会对他苛责许多，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些从国库拨下来的银子，纵然有王旗开监督，经过很多官员之手以后，最后能用到百姓头上的，怕是不足一半。 现在王旗开一分钱不从国库拿，他去了那边之后，便能便宜行事了，比如看到那边某个官员贪污受贿，王旗开把人抓了把家抄了，永成帝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王旗开没钱，只能用这法子弄钱，不是吗？说不定永成帝还会觉得王旗开很聪明。 而等王旗开多弄死几个蛀虫，中原那边的官员必然会乖顺一些，以后他不管做什么事情，想来都会方便很多。 秦昱做了一些安排之后，便不再去管旱灾的事情了，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再过几日，就是昭阳公主的生辰了。 去年年底去了城外的庄子上之后，昭阳已经在那个庄子上住了好几个月，一直没回来，赵皇后对她早就想念在不行，在秦昱面前都提过好几次了。 秦昱觉得昭阳在城外住着挺好的，却也不能让昭阳一直在城外住着。如今霍家的事情京城已经再无人谈起，也不会还有人想要去帮霍家，既如此，便也是时候让昭阳与那霍寿合离了。 这般想着，秦昱便派了人去城外的庄子上接昭阳。 昭阳第二天便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着城外庄子上的许多特产，从各种蔬菜到鸡鸭鱼肉，可谓应有尽有，其中甚至还包括她亲手养大的两只鸡，专门带回来给秦昱吃的。 秦昱知道之后又好笑又感动，让昭阳打理好之后，便马上来自己这边。 大约是最近天热了日头毒了，出现在秦昱面前的昭阳不仅又瘦了一些，还黑了。 大秦崇尚肤白，昭阳如今的肤色偏黑，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但秦昱却觉得这样不错，看着健康。 而且即便黑了，现在的昭阳和当初相比，依然漂亮了很多很多。 “皇兄……”昭阳用手扯着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秦昱，她把自己弄得挺黑的，她的皇兄……怕是会不高兴。 “昭阳看着康健了许多，很好。”秦昱却是夸了昭阳。 抬起头来看向秦昱，昭阳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然后就被在秦昱身边练字的陆怡宁瞪了一眼。 “再过六日，就是昭阳你的生辰，我已经帮你将公主府打理干净，到时候，你便邀些人去公主府过生辰，顺便露个面。”秦昱又道。 “公主府？”昭阳一愣，那公主府对她来说就是个囚牢，当初住在公主府里的日子，更是让她非常痛苦，她现在都不想去那里了。 “不过是去办个宴会而已，平常你还是住在端王府，以后想去城外也尽管去。”秦昱看出了昭阳的心思，他们这些皇子想要出宫出城，那都是要得到批准的，昭阳这个公主就用不着这样了，以后她还能去城外玩儿。 听到秦昱的话，昭阳的脸上当即露出喜色，然后又被陆怡宁瞪了一眼。 昭阳公主回来了！ 在昭阳送出去许多帖子之后，这个消息便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流传开来。 去年霍家出事之后，昭阳公主便再不露面了，就连除夕宫宴都不曾出席，定是非常伤心，现在她再次出现在京城，想是心情总算好了。 就不知道她会不会把那落魄的霍家人接回公主府。 昭阳公主性子懦弱，简直就是个透明人，很多人并不把她当回事，但她身后的赵皇后和端王却绝不是能让人小觑的，因此人们对昭阳公主，面上至少是恭恭敬敬的，接到她的帖子之后，众人更是准备起来，等着参加她的生辰宴。 在昭阳的生辰宴开办之前，秦昱带着昭阳进了宫。 两人先去见了赵皇后，而赵皇后刚瞧见女儿的模样，便哭起来：“母后的昭阳，你受苦了……”她白白胖胖的女儿竟然变得又黑又瘦，赵皇后心疼极了，甚至有些埋怨秦昱——她儿子怎么就把昭阳扔在城外不管了呢？ “母后，我没事。”昭阳连忙道，她这些日子一点都不觉得苦，反而开心极了。 “昭阳……”赵皇后却只当女儿是在安慰自己，更心疼了。 赵皇后觉得昭阳是受苦了，永成帝当然也这么觉得。 秦昱带着昭阳去见永成帝的时候，永成帝盯着昭阳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昭阳，那霍寿不知好歹，你也别太把他当回事了。”他这个女儿，瘦的他都认不出来了…… “是，父皇。”昭阳应了。其实过去了那么久，她现在都已经不太记得霍寿的模样了，毕竟那时候她是不敢盯着霍寿看个不停的。 “父皇，儿臣有事相求。”秦昱突然道。 “什么事？”永成帝问道。 “父皇，儿臣想求父皇给昭阳一道圣旨，允许昭阳与那霍寿合离。”秦昱道。 “合离？”永成帝眉头一皱。 合离？昭阳惊喜地看着自己的皇兄，她的皇兄在她身边安排了人，告诉她身为皇女，她是可以不把驸马当回事的，她也打定了主意以后要不把霍寿当回事，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合离。 “父皇，当初霍寿那外室，如今还与他住在一起，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秦昱道，一副愤恨的样子，却没说现在霍家人都厌恶霍寿，更厌恶那女人，霍寿在外面受了委屈，甚至还会打骂那女人。 永成帝本就觉得合离没什么，现在听说这事，当下道：“福贵，去拟个旨意，让昭阳公主与那霍寿合离。” 昭阳进宫前还是霍寿的妻子，出宫之时，却已经是自由身了。 “皇兄，多谢。”出宫之后，昭阳感激地看向秦昱。 “你是我妹妹，不用道谢。”秦昱道：“今后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看上了哪个男子，就告诉我。” 昭阳脸上一红，顿时低下头去。 秦昱看着昭阳，却是有些想念陆怡宁了，他的怡宁在他面前素来大胆，可不会露出这样害羞的表情…… 一转眼，昭阳的生辰便到了。 赵皇后赏下来不少东西，大约是惦记着自己女儿如今的肤色，还特地送了个擅长给人上妆的宫女，让她带着许多胭脂水粉给昭阳上妆。 昭阳曾经很胖，那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了的，但她现在不过是肤色偏黑，在涂脂抹粉之后，便再也看不出来了，等她再挽出一个精致的发型，修了眉，用胭脂抹了唇，更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上好妆的昭阳，非常非常漂亮。 赵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永成帝的皮相更是非常不错，昭阳自然不可能太丑，她以前太胖让自己怎么都好看不起来，而现在，她已经不胖了。 上过妆之后的昭阳论容貌跟如今养得极好的陆怡宁相比略差，却绝对不输于另外的两位皇子妃，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肯定也是靠前的。 在城外的时候，昭阳每日里要教导那些孩子读书，还自己种了些东西养了些鸡鸭，非常繁忙，都已经好久没关注自己的相貌了，现在突然瞧见镜子里的那位美人，差点喜极而泣。 她以前，真的把日子过得太糊涂了！幸好皇兄帮了她…… 第52章 旱灾起（三） 京城最有名的公主府, 是荣阳长公主的府邸。 荣阳长公主每年都要在自己的公主府举办好几次宴会，她又身份高贵能请来很多人, 便是皇子也会去参加她举办的宴会，所以京中女眷都以能收到荣阳长公主发来的帖子为荣。 而京中最不引人注目的公主府, 无疑是昭阳公主的公主府, 要知道，昭阳公主都出宫建府快三年了, 还从未请人去过她的公主府。 不过今天，昭阳公主的公主府门口，却被一辆辆的马车围满了。 昭阳长这么大从未主持过宴会, 这会儿不免有些六神无主，幸好赵皇后的娘家赵家安排了两个媳妇来帮她，总算让事情变得井井有条的。 不仅如此，已经出嫁的赵家大小姐赵婷还带着孩子，专门陪着昭阳，也顺便指点昭阳。 赵婷是赵皇后的侄女, 小时候常常入宫，和昭阳也是熟悉的, 秦昱出事前，她就已经和工部尚书的长孙定亲，后来秦昱出事她又成了亲，和昭阳秦昱, 便不怎么见面了。 “昭阳, 很多事情多做几遍就熟了, 你不用太担心。”赵婷抱着自己刚满三岁的儿子对着昭阳道，她成亲后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大儿子三岁，便是她抱着的这个，还有个小女儿一岁，因为太小被她留在家里了。 “嗯。”昭阳点了点头，却明显还有些紧张。 看她这么紧张，赵婷便不再说宴会的事情，反而说起了别的：“昭阳，几个月不见，没想到你竟是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变成大美人了，这是怎么做到的？我如今腰粗了好几圈，真是恨不得拿把刀把肚子上的肉给割下来。” 赵婷生养两个孩子之后，确实胖了一圈，虽不像昭阳以前那么严重，但脸和腰都圆了。 原本她不觉得有什么，但瞧见昭阳变得那般漂亮，却一下子觉得自己丑极了。 “我就是多动动而已，对了，皇兄他还不许我多吃东西。”昭阳道，一开始每天不能吃饱，她是觉得非常痛苦的，但后来时间长了，却慢慢习惯了，等她知道庄子上那些孩子吃的都是什么之后，在吃食上就更克制了。 “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赵婷叹了口气，将自己刚摸出来的果脯又给收了回去。 过了午时之后，慢慢地就有宾客来了，赵婷一个个地向昭阳介绍那些女眷，同时问起了端王妃：“昭阳，听说端王和端王妃相处的很好？” “是啊，皇兄很喜欢皇嫂。”昭阳道，她看得出来，皇兄是真的很喜欢她皇嫂，至于皇嫂……她都恨不得把自己粘到皇兄身上去了，自然也是喜欢她皇兄的。 “这样就好，也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见见端王妃。”赵婷道，她以前很讨厌这位被永成帝硬塞给秦昱的王妃，但后来看秦昱对她很喜欢很维护，甚至跟赵家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针对陆怡宁，便放下了成见。 端王自己都看上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能的，皇兄说他会带皇嫂过来。”昭阳道，提起秦昱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赵婷闻言也高兴起来，又开始问端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昭阳便挑了些告诉她，比如陆怡宁抓了个兔子，便不管别人了，拎着兔子兴冲冲地跑回去送给秦昱什么的。 “她这是跟我家宝儿差不多啊！”赵婷听的乐呵起来，她说的宝儿，便是怀里抱着的孩子，前几天她儿子捡到一条蚯蚓，就兴冲冲拿来送她了，她还不得不违心夸几句…… “是有点。”昭阳道。 “这样的王妃倒也不错，好歹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赵婷道，脸色冷了下来。 赵婷这是想起了苏明珠。苏明珠和她同龄，是她的闺中好友，当初赵皇后选了苏明珠给秦昱的时候，她虽然有些嫉妒，却也是祝福这两人的，还让苏明珠和秦昱在赵家见了一面。 后来秦昱出事，苏家要退亲，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些同情苏明珠，毕竟经历这么一遭，苏明珠以后怕是很难嫁好了。 结果……苏明珠竟然嫁给了秦岳！ 和哥哥退亲，转而嫁给弟弟，这算什么？赵婷自那之后，便和苏明珠闹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孽缘，赵婷刚想起这一茬，便有人来报，说是荣王妃来了。 赵婷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却还是道：“昭阳，我们去迎一下荣王妃。”苏明珠现在是皇子妃，真要说身份，可比他们高多了。 小产之后，苏明珠已经数月不曾在京中露面，这次出现虽然盛装打扮，但看着也还有些憔悴。 不过美人病弱，却也给她添了些风韵。 赵婷不喜苏明珠，面上倒是没表示出来，但除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她便再不去和苏明珠说话了，苏明珠只能呆坐着。 苏明珠来了不多久，睿王妃送了礼过来，自己却不曾来，说是身体不便要养着。 睿王妃有了身孕的事情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不来很正常，没人觉得奇怪，倒是端王竟然带着端王妃来了，让所有在场的女眷都惊讶不已。 端王来给妹妹做寿也就算了，他怎么还把他那脑子有问题的王妃带来了？ 陆怡宁是跟着秦昱露过几次面的，但那几次不是在宫里就是在秦安山行宫，宫里的人还有宗室虽然都认识了陆怡宁，朝中官员对她却都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的，这时候自然好奇万分。 然后，他们便瞧见坐着轮椅的端王带着一位盛装打扮的美女缓缓走来。 那女子和荣阳长公主府的小郡主长得极像，只是年岁大了一些，因为长开了也显得更加漂亮。 只是，这美人虽然漂亮，那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澈眼眸和左顾右盼的好奇模样，总归是和京中的大家闺秀不一样的。 果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那些不喜端王端王妃的人，心里已经冒出这样的念头。 赵婷倒是挺喜欢陆怡宁的，这端王妃长得可比苏明珠好看多了……这般想着，她还有些得意地看了苏明珠一眼。 苏明珠注意到这一点，心中一阵苦涩。 这样的宴会，她原是不想来的，但秦岳说不能得罪了秦昱，她却也只能来了。 刚嫁给秦岳的时候，她一度觉得很幸福，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渐渐地就觉得疲惫起来，后来那件事，更是让她痛苦万分。 屋里基本都是女眷，秦昱随意说了两句，便带着陆怡宁去休息了。 与其在外面应酬，他还不如教陆怡宁练字。 陆怡宁自己的那笔字到现在还犹如幼儿一般，一个个像是画出来的，可不管哪个字，只要他当着她的面多写几遍，陆怡宁便能将那字写的跟他一般无二。 这简直就是作弊。 秦昱时而用左手写字，时而用右手写字，弄得陆怡宁也学会了用两只手写字，最有意思的是，有些字她都能写了，竟然还不认识。 秦昱写了一首诗让陆怡宁背诵临摹，自己却是另外找了本书看。 而这个时候，昭阳公主府外面，霍寿正怔怔地看着公主府前车水马龙的模样。 霍家出事之后，霍寿就一直想要找到昭阳，让昭阳帮他求情，然而他压根就找不到昭阳的踪迹。 一开始他对昭阳是愤怒的，觉得这女人见死不救实在可恶，但事到如今，那些情绪却已经完全消失了。 数月的清贫生活让他再也傲气不起来，他甚至非常后悔……要是他当初对昭阳好些，霍家哪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不就是长得丑吗？忍忍也就罢了……要是他能让昭阳为他生下孩子，端王怎么着都不可能对霍家下那样的毒手。 可这世界上，又哪有后悔药吃？现在便是霍寿想要对昭阳好点，也找不到人了。 甚至就连昭阳过生辰宴这事，他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方才知道的。 穿着自己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衣服，霍寿来到了公主府的门口：“我是昭阳公主的驸马，我要进去。” 霍寿在外面等着进去的时候，昭阳却正在接受京中女眷的追捧。 她今天请来的人，有以前见过她的，也有以前没见过她的，而现在，她们全都在称赞她。 昭阳以前过于内向一个朋友也没有，却也因此不曾得罪别人，她和别人还没有利益冲突，这会儿在场的人即便没有特别喜欢她的，却也不会有讨厌她到当面说坏话的。 当然，也没人敢随便说一位公主的坏话。 被这么多人捧着，昭阳都有些飘飘然了，以前在霍家被人话里话外排挤嫌弃的事情，好似全是她的幻觉一样。 也就是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她的驸马来了。 霍寿来了？昭阳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美好的生辰宴被霍寿给毁掉。 霍寿来了？在场的女眷却是又一次好奇起来，昭阳公主大张旗鼓的回归，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霍家。 “众位还不知道吧？前几日陛下下旨，让公主与驸马合离了。”赵婷这时候笑道：“那霍寿已经不是驸马，把他赶出去就行。” 宴会因着这事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又热闹了起来，人们继续称赞着昭阳，而她合离的事情，竟是无人说起一句。 第53章 夏日至（一） 若是赵家刚出事时昭阳要合离, 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太绝情，萧贵妃一系也能趁此做些文章, 但眼下事情已经过去了快半年，京中官员都已经和霍家划清界限, 霍家落魄的只能靠典当点首饰过日子, 大家也就觉得昭阳公主合离再正确不过。 当然，恨不得昭阳把日子过得糟糕透顶的人也是有的, 至少萧贵妃一系的人就都这样，只是那些人……昭阳压根就没邀请他们。 昭阳公主的生辰宴办的热热闹闹，虽然中间被前驸马稍稍打扰了一下, 却也并无多大影响，在这天之后，昭阳公主其实并不丑，相反还非常漂亮的消息，还传了出去。 以前的昭阳确实不好看，但她身为公主, 又很少见外人，应该是无人谈起她的容貌的, 偏偏那霍寿还就是个混账。 霍寿是京中有名的才子，他娶了昭阳之后不仅对昭阳各种冷淡，甚至还没少在外面议论昭阳的相貌，以至于昭阳是个胖子的事情, 京中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还有许多人同情霍寿, 觉得他一个大才子竟然不得不娶这么一个无颜女，实在亏了。 可事实上呢？当初霍家若是不愿，赵皇后也不见得就会选他们，而且霍寿虽在婚前不曾见过昭阳，他的母亲却是见过的。 明明是霍家想要给霍寿一份尊贵，才让他求娶昭阳，之后还偏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甚至害死了昭阳…… “王爷。”寿喜叫了一声，让秦昱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京中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流言？”秦昱问道。 “回王爷，虽然有人说些酸话，但却不多。”寿喜道，接着便将那些在外面抹黑昭阳公主的官员女眷都一一说了出来。 “都是萧家那边……”秦昱冷哼了一声，随即道：“你让人把秦曜在外面养了外室的事情捅出去，给京中百姓添点谈资。” 睿王妃郭馥是个挺厉害的女人，极爱吃醋，成亲之后便处处管着秦曜，似乎还抓到了秦曜什么把柄……秦曜不敢在府里花天酒地，自然就往外发展了。 外面养几个女人对一个王爷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却足以让秦曜后院失火，焦头烂额。 想到后院，秦昱又想起了在昭阳公主府见到苏明珠的情况。 苏明珠曾经狠狠地捅了秦岳一刀，让秦岳断子绝孙，他是有心想要联系她的，只是现在好像不是时候。 静下心来，秦昱继续处理政务，而没过多久，陆怡宁便端着一碗药来了：“秦昱！” “怡宁。”秦昱叫了对方一声，看向那碗药的时候，表情却有些纠结。 从秦安山回来之后，陆怡宁便开始弄一些药给他吃，甚至换过几次，这几日，便又换了药方。 秦昱吃过许多许多药，再难喝的药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只是最近这些药……“一定要喝？” “嗯。”陆怡宁点了点头，这药很好，排毒养身。 秦昱一咬牙喝了药，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感到自己的腹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这一日，端王秦昱又在马桶上坐了许久，面无表情地看了一本书。 而与此同时，宫里的秦云道长炼制出了第一颗丹药。 “陛下，这丹药只要连服上两年，便能驱除肉身污垢，这是得道的第一步。”青云道长道。 “当真如此。”永成帝满脸激动。 “陛下尽管找人来试。”青云道长道，他已经让人试过了，这药吃了之后会精神百倍，确实是一味好药。 永成帝素来惜命，自然不会亲自试药，便喊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吃下丹药…… 为了炼丹，永成帝搜罗来许多药材，私库里刚有了点钱，便又花光了，幸好他是皇帝，有时候只要念叨一句，便有人将他想要的东西送来了……一时间，无数珍贵药材被官员们搜罗起来，送入皇宫。 永成帝大喜之下，便又提拔了一些人。 揉了揉眉头，秦昱有种无力的感觉。 永成帝身为皇帝，都这般行事，下面的官员可不得变本加厉？ 偏偏这一切，他便是想要阻止也无能为力，现在朝中官员，能用的还真不多。 秦昱一边从自己的记忆里扒拉出能用的官员来，一边让人去查探京中乃至各地的底层官员，试图从中选出几个好苗子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也越来越热。 因为皇后的关照，端王府每年能分到不少冰，但即便如此，秦昱也依然每天被炎热所笼罩，同时，他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陆怡宁本就不爱穿繁复的女装，在家里都是穿着男装的，天气炎热起来之后，她还动不动就撩起衣袖，等后来越来越热，她甚至想要脱掉长袍里的裤子。 这真是……成何体统！ 换成其他人这么做，秦昱少不得要训斥一番，但对着陆怡宁，他却训斥不下去，只能一遍遍地跟她讲道理。 “好吧……”陆怡宁到底还是答应了不脱裤子，在白天的时候把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结果…… 到了晚上，秦昱便瞧见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只穿了肚兜亵裤的美人儿。 陆怡宁发育的越来越好，就那么躺着，胸前还是鼓了起来，让人想要掀开她的肚兜看看…… “你怎么不把亵衣穿好？”秦昱转过头，不敢再看。 “热。”陆怡宁道，太热了，洗完澡她也就没再穿别的。 “就算热，也要把衣服穿上。”秦昱又道，以前和陆怡宁一起泡温泉他都能冷静以对，但现在…… “在屋里可以不穿！”陆怡宁有些委屈地看着秦昱，伺候她洗澡的人说了，在屋里是可以少穿点的。 秦昱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太监明明去了势，还会找宫女对食了。 就算是个废人，他也还是个男人，看到女人会心动。 “你要是不穿，我们就分开睡。”秦昱深吸了一口气。 在秦昱的坚持之下，陆怡宁到底还是穿上了衣服，又道：“我要给你治病，我们不能分开睡！” 秦昱心里一颤，有些感动，又有些苦涩。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秦昱才发现陆怡宁竟被自己整个抱在怀里，最让他受不了的，则是陆怡宁自己把自己的肚兜撩开了，手还放在她自己的……胸口。 秦昱恨不得逃跑才好，偏偏他行动不便，压根就逃不掉，只能慢慢放开陆怡宁，然后直挺挺地躺着。 这样的日子，对秦昱来说也算是一种甜蜜的煎熬。 起初几天他各种不习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越来越淡定了，哪怕一觉起来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他也能冷静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当然，即便他慢慢地适应了下来，他对陆怡宁的感情，却已经彻底变了，毫无疑问，他再也没办法把自己的这位王妃当成孩子看待。 “怡宁，以后我们一辈子不分开？”这天早上，将自己的手从一片滑腻上挪开，秦昱突然道。 “好。”陆怡宁点了点头，他们本来就要一辈子不分开的！ 对了，秦昱怎么就不多摸摸自己呢？明明晚上她把秦昱的手拿到自己身上，他都会摸的…… “你答应了，那就要说话算话。”秦昱在陆怡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陆怡宁既然答应了，他便不会再放手，当然，当务之急，还是要让陆怡宁尽快成长起来。 要不然……他会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禽兽。 不，简直禽兽不如。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喝的药和药浴起效果了，这个夏天，秦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整个人也越来越有精神。 但对于大秦来说，这个夏天却有很多并不好的消息，比如说，中原那边已经很久没下雨了。 不下雨，百姓就只能引水灌溉，然而并不是每个村子就能引来水的……王旗开给秦昱送来的信里，便提到为了争水，那边几乎每天都有械斗发生。 当然，最让人愤怒的，还是官员腐败的问题。 每县每府都建有粮仓，却没几个粮仓有粮食！ 叹了口气，秦昱又让人去江南买粮食了。 至于湖广一代……那边粮食多，但盯着那边的人也多，他是没法在那边购买太多粮食的。 中原，河西府。 钦差大臣王旗开来到河西府已经有些日子了，他刚来的时候，河西府的百姓对他并不欢迎，因为以往有钦差到来，官府少不得就要弄些名目让他们出钱。 到了如今，这些百姓对他就更不欢迎了，因着这位钦差大臣，实在是个恶人。 他来了没多久，竟然就杀了好些河西府的官员，还抄了他们的家！ 这些官员，河西府的百姓其实不见得喜欢他们，只是那些当官的，不都一个样吗？杀了这些以后再来的也不见得是好官。 更重要的是……那钦差大臣连官员都能杀了，以后会不会杀城中富户，杀百姓？最后在河西府刮走一层地皮？ 一时间，河西府的百姓竟是人心惶惶。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王旗开询问自己的师爷。 “大人，现在城中百姓都说你是个青面獠牙无比凶恶的家伙。”王旗开的师爷道。 王旗开会杀官员，是因为发现河西府本该装满粮食的粮库竟然是空的。结果他杀人抄家的做法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竟是让这边的人开始编排起他来，据说还有官员上京告状去了。 “那些人也真想得出来。”王旗开道。 “大人，这样下去……您会不会遇到麻烦？”那师爷非常担心，王旗开一来就做了大动作，怕是会受到无数弹劾，这以后的下场…… 王旗开却并不担心，只是笑了笑：“我相信端王。” 他也该动起来了。 第54章 夏日至（二） 今年夏天, 河西府几乎没怎么下雨，粮食至少要减产三成, 旱情比较严重的地方，恐怕要减产六七成。 换做往年, 遇上的这样的事情, 怕是很多百姓要卖地才能抗的过去，才能交得起赋税, 但今年不同。 “村长，村长，县衙里贴出告示来了, 说今年会免了秋税！”一个半大的少年从王家村村外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一副激动的样子。 “山娃子，你说啥？”村里的一个老人叫住了那少年。 “二大爷，你别叫我山娃子，先生给我起了名字呢, 我叫王崇岭。”那半大少年道。他是王家村最有钱的王大户家的儿子。 王大户虽然是个地主，但为人很和善, 他儿子王崇岭从小生活在村里，更是一直和村里的孩子玩成一片的，也就是年纪大了之后，被王大户送去县城读书了。 在县城读书很花钱, 为了能让这孩子读上书, 王大户这个地主这段时间都不舍得吃肉了。 “哦……山娃子, 你说今年会免了秋税，这是真的？”那老大爷又道。 王崇岭又被叫小名，有些不高兴，但听老大爷问起秋税的事情，却喜笑颜开：“是啊，今年皇上下旨，给河西府的百姓都免了秋税！县衙里都把告示张贴出来了！” “要是真的不收就好了，就怕……”那老人叹了口气，有时候上面说不收税了，结果下面反而收的更多…… “二大爷你放心，这次贴告示的衙役说了，说是若有人敢阳奉阴违，只管告上去，钦差大臣一定会给个说法！”王崇岭又道。 “钦差大臣？那个喜欢抄家的？”王家村离县城不远，这老人也就听过县城里的很多传言，对王旗开的印象并不好。 “二大爷，钦差大臣抄家抄的可都是贪官！对了二大爷，钦差大臣让我们学堂里的学生帮他抄写公文，去各个村子里通知免掉秋税的事情来着，我去找了村长之后还要去旁边的村子，先不跟你聊了！”王崇岭道。 他是平山县里一个非常普通的学子，因着学问一般般，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多考个秀才，绝无当官的可能，没想到钦差大臣竟然派了人来，说要给他们安排差事。 他现下要做的只是通知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今年不用教秋税的事情，但等忙完这个，钦差大臣会让他们带着村里人在各个村子挖沟渠挖井，到时候他们手底下可会管着许多人。 虽说这会耽搁一些学业，但钦差大臣派来的人说了，他们这干的，可是利国利民的事！ 最重要的是，干的好的，钦差大人还会推荐他们去读国子监，那可是国子监啊！ 王崇岭兴致勃勃地继续往前跑去。 另一边，钦差大臣王旗开那儿，却有幕僚在质疑：“大人，您从那些学堂里找都没考上秀才的人帮着干活，这……”安排各个村子挖掘沟渠引水，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只是他们王大人除了让衙役去做这事以外，竟然还从学堂里找出很多不满二十的学子来帮着记账辅助，这在他们看来却有些莫名其妙了。 一群半大的孩子，钦差大臣就不怕他们把事情办砸？ “大人，那些孩子又能干什么事情？”又有人道。 “又用不着他们去干什么大事，不过是记记账分分粮食，十几岁读过书的孩子难道还做不来？”王旗开道：“更何况，这些孩子不用给工钱，还满腔热血，出生更是不差……多好？” 王旗开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但端王这么交代了，他便打算历练一下那些年轻人。 当然，为了避免那些学子做不来事情，他也是安排了人看着他们的，更安排了人去教导他们要为国为民。 王旗开这次要做的事情，是动员河西府的百姓做挖掘沟渠河道，这事就难在落实上面，真开挖了也就只要看着点，想来一群孩子也是干的来的，他的那些幕僚们倒是不再反对。 王旗开这时候又问：“府军那边怎么样了？” 这河西府，也是有军队的。 河西府的官员大多腐败，这里的军队也一样，甚至可以说，现在大秦的军队，就没有一支是不吃空饷的。 即便是守着边关的西北军，为了跟朝廷多要点粮食，他们也是不得不多报点人的，毕竟朝廷从来都不会给足粮饷。 不过相比于西北军，河西府的军队的问题那就严重多了，这些人没什么战斗力不说，甚至还兼职土匪，在王旗开杀了几个大臣抄了那些大臣的家之后，就遇到了这些“土匪”来劫道，险些被杀死。 这也是王旗开之前只能任由外面流言四起的原因之一，前段时间，他都不怎么敢出门。 幸好，端王除了安排他来这里以外，还弄了几个调职令调来几个端王一系的武将，让人把这边的府兵也收拾好。 “府军已经被孙将军掌控了，孙将军说了，等他把人练上十天半个月，大人若是有需要，他们可以出兵帮忙。”王旗开的师爷道。 王旗开当即面露喜色：“好！你也去跟孙将军说一声，就说只要我王旗开还在，肯定不会少了他的军粮！” “大人，都已经免了秋税了，这粮食……”师爷又问。 “我已经联系了江南的许多商人，他们自会把粮食送来，就是买粮食的银子，最好还是能多备点。”王旗开又琢磨起来。 端王说了会给他送来粮食，平价卖给他，但他要的粮食太多，这银子……他还要再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官员贪赃枉法才行。 秦昱给王旗开送去了很多粮食，但并不是白送的，只是平价卖给王旗开。 他到底只有一个人，端王府就那么一点钱，要是白送……便是把自己全部家当砸进去，在中原怕是也翻不起浪花来。 以大秦如今的情况，他能让王旗开有粮食买，便已经是对王旗开竭尽全力的支持了。 好在，如今抄了好些官员的家的王旗开，还就不缺银子，每次都是秦昱送来多少粮食，他便买下多少粮食。 等粮仓里有了粮食，他又大刀阔斧地整顿起河西府来。 王家村，王崇岭又一次从外面跑了进来。 “山娃子，怎么跑得这么快，这次又有什么事儿？”那位二大爷又叫住了王崇岭。 “二大爷，钦差大臣让我与衙役一道来村里，帮着大家伙儿修建沟渠！”王崇岭道。 “什么？”那二大爷听了王崇岭的话，顿时脸色一变。这是……要征徭役？ 村子里的人最怕什么？可不就是徭役和兵役？去服徭役的，有时候会被拉到很远干活，那边条件又差，不小心生个病可就回不来了。 “二大爷你放心，不是徭役，也不用老远去干活，咱们村的人，就在咱们村自己挖，上面还管饭！对了，这干活不卖力的人，可是不要的。”王崇岭道，他和很多学生一起去上过课，学了些东西，这会儿干劲十足。 “在自己村里挖？” “还管饭？” 村里的人面面相觑，都心动了。 今年旱情挺严重，地里都没多少收成，那点子粮食便是家里的女人也能收了，男人们去做这管饭的差事，这不就省下口粮来了？ 他们可是也听说了，这次旱灾不是一年，而要持续三年。 虽然一开始大家都很犹豫，但当衙役们来确定了要挖的沟渠的位置，建了些房子送来粮食，村里人便纷纷去报名了。 河西府的各项事宜都渐渐上了正轨。 真要说起来，这时候再去挖沟渠，其实有些晚了，最多也就是让明年的粮食产量稍稍高一点而已，但王旗开还是这么做了，他这是打算以工代赈，也是希望这河西府的百姓能相信他，顺便将他想要告诉村民们的许多事情，通过一个个的工地传播开去。 王旗开的动作一点都不小，还真有人来京城告状了。 秦昱是能把这些全都压下去的，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主动向永成帝汇报了王旗开在河西府那边做的事情。 “你说王旗开在那边杀了好些官员，还抄了官员的家？”永成帝听秦昱说起，当即皱起眉头，显然很是不满。 “是，父皇。”秦昱道，又让人给永成帝送过去一个账本：“父皇，那河西府的庞大人被抄家之时，竟是抄出来了两百万两现银并无数珍宝，而他做官之前，家中一穷二白。”跟永成帝说这庞大人做了什么恶事是没用的，说这些就不一样了…… “什么？”永成帝一惊，他的私库都没这么多钱！ “那王旗开还从他家抄出来一些珍宝，已经差人送来京城了。”秦昱又道。 永成帝放下手上的账本，再不去计较王旗开抄家的事情了。 秦昱瞧见这一幕，却是有些悲哀。 大秦再这么下去，以后可怎么办好？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王旗开的做法，满朝文武赞同的没几个。 幸好他只是在河西府动手并没有影响到京中官员，那边是个没油水的地方，当地官员还都是没什么背景的，再加上有永成帝帮他，最后没人能拿他怎么办。 而这个时候，睿王府添了一位小郡主，这小郡主，还来的特别有意思。 第55章 夏日至（三） 萧贵妃一系的人在外头败坏昭阳的名声, 秦昱便干脆给他们找了点麻烦，将秦曜在外头养了人的事情说了出去。 秦曜在外头养人, 其实连养外室都算不上，也就是他手下的人送了他几个美人并一栋宅子, 然后他便时不时过去睡上一回罢了。 秦昱将这事宣扬出去之后, 便因为实在太过繁忙而并没有再去管它，结果到了这会儿, 竟是因着这个看了一场好戏。 郭馥身为睿王妃，又有了身孕，身边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 将她护的密不透风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曜在外头有人的消息，她也就一直没听说。 想也是，哪个不长眼的会把睿王在外面乱来的事情告诉爱吃醋还怀孕的睿王妃？这不是找死么？ 偏偏还就真有人找死。 眼瞅着郭馥就要生了，秦曜以前宠信过, 后来被郭馥甩鞭子毁了容的女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郭馥面前，对着郭馥说了一大堆话。 她骂了郭馥一番, 又说郭馥不过是个仗着家世在睿王府横行霸道的丑女人，睿王从头到尾都不喜欢她，将来郭馥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最后，她更是把睿王在外面养了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王爷在外头养了人, 金屋藏娇爱的不得了, 也就只有你被瞒在骨子里！郭馥, 大家都在看你笑话呢！”那女人在郭馥面前哈哈大笑。她被毁容之后日子便过得极为艰辛，恨极了郭馥又不想活了，说的话句句诛心。 郭馥素来要强，果然被气坏了，她也不管自己还怀着身孕，便带了人去秦曜外头的宅子那儿，要将那宅子给一窝端了。 那宅子确实被她给端了，与此同时，她也动了胎气要生了，这生产来的急，她竟是没时间回王府早就布置好的产房，最后竟是在秦曜用来养外头的女人的宅子里生了，生了个小郡主。 睿王府的小郡主生在睿王用来养外面女人的宅子里，可不有趣？ 上辈子的郭馥也这么闹过，却不是在生产前，而是在生产后，想来是自己这次提前把秦曜在外面养人的事情捅了出去，这事才会有所变化。 秦昱收到消息之后，便轻笑了一声，愈发觉得秦曜愚蠢。 郭家是大秦的大家族，郭馥的父亲更是湖广总督，她的几个叔伯也都很有出息，秦曜娶了她便能得到郭家的支持，绝对是一笔好买卖。 换做他是秦曜，怎么着也要对郭馥好一些，便是再不去碰其他女人也没问题，偏秦曜做不到。 当然，他真要是秦曜，不见得就会娶郭馥。 他十六岁的时候，觉得不管娶哪个女子为妻都没关系，便任由母后帮他挑选了妻子，但事到如今，他的想法倒是变了。 既然要娶妻，那肯定要挑个自己喜欢的，如若不然一辈子对着个不喜欢的人，日子必然过得憋闷。 虽说身为男子，完全可以三妻四妾，但秦昱并不喜欢这样。 从小到大，总是看到永成帝宠信这个宠信那个，他是有些厌恶这样的生活的。 想到这里，秦昱便想起了自己的王妃。 陆怡宁这些日子一直在跟着胡大夫胡夫人学医术，在他面前总算不是说出的每句话都来自他的教导了，而他对自己的这位王妃，也越来越喜欢。 这辈子，他们两人若是能和和美美地白头到老，倒也不错，若是能再有个孩子，便是让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他也甘愿。 这日朝中没什么事情，秦昱早早地便回家了，难得地与陆怡宁一起吃了顿午饭，而和他们一道吃饭的，还有昭阳。 合离之后，昭阳便想回城外去，但被赵皇后拦住了。 赵皇后一心觉得自己的女儿在合离之后会很伤心，便坚持让昭阳在城里多住些日子，昭阳无奈，但到底还是留了下来，而这些日子…… 在秦昱的提点之下，昭阳算是将公主府里用不上的东西卖了个精光，至于理由，便是怕睹物思人心里难受。 秦昱让昭阳这么做，不过是觉得留着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毫无用处，还不如拿着金银实惠，却没想到昭阳的这般做法，竟是让昭阳的名声好了很多。 原本还觉得昭阳合离不近人情的人，听说昭阳竟是卖了公主府的许多东西，打算以后继续住在城外照料一群孤儿之后，便觉得昭阳公主实在是一位心地善良蕙质兰心的好女人。 这对昭阳来说，倒也是意外之喜。 “昭阳，再过几日，你便要走了，今天我带你去逛逛京城。”秦昱道，目光又落在陆怡宁身上：“怡宁，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陆怡宁茫然地摇头，她没怎么离开过端王府，对外头的世界实在不怎么了解。 “我带你去吃点好东西吧。”看到陆怡宁的表情，秦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陆怡宁的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京城非常繁华，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秦昱坐在马车里，而他的身边，昭阳和陆怡宁一人占据了一扇窗户，兴致勃勃地往外看。 “那边是卖布料的地方，也给人做衣服。” “看到那边了吗？那是京城很有名的大酒楼，里面的招牌菜味道非常好。” “那家是糕点铺子，上回我给你带回来的绿豆糕就是那儿买的。” …… 坐在陆怡宁身边，秦昱给她介绍着大街上的种种东西。 “我饿了。”陆怡宁看向秦昱，听秦昱说起那一样样好吃的东西，她就嘴馋的不行。 他们出门前刚吃过饭，哪可能这么快就饿了？秦昱有些好笑，却也知道陆怡宁必然是嘴馋了，当下道：“我在福满楼定了个包厢，这就带你过去。” 和陆怡宁说好，秦昱又看向自己的妹妹：“昭阳，我们要去福满楼，你想买什么东西，让赵楠带着你去买。” 昭阳应了一声，却总觉得有些无语，她的皇兄说是要带她出来买东西，结果从头到尾不理她不说，现在还把她打发走了…… 不过，看到皇兄和皇嫂感情好，她还是很高兴的。 在秦昱和陆怡宁进了福满楼之后，昭阳便问：“本宫想去买点纸笔，去哪里比较好？” “回公主，宜宣阁的笔墨纸砚是最好的。”赵楠带了王府侍卫护着马车，听到昭阳的话便道。 “不要最好的，本宫要买价格最便宜的。”昭阳道，她是打算买纸笔给那些孩子当做礼物，自然不需要买的好，倒是数量最好多一点。 昭阳公主要买最便宜的，赵楠略一思索，便带着她去了属于端王府的铺子。那家铺子出售的虽然大多是价格不菲的东西，但要买便宜的却也不至于买不到。 昭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笔墨直接要了数百套不说，纸张更是要了无数，那家铺子一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东西，便收了昭阳的定金，约定等货物齐全之后再将之送去城外的庄子并收尾款。 “公主慢走。”铺子的掌柜恭恭敬敬地把昭阳公主送出了门。 等昭阳上了马车，铺子里的伙计便好奇地问道：“掌柜的，那是公主？”虽说因为他们的铺子是王爷开的，以往他们常常遇到皇亲国戚，但他还真不曾见过公主。 “自然，那位就是昭阳公主。”掌柜的道。 “公主真好看，长得就跟天仙似的。”那或伙计忍不住道。 “长本事了啊！连公主都敢议论！”掌柜的一巴掌拍在了那伙计头上。 两人说着话，又去干活去了，也就不曾发现有人刚进铺子便听到了他们的话，然后便忙不迭的跑出去了。 昭阳买了纸笔之后，便打算再去买些布料，不想马车刚走出一会儿，便听到了一阵呼喊声：“公主！昭阳！” “是谁？”昭阳不免面露惊讶。 曾经的她不敢撩开车帘去看外面的景象，但在城外住久了，这些倒是不在意了，撩开帘子，昭阳便看向车后，随即远远地对上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那个人好歹是霍寿，她曾经的丈夫，陌生却是因为她本就和霍寿不熟，现在的霍寿模样还变了很多。 昭阳一时间有些怔愣，霍寿看到她的模样，则是如遭雷劈，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给他两百两银子。”昭阳又看了霍寿一眼，放下了帘子。 霍寿如今看着极为落魄，想来很是缺钱，而两百两银子，应该也能让他好好过上一段时间了。 她皇兄对霍寿极为厌恶，她倒是还好……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要是对霍寿的情况视若无睹，怕是要被人议论。 昭阳给了银子便离开了，霍寿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马车远去，却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拿着装着银票的锦囊，霍寿追了上去。 大约是觉得霍寿毫无威胁，昭阳身边的侍卫都无视了他，倒是让他顺利地跟了上去。 然后，他便看到马车在一家布店门口停下，而很快，便有一个丰满的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女子很丰满，却绝对称不上胖，更重要的是，这人长得非常美丽，和端王更是有三四分相像。 这人……是昭阳？ 那昭阳，怎么会长成这般模样？怎么会这么漂亮？ 霍寿满脸恍惚，突然想到了洞房花烛夜那天。 其实那天晚上的昭阳，还不如后来那么胖，能称之为可爱，只是他在此之前偶遇睿王，被睿王嘲笑了一番说他会娶个丑的没人要大胖子，便先入为主，厌恶了昭阳。 若是他那时候对昭阳好一些…… 不就是胖吗？其实也不是不能瘦下来，而且那是公主，如果他还是驸马，又哪会像现在这样落魄？ 这一刻，霍寿前所未有地后悔， 而另一边，收到了睿王妃产女的消息的秦岳，却是笑了笑，吩咐下去：“既然是个女儿，接下去的那事就不用做了。” 他设法让郭馥闹了那么一场，本是想让她生不下皇长孙，现在既然是个女儿，暂时便不用管她了。 想到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秦岳总是笑着的表情消失，变得冰冷一片，又似乎带着嫌恶。 第56章 印刷术（一） 昭阳离开京城的时候, 天气已经变得凉快起来了，赵皇后也给秦昱送来了消息——永成帝开始吃那青云道长烧制出来的丹药了。 丹药这种东西, 在最初吃的时候，是能让人精神百倍甚至亢奋的, 但吃的时间长了, 却能把一个人的身体掏空。 甚至有些丹药吃了还会上瘾。 比如很久以前曾经在那些士子中风靡过的寒食散，便也算是丹药的一种, 它服用之初能让人神明开朗体力增强，但时间长了，服用的人却只有死路一条, 死前还少不得会瘫痪在床，痛苦万分。 秦昱并不知道青云道长给永成帝服用的丹药是哪种，毕竟他以前并不关心这些，但他知道永成帝的身体，将来必然会越来越差。 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很多事情, 都要加快步调。 用左手拿笔，秦昱再次写下了一些东西。 重生了一次, 他有许多遗憾想要挽回，但他自己为了安全起见却不能露出什么来，只能借助太平道人。 这次，秦昱是写了一封信, 以太平道人的名义给工部尚书的。 如今在朝中, 官员大多结党营私, 鲜少有清白的，而在其中，工部尚书虽说不是干干净净的，却也算不错了。 只是这位工部尚书，会在不久之后引咎辞职，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 秦昱的外祖和工部尚书关系极好，秦昱的表妹赵婷便是嫁给了工部尚书的嫡长孙，这工部尚书，也算是他端王一脉。 他已经成了废人，这位孙尚书不可能支持他登基，跟他关系其实淡淡的，只是他为人方正，也就非常厌恶睿王秦曜，对萧贵妃一系的示好更是视若无睹。 大约就是因为这样，萧贵妃一系一直对他很厌恶，后来还真的找到了他的把柄。 工部是一个没油水的地方，但再没油水，总还是有的，某些人胆大包天，甚至还在修建皇陵之时偷工减料了。 永成帝登基之后，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原本一切都好，不想快要完成之时，皇陵竟然塌了一半。 孙府。 工部尚书孙文义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着河西府开挖河道之事。 河西府时常发生旱情，王旗开便打算趁此机会多挖些河道，方便蓄水灌溉，而想要开挖河道，少不得就要请工部精通水利的人帮忙，也缺不了工部经验丰富的工匠。 孙文义自然是愿意帮忙的，便差了好些人前往河西府，而如今，那些人给他送来了许多文书。 孙文义一一翻看，翻着翻着，突然浑身一震。 这些工部的官吏匠人送来的文书之中，竟然夹着一张纸，而那张纸上，有人铁画银钩一般写下了一首诗，下面的落款，是太平道人。 这诗和太平道人之前流传极广的诗一样写的浅显易懂，短短四句诗没说别的，只说了皇陵那边会出事。 当初红桥断了之后，孙文义曾亲自去看过，自然也就看到了被蛀空的木材以及白蚁，因着这个，他并不像某些人那样觉得太平道人当真有什么神通。 可现在……不管这张纸是怎么出现在工部公文之中的，某些事情，总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孙文义亲自去了皇陵，查看施工情况。 同一时间，寿喜找到秦昱：“王爷，王府后院的那些匠人，说是已经找到了改良印刷术的方法！” 那位名叫张大民的匠人很快就被带到了秦昱面前，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盘子，虽然低着头，却显然很是激动。 秦昱一开始曾经跟张大民要了一些刻好的单独的刻字，自那之后，张大民就常常给他送刻字过来，什么材质的都有，可以看得出来他一直在设法改进。 而今日，更是已经有了成效。 改进印刷术这件事，秦昱在听过张大明当初的设想之后便知道迟早能成，却也没想到竟能这么快改进好。 “王爷，这一个个的字，都是用胶泥烧制而成的，价格很是便宜，因着能反复用，还能省下一大笔钱……”张大民激动的说着自己现在找到的最好的改进方法。 这印刷术继续研究，想来是可以再做一些改进的，但若要进行大规模的印刷，现在却也已经可以开始。 张大民说起这改良过的印刷术的好处之时，一再提到价格便宜，说着说着，想到王爷家财万贯，怕是不爱听这些，他免不了就红了一张脸，声音越来越低，唯恐自己太低俗惹了秦昱不喜。 然而秦昱听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还细细询问，到最后，他更是跟着张大民去了那作坊，然后亲眼看着张大民印刷了一些书籍。 这改良过的印刷术，真的非常好用。 “多购买一些纸张，再多找一些工匠来，你们尽快开始印刷这书单上的书籍。”秦昱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份书单，便给了张大民。 “是，王爷！”张大民立刻就道，满脸激动。 秦昱见状，又给几个工匠赏赐了银两，与此同时，他也算是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一直不被人重视的工匠，分明都是宝贝！ 秦昱身为皇子，自小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而他用的东西，全都是皇家的工匠精雕细琢做出来的。 他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以前对这些工匠也完全不重视，但到了现在……他突然发现，那些因为被编入匠籍而连自由都没有的工匠们，其实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将来想要在西北做出一番功绩来，少不得就要依靠这些工匠。 秦昱让那些工匠印刷的书籍，并不是最常见的四书五经，而是一些杂书，还都是言之有物对民生有利的杂书。 他当过摄政王，自然也就知道治理这天下靠的绝不是四书五经，因而倒是对这些杂书更看重，他收养的孤儿，他便打算让他们多看看这些杂书，也多学学这些杂书上面的知识。 与此同时，他还打算多找些人来学这些杂书。 秦昱有诸多想法，但当务之急，却还是将自己改良了印刷术之事广而告之。 他需要在学子之中有个好名声，而改良印刷术降低书价，绝对能让大秦的学子对他夸赞不已。 第二天，秦昱便进宫求见永成帝去了。 以往秦昱去找永成帝，永成帝都是在后宫什么地方寻欢作乐，这次却不同，他是在青云道长那里。 按理外男怎么着都不能住在宫里，偏偏青云道长还就在宫里住下了，永成帝甚至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宫殿居住，全然忘了因为他临幸的人太多，后宫很多位分低的妃嫔只能挤在一起住。 当然，永成帝都荒唐了那么多年了，秦昱早已习以为常。 “昱儿有何事？”看到秦昱，永成帝便问道。 “父皇，儿臣手底下的匠人改良了印刷术。”秦昱道，接着便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改良后的印刷术。 “哦……”永成帝应了一声，扯开自己的衣领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父皇，印刷术改良之后，书价能降下许多，大秦的学子必将感念父皇。”秦昱又道，夸了永成帝一番，仿若改良了印刷术的人是永成帝。 永成帝这下高兴多了，开口便让秦昱去处理此事。 秦昱领命离开之后，永成帝便又去找了青云道长。 以前永成帝只想着每日玩乐，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他想要长生不老。 近年来，永成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便也越来越担心，担心自己哪天会没了性命，现在知道自己有机会长生不老，他便再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陛下。”看到永成帝，青云道长不卑不亢地行礼。 “道长，这丹药何时出炉？”永成帝问道，他今日在这里等着，便是想要等丹药出炉。 “陛下，午时三刻便能出炉了。”青云道长道，看着永成帝微微皱眉。 注意到青云道长的表情有变，永成帝担心的问道：“道长，可是丹药出了问题？” “并非如此。”青云道长道：“陛下，贫道只是觉得陛下的气运似是被什么影响了，有些不稳。” “气运？”永成帝不解。 “陛下，所有人自出生之时，便有气运在身，气运差的，将来只能为奴为婢，气运好的，就算不能成为王侯将相也必然一世顺遂，而气运也不是一直不变的，很多事情都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运。陛下是金龙天子，气运昌盛无人能敌，但若是不注意，却也会被某些东西影响。”青云道长道。 “道长之前怎么没说？”永成帝狐疑地看向青云道长，他之前就见了秦昱，这人莫不是想要让他怀疑上秦昱？ “陛下见谅，贫道学艺不精，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观人气运的，今日也不过是借着丹药将成升起的灵气，看了个模糊而已。”青云道长道。 “那我现在如何了？”永成帝又问。 “陛下身带紫气，祥云罩顶，之前许是我看错了。”青云道长道。 永成帝原先因着青云道长的话而对他有了许些怀疑，现在听他这么说，这怀疑却又消失了，倒是问起了气运的事情。 青云道长少不得便要给他解释一番。 第57章 印刷术（二） 端王府除了陆怡宁这个王妃以外再无女眷, 大家也就住的非常宽敞，胡大夫不过是一个大夫, 也占据了很大一个院落。 而现在，胡大夫的院子里，陆怡宁蹲在地上, 正在翻看一些刚送来的草药。 “王妃, 这些草药认识吗？”胡夫人问道。 陆怡宁诚实地摇头, 她知道一些草药的用法，但真要说认识，其实是不认识的——她压根就不知道那些草药到底叫什么。 胡夫人蹲在陆怡宁身边，一样样地介绍起那些草药来, 将这些草药的作用全都细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又问：“都记住了吗？” 陆怡宁点了点头, 又问：“痈肿风毒是什么？”里面有一味草药说是可以治疗痈肿风毒, 但陆怡宁不知道这是什么。 胡夫人便又解释起来，看到陆怡宁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又笑道：“这很多知识，你要多见见病患才能知道，我单靠嘴巴讲，压根就讲不清楚。” “哦。”陆怡宁点了点头, 没再追问。 她学这些是为了能治好秦昱，对不能给秦昱治病的草药, 也就兴致缺缺。 胡夫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看她这个样子也就笑了笑, 又道：“王妃，我教你认字？” “嗯。”陆怡宁立刻就点了点头。 胡夫人便带了她去书房，拿着医书教她认字。 胡夫人和胡大夫并无子嗣，因着这个，胡夫人一直很喜欢孩子，可惜在端王府，压根就没有孩子。 端王府没孩子，胡夫人以前便只能将一腔母爱留给府里的小太监小丫鬟，对他们多照料一点，可这几个月，端王妃开始跟她学医了。 起初胡夫人是将这事当一件差事来做的，但和陆怡宁相处多了，她对陆怡宁却是越来越喜欢。 陆怡宁性格单纯，什么都不懂，就跟孩子一般，偏偏又比孩子乖巧……胡夫人简直就是把她当女儿养了，还越养越喜欢，恨不得把自己的本事全都教给她才好。 可惜陆怡宁的心心念念的，全都是端王，她教了她许久，也不见她对自己多说几个字。 好在端王对她也不错，一点都不嫌弃她笨不说，便是她来了葵水，也依然与她一道住，甚至更加关爱…… 陆怡宁学认字学的很认真，但眼看着就要到秦昱回来的时间了，她便不肯学了，猛地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胡夫人。 “王妃要去等端王，就去吧。”胡夫人道。 陆怡宁闻言，便飞快地冲了出去。 等陆怡宁走了，之前为了避嫌在药房待着的胡大夫便过来了：“夫人，王妃学医的进度如何？” “比你当初快多了。”胡夫人道，胡大夫是胡夫人的父亲从外面捡来的，传授了他一身医术。因着他比胡夫人要小几岁，当初还是胡夫人给他开的蒙。 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胡大夫有些不高兴，故意道：“夫人这是嫌弃我了？” “老不正经的。”胡夫人嗔道，又叹气：“王妃明明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当初长公主也不知道怎么地，竟会当她是个傻子，那般苛待。”当初王妃那一身的伤，她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夫人，王妃身上有些秘密，我们还是慎言为好。”胡大夫道。王爷当初就刻意交代了不能把王妃的事情往外说，他们和王妃相处多了之后，也觉得王妃身上有诸多秘密。 “我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胡夫人道，王妃有些不对劲，她比胡大夫发现的还早。不过瞧着那些不对劲都是对陆怡宁有好处的，她便没有多管。 端王是他们的主子，王妃也不是坏人，他们只管好好教导王妃就行了。 胡夫人和胡大夫说话的时候，陆怡宁已经站在王府门口望眼欲穿了，而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小厮跑了来：“王妃，王爷快要回来了。” 陆怡宁总是在府里等着自己，秦昱怕她等太久，干脆就每天快要回家的时候先差一个小厮回来通报一声，这样就算他提早回来，陆怡宁得到小厮的通报之后，也不用担心错过了。 陆怡宁也不说话，甚至都没去看那个小厮，只是看着王府大门的眼神热切了几分。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不熟悉的人交流，干脆就不跟他们说话了，甚至有时候他们跟她说话，她都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 陆怡宁等了一段时间，秦昱便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食盒——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带点吃的回家，投喂自己的王妃。 他的王妃当初只能吃好克化的东西，他很多东西都不能给她带，但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好全了，想吃什么都行，吃的还特别多。 秦昱这次给她带的是烤鸭。 将片好的烤鸭从食盒里拿出来，秦昱用荷叶饼卷了烤鸭肉，亲手喂给陆怡宁：“好吃吗？” “好吃！”陆怡宁点头，她最喜欢吃肉了，烤鸭简直好吃得不得了！ 当然，只要是秦昱喂的，就算是白粥，她也觉得好吃的不得了。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没一会儿，就把半只烤鸭吃光了，陆怡宁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明天我再给你带。”秦昱道。 “我还要吃烤鸭。”陆怡宁道，她最近对烤鸭情有独钟，感觉怎么都吃不腻。 “好。”秦昱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答应了。 他也喜欢给陆怡宁喂烤鸭，她吃烤鸭的时候，嘴唇总是会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指，让他从手指开始酥麻，一直酥麻到心里。 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之后，秦昱便开始处理府里的事情。 他做事都是不瞒着陆怡宁的，偶尔看到陆怡宁好奇地看着自己，他还会解释几句，告诉她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府里的事情要秦昱处理的不多，等秦昱处理完，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陆怡宁不久前刚吃了半只鸭，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却还能再吃很多，甚至吃的比秦昱还要多。 一开始她这么吃的时候，秦昱怕她吃坏了会拦着，后来发现她压根不会吃坏肚子，便也不拦着了，任由她想吃多少吃多少。 反正即便是她胖了，自己也不会嫌弃。 晚饭后，秦昱照例开始教导陆怡宁认字。 翻开手上的书，发现秦昱今天要教自己的字自己好些都已经在胡夫人那里学过了，陆怡宁眯了眯眼睛有些得意，她之所以在胡夫人那里学认字学得那么认真，就为了在秦昱教自己的时候学的快一点，让秦昱夸自己。 “怡宁真聪明。”秦昱果然夸道，对自己的这个妻子，他素来不吝啬给予各种赞赏。 陆怡宁点头表示赞同，更得意了。 这一天对端王府来说，是非常普通的一天，陆怡宁这一天过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对京城的学子来说，这一天却与众不同。 这天，京城的一家书铺，竟然以极低的价格开始卖书！ 这世上的书，四书五经的价格是最便宜的，因为每个学子都用得到，所以绝大多数的书铺都会卖，大家印的也最多。 但凡印刷作坊，基本都有一套四书五经的雕版。 但那些杂书，价格就普遍偏贵了，有些小地方，你甚至想买杂书都没处买，想要那样的书，只能自己想办法借了来，然后抄录一本。 因着这个，这世间的学子除非家里书多，不然想要博览群书很难，寒门学子想要出头就更难了。 苏首辅说是出生寒门，其实家里也是有钱的，要不然哪有银子让他读书买书满腹经纶？ 书对读书人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家书铺突然以极低的价格开始卖书…… 吴天阳是京中一个非常普通的学子，他在一年前考上了秀才，正在为考举人做准备，因着这个，他时不时地就会在京中的各个书铺逛逛，看看有什么值得买的书。 要是有……他就厚着脸皮站在书铺里看一会儿，或者干脆央了书铺的掌柜，帮着抄书。 没办法，吴天阳家中虽然不穷，却也没有太多钱来买书——有些书，那可是要几两银子一本的！ 这天一大早，吴天阳便进了一家书铺。 这家书铺的掌柜好说话，愿意让他站着多看一会儿书，因而他常常过来看书。 只是，这铺子今日看着竟是跟平常大不相同…… 看到铺子里堆满了一捆捆的书，吴天阳不免惊讶——这铺子，从哪弄来了这么多书？ “掌柜的，今儿个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书？”吴天阳好奇地看着掌柜。 “原来是吴先生，”掌柜的看着吴天阳道，“吴先生，今天东家送来了许多书，价格很是便宜，吴先生要不要买一些？” 堆在一起的书大多都是各种杂书，但看杂书对学子也是有好处的，能增长见闻，更何况……吴天阳他最喜欢看的，还就是各种杂书！ 咽了口口水，吴天阳问道：“这些书都怎么卖的？”他身上带了五两银子，要是便宜，买上一两本也是可以的，只是杂书一般都不便宜。 “这些书，全都一百文一本。”掌柜的道。 吴天阳整个懵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掌柜的点头。 吴天阳立刻就朝着那些书冲去：“这里的书，一样给我一本！”一百文一本书，一两银子能买十本，五两银子……吴天阳都已经有些不会算了。 离开书铺的时候，吴天阳抱着一大堆书，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随即，他便朝着自己的老师家里走去：“先生！有家铺子卖书，才一百文一本！” 第58章 印刷术（三） 秦昱开的书铺, 名叫宜墨。 虽说这书铺背后的人是端王，来头颇大, 但普通学子都是不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一直以来，宜墨书铺都是京城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书铺。 可今天, 这家书铺火了。 这家书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书, 竟然一百文一本来出售！ 这是……书铺的主人打算做善事？ 京中的读书人好奇万分, 然后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书，要不是书铺不许顾客多买，有些人都想把铺子里的书给包圆了。 就算自己看一本收藏一本每种书只需两本，多余的也能拿来送人不是吗？这些书可都是不常见的！ 可惜, 宜墨书铺有规定，每人每种书只能买一本。 好些学子刚买了书出来, 便又差了书童回去再买, 好歹是买到了两套，至于更多, 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去买了，书乃是圣贤之物，可不容亵渎。 “宜墨书铺的书价格竟如此便宜，当真令人惊讶。” “那么多的书, 也不知道他们做出了多少雕版来，怕是要装满许多屋子。” “这铺子以一百文的价格出售的怎的都是杂书？若是有与科考有关的书籍出售就好了！” …… 学子们议论纷纷, 但不管如何, 都对宜墨书铺感激不尽, 而这里有书籍低价出售的消息，也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京城。 秦昱这一日让人送到宜墨书铺的书籍共有两万本，结果才过去半天，这些书就已经卖的一干二净，许多迟来的读书人最终只能扼腕叹息，恨自己知道消息太晚，以至于没能买到想要的书。 错过了这一回，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再次遇上这样的好事。 京中的读书人大多都认为以后再难低价买书，却不想第二天一大早，竟是又有许多马车来到宜墨书铺面前，还有人从上面搬下许多书来，弄得整条街上，都萦绕着淡淡的墨香。 昨日在宜墨书铺买了许多书之后，吴天阳就手不释卷，几乎一刻不停地在看书，晚上更是看到眼睛都花了，方才入睡。 他父母担心他看坏了眼睛伤了身体，今儿个早上便不许他再看，将他打发出了门。 吴天阳心心念念都是没看完的书，出门之后便想去同样买了书的好友家中继续看，但想到昨天的事情，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换了个方向前行。 吴天阳去了宜墨书铺，然后便瞧见和昨天一样，许多崭新的，还散发着浓郁墨香的书被搬进了书店…… “掌柜的？”吴天阳声音颤抖地看向书铺掌柜，有了一个猜想。 “是吴先生啊！吴先生，今天铺子里又来了一批新书，跟昨天的还不一样，也是一百文一本，你要不要？”书铺掌柜笑问。 吴天阳想也不想就道：“要！” 说完之后，他才想起来他今天出门并未带钱，当下便大步往回走去：“我先回去拿钱！” 这一天，宜墨书铺的新书，又很快卖的干干净净的，而京中学子，知道宜墨书铺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一连七天，宜墨书铺竟是每天都会低价卖出许多书籍，这些书还各不相同，并且很多都是市面上想找都找不到，其他铺子绝不会印刷的！ 在大秦，纸张的价格就不便宜，要印刷书籍，更需要很多工匠日也不休地雕刻雕版，因而书籍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以至于诞生了抄书这么一个行当——有些家中贫困的学子，便靠帮人抄书来换取银钱，养家糊口。 可现在，竟然有那么一家铺子天天低价卖书……京中的学子，一时间对宜墨书铺就只有夸赞的，还有许多学子会一大早来书铺门口等待，以便可以第一时间买到新书。 也不知道这书铺的东家到底请了多少匠人刻字，这铺子竟是每天都有新书出售！ 吴天阳便是每天一大早来书铺门口等待的人之一，这么些天下来，他总共已经买了三四十本书，但所花的银钱，却跟以往买四五本书一样。 因着这个，他对书铺感激不尽，这日，便找到了掌柜道谢。 吴天阳今年不过十八，尚未成亲，这会儿捧着书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眼里的诚挚的谢意更是清晰可见。 “吴先生无需向我道谢，这些书低价出售是我们东家的意思。” “不知书铺的东家是何人？在下和诸多学子都该向他道谢才对。”吴天阳又道。 “我的东家，是端王。”掌柜的本就被要求为端王扬名，此时自然不会隐瞒。 “端王？”吴天阳有些惊讶，又道：“端王低价出售书籍，当真仁义。”若是换成别的王爷低价售书，吴天阳说不定还会觉得他们是想要收买人心，但端王不同。 端王已经是个废人，便是收买了人心也没用，他这么做，也许只是觉得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因而…… 吴天阳这么一想，不免对端王同情起来。 “吴先生过奖了，我们王爷其实是赚了的。”掌柜的说道。 吴天阳并不相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对端王更加感激。 他却不知道，秦昱这么卖书，确实是赚钱了的。 自从将改良印刷术的事情告知永成帝之后，秦昱便将印刷作坊搬到了自己城外的庄子里。同时一边让手下的工匠多多制作刻字，一边找了他收养的年纪偏大的孤儿，让他们每人每日在印刷作坊工作两个时辰。 秦昱是去年开始收留孤儿的，到现在虽说不到一年，却也已有大半年，这些孩子差不多都已经认了一些字，足以胜任印刷作坊的工作，甚至做的非常好。 如此一来……秦昱的作坊印刷书籍，成本竟是只要算纸张和墨汁的价格！ 便是一本书只卖一百文，他也能赚钱，因为卖出的书实在太多，赚的还不少。秦昱后来每天往宜墨书铺送那么多书，便是因为有得赚。 然而其他人就不这么觉得了。 睿王府里，秦曜身边的谋士便觉得端王此举压根就是花钱收买人心。 只是，端王一下子弄出来这么多种类的书……光雕版就要雕上好几年吧？他莫不是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策划此事了？ 端王此人，当真是心机深沉。 众人多少有些疑惑，却也并不深究，而是开始商讨要如何应对此事。 “不就是一百文一本的卖书么？让我的铺子也这么卖！”秦曜道，他手下的铺子有不少雕刻好的雕版，若是不雕刻新书，只卖有雕版的旧书，那样其实并不会亏。 继宜墨书铺之后，京中又有其他铺子开始低价售书，而那铺子，是属于睿王的。 睿王的铺子平常售卖的都是跟科考有关的书籍，如今这些书籍低价出售，倒是让京中学子对睿王也感激了起来，甚至某些读书人相比于端王更感激睿王——杂书他们买了也没用，还是跟科考有关的是更加实用。 只是，他们的感激并未持续太久。 在睿王的书铺低价卖了许多书之后，宜墨书铺的掌柜便告知京中学子，说书价之所以能这么便宜，全是因为端王让工匠改良了印刷术！ 甚至于，宜墨书铺的掌柜的还专门弄了些刻字来，在铺子门口给人展示端王让工匠改良过的印刷术。还直言有了这种印刷术，将来便是那些冷门的书籍，也能多印一些了，京中学子写了诗做了文章，更是可以找他们作坊印书送人，而不用像以前一样，只能在小范围里靠着抄书流传。 出书出诗集，对所有的读书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但以前，他们想要这么做是很难的。 那些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工匠，自己的印刷作坊，能把族中子弟的文章诗词印刷出来，为他们扬名，但绝大多数的读书人，又哪有那条件？ 他们有时候写了惊才绝艳的文章，但不能流传出去，便也无法让别人知道自己，无法提升自己的名声，最终只能默默无闻，可现在……他们可以以极低的价格将自己的文章诗词印刷成书，之后不管是拿来送人还是拿来售卖，都能帮他们扬名。 得知此事，京中的学子便都疯狂起来。 因为睿王的铺子跟宜墨书铺一样低价卖书，之前有不少人夸赞睿王，但到了此时，却再也没人记得那位睿王了，所有人都在感激端王。 甚至就是连朝中官员，也都对端王无比感激。 这印刷术的改良，对他们来说也是有莫大的好处的。说起来，他们要不要去找端王，然后将自己写的文章印上个几百本？ 一时间，端王竟是风头无二。 得知此事，秦曜差点被气的吐血。 他让人日夜不停印出许多书来，低价出售，是为了收买人心，结果那些买了他的书的人竟然还当他会这样做是因为秦昱改良了印刷术降低了成本……明明秦昱那家伙改良了印刷术的事情他一无所知，明明他是在亏本卖书！ “此事一定要去和父皇说道说道，秦昱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收买人心，恐怕有不臣之心！”秦曜忍不住道，打定了主意要去永成帝面前告上一状。 而此时，秦昱却是在府里见了几个上门拜访的大儒。 第59章 收人心（一） 大秦的大儒, 基本都是家世不错的。 要成为大儒肯定要有足够的名声，可要是没有钱, 扬名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前朝有位书画双绝的才子，一生穷困潦倒，还是他死后有位大儒称赞他的画, 大家才注意到他这么个人, 然后他的画, 便突然千金难求了。 当然，单单家世不错那也是当不了大儒的，他们基本都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和见解。 因着这个, 曾经的秦昱是很乐意跟大儒们打交道，向他们学习的, 秦曜也一直嫉妒他能得到那些大儒的看重。 可现在……亲眼目睹国破家亡的景象, 秦昱对各种思想的渴求也就淡了，他还觉得某些思想某些主张压根就是在胡说八道。 不过就算心里这么想, 他面上也没表露出来，还跟这些人相谈甚欢，以至于这些人离开的时候，都满脸可惜。 端王学识渊博见解独到, 可惜是个废人。 秦昱跟这些大儒谈话的时候，陆怡宁一直躲在书房的里间, 他们一走, 她就走了出来, 看着离去的那些人皱眉——这些人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怎么？无聊了？”秦昱问。 陆怡宁连忙摇头，她一点都不无聊，甚至觉得现在的每一天，都过得幸福的不行。 “我带你出去玩。”秦昱又道。 陆怡宁当下惊喜地看了过去。 秦昱见状笑了笑，喊来寿喜去准备马车。 他知道今后的很多事情，也知道某些现在还处于微末的人将来会绽放耀眼的光芒，其实有心去结交一番，只是他双腿不便，也就做什么都不方便。 不过，该招揽的人，还是要招揽的，今天，秦昱就想去见个人。 上辈子京城沦陷之后，戎人在京中烧杀劫掠无所不为，京中百姓人人自危，就在这时，有几个人弄出了一个护民会，专门截杀落单的戎人。 起初戎人压根就不把大秦子民当人，但后来他们的人频频死在护民会的手上，渐渐的，他们也就不敢做的太过了，唯恐遭到护民会的报复。 戎人也是想要坐稳这江山的，后来便采取怀柔手段了，甚至还好好地安抚了一番京中百姓。 老百姓都是有好日子过，便不愿意跟人拼命的，几年过去，护民会也就土崩瓦解，几个领头人更是离开京城去了南方。 这个所谓的护民会的组织对秦昱来说算不得多么令人惊艳，但它也有让人瞩目的地方，至少他们隐藏方式就非常值得学习。 后期戎人是花钱买通了护民会一些人的，为了剿灭这个组织更是做了很多事情，然而一直没能抓住护民会的几个首脑，只是查到了一些事情，比如说护民会的首领之一，便是一个叫吴天阳的屡试不中的秀才。 秦昱记得这个名字，因而从宜墨书铺的掌柜的那里听说这个人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也升起了想要见见对方的念头。 秦昱在福满楼约见吴天阳。 为了让陆怡宁可以好好吃东西，他刻意早去了一个时辰，然后点了福满楼的几个特色菜让陆怡宁吃，当然，也没忘了陆怡宁喜爱的烤鸭。 结果，陆怡宁刚开吃，吴天阳便来了——对这次会面非常重视的吴天阳，竟也提早了一个时辰过来。 秦昱想了想，让人将吴天阳叫了过来。 他现在手上的人有不少，但心腹却不多，那些他交好的官员会为他办事，但也仅此而已，对他并无多少忠心，他一个废人，也没本事让人对他忠心耿耿。 如果那吴天阳确实不错，倒是可以将他收为心腹，至于现在的吴天阳可能还太过稚嫩……他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培养他不是吗？ 宜墨书铺的掌柜告知吴天阳端王要见他之后，吴天阳就一直处于兴奋之中，他昨天反复将自己洗了一个时辰，今天又换上了自己最好的那身衣服，然后早早地来到了福满楼。 他打算在门口等着端王的到来，没想到自己刚站了没一会儿，便有一个侍卫来到他身边，说要带他去见端王。 端王竟然已经来了？吴天阳无比紧张，但好歹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跟着那侍卫上了楼，进了一个包厢。 那包厢独立在小楼一角，非常清幽也挺大，里面却只摆了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旁边，则坐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满身贵气，应该就是端王，而另一个人……那人穿着男装，但一张小脸很是俊俏，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儿身…… 吴天阳不敢多看，刚进去，便朝着秦昱行了礼。 “不必多礼，本王本想先带着王妃吃点东西，再与你说话，没想到你竟然来的那般早。你也坐下吃点吧。” 吴天阳只是一个秀才而已，听到秦昱这样和颜悦色的话，顿时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无妨。”秦昱道。 这下，吴天阳倒是不再拒绝，而是坐在了秦昱对面。 秦昱拿了一张荷叶饼，帮陆怡宁包了一块烤鸭递给她吃，然后便和吴天阳聊了起来，顺便观察着吴天阳。 秦昱在观察吴天阳，吴天阳也在观察着端王。 端王平易近人，每句话都言之有物，他在坊间听到的那些夸赞端王的话，显然都不是假话，当然，更让他惊讶的，则是端王对他的王妃的态度。 端王妃一副懵懂的样子，似乎只知道吃，端王却一点不嫌弃，一直在温柔地照顾她。 之前他曾听人说，说端王娶端王妃完全是为了作秀，但看到这一幕……他知道那绝非事实。 端王果然是个好人！ 吴天阳看着秦昱满脸崇拜，在秦昱的引导下，胆子也渐渐放开了，说的越来越多。 秦昱一直微笑着看着他，心里却是有些失落的。 这吴天阳并不是那种一心扑在科考上学子，懂很多知识，看得出来看过很多书，但整个人非常稚嫩，跟他想象中的护民会头领完全不同。 不过这也不奇怪。 现在的吴天阳是个十八岁，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秀才，可不是后来那个家人死绝的复仇者。 就吴天阳的现在的年纪来说，在自己面前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他对陆怡宁没有丝毫的不敬，完全不曾用异样的目光去看陆怡宁，也让秦昱对他高看一眼。 至于他明显没经历过什么事情…… 找点事情让他干干不就成了？ 原先秦昱见吴天阳，是有心让吴天阳帮自己弄个情报组织的，但现在和吴天阳接触过之后，他却知道吴天阳现在肯定做不来这个，当下便道：“吴先生当真博闻广记，可愿为本王分忧？” “属下愿意为端王效劳！”吴天阳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士为知己者死，端王这样看重他，他自是愿意为端王效劳的。 秦昱笑了笑，便给了吴天阳一个任务，让吴天阳去翻阅端王府的藏书，找出适合刊印的书籍来，交由印刷作坊印刷。 “本王自幼看过许多孤本，每每看完，便觉得非常可惜，那些书都是好书，这世上却没几个人能看到它们……如今本王改进了印刷术，自然也就希望它们能不再是孤本。”京中很多人都有收藏孤本的习惯，秦昱以前也有，而后来戎人打进京城，逃命之时，几乎没几个人是带上了书的，以至于后来有很多书就那么被糟蹋了，再不存世，着实可惜。 当然，他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能收拢人心，甚至于，他还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吴天阳没想到秦昱竟然是想让他去做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激动万分，只觉得端王果然是个好人。 然后，激动地看着秦昱的他，就被端王妃给瞪了。 端王妃还举起了手上的烤鸭腿，沾了酱料放到秦昱嘴边：“秦昱，吃鸭肉。” 端王笑着咬了一口烤鸭腿。 吴天阳突然也有点想吃烤鸭了。 秦昱吃烤鸭的时候，永成帝偶遇了自己最小的儿子秦衍。 秦衍因着养在赵皇后身边，以前还常常被秦昱带着出来晃悠，永成帝对他还是有印象的，便张口询问了几句。 秦衍毕恭毕敬地答了，又满脸期待地看着永成帝：“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你想求什么？”永成帝问道。 “儿臣想求父皇让儿臣出宫，去见识一番大皇兄改良的印刷术。”秦衍道，满脸期待地看着永成帝。 永成帝已经好几日没上朝了，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秦昱之前有一回来见他的时候，好像是提了改良了印刷术的事情。 秦衍这时候却已经继续往下说了：“父皇，现在京中的读书人都在夸赞大皇兄，还有好些大儒因为印刷术的事情专门拜访了大皇兄，我也想去看看。” “你想去就去吧。”永成帝挥了挥手道。 秦衍顿时一愣，他的父皇，怎么没有追问印刷术的事情，对秦昱得到了无数赞誉的事情也毫不在意？ 第60章 收人心（二） 秦衍找永成帝, 是想把秦昱借着印刷术收买人心的事情告诉永成帝，让永成帝觉得秦昱不安好心。 永成帝虽然昏庸, 却也是在乎皇位的，自然也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读书人拥戴被大儒称赞。 甚至因为他自己不讨那些大儒的喜欢的缘故，他还尤为不喜自己的儿子跟那些在他看来沽名钓誉的人走得近。 秦昱以前断了双腿没了前程还被他厌恶, 就有这个原因。 只是永成帝最近的心思全在炼丹上, 秦衍没说的特别清楚, 秦昱还报备过这件事，他也就没想的太深，只当秦衍是真的想要出去看那什么印刷术。 被永成帝挥挥手打发出宫的秦衍，毫无疑问是满心无语的, 不过既然已经出了宫，他倒是真的动了去端王府看看的念头。 秦昱并不知道秦衍会来, 他和吴天阳见过之后, 便带着吴天阳去自己城外的庄子了。 那温泉庄子和去年秦昱去的时候相比已经变了很多很多，看到那建起的一排排的房子和宽敞的道路的时候, 秦昱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改变的，真好。 秦昱早就告了假，也早已让人来庄子上打了招呼, 因而他的马车还没进入庄子，便有人迎了上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将秦昱连着轮椅从马车上抬下来, 放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 在大秦, 便是那些官道, 大多也是泥路，毕竟用石板铺路太费钱费力了，不过这个庄子是秦昱的，为了方便他在这边行动，倒是铺出了石板路来。 陆怡宁推着秦昱走在前面，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们的身后，吴天阳也在四处张望着。 端王收留孤儿的事情，京中很多人都知道，而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端王这么做没安好心，甚至猜测他收留那些孤儿，是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现在吴天阳看着周围的一切，却知道那些猜测肯定都是骗人的。 那些在远处用孺慕的眼神看着这边的孩子衣着整齐，小脸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应该过得很好。 秦昱先去了印刷作坊，而这里，有上百人在不停地劳作着，其中包括许多十多岁的孩子。 看到这一幕，吴天阳不免面露惊讶，当然，他惊讶并不是因为秦昱让孩子干活，普通人家十多岁的孩子早就当个大人使了，干点活挺正常的，他惊讶，是因为这里干活的人里面，竟然有很多女人。 端王，竟然让女子也在作坊里干活？ 吴天阳正惊讶着，不想下一秒，就看到了一件让他更为惊讶的事情！ 他竟然看到一个女孩子拿着一本书一个用来装刻字的木盒子，在挑选一个个的刻字，然后将它们在木盒子里排列好。 排着排着，她大约是遇到了不认识的字，还拉着身边的人询问起来，然后两人一起找到了需要的字。 “王爷，这些孩子认字？”吴天阳惊讶地问道，在这里工作的孩子，似乎都认字，倒是那些成年人，做的只是一些不需要识字的工作。 “收留这些孩子之后，我便找了两个老秀才教他们认字。他们认得几个字，学点本事，将来日子总能过得好。”秦昱道。 吴天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以为端王最多不过是让这些孩子不用忍饥挨饿，没想到端王竟然还让人教他们认字！ 秦昱等人过来的时候没弄出什么动静来，又隐在门边，起初除了管事的无人发现他们，但他们在这儿待了一会儿之后，却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他了。 看到他之后，那些孩子全都跪倒在地行礼，一双双眼睛里满是对秦昱的感激。 秦昱笑着说了几句，便让他们继续工作去了，然后，便看到这些干活本就卖力的人，这下干的更卖力了。 只是，他们干了没多久，印刷作坊的管事便来了：“换班了换班了。”管事的带来了另一批孩子，让他们和那些正在工作的孩子们交接。 “这些孩子每天需要工作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便要换班，这个作坊每天开工六个时辰，分成三班。”秦昱对着吴天阳道。 “王爷对这些孩子真好！”吴天阳只觉得用华丽的辞藻来夸奖秦昱，反倒做作了，最终就这么憋出了一句。 “不，我也是没安好心，我还指望他们多学点东西，将来也好帮我办事。”秦昱笑道。 “能帮王爷办事，那是他们的荣幸！”吴天阳道，他觉得能帮秦昱办事，也是自己的荣幸。 秦昱挺喜欢吴天阳的恭维，和他说起想让他做的事情来。 秦昱想要建一栋万书楼。 他打算将自己在城外的一个庄子翻新过，然后在里面放上各种藏书，免费给学子们借阅，并且，他的庄子还会给学子们提供免费的住处和便宜的食物。 “每次会试开始之前，都有无数学子来到京城，这些学子里面家境富裕的，在京城自然能过得很好，但其中家境贫寒的，却往往只能住在寺庙之中，或者靠富商以及某些别有用心的官员的接济过活，以前有一年会试前的那个冬天太冷，甚至还有学子被冻死，实在可悲可叹，”秦昱道，“因而，本王便想找个庄子给这些学子居住，免得他们挨饿受冻。” 秦昱的话说的冠冕堂皇的，但其实说到底，他只是想要拉拢人而已，甚至于，他还有更深层次的打算。 他想要弄一批举人去西北。 “王爷，这事还是要先禀明陛下。”吴天阳想了想道，他从未接触过官场，但到底住在京城，对皇家的事情也是有所了解的，他很爱读史，对权谋之类也并不陌生。 “本王自然会禀明陛下，这万书楼，还要以陛下的名义来建。”秦昱道，又笑了笑：“只是这万书楼，却不能让陛下去管，到时候还要你们多费心。” 秦昱说话的时候看着吴天阳，让吴天阳又是一阵激动，同时也有些茫然。 端王是想要让他去管万书楼吗？他何德何能，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要知道，那些上京赶考的学子都是举人，而他不过是一个秀才！ 吴天阳有些晕晕乎乎的，但很快，眼神就变得清明起来，甚至主动问了秦昱一些事情。 秦昱对他的表现更满意了，正想好好和他探讨一下这万书楼要如何布置，就有人来报，说是庄子外面来了一群人闹事。 “是何事？”秦昱问道。 “是附近一个庄子上的人，聚在一起说我们拐了他们的女儿。”庄子上的管事道，又提了一句：“那找上门来的，是荣阳长公主庄子上的人。” “我们去看看。”秦昱道。 荣阳长公主明明是他的岳母，却总给他找麻烦，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如此。 秦昱来到庄子门口的时候，那边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找上门来的人足有好几十，看着都很健壮，还有好几个瞧着有些凶神恶煞的，这会儿，他们正推搡着秦昱这庄子上的护卫，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 而秦昱庄子上的护卫被他们如此对待，明显已经有了火气，甚至有人忍不住推搡了回去，好在还没拿出武器来。 秦昱安排在庄子上的护卫有很多，要收拾这些人很轻松，但他真要收拾了这些人，让护卫跟他们打起来……说不定就称了这些人的心了。 秦昱等人远远地站定了，秦昱使了个眼色，寿喜就去交涉起来：“你们意欲何为？” 寿喜声音尖利，一听就知道是个太监，那些人目光躲闪，明显有些害怕，但很快，却又抬头挺胸，有了底气。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更是大声道：“这话要我们来问才对！你们凭什么拐走我的女儿。” “还有我的女儿，也被你们拐走了，你们要交出来才行！” “就算你们是王爷的人，也不能拐走我们的孩子！” …… 这些人越说越激动，又是一副要动手的样子，王府的护卫当下拿出武器戒备起来，总算是让他们安静了一点。 “你说我们拐了你的女儿，有什么证据？”寿喜指着一个中年男人道。 “要什么证据？我女儿就在你们庄子里住着呢！”这人道。 秦昱眉头微微皱起，对身边的管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查过没有？” “王爷，约莫是这么一回事……”那管事慢慢说了起来。 这乡下的女孩子命贱，有时候刚生下来，就会被不想养大赔钱货的父母弄死，因而，自从这庄子开始收留孤儿，便常常有人将女婴扔在门口。 除了女婴以外，还有人将五六岁的女童扔在这边的。 “去年冬天天冷，有些人家大约是粮食不够，便将女童扔到庄子上来了，他们说的应该就是那些女孩，至于闹事……”这些人敢来闹事，怕是后面有人。 那管事都能看明白，秦昱当然也能，他很清楚，这多半是荣阳长公主借机给他找麻烦。 第61章 收人心（三） “那些女孩, 现在都怎么样了？”秦昱想了想，又问管事的。 “王爷, 那些年纪小的孩子，压根就不怎么记得父母，有几个年纪大的……她们找过我, 说是不想回去。”管事的说道。附近庄子上的人想的很好, 打算缺粮食的时候把女儿送过来, 等过些日子不缺粮食了，再把孩子要回去，当然，也有人压根就不想把孩子要回去的。 虽说孩子养到一定岁数也是能卖了的, 但大户人家买下人基本要十岁以上不说，长得不好的还不要…… 这些人把孩子扔到庄子附近的时候, 压根就不知道庄子里头是什么情况, 可以说会这么干是完全没把自己的孩子当回事的，被扔的那些孩子在家里自然也就没有过的好的。 这些孩子刚来的时候很害怕, 也不可避免地惦记着家里，但时间长了，却渐渐地不想家了，反而把庄子当成了他们的家, 这时候便是赶他们回家，他们都是不愿意回去的。 其实在今天之前, 就有好些人来要过孩子, 昨天就有人来要一个已经十五岁的女孩儿。 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儿是因为生病才被扔在庄子附近的, 她刚来庄子上的时候，还一心想要回去，可现在……昨天他把那女孩儿找了来，那女孩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因为不想回去。 在庄子上能吃饱穿暖，她读书认字之后在印刷作坊工作，因为做的好，作坊还会给她每天十文钱的奖励…… 虽说父母对她有养育之恩，但端王为她治病给她吃饭让她读书……她总不能忘恩负义。 当然，她会有这样的想法，跟秦昱时不时地就让自己府上的太监来教导他们一番有很大的关系。 宫里□□新入宫的太监宫女是很有一套的，那些太监把这一套放在这些孩子身上，自然也就让这些孩子对端王感恩戴德。 “那女孩子哭了一通之后，便说自己要留下来，至于她的父母……她会在印刷作坊努力工作，等攒了点钱，就送去给父母当做养育之恩。”那管事的对着秦昱道。 秦昱点了点头，随即对管事的道：“你去报官。” “报官？”那管事的一愣。虽说那些人是来找他们的麻烦的，但报官……那些人的女儿确实在他们庄子上，报官会不会不太合适？ “你尽管去报官就好，对了，让那些护卫们回来，不要和那些人起冲突。”秦昱又道，他的这个庄子，为了安全起见是建了围墙的。 那围墙虽说是用泥土混着石子打出来的，称不上多坚固，但护卫们只要退到围墙里面守着，外面这几十个人，却也绝对不可能攻的进来。 “可是王爷，围墙外面的东西……”那管事的有些迟疑。他们庄子上确实有围墙，却只围住了他们居住的地方，外面大片的田地，都是没有围起来的。 偏那些来闹事的人，到了他们庄子上之后，竟还不停地在破坏那些庄稼。 若非如此，他们庄子上的护卫，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不就是一些庄稼？等会儿自有人会来赔。”秦昱道。荣阳长公主应该是希望他庄子上的护卫能打伤那些人，说不定她还会安排她那边的人死上几个，如此一来，他这个端王可就要背上拐卖良家妇女还打死前去讨说法的人的罪名了。 在往大了闹，他这个庄子指不定都保不住。 如果秦昱不在，那个管事的说不定还真的会让护卫去驱赶那些人，到时候出了事就什么都说不清了，但现在…… 秦昱一声令下，那些护卫就飞快地护着秦昱退到了围墙里面。 围墙的大门在那些拿着农具追上来的农人面前合上，那些农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傻眼了。 这……怎么跟上面的人跟他们说的不太一样？这时候他们又该做什么好？ 这些人确实是被人叫来给秦昱找麻烦的，甚至于他们之中，还夹杂着几个“卖命的”。 所谓“卖命的”，就是字面意思卖自己的命的。 有钱有势的人犯了事，可以找个“卖命的”给他顶罪，心思不纯的人想要害人，也能找个“卖命的”帮他做事…… 京中以前就出过那么一桩事情，有个官员得罪了同僚，那同僚便找了个“卖命的”将之杀死，再扔到那官员家中，最后告那官员杀人，而那官员无奈之下，为了脱罪只能也花钱买了个“卖命的”，让他帮自己顶罪…… 而这次，上面的人就是找了几个“卖命的”，让他们在起了冲突之后死在这里，好给秦昱找麻烦的，结果……冲突还没起，那些护卫竟然就都跑了？这又要让那些“卖命的”怎么找死？ 这些人面面相觑，最后便在围墙外骂了起来，又有人开始毁坏围墙外面的庄稼。 庄子上的人见状气愤不已，还有一些年轻人向秦昱请命，想要出去将那些人赶走。 这些人气得不行，秦昱却一直很冷静。 他当摄政王的时候，被骂得可厉害了，那些人还是逮着他的身体缺陷来骂的……跟那一比，眼前的这些叫骂实在算不上什么。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围墙旁边建着一个小阁楼，秦昱上了阁楼，然后便让庄子上的管事和印刷工坊的管事给他汇报这边的事情。 这两个管事因着外面的动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秦昱却是当真没把外面的那些人当回事，认真了解起庄子上的情况来。 吴天阳看着秦昱这样子，对秦昱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目光落在秦昱的腿上之后，又满脸痛惜。 若是端王并没有出事就好了！ 不过，即便端王现在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废人，他也愿意为端王做事。 这么想着，吴天阳静下心来，开始认真地听秦昱和那些管事的说话。 吴天阳对庄子上的事情一无所知，虽然听得认真，但其实很多没听懂，听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舒了一口气，打算放松一会儿。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 端王给端王妃准备了一些枣子吃，而那位穿着男装的端王妃吃了枣子之后，竟然就把枣核往外扔去，去砸外面的人。 他们这个阁楼紧挨着围墙，比围墙要高一些，是能看到围墙外的景象的，也能在这里用石子什么的砸外面的人，只是以一个女人的力气，便是扔石子都不见得能伤到外面的人，更别说扔的是枣核了。 但端王妃偏偏就扔中了！那人似乎还被扔的很痛！ “谁打我？”外面一个骂的正欢的中年男人突然捂着腿喊起来。 吴天阳不敢置信地看向端王妃，然后就看到端王妃又瞪了自己一眼，接着啃枣子去了。 吴天阳突然觉得枣子有点可怕。 “皇兄，听说外面有人闹事？”秦昱正在和管事的说话，昭阳突然来了。 她是早就知道秦昱要来的，但因为秦昱带了外男过来，也就没有出来迎接，甚至刻意避开了。 可到了如今，得知闹事的人一直不肯走，她却还是咬咬牙来了这里。 “是的。”秦昱点了点头，又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皇兄你就任由他们这么骂你？”昭阳不解。 “我又不会少块肉。”秦昱笑起来。 昭阳看着外面的人破坏着庄子里的东西和庄稼，正气得不行，突然看到一辆马车在禁卫军的护卫下从远处驶来，最后停在了围墙外面。 能让禁卫军护卫的人肯定不平凡，众人不再说话，都往外面看去，然后，便瞧见一个穿着皇子服饰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了。 昭阳认出了那个少年：“秦衍？”她的这位弟弟还没出宫开府，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昭阳在城外住了很久，并不知道赵皇后和秦昱已经对秦衍失望透顶，她这会儿看到这个弟弟，还挺高兴的：“皇兄，六皇弟是来找你的？” “不用管他。”秦昱皱了皱眉头。 城外，下了马车的秦衍看到的就是紧闭的大门和外面正在闹事的人。 他让人前去叫门，自己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些闹事的人身上。 因为秦昱交代了不要理会秦衍，秦衍虽然让人叫门了，但没人给他开门。 昭阳正奇怪秦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看到外面的秦衍，竟然和那些闹事的人攀谈起来，过了一会儿，秦衍还亲自走到了围墙下面：“我是六皇子秦衍，给我开门。” “殿下，我们王爷有令，不能开门。”秦衍把自己的身份搬出来了，看门的人不能再当做没听到他的话，便搬了个梯子爬到围墙上回道。 “你想拦我？”秦衍皱着眉头看着那人：“你们就是打着我大皇兄的名号，这般胡作非为的吗？诱拐他人儿女不算，还要阻拦我进门？” 秦衍的声音很响，阁楼这边多少也能听到一些，而听到他的话，昭阳就傻眼了，吴天阳也算明白为什么秦昱会不想理会这个弟弟了。 至于陆怡宁……她又扔出去了一颗枣核。 “谁打我？”秦衍腿上一疼，也叫起来，更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阁楼。 只是阁楼有窗户遮挡，他又是从下往上看，到底什么都看不到。 第62章 万书楼（一） 秦衍找不到暗算自己的人, 便又看向趴在墙头的护卫：“你们快开门放我进去！” “六皇子您稍等。那些人不怀好意，我们现在不能开门。”那个护卫好声好气地说道, 去报官的人已经出发一段时间了，想来要不了多久，衙役就会来了。 “不过是一些庄户人家想要要回被拐走的儿女, 怎么就成了不怀好意了？”秦衍皱着眉头看着墙头上的人。 “六皇子, 我们并没有拐走他们的儿女。”那个护卫道, 面上依旧恭敬，心里却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对秦衍很是不满——这六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一来就给他们定了罪？ “既然没有拐走他们的儿女，你们为什么不开门跟他们说个清楚？”秦衍大声道：“还有, 我是奉父皇之命来看印刷工坊的，你们让我进……” 话说到一半, 秦衍又惊叫了一声——他又被什么东西打了。 是秦昱安排了人在打他？秦衍的一张脸顿时黑了。 秦衍一直都不喜欢秦昱。 他还小的时候, 住在赵皇后那里，总跟个透明人一样被人忽视, 秦昱却恰恰相反，他一只是所有人的中心。 便是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总是劝他去讨好秦昱，对着秦昱比对着他还要热情。 都是皇子, 凭什么要他去讨好秦昱？ 那时候，他常常只能看着赵皇后秦昱秦乐三个人在一起温馨地说话, 自己却加入不进去, 又是尴尬又是伤心。 天知道他多么羡慕秦昱, 甚至都嫉妒了，因而秦昱出事之后，他其实并没有太伤心，反而隐隐有点高兴。 秦昱出事了，以后大家的目光，就该落在他身上了吧？ 他想得没错，在秦昱出事之后，大家的目光确实都落在他身上了，但这跟他想的，却又有些不一样。 秦昱和赵皇后都对他亲近起来，但这两人让他这样让他那样，竟是一点都不客气地指派着他，好似他就是他们养的狗，他们想让他干嘛，他就要干嘛。 秦昱还总是一副为他好的样子高高在上地训斥他。 明明秦昱已经是个废人，凭什么还整天在他面前摆着架子？ 秦衍一直都是心怀不满的，而这在秦昱对他的态度转变之后，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只是他却不想想，他并不是赵皇后亲生的，赵皇后凭什么要对他跟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好？ 而后来哪怕秦昱是个废人，也是他的兄长，怎么就不能教导他了？ 秦衍在围墙外面气得跳脚，秦昱却根本没空管他，而是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妻子：“怡宁，那是你做的？” 他的妻子这力道和准头似乎很是不错？ “嗯。”陆怡宁有点担心地看了秦昱一眼。 “做得不错。”秦昱笑起来，伸手摸了摸陆怡宁的脑袋。 陆怡宁立刻就得意起来，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吴天阳在旁边倒是有些无语……没想到端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那个六皇子确实有些不知所谓。 外面那些来找事的人看到秦衍让里面的人开门，结果里面的人一直不开，看着秦衍的目光就不善起来。 他们之前还想让这个人把门叫开，然后他们闯进去，让几个“卖命的”把命留在里头，可现在…… 两个领头的相视一眼，突然有了主意。 长公主让他们来闹事的时候，说了最好能弄清楚那庄子里都有什么，要是弄不明白庄子里的情况，就给端王找点麻烦，现在他们进不去庄子端王的人又不出来，事情陷入僵局，那是不是，可以换个方法？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皇兄给你们一个说法。”秦衍对着这些来找事的人道。 “殿下，您跟端王关系很好？”领头的中年男人问道。 “自然。”秦衍道。 这两个领头的是长公主府的人，对皇家的情况也就有所了解。 那六皇子养在皇后名下的，确实是端王一系的，既然这样…… “端王拐了我们的女儿，也不知道让她们去做什么勾当去了，你是他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领头的突然喊道，悲愤地看着秦衍。 “诸位，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别激动。”秦衍道，不满地皱起眉头，他刚才就看出来这些人是来找秦昱的麻烦的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扯上了自己。 “你们让开！”那些禁卫军也道，围在了秦衍身边护着秦衍。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拐走了我们女儿还要杀人！”一个领头的喊了一声，而他“杀人”两字一出口，便有几个或老或病的人哭着朝着秦衍一行冲了过去。 “你们想干什么？！”秦衍被吓了一跳，连忙叫起来，然后就看到那几个冲到了自己身边的人被护着他的禁卫军在惊慌之下砍了。 禁卫军砍人的时候力道不小，顿时血花四溅，但也没真的把人砍死，然而这时候，没朝着秦衍扑过去的人已经喊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秦衍不慎之下也被溅到了一些血花，正有些害怕，便看到那些闹事的人大喊着“杀人了”跑了开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到了这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很显然，这些闹事的人，这是把原本打算对秦昱做的事情弄到他身上来了。 