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先生屠狗辈》 第1章 (改错字) “先生,怎可轻言放弃!先生明明有济世之才,也曾放言,君子敢为天下先,如今不过区区3年孝期,先生就要做逃兵?”方回唾沫横飞,恨不能大逆不道指着沈肃的鼻子,骂醒了他才好!这可是自己最崇敬的先生,怎么能被乡野村妇拖累,平白埋没在乡野之地。 沈肃看着方回,有些怔愣。 自己该是死了的。 那会儿,因着闯宫,自己被禁宫守卫拿下,关在天牢。然后便等来了深宫之中的传话太监传了句“金口玉言”过来。 “沈大人是圣上太师,身份尊贵,可也不得辱没了朝廷律法。沈大人放心,圣上有心保下沈大人,只是也不能不管悠悠之口。圣上有言,沈大人就在牢中多想想家中老母亲,不要一时魔障了。” 再后来,传话太监就给捎来了那个笨蛋的死讯。 可笑那个笨蛋临死前,还写什么破烂供词,将他沈肃撇得干干净净。要知道,那个笨蛋虽是铜臭一生,却是将全部银钱都花在了沈肃身上。沈肃深以为,要论罪,明明自己才是罪孽深重。得了那个笨蛋死讯的当口,沈肃膝下一软,就跪在天牢茅草堆里,脑子里轰隆隆的,只反复想起村口说书先生一方惊堂木拍下的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想他沈肃盛名一声,也不过是个负心人! 那会儿,皇帝到底是担心沈肃闹腾,让传话太监好生留意沈肃情绪。传话太监传了话,认真瞧了,觉得沈肃好得很,失魂落魄嘛,可以理解,应是无事,也就按照皇帝说的,吩咐牢头多关沈肃几日就放出去,自个儿回去复命了。只是没曾想前脚出了天牢,后脚沈肃就撞死在了牢里。 读书人虽总负心,但傲骨铮铮起来,也是能豁命的。 这会儿,沈肃坐在当年去皇城前的这间小茅草亭里,瞧着嫩得能掐出水的方回,红了眼眶。他也看过几本志怪话本,也没有君子不怪力乱神的情操,瞧一眼方回,再思量他的话,已了然当是重回到了“先皇”治下。 方回见沈肃红了眼,还以为他也难受,越发沉痛:“先生……” 沈肃眨眼,敛下万丈心绪,一派平和,望着方回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方回,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我沈肃蹉跎半生,身不正,家不宁,担不起这家国天下。及至今时今日,终是明了,我沈肃也就是个扫扫门前雪的货色。这于我是一件幸事!我教的学生里,你性子最是刚直,板正,这很好,但泱泱朝堂,言官污吏,前者一张嘴你说不过,后者一肚弯弯肠子你斗不过,不如下放,去那蛮夷之地磨磨性子……” 方回是嘴笨的,被沈肃这一番话下来,急的也不知道该先反驳沈肃说他是扫扫门前雪的货色好,还是先反驳自己斗不过官场黑暗好。 沈肃站起身,温软的手掌落在了急红眼的方回头上,目光慈和,唤了他的字:“御召,我已决意此生誓不入朝堂!你性子板正,不会拐弯,日后在朝中多听听你几位师兄的意见,想来平顺一生,也是不难的。” 说完也不再看方回如何,拂袖而去,脚下匆匆,直往去县里的方向跑。 沈肃记得就是方回中榜眼的这年,自己因才入赘不久的后爹过世,不能参加这年的春闱,还要守孝三年。这尚且是好的。更难的是,家中本就不多的银钱,被丧事一花用,已再无所剩,算是家徒四壁了。而那个笨蛋,陪着置办丧事也就罢了,还将自己上京的银子全给了沈肃,断了自己前程,弃文从商,就为了他沈肃日后不论是科考还是入仕,有银子,能一路顺遂。 明明那个笨蛋书念得更好,脑子更活络,他就是仗着家中上头无人压着,便随心所欲,胡作非为。沈肃恨不得回到重生前的这个时候打死那会儿的自己,怎么能!自己怎么能漠视那个笨蛋的付出,心无旁骛拿人家银子去念劳什子书,当那不知所谓的官,拖累了他一生,害得他死无全尸,最后连替他收尸之人都没有。 沈肃一路疾步到村口,老远就听见王三婶的骂声,抬眼一瞧,自家母亲也在,调头就走,宁可换一条路走,要是被瞧见,再捎带上这场骂战,莫说是这会儿,估摸着明天都不定能到县里。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老货!我们白家是不是上辈子挖了你们沈家祖坟,让你们沈家可劲儿地造我们白家银子。” 王三婶这一嗓子直接让沈肃一路后退,阴沉着脸快步过去。那边,王三婶还没骂完,继续道,“个不要脸的老婆子,克夫的蔫货,白大力那么壮的身子骨都叫你克死了啊……你们大家伙来评评理,个老货败光了自个儿家也就算了,还把我们家落梅进京考试的银子都拿走啦,个不要脸的……” 沈老爷子是白村当年特意请来的先生,后来在白村落了户,娶了落难到白村的李春花,也就是沈肃他娘。这李春花自诩是先生发妻,一向喜欢在村民面前摆夫人的架子,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也不忘她夫人的架子,双手交叠着,捏一个手巾,脊背笔直,嘴角噙着半分笑说:“王三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银子是白落梅不忍我家肃儿无钱上京考试,特意给的。我本是不要的,可白落梅求着我要,他也知道我家肃儿是当官的料,想着来卖个好……” “我呸!”王三婶一口唾沫星子就差吐到李春花脸上了,张口就要骂,余光瞧见沈肃面色阴沉站在他娘身后,愣是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红脖子粗的,差点被噎死。 只是扫向沈肃的目光也没什么好生气就是了,骂沈肃,她可不敢,村里就沈肃这么一个先生,孩子们好指望他教,何况他手底下还出来了几个当大官的学生!但对沈肃,王三婶其实也是看不上的,就冲他好好一个先生,束修没少收,却一直拔拉着白落梅那些银钱,能是什么好的。 沈肃没管王三婶是怎么看自己,只盯着李春花问说:“娘,是不是拿黑豆腐银子了?” 黑豆腐就是白落梅。 王三婶急着插话:“可不是么!落梅那点银子全叫个老……你娘拿走了,那可是落梅上京考试的钱,这是要断落梅前程,让白家祖先地下难安的事啊……” 李春花还端着笑说:“王三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银子是白落梅应要给的,他忧心肃儿无钱上京,特意寻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要拿银子给肃儿上京……” 还有一点是李春花特别介意的,她一向在外头自称沈肃母亲,似乎这一声母亲,就能把她跟村里人分出个高下来。 不贵这会儿沈肃听着母亲如何如何的,心里不舒服得很,直接打断说:“娘,儿子决议不上京了,以后也不会入仕,你把银子给我,我还给黑豆腐。” 啪!一巴掌,就是李春花对沈肃不上京,还银子的回应。即便是教训儿子,李春花也是端着夫人架子的,面上瞧不出怒来,只身体抖着,双眼瞪得溜圆,字句分明说:“逆子!去你爹灵位前跪着!” 第2章 (补章) 重生前,沈肃也想过,黑豆腐从商,赚银钱供自己仕途平顺、平步青云是不是不好,但是临到了该拿钱、该用人的时候,却半点不曾犹豫过。如今看来,当初自己与李春花又何不同。 实在,可笑至极! 李春花见沈肃挨了自己一巴掌,竟然还敢笑,顿时怒得不行,骂说:“逆子,你还有脸笑……” 沈肃正色,摊手在她面前,肃容说:“娘,把银子给我!” “你个逆子!”这会儿眼见已有村民陆陆续续聚过来,李春花简直要被气疯,抬手就要再给沈肃一巴掌,打醒这个没脑子的忤逆子。 沈肃头一歪,避了开去。抬眼瞧了瞧天色,焦心黑豆腐已经搭上了县里跑商的路子,干脆也不跟李春花啰嗦,使了点力道动手抢了李春花死捏在手里的银袋子,看着气得哆嗦的李春花,到底是自己母亲,软了话叹气说:“娘,这些年我教书的束修也不少,我们娘俩过日子,不会短了银钱,何苦再要黑豆腐的。黑豆腐书念得比我好,没道理,要他不考试来让我。何况力叔才故去,此后守孝三年,即便要考也待三年之后。届时如何,难能预料……” “说的什么昏话。”李春花骂道,“你是沈家长子,白大力没了,与你什么关碍。还有,他白落梅自己要给银子,是我硬要的不成!他不愿去考试,是我逼的不成!” 王三婶不乐意了,啐道:“大力入赘你沈家,怎么跟沈先生没关系了,村长和族老们可都是做了见证的!大力还在那会儿,你可不是这般说的。还有落梅,要不是你日日在落梅面前哭穷,落梅会生出不上京考试,把银钱给沈先生的想法?我呸!” 李春花斜眼过去,就要恁人。 沈肃一句话拦了,意有所指说:“王三婶,黑豆腐的钱,我娘不用惦记,其他人也是。若是怕我贪了,自去问黑豆腐便是。” 王三婶嘟囔:“给白落梅那臭小子,还不是便宜了你沈家。” 到底孩子还在沈肃手底下念书,这话也就含在嘴里嘟囔几句,真说开,她是不敢的,叫家里那个知道,还不嘚骂死她。 沈肃说得明确,有村民帮腔说:“沈先生大义,落梅那孩子也是不容易,要是落梅和沈先生一道上京,都中了,那我们白村在这十里八乡的,那是独一份!” “是啊,是啊……” 李春花黑着脸:“好,好一个沈先生!我一个乡下婆子是管不了你了,沈先生要送银子就送银子去吧。我老婆子没脸,还是回去不要出门的好。” “就是,沈先生,你娘也是想帮你存些银子,即便是你暂时不上京考试了,那日后总是要的。” “哎呀,看这闹得。” 白大嫂眼睛一转,积极从村民后头走出来,笑说,“沈先生,你娘也是着急啊。说是今年不能考试了,那守完孝不还要去考的?你娘也是担心你,才想着帮你存些银子,再说了,就算不考试,沈先生还要娶妻的勒,是不是!这落梅也是心好,别再一闹,倒显得跟做错了似得。母子两个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是啊,是啊。你娘也是为你好啊……” “先生快跟你娘赔个不是,这也就过去啦。” 有人见白大嫂出头,顿时反应过来,立马跟着帮腔。要是在沈肃面前卖了好,日后再多关照些自家孩子,指不定自己家里也能出个官,不能出个官,有秀才、举人也是很好的。 这下子沈肃是彻底被堵着走不了了。 不过这回沈肃决意不管村民如何劝,都不去哄李春花。不能拿黑豆腐一分银钱的态度,自己必须摆出来,否则李春花绝对还会有下一次。不做一次大的,叫李春花丢脸,日后李春花该回回伙同村民打着劝和的名头,指摘自己了,前世此等事不要太多。 村民见沈肃杵着不动,一时也有些尴尬。这沈家不是白村人,当年沈老先生被请到村里当先生,后来沈老先生去了,就沈肃做了先生。所以村民里即便有年长的,辈分大的,也拉不下脸以辈分压人。万一沈肃不高兴,祸祸的还是自家孩子。 李春花冷眼瞥向沈肃说:“乡亲们不用劝了,我这儿啊,是大了,主意正了,我这乡下老婆子的话不好使……” “怎么会呢?” “对啊,不会的。” “沈先生……” 沈肃瞧着,岿然不动。村民聚集的越来越多,也不管什么事情,全跟着劝沈肃,让他跟李春花赔不是。 村口老远,白落梅搭着同村人的牛车回来,因着搭上了县里跑商的路子,正归心似箭,想跟沈肃说说。 “怎么回事?”白老二坐在前头赶牛车,一眼就瞧见沈肃那聚了一群人,立马从车上站起来,冲着这边大喊。 有知情的撒丫子跑过来,凑到牛车前说:“快,落梅,你可回来了。前头沈先生和他娘吵起来了,大伙正劝呢。落梅你快去……” 白老二一把拉住要下车跑过去的白落梅,对着跑来报信的村民说:“沈先生不是最听他娘的话,怎么吵起来了?再说他们沈家吵起来就吵起来,关落梅什么事。总不会是沈先生他娘嫌拿的银钱不够多吧。” “二哥。” 白落梅喊住人道,“沈肃不是这样的人。我去看看,别是误会。这么多人堵在村口,叫邻村的看见了,指不定再传出什么事情去。” 白老二老不情愿,但挨不过白落梅上赶着往前凑,没好气说:“老实坐着,车快还是人快,你不知道啊!” 说着狠狠抽了老牛一鞭子,老牛撒开蹄子,哒哒一溜跑出去老远,尘土迷眼。 眼看着牛车近了,没等车停下来,白落梅心急,直接跳了下去,嘴里嚷着让让,愣是撞开几个村民,扑到了沈肃面前,吃了一嘴泥,还不忘抬脸冲看过来的沈肃傻笑:“嘿嘿……沈肃,你也在啊……” 沈肃看着白落梅,一张白皙泛着书卷气的脸,跟后来偏黑的棱角坚毅的脸很不一样,顿时心中仓皇。他眨了下眼,敛下心酸、仓皇,狠压下一口气,长出了这口气,然后走过去,,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白落梅脸上——我踹不死你个笨蛋!笨蛋! 都说踹人不踹脸,去你娘的不踹脸!踹死你个蠢货! 围观村民彻底懵圈。一部分村民表示这沈先生原来不是个弱鸡啊!另一部分村民表示沈先生暴揍白落梅,这热闹,不枉费自己搁下地里的活赶过来看! 白老二反应过来,暴怒,跳下牛车就要往前冲,被几个村民们架住了,一个虚长几岁的狠狠给白老二脑袋来了一巴掌:“你个愣子!能不能把你脖子上那玩意儿也拿出来用用,别就知道往前冲!” “叔,我怎么了!沈肃他这么打落梅,做兄弟的怎么能忍!”村民眼疾手快捂住了白老二的嘴,只管他随便呜呜,不碍着。 又踹了几脚,白落梅嘴角都被踹出血来了,沈肃终于累了,浑身松了劲,一个踉跄,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白落梅也不爬起来,就半张脸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几步挪到沈肃面前,仰起半身,伸手,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沈肃脑袋,顶着一张满是鞋印和破裂嘴角的脸,款款而笑:“消气了没有?” 沈肃还是气,直接丢了从李春花那抢的银袋子过去:“你的钱。” 白落梅脸上笑意慢慢退散,一脸正色,瞧着还很有点唬人,不过沈肃不怕他,脖子一昂,瞪人就是。白落梅也是被闹的没脾气,放下肃容来,凑上来劝说:“定安,你拿着钱才能上京,我听县里的人说,但凡家里有点钱的都会上京备考。我知道定安你学识高,不怕考不中,但官场艰难,总要先去交际一番才行……” 沈肃被气笑了:“我学识高,你学识就差了?还是你觉得,把银钱给我去考试,我能心安理得地让你不能上京?” 白落梅显然早备好说辞,左右看了看,人实在多,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干脆拉沈肃走到僻静的地方,直接说道:”定安,我本就无心做官,想来还是赚钱有意思……” 他露出一幅得意模样说,“此番去县里,我搭上县里最大的商户江家的路子,他们答应下月跑商让我跟着,到时候我从北边买些东西,不在县里跟江家抢,我学货郎,去各个偏远点的村里换东西,再卖给江家,这样我能得好大一笔银钱,日后你高中,官途上也有了银钱能打点。” 叹了口气,沈肃正色说:”白落梅,我认真问你,你是真的不想科考,日后也不走官途吗?” 沈肃平素一向叫他黑豆腐,如今连名带姓的,白落梅知道自己的回答决定了沈肃接下来要说的话。于是,郑重点头:“是,我决定从商。” 沈肃说:“那好。我也认真说一次,我以后不会再上京。” “这怎么行。”白落梅急了,“昨日你还说过三年孝期之后,一定上京考试的。若是因为银钱,定安,我从商定能赚很多银钱,你大可不必担心无钱上京……” 沈肃摇头:“黑豆腐,就像你想从商,比起入仕,我更愿意在这白村种几亩地,把酒话桑麻,亦是不错!我爹生前一心想投身为国,我娘也为这,日日耳提面命……但人生在世,朝不保夕,何苦难为自己!” 这天下,是他周家的,前生正如父亲为自己取字定安,一心为国,为社稷,从先帝到太子,勤勤恳恳,到头来,被一个”天下第一先生“的盛名打发了,这盛名还是踩着白落梅的骨血铸就的。这天下,缺他沈肃一个,照旧是周家天下,可白落梅,从生到死,也是孑然一身,不过白落梅个笨蛋,大概以为,他沈肃是个好的,可怜了…… 沈肃抬眼,正见着白落梅一脸担忧地瞧着自己,倏然一笑,到底释怀。毕竟前生如何,到底已是过往,没道理今生再过一回,还过不好。他说:“黑豆腐,我准备在白村种地,日后你经商败了,只管来投奔,不缺你一碗饭。” 白落梅瞪人:”少咒我!“ 第3章 沈老先生当年在白村买过十五亩良田,全部租给了白村村民,刚开始村民还会给点粮食来抵租,后来收成不好,也就白种了这些年。沈肃要种地,就要找这几家人把田地要回来。 于是,沈肃先找村长说了自己要拿回自家那十五亩地的事情。 村长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是该拿回来:“小肃啊,这事还得你自己去跟那三家人说。” “不过毕竟是你沈家的地,这事我就不出面了。” 想想那租了地的那三户,皱出满脸褶子来,最终咬牙叹气说:“要是他们不愿意还地,你跟我说,我去跟他们说。” 虽然沈肃不继续科考了,但还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还担着村里的先生,不能因为那三户赖子,就让沈肃寒了心。 沈肃拘礼而笑,算是应了。 村长看着沈肃的样子,心里直发苦。看来沈肃这孩子跟白村还有他娘是有了心结了。这都是什么破事!幸好当时自己就跟自家婆娘说了不要掺和,否则这要地的事,恐怕沈肃也不会过来说一声,不过他肯定也怨自己这个村长不作为,所以也就是说一声,看他的样子,那三家要是不识相,是要闹出事啊。 “小肃,你要拿回地恐怕要等地里的庄稼都收了才好。”村长有点担心地提了一句。 沈肃点头:“自然。村长,没其他事,我就先回了。” “好,好。” 村长摆摆手,想多寒暄几句,送下人,可惜沈肃没给机会,直接转身就走了。 回到家中,李春花还在生气,对着沈肃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人却一直在他跟前来回晃悠,翻来覆去摆弄捏着的手巾,像是要瞧出花来,只盼着他能低个头,跟自己讨声好。 沈肃喊住李春花,仿佛没瞧见她眼底的得意,通知说:“娘,我方才去寻村长,预备将家里的十五亩良田拿回来,自己种。” “是该拿回来,白种了那么多年……”李春花没想到说的是这事,得意暂且搁下,答应而来下来。拿回来她当然高兴,只是平日里一直端着先生夫人的架子,不好为这点银钱出面,这会儿沈肃这样说,自然是同意的。可听到后面,马上就变了脸,“你说什么?自己种……” 沈肃点头:“是。” 李春花脸都白了,身子晃了晃:“你下午说的是真的,你不上京不考试了!你要去种地,做那泥腿子?” 不等沈肃回应,她直接就疯了,冲上来就一拳一拳打在沈肃身上,别看她是个小身子的老婆子,力气却是不小,砸得闷声作响,哭喊着骂说,“你到底是为何啊你…你是要我死啊!你让我死后怎么去见你爹……沈肃我告诉你,你要去做那泥腿子,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沈肃站着不动,任由李春花打。听她说得严重,这才开口解释:“娘,大力叔的丧事置办完,家中可还有余钱?没有了。别说是上京考试,连明儿吃什么,咱家都没银子了。” 李春花跳脚,怒道:“你这是怨我?谁让你置办的白大力丧事,我早便说一口棺材埋了就是,你偏要寻人好生办丧事,这会儿与我说没银子,这难不成是我的错?白落梅自己要给银子,你硬是还回去……没银子,没银子,你这会儿知道没银子了?当初打肿脸充胖子,办丧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没银子,白落梅给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没银子……” “你与我说没银子了,所以你要去种地,不科考,不做官了!啊?你这是要逼死我啊,你这是……你存心让我以后没脸见你沈家列祖列宗……” “够了。” 沈肃叫李春花的气得红了眼,闭上眼,狠狠咽下一口气,再睁眼才冷静下来,眼底一片猩红,他说,“当初贪图力叔一把子力气,有几个家底,硬要力叔入赘是娘你!我反对,与我闹的是你!后来跟力叔贿赂村里长辈向我施压的也是你,我答应了……力叔入了沈家,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意外亡故,我们沈家就能撕破脸,什么脸面也不要,随意处置?我爹就是没死,也不会答应!” “你就是怪我!就是怪我……”李春花脸色苍白,喃喃落泪,“怪我找赘……你怪我!你当我是为了谁?我们孤儿寡母,你那点子束修全买了那一屋子破书,我们还有两张嘴要吃饭,你还要上京考试,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沈肃脸色更白,心下凄惶。 “我能怎么办啊……你爹当年做好人,十五亩地全租了出去,也没个租子,我想要回来,我拿什么去要?人家说你一个先生,我一个老婆子,怎么种地,我能怎么回话,我能豁出沈家脸面说没银子硬去要回来?” 李春花怒摔了一直捏在手里的手巾,泪流满面,歇斯底里,“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做我的沈夫人,一把年纪,硬要招一个白大力进门,让人说闲话,我都是为了谁!沈肃,你个白眼狼!” “我看上白大力的家底?白大力一个人有什么家底,为了让村里答应让白大力进沈家,村里那几个老头拿了多少好处!白大力进门还能有什么可剩的……我就想着人进门了,沈家有地,白大力也有地,总能有银钱吃口饱饭,这会儿你与我说你怪我!” “家里穷成这样,我与人说说怎么了,我也没到处说,我也要脸。白落梅听到了,要给银子供你,是我拿刀逼着不成?是我硬抢的他银子不成……沈肃,你竟然怪我……” 李春花几乎哭晕过去。 沈肃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李春花面前,一双眼红的像兔子,他直直地看着李春花,字句铿锵:“娘,是我没用。日后我不上京不考试了,就去种地,不会养不活我们母子二人。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沈家列祖列宗要是觉得我丢了沈家脸,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实在不愿意认我,我也不强求。” 说完脑袋狠狠砸在地上,像是要把地磕出个洞来。一个一个,声响脆亮,才磕了三、四个,已是满脑袋的血,瘆人异常。 李春花泪眼婆娑,他知道沈肃是铁了心要种地去了,自己这么哭诉都不好使,他就绝对不会回心转意。明白这一点,她只觉得茫然,当年十几岁落难到白家村,一眼就看上了沈老,仗着沈老古板恪守礼节,使了点手段进了沈家门,日子也算美满,后来有了沈肃,可没多久,沈老就在上京的路上遇到劫匪那么去了,可怜她一个人将沈肃拉拔大,村里让沈肃教书,才勉强日子好了点。但也就是好了点,读书哪是那么容易的,那些书、笔墨纸都要大把大把银子…… 白大力从前就喜欢自己,李春花知道,不过她看不上,一心只想做沈夫人,只是没做几年,沈老走了之后,也亏得白大力时常帮上一把。眼看着沈肃要去考试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她一个老婆子,要如何过下去?她这才起了让白大力入赘的心思,谁知道好不容易使了银子,让村里几个老的闭嘴了,喜事也办了,白大力上山打猎就出了意外,反倒害了家里……沈肃又说不上京了……她李春花这二十来年,从嫁进沈家开始,到底是图什么! “你是要逼死我啊!”李春花哭着直捶胸口。 沈肃不管,继续咚咚磕头。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从那么小,养那么大,李春花舍不得这么血糊糊的,还是松了口:“我不管你,管不了你,你要种地就种去吧。” “多谢娘成全。”沈肃说完,一脑袋磕下去。然后就,没再起来。 第4章 沈肃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李春花被这一通吓,彻底放开了,不科考就不科考吧,人在就好。这几日村里风言风语说她克夫克子的不少,虽都背着她说的,但也有耳闻。白大力出意外一事又被翻了出来,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瞬间把沈肃要拿回田地自己种一事给压了下去。 有人不愿意让收地一事传开来,沈肃可不答应。一醒过来,宽慰了被吓到的李春花几句,就拿着地契去找租了地的那三户人家。 这头一户,就是村里出了名的赖子兄弟,从前家中父母尚在,还能跟在后头收拾,后来去了,他们干脆占着沈家的田地收租度日,整日在村里游荡,欺负欺负姑娘,糟践糟践村里谁家的地,反正是人见人头疼。 走到赖子兄弟的院门口,里头不见人影,不过院门还晃悠着,显然是沈肃一路过来,兄弟两个得了消息,跑了。沈肃也不恼,在门口寻了块石头,坐下,冲瞧热闹的小孩招手。 小孩还小,没到入学的年纪。不过沈肃在白村威望还是很高的,见他喊自己过去,就不吃手指瞧热闹了,蹦跳着过去,乖乖喊人:“先生。” 沈肃探出身子过去摸了摸小孩儿脑袋,像个人贩子似得说:”帮先生去喊白福、白贵还有老根叔、边婶一块过来。做得好,一会儿去先生家,给你糖吃。” 糖是个好东西,村里也就过年那会儿能给孩子买点,也就几颗。所以一听有糖吃,小孩儿立马积极起来,狠狠点头,撒腿跑得欢快。 沈肃靠在土墙上,眯着眼避免日头落尽眼里,狠狠伸了个懒腰。余光正见着白落梅快步过来,一脸担心沈肃被揍的模样,见着人好好的,松了口气不赞同说:”定安,你身子才好一点,怎么就出来了,大夫说你要静养。要地,我来就好,何必自己出来一趟。” “你不是要跟江西腊跑商?”沈肃摆手,“自去便是,我有地契在,拿回我自己的地,由不得他们不肯,不答应。” 白落梅说:“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我还是担心你。” 沈肃被噎了下,故作镇定哦了一声,抬手虚挡住嘴角翘起的得意:很好,这一世,黑豆腐还是最在意我。 小孩儿回来得很快,老根叔、边婶还有白福、白贵走在前头,后头还跟了一群听了消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白福不停回头啐村民,让走人,村民懒得跟他争,就走远一点,很快又走近了,继续跟着过来。 白落梅跟着看了小孩儿一眼,又看了看后头跟着不放的村民,也笑了:”确实聪明。” 这小孩儿显然是知道白福、白贵不愿意过来,干脆找了凑热闹的村民,弄得这兄弟两不过来都不行。村民肯定能做出不过来就给他们传话的事情来,白村好事者甚众啊。 沈肃冲小孩儿指着白落梅说:“问他要糖吃。” 小孩儿老老实实点头,一溜儿跑到白落梅面前,伸手要糖,一本正经说:“豆腐叔,给糖。那是先生答应要给的工钱。” 白落梅揉了小孩儿一脑袋,笑说:“挺厉害啊,还知道工钱。” 小孩儿挺了挺小胸膛,还有点小骄傲。 “少不了你的,等着。”白落梅让小孩儿站到自己身边来,看向沈肃。 只见沈肃眼见着小孩儿打发完了,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地契来,扫了前头四人一眼说:“想来你们已经清楚我的来意了。” 白福、白贵直接装傻:“什么?没听说过啊。” 白老根沉着脸不说话。边婶还是个实在的,点头说有听过几句,该是要沈家要收回地的事情,今儿是要给个准儿了吧。边婶的话一出,得了三计白眼,这个怨他们是记下了。 沈肃旁观他们暗潮涌动,浑不在意:“边婶说的是。我今儿来,便是与你们正式说一声,等你们地里这波粮收了,我就要收回地了。地契在这,有异议的可以看看。今年的租子,我也不就不收了。” 沈肃似笑非笑:“当年我是年岁还小,不过我记得我爹说的是既是灾年,大家伙都不容易,这年的租子就免了。后来你们不交,我家多艰难,我爹没问你们要过租钱。但不是说沈家不要,你们就不该给。” 白贵急了说:“你爹不在了,你说是这年就是这年啦,要是有问题,头几年怎么不说。” 白落梅皱眉,沈肃抬手挡了他的未出之言,冲那四人说道:“老根叔当年怕我爹后悔,特意找村长作证,白纸黑子将那年不收租写了下来,我爹还找了当时县官盖过私章,你们若是有怀疑,我不介意跑一趟,把文书拿给你们看看。” 白福要耍无赖,沈肃扫了他一眼说:“你们不识字,村里识字的不少,还有那些跟着我学了几年的小孩们,也能把文书看个全,实在不行,我出点银钱去镇上请个识字的先生如何?” “这事我知道,后来是要交租的,只是收成也不好,所以就没交,沈老也是默认。不过沈老去了,没与小肃你交代清楚,我们是该与你说一声,要不要交租也要重新说道,是我们想岔了。”边婶附和。 前世沈肃没少跟朝中那些把嘴、笔杆子当枪使的言官斗,边婶这点装老实人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真老实,把这几年的租钱交过来再说。越想越是气,沈肃沉了脸。 老根叔神情沉重,开口说:“租钱不租钱的,人不在了,也说不清楚。不过这田当时说是良田,但每年再种都要沤肥,那也是一笔不少的银钱。这几年,我们年年沤肥,别谁家都勤快,田地比原来种庄稼是好太多了,这要怎么算?总不能说还就还……” 白福、白贵眼睛一亮,立马点头附和,白贵无赖说:“就是,你沈家的那地说是良田,到手了,我们才发现根本就种不了东西,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和力气才把地养好的。你这一说拿回去,我们可亏大了!要把地收回去,可以,这赔偿不能少。” “呵……” 白落梅嗤笑出声,横身挡在被那一串沤肥花钱所以租地亏了这种无赖话弄得噎住的沈肃,盯着白老根说,“我可听说是收成不好,所以不给沈家租钱的,这会儿怎么种的庄稼很好了,那不就是故意赖掉,定安怎么样也有功名在身,恶意占便宜,老根叔也该掂量掂量……” 沈肃瞬间觉得郁气都出了,身心舒畅,面色和缓,看着白落梅背影的眼里好似藏着弯弯春风。 白落梅一副精明算计模样,盯着白福、白贵说:“你说不是良田,但地契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为县官是看地契还是相信你这个名声在外的赖子?还有一亩良田一年产多少庄稼?即便是少了,每年少多少也有个数,别说你家就是产的少,村里村外的,谁不知道你家种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产出粮来,那都是沈家良田的关系……再说你说的沤肥花钱,你肥是买的?村里可都用的自己啊肥或是公共粪池那边的肥,再不济村里公帐出的肥料钱每家有多少,都有数目,去瞧瞧你家的如何?嗯?老根叔,你说呢?” 白福、白贵彻底白了脸。 白老根晒的黝黑的老脸更黑了几分,无奈说:“落梅,你可是咱白家村看着长大的……”见白落梅冷笑,只得讪讪闭嘴,望向沈肃说,“小肃啊,老根叔家穷,你也知道,这村里买肥的账目上,没我,那肥钱贵得很,我都是私下自己找路子买的,那也是买。先不说这个,这地,沈老不会重,你娘不会,你更不会,要不是我们年年种着,哪里来的什么良田,早荒了。你忽然收回田去,也不会种,偏偏又不让我们种,你这是要绝了我们的生路啊……你就不怕村里大家伙寒了心吗!” 如此诛心之言,白落梅气个好歹。这会儿的他刚刚准备从商,还没有前世的一身铜臭,也就是个跟沈肃半斤八两的书生,遇上不要脸的,还真……不能更不要脸。 话说到这份上,沈肃觉得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干脆起身,掸了掸衣服,认认真真看了面前四人还有后头远远瞧热闹的村民们,然后说:“寒心?我怕什么,大家伙都不怕我寒心,我怕什么呢,老根叔?” 面前四人还有后头村民们顿时焉了,纷纷避开沈肃视线。当初为了白大力私下给的好处,还有李春花许诺的好处,硬是鼓动村长开了村大会,把沈家嫁娶私事摆到台面上,逼着沈肃认下白大力这个后爹。谁知道,好处没到手,白大力去了,这坏处就跟着来了。 沈肃冷笑说:“这地,我要收回来,按着村长面子,来知会一声罢了,不是求你们答应!” 说完理都不理他们,拂袖而去。白落梅招手让小孩儿跟上,一道追了过去。 第5章 沈肃一走,来围观的村民就急坏了,这明显是没谈拢啊。有人没忍住,直接过来“指点江山”说:“老根叔、边婶,沈先生要拿回他们家地也是应该的,不管他会不会种,你们可不能不给啊,再给村里闹出祸事来。” 对白福、白贵两兄弟,他是不敢这么说的,别再给赖上了,惹得自己一身骚。 白老根瞪了他一眼,阴测测的,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了,围着的村民也不好拦着。边婶一个妇道人家,他们更不好拦人了。无奈,只能散了。有那多事的,去村长那提一句,都算多的。 顶着路上村民不时扫过来打量的视线,边婶一路往家走,一边心里发愁。她心里清楚得很,村民早就眼红自己种着沈家良田却不用付一点租钱,可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孤儿寡母的,要没了沈家良田,难不成去喝西北风吗! “娘,沈家怎么说?”白小月早早等在院子门口,老远见着边婶,忙几步过去,问说。 边婶正烦着,张口就要训斥,忽然觉得这么皱一点点眉的模样挺好看,在村里不说独一份,也能说是数一数二。干脆拉上白小月的手,进了屋子,关上门说话。 “小月,你觉得沈肃这人如何?”边婶像是参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打探说。 白小月不解说:“沈先生自然是好的,人长得好,学问也好,大家都说沈先生日后能做大官呢。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没这么厉害的人了。” 边婶懂了,装不经意说:“好什么好,沈肃不是不继续科考了嘛,这辈子啊,也就在村里做个先生了。” “娘,你瞎说什么。” 白小月不高兴了,“沈先生也很厉害了,他教的学生都做了官了,听说是榜眼了,那也是顶厉害的人。镇上的先生,都教不出做大官的学生嘞。” 边婶看着自家女儿说:“那让你嫁到沈家去,你愿不愿意?” 白小月当然是愿意的,而且很高兴,不过还是有点担心,这村里盯着沈肃,想嫁进沈家的姑娘真是太多了,她又不是多漂亮,但还是心存希冀,舔了舔嘴唇问说:“可以吗?” 一双眼亮亮的,似藏着星光,倒是叫她容貌更好看了几分。 边婶懂了,说:“你想,就可以。” 白小月下定决心:“娘,我想。” 边婶表示很欣慰:“小月,你就放心吧。娘马上去找你春婶上沈家去说。以前是沈肃要上京,定是要留在京城做大官的,那我们高攀不上,他亲事也不急。现在沈肃不上京了,这亲事就可以提起来了。你也不用怕配不上他,他沈家一个老婆子,一个书生,肯定要娶个能在地里干活的,长相你也不差,论干活,村子的姑娘里头,你也是一把好手,没道理瞧不上你。” 白小月连连点头,整个人都乐傻了。 边婶也急,赶紧出门去喊上春婶,如此一说,春婶一听是给沈肃说媒,当即就答应了,放下手里的活往沈家赶去。边婶这一通动作很快,春婶也就来的快,可巧沈肃跟白落梅一路闲逛,也才到家。 春婶笑颜招呼:“沈先生,落梅都在啊。” 沈肃点头:“春婶,有事?” “是好事。”春婶笑逐颜开,“你娘在吗?我找你娘说。” 春婶是白村出了名的媒人,她说找李春花,那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要给沈肃说媒这件事了。白落梅直接上前挡住要往屋里蹿的春婶笑说:“春婶,这又是要帮哪家做媒?竟还要劳动沈夫人了。” 白落梅一说,沈肃就想起来春婶在村里的身份,冷了脸,生硬地说:“大力叔刚走,春婶就忙着给我娘做媒,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白落梅:“……”就是为你说媒! 不过沈肃误会,他也乐见其成就是了。 春婶被说得瞬间想甩手不干了,不过一想做成了这单,以后在这一片,说媒还不是她春婶的天下?咬咬牙,忍了,还端起笑来讨好说:“先生说的什么话,春婶哪里是那种人。这回来是给先生带好消息来了。你们小辈不懂这些,春婶就想着寻沈夫人帮先生合计合计。” 沈肃皱眉生硬说:“不需要,春婶回吧。” 白落梅点头。 春婶乐呵呵地打趣说:“所以说你们小辈不懂这些,我才要去找沈夫人商量。先生年纪也不小了,又无心继续念书去那京里,该想想亲事,找个人操持家里,暖暖被窝也是好的。先生不是要收回田地么,先生是读书人,哪里会那地里的活,找个会能干活的还能顾着家里,对先生知冷知热的,日子多舒服啊……” 沈肃皱眉,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不懂春婶这么积极是受人之托,只以为是村里人不安分,先拿捏了李春花的亲事要好处,这会儿有盯上了自己,心中气愤,看春婶也就更厌恶了。 不过,他不懂,白落梅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不由冷笑说:“春婶,先不说是哪家寻得你说这亲事。我就放话在这,不说定安学问如何,手底下学生方回才中了榜眼,皇上正给安排派官,光这一点,定安日后即便不念书了,也是个人物,春婶觉得咱们这个村哪个能配得上定安,倒是说与我听听!” 说完一撩身前褂子,跨步坐下了,倒是风姿贵气。 沈肃看向白落梅,目光悠远,仿佛瞧见前世当着旁人面躬身对自己俯首,然后说他是沈家奴,全部银钱为沈肃所有的那个白落梅。那会儿的他已是精明商人模样,无半点诗书气,再无人能看出他也曾是白村最年轻的秀才,得县令赞过“彼时,国之栋梁”。 白落梅盯着面色难看的春婶,笑眯眯的说:“春婶,你说是哪家姑娘,我不多事,帮着参谋参谋。” “这事哪里是你们小辈烦心的。”春婶这会儿是悔死了,早知道就迟点来了,“我要不还是先回,晚些时候等沈夫人回来了,我再来。” “春婶别走啊,说说嘛,我帮着看看,要不合适,也就不麻烦春婶白干了不是。”白落梅笑的真诚,不过谁也不觉得他这是心情好,反倒有点吓人。 “谁?” 沈肃忽然朝院落外走去,正撞见慌慌张张的白霜,也就是边婶家姑娘。沈肃缓了脸色,淡淡问说,“白小月?有事?” 白小月摇头,转身要走。 白落梅一眼扫过去,就明白了,顿时怒气翻涌,完全不给面子,当面说了:“我说哪家姑娘还能干地里活了,原是……边婶倒是好想法,只是春婶,你确定要来谈这么一门亲事?” 被这么一点破,沈肃也明白过来,再看白小月瞬间神情不善起来,沉了脸说:“春婶请回,日后此事休得再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至于我沈家地里的活,也不劳诸位操心。” “就是。” 正赶上李春花回来,听了个正着,她多聪明,一看春婶,再看白小月那羞恼至极又忍不住偷看沈肃的模样,哪里不明白这些破烂货想嫁进沈家来,立马不干了,“我们小肃日后可是要做官的,地里的活哪愁没人干。春婶要介绍,可不能眼皮子太浅。” 这话一说,众人都难看了。 沈肃懒得管李春花只说:“今日之事,我当没发生过,日后出去,也不会乱说,相信春婶也是。” “自然,自然。”春婶觉着自己是彻底没脸了。 白小月一张小脸惨白,眼泪就悬在眼眶里,要哭不哭的,她就是不放心,又按耐不住想来看看,如今想想是她异想天开了,以为能嫁进沈家,那可是沈先生啊。白落梅说的对,沈先生的学生都当上榜眼嘞,那是要朝廷派官的人物,自己算什么。 沈肃看着白小月,放轻了声音说:“你回去吧。跟你娘说,等秋收之后,地我是一定要收回的,不要再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了。我无意成亲,不管是不是你。” 白小月匆匆点头,咬着唇,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冲着沈肃一鞠躬,闷头跑了。 春婶也是呆不下去,在李春花瞪视下匆匆走人。想来短时间里,是不会有人想嫁进沈家了。虽觉得闹翻不好,但白落梅是满意的,在他心里沈肃还是要上京考试的,可不能被白村这小小一个“家”字给绑住了,所以目前成亲是万万不行。至于李春花,她觉得这两日自己该在村里走动走动,让大家知道,村里的这些姑娘别想高攀他们沈家。也就沈肃觉得,边婶能想出让白小月嫁过来,能不被收回地,还得更多地的想法恶心得不行,前世恶心之事太多,这辈子,他是一点一分也不愿意忍了。 第6章 李春花说到做到,经她一番“宣扬”,白村人都知道了,沈肃他不是一般人,日后娶的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他们村里这些泥腿子就别乱想了。谁家女儿也不是大白菜,能可劲糟践的,白村人是彻底不想让姑娘嫁进沈家了,有那么一个婆婆就够倒霉的,指不定要受多少磋磨。 先不说这事,毕竟八字还没一撇呢。 白村如今最关心的还是沈家要收地这回事。大家都知道沈家秋后要收地,还特意找白老根、白福白贵、边婶三家说过,据说是没谈拢,但看沈肃的样子可不像是算了的姿态,所有人都觉得是要憋个大的,没见这几日村里学堂都停了吗。白村人简直是抓心挠肺,恨不得给那三家人抓到沈肃面前去,但不是自家事他们也就那么想想,白大力之事在前,他们可生怕沈肃再给他们记上一笔。 学堂停课可是大事,先头是因为白大力入赘沈家,算是办喜事,学堂停了,大家伙也没在意,后来白大力又去了,那是丧事,死者为大,白大力又算沈肃继父,操持丧事也是在理,学堂顾不上也没人说什么,可这都离沈肃收地一事也过去好几日了,学堂怎还不上课?有村民就急了,方回考上榜眼,吹吹打打地往沈家送了东西他们可都瞧着呢,卯足了劲要让自家娃沾沾喜气,竟然学堂一听课,就再没上过,这可怎么得了! “村长,这沈肃该不会就不上课了吧?”有村民找了几个人跑到村长家里打听消息。 “是啊村长,这事可不能不管啊。” “就是,我们大家伙可都是交了束修的,也不是白让沈肃上课,怎么就不上课了,也不说一声,耽误了孩子,他沈肃能配不成。” “我家虎子,可是书念得最好的,指不定能当大官嘞。那可是观宗耀组的事,赔也不行,能赔的上吗。” “村长,沈肃不会是记恨白大力跟他娘的事,不上课了吧?这可跟我们没关系,当初村长你也是点了头的,可不能赖我们,再耽误了我家孩子念书。” 村长眼见着他们越说越不象话,被气得哆嗦:“谁再乱嚼舌头就给我滚出去!你说你们几个,哪里来的脸皮,还敢说束修,那点东西喂狗都不够,也就沈肃瞧在一个村的,教也就教了,你们好意思给竟然还好意思提……” “那可是一刀肉嘞,我们家可好久没吃上肉嘞。”一个矮胖村民忍不住嘀咕。 他平时就是村里小气的,要不是怕被别人说自己不送孩子念书,他是不会送的,所以他也就最计较,一直盯着沈肃,生怕他对其他家孩子多说了几句,自己家吃了亏。村里都知道他德行,这回能忍这么久,也是怪事。其实也不是他能忍,而是不想自己出头,到时去请沈肃,万一要出点好处,他出头,可不就他出东西。这几日不上课,他都肉疼得很。 村长看着聚到自己家里来的这几个人,他们虽然没说,但分明心思一样,觉得沈肃学堂停课占了他们便宜了,他们也不想想沈家每年教书也就那么每家一刀肉,也就够做一盘肉菜的大小,那是十里八乡都没有的事,他们竟然不知足。 “你们走吧,要说你们自己去说,免得到时候又说我这做村长的联合小肃占你们便宜。不要说你们不会,白大力那事,我没拦着,都能被你们扯上关系,我是村长我认了,这事,你们自己去,我不会管。不过,你们去的,自己想好咯,别后悔。” “村长,你可不能不管,你是村长啊。” “不高兴的,就开宗祠,投票,罢了我这村长,你们爱谁当村长就谁当。” 这话一说,几人马上就闭了嘴,推攘着离开。他们家里事多着呢,谁有空做村长,一天到晚鸡毛蒜皮的事多如牛毛,烦都烦死,啥好处没有,那点名望他们还真不想要。 村长家的担忧地看着离开地几人,问说:“当家的,真不管?” “管屁。”村长难得骂自家婆娘,村长家的立马闭嘴了。村长看了自己婆娘还有独子和儿媳妇一眼,郑重叮嘱,“最近都老实呆着,不要往前凑。” 村长儿子白秦木说:“放心吧,爹,我们有分寸。只是沈先生不会一直不上课吧?要是一直不上,我怕村民会闹起来。” 村长也不确定了,但还是摇头让一家子安心:“不会的。” 那几个人离开村长家往回走,越走越不甘心,觉得村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家没孙子要念书的,当然不着急,干脆一合计就往沈家去了。却是半路就撞上了沈肃、白落梅还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庄稼汉子一起过来。 矮胖村民直接被其他人推了过去。 沈肃一行三人停下了步子看着他,矮胖村民回头瞪了其他人一眼,然后冲着沈肃笑说:“先生,我们正找你呢。先生,就是学堂里吧,停课也有段时间了,我们几家的娃在家里都玩懒了,一点样子都没有,我们就想着问问先生,学堂什么时候复课,帮着管住这些娃。我们也是不会做学问,实在没办法。” 沈肃嗤笑,算是想起来了,前世也有这么一回事,说是白大力那段时间,耽误了村里小孩儿念书,硬是让自己留下教了课再走,害得自己晚了一个多月上京,差点赶不上科考,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还得了场大病……就是那时候,白落梅为了请大夫,被羞辱,跪了人一天一夜…… “定安?”白落梅感觉沈肃情绪不对,偏头见他神情狰狞,满眼猩红,顿时吓了一跳,忙拍了拍他,“你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肃错眼看向白落梅,他满脸担忧之色映入眼底,沈肃顿了顿,缓过神来,缓缓而笑说:“无事,沙子迷眼。” 白落梅不信,但这会儿人多,他也就算了。 沈肃看向矮胖村民说:“学堂上课一事,明儿会让村长知会你们。” 得了话,以为明日便会开始上课,几个村民很高兴,矮胖村民想了想说:“先生,那这段耽误了课的时日是不是要补上,不然我们比往年的少了这些许时日,可亏大了,你知道的,我家娃比较笨,那是一天都少不得。” 白落梅嘲讽说:“补上可以。拿秋收那段时间补,别人都回去妈妈忙活地里,你家的送过来上课,你觉得呢?” “那不行。” 矮胖村民不高兴了,“这怎么能行。地里没人忙活,饭都吃不上,拿什么念书。照我说,应该在秋收后补上,反正沈先生也不上京考试了,闲的很,不比我们这些人劳碌命,要在地里忙活。沈先生是做学问,自然有人送吃的,比不了的我了,比不了……” 沈肃不理他,干脆侧身对带来的庄稼汉子说:“您瞧见了,人也就这么回事,只有比这更过的,没有更好的,要还是不要,事先想想,能不能出手,我也不强求。” 那人笑说:“行吧,我家人多,不怕那闹事的,我相信沈先生人品,不会骗我,那我就不去看了,回去寻人来签契。” 沈肃点头,跟白落梅送走人,至于那几个村民,是一眼也没往那边给,矮胖村民凑上来,也装作没见着,人也只能憋着,不能惹急了。 第7章 沈家扛回了一头猪!这消息就跟风一样在全村传开了。 白村里每家每户都养猪,但沈家是没有的,毕竟沈肃要念书要教书,而李春花嫌糟践,配不上她沈夫人的身份。沈家如今没钱,村里也知道,不然沈肃不会书不念,试不考,何况又非年非节的,沈家扛了头猪回来,这真是怪事。 于是呼啦一下,几乎整个村的往沈家跑,凑热闹去了。 矮胖村民几个赶到沈家的时候,沈家院子已经挤满了人,那头扛回来的猪就那么大剌剌的搁在院子中央的长桌上,一个屠户一把屠刀,边上白落梅喊一个名字,上一个人过去从屠户那里接过一刀肉,然后在沈肃递上来的册子上按手指印,一个接一个这么干,井然有序。 李春花在一边坐着,面色铁青,但好歹没扑上去。 矮胖村民一行赶紧过去排队,生怕排晚了,肉就没了。到底是忍不住八卦之心,矮胖村民扯了扯排在自己前面的村民:“全哥,这沈先生怎么是做什么呢,怎么给村民分上肉了?有什么好事,发大财了?” 说着话,眼睛溜溜地转着,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白全回头,发现是矮胖村民,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绕到隔壁队伍去了,一脸以他为耻的模样,生怕他再缠上自己。 矮胖村民懵了,怎么回事? 表面上嘛,却是嗤了白全一声,大步迈进跟紧前头队伍,一副老子最大的样子。 然后,矮胖村民几个身边的人终于注意到了这几人,迅速地绕走,给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于是空荡荡的地方,就他们几个,跟边上一丢丢的地挤挤攘攘都是人形成鲜明对比,太讽刺。矮胖村民这会儿终于觉出不对,心里惴惴起来。 “怎么回事?” 同来的一人压低声音问矮胖村民,虽然平时矮胖村民不出头,但这会儿大家的目光主要集中在他身上,至于其他几个分担几人的状况,还是很明显的,当然要“审问”矮胖村民。 矮胖村民也不知道啊,成了“焦点”他也很慌乱啊。一慌乱,就忍不住想要躲闪,目光犹疑正撞上对面对面仇恨地瞪着自己的李春花,仿佛随时都能扑上来咬掉自己一块肉。 白落梅冲矮胖村民一行人笑,朗声说:“大牛叔、江东叔、江西叔、成寿叔,你们可来了,你们怕是还不知道,今儿定安特地去镇上买了头猪回来,想着说好要在学堂教村里的娃念书的,不过嘛,定安如今不上京了,收回地之后要自己种,以后怕是没功夫教书了,今儿上午大牛叔说的有道理,虽都是一个村的,也不能亏了你们去。所以这不,猪在这儿呢,当时一家一个娃一刀肉,今儿都还了,日后村里学堂定安要就不操心了。以前定安一心念书,哪里懂地里的活,要趁着秋收还没到,学起来才好。” 要把作为束修的一刀肉还回去,是沈肃想的,他不想如前世般,被这么一刀肉压得自己直不起腰来,既然矮胖村民白大牛提起,他也就还了,谁不欠谁最好。把这事这么大剌剌说出来,再让领了肉的人按指印是白落梅想的,一事大肆宣扬能让村民心里有数,是他们占了便宜,毕竟这书可是念了半年有余,左右没一两个月了,却是拿回全部束修,看他们以后感有脸说话,二是时事情这般做毕竟有些冷漠了,说起来于沈肃名声不好,这般说清楚,大家伙理所当然把怨气怪到白大牛他们几个身上,也就怪不得沈肃什么。 所以,白大牛一伙来了,白落梅很有眼色地又把事情说了一遍,加深村民对白大牛一伙的埋怨,自然沈肃就能跳脱出来。 白江西皱眉说:“地都还没收回来呢,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白大牛又躲了,没吱声,不过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不怪他,绝大部分村民都这么想,毕竟白福、白贵这两赖子兄弟有的折腾,加上一向固执执拗的老根叔,还有边婶那孤儿寡母的,还真逼她们不成。 李春花直接跳脚,骂道:“呸,我沈家的地,要收回,便收回,谁能管得着了,那么些年不给租钱还有理了!我还没问你们讨了,还蹬鼻子上脸,简直不要脸。” 白老根皱眉说:“春花,骂谁呢。当初这地是沈老租给我们种的,后来也是沈老怜我们种地艰难主动开口免了租钱,可不是我们追着要的,你这话,是不容易沈老的决定,也不怕沈老从坟里跳出来。” 这话说得重了。李春花被气个好歹,指着白老根的手抖成筛糠,不过沈夫人的架子支撑着她,让她做不出如村妇般坐地撒泼,愣是气得憋红了脸。 沈肃横身在钱,冷眼看着白老根说:“我想若是我娘和我被饿死了,我爹才会从地府爬上来找你们。” 白福不爽说:“饿死?好像村里没供着你们全家吃饭似的。你们家也没见种过地,还不是好好活着,比被咱们这些都过的好嘞,我们家都几个月都见不得桌上一块肉的,你们我可老闻着肉味。” “你放屁。”李春花真要被气死了,上赶着就要扑上去打人。白落梅一手一个分别拉住了李春花和沈肃,凑过去,在沈肃耳边压低声说:“别冲动。” 闻风赶来的村长一把拉住了白福,骂人说:“白福,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也不怕风大再闪了舌头。”骂完,转头就要跟沈肃说好话,正对上沈肃一身冷然,愣是张嘴了却没出声儿。 好一会儿,沈肃嗤笑一声,目光缓缓从在场几乎全村的村民身上划过,这里有好些是沈老教过的学生,还有他教了好些年的学生,然后收回冻人的目光,侧头问李春花:“娘,可见着了?爹和你当白村是故里,要在这儿扎根,可人家也不这么想。人家一直觉得我们是外人……” 村长讪笑说:“小肃,这外人怎么说起的。” 沈肃整个人气势太骇人了,村长七老八十的人了,在村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白福那个赖子,被村长训一句也不敢回嘴,偃旗息鼓了,可村长却不敢直视这么冷的沈肃。 沈肃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跟李春花说话:“娘,这镇上先生一个月有二两银钱,每个月学生还要送礼,礼薄了都不行,可你看,爹在村里教了几十年,一年一家也就一刀肉,最多三十文钱,我又教了十来年了,爹还把地给过不下去的几家种,为村里公中考虑,这么久也没收过租钱,娘你可睁大眼睛瞧瞧吧,他们觉得是他们供咱家吃喝,咱家可占了大便宜,这便宜娘可还好继续占着?” 不等李春花回答,沈肃就回答道,“我可不占了,谁家要这便宜,谁家去占去。” “小肃,这里头定是有误会,白福一个赖子,懂什么,你还跟他较劲不成?”村长还想挽救下,不过他到底是村长,做不到低声下气,说出口的也是长辈之言。 沈肃哼笑,视线再次扫向刚才白福那么说,蠢蠢欲动都没张口帮自己说一句话的村民,想着就是这帮村民,前世寻李春花从自己这从白落梅那得了多少好处,就心连着肝肺一起疼得被刀割似的。就是这么一帮人! 白落梅忙腾出双手来扶住身子都颤抖着的沈肃,对村长也不耐烦说:“村长去,是不是白福一个赖子之言,看看那些不出声的就知道了,恐怕大家伙心里都这么想。定安还说少了,往年仗着家贫不出束修的还少了?村长不会忘了吧,可是你领着人过来讨脸的,帮着这么些人,脸皮不烧的慌吗。” “落梅!”村长也气,白落梅这个不省心的还扯后腿。 白落梅哼了一声放话说:“我爹娘去的时候,白村没给过我一口吃的,半口喝的,也就定安偷藏了自己吃食来分给我,还有白老二偶尔过来看看我,别往自己身上按恩情,在我这儿讨不着。若不是定安还住村里,我早走了。” 那姿态,就是唯沈肃马首是瞻,很明确。 村长也是无奈,那时候自己状况也不好,自家尚且顾不过来,哪里有心去看看白落梅这个没了爹娘的孩子,想着过不下去了总会来求自己,到时候顺势从公中出些粮食便是,没曾想白落梅愣是没来求,等自己回过身来,主动去寻白落梅的时候,人已经不需要村里帮手了。早知道他也是书念的好的,何至于不帮上一把。 沈肃说:“我沈家那几亩良田,我已经寻了邻村刘虎大卖了,地契也已给出去,秋收后,不管你们三家还不还,人自会来收地,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侧头对屠户说,“王屠户,继续分肉吧,早分完,趁着天色尚早,我还要去镇上寻落脚之处,这村子是不住了。” 话音落了,配上沈肃那龇牙的笑,很是瘆人。 至于得了刘虎大这么一个炸了的消息,白村人如何想,沈肃已经不关心了。哦,李春花不愿意卖地,自己提过,管他呢,沈家就自己一根独苗,母亲当然听自己这个儿子的。商量?不如不商量。 第8章 分完猪肉,屠户帮着把剩下的搬到沈家屋里。李春花叫住沈肃,一把把人拉进屋里,不让他真跟着屠户去镇上找落脚的地方。沈肃无奈,只得匆匆对白落梅示意,让他先跟着屠户去镇上。 里屋。 李春花皱眉说:“肃儿,你当真要搬去镇上?” 沈肃点头。 “我不许!”李春花干脆拒绝,“我不许!不行,不搬去镇上,就住在这白村里。” “娘,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留,是白村人不把我们当自己人。若不是他们得寸进尺,我何尝会没银钱上京?何尝能让大力叔进门?” 沈肃眉头皱得死紧,他倒是没想过李春花会不愿意离开白村,毕竟前世李春花连去路途遥遥的京城都是欢天喜地的,恨不得从村头到村尾挨家挨户说一遍。如今虽状况不比前世,但去镇上,也比白村这么一个村子好上太多。 李春花顿时敏感起来,瞬间抓狂,却勉励压着脾气,勾着笑问说:“肃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你还在怪娘让白大力入赘?是不是村里有人对你说闲话了?你告诉娘,是哪个嘴碎的不要脸的,自家整日盯着别人家的男人……” 沈肃看着李春花,不说话。 李春花怒骂之余偷觑到沈肃神情,迅速安稳落座,一派端庄,非常审时度势,开始温情劝说:“肃儿,就留在白村不好吗?我去找村长,让他替我们主持公道,我就不信,谁能赶我们走。至于束修,咱就照着镇上先生那样收,不愿意的,就不教。你想种地,那就把地收回来,可以试试种起来,实在不行,也无事,去请几个长工,或干脆去镇上买几个人回来,让他们种地……” 沈肃说:“每年一刀肉的束修,尚且好些不愿出的,要来讨人情,那些出了的,全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娘年纪不小了,不是小娃娃了,怎地这般不知事?涨了束修,届时村里人会觉得我书教的好?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我闹这么一场,就是为了赚他们的银钱,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家里已经过不下去了?不,他们知道,但即便如此,一刀肉一年除去秋收半月,如今算算也只不足两月,却是有一个是一个全来拿走了一刀肉。” “你……”李春花眼中蹦出亮光,“肃儿,你不是要种地?若是去了镇上,如何种地?所以,听娘一句,找村长说说,咱们还是留在白村。” “我本是想种地的,但娘觉得他们若不还地,我能如何?边婶带着白小月路上门来,我是租地还是不租,租钱是收还是不收?老根叔要是闹起来,这地是要硬取?还有白福、白贵,娘觉得我能打得过他们谁?” 沈肃这一连串的发问,李春花是彻底懵了,不过她先头早就想好了,也被支过招了,眼见着好生说无用,干脆咬咬牙,瞪了眼说:“不行,我说不去镇上就不去镇上,必须留在白村。你爹的墓还在这呢,我留在白村守着你爹,哪里也不去。” 不提沈老,沈肃还有点耐心跟李春花继续说道,一提及沈老,沈肃直接就沉了脸,要守着沈老的坟?那白大力算什么?生都不曾守住,一抔土,一副白骨,一个棺木,要守个屁。 “娘执意,那便留下吧。” 不等李春花高兴露到脸上,沈肃已经起身,冷然说:“待镇上寻到落脚之处,我便搬过去,娘何时想来镇上住了,便过去,不想去,要在白村住也可,想守着谁便守着谁吧。” 啪! 李春花一巴掌甩在沈肃脸上怒道:“你……你就是这样想为娘的?你就以为我为何要要留在白村,那镇上再好,能容下你一个村里来的!还有,我是为了谁才赢下白大力这门亲的,怕你面上不好看,还好说歹说让白大力入赘,最后你就这么想为娘!你…你简直不孝!” 看着李春花,沈肃不明白自己前世怎会没觉得李春花是这样一个人,一心尽孝,李春花说的,自己多不愿意也答应了,然后呢,然后养了白村一帮会吸人血的鬼怪,然后拖累了自己,害死了白落梅。闭了闭眼,再睁眼,沈肃已然能笑出来,他笑说:“娘,从前我不知世事,不懂家中困苦,一心念书,如今我愿意改。那么,娘你呢?莫说是为我,若是为我,娘知道母声名不好,我即便高中也不得重用吗?哦,对了,我但凡敢多拿白村人一厘钱,或是收回地,白村会帮我说话,还是败坏我名声?娘,你觉得呢?左右高中也不得善用,上不上京,考不考,娘觉得可重要?” 李春花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被沈肃吓到了,这会儿全忘了几日前找村里小姐妹说沈肃大了不听话,小姐妹给支的招,说要留下,找村长要地,还有为沈老守坟都是小姐妹教的,后头还教了什么,她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沈肃看着李春花那样子,自己也难受,说留在白村对自己科考有害是白落梅教的,他们早想过李春花不答应,只是李春花搬出为沈老守坟刺激到沈肃,也就忘了白落梅叮嘱的循循善诱,忘了就忘了吧,左右他说的,总不如白落梅来说的好。 “娘大可放心,我去了也会按月送银钱回来,毕竟要被安上一个不孝名头,我去镇上教书也没得教了。”沈肃苦笑。 李春花觑着沈肃,见他没那么生气了,顿时心思又活络开来,狮子大张口:“可以,你去镇上住,我每月要二两银子,日后你如何我不会去管你。你别以为我要的多,家里地卖了,我也不会做什么事,家里什么不得花钱买,二两银子我还怕不够嘞。对了,卖地的银钱要放一半在我这,否则你到镇上该都花了……我也是为你着想,你日后总要娶亲的,该存些银子才是。” 小姐妹可说了,捏住沈肃的银钱,他过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的,就放他出去过几个月也没什么,在外头总不比家里好。 沈肃怒极失笑,他这会儿不想看到李春花,也不想听见她说话,干脆一言不发转身出门,却是今日一出,白村人被他得罪干净,竟是不知能去哪儿再走走。 第9章 沈家闹腾,村长家也不安静。村里大部分涉及到沈家的人都聚到了村长家里,想着找村长拿个主意,不能让沈肃真的走了。 “村长,要是沈先生走了,村里的孩子可怎么办?”这是白村一户家里娃书念的不错的人家,送孩子去镇上念书那可是一大笔钱,没人引荐,还没先生愿意收。要是白村束修这事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个先生愿意收自家孩子啊。 “念书的事先放放,我们祖祖辈辈都没书念,也过下来了。”白老根觉得烦,还真以为泥腿子里能出秀才呢,认识几个字,能去镇上做工也就不错了,“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刘虎大,那可是个差点打死人的,沈肃把地卖给他,这是要我们死啊。” “那是你们三家的事,你们老实还了地不就没事了。” “就是,还是先说先生要走的事,先生要是走了,其他村的人还不做梦都能笑醒,这肯定不行。” “还有束修,也要找先生好好谈,万一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个先生愿意来咱们白村。” 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 村长也烦得很,皱眉说:“都闭嘴。”等村民好不容易都安静下来,这才开口训说,“要不是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为那点束修丢人,事情何至于此。还有白老根、边丽、白福、白贵,你们占着人家的地,人家要收回,本是天经地义,你们那样干成什么样子。” “村长,如今还是先想想法子。”有脑子好算清楚的好声与村长说。 “是啊,当家的,这会儿也不是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的时候。”村长婆娘被事先拜托过,加上看着村长在气头上,怕他气坏了身子,忙开腔帮忙。 村长瞥了自家婆娘一眼,警告意味很重。村长婆娘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个,但都是亲戚实在说不过去,被自己男人警告了,也算是有个态度,于是起身忙活着给倒茶去,不掺和。 村长这才开口说:“我与三叔公商量过,由村里公中出钱,让小肃、落梅一道上京考试。小肃要种地,也是家中实在没钱,又不愿意用落梅的银钱。” “这个好,沈肃用了村里公中的钱,那就是得了咱们整个村子的恩情,莫说是搬走,以后村里孩子还都能念书。” 白贵脑子转的快,马上想到说:“对,欠了咱们的,那地也就不用收回去了,我们还能种。” 观白福、边婶还有白老根神色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听到白贵提及,神情立马放松下来,不过村里其他人都眼红着呢,早盼着他们的地被收回去,他们没敢真乐出来。 “对个屁。”村长直接骂道,“就是你们这几个起的头,又出了白大牛这么个占便宜还蠢的,才惹恼了人家,让人家决定连锅端了。” 白福不乐意了:“村长,可不能什么都赖我们身上,要我说,还是大力叔那事,村里学堂开始不上课就是那事开始的,这黑锅我们可不背。要说不对,是村长你们家不对,当时没拦住啊,要是拦住了,哪里有这些后来的事,是不是?” 白大力和李春花的事一直是村长最难以启齿的,毕竟村里闹腾的时候自己没有明确出来阻拦,自己婆娘还掺和着凑热闹去了,所以最后事情弄成这样,他这个村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眼见着村长沉默看着自己,白福就像斗赢的公司抖着尾巴,哼哧着高兴。 村长儿子白不荣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白福还有蠢蠢欲动的村民们说:“大力叔和春花婶的事情,我们家可没掺和,也赖不到我们头上,还有沈家的地不还的也不是我们,为了一刀肉的束修闹上沈家的更没有我家……这锅难道要我家来背?既然这样,你们可以走了,大家都各扫门前雪,这村长你们爱谁当谁当,我爹还省心了。” 村民顿时不说话了,各个低着头,安静如鹌鹑。白村村长还真不好当,琐事又特别多,而且还有个在村里辈分很高的三叔公压着,基本上琐事都是村长在做,需要出头的时候,也是村长去干。但大事嘛,村长是一点权力都没有,都是三叔公决定的,白大力和李春花的事就是大家伙越过村长,找了三叔公,三叔公嘛,想着让自己那支得些好处也就答应了。三叔公辈分高,村长也就不出头了,沈肃那是被硬压着答应了。 “荣小子,福小子一向是个嘴臭、人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他生气,你看你爹这个村长都当他在放屁,不理他嘞。” “是啊,是啊。” 有人出头劝和,其他人赶紧跟着附和,生怕村长真不干了,那真的是没办法了,他们可都在沈肃那没面子。 村长看着他们,长叹一口气:“我往沈家一趟,你们……回去也好,等着也好,随你们。落梅那孩子已经去了镇上,看来是帮着看住处去了。这是最后一次,要是谁再惹出事来,不用来找我,谁能耐,谁去当这个村长。” 一路快走到沈家,沈肃刚跟李春花吵完,就在院子里,村长招呼了一声,和蔼地说了村里商量的建议:“小肃啊,村里讨论了下,觉得你不上京考试实在可惜了,村里决定从公中出钱,供你上京考试。当然,落梅也去,到时候,咱们村里可就要出两个大人物了,你和落梅从小就书念得好,跟咱们村里这些地里刨食的不一样……” 沈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村长,不言不语的,就那么看着他。 村长尴尬咳了声说:“哦,你放心,我已经跟你老根叔、边婶,还有白福、白贵两兄弟说了,等地里庄稼收上来,就把地还给你们家。所以啊,那刘虎大,到底是外村的,还彪悍的很,听说委实不好相处,不是一个村的,到底心不在一处,你去一趟,说一声,这地就不卖了。” “村长别是说梦话吧。” 沈肃对他自说自话也是厌烦,本就心情糟糕,这会儿更恶心得厉害,“这地我早就卖了,地契就给出去了,如何再收回来。再说了,当初要收地我可与村长说过的,还特意去您家说的,当时村长怎么说的?我可听了您的话,自己解决了,半点麻烦没惹,我觉得处理的不错啊,我很满意,没必要再找刘虎大。” 村长顿时如鲠在喉,糯糯了半天说:“村里答应给你出银钱上京考试了……” “怎么,挟恩求报?”沈肃嗤笑出声,“再说了,我为何没银钱上京,村长不知道吗?就是这村里的,还有我屋里那个,我才沦落至此!村里给我出钱?真伟大,我是不是要上请天听,给白村封个大公无私才好!白大志,我,沈肃,不稀罕!” 背着前世血泪,还有人命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这会儿,沈肃变态爆发了。 第10章 暮色昏沉,天上一层薄薄的光做最后的努力挣扎着。 白落梅一回来就往沈家跑,却见沈肃一个人坐在院落里,天色的薄亮像是要把他一道拉进夜里。屋门大敞着,不曾掌灯,门口勉强能瞧见碎了一地的碗,沈肃……沈肃身边也有碎片!白落梅急步过去,拉着人就小心地看,气愤不已:“定安,你有没有伤着?村里人竟然还有脸上来闹事!” “黑豆腐,你想做官吗?”昏黑光亮理,沈肃神色不明。 “你有没有伤着?”白落梅哪有心思理做官不做官的,直接想象沈肃这会儿是一身伤,当即拉上人往屋里走,“不行,你先去躺着,我去请大夫。” 沈肃反手拉住人说:“我没事,那些都是我娘砸的。” 屋里李春花那是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听到沈肃说碗是自己砸的,顿时哭得不行,那声音估摸着村口都能听见。 沈肃一脸漠然:“第二回了。” 白落梅也不好说什么,只小声多问了句:“真没砸着你?你别担心银钱,我还有一些,你只管用。你先去我那躺着,我请大夫去?” “我真没事。” 沈肃无奈,瞪人,“你觉得我是个傻的么,会站着挨打?” 白落梅嘿嘿笑,明明长得顶好看的人,笑起来却是憨憨的。 沈肃说:“黑豆腐,你想做官吗?好好想,认真想。” 白落梅认真想了想说:“我从小就不喜读书,更别提做官,只是那会儿沈老还在,你每日都要读很多书,我若是不读书,也就只能在你偷着给我送饭的时候见你一眼。后来,沈老走了,你忙着在村里教书,我若不读书,也见不着你。所以,我觉得读书挺好的。定安,你觉得我是否想做官呢?” 安静,静到只能听见李春花的哭声。 然后沈肃低声问说:“如果我想做官,你是不是也跟着去做官?” 那点薄凉到底没争过天,夜色覆盖在天幕之下的万物之上,夜色里,沈肃看着白落梅的眼睛很亮,像黑暗里的猫眼,但很纯净、安宁。 白落梅觉得幸好天色暗了,所以这会儿,自己心动了一下,脸烧了一下,不会被看到。 “黑豆腐?”没等到回答,沈肃忍不住喊人。 白落梅偏头,咳了一声,正经说:“不会。若是当官,我若分到地方,势必见你一面也难,若我两皆在京,也不好,听说朝堂风云翻涌,皇帝别再以为我俩结党营私,或是官官相护,平白与你添麻烦,倒不如不去来得消停。” 见沈肃不说话,还以为他不高兴了,赶紧解释,“不过定安放心,到时你留在京城,那我也去京城。如今我与镇上的江家联系上了,他们答应下回出去买货带上我,我马上开始做生意,等你上京了,我就把生意做到京城。做官听说也规矩很多,要四处打点,到时候你我联合,定安说不准成了一代名臣!” “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等不需要了,就害了你?”沈肃声音沙哑。 白落梅脱了外衫披到沈肃身上说:“可是冷了?你声儿都听着不对,要说话,不妨去我那,等你娘不生气了,再回来。你身子也不算好,之前还病过,再吹了风,别伤了根。” “白落梅,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再害了你的人吗?镇上那说书先生老说,负心皆是读书人,你可也跟着我一道听的。”沈肃不肯理他的絮叨,硬是要问。 “不怕。” 白落梅拉着人往自家方向走,姿态随意,“为何要怕?要不是从前,我爹娘不在那会儿,你省下自己嘴里的一口饭给我,我早饿死了。我的命都是你的,我娘说谁对你好,你要不对他好,要天打雷劈的。” 是啊,所以前世我该死。沈肃沉默。 白落梅说:“怎地想起问我这个?总不会是怕我也跟村里那些没心没肺的似的?” “村长来寻我说,村里公中出银钱,让你和我一道上京考试,做官去。” “你没答应吧?” “我替你一口回了。” “你自己也不能答应。”白落梅忍不住叮嘱说,“我那还有银子,你可以先用着,等我到时候买货回来,再卖了货,自然有银钱给你继续读书。我今儿去镇上让牙行帮着留意了,等找到了住处,搬过去了你再读书,省得村里再打你主意。” “我不读书了。” 沈肃站定,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看着白落梅说,“读书最是无用,我爹给我取字定安,希望我日后入朝为官,匡扶社稷,为天下百姓安定。可黑豆腐,我自问修身不够,连自家都定不了,定什么社稷。这社稷自有那大人物来定,周天子来定,也不该是我这个被一厘银钱难住的乡野穷书生来定。我爹若是不答应,便自己从地府爬上来寻我说道。” 白落梅说:“定安是我见过顶厉害的人,今科榜眼还是你教出来的。不过为国、为民、为社稷的,确实累人,你念书就够累了,不做官也好,自在不累人。哪天你想做官了,我陪你去考便是。” 科考这般难的东西,被他一说,像是沈肃愿意考就能考上似的。 沈肃无奈说:“那是你见的人少。” 虽说自己前世确实考了状元,后来成了太子太傅,再后来成了帝师,得了“天下第一先生”的名头,是顶厉害了,不过还是不能叫黑豆腐太得意。 白落梅争说:“见得多了,也是定安最厉害。” “三人行必有我师。”沈肃也争上了。 白落梅点头,装疯卖傻说:“对,你是我先生,可不就是我师么。” 这般笑闹着进了白落梅家,左右无事,白落梅干脆烫了一壶梅子酒,摆了个棋盘与沈肃边喝边下。白落梅不爱读书,但爱下棋,心思多得很,看来他前世做成皇商也是从小就影射出来了。 那边。 李春花哭累了,停下哭声,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屋外头什么声音也没有,顿时慌了,快步出门,整个院子乱糟糟的,就是没一个人在。是不是已经去镇上了?是不是干脆不理自己了?李春花越想越慌,连忙跑到隔壁院子,把邻里都叫叫上,一伙人风风火火赶到村长家。 “村长啊,你可一定要帮我啊,肃儿他不孝,我不答应让他去镇上,他就连夜跑了,不管我这个当娘的。村长,你可一定要帮我做主啊。”李春花拉着村长就哭上了。明明先头哭了那么一大通,这会儿哭起来还中气十足的。 “就是,丢下自己娘,自己跑了,实在太不孝了,还做什么先生,这要是我家那小子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他的我腿,看他敢不敢。” “对啊,沈先生也是太糊涂了,这传出去是要给说闲话的。” “说闲话,还是小事。告上官府,可是要定罪的。” 本来她喊来的邻里邻居的帮着自己“谴责”沈肃,李春花还为自己找着了拿捏沈肃的法子高兴,可一听告官,马上就不答应了,连声嚷嚷说:“不行,不行,只要大家帮着找到肃儿,好好说说他,他肯定就不敢了,一定全听我的。我让他还在村里教书,束修就和以前一样,还有地,我们是要收回来的,卖给外村人算怎么回事……村长,你可不能不管啊……” 村长本来还真不准备管,毕竟才在沈肃那被下了面子,事情没办好,又被三叔公一阵敲打,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办,李春花送上门来,还想找自己帮忙,做梦呢,不过李春花说的有道理,要是拿捏住了沈肃,还不是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行了,都别吵吵了。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去找找人,但去了外头,不许一点破事就瞎嚷嚷,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村的丑事啊,以后你们村里那些单着的还要不要讨媳妇了?要是传出去了,还有哪个村的愿意把姑娘嫁过来?都把嘴巴给闭紧了,要是传出去一点风声,仔细你们的皮。” 村民这才想到这事,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跟着村长一道往村外走,还带上了火把,万一没在村口追上,那可是要连夜进镇上的,路还远着呢。 一路上沉默,只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间或几声粗重的喘息,当然少不得李春花哭哭啼啼一路。 “这是怎么回事?” 白落梅家在出村必经的路上,李春花一行过来,白落梅也就远远瞧见了光亮。秉着村里出事他就高兴了的心理,端上一壶梅酒,倚在篱笆上等着火把队伍过来,嘴上不忘招呼沈肃:“定安,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下一步怎么走,我先看会儿热闹,好下酒。” 沈肃头也没抬。 等人走到近处,能看清楚人面了,白落梅招呼说:“村长,这是去哪儿呢?去谁家抓奸啊,这还要村长你亲自去啊,不会是哪个叔公吧?哈哈哈哈……” 白落梅素来是沈肃的“狗腿子”,那是村里公认的,村里得罪沈肃,也就得罪了白落梅,他这会儿这么奚落,村长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沈肃跑了,白落梅还在就奇怪了,恐怕是回来取东西的,虚张声势罢了,盯着白落梅,肯定能找到沈肃。 “沈肃丢下自己娘,跑了,这是大大的不孝,村里有规矩,这种不孝自己人,要抓回来,按村规处置。落梅,你老实说沈肃去了哪里?” 李春花冒头,哭哭啼啼的:“落梅啊,肃儿一向与你最要好,你可不能帮着肃儿做这等抛弃老母亲的不孝之举,你告诉我,肃儿到底去跑去哪儿了,我要去把人找回来。” 沈肃起身,默声出现在白落梅身后,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李春花、村长,还有他们身后的每一个人,眼底映着火把,让是在里头点上了两簇篝火。 村长和村民彻底愣住了,不是说沈肃不赡养自己母亲,连夜跑了吗?看着样子,明明就在啊。有人把火把举近了些,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摆在院子里。卧槽了,竟然是盲棋,所以他们就没掌灯,怪不得适才院子里黑乎乎的。 这就尴尬了! 第11章 沈肃一动,白落梅就一把拽住了他。沈肃冲他笑了笑,好像在交代后事般:“抱歉,这买猪的银钱是还不上了,我那还有一屋子的书,劳烦你去卖了,就当买猪钱。” “说什么瞎话。”白落梅黑了脸。 村长、李春花还有村民这会儿脑子都跟被锈住了似的,空有一身躯壳看着沈肃和白落梅说话,也听见了,可没过心。 沈肃笑说:“还有我那屋子,左右不能被村里占去了,也归你,地契藏在我以前与你说过的位置。对了,卖给刘虎大良田所得银子与地契放一处,这些全给你,当是还你这些年被我娘骗去的银钱。” 白落梅意欲反驳。 沈肃说:“我家有多少银钱,我心里有数。你家过得如何,我有眼睛会看,即便看不到,王三婶那嗓门,我也能能见。” 这是说的白落梅那亲戚王三婶无时无刻不占便宜的心,当初白落梅父母去了,就是这个王三婶去把白家搬空了,愣是连床板都没剩下,当时成了一个村的笑柄。 “定安……”白落梅有不太好的预感。 沈肃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村长还有村民莫名的目光中,走到李春花面前伸手拉住她说:“娘,我们回家吧。” 李春花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心慌怒放,沈肃肯定是迫于压力,也意识到自己太不孝了,终于决定听自己的,不去镇上了。顿时欣喜若狂,连连抹泪,拽着沈肃的手不肯松开:“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沈肃回头冲不安的白落梅笑了笑,然后跟着李春花走了。 白落梅没好气地看着村长和村民说:“怎么?还准备抓奸去?要走趁早,一会儿天亮了,还不知道谁去谁那抓奸……” 村长和村民都恨死李春花了,本来就不招沈肃待见,这会儿好了,干脆又捅了人一刀,再想挽回,那绝对是没戏,收拾收拾灰溜溜回了。有那傻的,还乐呵呵地说沈肃跟着李春花回去,看着没不高兴,是不是村里不怕没先生了。 村长黑着脸呵呵了两声,果断回去抱着婆娘睡觉,谁再来闹都不管,简直扎心。 而李春花欢天喜地地拽着沈肃回到家,正想用拿捏着孝这一点对沈肃多说教几句,免得明儿一早沈肃再起了要去镇上的念头,孰料不等她开口,沈肃先使唤上了人,让李春花去把柴房里存着过冬的木炭全搬到了他房间,自己动手敲敲打打,把屋里能封住的口子全封好,就留了一个进出的门。然后跟李春花一道去搬木炭,愣是把自己卧房空地都塞满了,连床底都没放过。 “肃儿,你这是做什么?”李春花被沈肃推着勉强在他床上挨了个角坐下,一边捶自己搬的酸疼的手臂,一边因着实在古怪,忍不住问了问。 沈肃说:“娘,你先坐着,我去去就回来,给你拿些吃的,这么晚了,你白日也不曾吃什么,肯定是饿了。” 李春花一听就高兴了说:“灶上的事情,你哪里懂,还是我去吧。” “热一下,总是会的。娘你也累了一天了,歇着吧。”沈肃风说完不等李春花反应,直接就出去了。在灶膛里烧了会儿火,然后把燃烧的碳还有火棍全弄出来,用以前家里杀猪用的大铁锅装了,再从灶上顺了几个馒头,随手丢在大铁锅里,挪着大铁锅往自己卧房走。 没错,在白落梅家门口见着李春花、村长还有村民的那一会儿,沈肃就想好了,要弄死李春花和自己。所以他跟白落梅说的话,算是在交代遗言。 前世有个清贫的朝官,因为冬日太冷,家里木炭不够,所以将屋子透风口都堵死了,然后木炭烧着,那个朝官就再没醒过来。当时事情闹得大,一个朝官,无银钱买取暖的木炭,活活憋死了自己。人们不知道该怪那朝官一介书生,生活常识都不懂才好,还是怪朝廷养不活官员好,总之闹得沸沸扬扬。 沈肃那会儿就想起了这个法子。说真的,沈肃没真想死,不过要是李春花不知变通,沈肃也不强求活着。重来一世,虽没对着白落梅报上什么恩,但没了自己拖累,凭着白落梅自己,定能安乐一生,许是如此反倒更好。 沈肃哼哧哼哧把大铁锅搬到卧房门口,李春花吓了一跳,快步过去帮忙说:“这是怎么了?怎么搬了大铁锅过来?” 哼哧着把大铁锅抬了进去,搁下,沈肃指了指大铁锅里头的几个馒头说:“搬来把馒头烤着吃,在灶上烤了,端过来怕冷了。” “我的傻儿子,这会儿才什么节气,哪里会冷,你这屋门都关上才一会儿,我就觉得闷了。你这大铁锅一烤,人再烤干了。” 李春花觉得好笑,也就笑了,特别欢实,提点说,“你看你,一点都不懂,一个人去了镇上怎么能照顾好自己,饿了冷了,谁想着你。还是留着村子里好,娘伺候着你,你只要一心读书便好……实在不想读书了,学着种地也好,娘瞧着白小月不错,她地里家里的活都干得好,而且白小月家就一个娘,不会有乌七八糟的亲戚让人心烦……” “馒头好了。”沈肃直接一个烤好的馒头递了过去。 李春花看他脸色不好,实相地暂时闭嘴了,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心里琢磨着儿子的亲事还不是自己做主?改天再找边丽问问,看看她是什么意思,自己先去敲打一遍,可不能让她们拿捏了去,地还是要收回来,就她们家先做表率好了。 沈肃不管李春花怎么想,看她吃了馒头就好,然后起身去观好门,直接从外头落了锁,除非从外头打开,否则门是开不了的。这设计还是沈老在世的时候弄的,就是每次沈肃调皮的时候这么一关,算是罚过了。 见沈肃把门关的严实,李春花奇怪问说:“肃儿,怎么锁门了?这屋里怪闷热的,炭火又烧得旺。” “嗯,我故意的。” 沈肃神情不动,用火钳把烧得通红的碳一个一个夹起来丢到卧房整堆的木炭上,瞬间卧房里就满是熏起来的烟雾。 李春花晕了,被呛得不行,越发觉得呼吸困难:“肃儿,你做什么?快把门打开,这么闷着烧木炭,是要闷死人的?且这么多木炭,热都热死了。” 沈肃不理她,忙忙碌碌把烧好的碳都各个木炭堆里丢了一些,至于越来越慌开始抢自己手上烧火钳的李春花,毕竟是个老婆子了,沈肃躲开她还是很容易的。 “你个不孝子,你做什么?你想憋死娘吗!”李春花这一通抢,也是气喘吁吁,更是气的哆嗦,一句话骂出来声音都茬了。 沈肃席地坐到大铁锅边上,仰头看向李春花,眼底干净,也就平添一种忌人的冷漠,他又给李春花递了个馒头,冷淡说:“还有一个,吃了吧,吃了好上路。” “什么!”李春花气坏也吓坏了,一巴掌扇掉递过来的馒头,扑到门那儿,这会儿才发现门从外头锁上了,根本打不开。 “娘,你忘了?这从里头打不开的锁还是以前你与爹说了让弄的。当时不是试过好几回,确信打不开,才在屋门上装的吗。” 李春花想起来了,这会儿听着沈肃这么说,她才知道沈肃是怪自己的,立马反驳说:“当初你爹让你好好读书,你整日跑出去跟白落梅那个煞星厮混,不把你锁起来,你如今还能学有所成,做你的先生?早被那个煞星克死了,他爹他娘,命那么硬的人都被克死了,你一个小娃娃,被克死还不是一会儿的事!娘都是为了你好,你竟然反过来怪娘?” 沈肃还真不知道是因为这事,一直以为是自己不读书,沈老生气才把自己锁起来。如今想想,到底是自己天真了,怎么可能,沈老虽希望沈肃入朝为官,却对他一直宽和,怕他学成书呆子,反倒做不了好官,被那些贪官污吏带累。 “娘,我记得爹一向不反对我与黑豆腐来往,怎么会想起来将我锁起来?别说什么黑豆腐煞星,克父母,我爹不信这个。” 说道这个李春花得意了,她到底头脑简单,不过是村里出来的,逃难到白村,有那么一点心机爬了沈老的床,才得以有个沈夫人的名头,不过骨子里还是一介山野村妇,还是被穷乡僻壤教坏的村妇。不是山野不好,也不是穷乡僻壤不好,而是逃不了穷乡出恶妇,沈肃也时常奇怪,为何会这般。 总之李春花暂时搁下出去的心思,得意地跟沈肃炫耀说:“你爹是不管你读书,不会你爹怕你跟村里孩子混多了,染上不好的性子。我与你爹说,白家那小子带你出去偷鸡摸狗,还偷家里的银钱,你爹能不管你哼,还不是听我的。发现了,我就说银钱是我忘记放哪儿了,见你来房里过,才怀疑你的,至于白小子,村里的流言我听了一耳朵,难不成要我聋掉?” 沈肃觉得好笑,怪不得那段时间沈老忽然盯人特别厉害,看白落梅的神情也怪怪的,还关过自己好几回,后来忽然就好了,估计就是发现李春花说谎。幸而沈老素来觉得人可教,否则白落梅估计要被赶出学堂的。 屋里木炭多,烟雾也大,这么一会儿功夫,沈肃都觉得有些胸闷了,李春花再迟钝也反映过来,张嘴就嚎:“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后头的话全被窜过去的沈肃死死捂住了,沈肃说:“娘,你安静点,不要超大家睡觉。你叫也没用,刚闹了一场,大家伙是不会信你的,不如老老实实安分些,陪儿子一起去找爹不好吗!” “呜呜呜……唔……” 李春花死命去扒沈肃捂住自己嘴的手掌,指甲在沈肃手背上划出一道一道抓痕,可沈肃愣是死捂住,不动手。 沈肃说:“娘,你说我丢下你不孝,那我带你一起走啊。你说要守着爹的坟,那多难过,我们一起去找爹,一家团聚啊。对了,大力叔说不定也在下头等我们,娘你说怎么办呢。” 