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胶似漆》 第1章 你头发散在枕头上的样子,真美。 莫羡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是关忆北第一次把她压在床上时,对她说的。那是四年前,她大四,关忆北还在念医学博士。 那天他们偷偷领了结婚证。 关忆北有点洁癖,单身宿舍里总飘着跟医院里一样的消毒水味儿,床单被子枕头都是一应的纯白,感觉像个雪窝子,可他的体温却灼热惊人。 她被他压在他的单人床上,他的动作急切又笨拙,陌生的肌肤相亲让她惊慌失措,又充满期待。可那份可怕的裂痛来了的时候,她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此刻突然历历在目起来。 莫羡觉得脸上发热,心里却烦闷得很,她甩了下头,拧眉看着镜里的人,唇色苍白眼皮浮肿皮肤暗沉,只想:果然人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容易思维混乱。 昨晚她改完报告已经凌晨两点,关忆北适时给她发来了短信,大意是他结束了在德国的交流访问,已经飞回来了。 她耐着性子第二百次地回他:“你的行踪没必要跟我报备。” 然后她开始考虑让新来的特助卷铺盖卷走人的问题。 算是她看走了眼,招了个商学硕士竟然连最基本的excel表格都不会用,把利润分析报告做得一塌糊涂,硬是把盈利做成了亏损。 她要是带着这份报表去参加董事会议,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凌晨两点五分,莫羡阖上电脑,关忆北又发来了短信。 “习惯了,不好改。” 莫羡心中一阵闷,扯了扯嘴角,回:“找个女朋友,就改了。” 想给关忆北当女朋友的后备军足有一个排的军力,他招女人喜欢的本事她从不怀疑。 “比你漂亮的,太矮。比你高的,太笨。比你聪明的,我怕会像你一样把我甩了。所以,难。”他回道,用调侃的口气。 她心烦意乱得很,不想跟他扯,便回:“我睡了。” 然后她就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回来最后看了眼手机,他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突然有种未完待续的憋闷感。 关忆北缠人,但从不死缠烂打。他总是知道她的底限在哪里,永远停在她濒临爆发的前一毫米。 他对她的了解深入得让她异常浮躁,顺便拖累了她的睡眠质量。 手机闹铃第二次响起来,早七点十分。提醒她十分钟过去了,她刚刚把吃早饭的时间浪费在了缅怀旧事上。 莫羡拿起梳子用力刮了几下头皮,把长发绾成发髻,把散下来的碎发藏好,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画眼线。 她有一双杏眼,干净清澈,可是对于职场而言就显得太过娇憨了,所以她习惯把眼尾画得上挑,增加几分凌厉。 外头三姑妈说:“我好不容易挑了个条件跟小羡相当的男人,就让他们见见呗。” “小羡还小,还是事业为重。”妈妈搪塞。 “你是不是亲妈?女儿27了不找男朋友你不但不着急,还千方百计地替她挡?”三姑妈不满地说。 三姑妈今年刚从市民政局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在家闲得难受,就盯上了她的终身大事,三五不时地跑来推销优质单身男,不出意外地全被妈妈挡了。 妈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很清楚。不过既然有人替她挡,她也乐得轻松。 莫羡放下眼线笔,拿起棉签将眼睛中部的眼线晕开少许。听妈妈说:“其实……小羡有男朋友了。” 她的手一顿。 “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最近,最近的事儿。” “对方是干什么的?” “是个医生。” “医生啊?赚不了多少钱吧?咱小羡有房有车有事业,可别被小白脸骗了。” “他比小羡大几岁,人挺稳重的。” “那人怎么样?长相,家庭,高矮什么的?” “都挺好,跟小羡很配,我跟她爸都挺满意。” 莫羡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双手一推桌子站起身,抓过包包推门出去。 三姑妈跟妈妈坐在沙发里,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姑妈,你刚说的那个人,可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跟他见一面。”莫羡对三姑妈说。 三姑妈愣一愣,瞅了眼妈妈,妈妈是一脸的懵。三姑妈眼神又飘回到莫羡身上,试探地问:“小羡,你妈不是说你已经……” “分手了。”莫羡说。 ……冷场。 看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羡心中莫名快意。 她最反感的就是,仿佛全世界都盼着她跟关忆北复婚。 莫羡换上高跟鞋,朝着沙发那边说:“妈,姑妈,你们慢慢坐,我上班了。” 三姑妈忙说:“哎,你还没吃早饭呢!” “公司有免费早餐。”莫羡嫣然一笑,推门出去了。 下楼,直达地下车库,坐到车里,关上车门,从包里翻出车钥匙,徐婉的电话就来了。 “我听说关忆北今天回国。”徐婉兴致勃勃地说,“晚上咱们几个人聚聚怎么样?” “你们随意,我有事。”莫羡淡漠地说。 “什么事啊?” “相亲。” …… “你神经病吧?!”徐婉的音调霍然拔高了一个八度。 “不愧是当医生的,打个电话就能下出诊断。”莫羡调侃。 徐婉一窒,憋了一会儿没话说。 “没事我挂了。”莫羡说。 徐婉舒了口气,问:“你受什么刺激了?好好的干嘛去相亲啊?” 隔着电话都能看到徐婉皱眉的样子。徐婉皮松,皱眉的时候额头层层叠叠的,像只小沙皮狗。 莫羡有点想笑,心情好了点儿,就没急着开车,靠到真皮座椅里懒懒地对徐婉说:“单身的27岁女人,对等待缘分失去了信心,就不能允许她自甘堕落一下?”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 莫羡拉下遮阳板,对着化妆镜审视自己的妆容。刚买的这支口红颜色很不错。结果透过镜子看到后面的车子在用远光灯闪她。 她快速目测了一下距离,发现自己确实挡了人家移车出库的路。 电话里徐婉叹着气说:“你跟关忆北,就是遇见的太早了。” 这话让莫羡有一瞬的失神。 是这个问题吗? 可是如果不是大一那年,他抓了在考场上作弊的她,像他们这样格格不入的两个人,恐怕一辈子也没什么交集的可能,更别提遇见太早这种命题。 他们的缘分注定是浅之又浅的,即使曾经疯狂地爱过,即使所有人还都在撮合他们,她却不想回头。 生活应该向前看,不管是她还是关忆北,都该去找新的归宿。 后面的车子摁了喇叭,在催促。 “不聊了,我要挪车,我挡了人家的路。” 莫羡跟徐婉说完,把电话扔到包里,发动汽车。 她前面是护栏,想要出去需要先倒车。她挂了倒挡,往后倒了一点,然后挂了前进挡,慢慢打着方向盘往右拐。 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她瞥了眼手机屏幕。 发信人:关忆北。 她脚底下油门踩得有点重,这个弯拐得大了,她还是出不去。 她重重地呼出口气,有种挫败感油然而生,然后她用力挂了倒挡,直接往后退。 后车喇叭嘹亮地响起来,她立刻瞥向后视镜,发现后车竟然已经开了出来了。她急忙踩刹车,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车身一震。 撞上了。 莫羡拧起眉头,第一个念头是今天她可能会迟到。 多年浸淫商界,练就了她处变不惊的本事。她先不急着下车,而且透过后视镜观察,见后车的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下来了,走到车前,弯下腰去看两车相撞的地方。 莫羡拉起手刹,拿过手机,推门下车,走到车后。 她先瞄了眼对方的车标,nissan。还好,她的是宝马3系。又观察车损情况,她的车没事,蹭掉点漆,nissan的情况稍微严重些,前保险杠有一边掉下来了。 日系车都是纸壳子做的,真不经撞。莫羡心里暗想,拿出手机开始录事故现场。 那男人走近过来,开口说:“小姐……” “两车追尾后车全责。走快速理赔吧。”莫羡毫不拖泥带水地说。 说完,把手机收好,这才正眼看向这个追尾男。 第一眼看过去,竟觉得跟关忆北有点像。 她心神一恍。 第2章 那男人看她的眼神,先是惊讶,继而惊艳,最后变成了饶有趣味。 这种充满探究的眼神莫羡见得太多,倒是让她镇定下来,再看他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是不像的。 不过是穿了跟关忆北同一个牌子的同一款西装而已,气质长相则完全迥异。 关忆北初初给人的印象是儒雅俊逸的谦谦君子。这男人看起来却是沉稳里透着老辣,平和中透着精明,头发整洁,眼神锐利,满身的成功人士气息,长得也不错,算是个帅大叔。 “你的意见呢?”莫羡问他,毫不在意他过于赤|裸的眼光。 男人收起打量她的视线,说:“我打给保险公司。” “那我报警。”莫羡说。 两人合作默契地各自打了电话,五分钟后交警来了,八分钟后保险公司的人也来了。 一切按照流程走,签了责任认定书后,交警跟保险公司的人走了,莫羡看了眼时间,现在出发应该还赶得及9点的会。 她朝追尾男伸出手,说:“谢谢了,韩先生。” 责任书上他的签名是韩略。 韩略愣了下,又开始审视着她。两秒过去了,在莫羡打算把手收回来立刻走人的时候,他握了握她的手指。 “谢我撞了你?”他问,脸上隐着笑意。 “谢谢你没有浪费大家的时间,毕竟这是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莫羡不偏不倚地说。 韩略一阵诧异,继而勾唇一笑,赞道:“说得好!” 这人说话的口吻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应该是平时就习惯了趾高气昂,想来不是个小老板,就是个中小企业的高层。 她一个跨国医药公司销售总监,自然没兴趣站在阴暗的地下车库沐浴他的表扬赞赏,便说:“那,韩先生,再见。” 她刚要转身,韩略叫住了她,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如果莫小姐理赔过程出现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莫羡瞄了眼他那张烫金的名片,没接。 所以说99%的男人都是肉食动物,遇到皮薄肉厚鲜美多汁的女人就会亮出爪子。她赌一支chanel,那张名片上一定有某些可以跟年薪车房这些东西划上等号的头衔。 可这些东西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因为她已经靠自己的本事赚到了。 莫羡连嘴角都懒得勾一勾,扬了扬手里的责任认定书,说:“谢谢,我相信保险公司的专业度。而且,您的号码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她直接转身回到车上,调了调位置,终于把车开了出来。 追尾男的身影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他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 莫羡开车去到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八点五十分,还够时间吃点东西。 她把包放到秘书小南的桌上,刚想问小南有没有吃的,马特助巴巴地凑过来,黯黄的脸笑起来都是细纹,像一朵秋天盛开的黄|菊花。 “莫总,来了。”马特助问候道。 她瞬间想起那份乱七八糟的报表,顺带想起了关忆北,立刻没了食欲。 她沉下脸“哦”了声,对小南说:“一杯咖啡。九点我开会。” 小南说:“今天咖啡机坏了,速溶的有雀巢跟麦斯威尔,您要哪种?” 莫羡考虑了几秒,说:“雀巢。”说完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发现马特助不请自来地跟了进来。 莫羡拧起眉头,问:“你有什么事?” “那个,莫总……”马特助两只手握在一起搓啊搓,很心虚的样子,说,“昨天中午吃饭遇见了几个朋友,一时开心喝了几杯,下午做报告的时候脑子不太清醒……那份报告,要不我改改再给您?” 这个人她当初是从垃圾堆里挑出来的?! 小南送咖啡进来,可现在她连喝咖啡的胃口都没有了。 莫羡反手朝马特助挥了挥,不耐烦地说:“不用了,你出去!” 马特助讪讪走了,小南把咖啡放到她桌上,俯身小声问:“莫总,你没睡好啊?” 小南是从她进公司以来一直跟着她的,人机灵又忠心,跟她的关系比其他人亲厚得多,也是公司里唯一敢跟她说些私底下话的人。 今天出门前她确认把黑眼圈掩盖得很好了,小南竟然也能看出来。 莫羡摸摸脸,偏着头问:“我的妆花了?” “没有啦。”小南指了指自己内眼角的位置,说:“你眼里有红血丝。平时你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特有神特清澈,今天你看起来有点颓。” 莫羡突然想到大学时候的某天早晨。 关忆北问她是不是开夜车复习了,她狡辩说没有,他用食指点点她的内眼角,笑着说:“小骗子!” 他的指腹温热,在她心头激起一圈涟漪。 他俯下身,凑得她很近,温热的鼻息扑到她的脸上,说:“这次给你保底60分。亲一下,加一分。” “我才用不着你给开后门!”她嘴硬地说,心里像是揣了十八只乱蹦的兔子。 “可我想你了。”他低低地说,抬手摘下了眼镜。 …… 莫羡闭了闭眼,用力把脑中那些旖旎的画面踢出去。 她想她今天真是中邪了! “莫总,你是不是打算把马特助开掉?” 她听小南压低声音问,便睁开眼瞥向小南。 “你可不能开了他。我跟你讲,马特助是人力总监的人。你也知道,人力总监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 莫羡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你来之前,马特助让我帮忙看看他的报告,我告诉他损益表做错了。他就匆匆跑出去了。我去总务科拿咖啡,路过吸烟室看到他跟人力总监在一起,凑巧听到的。” “人力总监让马特助再熬一两个月,说销售部绩效好可以给履历镀金,很快公关部总监就要退下来了,到时候要去总裁那里推荐他。那个马特助还骂你是个凿骨吸髓的白骨精,说哪个男人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活该你单身一辈子当个灭绝师太。人力总监就捂他的嘴,让他小声点儿?”小南说得眉飞色舞。 莫羡看向小南,眉尾轻扬,轻飘飘道:“凑巧也能听到这么多?” 小南情绪正高昂,被莫羡这一盆凉水泼了就赶紧往回收,抿嘴一笑,娇嗔道:“讨厌啦莫总~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 这孩子过于旺盛的八卦欲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羡没再说什么,只让小南先出去。 小南走后,莫羡拿过咖啡抿了一口,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可以想通面试时表现优异的马特助怎么会在入职后判若两人。看来他的面试准备是受过高人指点的。 可人力总监何必把人安插到她的部门?要知道因为她的关系,销售部的离职率一直稳居公司榜首,没韧性的都走了,能留下的都是耐操耐打的。他自己的人偏要放到她身边受虐? 她回忆了下当时公司的招聘职位,便就明白了。 当时公司招聘的大都是普通职员岗,只有她这里要得是特助。特助这名号听着不过尔尔,实则却是总监储备,尤其是销售部的特助,因为绩效好,前途更是一片光明。莫羡的前一个特助就高升当了企划部的副总监。 看来这次是有人瞧上了她这块宝地,把她当跳板了。 没想到她莫羡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还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谋划的,她应该感到荣幸。 不过这一口若不咬回去,就有违她做人的原则。 小南敲敲门,伸头进来说:“莫总,刚接到通知,会议延后半小时。” “董事们有人没来?” “我去看了眼,都来了。” 莫羡就诧异了。 公司董事以上级别的会议很少延后,因为各位董事都是寸金难买寸光阴的主儿,谁那么大本事让这些人多等半个小时? “我听总裁室的windy说,今天北美总公司的总裁克鲁斯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因为她定了两间套房。”小南很贴心地奉上最新的小道消息。 总公司也来人了?还是全球总裁……那今天的会,估计就不那么简单了。莫羡想。 就这样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莫羡喝完了那杯咖啡。小南过来提醒会议五分钟后开始,莫羡起身走了出去。小南抱着笔记本电脑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出了销售部右拐,穿过企划部后左拐,会议室在走廊前方二十米处。莫羡昂首走过去,路上碰到的同事纷纷避让问好,她也没什么话,头都不点一下。 小南在后面看着,心里小鹿乱撞。想她家莫总帅得都要把她掰弯了! 莫羡走到会议室门口,伸手将将要推门,门却被拉向里面。她抬头,却见门内是韩略。 她的表情是难以掩饰地惊讶,伸出去推门的手也停在半空。 韩略初初见她,面上也是惊讶,很快便镇定下来,顺势握住了她停在半空的右手,微笑说:“你好。” 第3章 莫羡未来及做出反应,人力总监却先一步向韩略介绍她。 “这是咱们公司中国大区的销售总监,莫羡,她可是公司的大功臣!她一个销售部门创造的利润,占公司总利润的50%,名副其实的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这通溢美之词来得猝不及防,可在莫羡听来,总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韩略微微一笑,别有意味地说:“久仰大名,莫小姐,幸会。” 机智如莫羡,已经从人力总监的态度里看出来韩略身份的特殊,是故她暂且按兵不动,只是微笑,默默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指。 “小莫,这位是公司新聘请的中国大区总裁,韩略韩先生。”人力总监在介绍的时候,加重了那个“新”字。 莫羡暗暗一惊。公司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她之前竟然没听到一丝风声…… 同时也想通了人力总监刚才为什么夸她。 是特意在新总裁面前影射她会功高盖主吧。 这只老狐狸。 莫羡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未透露分毫,只把姿态放得低些,问候道:“韩总裁好,以后还请您多指点。” 韩略却说:“鄙人初来乍到,谈到指点,将来也许会是我麻烦到莫总多一些。” 满口的社交辞令,熟稔的虚与委蛇态度,能做到总裁的位置想来也不会尔尔。 莫羡只淡淡一哂,谦而不卑地说:“韩总裁说笑了。” 韩略则说:“是莫小姐过谦了。” 他的这句话就显得话里有话了,莫羡不觉拿眼打量他。 人力总监看看表,点头哈腰地对韩略说:“韩总裁,克鲁斯先生在等您过去呢。” 韩略嘴角微勾,低声说:“时间就是金钱,走吧。” 他果然还是计较追尾那事儿。莫羡想。看来今天她不光是中邪,运道也一般。早知道出门前拜拜妈妈那尊从普陀山请回来的菩萨。 韩略迈步出了会议室,人力总监亦步亦趋地跟着。莫羡看他们走远,才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董事们及各部门总监级的人都在。 企划部副总监小冯是她以前的特助,也是她的亲信。莫羡进去后朝小冯递了个眼神,小冯只轻轻摇头,莫羡便知道他对这事也是一无所知。 一向消息通天的企划部,这次也被瞒了? 莫羡暗忖。走到自己的位置处坐下了,小南把笔记本放到桌上,坐到她旁边,手指开始在键盘上翻飞。 莫羡往主席位那边看了眼,原来的中国大区总裁旁边空了两个位置。想来一个是给克鲁斯留的,另一个,是给韩略。 如今这两人都还没来,只一个原中国大区总裁坐在那里,一脸的衰样。 会议室里初初安静异常,几分钟后没见那两位过来,人们便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讨论这次的突发变故。莫羡冷眼观察,发现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今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这样看来公司属于临阵换将,可到底是因为什么? 莫羡在心里做了几种推测。 她的手机震动一下,有短信。是关忆北。手机显示两条未读信息,加上早晨那条。 莫羡的手指在手机上方停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 “落地祖国。” “吃早饭了吗?” 老妈这个线人的角色当得倒是尽职。 她只给他回了两个字:“开会。” 莫羡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扣到桌上。 她偏偏头瞄到小南电脑屏幕上开了一堆的聊天对话框。这姑娘正在利用自己庞大的八卦关系网搜罗消息。 小南看电脑的样子像个无比认真的中情局谍报人员,莫羡心情莫得轻松下来,不觉红唇微弯,没留意那两个人进了会议室。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克鲁斯操着不太标准的中国话,疾步走进来。 莫羡脸上还残着笑意,顺势看过去,目光却被走在克鲁斯身旁的韩略截住了。 他毫不掩饰地回看向她,目光放肆而热烈。 莫羡抿了抿唇,把那抹笑纹擦了个干净。 会议开始了。 克鲁斯是个德国人,务实直接,开门见山地公布了中国大区总裁由韩略担任,原总裁调任印度任东南亚区域总经理的消息。 印度是公认的医药企业噩梦之地,新药研发专利书在那里就跟废纸一样,你敢卖,他们就敢仿,而且人家法律还支持,价格是你的n分之一。 原总裁犯了多大的事才会被流放到印度?众人心里各有揣度。 新总裁宣布到任之后是各部门报告,走得是正常会议流程。财务部在上面报告的时候,小南用胳膊肘碰了碰莫羡,把笔记本调了个方向,朝向她。莫羡身子未动,斜着眼睛看向屏幕。 小南跟美国区法务部助理套出了消息,说原中国区总裁贪没了一笔七位数的交际费,被公司稽查部查出来了。 果然是栽在了钱上,莫羡想。 会议进行到人力报告部分,人力总监上前做报告。报到现行架构的时候,提出运营处缺了一名总经理,然后列了一个备选人名单,有三个人,马特助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三人的背景都符合人才规格,可要是论履历,销售部的马特助更适合一些。”人力总监说道。 管理处总经理跟公关部总监这两个职位之间可是差了两级。总裁换人了所以等不及公关部总监退休了吗? 如果不是今早刚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莫羡乐得此刻把这位名不副实的特助推出去让别的部门受罪。 可是既然知道了,就没那么简单了。 克鲁斯操着蹩脚的中文问:“莫,你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莫羡微微一笑,开口:“马特助是我的左膀右臂,工作能力自然没得说,我也希望他有更好的发展。可最近销售部离职的人有点多,这时候把他调走,我会很头疼。” 闻言,克鲁斯点点头。 人力总监讪笑,说:“莫总,其实销售部这个月的离职率只有5%,你可能是记错了。” 莫羡垂下眼皮,用笔在纸上划拉着,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管理处的这种行政性岗位,对于人员素质的要求并不很高,马特助这样的人才去做这个岗位,属于资源浪费。我的意见是,马特助留在销售部继续历练,等待更有挑战性的岗位。” 克鲁斯问:“你认为他很有潜力?” 莫羡耸肩,说:“您一直相信我的眼光,不是吗?” 克鲁斯想了想,附到韩略耳边说了些什么,韩略听完点头,对报告台上的人力总监说:“把其他两人的资料再介绍一下。” 人力总监阴测测地瞟了莫羡一眼。 莫羡冲他嫣然一笑。 捧杀这种低阶手段,大家都会的。 会议结束后莫羡跟小南一起回销售部,一路上小南小小声地叽咕个没完,一会儿是贪污,一会儿是马特助,一会儿是新来的韩总裁。 “韩总裁看起来人挺正派的,据说一直单身无婚史,你说他不会是弯的吧?”小南一颗八卦之心又熊熊燃起。 莫羡斜了她一眼,兀自往前走。 小南吐吐舌头,闭上嘴,跟了上去。 今天的公司,除了换了个总裁,一切照旧。莫羡回了销售部就开始工作,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下午时候三姑妈来了电话,问她晚上想在哪儿见面。 当时莫羡正在看一份案子,随口说了个她常去的餐厅名字,三姑妈很认真地记下了,说:“那你订个位置,我转告他。对了,他是个美籍华人,不过现在是在国内生活,他叫……” 莫羡桌上的座机恰好响起来,她拿起话筒放到耳边,听是人力总监的声音:“莫总,晚上有空吗?吃个饭?”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莫羡对着话筒说。 手机里三姑妈问:“小羡,还有别人约你?” “公事。”莫羡对着手机说。 然后她分别挂了两个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去订座。 “莫总,几个人啊?” “两个。” “同性还是异性啊?” 莫羡把眼睛从文件上移过来,瞪了小南一眼。 “哦~是男的呀~” “订完位子顺便把菜点了,随便什么都行。”莫羡垂下眼继续看文件,又想起了什么,说,“点一份咖喱蟹。”因为她有点想吃了。 “莫总~约会女孩子不好吃螃蟹的,好多壳,用手抓着吃的样子多难看啊!”小南啰嗦上了。 莫羡基本懒得理她。 “哦~是不是关医生啊?你们老夫老妻的也不用在乎形象问题。”小南还在啰嗦。 莫羡啪一声把文件夹阖上了,沉声反问:“你是嫌这个月奖金拿得太多了?” 小南嗖一下窜出去了。 莫羡把笔扔到桌上,靠到椅子里,转了个圈背朝着办公桌,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油画,画上姹紫嫣红的一片花园晃得她眼疼。 她闭上眼。 下班后,莫羡去了餐厅。她是早到,要了杯水坐在那里刷手机,在朋友圈看到关忆北跟徐婉等人的合影,照片是今天下午刚拍的。 …… 他看起来瘦了些。 “来得这么早?” 一个声音传来。莫羡抬头,见韩略坐到了她对面。 第4章 莫羡惊讶地看着韩略,他换了一身深色格子的西装,结了红色领带,多了一种雅痞休闲的味道,在她对面坐得相当坦然。 老天爷今天是故意搞事情来的? 她眯起眼睛,问:“是你?”她还抱有一丝期望,盼他来这儿是因为别的事情。 韩略嘴角勾起一抹笑,点头,说:“是我。”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说:“点餐,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餐已经点好了,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却在国外出生长大,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却不系统,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调情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莫羡暗暗吸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她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刻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韩略身上,视线不敢移开分毫。 徐婉建议说:“我订了个十人桌,本来就嫌大了,现在正好大家凑成一桌,还热闹些。” 韩略只看着莫羡。 莫羡身边不乏乐于给关忆北当助攻的朋友,徐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百折不挠。 她只说:“我们还有些事,需要私下谈,不方便。” 说完她眼神故意往韩略那边一勾,仿佛抛了个媚眼,让韩略发愣。 徐婉却“哎呀~”了一声,说:“大家凑到一起多不容易,你看连池勒川都来了,你有什么事不能下次再谈啊?。” 池勒川书念了一半进了娱乐圈,刚拿了视帝现正当红,走哪儿后头都跟一堆哭喊着“川宝”的粉丝,是故他很少私底下出来。 今天他能来确实难得。 可是拿池勒川当托辞,还是太勉强了些。 莫羡含着下巴摇头,说:“不行。” 徐婉偏不依不饶,一时间僵持不下。却听宋若词轻声轻气地说:“徐婉,莫羡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莫羡微微眯起眼。 韩略突然开口:“一起吃吧。” 莫羡诧异地看向韩略,韩略别有深意地看她。 “二人世界被打扰,你不担心会错过什么?”莫羡弯起红唇,飘向韩略眼波带着暧昧的潜台词。 说她卑鄙也好,说她绿茶也罢,此刻,她需要韩略。 她得让某人相信,她心里没他了。 即使自始至终她都没敢朝他看上一眼。 一道目光直刺过来,让她的后颈微微发凉,唇角有些发抖。 韩略朝她身后看了眼,有些玩味地说:“我更不想错过跟你朋友认识的机会。” “那就一起吃吧,走走走,到我订的包厢去。”徐婉立刻打蛇随棍上地说,转头吩咐服务生待会儿把这桌点的菜也送到包厢。 八人进到包厢坐下了,徐婉让大家每人点一个菜。莫羡跟韩略因为已经点过了,便没参与。其他人把菜单传了一圈。 “咖喱蟹。”关忆北说。服务生在本子上记。 莫羡拿杯的手顿了顿。 过了一阵服务生来上菜,两盘咖喱蟹摆到桌上,徐婉眼睛一亮,故意问:“哎这是谁点了一样的菜啊?” 韩略跟关忆北同时说:“我。” 桌上安静下来。 韩略拿起水壶帮莫羡添水,嘴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关先生也喜欢这道菜?” 莫羡手肘支着桌子,下巴搭着手背,垂眼看着茶杯的水渐渐满上来,听他说:“吃惯了这一口,不好改了。” 水满了。 韩略放下水壶,莫羡朝韩略莞尔一笑,说:“谢谢。” 盛鸿年打趣说:“这道菜在菜单上有五颗星,我刚也想点。” 徐婉立刻问:“招牌菜?” 盛鸿年点头。 “那是得尝尝,来来来大家动筷子啊。”徐婉招呼着说,自己先把筷子伸了出去。 这顿饭吃得,莫羡不说话,关忆北不说话,韩略不说话,池勒川本来就话少,一半的人不吭声,什么话题都聊不顺畅,断断续续地冷场。 徐婉求救地看向盛鸿年,盛鸿年使出浑身解数妄图暖化桌上气氛,甚至不惜自曝家丑,把为了炒作公司的b2b项目找的那个胸大无脑的女明星当绯闻女友的故事都搬出来说了。 可惜没什么作用。 池勒川不动声色地把关忆北手边那半瓶红酒拿开了。 饭后,大家aa了饭钱,散席,各自叫了代驾,都到餐厅门口等。 韩略的代驾先来了,他便先走了。紧跟着莫羡叫的代驾也来了。 莫羡跟几个人道别,到关忆北的时候眼波急转直下落到他的鞋上,只匆匆跟他说了声:“拜拜。” 她没说再见,她希望别再见了。 他没吭声,她也没心等他吭声。 她直接上了车,可他紧随着也上来了。 莫羡掩饰了一整晚的惊慌失措全部破堤而出,她瞪大眼睛看着关忆北。 “你……你上来干嘛?” “搭个便车,我答应你爸妈今晚去看你他们。”关忆北扶了扶眼镜,冲她痞笑,伸手把车门关上了。 车外,盛鸿年吹了声口哨。 徐婉紧握双手满脸欣慰。 池勒川在戴口罩跟墨镜。 刘果儿有点状况外。 宋若词在笑,笑里有点苦。 第5章 莫羡看着关忆北,心里气,可是又虚。 这世上她唯二不能搞定的人,一个是她老爸,一个就是关忆北。 当年,是人都认为他们组成的家庭必然是个女权家庭,家里的事她说了算。事实却是她外强中干,他扮猪吃老虎。 关忆北长相斯文俊秀,眉清目朗,再戴上一副眼镜,又格外添了一份儒雅的书卷气。 他对别人都是和风细雨文质彬彬的,唯独面对她的时候会摘下面具。他私下里的痞气腹黑霸道混账,只有她领教过。 就像今天,他硬是上了车,完全不顾及她的想法。 换了别人她早一脚踹下去了,可当对方是他的时候,她下不去脚。 尤其是在看清了他黑瘦了一圈的脸跟突兀而出的颧骨之后,她更是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这半年不是在欧洲吗?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饭菜把他饿成这样? 莫羡想问,可又不想问。 无可奈何,又坐立难安。 “小姐,是去北安坊36号吗?”代驾司机跟她确认地址。 莫羡收拾了下心情,说:“是。” “走高速还是走下道?” “高速。” “好。” 司机开车,莫羡背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关忆北接了一通电话,他用英文跟那边交流。 莫羡英文自然没问题,可他话里带了不少医学专用词。她念完医学院便投身商海,专业英语荒废得七七八八,只能听出个大概。 是有关一名女孩的病情,先心病这个单词她还记得。对方在跟关忆北讨论手术方案。用得是英文,那么病人就不在国内。 他从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开始,才有了外籍病人。这些病人大都是贫困或者战乱地区的穷人或者难民,从那时候起,像这样的电话会诊也渐渐多了起来。 各地时差不同,无论早晚,电话都有可能打来。 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大都很不正经,喜欢逗她闹她欺负她,可只要涉及到救人,他立刻会切换到一丝不苟的工作状态。 他总是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根本,能做得,就一定要去做。 宋若词说:“莫羡,你配不上他。他的心大得能盛下整个世界,你的心小得只能盛钱,满身的铜臭让人恶心。” 她当时无力反驳,现在……也一样。 她看着车窗外面。夜里的城市有各种灯光,车灯路灯高楼大厦的景观灯跟商铺的照明灯,蝇营狗苟,光怪陆离,宛如她的人生。 他是她最珍视的灯火,她推开他,只是不想他因她而熄。 讲了许久的电话终于结束了,莫羡的心悬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他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我去了叙利亚。”他说。 莫羡一惊。 他不是公派去了欧洲? 这半年他跟她报备行程一直说是在欧洲的。第一个月在法国,第二三个月在西班牙,第四个月在意大利,第五个月又回到法国,第六个月在德国,今天从德国飞回国。 她记得很清楚。 “我撒谎了。”他解释的语调透着洋洋得意,好像在说:看,你又被我骗了。 莫羡咬住嘴唇。 叙利亚,如今这个世上,没有哪儿会比那里的局势更加动荡。is,难民,政府军,反政府军,炮弹轰炸,大国的博弈小国的悲剧…… 她想起他第一次跟她介绍无国界医生组织。 无国界医生的救援行动无分种族、政治及宗教目标,为受天灾、人祸及战火影响的受害者提供援助。 无国界医生严格遵守国际医疗守则,及坚守提供人道援助的权利,并且保持中立不偏之立场。中立的立场也为无国界医生在动荡中生存提供了最为有力的保护。 可她不接受这种说法,她不信炮弹会长眼睛。他喜欢把他从医的经历当笑话讲给她听,她却只会做恶梦,屡屡梦到他被流弹打得鲜血四溅。 她跟他说自己的梦,他笑说子弹打不出鲜血四溅的效果,得要榴弹炮才行。 莫羡收紧了手指,指甲刺入掌心,隐隐作痛。 “我说过,你的行程没必要跟我报备。”她冷冷地说。 “听不听是你的权力,说不说是我的权力。”关忆北伸手敲了下代驾司机的座椅,说,“对吧,哥们?” 代驾司机被他冷不防叫的这声吓了一跳,踩了脚刹车。 车身骤然一震,莫羡没有防备,身子往前扑,关忆北机敏地挺身过去。他后背撞到前排椅背,她一头撞进他怀里,他不忘用手掌护住她的鼻子。 医用胶皮手套味道。 她抬头看到他含笑的双眼,秋风朗月一样的干净清爽,隔着薄薄的镜片看着她。 惊慌失措的她。 路灯一盏一盏向后掠过,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明了暗了,暗了又明了。 莫羡的呼吸瞬间乱了。 他眼睛忽而一亮,低头向她压下来。 她迅速退离他的怀抱,双手摁在他的肩上。 他并没有诧异,反倒是眼带笑意地看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早知道你会临阵脱逃。 他总是亦真亦假,好像要当真,又像恶作剧。只要碰到他,她就这么狼狈,这么无路可走,无处可藏。 代驾司机很不满,口气发冲,说:“哥们,下次叫人前给点防备。我这开车呢!” “夜班代驾,遇到过不少醉鬼吧?”关忆北搭话。 代驾司机立刻被勾起不堪回忆若干,咬牙切齿地说:“艹,都他妈的是故事!” “还好,不是事故。”关忆北调侃。 一番打趣倒是让司机阴转晴,握着方向盘呵呵地笑。 莫羡深深吸了口气,把手从他肩上拿了下来,扭头继续看窗外。 关忆北便也坐了回去。 几分钟后,到了莫羡家楼下。 代驾司机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后便走了,莫羡锁好车,兀自走去乘电梯,关忆北跟着她。 车库里非常安静,她九公分的鞋跟敲在地面上,咔哒咔哒,格外清晰。 “五公分的鞋跟穿起来会舒服些,小趾不会疼。”他说。 “已经麻木了。”她冷淡回答。 其实还是会疼,有时候小趾会挤得充血淤青,疼得她想哭。 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要求着正装,莫羡第一次穿高跟鞋,站了一整天,脚疼得要死,还要保持风情万种的微笑。 晚上她跑去他单身宿舍,踢了高跟鞋趴到床上,跟他抱怨诉苦。 他帮她脱了丝袜,打来水给她泡脚,帮她按摩。 她的脚白嫩柔软,被他握在手里,他的长指在她发胀的脚上抚摸,一颗一颗脚趾头揉捏,慢条斯理地。 有一种奇异的感官刺激。 他突然低头在她脚背上亲了一口,她打了个寒颤。 他一脸邪气,盯着她看,一只手沿着她的腿,游走而上。 …… 她开始浑身发热,呼吸急促,身子发抖。 他跟她对视,视线接触处一股火苗猛地腾起。 他栖身压倒了她。 他们又在他的单人床上翻滚…… 莫羡紧了紧握住包包背带的手,停在电梯前面,伸手摁了上行键。 第二天他给她买了大一号的高跟鞋,垫了防滑垫。 那之后她习惯每款高跟鞋都买两个号。 电梯开了,莫羡走进去,关忆北亦然。莫羡摁了28楼,电梯上行。 关忆北突然问:“空着手来,你爸妈不会怪我吧?” 莫羡没搭腔。 他人能来,她爸妈会比中了福彩一千万还兴奋。 电梯到达,门开了,过道里是黑的。 莫羡走出电梯,习惯性地跺脚,鞋跟砸在地上的声音又脆又响,可是声控的过道灯没亮。 又坏了? 莫羡拧眉。 电梯门关上了,没了光源,过道里漆黑一片。 莫羡凭着感觉朝着自家门口走过去。声控感应器就在大门左边,她伸手想敲它一下。 关忆北握住了她的手。 她整个人一颤。 他从后面,把额头搭到她的肩上。 “莫羡,我累坏了。”他疲惫地低声说。 满目疮痍的叙利亚,废墟,难民。药品不足,食品不足,流行病肆虐,垃圾遍地,粪水横流。 做不完的手术,不断在死亡的病人,不断被送来的病人,皮肤上混合着鲜血跟泥浆,儿童无知恐惧空洞的眼神……人间地狱不啻于此。 他在叙利亚待了半年,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无力。那么多人等着他去救,他却救不过来。 他回来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她,可见到了,却是在她跟别人约会的现场。 莫羡往前走一步,想躲开他。 关忆北强势地把她的身子掰了过来,捧住她的脸,亲了下来。 第6章 三年,别说亲嘴,他连她的裙子边都没碰过一下。现在他抱着她,亲得又猛又深。 她学过女子防身术,他满身的破绽,她有很多方法对付他。 可她既抬不起脚踢他的裆,也下不得手叉他的眼,更不舍得用牙齿咬他的舌头。她用最无效的方式反抗他,用手推他。 她越推,他越靠近,她没他那么大的力气。 她往后退,鞋跟戳到了墙的踢脚线上,滑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手慌忙地去找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衬衣袖子。他就势把她压到墙上,长腿挤入她两腿之间,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上来。 这里一梯两户,两套房子她都买下了。一则作为不动产投资,一则她不想碰到事儿妈一样的邻居。 平时为了三餐方便,她跟爸妈住在一起,另外一套空置着,有亲戚来了会去住一下。 她确定对面那套房子里没人,可身后这套,爸妈肯定是在家的,只跟他们隔着一道门。 所以她把声音全部压在喉头,怕门外的荒唐事被他们发现。 他又吮又吸又舔,舌头进得很深,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她一阵一阵地喘不过气,头昏脑胀浑身发麻。她向后仰头,还是想躲,他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嘴唇用力压向她。 他的镜框嵌进她鼻梁的肉里。 她最怕疼,不是矫情,是天生的。她对痛感的耐受度是负数,一点伤口对她来说都不啻于赴一趟刀山火海。 莫羡喉头一松,痛苦地呜咽出声。 家门被推开,一道矩形的灯光劈出来。莫羡吓得一哆嗦。 关忆北突然移开唇,用手掩住她的口鼻,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刻意压抑着呼吸声。莫羡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是向外开的,他们被挡在了门后。 过道里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忆北来了?”妈妈的声音。 “外头没人。”爸爸的声音。 “刚才明明听到点儿动静。” 门开得更大,爸爸跨步出来,借着灯光莫羡已经看到了爸爸的半个后脑勺,紧张得她把手捏得死紧,掐住了他的一块肉。 关忆北皱了皱眉,没动,任她掐。 莫羡紧张地盯着爸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是往电梯那边看的,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 结果爸爸只是抬头看看灯,跺了一下脚,嘴里念念有词:“这破灯又坏了。” “明天找物业吧。”妈妈说,声音一扬,命令道,“没人你快回来吧,把鸭汤端到桌上去,我这儿腾不出手。” 爸爸不满地说:“做那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剩下。” “又不是为你做的,那么多废话!”妈妈斥道。 门关上了,莫羡全身松懈下来,这才闻到关忆北手心里的胶皮手套味道,乱人心神。 她扭头,甩开他的手,他却附在她颈间低低地笑,仿佛刚才是玩了一个刺激的游戏。 那一瞬间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莫羡沉着声音问:“够了吗?” “不够。”他痞痞地说。 她不忿,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退开些许。得到空间她便侧身想走,他攥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跟他拉扯,脚步杂踏,高跟鞋敲在地上,又响。她恼了,今天这鞋是专门跟她作对的!她气呼呼地弯腰脱鞋,刚脱了一只,又被他捞起来压到墙上。 她拿那只高跟鞋挡在两人之间,呼吸不稳地小声提醒:“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当然知道。”