他想要帮这些人，这些人却恩将仇报！ 秦衍气的不行，就在这时，不远处，一群衙役还骑着马朝着这边跑来。 秦昱这会儿大权在握，他让人去报官，京城的官员立刻就派了会骑马的衙役快马加鞭地过来帮忙抓人，结果就撞上这么一幕了。 事情结束的很快。 那些来闹事的人有些是注定了要死的，有些则是“真心”想要找回女儿的，但那两个领头的，却打算闹了事之后，就马上跑掉。 大秦那么大，他们闹事之后拿了钱跑掉，谁能抓得住他们？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们趁着那些禁卫军懵了想要逃跑的时候，衙役竟然来了，那些骑马的衙役还将他们全都捉住了。 秦昱在阁楼上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对管事的道：“你派人去找那些衙役，就说愿意全力配合他们查案，至于庄子上的女孩子……让嚷嚷着要找女儿的人把自己女儿的情况说清楚，年纪小的就多找几个去，让他们认，年纪大的……你和那些女孩子好好说说，签个活契让她们留在庄子上做事。” 在秦昱看来，把那些女孩子送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而想要把她们留下的话，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敞开了让别人看。 京城最近闹出一桩事情来。 有一群人声称端王拐走了他们的女儿，去端王的庄子上闹事，结果不小心被六皇子秦衍身边的人杀了…… 衙门里的人抓了这些人之后，还查出来是荣阳长公主让他们这么干的…… 事情很复杂，秦昱和秦衍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相比于秦衍和荣阳长公主，秦昱受到的影响是最小的，因为秦昱做了那么几件事。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让管事的带着七八个三四岁的女孩子去了衙门门口，然后在京城百姓的围观之中让一个声称端王拐了他女儿的人认哪个是他女儿。 那人……认不出来。 小孩子本就长得快，那人的女儿在秦昱的庄子上住了大半年，早就大变样了，再加上穿着打扮跟以前大不一样，就更难认了。 当然，要是让这个女孩儿的母亲来认，指不定还是认得出来的，但关键是女孩子的母亲没来。 于是，众人就看到那个说是一直惦记着女儿的男人，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女儿，而那些女孩子，也都没一个亲近她的。 偏端王庄子上的管事还在旁边道：“按照你提供的线索，庄子上就这些女孩子符合，请问到底哪个是你女儿？” 那人说不出来。 另一个找女儿的，找的就是之前庄子上的管事的专门和秦昱提过的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也来了衙门口，她认了那人是自己父亲，随后便哭哭啼啼地表示，她当初生了重病，家里人不愿她留在家里，她就签了活契去端王的庄子上做事了，而卖身的银子则用来治病了。 端王绝对没有拐他，她就是在庄子上做工而已。 现在她的父母这样…… 这个女孩子哭着求官员放过自己的父亲，然后又当众把自己的工钱全都给了父亲，做足了孝女的模样让父亲不要怪她。 这女孩出生庄户人家，相貌不过平常，端王显然不可能强抢了她，而看她如今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她现在过得不错，显然端王没有亏待她。既然如此，她说的多半就是真话。 大家本就相信这女孩的话了，在这女孩显露出自己认字，并表示是昭阳公主教的之后，大家就更觉得这女孩子的话可信了。 端王……总不至于去拐个村姑到自己庄子上，好吃好喝供着还教她识字吧？ 更何况，随后，端王庄子上的管事还表示，他们欢迎京中的读书人去庄子上看看具体情况，因为那个庄子里不仅养了一些孩子，还是端王的印刷工坊所在。 第63章 万书楼（二） 秦昱交代了手下的人刻意将这次的事情闹大, 毕竟这不仅仅能让他扬名，还能让秦衍和荣阳长公主不好受。 那些人受不住刑, 在衙门里招认出是荣阳长公主让他们去找端王的麻烦之后，京中众人提起荣阳长公主，口气就都怪怪的了。衙门那边在秦昱的授意之下, 甚至还专门找去了长公主府, 跟长公主讨要赔偿。 秦昱如今称得上是一毛不拔死要钱, 长公主派去的人弄坏了他的庄稼，他便要从长公主身上刮下一层肉来。 所以…… 那庄子上的庄稼，很多是昭阳公主亲手种的，她甚至还种了一些名贵花草, 少不得要赔偿个几万两，而因为受到惊吓, 端王的印刷工坊当日未能开工, 同样损失了几万两。 谁都知道秦昱是狮子大开口，但荣阳长公主还就不得不乖乖答应了他。要不然若是他追究下去, 倒霉的只会是荣阳长公主。 要知道，因着这事，陆国公都已经与荣阳长公主吵过好几次了。 至于秦衍……秦昱倒是没找他的麻烦，但他本身就已经麻烦缠身了。 虽然那些人是荣阳长公主派去找端王麻烦的, 但秦衍身边的人杀了人，这却也是事实。 毕竟……大家并不知道荣阳长公主还找了“卖命的”。 端王大门紧闭报了官, 但没跟外面的人起冲突, 偏秦衍这个六皇子急冲冲地冲过去, 杀了人…… 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京中百姓已经给秦衍贴上了一个“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的标签。 他们并不能把秦衍怎么样，却能在心里讨厌秦衍。 这一切发展的非常顺利，跟秦昱已经私底下结交了很多官员，拉拢了一些人有关，也跟吴天阳有关。 吴天阳虽然只是个秀才，但他的先生却很有威望，还是京城寒门学子的领头人之一，而那日吴天阳从秦昱在城外的庄子回来之后，便立刻去找了自己的先生，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 于是，本就对改良了印刷术的端王印象极好的京中的寒门学子，这下对端王的印象就更好了，也愿意为端王说话。 而有时候，舆论的引导，靠的还就是这些寒门学子。世家出来的人，都是家族站那边自己就站哪边的，不好引导，他们也不屑和京中百姓相交，寒门学子就不一样了。 就说吴天阳，他偶尔还会给京中的说书先生写故事换钱来着。 这些事情，秦昱都是交给手下人去办的，如今他最在乎的，还是陆怡宁的事情。 陆怡宁竟然能用枣核隔着那么远打人……秦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当初去世前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他只觉得陆怡宁身手灵活，但现在想想……陆怡宁确实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的。 至少普通的女子，绝不可能像她那样连天上的鸟儿都能抓来果腹。 他的王妃很神奇，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秦昱有些担心，但很快又放下心来，陆怡宁虽然有些本事，但到底还是普通人，要不然上辈子也不至于死的那般凄惨，既然如此，只要他看着点，想来也不会被人发现她的特别。 这么一想，秦昱便放松下来，又问陆怡宁：“你除了能用枣核打人以外，还会什么？” 陆怡宁想也不想就道：“我会治病！” 她其实并不喜欢修炼，毕竟以前练出的那一身本事，反倒给她带来了更多的痛苦，让她有段时间想死都死不了。 但秦昱身体不好，需要她帮忙治病……她这些日子，也就每天都很努力地练功。 “我的怡宁真厉害。”秦昱笑道：“对了，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吗？” “好。”陆怡宁乖乖点头。 秦昱原本等着她问为什么，不曾想陆怡宁压根就不问，只能解释道：“你很厉害，比很多人都要厉害，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这么厉害，他们会害怕你，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 陆怡宁很认真地听着秦昱的话，听完之后就皱起了眉头：“秦昱会害怕吗？” “我不怕。”秦昱笑道。 陆怡宁看着秦昱，眼里的喜悦仿佛要溢出来。 “我不怕你，我喜欢你。”秦昱叹了口气道，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陆怡宁的嘴角。 他的怡宁常常不能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总是笑不出来…… “我也喜欢你，我最喜欢你。”陆怡宁道，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她已经学会跟人交流了，也知道喜欢的意思。 她喜欢吃东西，喜欢吃肉，喜欢吃烤鸭，但最喜欢秦昱。 秦昱心里一颤，陆怡宁说的喜欢，也许跟他想的喜欢完全不同，但听到陆怡宁的表白，他依然心动不已。 秦昱和陆怡宁聊过之后，就进了宫。 印刷术和万书楼的事情，他都要跟永成帝报备一番才行。 这段时间，永成帝越来越沉迷炼丹，想见他也就越来越不容易了，不过秦昱好歹还是能见到他的。 被带到永成帝居住的宫殿外之后，永成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福贵便告知秦昱：“王爷，荣阳长公主来了，正与陛下说话，还要等王爷稍等一下才行。” “无妨。”秦昱道，突然又看向福贵：“听说公公又在宫外添置了两个宅子？本王不曾送去贺仪，倒是疏忽了。” 福贵的目光闪了闪，面上却还带着一贯的笑容：“王爷这是取笑奴婢呢，奴婢不过是买了个宅子给自己养老，哪能收贺仪？” “公公用来养老的宅子还真有点大，来历也不凡，下头的御史都往上递折子了。”秦昱道，又压低了声音：“父皇追求长生之道那些人拦不住，却是盯上父皇身边的人了。” 听到秦昱的话，福贵不免担忧起来。 秦昱一开始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有些摸不准秦昱的意思，而现在看来……秦昱这是在提点他？ 永成帝再怎么荒唐，那也是皇帝，那些御史并不能拿他怎么办，但永成帝身边的人，他们却是可以对付的，比如他。 皇上以前信重他，如今更信任的却已经是那青云道长了，要是被皇上知道他有多少家财…… 福贵在永成帝身边伺候的久了，对永成帝是非常了解的，正是因为了解，他敢让永成帝知道他贪赃枉法，却不敢让永成帝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 虽说即便永成帝知道了，他把自己的钱财全都献上去之后应该也会没事，但他是舍不得自己的那些钱的…… 这么想着，福贵当即便决定要将自己最近收的那两个宅子卖了，换成银子埋进自己的那个银库。 他要低调一点才行……反正他也就是喜欢钱财而已，相比于太过惹眼的大宅子，白花花的银子其实更合心意。 秦昱看到福贵的表情，便猜到了福贵的想法。 这位永成帝身边的大太监最爱钱财，曾经戎人打入京城之后，竟是从他的一个宅子里挖出了上千万两的现银，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来那么多银子的。 那些银子上辈子让戎人有钱继续打仗，如今么…… 知道银库位置的秦昱的情极为不错。 “皇兄，您可一定要防着点端王，如今满京城都在说端王仁义，再这么下去，还有谁记得端王上头还有您？” “那印刷术让端王成了那些读书人人人称颂的存在，皇兄你呢，竟是没人提起。” “皇兄，端王在城外养了那么多人，也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 大约是为了感谢秦昱“提点”了自己，福贵带着秦昱往里走了一段，然后，秦昱便隐约听到了荣阳长公主直白的告状。 而永成帝，他应该还蛮吃这一套的。 当然，他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听过荣阳长公主的抱怨之后，他挥挥手，便让荣阳长公主离开了。 然后，秦昱便看到荣阳长公主风风火火地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之后不仅不心虚，反而瞪了他一眼。 荣阳长公主坚信他一个废人不可能登上帝位，对他也就从来不假辞色。 荣阳长公主离开之后，秦昱让人将他推到了永成帝面前。 永成帝正不停地打哈欠，看着秦昱的目光有些不善。 秦昱也不在意，只是将改进印刷术和他想要修建万书楼的事情说了。 之前就有秦衍“提点”过，今天又听了荣阳长公主挑拨，永成帝本就已经不太高兴，现在秦昱主动说起，更是不悦。 然而秦昱话锋一转，又道：“父皇，这万书楼若是好好经营，当能流传百世，儿臣认为此乃大功德，希望父皇能为之题词，也让天下学子知道父皇对他们的关爱之情。” 秦昱紧接着又说了好些话，而这些话都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将功劳全都推给了永成帝。 末了，秦昱还道：“儿臣只是个废人，将来连子嗣都没有，便是要了功绩也没用，因而本是想让六皇弟看着点万书楼的，不曾想六皇弟竟是惹出事来……” 秦昱满脸的可惜，而他这话一出，永成帝之前对他升起的怀疑，便彻底消散了，甚至对这个倒霉的儿子同情起来。 只是这同情并未存在太久。 秦昱离开之后，永成帝便往外走去，不想才走了没多远，一个不慎，竟然就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跤。 若不是有太监扶着，他指不定就要摔伤了！ 永成帝的脸色顿时变了，又想到了上回见过秦昱之后发生的事情——那次见了秦昱没多久，他便突然拉肚子了。 第64章 万书楼（三） 永成帝有了怀疑, 就回忆起更久远的事情来，也突然想到……他见过秦昱之后, 就常常没好事！ 最近不说，便是以前……每次见了秦昱，他的心情似乎总会差很久。 这么想着, 永成帝便又想起了以前青云道长说过的, 有人妨碍了他的气运的事情, 莫非……他和秦昱真的相克？ 永成帝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当下动了以后要少见秦昱的念头。 而这个时候，秦昱也知道自己恐怕就要倒霉了。 那青云道长上辈子的时候，让永成帝觉得与他相克, 对他越来越厌弃，这次应该也不会意外。 他毕竟是永成帝的儿子, 永成帝不至于杀了他, 但估计以后不会想要见他……天知道，上辈子永成帝可是将他遇到的很多倒霉事, 硬生生全安在了他身上的。 秦昱知道自己会被冤枉，但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甚至于，他现在已经在琢磨着要放开手上的权势并为此做准备了。 去年刚回来时, 他迫不及待地设法掌权，是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安排下去, 而现在, 他要做的事情，要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再占着权利也就毫无意义，相比之下，他倒是更想将整个朝堂清理一番。 而想要清理朝堂，少不得就要那些人先犯点事情，也好找理由对付他们…… 秦昱想的没错，那青云道长确实已经做了一些事情来让永成帝对他不喜了。 等永成帝又跟青云道长了解了一些跟气运有关的事情，得知没了气运，人的一生便会做什么都不顺利，而气运是会被周围人妨碍到的之后，对秦昱就更讨厌了。 谁会喜欢一个会妨碍到自己的人呢？ 永成帝不愿意去见秦昱，但这并没有影响到秦昱。 那日见过永成帝之后，秦昱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忙着建立万书楼。 京城的地价很贵，秦昱这万书楼也就并不打算建在城里，而是收拾了自己位于城外的一个庄子，然而即便如此，也少不得要花许多钱。 永成帝不可能不知道建立万书楼要花钱，但他不乐意在这样一个地方花钱，也就装作不知道，以至于建立这万书楼，全都要秦昱自己出钱。 正好刚从荣阳长公主那里弄来了一笔钱，秦昱想了想，便将之花在了这儿。 其实他是可以借着这万书楼跟京中富商要钱的，但还是等建成了再做为好。 那庄子上原有的房子全都翻新过，又建了一排排的小屋，打算将来给来京城参加会试的考生居住，除此之外，专门用来存放书籍的地方，也要建起来…… 秦昱已经知道工匠的好处了，这时候，便专门去工部借了许多工匠来帮着自己盖房子。 工部尚书孙文义速来欣赏秦昱，秦昱提了要求之后，便将工匠借给了秦昱，后来秦昱还回去的时候工匠少了一半，他也没吭声。 后来，坑了他一半工匠的秦昱找到他，希望能跟他买下那些工匠的家人的时候，他还同意了。 之前因着那太平道人的提醒，他提早发现了皇陵存在问题，却一度无处下手不知该如何解决，最后是端王帮他查出了伸手捞钱的人是谁，将钱追了回来，这事才圆满解决，这份情他是肯定要承的。 既如此，端王挖走工部工匠的事情，他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万书楼的修建速度很快，而在它还没有修建好之前，秦昱那个用来收养孤儿、印刷书籍的庄子，便已经向京城的读书人掀开了它的神秘面纱。 当初秦昱说了可以让人来看，便不会食言，早就做好了接待京中学子的准备，而第一批来他的庄子参观的人，便是吴天阳的先生以及他的诸多好友。 秦昱的这个庄子并不漂亮，虽然是温泉庄子，却不像别的庄子那样雕梁画栋假山奇石将之修建的美轮美奂，倒是建起了很多实用的房子给收留的孤儿居住。 在这里，大孩子能接受教育，小孩子能得到照顾，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吴天阳的那个先生看到之后，便愣了，等他和一个正在照顾几个不过两三岁的孩子的老人聊过之后，更是满心感慨：“我一直向往那桃花源，不想竟还真能看到一个桃花源。” 吴天阳的这位先生寒门出生，曾经在朝为官，后来受不了朝中藏污纳垢的情况，才会挂冠而去，最后当了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很多年过去，他倒也成了大儒之一。 而身为一个受人推崇的大儒，他也是有自己的政治主张的——他一直希望能建立一个人人平等，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所有人亲如一家的大同社会。 而眼前的这一切，跟他想象的有些相似。 刚才和他聊的那个老人，是逃难来京城的，丈夫子女不是已死便是失散了，她本以为自己也只有饿死一条路，不曾想端王这庄子，竟是收留了她。 而她要做的，也不过就是照顾照顾庄子上的孩子而已，而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吴天阳的先生姓王，字清阔。他看到端王是真心照顾那些孩子之后，心情便有些激动，等看到那印刷作坊之后，更是感慨连连。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对端王所为全都赞同的，王清阔的大弟子已经四十多岁，进了印刷作坊之后便很是不满——这作坊里竟然有女子，简直不知所谓！ 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才对，哪能抛头露面在作坊里工作？ 这人速来有些迂腐，心里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王清阔等人微微皱眉，也觉得有些不合适。 “诸位，这可怪不得我们王爷，实在是能用的人太少。”那管事的道：“若是没有这些女子帮忙，这作坊每日能印刷的书籍，至少要少上一半。”如今在印刷作坊里工作的女人，除了那些孤儿里面年纪较大的女子以外，还有昭阳公主身边的丫鬟，以及昭阳公主在庄子里选出来的一些农家女。起初管事的也觉得让她们来做工有些不妥当，但用久了，却觉得这些女子实在好用的很。 不说别的，光是细心这一点，这些女子就已经远超男人。 “先生，这些女子许多都是昭阳公主亲自教导认字的，也是公主想为天下学子尽一份力。”吴天阳也道，他本就对昭阳公主印象极好，上次见过之后，就更仰慕昭阳公主了。 当然他这仰慕很单纯，并不是对昭阳公主有了男女感情，甚至他对昭阳公主的仰慕，还比不上对端王的。 “这本就是端王的庄子，便是里面有女子干活，也是正常的。”王清阔也道，那些大户人家，都是丫鬟小厮一道干活的，这么一想就不觉得这里奇怪了。 王清阔这话一出口，倒是没人再追究这个了，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了各色书本上。 这里印刷的很多书籍，都是他们以前闻所未闻，从未见过的！ 这些学子们，突然就有点迈不动脚步了。 秦昱后来才知道有人对女子做工有意见的事情，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 他不介意让女子做事，有些人却是介意的……不过，他虽然知道这点，却并不打算改。 王清阔等人看过秦昱的庄子之后没多久，又有其他人来了秦昱的庄子，里面还有不少睿王荣王的人。 他们派人过来，也是希望能抓抓秦昱的把柄的，然而秦昱压根就没有把柄给他们抓，倒是让他们无功而返。 至于那印刷术……秦昱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也就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看了。 没过多久，中秋就到了，秦昱回来也已经整整一年。 以往的夏天，秦昱都过得很痛苦。他身体虚弱，因而非常怕热，但又受不住冷，冰稍微用的多一点，就要生病。 他总是满身的虚汗，要不了多久就要人伺候自己更衣，不说别人觉得他麻烦，便是他自己，也觉得难堪。 但今年夏天他过得很不错。 他的睡眠变好了，身上不痛了，身体里又有了力量…… 每一天，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好了一些，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整个人神采奕奕。 当然，偶尔他也会感觉到那么一点痛苦，甜蜜的痛苦。 陆怡宁对他真的太亲近了，夏天又穿的太少了。 “最近天凉了，你以后穿着厚点的亵衣睡。”秦昱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一身厚实的亵衣亵裤。 之前陆怡宁睡觉的时候虽然穿了衣服，但因为天热穿的是很薄的丝绸衣服，以至于带子总是不经意地被解开，甚至有时候一觉醒来，衣服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穿跟没穿区别不大。 现在天气凉了，终于能让她穿厚实一点了。 “哦……”陆怡宁乖乖听话了，但接过衣服的时候，明显有些不高兴。 她不想穿这些衣服，她喜欢不穿衣服和秦昱抱在一起。 秦昱身上凉凉的，抱起来特别舒服，甚至就连她讨厌的药味，因为是秦昱身上散发出来的，她也喜欢了。 只要抱着秦昱，她就觉得很高兴，也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了…… 只是，秦昱让她穿衣服，她不穿秦昱还会不高兴…… 为了让秦昱高兴一点，她只能让自己稍微不高兴一点了。 穿上衣服，陆怡宁开始每天睡前必做的事情——帮秦昱治伤。 她又一次把自己的全部内力输入到秦昱体内，然后就觉得身体一空，整个人还非常困……陆怡宁也不强撑，直接往后倒去。 秦昱早就准备好了，伸手接住她，便让她倒在自己的胳膊休息。 “怡宁你感觉怎么样？”秦昱看向陆怡宁，然后便看到她的睡衣滑落，露出一个圆润的肩膀来。 犹抱琵琶半遮面，更诱人了。 秦昱深吸了一口气，对那些太监愈发同情了，也有些同情眼下还与太监无异的自己。 将陆怡宁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拉好，把带子牢牢地系上，秦昱这才安心躺下。 他晚上睡觉前本就会喝上一碗有安神作用的汤药，再加上陆怡宁的治疗，他近来总是睡得很好，今天也很快就入睡了。 他睡了，陆怡宁却没睡，她还在修炼。 练了两个时辰，她的内力又回来了，同时，她虽然不曾睡觉，整个人却一点不困，很有精神。 转过身将内力全部输入到秦昱体内，紧接着，陆怡宁就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带。 她把自己的衣服解开脱掉，重新躺进秦昱的怀里，顺便把秦昱的衣服也拉开了一点，最后，她还将秦昱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口。 做完之后，陆怡宁才总算安心睡去。她做这些的时候非常小心，秦昱竟是毫无所觉，甚至下意识地就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第二天醒来，秦昱便发现自己的手又在不该放的地方了，陆怡宁上半身还没穿衣服，光溜溜地躺在他的怀里。 看到陆怡宁睡得香甜，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已经活了很多年了，自认早就看淡了女色，便是天仙在他面前也能不当一回事，可实际上…… 和陆怡宁在一起，他竟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总会忍不住心跳加快，晚上还占人便宜。 默默地将手收回来，秦昱深吸了一口气了。 陆怡宁……越来越大了。 第65章 中秋宴（一） 中秋这天, 宫里照例是要举办宫宴的。 不过这天是团圆的日子，因而进宫的人比过年那会儿要少一些。 这天秦昱并没有去处理政务, 发现自己又占了陆怡宁的便宜，有些失魂落魄地起来之后，他就开始准备入宫的事情, 也顺便让人给端王府和庄子上的下人发了赏银。 这些按理都应该是陆怡宁这个王妃操心的事情, 然而陆怡宁什么都不懂, 也就只能秦昱惦记着一点了。 昭阳前一日就已经回了京城，她公主府里很多东西都在秦昱的提议下卖了，就又住在了端王府，等秦昱和陆怡宁起来的时候, 在城外养成了早起习惯的昭阳，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陆怡宁以前一直挨饿, 现在对食物也就非同一般地执着, 胃口还大，为了迁就她, 以前一直吃的非常清淡，早上一般就喝点粥的秦昱，现在每天都会让人弄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不过，早餐虽然丰盛, 但因为陆怡宁爱吃的都不是那些稀罕的东西的缘故，花销并不大。 比如今天, 他们吃的便是鸡丝鸡汤面、素馅小包子、卤煮豆干、煎蛋还有炸鱼, 另配了酱黄瓜等几种小菜。 秦昱吃的鸡汤面浅浅的一碗, 里面确实就一点点的鸡丝，陆怡宁吃的却是满满的一海碗，里面还放了两个大鸡腿。 陆怡宁一坐下，就端着海碗吃了起来，让对面因为一直节制饮食，现在都吃不多了昭阳看的一愣一愣的。 当初她和陆怡宁都只能喝粥，现在……现在她还是只能少吃，陆怡宁却吃的都比她以前要多了！ 最让她郁闷的是，怎么陆怡宁都这么吃了，还一点都不胖呢？ 好不容易才瘦下来的昭阳羡慕地看了陆怡宁一眼，而此时，陆怡宁已经把面吃的差不多了，开始一边喝剩下的汤，一边吃包子，还用筷子夹煎蛋和炸鱼吃。 那炸鱼用的是最常见的鲢鱼，将新鲜鲢鱼切成段，放进油锅里稍稍炸一下，然后从油锅里捞出来放进加了糖醋酱油等许多作料的汤汁中煮出来的，味道格外鲜美，陆怡宁也非常喜欢。 这会儿，陆怡宁就一块接着一块吃了好些，看的昭阳极为羡慕。 不过就算羡慕，她也只尝了一小块，她现在可一点都不想再胖起来了。 吃过早餐，三人便准备进宫了。 他们进宫要穿的衣服都很复杂，秦昱亲自帮陆怡宁穿好，然后便发现自己的王妃又漂亮了很多。 陆怡宁练得那功法显然对她极有好处，不仅让她身体变好，恢复能力变强，还让她的皮肤变得吹弹可破，极为诱人。 秦昱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有种凑过去亲上一口的冲动，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好了就出发。”秦昱道。 “等一下！”陆怡宁道，拿出一个锦囊将桌上的糕点装进去，藏进衣袖，这才道：“现在好了！” 这……宫里的东西虽然不见得有多好吃，但至少是不会饿着人的，她的皇嫂，有必要进宫的时候，还偷偷带着吃的吗？昭阳诧异地看了自己的皇兄一眼，然后便发现秦昱满脸淡定。 秦昱当然很淡定，只是在衣袖里藏点糕点而已，跟陆怡宁做的其他事情一比，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 陆怡宁……她甚至执意在他们两个睡的床下藏了粮食。 那张用了极为珍贵的木材，皇家几十个工匠雕刻了整整一年才做好，价值千金的床下，藏了几袋大米……这事估计他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信。 但他还是纵容了。 陆怡宁喜欢，藏点粮食就藏点粮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曾经的那次，他们一开始可还靠着陆怡宁藏下的粮食过日子的。 秦昱对陆怡宁这样的爱好的接受良好，倒是端王府下人都对此极为无语，寿安经过秦昱的同意之后，还将这事稍作修饰，然后拿去卖了钱。 就不知道秦曜和秦岳两个人花掉许多银子买来这样一些消息，心里都是什么感觉。 上马车对秦昱来说非常麻烦，必须要有人将他抬上去才行，陆怡宁看到那些侍卫去抬秦昱，微微撇了撇嘴。 其实她很想她去抬，可惜秦昱不让。 秦昱当然不会让陆怡宁来抬自己，他已经发现陆怡宁的力气很大了，但他不能让别人也发现这一点，还有就是……被自己王妃抬着，便是他自认脸皮很厚，也有点受不了。 忙活了许久，进宫的时候已经午时了，秦昱等人照例先去见了赵皇后，然后便和赵皇后一起去了举办宫宴的地方。 “昭阳，等下你和我们在一起。”路上，秦昱对着昭阳道。 “是，皇兄！”昭阳点了点头，感激地看向秦昱，她一直都是有些怕这样的宴会的，她皇兄这是想要照看她一点吗？ “等下要是我离开，你就看着点你皇嫂。”秦昱又道。 昭阳：“……”所以其实是要她照顾皇嫂吗？ 秦昱也不去管昭阳复杂的心情，又多交代了几句，而他特地这么交代，也是有原因的。 他在皇宫里虽然有些人手，但说实话人手真心不多，不见得能护住陆怡宁或者昭阳，但要是这两人在一起，加上她们身边伺候的人，总会安全一点。 陆怡宁一直在听秦昱和昭阳的对话，同时摸出一个锦囊来，开始吃东西。跑来跑去那么久，她又饿了…… 似乎有人说过，他们习武之人饭量都大，应该多吃点，秦昱又总能弄来很多吃的，既然这样……她多吃点想来也没什么。 昭阳见陆怡宁吃的香甜，又有点羡慕了。 这样的宴会，荣阳长公主是肯定会出席的，毕竟她一直都在努力和是永成帝拉近关系。 因着这个，秦昱和陆怡宁过去之后，立刻就见到了她，她也一抬眼，就见到了秦昱和陆怡宁。 陆怡宁长开了之后，就更像她了，一样的艳丽，但这样的容貌并不讨荣阳长公主的喜爱，反倒让她对陆怡宁更加厌恶。 最近刚被端王坑了一把，她就更不喜欢这两人了。 “还记得一年前，皇兄便是在中秋宴上将吾儿赐婚给了端王，眨眼一年就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荣阳长公主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我是该谢谢端王的，若不是端王，我这傻女儿怕是死后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 荣阳长公主表面上是在感激端王，可实际上……她冷冰冰地这样说话，将陆怡宁的缺陷挑出来说，分明就是在讽刺端王，还是在拿自己的女儿来讽刺端王。 “是啊，还要谢谢长公主让我娶到了怡宁。”秦昱笑着看着荣阳长公主，伸手握住了陆怡宁的手。 荣阳长公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宫宴是下午便开始的，天黑前就会结束，毕竟皇宫里轻易不会让人留宿。 秦昱和一些交好的人聊了聊，时间就差不多了，永成帝也来到了宴会上。 永成帝看起来红光满面很是精神，却偏偏时不时地打个哈欠，也不知道到底是精力充沛还是精力不济。 而他过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萧贵妃。 之前在秦安寺出了事之后，永成帝就连着几个月没有见萧贵妃。他的宫里不缺美人，萧贵妃毕竟年纪大了，以前老在他面前晃悠说贴心话做贴心事的时候，他对萧贵妃还是喜爱的，但等见不着萧贵妃了，他却也不会想起这个人来。 所以，萧贵妃着实失宠了很久，现在她突然跟着永成帝出现在这个宴会上，说实话让很多人都有些惊讶。 不过秦昱倒是并不惊讶，自从他上次“提点”过之后，福贵对他就很不错，机密事情不会告诉他，但有些事情，却是会跟他说的，比如……萧贵妃找了个和她长得极为相似的宫女，两人一起伺候了永成帝一晚上，便又重新得了永成帝的宠爱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秦昱觉得挺恶心的，不过很显然，永成帝并不在意，甚至还挺满意，都不计较萧贵妃之前做的事情了。 永成帝带着萧贵妃在席上坐下之后，宫宴便开始了，秦昱的视线，也放到了陆怡宁身上。 陆怡宁胃口很好，这时候已经吃起面前的东西来了，还吃的飞快，引来许多人的侧目，坐在不远处的睿王妃郭馥便不屑地看了陆怡宁一眼。 但等她看到秦昱一直注视着陆怡宁之后，她的眼里又多了羡慕。 自从她因为生气提前产下一个女儿，和秦曜的关系便越来越差，要不是萧贵妃失宠，怕是秦曜早就往府里抬了好几个女人了！ 之前她还想着要压秦曜一头，可现在……她已经嫁给了秦曜，秦曜还是皇子，她又哪里真压得住秦曜？ 她是不能和秦曜合离的，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而即便她手上有秦曜的把柄，其实她也不能告诉别人。 她只能忍着恶心和憋屈去帮秦曜。 郭馥很是不忿，秦曜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陆怡宁，还完全不去管郭馥难看的脸色。郭馥明白的道理，他当然也是明白了的，因此倒是不怕郭馥了。 永成帝身边，萧贵妃正在给永成帝夹菜，看到永成帝酒杯里的酒没了，她又招呼永成帝身边的宫女给永成帝倒酒。 那宫女倒酒倒到一半，突然往永成帝身上摔去。 这样的戏码永成帝见的多了，起初还以为又是美人儿要投怀送抱，不想那宫女竟是摔得极为严重，压的永成帝闷哼一声，腹部剧痛，不仅如此，她手上的酒壶里的酒撒了出来，还泼了永成帝一脸。 永成帝觉得自己倒霉极了，然后，他的目光又不可避免地落到了秦昱身上。 而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秦昱那边竟也出了事，同样是有宫女将酒倒在了秦昱身上。 永成帝的眼睛眯了眯，本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只是拂袖而去，又让人将那宫女杖毙。 因着永成帝并不是第一次中途离席，没人觉得奇怪，瞧见永成帝走了，目光全都落在了被倒湿的秦昱和正在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的陆怡宁身上。 “那人是故意的。”陆怡宁凑到秦昱耳边说道，又瞪了一眼那个已经跪地求饶的宫女。 第66章 中秋宴（二） 秦昱也知道那宫女必然是故意的。 宫里的宫女是分等级的, 能在这样的宫宴上负责倒酒的宫女，那都是调|教了好几年的, 哪可能轻易犯错？ 不过，虽然知道这一点，他却也不至于去跟一枚棋子, 甚至是一枚弃子生气。 这宫女, 便是他放了她, 背后的人也肯定会杀人灭口。 握住气鼓鼓的陆怡宁的手，秦昱道：“陪我去更衣。”虽然交代了昭阳要照顾陆怡宁，但秦昱到底不放心，这会儿自己不得不离开, 就打算带上陆怡宁。 “皇兄对皇嫂还真是重视，竟是一刻都离不了。”秦曜讽刺道。 “本王是做不到连快要临盆的妻子都不看着点的。”秦昱朝着秦曜笑了笑, 牵着陆怡宁往外走去。 秦曜的脸色当即变得极为难看, 郭馥更是被刺地心里难受。 同样心里难受的，还有二皇子妃苏明珠。 郭馥虽然和秦曜关系不好, 但好歹把孩子生下来了，她的孩子，却连见见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苏明珠眼里一片苦涩。 “明珠,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秦岳对他人的情绪向来敏感，看到苏明珠低头不语, 伸出手便握住了苏明珠的手。 苏明珠心里一暖, 之前的伤心情绪消失无踪。 安抚下了苏明珠, 秦岳看了一眼席上意气风发的秦曜，又垂下眼睑，藏住了眼里的恨意。 他平常总是跟在秦曜身后，处处听这个弟弟的，但他最恨最厌恶的，其实也是这个弟弟。 秦昱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足为惧，他的敌人也就只有秦曜。 开府之后，他已经结交了很多中低层的官员，但那些官员压根就没办法帮他对付秦曜。 能对付得了秦曜的，怕是只有他的那个大哥，只是这一年来…… 想到最近秦昱行事越来越冷静的情况，秦岳微微皱眉。 以前的秦昱总是逮着秦曜不放，便是他什么都不做，两人也能斗个天翻地覆，可如今的秦昱，竟是不怎么理会秦曜了。 秦昱他到底想怎么样？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秦岳看向属于秦昱的空位微微皱眉。他是想要在这个中秋宴上，在秦曜和秦昱之间点一把火的，而选中的目标，便是秦昱那个傻王妃。 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想要对她动手脚总是很简单的，而秦曜若是遇到落单的陆怡宁，绝对不会放过她。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秦昱竟然把人看得那么紧，既如此…… 秦岳又喝了一口酒，而他刚喝完，他身边的宫女便帮他把酒杯斟满了。 秦岳看了那宫女一眼，又对苏明珠道：“我们去外面透透风？” 永成帝已经走了，他们完全可以放松一点……苏明珠笑着点头。 昭阳坐的位置离秦昱不远。 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但如今瘦了下来不会再被人鄙夷，身边又没有时不时地冷眼看他的霍寿，倒是并没有以往那么难受。 面前的菜已经凉了，昭阳也就不曾动筷子，只是吃了些糕点水果。 中秋宴并不是那种宴请百官让御膳房忙不过来的大型宴会，因而所有的食物，都是御膳房大厨精心烹饪而成的。那些凉了的菜味道其实很好，昭阳吃的糕点就更美味了。 酥糖在嘴里化开的感觉真的好极了！昭阳吃了一块还想再吃，但想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到底忍痛停下了。 胡大夫和她说过，她吃东西必须适量，不管哪种都不能多吃。要不然一个不慎，怕是又要变成胖子。 “公主，端王让您过去一下。”昭阳剥了一个桔子正要吃，有个宫女来到了她的身边。 “皇兄让我去做什么？”昭阳微微皱眉。 “回公主，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王爷在偏殿等着。”那宫女道。 “我去看看。”昭阳站起身来，便跟着那宫女往外走去，之前她皇兄交代了她要照顾好陆怡宁，现在说不定就是想让她去看着点的。 “公主……”昭阳带来的两个伺候的人里的一个皱眉叫了一声——之前端王是交代过要小心的。 昭阳看了那说话的丫鬟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欲言又止，然后便跟着那传话的宫女往外走去。 那宫女并不曾带着昭阳乱走，确实是往秦昱离开的方向走的，昭阳身边的丫鬟便也放下心来。 却不想，她到底还是放心早了。 没一会儿，她们便来到了偏殿所在，被带着进入一个房间：“端王让公主在这里等着王妃，王妃很快过来。”那宫女道，说完之后，便行礼退去了。 昭阳找地方坐了下来准备等着陆怡宁，不想刚坐下，头便晕了起来…… 同时，房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不远处的另一处偏殿里，秦昱正给自己换衣服。 他行动不便，换衣服也很慢，便耽搁了一段时间，而他换衣服的时候……陆怡宁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 “你看什么？”秦昱问道。 “看你好看！”陆怡宁道。 陆怡宁的眼里满是真挚，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好看的……看着这样的陆怡宁，秦昱不免失笑。 他这残废的样子，哪里好看了？ 若他真能痊愈，将来好好练上一番，倒是真有可能变得好看，现在就不要想了。 “我们回去吧。”秦昱道。 陆怡宁点了点头，正要和秦昱一起离开，突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秦昱问道。 “我闻到了不好的味道，讨厌的味道。”陆怡宁道，她对药味向来敏感，这会儿就感觉出不对劲来了。 “哪里传来的？”秦昱皱眉问道，这皇宫里，怎么会有让陆怡宁觉得不好的味道？ “那儿。”陆怡宁指着不远处道。 那是隔着一堵墙的偏殿另一个院子，那里有不好的味道…… “我们去看看。”秦昱道。 跟着秦昱来更衣的除了陆怡宁，还有寿喜寿安，秦昱招呼了一声，两人便推着他往陆怡宁指出来的地方走去。 这偏殿该是有许多人伺候着的，这边却偏偏没什么人，偏殿的门也虚掩着……秦昱对着寿喜寿安道：“你们开门进去看看。” 两个太监当即走上前去开了门，随后便惊呼道：“昭阳公主！” 秦昱听到寿喜的话，脸色当即一变：“昭阳怎么了？” 寿喜已经飞快上前看过昭阳的情况了，立刻道：“公主昏迷了过去……她……她衣衫不整。” 听说昭阳没事，秦昱神色一松，但听到后面那句话，脸色又立刻阴沉下来。 是谁在算计昭阳？ “尽快把昭阳带走。”秦昱想也不想就道，昭阳竟然衣衫不整，不管哪个男人闯进来，后果都不堪设想。 秦昱恨急了幕后的人，正要将昭阳带走，不妨外面竟传来了脚步声。 就昭阳那情况，是决不能让人看到的…… 寿安寿喜没去管昭阳身边的两个丫鬟，这会儿已经用秦昱的披风裹了昭阳，将她抬了出来。 只是这样一个大活人，要弄走可不容易，更别说外面还来人了…… “要我把昭阳带走吗？”陆怡宁突然问道，她其实有些弄不明白眼下的情况，只知道秦昱很生气。 “是，我们要想办法把她弄走，要是实在不行……”要是实在不行，他和陆怡宁就要想办法拖住外面的人，或者做出点什么来转移外面的人的视线了。 “我来吧！”陆怡宁应了一声，突然抱起昭阳，就朝着围墙冲了过去，然后…… 在墙边的一棵树上一个借力，陆怡宁竟然就抱着昭阳翻过墙头不见了！ 秦昱：“……”他甚至已经做好和陆怡宁做点暧昧的事情，然后把外面进来的人赶走的准备了，这…… 他的王妃，竟然还有这本事？ 秦昱早就知道陆怡宁厉害，但还真没想到她竟然能抱着昭阳，就那么轻轻松松地翻墙离开。 寿喜和寿安同样没想到，昭阳公主虽然瘦了，但毕竟胖过，因而很是丰满，所以他们之前只能两个人抬，可现在…… 王妃当着厉害！ 秦昱还有些怔愣，外面的人就进来了。 永成帝已经走了，郭馥还老找自己的麻烦……秦曜不耐烦继续在宴会上待着，便打算出来透透气，顺便见见自己安插在宫里的人手。 他往自己常去的偏殿而去，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秦昱。 “秦昱！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曜皱着眉头看向秦昱，眼里满是戒备。 秦昱看到秦曜的瞬间，就猜到了幕后的人约莫是秦岳——秦曜再怎么不长脑子，也绝不会想要闹出那么大个丑闻来。 这样的丑闻一个不好，绝对会毁了秦曜，而昭阳，她指不定就不能活命了！ “秦昱，你是到底想做什么？”秦曜又问。 “里面躺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宫女。”秦昱道，昭阳走了，但她身边的人还在里面。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这两人捞出来。 “你算计我！”秦曜愤恨地看着秦昱，宫女，那可都是永成帝的人，他要是沾上了，永成帝肯定会厌弃了他！ “我要是想要算计你，会出现在这里？”秦昱冷笑了一声：“不过，我也是运气不好，听到这边有动静来看看，竟是帮了你一把。” 秦曜正想说点什么，外面又有人来了，来的正是秦曜的王妃郭馥。 看到郭馥，秦曜当即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这绝对是有人想要设计他！这不，还特地把郭馥引来了！ 郭馥是听到一个让她觉得恶心的消息才来这里的，没想到秦昱也在，脸色倒是缓和了下来。 与此同时，陆怡宁已经抱着昭阳去了她和秦昱之前换衣服的地方。 看着昭阳，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捏了捏昭阳格外丰满的胸部。 她的胸最近大了很多，但跟昭阳还是不能比。 第67章 中秋宴（三） 昭阳在头晕昏过去之时, 便知道自己肯定是着了别人的道了，不免悔恨万分。 而当她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有人在脱自己的衣服之后, 更是恨不得死了才好，偏偏她那时候手脚酸软浑身无力，压根就没办法反抗。 后来又气又急之下, 她更是昏死了过去。 这会儿, 昭阳是在刺痛之下醒来的, 而她醒来之后，除了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地方被人用针扎了以外，竟然还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胸？！ 那样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别人能摸的！昭阳又气又急, 还没睁开眼睛，就反手一巴掌朝着那个轻薄自己的人打去。 她打人的时候是带着强烈恨意的, 但她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因而在别人看来，她就只是软绵绵地挥出去了自己的手。 陆怡宁把扎了昭阳的簪子重新戴回头上, 带着点嫉妒又在昭阳身上捏了一下，然后便看到昭阳睁开了眼睛。 昭阳睁眼的时候，恨不得把轻薄自己的人千刀万剐，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皇嫂正用纯真地目光盯着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昭阳愣了愣, 才试探着叫了一声：“皇嫂？” “嗯。”昭阳淡淡地应了一声，擦掉了昭阳被扎的穴位上沁出的血迹。 “皇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昭阳下意识地问道。 “不知道。”陆怡宁道, 伸手帮昭阳裹紧了披风。 昭阳看着陆怡宁的动作, 突然意识到刚才轻薄自己的，似乎就是自己的皇嫂：“皇嫂，你刚才在捏我？” “嗯。”陆怡宁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你的这么大？” 昭阳：“……”她也不知道啊！ “秦昱很喜欢捏，我也想大一点。”陆怡宁又道，虽然常常是她把秦昱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的，但只要放上去，秦昱就不会放了，明显是很喜欢捏的。 她对这些一直很好奇，之前还问过胡夫人为什么她的胸口会肿痛会变大，但胡夫人只说了一点点，还跟她说这不能去问别人。当然，她们都是女人，关系又好，就可以谈一谈。 昭阳也是女人，关系也好，也能谈一谈。 昭阳之前满心的害怕和愤怒，但被陆怡宁这么一折腾，这些情绪却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无语。 皇嫂你跟我说这些，皇兄他知道吗？ 还有她皇兄……她一直觉得她皇兄是个很正派的人，现在看来……她以前是错看了她皇兄了。 “皇嫂，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昭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道。 陆怡宁回过神来，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最后道：“你皇兄让我带你走，我就带你来这里了。胡夫人说除了洗澡和睡觉，不能不穿衣服，你要穿衣服吗？” 陆怡宁一脸单纯，但这一刻，昭阳却忍不住想歪了……所以，皇嫂你睡觉的时候，都不穿衣服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昭阳才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然后便表示自己想穿衣服。 “好的。”陆怡宁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她走得太快，昭阳阻拦不及，然后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便有点傻眼了。 她皇嫂就那么走了，她怎么办？ 还有，皇宫大得很，她皇嫂跑出去之后还认得路回来吗，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昭阳虽说曾被身边的人怂恿着吃成了一个大胖子，但因着她是女子，赵皇后很多事情都瞒着她，以至于她到底有些单纯，还从不觉得皇宫里危险。 要不是这样，她之前也不至于陌生的宫女来传个话，便跟着走了。 可这会儿自己遭了罪，昭阳却也会多想一想了，还越想越怕。 然后，她都没怕多久，陆怡宁便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身衣服，那衣服，甚至还就是她之前穿的。 “皇嫂你从哪里拿来的衣服？”昭阳惊喜地问道，她还以为她只能借别人的衣服穿了，毕竟她备用的衣服，可是放在赵皇后宫里的。 “外面捡的。”陆怡宁道，这衣服被人随手扔在外面，她闻着味儿过去，就给捡回来了。 昭阳又无语了，同时不敢耽搁，捡起衣服就飞快的穿了起来。 她在城外住久了，是会自己穿衣服的，这会儿倒是很快把自己打理好了，又问：“皇嫂，我身边伺候的人怎么样了？她们没事吧？” 陆怡宁跟昭阳还算熟悉，但也不怎么亲近，刚才她理会了昭阳，现在却不想说话了，就没有回答，只是朝着昭阳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 昭阳既然担心那两个人，那就去看看好了。 昭阳一愣，连忙跟了上去。 而这个时候，秦昱那边，秦曜已经已经让身边的太监去里面查探过情况了——秦昱说里面有两个衣衫不整的丫鬟，但他并不是全然相信的。 那个去查探的太监匆匆看了一眼，便对着秦曜点了点头，秦曜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到底是谁在算计我？” “你可以想想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会来这里都有什么人知道？”秦昱问道，又看向郭馥：“你还可以问问你的王妃，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秦曜立刻看向自己的王妃。 郭馥看了秦昱一眼，才道：“我看睿王夫妇，还有荣王夫妇都离席了，又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跟我说这话的，是个不认识的太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郭馥这话，一般人是听不出异样的，但秦曜却听出来了重点，那便是“荣王夫妇离席了”。 而他会这么敏感，也是有原因的，实在是……郭馥这一年来没少折腾他，就因为有一次被她抓到他轻薄苏明珠。 他对秦昱又恨又妒，对苏明珠也曾有过异样的感情，当初苏明珠跟秦昱退亲之后，他甚至是想要娶了苏明珠的，但萧贵妃不让他娶，还把苏明珠嫁给了秦岳。 他心里头不好受，同时不可避免地对苏明珠越来越惦记，后来有一次在秦岳那边喝了酒，他就动了苏明珠，尝了这个秦昱曾经喜欢过的女人的味道，还折辱了她。 秦岳没吭声，他后来就还去找过苏明珠几次，不过等他和郭馥订了亲，就再没去过了，只后来有一次撞上苏明珠身边还没人，便调戏了一番，没想到就那次，恰好被郭馥给看到了。 这次，郭馥怕是想来抓他和苏明珠的。 他会来这边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秦岳是知道的，既如此，设计这次的事情的人，会不会是秦岳？ 他对秦岳并不好，甚至还占了苏明珠的便宜，秦岳恨他也是应该的。只是弄两个宫女……这又算什么？莫非……那两个宫女其实是父皇用过的？ 想到这里，秦曜便觉得自己真相了，他之前还想探究那两个宫女到底是谁，现在…… “哈哈，皇兄，你既然已经先来了这里，我就换个地方好了。”秦曜道，拉着郭馥便往外走去。 结果，秦曜刚出去，就遇到了永成帝和青云道长。 永成帝在中秋宴上又遇到了倒霉事，愈发怀疑秦昱和自己相冲，终于忍不住去问了青云道长。 青云道长布了那么久的局，买通永成帝身边的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么一天，他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只是，观察过永成帝之后，青云道长突然发现永成帝怕是还没有完全厌弃秦昱。 若是永成帝对他言听计从，对萧贵妃和秦曜非常喜爱，对秦昱又已经彻底厌弃，这时候他自然可以做点手脚将秦昱打落尘埃，但关键是，这三点都没有达成。 这青云道长能把永成帝忽悠成那样，自然非常善于揣摩人心，他知道这时候一个劲儿地抹黑秦昱指不定会适得其反，正好又听到永成帝说刚才秦昱那边也出了事，不知为何同样被泼了酒，便有了一个主意：“皇上，贫道见过端王，他龙章凤姿，面相极好，本不该成为一个废人，这曾令贫道疑惑许久，现在倒是知道了原因。” “什么？”永成帝问道。 “陛下和端王都是气运旺盛之人，却偏偏相冲，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才……”青云道长叹了口气：“端王年幼之时还不显，后来端王年长，气运愈发旺盛，这相冲的也就越厉害，他比不得陛下龙气在身，可不就……” 这青云道长说的遮遮掩掩的，但却正好全都说到了永成帝的心坎里，也让永成帝对他多信了几分。 他和秦昱怕是真的相冲，秦昱才会成了一个废人，他又那么倒霉。 “那朕又该如何？”永成帝问。 “陛下今后，还是少见端王为妙，便是这皇宫，最好也别让端王踏足。”青云道长道，又提起了秦曜：“三皇子虽说气运一般，和陛下却恰好相辅相成，留在陛下身边倒是极为不错，还有五皇子，也对陛下有助益。” 青云道长并没有一个劲儿地摸黑秦昱，也没有只夸秦曜一个人，让永成帝对他更相信，然后，便和他闲逛起来。 因着青云道长想让秦曜在永成帝面前多刷点好感度，还带着永成帝来了这边。 这么一来，秦曜不可避免地被吓了一跳。 第68章 科举至（一） 看到永成帝, 秦曜就愈发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 他一直以为秦岳就是他养的一条狗，现在看来, 那就算是条狗，也是一条咬人的狗！ 想也是，能亲手弄掉自己孩子的人, 心能不狠吗？ 当初得知苏明珠怀孕又小产, 秦曜压根没当回事, 因为他很肯定苏明珠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毕竟那之前，他已经七八个月没碰苏明珠了。 他对苏明珠其实并没有多喜爱，甚至当初只要有人拦一下, 就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但当时明明是在秦岳的荣王府, 竟然没人拦他…… 秦曜以前因着自己做了混账事情, 对秦岳一直存着补偿的心态，时不时会提拔一下秦岳, 给秦岳一些机会，而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的那些行为简直傻透了。 “父皇！”秦曜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朝着永成帝行礼。 “曜儿。”永成帝并未发现秦曜的异状，招呼了一声, 心情也轻松很多。 “父皇您没事吧？有没有伤着？”秦曜关心地问道, 他是萧贵妃的儿子, 跟着萧贵妃耳濡目染，对讨好永成帝是很有一套的。 永成帝之前被那个宫女撞得有点疼，虽说没什么大碍，被儿子关心也是高兴的，便一边走，一边和秦曜聊了起来。 郭馥私底下和秦曜关系极差，但在永成帝面前却不会表现出现，她笑着和永成帝说话，还刻意讨教起道家的学问来，让永成帝越来越高兴。 他们就那么离开了这偏殿，走了一会儿，还遇到了急匆匆跑过来的陆怡宁。 看到永成帝，陆怡宁就想起来似乎是要行礼的，她对着永成帝胡乱行了一个礼，也不跑了，而是学着今天见到的那些女眷慢慢走起来。 因着走的时候并不如何用心，她还走的乱七八糟的。 “皇嫂……”昭阳从旁边的偏殿追出来，本是要喊住陆怡宁的，结果一眼瞧见了永成帝，当即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有昭阳在后面作对比，陆怡宁之前行礼的动作，真的称得上一塌糊涂，永成帝看着觉得伤眼极了。 而且，陆怡宁和昭阳都在这里，指不定秦昱也在这里……挥了挥手，永成帝便迫不及待地从这里离开了。 秦曜松了一口气，他陪着永成帝和青云道长去了炼丹房，一路说说笑笑，直到告退之后，脸色才阴沉下来。 刚才那情况，郭馥虽不清楚具体情况，却也知道秦曜必然是被人算计了，但要不是秦曜这人当真荤素不忌，别人又哪会用这个来算计他？ 他可是连自己的嫂子都能下手的！要不是这事揭露出来对自己也没好处，郭馥早就借此给他一个教训了！ 看着秦曜，郭馥冷笑连连，甩头就走。 秦曜这会儿是巴不得郭馥快点离开的，见郭馥走了，当即自在很多，然后便问自己身边的人：“秦岳在哪里？” 没多久，秦岳就被一个太监带到了秦曜面前：“三皇弟找我有什么事？” 秦岳安排了让秦曜撞上衣衫不整的昭阳这事之后，除了郭馥，并未再安排其他人过去。 他只想让秦昱和秦曜对上，可没打算在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让秦曜倒台。 只是……现在这情况，事情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秦岳手上人手不多，也就不知道后续的具体情况，当然，他现在是必须要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的。 “你很好啊秦岳，竟然敢算计我！”秦曜脚一抬，就朝着秦岳踢去。 秦岳没躲，挨了一脚，又茫然地看向秦曜：“三皇弟，你说什么？” 秦岳的表情称得上无懈可击，秦曜从他脸上什么都没看出来，便又道：“之前的事情，是不是你算计我的？” 秦曜一直询问，秦岳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弄得秦曜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他。 毕竟……秦岳一直很听话。 这么想着，秦曜便把之前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秦昱发现了昭阳，坏了自己事情……秦岳心里气恼，面上却丝毫不露：“三皇弟，这事绝对跟我无关，不说别的，就说父皇，我哪有本事让父皇正好去那儿？” 秦曜一想也是，永成帝身边可是跟着青云道长的，而秦云道长是他的人，秦岳哪有本事叫的动他们？ “三皇弟，依我看，这次的事情，指不定是秦昱设计想要挑拨我们的关系！”秦曜连忙把事情推到了秦昱头上。 他从一开始，就是想把这事推到秦昱头上的，理由都想好了——秦昱近来受了永成帝的冷待，便打算牺牲自己的傻王妃陷害秦曜…… 后来他没能对陆怡宁动手，换成了昭阳，这事却依然说得通，牺牲一个妹妹来打击秦曜，也是不错的主意。 被秦岳这么说了一通，秦曜半信半疑起来。当下便打算暂时放过秦岳，然后仔细去查查这件事，至少要查清楚那两个宫女的身份。 秦岳松了一口气从秦曜身边离开，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鞋印，却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他今日受过的委屈，都会还给秦曜！ 他在秦曜身边活的跟一条狗一样，为的可不就是将来的成功？ 秦岳恨极了秦曜，恨秦曜不把自己当人看，倒是不曾去想，若是他不凑上去，秦曜压根就不至于去为难一个透明人一样的兄弟，也没机会欺辱他。 至少，秦曜就从未去找过那位四皇子的麻烦。 而此时，昭阳已经叫醒了自己那两个昏迷的两个丫鬟。 这两人护主不利，秦昱自然要给她们一个教训：“等回去之后，你们就去管家那里领罚，每人打二十板子长长记性！”他一开始还想把这两人从昭阳身边调开，但想了想之后，却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两个受过教训的人，以后跟着昭阳，应该会更警觉一些。 当然，他最好还是再给昭阳安排两个人……在城外那个安全的环境里待久了，昭阳着实有些太过单纯了。 “谢王爷。”那两个丫鬟听到秦昱的话，当即跪地道谢，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们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现在只是二十板子，真的太好了！ 昭阳差点出事，秦昱就不想再去宴会上了，干脆带着昭阳去了赵皇后居住的宫殿歇息等着宴会结束。 这一路上，秦昱一直在思索之前郭馥和秦曜的对话，再联想郭馥对秦曜，以及对秦岳夫妇的态度，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秦曜毕竟是郭馥的丈夫，纵然他有些花心，郭馥对他应该也不至于那么讨厌才对…… 想到郭馥，秦昱又想到了苏明珠，上辈子苏明珠那么害秦岳，又是为了什么？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秦昱想了想，当即嘱咐了寿喜，让他出宫之后马上就去查探此事。 秦岳和秦曜两个人都在他的府里安排了人手，他礼尚往来，便也在他们的府里安排了人，想来那些人应该能给他送来一些消息。 中秋这天，秦昱在宫里过得很不愉快，一直到回了端王府，让下人端了月饼上来，才有了过中秋的感觉。 月饼是端王府的厨子动手做的，因着陆怡宁最喜欢吃肉，那月饼就主要是肉的，当然，甜的也有。 秦昱不爱吃甜的，也不多吃肉，就只将月饼切开，每样月饼尝了四分之一，吃了四种。 陆怡宁就不一样了，光是猪肉月饼，她就一口气吃了四个，吃的手上油乎乎的。 秦昱拉过她的手给她擦手，心里多少有些无奈。 昭阳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表情有些纠结，终于道：“皇兄，您别欺负皇嫂。”她皇嫂晚上竟然被……这个感觉不太好。 秦昱不解地看向昭阳，但昭阳却再不说更多了。 因着明年三月有一场会试，中秋之后，大秦各地的学子，便陆陆续续来了京城。 举人们对会试那是相当在意的，秦昱当摄政王之时，江南那边的税收已经完全收不上来了，但举行会试的时候，那边的学子却还是千里迢迢地来了。 眼下万书楼还没建成，秦昱便只让吴天阳去跟这些学子接触，而对于这事，吴天阳做的极好，狠狠地宣传了一下秦昱。 那些初来京城的学子，几乎都知道了端王改进印刷术的事情，还有很多学子已经打定主意将来要住到端王的庄子里去，顺便见识见识那万书楼了。 而这个时候，秦昱让人去查的秦曜和秦岳之间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做下了，就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交给秦昱的调查资料里并没有把具体情况写出来，但秦昱看到秦曜几次酒醉宿在秦岳府上的消息，再看看之后王妃都会生病的消息，却是心里一惊。 这……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他想的是真的，秦岳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忍着不找秦曜的麻烦，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又或者，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他默许的？毕竟这事成了，他手上可就有了一个能制秦曜于死地的把柄了，而且…… 像秦岳这样的人，怕是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苏明珠的。 第69章 科举至（二） 突然挖出来这么一个秘密, 虽说还不确定真假，但秦昱已经打算好好利用一番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秦岳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总也要给秦岳送一份礼。 “盯着荣王妃，她的行踪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秦昱对着寿喜道。 “是。”寿喜应了, 却有些不解。 秦昱是依靠上辈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来推算, 才得出了秦曜可能强迫过苏明珠的结论, 像寿喜这样只看到了送上来的报告的人，却是不会想到那里去的。 毕竟……正常人都干不出来强逼嫂子这样的事情。 便是永成帝这样胡作非为的，也没对别人的妻子下手。 虽然不解，但寿喜什么都没说就领命下去了。 秦昱等寿喜走了, 却是看向了陆怡宁：“怡宁，今天想去哪里？” “吃烤鸭！”陆怡宁道, 喜好始终如一。 “好。”秦昱笑了笑, 便带着陆怡宁出门去了。 自从中秋宴之后，永成帝便给了他一些赏赐, 让他好好在家调养身体，不用去内阁处理政务了。 这算是一下子把秦昱手上的权利给撸了，但秦昱并不在意。 如今永成帝的做法，可比上辈子温和多了。那时候, 永成帝不曾给他找个养病的借口，而是直接就将他赶回端王府去了, 让他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格外难过。 如今却不同, 永成帝不仅给他找了个“养病”的借口, 还因为愧疚，让他全权负责万书楼，以至于他虽然远离了朝堂，但日子依旧过得很是舒服。 秦昱又带着陆怡宁去吃烤鸭了，去的依旧是福满楼。 而他们刚刚来到福满楼，便看到福满楼的大堂里，许多学子正在高谈阔论，聊诗词歌赋，也聊民生时政。 秦昱一直和轮椅形影不离，是很难隐藏自己的行踪的，这些日子他常常来福满楼吃烤鸭，自然也就被京中百姓注意到了。 然后，那些有心想要得到他的赏识的读书人，便聚集到了福满楼，希望能碰上他。 秦昱一出现，那些学子就谈地更大声了，一个个宛如开屏的孔雀，想要将最完美的一面展露出来。 秦昱笑着向他们点头。他并没有和这些人交谈，但和他一起来的吴天阳以及他身边的几个谋士，却是朝着那些学子走去。 在秦昱带着陆怡宁吃烤鸭的时候，这些人会跟楼下的读书人接触。 秦昱要了两只烤鸭，片好的鸭肉陆怡宁吃了一大半，而他只吃了少许，倒是用烤鸭的鸭架熬煮出来，又加了青菜的粥，他喝了两碗。 吃了烤鸭，秦昱便带着陆怡宁逛起了属于端王府的那些产业。 眼下端王府的产业里头，书铺是最赚钱的，但其他的铺子收益也很可观，秦昱最近每天都会选一家铺子去看看，然后做一些安排。 等看过铺子，时间也就不早了，他便带着陆怡宁回到端王府，然后教陆怡宁读书认字。 陆怡宁非常聪明，到如今已经认得两千多个字，较为深奥的书看不懂，简单的话本却已经能看懂，当然，她看的话本都是秦昱挑选过的，大多是鬼怪志异，情爱类的却一本都没有。 等秦昱将城里的铺子一个个全都看过，在京城逛了二十来天之后，便给永成帝上了一个折子，说要去城外的温泉庄子养病。 永成帝如今已经坚信自己和秦昱相冲了，恨不得秦昱离自己越远越好，当即同意了秦昱的要求。 随后，秦昱便离开了多少会让他束手束脚的京城，而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底，天气越来越冷了。 九月廿八这天，是苏首辅的长孙成亲的日子。 苏明珠出嫁之后，和娘家的走动一直很频繁，自己的侄子娶亲，自然是要回去的。 她嫁入了皇室，哪怕嫁的是并不受宠的荣王，苏家人也要对她行君臣之礼，只是行过礼进了内院，那些礼仪便不再是必须的了。 苏夫人生下苏明珠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长子都开始议亲了，对这个老来女，她一直都是非常疼爱的，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秦昱出事之后让女儿退亲另嫁。 “明珠，你又瘦了。”握着苏明珠的手，苏夫人眼眶有点红了。 “娘，我最近明明是胖了一些。”苏明珠道，她年初受了一场大罪，确实瘦了很多，但如今已经胖回来了。 只是小产到底伤身，虽然胖回来了，但她总觉得自己的体力大不如前。 苏夫人叹了口气，又问：“荣王对你好吗？” “好的。”苏明珠道，荣王对她极好，婚后甚至不曾碰过别的女子，便是……便是出了那样的事情，也没有嫌弃她。 只是荣王的日子实在过得艰难，以至于他们夫妻两个，少不得就要受些委屈。 苏明珠脸上的苦涩苏夫人自然不会没看到，但苏明珠很多事情不愿意跟她说，她便也没法劝什么。 “明珠，你好好吃药调养身体，我们女人，还是要快点生个孩子，才能站稳脚跟。”苏夫人又道。 “娘你放心，我一直有吃药，大夫说再过上几个月，我的身体就能完全调理好了。”苏明珠道。 苏明珠和苏夫人聊了一会儿，苏夫人便离开了——今日是苏府大喜的日子，她有很多事情要忙。 苏明珠已经有些累了，不想去和那些女眷说话，干脆就苏家花园里稍作歇息。 苏家的花园里有一处假山，很是幽雅，是苏明珠最为喜爱的地方，今日她不知不觉逛到了假山附近，便干脆在这边找了个树墩坐下，稍作休息。 结果，她才坐下没多久，竟有人来到了假山的另一边，还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聊天的是两个女子，一个估计年纪小一点，另一个估计年纪大一点，前者一直称呼后者为“姐姐”。 这两人一开始的话题苏明珠并不感兴趣，但后来…… “姐姐，你与那人还有来往吗？”那妹妹突然问。 “有。”那姐姐小声道。 “姐姐，他都成亲了，你怎么还与他来往？” “他虽然成亲了，但你也知道，他的妻子是别人逼他娶的，他并不喜欢，他说只要我再等他两年，他一定会娶我。” 苏明珠隐在暗处，听得眉头皱起，非礼勿听，她并不想去听这样的事情，但这时候若是离开，少不得要惊动假山后面的那两人…… 皱了皱眉头，苏明珠只能继续听了下去。 “他和他的妻子在外人面前好得很，都说他对妻子极为敬重，他轻易又不能休妻，又要怎么娶姐姐？” “有办法的。”那姐姐道：“有件事我之前都没跟你说……他那妻子不仅是别人逼他娶的，还是个不守妇道的，所以他是一定会与他的妻子分开的。” “真的？不可能吧？苏……她一直都跟仙女似的，怎么可能不守妇道？” “是真的，要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连她怀上的孩子都不要？就是担心那孩子是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他才会将之落了。他说了，是不会让他的妻子生下孩子的，所以最近一直有在他妻子的药里动手脚。” 那两人还在聊着，苏明珠却已经脸色煞白。 苏明珠来这边歇息之时，她最为信任的丫鬟也跟着她，她这会儿抬头看去，便发现自己的丫鬟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苏明珠的手脚冰冷一片，已经不能动了。她有心想要去看看假山那边的两人是谁，但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这个时候，那两人已经一边说话一边离开了。 那两人已经走远了，但苏明珠还是动不了，倒是她的丫鬟带着哭腔叫了她一声“小姐”。 她叫的是小姐，而不是王妃。 苏明珠突然就有了力气，她站起身来，朝着自己丫鬟道：“你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让她给我请个大夫来。” 说着，苏明珠咬了咬牙，挺直背脊往自己在苏家的闺房走去。 苏家长孙成亲这天，荣王妃因为身体不适，不仅没有在人前露面，甚至还没有回荣王府，而是在苏家歇下了。 下人将这事告知荣王之后，荣王便差人给荣王妃送来一张花笺并一份礼物，又说明天会来接荣王妃。 苏府的下人纷纷感叹，觉得荣王对他们小姐实在是上心，但苏明珠躺在床上，却是握紧了拳头。她的指甲在手心掐出道道血痕，掌心一片狼藉，最后更是连指甲都掐断了。 苏家不曾专门养着大夫，但苏首辅和家中出了许多御医，世代行医的林家二老爷关系极好。 苏明珠想找大夫，苏夫人便求了来喝喜酒的林二老爷给苏明珠看看。 林家人对妇科很是擅长，林二老爷更是个中高手，只因不想进宫当御医，才在外面藏了一手，甚至只给乡野妇人看病。 而林二老爷给苏明珠一把脉，就表示苏明珠这身体，便是他也没本事养好。 有些女子怀胎很是不稳，自己不小心流了，即便会伤身，也不会太严重，毕竟那孩子本就跟她无缘，只要不是一次接着一次的流，想要调养好还是没问题的。 但若是女子本身怀胎怀的极为稳当，却被人使法子弄掉了腹中胎儿，对母体的损伤，也就很大了，并且胎儿越大，小产对母体的伤害也越大。 苏明珠落胎之时，胎儿早已过了三个月，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要用药物打掉胎儿，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按照林二老爷的意思，苏明珠能活下来，已经是福大命大了，至于养好身体再要个孩子……她想都别想。 “也有那些乡野妇人，身体极为健壮的，便是怀胎五六月时被人踹了肚子落了胎，也能很快养好，但明珠丫头的身体一直不强健……”看着苏明珠，林二老爷摇头叹气，苏明珠别说不能再有孩子，便是寿数也会受影响。 “林叔叔，我吃的汤药有没有问题？”苏明珠突然问。 “这我要看过那汤药，才能知道。”林二老爷道：“不过你如今体质寒凉，吃多了不该吃的寒凉之物，这却是肯定的。”苏明珠出嫁前，虽说不见得又多健壮，但绝对是身体康健的，更没有宫寒这样的毛病。 苏明珠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失声痛哭。 第70章 科举至（三） 苏明珠成亲之后, 遇到了很多让她痛苦，让她难受的事情, 那一桩桩一件件，好几次都让她差点坚持不下去。 但她都坚持下来了，因为她坚信秦岳爱她。 秦岳对她真的很好。如今的男人, 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但秦岳就是没有。 她偶尔生病不舒服, 秦岳更是会亲手照顾她, 不假他人之手。 她父母的关系一直不错，在京中很多人羡慕她的母亲，但她母亲也从未被她父亲这般对待过。 其实她刚嫁给秦岳之时，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自打知道自己和秦昱订了亲, 又见过秦昱之后，她便将一颗芳心寄托在了秦昱身上, 虽然在秦昱出事之后听父母的话退了亲, 但她心里到底还是有秦昱的影子的，而秦岳……在当时的她看来, 秦岳没一处比得上秦昱的。 但是，各方面都比曾经的秦昱要差的秦岳，对她真的太好了，因着这个, 几乎没过多久，她便忘了秦昱, 心里装进了秦岳。 也就是这时候, 她发现秦岳其实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只是因为他母妃身份低微，才不得不隐藏了自己。 发现这一点之后，她对秦岳无比心疼，也更喜欢秦岳了。 后来秦曜在荣王府喝醉酒侮辱了她，但秦岳一点都不嫌弃，对她始终如一之后，她对秦岳就更是千依百顺了，便是之前秦岳让她打掉孩子，她也同意了。 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等她陪秦岳走过最艰难的日子，以后他们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可现在……她的生活，她的爱情，其实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谎言。 秦岳，怕是从始至终从未爱过她，而她的未来……一个没有丈夫疼爱，没有孩子，还与丈夫以外的人发生过关系的女人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她都不用多想就能知道。 她迟早要给别人腾位子。 苏明珠这会儿，已经恨上了秦岳。 她并不知道打胎的伤害竟然那么大，才会喝下打胎药，秦岳呢？秦岳让人熬煮打胎药之前，难道大夫就没告诉他打胎的后果？ 还有如今，明明她已经不能再有身孕，秦岳却骗她说她的身体很快就能调养好，伪装的滴水不漏…… 她还吃多了寒凉之物！她对自己的身体一直很注意，根本就不可能去吃寒凉东西，也就是说，能让她体质寒凉的，也就只有那一碗碗的药了。 还有那两个出现在假山附近的女子……直到这一刻，苏明珠依然不愿相信那两个女孩说的是真的，因为那如果真的是真的，她的人生就显得太可悲了。 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苏明珠终于不笑了。 “苏丫头，那荣王……”林二老爷神情复杂地看着苏明珠。 “我的明珠啊！”苏夫人更是哭了起来。 林二老爷是偷偷离席来给苏明珠诊治的，如今苏明珠的闺房里，除了苏明珠与她的贴身丫鬟以外，也就只有苏夫人和林二老爷两个人在。 而现在，这两人的表情都格外复杂。 苏明珠嫁给荣王之后虽然迟迟没有生育，后来还流产了，但荣王对她极好，他们之前也就以为她过得很好，没想到…… “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不跟娘说啊！”苏夫人哭起来，她一直以为苏明珠不慎流产是她自己太不小心，没想到竟是喝了打胎药。 能让苏明珠喝打胎药的，估计也就只有荣王了，荣王竟然那么狠心！ 当初她让苏明珠退了和秦昱的婚事，是希望苏明珠将来能有个自己的孩子，现在倒好，她的女儿这辈子竟然不能再有孩子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不退亲…… “没想到那荣王竟是个人面兽心的，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林二老爷也道，他对苏明珠的具体遭遇并不清楚，只当荣王是不喜欢苏明珠，才会不让苏明珠生孩子。 “林叔叔，明珠有事相求。”苏明珠突然对着林二老爷道。 “苏丫头你快说。”林二老爷道。 “林叔叔，今日之事，明珠想求您保密。”苏明珠道。 林二老爷答应了苏明珠的请求，然后便看到这位之前又哭又笑的荣王妃，这会儿脸上一片冷漠，冷漠之中，甚至带着死寂。 林二老爷在苏夫人安排下重新回到了宴席上，他也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因而在别人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摇头笑笑，什么都没说。 倒是苏夫人多少露出了一点痕迹，但大家当她是担心荣王妃，倒也不曾怀疑什么。 第二天，秦岳便亲自来了苏府接人。 “明珠，你昨天身体不适，可有找大夫看过？”秦岳关心地问道。 “没有，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不能让外人知道。”苏明珠道。 “明珠，委屈你了。等回府，我便找大夫给你看看。”秦岳握住了苏明珠的手。 “是要好好看看，喝了那么多药我的身体也没见好，昨天还差点晕了……我娘气得骂了我一通，说要是再出这样的事情，她就要去请御医来给我看看了。”苏明珠道。 “明珠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秦岳道。 “还白白胖胖，你以为养猪啊！”苏明珠瞪了秦岳一眼。 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无比温馨，但他们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苏明珠回荣王府之后，身体便渐渐好了起来，而她和荣王的关系，也愈发地亲近，让人无比羡慕。 与此同时，以前不怎么喜欢跟人交际的苏明珠，还变得活跃起来，开始频频出席各种宴会聚会。 秦岳对此是乐见其辰的，甚至给了苏明珠许多支持，而苏明珠也给了他回报，会在出去之后给他带回来一些消息。 那些消息都是真的，秦岳对苏明珠也就更加温柔。 礼尚往来，苏明珠对秦岳也更好了，她一个相府千金，甚至还为了秦岳洗手作羹汤。 苏明珠的手艺并不好，但每次，秦岳都面不改色地喝了，还会夸赞一番。 这天，苏明珠又给秦岳熬了牛骨汤，等秦岳喝完，她便将汤碗交给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让她去将汤碗洗净。 丫鬟洗碗去了，苏明珠却是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份资料看了起来。 那日离开苏府之前，苏明珠就拜托了自己的母亲，让她帮忙调查秦岳，与此同时，她自己也让荣王府里被她收服了的下人时刻关注着秦岳的行踪。 而这么一查一关注，还真让苏明珠查到了一些事情。 她没查出来出现在苏家的那两个女人是谁，却查到秦岳不时会和他结交的人一起去青楼，又或者，他与那些学子谈论诗词书画之时，也会叫几个青楼女子来助兴。 这些时候，秦岳也是会和那些秦楼女子缠绵的。 秦岳在府里做出一副心里只有她，再不会去碰别人的模样来，私底下却和青楼女子厮混…… 苏明珠干呕了几声，觉得恶心极了。 她其实从来不曾要求秦岳为她守身，但秦岳一边说爱她说不会去碰别人，一边在外面养女人，在她看来当着恶心透顶。 盯着手上的东西来回看了几十遍，直到将它们牢牢记在脑海之中，苏明珠才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将它烧了。 她并不笨，这些日子下来，也算是看清了秦岳，也知道秦岳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秦岳……他怕是也想要皇位。 只是，他害了她，她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 苏明珠做的事情秦岳并不知道，秦昱却是知道的。 他甚至知道苏明珠的贴身丫鬟找林二老爷要了能让男子断子绝孙的药物。 女人绝对是不能小看的，秦岳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恐怕就是小看了女人。 秦昱一直关注着秦岳，但在秦岳身上花的心思并不多。 万书楼已经建成，这时候他可没空再去管别人。 秦昱离开京城来的城外的庄子上之后，差不多就一门心思扑在了万书楼的建设之上，到如今，他更是干脆住在了万书楼。 他往万书楼填充进一本本的孤本，看过万书楼的每一个房间，在确定一点问题都没有之后，才最终将万书楼对京中所有的学子开放。 万书楼开在十月底，彼时天气已经极为寒冷，人们简直恨不得躲在屋里再不出门才好。但当万书楼开放的消息传开，京中学子却都离了碳炉暖炕奔走相告，更有许多学子迫不及待地出了城，便往万书楼所在的地方赶去。 第一批去万书楼的，基本都是那些想要见识各种孤本的人，吴天阳便是其中之一。 自打端王发明了印刷术书价下降的缘故，他们最近都买了很多书，但对好学的人来说，再多书都不会嫌少！ 吴天阳本该留在京城宣传万书楼，但他太想看万书楼的书籍，竟是迫不及待地就往城外而去…… 第71章 刻姓名（一） “吴兄, 听说端王对你很是赏识？不知你是否去过那万书楼？”前往万书楼的马车上，一个学子询问吴天阳。 他们这次是七八人雇了一辆马车一起前往万书楼的, 路上无聊，便交谈起来。 “之前万书楼还未建成，我又哪能看到？”吴天阳道, 他一直很想去那边看看, 只是前段时间他很忙, 被安排了不少事情做，也就没空去看了，要不是这样，他这次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第一天就要过去。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原本他们好些学子挤在一辆不大的马车上, 还都带了手炉, 应该是很暖和的，可实际上……阵阵寒意从外面传进马车里面, 让马车上的学子都有些受不住。 他们之中家境不错的都穿了厚实的皮毛披风倒是还好，但有两个家境一般的，只穿了棉袄，就冻得有些厉害了, 单单手炉提供的那点热量，压根就没办法让他们的身体暖起来。 吴天阳这些日子得了端王给的一些赏赐, 手上宽裕, 就买了一件厚实的灰兔皮披风穿着, 他裹紧披风，对着那两人道：“我与你们换个位置，你们坐到中间一点吧。” 那两个学子感激地同意了，和吴天阳交换了位置，等换好位置，为了转移注意力，马车里的诸多学子便又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他们不可避免地说起了万书楼：“那万书楼说是能让上京赶考的学子免费住宿，就不知道那里的房子暖和不暖和。” “是啊，之前有学子寄住在秦安寺，结果山上太冷，手指都冻掉了一截，也不知道万书楼是如何的。” “若是那里暖和一点，我一定会设法入住，如今借助在农家，因着太冷，我根本就看不进去书。”一个正发抖的学子道，他的家境很不好，比较难能可贵的是，他与人交谈之时从不忌讳这一点，也不排斥别人提起。 事实上，正是因为这样，吴天阳才会与他相交。 秦昱的庄子位于京城城外，离京城并不远，但马车也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车夫将马车的速度放慢，便对着马车里的人道：“几位先生，万书楼到了。” 说是万书楼，其实是连整个庄子都说进去了的，而这个庄子…… 吴天阳等人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庄子，都不免有些失望。 他们之前对这个庄子，是充满期待的，总觉得它应该雕梁画栋非常美丽，可实际上…… 这个庄子的中间，有一栋很高很大的大楼，那楼瞧着竟是用制造城墙的法子建造的，看起来结实极了，偏没有丝毫书香气。 而这栋大楼东西两边，各延伸出来两排朝南的房子，这房子一间紧挨着一间，地方很小，看着……似乎那墙还是用泥土打出来的？ 这……端王建起来的万书楼，就这么个样子？ 众人都有些失望，也就吴天阳只惦记万书楼里的各种书籍，并不在意它的外表。 “虽然有点丑，但里头可装着很多书。”吴天阳道， 和吴天阳站在一道的学子们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当即飞快地往前走去。 众人到了那高楼附近，便被人拦住了，简单查看过每个人的情况，才让他们进了中间那高楼。 众人兴致勃勃地往里走去，而刚进去，就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在外面被冻得手脚冰冷，可屋里……这儿竟是暖和的不行，滚滚而来的热浪甚至让他们想要解开衣服享受一番。 众人先被热浪惊了惊，然后才有空打量屋里的情况。 这屋子很大，用很多横梁撑着，周围放了些桌椅，而在屋子的中间，是一个个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色书籍。 除此之外，这里的墙壁还显的有点怪异…… 这万书楼外面看着粗糙，里面的墙上，竟是铺贴了一层石头，与此同时，墙边还有一个个的小口子，而那些热量，便是从这些口子里面传出来的。 “诸位好。”一个半大孩子迎了上来：“你们是来看书的吗？那边有空位，你们可以拿了书去那边看。” “小哥，你是？”有人好奇地看向这孩子。 “我是在这边伺候诸位先生的。”那半大孩子道，他是秦昱收留的孩子之一，而这次，秦昱从他们中间找了一些年纪较大的孩子来这边伺候。 “小哥，那你对这里一定很了解，这些口子，你可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那人又问。 “这些口子，里面都点了火呢！”那孩子道：“这墙分成里外两层，中间是空的，王爷让人在中间烧了点柴火。”那孩子道，又说还：“这屋子中间，也建了一个大炉子，上面烧着水，那儿也热得很，你们要喝水，还能自己去拿。” 这屋子里这么暖和也就罢了，竟然还供给热水？ 吴天阳觉得这样的布置当心贴心极了，他们这些学子以往最怕的就是冬天天太冷没法好好看书，可在这儿，却是一点都不用担心。 他多看了几眼，发现放着桌椅的地方都开了大大的窗户，糊了薄薄的桃花纸，虽说并不是特别亮堂，却也能让人看得清字之后，就更佩服端王了。 端王并没有附庸风雅弄出亭台楼阁来存放书籍，而是建造了这么一个有些丑陋的房子，但不得不说，这房子当真非常实用。 这房子不仅很大，还不只一层，上面还有两层，而那两层的布置，跟下面这一层区别不大，就是跟下面相比，到底没有这么暖和。 吴天阳等人参观了一番，便拿了书去窗边看了起来。 吴天阳拿着一本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书，看的如痴如醉，正恨不得自己能一目十行将书上的内容全都看完印刻进自己的脑子，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抬起头，吴天阳才发现不知何时，这儿的学子已经越来越多了，他的周围更是坐满了人，这些学子有些家境极好，一身衣服约莫要花个上百两，有些学子却穿着粗布衣服，看着很是贫困。 “快看那边。”拍了吴天阳的人道。 吴天阳看过去，就发现有人带着一桶墨汁而来，然后开始在石墙上已经被雕刻出来的凹槽填入墨汁。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那墙上原来是刻了字了。 这些字，一开始写的是万书楼的规矩，比如在这里不能大声喧哗，又比如这里的书不能带出去看，但可以在这里抄录之类。 这些规矩并不过分，那些学子都很同意，而等这些规矩写完，接下来的那些字…… 后面的那些字，竟是写了此楼为端王所建造，端王还为它提供了什么什么东西，并表示这都是捐赠给万书楼的，也会免费给在万书楼居住的贫寒学子使用。 墙上刻这些虽然有点奇怪，但也能接受——端王为自己扬名，这本就是早就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段话下面，竟然还有别的字！ 那些字并不大，但众人也能清晰地看到，而这字的意思…… 下面那字的大致意思，便是建造万书楼耗费巨大，要维持万书楼的运行更是需要很多东西，非一人所能承担，因而若是有人愿意捐赠万书楼东西，出于感激，端王会将有人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墙上，而他们可以刻下自己捐赠了多少物品，也可以刻别的。 同时，万书楼的捐赠，只要东西不要银两，并且那些东西一旦捐赠过来，便会被登记入库。因着是捐赠的，那些东西的使用情况所有人都能去看不说，这些东西，还都会免费供给学子们使用。 “如今天气严寒，万书楼最缺的，便是木炭柴火，若有人愿意捐赠一些，大家必当感激不尽。”那将字涂满了的人道：“这些东西，都是给这边的学子免费使用的，比如有人捐赠了牛羊，万书楼给学子提供饭食之时，那牛羊肉就是免费的。” 这样的一段话，那些家境不好的学子看到之后都满脸感动，而那些家境好的，他们已经在想着要不要为万书楼捐些东西了。 其中一个身材颇为壮硕的学子更是直接道：“我家有几个木炭铺子，明日我便让人送些木炭过来。” “我家中有好些孤本。” “我家中有个牧场，我能送些牛羊来，给大家加餐。” “我家中粮食颇多。” “我家也是粮食多……”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敲定了捐赠的东西和数额，被人记录下来。 捐赠这事，秦昱是不打算借此谋利的，因此眼看着已经够用，他便让负责此事的人不要再接受捐赠。 秦昱并不接受别人捐赠钱财，但建造这万书楼的钱，他其实是能赚回来的。 秦昱这里已经建起了很多小屋，那些小屋都很小，这是打算免费给那些家中贫困的学子居住的，而除此之外，他还在附近建造了一些很是豪华的房舍，那些房子，他是用来出租的，租金还不低。 同时，他还卖地，卖附近的一些地，若有人想要住在万书楼附近，又不想住他盖好的房子，便能买了地自己盖房。 这万书楼，绝对是个读书的好地方，秦昱相信，便是京中某些有权有钱的举人，怕也会想要住在这万书楼附近，好每天读书，跟人交流学问。 而这些不差钱的学子，无疑能给秦昱带来大笔的收入。 第72章 刻姓名（二） 何叶同是从西北过来的一个学子。 江南文风鼎盛, 文人数量众多，还全都学识渊博, 西北却是个读书人非常少的地方，那里的读书人的学问，还跟江南的学子不能比。 西北的举人, 学识甚至还比不上江南的某些秀才。 何叶同就是这么一个……轮学问还比不上江南某些秀才的举人。 他在西北, 学识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所以才能考上举人，但那儿极为穷困，即便很久以前曾有世家在那儿发家，现在却已经全部搬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何叶同压根就没办法找到好的老师, 没办法学到太多东西。 当然, 便是他能找到老师……鉴于他家中贫困，也是拿不出束修来的。 何叶同的父亲活着的时候是西北军的一个千户, 因着立了许多战功，使得家里分到了许多田地，日子过得极为不错，何叶同更是自小就能上学堂, 他自幼聪颖，还学得极为不错。 只可惜在他十一岁时, 他的父亲死在了戎人的铁骑之下。 家里没了父亲的俸禄, 日子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还有人看上他家的田地，因而一再逼迫他们孤儿寡母，让他们过得愈发艰辛，甚至双方结下仇怨。 何叶同想要与那些人对抗，便只能读书，可是等何叶同终于考上了举人，能庇佑家里的时候，他家已经家徒四壁了。 他最后进了军营，帮着处理军中文书，才好歹赚钱养活了母亲，又攒够了上京赶考所需的银两。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上京赶考的路上，竟是不慎被人偷走了身上的财物…… 最后，何叶同是靠着同行学子的接济，才终于来到了京城的。 他本打算来了京城之后适应适应这边的环境，再好好学习一番，弥补自身的不足，但现在他身无分文，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又要如何学习？ 可若是不学习，而是设法去赚钱养活自己……他的学问本就一般，又哪还有机会高中？ 何叶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打算先找点事情做。 结果……京城和西北不一样，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他人生地不熟不说，便是连官话都说的磕磕绊绊的，又要上哪儿找事做？ 何叶同问了好些地方，都没找到能做的事，已经精疲力尽失望透顶，但看到一家书铺的时候，却还是上去问了，问那家书铺的掌柜需不需要有人抄书。 “不用，现在书价降下来了，已经没人抄书了。”宜墨书铺的掌柜道。 何叶同满脸失落，正要离开，那掌柜的却又叫住了他。 “掌柜的有何事？”何叶同问道。 “这位公子，你是上京赶考的举人？”宜墨书铺的掌柜打量了一下何叶同洗得发白的衣服问道。 “正是。”何叶同道。 “你既然是上京赶考的举人，又囊中羞涩，为何不去万书楼？”那掌柜的又问。 万书楼？那是什么地方？何叶同满脸茫然。 半个时辰之后，何叶同就坐上了前往万书楼的马车，车资还是宜墨书铺的掌柜给的。 刚上马车的时候，何叶同是满心忐忑的，唯恐被人骗了，却不想上了马车之后，竟看到马车上坐满了读书人。 这些人，都是要去万书楼的，而万书楼，那是个神奇的地方。 何叶同从没想到，自己来了京城之后，竟然能不花钱就住进暖洋洋的房屋，还能不花钱就看书。 万书楼免费提供给家境贫寒的举人的屋子很简陋，墙是泥土打的，桌子是木板简单拼的，那凳子看着更是刚学木工的学徒做的，但每个屋子里，都有一个暖炕。 每天，这边的管事都会给学子们分来木炭木柴，而这些木炭木柴，已经足够何叶同暖和地睡上一晚上。 不仅如此，因着有家中富裕的人捐赠了米粮，何叶同竟还能每天在这边吃到一日三餐。 他的西北之时，每天只能吃两餐，上好的大米白面更是吃不上的，可这里…… 早上是用羊肉汤煮的面疙瘩，虽说里面羊肉极少，但香喷喷热乎乎的，这么一碗吃下肚，整个人就都暖起来了！ 中午吃的是米饭，还有免费的咸菜汤和白菜炖肉！ 到了晚上……何叶同又领到了两个白软的大馒头，并一碗给他们夹在馒头里吃的咸菜炒肉沫！ 何叶同吃着热乎乎的饭食，对端王，还有那些捐赠了东西的人感激不尽。 而那些捐赠了物品的人，对眼下的情况也极为满意。 家境贫寒的学子并不多，他们吃用的东西也不多，因而他们其实并不需要捐太多东西，但就是那么点东西，竟然就能让他们的名字被刻在万书楼的墙壁上！ 这会儿，手上有些钱财的学子，都变着法子想给万书楼捐东西，偏偏端王还不要。 秦昱当然是不要的，他建造这万书楼，是为了收买人心，顺便给那些家境贫寒的举人一个容身之处，却并不打算将那些举人养的不劳而获，既然如此，能供给他们吃穿就已经不错了。 原本，因着捐赠过来的东西太多，万书楼的管事是想让那些举人老爷吃的更好一些的，但却被秦昱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顿顿管饱还有肉……这些举人若是这样的饭食还嫌弃，那他必然不是真正地家境贫寒，若是如此…… 端王府的厨子厨娘如今就在这庄子上，他们什么菜都能做，便宜的菜肴价格跟京中的酒楼差不多，贵的……便是你想要吃山珍海味，只要给得起钱，也能做出来。 秦昱如今就住在万书楼这边，端王府那些除了他没有别的主子的下人，也都被他带来了这里，甚至就连他收养的孤儿，他也带了好些心性不错的来这边。 到了这里，这些孩子要做些跑腿伺候人的活儿，但生活档次却是一下子上去了的——他们可是能跟着那些举人们吃免费饭食的，不仅如此，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只要他们肯学，也能学到很多知识。 秦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不过他们到底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万书楼已经上了正轨，秦昱不需要在上面花太多心思，但他最近还是很忙，忙着给“太平道人”扬名。 之前说预言的时候，秦昱还有好些东西并没有说出来，比如今年冬天会特别冷，比如因为今年冬天特别冷，京中上京赶考的举人和百姓的日子会过得很差，又比如说……因着天气过于寒冷，戎人会南下。 曾经的这个冬天，秦昱第一次认识到了戎人的凶残，因而印象非常深刻。 就在这个冬天，戎人聚集了数万人南下，抢了大秦的几个城市，这让他们认识到了大秦的富饶，并对大秦愈发地虎视眈眈起来，之后的每年冬天，他们都会一再南下。 再后来，当戎人的各个部落被统一，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攻打大秦的决定。 今年冬天，可以说是一个转折点。 而在两个月前，秦昱便已经将戎人今年冬天会做的事情，会抢的城市全都一一记下，然后让自己手下的商队将之送到了西北守将李崇安的手里。 他送去的东西，落款是“太平道人”。 这样的东西，想来李崇安定然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会做出防范。 秦昱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将这些预言送去了西北，但今天，他却又将之简单记了下，现编了些还算通顺的诗句，然后写了下来。 这一份，就不是送去西北的了，而是要公开的。 要给“太平道人”扬名，公开是必须的，至于为什么这时候才公开……他若是提前将之公开，那些戎人知道了，想来一定会马上改变计划，现在则不同，这会儿，西北那边的战争估计已经打响了。 写完了要写的东西做好安排，秦昱就看向正在旁边模仿自己字迹的陆怡宁：“怡宁，要不要出去逛逛？” “要！”陆怡宁毫不犹豫地表示。 找出两个斗篷，和陆怡宁一人一个穿上，秦昱便和她一起往外走去。 两人的斗篷都很大，差不多将他们的脸和身形全都遮了起来。 如此一来，便没能知道陆怡宁的身份了，但秦昱……他的轮椅实在太过明显，所有人都能立刻猜出他的身份。 见到秦昱的人都纷纷上前行礼，对这些秦昱早已习以为常，自然也就不会给予任何多余的关注，然而…… 秦昱的目光突然就顿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曾经给了他很深印象的人。 何叶同，李崇山手下的将领之一，在秦岳斩杀了李崇山之后，他带领李崇山的旧部一直与戎人战斗。 而秦昱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后来被戎人活捉了，送到了京城游街示众。 当时他须发都被剃了，整张脸露了出来，然后就一直在破口大骂，那些叫骂……恐怕就是市井泼妇，也没办法骂地那么精彩！ 因着他实在太会骂人，又一口西北腔，秦昱一直以为他是个西北土生土长的武将，结果……他竟然是个举人？！ 第73章 刻姓名（三） 秦昱注意到了何叶同, 而何叶同也很快注意到了秦昱。 坐着轮椅，身边还有好些人围着……何叶同很快就反应过来, 自己肯定是遇到端王了。 对端王，何叶同是满心感激的，若不是端王, 他在京城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更别说读书了, 可现在，因着端王建立了万书楼，他不仅有了一个安身之处，还能有地方读书！ 就是……他总忍不住不务正业。 他来京城是为了赶考, 但进了万书楼之后，他却总是不想去看那些跟科考有关的书籍, 倒是对其中的一些杂学非常感兴趣。 而他最感兴趣的, 毫无疑问就是兵书，尤其是写了很多案例的兵书。 以前在西北, 为了养活自己，他就进了军队给人整理文书撰写公文，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军营里待久了，他竟是喜欢上了那里的环境。 他早就感觉到西北的军队有不足之处了, 如今看了兵书，便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可惜现在不能回西北…… 不过, 他还是要努力看书考功名的, 何叶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进士，然后去西北当个父母官。 鉴于很多官员都不愿意去西北为官，他便是考上了同进士，想来也是能去西北当个县令的！ 当然，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他多半考不上。 看到周围有人对秦昱行礼，何叶同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向秦昱行了礼。 秦昱朝着何叶同点了点头，又对寿喜道：“把他叫来。” 寿喜很快就把何叶同叫了过来。 “草民见过端王殿下。”何叶同这些日子是学了一些官话的，尤其是给人行礼之时用得上的，更是反复学过，这几个字倒是说的字正腔圆的。 “你是西北人吧？”秦昱问道。 “殿下怎么知道？”何叶同一句西北话脱口而出。 “有人说起过你。”秦昱道。 秦昱并没有听人说起过何叶同，毕竟这何叶同身上并无出彩之处，而这一点，寿喜再清楚不过。 敬畏地看了秦昱一眼，寿喜对自己的主子更崇拜了。他的主子，果然是一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仙人物！ 陆怡宁皱着眉头看了何叶同一眼，发现这人没自己好看，也对秦昱没有恶意之后，就不当一回事了，至于秦昱从未见过这人，却似乎认识这个人这样的事情，她压根就没多想。 何叶同正琢磨谁会在端王面前提起自己，就听端王问起了西北的事情，当下精神一振说了起来，一口纯正的西北话。 秦昱和他聊了聊，便知道这人当真是后来那个西北军将领了。 秦昱对何叶同印象不错，便勉励了几句，但他琢磨着，这人怕是考不上进士的。 这何叶同……明显对科考书籍研究地并不透彻，倒是对打仗，似乎挺感兴趣的。 发现何叶同是一个意外之喜，秦昱跟他聊过之后，便让手下人将住在万书楼的举人的资料整理好，打算一个个全都看一遍。 而与此同时，皇宫里，永成帝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张纸，眉头紧紧皱起。 那太平道人又做了一个预言，可这预言出来的太晚，便是现在快马加鞭让人送去西北，也已经来不及了！ 永成帝这人虽然喜欢享受，做事只要自己高兴，但他总归是不想看到大秦被外族入侵的。 “诸位爱卿觉得此事该当如何？”永成帝询问自己面前的那些大臣。 以苏首辅为首的一众内阁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只说应该派钦差前去西北看看，还有……拖欠了一段时间的粮饷，也该送去了。 一提到粮饷，永成帝就忍不住心疼，顿时不想再管这事了。 按照太平道人所言，那些戎人虽然会烧杀劫掠一番，但并不会南下攻打京城……既然他们不会南下，便也不用太过担心。 永成帝挥挥手，让那些大臣去处理此事之后，便又去了青云道长那里。 