李春花是真怕了,呜呜地摇头,眼泪直流。 第12章 卧房里的炭火越烧越旺,热得人像脱水的鱼。 沈肃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不自觉松了死捂住李春花嘴巴的手,李春花趁机使力,推了沈肃一把,他整个人一屁股坐到地上,胸闷气短,一时竟是站不起来,大概很快就要死了。李春花也没比他好多少,推开人后,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然后桄榔就撞到了门上,有气无力地拍门,屋里木炭多,即便烧得不够久,但也干得很,她嗓子都要冒烟了,已经喊不了人了,发出的声音就像在哼哼。 这会儿夜深,又在前头闹了一通,李春花也终于明白过来,沈肃说得对,不会有人听见,即便听见了,也不会过来了。 “肃儿,你快喊人,开门……”李春花回头就往沈肃身上扑,“你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不好吗?啊,不好吗!怎么就过不下去了,要娘一起死啊……” 沈肃撑开眼皮,看着狼狈的李春花,真是有高兴又难过;“娘,不是我不想活,是你不想让我活。”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想让你活。”李春花张口就反驳。 沈肃摇了摇头,屋里实在太闷了,他动作都缓慢下来,半天才缓过气来说:“娘,白村有什么好?有人占着我们沈家的地不还,让我们吃不上饭。有人一刀肉的束修都不愿出,还想我给教出个秀才来……还有那些我教的孩子,从走路不稳当开始,教到如今能去考试了,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任由他们的爹他们的叔伯欺我,他们躲在屋里,眼风都不给一个……我想了好久,白村有什么好?娘你死都不肯走。娘,亲手弑母已是大逆不道,我不怕再说句不孝的话,这白村是藏着千千万万个大力叔不成?” 李春话花被闷得红通通的脸欻地白了,随即气得铁青。 沈肃也没想她回答:“娘,你不愿走,我不怪你,你不该抬出爹来。你说要为爹守坟,多可笑,大力叔算什么?” “你以为娘愿意做这些别人戳脊梁骨的事!” 李春花也怒了,“你教那个劳什子书,能拿回多少银钱来?还不够你自己买那些破书的,你也不睁眼瞧瞧你那些破书,哪本便宜了?白家那小子,半点不识相,想从他那抠些银钱出来,你以为娘容易吗?哪回不是被那王三婶死盯着,生怕她家能占的便宜少了。她也不想想,当年白家两个去了,她搬空了白家,白家小子恨死她了,即便东西都扔水里,也不会叫她摸走半点……娘不找白大力这种会干活的,家里没挂碍的,你让娘一个人怎么撑起这个家?你爹倒好,撒手也就去了,你让娘怎么办?你说啊,你让我怎么办!” 沈肃一面觉得自己怎会这般糊涂,不知事,一面又觉得李春花因为过不下去,找白大力作为劳力入赘的想法不可思议。他确实怪不了李春花,但凡自己分点心思在家里,李春花也不至于想出一出又一出的“赚银钱”的法子来。 说完这些,李春花顿时硬气起来,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她是看明白了,沈肃还跟自己清算,说明他没真心想死,弑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也就放宽了心,等着就是,看谁先低头。这么一想,李春花都有心思理了理自己适才失态弄乱的妆容了。 沈肃也是身心俱疲,加上木炭烧了好一会儿了,眼皮重,他干脆闭上眼睛等着了。 李春花理好鬓角,才注意到沈肃好像睡过去似的,心里咯噔一下,探手过去,想看看还是不是有出气。手刚伸过去,沈肃就睁开了眼睛。李春花缩回手,尴尬说:“看不能在这屋里睡,不通风,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我们一道出去,你有要问的,慢慢问便是。我是你娘,我做事还不都是为你好,我迟早要下去与你爹团聚的……” 对上沈肃瞬间冷然的目光,李春花缩了下,含混过去说,“有什么东西,我也拿不走,定是都给你的。” 沈肃掀开眼皮,看了李春花一眼说:“娘,我是你儿子,我知道,这会儿你说得多好都是没用的,等出去了,你就反悔了。” “不会,娘答应你,不会反悔,绝对不反悔。”李春花信誓旦旦。 “我定要去镇上,娘当如何?” 李春花这回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说:“夫死从子,娘只有肃儿你一个儿子,你爹也不在了,娘定是要跟着你的。” 沈肃摇头:“不是的。娘可以要求我把每月的工钱都拿回来,不拿就是不孝,拿回来我就没了银钱在镇上也就过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别说你不会,娘连我去镇上做什么工,每月银钱是多少都不曾关心过,开口就要二两银子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娘就没想过,我干脆就不要这个家,直接一去不回?如今各地灾荒不断,我真心要走,混进难民里,没人会发现。” “我……”李春花这会儿慌了,但她你觉得自己错,只觉得小姐妹不靠谱,没考虑到沈肃真的会被逼着装难民逃走,看来她要提防着才行。 沈肃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知道,她眉头一动,他才更觉心寒,忍不住说话都带上了质问的口气:“即便儿子我冥顽不灵,娘还可以在村里造谣说我不孝,丢下寡母,找整个村里的人出来声讨我,周朝讲求孝道,只要治我一个不孝,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守在你身边,还有整个村子、镇上、县官等等的人盯着我,入仕更不要想,这白村,我别想离开,只能守着娘你做一辈子的泥腿子,忙活那点田。” 李春花这才意识到自己脑子一热让村长带着人去找沈肃,说沈肃不孝自己,跑了,这是多大的事,有些心虚说:“你不是没跑么,现在村长还有大家伙都知道你没跑,大家就不会拿这事说你,谁说你,娘帮你说回去,你只管做你的,去读书,不行就教书,地里的活哪是你干的,沈家可是书香门第,不能跟村里的人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忙活那几块地。” “娘,你……”沈肃真的不知道该说李春花有心机好还是愚蠢好了,“娘以为这么闹一场,会传不出去?只要有这么一场,不管结果如何,错在谁身上,入仕,我不要想了,上官不会录用的。” 当然不是没有办法,不过沈肃就是要绝了李春花的心思,顺便让她愧疚,方便自己日后做点什么,李春花也能拿出脑子来好好想想,不至于被村里人牵着鼻子走,她那些小姐妹跟李春花说的话,还不知道是哪个指使的呢。 李春花这么一听,才知道真的很严重,苦着脸说:“那怎么办?你爹一直希望你能做官,怎么就不行了呢。我去认错,我跟上官解释,法外有情,总会有可能的是不是?” 沈肃摇头:“不可能了。还有,也没有谁会请一个背着不孝名声的教书先生,以后我也教不了书了,哪里都不行,除非我跑到很远的南方或者很远很远的北方。娘以为为什么,村长不趁机跟我说让我继续在村里教书之事?那会儿多好的时候啊,我被冤枉,村长正好拉拢我,再警告村里人不要乱说话,卖我个好,为何没有呢?因为我名声坏了,请了我,反倒是害了村里的娃。” 李春花觉得跟做梦一样,怎么什么都跟想好的不一样呢,怎么就到了这么难走的一步。怎么会这样? “所以娘,我们一道去找我爹吧。来世,投个好胎……”沈肃一本正经忽悠。 “不行。”李春花拒绝了,她早就没脸见沈老了,再加上自己把沈家独子害成这样,自己哪里有颜面去见沈家列祖列宗,“肃儿啊,娘以后都听你的,娘签字画押,你收着,不能叫沈家绝后啊,要是沈家在我手里绝后,娘死后要下地狱的啊……肃儿娘知道错了……” 她很快起来,从桌上翻出纸笔,憋了半天写了日后全听沈肃的,说沈肃非常孝顺,她为娘觉得欣慰,但她本人见识浅薄,还有疯病,生怕自己胡言乱语带累儿子,所以写下这个作为证据,请日后自己疯了,有个见证。 李春花当年为讨好沈老学过那么几个字,写起来乱七八糟,总算是写出来了,也不怕疼,咬破手指就按了指印。沈肃被硬塞了,瞥眼瞧见,实在可笑,李春花为了活,连自己得疯病这种话也能说出来。虽然真有什么事没什么大用,但起码能震慑一二。 “等出去浪,咱寻村长做个见证。”李春花建议说,她是生怕沈肃不信。 沈肃点头:“我在顶上留了缺口,但如今,我已无力气爬上去,娘也上不去……只得,等人来救……” 一听是这样,李春花跌坐在地,默默抹起眼泪来。 第13章 “先生。”一个小小的敲门声落在门上,喊声也嫩嫩的。 这会儿李春花和沈肃都已经晕乎乎的了,不想李春花耳朵却是尖得很,那么一点点声儿被她听个正着,立马用最大声喊说:“在,在的……快来人,救……救命……” 她以为自己嗓门大着呢,但其实落在旁人耳朵里也就是那么哼哼了一声。 “先生?”嫩嫩的声音等了一会儿,又小小地敲了下门,要不是夜深,这声也就被盖过去了。 “在的,在的……在的……”李春花快急死了,挪动着身子艰难往门口爬。 那个嫩嫩的声音疑惑地说了句:“先生不在家吗?” 然后就哒哒地跑到了院子里,本来就小的脚步声更是越来越小了。 “别走啊,在的,有人在的。”李春花声嘶力竭,但那微弱脚步声偏偏在院子里转悠,就是不进屋,而且听着越来越远了。李春花要急疯,赶紧往回爬,扑倒过去,急切摇晃晕乎过去的沈肃,“肃儿,肃儿,快醒醒,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肃儿,肃儿……” 沈肃被晃得脑袋疼,好歹是不困得厉害,勉强撑开了眼皮。李春花见了眼睛一亮,激动得不行,又开始晃悠沈肃:“肃儿,你快……快,我们一起喊,声儿就大了,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先生?” 那个嫩嫩的声音许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于是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小小地拍了拍门问说,“先生在里面吗?”等了会儿又问说,“先生不在吗?” 像是在自问自答似的。 “在。”沈肃和李春花异口同声。 幸好这回那个嫩嫩的声音听见了,又拍了拍门说:“先生,你快出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春花喑哑着嗓子说:“好孩子,快帮春花奶奶开个门,锁就在门上头,你快找找,春花奶奶被锁里头了,出不去。等春花奶奶出去了,给你做糖水喝。” 门口小孩儿认真想了想,奶声奶气说:“不行,我是来找先生的。豆腐叔说,让我来找先生,找到先生,豆腐叔给我工钱的。我有工钱,不要糖水。” 李春花急了:“春花奶奶给你工钱。” “不行,豆腐叔先找的我,我要做完。春花奶奶,等我做完了,再帮你吧。”小孩儿煞有介事,一板一眼实在认真,说着,还认真问了句,“先生还在吗?” 沈肃觉得好笑,也就笑出了声,虚弱说:“在的。小孩儿,你搬个凳子,帮先生把门上头的锁打开,先生就能跟你去见豆腐叔了。” 小孩儿点了点头,也不管屋里看不见,想了想又说:“春花奶奶,我打开门,你也能出来,那你工钱能给我吗?”大概是觉得这样要工钱过分了点,赶紧又找补一句说,“工钱没有的话,糖水也行。” 李春花这会儿就怕小孩儿走人,忙说:“有的,有的。” 小孩儿蹬蹬跑出去,哼哧哼哧搬了凳子过来,短手短脚的,好不容易爬上凳子,掂起脚,伸手去够门锁,试了好几回,总算是把门打开了。又哼哧哼哧下来,拉开门,卧房里一股热浪还有烟雾涌出来,小孩儿探头问说:“先生?” 沈肃说:“你让豆腐叔过来。” 小孩儿一心扑在工钱上:“那豆腐叔的工钱我可以拿了吗?” 沈肃点头:“可以了。” 小孩儿高兴了,他一溜跑出去,白落梅也就在院落外头的等着,见小孩儿过去了,细细询问说:“先生怎么样了?” “先生跟春花奶奶都躺在地上,看着不太好,是不是要去请个大夫?”小孩儿眼睛亮亮的,“这我也能去,我就要一文钱的工钱。” 白落梅呼噜了一把小孩儿的脑袋:“不用请大夫,你跟着豆腐叔,一会儿帮忙,豆腐叔给你加工钱。” 小孩儿觉得也行,狠狠点头。 两人在外头又站了会儿,白落梅才拉着小孩儿进去,跟李春花打过招呼,先帮着把李春花扶出去,安排在她自己的卧房里,给喂了点水:“夫人要是不舒服,就喊我,或是这小鬼头。” 李春花折腾这么一通也是心力交瘁,幸好有惊无险,这会儿通了风,整个人稍稍缓了过来,听白落梅这么说就摆了摆手:“我无甚大事,劳烦你帮着看看肃儿,要是有事,好早些请大夫才好。” “夫人放心。”白落梅点头,搬了把躺椅过来,再抱了床被子,折叠着铺好在躺椅上,喊小孩儿去躺椅上睡,“你今晚睡这儿,帮着照顾春花奶奶,你行吗?” 小孩儿点头:“行。” 白落梅满意了,退出去关上门,去院的井里打了一桶水,回沈肃卧房把木炭都熄了,也不跟沈肃搭话,把人从地上扯起来,扒拉到自己背上,背着往自己家走,那卧房里不收拾起来是没办法睡了。 路上很安静,有各种虫子叫声和蛙鸣。月光亮堂,明明是两个人,却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壮硕的大胖子。 沈肃忽然笑出声,说话声儿带着讨好:“生气了?” 白落梅反问:“我不该生气?” “该啊。”沈肃理直气壮,“不然你揍我一顿消消气。” 白落梅倒是想,咬了咬牙,也就是就着背人的姿势在沈肃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解解气。沈肃呵呵地笑,嘴上嚷着痒,就差在他背上打滚了。白落梅愣是使了把力气,才把人在自己背上固定住 等沈肃消停,白落梅问他:“何必呢?” 何必呢?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却选了这种豁出命去的法子。何必闹这么大一通,也就只问李春花要了一份没啥大用的字据? 白落梅咬牙说:“你不怕我晚到一步,你就没命了?或是我早到了,你没拿到字据,白折腾一回?若不是我机灵,找小孩儿过去敲门,你娘那心思,定是要怀疑的,你就没想过?” “怕啊。” 沈肃拍了拍白落梅肩膀,“可那是我娘,再怎么样都是我娘,我能怎么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爹用了一辈子,得出结论,不与她一般见识。可我是儿子,她要什么,我都要给,即便是告官,我也赢不了。黑豆腐,真遇上事,那字据没用,我知道。但我娘要面子,承认自己疯病这一点,起码能消停会儿,我喘口气。” “哼。”白落梅哼了声,“交代遗言倒是跟真的似的,你没看村长还有那几家的,被吓到一愣一愣的,也算是痛快了。” 沈肃呵呵地笑:“我想着,要是不幸真死了,我的东西都给你。” “呸呸呸。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不吉利的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是圣贤书没读够,多读几本,就不会信这些有的没的。”沈肃取笑他。 后半路倒是聊得痛快了。 第14章 未免夜长梦多,第二日,沈肃给李春花留了二十两银子,就收拾东西搬到了镇上。先头十五亩地急着出手,一亩地卖了二十两银子,一共是三百两。沈肃与李春花说好,每月会给她一两银子,还有二十两是备用的,若是不够,就找人捎信来镇上,正当的,他都会答应。 牙行给沈肃房子虽离主道远了些,但好在安静,正适合沈肃抄书。没错,沈肃来镇上,就给自己寻了份帮人抄书的事来做,一本厚些的书也能得了十来文钱,这还是看在他沈肃的名声上,书斋觉得打出沈肃手抄本应该能让一些学子来买。 安顿好,白落梅跑商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因这,沈肃想起前世白落梅头回跑商回来晚了几日,王三婶还出来抢过白落梅在白村的房子,后来是白落梅平安回来,把王三婶一家好生揍了一顿,这才拿回房子。不过白落梅名声也坏了,白落梅乐得高兴,彻底断了王三婶这门亲。后来三叔公借题发挥,诬赖白落梅不敬长辈、不孝,还害了镇上江家闺女性命,总之就是胡搅蛮缠,愣是让他不得回村祭拜父母亲……虽然白落梅后来做了皇商,白村态度彻底反转,到底是让白落梅神伤了好一阵。 想起这事,沈肃喊了白落梅,认真说:“黑豆腐,你在白村那房子的地契给我,我帮你收着。” 白落梅点头,回头就把地契给沈肃了。沈肃还觉不放心,到刘家村使了些银钱,寻里正开了个证明,证明说万一白落梅意外身亡,那么他的房子、地还有银钱以及家里一应东西全留给沈肃。 他们这地方,村里设村长,每三个临近村会有一个里正。这里正选的是三个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故而权利大得很,里正认下的事,没人会有异义。 从里正那回来,沈肃把另一份证明塞给了白落梅,跟白落梅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身故后托付之人换了换,还多加了一句每月给李春花一两银子,给李春花养老送终。 “你不用给我。”白落梅不要。 沈肃瞪人。 白落梅立马改口,好生将证明收了。 两人一回到镇上,白落梅就被江家的人请走了,要商量跑商事宜,虽然江家答应带上白落梅,但也不是白带的,白落梅要帮着做事,到了那边可以顺些东西回来卖卖。沈肃回了住处,开始抄书,他字好,写得又快,但一本薄书也要四五日才能抄完。只沈肃不愿做先生抢镇上其他先生饭碗,目前只能先做的,日后再谋后路。 左右抄了两页,就有一个声音脆脆的姑娘叫门:“沈肃在不在?” “不是说叫定安吗?”这个声音软软的,倒是好听。 “小姐放心吧,我找人打听过了,是叫沈肃,是个教书先生,来镇上后帮书斋抄书赚银钱勒。”那个脆脆的声音略微得意地说了。 外头明显是两个姑娘。 沈肃手上不停,也没理会,自顾自继续抄书,这会儿上门的,沈肃直觉是找麻烦的,他就趁着人进来这会儿贪个清静,多抄几个字也好。 “小姐,是不是没人呀?” “不会的,白落梅刚说了,他跟沈肃分开的时候,沈肃说要回去抄书。不然,你爬进去看看?”那小姐忍不住建议说。 院里沈肃一听这姑娘提到白落梅,结合前世,也就猜到来人是江若雪,也就是江西腊的女儿,那个最后听说死了的江家千金。沈肃觉得麻烦,江若雪为何会来找自己?前世可没这事。 “这不好吧?”院子外头,丫头有点担心。 “让你去就去,这么多话。” 那小姐推了丫头一把,丫头踉跄着撞到门上,然后门就开了,院子里空荡荡的,绕着围墙种了不少竹子,还有一个小亭子,沈肃低着头专心抄书。日头斜着,光落在地上,能风吹竹叶沙沙作响,瞧着就像是画本里才情横溢的公子活过来似的。 于是,那丫头彻底傻了。 还在院外头的小姐看着自己丫头跟傻了似的,担心又害怕说:“果子,怎么……怎么了?有不干净的东西?” “小姐,不是。”叫果子的姑娘摇头,小碎步跑出去,羞赧地小声说,“小姐,沈先生在抄书呢,就在亭子里。” “在不就好了。”说着话,那小姐气势十足地进了院子,瞧见这般如画的景,如画的人,气势瞬间泄了一半,可一想到白落梅,咬咬牙还是昂着脑袋挑衅说,“可是沈肃沈先生,我是江若雪,我爹是江西腊。” “江姑娘。”沈肃搁下笔,看向江若雪,不卑不亢的,但也很疏离。 江若雪管不着沈肃态度,自顾自施施然过去落座,姿态端得高高的:“听说沈先生与白落梅关系好,家里的银钱都不分两家,是也不是?” 沈肃说:“江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江若雪抿了下唇,直直看着沈肃说:“沈先生,我爹有意要我嫁给白落梅,但听说白落梅与你过分亲近,他也担忧你太过,反倒成了我与他亲事的阻隔……按说你堂堂男子,却扯着白落梅不放,岂不是难看?我见沈先生也有手有脚,能赚银钱,不像是那好逸恶劳之人,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不会抄书毕竟辛苦,也赚不了多少,想开白落梅也不得宽心,这样如何,我给沈先生在镇上寻个先生的工做做,轻松些,也能多得些银钱,多少能存下点,日后娶亲也有本钱……届时若还缺的,我江家也可以帮着补上……”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好一出下马威。 沈肃说:“江姑娘若为你与黑豆腐亲事来寻我,怕是多此一举了。我虽与黑豆腐亲厚,但也不至于成为你与他亲事之阻碍,正如江姑娘所言,在下乃男子,江姑娘今日之举岂不是古怪。不过江姑娘既然来了,在下也说清楚为好,免得江姑娘忧心:若是黑豆腐心悦,在下自然乐见黑豆腐与江姑娘这桩亲事。还有一事,江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又及谈婚论嫁,江姑娘还是注意些,多带些下人或是丫头,总比偷着来好,未免落人口舌。” “我爹可是要白落梅入赘的,你不管?”江若雪急了,赶紧下了剂猛料。 沈肃皱眉,但还是摇头说:“若黑豆腐答应,是否入赘,那是黑豆腐应下的,旁人有何可置喙之处?” 江若雪简直要气死,怎么跟她想得不一样呢。不是说这人跟白落梅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听说白落梅入赘,竟然是这般反应。这么想她也就这般问了:“不是说你与白落梅好得不行,白落梅可是他白家独苗,他要入赘,你竟然不劝劝,你良心能安?” “江姑娘……”沈肃觉得好笑,他算是明白了,这位恐怕是不愿意答应这亲事,但不能明着反抗自己父亲,所以才想着从自己这入手,让自己出头去反对,这样她能达成所愿,也成全了她不与自己父亲对上的心思。 “我虽与黑豆腐是亲厚,但他亲事也要他自己做主的。” 江若雪试探说:“若是我与白落梅成亲了,他就要事事想着我,赚了银钱也要给我,即便是你有事找他,也不能了,这都没关系?” “自然当是如此。”沈肃点头。 果子那丫头在边上看着也是着急,走威胁的怎么不行呢?镇上那些先生最不喜好好男儿入赘富商之家,丢男人的脸,怎么到了身沈肃这就支持了呢? “小姐?” 江若雪看着沈肃一派淡定模样,也是没了办法。想了想干脆拿出一袋银子放到沈肃面前说:“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有一件事想沈先生去做,这袋银子,是给沈先生的酬劳,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沈肃老神在在:“江姑娘,我不过一个抄书的,实在帮不上江姑娘什么。何况我与江姑娘今日初见,当不得江姑娘信任,托付这般重要之事。” 说着把银袋推了回去。 果子丫头着急说:“沈先生怎么不听听是何事?定不会叫先生为难。” 江若雪示意果子闭嘴,她是商户之女也知道“买卖”总要双方各取所需才行,否则买卖成不了,开门见山说:“沈先生,此事也关白落梅前途。白落梅想跟着我爹跑商,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白落梅可就没了门路,要从商可不是那么容易之事。沈先生当真考虑听听看,我要求的是何事?” “江姑娘,请说。”沈肃说。 果子和江若雪喜形于色,江若雪说:“我要求沈先生彻底断了我爹撮合我与白落梅的心思。” 第15章 沈肃很肯定江若雪前世是死了的,大概也就月余之后,而且谣传说是被白落梅害死的,但奇怪的是就三叔公借题发挥,将人彻底赶出白村,江西腊竟然还带着白落梅一道跑商。前世这会儿沈肃因着守孝不得下场考试,忧思深重,直到三叔公闹了一场才知道此事,后来白落梅自己说没事,加之被白落梅后来不时送来的银钱宽了心,也就相信无甚大事,于是就真的再没关注过。 这会儿江若雪找上门来,还说的是这种事,怕是内情大了去了,一想起前世白落梅为这么一个姑娘背了黑锅,被白村那群人冷眼诋毁,瞬间怒火中烧。 “江姑娘,明人不说暗话。” 沈肃浑身气势一边,眉眼一挑,眼风带刀,嘴上那么随意一句,愣是吓得江若雪和果子大气都不敢喘。也是,他前世后来可是帝师,连皇帝都敬他三分的人,虽如今长得尚稚嫩,不过若是不特意遮掩气势,还是将人比到尘里去,与江若雪这种小镇商户之女岂止云泥之别。 江若雪慌了,不过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咬着唇挺直脊背,眼睛直直地看向沈肃,硬撑着说:“沈,沈先生……不过是一桩生意,哪里来的暗话?我只问沈先生是否答应。” 却是心神太过惊惧,双手绞着帕子,手指被勒出一道道的白印来。 沈肃盯着她,直把人看的额上冒汗。忽然江若雪觉得身上压力全消,面前沈肃已起身收拾笔墨,嘴上下了逐客令:“即是如此,江姑娘请回。” 江若雪刷得脸都白了。 果子丫头都快急哭了,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冷淡的沈肃,那神情恨不能扑上去抓着沈肃不放,可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江若雪没开口,她一个丫头,是不能自作主张的。 江若雪色厉内荏说:“沈先生当真不为白落梅再考虑考虑?我不愿鱼死网破,但……白落梅怕是做不得跑商这营生了。” 沈肃失笑,抬眼看过去也是一脸看涉世未深小姑娘的样子,他干脆搁下收拾好的东西,施施然落座,一副谈心的姿态说:“江姑娘,黑豆腐才学不下于我,不从商,我喜闻乐见。何况镇上你江家确实是最大商户,可也不是没有零散商户,没了你家,黑豆腐可以跟着其他人一道跑商,不过是前路忧患难测,路上忧心些罢了。且你爹怕是不曾与黑豆腐提过亲事,你匆忙而来,想我插手毁姻缘,实在没道理。彼时你爹问起,我当说从何处得的消息?你一个姑娘,并一个丫头,私下来见,江姑娘不怕流言可畏?” “流言,沈先生大可无需担忧,其他的……”江若雪自信说。 沈肃还是笑,这回已是怀疑她是个傻的了:“流言无需担忧?那便是江姑娘已寻好夫家,但你爹瞧不上或是尚不知,但知晓也是反对的,因而你不曾提过,你还想我出面,最好闹些流言出来,你顺理成章嫁人……最后落得丢人的是我与白落梅,江姑娘,你觉着这样的局面我会答应?” 江若雪被点破,脸上烧得慌,但坚持嘴硬到底:“沈先生慎言,此等毁姑娘清誉之言委实不妥。” “江姑娘既知不妥,烦请离开。” 沈肃觉得烦了,都已点名,寻人帮助,还自作聪明,他懒得应对,“私下会见男子,江姑娘不怕流言,沈某讳莫如深。江姑娘,好走不送!” “沈先生。”果子丫头还想拉人。 沈肃起身就绕着走,未免再被缠上,也不锁门,留江若雪她们主仆在院子里,干脆出门。白落梅之前交代过,他这几日都在江家铺子里帮着整货,登记造册,沈肃干脆就往白落梅说的地方去了。 江家铺子。 沈肃远远站定,白落梅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查看一批布料,手上拿着纸笔,时不时记录几笔,额间有一抹褶皱,似是很难的样子。管事态度不好,白落梅一会儿就要陪几次笑脸。这般模样的白落梅,沈肃不曾见过,他见的最多的是进京城站稳脚跟之后的白落梅,总是一身华贵衣裳,面上笑不曾淡过,言谈让人舒服,谈的生意总是很快就能定下来。 “定安,你怎么过来了?”清算完布料,管事先去歇着了,剩下的还要白落梅打理,他直起身子,准备松动松动筋骨,余光扫到沈肃,忙跑过来,“可是出了事?” 沈肃摇头,指了指边上的茶楼说:“有事与你说,可得空?” 白落梅点头,跑回去拉了个人交代几句,让他们先注意着,然后又跑回来带着沈肃进了茶楼,让店家上了壶茶,猛灌了几口,终于松口气问问:“何事?” 沈肃开门见山:“江若雪过来寻我,倒是江西腊有心撮合你和她女儿,也就是江若雪,她希望我能出门,帮你毁了这门亲事。我过来问问你,那江若雪,你可看得上?” “她去找你了?可惹了什么麻烦?”白落梅梅眉头皱得能拧死苍蝇,“我去寻江西腊说,不许他们去扰了你。” “我是问你,觉得江若雪如何?”沈肃也是无奈,会不会听话。 白落梅一头雾水:“不是定安你说,我都不知江西腊还有个女儿,定安觉得我如何去觉得这个江若雪是圆的还是扁的。” 沈肃点头,告诫说:“这个江若雪非良配,她……” 背后说人是非,实在不是沈肃擅长的,但看白落梅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生怕他到时候见了江若雪,会有了心思。毕竟那江若雪虽说长得一般,但比白村那些姑娘在气度上就远胜一筹,自然看上去也好看不少。想了想,还是说了,“她私下与人有了联系,这才寻我,想让我破坏了江西腊撮合你们的心思,我出面,又牵扯了你,流言定少不了,正趁了她心意,顺势抬出那人,逼江西腊成全。” 砰一声,白落梅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上,杯盘瑟瑟。 白落梅生气说:“你答应了?你怎能答应,流言对她不好趁了心意,对你便好了?你如今抄书,日后孝期过了,总要去科考,白村就够糟心的了,我想着等赚了银钱,总有让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闭嘴的法子……但镇上再起流言,你当如何自处?” “我没答应。” 沈肃仰头看着白落梅,郑重说,“不过白落梅,我不答应不是怕流言,是江若雪居心不良,她想着好处全自己占了,不好全叫我与你担,我不傻不会答应。我过来与你说,是要你想明白,江若雪背后护着人,万一闹出来,江家能扯出来的,舍你其谁?江若雪来寻我,我再来寻你,江家很快就会知道,这会儿,你要做的是想好法子。” 白落梅听说沈肃没答应,马上心放进了肚子里,落座说:“你没答应就好,放心,我不会让江家牵扯到你。” “白落梅。” 沈肃是又气又难过,这人看着听话,但也只听自己决定的,像沈肃担心的,让他顾着点自己,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白落梅一脸无辜,不懂自己干嘛了,这么连名带姓地叫。 沈肃生气,他怕江家马上过来找人,下了剂猛药说:“我要你保自己,干干净净地保住自己,否则,我就跳出来,说与江若雪私通的是我。” “你喜欢江若雪?” 白落梅很惊讶,他以为沈肃让他保持自己干干净净,是不想流言出来后,他跟沈肃一道跟一个姑娘摆在一起不好看。于是,他纠结了,好声劝说,“这个江若雪不好,她跟人私通呢,你……你别喜欢她……” 沈肃:“……”被气死大概是迟早的事。 第16章 沈肃盯着白落梅,神情喜怒难测。 白落梅立马老实闭嘴,满肚子的话全咽回去,身子缩了缩,像只被威胁的委屈小狗崽巴巴地望着沈肃。看着看着,觉得太过风平浪静,忍不住伸出狗爪试探一下:“江若雪真的不好……” “我倒是不知我女儿是如何不好,得了白公子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诋毁一句。”江西腊一进茶楼,听这么一耳朵,当即黑脸,冷哼一声,带着十多个人声势浩大地走过来。 沈肃正对着大门,江西腊一进门他就瞧见了,偏生不提醒白落梅,等着白落梅被人抓住背后说人是非的把柄,便似笑非笑地扫过去一个眼风。 白落梅冲沈肃挑了下眉眼,似怒似怪责,无奈太过绵软,无半点威胁。却是起身转向过来的江西腊刹那,一身柔软消散殆尽,稳稳如山,端着笑说:“江老爷,不喊这么一声,可算不得大庭广众。” 茶楼这会儿真没几个人,沈肃他们又坐在靠大门角落,算是隐蔽,因而白落梅说话声便大了些,孰料竟被赶来的江西腊听个正着。 江西腊脸色难看,径自落座,施恩般瞥了沈肃一眼说:“这位是,沈先生?” “沈肃。”沈肃颔首致意。 江西腊点头,漫不经心说:“听说今年榜眼是沈先生学生,沈先生当真厉害,将咱们镇上的先生都比下去了。可惜我家小子路都还走不稳当,不能拜在沈先生门下……到时,我家小子该启蒙,沈先生这等大人物怕是早就封王拜相,看不上咱们这小小青石镇了。” 话里话外竟是嘲讽,哪里有半点觉得沈肃厉害的意思。 沈肃噙着笑,像是不曾听出来江西腊话中带刺,反倒是极好客地帮着倒了杯茶过去。 白落梅可见不得旁人说沈肃一句不好:“江老爷,来得这般快,怕是有人盯着江姑娘了,即是如此,江若雪先找的定安麻烦,江老爷不会是才得了消息就忘了吧?江老爷心知肚明,却不去找让江姑娘铤而走险之人,来茶楼堵我与定安,岂不是本末倒置。” 江西腊看向白落梅说:“我一向欣赏白公子……” “看出来了。” 白落梅迅速接话,他可不想听到江西腊要把女儿嫁给自己这种话,说出口,就不好办了,拒绝总让人面上不好看。 江西腊眯起了眼睛,偷着一股威胁的味道,坚持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至于若雪看上的那个,我江家狗洞都不会让他凑上去。” 沈肃正色说:“江老爷,假使江姑娘清清白白,她与落梅的亲事今日便尚且可谈上一谈,但如今江姑娘是怎么个情况,江老爷凭什么觉得落梅该答应呢?江老爷扪心自问,贵夫人如江姑娘这般,江老爷会娶夫人?何况江姑娘可不是安分在室的,否则她不会做出寻我插手,制造流言,也要保下她看上之人。” 没等沈肃说完,白落梅就迅速站到了他身后,时刻戒备江西腊带来的人万一一言不合就动手。 江西腊看着沈肃和白落梅的眼神如淬了毒,恨不能见血封喉。 沈肃可不是个怕死的,前世他连皇帝的手板都打过,还怕一个小小青石镇的商户? 他猜到江西腊知晓江若雪与人有了私通,加之得知江西腊有心让江若雪嫁给白落梅,就算准了江西腊会派人跟着江若雪把她私下接触过的人都盯着。自己见过江若雪后,来找白落梅,江西腊肯定马上就会知道。他还肯定江西腊不会怀疑自己是江若雪私通之人。当初白落梅寻机会加入江西腊跑商,江西腊对白落梅还有跟白落梅最亲近的自己绝对会查了个底掉,所以江西腊不至于怀疑自己。 白落梅认真观察了下江西腊带来的这十多个人,看着像是江西腊匆忙而来临时从铺子里叫的,所以武力当是一般,但人多,且沈肃不是能动手的,于是缓下态度对江西腊说:“江老爷,江姑娘的状况绝不是寻个人家能解决的,不说有无人愿意娶江姑娘,江姑娘明显不会答应。只是,江姑娘这般不顾名声奔波,而那沾了江姑娘之人却一直不曾冒头,江老爷当真甘心?此等毫无胆量,畏畏缩缩之人,江老爷觉得日后江姑娘跟着他,能算得上良配?” 江西腊横了白落梅一眼,颇为嫌弃。 就是知道不是良配才不答应,否则你以为你小子真有什么本事能叫我看得上。不过这些想法,没必要都告诉白落梅。 白落梅见有戏,顺杆爬说:“我与定安把江老爷找出那个人,也让江姑娘知道那人真面目,让江姑娘自己放弃,岂不皆大欢喜?” 江西腊虎着脸说:“皆大欢喜?我看未必吧?我女儿可还担着流言,就像沈先生说的,不是清清白白的,可谈不了婆家。” 白落梅抬手搁到沈肃肩上,压了压,不让沈肃翻脸,自己却是沉下脸说:“江老爷,江姑娘种什么因,自然结什么果,与人无尤。” 江西腊面无表情看着一脸严肃的白落梅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整个人都和蔼起来,他笑说:“落梅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这般沉不住气可不行。行啦,你与沈先生帮我找到若雪后头躲着的人就好,大恩不言谢。” 沈肃目光凌厉起来,不过他很好地垂下眼,端了茶一口一口地喝,倒是没叫旁人觉出来。江西腊这老狐狸,明显是想要先搞定江若雪私通之人,等事情解决了,白落梅怕也惹来一身腥。沈肃放下茶杯,手指拨弄着杯沿,心里百转千回思量着当如何留一手,以防万一好。 白落梅和江西腊对沈肃内里的波涛汹涌一无所觉。 “在商言商。”白落梅开始谈起了生意,“江老爷,按说我们与江姑娘这事无半点关系,总不好白出力是不是?” 江西腊脸生硬了下,很快笑容满面说:“说的对。五十两,若做得好,事成还有重谢。” 他也不怕沈肃和白落梅跑了,直接掏出银子来,推到白落梅面前,“先收银子,后办事。落梅,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白落梅收好银子点头:“江老爷,放心。” 江西腊问:“何时动手?” 沈肃抬眼说:“等落梅这次跑商回来,这几日先放出风去,总要让对方被逼几日,否则兔子不急,怎么跳墙。” 白落梅点头:“定安说得对。” 江西腊心思一转,明白是怕事成之后,自己对他们动手,白落梅没了自己这么好的跑商路子,确实聪明,知道抓好处。 “行,那我就等你们消息。” 说着就起身跟他们告辞去继续处理铺子里的事情。没两天要带货出门,事情很多,不能耽搁了。 人一走,白落梅就把刚到手的银子全塞给了沈肃,喜滋滋地说:“你拿着,一会儿我避开江家耳目,找江若雪,说她拜托定安你的事,你答应了,她不是要给你银子做谢礼?我一会儿就把谢礼拿了。” 沈肃看向白落梅,提起银子,你怎么就精明了?之前还是个以为我喜欢江若雪的傻子! 第17章 江西腊赵走出茶楼,手底下的人过来低声禀报:“老爷,适才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边上转悠,我们怀疑是听到了什么,怕坏了小姐名声,把人先扣下了。” “把人揍一顿,让他老实点。”江西腊回头看了眼还在茶楼里的沈肃和白落梅,马上改口说,“知道是什么人吗?” “说是白村的,见是沈肃和白落梅,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江西腊冷笑:“揍一顿,让他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什么是该说的。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直接打死丢山上喂狗。注意别打太狠,日后有用。” 下人点头迅速离开把抓到的人拖到远些的地方,二话不说直接一顿胖揍,直打得他哭爹喊娘,保证闭紧嘴巴,这才警告几句,放了人。 这边动静如何,沈肃和白落梅二人无从得知。江若雪那的银子,白落梅伙同沈肃拿了,沈肃也存了个心眼,跟江若雪约定是搅黄江西腊要撮合她与白落梅的心思,其余的一概不管。江若雪同意了,便立了字据,把这桩生意一条一条写得清楚明白。 次日,白落梅跟着江西腊出发,去北边跑商。 白落梅走了,沈肃开始闭门安心抄书,顺道想想他一直想不通的事。 前世江若雪身故,谣传说与白落梅有关系,往重了说,据说是白落梅失手害了江若雪性命,那么为何后来江西腊却把白落梅带再在身边,几乎所有人情都交给他?看江西腊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更不是好为人师之辈。江若雪的死有问题,这毋庸置疑,但江西腊对白落梅的态度就很有问题,沈肃记得白落梅很快就离开了青石镇,去县里了,走得是江西腊的人情。白落梅为何急着离开?为何不澄清呢? 如今线索实在太少,沈肃也想不通。江家那边一直盯着江若雪,也没把那个与她私通的男人找出来。沈肃怀疑,是找不到,还是江家瞒住了。 想得太多,手下正在抄的书,被墨弄脏了,无奈沈肃只得停下,重新抄过。 转眼便是半月过去,这日江西腊和一部分人回到了青石镇,白落梅不在里面。然后很快就传出流言来,说是江家这回出去遇到了劫匪,把货都交出去,他们才幸免于难,有几个不愿意的,当场被劫匪杀了。 江家家大业大,每次跑商都会带上自己养的打手,所以青石镇很多小商户会跟着一起去,寻个保护,这次没回来的人里就有小商户,所以消息传得特别快,不说那些家里有人没回来的如何哭天抢地,觉得天塌了,白村却很快得了白落梅被劫匪杀掉的消息。 然后,王三婶很就找上门来。 “先生,三婶听说你与落梅一道住镇上,想着你们两个男人,也没个人照顾,定是吃不好睡不好,这不从家里攒了些鸡蛋,送过来给你们补补。”王三婶搓了搓粗糙的手,在沈肃面前头回笑得这么真诚。她素来不喜欢沈肃,觉得他占了沈肃太多好处。 沈肃点头,给她倒了杯茶说:“劳三婶惦记,不过我与落梅不在家吃,也用不上这些鸡蛋,三婶拿回去给家里人吃。很快秋收,三叔他们在地里活重,该多吃些好的。” 王三婶手脚迅速地收回装鸡蛋的篮子说:“啊呀,还是先生贴心,知道心疼三叔三婶,不像我家杨小子,整日在外头晃荡,不知道心疼他爹累坏身子。” 沈肃淡笑,不语。 王三婶也不需要沈肃搭话,自顾自说:“不过,谁让我家就杨小子这么一根独苗,他爷疼得厉害,舍不得他受累。可怜我跟他爹是个没用的,整日在地里刨食,一年下来,能种出全家一口吃的就很满意了。这眼看着杨小子都到了娶亲的年纪,我家那房子你也是看到的,如今住着就挤得很,再多个人就住不开了,莫说以后再生个小的,那真真是……” 沈肃笑笑,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接话。 王三婶觑了他一眼,心里暗恨沈肃不识相,面上也只能兑着笑脸,极力和蔼说:“先生,是这样的,我家杨小子跟隔壁王村谈了个人家,我们日子也定下了……” “这样啊,届时我一定叫上黑豆腐一道回去给杨子贺喜。”沈肃这回话接得快。 王三婶被噎了下,马上说:“那是,有先生来,杨子肯定高兴。不过……” “三婶放心,礼金一定有,我和黑豆腐都给。若办喜事那天要帮忙,三婶提前说一声,我跟黑豆腐好回去帮一把。”沈肃就像是故意的,再一次打断了王三婶。 “不是礼金的事。”王三婶干脆说,面上也笑不出来了。 沈肃故作不知说:“那我就帮不了三婶了。毕竟我也没成过亲,对办喜事实在不懂,三婶怕是找错人了。至于黑豆腐,他跑商还没回来,三婶要找他,也是不成了。” 王三婶听他说白落梅,眼中瞬间蹦出光来。她哪里不知道沈肃防着她呢,不过不提白落梅可不行,一听白落梅跑商没回来,正中她下怀,马上说:“不是要帮忙,那天帮忙的人都够了。是这样的,落梅不是跟着先生一道住镇上了嘛,我就想着落梅家里那么大的地方也不住人,空着可惜了。杨小子娶亲了,家里住不开,都是亲戚,三婶就想着落梅那房子能不能给杨小子两口子住。大家都是亲戚,要落梅爹娘还在,肯定会答应帮忙,他们最是心善了。” 沈肃拉下脸来。心善?人善被人欺,他们若知道他们走了之后,你们这么欺负黑豆腐,不从坟里跳出来都是好的。 “当初黑豆腐可是与三婶你们分了家的,那房子是黑豆腐的,杨子两口子要住进去不合适。何况黑豆腐爹娘都在白村呢,也不是不回去,不过是回得少罢了。房子给杨子两口子住了,那黑豆腐回去总不能跟杨子两口子挤是吧?更不能跟他爹娘挤了,三婶,你说呢。” 王三婶不高兴了:“房子那么大,两个人能住多少,也不要落梅自己住的那间,就边上给间屋子住就行。” 她想得好,先这么住着,反正白落梅连月的不在家,住进去了整个房子不就是自己的了。要不是直接住进去不太好,村里还有好些人眼红盯着,她才不来这一趟。 沈肃说:“三婶,话不是这么说。黑豆腐怎么说都是个男人,而且长得还好看,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再传出些什么,你让黑豆腐以后怎么娶亲?” 王三婶也恼了:“沈肃,说来说去是你沈家想占了落梅的房子。可你别忘了,落梅是我白家人,跟你沈家可无半点关系,何况他上有爷爷在,落梅没了,这房子怎么都到不了你手上。我来找你,也是想着落梅把房子钥匙放你这了,直接把锁撬掉,还要花不少银钱,实在不合算。你捏着钥匙,赖着不还给我们白家,要不要脸?还先生呢!怪不得来镇上,做不得先生了,这德行的先生,谁家敢请!” 沈肃直接把人往门口推,桄榔一声,关上门,就那么站在门口跟王三婶说话,声量可不小,附近住着不少人,平日里都安静着,适才王三婶这么大嗓门,早就有隔壁住着的人跑出来看热闹了,沈肃就是看重这一点,才把人赶出门,站在街上。 “三婶,难不成忘了?落梅早就与你们分家,当初说好,落梅就要一间快塌的破房子,两亩贫田,算是净身出户,家里新盖的大房子归你们,还有十来亩良田也归你们,每年还给你们二两银子,过年过节更是送不少东西过去。如今你见落梅把房子修好了,就要来占了去,还有脸了?” “这人真是不要脸了。” “就是,一看就是尖酸短命的。” “这么恶毒,该天打雷劈勒。” 当初牙行帮沈肃找的住处,边上都是读书人,他们家里人也都很和善,没见过王三婶这么坏的,简直惊为天人。不过,他们甚少说人是非,这会儿也就指点指点,说道几句,实在难听的话,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王三婶懵了,张嘴要解释。 沈肃立马接着说:“三婶,分家没多久,落梅爹娘去了,你们家还来把落梅家能搬的都搬走了,一文钱都没给人留下,桌椅板凳,床板,还有家里的柴火都没放过,可怜他八九岁的孩子,饿的喝了一肚子水,只能躺在稻草堆里取暖,差点就死了。三婶,你说他也还在,是在,但这样的长辈,凭什么问落梅要东西?不说落梅有好的东西总送过去给他爷,你们现在是要连人住的地方都抢过去,还是不是人!” “对啊,是不是人啊!” “怎么有脸过来!” 王三婶被指点的,都要羞死了。虽然没人认识她,但这么被盯着指指点点,她也受不了。而且她多少有点村里人的难堪,来镇上拘束着,不敢骂回去,声怕得罪了大人物,那就不好了。于是,只能低着头,忍着这些闲言闲语。 “三婶,你快走吧。落梅只有村里那房子里,是他死去爹娘留给他的念想,绝不会给你儿子成亲后一起住的。你儿子、儿媳住着,他一个男人怎么住。” 沈肃说完就回了院里,把王三婶关在了大门外。手还没离开门锁,沈肃脸就黑了下来,王三婶刚说落梅没了,这事,是谁传到村里的?不是什么大日子,秋收又近了,白村人没道理知道镇上才传出来的消息,而且指明白落梅没了。肯定是谁传了话! 第18章 王三婶灰溜溜回村。 白杨早就在家等着了,见王三婶脸色很不好,猜着是事情黄了,不过还抱着一点希冀问说:“娘,怎么啦?沈肃不肯把钥匙给你?” 三叔公一听马上虎着个脸说:“房子又不是他的,他凭什么不给钥匙!” 白杨巴巴地看着王三婶。 王三婶摇摇头,哭丧着脸说:“他不肯给钥匙,说是我们已经跟白落梅分家了,不能拿白落梅的东西。他是先生,边上又住着不少人,他几句话,就说得所有人都帮着他,我也说不过他啊……” 三叔公怒了,手拐狠狠敲着地面说:“我是白落梅他爷,谁敢说我没资格要他的房子。别说他死了,就是还活着,我一句话,他也要把房子给我送过来。都死了,房子就要给自家人,不能便宜外人。杨子他爹,不要钥匙,直接砸了,就住进去,我看谁敢赶杨子出来。” 白三叔搓了搓手:“他娘,你听谁说的白落梅那小子死了?别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死了,沈肃那这么安静。房子别占了,人回来了,白落梅可什么都干得出来有了,要是回来见着杨子再打起来,杨子他媳妇见了,亲家那边知道就太难看了。” 白杨也觉得自家老爹考虑的对,他谈的姑娘王宝玉家在王村是个厉害的,兄弟几个特别能干,家里过得也好。他们家本来看不上白杨,还是白杨死缠烂打,王宝玉点了头,他们家才勉强答应的,说王宝玉嫁过来要住新房,不能挤他们那个房子了,都没地方落脚。 “娘,爹说得对,你从哪里知道的?是不是真的啊?” 王三婶往门口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说:“之前我撞见白贵从镇上回来,那个被打得惨哟,看着都疼。我当时奇怪,想问问,但白贵没理我。昨儿个,白贵过来跟说我说的,说白落梅跟着镇上江家出去跑商遇到劫匪,被劫匪杀了,回不来了。” “娘,白贵的话你也信?他知道这消息,还不自己去把房子占了,怎么好心跑来告诉你?”白杨明显不太相信。 王三婶睨了白杨一眼说:“那白贵倒是想,不过他之前被打是听见沈肃、白落梅还有镇上江家一些事,然后被江家的人揍了。这事出了,白贵那性子,能忍了,但他不能得罪江家啊,但又气不过,怎么都要让沈肃不痛快,所以才把白落梅出事的事告诉我,不想让沈肃占了房子。再说了,那房子白贵占去也不能光明正大住,人没了,要是爹不出面,那是要被村里收回去的,白贵就说不管怎么样,让沈肃不痛快,他就高兴。” 白三叔点头:“确实是白贵的做法。” 白杨兴奋得眼睛都亮了,他说:“爹,既然白落梅是真的不在了,那咱们把房子占了不就好了,沈肃算个什么东西,爷说得对,咱白家的东西轮不到他沈肃来管。” 三叔公赞许点头:“还是杨子明白。” 白三叔也高兴,早就看白落梅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房子不高兴了,凭什么,自己养着老的,还要挤在这么小的屋子里。这下好了,再好再大的房子都是自己的,怪只怪白落梅命硬,克死爹娘就算了,这回连自己都克死了。也不知道房子会不会有问题,住进去一定要好好拜拜。 “他娘,你没跟沈肃说白落梅死了的事吧?要是他知道了,你这一去,万一他回来闹,虽然咱们家占着理,但也烦得很。咱们要赶在秋收前把杨子喜事给办了,可没功夫跟沈肃胡闹。” “他爹,放心吧。” 王三婶得意说,“我什么都没说,还说等白落梅回来可以一起住,他整日在屋里读书,哪里能听到风声。我只说去拿钥匙,他定以为我舍不得砸锁头,不想出锁头钱,不会想那么多。” 三叔公训说:“什么叫白落梅那丧门星还回来住?你那张破嘴,说的什么话,再召开不干净的东西,吓着我乖孙。不行,一定要找人来好好把那屋子扫扫,再去找人算个好日子。” 王三婶陪笑:“是,爹教训的是,是我说错了。我嘴笨,不会说话。呸,吐掉,吐掉。” 三叔公发话:“行了,该做事都做事去把锁砸了,屋子要赶紧清理起来,杨子还等着搬过去。” 白三叔,王三婶,还有白杨都点头,分头做事去了。 却说,青石镇上。 沈肃赶走王三婶后,准备回白村一趟,这事太不寻常了,王三婶来得太快了,镇上没人,打听不出来,只能从白村下手。至于白落梅他倒是不担心,前世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回来白落梅回来了,说明是虚惊一场,所以现下可以暂时不管。 沈肃正准备出门,熟料有人不请自来,直接开门进来,还顺手一把关上了大门。 “是你?” 沈肃皱眉,不懂江若雪身边的丫头果子怎么来了。而且这果子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上次虽然也是不请自入,好歹敲门了,这回竟是直接闯进来。 果子很紧张的样子,竖起食指对着沈肃嘘了声,然后小声说:“沈先生,我们能不能进屋说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先生说。” 沈肃蹙眉:“不妥。果子姑娘你不该一个人过来。” 果子咬了咬唇,面上烧得绯红:“沈先生,我……我初见沈先生,惊为天人!不,不……沈先生你不要误会……” 对上沈肃皱得更紧了的眉头,连忙解释说,“我没有要嫁给沈先生的意思。沈先生是天上的人儿,我一个下人何德何能,不敢宵想沈先生。只是想着,若是有幸能陪先生左右,伺候先生就很感激了。” 沈肃看着果子,神情疏离:“果子姑娘……” “先生。”果子怕听到拒绝的话,不听到,自己还可以假装有个念想,于是赶紧打断他的话说,“我偷听到老爷说白公子无事,只是被老爷留在那边处理事情,多留了几日罢了。外面的消息是老爷传的,老爷还让人把消息传到了白村,说自有人会来抢白公子的东西,到时候老爷就有办法让白公子一无所有,只能依靠江家。到时,白公子不想娶小姐都不行……” 沈肃还是面无表情。 果子看着沈肃,苦笑说:“我没想用此事要求先生带我在身边,我只想着……果子是被主之人,先生不要果子伺候,也是应该的。先生放心,我来此,江家只以为我是为了小姐之事,不会有人起疑。” 她看着沈肃,见他还是不说话,亮亮的眸光暗淡了下去,脑了挠脑袋说,“先生,自己小心,我回去了……” 沈肃还是不说话。 果子等了下,很轻很轻地说了声:“我走了。” 就像来时那样,蹦跳着出去了。只是来时是只欢快的兔子,走的时候是焉掉的兔子。 第19章 哼,江西腊倒是好算计。 沈肃算是想明白了,前世白落梅杀了江若雪一事恐怕就是江西腊做的一个局,江若雪的死更是可疑,所以外头流言如何,江西腊还是带着白落梅跑商,把人脉交给了他。不过这世,沈肃可不准备让白落梅背这个黑锅。 江西腊不是想要找出谁是跟江若雪私通之人么,正好了。 沈肃准备了一吊钱,沉甸甸地抱着出门,往白村的方向,等进了白村的地界,估摸着盯着自己的人该回江家报信了。又返身小心回到镇上,准备雇镇上的乞丐们帮着把流言传出去。熟料,偷摸着把整个镇子都逛过来了,也不见几个乞丐,压根不是前世自己在京中所见,离了主道,随处能见着乞丐的境况。沈肃懵了,怎么回事?乞丐呢?怎么会有地方没有乞丐? 前世不曾到过镇上,沈肃却是不知,青石镇虽说是镇,但大多人家也就比村里过得好些,即便是江西腊说是镇上最大的商户,真计较起来,不过是雇了几个人跟着跑商,南北两地的货交换着卖,真说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家都穷得很,乞丐绝对讨不着什么吃的,又不是灾年,也无流民,哪里来的乞丐? 幸好沈肃不是空读书之人,没乞丐无碍,左右还有赌坊,有赌徒之地,总是缺钱者众,就是要多给些银钱罢了。但赌坊目标太大,沈肃只得窝在小书摊上,愣是在店家瞪人的视线里看了半日的书,等店家关门,眼看着天色暗下来,这次摸到赌坊边,等一个输光的赌徒出来。自然,他还给自己弄了块布巾蒙了脸。 月黑风高,小巷深处。 一个佝偻身子的瘦皮鬼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我……你娘的,老子就是一时背罢了,竟然不肯借银钱给老子……等老子有钱了,老子要你们都跪到老子面前给老子舔屁股……” 许是想到那场景,瘦皮鬼得意起来,咧开嘴摇头晃脑哼哼起来,“老子屁股想喷喷……老子……” 扑一声,一颗石子砸在了瘦皮鬼后脑勺。瘦皮鬼倏地站定,背佝偻着,探出一颗头,像是被定住般竖起耳朵,一动不敢动。却是,万籁俱寂。瘦皮鬼试探着抬脚迈了一步,左右转了下脑袋,正觉无事要走,后脑勺又是正中一颗石子。 瘦皮鬼怕了,恶狠狠说:“谁?是谁?哪个杀千刀的敢吓唬老子?等老子把你抓出来,要你……要你好看……” 扑又是一声,再次中了瘦皮鬼后脑勺。瘦皮鬼猛地转身,小巷里空荡,什么也没有。再一颗石子砸中后脑勺,瘦皮鬼转头,没有,又一颗石子,转头,没有,再一颗石子,转头,还是没有……… 瘦皮鬼普通一声跪地,拼命磕头:“菩萨在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饶命啊,饶命……” 躲在暗处的沈肃觉得差不多了,砸了五十文钱过去,闷声说:“我要你找几个人帮我传一句话,传得好,这五十文钱就是你的,后续还会再给你五十文钱。” 瘦皮鬼猛地看向小巷口那边的树,瞪着问:“是谁?谁在那装神弄鬼!” 收捡银钱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沈肃蹙眉,觉得自己大概失策了,赌徒都有些听声儿的本事,即便自己砸石子的手法吓着他了,但一出声就破功。可恨这些赌徒大多不识字,否则哪里要那么麻烦。 “有银钱还不赚!”沈肃怒斥一声。 瘦皮鬼捏着银钱,一步一步往沈肃那边走,嘴上还不忘说话吸引注意:“这么点钱,就想让我帮你办事?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特别是想去刚才自己被吓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更是恨得不行,一心要把人给抓出来。 沈肃眸光一寒,早知不能善了,掂量了下自己手上剩下的我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瘦皮鬼越走越近,干脆出手,一石头直接让瘦皮鬼闷头倒地,彻底晕过去。等了一会儿,确信瘦皮鬼不是装的,这才从树上下来,过去试探了下瘦皮鬼还活着,拿回银钱就走。至于瘦皮鬼脑袋上血糊糊的,重生回来毕竟没练过手,失手也正常不是。 找赌徒传流言的法子不行,沈肃只得先回去。 回到住的院子,院门口竟然有人,那人看样子正预备要翻墙进去,沈肃几步过去预备大喝一声将人先吓住,竟发现此人熟得很,却是江家的果子丫头。 “你怎会在此?”沈肃两世头回遇见这样的,白日里就防着她再不请自来,大摇大摆进门,走时将远门锁了,这人竟然要翻墙进去,一个姑娘家,简直岂有此理! 果子也是被吓着了,幸而眼疾手快扒住墙头,回头见是沈肃,赧然而笑,眉眼弯弯。被抓个正着,赶紧从墙头下来,规规矩矩站在沈肃面前,笑眯眯地说:“在屋里睡着,忽然醒了,就想来看看先生,我保证就看看,马上回了。谁知道,先生把门锁了。” 那样子倒是先委屈上了。 沈肃虎着脸说:“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夜深,人言可畏,果子姑娘还是赶紧,请回吧。” 果子笑颜灿烂:“我不怕啊。” 沈肃:“……” 闷头开门,关门,一气呵成,愣是将人姑娘关在了外头。想着要把流言传出去,直接进了书房,提笔迅速写了:江家千金江若雪与人私通。 一连数十张。 “先生写得什么?”果子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沈肃抬眼看过去,太过无奈:“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果子得意,“可简单了。” “一个好好的姑娘学什么不好,学翻墙……”沈肃搁下笔,实在头疼,想着要说个什么,让果子放弃自己才好。定亲了?可人姑娘不需要自己娶,只想跟着伺候。今世,沈肃还没如前世成为勋贵,已然遭遇前世被皇帝塞姑娘的烦恼了。 果子笑嘻嘻地说:“翻墙一点都不难……小姐……” 可疑停顿,对上沈肃视线,果子却是迅速自然继续说,“老爷不让小姐出门,小姐就是这么出来的,我和小姐翻墙都翻得可好了。” 沈肃知道果子适才要说的绝不是这个,小姐……是不是说江若雪经常翻墙出去私会谁呢?还有果子一个姑娘出现在自己院门前,这里有些偏,一个姑娘胆子太大了!如果有人陪呢?沈肃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果子趁着沈肃沉思,蹦跳着过来说:“先生在写什么,果子帮忙研磨啊。” 沈肃把纸张摊在探头过来的果子面前说:“你不识字?” 果子摇头:“不识字呢。果子很小就被卖到江家了,下人怎么会有机会识字?对了,先生教我好不好?我可以交束修,这个我知道,读书,要给先生束修的。” 沈肃觉得有点烦,收回纸张,继续写,头也不抬说:“你该走了。” 果子不肯,继续叽叽喳喳的:“那先生告诉我,先生这么晚了,写这个做什么?” 沈肃抬眼看她:“你家老爷和小姐,不是请我帮忙吗?这就是,一会儿把这些张贴出去,你家小姐所求,自然得偿所愿。” “真的。” 果子对沈肃简直深信不疑,如珍宝般捧起那些写好的,一双眼睛亮亮的,“先生,真厉害。写几个字,就能帮到小姐。等先生,写好了,我帮先生吧。” 沈肃看着果子,忽然觉得……良心发现?反正不要太舒服,干脆一把抓过,把果子捧着的纸张全拿回来,跟她说了句惊天秘密:“你走吧!我不会收下你,我不喜欢姑娘。” 果子直接被吓傻了。 第20章 沈肃说:“我不喜欢姑娘。” 咣啷一声,屋外,抬脚正准备进门的白落梅听个正着,“激动”地一脚踹到了门上,然后站不稳,bia叽一声“五体投地”。沈肃和再次被吓到的果子在第一声响时齐刷刷看过来,恰好将白落梅扑地看个正着。 沈肃心情有些微妙,却是八风不动,就那么看着白落梅,看着倒是唬人。 白落梅自然起身,掸了掸衣服,光明正大打量了果子一眼然后冲沈肃示意,一本正经说:“给你们一刻钟……”转身欲走,没忍住回头叮嘱,“天色不早了,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就半刻钟。” 说完一个人默默去院子里蹲守,才蹲下去,没等摆好姿势,想想屋里你姑娘看着着实生猛,要是她对沈肃动手动脚,岂不是平白被占了便宜。越想越是担忧,白落梅赶紧放轻脚步蹲到窗口,听墙角去了。 屋里太安静,果子觉得难受,舔了舔嘴唇问说:“先生说不喜欢姑娘,那喜欢……先生是因为……是白公子吗?” 沈肃皱眉看过去。 果子忙摇手,一张小脸煞白,太过慌乱,变得语无伦次,她说:“我不是……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先生与白公子实在亲厚,我以为……先生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最后无力地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沈肃耳力很好,面前果子混乱不堪,他耳朵里还是听到窗外头蹲着的那个声响,他知道是白落梅,然后莫名心悸。 果子看着沈肃,可沈肃看向自己却目光空然,她就觉得很难过,冲沈肃匆匆鞠躬,仓惶而逃,只仓促扔下一句:“先生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出门见着白落梅,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白落梅微微一笑,施施然绕到门口,进门顺手关上了门,盯着沈肃,严肃说:“解释?” 沈肃头也不抬,写自己的字,云淡风轻说:“骗她的。她是江若虚身边伺候的下人,我怀疑她接近我另有所图。” 白落梅紧张了:“她想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她来得频繁,以免麻烦,想了个拒绝的法子。”沈肃说完,顺势收笔,将写好的纸张放到一起,递给白落梅,“我发现一点,江若雪私通之人许就住这附近。毕竟胆子多大的姑娘,这会儿到底夜深,一个人出门不太可信,恐怕江若雪就在附近,没想到我会这时辰回来,怕被我撞见不好解释,因为让果子过来缠住我。” 白落梅点头:“确实。” 见白落梅信了,沈肃把写好的一叠纸给他,把这两日青石镇的发生之事一并说了:“此案跑商,江西腊果然提前回来,将你留在外头。他一回来就对外传了消息,说你遭遇劫匪,被劫匪杀了。白村怕也特意传了消息过去。白日里,王三婶来镇上寻我要你房子的钥匙,说是白杨成亲,他们那屋子住不下,左右你如今住镇上,不回白村,干脆住到你那去。倒是没透露你被劫匪杀了一事,估摸着怕我知晓你死了,再折腾出什么变故。” 白落梅越听脸色越黑,恨恨说:“当真是好大的脸,不行,我连夜赶回去,他们这般脸皮厚的,没拿着钥匙,指不定就砸门进去了。左右是笃定了我不会回来,也就寻不得他们麻烦。” “不行。” 沈肃一口回绝,“你走时便说好,你偷着提前回来,你这会儿自己冒出来,打乱计划,徒生事端。你拿着那叠纸,趁夜色张贴出去,至于白村,我回去一趟,三叔公毕竟是你长辈,你若对上,讨不着好,而我姓沈,三叔公管不着我。” 白落梅不答应:“你打不过白杨。” “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们都是小人……” 沈肃还是摇头:“你放心,我带上我娘,她不会甘心白白看着你的东西被三叔公他们抢占了去。三叔公,还有你三叔、白杨,他们不会跟我娘动手,王三婶吵不过我娘。” 白落梅笑了:“也是。沈夫人吵架在白村那是难逢敌手。” 沈肃笑了笑,实在谈不上高兴。 “刚那姑娘,她是江家下人,此番见过我,若是回去与江若雪或是江西腊说了,恐怕要坏事。”白落梅忽然想到,忍不住担心。 沈肃说:“若她说了,你就顺势说担心家里提早回了,本就是江西腊不占理,他不会说你什么,还会解释之前说你被劫匪杀了是误传。若她没说,刚好,趁着你不在青石镇,把流言传出去,到时传得有鼻子有眼,想牵扯到你身上也牵扯不过去。” 白落梅想了想,没想到有什么遗漏的,干脆走一步看一步,揣上纸张,趁着夜色出去张贴。沈肃跟着一道过去,早些贴完,以防万一。 一拉开院门,果子正蹲在门槛上,听到声响,仰头看过来去,可怜巴巴的,像被主人丢掉的小狗,她吸了吸鼻子说:“先生要去张贴文章,是帮小姐,我留下来帮忙。” 沈肃觉得自己大概有点坏,蹲跟前的毕竟是个小姑娘:“我与黑豆腐二人贴这些绰绰有余,果子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毕竟夜深,一个姑娘在外头实在不安全。” “我不缠着先生,只想帮先生忙。”果子睁着杏眼,脸上还带着稚气,却自有固执。 沈肃皱眉:“不用了,果子姑娘请回吧。” 说完不去看她,喊了白落梅一声,快步走进夜色之中。 白落梅看沈肃情绪不高,手掌压在了他肩膀上,很有力量。他知道沈肃不愿果子帮忙,是怕她日后知晓关于江若雪的流言是她亲手贴出去的,定会怪责自己。沈肃到底不是那等能硬下心肠,利用旁人之人,特别是那叫果子的,暂时对沈肃都透着好意。沈肃会出手对付之人,皆是对他或自己心怀不鬼之人。 “从前,我时常忧心,倘若我不在,你会受人欺侮;近来,我又担忧,你心怀怨恨,失了平和。这会儿,我才觉宽慰,定安到底还是定安,不偏不倚,也不懦弱无为。我想沈老真厉害,定安若是为官,定是能为天下请命,不会为世间污浊迷眼。” 沈肃沉默。他想说:“黑豆腐,这不值得欢喜,这是踩着你前世的命换来的,而我也不是你看到的模样,但凡果子有一点不对,我也已然想好了千万种对付之法。我没有平和,只是……” 第21章 不过一夜,青石镇流言再起,每个说的人眼中都含带着隐秘的精光,暧昧又意味深长,好像他们亲眼见过似的。 “听说了吗?江家小姐跟人私通了?” “听说了,听说了,镇上都贴满了,还有谁不知道这事。” “我听说,江家小姐不止跟人私通,还有了。” “真的假的?这女人太不要脸了,伤风败俗,这是要浸猪笼的。” “不止呢,我还听说,江家小姐不愿意说出私通之人是谁,江老爷准备偷偷把女儿嫁出去,反正不会让那私通之人娶自己女儿。” “啧啧,这哪家愿意哟。” “这你就不知道了,消息一传出来,好多人跑到江家求亲呢。江家那么有钱,娶了江家女儿,日后躺着不干活都有的吃穿。” 江家。 江西腊气得砸坏了一套茶具,脸红脖子粗地指着管事说:“给我查,是谁,到底是谁把消息传出去,我要他不得好死。门口那些恶心的无赖,谁再敢来,一律打出去,打死人老爷我担着。” 刚打走一波上赶着来要娶江若雪的流氓、无赖、明明是贪他江家的家产,还摆出一副愿意娶他女儿他应该感恩戴德的模样,做他娘的白日梦! 管事也是快被难死了,把人赶走好说,但要查,从哪查起,好歹有个头绪才好下手啊:“老爷,府上没几个知道小姐这事,他们也闹不出这般动静啊。会不会是哪里露了风声?” 江西腊马上就想到了沈肃,不过昨日盯着他的人回来说他回白村了,应该不是他。白落梅死在劫匪刀下的消息应该绊住了他才对。 管事见江西腊迟迟不说话,只得开口问说:“老爷,会不会是沈肃那边?” “再让人去沈肃院子盯着,人一回来就报上来。”江西腊眼中闪过狠戾,要真是沈肃,他不介意往县官那里多走动走动。 管事应了,赶紧下去安排人手,镇上贴的到处都是的纸也要安排人去收回来,至于那些已经传开来的流言委实没什么办法。说闲话的人太多,就算报官,也抓不过来。何况那官还巴不得江家报官,好从江家“抢”钱。 江西腊按了按头,气得他头也痛,肝也痛。 “爹。” 江若雪听到消息也过来了,一心只想江西腊帮着把流言压下去。她不过是想出去逛逛,却得了一群人指指点点、白眼,还有人往她身上吐口水。让果子去一打听,看果子一脸惨白的回来,再听她一说,觉得天都塌了。 “爹,到底是谁传的,爹你要帮我把流言压下去,这样下午女儿怎么做人啊。”她没进门就听到江西腊跟管事的对话,只听到说要找传流言之人,完全没提要把流言平息下去。 江西腊气得想揍她一顿,可到底是老妻去了之后,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再气也舍不得打骂:“你现在知道怕了?那个人是谁,你还不说?” 江若雪就知道哭,偏偏不肯开口。 果子也哇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你就说吧。再不说,小姐的亲事要怎么办?外面那些人说得太难听了!小姐……” 她知道流言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沈先生的东西,她也跑去看了,确实是沈先生写的,她觉得很难过,不知道该帮谁好。她不能供出沈先生,一旦供出来,沈先生肯定会……她不知道老爷会对沈先生怎么样,但肯定会不好,很不好! 何况要是老爷知道她晚上去见沈先生,肯定会问起为何那么晚自己还出去,肯定会想到小姐私会男人,自己撑不住会说出那个人的。她觉得不然江若雪说出那人,算不得老爷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也不一定。 江若雪摇头,泪眼婆娑的,还是不肯说。 江西腊咬牙切齿说:“你帮着那畜生有什么用!坏了名声的是你,他看着你被所有人指指点点,都不出头上门求亲,你以为他是真喜欢你?我江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傻子!” “爹……” “别叫我爹!这种没胆子得畜生、孬种,你大可瞒着,他不要想娶你!有种他就带着你私奔,否则不要想!但凡他之前有一点骨气,上门求我要娶你,我都有可能答应,如今不要想!”江西腊一拍桌子,痛斥说,“你要是跟了他,就给我滚,不要回来,我江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江若雪咬着唇,泫然欲求,简直是我见犹怜。 江西腊狠狠心,瞥过眼去冷声说:“或是,你准备一下,我让人传出消息,说跟你没跟人私通,是跟白落梅定了亲。等白落梅回来,就把你们两个的事办了。” “女儿不要。”江若雪绝口拒绝。 果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沈先生分明说不喜欢姑娘,也没否认喜欢白落梅,那就是喜欢白落梅了。可听老爷的意思,白落梅要娶小姐?不行,白落梅是在骗沈先生!她要告诉沈先生才好。 江西腊黑脸:“那你就是选那个畜生?” 江若雪不回答,看样子是了。江西腊觉得头晕眼花,扶着头,气得气都喘不顺了,狠狠拂袖而去,不再管哭哭啼啼的女儿。 果子看了眼离开的江西腊,着急得也快哭了:“小姐,咱们怎么办啊?我……我去找姑爷,让姑爷上门求亲,老爷对小姐最好,到时小姐再求求老爷,老爷肯定回答应的。” 她就怕姑爷不答应啊。 江若雪摇头,委屈说:“他说他不想外人觉得他贪图江家银钱,要等高中才上门求亲。他最怕别人说闲话,肯定不会答应的。” “小姐啊。” 果子也是越来越觉得那人像江西腊说得不是个良人,加之担忧管事那边查出沈肃来,更气那人不是个男人,语气也就不太好了,“如今小姐背上与人私通的名声,哪里还能顾虑那么多?左右是早晚的事,姑爷怎么忍心让小姐背着骂名,等他高中?何况我听说姑爷都连着考了好几年了,如今也秀才都不是,等高中,要等到什么时候?” 啪! 江若雪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美目瞪圆:“姑爷也是你这下人能指摘的?给我滚。” 果子红了眼睛,在江若雪得瞪视跑了。跑到后院,从后门出去,直接就跑去找沈肃,边跑边抹泪,她要赶紧跟沈肃通风报信。等果子快跑到沈肃住的院子,被白落梅捂住嘴,一把拉到一条巷道里去了。 白落梅在她耳边嘘了一声:“是我,白落梅。” 果子立马不挣扎了,吓坏的心跳也慢慢稳起来。 白落梅带着果子拐进了临了两条路的一处无人院落,这才放开人。正见着果子半边脸上肿着个巴掌印,眼泪被她在脸上抹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实在可怜。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会儿过来,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你这会儿该被抓个正着!江家派了人盯着定安的院子,你没听听消息。” 果子盯着白落梅虎视眈眈:“我找沈先生,你也不是好人,我不跟你说话。” “不行。”白落梅回头看了屋里一眼,确定没动静,压低声音说,“你个小丫头,看上定安了吧?” 果子脸色可疑地红了。 白落梅立马眯眼胡扯说:“定安不会看上你的。定安早就定亲了,那可是京城的大人物,日后定安可是要去京里的,你要是跟着定安,京里的沈夫人不高兴了,她爹可是朝中大官,届时给定安使绊子,你拿什么赔?” 果子才不信:“你骗人……先生说,说他不喜欢姑娘……我想过了,先生不喜欢姑娘,那可是断子绝孙的,肯定不行,我也不要先生什么……我愿意帮先生生孩子……” 白落梅觉得手好痒,他想诉诸暴力,打一个喜欢定安,要给定安生孩子的姑娘。 果子想了想,不放心瞪了白落梅一眼:“先生既然喜欢你,你就要对先生好,不能……不能勾三搭四,还答应老爷要娶小姐……你这样,我要告诉先生了。” 白落梅觉得果子大概脑子不太好,试探了句说:“定安跟你说他不喜欢姑娘,你没觉得什么?” 果子怒了:“你竟敢这样想先生!你是不是要欺负先生?我不会答应的,我要告诉先生去!” 白落梅一把拉住人,冲她嘘了声:“我不会看不上定安,我是说你!定安不喜欢姑娘,你……” “这有什么,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果子一脸理所当然,“先生这样好看的人,定是与一般人不同的,这才是先生啊。” 白落梅:“……”姑娘,你确定没有走火入魔? 果子那一声要告诉先生,成功闹醒了沈肃,等沈肃随时收拾一把出来,正见着白落梅一脸麻木,果子一脸警惕,相互看着。 沈肃狐疑问:“果子姑娘怎会在此?” 果子脸上飞红,张牙舞爪的模样瞬间温顺,就跟变脸似的,微微笑说:“先生,我听到老爷怀疑是先生传的流言,让管事找人来盯着先生,实在不放心,所以来看看先生。还有,老爷说要传出消息,与小姐私通之人是白公子,到时让白公子娶了小姐……” 沈肃扫了白落梅一眼,白落梅会意,问果子说:“你这么出来报信,不会是假消息吧?你伺候江若雪可不少年了,怎会轻易背主?” 果子小心希冀说:“我不喜欢姑爷,姑爷不是好人,他勾引小姐,骗小姐银钱,还不愿娶小姐……我想先生帮帮小姐,如今流言四起,虽小姐面上不好看,但老爷和先生会找到姑爷的,总比如今好……” 沈肃说:“江西腊算计白落梅,你如何觉得我会帮江若雪?” 果子笑,理所当然地说:“先生一看就是好人啊!” 第22章 打发走果子,沈肃未免被江家撞上,趁着镇上乱,先回了白村。至于果子之言,沈肃和白落梅都姑且信着,但该防着的也继续防着。因而沈肃一走,白落梅就换了藏身之地。 沈肃回到白村已是晌午。 李春花见人回来,忙问了这几日白村都在传的闲话,打听说:“肃儿,村里都在在传,说落梅出去跑商,被劫匪杀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随即又愤愤然道,“这可当真便宜王三婶一家了,落梅也没个亲戚了,也就断了亲的王三婶一家,他这一没了,家里的东西可不都便宜了他们家。” “黑豆腐没事。”沈肃早知道王三婶一家是知道了镇上的传言,但闹得整个白村都在传,这倒是没预料到。 李春花顾忌着白落梅去了,沈肃定是心情不太好,张了张嘴没继续问。但又想想王三婶那得意又硬说是借住的嘴脸,不死心说:“落梅走之前,就没把他家东西给你保管?银子什么的,他总不能都带着,多重啊,也不安全。你说他要都带着,白白便宜了劫匪……肃儿,你好好想想,落梅真没交代过你什么?” 沈肃扫了李春花一眼:“娘……” 老被拒绝,李春花不高兴了:“我听你的,不要白落梅的银钱,那是他活着,这会儿他死了,还不能拿点东西了?要知道,当初他小的时候,可没少吃咱家东西。再说了,咱们不要,还不是便宜了王三婶一家。依我看,落梅定是不愿意叫他们得了好去,就是到了地下,那也是不安生的。” “娘,黑豆腐昨儿让人捎信回来,他没事。遇上劫匪的,不是黑豆腐他们。“沈肃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下。 李春花一听,失望得很,嘀咕了句:“怎么就没事呢。” 沈肃也不指望李春花改得多好,直接说:“娘,我听说王三婶他们家占了黑豆腐房子,要拿来给扬子成亲用?“ “可不是吗!” 李春花一说起这事就心肝疼,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地,“昨儿你白三叔带着人把落梅家门锁砸了,说是找不到钥匙了,等落梅回来再说。哎,这村里早传开了,说落梅被劫匪杀了,他们就是想着落梅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李春花又高兴起来,“你说落梅没事,哈哈,那可就有热闹看了,看他们家能得意多久。” 沈肃对李春花在屋里就原形毕露,一去外头就端沈夫人架子这一行为很是头疼,也只能随她去,他说:“娘,落梅去跑商前,帮家里一应东西都交代于我,叫我帮着看护。这人还在,房子被占了……” “什么!”李春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平日里她拿白落梅一点东西,王三婶就出来蹦跶,只要王三婶不好,李春花就高兴,立马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爹生前可一直这般说的。既是落梅交代了你,你自然要好生帮着看护。娘跟你一道过去,你王三婶家可都是不要脸的货,你斗不过他们。” 说完也不用沈肃,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急忙往白落梅房子那边跑。 听说白落梅没了,白三叔带着几个白杨还有几个村里的亲戚早就在白落梅房子那边忙活开了,恨不得一天就把房子改成新房,好赶上白杨的亲事,忙得是热火朝天。村长去劝了几句,但有村里辈分最高的三叔公震在那里,村长也没法子。 白落梅房子离村口很近,是回村出村的必经之路。沈肃回来时,特意戴了斗笠,白三叔一家又正忙着,也就没注意到。 白杨倒是扫到一眼,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到底不放心,寻了王三婶说:“娘,刚我像见到沈肃回来了。” 说起来都是一个村的,但白杨见沈肃的机会还真不多,沈肃整日里不是在学堂就是在屋里读书。也就之前白大力入赘那会儿,一天能多见沈肃几回。所以刚刚就那么匆匆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王三婶眼皮子跳了下问说:“真的?” 白杨又不确定了。 不过不待王三婶细问,李春花和沈肃就到了。 李春花那叫一个得意,腰板笔直,一条帕子捏在手里,掐一手兰花指,像极了侯门高院里出来的老太太。她不乐意跟王三婶说话,直接喊了她当家的:“白三,快叫人都别忙活了,肃儿得了落梅捎回来信,说是过几日便回来。这回跑商带了不少东西,这不,特意叫肃儿先回来,帮着把屋里扫扫,肃儿哪里懂这些,我就跟着过来了。你们扬子呀,怕是不能在落梅这儿办亲事了。” 王三婶横身站到白三叔前头,故意不去看沈肃,指着李春花说:“我说李春花,你眼红我们家,大家伙都知道。再说了,这落梅的屋子,杨子可是他兄弟,借个地方给杨子怎么了?要你一个姓沈的外人来指手画脚!” 李春花用帕子掩着嘴,呵呵笑说:“啧啧,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要说起来,落梅这房子给阿猫阿狗住,也不可能给你家住,谁不知道你们家与落梅可是断了亲的。你真真是好大的脸啊!” 王三婶气得跳脚,作势要扑上去掐死李春花才罢休,叫人连忙拉住了。 白杨走到白三叔后头,看向八风不动的沈肃目光晦涩:“沈肃是来帮着白落梅的,这房子我们占不了了。” 白三叔搁下手里的活,晒得黑红的脸皱成一团:“沈家夫人,这房子白落梅给不给,那都是我们白家的事,即便是断了亲,我爹,白落梅他爷都还在。” “这样啊。” 沈肃忽然开口,一幅平和讲理的模样说,”那我们去请里正,三叔公在村里辈分高,村长不好指摘,只能去请里正了,看看这断了亲的,另一家仗着是长辈强抢东西该是不该。若是该,那日后就让黑豆腐住到你们家去,把你们家吃的用的全吃了用了,看看到底是谁过不下去。” 白三叔盯着沈肃,想看出他抬出里正来,是哪里来的底气。沈肃不太可能说大话,要是里正来了,可就是他们家吃亏了,即便是他爹也要靠边站。 白杨是个小辈,不怕骂沈肃会怎么样,怒道:“沈肃,这可不是你沈家。白落梅被劫匪杀了,不管是不是断了亲,这东西就该归我们白家。别说是这房子,白落梅的地,还有他的银钱、东西都是我们家的,你管不着,找谁你都管不着!” “谁说白落梅被劫匪杀了?“沈肃勾唇笑,”我娘说的,你聋了不成?昨儿白落梅还托人给我捎了口信回来,说这两日便回了,带了不少东西。屋子久不住人,要先清扫一番,才好放东西。” 村民们一听白落梅没死,那这白三一家占人房子可就难看了。一时间,众人看向白三一家的神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闻风赶来的村长正听着这句,忙问说:“小肃,你说的是真的?” 沈肃颔首:“自然。你们怕是假的,不妨多等两日,看看白落梅会不会回来不就好了。不过我受人之托,这房子是黑豆腐的,谁也不能动。” 村长点头:“是的,是的。” 转而对白三叔说,“白三,这是你家婆娘说落梅去了,按理,这房子本该是归村里公中的,但你们家说三叔公是落梅他爷,三叔公开了口,到底是长辈,我这个村长也不好说什么。可人还在,你们就不能占人家房子。” 村长也是个厉害人,几句话就把责任都推了,在旁人听来,那就是三叔公借着辈分压迫村长,他没办法。也是三叔公平时这种事情没少做,大家伙也都信。这样一来,万一真闹到里正那里,村长是半点责任也不用担着,最多被里正嘴上训斥几句。 王三婶急了:“村长,那可不是我说的,镇上到处都在传白落梅遇着劫匪被杀了。再说了,我昨日就去了镇上,落梅不在,我与沈肃说过了,不是占人房子,就是借块地方办个亲事。这通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要抢别人房子 。” 李春花说:“可不就是抢么。落梅不在,你与谁说了?不要赖我家肃儿身上,我家肃儿就是不答应借房子的,这不怕你们自作主张,特意从镇上回来,不曾想你们还就自说自话要翻了人家房子了。” 沈肃点头正色说:“昨日我与王三婶你说过,白杨怎么都是外人,届时成了亲,带着一个女的,跟黑豆腐住不像话。” 王三婶说:“落梅他左右要住镇上,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杨子住住怎么了。” 李春花顿时呵呵呵地笑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是看他们一家的眼神都跟看什么似地,尽是鄙夷。 有人忍不住说:“王三婶,可不是这么说的,一般亲戚说一声住了也就住了,谁不知道落梅最瞧不上你们家,莫说你还没问人家,自顾自搬进去,要翻修人家房子。” 白三叔素来不愿自家在村里太难看,开腔说:“沈肃,说白落梅死了,那是镇上大家伙说的。说白落梅没死,还带口信回来,那是你一个人说的。你护着白落梅,不肯让出房子,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拿出证据来,证明白落梅还活着才行。你早不来晚不来,房子我们翻新得差不多了,让我们离开,这不合适。” “我说了,再过两日,黑豆腐就回来了,你们要证据,那就等两日。”沈肃半点面子也不给。 “不行,不能等。” 有跟白三叔一家交好的,得了白三叔眼色,赶紧去把三叔公请了过来,正赶上这一出,三叔公绝口拒绝了,“定好的吉日,怎么能说改就改。我是白落梅他爷,我说了,就用他的房子给杨子办亲事。我不管他是死是活,除非他马上站到我面前,不然我就听大家的,他白落梅是死了。这房子我说了算。” 白杨屁颠屁颠过去扶着三叔公过来,得意地冲沈肃扬了扬下巴。 三叔公看着沈肃,倨傲得很:“谁要是不答应,就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跨过去。” 沈肃哼笑出声,冲着村长说:“村长,劳烦您找个人去刘家村请里正过来,就说有人仗着辈分占了我的房子,我要里正来帮我主持公道。” 他看着三叔公像在看一个死人,“既然三叔公要按照黑豆腐死了算,那我就这么算。我这有份里正开的证明,盖过章的,黑豆腐走之前特意办的,说要是他意外身亡,那么他的房子、地还有银钱以及家里一应东西全都是我的。” 对这三叔公,沈肃是恨得牙痒。前世他没少仗着辈分,磋磨白落梅,数落自己。即便是日后白落梅成了皇商,自己成了帝师,回乡一路都是风光无限,只有这个三叔公,塞了一堆草包过来,指手画脚,要自己和白落梅帮衬。但凡做得不合他心意,就吵着闹着要去告他们,彼时正是朝中言官一心扳倒沈肃之际,三叔公伙同白村上下认准了这一点,没少“挟持”自己和白落梅。 今日就给他一个教训,叫他学个乖! 第23章 “你一个姓沈的外人,要抢我们白家的东西,还有没有天理啊,你不怕天打雷劈吗!”三叔公被沈肃的话气得一把拐杖狠戳地面,咚咚咚响。 看热闹的村民里还真有被三叔公说动的,以前沈老在的时候,或是沈肃还在村里学堂教书的是时候,那是先生,可不得多敬上几分。但如今沈肃可不是白村的先生了,没道理还让他占了白村东西去。 “沈肃啊,这是你不对了。落梅怎么说都姓白,三叔公是他爷,这是他们家里的事,你闹出来就算了,还叫里正过来,那是要把咱们村的事都闹大了,丢的是咱们村的脸。这可说不过去。” 白村有那头脑清楚的,也有那看热闹的,自然就有这等倚老卖老,跟着三叔公做狗腿子的,说这话的,就是一个三叔公的狗腿子。 “是啊是啊。”有人出头说话,自然有人帮衬,于是很快就引起了好些附和声。 “那是人家白家的,怎么说都是孙子的东西,你一个外姓人,哄着人家孙子,拿人家的东西,这太难看了。” “就是,还是先生嘞。就这样的,我可不敢让我家娃儿再读书了。” 李春花见大家伙这么埋汰沈肃,立马不乐意了,护犊子说:“何谓断亲?断亲就是没那劳什子关系了。三叔公不出来闹,自然不需要请里正,怎地三叔公就不是闹,我家肃儿就是闹了?你们不就是仗着一个村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沈家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出头那人被李春花这么一说,有些讪讪的。 