他拨开她拿鞋的手,凑近她些,也小声地跟她分享了一个秘密,“所以我对着你的照片打了三年飞机。” 莫羡的脸瞬间通红,一口气提起来,上不来下不去的。 要比流氓混账,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他轻笑出声,她气他的轻浮,更气自己的不争气,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他的手爬上她的脸,摸到她的鼻梁,食指在她疼的地方仔细地揉了揉。 总有些光线能爬到28楼,透过过道的小窗子衍射进来。天昏地暗中,隔着镜片她能看到他的眼睛。 视线相接,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迸发而出,有她的退缩,有他的蓄势待发。 莫羡紧贴着墙,一只手紧紧攥着高跟鞋的鞋跟,一只手的指甲抠进墙皮里。 他的手离开她的鼻梁,绕到她的脑后,在她发髻根部摸索寻找,找到发卡后直接拔了下来。 她的头发全散了下来,缠绕着他的长指。 她的心悬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眼镜摘下来,拉开她的包,把眼镜放了进去。 一种明确的信号。 她突然很想跑。 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三年前对他放手已经用尽了力气。 结婚一年的时候,他要去海地,那是他婚后第二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行动。这次她坚决不让他去了。 她受够了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每天翻墙去国外网站看时事新闻,听政客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从他们的发言里找军事行动的蛛丝马迹。 受够了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吓醒之后一摸身边是冰凉的床单。 受够了电话不通网络不通,一个短信都要等他凑巧到了有讯号的地方,一封信从国外寄到她手里的时候,他人都已经回来睡在她身边了。 她只想把他留住,健康平安的好好生活。她手里筹码不多,全拿出来不过一个婚姻,她就拿离婚要挟他。 没多久她就发现,跟自己受得那些折磨相比,他进退两难的痛苦样子才是她的极限。 她爱那个并非凡夫俗子的他,他心里有整个世界。一开始她跟世界共存,后来她逼他做出选择。 宋若词对关忆北的心思她一直清楚,她从没把宋若词放在心上。可当宋若词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龌龊,压根配不上他。 后来她还是跟他离了婚,就算他苦苦求她,甚至承诺为了她从此退出无国界医生组织,再也不到国外。 她给他的理由是爱情消磨完了,她厌倦了为了一个男人而唧唧歪歪患得患失,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男人了,她就只要钱。 在度过了一个多月不堪的拉锯战后,她终于如愿以偿。 办完手续走出了民政局,她朝他伸出手,故作轻松地说:“分手还是朋友,祝以后一起顺利。”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徐婉告诉她,第二天他去了海地。 于是她继续每晚翻墙看新闻,继续做噩梦,继续断断续续地收到他的短信。他回来那天她偷偷跑去机场,看到医院的人拿着鲜花拉着横幅去接他,还有记者,宋若词把花送给他,他对着镜头笑得非常晴朗。 她想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没有了她,他才是完整的。 她默默离开机场,坐到车里,收到他的短信:“活着回来了。” 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个痛快。 一直以来她就像条船,关忆北是个漩涡,在他的怀里,她沉溺得看不到来处,找不到尽头。 她不敢跟他再次开始,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怕再来一次,又是一个死循环,她咄咄逼人地阻止他,他又会进退两难。 那样他起初求而不得的痒会变成最后锥心刺骨的痛,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像第一次那样放手。 他的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下来。 这次他非常的温柔,不再急切,只有细水长流。 他们领证的那天晚上他也这样亲她,他说再也用不着猴急了,还有几十年好活,要缓缓地跟她过。 就算罗列了一万个理由可以骗过他,她还是骗不了自己,她有多爱他。 她突然满心伤感,想哭。她哽了下,含着他的舌头,嘴里有吞咽的动作,他猛地抱起了她。她的光着的那只脚悬空,穿鞋的那只脚鞋跟够不着地面,困难地翘着脚尖,压根支撑不住体重,身子几乎全挂在他身上,接受他的热情需索。 她觉得眩晕,身体接触摩擦的地方在急剧发热,呼吸粗重体温升高。 他低头亲她的脖子,手指急切地去解她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就立刻探进去,抓住了就狠狠揉搓。 她死死揪着他的袖子,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火热湿润…… 有人咳了一声。 “妹夫,换个地方办事吧,外面不合适,要不你们到这边来?”莫欢的声音从对面穿传来。 莫羡睁开眼,隔着关忆北的肩膀,看莫欢站在对面那套房子的门口。 第7章 (末尾修) 关忆北迅速把手从莫羡衣服里拿出来,就手帮她掩上衣襟。他回头朝莫欢呲牙笑,说:“谢了。” 莫欢耸肩,朝身后招呼:“走了走了,给人家腾地儿。”然后莫羡看到她的堂哥们一股脑从房里涌出来。 加上莫欢,八个哥哥到齐了。 莫家虽算不上豪门,却是望族,族谱厚得像砖头的那种。 莫羡的奶奶前后生了八个儿子,一家子可谓人丁兴旺。 莫羡的爸爸是老大,头胎一举得男,就是长房长孙的莫欢,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很快第二个孙子也出生了,老太太更是高兴。 没几年第三四五六七八个孙子依次呱呱坠地,逢年过节家里就跟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似的,还是八只猴子,简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把家里祖传的青花瓷罐子翻出来往里头尿尿,在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肚子上画hellokitty。 老太太崩溃了,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抱着宝贝孙女,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八个哥哥都是妹控,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从幼儿园到高中,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八个哥哥全来了,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手里抽回来。 “已经麻木了?”他清清淡淡地调侃,拿她自己的话堵她。 莫羡含着下巴不说话,靠着墙单脚站着,鞋跟太高,平衡不好控制,她身子晃一下,脚底下扭一下,又晃一下。 他又把她的脚抓了回来,帮她套上鞋子,让她站稳。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拉开她的包,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包里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擦拭双手。 他们作医生的习惯,时刻保持双手的清洁。她跟他在一起以后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年放一包消毒湿巾。 莫羡不去看他,垂着眼,脚在鞋子里扭了几下,让脚更适应鞋子。 “在办公室备一双平底鞋,工作的时候换上。”他低声嘱咐。 “不需要。”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淡。 他没说什么,把擦过手的湿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冷着一张脸挡开了他的手,自己去系。 “喝得有点多,一下没忍住。”他说。 这解释荒唐得很,他的口气非常理所应当。 莫羡默默把扣子季好,抬起胳膊归拢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他适时地把发卡递过来。 她弄头发的时候,他又从她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在右手食指上叠了几叠,俯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湿巾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唇上又湿又凉,她偏头躲开,拿眼瞪他,不明所以。他扬了扬眉毛,给她看缠在手指上的湿巾,上面有一道口红的痕迹。 她发现他嘴上有几块口红印子,很秽乱的景象,脸上一时有些热,想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头拧回来,继续帮她擦唇上弄残了的口红。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初初步入职场,每天化妆。晚上下班回来,他总会先帮她抹掉口红。她跟他解释她买的口红是食品级的,没他想得那么可怕,他还是擦。 “贾宝玉还喜欢吃女孩子的胭脂呢!”她知道的典故不多,难得知道一个一定要说出来。 他被她逗笑了,说:“那我也尝尝。” 他亲她,把她亲得脚都软了,最后得出结论:“甜的。” 他在她唇上擦了最后一下,又从她包里找出口红,拧开盖子在她唇上涂抹,他往后退一步,端详片刻,最后用食指在她唇角揩了下,冲她笑一笑,说:“补好了。” 莫羡抿了抿唇,滑滑腻腻。 关忆北伸手向她,掌心摆着她刚买的那支口红。她把口红捡回来,抽了一张湿巾扔到他手里。 她想让他把嘴上擦干净,免得一会儿回家惹人注意。 他垂眸看看那湿巾,开始慢条斯理地叠,把湿巾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方块。 “现在的口红都不甜?”他漫不经心地问。 莫羡眯了眯眼,把包往肩头托了托。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口红是,人也该是。 关忆北突然靠上来。莫羡立刻抓过包包挡在胸前,凶狠地瞪他。 如果他再亲她,她一定要踢他! 他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膝盖暗示性地碰了碰她的大腿,半是玩味半是挑逗地低声问:“湿了吧?” 莫羡倒抽一口气,死抿着唇。 他笑,拿湿巾的手作势要伸向她的裙底。 “帮你擦擦。” 莫羡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转身冲到门口用力砸门,嘴上喊:“妈我回来了!” 来开门的是莫欢,一手端着盛面条的碗,一手拧着门把手,身子往外探,看完莫羡又看关忆北,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十分钟?有点快吧? 关忆北用那块叠好的湿巾慢悠悠地在嘴上抹了一圈。 第8章 莫羡从莫欢身侧挤进屋里,屋里几个哥哥人手一碗面条,目光齐刷刷地朝她投射过来。 她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在门厅换鞋。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嘴上埋怨着,眼却没空往莫羡那边看。她手上正端着一盘油泼鳜鱼,慢慢往餐厅走,汤汁太多,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洒出来。 莫羡只是“嗯”了一声,换好了拖鞋走去自己房间,手刚摸到门把冷不防被妈妈叫住了。 她回头,见妈妈已经把盛鱼的盘子放到餐桌上,目光尖锐地打量她。 “你头发怎么回事?”妈妈问。 莫羡目光一闪,随即说:“发卡坏了。” 妈妈脸上却是不尽信的神色。自己女儿晚上相亲,端庄地去了,披头散发地回来,任谁都会有些不好的联想。可当着一屋子的大小伙子又不方便问。 这时候莫欢退回屋内,说:“妈,忆北来了。” 妈妈的注意力转向了门口,莫羡借机回了房。 关上房门,听到妈妈喜气洋洋地说:“忆北啊,快坐。莫欢,给忆北倒点水。” 接着是哥哥们七嘴八舌地跟关忆北打着招呼,伪装成才刚见面的样子。 莫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服换上,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脖子上有两颗肿起来的吻痕。 她脸上一热,抬手捂住了。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指甲在皮肤上轻划一道,在别人是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她就不但会红,还会肿,现出一道疑似被虐的丘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会疼。 关忆北打趣说她这种体质生来就是克他的,亲亲摸摸都不敢下重手,怕被人见了以为他家暴。 莫欢过来敲门,说妈叫她出去吃饭。莫羡借口说自己在卸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趁早出来吧。”莫欢闲闲地说。 莫羡不想说话,莫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闭上眼,莫羡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卸妆油的瓶子,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慢慢在脸上涂抹。 外面推杯换盏,众人嘻嘻哈哈气氛祥和。一顿团圆饭是他们的久别重逢,却是她的鸿门宴。 她离开关忆北用得是一个简单粗暴又特别有效的理由:钱。自打离婚后,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们前仆后继地企图导正她的价值观。 谁都知道莫家唯一的孙女爱钱如命,从小就会做生意。 幼儿园搞游园会,有小朋友没带零食,莫羡把自己的q.q糖拆了包,五分钱一颗,两颗起卖。 小学社会实践,国庆节学校组织学生去公园门口义卖报纸,莫羡让妈妈去批发了一书包的小红旗,进货价五角她卖三块,买两支红旗送一份报纸。 初中军训,听说要去鸟不拉屎的远郊军营,莫羡提前让莫欢给她采购了两箱火腿肠送去。军训两周时间里价格翻倍也被同学们一抢而空。 高中念住宿式学校,食堂饭菜寡淡,同学们热衷叫外卖。莫羡趁周末跟校外的饭店一家一家谈团购,回来建了外卖下单群,每到饭点同学们在她的群里点餐,她统计好资料发给店家,从中赚取团购差价。 莫家不是巨富,可家道小康并不缺钱。莫羡爱钱,是出于追逐资本的本能,她不喜欢看着赚钱的机会白白流走。 爸爸妈妈是传统的人,认为女儿的人生应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找个好男人照顾一生。关忆北就是他们眼中的最佳人选。 所以当她用这个理由放弃了关忆北,就格外显得罪大恶极起来。 莫羡跟爸妈的抗衡已经持续了三年,双方都是不退不进。可在今天这个满是荒唐的晚上,莫羡突然感觉压力倍增,竟有点想念三姑妈。 她看着镜子里面糊了一脸卸妆油的自己,发起了呆。 “忆北,听说你还在法国待了一个月?”莫欢闲聊着问。 “是。”关忆北说。 “法国,呵呵,你小子碰到艳遇了吧?”八哥脱口问。 外面突然冷场了。 莫欢喝道:“老八,去楼下扛箱啤酒上来!” 莫羡舒了一口气,拿起化妆棉在脸上慢慢擦拭。 莫欢来叫了她三次,她都没出去,第四次的时候莫欢说大伙儿都吃完了,叫她出来送客。莫羡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螺旋发圈,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起身出去了。 哥哥们簇拥着关忆北站在门口,爸爸妈妈靠在一起满脸的笑意盈盈。见莫羡出来,妈妈便吩咐:“小羡,你开车送送忆北,咱这边路不太好找,出租车不愿进来。” “我今晚喝酒了。”莫羡说。 “那你送忆北到小区门口,帮他叫个车。”爸爸说。 莫羡自然是不想去送的,她回头看莫欢,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欢摊摊手:“别叫我,我得回去备课,明天有教育局的人来听课,直接影响到我今年的特级教师职称。” 莫羡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哥哥。 八哥的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手机屏幕,匆匆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了。 接着哥哥们的手机像是约好了一样地渐次响起,一个个都神情严肃地四散到房子的各个角落,低声讲着电话。 莫羡冷眼看着,不信他们突然间都成了关键人物,有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关忆北说。 妈妈“哎”了一声,警惕心顿起,问:“这么晚还能来接你?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关忆北说,看了莫羡一眼,补充,“共同的朋友。” 妈妈这才略略放下心。 “那小羡,你还是去送送忆北吧。”妈妈吩咐。 莫羡虽不情愿,还是陪着关忆北到了楼下,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不知道谁会过来接他,也不想去问,她只想让这个混乱的晚上尽快结束。 晚上有点凉了,等了一会儿觉得冷,她抱着胳膊搓了搓。关忆北把夹克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拉起两条袖子在她身前打了个结。 她没有躲,只淡淡跟他说了声谢谢,刻意地不去看他,也刻意忽视着衣服上他的味道跟他的体温。 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开过来,停到他们身边。车窗玻璃贴了防晒膜,晚上看不清里面坐着谁。莫羡却看着这辆车眼生。脑子里忍不住开始筛选最近他们的哪位共同朋友买了新车。 车子停稳后,车窗玻璃摇下来,才看清是一个短发女人。 很精干稳重的样子,并不很美艳,却别有一番清爽的韵味,看着很顺眼。 然而这个女人她并不认识。 莫羡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倏然间呼吸都疼得厉害。 女人歪头过来看看关忆北,说:“上车吧。” 莫羡转身便往回走。 爸爸说他的车来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莫羡疾速走在小区的鹅卵石步道上,凸起的小石头硌得她脚底板疼。她就不该换上这种又薄又软的平底鞋! 走了半程,她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到最后终是停下了。 她一直跟他说,让他找个女朋友的……可当有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难堪,妒嫉,想打人。 她站了良久,猛地转身,却发现他跟在她身后,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她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惶惶然地往他身后看,发现那辆车跟那个女人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刚才她明明听到有车子开走的声音…… 难道是过路的车? 关忆北朝她伸出手:“我的衣服。” 莫羡回回神,立刻把身上披的夹克扯下来扔到他手里。关忆北慢条斯理地穿上夹克,仿佛不经意地解释:“我叫鸿年来接我,结果他把他女朋友派来了。” 莫羡的心头倏忽一松。 关忆北含笑看着她,单手插在裤兜里,一步一步向后退着走,路灯下他的笑脸光风霁月一般清朗。他一直退到那辆车子旁边,朝她挥一下手,说:“再见。” 他转身,上了车。 莫羡觉得四周的一切仿佛在不断塌陷。 叶清欢开着车,往后视镜瞄了一眼,见关忆北捂着后腰已经趴在车后座上了。 “还撑得住吗?”叶绛冷静地问。 “到医院前,应该还死不了。”关忆北调侃,脸上已经一层薄汗。 第9章 关忆北走后,莫羡没有立刻回家,她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一阵子。 她觉得累,就像连轴转了一个月拿下一笔八位数的大单之后,那种身心突然之间失去依凭,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盛鸿年打来电话,问关忆北走没走,莫羡告诉他十分钟前就被他女友接走了。 “他没什么事吧?”盛鸿年的口气颇关心。 “你是指喝酒?”莫羡反问。 盛鸿年顿了下,说:“哦,是。” “他应该喝得不多。”事实上她也没在场,不清楚他喝了多少,她猜想哥哥们会顾惜他,而且他看起来还蛮清醒。 “莫羡,忆北他……”话起了个头,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便有些警惕,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算是顺理成章,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她也是看不懂,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着,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日产还有跑车?nissan不都是烂大街的草民车吗?”二哥说。 “把尿晃回去?真特么能编!”三哥说。 “你们懂个屁!”八哥不屑。 “这车多少钱?”四哥问。 “100来万吧。”八哥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切~”一声。赛车级的跑车,哪个不是七位数挂“2”字头的。 八哥敲桌子:“你们别特么的就知道奔驰宝马法拉利,咱这个讲性价比,性价比知道吗?你开辆法拉利出来跟gtr比比试试,除了泡妞,法拉利连gtr的屁股烟都闻不到!” 哥哥们闹闹哄哄的,莫羡关上了门。八哥的话让她心里头有些不安稳。 nissan……gtr吗…… 第10章 第二天早晨,莫羡起床的时候,发现哥哥们都没走,全挤在餐桌那儿等着喝稀饭吃油条。 她家餐桌是六人位的,他们八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像一窝嗷嗷待哺的没毛鹦鹉。 这边的房子有三间卧室,爸妈,莫欢还有她各占一间。而对面房子只有两间卧室,也不知道昨晚他们八个人怎么排列组合着睡下的。 可看样子他们都还睡得不错,一早起来个个龙精虎猛,敲着桌子催爸妈上饭。 她不想跟他们抢早饭,早早地出门了。 去到车库的时候,见韩略的车又停在她车子的后面。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车。 保险杠已经修好了。 确实是辆gtr,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得二百多万。 昨天他们撞车虽说判了他全责,公道讲她也有点责任,倒车的时候车速太快。他们这次的车损有保险公司担了,可明年的车险折扣就泡汤了。 她原以为他这车不过一二十万,保险折扣损失也就千把块。没想到他这车是百万级的,那他保险费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早?”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韩略西装革履地过来了。 “对我的车感兴趣?”他笑问,从裤兜里掏出遥控钥匙,开了车锁,“感兴趣的话可以开开试试,自动挡,很好开。” 因着那点过意不去的感觉,莫羡对韩略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冷:“这么好的gtr,还是你自己开吧。” 韩略略惊讶,问:“你认识这车?” “昨晚刚认识的。”莫羡说,轻轻呼出口气,敛眉,咬了咬嘴唇,终于对韩略说,“昨天,抱歉。” 她指撞了他车这事。 韩略却说:“如果你指的是撞车,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你跟前夫之间的挡箭牌,那我会觉得只有口头上的道歉,不够诚意。” 莫羡一时语塞,才发现韩略已洞悉了一切。 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做得那么刻意露骨,也只有关忆北会当真吧?吃醋吃到把她摁在楼道里亲… “那你觉得我怎样做才算是有诚意?”莫羡反问。 话都说开了,她倒是坦然得多。她想韩略大概会要她陪他吃饭,或者做些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事情。她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 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惧。她有的是办法把男女之间的一触即燃变成比北冰洋还森冷的肃穆。这三年被她逼退的追求者也够组建一个销售部了。 韩略却出人意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莫羡一怔,立刻说:“那没什么有趣的。” “是否有趣,界定权应该在听众。”韩略似笑非笑,说,“而且越是不想讲,就越显得与众不同。越是听不到,就越觉得有趣。” 莫羡拧眉。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她对他有些歉意,韩略也把他手里的筹码估得太大了。 她含着下巴盯着韩略看了一会儿,韩略则八风不动,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莫羡忽而妩媚一笑,说:“讲故事就算了,晚上我请韩总裁吃饭吧。”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撩人,韩略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了。 没给韩略反应的机会,莫羡风情万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优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从后视镜里她又看到韩略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她便冷笑。 跟关忆北的过去,她肯拿命去护,怎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去了公司,莫羡就给徐婉打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说想介绍个男人给她认识。 “对方是干嘛的啊?”徐婉有点当真。 “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不到四十,年薪够在金融街尊府买一套三居室。”莫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摆弄着笔,眼睛迅速把一份促销提案看完了。 又是马特助拟的案子,进货折扣敢谈到10%,都这么卖产品全公司集体去喝西北风算了。 “尊府现在房价都18万了吧!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出来相亲?骗鬼去吧!”徐婉情绪激动地叨叨叨叨。 “只说你来不来。”莫羡淡淡问。 徐婉考虑了三秒钟,说:“又是哪个男人要追你吧?切!肯定是!白吃白喝的事儿谁不干啊?我去!” 莫羡放下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把批好的文件拿出去,格外吩咐她转告马特助,把案子改好重新提上来。最后让小南在全市最贵的西餐厅订三个晚餐的位子。 “三个?”小南跟她确认。 “你想去的话就订四个。”莫羡头也不抬地说。 小南偷偷翻了个白眼,抱着文件出去了。 下午莫羡提前一小时下班,去医院接徐婉。 就算是到了下班时间,医院停车场依旧一位难求。莫羡只好把车靠到路边,自己坐在车子里等徐婉。 徐婉在妇产科,加班加点是常事。莫羡在医院外等了一个小时,徐婉说有个产妇大出血,还得至少半小时。 莫羡给韩略发了条短信,说会晚点过去,然后开了cd,准备听点音乐消磨时间。 她忘了上次放进去的是谁的专辑,结果是霉霉的《this love》。歌放到一半,莫羡又把cd关了。 她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却见到关忆北从医院走出来。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后头还跟着一名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 他们在医院大门口站下了,关忆北翻开病历在跟女人说着什么。女人像是哭了,突然给关忆北跪下了。 莫羡立刻往前趴到方向盘上,翘首盯着。 关忆北把女人扶起来,不住地在说什么,女人只是哭,关忆北挠了挠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莫羡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竟然是关忆北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他,问:“什么事?” “想跟你化缘。”关忆北说,口气听不出什么。 莫羡眨了下眼,见他把眼镜摘下来挂在小指弯里,捏了捏鼻梁。 他难为情的时候习惯捏鼻梁。 “要多少?”她直接问。 他考虑了一下,说:“两万。” “晚上我转帐给你。” 他说:“谢谢。” 接着她看他收起手机,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把那女人搀起来,一起回了医院。 有时候莫羡觉得关忆北不适合做医生,他太渺小,世界那么大,他一个人救不过来。 徐婉终于来了,莫羡没跟她说关忆北借钱的事儿,只辗转地问她心外科的情况。徐婉说他们医院的心外科太有名了,病人来自全国各地,预约挂号都得提前半年。 “心外那儿基本上来个病人就是危重,都得开胸。所以手术排得特别满,连轴转是常事儿,已经累倒好几个了。”徐婉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颗奶糖扒开了,丢到嘴里,“反正比我们妇产科还累。糖你要吗?” 莫羡摇头,发动了汽车。 以前她每天都在关忆北兜里放几颗糖,因为他做起大手术来动不动十几个小时,她让他手术间隙含一块糖,免得低血糖伤身。 他喜欢水果硬糖,苹果味儿的。 莫羡带着徐婉进了西餐厅的时候,韩略已经到了快一小时。见到莫羡过来,他脸上升起笑容,可在看到跟来的徐婉之后,笑容便僵了。 徐婉踢了莫羡一脚,那意思:看吧,我就知道你是拉我来当灯泡的。 韩略很有风度,并未对徐婉有所怠慢,三人行的晚餐进行得意外顺利。饭后,莫羡开车送徐婉回家,路上徐婉说:“你们有钱人吃东西真讲究。” 莫羡没接话。 “韩先生人挺不错的。”徐婉又说。 “动心了?”莫羡问。 徐婉用手指刮了下脸腮,实话实说:“还真有那么一点。” “手机邮箱facebook,想要就给你。”莫羡说,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她慢慢降低车速。 “算了吧,他对我没意思。他一晚上都在瞧你。”徐婉的口气有些吃味。 莫羡就是这样,特别招男人,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男人都会像苍蝇闻见血一样地围过来。如果不是同寝四年,徐婉也会跟大多数人一样,把莫羡划到绿茶婊的队列里去。 莫羡把车停到路边,说:“他是我上司,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这么蹩脚的理由你也好意思用?”徐婉笑着讽刺她,又说,“以后你要我当电灯泡就直说,我还挺乐意替你做事的。逢年过节给我发个红包就行。” 莫羡点头,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你干嘛去?”徐婉问。 “有点东西要买,你在车上等我一下。”说着话,莫羡拿起包走了。 她到便利店里找水果糖。可店里没有硬糖,店员说现在很少有卖硬糖块的,棒棒糖倒是有,还有就是水果软糖。 莫羡只好买了一大包棒棒糖,专门要店员挑的苹果味儿的。 她把糖放进包里,看店里有一台提款机,心里一动,便从机器里提了两万现金,一并揣进包里。 莫羡开车把徐婉送回家,就直接开去关忆北所在的医院。 下午六点他还在医院门口安抚患者,她猜他今天值夜班。 她没给他打电话,打了,万一他没在值夜班,突然添乱说不清楚,所以她宁愿去碰运气。 到了医院停好车,莫羡背着挎包走进医院。包确实沉,勒得她肩膀疼,她在两个肩上来回换着背。 她去了心外科,问值班的护士关忆北在不在。护士领她去医生值班室。 莫羡扛着一包东西跟着护士找医生值班室,推门却见关忆北正在屋里下腰,逗得护士噗嗤一声笑,说:“关医生,有朋友找你。” 关忆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手上的灰,面有喜色地问莫羡:“你怎么来了?” 莫羡抿着唇不说话,护士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莫羡才冷淡地说:“来给你送钱。” 她本来是说要给他转账的。 关忆北并没有点破,抽了张湿巾擦着手,笑说:“叫我去你家拿就好了,你还特意跑一趟。” “我顺路,就过来了。”莫羡说着,拉开包,里面有一捆钱,一包苹果味的棒棒糖。 她正在心里预演如何说送糖的事,眼角余光扫到他桌上有一盒水果糖。她看过去,包装是透明的,包装纸也是透明的,透出糖块苹果绿的颜色。 她伸手拿起那盒糖,问:“病人给的?” “宋若词自己做的,科室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盒。”关忆北特意把话说清楚。 莫羡抿了抿唇,把那盒糖放到原处,伸手进包里把钱拿出来放到那盒糖旁边,说:“两万。你点点。” 关忆北看着那两捆钱,突然目光逼视向她,问:“没给我带点东西?” 莫羡下意识收紧了握在包带上的手,嘴上不饶人地说:“你这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我淡操心。” 关忆北眼神往她包包里瞟。莫羡捂着包说:“钱送到了,我走了。” 她转身就走,手刚摸到门把,就被关忆北给抓了回来。他从后面抱着她,用胳膊圈着她的身子,手伸进她包里,一把掏出了那包棒棒糖。 “不是给你的!”莫羡急赤白脸地辩解。 “我拿了。就是我的。”关忆北痞痞地说,抱着她不撒手。 莫羡扭了扭身子,喝道:“你放开!” “不放!” 关忆北犯了浑,莫羡根本无解。她扭着身子想甩开他,无奈他抱得紧,她根本无法如愿。 两人东倒西歪得像两只抱在一起的树袋熊。 这时候有人敲门,说:“忆北,3床的病人说他胸闷。” 是宋若词。 莫羡停下挣扎,关忆北对门外说:“你先去。我五分钟后到。” 宋若词顿了顿,不太情愿地说:“好。” 宋若词走了,关忆北把脸埋进莫羡的头发里深吸了一口气,问:“小羡,要是有天我突然死了,你隔多久才会再找个新老公?” “你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莫羡嘴硬地说。 关忆北就开始笑,说:“我要是死了,就变成鬼天天去吓唬你新老公。把他吓死了好到阴曹地府跟我作伴,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到底该怎么对付你这匹小野马。” 他这又是说得什么疯话?! 关忆北突然放开手,莫羡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匆匆走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莫羡接到徐婉的电话。徐婉吭哧了半天才说:“莫羡,有件事关忆北不许我们告诉你。可我今天见过韩略之后,觉得我必须跟你说实话。关忆北他……生病了。” 第11章 莫羡还未来得及消化徐婉的话,便有后车duang一声撞上她的车尾,顶着她的车往前冲。 莫羡的世界一瞬间充斥了刹车撕裂的响声跟烧焦的胶皮味儿。 她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防止车子侧移,把刹车踩到底。 蓝牙耳机里徐婉还在说话,可莫羡什么都听不到,生死之间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名字:关忆北! 两车咬在一起向前滑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莫羡全身发软地瘫在座椅里,手心里都是汗。 蓝牙耳机里徐婉已经说到了末尾。 “……所以暂时没法确诊,只能猜测。” 说完了徐婉等了一会儿,不见莫羡回应,以为她吃惊过度,就叫她一声:“莫羡?” “我这里有点事,待会儿给你打回去。”莫羡虚弱地说,拔下耳机扔到车座上。 她想在座位上缓一缓,可是已经有过路的司机过来敲她的车门,探视她的状况。 她推门下了车,脚踩在地上直发软,索性靠在车上回头看看撞上来的是什么车。 竟是辆玛莎拉蒂的轿跑。 她最近跟豪车真有缘。 轿跑的车头撞得瘪了进去,驾驶室已经变形了,司机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是个女人。 莫羡觉得头晕,闭了闭眼。 “人没气儿了!快打120!”有人喊。 莫羡倏然张开眼,顾不上脚软,踉跄着跑过去。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长卷发乱七八糟地盖着脸,四肢瘫软没有一点生气。她把手放到女人鼻子下面,试不到一点气息。 莫羡顾不上多想,跪到地上就开始给女人做心肺复苏。 她是学医出身,就算已经把本专业抛下四年,基本的医护素养还在线。她一直坚持给女人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过来,坚持做了十几分钟。 医生护士拿了专业急救设备给女人用上,莫羡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身子一歪趴到地上,才觉得双臂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膝盖上火烧火燎疼得她浑身打颤。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丝袜全破了,膝盖上全是蹭伤,流着血,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更加的晕,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干呕。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看她这样,就把她也带上了救护车,一并送去了医院。 路上确认莫羡无大碍之后,医生们便一心抢救那个女人,只给莫羡膝盖上敷了两块纱布,留她一个人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疼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到了医院,有人来把放着那个女人的担架抬下车送去急诊室,一个护士过来问她需不需要轮椅,莫羡咬着牙说自己能走,脱了高跟鞋捏在手里,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也去了急诊室。 这是关忆北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维持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人满为患状态。她这种小伤的处理自然被排到危重病号之后。那个女人被挪到病床上,护士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把莫羡隔在外面。医生护士跑进跑出,似乎是把莫羡给忘了。 莫羡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理伤害。她学过医,理解医院对待患者轻重缓急的规则。她只是疼得厉害,恨不得把两条腿剁了。 “病人什么情况?”关忆北的声音。 “高压200,心率50,心脏骤停两次,左心室杂音。”宋若词的声音。 莫羡扭头见那两人相携匆匆赶过来,应该是被叫来会诊的。 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见到,是以她扒散了头发遮住脸,埋下头。 “莫羡!?”关忆北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羡眼神一闪,抬头的时候发现关忆北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动作竟然这样快…… “你出什么事了?”他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膝盖。 “没什么。”莫羡故作轻松地说,“摔了一跤。” 关忆北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摁了几下,莫羡疼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眼望进她的眼里。他眼里浓重的担心让莫羡突然间疼得想哭。 “忆北。”宋若词叫他。 莫羡看向宋若词,她站在帘子之间,一半身子已经隐没在帘内。 “心跳停了!准备除颤器!”帘内传来一个不知名医生紧迫的命令声。 关忆北身子一紧,起身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回头看莫羡。 莫羡朝她弯了弯唇,轻轻说:“你去吧。” 帘子里传来“3,2,1”的倒计时声,接着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便又听见心跳监视器滴滴地响起来。 关忆北露出笑容,伸手在莫羡脸上掐了一下,转身抓住一个路过的男医生,指着莫羡快速吩咐:“把她的伤处理一下!” 男医生“哦”了声,停下脚,眼睛看向莫羡的膝盖。 关忆北火速倒退着往帘子那边跑,边跑边说:“手下轻点儿!