他近来一直吃青云道长炼制的丹药，觉得自己强壮了很多，也就愈发痴迷炼丹。 与此同时，因着最近秦曜接连做了几件让他另眼相看非常满意的事情，他对秦曜也越来越看重。 在永成帝看来，自己既然要寻求长生之路，将来可能还会与凡人不同，那么在此之前，总是要选个继位者的，而他自己，当个逍遥的太上皇就好。 秦昱已经不可能登基了，秦岳他压根就没考虑过，下面几个小的也没什么本事……想来想去，可不就只有秦曜最合适？ 而且，青云道长也说了，秦曜身上的龙气虽然没他那么浓郁，但也是比其他皇子要浓郁的。 如此一来，永成帝便对秦曜另眼相看起来，如今的秦曜也显得春风得意。 青云道长是萧贵妃娘家的人，因着这个，秦曜对那压制住了青云道长的太平道人印象并不好，这会儿他陪着永成帝炼丹之时，便说起了这个太平道人：“父皇，这太平道人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何就不早点将此事告知父皇？如今我们知道此事太晚，可就苦了边关百姓了。” “老神仙怕也是无能为力。”永成帝道，他对那太平道人的敬仰并不弱于青云道长，甚至一直在派人寻找太平道人，想要让太平道人给自己看看未来。 因此，他是不乐意秦曜说太平道人坏话的，此时便不满地瞪了秦曜一眼。 秦曜不敢再在永成帝面前乱说，但很快却让人将自己的意思流传开去，而与他的意思一道流传开去的，还有太平道人这次做的预言。 边关若是真的发生了太平道人所语言的惨剧，想来定会有很多人对那太平道人不满，若是没发生……那便是太平道人沽名钓誉，其实并无真本事了。 秦曜其实没有对付那不知道在哪儿的太平道人的意思，但想要给那人添堵的心思，却是有的。 秦昱笑了笑，暗中帮了秦曜一把，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太平道人”的存在。 而此刻，西北。 李崇安带着一万手下躲在一座山上。 如今已经到了开饭的时辰，但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不能生火做饭，大家伙儿也就只能啃冰冷的馍馍，喝冷水。 这放在天气还算热乎的时候算不得什么，但现在的西北……这几天一直刮西北风，如今天冷的就快滴水成冰了。 所以，他们吃的哪是冷水？压根就是冰水！ “将军，你觉得那太平道人说的，会是真的吗？”李崇安的副将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喝了一口水囊里的水，然后询问李崇安。 一个月前他们将军收到署名为“太平道人”的一些东西之后，就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们将军并不是西北军的主将，那主将还并不相信太平道人的预言，以至于他们的将军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才组织起了这次行动的。 几天前，他们秘密来到了这里，在这里挖坑设下陷阱等着戎人的到来，除此之外，还有人守在了另外几个地方。 听说戎人这次会兵分五路南下，他们便在七个地方设下了埋伏。 至于为什么设置埋伏的地方会是七个……那预言到底不是特别详细，他们研究过戎人可能会走的路线之后，便多弄了两个埋伏点。 “我不知道。”李崇安道。他并不知道那太平道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知道他不想让边关百姓被戎人劫掠屠杀。 冷水冷饭吃得山上的士兵更冷了，下面的人并不知道太平道人的事情，不免发起牢骚来，觉得李崇安是在折腾他们。 李崇安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不免有些着急。 若是那些戎人一直没来，恐怕他的手下，就要先乱起来了。 李崇安正担心着，斥候回来了：“将军！戎人往这边过来了！” 戎人来了？李崇安猛地站了起来，又惊又喜，更有着愤怒：“传令下去，所有人戒备！我们一定要挡住那些戎人！” 命令一级级地传了下去，很多士兵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好歹戒备了起来，而没过多久，他们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吹冷风吃冷饭了。 戎人来了！戎人竟然还真的从这里过来了！ 戎人军队呼啸着从山下跑过，当整支部队都来到了山下之后，最前面的人马突然掉进了陷阱。 与此同时，山上有巨石滚落，直接砸死了好些人。 戎人的队伍顿时就乱了起来，李崇安见状，当即喊了一声：“冲！” 大秦的军队，就那么从山上冲了下去。 他们其实都是害怕戎人的，但如今的戎人队伍都乱了，他们将军还神机妙算带着他们埋伏了戎人，他们便也没一开始那么怕了。 而这样的事情，并不只发生在这么一个地方。 朝廷派了人，快马加鞭来到西北，想要知道西北的情况的时候，西北的捷报也传到了京城。 第74章 又一年（一）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戎人入侵的事情了, 但大秦的士兵战斗力到底跟戎人不能比，所以所谓的捷报, 其实上面依然沾满了大秦士兵的血泪。 但就算这样，它也依然是捷报。 当捷报传到京城，京城的百姓当即高兴不已。 之前, 在京城是有不少人埋怨太平道人的, 可现在, 这些人对太平道人再无一丝不满，倒是全都非常崇拜。 那太平道人竟是早就让人将预言送去了边疆，他们之前，倒是错怪了这太平道人。 如今在京城, 有两个道士很出名，一个是青云道长, 另一个就是太平道人。 对前者, 很多人都会骂一声妖道，对他极为不喜, 但后者……到了如今，所有人都觉得这太平道人，应该是一个得道高人。 原本，永成帝在吃了丹药, 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是强壮，甚至又能临幸后宫女子之后, 是想要封青云道长一个国师的, 但出了这事, 永成帝却又迟疑了。 他总觉得，青云道长的本事比不上那太平道人，既如此，他封了青云道长为国师，有没有可能会惹来太平道人的不满？ 这么想着，永成帝便将自己原先的想法给压下了。 青云道长居住的宫殿里，丹炉下面的炭火日夜不熄，纵然外面寒风凛冽，这里也热气冲天。 永成帝一直都是个夏天怕热，冬天怕冷极难伺候的人，如今干脆就整日留在炼丹房不走了。 闻着浓郁的丹香，他总觉得自己已经飘飘欲仙。 永成帝待在炼丹房里，每日里都只穿单衣的时候，寒冷已经席卷了整个京城。 近几年来，京城可以说一年比一年冷，而今年，更是格外地冷。 这样寒冷的天气，先是冻伤了一些人，等后来大雪不停地落下，整个京城被妆点的雪白一片之后，竟然还闹了雪灾。 如今的房屋墙壁，或是用砖瓦木头建造，或是用泥土建造，总归还算是牢固，但屋顶…… 大户人家的屋顶先架上专门处理过的木材，再盖上瓦片，很是牢固轻易不会被损坏，但那些百姓的屋顶，却有不少都是用茅草铺盖出来的，有些人家，屋顶上的木头甚至用了上百年都发霉了，也没钱更换。 平常只是下个雨刮个风倒也还好，可现在下雪了。 大雪堆积在屋顶，那些屋顶不够牢固的人家，就这么被压塌了房子，屋里的人也少不得会被压伤。 秦昱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甚至已经用太平道人的身份预言了，只是这事虽然借着西北大捷也传了开去，大家也都知道了，但却没几个人将之当回事。 不就是今年冬天下雪会下的大一点吗？哪年不下雪啊，多备点柴火不就行了？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结果，他们的房屋坍塌了。 京城一下子就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幸好人们多少做了准备，备足了柴火，好歹没怎么冻死人。 秦昱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要知道曾经的那一次，别说普通百姓了，就是上京赶考的举人，都有人被冻死压死。 万书楼。 何叶同和几个跟他一样家中贫寒的学子看着外面积到了他膝盖位置的大雪，唏嘘不已。 他们真该好好感谢一下端王殿下，若是不是端王建立了万书楼收留他们，他们现在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天气实在太冷，原本在万书楼租了房子读书的富家公子，有将近三分之一离开了。 这些离开的人，大多是京城人士，他们进城之后能过得更舒服，也就离开了万书楼。 而那些从各地来京城赶考的家境不错的举人，却都留下了，如今天这么冷，他们这会儿去另找住处，肯定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秦昱在确定那些举人们的生活没有问题之后，便去做别的事情了，比如施粥。 这是为了收买人心，也是他想为自己祈福，为大秦的百姓做点事。 当然，除了施粥以外，秦昱也是做了其他事情的，比如说看账本。 今年，他先囤积了大量木炭竹炭柴火，然后又以太平道人的身份放出雪灾的消息，当即大赚了一笔，与此同时，他让人送去西北的粮食，也卖出了一个好价钱，还带回来很多皮草。 虽说戎人和大秦已经结下死仇，但双方之间其实还是有一些交易的。 今年的天气实在太冷，戎人的牛羊冻死无数，皮草的价格暴跌，秦昱就让人从那里收购了许多皮草带来京城，一转手又赚了一大笔。 秦昱手上的银子，已经越来越多了，但他花用的依旧很是节省，比如居住，他就放弃了以往睡雕花大床，然后让人在周围烧上一个个炭盆取暖的居住方式，最后住在了万书楼这边一个盘了火炕的房间里，为了能更暖和一些，房间还挺小。 这样的屋子非常暖和，秦昱将自己用来泡澡的大浴桶搬到屋子里，干脆就在屋里泡药浴了。 照旧泡了一个时辰，让太监帮自己收拾好，秦昱便去了炕上，盘膝在炕上坐下了。 而此时，陆怡宁正在烤番薯吃。 挖出来之后存放了很久的番薯又香又软，陆怡宁眼看着番薯烤的差不多了，便递了一个给秦昱。 秦昱伸手去接，不想番薯太烫，竟是让他没拿稳，然后那番薯就落到了他的大腿上。 “这番薯真烫，我的腿都要被烫坏了。”感觉到自己腿上有点疼，秦昱笑道，然后表情就僵住了。 他的腿被烫了一下之后，竟然觉得有点疼。 秦昱的腿，之前一直都是没有知觉的，虽然他感受到过陆怡宁的送入他体内的热流，也亲眼看到自己的腿不再萎缩反而胖了一点，但他之前依旧感觉不到痛楚。 可现在，他的腿有知觉了。 秦昱反复抚摸着自己的腿，一双手微微发颤，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 “你放心，你会好起来的。”陆怡宁拍着胸脯表示。 “是，我会好起来的。”秦昱笑了笑，扬声喊了寿喜，让寿喜给自己送点酒来。 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秦昱一直都是不喝酒的，这辈子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不爱喝酒。 可这会儿，他却莫名地想要喝点酒。 秦昱想喝酒，但寿喜并不敢给他送来度数高的酒，最后便干脆送了一些米酒过来。 米酒度数低，温过之后再喝还不容易伤身，很适合秦昱喝，拿到酒，秦昱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起来。 陆怡宁吃了一个番薯，有些渴了，见到秦昱在喝“水”，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这个……好像不是水而是别的，但也不是药……陆怡宁用鼻子嗅了嗅自己面前的酒的味道，一饮而尽。 就算是米酒也是酒，味道并不好，陆怡宁当即皱了皱眉头，让秦昱忍不住轻笑起来。 看到秦昱笑话自己，陆怡宁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之前已经喝过一杯了，现在再喝就不觉得那么难喝了，陆怡宁甚至还觉得挺好喝的，干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秦昱知道陆怡宁的因着修炼的关系身体非常好之后，就不禁止她吃各种东西了，这时候也没有禁止她喝酒，于是，陆怡宁一杯接着一杯，竟是一下子喝了大半壶酒。 “酒不能多喝，会喝醉。”秦昱道，将酒壶从陆怡宁手上拿了下来。 “嗯。”陆怡宁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睡吧。”秦昱道，时间不早了，也该睡了。 “我有点热，我想去外面。”陆怡宁突然道。 喝了酒身上是会有些暖和，但也不至于热……秦昱正想阻止，他面前的陆怡宁就突然自个儿跑了出去。 “来人！”秦昱叫了一声，顺便给自己披上斗篷挡住了陆怡宁开门之后吹进来的寒风。 外面立刻就有人进来了，秦昱当即问道：“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在院子里站着。”来人回道。 知道陆怡宁没乱走，又知道她的本事，秦昱便不像一开始那么着急了，他让人给自己穿上皮毛缝制的一直到膝盖的大靴子护住腿，然后便让人推着来到屋外。 毕竟眼下是冬天，即便屋里并不冷，陆怡宁除了中衣中裤以外，也是披了一件外袍的，但她穿的到底还是太少了一些。 “怡宁，回来。”秦昱道。 “不要，我要在这里站着。”陆怡宁道，一向听话的她，这次却是坚持己见。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状态似乎不太对，这是……喝醉了？ 半壶米酒就醉了？这酒量…… 秦昱有些无语，但还是让人把自己推到了陆怡宁身边：“那我们看个雪景再去睡。” “好。”陆怡宁点了点头。 秦昱说要看雪景，起初不过是说说而已，但真往四周看了看，倒是有些喜欢外面的景色了。 今天月色很好，屋顶上白雪皑皑，院子里的树被白雪裹住了枝条，看起来非常漂亮。 “我以前下雪的时候，很喜欢在屋顶上看雪景。”秦昱道，他飘在京城不能投胎的时候，常常站在屋顶上俯视整个世界，可惜现在连站也站不起来。 “我带你上去！”陆怡宁突然道，然后一把抱住秦昱，把秦昱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第75章 又一年（二） 秦昱猝不及防之下被陆怡宁抱起, 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被自己的妻子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 这还不算, 陆怡宁把秦昱抱起之后，将秦昱抗在肩头，竟还开始爬起墙来。 秦昱之前见过陆怡宁扛着昭阳轻轻松松地翻过墙头,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遇上这事。 被陆怡宁扛着, 秦昱的表情异常纠结, 但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很快，陆怡宁就已经带着他上了屋顶。 屋顶上满是积雪，陆怡宁一个不慎, 就滑了一跤，整个人摔向屋顶。 她用手撑在瓦片上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发出“砰”的一声, 显然摔得很重，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还护好了秦昱。 “怡宁……”秦昱心里一动。 “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摔跤。”陆怡宁道，看了看屋顶的情况之后，她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屋顶上, 然后才将秦昱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 秦昱：“……” 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的王妃只穿了一点点还把外衣铺在了自己身下, 这……秦昱总觉得这一切怪怪的。 秦昱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下人也都觉得怪怪的。 他们跟着秦昱和陆怡宁久了, 多少知道一些陆怡宁的特殊之处, 但王妃这样轻轻松松地把王爷扛上屋顶，依然让他们被惊住了。 便是见多识广的寿喜，这会儿也有点呆愣。 “去给王妃拿件斗篷来。”最后还是秦昱率先反应过来。 寿喜看到自家王爷满脸冷静，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对自家王爷更佩服了。 他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王妃厉害一点算得上什么？他家王爷还是那个神秘的太平道人呢！ 寿喜不仅拿来了陆怡宁的斗篷，还拿来了一块厚实的熊皮——王妃垫在王爷身下的衣服太薄了，还是换成熊皮比较好。 寿喜看了看屋顶的高度，然后便将东西交给侍卫首领赵楠，让他将东便西送到屋顶上去，赵楠将那斗篷熊皮抗在肩上，当即爬起墙来。 结果……他们这墙为了防盗砌的很高，他一时间竟然爬不上去。 他一个身手不错的大男人，竟是连他们家王妃都比不上…… “你扔上来。”秦昱叹气。 “是，王爷。”赵楠只能把衣服扔了上去。 陆怡宁伸手接住熊皮，就铺在了屋顶上，又把秦昱搬到熊皮上面，然后自己才裹上斗篷。 “要不要让寿喜再拿几件衣服过来？”秦昱问道，斗篷很能挡风，但现在陆怡宁里面就只有一身中衣，在他看来到底还是穿的太少了。 “不用，我不怕冷。”陆怡宁道：“你冷吗？” “有点。”秦昱道。屋顶挺冷的，不过风光不错。 “我忘了你有点弱了……”陆怡宁拉住秦昱的手，然后，秦昱便感觉到有一股热流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驱走了自己体内的寒意。 有了这股热流，他就一点都不冷了。 之前秦昱并没有动过别的心思，这时候却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来——他……能不能也去练练这样的功法？ 这念头刚刚升起，便又被秦昱否决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没法修炼。 他的腿经脉不通，又哪能修炼那样精妙的功法？ 放开心思，秦昱倒是欣赏起周围的风景来，只是他刚欣赏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停下了。 他肩膀上的分量越来越重，等他看过去，才发现陆怡宁竟然已经睡着了。 陆怡宁睡着了，他又要怎么下去？ 秦昱弄醒了陆怡宁，到底还是从屋顶上下去了，同时也给自己身边的人再次下了封口令，让他们不能把陆怡宁的事情透露出去。 陆怡宁一上床就睡着了，秦昱握住她的手，眉头微微皱起。 他……到底要如何遮掩陆怡宁的特殊？ 陆怡宁醉酒之后，不知为何，竟是对酒有了很大的兴趣，但秦昱却已经知道不能给她喝酒了。 陆怡宁找不到酒，到底只能放弃了，要不了几天，还已经将酒彻底忘了。 当雪灾平息地差不多的时候，就到了要过年的时候了。 这是秦昱得以重活之后，第二次过年。 上次过年那会儿，秦昱圣眷正浓，在永成帝面前很是得脸，但今年…… 永成帝恨不得永远见不到秦昱才好，这次过年，便也不让秦昱进宫，于是他一个在京的王爷，竟是连入宫参加除夕宴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永成帝虽然不愿意见秦昱，却并不讨厌秦昱，出于愧疚，还给秦昱赏赐了不少东西。 永成帝如今为了炼丹很缺钱，给秦昱赏赐的自然也就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些孤本古董。 全都是不好换钱的……秦昱有些失落地将东西放在一边，便和陆怡宁一起准备起过年来。 除夕这天，秦昱和陆怡宁一起在炕上用炉子煮了饺子吃。 为了能把炉子烧地旺一点，他让人加了很多柴火，许是加的太多了，最后炕上越来越热……竟是没办法再在上面待下去了。 不过，饺子的味道很好。 秦昱觉得这个年，是他有史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毕竟在皇宫里，大家你来我往，少不得会引出一堆糟心事来，这不，昭阳就给他来信抱怨了。 昭阳要回去看看赵皇后，便进宫住了两天，结果在宫里不仅吃不好，还睡不好。 当然，宫里的贵人们再怎么为了各种事情勾心斗角，日子照样过得很好，饿肚子之类的事情，更是完全不用担心。 中原的百姓则不同。 因着旱灾，今年河西的庄稼收成很差，粮商还不肯卖粮食…… 幸好，那位钦差大臣一直在招人挖掘沟渠，只要去干活，就能换来粮食，让他们好歹能活命。 这个年，河西绝大多数的百姓都过得不怎么样，但好歹撑过去了。 秦昱和陆怡宁在除夕晚上并没有守夜，正月初一很早就醒来了，而他们醒来之后，便让人拿了炮仗去放。 除夕要放炮仗，正月初一也是要放的，在大秦，很多人还觉得正月初一的炮仗放得越早，家里就能越兴旺。 于是，天刚蒙蒙亮，便有一群人在放炮仗了。 万书楼的学子们昨晚上聚在一起过了一个年，吃了饺子，本打算今天睡晚一些，不曾想一大早，便被炮仗吵醒了。 不过，他们并不生气。 为了科考独自来到京城的他们，大多都是非常寂寞的，在过年这会儿，他们巴不得能多听听炮仗声，感受感受新年的热闹。 陆怡宁对放炮仗很感兴趣，就一个连着一个地放，没一会儿，就把寿喜备着的炮仗全都放光了。 “没有了。”陆怡宁看向秦昱，看着有些可怜巴巴的。 “我下次再去给你买。”秦昱道。 “嗯。”陆怡宁点了点头。 除夕之后，天就放晴了，虽然天气还是很冷，但积雪却融化了，露出被积雪覆盖了许久的黑色土地。 万书楼的学子，读书更加努力了——会试就在三月，距离如今只剩下三个月，他们都想要在最后拼上一把。 新年里，京城是有很多活动的，秦昱也看了好些戏。 大约是他退出了的缘故，秦曜如今在永成帝面前愈发地得脸，而秦岳对皇位也是有野心的，这时候自然不乐意看到秦曜成为储君，就开始暗地里给秦曜拖后腿。 秦曜是个很张扬的人，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秦岳还真的给他找了好些麻烦。 朝中大臣除了已经被秦曜拉拢过去的，其余的本就不喜欢秦曜，现在秦曜手底下的人频频出事，他自己也做错了好些事情，有些人便愈发不喜他了。 只是，永成帝却是完全不把这些当回事的。 他如今只管炼丹，压根就不管朝中事情，竟是不知道秦曜惹出了许多事情来。 “母妃，那些大臣太可恶了，整日里跟我作对！”秦曜找到萧贵妃，忍不住抱怨起来。 近来，永成帝是将朝中各项事务全都交给了他去处理的，结果一直以来秦昱处理的非常好的政务到了他的手里之后，竟然总是出问题。 这绝对是那些大臣在暗中给他找麻烦，才会如此！ “我儿放心，迟早能收拾了他们，只是现在，还要忍一忍。”萧贵妃道。 “母妃，还要忍多久？”秦曜又问。 “要不了多久了。”萧贵妃道。她最近又得了宠，这是一件好事，却也是一件坏事。 她得宠之后，永成帝便日日要她陪伴，还赏了她一些丹药。 其他人觉得这丹药是好东西，自然能高高兴兴吃下，可她却清楚，这是会要人命的东西。 她还想当皇太后，享尽富贵荣华，可不想早早死了，所以…… 怕儿子露馅，萧贵妃什么都没说，微微顿了顿，便将儿子赶出门去了。 若是没有之前失宠的事情，她做事也许会更谨慎一些，再等一等，现在却有些等不及了。 她怕永成帝哪天又厌弃了她或者她的儿子。 另一边，永成帝剧烈咳嗽起来，最后竟是咳出一口血来，那暗红的血液，看着颇有些不祥。 “这是为何？”永成帝长这么大，见血的次数屈指可数，看到血迹被吓了一跳，当即质问起了青云道长。 “陛下，您尽管放心，这不过是在排出陛下您体内的污秽之物而已，”青云道长立刻就道，“陛下您会虚弱一段时间，但只要等那些污秽之物排完，就能获得仙体，长生不老了。” 第76章 又一年（三） 永成帝开始吐血的事情, 秦昱没过多久就知道了，知道之后, 便是心里一惊。 这次，萧贵妃母子动手的时间要比上次早很多，永成帝的身体, 也坏得比曾经的那次要快很多。 秦昱心里莫名地有些怅然, 永成帝这一生过得潇洒自在, 怕是从未想过最后会死最宠爱的女人手里。 整个新年，秦昱都不曾离开万书楼，直到正月十五。 陆怡宁对曾经的那次元宵灯会印象深刻，这次便也想要去看灯会, 秦昱便带着陆怡宁在元宵这天进了京城，一起去看灯会。 这事他是提前告诉了永成帝的, 而永成帝并未阻拦。 这次看灯, 秦昱依旧坐在轿子里，但陆怡宁却没有像上次一样穿着女装逛灯会, 而是做了男装打扮，穿了一身漆黑的斗篷。 这是因为如今的天气格外寒冷，是秦昱想让陆怡宁玩得痛快一点，也是…… 私心里, 秦昱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陆怡宁的模样，更不希望再像上次那样有人跑来跟陆怡宁搭讪。 一年前的陆怡宁, 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极其容易被人当成是未婚的小姑娘, 但如今的陆怡宁，却已经将她的美丽完全绽放出来，绝对能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陆怡宁并不知道秦昱的想法，还挺满意自己这样的打扮的，觉得轻松很多——因着天气实在太冷，大街上像她一样打扮的真的很多。 就是，她觉得有点热。 陆怡宁很怕热，秦昱却怕冷。或者说，怕冻到了自己。 临死前又冷又饿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更何况挨冻对他的身体不好。 他的腿好不容易有了知觉，可不能再冻坏了。 因着心里有这样的念头，秦昱今天出门的时候穿得格外的多，不仅在脚上套上了厚实的皮毛套子，便是手上，也带了皮质的手套。 如此一来，他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冻了。 秦昱对元宵灯会并不多么喜爱，更不想被人围观，便提前在福满楼定了包厢，打算在楼上包厢里看灯会。 一行人没多久，便来到了福满楼。 今天人太多了，福满楼的门口摆了好些摊子不说，还挤满了人，秦昱微微皱眉，然后便看到陆怡宁被那一个个摊子吸引了目光。 陆怡宁本是要跟着上楼吃烤鸭的，但看到有人在画糖画，就想要糖画了。 “赵楠，你让人看着王妃，我先上楼去了。”周围人来人往的，自己的轿子一直堵在福满楼门口不太合适，秦昱便对着赵楠道。他早就和陆怡宁说过自己会一直在包厢等她，她可以带人去下面玩，想来能陆怡宁看过糖画，就会来找他了。 “是，王爷。”赵楠应了一声，便安排了两个人去跟着陆怡宁。 到了福满楼门口，秦昱由侍卫抬着下了轿子，结果还不等他坐稳，突然有人朝着他冲来，与此同时，很多炮仗突然在人群里炸响。 “保护端王！”赵楠喊了一声，挡住了一个人砍向秦昱的一刀。 秦昱身边有好些训练有素的侍卫，原本完全可以护住秦昱不受伤，偏偏福满楼的门口人还特别多。 那来来往往的人被爆竹惊到，竟然四下乱跑起来，不少人都撞到了秦昱身边的侍卫，这些人有些是无辜的，他们撞到那些侍卫的时候就只影响了侍卫行动，但有些人，却是早就潜伏在这里的杀手！ 这些人，往往在撞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动手了。 一个不慎，便有两个侍卫受了伤，等一个看似惊慌失措的中年妇人突然拿着匕首刺向秦昱的时候，便是赵楠，也为了保护秦昱受伤了。 秦昱看着周围的一切，脸色阴沉下来。 他大意了，本以为在自己退出之后便是安全的，可那些人……其实并不打算放过他！ 这里会有那么多人，怕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就等他出现了。 秦昱身后的轿子已经被撞翻，他的侍卫也被冲散了好几个……拔出挂在轮椅上的佩剑，他戒备起来。 别看他现在身体孱弱，以前却也是学过些武艺的，这些年没法把体力练回来，却多少琢磨锅一些技巧。 正在秦昱想着要怎么脱身的时候，另一边的陆怡宁已经着急了。 她只是看了看别人画糖画而已，怎么突然就乱起来了？ 画糖画的摊子已经被人群挤翻了，那些人还裹挟着陆怡宁往远处而去…… 她就要看不到秦昱了！秦昱还可能有危险！ 秦昱确实有危险，为了躲开他人的攻击，他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已经有了点知觉的腿上传来剧痛，秦昱一直都是享受这样的感觉的，这时候却顾不上去管这个。 他摔在了地上，这是非常危险的，别人踩他一脚，就可能让他丧了命。 秦昱眉头一皱，正要滚到轿子旁边去，突然发现自己面前那些乱成了一团的百姓竟然往两边倒去，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秦昱最为熟悉的人，他的王妃陆怡宁。 秦昱莫名地想起了他曾经死去的那一次，心里一跳。 陆怡宁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这里却有很多刺客！ 秦昱有些着急，想让陆怡宁离开，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看到陆怡宁一挥手，将几个因为惊慌而跑过来的人推开了，与此同时，陆怡宁拉住了他的手，握地非常紧。 秦昱放弃了让陆怡宁离开的打算。 他顺从地抱紧陆怡宁，尽量不给陆怡宁找麻烦，等着陆怡宁带走自己。 有过陆怡宁喝醉酒带他上屋顶的经验，这做起来并不难。 秦昱被陆怡宁拉起之后，就知道接下来怕是会发生一些……让人震惊的事情。 他的想法很正确，令人惊讶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陆怡宁带着他，轻松地爬上了福满楼，来到了福满楼楼顶。 不管是刺客，还是纷乱的人群，全都被留在了下面，秦昱却已经高高在上，俯视这所有的一切，还能看到下面的人无比震惊的面容。 “你没事吧？”陆怡宁担心地看向秦昱。 “我没事。”秦昱笑道。 之前，其实是有刺客攻击到了秦昱的，但秦昱穿的衣服太多了，以至于那些刺客用匕首划破了他的衣服，却并没有伤到他。 同理，他摔在了地上，也一样没有摔伤。 因着这种种原因，他现在是一根毫毛都没掉，好的不得了。 听说秦昱没事，陆怡宁点点头很是高兴：“没事就好。” 陆怡宁有些得意，秦昱在获救的喜悦散去之后，却想到了更多。 “怡宁，你很厉害，但这不能被人发现……你先离开这里。”秦昱看了看下方，低声道。 “不行。”陆怡宁道。她要保护秦昱。 “我在这里很安全，倒是你，你的身份不能让别人发现。”秦昱叹气：“你在这楼里找地方藏起来，然后把斗篷扔掉，等事情了结了再来找我。” “不行。”陆怡宁又道。 “听话。”秦昱看向陆怡宁。 陆怡宁看到秦昱满脸坚定，到底还是从楼顶跳了下去。 这下，就剩下秦昱一个人在楼顶了。 弓箭这样的东西是受到管制的，这样的日子带出来还容易被发现，那些刺客手里也就并没有，倒是让秦昱躺在屋顶很是安全。 当然，就是算那些刺客手上其实有弓箭，秦昱这时候怕也是安全的，因为这会儿，绝大多数人都傻了，震惊地看着屋顶。 那穿着黑斗篷的人刚才的动作太利落了！简直……不像个普通人！ “娘，刚才的那人是神仙吗？”一个童音突然响起，他大约是太兴奋了，还喊得特别响亮。 正在琢磨着要怎么安排陆怡宁的身份的秦昱，突然心里一动。 福满楼下方的百姓听到了，却是心里一惊。 那人……莫非真是神仙？要不然怎么一眨眼，就把一个人弄到楼顶去了？ 众人正有些呆愣，衙门的人终于来了。 参与刺杀的刺客被控制起了一部分，但也有人跑了，然而，抓刺客不是重点，怎么把端王从屋顶弄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这么高的梯子，可不好找！ 众人花了不少功夫，才总算爬上屋顶，然后又在屋顶掏出一个洞来，小心翼翼地讲秦昱从屋顶带下。 做这一切花了那些人许多功夫，也让这些人，以及看到这一幕的人愈发地感受到了之前那人的厉害。 赵楠寿喜等人，都知道那其实是他们王妃，其他人却并不知晓。 “救了端王的人到底是谁？” “你真的是神仙吗？” “说不定是妖怪……” …… “殿下，您是怎么上去的？真是有人带您上去的？”来救人的禁卫军副统领忍不住问道。他没瞧见具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拿了梯子，爬上屋顶也还觉得很困难——福满楼有两层，上面还有个小阁楼，梯子都架不到屋顶上去。 “是有人带我上去的。”秦昱道。 “那人这么厉害？”那副统领面露惊讶。 “他确实厉害……他是太平道人。” 第77章 假试题（一） 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救了自己, 事情还闹得有点大，那人甚至还展现了非凡的手段……秦昱肯定要给永成帝一个解释, 而他想来想去，绝对没有比太平道人更适合的身份了。 顺便，还能让他凭空捏造出来的太平道人显得更加神秘。 寿喜和赵楠跟在秦昱身后, 听到秦昱胡诌都有些无语, 只能竭力隐藏自己的表情, 但其他人，在秦昱说出口之后，却立刻相信了秦昱的话。 那太平道人近来非常有名，比被永成帝当成神仙尊重的青云道长有名多了, 在人们的心里，也更像是神仙。 这样一个人, 能轻松地将秦昱带上屋顶, 倒是并不奇怪。 那副统领相信之后，还一阵激动：“端王殿下, 陛下一直在找太平道人，那太平道人……”永成帝一直在找太平道人，要是他能找到太平道人将他带到永成帝面前，一定能得到赏赐。 “他救了我之后就走了。”秦昱道, 又闭上了眼睛：“本王要休息一下……还有，之前太乱了, 本王的王妃与本王失散了, 还要劳烦副统领去找找。” 秦昱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寿喜也连忙道：“统领大人，我们王爷要更衣洗漱……” 那副统领闻言，当即告退，秦昱却并没有更衣洗漱，而是让寿喜去磨墨。 秦昱如今所在的地方，是福满楼供来往贵客歇息的地方，是备有笔墨纸砚的，等寿喜磨好墨，秦昱边用左手拿笔，然后在纸上写下诗句。 这又是一首预言诗。 预言的，是即将到来的科举。 秦昱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所以他如今轻易不会预言京城的事情，只是……这次会试，他看过秦曜做的种种安排之后，突然发现可能会发展地跟曾经的那次一样。 当时秦曜非常缺钱，在朝中还没什么人手，就想要借着会试安排一些自己的人为官，再弄些钱回来。 秦曜其实也是有分寸的，自然也就不至于干出贩卖试题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去贩卖假的试题了。 秦曜让人炮制出了一个假试题，四处贩卖，因着贩卖这试题的人有些来头，最后还卖的挺好，狠狠地赚了一笔。 原本这样卖假试题，是不至于引起麻烦的，那些买了假试题的人进了考场，发现真的试题和自己买的不一样，也只能自认倒霉，但秦曜他并不止卖假试题…… 他还想安排自己的人为官，所以他卖的虽然是假试题，却也将真试题泄露出去了，约摸是秦岳动了手脚，那真试题竟也被上百举人看过了。 这真真假假的试题混在一起，最后就弄出来一个科举舞弊案了，还有很多无辜学子受到牵连。 秦昱很清楚，今天刺客不是秦曜找来的，就是秦岳找来的，礼尚往来，他当然要给他们找点麻烦。 同时……他也要准备收网了。 重获新生之后，他已经做了很多安排，也是时候了。 写好字，将墨汁吹干，秦昱就把这纸收了起来，而这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殿下，王妃已经找到了。”一个声音响起。 这次说话的，并不是之前的那个禁卫军副统领，而是禁卫军统领金奇。 秦昱对金奇并不陌生，因为这个金奇对他一直不错。 当初秦昱摔成废人之时，那金奇就是负责护卫永成帝的，他为了护驾身受重伤，因此永成帝并未怪罪他，便是秦昱也不好怪罪他，但他自己却非常自责。 说起来，今天出事的如果是秦岳或者秦曜，金奇这个禁卫军统领不见得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他还要保卫皇宫安全。 但今天出事的是秦昱，他便亲自过来了。 寿喜将门打开，金奇便带着陆怡宁进来了。 金奇如今四十多岁，却已经两鬓斑白，他进来之后，便朝着秦昱行了礼，与此同时，他身边脱了斗篷，做男装打扮的陆怡宁扑到了秦昱身边，两眼泪汪汪的：“秦昱！” 没了厚实的毛皮斗篷的遮掩，陆怡宁看着瘦瘦小小的，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禁卫军里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有些心疼了。 “放心，我没事。”秦昱安抚陆怡宁。 “嗯。”陆怡宁点了点头。总算是放松下来。 看到秦昱和陆怡宁的互动，那些禁卫军都不免心下感叹，觉得端王对端王妃当真不错。 还有……端王妃虽然有点傻，但挺可爱的。 这些人觉得陆怡宁很可爱，也就理所当然的完全没有将陆怡宁和之前救了秦昱的黑袍人联系到一起。 谁会相信这么柔弱的端王妃，其实能轻轻松松地带着秦昱爬上屋顶？ “金大人，本王有一事相求。”秦昱安抚过陆怡宁之后，看向金奇。 “殿下尽管说。”金奇道。 “太平道人离开之时，给本王留下了一样东西，按他所言，这只能给父皇看……还要劳烦金大人跑上一趟。” 秦昱并没有将那张纸给金奇，而是交给了寿喜，然后让金奇带着寿喜入宫，好将那张纸呈给永成帝。 他虽然对金奇印象不错，但到底不是百分百信任的，而这预言，不能让秦曜和秦岳知道。 金奇同意了。 金奇留下了一些禁卫军保护秦昱，又亲自带着寿喜入宫，而此时，之前救秦昱的人其实是太平道人的事情，也被传了开去。 怪不得那人那般厉害，原来是太平道人！ “要不是太平道人，去年冬天我家里头怕是要冻死人。” “太平道人当真厉害，他刚才带着端王就那么飞到了屋顶，我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是个神仙。” “那太平道人飞跃到屋顶之时，我仿佛看到有光芒闪过！” “我也是，他脚下分明霞光万丈！” …… 秦昱让人去外面看看百姓的情况，安抚一番，然后就被告知了外面那些百姓谈论的内容。 秦昱：“……” 这都什么跟什么……陆怡宁当时压根就没有飞，就是带着他爬上去的，至于霞光什么的……他很肯定，当时什么都没有。 所以，那些这么说的人，说的怕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场景……偏偏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这些。 到了这时候，就算有人跟那些百姓说陆怡宁爬的时候其实动作难看，那些百姓怕也不会相信。 按理说，这边之前出了事，甚至是死了好几个人的，那些百姓应该会恨不得离这里远远的，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很多人都想来瞧瞧太平道人待过的地方，以至于这福满楼的门口的人不仅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福满楼的掌柜的之前非常害怕，怕端王在这里出了事，以后会没人再来福满楼吃饭，这时候却忍不住喜极而泣。 太好了！有了那太平道人的名头，福满楼以后说不定还能开得更加红火！ 一时间，这位掌柜都打算去点个长明灯供着那太平道人了。 福满楼这边因为太平道人的缘故变得热闹非凡的时候，皇宫里，永成帝已经昏昏欲睡了。 昏昏欲睡间，他感到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格外美好的地方，然后经历了格外美好的事情，一群仙女在他身边翩翩起舞…… 只是，这样的经历并不长久，没多久，永成帝便醒了过来，还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汗水。 若是以往，这般出了一身虚汗永成帝是无论如何都会找御医给自己看看的，但现在，他却不以为意。 他会这样，是因为身体在排毒，并不需要担心。 而刚才那样那样美好的感觉，许是因为他稍稍触碰到了仙境。 永成帝正在回味，外面突然有人来报：“陛下，金统领求见。” “让他进来。”永成帝道，然后便看到金奇带着一个有点面熟，但他认不出来的太监进来了。 “有事？”永成帝斜躺在榻上看向金奇。 金奇跪在地上，将秦昱遇到的事情很快复述了一遍。 听到金奇所言，永成帝皱起了眉头。 他和秦昱，难道已经相克地如此厉害？秦昱都不曾跟他见面，只是回了京城，竟然就出了事…… 永成帝正这么想着，突然听金奇提到了太平道人，当即打起了精神：“太平道人？你刚才在说什么？” 金奇当下将太平道人救了秦昱的事情，重新复述了一遍。 “太平道人人呢？快让他来见我！”永成帝急切地说道。 “陛下，那太平道人将端王带上屋顶，便离开了。”金奇道：“不过，他留了一张纸条给陛下。” “他留了什么？快拿来给朕看看！”永成帝又变得懒洋洋的，不像之前那样感兴趣了。 寿喜很快就将那纸条给了永成帝：“陛下，太平道人说这只有陛下能看。” “哦……”永成帝应了一声，慢慢地打开了手上的字条，然后，便看到了太平道人熟悉的字迹。 这确实是太平道人写的，只是，这太平道人见了秦昱，为何偏不来见自己？想到这里，永成帝不免有些不高兴。 但很快，他又想到那太平道人身为世外高人，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便又不生气了，继续看起纸条来。 卖假试题？这确实是个生财的法子…… 第78章 假试题（二） 永成帝最近很缺钱, 看到预言之后，瞬间就和秦曜想到了一处去。 但等他把纸上的内容看完, 却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若是真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很麻烦，那些朝中官员怕是又要来折腾他攻击青云道长, 而最麻烦的是……这纸上的字暗示了, 之所以会出现科举舞弊案, 是因为兄弟相争，还是有人要陷害秦曜。 永成帝其实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只想自己过得舒服，但就算这样, 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之间相互争斗。 他的儿子相互争斗，只能是为了皇位, 而他们斗完了, 是不是就要来对付自己这个当爹的了？ 真是岂有此理！ 尤其是，永成帝这些日子每天研究仙丹想要成仙, 可是打算将皇位交给秦曜的，有人要对付秦曜，这不就是对付他？ 那太平道人说这个只能由他看，怕是有什么深意…… 永成帝没想出什么深意来, 就先放下了，又开始琢磨那个陷害秦曜的人是谁？莫非是秦昱？ 可若是这样, 那太平道人又怎么会让秦昱手下的人把东西送来？可如果不是秦昱, 还能是谁？ 秦岳太没存在感了, 永成帝这会儿，是压根就没想起他来。 永成帝有些想不明白，对偏不把事情说明白的太平道人也有点怨念，但人家到底是高人…… 永成帝叹口气，挥了挥手让金奇带着寿喜退下，然后便喊人点了蜡烛，将自己手上的纸张给烧了。 然后，他又把福贵给叫了来，让人去外面打听一下，那太平道人到底是怎么救人的。 福贵手下也是有好些人的，他知道永成帝对那太平道人感兴趣，早就派人打听消息去了。 现在永成帝问起，他便立刻将人叫了来。 “陛下，当时端王遇刺，眼看着就要没了性命，那太平道人突然从天而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紧接着，他又带着端王飞天而起，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脚下带着万丈霞光……”回话的人肚子里倒也有些墨水，到腾出洛神赋里面的词句来来，只把穿着斗篷整个黑漆漆的的陆怡宁形容地仿若天仙下凡。 永成帝闻言，顿时扼腕不已。 早知如此，他今日便也出去看元宵灯会去了，那至于没瞧见那太平道人？ 他才是真龙天子，他觉得太平道人要是见了他，一定就不理会那秦昱，来找自己了…… 永成帝将那太平道人如何救人的行为反复听了好几遍，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然后才去睡了。 而这个时候，太平道人救了秦昱的事情，知道的也越来越多了。 秦曜就已经知道那太平道人在城外救了秦昱的事情了，不免感叹秦昱的运气实在太好。 还有……这事莫非他母妃做的？ 秦曜琢磨了一会儿也琢磨不出什么来，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便也去睡了，结果睡了没多久，便被人叫醒了。 昨晚很晚才睡，秦曜压根就没睡够，被人叫醒之后脸色难看，但来叫他的，是萧贵妃身边的人，萧贵妃要见他…… 收拾了一下，秦曜立刻就进了宫。 “是你对秦昱动的手？”萧贵妃看向自己儿子，眉间有着化不去的阴郁。 “母妃，难道不是你吗？”秦曜反问。 被他这么一问，萧贵妃的脸色倒是好了很多，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她的那张脸便又阴沉下来。 “母妃，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秦曜担心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萧贵妃冷冷的看了秦曜一眼：“你以为我像你，没心没肺的？” “怎么了？”秦曜有些不解。 “那太平道人昨日给你父皇送去了一则预言，现在没人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萧贵妃道。 她现在无比担心，唯恐的预言跟自己有关，她想要对付永成帝的事情，若是被永成帝知道了…… 那太平道人，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虽然萧贵妃很多事情都没跟秦曜说，但秦曜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深想之后，顿时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不说别的，单就让永成帝知道了青云道长其实是他们的人……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母妃，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秦曜担心地问道。 “先去打听一下那个预言到底是什么。”萧贵妃道。 那太平道长做了很多预言，大多都是利国利民的，这次……说不定这次的预言还真的跟他们有关，要不然那人为何要救秦昱？又为何没有把预言公开？ 萧贵妃心里有事，越想越怕，秦曜就更不用说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太监来报，说是永成帝要见秦曜。 秦曜被带到永成帝面前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恐惧，然而，永成帝的反应却跟他想的截然不同。 永成帝打量了一会儿秦曜，突然问：“科举这一块，现在是你在管？” 自己的父皇问的竟然是科举，秦曜当即松了一口气：“回父皇，是儿臣在管。” “每次科举，都少不得有人闹事，你要小心一点。”永成帝关心的对着儿子说，然后话锋一转：“对了，你说这卖试题……是不是真的很赚？” “父皇？”秦曜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皇。他是很想赚钱，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卖假试题来赚钱，可现在他父皇…… “当然不是卖真的试题，而是卖假的。”永成帝又道。 永成帝身边没什么人得用的人，他想来想去，觉得这次的事情想要弄清楚，不如自己也加入进去……当然，他不出面只收钱，让秦曜去做。 说起来永成帝以前不喜欢秦昱，也是因为以前有些秦昱拿来攻击秦耀的事情，其实私底下永成帝也插了一手或者收了秦曜的好处…… 秦曜听到永成帝的话，当即一喜，父皇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永成帝和秦曜相谈甚欢，很快就敲定了具体实施方法，之后，永成帝还留秦曜吃了饭。 与此同时，太平道人当日给秦昱，让秦昱交给永成帝的预言，也被披露了出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铁骑南下不留头。” 这次的预言就只有两句诗，没写具体的时间，但却透着一股沉重，很多人看到之后，都是心里一惊。 不过永成帝反而并不在意这样的预言，萧贵妃和秦曜，则是喜形于色。 后面的那预言，是秦昱后来写了让人散发出去的，他并不指望这个预言能引起所有人的重视，但他知道，该重视的人一定会重视。 元宵之后，秦昱便又带着陆怡宁离开了京城。 重新回到万书楼的时候，陆怡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秦昱笑着看向自己的王妃。 “这里好，没有危险！”陆怡宁道。 “是啊……”秦昱点了点头，突然看向陆怡宁：“怡宁，你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想啊！”陆怡宁立刻点头，她一点都不想离开秦昱身边。 “那你要学点东西。”秦昱道。 陆怡宁对他非常依恋，他每次有事情离开家中，陆怡宁都会一直等着，他对此一直很担心。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陆怡宁常常是不能跟着的，甚至，他们将来还可能要分别很久…… 陆怡宁能接受那样吗？还有他……他其实也会担心，陆怡宁要是和他分开太久，会喜欢上别人。 但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陆怡宁一直和他在一起。 如果……陆怡宁是太平道人呢？ 陆怡宁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很多，完全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以太平道人的身份。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太平道人还不能跟着他。 秦昱开始教陆怡宁写字，陆怡宁本就能复制他写下的一个个字，自然也就学得非常轻松。 “怡宁，你能改变自己的声音吗？”让陆怡宁写了一些字之后，秦昱突然问道。 改变自己的声音？陆怡宁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试着将体内的内力放到喉咙部位，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完全变了。 秦昱有些惊喜地看着陆怡宁，他虽然有让陆怡宁假装太平道人的打算，但也只是一个打算而已，并没有多少把握，可现在，他突然感觉到……这也许真的可行。 秦昱虽然觉得可行，但也没有逼着陆怡宁，只是在空闲的时候教导陆怡宁一些东西，而这个时候，京城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个消息在京城的某些学子中间流传——有人在出售会试的试题。 这个消息不见得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买了试题也可能会出大问题，但还是有很多人蠢蠢欲动。 也许是真的呢？买了试题，他们就能多准备一段时间，考中的希望也更大。 这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没人能做到冷静以待。 第79章 假试题（三） 那假试题的价格并不贵, 至少对那些有钱的学子来说，是一点都不贵的。 每份试题只卖一千两银子, 而这点银子对某些举人来说，可能只是举办一次聚会或是买个古玩的花费而已，他们并不差这点钱。 既然不差这点钱, 他们在得到消息之后, 自然也就买了。 别看大秦如今已经风雨摇曳露出即将改朝换代的景象, 朝廷还穷得叮当响，但大秦的百姓其实很富有。 当然，这富有的只是一部分，而大秦的举人, 基本上还就属于这一部分。 没钱的人，又哪里读得起书？便是那些住在万书楼需要接济的举人, 家里也是比普通百姓好许多的。 因此, 在大秦越来越衰败之时，前来参加会试的举人反倒越来越多, 如今每次科举，都有四五千人参加。 这么多的学子，哪怕只有一百人去买，那也能卖出十万两, 更何况，买的人压根就不止一百人。 秦曜找了人主动去接触那些学子, 最后约莫有三四百人买了试题, 一下子赚了五十多万两的银子……至于为什么银子会多出来……遇到某些冤大头的时候, 秦曜也是让人下手狠宰的，旁人一千两就卖的试题，给他们就要几千两了。 永成帝现在私库里就不到五万两的现银，一下子多出五十万两，倒是让他不至于花钱的时候总要掂量掂量了。 因而秦曜找到永成帝的时候，永成帝对他一顿好夸，完了又让他注意点不要被人坑了，尤其是真试题，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秦曜心里一跳。 永成帝其实才学不错，但他懒得管事，于是以往常常由皇帝亲自拟定的会试试题，到了他这里，他就让手下官员去拟定了。 而秦曜就是买通了其中一个官员，得到了试题，只是……他跟永成帝说了卖假试题的事情，却是没说这件事的，永成帝按理并不知道他手上有真试题，既然这样，又怎么会这么跟他说话？ 秦曜担心地看向永成帝，却什么都没从永成帝身上看出来，永成帝确定银子已经到了自己的私库之后，还挥挥手表示自己要睡了，就将他打发了出去。 自己的父皇，也许只是随口说说？ 秦曜虽然觉得永成帝也许只是随口说说，但到底心里不安，回去之后，便让人去查了查。 一切如常，并无异样。几个得了他给的真试题的人，也是在苦思冥想地自己答题，按照他的要求不曾去找别人帮着答题。 秦曜当即放下心来，与此同时，科举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只剩下短短十来天。 那些有钱的学子，基本都已经住到了京城，也就只剩下那些家境实在贫寒的学子还留在万书楼，同时，如今的万书楼里，也不单单只有上京赶考的举人，而是多了很多秀才，比如说吴天阳，这会儿就差不多是把万书楼当成自己家了。 当初秦昱本来还有事情要交给他去做，他却急冲冲地跑到万书楼来了……事后，秦昱便让人训斥了他一番，同时也交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关注着万书楼里的情况。 这吴天阳上辈子能和别人一起弄出个神秘组织来找戎人的麻烦，如今让他监视万书楼里的举人，对他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这天，吴天阳就突然找到了秦昱，告诉了秦昱一件事。 有个家境极好的举人今天突然来了万书楼，还找到了如今万书楼里学问最好的那个举人，然后花钱请他写一篇文章。 “是什么文章？”秦昱问道。 吴天阳当即说出一个名字来。 这是……今年会试的试题。 三月的京城依旧有些冷，但这点寒意却挡不住京中百姓想要去踏青的心。 每天，京中都会有很多男男女女乘坐着马车前往城外，或是去寺庙上香，或是去赏花踏青，也有去乡下庄子放纸鸢，尝一尝鲜嫩的野菜的。 秦昱和陆怡宁就离开万书楼，然后去了陆怡宁的陪嫁庄子上。 陆怡宁是个万事不管的，便是自己有几样首饰都心里没数，自然不能指望她惦记着自己的陪嫁庄子了，所以这庄子，早就已经落到了秦昱手上。 秦昱……他还毫不客气地把庄子上的下人安排去了别的地方，然后找人接管了这庄子。 “怡宁，这个庄子是你的陪嫁，是你的。”带着陆怡宁来到这个庄子上，秦昱便对陆怡宁道。 “哦。”陆怡宁应了一声没当回事，又去看秦昱：“今天我真的可以去放纸鸢吗？” 会试即将开始，万书楼有学子太过紧张，想着放松一下，便做了纸鸢来放，而陆怡宁见过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秦昱这次带她出来，便答应了要陪她放纸鸢。 纸鸢并不需要秦昱亲自做，下人早就做好了几个空白的，但秦昱在上面画了花鸟。拿到那纸鸢之后，陆怡宁便跑了起来。 她跑得很快，没多久就将纸鸢放到了天上，秦昱却只能在旁边看着。 摸了摸自己的腿，秦昱看向寿喜：“荣王妃来了吗？” “回王爷，已经来了。”寿喜道。 秦昱带陆怡宁放纸鸢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但他最终选择了这里，那是因为有人约他在这边见面。 数月来突然改变了深居简出的性子，突然在京城活跃起来的荣王妃苏明珠，让人给秦昱递了话，说是想要见见秦昱，而秦昱同意了。 因为苏明珠说，她有秦岳的罪证要给他。 苏明珠是借着赏桃花，才来到城外的，她有个陪嫁庄子就在附近，便在那里住了两天，并找机会来了秦昱这里。 苏明珠原不过是个非常普通的京中贵女，梦想也不过是能嫁个好男人，生个有出息的儿子而已。 然后，当她承受过太多的打击，整个人便彻底变了。 苏明珠来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秦昱则带着寿喜和陆怡宁两个人。 “端王确定要让端王妃待在这里？”苏明珠看到陆怡宁眉头皱起，她有些羡慕陆怡宁，但并不讨厌陆怡宁，也生不起嫉妒之情，毕竟，这也是个可怜女人。 她只是担心陆怡宁不谙世事，会把不该说的说出去。 “荣王妃放心，不该说的，怡宁一句都不会说。”秦昱道。 苏明珠再看向陆怡宁，便看到陆怡宁正满脸戒备地看着自己，只是很快，她这戒备便又消失了。 这个女人没有她漂亮，也没有她年轻！就连胸都没有她大！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陆怡宁有些得意。 苏明珠看到她这样子，愈发不放心，但秦昱坚持要让陆怡宁留在这里，她便也不拦着了。 苏明珠这次并没有给秦昱带来什么实打实的证据，秦岳做事非常小心，绝不会去做那种自己犯了事还专门写下来的蠢事，对她也不是全然信任，她自然是什么都拿不到的。 但苏明珠记下了一些人名，也推测出了一些事情，而那些，她一股脑儿全都告诉了秦昱。 “你想做什么？”秦昱问道。 苏明珠笑了笑：“我要他生不如死。” 其实，若是秦岳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这样，即便她被秦曜侮辱，被秦岳逼着打胎，她多半也只会觉得自己命苦，然后惦记着秦昱，整日哭哭啼啼，最后早早地香消玉损给别人让位。 偏秦岳哄了她，给她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境。 梦里有多么幸福，梦醒了她就有多恨！ 秦昱听过苏明珠说的一桩桩的事情，倒是有些佩服苏明珠了。 苏明珠上辈子只给秦岳下了绝育药，估计是发现真相太晚，实在来不及做太多的缘故，可现在她早早地知道了真相，便也给秦岳狠狠地插了一刀。 “如你所愿。”秦昱道。 苏明珠穿着斗篷，很快就离开了。 她原也不想做这么狠，但她的身体已经坏了，又不能再有孕，这辈子已经没了指望，既如此，又哪能让秦岳好过？ 秦昱看着苏明珠离去，回过头对着陆怡宁道：“怡宁，我会对你好的。” 陆怡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秦昱见苏明珠的时候，京城，秦曜被手下人告知，那真试题似乎泄露出去了。 “王爷，您上次让我去查查这事，虽当时没查出什么来，事后我却一直关注着，然后便发现，那真试题，这几日竟是泄露了出去。”那人道。 “什么？！”秦曜心里一惊，顿时坐不住了。 秦曜这人并不聪明，但他有一样本事，连秦昱都自叹弗如。 秦曜他极其擅长讨好永成帝。 比如这次，一般人都会想着要暗地里解决了这事，像秦昱，多半就会先下手为强把试题泄漏的时候披露出来，再把自己摘干净。 但秦曜他没有这么做。 秦曜在发现自己可能解决不了这件事之后，立刻就进了宫，然后抱着永成帝的大腿哭诉了一番，不停地认错。 秦曜他做的这事其实很不地道，但永成帝本身就没少做不地道的事情，因而……他并不在意。 他不在乎试题是不是真的泄露了，只要没有会让他颜面扫地的科举舞弊案发生就行。 所以，他原谅了秦曜，同时对那私底下将试题泄露出去的人满心厌恶。 第80章 风雨起（一） “你去查查, 一定要把泄露试题之人查出来，这人分明是故意陷害你, 着实可恶。”永成帝对着秦曜道。 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喜欢自己的孩子对自己求饶认错的，看秦曜哭得可怜, 便已经一点都不想去怪罪秦曜了。 “是, 父皇！”秦曜应了一声, 心里对那人也恨得不行。 秦曜陪了永成帝很久才离开，为了讨永成帝的欢心，离开之前还陪着永成帝用了一颗仙丹，并对那仙丹一顿好夸。 从永成帝那里离开之后, 秦曜便去了萧贵妃那儿。 闻到秦曜身上浓郁的丹香，萧贵妃当即皱起了眉头, 等她发现秦曜的表情似乎带了点迷醉之后, 更是脸色一变：“曜儿，你吃了仙丹？” “是啊母妃。”秦曜承认了：“这仙丹头几次吃的时候, 我还有些不舒服，现在去吃，却觉得挺不错的。” 秦曜被自己的母妃提点过，知道那仙丹不能多吃, 但他觉得既然永成帝能吃，他便是吃上一点, 关系也不大。 萧贵妃却是脸色大变。 那所谓仙丹他们是试验过的, 人吃多了就会没命, 她这儿子…… 偏这时候，为了避免秦曜露出马脚，她还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让秦曜多注意一点，下次别再吃为好。 儿子差点被丈夫引得误入歧途，萧贵妃心里气极，在听说有人故意设计陷害秦曜之后，便将满腔怒火都发在了那人身上，让自己的人配合着秦曜开始调查起来。 起初，不管是秦曜还是萧贵妃，都认定了那与他们作对之人应该是秦昱，毕竟除了秦昱，其他人也没那本事。 然而，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跟他们想的大不相同。 秦岳！竟然是秦岳！ 那个发现了真试题被泄露出去的秦曜的手下，凭借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了隐藏在秦曜身边的秦岳的人。 这人刚把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告知秦曜的时候，秦曜是不信的，他难以相信那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秦岳，竟然能这么坑到他。 但他对那几人严刑拷打，却问出来了很多事情，也证实了，那人确实是秦岳。 秦岳表面对他恭恭敬敬的，可实际上，竟然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挖他的墙角！ 真是岂有此理！ 秦曜调查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永成帝已经将负责科考的官员叫来，然后提出要换考题。 那官员起初还不解，后来得知考题竟然被泄露了，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来，然后就照着永成帝的要求，将试题悄无声息地换了。 要是出来个科举舞弊案，他这条命估计只能填在里头，现在能将危机掐灭在萌芽状态，他也是巴不得的。 永成帝刚刚换了试题，会试就开始了。 很多人都早早的买到了“试题”，或是自己花时间炮制了文章，或是花钱找人代写了文章，总归是背下了一篇乃至几篇文章，才进入考场的。 然而等试题被官员发下，他们却发现那试题跟他们之前买到的完全不同。 这……这……那位大人，卖的竟然是假试题？ 一时间，考场里很多人都将那卖假试题的恨到了骨子里，而他们，也就只能心里恨上一恨了。 他们总不能把这事披露出来吧？真要这么干了，那卖假试题的讨不了好，他们这些买假试题的，也讨不了好。 有冷静些的，虽然被坑了一笔钱，但很快就将之抛到脑后，努力开始答题，却也有本身没什么才学，花了大价钱想要走捷径结果没走通的人，一下子就崩溃了。 会试的考场里，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监考的官员是听到了哭声的，却早已习惯只当没听见，只在有人晕厥过去，眼看着已经坚持不下去之后，将人给拖了出去。 会试开始之后，万书楼便安静了下来，来来往往的便只有京城的那些秀才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昱找到了吴天阳，让他放出去一个消息。 万书楼本就是为了天下学子所建，以后有了功名但家境贫寒的学子，可以来万书楼居住，万书楼将会供它们吃穿。 当然，并不是所有家境贫寒的学子都能来万书楼的。 端王颁布了几个规则，已经成亲生子的学子，自当顾着妻儿，万书楼不收，是家中独子有老父母要供养的学子，自当孝敬父母，万书楼也不收。 当然，这些学子若是确实困难，倒也能得到些接济。 “王爷，这样一来，怕有很多人会不服气。”吴天阳道。 “为何要不服气？明明有爹娘妻儿要养，还埋头苦读不管家人生计，在我看来，这些人本就是败类，压根不值得帮他们。”秦昱道。 吴天阳先是一愣，再一想，却不得不承认秦昱说的没错。 家中已经非常贫寒，还不管父母妻儿一心读书的……这样的人就算学问不错，为官之后，多半也是不管百姓疾苦的。 秦昱的意思，很快就被传达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秦曜找到了永成帝。 刚一进门，秦曜便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父皇！” “怎么了？”永成帝问道，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父皇，你可要为我做主啊！”秦曜对着永成帝哭道：“那个秦岳当真可恶，他一直在害我！” “秦岳？”永成帝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秦曜说的，是自己的二儿子，那位荣王。 “父皇，就是他！”秦曜看着永成帝，飞快地说起了这些日子他查到的东西。 他那个手下以前默默无闻，这次调查秦岳的事情之时，却是表现的异常出色，竟是将秦岳很多隐藏得极深的东西，全都挖了出来。 比如元宵节那天，刺杀秦昱之人，便是秦岳派去的。 “父皇，这秦岳绝对是狼子野心，他一边偷偷去害秦……大哥，一边偷偷来害我，让我和大哥斗得越来越厉害，这最后，可不就是他占了便宜？”秦曜道。 永成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已经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城府那般深的儿子！ 跟秦岳一比，以前秦昱总和他作对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严重了。 “来人，去将那秦岳抓起来！”永成帝毫不犹豫地下令。 荣王府。 秦岳今日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心慌意乱。 是因为大事将成？ 想到自己做的事情，秦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试题出问题，永成帝必然会大怒，对秦曜应该也会不复之前那般信任，而秦曜，他应该会觉得，那是秦昱动的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曜少不得又要跟秦昱斗起来，然后，他便可以浑水摸鱼了。 秦岳的心情有些激动。 “王爷，王妃来了。”有人来报。 秦岳的目光闪了闪，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秦岳对苏明珠一直温柔以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非常厌恶苏明珠。 这女人喜欢过秦昱，是秦曜看不上硬塞给他的…… 都是皇子，凭什么他就要去娶别人看不上别人不要的女人？ 秦岳不喜欢苏明珠，但他却又需要苏首辅的支持，更何况，他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挂着温柔的面具，既如此，当然也就不能对苏明珠太差。 最后，他不仅对苏明珠很好，甚至还“给”了苏明珠满腔爱意，哄得苏明珠爱上了他。 不过，苏明珠喜欢上了他，他却不喜欢苏明珠，甚至已经开始想着要如何摆脱苏明珠，然后娶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女人了。 也许他今后娶的女子，还比不上苏明珠，但那不是他被逼着娶的，这就已经千好万好。 当然，现在他还要忍耐，甚至不得不因为苏明珠身后的苏首辅，对她虚与委蛇。 “王爷，我给你炖了汤。”苏明珠端着汤来到秦岳面前。 苏明珠最近整天炖汤，自己喝，也给他喝，秦岳是有些不耐烦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对苏明珠笑了笑，然后喝了汤。 看到他把汤喝完，苏明珠笑了笑：“王爷，今天我看到喜鹊在我窗口叫着……怕是会有好消息呢！” “王妃说今天会有好消息，那就一定有好消息。”秦岳笑了笑。 “是啊。”苏明珠道，笑得很是温柔。 秦岳看着自己妻子的笑容，一颗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秦岳想着今天或许会有一个好消息的时候，突然有人闯了进来：“王爷，不好了，禁卫军把荣王府围起来了！” “什么？”秦岳不敢置信地问道，好端端的，禁卫军怎么会把荣王府围起来？ “王爷，怎么办？”那人问道，而此事，喧闹声也已经从外面传了进来。 禁卫军闯进荣王府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岳正疑惑着，就看到禁卫军统领金奇从外面进来了：“王爷，陛下有请。” “父皇找我有什么事？”秦岳问道，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 这金奇，似乎来者不善。 “王爷可以去问陛下。”金奇硬邦邦地说道。 秦岳愈发地不安，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笑声，猛地转过头去，秦岳便看到自己的王妃笑靥如花，一副非常开心的模样。 第81章 风雨起（二） “明珠……”秦岳皱着眉头看向苏明珠, 苏明珠现在的表现太奇怪了，那笑容更是让他忍不住心里发毛。 “王爷, 陛下有事找你呢，你应该快点进宫才对。”苏明珠笑吟吟地看着秦岳。 “你很高兴？”秦岳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是啊。”苏明珠笑得愈发高兴：“我就说今天肯定有好事。” 她知道秦岳就要倒霉了，这会儿克制不住地想笑。 金奇分明来者不善, 这算是什么好事？秦岳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位王妃, 也许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千依百顺。 压低了声音，秦岳咬牙道：“苏明珠，你高兴什么？你我是一体的！” “反正我又不会有事。”苏明珠又笑了。 郭馥也恨秦曜，但她不会对秦曜动手, 甚至还会帮着秦曜遮掩，那是因为她王妃的位置坐的很稳, 她将来的孩子还要依靠秦曜。 而秦曜就算花心混账, 至少也在不喜郭馥的情况下从未对郭馥下毒手……甚至于，就在不久前, 郭馥又传出喜讯，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她要是也有个孩子，有个秦岳和她的孩子，哪怕为了孩子着想, 她也不会对秦岳做什么，但她……这不是没有孩子吗？ 她和秦岳, 算哪门子的一体？ 秦岳虽然犯了事, 但他毕竟是永成帝的儿子, 永成帝总不可能杀了他，最多也就是圈禁他一辈子而已，自己这个王妃，左右也不过就是将来陪着秦岳一起被圈禁。 这其实没什么，她本身就不怎么有机会出门，不是吗？ 她还没几年好活了。 “苏明珠！”秦岳盯着苏明珠，两只眼睛就像是淬了毒一样，这时候，金奇突然伸出手，却是制住了他：“王爷，陛下让您马上进宫。” 秦岳根本就没办法从金奇的手里挣脱开，最终只能被金奇带着进了宫。 苏明珠目送他远去，然后便看向身边的被吓得无比慌乱的王府管家：“管家，我饿了。” 让厨房把秦岳和她的饭菜都送来，苏明珠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而另一边，秦岳看着那些被永成帝扔在他面前的证据，却是白了一张脸。 这些事情他都做的非常隐秘，别人怎么会知道？ “秦岳，我一直对你多有照顾，没想到你竟然狼心狗肺地来害我！”秦曜冲上去，就踢了秦岳一脚，然后又朝着永成帝跪下：“父皇，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秦岳看着那些证据，就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无力脱罪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隐忍了这么久之后，会功亏一篑，但这时候，他也就只能努力寻求一线生机了。 秦岳当机立断，看向永成帝：“父皇，儿臣冤枉，是三皇弟欺人太甚，儿臣才会冲动行事。” “胡说八道！”秦曜又想去打秦岳，眼里泽出现了一闪而逝的慌乱。 他是做了亏心事的，他欺辱了秦岳的王妃。 “父皇，三皇弟他侮辱了儿臣的王妃！若非如此，儿臣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儿臣让人去刺杀大皇兄，确实对不住大皇兄，但儿臣并没有伤他的意思，不过是想要嫁祸给三皇弟，借大皇兄之手来报仇罢了。”秦岳说的大义凛然的，又哭起来：“父皇，之前儿臣的王妃有孕，孩子都不是儿臣的……” 永成帝召见秦岳之时并未清场，虽说并没有大臣在场，但宫女太□□卫军一个不缺，而秦岳这话一出来，这些人便都是心里一惊。 这样的秘密……他们知道之后，有没有可能性命不保？ 事实上，永成帝听到这话，也被吓了一跳。 他一直喜爱女色，但其实在上面并未犯过大错，至少不该碰的人，他是一个都不会碰的，结果，秦曜竟然去碰自己的嫂子…… 这事估计捂不住了，而一旦传开，秦曜还能顺利登基吗？ 皇宫里正在上演一场大戏，秦昱这会儿，也斗志昂扬的。 秦曜能查出来那么多秦岳的罪证，全靠他帮忙，而在秦岳出事之后，就轮到秦曜了。 重生之后，秦昱从未打算放过这两人，之前没动手，不过是在等机会，而现在，机会来了。甚至比他以为的还要早很多。 秦曜和秦岳两个人在永成帝面前打了起来，永成帝最近本就身体不适，看到这场面，竟是张嘴吐出一口血来，险些晕了过去。 最终，秦岳和秦曜两个人，都被永成帝软禁在了皇宫里。 秦岳在宫里也是有人手的，但并不多，还都是一些小宫女小太监，秦曜却不同，他有萧贵妃照拂。 在萧贵妃的一番动作之下，秦曜被软禁的环境非常好，秦岳却完全相反，他那里，便是送饭都没人去送。 与此同时，萧贵妃还派人去找了苏明珠。 秦岳可能会把自己和秦曜的事情拿出来说嘴，这事苏明珠早有预料。 只要她往死里踩秦岳，当然能洗清秦曜□□兄嫂的罪名，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恨秦岳，却也恨秦曜和萧贵妃。 原本她与秦昱退婚之后，她的父亲是帮她看了几个男人，打算让她好好嫁人的，要不是秦曜和萧贵妃，她哪会嫁给秦岳？ 还有那次……那次纵然有秦岳纵容的因素在，但秦曜确实是害了她。 “我要见秦岳。”苏明珠道。 “荣王妃，我们娘娘的话，你最好再考虑考虑，荣王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他和苏首辅一家到底孰轻孰重，你掂量着一点。”前来找苏明珠的宫女板着一张脸道。 “我要见秦岳。”苏明珠又道。 那宫女皱了皱眉头，实在没想到他们都用苏首辅一家来威胁苏明珠了，苏明珠竟然还不为所动。 “你去和你们娘娘说，秦岳逼我堕下胎儿再不能有身孕，我恨死了他，是不会帮他的，现在，我只想看看他有多惨。”苏明珠朝着那宫女一笑。 秦岳被抓了起来，苏明珠却没有丝毫伤心模样……那宫女看了苏明珠一眼，很快便回去回话了。 然后，也不知道萧贵妃是如何操作的，苏明珠竟然真的进了宫，见到了秦岳。 秦岳被关起来之后，便一个人都见不着了，正满心焦急，就看到苏明珠来了，瞳孔当即缩了缩。 “你来做什么？”秦岳问道，随后又冷冷地看向苏明珠：“是你对不对？我会落到如今这地步，都是因为你吧？” “是啊。”苏明珠笑了笑：“你害了我，我当然也要害了你，若非我，他们要把你的事情查清楚，还真不容易。” 秦岳看着苏明珠这样子，一时间心里无比复杂，他从来都是看不上随便哄哄，便能被他哄地无比听话的苏明珠的，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女人让他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你们能不能把他捆起来？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苏明珠突然看向身边几个陪着来的萧贵妃的人。 那些人略一迟疑，就将秦岳捆了起来，然后离开了这屋子，而他们刚刚离开，里面就传出来了秦岳的惨叫声。 他们还是关注着屋里情况的，这会儿从窗户里望进去，便瞧见苏明珠正在用簪子扎秦岳，同时笑眯眯地说着什么。 这些人一哆嗦，突然有点怕那个看起来软绵绵的荣王妃，他们不再多看，也就不知道苏明珠这会儿说的，其实是一些能要了秦曜性命的事情。 “王爷，那青云道长是秦曜的人，你可知道？” “父皇每日服用的仙丹里其实被放了剧毒，想来你也不知道吧？” “父皇还想着成仙，却不知道要不了多久，这天下就是秦曜的了。” …… “你怎么会知道？”秦岳震惊地看着苏明珠，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是秦昱！” 他之前一直觉得秦昱太没用，竟然就那么躲到了城外，都不敢和秦曜争斗了，可现在看来，这秦昱，才是真的厉害。 他的王妃……怕是联系上了秦昱，才能知道这么多。 “是啊，他比你可厉害多了，你那点跳梁小丑一样的手段，他全都清清楚楚的。”苏明珠道：“我把秦曜的事情告诉你，也是他的意思……你现在都知道了，当然可以去攀扯他，尽管去试试好了，我是很想知道你能有什么下场的。” 秦岳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可以跟人说这一切都是秦昱设计的，但他没有证据，而且，他也怕秦昱秋后算账。 不管他说不说，秦曜做的这些都会有人告诉永成帝，等秦曜倒了，秦昱怕是能一手遮天。 苏明珠从秦岳这里出去之后，便立刻道：“我要见皇上，秦岳之前说的都是假话，他是想要坏我名声！我苏明珠，一直清清白白的！” 苏明珠对秦岳下手之狠辣，这些萧贵妃手底下的人亲眼所见，萧贵妃也已经知晓，听她这么说，全都心里一喜，然后便将此事汇报了上去。 永成帝见了青云道长，又服了仙丹之后，便觉得自己好多了，得知苏明珠要见自己，还说要伸冤之后，他当即把苏明珠叫了来，想要见见苏明珠。 纵然秦曜做了混账事，但永成帝这会儿依旧打算将大秦交给他，既如此，自然是希望他能把自己洗干净的。 第82章 风雨起（三） “让她进来。”听说苏明珠已经来了, 永成帝便道，同时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个苏明珠。 最先开始和秦昱订婚, 秦昱出事之后嫁给秦岳，婚后还和秦曜有牵扯……这个女人这样水性杨花，着实令人生厌。 作为一个父亲, 永成帝不喜欢跟自己三个儿子都有牵扯的苏明珠, 而苏明珠对永成帝, 其实也一样不喜欢。 之前她是因为永成帝对秦昱秦岳的忽视，才不喜欢他，而现在…… 看着坐在上方眯着眼睛，脸上的皮肤非常松弛, 眼角都耷拉了下来的永成帝，苏明珠的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讽刺的笑容。 永成帝并未看到到苏明珠脸上的表情, 他最近眼睛不大好, 有点看不清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看到苏明珠一直不说话，永成帝问道。 “皇上, 只需要跟您说就行了吗？”苏明珠抬起头看向永成帝。 之前秦岳的那番话，虽说还不曾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但因为当时有好些禁卫军在，那些禁卫军, 还都是出生不错的官家子弟的缘故，眼下京城该知道的人, 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 苏明珠之对着永成帝解释, 似乎并无用处。 “皇上，陈王与齐王带着几个王爷来了。”就在这时，福贵来到永成帝身边说道。 陈王是永成帝的亲叔叔，齐王也是永成帝的长辈，这两人，算是如今大秦宗室里面分量最重的了，尤其是齐王。 齐王如今已经七十有余，管着宗人府，便是永成帝这样做事只管自己高兴的帝王，对上他的时候，也要敬上几分。 当然，永成帝愿意这样，也是有原因的——齐王他从来不管闲事，更不会对他说教。 既然他知情识趣，永成帝自然愿意给他几分颜面。 齐王府里也是有个年轻人进了禁卫军的，永成帝知道之前秦岳说的那些话齐王多半已经知道了，这次估计也是为了那件事来的，眉头皱了皱，然后才道：“让他们进来。” 这些人，来的还真巧了……苏明珠笑了笑。 她知道这多半是秦昱找来的。 当初发现秦岳的府里竟然有秦昱的人，她就已经够震惊的了，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那一桩桩一件件，竟是让她震惊到了麻木。 秦昱……压根就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淡泊名利。 齐王和陈王来了之后，萧贵妃和秦曜也来了。 这两人刚进来，就面露威胁地看向了苏明珠。他们原本没打算来，但为了避免苏明珠乱说，到底还是来了。 “荣王呢？”齐王问起了秦岳。 没过多久，秦岳也被叫来了，该来的人这会儿都来齐了。 “皇上，睿王强逼兄嫂之事，还是要给大家一个说法的。”等人齐了，齐王就道。 “皇上，我儿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萧贵妃连忙道：“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儿！” 说完，萧贵妃恶狠狠地瞪了秦岳和苏明珠一眼。 “这事，就让荣王妃来说说吧。”永成帝道。 永成帝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苏明珠身上。 苏明珠扫视了周围的人一圈，突然跪在地上，就哭起来：“皇上，民女冤枉！”她本该称永成帝为父皇，但她心里膈应，也就不愿意再那样称呼。 “之前荣王所说的，全是胡说八道。”苏明珠道。 听到苏明珠的话，萧贵妃和秦曜的表情都是一松，秦曜更是有些得意地看了秦岳一眼。 秦岳想要害他，结果呢？苏明珠在帮他说话！ 永成帝这会儿也松了一口气，也就只有秦岳阴森森地看了苏明珠一眼。 “荣王说的像是对民女情深义重，其实全是假的。”苏明珠道：“荣王他就是个废人，压根不能让女子有孕，他面上对民女温柔以待，其实全是做戏，只为了不让人看出他有病！” 苏明珠这话一说出来，可谓是石破天惊，在场的人都懵了，即便是早有准备，知道苏明珠肯定会说对自己不利的话的秦岳，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苏明珠，她在胡说什么？！ 秦曜闻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秦岳还有这毛病？那不就是跟秦昱一样了？ “荣王妃，既如此，你之前有孕，孩子又是怎么来的？”在众人都有些傻了的时候，齐王突然问。 众人这才想起来之前苏明珠有孕的事情，表情当下就微妙起来，原本正在笑着的秦曜，也不笑了。 苏明珠之前哭了，这时候却止住了哭声，她在地上跪的直直地，擦了一把眼泪就道：“皇上，这秦岳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就开始想歪门邪道的主意，竟是引了睿王来我的房里。” 苏明珠这话一出来，之前还很得意，觉得苏明珠会站在自己这边的秦曜当即变了脸色，萧贵妃看着苏明珠，更是一副恨不得上去把苏明珠撕了的模样。 当然，脸色最难看的，是秦岳。 苏明珠很清楚，一口咬定自己和秦曜清清白白的，这对她来说最好，但她不想那样做。 她想要这些人难受。 “睿王与我的肌肤之亲不止一次，之前那孩子便是睿王的，可惜秦岳后来又不高兴了，便逼我打掉了孩子。”苏明珠道：“皇上，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在王府里毫无根基，也就只能被人玩弄……求皇上给我做主。” “苏明珠！”秦岳和秦曜一起看向苏明珠。 秦岳非常生气，他怎么都没想到苏明珠竟然会那样诋毁自己，至于秦曜，他也恨死了苏明珠。 不管原因是什么，苏明珠这是承认了他们之间有关系了，竟然还将她之前那个孩子栽赃给了他！ “皇上要是不信，可以让太医给荣王把脉，看荣王是不是身体有亏。”苏明珠大声道。她起初给秦岳吃的，都是太医把脉都把不出来的慢性药，但见过秦昱之后，她却给秦岳下了几样猛药。 这几天，秦岳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的。 “你对我下了毒手！”秦岳愤怒地看向苏明珠，突然想起了自己喝的那些汤水。 “王爷你可别冤枉我。”苏明珠道：“我是你的王妃，哪可能去给你下这样的毒手？而且……若非如此，你又怎么可能会让睿王进了荣王府的后院？” 秦岳再也克制不住，伸出拳头就要去打苏明珠，苏明珠却早有准备，躲到了齐王身后。 秦曜其实也想动手，但仔细一琢磨苏明珠的话，却又忍不住有点想笑，也有点同情秦岳。 秦岳竟估计是被苏明珠下了药了！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都给我安静！”永成帝喊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还又想吐血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本以为会洗白了秦曜的事情，最后竟是发展成了这样。 这苏明珠，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永成帝愈发厌恶苏明珠，苏明珠这时候却是对着秦岳笑了笑，又道：“皇上，秦岳这人做了许多狼心狗肺的事情，民女是他的王妃，想要大义灭亲，还有话要说！” 秦岳也想吐血了。 秦曜则是表情复杂地看着苏明珠，苏明珠害他，他是很生气的，但苏明珠将秦岳折腾成了这样，他也有些……兴奋。 他这会儿，竟然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了。 秦岳却知道，苏明珠这是在逼自己。 他之前还有些迟疑，迟疑要不要把秦曜做的事情说出来，这会儿，那点迟疑却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他要是不把秦曜拉下水，明天，怕是满京城都传遍了他的流言！ “父皇！”秦岳突然跪在了地上。 “你这个混账！”永成帝抓着身边的一个摆件，就朝着秦岳扔了过去，结果那摆件压根就没有扔到秦岳不说，还掉在他的脚边，差点砸到了他自己的脚。 秦岳看到这一幕，就知道永成帝怕是已经不行了。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这一点？要是他早点知道永成帝的身体状况，早点知道那青云道长是萧贵妃的人，然后对着永成帝告密，说不定现在已经是太子了。 “父皇，您要保重身体，不要被妖妃和妖道害了啊！”秦岳喊了一声：“父皇，那青云道长是萧贵妃的人，他在仙丹里做了手脚，想要了您的命，父皇！” 之前苏明珠攀扯上秦曜，萧贵妃虽然生气，但也觉得问题不大。 毕竟……永成帝就要不行了，而她已经让青云道长哄着永成帝写了传位给秦曜的诏书。 只要秦曜能登基，这点风流韵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顶多被人说几句。历史上，抢了儿媳进宫的皇帝，也没有因着这事当不了皇帝，不是吗？ 结果……秦岳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便是永成帝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岳又给永成帝下了一剂猛药：“父皇，那青云道长根本就是萧贵妃专门培养了来害你的，那些仙丹灵药也都是骗人的！之前我还曾听秦曜偷偷和手下人说，要不了多久，父皇您就不在了，到时候，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永成帝早就在喉咙口的那口血，顿时喷了出来。 第83章 变天了（一） 秦岳说出来的事情实在太过惊人, 在场的人都受到了惊吓。 而就在这时，永成帝吐血了, 吐出来一口黑血。 “护驾！护驾！”陈王突然喊了起来。 今天禁卫军也在，闻言，禁卫军统领金奇当下带人将永成帝围了起来, 同时戒备地看着萧贵妃和秦曜, 紧接着, 禁卫军的人还将整个大殿给围了起来。 萧贵妃刚才被惊了惊，这时候却立刻就哭起来：“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和那青云道长根本就不相干！荣王殿下这是在诬陷我！” 她哭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皇上, 那些丹药，臣妾也吃了！” 萧贵妃哭得厉害, 不停地为自己辩解, 永成帝这会儿却是没空理会她的。 相较于青云道长是萧贵妃的人这件事，永成帝更在意的, 还是秦岳说的他已经命不久矣的事情。 他还想着长生不老，怎么可以命不久矣？ 永成帝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跳快地缓不过来，一阵阵的心悸甚至让他喘不过气, 同时，他的手也剧烈颤抖起来。 手抖是老人才会有的症状, 而他如今不过四十来岁……永成帝努力控制自己的手, 想让它别那么抖, 然而压根就没有什么效果。 他的手依旧抖个不停。 “太医……太医……”永成帝道，突然发现自己连说话，都不怎么利落了。 他……真的就要没命了？不，不会的，青云道长说了，他现在吐血，只是为了将身体里的污秽给吐出去。 可是，他的身体……看着自己胳膊上宽松下垂的肉，永成帝真的很难相信自己其实是健康的。 其实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永成帝早就有感觉了，但他不愿意相信，就用青云道长的那些话来欺骗自己。 但刚才，秦岳撕开了他的伪装，将这一切赤|裸裸地摊开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的破败。 之前苏明珠嚷嚷着秦岳的身体有毛病的时候，福贵这个大内总管，就已经让人去请太医候着了。 他这么做不过是未雨绸缪，避免让近来做事越来越没耐性的永成帝等太久，结果这时候，倒是正好用上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 永成帝已经很久没让太医院的太医给他把脉了，而对于这事，那些太医们是庆幸不已的。 去年永成帝去秦安寺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亏空了，不好好养着估计对寿数有很大的妨碍，偏他们又不敢将一切摊开了说，唯恐永成帝怪罪……既如此，他们当然巴不得永成帝不找他们。 但现在，他们躲不过去了！ 那太医看到永成帝难看的面色，心里就“咯噔”一下，等他给永成帝把了脉，又问了永成帝近来的情况，脸色更是惨白一片。 永成帝……这是就要不行了！ “朕，朕怎么样了？”永成帝问道，一张嘴，便又尝到了血腥味，这血腥味还带着满满的苦味。 “陛下您万不可再操劳，应该好生调养……您……”那太医支支吾吾的，压根就不敢说实话。 永成帝以前没少跟这些太医打交道，自然知道看得出来他的隐瞒。 “你给我如实说！若敢隐瞒……咳咳！”永成帝又咳出血来。 那太医一咬牙，还真的如实说了：“陛下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不好好保养，怕是只能再活数月。”其实，这数月，都是他多说了的。 永成帝，眼看着就要没命了！ 怕永成帝怪罪自己，这太医说完之后，又立刻跪地道：“陛下，臣与王大人都擅长调养，若是陛下好好保养，不近女色不再劳心劳力，还是能再活上几年的。” 好好保养不再劳心劳力，竟然也只能再活几年？ 永成帝这人最爱享受，又哪里受得了这些？ “去，再去叫太医！”永成帝道，又吩咐金奇：“金奇，你去把青云道长绑起来！不，等等……还是先将他软禁起来。” 如果那秦云道长真是骗人的……永成帝已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但又有着一丝奢望，奢望青云道长并没有欺骗自己。 永成帝一心担心着自己的性命，而这个时候，萧贵妃看了永成帝一眼，却是做了一个决定。 逼宫。 萧贵妃出生不好，虽然后来深受永成帝的喜爱，但因着自己娘家没几个能用的人，她发展势力的速度其实是非常缓慢的。 别看朝堂上有很多大臣支持睿王，那些大臣大多都是酒囊饭袋之徒，除了给钱惹麻烦，并不能给秦曜带来太大的帮助。 也是因为这样，萧贵妃对永成帝的宠爱看的极重，在去年失宠之前，更是从未有过任何大逆不道的想法。 那些支持他们的人，也不会赞成他们任何大逆不道的想法——那些人支持他们，是因为秦曜受宠，是为了在秦曜登基之后得到好处，要是秦曜跟秦昱一样不得永成帝的喜爱，他们肯定不愿意支持秦曜，至于逼宫这样的事情……好处还没见着，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去做这样一个不慎就要掉脑袋的事情？ 不过，以前没人，近来永成帝完全被青云道长迷惑，却是让她收拢了一些人手的。 其实那些人并不怎么靠谱，但到了此时此刻，萧贵妃也已经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她不知道秦岳是从哪里知道她和青云道长的关系的，但秦岳既然敢说，多少有点证据。 更何况……就算秦岳没证据，以永成帝多疑的性子，她也肯定逃不过。 萧贵妃做了决定，又扑到永成帝身边哭起来。 “滚！”永成帝这会儿非常厌恶萧贵妃，立刻就道。 “皇上……”萧贵妃哭着，突然晕了过去。 “母妃！”秦曜担心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永成帝本就难受，现在这两人在身边折腾着，他就更难受了：“把他们……咳咳……拉出去！” 萧贵妃和秦曜被拉到了外面，而这个时候，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被叫到了永成帝面前。 这些太医给出的诊断，和之前的那位太医一样，同时，他们也纷纷表示自己擅长调养。 “福贵，你说，朕这身体……”永成帝看向福贵，也许，他真的是像青云道长说的那样，只是在排毒？ 毕竟，他不久前身体还好得很，甚至能临幸宫女，既如此，这身体又怎么可能突然就破败了？ “陛下……”福贵担心地看着永成帝，他是最不希望永成帝出事的人之一，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别人当皇帝，他不见得还能在宫里当个一手遮天的总管。 “让人……你去找个身体较弱的太监来。”永成帝道。他原本想让人去找个死囚来，但觉得这样太麻烦，就改了主意。 福贵很快就找了一个正生病的太监回来，而永成帝，他开始给那个太监喂自己常吃的仙丹。 他吃丹药，但并不会多吃，毕竟青云道长说了，吃太多身体吸收不了，可这次，他却是一口气喂了那太监二十多颗仙丹。 那太监本就病着，如此一来，当即没了命。 永成帝的拳头越握越紧，突然仰面倒了下去。 围在永成帝身边的那些太医们当即乱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京城也动荡了起来。 禁卫军将萧贵妃带出去之后，本该将她软禁起来，但不知为何，竟然并没有那么做，而这，无疑给了萧贵妃一个机会。 “大秦要变天了。”秦昱道。 本该在城外待着的秦昱，这会儿却正待在离皇宫不远处的一个宅子里，而他的手边，一张张的纸条上写着各色各样的消息。 秦昱的身边点着一个火盆，他没看完一张纸条，都会将它扔进火里焚化。 每张纸条都是一个消息，有些是重复的，有些不一样，而正是这样的纸条，让秦昱对事态的发展多少有了了解。 这次的事情，不管怎么发展都是对他有利的，所以秦昱并不担心。 曾经的那一次，他殚心竭虑，才成了最终赢家，这次早已知道一切，也就只需要让他们自作自受。 当然，他其实也一直在推动事情的进展。 比如现在，萧贵妃逼宫了。 皇宫方向传来兵戈相撞声音，秦昱看向赵楠：“我们走吧。” 在大秦，会试一共持续三天，这三天，参加会试的举人都要住在专门的贡院里。 当参加会试的举人们还在苦思冥想，想要交出一份最好的答卷的时候，睿王逼宫了，并且很快就失败了。 与此同时，青云道长身边的一个小道童拿出了许多青云道长和萧贵妃勾结的证据给永成帝。 永成帝的身体本就已经破败不堪，受到接二连三的刺激，终于卧床不起，而到了此时，永成帝突然发现，自己竟是连一个可以仰仗的人都没有。 “让端王回来。”永成帝道。 第84章 变天了（二） 秦昱来到皇宫的时候, 皇宫里乱成一团，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被看管起来的荣王夫妇, 被抓起来睿王萧贵妃还有青云道长，这些人都需要一一审问才行。 “将荣王和荣王妃送回王府，派禁卫军把王府看管起来。另外, 王府里只能留下十个下人, 留下什么人, 由荣王妃决定。” “将萧贵妃和睿王还有那青云打入天牢。” “萧家人欺君罔上，满门抄斩。” ……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秦昱曾经做过一遍的，这时候再做, 自然轻松的很。 甚至就连证据……曾经找过的一遍的证据，现在要重新再找, 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秦昱用极快的速度做完了这一切, 又在极短的时间里稳定了朝政。 只是，他的速度再快, 总还是要好几天的，之后也不可能闲得下来，这些日子，陆怡宁就不怎么看得到他了。 前些日子在万书楼的时候, 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现在突然见不着面, 陆怡宁自然不太高兴。幸好, 她也是进了宫的, 就住在赵皇后那里，秦昱空闲下来的时候，倒也可以来看看她，好歹她的情绪还算稳定。 在皇宫里很多事情都不能做，陆怡宁一开始就整天呆呆地看着门口，等秦昱回来。 赵皇后一直都是不太喜欢陆怡宁的，但最近和陆怡宁整天相处，倒是渐渐地对她越来越喜欢了，当然，她会这样，主要还是因为发现陆怡宁其实并不傻。 也不知道荣阳长公主为什么会觉得她是个傻的，这孩子明明只是单纯了一点而已，甚至于……她是个天才。 原本只是想要转移陆怡宁的注意力而教导陆怡宁刺绣的赵皇后，被陆怡宁给震惊了。 事情还要还从几天前说起。 按理在永成帝出事之后，赵皇后是很忙的，但她早就对永成帝失望了，干脆就借口要为永成帝祈福，一边把宫里所有的美人全都禁足，一边自己也不出门了。 但赵皇后并不喜欢念经念佛，想来想去，干脆就找出针线，做起了自己没出嫁的时候最喜欢的绣活。 赵皇后的绣活，当初可是人人称赞的，虽然丢下了很多年，但没多久，却都捡了回来，能绣出来栩栩如生的鸳鸯了。 陆怡宁本就是个很安静的人，赵皇后刺绣，她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赵皇后瞧见她这样子，心里一动，就提出要教她刺绣，而陆怡宁想到秦昱说的让她听赵皇后的话，便点了点头。 然后……赵皇后突然发现，这个据说是个傻子的儿媳妇，学刺绣竟然学得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快。 赵皇后越教越高兴了，这天，就开始教陆怡宁绣花。 “这两个颜色配在一起是不是很好看？绣这朵花，可以用它们。”赵皇后对着陆怡宁道，然后动起针线来。 赵皇后已经绣过一遍了，陆怡宁依样画葫芦，很快就绣出半朵花来，赵皇后虽然早就见识过了，但还是惊叹不已。 她这个儿媳妇不过学了几天，就有这样的本事，将来说不定能成为刺绣大家！ 赵皇后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陆怡宁放下了绣花针。 “怎么了？”赵皇后好奇地问道。 “要晚上了，秦昱应该要回来了，我要去等秦昱。”陆怡宁道，飞快地走到门口，就那么站在门口成了一块望夫石。 一边绣花一边等人不行吗？赵皇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塞，但同时也放松下来。 陆怡宁心心念念都是秦昱，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儿子是个废人，说起来，找个陆怡宁这样的，当真比找别人要好。 这么想着，赵皇后便吩咐了厨子，让人做只烤鸭来给陆怡宁吃。 永成帝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大家伙儿肯定要茹素，现在就多吃点肉好了。 赵皇后觉得永成帝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便是永成帝自己，也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又受了极大的刺激，便是原本还能撑上几个月，如今也撑不下去了。 对于这个结果，永成帝是非常不安，也非常愤怒的。 他不过四十出头，别人这个年纪，还能生几个孩子，甚至正当壮年，他竟然要死了！ 不，他不会死的，他一定可以活下来，他还能长生不老…… 这天，永成帝精神不错，便提出要见青云道长。 虽然事实摆在面前，那青云道长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但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永成帝却又忍不住想要相信青云道长，相信自己能好起来。 “陛下……”福贵想要劝几句，然而只叫了一声，便对上了永成帝冰冷的目光。 就算永成帝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但只要他一句话，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福贵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将那青云道长找了来。 青云道长已经在天牢里待了好多天了，那些狱卒并没有对他动刑，却天天带着他去看别人都是被怎么动刑的，这么些日子下来，他早就被吓破了胆子。 因着这个，一见到永成帝，青云道长便跪了下来：“皇上，皇上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是贵妃娘娘让我那么做的，我并不知道仙丹里有毒……” “这……真的是青云道长？”永成帝看着那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道士，脸色惨白一片：“来人，把他的衣服扒了！” 很快就有人把青云道长的衣服扒了，永成帝也看到了那个青云道长以前曾经给他看过的肩头的祥云图案。 这人……真的是青云道长。 他真的被人骗了，他真的活不久了！ “把他给我拖出去，凌迟！”永成帝道，喉咙里又涌出鲜血来。 但他强忍着没有晕过去。 下令处死了青云道长之后，永成帝又下令，让内阁大臣和陈王齐王来见自己。 永成帝已经起不来了，这些人便都被带到了他的病榻前，秦昱得到消息，也来了这里。 这些日子，秦昱每天都会来看看永成帝，也已经和永成帝商量过继位人选了。 他是个废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登基，永成帝问他的时候，他就表示，若是立长，那么应该轮到四皇子秦渊，若是看谁身份贵重，那么就该轮到五皇子秦齐。 对秦昱来说，这两个人不管是谁登基，都没有区别，当然，他更偏向后者。 永成帝也更偏向后者，毕竟他对自己的四儿子，那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如此一来，他们两人对此事，便已经有了默契。 这次永成帝把人叫来，应该就是为了宣布这件事……秦昱已经做了很多安排，那位淑妃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相信，他的五皇弟肯定能将皇位坐稳。 至于这大秦的天下……那些天灾人祸很多都避无可避，说实话，大秦到了如今，就算皇位上的帝王再英明神武，也已经难以挽回大厦将倾之势。 所以，打从一开始，秦昱就没想去挽回。 他打算破而后立。 永成帝确实宣布了继位人选，而这对在场的大臣和宗室来说，都是意料之中的。 没想到，最后竟是五皇子秦齐成了大秦最尊贵的人……这些人都有些感慨，其中喜爱投机之人，更是非常后悔，后悔之前没有设法与那五皇子交好。 永成帝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但他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些人，现在必然已经开始惦记着要向自己的儿子投诚了，心情顿时变得极为糟糕。 “朕……还有一事要说！”永成帝突然道。 在场的人齐齐应声，等着永成帝说话。 “那些和尚道士，都是妖言惑众之辈！今后，这些人应当一个不留！”永成帝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恨意太深的缘故，这话竟然没有说得断断续续的。 “那些和尚道士，全杀了！”永成帝又补充了一句。秦安寺的和尚一直说他洪福齐天，结果呢？