王三婶可没那顾忌,破口大骂:“断亲?身上流的血是能断的?李春花,你就是眼红落梅那点东西,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今儿我把话放这儿了,谁要是让我儿子成不了亲,我就吊死在祠堂里,让白家祖宗看看,这个村子白家人就是这么帮着外人欺负白家人的。” 她一个婆娘,也不怕什么豁不出去,直接就往地上那么一趟,可劲儿打滚。 白村人都被震慑住了。提到祠堂了,那不是小事。 闹成这样,村长一时也真不好叫人去请里正。毕竟那里正是刘家村的,村里的事一向是能在自己村里解决,绝对不传出去。毕竟传出什么不好的,实在是村里的姑娘、小子,亲事难成,总不能都自个儿村里嫁娶。 沈肃理直气壮:“三叔公都不怕天打雷劈,我为何要怕?三叔公别忘了,黑豆腐爹娘去的时候,他才八、九岁,屋里连稻草都没一把,难听点说,黑豆腐是吃着我沈家米长大的,他也就占了一个白姓罢了。他的东西,三叔公真有脸拿!” 太激动了,沈肃死死盯着三叔公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前世他多想这样不给三叔公面子,狠狠训上一顿,但长辈二字压得他喘不过气了。这世,他左右不会再做官,不怕什么言官弹劾,想说什么自然就说什么。他们要跟自己说孝,自己就跟他们说理,说法,看谁能笑到最后。 说完三叔公,也不管那老头气成什么样,沈肃扫了眼周遭看热闹的白村村民,都是同一拨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白眼狼!他干脆一撩衣摆,转身寻了两张椅子,扶着李春花坐下,然后自己施施然落座。 他说:“我回村里前,雇了人,只要我明儿一早不出现在镇上,他马上就会去报官,说你们谋夺举人家财,殴打举人。我有功名在身,到时追究起来,也不知大人是相信谁的话呢?莫说你们人多,人再多,我也还有个学生刚中了榜眼,如今未派官,还在京中,大人总要考量的。何况我那学生,从前的老师在京中是大官,他的师兄弟也在朝中做官,要保我一个小小先生,岂是很难之事?” 李春花一听得意起来,拿起帕子压了压嘴角的笑意,在外头,她是时刻注意端庄的,咧嘴笑实在不好看。 “村长,我知你做不得主,毕竟三叔公辈分大,你这个村长做得没什么意思。” 沈肃笑得云淡风轻,口中却做得是挑拨村长之事。随即又故作叹息说,“说实在的,我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请先生来村里,却不想孩子正经读书,只让他们认认字,偶尔有几个想瞎猫撞见死耗子,万一考中个功名。你们却不知,穷山出恶民,有此等恶民之地,即便是真有那等百年一遇的神童,朝廷也不会选中你们家,给你们家半个功名。而你们却赶走我这先生,保那等恶民!” 这一番话,沈肃开头说得云淡风轻,后来又骤然质问,再后来又是摇头晃脑惋惜,配他那张脱尘的脸,白村村民终于脑子忽然就那么通了下。对啊,他们干嘛帮着三叔公得罪沈肃,沈肃自己是穷,但他靠山大啊,得罪了他自家可能倒霉不说,三叔公占的便宜自己又是一点没得,所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村长儿子白不荣,站在村民外头,瞧瞧凑进来,含糊着说:“爹,请里正。” 然后不露痕迹地绕开来。他其实早就对他爹明明是村长却被三叔公压着这一点不满了,事儿最多,没半点权,如今正是扳倒三叔公的机会,他肯定要让他爹赶紧抓住的。 村长狠狠心说:“请里正吧,我这个村长,做不了主,只能请里正了。” 沈肃但笑不语。 白三叔清楚沈肃敢说出请里正的话,那说明沈肃说得都是真的,请了里正,反倒是他们家丢脸,一点便宜都没,还不如要点好处,于是喊住村长说:“村长,等等。” 三叔公怒训白三叔道:“等什么等,让他去请里正,我倒要看看,里正是不是要帮着他们沈家欺负咱们白村人。“ 白村村民下意识地挪开了些,不愿意做三叔公口中的白村人。连白杨脸色都白了,他心里也开始没底了。 白三叔没理自家老爹,对村长说:“村长,既然沈肃有那证明,就拿出来叫您看看。村长看过了,我们当然是信的。” 村长隐晦地冷笑了下,信个屁,平日里可没见你们家信过的。面上却是装得好,故作下意识地看向三叔公说:“三叔公,您看这……” 白三叔冲着自家老爹咳了一声,三叔公不情愿地沉默了。白三叔对村长笑说:“劳烦村长了。杨子快把你娘从地上扶起来,这么躺着,算个什么样子。” 沈肃看了眼白三叔,说真的,他们家也就这个白三还有点脑子。说着掏出身上带着的证明递给村长。本走过去要扶王三婶的白杨,忽然暴起,窜过去,一把抓过村长手上的证明,塞进嘴里,砸吧砸吧,就咽了去,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场面一时有些太安静了。众人都没回过神来。 沈肃先笑出了声说:“白杨,你不会以为证明就这么一份吧?你吃了我这份,里正那还有一份,县里还有一份……” 看着白杨变了的脸色,沈肃劝诫道,“所以说,还是要多读书,白杨你说呢?要是读书了,也就知道这些事儿,不犯傻了。” 李春花笑得前仰后合:“哎呀,你们看白杨这傻小子。” 她也不知道证明有这么多份,不过不妨碍她高兴王三婶她儿子丢脸。 沈肃看向村长说:“村长,证明被白杨吃了,也见不着,不然还是去请里正吧,里正那还有一份,总比去县里拿要快些。” 恩,他就是故意说白杨吃了这话的。 白三叔黑着脸说:“不用去了。能拿出来,说明是真的。这房子我们可以不要,我门也马上能搬走。” “爹?” “当家的?” 白杨和王三婶异口同声,不可思议地看着白三叔。 白三叔说:“不过落梅这家盖起来有些年头了,我们这帮人为了翻新给杨子成亲用,花了不少银钱,还请了人来弄,工钱也是一笔银钱。这翻新的是落梅的房子,这会儿落梅也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人知道。但杨子亲事不能等,我们要银钱办席面,翻新的银钱你总要还我们。” 王三婶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跳起来说:“对,说得对。翻新的钱,你要还我们。” “我呸。” 李春花忍不住了,“你们这几个人折腾的,翻新了什么?而且房子是落梅的,落梅求你们翻新了不成,不翻新人落梅也住得好好的,你们闯进人家家里愣给人家翻新,还问人家要钱。你们家怎么不起抢!这等强盗生意,做起来,定能红火到京里去。” 白三叔指点了路子,他就算是功成身退了。自有王三婶帮着对付,一听李春花这般说,又跳了起来说:“李春花,房子我们家翻新了不假吧!银钱我们花了,也不假吧?怎么就抢了?我们这房子当时是计划着要给杨子成亲用的,买的东西都好着呢,可花了不少银子。” 沈肃说:“那王三婶觉着,要多少银钱合适?” “一百五十两,一分都不能少。”王三婶插着腰,“指点江山”。 四处抽气声一片片。 沈肃看向村长说:“村长,我觉得还是请里正来断吧,里正不行就去县里告官,总有个地方能弄清楚的。没人去,我就等着,左右也就等到明日,我雇的人也会带着县里的衙役过来。” 三叔公说:“一百两,不能再少了。” 沈肃:“村长,请里正。” 白三叔说:“我们买的床,打的家具都搬走,那些已经装上的房梁拿不走,门也弄不走,你做主给个五十两,总行了吧。” “报官、报官。”李春花叫得欢。 沈肃看着白三叔说:“行,就听三叔的。不过要叫大家伙知道,这房梁也就换了一根,说说好料子,不过是大家自己去山里砍来存着的,用不了什么银钱。还有哪门,也就贴了几张红纸……这五十两,是买个清净。” 转而对村长说,“村长,可要写个字据,让人签了才好。字据都能被吃了,没字据,我可不敢应下这事。” 村长看了三叔公一眼,揽下了这事。 李春花不愿意,沈肃没说话,主要是这会儿人多,不方便。毕竟那所谓的雇了报官的人是假的,真请而来里正,估计闹一通,也就各打五十大板,折腾地厉害,还没得什么好。这年头,三叔公那辈分,还真能压着人。 第24章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 回到自己家中,李春花终于忍不住冲沈肃吼,“你疯了,娘问你每月要二两银子,你都百般不情愿,像是娘要坑你银钱似地。他们家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两,你个败家玩意儿,眼都不眨给了出去……你……不行了,气得我心口痛……” 沈肃端坐书桌前,拿出一空白册子,提笔沾了沾墨水,听着李春花的话,抿着嘴掩下笑意,不叫她看出来,清了清嗓子正色说:“娘,他们敢要五十两银子,我自然有法子让他们拿出等值的东西来。” 李春花顿时心口不痛了,殷勤凑到沈肃跟前问说:“什么法子?你说与我听听。” 沈肃将“三叔公家以翻新为由,强占五十两银子”记录在册,眼底尽是秋后算账的狠厉,合上册子,却是对着李春花笑说:“娘藏不住事儿,村里又有不少人喜欢从娘这里探口风,等时候到了,娘就知道了。” 李春花心里跟被猫爪挠了似地,痒得不行,不过沈肃拿定了主意,定不会告诉自己,不过她知道三叔公家要还债,那就比吃了什么山珍海味都舒坦,想着暂且让他们得意几日。 这头母子二人各自思量着,屋外传来敲门声,小小的。 沈肃起身出去,巧了,是小孩儿,他正想寻他呢。 小孩儿看到沈肃腼腆地乐出小虎牙来,小手紧紧捏着上衣口袋,仰脸问沈肃说:“先生,日后可是一直住镇上了?” 沈肃:“是。” 小孩儿脸可疑地红了下,然后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三四文钱来递给沈肃说:“先生上一次课多少银钱?我有……”他低头又数了一遍,再仰头说,“我有四文钱,先生能不能教我读书?不要先生多教,教四文钱就好了。” “四文钱能学个什么哟。”李春花从屋里出来,正听着小孩儿童言童语,笑了,“快拿着买糖吃,甜甜嘴儿。叫你爹知道你拿钱,该揍你了。” 小孩儿看着李春花,身子抖了下,明显是怕了,但还是固执地举着小手,眼巴巴地看着沈肃,不肯收回手。 沈肃找这小孩儿两回,只知他是村里的小孩儿,时常能见着,但还真不知他是哪家的小孩儿,只知是个小财迷,让他做事,可是要给工钱的。这四文钱怕就是先头两回找他做事,他攒起来的。沈肃看向李春花,想问问小孩儿情况。 李春花说:“哝,是白来财家的,叫小虎。” 白来财,那是村里出了名的赌棍,一年到头不着家,家里能换钱的全叫他拿出去卖掉换了银钱出去赌了,父母都被气死了,婆娘也气得丢下孩子回了娘家。不过白来财照样赌自己的,孩子也不管,若不是村里照看的,这小孩儿还不定能长这么大。 小孩儿看沈肃不出声,着急地说:“先生,我就学四文钱的,等我以后攒了钱,再找先生学。这是我自己的工钱,我爹不知道。” 也是,要是知道了,早叫白来财抢走了,哪里还能留在小孩儿手里。 沈肃俯下身接过小孩儿手里的四文钱点了点头说:“行,我收下了。以后你攒钱,攒够了让人带信给我,或等我回来,我教你读书。” 小孩儿高兴地不行,眨了眨眼睛,还有点不敢相信:“先生答应了?” 沈肃点头:“答应了。” 小孩儿哇一声就哭了,直抹眼泪,嘴上不忘嘟囔:“多谢先生。” 李春花也是不忍:“快别哭了,都成小花猫了。你攒工钱的事儿可要瞒着你爹,否则先生就不能教你了,你爹还会揍你呢。” 小孩儿猛点头。 沈肃又把四文钱塞回到小孩儿手里,不让小孩儿拒绝说:“这是我要给你的工钱,我有件事儿要你去做。“ 小孩儿一听就马上把钱收了,他还等着下次给先生,他可是要读书的人了。 沈肃凑到他耳边说:“你想法子,混到王家村去,想法子让王家村的人知道,白杨家穷,没钱成亲,抢了断了亲的兄弟房子,被兄弟发现了,耍无赖要了五十两银子。” 直起身子,沈肃说,“不管他们信不信,你只要把话传过去就行。可以吗?” 小孩儿想了想点头说:“可以。杨子叔最近常去王村,我娘在王村,我要跟着去,没人会发现的。” 沈肃摸了摸他脑袋:“真聪明。要是办得好,还回来我还加你四文钱,这样下次你就可以请我教你读八文钱的书了。” 小孩儿也激动得不行,立马跟沈肃告别,跑去三叔公家打听他们什么时候去王村。他们家刚得了五十两银子,肯定很快就要去下聘礼了。 李春花在一边没听到沈肃跟小孩儿说了什么,只以为沈肃是逗孩子,感叹说:“小虎也是可怜,遇到这样的爹。希望那四文钱他能藏好了,不然也叫他爹给抢了去。” 沈肃点了点头,回屋收拾几本书好带去镇上。 却说,镇上。关于江若雪的流言一出来,就传得沸沸扬扬。瘦皮鬼竟是到了这会儿才知道,他昨儿从赌坊里出来晚,也就这会儿才起床,一出来听到这消息,马上就想到昨儿晚上,小巷子里,那人找自己传一句话,后来打晕自己跑了,那话跟镇上现在的流言很像啊。 瘦皮鬼赶紧找了边上说闲话的人问了问,听到是有人在镇上贴满了江若雪的流言,又问了问流言,瞬间就确定就是昨儿晚上那人找自己要自己传的话,有八、九分像。站在街上,瘦皮鬼觉得自己找到了发财之路。 于是也不耽搁了,瘦皮鬼直接去了江家,跟门房说有传流言之人的消息,开口就要见江家老爷,好愿意以人头作保。 按理门房是不信的,而且今日过来说有传流言之人消息的实在太多了,后来发现都是骗钱来的,被管事好生骂了一顿。不过管事方才召集了大家说了,要是谁能找到传流言之人,奖励五两银子。门房觉得自己可以试试,那可是五两银子,运气好,得的赏钱多,他都要干三个月呢。 门房找到了管事,管事也被烦得焦头烂额,怕被江西腊说自己办事不利,瘦皮鬼又信誓旦旦,干脆就把人领到了江西腊面前。 瘦皮鬼迅速说了在昨儿晚上有人花钱想找自己传流言的事,然后说:“江老爷,我给你带来这么一个大消息,是不是要给点好处?” 他搓了搓手,一脸谄媚,眼底竟是贪婪的精光。 江西腊冷笑说:“哦?既然有人找你传消息,那这消息就是你传的,我何必多此一举,给你好处再去找那个不知在哪的人?我只要把你送官,大人自有判决。” 他话音一落,管事已经让等在边上的下人把瘦皮鬼围起来。 江家下人们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不说一个瘦皮鬼就打不过,更别说这么十好几个了。何况他还在江家,能逃到哪去?瘦皮鬼看了看高座之上的江西腊,来之前还因着发现一条财路发热的头脑瞬间冷了下去,这才终于知道怕了。 瘦皮鬼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慌:“江、江老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江西腊往椅背上一靠,一派闲适:“说说吧,找你的是什么人。“ 瘦皮鬼哭丧着脸把那日夜里的遭遇说了一通,说那人不断用石子丢自己后脑勺,让自己害怕,但一出声,就叫他猜出了他人在的位置,说到这瘦皮鬼有些得意:“江老爷,我这耳朵可是练过的,别说一个人了,就是多来几个人,我也能分出来是人是鬼,在什么地方。” 江西腊拉下脸,不耐烦说:“也就是你压根没见过那人,就是听到他的声音,还被人打晕了,让人跑了……” 瘦皮鬼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收起得意的嘴脸解释说:“不是,不是,我听过声儿的,只要再让我听到,我肯定能找出是谁来。” 江西腊沉默,现今最难的是,他不知道是谁在搞鬼! 他首先就怀疑沈肃,不过沈肃是读书人,按理他做不出这等事来,且沈肃与自己有约定,还拿了自己银钱,说会帮着自己找到与蒋若雪私通之人,跟自己撕破脸,对沈肃有什么好处?不过,也可能这是沈肃找人的法子?要是这样,他绝不会放过沈肃。 还有一个人,江西腊怀疑是与江若雪私通之人,因着自己不答应这门亲事,干脆毁掉江若雪名节,这样自己只能答应。不过事发好几日,那人也没出现,他心里就没底了。 这第三怀疑的嘛,就是知道这事的几个江家人。 只是不管是不是这些人里的一个,他们都可能花钱雇人干,或是传话,没见到传话之人,瘦皮鬼也听不出是谁来。 算了,如今也没法子,先把人弄来叫瘦皮鬼听听,万一瞎猫撞着死耗子。 瘦皮鬼在下头等得一头汗,心虚得不行,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贪谁的银钱不好,要贪江家的。江家确实家大业大,但出了名的江扒皮,又不是不知道! 没等瘦皮鬼抽自己,江西腊先开口了:“管事,把府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一个不落都叫过来,让他听听声儿。还有派人去找沈肃,也一道过来。” 管事应了说:“老爷,沈肃还在村里处理白家之事,不在镇上。” 江西腊说:“那就先把府上的人叫来。“ “是。“管事下去喊人。 第25章 管事动作很快,江家上上下下,连女眷都被请了出来,江若雪和果子也在其中,阖府上下聚在了前庭。来之前,管事特意提点过,因而江若雪和江家几个侍妾也就没闹着要坐道里头去,乖乖站在最前头。 “老爷,除了出去盯着沈肃的毛子,所有人都到齐了。就是铺子里的人要不要也请过来?”管事有点犹豫。 江西腊摆摆手:“不用了。他们知道什么。到齐了,就开始吧。” 管事看向瘦皮鬼说:“你把那人对你说的话,说一遍,我让他们挨个站出来同样说一遍,叫你听听。” 瘦皮鬼觑了江西腊一眼,小心如蚊子声说:“启禀江老爷,那人是个……男人,府上女眷就不用听了吧?” 管事看向江西腊。 江西腊望向江若雪,冷笑着朗声说:“听,都一块儿听了。叫她们捏着嗓子,装个男人声说来听听。” 这是怀疑江若雪自己折腾出这么一出了。也是她太叫人寒心了,怎么都不肯说私通的男人是谁,硬要江西腊答应对方迎娶,这便罢了,还要江西腊主动上门,一个孬种,哪来的脸!可怜江西腊一把年纪出去还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教女不善。 瘦皮鬼战战兢兢应下,说:“那人说的话是:我要你找几个人帮我传一句话,传得好,这五十文钱就是你的,后续还会再给你五十文钱。” 江西腊哼了一声,尽是轻蔑,也不知是不是嫌对方出的价码实在少了。 瘦皮鬼狠狠抖了一下,他是真后悔了呀,求放过。 管事把那句话重复了几遍,然后领着瘦皮鬼一道出去,先对着几个侍妾说了,让她们装男人的声说话,等瘦皮鬼摇头说不是,于是让她们先回去。然后是江若雪和果子,也不是,也让她们先回了。后头下人也一通说下来,最后都不是。 瘦皮鬼看着江西腊黑沉的脸色,吓得肝颤。 江西腊吩咐管事说:“把若雪那院里伺候的恶人都换换,让人盯死了若雪和果子,要是叫她们出了府,底下伺候的人就自个儿备好棺材本。还有这个……” 他指了指瘦皮鬼,“先关到柴房里去,等若雪那边找着人了,或是沈肃回镇上了,再出来听听声儿。再派人去问问,白落梅那几个回镇上没。” 管事应下:“是。” 也不管瘦皮鬼要求饶还是干什么,喊了人把人驾到柴房去关起来再说。 这边,江若雪和果子说完话压根就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到了后门,要出去。孰料后门今日也有门房在守着,还不是平时府上的人,是江家铺子里临时喊回来的,见着江若雪也恭敬,但就是不让人出去。 江若雪气得脸都红了:“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拦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一句话,就是打死你,也没人敢说我一句不是!” 门房岿然不动。 管事匆匆而来,劝道:“小姐,下人也是听命行事。老爷说了,最近谁都不能出门,连铺子上的生意都要收了。府上各地方的下人也换了,老爷吩咐,谁要是让小姐出了门,就自个儿把棺材本备好。小姐,要是没老爷点头,咱们可不敢让您出去。” 江若雪狠狠跺脚,生气,但让她去跟江西腊闹,如今江西腊在气头上,她还真不能去。 管事见江若雪勉强消停了,转而敲打果子说:“你是伺候小姐的,合该劝着些小姐,若是劝不了,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不然发卖了,给小姐换个得用的。” 果子瞬间脸色苍白,向江若雪求情:“小姐……” 江若雪不耐烦说:“行了,行了,不出去就不出去。作甚吓唬果子!果子,回屋。” 果子连忙跟上。 两人一路疾步回去,一关上门,江若雪的怒气瞬间全没了,问果子说:“适才回来,平时咱们翻墙出去的地方可见有人守着?” “小姐,没见着人。”果子还是担忧说,“小姐,老爷怕是知道小姐要出去寻……未来姑爷,下人这般多,听管事说,要是小姐出去了,伺候的人要被打杀的!” 江若雪拍了她脑袋一下说:“你担心个什么劲,有我在,把谁打杀了,也不会打杀你,你放宽了心吧。而且我们刚故意去后门闹出点动静来,爹一定以为我平日里也是从后门出去的,夜里咱们翻墙出去,也就无人知道了。别叫人发现便是,爹那般说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们,叫你们都绷紧了皮,别跟平日里那般惫懒。” 果子还是忧心忡忡:“小姐……” 江若雪干脆命令说:“闭嘴。夜里我一定要出去,也不知……是不是他叫人传的这些个话,虽说不太好听,但也是没法子的事。他想娶我,我爹不答应,他也只能先坏了我名声,说不得我爹就答应了……都是我爹这个死脑子,我要与他商量商量,我爹目前在气头上,定是不答应的,他要好生藏好了。” “你也与我一道出去,给我们望风,别叫人看见了。”她扫了眼果子,果断拉上人说,“要是被爹抓住了,别说爹要打杀你,我也饶不了你。” 果子连忙表忠心:“是,果子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江若雪这回高兴了,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果子脑袋:“臭丫头,又看了什么话本了吧。都是些书生与小姐的,我都看腻了,也不知你怎地这般气劲了,收罗了一箱一箱的放着。看了那么多遍,也看不腻的么。等事儿过去了,我还带你去听书,听说楼里的说书先生又出了新话本,你定喜欢的。” 果子高兴地手舞足蹈:“小姐,小姐,果子一定要去听的。小姐可千万别忘了带果子去听,上回听到那薛家小姐与李秀才私奔了,后头如何了,我都没听着。” “行了,夜里你给我望风,等楼里的说书先生出了薛家小姐与李秀才的话本,我买一本送你。”江若雪点了点果子脑袋,允诺说。 果子猛点头。因着夜里要出去,她哄了江如雪去睡,自个儿去翻找出去年年节里江若雪送自己的一件最好的衣裳,好生去熏了香,预备等夜里出去的时候换上。 她要去见沈先生嘞。 虽说合该她比江若雪更过担忧,毕竟她知道流言是沈先生传的,且江西腊提及要等沈先生从白村回来就叫过来说话让瘦皮鬼听,但她坚信,沈先生大才,定不会被发现的。沈先生可是举人,那未来姑爷还连秀才都不是呢。 入了夜。 江若雪和果子早早就说要睡,进了江若雪房间,关了门,吹了灯,过了半个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蹑手蹑脚地从窗口翻了出去。所幸没人知道她们平时出门是翻窗、翻墙出去的,因而江西腊派来的人只盯住了各处门口。倒是方便她们两人翻墙出去了。 等人跑出去有一盏茶功夫了,管事带着江若雪院子里的下人过来江西腊这边禀报,道是人已经出来了,外头该跟上的人也跟上了。 “老爷,不过刚毛子回来说,小姐是朝着沈肃住的那边去的……” 江西腊沉吟着摇头说:“不会的。沈肃来镇上的时日与若雪翻墙出去的日子对不上,何况若雪前些日子还找沈肃办事,花了点银钱。” 管事说:“老爷,那沈肃也拿了老爷的银钱,但至今没有动静,是不是要过去催催?就怕万一瘦皮鬼听出来真是流言真是沈肃干的,他推到老爷身上,毕竟他是举人之身,报官恐怕咱们得不着好。” “谁能拿捏住谁,那就看今夜了。”江西腊闭上眼睛,老神在在地等着。 那边,江若雪一路畅通,很快到了地方,果子干脆没跟着过去,直接在转进巷子之前就站定了望风。平日里她也时常这般干,因而江若雪倒是没生疑。 等江若雪走了,果子又站了会儿,确定没人跟过来,忙往上次遇见白落梅和沈肃躲的院子跑去,不过这回她又是在半道上,被白落梅劫走了。七拐八拐地,进了另一个院子。果子都懵了,她还真不知这边有这般多的空院子。 白落梅训说:“你们主仆胆子也太大了。今日镇上这般风言风语,江家也是不消停,你们竟然还敢出来,特别你,还敢过来找定安,你是要害死定安不成!” 果子连连摆手,着急忙慌地说:“沈先生呢?” 白落梅白眼说:“不在。” 果子点点头说:“劳烦白公子知会沈先生一声,就说有个人找到江家,说是曾有人找他传流言,他听过那人的声儿,能听出来。老爷正派人盯着沈先生住的院子,预备沈先生一回来,就叫那人听听是不是沈先生。我想了想,恐怕是的,所以先过来说一声。江家如今看得特别严,我日后怕是不能常来报信了。今儿还是小姐担心是未来姑爷干的,硬要出来,我才得了空子,能过来说一声。” 白落梅看着果子,郑重说:“多谢……” 果子打断说:“我也不是为你,你谢什么。何况我也不要先生谢我,先生谢我有什么好的,要是先生答应……” “有人。” 白落梅忽然竖耳盯着院外,迅疾一把捂住果子嘴巴,那一巴掌过去,差点没把果子给扇飞出去。不等痛的眼泪掉下来的果子回过神来,白落梅已然转身匆匆转进院子里离开。不见他衣角刹那,门直接被踹了进来。 是大毛,管事手底下的人。 大毛冷着脸说:“你一个人在此?小姐呢?” 果子连连摇头。 大毛步步紧逼,神色狠厉:“你可想好了,你要是老实交代,等抓到了人,你今晚跑出来还能让老爷网开一面,要是你不识相,前头两个在小姐跟前伺候的丫头的下场,你可是想尝尝?” 果子连连后退,被吓坏了,只不停摇头,眼泪跟不要钱似地往下掉。她明明注意过的,怎么还叫人追上来了。幸好白公子跑了,沈先生也不在…… “你说不说?”大毛忽然大喝一声。 果子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今儿特意穿来给沈肃看的衣裳,顿时变得脏兮兮的,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朝着侧墙那边厉声喊:“小姐快跑,大毛来了。小姐,快跑……” 院子外头脚步声骤起,凌乱迅疾,大毛也丢下她跑了出去。不过很快,他们都回来了,江若雪没被带回来。大毛想到回去要被江西腊责罚,气不过,也不管果子是个姑娘,拎起来就在地上拖着人回去。 第26章 深夜,江家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果子被丢进柴房,江家再组织人手跟留下的大毛汇合在果子示警的附近继续搜寻,惊扰了不少人家,愣是没找着江若雪,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眼见着天色渐白,仍旧毫无头绪。 大毛带回来,对上管事询问的眼神,摇了摇头。管事回头,只见一直等消息的江西腊坐在空荡荡的厅里,灯火昏暗,越发显得形单影只,管事心有不忍,他就不明白,江若雪怎么就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跑了呢。 “没找着人?”久不见他们汇报,江西腊也猜着了,目光一凌,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叫管事不忍的模样,声音再平缓也压不住话里的狠戾,“不用找了。派人往县里送点银子,家里怕是要见血。再派人去找沈肃,拿来老子的银子,不办事,还想舒坦,是把老子当善人了!” 管事沉稳应了,直接把刚回来的大毛一行人分派出去。想起柴房还关着两个,思量了下说:“老爷,那个瘦皮鬼和果子都还在柴房关着,您看?” 江西腊说:“把果子带过来。” 眼底幽暗,死盯着正前方的空地,叫人后背生寒。 管事把人带过来,像丢破布似的,随手丢在了地上。果子忙爬起来,跪好,四周太过安静,蛙鸣声阵阵,果子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愣是头都不敢抬:“老,老爷……” 江西腊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地接着吩咐说:“去若雪还有这个下人屋里,所有东西都翻出来,当着她的面找找,有没有可疑。” 果子抖了抖,到底是松了口气。她屋里也就几件衣裳,几箱子话本,没什么。至于江若雪屋里,那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对方很小心,从来不像话本里说的,给江若雪写诗送东西,他们之间什么信物都没有,送的最多的皆是吃食这些不经放的,唯一有的一支簪子,江若雪也随身带着。 江西腊笑了笑,看着果子头顶说:“白日里,我说过,底下伺候小姐的,若是让小姐出去了,把棺材本给先备下。你很好,你跟着小姐一道出去了……那就上棍杖吧,小姐何时回来,棍杖就什么时候停了,都注意着点,别一下子打死了……” 管事颔首应了:“是。” 转身挥挥手。 两个下人快步过去,一把抓住挣扎着泪流满面求饶的果子,把人按到地上,另外有人拿了长棍,高喊一声:“一!” 长棍贴肉,果子啊一声尖叫。蛙鸣生都吓没了,尖叫余音还绕梁,甚为瘆人。 江西腊掏了掏耳朵说:“把嘴堵上,别惊扰了邻里。” 果子连连摇头,连求饶都声不够大:“不要……不要……老爷,饶命啊……老爷,唔……唔……” 管事迅速把她嘴塞住,默默站到一边去,抬手示意继续。 长棍呼地一声掠空,再砰一声,贴肉。被按住的果子,像死鱼似的在地上刹那蹦跶,想要挣脱求生,无奈也只是蹦哒。区区两棍,皮开肉绽,衣裳渗血。 江西腊闭上眼,听着长棍呼、砰的节奏,等人带沈肃过来。 却说,沈肃那边。本是已睡下,但忽地觉得心神不宁,怕白落梅出事,干脆起了趁着夜色就往镇上赶。等人赶到,刚好是江家搜人未果回来,白落梅听着动静,到底担心果子一个丫头被抓回去没好果子吃,思量再三,还是出门准备前往江家。 “定安,你怎么来了?你也太胡来了!江家有个叫瘦皮鬼的,说流言四起的前一日有人寻他传流言,他认得声儿,江家正找你,你竟然自己往这里头撞……”白落梅溜出门,一看是沈肃当即责备说。 沈肃解释说:“睡下后,觉得心神不宁,怕镇上出事,干脆连夜过来。流言这事漏了也就漏了,看你的样子,怕是其他的出事了?” 白落梅点头,几句话说了下如今的状况,最后说:“江若雪不见了,果子被抓回去了,我怕江家会要了果子的命,想过去看看。” 沈肃仰头看着白落梅,门檐上挂着灯笼,灯火晃晃,落在他眼里,像是在一潭深渊里点了一豆火焰,冷然又诡谲。顿了会儿,沈肃低头,不动声色说:“好,一起过去。” 还像他本就是要去似的。 白落梅想劝,不过来不及了,大毛带着人准备去沈肃之前住的院子,竟这般凑巧,撞个正着。这院子是沈肃后来让白落梅换掉掩护之地。 理所当然的,白落梅和沈肃一道被大毛请回了江家。 一进江家大门,沈肃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种血和着肉的味道,他太熟了,一瞬间以为回到了宫门高墙里,整个人气质骤然如霜如刀,脱胎换骨,陷在前世里。 “定安?”白落梅伸手扶住沈肃,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没事,是血味,怕是江家惩处下人。这些高门大户都喜欢这么干,江家在镇上算头一户,别的另说,这一点从外头,学了个十成。” 他之前就见过,习惯了也就好了。 沈肃瞬间褪尽表象,恢复平和,缓缓露了个笑来宽慰白落梅。 两人说话这会儿,人也到了江西腊这边。果子看到沈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往沈肃那边摊手,身子挣扎着过去,明明泪水糊面,但只瞥见一个衣角,她就知道是沈肃来了:“唔……唔……” 江西腊示意,按着果子的下人起身,站到一边。 果子像灵活的蛇,迅速爬到沈肃面前,抬手一把抓住他衣袂,死死抓紧,差点把沈肃一把拉倒了,她仰脸死死看着沈肃,眼中迸射出巨大的喜悦:“唔唔唔唔……” 先生,是来带我走的,是吗? 江西腊戏谑说:“我倒是不知沈先生与我家这叫果子的下人这般熟稔,沈先生不解释解释?” 第27章 沈肃一身冷淡:“见过几回。” 果子扯着沈肃衣角的手更用力了,恨不能将沈肃衣服扯下来,嘴上不停:“呜呜呜……” 竟是忘了先把塞嘴的布给拿下来。 江西腊噙着笑,好似意有所指般,视线从沈肃身上掠过果子,又落到了白落梅身上:“白公子何时回的镇上?我若没记错,与白公子一道的那几个,还不曾回来。” 白落梅皱眉道:“不早回,我也不知镇上关于我的流言这般热闹。” 江西腊笑容不改说:“白公子是怪我不澄清流言?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崇尚清者自清,这么一来,唉,确实是我的不是了。” 沈肃不客气说:“江老爷何必惺惺作态。” 江西腊瞬间收了笑,肃容说:“那我们就来说正事。沈先生收了我的银子,却不办事,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沈肃笑了笑,颇具风仪:“江老爷要找与江姑娘私通之人,如今江姑娘与私通之人不是已然出现?江老爷手底下的人太没用了,闹成这般局面,怎能怪我?若是一早说好,要我亲手抓那私通之人,可不就不是先前那个价了。” 白落梅听沈肃直接承认了,吓了一大跳,生怕江家下人会冲上来,默默往他身边挪了挪,护卫住他。 沈肃冲他勾了下嘴角,权作安慰。回头看向江西腊,一派自然,似乎半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江西腊怒瞪着沈肃,半晌,自己收了架势,怒极反笑道:“沈先生好大的胆量,真是叫人佩服。不过,沈先生就当真不怕死么?” 沈肃懒得跟他掰扯,江若雪已经跟人私奔了,那么离前世她的死期也不远了,果子被抓回来,白落梅绝不是凶手,那么唯一她能想到的就是那私通之人。这世,他不预备让白落梅背上一条人命,即便是流言也不行。 “果子姑娘,你能告诉我带走你家小姐的是何人吗?”沈肃蹲下身,伸手拿到了果子嘴里的布条。 果子摇头,即便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没了半条命,她还是拒绝了。在她心里,江如雪是如话本里说的,跟着书生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要是留在江家,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到了年纪,被老爷指给一个素昧谋面之人,然后成亲生子,碌碌一生,可跟着未来姑爷走,就不一样了,从此纵情江湖,多好。她不能扯江若雪后腿。 沈肃愣住了,他还以为果子会答应的。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虽说他怀疑果子真的,但看果子几次透风报信,这会儿又算是冒死了,看到自己出现不仅不怪自己,来努力拉扯自己衣服,这难道不是示好? 孔圣人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沈肃深以为然,难不成是自己太冷漠了? 既然沈肃是来帮着找人的,江西腊理所当然选择暂时放沈肃一把,等人找回来了,再算账也不晚。于是,示意了下管事。 管事领命,招手让下人把从江若雪和果子屋子里找到的可疑的东西都搬上来,然后指着那一堆东西说:“沈先生,此乃小姐和果子房中,下人觉得古怪之物,许是有线索也不一定。果子与小姐感情深厚,怕是不会交代。” 深厚?沈肃不觉得,若是深厚,她不至于背着江若雪给自己通风报信。 沈肃注意着果子视线,先是走到江若雪的那堆事物边上,只见果子趴在地上,眼珠子随着沈肃走动而动,毫无不妥。沈肃起身离开,走到果子那堆东西边上,几口大箱子?沈肃打开箱子,光看封面也知是写什么的。 《冷面书生俏千金》、《落魄才子情牵高门贵女》、《风流才子俏佳人》…… 沈肃捏着话本,回头看了下果子,引得白落梅过来,看到书名,也神情古怪起来。姑娘家的心思,他们真的不太懂。 “可有古怪?”管事积极上前,分析说,“下人也觉得怪事,一个下人房里怎么会藏了这么两口大箱子的话本?她一个月才多少工钱,压根不能买下这些话本?是不是她与外头的人勾结,害了小姐?” 沈肃看向管事,大概,管事这种乌七八糟的话本也没少看? 江西腊见沈肃不说话,只顾着跟白落梅翻看那些话本,也觉得古怪,忍不住问道:“可有不妥?” 沈肃与白落梅相视一眼,两人皆是点了点头。沈肃说:“这些话本皆是小姐与书生或才子的故事……” 江西腊和管事一脸茫然。 沈肃回头问果子说:“我若是不曾记错,果子姑娘是不识字的,可有不对?” 果子想了想,这好像没什么关系,点了点头说:“我与小姐去说书先生那儿听的故事,说书先生每每说完一本书,就会出一本话本,小姐与我便会买下话本,留作纪念。” “江姑娘与那人是在你们听书的时候认识的?”沈肃问说。 果子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会猜到的? 沈肃笑说:“那便是了。江老爷不妨去说书先生那问问。江姑娘与果子姑娘会去的,且讲这些书的,怕也只一个茶楼,据说那里皆是姑娘家,偶尔出现一个读书人目光的男子,怕是十分显眼,去问上一问也便知道与江姑娘私通之人是谁了。” 果子震惊:“先生?不行,不能去。” 怎么办?要是他们知道了姑爷是谁,姑爷肯定要生气的,那样的话会害了小姐。 江西腊一看果子样子就知道被沈肃猜中了,也不管这会儿那说书的地方开没开门,当即就派了人去找。江若雪喜欢听话本,在哪里听,这在江家还真不是秘密。 人派出去了,但那人既然敢带着江若雪一起,定是跑了,知道人最多拿捏住他家人……不过这也够了,等放出风去,江西腊不信那人不回来。 果子爬过去一把抓住沈肃的衣服,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说:“先生……先生,不行的。姑爷要是知道了,会生……生小姐气的……小姐……” 姑爷?江西腊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沈肃叹了口气,指着那堆江若雪的东西,对果子说:“果子姑娘,话本里书生尚且会给小姐送些小物件,聊表心意,你那姑爷呢?还是说江姑娘全带走了?恐怕是压根没有。之前江老爷意欲将江姑娘嫁给黑豆腐,江姑娘这般急,难道不曾与你那姑爷提过?你那姑爷又是如何说的,才逼得江姑娘一个姑娘家出来寻我?更何况,女子名节这般重要,镇上流言四起,你那姑爷愣是不曾出头说个半个字,如此之人,岂是良配?” 果子摇头:“不会的,不会……” 沈肃捞起一本话本,翻开,指着后头几页说:“果子姑娘怕是没看过这些话本里故事结局。这个落魄书生,拿着张家小姐的银钱上京赶考,屡屡不中,后来遇见相府千金,一朝入赘,飞黄腾达。其他话本结局莫不是如此。你当说书先生为何不说?不过是江姑娘爱听好的,说书先生要赚银钱,岂能说不好的。” 果子彻底懵了,怎么会呢。她伸手抢了话本,盯着话本看,忽然泪流满面,豆大的眼泪落在话本上,她不识字! 这还没完,沈肃继续“插刀“,他说:”果子姑娘,你与江姑娘常去听书的地方,可有别的书生出现?没有。为何没有?不过是读书人忙着读书,忙着考试,谁会去听书?去听书,不过就是算准了江姑娘会出现。你那姑爷一出现,就不是个好人。” 果子不愿信:“先生也不读书……” 沈肃微笑说:“家贫,无以为继。” 果子炸了眨眼,眼睫上全是泪。 沈肃浑不在意,冲白落梅笑了笑,然后继续说:“果子姑娘,江老爷的侍妾众多,江老爷可曾让她们自个儿花过自个儿的银子?那江姑娘与你姑爷呢?书里常说,若对一个人好,那就把银子全给她花,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他指了指果子手里的话本。忽然想起,前世白落梅可不就是把所有银子都叫自己花了?这会儿想想,如此类比,忽觉古怪起来。忍不住回头瞪了白落梅一眼,自己竟这般迟钝,叫人当姑娘养了一世! 白落梅莫名,凑上脑袋,想问问,直接被甩了个白眼。 “果子姑娘,你那姑爷不上江家求亲,也就是不求色。平日相处又是江姑娘花银钱,如此想想,定是求财。”沈肃紧接着就下了一剂猛药,“江姑娘跟着他私奔了,没了江家,身上也无银钱了,会如何呢?左右是个累赘,一条贱命,没了也便没了。” 第28章 “自然,江姑娘身上银子用完前,不谈柴米油盐,当能无恙。”沈肃见他们被吓得失了人色,想了想,出言宽慰说。 不过显然,没什么用处。 管事先从“震吓”之中回过神来,喊了句老爷,觑见江西腊惨白面色渐渐被阴狠覆盖,内心忐忑,迅而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开口。 江西腊神情一懔,目光落在沈肃和白落梅身上,只觉得满心怒火,大喝一声道:“来呀,把沈肃和白落梅给我抓起来,严加看管,要是被他们逃了……” 他视线一一掠过站着的下人们,眼风如刀,“以命赔命,就拿你们填命!“ 涉及身家性命,江家下人们动作不要太利索,迅速把人绑了。 白落梅挣了挣,怒道:“江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江西腊阴沉着脸说:“要不是沈先生放出流言,若雪也不至于被逼到跟人私奔,所以沈先生难道不用担责?你们大可放心,若雪没事,你们就没事。当然,要是若雪有个万一,一样的,你们拿命来赔。” “江姑娘与人私奔不过是迟早之事!” 白落梅觉得自己气得脑袋要冒烟了,这什么歪理,“江老爷自己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瞧不上人家,怨不得江姑娘要私奔。何况当真是定安放出流言才逼得江姑娘与人私奔?你不要颠倒黑白,分明是你硬要查放出流言之人,害得江姑娘一心以为是那人放出的流言,这才慌了神连夜相见,也是你比比紧逼,让人连夜窜逃。如今倒是责难我们,简直是个笑话!” 江西腊这会儿已然冷静下来,面色恢复正常说:“随你如何说。流言因沈肃而起,这是事实,你狡辩也没用。沈先生,最好能帮着让若雪平平安安地回来,否则……” 沈肃微微而笑道:“这青石镇上的流言最初传的是黑豆腐被劫匪杀害,江老爷自己传的怎就忘了?父债子偿,我不过是用江姑娘的流言来用用罢了,有何不可?” 白落梅冲沈肃拼命使眼色,这傻子,怎么什么都往外头说呢。 沈肃似笑非笑,一身坦荡说:“不是江老爷谋划黑豆腐被人抢占家财,落得不名一钱,好让黑豆腐依附你江家,被你拿捏在手?不是江姑娘自己不检点,却要黑豆腐替她担起江老爷之怒?全是你江家之祸,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江家不惦记黑豆腐,我又何必出手!” 这么一说,忽然觉得都是黑豆腐此人招蜂引蝶,不安分,惹祸精,于是回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白落梅回以茫然,怎么了,这是? “确实是。”江西腊笑了笑,浑不吝说,”沈先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可以来点硬的,看到底是谁能强得过谁,你说呢。” 沈肃肃容道:“我乃举人之身,黑豆腐是秀才,要对我们动粗,江老爷恐怕要好生考量得失才行。” 江西腊起身,哈哈大笑:“你们读书人啊,就是这点毛病。脑子傻得很!咱们这丽山县可穷得很,也就是没什么油水,县令呢,自然喜欢能给他送钱的。不怕告诉你们,早在你们来之前,我便使了点银子,就算你们两个死在我江家,也不过是多花点银钱找人顶罪的事儿。举人?秀才?若你们还往上考,许有那么点威慑,但你们自断前程,即便是凑够了银钱要上京考试,沈举人,你也要等孝期过去……天高皇帝远,你那学生,方大人是吧?他倒是能来帮你收尸……” 江西腊走过去拍了拍沈肃的脸,说话间气息落在他脸上,笑容狰狞:“我说沈先生啊,这青石镇,我说了算。没人敢说是江家一句,你死了,我不过麻烦点,别人方大人管不着这里,即便他亲自来了,也查不到我头上!” 沈肃瞪直了眼睛。 “定安,不要冲动。“白落梅知道江西腊说得都是真的,他跟在江西腊身边虽说不足半月,但跑商路上,丽山县县令亲自摆过席面让手下请江西腊吃酒,这事是真的。 沈肃舔了舔唇,压下心中茫然。他算过江西腊知道流言是自己传的,会暴跳如雷,但最终会碍于自己身份与自己合作,却是没想到银钱竟能买命!前世他去京城之前,一心读书,外头的事全是白落梅担着,白村、青石镇、丽山县,他是一点情况也不知。重生而来,他太自负了,遇事虽有退缩,可没有不成的……不能慌,想想法子…… 江西腊见沈肃不说话,心里顿生一种难言的得意。举人又如何,不过是穷书生。风骨?还不是为银钱折腰。 “把这两人关到柴房。”江西腊微仰着头,简直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不过是喊人把沈肃和白落梅关起来,都像是将军下令征战似地,恨得敲个军鼓来助威才好。 “老爷。” 派出去找那家说话本的地方的大毛恰巧回来,禀报说,“找到人了。那人叫陈义璋,就住在沈先生临近的两条巷子外,与果子最后出现的地方也很近,不会有错。我去问过,人在夜半的时候走了,有人看到……跟一个姑娘走的,比对之下,与小姐很像。” 江西腊怒到差点咬碎一口牙齿,看着要被反拧住胳膊,正待带走的沈肃说:“我放出风去,陈义璋拐走我江家小姐,陈家上下被我江家绑了,凡是能找到人的,一律给十两银子,沈先生我们不妨赌赌看,若雪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赌最晚晌午,沈先生呢?” 沈肃哼笑一声,心里一直说冷静,白落梅也在边上一直小声使眼色,愣是脑子一热道:“我赌晌午,江老爷能见着江姑娘尸体。” 嗯!沈肃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江西腊突然一脚踹得后仰,却因着被江家下人扣着,愣是动弹不得。 卧槽! 白落梅直接暴起,一个旋身就甩来了扣住他的江家两个下人,一左一右各一脚,直接把人踹飞,一个箭步冲过去,等周围的人回过神来,江西腊已经被他死死掐住了脖子。一拳过去,砸了江西腊脑袋一个眼冒金星。 管事慌了:“白落梅,快放开老爷。” “放了定安。”白落梅紧了紧掐着江西腊脖子的手,瞬间让江西腊脸红脖子粗,额头上青筋凸显。 管事挥手:“快放人。” 江西腊艰难说:“不许放,我……看他敢……敢动手。他敢动……动我一下,你们就……就加倍加诸到……到沈肃、沈肃身上!” 白落梅看向沈肃说:“定安,不如我们两跟江老爷一道死了,还有江姑娘陪着,我们两两袖空空,没什么舍不得的,江老爷万贯家财都死了,是我们赚了。”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掐着脖子江西腊道,“左右放不放你都是死,死也要拉你垫背。” 沈肃点头:“也好,人总有一死,虽这般死了太难看,不过人生在世,强求不得。” 白落梅微微一笑,手上使了狠劲,大有要拧断江西腊脖子的架势。分明微笑着,却狰狞得骇人。 江西腊举手:“我……我投降……有话好说……” 白落梅干脆上了两只手,掐他脖子,却是不动声色松了点劲道,嘴上半点不松口道:“江老爷的信誉堪忧,我俩还真信不得,日后被坑,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沈肃说:“叫老爷不妨用与县令的交易账目交换,此等方可取信。” 江西腊沉默,白落梅立马加了劲道,一脸就是要掐死他的模样,江西腊无法只得点头,被掐着脖子,一行人移到了江西腊藏账本的地方,掏出账本来递给沈肃。 沈肃被钳制着,随手翻了翻,不过是江西腊自己记下的,不足取信,于是又硬要了往来信件。平日江西腊不可能自行去县里讨要好处,或送银子,总有信件等物。 江西腊目眦欲裂,到底还是拿了点有县令私章的信件出来。 沈肃点了点头,收好账本和信件。其实有这东西,他们也走不到哪里去,更是传不出去。沈肃还是硬要了一盏茶时辰,独自个儿出去藏好这些东西,然后回来,带白落梅走人。 孰料,进了江家门,白落梅一松手,江西腊立马反悔,一声令下,下人蜂拥而上,愣是重重包围住白落梅和沈肃两人。一场乱斗,最后寡不敌众,咔咔两声,白落梅瘸了两条腿,死死将沈肃护在怀里,不露一丝皮肉。 沈肃扭曲着扭脸看白落梅,他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一脑袋汗,却还不忘对他嬉皮笑脸,好像不知道痛。 沈肃终于明白,是自己错了,不爬到高处,自己根本护不住黑豆腐。毕竟这世上,魑魅魍魉这么多。 第29章 江西腊命人把白落梅和沈肃狠揍了一顿,听着白落梅两条腿咔咔两声,觉得没了威胁,忍不住亲身上阵,一脚踩到了他伤腿上,踩得白落梅啊一声直接趴下去了,这才解气,示意下人住手。 迈着悠闲步子,蹲到他们身侧心情愉快地说:“沈先生,赌约继续。若是晌午,若雪没回来,我亲自去请沈先生,给您赔罪。” 江家到底只有江若雪这么一根独苗,即便江西腊侍妾不少,可愣是没再为江家生个一男半女。虽说他不信陈义璋有那胆子谋害江若雪,但为防万一,他愿意留沈肃他们一命。只是他江西腊刚刚被这般打脸,他做不出马上让沈肃出谋划策之举。 江西腊把这边善后之事交给管事,自己带着人换了地儿,好生计划处置陈义璋之事。 管事吩咐几个下人把沈肃、白落梅一道丢进柴房,还有果子。 白落梅腿可能断了,而果子看起来实在不太好。江家下人下手都不轻,果子又捱了不少长棍,先头沈肃来的时候,她就不过是苟延残喘,后来沈肃他们与江西腊闹起来,果子就一直昏昏沉沉趴在一边,都没吱声,这会儿也就被丢进来,砸着了,那么哼唧了一下。 沈肃冷脸道:“劳烦,伤药。黑豆腐有个三长两短,你该知道我不会管江姑娘死活。还有,果子姑娘最好请个大夫过来。” 管事点头,无有不应的模样说:“沈先生,伤药马上送来,只是大夫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老爷吩咐了,只沈先生和白公子不死就行。至于果子,老爷说,这等背主下人,端看老天让不让她活了。” 这背主显然说的是江家,不是江若雪。说有伤药,他倒是马上让下人去取了。 “果子出事,你以为你们还能找到江姑娘!”沈肃实在生气,这些人,当真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管事点头哈腰的,但嘴上没一句中听的:“咱们能不能找着江姑娘,端看沈先生的了。果子嘛,不过是个卖身江家的下人,本也就是贱命一条,她敢背主,死了便是报官,她也占不着理。” 沈肃还想说话,果子虚弱出声:“先生……” 沈肃望过去。 果子笑了笑艰难摇头,扯疼了伤,她就皱着眉摇头。失去平日蹦跶来蹦哒去的外壳,仔细看,她也不过是个眉眼都还带着青涩,不曾长开的小姑娘。 管事对果子这会儿的忽然“懂事”很满意,对沈肃说了句:“沈先生,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也不管沈肃如何反应,把下人取来的伤药往柴房门内一搁,让下人关好门,守好窗,自己赶紧走了。老爷那边事儿还多着呢,不能叫其他人得了眼。 沈肃扶白落梅到一边躺下,在屋里找了两块板子,如今也顾不上对不对症,管不管用,先涂好伤药,把板子在他腿上固定住。剩下的伤药,他全拿到了果子那,板着脸说:“我帮你上药……” 果子摇了摇头,豆大的眼泪跟雨滴似地,吧噔吧噔地往下掉。 沈肃说:“命比名节重要。” 果子笑了起来,带点孩子气,一如初见,那个叽叽喳喳眼睛明亮的姑娘,可她对现实很通透,狠狠地艰难喘了口气说:“先生,别浪费伤药了,老爷打了我,就没想让我活。” 沈肃如鲠在喉:“能活一刻是一刻。” 果子还是摇头,自顾自说起了别的:“我见先生,惊为天人,七分真。还有三分,一是寻个由头,接近先生,帮小姐盯着先生,二是……” 她没说这个二,而是转了话头另外说,“我幼年被卖,见着老爷从前对小姐实在好,着实羡慕,也贪心妄想。可惜到底是没法子之事。 我随小姐听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听书的时候,小姐遇到姑……陈公子,陈公子起初对小姐算好的,时常为小姐写诗,带小姐出去玩好玩的东西。 我没有如老爷那般好的爹,能不能得个如陈公子那般好的意中人呢?见着先生,我觉得先生比陈公子好,长得好,瞧着学识就高,气度也是好。小姐也说过,若不是陈公子,她也喜欢沈先生这般男子。 我想能伺候先生,这话是真的,只是想着想着,就贪心了。我知道我不是护着小姐,我也觉得陈公子古怪,但小姐不听,我想着小姐与陈公子私奔了也好,有个先例了,万一先生愿意带走我,不说私奔,离开江家也很好很好的。话本里不都是这般写的吗?小姐得了好归宿,总也不会落下伺候的丫头。” 沈 肃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望向白落梅。 白落梅更不懂了,看沈肃一直盯着自己,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不然……不然定安你带她回白村,陪你娘?” 沈肃觉得要不是黑豆腐有伤在身,他一定揍他一顿。 果子听了更难过,眼眶通红,却还是微笑着道:“不行的。我只是果子,一个被买回家的下人,不是小姐,没卖身契,我哪也去不了。其实也好,死了……死了的的话,我想去哪就去哪,也不用伺候人……” 沈肃和白落梅都被说得心神黯然。 在周朝,签了卖身契的,被发卖还是被打杀,全凭主人家高兴,闹成这般局面,果子没可能活着离开江家。这会儿让果子与他们一道留在柴房里,不过是杀鸡儆猴。 果子勾勾手指,叫沈肃过去,告诉了沈肃几个从前跟着江若雪和陈义璋去过的地方,叹息着说,希望沈肃能救江若雪,然后她果子便是死在这柴房,有沈肃陪着,也了无遗憾。 这边愁云惨淡,江西腊那边也不见得高兴。 青石镇不大,江西腊派人散布消息,说陈义璋拐带江若雪,又扬言扣下了陈家父母,一日不见江若雪就砍陈家父母一条胳膊。 如此嚣张行径,成功引来一群书生闹上江家,说什么的都有。有愤恨江家祸及父母的,也有怪责江若雪水性杨花勾引读书人的,更有想趁着这事,好生抒发一番,借机出名的,青石镇一时好不热闹。 而陈义璋的名声在青石镇也彻底臭了,莫说屡考不中,日后怕是考都不能考了。 声势这般浩大,江西腊得意地让管事特意来知会沈肃一声,形容了一番热闹场面,道是不用到晌午,陈义璋必然冒头,江若雪马上能回来。 沈肃一把抓住管事,咬牙切齿道:“你们这是在逼死江若雪!狗急跳墙,陈义璋若是绑匪,肯定撕票。你们马上找人救果子,我帮你们救江姑娘,救不出来,我拿命赔你们!” 第30章 江西腊从管事身侧晃出身形来,看着沈肃忍不住得意说:“这可是你说的。” 沈肃眯了眼,终于明白过来,心里跟不小心吃了粪便似地难受,还以为江西腊不在乎自己一根独苗生死,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不过他也只能咬牙应了:“对,我说的。劳烦请镇上最好的大夫,救白落梅和果子。” 江西腊冲管事点点头,让他去请大夫,然后回头一笑说:“那接下去就看沈先生的了。” 这既顾全了自己面子,又让沈肃主动示弱,帮着出面解决,他如何能不得意! 沈肃气闷道:“嗯。” 江西腊笑得跟弥勒佛似地,恨不得花点银子昭告青石镇,他赢了沈肃。 沈肃怎么看怎么碍眼,主意在肚子里打了个滚,抿着嘴强压下勾起的嘴角,使坏说:“我确实想好了如何救江姑娘的法子,不过有个难处,能不能顺利解决这个难处,主要在于江老爷……” 江西腊狐疑地看着沈肃:“什么难处?说来我听听。” 沈肃摇头:“暂时说不得,要等我先见陈家夫妇一面。” 江西腊想让管事带着人去。 沈肃不等他开口,适时正色扫了眼管事,又看了看守门下人和跟在江西腊身后的几个下人说:“人多嘴杂,江老爷就不怕我这救江姑娘的法子传了出去?” 江西腊还真担心,救江若雪不容有失,于是干脆示意自己带着沈肃一道过去,顺便把管事留下,安排白落梅和果子看大夫之事。 陈家父母关得不远,拐过长廊也就到了。 江西腊让下人开门,沈肃束手侧立,抬手示意他进去,面上不动如山,他还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毕竟他打折了白落梅的腿,还是担心沈肃报复,但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下沈肃,到底觉得自己比沈肃高壮,若怕了沈肃,实在没脸面,干脆迈步进去,吩咐守门的下人说:“在外头守着。” “是”下人们应了。 沈肃面色毫无不妥,不紧不慢地跟着进去,冲江西腊示意了下,等他点头了才顺手合上门,咣一声,上了门栓。然后,二话不说,直接上手,上脚,把江西腊给揍了个懵头懵脑,一时就哇哇乱叫,愣是没想起喊人。被关着的陈家夫妇先是惊慌,后又是一头雾水,骤然反应过来被揍的是江西腊,立马扑上去帮忙,厮打起来。 沈肃功成身退,迅速躲到一边。 江西腊:“快来人,嗷!你们这些小瘪三,啊!竟然敢对我动手……快来人,嗷!” 沈肃适时窜过去拔掉门栓,大声呼喊说:“快,陈家夫妇疯了,他们快把江老爷打死了,快救人……” 下人赶紧进来,拉开了陈家父母。江西腊顶着鼻青脸肿,狠狠踹了陈家父母几脚解气,然后就往沈肃身上扑,沈肃连忙拉住人低声快速道:“江老爷,还不快躺下假装重伤?传出风去,就说:江姑娘到底是江家独女,何况私奔坏了她名节,你有心与陈家结亲,孰料陈家夫妇被抓与你结了怨,一言不合动手将你打成重伤,大夫也是回天乏术……相信江姑娘听说江老爷您重伤不治,定会赶回来,至于陈义璋,他一心为财,你出了事,他娶了江姑娘不是正好?毕竟你传出消息,说的也是有意与陈家结亲。” 沈肃见江西腊有所松动,赶紧补上一句说:“江姑娘的命可就在江老爷身上了。” 江西腊知道自己被设计了,但救女心切,只能忍了,顺着沈肃的手就顺势躺下,沈肃故作惊慌道:“不好了,江老爷被陈家夫妇打死了……” 陈家夫妇傻了,不懂情况怎么会急转直下,陈家老父忙指着沈肃说:“是他先动手的,不是我们,是他……” 不过沈肃先是喊了人求救,又开了门,江西腊还是他扶着躺下的,免了江西腊直接栽倒在地,下人们果断相信了沈肃。下人们分了几个人抓起陈家夫妇,把人绑起来,还有几个扶着江西腊赶紧回房,有人跑去白落梅那边直接把大夫喊过来。 江西腊躺在床上,吩咐闻风匆匆赶来的管事,让管事把沈肃说得那些赶紧传出去,要快。陈家夫妇大人没章法,何况有个婆娘在,打人光打脸,这会儿江西腊看上去就很惨了,鼻青脸肿,头发也被扯地乱七八糟。 管事瞧着用气声说话的江西腊,就觉得是真的,顿时也慌了,赶紧跑出去做事,江家再次动荡起来。 至于被留下看病的大夫,如何被江西腊威胁,旁人自是不知,只知大夫出门还抹了抹眼睛,江家上下瞧了,真心觉得是不好了。那些个后知后觉的侍妾,没见着人,但不妨碍她们哭得震天响,本无丧事,也叫她们哭出十分悲切来。 青石镇上,这前后不足半个时辰的光景,流言已然换了一拨,还都是关于江家的。 丽山县多山,出行一般都是陆路,因而陈义璋与江若雪本预备走水路,出其不意,才能不叫江家寻着人。但陈家夫妇被抓的消息,江西腊花了大力气去传,他们两个没走成,陈义璋也就听个正着。他是要回的,但看着江若雪这个坏了自己名声,断了自己前途的女人,实在虚与委蛇不起来,但好歹江若雪身上有不少银钱,逼得他只露出不耐烦来。 江若雪也是忧心:“怎么办?你爹娘被我爹抓了,我爹一向说到做到……” “那是我爹娘,当然要回去。”陈义璋不满道,“难不成你还不愿回去?当初谁让你来的,明知风头紧,还夜深了过来,不是你,如今也翻不出我来。” 江若雪扁了扁嘴,委屈说:“我还不是担心你。咱们不能回去,要是回去了,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这陈义璋也知道,但那可是他爹娘,即便没什么本事,家里穷得很,让他书都买不起,考不上功名,但毕竟那是他父母,何况当今圣上孝之一字看得重,他绝不能做出弃父母于不顾之事。 两人犹豫不下,孰料很快传了江西腊被陈家夫妇失手打成重伤,还重伤不治,一心只想见江若雪一面的消息出来。 这回江若雪急了,她是怪江西腊瞧不上陈义璋,但那是她爹啊。陈义璋也马上答应回了,江西腊要是完蛋了,自己跟江若雪的亲事肯定能成,日后江家家财还不都是他陈家的?不用说了,肯定回。至于自家父母打伤的降下来,等得到江家,使点银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还要算上江若雪和陈义璋赶路花掉的时辰,他们竟已到了江家门外,当真是归心似箭。 门房一见着人,立马大喊:“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下人忙将人请了进去,连陈义璋也没有慢待,一道送进了江西腊屋里。陈义璋瞧着江家哭声震天,下人慌乱模样,也便没怀疑,放下最后一点戒备,跟着去见江西腊最后一面了。 第31章 陈义璋一进门就被江家下人捂住嘴,按住了。而江若雪一心看江西腊,一时没注意,连陈义璋被下人带走都未有所觉。 “爹。”江若雪进了内室,就见江西腊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顿时慌了神,噗通一声,长跪在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忽然,江西腊直挺挺坐了起来。 江若雪到嘴边的哭喊直接就卡住了,眼泪还半掉不掉地卡在眼眶,这会儿就一脸茫然地看着江西腊:“爹?” 江西腊翻身下床,半分眼风不给跪在地上的江若雪,越过去走到外头,见着被按在地上的陈义璋,那叫一个高兴,没忍住就咧开嘴笑,疼得他嘶了一声,配上那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瞧着实在凄惨。这一笑牵动了伤处也是生疼。 “我还当你真长着三头六臂,就你这么个破玩意儿,还敢来我江家抢女儿!还想继承我遗产!我让你抢,让你继承……让你抢、让你继承……” 说着话,江西腊就忍不住上前拿脚踹,把对江若雪的那点怨那点气都撒在他头上了。 陈义璋是愤怒的,瞪向江西腊的眼睛通红,果然最奸诈的就是商人,这些商人为了骗自己回来,简直坏透了。亏得自己还因为父母打伤人起了一点点愧疚,太过分了! 江西腊一脚踹脸上了:“怎么,不服?你跑啊!拐带别人家姑娘私奔你还有脸不服!丢下一双老父老母,自己跑了潇洒快活,还读书人,我呸,别脏了读书人脸面。” 陈义璋唔唔唔地冲着江西腊身后喊,眼里尽是仇视。 后头出来的江若雪连连摇头,一把抓着江西腊就解释道:“爹,不关他的事。明明是爹你不答应我们两个的亲事,流言又出了,我担心是他做的安排,要不是爹让下人算计女儿,还跟踪女儿,我又如何会做出私奔这一步。” 简直是声泪俱下。 江西腊低头看着这个亡妻留下的江家独苗,心神之疲惫难以言表,转而吩咐下人道:“请沈肃过来。” 下人疾步离开。 江西腊扫了陈义璋一眼,还是气不过,又踹了一脚,这才对江若雪说:“爹说什么,你也不听。一会儿沈肃来了,会给你揭穿他的真面目,要你还觉得他好,爹成全你们。你跟着他走,日后也不再是江家人。大不了我多娶几个,总不至于断了江家香火。” 江若雪听懵了,都忘了要说什么,就那么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江西腊。屋外的光亮正落在她眼里,江西腊在她眼里变成了一道黑影,竟是有了疏离之感。 沈肃来得很快,白落梅也一瘸一拐地跟着来了。 “沈先生。”江西腊喊了他一声,话里藏针。 虽说按照沈肃指示,说了江若雪一旦跟了陈义璋走就不再是江家人的威胁之语,但这会儿效果并没见着,江西腊还是不怎么信任沈肃的。不过沈肃让自己装病奏效了,成功让江若雪和陈义璋都回到江家,这是事实,左右沈肃和白落梅都是捏在自己手里的蚂蚱,姑且信他一信。 江若雪噌地站起来,怒而指责道:“沈先生,我自问不曾得罪于你,你为何一直要掺和江家之事,不让我安生?” 陈义璋没见过沈肃和白落梅,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但他们特意被江西腊叫来,显然是不速之客,也就没什么好眼色给他们。 沈肃冲白落梅摆了摆手,不欲与江若雪多费口舌,、自己找了座儿,扶着白落梅坐下,自己挨着落座,然后问说:“黑豆腐,若一个皆是女子听说的茶楼里,有个男子频频出现,你以为如何?” “贪色。”白落梅意有所指看向陈义璋,见他一脸坦然,微微一笑道。 沈肃道:“要是有个姑娘跟了他,有意嫁他,他又不上门提亲,这是为何?” 陈义璋这回听出来是说自己和江若雪了,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看向江若雪的眼睛像藏着万千柔情,恨不能用眼睛就谱写一出传响千古的绝恋来。 江若雪被这么一看,越发愧疚了,觉得都是自己太心急,才让陈义璋跟着一道回江家,白白中了沈肃设计,如今这般被动。对沈肃也更加厌恶,深信不疑是沈肃和白落梅搞鬼,说不准就是看上江家,怕陈义璋进了江家门,江家就有男子能顶门立户,他们沾不得便宜,故意来闹事的。 沈肃哪里看不出江若雪心思,跟着白落梅微微一笑,抬手自顾自帮白落梅倒了一杯茶,再问:“若镇上流言四起,伤及姑娘名节,男子还是不出面提亲呢?” 白落梅答:“若我有一心仪女子,定日日忧心,恐伤她名节,不肯多见她一回,又忍不得要见上一回。她被污蔑伤了名节,拼死我也为她正名,要她不嫌弃,我定上门求娶她。” “若私会之时,男子窘迫,吝于钱财呢?” 白落梅夸张反问说:“怎么会?既是心仪之人,便是自个儿饿肚子,也不能叫姑娘接济的,若是那般,堂堂男儿,脸面何在!” 沈肃款款而笑,看向江若雪道:“黑豆腐,若有一男子,闯入全是女子的茶楼,卖弄文采,得了一女子青睐,不顾女子名节,相邀出门,又吝于钱财。连累女子名节受损,又不愿出面澄清,也不上门求娶。女子父亲找上门来,干脆逃走。问,若这样的男子,当如何?” 白落梅道:“倘若我有女儿,我宁可打断女儿的腿,养她一世,也不愿她嫁的。” 江若雪脸色刷白,指着沈肃、白落梅说:“你、你们,你们含血喷人……” 沈肃起身冲沈肃颔首致意道:“江老爷,言尽于此。亲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痴男怨女之辈,一意孤行。沈肃再无计策。” 江西腊眯着眼,威胁说:“沈先生,之前你可不是这般说的。” 沈肃承认:“是。我以为江姑娘忧心江老爷,还有父女之情在,但江姑娘听说江老爷要赶她出去,她还是一意孤行,那点父女亲情也便作不得数。而我与黑豆腐说的,三岁孩童尚知好歹,江姑娘依旧冥顽不灵,沈肃不才,指点不了迷津,但江姑娘这般想来日后江老爷去了,这万贯家财也不知会否是江家子孙所有,不若如江老爷所说,另求江家子孙。言尽于此!” 江西腊沉默了,一幅正在思索的模样。 “爹?” 江若雪觉得自己这会儿实在混乱,她不懂怎会弄得这般局面,就因为自己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甘心,“爹,你当真不要女儿了?” 沈肃也看着江西腊,一派自如,似乎江西腊做什么决定都不能影响他半分。 江若雪看看沈肃又看看江西腊收起那副泫然欲泣姿态,一如当初去找沈肃“做买卖”的样子说:“爹,你信一个外人,不信女儿?” 她忽然指着沈肃道,“爹,他,沈先生,压根不是什么值得信任之人,我身边的丫头果子,一直与他有私,果子当我不知,只是我怜果子等日后我出嫁没了去处,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沈先生冒出来,搅乱我们江家,难道不是居心叵测吗?” 这一声质问,简直掷地有声。 沈肃微微摇头,甚是可惜说:“可怜果子,一心护主,到死都没供出你的行踪。” 江西腊也是皱眉。 江若雪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忽然就让周遭安静,她听到自己问:“什么?果子怎么了?” 沈肃道:“你与陈公子私奔,果子为你通风报信,江家抓了果子回来,为了问你的去处,活活打死了果子。对了,果子不是当场被打死的,是打得半死,被丢到柴房里,慢慢死的。她死都没说你与陈公子会去哪里,而你呢,分明是你让果子来盯着我,怕被我察觉出蛛丝马迹,并陈公子家中与我住处也不过两条巷子的路程。” 江若雪身形摇晃,朝着江西腊求助,想说自己不是诬赖果子。 江西腊却是忽然定了心,开口说:“若雪,你跟陈义璋走吧,以后你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江家再与你无关碍,你贫也好,富也好,好自为之。” “不,爹……”江若雪不肯。 江西腊挥挥手,让下人放了陈义璋,然后撵着陈义璋和江若雪一道出了门,陈义璋被这发展也是弄懵了,但好歹父母亲还在江家,于是上前砸门要人。然后,陈家夫妇也被丢了出去。终于,江家大门彻底对他们关上了。 第32章 陈家一家和江若雪被赶走了,江西腊这屋里瞬间有些空落落。下人回来说,江若雪扶着陈家夫妇走了,江西腊更是浑身不得劲。这姑娘是自己教养的,还是亡妻所生,更是江家独苗,如今为了一个野男人,走了,想想都好生气! 要按江西腊一贯做法,定然是干脆直接地把陈义璋抓起来,打一顿丢出去,至于江若雪,自己女儿,关起来就是了。要是不老实,就关到她老实为止。 可沈肃说的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不在江家,将整个江家交给她,江西腊也不放心,这般蠢笨,即便是入赘,江西腊还是不放心,不愿自己赚下的家财落进外人手里。这才答应了沈肃设计这般一出,顺势将人赶走了。可听到下人说江若雪在门口喊了几声,就跟着陈家走了,还扶着陈家那两个老的走的,更是不痛快。 “沈先生觉得,若雪几日会如先生所言,求着回来?” 江西腊怀疑地问沈肃,适才江若雪多执迷不悟,他也看在眼里,赶走几日就能回来了?他表示十分怀疑。 “不出十日。”沈肃很笃定。 江西腊说:“沈先生很自信啊。” 沈肃毫不谦虚,点头道:“旁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不如身体力行。陈义璋求财,江姑娘没了江老爷的财,又是当惯了大小姐,惯于有人伺候,日子定是难过。何况今日陈义璋与江姑娘能回来,怕是江姑娘身上已无银钱,陈义璋一是迫于孝道的压力,一是存了贪财之心罢了。穷山出刁民,穷家呢?陈家夫妇更是有伤在身,总要请大夫的,请大夫也要银钱。” 江西腊赞同。哼,没银钱,看他们怎么过下去。 “沈先生言之有理,既是十日,那在小女回来之前就劳烦沈先生在我江家暂住,毕竟我江家只这么一根独苗,不容有失。” 亡妻故去这些年,江家后宅愣是没出一个种,江西腊不得不怀疑,自己恐怕不会再有所出,因而对江若雪之事,尤为看重。 白落梅不乐意了:“江老爷,这不厚道吧?说好了,等江姑娘回来,我们就可以走……” 江西腊理所当然说:“这不是还没回来?” 白落梅道:“江姑娘为何又走了,难不成不是江老爷改了主意,想江姑娘对陈义璋死了心思。定安好心帮着出了主意,竟得了这般对待!实在岂有此理!” 沈肃噙着笑,拍了拍白落梅肩膀,转而对江西腊成竹在胸问说:“江老爷当真要再多留我十日?” 江西腊狐疑地望向白落梅,心底仔细琢磨他面上神色,想看出白落梅是真不知沈肃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是故作不知。他算是明白了,沈肃做的每一件事,肯定还有后手等着,即便是吃亏也亏不了太久,他得防着点才行。 沈肃牵起唇角,笑颜深刻。 江西腊认真想了想,肯定沈肃从白村回来基本就被困在江家,压根没什么机会出去。白村肯定没他能依仗的,否则白落梅也不至于为了护着他断了腿。而沈肃中途得了自己与大人交易的信件和账册是没错,也送出去了,但自己一直找人盯着,去县里的人绝无沈肃的人,再说了,丽山县最大的官都叫自己收买了,沈肃除非往更远的地方告去。 想明白了,江西腊笑笑说:“有劳沈先生在江家暂住几日。” “江老爷肯定便好。”沈肃点头,他也懒得跟江西腊虚与委蛇,扶上白落梅在江家的住处休息。 白落梅回头看了看江家下人,估摸着听不到,蹦跶着单只脚,戳了戳沈肃肩膀:“真有法子?” 沈肃道:“御召。” 白落梅明白了,不再多言,既然是方回,如今他的官被派得怎么差,压一压县官还是没问题的,安心等着江西腊吃瘪就是。 不过方回要来,白落梅想着也该好好整整自个儿心思了。他本就属意从商,这才投身江西腊,孰料引来这般多麻烦。许方回能搭上京里的路子也不一定?他有自知之明,考个秀才,于他而言是顶天了的。虽沈肃总说自己聪慧过他,但白落梅知道,自己不过是小聪明,沈肃从前一心读书,自然比不上自己。 这年头,非权也就只有银钱能护着人,若是护不住了,定是银钱不够多。老话也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能请得动鬼,普天之下皆是凡人,还请不动么! 白落梅在筹谋后路,沈肃未尝不是。 沈肃刚重生回来,只觉得前世种种,皆是自己读书科考,入朝为官,种下的因,才得了累死白落梅的下场。因而此生,他只不读书了,不做官,种点田,看着白落梅做他想做之事,许还能借着前世帮衬一二。 但是。 前尘以往,如何能做得准? 这世,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沈肃存了种地的心思,一开始就没了地,预备来镇上靠抄书过活,竟是还没打开局面,江家,江家就找上门来,牵引出这许多。自白落梅为了护着自己,断了腿,沈肃就明白,何以治刁民、恶民,当是站到他们触及不到的上头,等你高高在上,刁民、自然也就成了善民。 所以,沈肃知道江西腊勾结丽山县的县令大人,他马上反应过来,要拿捏住他们之间官商相护的证据。他不知道在青石镇,江西腊势力巨大?他知道的。他还是那么干了,是因为他知道方回,方御召不久就会来寻自己,而在来之前,方回先去了丽山县县衙,为自己打点。这事在前世发生过,沈肃就赌这一点。 拿了江西腊与县令大人的交易信件和账册,他直接撕掉几张。算了算日子,沈肃本是想雇人快马加鞭赶往丽山县的上一处驿站,堵方回,把自己困境告诉方回,让他来救。 许真是上苍垂帘,连重来一世这般不合常理之事都被自己撞上了,这世糟心事不断,可运道也不至于山穷水尽!就在沈肃吸取瘦皮鬼教训,想着该雇谁送信之时,白老二竟然出现在镇上,简直是天不欲亡我。 这白老二是白落梅表兄弟,是白落梅仅剩的一个算是好的亲戚,平日在县里给人做工,难得回来一趟。白老二这人其实不错,就是太护着白落梅,见不惯沈肃一幅圣贤模样,却联合李春花坑白落梅。李春花是长辈,白老二不能拿她怎么样,也就见了沈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过,他是当真对白落梅好。 沈肃一遇上他,说是找方回救白落梅,二话不说就接了沈肃的东西,自己跑了一趟,算算脚程,也快回来了。 那边。 沈肃和白落梅走了,江西腊到底是不放心,找了管事,把家里还剩下的下人全派出去,看看沈肃拿着信件和账册离开江家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沈肃的依仗定是出去的那会儿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找出来,毁掉也就无碍了。 啧,江西腊觉得沈肃实在烦,这些读书人都够烦的。 等入了夜,派出去的江家下人陆续回来,还算是带回了一点内容,说是沈肃遇到了白村的白老二,那白老二在县里做工的,沈肃把东西给了他。至于说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白村的? 江西腊彻底放心了,还真不是他看不起人,但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虽说是在县里,那也是卖给别人,帮别人做工的,能有什么大能耐?何况只要在这丽山县,多大的事儿县令大人都能帮着压下来,事关县令大人自己,他肯定会更上心几分,沈肃这一步棋下得,可真不怎么样! 但这自打嘴巴来得真快! 其实是白老二听说涉及白落梅生死,那是把牛车往死里赶,愣是赶出了马车的速度,他还怕方回先到了丽山县,找了同在一处做工的在丽山县堵人。幸好沈肃没算错日子,方回当真在白老二到了驿站的后一日就到了。 白老二架起人就走,连解释的功夫都没给。要不是方回以前在白村跟着沈肃读书,时常能见到白老二,还真说不得要喊人了。所以上了牛车后,听白老二一说是沈肃出了事,当即也顾不得牛车被赶得飞起,人都坐不住这事了,反倒一个劲儿地催着再快些再快些。 说起来,白老二还有点小得意。那沈肃说是白落梅出事,要自己照着说,方回可不见得会这般着急,只有说是沈肃出事,方回才急成这样,又达成目的,在路上还不用解释来解释去,嗯,自己果然是聪明人。 却是不知,沈肃对着他白老二何尝又说了真话? 等方回和白老二赶到江家,方回干脆换上了官服,预备好好震慑一番江家,为自家先生沈肃好好撑撑场子才行。应他自己的要求,他分在群南府,做了府官,这也是朝中几个师兄的功劳。 而这群南县,正巧是管着丽山县的。方回前世还真不是到群南府做官,他直接下放到偏院之地,做了一阵子县令,然后就调回京城跟着沈肃了,后来离开京城,去的也是富庶之地,因为前世沈肃一心去京城,方回没顾虑,也就不用如这世这般选择。 但这世,方回匆匆回京之前,看出沈肃放弃做官,心意已定,也就想着自己能给沈肃一些庇护,这才选了群南府,被几个师兄好生训了一顿,只磨得自己答应过上几年一定回京,这才被放过。 为了以防江西腊是也眼拙的,看不出自己这身官服如何威风,这般急切往青石镇赶的路途上,方回和白老二愣是赶着牛车去了丽山县,把丽山县县令掳走了。不等丽山县县令恼火发怒,方回一亮自己走马上任的官文,瞬间让丽山县县令成了狗腿子,听了方回盘问青石镇上江家之事,当即表明清白,一马当先要杀了江西腊才能表示清白。 方回全程冷淡,只让丽山县县令下了牛车,回去带上一定衙役来,命他迅速赶上自己。牛车再快,哪里有马快?所以丽山县县令其实反倒是比方回和白老二先一步到了青石镇上的。但他不敢打草惊蛇,愣是等着方回和白老二来了,这才跟着摆好架势,一道去了江家。 江家门房一见丽山县县令点头哈腰地跟在一个气质疏朗的男子身后,衙役都比平日里见要精气神足不少,不用问也知道是大人物来了,忙跌跌撞撞进去禀报。 江西腊一听,着急忙慌地出去迎接,一路往外走,心里却是没了底,他怀疑是沈肃的靠山来了,自己恐怕要吃大亏了。 见着人,县令大人直接喊道:“这是群南府府官大人,还不跪下行礼!” 江西腊和江家下人连忙跪了道:“参见大人!” 方回看着江西腊,只觉得他一身铜臭,长得还满身肥油,一看就不是好人,怪不得要故意找自家沈先生的茬,小人有什么道理可言! “听闻我家沈先生在你江家做客,我高中前乃沈肃沈先生门下,如今派官,离上任还有些时候,特回来见先生一面,以表尊敬。我家先生可在?” 江西腊摸了摸额头虚汗,忙不迭说:“在,在的。” 说着推了一把身边跪着的人,“还不去请沈先生。” 沈肃从那头扶着白落梅出来,朗声道:“不用劳烦江老爷了。” 方回一见沈肃,顿时一双眼睛亮得不行,完全没了方才威仪四方模样,俨然是个得了先生青眼得意忘形的学生,快步过去道:“先生,先生可还好?这江家太可恶了,竟然这般欺侮先生,先生且看吧,学生定为先生出气。” 至于被沈肃扶着的白落梅,不好意思,他瞧不见。哼,白村谁不知道沈先生对白落梅最好,得了什么好书都要借给白落梅看看,简直偏心! 沈肃看着方回身上的官服,皱起了眉头。不对,太不对了,跟前世又不同了。 方回骤然噤声,他还以为沈肃是怪他以权谋私,当即改口说:“先生莫气,我不过是过过嘴瘾,一时口快。这江家一看就没干好事,仔细查查,总能查出什么了,我绝不徇私,也能将他关起来。” 沈肃忍不住就“先生”上身,这是他干了两辈子之事,熟得仿佛是长在身上的一部分,他训说:“御召,你怎成而来府官?你朝中的师兄们呢?他们没与你说,要选地方的小官为好?还有,如今你派了官,当谨言慎行。朝中党派、言官更是不少,你性子板直,说出口的话不过脑子,以后要多多注意,一旦言行有了过错,与你前程有碍。你如今在地方尚且不觉如何,等日后到了京城,言官能把你忘却之事全翻出来,平白遭罪。” “师兄们说了,但我有自己考量。” 方回老老实实低头,看着竟然有些委屈,又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先生训是又高兴又羞耻,别别扭扭道,“多谢先生教诲。” 沈肃微微摇头,扶着白落梅往外走,走过跪着的江西腊身边是停下脚步,询问说:“江老爷,我可能走了?” 江西腊头也不敢抬,迭声道:“当然,当然,沈先生慢走。” 沈肃看着他,按说他应该厌恶这等恃强凌弱之流,何况他还伤了白落梅的腿,但……罢了,白落梅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暂且放着放方回来吧,自己一个先生,插手太多也不好。于是点了点头,扶着白落梅离开。 方回示意县令留下,自己跟着沈肃跑了。 第33章 回去坐的是白老二的牛车。 方回一心挤开白落梅,跟沈肃搭话,白落梅仗着腿伤,厚颜无耻挤在他们之间,不时插话,沈肃两头照顾,疲于应付,也就没人跟白老二说他们住镇上一事。等回过神来,牛车已经奔驰在离白村不远的路上。 沈肃有些头疼,扫了白落梅一眼。 白落梅望天望地,一脸无辜,见着方回那张臭脸,顿时乐得不行,臭不要脸地笑说:“啊呀,定安,我的腿好像又疼了。” “先生,他是装得,不用理他。从前他就最会装相。”方回瞪人,“你黑豆腐这名算是取对了,黑乎乎的,没一块是好的,就知道骗人。” 以前,每每方回想借先生新得的书,这人明明不看,偏偏就先他一步借走。让自己失了与先生讨论心得的机会。 白落梅故意笑颜深刻,眯了眼,那神情分明是承认了,讨打得很。他最看不惯方回,整个学堂里就属他问题最多,整日里得了空就嚷嚷着要与定安讨论心得,或是如何写文,简直坏透了,弄得定安总没什么时候能多歇会儿。 反正,方回和白落梅两人是两看相厌。一人挑衅,一人皱眉,相视而对,然后齐刷刷转头,觉得眼睛疼,多看一会儿,眼都该吓了。 沈肃以前还拦,但次数多了,也便随他们去,无伤大雅。 说话间,白村已然近在眼前。 白老二驾着车,远眺,忽然见着村口聚集了好几个人,光瞧着就不像是白村的人,白村的人他没有不认识的,而且看架势不太好,立马回头道:“落梅,村里好像出事了。” 说着一扬鞭子,狠狠抽了牛几下,可怜的牛再次拖着车,狂奔起来。 白落梅探头往前看了看,偏头问沈肃道:“定安,那个领头的看着是不是刘虎大?” 沈肃看了看,尽管有些远,但看着确实像。 白落梅脸色也不太好看,这刘虎大不止在邻村“声名赫赫”,白村也不乏他的“传说”,总之是个能不惹就不要惹的货色。 “刘虎大来白村做什么?如今秋收未过,也轮不到他收地。” 方回瞧着白落梅和沈肃脸色,护犊子性子立马就上来了:“刘虎大,什么人?他是不是欺负先生了,看我……” 沈肃一个眼风过去,方回顿时偃旗息鼓,恹恹地说:“他要是做什么出格之事,我这个父母官绝不能袖手旁观。” 沈肃叹了口气道:“是我连累你。本照你的性子,在京留任,或是下放到地方做个小官,磨砺磨砺,日后再回京里是最好。可如今你官职算高的,可缺了磨砺,又有朝中言官盯着,万一有谁在朝中与你师兄们不对付,冲你下手最是合适。” 方回急了:“先生这说得什么话。不过是学生觉着先生教诲不曾参透,想来先生这边多听听罢了,先生万不要再说这等话了。” 白落梅啧了一声,嘀咕说:“太笨了,几句话都听不懂,累得定安要多说几年。” 方回耳朵伶俐,马上就瞪了回去。 白老二打断他们,语气不善说:“沈肃,刘虎大是你招惹来的?他们来干什么,你怎地这般会惹麻烦。” 在他眼里,白落梅是不会惹麻烦,就算惹了,那也是被沈肃带的。 “信口雌黄。” “二哥,不是定安。” 方回和白落梅总算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白老二白眼,他怎么看沈肃都不太爽快,还有他那个娘李春花也是出了名的会惹事,整日捏着个帕子在村里晃荡,也不干活,就知道从白落梅那讨便宜,一家子也就故去的沈老真真叫人敬仰。 白落梅对白老二这做派也是无奈,他也说过,但白老二脑子就转不过弯弯来,他也没法子,只得开口岔话说:“二哥,刘虎大来做什么与我们也无关碍,等进了村子,先送定安回了。方回跟我回去住,定安你那不合适。“ 后一句是对沈肃说得。 沈肃和方回对此都没意见。 牛车摇摇晃晃到了沈家门口。车都没停稳,一个姑娘就蹿过来往车上扑,吓得白老二差点抓着牛在地上滚一圈,也没看清楚是谁,当即开口训道:“怎么回事?要是伤着了,算谁的!太不像话了。” “沈先生。” 白小月露出一张俏脸,面上全是忧愁,泫然欲泣,像是沈肃怎么他了似地。 白老二本能睨像沈肃,这一车的人,最不干好事的就是他。 沈肃皱眉道:“我不会娶你,相信先前春婶当是把我的话带给你和你娘了。” 他素来厌烦旁人纠缠不清,即便是个姑娘家,也叫他心烦,何况他们家是因为什么才想嫁给自己,大家伙也都清楚,目的不纯,他更是不喜。加之先头那几番闹剧,沈肃算是对白村彻底戒备上,也怨怪上了。 白小月面色青白,又羞又难堪,到底是没法子了,噗通往那地上一跪道:“求先生行行好,救救我们家吧。先生,小月自知配不上先生,不敢痴心妄想,只求先生能救救我和我娘这孤女寡母。我……我求求先生了……” 说着就磕起头来,咚咚的,还挺响亮,没一会儿,她脑袋就红通通的,一看就是下了狠力气。 方回跟白落梅同时拦住沈肃,方回扫了白落梅一眼,自觉意思带到了,跳下马车,看着白小月道:“姑娘,你跪错人了。先生虽有功名自身,却也非官身,何谈救救你们母女?你若有什么冤屈大可去寻村长或是里正,实在不行还有县令大人,你大可报官,国有国法,总能还你清白。” 白小月一听报官,连连摇头,吓得花容失色,不理方回,冲着沈肃喊:“先生,你帮帮我,先生……” 沈肃家附近也有几个听到动静出来的,本来看白小月哭得这般惨,虽不明白何事,但也还想帮着说几句,可有人眼睑认出而来方回,趋于对官的本能畏惧,顿时熄了心思,默默躲回屋里,偷偷看着了。 方回扯了扯自己身上官服道:“姑娘,我乃群南府府官,若你有事,我就在此,你大可说上一说,我与你断一断,恐怕没人有异议。” 第34章 白小月跑了! 在方回亮出群南府府官的身份后,干脆跑了。 留下四人面面相觑,皆是茫然。 白老二忍不住出声说:“她家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也不知边婶怎么样了,要小月自己出来找人帮忙。” 