她怕疼!” 男医生怔了怔,看看莫羡,又看看关忆北。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说完最后一句话,钻进帘子里面。 男医生恍然大悟,立刻恭敬地朝莫羡问候:“嫂子好,我姓张。” 莫羡抿唇,吸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在对面帘子里紧张的抢救中,小张医生帮莫羡清理好伤口,最后用纱布包起来。莫羡虽然疼得厉害,可在外人面前她只能强忍着。 对面围着病床的帘子忽地拉开,莫羡看过去,见关忆北偏头对宋若词吩咐:“病人血压太高,左心室舒张功能减退,我怀疑有主动脉夹层。让第一手术室做好准备,立刻开胸。” 宋若词应声去了,剩下的医护人员各司其职,把那个女人推离了急诊室。 关忆北则扯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朝莫羡走过来。 “师兄,都弄好了。”小张医生恭敬地说。 关忆北单膝跪到莫羡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着她的腿做了几个曲伸动作。莫羡疼得“嘶” 了声,压住他的手。 “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事。”他跟她解释,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穿着裙子。”她提醒他。这里人来人往,她没兴趣给这些不认识的人添福利。 关忆北脸上现出了然的表情,接着蹙起眉,回头瞪了眼小张医生。小张医生忙撇清:“我可没碰嫂子,一个指头都没有。” 关忆北想了想,弯腰把莫羡抱了起来。莫羡惊叫一声,急忙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伸到身下压住裙子。她今天穿后开叉的一步裙,他这样抱她,走光是分分钟的事儿。 “我的鞋啊!”莫羡急忙提醒他。 关忆北用眼神示意小张,小张赶紧捡起鞋塞到关忆北手里,关忆北就抱着她火速上楼去他的休息室。 第12章 休息室是给夜班医生用的,很小,只有一个上下床一套桌椅,却很干净。 关忆北把莫羡放到下铺,从枕头下面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片给她。 她看着他,他解释说:“止疼药。”又递给她一瓶水。 莫羡把药吃了,关忆北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蹲下身子剪她腿上破破烂烂的丝袜。 “出了什么事?”他问,很小心地把丝袜从她腿上扯下来。 “给人做了十几分钟的心肺复苏。”莫羡避重就轻地说,并不想让他知道车祸的事情。 她坐在床上,自上往下看,只看到他额前的刘海。薄薄碎碎的一层,发尖一直在搔他的镜框。 “给谁做?” “你们刚才在救的那个女人。” 关忆北愣了愣,随即低声笑,说:“那是你救了她一命。没想到你竟然没忘记心肺复苏术。我记得你们的急救课还是我教的。” 确实是他给她上的课。那时候她大二,他博三,他被他老板安排来给本科生上课。她属于动手能力特别差的学生,按压跟送气的节奏一直掌控不了。下课后他叫她到他宿舍继续教,他躺在床上充当假人。 后来,两人都高估了关忆北的自制力,差点出事…… 她明确表示除非结婚,否则不做。那之后除了接吻,他对她再也没有过逾越的举动。 关忆北又握着她的脚踝左右上下动她的小腿,检查她的筋骨。刺痛让莫羡回神,惊觉自己又想了太多。 莫羡咬了咬嘴唇。 “先在这里待着。我给莫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关忆北确认莫羡的膝盖只是外伤,便站起身,把丝袜团起来想扔,却找不到垃圾桶,四下找看的时候,莫羡握住了他的手腕。 关忆北讶异地看向她。莫羡沉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关忆北的脸色明显变了。莫羡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企图挖出他心里的话。 关忆北忽然伸出食指弹了她的眉心,莫羡脑门一疼,闭了闭眼,听他不正经地说:“得了相思病。” 莫羡倏然张开眼,看关忆北恢复了调笑的神色,不禁面色微愠。 这时候小张医生跑来了,叫关忆北:“师兄,宋师姐让我来通知你,手术室快准备好了,让你过去。” 关忆北跟小张说了声“好”,回过头看莫羡。 莫羡松开手,把腿挪到床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在这儿等你。”等他做完手术,她要问个清楚。 关忆北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便把手机跟钱夹掏出来放到床上,说:“手术估计得十个小时。床底下有拖鞋,饿了叫外卖。” 莫羡点点头,关忆北便匆匆出去,把门关上。 在屋里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给病人备皮了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 “今天你跟我进手术室,给我做助手。” “真的!!!?” “别吓尿了。” “师兄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人!” “臭小子!就一张嘴!” “嘿嘿……师兄,嫂子可真漂亮啊,你真有福气!” 接着听到小张医生的哀叫,好像是关忆北揍了他。 “师兄,嫂子有姐妹吗?” “有八个哥哥。” “……” 渐渐地声音就远了。 莫羡叹了口气,给莫欢打了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因为她这通电话是用关忆北的手机打得,莫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会转告爸妈并且让她晚上玩得痛快些。 放下手机,莫羡慢慢躺了下来。 被单枕套都是医院的,会定期更换消毒,有股子消毒水味儿。对她来说却是很亲切的味道。 莫羡把手插到枕头下面,手指碰到药瓶,是刚才他给她吃的止痛药。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关忆北他干嘛放一瓶止痛药在身边? 这一晚,莫羡睡得不踏实,她知道手术没那么快结束,可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醒。然而第二天敲门叫醒她的不是关忆北,而是警察。警察为了昨晚的交通事故而来。 休息室地方太小,莫羡跟着警察去了护士站,警察给莫羡做了初步的笔录。 莫羡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包括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警察一一记录在案。没一会儿小张医生过来了,还穿着蓝绿色的手术服。 “肇事者怎么样了?”警察问小张医生。 “患者出事前有饮酒,血压突升导致心脏病突发,合并a型主动脉夹层,目前还在手术中,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张医生眼睛红红的,嗓子都哑了。 警察也听不懂术语,只问:“她喝酒了?” 小张医生点头,说:“百毫升血液酒精含量120毫克。” 警察若有所思,记录在案。 护士站的门被敲了两下,警察对外说了声:“进来。”莫羡扭头看过去,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韩略。她吃了一惊。 韩略见到她也是一愣,却听警察问:“你是韩萱的家属吗?” 韩略点头:“我是她弟弟。” “请过来,有几件事跟你说一下。”警察指了指莫羡身旁的座位。 韩略目光闪烁地看着莫羡,又端详她缠着纱布的膝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警察便开始跟他们介绍这次事故的情况。 莫羡的车子正常行驶,韩萱的车子在距离莫羡车子一百米的距离突然加速,导致追尾。两车相撞后又向前滑行了二百米后停了。 路边监控录下了全过程。具体韩萱为什么加速撞车,得等到病人苏醒才能知道。不过从客观证据上来讲,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应该是韩萱。 “因为当事人还在手术中,事故责任认定书十天后再出具。赔偿的问题,可以等韩女士清醒过来,你们拿着事故认定书叫保险公司的一起谈再谈。”警察说完,把笔录夹阖上,起身走了。小张医生也跟了出去。 护士们重又回来护士站,莫羡起身准备出去。久坐到站,膝盖疼得她打了个趔趄,韩略伸手扶住她,问:“你还好吗?” 莫羡扯了个笑脸给他,说:“没什么。” 毕竟手术室里的是他亲姐姐,毕竟撞车的人是她。 “你姐姐在第一手术室。”莫羡把知道的告诉他,“昨晚十点进的手术室,现在应该快结束了。” 韩略“嗯”了声,面色凝重地蹙着眉,莫羡心里有些不忍,就说:“我带你过去吧。” 他们慢慢走去了第一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依然亮着。莫羡站得久了膝盖疼,就坐到走廊边上的椅子里。韩略双手环胸直直地现在走廊正中,一直盯着“手术中”那三个字看。 “医生说,你姐姐的病情控制住了。”莫羡说。 韩略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她的血压一直偏高,又不肯吃药。而且,她昨晚分手了……对方她谈了十九年的男朋友……我应该过去陪她的。” 韩略的语气充满了自责,莫羡做为一个外人,却是不好说什么。 “手术中”的灯灭了,韩略放下胳膊,往前凑了一步。又过去片刻,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几个护士推着韩萱出来了。韩略立刻走上前去,被一个护士挡了,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弟弟。”韩略说,目光急切地投向床上躺着的韩萱。 护士就说:“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需要进icu观察几天。你跟我过来,有些手续要办。” 韩略应声,跟着护士走,不忘回头看一眼莫羡。 莫羡已经站起来,朝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关忆北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样?” 关忆北身子一软往莫羡身上倒,莫羡急忙抬手抱住他的身子,却发现并不怎么重,他根本没用力压。 “老婆,累死我了。”他在她耳边撒娇一般地嘟囔。 第13章 总是说累的人是他,总不肯停下来的人也是他。总把自己当成擎天柱,谁来心疼他? 心里头最软的那一块被狠狠掐了一下,莫羡轻微地叹气,轻声说:“坐一会儿吧。” 她安置他到走廊的塑料椅子里坐,弯腰的时候,他握住她的上臂顺势一拉,她失去重心跌坐到他身边,他另一只手轻抬她的腿弯,让她不至于因突然曲腿扯得伤口疼。 可还是疼,她哼了声,缩着身子不敢乱动。他缓缓把她的腿放到地上,顺手把她裙子往下拉了拉,盖住露出太多大腿。然后把头搭到她肩上,身子靠上她。 “腰疼。”他低声说,闭上眼。 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仿佛他在心里早预演过了一遍。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侧过脸拧着眉头看他。他阖着双眼,嘴角带着故意为之的坏笑。可他眉眼间的倦意却不是假装能装出来的。 他毕竟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莫羡没法推开他,可也不知道他要这样赖多久,没办法,只得由着他。 手术室里最后一批医护人员走出来。几个人本来还在聊天,见到坐在椅子里的莫羡跟关忆北后都收了声,齐刷刷拿眼打量他俩。 莫羡觉得难堪,用肩膀推了推关忆北,关忆北只闭着眼咕哝一句:“别动。累。” 护士们忽闪着眼睛一个劲儿看莫羡,掩着嘴互相说着悄悄话。两个男医生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又有些羡慕的神色。 莫羡听到护士小声嘀咕,“关医生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我还以为他跟宋医生……” 宋若词最后一个从手术室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手术服,口罩挂在脖子上,一脸的倦容。见到莫羡后怔了怔,对着她扯出个勉强的笑容,随即越过众人快步离去。 活生生的三角恋啊! 医生护士们嘁嘁喳喳地簇拥着,频频回头,渐行渐远,只留莫羡跟关忆北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空荡荡的走廊里。 关忆北依旧靠在莫羡身上闭目养神,莫羡的心思却飘得有些远。 对于宋若词,莫羡的感觉,很复杂。 大一的时候,她,宋若词,徐婉,刘果儿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很快成了朋友,相处一度非常融洽。 宋若词是四个人里最安静的,真正的大家闺秀。宋若词对于自己家的情况讳莫如深,只说她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大学教授。所以莫羡便以为宋若词学医是子承父业。 刚上大学的时候四个人都没有男朋友,大一的跨年一起去广场看零点的烟花,然后跑到ktv喝酒,唱歌,疯玩到凌晨三点。 四个人喝醉了三个,宋若词一个人照顾她们三个。 宋若词帮莫羡解开头发,把外衣团成团送到她的脑袋下面充当枕头,手指捻起粘在她脸上的头发,指腹压在她的太阳穴那里轻轻揉。 “我要是个男人,我就娶你当老婆。”莫羡闭着眼说,舒服得身子都酥了,觉得困。 “我有喜欢的人呀。”宋若词轻声说。 这是宋若词第一次谈到私事。 莫羡勉强把眼皮掀开一道缝,瞧着宋若词。宋若词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少女怀春的羞涩。可莫羡对于八卦向来兴趣缺缺,宋若词愿意说,她便随便听着。只是她觉得越来越困,重新闭上眼。 “是邻居家的哥哥。”宋若词自说自话,“他是我爸爸的学生,小时候经常帮我补课。我喜欢了他十三年,从小学就开始喜欢他。” 原来是青梅竹马。可那么小就知道喜欢男人的宋若词也挺厉害的。莫羡糊里糊涂地想,觉得意识在远离,周公已经在跟她见面路上了。 “他在我们学校读研究生,因为他我才到这个学校念医科。可是来了这个学校,也很难见到他。他太忙了。他就像天上的月亮,只能看着,却怎么也碰不到。我不敢跟他说我喜欢他,我知道他对我没那种心思……他叫关……” 莫羡睡了,后面的就都没听到了。 她想,如果那晚没有睡着,把宋若词的话听完,她还会不会让关忆北走进她的心里。 大概是不会的。 如果知道关忆北是宋若词暗恋十三年的人,她绝对不会去招惹关忆北。 可世事就是这样蹉跎。 大一下学期,莫羡开始做一些产品的校园代理。做生意影响了期末复习,考试作弊被关忆北现场抓包。她需要学分,去找关忆北疏通,使出全身解数妄图让他给个及格。 关忆北不说当掉她,也不说给她放水,一直亦真亦假地拖着她。 结果最后他还是把她那门课当掉了。她本来有心里准备,毕竟作弊不对在先。可问题是全班他只当了她一个,可那天作弊的不止她一个! 她忍无可忍找去他家,想跟他理论,结果被他堵在楼道里,被亲了。 她的初吻就这么被他抢去了,一并被拿走的还有她的心。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喜欢上一个男人,可对她而言,关忆北确实充满了魅力。 她追着他求及格,跟着他上了公交车。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他让给她坐。 车到某站,一个奶奶带着五六岁的孙子上车,莫羡站起来让座。孙子立刻爬上座位坐下了,奶奶拉着吊环站着。 车子开得不稳,奶奶左右摇晃站得很辛苦。关忆北建议奶奶抱着孙子一起坐,结果孙子死死抱着椅背大声嚷:“不要奶奶抱不要奶奶抱,奶奶身上臭!” 奶奶顿时有些难堪,对关忆北说:“没事没事我站着就行了,谢谢你们了。” 关忆北伸手把孙子拎下来,对奶奶喝道:“你去坐下!好孩子都让你们给惯坏了!”转而又对孙子喝道:“你站着!站不住就抱住我的腿!”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斯文的关忆北会突然爆出这么大的能量,一车人都傻了。 她看得到他身上的侠气,觉得他像个不拘小节的浪荡剑客,亦正亦邪,胸怀坦荡。所以那之后莫羡再也没去找过关忆北,直到他让全班人都过了及格线只把一个人她当掉。 他们恋爱了,到此为止莫羡还不知道宋若词跟关忆北的关系。 某天,关忆北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准备带她去看电影。莫羡正对着镜子化妆,冷不丁被宋若词泼了一脸茶水。 她当场懵了。 宋若词歇斯底里地大哭,说莫羡明知道她爱着关忆北,偏要把关忆北抢走。不但抢走了关忆北,还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秀恩爱。闹得动静太大,很多其他宿舍的人都来瞧热闹了。 这真是奇耻大辱!莫羡抹了把脸上的水,冲到楼下去把关忆北拽上了楼。 宋若词哭着说从小喜欢关忆北,一直都是以他的喜好标准来塑造自己。 他说文静的女孩比较可爱,她就让自己文静淑女。他说懂音乐的女孩会有魅力,她就每天练足三小时钢琴初中毕业前考到十级。他说医生是个伟大的职业,她就义无反顾地把他所在的医科大学填在志愿第一栏,选择了不服从调剂。 宋若词说不明白她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关忆北还是不喜欢她。不但不喜欢她,还选了一个完全跟他喜好相悖的莫羡,难道就因为莫羡长得漂亮?为什么莫羡明知道她爱了十三年的人是关忆北,还跑去勾引他。 当时莫羡气得头脑发晕,当场跟关忆北说要分手。 关忆北把不相干的人请出了宿舍,关上门,让莫羡跟宋若词坐下。莫羡想走,被关忆北拉住了。他抓得她的手很疼,疼得她当场哭了。宋若词却不再哭了,含泪看向关忆北,希望他给她一个答案。 关忆北说:“若词,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展现给你们看到的,只是我希望你们看到的部分。而只有面对莫羡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我。所以,我爱她。抱歉。” 他把事情处理得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一点暧昧跟左右摇摆。因为这一点,莫羡并没有跟关忆北分手。可流言很快传出去了,都说是她横刀夺爱抢了关忆北。 她想她虽然无心跟宋若词抢男人,可到底也是夺了宋若词十几年的挚爱,她不解释,算是还宋若词一个人情。 更何况她没那么软弱,就算是横刀夺爱又能怎样?感情的事情本就分不出对错,能被轻易夺走的男人,又有什么值得留恋。更别提她跟关忆北是清清白白在一起的。 从此以后宋若词变得落落寡欢。莫羡也尽量不在寝室里说到涉及关忆北的事情。寝室里其他两人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事事当和事老。日子久了,仿佛这件事就过去了。 她跟关忆北结婚,离婚,都跟宋若词没太大关系。在这段关系里,从来就没有宋若词插脚的地步。宋若词的可怜之处在于,她连个情敌都算不上。 现在,她跟关忆北离婚三年了,宋若词一直如影随形地陪在关忆北身边。如果关忆北有心,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可到今天关忆北还是无知无觉,她认为宋若词应该放下执念,不要再继续这种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其他人身上的糊涂事。 关忆北发出鼾声,莫羡扬眉,没想到他真能靠在她身上睡着。她伸手拍拍他的脸,把他弄醒。关忆北眼睛不睁,不满地嘟囔:“我刚睡着。” 话里有控诉她的成分。 “回家睡,或者去休息室睡。”莫羡说,把他从身上推开。 关忆北满脸困顿地扶了扶眼镜,双手扶着膝盖,垂着头醒醒神,说:“回家吧。” 莫羡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说:“去你爸妈家吗?我帮你叫车。” 关忆北看看她的膝盖,眼光上行落到她脸上,呲牙笑,问:“你不送我?” “我的车被撞坏了。”莫羡如实说。 她那辆车被韩略姐姐的轿跑怼得三厢变两厢了,她跟那女人能活着都是奇迹。 关忆北神色顿时正经起来,思考片刻,问:“昨晚吗?” 莫羡点头:“被你们抢救的那个女人撞的。” 关忆北抬起胳膊想握她的手,莫羡把手放到身后。 关忆北的手擎在半空,半晌后,他说:“我想去老宅。” 莫羡却不敢苟同。 她觉得他应该回他爸妈那里,至少家里还有阿姨在,能照顾他。如果去老宅,虽然清静宽敞,可却没人在家,连杯热水都没有。 关忆北说:“拉我一把。” 他的手还擎着,莫羡看了他半晌,终于握住他的手,拉了他起身。他还是说腰疼,靠到她肩上,把她当拐杖。 莫羡分不清他到底是当真还是作假,到底也没忍心推开他。 他们慢慢往前走,迎面碰上了快步走来的韩略。 第14章 韩略停下脚,关忆北也停下脚,莫羡则不得不停。两个男人互相审视着对方,像两只狭路相逢的狼,嗅探对方会对自己的领地造成多大的威胁。 莫羡感觉到关忆北落在她肩上的手在收紧,握得她肩膀都疼了。她肩膀耸了下,偏过头瞪他。他的脸离她很近,镜片后眯起的双眼里隐隐有醋意在燃烧。 他是误会了吧。以为韩略是来接她的。 如果不是现时现下这种状况,她会顺水推舟地把他的误会放大。 “昨晚你主刀做手术的病人,是他的姐姐。”莫羡一语双关地说。 关忆北怔了怔,看向韩略。韩略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良好的风度,朝关忆北伸出手,公式化地说:“谢谢。” 关忆北跟韩略握了手,微微一笑,说:“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这倒不必谢。不过,昨晚手术台上的如果是韩先生的话,我就不能保证是否能坚守医者仁心的底限了。” 莫羡抿了抿唇,她从没发现关忆北说话也能这样夹枪带棒。 韩略耸肩,握着关忆北的手没放,开玩笑似地说:“看来我只能选择保重身体,不要让自己有躺到关医生手术刀下机会这一条路了。” 关忆北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略。 两人唇来舌往来间竟也刀光剑影,让莫羡有些无力。 韩略瞄了眼莫羡的膝盖,又歪头看看关忆北,问:“关医生这是……” “他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太累。”莫羡替关忆北说,她不想两个人再有斗嘴的机会。 韩略走过来,拉着关忆北的手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说:“我来吧。” 莫羡不确定这时候让韩略来帮忙是否是个好主意,关忆北却自己把体重移到韩略那边,他对她说:“还是不要辛苦伤员。”又对韩略说:“多谢韩先生。” “关医生客气了。”韩略挺起腰,担起了关忆北的重量。 三个人换了组合方式,韩略搀着关忆北在前面走,莫羡慢慢地在后面跟着,心里有些不安,可没想到两个男人却聊了起来。 “你姐姐的手术很成功。”关忆北说,“在icu观察一天,情况好的话明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刚才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护士告诉过我。”韩略说。 “a型主动脉夹层,长期高血压是主要原因。这次又是喝酒又是车祸,主动脉膜竟然都没破,你姐姐算是命大。手术已经给她置换了人工动脉,不会有破裂风险。出院后切记要定时吃药控制血压,注意休息,不能做剧烈运动。还有,烟酒这些东西,不要再沾了。”关忆北谆谆教诲。 “我会劝她。”韩略口气沉重地说,又补充道,“很感谢你。” 莫羡在后面听着,发觉这次韩略的谢意真挚了许多。她心里莫得感动。她知道的关忆北,在救人这个命题上,从来不会被私心干扰。 他们就这样慢慢去到了休息室,小张医生已经在上铺躺着了,见他们进来打了声招呼,继续在床上眯着。 休息室非常狭小,三个人显得拥挤不堪,韩略送关忆北进来后便出去在门口等。关忆北坐在床上歇了歇,才把便装找出来。他身上穿着蓝绿色睡衣睡裤款式的手术服,宽松舒适方便穿脱。他唰一下把裤子脱了,莫羡忙背过身,听他在身后嘀咕:“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躲的。” 小张医生在上铺吭吭哧哧地问:“师兄……要不……我先出去待会儿?” “你老实躺着就行,办事儿我也不会选在这里。”关忆北说。 小张医生“唔”了声,缩回去了。 莫羡脸上发热,正想也要出去,却听到倒药片的声音,她心头一动,倏然回头,见关忆北正仰着脖子喝水,手里拿着那个开了盖的药瓶。 关忆北就着水吞下药,发现莫羡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眼神一闪,随即冲她晃了晃药瓶,呲牙一笑,说:“骗你的,这是维生素。” 莫羡一愣。关忆北接着说:“你的伤轻,心里暗示比药物作用有效,随便吃止疼药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量他,他额头上覆着的一层细密汗珠。从手术室走到休息室不过几百米,有人搀扶他,他还走得这样辛苦。以他的年纪,连续做十个小时的手术不该累成这样。 小张医生伸头出来问:“师兄你改吃维生素了?” 关忆北伸手抓起桌上宋若词那盒做的水果糖砸上去,喝道:“闭嘴!吃糖!” 关忆北换好了衣服,跟莫羡一起走出休息室,韩略又想来扶他的时候,他摇摇手说无大碍了,。他们一起下楼。莫羡不动声色地落在他们身后,只为观察关忆北的情形。 关忆北走起路来看着很正常,期间用手背锤了后腰两次,仿佛不经意的动作,可她总觉得不对。 走到医院门口,韩略看莫羡朝来往的出租车张望,便问:“你们要打车?” “是。”关忆北说。 “不如我送你们。我的车在前面。”韩略说。 莫羡以为关忆北不会同意,可他却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略往前走去提车,关忆北凑到莫羡身边,似笑非笑地对她说:“这个情敌,你选得不错。” 莫羡瞪了他一眼,他伸手要弹她的眉心,被她躲过了。 几人上车后,韩略把关忆北说的地址输入导航,七拐八拐地到了地方,下车后看到房子韩略眼里透着震惊。 “这一整栋都是你的?”韩略问。 “是先人的房子,被市里定性为历史文化建筑,所以也不好随便处理,这三年一直空着。”关忆北说,拿出钥匙开了庭院的大门。 “我姐姐做梦都想有一套这样的房子。”韩略把房子打量一遍,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只是现在想买也买不到了,有价无市。” “令姐病愈后可以过来玩,随时欢迎。”关忆北把院门推开了,一院子的金莲花出现在眼前,“韩先生……进来坐坐?”关忆北勾着嘴角,看向韩略。 韩略瞄一眼莫羡,又看向关忆北,笑着摇头,说:“这次算了,改天我带着姐姐一起来。” 关忆北也看向莫羡,语带挑衅地问:“你呢?敢来吗?” 莫羡看着这栋二层的楼房,准确的说是残存在闹市最后一抹绿色中的花园洋房,确实有却步的心情。 这一片是历史文化建筑群,房子都是民国时期留下的,是当年一些有权有势人的住宅。如今都被保护下来,大多数被做商用,成了有情调的咖啡馆或者博物馆书店之类。关忆北的妈妈对于这份房产感情很深,怕别人接手会破坏房内的结构,所以宁愿自己出钱维护也不肯出租。 所以这里就变成了这条街区少有的普通住宅。 在这里,她跟关忆北生活了一年。院子里的金莲花是她种的,那时候的花没现在开得这么好。 她看着关忆北,他靠着门楣站着,右手握成拳,悄不作声地伸到身后顶着他自己的腰。 “家里有吃的吗?”她问。 “应该是没有。”他说。 “我去买。”莫羡转身往街口走,如果还没关门倒闭的话,她记得那边有一家杂货店,蔬菜水果都有的。以前她常常在那里买菜,等关忆北回来做饭。 关忆北朝韩略挥手以示道别,跟在莫羡身后。 第15章 店还在,只是从杂货店变成了花店,鲜花摆得挤挤挨挨,装修小资富有情调,空气里飘着老房子的老木头味儿跟花香味儿。 店老板还是三年前那个大叔,六十多岁,剃了个光头,红光满面保养得当,穿着打扮也延续着三年前不拘一格的路数,下身一条肥大的黑裤衩,上身一件白色的半旧t恤,t恤背后印着红字的广告词:“万艾可,四级硬度,五星级享受”。 桌上的手机开着外放在唱苏州评弹,大叔摇着印有清明上河图的黄色折扇,翘着二郎腿对莫羡说:“姑娘,有几年没见到你了吧。” 莫羡没料到大叔还记得自己,只好点点头,说:“是呀。” 大叔折扇摇一摇,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啧了声,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是曲马|多吃多了格外不好吧?”莫羡冷冷地说。关忆北动作一顿,慢慢拧上水龙头,一言不发。 “关忆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难道你以为我连止疼药跟维生素都分不清吗?”她伸手把关忆北的身子强拧过来,咄咄逼人地逼视向他,“坦白吧,你为什么要吃曲马|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正经地说:“有偿提问,亲一下,回答一个问题。” 莫羡忽而提起一口气,梗在喉头。她紧紧地抿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惯会玩这种手段,每次她以为自己要占了上风,他都会四两拨千斤地把她撂倒,踩到脚底下,不得翻身。 关忆北抬手扶住莫羡的肩头,低声说:“我没什么事,别乱想。先出去,我要做饭。” “说话算数。”莫羡突然说。 关忆北眉尾轻扬间,眼镜被莫羡摘了下去,眼镜腿儿扫过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衬衣的领子被人揪住了往下拉,他被迫俯下身,唇上被她亲了一下,飞鸟掠过一样的短暂。 他睁开眼,看到她晶亮的双眸,水一样潋滟。 “第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会不会对我说谎?”莫羡问。 第16章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第17章 莫羡咬着下唇,认真地审视关忆北,像是在确认他这第一句话的真假。 “我会说话算数。”关忆北微笑,抬手摸上她的头发。 他从她头发里摘出来一片花瓣,可能是他扔花的时候沾到她头发里的。他把花瓣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笑着看她,低声说:“好香。” 莫羡心里一酥。 她捏紧他的衣领,用力拉一下,沉声说:“低点儿。” 他高她一个头,她没穿高跟鞋,腿上又疼,不想像刚才那样翘脚尖。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膝盖曲起来,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捧住他的脸,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一动不动,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有些脸红气喘。 “你的腰怎么了?”她问。 “不清楚。”他说。 她不满地皱眉,他补充说:“初诊只是猜测,活检后才能确诊。” “初诊结论是什么?”她追问。 他朝自己的嘴唇指了指,示意她要先付酬劳,她则说:“这算是同一个问题!” 关忆北咕哝:“真是无奸不商。”莫羡瞪着他,毫不让步,最后还是关忆北让步了。 “拍过片子,是骨头的事儿。可能是骨瘤,也可能是骨肉瘤,要活检后才能确诊。”他平静地说。 骨瘤跟骨肉瘤,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骨瘤是良性肿瘤,切除即可。骨肉瘤的话,就是平常人说的骨癌…… 莫羡的脸刷地白了。 她每天都为他从事无国界医生而担惊受怕,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她手里夺走他的,是疾病。 老天是不是太讽刺了?他倾尽一切跟疾病对抗,他成了一个崇高的好医生,最后却还要被病魔踩在脚下。 “你腰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四个月前。”他说。 他刚到叙利亚的时候就开始了 “约了什么时候活检手术?” “下个月中旬吧。” 现在才刚刚月初,他竟要把活检放到一个月后? 她想不明白。 他们医院肿瘤科不像心外科那么多病人,他又是本院医生,插一台手术不可能很困难。 “为什么要那么晚做?为什么不马上做?”她追问,口气咄咄逼人。 “三个问题了。”他朝她伸出三根手指,说,“你欠费了。” 莫羡一时又气又闷,人命关天的事,他竟然还有心情不正经!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贴在他眼前厉声逼问他:“为什么?!” 关忆北看着她的脸色迅速地由白变红,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直觉得很值,就算结了婚又离婚,得到了又失去,可是能被她这么个女人爱着,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刚接了一个主动脉瘤的病人,是个孩子,打算今晚手术,术后还要跟踪病人恢复。所以就把活检手术排在后面。”他如实说。 她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他,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咬着嘴唇,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微微发抖。 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揉开她咬白了的嘴唇,尽量把口气放轻松,对她说:“小羡,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是啊,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过去这些年,不管是枪林弹雨还是疾病肆虐,战乱贫穷的地方他来来去去多少次,一直毫发无损。可那能说明什么?要是运气靠得住的话,还要医院干什么? “那个病人,不能让别人去治吗?”莫羡低声问。 “多发性主动脉瘤,随时有破裂的危险。病人的整套动脉都要换成人工血管。这种手术风险大,难度高,国内能做这种手术的只有我的导师跟我。导师年纪太大了,坚持不下来,只能靠我。”关忆北淡淡地解释。 只能靠他?那他来靠谁?运气吗? 还是靠侥幸? 肿瘤在他身体里生长,他心都是一个陌生的病人。别人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就不是?还有她,她心里有多难受他又能理解多少? 莫羡很想哭,可强忍着,她不想在他眼前哭,她把胳膊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却突然把她抱住了。她吃了一惊,被他拉过去压进怀里,快得她来不及反应,他低下头就亲了她。 他亲得极度温柔缱绻,像是无声的安慰,让她放心,让她相信他会没事。 在他怀里,她慢慢平静下来。 能怎么办呢?关忆北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跟他离婚。又一想也是不对,如果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压根就不会跟他结婚才对。 只要面对的是他,她就像进入一个死局,碰得头晕眼花也绕不出来。 他抱着她,低头贴在她颈侧,脸在她耳后蹭了蹭,低声呢喃:“这儿更香。” 莫羡安静地让他抱,捏着手指,不让自己去抱她。 “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关忆北笑着说,下巴还搭在她的肩窝里。 “你什么时候还钱?”莫羡低声问。她不想再继续上一个话题,太沉重,无可奈何。 “肉偿可以吗?”他不正经地问。 她负气地说:“可以。” 关忆北愣了下,笑出了声。他松开胳膊放了她,直起腰,手伸下去开始解腰带。 莫羡顿时惊了,问:“你要干什么?!” “让你先验验货。” 第18章 (微调) 莫羡照着关忆北的肚子打了一拳,趁他吃痛弯腰的时候把他的眼镜插到他衬衣领子里,转身疾步走了,离开厨房,出了房子,穿过院子,到了大街上。 她站在马路牙子上面,有心拦辆出租车。这边房屋稀疏,还都成了商铺,营业时间都在早晨10点以后,现在不过9点多,大马路上空荡荡的,别说是车,连只猫都没有。 路两旁的凤凰木倒是盛花期,开得如火如荼。莫羡穿着拖鞋站在马路牙子上,空等着车来。 身后的院门开了,莫羡知道是关忆北出来了。她没回头,只双手环胸翘首往路的尽头看。 “你没钱没手机,是打算坐霸王车回去?”他问。 莫羡这才惊觉自己确实身无分文,脚上还套着他放在医院的那双男士拖鞋。 “我刚给莫欢打了电话,他上午没课,可以过来接你。”关忆北说,用钥匙敲了敲门板,说,“先回去吃饭。” 莫羡想了想,莫欢学校在郊区,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我下个月还你。” 莫羡“嗯”了声,送了两根面条到嘴里,慢慢地嚼,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他工资多少她清楚得很,结婚时他工资卡主动上交,离婚后她把工资卡还了,他去银行把工资卡挂的手机号换成了她的,每个月7号她都会收到他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 平时他花10块钱都有短信通知她。 她投诉过,没用,他不肯去改。 所以关忆北就是个无赖。 关忆北没有储蓄,不收红包,每年请假几个月出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工资加奖金一个月根本不够两万,他拿什么还她? “我妈给了我一些基金,下个月分红到账的话,应该够还你的。”关忆北说。 莫羡看他的眼神虚了虚,问:“你妈把基金交给你了?” 关忆北捏着筷子捞碗里的西红柿,随口说:“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这么大岁数也没老婆管,应该自力更生学习理财了。” 莫羡无语。 让习惯散财的关忆北学理财……总觉得很玄幻。 关忆北其实一点都不穷,挂在他名下资产不比那些富二代少。 关爸爸是大学校长,关妈妈是大学教授,他本就是中产家庭出身。 她妈妈的背景更不一般,家族在民国时期便是豪门。虽然历经几场历史变革,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代们手里头的资本也是一般人无法攀比的。关妈妈除了在国内有几处房产,包括现在这栋历史文化保护建筑,股权、债券都有不少,甚至也持有美股的几家百年公司的原始股份。 关忆北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莫羡是在结婚半年后才知道自己婆婆是个富婆。因为婆婆把关忆北名下的资产交给她来打理。 婆婆特意嘱咐她,关忆北经济概念不强,拜托她好好扶持他。 关家家教良好,日子过得平常,不招摇不显摆。关爸爸是理想主义者,从小教导关忆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关忆北对于爸爸的理念继承良好。也可以说是继承得太好了。他学医救人,对钱没有痴念,别人有难处他会伸手帮忙。 他们谈恋爱到结婚,他借出去不少钱,病人都会给他打借条,有的还了,有的没还。莫羡把借条按照时间装订起来,不时翻一翻,问问那些人的情况,顺便告诫他做事要量力而行。而他帮人前都会跟她商量,让她帮忙参考一下该不该帮。 离婚后他们接触少了,不知道他又散出去多少财。 “这次要帮的是谁?”莫羡用筷子搅着泡得发胀的面条,问他。 “一个男孩。爸爸是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意外身亡,她妈妈是环卫工人。他爸爸死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被诊断为多发性主动脉瘤,转院到了我们这里,来的时候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关忆北说到此,叹了口气,问,“那孩子很懂事,住院了还带着课本,每天自学,怕落下功课。你说,这种情况,该不该帮?” “应该。”莫羡淡淡说,塞了口面条到嘴里。 “住院费解决了,手术及事后恢复需要的钱也不少。他们肯定无力承担。”关忆北说。 莫羡没说话。 “我们科商量了一下,决定帮他申请众筹。”关忆北说。 莫羡才松了口气,想他终于知道找别人帮忙了。 “把平台网址发我一份,我帮你宣传一下。”她说。 第19章 吃完饭,关忆北把碗碟收拾到了厨房,又给莫羡的膝盖换药,刚包扎好莫欢就来了。 莫欢一双眼贼溜溜地直瞄莫羡的膝盖,扭头揽着关忆北的肩,暧昧地说:“久别重逢也不用玩得这么狠吧?” 莫羡小心地登上高跟鞋,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关忆北对莫欢说:“她的车被人撞了。” 莫欢吃了一惊,回头看莫羡的背影,问:“她的腿是因为那个伤的?” “她救人的时候弄的。”关忆北说着,把棉棒碘酒存到一个袋子里,递给莫欢,“皮外伤,不严重。注意不要沾水,晚上再换一次药,你会吗?”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说:“是这花的钱,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莫欢劝她说:“小羡,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躲到什么时候? 莫羡手里搓揉着一片玫瑰花瓣。 到她收不到他薪资到账短信提醒的那一刻吧。 最后莫欢带莫羡去了商场,莫羡选了一双平底皮鞋,然后他们又一起回了家。莫欢下午有课,放下莫羡后就开车走了,爸爸妈妈去了朋友家,莫羡倒是耳根清静了。她洗漱了下,化了妆,换了条长裙挡住膝盖上的伤,便穿着刚买的平底鞋出门,打车去了公司。 小南见到她后一惊一乍的,追在屁股后面问她怎么上午没来。平时为了工作莫羡几乎全年无休,突然莫名其妙地旷工让小南生疑。 莫羡知道小南是好心,可她简直不堪其扰,顺口问她:“韩总来了吗?” 小南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韩总刚才还找你来着,我给你打电话结果关机,他让你来公司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莫羡沉吟片刻,开始猜测韩略找她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所以她最讨厌公事跟私事混在一起。 莫羡去了韩略办公室,他没在,秘书说他去了吸烟室,请她稍等。两分钟后,韩略回来了,带了一身的烟草味儿,莫羡不自觉抬手掩了鼻子。 她不喜欢烟味儿,有点过敏。 看她的反应,韩略愣一下,随即低声说了句“抱歉”,扭头问秘书:“请问有口香糖吗?” 秘书从抽屉里找了一包绿箭递给韩略,韩略拿在手里,回头对莫羡说:“进里面谈。” 说完他边往里走边拆开包装纸,把口香糖塞到嘴里。 