他就要死了，还有那青云道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人都是没什么真本事，只会说假话的，至于那太平道人……他倒是有点本事，可他竟然不管自己！ 那秘密给自己的预言，竟然只写了会试的事情！ 永成帝现在恨着所有人，便在死前下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命令。 秦昱自认对永成帝已经足够了解，却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做，不免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大秦已经存在几百年了，这几百年里，富人愈富穷人愈穷，因着很多富人都对鬼神之事非常相信的缘故，和尚道士也越来越多。 但就京城，和尚道士加起来恐怕就有个一两万，要知道，京城附近的寺庙全都香火鼎盛不说，很多富贵人家，都喜欢在家里养着一些和尚道士尼姑。 要将这些人杀光，大秦少不得要动荡一番，更何况……这些人何其无辜？ “父皇，您要三思。”秦昱劝道。 “不用三思！”永成帝道：“就这么干！” “父皇，这世间也是有真有本事的能人异士的，若是父皇此举惹恼了那些人……”秦昱又劝。 永成帝微微愣了愣，突然问秦昱：“昱儿，你说有没有人能治好我？” “儿臣不知。”秦昱道，“不过那太平道人，是真有些本事的……” “昱儿你去下令，让太平道人来为我诊治，若是他三天之内不出现，我就将大秦的和尚道士全都杀光！”永成帝的两只眼睛里突然放出光芒来。 “他一定能治好我！”永成帝又道，随即，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第85章 变天了（三） 永成帝想要杀死所有的和尚道士, 这其实是有其他的办法来通融的，比如说让这些和尚道士全部还俗。 但即便这样, 肯定也会引起极大的动荡。 至于不把永成帝的话当回事…… 永成帝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相当于是遗诏了，他们若是不当一回事, 少不得要被诟病。 永成帝再怎么昏聩, 他眼下还是大秦的皇帝。 “王爷, 现在我等该当如何？”刚从永成帝那儿出来，几个大臣便围住了秦昱，陈王齐王也满脸希冀地看向秦昱。 他们都希望秦昱能给他们出个主意。 “这样的命令绝不能下！”秦昱道：“我等先张榜寻找太平道人，剩下的事情……从长计议。” “是, 理当如此！”那些大臣纷纷赞同。 说起来，若是永成帝以前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们这些大臣指不定会死谏, 但现在永成帝眼瞅着就要不行了……他们可不敢背个气死皇帝的罪名。 这些大臣和秦昱谈过之后，便纷纷离开了, 秦昱静坐了一会儿，又猛地回过神来，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去母后那里。” 在永成帝这里耽搁了许久，秦昱去的时候, 已经误了饭点。 他原本答应了陆怡宁会回来吃饭，结果却晚了一个时辰。 “怡宁。”秦昱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等自己的陆怡宁, 顿时有些愧疚。 “你回来了！”陆怡宁却很高兴。 “昱儿, 你下次有事不能回来, 也该差人回来说一声才对。”赵皇后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原本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哪儿都好，但今天……她突然有点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了。 陆怡宁等了他一个半时辰，现在还没吃饭！ “母后，是我的错。”秦昱道，又解释了一句：“父皇那边有点事情，耽搁了。” “他又有什么事情？”听秦昱提起永成帝，赵皇后当即皱了皱眉头。 “父皇决定传位于五皇弟，同时，他下令，要杀尽大秦的和尚道士。”秦昱叹气。 “简直胡闹！”赵皇后几乎立刻就道，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胡作非为的，没想到他竟然要死了还这么折腾给孩子留难题。 “是啊……”秦昱也叹气。 “那现在可如何是好？”赵皇后担心地问道，这事真要做出来，背骂名的可不止永成帝一个，可要是不做……永成帝还没死呢，指不定就要治自己儿子的罪了！ 赵皇后顿时对永成帝厌恶起来，这人怎么就不早点去死？ “母后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秦昱道。 之前主动在永成帝面前提起太平道人的时候，秦昱就有了一个主意。 他原先是想要等永成帝去世，再找机会去西北的，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他想要脱身怕是并不容易。 所以，最好还是让永成帝下旨。 偏永成帝是想要留下他，让他帮着秦齐坐稳皇位的。 上辈子他那摄政王的名头，便是永成帝驾崩前给的，如今……指不定永成帝又会想要给他个摄政王当当。 曾经的他求之不得，现在的他，却一点都不想被困在京城。 所以……让太平道人出现一次，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太平道人的出现不仅能让这次的危机消弭于无形，处理得好，还能左右永成帝的决定。 只是，那样的话，他便需要利用陆怡宁了。 重生之初，秦昱是一心想要补偿自己的这位王妃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突然发现不仅没有补偿到这位王妃，反倒对她索取了很多。 他希望能得到她的爱，他需要她为他治疗自己的双腿，现在……他又要让她做事。 陆怡宁对秦昱来说越重要，秦昱就越不想利用她为自己做事。 即便这也许算不上是利用，甚至是有好处的，说不定以后还能让“太平道人”光明正大地跟在他的身边。 “怡宁，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秦昱看向陆怡宁。 陆怡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又道：“你尽管说！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秦昱伸手握住了陆怡宁的手。 皇帝居住的寝宫非常大，又金碧辉煌，绝对是皇宫里最漂亮，也最令人向往的地方之一。 可如今，没有一个人喜欢这里。 巨大的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不说，这里还有一个奄奄一息喜怒无常的皇帝。 “太平道人来了没有？”永成帝睁开眼睛，问道。 “皇上，老奴马上就去问问。”福贵道。距离端王等人离开不过两个时辰，那太平道人自然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但这话，他却是不敢告诉永成帝的。 “还不快去？”永成帝道，又咳嗽起来。 永成帝如今整日昏睡，但每次睡得时间却都很短，而这个晚上，他几乎每半个时辰就要醒一次，而他每次醒来，都会问起那太平道人。 福贵伺候永成帝已经许多年，对永成帝的脾性摸得很熟，又惯会说话，却也应付的疲惫不堪。 被永成帝拖着一晚上没睡，到了第二天，这位太监总管头疼不已。 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众人来给永成帝请安的时辰了。 几位皇子并朝中重臣，一齐来了永成帝的寝宫给永成帝请安。 他们有很多事情要说，永成帝却一心惦记着太平道人：“太平道人呢？他来了没有？” 那些大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们是一点太平道人的消息都没得到的。 众人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永成帝才好，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陛下，我来了。” 那是属于中年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又浑厚，最为惊人的是，这声音明明应该是从外面传来的，但他们却听得非常清晰，仿佛那声音，便是在他们的耳边响起的。 永成帝本已做好见不到太平道人的准备，没想到竟突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顿时又惊又喜：“快！快将人请进来！” 永成帝话音刚落，便有人前去请人了，没一会儿，众人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袍，戴着黑色斗篷，看不清模样甚至连一丝皮肤都看不到的高瘦男子慢慢走了进来。 在场的人消息都是非常灵通的，但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听说有这么一个人进入了皇宫。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当真是太平道人？ 众人惊讶地看着那人，永成帝却是欣喜若狂：“仙师，仙师救我！” 永成帝朝着那人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那人缓缓走近之后，便握住了那只手。 这人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帝王寝宫到底为了何事？金奇和他手下的禁卫军全都戒备起来，手放在腰刀上。 若是这黑袍人对永成帝不利，他们立刻就会出手。 那黑袍人并未对永成帝不利，他握住永成帝的手之后，便定住不动了。 永成帝床边的大臣和宗室全都满脸茫然，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永成帝的脸上，却出现了狂喜。 他受过一次欺骗，喊着救命之时，心中并无太大期望，却不想那人握住他的手之后，他便感到有一股热流从那人的手上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身上不管哪里都痛，身体破败不堪，但当这股热流进入他的身体，这一切却变了。 他身上的疼痛逐渐消失，他破败的身体似乎瞬间被治愈，永成帝突然间就有了力气，脸色也红润起来。 这人真的是仙人！这世上，真的是有仙人的！ 永成帝整个人又有了希望，他迫切地希望能多得到一点热流，偏偏就在这时，那人放开了他的手。 “仙师！”永成帝喊了一声，竟是坐了起来，想要去拉扯自己面前的人的手。 永成帝猛地坐起，可以说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的。 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突然坐起，看着脸色也好了很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回光返照，还是这黑袍人当真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本事。 “贫道太平，见过陛下。”那黑袍人对着永成帝微微点头，便是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但永成帝毫不介意。 之前那青云道长说的再好听，也没真让永成帝见识过他的本事，但太平道人不同。 原先那一个个精准的预言不去说它，便是现在…… 那股热流，永成帝是清晰地感觉到了的，差点喜极而泣。 “仙师，仙师救我，只要仙师能救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永成帝道，这时候都不自称为“朕”了。 “陛下莫要激动。”那黑袍人道：“贫道来这里，就是来救陛下的。” “仙师当真能救我？”永成帝又问。 周围的人也都看向了那黑袍人。 永成帝突然就好了很多……这黑袍人……莫非真的能救永成帝？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神奇之人？ 第86章 秦国师（一） “陛下可愿与我单独谈谈？”那自称太平道人的黑袍人看着永成帝, 声音平静无波。 单独谈？在场好些人都微微皱眉有些纠结，永成帝却是忙不迭地表示：“好, 好！” 他应下了，又对着在场的大臣们道：“朕要与仙师单独谈谈，你们都出去！” 那些人相视一眼, 纷纷往外走去, 此时, 那太平道人又指着永成帝的床尾道：“那人也出去吧。” 那里哪里有人？那些大臣都有些不解，永成帝却更兴奋了，冲着自己床尾的方向道：“你也出去，出去！” 然后, 众人便看到龙床床尾的帷幔后，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人来。 永成帝身边, 这是有人贴身保护着的。 众人很快就离开了永成帝的寝宫, 让这里显得愈发空旷，永成帝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甚至能出来阵阵回音：“仙师当真厉害，那青云从未发现我身边有人藏着，仙师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与他，自然是不同的。” “是极是极, 仙师与那个骗子，自然是不一样的。”永成帝连忙赞同, 又急切地问道：“仙师能不能帮我治病？” 问完之后, 他又迫切地追问了一句：“仙师能不能收我为徒？”他觉得只是让这太平道人帮他治病不保险, 最好还是将这太平道人的本事学到手。 “陛下，你已经药石罔效。”太平道人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但仙师您一定有办法，你刚才的仙法，就让我极为舒畅。”永成帝道。 “陛下，我这本事，也只能让你的情况稍有缓解，你寿数已尽，便是我，也不能逆天改命。”太平道人说的非常认真。 永成帝原本充满希望，但这会儿，他的希望被瞬间打破。 永成帝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太平道人表情狰狞：“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能救我？还是你根本就是一个骗子？不，你是故意的吧？你不可能不知道那青云道长是骗人的，却不提醒我一句，你根本就是骗人的，有心害我！” 永成帝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看着就要失控，那太平道人却突然伸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热流进入永成帝的头部，顿时让他清醒很多，也让他又有了希望，不敢去得罪太平道人。 “陛下，皇宫有龙气罩顶，便是我，也不能轻易窥探宫中情形。”太平道人这算是解释了一句，又道：“更何况，大秦将亡，上天让陛下此时归天，免得陛下成为亡国之君，这也是为了陛下好。” 这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好似……让永成帝早点死了，真的是对永成帝好一样。 永成帝听到这么一番话，只觉得憋屈的无以复加，同时心里一惊。 这太平道人是什么意思，大秦将亡？这怎么可能！ 永成帝一直都将大秦看做自己的，实在不能接受大秦就要灭亡这件事：“你……你……”他想要说这太平道人是在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但想到之前这太平道人做出来的种种事情，却知道这太平道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大秦，难道真的要亡了？不，这一定是假的！ “我早已察觉大秦气数将尽，但之前一直没弄清楚原因，直到如今，才发现了一些眉目。”太平道人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铁骑南下不留头。” 永成帝一愣。 这个预言他并未放在心上，难道……大秦的灭亡和铁骑有关？ “陛下，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经与你说得太多了。”太平道人道。 “仙师可有办法化解？”永成帝急切地看向太平道人。 “陛下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我也只能帮你延些寿命，而这对你并无好处。”太平道人道：“接下来大秦百姓将要遭遇的浩劫，本就与你有关，你又妄图逆天改命，死后怕是要下地狱。” 永成帝浑身一颤。 那太平道人却又继续说了起来。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好似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里一般，但他说的话，却让永成帝难受的无以复加。 但永成帝便是想要发火，也发不出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真命天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也都是无碍的，可实际上呢？ 这太平道人告诉他，他虽然福泽深厚有幸投胎成帝王，但本身的福气早已被挥霍一空，如今早早去了，死后也许还能有个好结果，将来投个好胎，如若不然……他将来定然要遭遇很多磨难。 “道家……似乎不讲轮回？”永成帝忍不住道。 “一法通万法通。”太平道人道。 永成帝终于不再纠结自己的性命，而是问起了其他：“大秦……可还有救？” “没有。”太平道人直接道。 永成帝突然有些后悔把这人找来了。 “仙师？当真没有办法？”永成帝又问，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得知自己绝无可能活着之后，他倒是有点担心这天下了。 “大秦如今，只有一线生机，却极为微弱。”太平道人道。 “仙师请讲。”永成帝忙道。 “那一线生机，在端王身上。”太平道人道。 永成帝闻言，当即眉头一皱。被青云道长骗过之后，他便多长了一个心眼，这时候自然也就想到，眼前这人会不会是秦昱找来骗自己的。 又或者……这人也许真有点本事，却是亲近秦昱的。 永成帝的表情有些阴沉，太平道人却又道：“将端王派去西北，封他做个西北王，铁骑南下的时间，应该能拖延一二。” 永成帝已经做好这人让他传位于秦昱的事情了，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一个答案，顿时一愣。 西北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不毛之地！这太平道人压根不是来帮秦昱的，这是和秦昱有仇吧？ 要知道，秦昱身为皇后嫡子，又没子嗣，完全可以给他个非常富饶的封地！ “仙师何出此言？”永成帝道。 “端王还算有点本事。”太平道人道：“原本五皇子也能当个将军，但太小了。” 永成帝的心情愈发复杂。 不过到了这时，看到眼前这个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人，他却突然有种自己终于清醒的感觉。 永成帝……也不是一直这么昏聩的，他当初，也曾被当做帝王继承人精心教导。 现在确定了自己必死无疑，他倒是好好考虑起自己的身后事来。 沉默许久，永成帝又问：“让端王去西北，当真能有一线生机？” “是。”太平道人道。 “还需要做什么？”永成帝又问。 “如果可以，最好有些粮草兵马，但国库空虚。” 永成帝一阵心虚，同时……他发现自己这会儿，还真没本事给秦昱什么东西。 永成帝变得平和很多，又与这太平道人好好聊了聊，这才发现这太平道人，似乎只对秦昱另眼相看，提到秦昱的时候，声音更是会有些波动。 甚至于，他还夸了秦昱：“端王很好。” 但是，他要让这个他看好的端王去西北。 在永成帝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个儿子身体一直很不好，他身体如此之差，去了西北也不知道能撑几年，不过，他确实有点本事。 这时候仔细回想回想，他的诸多儿子里面，秦昱确实是最有本事的一个了。 “朕，都听仙师的。”永成帝颓然道，原本觉得自己有救而冒出来的精气神，突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又病恹恹地倒在了床上。 自己的事情，应该做完了吧？陆怡宁看了一眼床上的永成帝，有些纠结。 昨晚上秦昱跟他说了很多话，让她背下了许多句子，用来应对不同的情况，而如今，她要做的事情，似乎做完了？ 想了想，陆怡宁来到窗边，打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永成帝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一直关注着那位太平道人的，突然瞧见这一幕，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一会儿，永成帝才喊道：“来人！” 门外的人顿时纷纷往里走去。 秦昱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便落在了最后，发现陆怡宁已经走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他一直很担心，唯恐出事，现在看来，事情应该进行的很顺利。 不过……他的担心其实根本就是多余的吧？毕竟陆怡宁是打得过永成帝的，便是永成帝发现了疑点，她也能跑掉。 秦昱的目光落在打开的窗户上，永成帝的目光，却落在秦昱身上。 不过看了秦昱两眼之后，永成帝便把自己的视线从秦昱身上移开了，而是道：“太医呢？去把太医给我叫来！”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好了一些，当务之急，还是要确定一下。 除此之外：“还有，快让人去找找，看太平道人都去了哪里！对了，一定不能对仙师无理。” 太医很快就来了，给永成帝检查过之后，就告知永成帝他的身体好了一些，似乎是吃了补药，可惜治标不治本。 至于去找太平道人的人……那太平道人，竟是凭空在皇宫里消失了！ 第87章 秦国师（二） “不愧是仙师, 竟能来无影去无踪……”永成帝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感慨, 也有些颓然。 那太平道人再有本事又如何？还不是不能救他？ 他就要死了，大秦还会灭亡。 永成帝心里非常难受，在见不到那个需要他低头的太平道人之后, 心里头的火气便又冒了出来, 恨不得将那些治不好自己的太医都给弄死才好。 然而,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秦昱。 原本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可怜的永成帝，在看到秦昱之后，就觉得自己还算不错了。 他纵然就要死了, 之前那些年也是好好享受过的，秦昱却不同。 他的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受了重伤, 不能人道, 这辈子连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原本好歹还能锦衣玉食, 现在却不得不去西北…… 永成帝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陛下可要用膳？”福贵看到永成帝状态不错，当下问道。 永成帝还真的饿了。 虽然那股热流指标不治本，但确实让他好受了很多, 也让他有胃口了。 “传膳吧。”永成帝道，闭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一会儿, 他又睁开眼睛：“昱儿与我一道用膳。” 永成帝如今能吃的东西很少, 御医们御膳房最后送来了一桌子的药膳，因着他不能起身，还要在这充满药味的房间里吃…… 陪他用膳并不是一个好差事，但秦昱却很平静。 “这药膳很难吃吧？这药味，也不好闻吧？”永成帝问道，他现在……真的非常厌恶周围的一切。 “父皇，儿臣已经习惯了。”秦昱道。 永成帝一愣，这才想起秦昱平日里汤药不断，甚至身上常年散发出药味……所以，他对药味，怕是非常熟悉非常习惯的。 永成帝以前只觉得秦昱整天针对秦曜和萧贵妃让他很烦，也就因此不喜秦昱，现在，他倒是对秦昱感同身受了。 他这会儿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一直发不出去，更对秦曜和萧贵妃恨之入骨。 永成帝这会儿，竟是难得地对秦昱有了些愧疚。 “昱儿，你可想过以后要如何？” “父皇，儿臣希望能一直留在万书楼。”秦昱道：“每日里与书相伴，儿臣很高兴。” 永成帝的眼睛眯了眯，又问：“若是朕有事想让你去做呢？” “儿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秦昱道。 “好，好！你是个好孩子……”永成帝道：“父皇，想让你去西北。” “西北？是因为太平道人的预言？”秦昱问。 “你为何会这么想？”永成帝问道。 “父皇，儿臣一直觉得，戎人那边有点不安分。”秦昱道，然后就将自己调查到的戎人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又道：“去年冬天，那些戎人就南下了，虽然他们受了挫，但儿臣并不觉得他们会因此放弃。” 永成帝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也不知道这些，现在听自己儿子说了之后，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对朝中的很多事情，竟然已经全然不知了。 “正是如此。”永成帝道：“你可愿去西北？” “儿臣愿往。”秦昱道。 “好！好！”永成帝高兴地说道，突然又问：“昱儿，你说朕要是封太平道人为国师，他会不会高兴？” 虽然那太平道人说自己必死无疑，但永成帝到底还是存着一丝期盼的。 国师？这对秦昱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秦昱看了永成帝一眼，随即道：“父皇，那太平道人定然会非常高兴。” 秦昱和永成帝正在吃饭的时候，赵皇后终于找到了陆怡宁：“怡宁，你跑去哪里了？” 陆怡宁看着赵皇后，呆呆地不说话。 “该吃饭了，我们快去吃吧，今天母后给你准备了好吃的。”赵皇后道，当长辈的，就喜欢看到晚辈在自己面前吃的香甜，赵皇后原本胃口不大好，但近来陆怡宁和她一起吃饭，却让她胃口越来越好了。 听到有吃的，陆怡宁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赵皇后称病不出，但她让人准备的饭菜却每顿都有好几个肉菜，今天其中的一道菜，便是她特地让人做了给陆怡宁吃的。 那是一碗肉。 上好的五花肉切成厚片，放油锅里炸过，再放进酱汁里焖煮直至软烂…… 夹一片肉放进嘴里，那肉入口即化，简直好吃的无以复加。 赵皇后不大喜欢这样油腻的菜式，但陆怡宁却非常非常喜欢，一口接着一口吃个不停，没一会儿，竟是将一盘子肉吃的一干二净。 吃完后，她就道：“我要睡了。” “刚吃完饭睡觉不好……”赵皇后道，但对上陆怡宁的双眼之后，却立刻就心软了：“你去睡一会儿吧。” 昭阳那么胖，最后也能瘦下来，陆怡宁这会儿并不胖，便是吃得多点，睡得多点，应该也无碍。 陆怡宁回房间之后，就往床上一躺，看着似乎是立刻睡着了。 但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么躺着其实并不是为了睡觉，而是想要修炼。 “端王妃虽然有点傻，但人挺好的。” “是啊，她很好伺候，还不发脾气。” “就连皇后娘娘，也很喜欢她呢。” …… 赵皇后宫里的宫女太监们聊着陆怡宁，他们对陆怡宁的评价都很不错，毕竟陆怡宁从来不给他们惹事儿。 来给赵皇后请安，却被告知赵皇后已经休息了，以至于没见上赵皇后的秦衍正好听到了这些议论，顿时脸都黑了。 他一个皇子，现在在这宫里，竟然还没有一个傻子重要！ 想到永成帝将秦齐封为了太子的事情，秦衍一阵恼怒。 为什么当太子的是秦齐而不是他？ 秦昱跟秦齐压根没什么接触，为什么他愿意支持秦齐，不愿意支持自己？ 秦衍心情极差，他伸手扯了一枝杏花，就大步往外走去。 同一时间，淑妃的宫里，淑妃和五皇子秦齐刚刚吃完饭。 “母妃，我怎么就成了太子了？”秦齐有些茫然，他一心想去封地上过没人管的快活日子，没想到突然成了太子，那一切就都成了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用不着和母妃分离了——他若是去就藩的话，那是不能带着淑妃的。 “你既然成了太子，就好好当吧。”淑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气。 这件事对她儿子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母妃，我什么都不会。”秦齐有些纠结，他以前在淑妃的纵容下压根没学多少东西，这一年来自己努力学习了，学得却是兵法武艺。 他这个样子，能当好太子吗？ 秦齐有些不安，淑妃却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放心，你大哥会帮你的。” 秦齐还小，淑妃相信秦昱是一定会帮他的。 “是吗？”秦齐问道。 “当然，你大哥会帮你，你以后对他也要尊重一点。”淑妃道。 “我会的！”秦齐道，心情极好。有秦昱帮忙，他就算将来登基了，应该也能过极为舒服的生活？ 秦齐一心想要把政事交给秦昱，自己当个将军，最好还能去西北打打戎人，然后，就有人急匆匆地来了：“娘娘，皇上又下了两道旨意。” “哦？是什么旨意？”淑妃问道。 “皇上将西北给了端王做封地，让他尽快起程去西北，又封了太平道人为国师。” 不管是淑妃还是秦齐都不在乎永成帝是不是封了国师。 他们这会儿，被永成帝给端王赐了封地的事情给惊住了。 端王被赐了封地，要去西北，他们可怎么办好？ “西北……”秦齐更是对秦昱非常嫉妒，那里可是他最想去的地方！ 父皇怎么就把西北给了大哥，反倒让他当皇帝？ 这明明应该换过来才对！ 淑妃和秦齐知道了这两道旨意的时候，朝中的大臣基本上也都知道了这两道旨意，然后便不免有些怔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王体弱多病，陛下让他去西北，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他们之前还以为陛下和端王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现在看来……陛下似乎依旧讨厌端王？ 端王着实可怜。 满朝上下都很同情端王，也就只有赵皇后非常冷静，压根不曾在意这件事。 秦昱早就跟她说过要去西北的事情了，她虽然不乐意，但儿子坚持，也就只能支持了。 “国师是什么？”陆怡宁问赵皇后，秦昱让她当太平道人，现在……太平道人被封为国师了。 这国师又是什么？ “国师是很厉害的人，就算是皇帝，也要对他恭恭敬敬的，你以后要是见到了太平道人，一定不能得罪他。”赵皇后知道儿子不少事情，但却并不清楚太平道人的具体情况，这时候便嘱咐起来。 陆怡宁闻言，却是高兴地睁大了眼睛。 国师那么厉害吗？ 那些人说她是个傻子，配不上秦昱，可现在……她是国师了呢！她变得很厉害了！ 虽然……这个国师其实是秦昱弄出来的…… 第88章 秦国师（三） 永成帝见过太平道人的当天, 就给了太平道人一个国师当，不免让人惊讶。 不过那太平道人确实有些本事, 不像青云道长那样完全就是在妖言惑众，因而倒也没人反对。 永成帝在临死前封个国师的事跟他想在临死前杀光和尚道士的事情一比，真的小的不能再小了。 不管是宗室还是大臣, 都很高兴永成帝放弃了杀光和尚道士的打算, 也就没人对封国师的事情有意见, 但永成帝竟然让秦昱去西北就藩，大家却都是不满的。 “陛下，端王体弱，去了西北那不毛之地, 恐会伤了寿数。”朝中大臣纷纷劝着永成帝。 永成帝却已经铁了心了：“此事已定，你们不必多言。” “诸位, 是本王主动请命要去西北的。”秦昱也道。 永成帝和秦昱都坚持, 那些大臣虽然觉得这样不好，却也只能同意。 但即便如此, 他们看着秦昱的目光，却也充满同情。 秦昱迎着众人的同情走出永成帝的寝宫，面上虽不曾表露出什么，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 然后，他便被秦齐拦住了。 “大皇兄, 你要是去西北了, 我怎么办？”秦齐可怜巴巴地看着秦昱, 恨不得跟秦昱换过来才好——他想去西北！ 秦昱拍了拍秦齐的肩膀：“让你母妃帮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秦齐还小，这几年朝中事务，估计就是交给内阁处理的。 永成帝在的时候大家伙儿的日子是怎么过得，以后还是照样过。 说起来，上辈子便是他当了摄政王，一心想要将大秦发展好，最后依旧改变不了这些。 大秦的朝堂，现在就像是一辆拉了太多东西，还在下坡的马车。 这车子装的东西太多了，注定了下坡的速度会很快，前面拉车的马儿若是不管，自己也上了车，说不定还能平平顺顺的落到底，但若是这马不想马车下坡，用力拉拽……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马儿自己遍体鳞伤被马车拖着走而已。 秦昱并没有和秦齐说太多，他惦记着陆怡宁，匆匆忙忙地就回去了。 而他一回去，就被告知陆怡宁正在睡觉。 陆怡宁是不怎么睡觉的，更没有午睡的习惯，好端端的怎么会去睡觉？秦昱有些担心，连忙回了房间，然后就看到原本直挺挺地躺着的陆怡宁在他进门之后，突然坐了起来，眼里不仅没有睡意，看着反而神采奕奕的。 让推着自己的人离开，秦昱拉住了陆怡宁的手：“怡宁，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很厉害。”陆怡宁道，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秦昱：“秦昱，我是不是当国师了？” “是啊，我的怡宁是国师了。”秦昱笑道，陆怡宁身上有很多特殊之处，现在她多了个身份，可以遮掩掉很多事情，倒也并不是坏事。 以后，他完全可以是让国师收他的王妃为徒，不是么？ 陆怡宁一时间更高兴了，秦昱却是仔仔细细地问起了当时的情况。 问过之后，秦昱不得不承认陆怡宁表现的很好。 他的王妃，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很多。 又夸了陆怡宁一通，秦昱问道：“永成帝……父皇他身体怎么样？” “他身体不好，比你还要不好，不过他要是跟着我，我天天给他治病，能好起来。”陆怡宁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要给你治病，不给他治。” 陆怡宁虽然很多事情依旧不懂，但秦昱做事从不避着她，到底让她知道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跟永成帝有关的。 陆怡宁不喜欢那个不喜欢秦昱的永成帝。 如果永成帝跟着她，她一直用内力给他续命，是能活很久的，但她并不想那么做。 她的内力，是要给秦昱用的。 “好，怡宁给我治。”秦昱笑了笑，又道：“不过这几天，怡宁要是愿意，可以去看看他。” “好吧，我会去看看他的。”陆怡宁看了秦昱一眼，点头答应了。 永成帝让人将皇宫搜查了两遍，都没找到太平道人的踪迹，只能失落地放弃了寻找。 不过永成帝放弃了，却还有其他人在找，可惜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能找到太平道人的，除了元宵那次以外，还再没人见过太平道人。 这太平道人当真不简单…… 所有人都认可了太平道人不简单这件事，就在这时，太平道人又出现在了永成帝的寝宫里。 他依旧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见到永成帝之后，就将手放在了永成帝的头上。 永成帝长大之后，就再没被人摸过脑袋，现在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他不仅不生气，还一脸的乖顺。 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里都小小地纠结了一下，等他们看到太平道人无意中露出的几根手指之后，则是心里一惊。 这太平道人的手虽然因为有袖子遮掩看不太清，但从惊鸿一瞥来看……这手似乎非常白嫩？ 这人……当真已经成了仙了？ 太平道人这次没有和永成帝单独说话，当着众人的面，他就那么跳窗离开了。 “快追！”永成帝下意识地喊道。 永成帝身边负责护卫他的人追了上去，但很快就无功而返。 永成帝最终只能长叹了一口气，也就不知道在太平道人消失的地方，他赐给秦昱的那些痴傻的端王妃从角落里转了出来。 陆怡宁把黑衣服黑斗篷放在萧贵妃居住的宫殿的一个横梁上，然后就回赵皇后那里去了。 这次她提前跟赵皇后说了她要睡觉，以至于赵皇后压根就不知道她其实消失了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怡宁又去见了永成帝几次。 她去的时间并不稳定，只是每次去的时候，秦昱基本都在永成帝那里，还基本已经待了很久——她就是想秦昱了，才会去看看。 连着五天之后，陆怡宁便按照秦昱交代的，告诉永成帝她要离开了，要前去西北。 “仙师！”永成帝听到陆怡宁的话，当下心里一急。 这太平道人要是去西北了，他怎么办？ 有太平道人的热流帮忙，他的身体比之前吃仙丹的时候还要好，他真的舍不得放弃这一切。 但陆怡宁只是按照秦昱的吩咐告诉他一声，可不是来征求他的同意的，因而，说完之后，她便飞快地离开了。 这几天永成帝心情极好，就没有想着要去处置萧贵妃等人，但太平道人离开了，自己恐怕要重新变得病恹恹…… 永成帝对萧贵妃等人的恨意更深了。 萧家已经满门抄斩了，萧贵妃和秦曜却还在天牢里…… “昱儿，朕要把他们两个要凌迟了！”永成帝道。 “父皇，此事万万不可。”秦昱立刻劝了起来。将这两人凌迟，这其实也不过就是让别人看了笑话而已。 不过，皇室似乎早就是一个大笑话了…… 永成帝冷静了一下之后，也知道此事不可行，深吸一口气便放弃了这打算：“赐萧贵妃三丈白绫，至于秦曜……将他贬为庶人，看守皇陵！” 让一个王爷去看守皇陵已经是极大的惩罚了，在这之前再加一个贬为庶人…… 皇陵那边守着的，很多都是罪人，秦曜如果是以皇子的身份过去的，哪怕在那边吃不好穿不好，还再不能接触朝堂，但至少没人敢对他不敬，但他要是被贬为了庶人，身边还没有护卫…… 那边的人多半会落井下石，对他各种欺负。 秦昱突然有些期待了。 秦昱行动不便，一向都是尽量避免出门的，但这次去宣旨，他却亲自去了。 曾几何时，他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那次他心里恨急，瞧见秦曜狼狈的样子说了很多狠话，这次倒是平淡很多。 秦昱在天牢里看到了脏兮兮的秦曜。 “秦昱！不不，大皇兄！”秦曜看到秦昱，立刻就扑倒门口，然后哀求起来：“大皇兄，放了我，求你放了我……” 秦曜各个方面都很像永成帝，那是一点苦都受不了的，再加上这一年来，因为秦昱的退避两人之间的矛盾有所缓和，他这会儿竟是求起秦昱来。 当然，他会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听说了秦昱被永成帝扔去西北的事情。 原先他还想着，自己会那么惨说不定是秦昱背后阴人，但自从知道这件事，他就觉得秦昱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受害者了。 都怪那个秦岳，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向我求救？”秦昱轻笑了一声：“秦曜，你把我推下马车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吗？” 秦曜的表情僵住了，随即道：“大皇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是不小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多了就连自己都信了，秦曜越说越有底气：“我只是不小心而已，大皇兄，这么多年你也害了我很多次，总该抵过了。” “是的，抵过了。”秦昱笑道：“你放心，以后我再不会害你。” 秦曜听到秦昱这话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在这时，秦昱看向身后的太监：“公公，宣旨吧。” 第89章 终离去（一） 永成帝的旨意被宣读出来之后, 秦曜就呆住了。 萧贵妃则宛若疯狂：“不，不会的！陛下不会这么做的！” “萧贵妃, 父皇是怎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才对。”秦昱笑道。 萧贵妃的表情僵住了。 秦昱说的没错，永成帝是怎么样的人, 她清楚的很。 那人自私自利, 永远只考虑自己, 让他高兴的人，他愿意多看顾着一点，让他不高兴的人，他却会再也不见。 赵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 秦昱是他的嫡长子，他不喜欢了, 也能对他们视而不见, 而她和秦曜…… 他们做了那样的事情，这人不把他们五马分尸, 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萧贵妃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动手。 不，其实也不是她不想早点动手，实在是时机没成熟, 永成帝虽然喜欢她，却也没给她太多的权利, 她的儿子, 还是个会给她拖后腿的…… 萧贵妃坐在牢房里, 不哭也不喊了，只呆呆地看着那三丈白绫，看着看着，她突然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向秦昱：“是你是不是？”青云道长和萧家的关系她藏得很好，秦岳应该不会知道，这次那一桩桩的事情，恐怕是秦昱挖出来的。 “萧贵妃说什么？”秦昱笑问，随后就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跟在秦昱身后的人都离开了，牢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这时候，秦昱又道：“是我又怎么样？” “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秦曜猛地跳了起来。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秦昱看向秦曜：“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我只是不小心，我是不小心……” “哦……我也是不小心。”秦昱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现在也是自作自受。” 他跟秦曜不同，至少不曾主动设计陷害秦曜。 秦昱以前非常痛苦的时候，常常会幻想把秦曜打入尘埃之后，自己要如何如何折磨他，但现在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毕竟……很多话他都说过一次了，至于打人……秦曜去皇陵之前，自有人打断他的腿。 秦昱很快就离开了，他又去了秦岳那里。 秦岳设计陷害秦曜，还在科举这事上面动了手脚，这放在之前，是能让永成帝将他贬为庶人的，但现在…… 有秦曜在前面，压根没人注意到秦岳，大家伙儿提起他的时候，也只是惋惜地说一句：“听说……荣王他不是个男人。” 当然，这对秦岳来说，恐怕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二皇弟，你运气真不好，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我和秦曜的阴影下不说，好不容易闹出不能人道这么一桩大事，结果还是没几个人注意到你。”秦昱看着秦岳，面上带着同情。 秦岳的表情扭曲起来。 秦岳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 苏明珠跟他撕破脸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被苏明珠下了药，竟是连孩子都不会有了。 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可恶！秦岳恨不得弄死苏明珠才好，结果秦昱下旨将他圈禁的时候，竟然只让苏明珠选十个下人…… 苏明珠选的那十个下人，都是她陪嫁到荣王府，对她忠心耿耿的，有这么十个人在，他不仅没办法弄死或者伤害苏明珠，甚至还要看苏明珠的脸色行事。 这些日子，他这个原本很温柔的王妃每日里将他呼来喝去，让他尊严扫地…… 秦岳这些日子过得是他最为厌恶的生活，偏偏他还没能力阻止这一切。 “秦昱，你为什么要害我？”秦岳问道。他算是看出来了，秦昱绝对是早就和苏明珠勾搭在一起了！ “礼尚往来而已。”秦昱道：“你如果真的安安分分的，我也懒得对你出手，但你野心太大了，手也伸得太长了。” 秦岳脸色一白，突然想到了自己找人刺杀秦昱的事情。 秦昱能知道青云道长和秦曜的关系，能说动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的苏明珠，他找人刺杀他的事情，恐怕也是知道的。 “秦岳，你后悔吗？”秦昱问了一声，笑着离开了。 他和陆怡宁曾经死在秦岳手里，因而在重生之初，他是想要将这人大卸八块的。 但现在……他却觉得让这人生不如死更好。 秦昱离开了，苏明珠才从屋里出来，她看着秦岳，满脸讽刺：“有些人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明明不过是一只鸡，竟然还想当凤凰。” “苏明珠！”秦岳愤怒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怎么？难道我还说错了？你看看你，你有哪一点比得上秦昱？”苏明珠道，随即又冷了脸：“秦岳，你最好快点去把马桶洗了。” 秦岳黑了一张脸，他就算以前在宫里不受重视，也没干过这样的事情：“你休想！” “你可以不做，反正你什么时候把事情做好，就什么时候能吃饭。”苏明珠道，又转身回屋了。 秦昱虽然打算去西北，不想留下来帮秦齐，但在离开前，他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凭借着曾经的记忆，他借着秦曜和秦岳一起倒台这件事，一举清理掉了朝中十分之二的官员。 为了大秦着想，他并没有大开杀戒，这些官员，大多都只是抄家流放，而就是靠着抄家，已经空虚了很多年的大秦的国库和皇帝的私库，竟然都有钱了。 不仅如此，一下子少掉很多官员，朝中官员办事的速度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还更快了。 不说别的，就说户部……之前外放官员回京述职，不给钱能拖你几个月一年，现在户部少了很多光拿钱不办事的官员之后，大家反而很快就能述职成功了。 除了清理朝堂以外，秦昱还接手了科举这事。 因为永成帝让人重新出了试题，这次的科举，相对而言还是很公平的。 就是……因为永成帝喜爱那些文采斐然的学子的缘故，这些年来，每次开科取士，选中都是一些文章花团锦簇，但其实不通俗物的学子。 永成帝觉得那些人很好，秦昱却正相反。 那些仅是文章写得好，内里一点实在内容都没有的学子，都被他刷了下去。 秦昱选定了进士，但并没有插手殿试。 他要离开京城了。 他以前离开过京城，却从来没有走远过，这次却要去一个非常遥远，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地方。 秦昱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又充满期待。 甚至因为大仇得报，今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的缘故，他还有些雀跃。 秦昱已经从宫里搬出来了，但白天基本都留在宫里，和陆怡宁也就没什么时间相处。 陆怡宁对此很不高兴，都想扮作太平道人进宫去了……不过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听话的人，要听秦昱的话，因而到底还是没去。 既然不进宫，陆怡宁就过上了跟以前一样的生活——白天跟着胡夫人胡大夫学医，学到秦昱快回来的时候，就跑去端王府的门口等秦昱。 这天秦昱回来的时间比平常要早，不仅如此，秦昱还给陆怡宁带了烤鸭。 “是福满楼的烤鸭！”陆怡宁看到秦昱带回来的用木盒装着的烤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秦昱这次买了两只烤鸭，他自己只吃了不到四分之一，剩下的，全由陆怡宁一个人解决了。 看到陆怡宁把烤鸭吃的干干净净的，擦了擦嘴满脸满足的样子，秦昱突然问：“怡宁，晚上要不要出去玩？” “你带我去吗？”陆怡宁好奇地看向秦昱。 “对，我带你去。”秦昱道。 秦昱带着陆怡宁去了京城的一个宅子。 那宅子本是属于刑部的一个官员的，但那官员不久前被秦昱摘了乌纱帽抄了家，这宅子就归了国库。 因为秦昱抄了朝中许多官员的家的缘故，如今京城这样的宅子有很多，基本都被贴封条封了起来，这个宅子也不例外。 但这天宵禁之后，秦昱却带着陆怡宁还有许多护卫，静悄悄地从这个宅子的侧门走了进去，然后又去了花园里。 这个宅子的花园里原本种着很多名贵的花草树木，但现在，那些花草树木，却都被挖开了。 这会儿，那里只有一片空地和一个洞，一个很大的洞。 “你们做的事情没人发现吧？”秦昱看向负责这件事的赵楠。 “王爷，我们的人非常小心，没人发现！”赵楠道。 赵楠是个很稳重的人，但这会儿，他的表情非常激动，便是夜色也没办法将之彻底掩盖。 秦昱知道他为什么会激动，便是他，这会儿也有些激动，甚至在早就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又问了一句：“已经挖开了？” “是，王爷，已经挖开了！”赵楠道。 “我们去看看。”秦昱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但很快又皱了皱眉头——他坐着轮椅，不好进去。 “王爷，我背你。”赵楠道。 秦昱还没说话，陆怡宁就道：“我来！我来背！” 秦昱微微愣了愣，随即笑道：“好，你来背。” 秦昱趴在陆怡宁的背上，跟着赵楠进了那个他让人挖出来的地洞。 这个宅子的旁边，坐落着永成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福贵在宫外的府邸。 而这个地洞……它通向那个别的什么都不爱，就爱钱财的大太监的地底库房。 第90章 终离去（二） 福贵喜欢银子, 他还喜欢真金白银。 跟着永成帝那么多年，作为永成帝身边最得力的人, 福贵收钱收到手软，而他不管是收了银票还是收了什么珍宝，都会换成金子银子, 然后埋在自己的宅子里。 偶尔有空出宫, 他就喜欢在自己的银库里待着, 什么也不干只看着那些银子，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这些事情，秦昱是上辈子死后才知道的。 福贵这人做事八面玲珑，又比较低调, 他当摄政王那会儿，虽然知道他一直有收受贿赂, 但因为福贵不曾得罪过他, 又是永成帝身边的老人，因而并未对这人做什么, 永成帝死后，还允许了他出宫。 福贵出宫之后，就住在这个府邸里，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奢侈, 甚至称得上简朴。 如此一来，他就更不会去盯着这个老太监了,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低调的老太监, 戎人闯进他家, 掘地三尺之后，竟然从他家的地窖里挖出了几百万两的银子，一百多万两的金子。 戎人在打下京城之后，能很快稳定下来，甚至有钱去打江南，完全是因为他们在京城抄了很多官员的家，而其中，福贵被抄出来的产业也许并不是最多的，但论实在的金银，却再没人比他更多了。 秦昱帮着秦齐抄了好些大臣，但这福贵的银子，他却决定自己笑纳了。 福贵挖的地下银库，只有他有钥匙，也只有他进得去，他是不会让别人去查看的，偏他现在因为永成帝病重要整日里在宫里待着，不能出宫。 也就是说…… 就算这时候搬空了福贵的银库，他一时半会儿也是不知道的。 而想要搬空福贵的银库……想要走大门肯定会被福贵发现，但可以挖个洞不是吗？ 赵楠找挖出来的地洞很大，但因为时间仓促没有处理过，就是个四处都是泥的泥洞，因着附近有个池塘，这里还非常泥泞，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非常吃力。 但即便如此，被陆怡宁背着的秦昱，还是没有感受到丝毫晃荡。 陆怡宁走的很稳，终于到达目的地之后，她将秦昱放在赵楠搬进来的一张椅子上，转过身，然后就笑眯眯地看向秦昱。 银库里已经点起了火把，将陆怡宁那副等待表扬的模样清晰地展现在秦昱面前，秦昱轻笑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怡宁真厉害。” 秦昱夸了陆怡宁之后，才看向周围，然后就不免惊叹。 这里，真的有太多银子了！ 秦昱当过摄政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他以前却也不曾一次见过这么多金银。 他这两年一直都在努力赚钱，然而他赚的钱跟这里的一比，真算不得什么。 当然，他需要的银两太多，即便偷了这银库，还是不够用，等以后去了西北，还是要想办法用这个银库里的银子去生钱，赚更多的银子才行。 寿喜跟在秦昱身后，看到这银库之后也被惊住了，然后就又是崇拜又是敬畏地看向了秦昱。 他们王爷真的太厉害了！简直神机妙算！ 那福贵一向低调了，收了钱从不张扬，压根就没人知道他其实有这么多家底，结果……这钱最后倒是全都落在了他家王爷手上。 “这么多银子，什么时候能搬完？”秦昱看向赵楠。 “王爷，估计要搬上好几天才能搬完。”赵楠道。 “我会等全部搬完了，再离开京城。”秦昱道。 “是，王爷。”赵楠道。 “你们尽快把东西搬好，让人送去西北，记得留些人下来，到时候还有别的东西要搬。”秦昱又道。 “是，王爷。”赵楠应了一声，更兴奋了。还有别的东西要搬？莫非……他家王爷还找到了别的银库？ 要是再搬几个……就算西北是个不毛之地，也能将之变得富饶起来吧？ 赵楠非常兴奋，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 秦昱和赵楠商量了一下这些银子怎么送去西北，走什么路线派什么人保护，而这个时候，陆怡宁正在看那一堆堆的金银。 陆怡宁对银钱并无概念，但这么多金银放在一起，又有火把照射，真的非常非常漂亮，而她是喜欢这份美丽的。 当然，她更喜欢秦昱——她时不时地，就要回头看看秦昱。 秦昱陪着陆怡宁在这个颇大的地下银库里玩了一会儿，便一起回去了，而等回到家之后，秦昱才发现在地道里走了几圈，陆怡宁的脚上满是泥污。 “我的鞋子脏了。”陆怡宁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脚：“脚也脏了。” “洗一下就好了。”秦昱笑道，让人送了水进来。 “我们一起洗！”陆怡宁看向秦昱，眼里满是期待。 秦昱看了陆怡宁一眼，笑着同意了。 陆怡宁帮着不间断地治疗了一年，药浴汤药不断，秦昱虽然还不能站起来，但他的双腿却已经变得跟正常人差不多了，只是看着略有些瘦而已。 当然，即便如此，在秦昱看来自己的一双脚也很丑，相比之下，陆怡宁的那双脚就漂亮多了。 陆怡宁在长身体的年纪里一直吃不饱穿不暖，骨架长得不大，那双脚更是格外小巧，每个脚趾头都尤为可爱…… 秦昱看着那双脚，突然觉得有点热，鬼使神差地道：“怡宁，我帮你擦脚？”他很想知道，那双脚被他握在手里是怎么样的感觉。 陆怡宁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好啊，我也帮你擦脚。 陆怡宁话刚说完，就伸手去捞秦昱的脚，要帮秦昱擦干。 秦昱的腿不能动，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陆怡宁擦干了自己的脚，接着，陆怡宁又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脚架到了他的腿上。 秦昱帮着轻轻擦洗起来，擦着擦着，他的手就忍不住在陆怡宁的脚上揉捏起来，那滑腻的皮肤，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陆怡宁很喜欢秦昱摸摸自己碰碰自己，对秦昱给自己洗脚这件事非常期盼，然而…… 被秦昱碰到脚底板的时候，她就痒地不行，等秦昱揉捏起来…… 她终于忍不住了，下意识地就抽回了自己的脚，然后忙不迭地逃到旁边，心有余悸地看着秦昱。 她跑得太快，以至于不慎踢翻了洗脚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王爷？”寿喜在外面叫了一声。 秦昱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手，叹了口气：“寿喜，找人来收拾一下，换桶水。”他……都有些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接下来几天，秦昱没有上朝，而是开始准备离京的事情。 把端王府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之后，秦昱就带着陆怡宁去了城外的庄子上，然后继续收拾东西，也做出种种安排并且找昭阳谈了谈。 秦昱是打算带着昭阳去西北的，可惜这事之前都不曾告诉昭阳。 “皇兄，你要带我去西北？”昭阳惊讶地看着秦昱，她早就知道秦昱要去西北的事情了，却一直不知道秦昱竟然打算把她也带去。 “你愿意去吗？”秦昱问道：“西北那边的环境不太好，很多东西都买不到，但相对的，那边更加自由……” 秦昱还想再说点西北的好处，昭阳就立刻道：“我想去！” 秦昱本来准备了很多话想要说服昭阳，然而那些话压根就没有用上…… “皇兄，我一直都想出去看看，我……我不怕苦！”昭阳又连忙道，她在这个庄子上，过得本就不是多么奢靡的生活。 至于西北……那边虽然危险，虽然贫瘠，但也更自由，不是吗？ 在京城，她有很多事情要注意，甚至不能轻易离开这庄子，但去了西北……也许她还能骑着马招摇过市？ 昭阳的脸激动地都有些红了。 秦昱看了自己妹妹有些黑红的脸一眼，轻叹了一声。 等去了西北，他的妹妹说不定会变得更加地黑…… 不过，这样健康的昭阳，总比以前那个懦弱的白胖女人要好。 秦昱庄子上的人，他是要全都带走的，还有很多工具，他也要全部带走。 秦昱手下有不少人，但那些人他都给他们安排了差事，因而，他最后竟是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护送自己前往西北。 有困难就要提，秦昱在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之后，便进了宫，找到了永成帝。 封王的人是有一定数量的护卫的，而他希望能再增加一点。 陆怡宁帮永成帝治疗了几天，但那是治标不治本的，在她不再帮永成帝治疗之后，永成帝的身体便又处处难受，精神也差了起来。 虽然有御医们用好药养着，他估计还能再活一两个月。 当然，鉴于御医们都怕永成帝怪罪，对永成帝，他们说的是一两年。 身体上的不适让永成帝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对周围人也充满敌意，这会儿秦昱讨要护卫，他就愤怒地看向秦昱：“你想做什么？” 这人想要更多的护卫，安的是什么心？ “父皇，前往西北的路上很危险，儿臣希望能增加护卫人数。”秦昱一点都不在乎永成帝的怀疑，认真地解释。 看到秦昱这个样子，永成帝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他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这时候看向秦昱，竟有些看不清秦昱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坐在轮椅上，腰挺得笔直。 “你的护卫，增加一倍，人……就从禁卫军里抽吧。”永成帝挥了挥手，让秦昱出去了。 他想起了秦昱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这孩子非常聪颖，一直是他的骄傲，可现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命走到了尽头的缘故，永成帝这会儿，突然有点不想秦昱走了。 他就要死了，秦昱还要去西北，是不是太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心上了？ 不，他还能活很久，他没那么容易死…… 永成帝的表情来回变个不停，最终归于平静，什么都没说。 第91章 终离去（三） 会试早已结束, 但住在万书楼的学子却不增反减。 自打秦昱表示可以让家境贫寒，又没有家人需要供养的学子免费在万书楼吃住之后, 便有有很多秀才住到了万书楼，除此之外，那些参加会试落榜的举人, 也落榜之后, 也住到了万书楼。 这些落榜的举人有些在万书楼住了几天之后, 便打算回家乡去了，但也有人打算就那么一直在万书楼住下去了…… 他们回乡不仅路途遥远还充满危险，还不如就留在这里学上三年，三年后再战！ 甚至……有很大的可能用不着等三年。 永成帝据说已经不行了, 而等他没了，新帝登基, 一般都会开恩科。 要是永成帝去的早, 也许要不了一年，他们就能参加恩科了！ 这些读书人, 其实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有这样的打算的读书人不少，一开始，他们都是很担心的，担心万书楼不让他们住下去,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端王并没有赶走他们, 甚至还派了人过来关心他们的家庭情况。 他们将自己家里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而端王在听他们说过之后, 还看了他们带来的户籍资料核对。 据说这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鉴于他们来参加会试本就要给人验过好几次文书，还要相互作保，他们对此便也并不觉得奇怪，甚至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些举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资料，最后都被放在了秦昱面前，除此之外，他们在万书楼的很多表现，也被放在了秦昱面前。 把这些送到秦昱面前的，便是吴天阳。 “不管是秀才还是举人，只要是家里没有拖累的，都挑出来。”秦昱道。 “王爷？”吴天阳有些不解地看着秦昱，不明白秦昱为什么让他这么做。 “我要带他们去西北。”秦昱抬起头，看向吴天阳。 吴天阳的眼睛猛地增大。 而这句话，秦昱并非只对吴天阳说了。 秦昱让赵楠留下了一些人手，说还有东西要搬，而他要搬的东西，便是这些秀才举人。 秦昱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西北那边地广人稀，非常缺人，这一点他已经有解决方法了，那就是从中原闹旱灾的地方弄些灾民过去，然而……有了百姓，他还需要官员。 基本没有哪个官员愿意去西北当官，便是那些秀才举人，基本也是不愿意的，毕竟那边不仅穷，还很危险。 对那些学子来说，与其去西北当官，还不如去江南给个县令当幕僚。 对此，秦昱也很无奈，也就只能去想些……不太道德的法子了。 秦昱让人将他要带走的学子聚拢在一起，又让赵楠把人绑了，带去西北。 至于对外…… 那就是这些人感念他的恩德，自愿跟他去西北。 这些学子，都是秦昱挑选过的，他们全都没有家人拖累，完全可以孑然一身去西北。 而这样的人，约莫有五百多人。 当然，这没有家庭拖累，不是说他们就是孤儿了……很多学子都不是家中独子，父母有其他兄弟供养，本身又没成亲，便是家中无拖累的。 愿意接受万书楼的供养的人，本就不是那些不愿意接受嗟来之食，很有风骨的人，秦昱相信，这些人刚被绑了的时候也许会对他很不满，但肯定很快就会认命，他多找些人去跟他们说说，他们说不定还会对西北向往起来。 秦昱离开京城的时候，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了。 这天，万书楼的很多学子，都在吴天阳的组织下去给秦昱送别了。 他们坐上了一辆辆吴天阳找来的马车，然后，马车就开始朝着城外走去。 万书楼的学子每个人都想去给秦昱送别，因此那车非常多，半路的时候，有些马车转到了另一条路上，剩下的马车，则越走越快，走的道路还有点偏僻。 马车上，那些学子都在说话。 “真有意思，这次坐马车，竟然还要拿着各自的号码牌对号入座。”有个秀才拿着手上一个竹制的签条，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这次去给端王送行的人太多了，这么做也是为了不乱起来。”旁边的人。 “诸位，说起来我们能坐在一辆马车上，也算是一种缘分。”又有人道。 吴天阳坐在角落里，听着这些学子说话，心里暗自“呵呵”了几声。 这写了姓名号码的牌子，是他带了人亲手做的，可不是什么缘分。 吴天阳向秦昱效忠之后，便已经决定将来一直跟着秦昱了，秦昱要去西北，他也早早地表态，说他会跟着一起去。 只是，他还真没想到，秦昱除了要带走他，还要带走那么多的举人秀才。 这么做……实在不怎么厚道……但吴天阳却又不得不承认，秦昱虽然做的不太厚道，但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堪称神来之笔。 而对这些举人秀才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原本他们想要当官，还不知道要等几年，可现在……去了西北，他们估计马上就能当上官！ 西北那边确实危险，确实贫穷，但这些人平常不是整天念叨着要造福百姓吗？不如就去造福西北的百姓好了。 吴天阳这么想着，愈发地淡定。 “吴兄。”突然有人叫了吴天阳一声。 “何兄有事？”吴天阳好奇地看向何叶同。 这何叶同曾经被端王专门问起过，又是西北来的，他想跟他了解下西北的情况，便将他和自己安排在了一辆马车里。 “吴兄，你说能不能跟在端王前往西北的队伍后面，跟着去西北？”何叶同问道。 参加了一场会试之后，何叶同便知道，自己估计很难考中举人。 他能考上举人靠得是一股韧劲，其实本身并不是多么聪慧的人，在西北又压根没有名师教导，跟其他的举人一比差太多了。 他与其在京城蹉跎一直考不上进士，还不如回西北去，然后继续在军营里管管后勤当个军师。 他恨急了戎人，去年冬天戎人南下，他却因为要考进士不能在边关对他们进行拦截……这事可是让他气愤了很久的。 原本，会试结束之后，他就想要回西北了，偏偏手上没钱…… 吴天阳得知他的情况之后，便告诉他可以跟着端王的队伍前往西北，说是他也会一道走，结果…… 吴天阳竟然没有跟着端王一起走，还拉着他上了给端王送行的马车。 他一点都不想给端王送行，他想跟着端王一起走！ 何叶同满心纠结，吴天阳却是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放心，你一定能去西北。”吴天阳道。 “那当然，不过最好是能和端王一起去，端王对西北的情形不了解，我应该也能给端王介绍一番。”何叶同又道。 “你放心，王爷对西北很了解。”吴天阳突然道。 “是吗？”何叶同有些惊讶。 “当然。”吴天阳道：“王爷一直对西北的情况很关注，知道那边不少事情……你原本就是在李崇安李将军手下做事的，是也不是？” “是！王爷连这个都知道？”何叶同惊讶了。李将军确实是个大人物，他却什么都不是，没想到王爷竟然知道他以前都是做什么的。 “王爷很厉害。”吴天阳道，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马蹄声。 “就要到给王爷送行的地方了吗？” “听说这次王爷去西北，陛下找了禁卫军送他前去，这是禁卫军吗？” “不是禁卫军，那些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 那些学子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好奇地往后看去，然后就看一群穿着统一服装，骑着骏马的人从远处朝着他们飞驰而来，然后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这些秀才和举人，全都被挟持了。 而与此同时，京城，总管太监福贵因为生病，终于有了从永成帝身边离开的机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他这些日子伺候永成帝伺候的特别累，整个人都萎靡了，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待在宫里好好休息，而是坚持出宫了。 他觉得，他只有看到自己藏起来的金银，才能心情舒畅，说不定一高兴，病都好了。 走下台阶往自己的银库而去，虽然还没看到自己的宝贝金银，福贵的嘴角却已经往上勾了起来。 但他的表情很快就僵住了，因为他的银库里，竟然空无一物。 不，这里还是有东西的……那墙上挂着一张纸，字迹是福贵很熟悉的太平道人的字。 那行字铁画银钩，看着非常大气漂亮，但福贵看了，却觉得无比心痛。 “借你的银钱一用，他日你必有福报。” 就算将来会有福报，他也舍不得他的钱！ 第92章 打土匪（一） 永成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福贵病了, 病的还挺厉害，原本胖乎乎的一个人, 没几天就瘦了。 起初, 永成帝得知他病得厉害, 还当他是骗人的, 是不想照顾自己，但把人叫到跟前一看…… 原本想让福贵回来伺候自己的永成帝，实在不好意思再让这个明显病重的太监再来伺候自己了。 而这个时候，前往西北的路上，一些马车正在飞快前行。 差不多每辆马车里，都坐着十来个学子和一个穿着劲装的士兵。 吴天阳这会儿, 就在其中一辆马车里坐着, 并且笑眯眯地和众人说话：“诸位，这西北多么多么危险, 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 那里其实还是很安定的。” “你们呆在京城，说不定一辈子都考不上进士当不上官, 去了西北呢？王爷说了, 你们每个人都能当官！” “这其实，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要是做好了, 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 众学子：“……” 这些学子都无语急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 不过是给端王送个行, 他们竟然就被挟持着往西北而去了！ 都说端王多么多么仁善, 感情都是假的！ 端王怎么能问都不问他们一声，就把他们带去西北了？ 那西北可是个苦地方，据说还有茹毛饮血的戎人时不时就要来烧杀劫掠一番…… 他们去了西北，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些人越想越伤心，都忍不住想要哭了。 他们其实很想跑，但有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人盯着，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几天后。 吴天阳又说了起来。 “诸位，端王是一心想要将西北建设好的，希望各位能助端王一臂之力。” “男儿自当有建功立业的雄心，我等应该拼上一把才对！” “如今这天下到处都是贪官污吏，我等何不在西北建设一块净土？” …… 众学子：突然觉得有点道理…… 反正逃不出去，不如想想去了西北要做什么？ 又过了几天。 吴天阳依旧带着人在游说着。 “我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用武之地？如今，机会近在眼前！” “我等若是能将那西北治理地繁荣昌盛，史书上必将有我们浓墨重彩的一笔！”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 众学子：“说得好！” 他们不过是落第的举人和连举人都还没考上的秀才，能去西北为官，分明就是一桩好事！ 如今皇帝昏庸，朝廷腐败，根本就没有能让他们一展所长的地方，那西北，却正好可以让他们任意施为。 那里虽然穷，但若是他们能将苦寒之地治理好，可不就是一桩功德？ 这些人越想越激动，都被鼓动了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他们是去做官的，又不是去送死的，有什么好伤心痛苦的？ 这些人到了后来，甚至主动了解起西北来。 吴天阳见状，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不着痕迹地给这些人灌输一些秦昱想让他们拥有的想法。 所有的这一切，何叶同都看在眼里，甚至帮了吴天阳很多，现在看到这些学子都已经认命，他便开始讲述一些西北的事情。 “那些戎人压根就不把大秦的百姓当人，而是把我们当成牲畜，甚至管我们叫两脚羊……” “那日我去一个村子，入目就见一个怀孕的妇人死在路边，肚子被剖开，那些灭绝人性的戎人，竟是以此取乐。” “之前数百个戎人攻击一县城，本是能将之轻松击退的，不想那县令竟然弃城逃跑，让戎人有机会杀进县城……” 起初那些学子对西北非常排斥之时，与他们说这些并无好处，但当他们已经接受了去西北之事，说说这些，却能激起他们的血性。 果不其然，在何叶同如此说过之后，那些学子便一心想着在西北做出什么来，让西北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了！ 这些书生对西北竟然向往起来之时，秦昱正慢吞吞得往西北而去。 他带的东西非常多，速度便被拖慢了，好在他并不赶时间，倒也并不在意。 这日，他们的队伍途径万山县。 万山县多山，以此得名，而这个县城除了多山以外，还多一样东西，那便是土匪。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万山县的百姓都搬到了山林里去住，他们一群群住在山里，逃避税收，而若是有人从山下经过，瞧着能对付，他们还会跑下山来，然后将人抢了。 这些百姓会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官府压迫太过，但即便如此，秦昱也不打算纵容这些人。 他的商队要前往西北，原本万山县是近路，但就是因为土匪太多，最后不得不绕路走…… 如今天气闷热，秦昱便让人将马车的车帘捆了起来，这会儿，他看着远处的重重叠叠高山，表情变幻莫测。 陆怡宁坐在秦昱身边，偷偷看了秦昱一眼。 她不知道秦昱在想什么，只觉得秦昱嘴角含笑的样子特别好看。 “王爷，前面就是万山县了，那里听说有很多土匪。”一个穿着禁卫军服饰年轻人策马来到秦昱的马车面前，对着秦昱道。 “是吗？”秦昱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这个年轻人名叫金岩，是禁卫军统领金奇一母同胞的弟弟。金奇对秦昱一直心中有愧，这次秦昱前往西北要带走一些禁卫军，他便把自己的弟弟送了来。 金家世代都是武将，家中子弟各个武艺出众，而金岩，算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了。 “万山县的土匪是有点多，不过王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金岩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大声道。 这金岩年纪不大，加入禁卫军的时间也不长，倒是还有些赤子之心，也不怎么害怕秦昱。 秦昱看着这人轻笑了一声：“那就麻烦金大人了。” 离了京城，虽然前途未卜，但秦昱还是莫名的轻松很多，这时候都有心情调戏一下金岩了。 金岩顿时把自己背挺的更直了。 “只是，我有你们护送，能在土匪手底下平平安安的，那些来往的百姓客商，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秦昱又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金岩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又闭上了嘴巴。他大哥让他在端王面前少说话多做事，但他总忍不住想说几句。 其实，说几句也没关系吧？他大哥的话，也不一定全对，不一定都要听，不是吗？ 不说别的，就说他大哥评价端王的话，就是不对的。 他大哥让他尊敬端王，却也要远着点端王，说端王足智多谋，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玩弄在掌心之中，可实际上呢？ 端王……他其实是个老好人，也挺好相处的。 “若是能将那些土匪剿灭就好了。”秦昱道。 金岩看了看那些山，有些跃跃欲试，他从未打过土匪，也没怎么经历过战争，这会儿挺向往的。 可惜他要保护秦昱…… “其实我到是希望那些土匪能来抢劫我们，那样你们杀了土匪，便也为百姓除了一害。”秦昱又道。 金岩的眼睛亮了：“王爷其实可以扮成普通客商……不，这不成，我不能让王爷你涉险。”说着说着，他便垂头丧气起来。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让我涉险到底不好，让别人知道，说不定还会有御史参你一本……不如，你选几个禁卫军扮成普通客商，你再在后面缀着，然后将那些出来打劫的土匪全都抓住？”秦昱帮着出了一个主意。 “是啊！是能这样！”金岩连连点头。 “那些百姓，怕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去当土匪，你也不用伤害他们，不如就让他们跟着我们做点杂活，一道去西北。”秦昱又道。 “是，王爷！”金奇大声应了一声，又道：“王爷，你当真心善，好人有好报，你一定会好好地！”他这会儿，愈发觉得秦昱是个好人了。 被他当成好人的秦昱，却是轻笑了一声。 这个金岩当真有趣，他不过随意说了几句，这人就主动打土匪去了…… 他觉得禁卫军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想让他们去打土匪练一练，免得去西北被戎人吓住，正愁怎么开口，金岩就送上门来了。 希望这人能表现的好一点。 秦昱闭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金岩却是去找了禁卫军的人，开始商量着要怎么打土匪。 禁卫军一直待在京城，平常压根就是被当成仪仗队用的，还没真刀真枪跟人战斗过，听说有机会打土匪，全都非常兴奋，就没一个不同意的，他们商量了一番，还很快商量出一个计策来。 赵楠的手下都被派去做别的事情了，他却还在秦昱身边保护着秦昱，看到那些禁卫军做的事情，他有些同情他们。 这些人，真的把他们王爷想得太简单了！ 第93章 打土匪（二） 万山县的某座山的山脚下, 几个穿着华美服饰的年轻男子骑着马, 一边说说笑笑, 一边往远处走去。 他们骑马的速度并不快，神情很是放松，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变了脸色。 他们正在行走的道路, 前方竟是被一棵砍断的大树挡住了。 如果那大树只是一段枝干, 马儿自然能跳过去, 但挡住路的，是大树茂盛的树冠。 大树的枝丫肆意伸展着, 将他们的前路彻底堵住, 让他们根本就无法再向前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年轻人问道。 “我们遇到麻烦了！”另一个年轻人显然更加清楚情况, 立刻就道。 “戒备！”其中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年更是大声道。 而这个少年话音刚落, 便有很多人从旁边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围起。 那些人衣衫褴褛，瘦弱不堪，一个个看着就极为贫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他们的目光看起来极为可怕, 就像是饿狼一般。 这些人恶狠狠地盯着马上的少年，用方言道：“把你们的银子和马留下！” “对，全都留下, 留下了才能走！” “他们有马, 一定很有钱！” “抓住他们！” …… 这些人议论纷纷, 看着眼前这些人的表情愈发贪婪。 他们已经抢劫过许多次，早已有了经验，一个个都躲在树后，就等着面前的那些少年对他们求饶，然而，那些之前还露出惊慌来的少年，这时候看着他们，竟是满脸冷静。 这些人之中领头的人隐隐感觉到不对，又喊起来：“你们快投降！要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你们要怎么不客气？”金岩满脸严肃地看向眼前这些人，冷哼了一声。 这一伙年轻人，原来就是禁卫军。 他们脱了属于禁卫军的服饰，换上从家里带来的华美服饰，看着就成了从家里出来的的富家公子。 而他们也确实一个个都是富家公子。 “攻击！”那些劫匪里面的领头人道，于此同时，他们身边的人纷纷扔出手里削尖的木枪…… 攻击持续不断，马儿多少受了惊，金岩从马上一跃而下，大声道：“大家冲上去！抓住他们！” 金岩话音刚落，后面支援的禁卫军也策马而来。 金岩等人看着就是一个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哥儿，因而并不让那些土匪害怕，但后面来的禁卫军…… 看到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卫军，那些土匪惊呼一声，纷纷转身就逃。 金岩见状，立刻带人追了上去。 前方的情况，没过多久秦昱便知道了。 “你觉得他们会如何？”秦昱询问赵楠。 “属下觉得，他们应该会铩羽而归。”赵楠道。那些土匪确实没什么本事，装备也差，但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 他们想要抓住那些禁卫军很难，想要跑掉或者躲起来，却再简单不过。 而那些禁卫军……一群一直在军中养尊处优的少爷，哪能有本事将那些土匪全都追上？ 赵楠这么觉得，蒋震也同样这么觉得，他轻笑了一声，道：“就让他们受点挫吧……” 正如蒋震所想，金岩最终带着手下的禁卫军铩羽而归。 他们好几个人都在山林中受了伤，结果，竟是一个土匪都没抓到。 金岩天生力大无穷，是金家武艺最好的人，便是金奇，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他一直觉得自己极为厉害，不曾想这次竟然处事出师不利，一时间非常失落，都有些不敢面对秦昱了。 “你们抓到土匪了吗？”秦昱满脸关心地看向金岩。 金岩满脸尴尬，但最终咬了咬牙承认了：“王爷，我们没抓到土匪。” “怎么了？是不是他们人数太多？”秦昱又问。 金岩的脸上就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也……也不是……” “那到底是为何？”秦昱问道。 “王爷，这次是我们大意了，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把土匪抓到！”金岩肯定得表示。 “我相信你，这次一定是意外。”秦昱笑道。 听秦昱说相信自己，金岩顿时又充满了斗志，金岩周围的年轻人的表现，也各个和他一般无二。 这次跟着秦昱来西北的禁卫军，全都是年轻人。 这一方面，是禁卫军里面，年长的人很少，另一方面，则是年纪稍微大点的，基本上都不愿意去西北。 若是那人本就不想去西北，硬逼着他去，硬逼着他保护秦昱，他可能会出工不出力，这对秦昱没好处……因着这个，金奇选人的时候，主要是自愿为主。 而自愿去西北的，自然各个都是满脑子热血的年轻人。 而秦昱，还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年纪大的人心思也多，年轻人却不同，他们满脑子热血，还是很好调|教的 端王府的部队缓缓向前走去，金岩留下了一些人保护秦昱，同时带了另一些人去各个地方，希望有人能来抢劫。 他这么折腾，最后竟是真的又被他引来了另一伙土匪——这万山县的山上散布着很多村子，而每一个村子，就是一窝土匪。 金奇一心想要一雪前耻，将那些土匪一网打尽，可事实上……他又一次失败了。 那些土匪全都跑了不说，他们还伤了一匹马，死了好几个人。 这些禁卫军的年轻人一直以为自己非常厉害，不曾想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无比懊恼，各个垂头丧气的。 “还是没有抓到土匪吗？”秦昱问道。 “是。”金岩道，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禁卫军不是最厉害的吗？那些土匪，当真那么厉害？”秦昱问道。 金岩以前还能自豪地说禁卫军是最厉害的，可现在……这话他还真说不出来！ 不管金岩的心情如何，秦昱的大部队还是有条不紊地向前走去，而他的这个队伍，倒是并没有不长眼的人赶来抢劫。 队伍走得并不快，当天晚上，众人不得不在一个破败的小村里安营扎寨。 他们离开京城已经有几天了，前几天不是住在驿站里，就是有官员接待，大家的生活环境都很不错，可现在…… 闹哄哄的数千人，竟是显得乱糟糟的，尤其是那些禁卫军。 这些禁卫军在家的时候都是大少爷，全都有人伺候，哪需要自己生火做饭？现在可不就一个个全都抓瞎了？ 相比之下，端王府这边，大家做事的时候就有条理多了，便是秦昱要带去西北的，那些他收养的孤儿们，也都能把自己打理好。 便是赵楠带着的王府侍卫，一个个也都是能做点事情的。 金岩注意到这一点，更不好意思了。 秦昱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好意思，甚至还委托了他守夜。 “王爷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护好了王爷您的安全！”金岩被交代了一样差事，大声道。 秦昱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便和陆怡宁说话去了。 离开京城对陆怡宁来说，显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一直很高兴，而这次需要露营，她就更高兴了。 下人们点起一堆堆的篝火之后，她还兴致勃勃地用树枝拨弄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向秦昱：“秦昱，我们烧东西来吃？” 秦昱点了点头。 王爷出行，带着的东西非常非常多，别的不说，大大小小的马车就有一百多辆，这些马车里，还有专门用来做饭烧水的马车，以便让秦昱可以随时吃到热食。 这会儿安顿下来，立刻就有人从那马车上拿下来几个瓦罐，端着给了秦昱。 其中一个瓦罐里，装着的就是鸡汤，秦昱将鸡汤倒在一个锅里，把鸡肉给陆怡宁拿着吃，然后就往鸡汤里放入盐，开始煮东西吃。 他们带着的很多东西，都能放进鸡汤里煮，而煮过之后不见得好吃，至少热乎乎了。 秦昱找出面条放进去，煮了一锅面条之后，就给了陆怡宁一碗。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做东西吃，这会儿，他觉得做这个挺有意思的。 秦昱觉得做饭挺有意思的，另一边，禁卫军的人却都觉得做饭这事，实在太难了！ 他们光生火就生了很久，生好火放上锅子，又放进去水之后，有人还没等水开，就把面条放进去了，也有人锅子没放好，稍稍一碰就把锅子弄翻了，好不容易有人把这些做对了，最后做出来的饭食，还偏偏忘了放盐。 一开始，他们还努力想要做出饭菜来，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做不好，这些人却都不耐烦起来。还有人嚷嚷着，说是不要吃了。 这样一群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又还能指望他们打仗？ 秦昱心里闪过一丝失望。 第94章 打土匪（三） 大秦在禁卫军的身上, 是花了很多钱的, 偏偏禁卫军不堪造就，或者也不是禁卫军不不堪造就……那样的方式，本就是不能养出一只好军队来的。 秦昱虽然让他们负责守夜, 但其实并不指望他们, 他让王府众人聚在一起安营扎寨, 又让赵楠安排了人手守夜。 做完这一切，秦昱才带着陆怡宁上了位于最中心位置的马车。 他和陆怡宁坐的马车非常大, 两个人睡在里面很宽敞, 就是如今这天气已经有了蚊虫，稍有不慎，还就让它们钻进马车里来了。 秦昱听到许些蚊虫发出来的声音, 顿时皱起眉头, 但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他刚才还在嫌弃那些禁卫军不能吃苦，这会儿自己总不能连几只小虫子都受不了。 正这么想着, 秦昱就看到陆怡宁坐起身来, 然后伸手, 抓！ 几下之后, 马车里就什么声音都没了，陆怡宁拍了拍手，又对他道：“我给你治伤！” “等下。”秦昱拦住了陆怡宁。 “嗯？”陆怡宁不解地看着秦昱。 “怡宁, 你先去洗个手。”秦昱道。 陆怡宁洗了手, 才来给秦昱治疗, 然后她这一进一出，又跑进来几只小虫子。 其实这车里，是事先用艾草熏过的，只是这荒郊野外，蚊虫实在太多了…… 陆怡宁最后到底还是将那些小虫子都弄死了，没了这些小家伙的打扰，秦昱睡得很香。 那些禁卫军的将士，也同样睡得很香，他们跑来跑去忙了一天了，哪怕之前没能煮点好吃的，但好歹啃了干粮喝了热水，这会儿就一个个的困得不行，睡得东倒西歪了。 后半夜，金岩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突然发现有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谁啊，跑到我这里来吓唬我来了？”金岩不满地看着那人，站起身来，然后突然就察觉到不对了——这人压根就不是他以为的禁卫军的战友！ “敌袭！”金岩跳了起来，他周围的禁卫军们，也被惊醒了很多，整个营地里一片混乱。 最后，禁卫军在晚上忙活了许多，但因为黑灯瞎火的，竟然只抓到了五个土匪。 而最让他们郁闷的是，他们的东西竟然被偷走了很多！ “我的刀，我的刀不见了！” “我的干粮不见了。” “我的鞋子……” …… 这些禁卫军，其实是安排了人不睡觉守夜的，那些人也有好些并未睡着，一直看着周围。 要是那些土匪是大张旗鼓过来的，这些人早就发现了，偏偏……那些土匪是趁着天黑摸过来的，还只静悄悄地偷东西。 守卫的人其实远远地看到有人影了，但以为那是自己的战友，竟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偷了东西离开了。 “我以为是有人起夜……”其中一个守卫道：“那些土匪，他们怎么这样？”这些土匪他们不按常理来啊！竟然只静悄悄地偷点东西就走！ “你还想让那些土匪怎么样？让他们来之前先大喊一声？”金岩训斥道，整个人懊恼的不行。 离开京城之时，还骄傲万分的禁卫军，这会儿却早已被击碎了身上的骄傲。 他们连一群老百姓都对付不了，竟然还想着去打戎人…… 金岩和他手下的人都很没精神，到了这时候，秦昱也不做出之前那副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来了：“大秦最精锐的禁卫军，就是这样的？” “王爷，对不起。”金岩没发现秦昱的不同，先道了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对不起的也不是我，”秦昱道，“你对不起的，应该是大秦的百姓。你们这样，能保护那些供养你们的百姓吗？” “对不起。”金岩继续道歉。 “你能解决掉这里的土匪吗？”秦昱又问。 这次，金岩迟疑了。 他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解决掉万山县的土匪，可实际上呢？那些土匪都住在地形复杂的山里，便是他们今天抓到了几个土匪，可以让他们带路，也不见得就能抓到那些土匪。 而且……这万山县的土匪可不止一窝！甚至于……这边其实还是盘踞着一群实力较强的土匪的。 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那些商队都不敢往这边走。 “我这边有些老兵，都是上过战场的，我把他们借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秦昱道。 这一年，借着商队，他和西北军已经有过接触了，还从他们那里带走了很多伤残的老兵。 这些老兵，有些他安排在了自己在西北买下的庄子里，有些安排在了商队里，也有一些带在了身边，而能被他带在身边的，基本都是有点本事的。 秦昱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是没本事将那些禁卫军操练好的，只能寄希望于那些老兵了。 让秦昱比较庆幸的是，禁卫军里的年轻人都很有活力，昨天他们受挫了，但今天，便有很多人恢复了精神，开始嚷嚷着要去打土匪了。 秦昱拦住了他们，让他们跟着那些老兵训练，又让他们赶路的时候，在路边的林子里走。 这些人都没进过几次林子，不习惯一下，哪能打土匪？ 当然，他会这么做，也有别的考量。 西北那边……可以说是没有几条道路的。 大秦的道路只有极少数是石头铺成的，绝大多数的道路，都是泥路。 那些官道，是官府发动了服徭役的百姓平整出来的，而其他的很多路，直接就是走的人多了，然后走出了路来。 而这两种路，若是走的人少，过上一段时间，少不得就会被杂草覆盖，最后，道路也就没了。 西北那边没有道路，不适应一下，到时他们怕是前进都困难。 因着专门挑了难走的道路走，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前进的速度非常慢。 而这次，约莫是他们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缘故，倒是并没有人过来抢劫。 两天后，秦昱一行人便看到了万山县的县城。 着万山县的县城依山而建，竟是有个城墙的，只是那城墙太过破败，还已经断了一节，有跟没有区别不大。 在这万山县，是没有县令的，主持县衙事务的，是一个本地的县丞。 这县丞带着县里的衙役和百姓，聚在城门口三跪九叩，接了秦昱一行人进城，进城之后，又把县衙让出来，给了秦昱居住。 这县丞做了许多，但秦昱一直没下马车，便是见，都没有见他一回。 秦昱只是透过马车的车窗，看了看外面。 但即便如此，这个县丞依旧非常热情，竭尽所能地送来了一些他认为的好东西，比如说一些野味。 秦昱收下了那些东西。 这万山县山多，山里的各种动物自然也不会少，那县丞送来的猎物不仅数量不小，还都很新鲜。 已经连着三天不曾得到补给，秦昱手下携带的新鲜肉食早已被吃得一干二净，因而秦昱很喜欢这些猎物，刚送来，便让人将之开膛破肚，收拾之后煮了起来。 金岩在西北军的老兵的指点下安排了禁卫军的人轮流巡逻值守，来找秦昱汇报之时，便看到秦昱的院子里支起了好几口大锅，而每一口锅里，都煮着肉。 秦昱坐在轮椅上，还在用一个长柄铲子拨弄其中的一锅肉。 看到这一幕，金岩不可避免地有些生气。 到了如今，他也已经看出来了，看出来这位端王并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是个善良的人，甚至那会儿端王那么跟他说话，估计只是逗弄他。 他是一心为着端王好的，端王却压根就把他当个笑话看…… 金岩对秦昱不可避免地有了点怒气，看到自己手底下那些还未发现端王真面目的士兵的时候，更是有种憋闷的感觉。 这会儿，瞧见秦昱悠闲地在这里煮肉，他更是不满：“王爷，这县城的百姓非常穷困，很多人连饭都吃不起，你……” 那县丞送来的东西，他家王爷怎么全都收了？ “所以呢？”秦昱反问。 金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心翼翼地跟他打听端王喜好的县丞：“王爷，那县丞一直想要拜见你，你为什么不见他？” “金岩，你没发现这地方很不对吗？”秦昱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不对？哪里不对？”金岩满头雾水。 “这万山县土匪众多，这么多年来，被抢劫的人也多，既然如此，这里的百姓为什么还都这么穷，竟是一个富裕的都没有？”秦昱反问。 这里本来就穷啊……抢来的，他们也不够吃吧？金岩还是不解。 “还有，你注意到没有，我们进城以来，见到的基本都是成年男子，却没怎么见到女人孩子。”秦昱又道。 这万山县，他上辈子曾有耳闻，但并未注意过，也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 但即便如此，他也看出不对劲来了。 第95章 国师现（一） 秦昱本是想来这万山县练练那些要带去西北的禁卫军的, 但来了这里之后，就觉得这里不对劲了。 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去当土匪正常, 但这里的土匪, 也太穷了。 当土匪那么穷, 山林里那么危险，他们为什么还要当土匪？ 要知道，这万山县, 可是已经没有县令了！ 县城的百姓最先去当土匪的时候, 还能说是朝廷征收的税款太多, 苛政猛于虎, 才不得不躲入山林当了土匪, 然而现在, 万山县已经没有县令了，朝廷也没再来征讨税收。 这样的穷地方以前就收不上来几个税，朝廷丢弃起来毫不心疼, 至于派兵剿灭土匪……一开始确实干过，但士兵每每都是无功而返。 上面的人一算各项开支，自然也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件事。 朝廷已经不收税了, 那些百姓在山林里的日子又过得非常穷,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回来继续种地？ 就说他们头一回在万山县安营扎寨之时选的那个小村子，里面无人居住, 却也是有不少土地的, 如今正是夏天, 按理地理怎么着都该有庄稼，可事实上，那时他入目所见，还就是一片荒地。 当时他就已经心存疑虑，今天进城之时，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浓烈。 这万山县有问题。 “王爷是说这万山县有问题？”金岩不解地看向秦昱，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秦昱看向满脸茫然的金岩，并未回答这人的话，反而问道：“金岩，你对本王很不满。” “王爷？”金岩有些心虚地看着秦昱。 “本王害过你吗？”秦昱又问。 金岩一愣，随即道：“没有。”别的不说，端王确实没有害过他。 “你自视过高，办事却没能力，连几个土匪都抓不住，对方那么多的破绽也看不出来，本王还没训斥你指责你，你反倒对本王不满，这是什么道理？”秦昱冷着脸看向金岩。 之前秦昱面对金岩之时，一直表现的很是温和，这会儿突然冷脸，带给金岩的压力，称得上非常之大。 他仔细一想，还发现秦昱说的，确实是对的。 秦昱虽然一开始哄了他去打土匪，但说到底，并未对他做什么，而且秦昱是端王，本就是可以命令他去打土匪的。 是他自己办事不利，他倒是怪怨起了秦昱。 金岩的脸上露出尴尬来，秦昱又道：“你容易轻信他人，虽然有一身的勇力，却无与之相配的智谋，还不听号令……” 秦昱上辈子对金岩并无多大印象，但如今，他是想要好好调|教一下这人的，此时便把金岩这些日子的错处一一指出。 金岩被秦昱说的冷汗直冒，脸上也满是羞愧。 秦昱这才停下，对着他道：“你让人把这里的肉带去，给下面的人吃了，吃饱喝足之后，再来找本王。” 秦昱这是给了金岩想明白的时间。 金岩从秦昱这里出去之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而他到了外面，便瞧见了秦昱给他的一个西北军的老兵。 这老兵这几天教了他许多东西，金岩对他很是信任，这时候见到对方，便忍不住叫住了对方。 “冯叔，你觉得我怎么样？”金岩问道。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这个冯姓老兵有些不解，随后却道：“小将军很好，但也有些不足之处……” 秦昱让人煮的肉，很快就被分了下去，他们所有的人，都分到了大块的肉，而此时，金岩也来到了秦昱面前，说话的时候期期艾艾的：“王爷……我……末将……” “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做。”秦昱突然道。 “王爷您尽管说。” 秦昱看到瞬间恢复了精神的金岩，不免有些无奈，这人到底还是有点跳脱了。 秦昱开始交代起来。 秦昱和金岩谈了许久。 他之前因着心情不错，看金岩就跟看晚辈一样，并未将金岩当成自己的下属，现在却不同。 如今情况跟他最初想的已经截然不同，他没空让金岩慢慢成长了。 秦昱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现在要收服一个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金岩从他这里的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对他心悦诚服了，同时一心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那县丞让出来的县衙并不大，秦昱带了那么多人，压根就住不下，所以禁卫军的很多人，是住在外面的。 金岩出去之后，看到了自己的那些禁卫军手下，也看到了正在跟他手下的禁卫军士兵说话的万山县县丞。 金岩手下的士兵都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他们厌恶这里的土匪，看着这里的一切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却又对这里非常贫困的百姓充满同情。 这样矛盾的心态让他们对待万山县县丞的态度带着点高高在上，又带着怜悯。 而那万山县的县丞…… 这是一个黑瘦干瘪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读书人，倒是像个老农民，他看到金岩，立刻就过来了：“金统领，王爷怎么样了？” “王爷没事。”金岩看着这人，表情恍惚了一会儿。 “金统领？”那县丞又叫了一声。 “哦……”金岩回过神来：“还有事吗？” “金统领，王爷对这县衙可满意？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那县丞连连作揖：“若王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我，在下一定努力为王爷寻来想要的东西。”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光看看他的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就会怀疑他是不是真能拿出秦昱用得着的东西。 “不用了……”金岩把目光从县丞身上移开。 “这怎么行，王爷来了，我们理当照顾到王爷。”那县丞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真不用了，我们要在这里留很久，你们也拿不出来那么多东西。”金岩道：“反正我们带了很多东西，暂时够用了。” “王爷要在这里待很久？”那县丞惊讶地看着金岩。 “是啊，王爷说要等剿灭了这里的土匪再离开。”金岩道，他有些烦躁地看了那个县丞一眼，最后干脆转身走了。 端王说这个县城里有问题，还让他将他们要剿灭土匪之后才离开的事情宣扬出去，更让他不能露出马脚…… 他做的应该还行吧？ 金岩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满脸纠结，那县丞却是在金岩离开之后，看向了另外一个禁卫军：“这位大人，金统领这是怎么了？” “金统领好像被王爷训斥了。”那个禁卫军道。 那县丞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秦昱交代了金岩一些事情之后，便不再去管金岩，而是让赵楠派了人出去，找人来这里接应。 于此同时，秦昱还开始将整个县衙以及附近的一些地方封锁起来，然后开始修筑防御工事。 当初找工部要工匠帮着修建万书楼的时候，秦昱就挑拣着其中一些技艺出色的工匠，将他们扣下了。 那些工匠，有些秦昱已经将他们送去了西北，却也有些留下了，这会儿就跟在他身边。 工匠带着端王府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有些人修筑防御工事，有些人打造武器，而这样的动静，哪怕秦昱已经尽力封锁，也是瞒不过外面的人的。 这个县城西边一个破败的宅子里，那位之前接连几次去找秦昱的县丞，脸上那原本在禁卫军面前一直挂着的谄媚笑容早已消失，这会儿面色阴沉。 而他面前，一些衙役打扮的人，正满脸焦急。 “大人，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那些禁卫军虽然不厉害，但他们要是一直留在这里，对我们来说也很麻烦。” “要是被他们发现什么……” …… 这些人小声议论着，全都满心不安。 “你们去找点人来，我们……把他们都弄死好了。”那个县丞突然道，明明长得老实巴交的，说的话，却是无比凶恶。 “大人？”那些衙役惊讶地看着县丞，那可是一个王爷！ “我们杀了他，抢了东西马上离开，谁能找得到我们？”那县丞道：“本来我还想将他们好好送走，但他既然不识相，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秦昱所料不错，这万山县，确实是有问题的。 万山县多山，一直很穷，在多年前，还出了个非常爱财的县令，那县令，竟是刮掉了万山县三层地皮，将万山县的百姓逼的苦不堪言。 也就是那个时候，万山县的很多百姓逃进了山林。 而这县丞，便是那县令带来的心腹。 只是那贪财的县令将他当做心腹，他却早就垂涎那县令搜刮到的银两…… 那位县令暴毙了，他在贫穷的万山县搜刮到的银子，最后竟是成了这个县丞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个县丞发现，这万山县有个神婆，跟着人逃入山林之后，竟是借着神佛之事得到了万山县百姓的供奉。 那些百姓已经穷得不行，但只要那神婆编造些来世今生的事情，便能让那些百姓将家中的最后一点口粮给她。 这县丞心里一动，最后竟是娶了那神婆。 之后，朝廷给万山县派来了两个县令，都被杀死，这万山县，便彻底成了这县丞的天下。 万山县的百姓几乎全都成了土匪，劫掠了不少商人，而这些钱财，最后全都被进贡给了神婆，他们自然过得极穷。 而神婆和这县丞的身边，他们除了得到许多钱财以外，还收拢了许多了手下，有时有大商队路过，那神婆对付不了，他们还会亲自动手。 他们在此作威作福，日子过得极好，本就是打算再过些日子，便从此地离开，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 也正是因为他们从未打算在此地长久的待下去，才会完全不在乎还此地百姓，竭泽而渔。 偏偏就在此时，端王突然来了…… 端王身边保护的人非常多，这县丞本是想要快点将人送走的，但端王竟然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之后再离开…… “端王这次去西北，必然带了大批的财宝，抢了他得的东西，也许比我们之前抢到的所有的东西都要多。”那县丞道。 原本还对抢一个王爷心有疑虑的人，在听到是这县丞的话之后，纷纷心动不已。 那王爷吃的用的，全是世间少有的好东西，他们抢了他，是不是自己就能用上这些好东西了？ “大人，我这就去找夫人。”其中一个立刻就道。 想要抢了王爷，他们这些人肯定不够，还是要让那些村民打头阵。 这些人商量好，便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秦昱到达万山县县城的前两天，风平浪静的。 但就在他到达万山县县城的第三天晚上…… 秦昱自打开始泡药浴之后，就一直没停，直到这次前往西北。 路上处处不便，秦昱便停了药浴只喝药，喝完药，则由陆怡宁帮他治疗。 起初陆怡宁帮他治疗，而他有反应的时候，他是觉得有些浑身不适的，不过现在时间长了，倒是已经淡定了，就是一直不让陆怡宁碰，弄得陆怡宁愈发好奇，总想看看。 当然，她其实已经看过了。 趁着秦昱不注意，在秦昱泡药浴如厕的时候，她早就偷偷看过了，秦昱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偷偷摸过。 平日里只是软软的一团，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给秦昱治疗的时候都会变大…… 陆怡宁一直挺好奇的，今天这视线，就跟以往一样忍不住往上面飘。 秦昱：“……” 陆怡宁很认真地帮秦昱治疗着，治疗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突然歪了歪脑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怎么了？”秦昱好奇地看向他。 “秦昱，好像有人来了。”陆怡宁道。 与此同时，外面有人敲响了秦昱的房门：“王爷！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 秦昱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他知道这万山县有古怪，却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敢攻击他，更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出手了。 先来找秦昱的，是在外面巡逻的禁卫军，过了一会儿，便是连金岩都来了。 金岩这两天一直四处查看，也多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也只以为这里的土匪和县城里的人勾结在了一起。 他还琢磨着明天就要出去打土匪，没想到……今天晚上那些土匪就来打他们了！ “王爷，外面来的人非常多，王爷，我们马上护送您离开。”金岩急匆匆地进来，立刻就道。 “恐怕来不及了。”秦昱道。 果不其然，秦昱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喊杀声。 “金统领，你出去督战，我很快就来。”秦昱道。 金岩担心自己的那些手下，闻言点了点头，就朝着外面跑去。 陆怡宁这时候却是看向秦昱：“秦昱你放心，我保护你！” “好。”秦昱笑了笑。 秦昱很快就让人把自己收拾好了，坐在轮椅上出了门，而等他出了门，便立刻听到了更加清晰的喊杀声。 第96章 国师现（二） 县衙附近围了很多人, 全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这些人里，还有很多女人。 他们拿着的武器大多都是木质的，手上连一件铁器都没有，却全都非常凶恶, 竟是不要命一般朝着外围的禁卫军攻击着。 越是有钱人越是惜命, 禁卫军就都挺惜命的, 这些人却压根就不要命。 这也就罢了，他们的模样看着太惨, 那些禁卫军的年轻将领，一时间还下不去手…… 金岩手里拿着弓箭, 一箭射死了一个男人, 却对那些女人下不了手, 在发现里面竟然还夹杂着孩子之后，更是脸色都变了。 这些人都疯了！ “你们快住手，有话好好说！”金岩喊道：“里面的人是端王殿下，你们怎么能对端王殿下动手？！不要命了吗？” 这年头的百姓，对皇家都是非常恐惧的, 但这些百姓却不同，他们对金岩的话置若罔闻, 当然, 也可能是他们听不懂金岩的话。 金岩急得不行, 秦昱看了一会儿, 倒是放下心来。 这些人虽然不要命，但战斗力并不强，他们的武器对穿着铠甲的禁卫军士兵来说，威胁并不大。 只要这些禁卫军能调整好心态，就不会输。 秦昱送了一口气，但他这口气只稍微松了一会儿，便又提了起来——赵楠来报，说是除了这些老百姓以外，外围还有其他人。 这些不怕死不要命的老百姓，压根就是被人推出来，用生命来耗去禁卫军的战斗力的。 他们也许杀不了太多的禁卫军，但当他们源源不断地朝着几禁卫军攻来，却绝对可以让禁卫军精疲力尽，到时候，他们的精锐再出手…… “王爷，我们最好还是想办法突围。”赵楠道，外面的人非常多，那些原本藏在丛林里的土匪，这会儿似乎全都跑出来了，就算他们修筑了一些防御工事，赵楠也不觉得他们能挡住人太久。 “突围的话，大家都能平安吗？”秦昱问道。他其实已经送了一些人去西北了，但身边依旧跟了不少人，其中有工匠，也有当初他收留的孩子。 这些人加起来差不多有三百人，还带了很多东西。 赵楠沉默了，他们可以保证一定能护着秦昱逃出去，那些人就不一定了，要逃的话，带着的东西，估计也要丢弃很多。 秦昱皱了皱眉头。 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听人说，这多少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那些人为什么会不要命的来攻击我们？” “王爷，那么嘴里嚷嚷着什么圣君，似乎是被什么人鼓动着来的。”赵楠又道。 “圣君？”秦昱微微一愣，随即猜出了事情原委。 这地方，怕是有人弄出了什么邪教，才会如此。 当初戎人南下，大秦被灭，天下大乱之后，有不少人借着宗教之事骗人钱财，甚至还有人借此拉起了军队，而眼下这万山县，恐怕就有人这么做了。 宗教…… 秦昱和赵楠正在说话，外面的战斗却愈发惨烈了，还有禁卫军受了伤，被抬到了后方。 胡大夫是跟着秦昱一起走的，看到有人手上，他立刻冲了上去，帮人包扎起来。 如今已经点燃了很多火把，因而秦昱一眼就看到了那人受的是什么伤。 这个禁卫军的将士，竟是被人咬了脖子！ 赵楠一直派了人关注着外面的情况，这会儿，就有一个人冲了进来：“后面出现一个女人喊了几声，前面那些人就跟疯了一样，都被砍断了脚，还能抱着人的大腿咬人。” 那人说着打了个寒颤，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脸上竟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送我回房。”秦昱突然道。 “王爷，您让人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护着您离开。”赵楠只当他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当下道。 然而，秦昱的想法却跟他截然相反。 不到万不得已，秦昱并不想离开，更何况……现在他们其实还是有对付那些人的方法的。 进了屋子之后，秦昱就看向了陆怡宁：“怡宁，你换一件衣服。” 万山县的县丞看着前面越来越激烈的战斗，面上露出笑容来。 他本就是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人，这会儿一笑，看着就跟老农一般憨厚。 而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竹制太师椅，这太师椅是能让人抬着的，而这会儿，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满脸慈悲的女人。 这女人皮肤雪白，面如冠玉，还胖乎乎的，看着跟周围的人截然不同，而周围人看着她的表情，也截然不同。 尤其是那些万山县的本地人，对她简直比对自己的父母还要恭敬崇拜。 他们就是这样做的，要是圣君大人说他们的父母不是好人，他们绝对能做出马上就将父母赶走的事情来。 有时候，越是贫穷的人，越是愚昧。 这女人拿出一个铜制的哨子，放在嘴边用力吹了一下，哨声就远远地传了出去，于此同时，那些攻击秦昱的百姓，便嗷嗷叫着冲上前去，攻击地愈发厉害了。 那县丞这时候，对着这女子笑道：“夫人，那王爷是带着王妃来的，王妃的衣服首饰，定然都是极美的，等我们将他们杀了，那些就都是夫人的。” 这女子闻言，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整个人却笑得愈发地悲天悯人。 这女子，便是这县丞的妻子，这万山县的神婆。 她会做这一行，也是家学渊源，她的父母，便是跳大神的。 她自小就长得好，还会演戏，不过四五岁，就开始跟着父母四处走，帮人化解灾祸，扮作能见鬼神的样子跟人说鬼怪在哪里，等长大了，越长越好之后，更是开始独自接生意。 她早年是嫁过一次人的，那男人对她并不好，便被她弄死了，事后，她还借由鬼神之说，轻轻松松的，就给自己脱了罪。 之后，她玩这个，便玩得更加顺溜了，甚至告诉别人自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当初万山县来了那贪财的县令之后，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差，却也越来越相信她，以至于她的日子依旧过得很好，只是那时候，到底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的，也有很多百姓忙着干活，并不理会她。 甚至有些女人相信她而将家里的财物给她之后，那女人的丈夫还会暴跳如雷殴打那女人，甚至来找她的麻烦。 幸好她身边总有些信徒，才总算没事。 而这一切，在她认识了万山县的县丞之后，就变了。 这万山县的县丞是个秀才，读过很多书，知道不少事情，有他帮忙，她的名气自然越来越大，最后，这万山县绝大多数的人，竟然都相信她了，她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已经攒下无数钱财。 等抢了这王爷，她还能带着亲信，与那县丞一起去江南，然后在江南过他们的神仙日子。 “我们当真能对付的了那王爷？”这女人高兴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 “一定能，便是不能，我们也没什么损失。”那县丞道。 端王带来的人并不多，他自觉是能将人一网打尽的。便是不能将人一网打尽让端王跑了，那端王肯定也要扔下很多财物。 就算遇到最不可能的事情，这端王的手下反过来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他们往山里一躲，端王还能追进山里来不成？ 不过到时候，他们估计就要马上想办法逃跑，再不能在这地儿待下去了。 这县丞已经将所有的可能都盘算过了，是确定了自己绝不至于丢了性命之后，才做了围攻秦昱的决定的。 他们躲在人群后方，就那么看着万山县的百姓去送死。 结果，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了一些杂乱的声音。 夜间天黑，纵然点了火把，很多事情也看不真切，这县丞皱起眉头，立刻便派了人前去看具体情况。 而这个时候，惊呼声越来越响亮了，甚至已经盖过了喊杀声，前方的那些人，似乎都不动了。 这县丞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踏月而来，竟是飞在半空中。 不，那人并不是飞在半空中来的，而是踩着万山县百姓的头，就那么飞跃而来的。 这是什么人？！ 他是神仙还是妖怪？！ 那县丞和他神婆妻子一直用鬼神之说吓唬人，这会儿当真瞧见一个看着像是鬼神的人，一时间都被吓呆了，竟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你是什么人？”县丞道，然后就瞧见那人落在了他面前，然后拿着一个东西朝着他当面砸来。 他头上一疼，立刻就失去意识，再没了动静。 第97章 国师现（三） 那神婆和这县丞虽然是狼狈为奸, 但到底是有感情的，瞧见这一幕，立刻便道：“抓住他！” 结果，她喊过话之后，却压根就没人敢动。 这些人都是相信鬼神之说的，那神婆之前并未显示出多么过人的手段, 他们都对她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违抗, 现在有人展现出那般神鬼莫测的手段, 他们自然更加崇拜，既如此, 又还哪敢上去跟人动手？ 更何况，那人也没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那神婆话刚出口, 那人就朝着她扔出了手上的一个东西, 那神婆被那东西一砸, 顿时满脸血迹地往后摔去，和那县丞一样人事不知了。 那神婆身边的看了看那神婆，双腿一软，竟是忍不住就朝着这突然出现的黑袍人跪了下去。 而这么做的，并不止他们, 事实上，很多人都这么做了。 同时, 他们也升起疑惑来——这人到底是谁？ 这人当然就是陆怡宁。 之前秦昱带她回了房间之后, 便让她换上了她当初扮作太平道人的时候穿的衣服, 又交代了她几句, 然后便让她出去了。 她轻轻松松地爬到了县衙的屋顶上，然后就变了声音，喊了一句：“住手！” 她这么喊了一句之后，还当真有很多人看向她，然后不打了，见状，她便从屋顶上跳下，按照秦昱说的，展示一下自己的厉害之处。 她这么干了之后，那些人都满脸狂热地看着她，还有很多原本在攻击他们的人扔掉手上的武器，就朝着她跪下了。 她本来应该说些话来制止打斗的，现在……好像不用了。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看到她就不打了，既然这样，她出去走一圈，事情是不是就了结了？ 陆怡宁琢磨了一会之后，就朝着远处飞奔而去，跑着跑着，她还跳到了别人头顶。 果不其然，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不打了，偶尔有人想打…… 他出来之前专门拿了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一块石头下去，就能把人给打晕了。 她就这么来到了外围一处聚集着很多人的地方，然后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头目。 她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们一人一块石头。 这两人都被砸晕了，陆怡宁的内力也用完了，没有内力能用，她只能用两条腿往回走，又有些担心——她没按照秦昱说的来做，秦昱该不会生气吧？ 秦昱并没有生气，但他非常非常担心。 陆怡宁竟然就那么跑出去了，她会不会遇到危险？ 只要想到陆怡宁会遇到危险，秦昱就着急万分：“赵楠，找人抬着我去外面！” “王爷？”赵楠一惊，随即立刻就道：“王爷，您千金之躯，一定不能轻易涉险！” “国师在外面，我不会有事。”秦昱道。 赵楠是知道陆怡宁的身份的，这事秦昱并没有瞒着身边人，自然知道秦昱其实是担心陆怡宁，他不想让秦昱涉险，但又不好违抗秦昱的意思…… 一咬牙，赵楠到底还是让人带着秦昱往外走去，而这个时候，外面已经非常安静了。 那些百姓大多都跪下了，他们之中有些人其实没瞧见陆怡宁，但人都是从众的，别人跪下了，他们就也跪下了。 如此一来，倒是让之前还在跟这些人浴血奋战的禁卫军将士全都愣住了。 之前的战斗，他们是出现了伤亡的，好些人战斗经验不足，那些百姓朝着他们扑过来之后连阻挡都不知道，就很轻易地被百姓伤到了。 他们打得有些懵，现在那些人全都跪下了，倒是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有些自己受了伤，有些身边的战友受了伤，是想要冲出去杀死那些攻击他们的百姓的，但看看地上那些百姓留下的尸体再看看他们的脸，却有些冲不过去。 这些人的样子，到底还是让他们下不去手。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很疑惑，疑惑之前那个冲出去了的人是谁。 “刚才那人是谁？” “他真厉害，就跟神仙一样。” “那人……是不是就是太平道人？” “他是太平道人！当初我在宫中值守，见过他一次！” …… 这些人小声议论着，看着陆怡宁离去的方向，又敬又畏。 金岩也是其中之一。 那太平道人最先出现的时候，他只觉得那是个骗子，但到了后来，他对这人却已经敬佩起来了，自打这太平道人在宫中来无影去无踪，竟是没人能抓住他之后，他更是将之视作了自己的偶像。 而现在，他亲眼看到太平道人了。 “那是国师，我们要不要去保护国师？”金岩嘀咕了一句。 “要。”秦昱道。 “王爷！”金岩这才发现秦昱竟然出来了，还听到了自己的话，顿时就有点心虚——他应该要保护秦昱才对，结果竟是惦记起了那太平道人。 “你快派人去找国师，务必要保护国师的安全！”秦昱道。 “是！”金岩应了一声，正要派人去保护国师，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国师已经在朝着自己走来了。 奇怪，他怎么觉得国师走得有点快，看着还有点……雀跃？ 一定是天太黑看错了！ “国师！”金岩叫了一声。 秦昱松了一口气，然后恭敬地道：“秦昱见过国师。” 陆怡宁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就看到秦昱朝着她眨了眨眼睛，这才想到自己是在演戏。 她现在是国师。 “不必多礼。”陆怡宁道，她之前还有些担心，怕秦昱会怪她，现在…… 她是国师，秦昱好像不能怪她？ “秦昱多谢国师救命之恩。”秦昱又道，恭恭敬敬地将陆怡宁迎了进去，进去之前，又对着金岩道：“金统领，你将这些百姓聚拢到一处，问清楚他们为何会来攻击我们。” “是。”金岩道，他其实很想去看看国师，跟国师说说话，但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到底还是忍住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满心好奇，好奇国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好奇王爷会跟国师说什么。 听说王爷去西北，就是国师提议的，王爷会不会其实很讨厌国师？ 金岩满心纠结，却不知道他们王爷一点都不讨厌国师。 一进屋，他们王爷还把国师抱住了：“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去有打斗的地方吗？你只要在屋顶上站一会儿就行了，我很快就会过来！” 他没教陆怡宁几句话，原本是打算让陆怡宁去屋顶上站一会儿，然后自己就过去说几句话，吓唬住那些人的，没想到陆怡宁竟然跑走了。 “他们不打了。”陆怡宁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也很危险。”秦昱道，他原本还想着要教训一下陆怡宁，但在看到陆怡宁的样子之后，却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了。 本也是他不好，让陆怡宁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自从离开京城之后，秦昱就琢磨着要让国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了。 如此一来，他做事能方便很多，还能让陆怡宁不用离开自己，便是他的腿将来好了，也能有个解释。 不过，虽然有这个想法，秦昱原本却也是想要晚一些的，更不希望陆怡宁涉险。 “不危险。”陆怡宁道：“我很厉害。” 秦昱也知道陆怡宁很厉害，但她对这个世界，到底了解的不够多。 这些人都是平民，便是手上有弓箭，也是力道不大的，并不能伤了她，可她要是遇上戎人呢？ 秦昱皱起眉头，最后却也只能道：“等去了西北，我就找人教你骑马射箭。” “好啊。”陆怡宁张口就答应了。 秦昱和陆怡宁正在说话的时候，金岩已经把县丞和神婆给捆了起来。 见到他要去抓神婆，周围立刻就有人朝着他过来了，想要阻止他，还嚷嚷着喊那个神婆做圣君。 “什么圣君，这就是一个骗子！你们见过她施展什么厉害本事吗？”金岩立刻就道：“国师，那才是有真本事的人，能飞天遁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生死人肉白骨！” 那些原本想要去救他们的“圣君”的人，顿时就停下了。 “你们说她是神仙下凡，这算哪门子的神仙？国师那才是神仙下凡！”金岩又道。 禁卫军以前是守卫皇宫的，对国师的事情了解的最为清楚，这时候纷纷点头，还有人道：“皇上那也是真龙天子，端王自是龙子，你们竟然敢攻击龙子，真是不要命了。” 被他这么一说，这些百姓还当真惶恐起来。 第98章 到西北（一） 这万山县的百姓，和来自京城的禁卫军, 其实是有点语言不通的, 但勉强能弄明白双方的意思, 这里还有人听得懂官话, 于是没过多久, 金岩就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了。 不过是一个县丞，一个神婆, 竟然能将原本好好的一个县弄成这样…… 看着县衙外那些随意找了地方坐着，满脸麻木的万山县百姓，金岩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些人, 他们就不知道要反抗吗？ 这些人还就不知道要反抗。 他们甚至觉得死了不是一件坏事, 只要死了，下辈子就能过好日子了…… 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能这么拼命。 这种修来世的说法, 禁卫军也是听过的, 只是他们日子过得好，便压根没人去想来世，这些人却不同，这些人已经对自己的这辈子绝望, 简直是把来世当成救赎, 当成希望来看了。 金岩对这样的一群人实在没话可说，调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后, 就朝着县衙走去, 打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秦昱。 “进来。”金岩汇报过之后, 里面就响起秦昱的声音，他开门进去，便看到秦昱和一个黑袍人正坐在一起。 金岩这些日子天天见到秦昱，对这位端王早已非常熟悉，这会儿自然也就不会去盯着他看，行礼之后，他的目光忍不住就开始往那位穿着黑色斗篷，把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的国师看去。 国师坐在一张普普通通的椅子上，但那气度，看着就很是不凡。 金岩想到这人竟能轻轻松松地，就从楼顶一跃而下，还能踩着那些土匪的脑袋飞跃离开，不免心生向往，都想上去拜师了。 “咳咳。”秦昱咳了两声，让金岩回过神来，又问：“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 金岩点了点头，很快就说了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交代了，又道：“王爷，那个县丞当真可恶，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说着说着，金岩之前见到陆怡宁的激动心情渐渐消散，整个人都有些颓丧了。 端王说的没错，他真的很笨，以至于竟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秦昱听到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微微皱眉，随即看向陆怡宁：“国师，不如我们出去看看？” “可以。”陆怡宁点头，当先往外走去，走得时候黑袍翻滚，气势非常足。 秦昱笑了笑，让人推着轮椅跟在“国师”身后。 陆怡宁骨架很小，个子也并不高，为了能更好的扮演国师，她是穿了特质的鞋子的，便是头上的斗篷，也是特别处理过的，如此一来，倒是显得她一点都不矮小，反而有些高大了。 透过面前的黑纱，陆怡宁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变高，让她得以俯视寿喜这样跟她一样身材矮小的人，真的很有意思。 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外面。 县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的，但来到县衙外面…… 如今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虽然山峦遮挡了它的光芒，但整片大地已经明亮起来，外面的一切，也就无所遁形。 那些“土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或是坐在空地上，或是靠墙躺着，全都麻木不仁，不远处，被收拾到一起的尸体还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秦昱见状，不免心里一沉。 他觉得禁卫军不知民间疾苦，曾经的他也是的，甚至直到死亡之后，他才知道百姓的日子，竟是过得那般困苦。 可他虽然见到了，曾经不过是一个游魂的他，感受到底不像现在这么深，至少，以前的他是感觉不到气味上的刺激的。 这里除了血腥味，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气味——那些百姓生活的都很邋遢，一晚上过去，随地如厕的比比皆是，偏现在又是夏天。 对于以往如厕之后甚至会更衣洗漱的秦昱来说，这一切着实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这一切都是迟早要接受的。 秦昱的目光又放在了那些人身上，这才发现这些人还全都衣衫不整，尤其是孩子，很多直接就光着。 那些大人几乎全都满脸惶恐，那些孩子倒有很多还在还能跑来跑去的。 秦昱一直很喜欢孩子，这会儿，目光就落在了那些孩子身上，然后便看到一个双手双腿细的仿佛只剩下骨头，只有肚子凸出的的孩子在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倒在了地上。 这孩子看着还很小，不过两三岁的样子，他摔倒之后，立刻就有一个女人把他抱了起来，那个女人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脸，然后眼里就无声地落下泪来，她的身边，还有人劝她把孩子扔了。 这个孩子死了，都看这情况，也许就是饿死的。 秦昱的心情莫名地变差了。 陆怡宁注意到了秦昱的表情，朝着秦昱注视的方向看去，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孩子，也看到了其他的孩子。 那些人……跟她以前一样。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饿，不能吃饱饭，受了伤也不能得到治疗。 陆怡宁突然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国师？”秦昱叫了一声，但并没有阻止陆怡宁，然后，他就看到陆怡宁来到了那个摔倒的孩子身边，伸手摸了摸那个孩子的脑袋。 这个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孩子，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后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陆怡宁见状，又拿出一块秦昱让人做了给她吃的不过指甲大小的糖块，然后放进了这个孩子的嘴里。 这孩子还有些茫然，但嘴里有了东西，他却下意识地吸吮起来，还把自己的嘴唇都吸到了嘴里是。 场中一片寂静，突然，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朝着陆怡宁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有她带动，很快，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跪下了。 这国师，竟然能救活死人！ 陆怡宁并没有去看她，而是看向旁边的另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的身上有着一个很大的伤口正在往外不停地流血，要是没人帮他……也已经活不成了。 陆怡宁伸出手，在这个孩子的伤口附近拍了几下，就这么几下，这孩子的伤口，竟然就不再流血了，他惨白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红润。 那些原本麻木地待在一边的人，看到这一幕又纷纷朝着陆怡宁跪下，原本他们眼里的敬畏，到如今也已经全都变成了狂热。 陆怡宁看着这些人，眉头皱了皱，又朝着秦昱走去：“他们要吃东西。”这些人里，受伤的有很多，她内力不足，救不了那么多人，现在看看，觉得给这些人吃点东西更好。 秦昱也知道这些人需要吃东西。 原本这样的俘虏，是不能给他们吃东西的，饿一饿才能让他们没力气，但这些人……饿上一天，他们估计就要没命了。 “寿喜，你带人去熬粥，金岩，你盯着这些人，让他们去旁边的河里洗漱干净，洗完了才可以喝粥。”秦昱吩咐起来。 秦昱一声令下，众人顿时忙了起来。 如今是夏天，这县城里又好歹是有条河的，洗澡并不难，那些百姓眼看着他们的“圣君”被抓之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动力，更是显得非常听话，倒是很快就洗完了澡，而等他们洗完，秦昱吩咐了让人做的粥也已经做好了。 这次前往西北，秦昱是带了很多粮食的，端王府剩下的粮食，他可以说全带上了。 而端王府的粮食……毫无疑问，全都是上好的大米和面粉。 秦昱便是让人用其中的米来熬粥的，那一锅锅的粥熬的雪白雪白的。 这是最普通的白米粥，但对那些几乎从来没吃过细粮的万山县的百姓来说，这却已经是绝顶的美味。 秦昱手边的碗不够，是让他们一批批吃的，一批人吃过之后，下人会去洗了碗，然后给下一批人吃。 结果，这些人竟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碗，便是放下了……那时候，他们手里的碗也已经被他们舔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压根就用不着再去洗了。 面对这情况，秦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那些原本恨这些人恨得不行的禁卫军，也都沉默下来，实在没办法去恨这些人了。 这次被那个县丞叫来的百姓足有上万人，便是秦昱带得粮食很多，也有些消耗不起，他一边让人去查抄那个县丞和神婆的老巢，一边让手下人去安排离开万山县的事情，打算再停留两三天，让禁卫军把山林里的百姓都叫出来，然后就离开这里。 “王爷，那个县丞和那个神婆醒了，想要见您。”秦昱正在做着一样样的安排，金岩突然来报。 “你把他们知道的全都挖出来，至于见人……我不想见他们。”秦昱毫不犹豫地表示。 “是，王爷。”金岩道，很快退了下去。 他原本一直都是有点跳脱的，但如今秦昱交了很多事情给他处理，又见识到了那些百姓的艰辛，却让他飞快地成长起来。 第99章 到西北（二） 从县丞和神婆那里抄到的东西，远比秦昱想的要多很多。 这两人在那山里建了一栋很大的宅子, 宅子看着普普通通的, 掘地三尺之后，却挖出来无数金银。 看看那些金银, 再看看万山县那些衣不蔽体的百姓, 秦昱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王爷，那么多钱！等去了西北你就不用发愁了……”金岩又带着许多箱子回来，满脸喜色地说道, 说到一半又停下了, 然后恭恭敬敬站直了身体。 国师竟然也在！他刚才的样子会不会给国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金岩有些郁闷，却也是真心为秦昱高兴的。 他保护着秦昱一路往西北而去，对秦昱带着的东西，自然是看在眼里的，然后就发现……端王似乎特别穷。 带去西北的金银很少也就罢了，端王离京的时候, 一副恨不得把所有值点钱的东西全都带上的模样, 然后……之前在路上，他还卖掉了一些家具摆件。 端王都穷成这样了, 这次弄到的钱, 应该能让他过好点？ 这万山县的县丞和神婆手底下的人不少, 并且，在万山县的百姓抢来各种钱财之后, 他们是会将那些东西全都卖掉, 换来金银的, 而这些金银，全被他们藏在宅子的地底下，竟然足有七十多万两。 一万两便是一千斤，也就是说，这银子足有七万斤，一辆马车能装两千斤，也就是说用马车的话，要足足三十五辆车子！ 抄出来的，还不只是银子，还有粮食和其他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同样价值不菲…… 这么多东西可不好搬，因而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就动不了身了。 秦昱只能在这万山县多留了两日，等着援兵到来。 而这两日，“国师”和他形影不离。 陆怡宁毕竟是女子，便是秦昱不在意，其他人也是在意的，有些场合秦昱也就不好带她过去，但国师不同。 国师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发现这一点之后，陆怡宁就不肯把国师的衣服脱下来了，还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穿着国师衣服带给她的好处。 有了斗篷的遮掩，她可以一直盯着秦昱看个不停，还可以无视别人的各种目光……不，在她变成国师之后，已经没有多少人敢盯着她看了。 这一切都挺有意思的，陆怡宁反正不怕热，便干脆整天穿着国师的衣服了。 陆怡宁玩得很高兴，秦昱却是有点心塞的。 他去看受伤的禁卫军的时候，陆怡宁竟然也跟来了。 秦昱看着自己面前那些受了伤之后不好好穿衣服，赤裸着上身或者露着满是腿毛的双腿的禁卫军战士，心情极为糟糕。 这些家伙虽然打仗不行，但身材全都比他有看头，陆怡宁看多了这些人，看不上自己了怎么办？ 秦昱一向很自信，但他也会自卑，自至少他的身体，就是会让他自卑的。 陆怡宁并不知道秦昱的想法，她看了一圈，发现有个伤员就要死了，才上前帮忙治疗了一下，然后，她便一直盯着秦昱了，却完全没注意到那些禁卫军看向自己的越来越火热的目光。 秦昱更心塞了。 等陆怡宁和秦昱一走，这些禁卫军们就飞快地围到了那个伤员旁边。 之前军医说的活不下去的人，现在已经好多了，应该能挺过这一关。 “国师太厉害了！” “怪不得陛下想让他一直留在宫里！” “要是能学点国师的本事就好了！” …… 大家议论纷纷，突然有人道：“王爷好像不喜欢国师？” 众人一起沉默了。 王爷刚才……似乎一直不太高兴？ 秦昱确实不太高兴，一回房，就拉住了陆怡宁的手。 陆怡宁满脸茫然地看着秦昱。 秦昱原本想要生气，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却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 陆怡宁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怪她做什么？ 手里陆怡宁的手又软又滑，秦昱拉过这只手，最后竟是克制不住地在上面亲了一口。 “啊！”陆怡宁惊叫了一声，飞快地从秦昱的手上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感到自己的手上一阵酥麻，一直酥麻到了自己的心里，让她忍不住有点怪怪的。 只是，她在抽回手之后，却又想让秦昱多亲自己几口。 现在她把手再给秦昱，来得及吗？ 陆怡宁有些茫然，然后一狠心，干脆抓着秦昱的手，在秦昱的手上亲了好几口。 她越亲越喜欢，还顺便咬了一口。 咬过之后，看看秦昱手上的牙印，陆怡宁一愣，然后忙不迭地跑了。 秦昱：“……”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被轻薄之后还被抛弃的小姑娘。 “寿喜。”秦昱喊了一声，让寿喜来推自己。 陆怡宁从秦昱的屋里跑出去之后，就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了。 想了想，她就去找了胡大夫胡夫人，结果走近了，才想起来她还穿着国师的衣服。 国师就是王妃这件事，寿喜、赵楠，还有两个秦昱的心腹侍卫知道，其他人却都是不知道的，胡大夫夫妇就不知道…… 陆怡宁站定，迈着镇定的脚步往里走去。 胡大夫和胡夫人是在给万山县的那些百姓诊治。 这些人绝大多数身上都有伤病，他们不可能给所有人治疗，就只帮那些情况严重的人治疗，并且因着习惯，先给孩子和老人治。 结果，就因为他们的这个做法，竟是惹来了某些人的不满。 “这些老人早就该死了，这些小崽子死了就死了，你们怎么帮他们治，不给我们治？”一个受伤的成年男子愤怒地看着胡大夫。 越是穷的地方，越是不在乎礼义廉耻，这万山县的百姓，就从未受过这样的教育。 尤其是其中一些男子，别看他们特别听县丞和神婆的话，后来也对国师倒头就拜，但本质上，他们都是凶恶的，甚至有些还杀过人。 “尊老爱幼……”胡大夫道，话音未落，那男人竟然抢上前来，就要去抢胡大夫手上的药：“不管怎么样，先帮我治疗！” “你干什么！”旁边的胡夫人下意识地就要过去阻拦，却被人一挥手辉开了。 “你……你住手！”胡大夫被吓了一跳，呵斥道，而他话音刚落，他对面那人就倒飞了出去。 胡大夫转过头，才发现那国师正站在自己面前，施施然地收回了脚。 国师穿着一身黑袍，蹲着的胡大夫向上看去，只觉得他格外地高大，胡夫人也松了一口气，而被踢出去的壮年男子，此时哪还有一点凶恶模样？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趴下身体，对着陆怡宁连连磕头。 陆怡宁也不说话，把想要打人的人踢出去之后，就慢慢地往里走去，而瞧见她，那些万山县的百姓又跪了一地。 秦昱来的很快，没过多久就过来了，一过来，就听说了之前的事情。 “寿喜，你找府里的太监去将那些万山县的百姓分类，以前当过土匪的，全都分出来。”秦昱交代道。 他带去西北的太监不多，但全都是特地挑选过的，很会看人，至少这件事绝对能办好。 至于办好之后……西北那边缺百姓，也缺干活的，让这些男人去做苦力，便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是，王爷。”寿喜应了一声。 秦昱吩咐好，就看到陆怡宁正站在自己不远处，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秦昱能感觉得出来，她应该是在看着自己。 “国师，该吃饭了。”秦昱道。 陆怡宁点了点头，飞快地来到秦昱身边，然后又心虚地看了秦昱的手一眼。 秦昱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陆怡宁突然又想咬一口了。 寿喜带着手底下的太监，花了一天功夫，就将万山县的百姓分成了两堆，与此同时，秦昱让赵楠派人去找的援兵也赶来了。 看到援兵的时候，秦昱的表情微微僵了僵。 他怎么都没想到，来的援兵竟然会是那些被他派去将万书楼的学子带去西北的人，更没想到……万书楼的学子，竟然也来了。 秦昱时间很紧，很多事情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压根就不能去游说京城的学子跟着自己去西北，才会用这样的法子。 他已经做好这些学子要死要活不肯去西北的事情了，没想到现在，这些学子竟然都认命了，还有人一心想要把西北建设好。 秦昱的心情有些复杂，同时，到了如今，他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来万山县的时候，秦昱的部队就很大，离开的时候，他的部队就更大了。 他的身后，跟了长长的一大串人。 同时，秦昱收到了一个消息，永成帝去世了。 第100章 到西北（三） 消息是秦昱留在京城的人快马加鞭给他送来的, 当时, 秦昱等人已经离开万山县两天了。 听到这个消息, 秦昱便沉默下来。 他对永成帝，并没有深厚的父子感情，但永成帝在他年少时, 对他却也并不坏。 现在他就这么没了……秦昱的心情有些复杂。 “王爷, 我们要回去奔丧吗？”金岩纵马过来问道。在大秦，皇帝去世, 藩王是不能进京奔丧的，因为之前曾经出过有藩王进京奔丧, 最后直接把新皇拉下马的事情。 但秦昱还未到西北，他的身体状况, 又对新皇没威胁, 因而他就算进京也没关系。 “不用。”秦昱道：“我们继续往西北走。” 永成帝去世的比秦昱想的更早一些，但并不会改变他定下的计划。 秦昱虽然没有回去奔丧, 但毕竟永成帝去了……在得到消息只能，秦昱就换上了纯白的孝服，陆怡宁也一样。 他们带着的白布不够用，端王府的下人便只用白布巾扎头发为先帝戴孝。 队伍缓缓朝着西北而去，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 所有人便都变得沉默了。 对于秦昱不回去奔丧的事情, 那些跟着一起走的学子里, 也是有人说了几句的, 觉得秦昱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孝, 但他们很快就被反驳了。 “京城那般繁华，端王难道就不想回去吗？他不回去，只是因为先帝让他去西北，他这不是不孝，是大孝。” “藩王本就不能随意进京，如今并无圣旨下来，难道还要让王爷无诏入京？” “先帝想让王爷守好西北，王爷只要将之做好，便是对先帝有所交代了！” …… 这些学子讨论着这件事的时候，京城，也有人在讨论要不要让端王进京。 永成帝去世之后，还未登基的新帝秦齐便想让端王进京，甚至于，他还想直接废除了永成帝之前的命令，让秦昱不要留在京城。 “不行。”赵皇后头一个出来反驳了。 “母后？”秦齐不解地看着赵皇后，他和赵皇后相处不多，但他一直觉得赵皇后是个非常喜爱自己子女的，既如此，为什么会反对？ “陛下让端王去西北，是因为国师说，大秦会因为戎人灭国，而只有端王去了西北，才有一线生机。”赵皇后道：“不能让端王回来。” 秦齐还年幼，朝中很多大臣，也是希望端王能回来主持大局的，然而赵皇后一力反对，众人最终只能作罢。 而赵皇后在反对过让端王进京奔丧的事情之后，便一力支持秦齐登基，并且在秦齐登基之后放下手上一切权利，住进慈宁宫再不管事了。 她进慈宁宫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永成帝身边曾经的太监总管福贵。 跟着赵皇后住进慈宁宫之后，福贵总算松了一口气，有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他虽然一向与人为善，从不轻易得罪人，但总归有些跟他不对付的人，那些人……竟然想让他去殉葬！ 幸好赵皇后拉了他一把！ 福贵对赵皇后，称得上感恩戴德，同时，还突然想起了那太平道人留下的“必有福报”四个字。 他的银子被偷，让他无比心疼，大病一场，但这……其实并不是坏事。 永成帝去世前，因着身体难受的缘故，脾气极为怪异，身边伺候的人好几个都因为一点小事被他责罚杖毙，他却因为因为那场病，正好躲过了这场劫难。 事后，赵皇后还帮了他一把，让他免于陪葬。 福贵之前还对那太平道人很有意见，现在却又想早晚一炷香供着人家了。 金银再重要，也没有他的命重要。 福贵供着太平道人的时候，太平道人早已从秦昱的车队里消失了。 离开万山县，秦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之后，陆怡宁就立刻换回了王妃的装束，然后，太平道人便神秘消失了。 不愧是国师，当真来无影去无踪！ 金岩等人对国师更加崇拜了。 国师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什么问题，因为万山县的那些百姓，早已顺从了。 那些人被分成了两群，那群温顺的，主要由女人和老弱组成的人，在发现秦昱会给他们吃饭之后，便死心塌地地跟着秦昱了，都不问秦昱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至于另外那群曾经当过土匪的人……禁卫军的人拿着鞭子抽了他们几顿，他们便老实了。 秦昱这些日子，主要都是在跟那些学子交流，并且大致了解了这些学子的情况。 而他最主要的谈话对象，毫无疑问便是何叶同和吴天阳。 这两人都是可用之人，秦昱也是想要好好培养的，而这会儿，秦昱和他们聊天，便是希望他们两个人能负责训练出一批探子来。 “王爷？”吴天阳有些无语地看着秦昱，他不明白秦昱为什么会觉得他一个读书人，能训练探子！ “西北军里也是有探子的，我们叫他们夜不收……王爷想要的是怎么样的探子？”何叶同倒是冷静多了。 他其实一直有弃笔从戎的念头。 “我希望我能快速地知道西北各个地方的情况，而帮我传递消息的人，可以是商人，可以是读书人，也可以是田间劳作的老农或者酒楼里的店小二。”秦昱道。 听到秦昱这么说，吴天阳倒是来了兴致，秦昱便又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我除了要知道西北的动向之外，还要知道戎人的动向，我们最好是可以派一些人去戎人所在的地方，从戎人那里打听消息。” 秦昱是记得几场戎人和西北军的战役的，但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变了，也就是说，他对未来，其实已经一无所知。 既如此，他自然要多往戎人那里安插一些探子。 秦昱和吴天阳何叶同商量事情的时候，陆怡宁正和昭阳一起，跟着胡大夫胡夫人给那些万山县的孩子治病。 这些孩子，很多肚子里长了虫子，胡夫人就配了专门的药给他们吃，那药非常难喝，但这些孩子却都喝的很乖，哪怕喝了之后会腹痛。 他们这并非乖巧，倒是有些麻木了。 昭阳瞧见他们这样子，很是同情，便每天都会来跟他们说说话，相比之下，陆怡宁就冷漠多了，毕竟，她曾经的日子过得还要惨。 陪了一会儿昭阳，她就偷偷离开，然后一头钻进了秦昱的马车，接着就窝在秦昱身边，然后玩起了秦昱的手。 自打咬了秦昱的手，她对秦昱的手就越来越喜欢了，就是没敢再去咬一口…… 何叶同和吴天阳两个人还在和秦昱说话，看到陆怡宁，他们已经见怪不怪。 王妃很粘端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端王对王妃很好，大家同样清楚。 说起来……王妃虽然脑子有问题，但那模样，确实非常惹人怜爱。 秦昱从万山县去西北的这段路，依旧走得很慢，与此同时，他们的人数还又增加了一些。 这一路上，可不止万山县有土匪，其他地方也是有土匪的，而接手了俞家的商队的秦昱，早已把那些土匪的老巢查的一清二楚。 他这次去西北，一路上绕来绕去，路过了很多土匪所在的地方，而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让那些禁卫军去打土匪。 约莫是在万山县受了挫折，发现了自己其实并不强大的缘故，这些禁卫军打土匪的时候，倒是非常积极，几次下来，总算有了点军队的样子，不像一开始那样，就是一群穿着铠甲的大少爷了。 而这个时候，秦昱总算踏入了自己的封地。 在西北，最多的就是大片的荒地，一行人走了半天，都没瞧见什么人，不过好在，这天晚上他们能到达其中的一个县城。 秦昱到达那个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而那县令和万山县的县丞一样，正在门口等着，看到秦昱的马车，他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 秦昱这次，却是下了马车，对着对方点头：“王大人。” 这县令顿时惊喜万分，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昱，他怎么都没想到，秦昱这个王爷，竟然会如此平易近人。 而秦昱会这样，却是因为按着他手下的人所说，这王县令虽然有些贪财，但对治下百姓不错，甚至对还想了些生财的法子，努力让手底下的百姓过得更好的缘故。 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县城，秦昱深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到了西北了。 第101章 赠美人（一） 西北这边, 曾经是有个王府的。 那王府保存的不错，原本虽然很多年没人住了，但里面各种东西都是齐全的, 但五十年前, 有一群戎人跑到大秦来, 抢了那王府。 那群戎人只有数百人, 一开始边关将士完全不曾发现他们，后来虽然发现了, 但他们已经将那王府抢得一干二净。 确实是一干二净……这王府原本就已经荒废了, 并无多少值钱东西, 但这些戎人来过之后……他们那可是将厨房里铁锅都给撬走了。 对戎人来说，铁锅也算个值钱东西了，甚至可以换一个大秦抢去女奴或是一只小羊。 这个王府，是不能住人的, 因而秦昱离京前，户部拨了些银两给他，让他将那王府修整一番。 当然，鉴于如今大秦特别缺钱, 户部拨给他的银两非常少，只有一万两。 这么点银两，是不够秦昱修缮一下那个王府的, 王府一时半会儿还修缮不好……因此, 在所有人的眼里, 秦昱现在是无处可去的。 可实际上……早在一年前, 秦昱就已经开始让人修建自己在西北的王府了。 他修建那王府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人，不过，估计没人想得到那其实是在修建王府…… 他让人修建自己将来居住的府邸之时，提了三个要求，一个是必须牢固，别人轻易没办法攻破，一个是省钱，还有一个，则是靠近边关。 于是……他手下的商队就在边关附近买了一大块地，最后用泥土夯打出城墙来…… 因着把围墙建的大了一点，高了一点，还曾引来西北军的关注，不过西北军派人过来看了看，发现修建城墙的是大秦的人，便不管了。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边关盖房子，但又建城墙又挖壕沟的，明显不可能是游牧卫生的戎人，也就没什么好管的了。 后来，看到有人在这个泥墙里面建起很多房子，还有人在这边烧砖盖楼，大家伙儿就认定了这里应该是某个皮货商人盖的。 这皮货商人估计是有些怕死，才会盖这么高的城墙…… 没人想到那个在荒地上建起来的房子，会是未来的王府，西北的官员也就对让端王住在哪里很是发愁。 秦昱封地所在的地方，是广宁府。 很少有官员来西北，但西北还是有官员的，这会儿，广宁府的知府，就在自己的府里宴请了治下的一些官员，然后商量起要怎么安置端王来。 “那王府破败不堪，该不会要我等来修建吧？” “这边本就收不上来什么税，哪来的银子？” “听说端王还带了许多人来，那些人吃喝拉撒又该如何？” …… 这些人越说越发愁，其实他们这些在西北当官的，也有有钱人，毕竟这西北的药材牛羊贩卖到别处去，那是能赚许多的，而官商勾结，从来都不少见。 只是那是他们的钱，他们自然不愿意花到端王身上，尤其是，这端王还是个没有前途的。 广宁府的官员们在议论秦昱，西北军的人也在议论秦昱。 “这端王好端端的，来西北做什么？这不是添乱吗？我们打仗都来不及了，还要保护他？” “慎言！端王估计也不想来这里。” “我也不想管他……那些官员要听他的，我们可不用听，倒是去见上一回也就没事了。” 西北军的将士，对端王都不怎么了解，只知道这位王爷是个废人，被“发配”到西北来了，自然也就不怎么重视。 只是，他们刚议论完，便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将从外面匆匆跑进来道：“将军，我打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之前喝止手下人乱说的，便是西北守将李崇安。 现在看到那小将从外面跑来，他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消息？莫非是戎人来了？” “不是，将军，我是打听到太平道人的消息了！听说那太平道人在万山县救了端王，还帮端王收复了万山县的百姓！”那小将满脸激动：“王爷，你说他会不会来西北了？” “说不定……”李崇安闻言眼睛一亮，他们西北军，现在最服气的人，就是太平道人了！ 之前还在嫌弃秦昱的人，这时候也连忙道：“将军，我马上去拜访一下端王？” “端王都没到广宁府，你们着急做什么？”李崇安道：“有空你们还不如多练练！” 李崇安如今并不是西北军的首领，但西北军差不多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而这……是因为现在西北军实质上的首领，广宁总兵是个不爱揽权，不爱做事，还有点怕死的人。 这人有诸多缺点，却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知道自己的斤两。 既然自己没本事跟戎人打仗，他就不打了，把立功的机会给别人给手下。 结果……就是这样的性子，让他虽然没立过大功，却一直活下来了，并且，因为他出生不错，家境很好，还在年纪大了之后，执掌了西北军。 但就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也就变得越来越怕死，这几年愈发不愿意在边关待着……要不是这样，当初得到太平道人送来的消息，李崇安也没办法擅自行动。 西北军这边对秦昱期待起来，但秦昱前进的速度依然很慢，从那位王县令那里离开之后，他又过了两天，才到达广宁府。 而这个时候，秦昱已经和被自己安排在这里的人联系上了，对西北这边的情况，也算是有了个了解。 广宁知府他很不喜欢，这人私心太重，也太贪财。 至于总兵张鉴这人，秦昱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这人贪生怕死，却也不会通敌卖国，他会收些钱，但也不至于太贪，怎么说呢，就是大秦最常见的庸碌无为的官员…… 这样的官员，在大秦真的太多了，秦昱讨厌不过来，所以对他并不是太厌恶，当然，也不可能喜欢。 不过，秦昱不喜欢张鉴，张鉴却对秦昱很热情，在广宁知府还没找到秦昱的时候，他就找上门来了，还……带着几个美女。 正常人当上了广宁总兵，手握重权，肯定是舍不得手中的权柄的，但张鉴不同。 张鉴他这人最是贪生怕死，若不是家里人压着，他早就想法子回京做京官了，现在他年纪大了，甚至都不想着做京官，反而一心想着辞官还乡。 在秦昱的记忆里，这人会在两年后借病辞官，辞官后他回了京城，万事不管，秦岳围攻京城之后，并没有拿他怎么样，但他大约是得到了一点戎人要打来的消息，很快就跑了…… 后来，他就一直待在江南，倒是安享了晚年，至于再往后……到了后来，戎人的手段不像一开始那么激烈，这张鉴的后人，估计会降了戎人。 这张鉴会来找自己，秦昱并不意外，不过听说他身边带了几个美女，秦昱却挺惊讶的。 他要是个正常人，张鉴给他送美女正常，但他…… 秦昱却不知道，张鉴会这么做，是因为听说了他很宠爱自己王妃的事情。 这男人就算不能人道，那也是男人，也是会喜欢女人的，没见那些太监都惦记着娶妻吗？就说他，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不中用了，但还是喜欢抱着小妾睡觉…… 张鉴觉得，端王就算不行，肯定也是喜欢女人的，于是，他便在西北这找不出几个好看女人的地方，千挑万选了四个美女，带来找秦昱了。 “让张总兵进来。”秦昱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那几个女人，让她们留在外面。” “是，王爷。”赵楠应了一声，很快就把张鉴带了进来。 张鉴是个是胖乎乎的富态老头，他没穿铠甲，看着一点都不像个军人，倒是像个商人。 “臣张鉴见过端王，端王千岁千岁千千岁。”见到秦昱，张鉴立刻行礼，表现的非常恭敬。 “张总兵快请起。”秦昱连忙阻拦。 张鉴的身份不低，便是在秦昱面前，也是能坐下的，秦昱便让人给他搬了个椅子，与他聊了起来，说话的时候，滴水不漏，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透露出来，倒是一直在问起西北的事情。 张鉴会主动来找秦昱，不过是想要是借着秦昱的路子，尽快辞官而已，但跟秦昱聊了一会儿之后，却忍不住头上冒汗。 他着实没想到，这端王竟然对西北的情况这么了解！ 其实，张鉴会想着辞官，也是有原因的……他隐隐感觉到，那些戎人不安分。 而且，他觉得那些戎人太强了…… 他自己并没有平定边关的能力，便想着跑了算了。 不过这会儿秦昱一样样问起…… 张鉴深深地看了秦昱一眼，最后道：“王爷，那些戎人不好对付。” 他深吸了一口气，倒是对秦昱说了一些实话：“王爷，臣尸位素餐，着实没办法对付那些戎人，不过臣手底下有个守将，名叫李崇安，倒是个有点本事的，除此之外，尚宏、赵金牛、周庆……这些人也都有些过人之处。” 秦昱没想到张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微微一愣，他便与这人深聊起来。 陆怡宁起初待在旁边的隔间里，后来聊着聊着觉得无聊，却是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去了外面。 而她一到外面，便看到了四个女人正聚在一起说话。 “也不知道端王长什么样子……” “你们说端王会喜欢我们吗？” “要是跟了端王，以后就能顿顿吃肉了。” “就是听说端王是个废人……” …… 第102章 赠美人（二） “就算端王是个废人, 也没什么妨碍, 只要对我们好就行了。”其中一个模样最为俊秀的女人说道。 说起来，张鉴打算送几个女人给秦昱之后，对要送的女人，也是精挑细选了一番的。 不漂亮的不行, 不干净的不行, 不是自愿的也不行……最后, 他便从自己府上的丫鬟, 还有平民女子里面选出了四个来。 这四个女人以前的日子都过得不怎么样，全都是真心实意想要跟着秦昱过好日子的，至于秦昱是个废人不能有子嗣……她们其实并不在乎这个。 尤其是这个长得最漂亮的，她出生于普通农户家庭, 虽然因为是老来女父母很宠爱还有好些个哥嫂的缘故，打小没怎么干过活，甚至因为父母担心她的容貌引来别人觊觎都不让她出门, 但她的日子到底过得很苦。从小到大, 她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更别说鸡鸭鱼肉了。 张鉴找到她, 吃好喝好养了她几天之后, 她就一心想要留下来过好日子了。 不说别的，光天天吃肉这一点……哪怕秦昱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她也能死心塌地的。 这女人这么说了之后,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 不想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突然道：“秦昱才不会对你们好！” 伴随着那声音，还有一个穿着男装的美貌女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陆怡宁是不爱跟秦昱以外的人交流，也不爱说话的，当然，穿着全套国师装束的话，她会愿意说话一点。 不过，她再怎么不愿意说话，现在有人觊觎秦昱，她也要站出来反驳了。 陆怡宁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气鼓鼓地看着那四个女人，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这四个女人身份都低，虽然张鉴让人将她们打扮了一番，但也没打扮的太过，与此同时，她们的气质……其实挺差的。 陆怡宁却不同。 陆怡宁穿的是秦昱的衣服，而秦昱的衣服，哪怕再普通，也是看着就不凡的，更重要的是，她气质特别好，满身贵气，还长得格外漂亮。 那四个女人看到陆怡宁，立刻就猜到她的身份必然不一般。 她们出生都低，来之前也被交代过了，这端王府是一个人都不能得罪的，这会儿被吓了一跳，便纷纷跪下磕头。 陆怡宁之前非常生气，这些人跪下之后，她又皱起眉头来……接下来要怎么办？ “王妃。”就在这时，照顾陆怡宁的两个仆妇来了。 那四个跪下的女人听说陆怡宁竟然就是那位据说是傻子的王妃，都被惊了惊。 虽说王妃是傻子，但听说王爷很宠她，她还是公主的女儿，是个郡主……她们可是被交代了，绝对不能得罪这位王妃的。 这些人怕的不行，倒是让陆怡宁觉得没意思了，但她还是道：“把她们都赶出去，我不要她们待在这里。” 虽然陆怡宁几乎不说话，但秦昱早就交代过，让府里的人一定要听她的话。 因此，陆怡宁刚开口，便有人来了，毫不犹豫地把那四个女人给拖了出去。 陆怡宁看到人被赶走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去找秦昱了。 陆怡宁这次找到秦昱的时候，张鉴肚子里的东西，差不多已经全被秦昱挖出来了。 这位王爷还真是不简单……张鉴满头大汗，看到陆怡宁进来的时候，竟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原本也以为这位端王是被发配来西北的，没想到……也许他是对西北军有企图？ 只是，西北军可不会听他一个王爷的……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情，他好歹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的。 张鉴立刻借机告辞了，秦昱笑了笑，主动提出送张鉴出去。 “王爷，我这次还带了几个人来，给你做个丫鬟……”出门之后，张鉴便道。他一直有打听京中的消息，这端王身边，据说可是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的…… 这么说着，张鉴便看向外面——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善意没把自己的大队护卫带进来，但却是将那四个女子带了进来的，现在……人呢？ “张总兵，本王不用丫鬟。”秦昱道。 两人正说着，张鉴身边的小厮过来了，战战兢兢地表示：“大人，端王妃下令，把那四个姑娘全都赶出去了 。” 被赶出去了？张鉴面上一僵，然后下意识地看向站在秦昱身边的陆怡宁。 陆怡宁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张总兵，本王的王妃爱胡闹，还望张总兵别介意。”秦昱对着张鉴道，但那样子，实在是一点歉意都不含的，他甚至还笑着看了陆怡宁一眼。 “王妃单纯赤诚，怎么能说她是胡闹？”张鉴笑眯眯地说道，他送人是为了讨好秦昱，既然秦昱不喜欢，那肯定不会强送。 之前与秦昱交流之时，张鉴就已经得了可以回京的准信，从秦昱这里回去之后，他称得上喜出望外，然后，一向不喜欢去军营里待着的他，破天荒地决定去军营那边。 他要离开，肯定要把各种事情交接好，这会儿就去交接下好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夏天，草原上水草丰盛，那些戎人忙着放牧，是不会来攻击边关的，他过去也很安全。 张鉴做了决定，就收拾起来，结果第二天，他正要出发，竟是被端王府的人拦住了。 “张总兵，我们王爷要和你一道走。”金岩策马来到张鉴乘坐的马车旁边，对着张鉴道。 “王爷不去广宁了？”张鉴一愣。 端王来了西北，应该先去广宁才对……那个旧王府，可就在广宁呢！ 而且，广宁城那边，估计有一堆人在等着端王过去。 “我们王爷受到张总兵的邀请，打算先去西北军那边看看。”金岩一本正经地说道。 自己什么时候邀请端王去西北军了？！张鉴觉得自己的黑锅背得有点冤。 张鉴虽然贪生怕死，但还是很聪明的，听了金岩的话，就知道秦昱这是不想去永宁，要跟着自己走了。 这端王也真是的，都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要是被戎人知道他一个王爷来了西北，那些戎人说不定就要来绑人了！ 那些戎人现在可是越来越聪明了完全不像几十年前那样没脑子。 张鉴虽然并不赞成秦昱去边关，但并没有拒绝秦昱，他还盼着秦昱能帮他，让他早日回京。 于是，原本向着广宁而去的端王，竟是没有进广宁城，而是绕路去了边关。 广宁知府做好了各种应对端王的准备，结果最后竟是没有见上端王的面。 “这端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广宁知府忍不住询问自己手下的幕僚：“莫非……真是受张鉴之邀？” “张总兵怕是不会邀请端王去西北，不过……端王说不定有心想要插手西北军……”那个幕僚道。 广宁知府当即皱起眉头：“端王他只是一个废人……”作为一个废人，还想插手军权，这不是嫌弃自己命长么？ “王爷，我等我把端王当废人，他自己恐怕不是这么想的……”那幕僚道。 广宁知府一愣，但还是没把秦昱放在心上。 不过是一个废人而已。 西北这边地广人稀，这里一个县城的面积，比江南一个县城的面积，可要大多了。 秦昱带着手下人，还走地很慢。 于是，跟着张鉴上路之后，他们竟是走了整整两天，才总算靠近了西北军军营。 而在这两天里，时不时得就有西北军的将士来给他们传来各种消息，也打探他们的消息。 这些人，还都对秦昱的队伍很关注，那目光，似乎在找什么人。 秦昱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在用那些西北军来比了比自己手底下的禁卫军之后，不免就对西北军有了好感。 他花了些功夫把禁卫军从家犬训练成了猎犬，但西北军，却都是饿狼！ 不过，西北军也并不全是好的，他们之中精锐的部队也就几支而已，甚至大部分的西北军，也是混吃等死的，或者干脆就是由老弱组成的。 大秦，就没一个地方是完全没问题的。 靠近边关之后，秦昱就见到了过来迎接自己和张鉴的李崇安。 他并不认识李崇安，张鉴介绍之后，才知道那个穿着陈旧但是干净的铠甲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原来就是李崇安。 李崇安对秦昱和张鉴都很恭敬，行礼寒暄过之后，却又迟疑道：“王爷，军营里极为简陋，并没有能让王爷居住的地方……” “无妨，我有地方住。”秦昱笑道。 第103章 赠美人（三） 这里已经是边关了, 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拾出很多房子的广宁城, 端王说他有地方住……他有什么地方可以住？ 李崇安还好，李崇安身后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将，却看着的队伍, 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小将，其实就是之前张鉴给秦昱推荐过的人之一，周庆。 他对端王倒也没有什么恶感, 就觉得这人挺麻烦的, 他好好一个王爷, 来边关做什么？给他们惹麻烦吗？ 周庆虽然哼了一声, 但声音非常轻，在这个站了许多人的地方,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也就他自己痛快了，然后, 他便又东张西望起来。 这一东张西望，他便看到一个熟人带了一些人, 从远处过来了。 周庆的这熟人, 便是那个在他们军营附近买下了一大块地盖房子，做皮货生意的商人。 西北这边，和戎人做生意的人，并不都是规矩的, 大秦明确规定不能将盐铁卖给戎人, 但总有人为了暴利和戎人做生意, 周庆曾经怀疑这个皮货商人也是这样的，就派人跟了他许久，结果却发现这人做生意，当真是规矩的不行，竟是一斤盐一块铁都不卖给戎人。 如此一来，周庆便对这人有了好感，偶尔身边有几个钱，还会找上这人，然后买只羊请军营里的兄弟吃上一顿。 “俞掌柜，你怎么来了？”看到这老熟人朝着端王快步走去，周庆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然后又在李崇安看过去之后，猛地闭上了嘴巴。 “是周校尉啊！我是来接我们东家的。”俞掌柜笑眯眯地说道，然后又上前来，对着秦昱鞠躬行礼：“王爷，王府我已经打理好了，随时都能住人。” 王府？哪里来的王府？众人非常不解，然后就看到端王点了点头，跟着这俞掌柜去了这俞掌柜花了差不多一年功夫盖出来的“小城”里。 那个院墙照着边关重镇的围墙打造，占地还特别大的地方，是端王的王府？ 张鉴看着不远处那灰扑扑的院墙，惊讶极了。 他是从京城来这里的，到了这里之后，这边关的房子，那是一间都看不上，后来为了让自己住得舒服，还特地请人给自己盖了个府邸。 他以为端王怎么着也要住个外表大气内里精致的王府，没想到这端王，竟然在边境建了这么一个泥屋住…… 张鉴愣了愣，随即笑道：“王爷，老臣送一送你。” 他说着，便让人赶着自己的马车朝着那泥屋而去。 秦昱的王府，从远处看就是个泥屋，但走近了，却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只狰狞的巨兽。 那院墙建的已经跟城墙一般无二不说，这“城墙”上，竟然还有很多人拿着武器来来往往，戒备森严。 这些人都穿着铠甲，手上的长矛寒光闪闪，战斗力先不说，这装备，便比西北军好了太多了。 要是这房子在建设之初就有这么一批人，怕是李崇安根本就不会因为觉得人家只是想要托庇于西北军，而对他们视而不见，放任自流。 “将军，这些人怎么冒出来的啊！”周庆震惊地看着李崇安，李崇安也皱起了眉头。 这端王，为什么会提前在这里建这么一个王府？这些人，真是端王的人？ 这些人确实就是秦昱的人，其中包括那批帮秦昱运送银两的人，而他们其实也是刚刚到达这里的。 “王爷！”看到秦昱，这些人齐齐行礼，声势很不一般，与此同时，那房子的大门也被缓缓打开。 众人慢慢走进去，这才发现这王府不仅外面有个大院墙，里面还有个小院墙，竟是分成了外城和内城两个部分，同时，很多房屋整整齐齐地建在外城，这规划的，可比广宁府好多了。 进了外城之后，秦昱手下便有人开始指挥着跟着秦昱来这里的百姓在这外城找地方居住，不过秦昱，却是继续往里走去。 这外城建的非常大，还分成了八个街区，相对而言，内城就小多了。 沿着内城的城墙，同样建了很多房子，而在内城的中间，并排建了两个小宅院。 这两个院子都不大，其中一个挂了端王府的匾额，另一个，却挂了是国师府的匾额。 “国师府？”张鉴一惊，随即看向秦昱：“王爷，莫非国师也会来边关？” “是。”秦昱点头承认了：“本来会来边关，本就是国师决定的，便是这地方，也是国师提前找了我，我才会让人前来修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明明端王数月前才被先帝赐了这里为封地，但他一年多以前，就开始修建这王府了。 张鉴一时间又惊又喜，李崇安等人也对国师充满期待，这时候，秦昱又道：“张总兵，李将军，既然已经来了我的王府，不如就留下来吃顿饭？” 张鉴和李崇安等人，留下来吃了一顿饭。 这西北什么都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秦昱把端王府手艺精湛的大厨全给带来了，收拾出来的饭菜也相对简陋，肉食更是只有羊肉。 不过，对秦昱来说有些简陋的饭菜，对李崇安等人来说，却已经无比丰盛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羊肉竟然还能这么做……他们以前一般也就拿水煮了而已。 秦昱请他们吃饭，是分餐制的，给李崇安等人准备的饭食量很大，他们也就放开了大口吃起来，相比之下，秦昱就吃得很少了，那羊肉更是只稍稍吃了点。 他本身就不喜欢吃肉，羊肉这样有膻味的肉，吃得就更少了。 秦昱觉得这西北的东西不怎么合胃口，陆怡宁却相反。 既然是分餐制，秦昱就带上了她，然后，李崇安等人就看到在只稍稍动了几筷子的端王身边，那位端王妃筷子动得飞快，这胃口，竟然并不比他们这些大汉都来得好。 那刷了蜂蜜烤熟切片的羊肉，王妃一筷子下去，就能夹好几片！ 别看周庆年纪不大，也是立了不少战功的，在端王面前有个位置能坐，看到端王府吃得这么豪放，他的动作也放开了很多。这端王府的羊肉，真的太好吃了！ 在京城，有点什么事情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吃上一个时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今儿个……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李崇安等人就把自己面前的饭菜吃干净了，那叫周庆的校尉，甚至把用馒头把盘子里的汤汁，都沾了吃得一干二净的。 张鉴只觉得自己手底下的人丢脸极了，他恶狠狠地瞪了周庆几眼，然后在秦昱放下筷子之后，也放下了筷子。 他面前的饭菜并不多，但他也只吃了不到一半。 “诸位既然吃好了，便接个圣旨吧。”等这些人吃好饭，秦昱便笑道，他拿出一份圣旨，然后就让寿喜推着自己来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这份圣旨，是他出发前，永成帝在听了国师的话之后写的。 这份圣旨把张鉴明升暗贬弄去了兵部养老，让李崇安暂代总兵之职，同时将西北军的虎符给了秦昱，明确表示西北军，今后将由秦昱掌管。 张鉴闻言，惊喜不已，要知道他一直盼着能回京养老……不过，端王手上明明拿着这样的圣旨，前几天还用这个给他施恩，这…… 张鉴很高兴，张鉴手底下的人，就各有想法了。 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凭什么执掌西北军？李崇安这厮，又凭什么当总兵？在场也有不是李崇安一系的人，而他们全都愤怒不已。 至于李崇安这边的人，这会儿就满心欢喜了。 他们将军竟然能当总兵，实在太好了！ 至于端王要执掌西北军……端王反正是不可能跟着他们去打仗的，到时候还是他们自己去打，关系不大。 不管大家都是怎么样想的，这会儿，到底还是纷纷领旨谢恩了。 “本王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不留诸位了，过几日再去军营。”秦昱道，又看向张鉴：“这西北军各项事务的交接，就要麻烦张总兵了。” 张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这些西北军的人很快就被送了出去，然后，秦昱便将自己安排在这边的人叫了来，又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将王府收拾好，便于居住。 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那些从万山县带来的百姓，凶恶的全都被秦昱派去修路了，至于那些温顺的，则被秦昱安排了住在外城，至于京城从京城带出来的端王府的人、他曾经收留的孤儿、从工部弄来的工匠以及被他“绑”来的读书人，却全都被他安排了住在内城。 至于端王府里，他只留下了自己的亲信中的亲信。 这一忙活，就忙活了好几天，两天之后，秦昱才把人全都安顿好，然后往军营而去。 第104章 整军队（一） 这两天, 端王府众人可以说忙得脚不沾地，就算秦昱早就已经做了很多安排, 大家也免不了手忙脚乱的。 不过，相比于端王府, 军营里却更乱。 李崇安其实并不是广宁府这边的人, 而是京城人士，他们李家是大秦的武将世家之一，祖上曾经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 一度非常显赫，只是现在早已没落了，李崇安的父亲, 就只是一个芝麻小官。 但即便如此, 李崇安也自幼习武看兵书, 并且一心想要征战沙场，为国出力。 他这人, 是有些迂腐的，也足够的忠君爱国, 要不是这样, 在秦昱曾经经历够的那一世里，他也不至于被秦岳给坑死。 如今接了圣旨，李崇安就一心想要当好西北总兵了，至于端王要执掌西北军……端王是王爷, 执掌西北军在他看来也是正常的, 不过端王若是要做什么错误决定, 他也会跟他据理力争，绝不妥协。 李崇安和张鉴的交接非常顺利，但军营里，却有很多人并不服气他。 西北军是分成了三个大营的，最后不止这边的大营里好几个将领不服气他，西大营和东大营的人明知道他接手了西北军，竟然也只当不知道，甚至不愿意过来见过新任总兵以及端王。 张鉴也被那些人气到了：“苗新春和崔英楠这两人，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李崇安道：“张大人，过几日我亲自去走一趟，应该就没事了。” “将军……不，总兵，你就是太好脾气了，张大人也太好脾气了，依我看，我们不如就带兵去跑一趟，把那两丫的揍一顿，到时候，他们肯定就听话了！”周庆道：“还有咱们大营那些人，也该揍一顿！” 西北军一共被分成三个大营，他们现在所在的，是被称为总兵营的中间大营，而除此之外，还有东西各一个大营。 苗新春是西大营的掌权人，崔英楠是东大营的掌权人，而这两个人连张鉴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就更不要说李崇安了。 “周庆，有些时候，打人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李崇安对着周庆道。 周庆不满地撇了撇嘴，还想说点什么，便有人来报：“总兵，端王来了！” “我们马上去迎接。”李崇安和张鉴一起道，连忙往外走去，周庆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周庆一开始并不欢迎端王，但被别人点拨过之后，他对端王执掌西北军这件事，倒是期待起来——以前，他们的粮草总是被朝廷克扣，以后有了端王，朝廷应该就不会那么干了吧？ 而这个时候，秦昱已经来到总兵营门口了。 大秦据说最能打的，就是西北军了，其他地方的军队全都是乌合之众，但西北军，看着其实也乱糟糟的，秦昱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瞧见一群人在打架，他们相互撕扯着纠缠在一起，乱成了一团，看到秦昱来了，其中有些人想要停下，另外的那些人却没有给他们停下的机会，甚至趁着他们不打了，去打起他们来。 “赵楠，动手。”秦昱见状，毫不犹豫地说道。 赵楠应了一声，立刻就带人冲了出去，冲向那些打成一团的西北军战士。 秦昱这一年多来，训练的最多的，就是赵楠和赵楠的手下了，这些人其中的很多人，还被他安排了跟着商队来过西北。 这些端王府的侍卫身手都很不错，身上的装备又好…… “总兵，不好了，有人在军营门口闹事，正好被端王撞上了！”李崇安等人还没走到军营门口，便又有人来报，他们心里一跳，连忙加快了脚步，然后就听到汇报的那人又道：“端王还让自己的侍卫去抓人，总兵……” 李崇安和张鉴的脚步更快了。 王府的护卫，多半就是些花架子，要是被他们军营里那些谁的话都不听的老油子给打伤了可怎么办好？这不就是打了端王的脸吗？ 他们非常担心，但走到军营门口之后，却有种傻眼的感觉。 他们手底下的人，竟然被端王手底下的人打趴下了，不仅如此……这端王手底下的人打人的套路，怎么像是久经沙场的？还……有点眼熟？ 李崇安和张鉴正疑惑着，跟在李崇安身后的人突然指着其中一个王府侍卫道：“你不是王镖头吗？你怎么成了王府侍卫了？” 这周庆是很喜欢交朋友的，也就认识了很多人，而他指着的那人，便是他认识的人之一。 这人当初说他是做镖师的，还拜了他们西北军的一个老兵为师并把那老兵带走了，后来，还和那老兵一起来这里带走了更多的老兵…… 现在这人怎么成了王府护卫了？那些老兵呢？又都去哪里了？ 周庆心里一急，当下就追问道：“你带走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周校尉，我们在这里。”几个声音响起，然后，便有几个身有残疾的老兵从秦昱身后的队伍里走了出来。 秦昱一直都是带着这些人的，不过他的队伍太长太大了……他离京的时候本就带了数千人，后来又带上了万山县的百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周庆之前自然是没机会见着那些老兵的。 “你们……”周庆好奇地看了过去。 “我们现在是端王的人。”那些老兵道，其中一个走出来，给了一个刚才被端王府的护卫打趴下了，现在又想爬起来偷袭的闹事士兵一拳。 周庆：“……”怪不得这些人打人的手法看着有点熟悉，原来是跟他们西北军学的…… 这用的，可不就是在西北军里面流传很广的一些招数么？ 这些在门口打架的人，有些是不满李崇安的人，他们率先挑衅，然后崇拜李崇安的人就和他们打了起来，而现在，不管是哪方的，全都被秦昱手底下的人打趴下了。 秦昱让赵楠把他们扔到旁边，然后就继续往里走去。 进去之后，秦昱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西北军的卫生习惯真的太差了，军营里竟是充满了臭味……而且，这军营里，不必要的杂物也堆放的太多了，很多地方，他的轮椅根本就推不过去。 这么多的杂物堆在这里，要是晚上突然有戎人来袭，他们能马上集合起来吗？就算他们能马上集合起来，要是戎人进来了，然后放把火…… “那些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拆除？”秦昱指着某个地方的一堆堆的木头道。 “王爷，那里是住了人的。”李崇安道，他说完之后，秦昱还真看到有人从一个搭成三角状的低矮木屋里出来了，那人满脸皱纹，看着年纪已经不小了，怕是压根就没有多少战斗力。 “那人也是你们的士兵？”蒋震问道。 “是的，他是辅兵。”李崇安道。 因着打仗需要有人运送粮草，运输攻城器械，因而军队全都需要辅兵，有些军队里的辅兵，还是能上阵打仗的士兵的两倍。 秦昱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之前还真不知道这些人全是住在一起的。 秦昱对军营的情况了解不多，他一边看一边问，最后总算是把总兵营的情况给弄清楚了。 “所有没有战斗力的辅兵都跟我走，住到我那里去，还有这个军营，一定要尽快给我清理干净。”秦昱最后道。 他想象中的军营，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还有，既然有辅兵，还有很多辅兵，那就让他们多做点事情……他就不信了，这些人会连自己要住的房子都盖不起来！ “清理？这么大的军营，怎么清理？还有，你把辅兵带走了，以后谁给我们做饭洗衣服？”有人站了出来，不满地看着秦昱，明显就是故意找茬来的。 “赵楠。”秦昱又叫了一声。 赵楠从秦昱身后走出去，直接就一巴掌扇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你凭什么打我？”那人喊道。 “就凭你对端王不敬！”赵楠道，随即便对自己的手下道：“四十板子，一板子都不能少！” 赵楠说过之后，竟然还真有人拿出板子来，然后堵上那人的嘴巴，结结实实地给了他四十板子。 那人一开始还很不服气，后来却“呜呜”叫着开始求饶，但就算他看着再可怜，端王府的护卫也没有手下留情。 看到他这副惨样，周庆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屁股，当下打定主意，以后一定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不把端王当回事了。 人家到底是王爷。 第105章 整军队（二） 秦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立威。 而他这样做的效果, 还挺好的。 西北山高皇帝远, 以至于之前西北军的很多人, 都是不把秦昱这个王爷当回事的, 可现在，他们却不敢再不把秦昱当回事了。 在秦昱的要求之下，总兵营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辅兵, 全都动了起来。 秦昱他们拆除掉那些胡乱搭建的房屋, 让他们把军营清理干净，同时表示他要接手西北军的粮草。 秦昱已经提前从江南买来了很多很多粮食，但粮食这种东西, 永远都是不嫌多的, 偏偏西北军里面，并不是没有蛀虫的……秦昱觉得，西北军的粮草，还是让他好好安排比较好。 粮草这样的问题，对军队来说非常敏感, 张鉴一听秦昱这么说, 就担心地看向秦昱：“王爷……”插手粮草的事情, 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惹众怒的！ “王爷，你拿走了粮草，我们今后吃饭又要如何？”李崇安皱眉问道。 “以后每日的饭食, 本王总归不会短缺了你们。”秦昱道：“本王要管这粮草, 绝不是因为多管闲事, 实在是你们西北军，也是有耗子的！” “王爷？”李崇安惊讶地看向秦昱。 “之前何叶同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只是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秦昱道，然后看向后方。 秦昱这次来军营，身边的护卫足足为了一百多人，而这会儿，就从这些护卫里站出一个人来，不是何叶同又是谁？ 何叶同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他身材很是高大，这会儿穿着护卫服饰，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护卫，也是因此，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何叶同！”周庆激动地叫了一声，然后又有些敬佩地看向秦昱。 这端王怎么这么厉害？不仅那些老兵听他的，何叶同也听他的。 周庆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虽然很是勇武，但都不认识几个字，这会儿也就不曾多想，张鉴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端王……这是有备而来的啊！就不知道他得了西北军之后到底想做什么。 李崇安也看出来秦昱的别有用心了，不过秦昱这样，倒是让他放心很多。 端王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总不可能是为了毁掉西北军，所以，他应该是真心想要让西北军变好的。 “王爷，我这就带您去接手西北军的粮草。”李崇安说着，便在前面带起路来。 接收西北军粮草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完的，秦昱本想说不忙，但很快，他就又放弃了这念头。 他不知道西北军的粮草是不是真有人动手脚，现在……还是仔细查查比较好。 秦昱叫来自己手下的商队和自己王府里会算账的人，清点起西北军的粮草来，又开始指点外面的士兵将军营清理干净…… 一时间，他倒是没法从军营里脱身了。 不过，他待在军营里，也是有好处的，那些原本早已习惯了慢吞吞地做事的辅兵，在他这个王爷的监督之下，做事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计算粮草的人的计算速度，也越来越快。 西北军的粮草，基本都是秋冬季节被送来的，如今已经是夏天，剩下的粮草并不多，最后，天快黑的时候，秦昱的手下就把全部粮草清点了一遍。 而这一清点……他们就发现少了一些粮草，不仅如此，其中有些粮草，似乎被换掉了，换成了发黑的，完全不能吃的陈米。 之前，李崇安的手下还有不少人是不愿意把粮草交给秦昱的，可现在……粮草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他们实在没脸反对。 “今年的粮草竟然少了那么多，要不是早早地发现了，我们会被饿死的吧？”周庆小声道。要知道，往年他们在粮草到来之前的日子，基本都是饿一段时间的肚子的，那些辅兵更是每天只能喝点汤汤水水的，然后就躺着不动，免得动了之后饿得受不了。 “你们应该不会被饿死，毕竟这暗地里动手脚的人，不可能只有今年动了手脚。”秦昱道。 “怎么会？以前并没有这样的事情。” “你确定是以前没有，而不是你们没发现？”秦昱看向周庆。 周庆仔细一想，突然发现更大的可能，还是他们以前没发现…… 他们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谁会去计算粮草？ 发现粮草有问题之后，秦昱一边安排人看着粮草，一边让赵楠送自己回去。 军营这样的地方，女人过来到底不方便，他也就没有带着陆怡宁。 他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没想到最后竟是在这里呆了那么久，陆怡宁怕是等急了。 秦昱想得没错，陆怡宁确实等急了，等着等着，还忍不住多想起来。 之前来吃饭的那些人里面，是有人对秦昱不怀好意的，那些人会不会伤害秦昱？还有，那个张鉴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就想给秦昱送女人，这次会不会又要送？ 一边想，一边连着啃了六个肉夹馍，然后，陆怡宁就把身边的人赶走，独自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里之后，她找出国师的衣服穿上，然后就摇身一变成了国师。 翻墙离开端王府之后，她又避开了人往外走去，然后遇墙翻墙。 秦昱让人修建的小城的城墙上，是一直有人巡逻的，金岩这次没能跟着秦昱去西北军大营，干脆就来了城墙上闲逛，顺便朝着西北军所在的方向不停地张望。 他一直在等秦昱回来，但天都黑了，秦昱还没有回来。 金岩正有点失落，就感觉到眼前黑影一闪，似乎有人翻过了城墙。 “谁？谁在那里？”金岩皱起眉头，戒备地看向那个方向。 “统领，那边没人……”金岩身边的人道，那边压根就没人。 金岩却不相信，飞快地跑了过去，但那里确实没人，他站在城墙上往外面看，也没看到有人，只看到了黑漆漆的一片。 是自己看错了？金岩皱了皱眉头，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而这个时候，秦昱已经准离开军营了。 很多时候，想要把一个脏乱差的地方收拾干净，一开始是可能收拾的越来越乱的，而眼下西北军的军营，看着其实就更乱了一些，甚至还有人今天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 幸好今天没下雨，如今天气又热，大家随便找个地方窝一个晚上也没问题。 地方太乱，有些地方甚至都无处下脚，秦昱的轮椅就更加没法推动了，最后，秦昱是被人抬出了军营的。 而他刚刚被抬出军营，就看到一道黑影游戏飘忽地朝着自己飘来。 “什么人？”周庆负责护送秦昱回去，远远地看到那道黑影，连忙挡在了秦昱面前，声音还不自觉得抖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那……那该不是什么鬼怪吧？ 周庆一向怕鬼，这时候一深想，整个人就克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怕极了，赵楠却已经认出了来的人是谁：“国师！” “见过国师。”秦昱也道。 国师？周庆一愣，这才发现来人是一个穿着黑色头蓬的人，并不是什么鬼怪。 他不仅不是鬼怪，甚至还是他最崇拜的国师。 周庆激动地看向陆怡宁，就要朝着陆怡宁走过去，陆怡宁却对他非常不喜。 这人，就是她昨天见过的，不喜欢秦昱的人之一。 在周庆靠过来的时候，陆怡宁一挥手，就下意识地把周庆给一袖子扇了出去。 幸好，她并没有伤人的想法，因而周庆没有手上，但即便如此，众人也受了惊——国师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去打周庆？ “国师不喜他人近身。”秦昱道，帮陆怡宁解释一句，然后便决定让陆怡宁以后把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全都扇出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刚才那周庆，原本是想要去抱住陆怡宁的大腿的。 秦昱这么做，也是为了陆怡宁好，避免陆怡宁的身份被拆穿。 但陆怡宁这会儿，倒是有些委屈了……她当国师不喜他人近身的话，以后是不是也不能和秦昱靠得太近了？ 不行，国师最好不喜欢不相干的人近身，然后喜欢挨着秦昱。 第106章 整军队（三） 陆怡宁的想法, 秦昱并不清楚, 看到陆怡宁来接自己, 他心情非常好，也有些想要上去拉拉陆怡宁的手。 不过, 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这样的想法。 天已经黑了，秦昱朝着李崇安等人点了点头, 就带着陆怡宁朝着王府所在的方向而去。 远远地看到秦昱等人回来了，正在城墙上站着的金岩立刻就下了城墙，打开大门迎接起秦昱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国师竟然也跟着端王一起回来了！ “国师！”金岩惊喜地看着陆怡宁。 之前就有个周庆了，现在又来个金岩……秦昱一点都不想理会这个人, 示意手下把他推进去。 结果，金岩跟了上来，一直跟到了内城。 “国师, 国师府我已经准备好了，天色已晚，国师可以早点休息。”到了最里面的两个小小的府邸前, 秦昱对着陆怡宁道。 身后跟着的人太多, 金岩也跟上来了，这让秦昱实在不好直接把陆怡宁带进端王府。 好在这国师府和端王府, 本就是打通了的…… 陆怡宁矜持地点了点头。 “王爷, 国师府里好像没有安排伺候的人, 要不要现在去安排一些？”这时候金岩道, 他也是突然想起来的，这国师府里，这会儿可是空荡荡的呢。 在国师府里安排伺候的人？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秦昱看了金岩一眼，觉得这人还是欠调|教。 自己还没说话，他插什么嘴？ 金岩脱口而出之后，就感觉有点不对了，他好像管太多了……而且，国师都没听他说话就进去了…… 陆怡宁急着回去，压根就没听金岩说话，确实是一转身就回房间了。 “国师不喜别人近身。”秦昱淡淡地说了一声，也回去了。 赵楠安排人在外面巡逻，然后同情地看了金岩一眼。 好好的，这人竟然跑来关心王妃……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知道陆怡宁真正身份的赵楠，这会儿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轮椅前进的速度很慢，秦昱回到自己的房间花了不少时间，然后他刚刚走近，陆怡宁就从里面跑出来了：“秦昱！” 陆怡宁一头扑进了秦昱怀里，秦昱抱住她，有些愧疚：“今天是不是等很久了？下次我一定带你一起去。” “好！”陆怡宁立刻点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秦昱今天也就没有再教导陆怡宁写字，而是与她一起早早地睡了，然后少不得，就要忍受很多肢体诱惑。 心有余而力不足，秦昱无奈之下，只能装作看不到，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秦昱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他竟然又把陆怡宁搂在了怀里…… 要不是知道陆怡宁很警觉，肯定一碰就会醒，秦昱都想要摸一摸了…… 昨晚陆怡宁露面之后，谁都知道国师来了边疆了，第二天，秦昱便带着陆怡宁，又带上那些禁卫军，然后去了西北军大营。 整个大营，全都乱糟糟的，不过，大约是昨天他接连打了一些人的缘故，这会儿这些人倒是很老实，周庆还在给李崇安传授经验：“总兵你看，那些人打一顿就老实了，他们就是欠揍！” 李崇安：“……”好像是的！ “总兵……”周庆还想再说点别的，一转眼就看到了秦昱身边那个穿黑袍的男人。 周庆这人边关出生，最是崇拜强者，昨天国师随手一甩便将他甩了出去的行为，便让他对国师崇拜的无以复加，昨晚上想多了，甚至一宿没睡。 现在看到国师，周庆的表情格外激动。 便是李崇安和张鉴，也有些动容。 这端王，果真跟国师有联系！ 张鉴里李崇安上前行了礼，便想和国师说话，然而国师站在一边，却是压根就不理会他们。 最后，还是秦昱跟昨天一样，安排起各种事情来。 这天的饭菜，还是让那些士兵在军队里自己做了吃的，不过留下两天的粮食之后，秦昱就把剩下的粮食全都带走了。 两天后，他会将军营里的辅兵也带走，同时，军队里到底有多少人，也要重新商量过，并且弄出一个名册来。 “金岩，你协助这边的将士将军营打扫干净，此外，由禁卫军负责登记那些士兵姓名，将名册整理好。”秦昱给金岩安排了一个活儿。 他也是突然想起来，这禁卫军……似乎各个都识字。 他们都缺打仗的经验，但却识字，还多少读过一点兵法，倒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秦昱给金岩安排了活儿之后，就叫来了李崇安，商量起怎么训练士兵来，另外，最好多培养一些骑兵。 用步兵跟戎人打，想也知道吃亏的肯定是他们，有时候那些戎人都不用攻击，直接冲过来，马儿都能把人撞翻踩死了。 不过，这些处处都要钱，一时半会儿，是办不完的，只是先把计划列出来。 秦昱和李崇安两个人商量的时候，陆怡宁出去逛了一圈，到了饭点，她又准时回来了。 这顿饭，秦昱是在军营里吃的，而军营里的饭菜，想也知道肯定不怎么样。 肉是咸肉，菜炒的都黄了，杀了一只鸡，结果那只鸡非常瘦，看着竟然全都是骨头。 不过，这却也不能说他们故意怠慢，毕竟他们面前，连鸡都咸肉都没有……而且，秦昱是看过他们的粮食储备的，他们确实没肉吃了。 秦昱是挨过饿的，遇到不好吃的会少吃点，但也不是不能吃，不过，他却有些心疼陆怡宁。 然而，陆怡宁比他适应的更好，她让人把饭菜送进了帐篷，去帐篷里吃，而等秦昱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把饭菜全都吃光了。 “怡宁，饭菜会不会不好吃？”秦昱担心地问道。 “还行，就是有点少。”陆怡宁道。那些人大约觉得国师可以吸风饮露，给陆怡宁准备的饭菜量跟给秦昱准备的一样，而这，对陆怡宁来说，着实有些少了。 “王府那边应该给你准备了饭菜，我去让人送来。”秦昱道。 “不用了！”陆怡宁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送过来太慢了，我回去吃！” 她说完，就立刻翻窗离开了。 秦昱：“……” “来人。”秦昱喊了一声。 很快就有人进来了，然后满脸疑惑地看着四周，国师呢？国师怎么不见了？ 国师……当真是神出鬼没。 这天一天过去，那些粮食就全都被搬到了秦昱的王府，同时，军营里的脏东西，也全都被清理了出来，就扔在军营外面。 这些脏东西，主要还是各种破烂，而把它们扔出去的时候，军营里还老鼠乱窜，蟑螂乱爬。 看到那一幕，秦昱脸都黑了。 不过好歹，最后这一切都清理干净了。 军营附近是有河的，西北这边河流不多，而恰恰因为这样，城市或者军营，都会建在河边，这样用水才方便。 以往，军营里的人都是不爱去洗澡的，不过今天，大家把自己的住处清理干净，弄了一身汗一身泥之后，却全都去河边洗澡了。 洗完澡，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这些人还睡得前所未有的好，甚至苍蝇蚊子老鼠这些扰人清梦的东西，都少了很多。 第二天，他们又被分成几部分，然后分别去登记姓名和一些简单的数据，所有登记好的人，都会被禁卫军带走，带去军营外面。 实际登记出来的人数，比大营对外宣称的人数少了太多太多，毫无疑问，这是在吃空饷。 这事赤裸裸地被摊开在秦昱面前，张鉴还好，李崇安和周庆却都有些不安，好在秦昱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将外面那些人重新编制。 秦昱并没有将之全部打算了重编的意思，所谓的重新编制，也不过就是在人数上相互之间稍稍做些调整而已，当然，他也顺手将一些不听话的人从他们原来的位置上给撤了下来，而这，是他和张鉴李崇安商量过之后决定的。 这事很快就完成了，只是再快，时间也已经到了晚上。 秦昱这天回去，又很晚了，若是放在以前，他估计会大病一场，但如今陆怡宁每晚都会给他输入内力，却让他依然精力充沛。 不过几天功夫，总兵营便已经换了一个模样，如此一来，便是周庆这样，曾经对秦昱有所不满的人，这会儿对秦昱，也再无一思不满了。 他们都能看出来，秦昱对他们没有恶意。 只是，这总兵营里，也还是有刺头的。 “现在我们军营里已经一点粮食都没有了，也不知道那位王爷会不会给我们吃饱饭。” “那些当官的，都是能贪就贪的，说不定我们明天就要吃不上饭了！” “那些辅兵被带走，据说都被弄死了……” …… 有人在军营里散布出一些流言来。 西北军的士兵，不管打仗再凶猛，也不过是一群大字不识的粗汉而已，很容易就会被煽动，听到这些言论，很多人都不安起来。 李崇安是在军营里安排了一些人的，听人说起这事之后，当即皱起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总兵，这可怎么办好？要是那些人闹起来……”周庆很着急，这回，他手底下的士兵都来问过好几次了。 那些辅兵，很多都是没有战斗力的，但却曾事他们的战友，突然被端王带走，他们自然不安，军营里没了粮食，就更让他们心里不踏实了。 “没事。”李崇安道：“王爷不是说，明天早上，便会准备好朝食吗？到时候就没事了。”李崇安道。 “王爷……可要是王爷准备的粥太稀……”周庆还是很不安，要知道，他们的粮食不多了…… “王爷让我们明天就开始练兵。”李崇安看向周庆，既然要他们练兵，总不能都不让士兵吃饱。 第二天一大早，人心惶惶的士兵就被集中起来。 军营里一般都是一天吃两顿，而第一顿的时间并不早，毕竟要做好这么多人的饭食很麻烦，不过这次的情况却不一样。 上面竟然告诉他们，他们马上可以去吃饭，就是……要去端王府那边吃。 第107章 走私商（一） 秦昱早就已经将那些辅兵带回去了, 他手底下的人有过接收万山县难民的经验，这时候也就做的非常好，很快就将那些辅兵全都安排好了，还安排了他们洗澡洗衣服。 如今是夏天, 这儿气候又干燥, 衣服今天洗了明天就能穿，因而，这些人立刻就变得干净整洁了。 而今天的早饭, 秦昱便是让他们做的。 以往军营里做饭, 其实安排上有点乱。 比如说食物的分量总是算的没那么好，又比如负责做饭的人, 可能会偷吃偷拿, 又比如有些人可能会提前来, 带走更多的食物…… 总之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 但现在, 秦昱派了人盯着, 这些事情却是一概没有的, 不仅如此，秦昱还让人做了一菜一汤，到时候会和饭一起分下去。 那些做饭的辅兵一边做饭, 就一边感慨个不停, 前些日子，他们军营里的人, 都是用菜粥糊弄过去的, 没想到现在王爷竟然会让他们吃这么好！ 那些辅兵正感慨着, 李崇安带着手下的士兵来了。 这士兵们吃饭，都是自备碗碟的，每人一个大海碗。 他们手上的碗，大多都是缺了口子的，有些人甚至只有个木碗，他们虽然拿着碗来了，但原本都是有些担心的，担心最后吃不上饭，没想到事实恰恰相反。 还没走到近前，他们就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味，之后，他们还被分到了大米饭、煮青菜还有一勺子汤。 他们已经很久没吃干饭了！ 之前还以为，在秋天粮草没有送来之前，他们也许会吃不上干饭，没想到今天竟然吃上了！ 还有，煮青菜也就罢了，那汤竟然飘着油花，放了鸡蛋！ 汤是咸菜汤，这咸菜是秦昱在军营里发现的，算是这些士兵最熟悉的味道了，并无出奇之处，但做汤的时候，秦昱让人往里放了油，还放了鸡蛋。 这西北军的正式士兵，约莫有两万人，秦昱手上却没那么多鸡蛋，所以往里放的并不多，只是放进去之后用力搅拌，将之搅拌开，才显得多了点，并且保证了每一勺里面，都能带上一点。 不过，哪怕只是这么一点，也已经足以让这些士兵惊喜了。 原先还有人担心秦昱会坑害他们，现在吃上热乎乎的饭食，看到那些辅兵都干干净净的，精神不错，这些士兵顿时安心了。 便是之前被人授意在军营里说起种种谣言的士兵，这会儿都又是后悔又是尴尬。 