白落梅瞪了他一眼冷淡道:“二哥,出了何事是村长、里正管不了,又报不得官的,偏偏就定安能管得?” 他知道白老二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觉得白小月可怜,但白小月这种不还沈家良田,一心想嫁进沈家得利,害得定安只能卖了田的,委实不是什么好人。 白老二被噎了一下,争辩说:“许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沈肃在白村毕竟是先生,虽说管不了事,但说上几句话,也还是管用的……偏偏连几句话也不愿意说,平白辱没了沈老的名声……” 他是越说越气,更是敲了敲牛车不耐烦赶人,“快下车,我要走了。” 白落梅和方回都气得不行,没见过这般没脑子的。白落梅到底是想着白老二是自己二哥,又出去做工才回来,不知白村发生之事,只得忍着气把人赶走,眼不见为净。也免得瞪眼的方回揍人,他还得拉着。 “先生。” 三人进了院子,小孩儿白小虎忽然冒出来,吓了他们一跳,他还竖起短短的小食指煞有介事地冲他们嘘了一声,指了指屋里,自己在地上爬着就进去了。 沈肃看了看四周,不论门开着关着的,都似乎藏着双眼睛盯着这边。于是不动声色扫了白落梅和方回一眼往屋里走。 白小虎一见沈肃进来,忙说道:“先生回村有人看见了,所以小月姐姐才先一步过来的。先生,这回是真的出大事了。” 小孩儿一脸会发生天大的事的样子。 沈肃扒拉了下他小脑袋,柔声问说:“你先说说白小月为何来找我?我看到刘家村的刘虎大带了人过来,是不是跟他有关?” 白小虎脑袋点得飞快,把从别人那听来的一股脑地都说了:“先生,福叔和贵叔地里庄稼长不好,听说等到秋收,恐怕三层都收不上来。福叔和贵叔说,先生卖地的时候说了,等地里庄稼收了,刘虎大叔才能收地,所以他们准备拔掉一部分庄稼,空出地来再种些。这样虽说收成更少了,但地却一直不空着,那刘虎大就一直不能收地了。” 白落梅和方回都为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震惊,谁说种地的脑子是榆木疙瘩,光一把子力气的,这聪明起来也是厉害,怎么不去做奸商! 沈肃皱眉,问说:“村里有人告诉刘虎大这事了?” 白小虎点头道:“是,小月姐姐跟边婶也这么拔了庄稼种了些新的,但老根爷地里庄稼侍弄得好,庄稼定是不能先拔掉一些的。后来不知怎的,刘虎大叔就知道了,过来说不能让人这般赖着他的地,所以带着刘家村的人把福叔和贵叔,还有小月姐姐家新种的地全拔了……” 方回公正赞同说:“只拔掉他们新种的地,这个叫刘虎大的确是个仁义之人。” 白小虎瞥了方回一眼,端着大人模样,嫌弃说:“你定是不知道的,刘虎大叔是故意的,他这般做了,还说是老根爷给传的消息,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谢谢老根爷呢。” 方回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需要听先生的,去偏远之地做个县官,多多磨砺磨砺? 白落梅太了解白福、白贵,他们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主,忍不住担忧地看向沈肃,对白村是越发不待见,这些人怎么能这般折腾,就不能好生过日子! 果然,白小虎接着说:“先生,刘虎大叔走了之后,福叔和贵叔偷偷地把老根叔还有小月姐姐家地里的庄稼全拔了。这回不知道是谁传的消息,刘虎大叔就带着人来了,要收地。老根爷一直在地里躺着哭,说不活了,边婶也是……” 小孩儿心还是偏向村里人的,否则也不会旁人凑热闹,避嫌,他这么跑过来寻沈肃。 白落梅断然拒绝说:“定安,你不能去。地你卖了,本就是两清的买卖,他们自己折腾,总寻你是怎么回事!何况本就是他们自己想占便宜,撞着铁板了,又来哭穷,哭惨,当时他们逼你卖地的时候怎么不知你饭都吃不上了!” 方回总算明白了,这地是自家先生卖出去的,顿时护短道:“先生去不得,村里自有村长处理这事,有邻村的人参与,自有里正。鳏寡孤独,村里公中有制可依,先生被拉扯进这事,委实不妥。” 白小虎瞬间泪珠子在眼底等上了:“先生……老根爷在地里躺很久了,大家都说老根爷看上去不太好。刘虎大叔说要是日落之前老根爷还不走,他就把老根爷丢出去……先生,老根爷人很好的,他常常偷偷给我吃的……老根爷说,他对不起先生,他不能没了地,这才跟先生对着干……先生,你可不可以帮帮老根爷……” 沈肃蹲下身,目光跟小孩儿平齐着,他对方回说:“御召,若是你,这事你当如何处置?” 方回认真想了想说:“先生,御召以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法外有情,那是法外之事,不能以情乱了法,否则,则法不严,何以为序。” 沈肃摇头道:“御召,此事难点不在法,也不在情。” 白小虎焦急道:“先生不能救老根爷吗?” 沈肃转而看向白落梅。 白落梅会意,面色难看,摇头说:“村里公中出不了这么多粮食,地里收成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交上来的粮少了。天儿也不太好,公中怕粮存不住,每年多的粮都会分给村里过不太好的那几户,剩的不过是应急之用。且此事是他们三家闹出来的,便是惨烈了些,村里其他人,不会答应把公中存的粮都给出去。” 沈肃点头:“公中能给出一些便够了,他们三家不会没粮剩,省着点吃总能捱过去。” “只是那叫小月的先来一步,找上先生是什么意思?”方回还是很在意。 白落梅道:“不过是想定安出头,对上刘虎大,把地要回来,他们再哭一哭,定安一个大男人还真能跟他们日日掰扯?地最后还是到他们手里。若旁人先寻到定安,先说了情况,白小月理亏,定安岂还能帮?” 沈肃招手让白小虎先走,莫叫其他人瞧见了。这头白小虎刚走,村长就让人来请沈肃,说是地是沈肃卖的,当时是如何定的契,要好生说说清楚,免得两个村子起了冲突。 来人是白老二,瞧着便是一身狼狈,衣衫被拉扯得不成样子。白落梅和方回都虎视眈眈地紧迫盯人,肯定白老二是来者不善。 白老二摸了摸脑袋,尴尬冲沈肃鞠了一躬说:“沈肃,我白老二错怪了你,是村里那些人太过分。” 沈肃不接话,只冷淡道:“村长让你来的?“ 白老二面上青白:“白福、白贵不是东西,但边婶还有老根叔一家没有大错,到底是一个村的,能帮总要帮上一把。” 沈肃笑说:“好啊。黑豆腐,你瞧瞧我屋里哪些能卖的,全搬到镇上卖了,然后拿着卖了的银子给刘虎大,就说这地我不卖了,要买回来。那刘虎大要是不卖,就押我过去赔罪,总之把地买回来,然后分给村里边婶、老根叔这些可怜的人继续种,我呢,左右是个外姓人,死了活该着。” 白老二脸上实在臊得慌,恨不能在地上扒拉一个洞出来,钻进去,艰难辩解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白二哥你是什么意思?”沈肃眉眼锋利,目光如刀,直直停在他面皮之上,“难不成白二哥过来不是主动请缨?白二哥难道不是觉着黑豆腐与我交好,你与黑豆腐沾着亲,你来说,我就会答应出头?你不是这意思,那你是想我如何出头解决,把刘虎大打一顿?” 白老二面上烧得慌。 沈肃继续说:“地我卖了,看在同村面上,也让他们秋收之后,再还地。我还当如何做才好!白二哥这般主动请缨,因是有了好对策才对。” 白老二看了看白落梅,得了白落梅示意,果断诚恳冲沈肃说:“沈先生!是我白老二不对,没想到你的难处。你说,该怎么做,我听着,他们要是不服,就让他们报官解决,有人敢来烦你,先过我白老二这一关,我白老二别的没有,一把子打架护着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沈肃定定看着他,嘴角几不可见地抿出一个笑来,稍纵即逝。白小虎在之时,他已经说而来对策,但白老二过来,不为难他一下,叫他看清楚,日后村里人还会让他因着与黑豆腐的情分过来要求这个要求那个……情分这种东西,用一点便少一点……他希望白落梅与白老二这点亲,莫要没了才好。 “你听着。” 沈肃对白老二说,目光也扫到了方回,是提点。他说道,“是咱们理亏,刘虎大手上有地契,地里没庄稼,地必须给刘虎大。其次,派人去边婶、老根叔、白福和白贵他们三家统计余粮,算一算省着点吃可够撑到来年的,不够的村里公中补上。自然村里公中不白给,让他们为村里做些事算是买粮的钱,让村里其他人不至于心不平。这事报官,不行,因为不占理,何况村里都沾亲带故,于情也过意不去。” 白老二连连点头。 方回若有所思,他派官之前光读书考试,说的写的都是书上的事,遇上真事,还是不够变通了些。 沈肃说:“但也不能不罚,此事谁起的头,谁担主责,要么多做事,要么少分粮,二选其一。至于是不是老根叔传的消息,我看未必,他一向一心盯着地里,庄稼收拾得好。村长可查查是谁眼红干的,既然做出损害村里利益之事,补点粮到此番大出血的公中也是应该的。” “这法子好。”白老二忍不住乐出一口大白牙来,“沈先生可有怀疑之人?” 沈肃哼了一声道:“我一个外姓人,此事与我何干?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明码标价,谁要问,谁拿银子来。” 白老二、白落梅同时瞪大了眼睛看向沈肃。 倒是方回瞬间反应过来,大笑着说:“先生这主意太好了,日后先生帮人出主意,需要的人出银子,银货两讫,妙啊!” 他也不用担心先生,日后名声不显,受人欺侮了,有自己在外头多说说,先生扬名天下指日可待! 第35章 白村白福和白贵、边婶还有白老根他们三家与刘虎大还良田之事如何解决的,沈肃说而来法子,后头的,他们也没什么兴致,随他们自个儿折腾去。 倒是正好方回在,沈肃趁着时机,喊了白落梅与方回一道坐上一坐,上了一盏茶水,边喝着边提议道:“黑豆腐,江西腊那边你可还想去?有方回和县令来的这一出,要江西腊带着你,不是难事。” 方回点头:“这点小事,只怕不出几日江西腊还会上门来请。” 白落梅想了想说:“定安,我想去京城,虽说那边皇亲贵胄遍地走,不易出头,但我想着,总有小民能做的买卖。就说江西腊,我们只听说他是镇上最大的商户,可实际上,他不过是领着十来个人跑商,再护着几个小商户罢了,真论起来,他手里头有的,也不过是哪处东西便宜些能进货,哪处能卖出好价来。” “也好。” 沈肃想起前世白落梅后来得了江西腊手上的所有人脉,也是买了便宜的货远送进程去卖的,后来搭上了京城的一处商铺,慢慢做大了。 白落梅看向方回,甚是郑重地拱手见礼,诚恳道:“方兄,京中我无人认识,还请方兄多多看顾,与我说说,京中人物,他们都有什么关系背景,免得我鲁莽,引来祸端。等他日我白落梅出人头地,定不忘方兄草莽之时相助之恩。” 方回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这自不必多说,待我修书一封,你带上,日后在京中若有难处,只管带着我的亲笔书信去找我几个师兄,他们看上我的份上,定会助你一二。至于京中的大人物,我也让师兄领着你约莫地认上一认,省得你不知得罪了谁。” 白落梅颔首致意道:“多谢方兄。” 方回难得被他这般煞有介事对待,颇觉得别扭,不尴不尬地嗯了那么一声,转而生硬地转了话头,故作趣味问说:“落梅兄,可想好做什么营生?” 沈肃耳朵动了动,目光转到白落梅身上,手上不忘提了茶壶给杯中注水,一幅姑且那么一听的模样,若是耳朵不是竖起的,还真像那么回事。要知道,前世沈肃光知道白落梅买卖做得大,后来更是成了皇商,可究竟是如何做成的,做的何生意,他是半点也不知,怎能不好奇! 白落梅一眼就看穿了沈肃分明在意却故作不动如山的模样,只觉好笑,不过这头一桩生意,他怕吓着沈肃,笑言道:“如今手上没什么银钱,左右不过是倒买倒卖的营生,不过是卖得远些,多少能赚些,只辛苦些罢了。” 沈肃是不懂这些的,他生来就在白村,沈老也只让他念书,教的他是如何自行学解决事情的法子,可以说他所有的认知皆来自书本。方回来做他学生,也是听闻沈老声名,姑且来一试,发现他总能以古论今,方回提的问题,沈肃结合方回说的那些时局、政令,还有朝中各大派系,讲得是头头是道,竟是无人觉得他缺少什么认识。 方回生在京城,虽不经商,但也听过些,随即问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要进货,又要送上京城卖货,路上还有遭遇劫匪的可能,若是小打小闹,哪里有银钱赚的,别再赔了进去。” 白落梅胸有成竹道:“此事我心里有数。” 沈肃不懂,方回一个外人,两人也只能随白落梅,姑且让他去试一试,沈肃到底还是担心的,后来又与方回说了说寻京中他师兄们帮衬之事,方回好生答应了,又当着沈肃面办了,总算是让沈肃多少宽慰了不少。 这边谈着营生,却是,那边白老二拿着沈肃说得法子回去,与村长那么一说,村长和几个族老皆觉得可行,也就召集大家伙说了。 当场表决,半数人同意,怎么说边婶家是孤女寡母,老根叔又是独身老头一个,至于白福、白贵,两个混子,平日叫他们占的便宜也不少,这回颗粒无收,看着也惨。可另半数人不答应。 “村长,这是他们三家闹出来的事,怎么能让公中出粮?”白成寿不高兴地率先嚷嚷起来,“要是这样都行,那大家都不用辛苦种地了,只管闹出点事,哭哭穷,村里反正都包粮食,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不要公中的粮食,谁拔了我的粮食,谁拿粮食来赔。” 老根叔躺在自家被扒光的田里,被晒的都亏没声了,还硬声硬气地说,眼睛死死盯着白福、白贵,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侍弄的地啊,整整五亩地,天杀的,平日里懒惰如主,拔人家粮食怎么这般勤快,一夜啊,就一夜竟是全被他们糟蹋光了。 白福、白贵昂着脑袋,看都不看白老根这个老匹夫一眼,你娘的,身为白村人,竟然给留家村的报信,不拔你庄稼拔谁庄稼!以后可别种地,你敢种,我就敢给拔咯! 边婶和白小月那是村里怎么说就怎么来,左右饿不死她们娘两就行。这已经比她们预想的好太多了。 刘虎大可不管他们的恩怨,朗声道:“这地是我的地,你们白村沈肃卖给我了,当初说等你们秋收之后,是我仁义,如今虽没到秋收,但地里没庄稼了那是事实,这地我要先收回来,谁也拦不住。我刘虎大,还真不怕你们硬来。” “来呀,我们白村还怕你们刘家村不成!”村民里不少人不服气,仗着人多,刘虎大带来的人少,大有打一架出出气的意思。 刘虎大从身边跟着来的兄弟说:“大刘,去请里正来,就说这白村的卖了地,不认,还要打我们买地的,简直是土匪,无法无天!给白村都传出去,我看还有哪个村的姑娘敢嫁进白村来,白村的姑娘也别想嫁出去!“ 这还真威胁到点子上了,白村不少人家家里小子、姑娘快要说人家的,颜色都不好看起来,巴巴地看向村长。 村长厉声道:“闹什么闹,都闹什么闹!村里给他们三家粮食不白给,他们要给村里干活,干得多就多给些,干得少就少给,要是不干活,那就饿死也碍不着谁。老根,白福、白贵那样子,自己都养不活,你能要来什么粮食?村里答应出了,你就好生收着,总比饿死强。” 转而对刘虎大说,“这地是你买的,我们不会赖掉,一定会给你,只是你要给我们时间安置,处理好了,你好我们也好,日后你种了地,也不用担心不是。” 刘虎大嗤笑,大刀阔马地席地坐了,大有你们倒是敢动我庄稼试试的架势。 村长也没法子,只能再次问大家伙意见。 一部分人一想,这样似乎也好,日后村里有事,自家能轻省些。可还是有几户人家不愿意的,主要是白大牛、白成寿、白江东、白江西以他们为首的那儿一伙人,平日里最好占人便宜,被人占了便宜的事,他们是死都不肯。 村长不想一直被这事缠着,跟几个族老商议了下,黑脸宣布道:“少数几家不愿意的,从整个村子考虑,就这么定了。” 白成寿一伙人看向白福、白贵还有边婶和白老根,瞬间脸色难看起来,一个个都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村长警告说:“你们几个,自己皮绷紧着些,村里公中粮不多,你们都知道,如今给了出去,再有一回,怎么也要等秋收之后,否则但凡村子出了大事,都不能挨过去。白福、白贵,你们要是再闹事,就都离开白村。“ 这说得是很严重了。 白福,白贵不服啊,凭什么责任要他们担着,他们就弄了自己的地碍着谁了!天杀的,眼红他们,遭了报应,竟然要单独警告他们? 白贵不服道:“村长,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哥俩起了坏心,我们认了。但我们好好拔自家的庄稼,关他们什么事!边婶自己眼红跟着学,又不是我们逼的。再说了,要不是老根叔通风报信,害我们被发现了,要提前收回地,所以说,最应该罚的是给外村通风报信的人吧。” 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老根。 白老根怒到跳起来:“我呸!谁稀罕你们家那点主意。种不出庄稼的孬货,整日里弄些歪门邪道!谁听风报信了,你们看见了,瞎说污蔑我一把老骨头,也不怕天打雷劈!谁说的,你敢不敢叫他出来对峙,啊,你敢不敢!” 边婶和白小月在边上脸色青白。她们怎么就鬼迷心窍,跟着拔了庄稼呢。 白福指着白老根道:“老根叔,你不承认也没用。刘虎大谢你的时候,好些人都听着呢。不是你通风报信,谢你做什么。” 白老根这回手脚灵活了,冲到刘虎大面前质问道:“是你说的?” 刘虎大笑眯眯地摊手说:“我可没说是你通风报信的,他们自己听岔了,还有心里有鬼的,乱传的流言,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 他看向气愤的白福、白贵,“我说谢,那是谢你们老根叔将地收拾得好,一瞧地就是好地,看庄稼长势就知道了。不像你们两家,地贫的,说良田可都勉强了。我是不是该对老根叔说声谢呢。没说错吧。” 白老二冲过去说:“你骗我们!” 刘虎大摊手:“谁骗你们了?你们自己心思多,心虚,还怪我了?” 这个哑巴亏,大家还真只能忍了,谁让庄稼是白福、白贵拔的呢。村长点头说:“你说的对,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听风报信的?此等害人之人,定也是后来乱传你谢老根之事的人,我白村不能姑息。分给这三家的粮食,他家要出一份。” “这可不行,我刘虎大最讲信用,他帮了我,我怎么能出卖他。”刘虎大干脆摇头,一点商量的余地也不给。 白老二道:“不说也没关系,沈肃已经猜到了,我一会儿就去问沈肃,他有证据,害人之人,谁也跑不了。” 白村人顿时议论纷纷,有心虚的,也有好奇的。沈肃一直住镇上,这都知道,真是太厉害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36章 知道刘虎大过来,李春花怕他们拉着自己说事,赶紧拿了篮子说去山里摘野菜,躲出去了,没在村里。这会儿事情转到沈肃身上,旁人没见着李春花跳出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白老根一听沈肃知道,马上就从地里蹦起来,撒丫子就要去找沈肃:“对,去找沈肃,地是他的,他不能什么都不管。” “管个屁。” 村长一声就把人骂了回来,对着白老根黑脸道,“老根,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做出这种事也不怕村里的娃娃们笑话。” “谁敢笑话我!通风报信,可不是我做的。”白老根理直气壮。 村长骂道:“赖小辈的地不是你?还有小虎的事,不是你故意的?还管,人家地都卖了,管你个屁。” 他这也是气急了,从前白老根可不是这样的。谁知道他竟然在知道白小虎跟着沈肃读书,把注意打到小虎身上,不时给点吃的,刚才知道沈肃回村,还差遣小虎去找沈肃帮忙,这老家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白老根不说话了,一张满是褶子的脸黑红黑红的,不过显然他没放弃去找沈肃问是谁做的通风报信之事,赖到他头上。 白老二站出来说:“老根叔,你也不用去找沈肃了。我来之前就问过了,沈肃说了,他一个外姓人,没道理帮着村里,这地是他卖的,闹了事,省得你们赖上他,他也就帮着出了解决的法子。但想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的,那就明码标价,拿银钱买那人名字。” 这话一出,白村人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觉得是先头白村所为伤着沈肃了,该啊。也有觉得沈肃去镇上住了段时间就一心钻进钱眼里了,不是东西。还有些人想着,这沈肃不是不教村里的孩子读书了吗,怎么教起白小虎了?不行,说什么也要让沈肃跟着教自家孩子才行。 “沈肃做得没错。” 村长维护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占便宜占习惯了,才觉得沈肃帮你们干啥都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出去问问,上一年学,一刀肉的束修贵不贵,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们愣是贪心不足,得罪了人。如今沈肃帮村里做事,明码标价,也不用觉得哪家占了便宜,都按照规矩来,是最好。” 今日来之前,村长跟几个族老商量过了,其实方回来青石镇他们凑巧得了消息,族老们商量后,决定不能再让白村失了这次机会,一定要抓牢。这才吃饭良田事涉沈肃,村长难得硬气起来,一心帮着沈肃。 白老二也看不惯这些爱占便宜的,但都是一个村的,好些是自己长辈,看不惯也不能如何。以前他最看不惯沈肃,这会儿因着这些人,反倒是觉得沈肃其实还好,特别是他不一心读书了,还会护着白落梅了,想想,还是沈肃好一些。 村长最后一锤定音:“你们三家凑些银钱出来,我舍下老脸替你们去问沈肃,到底是谁通风报信,要是查不出来,那责任就你们三家一道担了。你们自己商量着,快给个主意。” 白老根先掏了两文钱出来,白福、白贵不服气啊,也跟着掏了,边婶是不想给的,她们家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的,反正赖不到她们头上,但大家伙都看着呢,只能跟着意思意思,也出了两文钱。 最后三家举着六文钱要找沈肃去。 几个族老被这几个不识相的气得直接走了,白老二也无语,跟着走了,好些人都觉得看着都觉自己脸臊地疼,一哄散了。 村长道:“你们这个样子,打发叫花子呢。你们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反正是你们的事,村里也管不了你们。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好的村里公中管他们粮的,也不提了。 白福、白贵嚷嚷着:“村长,村长,你看你。我们这不是,商量这呢嘛。劳烦村长跟我们一道去沈肃那,问问要多少银钱,不管多少,我们三家都分摊了。你们没意见吧?” 还能有意见?其他人看都能看死自己,都摇了摇头。 村长这才面色稍缓,让村民都散了,带着他们三家去了沈肃那儿,白小月默默回家了,她没脸去找沈肃。 村长站在沈家院子外朗声道:“小肃?小肃可在家?我是大志叔。” 白落梅从屋里单脚蹦着出来,视线从村长身上掠过,扫到那三家头上,乐了:“怎么,有事啊?” 就那么靠在院门口,也不说请人进去。 村长说:“落梅啊,是大志叔对不起你和小肃。但大家伙都说你被劫匪杀了,你三叔公又发话了,你三叔家要占你那房子去给杨子办喜事,我也拦不住。虽说小肃被他们拿了五十两银子,但好歹是没抬难看……” 白落梅脸被越说越黑,没人跟他说,他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回头看了眼屋里,透过门扉,光亮落在地上,沈肃半个影子挡在地上,白落梅转过头,越身出了院子,丢下他们,直接往白三家冲,周身狠厉。 村长吓了一跳。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啊?白落梅这是要去揍人啊!然后他们才回过神来,白福、白贵是不嫌事大的主,当下也不管沈肃这边了,跟着白落梅就跑出去。村长赶紧追过去,于是沈肃门口就剩了边婶和白老根,一时还真是进退不得。 白老二回了自己家,想了想,还是准备去沈肃那儿,白落梅还在那边,腿也不方便,还是自己去照看着好。孰料到了半道上,就见着好几个人簇拥着白落梅,而白落梅在前头蹦着,那架势,好家伙,气势汹汹的,看样子就是要在宰了某个家伙。 “怎么回事?”白老二快步跑过去汇合。 村长说:“快别管了,先拦着落梅,别让他去找白三家。” “白三?”白老二立马变了脸,那是妥妥要站道白落梅这边的,瞬间加入队伍,跟白落梅说,“白三那家伙又搅和事了吧,没关系,我陪着你,揍不死他们。” 村长说:“怎么说话的,你们是怎么回事……事情还不够多,不够乱啊……” 白福那叫一个高兴啊,村里实在太无聊了,恨不能化身白落梅的打手才好:“村长,你就一边去吧,落梅今儿不揍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闭嘴。”村长赶紧拉了路上看热闹的人说,“快,去沈家找小肃来白三家,就说白落梅要去打白三和杨子,快去。” “啊?哎,好。”那人赶紧边往沈家跑便回头看,神情那叫一个纠结,喜忧参半啊。三叔公家要倒霉,好吧,他有点高兴,三叔公平时仗着辈分实在烦,可想想又怕闹出事,不好吧,哎呀,有点烦了。 别管他怎么想,反正别看白落梅单脚蹦,那速度也是很快的,一会儿就到了白三家。白杨不在,就三叔公,还有白三在。白落梅进门也不招呼一声,上来就一拳砸到了白三脸上,不等他回过神来,又是一拳砸他肚子上了。 白三一时懵了,咳咳地抱着肚子咳个不停。三叔公反应过来,立马开骂:“白落梅,你个白眼狼,天杀的,反了天了你……” 白福、白贵高兴啊,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白落梅才不管三叔公骂什么,盯着白三,目光如刀:“白杨呢?” 白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在自家爹骂骂咧咧中,直起身子,仰起脑袋说:“白落梅,你疯了,我可是你三叔!” “打的就是你。”说着补上了一拳,直接让白三眼冒金星,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半天起不来。 白老二那是在一边随时候着,只等着万一他们家这两个老的暴起,自己好护着白落梅,其他的,也就是顾着点别把人打死才好。 正巧了,看完刘虎大那边热闹的白杨和王三婶慢慢悠悠回了,听着这边动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扒拉开围起来的村民,看到白三倒在地上,三叔公敲着手杖,骂骂咧咧,白落梅一脸狠色。 王三婶炸了:“白落梅,要死了……你们大家快来看啊,白落梅这个天杀的,要打死他三叔了啊……” 白杨眼睛一红,直接就冲了上去,白老二一把呼噜住人,白落梅揍得顺手,二话不说先左右一拳,肚子再来一拳,把人打蒙了先。白杨啊一声,双手被白老二拉住了,两条腿还好着呢,后跃起来,往前踹,白落梅脚不好,也没在管了,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被踹死也要先打死丫的,愣是不下战线,一会儿工夫就把人打了个王三婶都认不出来。 王三婶扶着白三哭天抢地:“白眼狼、灾星……” 跟三叔公叫骂倒是挺相配,一时间,这白三家真是热闹。 看着白落梅都打累了,白老二也怕出事,随手把人一丢,去扶着白落梅说:“算了,出出气就好了,为了这些人,赔上自己不值当。” 白落梅靠着白老二,蹦过去,踢了地上破布似地白杨一脚:“把五十两银子还回来,否则我就报官……” 白三怒道:“好,报官。看看是判你这个殴打叔伯长辈的、兄弟的能占什么便宜……报官,马上就报官!” 王三婶和三叔公跟着叫嚷起来。 村长头疼到不行,也是造了孽了,安抚下这个,被这个推来,安抚那个,被那个推开,还被误伤了好几下,真是可怜了他这老胳膊老腿了。 “不把银子拿回来,我就先打死你们。”白落梅指着三叔公啐了一口,戾气十足说,“你就抱着你这一家子的尸体去报官告我去。” “什么银子?他们还拿你银子了?”白老二也怒了,明显跟白落梅一样,恨不能弄死白三一家,简直添乱。 村长真的是怕了他了,还不如不来帮忙。 白杨缓了半天,终于能说话了,梗着脖子说:“什么银子?我不知道。” 白落梅冷笑,上前提拳就揍,不说没关系,打到你说,看是拳头硬还是嘴皮子硬。 “沈先生来了……沈先生来了……”村民自动让开路来。 沈肃快步进来,正见着白落梅一拳又砸白杨脸上了,白杨那张脸说猪头都是轻的,沈肃过去,一把拉住白落梅再次挥出去的拳头,死死搂在自己怀里,低声说:“黑豆腐,是我,沈肃。” 白落梅转头看向沈肃,狠厉的神色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沉静下来。 沈肃说:“为他们,赔上你坐牢,不值当。我还等你赚大钱,我如今没田,做不得工,你坐牢了,我怎么办?” 一听这话,白老二白高兴了,白落梅却是放下了拳头,回头看看被自己压着的白杨,到底是不甘心。 沈肃跟着看向白杨,冷笑,朗声道:“这种帮着外人,给刘虎大通风报信之人,不用你收拾,村里会处置的。” 什么?是白杨!村民们瞬间炸了锅。不能吧?怎么不能了? 第37章 爆出白杨是跟刘虎大通风报信之人,最高兴的就数白福、白贵了,一听这话,迅速把手心里的两文钱揣进怀里,然后跟着村民议论说:“这白杨太不是东西,我们都知道帮着自己村里人,就他,吃里扒外。” 村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这消息,震得他们那是半信半疑。三叔公直接差点被气晕过去,冲着村长嚷道:“大志,你就这么让这外姓人欺负我这个老头子……我这个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就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啊!” 村长忙着让白老二不要添乱,没空理会站着骂人的三叔公。 王三婶瞧见邻里乡亲的,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对了,也挂不上扶着白三了,撒丫子冲到沈肃面前怒指着他质问道:“证据呢,说是我家杨子,证据拿出来,别以为你是先生就可以胡咧咧,再说你现今也不是咱们先生了!” 白落梅即便只能单腿蹦跶了,也不妨碍他倏地闪到沈肃面前,把人护在身后,盯着王三婶的目光阴寒。大有她敢动一动,就废了她的架势。沈肃拉扶住人,心神警惕,别突然冒出谁了,伤了人去。 村长也是脑袋大了,赶紧过去劝了:“我说白三家的,你可别再掺和了,再打起来……还是赶紧帮杨子还有白三请个大夫瞧瞧才是。” 围观村民也“不甘寂寞”。 “是啊,是啊,还是要看证据的。”村民中不信的还不少,毕竟这事白杨这么干没道理啊。 “那可不一定。”不乏有人信,还帮着补上理由了,”沈先生不是才把他们从白落梅的屋子赶出去吗?虽说占了人五十两银子,但亲事据说是吹了。这选好的吉日都过了,三叔家可没半点先头要办喜事的动静。” “吹了?怎么吹的?” “我听说……” 村民忽然热热闹闹地讨论开来。 白杨气得快爆炸了,双手疯魔地挥动着,配着他的猪头脸,冲着白落梅和沈肃过去。那模样,村民还真被吓住了,连连退开,老实闭上嘴巴,这疯了的,可别看个热闹再伤着自己。 “放你娘的狗屁!”白杨道,“我没通风报信。你害得我亲事黄了,我还没跟你算,你倒好,先凑上来,贼喊捉贼……” 沈肃死死拉住蠢蠢欲动的白落梅,压低声音说:“他们家拿了我五十两银子,我让他们黄了亲事,连名声都坏了,日后说亲也困难,是咱们赚了,你老实呆着。” 白落梅一听,再看白杨被揍的那猪头样,突兀的觉得两厢对比,有些心虚。但不妨碍他虎着脸,威慑四方。 白杨红了眼:“都是你,沈肃都是你,你害得我亲事黄了,还害了村里,引来刘虎大,你……都是你,你是村子的祸害……” 沈肃冷笑道:“倒打一耙说的就是你。你亲事黄了,是你自己没本事!连成亲的房子都没有,还想抢黑豆腐的,被我赶走了,成不了亲,这都怪我?你怎么不说你长得丑,也是我害的?” “哈哈哈……”村民看得是津津有味。 沈肃懒得跟他家掰扯,干脆肃容道:“别说我冤枉你。你要证据,我告诉你。我当初把地卖给刘虎大,他给的银子是北边来的足银,上头有北边记号,刘虎大与我说过,他手上就那么二百两是才收回来的,整个青石镇旁人没有。我从那二百两里拿了五十两与你家,而你通风报信,为了不让刘虎大说出是你,给了不少银子吧?” 白杨死盯着沈肃,拒不承认。 沈肃继续说:“这有北边记号的银子,我后来又在镇上江家见到了。听说刘虎大好酒,此番跑商回来,江家弄回来不少好酒。你说我给你的有记号的银子,怎会到了江家手上?自然是刘虎大买酒花用了,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就那二百两,也许旁人也收到了呢?还有刘虎大许手里还有银子的呢,对着你不过是随口一说。”白杨狡辩道。 沈肃说:“我有个习惯,从我手中出去的银子,我会添上一个记号,世上有北边记号和我做的记号的,只有你手上那五十两银子。” 白杨张口无声,咽了一口,周遭目光让他觉得难受得不行,就像那日兴致勃勃揣这五十两银子去王家村找王宝玉。谁知被王宝玉家几个兄弟打出来,还当着王家村人的面好生奚落一番,说王家村都传遍了,他们家为了成亲强抢断了亲的兄弟房子,还耍赖坑走了沈先生五十两银子,来办亲事。彼时,那些人瞧热闹的模样跟这会儿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肃……” 白杨忽然大喝一声,然后控诉说,“都是你,都是你。对,是我通风报信的,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坏了我的亲事。我就要让你过得不高兴,地卖出去了,也过不好。凭什么你拿着卖地的银子逍遥快活,我就要没了亲事,凭什么……” 承认了就好。 沈肃暗里松了口气说:“你抢黑豆腐房子,我要回来,你赖我五十两银子,你亲事间接黄了,这叫报应,我们两清。如今白落梅揍你们,是你们欺人太甚,通风外村的,还妄图扯我下水。事皆由你起,怨不得旁人。你要报官,我随时奉陪。” 村长拍了白杨一下说:“小肃啊,这孩子就是刺激大了,胡思乱想了,报什么官啊,都是他自己闹得,你别跟他计较。” 沈肃扫了白三这一家子一眼,微微点头。扶上白落梅,走了,虽说扛着个人,走得是又慢又晃,可愣是威风。 村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哎,你说沈先生怎这般聪明呢?就在江家见过银子,他也不知道村里的事,一回来,一听说,就知道是白杨干的了?” “要不说,不是他那个娘拖着,人这会儿说不得已是状元了,在京城做大官嘞。” “可惜了啊,真是可惜。” 听着这些议论,白落梅与有荣焉,忍不住挺了挺胸,好似在夸他似地。沈肃只觉得好笑,也便笑了一声。 白落梅问说:“定安,你何时在江家见过那银子的?我怎么没见着?” “果子箱子里。怕是江西腊见是足银,想留给江若雪做嫁妆的,不知怎么地,江若雪就给了一个果子,果子存在那箱子话本的箱底,我翻话本的时候见到了。” 沈肃见白落梅还是不明白,解释说,“市面上一般银子多有磨损,只有北边来的新银才会是足银。我在书上读到过,周朝大户人家有些会用足银给姑娘陪嫁。” “该。” 白落梅乐出一口白牙,“白杨这小子,该他的。这般巧合之事都能叫定安你见着,还不是他命里做不得坏事,一做就叫人抓个现行。” 沈肃摇头:“我是诈他的。我没在银子上做记号,北边来的银子上也没记号,只不过是青石镇上足银难得一见,因此刘虎大才跟我炫耀,说了那么一句,这是真的。 果子箱底的那个不是刘虎大那流出去的,我白日里给的白杨银子,夜里就在果子箱子里见着,中间时辰太短,不太可能是同一个银子。只是我见了,当时想到足银这一点可以一用。今儿一回来,我听小孩说了地的事儿。老根叔素来勤恳,不太可能做眼红旁人之事,他不过有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不乐意再拿出来这毛病,蓄意害别人,老根叔不会做。 我本怀疑白福、白贵……后来他们找上门来要找通风报信之人,我确定不是他们,他们没那个胆子。 听说你来白三叔家揍人,路上我拐去地那边,刘虎大没走,他说了一句话,说我在白村得罪的人不少啊。我想了下,大概说的是白杨,最近会在邻村走动,不让人怀疑的,就是白杨,或是亲戚间走动的,但值得刘虎大特意说我得罪过的,只有白杨,其他人不太可能。” 白落梅目瞪口呆,更坚定,要赚好多好多银钱,给沈肃去科考,他这般聪明,被困在这白村,困在青石镇都太可惜了,他就该如沈老希冀的那般,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才对。这法子要是用在朝堂上,骗得人团团转,多好! “怎么?”沈肃半晌没听见白落梅说话,微仰起脸来,看向他,日头落在他轻颤的眼睫上,像是撒了金粉在上头,眉眼间风流,好似天外来仙。 白落梅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热,僵硬侧开些,生硬道:“无事。杨子也是倒霉,抢我屋子,没抢去便算了,还叫人传到了说亲的姑娘家里,黄了亲事……” “哼……” 沈肃笑了声,摇头说,“你傻么,自己村里的事怎么会传出去。自是我安排的,他硬从我这赖去五十两银子,岂有那么便宜之事。我花了四文钱,让小孩儿去王家村传的流言。小孩儿无心,没人会发现其中关碍。” 白落梅再次被惊着了。 沈肃说:“他敢要我银子,就该最好觉悟,世上银子岂是这般好赚的?且小孩儿母亲在王家村,小孩儿去,童言无忌,与他娘说起这事,再叫旁人听了去,绝无人会怀疑。那说亲的姑娘家,几个兄弟厉害着,本就不看好白杨,事关白杨,自然一点消息就能让他们重视,然后稍微找人问上一问也就知道了。” 突然。 白落梅抬手摸了摸沈肃脑袋,语重心长,大有吾家有儿终长成的语气说:“定安啊,我总担心我从商去了,外出后,你会被人欺负了去,这下好了,我总算可安心出门了。“ 沈肃垂下眼,直接把人丢出去,管他这个瘸子是爬回去还是蹦回去!死黑豆腐! 第38章 沈肃前头走着,白落梅后头单脚蹦着,一前一后,不远不近,许是琢磨出此中味道来,一路回到沈家。 方回站在院门口,手上捏着一封信张望,瞧见沈肃身影,笑意自然就上了脸,上了眉眼,瞥眼再少见后头嬉皮笑脸的白落梅,骤然觉得眼睛疼。 他身后多了个侍卫模样的人,满身风尘。 沈肃走近,视线从他手上的信划过:“御召?” 方回把信递给沈肃,解释道:“先生,这是我师兄托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本是想赶在我到群南府前拦住我,没料到我遇着沈先生之事,行程上快了不少,送信之人竟是没赶上我,又是在县里绕了一圈,这才打听到我在先生这儿,把信送过来。” 沈肃见他把信给自己,料想不是自己不能看的,也就顺势拆开,一眼扫到尾。信上说的是,朝中风向,山南之地怕有战乱,而山南位于群南府南边,一旦战乱起了,难民定是大量往群南府而来,饥荒、疫病还有流民安置皆是问题。方回师兄怕他突然上任便遇到此等大事,会出什么乱子,想着信若是在半道上拦住了方回,就让他缓缓上任,让更了解群南府的前府官处置,若是信晚了,也让方回早做准备。 “信是何时送出的?”沈肃面色也难看起来,掂量着信,郑重问道。 方回道:“十余日了。” 沈肃记得这场战事,主要是这场战事,前世白落梅发了一笔“战争财“,具体是什么营生,沈肃不知道,只知道这”战争财“让白落梅有了后来作为富商去京城的一个资本。 这分封在山南之地的勤王,勤王乃当今皇帝的叔父,当年封地山南便多有不满,但当今皇帝对这个叔父心存敬慕,不顾朝臣反对,让勤王到了山南之地,让他在山南之地圈地称王。 要说起来,是先皇继承皇位后,不知为何,后宫一直无所出,当时年纪尚幼的勤王颇得先皇重视,不止一回说过要把皇位传给他,许是说的多了,勤王当了真,孰料皇后生下了皇帝,这许诺也便不作数了,可勤王不答应啊。 听说皇帝出生那会儿,先皇当即立他为太子,勤王那几日闹得凶,后来不知怎么地就答应了,然后去了山南之地,成了一方霸主。当今皇帝登基之时,朝野上下都防备着勤王会反,可竟然没有。现下传言皇帝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又甚是年幼,勤王是蠢蠢欲动,反不过是早晚之事。 沈肃把信还给方回说:“御召,你当立马上任,做好准备才是。” 方回点头道:“是。这才出来等着先生,与先生说一声,我便回群南府召人来好生谋划。只是这消息不曾传出,我怕手底下之人不服。可若是不迅速行动,我怕等消息传出来,会有人趁机作乱,每有战乱,这冒险求财的不在少数。不说米粮、药材,买卖人口的也不在少数啊。” 沈肃看了白落梅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想着难不成自己想错了?他前世发的不是“战争财”? “先生?”方回见沈肃沉思,出声求教。 沈肃道:“你初初上任,确实不宜大动。况且,你群南府动了,山南之地万一得了风声,那就不止坏事这般简单了。不妨想个法子,收些米粮起来,能收多少收多少。还有药材,这些都要收,但名目要想好,不能让人生疑。等朝中令下,届时你顺势将收到的米粮转做此用,再在群南府里向富商募集一些,想来能撑一段时日。” “药材,我倒是有法子。我家有不少药材铺子,早听南边药材品类繁多,我想着要帮着备些药材让家里铺子买卖,连人手都带过来了。说是铺子要用,照价收,想来是无妨。收得量大,一时存在府邸,没运上京,也不会有人生疑。” 方回忙说道,“这我私人收了,届时半捐赠半府衙采买,想来是可行的。只是米粮再说要来南边收,怕是不妥。在北边收了,运往南边,我家在那边可没铺子……” “米粮不行。” 沈肃摇头,“不说米粮量大,铺子也收不来多少。而是一旦战事起,朝廷也要收粮的,你动作大了,朝廷定会注意到你。揣度圣意,你有几个脑袋?” 方回一下子就缩了,转了转脑子道:“不然我便趁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治治群南府的贪官污吏,还有那些黑心商户,能收缴些东西,先收缴着。” “不成,这般太慢了。”沈肃摇头,“何况这些人是否当着治罪,还得上头审了,收缴上来的,你也不能掐着时日截留,得不偿失。倒不如留着他们,等到了时辰逼他们捐赠来的划算,轻松。” 方回觉得这么一说也是,他有心抓贪官,但群南府也不知有没有那么多贪官可抓的,叹了口气道:“疫病也简单,我先暗里调查清楚群南府的大夫住处,我家药材铺子也跟来了两个大夫,我再命人快马回京,把药材铺子里的大夫再支几个大夫过来也没啥,就说药材多,对外就说药材铺子多,分不清了。” 沈肃点头,觉得可行,至于流民嘛:“流民届时需要安置住处,你回群南府后可查一查闲置的屋子,再趁着日子,盖些简陋些的收容院,对外说是收容孤老的,这一点可算在你的政绩里,不用特意说,大家只以为你新官上任,要抓政绩,也不用担心有心人起疑。” “是。”方回应了。 再回头想米粮之事,沈肃瞥眼见白落梅一脸无趣在边上靠着,心里突地就敞亮起来,转头正对和他,问说:“黑豆腐,米粮方面,你可有点子?” 在他记忆里,白落梅做此等无本买卖,或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最是在行,素来点子甚多。 方回嫌弃道:“先生,他能有什么点子。” 白落梅冲他笑拧巴一张脸,然后正色沉吟道:“米粮不一定非要银钱要买,可用东西来换。给群南府里的富商封几个头衔,靠着官,暗示他们送些米粮,岂不是简单。何况封了他们头衔,东西是他们送的,最多说你方御召不是好官,旁的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方回瞪人:“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一边儿去。” “好好说话。”沈肃无奈跟着瞪人,白落梅这么一说,他都想到了,他就不信白落梅自己没想到,也就是故意闹方回的。 白落梅嘻嘻笑了,说道:“府衙里有粮仓,眼看着秋收将至,今年新粮要收了,按规矩,这陈粮如何处置?报损失一部分,剩下的也就是存着,等来年再报损罢了。不妨就说眼见着粮仓里陈粮要坏了,吃饭上任,却见路有饿殍。近来南边才发过水,即便朝廷下放了米粮,但也有不足之处,你顺势说要用今年预计要交上来的新粮双倍换富商手里的陈粮,用来与粮仓之中的一起,与朝廷下放米粮一起救济遭了大水的地方。多换些,自然无人怀疑,最多说你急功近利罢了。此计如何?” 方回眼中闪过赞赏,嘴上却是不饶人道:“马马虎虎,凑活着用吧,施行起来事情还很多,岂是你说说这般容易。再说了,先生定是想好了,只不过怕你太无用,给你个机会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白落梅一把揽过沈肃道:“那是,定安当然向着我了。” 沈肃笑了笑,看着白落梅道:“你可要跟着御召一道去群南府?此去京城,你身上银钱不多,做不得大生意,小生意限制也不少。倒不如趁着要起的战乱,去混上一混,说不得比去京城要好,能攒下一笔银钱来。” 白落梅有些怔愣,他倒真没想到沈肃会说中自己心事,随即想着沈肃这般聪明,能想到也不古怪,倏然一笑道:“我也这般想。米粮我不掺和了,药材倒是可行,等真的乱了,总有些有银钱的惜命着呢。” 他没说自己实际要做什么,怕吓着沈肃。战乱真起了,他一个小买卖的保住东西都难,何况去卖,倒不如做那战场上的无本买卖来得轻松。这战事还没起的这段时日,倒是可以跟着屯些东西,顺手买卖遮遮方回和沈肃的眼。 方回尽管嫌弃,但沈肃开了口,他也就答应带上沈肃,买卖药材的时候,捎他一个,让他不至于血本无归。 如此算是把局面初始的大概事宜商定了,方回等着白落梅收拾好东西,就尽快上路,前往群南府。 沈肃去了白落梅那儿,帮着收拾。 白落梅感慨说:“本还以为要先帮你收拾行李,送你去京城的,孰料竟发生这许多事,反倒是我先要离开白村了。” 沈肃道:“你想去京城?日后去也成,等你买卖做大了,自然要去京城的。” “你去么?”白落梅忽然问说。 沈肃愣了下,他这世都不想再去京城,但白落梅要去京城,等如前世般生意做大了,他何必再回白村?思及此处,沈肃有些无措,心骤然就乱了,抿着唇,半晌回道:“我去京城做什么,也做先生,不成?京城这般大的地方,我这山野先生,怕是养不活自己。” 白落梅面上的笑落了下来。一句托词罢了,怎么就养不活,便是真养不活,他白落梅还能饿着他! 沈肃沉默,低头翻来覆去弄着手上的衣裳,说是收拾的,好好的衣裳被他弄得皱成了咸菜似地,不好生扯一扯,都不好穿出门去。于是,干脆就放开手,不收拾了。 白落梅一直盯着沈肃看,问说:“当真不去?” 竟是有些委屈。 沈肃露出一个笑模样:“说这些尚早,你都还不曾去京城,这般着急做什么。许你此番回去,血本无归,要回来继续吃我的口粮也不一定。” 白落梅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笑的。 沈肃说:“你呀,我知你不是跟着御召去做药材买卖的,你不说,我也不问,只你好生顾着自己才好。当年你爹娘走的时候,我可答应过,会顾好你的,你有个万一,我可没脸去年你爹娘了。” 白落梅觉得生气,气沈肃不思进取,也气李春花,扯沈肃后腿,将他困在了这白村,脾气上头,语气也便冲了:“我要你顾着么?我有手脚,想去哪便去哪。我偏就不是跟着方回做什么药材生意,你知道药材要多少银钱买么?留在这白村,种一辈子的地,教你一辈子的书,你也做不了药材生意!” “你有主意。”沈肃笑着,妄图缓和气氛。 白落梅更气了:“我要去那战场上,等人死了,就把人拖回来,卖他们的尸首,自有人来买。这才是真正的无本买卖。” 第39章 日头将将西斜, 吸进肺腑的气都还温烫着,偏偏落下来的光冷得吓人。 白落梅不管不顾,厉声道:“不说群南府富商不少,再北些, 乃至京城,整个周朝, 银钱花不掉的人哪里会少。周朝法令,历来家中多子的不可用银钱抵掉征兵,必须出一人,你觉得他们会吝啬买回战死的亲人尸骨……别跟我说什么朝廷,朝廷打起来, 能带回一件衣裳, 做做衣冠冢已是不错,千军万马, 便是最后赢了, 打扫战场, 也早闹不清谁是谁, 我偏偏能寻到他们尸骨,不让他们认错祖宗……如何,这是大买卖吧!还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 “但要你拿命换!” 沈肃也有些激动了, 气血上涌,怒火烧得他脑仁疼, 勉强自己缓下语气道, “黑豆腐, 不说你如何混进战场,到了战场上,两军一旦开战,刀剑无眼,你又如何自保?还有,此等高价卖尸骨之事,太损阴德,我不愿你为了那些个银子背上骂名。你如何寻到那些富商,又如何确信他们肯买卖尸骨……黑豆腐……” “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白落梅诛心道,语气凉薄,斜眼瞧着沈肃。 沈肃睁大眼睛,无力张了张嘴,还是苦口婆心道:“黑豆腐,你何必这般着急,赚银钱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慢慢来不好么?谁也不是一夜就成了巨富的……” “不好。” 白落梅睨他说,“我与你说,慢慢来,捱过了这三年孝期,再入考场,你怎么不听我的?你也未免太独断了,只让我听你的,你便不用听我的?沈定安,凭什么?” 沈肃讷讷道:“我……” 他说不出口缘由。他怕了那京城,他无数个梦回时想着,若只白落梅一人,在京城不受人牵累,定能活得好好的,得一良人为妻,儿女成群。不用如前世那般,被自己带累,为自己背下大难,走的时候不体面,冷冷清清。 他看着白落梅,恍然像是要落下泪来,可是没有,他说:“黑豆腐,我是为你好,你日后便知了……” 那般无力。 白落梅也红了眼,他说:“我难不成要你入考场是害你?” 沈肃摇头,从没如这会儿般觉得前路艰难,便是他与方回说不科考,要种地,却又被迫卖了地,他都没觉得如何。 白落梅不看他,声音比这落在人身上的日光还要凉:“沈定安,我们蹒跚学步,尚走不稳当时便玩在一块儿,后来我爹娘去了,是你拉上我,逼着我整日成日地读书,说没什么难处是读书解决不了的。如今呢?如今竟是你说不科考便不科考了。那当年那些书读了又有何用!沈定安,你可为我解惑?” 沈肃舔了舔唇,斟酌着说:“黑豆腐,人一生,少时读书重要,因着要明礼,辨是非,知晓处世之道。等大了些,不是……不是只读书一条路子,时常会遇着比读书更重要的东西……” “那更重要的东西碍着你读书了么?”白落梅问他,沈肃默声不语,于是他说,“那东西是什么?为何读书就不是最重要的了呢?总有为何的吧。我以前跟着你读书,后来发现我更乐意从商,所以不读书了,定安,你呢?为何不是了呢?沈老一直要你读书,你也一直要读书,如何忽然就不是了呢?” 沈肃说不出来。 白落梅看沈肃忽然这个样子,骤然戾气横生,嗤笑着,吊儿郎当的:“我知道,读书于你还是最重要的,只是你娘李春花拖累了你,也是白村拖累了你。他们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让你即便考中了,名声上也不好听。而且你娘李春花和白村的人都是,他们太贪婪了,等你做了大官,他们怎么能忍住不问你要东西,占你便宜?你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先生,他们就在束修上占你便宜,你娘与你一道过日子,也要狮子大开口问你要每月二两银子……你怕了,你如何不怕呢,他们没给你半点好处,却要从你身上吃肉喝血,你做个先生还好,等成了大官,闹起来,那都是掉脑袋的……” 沈肃还是不置一词。 院子外李春花听着白落梅的话,起初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连累沈肃了。她在山上随意挖了点野菜,就歇着了,眼见着日头斜了,觉得刘虎大该回了,就匆匆下山,路过白落梅这儿正听见白落梅说她,于是就那么站着拐角处听了。 听到说她李春花连累沈肃,她有那么点难受,她觉着自己是好心办坏事,连白大力那事,她也是一心为家里寻个能种地的,赚银钱的不是么。毕竟沈肃要读书,那书也太贵了,还要科考,都费钱着呢。谁知道,白大力是个没福的,受不得沈家福气,一进门就早早去了。再往后头听,简直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干脆竖起耳朵听沈肃怎么说,孰知,他竟然不反驳! 不能忍,李春花丢下篮子,撸了袖子就冲进来要打白落梅:“你个破落玩意儿,我沈家的事轮到你指摘了啊!你好大的脸皮!你个糟心玩意儿,还敢来挑拨我们娘俩的关系,你对得起我们沈家吗,啊……亏得我们沈家对你那么好。” 白落梅斜睨着沈肃,不闪不避,叫李春花一爪子挠在了脖子上,长长几道红痕。 “娘。”沈肃赶紧上去拉住李春花,别看李春花长得小小个,那力气可大着呢,蹦着起来要踹白落梅,差点带累沈肃摔个好歹。沈肃爬起来,一把拉过李春花,对白落梅说,“抱歉,我先带我娘回去。你……” 白落梅偏过头去:“你管好你家的事,我管我自家的事,各不相干。” 沈肃拉着李春花还是劝道:“黑豆腐,我只一事求你,活着吧,好生生的活着,赚不少银钱也好,没赚着也好,总之好好活着。” 说完狠了心拉着李春花往自家走,也不管路上被村里人瞧见如何,那些个打听的,沈肃一概置之不理,只李春花一路骂骂咧咧,叫村里人都知道白落梅与沈肃闹崩了,一时打听的人更多了。 等见不着沈肃身影了,白落梅踉跄一下,跌坐在地,没好的腿如蚂蚁啃咬般一点一点疼着,不至于忍不得,只太抓心了。 沈肃回到家,把院门一关,进了屋,放开李春花,头疼道:“娘,黑豆腐胡乱说的,我也没那个意思,你何必抓着不放,叫旁人听了笑话。” 李春花跳脚:“好啊,白落梅这般说为娘,你不帮着娘就算了,还帮着白落梅,你说,你是不是这般想的,你就是觉得是娘拖累了你。你沈肃是要做大官的,你沈家门楣高是不是,瞧不起我李春花,是不是!你别忘了,怎么样你沈肃都是从我李春花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就是成龙成猪,成鸡成狗,我都是你娘。” 沈肃道:“娘,我没觉得……” “没觉得?白落梅这般数落娘,你一个屁都不放,还说没这么觉得。”李春花怒骂,“你以为娘是傻的是不是。你说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连累你,连累你沈肃飞黄腾达了……” 沈肃头疼得厉害,不停揉着脑袋。 看在李春花眼里,那可是引了火了,明显是沈肃觉得自己这个娘拖累人还不算,还闹腾,都不愿意搭理自己了,火气蹭蹭的,但想了想沈肃手里还有逼自己当初写的字据,要是再闹起来,总归不好看,不吃硬的…… 李春花说风就是雨地哭开了,跑出去搬了凳子,找了麻绳,跑到沈肃面前,也不管横梁够不够得着,一边甩麻绳一边哭:“我儿帮着外人嫌弃我这个当娘的,我不如死了算了,到了下面,我要问问沈家列祖列宗,你们沈家就是这么埋汰人的……” 沈肃看着李春花闹,面无表情,岿然不动。 李春花哭了半天,麻绳也没够着横梁,沈肃也没反应,这就尴尬了,李春花一时噤了声,随即气哄哄地下了凳子,就要撞墙:“我……我撞死算了。” 沈肃只觉疲惫,开口道:“行,娘你撞吧,等你去了,我帮你办好后事,再跟着去。正好我们一家在地下团聚,对了,还有大力叔,想必地下也热闹。” 李春花被生生噎住了,瞪着眼,哼哧哼哧地看着沈肃,这儿子真是自己生的,怎么这般没心肝呢? 这会儿还没入夜,邻里邻居的都出来看着沈家这边,院外站了不少人,把来辞行的方回和白落梅都挡在了外头。 隔壁张婶见了白落梅,忙拉过他,好心说:“落梅啊,你别去了,李春花跟小肃闹呢,听着意思,是因着你,你过去,叫小肃为难。这一天天的,小肃也习惯了,过会儿就消停了,等消停了,你再来。” 方回瞪了白落梅一眼,白落梅偏过头去没说话。方回自顾自上前,敲了院门示意,沈肃丢下李春花,在李春花你敢走的怒喝中出去,一眼就在人堆里见着被张婶拉着说话的白落梅,心里难受。 方回回头看了眼,然后对沈肃说:“先生,事有紧急,我来向先生辞行。” 沈肃点头:“一路顺风。” 方回嗯了一声,又看了眼不过来的白落梅道:“先生放心,我会看着他,一定不让他出事。” 沈肃说好。 然后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屋里李春花还闹着。方回颔首致意,出了院子,白落梅跟在他后头,单脚蹦着,蹦着,慢慢地就看不见了。 第40章 方回和白落梅一走就是好几日也没个消息传回来。沈肃这般想着, 不由自嘲,此去群南不说事多,白落梅还闹着脾气,不论是方回还是白落梅, 谁也没那个心思顾虑下他这个年岁不小的沈先生。倒不如宽了心,好生筹谋自己日子。 那日李春花闹了一通, 沈肃随塔去,也不劝,最后还是隔壁张婶和几个邻里一道过来劝李春花,左右两人都身心俱疲,李春花也便顺势草草收场, 散了戏。 沈肃图清净, 回了青石镇上。把手上没抄完的书接着抄,顺道规划下继续收学生做先生之事, 少不得要打着方回的旗号了。沈肃想着, 摇了摇头, 颇为怅然, 先生仗着学生名头威风,也不知是喜还是可笑。 不过脑子,手上笔只管动, 愣是抄了大半本书,若不是被院门撞墙的动静惊着, 沈肃觉得, 今日定能将这整本书都抄完的。 沈肃抬眼, 平静无波。 闯进来的是江若雪,脸上带伤,身上穿着粗布制成的衣裳,连李春花端架子穿的衣裳都不如,脑袋上的头发乱得自由。她看着沈肃,有些局促地用手背擦了擦脸,在脸上又落下一道黑痕,沈肃这才瞧见她的手很脏,上头伤口也不少,红红肿肿的口子一道道落在手上。 沈肃看了看院门,觉得大概他该换个住处了,这院子真是谁都能闯进来。 江若雪见沈肃心不在焉,顿时生了气,不过这会儿她有求于人,脾气占不着便宜,这些日子,在陈家,她吃够了教训,于是压下火气,软声道:“沈先生……” 沈肃终于心神都落在她身上:“江姑娘。” 江若雪一见沈肃态度软和了,顿时悲从中来,未语泪先落了一地:“沈先生,求先生救命,先生救我,大恩大德我来世做牛做马一定……” 沈肃搁下了笔,做牛做马什么的,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一看江若雪,他就知是她在陈家吃了苦头逃出来的,既然这世吃不了苦,来世又谈什么做牛做马,不过是一句空话。幸而,沈肃也不需要她做牛做马。 “江姑娘有难,大可回江家。你当知道,江老爷赶你走说的也是气话,只叫你自己出去看清楚,谁是坑害的歹人。你真心悔悟,江老爷定十分欢喜。” “沈先生,我知错了。” 江若雪直接跪了下去,长伏在地,泣不成声。 沈肃看了看大敞的院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下叹息,一个姑娘这般狼狈,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过往行人见了,这青石镇上恐怕又要出一折子话本了。 “沈先生,是若雪瞎了眼识人不清,那陈义璋简直不是个东西,因着我与他私奔之事闹大,我爹又抓了他爹娘,他的名声是彻底坏了,镇上无人愿意为他作保,他怕是不能下场考试了,因而他脾气一日比一日暴戾,不时对我呼喝来去。当初我离开时,身上还带了不少银钱,陈家无甚收入,全靠他爹娘支撑一个早点摊子,可哪里够用啊……” 江若雪是边说边哭,直哭成个泪人。 沈肃看着他,内心毫无波动,倒是不时看看外头,估算着多久会有人瞧见这边的动静,是江家先派人过来呢,还是陈家先找上门来。 江若雪浑然不觉,继续道:“等我没了银钱,他们家原形毕露,他爹娘更是嫌弃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整日里辱骂我,陈义璋也不帮着我,还跟着嫌弃我,怪我害他丢了功名。先生,这能怪我吗?是他带着我跑的,我不过是担心他,去寻他罢了,他以前怎么不这般说,何况他一连考了这么多年,连秀才都考不上,哪里是读书那块料啊……” 沈肃听着,外头似乎有脚步声,提了提中气,朗声道:“江姑娘……” 江若雪抬眼望过来,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沈肃冷淡道:“江姑娘,我送你回江家吧。” “沈先生,你当真无心吗?”江若雪泣声质问,捞起自己的衣袖,路上上头青紫伤痕来,“我也想回江家,可是陈义璋就在江家外不远处守着,我一出现,他就抓我回去,把我关起来,逼我干活,我做不好,就对我动手。沈先生 ,求求你,便是看在果子的份上……” 沈肃冷下脸来,嘲讽道:“你倒是有脸提果子,果子因你而死,你不曾掉过半滴泪,如今倒是想起来她来了,江若雪,扪心自问,你提果子,夜里都不会睡不安稳么。” 江若雪一个瑟缩,咬唇暗恨,果子一个下人,一心护主,为主牺牲本就是应该,怎成了她的过错。不过,她知道这话她不能说。果子也是好命,不要脸皮地凑上来,还真被她得了沈肃青眼,可惜死了。 “沈先生,我真的后悔了,求先生帮我。”江若雪求道,“不然……不然我只有死在沈先生这里,陈家我定是不会回去的。” 沈肃沉着脸说:“我送你回江家。” 江若雪忙不迭点头,却是跪在地上不起来。 “还不走?”沈肃走过她身侧,见她不动,垂首看她,满眼嫌弃和不耐。 江若雪踟蹰着道:“沈先生,我……我还有一事相求……” 沈肃无语,干脆回身继续抄书去了:“随你。说完了,要走,还是要撞死在我这院子里,你自行决定。” “沈先生?” 沈肃只管自己专心抄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让江若雪真死,她定是不会的,否则直接在陈家撞死多好,何必多此一举,特意跑来沈肃这儿死呢。所以这会儿,便是沈肃已经不耐烦她到了极点,她也厚着脸皮说:“沈先生,我这般回去,我爹定要多番拿捏我的亲事,我只求沈先生帮我,便是……便是嫁给白落梅白公子,我也……” 沈肃忽然抬头看她,眉眼冷冽如霜刀,寒风冷冽。 江若雪自觉失言,不过也确信了她心中得到的某个消息,顿时觉得有底气起来,也不跪伏了,直起身子,脸上是藏不住的自得,她说:“沈先生,我爹早有心思替我筹谋婚事,此番是我理亏,我只求沈先生帮我一把,听说沈先生学生如今是群南府府官,县令和我爹都不敢得罪先生,先生不过是一句话,就可救我出苦海……” 陈义璋因愤懑在家没少提这个,江若雪也听了不少,正好用上。 “我为何要救你?” 沈肃冷笑,“你是生是死,是苦是甜,与我有什么干系。若不是嫌你哭脏我的院子,便是哭死在此,我也不会多理你一分。” 江若雪面色青白,贝齿抿着唇,双眼黑洞洞的,整个人显得阴气森森:“沈先生,确定要如此待我?” 沈肃敛眉抄书,不理睬。 江若雪起身,掸了掸裙摆,仿佛还是江家大小姐般,从容笑道:“沈先生,果子死前与我说过一件事,关于沈先生和白公子的,沈先生不听一听,再决定帮不帮?” “你可以滚了。”沈肃彻底耐心耗尽。她早知江若雪来此没这么简单,果然是不甘心回去被江西腊摆布,所以想自己帮着出头。如今谈崩了,恐怕是要拿当初自己随口拒绝果子的,喜欢白落梅之言要挟,手段倒是一如既往。 江若雪变了脸色,急急道:“沈先生,你喜欢上了白落梅,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就不怕被我宣扬出去吗?” “哪里来的贱货,竟然来此污蔑我儿。”李春花破门而入,双手化为利爪,对着江若雪就是一通抓挠。好家伙,她今儿一早被王三婶气着,说沈肃在镇上吃香喝辣,故意丢她这个老婆子在村里受苦,气不过,特意赶来镇上,问了好一通才寻着院子,还没进门就听见这个贱货这般污蔑沈肃,如何能忍。 左挠一把又扯一把,李春花瞬间就把江若雪挠成了疯婆子。何况江若雪身上带伤,李春花随手那么一掐,就让江若雪痛叫连连。她一个从前养在深闺里,后来去陈家即便出了点苦,也没学会乡野妇人打架是怎么回事,哪里是李春花的对手,没过上几招,就连连求饶。 沈肃这会儿只庆幸,这镇上独门独院,院门也高,便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邻里也不会过来瞧热闹。否则,他是真在这院子住不下去了。 李春花以脚踩江若雪收尾,逼着她说:“你说,还敢不敢欺负我儿,敢不敢败坏我儿声名?” “不敢了,不敢了。”江若雪好女不吃眼前亏,连连摆手。 李春花又狠踩了江若雪一脚,听着江若雪哀叫求饶,觉得今儿被王三婶气着的郁结在胸的那口恶气都出了,身心畅快,威胁道:“要是我在这镇上听见一句我儿闲言闲语,我叫你……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若雪拼命点头:“是,是,是。” 李春花松了脚:“还不滚?” 江若雪期期艾艾看向沈肃:“沈先生……” “我送你回江家,仅此而已,你可答应?”毕竟是先前应下江西腊的,若不是江若雪一进来哭哭啼啼,说了那么一大通,后头又做了这许多,他早就送人回江家了。 江若雪不想答应,但看了看边上盯着自己如狼似虎的李春花,还是点了点头,总好过留在陈家,那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陈义璋就是个骗子,恶鬼! 沈肃说“好”,与李春花说了一声,然后送江若雪回江家。 李春花看了看江若雪道:“我与你一道去。你啊,就是耳根子软,莫再被这女人骗了去。没我,你可怎么办。” 沈肃好笑点头:“是,娘厉害!” 李春花高兴了,想起来自己是沈夫人了,掏出帕子压了压嘴角笑意,矜持道:“行了,走吧。” 沈肃点头,带上李春花,送江若雪回了江家。至于后头如何,陈家如何,那便不是他的事了,与江家,他们已彻底没了瓜葛。 第41章 出了江若雪这事, 李春花勒令沈肃回白村,顺道好生诋毁了白落梅一番。沈肃以接下了镇上一户人家做先生的名义,好说歹说才劝下李春花,还让李春花趁机把每月给她的银钱涨到了二两银子。要不是卖地的银钱还在他手上, 沈肃还真吃不消李春花这般时不时的趁机闹腾。 留在青石镇上,沈肃完成了手头上要抄的书, 一道给了书斋,换了两百文钱。不足之数,是书斋主人给凑了个整,嘴上是说沈肃抄的齐整,干净, 至于是不是, 互相也清楚,不必点破。沈肃接了银钱, 想着要临走之前, 书斋主人不提方大人这几个字, 恐怕会真些。 结算好银钱, 沈肃去了镇上最大的茶楼,是江家开的,名儿也简单, 叫江家茶楼。平日里青石镇上的读书人都喜欢来此,或是谈论国家大事, 或是说说读书心得, 算是一处风雅之地。近几日, 多了个沈肃。 一进江家茶楼,沈肃就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一壶茶水,听着其他人高谈阔论。 沈肃来得巧,他们正换了他感兴趣的话题,只听一个高高的男子率先问道:“大家可听说了,勤王在山南反了,皇上派了李帅领兵镇压,却是下令不得伤及勤王,如此一来,勤王大军势如破竹,李家军束手束脚,这头一战,就伤亡甚重,朝廷都有意开始要在周边征兵了。” “要说我,征兵不可行。”有个瘦长男子急急表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临时征兵,不过是上战场送死。” “不征兵怎么办?难道由着勤王军造反?” “征兵可以,但不能马上让他们上战场。要我说还是朝廷派兵才行。李家军死守,朝廷尽快派出兵马才是。” “死守?粮草怎么办?多战一日,粮草就多消耗一日。今年因着南方多地发大水,朝廷派了不少米粮下来,战事再一起,朝廷粮草还能撑多久?” “要我说,征兵一部分,朝廷还是要派兵的。李家军死守,等援军,至于征来的兵,就地训练,虽不得大用,但总比没有好。” “我等皆是读书人,哪里懂那些练兵、用兵之道,要我说皇上下令不得伤及勤王,让勤王有恃无恐,此乃下下之策,平白让李家军多了枷锁,让勤王军占了便宜。也不知朝廷官员是怎么办事的,竟是连这点都没想到吗?” “皇上要保勤王,朝中大官劝诫有用?不过是徒增一番争论罢了。要说这最无用的便是京官,成日里争论不休,也不见干成什么大事。政绩都是下头的官干的,报上去,却叫他们摘了果子。” 亏得周朝对读书人甚是宽和,他们可以随时随地高谈阔论。不过也是在青石镇,天高皇帝远,真到了京城,有个一官半职的,反倒不敢说话,会出头说话的,都是一介白身,妄图以一言蒙得哪家青眼的。 战事起了,沈肃得到过方回寄来的书信,怕信件被有心人劫了,只说一切按照计划,按部就班,不曾出错。别的就没了,只让沈肃放心,白落梅腿伤在方家药铺的大夫联合诊治之下,好得飞快,已然是健步如飞。 正好有人说到群南府府官方回:“要我说,这新上任的方大人,简直神了。他本要帮着自家京城药铺收集南方的药材,孰料战事起了,这没送往京城的药材,正巧都用上了。还有米粮,他可怜南方大水流离失所之民,上奏朝廷要用今年即将收上来的新粮换府里各家存的双倍陈粮,愣是让群南府粮仓米粮满满的,这不,前方战事焦灼,米粮吃紧,征调地方粮仓,群南府表现卓越,再一上报,方大人当真是在皇上面前长脸,皇上算是记住他了,等战事结束了,论功行赏,少不得有他一席之地。” “唉,这人啊,当真是比不得。新官上任便有这般功绩,升迁不过是任满之事。” “听说这方大人就是群南府考出去的,今年才中的榜眼,本要留京的,不知怎地,他自请来群南府做府官了。” “哪里是群南府,便是咱们青石镇下的一个村子,好像叫白村,先生姓沈。” “这沈先生什么来头,能教出个榜眼来,怎么会在村里?” “这沈先生据说也是个要下场考试的,年岁与方大人相当,无奈家中老人去了,要守孝,这才没下场嘞,否则,说不得今年前三还得动一动。” “吹得吧,这么厉害,我怎没听过?” 有人好生想了想,问说:“这沈先生莫不是沈肃,字定安?是他啊,沈定安,你们不知么?当年的十岁秀才,可是轰动一时,只是时运不济,家中连逢孝期,十七才中了举人,不过这也了不得了,当初有人猜测若不是要守孝,说不得要出一个十三的举人。等中了举人之后,今年要下场了,这不,又出事了,还得接着守孝。” 这后头的守孝,没人想歪,只叹了声可惜。他一个自己要读书的,当了村里先生,又教出个榜眼来,该是多厉害的人物啊。 边儿上躲着坐的沈肃皱了皱眉,听着别人嘴里的自己,或同情的,或可惜的,或幸灾乐祸的,总归都不值得高兴。只是方回在信中说的不清不楚,只一再致歉,说是头场战事起,太乱了,白落梅也不知怎么办到的,能帮着寻军中战死将士尸骨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自己藏在暗处,还真有人拿了银钱来寻,白落梅还真就在方回眼皮子底下接了寻尸骨的买卖,去了战场了。据方回信中所言,白落梅已经寻回了两具尸骨,成了两桩买卖,得了不少银钱。方回说,帮着寻尸骨的买卖还有往别地传的架势,越演越烈,传得是神乎其神的,方回如今是操心得不行,生怕有个万一。 沈肃也担心,这才赶紧过来,希望听听有何关于白落梅的新消息。 等他们从谈论沈肃偏回战事上,然后不知偏到何处去,总算是临散前,有人提到了:“我说,此番山南之乱,最厉害是帮着寻尸骨的人。往年战事停了,哪里有人收拾这些,要么是就地烧了,要么马革裹尸,最多带个衣裳回去,要我说,这寻尸骨之人的生意做的,比方大人更值得赞赏。” “哼,这等买卖人尸骨的生意,简直是满身铜臭,当人人唾弃才是。”有人称赞,自然也有人义愤填膺。 “不能这么说,要没这人买卖,尸骨还寻不回来呢。” “宁愿战死沙场,也比这般被臭奸商带回乡要好。” “怎么就是臭奸商了……” 又是一场说不清楚的争论,沈肃搁下茶钱,默默离开。听了这几日,他算是明白,这些个读书人,也都在说一些传遍之事,要想从他们这听到什么新的,还真不容易,说的话也不过是老生常谈,到底天高皇帝远啊。 沈肃叹息了一声,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只求白落梅穿梭战场,收罗尸骨的时候,能好生顾着自身,刀剑无眼! 这会儿被沈肃惦记着的白落梅,还真遇着险境了。 说来也是白落梅倒霉,李家军和勤王军第二回大规模战事过去,之后两军皆是按兵不动。白落梅顺势出动,掏出寻尸骨的单子,附上画像,去了战场,此人他在早先寻主战场时不曾见着,所以往远些的地方去了。 孰料竟是遇上李家军精锐军出来意欲潜入勤王军,巧了,勤王那边也是这般想法,选的路也相近,于是两队人马就打上了,可怜白落梅被卷了进去,然后跟着李家军中的一人,被他捞上马,跟着一道被冲散了,且打且退,战马受到刺激,直接疯了,一路狂奔,也不知是去了哪边,干脆没了方向。 战马撞上乱石,前蹄高扬,一声长长的嘶鸣,掀翻了李家军那人和后来半道缠上的白落梅。最后就是马跑了,那人跟着白落梅流落在荒草之地,大眼瞪小眼,身上也没干粮,更别提御寒之物了。 两人这会儿寻了一处挡风的乱石堆,靠在后头,勉强靠着,白日躲晒,夜里躲寒吧。可惜祸不单行,那个跟着跑的李家军深受重伤,被战马背着一路狂奔,血流了不少,又被掀下马,如今也是能撑一日是一日的命。 白落梅太无语,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人倒是笑说:“小子,我见过你,你是那个收银钱寻尸骨的。你小子,在李家军中可很出名,没见过能做生意做成这样的。你知道,军中最恨谈生死,不过大家伙也还真想找你,帮着带尸骨回去。” “你知道我?”白落梅满脸惊讶。 那人笑道:“我若不认识你,见着你在战场上跑,我就一刀砍了你,如何还会带上你一起逃命?” 白落梅懂了,这人很特别,是自己要发展的生意对象。刚巧他前几日在李家军中偷着晃荡,到处找谁生前要给银钱找他等他们死了,把他们尸骨送回去的。好吧,捱了不少骂,揍也没少,总算是生前头个生意上门了。 第42章 生意上门, 白落梅立马摆正姿态,心中小算盘早欢快地扒拉扒拉开来,清脆作响,面上还一幅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嘴脸:“兄弟, 虽说你我一道落难,合该情义不一般, 但是情义归情义,生意归生意,我这又可是豁出命的买卖,价不会再低了。” 那人觉得好笑,也就哈哈哈大笑起来, 边笑边捂住受伤淌血的肚皮, 差点没笑撅过去。 白落梅看他折腾,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见人瞧过来, 勉强扯个嘴角, 这还是惦记着对方是送钱来的份上了。 那人半天才缓过来, 说道:“小子, 我都快死了,银钱留着也带不走,你帮我把尸骨带回去, 我这辈子的身家全交给你。” 如此轻易许身家,白落梅顿生警惕, 狐疑地伸手比划了下道:“你全部身家有多少?低于五十两的我都不接。” “从军二十来年, 也无处花用, 最后没曾想全给你了。”那人叹息着感慨道。 白落梅迅速算了下,一年白银十五两,二十来年,嗯,有的多了。于是脸色眼见着就变得好了些,还伸手帮扶了一把,让那人能靠坐着,舒适些。 那人:“……” 白落梅浑然不觉有何不对,殷勤道:“兄弟,你想把尸骨送去哪,可有信物为证?还有家中谁人接手?要是那人不在了,谁接手你尸骨?最好都说一说,我记下来,免得出了意外,麻烦得很。” 那人道:“不急。我那点银钱也不都归你,我要你帮我把尸骨送回去前,确认一事……” 白落梅变脸之快,只差把眼前之人推上一把,让他如先前那般斜歪着身子去。 那人道:“你先别翻脸,最差你也能得一半,不少比你要的五十两少。” 白落梅算了算,一半……一半也行吧,比没有好,不过还得先说好:“若是太远,我可不接这单生意。” 那人笑了笑,然后说:“我姓郭,名浩然,家中父母去得早,无兄弟姊妹,孑然一身,只从军前定下过一门婚事,女方叫唐素素……”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白落梅一眼道,“素素就住在群南府燕水县,她家门口常年挂这艾草,很好认。你去寻她方便。” 这人显然是打听过白落梅之事,还叫他打听出来了,是自己大意了。白落梅有一瞬看着他,起了杀心,想干脆丢下他自生自灭,自己找路回去。 郭浩然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白落梅心思一动,他就捕捉到了,沉下脸道:“我劝你最好别妄动,我们几个想找你送尸骨回乡的,都知道你底细,若我们之中有一个死了,尸骨不曾回到乡里,不管是不是,都会算你头上。” 白落梅:“……”岂止一句卧槽了得! 郭浩然威胁完之后又摆出兄友弟恭的姿态道:“我们调查你,不过是为自己身后寻个保障,不至于死后还被骗了棺材本。你好生帮我们办事,我们自然不会寻你麻烦。日后还有这等生意,也会先照顾你。” 白落梅冷脸道:“我有得选?” 郭浩然失笑,摇了摇头道:“小子,我没多少时辰好活了。” 白落梅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实在难看,便是天色昏暗,也能瞧出泛白来。 郭浩然道:“我不求你什么,只求你帮我去看看素素,我从军便让她莫要等我,你帮我看看,若她还在等我,把我的尸骨给她,还有我存的银钱一半给她,一半是你的。若是她已经嫁了,那就帮我在燕水寻个地,埋了就成,我存的银钱全归你,不必叫她知道我的死活。” 说到后头,他喉头动了动,好半晌都没说话。 浅淡的夜色里,万籁俱寂。 白落梅说:“素素姑娘若还在等你,知道你死了,定是很伤心,不如不说。银子我分她一半,就说遇着你,刚巧我回乡,你记挂着她,帮你稍些银子给她,多少叫她有个念想,不至于……” “不用了。” 郭浩然坚决说,“我死了,她是伤心难过,还是死心,总归有个结果,她便是等,也就是求个果。或许,真死了心,反倒还有机会再嫁。若是她要守我一生,那是我欠她的,那便是我与她的恩怨了,你个外人,插什么手!大丈夫,没什么债是不敢欠的,老子敢欠,就敢还!” “你死了,还个屁。”白落梅嘴上嫌弃,心里却是觉得佩服的,与其吊着人姑娘,不如一了百了,生死富贵全由人自己抉择,公平。比打着为对方好的幌子,叫人牵肠挂肚一生,委实好太多。 郭浩然道:“那就算她倒霉。就跟你上战场,摸走那些个死在战场上的人身上值钱东西,他们死了,被你摸走,是他们倒霉,一样。” “你是情债,我那是取之有道。银钱自然是留在世上被人花用,比带入坟里发霉好。”白落梅可不背这个锅。 “小子,乳臭未干。” 郭浩然哈哈大笑起来,嘲笑道,“你若摸东西,死了,情债都没得欠。” 白落梅不知怎么地,被说得神情一怔,偏偏在这会儿忽的就想起沈肃来,一时嘴快:“你就知我没情债了……” 郭浩然一听还起了兴致,挪了挪身子,转而面对着白落梅,一幅你说来,让我临死图个话本听听趣儿的模样。 白落梅飞了他一眼,浓眉上挑着。他忽然肃容说:“我问你,若有一人从小便一心读书,想将来科考,入朝为官,简直心无旁骛,小孩儿的时候更是什么好玩的都没玩过,成日成日地读书。但忽然,他不愿考试了,也不想做官了。我问他,他说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会变的,从前读书重要,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东西,读书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郭浩然赞同道:“确实如此。” 白落梅眉头紧皱,急急道:“不是。他哪里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何况昨日还读书到深夜之人,天一亮就说,读书不重要了,如何能信……” 郭浩然道:“一夜大变?是奇怪。” 白落梅对他的反应不满,警告地瞪人,然后把李春花和白村那些招人恨之事挑拣着说了,然后说:“我总想着,他该去京城的,他留在白村,是浪费了。可他偏偏不愿意了。你告诉我,为何呢?我与他说,银钱我自会赚,他无需忧心。只是,便是他娘还有同村的人可恨,照他性子,也不该是放弃前程,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小村子之人。” 郭浩然道:“若是被这些吓退,他也不适合做官。” 白落梅神情低落说:“郭兄,我也觉得是。可他不肯说,我又想不明白。不然郭兄,你帮我想想到底是为何,你若回答的我满意了,我免费帮你送你尸骨,不收你银钱。” 这个一心为钱的松口说不要钱,白做工?郭浩然暧昧地冲白落梅笑道:“不行,还是要给你银钱,好叫你拿回去娶媳妇。哝,就娶那个要读书,科考的媳妇。” 白落梅:“……” 骤然,脸红个通透,辩解道,“他不是我媳妇……” 郭浩然微笑,一脸山人什么都懂的样子,笑而不语。 白落梅:“……” 鬼使神差地补了句,“他很好的……”想说自己配不上,话到嘴边,才恍然不对,及时住口,神情恍惚,心竟是有些空落。 郭浩然显然是过来人般:“男人怎么了!小子,你还是太嫩了,毛都没长齐。这军中,一水的男人,没几个能好运活着回去的,有不少男人就凑一起也就过下去了。明儿要死了,那就一辈子了,不比那些媒妁之言来得实在?” 白落梅摆手:“我跟他不是这样。” 郭浩然收了戏谑,也不捉弄他了,认真说:“不考试,不做官怎么了!你不也来做买卖了,怎么他不读书,不做官就不行?你也说了,他说读书不重要了……” “怎么就不重要了。”白落梅打断他道,“明明他一直读书的,怎么忽然就不重要了,也没见他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郭浩然正色道:“小子,他不说,你不会看吗!他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更重要自然会有抉择,轮得到你操哪门子心。既然有比读书更重要的,又不告诉你,说明什么,你还不懂?” “说明……什么?”白落梅反问,然后就愣住了,半晌问说,“与我有关……” 郭浩然又不说话了。 白落梅整个人沉了下去,脑子里像有一条线,沿着这线他把自己能记住的,从小到大,全回想了一遍,一无所获,然后又想了遍自己与沈肃从小到大的所有交集,还是没有,他茫然问说:“郭兄……” 郭浩然摇头,说自己不知道:“你俩之事,他不说,你可以自己看。我只劝你一句,无论如何,不要争吵,不要说伤人之言。好比我,当年走的时候,说不让她等,说我就在这军中找一个了,后来二十来年,我们不曾见过,如今我快死了,眼前都是她哭成泪人的模样……小子,伤人言过后,许就是天人永隔。” 他指了指天,“老天无常,小子,别让自己进了坟,都进得不安生,他也是,不会安生的。” 白落梅想着,此番出来,若是自己回不去了,沈肃当很伤心,说不得还要自责,想想自己死前也没见上沈肃一面,他忽然就觉得读书、科考,还是赚银钱都没那么重要了。白落梅想,于自己而言,沈肃定是最重要的。 那么,沈肃也是吗? 第43章 “既是进了坟都不安生, 就别死,回去见素素姑娘一面。”白落梅拍了拍郭浩然肩膀,郑重道。 郭浩然笑,指了指自己腹部还渗血的大口子说:“小子, 你拿你老哥逗乐呢。” 白落梅起身过去,把人拉起来, 架在自己肩膀上,认真道:“我送你回去,你若活着,我不收你银钱。” 说着仰脸努力在渐浓的夜色里辨别方向,到底是没看出什么来, 随意选了个方向, 架着人就走。 郭浩然嘶了声,捂住动了下都开始冒血的伤口:“小子, 心意我领了。你带着我, 走不了, 一会儿给人发现了, 谁也出不去,你自己走吧。” 白落梅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郭浩然盯着白落梅脑袋, 被架着颠簸着走了几步,实在坚持不住了, 忍不住道:“小子, 要你实在要送我, 求背,你这样走颠得我死更快啊。” 白落梅停下步子,偏头,上下扫了眼郭浩然,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能背你?” 这郭浩然好歹是军人,还是精锐军的,身上肉都硬邦邦的,白落梅虽说不像书生,但他从前还真是书生,还是秀才嘞,还真背不动他。 郭浩然跟着上下扫了眼白落梅,眼神中明显透露出嫌弃来。 白落梅看在他刚刚怎么说都帮自己解惑的份上,顺手撩起衣摆,撕了一块,怎么简单怎么来,往郭浩然腰上一绕,一拉,紧了禁,绑严实了,看着他说:“你试试?” 郭浩然也是服气,伤口他早就自己处理过,绷带缠得严实,但毕竟是一米长刀划拉了他整个肚子,能捱这么久都是命大,不过看白落梅期待的眼神,他骤然生出豪情来,许真能回去见见唐素素呢。于是,点头道:“走。” 白落梅带头,郭浩然殿后,趁着天上薄亮,迅速穿行在荒芜人烟的战场边缘。碎石、荒草,土堆,不知时辰,闷头到夜色都冷了,竟还是不着边际。 忽然,郭浩然猛地站定,狠狠喘了口气,被白落梅重新缠过的腰上再次血糊糊的,被已然浓重的夜色掩盖了,可鼻息间血腥味却是越来越浓。 “怎么?” 白落梅不解回头,凑了个肩膀过去,“我架着你走,别停下,越停,越走不动。” 郭浩然呼吸浓重,不轻不重地推了白落梅一把:“你快走,应该很近了。不行,不要走,用跑的,不要回头。” 说着话使出全身力道,猛地推了白落梅一把,愣是将他推出七八步远,大喝一声道,“快跑。” 话音刚落下,四周黑影料峭之处忽然都动了起来,蹿出个人来,把郭浩然团团围住,竟然是之前冲散的勤王军精锐军。对上郭浩然,二话不说,两人就动起手来。 郭浩然重伤在身,白落梅看得是心惊胆战。两把长刀在夜中,和着风声,叮叮当当,铮铮作响,不时蹦出点火星子来。 不行,绝对不行。白落梅蹲下身,摩挲着捡了不少石头,全兜在衣服里。夜色深重,其实看不清什么,勉强能看清楚两道影子在前头交手,白落梅脑子飞快动着,怎么办,该怎么办? “郭兄,素素,你给我多少银子?”白落梅大声吼问,随之手上石头顺势就砸了出去。 郭浩然猛地低头,矮下半个身子,裂开嘴角,轻呵了一声,用气声道:“一半。” 只听上方,挥刀而来之人闷哼一声,闹到晃了晃,脑袋被石头砸了个伤口,鲜血哗哗往下流,郭浩然晃了晃,血差点掉到他脸上。 那人立马调转刀口,冲着白落梅去了。追?追来好,不怕误伤!白落梅撒开腿就跑,衣服兜住的石头咵咵作响,他顺势摸出一个,也不管准不准,瞅准机会就往后头丢,倒是勉强能拉开距离,不让那人这么快追上。 郭浩然咳了声,血哇地一口,溅在地上。