第20章 韩略推开门,站在门边等她进去,莫羡进了屋,他才在她身后把门关上。他单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声,指着会客的小沙发说:“请坐。” 莫羡便知道他叫她来肯定是为了私事。 如果是为了公事,他不会这么客气。 莫羡扶着腿,小心翼翼地坐下了,看韩略在办公桌下面找着什么。片刻后,他拿出了她的包,是落在车上的。然后他抽了张纸巾捂住嘴,把口香糖吐在里面,这才拎着包朝她走过来。 “这是你的包。”韩略把包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莫羡只看着他却没动手,韩略便解释:“我今天上午去警局办手续,拿姐姐的东西,就顺便把你的东西也拿了回来。” 莫羡低眸看看那包,说了声“谢谢”,伸手把包抓过来,拉开拉链先去找手机。 手机还在,关机了,她摁了开机键,没有反应。 “应该是没电了。”韩略提醒。 莫羡把手机扔到包里,扬起下巴看向韩略,问:“韩总叫我来,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韩略耸肩,摊摊手,温和地说:“没什么吩咐。只是想把包交给你。另外,想看看你的情况,有些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膝盖。她穿着丝质长裙,把腿盖住了。 “我很好,不会耽误工作,请韩总放心。”莫羡故意把话题从私人领域牵出来。 不管有没有关忆北,她都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尤其是跟上司产生关系。 这是个男权社会,一个展露头角的女人总伴随着一些绯闻流言。她靠自己的能力打得天下,不想被流言玷污。 韩略看着锋芒毕露的莫羡,笑着摇摇头,直起身子往后靠到沙发背上,意有所指地说:“你真该去买个路障,把全世界的单身汉都挡在离你三米开外的地方。” 莫羡假装听不懂,扶着沙发站起身,冷淡地对韩略说:“如果韩总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该去工作了。一上午没来,攒下不少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韩略说。 莫羡站在原地没动,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有跟关医生复婚的打算吗?”韩略问。 莫羡怔住了,没想到“复婚”这个词,还会从韩略嘴里听到。她不喜欢外人评判她跟关忆北,尤其是韩略这样的陌生人。 “我跟前夫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所以韩总问的这个问题,我有权不予回答。”在原则问题上,莫羡从转弯抹角。 “这与公司无关。”韩略交叉双手置于膝上,仰起脸看着她,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对她说:“我只是想评估一下,追到你的成功率会有多少。” 许多男人见到她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征服,仿佛征服了她就可以对他们举世无双的男性魅力提供佐证。 他们从未好好想想,她怎么就那么爱搭理他们?在莫羡心里,这些男人绑在一起都不及关忆北的一根小拇指。 莫羡说:“如果韩总长得像毛爷爷那样诱人,我会很快会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 韩略愣一愣,疑惑地问:“毛爷爷?” 莫羡莞尔一笑,拿着包离开了韩略的办公室。 回了自己办公室,莫羡先给手机充电,开机。很快进来一条微信,是关忆北转发的众筹链接,她便把链接在她所有的群里发了一遍,自己也捐了一千。 下午在忙碌中度过,不少文件要签。马特助的第二个案子也提上来了,莫羡打开案本,发现根本没有案子底本,只有一封道歉信,字里行间对她的溢美之词酸爽得她不忍卒读,干脆揉烂了扔垃圾桶里了。 处理完工作,心里空下来,莫羡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关忆北,想他的病。她第一个想到了徐婉,拨了电话她没接,她便又想到了盛鸿年。关忆北回来那天,盛鸿年跟她打电话的情形历历在目,莫羡断定盛鸿年必定是知情的。 盛鸿年接了电话,莫羡单刀直入地问:“关忆北的病,你是知道的吧?” 盛鸿年被她问住了,起初还想狡辩,被莫羡几句拆穿后,便就承认了。 “他回国那天晚上我接到他电话,他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去你家接他。后来就查出来脊柱旁有阴影,确诊的话需要做活检。”盛鸿年没有丝毫隐瞒,把知道都说了。 “你认识比较不错的肿瘤专家吗?”莫羡问。她总觉得该做些什么,如果就这样空等着,会觉得很无力。 她讨厌无力感。 “肿瘤专家的话,忆北认识的比我多。”盛鸿年说,“而且,他本身就是医生,他很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莫羡承认盛鸿年说得对。 盛鸿年接着说:“莫羡,这么多同学里面,你们两个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人一辈子没病没灾不过几十年,所以,跟忆北怎么走下去,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 放下电话后莫羡的心情更沉重了。 跟关忆北相反,她是悲观主义者,凡事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真是骨肉瘤该怎么办。可一旦这么想了,她就有种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而他的活检手术还在一个月后,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撑得住…… 想得越多,她便越想见他。可越是见他,她越是怕这三年的粉饰太平功亏一篑。 莫羡把弄着手机,眼睛对着门口发呆。小南推门进来撞上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莫总,您想什么呢?” 莫羡收收神,恢复了冷淡的神色,问:“你有什么事?” “刚总务处处长找我了,说听韩总吩咐,把公司的那辆奥迪a6拨给你用,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配司机。”小南口齿伶俐地说。 这就是韩略的第一波攻势?总觉得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莫羡想都没想就说:“跟总务处说一下,车我不用,韩总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 “为什么呀?公车多好啊,保险保养油费都不用自己掏。那辆奥迪a6是上个月刚买的,还是新车呢!”小南眉间拧起个疙瘩。 “我讨厌黑色的车。”莫羡说完,冲小南摆摆手,“你出去。” 小南不情愿地关上门,莫羡只想,她今晚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她想见关忆北。 可拿什么理由去呢? 莫羡考虑了一会儿,想到了主意,却又犹豫。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转,她心里很乱,最后还是挨不住给韩略打了电话。 “你今晚要去医院看你姐姐吗?” “是的。” “我也想去看她一下。” “是吗?” “嗯。” 韩略低声笑了笑,说:“我想知道我这次的角色是什么。上司?司机?还是依旧是相亲对象?”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莫羡沉声说。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韩略反问。 莫羡沉默了,她开始考虑换个理由去医院的可行性。 韩略则突然说:“我想,这次我还是做司机吧。不过,在看过你想看的人之后,我希望你能单独跟我吃一顿饭,以示感谢。我们还从未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吧?” 放下电话,莫羡觉得该重新评估韩略。 这男人心机太深,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不想沾上他。 第21章 这时候徐婉回了电话,问莫羡找她有什么事。 莫羡现在倒是不想跟她谈关忆北了,就问她刚才在忙什么,电话都不接。 哪知道一下子打开了徐婉的话匣子,说上午接了一名临产的产妇,胎位不正,不具备顺产的条件,建议家属剖腹产。 结果产妇婆婆不同意,产妇老公又是个妈宝,什么主意都没有,只听他妈妈的。 其实产妇婆婆不同意剖腹产,一来是嫌剖腹产比顺产多花几千块钱,二来就是剖腹产不能马上要二胎,怕万一这胎是个女孩,耽误他们家抱孙子。因为病人家属不肯签手术同意书,只好把产妇送到产房去顺一下试试。 徐婉义愤填膺地说:“产妇在产房生了一天也没生下来,孩子胎心不好了,必须剖腹产。可婆婆就是不肯签同意书。下午产妇妈妈从外地赶过来了,在产房门口差点跟产妇婆婆打起来,闹得没法看了,这才刚给拉开了。最后婆婆说剖腹产可以,可孩子两家都有份,手术的钱得均摊。” “那产妇呢?”莫羡问。 “已经推进手术室剖去了,等他们算明白帐恐怕就得一尸两命了。她婆婆现正在护士站算账呢,我也真见识了,那真是拿着计算器一笔一笔地算啊,几毛钱都对半分。干了这些年我也是见识少了,这次可真是开了眼!当年选科室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未婚小姑娘别来干妇科,我还不信,今天看到这种奇葩事儿,害得我都恐婚了!” 莫羡不小心漏了声笑。 “哎!你还笑!有没有同情心啊你!”徐婉怒气冲冲地。 莫羡便收住笑,安慰了徐婉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跟徐婉聊了这一小会儿,她心里竟然安宁了些。便把小南叫进来,让她去租辆车,下班前送到公司楼下。 她的车子一时半刻修不好的,代步工具还得要有的。 她不需要谁给她当司机。 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小南说车到了,莫羡便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 小南跟在莫羡后面一起往外走,莫羡发觉后回头问她:“你干嘛去?” 小南说:“我拿我账户帮你约的车呀,我下去办交车手续。而且送车上门要先验车的,我帮你盯着点儿,。” 莫羡没租过车,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便也由着小南跟着。 谁知刚走出销售部,迎面遇到韩略,他右手食指上挂着车钥匙。 “韩总裁好呀。”小南机灵地问候。 韩略冲小南点点头,目光则落在莫羡身上,问:“现在走?” 莫羡只闷闷地“嗯”了声,越过他往电梯那边走。 韩略转过身,双手叉腰站住了,目光追随着莫羡,神色有些复杂。 可他复杂他的,他挡了大半个走廊的路他知道吗? 小南也不敢多说话,侧着身子贴着墙想蹭过去。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韩略扭头,看她,她勉强扯了个笑脸给韩略,嗖一下窜出去,快跑几步追上莫羡。 租车公司派来的车就在楼下,一辆银色大众。送车的人当着莫羡的面验车,莫羡心思不在这上面,只看不说。小南站出来替她把程序走完。 第22章 小南查得特别仔细,绕着车子转了三圈,确认车身确无其他剐蹭掉漆的地方后,才签了租车协议,接过车钥匙后转手交给莫羡。 莫羡开着租来的车上路。新车开着手生,她不敢开快,路上频频被超车,那辆gtr倒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 莫羡看后视镜,眉头皱了皱,便也不再理会,专心开自己的车。 到了医院,停车场满了,莫羡绕着医院转了几圈找车位,倒是跟韩略走散了。 停好车莫羡便往医院走,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突然想起关忆北说过的那个多发性主动脉瘤的孩子,便买了个果篮。 她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是收款处那边人有些多,围城一圈,远远地听到吵闹声,音调蛮高的。 莫羡是个不爱看热闹的,扭头打算往住院区走,却见关忆北跟小张医生一路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见到她,愣了下,随即伸手向她压了压,示意她留在原地,便带着小张朝付款处跑过去。 莫羡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了听得更清楚,是个老太太,在高声喝骂,大体是说医院为了赚钱乱给病人开药。莫羡便知道又是医患纠纷。听吵吵的内容还没到医闹的地步。大概又是沟通不良导致患者觉得自己被黑了。 关忆北站在人群外围,他个子高,扬起下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小张医生稍微矮点儿,翘着脚往里看。莫羡却只能听到说话声,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阿姨,住院是要交押金的,出院的时候会多退少补给你。押金都是固定的金额,每个人都要交。” 莫羡便想往里挤,被关忆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垂眸间略有责备的神色,仿佛在怪她的不听话。 里面老太太继续发飙:“什么押金?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在里面算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为了赚钱耍的把戏!好好的顺产非要给剖腹产!说那些话来吓唬人!当我没生过孩子!?我当初生他的时候,”老太太一指身旁的儿子,高声说,“我还在灶台上炒菜呢!家里就我一人,我肚子疼了往炕上一躺,接生婆来的时候我都生完了!” 徐婉压着火气耐心地说:“阿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产妇胎位不正……” 老太太打断徐婉,音调顿时拔高一个八度:“什么不一样?你跟我说说哪个地方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俩手俩腿,她是仙女啊还是什么的就不一样了?!给我们老孙家生了个女孩我还没骂她呢!我告诉你,这钱我不交了!你去找她妈去!她妈不给,有本事你们把她撵出去!儿子,咱们走!” 徐婉刚说了句“哎你怎么能这样……”,听着是想阻拦,便听那男吼:“滚!别碰我妈!”紧接着听徐婉惊叫一声,人群轰然散开,莫羡眼睁睁看着徐婉被推倒在地。 莫羡想过去,关忆北抓住她的胳膊。莫羡回头瞪关忆北,眼带怒意。关忆北扭头嘱咐小张医生:“照顾好你嫂子。” 莫羡被推到小张医生身边,眼见着关忆北把医生的白大褂脱下来,他把衣服塞到她手里,分开人群走进去,一把揪住那个儿子的领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第23章 莫羡没想到关忆北会直接冲上去……他想得倒是挺周全,还知道提前把白大褂脱了,免得被心术不正的人说出去是医生打患者。 旁边有人把徐婉扶了起来,徐婉捏着胳膊朝关忆北那边看,委屈得眼里含着泪。 小张医生往徐婉那边瞅瞅,又看看关忆北,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听师兄的话,先把嫂子照顾好。他伸手想把果篮拿过去,莫羡不松手,他小声说:“嫂子,我帮你拿吧。” 莫羡没说话,心思全在关忆北身上。 她从未见他跟人动过手。 他心大,很少有事儿能惹怒了他。遇上不平事,他能用嘴巴解决就不会动拳头。他口才又好,常常四两拨千斤就把事儿平了。这次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想也是气急了。 其实她也是气得气血上涌。这母子俩摆明了是胡搅蛮缠,就算他不上,她也会冲进去扇那个男人两个嘴巴。 可现在她担心的是,他在叙利亚待了五个月,瘦了一圈,身体消耗不小。昨晚通宵大手术,她临近中午才离开他家,他不过睡了一个下午。而且他腰上还有病…… 被他揪了领子的那个男人,比他矮了不少,可却是个臃肿的身材,目测体重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 就算这人不动手,只利用体重优势压制,关忆北也会吃亏。 她立刻扭头打量小张医生,凛冽的目光吓得小张医生咽了口唾沫。 她迅速在心里评估小张医生的战斗力。比关忆北矮,更瘦,细胳膊细腿的加上一张睡不醒似的眯缝眼,一脸的呆萌,战斗力堪忧。 不过聊胜于无,好歹比她有用。 “你把外套脱了!”她低声命令。 小张医生领会不了精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莫羡用下巴点点他的白大褂,皱眉低喝:“快脱!” 小张医生赶紧照办。心里偷偷嘀咕这个嫂子又美又媚,没成想上来一阵跟母老虎一样吓人。急忙脱了外套递到莫羡手里。 莫羡把小张医生的白大褂也拿过来,跟关忆北那件一起团起来搁到身后,压低声音说:“万一有事你过去帮你师兄,就说你们是来看病的,别暴露身份。” 小张医生了然,对莫羡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开始暗戳戳地撸袖子。看见他那细弱的手腕莫羡心里一叹,便扭头去看关忆北那边。 被揪了领子的那个儿子,没想到会有人路见不平,一时间傻了。可围观的人这么多,又不好意思怂,只能强壮声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哪根葱?关……关你什么事?” 关忆北把那儿子往上一提,儿子的嘴里“哎哎哎”地叫着,双手急忙去抓关忆北的胳膊。 莫羡眼睁睁看着那儿子脚尖立了起来,身子悬空,仿佛挂在关忆北手上的一只肥耗子。 “我去!关师兄也太帅了吧!”小张医生小声嘟囔。 她也没想关忆北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单手就把一个大男人提溜起来。 他以前常说心外是个刀剑如梦夜雨江湖的世界,没一把好身板根本熬不住20个小时的手术,连续31天的夜班,还有急诊插播的抢救手术,更别提动不动就被拉壮丁,扛病人扛设备扛资料。 在锻炼身体这方面莫羡一直很支持关忆北,普度众生前他自己不能垮了。 “打女人,打医生,就凭这两条,哪根葱也能削了你!”关忆北厉声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周围群众也窃窃私语起来,一边倒地都在指责这对母子。 老太太反应慢了半拍,等缓过神来自己儿子已经落到人家手里了,顿时泼劲儿努上来就要往关忆北身上扑,被关忆北一眼瞪过来,生生地把念头给掐了。 老太太一辈子混迹江湖,也不是白混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早练就了一副看人的好眼力。她深谙老实人好欺负的原理,撒泼打滚占小便宜都是针对老实人,却从来不敢招惹厉害人物。 她看这关忆北偏不像是个老实人。虽然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眼里却有光,透着一股子邪狠劲儿,一看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她知道医院都怕闹仕的,今天才在医院闹腾的如鱼得水,没想到突然遇上个狠角色,她倒是不敢太造次。 老太太拿手点着关忆北,没往前靠,只靠一张嘴颤巍巍地说:“你是干什么的啊你?你是不是医院找来的打手啊你?你把我儿子放开!你……放开!” 关忆北没再理会老太太,提溜着儿子的领子晃了晃,喝道:“道歉!” 儿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气喘吁吁的嘴还硬,说:“凭什么?” 关忆北把那儿子猛地拉到眼前,抬起拳头就朝他脸上揍过去。 莫羡一把揪住小张医生的胳膊准备推他进去。 老太太嚎了一声扑上来抱住关忆北的胳膊。 关忆北的拳头在离儿子鼻尖一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那个儿子紧闭着眼吓得脸都白了,两条腿虚软地曲了起来。 “别打别打,我道歉,我道歉。”儿子连连告饶,好汉不吃眼前亏,脸皮再厚拳头打在他脸上还是他自己疼,他认怂了。 关忆北一把将那个儿子甩到徐婉跟前,松了手,抬脚朝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喝道:“快说!” 老太太尖叫:“你怎么打人哪!没王法了!” 关忆北扣住了老太太的手腕,扭脸冲她阴森森地笑,说:“信不信连你一块儿打?老子在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还怕你们这孤儿寡母?” 他嘴里蹦出来“老子”二字让莫羡身上一阵恶寒。那个儿子倒是真怕了,冲徐婉鞠躬道歉对不起说了十几遍。老太太也怕了,所谓愣的怕横的,张着嘴看着关忆北以为这人大有来头,一句字儿不敢说了。 道完歉老太太拉着儿子想走,关忆北长腿一伸绊了那儿子一下,轻飘飘问:“别忘了交费。” 儿子一把抓住老太太,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跺跺脚,扭头跑去了收费处。 第24章 老太太交完钱,抱紧了钱包拉着儿子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走了。 有人朝关忆北竖大拇指,大部分人看完热闹后心满意足地散了。关忆北看着那对母子仓惶落跑的背影,不屑地笑,冷不丁看到走进来的韩略。 韩略被那个老太太撞了一下,有些惊讶,扭头目送这一老一少仓惶落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然后他转过身,视线在候诊大厅扫视一下,便精准地找到了莫羡。他朝她挥手,快步走过来。 关忆北眯了眯眼,视线移到莫羡身上。他眼里还带着狠辣的余韵,极富攻击性跟侵略性,看得莫羡身子没由来一抖,便有点理解刚才老太太为什么会面对他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知道他又是误会了。 某种意义上,她确实是跟韩略一起来的。可目前这种情况下是否还要利用韩略来回避他,这是个难题。一来关忆北身上有病,二来,她没把握能掌控韩略这个人。如果她继续演戏,总有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预感。 所以,她看着他,也是无言。 小张医生跑到徐婉跟前,关心地问:“你没事儿吧?” 徐婉揉着胳膊,口气有些丧,说:“没事。” “胳膊扭了?要不要去检查下?”小张医生左看右看,也没敢伸手去碰徐婉一下。 韩略已经走到了莫羡身边,耸耸肩,一语双关地说:“最后还是被你甩了。” 莫羡看着韩略,余光瞄到关忆北正朝这边走过来,她淡淡地说:“是你开得太慢。” 关忆北已经走到了跟前,朝她伸出手,说:“衣服。” 莫羡把手里那团衣服递给他。关忆北接过来,打开后发现是两件,愣了愣,随即便明白过来,拆出来一件拿在手里,转头叫了声“小张!”小张医生扭头的时候,关忆北把他那件白大褂扔给了他。 关忆北边穿衣服边看她手里的果篮,突然咧嘴一笑,一扫刚才阴鹜狠辣的神色,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问:“又给我带礼物了?” “是探病的。”莫羡说。 关忆北眼珠一转,看向韩略,问:“看他姐姐?他姐姐在icu,吃不了东西。” “是给那孩子的。”莫羡说。 关忆北愣一愣,随即收起了调笑的嘴脸,垂眼看着她手里的果篮,又看向她包着纱布的膝盖,最后看到她脚上的平底鞋,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抬起头说:“我带你们去病房。” 他扭头叫了小张医生,小张医生请示地问:“师兄,我先送徐医生回去行吗?” 关忆北扬扬眉毛,说:“尽快回来,一小时后该进手术室了。” 莫羡走过去安慰了徐婉几句,看得出来徐婉这次受得刺激还蛮大的,弄得莫羡无端担心起来,便建议徐婉请假回家休息。徐婉叹着气摇摇头,说:“今天我夜班,走了没人替班。我没事,忆北晚上还有手术,你们快忙去吧。” 跟莫羡道别后,小徐婉被张医生陪着走了,关忆北目送他们两个的背影,突然说:“这小子死心眼,单相思。” 莫羡怔了怔,才知道他在跟她说话。 小张医生对徐婉的态度,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徐婉是他们这几个里面唯一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她总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热衷于撮合她跟关忆北,自己的事情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她说她是单身主义者,可她又说妇产科让她恐婚。 可公道讲,莫羡觉得小张医生跟徐婉不合适。徐婉不像她,她自认足够坚强,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徐婉只是表面的女汉子,坚硬的外壳下有颗柔软的心,她需要人呵护,需要年纪大一些的成熟男人,而不是被她的表面坚强吸引来的小弟弟。 “你也跟他一样吧?”关忆北说。 莫羡惊讶地看他,发现他这话是对韩略说的。她回头看身后的韩略,韩略风度很好的样子,把手插在裤兜里,耸耸肩,对关忆北说:“彼此彼此。” 今天的人都喜欢说双关语,听来绕得脑子疼。 莫羡抿了下唇,问关忆北:“韩萱怎么样了?” “还可以,明早应该可以搬出icu。”关忆北说,谈到病人他便会认真起来,再面对韩略的时候已经换了公允的态度,说,“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你今天进不去icu,只能在外面看一下。” 韩略眉头微微发皱,点点头。 “走吧。”关忆北说,伸手把莫羡手里的果篮拿了过来。 三人到了icu病房。icu里面有数张病床,几个武装到牙齿的护士在里面忙碌着,护理病人,做病情记录。躺在床上的病人都很安静,浑身插满了管子,监护仪上的光标有条不紊地跳动。 韩萱也静静地躺着,一个护士在给她喂水,一个护士在记录仪器数据。 关忆北敲了敲窗户,做记录的那个护士发觉了,起身出来。护士带着口罩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有了些深刻的鱼尾纹,眼神坚定而威严。 “师母。”关忆北笑着叫。 莫羡便知道这是宋若词的妈妈,icu的护士长。 宋妈妈点点头,扫了眼他身后的莫羡跟韩略,说:“现在不能进去探视了。” “知道,放心不是让您开后门。”关忆北说,往里面看了看,问,“3床的病人情况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点任性,一直喊渴,要喝水,不给就哭闹。”宋妈妈的口气是无奈里透着疲惫。 韩略听后有些疑惑,看看关忆北,欲言又止。 关忆北笑了笑,解释说:“心脏手术后,心功能没有恢复,回心血量越大,心脏越超负荷工作。你姐姐虽然做得是主动脉手术,术中心脏翻动加上暂停供血,也有损伤。所以要严格控制水分射入,降低血容量,减轻心肺的负担。缺点就是,病人会觉得口渴。” 韩略听明白后便面有赧色,只低声说:“抱歉,家姐的个性是有点……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于韩略的歉意宋妈妈丝毫没有所动,只问:“还有别的事吗?” 关忆北说:“您按时下班回家,老师会想您的。” 宋妈妈嗔了关忆北一眼,说:“你这孩子,从来没个正经的!” 宋妈妈回了icu,关忆北问莫羡:“那个孩子今晚手术,要去看看他吗?” 莫羡点头。关忆北朝韩略扬扬下巴,问:“你呢?” 韩略还有些状况外,莫羡回头跟他解释:“一个孩子,病得很重需要立刻手术。孩子家里很困难,承担不起手术费,现在正在众筹给他凑钱治病。” 韩略这才稍微了解情况,问:“需要多少钱?” 关忆北舒了口气,说:“手术,加血管置换,加术后康复,保守估计得十几万。” 他口气里都是无奈,莫羡便拿出手机打开众筹页面看了看,说:“已经筹到八万了。” 关忆北吃了一惊,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果然那个“已筹到金额”已经飙升到了八万多,还有继续增加的势头。他收起手机,冲她笑,说:“果然还是你朋友圈的能量比较大。” 莫羡见他眉间愁怨消解,心里便也松快许多。 “我可以捐吗?”韩略问。 莫羡愣一愣。其实私心里她并不想把韩略拉进来。因为这是她跟关忆北之间的事,即便知道这是慈善,参与的人越多对患者越有利…… 她私心里总把这些事当成她跟他的秘密,是她能为他做的事,她在暗暗努力,希望他能因为她的努力而开心微笑。 当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还要参与其中的时候,她有种强烈的领地被人侵犯的不适感。 其实,她对关忆北的独占欲,一点不比关忆北对她的占有欲,来得要弱。 “当然可以。”关忆北却说。 “怎么捐?要去银行吗?”韩略问。 关忆北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众筹页面给韩略看,说:“扫一下这个链接,然后手机转账就可以。” 韩略拿出手机,在关忆北地指导下进了众筹页面,然后磕磕绊绊地绑定了□□,最后到了付款页面,他问关忆北:“还差多少钱?” 关忆北在心里默算了下,说:“两万。” 韩略“哦”了声,直接捐了两万。 关忆北的表情由吃惊到惊喜,最后抬手拍韩略一掌,笑得很开心,说:“谢了!”韩略说:“力所能及,希望他能康复。” 他们瞬间的化敌为友,莫羡竟然觉得舌根发酸。 关忆北带着他们去了心外科病房,路上他跟他们介绍孩子的病情,手术方案,术后恢复方案,仿佛这是他作为一个医生对捐赠人该尽的义务。他一径地说着,脚步轻而快,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个孩子很努力。今天中午刚把期末考试的卷子做了,特意跟学校老师要的卷子。下午老师来把卷子批了,分数竟然是他们班的第一名。”关忆北情绪激昂地说。 “他说如果能把病治好,将来也要念医科,要当医生,帮那些跟他现在这样有困难的人。” “很远大的理想。”韩略说。 关忆北笑了笑,说:“其实我们做医生的,有时候并不希望别人走跟我们相同的路。我们这个职业,都以为是技术活儿,但却是实在的体力活儿。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一台手术跟着一台手术,一个夜班接着一个夜班,只要临床有病人就不能休息,不敢生病,怕病了查房传染了病人,全年无休,没有节假日没有加班费,还要处理医患关系。还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他朝她看了一眼,几分复杂。 莫羡的手指收紧,装作没发觉他的眼神,扭头问韩略:“你把车停在哪儿?” 韩略微微一怔,随即便心知肚明,可也没有点破,回答:“我停在路边了。这时候估计已经被警察贴了罚单。” “也许你运气没那么差。”莫羡说,低下头,看果篮里的葡萄探出了篮子,弯腰过去把葡萄扶了回去。 “医生都很伟大。”韩略说,“尤其是国内的医生。” 关忆北把视线从莫羡身上抽回来,冲韩略呲牙一笑,说:“谈不上什么伟大不伟大,能救的,就一定要救,仅此而已。” 说完关忆北抬头看了眼病房的门牌,说:“到了。” 三人走到病房门口,见里面有三个床位,正对着门口的床上躺着一个男孩,正在小口小口地吃一片西瓜,他的妈妈在给他擦下巴上沾的西瓜汁。见男孩竟然在吃东西,关忆北立刻瞪了眼。 男孩的妈妈一见到关忆北,立刻把西瓜从男孩手里夺下来,被晃这一下男孩就被西瓜籽儿呛到了,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在一声剧烈的咳嗽之后,男孩的脸色突然煞白煞白的,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服艰难地弓起腰。 关忆北撒腿就冲进病房里,推开男孩妈妈俯身凑到男孩身边,急迫地问:“你怎么了?!” 男孩艰难无比地说:“叔叔,我好疼……” 关忆北二话不说抱起男孩就冲了出来,冲莫羡喊:“病人疑似动脉瘤破裂,我带他去第一手术室,你立刻去通知护士站,马上召集人开始手术!” 第25章 关忆北就这样抱着孩子朝着手术室飞奔而去,莫羡只来得及匆匆瞥一眼病房里的孩子妈妈,孩子妈妈完全吓呆了,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西瓜,西瓜汁子从她的手指缝渗出来,滴到地上,像稀释了几倍的血水。 莫羡扭头往护士站的方向跑,护士站有三名护士,听她说完后半信半疑,跟她一起到病房查看,见到失魂落魄的孩子妈妈后,立刻回去组织医生护士往手术室赶去。 莫羡才敢松一口气,才觉得膝盖上撕裂一样的疼,撩起裙摆才发现两块纱布都已经掉下来一半,松松地挂在膝盖上,结痂的伤口裂开一道缝,往外渗血。 她强忍着疼,弯腰,小心地把纱布捏起来,勉强贴好。 “需要处理一下吗?”韩略问。 莫羡苍白着一张脸,摇头。 病房里传来孩子妈妈的哭声,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续,后来渐渐声音大了。莫羡撩起长发往病房里看,那个妈妈坐在病床上抹泪,手里抓着孩子的一件衣服。 她心里五味陈杂。 生气是一定会有的。关忆北常跟她吐槽一些病人的家属,不论医嘱怎样,总觉得自己能人定胜天,固执愚昧的可笑。外科手术前不能进食进水是医疗业的铁律,为的是防止手术中食物倒流呛入气管,或者食物残渣污染创口引起感染。可总有一些人心怀侥幸地以为只喝一小口水没事,或者觉得不进食即可,喝一点牛奶没关系的。 只要医生知道患者进食,轻则手术推迟,重则手术取消。有些危重患者就因为不能及时手术而身亡。 真不知道忍一时的饥渴,跟失去生命,哪一个对他们而言更加严重。 韩略走进病房,站到孩子妈妈眼前。孩子妈妈发觉有人靠近,也不抬头,只是抓着孩子的衣服,边哭边絮絮地说:“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没喝,嘴唇干得不行,嗓子都哑了。旁边人吃西瓜,他说渴,我不忍心,跟人家要了一块,让他吃几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要了一小块,就一小块,不让他多吃,只让孩子润润嗓子……” 说完她又开始呜呜地哭,韩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回头看莫羡。 莫羡靠在病房门边,别过眼。 她不想进去,怕进去了会忍不住教训这位母亲。她知道那孩子出事儿这位妈妈比谁都难受,可那并不能抵消她的罪孽。 主动脉瘤,危险性仅次于主动脉夹层。跟主动脉夹层一样,一旦血管壁破了,几分钟就可以让一个人毙命,想要救回来,只能靠老天爷了。 那孩子在说痛之前咳嗽了几声。本科的时候她在课本上学过类似的病历,病人咳嗽导致胸腔内气压升高,从而挤压动脉瘤支使之破裂,高压下的动脉血喷涌而出进入胸腔…… 如果真如关忆北所言是主动脉瘤破了,那么夺命的就是那块微不足道的西瓜。 一个妈妈,因为不舍得孩子饥渴,最后却害得孩子送了命。 愚蠢至极! 莫羡很想进去痛斥她一顿,可理智限制了她,她选择躲开。 莫羡转身慢慢朝手术室走去,她不知道韩略是否会跟上,其实她也并不在乎他是否会跟上。 她担心的是那个孩子,还有关忆北。 一名合格的医生,必须练就一副冷酷的心肠。医院不是教堂,容不下人有太丰富的感情。可关忆北做不到,他是个有血性的性情中人,他容易代入。一个他在意的病人救不回来,他心里的痛苦比她膝盖上这点疼大出若干倍。 莫羡走到了手术室外头,小张一声满头大汗地从里面冲出了,没顾得上理会她,径直跑过去。又有护士推着仪器跑过来,大声对她喊:“让让啊!” 莫羡急忙闪身贴到墙上。 片刻后小张医生抱着一堆血袋跑回来,这下倒是看到了莫羡,匆匆叫了声:“嫂子!” 莫羡急忙问:“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还在抢救!”小张医生说完就闪身进了手术室。 看来被关忆北言中了……希望那孩子能因为抢救及时而救回来。 莫羡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韩略扶着那个妈妈也过来了,莫羡看到失魂落魄的女人一眼,咬了咬嘴唇,说:“还活着,在抢救。” 孩子妈妈眼睛一亮,急忙点点头,手里依然死死揪着孩子的衣服。 “坐吧。”韩略说,把孩子妈妈扶到座椅处,让她坐下。 孩子妈妈很乖顺地坐下了,眼里含着泪,死死盯着手术室。 自己的亲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滋味,莫羡也体会过。 大四那年,她爸爸因为饮酒不当导致胃穿孔,医生会诊结论是要切除一部分胃脏,妈妈坚决不同意,认为把胃切了,吃饭不行了,人就慢慢完了。 那时候关忆北还在普外科,大胆做主不做切除,只进行穿孔修补。手术的时候她跟妈妈守在手术室外边等着,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特别熬人。 后来爸爸被从手术室推出来,还处在全麻的状态,妈妈立刻上前去握住爸爸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关忆北抹下头巾,看起来非常疲惫,还是微笑地对妈妈说:“手术很成功。穿孔都修补好了,伯父的胃保住了。” 莫羡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妈妈跟着担架床一起走了,莫羡绕到关忆北眼前,问:“手术很难吗?” 他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没说话。 “辛苦了。”莫羡抱抱他。 他收紧胳膊把她圈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里,低声说:“不难。就是怕自己会做不好。” 手术室的门开了,关忆北走出来。 孩子妈妈扑过去抓住关忆北的手连声问:“关医生!关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他没事了吧?” 关忆北的脸色阴沉,低声说:“对不起。” 孩子妈妈愣了足足一分钟,颓然地瘫坐到地上,猛然间嚎啕大哭起来。 又有几个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便过去扶孩子妈妈。孩子妈妈伸手朝着手术室哭喊孩子的名字,说该死的是自己,说自己没法活下去了。 关忆北慢慢把头巾从头上抹下来,深吸了口气,双肩无力地垂下来。 莫羡咬着嘴唇看他,他却只是看着地面,神情寥落。她想过去,韩略却先她一步走上前去。 韩略抬手拍在关忆北的肩上,低声说:“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想开点儿。” 关忆北苦笑,抬起头看着韩略,幽幽地说:“我们医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没办法的。”接着他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没办法。” 韩略不知道是否懂关忆北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 关忆北也拍了拍韩略的肩,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便独自走了,没有跟莫羡说一句话。 韩略目送关忆北离开,转而看向莫羡。莫羡歪着头看走远的关忆北,眉间微拧。韩略朝莫羡走了一步,莫羡则转身追着关忆北去了。 她知道,他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 关忆北越走越快,莫羡跟得很辛苦,膝盖上的纱布掉了,伤口又在流血,湿漉漉凉丝丝的,每走一步都很疼。 她不知道关忆北到底要去哪儿,她强忍着疼跟着,怕跟丢了他。 关忆北最后去了地下二层的放射科领地。 近来医院都采用信息化技术,拍好的片子会经由系统传给门诊的医生。恰好大家都怕所谓的辐射,到放射科这里来拍片子的病人都是拍完即走,所以这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关忆北走到最里面走廊的尽头停下了,对着冰冷的墙站了良久,突然一拳打在墙上。莫羡忙走过去,把他的手从墙上拿下来仔细查看。 他是外科医生,他的手就是他的命。 “你尽力了。”她低声喝道,“别那么幼稚!” 她摸着他的手背,指根关节的地方发红了,还好没破皮。他手术那么多,如果皮肤破损,来回的消毒只能让伤口难以愈合,就像从前他食指裂口那样。 “明明今晚就要手术了……”关忆北压抑地说。 “嗯。”莫羡说,轻轻扒开他的拳头,揉他的手指。他手上有胶皮手套的味道,还有消毒液的味道,可这次,有条生命没有被留住。 “明明已经做好了手术方案,明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我跟他说好了,只要坚持康复,就送他一套百科全书……”关忆北越说越激动。 莫羡抬手掩住他的嘴。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她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他以前常常对她说的话。 关忆北眼里闪过诧异,愣了许久。莫羡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勇敢地直视着他。 他一把将她抓过来,抱得死紧。 莫羡闭上眼,抬起手,也抱了他。 她想,就这一次吧,他需要她,她便给他。 第26章 地下二层的放射科角落,像个阴森森的密室,人迹罕至,寂静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钢筋水泥的清冷味儿。 她在清冷里拥抱他,听着他的呼吸在耳边,从压抑急促到平缓冗长。 她知道他已经平静下来了,该是时跟他分开了 她轻轻推他,她以为他必然会知趣地放开他,他是知情识趣的人。可她猜错了,他抱她抱得更紧了。 她有些诧异,加大了力气推他。他更加收紧了胳膊,害得她不得不翘起脚尖,膝盖又疼了。 她正拧眉忍疼,听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莫羡。” 她有些不明所以,想也许他有什么要问她。她静候他的下文,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只是抱着她,搁在她身后的一只手蜿蜒上行,让她的头发缠在他的长指之间,揉着,搓着…… 猛然间,莫羡的心就慌了。 “莫羡。”他又叫她,声音比刚才更轻,也更温柔。 这世上盼着他们复婚的人太多。只她家里就有八个哥哥,加上一对父母。提到关忆北,下一句就是明示暗示地问她何时复婚。而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对她抛弃关忆北表示不理解,初初那些日子,更有一些不利于她的流言出来,例如嫌贫爱富,榜上大款之类。之后三年过去了,她身边从未出现别人,那些传流言的人便就自己歇了。 纵使有这么多人跟她提“复婚”两个字,关忆北自己却从未提过。 他们彼此之间有一道不言而喻的界限,可是现在,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将要越过那道界限。 而她不确定得是,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能否淡然如常地跟他说:“不好意思,不可能。” 