他们都是普通士兵，做事都是被别人授意的，甚至是因为相信了别人这样的言论，才会到处说，现在发现冤枉了人，自然也就不好意思了。 所有的士兵都有些不好意思，以至于之后李崇安让他们去训练的时候，他们非常认真，然后，等训练了一天下来，他们便又吃到了干饭。 如此这般，十多天下来，总兵营的士兵便已经一条心了，与此同时，那些辅兵被秦昱指挥着在附近建造房屋，并且将西北这边无主的荒废的田地重新开垦出来。 便是这会儿想要种麦子已经不行，总还是能种其他一些可以果腹的粮食的，再不济，还能种点菜蔬。 结果，都过了这么久了，东大营西大营的那两位将军，竟然还是没来。 李崇安派人过去，每每都会被随意打发回来，他想要亲自带人去看看，又没有时间——端王一直让他练兵，他哪有功夫再去管别人？ 最后，张鉴都回京了，东大营西大营的人，竟然还没来见过秦昱，见过李崇安这个新任总兵。 而秦昱，对此竟是一点都不着急。 秦昱确实不着急。 那两个人，迟早要收拾掉，但晚一点也无妨。 这些日子，秦昱正在和李崇安商量着，建一些探测敌情用的堡垒，并且，他打算将那堡垒，慢慢地建到戎人的地盘上去。 大秦修建了长城，但大多已经年久失修，作用不大了，跟戎人的分界线也一直不明显，并且……其实大秦一直在退。 明明戎人并没有在大秦的边境修建城市，甚至都没在大秦的边境放牧，大秦却还是因为害怕他们，最终白白让出土地。 修建城墙基本不可能，他没那么多钱，秦昱就想修建一些很高的泥土堡垒，并不需要大，只要里面能住三四个人就行，让人住在里面，轮流在堡垒上方轮值，一旦看到戎人大部队就点起狼烟…… “王爷，这样的堡垒，可以在附近的村子里也建几个，让村民们可以早点看到远处的情况，戎人来了也能快速逃命。”李崇安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以。”秦昱点头。 “不过……”李崇安的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了？”秦昱问道。 “王爷，粮食还够吗？我手底下那些人太能吃了，粮食……”说起粮食问题，李崇安满脸尴尬。 王爷天天给他手底下的士兵吃干饭粮食，虽说里面也是混了豆子的，但这耗费也太大了，听说便是连那些辅兵，都吃得这么好……王爷手上有这么多粮食吗？ 今天的粮草，至少还要再过三四个月才能送来！ “粮食我会想办法，你放心就好。”秦昱道。 他是提前准备了很多粮食的，只供给西北军绝对够了，只是中原发生旱灾之后，那些灾民会过来。这就有点不够了，今年开垦田地又有些来不及…… “这西北除了皮草，还有什么特产？”秦昱看向李崇安。 “咱们这边没什么特产，不过东大营那边挨着大山，据说能挖出来人参，那边还有东珠产出……就是这两样东西，都少见。”李崇安道。 “药材和东珠？”秦昱倒是对东大营感兴趣起来了。 西北这边的人参拿到江南去，那可是能换来许多粮食的…… 想到这里，秦昱突然又想到，要是再往东，便靠海了，若是他和江南那边的生意能走海运…… 秦昱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暂时却也只能放下。 这边离海边，到底还是有点远，甚至于，他现在都没有将东大营收入囊中。 秦昱并不急着把东大营和西大营收拾了。 他手上的人手太少，万山县的百姓和总兵营的辅兵要全部安排好，都要很多时间，这时候再去折腾东大营西大营，弄来更多人……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吗？ 而且，到时候粮食的支出又要大增…… 不过，秦昱也不会完全不管他们。 “李总兵，你让周庆带人出去多跑跑，便是跑到戎人的地盘上去，也没关系，遇到猎物可以打了带回来加餐，要是遇到不法商人，就全都抓回来做苦力。”秦昱对着李崇安道：“对了，你还可以让他们去西大营东大营附近转转。” 他虽然只是把总兵营给弄干净了，并且时不时地让禁卫军的人去检查一番，又给那些士兵吃饱了饭，但只是这两样，便已经让那些士兵变得非常精神了。 让这么一群士兵去打猎绝对没问题，去西大营东大营晃晃，宣传一番，自然也没问题。 李崇安并不笨，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秦昱的心思。 李崇安手下，是有两千匹马。 这些马在军营里，比人还要金贵，一直都是被人好好伺候着的，而现在，李崇安下令，让周庆骑了马去打猎，去抓走私商人，去东大营和西大营转转…… “总兵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给办好了！”周庆兴奋起来。 周庆对东大营和西大营的人早就看不惯了，不过跟手下人聊过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去打猎。 他们都想吃肉，非常非常想！以往他们为了节省体力，不敢到处跑，现在既然吃饱喝足了……当然就要去跑跑了！ 这会儿正是水草丰盛的时候，草原上的猎物还是很多的，周庆还带了有相关经验的人，最后，还真被他追上了一群黄羊！ 他们没能带回所有的黄羊，却也抓回来了几十只…… 第二天，总兵营里的士兵，就全都吃上了黄羊肉，便是羊杂，也煮在了汤里，打来猎物的骑兵，还额外得了每人一块煮好的一斤重的肉。 一时间，那些骑兵队打猎兴趣大增，便是那些步兵，也开始琢磨着要弄点肉了。 他们打不到大型猎物，挖挖兔子洞总还是行的，这草原上还有很多老鼠，跟家里头的不一样，吃草根长大的一只只特别肥…… 周庆一行人接连在外面晃悠了好几天，而每天，他们都会拿回来了一些猎物，其中有一天没抓到正常的猎物，还带回来了十多只狼。 狼肉并不好吃，但也是肉，秦昱让人把它们煮在菜里，那些士兵照样很捧场。 不过，周庆虽然馋肉，却还是惦记着李崇安的交代的事情的。 这天，他就安排了手下一部分人去打猎，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去东大营那边了。 西北军三个大营之间多少有点矛盾，交流并不多，以前周庆没怎么去过东大营那边，这会儿要去，倒是有些兴致勃勃的。 结果，还没到达东大营，他竟然就撞上了一伙商人。 这群商人看到他之后，目光很不对劲……周庆想也不想，就对着手下大喊了一声：“把人都给我围起来！” 而在他说了这话之后，这群商人，竟然也有人拿出了武器！ 周庆这天没去成东大营，也没带回猎物，却喜气洋洋。 他在路上找到了一群走私盐铁给戎人的商人，还把这群商人，连人带货一锅端了！这商队里不仅有很多盐，有好些铁器，还有一些奢侈品！ 他们这么一弄，就发了啊！ 这消息，周庆刚回来，就传遍了整个大营，秦昱自然也知道了。 “寿喜，你找人去审讯一下那些人。”秦昱对着寿喜道。 西北军的人，对审讯方面是不太懂的，要不是秦昱交代过要抓回来做苦力，说不定他们会直接把人杀了，不过寿喜手底下有几个太监，却非常擅长这些。 而且……其实很多普通人，他们看不起太监，却也是有点害怕太监的，让太监去审讯，效果总是出人意料的好…… 第108章 走私商（二） “周将军，你怎么把人抓回来了？”看到周庆把那些商人带了回来, 有人不解地问道。 他们以往都是把人直接杀了的, 这带回来…… 说起来, 西北军抓到走私商人之后直接把人杀掉，这也是有原因的。 几年前有一回, 他们把一个走私商人抓回来, 想要审问出一点什么, 结果最后, 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走私商人竟然死在了他们军营里，后来还有人来闹事，说他们草菅人命, 谋害良民。 人都死了，他们拿出那些人走私的证据还被认为是栽赃嫁祸……最后着实闹了一场。 后来, 广宁府那边都出面了, 还要给抓人的一个校尉定罪，弄得他们都火大不已。 他们也知道，这应该是有人幕后指使的，而幕后的人, 应该是想要让他们不管这事…… 不过, 凭什么别人想让他们不管, 他们就要不管？ 他们还偏偏就要管了！ 不仅管, 他们还不抓人了！见到这样的商人, 就直接杀了了事！ 这戎人年年来抢大秦, 杀害大秦百姓，西北军对他们，那可是恨之入骨的，对帮助戎人的商人，也全无好感。 “王爷让我带回来的，说是要让他们做苦力！现在我们有王爷在呢，那些文官应该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周庆兴冲冲地说道。 跟周庆说话的人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有端王在，他们用不着再怕了！ 还有，让这些家伙去做苦力，还挺解气的。 他们正这么想着，便看到端王身边的大太监带着两个长得很是阴沉的中年太监来了。 “周小将军，我们王爷让他们来审讯一下那几个商人，周小将军可方便？”寿喜笑眯眯地说道。 “方便方便。”周庆点了点头，当即表示自己很方便，愿意亲自帮忙。 审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审讯的。 寿喜很快就离开了，只剩下那两个中年太监留在原地，对着周庆弯腰行礼：“周小将军，可有黑暗点的屋子？最好先将那几个主事的分开关起来，我等再一一审讯。” “有有！”周庆点了点头，很快就带人安排去了，审讯的时候，还跟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兴致勃勃的，出来的时候，却浑身僵硬，还夹紧了双腿，并且火速安排了另外两个人去跟着，自己再不肯跟着了。 周庆身边，也是有好些亲卫的，他们看到周庆状态不好，很是不解，便进屋看了看。 他们在里面转了一圈，很快就出来了，然后疑惑地看着周庆：“将军，你这是怎么了？里面那人，看着没什么伤啊！就是晕过去了。” “就是没伤才可怕，人家用的是针！”周庆满脸纠结：“那针，他们可真是什么地方都敢扎啊……” 他现在总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疼，还迈不开腿…… 周庆观摩审讯之后，多少受了点刺激，后来那些观摩审讯的人也一样，他们一个个都打定主意，这辈子不能得罪王爷。 王爷身边的人太可怕了！ 而秦昱，却是在那两人审讯结束之后，见了那两个太监，得知了审讯结果。 得知之后，秦昱的脸色就黑了。 这群商人，是紧邻着广宁府的西宁府的。 西宁府虽说也位于西北，但因为山多，又有广宁府在前头挡着，并不会被戎人侵略，相对而言还很繁华，甚至秦昱，就在西宁置办了不少产业，好弄钱发展广宁府。 这西宁，有商人去跟戎人做生意，这对秦昱来说并不意外，商人趋利，只要有足够的钱财，本就是会铤而走险的，至于家国大义…… 现在的大秦，又有人多少人在乎这个？ 便是他的父亲，已经驾崩的永成帝，都是并不把大秦当回事的。 其实让秦昱愤怒的，主要还是这个商人，竟跟东大营有关系的。 他给了东大营的西北军一些钱，然后，便能带着货物，大摇大摆地从东大营那边借路了。 虽然并不是东大营所有人都参与了的，但毫无疑问，其中有人通敌卖国。 秦昱当即下令，让人将那个商队里主事的人全都杀死，然后又让人将那些负责送货的挑夫护卫全都送去和万山县的强盗待在一起修路垦荒。 审讯结果秦昱并没有瞒着李崇安，这人知道之后，称得上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就带人去把东大营给端了，把那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将领砍个稀巴烂。 “那就去吧。”秦昱道：“点齐了兵马，明天一起过去。” 秦昱这边，有无数事情要处理，陆怡宁却每日都很空闲。 她是很喜欢这边关的一切的，到了这里之后，因为这里不是京城，秦昱便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了，让她可以在这个小城里随意玩儿，她愿意的话，还能扮作国师，出去晃悠一圈。 今天，她就没在秦昱身边待着，而是躲在国师府里练习射箭。 秦昱是希望陆怡宁多了解了解各式各样的武器的，李崇安带手下人训练的时候，就带她去看了，还跟她说了弓箭的可怕之处。 上辈子他的王妃死于万箭穿心，这一直都是让秦昱非常痛苦，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秦昱这么做，是希望陆怡宁以后看到弓箭什么的，知道躲远点，结果…… 陆怡宁竟然对弓箭很喜欢，甚至于回来之后，就让秦昱给她找来了弓箭，说要练习。 秦昱答应了她，给她找来了几把弓箭，结果她挑了其中最大的一把不说，没多少功夫，竟然就能百步穿杨了。 这会儿，陆怡宁对着靶子练了一会儿觉得没用，瞧见天上有一只鸟儿飞过，照准了就是一箭。 抓到了猎物，自然就要去找秦昱，给秦昱看看了，拎着那鸟儿，陆怡宁兴冲冲地去了秦昱的书房，然后就看到秦昱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在生气。 “秦昱？”陆怡宁歪了歪头看向秦昱。 “王妃。”看到陆怡宁，李崇安连忙行礼。 “怡宁。”秦昱脸色也缓和下来。 “我抓到了一只鸟！”陆怡宁看到秦昱不生气了，拎着鸟儿去给秦昱看。 这鸟儿非常普通，但陆怡宁给鸟儿的行为，对秦昱来说却是非常熟悉的。 上辈子快饿死的时候，陆怡宁就曾经抓了一只差不多的鸟给他，后来寿喜劈碎了一只椅子，然后他们就将之煮来吃了。 那只椅子非常昂贵，却不容易点燃，寿喜折腾了很久才把那只鸟煮熟，每个人就分到了一点点。 那点肉，连塞牙缝都不够，但却是秦昱吃过的最好吃的肉。 看到陆怡宁给自己送鸟儿，秦昱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怡宁真厉害，等下我们就把它煮了吃。”秦昱道。 陆怡宁高兴地点了点头。 明天要去东大营的话，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下去，李崇安很快告辞了，告辞的时候，有些疑惑。 王妃带回来的那只鸟儿，似乎是被人用箭射死的，王妃怎么说是她抓的？ 不过，也可能是王妃正好捡到了。 秦昱记忆里的鸟儿的味道格外鲜美，然而这回的鸟儿，味道其实并不好，带着腥味，很柴，还没肉。 这也并不奇怪……那时候他太饿了，自然吃什么都好吃，如今就不一样了，这两年他吃的可一直都是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不过，就算这样，秦昱还是认真地将那只鸟儿吃光了，就连骨头，都嚼碎吞了下去。 吃了一口之后就对这鸟儿没了兴趣的陆怡宁吃惊地看了秦昱一眼。 秦昱很喜欢吃鸟儿？陆怡宁当下就做了决定，决定以后要多射几只鸟来吃。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 秦昱要去东大营，陆怡宁自然要跟着的，她这回是以国师的身份过去的，还能带着弓箭…… 于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家聚集起来的时候，李崇安就发现国师竟然还背着一把一看就分量不轻，怕是要用很多力气才能拉开的弓箭。 没想到国师竟然还会用箭！ 仙风道骨的国师背着一把巨大的弓箭，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不过，大家却还是很敬佩他的。 国师当真无所不能。 陆怡宁背着弓箭，却并没有去骑马，反倒是跟着秦昱上了马车。 这马车是较为轻便的，赶路很快，却也因此非常颠簸，秦昱被震地有些难受，陆怡宁倒是还有空关心外面的情况。 因着天热，马车上的帘子一直都是撩起的，陆怡宁就一直看着外面，目光不时在空中扫过。 她一心想要射一只很大的鸟儿给秦昱吃，没想到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不免有些失落。 东大营离总兵营并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三个时辰就能到，但秦昱他们显然不能这么做，这一方面是因为秦昱要坐马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真要这么做，去了那里，人和马恐怕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一行人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门，最后一直到太阳西落，才总算来到了东大营门口。 也就是这个时候，陆怡宁总算看到了一只很大的鸟儿。 周庆一直很关注国师，在他又一次偷偷去看国师的时候，就看到马车上的国师突然站起身来，然后拉弓射箭。 那弓箭便是他，估计也要费些力气才能拉开，国师却拉得非常轻松，拉开之后，还对准了空中。 国师要射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周庆立刻激动了，而这个时候，陆怡宁已经放开了弓弦，手上的箭矢飞射而出。 国师的动作太帅了！周庆看向国师射箭的地方，然后就看到一只苍鹰被射中，从空中盘旋着落下。 “好箭法！”周庆大声道。 其他人也都崇拜地看向陆怡宁，那些士兵们还议论纷纷起来。 “国师好厉害！在颠簸的马车上还能射下苍鹰！” “真不愧是国师！” “要是我也有这样的箭法就好了！” …… 大家都很激动，陆怡宁也很满意——那只鸟看着就很肥！ 在一片欢腾中，李崇安看着那只苍鹰，却是皱了皱眉头。 这只苍鹰……他看着很是眼熟。 第109章 走私商（三） 西北军东大营的统领, 崔英楠崔将军，养了一只宝贝苍鹰，喜欢得不得了，上哪儿都要带着，以前西北总兵还是张鉴的时候，这位崔将军来总兵营，每次都会带着这苍鹰。 这几年，他彻底掌控东大营之后, 便很少来总兵营了, 但他的这只苍鹰，李崇安还是认识的。 崔英楠一直吹嘘, 说他的鹰多么多么厉害，便是再强的弓箭也能躲开……可现在, 这鹰被国师随手一件, 就射下来了。 李崇安来不及去同情崔英楠, 他只是飞快地想到……国师大人射下崔英楠的鹰, 是不是因为这鹰有问题？ 这鹰有问题, 是不是就代表……崔英楠有问题？！ 那个商人招供出来的收钱的那位东大营的将领, 是崔英楠手底下的心腹，那件事, 难道崔英楠也参与了？或者说，那将领, 本就是帮着崔英楠做事的？ 李崇安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看着那只鹰的表情, 也越来越阴冷。 这训练苍鹰捕猎，本就是戎人才会的本事，这崔英楠，该不是跟戎人有联系吧？ 李崇安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陆怡宁却跳下马车，想要去捡那只鹰。 多大只的鸟儿啊！秦昱可以吃两顿呢！ 等等，她现在是国师，要端着架子，要做的跟秦昱一样，凡事不亲自动手……陆怡宁看了看周围，有些郁闷——怎么就没人帮她去捡那只鹰？ “把它给我拿过来。”陆怡宁冷冷地说道。 国师发话，大家自然会听从，很快，便有好几个人朝着那只苍鹰跑过去，还争着要去抢那只苍鹰：“我来！” “国师喊得是我！” “你们让开！” …… “你们射死了崔将军的鹰！”就在这时，几个骑马的士兵冲到近处，看到那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鹰之后，他们当即愤怒地看向了秦昱一行人。 “你们……你们是总兵营的人？” “你们凭什么射死我们将军的鹰？！”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 这些人拿着武器，戒备地看着秦昱等人，还有人策马往回跑去，明显是回去报信去了。 这是……崔将军的鹰？ 西北军的人盯着看了一会儿，都有些傻眼。 那位崔将军的脾气可不好，对他的鹰更是宝贝的不行，曾经就有人因为没照顾好他的鹰，被他驱鹰抓碎了那人的眼珠子，最后那人没几天就死了。 只是，这鹰是国师射的！ 国师射死这只鹰，一定有他的道理！ 西北军的一开始还有些心虚，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国师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射死一只鹰？这鹰绝对有问题！ 就算是那位崔将军，也绝对有问题！ 大家伙儿都会国师非常崇拜，这会儿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陆怡宁却已经心虚起来了。 这鹰是别人的？她不知道……现在她射死了别的鹰，是不是要赔偿？ 而且这要是别人很喜欢很喜欢的鹰，那被她弄死了，那人会不会很伤心？ 陆怡宁担心极了，也非常愧疚，下意识地看向秦昱。 秦昱给了她一个安抚的表情。 这事……陆怡宁确实有错，好端端地射死别人的鹰肯定不好。 但这是陆怡宁。 还是他教出来的陆怡宁。 陆怡宁做错了，是他教的不好，这次的事情，错在他。 同时……不管陆怡宁做了什么，他可以私底下和她讲道理，在外人面前，却肯定要维护好她！ 秦昱安抚的眼神让陆怡宁放松下来，而这个时候，从东大营来，出来了越来越多的人。 看到东大营的士兵一个个膘肥体壮的，秦昱的双眼微微眯了眯。 秦昱知道一些上辈子的事情，但主要知道的，还是京城那边的事情，或者印象深刻的事情，对西北这边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这个崔英楠，他更是没什么印象。 当然，他找人调查过这个崔英楠，只是他的人不过是些商人，因此查到的消息不多。 来之前，秦昱是想好好和这人谈谈的，不过现在，他却觉得已经没有谈的必要了。 这崔英楠的手下，骑的马全都非常好不说，还完全没有挨饿的迹象…… 他很难告诉自己，这崔英楠跟戎人没关系。 想也是，在他已经将东大营彻底掌控在手心里，都能不把张鉴和他这个端王看在眼里的情况下，他的手下给走私商人开路，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从东大营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还和秦昱一行人对峙起来。 “我是西北总兵李崇安，后面的是端王和国师，你们朝着我们举起武器，到底是何居心？”李崇安皱眉看着面前的那些人：“你们还不放下武器？！” 总兵？端王？国师？东大营的人听到李崇安这么说，都有些不安起来。 不过，不安也只是那些小兵，一个明显是头领模样的样不仅不害怕，反而冷笑道：“总兵？是总兵就能随意射死别人的鹰了？” “我们是崔将军的人，可不管你们是谁！” 这人这么说了两句话，那些士兵便又冷静下来，全都戒备地看着秦昱等人，就在这时，又有一群人从远处往这边跑来。 那些人骑的马，比这里的人骑得马更好，当先一人虽然因为天热没有穿铁甲，却穿了金光闪闪的软甲，看起来无比气派。 秦昱看看那人，再去看一身布衣的李崇安，眉头当即皱了皱。 若说之前，秦昱还想着要和崔英楠好好谈谈，现在这念头却已经彻底消失了。 正如秦昱所想，来的那人，便是崔英楠。 崔英楠走到近前，看到被围住的死鹰，当即悲怆地叫了一声：“威风！” 那苍鹰早已死透了，又哪会回应他？ “李崇安，是你射死了我的鹰？”崔英楠面色阴沉地看向李崇安。 他的威风非常厉害，一般人绝对是射不中他的，但李崇安的箭法非常好，所以这次，是李崇安动的手吧？ “崔英楠，你的鹰，是国师射的。”李崇安看着崔英楠道。 “国师，那个在京城招摇撞骗的国师？”崔英楠道，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是一跳。 那国师跟着端王来了西北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但之前并未在意…… 他一向不相信鬼神之事。 他这人杀了许多人，最后不还是过得好好的？所谓的鬼神，也不过就是某些人编出来骗人的！ “崔将军，请你自重，国师不是你能编排的。”秦昱突然道。 秦昱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在场的人全都是耳聪目明之人，自然全都听到了。 崔英楠看向秦昱，正要说点什么，秦昱又道：“国师射死了你的鹰，肯定是有原因的……崔将军，我们昨日抓住了一个走私盐铁的商人，不知道崔将军是否有印象？” 秦昱说话的时候，冷冷地看着崔英楠，而崔英楠，他则是克制不住地瞳孔一缩。 秦昱所料不差，走私这事，崔英楠也有参与。 他起初跟戎人做交易，只是想要马匹，但后来里面的利润实在太大，却让他收不住手了。 至于戎人是大秦的死敌，害死了大秦许多百姓…… 其实他们有些人为了战功，有时候是会将大秦百姓的头发剃掉，割了脑袋当战功的，戎人杀几个百姓，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会越陷越深。崔英楠就已经再也没办法把自己拔出来了。 而这些要是被爆出来，要是端王一定要追究…… 崔英楠看着秦昱所在的方向，眼里的防备越来越深，甚至带上了一丝杀意。 这端王事情太多，要是留着……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崔英楠话还没说完，一块石头突然朝着他飞去，正好砸在他的脑袋上，将他从马上砸了下去。 崔英楠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但也受不住这么一砸一摔，直接就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毫无疑问，砸人的是国师。 国师穿着一身黑衣，站的笔直，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这会儿，正施施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人……他想要杀秦昱！ 陆怡宁觉得，自己还是先动手比较好！ 第110章 东大营（一） 场中突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马儿偶尔打个响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国师竟然会突然出手, 更没有人想到, 这在西北军里，算得上武艺高强的崔将军, 竟然就这么被砸晕过去了。 大约是背上的分量突然消失了的缘故, 崔英楠的马儿不安地在原地转动起来，又去看地上的崔英楠，似乎不明白崔英楠为什么突然就下马了。 秦昱：“……” 陆怡宁出手太快了，而他……竟然觉得这样挺不错，挺有意思的。 秦昱正这么想着, 就看到陆怡宁转过头看向自己，当下又给了陆怡宁一个放心的眼神。 陆怡宁松了一口气，确实放下心来。 她刚才会突然打那个人，除了感觉到那人对秦昱有杀气以外,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感觉到秦昱很不喜欢那个人。 现在看来, 她做对了！ 陆怡宁顿时放下心来。 李崇安等人，这个时候却愈发觉得，这崔英楠肯定有问题！ 要是这崔英楠没问题, 国师怎么可能会突然动手打他？ 李崇安这么想着, 再看看崔英楠一行人, 便看出很多疑点来——这崔英楠绝对有问题！ 而崔英楠的手下, 他们也被陆怡宁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国师只是一扬手，他们将军竟然就摔下马人事不知了。 因着这个，他们顿了顿，然后才回过神来。 “将军，将军你怎么样了？”有人飞快地从马上跳下，然后跑到了崔英楠身边，去扶崔英楠。 人的前脑门，那是身上最硬的地方，陆怡宁又控制好了力道，在崔英楠摔下马并非头朝下的情况下，这会儿倒是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但就算这样，秦昱等人的做法，也已经让东大营的人无比愤怒了。 东大营的人纷纷拿出武器，便对准了秦昱等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我们想干什么，是他崔英楠想干什么！他身为西北军将领，竟然通敌卖国，便是国师杀了他，也是应该的。”秦昱道。 这东大营帮着走私商人，让那些走私商人把盐铁这样的东西卖给戎人……秦昱也已经对这崔英楠动了杀心了。 秦昱的话让东大营的一些普通士兵面露疑惑，又让跟着崔英楠一起来的几个将领露出心虚来。 “你们胡说八道！我看你们就是来找我们东大营的麻烦的！给我打！”其中一个将领，更是挥手道。 “那人就是刘安。”李崇安对着秦昱道，刘安便是那个走私商人招出来的人，他恐怕就是知道自己的事情肯定会被那些商人招出来，现在才会急了。 他让手下去攻击秦昱等人，同时也没忘了把昏迷的崔英楠带到后方去，看得出来，他当真是崔英楠的心腹。 至于崔英楠最初被射死的那只鹰，现在已经没人去管它了。 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李崇安和周庆都去指挥战斗去了，金岩带着禁卫军，却是将秦昱保护了起来。 禁卫军的人真要打仗，是打不过那些西北军的，但他们嘴皮子很利落，这会儿便纷纷说起话来，打击东大营的人。 “你们竟然敢攻击王爷，这可是犯上作乱，要诛九族的！” “你们的将军通敌卖国，你们还为他拼命，你们东大营，该不是已经和戎人穿一条裤子了吧？” “你们要是识相，最好还是快点投降！” …… 西北军时不时地，就会跟戎人交手，东大营的士兵，对戎人也是恨之入骨的，听到这些话，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便犹豫起来，不想动手了。 秦昱这边的士兵却不一样，这些士兵都对国师很信任，现在一门心思认定了这东大营的人有鬼，自然也就愈战愈勇。 双方战成了一团，就在这时，金岩突然发现国师走出了他们禁卫军的保护圈。 “国师？”金岩激动地看着那位，他是见识过国师的本事的，那真是千万人都挡不住他的神人啊！这回，国师是不是又要出手了？！ 金岩激动地不行，非常非常期待能看到国师大杀四方的场面，秦昱却是担心地叫了一声：“国师！” 陆怡宁怎么又跑出去了？ 金岩很期待能看到陆怡宁打人，但陆怡宁并没有去打人——秦昱可是跟她说过了，让她不要随便打人的！ 她这次出去，只想把自己打到的鸟儿捡回来。 之前她让别人去捡，那些人竟然没帮她捡回来……现在她只能自己去了。 陆怡宁走近站圈，捡起那只被人扔到了一边的苍鹰，便很快回到了禁卫军的保护圈里。 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正常，却不知道那些看到她这样的行为的人，现在都已经被惊住了。 战场上混乱的很，但那国师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路的，几个起落间，便来到了战场中心位置，捡起那只苍鹰之后，还一闪身就回去了。 这国师的身形，当真缥缈的厉害……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他又为何要把那只苍鹰捡回去？ 众人全都非常疑惑，同时愈发觉得国师高深莫测。 李崇安的手下受到陆怡宁的激励，一时间打起来更厉害了，而另一边，东大营的人却有些慌了。 终于，在东大营的人里，有人放下武器，不愿意再打了。 有一个人不愿意打了之后，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打了，而李崇安的手下看到东大营的人放下武器之后，便不再打他们，反倒围攻起那些还拿着武器的人来。 这些人受不了了，过了一会儿之后，便又有人放下武器了，当然，也有人一直负隅顽抗的，最后便被周庆带人绑了。 李崇安和周庆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过来跟人好好打上一场，然后接收了东大营的人的，没想到最后竟然都没怎么打，东大营的人就全都被抓了，一时间，倒是有些失落。 秦昱对这情况，却很满意。 东大营的士兵也是大秦的百姓，他是不希望双方起冲突的，更不希望出现伤亡。 “李崇安，这里的事情交给你来解决。”秦昱道，然后便回了马车。 他记得，上辈子的西北军里，是没有崔英楠这个人的，而这，很有可能是被李崇安杀了。 而李崇安，应该也是在接手了东大营之后，手上才有了更多的人手，打起来也更厉害了。 秦昱对打仗的事情，那是一窍不通的，也不知道要怎么收服那些士兵，既如此，便让李崇安去做好了。 秦昱进了马车之后，陆怡宁便也进来了。 这马车很轻便，却也挺宽敞，但陆怡宁还是坐到了秦昱身边，然后便将那只鹰放在了秦昱身边。 秦昱看着那只鹰，被崔英楠通敌卖国的事情弄得糟糕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知道要对孩子严厉点，最后却还是把孩子宠坏了……陆怡宁这样子，就让他根本就舍不得对她严厉。 李崇安这次，把总兵营的骑兵全都带上了，他现在又是西北军总兵，占据名份上的优势，以至于很快，便控制了东大营。 李崇安控制了东大营之后，秦昱便住进了崔英楠的住处，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崔英楠的住处，竟是奢华无比。 “这崔英楠是什么身份？”秦昱看向赵楠，他知道这崔英楠应该没什么背景，毕竟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过他。 “这崔英楠是广宁府的人，因着骁勇善战，最后才能一路高升，最终成了西北军将军。”赵楠道，秦昱收到的很多情报，他也是会看看的，对很多事情便也有所了解。 “你马上带人，将他的家人控制起来，然后交给李崇安。”秦昱眉头一皱，然后立刻就道。 “是，王爷。”赵楠应了一声，立刻就下去安排了。 等赵楠走了，秦昱又叫来寿喜：“寿喜，你去找个炉子，找点柴火来。” “王爷要煮药？”寿喜问道，这煮不同的东西，要的炉子也是不一样的…… 当然，如果是在总兵营那边，要什么没什么，他是绝不会去问这样的问题的，不过这里，各种炉子想来是齐全的。 “不，我要煮鸟儿来吃。”秦昱指了指那只苍鹰道。 煮鸟儿？寿喜闻言，都有些无奈了。 这样的苍鹰肉多半很老，肯定不会好吃，王爷竟然想要煮这个来吃…… 不过这是王妃打来送给王爷的，意义不一样…… 寿喜很快就去找了个炉子回来，然后生了火。 秦昱从轮椅上下来，坐在一个低矮的椅子上看着火，还指挥着身边的几个太监给那只苍鹰拔毛去内脏，等把它洗的干干净净之后，便将它放进锅里，煮了起来。 这种老鹰，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煮不熟的，秦昱便趁着这时候和陆怡宁说起话来。 他主要，还是为了让陆怡宁以后不要随便去打鸟或者打人，当然，若是有人想要对她不利，那尽管打就行了。 陆怡宁点了点头。 她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有点不对……不过，她以后一定会改的！ 秦昱与陆怡宁聊了一会儿，那只鸡便煮熟了，但又煮了很久，用筷子去戳它的时候，才能戳出一个洞来。 秦昱见状，便让寿喜将之捞了出来，然后亲手用刀子切开了。 他把两只腿给了陆怡宁，又把两个翅膀给了寿喜。 “王爷！”寿喜惊喜地看着秦昱，感动极了。 王妃给王爷的东西，王爷竟然分给了他一部分，这足以证明王爷对他的重视！ 寿喜激动的手都颤了起来，陆怡宁看了寿喜一眼，倒是没生气。 她觉得秦昱是因为翅膀没肉才给人的，这没什么。 当然，她会这样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只鹰，它不好吃。 还是鸡肉更好吃，烤鸭也好吃，可惜他们好久都没吃鸡肉了…… “王爷，这东大营里有许多食材，还养了许多鸡，王爷可有想吃的？”寿喜将秦昱赏赐的鸡翅膀放在旁边，又鞠躬问道。 “你想吃什么？”秦昱看向陆怡宁。 “烤鸡！”陆怡宁毫不犹疑地说道。 于是，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怡宁的面前，就放了一盘子烤鸡。 那只鸡非常香，据说是放了从西域来的某种香料……便是吃过许多好东西的秦昱，也不得不承认这鸡非常好吃。 不过，虽然好吃，他也只吃了一个鸡腿，一只鸡翅膀，至于剩下的，最后全进了陆怡宁的肚子，陆怡宁还意犹未尽地将桌上其他的菜，也一扫而空。 秦昱这边和陆怡宁一起吃饭说话的时候，另一边，李崇安正在审讯崔英楠。 李崇安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便是别人对他不恭敬，他一般也是不在意的，但他一直痛恨戎人。 冷着脸，李崇安亲自将一盆冷水泼在了崔英楠的头上。 崔英楠睁开眼睛，顿时便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第111章 东大营（二） “我以为那国师不过是妖言惑众之人, 没想到竟有些真本事。”崔英楠脸色难看地看着李崇安。 他一直都是看不上迂腐的李崇安的，更看不上残废的端王，便是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国师，他也完全没放在眼里。 不曾想, 他最后到底还是在上面栽了一个大跟头。 他实在是小瞧了别人了。 “崔英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李崇安看着崔英楠道。 “你知道了？”崔英楠看向李崇安。 “若要忍不住，除非己莫为。”李崇安道。 他一开始，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崔英楠会帮助那些走私商人的, 但这样的事情, 真的要查，想查出来并不难。 崔英楠沉默下来，他突然翻身而起, 就朝着旁边的墙上撞去，竟是起了自尽的念头。 他的动作非常快，李崇安甚至拦之不及, 不过, 虽然来不及拦，但李崇安拉住了他的衣服。 “崔英楠，你的家人已经全在我手上了。”李崇安道。 “什么？”崔英楠脸色大变，他刚才想要撞墙，便是希望用自己的死来保全家人，没想到…… “你背后, 是不是还有别人？”李崇安突然问道, 崔英楠上来就想自尽, 莫非，是因为觉得有人能保住他？ “没有。”崔英楠立刻就道。 李崇安深深地看了崔英楠一眼，然后看向门口的方向：“两位公公，我已经问完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与此同时，也有人捆住了崔英楠。 第二天，秦昱便得到了崔英楠招出来的供词。 崔英楠身后确实有人，而那个人，便是广宁府的知府。 广宁府的知府，竟然也有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去……秦昱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而此时，广宁府知府的脸色，也同样非常难看。 那端王路过广宁府不进城直接去了边关，还接收了总兵营也就罢了，现在，他竟然还去东大营了！ 他经营了许久，才在东大营那边经营出一条线来，这是……要被端王给毁了？ 不就是一个废人，怎么还如此多事？ 之前，其实是有幕僚提醒过这知府，说是秦昱有野心的，只是这知府并未当回事，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大意了，当下便把幕僚全都找了来，询问起来。 “王爷，那端王不是好惹的，看他行为，他怕是野心勃勃，说不定还想要在得了西北军之后，挥军京城！” “正是，王爷，我等应该要提醒一下陛下才行！” “也应当跟陛下说说这端王与国师的关系，这国师和端王过从甚密，两人关系匪浅，陛下也要小心才对。” …… 幕僚们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给秦昱编排了一些罪名。 他们知道秦昱有野心，但也不觉得秦昱会有打进京城的心思，毕竟秦昱是个废人，这事谁都知道，他就算打进了京城，也当不了皇帝。 可是，这依然可以用来离间秦昱和皇帝的关系。 没有哪个皇帝，会乐意自己的兄弟拥兵自重。 广宁府知府当下写起奏章来，他将自己幕僚所说的话添油加醋一番，写进折子里，然后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而这个时候，秦昱也写了一个折子，让人快马加鞭往京城送去。 秦昱送了折子之后，便不去管这件事了，甚至没有马上去找广宁府知府的麻烦。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怕了广宁府知府，纯粹是他现在还没空去把人收拾了。 他如今有很多事情要做，当当务之急，便是将东大营给收入掌中。 不过，他虽然暂时没空去找广宁府知府的麻烦，但他还是派了人去盯着那广宁府知府的，那人不管有什么异动，都会有人来报告自己。 不仅如此，秦昱还派了一些禁卫军去那边，给他们交代了一个任务——一旦有广宁府知府府上的人离开广宁府的府城，便让他们把人抓了，送到他这里来。 若是有法子能抓到广宁府知府府上的人，也可以抓了，然后送到他这里来。 秦昱相信，自己这么做之后，这广宁府的知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必然寝食难安。 秦昱做了安排之后，就跟之前收拾总兵营的士兵那样，收拾起东大营的士兵来。 东大营这里，不听他的话的刺头更多，好在只要打上一顿，那些人便听话了，再不敢有所违抗。 秦昱照例将辅兵和战士分开，又开始清点军营里的粮食…… 这东大营的粮食，可比总兵营的粮食来的多多了，这里的将领，更是一个个富得流油。 之前李崇安等人，一直以为东大营的人日子过得好，是因为能上山挖人参下湖找珍珠，但仔细查过之后，变回发现根本就不是如此。 人参和珍珠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便是找到了，也都被崔英楠拿来送人了，他们的日子过得好，全是因为有商人们的孝敬。 秦昱对这崔英楠，算是厌恶到了极点，同时，有人比他还要厌恶这崔英楠，那便是李崇安。 崔英楠是死在了李崇安手上的。 就在崔英楠没了性命的时候，西大营的统领苗新春带着人，主动来拜见秦昱来了。 西大营的统领苗新春一直很嫉妒李崇安，得知总兵的位置竟然给了李崇安没有给自己之后，便十分生气，因此一直不愿意来拜见端王和新人总兵。 反正东大营那边也没有动静，他觉得自己就算不去拜见李崇安，应该也没什么。 他是这般想的，后来看到总兵营那边一直没动静，更是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便愈发不愿意主动去拜见。 不过虽然如此，他其实是一直关心着总兵营的情况的。 发现有了端王的资助，总兵营的士兵竟然能吃饱喝足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想要去拜见端王，偏偏有点拉不下脸示弱……就在这时，他得到消息，听说端王和李崇安去东大营了。 他们终于坐不住了？这是要跟向他们服软吧？苗新春松了一口气，还想着要等端王来西大营，给足自己的面子，自己再认了李崇安这个总兵。 不，说不定他还能在端王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然后抢了李崇安西北总兵的位置。 其实苗新春也知道，总兵的位置并不是想换就能换的，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能私底下想想不是？ 苗新春想的很好，然而现实跟他想的完全不懂。 端王和李崇安确实去了东大营，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是去东大营三顾茅庐的，而是…… 端王和李崇安两个人竟然斩了崔英楠，接手了西北军！ 虽然对外，说崔英楠是通敌卖国才会被杀，但到底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指不定……那就是一个随便找的理由！ 苗新春越想越害怕，唯恐自己落到跟崔英楠一样的下场，最后都不等端王回到总兵营，便带了手下人，走了两天来东大营投诚来了。 而这个时候，秦昱刚刚让人将东大营的士兵全都安顿好。 刚刚安顿好东大营的士兵，西大营的士兵便也来了…… 秦昱虽然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却也忙得不行。 因着实在太忙，秦昱一时间甚至都没顾上那广宁府的知府。 而就在这时，秦昱和广宁府知府的奏章，都被送到了御前。 京城。 永成帝去世后，秦齐就登基为帝了。 他对朝中政事一窍不通，很多事情都依赖内阁，最后这朝堂上的情况，竟是和永成帝在世时没什么两样。 不过，也亏得如此，最后一点乱子都没出。 秦齐原先是不想当皇帝的，但真的坐到了皇位上之后，他却也尽心尽力，只是就算如此，短时间里，他也学不会太多东西，以至于时常有人感慨，说他不如端王。 秦昱上辈子扶持上位的秦衍，便是因为一些这样的言论，最后对秦昱越来越防备的，但秦齐却与众不同。 每次有人这么说，他都会看向对方：“朕也这么觉得……爱卿，你有没有办法让端王回来帮朕？” 秦齐总是这么说，最后，倒是没人在他面前说什么了。 陛下这么诚实，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他们虽然会这么说，但其实并不想端王回来……端王离京前，可是杀死了京城许多官员的，这样一个煞星，谁会希望他回来？ 没人希望端王回来，还有人其实是暗暗恨着端王的，因此，当广宁知府的奏章被人快马加鞭地送来，便立刻有人在朝堂上攻讦起端王来，觉得端王居心不良。 这些人一个个说得有理有据的，秦齐听多了之后，竟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些影响，忍不住怀疑起来，幸好，他是从赵皇后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的。 比如秦昱去西北，是为了挡住戎人。 更何况，秦昱的奏章也送来了。 明明是那广宁知府自己有问题，竟然反过来指责秦昱，真是岂有此理！ 秦齐想了想，最后竟是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长信给秦昱，又给秦昱送去了一道密旨。 这两样东西，都是快马加鞭送去给秦昱的，而秦昱收到之后，看着它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第112章 东大营（三） 秦齐给了秦昱可以在广宁府便宜行事的权利, 有了秦齐让人送来的密旨, 秦昱便是立刻去砍了广宁府的知府，也是没关系的。 秦昱能猜到现在朝中都是怎么说自己的，秦齐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这么信任他，倒是让他不可避免地有些动容。 收好了手上的信和密旨，秦昱并没有马上去对付那广宁府的知府, 倒是抓了很多那知府派出去报信的人, 然后从那些人身上搜到了一些或真或假的信，最后借着那些东西, 挖出了更多和广宁知府有关的人。 当然，这事他是慢慢来的。 这会儿，他还留在东大营里，看着李崇安整顿西北军。 李崇安看起来脾气不错, 对着秦昱更是恭恭敬敬的，但他既然能打仗，还能打出威名来，总还是有点手段的。 该狠辣的时候，李崇安其实非常狠辣, 在极短的时间里, 他就斩杀了东大营很多将领，然后又将东大营的士兵打散, 重新给他们安排了将领。 东大营的士兵, 有很多因此不满李崇安, 结果, 在总兵营的时候对那些不满自己的士兵总是很和气的李崇安，这次竟一点都不和气，所有闹事的人，全都军法处置。 看得出来，李崇安真的是恨极了戎人的，现在便也恨上了跟戎人有勾结的东大营。 看到他这个样子，秦昱总算是明白他上辈子为什么能将西北军牢牢抓在手里了。 李崇安把东大营收拾完了之后，便盯上了西大营，而这个时候，苗新春已经乖地像一只猫了。 苗新春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就是比较爱嫉妒，之前才会闹脾气，不愿意来拜见李崇安和秦昱。 可现在……他现在是完全不敢去嫉妒李崇安了。 这李崇安不简单啊！出手简直狠辣地不行！以前在他面前一副纯良的样子，感情都是装得！ 这家伙就是一直大尾巴狼，要是得罪了他……苗新春一个哆嗦，那是一点都不敢去得罪李崇安了，李崇安让他往西，他绝不往东，听话得不行。 苗新春跟戎人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李崇安对他很客气，也很友好，结果正是这样，倒是让苗新春更忐忑了。 苗新春的心思，秦昱是看出来了一些的，他轻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去纠正的意思。 苗新春这样，对他来说也是好事，省心很多。 苗新春都那么听话了，他手底下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更何况……西大营的人，其实一直都是跟总兵营的人一样吃不饱肚子的！ 服个软就能吃饱饭，多好的事啊，西大营的人没一个不满的，没多久，那颗心便被李崇安拉过去了。 其实李总兵是个好人啊！天天给他们吃好的！ 他们将军之前死扛着干啥呢，让他们白白挨了很久的饿！ 手底下士兵的心思，苗新春自然是能看出来的，而这，让他愈发肯定李崇安不是好惹的。 才这么几天，他手下人竟然就被李崇安拉拢过去了，这人实在太不简单了！ 他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一定不能这人抓到了把柄！ 苗新春这么听话，李崇安对他愈发欣赏，结果苗新春更害怕了，也就更听话了…… 秦昱：“……” 不管怎么样，这西北军，总算整顿的差不多了，他也是时候把广宁府知府给解决掉了。 之前过府城而不入的秦昱，现在打算去一趟广宁府的府城，而这个时候，广宁府的知府已经被秦昱吓坏了。 从一个月前开始，他的府里，就开始频频有人失踪。 最先失踪的，是他派出去给跟西宁府那边的手下报信的人，那人只要把信送到府城外面的一个庄子上就行了，按理当天就能回来，但他一直没回来。 接下去失踪的，便是他派去找人的那些人，这人一直没回来，他就派了一些人去找，结果那些人，竟然全都失踪了！ 他被吓了一跳，找人乔装打扮出城去，结果，那人又失踪了，不仅如此，他府上有个丫鬟出去买东西，不知怎么的，竟然也失踪了。 之后，他府里只要有人单独出门去，那人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失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请人帮他去找，结果那些帮着找人的人，也因为落单不见了好几个。 这绝对是有人盯上他了！而盯上他的人，多半就是端王秦昱。 这端王，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有没有可能……会铤而走险，想要杀了他？ 广宁府知府越想越害怕，几乎寝食难安，而他府上伺候的人，也越来越少，要不是后来那些下人都不会再单独出门，还让人把菜蔬送上门来，怕是最后他们府上会一个下人都没有，要靠他的小妾来洗衣做饭。 这位知府的幕僚住在他的府上，也算是他府上的人，这些日子，便也是失踪了两个的，弄得那些幕僚，这会儿也人人自危，怕得不行。 “这一定是那端王做的，他怎么敢这般猖狂？” “西北军都已经在他的手上了，他自然敢猖狂！” “现在我们又要怎么办？” “早知如此，当初我们就该好好和他说话，若是多给他一点辛苦费……” …… 这些人后悔不迭，甚至还有人给广宁府的知府出主意，让他给秦昱送去银子。 只是，那带着给秦昱的信，以及很多银票的下人同样失踪了，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广宁府的知府，都有让自己的妻儿找地方躲起来，自己也找地方躲起来的心思了，但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出了广宁府，说不定就要失踪了！ 而且，广宁府知府觉得，秦昱既然这么久了，都没真对他做什么，想来他也是有顾虑的，自己若是识相一点，秦昱应该会放了他。 这么想着，他倒是冷静了很多，而这个时候，秦昱终于来了广宁府。 广宁府的知府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便非常高兴，甚至带了很多人去城门处迎接。 秦昱一到广宁府，便在广宁府的城门处见到了广宁府的知府。 他其实是不认识这个知府的，不过认识这人的衣服…… “来人，把广宁府知府抓起来！”秦昱不打算再留着这人，立刻便道。 广宁府知府抬起头，却是被惊住了。 这端王，竟然一来就要抓了他？！ 第113章 灾民至（一） 秦昱刚来广宁府的时候, 刻意没有去广宁府的府城, 而是绕了远路从别处走, 因为他很清楚, 这广宁府的官员不会欢迎自己, 说不定还要想办法来找自己的麻烦。 他那时候在西北全无根基，并不想对上那些官员，干脆就不来府城了，先去了西北军那里。 如今几个月过去, 情形却已经彻底变了。 秦昱现在已经掌控了西北军, 又哪里还需要去怕几个文官？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恐怕也就是随意杀了广宁府知府，可能会让现在坐在皇位上的秦齐不高兴, 来找自己的麻烦。 然而，秦齐给了他密旨。 秦昱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广宁府的知府，连同广宁府这边的很多官员，都直接被秦昱压入了大牢, 他还让西北军把这些人的家给抄了。 这儿是他的地盘, 以后可再不会养硕鼠！ 秦昱的动作, 毫无疑问是吓到了很多人的。 这些人怎么都没想到, 端王竟然一声招呼都没打, 就把那么多人投入了大牢。 “端王把我们都抓了, 他就不怕广宁府乱起来吗？” “没了我们, 他又要怎么治理广宁府？” “端王还真是不知所谓！” …… 广宁府的大牢里, 那些被秦昱抓起来的官员, 都觉得秦昱疯了。 这西北，本就因为没人愿意来做官的缘故，官员数量非常少，现在秦昱还抓了他们这么多人……以后这广宁府，又有谁能管？ 他们这么一想，最后竟是有恃无恐起来，觉得秦昱迟早要求到他们头上。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想错了。 秦昱不仅抓了他们，还要杀了他们，甚至抄了他们的家。 “王爷，这广宁府的官员我们都抓了起来，这广宁府以后……”李崇安其实有跟那些官员们一样的担忧，虽说那些当官的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把人杀光了，以后税收什么的，又要谁来管？ “不用担心，我带了很多读书人来这里。”秦昱道。 秦昱在那些读书人安分下来之后，便给他们安排了很多活儿，比如管理万山县的百姓，又比如管理那些辅兵，除此之外，他还让人带那些读书人，去广宁府的乡下转了转。 到如今，那些读书人已经变了一个样子了。 这样的一群读书人，让他们打理好广宁府，想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李崇安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听秦昱提起，不免又惊又喜：“王爷当真是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的是国师。”秦昱道。 原来这也跟国师有关？李崇安对国师更崇拜了，又有些可惜。 国师实在太过冷漠，竟是不愿意多跟他们说哪怕一句话的。 不过，国师一直不愿意理会他们，对端王却很亲近…… 秦昱一道命令下去，便杀了一大批广宁府的官员，与此同时，也给那些读书人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差事。 虽然没有朝廷的册封，就算坐在知府的位置上做着知府的事情，也并不是真的知府，但这些读书人却全都非常兴奋。 就算考上了进士，一时半会儿都是不能在外为官的，更别说他们还不是进士，甚至压根就靠不上进士了！ 端王当真不错！这些一开始非常愤怒的人，这会儿都对秦昱感激万分，甚至再不会说自己是被逼来西北的了。 他们分明就是主动跟着端王来西北的，为大秦效力的！ 秦昱对这些读书人的态度非常满意。 他安排了这些读书人处理广宁府的事情之后，却是带着一部分西北军，去了西宁。 和戎人做生意的，都是西宁的商人，而他已经查到了不少。 这些人靠着和戎人交易来赚钱，分明就是躺在大秦百姓的鲜血上啃食同类的肉！ 现在，他要让他们所有的银子全都吐出来！ 当然，秦昱会有这样的念头，不见得就全是因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是有私心的。 他缺钱。 当初戎人南下之后，之所以能很快站稳脚跟，就是因为他们一路抄家一路抢钱，现在秦昱没钱，便打算效仿一下。 安安分分做生意的人，他倒也不至于强取豪夺，这些被他抓到了把柄的人，自然也就遭殃了。 西宁并不是秦昱的封地，按理秦昱是不能去的，但秦昱还是去了。 中原的旱灾愈发严重，时间紧急，他管不了太多了。 就像秦昱之前抄了广宁府许多官员的家一样，到了西宁之后，秦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抄了西宁很多商人的家。 这一抄，秦昱的脸色便克制不住的变难看了。 这些西宁的商人，竟然至少有几十万两的家底，有些家资丰厚的，甚至有几百万两。 国库里，都是没这么多钱的。 秦昱一直以为，在大秦最有钱的，是江南的盐商海商，却没想到西宁这些毫不起眼的商人，竟然也能这么有钱。 相比之下，倒是大秦的朝廷很穷，非常穷。 秦昱把西宁这些商人的家都抄了，也杀死了好些个商人，但就像他没有杀死广宁府那些官员的家眷一样，他也并没有杀死这些商人的家眷。 他并不是嗜杀的人，也不想把自己的名声弄得太糟糕。 秦昱只在西宁待了五天就离开了。 来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一辆辆的马车在官道上排成长队，却几乎延绵不绝。 这些马车上，装的是一车车的银子粮食。 秦昱之前为了弄银子，卖掉了自己府中很多东西，当时他觉得自己能弄来那么多钱挺厉害的，可现在…… 看看自己抄家抄出来的银子，秦昱突然发现自己当初辛辛苦苦的“赚”的，真的只是一点小钱，还是很小很小的钱。 秦昱去了一趟西宁之后，就完全不缺钱了，也能好好发展西北了。 而与此同时，无数的奏折从西宁被送往了京城。 广宁府这边的官员被收服的收服，被杀的被杀，已经没法子给秦齐写奏折了，但西宁府的官员，却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而他们，把广宁和西宁发生的事情，全都写在奏折上，送去了京城。 一时间，朝中官员几乎全都参起了端王，倒是再没人说端王比秦齐更出色了。 这端王随意斩杀知府也就算了，竟然还跑去西宁杀人抄家，他这是完全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他这样做，难不成是打算反了？ 朝中官员气得不行，秦齐倒是并不在意。 他上次给秦昱写了一封信，而这次，秦昱给他写了一封信。 也是看了秦昱的信之后，他才知道秦昱去抄别人的家，竟然抄出了差不多一千万两银子。 一千万两！这可是一千万两！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秦齐的手都抖了，甚至想要去跟秦昱要钱……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年头，因为秦昱又写到，这一千万两，他打算用来安置中原的灾民。 他的皇兄告诉他，可以把中原的灾民全都送去西北。 中原旱灾已经持续了两年，还越来越严重……秦齐正发愁要拿那些灾民怎么办，秦昱就把灾民大包大揽了下来…… 秦齐对秦昱感激万分，便是那一千万两，他也不在意了。 安置灾民，这可是要很多银子的。 秦齐在朝堂上力挺了秦昱，甚至忍不住也动了抄家发财的心思。 当然，他也就只是想想而已，身为皇帝，他是不能去做这样的事情的……而正是这情况，让秦齐对秦昱愈发地羡慕。 一千万两的数量，便已经让秦齐这个皇帝眼红了，然而，秦齐不知道的是，秦昱抄出来的银子加起来，是超过了两千万两的，除此之外，他还抄到了很多珍宝。 那些东西，让俞家拿到江南去卖，少说还能再卖个几百万两。 有了钱，秦昱便轻松很多，又找了俞家，请他们帮忙买粮食。 江南土地兼并严重，大地主们为了多赚钱，更愿意种棉花桑树而不愿意种粮食，因此如今江南的粮价不便宜，最后，俞家竟是从一个南洋小国买到了足够多的粮食。 就是这么多的粮食，要送来西北，也挺麻烦的…… 秦昱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待着的这地方，交通有多么不便。 现在他有银子有粮食，也是时候修路盖房了…… 第114章 灾民至（二） 秋天, 是丰收的季节。 但西北土地贫瘠，却是种不出多少粮食的，西北的百姓辛苦一年, 收上来的粮食交了税之后，常常都不够吃。 当然，也有很多人并不交税。 西北地广人稀, 某些人住在那些偏远的地方, 压根就没有衙役会去收税, 他们自然也就不用交税了。 广宁府周围的人, 一直都是羡慕那些住地偏远不用交税的人的, 结果, 今年他们竟然也不用交税！ 当有衙役来到广宁府附近的村子里, 告知村民们这个消息的时候, 村里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今年不用交税？这是骗人的吧？”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用交税了？” …… “现在我们广宁府的官员, 全都换了你们不知道吗？”来通知的衙役对着这些村民道：“现在广宁府当家做主的，是端王！王爷是个好人, 他说了，今年的税收免了, 徭役和兵役也不用服。” “真的？”村子里的人都激动起来。不用交税就算了，连徭役都不用服？还有这样的好事？！ 要知道，以往到了冬天, 官府就会让他们去服徭役, 修建城墙或者干脆去修长城。 这些活儿累也就罢了, 往往还吃不饱饭, 要是遇上戎人来了，更是可能会被一刀砍了脖子。 被拉去服徭役的人，很多都是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的。 “当然是真的！”那衙役立刻就道，又重复了一句：“端王是个好人。” “是啊是啊，端王是个好人。”村里的人纷纷点头，他们之前其实都没怎么听说过端王，不过现在……给他们免了税的人，肯定是个好人！ 村里的百姓都很激动，这时候，那衙役又道：“对了，王爷让你们若是有空，就多开垦一些荒地，那地是谁家开垦的，今后就是谁家的！若是你们没钱买种子买农具……王爷会高价收购粮食，低价出售各种种子以及农具。” 这衙役说完之后便离开了，村里的百姓起初其实是有点不相信的，但出去打听了一下，竟然发现这是真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西北的百姓，以前都是不买粮食的，毕竟自己都不够吃了，但今年不一样。 今年不用交税，便是卖掉一点粮食也是可以的，卖了粮食之后，手上有了钱，他们便能买些其他的东西了。 种子农具需要购买这不用说，调料布料什么的，也该买一些，还能买只鸡回家养一养…… 百姓手上没钱，就会把日子越过越差，恶性循环，但如果他们有了钱，却也是可以良性循环，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秦昱就希望他们能有点钱。 广宁府的百姓，全都喜气洋洋的，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发现广宁府周围多了很多人，不，不应该说是广宁府多了很多人，毕竟那些人本就是广宁府的。 以前西北军的那些辅兵，竟然出现在了广宁府周围，然后就开始修起路来！ 这以前是他们服徭役要做的事情，现在被西北军的辅兵做了，怪不得他们不用服徭役了！ 广宁府的百姓对这些辅兵非常友好，有些人没事做，看到路修到自家这边了，还会拿着锄头去帮帮忙，于是，这修路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 这时候，石板铺的路基本只有城里才有，城外的路大多都是泥路，所谓的修路，也不过就是挖掉道路上的树木杂草，将泥地开垦平整而已，坐起来并不难。 因着这个，秦昱便把那些没什么技术，身体也不太好的辅兵，全都送去修路去了，还让他们沿着道路多盖一点泥屋。 这时候盖屋子，墙都是在两边用木板固定，中间填入泥土，然后用锤子用力击打做出来的，做起来挺简单还，虽然不明白端王为什么要让他们多盖些泥屋，但那些辅兵看在每天都能吃饱肚子的份上，都是很乐意去做的。 至于那些手上有些技术，身强力壮或是比较年轻的辅兵，则被秦昱安排了，开始修建一个个用来放哨用的堡垒。 这些堡垒，有些都修建到戎人的地盘上去了，因此，秦昱甚至是特地派了西北军去保护那些辅兵的。 秦昱的命令，都被很好地执行了，因为如今的广宁府，已经被他彻底掌控，而这个时候，秦昱自己的生活，也上了正轨。 他不需要再整天往外跑，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了，倒是可以留在自己那个外表不好看，但绝对非常安全的端王府里过自己的日子。 秦昱其实很喜欢和陆怡宁一起过平静的生活，不过他也很清楚，近几年，他的生活根本就平静不了。 与其去想这些，他还不如想想自己的腿。 陆怡宁的治疗，是会让秦昱感觉到非常非常舒服的，而最初，陆怡宁不给他治疗的时候，他的双腿是全无感觉的。 但现在情况变了。 他腿部的各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了，陆怡宁不给他治疗的时候，他甚至还会觉得腿很疼很酸。 秦昱很享受这种感觉，他有时候，甚至会刻意去拍打自己的腿，来让自己更清晰地感受到这股疼痛。 比如这会儿，处理完广宁府的各项事务，他便在自己的腿上按了几下。 酸疼的感觉从腿上传来，其实很不好受，但秦昱却很喜欢。 陆怡宁注意到了秦昱的情况，她盯着秦昱看了一会儿，然后坐到秦昱身边吗，伸手往秦昱的腿上按去。 之前她给秦昱按腿，都是用上热流的，这次却没有用，不仅如此，她的力气还挺大的…… 秦昱克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来。 这……真的太疼了！ 结果，陆怡宁看了秦昱一会儿，竟是并没有停手，而是又按了下去。 秦昱的身上冒出冷汗来，疼得都有些哆嗦了：“怡宁？”陆怡宁会这么做，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这样对你好。”陆怡宁道。 这对自己有好处？秦昱一愣，然后便咬紧牙关，任由陆怡宁给自己按起来。 这真的非常疼……没过多久，秦昱的衣服就被冷汗湿透了。 秦昱都想让陆怡宁停手了，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好看到陆怡宁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双腿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没那么疼了。 “怡宁，你的手酸不酸？要不要让别人来按？”秦昱问道，陆怡宁的那双手，一个个手指都发红了，让他不免心疼。 “不要！”陆怡宁立刻就道，她才不让别人摸秦昱的腿！ 第115章 灾民至（三） 秦昱被陆怡宁按着腿, 有种去了半条命的感觉，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的, 衣服都湿透了。 “呼……”看到陆怡宁终于停下手, 秦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刚松了一口气的他, 就被陆怡宁给抱了起来。 秦昱：“……” “我带你去洗澡。”陆怡宁看着秦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我给你洗。” 秦昱：“……” 秦昱拒绝了陆怡宁。 他其实还挺希望陆怡宁能给自己洗澡的, 但他到底还是放不开。 陆怡宁不满地看了秦昱一眼，又道：“那等下你给我洗澡？” “洗澡要自己洗。”秦昱无奈地看向陆怡宁。 “你都让寿喜给你洗！”陆怡宁想也不想就回答，还瞪了旁边的寿喜一眼。 寿喜眼观鼻鼻观心, 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怕被王妃惦记上。 “寿喜不一样……” “寿喜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和我一样，是男人。”秦昱又一次花功夫给陆怡宁解释了男女之别，然后才去洗澡。 等他走了, 陆怡宁却是皱了皱自己的鼻子，哼哼了两声。 她当然知道男女有别, 不过秦昱身上全都被她看过了, 也没什么啊…… 想了想, 陆怡宁又去偷看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几乎没过多久, 冬天就来了。 京城的冬天很冷, 西北也不逞多让, 好在秦昱早有准备，是让人在自己的王府里做了土炕的。 别人家的王爷，睡得都是精美的大床，别人家的王妃，陪嫁的床能比某些穷人的屋子还要大，但端王和端王妃，到了冬天，却一起睡炕。 寿喜是宫里出来的，看到这情况忍不住叹气，但等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却也立马躺到炕上，然后再不想从炕上下来了。 这火炕下面点上火，睡起来真的太舒服了！ 陆怡宁对吃食的热爱，秦昱一直都是望尘莫及的。 她在他们两个的房间里藏了很多粮食，不仅如此，只要空下来，就想吃点东西。 这会儿，秦昱坐在炕上，在自己面前摆了个小桌子处理广宁府的公务，陆怡宁却是在自己面前摆了个小炉子，然后煮东西吃。 这边什么都缺，秦昱纵然是王爷，也做不到让陆怡宁顿顿山珍海味，她这会儿面前摆的，就是很普通的白菜萝卜还有豆腐。 不过炉子上放着的锅里是放了几块咸肉的，散发出浓郁的肉香来。 这有点简陋，但陆怡宁一点都不介意，她把豆腐白菜还有萝卜放进去煮，煮一会儿之后就捞出来吃，吃得津津有味的。 秦昱觉得，自己闻着这样的味道，听着她吃东西的声音，还能继续处理公务，绝对称得上自制力惊人了。 不过很快，他就决定不再压制自己的食欲了……推开自己面前的公务，秦昱让人给自己也拿了一个碗过来。 煮过的白菜豆腐热乎乎的，蘸酱吃了一些之后，身上立刻就暖洋洋的了，秦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只是，他的心情也就好了一小会儿。 就在刚才，他得到消息，中原的灾民已经快要到达广宁府了，而路上，死了很多人。 当初他借着太平道人做了预言，说中原会有三年大旱之后，不管是他还是朝廷，都是做了很多事情，想尽办法来让中原的百姓过得好一点。 但也仅止于此了。 中原如今的情况比他上辈子要好很多，至少没有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也没有揭竿而起的叛军，可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活不下去。 他们要是继续留在中原，留在灾情最重的河西府，今后绝对只有渴死饿死一条路。 毕竟，蝗灾就要来了，之后几年，河西府恐怕种不出多少粮食来。 所以，秦昱早就做了安排，让人将河西府的灾民送到广宁府来。 他这样的打算没错，要不是他给了河西府的百姓一个盼头，那些百姓恐怕早就乱起来了，而这，也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然而，事情的执行，总是跟他想的有点偏差的。 他原先，是想让那些百姓在今年夏天就动身，然后在今年秋天到达广宁府的，但那些灾民动身的时间，比他想象的晚了很多。 不到万不得已，河西府的灾民们，都是不愿意背井离乡去逃难的，而今年夏天，他们就还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那时候旱灾虽然严重，但他们手上还有一点存粮，地里种着的粮食也还没有全部旱死，他们就想要先收了粮食再说。 如果可以，他们都是不想去西北的，那会儿，在河西府甚至还有很多流言，说是朝廷想要把他们骗去西北跟戎人打仗。 于是，不管那位王钦差怎么说，大家都不愿意走。 这一拖，便拖到了秋天。 旱情越来越严重，很多地方一粒粮食都没收上来，这也就罢了，原本山上多少有些绿意，能有草根树皮给他们果腹，结果就在今年秋天，蝗虫越来越多…… 这下，这些百姓便是不想去西北，也不得不去了，因为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们晚了几个月。 原本他们家里多少存了点粮食，晚了几个月，粮食却已经吃完了。 原本他们可以在天还没有彻底冷下来的时候到达西北，晚了几个月，他们却要在路上迎接寒冬。 天气越来越冷，还没足够的食物吃……就算朝廷特地安排了人护送这些百姓，还提供一些食物，他们在路上，却也冻饿死了无数。 秦昱知道这件事之后，心情自然也就不太好。 想了想，秦昱最后派了禁卫军带着粮食去接人，避免死太多人。 金岩第二天就出发了，而此刻，从中原出发的灾民们，已经到了西宁。 带着这些灾民千里迢迢从中原来西宁的，有当初朝廷派去中原的钦差大人王旗开，也有秦齐不久前派去河西的一个官员，名叫庞厚发。 他们带了一些官兵走在最前面，一边为灾民们引路，一边和沿途的官员打交道，尽量弄点粮食分下去。 而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官兵走在后面，维持灾民们的秩序。 灾民数量太多了，也就并没有排成长长的队伍，都是一群一群聚在一起走的，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些牛拉的车子。 这些，算是灾民里状况相对不错的了，说起来，要不是这次前往西北朝廷有派人护送，他们绝对不会出来逃灾——他们这样有点家底的人，跟着一穷二白的灾民去逃灾，往往只有死路一条——多半才走到半路，他们就会被那些灾民一拥而上给抢了。 正因为这样，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现在可以说是紧紧跟在王旗开和庞厚发的身后，不敢落后一步的。 在这群灾民后面，却是一群基本由青壮男人组成的灾民。 有些青壮男子家人都被冻饿死，没了拖累，便会走到前面来，最后汇聚到了一起。 再后面……那一群一群的灾民，就都是穷苦百姓了。 他们拖家带口，背着自己的全部家当，满脸麻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还常常会有人突然倒下…… 这会儿，就有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突然倒下了。 “当家的，当家的！”一个女人伸手去推那个男人，想把他推醒，但那个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女人身边，还跟着三个孩子，那三个孩子一开始表情木木的，过了一会儿，却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一个个眼眶通红，张开嘴无声地哭泣。 他们没有流泪，不是不伤心，而是他们一直没怎么喝水，在嘴唇都干裂了的情况下，他们压根就哭不出眼泪来。 “当家的……”那女人的声音嘶哑的厉害，眼里满是绝望。 “人已经死了，剥了他的衣服，走吧。”有人蹲下来检查了一下那个男人，然后便道。 人死了，就剥掉他的衣服带走，把尸体扔下，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做法，这女人干嚎了一场，最后也只能这么做。 她慢慢地脱下丈夫的衣服，突然发现丈夫的胸口处，有一小团硬硬的东西。 那是一小包麦子。 昨天她和几个孩子饿得受不了，她以为自己要饿死了的时候，她男人就曾拿出二十几粒麦子给她，她把麦子一粒粒嚼碎吃了，总算坚持了下来。 原来，麦子还有剩，她丈夫怎么就不吃？是想留给他们？ 这女人干涸的双眼里，最后竟是沁出血泪来。 就在这时，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趁着这个女人没防备，竟是一把抢走了她手上的麦子。 这女人一愣，突然朝着那个少年扑去，她一把抓住那少年，就照着他干瘦的胳膊咬了下去。 她鼻子里发出“赫赫”的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少年，就像是快要饿死的狼一样凶狠。 “放……放开我……”那少年无力地喊起来，身体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那女人却恍若未闻，依旧死死地咬着他的胳膊，而她的三个孩子，则是飞快地抢回了那一小包麦子。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附近关注着这边情况的官兵从远处跑来，皱着眉头问道。 这些官兵也都很瘦，说话有气无力的，没什么精气神。 直到这时候，那女人才放开被她咬的人：“他抢我的粮食。” “不能打架，不能抢东西知道吗？”那些官兵皱眉，然后挥了挥手道：“你们快分开。” 那女人放开了被自己咬伤的少年，又回去脱自己男人的衣服。 其他人麻木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往前走去，而那个抢麦子的少年，却一直没有爬起来，这人也死了。 要不是饿得受不了了，他也不至于在官兵明令禁止不能抢东西的情况下去抢麦子。 每天这样的死去的人，真的太多了。 看着这些，王旗开心里很不好受。 他刚去河西府的时候，虽然不是大胖子，却也一点不瘦，可现在，他变得又黑又瘦，皮宽宽宽地挂在他的胳膊上腿上。 那些百姓时不时地，会被饿死一些，他总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吃饱喝足。 他省下粮食救了一些孩子，自己顿顿吃稀粥，还胖地起来那就怪了。 庞厚发也跟王旗开差不多。 庞厚发是淑妃一系的人，他也是见不得百姓受苦的，同样省下很多粮食给百姓，这会儿就也面有菜色。 但他的精神还算不错，这会儿还非常愤怒。 “端王手上有银子有粮食，他为什么不能把粮食送去中原赈灾，非要让这些百姓千里迢迢去西北？”庞厚发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愤怒极了。 这一路上，死了多少百姓？ 端王为什么非要让这些百姓去西北？他这根本就是不给这些百姓活路！ “端王自有考量。”王旗开道，他是端王的人，自然是要为端王说话的，更何况，他很清楚，端王已经尽力了。 要不是端王给他们送了很多粮食，现在中原的情况一定更加糟糕。 “自有考量？呵，端王就是想要这些百姓去西北，好让他手下多点人吧？”庞厚发道。端王要那些百姓去西北，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自然是想要这些百姓去给他干活，说不定……正如之前的流言所说，端王其实是想要让这些百姓帮他打戎人。 那样一个王爷，难道还指望他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庞厚发想到那些被冻饿死的百姓，眼睛都红了。 “庞大人！端王不是你能议论的！”王旗开道：“你觉得王爷做的不够，怎么不见你庞家送粮食来？你还真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王旗开和庞厚发最终不欢而散。 王旗开和庞厚发吵过架之后，便从马车上下来了。 天色已晚，又要安营扎寨了。 王旗开骑了马，带着粮食和官兵，朝着身后的灾民走去。 他其实是带了很多粮食的，但再多的粮食，也不够十几二十万的灾民吃饱。 王旗开走了没多久，便看到有官兵正拖着一些尸体去掩埋，他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去。 等到了西北，一定会好的…… 王旗开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朝着这边而来，他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群满身风尘的禁卫军。 第116章 渐康复（一） 禁卫军的到来, 极大地缓解了王旗开的压力。 一路过来, 他们的粮食差不多已经吃光了，至于路上跟沿途的人要粮食…… 中原发生旱灾，其他地方也是受了影响的, 就算当地的百姓的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 多余的粮食却也是没有的。 就算这一路上，王旗开已经豁出脸面跟人求爷爷告奶奶地要粮食了，却也没要来多少。 而现在，禁卫军带了粮食过来。 王旗开看着那些禁卫军带来的粮食，几乎要落下泪来，庞厚发也一阵激动，两个官员通力合作, 最后将粮食分发下去，熬出粘稠的粥来给那些灾民吃, 总算是让那些百姓恢复了一点精神。 不仅如此，王旗开还让禁卫军骑马在灾民中间跑了一圈, 并告知灾民那么一个消息——西北就要到了，等到了西北, 大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禁卫军一边喊话, 一边纵马在灾民中间奔跑，顿时让领到粥恢复了一点精神的灾民失声痛哭起来。 “当家的，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是把麦子吃了, 现在就能带着我们过上好日子了啊！” “孩子啊, 你再坚持一天, 就能吃饱了啊……” “娘……” …… 各种各样的哭喊声此起彼伏，灾民们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发泄过后，却总算又对未来燃起了希望，不像一开始那么麻木了。 灾民队伍在西宁府的范围里缓缓移动，沿途，西宁府的城池城门紧闭，就怕那些灾民想要留在这里不走了，那些没法用城墙来拦住灾民的村子，对灾民也非常戒备，甚至都不许灾民靠近。 毕竟，以往大队的灾民所过之处，那些小村子，是会被抢个干净的——饿极了的人，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不过这次，灾民们被官兵管着，却是并没有去做这样的事情，当然，零星的灾民想要抢劫，那是不可避免的，而这样的小股饿得浑身无力的灾民，那些村子里的男人聚在一起，也是能解决掉的。 除此之外，便是有些年轻的女性灾民，她们在路上若是遇到合适人，往往会选择留下来嫁人。 这样的事情，官兵是不会去管的。 离开西宁府之后，灾民们终于进入了广宁府的范围。 这年头除了官道，其他道路很少，但广宁府却与众不同，在这里，是有很多道路的，这些道路周围，还有房子。 这是秦昱让负责修路的辅兵建的房子，而那些稍有家底的灾民，都被安排在了这些房子里。 这些灾民身上带着银子，在河西府，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但这里不一样。 在这里，他们可以买到粮食农具，能随意开垦土地，只要有个安身之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这些人并不需要秦昱多管，但那些一穷二白，身上连一粒米都没有的灾民，却都要秦昱找人安顿。 秦昱早就有接收灾民的打算，早早的，就把万山县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安排到了一处地方，让他们帮着盖房子。 秦昱大多数时候，对手底下的人都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让他们饿肚子，但他并没有对这些人仁慈。 干不完活就没得吃饭，干不完活就要挨鞭子……这些万山县的强盗在高压之下，盖房子盖得非常快，当然，伤亡也不可避免。 不过，这点伤亡，秦昱并不在意。 在西北，有很多荒废的田地，还有很多被荒废的村子，而现在，那些村子里的房屋都被重新修理过，还建了一些新的屋子，可以用来安置灾民。 一个被秦昱从京城绑来西北的读书人站在村口，手上拿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用夹子夹着一些纸张，看到灾民来了，便迎上去，对王旗开道：“王大人，这里能安置四百个灾民，孩子多的家庭，优先安排。” “行，我让人去把灾民分出来。”王旗开道，脸上带了笑容。 到了广宁府之后，他真的轻松了很多，很多事情王爷都有了安排，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王旗开的心情很好，庞厚发的心情，却非常复杂。 端王早有准备，早就盖好了给灾民住的房子，他早就想要这些灾民了！ 他想要这些灾民，然后就不把粮食送去中原，非要让灾民来这里？！ 还有，这广宁府差不多已经完全落入端王的掌控之中，端王还掌控了西北军……他到底想做什么？ 庞厚发的眉头紧紧皱起，而这个时候，秦昱却是带着陆怡宁，不，带着国师来到了他用来安顿灾民的地方。 并不是所有的灾民，都会被安顿在村子里的，其中绝大多数的灾民，将会被他安排到西北军的辅兵中去。 毕竟，他是没有那么多的土地来让灾民们开垦的，现在是冬天，还压根用不着开始开垦土地。 既然如此，他给粮食，灾民们帮他干活，那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到时候，男人修路盖房子做什么都可以，女人则可以做衣服做鞋子——西北军那么多人，衣服鞋子一直都缺。 以工代赈，这是秦昱早就想好的，而在此之前，总要让灾民们好好休息一下。 秦昱最终找了个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的县城来安顿那些灾民，并且自己也来了这里。 西北的城市一点都不精致的，倒是看着很厚重很巍峨，城墙有些破败了，但还坚挺地矗立在那里，而这会儿，沿着城墙盖了很多屋子，而那些灾民正居住在里面。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乱糟糟的，好在现在是冬天，倒是不至于像夏天那样散发出可怕的味道来。 当然，就算这样，这里也该整理干净。 秦昱安排了手下人去处理这件事，同时，也住进了这县城的县衙，并且请了那些护送灾民来西北的将领和官员吃饭。 “王大人他们路上受苦了，你让人费点心，做点好吃的。”开宴前，秦昱特地嘱咐了寿喜。 秦昱如今是缩减了自己的用度的，就算他特地嘱咐了要做点好吃的，其实也做不了太多的好东西，毕竟食材不足。 秦昱让人杀了一只羊，最后这顿饭需要的肉类，基本都是从这只羊身上来的。 爆炒羊肉、羊肉汤、炒羊杂，还有几样腌制的小菜，寿喜让厨子整治出了一顿不错的席面。 陆怡宁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秦昱就把饭菜送了一份给他，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吃了起来。 他坐在上首，王旗开等人则坐在下首，一边吃饭，秦昱一边问了很多问题。 秦昱的问题，王旗开一一回答了，还把灾民的情况详细地跟秦昱说了一下，当初经了秦昱的手，才去西北的几个武将，对秦昱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庞厚发却一言不发。 秦昱看了庞厚发一眼，也懒得和这人说话。 这个庞厚发，他是认识的。 这人是个好官，也挺忠君爱国的，但问题就出在这个上面。 谁是皇帝，他就忠于谁，上辈子秦衍怀疑他，这人就站在秦衍身边，没少觉得他这个摄政王居心叵测。 秦昱不怎么理会庞厚发，庞厚发也并不理会秦昱，倒是相安无事地吃完了饭。 等吃过之后，回了自己住处，庞厚发却是找来和自己关系极好的一个武将，然后气恼地抱怨起秦昱来。 “那些灾民吃都吃不饱，端王倒好，大鱼大肉的！”庞厚发想到他们之吃的羊肉，就觉得郁闷。 和庞厚发说话的武将闻言，心里不以为然，人家是王爷，吃点肉怎么了？这不很正常？ 不过，他与秦昱有仇，自然不会在庞厚发面前为秦昱说话，这时候反而道：“吃饭也就罢了，端王明显早就有收了那些灾民的心思，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庞厚发心里一跳，他早就怀疑这端王有不臣之心了，现在看来，怕是事实如此！ 他一定要提醒皇上注意！ 庞厚发的心思秦昱并不知道，便是知道，他也不会当回事。 他其实并没有造反的心思，不过这西北，他是肯定要捏在手里的。 庞厚发是怎么想的他不管，但庞厚发要是敢对他不利……这儿可是他的地方。 这会儿，秦昱正在让陆怡宁帮他揉按双腿。 他的腿以前是干瘦无力的，但现在却又有了肉，虽然已经不能彻底控制，却能稍稍动一动。 坚持下去，他的腿迟早有一天能恢复！ “寿喜，我的拐杖做好了吗？”又一次被陆怡宁按过腿，秦昱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看向寿喜。 “王爷，拐杖已经做好了。”寿喜道，很快就将他私底下找人制作的拐杖给了秦昱。 秦昱这会儿没力气去拿拐杖，但他看着拐杖的目光，却非常坚定。 他会好好锻炼自己的双腿，他想要坐起来。 在轮椅上坐了几十年，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自己可以站起来。 陆怡宁并不知道秦昱的想法，她这会儿，正端着一盘子白切羊肉在吃。 帮秦昱治病之后，她又饿了！ 穿着国师装束的陆怡宁吃得格外豪放，却不知道外面，有人正在纠结着。 金岩看到国师进了王爷的房间，然后……国师他就不出来了啊！ 难道国师打算和王爷一起睡？这样不太好吧？ 第117章 渐康复（二） 秦昱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 就拄着拐杖, 在屋里试着走了几圈。 他的腿还不能用力，与其说是走，其实主要还是靠拐杖来让自己缓缓移动, 不仅如此,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双腿非常疼痛。 但即便如此，秦昱还是很高兴。 只是这么走了一圈下来, 他整个人不免就有些累。 不过，这主要是身体上的累, 精神上, 他却是非常亢奋的，甚至很快就处理完了手上的公务。 而他处理公务的时候, 陆怡宁就坐在他身边吃瓜子。 陆怡宁吃瓜子的速度很快, 没一会儿, 就吃完了一碟子的瓜子, 而她正想再吃, 就听到外面有人道：“王爷, 金统领来了。” 秦昱给金岩带领的禁卫军安排了给灾民登记的活儿，现在金岩应该是来汇报了……秦昱当下道：“让他进来。” 秦昱说完，看了一眼陆怡宁, 然后就发现陆怡宁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放下了斗篷上的黑纱, 还将自己的袖子盖在了桌上, 正好盖住了桌上的瓜子和瓜子壳。 她瞬间就从吃个不停的王妃变成了沉默寡言实力强劲的国师。 金岩一进来，就看到端王和往常一样坐在桌后，看着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格外地亮，而国师…… 国师他坐在旁边，手放在桌上，看起来极有气势。 国师和端王的关系还真好，昨天晚上在端王那里留宿不说，今天又一直陪着端王办公。 金岩感叹一下，然后就开始汇报起事情来，他已经找人将那些灾民的情况全都登记好了，虽然有些乱，但这是避免不了的。 有些灾民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情况。 秦昱对此已经很满意了，又道：“灾民的居住环境，你也要让禁卫军看着点，别让他们住得地方太脏太乱了。”过于脏乱的环境，很容易让人生病。 “王爷，我已经让他们挖坑掩埋那些污秽之物了，让他们做点事，我瞧着比任由他们天天躺着晒太阳要好，就又安排了一些别的事情下去。”金岩道。 秦昱也觉得，给那些人找点事情做，要比任由他们整天颓废着想东想西好很多，他点头赞同了金岩的意见，然后又让金岩把灾民分开。 孤儿要被集中起来单独照顾培养，单身的男人和女人要分开，有手艺的人要单独挑出来…… 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而等他们做完，这些灾民应该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秦昱见过金岩之后，又见了其他的一些人，比如王旗开，他和王旗开交流很多，但从未单独召见过庞厚发。 秦昱没兴趣给自己找不痛快，有那个功夫跟个不喜欢自己的官员扯皮，他还不如多锻炼一下自己的腿，让自己可以尽快恢复。 毕竟，大秦就要乱起来了。 上辈子的大秦，虽然是被戎人灭了的，但大秦本身，在戎人入关之前，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秦昱为了让自己痛快点，懒得去和庞厚发说话，而他这样的行为，却让庞厚发非常愤怒。 端王竟然不把他当回事，就这样晾着他……真是岂有此理！ 庞厚发心情很差，看到王旗开等人全都笑容满面的，心里愈发难受。 灾民虽然安顿下来了，但每天都有人去世，他们的未来更是不知道会被端王如何安排……王旗开他们高兴什么？ 庞厚发这么想着，便给京城写了一封奏折。 等过了几天，他发现国师和端王走得很近，又从一些士兵嘴里得知国师帮着端王打败了万山县的土匪，还帮着端王收复了东大营之后，立刻又写了奏折回去。 秦齐在朝中为官，接二连三地收到庞厚发送来的奏折，看着看着，眉头不免紧紧皱起。 这些日子，他收到的对端王不利的奏折，真的太多了！ 秦齐年纪不大，如今甚至还没大婚，正是看事情不是黑就是白的年纪，他和秦昱关系不错，还有通信，便一心相信秦昱。 其实，仔细想想，他不相信秦昱，还能相信谁？ 大齐有封地的王爷那么多，这些王爷还都生活奢靡，也没见他们愿意帮着安置灾民啊！ 要不是端王主动表示愿意安置灾民，说不定这会儿，中原早就乱起来了！ 秦齐看着这些奏折，最后反倒是起了逆反心理，不仅没有对秦昱生出嫌隙，还同情起秦昱来了。 “我儿做的不错。”淑妃笑着对秦齐道，她的儿子是什么性格，没人比她更清楚，而秦齐会这样相信秦昱，还是她刻意引导的。 端王已经去了西北，已经掌控了西北军，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交好，绝对比与他交恶更好。 就算她儿子真要去找别人的麻烦，也没必要去找秦昱的。 江南那些一直不交税的官员，在湖广拥兵自重的郭平，整天哭穷跟朝廷要银子的各个藩王……这些人可都比秦昱可恶多了。 秦昱还是很好商量的，今年朝廷因为中原大旱粮食不足，给西北军送去的粮草少了两成，也没见秦昱不满。 秦齐的态度，秦昱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和秦齐的接触不多，原先让秦齐登基，也不过是这样对他有利，不至于拖他后腿而已，不过眼下这样，倒是让他对秦齐有了些歉意。 毕竟，秦齐原本是不想登基的。 只是大秦这情况，秦齐去当藩王，不见得就比他登基要好。 庞厚发上蹿下跳地想要抓住秦昱的把柄，然而什么都没抓到，最终在逗留了半个月之后，和王旗开一起离开了。 而这个时候，新年到了。 秦昱在西北过得第一个年非常简陋。 当然，他再怎么说也是王爷，吃的还是不错的，西北军那才是真的没得吃。 他们什么都缺，想要吃顿白米饭都难，大鱼大肉那是压根不用想了，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防备着戎人。 值得庆幸的是，去年李崇安和戎人交手之时，杀了很多戎人，以至于今年冬天，并没有戎人的大部队南下。 当然，大部队没有，小股的戎人还是有的，而这个时候，秦昱之前让辅兵建造的堡垒，就起了作用了。 戎人并没有统一，一个个部落都是分开的，也就偶尔需要打仗，才会聚拢在一起，而他们打仗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讲究兵法谋略，一般都是直接朝着大秦冲过来，杀了人抢了东西就跑。 打仗的时候都这样，那些来大秦抢劫的小股部队就更是如此了。 他们压根就不会去隐藏自己，一般还都是白天来的，而这，对西北军来说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那一个个堡垒里一直有人守着，远远看到有戎人出现，他们就回点起狼烟，而只要看到狼烟，这些日子吃饱喝足身上有着一把子力气的西北军，就会如狼似虎地扑过去。 端王许诺了，不管是谁，杀了戎人抢了戎人的东西之后，都能分到一部分！ 和戎人交战，西北军的伤亡一直很大，毕竟西北军的战斗力是比不上戎人的，但今年有些与众不同。 今年西北军的伤亡，比往年要少很多。 吃饱喝足还接受了几个月训练的西北军，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今年的边关，竟是少见的太平。大年夜，西北军的将士还全都分到了肉吃。 肉是马肉，和戎人交战的时候，马儿也会有伤亡，而那些死亡的马都被秦昱放在了冰窖里，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给人吃。 秦昱担心平常就把马肉拿来给将士吃，有些人会为了吃肉，刻意在交战时杀死戎人的马，就把马死去的马先冻了起来，不想，最后竟是让西北军过了一个好年，每个人都分到了拳头大小的肉吃。 马肉给西北军的将士吃，马蹄马头马骨头之类，却被送去了灾民那里，剁开了熬成汤放进去白菜煮熟，也算是让灾民们尝了点肉味。 等过了年，那些灾民就要给秦昱干活了。 过年之后，秦昱的双腿，也变得更有力了一些。 在某一天，他扔掉拐杖之后，自己竟然没有马上倒下。 发现这一点，秦昱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然后下一秒，他就往旁边倒去…… 秦昱最后被陆怡宁一把抱住了。 秦昱个子挺高，陆怡宁个子却很矮，抱住他之后，陆怡宁的脑袋正好在他胸口，秦昱轻笑了一声，把下巴搁在了自己的王妃头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王妃，感觉挺不错的。 “你的下巴太尖了，我的头有点疼。”陆怡宁满脸认真地看着秦昱。 “抱歉。”秦昱扶着陆怡宁努力站直，又一次克制不住地笑起来。 第118章 渐康复（三） 西北的春天来得很晚,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秦昱已经发动冬天才来到西北的灾民以及西北军的辅兵, 在西北开垦出了许多土地，然后种上了粮食。 新开垦出来的土地并不肥沃，将来粮食的产量恐怕不会很高，但总归是让灾民们有了盼头的。 而这个时候, 还有灾民陆陆续续地从中原来到西北。 所有的灾民，秦昱全都收下了, 同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幸好, 他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了，好歹能养活这些灾民。 秦昱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忙过，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而西北, 也每天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曾经廖无人烟的西北, 变得越来越有人气了，西北军也得到了扩充。 当然，对秦昱来说，最让他惊喜的, 是他终于能站起来了。 他可以放下拐杖站得稳稳地, 还能慢慢向前走动。 他到底比不上正常人, 但这一切, 已经让他无比惊喜了。 而这个晚上, 还发生了另外一件让秦昱惊喜的时候。 半夜突然醒来, 他的裤子是湿的。 这当然不是他尿床了, 而是他又一次“成人”了。 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有些弄不明白情况，看到周围伺候的人还有赵皇后揶揄的表情的时候，更是不明所以，但现在，他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秦昱正高兴着，陆怡宁靠了过来，鼻子抽动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好奇怪的味道。”陆怡宁又道。 秦昱几乎是忙不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又喊道：“寿安！” 今天在外面守着的是寿安，听到秦昱叫喊，他忙不迭地进来，便闻到了一股味儿，秦昱还让他去拿裤子。 寿安和寿喜的年纪都比秦昱要大几岁，可以说是看着秦昱长大的，自然也就知道秦昱现在是恢复了，心情顿时无比激动。 他们这些太监的一生，是寄托在主子身上的，秦昱有出息，他们将来便能风光无限，相反，秦昱要是没出息甚至犯了事，那他们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秦昱虽然出了事，但本事不小，寿安并不如何绝望，只是秦昱没有子嗣，他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未来的。 现在，他终于不用担心了！ 王爷和王妃天天睡在一起，要不了多久，他们说不定就要有小主子了！ 王妃那么厉害，说不定还能一次生好几个！ 寿安是喜滋滋地看了看秦昱换下来的裤子，又喜滋滋地去看陆怡宁的肚子。 陆怡宁沉默着没说话，直到寿安走了，才看向秦昱：“你尿床了吗？” 秦昱：“……” 不知不觉中，秦昱来到西北已经一年了。 曾经的荒地，现在已经变成了田地，种上了庄稼，看着郁郁葱葱的，而西北的百姓，也终于认可了秦昱。 “我之前还担心来了个王爷，我们的日子会很难过，没想到端王竟然挺好相处的。” “我倒是不担心王爷，我之前就担心那些灾民……结果那些灾民来了，竟是帮着我们做了很多事。” “是啊，那些水井，那些道路，全是那些中原人修的，也多亏了他们了。” …… 西北的百姓议论纷纷，说着说着，又去看自家地里的庄稼。 只要想到今年还是不用交税，他们便兴奋起来，对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盼头。 当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不止他们，还有西北军和那些从中原过来的灾民。 尤其是那些灾民，他们来西北的时候，其实做好了被赶上战场的准备，只盼着端王能先让他们吃顿饭，再把他们赶上战场，结果…… 端王竟然并没有伤害他们，还给他们吃好喝好，让他们好好地活了下来。 虽然要吃饭，就要干活，但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些灾民都是挨过饿受过苦的，在能吃饱饭的情况下干活格外卖力，对秦昱这个王爷，更是非常崇敬。 不过在灾民中间，秦昱并不是最受欢迎的。 这些灾民更喜欢国师。 国师虽然很少出现，但他会很多神奇的手段，是他们的信仰，灾民们对国师，那是无比爱戴的。 听说端王会提早做准备收留他们，就是因为国师！ 对灾民们来说，国师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因此，当国师打扮的陆怡宁出现在一个灾民聚居区的时候，这些灾民几乎立刻就跪了下来。 这个聚居区居住的，都是女性和孩子。 她们并不用干体力活，但要负责做衣服鞋子，还要帮着做其他的一些东西，还是很忙的。 不过，在这里，却没一个人会抱怨。 以前他们干很多很多活，都不一定能吃饱饭，眼下这一切，他们已经非常非常满意了，对国师更是由衷地爱戴。 陆怡宁已经习惯被人跪了，看到这些人朝着自己下跪，她非常淡定。 他这次和秦昱一起过来，是秦昱想要找些孩子去学医，以后好在军队里当军医。 这会儿，秦昱跟别人商量这事去了，她觉得无聊，就出来走走。 “国师！”一个声音响起，陆怡宁转过头去，就看到了昭阳。 昭阳是和秦昱一起来西北的，来了西北之后，秦昱太忙了，就不怎么顾得上她，但她并不在意，倒是很快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这一年来，昭阳一直都在照顾孩子。 她一开始照顾那些万山县的孩子，教他们读书认字，后来又开始照顾那些灾民里的孩子，同样教他们读书认字。 她每天都很忙，再没有胖起来，身体和精神还越来越好。 陆怡宁看了昭阳一眼，朝着昭阳点了点头：“公主。” 她是王妃的时候，跟昭阳关系不错，昭阳还总是送东西给她吃，但现在她是国师，昭阳还并不知道国师就是她…… 陆怡宁就是国师，这事还是有好些人知道的，至少秦昱身边伺候的人，就都知道，但也仅止于此。 昭阳一直很崇拜国师，看到国师跟自己说话，不免高兴地不行，甚至觉得手脚都没处放了。 昭阳不再说话，陆怡宁转过头，便也不再理会她了。 见状，昭阳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她很快便又精神起来，又跟了上去。 陆怡宁在营地里缓缓前进，笑着看着周围的一切，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某个地方传来了嘈杂声。 “有人要生了！” “快准备！” “她生的好快！” …… 在这儿的很多女人，都是有丈夫的，只是他们的丈夫要跟着大部队出去做工，她们又要在这边干活，和丈夫相处的时间也就不多。 但就算这样，也还是能相处的，而相处之后……少不得就会有人怀孕。 这会儿，就是其中一个孕妇要生了。 这孕妇已经生过两个了，这儿的女人们对生产这事也已经见怪不怪，倒是并不当回事。 不过，这个产妇还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她生得特别快，没一会儿功夫，竟然就开了产门，眼看着孩子就要出来了。 一般人哪怕生第二胎，疼起来之后，也要过上一两个时辰才能生，但她呼痛之后，竟然立刻就要生了，都不给别人把她扶回房间的时间。 “她运气真好，这么快就生了。” “是啊，不过这也太快了，这是要生在路上了。” “幸好她是在咱们这里，要是在那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要受苦了。” …… 女人们一边说着，一边喊人来帮忙，结果，其中一个女人转过身来，却是看到了一个按理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国师？！”那个女人惊叫了一声。 其他女人听到这话，也连忙转过头来，然后就看到一身黑袍的国师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这些人一时间都顾不得产妇了，他们纷纷跪下，然后就激动地看着陆怡宁，朝着陆怡宁磕头。 “啊！”就在这时，那产妇惊叫了一声，孩子竟是在这时候出生了。 看到这一幕，这些女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然后担心起来。 女子生产，一直被人认为是污秽的，这……他们脏了国师的眼睛，国师会不会生气？ 这些人都在担心国师会不会生气，却对国师身为一个男子，看到了孕妇生产这件事全不在意。 国师可不是凡人，不能把她当成普通男人。 陆怡宁并不生气，但她这会儿，无疑是非常吃惊的。 原来，孩子是这么被生出来的？ 陆怡宁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躺着的女人，看到她出了很多血，似乎很不舒服，当下道：“你们照顾好她。”说着，她还来到那女子身边，然后将手放在了那女子的头上。 那女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看到这一幕，周围的女人又想跪下了。 只是，他们刚想跪下，就发现国师不见了。或者也不是不见了，而是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走远了。 国师已经走了，他们倒也没必要再跪，这些女人面面相觑，然后就照顾起那个孩子来。 “这可是国师看着出生的孩子，将来肯定有大造化！”有人道，周围人闻言，纷纷点头。 他们都觉得，国师刚才会过来看，是因为这孩子很不一般，却不知道陆怡宁这会儿，都被吓到了。 原来生孩子是这个样子。 孩子，到底是怎么被放进那人的肚子里去的？ 陆怡宁跟胡夫人学了很久，医术已经很好了，但胡夫人可不会跟她说孩子要怎么生，她也就对此一窍不通。 一直惦记着这件事，陆怡宁回到秦昱身边的时候，有些恍惚。 如果陆怡宁没有戴斗篷，秦昱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她的异常，但这会儿陆怡宁带着斗篷，秦昱也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秦昱这会儿，正在做一些对戎人的安排。 来到西北之初，秦昱就让何叶同和吴天阳两个人训练探子去了，而这会儿，训练已经有了一些成效，他们的手上，有了一批数量不小的探子。 而现在，秦昱就希望能派一些探子去戎人那里。 “普通的大秦百姓过去了，会被那些戎人杀死，但若是装作僧侣，他们却会对人很恭敬。”何叶同道：“如果这个僧侣会一点医术，那他就更受欢迎了，我就打算安排几个这样的僧侣过去。” “可以。”秦昱点头同意了。 双方商量起具体事宜来，没过多久，便商量好了。 “我之前好像看到李总兵往这边来了，他来做什么？”秦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好奇地问道。 “李总兵的夫人来了，李总兵应该是去找他的夫人的。”何叶同道。 “李总兵到现在，只得了一个闺女，他的夫人来这里，是为了生儿子。”吴天阳补充道。 “不错。”秦昱笑道。 吴天阳和何叶同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秦昱问他们这个，其实是想要知道他们消息是不是真的很灵通。 吴天阳和何叶同很快就离开了。 秦昱其实并没有把李崇安的夫人来找李崇安生儿子这件事放在心上，但陆怡宁不同，她无意中听到之后，却是对这件事惦记起来。 李崇安的夫人要生儿子？她是不是要去看看？ 她也想生个孩子，生个秦昱的孩子，就是不知道要怎么生…… 这些女人和孩子，住的离端王府并不远，而附近，是有很多房子的，西北军的许多将领，都把家安在了这里，甚至很多人直接就是娶了那些灾民为妻的。 平常他们都住在军营里，若是有空，却会来这里见见家人，李崇安今儿个就过来了。 知道端王在这边，他还特地过来拜见了。 秦昱对李崇安的态度还跟平常一样，但陆怡宁…… 李崇安被陆怡宁看的都不自在起来了。 国师的视线好像一直放在他身上，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国师是有什么预言？ 李崇安好奇极了，但却没机会去问。 拜见过秦昱之后，李崇安就回家去了，却不知道，有人跟在了他的身后。 陆怡宁跟秦昱说自己出去有事要做，然后就跟上了李崇安，打算去看看李崇安和他的夫人是怎么生儿子的，她也好和秦昱一起生一个。 她想要个孩子，最好是长得像秦昱的孩子！ 李崇安的住处并不大，还没什么下人，陆怡宁悄无声息的，就来到了屋顶上…… 第119章 夫妻情（一） 陆怡宁不见了。 陆怡宁一直很懂事，秦昱也就并不去干涉她的行踪, 结果, 陆怡宁不见了。 起初, 秦昱只当陆怡宁是去灾民聚居区玩去了，但他派了人去问, 压根就没人见过国师。 陆怡宁去哪里了？ 秦昱心里一跳，有些恐慌起来。 “找到国师了吗？”秦昱让赵楠把自己推到外面，询问金岩。 “王爷, 没找到。”金岩道，看到秦昱紧张的样子, 有些不解：“王爷, 国师一向神出鬼没, 他要是走了，我们谁能找得到他？这……” 王爷这是怎么了？那可是国师啊, 国师大人离开之后，谁能找得到他？ 而且……国师大人不是常常离开吗？ 金岩并不清楚国师的真实身份，这会儿非常不解, 赵楠却是明白秦昱现在的心情的：“王爷，属下带人亲自去找。” “去吧。”秦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王爷, 赵大人要负责您的安危。”金岩有些着急。 “今天你负责保护本王。”秦昱看向金岩, 然后就将身边的亲信全都派了出去，去找陆怡宁。 时间飞快地过去, 陆怡宁却一直没有回来, 赵楠也没有传消息回来。 陆怡宁……她会不会有意外？ 不不, 她应该不会有意外，他交代过，让她不要离开，只要不离开这个范围，陆怡宁肯定不会有事。 那么，是她自己离开了？ 经过了一年的发展，西北这边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好，至少这会儿，秦昱已经不会连想要吃鸡都没处弄了，现在，他手上甚至还有一个养鸡场，专门用草籽来养鸡的。 今天，他就让人做了一只鸡，半只炖汤半只红烧，结果，饭菜早就凉了，陆怡宁还是没回来。 “王爷，您吃点东西吧。”寿喜劝道，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但王爷还什么都没吃下去…… “我吃不下。”秦昱道，又吩咐道：“把荤菜放在炉子上温着，素菜赏给下面的人……让厨子候着，等下怡宁如果回来了，再让他做几个菜。” “是，王爷。”寿喜道，又担心地看了秦昱一眼。 他家王爷对王妃的重视无需明言，看似是王妃整天粘着王爷，可实际上……王爷又何尝离得了王妃？ 寿喜看到自家王爷沉默的样子，都想和赵楠一起去找陆怡宁了。 寿喜很心疼自家王爷，而秦昱，他现在很心焦，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 陆怡宁去了哪里？ 陆怡宁会不会离开了？ 秦昱越想越纠结，最后，竟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习惯了一转身就看到陆怡宁，现在陆怡宁突然消失那么久，甚至早就过了饭点还不回来，秦昱忍不住就有些心慌。 到了西北之后，他很忙，因此多多少少，是忽视了陆怡宁的，陆怡宁会不会……想要离开？ 秦昱很清楚，现在的陆怡宁，跟以前的陆怡宁已经完全不同了。 几年下来，陆怡宁早已不再懵懂，她已经成长了很多。 她现在，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了，完全可以在离开他之后好好生活。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昱就忍不住心里一痛，随即又担心起来。 他的怡宁那么单纯，有没有可能会被人欺骗？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秦昱的心里翻滚着，而此时，外面夜色如墨。 “寿喜，推我出去。”秦昱道。 寿喜推着秦昱，便来到了外面。 秦昱希望陆怡宁能一头钻进自己怀里，然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微凉的夜风吹在身上，秦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冷了。 陆怡宁这个时候，却是趴在李崇安的屋顶上，然后偷看下面的情况。 她之前看到了很多李崇安的妻子和李崇安的相处，学到了很多东西，但这次…… 她什么都没看到。 李崇安和他的妻子吹了灯，不仅如此，他们的床还是有蚊帐的，这蚊帐挡住了陆怡宁的视线，让她压根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一些极力压制的声音。 李崇安在欺负他的妻子？要不然他的妻子，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没想到这个李崇安，竟然是个坏蛋！ 陆怡宁想了想，打开窗户，偷偷爬了进去。 怕诬陷了李崇安，陆怡宁悄悄地透过蚊帐的缝隙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有点傻眼了。 这李崇安和他的妻子竟然光溜溜的…… 在夜间也能清晰地看到周围情况的陆怡宁，将李崇安夫妻两个做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的，虽然这两人都没说话，陆怡宁却突然认识到，这样才是真正的夫妻。 秦昱怎么就一直不肯脱衣服？！ 陆怡宁忍不住有些失落。 而这个时候，李崇安无意中一个转身，却是突然发现……外面有人？！ 他的床边，竟然站着一个人？ 受到惊吓，李崇安顿时软了，猛地跳了起来：“谁？” 是戎人？是不是戎人来了？！ 他掀开蚊帐就要追出去，但一声响声传出，那人却是已经不见踪影了。 “你怎么回事？”李崇安的妻子皱眉。 “刚才外面有人！”李崇安道，连忙穿起衣服来。 他不放心，他要出去看看去！ 穿好衣服出门的李崇安刚跑了几步，便遇到了出来找人的赵楠。 “赵统领，你怎么不在王爷身边保护王爷？”　李崇安问。 “国师不见了，我出来找国师。”赵楠道。 “国师不见了？刚才我房间里出现了一个人，可能是戎人来了……国师会不会发现了什么，追出去了！”李崇安道。 “你房间里出现了一个神秘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楠突然问。 李崇安隐去夫妻之事，然后说了起来。 赵楠突然有了个猜测。 而这时候，陆怡宁却是回去了，然后见到了秦昱。 “秦昱，我们去睡觉！”陆怡宁扑过去，扑进了秦昱的怀里。 李崇安的妻子好像挺喜欢的……她也要试试！ 第120章 夫妻情（二） 见到陆怡宁, 秦昱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惊喜之情, 嘴角忍不住就往上勾了起来。 陆怡宁回来了。 “怡宁，你累了？”秦昱本来还想问陆怡宁去了哪里，看到陆怡宁说要去睡觉，却立刻担心地问道。 他后来才知道，陆怡宁白天的时候，是帮助了一个孕妇生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 “还好。”陆怡宁道, 伸手就要抗秦昱。 “那先吃点东西？”秦昱拦住了陆怡宁的动作, 连忙道：“我让人做了鸡肉。” 陆怡宁本来挺着急的, 但秦昱说起吃的，她却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巴——这次跟着李崇安这么久, 她早就饿了！ 算了, 还是先吃东西吧，吃饱了才好办事。 陆怡宁点了点头, 便道：“好, 我们先去吃东西！我饿了！” 秦昱的嘴角勾了起来, 一边吩咐厨子多做几个菜，一边让下人去烧水——陆怡宁累了，等下吃完饭，洗个澡就早点睡吧。 寿喜看到秦昱露出笑脸, 心里也高兴起来, 急急忙忙地, 就去外面吩咐去了, 然后又让人去通知赵楠等人，说是国师已经回来了。 时间紧，做不了什么复杂的菜，厨子便弄了几样简单的菜肴端上来。 陆怡宁并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端着碗就大口吃了起来。 看到她吃得这么香甜，秦昱的胃口也变好了，笑着吃了好些。 而这个时候，赵楠却是有些纠结。 他去找王妃了，然后……好像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王妃……她去偷看李崇安和他的妻子……这…… 赵楠琢磨着，明天还是要给王爷汇报一下才行。 金岩这时候却觉得很莫名其妙：“赵统领，你说王爷为什么要我们去找国师？国师这样的人，哪用得着我们去找？” 他以前带了禁卫军把整个王府围地密不透风，国师都能失踪！ “王爷让我们去找，我们就去找。”赵楠道。 赵楠说的也是真话，金岩当即说起了别的：“对了，赵统领，你觉不觉得李总兵很倒霉？好不容易想跟媳妇儿要个孩子，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哈哈！” 金岩说的眉飞色舞的，赵楠想到李崇安之前的模样，对李崇安也不免同情。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王爷，这时候也遇到了一件让他非常无奈的事情。 吃完饭，洗好澡，秦昱正想陪着“累了”的陆怡宁早点睡觉，不想竟被陆怡宁一口亲在了嘴巴上。 或者这也不是亲，陆怡宁还咬了他一口！ 咬了他一口不算，陆怡宁甚至还开始脱他的衣服！ 秦昱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阻拦，但当陆怡宁依偎到他的怀里，他便乱了。 秦昱一直以为，自己整日和陆怡宁在一起，早就已经能抵挡来自陆怡宁的诱惑，可实际上，他压根就做不到。 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秦昱重生已经几年，陆怡宁早就过了二十，再不是当初瘦伶伶的样子，现在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成熟的水蜜桃一样，让秦昱忍不住就想要去采摘。 他一直觉得不能对陆怡宁做什么，可最后，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 “怡宁，对不起。”秦昱有些担心地看着陆怡宁，陆怡宁流血了，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太过孟浪。 陆怡宁倒是没感觉。 虽然稍微有点疼，但这点疼跟她以前遭遇的种种事情相比，真算不上什么。 “没事。”陆怡宁道：“我不疼。” 秦昱知道陆怡宁一直都是不怕疼的，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愈发愧疚：“我去给你找点药。” 说着，秦昱起身，便要去找药，其实这样的事情，他完全可以让寿喜去做，但这会儿，他并不希望别人来做这件事。 “真的不用了！”陆怡宁也起来了，一把抓住秦昱：“早就不疼了，我们睡觉吧，我困了！” 这事并不有趣，她试过一次，就没什么兴趣了，好在，这是可以生孩子的！ 想到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陆怡宁就很高兴。 至于出点血……这算什么啊！人家生孩子，会出更多血，孩子那么大都能出来！ 陆怡宁觉得现在这是小意思，她完全可以忍一忍。 秦昱看到陆怡宁活蹦乱跳的样子，却是想起了以前萧贵妃在自己的母后面前露出累得不行的模样，还一再暗示是永成帝将她弄得那么累的…… 他的父皇，那方面到后来……咳咳，都不好用了，还能让萧贵妃那么累，他是不是……有点没用？ 他以后，还是要注意点才行！ 秦昱恢复，已经是数月前的事情了，但自觉还是没养好，当下决定一定要“小心行事”，然后再养养。 只是，陆怡宁要是再诱惑他，他肯定还是会受不住诱惑的…… 秦昱很担心陆怡宁会再次诱惑自己，然而陆怡宁并没有这么做。 这事又不好玩，而且都已经“有”孩子了，干嘛还要被秦昱“戳”？ 有了这次的亲密接触之后，陆怡宁愈发喜欢对秦昱亲亲抱抱，恨不得整天黏在秦昱身上不下来，但她完全没有和秦昱做到最后一步的意思。 秦昱常常担心陆怡宁会对自己做什么，可实际上，陆怡宁什么都没有对他做…… 原本下定了决心要修身养性的秦昱，突然有些失落。 秦昱虽然失落，但该做的事情，一样都没有落下。 他每天都会练习走路，并且，开始源源不断地将探子派去戎人那里。 不仅如此，秦昱还开始和戎人做生意。 当初，将西宁府那些和戎人做生意的商人一网打尽之后，和戎人做生意的，便只剩下秦昱了。 秦昱从没断了和戎人的生意，只是再也不会将铁器卖给戎人，至于盐，也就为了取信戎人的贵族，私底下偷偷带一些过去而已。 不过，他会卖很多其他的东西给戎人。 比如说各种各样的宝石，精美的丝绸，华美的瓷器…… 戎人的财富，主要也是集中在某些人身上的，这些人从大秦，已经抢去了很多银两不说，往往还有着巨大的羊群马群牛群。 他们向往大秦的一切，自然也就很愿意购买一些大秦的有钱人才能享受的东西。 秦昱派去的商队，最后从戎人的有钱人手上，赚了很多很多钱，甚至换回来很多牛羊！ 可惜，就跟大秦知道不能卖给戎人铁器一样，戎人也知道不能卖给大秦马匹，所以秦昱再怎么努力，最后也只换来了几匹马而已。 秦昱从戎人的有钱人那里换到了很多东西，也从戎人的普通百姓那里，换到了很多东西。 在江南，只有那些干活的苦力才会喝的很粗很粗的茶叶，一直都是很受戎人欢迎的，甚至能在戎人那里卖出高价。 几斤粗茶，就已经可以换来一张上好的羊皮了！ 秦昱一直担心自己没钱，没想到最后竟是靠着戎人，赚回来了许多钱财。 当然，对秦昱来说，最受他重视的，并不是钱，而是那稀少的几匹马。 他在广宁府划出了一个很大的马场，又让商队从戎人那里换回来了一些被戎人抓去给他们做奴隶的大秦百姓，然后便让这些大秦百姓给自己养马。 这些给戎人当了多年奴隶的百姓，早已将戎人养马的经验全都学来了。 这天，秦昱便带着陆怡宁，去了马场。 和陆怡宁有了亲密接触之后，秦昱总是忍不住想要去讨陆怡宁的欢心，而带着陆怡宁来马场，也是他想让陆怡宁高兴。 陆怡宁确实挺高兴，她这次没有扮成国师，便能看到她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秦昱的心情，便也好了起来。 秦昱和陆怡宁只是心情好而已，那些被秦昱从戎人那里换回来的大秦百姓，却是激动不已。 他们一直以为，他们这辈子，都要待在戎人那里，再也没机会回来了，没想到最后，端王竟然把他们接了回来！ 听说王爷来了，这些人全都来了，纷纷朝着秦昱跪下，连连磕头，还有几个年纪不小的人，泪流满面的：“王爷……王爷……” “不必多礼，你们好好养马就行。”秦昱道。 “王爷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养马！我们要养很多很多马，把那些戎人都赶出去。”其中一人喊道。 之前在戎人那边，他们的日子过得格外麻木，颇有些自暴自弃，但当他们回到大秦，却又觉醒了。 他们想起了对戎人的仇恨，也开始想要复仇，存着这样的心思，他们养马的时候异常认真，明明没人逼迫，却做得比在戎人那里被人拿着鞭子抽的时候还要用心。 秦昱对他们也是很感激的，又问：“听说马场培育出了良种？” “是的，王爷！”几个养马的人很高兴：“今年咱们这里，只生出了十几匹小马，但其中有一匹母马长得特别好。” “让我看看。”秦昱来了兴致。 一匹棕色的母马很快就被牵到了秦昱面前，秦昱并不懂马，但看到这马，却也下意识地心生欢喜。 “好马！”跟着秦昱一起来的金岩，却是立刻就道，这马虽然还没完全长成，但已经能看出来是一匹好马了！” “这马很好？”秦昱看向金岩。 “王爷，它肯定是好马！”金岩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要是王爷能把这匹马给他就好了！他养马一定养的比养自己媳妇儿还要细心！ “怡宁，这马给你留着吧？”秦昱看向陆怡宁。这马将来肯定还要养着培育小马，但也可以有个主人。 而最好的东西，他总是想给陆怡宁的。 “我不要。”陆怡宁摇了摇头。 “为什么？”秦昱不解地看着陆怡宁。 “我有孩子了，不能骑马。”陆怡宁拍了拍自己扁平的肚子道。 秦昱整个人都僵住了，陆怡宁怀孕了？ 寿喜满脸惊喜。 金岩却愣了，不是说端王不能人道吗？王妃怎么会有孩子？这……莫非端王其实没问题？这不对啊！当初可不止一个太医说端王废了…… 第121章 夫妻情（三） 秦昱被陆怡宁吓了一跳, 但是……陆怡宁是有可能会怀孕的，毕竟之前，他们…… 陆怡宁这两年，一直都在跟胡大夫和胡夫人学医，还已经会开方子了，她说自己有了身孕, 秦昱下意识地, 就相信了, 相信之后，便担心起来。 陆怡宁有了孩子，他还带着她到处跑…… “寿喜，把马车好好布置一下, 我们回去！”秦昱连忙道, 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他就要有孩子了！他要有孩子了！ 秦昱有些懵, 同时心跳加速, 开心地不行。 “是。”寿喜也高兴地不行，急忙布置马车去了。 金岩却还有些茫然。 王妃还能有孩子？ 秦昱直到带着陆怡宁上了马车，整个人才冷静了一点, 然后就开始询问陆怡宁：“怡宁,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陆怡宁道,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就好……”秦昱点了点头，又道：“能不能让我摸一摸你的肚子？” 陆怡宁毫不犹豫地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让秦昱去摸。 秦昱伸手摸了摸, 他其实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但只要想到里面有自己的孩子，就忍不住心生激动。 他活了这么多年，总算要有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看着陆怡宁的肚子，秦昱恨不得高声大笑一番。 马车来的时候，速度还是很快的，回去的时候，速度却很慢。 寿喜担心颠簸到了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压根就不敢让马车走得太快。 众人这天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提前回来的人，也已经让厨子做了一桌子的饭菜。 秦昱带着陆怡宁在桌边坐下，然后立刻就让人去请胡大夫。 在陆怡宁出现之前，秦昱的身体，完全就是靠胡大夫调理的，秦昱本身对胡大夫也非常信任，但后来陆怡宁展示出来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为了保护陆怡宁，秦昱却是不在让胡大夫给自己把脉了。 到了西北之后，他给胡大夫封了官，让他可以广收徒弟，却没再让他给自己把脉。 因着这个，胡大夫突然被秦昱叫来，是有些惊讶的，不知道秦昱想找自己做什么。 “胡大夫，你来给王妃把把脉。”秦昱看到胡大夫，立刻就道。 “是，王爷。”胡大夫应了一声，又问：“王妃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秦昱满脸喜色，想说陆怡宁怀上了，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不矜持，最后也就忍了：“你先给王妃把把脉。” “是，王爷。”胡大夫道，随即，就帮陆怡宁把起脉来。 胡大夫把脉把了好一会儿，然后便道：“回王爷，王妃身体康健，一切安好。” “还有呢？”秦昱问道，除此之外，是不是应该还有怀孕的事情？ 然后，胡大夫满脸不解地看着秦昱，显然是没明白秦昱的意思。 “王妃没有别的问题吗？”秦昱又问。 “没有。”胡大夫道。 “我应该有了孩子！”陆怡宁没忍住插话了。 胡大夫：“……”王爷那情况，王妃怎么可能会怀孕！ “王妃，您没有怀孕。”胡大夫说着，又看了秦昱一眼：“王爷，王妃并未怀孕。”这位傻王妃啊……说不定觉得亲一口就能怀孕，于是就开始胡诌说自己怀孕了…… 只是……之前王妃说怀孕，怎么不见王爷不高兴？看着好像还挺高兴的？ 胡大夫有些奇怪，秦昱却觉得非常失落。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挺正常的。 要是那样随便一次都能怀上孩子，他的兄弟姐妹，加起来都能有上千了…… “为什么没孩子？”陆怡宁也很失落，她这些日子一直有关注李崇安和他的妻子，那位李夫人明明怀上孩子了啊！ 瞪大了眼睛，陆怡宁有些气鼓鼓的。 “没事，以后会有的。”秦昱安慰道，心里也有些愧疚，要不是自己身体不好，和陆怡宁成亲都几年了，他们说不定已经抱了两个孩子。 陆怡宁想了想，觉得也是，倒是不生气了，又对着秦昱道：“那我想要之前的那匹马！” “好，明天我就让人把那匹马给你送来。”秦昱道。 陆怡宁这下又高兴起来。 胡大夫原本还想跟他们说几句，比如说真要怀孕，女子的葵水便不会再来了，但看到他们凑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说起话来了，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爷那情况，多半是不会有孩子的，他去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胡大夫回去之后，跟自己的妻子感叹了一番，然后第二天，他又被秦昱叫了去。 秦昱把他叫了去，却并不和他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爷？”胡大夫不解地看向秦昱。 “胡大夫，我想让你给我开点药。”秦昱道。 “什么药？”胡大夫问。 秦昱轻咳了一声：“就是……补阳气的药，温补的就行。” 所谓补阳气的药，是指……男子房事不顺吃的药？ 胡大夫震惊地看着秦昱，怀疑自己听错了。 “国师给我看了看，似乎有好转，只是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秦昱想了想，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国师！听说国师连死人都救得活，他能让王爷有所好转，也不是不可能的！ 胡大夫惊喜极了。 怪不得之前听说王妃有孕，王爷并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原来是因为这个！ 要是王爷能留下子嗣……胡大夫突然觉得充满了干劲，又道：“爷可否让我把脉？”他总要看看秦昱的情况，才好开药。 秦昱点了点头，就让胡大夫给自己把起脉来。 胡大夫面露惊讶，但很快，脸上却又露出惊喜的表情来。 端王现在虽然也还有些虚弱，但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样子下去，王爷是可以留下子嗣的！ 胡大夫离开端王府的时候，脸上挂满笑容。 而秦昱得了胡大夫的保证，也不免心里高兴。 只是，陆怡宁却是有些不高兴的，她昨天就有些萎靡不振，今天更是非常失落。 “秦昱，没什么没有孩子？”陆怡宁郁闷地看着秦昱。 “只有一次，没孩子很正常，我们不急。”秦昱道。 “多来几次，就能有孩子了吗？”陆怡宁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昱。 虽然不是很舒服，但为了孩子，多来几次也没关系！ 秦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中，秦昱迎来了在西北的第二个冬天。 天气很冷，但点了很多柴火的端王府还是很温暖的，近来和谐的房事，更是让秦昱心情愉悦。 这会儿，秦昱正在跟手下商量要怎么对付戎人。 “现在入冬了，戎人那边很多人填不饱肚子，那些部族首领，估计又会让手下人来大秦找吃的。”何叶同道。 戎人里面的有钱人养着很多牛羊，但他们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牛羊分给别人的，既如此，穷人没饭吃了……自然就要鼓动他们去抢大秦。 “嗯，既然这样……先下手为强。李崇安，你去准备一下，带人去戎人那里转转。”秦昱道。 趁着戎人还没有聚集在一起，提前打散几个部族，那也是很不错的。 “王爷，没有朝廷的命令，军队是不能出关的。”李崇安道，朝廷有规定，不能主动去打戎人……当然，以前的话，也没人会想着主动去打戎人。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练了一年多的兵，李崇安对自己的手下，也是有信心的。 “没事，我们是被戎人攻击之后，太过气愤，才会主动出击的。”秦昱笑了笑道。 李崇安点了点头，抬头挺胸，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早就想要去打戎人了。 秦昱做了很多安排，派了李崇安主动去打戎人的时候，另一边，大秦，却有人反了，还不是一个地方有人反了。 秦齐下令，让地方将领前去平叛，那地方将领，还不听号令。 秦昱得到消息的时候，叛乱已经持续了几个月，乱民还截断了漕运，而秦齐，他大怒之下，下旨贬斥了好些人。 当然，也不一定是乱民截断了漕运的，江南那边有好几股势力，早就有心自立了，他们为了名声之类的原因不敢轻易反了，却并不介意给朝廷找点麻烦。 秦昱当初为了处理这些事情，可谓殚心竭虑，还邀请江南的很多大儒以及世家大族的老人来京城，给予封赏，才让这些人闹得没那么厉害。 最后，在他多方运作之下，这些人各自为政，相互牵制，倒是让大秦又平稳了几年。 当然，税收收不上来，这还是不能避免的，那时候为了弄齐西北军的粮草，他着实花了很多功夫，还给一些商人封了官，就为了让他们拿钱那粮食出来。 秦昱离京之前，是给秦齐留了一些人的，本以为秦齐总能把事情做好，然而……最后的发展方向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秦齐的脾气不太好，也太理想化了。 当初他很多事情都能忍，但秦齐忍不了。 至于曾经的淑妃，现在的淑太妃，她并不在意皇位，因而显得特别洒脱，也能做一些很英明的决定，只是她武将家庭出生，到底还是有着暴脾气的。 最后，他们竟是并没有安抚住那些人。 很多人虽然有了反心，但其实并不会真的反了，毕竟眼下，很多百信和读书人，都是忠君爱国的。 大秦已经存在数百年，最先反的人，绝对会背上骂名。 这时候，只要给予安抚，他们就不会擅动，但要是试图夺走他们的权利，他们却可能会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反了。 大秦要是现在非常强盛，反了就反了，总能碾压了那些人，可关键是，现在的大秦……压根就没有什么能用的人！ 秦昱得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秦齐，这是走了一步错棋。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个月，秦昱便得到消息，湖广总督郭为民已经扯开大旗反了。 郭为民便是三皇子妃郭馥的父亲，因着三皇子的事情，他本就对朝廷不满，这两年也就不远交税，谎称湖广一带遭灾了。 齐秦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估计并不会做什么，但秦齐对他有气，竟是下旨贬了他的官…… 第122章 有秘密（一） 西北的春天再次到来。 南边有好些人叛乱了, 不听朝廷号令，虽说还没有明刀明枪地和朝廷对上, 但已经让百姓过得不太好了。 但西北，却恰恰相反。 过去的那一个冬天，戎人虽然也打到了大秦来, 但来的都是小股部队，还很快就被各个村子的百姓赶走了。 西北的百姓，又过了一个安稳的冬天，而这，是因为端王！ 在西北，很多人给秦昱供了长生牌位, 而那些河西府的灾民，也在这地方安顿了下来。 这西北的土地虽然不如河西府那么肥沃，但至少不会旱得种不了东西。 更何况，这里有大片的荒地可以让人开垦……便是刚开垦的荒地收成不多，却也已经足以养活他们了。 西北的情况, 在慢慢变好。 这日，天气晴朗, 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少许白云。 秦昱坐着轮椅, 等在西北大营。 他等了很久，然后终于看到一支队伍从远处而来, 马蹄声响彻天空。 秦昱的表情不可避免地有些激动, 他朝着远处看去, 然后, 便看到李崇安带着西北军回来了。 李崇安和他的手下的将领，全都胡子拉碴的，身上满是血污，看着一个个，还疲惫不堪的。 但他们的眼睛却都非常亮。 “你们回来了。”看到这些人，秦昱露出笑容来。 李崇安骑在马上，离秦昱有些距离，其实并不能听清秦昱的话，但看到秦昱张嘴说话，他便已经克制不住地有些激动。 他们回来了。 他们打了戎人回来了！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跟戎人战斗，但从来只能抵挡，总是被动地挨打，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们主动出击了。 几个月前，李崇安带着一万西北将士去了戎人的地盘，现在他们回来了。 虽然回来的只有七千人，但他们杀死了数万戎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们其实也能打得过戎人，也能非常强大！ 李崇安的眼里满是激动，他翻身下马，最终跪在了秦昱面前：“臣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跟在李崇安身后的西北军将士一齐道，所有人看着秦昱的表情，都是非常激动的。 李崇安早就已经派人来跟秦昱说过他的战况，送回来很多战果了，秦昱朝着他露出笑容来：“你们很好！西北军很好！” 西北军这次做的确实很棒，这甚至是秦昱都没有想到的。 很多事情，现在都已经变了。 秦昱早就给归来的西北军将士准备了热汤和热水。 汤是西北军将士送来的羊肉炖的羊肉汤，这汤散发着浓郁的羊肉的味道，其实并不好喝，但西北军的将士却并不嫌弃。 他们先每人喝了一碗汤，然后便去了军营里那专门供人洗澡的地方，用热水把自己洗刷了一个干净。 等他们把自己洗干净，辅兵们还送上了整套的新衣。 那新衣非常柔软，穿着舒服极了，不仅如此，辅兵还已经帮他们把床铺整理好，他们可以马上就去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他们本以为回来之后，先要参加了庆功宴才行，然而实际上并不需要。 端王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让他们先好好休息一天。 “端王真是个好人！” “是啊，端王真是个好人。” “幸好端王来我们西北了，要不然，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要是端王没来，我说不定早就被饿死了，要是没有被饿死，也可能被戎人杀了，哪像现在，我竟然还能杀戎人。” …… 这些人说着话，最终慢慢地睡了过去。 李崇安本想给秦昱汇报，但最后，却还是被秦昱赶回了家，而在李崇安的家里，他的妻子挺着一个大肚子，正在等着他。 将这些人全都安顿好，秦昱又派了人去照顾那些伤兵。 这次西北军去了戎人所在的地方，是给戎人造成了很大损失的，但也是因为这样，那些戎人很有可能会来寻仇。 如此一来，他们便不可能派兵去帮着朝廷平叛。 秦昱想了想，到底还是放弃了自己最先开始的打算。 那湖广总督郭为民虽然反了，却也只是继续待在湖广作威作福而已，并没有挥军北上的意思，他这时候真要去平叛，不仅捅了马蜂窝，这西北，说不定还会守不住。 京城。 西北的百姓全都高高兴兴的，而京城的百姓，其实也并不担心害怕。 虽说有些地方的人反了，但那些人其实并未影响到京城百姓的生活，当然，他们也是有了一些不便的，那边是粮价涨了。 这日，上朝的时候，京城的官员又纷纷上奏：“陛下，那郭为民实在可恶，陛下应该尽快发兵！” “陛下，若是不能解决了那郭为民，其他人有样学样，后果不堪设想！” 朝中的大臣都劝秦齐出兵去打那郭为民，听着这些人的话，秦齐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也想去教训那个郭为民，但也要有人手，有粮草！ 现在漕运被截断，江南的税收又收不上来，他简直穷得不行！ 要不是秦昱一直不跟他要西北军的粮草，甚至还给河西府的灾民送去了一些粮食，他现在怕是焦头烂额，都要去求这些官员拿出粮草来了！ 这么想着，秦齐只觉得憋屈不已，一伸手就将一封奏折扔在了地上：“你们嚷嚷着要打仗，倒是跟我说说，要怎么打啊！” 他一着急，这是连“朕”都不说了。 那些大臣一愣，也不敢多言。 “皇上不如下旨，让西北守将李崇安带人去平叛！”庞厚发突然道。 “让李崇安去平叛，你想得出来！”秦齐道，西北军去平叛了，戎人怎么办？要知道以前朝廷花那么多钱养着西北军，就是为了挡住戎人！ 更别说，他这两年，都没怎么给西北送去粮草了。 “皇上，端王颇有手腕，西北军不缺粮草，还扩充了许多……”庞厚发去过西北，这时候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觉得，端王现在在西北养兵，动机不纯，让李崇安去打郭为民，能把双方的实力都损耗，再合适不过。 “退朝！”秦齐这下子，把手上所有的奏折都给扔了。 秦齐烦躁地很，压根就不想再去听庞厚发说话，庞厚发却是一路追了过去。 “皇上，您一定要小心端王！”庞厚发念叨个不停：“端王他狼子野心，居心叵测啊！” “庞大人，慎言！”秦齐道，他不久前，才收到秦昱的信，跟他说了很多经验之谈……他是不愿意去怀疑秦昱的。 秦齐到底还是将庞厚发赶了出去，然后，便去找了淑太妃：“母后，这皇帝，我当得实在太过憋屈！” 淑太妃叹了口气。 秦昱也知道，秦齐这会儿，估计很憋屈，毕竟他曾经，就那么憋屈过。 只是，这一切想要改变，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如秦昱之前所想，被李崇安打了的戎人并不愿意善罢甘休，他们集结了人马，在这年的夏天，攻击了西北。 幸好，他们探子提前发现了那些人，早有防备之下，西北军虽然伤亡不少，百姓却并未受伤害。 秦昱又一次开始征兵，他迫切地想要积蓄实力，而这其实并不是很难，现在再西北，老百姓对端王，那是非常信任的，也愿意当兵。 他们想要保护自己的家园。 而且，当兵能吃饱穿暖，多好？ 春去夏来，夏去秋来。 入秋之后，西北的女人们，便又忙了起来，忙着给西北军的将士们准备冬天穿的棉衣棉裤。 而负责这件事的，是昭阳公主秦乐。 印刷厂已经在西北开了起来，还有人会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同时，专门做衣服的作坊，也已经有了。 女人们缝衣服，一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受了伤的老兵，则负责做鞋子之类的活儿，整个作坊里，忙得热火朝天的。 秦乐将做好的衣服一一计数，差人送去西北军军营，然后又带着其中一批，去了端王府。 禁卫军的将士们，也该换衣服了。 这些人以前都是富家公子哥儿，但在西北待久了，却一个个成了糙汉子。 他们中很多人，跟京城还是有联系的，家里人还会大包小包地给他们送东西，但那些送来的衣服，他们也就休沐的时候穿，平常的时候，穿的还是秦昱统一发下的衣服。 “公主！”看到昭阳来了，禁卫军的年轻将士们，一起围了上来。 “你们让开点，别挤到了公主！”金岩一把挤开自己的手下，然后冲到了秦乐面前，冲着秦乐傻乐。 军营待三年，母猪变貂蝉！虽说他们这些禁卫军还算好的，平常并不是一个女人都见不到，但那些见到的女人…… 面黄肌瘦的灾民肯定没有公主好看，便是公主身边的丫鬟……那一个个的，也是大美女呢！ “你们的衣服已经做好了，拿去吧！”秦乐道。 金岩立刻就让人收拾秦乐带来的东西去了，自己却还在跟秦乐说话：“公主，我前几天打到了一只白狐，狐狸皮你要不要？唉，我要是再打到一只就好了，两个狐狸尾巴，能让你做个漂亮的围脖。” 秦乐原本并不想理会金岩，突然却想起了什么：“你跟我走，我有话问你。” “好！”金岩惊喜地看向秦乐，一时间昂首挺胸，要是有个尾巴，估计还会翘起来！ 第123章 有秘密（二） 昭阳公主秦乐合离过, 放在京城，她这样的女人，总会被人议论纷纷。 但西北不一样。 西北的女人很少，这一方面，是因为很多人家太穷，有时候不愿意养活女娃娃，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么多年, 每年都有外来的男子加入西北军，却很少有女人会来这里。 更何况, 戎人来大秦抢人, 最喜欢抢的, 就是女人。 在这儿, 很多男人压根就娶不到媳妇儿，只要有女人愿意嫁，才不会管那个女人是不是以前成过亲！ 同时, 因为在西北女人一个人很难过下去, 丈夫没了, 常常就只能再找个男人…… 秦昱的到来, 是给了女人们一条活路，让她们也能努力做事养活自己的, 但西北还是女多男少, 从河西府过来的灾民, 也大多是男人, 女人也就无形中金贵了起来。 而现在西北最金贵的女人，便是端王妃和昭阳公主秦乐了，端王妃大家很自觉的，便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秦乐却不一样。 不管是禁卫军还是西北军，亦或是西北的官员，只要没成亲的，都会对着秦乐献殷勤，金岩就是其中之一。 昭阳公主心地善良又漂亮，他们都喜欢的很。 这会儿，昭阳有话要问自己，金岩便高兴地不行。 “公主，你要问我什么？”金岩问道。 “我想问问我哥的事情。”秦乐道：“最近我哥好像很高兴，你知道原因吗？” 秦昱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是让秦乐和自己一起住，一起在家的话，还会和秦乐一起吃饭，但自从来了西北…… 秦乐总觉得，自己和哥哥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这会儿，王府里很多地方她进不去，王府里的很多事情，她也不知道，而最近…… 她能感觉得出来，她哥最近很高兴，结果就是问不出什么来。 “公主，王爷的事情，我们不能往外说。”金岩道，他还是很喜欢秦乐的，不过王爷交代了，他的事情一样不能往外说。 金岩虽然有些地方显得很稚嫩，但向来说到做到，虽说在王爷身边，看到了很多令他疑惑的事情，但忍住了一句都没往外说。 至于秦昱最近很高兴的事情，他也感觉到了，只是……他也不知道原因。 现在王爷住的地方，除了王爷的亲信，那可是完全没人进去的。 “那国师的事情呢？最近有段时间没见过国师了，你知道国师在哪儿吗？”秦乐又问，她对国师非常崇拜，可惜国师神出鬼没，她一般遇不到。 “国师的事情，我哪能知道？”金岩嘟哝了一句，国师太神出鬼没了，他对国师的情况，那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的。 当然，他总归知道点什么，比如说……国师和王爷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他隐约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但这却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问你什么都不知道。”秦乐瞪了金岩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问问陆怡宁。 她这个嫂子，其实一点都不傻，还很聪明，就是小时候一直没关着，于是很多方面，就过于单纯了一点。 秦乐虽然不能随便进端王府了，但只要通报一声，还是能进去的，她说了要找陆怡宁，然后就被太监引着，去了王府后院。 后院里，陆怡宁正在吃东西。 “大嫂，你在吃午饭？”秦乐笑着问道。 “不是，是早饭。”陆怡宁道。 “你刚起来？”秦乐有些惊讶，陆怡宁以前一向起地很早，这次……怎么起得这么晚？这时间虽然吃午饭略早，但吃早饭，也太晚了！ “最近有点困。”陆怡宁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嘻嘻笑了两声。 她起这么晚，当然不单单是有点困这么简单，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今天早上，秦昱又压着她胡闹了一番。 生孩子这事，她头一次的时候，觉得挺不好受的，但后来次数多了，就觉得很有意思了，然后……秦昱好像也很喜欢。 现在，秦昱的身体的差不多已经全好了，两人整天生孩子，孩子没见着，但挺舒服是肯定的，时间长了，陆怡宁都不执着于生孩子了。 陆怡宁心里高兴，吃饭的速度又加快了，吃完后，就看向秦乐：“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情，”秦乐道：“嫂子，我就是觉得我哥最近挺高兴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他是挺高兴的，最近都打胜仗。”陆怡宁道。 是因为这个吗？秦乐觉得之前，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便又问起了国师的事情：“嫂子，好久没见到国师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他就在你面前啊……陆怡宁看到秦乐的样子又嘻嘻笑了几声。 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扮成国师出去了，而这也是有原因的。 秦昱这些日子天天在家里锻炼身体，并不走远，她当然也就天天在家里腻着秦昱了。 不过，最近秋收结束，西北军一边要买粮食，一边要布防，秦昱很忙，她倒是可以单独出去逛逛，最好再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生孩子的。 怎么那个李崇安的孩子都生下来了，她还没怀上啊！ 陆怡宁和秦乐聊了没多久，秦昱就回来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中午，该开饭了，秦昱便让秦乐留下吃饭，然后，秦乐就看到刚刚吃了一堆东西的陆怡宁，又愉快地坐下，然后飞快地吃了起来。 她的嫂子的胃口真好！ 过了几天，秦昱要在西北巡视一圈，陆怡宁想了想，就换上国师的装束，跟了上去。 然后……金岩无意中，就又看到国师进了王爷的屋子，还一直没出来。 “赵大人，国师怎么进了王爷的屋子？”金岩忍不住问道。 “国师和王爷肯定有事情要谈。”赵楠道。 “那也用不着谈这么久……” “说不定国师早就从窗户离开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赵楠看了金岩一眼。 金岩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还不是王爷纵容的？要是这人表现的好，有些事情，王爷就会告诉他了，要是他表现的不好…… 赵楠的身体站得直直地，一眼不发。 这次，秦昱是打算西北的各个地方，全都去看一看，他规定了不能因此扰民，不仅如此，还提前派了一些人，去各地查探。 不乏有官员为了得到秦昱的赏识，让手底下的人逼着百姓们去弄一些面子工程的，这样的事情不能避免，但所有做的过了的官员，最终都被秦昱撸了官位。 他不需要这样不干实事的官员。 当然，他并不会杀了这些官员，他现在特别特别缺人，犯事的官员，他一般都是不杀的。 犯得事情比较轻的，就从小吏从头做起，犯得事情比较严重的，他就全都送进了西北军。 西北军的将士很多不识字，就让这些人在里面当个辅兵，教那些将士读书认字好了！ 秦昱把一样样的事情全都安排了下去，陆怡宁却是找机会听了几个墙角，然后学到了几个……咳咳，新姿势。 于是，秦昱每个夜晚，都过得很愉快。 又有点心塞。 自己的王妃竟然去看别人…… 秦昱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陆怡宁好好谈一下的，他不喜欢陆怡宁去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咳咳，李崇安什么的，身材绝对比他好很多，要是他的怡宁嫌弃他怎么办？ “怡宁，你以后别去了。” “为什么？”陆怡宁不解，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这不是发现不发现的问题……秦昱道：“怡宁，我要是去看别的女人，你是不是会不高兴？” 陆怡宁想了一下，立刻就觉得不能忍。 秦昱要是敢去看别的女人，她就把他扛回来关起来！ “你会不高兴对不对，所以，你也不能去看别的男人。”秦昱道。 “那好吧，我不去看别人了。”陆怡宁点了点头，又严肃地看向秦昱：“你一定不能看别的女人，知道吗？” “我一定不看。”秦昱笑道。 秦昱对别的女人，那是完全没兴趣的，便是有兴趣……已经有了陆怡宁了，他也不稀罕。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陆怡宁给他的，他要是对不起陆怡宁，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更何况，他真的很喜欢陆怡宁，这是他的救赎。 秦昱答应了陆怡宁，发誓不会去看别的女人，但第二天，他就食言了。 竟然有人在安排给他的房间里，放了个浑身上下除了一条薄薄的纱巾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女人！ 秦昱：“……” 紧跟着进来的国师：“……” 第124章 有秘密（三） 那女子长得极为美丽, 肤如凝脂眉目含情，绝对是秦昱来到西北之后, 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了。 秦昱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的房间里竟然有个……他的第一反应, 是有刺客，至于第二反应……秦昱几乎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陆怡宁。 他好像……刚刚答应陆怡宁不去看别的女人？ 只是, 这次真不是他主动去看的…… 秦昱有点受惊吓, 那个女子也一样受了惊吓。 她被人安排了在这里等着端王回来, 可是……那人没告诉她, 还会有别人来啊！ 那女人看着秦昱和秦昱身后的国师, 都有点傻眼了。 她惊呼了一声，最终忙不迭地跑到床上，然后用被子把自己给裹了起来。 秦昱见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随即，脸色又有点难看。 他早就说过, 不希望自己下面的人不办实事, 搞那套虚的，结果……这些人竟然还送女人！ 秦昱已经开始琢磨要怎么处理这边的官员了，陆怡宁这会儿，却只想把那个女人给扔出去…… 想做就做，陆怡宁几步上前, 就把床上那个裹着被子的女人给拎了起来, 然后往屋外走去。 “国师？”寿喜抱着一些被褥从外面进来, 看到这一幕满脸疑惑。 秦昱和陆怡宁出门在外，是不用外面的被褥的，这次到了居住的地方之后，他就立刻带人去拿被褥去了，结果他刚拿着被子回来，就看到王妃要扔被子……这是嫌弃这里的被子太脏了？ 他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帮王妃整理好房间，实在太不应该！ 寿喜正这么想着，突然发现……被子里好像有人？ 这被子里怎么会有人？莫非是有人要害王爷？ 寿喜这么想，屋外那些负责保护王爷和国师的士兵，也都是这么想的。 “保护王爷！”金岩大喊了一声，立刻就抽出了自己手上的刀子。 而就在这时，陆怡宁将那个女人扔下了，扔在了地上。 她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那女子又裹着棉被，倒是并未被摔伤，但即便如此，那女子也已经被吓地魂飞魄散：“饶命，王爷饶命！是付大人让奴婢来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金岩和外面的禁卫军看到这一幕，听到这求饶的声音，都愣了愣。 这被子里裹着的，竟然是个女人？这也就算了，这女人露出□□的香肩，这会儿明显是完全没穿衣服的。 这……好像不是刺客？ 不，他们不能被表象给欺骗了。 国师亲自把这个女人扔出来，绝对是这个女人有问题！这么想着，金岩看着眼前的女子，更戒备了。 那女子却要哭了，她姓付，是本地县官付泰妻子娘家的人。她父母早逝，孤苦无依，便住到了付家，又因为长得好，一直很受付泰的重视，甚至被付泰收为义女。 付泰收她做义女，便是希望将来有朝一日，她能搭上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依靠裙带关系让自己升官发财。 原本付泰看上的钱，是之前的广宁知府，然而还不等她长大，那广宁知府就被端王给杀了。 付泰很是失望，但还是没放弃这个念头，最后，就盯上了端王。 端王虽说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据说还不能人道，但他对王妃非常好，明显是喜欢女人的…… 更何况，现在西北主事的人就是端王，不讨好端王，还能去讨好谁？ 付泰没什么机会见端王，更没机会将自己的义女献上去，只能一直等待，而今天，他觉得机会来了，便让这女子提前在端王的屋里等着。 结果……一次进来了两个男人也就算了，那国师竟然还把自己给扔了出去…… 这女子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被子，哭得越来越可怜。 金岩等人更戒备了，金岩还看向陆怡宁：“国师，这女人要怎么办？” 陆怡宁刚才因为气愤把人扔了出去，现在却不知道要拿这个女人怎么办了…… “我不要再见到她。”陆怡宁用国师的声音道。 “把她带走，然后查清楚，是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秦昱坐在轮椅上，把自己从屋里推了出来。 “王爷，是不是这人不太对？”金岩问道。 “你去查就行了。”秦昱道，然后看向陆怡宁：“国师，进屋吧。” 陆怡宁瞪了秦昱一眼，怏怏不乐地进了屋子。 那个女人真的太可恶了！她好生气！ 陆怡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就是觉得很生气，都不想去理会秦昱了，进屋之后，就一个人在屋里坐着一动不动。 “怡宁，我让人杀了牛，你想不想吃锅子？”秦昱问道，他知道陆怡宁这会儿多半有些不高兴，不过想要让陆怡宁高兴的话，还是很简单的。 只要有吃的就行了。 陆怡宁其实不太想吃东西，但她本能地喜欢食物。 “要！”陆怡宁道，就算不想吃，她也要吃上一堆。 牛肉锅子，是西北这边的一种吃法。 在江南，牛都是耕地用的，不许私自宰杀，但在西北这边，牛就是养着吃肉的。 用牛骨熬汤，把汤熬成奶白色，然后把牛杂牛肉什么的放进去煮…… 牛肉不像羊肉有一股子味道，这样的牛肉锅子，吃起来特别好吃，可以用来下酒，还能下碗面条，然后浇上牛肉汤吃。 怕牛肉锅子吃着吃着会冷，秦昱让人把铁锅架在炭盆上端进了屋子。 牛肉的香味充斥在整个房间里，秦昱只觉得自己都有些馋了，陆怡宁却没有什么反应。 “怡宁，是不是不想吃牛肉？”秦昱问道。 陆怡宁摇了摇头，她还是要吃牛肉的，就是现在没胃口。 秦昱正想劝陆怡宁多吃点，寿喜来报：“王爷，金统领来了。” “让他进来。”知道金岩大约是查出什么了，秦昱立刻就道。 金岩很快就进来了，看到金岩，秦昱当下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王爷，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金岩有些纠结地看了秦昱一眼，“王爷，那女子是本地县令付泰的义女，从小在这个县城长大，身份并无问题。” 他一开始，还以为国师把那个女子丢出来，是因为她身份有问题，然而……这女子的身份，根本就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是他能力不足，有些东西没有查出来吗？ “付泰？”秦昱皱了皱眉头。 “王爷，这付泰臣去查了，和戎人没有勾结，也没有什么背景……国师大人是否知道点别的事情？”金岩小心翼翼地看向国师。 陆怡宁一动不动，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仅如此，她这会儿，还有点不舒服。 之前一直不饿，她就运转内力，想让自己快点饿，结果运转了几圈之后，她不知为何，肚子竟是有点疼，胃里还非常恶心。 “呕！”陆怡宁捂着自己的嘴巴，突然一张嘴，就吐了出来。 “国师！”秦昱担心地看向陆怡宁：“你怎么了？”陆怡宁的身体一向很好，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突然干呕的事情！ 陆怡宁没说话，又“呕”了一下，这次，还直接把她上一顿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酸臭味，这味儿很不好闻，秦昱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了陆怡宁：“你没事吧？！” 和陆怡宁成亲这么久了，除了刚成亲的时候以外，秦昱从未见过她有什么不舒服的，现在理所当然的，就被吓到了。 但受惊吓最严重的人绝不是他。 金岩看着秦昱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王爷他站起来了！！ 王爷的腿，不是被所有的御医一致认为再也好不了了吗？他怎么会站起来了？ 王爷他其实不是个废人，他其实好好的？ 金岩呆呆地看着秦昱，已经傻了。 傻了一会儿，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不对劲的事情。 他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王爷搂着国师！ 金岩平静的心湖里，好像被扔进了无数巨石，以至于整个心湖，就像是翻江倒海一般。 这还不算，这时候，他竟然看到国师一把搂住王爷，然后整个人往王爷身上靠去…… “唔……”陆怡宁有些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她现在有点不好受，因为心情不好，也因为身体难受。 刚才她吐得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有东西跑到她鼻子里去了…… 鼻子里酸的不行，陆怡宁眨了眨眼睛，泪水就从眼里涌了出来。 秦昱刚刚伸手撩开她的斗篷，就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更害怕了。 陆怡宁一开始的时候，是很少有表情的，甚至不会笑，现在她整个人越来越活泼，也终于会笑了，但哭……陆怡宁之前，可从未哭过！ 她现在，到底有多难受？ “寿喜，快去把胡大夫叫来！”秦昱大喊了一声。 寿喜应了一声，立刻就叫人去了，金岩却已经被震惊地不能动了。 王爷会走路就算了，国师竟然靠到王爷怀里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和国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岩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他在京城的时候，也是认识了一些纨绔子弟的，而那些纨绔子弟里面的某些人，为了寻求刺激，会去找那些模样好看的少年来玩。 这个……这个……国师和王爷，该不会就是这种关系吧？ 所以，以前国师，才会常常在王爷的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晚上？ 金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完全不能想象这样的事情，王爷英明神武才智过人，国师神通广大实力强悍……这样的两个人…… 金岩愣在那里，希望别人能告诉他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这时候，又有谁顾得上他？ “王爷，胡大夫来了。”寿喜的声音惊醒了金岩，与此同时，胡大夫跟着寿喜进来了。 外面，赵楠尽忠职守得把门关上了。 周围伺候的太监，还有旁边的侍卫，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金岩却越来越懵。 “胡大夫，你快来给国师看看！”秦昱道。 胡大夫看到秦昱站着并不觉得奇怪。 去年王爷让他给王妃把脉之后，他就知道王爷恢复了，既然你已经恢复了，王爷能站起来再正常不过。 只是……王爷怎么搂着国师？ “我不舒服。”陆怡宁这时候猛地回过神来，她轻咳了一声，然后就用国师的声音说道，又放开秦昱坐了下来。 她现在很难受，又想吐不说，之前吐的时候掉到了鼻子里的东西，还让她鼻子很酸很难受。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陆怡宁又想哭了。 胡大夫这时候，却跟金岩一样，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很不对劲。 国师不是能起死回生的吗？为什么现在还要他帮着看？还有，国师这都动作……真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压下满心疑惑，胡大夫开始把脉。 然后，他就呆住了。 他……他……把到了什么？ 国师这脉象，这是怀孕了啊！ 胡大夫一个哆嗦，然后看向那只自己正在把脉的手…… 从国师宽大的黑袍里伸出来的这只手小小的，肉肉的，这……这是女人的手？！ 国师是个女人？她还怀孕了？ “国师到底怎么了？”秦昱担心得看向胡大夫。 胡大夫一言不发，该不是陆怡宁的身体，真的有了什么问题吧？ 秦昱越想越害怕，胡大夫也觉得有些怕。 国师竟然是个女子，王爷还跟国师这么亲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孩子，该不会是王爷的吧？ 王爷竟然和国师……胡大夫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等，这国师之前很久没出现，这孩子应该不是王爷的……再等等……这只手他有点熟悉。 “王妃？”胡大夫叫了一声。 “胡大夫……”陆怡宁不再隐藏自己的声音：“我好难受，这是怎么了？”她是跟着胡大夫学过医术的，可惜没怎么给人把过脉，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国师竟然就是王妃！胡大夫被惊了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了……为什么国师对王爷那么好？因为国师就是王妃啊！ 胡大夫年纪不小了，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很快就接受了事实，金岩却是一头栽倒在地上，最后发出“咚”地一声。 什么情况？国师竟然说出了女人的声音，国师……他竟然就是王妃！ 他崇拜的国师，竟然事王妃！ 他之前竟然还觉得王妃配不上王爷！ 金岩只觉得这个世界，整个都不太对劲了……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胡大夫又道：“王妃没什么事情，就是怀孕了。”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金岩“咚”的一声，又摔倒了。 国师怀孕了？！ 虽然已经知道国师其实就是王妃了，但国师怀孕这样的说法，还是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国师竟然怀孕了…… 金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秦昱这会儿，却是又惊又喜。 陆怡宁竟然怀孕了？ 他刚恢复的时候，也是盼着陆怡宁能怀孕的，但后来陆怡宁一直没怀上，他也就放弃了，还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恐怕不能让陆怡宁怀上…… 结果，现在陆怡宁怀上了！ 第125章 有孩子（一） 陆怡宁确定怀孕之后, 秦昱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挂着了。 倒是陆怡宁不太高兴。 她现在很难受, 虽然把吐的时候不小心掉进鼻子里的东西给弄出来了, 但她还是什都不想吃。 她竟然不想吃东西！ 一直以来，她最喜欢的就是吃东西，只要有的吃，能吃饱，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心满意足了……可现在，她竟然不想吃了…… 陆怡宁趴在床上，有些闷闷不乐的。 秦昱见状，连忙吩咐了人去多做些吃的给陆怡宁送来, 吩咐好之后, 他又看向金岩：“今日之事，你不能向外透露哪怕一星半点！” “是, 王爷。”金岩立刻就道。 这会儿, 金岩已经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之后，他倒是觉得如今这情况, 也是一桩好事了。 王爷的腿好了，王妃有孕了, 国师还就是王妃……他是早已效忠了端王的, 而有了这些事情……他的未来, 可不就光明一片了？ 只是, 没想到国师竟然是王妃, 王妃……她竟然那么厉害！ 金岩一时间对陆怡宁崇拜的无以复加。 之前都以为王妃是个傻的, 其实人家不是傻，而是神通天成啊！ 这世上，估计再没有比王妃更厉害的人了！ 金岩被秦昱嘱咐了一番之后，晕晕乎乎地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照耀在金岩身上，金岩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就被阳光刺地眼睛生疼，都要睁不开了。 但也是这样，他猛地清醒过来，清醒之后，他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之前国师把那个女人扔出来，其实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份不对，纯粹是嫉妒吧？ 王妃，她一直都是不许王爷靠近自己的，不是吗？ “统领，那个付泰和他的义女，要怎么办？”金岩的一个手下问金岩。 “我去看看。”金岩道，他现在，都有点同情付泰了。 竟然让自己的女儿去跟国师抢男人……这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而这个时候，那位名叫付泰的县官，早已被吓坏了。 他就是想要讨好一下端王而已，结果自己的义女，竟然被国师给扔出来了！ 莫非他那位义女想要对端王不利？可这不对啊！这么多年，他都没让那女孩子离开家过，她有什么本事对端王不利？ 付泰被关在大牢里，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金岩来了，然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付大人，你做过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吧。” 付泰被金岩同情的眼神吓了一跳，只以为自己已经没了活路，顿时把自己做过的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便是自己曾经和某个寡妇偷偷往来的事情都说了，最后又道：“金统领，金统领，我就做过这些了，通敌卖国什么的，我一样没做过的啊！” “我知道了。”金岩道。 王爷还是个明事理的人的，就用这人招出来的事情给他定罪好了，至于他那个义女…… 金岩特地去请示了一下王爷要把那女人怎么办。 “你去看看，谁缺媳妇儿又想要，就给了他。”秦昱道。 金岩来汇报的时候，陆怡宁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听到秦昱要把那个女人给别人当媳妇儿，她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秦昱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想笑。 他独自一人过了那么久，现在总算有人陪着了…… 秦昱原本还想继续走下去，但陆怡宁有了身孕，他却急着想要回去了。 在这个县城休息了两天，秦昱便带着大队人马，启程回去了，在此期间，国师再未出现。 大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国师神出鬼没，突然不见了，这不是正常的吗？ 至于王爷整日里待在马车里，也不见人…… 王爷约莫是生病了…… 王爷的身体不好，这事众所周知，王爷突然待在马车里不见人，也挺正常的…… 然而，秦昱这会儿，身体其实前所未有的好。 他现在已经行走无碍了，身体早已彻底康复压根不需要陆怡宁再帮他治疗，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更是精神百倍。 只是，陆怡宁却和他完全相反。 那日吐过之后，陆怡宁的身体就一直很不好，这个吃不下，那个也吃不下，还总是吐，不过几天，就有些憔悴了。 秦昱心疼地不行，偏偏又没办法让他多吃点，只能整日里陪着她。 而等他们回到王府，秦昱安顿好陆怡宁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王妃有孕的消息。 他的双腿已经痊愈，但秦昱一直没有将之公开，毕竟他很清楚，他真要公开了，朝廷一定不会对他放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怡宁怀孕，最好也还是不要公开……他有后，朝中的那些大臣，估计会整天攻击他。 但他到底舍不得让陆怡宁委屈。 这事要是隐瞒，指不定陆怡宁和他的孩子，将来就要被人诟病了！ 端王原本在外巡视，却匆匆回到王府，大家都以为是王爷病了，不想数日后，竟然传出消息，说是王妃有孕。 端王妃有孕？ 几年下来，西北的百姓对端王，已经非常崇敬了，现在得知端王妃有孕，都不免为端王高兴。 老百姓只是单纯的高兴而已，有些人心里，却是充满疑惑的。 不是说端王不能人道吗？怎么王妃怀孕了？ 众人正疑惑着，秦昱又表示，王妃能怀孕，是因为国师。 原来王妃能怀孕是因为国师！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惊讶，国师的本事那么大，让端王妃有机会怀孕又算得上什么？说不定还能让端王重新站起来！ 一时间，西北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无比喜悦。 当然，正如秦昱所想，这消息传到京城，却是让很多人为之愤怒的。 “陛下，端王绝对居心叵测！” “陛下，一定要小心端王！” “陛下，端王现在掌管了大齐最精锐的部队，他若是有反心，后果不堪设想。” …… 朝中大臣纷纷上谏言。 秦齐烦躁不安，但不得不说，这一切多多少少，还是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痕迹的。 后宫里，先帝去世之后，一直在吃斋念佛的太后，被人告知这个消息之后，却是惊喜地不行。 端王妃有孕？也就是说，她的儿子有后了？ 赵太后这几年一直吃斋念佛，一颗心早已变得非常平静，然而这会儿，她的心却是跳得越来越快，再也平静不下来。 当然，赵太后高兴，有些却是不高兴的。 比如荣阳长公主，得到这个消息，就觉得见鬼了。 她那傻子女儿竟然怀孕了？那端王，竟然能有后？ 荣阳长公主得到消息之后，着实在家里发了很久的火。 永成帝还在的时候，荣阳长公主在京城的地位，是非常高的，但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记得她了，她现在办宴会，甚至没几个人会来参加。 只要想到这一点，荣阳长公主就气得不行。 但她偏偏又毫无办法，只能暗地里咒骂，盼着那端王死在了西北才好。 “一个傻子，倒是被那个端王捧成宝贝了，说不定她生出来的，也是个傻子！”荣阳长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陆国公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话，当即变了脸色：“荣阳，那是你的女儿！”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荣阳长公主也冷了脸，她当初就该掐死了这个女儿的！ 陆国公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了，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荣阳长公主怒道，这人来了就走，是什么意思？ 陆国公却压根就不理她。 荣阳长公主本就已经很久没见到陆国公了，现在陆国公转身就走，更是让她暴跳如雷。 她的丈夫，现在竟然整天躲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陆国公不愿意和荣阳长公主待在一起，秦昱这会儿，却是整天陪着陆怡宁。 他压根就舍不得离开陆怡宁，更何况……陆怡宁现在这么不舒服，他总是要陪着她的。 “秦昱……呕……”陆怡宁又吐了。 她平常身体一直很好，如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什么都吃不下了，吃什么吐什么。 秦昱心疼的不行，偏偏毫无办法，只能一直陪着她。 陆怡宁本来非常难受，但有秦昱陪着，倒是好受很多，然后愈发粘着秦昱。 怀了孩子不能吃东西让她很不高兴，看到食物被吐出去更是让她觉得心疼，也就秦昱愿意让她一直粘着，这算是一件好事了！ 第126章 有孩子（二） 陆怡宁在怀孕初期非常难受, 吃不下饭，但等怀孕四个月，她便又精神了, 胃口也好了起来。 她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一点没胖不说, 还瘦了一些，但瘦的那些肉，在她又胃口大开之后, 便飞快地补了回来。 之后，她还越吃越多。 之前一直没得吃东西真的太难受了，她现在又能吃得下了, 就想要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吃好多好多！ 秦昱本就很喜欢给陆怡宁吃东西，现在陆怡宁怀着孩子, 他就更愿意多给她吃点了,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能弄得到，他都会拿来给陆怡宁吃。 甚至西北军的人，都已经知道，想要讨好端王, 最好就是给王妃找点吃的！ 一时间, 外出打猎的人越来越多了。 于是没过多久, 陆怡宁就胖了。 秦昱还是挺喜欢陆怡宁胖乎乎的样子的, 但他这喂养陆怡宁的行为, 被胡大夫叫停了。 “王爷，王妃太胖，会不利于生养。” “还有这事？”秦昱一惊。 “确有此事。”胡大夫道，女人生育，那都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通的，一定要小心才行。 秦昱闻言，心里一惊，当天，就开始控制起陆怡宁的饮食来。 但是，每次陆怡宁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心软，然后就忍不住会给陆怡宁一些吃的…… 好在陆怡宁运动量很大，整天在国师府里跑跑跳跳的，并没有胖过头…… 对此，秦昱是松了一口气的。 秦昱如今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了，但他也没有忘了别的，比如说给戎人找麻烦。 秦昱一直很庆幸，他提早来了西北，没有给戎人成长起来的机会，却让西北军成长起来了，于是，这会儿，西北军已经可以挡住戎人的入侵，甚至在某些时候，西北军还可以主动出击，攻击戎人。 秦昱是赞成西北军主动攻击的，他要练兵。 他一直都在扩张西北军，也一直都在练兵。 他上辈子被困在京城，整日里和一群文官打交道，完全没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以至于最后只能引颈就戮，现在，他却已经不愿意再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秦昱很用心地培养着西北军，而在西北军越来越强大的同时，陆怡宁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几乎一眨眼，陆怡宁怀孕就已经九个月了。 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换成别人，估计走路都难，但她却还能轻轻松松地翻过墙头。 秦昱见到坐在墙头上的陆怡宁的时候，被吓得一颗心，差点就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怡宁！”秦昱惊呼了一声。 “秦昱。”陆怡宁从墙上跳下来，朝着秦昱跑去。 秦昱连忙抱住她，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他喜欢陆怡宁肚子里的孩子，非常非常喜欢。 自从孩子会动之后，他每天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将手放在陆怡宁的肚子上，然后感受陆怡宁肚子里的孩子的动静。 这是他生命的延续。 今天，这孩子动得好像很剧烈？ 秦昱正这么想着，就听到陆怡宁道：“秦昱，我今天肚子不舒服，有点疼。” “什么？”秦昱一惊。 “应该是要生了，不过估计还要等一会儿，它才会出来。”陆怡宁道。她知道自己要生孩子之后，就又去看了几次，看别人都是这么生的，这会儿已经很淡定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挺健康的，她自己身体也好，所以肯定会生的顺利。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陆怡宁不免越来越期待。 虽然这孩子一开始让她吃不下饭，但后来就好了……她还是很喜欢这孩子的。 陆怡宁说的轻描淡写的，秦昱这会儿，一双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了。 这……陆怡宁要生了？ “寿喜，快去把胡大夫找来，还有接生婆！对了，还有奶娘！”秦昱飞快地吩咐起来，又对着陆怡宁道：“我来抱你，我们去产房……” “你抱不动我。”陆怡宁满脸认真地看着秦昱。 秦昱表情一僵，然后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抱不动陆怡宁。 他的双腿虽然已经好了，可到底缺乏锻炼，绝对是没办法抱着陆怡宁走动的。 “我自己去就行了。”陆怡宁撇了撇嘴，直接往产房里走去。 结果，走到一半，她就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秦昱担心地问道。 “羊水破了。”陆怡宁依旧很淡定，而这个时候，她的裙子已经湿了。 秦昱再也坐不住了！ 陆怡宁被秦昱放在轮椅上，推到了产房里。 产房是秦昱早就让人准备好的，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中间的床上铺着厚厚的棉花褥子和崭新的床单。 “怡宁，你放心，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秦昱不停地安抚陆怡宁。 这会儿，陆怡宁其实已经有点难受了。 虽然运转内力可以减轻疼痛，她曾经的经历也让她特别能忍受痛苦，可这到底不太好受……只是，原本很不好受的陆怡宁看到秦昱满脸担心，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怡宁……我陪着你。”秦昱想了想，突然道。 他变成鬼魂之后，曾经见过女人生子，而那，绝对是非常痛苦，非常可怕的。 他甚至亲眼看到一个女人因为生子，就那么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那女人会死，仅仅因为生孩子的时候，孩子的腿先出来了…… 秦昱想到那场面，便不免担心害怕。 “王爷，使不得！”寿喜连忙道，这女子生产的产房是污秽之地，王爷怎么能留在这里？ “我留下。”秦昱却很坚持。 他都死过一次了，难道害怕这个？ 这是他的孩子，怎么就污秽了？更何况……戎人那里，可是没有女子生产，男人要避开的习俗的，也没见那些男人因此而走了霉运。 秦昱很坚持，寿喜看到劝不动，到底只能认了。 “产婆呢？”秦昱将轮椅放在陆怡宁床头，然后坐了上去。 “王爷，已经来了！”寿喜道，立刻就把产婆叫了进来。 产婆一进来，就被秦昱给惊了惊，王爷竟然待在产房里，这……这…… 这产婆的一双手克制不住地有些颤抖，都不敢上去给王妃接生了。 “还不快点？”秦昱皱眉道。 “是，是……”那产婆道，颤抖着手，就要去看陆怡宁的情况。 结果…… “我已经生好了。”陆怡宁道。 她一来，就把自己的裤子给脱了，然后又用内力推着孩子下去，就在刚才，孩子已经从她的肚子里出来了。 陆怡宁话音刚落，孩子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秦昱：“……” 接生婆：“……” 不过，看到孩子，尤其是发现这是个男孩子，接生婆立刻就不怕了，甚至还满心欢喜：“王爷！王妃给王爷生了个小王爷！”是个儿子呢！今天她一定可以拿到很多很多的赏钱！ 秦昱这会儿，看着接生婆手里的孩子，却已经有点懵了。 那个小小的，正在哭的家伙，是他的孩子？ “王爷？”接生婆提醒了一句，把孩子抱到了秦昱面前。 秦昱激动地看着那个孩子，缓了缓之后，才伸手去抱，然后，差点就喜极而泣。 这是他的孩子，他的宝贝！ 秦昱都忘了还有给赏钱这回事了，抱着孩子舍不得放手。 幸好，寿喜一直都在，他给了接生婆赏钱，又把人送了出去，并且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端王府的下人…… 一时间，整个端王府的人，全都高兴地不行，每个人都无比兴奋。 他们有了小王爷了！ 等寿喜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昱已经站了起来，正抱着孩子激动地在产房里来回溜达，而那两个负责照顾陆怡宁的仆妇，则正在帮陆怡宁清理。 “怡宁，你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秦昱虽然抱着孩子，但还是关注着陆怡宁的，看到陆怡宁身上都是血，心疼的不行。 “我没事。”陆怡宁道，孩子生完之后，她就一点不疼了，不过……她现在有点饿。 “秦昱，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好好，我马上去给你找东西来吃！”秦昱话是这么说的，但他抱着孩子，显然不能出去。 于是，刚刚进来的寿喜，便又被吩咐着，准备吃的去了。 王府里伺候的人只有寥寥数个，他们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却又全都笑容满面。 王爷有了孩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第127章 有孩子（三） 身体好了，孩子也有了, 自己的人生, 便也有了希望。 上辈子秦昱殚心竭虑，完全是为了大秦，为了百姓, 但如今, 他也是为了自己。 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这一切, 让秦昱每天都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样，便是有再多的事情要做, 也神采奕奕。 不过, 他的精力一半放在西北的各种事务上面, 另一半, 却放在自己的妻儿上面。 他一开始, 是担心陆怡宁不会照顾孩子, 然后就开始亲自照料孩子，而后来，单纯就是舍不得离开了。 他本身就觉得陆怡宁不管哪里都好，现在又来了一个他只要看着就觉得喜欢，觉得高兴的孩子…… 秦昱如今, 几乎每天都笑容满面的。 而这样的，并不止秦昱一个人，这会儿, 西北军全都很高兴。 秦昱来西北已经好几年了, 在秦昱还没来的时候, 他们中的很多人看不上秦昱，但事到如今，他们却都认可了秦昱，其中很多人，甚至已经对秦昱唯命是从，将秦昱当成他们的主子。 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也就乐意看到秦昱有后。 西北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但中原湖广江南等等地方的情况，却在恶化。 中原那边，旱灾蝗灾之后，没有逃难到别处的百姓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但没有农具，没有种子，还有人趁此机会低价买入大批的土地，于是很多原本拥有自己的土地的百姓，最后不得不成为佃农。 湖广那边，湖广总督不听朝廷号令之后，斩杀了治下很多朝廷分派的官员，还频频对周边动手，不着痕迹地侵吞周围的土地。 至于江南，那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朝廷还在，但豪强四起，乱象已现。 秦昱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他上辈子做了很多，全都是无用功，虽说让大秦晚了一些才灭亡，却填进去了很多人命。 如今……现在哪怕他带着西北军南下，也不一定救得了大秦。 他也不想这么做。 他觉得，大秦需要一场彻底的改变。 他当初在朝中，想要发布个命令，总会有无数人阻拦，一点简单的事情，可能几个月都做不完…… 他气得不行，但总有一群人拖后腿，而且真要说这些人坏，他们其实并不坏，甚至其中还包括名声显赫的大儒。 秦昱在那场死亡之前，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在大秦，一直都是这样的，他都已经习惯了，但后来他死了，见识了戎人在把大秦打散之后，雷厉风行的一些做法。 要是大秦的官员，能不尸位素餐，大秦又哪会灭亡？ 秦昱的想法有很多，比如他想要组建一个全新的，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文官班底。 他把自己的想法放在西北一一实行，已经得到了很多经验。 秦昱正在摸索一条适合大秦的，崭新的道路的时候，陆怡宁却在带孩子。 秦昱一直觉得陆怡宁自己都像个孩子，应该带不好孩子，可事实恰恰相反。 陆怡宁虽然因为曾经与世隔绝的生活，对这个世界非常陌生，但对自己的孩子，她天然的喜爱，甚至在没有多少经验的情况下，凭本能，就能照顾好他。 最初的时候，秦昱是找了奶娘的，还找了不止一个，但陆怡宁压根就不乐意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以前，陆怡宁就是对除了秦昱以外的人，都不认同，甚至存着防备的，但现在，被她认可的人又多了一个。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她的孩子。 陆怡宁现在，都不像以前那样粘着秦昱了，相比于拥抱秦昱，也更喜欢陪着自己的孩子。 秦昱看着那个腻在自己妻子怀里喝奶的孩子，忍不住就有些嫉妒。 甚至想要凑过去，跟他抢一抢。 当然，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并没有去做这样的傻事。 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秦昱还是很忙的，白天基本都不在家，王府里也就只有陆怡宁一个人在，因着怕陆怡宁寂寞，秦昱干脆就找了自己的妹妹秦乐来陪着陆怡宁。 秦乐到了西北之后，性格就开朗了很多，她做了很多很多事情，在灾民中间的人气非常高，尤其是西北的孤儿，现在基本上都由她管着。 她对孩子们非常好，而会这样的一个主要原因，便是她喜欢孩子。 别人的孩子都那么喜欢了，自己哥哥的孩子……秦昱让她来陪着陆怡宁，她是非常非常高兴的。 秦乐这些年照顾了很多孩子，虽说自己并没有生过孩子，照顾孩子的方法却是了解很多的，这会儿，也就和陆怡宁说了很多。 “你真厉害。”陆怡宁敬佩地看着秦乐。 “嫂子，你才是最厉害的！”秦乐道，这些年自己的哥哥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而她哥哥能有那样的改变，完全是因为她的嫂子。 她感激陆怡宁，非常非常感激。 陆怡宁定了点头：“秦昱也说我很厉害。”她说完后，她坏里的孩子还适时地“啊”了一声。 孩子一天天地长大，西北的情况，也在一天天地变化，与此同时，南边，有人明目张胆地反了。 更让人无奈的是，那个反贼，竟然得到了很多百姓的支持，随着时间的推移，队伍越来越大。 他带着手上的叛党一路打过去，几乎没有得到太多的抵抗，甚至很多地方的百姓，还会夹道欢迎，觉得他来了，就有饭吃了。 这事，在秦昱的上辈子，也是有的。 那时候他为了能挡住这群反贼，到处求人，卖了自己以及宫中的一些东西，方才筹够粮草，然后派了兵去镇压，结果到头来，秦衍还要拖后腿。 朝中的那些官员，还觉得他这个端王是在抢夺兵权。 那时候，绝大多数的官员，都是不满被他这么一个废人压制住的。 幸好，那群叛党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乌合之众，叛党首领还没什么学识，总算被他拦住了。 双方胶着了几年之后，那群叛党最后逃进了蜀地，占了那里自立为王，他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偏偏又有其他人叛乱了。 秦昱叹了口气，将自己的一些经验写下，让人送去给了秦齐，同时，他整顿兵马，决定和戎人正式地打上一场。 他没有时间继续和戎人耗下去了，只能主动出击。 一个月后，西北军就整顿了兵马，然后在李崇安的带领下进入了戎人的地盘。 不久之后，朝中有人快马加鞭来到西北，想要请国师出山。 “国师一向神出鬼没，本王请不到他。”秦昱直接道。 “王爷说笑了，”那位过来的使者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王爷您需要之时，国师总能适时地出现回，还为王爷治了病……国师对王爷，想来一定非常看重，王爷何必推脱？” 太平道人神出鬼没，但他对端王，却绝对称得上看重。 朝中的人都认为，只要端王去请求，太平道人一定会愿意出山，然后就能像他帮着西北拦住了戎人一样，帮着朝廷拦住那些叛党。 秦昱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孩子，如今已经有一岁了。 自从他的孩子出世，陆怡宁就基本不以国师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了，也就是说，国师其实已经消失了快一年。 这算是秦昱刻意为之的，他想要保护陆怡宁，结果都这样了，这会儿竟然还有人想要让国师去帮着打仗…… “抱歉，本王找不到国师。”秦昱直接道，然后便把人送了出去。 其实，不久前秦昱让人送去给秦齐的信里，是借着“国师”的名头，提了一些跟叛党有关的事情的，既如此，秦齐又为何还要派人来？ 所以，他的做法，到底还是消磨干净了秦齐的信任？ 秦昱对此并不意外，本身秦齐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略有好感的弟弟而已，便是闹僵了，他也不会太难受。 他走到这一步，早就不期盼兄弟情义了。 然而很快，秦昱就知道这其实并不是秦齐的意思。 朝中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在朝中掌控着话语权的人，早已不是秦齐了。 当初要不是有秦昱帮衬着，秦衍压根就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而现在的秦齐，虽然有淑太妃的家里人支持，但淑太妃是武将出生的，她的家中在朝堂上能给予的支持很有限。 大秦已经出过好几个一手掌握着朝政的权臣了，这会儿自然也就有大臣有心效仿，更何况，大秦的皇室，可不止永成帝的儿子们。 谁不想当皇帝？眼看着秦齐经验不足好糊弄，正逢天下大乱，自然就有很多人跳出来，想要取而代之了。 秦昱是在朝中安插了人手的，虽然两地距离较远，消息传递不便，但也知道很多京城的事情，知道这些，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人想着的，竟然还是争权夺利。 第128章 叛乱起（一） 京城。 外面乱了, 朝堂上也乱了。 秦齐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朝了，反正就算他去上朝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倒是要看着朝中的大臣和他的皇叔上蹿下跳。 淑太妃对这些, 也无可奈何，现在，便是有些她这边的官员, 也试图在朝堂上教导秦齐。 “母妃，我真是受够了！”秦齐有些气急败坏的：“为什么我要当这个皇帝？一点好处没享受到, 最后还要成为亡国之君！” 其实，若是秦齐跟永成帝一样万事不管，他还是能好好享受的, 然而他做不到那样。 真要去管的话……他又没有受过多少帝王教育。 因着这些, 他之前基本都是学着永成帝, 将朝中事务给几个大臣管理的，结果这几年间，这几人相互间争斗不休, 排除异己…… 现在，已经不是他把政务交给这些人, 而是这些人把持朝政了，对着他的时候，他们总是阳奉阴违。 他可以学他的父皇, 不管三七二十一, 把那些人全都砍了, 把权利抢回来，但他父皇当初那么干了之后，是让大秦愈发混乱的，他现在这么做，肯定也只会让原本糟糕的情况雪上加霜。 “你身为皇子，有些事情，总是避免不了。”淑太妃道，叹了口气。 秦齐突然问：“母妃，你说，我要不要干脆禅位算了？” 淑太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而此时，秦昱在琢磨许久之后，也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当初他希望秦齐登上帝位，是希望自己在西北的发展可以更加顺利，而秦齐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这是对他有好处的，但当皇帝，却不见得是秦齐想要的生活。 之前，秦昱想事情，主要还是从整个大秦出发的，并未太多地去考虑秦齐的情况，但如今他自己有了孩子，想法倒是变了很多。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让秦齐给大秦陪葬。 要是他在西北发展的很好，到时候自然会把秦齐救出来，要是他在西北发展的不好，应该也能给秦齐留一条后路。 但现在…… 也许秦齐有一个更好的出路？比如说……禅位。 秦昱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而这个时候，叛军势如破竹，竟是打下了陈王的封地。 陈王大秦的藩王之一，而他拥有的封地，是大秦最富饶的地方之一。 只是这位陈王虽然拥有富饶的封地，却并不是个好藩王，他自己的生活无比奢侈，对百姓却非常不好，恨不得刮地三尺，把所有的钱财都搂到自己的怀里。 叛党来的时候，这位王爷就想逃跑，但他手底下的人主动开门献城不说，还顺便把他也抓起来献给了那些叛党。 叛党抓住了他之后，就善加利用，用他来收拢民心了。 这位陈王，被叛党当着他的封地的百姓的面，活活给煮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朝中对叛党简直恨得不行，老百姓则觉得大秦已经不行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大秦皇室极为丢脸的事情。 大秦的一个王爷，竟然因为害怕，怕自己会遭受跟陈王一样的下场，最后在叛军打过来的时候，主动投诚了。 大秦虽然会分封藩王，但并不希望藩王坐大，因此养藩王一直都是照猪养的，结果就因为这个，还真的养出了一群猪。 这些，都是上辈子没有的事情。 上辈子，那位被煮的藩王，被秦昱派去的士兵以保护的名义带到了京城，然后秦昱抢了他的钱财，充作军费，可现在……他被叛军给抢了。 秦昱已经主动向戎人宣战，西北军基本全都去了戎人的地盘，他现在手上没什么人手，也就顾不上那位藩王，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样，最后竟是让那些叛军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秦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 不过，被永成帝折腾了那么久，大秦本身，可能早就已经没有什么脸面了。 秦昱揉了揉眉头，最后把何叶同和吴天阳叫了来。 这两人这几年一直都在建设那个秦昱提出的情报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已经越做越顺手了。 到如今，他们还爱上了自己做的事情，手底下的情报组织，也越来越大。 “王爷，您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情？”来到秦昱面前，他们立刻问道。 “你们安排些人去京城。”秦昱道，然后又给出了一张名单：“我的母后，还有名单上的人，都要保护好，在必要的时候，要把他们全都从京城接出来，你们放心，会有人接应你们。” 秦昱交代了很多事情。 如今的叛军实在太厉害，他只能早做打算，然后想办法把自己要保护的人全都接出来。 当然，接的时候，还是要看准时机的。 秦昱派人去京城的时候，如今的皇帝秦齐下了圣旨，禅位给自己的弟弟秦衍。 圣旨是在上朝的时候突然宣读的，读完之后，朝中百官便都安静下来，紧接着，便纷纷反对：“陛下，万不可如此！” “朕意已决！”秦齐直接道，这皇帝，谁想当谁当好了！ 在秦齐有所忍让的情况下，他会被朝中官员步步紧逼，但他真的想做什么的话…… 他是皇帝，一言九鼎，大臣们便是不愿意，也只能干瞪眼。 秦齐退位了，要传位给自己？ 那些大臣纷纷反对的时候，秦衍却是满脸惊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能当上皇帝？ 他想了那么多年，最后竟然真的能美梦成真？ 秦齐坐在上方的龙椅上，一转眼就看到了秦衍的表情，一时间，还真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他打算禅位的时候，原本是不想祸害自己的兄弟的，倒是打算将皇位给一个最近被人推出来的叔叔。 结果，秦昱建议他传位给秦衍。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关注起了自己这个弟弟，然后就发现，这弟弟，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甚至很有野心，还私底下给他找了很多麻烦。 他对这个弟弟虽说不是非常器重，却也绝对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结果这人竟然这样对他…… 秦齐一直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一气之下，当下便决定要给秦衍一点颜色看看。 比如说把皇位给秦衍。 秦衍年纪不大，如今就是个闲散王爷，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想来是不清楚如今的皇位，其实是个烫手山芋的。 当然，就算知道，想来他也是要抓紧了这个山芋的，毕竟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了。 只要能当皇帝，有些人并不在乎自己可能会被烫地皮开肉绽。 秦齐做了决定之后，还飞快地举办了禅位大典。 在大秦的历史上，从未有哪个皇帝禅位，禅位大典也就没有前例可以遵循，面对这情况，秦齐直接就将之简化简化再简化了。 将皇位交出去，秦齐松了一口气，而他面前的秦衍，这会儿却表现的意气风发，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他高兴地快要疯了，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按捺住自己心里的喜悦之情，然后对着秦齐道：“皇兄，朕对政务不甚了解，以后还要请皇兄多多指点。” 他说的谦逊，但脸上的表情，那可是跟谦逊一点都不沾边的。 秦齐突然就明白过来，明白了当初秦昱为什么不扶持这人，而是选择了自己…… 只是，他还是让人失望了。 他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帝，压根就没本事治理好大秦。 “本王对政务也不了解，陛下要问，还是去问诸位大人吧！”秦齐道。 禅位之后，秦齐就搬出了皇宫，顺便将淑太妃也接了出来，接到了自己的王府里生活。 他现在是太上皇，生活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他的王府，其实是被人看管起来的，可就算这样，秦齐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只可惜，暂时他什么地方丢去不了。 找来西北军的老兵，秦齐干脆就跟着这些人练了起来。 当了几年皇帝，他差不多把曾经的武艺全都扔下了，但这会儿跟着练了一段时间，慢慢地，他却又把这武艺给捡了回来。 秦齐的生活突然间变得非常安宁，但这会儿，叛军却已经不止一支了。 在秦齐禅位给秦衍一年后，好几支叛军一起来到云湖附近，商量结盟。 他们推举了那位曾经煮了陈王的叛军首领为联盟首领，最后兵分三路，直接朝着京城而来。 秦衍派了人前去阻拦，但大秦的军队，本就全都是乌合之众，又哪里拦得住那些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朝廷没钱。 当时还是有几位总兵手上有兵，也愿意出兵的，只是要他们出兵，朝廷总要给军饷……偏偏朝廷还就是给不出来！ 这些总兵自然也就没有出兵。 最后，叛军竟是很快就打到了京城。 他们的前进的速度之快，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几乎是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叛军的二十万大军，就已经来到了京城附近。 大秦那么大，又存在了那么多年，还是有很多忠于大秦的官员将领的，他们中的很多人，之前没有来救援，仅仅只是觉得叛军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打到京城，结果…… 第129章 叛乱起（二） 秦衍已经慌了,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秦齐将皇位给他已经两年, 这两年, 起初他是过得很开心的。 他断了西北军的粮草，他教训了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他高高在上, 万人朝拜, 便是他曾经跪过的秦齐, 也要向他行礼。 可现在, 噩梦降临了！ 那些叛军，竟然围了京城！ “西北军呢？不是让西北军来救援了吗？他们人呢？”秦衍慌乱得说着。 朝中大臣也同样慌乱。 他们也在等救援, 然而按理早就应该来了的西北军的救援, 迟迟没来。 西北军不打算救他们了？ 这其实也正常，朝廷已经好几年没有给西北军送去粮草了…… “陛下，太后娘娘还在宫中, 端王一定会来救援的，只要我们能撑一段时间就行了！” “陛下，淮阳总兵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一定能将那些叛军全都杀死！”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 不用担心外面的那群乌合之众！” …… 这次的叛军首领，以前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朝中官员都是看不起他的，这会儿对他, 也是极力贬低。 当然, 这么说的时候, 他们也免不了有些心虚。 那些叛军，真的很厉害，远比他们想的要厉害！ 听到这些官员的话，秦齐松了一口气。 其实刚知道叛军来了的时候，他是想要逃跑的，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叛军虽然没有将京城整个围起，但不管是旱路还是水路，都派了人看着，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压根就逃不了。 幸好，京城有着高大的城墙，城里还有禁卫军，总是能撑一段时间的，至于以后…… 肯定有人回来救援！ 秦齐正这么想着，突然有个太监惊慌地跑进了御书房。 这个太监年纪不小了，这会儿却冒失地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他冲进了不能擅闯的御书房之后，竟然还被御书房的门槛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怎么这么不懂事？”秦衍皱起眉头，就要让人把这个太监也拖下去，不想就在这时，这太监突然道：“陛下，出事了！” 秦衍心里一惊，正要再问，这太监又道：“陛下，太后娘娘不见了。”这太监说完，便瘫坐在地。 他已经面如死灰了。 他是秦衍派去看着赵皇后的人，现在赵皇后不见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太后不见了？秦衍心里一惊，差点也瘫倒在地。 