一挥手,长刀插在地上,撑住了他塌下来的身子。他微微仰脸,艰难睁着眼,想看看白落梅那小子蹿哪里去了,别被人一刀砍了,那他的尸骨,还有素素可怎么办。 青石镇。 沈肃住处院门叩叩被敲响,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急促。 本也没睡,沈肃想着是否要给方回去一封信问问状况,不是没想过直接去群南府,比书信来回总快些,但思量了好些个时辰,还是缩了,想着先写个书信看看状况再定。 这么晚敲门,沈肃只能想到方回,快步出去,开了门,果然是方回的人。 那人沉默递了书信过去,难得没走,示意沈肃看了先。沈肃心里抖了下,匆匆拆信,一目十行看完,脸色难看。 方回在信上说,白落梅打进了李家军中做买卖,问那些兵要不要先定个送尸骨的协议,等他们死了就送他们回乡,免得亲人再请人找的麻烦。总之,不太顺利。然后白落梅就没了消息,听说就混到战场上了,没人见过。方回说,要是沈肃愿意去群南府的话,可跟送信之人走,能快些,也安全。 沈肃反手锁了院门,跟送信之人说“走”。 那人扶着沈肃上马,说了句得罪,自己紧跟着翻身上马,拉上缰绳,策马奔腾。深夜里,青石镇街道冷清,路上无阻碍,马也箭步如飞,很快出了青石镇,奔驰在往群南府的路上。 到了群南府已是两日后。路上除了让马休息,两人没停过步子,一到地方,沈肃也顾不上自己面色白如死灰,下马就让那人带自己去见方回,见着了方回,拉着人就问:“御召,可有黑豆腐消息?” 方回按住沈肃道:“先生,莫担心。是个好消息,白落梅那家伙有消息了,两日前,李家军与勤王军精锐军交锋,据回来的李家军所言,他们见过白落梅,跟着李家军精锐军一个叫郭浩然的在一起。” 沈肃面色半点没缓和,问说:“坏消息呢?” 方回张了张嘴,对上沈肃凝重脸色,还是说了:“白落梅跟郭浩然两个人在战场上被冲散了,只知道他们是在一块儿的,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据说是当时他们的战马惊着了,一路疯跑着就不见了。李家军已在战场边缘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两日前,那就是找不到了。”沈肃这会儿反倒镇定下来。 方回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出言宽慰道:“白落梅那人命硬得很,谁出事,他都不可能出事,先生大可放心。且我也已经派了人出去,让人一有消息就立马回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 “方大人,如今群南府流民情况严峻,人手本就不够,方大人不想着如何安置流民,防控疫情,反倒分出人手去管那些个莫名之人。方大人,你可知罪?” 一个奶声奶气却威严十足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随着话落,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一身明黄华服饰,走了出来,看着沈肃和方回的眼神,高高在上,斜睨天下。 方回直接跪了,顺手拉了明显愣住的沈肃,一道跪了在地。 方回颔首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流民问题已然得到控制,即便是人手多有不足,但尚可安排过来。至于疫情,太医们和下官铺子里的几个大夫在加急研究,已有些眉目,相信不会有太大问题。下官分出去的人手皆是下官家中下人,失踪之人乃下官先生至交,小官若是不管,于理于心,都说不过去。” 沈肃后知后觉,颔首伏身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你是什么人?”太子没管方回,他也就这么一说,实际来此,也不是要他真做什么,不过是皇帝派他来看着,长长见识,也是给他功绩上添上一笔。方回先头的举措,是有效用,皇帝觉得是个人才,想着派太子过来,一是添功绩,一是最好能把人到太子这边阵营来。 “草民沈肃,乃群南府下白村一个教书先生。”沈肃伏地不起,面色晦暗。 太子殿下…… 前世沈肃去了京城,中了头名状元,被皇帝分给太子殿下做太傅,后来太子登基,顺势,沈肃就成了太师,可以说沈肃前世荣光全是眼前这奶声奶气的小孩一路促成的。后来啊,后来也是这小孩长大了,金口玉言,砍了白落梅脑袋。 “沈肃?你就是方大人的先生?”太子殿下明显感兴趣了,“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沈肃真不愿意,他不想去京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万一遇上太子,就走了与前世一般的路子,没想到这世他都躲在白村不动,最多在青石镇,唯一一次离开青石镇,竟然遇上了太子殿下,也是……一言难尽! 第44章 此为防盗章 沈肃扫了李春花一眼:“娘……” 老被拒绝, 李春花不高兴了:“我听你的,不要白落梅的银钱,那是他活着,这会儿他死了,还不能拿点东西了?要知道,当初他小的时候, 可没少吃咱家东西。再说了,咱们不要, 还不是便宜了王三婶一家。依我看,落梅定是不愿意叫他们得了好去,就是到了地下,那也是不安生的。” “娘, 黑豆腐昨儿让人捎信回来, 他没事。遇上劫匪的, 不是黑豆腐他们。“沈肃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下。 李春花一听,失望得很, 嘀咕了句:“怎么就没事呢。” 沈肃也不指望李春花改得多好,直接说:“娘,我听说王三婶他们家占了黑豆腐房子, 要拿来给扬子成亲用?“ “可不是吗!” 李春花一说起这事就心肝疼,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地, “昨儿你白三叔带着人把落梅家门锁砸了, 说是找不到钥匙了, 等落梅回来再说。哎, 这村里早传开了,说落梅被劫匪杀了,他们就是想着落梅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李春花又高兴起来,“你说落梅没事,哈哈,那可就有热闹看了,看他们家能得意多久。” 沈肃对李春花在屋里就原形毕露,一去外头就端沈夫人架子这一行为很是头疼,也只能随她去,他说:“娘,落梅去跑商前,帮家里一应东西都交代于我,叫我帮着看护。这人还在,房子被占了……” “什么!”李春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平日里她拿白落梅一点东西,王三婶就出来蹦跶,只要王三婶不好,李春花就高兴,立马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爹生前可一直这般说的。既是落梅交代了你,你自然要好生帮着看护。娘跟你一道过去,你王三婶家可都是不要脸的货,你斗不过他们。” 说完也不用沈肃,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急忙往白落梅房子那边跑。 听说白落梅没了,白三叔带着几个白杨还有几个村里的亲戚早就在白落梅房子那边忙活开了,恨不得一天就把房子改成新房,好赶上白杨的亲事,忙得是热火朝天。村长去劝了几句,但有村里辈分最高的三叔公震在那里,村长也没法子。 白落梅房子离村口很近,是回村出村的必经之路。沈肃回来时,特意戴了斗笠,白三叔一家又正忙着,也就没注意到。 白杨倒是扫到一眼,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到底不放心,寻了王三婶说:“娘,刚我像见到沈肃回来了。” 说起来都是一个村的,但白杨见沈肃的机会还真不多,沈肃整日里不是在学堂就是在屋里读书。也就之前白大力入赘那会儿,一天能多见沈肃几回。所以刚刚就那么匆匆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王三婶眼皮子跳了下问说:“真的?” 白杨又不确定了。 不过不待王三婶细问,李春花和沈肃就到了。 李春花那叫一个得意,腰板笔直,一条帕子捏在手里,掐一手兰花指,像极了侯门高院里出来的老太太。她不乐意跟王三婶说话,直接喊了她当家的:“白三,快叫人都别忙活了,肃儿得了落梅捎回来信,说是过几日便回来。这回跑商带了不少东西,这不,特意叫肃儿先回来,帮着把屋里扫扫,肃儿哪里懂这些,我就跟着过来了。你们扬子呀,怕是不能在落梅这儿办亲事了。” 王三婶横身站到白三叔前头,故意不去看沈肃,指着李春花说:“我说李春花,你眼红我们家,大家伙都知道。再说了,这落梅的屋子,杨子可是他兄弟,借个地方给杨子怎么了?要你一个姓沈的外人来指手画脚!” 李春花用帕子掩着嘴,呵呵笑说:“啧啧,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要说起来,落梅这房子给阿猫阿狗住,也不可能给你家住,谁不知道你们家与落梅可是断了亲的。你真真是好大的脸啊!” 王三婶气得跳脚,作势要扑上去掐死李春花才罢休,叫人连忙拉住了。 白杨走到白三叔后头,看向八风不动的沈肃目光晦涩:“沈肃是来帮着白落梅的,这房子我们占不了了。” 白三叔搁下手里的活,晒得黑红的脸皱成一团:“沈家夫人,这房子白落梅给不给,那都是我们白家的事,即便是断了亲,我爹,白落梅他爷都还在。” “这样啊。” 沈肃忽然开口,一幅平和讲理的模样说,”那我们去请里正,三叔公在村里辈分高,村长不好指摘,只能去请里正了,看看这断了亲的,另一家仗着是长辈强抢东西该是不该。若是该,那日后就让黑豆腐住到你们家去,把你们家吃的用的全吃了用了,看看到底是谁过不下去。” 白三叔盯着沈肃,想看出他抬出里正来,是哪里来的底气。沈肃不太可能说大话,要是里正来了,可就是他们家吃亏了,即便是他爹也要靠边站。 白杨是个小辈,不怕骂沈肃会怎么样,怒道:“沈肃,这可不是你沈家。白落梅被劫匪杀了,不管是不是断了亲,这东西就该归我们白家。别说是这房子,白落梅的地,还有他的银钱、东西都是我们家的,你管不着,找谁你都管不着!” “谁说白落梅被劫匪杀了?“沈肃勾唇笑,”我娘说的,你聋了不成?昨儿白落梅还托人给我捎了口信回来,说这两日便回了,带了不少东西。屋子久不住人,要先清扫一番,才好放东西。” 村民们一听白落梅没死,那这白三一家占人房子可就难看了。一时间,众人看向白三一家的神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闻风赶来的村长正听着这句,忙问说:“小肃,你说的是真的?” 沈肃颔首:“自然。你们怕是假的,不妨多等两日,看看白落梅会不会回来不就好了。不过我受人之托,这房子是黑豆腐的,谁也不能动。” 村长点头:“是的,是的。” 转而对白三叔说,“白三,这是你家婆娘说落梅去了,按理,这房子本该是归村里公中的,但你们家说三叔公是落梅他爷,三叔公开了口,到底是长辈,我这个村长也不好说什么。可人还在,你们就不能占人家房子。” 村长也是个厉害人,几句话就把责任都推了,在旁人听来,那就是三叔公借着辈分压迫村长,他没办法。也是三叔公平时这种事情没少做,大家伙也都信。这样一来,万一真闹到里正那里,村长是半点责任也不用担着,最多被里正嘴上训斥几句。 王三婶急了:“村长,那可不是我说的,镇上到处都在传白落梅遇着劫匪被杀了。再说了,我昨日就去了镇上,落梅不在,我与沈肃说过了,不是占人房子,就是借块地方办个亲事。这通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要抢别人房子 。” 李春花说:“可不就是抢么。落梅不在,你与谁说了?不要赖我家肃儿身上,我家肃儿就是不答应借房子的,这不怕你们自作主张,特意从镇上回来,不曾想你们还就自说自话要翻了人家房子了。” 沈肃点头正色说:“昨日我与王三婶你说过,白杨怎么都是外人,届时成了亲,带着一个女的,跟黑豆腐住不像话。” 王三婶说:“落梅他左右要住镇上,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杨子住住怎么了。” 李春花顿时呵呵呵地笑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是看他们一家的眼神都跟看什么似地,尽是鄙夷。 有人忍不住说:“王三婶,可不是这么说的,一般亲戚说一声住了也就住了,谁不知道落梅最瞧不上你们家,莫说你还没问人家,自顾自搬进去,要翻修人家房子。” 白三叔素来不愿自家在村里太难看,开腔说:“沈肃,说白落梅死了,那是镇上大家伙说的。说白落梅没死,还带口信回来,那是你一个人说的。你护着白落梅,不肯让出房子,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拿出证据来,证明白落梅还活着才行。你早不来晚不来,房子我们翻新得差不多了,让我们离开,这不合适。” “我说了,再过两日,黑豆腐就回来了,你们要证据,那就等两日。”沈肃半点面子也不给。 “不行,不能等。” 有跟白三叔一家交好的,得了白三叔眼色,赶紧去把三叔公请了过来,正赶上这一出,三叔公绝口拒绝了,“定好的吉日,怎么能说改就改。我是白落梅他爷,我说了,就用他的房子给杨子办亲事。我不管他是死是活,除非他马上站到我面前,不然我就听大家的,他白落梅是死了。这房子我说了算。” 白杨屁颠屁颠过去扶着三叔公过来,得意地冲沈肃扬了扬下巴。 三叔公看着沈肃,倨傲得很:“谁要是不答应,就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跨过去。” 沈肃哼笑出声,冲着村长说:“村长,劳烦您找个人去刘家村请里正过来,就说有人仗着辈分占了我的房子,我要里正来帮我主持公道。” 他看着三叔公像在看一个死人,“既然三叔公要按照黑豆腐死了算,那我就这么算。我这有份里正开的证明,盖过章的,黑豆腐走之前特意办的,说要是他意外身亡,那么他的房子、地还有银钱以及家里一应东西全都是我的。” 对这三叔公,沈肃是恨得牙痒。前世他没少仗着辈分,磋磨白落梅,数落自己。即便是日后白落梅成了皇商,自己成了帝师,回乡一路都是风光无限,只有这个三叔公,塞了一堆草包过来,指手画脚,要自己和白落梅帮衬。但凡做得不合他心意,就吵着闹着要去告他们,彼时正是朝中言官一心扳倒沈肃之际,三叔公伙同白村上下认准了这一点,没少“挟持”自己和白落梅。 今日就给他一个教训,叫他学个乖! 第45章 此为防盗章  沈肃正对着大门, 江西腊一进门他就瞧见了,偏生不提醒白落梅, 等着白落梅被人抓住背后说人是非的把柄,便似笑非笑地扫过去一个眼风。 白落梅冲沈肃挑了下眉眼,似怒似怪责,无奈太过绵软, 无半点威胁。却是起身转向过来的江西腊刹那,一身柔软消散殆尽, 稳稳如山, 端着笑说:“江老爷,不喊这么一声,可算不得大庭广众。” 茶楼这会儿真没几个人,沈肃他们又坐在靠大门角落, 算是隐蔽, 因而白落梅说话声便大了些,孰料竟被赶来的江西腊听个正着。 江西腊脸色难看,径自落座,施恩般瞥了沈肃一眼说:“这位是, 沈先生?” “沈肃。”沈肃颔首致意。 江西腊点头, 漫不经心说:“听说今年榜眼是沈先生学生, 沈先生当真厉害, 将咱们镇上的先生都比下去了。可惜我家小子路都还走不稳当, 不能拜在沈先生门下……到时, 我家小子该启蒙, 沈先生这等大人物怕是早就封王拜相,看不上咱们这小小青石镇了。” 话里话外竟是嘲讽,哪里有半点觉得沈肃厉害的意思。 沈肃噙着笑,像是不曾听出来江西腊话中带刺,反倒是极好客地帮着倒了杯茶过去。 白落梅可见不得旁人说沈肃一句不好:“江老爷,来得这般快,怕是有人盯着江姑娘了,即是如此,江若雪先找的定安麻烦,江老爷不会是才得了消息就忘了吧?江老爷心知肚明,却不去找让江姑娘铤而走险之人,来茶楼堵我与定安,岂不是本末倒置。” 江西腊看向白落梅说:“我一向欣赏白公子……” “看出来了。” 白落梅迅速接话,他可不想听到江西腊要把女儿嫁给自己这种话,说出口,就不好办了,拒绝总让人面上不好看。 江西腊眯起了眼睛,偷着一股威胁的味道,坚持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至于若雪看上的那个,我江家狗洞都不会让他凑上去。” 沈肃正色说:“江老爷,假使江姑娘清清白白,她与落梅的亲事今日便尚且可谈上一谈,但如今江姑娘是怎么个情况,江老爷凭什么觉得落梅该答应呢?江老爷扪心自问,贵夫人如江姑娘这般,江老爷会娶夫人?何况江姑娘可不是安分在室的,否则她不会做出寻我插手,制造流言,也要保下她看上之人。” 没等沈肃说完,白落梅就迅速站到了他身后,时刻戒备江西腊带来的人万一一言不合就动手。 江西腊看着沈肃和白落梅的眼神如淬了毒,恨不能见血封喉。 沈肃可不是个怕死的,前世他连皇帝的手板都打过,还怕一个小小青石镇的商户? 他猜到江西腊知晓江若雪与人有了私通,加之得知江西腊有心让江若雪嫁给白落梅,就算准了江西腊会派人跟着江若雪把她私下接触过的人都盯着。自己见过江若雪后,来找白落梅,江西腊肯定马上就会知道。他还肯定江西腊不会怀疑自己是江若雪私通之人。当初白落梅寻机会加入江西腊跑商,江西腊对白落梅还有跟白落梅最亲近的自己绝对会查了个底掉,所以江西腊不至于怀疑自己。 白落梅认真观察了下江西腊带来的这十多个人,看着像是江西腊匆忙而来临时从铺子里叫的,所以武力当是一般,但人多,且沈肃不是能动手的,于是缓下态度对江西腊说:“江老爷,江姑娘的状况绝不是寻个人家能解决的,不说有无人愿意娶江姑娘,江姑娘明显不会答应。只是,江姑娘这般不顾名声奔波,而那沾了江姑娘之人却一直不曾冒头,江老爷当真甘心?此等毫无胆量,畏畏缩缩之人,江老爷觉得日后江姑娘跟着他,能算得上良配?” 江西腊横了白落梅一眼,颇为嫌弃。 就是知道不是良配才不答应,否则你以为你小子真有什么本事能叫我看得上。不过这些想法,没必要都告诉白落梅。 白落梅见有戏,顺杆爬说:“我与定安把江老爷找出那个人,也让江姑娘知道那人真面目,让江姑娘自己放弃,岂不皆大欢喜?” 江西腊虎着脸说:“皆大欢喜?我看未必吧?我女儿可还担着流言,就像沈先生说的,不是清清白白的,可谈不了婆家。” 白落梅抬手搁到沈肃肩上,压了压,不让沈肃翻脸,自己却是沉下脸说:“江老爷,江姑娘种什么因,自然结什么果,与人无尤。” 江西腊面无表情看着一脸严肃的白落梅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整个人都和蔼起来,他笑说:“落梅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这般沉不住气可不行。行啦,你与沈先生帮我找到若雪后头躲着的人就好,大恩不言谢。” 沈肃目光凌厉起来,不过他很好地垂下眼,端了茶一口一口地喝,倒是没叫旁人觉出来。江西腊这老狐狸,明显是想要先搞定江若雪私通之人,等事情解决了,白落梅怕也惹来一身腥。沈肃放下茶杯,手指拨弄着杯沿,心里百转千回思量着当如何留一手,以防万一好。 白落梅和江西腊对沈肃内里的波涛汹涌一无所觉。 “在商言商。”白落梅开始谈起了生意,“江老爷,按说我们与江姑娘这事无半点关系,总不好白出力是不是?” 江西腊脸生硬了下,很快笑容满面说:“说的对。五十两,若做得好,事成还有重谢。” 他也不怕沈肃和白落梅跑了,直接掏出银子来,推到白落梅面前,“先收银子,后办事。落梅,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白落梅收好银子点头:“江老爷,放心。” 江西腊问:“何时动手?” 沈肃抬眼说:“等落梅这次跑商回来,这几日先放出风去,总要让对方被逼几日,否则兔子不急,怎么跳墙。” 白落梅点头:“定安说得对。” 江西腊心思一转,明白是怕事成之后,自己对他们动手,白落梅没了自己这么好的跑商路子,确实聪明,知道抓好处。 “行,那我就等你们消息。” 说着就起身跟他们告辞去继续处理铺子里的事情。没两天要带货出门,事情很多,不能耽搁了。 人一走,白落梅就把刚到手的银子全塞给了沈肃,喜滋滋地说:“你拿着,一会儿我避开江家耳目,找江若雪,说她拜托定安你的事,你答应了,她不是要给你银子做谢礼?我一会儿就把谢礼拿了。” 沈肃看向白落梅,提起银子,你怎么就精明了?之前还是个以为我喜欢江若雪的傻子! “爹。”江若雪进了内室,就见江西腊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顿时慌了神,噗通一声,长跪在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忽然,江西腊直挺挺坐了起来。 江若雪到嘴边的哭喊直接就卡住了,眼泪还半掉不掉地卡在眼眶,这会儿就一脸茫然地看着江西腊:“爹?” 江西腊翻身下床,半分眼风不给跪在地上的江若雪,越过去走到外头,见着被按在地上的陈义璋,那叫一个高兴,没忍住就咧开嘴笑,疼得他嘶了一声,配上那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瞧着实在凄惨。这一笑牵动了伤处也是生疼。 “我还当你真长着三头六臂,就你这么个破玩意儿,还敢来我江家抢女儿!还想继承我遗产!我让你抢,让你继承……让你抢、让你继承……” 说着话,江西腊就忍不住上前拿脚踹,把对江若雪的那点怨那点气都撒在他头上了。 陈义璋是愤怒的,瞪向江西腊的眼睛通红,果然最奸诈的就是商人,这些商人为了骗自己回来,简直坏透了。亏得自己还因为父母打伤人起了一点点愧疚,太过分了! 江西腊一脚踹脸上了:“怎么,不服?你跑啊!拐带别人家姑娘私奔你还有脸不服!丢下一双老父老母,自己跑了潇洒快活,还读书人,我呸,别脏了读书人脸面。” 陈义璋唔唔唔地冲着江西腊身后喊,眼里尽是仇视。 后头出来的江若雪连连摇头,一把抓着江西腊就解释道:“爹,不关他的事。明明是爹你不答应我们两个的亲事,流言又出了,我担心是他做的安排,要不是爹让下人算计女儿,还跟踪女儿,我又如何会做出私奔这一步。” 简直是声泪俱下。 江西腊低头看着这个亡妻留下的江家独苗,心神之疲惫难以言表,转而吩咐下人道:“请沈肃过来。” 下人疾步离开。 江西腊扫了陈义璋一眼,还是气不过,又踹了一脚,这才对江若雪说:“爹说什么,你也不听。一会儿沈肃来了,会给你揭穿他的真面目,要你还觉得他好,爹成全你们。你跟着他走,日后也不再是江家人。大不了我多娶几个,总不至于断了江家香火。” 江若雪听懵了,都忘了要说什么,就那么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江西腊。屋外的光亮正落在她眼里,江西腊在她眼里变成了一道黑影,竟是有了疏离之感。 沈肃来得很快,白落梅也一瘸一拐地跟着来了。 “沈先生。”江西腊喊了他一声,话里藏针。 虽说按照沈肃指示,说了江若雪一旦跟了陈义璋走就不再是江家人的威胁之语,但这会儿效果并没见着,江西腊还是不怎么信任沈肃的。不过沈肃让自己装病奏效了,成功让江若雪和陈义璋都回到江家,这是事实,左右沈肃和白落梅都是捏在自己手里的蚂蚱,姑且信他一信。 第46章 此为防盗章 果子扯着沈肃衣角的手更用力了, 恨不能将沈肃衣服扯下来, 嘴上不停:“呜呜呜……” 竟是忘了先把塞嘴的布给拿下来。 江西腊噙着笑,好似意有所指般, 视线从沈肃身上掠过果子, 又落到了白落梅身上:“白公子何时回的镇上?我若没记错,与白公子一道的那几个,还不曾回来。” 白落梅皱眉道:“不早回,我也不知镇上关于我的流言这般热闹。” 江西腊笑容不改说:“白公子是怪我不澄清流言?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崇尚清者自清, 这么一来,唉,确实是我的不是了。” 沈肃不客气说:“江老爷何必惺惺作态。” 江西腊瞬间收了笑,肃容说:“那我们就来说正事。沈先生收了我的银子,却不办事,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沈肃笑了笑, 颇具风仪:“江老爷要找与江姑娘私通之人,如今江姑娘与私通之人不是已然出现?江老爷手底下的人太没用了,闹成这般局面, 怎能怪我?若是一早说好, 要我亲手抓那私通之人, 可不就不是先前那个价了。” 白落梅听沈肃直接承认了, 吓了一大跳, 生怕江家下人会冲上来, 默默往他身边挪了挪, 护卫住他。 沈肃冲他勾了下嘴角, 权作安慰。回头看向江西腊,一派自然,似乎半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江西腊怒瞪着沈肃,半晌,自己收了架势,怒极反笑道:“沈先生好大的胆量,真是叫人佩服。不过,沈先生就当真不怕死么?” 沈肃懒得跟他掰扯,江若雪已经跟人私奔了,那么离前世她的死期也不远了,果子被抓回来,白落梅绝不是凶手,那么唯一她能想到的就是那私通之人。这世,他不预备让白落梅背上一条人命,即便是流言也不行。 “果子姑娘,你能告诉我带走你家小姐的是何人吗?”沈肃蹲下身,伸手拿到了果子嘴里的布条。 果子摇头,即便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没了半条命,她还是拒绝了。在她心里,江如雪是如话本里说的,跟着书生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要是留在江家,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到了年纪,被老爷指给一个素昧谋面之人,然后成亲生子,碌碌一生,可跟着未来姑爷走,就不一样了,从此纵情江湖,多好。她不能扯江若雪后腿。 沈肃愣住了,他还以为果子会答应的。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虽说他怀疑果子真的,但看果子几次透风报信,这会儿又算是冒死了,看到自己出现不仅不怪自己,来努力拉扯自己衣服,这难道不是示好? 孔圣人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沈肃深以为然,难不成是自己太冷漠了? 既然沈肃是来帮着找人的,江西腊理所当然选择暂时放沈肃一把,等人找回来了,再算账也不晚。于是,示意了下管事。 管事领命,招手让下人把从江若雪和果子屋子里找到的可疑的东西都搬上来,然后指着那一堆东西说:“沈先生,此乃小姐和果子房中,下人觉得古怪之物,许是有线索也不一定。果子与小姐感情深厚,怕是不会交代。” 深厚?沈肃不觉得,若是深厚,她不至于背着江若雪给自己通风报信。 沈肃注意着果子视线,先是走到江若雪的那堆事物边上,只见果子趴在地上,眼珠子随着沈肃走动而动,毫无不妥。沈肃起身离开,走到果子那堆东西边上,几口大箱子?沈肃打开箱子,光看封面也知是写什么的。 《冷面书生俏千金》、《落魄才子情牵高门贵女》、《风流才子俏佳人》…… 沈肃捏着话本,回头看了下果子,引得白落梅过来,看到书名,也神情古怪起来。姑娘家的心思,他们真的不太懂。 “可有古怪?”管事积极上前,分析说,“下人也觉得怪事,一个下人房里怎么会藏了这么两口大箱子的话本?她一个月才多少工钱,压根不能买下这些话本?是不是她与外头的人勾结,害了小姐?” 沈肃看向管事,大概,管事这种乌七八糟的话本也没少看? 江西腊见沈肃不说话,只顾着跟白落梅翻看那些话本,也觉得古怪,忍不住问道:“可有不妥?” 沈肃与白落梅相视一眼,两人皆是点了点头。沈肃说:“这些话本皆是小姐与书生或才子的故事……” 江西腊和管事一脸茫然。 沈肃回头问果子说:“我若是不曾记错,果子姑娘是不识字的,可有不对?” 果子想了想,这好像没什么关系,点了点头说:“我与小姐去说书先生那儿听的故事,说书先生每每说完一本书,就会出一本话本,小姐与我便会买下话本,留作纪念。” “江姑娘与那人是在你们听书的时候认识的?”沈肃问说。 果子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会猜到的? 沈肃笑说:“那便是了。江老爷不妨去说书先生那问问。江姑娘与果子姑娘会去的,且讲这些书的,怕也只一个茶楼,据说那里皆是姑娘家,偶尔出现一个读书人目光的男子,怕是十分显眼,去问上一问也便知道与江姑娘私通之人是谁了。” 果子震惊:“先生?不行,不能去。” 怎么办?要是他们知道了姑爷是谁,姑爷肯定要生气的,那样的话会害了小姐。 江西腊一看果子样子就知道被沈肃猜中了,也不管这会儿那说书的地方开没开门,当即就派了人去找。江若雪喜欢听话本,在哪里听,这在江家还真不是秘密。 人派出去了,但那人既然敢带着江若雪一起,定是跑了,知道人最多拿捏住他家人……不过这也够了,等放出风去,江西腊不信那人不回来。 果子爬过去一把抓住沈肃的衣服,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说:“先生……先生,不行的。姑爷要是知道了,会生……生小姐气的……小姐……” 姑爷?江西腊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沈肃叹了口气,指着那堆江若雪的东西,对果子说:“果子姑娘,话本里书生尚且会给小姐送些小物件,聊表心意,你那姑爷呢?还是说江姑娘全带走了?恐怕是压根没有。之前江老爷意欲将江姑娘嫁给黑豆腐,江姑娘这般急,难道不曾与你那姑爷提过?你那姑爷又是如何说的,才逼得江姑娘一个姑娘家出来寻我?更何况,女子名节这般重要,镇上流言四起,你那姑爷愣是不曾出头说个半个字,如此之人,岂是良配?” 果子摇头:“不会的,不会……” 沈肃捞起一本话本,翻开,指着后头几页说:“果子姑娘怕是没看过这些话本里故事结局。这个落魄书生,拿着张家小姐的银钱上京赶考,屡屡不中,后来遇见相府千金,一朝入赘,飞黄腾达。其他话本结局莫不是如此。你当说书先生为何不说?不过是江姑娘爱听好的,说书先生要赚银钱,岂能说不好的。” 果子彻底懵了,怎么会呢。她伸手抢了话本,盯着话本看,忽然泪流满面,豆大的眼泪落在话本上,她不识字! 第47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走到赖子兄弟的院门口, 里头不见人影,不过院门还晃悠着, 显然是沈肃一路过来,兄弟两个得了消息, 跑了。沈肃也不恼, 在门口寻了块石头,坐下,冲瞧热闹的小孩招手。 小孩还小,没到入学的年纪。不过沈肃在白村威望还是很高的, 见他喊自己过去, 就不吃手指瞧热闹了,蹦跳着过去, 乖乖喊人:“先生。” 沈肃探出身子过去摸了摸小孩儿脑袋, 像个人贩子似得说:”帮先生去喊白福、白贵还有老根叔、边婶一块过来。做得好,一会儿去先生家, 给你糖吃。” 糖是个好东西,村里也就过年那会儿能给孩子买点,也就几颗。所以一听有糖吃, 小孩儿立马积极起来, 狠狠点头,撒腿跑得欢快。 沈肃靠在土墙上, 眯着眼避免日头落尽眼里, 狠狠伸了个懒腰。余光正见着白落梅快步过来, 一脸担心沈肃被揍的模样,见着人好好的,松了口气不赞同说:”定安,你身子才好一点,怎么就出来了,大夫说你要静养。要地,我来就好,何必自己出来一趟。” “你不是要跟江西腊跑商?”沈肃摆手,“自去便是,我有地契在,拿回我自己的地,由不得他们不肯,不答应。” 白落梅说:“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我还是担心你。” 沈肃被噎了下,故作镇定哦了一声,抬手虚挡住嘴角翘起的得意:很好,这一世,黑豆腐还是最在意我。 小孩儿回来得很快,老根叔、边婶还有白福、白贵走在前头,后头还跟了一群听了消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白福不停回头啐村民,让走人,村民懒得跟他争,就走远一点,很快又走近了,继续跟着过来。 白落梅跟着看了小孩儿一眼,又看了看后头跟着不放的村民,也笑了:”确实聪明。” 这小孩儿显然是知道白福、白贵不愿意过来,干脆找了凑热闹的村民,弄得这兄弟两不过来都不行。村民肯定能做出不过来就给他们传话的事情来,白村好事者甚众啊。 沈肃冲小孩儿指着白落梅说:“问他要糖吃。” 小孩儿老老实实点头,一溜儿跑到白落梅面前,伸手要糖,一本正经说:“豆腐叔,给糖。那是先生答应要给的工钱。” 白落梅揉了小孩儿一脑袋,笑说:“挺厉害啊,还知道工钱。” 小孩儿挺了挺小胸膛,还有点小骄傲。 “少不了你的,等着。”白落梅让小孩儿站到自己身边来,看向沈肃。 只见沈肃眼见着小孩儿打发完了,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地契来,扫了前头四人一眼说:“想来你们已经清楚我的来意了。” 白福、白贵直接装傻:“什么?没听说过啊。” 白老根沉着脸不说话。边婶还是个实在的,点头说有听过几句,该是要沈家要收回地的事情,今儿是要给个准儿了吧。边婶的话一出,得了三计白眼,这个怨他们是记下了。 沈肃旁观他们暗潮涌动,浑不在意:“边婶说的是。我今儿来,便是与你们正式说一声,等你们地里这波粮收了,我就要收回地了。地契在这,有异议的可以看看。今年的租子,我也不就不收了。” 沈肃似笑非笑:“当年我是年岁还小,不过我记得我爹说的是既是灾年,大家伙都不容易,这年的租子就免了。后来你们不交,我家多艰难,我爹没问你们要过租钱。但不是说沈家不要,你们就不该给。” 白贵急了说:“你爹不在了,你说是这年就是这年啦,要是有问题,头几年怎么不说。” 白落梅皱眉,沈肃抬手挡了他的未出之言,冲那四人说道:“老根叔当年怕我爹后悔,特意找村长作证,白纸黑子将那年不收租写了下来,我爹还找了当时县官盖过私章,你们若是有怀疑,我不介意跑一趟,把文书拿给你们看看。” 白福要耍无赖,沈肃扫了他一眼说:“你们不识字,村里识字的不少,还有那些跟着我学了几年的小孩们,也能把文书看个全,实在不行,我出点银钱去镇上请个识字的先生如何?” “这事我知道,后来是要交租的,只是收成也不好,所以就没交,沈老也是默认。不过沈老去了,没与小肃你交代清楚,我们是该与你说一声,要不要交租也要重新说道,是我们想岔了。”边婶附和。 前世沈肃没少跟朝中那些把嘴、笔杆子当枪使的言官斗,边婶这点装老实人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真老实,把这几年的租钱交过来再说。越想越是气,沈肃沉了脸。 老根叔神情沉重,开口说:“租钱不租钱的,人不在了,也说不清楚。不过这田当时说是良田,但每年再种都要沤肥,那也是一笔不少的银钱。这几年,我们年年沤肥,别谁家都勤快,田地比原来种庄稼是好太多了,这要怎么算?总不能说还就还……” 白福、白贵眼睛一亮,立马点头附和,白贵无赖说:“就是,你沈家的那地说是良田,到手了,我们才发现根本就种不了东西,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和力气才把地养好的。你这一说拿回去,我们可亏大了!要把地收回去,可以,这赔偿不能少。” “呵……” 白落梅嗤笑出声,横身挡在被那一串沤肥花钱所以租地亏了这种无赖话弄得噎住的沈肃,盯着白老根说,“我可听说是收成不好,所以不给沈家租钱的,这会儿怎么种的庄稼很好了,那不就是故意赖掉,定安怎么样也有功名在身,恶意占便宜,老根叔也该掂量掂量……” 沈肃瞬间觉得郁气都出了,身心舒畅,面色和缓,看着白落梅背影的眼里好似藏着弯弯春风。 白落梅一副精明算计模样,盯着白福、白贵说:“你说不是良田,但地契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为县官是看地契还是相信你这个名声在外的赖子?还有一亩良田一年产多少庄稼?即便是少了,每年少多少也有个数,别说你家就是产的少,村里村外的,谁不知道你家种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产出粮来,那都是沈家良田的关系……再说你说的沤肥花钱,你肥是买的?村里可都用的自己啊肥或是公共粪池那边的肥,再不济村里公帐出的肥料钱每家有多少,都有数目,去瞧瞧你家的如何?嗯?老根叔,你说呢?” 白福、白贵彻底白了脸。 白老根晒的黝黑的老脸更黑了几分,无奈说:“落梅,你可是咱白家村看着长大的……”见白落梅冷笑,只得讪讪闭嘴,望向沈肃说,“小肃啊,老根叔家穷,你也知道,这村里买肥的账目上,没我,那肥钱贵得很,我都是私下自己找路子买的,那也是买。先不说这个,这地,沈老不会重,你娘不会,你更不会,要不是我们年年种着,哪里来的什么良田,早荒了。你忽然收回田去,也不会种,偏偏又不让我们种,你这是要绝了我们的生路啊……你就不怕村里大家伙寒了心吗!” 如此诛心之言,白落梅气个好歹。这会儿的他刚刚准备从商,还没有前世的一身铜臭,也就是个跟沈肃半斤八两的书生,遇上不要脸的,还真……不能更不要脸。 话说到这份上,沈肃觉得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干脆起身,掸了掸衣服,认认真真看了面前四人还有后头远远瞧热闹的村民们,然后说:“寒心?我怕什么,大家伙都不怕我寒心,我怕什么呢,老根叔?” 面前四人还有后头村民们顿时焉了,纷纷避开沈肃视线。当初为了白大力私下给的好处,还有李春花许诺的好处,硬是鼓动村长开了村大会,把沈家嫁娶私事摆到台面上,逼着沈肃认下白大力这个后爹。谁知道,好处没到手,白大力去了,这坏处就跟着来了。 沈肃冷笑说:“这地,我要收回来,按着村长面子,来知会一声罢了,不是求你们答应!” 说完理都不理他们,拂袖而去。白落梅招手让小孩儿跟上,一道追了过去。 沈肃撑开眼皮,看着狼狈的李春花,真是有高兴又难过;“娘,不是我不想活,是你不想让我活。”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想让你活。”李春花张口就反驳。 沈肃摇了摇头,屋里实在太闷了,他动作都缓慢下来,半天才缓过气来说:“娘,白村有什么好?有人占着我们沈家的地不还,让我们吃不上饭。有人一刀肉的束修都不愿出,还想我给教出个秀才来……还有那些我教的孩子,从走路不稳当开始,教到如今能去考试了,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任由他们的爹他们的叔伯欺我,他们躲在屋里,眼风都不给一个……我想了好久,白村有什么好?娘你死都不肯走。娘,亲手弑母已是大逆不道,我不怕再说句不孝的话,这白村是藏着千千万万个大力叔不成?” 第48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学堂停课可是大事, 先头是因为白大力入赘沈家, 算是办喜事,学堂停了, 大家伙也没在意, 后来白大力又去了,那是丧事,死者为大,白大力又算沈肃继父,操持丧事也是在理,学堂顾不上也没人说什么,可这都离沈肃收地一事也过去好几日了,学堂怎还不上课?有村民就急了, 方回考上榜眼, 吹吹打打地往沈家送了东西他们可都瞧着呢,卯足了劲要让自家娃沾沾喜气, 竟然学堂一听课,就再没上过,这可怎么得了! “村长, 这沈肃该不会就不上课了吧?”有村民找了几个人跑到村长家里打听消息。 “是啊村长,这事可不能不管啊。” “就是, 我们大家伙可都是交了束修的, 也不是白让沈肃上课, 怎么就不上课了, 也不说一声,耽误了孩子,他沈肃能配不成。” “我家虎子,可是书念得最好的,指不定能当大官嘞。那可是观宗耀组的事,赔也不行,能赔的上吗。” “村长,沈肃不会是记恨白大力跟他娘的事,不上课了吧?这可跟我们没关系,当初村长你也是点了头的,可不能赖我们,再耽误了我家孩子念书。” 村长眼见着他们越说越不象话,被气得哆嗦:“谁再乱嚼舌头就给我滚出去!你说你们几个,哪里来的脸皮,还敢说束修,那点东西喂狗都不够,也就沈肃瞧在一个村的,教也就教了,你们好意思给竟然还好意思提……” “那可是一刀肉嘞,我们家可好久没吃上肉嘞。”一个矮胖村民忍不住嘀咕。 他平时就是村里小气的,要不是怕被别人说自己不送孩子念书,他是不会送的,所以他也就最计较,一直盯着沈肃,生怕他对其他家孩子多说了几句,自己家吃了亏。村里都知道他德行,这回能忍这么久,也是怪事。其实也不是他能忍,而是不想自己出头,到时去请沈肃,万一要出点好处,他出头,可不就他出东西。这几日不上课,他都肉疼得很。 村长看着聚到自己家里来的这几个人,他们虽然没说,但分明心思一样,觉得沈肃学堂停课占了他们便宜了,他们也不想想沈家每年教书也就那么每家一刀肉,也就够做一盘肉菜的大小,那是十里八乡都没有的事,他们竟然不知足。 “你们走吧,要说你们自己去说,免得到时候又说我这做村长的联合小肃占你们便宜。不要说你们不会,白大力那事,我没拦着,都能被你们扯上关系,我是村长我认了,这事,你们自己去,我不会管。不过,你们去的,自己想好咯,别后悔。” “村长,你可不能不管,你是村长啊。” “不高兴的,就开宗祠,投票,罢了我这村长,你们爱谁当村长就谁当。” 这话一说,几人马上就闭了嘴,推攘着离开。他们家里事多着呢,谁有空做村长,一天到晚鸡毛蒜皮的事多如牛毛,烦都烦死,啥好处没有,那点名望他们还真不想要。 村长家的担忧地看着离开地几人,问说:“当家的,真不管?” “管屁。”村长难得骂自家婆娘,村长家的立马闭嘴了。村长看了自己婆娘还有独子和儿媳妇一眼,郑重叮嘱,“最近都老实呆着,不要往前凑。” 村长儿子白秦木说:“放心吧,爹,我们有分寸。只是沈先生不会一直不上课吧?要是一直不上,我怕村民会闹起来。” 村长也不确定了,但还是摇头让一家子安心:“不会的。” 那几个人离开村长家往回走,越走越不甘心,觉得村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家没孙子要念书的,当然不着急,干脆一合计就往沈家去了。却是半路就撞上了沈肃、白落梅还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庄稼汉子一起过来。 矮胖村民直接被其他人推了过去。 沈肃一行三人停下了步子看着他,矮胖村民回头瞪了其他人一眼,然后冲着沈肃笑说:“先生,我们正找你呢。先生,就是学堂里吧,停课也有段时间了,我们几家的娃在家里都玩懒了,一点样子都没有,我们就想着问问先生,学堂什么时候复课,帮着管住这些娃。我们也是不会做学问,实在没办法。” 沈肃嗤笑,算是想起来了,前世也有这么一回事,说是白大力那段时间,耽误了村里小孩儿念书,硬是让自己留下教了课再走,害得自己晚了一个多月上京,差点赶不上科考,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还得了场大病……就是那时候,白落梅为了请大夫,被羞辱,跪了人一天一夜…… “定安?”白落梅感觉沈肃情绪不对,偏头见他神情狰狞,满眼猩红,顿时吓了一跳,忙拍了拍他,“你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肃错眼看向白落梅,他满脸担忧之色映入眼底,沈肃顿了顿,缓过神来,缓缓而笑说:“无事,沙子迷眼。” 白落梅不信,但这会儿人多,他也就算了。 沈肃看向矮胖村民说:“学堂上课一事,明儿会让村长知会你们。” 得了话,以为明日便会开始上课,几个村民很高兴,矮胖村民想了想说:“先生,那这段耽误了课的时日是不是要补上,不然我们比往年的少了这些许时日,可亏大了,你知道的,我家娃比较笨,那是一天都少不得。” 白落梅嘲讽说:“补上可以。拿秋收那段时间补,别人都回去妈妈忙活地里,你家的送过来上课,你觉得呢?” “那不行。” 矮胖村民不高兴了,“这怎么能行。地里没人忙活,饭都吃不上,拿什么念书。照我说,应该在秋收后补上,反正沈先生也不上京考试了,闲的很,不比我们这些人劳碌命,要在地里忙活。沈先生是做学问,自然有人送吃的,比不了的我了,比不了……” 沈肃不理他,干脆侧身对带来的庄稼汉子说:“您瞧见了,人也就这么回事,只有比这更过的,没有更好的,要还是不要,事先想想,能不能出手,我也不强求。” 那人笑说:“行吧,我家人多,不怕那闹事的,我相信沈先生人品,不会骗我,那我就不去看了,回去寻人来签契。” 沈肃点头,跟白落梅送走人,至于那几个村民,是一眼也没往那边给,矮胖村民凑上来,也装作没见着,人也只能憋着,不能惹急了。 未免夜长梦多,第二日,沈肃给李春花留了二十两银子,就收拾东西搬到了镇上。先头十五亩地急着出手,一亩地卖了二十两银子,一共是三百两。沈肃与李春花说好,每月会给她一两银子,还有二十两是备用的,若是不够,就找人捎信来镇上,正当的,他都会答应。 牙行给沈肃房子虽离主道远了些,但好在安静,正适合沈肃抄书。没错,沈肃来镇上,就给自己寻了份帮人抄书的事来做,一本厚些的书也能得了十来文钱,这还是看在他沈肃的名声上,书斋觉得打出沈肃手抄本应该能让一些学子来买。 安顿好,白落梅跑商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因这,沈肃想起前世白落梅头回跑商回来晚了几日,王三婶还出来抢过白落梅在白村的房子,后来是白落梅平安回来,把王三婶一家好生揍了一顿,这才拿回房子。不过白落梅名声也坏了,白落梅乐得高兴,彻底断了王三婶这门亲。后来三叔公借题发挥,诬赖白落梅不敬长辈、不孝,还害了镇上江家闺女性命,总之就是胡搅蛮缠,愣是让他不得回村祭拜父母亲……虽然白落梅后来做了皇商,白村态度彻底反转,到底是让白落梅神伤了好一阵。 想起这事,沈肃喊了白落梅,认真说:“黑豆腐,你在白村那房子的地契给我,我帮你收着。” 白落梅点头,回头就把地契给沈肃了。沈肃还觉不放心,到刘家村使了些银钱,寻里正开了个证明,证明说万一白落梅意外身亡,那么他的房子、地还有银钱以及家里一应东西全留给沈肃。 他们这地方,村里设村长,每三个临近村会有一个里正。这里正选的是三个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故而权利大得很,里正认下的事,没人会有异义。 从里正那回来,沈肃把另一份证明塞给了白落梅,跟白落梅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身故后托付之人换了换,还多加了一句每月给李春花一两银子,给李春花养老送终。 “你不用给我。”白落梅不要。 沈肃瞪人。 白落梅立马改口,好生将证明收了。 两人一回到镇上,白落梅就被江家的人请走了,要商量跑商事宜,虽然江家答应带上白落梅,但也不是白带的,白落梅要帮着做事,到了那边可以顺些东西回来卖卖。沈肃回了住处,开始抄书,他字好,写得又快,但一本薄书也要四五日才能抄完。只沈肃不愿做先生抢镇上其他先生饭碗,目前只能先做的,日后再谋后路。 左右抄了两页,就有一个声音脆脆的姑娘叫门:“沈肃在不在?” “不是说叫定安吗?”这个声音软软的,倒是好听。 “小姐放心吧,我找人打听过了,是叫沈肃,是个教书先生,来镇上后帮书斋抄书赚银钱勒。”那个脆脆的声音略微得意地说了。 第49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里屋。 李春花皱眉说:“肃儿,你当真要搬去镇上?” 沈肃点头。 “我不许!”李春花干脆拒绝, “我不许!不行,不搬去镇上,就住在这白村里。” “娘, 你也看到了, 不是我不想留,是白村人不把我们当自己人。若不是他们得寸进尺, 我何尝会没银钱上京?何尝能让大力叔进门?” 沈肃眉头皱得死紧, 他倒是没想过李春花会不愿意离开白村,毕竟前世李春花连去路途遥遥的京城都是欢天喜地的, 恨不得从村头到村尾挨家挨户说一遍。如今虽状况不比前世,但去镇上,也比白村这么一个村子好上太多。 李春花顿时敏感起来,瞬间抓狂, 却勉励压着脾气,勾着笑问说:“肃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你还在怪娘让白大力入赘?是不是村里有人对你说闲话了?你告诉娘,是哪个嘴碎的不要脸的,自家整日盯着别人家的男人……” 沈肃看着李春花,不说话。 李春花怒骂之余偷觑到沈肃神情, 迅速安稳落座, 一派端庄, 非常审时度势,开始温情劝说:“肃儿,就留在白村不好吗?我去找村长,让他替我们主持公道,我就不信,谁能赶我们走。至于束修,咱就照着镇上先生那样收,不愿意的,就不教。你想种地,那就把地收回来,可以试试种起来,实在不行,也无事,去请几个长工,或干脆去镇上买几个人回来,让他们种地……” 沈肃说:“每年一刀肉的束修,尚且好些不愿出的,要来讨人情,那些出了的,全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娘年纪不小了,不是小娃娃了,怎地这般不知事?涨了束修,届时村里人会觉得我书教的好?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我闹这么一场,就是为了赚他们的银钱,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家里已经过不下去了?不,他们知道,但即便如此,一刀肉一年除去秋收半月,如今算算也只不足两月,却是有一个是一个全来拿走了一刀肉。” “你……”李春花眼中蹦出亮光,“肃儿,你不是要种地?若是去了镇上,如何种地?所以,听娘一句,找村长说说,咱们还是留在白村。” “我本是想种地的,但娘觉得他们若不还地,我能如何?边婶带着白小月路上门来,我是租地还是不租,租钱是收还是不收?老根叔要是闹起来,这地是要硬取?还有白福、白贵,娘觉得我能打得过他们谁?” 沈肃这一连串的发问,李春花是彻底懵了,不过她先头早就想好了,也被支过招了,眼见着好生说无用,干脆咬咬牙,瞪了眼说:“不行,我说不去镇上就不去镇上,必须留在白村。你爹的墓还在这呢,我留在白村守着你爹,哪里也不去。” 不提沈老,沈肃还有点耐心跟李春花继续说道,一提及沈老,沈肃直接就沉了脸,要守着沈老的坟?那白大力算什么?生都不曾守住,一抔土,一副白骨,一个棺木,要守个屁。 “娘执意,那便留下吧。” 不等李春花高兴露到脸上,沈肃已经起身,冷然说:“待镇上寻到落脚之处,我便搬过去,娘何时想来镇上住了,便过去,不想去,要在白村住也可,想守着谁便守着谁吧。” 啪! 李春花一巴掌甩在沈肃脸上怒道:“你……你就是这样想为娘的?你就以为我为何要要留在白村,那镇上再好,能容下你一个村里来的!还有,我是为了谁才赢下白大力这门亲的,怕你面上不好看,还好说歹说让白大力入赘,最后你就这么想为娘!你…你简直不孝!” 看着李春花,沈肃不明白自己前世怎会没觉得李春花是这样一个人,一心尽孝,李春花说的,自己多不愿意也答应了,然后呢,然后养了白村一帮会吸人血的鬼怪,然后拖累了自己,害死了白落梅。闭了闭眼,再睁眼,沈肃已然能笑出来,他笑说:“娘,从前我不知世事,不懂家中困苦,一心念书,如今我愿意改。那么,娘你呢?莫说是为我,若是为我,娘知道母声名不好,我即便高中也不得重用吗?哦,对了,我但凡敢多拿白村人一厘钱,或是收回地,白村会帮我说话,还是败坏我名声?娘,你觉得呢?左右高中也不得善用,上不上京,考不考,娘觉得可重要?” 李春花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被沈肃吓到了,这会儿全忘了几日前找村里小姐妹说沈肃大了不听话,小姐妹给支的招,说要留下,找村长要地,还有为沈老守坟都是小姐妹教的,后头还教了什么,她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沈肃看着李春花那样子,自己也难受,说留在白村对自己科考有害是白落梅教的,他们早想过李春花不答应,只是李春花搬出为沈老守坟刺激到沈肃,也就忘了白落梅叮嘱的循循善诱,忘了就忘了吧,左右他说的,总不如白落梅来说的好。 “娘大可放心,我去了也会按月送银钱回来,毕竟要被安上一个不孝名头,我去镇上教书也没得教了。”沈肃苦笑。 李春花觑着沈肃,见他没那么生气了,顿时心思又活络开来,狮子大张口:“可以,你去镇上住,我每月要二两银子,日后你如何我不会去管你。你别以为我要的多,家里地卖了,我也不会做什么事,家里什么不得花钱买,二两银子我还怕不够嘞。对了,卖地的银钱要放一半在我这,否则你到镇上该都花了……我也是为你着想,你日后总要娶亲的,该存些银子才是。” 小姐妹可说了,捏住沈肃的银钱,他过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的,就放他出去过几个月也没什么,在外头总不比家里好。 沈肃怒极失笑,他这会儿不想看到李春花,也不想听见她说话,干脆一言不发转身出门,却是今日一出,白村人被他得罪干净,竟是不知能去哪儿再走走。 白杨巴巴地看着王三婶。 王三婶摇摇头,哭丧着脸说:“他不肯给钥匙,说是我们已经跟白落梅分家了,不能拿白落梅的东西。他是先生,边上又住着不少人,他几句话,就说得所有人都帮着他,我也说不过他啊……” 三叔公怒了,手拐狠狠敲着地面说:“我是白落梅他爷,谁敢说我没资格要他的房子。别说他死了,就是还活着,我一句话,他也要把房子给我送过来。都死了,房子就要给自家人,不能便宜外人。杨子他爹,不要钥匙,直接砸了,就住进去,我看谁敢赶杨子出来。” 第50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白老根一听沈肃知道, 马上就从地里蹦起来,撒丫子就要去找沈肃:“对, 去找沈肃,地是他的, 他不能什么都不管。” “管个屁。” 村长一声就把人骂了回来, 对着白老根黑脸道,“老根, 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 做出这种事也不怕村里的娃娃们笑话。” “谁敢笑话我!通风报信,可不是我做的。”白老根理直气壮。 村长骂道:“赖小辈的地不是你?还有小虎的事, 不是你故意的?还管,人家地都卖了, 管你个屁。” 他这也是气急了, 从前白老根可不是这样的。谁知道他竟然在知道白小虎跟着沈肃读书, 把注意打到小虎身上, 不时给点吃的,刚才知道沈肃回村,还差遣小虎去找沈肃帮忙,这老家伙, 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白老根不说话了,一张满是褶子的脸黑红黑红的, 不过显然他没放弃去找沈肃问是谁做的通风报信之事, 赖到他头上。 白老二站出来说:“老根叔, 你也不用去找沈肃了。我来之前就问过了,沈肃说了,他一个外姓人,没道理帮着村里,这地是他卖的,闹了事,省得你们赖上他,他也就帮着出了解决的法子。但想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的,那就明码标价,拿银钱买那人名字。” 这话一出,白村人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觉得是先头白村所为伤着沈肃了,该啊。也有觉得沈肃去镇上住了段时间就一心钻进钱眼里了,不是东西。还有些人想着,这沈肃不是不教村里的孩子读书了吗,怎么教起白小虎了?不行,说什么也要让沈肃跟着教自家孩子才行。 “沈肃做得没错。” 村长维护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占便宜占习惯了,才觉得沈肃帮你们干啥都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出去问问,上一年学,一刀肉的束修贵不贵,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们愣是贪心不足,得罪了人。如今沈肃帮村里做事,明码标价,也不用觉得哪家占了便宜,都按照规矩来,是最好。” 今日来之前,村长跟几个族老商量过了,其实方回来青石镇他们凑巧得了消息,族老们商量后,决定不能再让白村失了这次机会,一定要抓牢。这才吃饭良田事涉沈肃,村长难得硬气起来,一心帮着沈肃。 白老二也看不惯这些爱占便宜的,但都是一个村的,好些是自己长辈,看不惯也不能如何。以前他最看不惯沈肃,这会儿因着这些人,反倒是觉得沈肃其实还好,特别是他不一心读书了,还会护着白落梅了,想想,还是沈肃好一些。 村长最后一锤定音:“你们三家凑些银钱出来,我舍下老脸替你们去问沈肃,到底是谁通风报信,要是查不出来,那责任就你们三家一道担了。你们自己商量着,快给个主意。” 白老根先掏了两文钱出来,白福、白贵不服气啊,也跟着掏了,边婶是不想给的,她们家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的,反正赖不到她们头上,但大家伙都看着呢,只能跟着意思意思,也出了两文钱。 最后三家举着六文钱要找沈肃去。 几个族老被这几个不识相的气得直接走了,白老二也无语,跟着走了,好些人都觉得看着都觉自己脸臊地疼,一哄散了。 村长道:“你们这个样子,打发叫花子呢。你们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反正是你们的事,村里也管不了你们。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好的村里公中管他们粮的,也不提了。 白福、白贵嚷嚷着:“村长,村长,你看你。我们这不是,商量这呢嘛。劳烦村长跟我们一道去沈肃那,问问要多少银钱,不管多少,我们三家都分摊了。你们没意见吧?” 还能有意见?其他人看都能看死自己,都摇了摇头。 村长这才面色稍缓,让村民都散了,带着他们三家去了沈肃那儿,白小月默默回家了,她没脸去找沈肃。 村长站在沈家院子外朗声道:“小肃?小肃可在家?我是大志叔。” 白落梅从屋里单脚蹦着出来,视线从村长身上掠过,扫到那三家头上,乐了:“怎么,有事啊?” 就那么靠在院门口,也不说请人进去。 村长说:“落梅啊,是大志叔对不起你和小肃。但大家伙都说你被劫匪杀了,你三叔公又发话了,你三叔家要占你那房子去给杨子办喜事,我也拦不住。虽说小肃被他们拿了五十两银子,但好歹是没抬难看……” 白落梅脸被越说越黑,没人跟他说,他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回头看了眼屋里,透过门扉,光亮落在地上,沈肃半个影子挡在地上,白落梅转过头,越身出了院子,丢下他们,直接往白三家冲,周身狠厉。 村长吓了一跳。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啊?白落梅这是要去揍人啊!然后他们才回过神来,白福、白贵是不嫌事大的主,当下也不管沈肃这边了,跟着白落梅就跑出去。村长赶紧追过去,于是沈肃门口就剩了边婶和白老根,一时还真是进退不得。 白老二回了自己家,想了想,还是准备去沈肃那儿,白落梅还在那边,腿也不方便,还是自己去照看着好。孰料到了半道上,就见着好几个人簇拥着白落梅,而白落梅在前头蹦着,那架势,好家伙,气势汹汹的,看样子就是要在宰了某个家伙。 “怎么回事?”白老二快步跑过去汇合。 村长说:“快别管了,先拦着落梅,别让他去找白三家。” “白三?”白老二立马变了脸,那是妥妥要站道白落梅这边的,瞬间加入队伍,跟白落梅说,“白三那家伙又搅和事了吧,没关系,我陪着你,揍不死他们。” 村长说:“怎么说话的,你们是怎么回事……事情还不够多,不够乱啊……” 白福那叫一个高兴啊,村里实在太无聊了,恨不能化身白落梅的打手才好:“村长,你就一边去吧,落梅今儿不揍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闭嘴。”村长赶紧拉了路上看热闹的人说,“快,去沈家找小肃来白三家,就说白落梅要去打白三和杨子,快去。” “啊?哎,好。”那人赶紧边往沈家跑便回头看,神情那叫一个纠结,喜忧参半啊。三叔公家要倒霉,好吧,他有点高兴,三叔公平时仗着辈分实在烦,可想想又怕闹出事,不好吧,哎呀,有点烦了。 别管他怎么想,反正别看白落梅单脚蹦,那速度也是很快的,一会儿就到了白三家。白杨不在,就三叔公,还有白三在。白落梅进门也不招呼一声,上来就一拳砸到了白三脸上,不等他回过神来,又是一拳砸他肚子上了。 白三一时懵了,咳咳地抱着肚子咳个不停。三叔公反应过来,立马开骂:“白落梅,你个白眼狼,天杀的,反了天了你……” 白福、白贵高兴啊,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白落梅才不管三叔公骂什么,盯着白三,目光如刀:“白杨呢?” 白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在自家爹骂骂咧咧中,直起身子,仰起脑袋说:“白落梅,你疯了,我可是你三叔!” “打的就是你。”说着补上了一拳,直接让白三眼冒金星,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半天起不来。 白老二那是在一边随时候着,只等着万一他们家这两个老的暴起,自己好护着白落梅,其他的,也就是顾着点别把人打死才好。 正巧了,看完刘虎大那边热闹的白杨和王三婶慢慢悠悠回了,听着这边动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扒拉开围起来的村民,看到白三倒在地上,三叔公敲着手杖,骂骂咧咧,白落梅一脸狠色。 王三婶炸了:“白落梅,要死了……你们大家快来看啊,白落梅这个天杀的,要打死他三叔了啊……” 白杨眼睛一红,直接就冲了上去,白老二一把呼噜住人,白落梅揍得顺手,二话不说先左右一拳,肚子再来一拳,把人打蒙了先。白杨啊一声,双手被白老二拉住了,两条腿还好着呢,后跃起来,往前踹,白落梅脚不好,也没在管了,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被踹死也要先打死丫的,愣是不下战线,一会儿工夫就把人打了个王三婶都认不出来。 王三婶扶着白三哭天抢地:“白眼狼、灾星……” 跟三叔公叫骂倒是挺相配,一时间,这白三家真是热闹。 第51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白落梅腿可能断了,而果子看起来实在不太好。江家下人下手都不轻,果子又捱了不少长棍, 先头沈肃来的时候,她就不过是苟延残喘,后来沈肃他们与江西腊闹起来, 果子就一直昏昏沉沉趴在一边,都没吱声,这会儿也就被丢进来,砸着了,那么哼唧了一下。 沈肃冷脸道:“劳烦,伤药。黑豆腐有个三长两短, 你该知道我不会管江姑娘死活。还有, 果子姑娘最好请个大夫过来。” 管事点头, 无有不应的模样说:“沈先生,伤药马上送来, 只是大夫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老爷吩咐了,只沈先生和白公子不死就行。至于果子,老爷说, 这等背主下人, 端看老天让不让她活了。” 这背主显然说的是江家, 不是江若雪。说有伤药, 他倒是马上让下人去取了。 “果子出事, 你以为你们还能找到江姑娘!”沈肃实在生气,这些人,当真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管事点头哈腰的,但嘴上没一句中听的:“咱们能不能找着江姑娘,端看沈先生的了。果子嘛,不过是个卖身江家的下人,本也就是贱命一条,她敢背主,死了便是报官,她也占不着理。” 沈肃还想说话,果子虚弱出声:“先生……” 沈肃望过去。 果子笑了笑艰难摇头,扯疼了伤,她就皱着眉摇头。失去平日蹦跶来蹦哒去的外壳,仔细看,她也不过是个眉眼都还带着青涩,不曾长开的小姑娘。 管事对果子这会儿的忽然“懂事”很满意,对沈肃说了句:“沈先生,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也不管沈肃如何反应,把下人取来的伤药往柴房门内一搁,让下人关好门,守好窗,自己赶紧走了。老爷那边事儿还多着呢,不能叫其他人得了眼。 沈肃扶白落梅到一边躺下,在屋里找了两块板子,如今也顾不上对不对症,管不管用,先涂好伤药,把板子在他腿上固定住。剩下的伤药,他全拿到了果子那,板着脸说:“我帮你上药……” 果子摇了摇头,豆大的眼泪跟雨滴似地,吧噔吧噔地往下掉。 沈肃说:“命比名节重要。” 果子笑了起来,带点孩子气,一如初见,那个叽叽喳喳眼睛明亮的姑娘,可她对现实很通透,狠狠地艰难喘了口气说:“先生,别浪费伤药了,老爷打了我,就没想让我活。” 沈肃如鲠在喉:“能活一刻是一刻。” 果子还是摇头,自顾自说起了别的:“我见先生,惊为天人,七分真。还有三分,一是寻个由头,接近先生,帮小姐盯着先生,二是……” 她没说这个二,而是转了话头另外说,“我幼年被卖,见着老爷从前对小姐实在好,着实羡慕,也贪心妄想。可惜到底是没法子之事。 我随小姐听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听书的时候,小姐遇到姑……陈公子,陈公子起初对小姐算好的,时常为小姐写诗,带小姐出去玩好玩的东西。 我没有如老爷那般好的爹,能不能得个如陈公子那般好的意中人呢?见着先生,我觉得先生比陈公子好,长得好,瞧着学识就高,气度也是好。小姐也说过,若不是陈公子,她也喜欢沈先生这般男子。 我想能伺候先生,这话是真的,只是想着想着,就贪心了。我知道我不是护着小姐,我也觉得陈公子古怪,但小姐不听,我想着小姐与陈公子私奔了也好,有个先例了,万一先生愿意带走我,不说私奔,离开江家也很好很好的。话本里不都是这般写的吗?小姐得了好归宿,总也不会落下伺候的丫头。” 沈 肃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望向白落梅。 白落梅更不懂了,看沈肃一直盯着自己,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不然……不然定安你带她回白村,陪你娘?” 沈肃觉得要不是黑豆腐有伤在身,他一定揍他一顿。 果子听了更难过,眼眶通红,却还是微笑着道:“不行的。我只是果子,一个被买回家的下人,不是小姐,没卖身契,我哪也去不了。其实也好,死了……死了的的话,我想去哪就去哪,也不用伺候人……” 沈肃和白落梅都被说得心神黯然。 在周朝,签了卖身契的,被发卖还是被打杀,全凭主人家高兴,闹成这般局面,果子没可能活着离开江家。这会儿让果子与他们一道留在柴房里,不过是杀鸡儆猴。 果子勾勾手指,叫沈肃过去,告诉了沈肃几个从前跟着江若雪和陈义璋去过的地方,叹息着说,希望沈肃能救江若雪,然后她果子便是死在这柴房,有沈肃陪着,也了无遗憾。 这边愁云惨淡,江西腊那边也不见得高兴。 青石镇不大,江西腊派人散布消息,说陈义璋拐带江若雪,又扬言扣下了陈家父母,一日不见江若雪就砍陈家父母一条胳膊。 如此嚣张行径,成功引来一群书生闹上江家,说什么的都有。有愤恨江家祸及父母的,也有怪责江若雪水性杨花勾引读书人的,更有想趁着这事,好生抒发一番,借机出名的,青石镇一时好不热闹。 而陈义璋的名声在青石镇也彻底臭了,莫说屡考不中,日后怕是考都不能考了。 声势这般浩大,江西腊得意地让管事特意来知会沈肃一声,形容了一番热闹场面,道是不用到晌午,陈义璋必然冒头,江若雪马上能回来。 沈肃一把抓住管事,咬牙切齿道:“你们这是在逼死江若雪!狗急跳墙,陈义璋若是绑匪,肯定撕票。你们马上找人救果子,我帮你们救江姑娘,救不出来,我拿命赔你们!” “黑豆腐没事。”沈肃早知道王三婶一家是知道了镇上的传言,但闹得整个白村都在传,这倒是没预料到。 李春花顾忌着白落梅去了,沈肃定是心情不太好,张了张嘴没继续问。但又想想王三婶那得意又硬说是借住的嘴脸,不死心说:“落梅走之前,就没把他家东西给你保管?银子什么的,他总不能都带着,多重啊,也不安全。你说他要都带着,白白便宜了劫匪……肃儿,你好好想想,落梅真没交代过你什么?” 沈肃扫了李春花一眼:“娘……” 老被拒绝,李春花不高兴了:“我听你的,不要白落梅的银钱,那是他活着,这会儿他死了,还不能拿点东西了?要知道,当初他小的时候,可没少吃咱家东西。再说了,咱们不要,还不是便宜了王三婶一家。依我看,落梅定是不愿意叫他们得了好去,就是到了地下,那也是不安生的。” “娘,黑豆腐昨儿让人捎信回来,他没事。遇上劫匪的,不是黑豆腐他们。“沈肃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下。 李春花一听,失望得很,嘀咕了句:“怎么就没事呢。” 沈肃也不指望李春花改得多好,直接说:“娘,我听说王三婶他们家占了黑豆腐房子,要拿来给扬子成亲用?“ “可不是吗!” 李春花一说起这事就心肝疼,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地,“昨儿你白三叔带着人把落梅家门锁砸了,说是找不到钥匙了,等落梅回来再说。哎,这村里早传开了,说落梅被劫匪杀了,他们就是想着落梅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李春花又高兴起来,“你说落梅没事,哈哈,那可就有热闹看了,看他们家能得意多久。” 沈肃对李春花在屋里就原形毕露,一去外头就端沈夫人架子这一行为很是头疼,也只能随她去,他说:“娘,落梅去跑商前,帮家里一应东西都交代于我,叫我帮着看护。这人还在,房子被占了……” “什么!”李春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平日里她拿白落梅一点东西,王三婶就出来蹦跶,只要王三婶不好,李春花就高兴,立马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爹生前可一直这般说的。既是落梅交代了你,你自然要好生帮着看护。娘跟你一道过去,你王三婶家可都是不要脸的货,你斗不过他们。” 说完也不用沈肃,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急忙往白落梅房子那边跑。 听说白落梅没了,白三叔带着几个白杨还有几个村里的亲戚早就在白落梅房子那边忙活开了,恨不得一天就把房子改成新房,好赶上白杨的亲事,忙得是热火朝天。村长去劝了几句,但有村里辈分最高的三叔公震在那里,村长也没法子。 白落梅房子离村口很近,是回村出村的必经之路。沈肃回来时,特意戴了斗笠,白三叔一家又正忙着,也就没注意到。 白杨倒是扫到一眼,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到底不放心,寻了王三婶说:“娘,刚我像见到沈肃回来了。” 说起来都是一个村的,但白杨见沈肃的机会还真不多,沈肃整日里不是在学堂就是在屋里读书。也就之前白大力入赘那会儿,一天能多见沈肃几回。所以刚刚就那么匆匆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第52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白小月跑了! 在方回亮出群南府府官的身份后, 干脆跑了。 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皆是茫然。 白老二忍不住出声说:“她家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也不知边婶怎么样了, 要小月自己出来找人帮忙。” 白落梅瞪了他一眼冷淡道:“二哥, 出了何事是村长、里正管不了, 又报不得官的,偏偏就定安能管得?” 他知道白老二说这话的意思, 无非是觉得白小月可怜, 但白小月这种不还沈家良田,一心想嫁进沈家得利, 害得定安只能卖了田的,委实不是什么好人。 白老二被噎了一下, 争辩说:“许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沈肃在白村毕竟是先生,虽说管不了事, 但说上几句话,也还是管用的……偏偏连几句话也不愿意说, 平白辱没了沈老的名声……” 他是越说越气, 更是敲了敲牛车不耐烦赶人,“快下车, 我要走了。” 白落梅和方回都气得不行, 没见过这般没脑子的。白落梅到底是想着白老二是自己二哥, 又出去做工才回来, 不知白村发生之事, 只得忍着气把人赶走,眼不见为净。也免得瞪眼的方回揍人,他还得拉着。 “先生。” 三人进了院子,小孩儿白小虎忽然冒出来,吓了他们一跳,他还竖起短短的小食指煞有介事地冲他们嘘了一声,指了指屋里,自己在地上爬着就进去了。 沈肃看了看四周,不论门开着关着的,都似乎藏着双眼睛盯着这边。于是不动声色扫了白落梅和方回一眼往屋里走。 白小虎一见沈肃进来,忙说道:“先生回村有人看见了,所以小月姐姐才先一步过来的。先生,这回是真的出大事了。” 小孩儿一脸会发生天大的事的样子。 沈肃扒拉了下他小脑袋,柔声问说:“你先说说白小月为何来找我?我看到刘家村的刘虎大带了人过来,是不是跟他有关?” 白小虎脑袋点得飞快,把从别人那听来的一股脑地都说了:“先生,福叔和贵叔地里庄稼长不好,听说等到秋收,恐怕三层都收不上来。福叔和贵叔说,先生卖地的时候说了,等地里庄稼收了,刘虎大叔才能收地,所以他们准备拔掉一部分庄稼,空出地来再种些。这样虽说收成更少了,但地却一直不空着,那刘虎大就一直不能收地了。” 白落梅和方回都为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震惊,谁说种地的脑子是榆木疙瘩,光一把子力气的,这聪明起来也是厉害,怎么不去做奸商! 沈肃皱眉,问说:“村里有人告诉刘虎大这事了?” 白小虎点头道:“是,小月姐姐跟边婶也这么拔了庄稼种了些新的,但老根爷地里庄稼侍弄得好,庄稼定是不能先拔掉一些的。后来不知怎的,刘虎大叔就知道了,过来说不能让人这般赖着他的地,所以带着刘家村的人把福叔和贵叔,还有小月姐姐家新种的地全拔了……” 方回公正赞同说:“只拔掉他们新种的地,这个叫刘虎大的确是个仁义之人。” 白小虎瞥了方回一眼,端着大人模样,嫌弃说:“你定是不知道的,刘虎大叔是故意的,他这般做了,还说是老根爷给传的消息,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谢谢老根爷呢。” 方回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需要听先生的,去偏远之地做个县官,多多磨砺磨砺? 白落梅太了解白福、白贵,他们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主,忍不住担忧地看向沈肃,对白村是越发不待见,这些人怎么能这般折腾,就不能好生过日子! 果然,白小虎接着说:“先生,刘虎大叔走了之后,福叔和贵叔偷偷地把老根叔还有小月姐姐家地里的庄稼全拔了。这回不知道是谁传的消息,刘虎大叔就带着人来了,要收地。老根爷一直在地里躺着哭,说不活了,边婶也是……” 小孩儿心还是偏向村里人的,否则也不会旁人凑热闹,避嫌,他这么跑过来寻沈肃。 白落梅断然拒绝说:“定安,你不能去。地你卖了,本就是两清的买卖,他们自己折腾,总寻你是怎么回事!何况本就是他们自己想占便宜,撞着铁板了,又来哭穷,哭惨,当时他们逼你卖地的时候怎么不知你饭都吃不上了!” 方回总算明白了,这地是自家先生卖出去的,顿时护短道:“先生去不得,村里自有村长处理这事,有邻村的人参与,自有里正。鳏寡孤独,村里公中有制可依,先生被拉扯进这事,委实不妥。” 白小虎瞬间泪珠子在眼底等上了:“先生……老根爷在地里躺很久了,大家都说老根爷看上去不太好。刘虎大叔说要是日落之前老根爷还不走,他就把老根爷丢出去……先生,老根爷人很好的,他常常偷偷给我吃的……老根爷说,他对不起先生,他不能没了地,这才跟先生对着干……先生,你可不可以帮帮老根爷……” 沈肃蹲下身,目光跟小孩儿平齐着,他对方回说:“御召,若是你,这事你当如何处置?” 方回认真想了想说:“先生,御召以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法外有情,那是法外之事,不能以情乱了法,否则,则法不严,何以为序。” 沈肃摇头道:“御召,此事难点不在法,也不在情。” 白小虎焦急道:“先生不能救老根爷吗?” 沈肃转而看向白落梅。 白落梅会意,面色难看,摇头说:“村里公中出不了这么多粮食,地里收成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交上来的粮少了。天儿也不太好,公中怕粮存不住,每年多的粮都会分给村里过不太好的那几户,剩的不过是应急之用。且此事是他们三家闹出来的,便是惨烈了些,村里其他人,不会答应把公中存的粮都给出去。” 沈肃点头:“公中能给出一些便够了,他们三家不会没粮剩,省着点吃总能捱过去。” “只是那叫小月的先来一步,找上先生是什么意思?”方回还是很在意。 白落梅道:“不过是想定安出头,对上刘虎大,把地要回来,他们再哭一哭,定安一个大男人还真能跟他们日日掰扯?地最后还是到他们手里。若旁人先寻到定安,先说了情况,白小月理亏,定安岂还能帮?” 沈肃招手让白小虎先走,莫叫其他人瞧见了。这头白小虎刚走,村长就让人来请沈肃,说是地是沈肃卖的,当时是如何定的契,要好生说说清楚,免得两个村子起了冲突。 来人是白老二,瞧着便是一身狼狈,衣衫被拉扯得不成样子。白落梅和方回都虎视眈眈地紧迫盯人,肯定白老二是来者不善。 白老二摸了摸脑袋,尴尬冲沈肃鞠了一躬说:“沈肃,我白老二错怪了你,是村里那些人太过分。” 沈肃不接话,只冷淡道:“村长让你来的?“ 白老二面上青白:“白福、白贵不是东西,但边婶还有老根叔一家没有大错,到底是一个村的,能帮总要帮上一把。” 沈肃笑说:“好啊。黑豆腐,你瞧瞧我屋里哪些能卖的,全搬到镇上卖了,然后拿着卖了的银子给刘虎大,就说这地我不卖了,要买回来。那刘虎大要是不卖,就押我过去赔罪,总之把地买回来,然后分给村里边婶、老根叔这些可怜的人继续种,我呢,左右是个外姓人,死了活该着。” 白老二脸上实在臊得慌,恨不能在地上扒拉一个洞出来,钻进去,艰难辩解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白二哥你是什么意思?”沈肃眉眼锋利,目光如刀,直直停在他面皮之上,“难不成白二哥过来不是主动请缨?白二哥难道不是觉着黑豆腐与我交好,你与黑豆腐沾着亲,你来说,我就会答应出头?你不是这意思,那你是想我如何出头解决,把刘虎大打一顿?” 白老二面上烧得慌。 沈肃继续说:“地我卖了,看在同村面上,也让他们秋收之后,再还地。我还当如何做才好!白二哥这般主动请缨,因是有了好对策才对。” 白老二看了看白落梅,得了白落梅示意,果断诚恳冲沈肃说:“沈先生!是我白老二不对,没想到你的难处。你说,该怎么做,我听着,他们要是不服,就让他们报官解决,有人敢来烦你,先过我白老二这一关,我白老二别的没有,一把子打架护着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沈肃定定看着他,嘴角几不可见地抿出一个笑来,稍纵即逝。白小虎在之时,他已经说而来对策,但白老二过来,不为难他一下,叫他看清楚,日后村里人还会让他因着与黑豆腐的情分过来要求这个要求那个……情分这种东西,用一点便少一点……他希望白落梅与白老二这点亲,莫要没了才好。 “你听着。” 沈肃对白老二说,目光也扫到了方回,是提点。他说道,“是咱们理亏,刘虎大手上有地契,地里没庄稼,地必须给刘虎大。其次,派人去边婶、老根叔、白福和白贵他们三家统计余粮,算一算省着点吃可够撑到来年的,不够的村里公中补上。自然村里公中不白给,让他们为村里做些事算是买粮的钱,让村里其他人不至于心不平。这事报官,不行,因为不占理,何况村里都沾亲带故,于情也过意不去。” 第53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涉及身家性命,江家下人们动作不要太利索, 迅速把人绑了。 白落梅挣了挣, 怒道:“江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江西腊阴沉着脸说:“要不是沈先生放出流言, 若雪也不至于被逼到跟人私奔, 所以沈先生难道不用担责?你们大可放心, 若雪没事, 你们就没事。当然, 要是若雪有个万一, 一样的, 你们拿命来赔。” “江姑娘与人私奔不过是迟早之事!” 白落梅觉得自己气得脑袋要冒烟了, 这什么歪理,“江老爷自己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瞧不上人家,怨不得江姑娘要私奔。何况当真是定安放出流言才逼得江姑娘与人私奔?你不要颠倒黑白, 分明是你硬要查放出流言之人, 害得江姑娘一心以为是那人放出的流言,这才慌了神连夜相见, 也是你比比紧逼,让人连夜窜逃。如今倒是责难我们, 简直是个笑话!” 江西腊这会儿已然冷静下来, 面色恢复正常说:“随你如何说。流言因沈肃而起, 这是事实,你狡辩也没用。沈先生,最好能帮着让若雪平平安安地回来,否则……” 沈肃微微而笑道:“这青石镇上的流言最初传的是黑豆腐被劫匪杀害,江老爷自己传的怎就忘了?父债子偿,我不过是用江姑娘的流言来用用罢了,有何不可?” 白落梅冲沈肃拼命使眼色,这傻子,怎么什么都往外头说呢。 沈肃似笑非笑,一身坦荡说:“不是江老爷谋划黑豆腐被人抢占家财,落得不名一钱,好让黑豆腐依附你江家,被你拿捏在手?不是江姑娘自己不检点,却要黑豆腐替她担起江老爷之怒?全是你江家之祸,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江家不惦记黑豆腐,我又何必出手!” 这么一说,忽然觉得都是黑豆腐此人招蜂引蝶,不安分,惹祸精,于是回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白落梅回以茫然,怎么了,这是? “确实是。”江西腊笑了笑,浑不吝说,”沈先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可以来点硬的,看到底是谁能强得过谁,你说呢。” 沈肃肃容道:“我乃举人之身,黑豆腐是秀才,要对我们动粗,江老爷恐怕要好生考量得失才行。” 江西腊起身,哈哈大笑:“你们读书人啊,就是这点毛病。脑子傻得很!咱们这丽山县可穷得很,也就是没什么油水,县令呢,自然喜欢能给他送钱的。不怕告诉你们,早在你们来之前,我便使了点银子,就算你们两个死在我江家,也不过是多花点银钱找人顶罪的事儿。举人?秀才?若你们还往上考,许有那么点威慑,但你们自断前程,即便是凑够了银钱要上京考试,沈举人,你也要等孝期过去……天高皇帝远,你那学生,方大人是吧?他倒是能来帮你收尸……” 江西腊走过去拍了拍沈肃的脸,说话间气息落在他脸上,笑容狰狞:“我说沈先生啊,这青石镇,我说了算。没人敢说是江家一句,你死了,我不过麻烦点,别人方大人管不着这里,即便他亲自来了,也查不到我头上!” 沈肃瞪直了眼睛。 “定安,不要冲动。“白落梅知道江西腊说得都是真的,他跟在江西腊身边虽说不足半月,但跑商路上,丽山县县令亲自摆过席面让手下请江西腊吃酒,这事是真的。 沈肃舔了舔唇,压下心中茫然。他算过江西腊知道流言是自己传的,会暴跳如雷,但最终会碍于自己身份与自己合作,却是没想到银钱竟能买命!前世他去京城之前,一心读书,外头的事全是白落梅担着,白村、青石镇、丽山县,他是一点情况也不知。重生而来,他太自负了,遇事虽有退缩,可没有不成的……不能慌,想想法子…… 江西腊见沈肃不说话,心里顿生一种难言的得意。举人又如何,不过是穷书生。风骨?还不是为银钱折腰。 “把这两人关到柴房。”江西腊微仰着头,简直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不过是喊人把沈肃和白落梅关起来,都像是将军下令征战似地,恨得敲个军鼓来助威才好。 “老爷。” 派出去找那家说话本的地方的大毛恰巧回来,禀报说,“找到人了。那人叫陈义璋,就住在沈先生临近的两条巷子外,与果子最后出现的地方也很近,不会有错。我去问过,人在夜半的时候走了,有人看到……跟一个姑娘走的,比对之下,与小姐很像。” 江西腊怒到差点咬碎一口牙齿,看着要被反拧住胳膊,正待带走的沈肃说:“我放出风去,陈义璋拐走我江家小姐,陈家上下被我江家绑了,凡是能找到人的,一律给十两银子,沈先生我们不妨赌赌看,若雪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赌最晚晌午,沈先生呢?” 沈肃哼笑一声,心里一直说冷静,白落梅也在边上一直小声使眼色,愣是脑子一热道:“我赌晌午,江老爷能见着江姑娘尸体。” 嗯!沈肃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江西腊突然一脚踹得后仰,却因着被江家下人扣着,愣是动弹不得。 卧槽! 白落梅直接暴起,一个旋身就甩来了扣住他的江家两个下人,一左一右各一脚,直接把人踹飞,一个箭步冲过去,等周围的人回过神来,江西腊已经被他死死掐住了脖子。一拳过去,砸了江西腊脑袋一个眼冒金星。 管事慌了:“白落梅,快放开老爷。” “放了定安。”白落梅紧了紧掐着江西腊脖子的手,瞬间让江西腊脸红脖子粗,额头上青筋凸显。 管事挥手:“快放人。” 江西腊艰难说:“不许放,我……看他敢……敢动手。他敢动……动我一下,你们就……就加倍加诸到……到沈肃、沈肃身上!” 白落梅看向沈肃说:“定安,不如我们两跟江老爷一道死了,还有江姑娘陪着,我们两两袖空空,没什么舍不得的,江老爷万贯家财都死了,是我们赚了。”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掐着脖子江西腊道,“左右放不放你都是死,死也要拉你垫背。” 