就像她拒绝许多追求者那样。 她更怕的是,一旦她能说出那种话,她跟他之间,连粉饰太平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就必须要离他更远。 可她舍不得。 “我们……”他说了个开头,她立刻捂住他的嘴。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却惶惶然地看着他。 空气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来,能吓人一跳。 莫羡扭头看过去,韩略正匆匆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脸上带着又尴尬又歉意的笑,把手机放到耳边,低低地“喂”了一声,转身走开。 关忆北松了力道,莫羡也把手从他嘴上拿下来。 莫羡一直看着韩略慢慢走远,努力把思想从关忆北那边抽出来,让自己去想点别的。 她开始考虑韩略的事情。 她想,明天要把话跟韩略讲清楚。 其实她本来是不屑于搭理韩略的,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到刚才为止,她发觉他不算坏。 韩略身上有种成功男人才有的那种指点江山的气魄,走路的时候背永远是挺直的。他骄傲,自信,富有侵略性,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志在必得。他有钱,有地位,有身份,一条真丝手帕的价格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很多女人会被他吸引,可惜她不是。 她是跟他具有相同特质的女人。她不喜欢屈居人下,她擅长平等而立,或者站到比别人还高的位置上。 他们都是激进的行动派,像两匹脾性相近的烈性子野马,在一起的结果只能是厮杀过后两败俱伤。 而关忆北,是她的草原。 一开始她鄙视韩略,利用他,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个工具,用过即弃,她丝毫不觉得抱歉。 可今天,她发现他身上有另一种特质,那就是慈悲。她觉得如果他还是个不错的人,那么她就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对待他。 把话说清楚,告诉他,她莫羡早决定了终生孤身一人,不想去祸害任何男人。 这样是对他的一个交代,也是对她自己的。 她目送着韩略离开,直到他在走廊的尽头拐了弯再也看不见。关忆北把她的脸扭了回来。 她看向他,他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目光几分尖锐,有涌动的醋意。 ……大概是又误会了吧…… 莫羡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一些,裙摆蹭到她膝盖上破了的伤口上,她疼得嘶了声,弓起腰,手想去摸摸膝盖,又不敢碰那里。 关忆北弯腰,轻轻撩起她的裙子,看到她的伤口在流血,他二话不说便要抱她,她压住他的手,拒绝说:“我自己能走。” 他眼神黯了黯,脸色难看起来,沉声说:“那就走慢些,我带你去包扎。” “你不去看一下那个孩子的妈妈?”她故意岔开话题。 “她是成年人,不是孩子,有些事别人没法帮她消化。”关忆北却说。 “怎么心肠突然这么硬了?不像你的风格。”莫羡故意激将。 她希望不要再回到刚才那种氛围里面,太危险,不可控。 “不像我的风格,那像你的吗?”关忆北讥诮地说,眼神飘过来,清清冷冷的。 这下可真的不像平时的他了。 确实是在吃醋。 莫羡假装听不懂他的双关语,低头抚弄了下裙摆,只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急诊包扎就好。你先去忙。” “我只有两个患者,一个在icu,一个……”他顿了顿,对着白色的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接着说,“所以今晚我不忙。” 最后莫羡被关忆北带到了夜班医生休息室,让她坐到床上,他蹲在她跟前,默不作声地帮她上药。她觉得挺疼的,忍着不出声。好像她一旦出声,沉默被打破,就要发生一些她控制不了的事情。 关忆北把她的伤包扎好,没有把她的裙子拉下来,反而是把长裙往上一推,露出她大半的大腿。莫羡吃了一惊,伸手想把裙摆压下去,被他连手一起握了,压到她大腿上。 他的指尖还有掌根落到她大腿上,她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门我已经锁了,没人会进来。”关忆北淡淡说。 “关忆北,你不要太过分!”莫羡低喝。 她实则心慌,怕掩饰不住。 他哼笑一声,抬起眼皮看她,眼里难得有了阴鹜的情绪,问:“过分?你身上还有哪儿是我没见过,没摸过的?”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这下她真的生气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想站起来立刻出去。哪知道他起身地比她还要快,又是一个熊抱把她抱进怀里。她气得打他,他固执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有敲门声,宋若词在外面问:“忆北,你在吗?” 莫羡立刻停下挣扎。 关忆北圈紧了她,朝门口“嗯”了一声。 “你在休息?”宋若词问。 “刚躺下。”关忆北说,侧过脸,在莫羡的耳后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 “我爸爸来了。他知道了那孩子的事儿,想跟你聊聊。”宋若词说话的声音本就温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柔了几分。 “我一会儿就过去。”关忆北说,手落在莫羡的脊柱处,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服传过来,莫羡起了鸡皮疙瘩。 “那……你尽快……我爸爸在病房等你……”宋若词有点儿不太情愿。 关忆北只说:“知道了。” 宋若词走了,莫羡想用力推开他,却听关忆北说:“莫羡,我害怕了。” 莫羡愣一下。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男人。”他继续说,“我不能把你给他。” 她脑里迅速分析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他却直接给了她答案:“我们复婚,好不好?” 界限,还是被越过了。 她只问自己能不能冷冷地像讽刺一样地拒绝他。 能不能?她问。 太难了。她答。 “你的活检手术,什么时候做?”她问他。 关忆北顿了一下,没说话。 “你做完手术,我给你答复。”她说。 关忆北像是在考虑,而后放开了她,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他抬手在她眉心一弹,弹得她皱眉。 他竟然能笑得很轻松,说:“还是你聪明。是我想得不周到,如果检验结果是恶性的,那我就不祸害你了。” 莫羡抿唇,侧过头,只说:“你先把手术日期定下来,通知我。” 说完她开门出去了,关忆北没有拦她。 莫羡在医院门口遇到在抽烟的韩略,他见到她之后忙把烟掐了。 她惊讶他竟然还没走,想要跟他说点什么,又觉得多余,便只是朝他点了下头。 “我们都还没吃晚餐。我请你。”韩略故作轻松地说。 “我不饿。谢谢。”莫羡说完。匆匆走了,不给韩略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以后数日,天下太平。韩略一切事务均公事公办,关忆北那边更是杳无音信。莫羡有几次想打电话问他,最终都没有打。 她有点乌龟心态,其实她盼他早点作手术,又怕他做手术。她特别怕活检结论出来。就像高考后,总是期盼放榜查成绩的时刻晚点到来。 结果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通知她关忆北做手术的人,是盛鸿年。他在电话里说,关忆北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莫羡立刻赶去了医院,在手术室外看到了盛鸿年跟叶清欢一人站在走廊一边,像是对峙的样子。 莫羡直接问盛鸿年:“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手术?” “他托我在外面等着,一旦手术中有个万一好有个签字的。这是他原话。”盛鸿年说,“我看结果快出来了,就通知你了。我想这不算违背承诺。” 又是这样!她就该想到!这次如果他被诊断为无事,她一定跟他绝交!朋友都没得做! 正胡思乱想着,手术室门一开,一个医生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病历本似的夹子。 莫羡没有立刻去问,而是暗中观察医生的神情,医生的表情微妙,沉重中透着一丝困惑。 她心里沉了沉。 医生走到盛鸿年跟前,说:“我们决定,马上给关医生做手术。你签一下同意书。” 不是说活检手术吗?怎么直接就成了正式手术? 情况是有多糟糕? 莫羡揪住医生的衣袖,厉声问:“他怎么了?” 第27章 医生倒是被莫羡吓到了, 不自觉退了一步。定睛看这个女人, 美倒是真美,就是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 莫羡觉得急火攻心, 这医生跟哑巴了似的只知道瞪着她看, 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病历本, 看是手术同意书, 她二话不说从医生手里抢过了笔, 在上面签了字,攥紧了那几张纸在空中摔了几摔,厉声说:“好了,签完了!你说,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立即手术?!” 医生朝盛鸿年看几眼, 那意思是,她签字, 有效吗?关忆北委托的签字人明明不是她啊? 盛鸿年下巴朝莫羡一点, 说:“是他老婆。” 医生顿时了然, 朝莫羡笑笑, 耐心地说:“原来关医生结婚了,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是这样, 因为我们怀疑关医生有腰椎的骨肿瘤,所以今天安排了微创手术, 想取得肿瘤样本以便检验后确诊。可刚才在手术中, 发现并不是骨肿瘤, 是异物存留。所以要修改手术方案,打开患部看看到底是什么。” 莫羡听得几分糊涂几分明白,顾不上纠正盛鸿年的误导,直接问:“异物是什么意思?” 医生皱了皱眉,也是面有困惑,继续解释,“一般来说,如果是异物,拍片子可以看得出来。可这个异物紧贴着脊椎,跟骨头没有明显的界限。关医生自己也说他腰部从未受过伤,所以我们几个医生都认为是骨肿瘤。刚才微创取样的时候,发现这个东西很硬,不像是骨头或者肿瘤组织,所以才会判断为异物。可具体到底是什么东西,要等打开患部后拿出来才知道。” “不过,你不要太担心。异物取出算是危险性较低的手术,我们会尽力做好。” 听了这么多,莫羡只觉得腿发软,她得找个地方靠一靠。 她把手术同意书递给医生,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一只手扶住了她。她扭头看,是叶清欢。 “谢谢。”她对叶清欢说。 “坐一坐吧。”叶清欢淡淡地说,扶着莫羡到走廊的塑料椅子边。 医生拿到手术同意书后便回去了手术室,莫羡坐在椅子上,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她全身脱力一样地疲惫,把脸埋进手里,闭上眼缓一缓。 “忆北他怎么样了?”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医生说是异物,不是肿瘤,已经开始手术了。”盛鸿年说。 “异物?” “医生也很诧异。” “怎么会呢?” “没人清楚怎么回事。我说吧,那小子命大,不会是恶性的。结果,连肿瘤都不是。”盛鸿年笑。 “你这就是事后诸葛亮了。”徐婉白了盛鸿年一眼。 他今天手术的事情,不但盛鸿年知道,徐婉也是知道的。到头来,又是只瞒了她一个。 莫羡的手握成了拳头,用力抵在额头。 她想打人! 突然听徐婉“咦”了一声,惊讶地问:“哎,你是不是那个……叶清欢?” 盛鸿年疑惑地问:“你认识她?” “她是我的病人,她上周来过门诊。”徐婉说,顿了一会儿,问盛鸿年,“你们的关系是……” “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盛鸿年语带暧昧地反问,眼神朝叶清欢一挑,一副这是我女人的态度。 徐婉笑出了声,扬手照着盛鸿年的胳膊拍了一巴掌,说:“恭喜你啊,要当爸爸了。” 莫羡愣一下,立刻抬起头。 见到的是徐婉喜气洋洋满脸恭喜的笑容,盛鸿年像是活活吞了一只耗子的样子,而叶清欢,冷静得像一尊铜像。 “不是你的。”叶清欢淡淡说。 盛鸿年一瞬间由愣转怒,喝道:“你特么地敢再说一遍!?” 叶清欢直视盛鸿年,完全没有避退的意思,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你的。” 莫羡眼看着盛鸿年的身子紧绷起来,周身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烧,一双大手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愤怒,震惊,难以置信,她确定他的感觉跟她刚才一样,想打人。 不过盛鸿年打起人来肯定比她要可怕得多。盛鸿年对于身体管理有严格的要求,有自己的健身教练,有固定的健身课程。他的八块腹肌拍下来可以直接给健身杂志当封面。 徐婉收了声,赶紧退出危险地带,紧贴着莫羡坐下来。 难道有人被绿了? 莫羡看看徐婉,徐婉看看莫羡,面面相觑。 “我跟盛总没有任何私人关系。而且我有几句想跟徐医生说。”叶清欢突然出声,说话的对象是徐婉,吓得徐婉不自觉直起了身子。 莫羡见过的气场强大的女人不少,气场独特的却不多,这叶清欢算是一个。 叶清欢留着利落的短发,有一张瘦削的瓜子脸,肤色无暇,白得透明,脖颈修长,唇角柔和,眼睛亮而有神,似有水光。 本应是清淡如茶的长相,却因为一双眉毛浓而上挑如削,显得富有挑衅性。她娇小的身子站着那里,小巧的嘴唇上抹着丝绒质感的大红色口红,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很矛盾又非常和谐的感觉,富有韵味,越看越好看。 叶清欢把包包往肩上一送,语调沉着地说:“病人的病情属于隐私权保护的范畴,一个有道德的医生,不应该随意向第三方透露病人的病情,除非事先经过病人首肯。对于你这次的冒犯,我保留投诉的权力,希望你能明白。” 说完,叶清欢转身便走,盛鸿年拔腿追了上去。莫羡看他伸手去抓叶清欢的胳膊,抓住了又不敢使力的样子,被叶清欢轻松甩开了。 “我觉得,孩子就是鸿年的。”徐婉喃喃地说。 其实莫羡也隐约那么觉得。 “没想到叱咤风云的盛鸿年也有今天啊……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徐婉感慨。 莫羡没有说话,因为她看到宋若词了。 宋若词穿着便装,手里拎一个大袋子,里面盛着一些脸盆毛巾热水瓶之类的东西。 徐婉也看见了宋若词,便站起来,余光瞄着莫羡,主视觉锁在宋若词身上,觉得尴尬又不得不热场子,说:“你也来啦?” 宋若词点点头,轻声说:“今天我轮休,听说他做手术,就带了些东西过来,住院用得着的。” 徐婉有些讪讪的,努力弄出个笑模样,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徐婉一个劲儿地瞄莫羡,莫羡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坐着。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手术的事情,竟然连宋若词都知道。 “不过,也许是我多事了。可能莫羡都准备好了。”宋若词说。 莫羡把眼光投到宋若词身上,勾了勾唇角,冷淡道:“我什么都没准备。” 宋若词轻轻抿唇,眼神有些怯怯的,嗫嚅:“那……这些东西你拿着吧,也好照顾他。” 莫羡哼笑,只说:“我也没打算照顾他。我们离婚很久了,没有这个义务。” 然后便冷场了。 莫羡别过脸不想看宋若词,仰头靠到墙上,阖上双眼闭目养神。听徐婉对宋若词说:“若词,把东西放下,先过来坐。刚才鸿年也在,有事儿先走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忆北得的不是骨肿瘤,是异物侵入,现在手术中呢。不是肿瘤就好。他真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真是吓了她一跳,吓到她都想好了,如果他得的是骨肉瘤,她就放下一切重新跟他一起生活。 结果…… 这个混账!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听徐婉惊呼:“勒川?你怎么也来了?” 便听到池勒川标志性的充满磁性的男中音,他低低地说:“昨天鸿年跟我说,今天忆北要做活检手术。” 好吧好吧,她知道了,老天爷不用派一个又一个人来提醒她,他今天做手术的事情世人皆知,除了她。 莫羡没有睁眼,依旧维持闭目养神状态。 池勒川坐到宋若词身旁,把帽子口罩墨镜都摘了,问关忆北的情形,徐婉把刚才对宋若词讲的那番话又讲了一遍。接着徐婉问池勒川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池勒川说是。徐婉就开始替他担心一个人到人这么多的地方会不会被粉丝认出来,池勒川说应该没事,他进医院的时候没人发现。徐婉只说还是小心点儿好。 哪知道有个路过的小姑娘,眼尖地发现了池勒川,一声惊呼把手里的包都扔了,又立刻把包捡起来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捂着嘴巴后转身就跑。 徐婉便对池勒川建议:“要不你先走吧,忆北的情况还好。你留在这里,万一再把粉丝招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池勒川往手术室看,神情凝重,摇摇头,把帽子口罩墨镜又重新戴上。 徐婉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没过多久,便有十几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看池勒川。有一个清汤挂面头的女孩儿跑过来,弯下腰仔细打量池勒川,试探地问:“请问,你是不是池勒川啊?” “他不是。”徐婉立刻开启胡说八道模式,“他是我哥,耳聋眼瞎,他有病你离他远点儿啊!” 池勒川一动不动,双手环胸靠在座位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退回去,远处凑做一堆的几个女的不停地拿手机拍照,嘁嘁喳喳地不肯走。 “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徐婉说:“手术结束了!” 莫羡倏然张开眼,立刻站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 她等他出来。 又过了许久,手术室的门开了,担架床被推了出来,关忆北趴在上面,背上盖着蓝色的被单。 莫羡挡了担架床行进的路。护士停下来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对莫羡说:“麻烦让让。” 莫羡没动。 关忆北睁开眼,看到她蹬着红色高跟鞋的脚,就愣了。 刚才那个找她签字的医生也出来了,看到是莫羡后便对护士解释:“这位是关医生的妻子。” 护士便不再催促,把手从担架床上拿下来,静候着。 医生对莫羡说:“异物取出来了,在第二腰椎旁,是一个小金属片,不知道怎么进去的。现在没事了,等伤口长好就行。腰没事儿,做什么都不影响。” 医生一脸“你懂的”表情。 关忆北只想果然信错了盛鸿年,以后什么事儿都不能交给这小子办了。 他这次手术采用的是腰麻,脑子清醒,但是脖子以下不受控制,抬不起身子。只能侧过头,困难地仰起脸看她,咧嘴一笑,说:“伤才刚好,就等不及了换上高跟鞋?” 莫羡二话不说抬手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脆响,她转身就走。 所有人都愣了。 关忆北一头栽到担架床上,累得直喘。她下手真重,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也没法抬起手摸摸。 一场手术他趴了几个小时,铁打的身子也累成渣渣了,光抬个头就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池勒川走过来,站到担架床旁。 关忆北没力气抬头,侧着脑袋对着池勒川的大腿苦笑,心有戚戚地说:“完了,都家暴了,这次可难哄了。” 池勒川拍拍关忆北的肩,说:“养好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啊啊啊啊啊他就是池勒川!!!”那边的女生爆出尖叫,哄一下全扑了过来。莫羡被人潮冲过,听身后乱哄哄的,坚决不肯回头了。 她就是生气,这几天她就像走钢丝一样,悬在半空,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她气冲冲地一路走出医院,到门口的时候,被凉风一扑才觉得清醒了些。 站在医院入口的台阶上,莫羡看着面前人来人往,也有几个提着脸盆暖瓶的人,面带忧色匆匆而来,还有几个手里提着水果饭菜的。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盛鸿年的电话。 响了好久盛鸿年才接。 “什么事?”盛鸿年的声音听起来很颓废。 “关忆北做手术的事情,他爸妈不知道的对吗?”她问。 “你那么了解他,你觉得他会让他们知道?”盛鸿年口气很冲地反问。 莫羡咬了咬下唇。 这就意味着他确实没人照顾。他在腰上动的手术,行动不便。靠宋若词也不行,宋若词也在心外科工作,忙起来没白没黑的,没办法24小时看护他。 “没事我挂了。”盛鸿年说。 莫羡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吧?” 哪知道盛鸿年突然火大,咄咄逼人地反问:“你还敢问我好不好!!?叶清欢跟你,简直是这世上唯二两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让我跟忆北撞上了,你说我们怎么个好法?!” 他这是迁怒? “如果你能好好说话的话,我本打算安慰你一下。”莫羡冷冷道。 “我现在就想醉死算了,用不着谁的安慰!”盛鸿年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莫羡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徐婉。徐婉接了,环境音嘈杂极了,全是女孩的尖叫声跟鬼哭狼嚎。 “什么事啊莫羡?”徐婉用喊的。 “你跟池勒川说一下,让他去盛鸿年那里去一趟,我觉得盛鸿年情况不太好。”莫羡嘱咐。 “池勒川啊,他都自身难保了哪儿还顾得上别人。”徐婉一声惊叫,莫羡听到手机传来一声闷响,很像是手机砸到什么东西上了。 片刻后徐婉气喘吁吁地说:“我的老天!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疯狂啊?!把我手机都打掉了。好了我会转达的,我帮忙去了!池勒川快被她们吃了!”徐婉挂了电话。 追星啊,不是一直都这样? 莫羡看着手机,想当年某歌星到海城开演唱会,她靠在体育场外卖海报跟荧光棒赚了一笔,给关忆北买了一块西铁城的腕表。她跟他说男人应该带一块好手表。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个穷光蛋,不知道他家里收藏的那几块古董瑞士表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他啊,也是有价无市的。 虽然他总是把她气个半死。 莫羡叹了口气,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妈妈煲汤,她晚上要外带。 “给谁呀?”妈妈困惑地问。 “有个朋友生病了,想带给他喝,补养身体。”莫羡说。 “哦。什么病呀?我看看用什么材料煲。”妈妈问。 莫羡想了想,说:“动了个小手术,皮肉上有刀伤,不很严重。” “哦,那我炖点鱼肚吧,吃了促进伤口愈合。家里上次你爸爸做手术你买鳘鱼肚还有一些,正好多存了几年品质更好了。我这就去泡上。你晚上回来拿,你看怎么样?”妈妈说。 莫羡说可以。 挂了电话,莫羡又给韩略打了电话过去。 她出来得太匆忙,忘了跟韩略请假。 在公事上她从来不打马虎眼,她打电话给他补假。 “刚才开会小南说你出去了,我没让她给你打电话,我想能让你方寸大乱的事情,应该是大事。只是,我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韩略平静地说。 “谢谢韩总裁关心。已经没什么,一场虚惊而已。”莫羡说。 韩略沉吟片刻,说:“回来把假单补给人事科就好。” “好。”莫羡回答,想挂电话。韩略却问:“晚上有空吗?” 看来世界末日也没法让他忘记她若有似无地一句承诺,陪他吃一顿二人晚餐。 莫羡只说:“抱歉韩总裁,晚上我确实有事。” “其实我想跟你谈车损赔偿的事情。既然你有事,那就下次吧。”韩略笑,又说,“约你真不容易,你是个busy bee。” 莫羡没说话,等他主动挂了电话,她才收线。 她找到车子驱车回了公司。 回公司后小南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绕在她身边像只蜜蜂一样嗡嗡嗡地问她突然失魂落魄地跑出去是为了什么。 莫羡头疼,想最近是不是给这小姑娘太多好脸了,惯得她都敢蹬鼻子上脸了。 “再问扣奖金!”莫羡埋头批文件。 “扣吧扣吧,我最近股票赚了一笔,不心疼。”小南腆着脸趴到她办公桌上,嬉皮笑脸地问,“莫总啊,你是不是去抓奸了呀?是不是关医生干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被你知道了呀?” 莫羡抬起眼皮,狠狠地瞪小南。 “你看你看,肯定是跟关医生有关的啦。只有关医生的事儿能让你那个样子。”小南用手撮着脸,新换了冰蓝色的美瞳,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人瘆的慌。 “我什么样了?”莫羡放下笔,沉声问。 “全世界挡在你面前你都会杀出一条血河淌过去的样子。”小南眯起眼,学着话剧腔调说,“噢,伟大的爱情!” 莫羡面色一沉,喝道:“滚出去!” 小南吐吐舌头,立刻站起身子,表白说:“莫总,我再说最后一句。你才是我心目中的霸道总裁,那些臭男人根本不是事儿!” “滚啊!”莫羡沉着脸喝道。 小南高高兴兴地转身往外走,莫羡又叫住她。 “一会儿拟一条发文,加上我的印鉴,发销售部全体。从今天开始上班不许戴美瞳。”莫羡说。 这下小南的脸才垮下来,嘟囔:“老年人才看不惯戴美瞳。” 莫羡一记眼刀杀过去,小南嘭一声关上门。 没多久销售部不许戴美瞳的发文就传到邮箱里。 莫羡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这三年,她自以为一直掩饰得很好,实际上完全不是对吗?连小南都看能出来,更何况她身边那些朋友亲人…… 说到底,这世上唯一的傻瓜就是她。 莫羡趴到桌上歇了一会儿,让闹哄哄的大脑冷静一下,接着坐直身子,开始在电脑上找家政公司的资料。 她得给他找一个护工。 晚上莫羡回家,吃了一点晚饭,妈妈把保温桶递给她。莫羡带着保温桶开车到了医院,在外头绕着圈找停车位的时候,发现了韩略那辆gtr。她想他可能是来看他姐姐的。又想到似乎好多日子没来看一下他姐姐了,也不知道是否出了icu。 是该去看一看她。 莫羡带着保温桶进了医院,直接去骨科的住院部。她提前跟徐婉要了关忆北的病房号,径直去了。 刚过晚餐时间,走廊里飘着一股饭味儿。莫羡踩着高跟鞋一路走过去,招来不少的目光。走到病房门口,她没有立刻进去,站在门边往里看。 一间屋子两张病床,外头床上是个老人,人躺在床上啃桃子,打了石膏的脚用绳子悬起来。里面床上趴着关忆北,宋若词坐在床边给他喂饭。两张病床中间有一个小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塑料盘子,里面放着洗好的桃子苹果葡萄什么的。 莫羡的脚像是扎了根,动不了。 “这是我让家里保姆炖的鱼肚,是我爸爸去香港的时候带回来的,据说吃了有利于伤口愈合。”宋若词端着碗,勺子送到关忆北嘴边。 关忆北说:“我自己来。” 他伸手要去拿勺子,宋若词往后一撤,他身子跟着她的后撤往前挪,牵动了腰上的伤,疼得他呲牙咧嘴,埋头趴到床上。 宋若词急忙放下碗,说:“别乱动!”她伸手撩起他后背的衣服。 莫羡看到关忆北腰上缠了一圈厚纱布,宋若词小心地用手指撩起纱布的边缘,看伤口有没有再渗血。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自己吃?还不老实躺着?”宋若词嘴上埋怨,看着他掀起衣服后露出来的一截光|裸后背,小麦色的皮肤很紧实,线条优美。莫羡眼看着宋若词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轻轻落在他的背上。 “别再乱动了,伤口裂了就更难愈合了。”宋若词嘴上说,手却不舍得从他背上拿下来。 莫羡觉得气血在胸口翻涌。如果不是关忆北反手把宋若词的手抹开,她很有可能就冲进去了。 “我没事,这点伤还打不倒我。”关忆北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把衣服扯下去盖住后背。 “若词,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手术。”关忆北说,“谢谢你给我送饭。” “我不给你送,你吃什么?”宋若词幽幽地说,慢慢坐回到凳子上,又端起汤碗,舀了一勺鱼胶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关忆北嘴边。 “我自己……”关忆北又想伸手去抓勺子,宋若词哀怨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关忆北倒是不好说什么了,把手拿回来,抓了抓头发,很窘的表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她又不在,你怕什么?就算我只是你的朋友,或者你不当我是朋友,只是你的邻居,我照顾你又有什么不对?”宋若词幽怨地说,“我知道你在乎她,可是忆北哥,我可以理解你因为她才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可你现在病了,我求你不要再因为这些小事,来糟蹋自己的身体。看你这样,我很难过。” 话说到最后,宋若词有些哽咽。 关忆北又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旁边啃桃子的老头嘴巴也不动了,竖着耳朵听旁边的八卦。 “我跟爸爸说过了,今晚我在这里陪你。明天我去找科里的同事,让他们分出人手轮流过来帮忙。”宋若词坚定地说。 “不用麻烦大家。我自己没事儿的。”关忆北说。 “不是麻烦,是他们的义务。”宋若词坚定地说,“忆北哥,就算没有人管你,我都会管你。” “你找谁啊?”啃桃子老头发现了门口的莫羡,突然问。 莫羡一惊,转身就走,走出去两步听宋若词惊呼:“忆北哥,你别乱动啊!你还不能下床!哎呀……” 她没有停,快步离开了 莫羡在医院漫无目的地乱走,手机响了她没接,又连续进来几条短信,她没看。她走楼梯,从三楼上到八楼,又从八楼走到一楼,一直走到住院部的小广场上。九分的高跟鞋,小脚趾被挤得生疼,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她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拿起手机,滑开屏幕看了下。 果然电话都是关忆北打来的,短信也是他发的。 “在哪里?” “怎么不接电话?” “还生气吗?” “我错了。” 最后一条,他发的是:“老婆,我饿了。” 她回复:“饿了叫外卖!” 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扔进包里,莫羡又吐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好可笑,难道不是她一直希望他身边有别人吗?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的虚伪东西!连自己都骗! 她突然想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跟他数年见不上一面的地方,网络不通,信号全无,住个几年等他跟谁结了婚再回来。 她开始考虑世界上是否存在这种地方。可要是真有这种地方,必然是极度贫困落后的,她不像关忆北,在那样的地方她活不下去。 要是能去火星就好了。 正胡思乱想着,听见韩略的声音。 “莫羡,你也来了?” 她抬头见韩略站在眼前,他穿着灰色的休闲装,脚上踩着黑色的运动鞋,不再是西装革履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年轻了几岁的样子。他手里拎着一袋子瓶装水,隔着透明的塑料袋看得出是依云。 莫羡“嗯”了声,拢了拢乱飘的思绪,问他:“你来看你姐姐?” 韩略点点头,面上有点无奈,说:“来了有一个小时了。她喝不惯医院的水,我刚去给她买了她喜欢的牌子的矿泉水。” 莫羡只想,他这个姐姐确实娇气,跟他真是不像。 韩略看了看她手里提的保温桶,问:“你也来探病?” 莫羡说:“来看看你姐姐。” 撒谎吗?就算是吧。反正她是个十恶不赦的虚伪女人,她连她自己都骗。 韩略笑,说:“原来你说的有事是指这个,你为什么不直说?一起上去吧。” 莫羡跟韩略并肩回了住院部。心外科的病房在二楼,就在骨科的下面。他们乘电梯上去,很快就到了二楼的走廊。 “我姐姐情况没预想的乐观,昨天才离开icu,到了普通病房。我本来想给她订一个单独病房,没想到这里的床位这么紧张,别说病房了,差点住到走廊上。”韩略边走边跟莫羡说着,“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有个病人本该昨天手术,结果去世了,才有空余的床位。” “这里的心外科是全国最好的,床位本来就很紧张。”莫羡说。 “这几天,我也看到了。我很佩服关医生,在这种环境下还能保持那么光明的心态。他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韩略由衷地说,莫羡听他的话不像是说假话,便也没有回答什么。 韩略垂眼看了看莫羡,有些话他含在口里,最后没问。 其实他想问,你为什么会跟他离婚?明明看起来还是两情相悦的样子。 到了韩萱所在的病房附近,听到里面有男人的说笑声。韩略的步子一顿,随即快步走过去。莫羡察觉到韩略的异样,急忙跟上他。 一进病房便闻到玫瑰花的香味儿。 莫羡讶异地环视整个病房,这里俨然成了玫瑰专卖店,全是红玫瑰,十几束饱满丰富的玫瑰花束把韩萱姐姐的病床包围起来,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坐在韩萱床头,握着韩萱的手,趴在她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又亲韩萱的脸,又亲韩萱的嘴唇,韩萱笑得像个怀春少女,整个场面显得狎昵又浪荡。 隔壁床的病人把帘子拉了起来,估计是不堪其扰。 韩略走进去后,那男人立刻离开韩萱,没有站起身,只是对韩略笑一笑,说:“韩先生来了。” 这个男人莫羡非常不喜欢,细皮嫩肉,言语轻浮,关键是他笑得太肮脏,像个拉皮条的。 韩略凛冽地注视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阿略,弘文特意来看我的。”韩萱含笑替那男的回答。 “滚出去!”韩略突然爆出一声厉喝,吓了莫羡一跳。 “韩先生这就不对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跟阿萱的事儿,再怎么样也用不着你这个当弟弟的做主吧?”范弘文似笑非笑地说,手里捏着韩萱的手,送到嘴边吻了吻,飞给韩萱一个媚眼。 韩萱也对韩略嗔道:“阿略,你别这样。弘文之前跟我有点误会。他今天来是跟我道歉的。你别这样对他。” 范弘文俯身在韩萱脸上亲了一口,油乎乎地说:“亲爱的,你能理解我,我真感动。” 韩略拳头捏了捏,走过去把范弘文拉起来,拽着出了病房。他走得快而猛,莫羡急忙贴到墙角避闪开。 韩萱还很虚弱,躺在床上伸出手,急乎乎地有出气没进气地喊:“哎,阿略,你可别对弘文做什么啊。你要是对他怎么样了我可不饶你!” 韩略拉着范弘文走了,莫羡想想也不好跟过去,就走进了病房,把保温桶放到桌上。 韩萱拿眼上下打量着莫羡,语带不屑地问:“你是阿略的新女友?” “不好意思,我是他下属。”莫羡说,想坐下,想到这凳子是刚才范弘文坐过的,就觉得恶心,便站在病床旁。 “哼,下属!”韩萱冷哼,轻飘飘道,“心怀不轨的下属吧?你的工作还包括陪他来看我?” 莫羡觉得好笑。 即使她起初对韩略的印象并不好,可还认为他是个有教养的恶人,是在大众道德水平线之上的人。可他这个姐姐,就有点那什么……挺狗眼看人低的感觉,一副旧社会地主老财家三姨太的德性。 这个年代了还有这样的人,也算她长见识。 “你在路上撞的是我的车。”莫羡平静地说,“你心脏病发,是我救得你。” 韩萱眼珠转了几转,怀疑地看着莫羡。想了一会儿才说:“那,你来是要我赔车,还是赔钱?” 莫羡伸手把保温瓶又拿了起来,放到身后。 “我来纯粹是基于人道主义,看看您的恢复情况。现在看来,您恢复良好,那我就告辞了。”说完,莫羡拿着保温瓶离开了病房。 她想还是回家好了。保温瓶的东西她又吃不下,便打电话问徐婉今天是否值夜班,问问哪个病人剖腹产,她这一瓶鱼胶给了陌生人也比给韩略那位奇葩姐姐合算。 徐婉说在班上,恰好有个朋友剖腹产,鱼胶可以要,让她上八楼产科病房。 莫羡往电梯方向走,迎面遇见韩略回来。他带着一身戾气,头发也乱了。看到她后愣了愣,问:“要走吗?” 莫羡朝她勾唇一笑,说:“你姐姐不欢迎我。可能是误会我是来追赔款的吧。” 韩略对于自己姐姐什么德行很清楚,有些抱歉地说:“她的个性一直那样……” 莫羡耸肩,说:“无所谓,我一向不会因为别人的态度而让自己难过。” 韩略又愣一下,看她的眼里有某种光芒。 莫羡知道那是什么,关忆北看她的时候,眼里的光芒比他更甚。 “看过病人,也算尽了最后的人道主义义务。这样,明天有时间的话,我们再来细谈赔偿的问题。今天4s店给了我定损金额。”莫羡采取公事公办的态度。 韩略点头。 电梯们开了,莫羡跟韩略说了声“拜拜”,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挡住韩略一直看她的视线。莫羡站在电梯里,只想,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电梯到了三楼,门又开了。 关忆北扶着墙站在电梯外面。 莫羡吓了一大跳。他是疯了吗!今天刚在腰上动了手术,竟然就敢下地乱走?!就算只是皮肉伤也不行啊!从病房到电梯,至少50米,他就这么走过来的? 莫羡立刻走出来,四下去看找宋若词的身影,却找不见她,她只能厉声问他:“你出来干什么?!” 关忆北脸色苍白,满脸满头都是汗,病号服的前胸已经被汗水洇透了一大块。他还有力气冲她痞气地笑,说:“出来找你啊。” 莫羡气得直瞪他。 关忆北脚底挪了下,站不不稳当了,莫羡急忙上前去扶住他,他就势趴伏到她身上,整个体重压下来重得要命。 莫羡拿保温桶的那只手扶住墙才算站稳了。 她觉得他身上湿漉漉的,手摸到他的衣服,都是渗着汗。 “疼死我了……”他在她耳边嘟囔,很委屈的感觉。 第28章 “你活该!”莫羡气愤地说, 身子努力向上挺, 想帮他分担更多的重量。可穿着高跟鞋不得劲,站不稳,她干脆把鞋子踢了, 光脚踩在地上。 她扶着他, 没法弯腰去捡鞋, 只好把鞋子踢到墙边, 想着等把他送到病房后再回来拿。 “所以说让你别穿高跟鞋。”关忆北咕哝。 “丢了的话你赔我一双!”莫羡阴沉着脸说。 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多少钱?” “六千!” “……” 她扶着他慢慢往病房走,也是巧,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没有帮手的好心人, 他们只能靠自己, 走得特别艰难。一小段路后莫羡额头都出了汗,听关忆北嘟囔:“两万还没还, 又添了六千。” 她没说话。 其实她不过是气头上, 随口那么一说。一双旧鞋没人会拿, 就算是丢了也不会找他赔。 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哼哼地笑。莫羡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那脑子里又在转了些什么。 “债多不压身。”他悠悠然地说。 她肚子里闷着火, 不想理他。 又往前挪了几米,额头的汗开始往下淌, 关忆北说:“歇会儿。” 他把胳膊从她肩上拿下来, 斜斜地靠到墙上。莫羡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 抬眼看关忆北。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差,白得像纸。宽大的病号服挂在他的身子上,空荡荡的,愈发显得他瘦得厉害。 她那颗不争气的心疏忽就软了。 莫羡含着下巴看着关忆北,低声问:“还疼吗?” “你在,就不疼。”关忆北呲牙笑,像个讨到糖的孩子。 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莫羡别开眼。 他指着自己问她:“你觉得我值不值六千?” 她不想跟他贫,把保温瓶递给他,让他拿着。然后拉过他的胳膊重新扛到肩上,扶着他继续走。 “真想肉偿啊……”关忆北叹着气说。 莫羡剜了他一眼。 “从来没做过,想知道是什么滋味。”他的眼光罩住她,语义含混,意味深长,缱绻暧昧。 “把嘴闭上!否则把你扔了!”莫羡喝道。 关忆北乖乖闭上嘴,他们就这样慢慢地挪回病房。 门口那床的大爷手里拿着一个大苹果在啃,见到他们后嘴巴停下来,眼光一个劲儿地在莫羡身上打转。 莫羡觉得额头鼻翼都湿漉漉的,有几道汗水沿着脸颊的弧线淌下来。她今天的彩妆不是防水的,也不知道花成了什么鬼样子。 莫羡终于把关忆北扶到床上趴好,喘了口气,看他后背的衣服都黏在皮肤上,伸手摸了一把,湿透了。 她想得去护士站要一套干爽的衣服帮他换上。 “痒啊。”关忆北咕哝,反手去抓后背,够不到,又嘶嘶地喊疼。 他扭头朝她说:“帮把手。” 莫羡俯身去帮他抓痒,开始是隔着衣服抓,他还是一直喊痒,让伸进衣服里面抓。莫羡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了。 她伸手进去,掌心滑过他湿漉漉的皮肤,汗水像是润滑剂,他一层薄薄的皮肤下是弹性有度肌肉,肌理明晰,浑然天成。 她知道他一直是瘦而有肉的,腰腹紧实,看来他这几年也没荒废,要不也不会单手举起一个成年男人。 她心里略略安慰。 她的手顺着他后背的曲线上行,去找他所说的痒的地方。他总说地方不对,让她再找。 汗水是凉的,他的身子是热的,病号服粗糙地蹭过她的手背,手心碰触的是他坚实的身体,光滑,吸附,支撑,让她着迷。 她的手指摸到他的蝴蝶骨,这里肌肉薄,较之肌肉更加坚硬,她在他的蝴蝶骨上压了压,小指落在他蝴蝶骨跟肋骨交界。这里没有骨头支撑,柔软又脆弱,跟他的蝴蝶骨有鲜明的对比。她控制不住地摁压下去,他的皮肉像个陷阱,柔软,温热,湿滑,她的手指陷了进去…… 像是一种隐喻。 她想起数百个沸腾的夜晚,他的手指,缓慢地进入她,刺痛酥麻,弄得她说不出难受还是享受。他咬着她的耳垂喘息,沙哑地说:“真紧……又湿又热……” 他刚才说,没做过,想知道是什么滋味。 确实没做过。 她疼得受不了,他就换别的法子解决。 就像经历过了数百场的足球比赛,临门一脚的时候,他都把球踢向观众席。 …… 莫羡呼吸不畅。 关忆北的背部绷了起来。莫羡立刻把手抬起来,只让指尖触到他的身体,匆匆问:“这里吗?” 