虽然大军压城，但他并不如何害怕，只要赵太后还在，秦昱总是会来的。 他自幼由赵太后抚养长大，可是清楚地知道赵太后对秦昱的重要性的。 但现在，赵太后竟然不见了？皇宫各处早就已经全部换上了他的人，赵太后怎么会突然不见？ 秦衍顿时慌了，御书房里的大臣们，也都慌了。 那叛军对百姓极好，但对官员，却是非常不友好的，不愿意降了他们的官员，基本只有死路一条。 而他们一世英名，又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从贼？ “这一定是那秦昱做的！”有人道。 秦衍瞪了那人一眼。 他自然知道，这事肯定是秦昱做的，可现在，再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突然，秦衍又想到了一个人：“快，你们快去逍遥王府上看看，看想逍遥王是不是还在！” 秦齐退位之后，本该是太上皇的，但后来秦衍给他封了个逍遥王，众人琢磨着秦衍的意思，知道他怕是不喜欢自己上面压着个太上皇，于是称呼秦齐之时，便都称呼他为逍遥王。 不久之后，便有人来了。 逍遥王秦齐，也已经不在府里了。 除了他们，一些原本被他们当成用来控制秦昱的人质的人，竟然都不在了。 秦衍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来。 他经营了这么久，自然京城已经是他的地盘，没想到秦昱竟然还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走…… 这秦昱，在京城留了后手？ 他心里恨得不行。 秦昱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秦齐传位给他，就为了陷害他，让他死在叛军的手里！ 不管是秦昱还是秦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快派人去查！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所有跟此事有关的人，都给我砍了！”秦衍怒道。 “陛下，使不得！”立刻就有人劝道：“如今叛军兵临城下，这时候陛下大开杀戒，一定会人心惶惶！” 这些大臣，其实也是恨着那些跑了的人的。 但他们也怕秦衍愤怒之下，会滥杀无辜。 京城官员之间，联姻的非常之多，秦衍真要追究，说不定还会追究到他们身上来。 “陛下，查一定要查，但不能动摇军心，此外，为了陛下安危着想，臣请陛下早做打算！”又有人道。 早做打算？秦衍心里的怒火虽然还在，但总算是被他压制住了，他也冷静地思考起了自己的下一步要怎么走。 他不能坐以待毙！ 京城的情况，已经逃出城的秦齐全然不知。 他是从地道离开京城的，这会儿已经踏上了前往西北的路。 那些叛军将京城围住了，但到底兵力不足，并没有将所有的道路都封锁，他们又没有带太多东西，还是很安全的。 他离开了京城。意识到这一点，秦齐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秦齐是高兴的，但这个队伍里，也有人不满。 比如被打晕了之后带出来的兵部尚书，这时候就非常愤怒，一心想要回去和京城共存亡，不过很显然，没人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些叛军，会不会打到西北去？”秦齐兴奋过后，突然担心起来。 那些叛军真的太厉害了…… “王爷放心，就那些乌合之众，绝对打不过我们西北军！”护送着秦齐离开京城的一个侍卫得意地表示。 秦齐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之前朝中大臣一直说那些叛党是乌合之众，可结果呢？就是那群乌合之众，将大秦的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而且……他可是听说这两年西北军一直都在跟戎人作战的。 戎人有多强，是个人都知道，西北军和戎人打了两年，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秦齐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这两年西北军一直都在跟戎人战斗，而他们，确实损失惨重。 秦昱提前遏制了戎人的统一和发展，又给了西北军诸多支持，让西北军变得很强，但战斗，总归是要死人的。 花了两年的时间，李崇安带着西北军，将戎人彻底打散，让戎人没有了侵略大秦的能力，可同样的，西北军也死了三分之一。 无数人死在了战场上，当然，戎人死得更多。 当初看到伤亡数据的时候，秦昱非常难受，但看看如今安宁的西北，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死亡，并不是没有价值的。 而现在，西北军终于打败了戎人，他们也终于回来了。 在一场场的战斗中历练过之后，这支部队，还变得非常非常强大。 秦昱去迎接了这支胜利归来的部队，同时，就像当初这支部队小规模地去戎人部队与戎人交战归来，他先安排了他们吃饭睡觉一样，这次他也这么做了。 庆功宴，将会在所有的将士全都休息过之后再举办。 而那个时候……秦齐等人，怕是也要到了西北了。 几天后，庆功宴便开办了。 秦昱让人斩杀了很多牛羊，又让人烧水煮饭，一定要确保每个士兵都能吃饱。 而在这些人吃饱之后，他在军营里见了他们。 不仅如此，他还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这两年，除了金岩，陆续又有一些人知道了端王的双腿已经好转的事情，但普通士兵还都是不知道的。 当秦昱从轮椅上站起，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端王好了？端王能站起来了？！ 所有人先是呆了一会儿，然后，便都兴奋起来，甚至激动地吼了起来。 现在天下大乱，之前他们不敢多想什么，现在的话，端王是不是也能争一争？ 秦齐等人一路上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到达西北的时候，时间只过去了十多天。 十多天赶路赶下来，哪怕赵太后一直都坐在马车里，整个人也已经疲惫不堪，要不是有见儿子和见孙子的愿望撑着，她怕是早就病倒了。 现在，她终于来了西北。 西北的道路也是泥路，但非常宽敞，路还特别多，路边更是盖了很多房子，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这景象，跟他们最初想象的截然不同。 西北，不应该是穷困的吗？还有，这些人住在路边，就不怕遇到匪徒？ 赵太后等人都很疑惑，陪着他们的人，却很快给了解释：“当初西北的灾民实在太多，为了管好那些灾民，王爷就想出了以工代赈的法子，因而这边的道路修的格外多。至于路边的房子，原本是给那些修路的人住的，后来他们离开，便用来安置灾民了。” “住在路边，会不会不安全？”赵太后又问，那些戎人来了，这些住在路边的百姓，跑都来不及吧？ “太后，我们西北，最是安全！”之前解释的那人有些得意地表示。 以前，他们担心戎人来杀人，来抢劫，可现在，是戎人要担心他们去抢劫！ 几年前，他们想要戎人的马，要想尽办法才能买到，可现在，他们可以直接抢回来！ 这一切，真的变了很多很多。 赵太后的眼里满是感慨，其他人也和她一样，看着周围的一切忍不住心情激荡。 就在这时，马蹄声响起。 无数的马蹄声组成一首只有节奏的曲子，一声声击打在他们的心头，让他们的心跳都不自觉得变快。 有人来了，是来接他们的？ 赵太后想儿子早已想得不行，这会儿，她从马车里出来，便开始眺望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骑马而来的，估计不是她的儿子，但这些人肯定能带来跟她儿子有关的消息！ 赵太后这么想着，心情愈发激动，就在这时，一支队伍伴随着烟尘在道路的尽头出现。 这队人马，全都骑着高头大马，马背上的人，全都穿着铠甲，而当先那人…… 赵太后看着最前面的那人，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秦昱？ 她的儿子，骑在马上？他……他痊愈了？ 赵太后先是轻轻地颤抖起来，之后，又颤动地越来越厉害。 第130章 叛乱起（三） 秦昱当初受伤非常严重, 最初的时候，便是想要坐着都非常艰难, 后来能坐了，但其余的活动，却是一样都做不了的。 他的双腿全无知觉, 一点力气都没有，自然是不能骑马的，可现在，他骑在马上。 赵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 恍惚间, 回忆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的儿子还未受重伤，骑马射箭这样的事情虽说不是特别擅长，却也是会的。 当时的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骑着马从远处而来, 当真是说不出的自豪激动。 可惜后来, 突然出事了…… 现在，她的儿子又好了！ 在京城得知自己的儿子有后的时候，她就暗暗祈祷, 希望自己的儿子的双腿也能痊愈，现在，她的儿子真的好起来了！ 想到这里，赵太后忍不住喜极而泣。 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涌出, 遮掩了她的视线, 但她睁大了眼睛, 却还是看着自己儿子所在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照耀在泪水之上让他产生了幻觉，她还觉得自己的儿子，仿佛在发光。 赵太后很激动，跟着赵太后一起来的赵家人，同样很激动。 他们赵家是秦昱的外家，理所当然地站在秦昱身后，秦昱成了一个废人，他们赵家便也只能低调起来，可现在，秦昱好了！ 即便现在的大秦已经一团乱，不再是个废人，还拥有西北军的秦昱，也是不能让人小看的！ 这些人里，有些是被强硬地从京城带出来的，其中一些女人孩子，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就怕到了西北之后，自己会连饭都吃不上。 可这会儿，他们却已经不害怕了。 西北这里看着一点都不破败，端王竟然还好了！ 端王不是废人了，又有西北军在手，以后说不定还能成就大业！ 这些人越想越激动，看着秦昱的眼神，也火热起来。 不过，有人高兴，却也有人是感到郁闷的。 秦齐一直希望自己的大哥好好的，但这会儿看到秦昱这样子，却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的大哥现在都能骑马了，肯定很久以前就已经恢复，但他从来没有说过！ 秦齐的心情，不可避免地有点差了。 秦昱看了秦齐一眼，就猜到了秦齐的想法。 他已经从马上下来，笑着和赵太后说了几句之后，便看向秦齐：“本王不能骑马太久，不知现在能否与皇弟共乘一辆马车？” 秦齐的马车并不是他一个人乘坐的，里面还坐了他的妻子，现在秦昱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的妻子却是立刻就从马车里出来了，进了赵太后的马车，让秦昱可以和秦齐说话。 秦昱和秦齐进了马车，坐在了里面之后，秦昱当下就道：“五弟，对不起。” 秦齐没说话，他现在还有些不高兴。 他这些年，和秦昱的书信从未断过，也一直关注着西北的情况，却不知道秦昱的双腿原来已经恢复…… 这绝对是秦昱故意隐瞒的结果。 秦昱这是不信任他？ “五弟，当初我建议父皇立你为储，其实是有私心的，那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来西北，心知若是别人为帝，一定会给我找麻烦，到时候我对付不了戎人不说，说不定自己都要葬身此地，便希望最后登上帝位的人是你……” 秦昱也不隐瞒，直接就把自己曾经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那时，我便已经知道，大秦很不安稳，而只有稳住了西北，才能有一条生路……五弟，对不住。” 秦昱真心实意地道了歉。 上辈子，秦齐是被封王离开了京城，最后战死的，他这样的做法说起来救了秦齐一命，可到底不是秦齐想要的。 秦齐这时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昱看到秦齐的表情，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大臣会想要当权臣了。 这样一个有点想法，全都暴露在脸上的皇帝，真的看着就很好控制。 “五弟，我除了道歉，还想要谢谢你，是你的诸多支持，让西北有了现在。” 秦齐听到秦昱这话，顿时高兴起来，又有点得意，不过很快，他又有些失落了：“我其实也没支持什么……” 他那时候虽然阻止了朝中官员去找秦昱的麻烦，但却连西北军的粮草都给不齐，到了后期，甚至还有人背着他给秦昱找麻烦了。 当然，秦昱并不怕那些就是了。 两人说开了，秦齐便不如之前那么生气，秦昱见状，便跟他说了些西北的情况。 “大哥，你的腿，是怎么好的？”秦齐突然问道，秦昱的腿突然好了，这是让他非常好奇的。 他还记得，他的这位大哥离开京城的时候，身体还是很差的，满身药味，可现在，他看起来已经跟常人无异。 “这多亏了国师。”秦昱道：“国师帮我治疗了三年，才让我终于能站起来，在此之前，还有了一个孩子。” 说到陆怡宁，秦昱的表情变得非常柔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不过秦齐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对国师更加崇拜：“国师还真厉害！大哥，国师在西北吗？我能不能见见他？” 西北这边一些关于国师的传闻，他也是听说了的。 据说，国师有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首级的本事……他要是能拜国师为师，将来一定会变得非常厉害！ 端王妃算得上什么？有了国师指点，他一定不会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秦齐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立刻见到国师才好。 “国师神出鬼没，这会儿不在。”秦昱道。 秦齐顿时失落起来。 “不过过些日子，国师会来的。”秦昱又道：“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陆怡宁还记得这个弟弟，他提前跟她打好招呼，她一定愿意教秦齐几手。 “大哥，你一定不能忘了！”秦齐又高兴起来。 秦昱和秦齐谈了一路，直到回到自己的王府，才从马车上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秦齐问道。 “端王府。”秦昱指了指面前的匾额道。 秦齐看着那个匾额，有种被噎住了的感觉。 这个端王府真的很小，非常非常小，它位于一个不起眼的，除了城墙比较高以外一点出奇之处都没有的小城中间，瞧着，压根就是住不下多少人的。 之前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他还以为自己大哥在这里的生活应该不会太差，结果…… 不过，这也不奇怪，当初他大哥离开京城来这里的时候，身上可是没有多少安家银子的。 而后来……他大哥估计把银子全都用在百姓身上了。 秦昱知道秦齐怕是误会了，但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他的日子本就过得一点都不奢侈，最初来西北的时候，陆怡宁想吃只鸡，都没得吃…… 端王府和国师府都有点小，这让赵太后忍不住心疼起自己的儿子来，但她很快，就没心思心疼了。 因为陆怡宁拎着孩子来了。 秦昱的儿子，被秦昱起名为秦天赐。 这孩子是秦昱的宝贝，端王府的下人也都宠着他，他就有些无法无天的，好在有人治得住他，而那人，便是陆怡宁。 陆怡宁对孩子很上心，她就像以前粘着秦昱一样，不怎么愿意孩子离开她的视线，一度，她也是宠着孩子的，甚至比其他人更宠。 但秦昱给她讲了一些道理，告诉她男孩子不能太宠爱，要不然，说不低就要被宠成废人了。 自那之后，陆怡宁便立刻从慈母变成了严母。 她依旧一直关注孩子，但不再包办孩子的一些事情，对孩子也严格起来，甚至同意孩子晚上不和他们一起睡。 不仅如此，她对待孩子的时候，也随意了起来。 就像现在，她是拎着孩子的。 这孩子刚才跑太快，差点摔倒，她就顺手拎了起来，听说赵太后来了，还一路拎着过来了。 端王府的人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赵太后看到这一幕，尤其在看到那个像极了秦昱小时候的孩子晃荡着手脚抬头看向自己之后，却心疼地不行。 “端王妃，你快把他放下来！”赵太后连忙道，她的宝贝孙子竟然被人拎着衣服到处走，要是拎坏了怎么办？ “哦。”陆怡宁顺手把孩子放下了。 “母后，这孩子太皮，就应该管管，是我让怡宁这样做的。”秦昱对着赵太后解释道。他费了很多功夫，才让陆怡宁不再整天抱着孩子亲，而是继续亲自己……要是赵太后对她一通教训，让她又开始亲近孩子，那可就糟了！ 赵太后都有些嫉妒陆怡宁了，竟然让自己的儿子这么护着。 但看看还有些不再状态的陆怡宁，以及那个可爱的孩子，她的那点子生气，又消失无踪了。 这会儿，再没有什么比她的孙子更重要的了！ “天赐，来，来皇祖母这里。”赵太后朝着孙子伸出手。 然而，这孩子直接躲到了陆怡宁身后。 虽然陆怡宁对他严厉了很多，但还是陪着他最久的人，甚至不管他想怎么玩，陆怡宁都会陪着，因而，这孩子最亲近的，还是陆怡宁。 要知道，虽然被秦昱教育过之后，陆怡宁不抱他了，但拎他的时候，却也是绝不会伤到他，甚至不会让他感受到不适的。 秦天赐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赵太后看到这情况，更失落了。 “母后，等你安顿好了，就让这孩子跟你一起住。”秦昱立刻笑道。秦天赐以后完全可以睡在赵太后那里，至于白天……王府这么小，不管孩子在哪里，都是跟赵太后一起住的。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要跟赵太后聊聊陆怡宁才行。 赵太后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陆怡宁，现在他痊愈了，她估计会更加不喜欢，但他却是舍不得让陆怡宁受委屈的。 赵太后这会儿确实对陆怡宁很有意见。 以前秦昱是个废人，她都觉得陆怡宁配不上自己儿子，现在秦昱好了……哪怕陆怡宁并不傻，这样一个木愣愣的女人，也委屈了她的儿子了！ 赵太后都开始琢磨着，要把自己娘家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自己儿子当侧妃了。 进了王府，秦天赐撒腿就跑，见状，陆怡宁立刻跟了上去，都顾不上赵太后了。 赵太后也想跟着孙子跑出去，但她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却又是让她不能这么做的，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离开，然后又在心里给陆怡宁记了一笔。 “母后，我已经让人给您准备了住处，我们先过去。”秦昱对着赵太后道。 秦昱带着赵太后来到了准备好的给赵太后住的地方。 这里地方不大，但弄得很干净，还别有一番西北风情。 “这是我亲自布置的，母后觉得如何？”秦昱问。 赵太后一开始还挺喜欢，但听到这话，便不高兴了：“昱儿，你是男人，哪用得着做这种事情？这该是你的王妃来做才对！不过，你的王妃怕是做不来这些……不如……” “母后。”秦昱笑着打断了赵太后的话：“母后，我有话要跟您说。” “什么？”赵太后有些疑惑。 秦昱让身边伺候的人全都离开了，然后才对着赵太后道：“母后，这事我只与您一个人说，你也万不可告诉别人。” “什么？”看到秦昱的表情非常凝重，赵太后担心起来。 “母后，陆怡宁就是国师。”秦昱直接道。 “什么？”赵太后被惊住了。 陆怡宁就是国师？怎么可能？！ 她不是一个傻子吗？怎么会是国师？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母后，她并不傻，而是有些神通。”秦昱道：“只是她之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些其实是神通，倒是儿臣在发现了之后，妥善利用。” 赵太后还是不相信，秦昱又道：“母后，国师本就是我在知道了她的本事之后，杜撰出来的。” 秦昱将国师出现之后的一桩桩事情全都拿出来解释了一遍。 赵太后起初还有些不信，后来却相信了。 所以当初永成帝病重的时候，陆怡宁跑去睡觉，其实是扮成国师出去了？ 还有，陆怡宁当初能打得过秦齐，是因为她是国师？ 这……这……赵太后已经懵了。 就在这时，陆怡宁来了。 她这次并没有拎着秦天赐，而是牵着他的手过来的。 “怡宁，你要不要带着天赐去房梁上玩？”秦昱问道，这间给赵皇后住的屋子非常大，上面有一些粗粗的房梁，以前陆怡宁就挺喜欢跑上去玩的。 不过这会儿……陆怡宁看了秦昱一眼，便明白过来，秦昱怕是又要她展示下自己的本事了。 拎起孩子，陆怡宁轻轻松松地来到了房梁上。 赵太后：“……” 所以，她一直看不上的儿媳妇，其实是国师？ 怪不得她当初学刺绣学得那么快，她是国师啊！做什么不行？！ “母后，我能重生站起来，多亏了怡宁。”秦昱又道。 赵太后听到这话，心里一惊。 是啊，他的儿子能恢复，可全靠了国师的！而她刚才，竟然想要对国师不敬！ 赵太后这会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才好，她竟然看不上国师！ 等等，自从知道国师救了秦昱之后，她就给国师供了长生牌位，日日念经。 这原本没什么，但现在知道国师竟然是自己的儿媳妇…… 赵太后只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了。 正晕着呢，赵太后就听到房梁上传来一阵笑声，她抬头看去，自己孙子竟然在房梁上走！ 赵太后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下意识地就要喊陆怡宁，让陆怡宁把孩子抱下来，但开口之前，却又突然意识到，那是国师，不是她能随便喊得！ 对了，那是国师，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国师，所以……其实也不用担心。 有国师看着，她的孙子难道还会出事？ 有国师当娘，她的孙子，绝对前途无量！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赵太后的心里翻滚着，最后，她朝着陆怡宁露出了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 秦昱已经让人备好饭菜了，和赵太后谈过之后，便带着赵太后前去用膳，路上还道：“国师府就在旁边，怡宁平常常常带着孩子去那边玩，那里只有几个心腹伺候着。” 赵太后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秦昱身边的几个心腹，看到他们对着陆怡宁的时候，全都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后，对陆怡宁的身份，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这之后，她还越看陆怡宁，越觉得高深莫测，越觉得她厉害。 荣阳长公主一直看不上她，看不上她儿子，结果她生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女儿，竟然便宜了她儿子…… 赵太后这么想着，只觉得心情好的不得了。 至于之前给秦昱弄个侧妃的事情，这会儿她早就已经忘了！ 第131章 进京城（一） 这世上, 陆怡宁最积极的事情之一，就是吃饭了。 秦昱要带着赵太后去吃饭，她肯定是要跟着的……抱着孩子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陆怡宁飞快地来到了秦昱和赵太后的身边。 秦天赐很喜欢这种从高处一跃而下的玩乐方法，高兴地咯咯笑着，赵太后却又受了一回惊吓。 不过, 她这次受惊吓受的并不严重。 她的儿媳妇都能是国师了，还有什么事情吓得住她？ 赵太后仰首挺胸，突然有了一种所向披靡的感觉。 她可是教导过国师刺绣的人！ 赵太后整个人都有点晕乎，差点一不小心平地摔跤, 幸好，在她摔跤之前，陆怡宁就拉住了她。 赵太后松了一口气, 看向陆怡宁, 然后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媳妇, 看着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她以前竟然觉得这孩子傻……她哪里傻了, 她分明就是高深莫测！ 一道吃饭的人挺多的，除了秦昱陆怡宁赵太后秦天赐以外，还有昭阳公主秦乐，淑太妃, 以及秦齐夫妻。 在京城, 这么一群人, 是不大可能围成一桌吃饭的, 怎么着, 男女都要分开坐，因而最初的时候，秦齐的妻子很不自在。 “西北这边到底比不上京城，有些礼节就省了。”秦昱笑道，让人把饭菜端上来，又说了些自己刚来西北的时候的趣事。 “那会儿这里真的什么都缺，想要吃点鸡鸭都不容易，禁卫军的人馋得厉害，就趁着休沐跑出去打猎，结果这些家伙压根没有打猎的经验，总是空手而归，因为没得吃肉，一个个都瘦了……” 秦齐听到秦昱这么说，对自己之前怀疑秦齐的事情，愈发感到不好意思，又有些好奇：“后来呢？” “后来？这些人离京的时候，不都带着很多东西吗？不说别人，就说金岩，这家伙光刀，就拿了三把，还都是千锤百炼的好刀，他拿着其中一把刀，跟西北军的一个将士换了一只黄羊来吃，又送了人一些衣服，跟人学打猎……现在他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了！”秦昱笑道。 “他之前打不到猎物吗？他那么厉害！”秦齐还是认识金岩的。 “这草原上的猎物，可跟皇家猎场的不一样。”秦昱道：“在这里，想要打只兔子都难。” 秦昱说起这事，便又说了些怎么设陷阱打猎的事情，最后听得秦齐愈发向往。 “大哥，我也想去打猎！”秦齐道。 “吃饱了再去。”秦昱笑道：“你要是再不吃，就被吃光了。” 秦齐这时候才有空关注餐桌上的事情，然后就发现……自己的皇嫂面前，都一堆骨头了！ 还有他大哥的孩子，这孩子看着小小的一只，竟然都已经吃了满满的一碗饭了！ “大嫂的胃口真好……”秦齐咬牙道，被陆怡宁打过之后，他对自己的这个嫂子，就一直不是很喜欢。 “是啊，你嫂子胃口很好，看着就讨人喜欢，来，怡宁，多吃点。”赵太后笑眯眯的，让伺候自己用饭的人给陆怡宁夹菜。 秦齐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 他和赵太后相处不多，却也知道这位最讲究规矩礼仪，之前在宫宴上，他吃东西的时候快点了，她就让她身边的丫鬟过来提点了，可现在轮到陆怡宁，她竟然一句训斥都没有。 “怡宁，这次母后过来的时候，带来了几个厨子，等下母后就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赵太后又问。 “肉。”陆怡宁道。 真是一点都不符合国师的身份！ 不过……国师就应该是这样子洒脱的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点不管别人！ 赵太后都顾不上吃东西了，一直盯着陆怡宁看。 陆怡宁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最后夹了一个鸡腿给赵太后：“母后，您也吃。” “是是！”赵太后点头，而她身边的人见状，立刻就用专门的剪刀小刀，把那鸡腿给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她入口。 这顿饭，吃的还算宾主尽欢。 不过，淑太妃等人被安排到旁边的一个院子里的时候，还是有点茫然的，尤其是淑太妃。 她还以为吃饭的时候，赵太后会为难一下端王妃，没想到她最后竟然什么都没做…… 淑太妃很惊讶，其他人也一样，秦乐一直担心自己的母亲针对自己嫂子，没想到情况跟她想的截然不同。 赵太后刚来，秦乐是打算陪着她说说话，住几天的，便问了自己的疑惑：“母后，您今天对嫂子怎么这么好？” “你不知道？”赵太后问道。 “知道什么？”秦乐有些疑惑。 看来自己的女儿，还被蒙在鼓里……赵太后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眼神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秦乐满头雾水。 第二天，赵家人安顿好之后，便来找赵太后了。 赵太后一路上过来的时候，就跟他们提过，想要个赵家的女儿给秦昱做侧妃，这事赵家是同意的，但在之前，他们是舍不得把娇宠的女儿送出去的，可现在…… 秦昱的腿已经好了，虽然秦昱前面已经有了王妃孩子，但做他的侧妃，却也肯定能享一世荣华，在陆怡宁脑子不太好的情况下，他们的女儿说不定还能受到秦昱的宠爱…… 赵家人现在都开始争这个名额了。 结果，赵太后给了他们很多赏赐，却只字不提这事了。 “娘娘，这侧妃的事情……”赵太后的嫂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事，以后就不提了。”赵太后道：“昱儿认定了怡宁这孩子，怡宁这孩子我也喜欢的很，就不插手他们的事情了。” 赵太后拒绝了娘家，又表示一定会给自己娘家的女孩儿指一门好婚事，然后便不再多言。 赵太后的娘家嫂子虽有不愿，但他们习惯了听从赵太后，倒也不再多说。 而自那之后…… 赵太后对端王妃非常满意，非常喜爱的事情，便瞬间传遍了整个西北，而太后也确实对端王妃非常之好，处处优待。 对此，秦昱是喜闻乐见的，而与此同时，他又忙了起来，开始整顿西北军。 “大哥，你有什么打算？”秦齐问道。 “先看看。”秦昱道。 他打算先看看京城的情况。 秦昱在得知京城被围的事情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入京，这是因为当时西北军去跟戎人打仗了，也是那些叛军一路打到京城，名声非常好。 那些叛军能煮了大秦的王爷，会砍了各种贪官，但对百姓秋毫无犯……因着这些，秦昱并不担心他们进京之后会大开杀戒，也就没有阻拦的心思。 当然，他也确实无力阻拦。 秦昱派了很多人，在西北和京城之间传递消息，而很快，他就知道了不少京城的消息。 京城。 自从逍遥王以及赵太后被人从京城带走，秦衍便也一心想要离开了，只是他到底做不到像秦齐一样，抛下家当离开。 他想要去逃命，但却是打算带上自己私库的各种宝贝的，还有朝中大臣和武将们，也要带上，这样将来到了别处，他还是皇帝。 若是不带着这些人……他到了别处，又要怎么过日子？ 秦衍想要带走的人，想要带走的东西非常多，如此一来，少不得就要耽搁上几日，这几日里，又少不得有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风声…… 陛下要跑了！ 这件事，京城里有点门路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他们之中本事大的人，是能跟着的，但绝大多数的人，却注定了会被抛下。 然而，谁会愿意被抛下？ 京中的大臣，都像要跟着走，不可避免的，最后队伍越来越大，但就算这样，总是要留下一些人挡着叛军的。 “凭什么我们要拼死拼活地保护那些人离开？” “要是陛下走了，那些叛军打进来，我们讨得到好吗？” “那我们怎么办？” …… 京中本就人心惶惶，就在这时，秦衍发现要走的队伍太大，害怕会引来叛军的关注，还下令让其中的很多人不许跟着。 秦昱曾经活过的那辈子，他对秦衍悉心教导，教授了秦衍很多为君之道，这人也还是当不好一个君王，更别说这辈子压根就没人教导这人了。 秦衍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安危，并不去管别人。要是朝中大臣对他忠心耿耿，倒也没什么，可关键是……朝中的大臣，绝大多数都没有到愿意为他去死的程度。 其中一些，甚至还想用他来换一个锦绣前程。 在秦衍不许太多人跟着自己之后，朝中有人勾结外面的叛军，打开了城门。 叛军从外面蜂拥而入，直接就占据了京城，也把想要逃跑的秦衍给抓住了。 秦衍就这么成了阶下囚，但他的运气，倒是不错，这些叛军为了收拢人心，并没有杀了他不说，甚至还给他封王了，封了个秦王。 只是，叛军虽然没有杀了他，他的生活却还是一落千丈，甚至有些叛军，还会羞辱他，曾经由他享受的一切，更是全都成了那些叛军的。 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秦昱是松了一口气的，那些叛军都是聪明人，这也是好事，京城至少不会生灵涂炭，百姓也不会流离失所。 只是，秦昱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些叛军，哪里是什么聪明人？真要是聪明人，上辈子也不会不成气候了！ 当初朝中大臣说那些叛军都是乌合之众，这是实话。 之前有推翻大秦这么一个目标，那些叛军倒也能一股脑儿地往前冲，并且在本就支离破碎的大秦上面冲开一个口子，可现在，大秦已经被推翻了。 虽说江南还不稳定，西北还有个端王，但这些叛军，压根就不知道江南和西北的情况。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打下了京城，便可以高枕无忧。 京城是整个大秦最富饶的地方，这次叛军围城还只围了没几天，他们几乎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京城，虽说杀了一些大臣，但那并不影响百姓的生活。 于是，京城没过多久，就恢复了繁荣，而那些叛军，也被这繁荣迷住了双眼。 他们住进了朝中大臣的府邸，找了丫鬟伺候他们，吃最好的东西，喝最好的酒，没多久，就彻底沉迷其中了。 朝中大臣对他们非常畏惧，甚至还有人将妻女献出，送给这些人的。 曾经靠着几亩地辛苦过日子的人，突然被封了官，封了爵，有大寨子住，有千金小姐为妻，有无数人伺候…… 这些叛军哪能不沉迷？ 上行下效，上面的人夺了朝中官员的宅子女人，下面的人便开始抢夺京中百姓的房子女人…… 秦昱刚刚得到京中一切安好的消息，便又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些叛军！”秦齐愤怒极了：“那秦衍要是再坚持几日，便能等来救援，他倒好，竟然为了活命，写了退位诏书……” 他一开始说的实话很愤怒，说着说着，一张脸却又涨得通红。 他并没有比秦衍好多少，他也跑了。 秦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那些叛军虽然不像戎人那样嗜杀，却也是祸害了京中百姓的。 “我们回京。”秦昱道。 他本来还想让西北军休息一下，多招收训练一点士兵，再做别的打算，可现在看来，他必须要尽快入京才行！ 这江山，要尽快安定下来！ 秦昱说做就做，有了这样的打算之后，第一时间，就聚起了西北军。 西北军的这番动静，京城那边一无所知，但西北这边，却人尽皆知。 赵太后得知之后，便担心起来，她宁愿自己的儿子偏安一隅，也不想他为了大业丧命，这日秦昱回复之后，便立刻前去，想要劝说。 “母后放心，国师到时候，会和我一同前往京城。”秦昱道。 “国师……”赵太后看了旁边的陆怡宁一眼，这些日子她和陆怡宁朝夕相处，一开始还因为对方国师的身份，对她刮目相看，可后来…… 陆怡宁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神通，她能护得住自己的儿子？ “皇兄，国师到时候会来？”秦齐却惊喜万分：“有国师在，相信我们一定能旗开得胜！” 第132章 进京城（二） 秦齐到了西北之后, 就彻底放开了自己，每天都跑去西北军的军营, 和那些军中大汉混在一起。 他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 还一起去打猎，几乎没过几天, 就跟西北军的几个将领好得像是亲兄弟了。 因着这些，他听到了更多关于国师的传闻。 国师非常非常厉害，手一挥，就能让一员大将从马上一头栽下，国师也非常非常神奇，快死的人，他也能救活。 不说别人，就说端王, 便是国师给救下的！ 西北军的人对国师非常崇拜, 秦齐听他们说话听多了, 也不可避免地对国师越来越崇拜，可惜这些日子，国师一直没出现…… 他特别希望能拜见国师，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后日出发之时，国师会来的。”秦昱道。 秦齐的一双眼睛, 顿时亮了起来。 秦齐实在太过兴奋，这日众人吃过饭后, 他也不急着走, 倒是开始不停地念叨国师, 说了很多国师的英勇事迹，末了，他还看了陆怡宁一眼：“皇嫂，等本王拜国师为师，本王的身手一定能越来越好，到时候……” 他不屑跟陆怡宁一个女子打斗，他的皇兄应该也不会让他出手，但秦齐有信心变得比陆怡宁更厉害。 赵太后深深地看了秦齐一眼。 她没看到陆怡宁有太大的神通，但她琢磨着，像秦齐这样的人，陆怡宁应该能轻轻松松对付个十来个。 金岩也同情地看了秦齐一眼。 他也是知道陆怡宁的身份的人之一，这次陆怡宁随军，就要靠他，还有赵楠等几个知情人帮着遮掩了。 同时，他也秦齐的关系也不错。 现在看到秦齐这样子……他有点同情秦齐，也有点同情以前的自己。 两日后，西北军被聚集在一起，就要出发了。 秦昱骑在马上，看着自己身后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心中豪气顿生，而这时，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突然出现在旁边的墙头上，又从墙头一跃而下，然后轻轻地站在了马车的车辕上，身形一动，便进了马车。 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到他，但前面的将士，却都是看到了的人，看到之后，便立刻有人呼喊起来：“国师！国师！” “国师！国师！” …… 呼喊着国师和端王，西北军离开了西北，一路南下。 西北军现在有很多马，秦昱已经让李崇安带着两万骑兵先行出发了，但绝大多数的人，还是靠走路的，队伍的前进速度也就并不快。 秦昱骑了一个时辰的马之后，便停下来，然后进了国师的马车。 秦齐见状，连忙也下马跟了上去——他早就想去跟国师说话了，就是不太敢，现在他大哥进了国师的马车，他是不是也能进去了？ 赵楠守在马车外面，拦住了秦齐：“王爷，属下先通报一声。” “让他进来。”不等赵楠通报，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的陆怡宁就把手从秦昱的手里抽回来，然后道。 这是国师的声音！秦齐一阵激动，然后飞快地钻进了国师的马车：“秦齐见过国师。” “不必多礼。”陆怡宁道。 秦齐激动极了，他本来打定了主意，等见到国师，要马上请求国师，拜国师为师，但现在真的见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想拜我为师？”陆怡宁先开口了。 “是！”秦齐道。 “安营扎寨之后，我会指点与你。”陆怡宁道。 秦齐更高兴了，但他高兴了没一会儿，陆怡宁便又道：“你这人，当得起一个大将军王，只是缺乏历练，需要多听多看。” “谢国师指点！”秦齐立刻就道，国师这话他是同意的，他确实缺乏历练，经验不足。 “既如此，便出去多学着点。”陆怡宁道。 秦齐点了点头，立刻就出了马车，然后去外面历练去了。 看着他走了，陆怡宁直接扑进秦昱的怀里：“秦昱，我想天赐了！” 自从孩子出生之后，她还没有离孩子这么远过…… “你放心，我陪着你。”秦昱抱人抱在了怀里，然后又抽出旁边的一个抽屉，拿出零食来给陆怡宁吃。 吃着东西，陆怡宁就不像一开始那样想念自己的儿子了。 秦昱的队伍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李崇安却早已跟叛军交上了手。 而秦昱他虽然没有不到叛军，却也做了很多事情，一路过去，他一路都在杀人，杀贪官污吏。 这时候，秦昱很庆幸，庆幸自己一直都在培养孤儿，要不然他杀了那些官员之后，就找不到足够的人手去填补空缺了！ 因着一路上，需要安抚百姓，调派官员，秦昱一行走得并不快，还总是早早的，就安营扎寨了，于是，秦齐便有很多时间让国师指点他的武艺。 比如这天，他就又找到了国师。 “国师，您上次教我的两招，我已经学会了！”秦齐看着陆怡宁道：“还请国师再教我几招！” 陆怡宁点了点头，又把秦齐打了一顿。 这家伙整天想要打败她，可实际上呢，在她手上过不了一招！ 这么想着，陆怡宁不免有些得意。 她之前其实并没有教秦齐什么招数，只是顺手打了秦齐一顿，结果秦齐竟然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也是本事了…… 陆怡宁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但秦齐还是不可避免地，身上有了些淤青，看着有点惨。 不过，他却并没有叫苦叫累…… “你今后，可以照着这册子来练。”陆怡宁道，给了秦齐一本册子。 她修炼的功夫，是不能随便教别人的，她也不想交给秦齐，但秦齐想要增强战斗力，她还是有本事的。 她给秦齐的那本册子并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她也没有武功秘籍，那册子上写的，其实是几个药浴方子。 每天多练练，多摔打一下，完了泡泡药浴，她相信秦齐肯定能变得更厉害。 “谢国师！”秦齐大声道！之前国师打他，肯定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诚心，现在试探好了，就愿意教他了！ 陆怡宁不仅准备了给秦齐的册子，便是药浴所需的药材，也准备了很多，当天晚上，秦齐就在里面泡了泡。 泡得哭爹喊娘的。 这药浴泡着，实在太痛苦了！虽说泡了之后第二天浑身轻松，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但想到昨天晚上的遭遇，秦齐到底还是有点受不了，觉得非常痛苦。 于是，他第二天，便带着满身的药味去找了秦昱：“大哥……那药浴……”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秦昱打断了对方的话：“这样的药浴我泡过好几年，应该比你更痛苦。” 听到秦昱的话，秦齐突然想起了当初秦昱身上那经久不散的药味。 他大哥说国师帮他治好了双腿之时，他并未多想什么，现在回过头去想想……他大哥治疗双腿的时候，恐怕比自己痛苦千万倍。 他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想当大将军王？这也太想当然了！ 秦齐看着册子，又奋斗去了，然后……就没空来打扰陆怡宁了。 于是，国师和端王，就时常在一起腻歪。 带兵打仗，从来都不是秦昱的强项。 但秦昱会用人，之前在西北的时候，他就已经选出了很多能用兵，擅长用兵的将领，这一路上，他和陆怡宁坐着马车，那些人却已经前往大秦的各个地方了。 叛军很厉害，但这是相对于大秦原来腐败的官兵来说的。 真对上装备精良的西北军……这些叛军什么都不是。 大军一路南下，收复了很多失地，而这个时候，最先出发的李崇安，也已经把京城围了。 大秦虽然已经腐朽，但京城的百姓，之前的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京城是天子脚下，以前谁敢乱来？ 但最近，情况变了。 那些叛军在别的地方，还能克制，毕竟那些地方百姓跟他们一样过得很苦，但京城…… 看到这里的人日子过的那么好，他们不可避免地，就嫉妒起来，正好他们现在手里又有枪杆子……这些人少不得，就要去抢。 金银财宝，女人仆人，他们全都抢回去，然后就享受起来，再也没心思做别的了。 与此同时，那些在叛军到来之后投降的人，则全都后悔起来。 朝中的文武大臣，被秦昱看好的，早就已经被他弄到了西北，剩下的，都是秦昱看不上的，或者职位太低，他压根没注意，叛军也不会针对的——那些叛军打下京城之后，也是要找人做事的，官职高的他们或许还会杀一些，官位低的，他们基本不会去管，毕竟他们也是要有人帮他们做事的。 这些被留下的大臣，在叛军入城之后，绝大多数都投诚了，也就少数特别迂腐的没有投诚，而现在，那些投诚的，不免懊悔万分。 他们投诚是为了保住家里的财产，保住自己的地位，可现在……这些该死的叛军，竟然还来抢他们！ 不过，虽然后悔了，他们却也并不打算做什么——他们还是惜命的。 直到有人偷偷联系上了他们。 第133章 进京城（三） 李崇安这人, 是不擅长是用计谋的, 但架不住秦昱派了何叶同跟着他。 何叶同这几年一直都在做情报工作, 坑了戎人不知道多少回, 这会儿知道京城的情况, 他在李崇安围住京城之前, 就出手了。 他联络了京中的一些官员，和他们说好了里应外合…… 李崇安刚刚围住京城，京城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叛军进城的时候没有遭到多少阻拦，他们也就没有在京城大开杀戒, 以至于京城很多心向大秦的人都活下来了, 这会儿，这些心向大秦的人，把李崇安的军队，迎进了京城。 李崇安对上那些叛军, 谁输谁赢压根不用多想, 那些这些日子陷入了温柔乡里的叛军, 甚至压根就提不起战意。 哪怕李崇安的人手比叛军少很多，这些叛军最后也还是狼狈地逃出了京城…… 李崇安留下了何叶同和一万兵马在京城, 自己带着剩下的兵马和后续赶来的援兵去追叛军了——叛军都是没了土地的百姓聚集起来的，聚在一起，有人领导还好, 一旦被打散, 指不定就要变成一伙伙的强盗土匪。 因着这些, 秦昱给李崇安的命令, 是不能让叛军乱跑，同时要一次打散叛军，然后将他们收编起来。 李崇安离开京城之后，京城的宗室还有朝中大臣，便松了一口气，日子又过回了从前。 当然，在此之前，他们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何叶同带兵占据了皇宫，同时开始清点堆在宫中的财宝的时候，就有人来报，说是宫门口围满了人。 何叶同皱了皱眉头，走了出去。 秦衍带着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还有朝中的文武大臣聚拢在了皇宫门口，要求何叶同将他们迎接进去，并且接手何叶同的军队。 “陛下在此，何大人还不快来拜见？”秦衍的身边，一个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秦衍听到“陛下”两字，嘴角就勾了起来。 叛军走了，他就又是皇帝了！西北军又如何？他们还不是要听他的？ 这么想着，秦衍的心情就变得很好，他眯着眼睛看着何叶同，等着何叶同对自己三跪九叩。 “陛下，哪里来的陛下？”何叶同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位……只是秦王而已。” “何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不拜见陛下！”那太监又道，一副非常愤怒的样子。 何叶同一直都是秦昱的心思的，自然也就知道秦昱不喜欢秦衍这个弟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何必去给秦衍面子？ 当然，秦衍到底是皇室中人，他也不能做得过了：“臣见过秦王殿下，殿下，现在京城还有些乱，殿下还是待在府中修养比较好，免得受了惊吓。” 何叶同看着恭恭敬敬的，但他的意思清楚明白的很，那就是只认可秦衍是秦王，却不把他当皇帝。 “何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犯上作乱？” “何大人慎言！” “何大人，这是陛下！” …… 很多大臣上前，纷纷指责起了何叶同。 在这些大臣看来，秦衍就是正统，当然，他们推崇秦衍，主要还是因为秦衍会给他们带来利益。 何叶同却并不在意这些，反而道：“来人，护送秦王回府！” 秦衍听到这话，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这样对待。 这何叶同是西北来的，是秦昱让他这么做的？秦昱…… 想到秦昱，秦衍的一双眼睛不可避免地有些发红，心里愤恨不已。 但愤恨过后，他又忍不住快意，秦昱再厉害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个废人，朝中官员，难道还会让他登基？ 等等……秦衍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秦齐。 秦昱是个废人，朝中官员不会让秦昱登基为帝，但除了秦昱，还有一个秦齐。 秦昱之前就曾经把秦齐推上帝位，这次…… 秦衍恨得不行，偏偏这时候，西北军已经把他围了起来，要将他送走。 这些西北军的将士，都是打过戎人，和戎人厮杀了好几年的，各个人高马大满身杀气，秦衍一开始，还想训斥这些人，但真的对上他们冷漠的目光之后，却软了下来。 秦衍被带走了。 那些文武大臣，除了少数跟着秦衍走了，更多的却是留了下来，然后跟何叶同打听起了秦齐。 这些大臣都觉得，秦昱不可能登基，既然如此，何叶同不愿意让秦衍为帝，恐怕是想要让秦齐登基。 何叶同并不与他们多话：“诸位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皇家的事情，可不是你们能打听的！” 这些人无奈，终于不再多问，而这时，又有些人上前了：“何大人，下官的女儿还在宫里，可否让下官将女儿带走？” 叛军进了京城之后，是抢了很多朝中官员的妻女的，还有人主动将女儿献了出去，而叛军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将这些女人带走。 现在，那些官员，就想把自己的妻女带回去，免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至于带回去之后做什么……其中绝大多数的人，怕是都会染病去世。 何叶同在西北长大，并未想到这一遭，听到有人问起妻女，便道：“可以，等下本官会把人送出来。” 何叶同答应下来之后，便又进了皇宫，打算将那些女人全都送出去，但才走到半路，他身边的一个助手便拉住了他：“何大人，要是让那些女人回去，她们说不定就要没命了！” “怎么说？”何叶同有些不解。 “失了贞洁的女人，自然不能活下去。”那人立刻就道，这个跟着何叶同的人姓赵，是秦昱外祖赵家的人，他在京城土生土长，本身又出生于官宦世家，对这些事情，了解的很。 要是放在以前，他也会觉得失了贞洁的女人，就该死了……但之前，他看到西北那边，很多女人便是没了名节，也还过得好好的，并没有人嫌弃。 更何况……之前他们在宫里找到的女人里面，有一个是他的表姐。 他那表姐早已嫁人，还有了孩子，竟然也给叛军抓进了宫里……他知道以他表姐夫家的情况，他表姐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这会儿自然也就不希望何叶同把这些人放回去。 何叶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人的意思，当即皱起眉头：“那又要如何？” “大人可以和那些女子讲明利害关系，再问她们愿不愿意回去。”那人道。 “这事交给你来办。”何叶同立刻就道。 那些女子，还是有一些选择了回去的，但还有很多留下了，尤其是那些已经成亲的，大多都留下了。 她们很清楚，她们回去之后，肯定要饱受非议，给娘家蒙羞，既如此，还不如不回去了，让外面的人当自己死了。 这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对何叶同来说，眼下还是宫中的金银财物最重要。 那些叛军一路打过来，是杀了很多贪官污吏的，还抢了好些藩王，手上财宝无数，等他们进京之后，更是又抢了很多朝中官员…… 他们抢来东西，逃离京城的时候大多都没带走，于是这会儿，西北军便大大地赚了一笔。 等何叶同把这些东西全都整理好，将京城控制起来的时候，秦昱带着大部队，终于来了。 这日天气晴朗，一大早，何叶同就带兵到了城门口等候秦昱的到来，看到他这么做，朝中大臣也纷纷赶了过来。 之前那些叛军来了之后，还是用了朝中官员的，但何叶同来了之后，却把绝大多数的朝臣打发回家了。 因着这个，朝中的那些大臣心下都很忐忑。 他们一开始的时候，想要帮着秦衍登基，好让他们过上曾经的生活，后来看到何叶同对秦衍态度不好，则打定主意要好好讨好秦齐。 那帝位，估计还是要落到秦齐的头上。 朝中大臣都这么想，倒是没人敢去亲近秦衍了，而这无疑让秦衍非常生气，只是生气归生气，他手上没有兵权，便只能乖乖听话。 这次何叶同弄出那么大的欢迎的阵仗，他想了想，便也去了城门口。 宗室差不多全都站在一块儿，秦衍的身边有那个曾经觊觎秦齐的皇位，对秦齐多加逼迫的皇叔，也有荣阳长公主，而这会儿，这些人都有些不安。 “逍遥王还真是有本事，早早地跑掉，又请了救兵回来。”荣阳长公主道，她和秦齐的关系并不好，因此他并不想让秦齐回来，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掌控的。 幸好，她不管这么说，也是秦齐的长辈，秦齐不能把她怎么样。 只是，命保住了，这日子……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过得非常憋闷的情况，荣阳长公主的表情克制不住地扭曲起来。 她的长公主府非常奢华，叛军进城之后，便被一个叛军的将领给占了去，同时，她积攒下的财物，也被抢了。 她堂堂一个公主，最后竟然被赶到了一个小宅子里去住！ 不过幸好，她经历过很多事情，提前把自己和女儿弄丑，身边又有家仆护着，好歹没有被那些叛军欺辱了去。 想到那些叛军，荣阳长公主便恨得不行，抬眼看到何叶同，她就更恨了。 何叶同进京之后，她是想要去讨要自己被抄家抄走的财物的，不想何叶同竟然一分不肯归还！ 这人实在太过可恶！总有一日，她要让这人尝尝小瞧自己的后果！ 想到自己的女儿，荣阳长公主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得意。 荣阳长公主的长女是陆怡宁，而除了长女，她还生了两子一女，其中的女儿名叫陆怡心，今年十九，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那容貌，还胜过她年轻的时候。 而对这个女儿，荣阳长公主是寄予厚望的，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皇后，再不济，也要当皇妃。 当初秦齐选后的时候，她就找了淑太妃好几次，结果淑太妃说她的女儿太小，拒绝了。 她无奈，只能暂且等着，这一等，京城便发生了很多事情，秦齐还将退位，将皇位给了秦衍。 而此时，秦衍也已经有了妻子。 荣阳长公主无奈，便打算将女儿给秦衍为妃，这时候，偏偏叛军来了…… 她的女儿就这么耽搁了下来，以至于这会儿都十九了，还没定亲。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她的女儿在长开了之后，那可是愈发地美艳绝伦了！ 荣阳长公主对自己的女儿很自信，她相信等秦齐见过她的女儿，一定会被自己的女儿迷倒，便是秦齐并不喜欢她的女儿…… 她手上有些东西，总是能让淑太妃妥协，让她女儿进宫的。 她教导了女儿这么多年，又仔细调养她的身体……只要她生下皇子，还用担心将来？ 荣阳长公主这么想着，又往城门口看去。 而这时，何叶同等着人，已经来了。 一队穿着亮闪闪的明光甲的人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由远而近，朝着这边而来，而这队里，走在最前面的，可不就是秦齐？ 众人都有些兴奋，做好了对秦齐行礼的准备，不想秦齐到了近前，竟然停下马，然后来到马车旁边，还下马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旁边。 这逍遥王，莫非把太后也带来了？ 哪有人行军打仗，还带着女人的？不过太后身份贵重，他将太后带来，有太后懿旨的话，想要登基，也简单很多…… 众人正这么想着，便看到有太监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在马车边放下了一个踩脚蹬，紧接着…… 有人从马车上下来了，只是，那人却并不是众人想的太后。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长身玉立，穿着王爷服饰，是一个男子，是端王！ 坐在马车上的人，竟然是端王！ 是端王也就罢了，他还是站着的！ 端王的腿，痊愈了？ 第134章 登基了（一） 永成帝长得极为出色, 赵皇后也不差，而秦昱, 他还是照着两人的优点来长的。 当年他没有成为废人的时候，京中爱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 但后来成了废人，身体还每况愈下, 他整个人看着就很没精神, 再无当年风采了。 可现在…… 现在的秦昱，看着竟是比当年更加出众！ 当年的他不过十五六岁，再怎么风度翩翩，看着总还是有些稚嫩的，可如今，时光却在他的身上沉淀出了独有的气质。 而且陆怡宁每天用内力帮他治疗，对秦昱也是有很大好处的，不说别的，他的皮肤就好了很多，这一切放在一起……现在的秦昱, 自然就比当初看着更加出色。 西北军看到秦昱, 齐声喊着“端王”行了礼, 但那些等候在城门附近的大臣, 这会儿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些宗室, 更是受到了惊吓。 秦衍死死地盯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秦昱, 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以及怨毒。 秦昱的腿, 竟然好了？！ 他竟然好了！？ “王爷……”秦衍身边的一个谋士叫了一声。 秦衍听到这称呼，便要发怒——自从那些叛军被赶走，他就不许别人叫自己王爷了，而他身边的人，也都很聪明，这些日子一直是叫他的陛下的。 现在，这人竟然又来叫自己王爷？ “王爷，您要小心行事！”那谋士连忙加了一句，之前他们叫秦衍“陛下”，这是投其所好，可现在……他们也是要命的。 听到谋士这话，秦衍突然醒悟过来，同时，整个人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那些西北军的眼里，明显只有秦昱，所以秦齐算不上什么，做主的，其实是秦昱。 而秦昱，不喜欢他。 秦衍并不怕秦齐，毕竟这人很好对付，但秦昱……他摸不透秦昱的心思。 秦衍突然很害怕。 而害怕的，绝不止秦衍一个人。 宗室之中，很多人当初都是站在秦岳秦曜这边的，他们觉得秦昱是个废人，也就不怎么把秦昱当回事，可现在…… “怎么是他……” “他竟然好了……” “怎么办？” ……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而这会儿，荣阳长公主也受了惊吓。 她那时候，可是一心帮着秦曜的，秦昱怕是早就恨死了她！ 这会儿，荣阳长公主满心不安，而唯一让她庆幸的，竟然是她的长女好歹是秦昱的正妃，她是秦昱的长辈。 只是……这一点都不保险！ 秦昱如今已经不是废人，他想要休了陆怡宁，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他若是对皇位有意的话，就算他自己不休，文武百官恐怕也会逼他废了陆怡宁。 没有了陆怡宁的话，秦昱想要对她这个前岳母动手，那可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荣阳长公主心里一跳，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儿。 她的小女儿，长得一点都不比大女儿差，甚至姿容更甚……秦昱身体好了之后，一直待在西北，怕是没经历过几个女人……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秦昱！ 荣阳长公主是这么想的，同时她也发现，自己的女儿脸上，竟是升起了一团红晕。 自己的女儿，怕也对秦昱起心思了！ 荣阳长公主的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而跟她一样，打这样的主意的人，还挺多的。 这大秦，怕是要落到端王的手里了，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以前都的罪过端王，现在想要端王不追究……送女人就是个不错的主意，不是吗？ 众人正这么想着，便看到从那辆马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 下来的人一身黑袍，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看不清容貌，但他的这身装扮，他们却也不会陌生。 这是国师？ 之前京城就又传言，说是国师一直在帮秦昱，现在看来，所言不虚！ 太平道人的本事，京中众人也是敬佩的，还不敢得罪，这会儿瞧见陆怡宁，很多看到秦昱之后动起了歪念头的人，都连忙低下了头，就怕被看出什么来。 然而，陆怡宁压根就是不会去关注这些人的，倒是秦昱，他扫视了一眼，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 秦昱很是高调地进了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住进皇宫，甚至礼部的人已经开始琢磨新皇登基都要怎么办了，然而秦昱像是完全没有登基的打算一样，不仅不提这一茬，住的还是端王府。 当初秦昱去西北之前，把端王府能卖的全都卖了，这府邸看着也就空荡荡的，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倒是没有被人糟践。 秦昱让人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国师住了进去，随便，便大刀阔斧地整顿起朝堂来。 秦昱这次整顿朝堂，动作非常之大，甚至于，他可以说是将朝堂重新组建了一遍。 当初秦昱，其实是可以让陆怡宁给永成帝续命，然后等自己的腿被治好之后，从永成帝手上接过大秦的。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不这么做，是想要去西北解决掉来自戎人的威胁，也是觉得大秦压根就是一个烂摊子。 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之后再怎么缝缝补补，也没办法让这个摊子变得光鲜亮丽，相反，要是直接扔了烂摊子，重新弄一个摊子，却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他上辈子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做事便束手束脚的，身边一堆人给他拖后腿，这辈子自然不能再走这条老路。 秦昱甚至想要把朝中的官员，整个换一遍。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全都换了，但总归是要将那些不干事的，全都罢免了的。 这事他以前想做很难，现在却很简单。 那些曾经投靠了叛军的官员，他完全可以给罢免了，便是那些对着叛军谄媚的宗室，他也能全给夺了爵位。 大秦有个很大的问题，便是官员太多，宗室太多。 他之前就已经杀过许多官员了，这会儿再解决掉一批，叛军又杀了很多鱼肉百姓的宗室，他再夺走其中一些人的爵位…… 这两个问题，竟是一下子就解决了！ 京城的官员少了大半，很多人都觉得秦昱这么一来，怕是做不成什么事情，然而，事实是现在的朝廷，做什么事情竟然不见慢，反而比以前快了很多。 那些等着秦昱回去求他们的官员，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 秦昱这会儿，压根就没空去管那些官员的心思。 他这会儿想着的，是要尽快收复所有的土地。 而这，只靠西北军显然是不行的……秦昱打的主意，便是先把大秦原先的士兵收编。 秦昱忙着这件事的时候，李崇安已经追上了逃出京城的叛军。 “端王有令，投降不杀！端王有令，投降不杀！”西北军大喊着，策马冲了上去。 骑兵对上步兵，不用多想，便知道肯定是前者会赢。 叛军基本上都是步兵，他们还几乎没跟骑兵交过手，这些日子，还已经被李崇安追地人心惶惶了…… 看到能一脚把自己踩扁的大马朝着自己冲来，叛军里的很多人都抱头蹲下，直接投降了。 秦昱还没收编大秦的士兵，李崇安就已经收编了那些叛军。 这些叛军都是乌合之众，但大秦本身的军队，那可是连这些乌合之众都打不过的……不管是李崇安还是秦昱，都觉得将这些士兵收编成自己的军队，一点问题都没有。 将来，他们还能让这些士兵戴罪立功，去打湖广或者江南。 湖广总督，这会儿还在自己的地盘上嚣张着呢！ 秦昱的各种动作非常大，众人也能看出来，西北军完全就是被他一手掌控的，因着这个，劝秦昱登基的人，越来越多。 便是秦昱的手下，也都想要让秦昱登基。 他们的主子是王爷，还是皇帝，差别可是很大的。 但秦昱却一点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一副我不着急的样子。 他确实不着急，广积粮，缓称王，这会儿大秦都支离破碎了，登基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秦昱不在意，别人却是在意的，甚至秦衍这个前皇帝，还被迫来了端王府，劝秦昱登基。 “大哥，你本就是中宫嫡子，皇位原该是你的……”秦衍满心不愿，但这会儿，却又不得不违心地对秦昱说着这些。 秦昱飞快地处理着手上的各种事物，却看都不看秦衍一眼，完全就是把秦衍当成了透明人的。 被这样忽视，秦衍整个人都僵硬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你说完了？”秦衍不说话了，秦昱倒是抬起头来。 “大哥……” “说完了，就回去吧。”秦昱道。 刚重生的时候，秦昱是非常厌恶秦衍的，这人猜忌他不说，还想要饿死他……不过这会儿，他这样的情绪，却已经消失了。 秦衍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需要他多费心。 “王爷，您要小心那个秦衍。”何叶同在秦衍离开之后，立刻就道。 秦昱点头，突然道：“你带人，把秦王府的下人全都换一遍，换上我们的人，今后也别让秦王见朝中大臣了。” “是！”何叶同激动地应了一声，立刻就办事去了。 而这个时候，秦衍还并不知道秦昱的命令。 他离开端王府的时候，遇到了荣阳长公主，荣阳长公主的身边，还跟着他见过好几次的陆怡心。 秦衍更生气了。 陆怡心长得很漂亮，他之前是想要接她进宫的，后来叛军越来越厉害，才忘了这一茬，现在…… 他的好姑妈，这是要把陆怡心给秦昱？ 这是看不上他，盯上秦昱了？ 看着荣阳长公主带着女儿进了端王府，秦衍都快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碎了。 陆怡心长得很漂亮，跟陆怡宁很像不说，还一点不傻……秦衍觉得，秦昱肯定是会接受这么一个女人的。 荣阳长公主以前对秦昱很不好，但这跟她的女儿没关系，而且……把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的女儿弄到身边来侮辱，本就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他当上皇帝之后，便这么干过。 秦衍是这样想秦昱的，但秦昱，又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甚至还可疑把荣阳长公主晾在了一边。 陆怡宁压根就不把这个女人当成母亲来看，既然如此，他自然也就不需要给她面子…… 秦昱没去管荣阳长公主，而是先把自己手边的各项事务全都处理了。 而他这样的行为，无疑让荣阳长公主更加地忐忑。 “娘……”陆怡心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冷遇。 “你忍忍，他会见我们的。”荣阳长公主道，她是秦昱的长辈，是端王妃的母亲，她就不信秦昱会不见他们！ 秦昱还真的见了他们。 陪陆怡宁吃过饭，闲来无事，秦昱便把人叫了进来。 荣阳长公主看着老了很多，明显过得不好。 秦昱看了她一眼，并不行礼……他一个王爷，本就是不需要给一个公主行礼的：“长公主还真是稀客。” 荣阳长公主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一直被秦昱凉着，害怕秦昱跟自己算以前的账，她本就已经很害怕了，现在对上秦昱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原先想好的跟秦昱拉关系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第135章 登基了（二） 荣阳长公主在秦昱小的时候, 对秦昱还是不错的，但自打秦昱成了一个废人, 她却态度大变, 整日对秦昱冷嘲热讽不说, 还暗地里使了许多绊子。 她自那之后，就再未将秦昱放在心上。 结果，她看不上眼的秦昱, 最后竟然成了赢家…… 秦昱坐在那里, 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就让荣阳长公主有些稳不住了……秦昱身上的威势，超过她见过的所有的人。 “王爷，怡宁可好？”荣阳长公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想, 才想到了陆怡宁这么一个突破口, 问了一声。 自己的这位岳母之前只当没有陆怡宁这个女儿, 现在倒是问起来了？秦昱看着荣阳长公主轻笑了一声，随即道：“她一切安好。” 秦昱提到陆怡宁的时候，心情便好了起来。 这些日子陆怡宁还要扮作国师，晚上两人明面上一直是分房睡的, 于是她便每晚爬窗户来找他……这种被人偷香窃玉的感觉, 还挺好的。 秦昱的嘴角的勾了勾, 但这却让荣阳长公主更加心惊。 她那大女儿就是个傻子, 她把大女儿嫁给秦昱, 更是不怀好意, 她是不信秦昱没有怨言。 既然有怨言，那这笑容，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王爷，之前本宫被逼无奈，将怡宁嫁给了王爷，实在是不该。”荣阳长公主服了软。 她以前嚣张蛮横，那是仗着永成帝宠她，如今经历过许多事情，又被叛军吓唬过，哪还能像原来一样：“怡宁这孩子先天不足，怕是伺候不好王爷，王爷，本宫还有一女怡心……” 秦昱听到荣阳长公主的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悦了，等荣阳长公主说起后面的……他的一张脸，几乎立刻就黑了。 陆怡心这时候，却是抬起头，然后含羞带怯地看向秦昱。 陆怡心也是个美人，还是个既有气质的美人，秦昱对他并不陌生——这人上辈子，是秦衍的宠妃，因着他对荣阳长公主一脉一再打压的缘故，对他那是恨到了骨子里的，也不知道在秦衍面前进了多少谗言。 秦昱不好女色，本就对除陆怡宁以外的女子完全无感觉，陆怡心更是让他厌恶的存在。 到了这时候，他也不需要再给荣阳长公主面子。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殚心竭虑地维持住整个朝堂的平衡的摄政王了。 那时候他做错了，朝中大臣自能给他找麻烦，可现在，他手里有兵有人，哪里还需要怕这些？ “把荣阳长公主送出去。”秦昱冷声道。 秦昱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朝着荣阳长公主走去：“公主，请！” “王爷？！”荣阳长公主没想到秦昱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顿时一惊。 “公主，您再不走，我等就要动手了。”赵楠又补了一句，伸出手来，意思明白的很——荣阳长公主自己不走，他们就要动手把人拖走了！ 端王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怕是还记着仇，那以后他们一家又要怎么办？她的孩子……荣阳长公主心里着急，而陆怡心更是不甘。 端王娶了她痴傻的姐姐，据说还让她的姐姐生下了一个孩子……为什么看不上她？ 她哪里比她的姐姐差了？ 而且，她是真心喜欢端王的，自从在京城的城门口看到端王，她就一直念念不忘…… “王爷，我一直仰慕王爷，愿跟在王爷身边伺候……”陆怡心一咬牙跪在地上，抬头看向秦昱，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请王爷怜惜！” 书房的门就在这时被打开了，一个黑袍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陆怡宁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有人对秦昱自荐枕席，顿时怒了。 “把她给我扔出去！”陆怡宁直接道，秦昱是她的，她才不让人觊觎！ 这会儿，陆怡宁她身边跟着的，是秦昱安排的两个知道她的身份的心腹侍卫。 这两人早就被秦昱交代过，让他们什么都听陆怡宁的，再加上他们对陆怡宁非常崇拜…… 陆怡宁话音刚落，他们便拉起了陆怡心，拖着陆怡心要往外扔，而赵楠等人，也并不阻拦。 “王爷！”陆怡心没想到那些人竟然真的会来拉她，惊叫了一声。 “国师！”荣阳长公主却是朝着陆怡宁请罪：“小女失礼，请国师息怒！” 陆怡宁之前一怒之下下了令，却并不知道荣阳长公主和陆怡心的身份，这会儿看到两人的容貌，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两人是是她的母亲和妹妹。 不过，她跟她们没感情，虽然反应过来了，却也并不当一回事。 原来的陆怡宁，都被她们饿死了，她不记仇就已经足够好，自然不可能对他们和善相待：“把她也弄出去！” 这时候，陆怡心已经被拉了出去，又有人要去拉荣阳长公主。 荣阳长公主见状，再不敢耽搁，自己主动往外走去，见状，那侍卫倒是不再动手，好歹让她保存了自己的体面。 但这已经让她觉得非常羞辱了……离开之前，荣阳长公主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眼里便闪过震惊。 陆怡心坐上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之后，便哭起来，她这辈子，还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 换做平常，女儿哭了，荣阳长公主怎么的，都会好好安抚她一番，可这会儿，她眉头紧皱，却压根顾不上自己的女儿。 “娘……”陆怡心更委屈了。 荣阳长公主总算回过神来，随即道：“怡心，你有没有发现不对？” “什么？”陆怡心不解。 “端王和国师之间的情况，不太对。”荣阳长公主道。 之前国师进来，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陆怡心丢出去，本就是非常奇怪的。 他一个国师，就算地位尊崇，也不该去管秦昱女色上的事情。 还有就是她离开时看到的那一幕……她并没有看到秦昱和那国师有什么亲密举动，但她看到了秦昱看着国师的目光，竟是说不出的温柔眷恋，里面满满的都是情义。 荣阳长公主岁数不小，和陆国公也曾真心相爱过，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很多少年看心上人的时候，就是这么看的。 但是，端王看国师？ 这两人…… 荣阳长公主觉得，自己也许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回府之后，荣阳长公主立刻就让人去打听起端王和国师的事情来。 端王和国师的事情，还是很好打听的。 听说国师帮了端王很多。 听说端王的腿和身体，就是国师帮着治疗的。 听说这两人关系极好。 听说…… 荣阳长公主听着听着，听到了几个关键点。 比如在西北的时候，就曾有人给秦昱送美人，那也是国师打发的，并且一路过来，秦昱和国师一直坐一辆马车不说，晚上也常常彻夜相谈。 若是没有最初的怀疑，这些算不上什么，但打从一开始，荣阳长公主，便怀疑上了端王和国师的关系，现在再看到这些…… 这两人之间，绝对是有猫腻！ 没想到端王和国师，竟然有这样的关系…… 没想到那国师，竟然喜欢男人，而端王能有国师相助，莫非是出卖了自己身体的？ 荣阳长公主一阵恶心，随即，却又面露惊喜。 这样一个秘密，总是能让她得到一些好处的！ 得到秘密之后的第一时间，荣阳长公主，便想以此为威胁，向秦昱索要好处，但随后，却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一想法。 一不小心，她也许会被杀人灭口，毕竟那国师，是真的有些神通的。 荣阳长公主想了想，干脆让人偷偷地把这个秘密送给了秦衍。 秦昱并不知道荣阳长公主私底下做的事情。 虽然他折腾出了一个国师，可实际上，他和陆怡宁，都没有什么神通。 这会儿，秦昱正在琢磨登基的事情。 他回到京城已有数月，这会儿，叛军已经被李崇安收编了，除了江南和湖广，其余地方哪怕还有些乱，也已经重归大秦。 接下来，就要去大湖广了。 也就是这时候，秦昱发现，西北军的士气，已经不若之前那么旺盛了，这也正常，他们征战许久，到底疲乏了，而且，他还不曾论功行赏…… 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点草……有功的将领，他应该全都封赏一下，而这，他一个王爷做起来，总归不合适。 秦昱觉得，自己还是尽快登基比较好。 不过，就算要登基，也要一切从简……就算他们在打败了叛军之后不缺银子，也不能花在铺张浪费上面。 秦昱这么想着，立刻就让人去准备登基的各项事宜，并且表示在登基之后，便要封赏有功之臣。 秦昱手下的人，一时间走路都带着风，对未来充满期盼，而这时，一个流言在京城悄悄地流传开来。 这流言，说的是端王和国师的。 据说，端王为了得到国师的支持，不惜用身体讨好国师…… 流言一传开，何叶同便得到了消息，得到消息之后，他心里便“咯噔”一下。 外面很多人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他……早就觉得端王和国师有点过于亲密了。 这……该不是真的吧？ 第136章 登基了（三） 第136章 秦昱早就已经把整个京城抓在手中了, 京城有点什么事情, 他的手下人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而得知之后，好些人都跟何叶同一样惊疑不定。 端王和国师，好像关系是很好…… 他们并不觉得端王需要出卖自己, 但两个男人之间有感情，在西北那缺女人的地方, 并不少见。要是端王和国师之间真有什么感情…… 等等，他们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被流言影响？端王和国师的关系是很好，但整天和端王在一起的, 都是王妃吧？ 他们王爷对王妃, 那叫一个疼爱有加！ 这些绝对都是流言！ “那些人太可恶了！竟然这样中伤我大哥和国师！”秦齐怒道。 他之前在端王的府邸里住过一段时间, 他大哥对他大嫂有多好，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大哥明明喜欢的是他大嫂！ 而且，国师这样的人, 怎么能让人用这样的流言亵渎？ 就算国师真的喜欢男人, 他怎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啊？哪需要看上他大哥……好吧, 他大哥是很好看。 “不过是无稽之谈，不用管它。”秦昱倒是很淡定。 他早就做好被人中伤的准备了，这点算不得什么。 上辈子, 那些人还说他因着自身残疾, 喜欢凌虐别人……天知道他根本没空去想这些做这些。 之前, 秦昱身边的人，多少是有些担心的，怕影响不好，怕国师和秦昱之间有矛盾，但看到秦昱这么淡定，却立刻放下心来。 当然，放心归放心，有些事情，他们还是要去做的，该给的教训，也要给。 荣阳长公主做出了这样的推测，但她其实并没有证据，也是因为这样，她最终没有在这个上面做文章，而是将它给了秦衍，卖了秦衍一个好。 而秦衍，他几乎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放出这样一个流言来。 如今在京城，厌恶秦昱的人不知凡几，所以这个流言，很快就流传开来。 “那秦昱当真是不知廉耻！”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我不齿与他为伍！” …… 那些被秦昱罢了官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结果他们刚说了一些，便有人从外面冲进来，然后直接把他们抓了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那些人一惊，挣扎起来。 “端王有令，所有诽谤国师的，全都抓起来。”来的人直接道，毫不犹豫的，就把这些人全都关进了大牢。 秦昱登基在即，他本就担心有人想要趁机捣乱，现在正好借着这个流言，把该抓的人全都抓了。 与此同时，秦昱也把这个流言的源头找到了。 秦衍府邸里的下人，全都是他安排过去的，但秦衍到底还是买通了其中的几个人帮他传递消息……而这个流言，在荣阳长公主找人送给他之后，他又找人给他以前的心腹送了去。 “这样了还不安分……”秦昱笑了笑，又道：“给他吃点巴豆，让他没心思想别的，还有荣阳长公主那边，送点人过去，代替我给公主尽孝。” “是，王爷。”立刻就有人领命去了。 荣阳长公主府。 外面的流言，荣阳长公主也是知道的，知道之后，免不了就一阵快意，又对秦衍有些看不上……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就只放了一个流言出来，也不知道多放几个流言…… 荣阳长公主却不知道，秦衍也是有心无力，那些说端王残暴之类的流言，早几年就有过了，现在再拿出来说，大家也只是随意念叨几句，压根没什么作用。 但眼下这种流言就不一样了…… 荣阳长公主想到秦昱的丑事已经人尽皆知，不免得意起来，结果，她刚得意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一些杂乱的声音，还有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荣阳长公主不满地问道。 “公主，外面来了一些人，说是端王派来伺候公主，替端王妃尽孝的！”那丫鬟冲进来，又补充了一句：“全是些五大三粗的壮汉。” 荣阳长公主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传来了各种声音：“快快，快把这里围起来！” “我们一定要好好保护长公主！” “全给我围起来！” 荣阳长公主被气得的差点吐血。 荣阳长公主为着家里的来人生气的时候，另一边，秦王秦衍，却是病倒在了床上。 秦昱让人给他吃巴豆，也不过吃了一两回而已，他会病倒，主要还是自己吓的。 突然开始拉肚子之后，他就被吓坏了，怕秦昱要杀他…… 有胆子闹事的人，基本都被秦昱关了起来，京城免不了又乱了乱，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京城的百姓。 秦昱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安抚百姓，也为百姓做了些实事。 京城几次易主，京中很多百姓都没了住处和营生，很多人家甚至要饿肚子……秦昱最初的时候在城中施粥，后来又组织了城中百姓做工，给他们吃食，让他们修缮城墙和房屋，还把修缮过的房屋还给了原主，若是无主的，便分了出去。 京中百姓的生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们对秦昱，自然也就非常爱戴。 正因为这样，他们哪怕听到了一些关于秦昱和国师的流言，也觉得全是无稽之谈。 一转眼，便到了登基这一日。 就算礼部已经尽量节俭，登基大典也是举办的非常隆重的。 朝中官员大多都是秦昱新委派的，这会儿都非常恭敬，甚至有些恭敬过头了，不过宗室那边，却有好些人面露不忿。 剩下的那些宗室，有些对秦昱很恭敬，不敢违抗，却也有很多人并不甘心，他们这不甘心，倒不是不甘心自己没了皇位，而是觉得秦昱现在给他们的待遇实在太差。 身为皇亲国戚，以前他们的日子都是怎么奢华怎么来的，可现在呢？他们的钱和东西被叛军抢了之后，秦昱竟然不肯还给他们了！ 不仅如此，还以现在要打仗为由，不愿意俸禄给他们！ 他们虽然被叛军抢走了一些钱，但秦昱回来之后，宅子庄子都回来了，其实并不缺花用，但他们的生活跟以前相比，到底差太多了！ 想想自己以前奢靡的生活，再想想现在……他们哪里能甘心？ 不过，就算不甘心，他们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秦昱的手段，太强硬了，谁都知道，跟秦昱作对没有好处。 这会儿，他们也就只能暗地里腹诽一下了。 哼！秦昱为了等当上皇帝，竟然那样去讨好国师……这样的事情，他们可是做不来的！ 这么想着，这些宗室竟然打从心底升起一股优越感来。 他们正这么想着，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秦昱按照流程，从远处缓缓而来，而他的身边，跟着……国师？ 那个黑袍男子，可不就是国师？ 就算先帝封了太平道人为国师，也没给他什么权利，可现在，秦昱竟然把他带到了登基大典上……他到底在想什么？ 莫非，他和国师之间，真有什么交易？ 大家都有些吃惊，秦昱倒是非常冷静。 他其实并不在意流言，但打从一开始让陆怡宁扮演国师，他就是喜欢这能给陆怡宁带来的好处的。 陆怡宁的身份很高，是荣阳长公主的嫡长女，但她跟荣阳长公主和陆国公的关系很不好，这两人不会支持她，因为以前“痴傻”的传言，还有很多人会看不起她…… 别人看不起自己，秦昱觉得没关系，但看不起陆怡宁，却让他不舒服。 他总是要让别人知道陆怡宁很好，非常好的…… 秦昱带着国师，参加了所有的仪式。 结束之后，他便成了大秦新一任的帝王，改年号为新平。 登基结束之后，秦昱成为皇帝之后的第一场大朝会正式开始，而国师，依旧被秦昱带在身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一起行礼。 “平身。”秦昱道，看着那些贵在自己面前的大臣和宗室站了起来。 秦昱先说了一些每个帝王登基时都该说的话，又表示秦衍如今大秦还在，秦衍的封号为秦王不合适，改为梁王。 “谢皇上。”瘦了很多的秦衍跪在地上“谢恩”，咬着牙谢恩，他满心不甘，但却只能在心里把秦昱来回骂了千百遍，起身的时候，还不敢抬头去看秦昱的脸，就只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秦昱的双脚，也看到了龙椅旁边的另一双脚。 那双脚并不像伺候的太监一样，立定在龙椅后方，倒是和龙椅并排着，这是属于国师的脚。 他那个哥哥一直风光霁月的，一副清高的样子，没想到为了权势，为了能当上皇帝，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有心想要在大庭广众至下宣扬一下这件事，质问一下秦昱让秦昱丢脸，但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总是浑身不适，似乎中了毒…… 秦衍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秦衍想了很多，但秦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秦昱接下来，又封赏了官员和士兵，他身边的人，几乎全都加官进爵，很多当初“跟”着他去西北的举人，更是直接跳过科举，当了官。 这世上有少数对自己的才学很自信，想要靠科举扬名的人，但绝对多数的人，考科举就是为了当官……现在能只能当官，这些人自然感激万分。 秦昱一番封赏下来，朝中除了宗室，全都激动万分。 就在这时，秦昱又表示，他要封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封陆怡宁为皇后。 如今天下正乱着，封太子能稳定人心，挺好的，只是皇后…… 秦昱要封陆怡宁为皇后？ 那些跟着秦昱从西北过来的官员，很多已经认可了陆怡宁了，但京城这边的官员，对陆怡宁的印象，却还停留在痴傻上面。 秦昱的腿要是没好，他们也是不愿意让他登基的，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忍受一个痴傻的女人当皇后？ 秦昱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宗室跪在地上道：“请皇上三思，陆氏难当大任，何以为后？” 很快，又有很多并非西北出生的官员跪下了：“请皇上三思！” “陆氏痴傻，何德何能成为国母？” “陛下应当另选贤德！” 皇后，那是要母仪天下的，怎么能让一个傻子去当？他们的妻女，难道将来还要娶跪拜一个傻子？ 更何况……他们都觉得，皇上应该是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皇后的。 君不见皇上对荣阳长公主不假辞色，分明非常不满？ 当初皇上本就是被逼着娶那傻子的，现在封后，估计也只是为了道义…… “众爱卿不必多言，陆氏是朕之皇后，朕之一生，只此一位皇后，再无旁人。”秦昱皱着眉头打断了这些人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今后选秀，只选宫女，不选皇妃。” “陛下？！”所有人都被秦昱的话惊了。 如果陆怡宁国色天香又才学过人，秦昱说只有陆怡宁这么一个皇后，倒也罢了，只能说他情深义重。 可陆怡宁是个痴傻的！ 秦昱的意思，还是除了她，宫中再不会有其他女人…… 这……这…… 皇上他该不是疯了吧？ 他当真打算守着陆怡宁过一辈子？ “朕还有一件事要说。”秦昱又道：“国师太平道人随朕前往西北之后不久，便外出云游去了，但他收了一位弟子，辅佐于朕，继任国师之位。” 还有这事？另外，他们不是在说册封皇后的事情吗？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来了？ 众人都不解，秦昱又道：“陆氏怡宁心灵通透，能沟通天地，乃是现任国师。” 第137章 全文完 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太平道人收了陆怡宁为徒，现在的国师, 其实是陆怡宁？ 这怎么可能？太平道人怎么可能会收一个傻子为徒？ 还有国师……他们这些日子见的国师, 怎么可能会是陆怡宁？ 皇座之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昱却依旧满脸平静。 秦昱早就想过, 要给陆怡宁安排个国师弟子的身份, 伺机公布, 这会儿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却也不差。 至于他为什么不干脆说陆怡宁就是国师……陆怡宁以前那样子, 着实不像国师，而且, 若陆怡宁一开始就是国师, 少不得就要有人质问他, 当初为何不救永成帝了。 想到这里，秦昱又加了一句：“近来跟在朕身边的, 都是皇后。”陆怡宁一定会是他的皇后, 先称呼一下, 未尝不可。 秦昱说完之后，站在他身边, 一直扮着国师的陆怡宁就很干脆地掀开了自己的斗篷，她先得意地看了下面的人一眼，又很快收敛脸上的神色, 满脸严肃。 只是…… 她一直练功, 以至于把自己保养的极好, 这会儿皮肤白嫩看着极为年轻，她那神情动作，又带着天真，国师宽大的衣袍，还把她丰满的身体曲线给遮掩了…… 这样一个人，便是说她只有十七八岁，别人也是信的。 朝中大臣看看她，再看看秦昱，一时都是无言。 同时，又有许多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会传出秦昱和国师关系匪浅的流言来……国师就是陆怡宁，自己如花似玉的妻子就在身边，晚上彻夜相谈，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只是，太平道人竟然收了一个痴傻的女子为弟子，这也太让人惊讶了！ 还是，陆怡宁其实不傻？ “她，她……”秦齐站在朝臣最前面，又大着胆子抬头看着前面，这会儿都傻眼了。 他大哥说法这些日子跟在他身边的国师，都是陆怡宁，既然这样，那这些日子一次次打败他，还教了他一些功夫的人，也是陆怡宁？ 他一心想要跟国师学好功夫，然后胜过他的这个嫂子，结果……教他武功的国师，就是他嫂子？ 呵呵…… 秦齐有种以头抢地的冲动。 不过，秦齐很郁闷，秦昱一手提拔上来的官员，很多却是很满意的。 虽说秦昱只要一个女子，有些不太好，但跟国师关系深厚，这是好事，流言洗清之后，他们更是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当然，秦衍这会儿就相反了，他已经被气坏了，他刚才还在为秦昱可能要出卖身体而高兴，结果一转眼……国师竟然就是陆怡宁。 “朕的皇后，并不痴傻，相反兰心蕙质，聪明绝顶，只是自幼无人教导，方才天真了一些。”秦昱又道。 朝中大臣依旧静默着。 这些日子，国师是时常出面的，还救治了很多百姓，如果他真的就是陆怡宁的话，那么陆怡宁确实不傻。 大家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陆怡宁自从嫁给秦昱，确实没有做过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 当然，这会儿，他们便是心里奇怪，也不敢说什么。 他们以为秦昱不喜欢陆怡宁的时候，有胆子针对陆怡宁，但现在秦昱摆明了对自己的妻子非常喜欢…… 他们难道还要去跟秦昱作对不成？ 朝会就这么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与此同时，陆怡宁的身份也传了开来。 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荣阳长公主都呆了。 怪不得她说陆怡宁的坏话秦昱会不高兴，原来她那个傻女儿，竟然有这样的造化！ “只是一个傻子，凭什么？凭什么？”陆怡心愤怒地摔了好几个花瓶，被丢出去的事情，本就让她觉得很丢人，现在知道丢她的其实是陆怡宁，她就更觉得丢人了。 她一直都是不把这个姐姐放在眼里的，可现在呢？她这个姐姐成了皇后，成了个国师，倒是她，什么都不是，还被她姐姐扔出来。 这真的太丢人了！ 也太可恶，太让人生气了！ 陆国公被秦昱找理由申斥了，并未参加登基大典，就也到了现在才得到消息，而他一得到消息，便来找荣阳长公主了。 他这会儿心情很复杂，一是生气，气荣阳长公主以前对大女儿不好，二是庆幸，庆幸自己的大女儿有出息，秦昱对她很好。 这样一来，他就能放心了，有这层关系在，秦昱就算不喜他，总也不至于赶尽杀绝，他设法和陆怡宁搞好关系之后，等将来陆怡宁的孩子登上帝位，陆家兴许还有发达的一天。 陆国公心里盘算着，一心想要带着荣阳长公主去赔罪，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荣阳长公主正在骂着：“那个贱人，当初怎么就没有弄死她？” “娘，她运气怎么这么好？明明是个傻子，还有人护着爱着？”陆怡心道。 两人对陆怡宁都满腔怨念，这会儿不免抱怨起来，陆国公听了大怒，闯了进去，却也只能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而这个时候，端王妃其实并不傻，还是国师的弟子的事情，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宫中举办宫宴，皇后亲自主持，并且给朝中大臣的家眷，全都发了请帖，便是荣阳长公主府，也有份。 之前秦昱说了陆怡宁不傻，但很多人并不相信，秦昱也知道那些人不见得相信，而他现在这么做，就是想让那些人知道陆怡宁没问题。 他的皇后不仅不痴傻，还非常聪明，这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才行。 朝中大臣的家眷，能参加的，几乎全都参加了陆怡宁主持的这个宫宴，皇后还没来，她们便一起聚在一起说话，说的，自然就是陆怡宁的事情。 “听说皇后就是国师，你们说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陛下应该不至于说假话？” “那陆怡宁，我们以前从未接触过，或许她真的不傻。” …… 很多官员家眷，都悄悄地说着话，她们都是聪明人，哪怕心里有疑惑有嫉妒，但却一句恶言都没有说出口。 不过，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长公主，你那女儿，当真不傻？”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妇人询问荣阳长公主，这妇人乃是景王王妃，而景王，这些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 荣阳长公主以前，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陆怡宁痴傻的事情，哪怕后来她以此“侮辱”了秦昱，别人在她面前提起陆怡宁，她也是要发火的。 但这会儿，她却道：“这还能有假？她到了两三岁，话都不会说，整日流口水，后来看着虽然好了点，却也不过是个木偶……” “若当真如此，今儿个，皇后怕是要丢脸了。”景王妃的目光闪了闪。 荣阳长公主咬了咬牙，而她身边的陆怡心，一双眼睛却是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陆怡宁来了。 陆怡宁盛装打扮，身边丫鬟太监环绕，正从门口缓缓走来，端的是国色天香，气质出众。 在场的即便都是女子，也不免看呆了，更有很多人瞬间相信了陆怡宁不是个傻的。 哪个傻子，能这么有气质？ 陆怡宁的目光在那些前来参加宴会的人身上，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学着秦昱不动声色的，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本就是一个擅长学习的人，都能把秦昱的字学得一模一样了，要端个架子做个贵妇人，自然也是非常简单的，更何况，秦昱早就跟她说过这时候都该做什么，怎么做了。 面对坐在下面的众多大臣亲眷，陆怡宁表现地游刃有余。 之前听了荣阳长公主的话，觉得陆怡宁应该是个傻子的人，这会儿又疑惑起来，不解地看着荣阳长公主。 荣阳长公主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陆怡心更是越来越不甘愿。 一咬牙，陆怡心突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怡心身上，陆怡心朝着陆怡宁笑了笑，突然道：“娘娘，今日风光极好，不如我们来吟诗作画？” 陆怡宁也许不傻，但不过几年，她能学会吟诗作画吗？ 陆怡心死死地盯着陆怡宁，一心想看陆怡宁出丑。 陆怡宁却只淡淡地笑了笑，然后道：“合该如此，不如，就让我来起个头吧。”秦昱前几天就带她来过这里，然后专门作画给她看，让她记住都是怎么画的…… 她确实不会作画，但她能把秦昱画过的画一模一样地画出来。 而秦昱的画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拿来跟后院女眷比，肯定不会差。 陆怡宁答应地非常爽快，答应之后，还立刻让人拿来画架纸笔，说是要当众作画。 看到陆怡宁竟然这么爽快，陆怡心的表情惊疑不定。 莫非，陆怡宁当真有天纵之资，不过短短几年，便已经把字画学得很好？ 陆怡心满心不解，在场的其他人也一样。 所有人都在看着陆怡宁，陆怡宁却一点都不露怯，她拿笔沾了墨汁，都不多想，就提笔画起来，之后的动作，更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幅画就作好了，画的正是这园中景色。 “好画！”一个中年妇人夸奖道，而看到她都叫好，其他人也纷纷称赞起来。 要知道，这妇人家学渊源，画艺精湛，可是在场众人之后，最擅画之人！ 陆怡宁微微一笑，又在画上提了字。 一手簪花小楷，是她自己练出来的，虽算不得大家，却也极为好看。 女眷们称赞地更厉害了。 谁说皇后是个傻的？她分明一点都不傻，还学识出众貌美如花，怪不得陛下认准了这人。 想到当初离京前，还是端王的当今圣上就对端王妃呵护有加，众人不得不称赞端王的眼光好。 这样一块差点被荣阳长公主给摔了的璞玉，倒是便宜了她。 而国师会收她为弟子，怕也是因为她实在聪慧，又心思透彻。 对上皇后清澈的双眸，女眷们都不免心生好感，而他们对皇后有好感，对荣阳长公主，便看不上了。 “不，你不是我姐，你不是陆怡宁！”陆怡心突然道：“你一定不是陆怡宁！”周围人的目光让陆怡心难受极了，刚才还能端着姿态的她，这会儿克制不住地喊了起来。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不是陆怡宁！ 她的傻子姐姐，说不定早就被秦昱给弄死了，这个人，多半是秦昱找来扮作陆怡宁的。 陆怡心的声音很大，但周围人看向他，目光却都怪怪的。 这人不是陆怡宁又是谁？几年前陆怡宁曾经跟着端王出席宴会，他们很多人，都是见过她的。 而且，如果她不是陆怡宁，她为什么要扮作陆怡宁？ 在端王登基之前，陆怡宁是众所周知的傻子，那样一个傻子，便是突然病死了，也没人会在意，上面坐着的这位要不是陆怡宁，完全可以随便找个法子除了陆怡宁，然后用真实身份嫁给端王…… 好端端的，何必去扮演一个傻子？ 这是不可能的，所以，眼前的这位皇后，千真万确，一定就是陆怡宁。 小孩子开窍晚并不少见，有些孩子一岁便能叫爹娘，却也有些孩子，要两三岁才会叫，而后者，不见得就一定比前者笨。 怕是荣阳长公主太要强，于是女儿说话晚点，就看不上女儿了，硬生生把女儿给蹉跎了。 幸好端王慧眼识珠。 “皇上驾到！”寿喜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秦昱从外面走来。 秦昱是掐着点过来给陆怡宁撑腰的。 他扫视了一圈，然后温柔地看向陆怡宁：“听说有人闹事？” 听到秦昱这么问，荣阳长公主和陆怡心两个人的表情顿时一僵，但又觉得，陆怡宁应该不会真的找秦昱告状。 正常的情况，这时候陆怡宁应该大大方方地说自己能处理才对…… “是啊，有人闹事，就是她，她说我不是陆怡宁。”陆怡宁指着陆怡心，大大方方地告状。 皇后还真是真性情，不过这样的小事，都拿来跟陛下说，就不怕陛下生气吗？ 众人正这么想着，便看到秦昱冷冷地看向了陆怡心和荣阳长公主：“长公主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还真是厉害。” 他懒得去跟个小姑娘计较，这时候，自然是要去找荣阳长公主的麻烦的。 荣阳长公主表情一僵，这时候，秦昱又道：“来人，将荣阳长公主送出去！长公主在宫里质疑朕的皇后，想来对朕的皇后非常不满，既然如此，以后也不必再入宫了。” 秦昱早就想要找机会断了陆怡宁和荣阳长公主的关系，这会儿正合适。 荣阳长公主很快就被人带出去了，秦昱则和陆怡宁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离开。 皇后举办宴会，皇上特地过来不说，还帮皇后出头，足以证明皇上对皇后很满意。 宫宴最终圆满结束，而参加了这个宫宴的人在回去之后，朝中众人，便确定了一些事情。 比如皇后当真不傻，相反非常聪明，又比如皇上对皇后，是真心实意的。 半个月后。 一个来自西北的车队缓缓驶入京城，这是皇太后和太子殿下从西北赶来了。 又过了一个月，收编了叛军的西北军离开京城，朝着湖广而去。 半年后，朝廷重新掌控了湖广，秦昱再也不用担心缺粮。 一年后，朝廷大军进入江南。 江南的地，绝大多数都在豪门望族手里，这样下去，江南必乱。 想要让江南太平，就一定要让那些豪门望族将手上的田地吐出来！ 秦昱的手段极为强硬，他一上来，便将江南的土皇帝，早已不听朝廷号令的朱家连根拔起。 然而，在大家人心惶惶之时，他又接受了俞家的投诚。 生意做得极大的俞家献上许多家财以及大半田地之后，朝廷不仅不再针对他们，还给俞家人封了官。 一门心思想当官的俞家人，这算是得偿所愿了，而这，也让江南的豪门望族，看到了希望。 江南民风并不彪悍，没人想要对上朝廷大军，最终，绝大多数人，都选了给钱投诚，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则毫无疑问地被抄家了。 平定江南，一共用了五年，而这个时候，大秦国库充盈，百姓安军乐业，已经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陆怡宁也为秦昱再次生下一儿一女。 太子下了学，便往皇后宫中而去，打算与皇后一道吃午饭，而他还没走近，便看到自己的母后一手拎着一个孩子，正从御花园的方向往这边走来。 他那四岁的妹妹和两岁的弟弟，就那么在他母后的手上晃荡着。 被大儒教导，已经满脸稳重的太子殿下面露纠结：“母后，您这样拎着二弟和妹妹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小时候，我也一直这样拎。”陆怡宁道。 小太子涨红了一张脸。 “就连你父皇，我也拎过。”陆怡宁又道。 小太子面露惊奇。 来找自己的皇后一起吃饭的秦昱闻言，当即笑了起来：“没错，你父皇以前也是被你母后这样拎着的……你要不要让你母后在拎你几次，回忆一下？” 小太子：“……” 秦昱看了自己的长子一眼，走上前去，牵住了已经将两个孩子放下的，自己的皇后的手。 天下大定，他和皇后，总算能安稳度日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他们将共享江山，一起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