沈肃点头:“也好,人总有一死,虽这般死了太难看,不过人生在世,强求不得。” 白落梅微微一笑,手上使了狠劲,大有要拧断江西腊脖子的架势。分明微笑着,却狰狞得骇人。 江西腊举手:“我……我投降……有话好说……” 白落梅干脆上了两只手,掐他脖子,却是不动声色松了点劲道,嘴上半点不松口道:“江老爷的信誉堪忧,我俩还真信不得,日后被坑,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沈肃说:“叫老爷不妨用与县令的交易账目交换,此等方可取信。” 江西腊沉默,白落梅立马加了劲道,一脸就是要掐死他的模样,江西腊无法只得点头,被掐着脖子,一行人移到了江西腊藏账本的地方,掏出账本来递给沈肃。 沈肃被钳制着,随手翻了翻,不过是江西腊自己记下的,不足取信,于是又硬要了往来信件。平日江西腊不可能自行去县里讨要好处,或送银子,总有信件等物。 江西腊目眦欲裂,到底还是拿了点有县令私章的信件出来。 沈肃点了点头,收好账本和信件。其实有这东西,他们也走不到哪里去,更是传不出去。沈肃还是硬要了一盏茶时辰,独自个儿出去藏好这些东西,然后回来,带白落梅走人。 孰料,进了江家门,白落梅一松手,江西腊立马反悔,一声令下,下人蜂拥而上,愣是重重包围住白落梅和沈肃两人。一场乱斗,最后寡不敌众,咔咔两声,白落梅瘸了两条腿,死死将沈肃护在怀里,不露一丝皮肉。 沈肃扭曲着扭脸看白落梅,他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一脑袋汗,却还不忘对他嬉皮笑脸,好像不知道痛。 沈肃终于明白,是自己错了,不爬到高处,自己根本护不住黑豆腐。毕竟这世上,魑魅魍魉这么多。 方回站在院门口,手上捏着一封信张望,瞧见沈肃身影,笑意自然就上了脸,上了眉眼,瞥眼再少见后头嬉皮笑脸的白落梅,骤然觉得眼睛疼。 他身后多了个侍卫模样的人,满身风尘。 沈肃走近,视线从他手上的信划过:“御召?” 方回把信递给沈肃,解释道:“先生,这是我师兄托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本是想赶在我到群南府前拦住我,没料到我遇着沈先生之事,行程上快了不少,送信之人竟是没赶上我,又是在县里绕了一圈,这才打听到我在先生这儿,把信送过来。” 沈肃见他把信给自己,料想不是自己不能看的,也就顺势拆开,一眼扫到尾。信上说的是,朝中风向,山南之地怕有战乱,而山南位于群南府南边,一旦战乱起了,难民定是大量往群南府而来,饥荒、疫病还有流民安置皆是问题。方回师兄怕他突然上任便遇到此等大事,会出什么乱子,想着信若是在半道上拦住了方回,就让他缓缓上任,让更了解群南府的前府官处置,若是信晚了,也让方回早做准备。 “信是何时送出的?”沈肃面色也难看起来,掂量着信,郑重问道。 方回道:“十余日了。” 沈肃记得这场战事,主要是这场战事,前世白落梅发了一笔“战争财“,具体是什么营生,沈肃不知道,只知道这”战争财“让白落梅有了后来作为富商去京城的一个资本。 这分封在山南之地的勤王,勤王乃当今皇帝的叔父,当年封地山南便多有不满,但当今皇帝对这个叔父心存敬慕,不顾朝臣反对,让勤王到了山南之地,让他在山南之地圈地称王。 第54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三叔公一听马上虎着个脸说:“房子又不是他的, 他凭什么不给钥匙!” 白杨巴巴地看着王三婶。 王三婶摇摇头,哭丧着脸说:“他不肯给钥匙, 说是我们已经跟白落梅分家了,不能拿白落梅的东西。他是先生, 边上又住着不少人,他几句话, 就说得所有人都帮着他, 我也说不过他啊……” 三叔公怒了,手拐狠狠敲着地面说:“我是白落梅他爷,谁敢说我没资格要他的房子。别说他死了, 就是还活着, 我一句话, 他也要把房子给我送过来。都死了, 房子就要给自家人,不能便宜外人。杨子他爹,不要钥匙, 直接砸了,就住进去,我看谁敢赶杨子出来。” 白三叔搓了搓手:“他娘,你听谁说的白落梅那小子死了?别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死了, 沈肃那这么安静。房子别占了, 人回来了, 白落梅可什么都干得出来有了,要是回来见着杨子再打起来,杨子他媳妇见了,亲家那边知道就太难看了。” 白杨也觉得自家老爹考虑的对,他谈的姑娘王宝玉家在王村是个厉害的,兄弟几个特别能干,家里过得也好。他们家本来看不上白杨,还是白杨死缠烂打,王宝玉点了头,他们家才勉强答应的,说王宝玉嫁过来要住新房,不能挤他们那个房子了,都没地方落脚。 “娘,爹说得对,你从哪里知道的?是不是真的啊?” 王三婶往门口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说:“之前我撞见白贵从镇上回来,那个被打得惨哟,看着都疼。我当时奇怪,想问问,但白贵没理我。昨儿个,白贵过来跟说我说的,说白落梅跟着镇上江家出去跑商遇到劫匪,被劫匪杀了,回不来了。” “娘,白贵的话你也信?他知道这消息,还不自己去把房子占了,怎么好心跑来告诉你?”白杨明显不太相信。 王三婶睨了白杨一眼说:“那白贵倒是想,不过他之前被打是听见沈肃、白落梅还有镇上江家一些事,然后被江家的人揍了。这事出了,白贵那性子,能忍了,但他不能得罪江家啊,但又气不过,怎么都要让沈肃不痛快,所以才把白落梅出事的事告诉我,不想让沈肃占了房子。再说了,那房子白贵占去也不能光明正大住,人没了,要是爹不出面,那是要被村里收回去的,白贵就说不管怎么样,让沈肃不痛快,他就高兴。” 白三叔点头:“确实是白贵的做法。” 白杨兴奋得眼睛都亮了,他说:“爹,既然白落梅是真的不在了,那咱们把房子占了不就好了,沈肃算个什么东西,爷说得对,咱白家的东西轮不到他沈肃来管。” 三叔公赞许点头:“还是杨子明白。” 白三叔也高兴,早就看白落梅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房子不高兴了,凭什么,自己养着老的,还要挤在这么小的屋子里。这下好了,再好再大的房子都是自己的,怪只怪白落梅命硬,克死爹娘就算了,这回连自己都克死了。也不知道房子会不会有问题,住进去一定要好好拜拜。 “他娘,你没跟沈肃说白落梅死了的事吧?要是他知道了,你这一去,万一他回来闹,虽然咱们家占着理,但也烦得很。咱们要赶在秋收前把杨子喜事给办了,可没功夫跟沈肃胡闹。” “他爹,放心吧。” 王三婶得意说,“我什么都没说,还说等白落梅回来可以一起住,他整日在屋里读书,哪里能听到风声。我只说去拿钥匙,他定以为我舍不得砸锁头,不想出锁头钱,不会想那么多。” 三叔公训说:“什么叫白落梅那丧门星还回来住?你那张破嘴,说的什么话,再召开不干净的东西,吓着我乖孙。不行,一定要找人来好好把那屋子扫扫,再去找人算个好日子。” 王三婶陪笑:“是,爹教训的是,是我说错了。我嘴笨,不会说话。呸,吐掉,吐掉。” 三叔公发话:“行了,该做事都做事去把锁砸了,屋子要赶紧清理起来,杨子还等着搬过去。” 白三叔,王三婶,还有白杨都点头,分头做事去了。 却说,青石镇上。 沈肃赶走王三婶后,准备回白村一趟,这事太不寻常了,王三婶来得太快了,镇上没人,打听不出来,只能从白村下手。至于白落梅他倒是不担心,前世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回来白落梅回来了,说明是虚惊一场,所以现下可以暂时不管。 沈肃正准备出门,熟料有人不请自来,直接开门进来,还顺手一把关上了大门。 “是你?” 沈肃皱眉,不懂江若雪身边的丫头果子怎么来了。而且这果子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上次虽然也是不请自入,好歹敲门了,这回竟是直接闯进来。 果子很紧张的样子,竖起食指对着沈肃嘘了声,然后小声说:“沈先生,我们能不能进屋说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先生说。” 沈肃蹙眉:“不妥。果子姑娘你不该一个人过来。” 果子咬了咬唇,面上烧得绯红:“沈先生,我……我初见沈先生,惊为天人!不,不……沈先生你不要误会……” 对上沈肃皱得更紧了的眉头,连忙解释说,“我没有要嫁给沈先生的意思。沈先生是天上的人儿,我一个下人何德何能,不敢宵想沈先生。只是想着,若是有幸能陪先生左右,伺候先生就很感激了。” 沈肃看着果子,神情疏离:“果子姑娘……” “先生。”果子怕听到拒绝的话,不听到,自己还可以假装有个念想,于是赶紧打断他的话说,“我偷听到老爷说白公子无事,只是被老爷留在那边处理事情,多留了几日罢了。外面的消息是老爷传的,老爷还让人把消息传到了白村,说自有人会来抢白公子的东西,到时候老爷就有办法让白公子一无所有,只能依靠江家。到时,白公子不想娶小姐都不行……” 沈肃还是面无表情。 果子看着沈肃,苦笑说:“我没想用此事要求先生带我在身边,我只想着……果子是被主之人,先生不要果子伺候,也是应该的。先生放心,我来此,江家只以为我是为了小姐之事,不会有人起疑。” 她看着沈肃,见他还是不说话,亮亮的眸光暗淡了下去,脑了挠脑袋说,“先生,自己小心,我回去了……” 沈肃还是不说话。 果子等了下,很轻很轻地说了声:“我走了。” 就像来时那样,蹦跳着出去了。只是来时是只欢快的兔子,走的时候是焉掉的兔子。 陈义璋一进门就被江家下人捂住嘴,按住了。而江若雪一心看江西腊,一时没注意,连陈义璋被下人带走都未有所觉。 “爹。”江若雪进了内室,就见江西腊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顿时慌了神,噗通一声,长跪在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忽然,江西腊直挺挺坐了起来。 江若雪到嘴边的哭喊直接就卡住了,眼泪还半掉不掉地卡在眼眶,这会儿就一脸茫然地看着江西腊:“爹?” 江西腊翻身下床,半分眼风不给跪在地上的江若雪,越过去走到外头,见着被按在地上的陈义璋,那叫一个高兴,没忍住就咧开嘴笑,疼得他嘶了一声,配上那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瞧着实在凄惨。这一笑牵动了伤处也是生疼。 “我还当你真长着三头六臂,就你这么个破玩意儿,还敢来我江家抢女儿!还想继承我遗产!我让你抢,让你继承……让你抢、让你继承……” 说着话,江西腊就忍不住上前拿脚踹,把对江若雪的那点怨那点气都撒在他头上了。 陈义璋是愤怒的,瞪向江西腊的眼睛通红,果然最奸诈的就是商人,这些商人为了骗自己回来,简直坏透了。亏得自己还因为父母打伤人起了一点点愧疚,太过分了! 江西腊一脚踹脸上了:“怎么,不服?你跑啊!拐带别人家姑娘私奔你还有脸不服!丢下一双老父老母,自己跑了潇洒快活,还读书人,我呸,别脏了读书人脸面。” 陈义璋唔唔唔地冲着江西腊身后喊,眼里尽是仇视。 后头出来的江若雪连连摇头,一把抓着江西腊就解释道:“爹,不关他的事。明明是爹你不答应我们两个的亲事,流言又出了,我担心是他做的安排,要不是爹让下人算计女儿,还跟踪女儿,我又如何会做出私奔这一步。” 简直是声泪俱下。 江西腊低头看着这个亡妻留下的江家独苗,心神之疲惫难以言表,转而吩咐下人道:“请沈肃过来。” 下人疾步离开。 江西腊扫了陈义璋一眼,还是气不过,又踹了一脚,这才对江若雪说:“爹说什么,你也不听。一会儿沈肃来了,会给你揭穿他的真面目,要你还觉得他好,爹成全你们。你跟着他走,日后也不再是江家人。大不了我多娶几个,总不至于断了江家香火。” 江若雪听懵了,都忘了要说什么,就那么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江西腊。屋外的光亮正落在她眼里,江西腊在她眼里变成了一道黑影,竟是有了疏离之感。 沈肃来得很快,白落梅也一瘸一拐地跟着来了。 “沈先生。”江西腊喊了他一声,话里藏针。 虽说按照沈肃指示,说了江若雪一旦跟了陈义璋走就不再是江家人的威胁之语,但这会儿效果并没见着,江西腊还是不怎么信任沈肃的。不过沈肃让自己装病奏效了,成功让江若雪和陈义璋都回到江家,这是事实,左右沈肃和白落梅都是捏在自己手里的蚂蚱,姑且信他一信。 第55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顶着路上村民不时扫过来打量的视线, 边婶一路往家走, 一边心里发愁。她心里清楚得很,村民早就眼红自己种着沈家良田却不用付一点租钱,可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孤儿寡母的,要没了沈家良田, 难不成去喝西北风吗! “娘,沈家怎么说?”白小月早早等在院子门口, 老远见着边婶,忙几步过去, 问说。 边婶正烦着, 张口就要训斥,忽然觉得这么皱一点点眉的模样挺好看,在村里不说独一份, 也能说是数一数二。干脆拉上白小月的手,进了屋子, 关上门说话。 “小月,你觉得沈肃这人如何?”边婶像是参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打探说。 白小月不解说:“沈先生自然是好的, 人长得好, 学问也好,大家都说沈先生日后能做大官呢。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没这么厉害的人了。” 边婶懂了,装不经意说:“好什么好, 沈肃不是不继续科考了嘛, 这辈子啊, 也就在村里做个先生了。” “娘,你瞎说什么。” 白小月不高兴了,“沈先生也很厉害了,他教的学生都做了官了,听说是榜眼了,那也是顶厉害的人。镇上的先生,都教不出做大官的学生嘞。” 边婶看着自家女儿说:“那让你嫁到沈家去,你愿不愿意?” 白小月当然是愿意的,而且很高兴,不过还是有点担心,这村里盯着沈肃,想嫁进沈家的姑娘真是太多了,她又不是多漂亮,但还是心存希冀,舔了舔嘴唇问说:“可以吗?” 一双眼亮亮的,似藏着星光,倒是叫她容貌更好看了几分。 边婶懂了,说:“你想,就可以。” 白小月下定决心:“娘,我想。” 边婶表示很欣慰:“小月,你就放心吧。娘马上去找你春婶上沈家去说。以前是沈肃要上京,定是要留在京城做大官的,那我们高攀不上,他亲事也不急。现在沈肃不上京了,这亲事就可以提起来了。你也不用怕配不上他,他沈家一个老婆子,一个书生,肯定要娶个能在地里干活的,长相你也不差,论干活,村子的姑娘里头,你也是一把好手,没道理瞧不上你。” 白小月连连点头,整个人都乐傻了。 边婶也急,赶紧出门去喊上春婶,如此一说,春婶一听是给沈肃说媒,当即就答应了,放下手里的活往沈家赶去。边婶这一通动作很快,春婶也就来的快,可巧沈肃跟白落梅一路闲逛,也才到家。 春婶笑颜招呼:“沈先生,落梅都在啊。” 沈肃点头:“春婶,有事?” “是好事。”春婶笑逐颜开,“你娘在吗?我找你娘说。” 春婶是白村出了名的媒人,她说找李春花,那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要给沈肃说媒这件事了。白落梅直接上前挡住要往屋里蹿的春婶笑说:“春婶,这又是要帮哪家做媒?竟还要劳动沈夫人了。” 白落梅一说,沈肃就想起来春婶在村里的身份,冷了脸,生硬地说:“大力叔刚走,春婶就忙着给我娘做媒,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白落梅:“……”就是为你说媒! 不过沈肃误会,他也乐见其成就是了。 春婶被说得瞬间想甩手不干了,不过一想做成了这单,以后在这一片,说媒还不是她春婶的天下?咬咬牙,忍了,还端起笑来讨好说:“先生说的什么话,春婶哪里是那种人。这回来是给先生带好消息来了。你们小辈不懂这些,春婶就想着寻沈夫人帮先生合计合计。” 沈肃皱眉生硬说:“不需要,春婶回吧。” 白落梅点头。 春婶乐呵呵地打趣说:“所以说你们小辈不懂这些,我才要去找沈夫人商量。先生年纪也不小了,又无心继续念书去那京里,该想想亲事,找个人操持家里,暖暖被窝也是好的。先生不是要收回田地么,先生是读书人,哪里会那地里的活,找个会能干活的还能顾着家里,对先生知冷知热的,日子多舒服啊……” 沈肃皱眉,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不懂春婶这么积极是受人之托,只以为是村里人不安分,先拿捏了李春花的亲事要好处,这会儿有盯上了自己,心中气愤,看春婶也就更厌恶了。 不过,他不懂,白落梅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不由冷笑说:“春婶,先不说是哪家寻得你说这亲事。我就放话在这,不说定安学问如何,手底下学生方回才中了榜眼,皇上正给安排派官,光这一点,定安日后即便不念书了,也是个人物,春婶觉得咱们这个村哪个能配得上定安,倒是说与我听听!” 说完一撩身前褂子,跨步坐下了,倒是风姿贵气。 沈肃看向白落梅,目光悠远,仿佛瞧见前世当着旁人面躬身对自己俯首,然后说他是沈家奴,全部银钱为沈肃所有的那个白落梅。那会儿的他已是精明商人模样,无半点诗书气,再无人能看出他也曾是白村最年轻的秀才,得县令赞过“彼时,国之栋梁”。 白落梅盯着面色难看的春婶,笑眯眯的说:“春婶,你说是哪家姑娘,我不多事,帮着参谋参谋。” “这事哪里是你们小辈烦心的。”春婶这会儿是悔死了,早知道就迟点来了,“我要不还是先回,晚些时候等沈夫人回来了,我再来。” “春婶别走啊,说说嘛,我帮着看看,要不合适,也就不麻烦春婶白干了不是。”白落梅笑的真诚,不过谁也不觉得他这是心情好,反倒有点吓人。 “谁?” 沈肃忽然朝院落外走去,正撞见慌慌张张的白霜,也就是边婶家姑娘。沈肃缓了脸色,淡淡问说,“白小月?有事?” 白小月摇头,转身要走。 白落梅一眼扫过去,就明白了,顿时怒气翻涌,完全不给面子,当面说了:“我说哪家姑娘还能干地里活了,原是……边婶倒是好想法,只是春婶,你确定要来谈这么一门亲事?” 被这么一点破,沈肃也明白过来,再看白小月瞬间神情不善起来,沉了脸说:“春婶请回,日后此事休得再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至于我沈家地里的活,也不劳诸位操心。” “就是。” 正赶上李春花回来,听了个正着,她多聪明,一看春婶,再看白小月那羞恼至极又忍不住偷看沈肃的模样,哪里不明白这些破烂货想嫁进沈家来,立马不干了,“我们小肃日后可是要做官的,地里的活哪愁没人干。春婶要介绍,可不能眼皮子太浅。” 这话一说,众人都难看了。 沈肃懒得管李春花只说:“今日之事,我当没发生过,日后出去,也不会乱说,相信春婶也是。” “自然,自然。”春婶觉着自己是彻底没脸了。 白小月一张小脸惨白,眼泪就悬在眼眶里,要哭不哭的,她就是不放心,又按耐不住想来看看,如今想想是她异想天开了,以为能嫁进沈家,那可是沈先生啊。白落梅说的对,沈先生的学生都当上榜眼嘞,那是要朝廷派官的人物,自己算什么。 沈肃看着白小月,放轻了声音说:“你回去吧。跟你娘说,等秋收之后,地我是一定要收回的,不要再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了。我无意成亲,不管是不是你。” 白小月匆匆点头,咬着唇,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冲着沈肃一鞠躬,闷头跑了。 春婶也是呆不下去,在李春花瞪视下匆匆走人。想来短时间里,是不会有人想嫁进沈家了。虽觉得闹翻不好,但白落梅是满意的,在他心里沈肃还是要上京考试的,可不能被白村这小小一个“家”字给绑住了,所以目前成亲是万万不行。至于李春花,她觉得这两日自己该在村里走动走动,让大家知道,村里的这些姑娘别想高攀他们沈家。也就沈肃觉得,边婶能想出让白小月嫁过来,能不被收回地,还得更多地的想法恶心得不行,前世恶心之事太多,这辈子,他是一点一分也不愿意忍了。 边婶正烦着,张口就要训斥,忽然觉得这么皱一点点眉的模样挺好看,在村里不说独一份,也能说是数一数二。干脆拉上白小月的手,进了屋子,关上门说话。 “小月,你觉得沈肃这人如何?”边婶像是参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打探说。 白小月不解说:“沈先生自然是好的,人长得好,学问也好,大家都说沈先生日后能做大官呢。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没这么厉害的人了。” 边婶懂了,装不经意说:“好什么好,沈肃不是不继续科考了嘛,这辈子啊,也就在村里做个先生了。” “娘,你瞎说什么。” 白小月不高兴了,“沈先生也很厉害了,他教的学生都做了官了,听说是榜眼了,那也是顶厉害的人。镇上的先生,都教不出做大官的学生嘞。” 边婶看着自家女儿说:“那让你嫁到沈家去,你愿不愿意?” 白小月当然是愿意的,而且很高兴,不过还是有点担心,这村里盯着沈肃,想嫁进沈家的姑娘真是太多了,她又不是多漂亮,但还是心存希冀,舔了舔嘴唇问说:“可以吗?” 一双眼亮亮的,似藏着星光,倒是叫她容貌更好看了几分。 边婶懂了,说:“你想,就可以。” 白小月下定决心:“娘,我想。” 边婶表示很欣慰:“小月,你就放心吧。娘马上去找你春婶上沈家去说。以前是沈肃要上京,定是要留在京城做大官的,那我们高攀不上,他亲事也不急。现在沈肃不上京了,这亲事就可以提起来了。你也不用怕配不上他,他沈家一个老婆子,一个书生,肯定要娶个能在地里干活的,长相你也不差,论干活,村子的姑娘里头,你也是一把好手,没道理瞧不上你。” 白小月连连点头,整个人都乐傻了。 边婶也急,赶紧出门去喊上春婶,如此一说,春婶一听是给沈肃说媒,当即就答应了,放下手里的活往沈家赶去。边婶这一通动作很快,春婶也就来的快,可巧沈肃跟白落梅一路闲逛,也才到家。 春婶笑颜招呼:“沈先生,落梅都在啊。” 沈肃点头:“春婶,有事?” “是好事。”春婶笑逐颜开,“你娘在吗?我找你娘说。” 春婶是白村出了名的媒人,她说找李春花,那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要给沈肃说媒这件事了。白落梅直接上前挡住要往屋里蹿的春婶笑说:“春婶,这又是要帮哪家做媒?竟还要劳动沈夫人了。” 第56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以前,每每方回想借先生新得的书,这人明明不看, 偏偏就先他一步借走。让自己失了与先生讨论心得的机会。 白落梅故意笑颜深刻, 眯了眼, 那神情分明是承认了,讨打得很。他最看不惯方回, 整个学堂里就属他问题最多, 整日里得了空就嚷嚷着要与定安讨论心得,或是如何写文,简直坏透了,弄得定安总没什么时候能多歇会儿。 反正,方回和白落梅两人是两看相厌。一人挑衅,一人皱眉,相视而对, 然后齐刷刷转头,觉得眼睛疼,多看一会儿,眼都该吓了。 沈肃以前还拦,但次数多了,也便随他们去, 无伤大雅。 说话间, 白村已然近在眼前。 白老二驾着车, 远眺, 忽然见着村口聚集了好几个人,光瞧着就不像是白村的人,白村的人他没有不认识的,而且看架势不太好,立马回头道:“落梅,村里好像出事了。” 说着一扬鞭子,狠狠抽了牛几下,可怜的牛再次拖着车,狂奔起来。 白落梅探头往前看了看,偏头问沈肃道:“定安,那个领头的看着是不是刘虎大?” 沈肃看了看,尽管有些远,但看着确实像。 白落梅脸色也不太好看,这刘虎大不止在邻村“声名赫赫”,白村也不乏他的“传说”,总之是个能不惹就不要惹的货色。 “刘虎大来白村做什么?如今秋收未过,也轮不到他收地。” 方回瞧着白落梅和沈肃脸色,护犊子性子立马就上来了:“刘虎大,什么人?他是不是欺负先生了,看我……” 沈肃一个眼风过去,方回顿时偃旗息鼓,恹恹地说:“他要是做什么出格之事,我这个父母官绝不能袖手旁观。” 沈肃叹了口气道:“是我连累你。本照你的性子,在京留任,或是下放到地方做个小官,磨砺磨砺,日后再回京里是最好。可如今你官职算高的,可缺了磨砺,又有朝中言官盯着,万一有谁在朝中与你师兄们不对付,冲你下手最是合适。” 方回急了:“先生这说得什么话。不过是学生觉着先生教诲不曾参透,想来先生这边多听听罢了,先生万不要再说这等话了。” 白落梅啧了一声,嘀咕说:“太笨了,几句话都听不懂,累得定安要多说几年。” 方回耳朵伶俐,马上就瞪了回去。 白老二打断他们,语气不善说:“沈肃,刘虎大是你招惹来的?他们来干什么,你怎地这般会惹麻烦。” 在他眼里,白落梅是不会惹麻烦,就算惹了,那也是被沈肃带的。 “信口雌黄。” “二哥,不是定安。” 方回和白落梅总算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白老二白眼,他怎么看沈肃都不太爽快,还有他那个娘李春花也是出了名的会惹事,整日捏着个帕子在村里晃荡,也不干活,就知道从白落梅那讨便宜,一家子也就故去的沈老真真叫人敬仰。 白落梅对白老二这做派也是无奈,他也说过,但白老二脑子就转不过弯弯来,他也没法子,只得开口岔话说:“二哥,刘虎大来做什么与我们也无关碍,等进了村子,先送定安回了。方回跟我回去住,定安你那不合适。“ 后一句是对沈肃说得。 沈肃和方回对此都没意见。 牛车摇摇晃晃到了沈家门口。车都没停稳,一个姑娘就蹿过来往车上扑,吓得白老二差点抓着牛在地上滚一圈,也没看清楚是谁,当即开口训道:“怎么回事?要是伤着了,算谁的!太不像话了。” “沈先生。” 白小月露出一张俏脸,面上全是忧愁,泫然欲泣,像是沈肃怎么他了似地。 白老二本能睨像沈肃,这一车的人,最不干好事的就是他。 沈肃皱眉道:“我不会娶你,相信先前春婶当是把我的话带给你和你娘了。” 他素来厌烦旁人纠缠不清,即便是个姑娘家,也叫他心烦,何况他们家是因为什么才想嫁给自己,大家伙也都清楚,目的不纯,他更是不喜。加之先头那几番闹剧,沈肃算是对白村彻底戒备上,也怨怪上了。 白小月面色青白,又羞又难堪,到底是没法子了,噗通往那地上一跪道:“求先生行行好,救救我们家吧。先生,小月自知配不上先生,不敢痴心妄想,只求先生能救救我和我娘这孤女寡母。我……我求求先生了……” 说着就磕起头来,咚咚的,还挺响亮,没一会儿,她脑袋就红通通的,一看就是下了狠力气。 方回跟白落梅同时拦住沈肃,方回扫了白落梅一眼,自觉意思带到了,跳下马车,看着白小月道:“姑娘,你跪错人了。先生虽有功名自身,却也非官身,何谈救救你们母女?你若有什么冤屈大可去寻村长或是里正,实在不行还有县令大人,你大可报官,国有国法,总能还你清白。” 白小月一听报官,连连摇头,吓得花容失色,不理方回,冲着沈肃喊:“先生,你帮帮我,先生……” 沈肃家附近也有几个听到动静出来的,本来看白小月哭得这般惨,虽不明白何事,但也还想帮着说几句,可有人眼睑认出而来方回,趋于对官的本能畏惧,顿时熄了心思,默默躲回屋里,偷偷看着了。 方回扯了扯自己身上官服道:“姑娘,我乃群南府府官,若你有事,我就在此,你大可说上一说,我与你断一断,恐怕没人有异议。” “先生。”一个小小的敲门声落在门上,喊声也嫩嫩的。 这会儿李春花和沈肃都已经晕乎乎的了,不想李春花耳朵却是尖得很,那么一点点声儿被她听个正着,立马用最大声喊说:“在,在的……快来人,救……救命……” 她以为自己嗓门大着呢,但其实落在旁人耳朵里也就是那么哼哼了一声。 “先生?”嫩嫩的声音等了一会儿,又小小地敲了下门,要不是夜深,这声也就被盖过去了。 “在的,在的……在的……”李春花快急死了,挪动着身子艰难往门口爬。 那个嫩嫩的声音疑惑地说了句:“先生不在家吗?” 然后就哒哒地跑到了院子里,本来就小的脚步声更是越来越小了。 “别走啊,在的,有人在的。”李春花声嘶力竭,但那微弱脚步声偏偏在院子里转悠,就是不进屋,而且听着越来越远了。李春花要急疯,赶紧往回爬,扑倒过去,急切摇晃晕乎过去的沈肃,“肃儿,肃儿,快醒醒,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肃儿,肃儿……” 沈肃被晃得脑袋疼,好歹是不困得厉害,勉强撑开了眼皮。李春花见了眼睛一亮,激动得不行,又开始晃悠沈肃:“肃儿,你快……快,我们一起喊,声儿就大了,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先生?” 那个嫩嫩的声音许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于是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小小地拍了拍门问说,“先生在里面吗?”等了会儿又问说,“先生不在吗?” 像是在自问自答似的。 “在。”沈肃和李春花异口同声。 幸好这回那个嫩嫩的声音听见了,又拍了拍门说:“先生,你快出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春花喑哑着嗓子说:“好孩子,快帮春花奶奶开个门,锁就在门上头,你快找找,春花奶奶被锁里头了,出不去。等春花奶奶出去了,给你做糖水喝。” 门口小孩儿认真想了想,奶声奶气说:“不行,我是来找先生的。豆腐叔说,让我来找先生,找到先生,豆腐叔给我工钱的。我有工钱,不要糖水。” 李春花急了:“春花奶奶给你工钱。” “不行,豆腐叔先找的我,我要做完。春花奶奶,等我做完了,再帮你吧。”小孩儿煞有介事,一板一眼实在认真,说着,还认真问了句,“先生还在吗?” 沈肃觉得好笑,也就笑出了声,虚弱说:“在的。小孩儿,你搬个凳子,帮先生把门上头的锁打开,先生就能跟你去见豆腐叔了。” 小孩儿点了点头,也不管屋里看不见,想了想又说:“春花奶奶,我打开门,你也能出来,那你工钱能给我吗?”大概是觉得这样要工钱过分了点,赶紧又找补一句说,“工钱没有的话,糖水也行。” 李春花这会儿就怕小孩儿走人,忙说:“有的,有的。” 小孩儿蹬蹬跑出去,哼哧哼哧搬了凳子过来,短手短脚的,好不容易爬上凳子,掂起脚,伸手去够门锁,试了好几回,总算是把门打开了。又哼哧哼哧下来,拉开门,卧房里一股热浪还有烟雾涌出来,小孩儿探头问说:“先生?” 沈肃说:“你让豆腐叔过来。” 小孩儿一心扑在工钱上:“那豆腐叔的工钱我可以拿了吗?” 沈肃点头:“可以了。” 小孩儿高兴了,他一溜跑出去,白落梅也就在院落外头的等着,见小孩儿过去了,细细询问说:“先生怎么样了?” “先生跟春花奶奶都躺在地上,看着不太好,是不是要去请个大夫?”小孩儿眼睛亮亮的,“这我也能去,我就要一文钱的工钱。” 第57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方回站在院门口, 手上捏着一封信张望,瞧见沈肃身影,笑意自然就上了脸,上了眉眼,瞥眼再少见后头嬉皮笑脸的白落梅, 骤然觉得眼睛疼。 他身后多了个侍卫模样的人,满身风尘。 沈肃走近,视线从他手上的信划过:“御召?” 方回把信递给沈肃, 解释道:“先生, 这是我师兄托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本是想赶在我到群南府前拦住我,没料到我遇着沈先生之事,行程上快了不少, 送信之人竟是没赶上我,又是在县里绕了一圈,这才打听到我在先生这儿, 把信送过来。” 沈肃见他把信给自己, 料想不是自己不能看的,也就顺势拆开, 一眼扫到尾。信上说的是, 朝中风向, 山南之地怕有战乱, 而山南位于群南府南边, 一旦战乱起了,难民定是大量往群南府而来,饥荒、疫病还有流民安置皆是问题。方回师兄怕他突然上任便遇到此等大事,会出什么乱子,想着信若是在半道上拦住了方回,就让他缓缓上任,让更了解群南府的前府官处置,若是信晚了,也让方回早做准备。 “信是何时送出的?”沈肃面色也难看起来,掂量着信,郑重问道。 方回道:“十余日了。” 沈肃记得这场战事,主要是这场战事,前世白落梅发了一笔“战争财“,具体是什么营生,沈肃不知道,只知道这”战争财“让白落梅有了后来作为富商去京城的一个资本。 这分封在山南之地的勤王,勤王乃当今皇帝的叔父,当年封地山南便多有不满,但当今皇帝对这个叔父心存敬慕,不顾朝臣反对,让勤王到了山南之地,让他在山南之地圈地称王。 要说起来,是先皇继承皇位后,不知为何,后宫一直无所出,当时年纪尚幼的勤王颇得先皇重视,不止一回说过要把皇位传给他,许是说的多了,勤王当了真,孰料皇后生下了皇帝,这许诺也便不作数了,可勤王不答应啊。 听说皇帝出生那会儿,先皇当即立他为太子,勤王那几日闹得凶,后来不知怎么地就答应了,然后去了山南之地,成了一方霸主。当今皇帝登基之时,朝野上下都防备着勤王会反,可竟然没有。现下传言皇帝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又甚是年幼,勤王是蠢蠢欲动,反不过是早晚之事。 沈肃把信还给方回说:“御召,你当立马上任,做好准备才是。” 方回点头道:“是。这才出来等着先生,与先生说一声,我便回群南府召人来好生谋划。只是这消息不曾传出,我怕手底下之人不服。可若是不迅速行动,我怕等消息传出来,会有人趁机作乱,每有战乱,这冒险求财的不在少数。不说米粮、药材,买卖人口的也不在少数啊。” 沈肃看了白落梅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想着难不成自己想错了?他前世发的不是“战争财”? “先生?”方回见沈肃沉思,出声求教。 沈肃道:“你初初上任,确实不宜大动。况且,你群南府动了,山南之地万一得了风声,那就不止坏事这般简单了。不妨想个法子,收些米粮起来,能收多少收多少。还有药材,这些都要收,但名目要想好,不能让人生疑。等朝中令下,届时你顺势将收到的米粮转做此用,再在群南府里向富商募集一些,想来能撑一段时日。” “药材,我倒是有法子。我家有不少药材铺子,早听南边药材品类繁多,我想着要帮着备些药材让家里铺子买卖,连人手都带过来了。说是铺子要用,照价收,想来是无妨。收得量大,一时存在府邸,没运上京,也不会有人生疑。” 方回忙说道,“这我私人收了,届时半捐赠半府衙采买,想来是可行的。只是米粮再说要来南边收,怕是不妥。在北边收了,运往南边,我家在那边可没铺子……” “米粮不行。” 沈肃摇头,“不说米粮量大,铺子也收不来多少。而是一旦战事起,朝廷也要收粮的,你动作大了,朝廷定会注意到你。揣度圣意,你有几个脑袋?” 方回一下子就缩了,转了转脑子道:“不然我便趁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治治群南府的贪官污吏,还有那些黑心商户,能收缴些东西,先收缴着。” “不成,这般太慢了。”沈肃摇头,“何况这些人是否当着治罪,还得上头审了,收缴上来的,你也不能掐着时日截留,得不偿失。倒不如留着他们,等到了时辰逼他们捐赠来的划算,轻松。” 方回觉得这么一说也是,他有心抓贪官,但群南府也不知有没有那么多贪官可抓的,叹了口气道:“疫病也简单,我先暗里调查清楚群南府的大夫住处,我家药材铺子也跟来了两个大夫,我再命人快马回京,把药材铺子里的大夫再支几个大夫过来也没啥,就说药材多,对外就说药材铺子多,分不清了。” 沈肃点头,觉得可行,至于流民嘛:“流民届时需要安置住处,你回群南府后可查一查闲置的屋子,再趁着日子,盖些简陋些的收容院,对外说是收容孤老的,这一点可算在你的政绩里,不用特意说,大家只以为你新官上任,要抓政绩,也不用担心有心人起疑。” “是。”方回应了。 再回头想米粮之事,沈肃瞥眼见白落梅一脸无趣在边上靠着,心里突地就敞亮起来,转头正对和他,问说:“黑豆腐,米粮方面,你可有点子?” 在他记忆里,白落梅做此等无本买卖,或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最是在行,素来点子甚多。 方回嫌弃道:“先生,他能有什么点子。” 白落梅冲他笑拧巴一张脸,然后正色沉吟道:“米粮不一定非要银钱要买,可用东西来换。给群南府里的富商封几个头衔,靠着官,暗示他们送些米粮,岂不是简单。何况封了他们头衔,东西是他们送的,最多说你方御召不是好官,旁的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方回瞪人:“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一边儿去。” “好好说话。”沈肃无奈跟着瞪人,白落梅这么一说,他都想到了,他就不信白落梅自己没想到,也就是故意闹方回的。 白落梅嘻嘻笑了,说道:“府衙里有粮仓,眼看着秋收将至,今年新粮要收了,按规矩,这陈粮如何处置?报损失一部分,剩下的也就是存着,等来年再报损罢了。不妨就说眼见着粮仓里陈粮要坏了,吃饭上任,却见路有饿殍。近来南边才发过水,即便朝廷下放了米粮,但也有不足之处,你顺势说要用今年预计要交上来的新粮双倍换富商手里的陈粮,用来与粮仓之中的一起,与朝廷下放米粮一起救济遭了大水的地方。多换些,自然无人怀疑,最多说你急功近利罢了。此计如何?” 方回眼中闪过赞赏,嘴上却是不饶人道:“马马虎虎,凑活着用吧,施行起来事情还很多,岂是你说说这般容易。再说了,先生定是想好了,只不过怕你太无用,给你个机会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白落梅一把揽过沈肃道:“那是,定安当然向着我了。” 沈肃笑了笑,看着白落梅道:“你可要跟着御召一道去群南府?此去京城,你身上银钱不多,做不得大生意,小生意限制也不少。倒不如趁着要起的战乱,去混上一混,说不得比去京城要好,能攒下一笔银钱来。” 白落梅有些怔愣,他倒真没想到沈肃会说中自己心事,随即想着沈肃这般聪明,能想到也不古怪,倏然一笑道:“我也这般想。米粮我不掺和了,药材倒是可行,等真的乱了,总有些有银钱的惜命着呢。” 他没说自己实际要做什么,怕吓着沈肃。战乱真起了,他一个小买卖的保住东西都难,何况去卖,倒不如做那战场上的无本买卖来得轻松。这战事还没起的这段时日,倒是可以跟着屯些东西,顺手买卖遮遮方回和沈肃的眼。 方回尽管嫌弃,但沈肃开了口,他也就答应带上沈肃,买卖药材的时候,捎他一个,让他不至于血本无归。 如此算是把局面初始的大概事宜商定了,方回等着白落梅收拾好东西,就尽快上路,前往群南府。 沈肃去了白落梅那儿,帮着收拾。 白落梅感慨说:“本还以为要先帮你收拾行李,送你去京城的,孰料竟发生这许多事,反倒是我先要离开白村了。” 沈肃道:“你想去京城?日后去也成,等你买卖做大了,自然要去京城的。” “你去么?”白落梅忽然问说。 沈肃愣了下,他这世都不想再去京城,但白落梅要去京城,等如前世般生意做大了,他何必再回白村?思及此处,沈肃有些无措,心骤然就乱了,抿着唇,半晌回道:“我去京城做什么,也做先生,不成?京城这般大的地方,我这山野先生,怕是养不活自己。” 第58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白落梅即便只能单腿蹦跶了,也不妨碍他倏地闪到沈肃面前, 把人护在身后, 盯着王三婶的目光阴寒。大有她敢动一动, 就废了她的架势。沈肃拉扶住人,心神警惕,别突然冒出谁了, 伤了人去。 村长也是脑袋大了,赶紧过去劝了:“我说白三家的,你可别再掺和了, 再打起来……还是赶紧帮杨子还有白三请个大夫瞧瞧才是。” 围观村民也“不甘寂寞”。 “是啊, 是啊, 还是要看证据的。”村民中不信的还不少,毕竟这事白杨这么干没道理啊。 “那可不一定。”不乏有人信,还帮着补上理由了,”沈先生不是才把他们从白落梅的屋子赶出去吗?虽说占了人五十两银子, 但亲事据说是吹了。这选好的吉日都过了,三叔家可没半点先头要办喜事的动静。” “吹了?怎么吹的?” “我听说……” 村民忽然热热闹闹地讨论开来。 白杨气得快爆炸了, 双手疯魔地挥动着, 配着他的猪头脸, 冲着白落梅和沈肃过去。那模样,村民还真被吓住了, 连连退开, 老实闭上嘴巴, 这疯了的,可别看个热闹再伤着自己。 “放你娘的狗屁!”白杨道,“我没通风报信。你害得我亲事黄了,我还没跟你算,你倒好,先凑上来,贼喊捉贼……” 沈肃死死拉住蠢蠢欲动的白落梅,压低声音说:“他们家拿了我五十两银子,我让他们黄了亲事,连名声都坏了,日后说亲也困难,是咱们赚了,你老实呆着。” 白落梅一听,再看白杨被揍的那猪头样,突兀的觉得两厢对比,有些心虚。但不妨碍他虎着脸,威慑四方。 白杨红了眼:“都是你,沈肃都是你,你害得我亲事黄了,还害了村里,引来刘虎大,你……都是你,你是村子的祸害……” 沈肃冷笑道:“倒打一耙说的就是你。你亲事黄了,是你自己没本事!连成亲的房子都没有,还想抢黑豆腐的,被我赶走了,成不了亲,这都怪我?你怎么不说你长得丑,也是我害的?” “哈哈哈……”村民看得是津津有味。 沈肃懒得跟他家掰扯,干脆肃容道:“别说我冤枉你。你要证据,我告诉你。我当初把地卖给刘虎大,他给的银子是北边来的足银,上头有北边记号,刘虎大与我说过,他手上就那么二百两是才收回来的,整个青石镇旁人没有。我从那二百两里拿了五十两与你家,而你通风报信,为了不让刘虎大说出是你,给了不少银子吧?” 白杨死盯着沈肃,拒不承认。 沈肃继续说:“这有北边记号的银子,我后来又在镇上江家见到了。听说刘虎大好酒,此番跑商回来,江家弄回来不少好酒。你说我给你的有记号的银子,怎会到了江家手上?自然是刘虎大买酒花用了,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就那二百两,也许旁人也收到了呢?还有刘虎大许手里还有银子的呢,对着你不过是随口一说。”白杨狡辩道。 沈肃说:“我有个习惯,从我手中出去的银子,我会添上一个记号,世上有北边记号和我做的记号的,只有你手上那五十两银子。” 白杨张口无声,咽了一口,周遭目光让他觉得难受得不行,就像那日兴致勃勃揣这五十两银子去王家村找王宝玉。谁知被王宝玉家几个兄弟打出来,还当着王家村人的面好生奚落一番,说王家村都传遍了,他们家为了成亲强抢断了亲的兄弟房子,还耍赖坑走了沈先生五十两银子,来办亲事。彼时,那些人瞧热闹的模样跟这会儿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肃……” 白杨忽然大喝一声,然后控诉说,“都是你,都是你。对,是我通风报信的,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坏了我的亲事。我就要让你过得不高兴,地卖出去了,也过不好。凭什么你拿着卖地的银子逍遥快活,我就要没了亲事,凭什么……” 承认了就好。 沈肃暗里松了口气说:“你抢黑豆腐房子,我要回来,你赖我五十两银子,你亲事间接黄了,这叫报应,我们两清。如今白落梅揍你们,是你们欺人太甚,通风外村的,还妄图扯我下水。事皆由你起,怨不得旁人。你要报官,我随时奉陪。” 村长拍了白杨一下说:“小肃啊,这孩子就是刺激大了,胡思乱想了,报什么官啊,都是他自己闹得,你别跟他计较。” 沈肃扫了白三这一家子一眼,微微点头。扶上白落梅,走了,虽说扛着个人,走得是又慢又晃,可愣是威风。 村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哎,你说沈先生怎这般聪明呢?就在江家见过银子,他也不知道村里的事,一回来,一听说,就知道是白杨干的了?” “要不说,不是他那个娘拖着,人这会儿说不得已是状元了,在京城做大官嘞。” “可惜了啊,真是可惜。” 听着这些议论,白落梅与有荣焉,忍不住挺了挺胸,好似在夸他似地。沈肃只觉得好笑,也便笑了一声。 白落梅问说:“定安,你何时在江家见过那银子的?我怎么没见着?” “果子箱子里。怕是江西腊见是足银,想留给江若雪做嫁妆的,不知怎么地,江若雪就给了一个果子,果子存在那箱子话本的箱底,我翻话本的时候见到了。” 沈肃见白落梅还是不明白,解释说,“市面上一般银子多有磨损,只有北边来的新银才会是足银。我在书上读到过,周朝大户人家有些会用足银给姑娘陪嫁。” “该。” 白落梅乐出一口白牙,“白杨这小子,该他的。这般巧合之事都能叫定安你见着,还不是他命里做不得坏事,一做就叫人抓个现行。” 沈肃摇头:“我是诈他的。我没在银子上做记号,北边来的银子上也没记号,只不过是青石镇上足银难得一见,因此刘虎大才跟我炫耀,说了那么一句,这是真的。 果子箱底的那个不是刘虎大那流出去的,我白日里给的白杨银子,夜里就在果子箱子里见着,中间时辰太短,不太可能是同一个银子。只是我见了,当时想到足银这一点可以一用。今儿一回来,我听小孩说了地的事儿。老根叔素来勤恳,不太可能做眼红旁人之事,他不过有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不乐意再拿出来这毛病,蓄意害别人,老根叔不会做。 我本怀疑白福、白贵……后来他们找上门来要找通风报信之人,我确定不是他们,他们没那个胆子。 听说你来白三叔家揍人,路上我拐去地那边,刘虎大没走,他说了一句话,说我在白村得罪的人不少啊。我想了下,大概说的是白杨,最近会在邻村走动,不让人怀疑的,就是白杨,或是亲戚间走动的,但值得刘虎大特意说我得罪过的,只有白杨,其他人不太可能。” 白落梅目瞪口呆,更坚定,要赚好多好多银钱,给沈肃去科考,他这般聪明,被困在这白村,困在青石镇都太可惜了,他就该如沈老希冀的那般,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才对。这法子要是用在朝堂上,骗得人团团转,多好! “怎么?”沈肃半晌没听见白落梅说话,微仰起脸来,看向他,日头落在他轻颤的眼睫上,像是撒了金粉在上头,眉眼间风流,好似天外来仙。 白落梅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热,僵硬侧开些,生硬道:“无事。杨子也是倒霉,抢我屋子,没抢去便算了,还叫人传到了说亲的姑娘家里,黄了亲事……” “哼……” 沈肃笑了声,摇头说,“你傻么,自己村里的事怎么会传出去。自是我安排的,他硬从我这赖去五十两银子,岂有那么便宜之事。我花了四文钱,让小孩儿去王家村传的流言。小孩儿无心,没人会发现其中关碍。” 白落梅再次被惊着了。 沈肃说:“他敢要我银子,就该最好觉悟,世上银子岂是这般好赚的?且小孩儿母亲在王家村,小孩儿去,童言无忌,与他娘说起这事,再叫旁人听了去,绝无人会怀疑。那说亲的姑娘家,几个兄弟厉害着,本就不看好白杨,事关白杨,自然一点消息就能让他们重视,然后稍微找人问上一问也就知道了。” 突然。 白落梅抬手摸了摸沈肃脑袋,语重心长,大有吾家有儿终长成的语气说:“定安啊,我总担心我从商去了,外出后,你会被人欺负了去,这下好了,我总算可安心出门了。“ 沈肃垂下眼,直接把人丢出去,管他这个瘸子是爬回去还是蹦回去!死黑豆腐! 这会儿江若雪找上门来,还说的是这种事,怕是内情大了去了,一想起前世白落梅为这么一个姑娘背了黑锅,被白村那群人冷眼诋毁,瞬间怒火中烧。 “江姑娘,明人不说暗话。” 沈肃浑身气势一边,眉眼一挑,眼风带刀,嘴上那么随意一句,愣是吓得江若雪和果子大气都不敢喘。也是,他前世后来可是帝师,连皇帝都敬他三分的人,虽如今长得尚稚嫩,不过若是不特意遮掩气势,还是将人比到尘里去,与江若雪这种小镇商户之女岂止云泥之别。 江若雪慌了,不过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咬着唇挺直脊背,眼睛直直地看向沈肃,硬撑着说:“沈,沈先生……不过是一桩生意,哪里来的暗话?我只问沈先生是否答应。” 第59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随即又愤愤然道, “这可当真便宜王三婶一家了, 落梅也没个亲戚了, 也就断了亲的王三婶一家,他这一没了, 家里的东西可不都便宜了他们家。” “黑豆腐没事。”沈肃早知道王三婶一家是知道了镇上的传言, 但闹得整个白村都在传, 这倒是没预料到。 李春花顾忌着白落梅去了,沈肃定是心情不太好, 张了张嘴没继续问。但又想想王三婶那得意又硬说是借住的嘴脸,不死心说:“落梅走之前,就没把他家东西给你保管?银子什么的,他总不能都带着,多重啊, 也不安全。你说他要都带着,白白便宜了劫匪……肃儿, 你好好想想, 落梅真没交代过你什么?” 沈肃扫了李春花一眼:“娘……” 老被拒绝,李春花不高兴了:“我听你的,不要白落梅的银钱,那是他活着,这会儿他死了, 还不能拿点东西了?要知道, 当初他小的时候, 可没少吃咱家东西。再说了,咱们不要,还不是便宜了王三婶一家。依我看,落梅定是不愿意叫他们得了好去,就是到了地下,那也是不安生的。” “娘,黑豆腐昨儿让人捎信回来,他没事。遇上劫匪的,不是黑豆腐他们。“沈肃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下。 李春花一听,失望得很,嘀咕了句:“怎么就没事呢。” 沈肃也不指望李春花改得多好,直接说:“娘,我听说王三婶他们家占了黑豆腐房子,要拿来给扬子成亲用?“ “可不是吗!” 李春花一说起这事就心肝疼,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地,“昨儿你白三叔带着人把落梅家门锁砸了,说是找不到钥匙了,等落梅回来再说。哎,这村里早传开了,说落梅被劫匪杀了,他们就是想着落梅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李春花又高兴起来,“你说落梅没事,哈哈,那可就有热闹看了,看他们家能得意多久。” 沈肃对李春花在屋里就原形毕露,一去外头就端沈夫人架子这一行为很是头疼,也只能随她去,他说:“娘,落梅去跑商前,帮家里一应东西都交代于我,叫我帮着看护。这人还在,房子被占了……” “什么!”李春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平日里她拿白落梅一点东西,王三婶就出来蹦跶,只要王三婶不好,李春花就高兴,立马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爹生前可一直这般说的。既是落梅交代了你,你自然要好生帮着看护。娘跟你一道过去,你王三婶家可都是不要脸的货,你斗不过他们。” 说完也不用沈肃,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急忙往白落梅房子那边跑。 听说白落梅没了,白三叔带着几个白杨还有几个村里的亲戚早就在白落梅房子那边忙活开了,恨不得一天就把房子改成新房,好赶上白杨的亲事,忙得是热火朝天。村长去劝了几句,但有村里辈分最高的三叔公震在那里,村长也没法子。 白落梅房子离村口很近,是回村出村的必经之路。沈肃回来时,特意戴了斗笠,白三叔一家又正忙着,也就没注意到。 白杨倒是扫到一眼,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到底不放心,寻了王三婶说:“娘,刚我像见到沈肃回来了。” 说起来都是一个村的,但白杨见沈肃的机会还真不多,沈肃整日里不是在学堂就是在屋里读书。也就之前白大力入赘那会儿,一天能多见沈肃几回。所以刚刚就那么匆匆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王三婶眼皮子跳了下问说:“真的?” 白杨又不确定了。 不过不待王三婶细问,李春花和沈肃就到了。 李春花那叫一个得意,腰板笔直,一条帕子捏在手里,掐一手兰花指,像极了侯门高院里出来的老太太。她不乐意跟王三婶说话,直接喊了她当家的:“白三,快叫人都别忙活了,肃儿得了落梅捎回来信,说是过几日便回来。这回跑商带了不少东西,这不,特意叫肃儿先回来,帮着把屋里扫扫,肃儿哪里懂这些,我就跟着过来了。你们扬子呀,怕是不能在落梅这儿办亲事了。” 王三婶横身站到白三叔前头,故意不去看沈肃,指着李春花说:“我说李春花,你眼红我们家,大家伙都知道。再说了,这落梅的屋子,杨子可是他兄弟,借个地方给杨子怎么了?要你一个姓沈的外人来指手画脚!” 李春花用帕子掩着嘴,呵呵笑说:“啧啧,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要说起来,落梅这房子给阿猫阿狗住,也不可能给你家住,谁不知道你们家与落梅可是断了亲的。你真真是好大的脸啊!” 王三婶气得跳脚,作势要扑上去掐死李春花才罢休,叫人连忙拉住了。 白杨走到白三叔后头,看向八风不动的沈肃目光晦涩:“沈肃是来帮着白落梅的,这房子我们占不了了。” 白三叔搁下手里的活,晒得黑红的脸皱成一团:“沈家夫人,这房子白落梅给不给,那都是我们白家的事,即便是断了亲,我爹,白落梅他爷都还在。” “这样啊。” 沈肃忽然开口,一幅平和讲理的模样说,”那我们去请里正,三叔公在村里辈分高,村长不好指摘,只能去请里正了,看看这断了亲的,另一家仗着是长辈强抢东西该是不该。若是该,那日后就让黑豆腐住到你们家去,把你们家吃的用的全吃了用了,看看到底是谁过不下去。” 白三叔盯着沈肃,想看出他抬出里正来,是哪里来的底气。沈肃不太可能说大话,要是里正来了,可就是他们家吃亏了,即便是他爹也要靠边站。 白杨是个小辈,不怕骂沈肃会怎么样,怒道:“沈肃,这可不是你沈家。白落梅被劫匪杀了,不管是不是断了亲,这东西就该归我们白家。别说是这房子,白落梅的地,还有他的银钱、东西都是我们家的,你管不着,找谁你都管不着!” “谁说白落梅被劫匪杀了?“沈肃勾唇笑,”我娘说的,你聋了不成?昨儿白落梅还托人给我捎了口信回来,说这两日便回了,带了不少东西。屋子久不住人,要先清扫一番,才好放东西。” 村民们一听白落梅没死,那这白三一家占人房子可就难看了。一时间,众人看向白三一家的神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闻风赶来的村长正听着这句,忙问说:“小肃,你说的是真的?” 沈肃颔首:“自然。你们怕是假的,不妨多等两日,看看白落梅会不会回来不就好了。不过我受人之托,这房子是黑豆腐的,谁也不能动。” 村长点头:“是的,是的。” 转而对白三叔说,“白三,这是你家婆娘说落梅去了,按理,这房子本该是归村里公中的,但你们家说三叔公是落梅他爷,三叔公开了口,到底是长辈,我这个村长也不好说什么。可人还在,你们就不能占人家房子。” 村长也是个厉害人,几句话就把责任都推了,在旁人听来,那就是三叔公借着辈分压迫村长,他没办法。也是三叔公平时这种事情没少做,大家伙也都信。这样一来,万一真闹到里正那里,村长是半点责任也不用担着,最多被里正嘴上训斥几句。 王三婶急了:“村长,那可不是我说的,镇上到处都在传白落梅遇着劫匪被杀了。再说了,我昨日就去了镇上,落梅不在,我与沈肃说过了,不是占人房子,就是借块地方办个亲事。这通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要抢别人房子 。” 李春花说:“可不就是抢么。落梅不在,你与谁说了?不要赖我家肃儿身上,我家肃儿就是不答应借房子的,这不怕你们自作主张,特意从镇上回来,不曾想你们还就自说自话要翻了人家房子了。” 沈肃点头正色说:“昨日我与王三婶你说过,白杨怎么都是外人,届时成了亲,带着一个女的,跟黑豆腐住不像话。” 王三婶说:“落梅他左右要住镇上,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杨子住住怎么了。” 李春花顿时呵呵呵地笑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是看他们一家的眼神都跟看什么似地,尽是鄙夷。 有人忍不住说:“王三婶,可不是这么说的,一般亲戚说一声住了也就住了,谁不知道落梅最瞧不上你们家,莫说你还没问人家,自顾自搬进去,要翻修人家房子。” 白三叔素来不愿自家在村里太难看,开腔说:“沈肃,说白落梅死了,那是镇上大家伙说的。说白落梅没死,还带口信回来,那是你一个人说的。你护着白落梅,不肯让出房子,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拿出证据来,证明白落梅还活着才行。你早不来晚不来,房子我们翻新得差不多了,让我们离开,这不合适。” 第60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沈肃准备了一吊钱,沉甸甸地抱着出门,往白村的方向,等进了白村的地界, 估摸着盯着自己的人该回江家报信了。又返身小心回到镇上, 准备雇镇上的乞丐们帮着把流言传出去。熟料,偷摸着把整个镇子都逛过来了, 也不见几个乞丐, 压根不是前世自己在京中所见, 离了主道,随处能见着乞丐的境况。沈肃懵了, 怎么回事?乞丐呢?怎么会有地方没有乞丐? 前世不曾到过镇上,沈肃却是不知,青石镇虽说是镇,但大多人家也就比村里过得好些, 即便是江西腊说是镇上最大的商户, 真计较起来, 不过是雇了几个人跟着跑商,南北两地的货交换着卖,真说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家都穷得很, 乞丐绝对讨不着什么吃的,又不是灾年, 也无流民, 哪里来的乞丐? 幸好沈肃不是空读书之人, 没乞丐无碍,左右还有赌坊,有赌徒之地,总是缺钱者众,就是要多给些银钱罢了。但赌坊目标太大,沈肃只得窝在小书摊上,愣是在店家瞪人的视线里看了半日的书,等店家关门,眼看着天色暗下来,这次摸到赌坊边,等一个输光的赌徒出来。自然,他还给自己弄了块布巾蒙了脸。 月黑风高,小巷深处。 一个佝偻身子的瘦皮鬼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我……你娘的,老子就是一时背罢了,竟然不肯借银钱给老子……等老子有钱了,老子要你们都跪到老子面前给老子舔屁股……” 许是想到那场景,瘦皮鬼得意起来,咧开嘴摇头晃脑哼哼起来,“老子屁股想喷喷……老子……” 扑一声,一颗石子砸在了瘦皮鬼后脑勺。瘦皮鬼倏地站定,背佝偻着,探出一颗头,像是被定住般竖起耳朵,一动不敢动。却是,万籁俱寂。瘦皮鬼试探着抬脚迈了一步,左右转了下脑袋,正觉无事要走,后脑勺又是正中一颗石子。 瘦皮鬼怕了,恶狠狠说:“谁?是谁?哪个杀千刀的敢吓唬老子?等老子把你抓出来,要你……要你好看……” 扑又是一声,再次中了瘦皮鬼后脑勺。瘦皮鬼猛地转身,小巷里空荡,什么也没有。再一颗石子砸中后脑勺,瘦皮鬼转头,没有,又一颗石子,转头,没有,再一颗石子,转头,还是没有……… 瘦皮鬼普通一声跪地,拼命磕头:“菩萨在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饶命啊,饶命……” 躲在暗处的沈肃觉得差不多了,砸了五十文钱过去,闷声说:“我要你找几个人帮我传一句话,传得好,这五十文钱就是你的,后续还会再给你五十文钱。” 瘦皮鬼猛地看向小巷口那边的树,瞪着问:“是谁?谁在那装神弄鬼!” 收捡银钱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沈肃蹙眉,觉得自己大概失策了,赌徒都有些听声儿的本事,即便自己砸石子的手法吓着他了,但一出声就破功。可恨这些赌徒大多不识字,否则哪里要那么麻烦。 “有银钱还不赚!”沈肃怒斥一声。 瘦皮鬼捏着银钱,一步一步往沈肃那边走,嘴上还不忘说话吸引注意:“这么点钱,就想让我帮你办事?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特别是想去刚才自己被吓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更是恨得不行,一心要把人给抓出来。 沈肃眸光一寒,早知不能善了,掂量了下自己手上剩下的我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瘦皮鬼越走越近,干脆出手,一石头直接让瘦皮鬼闷头倒地,彻底晕过去。等了一会儿,确信瘦皮鬼不是装的,这才从树上下来,过去试探了下瘦皮鬼还活着,拿回银钱就走。至于瘦皮鬼脑袋上血糊糊的,重生回来毕竟没练过手,失手也正常不是。 找赌徒传流言的法子不行,沈肃只得先回去。 回到住的院子,院门口竟然有人,那人看样子正预备要翻墙进去,沈肃几步过去预备大喝一声将人先吓住,竟发现此人熟得很,却是江家的果子丫头。 “你怎会在此?”沈肃两世头回遇见这样的,白日里就防着她再不请自来,大摇大摆进门,走时将远门锁了,这人竟然要翻墙进去,一个姑娘家,简直岂有此理! 果子也是被吓着了,幸而眼疾手快扒住墙头,回头见是沈肃,赧然而笑,眉眼弯弯。被抓个正着,赶紧从墙头下来,规规矩矩站在沈肃面前,笑眯眯地说:“在屋里睡着,忽然醒了,就想来看看先生,我保证就看看,马上回了。谁知道,先生把门锁了。” 那样子倒是先委屈上了。 沈肃虎着脸说:“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夜深,人言可畏,果子姑娘还是赶紧,请回吧。” 果子笑颜灿烂:“我不怕啊。” 沈肃:“……” 闷头开门,关门,一气呵成,愣是将人姑娘关在了外头。想着要把流言传出去,直接进了书房,提笔迅速写了:江家千金江若雪与人私通。 一连数十张。 “先生写得什么?”果子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沈肃抬眼看过去,太过无奈:“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果子得意,“可简单了。” “一个好好的姑娘学什么不好,学翻墙……”沈肃搁下笔,实在头疼,想着要说个什么,让果子放弃自己才好。定亲了?可人姑娘不需要自己娶,只想跟着伺候。今世,沈肃还没如前世成为勋贵,已然遭遇前世被皇帝塞姑娘的烦恼了。 果子笑嘻嘻地说:“翻墙一点都不难……小姐……” 可疑停顿,对上沈肃视线,果子却是迅速自然继续说,“老爷不让小姐出门,小姐就是这么出来的,我和小姐翻墙都翻得可好了。” 沈肃知道果子适才要说的绝不是这个,小姐……是不是说江若雪经常翻墙出去私会谁呢?还有果子一个姑娘出现在自己院门前,这里有些偏,一个姑娘胆子太大了!如果有人陪呢?沈肃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果子趁着沈肃沉思,蹦跳着过来说:“先生在写什么,果子帮忙研磨啊。” 第61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卧房里的炭火越烧越旺, 热得人像脱水的鱼。 沈肃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不自觉松了死捂住李春花嘴巴的手, 李春花趁机使力, 推了沈肃一把, 他整个人一屁股坐到地上, 胸闷气短,一时竟是站不起来, 大概很快就要死了。李春花也没比他好多少,推开人后, 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然后桄榔就撞到了门上,有气无力地拍门,屋里木炭多, 即便烧得不够久, 但也干得很,她嗓子都要冒烟了,已经喊不了人了, 发出的声音就像在哼哼。 这会儿夜深, 又在前头闹了一通, 李春花也终于明白过来, 沈肃说得对, 不会有人听见, 即便听见了, 也不会过来了。 “肃儿,你快喊人,开门……”李春花回头就往沈肃身上扑,“你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不好吗?啊,不好吗!怎么就过不下去了,要娘一起死啊……” 沈肃撑开眼皮,看着狼狈的李春花,真是有高兴又难过;“娘,不是我不想活,是你不想让我活。”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想让你活。”李春花张口就反驳。 沈肃摇了摇头,屋里实在太闷了,他动作都缓慢下来,半天才缓过气来说:“娘,白村有什么好?有人占着我们沈家的地不还,让我们吃不上饭。有人一刀肉的束修都不愿出,还想我给教出个秀才来……还有那些我教的孩子,从走路不稳当开始,教到如今能去考试了,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任由他们的爹他们的叔伯欺我,他们躲在屋里,眼风都不给一个……我想了好久,白村有什么好?娘你死都不肯走。娘,亲手弑母已是大逆不道,我不怕再说句不孝的话,这白村是藏着千千万万个大力叔不成?” 李春话花被闷得红通通的脸欻地白了,随即气得铁青。 沈肃也没想她回答:“娘,你不愿走,我不怪你,你不该抬出爹来。你说要为爹守坟,多可笑,大力叔算什么?” “你以为娘愿意做这些别人戳脊梁骨的事!” 李春花也怒了,“你教那个劳什子书,能拿回多少银钱来?还不够你自己买那些破书的,你也不睁眼瞧瞧你那些破书,哪本便宜了?白家那小子,半点不识相,想从他那抠些银钱出来,你以为娘容易吗?哪回不是被那王三婶死盯着,生怕她家能占的便宜少了。她也不想想,当年白家两个去了,她搬空了白家,白家小子恨死她了,即便东西都扔水里,也不会叫她摸走半点……娘不找白大力这种会干活的,家里没挂碍的,你让娘一个人怎么撑起这个家?你爹倒好,撒手也就去了,你让娘怎么办?你说啊,你让我怎么办!” 沈肃一面觉得自己怎会这般糊涂,不知事,一面又觉得李春花因为过不下去,找白大力作为劳力入赘的想法不可思议。他确实怪不了李春花,但凡自己分点心思在家里,李春花也不至于想出一出又一出的“赚银钱”的法子来。 说完这些,李春花顿时硬气起来,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她是看明白了,沈肃还跟自己清算,说明他没真心想死,弑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也就放宽了心,等着就是,看谁先低头。这么一想,李春花都有心思理了理自己适才失态弄乱的妆容了。 沈肃也是身心俱疲,加上木炭烧了好一会儿了,眼皮重,他干脆闭上眼睛等着了。 李春花理好鬓角,才注意到沈肃好像睡过去似的,心里咯噔一下,探手过去,想看看还是不是有出气。手刚伸过去,沈肃就睁开了眼睛。李春花缩回手,尴尬说:“看不能在这屋里睡,不通风,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我们一道出去,你有要问的,慢慢问便是。我是你娘,我做事还不都是为你好,我迟早要下去与你爹团聚的……” 对上沈肃瞬间冷然的目光,李春花缩了下,含混过去说,“有什么东西,我也拿不走,定是都给你的。” 沈肃掀开眼皮,看了李春花一眼说:“娘,我是你儿子,我知道,这会儿你说得多好都是没用的,等出去了,你就反悔了。” “不会,娘答应你,不会反悔,绝对不反悔。”李春花信誓旦旦。 “我定要去镇上,娘当如何?” 李春花这回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说:“夫死从子,娘只有肃儿你一个儿子,你爹也不在了,娘定是要跟着你的。” 沈肃摇头:“不是的。娘可以要求我把每月的工钱都拿回来,不拿就是不孝,拿回来我就没了银钱在镇上也就过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别说你不会,娘连我去镇上做什么工,每月银钱是多少都不曾关心过,开口就要二两银子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娘就没想过,我干脆就不要这个家,直接一去不回?如今各地灾荒不断,我真心要走,混进难民里,没人会发现。” “我……”李春花这会儿慌了,但她你觉得自己错,只觉得小姐妹不靠谱,没考虑到沈肃真的会被逼着装难民逃走,看来她要提防着才行。 沈肃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知道,她眉头一动,他才更觉心寒,忍不住说话都带上了质问的口气:“即便儿子我冥顽不灵,娘还可以在村里造谣说我不孝,丢下寡母,找整个村里的人出来声讨我,周朝讲求孝道,只要治我一个不孝,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守在你身边,还有整个村子、镇上、县官等等的人盯着我,入仕更不要想,这白村,我别想离开,只能守着娘你做一辈子的泥腿子,忙活那点田。” 李春花这才意识到自己脑子一热让村长带着人去找沈肃,说沈肃不孝自己,跑了,这是多大的事,有些心虚说:“你不是没跑么,现在村长还有大家伙都知道你没跑,大家就不会拿这事说你,谁说你,娘帮你说回去,你只管做你的,去读书,不行就教书,地里的活哪是你干的,沈家可是书香门第,不能跟村里的人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忙活那几块地。” “娘,你……”沈肃真的不知道该说李春花有心机好还是愚蠢好了,“娘以为这么闹一场,会传不出去?只要有这么一场,不管结果如何,错在谁身上,入仕,我不要想了,上官不会录用的。” 当然不是没有办法,不过沈肃就是要绝了李春花的心思,顺便让她愧疚,方便自己日后做点什么,李春花也能拿出脑子来好好想想,不至于被村里人牵着鼻子走,她那些小姐妹跟李春花说的话,还不知道是哪个指使的呢。 李春花这么一听,才知道真的很严重,苦着脸说:“那怎么办?你爹一直希望你能做官,怎么就不行了呢。我去认错,我跟上官解释,法外有情,总会有可能的是不是?” 沈肃摇头:“不可能了。还有,也没有谁会请一个背着不孝名声的教书先生,以后我也教不了书了,哪里都不行,除非我跑到很远的南方或者很远很远的北方。娘以为为什么,村长不趁机跟我说让我继续在村里教书之事?那会儿多好的时候啊,我被冤枉,村长正好拉拢我,再警告村里人不要乱说话,卖我个好,为何没有呢?因为我名声坏了,请了我,反倒是害了村里的娃。” 李春花觉得跟做梦一样,怎么什么都跟想好的不一样呢,怎么就到了这么难走的一步。怎么会这样? “所以娘,我们一道去找我爹吧。来世,投个好胎……”沈肃一本正经忽悠。 “不行。”李春花拒绝了,她早就没脸见沈老了,再加上自己把沈家独子害成这样,自己哪里有颜面去见沈家列祖列宗,“肃儿啊,娘以后都听你的,娘签字画押,你收着,不能叫沈家绝后啊,要是沈家在我手里绝后,娘死后要下地狱的啊……肃儿娘知道错了……” 她很快起来,从桌上翻出纸笔,憋了半天写了日后全听沈肃的,说沈肃非常孝顺,她为娘觉得欣慰,但她本人见识浅薄,还有疯病,生怕自己胡言乱语带累儿子,所以写下这个作为证据,请日后自己疯了,有个见证。 李春花当年为讨好沈老学过那么几个字,写起来乱七八糟,总算是写出来了,也不怕疼,咬破手指就按了指印。沈肃被硬塞了,瞥眼瞧见,实在可笑,李春花为了活,连自己得疯病这种话也能说出来。虽然真有什么事没什么大用,但起码能震慑一二。 “等出去浪,咱寻村长做个见证。”李春花建议说,她是生怕沈肃不信。 沈肃点头:“我在顶上留了缺口,但如今,我已无力气爬上去,娘也上不去……只得,等人来救……” 一听是这样,李春花跌坐在地,默默抹起眼泪来。 沈肃看着方回,有些怔愣。 自己该是死了的。 那会儿,因着闯宫,自己被禁宫守卫拿下,关在天牢。然后便等来了深宫之中的传话太监传了句“金口玉言”过来。 “沈大人是圣上太师,身份尊贵,可也不得辱没了朝廷律法。沈大人放心,圣上有心保下沈大人,只是也不能不管悠悠之口。圣上有言,沈大人就在牢中多想想家中老母亲,不要一时魔障了。” 第62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白落梅点头,回头就把地契给沈肃了。沈肃还觉不放心, 到刘家村使了些银钱, 寻里正开了个证明,证明说万一白落梅意外身亡,那么他的房子、地还有银钱以及家里一应东西全留给沈肃。 他们这地方,村里设村长, 每三个临近村会有一个里正。这里正选的是三个村里最德高望重的, 故而权利大得很, 里正认下的事,没人会有异义。 从里正那回来, 沈肃把另一份证明塞给了白落梅, 跟白落梅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身故后托付之人换了换,还多加了一句每月给李春花一两银子,给李春花养老送终。 “你不用给我。”白落梅不要。 沈肃瞪人。 白落梅立马改口, 好生将证明收了。 两人一回到镇上, 白落梅就被江家的人请走了,要商量跑商事宜, 虽然江家答应带上白落梅,但也不是白带的, 白落梅要帮着做事, 到了那边可以顺些东西回来卖卖。沈肃回了住处, 开始抄书, 他字好,写得又快,但一本薄书也要四五日才能抄完。只沈肃不愿做先生抢镇上其他先生饭碗,目前只能先做的,日后再谋后路。 左右抄了两页,就有一个声音脆脆的姑娘叫门:“沈肃在不在?” “不是说叫定安吗?”这个声音软软的,倒是好听。 “小姐放心吧,我找人打听过了,是叫沈肃,是个教书先生,来镇上后帮书斋抄书赚银钱勒。”那个脆脆的声音略微得意地说了。 外头明显是两个姑娘。 沈肃手上不停,也没理会,自顾自继续抄书,这会儿上门的,沈肃直觉是找麻烦的,他就趁着人进来这会儿贪个清静,多抄几个字也好。 “小姐,是不是没人呀?” “不会的,白落梅刚说了,他跟沈肃分开的时候,沈肃说要回去抄书。不然,你爬进去看看?”那小姐忍不住建议说。 院里沈肃一听这姑娘提到白落梅,结合前世,也就猜到来人是江若雪,也就是江西腊的女儿,那个最后听说死了的江家千金。沈肃觉得麻烦,江若雪为何会来找自己?前世可没这事。 “这不好吧?”院子外头,丫头有点担心。 “让你去就去,这么多话。” 那小姐推了丫头一把,丫头踉跄着撞到门上,然后门就开了,院子里空荡荡的,绕着围墙种了不少竹子,还有一个小亭子,沈肃低着头专心抄书。日头斜着,光落在地上,能风吹竹叶沙沙作响,瞧着就像是画本里才情横溢的公子活过来似的。 于是,那丫头彻底傻了。 还在院外头的小姐看着自己丫头跟傻了似的,担心又害怕说:“果子,怎么……怎么了?有不干净的东西?” “小姐,不是。”叫果子的姑娘摇头,小碎步跑出去,羞赧地小声说,“小姐,沈先生在抄书呢,就在亭子里。” “在不就好了。”说着话,那小姐气势十足地进了院子,瞧见这般如画的景,如画的人,气势瞬间泄了一半,可一想到白落梅,咬咬牙还是昂着脑袋挑衅说,“可是沈肃沈先生,我是江若雪,我爹是江西腊。” “江姑娘。”沈肃搁下笔,看向江若雪,不卑不亢的,但也很疏离。 江若雪管不着沈肃态度,自顾自施施然过去落座,姿态端得高高的:“听说沈先生与白落梅关系好,家里的银钱都不分两家,是也不是?” 沈肃说:“江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江若雪抿了下唇,直直看着沈肃说:“沈先生,我爹有意要我嫁给白落梅,但听说白落梅与你过分亲近,他也担忧你太过,反倒成了我与他亲事的阻隔……按说你堂堂男子,却扯着白落梅不放,岂不是难看?我见沈先生也有手有脚,能赚银钱,不像是那好逸恶劳之人,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不会抄书毕竟辛苦,也赚不了多少,想开白落梅也不得宽心,这样如何,我给沈先生在镇上寻个先生的工做做,轻松些,也能多得些银钱,多少能存下点,日后娶亲也有本钱……届时若还缺的,我江家也可以帮着补上……”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好一出下马威。 沈肃说:“江姑娘若为你与黑豆腐亲事来寻我,怕是多此一举了。我虽与黑豆腐亲厚,但也不至于成为你与他亲事之阻碍,正如江姑娘所言,在下乃男子,江姑娘今日之举岂不是古怪。不过江姑娘既然来了,在下也说清楚为好,免得江姑娘忧心:若是黑豆腐心悦,在下自然乐见黑豆腐与江姑娘这桩亲事。还有一事,江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又及谈婚论嫁,江姑娘还是注意些,多带些下人或是丫头,总比偷着来好,未免落人口舌。” “我爹可是要白落梅入赘的,你不管?”江若雪急了,赶紧下了剂猛料。 沈肃皱眉,但还是摇头说:“若黑豆腐答应,是否入赘,那是黑豆腐应下的,旁人有何可置喙之处?” 江若雪简直要气死,怎么跟她想得不一样呢。不是说这人跟白落梅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听说白落梅入赘,竟然是这般反应。这么想她也就这般问了:“不是说你与白落梅好得不行,白落梅可是他白家独苗,他要入赘,你竟然不劝劝,你良心能安?” “江姑娘……”沈肃觉得好笑,他算是明白了,这位恐怕是不愿意答应这亲事,但不能明着反抗自己父亲,所以才想着从自己这入手,让自己出头去反对,这样她能达成所愿,也成全了她不与自己父亲对上的心思。 “我虽与黑豆腐是亲厚,但他亲事也要他自己做主的。” 江若雪试探说:“若是我与白落梅成亲了,他就要事事想着我,赚了银钱也要给我,即便是你有事找他,也不能了,这都没关系?” “自然当是如此。”沈肃点头。 果子那丫头在边上看着也是着急,走威胁的怎么不行呢?镇上那些先生最不喜好好男儿入赘富商之家,丢男人的脸,怎么到了身沈肃这就支持了呢? “小姐?” 江若雪看着沈肃一派淡定模样,也是没了办法。想了想干脆拿出一袋银子放到沈肃面前说:“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有一件事想沈先生去做,这袋银子,是给沈先生的酬劳,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沈肃老神在在:“江姑娘,我不过一个抄书的,实在帮不上江姑娘什么。何况我与江姑娘今日初见,当不得江姑娘信任,托付这般重要之事。” 说着把银袋推了回去。 果子丫头着急说:“沈先生怎么不听听是何事?定不会叫先生为难。” 江若雪示意果子闭嘴,她是商户之女也知道“买卖”总要双方各取所需才行,否则买卖成不了,开门见山说:“沈先生,此事也关白落梅前途。白落梅想跟着我爹跑商,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白落梅可就没了门路,要从商可不是那么容易之事。沈先生当真考虑听听看,我要求的是何事?” “江姑娘,请说。”沈肃说。 果子和江若雪喜形于色,江若雪说:“我要求沈先生彻底断了我爹撮合我与白落梅的心思。” 村长忙着让白老二不要添乱,没空理会站着骂人的三叔公。 王三婶瞧见邻里乡亲的,看过来的眼神都不对了,也挂不上扶着白三了,撒丫子冲到沈肃面前怒指着他质问道:“证据呢,说是我家杨子,证据拿出来,别以为你是先生就可以胡咧咧,再说你现今也不是咱们先生了!” 白落梅即便只能单腿蹦跶了,也不妨碍他倏地闪到沈肃面前,把人护在身后,盯着王三婶的目光阴寒。大有她敢动一动,就废了她的架势。沈肃拉扶住人,心神警惕,别突然冒出谁了,伤了人去。 村长也是脑袋大了,赶紧过去劝了:“我说白三家的,你可别再掺和了,再打起来……还是赶紧帮杨子还有白三请个大夫瞧瞧才是。” 围观村民也“不甘寂寞”。 “是啊,是啊,还是要看证据的。”村民中不信的还不少,毕竟这事白杨这么干没道理啊。 “那可不一定。”不乏有人信,还帮着补上理由了,”沈先生不是才把他们从白落梅的屋子赶出去吗?虽说占了人五十两银子,但亲事据说是吹了。这选好的吉日都过了,三叔家可没半点先头要办喜事的动静。” “吹了?怎么吹的?” “我听说……” 村民忽然热热闹闹地讨论开来。 白杨气得快爆炸了,双手疯魔地挥动着,配着他的猪头脸,冲着白落梅和沈肃过去。那模样,村民还真被吓住了,连连退开,老实闭上嘴巴,这疯了的,可别看个热闹再伤着自己。 第63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江西腊噙着笑,好似意有所指般, 视线从沈肃身上掠过果子, 又落到了白落梅身上:“白公子何时回的镇上?我若没记错,与白公子一道的那几个,还不曾回来。” 白落梅皱眉道:“不早回,我也不知镇上关于我的流言这般热闹。” 江西腊笑容不改说:“白公子是怪我不澄清流言?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崇尚清者自清, 这么一来, 唉, 确实是我的不是了。” 沈肃不客气说:“江老爷何必惺惺作态。” 江西腊瞬间收了笑,肃容说:“那我们就来说正事。沈先生收了我的银子, 却不办事, 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沈肃笑了笑,颇具风仪:“江老爷要找与江姑娘私通之人,如今江姑娘与私通之人不是已然出现?江老爷手底下的人太没用了,闹成这般局面, 怎能怪我?若是一早说好, 要我亲手抓那私通之人,可不就不是先前那个价了。” 白落梅听沈肃直接承认了, 吓了一大跳,生怕江家下人会冲上来, 默默往他身边挪了挪, 护卫住他。 沈肃冲他勾了下嘴角, 权作安慰。回头看向江西腊, 一派自然,似乎半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江西腊怒瞪着沈肃,半晌,自己收了架势,怒极反笑道:“沈先生好大的胆量,真是叫人佩服。不过,沈先生就当真不怕死么?” 沈肃懒得跟他掰扯,江若雪已经跟人私奔了,那么离前世她的死期也不远了,果子被抓回来,白落梅绝不是凶手,那么唯一她能想到的就是那私通之人。这世,他不预备让白落梅背上一条人命,即便是流言也不行。 “果子姑娘,你能告诉我带走你家小姐的是何人吗?”沈肃蹲下身,伸手拿到了果子嘴里的布条。 果子摇头,即便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没了半条命,她还是拒绝了。在她心里,江如雪是如话本里说的,跟着书生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要是留在江家,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到了年纪,被老爷指给一个素昧谋面之人,然后成亲生子,碌碌一生,可跟着未来姑爷走,就不一样了,从此纵情江湖,多好。她不能扯江若雪后腿。 沈肃愣住了,他还以为果子会答应的。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虽说他怀疑果子真的,但看果子几次透风报信,这会儿又算是冒死了,看到自己出现不仅不怪自己,来努力拉扯自己衣服,这难道不是示好? 孔圣人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沈肃深以为然,难不成是自己太冷漠了? 既然沈肃是来帮着找人的,江西腊理所当然选择暂时放沈肃一把,等人找回来了,再算账也不晚。于是,示意了下管事。 管事领命,招手让下人把从江若雪和果子屋子里找到的可疑的东西都搬上来,然后指着那一堆东西说:“沈先生,此乃小姐和果子房中,下人觉得古怪之物,许是有线索也不一定。果子与小姐感情深厚,怕是不会交代。” 深厚?沈肃不觉得,若是深厚,她不至于背着江若雪给自己通风报信。 沈肃注意着果子视线,先是走到江若雪的那堆事物边上,只见果子趴在地上,眼珠子随着沈肃走动而动,毫无不妥。沈肃起身离开,走到果子那堆东西边上,几口大箱子?沈肃打开箱子,光看封面也知是写什么的。 《冷面书生俏千金》、《落魄才子情牵高门贵女》、《风流才子俏佳人》…… 沈肃捏着话本,回头看了下果子,引得白落梅过来,看到书名,也神情古怪起来。姑娘家的心思,他们真的不太懂。 “可有古怪?”管事积极上前,分析说,“下人也觉得怪事,一个下人房里怎么会藏了这么两口大箱子的话本?她一个月才多少工钱,压根不能买下这些话本?是不是她与外头的人勾结,害了小姐?” 沈肃看向管事,大概,管事这种乌七八糟的话本也没少看? 江西腊见沈肃不说话,只顾着跟白落梅翻看那些话本,也觉得古怪,忍不住问道:“可有不妥?” 沈肃与白落梅相视一眼,两人皆是点了点头。沈肃说:“这些话本皆是小姐与书生或才子的故事……” 江西腊和管事一脸茫然。 沈肃回头问果子说:“我若是不曾记错,果子姑娘是不识字的,可有不对?” 果子想了想,这好像没什么关系,点了点头说:“我与小姐去说书先生那儿听的故事,说书先生每每说完一本书,就会出一本话本,小姐与我便会买下话本,留作纪念。” “江姑娘与那人是在你们听书的时候认识的?”沈肃问说。 果子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会猜到的? 沈肃笑说:“那便是了。江老爷不妨去说书先生那问问。江姑娘与果子姑娘会去的,且讲这些书的,怕也只一个茶楼,据说那里皆是姑娘家,偶尔出现一个读书人目光的男子,怕是十分显眼,去问上一问也便知道与江姑娘私通之人是谁了。” 果子震惊:“先生?不行,不能去。” 怎么办?要是他们知道了姑爷是谁,姑爷肯定要生气的,那样的话会害了小姐。 江西腊一看果子样子就知道被沈肃猜中了,也不管这会儿那说书的地方开没开门,当即就派了人去找。江若雪喜欢听话本,在哪里听,这在江家还真不是秘密。 人派出去了,但那人既然敢带着江若雪一起,定是跑了,知道人最多拿捏住他家人……不过这也够了,等放出风去,江西腊不信那人不回来。 果子爬过去一把抓住沈肃的衣服,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说:“先生……先生,不行的。姑爷要是知道了,会生……生小姐气的……小姐……” 姑爷?江西腊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沈肃叹了口气,指着那堆江若雪的东西,对果子说:“果子姑娘,话本里书生尚且会给小姐送些小物件,聊表心意,你那姑爷呢?还是说江姑娘全带走了?