她没想到会在医院里产生这样的绮想,还是在病房里,他身上还有伤,旁边还有个陌生人。 关忆北闷闷地“嗯”了一声。 莫羡在他的蝴蝶骨上胡乱抓了几把,语速很快地问:“好了吗?” 关忆北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莫羡迅速把手抽出来,说:“我去跟护士要件衣服。”说完她就逃走了。 关忆北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动也不动。 隔壁床的大爷嘿嘿笑:“小子艳福不浅啊,刚走一个我见犹怜的林黛玉,又来一个妖艳的尤三姐,你那小身板受得了吗?” “您老少说两句吧。”关忆北咕哝。 下面那玩意儿已经抬头了,小腹一紧又牵了后腰的伤口,前后都疼得厉害。 本来是想从她那儿讨点儿便宜,事实证明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看后头这个好,范儿正盘儿靓条儿顺,少见的尤物。”老头啃了一大口苹果,吧嗒着嘴嚼着,眯起眼说,“就是不知道你小子有没有那个功夫,能降的住她。”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把头埋在枕头里,闷声说。 他在心里开始默背人体解剖图,盼着那玩意儿尽快服软。 可是到莫羡拿着病号服回来,他那儿还是很精神。 莫羡给关忆北换衣服。换完了上衣,到换到裤子的时候,他遮遮掩掩的,说要自己来。隔壁床的大爷捂着嘴吃吃地笑,莫羡乍然明白过来,脸上顿时红了。她气得把裤子扔到他枕边,想走,关忆北立刻拉住她。 “我还没吃饭。”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莫羡瞄了两眼搁在地上的保温桶,犹豫了片刻,对他说:“你把裤子换上,我再回来。” 大爷忙着把自己摘清,说:“他自己哪儿能换啊?你们别理我这个老头子,你们随意,随意啊。我闭上眼” 大爷以为莫羡是因为碍着外人才会不好意思。莫羡更是忿忿,瞪了关忆北一眼,甩开他的手出去了。去电梯门口把鞋子穿上,又在外面呆了几分钟,她才回来。看关忆北在笨拙地给自己脱裤子。 大爷看到莫羡,忙说:“小子别忙活了,你媳妇回来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莫羡冷着脸说,走过去帮关忆北换裤子。 大爷愣了愣,“噢噢”两声,再也不吭气了。 莫羡帮关忆北换好裤子,捡起保温瓶打开了,倒了一碗鱼肚出来。保温瓶的质量不错,还是热的。她把碗送到关忆北面前,让他自己吃。 关忆北给她来了个混不吝,趴那儿不动,说:“胳膊疼。” 莫羡抿唇跟他对峙。 ……他嘴角干得起皮,脸色也不好…… 莫羡垂下眼,舀了一勺鱼肚送到他嘴边。 关忆北嘴角勾起来,张嘴吃了。 “有点淡。”他评价。 “病人不能吃太咸。”她说。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腥?”他边吃边皱眉边问,他不喜欢吃鱼。 “鱼肚。促进伤口愈合。”她说。跟宋若词给他送来的一样,这句话她没说。 关忆北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莫羡知道他是想到了宋若词。她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连续喂了他好几口,把他的嘴堵上。 “你不回家,得想好怎么跟父母说。”她嘱咐,把保温瓶里剩下的鱼肚都挖出来,一勺一勺不停地全塞到他嘴里。最后说:“我给你找了护工,一小时后他会过来。” 关忆北含了一嘴的鱼肚,嗯嗯两声说不出话。 “三餐我在营养公司订好了,他们会按时送来。护工的钱我来出,算是替韩略谢你的。”莫羡说着,手下麻利地把保温瓶收拾好,站起身,伸手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关忆北,说,“你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说完莫羡就走了。 关忆北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鱼肚,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几口。 大爷嘿嘿地笑,说:“你这个前妻,还挺有情义的,比我老婆强。” 关忆北抹了把嘴,扭头看着大爷:“你也……” “十年前离的。”大爷伸了个懒腰,风轻云淡地说,“打了几十年,过不到一块儿,不凑合了。一个人也挺好。” 关忆北笑笑,说:“我跟你不一样。” “看出来了,你小子贼心不死吧?想把媳妇抢回来?”大爷给了关忆北一个他是过来人的眼神,“那你就慢点儿好,你好不了,她就得常往这儿跑。” 关忆北笑笑,没接话。 他拿过手机,给莫羡发了一条短信。 “手术做过了。你的答复是什么?” 没多久莫羡给他回了短信。 “韩萱今天刚出icu。” 他回给她:“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 她回给他:“我忘了。” 第29章 第二天上班, 莫羡决定要出差。 海城是公司中国区总部的所在地, 各地都有分公司。这次她特意选了几个业绩较差的分公司,都较偏远。她吩咐小南订机票订酒店。 小南对此颇有微词,说:“现在这么忙, 这几个地方的业绩量又那么小, 您犯得着特意去一趟吗?” 莫羡没给小南任何解释。她打开个人邮箱, 有家政公司传来的邮件, 她点开来看。 她请得是高级护工, 签协议的时候她有附加要求,就是家政公司需要每日会把关忆北的恢复情况造册发她邮箱,以便她了解病人的状况。 家政公司邮件显示,昨天关忆北睡了8个小时, 早起状况良好, 对于营养公司送的早餐也很满意。 莫羡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摸到手机。里面有他昨晚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没想到你也学会骗人了。” 昨晚她没给他回复。 “要不要我提前跟他们知会一声?您要是突然出现在这几家分公司, 非把他们负责人吓病了不可。”小南建议。 “不必。我的行程全部保密, 你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莫羡说。 她想看看地方公司的日常运作。这几个地方虽然业绩量小, 但是城市人口基数大。有人, 就会有病人。在大型城市市场趋向饱和的状况下,这样的中型城市才公司业绩的下一个增长点。 她也是早想去看看, 碍于工作忙脱不开身,这些地区跨度太大, 一直没有成行。 这次, 她下定决心去看看。 因为她不想去看关忆北。 只有离开了, 她才可以没机会去看他。 她想把距离拉开一些,让他们之间一度激进的关系能慢慢回弹到合理的位置。 她不担心他,他在医院可以恢复良好。日常护理有她请得高级护工,三餐有营养公司,医院里一应手续徐婉跟宋若词都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他肯定吃不了亏。 “那,您是不是该跟韩总裁报备一下呀?”小南提醒。 倒是点醒了莫羡,这次出差估计需要一周,离开这么久是得跟他报备。 莫羡让小南先去做事,自己则亲自去了总裁办公室。 韩略见她来了,以为是她来谈车损赔偿的事情,等莫羡说明来意,他才说:“你的敬业我早有耳闻,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强。可是你单身去这么远的地方,我还是有点担心。” “据我所知,国内刑事案件的发生率远低于国际平均水平。”莫羡说。 韩略凝视着莫羡,忽而笑了,低声说:“你这么强,很容易让别人感到挫败。” “那是别人的问题。”莫羡淡淡说。 “关医生会有这种问题吗?” 韩略问得突兀,莫羡抿唇,没作答。 她不喜欢公私不分。 韩略耸肩,说:“不谈这个。这样,借用一点公司的时间,我们谈一谈赔偿的事。保险公司那边我问过了,保额是足够的,需要签一些办手续必要的文件,走流程。”韩略说着话,伸手朝沙发那里对莫羡做了个请的动作,“保险公司的人还有几分钟就到,你可以坐下等一等。” 莫羡考虑了下,过去坐下了。韩略则回自己办公桌处落座。 等待的几分钟显得特别漫长,尤其是在两个人没什么话题可聊的时候。 莫羡换了个姿势,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掏出手机刷新闻。突然进来一条银行短信,提示她有一笔退款到账。她打开看了看,是上次为那个孩子众筹时候的捐款,被退了回来。 “我姐姐昨天有问起你。”韩略说。 莫羡抬眼瞟了韩略一眼,没什么表示。韩略接着说:“她觉得你很有个性。” “另姐也不差。”莫羡回敬道。 既然他非要跟她谈私事,那她就不必秉持职场伦理法则。撇开职务关系的话,在个人事务上她跟他是平等的。 她觉得她没有掩饰的义务,掩饰她对韩萱的印象并不好这个事实。 “你说得很对。”韩略舒了口气,用手支着额头,垂眼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羡没打搅他的意思,她继续刷新闻,暗暗希望保险公司的人尽快过来,处理完事情后她好出差。 “其实,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韩略说。 莫羡愣了愣,再次抬眼看他。 韩略在笑,却笑得几分凄然。莫羡从未想过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韩略的脸上。他应该是长袖善舞纵横捭阖的,不该有这种模棱两可的无措神态。 这跟他在她心里的人设不符。 “我妈妈,是离婚后到美国的。又过了很多年,才把我姐姐接了过去。那时候她已经十五岁了。”韩略说着,抬起眼,直视着莫羡。 莫羡眼神一转,错开了他的视线。 他突然跟她谈这么隐私的事情,让她措手不及。她觉得应该制止他,可韩略由不得她开口制止,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来。 “我妈妈的前夫是个有些自私的人,为了再婚,把姐姐交给他的父母抚养。姐姐小时候的物质生活并不丰富,缺少爱,我妈妈一直觉得亏欠姐姐,所以把姐姐接到美国后,不管她有什么需求都尽力满足。我知道姐姐的个性有问题,可是她已然变成了这样,我们都有责任。我们一起生活了六年,我妈妈去世后,她自己回国,很少跟我们联络。我这次到国内任职,才发现她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 韩略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 莫羡倒是不好打断他,只能任由他说下去。 “她喜欢挥霍,买衣服买鞋子买珠宝,买很多不需要的东西。这些都还好,我妈妈留给她的遗产够她肆意妄为地生活。可她酗酒,赌博,不爱惜自己,爱上了一个混蛋……”韩略声音低沉而颤抖,拳头握起来,用力抵在桌上,“那个混蛋靠她的钱生活,却经常打她,用她的钱去养女人,一旦她有所反抗他就会跟她分手。我很难想象在一个男人这样对待一个女人之后,那个女人还会跪在地上求他回头。” 韩略越说情绪越激动,一拳打在桌上,连呼吸粗重起来。 莫羡听到此也明白了几分。 她不好对韩略的姐姐做负面的评价,毕竟是他的姐姐,就算是只在心里默默评价。她只能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力,有人希望爬到云端活得趾高气昂,有人喜欢在烂泥塘里翻腾,泥足深陷。 秘书来敲门,说保险公司的人到了。 莫羡站起身,低声对韩略说:“您最好先冷静一下。” 韩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扯松了领带,解开了衬衣领口的扣子,抬手从前到后捋了把头发,一绺头发落倒着垂下来,搭在他额头,看起来有些落魄。 莫羡等了他一分钟。秘书windy又敲敲门,声音带着疑惑,又说了一遍:“总裁,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可以进去吗?” 莫羡看着韩略,他点点头。她其实想提醒他整理一下仪容,可又怕贸然出口显得两人之间太过亲昵。她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所以她直接走过去开门。 windy引着保险公司的人进屋,介绍说这位是韩略韩总裁,保险公司的人很恭敬地鞠躬问好,把包里的文件拿出来放到韩略办公桌上。windy的视线在韩略的头发跟领口转了几圈。 windy走的时候,看莫羡的眼神透着古怪。 车损赔偿的事情处理得非常顺利,保险员承诺一周内赔款可以到账。莫羡把文件签好,保险员收拾好东西告辞,莫羡想跟他一起出去,又被韩略叫住了。保险员知趣地走了,帮他们关好门。 韩略把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沉吟着。 莫羡坦然地站在屋子正中,等他。 一分钟过去了,韩略终于把手放下了,从座位里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前,靠着桌子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她。 莫羡仍旧坦然。 韩略终于开口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并不好。” 莫羡不语。 “如果可以,我也并不希望跟你是以那种方式认识。”韩略幽幽地说,“我之前总是在想,如果可以换一个场合,比如一场演奏会,或者一个party,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相遇,是不是你对我的印象能够有所改观。毕竟我自认自己还算是个绅士,说句实话,我不缺女性追求者。” “可是,自从见到关医生,我明白了,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跟你认识,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心里的位置,只会留给他。” “我听说过一句话,有的人,就像一块土地,终生只能耕耘一次,如果耕耘失败,那么不管第二个人做出多大的努力,那块土地都无法恢复生机,只能永远贫瘠下去。别否认,你就是那样的人。” 莫羡抿起了嘴唇,眯起的眼光有了尖锐。韩略则越来越放松,似乎说得话多了,他的负担越轻。 “关医生是个很不错的人。所以,莫羡,我为自己喜欢你而感到卑贱。可我没法骗自己,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本以为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是理智而克制的,我认为感情应该有道德约束。可是见到你,让我没法奉行那些准则。我每天都在想,我应该放弃你,可刚想到放弃,便又立刻推翻自己,我的心告诉我,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的心还会给我分析,我跟关医生的差别。关医生是个好人,可不会是个好丈夫,他心里有你,却还有他的事业。而我,事业已经是我的附属物,现在的我需要一个女人,一个能跟我共度余生的妻子。跟我在一起的生活必然会很安稳,因为我会更大限度地考虑自己跟家庭的需求。而不是把精力分出去一大半到病人身上。” “我承认,说出这种话说的我很卑鄙。可我是个商人,会不自觉地拿损益去衡事务。你也是一个商人,比我还要聪明,难道你不会这样考虑吗?” 韩略把大段的话说完,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这番内心剖白,不像是表白,更像在麻将桌上为她量身甩出来的一张牌,问她要不要碰。 所以说她跟他是一类人,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莫羡平静地说。 韩略心头一动,眼睛亮了起来。 “可是你误会了一件事。”莫羡接着说,毫不避让地迎视向他。 韩略眉头拧起来,有点困惑。 “为什么女人一定要结婚?”她问他。 韩略被她问住了,想了想,说:“应该是大多数女人,都希望结婚,有自己的家庭。” “可是,我更喜欢自由。”莫羡说。 第30章 “自由?”韩略嘴里咂么着莫羡说的这两个字, 有些寡淡地说, “你用这个做为理由的话,我就无法反驳什么了。” 韩略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 复抬起头的时候神情轻松不少, 说:“我姐姐如果能像你这样, 就好了。” “过奖。”莫羡说。 莫羡从韩略办公室出来, windy眼睛亮晶晶地打量她。莫羡看向她, 她赶紧站起来说了声:“莫总慢走。” 莫羡没停留,径直回了销售部,吩咐小南把机票跟酒店信息做好整理发到她手机上,她下午就出发。 小南口头上应和着, 看她的眼神也是亮晶晶, 跟windy的眼神如出一辙。 莫羡走进自己办公室,小南溜溜地跟了进来。莫羡一回头见到小南, 看她鬼头鬼脑的, 没好气地问:“你又要干什么?” “莫总啊……”小南迟疑了一会儿, 说, “windy刚才跟我说,你俩在总裁室独处了一会儿后, 她进去看到韩总裁衣衫不整啊……” 莫羡“哦”了声,手下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她把一叠文件摞好, 吩咐道:“这些签好了, 需要上呈总裁的你挑出来。马特助那份案子, 让他继续改,改好了今晚发我邮箱。跟他说,我等他到晚上12点,见不到他改好的案子,明天他就可以去人资领遣散金了。他入职时间不到半年,根据劳动法,应该可以领到半个月的工资。” 小南“哦哦”地应着,看莫羡的眼光格外透着小心。 莫羡把笔记本放进公文包,拎起来往外走,小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絮絮叨叨地问:“您午餐打算在机场吃啊?您带长袖衣服了吗?飞机上毛毯万一不够怎么办?您带充电宝了吗?你带杯子了没啊?您还得回家去拿换洗衣服吧?” 莫羡走到电梯前站下了,转回身,盯着小南。 小南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说:“您……身份证带了吧……” 莫羡眯起眼,低声说:“想问什么就问。” 小南嘟起嘴,手垂在身前缠手指,不敢说的样子。电梯在莫羡身后打开,莫羡转身就走。小南急忙用手挡住电梯门。 “那个,莫总,你跟韩总裁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小南不敢往下说了。 “你觉得呢?”莫羡冷冷地反问。 “我觉得啊……不太可能的样子。”小南嗫嚅。 莫羡瞪了小南一会儿,看得小南缩了脖子。 “手拿开!”她说,伸手要摁关门键。 小南急呼呼地说:“其实,我是想说,关医生挺好的,可韩总裁也不错的样子,所以……”小南含着下巴看莫羡,鼓了半天劲儿,还是不敢说。最后。默默把手拿开了。 电梯门阖上那一瞬间,小南送了句“莫总路上小心”过来。 莫羡出了电梯,走出写字楼。 今天的天气好得出奇,艳阳高照一碧如洗,风也很清爽,难得让她心神舒畅了些。 莫羡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气,管他什么绯闻,她既然能走到今天,又有什么可怕的? 出差的一周,莫羡在各地辗转奔波。真经历过后,她发现一周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行程赶得特别厉害,她几乎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徐婉会给她打打电话,问她怎么好几天不到医院看关忆北,她说出差了,徐婉便详细地告诉她关忆北的情形。其实她每天会从家政公司的邮件里看到,她知道他恢复得不错。 第七天的时候,家政公司打来电话,说关忆北坚持结束护工服务,问莫羡的意见。莫羡便问徐婉,徐婉说关忆北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莫羡便通知家政公司终止服务。 她想着回海城后去看一看他的情形。 飞机落地海城是下午六点,刚刚过吃完饭的时间。莫羡在飞机上吃了一点餐食,因为坐得久也不觉着饿,下飞机后便没有吃东西,而是直接驱车去医院。 她没跟任何人打电话,她只想看看他的情况。 可她到了医院的时候,发现晚餐好好地摆在桌上,病床上没有他的影子。他隔壁床的大爷可能是出院了,病床铺得整洁干净。 莫羡去找护士,问关忆北的去向,护士说他去做手术了。莫羡起初吓了一跳,以为他哪里出了问题,护士解释说,他是去主刀。 莫羡二话不说赶去了心外科,打听到了他所在的手术室,便过去了。 她在走廊里遇到了韩略。 韩略坐在椅子里,胳膊搭在膝盖上,垂着头,满身的颓丧。莫羡走过去的时候,他抬起头,朝她弯了弯嘴角,低声说:“我姐姐。” “怎么了?”莫羡问。 “酗酒。”韩略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 莫羡愣了愣,问:“她从哪里拿到的酒?” “我给了她一点。”韩略搓了把脸,说,“她有酒精依赖。” 第31章 莫羡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想韩略是亲眼见到那个孩子因为一块西瓜送了命,怎么还会这么糊涂?给心脏手术后的病人喝酒?他的常识是丢给狗吃了? 莫羡扭头看看手术室, 只问:“手术进行多久了?” “三个小时。”韩略说。 三个小时……莫羡咬了咬嘴唇。 术后一周他就教育站了三个小时……只要她不在, 他就会胡闹。 “你不坐吗?”韩略仰着头问她。 莫羡低头看他, 此刻的韩略像是失去了光芒的星星, 晦暗不堪, 沦落得不成样子。她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便没坐下, 转身走到走廊窗户边。 韩略疲惫地低下头,幽幽地说:“她是我最后的亲人。” 莫羡抿抿唇, 低声说:“会没事的。” 有关忆北在, 病人大都会没事。在手术室,他是神一样的存在。 韩略沉默着,莫羡也没再说什么,她看着窗外。 夏天快过去了,天黑得早了,路灯都亮了。这边是二楼,从这儿看下去,能看到排队挂号的人,都是带着凳子铺盖什么的,还有带蚊帐的,巴巴地排几天甚至十几天, 就为一个专家号。 当然里面也有不少是号贩子。 这里是国内着名的心外科医院, 一号难求, 专家号在号贩子手能炒到了数千。 一个医生门诊一天要看几十个病人, 吃饭喝水上厕所都成了奢侈。而且外地病人多,危重病人多,突发状况多,医生护士都在超负荷工作。 莫羡双手扶在窗棂,定定地看着外面那些排队挂号人,即使是开通了网上预约,还是有很多不会用的人,依旧采用这种传统的方法来等一个看病的号。 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问她是否落地。她说临时有事,还要在外面多呆些日子。妈妈有点儿不满,絮叨着说公司不该这样,说好了出差几天就几天,怎么能临时加码。 莫羡敷衍几句,把电话挂了。 她又看了几眼外面排队挂号的人群。 手术室门开了的声音,莫羡回头,韩略立刻站起身。 出来的是宋若词,还带着口罩。 宋若词看到莫羡后便是一愣,随即别开眼径直对韩略说:“病人没事了。手术后要进icu,待会儿你去办手续。” 韩略方才松了口气。 “不能再有下次了。她的心脏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折腾了,你知道吗?”宋若词的语气透着不满。 韩略点点头,对宋若词说:“抱歉。” 莫羡转过身,靠着窗台。宋若词这才把视线调到她身上,问:“你是来找忆北的吗?” 莫羡不语,算是默认。 宋若词说:“他手术太累,还在里面休息,过会儿才能出来。” 莫羡垂下眼皮。 宋若词转身回去手术室。 过了一会儿,韩萱被推出来,韩略便上前去,跟着担架床一起走了。 莫羡守在外面,等关忆北。 又过去一阵子,陆续走出来几名医生护士,还是没有他的影子。莫羡有点待不住,在手术室外转了几圈,有种进去找他的冲动。 她强耐着性子继续等。又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他终于出来了。他是被小张医生跟宋若词一起搀扶着走出来的,他在跟小张医生说话,后脑勺朝着她。 她看他头发都是湿的,腿没力地曲着,脚上趿拉着拖鞋,一步一步挪。 莫羡没动,双手环胸靠在窗边,只是拿眼看他,心里有气。 “你刚才处理主动脉血管的方法有问题,要注意血管跟周围结蒂组织的剥离技巧,我们做手术,应该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关忆北谆谆告诫。 “知道了师兄,下次不会了。你的腰还好吧?” 关忆北骂了句脏话,说:“你看我好吗?真是伤了哪儿也不能伤了腰……” “是,男人不能伤了腰。”小张医生眨眨眼。 关忆北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小张医生暧昧地嘻嘻笑,下巴往莫羡那边一点:“嫂子来了。” 关忆北旋即把胳膊从宋若词手里抽了回来。 莫羡冷冷看着他。 关忆北抓了抓头发,笑得有些讪讪,对她说:“你出差回来了。” 莫羡还是看他,不说话。 场面有点冷。 小张医生咳了声,用手捅了捅关忆北,小声说:“师兄,先坐坐。”关忆北“嗯”了声,乖乖地由着小张医生送他过去坐下。 坐下了,他偷偷瞄莫羡。莫羡的眼光刀子一样刺过来,他下意识咽一口唾沫.可刚才手术全程不敢喝水,出汗又多,手术结束匆忙喝了几口,只顾着跟小张说话,到现在嘴里干得像一口干透了的井。他咽了一下,嗓子顿时痒得厉害,咳嗽起来。 他又不敢咳太大声,捂着嘴,闷闷地咳。小张医生关心地问:“师兄你还好吧?我去给你拿瓶水?” 关忆北翻着眼皮给小张医生一个眼神:还不快走! 小张医生了然,看来关医生是要解决家庭内部矛盾。他直起腰冲莫羡笑笑,也是讪讪的样子,说:“那个……嫂子,那我们先走了啊。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莫羡朝小张医生点点头,小张医生立刻推着宋若词要走。 宋若词没动,而是对莫羡说:“莫羡,是我们把忆北叫来的。今天主任跟副主任都不在,病人的病情太复杂,我们怕出事。有他在我们心里才比较有底。” 莫羡只是冷淡地朝宋若词勾了下嘴角。 “所以,你不要怪他。”宋若词轻声说,看向坐在椅子里的关忆北。 关忆北一直冲小张医生使眼色,示意他快走。小张医生得令后忙推着哄着宋若词走了。 人都走了,走廊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关忆北又干咳了两声,一个小瓶水砸到他的腿上。他扭过头,莫羡依然双手环胸靠着窗台站着,眉头蹙着。他看水是喝过的,便没话找话地跟她说:“飞机上的水?” 莫羡嘴角轻抿,仍旧不说话。 关忆北拧开瓶盖,几口把水喝净了,用手背抹了抹嘴,又拿眼瞟莫羡。 她是生气了。 他最近好像总是惹她生气。 其实她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脸颊会微微发红,眉眼间憋着一股狠劲儿,整个人像一团带刺的荆棘玫瑰在燃烧。 特别好看。 如果她知道他现在心里揣了这种心思,估计更要怒火中烧了。 得哄。 可怎么哄? …… 他哄人技术属于三流,上次把老婆都给哄去了民政局,离了。 关忆北又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会儿,说:“我把护工辞了。” “我知道。”莫羡终于出声了。 “听说这人的时薪比我还高。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想没必要再找人伺候。”关忆北手里摆弄着瓶盖,掂量着深浅跟莫羡说话,“我现在挺好的,活动自如。” 莫羡扭过头,目光投向他,缓缓地问:“所以?” 关忆北捏紧了瓶盖,又松开,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说实话算了。 “韩萱的情况有些复杂。开胸后发现先前植入的动脉血管有剥离,他们不敢轻易上手。宋若词来找我说手术方案,问我的意见。他们方案可行,但是有一些操作我怕他们做不了,所以就过来了。小张主刀,我在旁边做指导。并没有太长时间。” 莫羡眯了眯眼,冷冷地问:“三个小时,对于心外科手术来说,确实不算太长。” 关忆北没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那是人命,不能大意……” “那你的身体就能大意了吗?”她把眼一瞪,他果断闭嘴。 莫羡离开窗台,走到关忆北面前。 关忆北扶了扶眼镜,仰脸看她。 “能站得起来吗?”她问。 关忆北点头。 “跟我走。”她沉声说,转身慢慢往前走。 关忆北站起来,跟着她。腰还是疼,也不敢吱声,他扶着墙走。 莫羡走了一会儿,猛地回头,目光犀利地瞪向关忆北。关忆北愣一下,站住了。莫羡快走几步回来,默不作声地把他的胳膊扛到自己肩上。 关忆北偷笑,莫羡喝道:“闭嘴!” “要去哪儿?”关忆北问。 “出院!”莫羡说。 …… 莫羡把关忆北带出了医院,送到自己车上,又从箱子里抽出几件衣服垫到他后腰,接着帮他绑好安全带。 关忆北顺从得像只兔子,等她开车上路之后,才问:“去哪儿?” “送你回家。”莫羡冷着一张脸说。 如果再让他待在医院,她觉得他的腰是不会好的。 第32章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关忆北走后,莫羡没有立刻回家, 她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一阵子。 她觉得累,就像连轴转了一个月拿下一笔八位数的大单之后,那种身心突然之间失去依凭,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盛鸿年打来电话,问关忆北走没走, 莫羡告诉他十分钟前就被他女友接走了。 “他没什么事吧?”盛鸿年的口气颇关心。 “你是指喝酒?”莫羡反问。 盛鸿年顿了下,说:“哦, 是。” “他应该喝得不多。”事实上她也没在场,不清楚他喝了多少,她猜想哥哥们会顾惜他, 而且他看起来还蛮清醒。 “莫羡, 忆北他……”话起了个头,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便有些警惕, 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 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 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 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 算是顺理成章, 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她也是看不懂,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着,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日产还有跑车?nissan不都是烂大街的草民车吗?”二哥说。 “把尿晃回去?真特么能编!”三哥说。 “你们懂个屁!”八哥不屑。 “这车多少钱?”四哥问。 “100来万吧。”八哥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切~”一声。赛车级的跑车,哪个不是七位数挂“2”字头的。 八哥敲桌子:“你们别特么的就知道奔驰宝马法拉利,咱这个讲性价比,性价比知道吗?你开辆法拉利出来跟gtr比比试试,除了泡妞,法拉利连gtr的屁股烟都闻不到!” 第33章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仿佛他在心里早预演过了一遍。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侧过脸拧着眉头看他。他阖着双眼, 嘴角带着故意为之的坏笑。可他眉眼间的倦意却不是假装能装出来的。 他毕竟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莫羡没法推开他,可也不知道他要这样赖多久,没办法, 只得由着他。 手术室里最后一批医护人员走出来。几个人本来还在聊天, 见到坐在椅子里的莫羡跟关忆北后都收了声, 齐刷刷拿眼打量他俩。 莫羡觉得难堪, 用肩膀推了推关忆北, 关忆北只闭着眼咕哝一句:“别动。累。” 护士们忽闪着眼睛一个劲儿看莫羡, 掩着嘴互相说着悄悄话。两个男医生对视一眼, 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 又有些羡慕的神色。 莫羡听到护士小声嘀咕, “关医生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我还以为他跟宋医生……” 宋若词最后一个从手术室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手术服, 口罩挂在脖子上,一脸的倦容。见到莫羡后怔了怔, 对着她扯出个勉强的笑容,随即越过众人快步离去。 活生生的三角恋啊! 医生护士们嘁嘁喳喳地簇拥着,频频回头, 渐行渐远, 只留莫羡跟关忆北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空荡荡的走廊里。 关忆北依旧靠在莫羡身上闭目养神, 莫羡的心思却飘得有些远。 对于宋若词, 莫羡的感觉,很复杂。 大一的时候,她,宋若词,徐婉,刘果儿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很快成了朋友,相处一度非常融洽。 宋若词是四个人里最安静的,真正的大家闺秀。宋若词对于自己家的情况讳莫如深,只说她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大学教授。所以莫羡便以为宋若词学医是子承父业。 刚上大学的时候四个人都没有男朋友,大一的跨年一起去广场看零点的烟花,然后跑到ktv喝酒,唱歌,疯玩到凌晨三点。 四个人喝醉了三个,宋若词一个人照顾她们三个。 宋若词帮莫羡解开头发,把外衣团成团送到她的脑袋下面充当枕头,手指捻起粘在她脸上的头发,指腹压在她的太阳穴那里轻轻揉。 “我要是个男人,我就娶你当老婆。”莫羡闭着眼说,舒服得身子都酥了,觉得困。 “我有喜欢的人呀。”宋若词轻声说。 这是宋若词第一次谈到私事。 莫羡勉强把眼皮掀开一道缝,瞧着宋若词。宋若词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少女怀春的羞涩。可莫羡对于八卦向来兴趣缺缺,宋若词愿意说,她便随便听着。只是她觉得越来越困,重新闭上眼。 “是邻居家的哥哥。”宋若词自说自话,“他是我爸爸的学生,小时候经常帮我补课。我喜欢了他十三年,从小学就开始喜欢他。” 原来是青梅竹马。可那么小就知道喜欢男人的宋若词也挺厉害的。莫羡糊里糊涂地想,觉得意识在远离,周公已经在跟她见面路上了。 “他在我们学校读研究生,因为他我才到这个学校念医科。可是来了这个学校,也很难见到他。他太忙了。他就像天上的月亮,只能看着,却怎么也碰不到。我不敢跟他说我喜欢他,我知道他对我没那种心思……他叫关……” 莫羡睡了,后面的就都没听到了。 她想,如果那晚没有睡着,把宋若词的话听完,她还会不会让关忆北走进她的心里。 大概是不会的。 如果知道关忆北是宋若词暗恋十三年的人,她绝对不会去招惹关忆北。 可世事就是这样蹉跎。 大一下学期,莫羡开始做一些产品的校园代理。做生意影响了期末复习,考试作弊被关忆北现场抓包。她需要学分,去找关忆北疏通,使出全身解数妄图让他给个及格。 关忆北不说当掉她,也不说给她放水,一直亦真亦假地拖着她。 结果最后他还是把她那门课当掉了。她本来有心里准备,毕竟作弊不对在先。可问题是全班他只当了她一个,可那天作弊的不止她一个! 她忍无可忍找去他家,想跟他理论,结果被他堵在楼道里,被亲了。 她的初吻就这么被他抢去了,一并被拿走的还有她的心。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喜欢上一个男人,可对她而言,关忆北确实充满了魅力。 她追着他求及格,跟着他上了公交车。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他让给她坐。 车到某站,一个奶奶带着五六岁的孙子上车,莫羡站起来让座。孙子立刻爬上座位坐下了,奶奶拉着吊环站着。 车子开得不稳,奶奶左右摇晃站得很辛苦。关忆北建议奶奶抱着孙子一起坐,结果孙子死死抱着椅背大声嚷:“不要奶奶抱不要奶奶抱,奶奶身上臭!” 奶奶顿时有些难堪,对关忆北说:“没事没事我站着就行了,谢谢你们了。” 关忆北伸手把孙子拎下来,对奶奶喝道:“你去坐下!好孩子都让你们给惯坏了!”转而又对孙子喝道:“你站着!站不住就抱住我的腿!”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斯文的关忆北会突然爆出这么大的能量,一车人都傻了。 她看得到他身上的侠气,觉得他像个不拘小节的浪荡剑客,亦正亦邪,胸怀坦荡。所以那之后莫羡再也没去找过关忆北,直到他让全班人都过了及格线只把一个人她当掉。 他们恋爱了,到此为止莫羡还不知道宋若词跟关忆北的关系。 某天,关忆北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准备带她去看电影。莫羡正对着镜子化妆,冷不丁被宋若词泼了一脸茶水。 她当场懵了。 宋若词歇斯底里地大哭,说莫羡明知道她爱着关忆北,偏要把关忆北抢走。不但抢走了关忆北,还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秀恩爱。闹得动静太大,很多其他宿舍的人都来瞧热闹了。 这真是奇耻大辱!莫羡抹了把脸上的水,冲到楼下去把关忆北拽上了楼。 宋若词哭着说从小喜欢关忆北,一直都是以他的喜好标准来塑造自己。 他说文静的女孩比较可爱,她就让自己文静淑女。他说懂音乐的女孩会有魅力,她就每天练足三小时钢琴初中毕业前考到十级。他说医生是个伟大的职业,她就义无反顾地把他所在的医科大学填在志愿第一栏,选择了不服从调剂。 宋若词说不明白她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关忆北还是不喜欢她。不但不喜欢她,还选了一个完全跟他喜好相悖的莫羡,难道就因为莫羡长得漂亮?为什么莫羡明知道她爱了十三年的人是关忆北,还跑去勾引他。 当时莫羡气得头脑发晕,当场跟关忆北说要分手。 关忆北把不相干的人请出了宿舍,关上门,让莫羡跟宋若词坐下。莫羡想走,被关忆北拉住了。他抓得她的手很疼,疼得她当场哭了。宋若词却不再哭了,含泪看向关忆北,希望他给她一个答案。 第34章 (已更新)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小南查得特别仔细,绕着车子转了三圈,确认车身确无其他剐蹭掉漆的地方后, 才签了租车协议,接过车钥匙后转手交给莫羡。 莫羡开着租来的车上路。新车开着手生, 她不敢开快,路上频频被超车,那辆gtr倒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 莫羡看后视镜,眉头皱了皱,便也不再理会,专心开自己的车。 到了医院,停车场满了, 莫羡绕着医院转了几圈找车位, 倒是跟韩略走散了。 停好车莫羡便往医院走, 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 突然想起关忆北说过的那个多发性主动脉瘤的孩子,便买了个果篮。 她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是收款处那边人有些多,围城一圈, 远远地听到吵闹声, 音调蛮高的。 莫羡是个不爱看热闹的, 扭头打算往住院区走, 却见关忆北跟小张医生一路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见到她, 愣了下,随即伸手向她压了压,示意她留在原地,便带着小张朝付款处跑过去。 莫羡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了听得更清楚,是个老太太,在高声喝骂,大体是说医院为了赚钱乱给病人开药。莫羡便知道又是医患纠纷。听吵吵的内容还没到医闹的地步。大概又是沟通不良导致患者觉得自己被黑了。 关忆北站在人群外围,他个子高,扬起下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小张医生稍微矮点儿,翘着脚往里看。莫羡却只能听到说话声,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阿姨,住院是要交押金的,出院的时候会多退少补给你。押金都是固定的金额,每个人都要交。” 莫羡便想往里挤,被关忆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垂眸间略有责备的神色,仿佛在怪她的不听话。 里面老太太继续发飙:“什么押金?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在里面算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为了赚钱耍的把戏!好好的顺产非要给剖腹产!说那些话来吓唬人!当我没生过孩子!?我当初生他的时候,”老太太一指身旁的儿子,高声说,“我还在灶台上炒菜呢!家里就我一人,我肚子疼了往炕上一躺,接生婆来的时候我都生完了!” 徐婉压着火气耐心地说:“阿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产妇胎位不正……” 老太太打断徐婉,音调顿时拔高一个八度:“什么不一样?你跟我说说哪个地方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俩手俩腿,她是仙女啊还是什么的就不一样了?!给我们老孙家生了个女孩我还没骂她呢!我告诉你,这钱我不交了!你去找她妈去!她妈不给,有本事你们把她撵出去!儿子,咱们走!” 徐婉刚说了句“哎你怎么能这样……”,听着是想阻拦,便听那男吼:“滚!别碰我妈!”紧接着听徐婉惊叫一声,人群轰然散开,莫羡眼睁睁看着徐婉被推倒在地。 莫羡想过去,关忆北抓住她的胳膊。莫羡回头瞪关忆北,眼带怒意。关忆北扭头嘱咐小张医生:“照顾好你嫂子。” 莫羡被推到小张医生身边,眼见着关忆北把医生的白大褂脱下来,他把衣服塞到她手里,分开人群走进去,一把揪住那个儿子的领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莫羡开着租来的车上路。新车开着手生,她不敢开快,路上频频被超车,那辆gtr倒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 莫羡看后视镜,眉头皱了皱,便也不再理会,专心开自己的车。 到了医院,停车场满了,莫羡绕着医院转了几圈找车位,倒是跟韩略走散了。 停好车莫羡便往医院走,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突然想起关忆北说过的那个多发性主动脉瘤的孩子,便买了个果篮。 她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是收款处那边人有些多,围城一圈,远远地听到吵闹声,音调蛮高的。 莫羡是个不爱看热闹的,扭头打算往住院区走,却见关忆北跟小张医生一路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见到她,愣了下,随即伸手向她压了压,示意她留在原地,便带着小张朝付款处跑过去。 莫羡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了听得更清楚,是个老太太,在高声喝骂,大体是说医院为了赚钱乱给病人开药。莫羡便知道又是医患纠纷。听吵吵的内容还没到医闹的地步。大概又是沟通不良导致患者觉得自己被黑了。 关忆北站在人群外围,他个子高,扬起下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小张医生稍微矮点儿,翘着脚往里看。莫羡却只能听到说话声,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阿姨,住院是要交押金的,出院的时候会多退少补给你。押金都是固定的金额,每个人都要交。” 莫羡便想往里挤,被关忆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垂眸间略有责备的神色,仿佛在怪她的不听话。 里面老太太继续发飙:“什么押金?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在里面算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为了赚钱耍的把戏!好好的顺产非要给剖腹产!说那些话来吓唬人!当我没生过孩子!?我当初生他的时候,”老太太一指身旁的儿子,高声说,“我还在灶台上炒菜呢!家里就我一人,我肚子疼了往炕上一躺,接生婆来的时候我都生完了!” 第35章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她确定对面那套房子里没人, 可身后这套,爸妈肯定是在家的, 只跟他们隔着一道门。 所以她把声音全部压在喉头, 怕门外的荒唐事被他们发现。 他又吮又吸又舔, 舌头进得很深, 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她一阵一阵地喘不过气,头昏脑胀浑身发麻。她向后仰头,还是想躲, 他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嘴唇用力压向她。 他的镜框嵌进她鼻梁的肉里。 她最怕疼, 不是矫情, 是天生的。她对痛感的耐受度是负数, 一点伤口对她来说都不啻于赴一趟刀山火海。 莫羡喉头一松,痛苦地呜咽出声。 家门被推开,一道矩形的灯光劈出来。莫羡吓得一哆嗦。 关忆北突然移开唇, 用手掩住她的口鼻, 把头埋在她颈窝里, 刻意压抑着呼吸声。莫羡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是向外开的,他们被挡在了门后。 过道里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忆北来了?”妈妈的声音。 “外头没人。”爸爸的声音。 “刚才明明听到点儿动静。” 门开得更大,爸爸跨步出来, 借着灯光莫羡已经看到了爸爸的半个后脑勺, 紧张得她把手捏得死紧, 掐住了他的一块肉。 关忆北皱了皱眉,没动,任她掐。 莫羡紧张地盯着爸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是往电梯那边看的,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 结果爸爸只是抬头看看灯,跺了一下脚,嘴里念念有词:“这破灯又坏了。” “明天找物业吧。”妈妈说,声音一扬,命令道,“没人你快回来吧,把鸭汤端到桌上去,我这儿腾不出手。” 爸爸不满地说:“做那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剩下。” “又不是为你做的,那么多废话!”妈妈斥道。 门关上了,莫羡全身松懈下来,这才闻到关忆北手心里的胶皮手套味道,乱人心神。 她扭头,甩开他的手,他却附在她颈间低低地笑,仿佛刚才是玩了一个刺激的游戏。 那一瞬间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莫羡沉着声音问:“够了吗?” “不够。”他痞痞地说。 她不忿,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退开些许。得到空间她便侧身想走,他攥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跟他拉扯,脚步杂踏,高跟鞋敲在地上,又响。她恼了,今天这鞋是专门跟她作对的!她气呼呼地弯腰脱鞋,刚脱了一只,又被他捞起来压到墙上。 她拿那只高跟鞋挡在两人之间,呼吸不稳地小声提醒:“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当然知道。”他拨开她拿鞋的手,凑近她些,也小声地跟她分享了一个秘密,“所以我对着你的照片打了三年飞机。” 莫羡的脸瞬间通红,一口气提起来,上不来下不去的。 要比流氓混账,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他轻笑出声,她气他的轻浮,更气自己的不争气,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他的手爬上她的脸,摸到她的鼻梁,食指在她疼的地方仔细地揉了揉。 总有些光线能爬到28楼,透过过道的小窗子衍射进来。天昏地暗中,隔着镜片她能看到他的眼睛。 视线相接,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迸发而出,有她的退缩,有他的蓄势待发。 莫羡紧贴着墙,一只手紧紧攥着高跟鞋的鞋跟,一只手的指甲抠进墙皮里。 他的手离开她的鼻梁,绕到她的脑后,在她发髻根部摸索寻找,找到发卡后直接拔了下来。 她的头发全散了下来,缠绕着他的长指。 她的心悬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眼镜摘下来,拉开她的包,把眼镜放了进去。 一种明确的信号。 她突然很想跑。 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三年前对他放手已经用尽了力气。 结婚一年的时候,他要去海地,那是他婚后第二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行动。这次她坚决不让他去了。 她受够了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每天翻墙去国外网站看时事新闻,听政客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从他们的发言里找军事行动的蛛丝马迹。 受够了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吓醒之后一摸身边是冰凉的床单。 受够了电话不通网络不通,一个短信都要等他凑巧到了有讯号的地方,一封信从国外寄到她手里的时候,他人都已经回来睡在她身边了。 她只想把他留住,健康平安的好好生活。她手里筹码不多,全拿出来不过一个婚姻,她就拿离婚要挟他。 没多久她就发现,跟自己受得那些折磨相比,他进退两难的痛苦样子才是她的极限。 她爱那个并非凡夫俗子的他,他心里有整个世界。一开始她跟世界共存,后来她逼他做出选择。 宋若词对关忆北的心思她一直清楚,她从没把宋若词放在心上。可当宋若词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龌龊,压根配不上他。 后来她还是跟他离了婚,就算他苦苦求她,甚至承诺为了她从此退出无国界医生组织,再也不到国外。 她给他的理由是爱情消磨完了,她厌倦了为了一个男人而唧唧歪歪患得患失,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男人了,她就只要钱。 在度过了一个多月不堪的拉锯战后,她终于如愿以偿。 办完手续走出了民政局,她朝他伸出手,故作轻松地说:“分手还是朋友,祝以后一起顺利。”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徐婉告诉她,第二天他去了海地。 于是她继续每晚翻墙看新闻,继续做噩梦,继续断断续续地收到他的短信。他回来那天她偷偷跑去机场,看到医院的人拿着鲜花拉着横幅去接他,还有记者,宋若词把花送给他,他对着镜头笑得非常晴朗。 她想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没有了她,他才是完整的。 她默默离开机场,坐到车里,收到他的短信:“活着回来了。” 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个痛快。 一直以来她就像条船,关忆北是个漩涡,在他的怀里,她沉溺得看不到来处,找不到尽头。 她不敢跟他再次开始,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怕再来一次,又是一个死循环,她咄咄逼人地阻止他,他又会进退两难。 那样他起初求而不得的痒会变成最后锥心刺骨的痛,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像第一次那样放手。 他的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下来。 这次他非常的温柔,不再急切,只有细水长流。 他们领证的那天晚上他也这样亲她,他说再也用不着猴急了,还有几十年好活,要缓缓地跟她过。 就算罗列了一万个理由可以骗过他,她还是骗不了自己,她有多爱他。 她突然满心伤感,想哭。她哽了下,含着他的舌头,嘴里有吞咽的动作,他猛地抱起了她。她的光着的那只脚悬空,穿鞋的那只脚鞋跟够不着地面,困难地翘着脚尖,压根支撑不住体重,身子几乎全挂在他身上,接受他的热情需索。 她觉得眩晕,身体接触摩擦的地方在急剧发热,呼吸粗重体温升高。 他低头亲她的脖子,手指急切地去解她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就立刻探进去,抓住了就狠狠揉搓。 她死死揪着他的袖子,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火热湿润…… 有人咳了一声。 “妹夫,换个地方办事吧,外面不合适,要不你们到这边来?”莫欢的声音从对面穿传来。 莫羡睁开眼,隔着关忆北的肩膀,看莫欢站在对面那套房子的门口。 “你是指喝酒?”莫羡反问。 盛鸿年顿了下,说:“哦,是。” “他应该喝得不多。”事实上她也没在场,不清楚他喝了多少,她猜想哥哥们会顾惜他,而且他看起来还蛮清醒。 “莫羡,忆北他……”话起了个头,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便有些警惕,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算是顺理成章,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她也是看不懂,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着,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日产还有跑车?nissan不都是烂大街的草民车吗?”二哥说。 第36章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她学过女子防身术,他满身的破绽, 她有很多方法对付他。 可她既抬不起脚踢他的裆,也下不得手叉他的眼, 更不舍得用牙齿咬他的舌头。她用最无效的方式反抗他,用手推他。 她越推,他越靠近,她没他那么大的力气。 她往后退, 鞋跟戳到了墙的踢脚线上, 滑一下, 身体失去平衡, 手慌忙地去找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衬衣袖子。他就势把她压到墙上,长腿挤入她两腿之间, 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上来。 这里一梯两户,两套房子她都买下了。一则作为不动产投资,一则她不想碰到事儿妈一样的邻居。 平时为了三餐方便, 她跟爸妈住在一起,另外一套空置着, 有亲戚来了会去住一下。 她确定对面那套房子里没人,可身后这套,爸妈肯定是在家的, 只跟他们隔着一道门。 所以她把声音全部压在喉头, 怕门外的荒唐事被他们发现。 他又吮又吸又舔, 舌头进得很深,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她一阵一阵地喘不过气,头昏脑胀浑身发麻。她向后仰头,还是想躲,他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嘴唇用力压向她。 他的镜框嵌进她鼻梁的肉里。 她最怕疼,不是矫情,是天生的。她对痛感的耐受度是负数,一点伤口对她来说都不啻于赴一趟刀山火海。 莫羡喉头一松,痛苦地呜咽出声。 家门被推开,一道矩形的灯光劈出来。莫羡吓得一哆嗦。 关忆北突然移开唇,用手掩住她的口鼻,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刻意压抑着呼吸声。莫羡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是向外开的,他们被挡在了门后。 过道里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忆北来了?”妈妈的声音。 “外头没人。”爸爸的声音。 “刚才明明听到点儿动静。” 门开得更大,爸爸跨步出来,借着灯光莫羡已经看到了爸爸的半个后脑勺,紧张得她把手捏得死紧,掐住了他的一块肉。 关忆北皱了皱眉,没动,任她掐。 莫羡紧张地盯着爸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是往电梯那边看的,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 结果爸爸只是抬头看看灯,跺了一下脚,嘴里念念有词:“这破灯又坏了。” “明天找物业吧。”妈妈说,声音一扬,命令道,“没人你快回来吧,把鸭汤端到桌上去,我这儿腾不出手。” 爸爸不满地说:“做那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剩下。” “又不是为你做的,那么多废话!”妈妈斥道。 门关上了,莫羡全身松懈下来,这才闻到关忆北手心里的胶皮手套味道,乱人心神。 她扭头,甩开他的手,他却附在她颈间低低地笑,仿佛刚才是玩了一个刺激的游戏。 那一瞬间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莫羡沉着声音问:“够了吗?” “不够。”他痞痞地说。 她不忿,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退开些许。得到空间她便侧身想走,他攥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跟他拉扯,脚步杂踏,高跟鞋敲在地上,又响。她恼了,今天这鞋是专门跟她作对的!她气呼呼地弯腰脱鞋,刚脱了一只,又被他捞起来压到墙上。 她拿那只高跟鞋挡在两人之间,呼吸不稳地小声提醒:“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当然知道。”他拨开她拿鞋的手,凑近她些,也小声地跟她分享了一个秘密,“所以我对着你的照片打了三年飞机。” 莫羡的脸瞬间通红,一口气提起来,上不来下不去的。 要比流氓混账,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他轻笑出声,她气他的轻浮,更气自己的不争气,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他的手爬上她的脸,摸到她的鼻梁,食指在她疼的地方仔细地揉了揉。 总有些光线能爬到28楼,透过过道的小窗子衍射进来。天昏地暗中,隔着镜片她能看到他的眼睛。 视线相接,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迸发而出,有她的退缩,有他的蓄势待发。 莫羡紧贴着墙,一只手紧紧攥着高跟鞋的鞋跟,一只手的指甲抠进墙皮里。 他的手离开她的鼻梁,绕到她的脑后,在她发髻根部摸索寻找,找到发卡后直接拔了下来。 她的头发全散了下来,缠绕着他的长指。 她的心悬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眼镜摘下来,拉开她的包,把眼镜放了进去。 一种明确的信号。 她突然很想跑。 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三年前对他放手已经用尽了力气。 结婚一年的时候,他要去海地,那是他婚后第二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行动。这次她坚决不让他去了。 她受够了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每天翻墙去国外网站看时事新闻,听政客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从他们的发言里找军事行动的蛛丝马迹。 受够了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吓醒之后一摸身边是冰凉的床单。 受够了电话不通网络不通,一个短信都要等他凑巧到了有讯号的地方,一封信从国外寄到她手里的时候,他人都已经回来睡在她身边了。 她只想把他留住,健康平安的好好生活。她手里筹码不多,全拿出来不过一个婚姻,她就拿离婚要挟他。 没多久她就发现,跟自己受得那些折磨相比,他进退两难的痛苦样子才是她的极限。 她爱那个并非凡夫俗子的他,他心里有整个世界。一开始她跟世界共存,后来她逼他做出选择。 宋若词对关忆北的心思她一直清楚,她从没把宋若词放在心上。可当宋若词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龌龊,压根配不上他。 后来她还是跟他离了婚,就算他苦苦求她,甚至承诺为了她从此退出无国界医生组织,再也不到国外。 她给他的理由是爱情消磨完了,她厌倦了为了一个男人而唧唧歪歪患得患失,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男人了,她就只要钱。 在度过了一个多月不堪的拉锯战后,她终于如愿以偿。 办完手续走出了民政局,她朝他伸出手,故作轻松地说:“分手还是朋友,祝以后一起顺利。”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徐婉告诉她,第二天他去了海地。 于是她继续每晚翻墙看新闻,继续做噩梦,继续断断续续地收到他的短信。他回来那天她偷偷跑去机场,看到医院的人拿着鲜花拉着横幅去接他,还有记者,宋若词把花送给他,他对着镜头笑得非常晴朗。 她想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没有了她,他才是完整的。 她默默离开机场,坐到车里,收到他的短信:“活着回来了。” 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个痛快。 一直以来她就像条船,关忆北是个漩涡,在他的怀里,她沉溺得看不到来处,找不到尽头。 她不敢跟他再次开始,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怕再来一次,又是一个死循环,她咄咄逼人地阻止他,他又会进退两难。 那样他起初求而不得的痒会变成最后锥心刺骨的痛,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像第一次那样放手。 他的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下来。 这次他非常的温柔,不再急切,只有细水长流。 他们领证的那天晚上他也这样亲她,他说再也用不着猴急了,还有几十年好活,要缓缓地跟她过。 就算罗列了一万个理由可以骗过他,她还是骗不了自己,她有多爱他。 她突然满心伤感,想哭。她哽了下,含着他的舌头,嘴里有吞咽的动作,他猛地抱起了她。她的光着的那只脚悬空,穿鞋的那只脚鞋跟够不着地面,困难地翘着脚尖,压根支撑不住体重,身子几乎全挂在他身上,接受他的热情需索。 她觉得眩晕,身体接触摩擦的地方在急剧发热,呼吸粗重体温升高。 他低头亲她的脖子,手指急切地去解她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就立刻探进去,抓住了就狠狠揉搓。 她死死揪着他的袖子,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火热湿润…… 有人咳了一声。 “妹夫,换个地方办事吧,外面不合适,要不你们到这边来?”莫欢的声音从对面穿传来。 莫羡睁开眼,隔着关忆北的肩膀,看莫欢站在对面那套房子的门口。 她安置他到走廊的塑料椅子里坐,弯腰的时候,他握住她的上臂顺势一拉,她失去重心跌坐到他身边,他另一只手轻抬她的腿弯,让她不至于因突然曲腿扯得伤口疼。 可还是疼,她哼了声,缩着身子不敢乱动。他缓缓把她的腿放到地上,顺手把她裙子往下拉了拉,盖住露出太多大腿。然后把头搭到她肩上,身子靠上她。 “腰疼。”他低声说,闭上眼。 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仿佛他在心里早预演过了一遍。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侧过脸拧着眉头看他。他阖着双眼,嘴角带着故意为之的坏笑。可他眉眼间的倦意却不是假装能装出来的。 他毕竟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莫羡没法推开他,可也不知道他要这样赖多久,没办法,只得由着他。 手术室里最后一批医护人员走出来。几个人本来还在聊天,见到坐在椅子里的莫羡跟关忆北后都收了声,齐刷刷拿眼打量他俩。 莫羡觉得难堪,用肩膀推了推关忆北,关忆北只闭着眼咕哝一句:“别动。累。” 第37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咬着下唇, 认真地审视关忆北, 像是在确认他这第一句话的真假。 “我会说话算数。”关忆北微笑, 抬手摸上她的头发。 他从她头发里摘出来一片花瓣,可能是他扔花的时候沾到她头发里的。他把花瓣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笑着看她, 低声说:“好香。” 莫羡心里一酥。 她捏紧他的衣领, 用力拉一下,沉声说:“低点儿。” 他高她一个头, 她没穿高跟鞋,腿上又疼, 不想像刚才那样翘脚尖。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 膝盖曲起来,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 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 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 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捧住他的脸,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 一动不动, 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 有些脸红气喘。 “你的腰怎么了?”她问。 “不清楚。”他说。 她不满地皱眉, 他补充说:“初诊只是猜测, 活检后才能确诊。” “初诊结论是什么?”她追问。 他朝自己的嘴唇指了指,示意她要先付酬劳,她则说:“这算是同一个问题!” 关忆北咕哝:“真是无奸不商。”莫羡瞪着他,毫不让步,最后还是关忆北让步了。 “拍过片子,是骨头的事儿。可能是骨瘤,也可能是骨肉瘤,要活检后才能确诊。”他平静地说。 骨瘤跟骨肉瘤,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骨瘤是良性肿瘤,切除即可。骨肉瘤的话,就是平常人说的骨癌…… 莫羡的脸刷地白了。 她每天都为他从事无国界医生而担惊受怕,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她手里夺走他的,是疾病。 老天是不是太讽刺了?他倾尽一切跟疾病对抗,他成了一个崇高的好医生,最后却还要被病魔踩在脚下。 “你腰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四个月前。”他说。 他刚到叙利亚的时候就开始了 “约了什么时候活检手术?” “下个月中旬吧。” 现在才刚刚月初,他竟要把活检放到一个月后? 她想不明白。 他们医院肿瘤科不像心外科那么多病人,他又是本院医生,插一台手术不可能很困难。 “为什么要那么晚做?为什么不马上做?”她追问,口气咄咄逼人。 “三个问题了。”他朝她伸出三根手指,说,“你欠费了。” 莫羡一时又气又闷,人命关天的事,他竟然还有心情不正经!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贴在他眼前厉声逼问他:“为什么?!” 关忆北看着她的脸色迅速地由白变红,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直觉得很值,就算结了婚又离婚,得到了又失去,可是能被她这么个女人爱着,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刚接了一个主动脉瘤的病人,是个孩子,打算今晚手术,术后还要跟踪病人恢复。所以就把活检手术排在后面。”他如实说。 她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他,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咬着嘴唇,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微微发抖。 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揉开她咬白了的嘴唇,尽量把口气放轻松,对她说:“小羡,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是啊,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过去这些年,不管是枪林弹雨还是疾病肆虐,战乱贫穷的地方他来来去去多少次,一直毫发无损。可那能说明什么?要是运气靠得住的话,还要医院干什么? “那个病人,不能让别人去治吗?”莫羡低声问。 “多发性主动脉瘤,随时有破裂的危险。病人的整套动脉都要换成人工血管。这种手术风险大,难度高,国内能做这种手术的只有我的导师跟我。导师年纪太大了,坚持不下来,只能靠我。”关忆北淡淡地解释。 只能靠他?那他来靠谁?运气吗? 还是靠侥幸? 肿瘤在他身体里生长,他心都是一个陌生的病人。别人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就不是?还有她,她心里有多难受他又能理解多少? 莫羡很想哭,可强忍着,她不想在他眼前哭,她把胳膊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却突然把她抱住了。她吃了一惊,被他拉过去压进怀里,快得她来不及反应,他低下头就亲了她。 他亲得极度温柔缱绻,像是无声的安慰,让她放心,让她相信他会没事。 在他怀里,她慢慢平静下来。 能怎么办呢?关忆北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跟他离婚。又一想也是不对,如果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压根就不会跟他结婚才对。 只要面对的是他,她就像进入一个死局,碰得头晕眼花也绕不出来。 他抱着她,低头贴在她颈侧,脸在她耳后蹭了蹭,低声呢喃:“这儿更香。” 莫羡安静地让他抱,捏着手指,不让自己去抱她。 “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关忆北笑着说,下巴还搭在她的肩窝里。 “你什么时候还钱?”莫羡低声问。她不想再继续上一个话题,太沉重,无可奈何。 “肉偿可以吗?”他不正经地问。 她负气地说:“可以。” 关忆北愣了下,笑出了声。他松开胳膊放了她,直起腰,手伸下去开始解腰带。 莫羡顿时惊了,问:“你要干什么?!” “让你先验验货。” 莫羡没说话,心思全在关忆北身上。 她从未见他跟人动过手。 他心大,很少有事儿能惹怒了他。遇上不平事,他能用嘴巴解决就不会动拳头。他口才又好,常常四两拨千斤就把事儿平了。这次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想也是气急了。 第38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心里一酥。 她捏紧他的衣领,用力拉一下,沉声说:“低点儿。” 他高她一个头,她没穿高跟鞋, 腿上又疼, 不想像刚才那样翘脚尖。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膝盖曲起来,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 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 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捧住他的脸, 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一动不动,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 有些脸红气喘。 “你的腰怎么了?”她问。 “不清楚。”他说。 她不满地皱眉,他补充说:“初诊只是猜测,活检后才能确诊。” “初诊结论是什么?”她追问。 他朝自己的嘴唇指了指, 示意她要先付酬劳, 她则说:“这算是同一个问题!” 关忆北咕哝:“真是无奸不商。”莫羡瞪着他,毫不让步, 最后还是关忆北让步了。 “拍过片子, 是骨头的事儿。可能是骨瘤, 也可能是骨肉瘤,要活检后才能确诊。”他平静地说。 骨瘤跟骨肉瘤,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骨瘤是良性肿瘤,切除即可。骨肉瘤的话,就是平常人说的骨癌…… 莫羡的脸刷地白了。 她每天都为他从事无国界医生而担惊受怕,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她手里夺走他的,是疾病。 老天是不是太讽刺了?他倾尽一切跟疾病对抗,他成了一个崇高的好医生,最后却还要被病魔踩在脚下。 “你腰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四个月前。”他说。 他刚到叙利亚的时候就开始了 “约了什么时候活检手术?” “下个月中旬吧。” 现在才刚刚月初,他竟要把活检放到一个月后? 她想不明白。 他们医院肿瘤科不像心外科那么多病人,他又是本院医生,插一台手术不可能很困难。 “为什么要那么晚做?为什么不马上做?”她追问,口气咄咄逼人。 “三个问题了。”他朝她伸出三根手指,说,“你欠费了。” 莫羡一时又气又闷,人命关天的事,他竟然还有心情不正经!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贴在他眼前厉声逼问他:“为什么?!” 关忆北看着她的脸色迅速地由白变红,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直觉得很值,就算结了婚又离婚,得到了又失去,可是能被她这么个女人爱着,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刚接了一个主动脉瘤的病人,是个孩子,打算今晚手术,术后还要跟踪病人恢复。所以就把活检手术排在后面。”他如实说。 她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他,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咬着嘴唇,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微微发抖。 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揉开她咬白了的嘴唇,尽量把口气放轻松,对她说:“小羡,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是啊,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过去这些年,不管是枪林弹雨还是疾病肆虐,战乱贫穷的地方他来来去去多少次,一直毫发无损。可那能说明什么?要是运气靠得住的话,还要医院干什么? “那个病人,不能让别人去治吗?”莫羡低声问。 “多发性主动脉瘤,随时有破裂的危险。病人的整套动脉都要换成人工血管。这种手术风险大,难度高,国内能做这种手术的只有我的导师跟我。导师年纪太大了,坚持不下来,只能靠我。”关忆北淡淡地解释。 只能靠他?那他来靠谁?运气吗? 还是靠侥幸? 肿瘤在他身体里生长,他心都是一个陌生的病人。别人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就不是?还有她,她心里有多难受他又能理解多少? 莫羡很想哭,可强忍着,她不想在他眼前哭,她把胳膊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却突然把她抱住了。她吃了一惊,被他拉过去压进怀里,快得她来不及反应,他低下头就亲了她。 他亲得极度温柔缱绻,像是无声的安慰,让她放心,让她相信他会没事。 在他怀里,她慢慢平静下来。 能怎么办呢?关忆北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跟他离婚。又一想也是不对,如果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压根就不会跟他结婚才对。 只要面对的是他,她就像进入一个死局,碰得头晕眼花也绕不出来。 他抱着她,低头贴在她颈侧,脸在她耳后蹭了蹭,低声呢喃:“这儿更香。” 莫羡安静地让他抱,捏着手指,不让自己去抱她。 “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关忆北笑着说,下巴还搭在她的肩窝里。 “你什么时候还钱?”莫羡低声问。她不想再继续上一个话题,太沉重,无可奈何。 “肉偿可以吗?”他不正经地问。 她负气地说:“可以。” 关忆北愣了下,笑出了声。他松开胳膊放了她,直起腰,手伸下去开始解腰带。 莫羡顿时惊了,问:“你要干什么?!” “让你先验验货。” 她往后退,鞋跟戳到了墙的踢脚线上,滑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手慌忙地去找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衬衣袖子。他就势把她压到墙上,长腿挤入她两腿之间,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上来。 这里一梯两户,两套房子她都买下了。一则作为不动产投资,一则她不想碰到事儿妈一样的邻居。 平时为了三餐方便,她跟爸妈住在一起,另外一套空置着,有亲戚来了会去住一下。 她确定对面那套房子里没人,可身后这套,爸妈肯定是在家的,只跟他们隔着一道门。 所以她把声音全部压在喉头,怕门外的荒唐事被他们发现。 他又吮又吸又舔,舌头进得很深,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她一阵一阵地喘不过气,头昏脑胀浑身发麻。她向后仰头,还是想躲,他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嘴唇用力压向她。 他的镜框嵌进她鼻梁的肉里。 她最怕疼,不是矫情,是天生的。她对痛感的耐受度是负数,一点伤口对她来说都不啻于赴一趟刀山火海。 莫羡喉头一松,痛苦地呜咽出声。 家门被推开,一道矩形的灯光劈出来。莫羡吓得一哆嗦。 关忆北突然移开唇,用手掩住她的口鼻,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刻意压抑着呼吸声。莫羡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是向外开的,他们被挡在了门后。 过道里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忆北来了?”妈妈的声音。 “外头没人。”爸爸的声音。 “刚才明明听到点儿动静。” 门开得更大,爸爸跨步出来,借着灯光莫羡已经看到了爸爸的半个后脑勺,紧张得她把手捏得死紧,掐住了他的一块肉。 关忆北皱了皱眉,没动,任她掐。 莫羡紧张地盯着爸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是往电梯那边看的,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 第39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她确定对面那套房子里没人, 可身后这套, 爸妈肯定是在家的, 只跟他们隔着一道门。 所以她把声音全部压在喉头,怕门外的荒唐事被他们发现。 他又吮又吸又舔, 舌头进得很深, 横冲直撞没有章法, 她一阵一阵地喘不过气,头昏脑胀浑身发麻。她向后仰头, 还是想躲, 他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 嘴唇用力压向她。 他的镜框嵌进她鼻梁的肉里。 她最怕疼, 不是矫情,是天生的。她对痛感的耐受度是负数, 一点伤口对她来说都不啻于赴一趟刀山火海。 莫羡喉头一松, 痛苦地呜咽出声。 家门被推开,一道矩形的灯光劈出来。莫羡吓得一哆嗦。 关忆北突然移开唇,用手掩住她的口鼻,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刻意压抑着呼吸声。莫羡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是向外开的, 他们被挡在了门后。 过道里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忆北来了?”妈妈的声音。 “外头没人。”爸爸的声音。 “刚才明明听到点儿动静。” 门开得更大,爸爸跨步出来, 借着灯光莫羡已经看到了爸爸的半个后脑勺, 紧张得她把手捏得死紧, 掐住了他的一块肉。 关忆北皱了皱眉,没动,任她掐。 莫羡紧张地盯着爸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是往电梯那边看的,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 结果爸爸只是抬头看看灯,跺了一下脚,嘴里念念有词:“这破灯又坏了。” “明天找物业吧。”妈妈说,声音一扬,命令道,“没人你快回来吧,把鸭汤端到桌上去,我这儿腾不出手。” 爸爸不满地说:“做那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剩下。” “又不是为你做的,那么多废话!”妈妈斥道。 门关上了,莫羡全身松懈下来,这才闻到关忆北手心里的胶皮手套味道,乱人心神。 她扭头,甩开他的手,他却附在她颈间低低地笑,仿佛刚才是玩了一个刺激的游戏。 那一瞬间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莫羡沉着声音问:“够了吗?” “不够。”他痞痞地说。 她不忿,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退开些许。得到空间她便侧身想走,他攥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跟他拉扯,脚步杂踏,高跟鞋敲在地上,又响。她恼了,今天这鞋是专门跟她作对的!她气呼呼地弯腰脱鞋,刚脱了一只,又被他捞起来压到墙上。 她拿那只高跟鞋挡在两人之间,呼吸不稳地小声提醒:“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当然知道。”他拨开她拿鞋的手,凑近她些,也小声地跟她分享了一个秘密,“所以我对着你的照片打了三年飞机。” 莫羡的脸瞬间通红,一口气提起来,上不来下不去的。 要比流氓混账,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他轻笑出声,她气他的轻浮,更气自己的不争气,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他的手爬上她的脸,摸到她的鼻梁,食指在她疼的地方仔细地揉了揉。 总有些光线能爬到28楼,透过过道的小窗子衍射进来。天昏地暗中,隔着镜片她能看到他的眼睛。 视线相接,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迸发而出,有她的退缩,有他的蓄势待发。 莫羡紧贴着墙,一只手紧紧攥着高跟鞋的鞋跟,一只手的指甲抠进墙皮里。 他的手离开她的鼻梁,绕到她的脑后,在她发髻根部摸索寻找,找到发卡后直接拔了下来。 她的头发全散了下来,缠绕着他的长指。 她的心悬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眼镜摘下来,拉开她的包,把眼镜放了进去。 一种明确的信号。 她突然很想跑。 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三年前对他放手已经用尽了力气。 结婚一年的时候,他要去海地,那是他婚后第二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行动。这次她坚决不让他去了。 她受够了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每天翻墙去国外网站看时事新闻,听政客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从他们的发言里找军事行动的蛛丝马迹。 受够了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吓醒之后一摸身边是冰凉的床单。 受够了电话不通网络不通,一个短信都要等他凑巧到了有讯号的地方,一封信从国外寄到她手里的时候,他人都已经回来睡在她身边了。 她只想把他留住,健康平安的好好生活。她手里筹码不多,全拿出来不过一个婚姻,她就拿离婚要挟他。 没多久她就发现,跟自己受得那些折磨相比,他进退两难的痛苦样子才是她的极限。 她爱那个并非凡夫俗子的他,他心里有整个世界。一开始她跟世界共存,后来她逼他做出选择。 宋若词对关忆北的心思她一直清楚,她从没把宋若词放在心上。可当宋若词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龌龊,压根配不上他。 后来她还是跟他离了婚,就算他苦苦求她,甚至承诺为了她从此退出无国界医生组织,再也不到国外。 她给他的理由是爱情消磨完了,她厌倦了为了一个男人而唧唧歪歪患得患失,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男人了,她就只要钱。 在度过了一个多月不堪的拉锯战后,她终于如愿以偿。 