恐怕是压根没有。之前江老爷意欲将江姑娘嫁给黑豆腐,江姑娘这般急,难道不曾与你那姑爷提过?你那姑爷又是如何说的,才逼得江姑娘一个姑娘家出来寻我?更何况,女子名节这般重要,镇上流言四起,你那姑爷愣是不曾出头说个半个字,如此之人,岂是良配?” 果子摇头:“不会的,不会……” 沈肃捞起一本话本,翻开,指着后头几页说:“果子姑娘怕是没看过这些话本里故事结局。这个落魄书生,拿着张家小姐的银钱上京赶考,屡屡不中,后来遇见相府千金,一朝入赘,飞黄腾达。其他话本结局莫不是如此。你当说书先生为何不说?不过是江姑娘爱听好的,说书先生要赚银钱,岂能说不好的。” 果子彻底懵了,怎么会呢。她伸手抢了话本,盯着话本看,忽然泪流满面,豆大的眼泪落在话本上,她不识字! 这还没完,沈肃继续“插刀“,他说:”果子姑娘,你与江姑娘常去听书的地方,可有别的书生出现?没有。为何没有?不过是读书人忙着读书,忙着考试,谁会去听书?去听书,不过就是算准了江姑娘会出现。你那姑爷一出现,就不是个好人。” 果子不愿信:“先生也不读书……” 沈肃微笑说:“家贫,无以为继。” 果子炸了眨眼,眼睫上全是泪。 沈肃浑不在意,冲白落梅笑了笑,然后继续说:“果子姑娘,江老爷的侍妾众多,江老爷可曾让她们自个儿花过自个儿的银子?那江姑娘与你姑爷呢?书里常说,若对一个人好,那就把银子全给她花,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他指了指果子手里的话本。忽然想起,前世白落梅可不就是把所有银子都叫自己花了?这会儿想想,如此类比,忽觉古怪起来。忍不住回头瞪了白落梅一眼,自己竟这般迟钝,叫人当姑娘养了一世! 白落梅莫名,凑上脑袋,想问问,直接被甩了个白眼。 “果子姑娘,你那姑爷不上江家求亲,也就是不求色。平日相处又是江姑娘花银钱,如此想想,定是求财。”沈肃紧接着就下了一剂猛药,“江姑娘跟着他私奔了,没了江家,身上也无银钱了,会如何呢?左右是个累赘,一条贱命,没了也便没了。” 看热闹的村民里还真有被三叔公说动的,以前沈老在的时候,或是沈肃还在村里学堂教书的是时候,那是先生,可不得多敬上几分。但如今沈肃可不是白村的先生了,没道理还让他占了白村东西去。 “沈肃啊,这是你不对了。落梅怎么说都姓白,三叔公是他爷,这是他们家里的事,你闹出来就算了,还叫里正过来,那是要把咱们村的事都闹大了,丢的是咱们村的脸。这可说不过去。” 白村有那头脑清楚的,也有那看热闹的,自然就有这等倚老卖老,跟着三叔公做狗腿子的,说这话的,就是一个三叔公的狗腿子。 “是啊是啊。”有人出头说话,自然有人帮衬,于是很快就引起了好些附和声。 “那是人家白家的,怎么说都是孙子的东西,你一个外姓人,哄着人家孙子,拿人家的东西,这太难看了。” 第64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白落梅腿可能断了, 而果子看起来实在不太好。江家下人下手都不轻,果子又捱了不少长棍, 先头沈肃来的时候,她就不过是苟延残喘,后来沈肃他们与江西腊闹起来, 果子就一直昏昏沉沉趴在一边,都没吱声, 这会儿也就被丢进来, 砸着了,那么哼唧了一下。 沈肃冷脸道:“劳烦,伤药。黑豆腐有个三长两短,你该知道我不会管江姑娘死活。还有,果子姑娘最好请个大夫过来。” 管事点头,无有不应的模样说:“沈先生, 伤药马上送来,只是大夫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老爷吩咐了,只沈先生和白公子不死就行。至于果子,老爷说, 这等背主下人, 端看老天让不让她活了。” 这背主显然说的是江家, 不是江若雪。说有伤药, 他倒是马上让下人去取了。 “果子出事, 你以为你们还能找到江姑娘!”沈肃实在生气,这些人,当真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管事点头哈腰的,但嘴上没一句中听的:“咱们能不能找着江姑娘,端看沈先生的了。果子嘛,不过是个卖身江家的下人,本也就是贱命一条,她敢背主,死了便是报官,她也占不着理。” 沈肃还想说话,果子虚弱出声:“先生……” 沈肃望过去。 果子笑了笑艰难摇头,扯疼了伤,她就皱着眉摇头。失去平日蹦跶来蹦哒去的外壳,仔细看,她也不过是个眉眼都还带着青涩,不曾长开的小姑娘。 管事对果子这会儿的忽然“懂事”很满意,对沈肃说了句:“沈先生,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也不管沈肃如何反应,把下人取来的伤药往柴房门内一搁,让下人关好门,守好窗,自己赶紧走了。老爷那边事儿还多着呢,不能叫其他人得了眼。 沈肃扶白落梅到一边躺下,在屋里找了两块板子,如今也顾不上对不对症,管不管用,先涂好伤药,把板子在他腿上固定住。剩下的伤药,他全拿到了果子那,板着脸说:“我帮你上药……” 果子摇了摇头,豆大的眼泪跟雨滴似地,吧噔吧噔地往下掉。 沈肃说:“命比名节重要。” 果子笑了起来,带点孩子气,一如初见,那个叽叽喳喳眼睛明亮的姑娘,可她对现实很通透,狠狠地艰难喘了口气说:“先生,别浪费伤药了,老爷打了我,就没想让我活。” 沈肃如鲠在喉:“能活一刻是一刻。” 果子还是摇头,自顾自说起了别的:“我见先生,惊为天人,七分真。还有三分,一是寻个由头,接近先生,帮小姐盯着先生,二是……” 她没说这个二,而是转了话头另外说,“我幼年被卖,见着老爷从前对小姐实在好,着实羡慕,也贪心妄想。可惜到底是没法子之事。 我随小姐听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听书的时候,小姐遇到姑……陈公子,陈公子起初对小姐算好的,时常为小姐写诗,带小姐出去玩好玩的东西。 我没有如老爷那般好的爹,能不能得个如陈公子那般好的意中人呢?见着先生,我觉得先生比陈公子好,长得好,瞧着学识就高,气度也是好。小姐也说过,若不是陈公子,她也喜欢沈先生这般男子。 我想能伺候先生,这话是真的,只是想着想着,就贪心了。我知道我不是护着小姐,我也觉得陈公子古怪,但小姐不听,我想着小姐与陈公子私奔了也好,有个先例了,万一先生愿意带走我,不说私奔,离开江家也很好很好的。话本里不都是这般写的吗?小姐得了好归宿,总也不会落下伺候的丫头。” 沈 肃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望向白落梅。 白落梅更不懂了,看沈肃一直盯着自己,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不然……不然定安你带她回白村,陪你娘?” 沈肃觉得要不是黑豆腐有伤在身,他一定揍他一顿。 果子听了更难过,眼眶通红,却还是微笑着道:“不行的。我只是果子,一个被买回家的下人,不是小姐,没卖身契,我哪也去不了。其实也好,死了……死了的的话,我想去哪就去哪,也不用伺候人……” 沈肃和白落梅都被说得心神黯然。 在周朝,签了卖身契的,被发卖还是被打杀,全凭主人家高兴,闹成这般局面,果子没可能活着离开江家。这会儿让果子与他们一道留在柴房里,不过是杀鸡儆猴。 果子勾勾手指,叫沈肃过去,告诉了沈肃几个从前跟着江若雪和陈义璋去过的地方,叹息着说,希望沈肃能救江若雪,然后她果子便是死在这柴房,有沈肃陪着,也了无遗憾。 这边愁云惨淡,江西腊那边也不见得高兴。 青石镇不大,江西腊派人散布消息,说陈义璋拐带江若雪,又扬言扣下了陈家父母,一日不见江若雪就砍陈家父母一条胳膊。 如此嚣张行径,成功引来一群书生闹上江家,说什么的都有。有愤恨江家祸及父母的,也有怪责江若雪水性杨花勾引读书人的,更有想趁着这事,好生抒发一番,借机出名的,青石镇一时好不热闹。 而陈义璋的名声在青石镇也彻底臭了,莫说屡考不中,日后怕是考都不能考了。 声势这般浩大,江西腊得意地让管事特意来知会沈肃一声,形容了一番热闹场面,道是不用到晌午,陈义璋必然冒头,江若雪马上能回来。 沈肃一把抓住管事,咬牙切齿道:“你们这是在逼死江若雪!狗急跳墙,陈义璋若是绑匪,肯定撕票。你们马上找人救果子,我帮你们救江姑娘,救不出来,我拿命赔你们!” 哼,江西腊倒是好算计。 沈肃算是想明白了,前世白落梅杀了江若雪一事恐怕就是江西腊做的一个局,江若雪的死更是可疑,所以外头流言如何,江西腊还是带着白落梅跑商,把人脉交给了他。不过这世,沈肃可不准备让白落梅背这个黑锅。 江西腊不是想要找出谁是跟江若雪私通之人么,正好了。 沈肃准备了一吊钱,沉甸甸地抱着出门,往白村的方向,等进了白村的地界,估摸着盯着自己的人该回江家报信了。又返身小心回到镇上,准备雇镇上的乞丐们帮着把流言传出去。熟料,偷摸着把整个镇子都逛过来了,也不见几个乞丐,压根不是前世自己在京中所见,离了主道,随处能见着乞丐的境况。沈肃懵了,怎么回事?乞丐呢?怎么会有地方没有乞丐? 前世不曾到过镇上,沈肃却是不知,青石镇虽说是镇,但大多人家也就比村里过得好些,即便是江西腊说是镇上最大的商户,真计较起来,不过是雇了几个人跟着跑商,南北两地的货交换着卖,真说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家都穷得很,乞丐绝对讨不着什么吃的,又不是灾年,也无流民,哪里来的乞丐? 幸好沈肃不是空读书之人,没乞丐无碍,左右还有赌坊,有赌徒之地,总是缺钱者众,就是要多给些银钱罢了。但赌坊目标太大,沈肃只得窝在小书摊上,愣是在店家瞪人的视线里看了半日的书,等店家关门,眼看着天色暗下来,这次摸到赌坊边,等一个输光的赌徒出来。自然,他还给自己弄了块布巾蒙了脸。 月黑风高,小巷深处。 一个佝偻身子的瘦皮鬼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我……你娘的,老子就是一时背罢了,竟然不肯借银钱给老子……等老子有钱了,老子要你们都跪到老子面前给老子舔屁股……” 许是想到那场景,瘦皮鬼得意起来,咧开嘴摇头晃脑哼哼起来,“老子屁股想喷喷……老子……” 扑一声,一颗石子砸在了瘦皮鬼后脑勺。瘦皮鬼倏地站定,背佝偻着,探出一颗头,像是被定住般竖起耳朵,一动不敢动。却是,万籁俱寂。瘦皮鬼试探着抬脚迈了一步,左右转了下脑袋,正觉无事要走,后脑勺又是正中一颗石子。 瘦皮鬼怕了,恶狠狠说:“谁?是谁?哪个杀千刀的敢吓唬老子?等老子把你抓出来,要你……要你好看……” 扑又是一声,再次中了瘦皮鬼后脑勺。瘦皮鬼猛地转身,小巷里空荡,什么也没有。再一颗石子砸中后脑勺,瘦皮鬼转头,没有,又一颗石子,转头,没有,再一颗石子,转头,还是没有……… 瘦皮鬼普通一声跪地,拼命磕头:“菩萨在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饶命啊,饶命……” 躲在暗处的沈肃觉得差不多了,砸了五十文钱过去,闷声说:“我要你找几个人帮我传一句话,传得好,这五十文钱就是你的,后续还会再给你五十文钱。” 瘦皮鬼猛地看向小巷口那边的树,瞪着问:“是谁?谁在那装神弄鬼!” 收捡银钱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沈肃蹙眉,觉得自己大概失策了,赌徒都有些听声儿的本事,即便自己砸石子的手法吓着他了,但一出声就破功。可恨这些赌徒大多不识字,否则哪里要那么麻烦。 第65章 此为防盗章,随便来防一个盗  那会儿, 因着闯宫, 自己被禁宫守卫拿下, 关在天牢。然后便等来了深宫之中的传话太监传了句“金口玉言”过来。 “沈大人是圣上太师, 身份尊贵,可也不得辱没了朝廷律法。沈大人放心, 圣上有心保下沈大人, 只是也不能不管悠悠之口。圣上有言,沈大人就在牢中多想想家中老母亲,不要一时魔障了。” 再后来, 传话太监就给捎来了那个笨蛋的死讯。 可笑那个笨蛋临死前,还写什么破烂供词,将他沈肃撇得干干净净。要知道, 那个笨蛋虽是铜臭一生,却是将全部银钱都花在了沈肃身上。沈肃深以为,要论罪,明明自己才是罪孽深重。得了那个笨蛋死讯的当口,沈肃膝下一软, 就跪在天牢茅草堆里,脑子里轰隆隆的,只反复想起村口说书先生一方惊堂木拍下的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皆是读书人”。 想他沈肃盛名一声, 也不过是个负心人! 那会儿, 皇帝到底是担心沈肃闹腾, 让传话太监好生留意沈肃情绪。传话太监传了话,认真瞧了,觉得沈肃好得很,失魂落魄嘛,可以理解,应是无事,也就按照皇帝说的,吩咐牢头多关沈肃几日就放出去,自个儿回去复命了。只是没曾想前脚出了天牢,后脚沈肃就撞死在了牢里。 读书人虽总负心,但傲骨铮铮起来,也是能豁命的。 这会儿,沈肃坐在当年去皇城前的这间小茅草亭里,瞧着嫩得能掐出水的方回,红了眼眶。他也看过几本志怪话本,也没有君子不怪力乱神的情操,瞧一眼方回,再思量他的话,已了然当是重回到了“先皇”治下。 方回见沈肃红了眼,还以为他也难受,越发沉痛:“先生……” 沈肃眨眼,敛下万丈心绪,一派平和,望着方回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方回,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我沈肃蹉跎半生,身不正,家不宁,担不起这家国天下。及至今时今日,终是明了,我沈肃也就是个扫扫门前雪的货色。这于我是一件幸事!我教的学生里,你性子最是刚直,板正,这很好,但泱泱朝堂,言官污吏,前者一张嘴你说不过,后者一肚弯弯肠子你斗不过,不如下放,去那蛮夷之地磨磨性子……” 方回是嘴笨的,被沈肃这一番话下来,急的也不知道该先反驳沈肃说他是扫扫门前雪的货色好,还是先反驳自己斗不过官场黑暗好。 沈肃站起身,温软的手掌落在了急红眼的方回头上,目光慈和,唤了他的字:“御召,我已决意此生誓不入朝堂!你性子板正,不会拐弯,日后在朝中多听听你几位师兄的意见,想来平顺一生,也是不难的。” 说完也不再看方回如何,拂袖而去,脚下匆匆,直往去县里的方向跑。 沈肃记得就是方回中榜眼的这年,自己因才入赘不久的后爹过世,不能参加这年的春闱,还要守孝三年。这尚且是好的。更难的是,家中本就不多的银钱,被丧事一花用,已再无所剩,算是家徒四壁了。而那个笨蛋,陪着置办丧事也就罢了,还将自己上京的银子全给了沈肃,断了自己前程,弃文从商,就为了他沈肃日后不论是科考还是入仕,有银子,能一路顺遂。 明明那个笨蛋书念得更好,脑子更活络,他就是仗着家中上头无人压着,便随心所欲,胡作非为。沈肃恨不得回到重生前的这个时候打死那会儿的自己,怎么能!自己怎么能漠视那个笨蛋的付出,心无旁骛拿人家银子去念劳什子书,当那不知所谓的官,拖累了他一生,害得他死无全尸,最后连替他收尸之人都没有。 沈肃一路疾步到村口,老远就听见王三婶的骂声,抬眼一瞧,自家母亲也在,调头就走,宁可换一条路走,要是被瞧见,再捎带上这场骂战,莫说是这会儿,估摸着明天都不定能到县里。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老货!我们白家是不是上辈子挖了你们沈家祖坟,让你们沈家可劲儿地造我们白家银子。” 王三婶这一嗓子直接让沈肃一路后退,阴沉着脸快步过去。那边,王三婶还没骂完,继续道,“个不要脸的老婆子,克夫的蔫货,白大力那么壮的身子骨都叫你克死了啊……你们大家伙来评评理,个老货败光了自个儿家也就算了,还把我们家落梅进京考试的银子都拿走啦,个不要脸的……” 沈老爷子是白村当年特意请来的先生,后来在白村落了户,娶了落难到白村的李春花,也就是沈肃他娘。这李春花自诩是先生发妻,一向喜欢在村民面前摆夫人的架子,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也不忘她夫人的架子,双手交叠着,捏一个手巾,脊背笔直,嘴角噙着半分笑说:“王三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银子是白落梅不忍我家肃儿无钱上京考试,特意给的。我本是不要的,可白落梅求着我要,他也知道我家肃儿是当官的料,想着来卖个好……” “我呸!”王三婶一口唾沫星子就差吐到李春花脸上了,张口就要骂,余光瞧见沈肃面色阴沉站在他娘身后,愣是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红脖子粗的,差点被噎死。 只是扫向沈肃的目光也没什么好生气就是了,骂沈肃,她可不敢,村里就沈肃这么一个先生,孩子们好指望他教,何况他手底下还出来了几个当大官的学生!但对沈肃,王三婶其实也是看不上的,就冲他好好一个先生,束修没少收,却一直拔拉着白落梅那些银钱,能是什么好的。 沈肃没管王三婶是怎么看自己,只盯着李春花问说:“娘,是不是拿黑豆腐银子了?” 黑豆腐就是白落梅。 王三婶急着插话:“可不是么!落梅那点银子全叫个老……你娘拿走了,那可是落梅上京考试的钱,这是要断落梅前程,让白家祖先地下难安的事啊……” 李春花还端着笑说:“王三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银子是白落梅应要给的,他忧心肃儿无钱上京,特意寻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要拿银子给肃儿上京……” 还有一点是李春花特别介意的,她一向在外头自称沈肃母亲,似乎这一声母亲,就能把她跟村里人分出个高下来。 不贵这会儿沈肃听着母亲如何如何的,心里不舒服得很,直接打断说:“娘,儿子决议不上京了,以后也不会入仕,你把银子给我,我还给黑豆腐。” 啪!一巴掌,就是李春花对沈肃不上京,还银子的回应。即便是教训儿子,李春花也是端着夫人架子的,面上瞧不出怒来,只身体抖着,双眼瞪得溜圆,字句分明说:“逆子!去你爹灵位前跪着!” “真的假的?这女人太不要脸了,伤风败俗,这是要浸猪笼的。” “不止呢,我还听说,江家小姐不愿意说出私通之人是谁,江老爷准备偷偷把女儿嫁出去,反正不会让那私通之人娶自己女儿。” “啧啧,这哪家愿意哟。” “这你就不知道了,消息一传出来,好多人跑到江家求亲呢。江家那么有钱,娶了江家女儿,日后躺着不干活都有的吃穿。” 江家。 江西腊气得砸坏了一套茶具,脸红脖子粗地指着管事说:“给我查,是谁,到底是谁把消息传出去,我要他不得好死。门口那些恶心的无赖,谁再敢来,一律打出去,打死人老爷我担着。” 刚打走一波上赶着来要娶江若雪的流氓、无赖、明明是贪他江家的家产,还摆出一副愿意娶他女儿他应该感恩戴德的模样,做他娘的白日梦! 管事也是快被难死了,把人赶走好说,但要查,从哪查起,好歹有个头绪才好下手啊:“老爷,府上没几个知道小姐这事,他们也闹不出这般动静啊。会不会是哪里露了风声?” 江西腊马上就想到了沈肃,不过昨日盯着他的人回来说他回白村了,应该不是他。白落梅死在劫匪刀下的消息应该绊住了他才对。 管事见江西腊迟迟不说话,只得开口问说:“老爷,会不会是沈肃那边?” “再让人去沈肃院子盯着,人一回来就报上来。”江西腊眼中闪过狠戾,要真是沈肃,他不介意往县官那里多走动走动。 管事应了,赶紧下去安排人手,镇上贴的到处都是的纸也要安排人去收回来,至于那些已经传开来的流言委实没什么办法。说闲话的人太多,就算报官,也抓不过来。何况那官还巴不得江家报官,好从江家“抢”钱。 江西腊按了按头,气得他头也痛,肝也痛。 “爹。” 江若雪听到消息也过来了,一心只想江西腊帮着把流言压下去。她不过是想出去逛逛,却得了一群人指指点点、白眼,还有人往她身上吐口水。让果子去一打听,看果子一脸惨白的回来,再听她一说,觉得天都塌了。 “爹,到底是谁传的,爹你要帮我把流言压下去,这样下午女儿怎么做人啊。”她没进门就听到江西腊跟管事的对话,只听到说要找传流言之人,完全没提要把流言平息下去。 第66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没找着人?”久不见他们汇报,江西腊也猜着了, 目光一凌, 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叫管事不忍的模样,声音再平缓也压不住话里的狠戾, “不用找了。派人往县里送点银子, 家里怕是要见血。再派人去找沈肃,拿来老子的银子, 不办事, 还想舒坦,是把老子当善人了!” 管事沉稳应了,直接把刚回来的大毛一行人分派出去。想起柴房还关着两个,思量了下说:“老爷, 那个瘦皮鬼和果子都还在柴房关着, 您看?” 江西腊说:“把果子带过来。” 眼底幽暗, 死盯着正前方的空地, 叫人后背生寒。 管事把人带过来,像丢破布似的, 随手丢在了地上。果子忙爬起来, 跪好, 四周太过安静,蛙鸣声阵阵, 果子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愣是头都不敢抬:“老, 老爷……” 江西腊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地接着吩咐说:“去若雪还有这个下人屋里,所有东西都翻出来,当着她的面找找,有没有可疑。” 果子抖了抖,到底是松了口气。她屋里也就几件衣裳,几箱子话本,没什么。至于江若雪屋里,那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对方很小心,从来不像话本里说的,给江若雪写诗送东西,他们之间什么信物都没有,送的最多的皆是吃食这些不经放的,唯一有的一支簪子,江若雪也随身带着。 江西腊笑了笑,看着果子头顶说:“白日里,我说过,底下伺候小姐的,若是让小姐出去了,把棺材本给先备下。你很好,你跟着小姐一道出去了……那就上棍杖吧,小姐何时回来,棍杖就什么时候停了,都注意着点,别一下子打死了……” 管事颔首应了:“是。” 转身挥挥手。 两个下人快步过去,一把抓住挣扎着泪流满面求饶的果子,把人按到地上,另外有人拿了长棍,高喊一声:“一!” 长棍贴肉,果子啊一声尖叫。蛙鸣生都吓没了,尖叫余音还绕梁,甚为瘆人。 江西腊掏了掏耳朵说:“把嘴堵上,别惊扰了邻里。” 果子连连摇头,连求饶都声不够大:“不要……不要……老爷,饶命啊……老爷,唔……唔……” 管事迅速把她嘴塞住,默默站到一边去,抬手示意继续。 长棍呼地一声掠空,再砰一声,贴肉。被按住的果子,像死鱼似的在地上刹那蹦跶,想要挣脱求生,无奈也只是蹦哒。区区两棍,皮开肉绽,衣裳渗血。 江西腊闭上眼,听着长棍呼、砰的节奏,等人带沈肃过来。 却说,沈肃那边。本是已睡下,但忽地觉得心神不宁,怕白落梅出事,干脆起了趁着夜色就往镇上赶。等人赶到,刚好是江家搜人未果回来,白落梅听着动静,到底担心果子一个丫头被抓回去没好果子吃,思量再三,还是出门准备前往江家。 “定安,你怎么来了?你也太胡来了!江家有个叫瘦皮鬼的,说流言四起的前一日有人寻他传流言,他认得声儿,江家正找你,你竟然自己往这里头撞……”白落梅溜出门,一看是沈肃当即责备说。 沈肃解释说:“睡下后,觉得心神不宁,怕镇上出事,干脆连夜过来。流言这事漏了也就漏了,看你的样子,怕是其他的出事了?” 白落梅点头,几句话说了下如今的状况,最后说:“江若雪不见了,果子被抓回去了,我怕江家会要了果子的命,想过去看看。” 沈肃仰头看着白落梅,门檐上挂着灯笼,灯火晃晃,落在他眼里,像是在一潭深渊里点了一豆火焰,冷然又诡谲。顿了会儿,沈肃低头,不动声色说:“好,一起过去。” 还像他本就是要去似的。 白落梅想劝,不过来不及了,大毛带着人准备去沈肃之前住的院子,竟这般凑巧,撞个正着。这院子是沈肃后来让白落梅换掉掩护之地。 理所当然的,白落梅和沈肃一道被大毛请回了江家。 一进江家大门,沈肃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种血和着肉的味道,他太熟了,一瞬间以为回到了宫门高墙里,整个人气质骤然如霜如刀,脱胎换骨,陷在前世里。 “定安?”白落梅伸手扶住沈肃,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没事,是血味,怕是江家惩处下人。这些高门大户都喜欢这么干,江家在镇上算头一户,别的另说,这一点从外头,学了个十成。” 他之前就见过,习惯了也就好了。 沈肃瞬间褪尽表象,恢复平和,缓缓露了个笑来宽慰白落梅。 两人说话这会儿,人也到了江西腊这边。果子看到沈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往沈肃那边摊手,身子挣扎着过去,明明泪水糊面,但只瞥见一个衣角,她就知道是沈肃来了:“唔……唔……” 江西腊示意,按着果子的下人起身,站到一边。 果子像灵活的蛇,迅速爬到沈肃面前,抬手一把抓住他衣袂,死死抓紧,差点把沈肃一把拉倒了,她仰脸死死看着沈肃,眼中迸射出巨大的喜悦:“唔唔唔唔……” 先生,是来带我走的,是吗? 江西腊戏谑说:“我倒是不知沈先生与我家这叫果子的下人这般熟稔,沈先生不解释解释?” 江西腊不是想要找出谁是跟江若雪私通之人么,正好了。 沈肃准备了一吊钱,沉甸甸地抱着出门,往白村的方向,等进了白村的地界,估摸着盯着自己的人该回江家报信了。又返身小心回到镇上,准备雇镇上的乞丐们帮着把流言传出去。熟料,偷摸着把整个镇子都逛过来了,也不见几个乞丐,压根不是前世自己在京中所见,离了主道,随处能见着乞丐的境况。沈肃懵了,怎么回事?乞丐呢?怎么会有地方没有乞丐? 前世不曾到过镇上,沈肃却是不知,青石镇虽说是镇,但大多人家也就比村里过得好些,即便是江西腊说是镇上最大的商户,真计较起来,不过是雇了几个人跟着跑商,南北两地的货交换着卖,真说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家都穷得很,乞丐绝对讨不着什么吃的,又不是灾年,也无流民,哪里来的乞丐? 幸好沈肃不是空读书之人,没乞丐无碍,左右还有赌坊,有赌徒之地,总是缺钱者众,就是要多给些银钱罢了。但赌坊目标太大,沈肃只得窝在小书摊上,愣是在店家瞪人的视线里看了半日的书,等店家关门,眼看着天色暗下来,这次摸到赌坊边,等一个输光的赌徒出来。自然,他还给自己弄了块布巾蒙了脸。 月黑风高,小巷深处。 一个佝偻身子的瘦皮鬼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我……你娘的,老子就是一时背罢了,竟然不肯借银钱给老子……等老子有钱了,老子要你们都跪到老子面前给老子舔屁股……” 许是想到那场景,瘦皮鬼得意起来,咧开嘴摇头晃脑哼哼起来,“老子屁股想喷喷……老子……” 扑一声,一颗石子砸在了瘦皮鬼后脑勺。瘦皮鬼倏地站定,背佝偻着,探出一颗头,像是被定住般竖起耳朵,一动不敢动。却是,万籁俱寂。瘦皮鬼试探着抬脚迈了一步,左右转了下脑袋,正觉无事要走,后脑勺又是正中一颗石子。 瘦皮鬼怕了,恶狠狠说:“谁?是谁?哪个杀千刀的敢吓唬老子?等老子把你抓出来,要你……要你好看……” 扑又是一声,再次中了瘦皮鬼后脑勺。瘦皮鬼猛地转身,小巷里空荡,什么也没有。再一颗石子砸中后脑勺,瘦皮鬼转头,没有,又一颗石子,转头,没有,再一颗石子,转头,还是没有……… 瘦皮鬼普通一声跪地,拼命磕头:“菩萨在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饶命啊,饶命……” 躲在暗处的沈肃觉得差不多了,砸了五十文钱过去,闷声说:“我要你找几个人帮我传一句话,传得好,这五十文钱就是你的,后续还会再给你五十文钱。” 瘦皮鬼猛地看向小巷口那边的树,瞪着问:“是谁?谁在那装神弄鬼!” 收捡银钱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沈肃蹙眉,觉得自己大概失策了,赌徒都有些听声儿的本事,即便自己砸石子的手法吓着他了,但一出声就破功。可恨这些赌徒大多不识字,否则哪里要那么麻烦。 “有银钱还不赚!”沈肃怒斥一声。 瘦皮鬼捏着银钱,一步一步往沈肃那边走,嘴上还不忘说话吸引注意:“这么点钱,就想让我帮你办事?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特别是想去刚才自己被吓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更是恨得不行,一心要把人给抓出来。 沈肃眸光一寒,早知不能善了,掂量了下自己手上剩下的我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瘦皮鬼越走越近,干脆出手,一石头直接让瘦皮鬼闷头倒地,彻底晕过去。等了一会儿,确信瘦皮鬼不是装的,这才从树上下来,过去试探了下瘦皮鬼还活着,拿回银钱就走。至于瘦皮鬼脑袋上血糊糊的,重生回来毕竟没练过手,失手也正常不是。 找赌徒传流言的法子不行,沈肃只得先回去。 回到住的院子,院门口竟然有人,那人看样子正预备要翻墙进去,沈肃几步过去预备大喝一声将人先吓住,竟发现此人熟得很,却是江家的果子丫头。 “你怎会在此?”沈肃两世头回遇见这样的,白日里就防着她再不请自来,大摇大摆进门,走时将远门锁了,这人竟然要翻墙进去,一个姑娘家,简直岂有此理! 果子也是被吓着了,幸而眼疾手快扒住墙头,回头见是沈肃,赧然而笑,眉眼弯弯。被抓个正着,赶紧从墙头下来,规规矩矩站在沈肃面前,笑眯眯地说:“在屋里睡着,忽然醒了,就想来看看先生,我保证就看看,马上回了。谁知道,先生把门锁了。” 那样子倒是先委屈上了。 沈肃虎着脸说:“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夜深,人言可畏,果子姑娘还是赶紧,请回吧。” 果子笑颜灿烂:“我不怕啊。” 沈肃:“……” 第67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那是人家白家的,怎么说都是孙子的东西, 你一个外姓人, 哄着人家孙子, 拿人家的东西, 这太难看了。” “就是, 还是先生嘞。就这样的, 我可不敢让我家娃儿再读书了。” 李春花见大家伙这么埋汰沈肃,立马不乐意了, 护犊子说:“何谓断亲?断亲就是没那劳什子关系了。三叔公不出来闹, 自然不需要请里正,怎地三叔公就不是闹,我家肃儿就是闹了?你们不就是仗着一个村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沈家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出头那人被李春花这么一说,有些讪讪的。 王三婶可没那顾忌, 破口大骂:“断亲?身上流的血是能断的?李春花,你就是眼红落梅那点东西,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今儿我把话放这儿了,谁要是让我儿子成不了亲,我就吊死在祠堂里,让白家祖宗看看, 这个村子白家人就是这么帮着外人欺负白家人的。” 她一个婆娘, 也不怕什么豁不出去, 直接就往地上那么一趟,可劲儿打滚。 白村人都被震慑住了。提到祠堂了,那不是小事。 闹成这样,村长一时也真不好叫人去请里正。毕竟那里正是刘家村的,村里的事一向是能在自己村里解决,绝对不传出去。毕竟传出什么不好的,实在是村里的姑娘、小子,亲事难成,总不能都自个儿村里嫁娶。 沈肃理直气壮:“三叔公都不怕天打雷劈,我为何要怕?三叔公别忘了,黑豆腐爹娘去的时候,他才八、九岁,屋里连稻草都没一把,难听点说,黑豆腐是吃着我沈家米长大的,他也就占了一个白姓罢了。他的东西,三叔公真有脸拿!” 太激动了,沈肃死死盯着三叔公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前世他多想这样不给三叔公面子,狠狠训上一顿,但长辈二字压得他喘不过气了。这世,他左右不会再做官,不怕什么言官弹劾,想说什么自然就说什么。他们要跟自己说孝,自己就跟他们说理,说法,看谁能笑到最后。 说完三叔公,也不管那老头气成什么样,沈肃扫了眼周遭看热闹的白村村民,都是同一拨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白眼狼!他干脆一撩衣摆,转身寻了两张椅子,扶着李春花坐下,然后自己施施然落座。 他说:“我回村里前,雇了人,只要我明儿一早不出现在镇上,他马上就会去报官,说你们谋夺举人家财,殴打举人。我有功名在身,到时追究起来,也不知大人是相信谁的话呢?莫说你们人多,人再多,我也还有个学生刚中了榜眼,如今未派官,还在京中,大人总要考量的。何况我那学生,从前的老师在京中是大官,他的师兄弟也在朝中做官,要保我一个小小先生,岂是很难之事?” 李春花一听得意起来,拿起帕子压了压嘴角的笑意,在外头,她是时刻注意端庄的,咧嘴笑实在不好看。 “村长,我知你做不得主,毕竟三叔公辈分大,你这个村长做得没什么意思。” 沈肃笑得云淡风轻,口中却做得是挑拨村长之事。随即又故作叹息说,“说实在的,我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请先生来村里,却不想孩子正经读书,只让他们认认字,偶尔有几个想瞎猫撞见死耗子,万一考中个功名。你们却不知,穷山出恶民,有此等恶民之地,即便是真有那等百年一遇的神童,朝廷也不会选中你们家,给你们家半个功名。而你们却赶走我这先生,保那等恶民!” 这一番话,沈肃开头说得云淡风轻,后来又骤然质问,再后来又是摇头晃脑惋惜,配他那张脱尘的脸,白村村民终于脑子忽然就那么通了下。对啊,他们干嘛帮着三叔公得罪沈肃,沈肃自己是穷,但他靠山大啊,得罪了他自家可能倒霉不说,三叔公占的便宜自己又是一点没得,所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村长儿子白不荣,站在村民外头,瞧瞧凑进来,含糊着说:“爹,请里正。” 然后不露痕迹地绕开来。他其实早就对他爹明明是村长却被三叔公压着这一点不满了,事儿最多,没半点权,如今正是扳倒三叔公的机会,他肯定要让他爹赶紧抓住的。 村长狠狠心说:“请里正吧,我这个村长,做不了主,只能请里正了。” 沈肃但笑不语。 白三叔清楚沈肃敢说出请里正的话,那说明沈肃说得都是真的,请了里正,反倒是他们家丢脸,一点便宜都没,还不如要点好处,于是喊住村长说:“村长,等等。” 三叔公怒训白三叔道:“等什么等,让他去请里正,我倒要看看,里正是不是要帮着他们沈家欺负咱们白村人。“ 白村村民下意识地挪开了些,不愿意做三叔公口中的白村人。连白杨脸色都白了,他心里也开始没底了。 白三叔没理自家老爹,对村长说:“村长,既然沈肃有那证明,就拿出来叫您看看。村长看过了,我们当然是信的。” 村长隐晦地冷笑了下,信个屁,平日里可没见你们家信过的。面上却是装得好,故作下意识地看向三叔公说:“三叔公,您看这……” 白三叔冲着自家老爹咳了一声,三叔公不情愿地沉默了。白三叔对村长笑说:“劳烦村长了。杨子快把你娘从地上扶起来,这么躺着,算个什么样子。” 沈肃看了眼白三叔,说真的,他们家也就这个白三还有点脑子。说着掏出身上带着的证明递给村长。本走过去要扶王三婶的白杨,忽然暴起,窜过去,一把抓过村长手上的证明,塞进嘴里,砸吧砸吧,就咽了去,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场面一时有些太安静了。众人都没回过神来。 沈肃先笑出了声说:“白杨,你不会以为证明就这么一份吧?你吃了我这份,里正那还有一份,县里还有一份……” 看着白杨变了的脸色,沈肃劝诫道,“所以说,还是要多读书,白杨你说呢?要是读书了,也就知道这些事儿,不犯傻了。” 李春花笑得前仰后合:“哎呀,你们看白杨这傻小子。” 她也不知道证明有这么多份,不过不妨碍她高兴王三婶她儿子丢脸。 沈肃看向村长说:“村长,证明被白杨吃了,也见不着,不然还是去请里正吧,里正那还有一份,总比去县里拿要快些。” 恩,他就是故意说白杨吃了这话的。 白三叔黑着脸说:“不用去了。能拿出来,说明是真的。这房子我们可以不要,我门也马上能搬走。” “爹?” “当家的?” 白杨和王三婶异口同声,不可思议地看着白三叔。 白三叔说:“不过落梅这家盖起来有些年头了,我们这帮人为了翻新给杨子成亲用,花了不少银钱,还请了人来弄,工钱也是一笔银钱。这翻新的是落梅的房子,这会儿落梅也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人知道。但杨子亲事不能等,我们要银钱办席面,翻新的银钱你总要还我们。” 王三婶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跳起来说:“对,说得对。翻新的钱,你要还我们。” “我呸。” 李春花忍不住了,“你们这几个人折腾的,翻新了什么?而且房子是落梅的,落梅求你们翻新了不成,不翻新人落梅也住得好好的,你们闯进人家家里愣给人家翻新,还问人家要钱。你们家怎么不起抢!这等强盗生意,做起来,定能红火到京里去。” 白三叔指点了路子,他就算是功成身退了。自有王三婶帮着对付,一听李春花这般说,又跳了起来说:“李春花,房子我们家翻新了不假吧!银钱我们花了,也不假吧?怎么就抢了?我们这房子当时是计划着要给杨子成亲用的,买的东西都好着呢,可花了不少银子。” 沈肃说:“那王三婶觉着,要多少银钱合适?” “一百五十两,一分都不能少。”王三婶插着腰,“指点江山”。 四处抽气声一片片。 沈肃看向村长说:“村长,我觉得还是请里正来断吧,里正不行就去县里告官,总有个地方能弄清楚的。没人去,我就等着,左右也就等到明日,我雇的人也会带着县里的衙役过来。” 三叔公说:“一百两,不能再少了。” 沈肃:“村长,请里正。” 白三叔说:“我们买的床,打的家具都搬走,那些已经装上的房梁拿不走,门也弄不走,你做主给个五十两,总行了吧。” “报官、报官。”李春花叫得欢。 沈肃看着白三叔说:“行,就听三叔的。不过要叫大家伙知道,这房梁也就换了一根,说说好料子,不过是大家自己去山里砍来存着的,用不了什么银钱。还有哪门,也就贴了几张红纸……这五十两,是买个清净。” 第68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那个嫩嫩的声音疑惑地说了句:“先生不在家吗?” 然后就哒哒地跑到了院子里,本来就小的脚步声更是越来越小了。 “别走啊,在的, 有人在的。”李春花声嘶力竭, 但那微弱脚步声偏偏在院子里转悠,就是不进屋,而且听着越来越远了。李春花要急疯,赶紧往回爬,扑倒过去, 急切摇晃晕乎过去的沈肃, “肃儿,肃儿,快醒醒,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肃儿, 肃儿……” 沈肃被晃得脑袋疼, 好歹是不困得厉害,勉强撑开了眼皮。李春花见了眼睛一亮, 激动得不行, 又开始晃悠沈肃:“肃儿,你快……快,我们一起喊, 声儿就大了, 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先生?” 那个嫩嫩的声音许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于是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小小地拍了拍门问说,“先生在里面吗?”等了会儿又问说,“先生不在吗?” 像是在自问自答似的。 “在。”沈肃和李春花异口同声。 幸好这回那个嫩嫩的声音听见了,又拍了拍门说:“先生,你快出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春花喑哑着嗓子说:“好孩子,快帮春花奶奶开个门,锁就在门上头,你快找找,春花奶奶被锁里头了,出不去。等春花奶奶出去了,给你做糖水喝。” 门口小孩儿认真想了想,奶声奶气说:“不行,我是来找先生的。豆腐叔说,让我来找先生,找到先生,豆腐叔给我工钱的。我有工钱,不要糖水。” 李春花急了:“春花奶奶给你工钱。” “不行,豆腐叔先找的我,我要做完。春花奶奶,等我做完了,再帮你吧。”小孩儿煞有介事,一板一眼实在认真,说着,还认真问了句,“先生还在吗?” 沈肃觉得好笑,也就笑出了声,虚弱说:“在的。小孩儿,你搬个凳子,帮先生把门上头的锁打开,先生就能跟你去见豆腐叔了。” 小孩儿点了点头,也不管屋里看不见,想了想又说:“春花奶奶,我打开门,你也能出来,那你工钱能给我吗?”大概是觉得这样要工钱过分了点,赶紧又找补一句说,“工钱没有的话,糖水也行。” 李春花这会儿就怕小孩儿走人,忙说:“有的,有的。” 小孩儿蹬蹬跑出去,哼哧哼哧搬了凳子过来,短手短脚的,好不容易爬上凳子,掂起脚,伸手去够门锁,试了好几回,总算是把门打开了。又哼哧哼哧下来,拉开门,卧房里一股热浪还有烟雾涌出来,小孩儿探头问说:“先生?” 沈肃说:“你让豆腐叔过来。” 小孩儿一心扑在工钱上:“那豆腐叔的工钱我可以拿了吗?” 沈肃点头:“可以了。” 小孩儿高兴了,他一溜跑出去,白落梅也就在院落外头的等着,见小孩儿过去了,细细询问说:“先生怎么样了?” “先生跟春花奶奶都躺在地上,看着不太好,是不是要去请个大夫?”小孩儿眼睛亮亮的,“这我也能去,我就要一文钱的工钱。” 白落梅呼噜了一把小孩儿的脑袋:“不用请大夫,你跟着豆腐叔,一会儿帮忙,豆腐叔给你加工钱。” 小孩儿觉得也行,狠狠点头。 两人在外头又站了会儿,白落梅才拉着小孩儿进去,跟李春花打过招呼,先帮着把李春花扶出去,安排在她自己的卧房里,给喂了点水:“夫人要是不舒服,就喊我,或是这小鬼头。” 李春花折腾这么一通也是心力交瘁,幸好有惊无险,这会儿通了风,整个人稍稍缓了过来,听白落梅这么说就摆了摆手:“我无甚大事,劳烦你帮着看看肃儿,要是有事,好早些请大夫才好。” “夫人放心。”白落梅点头,搬了把躺椅过来,再抱了床被子,折叠着铺好在躺椅上,喊小孩儿去躺椅上睡,“你今晚睡这儿,帮着照顾春花奶奶,你行吗?” 小孩儿点头:“行。” 白落梅满意了,退出去关上门,去院的井里打了一桶水,回沈肃卧房把木炭都熄了,也不跟沈肃搭话,把人从地上扯起来,扒拉到自己背上,背着往自己家走,那卧房里不收拾起来是没办法睡了。 路上很安静,有各种虫子叫声和蛙鸣。月光亮堂,明明是两个人,却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壮硕的大胖子。 沈肃忽然笑出声,说话声儿带着讨好:“生气了?” 白落梅反问:“我不该生气?” “该啊。”沈肃理直气壮,“不然你揍我一顿消消气。” 白落梅倒是想,咬了咬牙,也就是就着背人的姿势在沈肃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解解气。沈肃呵呵地笑,嘴上嚷着痒,就差在他背上打滚了。白落梅愣是使了把力气,才把人在自己背上固定住 等沈肃消停,白落梅问他:“何必呢?” 何必呢?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却选了这种豁出命去的法子。何必闹这么大一通,也就只问李春花要了一份没啥大用的字据? 白落梅咬牙说:“你不怕我晚到一步,你就没命了?或是我早到了,你没拿到字据,白折腾一回?若不是我机灵,找小孩儿过去敲门,你娘那心思,定是要怀疑的,你就没想过?” “怕啊。” 沈肃拍了拍白落梅肩膀,“可那是我娘,再怎么样都是我娘,我能怎么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爹用了一辈子,得出结论,不与她一般见识。可我是儿子,她要什么,我都要给,即便是告官,我也赢不了。黑豆腐,真遇上事,那字据没用,我知道。但我娘要面子,承认自己疯病这一点,起码能消停会儿,我喘口气。” “哼。”白落梅哼了声,“交代遗言倒是跟真的似的,你没看村长还有那几家的,被吓到一愣一愣的,也算是痛快了。” 沈肃呵呵地笑:“我想着,要是不幸真死了,我的东西都给你。” “呸呸呸。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不吉利的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是圣贤书没读够,多读几本,就不会信这些有的没的。”沈肃取笑他。 后半路倒是聊得痛快了。 这会儿李春花和沈肃都已经晕乎乎的了,不想李春花耳朵却是尖得很,那么一点点声儿被她听个正着,立马用最大声喊说:“在,在的……快来人,救……救命……” 她以为自己嗓门大着呢,但其实落在旁人耳朵里也就是那么哼哼了一声。 “先生?”嫩嫩的声音等了一会儿,又小小地敲了下门,要不是夜深,这声也就被盖过去了。 “在的,在的……在的……”李春花快急死了,挪动着身子艰难往门口爬。 那个嫩嫩的声音疑惑地说了句:“先生不在家吗?” 然后就哒哒地跑到了院子里,本来就小的脚步声更是越来越小了。 “别走啊,在的,有人在的。”李春花声嘶力竭,但那微弱脚步声偏偏在院子里转悠,就是不进屋,而且听着越来越远了。李春花要急疯,赶紧往回爬,扑倒过去,急切摇晃晕乎过去的沈肃,“肃儿,肃儿,快醒醒,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肃儿,肃儿……” 沈肃被晃得脑袋疼,好歹是不困得厉害,勉强撑开了眼皮。李春花见了眼睛一亮,激动得不行,又开始晃悠沈肃:“肃儿,你快……快,我们一起喊,声儿就大了,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先生?” 那个嫩嫩的声音许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于是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小小地拍了拍门问说,“先生在里面吗?”等了会儿又问说,“先生不在吗?” 像是在自问自答似的。 “在。”沈肃和李春花异口同声。 幸好这回那个嫩嫩的声音听见了,又拍了拍门说:“先生,你快出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春花喑哑着嗓子说:“好孩子,快帮春花奶奶开个门,锁就在门上头,你快找找,春花奶奶被锁里头了,出不去。等春花奶奶出去了,给你做糖水喝。” 门口小孩儿认真想了想,奶声奶气说:“不行,我是来找先生的。豆腐叔说,让我来找先生,找到先生,豆腐叔给我工钱的。我有工钱,不要糖水。” 李春花急了:“春花奶奶给你工钱。” “不行,豆腐叔先找的我,我要做完。春花奶奶,等我做完了,再帮你吧。”小孩儿煞有介事,一板一眼实在认真,说着,还认真问了句,“先生还在吗?” 沈肃觉得好笑,也就笑出了声,虚弱说:“在的。小孩儿,你搬个凳子,帮先生把门上头的锁打开,先生就能跟你去见豆腐叔了。” 小孩儿点了点头,也不管屋里看不见,想了想又说:“春花奶奶,我打开门,你也能出来,那你工钱能给我吗?”大概是觉得这样要工钱过分了点,赶紧又找补一句说,“工钱没有的话,糖水也行。” 第69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可沈肃说的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不在江家, 将整个江家交给她, 江西腊也不放心, 这般蠢笨,即便是入赘,江西腊还是不放心,不愿自己赚下的家财落进外人手里。这才答应了沈肃设计这般一出, 顺势将人赶走了。可听到下人说江若雪在门口喊了几声,就跟着陈家走了,还扶着陈家那两个老的走的, 更是不痛快。 “沈先生觉得,若雪几日会如先生所言,求着回来?” 江西腊怀疑地问沈肃, 适才江若雪多执迷不悟, 他也看在眼里,赶走几日就能回来了?他表示十分怀疑。 “不出十日。”沈肃很笃定。 江西腊说:“沈先生很自信啊。” 沈肃毫不谦虚, 点头道:“旁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 不如身体力行。陈义璋求财,江姑娘没了江老爷的财,又是当惯了大小姐, 惯于有人伺候, 日子定是难过。何况今日陈义璋与江姑娘能回来, 怕是江姑娘身上已无银钱,陈义璋一是迫于孝道的压力,一是存了贪财之心罢了。穷山出刁民,穷家呢?陈家夫妇更是有伤在身,总要请大夫的,请大夫也要银钱。” 江西腊赞同。哼,没银钱,看他们怎么过下去。 “沈先生言之有理,既是十日,那在小女回来之前就劳烦沈先生在我江家暂住,毕竟我江家只这么一根独苗,不容有失。” 亡妻故去这些年,江家后宅愣是没出一个种,江西腊不得不怀疑,自己恐怕不会再有所出,因而对江若雪之事,尤为看重。 白落梅不乐意了:“江老爷,这不厚道吧?说好了,等江姑娘回来,我们就可以走……” 江西腊理所当然说:“这不是还没回来?” 白落梅道:“江姑娘为何又走了,难不成不是江老爷改了主意,想江姑娘对陈义璋死了心思。定安好心帮着出了主意,竟得了这般对待!实在岂有此理!” 沈肃噙着笑,拍了拍白落梅肩膀,转而对江西腊成竹在胸问说:“江老爷当真要再多留我十日?” 江西腊狐疑地望向白落梅,心底仔细琢磨他面上神色,想看出白落梅是真不知沈肃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是故作不知。他算是明白了,沈肃做的每一件事,肯定还有后手等着,即便是吃亏也亏不了太久,他得防着点才行。 沈肃牵起唇角,笑颜深刻。 江西腊认真想了想,肯定沈肃从白村回来基本就被困在江家,压根没什么机会出去。白村肯定没他能依仗的,否则白落梅也不至于为了护着他断了腿。而沈肃中途得了自己与大人交易的信件和账册是没错,也送出去了,但自己一直找人盯着,去县里的人绝无沈肃的人,再说了,丽山县最大的官都叫自己收买了,沈肃除非往更远的地方告去。 想明白了,江西腊笑笑说:“有劳沈先生在江家暂住几日。” “江老爷肯定便好。”沈肃点头,他也懒得跟江西腊虚与委蛇,扶上白落梅在江家的住处休息。 白落梅回头看了看江家下人,估摸着听不到,蹦跶着单只脚,戳了戳沈肃肩膀:“真有法子?” 沈肃道:“御召。” 白落梅明白了,不再多言,既然是方回,如今他的官被派得怎么差,压一压县官还是没问题的,安心等着江西腊吃瘪就是。 不过方回要来,白落梅想着也该好好整整自个儿心思了。他本就属意从商,这才投身江西腊,孰料引来这般多麻烦。许方回能搭上京里的路子也不一定?他有自知之明,考个秀才,于他而言是顶天了的。虽沈肃总说自己聪慧过他,但白落梅知道,自己不过是小聪明,沈肃从前一心读书,自然比不上自己。 这年头,非权也就只有银钱能护着人,若是护不住了,定是银钱不够多。老话也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能请得动鬼,普天之下皆是凡人,还请不动么! 白落梅在筹谋后路,沈肃未尝不是。 沈肃刚重生回来,只觉得前世种种,皆是自己读书科考,入朝为官,种下的因,才得了累死白落梅的下场。因而此生,他只不读书了,不做官,种点田,看着白落梅做他想做之事,许还能借着前世帮衬一二。 但是。 前尘以往,如何能做得准? 这世,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沈肃存了种地的心思,一开始就没了地,预备来镇上靠抄书过活,竟是还没打开局面,江家,江家就找上门来,牵引出这许多。自白落梅为了护着自己,断了腿,沈肃就明白,何以治刁民、恶民,当是站到他们触及不到的上头,等你高高在上,刁民、自然也就成了善民。 所以,沈肃知道江西腊勾结丽山县的县令大人,他马上反应过来,要拿捏住他们之间官商相护的证据。他不知道在青石镇,江西腊势力巨大?他知道的。他还是那么干了,是因为他知道方回,方御召不久就会来寻自己,而在来之前,方回先去了丽山县县衙,为自己打点。这事在前世发生过,沈肃就赌这一点。 拿了江西腊与县令大人的交易信件和账册,他直接撕掉几张。算了算日子,沈肃本是想雇人快马加鞭赶往丽山县的上一处驿站,堵方回,把自己困境告诉方回,让他来救。 许真是上苍垂帘,连重来一世这般不合常理之事都被自己撞上了,这世糟心事不断,可运道也不至于山穷水尽!就在沈肃吸取瘦皮鬼教训,想着该雇谁送信之时,白老二竟然出现在镇上,简直是天不欲亡我。 这白老二是白落梅表兄弟,是白落梅仅剩的一个算是好的亲戚,平日在县里给人做工,难得回来一趟。白老二这人其实不错,就是太护着白落梅,见不惯沈肃一幅圣贤模样,却联合李春花坑白落梅。李春花是长辈,白老二不能拿她怎么样,也就见了沈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过,他是当真对白落梅好。 沈肃一遇上他,说是找方回救白落梅,二话不说就接了沈肃的东西,自己跑了一趟,算算脚程,也快回来了。 那边。 沈肃和白落梅走了,江西腊到底是不放心,找了管事,把家里还剩下的下人全派出去,看看沈肃拿着信件和账册离开江家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沈肃的依仗定是出去的那会儿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找出来,毁掉也就无碍了。 啧,江西腊觉得沈肃实在烦,这些读书人都够烦的。 等入了夜,派出去的江家下人陆续回来,还算是带回了一点内容,说是沈肃遇到了白村的白老二,那白老二在县里做工的,沈肃把东西给了他。至于说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白村的? 江西腊彻底放心了,还真不是他看不起人,但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虽说是在县里,那也是卖给别人,帮别人做工的,能有什么大能耐?何况只要在这丽山县,多大的事儿县令大人都能帮着压下来,事关县令大人自己,他肯定会更上心几分,沈肃这一步棋下得,可真不怎么样! 但这自打嘴巴来得真快! 其实是白老二听说涉及白落梅生死,那是把牛车往死里赶,愣是赶出了马车的速度,他还怕方回先到了丽山县,找了同在一处做工的在丽山县堵人。幸好沈肃没算错日子,方回当真在白老二到了驿站的后一日就到了。 白老二架起人就走,连解释的功夫都没给。要不是方回以前在白村跟着沈肃读书,时常能见到白老二,还真说不得要喊人了。所以上了牛车后,听白老二一说是沈肃出了事,当即也顾不得牛车被赶得飞起,人都坐不住这事了,反倒一个劲儿地催着再快些再快些。 说起来,白老二还有点小得意。那沈肃说是白落梅出事,要自己照着说,方回可不见得会这般着急,只有说是沈肃出事,方回才急成这样,又达成目的,在路上还不用解释来解释去,嗯,自己果然是聪明人。 却是不知,沈肃对着他白老二何尝又说了真话? 等方回和白老二赶到江家,方回干脆换上了官服,预备好好震慑一番江家,为自家先生沈肃好好撑撑场子才行。应他自己的要求,他分在群南府,做了府官,这也是朝中几个师兄的功劳。 而这群南县,正巧是管着丽山县的。方回前世还真不是到群南府做官,他直接下放到偏院之地,做了一阵子县令,然后就调回京城跟着沈肃了,后来离开京城,去的也是富庶之地,因为前世沈肃一心去京城,方回没顾虑,也就不用如这世这般选择。 但这世,方回匆匆回京之前,看出沈肃放弃做官,心意已定,也就想着自己能给沈肃一些庇护,这才选了群南府,被几个师兄好生训了一顿,只磨得自己答应过上几年一定回京,这才被放过。 为了以防江西腊是也眼拙的,看不出自己这身官服如何威风,这般急切往青石镇赶的路途上,方回和白老二愣是赶着牛车去了丽山县,把丽山县县令掳走了。不等丽山县县令恼火发怒,方回一亮自己走马上任的官文,瞬间让丽山县县令成了狗腿子,听了方回盘问青石镇上江家之事,当即表明清白,一马当先要杀了江西腊才能表示清白。 第70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真的假的?这女人太不要脸了, 伤风败俗,这是要浸猪笼的。” “不止呢, 我还听说, 江家小姐不愿意说出私通之人是谁, 江老爷准备偷偷把女儿嫁出去,反正不会让那私通之人娶自己女儿。” “啧啧,这哪家愿意哟。” “这你就不知道了,消息一传出来, 好多人跑到江家求亲呢。江家那么有钱, 娶了江家女儿, 日后躺着不干活都有的吃穿。” 江家。 江西腊气得砸坏了一套茶具, 脸红脖子粗地指着管事说:“给我查, 是谁,到底是谁把消息传出去,我要他不得好死。门口那些恶心的无赖, 谁再敢来, 一律打出去,打死人老爷我担着。” 刚打走一波上赶着来要娶江若雪的流氓、无赖、明明是贪他江家的家产, 还摆出一副愿意娶他女儿他应该感恩戴德的模样, 做他娘的白日梦! 管事也是快被难死了,把人赶走好说, 但要查, 从哪查起, 好歹有个头绪才好下手啊:“老爷,府上没几个知道小姐这事,他们也闹不出这般动静啊。会不会是哪里露了风声?” 江西腊马上就想到了沈肃,不过昨日盯着他的人回来说他回白村了,应该不是他。白落梅死在劫匪刀下的消息应该绊住了他才对。 管事见江西腊迟迟不说话,只得开口问说:“老爷,会不会是沈肃那边?” “再让人去沈肃院子盯着,人一回来就报上来。”江西腊眼中闪过狠戾,要真是沈肃,他不介意往县官那里多走动走动。 管事应了,赶紧下去安排人手,镇上贴的到处都是的纸也要安排人去收回来,至于那些已经传开来的流言委实没什么办法。说闲话的人太多,就算报官,也抓不过来。何况那官还巴不得江家报官,好从江家“抢”钱。 江西腊按了按头,气得他头也痛,肝也痛。 “爹。” 江若雪听到消息也过来了,一心只想江西腊帮着把流言压下去。她不过是想出去逛逛,却得了一群人指指点点、白眼,还有人往她身上吐口水。让果子去一打听,看果子一脸惨白的回来,再听她一说,觉得天都塌了。 “爹,到底是谁传的,爹你要帮我把流言压下去,这样下午女儿怎么做人啊。”她没进门就听到江西腊跟管事的对话,只听到说要找传流言之人,完全没提要把流言平息下去。 江西腊气得想揍她一顿,可到底是老妻去了之后,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再气也舍不得打骂:“你现在知道怕了?那个人是谁,你还不说?” 江若雪就知道哭,偏偏不肯开口。 果子也哇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你就说吧。再不说,小姐的亲事要怎么办?外面那些人说得太难听了!小姐……” 她知道流言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沈先生的东西,她也跑去看了,确实是沈先生写的,她觉得很难过,不知道该帮谁好。她不能供出沈先生,一旦供出来,沈先生肯定会……她不知道老爷会对沈先生怎么样,但肯定会不好,很不好! 何况要是老爷知道她晚上去见沈先生,肯定会问起为何那么晚自己还出去,肯定会想到小姐私会男人,自己撑不住会说出那个人的。她觉得不然江若雪说出那人,算不得老爷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也不一定。 江若雪摇头,泪眼婆娑的,还是不肯说。 江西腊咬牙切齿说:“你帮着那畜生有什么用!坏了名声的是你,他看着你被所有人指指点点,都不出头上门求亲,你以为他是真喜欢你?我江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傻子!” “爹……” “别叫我爹!这种没胆子得畜生、孬种,你大可瞒着,他不要想娶你!有种他就带着你私奔,否则不要想!但凡他之前有一点骨气,上门求我要娶你,我都有可能答应,如今不要想!”江西腊一拍桌子,痛斥说,“你要是跟了他,就给我滚,不要回来,我江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江若雪咬着唇,泫然欲求,简直是我见犹怜。 江西腊狠狠心,瞥过眼去冷声说:“或是,你准备一下,我让人传出消息,说跟你没跟人私通,是跟白落梅定了亲。等白落梅回来,就把你们两个的事办了。” “女儿不要。”江若雪绝口拒绝。 果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沈先生分明说不喜欢姑娘,也没否认喜欢白落梅,那就是喜欢白落梅了。可听老爷的意思,白落梅要娶小姐?不行,白落梅是在骗沈先生!她要告诉沈先生才好。 江西腊黑脸:“那你就是选那个畜生?” 江若雪不回答,看样子是了。江西腊觉得头晕眼花,扶着头,气得气都喘不顺了,狠狠拂袖而去,不再管哭哭啼啼的女儿。 果子看了眼离开的江西腊,着急得也快哭了:“小姐,咱们怎么办啊?我……我去找姑爷,让姑爷上门求亲,老爷对小姐最好,到时小姐再求求老爷,老爷肯定回答应的。” 她就怕姑爷不答应啊。 江若雪摇头,委屈说:“他说他不想外人觉得他贪图江家银钱,要等高中才上门求亲。他最怕别人说闲话,肯定不会答应的。” “小姐啊。” 果子也是越来越觉得那人像江西腊说得不是个良人,加之担忧管事那边查出沈肃来,更气那人不是个男人,语气也就不太好了,“如今小姐背上与人私通的名声,哪里还能顾虑那么多?左右是早晚的事,姑爷怎么忍心让小姐背着骂名,等他高中?何况我听说姑爷都连着考了好几年了,如今也秀才都不是,等高中,要等到什么时候?” 啪! 江若雪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美目瞪圆:“姑爷也是你这下人能指摘的?给我滚。” 果子红了眼睛,在江若雪得瞪视跑了。跑到后院,从后门出去,直接就跑去找沈肃,边跑边抹泪,她要赶紧跟沈肃通风报信。等果子快跑到沈肃住的院子,被白落梅捂住嘴,一把拉到一条巷道里去了。 白落梅在她耳边嘘了一声:“是我,白落梅。” 果子立马不挣扎了,吓坏的心跳也慢慢稳起来。 白落梅带着果子拐进了临了两条路的一处无人院落,这才放开人。正见着果子半边脸上肿着个巴掌印,眼泪被她在脸上抹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实在可怜。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会儿过来,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你这会儿该被抓个正着!江家派了人盯着定安的院子,你没听听消息。” 果子盯着白落梅虎视眈眈:“我找沈先生,你也不是好人,我不跟你说话。” “不行。”白落梅回头看了屋里一眼,确定没动静,压低声音说,“你个小丫头,看上定安了吧?” 果子脸色可疑地红了。 白落梅立马眯眼胡扯说:“定安不会看上你的。定安早就定亲了,那可是京城的大人物,日后定安可是要去京里的,你要是跟着定安,京里的沈夫人不高兴了,她爹可是朝中大官,届时给定安使绊子,你拿什么赔?” 果子才不信:“你骗人……先生说,说他不喜欢姑娘……我想过了,先生不喜欢姑娘,那可是断子绝孙的,肯定不行,我也不要先生什么……我愿意帮先生生孩子……” 白落梅觉得手好痒,他想诉诸暴力,打一个喜欢定安,要给定安生孩子的姑娘。 果子想了想,不放心瞪了白落梅一眼:“先生既然喜欢你,你就要对先生好,不能……不能勾三搭四,还答应老爷要娶小姐……你这样,我要告诉先生了。” 白落梅觉得果子大概脑子不太好,试探了句说:“定安跟你说他不喜欢姑娘,你没觉得什么?” 果子怒了:“你竟敢这样想先生!你是不是要欺负先生?我不会答应的,我要告诉先生去!” 白落梅一把拉住人,冲她嘘了声:“我不会看不上定安,我是说你!定安不喜欢姑娘,你……” “这有什么,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果子一脸理所当然,“先生这样好看的人,定是与一般人不同的,这才是先生啊。” 白落梅:“……”姑娘,你确定没有走火入魔? 果子那一声要告诉先生,成功闹醒了沈肃,等沈肃随时收拾一把出来,正见着白落梅一脸麻木,果子一脸警惕,相互看着。 沈肃狐疑问:“果子姑娘怎会在此?” 果子脸上飞红,张牙舞爪的模样瞬间温顺,就跟变脸似的,微微笑说:“先生,我听到老爷怀疑是先生传的流言,让管事找人来盯着先生,实在不放心,所以来看看先生。还有,老爷说要传出消息,与小姐私通之人是白公子,到时让白公子娶了小姐……” 沈肃扫了白落梅一眼,白落梅会意,问果子说:“你这么出来报信,不会是假消息吧?你伺候江若雪可不少年了,怎会轻易背主?” 果子小心希冀说:“我不喜欢姑爷,姑爷不是好人,他勾引小姐,骗小姐银钱,还不愿娶小姐……我想先生帮帮小姐,如今流言四起,虽小姐面上不好看,但老爷和先生会找到姑爷的,总比如今好……” 沈肃说:“江西腊算计白落梅,你如何觉得我会帮江若雪?” 果子笑,理所当然地说:“先生一看就是好人啊!” “我不许!”李春花干脆拒绝,“我不许!不行,不搬去镇上,就住在这白村里。” “娘,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留,是白村人不把我们当自己人。若不是他们得寸进尺,我何尝会没银钱上京?何尝能让大力叔进门?” 沈肃眉头皱得死紧,他倒是没想过李春花会不愿意离开白村,毕竟前世李春花连去路途遥遥的京城都是欢天喜地的,恨不得从村头到村尾挨家挨户说一遍。如今虽状况不比前世,但去镇上,也比白村这么一个村子好上太多。 李春花顿时敏感起来,瞬间抓狂,却勉励压着脾气,勾着笑问说:“肃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你还在怪娘让白大力入赘?是不是村里有人对你说闲话了?你告诉娘,是哪个嘴碎的不要脸的,自家整日盯着别人家的男人……” 沈肃看着李春花,不说话。 李春花怒骂之余偷觑到沈肃神情,迅速安稳落座,一派端庄,非常审时度势,开始温情劝说:“肃儿,就留在白村不好吗?我去找村长,让他替我们主持公道,我就不信,谁能赶我们走。至于束修,咱就照着镇上先生那样收,不愿意的,就不教。你想种地,那就把地收回来,可以试试种起来,实在不行,也无事,去请几个长工,或干脆去镇上买几个人回来,让他们种地……” 第71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李春花顾忌着白落梅去了,沈肃定是心情不太好,张了张嘴没继续问。但又想想王三婶那得意又硬说是借住的嘴脸,不死心说:“落梅走之前, 就没把他家东西给你保管?银子什么的, 他总不能都带着,多重啊, 也不安全。你说他要都带着,白白便宜了劫匪……肃儿,你好好想想,落梅真没交代过你什么?” 沈肃扫了李春花一眼:“娘……” 老被拒绝, 李春花不高兴了:“我听你的, 不要白落梅的银钱, 那是他活着, 这会儿他死了,还不能拿点东西了?要知道, 当初他小的时候, 可没少吃咱家东西。再说了, 咱们不要,还不是便宜了王三婶一家。依我看,落梅定是不愿意叫他们得了好去,就是到了地下, 那也是不安生的。” “娘, 黑豆腐昨儿让人捎信回来, 他没事。遇上劫匪的,不是黑豆腐他们。“沈肃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下。 李春花一听,失望得很,嘀咕了句:“怎么就没事呢。” 沈肃也不指望李春花改得多好,直接说:“娘,我听说王三婶他们家占了黑豆腐房子,要拿来给扬子成亲用?“ “可不是吗!” 李春花一说起这事就心肝疼,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地,“昨儿你白三叔带着人把落梅家门锁砸了,说是找不到钥匙了,等落梅回来再说。哎,这村里早传开了,说落梅被劫匪杀了,他们就是想着落梅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李春花又高兴起来,“你说落梅没事,哈哈,那可就有热闹看了,看他们家能得意多久。” 沈肃对李春花在屋里就原形毕露,一去外头就端沈夫人架子这一行为很是头疼,也只能随她去,他说:“娘,落梅去跑商前,帮家里一应东西都交代于我,叫我帮着看护。这人还在,房子被占了……” “什么!”李春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平日里她拿白落梅一点东西,王三婶就出来蹦跶,只要王三婶不好,李春花就高兴,立马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爹生前可一直这般说的。既是落梅交代了你,你自然要好生帮着看护。娘跟你一道过去,你王三婶家可都是不要脸的货,你斗不过他们。” 说完也不用沈肃,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急忙往白落梅房子那边跑。 听说白落梅没了,白三叔带着几个白杨还有几个村里的亲戚早就在白落梅房子那边忙活开了,恨不得一天就把房子改成新房,好赶上白杨的亲事,忙得是热火朝天。村长去劝了几句,但有村里辈分最高的三叔公震在那里,村长也没法子。 白落梅房子离村口很近,是回村出村的必经之路。沈肃回来时,特意戴了斗笠,白三叔一家又正忙着,也就没注意到。 白杨倒是扫到一眼,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到底不放心,寻了王三婶说:“娘,刚我像见到沈肃回来了。” 说起来都是一个村的,但白杨见沈肃的机会还真不多,沈肃整日里不是在学堂就是在屋里读书。也就之前白大力入赘那会儿,一天能多见沈肃几回。所以刚刚就那么匆匆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王三婶眼皮子跳了下问说:“真的?” 白杨又不确定了。 不过不待王三婶细问,李春花和沈肃就到了。 李春花那叫一个得意,腰板笔直,一条帕子捏在手里,掐一手兰花指,像极了侯门高院里出来的老太太。她不乐意跟王三婶说话,直接喊了她当家的:“白三,快叫人都别忙活了,肃儿得了落梅捎回来信,说是过几日便回来。这回跑商带了不少东西,这不,特意叫肃儿先回来,帮着把屋里扫扫,肃儿哪里懂这些,我就跟着过来了。你们扬子呀,怕是不能在落梅这儿办亲事了。” 王三婶横身站到白三叔前头,故意不去看沈肃,指着李春花说:“我说李春花,你眼红我们家,大家伙都知道。再说了,这落梅的屋子,杨子可是他兄弟,借个地方给杨子怎么了?要你一个姓沈的外人来指手画脚!” 李春花用帕子掩着嘴,呵呵笑说:“啧啧,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要说起来,落梅这房子给阿猫阿狗住,也不可能给你家住,谁不知道你们家与落梅可是断了亲的。你真真是好大的脸啊!” 王三婶气得跳脚,作势要扑上去掐死李春花才罢休,叫人连忙拉住了。 白杨走到白三叔后头,看向八风不动的沈肃目光晦涩:“沈肃是来帮着白落梅的,这房子我们占不了了。” 白三叔搁下手里的活,晒得黑红的脸皱成一团:“沈家夫人,这房子白落梅给不给,那都是我们白家的事,即便是断了亲,我爹,白落梅他爷都还在。” “这样啊。” 沈肃忽然开口,一幅平和讲理的模样说,”那我们去请里正,三叔公在村里辈分高,村长不好指摘,只能去请里正了,看看这断了亲的,另一家仗着是长辈强抢东西该是不该。若是该,那日后就让黑豆腐住到你们家去,把你们家吃的用的全吃了用了,看看到底是谁过不下去。” 白三叔盯着沈肃,想看出他抬出里正来,是哪里来的底气。沈肃不太可能说大话,要是里正来了,可就是他们家吃亏了,即便是他爹也要靠边站。 白杨是个小辈,不怕骂沈肃会怎么样,怒道:“沈肃,这可不是你沈家。白落梅被劫匪杀了,不管是不是断了亲,这东西就该归我们白家。别说是这房子,白落梅的地,还有他的银钱、东西都是我们家的,你管不着,找谁你都管不着!” “谁说白落梅被劫匪杀了?“沈肃勾唇笑,”我娘说的,你聋了不成?昨儿白落梅还托人给我捎了口信回来,说这两日便回了,带了不少东西。屋子久不住人,要先清扫一番,才好放东西。” 村民们一听白落梅没死,那这白三一家占人房子可就难看了。一时间,众人看向白三一家的神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闻风赶来的村长正听着这句,忙问说:“小肃,你说的是真的?” 沈肃颔首:“自然。你们怕是假的,不妨多等两日,看看白落梅会不会回来不就好了。不过我受人之托,这房子是黑豆腐的,谁也不能动。” 村长点头:“是的,是的。” 转而对白三叔说,“白三,这是你家婆娘说落梅去了,按理,这房子本该是归村里公中的,但你们家说三叔公是落梅他爷,三叔公开了口,到底是长辈,我这个村长也不好说什么。可人还在,你们就不能占人家房子。” 村长也是个厉害人,几句话就把责任都推了,在旁人听来,那就是三叔公借着辈分压迫村长,他没办法。也是三叔公平时这种事情没少做,大家伙也都信。这样一来,万一真闹到里正那里,村长是半点责任也不用担着,最多被里正嘴上训斥几句。 王三婶急了:“村长,那可不是我说的,镇上到处都在传白落梅遇着劫匪被杀了。再说了,我昨日就去了镇上,落梅不在,我与沈肃说过了,不是占人房子,就是借块地方办个亲事。这通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要抢别人房子 。” 李春花说:“可不就是抢么。落梅不在,你与谁说了?不要赖我家肃儿身上,我家肃儿就是不答应借房子的,这不怕你们自作主张,特意从镇上回来,不曾想你们还就自说自话要翻了人家房子了。” 沈肃点头正色说:“昨日我与王三婶你说过,白杨怎么都是外人,届时成了亲,带着一个女的,跟黑豆腐住不像话。” 王三婶说:“落梅他左右要住镇上,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杨子住住怎么了。” 李春花顿时呵呵呵地笑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是看他们一家的眼神都跟看什么似地,尽是鄙夷。 有人忍不住说:“王三婶,可不是这么说的,一般亲戚说一声住了也就住了,谁不知道落梅最瞧不上你们家,莫说你还没问人家,自顾自搬进去,要翻修人家房子。” 白三叔素来不愿自家在村里太难看,开腔说:“沈肃,说白落梅死了,那是镇上大家伙说的。说白落梅没死,还带口信回来,那是你一个人说的。你护着白落梅,不肯让出房子,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拿出证据来,证明白落梅还活着才行。你早不来晚不来,房子我们翻新得差不多了,让我们离开,这不合适。” “我说了,再过两日,黑豆腐就回来了,你们要证据,那就等两日。”沈肃半点面子也不给。 “不行,不能等。” 有跟白三叔一家交好的,得了白三叔眼色,赶紧去把三叔公请了过来,正赶上这一出,三叔公绝口拒绝了,“定好的吉日,怎么能说改就改。我是白落梅他爷,我说了,就用他的房子给杨子办亲事。我不管他是死是活,除非他马上站到我面前,不然我就听大家的,他白落梅是死了。这房子我说了算。” 第72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沈肃反手拉住人说:“我没事,那些都是我娘砸的。” 屋里李春花那是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听到沈肃说碗是自己砸的,顿时哭得不行,那声音估摸着村口都能听见。 沈肃一脸漠然:“第二回了。” 白落梅也不好说什么,只小声多问了句:“真没砸着你?你别担心银钱,我还有一些,你只管用。你先去我那躺着,我请大夫去?” “我真没事。” 沈肃无奈, 瞪人, “你觉得我是个傻的么, 会站着挨打?” 白落梅嘿嘿笑, 明明长得顶好看的人, 笑起来却是憨憨的。 沈肃说:“黑豆腐, 你想做官吗?好好想, 认真想。” 白落梅认真想了想说:“我从小就不喜读书, 更别提做官, 只是那会儿沈老还在,你每日都要读很多书, 我若是不读书,也就只能在你偷着给我送饭的时候见你一眼。后来,沈老走了, 你忙着在村里教书, 我若不读书, 也见不着你。所以,我觉得读书挺好的。定安,你觉得我是否想做官呢?” 安静,静到只能听见李春花的哭声。 然后沈肃低声问说:“如果我想做官,你是不是也跟着去做官?” 那点薄凉到底没争过天,夜色覆盖在天幕之下的万物之上,夜色里,沈肃看着白落梅的眼睛很亮,像黑暗里的猫眼,但很纯净、安宁。 白落梅觉得幸好天色暗了,所以这会儿,自己心动了一下,脸烧了一下,不会被看到。 “黑豆腐?”没等到回答,沈肃忍不住喊人。 白落梅偏头,咳了一声,正经说:“不会。若是当官,我若分到地方,势必见你一面也难,若我两皆在京,也不好,听说朝堂风云翻涌,皇帝别再以为我俩结党营私,或是官官相护,平白与你添麻烦,倒不如不去来得消停。” 见沈肃不说话,还以为他不高兴了,赶紧解释,“不过定安放心,到时你留在京城,那我也去京城。如今我与镇上的江家联系上了,他们答应下回出去买货带上我,我马上开始做生意,等你上京了,我就把生意做到京城。做官听说也规矩很多,要四处打点,到时候你我联合,定安说不准成了一代名臣!” “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等不需要了,就害了你?”沈肃声音沙哑。 白落梅脱了外衫披到沈肃身上说:“可是冷了?你声儿都听着不对,要说话,不妨去我那,等你娘不生气了,再回来。你身子也不算好,之前还病过,再吹了风,别伤了根。” “白落梅,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再害了你的人吗?镇上那说书先生老说,负心皆是读书人,你可也跟着我一道听的。”沈肃不肯理他的絮叨,硬是要问。 “不怕。” 白落梅拉着人往自家方向走,姿态随意,“为何要怕?要不是从前,我爹娘不在那会儿,你省下自己嘴里的一口饭给我,我早饿死了。我的命都是你的,我娘说谁对你好,你要不对他好,要天打雷劈的。” 是啊,所以前世我该死。沈肃沉默。 白落梅说:“怎地想起问我这个?总不会是怕我也跟村里那些没心没肺的似的?” “村长来寻我说,村里公中出银钱,让你和我一道上京考试,做官去。” “你没答应吧?” “我替你一口回了。” “你自己也不能答应。”白落梅忍不住叮嘱说,“我那还有银子,你可以先用着,等我到时候买货回来,再卖了货,自然有银钱给你继续读书。我今儿去镇上让牙行帮着留意了,等找到了住处,搬过去了你再读书,省得村里再打你主意。” “我不读书了。” 沈肃站定,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看着白落梅说,“读书最是无用,我爹给我取字定安,希望我日后入朝为官,匡扶社稷,为天下百姓安定。可黑豆腐,我自问修身不够,连自家都定不了,定什么社稷。这社稷自有那大人物来定,周天子来定,也不该是我这个被一厘银钱难住的乡野穷书生来定。我爹若是不答应,便自己从地府爬上来寻我说道。” 白落梅说:“定安是我见过顶厉害的人,今科榜眼还是你教出来的。不过为国、为民、为社稷的,确实累人,你念书就够累了,不做官也好,自在不累人。哪天你想做官了,我陪你去考便是。” 科考这般难的东西,被他一说,像是沈肃愿意考就能考上似的。 沈肃无奈说:“那是你见的人少。” 虽说自己前世确实考了状元,后来成了太子太傅,再后来成了帝师,得了“天下第一先生”的名头,是顶厉害了,不过还是不能叫黑豆腐太得意。 白落梅争说:“见得多了,也是定安最厉害。” “三人行必有我师。”沈肃也争上了。 白落梅点头,装疯卖傻说:“对,你是我先生,可不就是我师么。” 这般笑闹着进了白落梅家,左右无事,白落梅干脆烫了一壶梅子酒,摆了个棋盘与沈肃边喝边下。白落梅不爱读书,但爱下棋,心思多得很,看来他前世做成皇商也是从小就影射出来了。 那边。 李春花哭累了,停下哭声,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屋外头什么声音也没有,顿时慌了,快步出门,整个院子乱糟糟的,就是没一个人在。是不是已经去镇上了?是不是干脆不理自己了?李春花越想越慌,连忙跑到隔壁院子,把邻里都叫叫上,一伙人风风火火赶到村长家。 “村长啊,你可一定要帮我啊,肃儿他不孝,我不答应让他去镇上,他就连夜跑了,不管我这个当娘的。村长,你可一定要帮我做主啊。”李春花拉着村长就哭上了。明明先头哭了那么一大通,这会儿哭起来还中气十足的。 “就是,丢下自己娘,自己跑了,实在太不孝了,还做什么先生,这要是我家那小子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他的我腿,看他敢不敢。” “对啊,沈先生也是太糊涂了,这传出去是要给说闲话的。” “说闲话,还是小事。告上官府,可是要定罪的。” 本来她喊来的邻里邻居的帮着自己“谴责”沈肃,李春花还为自己找着了拿捏沈肃的法子高兴,可一听告官,马上就不答应了,连声嚷嚷说:“不行,不行,只要大家帮着找到肃儿,好好说说他,他肯定就不敢了,一定全听我的。我让他还在村里教书,束修就和以前一样,还有地,我们是要收回来的,卖给外村人算怎么回事……村长,你可不能不管啊……” 村长本来还真不准备管,毕竟才在沈肃那被下了面子,事情没办好,又被三叔公一阵敲打,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办,李春花送上门来,还想找自己帮忙,做梦呢,不过李春花说的有道理,要是拿捏住了沈肃,还不是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行了,都别吵吵了。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去找找人,但去了外头,不许一点破事就瞎嚷嚷,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村的丑事啊,以后你们村里那些单着的还要不要讨媳妇了?要是传出去了,还有哪个村的愿意把姑娘嫁过来?都把嘴巴给闭紧了,要是传出去一点风声,仔细你们的皮。” 村民这才想到这事,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跟着村长一道往村外走,还带上了火把,万一没在村口追上,那可是要连夜进镇上的,路还远着呢。 一路上沉默,只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间或几声粗重的喘息,当然少不得李春花哭哭啼啼一路。 “这是怎么回事?” 白落梅家在出村必经的路上,李春花一行过来,白落梅也就远远瞧见了光亮。秉着村里出事他就高兴了的心理,端上一壶梅酒,倚在篱笆上等着火把队伍过来,嘴上不忘招呼沈肃:“定安,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下一步怎么走,我先看会儿热闹,好下酒。” 沈肃头也没抬。 等人走到近处,能看清楚人面了,白落梅招呼说:“村长,这是去哪儿呢?去谁家抓奸啊,这还要村长你亲自去啊,不会是哪个叔公吧?哈哈哈哈……” 白落梅素来是沈肃的“狗腿子”,那是村里公认的,村里得罪沈肃,也就得罪了白落梅,他这会儿这么奚落,村长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沈肃跑了,白落梅还在就奇怪了,恐怕是回来取东西的,虚张声势罢了,盯着白落梅,肯定能找到沈肃。 “沈肃丢下自己娘,跑了,这是大大的不孝,村里有规矩,这种不孝自己人,要抓回来,按村规处置。落梅,你老实说沈肃去了哪里?” 李春花冒头,哭哭啼啼的:“落梅啊,肃儿一向与你最要好,你可不能帮着肃儿做这等抛弃老母亲的不孝之举,你告诉我,肃儿到底去跑去哪儿了,我要去把人找回来。” 沈肃起身,默声出现在白落梅身后,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李春花、村长,还有他们身后的每一个人,眼底映着火把,让是在里头点上了两簇篝火。 村长和村民彻底愣住了,不是说沈肃不赡养自己母亲,连夜跑了吗?看着样子,明明就在啊。有人把火把举近了些,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摆在院子里。卧槽了,竟然是盲棋,所以他们就没掌灯,怪不得适才院子里黑乎乎的。 第73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黑豆腐没事。”沈肃早知道王三婶一家是知道了镇上的传言,但闹得整个白村都在传, 这倒是没预料到。 李春花顾忌着白落梅去了,沈肃定是心情不太好,张了张嘴没继续问。但又想想王三婶那得意又硬说是借住的嘴脸,不死心说:“落梅走之前,就没把他家东西给你保管?银子什么的,他总不能都带着, 多重啊,也不安全。你说他要都带着, 白白便宜了劫匪……肃儿, 你好好想想, 落梅真没交代过你什么?” 沈肃扫了李春花一眼:“娘……” 老被拒绝,李春花不高兴了:“我听你的,不要白落梅的银钱,那是他活着,这会儿他死了, 还不能拿点东西了?要知道, 当初他小的时候, 可没少吃咱家东西。再说了,咱们不要, 还不是便宜了王三婶一家。依我看, 落梅定是不愿意叫他们得了好去, 就是到了地下, 那也是不安生的。” “娘,黑豆腐昨儿让人捎信回来,他没事。遇上劫匪的,不是黑豆腐他们。“沈肃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下。 李春花一听,失望得很,嘀咕了句:“怎么就没事呢。” 沈肃也不指望李春花改得多好,直接说:“娘,我听说王三婶他们家占了黑豆腐房子,要拿来给扬子成亲用?“ “可不是吗!” 李春花一说起这事就心肝疼,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地,“昨儿你白三叔带着人把落梅家门锁砸了,说是找不到钥匙了,等落梅回来再说。哎,这村里早传开了,说落梅被劫匪杀了,他们就是想着落梅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李春花又高兴起来,“你说落梅没事,哈哈,那可就有热闹看了,看他们家能得意多久。” 沈肃对李春花在屋里就原形毕露,一去外头就端沈夫人架子这一行为很是头疼,也只能随她去,他说:“娘,落梅去跑商前,帮家里一应东西都交代于我,叫我帮着看护。这人还在,房子被占了……” “什么!”李春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平日里她拿白落梅一点东西,王三婶就出来蹦跶,只要王三婶不好,李春花就高兴,立马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爹生前可一直这般说的。既是落梅交代了你,你自然要好生帮着看护。娘跟你一道过去,你王三婶家可都是不要脸的货,你斗不过他们。” 说完也不用沈肃,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急忙往白落梅房子那边跑。 听说白落梅没了,白三叔带着几个白杨还有几个村里的亲戚早就在白落梅房子那边忙活开了,恨不得一天就把房子改成新房,好赶上白杨的亲事,忙得是热火朝天。村长去劝了几句,但有村里辈分最高的三叔公震在那里,村长也没法子。 白落梅房子离村口很近,是回村出村的必经之路。沈肃回来时,特意戴了斗笠,白三叔一家又正忙着,也就没注意到。 白杨倒是扫到一眼,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到底不放心,寻了王三婶说:“娘,刚我像见到沈肃回来了。” 说起来都是一个村的,但白杨见沈肃的机会还真不多,沈肃整日里不是在学堂就是在屋里读书。也就之前白大力入赘那会儿,一天能多见沈肃几回。所以刚刚就那么匆匆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王三婶眼皮子跳了下问说:“真的?” 白杨又不确定了。 不过不待王三婶细问,李春花和沈肃就到了。 李春花那叫一个得意,腰板笔直,一条帕子捏在手里,掐一手兰花指,像极了侯门高院里出来的老太太。她不乐意跟王三婶说话,直接喊了她当家的:“白三,快叫人都别忙活了,肃儿得了落梅捎回来信,说是过几日便回来。这回跑商带了不少东西,这不,特意叫肃儿先回来,帮着把屋里扫扫,肃儿哪里懂这些,我就跟着过来了。你们扬子呀,怕是不能在落梅这儿办亲事了。” 王三婶横身站到白三叔前头,故意不去看沈肃,指着李春花说:“我说李春花,你眼红我们家,大家伙都知道。再说了,这落梅的屋子,杨子可是他兄弟,借个地方给杨子怎么了?要你一个姓沈的外人来指手画脚!” 李春花用帕子掩着嘴,呵呵笑说:“啧啧,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要说起来,落梅这房子给阿猫阿狗住,也不可能给你家住,谁不知道你们家与落梅可是断了亲的。你真真是好大的脸啊!” 王三婶气得跳脚,作势要扑上去掐死李春花才罢休,叫人连忙拉住了。 白杨走到白三叔后头,看向八风不动的沈肃目光晦涩:“沈肃是来帮着白落梅的,这房子我们占不了了。” 白三叔搁下手里的活,晒得黑红的脸皱成一团:“沈家夫人,这房子白落梅给不给,那都是我们白家的事,即便是断了亲,我爹,白落梅他爷都还在。” “这样啊。” 沈肃忽然开口,一幅平和讲理的模样说,”那我们去请里正,三叔公在村里辈分高,村长不好指摘,只能去请里正了,看看这断了亲的,另一家仗着是长辈强抢东西该是不该。若是该,那日后就让黑豆腐住到你们家去,把你们家吃的用的全吃了用了,看看到底是谁过不下去。” 白三叔盯着沈肃,想看出他抬出里正来,是哪里来的底气。沈肃不太可能说大话,要是里正来了,可就是他们家吃亏了,即便是他爹也要靠边站。 白杨是个小辈,不怕骂沈肃会怎么样,怒道:“沈肃,这可不是你沈家。白落梅被劫匪杀了,不管是不是断了亲,这东西就该归我们白家。别说是这房子,白落梅的地,还有他的银钱、东西都是我们家的,你管不着,找谁你都管不着!” “谁说白落梅被劫匪杀了?“沈肃勾唇笑,”我娘说的,你聋了不成?昨儿白落梅还托人给我捎了口信回来,说这两日便回了,带了不少东西。屋子久不住人,要先清扫一番,才好放东西。” 村民们一听白落梅没死,那这白三一家占人房子可就难看了。一时间,众人看向白三一家的神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闻风赶来的村长正听着这句,忙问说:“小肃,你说的是真的?” 沈肃颔首:“自然。你们怕是假的,不妨多等两日,看看白落梅会不会回来不就好了。不过我受人之托,这房子是黑豆腐的,谁也不能动。” 村长点头:“是的,是的。” 转而对白三叔说,“白三,这是你家婆娘说落梅去了,按理,这房子本该是归村里公中的,但你们家说三叔公是落梅他爷,三叔公开了口,到底是长辈,我这个村长也不好说什么。可人还在,你们就不能占人家房子。” 村长也是个厉害人,几句话就把责任都推了,在旁人听来,那就是三叔公借着辈分压迫村长,他没办法。也是三叔公平时这种事情没少做,大家伙也都信。这样一来,万一真闹到里正那里,村长是半点责任也不用担着,最多被里正嘴上训斥几句。 王三婶急了:“村长,那可不是我说的,镇上到处都在传白落梅遇着劫匪被杀了。再说了,我昨日就去了镇上,落梅不在,我与沈肃说过了,不是占人房子,就是借块地方办个亲事。这通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要抢别人房子 。” 李春花说:“可不就是抢么。落梅不在,你与谁说了?不要赖我家肃儿身上,我家肃儿就是不答应借房子的,这不怕你们自作主张,特意从镇上回来,不曾想你们还就自说自话要翻了人家房子了。” 沈肃点头正色说:“昨日我与王三婶你说过,白杨怎么都是外人,届时成了亲,带着一个女的,跟黑豆腐住不像话。” 王三婶说:“落梅他左右要住镇上,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杨子住住怎么了。” 李春花顿时呵呵呵地笑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是看他们一家的眼神都跟看什么似地,尽是鄙夷。 有人忍不住说:“王三婶,可不是这么说的,一般亲戚说一声住了也就住了,谁不知道落梅最瞧不上你们家,莫说你还没问人家,自顾自搬进去,要翻修人家房子。” 白三叔素来不愿自家在村里太难看,开腔说:“沈肃,说白落梅死了,那是镇上大家伙说的。说白落梅没死,还带口信回来,那是你一个人说的。你护着白落梅,不肯让出房子,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拿出证据来,证明白落梅还活着才行。你早不来晚不来,房子我们翻新得差不多了,让我们离开,这不合适。” “我说了,再过两日,黑豆腐就回来了,你们要证据,那就等两日。”沈肃半点面子也不给。 “不行,不能等。” 有跟白三叔一家交好的,得了白三叔眼色,赶紧去把三叔公请了过来,正赶上这一出,三叔公绝口拒绝了,“定好的吉日,怎么能说改就改。我是白落梅他爷,我说了,就用他的房子给杨子办亲事。我不管他是死是活,除非他马上站到我面前,不然我就听大家的,他白落梅是死了。这房子我说了算。” 第74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村长骂道:“赖小辈的地不是你?还有小虎的事, 不是你故意的?还管, 人家地都卖了,管你个屁。” 他这也是气急了, 从前白老根可不是这样的。谁知道他竟然在知道白小虎跟着沈肃读书,把注意打到小虎身上,不时给点吃的,刚才知道沈肃回村, 还差遣小虎去找沈肃帮忙,这老家伙, 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白老根不说话了, 一张满是褶子的脸黑红黑红的, 不过显然他没放弃去找沈肃问是谁做的通风报信之事,赖到他头上。 白老二站出来说:“老根叔, 你也不用去找沈肃了。我来之前就问过了,沈肃说了, 他一个外姓人, 没道理帮着村里,这地是他卖的, 闹了事,省得你们赖上他, 他也就帮着出了解决的法子。但想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的, 那就明码标价, 拿银钱买那人名字。” 这话一出, 白村人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觉得是先头白村所为伤着沈肃了,该啊。也有觉得沈肃去镇上住了段时间就一心钻进钱眼里了,不是东西。还有些人想着,这沈肃不是不教村里的孩子读书了吗,怎么教起白小虎了?不行,说什么也要让沈肃跟着教自家孩子才行。 “沈肃做得没错。” 村长维护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占便宜占习惯了,才觉得沈肃帮你们干啥都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出去问问,上一年学,一刀肉的束修贵不贵,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们愣是贪心不足,得罪了人。如今沈肃帮村里做事,明码标价,也不用觉得哪家占了便宜,都按照规矩来,是最好。” 今日来之前,村长跟几个族老商量过了,其实方回来青石镇他们凑巧得了消息,族老们商量后,决定不能再让白村失了这次机会,一定要抓牢。这才吃饭良田事涉沈肃,村长难得硬气起来,一心帮着沈肃。 白老二也看不惯这些爱占便宜的,但都是一个村的,好些是自己长辈,看不惯也不能如何。以前他最看不惯沈肃,这会儿因着这些人,反倒是觉得沈肃其实还好,特别是他不一心读书了,还会护着白落梅了,想想,还是沈肃好一些。 村长最后一锤定音:“你们三家凑些银钱出来,我舍下老脸替你们去问沈肃,到底是谁通风报信,要是查不出来,那责任就你们三家一道担了。你们自己商量着,快给个主意。” 白老根先掏了两文钱出来,白福、白贵不服气啊,也跟着掏了,边婶是不想给的,她们家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的,反正赖不到她们头上,但大家伙都看着呢,只能跟着意思意思,也出了两文钱。 最后三家举着六文钱要找沈肃去。 几个族老被这几个不识相的气得直接走了,白老二也无语,跟着走了,好些人都觉得看着都觉自己脸臊地疼,一哄散了。 村长道:“你们这个样子,打发叫花子呢。你们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反正是你们的事,村里也管不了你们。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好的村里公中管他们粮的,也不提了。 白福、白贵嚷嚷着:“村长,村长,你看你。我们这不是,商量这呢嘛。劳烦村长跟我们一道去沈肃那,问问要多少银钱,不管多少,我们三家都分摊了。你们没意见吧?” 还能有意见?其他人看都能看死自己,都摇了摇头。 村长这才面色稍缓,让村民都散了,带着他们三家去了沈肃那儿,白小月默默回家了,她没脸去找沈肃。 村长站在沈家院子外朗声道:“小肃?小肃可在家?我是大志叔。” 白落梅从屋里单脚蹦着出来,视线从村长身上掠过,扫到那三家头上,乐了:“怎么,有事啊?” 就那么靠在院门口,也不说请人进去。 村长说:“落梅啊,是大志叔对不起你和小肃。但大家伙都说你被劫匪杀了,你三叔公又发话了,你三叔家要占你那房子去给杨子办喜事,我也拦不住。虽说小肃被他们拿了五十两银子,但好歹是没抬难看……” 白落梅脸被越说越黑,没人跟他说,他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回头看了眼屋里,透过门扉,光亮落在地上,沈肃半个影子挡在地上,白落梅转过头,越身出了院子,丢下他们,直接往白三家冲,周身狠厉。 村长吓了一跳。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啊?白落梅这是要去揍人啊!然后他们才回过神来,白福、白贵是不嫌事大的主,当下也不管沈肃这边了,跟着白落梅就跑出去。村长赶紧追过去,于是沈肃门口就剩了边婶和白老根,一时还真是进退不得。 白老二回了自己家,想了想,还是准备去沈肃那儿,白落梅还在那边,腿也不方便,还是自己去照看着好。孰料到了半道上,就见着好几个人簇拥着白落梅,而白落梅在前头蹦着,那架势,好家伙,气势汹汹的,看样子就是要在宰了某个家伙。 “怎么回事?”白老二快步跑过去汇合。 村长说:“快别管了,先拦着落梅,别让他去找白三家。” “白三?”白老二立马变了脸,那是妥妥要站道白落梅这边的,瞬间加入队伍,跟白落梅说,“白三那家伙又搅和事了吧,没关系,我陪着你,揍不死他们。” 村长说:“怎么说话的,你们是怎么回事……事情还不够多,不够乱啊……” 白福那叫一个高兴啊,村里实在太无聊了,恨不能化身白落梅的打手才好:“村长,你就一边去吧,落梅今儿不揍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闭嘴。”村长赶紧拉了路上看热闹的人说,“快,去沈家找小肃来白三家,就说白落梅要去打白三和杨子,快去。” “啊?哎,好。”那人赶紧边往沈家跑便回头看,神情那叫一个纠结,喜忧参半啊。三叔公家要倒霉,好吧,他有点高兴,三叔公平时仗着辈分实在烦,可想想又怕闹出事,不好吧,哎呀,有点烦了。 别管他怎么想,反正别看白落梅单脚蹦,那速度也是很快的,一会儿就到了白三家。白杨不在,就三叔公,还有白三在。白落梅进门也不招呼一声,上来就一拳砸到了白三脸上,不等他回过神来,又是一拳砸他肚子上了。 白三一时懵了,咳咳地抱着肚子咳个不停。三叔公反应过来,立马开骂:“白落梅,你个白眼狼,天杀的,反了天了你……” 白福、白贵高兴啊,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白落梅才不管三叔公骂什么,盯着白三,目光如刀:“白杨呢?” 白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在自家爹骂骂咧咧中,直起身子,仰起脑袋说:“白落梅,你疯了,我可是你三叔!” “打的就是你。”说着补上了一拳,直接让白三眼冒金星,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半天起不来。 白老二那是在一边随时候着,只等着万一他们家这两个老的暴起,自己好护着白落梅,其他的,也就是顾着点别把人打死才好。 正巧了,看完刘虎大那边热闹的白杨和王三婶慢慢悠悠回了,听着这边动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扒拉开围起来的村民,看到白三倒在地上,三叔公敲着手杖,骂骂咧咧,白落梅一脸狠色。 王三婶炸了:“白落梅,要死了……你们大家快来看啊,白落梅这个天杀的,要打死他三叔了啊……” 白杨眼睛一红,直接就冲了上去,白老二一把呼噜住人,白落梅揍得顺手,二话不说先左右一拳,肚子再来一拳,把人打蒙了先。白杨啊一声,双手被白老二拉住了,两条腿还好着呢,后跃起来,往前踹,白落梅脚不好,也没在管了,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被踹死也要先打死丫的,愣是不下战线,一会儿工夫就把人打了个王三婶都认不出来。 王三婶扶着白三哭天抢地:“白眼狼、灾星……” 跟三叔公叫骂倒是挺相配,一时间,这白三家真是热闹。 看着白落梅都打累了,白老二也怕出事,随手把人一丢,去扶着白落梅说:“算了,出出气就好了,为了这些人,赔上自己不值当。” 白落梅靠着白老二,蹦过去,踢了地上破布似地白杨一脚:“把五十两银子还回来,否则我就报官……” 白三怒道:“好,报官。看看是判你这个殴打叔伯长辈的、兄弟的能占什么便宜……报官,马上就报官!” 王三婶和三叔公跟着叫嚷起来。 村长头疼到不行,也是造了孽了,安抚下这个,被这个推来,安抚那个,被那个推开,还被误伤了好几下,真是可怜了他这老胳膊老腿了。 “不把银子拿回来,我就先打死你们。”白落梅指着三叔公啐了一口,戾气十足说,“你就抱着你这一家子的尸体去报官告我去。” 第75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白落梅自然起身, 掸了掸衣服, 光明正大打量了果子一眼然后冲沈肃示意, 一本正经说:“给你们一刻钟……”转身欲走, 没忍住回头叮嘱,“天色不早了, 孤男寡女的不太好, 就半刻钟。” 说完一个人默默去院子里蹲守,才蹲下去,没等摆好姿势,想想屋里你姑娘看着着实生猛, 要是她对沈肃动手动脚, 岂不是平白被占了便宜。越想越是担忧, 白落梅赶紧放轻脚步蹲到窗口, 听墙角去了。 屋里□□静, 果子觉得难受,舔了舔嘴唇问说:“先生说不喜欢姑娘, 那喜欢……先生是因为……是白公子吗?” 沈肃皱眉看过去。 果子忙摇手, 一张小脸煞白,太过慌乱, 变得语无伦次, 她说:“我不是……我不会说出去的, 只是先生与白公子实在亲厚, 我以为……先生放心, 我不会说出去的……” 最后无力地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沈肃耳力很好,面前果子混乱不堪,他耳朵里还是听到窗外头蹲着的那个声响,他知道是白落梅,然后莫名心悸。 果子看着沈肃,可沈肃看向自己却目光空然,她就觉得很难过,冲沈肃匆匆鞠躬,仓惶而逃,只仓促扔下一句:“先生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出门见着白落梅,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白落梅微微一笑,施施然绕到门口,进门顺手关上了门,盯着沈肃,严肃说:“解释?” 沈肃头也不抬,写自己的字,云淡风轻说:“骗她的。她是江若虚身边伺候的下人,我怀疑她接近我另有所图。” 白落梅紧张了:“她想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她来得频繁,以免麻烦,想了个拒绝的法子。”沈肃说完,顺势收笔,将写好的纸张放到一起,递给白落梅,“我发现一点,江若雪私通之人许就住这附近。毕竟胆子多大的姑娘,这会儿到底夜深,一个人出门不太可信,恐怕江若雪就在附近,没想到我会这时辰回来,怕被我撞见不好解释,因为让果子过来缠住我。” 白落梅点头:“确实。” 见白落梅信了,沈肃把写好的一叠纸给他,把这两日青石镇的发生之事一并说了:“此案跑商,江西腊果然提前回来,将你留在外头。他一回来就对外传了消息,说你遭遇劫匪,被劫匪杀了。白村怕也特意传了消息过去。白日里,王三婶来镇上寻我要你房子的钥匙,说是白杨成亲,他们那屋子住不下,左右你如今住镇上,不回白村,干脆住到你那去。倒是没透露你被劫匪杀了一事,估摸着怕我知晓你死了,再折腾出什么变故。” 白落梅越听脸色越黑,恨恨说:“当真是好大的脸,不行,我连夜赶回去,他们这般脸皮厚的,没拿着钥匙,指不定就砸门进去了。左右是笃定了我不会回来,也就寻不得他们麻烦。” “不行。” 沈肃一口回绝,“你走时便说好,你偷着提前回来,你这会儿自己冒出来,打乱计划,徒生事端。你拿着那叠纸,趁夜色张贴出去,至于白村,我回去一趟,三叔公毕竟是你长辈,你若对上,讨不着好,而我姓沈,三叔公管不着我。” 白落梅不答应:“你打不过白杨。” “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们都是小人……” 沈肃还是摇头:“你放心,我带上我娘,她不会甘心白白看着你的东西被三叔公他们抢占了去。三叔公,还有你三叔、白杨,他们不会跟我娘动手,王三婶吵不过我娘。” 白落梅笑了:“也是。沈夫人吵架在白村那是难逢敌手。” 沈肃笑了笑,实在谈不上高兴。 “刚那姑娘,她是江家下人,此番见过我,若是回去与江若雪或是江西腊说了,恐怕要坏事。”白落梅忽然想到,忍不住担心。 沈肃说:“若她说了,你就顺势说担心家里提早回了,本就是江西腊不占理,他不会说你什么,还会解释之前说你被劫匪杀了是误传。若她没说,刚好,趁着你不在青石镇,把流言传出去,到时传得有鼻子有眼,想牵扯到你身上也牵扯不过去。” 白落梅想了想,没想到有什么遗漏的,干脆走一步看一步,揣上纸张,趁着夜色出去张贴。沈肃跟着一道过去,早些贴完,以防万一。 一拉开院门,果子正蹲在门槛上,听到声响,仰头看过来去,可怜巴巴的,像被主人丢掉的小狗,她吸了吸鼻子说:“先生要去张贴文章,是帮小姐,我留下来帮忙。” 沈肃觉得自己大概有点坏,蹲跟前的毕竟是个小姑娘:“我与黑豆腐二人贴这些绰绰有余,果子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毕竟夜深,一个姑娘在外头实在不安全。” “我不缠着先生,只想帮先生忙。”果子睁着杏眼,脸上还带着稚气,却自有固执。 沈肃皱眉:“不用了,果子姑娘请回吧。” 说完不去看她,喊了白落梅一声,快步走进夜色之中。 白落梅看沈肃情绪不高,手掌压在了他肩膀上,很有力量。他知道沈肃不愿果子帮忙,是怕她日后知晓关于江若雪的流言是她亲手贴出去的,定会怪责自己。沈肃到底不是那等能硬下心肠,利用旁人之人,特别是那叫果子的,暂时对沈肃都透着好意。沈肃会出手对付之人,皆是对他或自己心怀不鬼之人。 “从前,我时常忧心,倘若我不在,你会受人欺侮;近来,我又担忧,你心怀怨恨,失了平和。这会儿,我才觉宽慰,定安到底还是定安,不偏不倚,也不懦弱无为。我想沈老真厉害,定安若是为官,定是能为天下请命,不会为世间污浊迷眼。” 沈肃沉默。他想说:“黑豆腐,这不值得欢喜,这是踩着你前世的命换来的,而我也不是你看到的模样,但凡果子有一点不对,我也已然想好了千万种对付之法。我没有平和,只是……” “念书的事先放放,我们祖祖辈辈都没书念,也过下来了。”白老根觉得烦,还真以为泥腿子里能出秀才呢,认识几个字,能去镇上做工也就不错了,“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刘虎大,那可是个差点打死人的,沈肃把地卖给他,这是要我们死啊。” “那是你们三家的事,你们老实还了地不就没事了。” “就是,还是先说先生要走的事,先生要是走了,其他村的人还不做梦都能笑醒,这肯定不行。” “还有束修,也要找先生好好谈,万一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个先生愿意来咱们白村。” 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 村长也烦得很,皱眉说:“都闭嘴。”等村民好不容易都安静下来,这才开口训说,“要不是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为那点束修丢人,事情何至于此。还有白老根、边丽、白福、白贵,你们占着人家的地,人家要收回,本是天经地义,你们那样干成什么样子。” “村长,如今还是先想想法子。”有脑子好算清楚的好声与村长说。 “是啊,当家的,这会儿也不是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的时候。”村长婆娘被事先拜托过,加上看着村长在气头上,怕他气坏了身子,忙开腔帮忙。 村长瞥了自家婆娘一眼,警告意味很重。村长婆娘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个,但都是亲戚实在说不过去,被自己男人警告了,也算是有个态度,于是起身忙活着给倒茶去,不掺和。 村长这才开口说:“我与三叔公商量过,由村里公中出钱,让小肃、落梅一道上京考试。小肃要种地,也是家中实在没钱,又不愿意用落梅的银钱。” “这个好,沈肃用了村里公中的钱,那就是得了咱们整个村子的恩情,莫说是搬走,以后村里孩子还都能念书。” 白贵脑子转的快,马上想到说:“对,欠了咱们的,那地也就不用收回去了,我们还能种。” 观白福、边婶还有白老根神色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听到白贵提及,神情立马放松下来,不过村里其他人都眼红着呢,早盼着他们的地被收回去,他们没敢真乐出来。 “对个屁。”村长直接骂道,“就是你们这几个起的头,又出了白大牛这么个占便宜还蠢的,才惹恼了人家,让人家决定连锅端了。” 白福不乐意了:“村长,可不能什么都赖我们身上,要我说,还是大力叔那事,村里学堂开始不上课就是那事开始的,这黑锅我们可不背。要说不对,是村长你们家不对,当时没拦住啊,要是拦住了,哪里有这些后来的事,是不是?” 白大力和李春花的事一直是村长最难以启齿的,毕竟村里闹腾的时候自己没有明确出来阻拦,自己婆娘还掺和着凑热闹去了,所以最后事情弄成这样,他这个村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眼见着村长沉默看着自己,白福就像斗赢的公司抖着尾巴,哼哧着高兴。 村长儿子白不荣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白福还有蠢蠢欲动的村民们说:“大力叔和春花婶的事情,我们家可没掺和,也赖不到我们头上,还有沈家的地不还的也不是我们,为了一刀肉的束修闹上沈家的更没有我家……这锅难道要我家来背?既然这样,你们可以走了,大家都各扫门前雪,这村长你们爱谁当谁当,我爹还省心了。” 第76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我倒是不知我女儿是如何不好,得了白公子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诋毁一句。”江西腊一进茶楼, 听这么一耳朵,当即黑脸,冷哼一声, 带着十多个人声势浩大地走过来。 沈肃正对着大门, 江西腊一进门他就瞧见了,偏生不提醒白落梅,等着白落梅被人抓住背后说人是非的把柄,便似笑非笑地扫过去一个眼风。 白落梅冲沈肃挑了下眉眼,似怒似怪责, 无奈太过绵软,无半点威胁。却是起身转向过来的江西腊刹那, 一身柔软消散殆尽, 稳稳如山, 端着笑说:“江老爷, 不喊这么一声, 可算不得大庭广众。” 茶楼这会儿真没几个人,沈肃他们又坐在靠大门角落, 算是隐蔽, 因而白落梅说话声便大了些,孰料竟被赶来的江西腊听个正着。 江西腊脸色难看, 径自落座, 施恩般瞥了沈肃一眼说:“这位是, 沈先生?” “沈肃。”沈肃颔首致意。 江西腊点头,漫不经心说:“听说今年榜眼是沈先生学生,沈先生当真厉害,将咱们镇上的先生都比下去了。可惜我家小子路都还走不稳当,不能拜在沈先生门下……到时,我家小子该启蒙,沈先生这等大人物怕是早就封王拜相,看不上咱们这小小青石镇了。” 话里话外竟是嘲讽,哪里有半点觉得沈肃厉害的意思。 沈肃噙着笑,像是不曾听出来江西腊话中带刺,反倒是极好客地帮着倒了杯茶过去。 白落梅可见不得旁人说沈肃一句不好:“江老爷,来得这般快,怕是有人盯着江姑娘了,即是如此,江若雪先找的定安麻烦,江老爷不会是才得了消息就忘了吧?江老爷心知肚明,却不去找让江姑娘铤而走险之人,来茶楼堵我与定安,岂不是本末倒置。” 江西腊看向白落梅说:“我一向欣赏白公子……” “看出来了。” 白落梅迅速接话,他可不想听到江西腊要把女儿嫁给自己这种话,说出口,就不好办了,拒绝总让人面上不好看。 江西腊眯起了眼睛,偷着一股威胁的味道,坚持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至于若雪看上的那个,我江家狗洞都不会让他凑上去。” 沈肃正色说:“江老爷,假使江姑娘清清白白,她与落梅的亲事今日便尚且可谈上一谈,但如今江姑娘是怎么个情况,江老爷凭什么觉得落梅该答应呢?江老爷扪心自问,贵夫人如江姑娘这般,江老爷会娶夫人?何况江姑娘可不是安分在室的,否则她不会做出寻我插手,制造流言,也要保下她看上之人。” 没等沈肃说完,白落梅就迅速站到了他身后,时刻戒备江西腊带来的人万一一言不合就动手。 江西腊看着沈肃和白落梅的眼神如淬了毒,恨不能见血封喉。 沈肃可不是个怕死的,前世他连皇帝的手板都打过,还怕一个小小青石镇的商户? 他猜到江西腊知晓江若雪与人有了私通,加之得知江西腊有心让江若雪嫁给白落梅,就算准了江西腊会派人跟着江若雪把她私下接触过的人都盯着。自己见过江若雪后,来找白落梅,江西腊肯定马上就会知道。他还肯定江西腊不会怀疑自己是江若雪私通之人。当初白落梅寻机会加入江西腊跑商,江西腊对白落梅还有跟白落梅最亲近的自己绝对会查了个底掉,所以江西腊不至于怀疑自己。 白落梅认真观察了下江西腊带来的这十多个人,看着像是江西腊匆忙而来临时从铺子里叫的,所以武力当是一般,但人多,且沈肃不是能动手的,于是缓下态度对江西腊说:“江老爷,江姑娘的状况绝不是寻个人家能解决的,不说有无人愿意娶江姑娘,江姑娘明显不会答应。只是,江姑娘这般不顾名声奔波,而那沾了江姑娘之人却一直不曾冒头,江老爷当真甘心?此等毫无胆量,畏畏缩缩之人,江老爷觉得日后江姑娘跟着他,能算得上良配?” 江西腊横了白落梅一眼,颇为嫌弃。 就是知道不是良配才不答应,否则你以为你小子真有什么本事能叫我看得上。不过这些想法,没必要都告诉白落梅。 白落梅见有戏,顺杆爬说:“我与定安把江老爷找出那个人,也让江姑娘知道那人真面目,让江姑娘自己放弃,岂不皆大欢喜?” 江西腊虎着脸说:“皆大欢喜?我看未必吧?我女儿可还担着流言,就像沈先生说的,不是清清白白的,可谈不了婆家。” 白落梅抬手搁到沈肃肩上,压了压,不让沈肃翻脸,自己却是沉下脸说:“江老爷,江姑娘种什么因,自然结什么果,与人无尤。” 江西腊面无表情看着一脸严肃的白落梅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整个人都和蔼起来,他笑说:“落梅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这般沉不住气可不行。行啦,你与沈先生帮我找到若雪后头躲着的人就好,大恩不言谢。” 沈肃目光凌厉起来,不过他很好地垂下眼,端了茶一口一口地喝,倒是没叫旁人觉出来。江西腊这老狐狸,明显是想要先搞定江若雪私通之人,等事情解决了,白落梅怕也惹来一身腥。沈肃放下茶杯,手指拨弄着杯沿,心里百转千回思量着当如何留一手,以防万一好。 白落梅和江西腊对沈肃内里的波涛汹涌一无所觉。 “在商言商。”白落梅开始谈起了生意,“江老爷,按说我们与江姑娘这事无半点关系,总不好白出力是不是?” 江西腊脸生硬了下,很快笑容满面说:“说的对。五十两,若做得好,事成还有重谢。” 他也不怕沈肃和白落梅跑了,直接掏出银子来,推到白落梅面前,“先收银子,后办事。落梅,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白落梅收好银子点头:“江老爷,放心。” 江西腊问:“何时动手?” 沈肃抬眼说:“等落梅这次跑商回来,这几日先放出风去,总要让对方被逼几日,否则兔子不急,怎么跳墙。” 白落梅点头:“定安说得对。” 江西腊心思一转,明白是怕事成之后,自己对他们动手,白落梅没了自己这么好的跑商路子,确实聪明,知道抓好处。 “行,那我就等你们消息。” 说着就起身跟他们告辞去继续处理铺子里的事情。没两天要带货出门,事情很多,不能耽搁了。 人一走,白落梅就把刚到手的银子全塞给了沈肃,喜滋滋地说:“你拿着,一会儿我避开江家耳目,找江若雪,说她拜托定安你的事,你答应了,她不是要给你银子做谢礼?我一会儿就把谢礼拿了。” 沈肃看向白落梅,提起银子,你怎么就精明了?之前还是个以为我喜欢江若雪的傻子! 村长骂道:“赖小辈的地不是你?还有小虎的事,不是你故意的?还管,人家地都卖了,管你个屁。” 他这也是气急了,从前白老根可不是这样的。谁知道他竟然在知道白小虎跟着沈肃读书,把注意打到小虎身上,不时给点吃的,刚才知道沈肃回村,还差遣小虎去找沈肃帮忙,这老家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白老根不说话了,一张满是褶子的脸黑红黑红的,不过显然他没放弃去找沈肃问是谁做的通风报信之事,赖到他头上。 白老二站出来说:“老根叔,你也不用去找沈肃了。我来之前就问过了,沈肃说了,他一个外姓人,没道理帮着村里,这地是他卖的,闹了事,省得你们赖上他,他也就帮着出了解决的法子。但想知道是谁通风报信的,那就明码标价,拿银钱买那人名字。” 这话一出,白村人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觉得是先头白村所为伤着沈肃了,该啊。也有觉得沈肃去镇上住了段时间就一心钻进钱眼里了,不是东西。还有些人想着,这沈肃不是不教村里的孩子读书了吗,怎么教起白小虎了?不行,说什么也要让沈肃跟着教自家孩子才行。 “沈肃做得没错。” 村长维护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占便宜占习惯了,才觉得沈肃帮你们干啥都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出去问问,上一年学,一刀肉的束修贵不贵,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们愣是贪心不足,得罪了人。如今沈肃帮村里做事,明码标价,也不用觉得哪家占了便宜,都按照规矩来,是最好。” 今日来之前,村长跟几个族老商量过了,其实方回来青石镇他们凑巧得了消息,族老们商量后,决定不能再让白村失了这次机会,一定要抓牢。这才吃饭良田事涉沈肃,村长难得硬气起来,一心帮着沈肃。 第77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屋里李春花那是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听到沈肃说碗是自己砸的,顿时哭得不行, 那声音估摸着村口都能听见。 沈肃一脸漠然:“第二回了。” 白落梅也不好说什么, 只小声多问了句:“真没砸着你?你别担心银钱, 我还有一些, 你只管用。你先去我那躺着, 我请大夫去?” “我真没事。” 沈肃无奈, 瞪人,“你觉得我是个傻的么, 会站着挨打?” 白落梅嘿嘿笑,明明长得顶好看的人, 笑起来却是憨憨的。 沈肃说:“黑豆腐, 你想做官吗?好好想,认真想。” 白落梅认真想了想说:“我从小就不喜读书,更别提做官, 只是那会儿沈老还在, 你每日都要读很多书,我若是不读书, 也就只能在你偷着给我送饭的时候见你一眼。后来, 沈老走了, 你忙着在村里教书, 我若不读书, 也见不着你。所以, 我觉得读书挺好的。定安,你觉得我是否想做官呢?” 安静,静到只能听见李春花的哭声。 然后沈肃低声问说:“如果我想做官,你是不是也跟着去做官?” 那点薄凉到底没争过天,夜色覆盖在天幕之下的万物之上,夜色里,沈肃看着白落梅的眼睛很亮,像黑暗里的猫眼,但很纯净、安宁。 白落梅觉得幸好天色暗了,所以这会儿,自己心动了一下,脸烧了一下,不会被看到。 “黑豆腐?”没等到回答,沈肃忍不住喊人。 白落梅偏头,咳了一声,正经说:“不会。若是当官,我若分到地方,势必见你一面也难,若我两皆在京,也不好,听说朝堂风云翻涌,皇帝别再以为我俩结党营私,或是官官相护,平白与你添麻烦,倒不如不去来得消停。” 见沈肃不说话,还以为他不高兴了,赶紧解释,“不过定安放心,到时你留在京城,那我也去京城。如今我与镇上的江家联系上了,他们答应下回出去买货带上我,我马上开始做生意,等你上京了,我就把生意做到京城。做官听说也规矩很多,要四处打点,到时候你我联合,定安说不准成了一代名臣!” “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等不需要了,就害了你?”沈肃声音沙哑。 白落梅脱了外衫披到沈肃身上说:“可是冷了?你声儿都听着不对,要说话,不妨去我那,等你娘不生气了,再回来。你身子也不算好,之前还病过,再吹了风,别伤了根。” “白落梅,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再害了你的人吗?镇上那说书先生老说,负心皆是读书人,你可也跟着我一道听的。”沈肃不肯理他的絮叨,硬是要问。 “不怕。” 白落梅拉着人往自家方向走,姿态随意,“为何要怕?要不是从前,我爹娘不在那会儿,你省下自己嘴里的一口饭给我,我早饿死了。我的命都是你的,我娘说谁对你好,你要不对他好,要天打雷劈的。” 是啊,所以前世我该死。沈肃沉默。 白落梅说:“怎地想起问我这个?总不会是怕我也跟村里那些没心没肺的似的?” “村长来寻我说,村里公中出银钱,让你和我一道上京考试,做官去。” “你没答应吧?” “我替你一口回了。” “你自己也不能答应。”白落梅忍不住叮嘱说,“我那还有银子,你可以先用着,等我到时候买货回来,再卖了货,自然有银钱给你继续读书。我今儿去镇上让牙行帮着留意了,等找到了住处,搬过去了你再读书,省得村里再打你主意。” “我不读书了。” 沈肃站定,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看着白落梅说,“读书最是无用,我爹给我取字定安,希望我日后入朝为官,匡扶社稷,为天下百姓安定。可黑豆腐,我自问修身不够,连自家都定不了,定什么社稷。这社稷自有那大人物来定,周天子来定,也不该是我这个被一厘银钱难住的乡野穷书生来定。我爹若是不答应,便自己从地府爬上来寻我说道。” 白落梅说:“定安是我见过顶厉害的人,今科榜眼还是你教出来的。不过为国、为民、为社稷的,确实累人,你念书就够累了,不做官也好,自在不累人。哪天你想做官了,我陪你去考便是。” 科考这般难的东西,被他一说,像是沈肃愿意考就能考上似的。 沈肃无奈说:“那是你见的人少。” 虽说自己前世确实考了状元,后来成了太子太傅,再后来成了帝师,得了“天下第一先生”的名头,是顶厉害了,不过还是不能叫黑豆腐太得意。 白落梅争说:“见得多了,也是定安最厉害。” “三人行必有我师。”沈肃也争上了。 白落梅点头,装疯卖傻说:“对,你是我先生,可不就是我师么。” 这般笑闹着进了白落梅家,左右无事,白落梅干脆烫了一壶梅子酒,摆了个棋盘与沈肃边喝边下。白落梅不爱读书,但爱下棋,心思多得很,看来他前世做成皇商也是从小就影射出来了。 那边。 李春花哭累了,停下哭声,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屋外头什么声音也没有,顿时慌了,快步出门,整个院子乱糟糟的,就是没一个人在。是不是已经去镇上了?是不是干脆不理自己了?李春花越想越慌,连忙跑到隔壁院子,把邻里都叫叫上,一伙人风风火火赶到村长家。 “村长啊,你可一定要帮我啊,肃儿他不孝,我不答应让他去镇上,他就连夜跑了,不管我这个当娘的。村长,你可一定要帮我做主啊。”李春花拉着村长就哭上了。明明先头哭了那么一大通,这会儿哭起来还中气十足的。 “就是,丢下自己娘,自己跑了,实在太不孝了,还做什么先生,这要是我家那小子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他的我腿,看他敢不敢。” “对啊,沈先生也是太糊涂了,这传出去是要给说闲话的。” “说闲话,还是小事。告上官府,可是要定罪的。” 本来她喊来的邻里邻居的帮着自己“谴责”沈肃,李春花还为自己找着了拿捏沈肃的法子高兴,可一听告官,马上就不答应了,连声嚷嚷说:“不行,不行,只要大家帮着找到肃儿,好好说说他,他肯定就不敢了,一定全听我的。我让他还在村里教书,束修就和以前一样,还有地,我们是要收回来的,卖给外村人算怎么回事……村长,你可不能不管啊……” 村长本来还真不准备管,毕竟才在沈肃那被下了面子,事情没办好,又被三叔公一阵敲打,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办,李春花送上门来,还想找自己帮忙,做梦呢,不过李春花说的有道理,要是拿捏住了沈肃,还不是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行了,都别吵吵了。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去找找人,但去了外头,不许一点破事就瞎嚷嚷,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村的丑事啊,以后你们村里那些单着的还要不要讨媳妇了?要是传出去了,还有哪个村的愿意把姑娘嫁过来?都把嘴巴给闭紧了,要是传出去一点风声,仔细你们的皮。” 村民这才想到这事,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跟着村长一道往村外走,还带上了火把,万一没在村口追上,那可是要连夜进镇上的,路还远着呢。 一路上沉默,只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间或几声粗重的喘息,当然少不得李春花哭哭啼啼一路。 “这是怎么回事?” 白落梅家在出村必经的路上,李春花一行过来,白落梅也就远远瞧见了光亮。秉着村里出事他就高兴了的心理,端上一壶梅酒,倚在篱笆上等着火把队伍过来,嘴上不忘招呼沈肃:“定安,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下一步怎么走,我先看会儿热闹,好下酒。” 沈肃头也没抬。 等人走到近处,能看清楚人面了,白落梅招呼说:“村长,这是去哪儿呢?去谁家抓奸啊,这还要村长你亲自去啊,不会是哪个叔公吧?哈哈哈哈……” 白落梅素来是沈肃的“狗腿子”,那是村里公认的,村里得罪沈肃,也就得罪了白落梅,他这会儿这么奚落,村长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沈肃跑了,白落梅还在就奇怪了,恐怕是回来取东西的,虚张声势罢了,盯着白落梅,肯定能找到沈肃。 “沈肃丢下自己娘,跑了,这是大大的不孝,村里有规矩,这种不孝自己人,要抓回来,按村规处置。落梅,你老实说沈肃去了哪里?” 李春花冒头,哭哭啼啼的:“落梅啊,肃儿一向与你最要好,你可不能帮着肃儿做这等抛弃老母亲的不孝之举,你告诉我,肃儿到底去跑去哪儿了,我要去把人找回来。” 沈肃起身,默声出现在白落梅身后,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李春花、村长,还有他们身后的每一个人,眼底映着火把,让是在里头点上了两簇篝火。 村长和村民彻底愣住了,不是说沈肃不赡养自己母亲,连夜跑了吗?看着样子,明明就在啊。有人把火把举近了些,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摆在院子里。卧槽了,竟然是盲棋,所以他们就没掌灯,怪不得适才院子里黑乎乎的。 这就尴尬了! 那会儿,因着闯宫,自己被禁宫守卫拿下,关在天牢。然后便等来了深宫之中的传话太监传了句“金口玉言”过来。 “沈大人是圣上太师,身份尊贵,可也不得辱没了朝廷律法。沈大人放心,圣上有心保下沈大人,只是也不能不管悠悠之口。圣上有言,沈大人就在牢中多想想家中老母亲,不要一时魔障了。” 再后来,传话太监就给捎来了那个笨蛋的死讯。 第78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沈肃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不自觉松了死捂住李春花嘴巴的手, 李春花趁机使力, 推了沈肃一把,他整个人一屁股坐到地上, 胸闷气短, 一时竟是站不起来,大概很快就要死了。李春花也没比他好多少,推开人后, 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 然后桄榔就撞到了门上, 有气无力地拍门,屋里木炭多,即便烧得不够久, 但也干得很,她嗓子都要冒烟了, 已经喊不了人了,发出的声音就像在哼哼。 这会儿夜深,又在前头闹了一通, 李春花也终于明白过来,沈肃说得对,不会有人听见, 即便听见了, 也不会过来了。 “肃儿, 你快喊人,开门……”李春花回头就往沈肃身上扑,“你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不好吗?啊,不好吗!怎么就过不下去了,要娘一起死啊……” 沈肃撑开眼皮,看着狼狈的李春花,真是有高兴又难过;“娘,不是我不想活,是你不想让我活。”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想让你活。”李春花张口就反驳。 沈肃摇了摇头,屋里实在太闷了,他动作都缓慢下来,半天才缓过气来说:“娘,白村有什么好?有人占着我们沈家的地不还,让我们吃不上饭。有人一刀肉的束修都不愿出,还想我给教出个秀才来……还有那些我教的孩子,从走路不稳当开始,教到如今能去考试了,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任由他们的爹他们的叔伯欺我,他们躲在屋里,眼风都不给一个……我想了好久,白村有什么好?娘你死都不肯走。娘,亲手弑母已是大逆不道,我不怕再说句不孝的话,这白村是藏着千千万万个大力叔不成?” 李春话花被闷得红通通的脸欻地白了,随即气得铁青。 沈肃也没想她回答:“娘,你不愿走,我不怪你,你不该抬出爹来。你说要为爹守坟,多可笑,大力叔算什么?” “你以为娘愿意做这些别人戳脊梁骨的事!” 李春花也怒了,“你教那个劳什子书,能拿回多少银钱来?还不够你自己买那些破书的,你也不睁眼瞧瞧你那些破书,哪本便宜了?白家那小子,半点不识相,想从他那抠些银钱出来,你以为娘容易吗?哪回不是被那王三婶死盯着,生怕她家能占的便宜少了。她也不想想,当年白家两个去了,她搬空了白家,白家小子恨死她了,即便东西都扔水里,也不会叫她摸走半点……娘不找白大力这种会干活的,家里没挂碍的,你让娘一个人怎么撑起这个家?你爹倒好,撒手也就去了,你让娘怎么办?你说啊,你让我怎么办!” 沈肃一面觉得自己怎会这般糊涂,不知事,一面又觉得李春花因为过不下去,找白大力作为劳力入赘的想法不可思议。他确实怪不了李春花,但凡自己分点心思在家里,李春花也不至于想出一出又一出的“赚银钱”的法子来。 说完这些,李春花顿时硬气起来,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她是看明白了,沈肃还跟自己清算,说明他没真心想死,弑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也就放宽了心,等着就是,看谁先低头。这么一想,李春花都有心思理了理自己适才失态弄乱的妆容了。 沈肃也是身心俱疲,加上木炭烧了好一会儿了,眼皮重,他干脆闭上眼睛等着了。 李春花理好鬓角,才注意到沈肃好像睡过去似的,心里咯噔一下,探手过去,想看看还是不是有出气。手刚伸过去,沈肃就睁开了眼睛。李春花缩回手,尴尬说:“看不能在这屋里睡,不通风,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我们一道出去,你有要问的,慢慢问便是。我是你娘,我做事还不都是为你好,我迟早要下去与你爹团聚的……” 对上沈肃瞬间冷然的目光,李春花缩了下,含混过去说,“有什么东西,我也拿不走,定是都给你的。” 沈肃掀开眼皮,看了李春花一眼说:“娘,我是你儿子,我知道,这会儿你说得多好都是没用的,等出去了,你就反悔了。” “不会,娘答应你,不会反悔,绝对不反悔。”李春花信誓旦旦。 “我定要去镇上,娘当如何?” 李春花这回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说:“夫死从子,娘只有肃儿你一个儿子,你爹也不在了,娘定是要跟着你的。” 沈肃摇头:“不是的。娘可以要求我把每月的工钱都拿回来,不拿就是不孝,拿回来我就没了银钱在镇上也就过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别说你不会,娘连我去镇上做什么工,每月银钱是多少都不曾关心过,开口就要二两银子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娘就没想过,我干脆就不要这个家,直接一去不回?如今各地灾荒不断,我真心要走,混进难民里,没人会发现。” “我……”李春花这会儿慌了,但她你觉得自己错,只觉得小姐妹不靠谱,没考虑到沈肃真的会被逼着装难民逃走,看来她要提防着才行。 沈肃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知道,她眉头一动,他才更觉心寒,忍不住说话都带上了质问的口气:“即便儿子我冥顽不灵,娘还可以在村里造谣说我不孝,丢下寡母,找整个村里的人出来声讨我,周朝讲求孝道,只要治我一个不孝,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守在你身边,还有整个村子、镇上、县官等等的人盯着我,入仕更不要想,这白村,我别想离开,只能守着娘你做一辈子的泥腿子,忙活那点田。” 李春花这才意识到自己脑子一热让村长带着人去找沈肃,说沈肃不孝自己,跑了,这是多大的事,有些心虚说:“你不是没跑么,现在村长还有大家伙都知道你没跑,大家就不会拿这事说你,谁说你,娘帮你说回去,你只管做你的,去读书,不行就教书,地里的活哪是你干的,沈家可是书香门第,不能跟村里的人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忙活那几块地。” “娘,你……”沈肃真的不知道该说李春花有心机好还是愚蠢好了,“娘以为这么闹一场,会传不出去?只要有这么一场,不管结果如何,错在谁身上,入仕,我不要想了,上官不会录用的。” 当然不是没有办法,不过沈肃就是要绝了李春花的心思,顺便让她愧疚,方便自己日后做点什么,李春花也能拿出脑子来好好想想,不至于被村里人牵着鼻子走,她那些小姐妹跟李春花说的话,还不知道是哪个指使的呢。 李春花这么一听,才知道真的很严重,苦着脸说:“那怎么办?你爹一直希望你能做官,怎么就不行了呢。我去认错,我跟上官解释,法外有情,总会有可能的是不是?” 沈肃摇头:“不可能了。还有,也没有谁会请一个背着不孝名声的教书先生,以后我也教不了书了,哪里都不行,除非我跑到很远的南方或者很远很远的北方。娘以为为什么,村长不趁机跟我说让我继续在村里教书之事?那会儿多好的时候啊,我被冤枉,村长正好拉拢我,再警告村里人不要乱说话,卖我个好,为何没有呢?因为我名声坏了,请了我,反倒是害了村里的娃。” 李春花觉得跟做梦一样,怎么什么都跟想好的不一样呢,怎么就到了这么难走的一步。怎么会这样? “所以娘,我们一道去找我爹吧。来世,投个好胎……”沈肃一本正经忽悠。 “不行。”李春花拒绝了,她早就没脸见沈老了,再加上自己把沈家独子害成这样,自己哪里有颜面去见沈家列祖列宗,“肃儿啊,娘以后都听你的,娘签字画押,你收着,不能叫沈家绝后啊,要是沈家在我手里绝后,娘死后要下地狱的啊……肃儿娘知道错了……” 她很快起来,从桌上翻出纸笔,憋了半天写了日后全听沈肃的,说沈肃非常孝顺,她为娘觉得欣慰,但她本人见识浅薄,还有疯病,生怕自己胡言乱语带累儿子,所以写下这个作为证据,请日后自己疯了,有个见证。 李春花当年为讨好沈老学过那么几个字,写起来乱七八糟,总算是写出来了,也不怕疼,咬破手指就按了指印。沈肃被硬塞了,瞥眼瞧见,实在可笑,李春花为了活,连自己得疯病这种话也能说出来。虽然真有什么事没什么大用,但起码能震慑一二。 “等出去浪,咱寻村长做个见证。”李春花建议说,她是生怕沈肃不信。 沈肃点头:“我在顶上留了缺口,但如今,我已无力气爬上去,娘也上不去……只得,等人来救……” 一听是这样,李春花跌坐在地,默默抹起眼泪来。 李春花被这一通吓,彻底放开了,不科考就不科考吧,人在就好。这几日村里风言风语说她克夫克子的不少,虽都背着她说的,但也有耳闻。白大力出意外一事又被翻了出来,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瞬间把沈肃要拿回田地自己种一事给压了下去。 第79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深夜,江家灯火通明, 人影幢幢。 果子被丢进柴房,江家再组织人手跟留下的大毛汇合在果子示警的附近继续搜寻, 惊扰了不少人家,愣是没找着江若雪, 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眼见着天色渐白, 仍旧毫无头绪。 大毛带回来,对上管事询问的眼神,摇了摇头。管事回头,只见一直等消息的江西腊坐在空荡荡的厅里,灯火昏暗,越发显得形单影只,管事心有不忍,他就不明白,江若雪怎么就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跑了呢。 “没找着人?”久不见他们汇报,江西腊也猜着了, 目光一凌, 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叫管事不忍的模样, 声音再平缓也压不住话里的狠戾, “不用找了。派人往县里送点银子, 家里怕是要见血。再派人去找沈肃, 拿来老子的银子, 不办事, 还想舒坦,是把老子当善人了!” 管事沉稳应了,直接把刚回来的大毛一行人分派出去。想起柴房还关着两个,思量了下说:“老爷,那个瘦皮鬼和果子都还在柴房关着,您看?” 江西腊说:“把果子带过来。” 眼底幽暗,死盯着正前方的空地,叫人后背生寒。 管事把人带过来,像丢破布似的,随手丢在了地上。果子忙爬起来,跪好,四周太过安静,蛙鸣声阵阵,果子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愣是头都不敢抬:“老,老爷……” 江西腊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地接着吩咐说:“去若雪还有这个下人屋里,所有东西都翻出来,当着她的面找找,有没有可疑。” 果子抖了抖,到底是松了口气。她屋里也就几件衣裳,几箱子话本,没什么。至于江若雪屋里,那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对方很小心,从来不像话本里说的,给江若雪写诗送东西,他们之间什么信物都没有,送的最多的皆是吃食这些不经放的,唯一有的一支簪子,江若雪也随身带着。 江西腊笑了笑,看着果子头顶说:“白日里,我说过,底下伺候小姐的,若是让小姐出去了,把棺材本给先备下。你很好,你跟着小姐一道出去了……那就上棍杖吧,小姐何时回来,棍杖就什么时候停了,都注意着点,别一下子打死了……” 管事颔首应了:“是。” 转身挥挥手。 两个下人快步过去,一把抓住挣扎着泪流满面求饶的果子,把人按到地上,另外有人拿了长棍,高喊一声:“一!” 长棍贴肉,果子啊一声尖叫。蛙鸣生都吓没了,尖叫余音还绕梁,甚为瘆人。 江西腊掏了掏耳朵说:“把嘴堵上,别惊扰了邻里。” 果子连连摇头,连求饶都声不够大:“不要……不要……老爷,饶命啊……老爷,唔……唔……” 管事迅速把她嘴塞住,默默站到一边去,抬手示意继续。 长棍呼地一声掠空,再砰一声,贴肉。被按住的果子,像死鱼似的在地上刹那蹦跶,想要挣脱求生,无奈也只是蹦哒。区区两棍,皮开肉绽,衣裳渗血。 江西腊闭上眼,听着长棍呼、砰的节奏,等人带沈肃过来。 却说,沈肃那边。本是已睡下,但忽地觉得心神不宁,怕白落梅出事,干脆起了趁着夜色就往镇上赶。等人赶到,刚好是江家搜人未果回来,白落梅听着动静,到底担心果子一个丫头被抓回去没好果子吃,思量再三,还是出门准备前往江家。 “定安,你怎么来了?你也太胡来了!江家有个叫瘦皮鬼的,说流言四起的前一日有人寻他传流言,他认得声儿,江家正找你,你竟然自己往这里头撞……”白落梅溜出门,一看是沈肃当即责备说。 沈肃解释说:“睡下后,觉得心神不宁,怕镇上出事,干脆连夜过来。流言这事漏了也就漏了,看你的样子,怕是其他的出事了?” 白落梅点头,几句话说了下如今的状况,最后说:“江若雪不见了,果子被抓回去了,我怕江家会要了果子的命,想过去看看。” 沈肃仰头看着白落梅,门檐上挂着灯笼,灯火晃晃,落在他眼里,像是在一潭深渊里点了一豆火焰,冷然又诡谲。顿了会儿,沈肃低头,不动声色说:“好,一起过去。” 还像他本就是要去似的。 白落梅想劝,不过来不及了,大毛带着人准备去沈肃之前住的院子,竟这般凑巧,撞个正着。这院子是沈肃后来让白落梅换掉掩护之地。 理所当然的,白落梅和沈肃一道被大毛请回了江家。 一进江家大门,沈肃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种血和着肉的味道,他太熟了,一瞬间以为回到了宫门高墙里,整个人气质骤然如霜如刀,脱胎换骨,陷在前世里。 “定安?”白落梅伸手扶住沈肃,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没事,是血味,怕是江家惩处下人。这些高门大户都喜欢这么干,江家在镇上算头一户,别的另说,这一点从外头,学了个十成。” 他之前就见过,习惯了也就好了。 沈肃瞬间褪尽表象,恢复平和,缓缓露了个笑来宽慰白落梅。 两人说话这会儿,人也到了江西腊这边。果子看到沈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往沈肃那边摊手,身子挣扎着过去,明明泪水糊面,但只瞥见一个衣角,她就知道是沈肃来了:“唔……唔……” 江西腊示意,按着果子的下人起身,站到一边。 果子像灵活的蛇,迅速爬到沈肃面前,抬手一把抓住他衣袂,死死抓紧,差点把沈肃一把拉倒了,她仰脸死死看着沈肃,眼中迸射出巨大的喜悦:“唔唔唔唔……” 先生,是来带我走的,是吗? 江西腊戏谑说:“我倒是不知沈先生与我家这叫果子的下人这般熟稔,沈先生不解释解释?” “没找着人?”久不见他们汇报,江西腊也猜着了,目光一凌,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叫管事不忍的模样,声音再平缓也压不住话里的狠戾,“不用找了。派人往县里送点银子,家里怕是要见血。再派人去找沈肃,拿来老子的银子,不办事,还想舒坦,是把老子当善人了!” 管事沉稳应了,直接把刚回来的大毛一行人分派出去。想起柴房还关着两个,思量了下说:“老爷,那个瘦皮鬼和果子都还在柴房关着,您看?” 江西腊说:“把果子带过来。” 眼底幽暗,死盯着正前方的空地,叫人后背生寒。 管事把人带过来,像丢破布似的,随手丢在了地上。果子忙爬起来,跪好,四周太过安静,蛙鸣声阵阵,果子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愣是头都不敢抬:“老,老爷……” 江西腊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地接着吩咐说:“去若雪还有这个下人屋里,所有东西都翻出来,当着她的面找找,有没有可疑。” 果子抖了抖,到底是松了口气。她屋里也就几件衣裳,几箱子话本,没什么。至于江若雪屋里,那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对方很小心,从来不像话本里说的,给江若雪写诗送东西,他们之间什么信物都没有,送的最多的皆是吃食这些不经放的,唯一有的一支簪子,江若雪也随身带着。 江西腊笑了笑,看着果子头顶说:“白日里,我说过,底下伺候小姐的,若是让小姐出去了,把棺材本给先备下。你很好,你跟着小姐一道出去了……那就上棍杖吧,小姐何时回来,棍杖就什么时候停了,都注意着点,别一下子打死了……” 管事颔首应了:“是。” 转身挥挥手。 两个下人快步过去,一把抓住挣扎着泪流满面求饶的果子,把人按到地上,另外有人拿了长棍,高喊一声:“一!” 长棍贴肉,果子啊一声尖叫。蛙鸣生都吓没了,尖叫余音还绕梁,甚为瘆人。 江西腊掏了掏耳朵说:“把嘴堵上,别惊扰了邻里。” 果子连连摇头,连求饶都声不够大:“不要……不要……老爷,饶命啊……老爷,唔……唔……” 管事迅速把她嘴塞住,默默站到一边去,抬手示意继续。 长棍呼地一声掠空,再砰一声,贴肉。被按住的果子,像死鱼似的在地上刹那蹦跶,想要挣脱求生,无奈也只是蹦哒。区区两棍,皮开肉绽,衣裳渗血。 江西腊闭上眼,听着长棍呼、砰的节奏,等人带沈肃过来。 却说,沈肃那边。本是已睡下,但忽地觉得心神不宁,怕白落梅出事,干脆起了趁着夜色就往镇上赶。等人赶到,刚好是江家搜人未果回来,白落梅听着动静,到底担心果子一个丫头被抓回去没好果子吃,思量再三,还是出门准备前往江家。 第80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茶楼这会儿真没几个人, 沈肃他们又坐在靠大门角落, 算是隐蔽,因而白落梅说话声便大了些, 孰料竟被赶来的江西腊听个正着。 江西腊脸色难看, 径自落座,施恩般瞥了沈肃一眼说:“这位是,沈先生?” “沈肃。”沈肃颔首致意。 江西腊点头, 漫不经心说:“听说今年榜眼是沈先生学生,沈先生当真厉害, 将咱们镇上的先生都比下去了。可惜我家小子路都还走不稳当,不能拜在沈先生门下……到时,我家小子该启蒙,沈先生这等大人物怕是早就封王拜相, 看不上咱们这小小青石镇了。” 话里话外竟是嘲讽,哪里有半点觉得沈肃厉害的意思。 沈肃噙着笑, 像是不曾听出来江西腊话中带刺, 反倒是极好客地帮着倒了杯茶过去。 白落梅可见不得旁人说沈肃一句不好:“江老爷,来得这般快, 怕是有人盯着江姑娘了,即是如此, 江若雪先找的定安麻烦, 江老爷不会是才得了消息就忘了吧?江老爷心知肚明, 却不去找让江姑娘铤而走险之人, 来茶楼堵我与定安,岂不是本末倒置。” 江西腊看向白落梅说:“我一向欣赏白公子……” “看出来了。” 白落梅迅速接话,他可不想听到江西腊要把女儿嫁给自己这种话,说出口,就不好办了,拒绝总让人面上不好看。 江西腊眯起了眼睛,偷着一股威胁的味道,坚持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下去:“至于若雪看上的那个,我江家狗洞都不会让他凑上去。” 沈肃正色说:“江老爷,假使江姑娘清清白白,她与落梅的亲事今日便尚且可谈上一谈,但如今江姑娘是怎么个情况,江老爷凭什么觉得落梅该答应呢?江老爷扪心自问,贵夫人如江姑娘这般,江老爷会娶夫人?何况江姑娘可不是安分在室的,否则她不会做出寻我插手,制造流言,也要保下她看上之人。” 没等沈肃说完,白落梅就迅速站到了他身后,时刻戒备江西腊带来的人万一一言不合就动手。 江西腊看着沈肃和白落梅的眼神如淬了毒,恨不能见血封喉。 沈肃可不是个怕死的,前世他连皇帝的手板都打过,还怕一个小小青石镇的商户? 他猜到江西腊知晓江若雪与人有了私通,加之得知江西腊有心让江若雪嫁给白落梅,就算准了江西腊会派人跟着江若雪把她私下接触过的人都盯着。自己见过江若雪后,来找白落梅,江西腊肯定马上就会知道。他还肯定江西腊不会怀疑自己是江若雪私通之人。当初白落梅寻机会加入江西腊跑商,江西腊对白落梅还有跟白落梅最亲近的自己绝对会查了个底掉,所以江西腊不至于怀疑自己。 白落梅认真观察了下江西腊带来的这十多个人,看着像是江西腊匆忙而来临时从铺子里叫的,所以武力当是一般,但人多,且沈肃不是能动手的,于是缓下态度对江西腊说:“江老爷,江姑娘的状况绝不是寻个人家能解决的,不说有无人愿意娶江姑娘,江姑娘明显不会答应。只是,江姑娘这般不顾名声奔波,而那沾了江姑娘之人却一直不曾冒头,江老爷当真甘心?此等毫无胆量,畏畏缩缩之人,江老爷觉得日后江姑娘跟着他,能算得上良配?” 江西腊横了白落梅一眼,颇为嫌弃。 就是知道不是良配才不答应,否则你以为你小子真有什么本事能叫我看得上。不过这些想法,没必要都告诉白落梅。 白落梅见有戏,顺杆爬说:“我与定安把江老爷找出那个人,也让江姑娘知道那人真面目,让江姑娘自己放弃,岂不皆大欢喜?” 江西腊虎着脸说:“皆大欢喜?我看未必吧?我女儿可还担着流言,就像沈先生说的,不是清清白白的,可谈不了婆家。” 白落梅抬手搁到沈肃肩上,压了压,不让沈肃翻脸,自己却是沉下脸说:“江老爷,江姑娘种什么因,自然结什么果,与人无尤。” 江西腊面无表情看着一脸严肃的白落梅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整个人都和蔼起来,他笑说:“落梅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这般沉不住气可不行。行啦,你与沈先生帮我找到若雪后头躲着的人就好,大恩不言谢。” 沈肃目光凌厉起来,不过他很好地垂下眼,端了茶一口一口地喝,倒是没叫旁人觉出来。江西腊这老狐狸,明显是想要先搞定江若雪私通之人,等事情解决了,白落梅怕也惹来一身腥。沈肃放下茶杯,手指拨弄着杯沿,心里百转千回思量着当如何留一手,以防万一好。 白落梅和江西腊对沈肃内里的波涛汹涌一无所觉。 “在商言商。”白落梅开始谈起了生意,“江老爷,按说我们与江姑娘这事无半点关系,总不好白出力是不是?” 江西腊脸生硬了下,很快笑容满面说:“说的对。五十两,若做得好,事成还有重谢。” 他也不怕沈肃和白落梅跑了,直接掏出银子来,推到白落梅面前,“先收银子,后办事。落梅,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白落梅收好银子点头:“江老爷,放心。” 江西腊问:“何时动手?” 沈肃抬眼说:“等落梅这次跑商回来,这几日先放出风去,总要让对方被逼几日,否则兔子不急,怎么跳墙。” 白落梅点头:“定安说得对。” 江西腊心思一转,明白是怕事成之后,自己对他们动手,白落梅没了自己这么好的跑商路子,确实聪明,知道抓好处。 “行,那我就等你们消息。” 说着就起身跟他们告辞去继续处理铺子里的事情。没两天要带货出门,事情很多,不能耽搁了。 人一走,白落梅就把刚到手的银子全塞给了沈肃,喜滋滋地说:“你拿着,一会儿我避开江家耳目,找江若雪,说她拜托定安你的事,你答应了,她不是要给你银子做谢礼?我一会儿就把谢礼拿了。” 沈肃看向白落梅,提起银子,你怎么就精明了?之前还是个以为我喜欢江若雪的傻子! 李春花顾忌着白落梅去了,沈肃定是心情不太好,张了张嘴没继续问。但又想想王三婶那得意又硬说是借住的嘴脸,不死心说:“落梅走之前,就没把他家东西给你保管?银子什么的,他总不能都带着,多重啊,也不安全。你说他要都带着,白白便宜了劫匪……肃儿,你好好想想,落梅真没交代过你什么?” 沈肃扫了李春花一眼:“娘……” 老被拒绝,李春花不高兴了:“我听你的,不要白落梅的银钱,那是他活着,这会儿他死了,还不能拿点东西了?要知道,当初他小的时候,可没少吃咱家东西。再说了,咱们不要,还不是便宜了王三婶一家。依我看,落梅定是不愿意叫他们得了好去,就是到了地下,那也是不安生的。” “娘,黑豆腐昨儿让人捎信回来,他没事。遇上劫匪的,不是黑豆腐他们。“沈肃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下。 李春花一听,失望得很,嘀咕了句:“怎么就没事呢。” 沈肃也不指望李春花改得多好,直接说:“娘,我听说王三婶他们家占了黑豆腐房子,要拿来给扬子成亲用?“ “可不是吗!” 李春花一说起这事就心肝疼,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地,“昨儿你白三叔带着人把落梅家门锁砸了,说是找不到钥匙了,等落梅回来再说。哎,这村里早传开了,说落梅被劫匪杀了,他们就是想着落梅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李春花又高兴起来,“你说落梅没事,哈哈,那可就有热闹看了,看他们家能得意多久。” 沈肃对李春花在屋里就原形毕露,一去外头就端沈夫人架子这一行为很是头疼,也只能随她去,他说:“娘,落梅去跑商前,帮家里一应东西都交代于我,叫我帮着看护。这人还在,房子被占了……” “什么!”李春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平日里她拿白落梅一点东西,王三婶就出来蹦跶,只要王三婶不好,李春花就高兴,立马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爹生前可一直这般说的。既是落梅交代了你,你自然要好生帮着看护。娘跟你一道过去,你王三婶家可都是不要脸的货,你斗不过他们。” 说完也不用沈肃,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急忙往白落梅房子那边跑。 听说白落梅没了,白三叔带着几个白杨还有几个村里的亲戚早就在白落梅房子那边忙活开了,恨不得一天就把房子改成新房,好赶上白杨的亲事,忙得是热火朝天。村长去劝了几句,但有村里辈分最高的三叔公震在那里,村长也没法子。 白落梅房子离村口很近,是回村出村的必经之路。沈肃回来时,特意戴了斗笠,白三叔一家又正忙着,也就没注意到。 白杨倒是扫到一眼,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到底不放心,寻了王三婶说:“娘,刚我像见到沈肃回来了。” 说起来都是一个村的,但白杨见沈肃的机会还真不多,沈肃整日里不是在学堂就是在屋里读书。也就之前白大力入赘那会儿,一天能多见沈肃几回。所以刚刚就那么匆匆一眼,还真认不出来。 王三婶眼皮子跳了下问说:“真的?” 白杨又不确定了。 不过不待王三婶细问,李春花和沈肃就到了。 李春花那叫一个得意,腰板笔直,一条帕子捏在手里,掐一手兰花指,像极了侯门高院里出来的老太太。她不乐意跟王三婶说话,直接喊了她当家的:“白三,快叫人都别忙活了,肃儿得了落梅捎回来信,说是过几日便回来。这回跑商带了不少东西,这不,特意叫肃儿先回来,帮着把屋里扫扫,肃儿哪里懂这些,我就跟着过来了。你们扬子呀,怕是不能在落梅这儿办亲事了。” 王三婶横身站到白三叔前头,故意不去看沈肃,指着李春花说:“我说李春花,你眼红我们家,大家伙都知道。再说了,这落梅的屋子,杨子可是他兄弟,借个地方给杨子怎么了?要你一个姓沈的外人来指手画脚!” 李春花用帕子掩着嘴,呵呵笑说:“啧啧,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要说起来,落梅这房子给阿猫阿狗住,也不可能给你家住,谁不知道你们家与落梅可是断了亲的。你真真是好大的脸啊!” 王三婶气得跳脚,作势要扑上去掐死李春花才罢休,叫人连忙拉住了。 白杨走到白三叔后头,看向八风不动的沈肃目光晦涩:“沈肃是来帮着白落梅的,这房子我们占不了了。” 白三叔搁下手里的活,晒得黑红的脸皱成一团:“沈家夫人,这房子白落梅给不给,那都是我们白家的事,即便是断了亲,我爹,白落梅他爷都还在。” “这样啊。” 沈肃忽然开口,一幅平和讲理的模样说,”那我们去请里正,三叔公在村里辈分高,村长不好指摘,只能去请里正了,看看这断了亲的,另一家仗着是长辈强抢东西该是不该。若是该,那日后就让黑豆腐住到你们家去,把你们家吃的用的全吃了用了,看看到底是谁过不下去。” 白三叔盯着沈肃,想看出他抬出里正来,是哪里来的底气。沈肃不太可能说大话,要是里正来了,可就是他们家吃亏了,即便是他爹也要靠边站。 白杨是个小辈,不怕骂沈肃会怎么样,怒道:“沈肃,这可不是你沈家。白落梅被劫匪杀了,不管是不是断了亲,这东西就该归我们白家。别说是这房子,白落梅的地,还有他的银钱、东西都是我们家的,你管不着,找谁你都管不着!” 第81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沈肃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李春花被这一通吓, 彻底放开了, 不科考就不科考吧, 人在就好。这几日村里风言风语说她克夫克子的不少,虽都背着她说的,但也有耳闻。白大力出意外一事又被翻了出来, 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 瞬间把沈肃要拿回田地自己种一事给压了下去。 有人不愿意让收地一事传开来, 沈肃可不答应。一醒过来,宽慰了被吓到的李春花几句,就拿着地契去找租了地的那三户人家。 这头一户, 就是村里出了名的赖子兄弟, 从前家中父母尚在, 还能跟在后头收拾, 后来去了,他们干脆占着沈家的田地收租度日,整日在村里游荡,欺负欺负姑娘, 糟践糟践村里谁家的地, 反正是人见人头疼。 走到赖子兄弟的院门口, 里头不见人影, 不过院门还晃悠着, 显然是沈肃一路过来, 兄弟两个得了消息,跑了。沈肃也不恼,在门口寻了块石头,坐下,冲瞧热闹的小孩招手。 小孩还小,没到入学的年纪。不过沈肃在白村威望还是很高的,见他喊自己过去,就不吃手指瞧热闹了,蹦跳着过去,乖乖喊人:“先生。” 沈肃探出身子过去摸了摸小孩儿脑袋,像个人贩子似得说:”帮先生去喊白福、白贵还有老根叔、边婶一块过来。做得好,一会儿去先生家,给你糖吃。” 糖是个好东西,村里也就过年那会儿能给孩子买点,也就几颗。所以一听有糖吃,小孩儿立马积极起来,狠狠点头,撒腿跑得欢快。 沈肃靠在土墙上,眯着眼避免日头落尽眼里,狠狠伸了个懒腰。余光正见着白落梅快步过来,一脸担心沈肃被揍的模样,见着人好好的,松了口气不赞同说:”定安,你身子才好一点,怎么就出来了,大夫说你要静养。要地,我来就好,何必自己出来一趟。” “你不是要跟江西腊跑商?”沈肃摆手,“自去便是,我有地契在,拿回我自己的地,由不得他们不肯,不答应。” 白落梅说:“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我还是担心你。” 沈肃被噎了下,故作镇定哦了一声,抬手虚挡住嘴角翘起的得意:很好,这一世,黑豆腐还是最在意我。 小孩儿回来得很快,老根叔、边婶还有白福、白贵走在前头,后头还跟了一群听了消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白福不停回头啐村民,让走人,村民懒得跟他争,就走远一点,很快又走近了,继续跟着过来。 白落梅跟着看了小孩儿一眼,又看了看后头跟着不放的村民,也笑了:”确实聪明。” 这小孩儿显然是知道白福、白贵不愿意过来,干脆找了凑热闹的村民,弄得这兄弟两不过来都不行。村民肯定能做出不过来就给他们传话的事情来,白村好事者甚众啊。 沈肃冲小孩儿指着白落梅说:“问他要糖吃。” 小孩儿老老实实点头,一溜儿跑到白落梅面前,伸手要糖,一本正经说:“豆腐叔,给糖。那是先生答应要给的工钱。” 白落梅揉了小孩儿一脑袋,笑说:“挺厉害啊,还知道工钱。” 小孩儿挺了挺小胸膛,还有点小骄傲。 “少不了你的,等着。”白落梅让小孩儿站到自己身边来,看向沈肃。 只见沈肃眼见着小孩儿打发完了,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地契来,扫了前头四人一眼说:“想来你们已经清楚我的来意了。” 白福、白贵直接装傻:“什么?没听说过啊。” 白老根沉着脸不说话。边婶还是个实在的,点头说有听过几句,该是要沈家要收回地的事情,今儿是要给个准儿了吧。边婶的话一出,得了三计白眼,这个怨他们是记下了。 沈肃旁观他们暗潮涌动,浑不在意:“边婶说的是。我今儿来,便是与你们正式说一声,等你们地里这波粮收了,我就要收回地了。地契在这,有异议的可以看看。今年的租子,我也不就不收了。” 沈肃似笑非笑:“当年我是年岁还小,不过我记得我爹说的是既是灾年,大家伙都不容易,这年的租子就免了。后来你们不交,我家多艰难,我爹没问你们要过租钱。但不是说沈家不要,你们就不该给。” 白贵急了说:“你爹不在了,你说是这年就是这年啦,要是有问题,头几年怎么不说。” 白落梅皱眉,沈肃抬手挡了他的未出之言,冲那四人说道:“老根叔当年怕我爹后悔,特意找村长作证,白纸黑子将那年不收租写了下来,我爹还找了当时县官盖过私章,你们若是有怀疑,我不介意跑一趟,把文书拿给你们看看。” 白福要耍无赖,沈肃扫了他一眼说:“你们不识字,村里识字的不少,还有那些跟着我学了几年的小孩们,也能把文书看个全,实在不行,我出点银钱去镇上请个识字的先生如何?” “这事我知道,后来是要交租的,只是收成也不好,所以就没交,沈老也是默认。不过沈老去了,没与小肃你交代清楚,我们是该与你说一声,要不要交租也要重新说道,是我们想岔了。”边婶附和。 前世沈肃没少跟朝中那些把嘴、笔杆子当枪使的言官斗,边婶这点装老实人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真老实,把这几年的租钱交过来再说。越想越是气,沈肃沉了脸。 老根叔神情沉重,开口说:“租钱不租钱的,人不在了,也说不清楚。不过这田当时说是良田,但每年再种都要沤肥,那也是一笔不少的银钱。这几年,我们年年沤肥,别谁家都勤快,田地比原来种庄稼是好太多了,这要怎么算?总不能说还就还……” 白福、白贵眼睛一亮,立马点头附和,白贵无赖说:“就是,你沈家的那地说是良田,到手了,我们才发现根本就种不了东西,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和力气才把地养好的。你这一说拿回去,我们可亏大了!要把地收回去,可以,这赔偿不能少。” “呵……” 白落梅嗤笑出声,横身挡在被那一串沤肥花钱所以租地亏了这种无赖话弄得噎住的沈肃,盯着白老根说,“我可听说是收成不好,所以不给沈家租钱的,这会儿怎么种的庄稼很好了,那不就是故意赖掉,定安怎么样也有功名在身,恶意占便宜,老根叔也该掂量掂量……” 沈肃瞬间觉得郁气都出了,身心舒畅,面色和缓,看着白落梅背影的眼里好似藏着弯弯春风。 白落梅一副精明算计模样,盯着白福、白贵说:“你说不是良田,但地契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为县官是看地契还是相信你这个名声在外的赖子?还有一亩良田一年产多少庄稼?即便是少了,每年少多少也有个数,别说你家就是产的少,村里村外的,谁不知道你家种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产出粮来,那都是沈家良田的关系……再说你说的沤肥花钱,你肥是买的?村里可都用的自己啊肥或是公共粪池那边的肥,再不济村里公帐出的肥料钱每家有多少,都有数目,去瞧瞧你家的如何?嗯?老根叔,你说呢?” 白福、白贵彻底白了脸。 白老根晒的黝黑的老脸更黑了几分,无奈说:“落梅,你可是咱白家村看着长大的……”见白落梅冷笑,只得讪讪闭嘴,望向沈肃说,“小肃啊,老根叔家穷,你也知道,这村里买肥的账目上,没我,那肥钱贵得很,我都是私下自己找路子买的,那也是买。先不说这个,这地,沈老不会重,你娘不会,你更不会,要不是我们年年种着,哪里来的什么良田,早荒了。你忽然收回田去,也不会种,偏偏又不让我们种,你这是要绝了我们的生路啊……你就不怕村里大家伙寒了心吗!” 第82章 此为防盗章, 随便来防一个盗  “肃儿, 你快喊人, 开门……”李春花回头就往沈肃身上扑,“你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不好吗?啊, 不好吗!怎么就过不下去了,要娘一起死啊……” 沈肃撑开眼皮, 看着狼狈的李春花,真是有高兴又难过;“娘,不是我不想活,是你不想让我活。” “你是我儿子, 我怎么会不想让你活。”李春花张口就反驳。 沈肃摇了摇头, 屋里实在太闷了, 他动作都缓慢下来,半天才缓过气来说:“娘, 白村有什么好?有人占着我们沈家的地不还,让我们吃不上饭。有人一刀肉的束修都不愿出, 还想我给教出个秀才来……还有那些我教的孩子, 从走路不稳当开始, 教到如今能去考试了,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任由他们的爹他们的叔伯欺我,他们躲在屋里, 眼风都不给一个……我想了好久, 白村有什么好?娘你死都不肯走。娘, 亲手弑母已是大逆不道,我不怕再说句不孝的话,这白村是藏着千千万万个大力叔不成?” 李春话花被闷得红通通的脸欻地白了,随即气得铁青。 沈肃也没想她回答:“娘,你不愿走,我不怪你,你不该抬出爹来。你说要为爹守坟,多可笑,大力叔算什么?” “你以为娘愿意做这些别人戳脊梁骨的事!” 李春花也怒了,“你教那个劳什子书,能拿回多少银钱来?还不够你自己买那些破书的,你也不睁眼瞧瞧你那些破书,哪本便宜了?白家那小子,半点不识相,想从他那抠些银钱出来,你以为娘容易吗?哪回不是被那王三婶死盯着,生怕她家能占的便宜少了。她也不想想,当年白家两个去了,她搬空了白家,白家小子恨死她了,即便东西都扔水里,也不会叫她摸走半点……娘不找白大力这种会干活的,家里没挂碍的,你让娘一个人怎么撑起这个家?你爹倒好,撒手也就去了,你让娘怎么办?你说啊,你让我怎么办!” 沈肃一面觉得自己怎会这般糊涂,不知事,一面又觉得李春花因为过不下去,找白大力作为劳力入赘的想法不可思议。他确实怪不了李春花,但凡自己分点心思在家里,李春花也不至于想出一出又一出的“赚银钱”的法子来。 说完这些,李春花顿时硬气起来,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她是看明白了,沈肃还跟自己清算,说明他没真心想死,弑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也就放宽了心,等着就是,看谁先低头。这么一想,李春花都有心思理了理自己适才失态弄乱的妆容了。 沈肃也是身心俱疲,加上木炭烧了好一会儿了,眼皮重,他干脆闭上眼睛等着了。 李春花理好鬓角,才注意到沈肃好像睡过去似的,心里咯噔一下,探手过去,想看看还是不是有出气。手刚伸过去,沈肃就睁开了眼睛。李春花缩回手,尴尬说:“看不能在这屋里睡,不通风,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我们一道出去,你有要问的,慢慢问便是。我是你娘,我做事还不都是为你好,我迟早要下去与你爹团聚的……” 对上沈肃瞬间冷然的目光,李春花缩了下,含混过去说,“有什么东西,我也拿不走,定是都给你的。” 沈肃掀开眼皮,看了李春花一眼说:“娘,我是你儿子,我知道,这会儿你说得多好都是没用的,等出去了,你就反悔了。” “不会,娘答应你,不会反悔,绝对不反悔。”李春花信誓旦旦。 “我定要去镇上,娘当如何?” 李春花这回连犹豫都没有直接说:“夫死从子,娘只有肃儿你一个儿子,你爹也不在了,娘定是要跟着你的。” 沈肃摇头:“不是的。娘可以要求我把每月的工钱都拿回来,不拿就是不孝,拿回来我就没了银钱在镇上也就过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别说你不会,娘连我去镇上做什么工,每月银钱是多少都不曾关心过,开口就要二两银子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娘就没想过,我干脆就不要这个家,直接一去不回?如今各地灾荒不断,我真心要走,混进难民里,没人会发现。” “我……”李春花这会儿慌了,但她你觉得自己错,只觉得小姐妹不靠谱,没考虑到沈肃真的会被逼着装难民逃走,看来她要提防着才行。 沈肃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知道,她眉头一动,他才更觉心寒,忍不住说话都带上了质问的口气:“即便儿子我冥顽不灵,娘还可以在村里造谣说我不孝,丢下寡母,找整个村里的人出来声讨我,周朝讲求孝道,只要治我一个不孝,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守在你身边,还有整个村子、镇上、县官等等的人盯着我,入仕更不要想,这白村,我别想离开,只能守着娘你做一辈子的泥腿子,忙活那点田。” 李春花这才意识到自己脑子一热让村长带着人去找沈肃,说沈肃不孝自己,跑了,这是多大的事,有些心虚说:“你不是没跑么,现在村长还有大家伙都知道你没跑,大家就不会拿这事说你,谁说你,娘帮你说回去,你只管做你的,去读书,不行就教书,地里的活哪是你干的,沈家可是书香门第,不能跟村里的人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忙活那几块地。” “娘,你……”沈肃真的不知道该说李春花有心机好还是愚蠢好了,“娘以为这么闹一场,会传不出去?只要有这么一场,不管结果如何,错在谁身上,入仕,我不要想了,上官不会录用的。” 当然不是没有办法,不过沈肃就是要绝了李春花的心思,顺便让她愧疚,方便自己日后做点什么,李春花也能拿出脑子来好好想想,不至于被村里人牵着鼻子走,她那些小姐妹跟李春花说的话,还不知道是哪个指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