办完手续走出了民政局,她朝他伸出手,故作轻松地说:“分手还是朋友,祝以后一起顺利。”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徐婉告诉她,第二天他去了海地。 于是她继续每晚翻墙看新闻,继续做噩梦,继续断断续续地收到他的短信。他回来那天她偷偷跑去机场,看到医院的人拿着鲜花拉着横幅去接他,还有记者,宋若词把花送给他,他对着镜头笑得非常晴朗。 她想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没有了她,他才是完整的。 她默默离开机场,坐到车里,收到他的短信:“活着回来了。” 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个痛快。 一直以来她就像条船,关忆北是个漩涡,在他的怀里,她沉溺得看不到来处,找不到尽头。 她不敢跟他再次开始,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怕再来一次,又是一个死循环,她咄咄逼人地阻止他,他又会进退两难。 那样他起初求而不得的痒会变成最后锥心刺骨的痛,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像第一次那样放手。 他的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下来。 这次他非常的温柔,不再急切,只有细水长流。 他们领证的那天晚上他也这样亲她,他说再也用不着猴急了,还有几十年好活,要缓缓地跟她过。 就算罗列了一万个理由可以骗过他,她还是骗不了自己,她有多爱他。 她突然满心伤感,想哭。她哽了下,含着他的舌头,嘴里有吞咽的动作,他猛地抱起了她。她的光着的那只脚悬空,穿鞋的那只脚鞋跟够不着地面,困难地翘着脚尖,压根支撑不住体重,身子几乎全挂在他身上,接受他的热情需索。 她觉得眩晕,身体接触摩擦的地方在急剧发热,呼吸粗重体温升高。 他低头亲她的脖子,手指急切地去解她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就立刻探进去,抓住了就狠狠揉搓。 她死死揪着他的袖子,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火热湿润…… 有人咳了一声。 “妹夫,换个地方办事吧,外面不合适,要不你们到这边来?”莫欢的声音从对面穿传来。 莫羡睁开眼,隔着关忆北的肩膀,看莫欢站在对面那套房子的门口。 关忆北怔了怔,看向韩略。韩略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良好的风度,朝关忆北伸出手,公式化地说:“谢谢。” 关忆北跟韩略握了手,微微一笑,说:“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这倒不必谢。不过,昨晚手术台上的如果是韩先生的话,我就不能保证是否能坚守医者仁心的底限了。” 莫羡抿了抿唇,她从没发现关忆北说话也能这样夹枪带棒。 韩略耸肩,握着关忆北的手没放,开玩笑似地说:“看来我只能选择保重身体,不要让自己有躺到关医生手术刀下机会这一条路了。” 关忆北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略。 两人唇来舌往来间竟也刀光剑影,让莫羡有些无力。 韩略瞄了眼莫羡的膝盖,又歪头看看关忆北,问:“关医生这是……” “他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太累。”莫羡替关忆北说,她不想两个人再有斗嘴的机会。 韩略走过来,拉着关忆北的手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说:“我来吧。” 莫羡不确定这时候让韩略来帮忙是否是个好主意,关忆北却自己把体重移到韩略那边,他对她说:“还是不要辛苦伤员。”又对韩略说:“多谢韩先生。” “关医生客气了。”韩略挺起腰,担起了关忆北的重量。 三个人换了组合方式,韩略搀着关忆北在前面走,莫羡慢慢地在后面跟着,心里有些不安,可没想到两个男人却聊了起来。 “你姐姐的手术很成功。”关忆北说,“在icu观察一天,情况好的话明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刚才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护士告诉过我。”韩略说。 “a型主动脉夹层,长期高血压是主要原因。这次又是喝酒又是车祸,主动脉膜竟然都没破,你姐姐算是命大。手术已经给她置换了人工动脉,不会有破裂风险。出院后切记要定时吃药控制血压,注意休息,不能做剧烈运动。还有,烟酒这些东西,不要再沾了。”关忆北谆谆教诲。 “我会劝她。”韩略口气沉重地说,又补充道,“很感谢你。” 莫羡在后面听着,发觉这次韩略的谢意真挚了许多。她心里莫得感动。她知道的关忆北,在救人这个命题上,从来不会被私心干扰。 他们就这样慢慢去到了休息室,小张医生已经在上铺躺着了,见他们进来打了声招呼,继续在床上眯着。 休息室非常狭小,三个人显得拥挤不堪,韩略送关忆北进来后便出去在门口等。关忆北坐在床上歇了歇,才把便装找出来。他身上穿着蓝绿色睡衣睡裤款式的手术服,宽松舒适方便穿脱。他唰一下把裤子脱了,莫羡忙背过身,听他在身后嘀咕:“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躲的。” 小张医生在上铺吭吭哧哧地问:“师兄……要不……我先出去待会儿?” “你老实躺着就行,办事儿我也不会选在这里。”关忆北说。 小张医生“唔”了声,缩回去了。 莫羡脸上发热,正想也要出去,却听到倒药片的声音,她心头一动,倏然回头,见关忆北正仰着脖子喝水,手里拿着那个开了盖的药瓶。 关忆北就着水吞下药,发现莫羡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眼神一闪,随即冲她晃了晃药瓶,呲牙一笑,说:“骗你的,这是维生素。” 莫羡一愣。关忆北接着说:“你的伤轻,心里暗示比药物作用有效,随便吃止疼药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量他,他额头上覆着的一层细密汗珠。从手术室走到休息室不过几百米,有人搀扶他,他还走得这样辛苦。以他的年纪,连续做十个小时的手术不该累成这样。 小张医生伸头出来问:“师兄你改吃维生素了?” 关忆北伸手抓起桌上宋若词那盒做的水果糖砸上去,喝道:“闭嘴!吃糖!” 关忆北换好了衣服,跟莫羡一起走出休息室,韩略又想来扶他的时候,他摇摇手说无大碍了,。他们一起下楼。莫羡不动声色地落在他们身后,只为观察关忆北的情形。 关忆北走起路来看着很正常,期间用手背锤了后腰两次,仿佛不经意的动作,可她总觉得不对。 走到医院门口,韩略看莫羡朝来往的出租车张望,便问:“你们要打车?” “是。”关忆北说。 “不如我送你们。我的车在前面。”韩略说。 莫羡以为关忆北不会同意,可他却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略往前走去提车,关忆北凑到莫羡身边,似笑非笑地对她说:“这个情敌,你选得不错。” 莫羡瞪了他一眼,他伸手要弹她的眉心,被她躲过了。 几人上车后,韩略把关忆北说的地址输入导航,七拐八拐地到了地方,下车后看到房子韩略眼里透着震惊。 第40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你们刚才在救的那个女人。” 关忆北愣了愣, 随即低声笑,说:“那是你救了她一命。没想到你竟然没忘记心肺复苏术。我记得你们的急救课还是我教的。” 确实是他给她上的课。那时候她大二, 他博三,他被他老板安排来给本科生上课。她属于动手能力特别差的学生,按压跟送气的节奏一直掌控不了。下课后他叫她到他宿舍继续教,他躺在床上充当假人。 后来,两人都高估了关忆北的自制力, 差点出事…… 她明确表示除非结婚, 否则不做。那之后除了接吻,他对她再也没有过逾越的举动。 关忆北又握着她的脚踝左右上下动她的小腿, 检查她的筋骨。刺痛让莫羡回神, 惊觉自己又想了太多。 莫羡咬了咬嘴唇。 “先在这里待着。我给莫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关忆北确认莫羡的膝盖只是外伤,便站起身,把丝袜团起来想扔, 却找不到垃圾桶,四下找看的时候,莫羡握住了他的手腕。 关忆北讶异地看向她。莫羡沉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关忆北的脸色明显变了。莫羡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企图挖出他心里的话。 关忆北忽然伸出食指弹了她的眉心,莫羡脑门一疼, 闭了闭眼,听他不正经地说:“得了相思病。” 莫羡倏然张开眼, 看关忆北恢复了调笑的神色, 不禁面色微愠。 这时候小张医生跑来了, 叫关忆北:“师兄,宋师姐让我来通知你,手术室快准备好了,让你过去。” 关忆北跟小张说了声“好”,回过头看莫羡。 莫羡松开手,把腿挪到床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在这儿等你。”等他做完手术,她要问个清楚。 关忆北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便把手机跟钱夹掏出来放到床上,说:“手术估计得十个小时。床底下有拖鞋,饿了叫外卖。” 莫羡点点头,关忆北便匆匆出去,把门关上。 在屋里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给病人备皮了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 “今天你跟我进手术室,给我做助手。” “真的!!!?” “别吓尿了。” “师兄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人!” “臭小子!就一张嘴!” “嘿嘿……师兄,嫂子可真漂亮啊,你真有福气!” 接着听到小张医生的哀叫,好像是关忆北揍了他。 “师兄,嫂子有姐妹吗?” “有八个哥哥。” “……” 渐渐地声音就远了。 莫羡叹了口气,给莫欢打了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因为她这通电话是用关忆北的手机打得,莫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会转告爸妈并且让她晚上玩得痛快些。 放下手机,莫羡慢慢躺了下来。 被单枕套都是医院的,会定期更换消毒,有股子消毒水味儿。对她来说却是很亲切的味道。 莫羡把手插到枕头下面,手指碰到药瓶,是刚才他给她吃的止痛药。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关忆北他干嘛放一瓶止痛药在身边? 这一晚,莫羡睡得不踏实,她知道手术没那么快结束,可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醒。然而第二天敲门叫醒她的不是关忆北,而是警察。警察为了昨晚的交通事故而来。 休息室地方太小,莫羡跟着警察去了护士站,警察给莫羡做了初步的笔录。 莫羡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包括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警察一一记录在案。没一会儿小张医生过来了,还穿着蓝绿色的手术服。 “肇事者怎么样了?”警察问小张医生。 “患者出事前有饮酒,血压突升导致心脏病突发,合并a型主动脉夹层,目前还在手术中,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张医生眼睛红红的,嗓子都哑了。 警察也听不懂术语,只问:“她喝酒了?” 小张医生点头,说:“百毫升血液酒精含量120毫克。” 警察若有所思,记录在案。 护士站的门被敲了两下,警察对外说了声:“进来。”莫羡扭头看过去,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韩略。她吃了一惊。 韩略见到她也是一愣,却听警察问:“你是韩萱的家属吗?” 韩略点头:“我是她弟弟。” “请过来,有几件事跟你说一下。”警察指了指莫羡身旁的座位。 韩略目光闪烁地看着莫羡,又端详她缠着纱布的膝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警察便开始跟他们介绍这次事故的情况。 莫羡的车子正常行驶,韩萱的车子在距离莫羡车子一百米的距离突然加速,导致追尾。两车相撞后又向前滑行了二百米后停了。 路边监控录下了全过程。具体韩萱为什么加速撞车,得等到病人苏醒才能知道。不过从客观证据上来讲,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应该是韩萱。 “因为当事人还在手术中,事故责任认定书十天后再出具。赔偿的问题,可以等韩女士清醒过来,你们拿着事故认定书叫保险公司的一起谈再谈。”警察说完,把笔录夹阖上,起身走了。小张医生也跟了出去。 护士们重又回来护士站,莫羡起身准备出去。久坐到站,膝盖疼得她打了个趔趄,韩略伸手扶住她,问:“你还好吗?” 莫羡扯了个笑脸给他,说:“没什么。” 毕竟手术室里的是他亲姐姐,毕竟撞车的人是她。 “你姐姐在第一手术室。”莫羡把知道的告诉他,“昨晚十点进的手术室,现在应该快结束了。” 韩略“嗯”了声,面色凝重地蹙着眉,莫羡心里有些不忍,就说:“我带你过去吧。” 他们慢慢走去了第一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依然亮着。莫羡站得久了膝盖疼,就坐到走廊边上的椅子里。韩略双手环胸直直地现在走廊正中,一直盯着“手术中”那三个字看。 “医生说,你姐姐的病情控制住了。”莫羡说。 韩略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她的血压一直偏高,又不肯吃药。而且,她昨晚分手了……对方她谈了十九年的男朋友……我应该过去陪她的。” 韩略的语气充满了自责,莫羡做为一个外人,却是不好说什么。 “手术中”的灯灭了,韩略放下胳膊,往前凑了一步。又过去片刻,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几个护士推着韩萱出来了。韩略立刻走上前去,被一个护士挡了,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弟弟。”韩略说,目光急切地投向床上躺着的韩萱。 护士就说:“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需要进icu观察几天。你跟我过来,有些手续要办。” 韩略应声,跟着护士走,不忘回头看一眼莫羡。 莫羡已经站起来,朝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关忆北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样?” 关忆北身子一软往莫羡身上倒,莫羡急忙抬手抱住他的身子,却发现并不怎么重,他根本没用力压。 “老婆,累死我了。”他在她耳边撒娇一般地嘟囔。 “出了什么事?”他问,很小心地把丝袜从她腿上扯下来。 “给人做了十几分钟的心肺复苏。”莫羡避重就轻地说,并不想让他知道车祸的事情。 她坐在床上,自上往下看,只看到他额前的刘海。薄薄碎碎的一层,发尖一直在搔他的镜框。 “给谁做?” “你们刚才在救的那个女人。” 关忆北愣了愣,随即低声笑,说:“那是你救了她一命。没想到你竟然没忘记心肺复苏术。我记得你们的急救课还是我教的。” 确实是他给她上的课。那时候她大二,他博三,他被他老板安排来给本科生上课。她属于动手能力特别差的学生,按压跟送气的节奏一直掌控不了。下课后他叫她到他宿舍继续教,他躺在床上充当假人。 后来,两人都高估了关忆北的自制力,差点出事…… 她明确表示除非结婚,否则不做。那之后除了接吻,他对她再也没有过逾越的举动。 关忆北又握着她的脚踝左右上下动她的小腿,检查她的筋骨。刺痛让莫羡回神,惊觉自己又想了太多。 莫羡咬了咬嘴唇。 “先在这里待着。我给莫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关忆北确认莫羡的膝盖只是外伤,便站起身,把丝袜团起来想扔,却找不到垃圾桶,四下找看的时候,莫羡握住了他的手腕。 关忆北讶异地看向她。莫羡沉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关忆北的脸色明显变了。莫羡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企图挖出他心里的话。 关忆北忽然伸出食指弹了她的眉心,莫羡脑门一疼,闭了闭眼,听他不正经地说:“得了相思病。” 莫羡倏然张开眼,看关忆北恢复了调笑的神色,不禁面色微愠。 这时候小张医生跑来了,叫关忆北:“师兄,宋师姐让我来通知你,手术室快准备好了,让你过去。” 关忆北跟小张说了声“好”,回过头看莫羡。 莫羡松开手,把腿挪到床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在这儿等你。”等他做完手术,她要问个清楚。 关忆北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便把手机跟钱夹掏出来放到床上,说:“手术估计得十个小时。床底下有拖鞋,饿了叫外卖。” 莫羡点点头,关忆北便匆匆出去,把门关上。 在屋里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给病人备皮了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 “今天你跟我进手术室,给我做助手。” “真的!!!?” “别吓尿了。” “师兄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人!” “臭小子!就一张嘴!” “嘿嘿……师兄,嫂子可真漂亮啊,你真有福气!” 接着听到小张医生的哀叫,好像是关忆北揍了他。 “师兄,嫂子有姐妹吗?” “有八个哥哥。” “……” 渐渐地声音就远了。 莫羡叹了口气,给莫欢打了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因为她这通电话是用关忆北的手机打得,莫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会转告爸妈并且让她晚上玩得痛快些。 放下手机,莫羡慢慢躺了下来。 被单枕套都是医院的,会定期更换消毒,有股子消毒水味儿。对她来说却是很亲切的味道。 莫羡把手插到枕头下面,手指碰到药瓶,是刚才他给她吃的止痛药。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关忆北他干嘛放一瓶止痛药在身边? 这一晚,莫羡睡得不踏实,她知道手术没那么快结束,可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醒。然而第二天敲门叫醒她的不是关忆北,而是警察。警察为了昨晚的交通事故而来。 休息室地方太小,莫羡跟着警察去了护士站,警察给莫羡做了初步的笔录。 莫羡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包括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警察一一记录在案。没一会儿小张医生过来了,还穿着蓝绿色的手术服。 “肇事者怎么样了?”警察问小张医生。 “患者出事前有饮酒,血压突升导致心脏病突发,合并a型主动脉夹层,目前还在手术中,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张医生眼睛红红的,嗓子都哑了。 警察也听不懂术语,只问:“她喝酒了?” 小张医生点头,说:“百毫升血液酒精含量120毫克。” 警察若有所思,记录在案。 护士站的门被敲了两下,警察对外说了声:“进来。”莫羡扭头看过去,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韩略。她吃了一惊。 韩略见到她也是一愣,却听警察问:“你是韩萱的家属吗?” 韩略点头:“我是她弟弟。” “请过来,有几件事跟你说一下。”警察指了指莫羡身旁的座位。 韩略目光闪烁地看着莫羡,又端详她缠着纱布的膝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警察便开始跟他们介绍这次事故的情况。 莫羡的车子正常行驶,韩萱的车子在距离莫羡车子一百米的距离突然加速,导致追尾。两车相撞后又向前滑行了二百米后停了。 路边监控录下了全过程。具体韩萱为什么加速撞车,得等到病人苏醒才能知道。不过从客观证据上来讲,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应该是韩萱。 “因为当事人还在手术中,事故责任认定书十天后再出具。赔偿的问题,可以等韩女士清醒过来,你们拿着事故认定书叫保险公司的一起谈再谈。”警察说完,把笔录夹阖上,起身走了。小张医生也跟了出去。 护士们重又回来护士站,莫羡起身准备出去。久坐到站,膝盖疼得她打了个趔趄,韩略伸手扶住她,问:“你还好吗?” 第41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关忆北迅速把手从莫羡衣服里拿出来, 就手帮她掩上衣襟。他回头朝莫欢呲牙笑,说:“谢了。” 莫欢耸肩,朝身后招呼:“走了走了, 给人家腾地儿。”然后莫羡看到她的堂哥们一股脑从房里涌出来。 加上莫欢, 八个哥哥到齐了。 莫家虽算不上豪门,却是望族,族谱厚得像砖头的那种。 莫羡的奶奶前后生了八个儿子, 一家子可谓人丁兴旺。 莫羡的爸爸是老大,头胎一举得男,就是长房长孙的莫欢,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很快第二个孙子也出生了,老太太更是高兴。 没几年第三四五六七八个孙子依次呱呱坠地, 逢年过节家里就跟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似的, 还是八只猴子,简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把家里祖传的青花瓷罐子翻出来往里头尿尿,在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肚子上画hellokitty。 老太太崩溃了,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 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抱着宝贝孙女,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八个哥哥都是妹控, 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 从幼儿园到高中, 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八个哥哥全来了,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手里抽回来。 “已经麻木了?”他清清淡淡地调侃,拿她自己的话堵她。 莫羡含着下巴不说话,靠着墙单脚站着,鞋跟太高,平衡不好控制,她身子晃一下,脚底下扭一下,又晃一下。 他又把她的脚抓了回来,帮她套上鞋子,让她站稳。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拉开她的包,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包里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擦拭双手。 他们作医生的习惯,时刻保持双手的清洁。她跟他在一起以后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年放一包消毒湿巾。 莫羡不去看他,垂着眼,脚在鞋子里扭了几下,让脚更适应鞋子。 “在办公室备一双平底鞋,工作的时候换上。”他低声嘱咐。 “不需要。”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淡。 他没说什么,把擦过手的湿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冷着一张脸挡开了他的手,自己去系。 “喝得有点多,一下没忍住。”他说。 这解释荒唐得很,他的口气非常理所应当。 莫羡默默把扣子季好,抬起胳膊归拢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他适时地把发卡递过来。 她弄头发的时候,他又从她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在右手食指上叠了几叠,俯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湿巾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唇上又湿又凉,她偏头躲开,拿眼瞪他,不明所以。他扬了扬眉毛,给她看缠在手指上的湿巾,上面有一道口红的痕迹。 她发现他嘴上有几块口红印子,很秽乱的景象,脸上一时有些热,想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头拧回来,继续帮她擦唇上弄残了的口红。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初初步入职场,每天化妆。晚上下班回来,他总会先帮她抹掉口红。她跟他解释她买的口红是食品级的,没他想得那么可怕,他还是擦。 “贾宝玉还喜欢吃女孩子的胭脂呢!”她知道的典故不多,难得知道一个一定要说出来。 他被她逗笑了,说:“那我也尝尝。” 他亲她,把她亲得脚都软了,最后得出结论:“甜的。” 他在她唇上擦了最后一下,又从她包里找出口红,拧开盖子在她唇上涂抹,他往后退一步,端详片刻,最后用食指在她唇角揩了下,冲她笑一笑,说:“补好了。” 莫羡抿了抿唇,滑滑腻腻。 关忆北伸手向她,掌心摆着她刚买的那支口红。她把口红捡回来,抽了一张湿巾扔到他手里。 她想让他把嘴上擦干净,免得一会儿回家惹人注意。 他垂眸看看那湿巾,开始慢条斯理地叠,把湿巾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方块。 “现在的口红都不甜?”他漫不经心地问。 莫羡眯了眯眼,把包往肩头托了托。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口红是,人也该是。 关忆北突然靠上来。莫羡立刻抓过包包挡在胸前,凶狠地瞪他。 如果他再亲她,她一定要踢他! 他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膝盖暗示性地碰了碰她的大腿,半是玩味半是挑逗地低声问:“湿了吧?” 莫羡倒抽一口气,死抿着唇。 他笑,拿湿巾的手作势要伸向她的裙底。 “帮你擦擦。” 莫羡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转身冲到门口用力砸门,嘴上喊:“妈我回来了!” 来开门的是莫欢,一手端着盛面条的碗,一手拧着门把手,身子往外探,看完莫羡又看关忆北,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十分钟?有点快吧? 关忆北用那块叠好的湿巾慢悠悠地在嘴上抹了一圈。 猛然间,莫羡的心就慌了。 “莫羡。”他又叫她,声音比刚才更轻,也更温柔。 这世上盼着他们复婚的人太多。只她家里就有八个哥哥,加上一对父母。提到关忆北,下一句就是明示暗示地问她何时复婚。而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对她抛弃关忆北表示不理解,初初那些日子,更有一些不利于她的流言出来,例如嫌贫爱富,榜上大款之类。之后三年过去了,她身边从未出现别人,那些传流言的人便就自己歇了。 纵使有这么多人跟她提“复婚”两个字,关忆北自己却从未提过。 他们彼此之间有一道不言而喻的界限,可是现在,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将要越过那道界限。 而她不确定得是,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能否淡然如常地跟他说:“不好意思,不可能。” 就像她拒绝许多追求者那样。 她更怕的是,一旦她能说出那种话,她跟他之间,连粉饰太平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就必须要离他更远。 可她舍不得。 “我们……”他说了个开头,她立刻捂住他的嘴。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却惶惶然地看着他。 空气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来,能吓人一跳。 莫羡扭头看过去,韩略正匆匆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脸上带着又尴尬又歉意的笑,把手机放到耳边,低低地“喂”了一声,转身走开。 关忆北松了力道,莫羡也把手从他嘴上拿下来。 莫羡一直看着韩略慢慢走远,努力把思想从关忆北那边抽出来,让自己去想点别的。 她开始考虑韩略的事情。 她想,明天要把话跟韩略讲清楚。 其实她本来是不屑于搭理韩略的,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到刚才为止,她发觉他不算坏。 韩略身上有种成功男人才有的那种指点江山的气魄,走路的时候背永远是挺直的。他骄傲,自信,富有侵略性,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志在必得。他有钱,有地位,有身份,一条真丝手帕的价格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很多女人会被他吸引,可惜她不是。 她是跟他具有相同特质的女人。她不喜欢屈居人下,她擅长平等而立,或者站到比别人还高的位置上。 他们都是激进的行动派,像两匹脾性相近的烈性子野马,在一起的结果只能是厮杀过后两败俱伤。 而关忆北,是她的草原。 一开始她鄙视韩略,利用他,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个工具,用过即弃,她丝毫不觉得抱歉。 可今天,她发现他身上有另一种特质,那就是慈悲。她觉得如果他还是个不错的人,那么她就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对待他。 把话说清楚,告诉他,她莫羡早决定了终生孤身一人,不想去祸害任何男人。 这样是对他的一个交代,也是对她自己的。 她目送着韩略离开,直到他在走廊的尽头拐了弯再也看不见。关忆北把她的脸扭了回来。 她看向他,他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目光几分尖锐,有涌动的醋意。 ……大概是又误会了吧…… 莫羡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一些,裙摆蹭到她膝盖上破了的伤口上,她疼得嘶了声,弓起腰,手想去摸摸膝盖,又不敢碰那里。 关忆北弯腰,轻轻撩起她的裙子,看到她的伤口在流血,他二话不说便要抱她,她压住他的手,拒绝说:“我自己能走。” 他眼神黯了黯,脸色难看起来,沉声说:“那就走慢些,我带你去包扎。” “你不去看一下那个孩子的妈妈?”她故意岔开话题。 “她是成年人,不是孩子,有些事别人没法帮她消化。”关忆北却说。 “怎么心肠突然这么硬了?不像你的风格。”莫羡故意激将。 她希望不要再回到刚才那种氛围里面,太危险,不可控。 “不像我的风格,那像你的吗?”关忆北讥诮地说,眼神飘过来,清清冷冷的。 这下可真的不像平时的他了。 确实是在吃醋。 莫羡假装听不懂他的双关语,低头抚弄了下裙摆,只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急诊包扎就好。你先去忙。” “我只有两个患者,一个在icu,一个……”他顿了顿,对着白色的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接着说,“所以今晚我不忙。” 最后莫羡被关忆北带到了夜班医生休息室,让她坐到床上,他蹲在她跟前,默不作声地帮她上药。她觉得挺疼的,忍着不出声。好像她一旦出声,沉默被打破,就要发生一些她控制不了的事情。 关忆北把她的伤包扎好,没有把她的裙子拉下来,反而是把长裙往上一推,露出她大半的大腿。莫羡吃了一惊,伸手想把裙摆压下去,被他连手一起握了,压到她大腿上。 他的指尖还有掌根落到她大腿上,她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门我已经锁了,没人会进来。”关忆北淡淡说。 “关忆北,你不要太过分!”莫羡低喝。 她实则心慌,怕掩饰不住。 他哼笑一声,抬起眼皮看她,眼里难得有了阴鹜的情绪,问:“过分?你身上还有哪儿是我没见过,没摸过的?”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这下她真的生气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想站起来立刻出去。哪知道他起身地比她还要快,又是一个熊抱把她抱进怀里。她气得打他,他固执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第42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未来及做出反应, 人力总监却先一步向韩略介绍她。 “这是咱们公司中国大区的销售总监, 莫羡,她可是公司的大功臣!她一个销售部门创造的利润, 占公司总利润的50%, 名副其实的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这通溢美之词来得猝不及防, 可在莫羡听来,总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韩略微微一笑, 别有意味地说:“久仰大名,莫小姐, 幸会。” 机智如莫羡,已经从人力总监的态度里看出来韩略身份的特殊,是故她暂且按兵不动,只是微笑,默默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指。 “小莫,这位是公司新聘请的中国大区总裁,韩略韩先生。”人力总监在介绍的时候,加重了那个“新”字。 莫羡暗暗一惊。公司这么大的人事变动, 她之前竟然没听到一丝风声…… 同时也想通了人力总监刚才为什么夸她。 是特意在新总裁面前影射她会功高盖主吧。 这只老狐狸。 莫羡在心里冷笑, 面上却未透露分毫,只把姿态放得低些, 问候道:“韩总裁好, 以后还请您多指点。” 韩略却说:“鄙人初来乍到, 谈到指点, 将来也许会是我麻烦到莫总多一些。” 满口的社交辞令,熟稔的虚与委蛇态度,能做到总裁的位置想来也不会尔尔。 莫羡只淡淡一哂,谦而不卑地说:“韩总裁说笑了。” 韩略则说:“是莫小姐过谦了。” 他的这句话就显得话里有话了,莫羡不觉拿眼打量他。 人力总监看看表,点头哈腰地对韩略说:“韩总裁,克鲁斯先生在等您过去呢。” 韩略嘴角微勾,低声说:“时间就是金钱,走吧。” 他果然还是计较追尾那事儿。莫羡想。看来今天她不光是中邪,运道也一般。早知道出门前拜拜妈妈那尊从普陀山请回来的菩萨。 韩略迈步出了会议室,人力总监亦步亦趋地跟着。莫羡看他们走远,才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董事们及各部门总监级的人都在。 企划部副总监小冯是她以前的特助,也是她的亲信。莫羡进去后朝小冯递了个眼神,小冯只轻轻摇头,莫羡便知道他对这事也是一无所知。 一向消息通天的企划部,这次也被瞒了? 莫羡暗忖。走到自己的位置处坐下了,小南把笔记本放到桌上,坐到她旁边,手指开始在键盘上翻飞。 莫羡往主席位那边看了眼,原来的中国大区总裁旁边空了两个位置。想来一个是给克鲁斯留的,另一个,是给韩略。 如今这两人都还没来,只一个原中国大区总裁坐在那里,一脸的衰样。 会议室里初初安静异常,几分钟后没见那两位过来,人们便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讨论这次的突发变故。莫羡冷眼观察,发现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今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这样看来公司属于临阵换将,可到底是因为什么? 莫羡在心里做了几种推测。 她的手机震动一下,有短信。是关忆北。手机显示两条未读信息,加上早晨那条。 莫羡的手指在手机上方停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 “落地祖国。” “吃早饭了吗?” 老妈这个线人的角色当得倒是尽职。 她只给他回了两个字:“开会。” 莫羡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扣到桌上。 她偏偏头瞄到小南电脑屏幕上开了一堆的聊天对话框。这姑娘正在利用自己庞大的八卦关系网搜罗消息。 小南看电脑的样子像个无比认真的中情局谍报人员,莫羡心情莫得轻松下来,不觉红唇微弯,没留意那两个人进了会议室。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克鲁斯操着不太标准的中国话,疾步走进来。 莫羡脸上还残着笑意,顺势看过去,目光却被走在克鲁斯身旁的韩略截住了。 他毫不掩饰地回看向她,目光放肆而热烈。 莫羡抿了抿唇,把那抹笑纹擦了个干净。 会议开始了。 克鲁斯是个德国人,务实直接,开门见山地公布了中国大区总裁由韩略担任,原总裁调任印度任东南亚区域总经理的消息。 印度是公认的医药企业噩梦之地,新药研发专利书在那里就跟废纸一样,你敢卖,他们就敢仿,而且人家法律还支持,价格是你的n分之一。 原总裁犯了多大的事才会被流放到印度?众人心里各有揣度。 新总裁宣布到任之后是各部门报告,走得是正常会议流程。财务部在上面报告的时候,小南用胳膊肘碰了碰莫羡,把笔记本调了个方向,朝向她。莫羡身子未动,斜着眼睛看向屏幕。 小南跟美国区法务部助理套出了消息,说原中国区总裁贪没了一笔七位数的交际费,被公司稽查部查出来了。 果然是栽在了钱上,莫羡想。 会议进行到人力报告部分,人力总监上前做报告。报到现行架构的时候,提出运营处缺了一名总经理,然后列了一个备选人名单,有三个人,马特助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三人的背景都符合人才规格,可要是论履历,销售部的马特助更适合一些。”人力总监说道。 管理处总经理跟公关部总监这两个职位之间可是差了两级。总裁换人了所以等不及公关部总监退休了吗? 如果不是今早刚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莫羡乐得此刻把这位名不副实的特助推出去让别的部门受罪。 可是既然知道了,就没那么简单了。 克鲁斯操着蹩脚的中文问:“莫,你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莫羡微微一笑,开口:“马特助是我的左膀右臂,工作能力自然没得说,我也希望他有更好的发展。可最近销售部离职的人有点多,这时候把他调走,我会很头疼。” 闻言,克鲁斯点点头。 人力总监讪笑,说:“莫总,其实销售部这个月的离职率只有5%,你可能是记错了。” 莫羡垂下眼皮,用笔在纸上划拉着,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管理处的这种行政性岗位,对于人员素质的要求并不很高,马特助这样的人才去做这个岗位,属于资源浪费。我的意见是,马特助留在销售部继续历练,等待更有挑战性的岗位。” 克鲁斯问:“你认为他很有潜力?” 莫羡耸肩,说:“您一直相信我的眼光,不是吗?” 克鲁斯想了想,附到韩略耳边说了些什么,韩略听完点头,对报告台上的人力总监说:“把其他两人的资料再介绍一下。” 人力总监阴测测地瞟了莫羡一眼。 莫羡冲他嫣然一笑。 捧杀这种低阶手段,大家都会的。 会议结束后莫羡跟小南一起回销售部,一路上小南小小声地叽咕个没完,一会儿是贪污,一会儿是马特助,一会儿是新来的韩总裁。 “韩总裁看起来人挺正派的,据说一直单身无婚史,你说他不会是弯的吧?”小南一颗八卦之心又熊熊燃起。 莫羡斜了她一眼,兀自往前走。 小南吐吐舌头,闭上嘴,跟了上去。 今天的公司,除了换了个总裁,一切照旧。莫羡回了销售部就开始工作,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下午时候三姑妈来了电话,问她晚上想在哪儿见面。 当时莫羡正在看一份案子,随口说了个她常去的餐厅名字,三姑妈很认真地记下了,说:“那你订个位置,我转告他。对了,他是个美籍华人,不过现在是在国内生活,他叫……” 莫羡桌上的座机恰好响起来,她拿起话筒放到耳边,听是人力总监的声音:“莫总,晚上有空吗?吃个饭?”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莫羡对着话筒说。 手机里三姑妈问:“小羡,还有别人约你?” “公事。”莫羡对着手机说。 然后她分别挂了两个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去订座。 “莫总,几个人啊?” “两个。” “同性还是异性啊?” 莫羡把眼睛从文件上移过来,瞪了小南一眼。 “哦~是男的呀~” “订完位子顺便把菜点了,随便什么都行。”莫羡垂下眼继续看文件,又想起了什么,说,“点一份咖喱蟹。”因为她有点想吃了。 “莫总~约会女孩子不好吃螃蟹的,好多壳,用手抓着吃的样子多难看啊!”小南啰嗦上了。 莫羡基本懒得理她。 “哦~是不是关医生啊?你们老夫老妻的也不用在乎形象问题。”小南还在啰嗦。 莫羡啪一声把文件夹阖上了,沉声反问:“你是嫌这个月奖金拿得太多了?” 小南嗖一下窜出去了。 莫羡把笔扔到桌上,靠到椅子里,转了个圈背朝着办公桌,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油画,画上姹紫嫣红的一片花园晃得她眼疼。 她闭上眼。 下班后,莫羡去了餐厅。她是早到,要了杯水坐在那里刷手机,在朋友圈看到关忆北跟徐婉等人的合影,照片是今天下午刚拍的。 …… 他看起来瘦了些。 “来得这么早?” 第43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关忆北走后, 莫羡没有立刻回家, 她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一阵子。 她觉得累,就像连轴转了一个月拿下一笔八位数的大单之后,那种身心突然之间失去依凭, 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盛鸿年打来电话, 问关忆北走没走, 莫羡告诉他十分钟前就被他女友接走了。 “他没什么事吧?”盛鸿年的口气颇关心。 “你是指喝酒?”莫羡反问。 盛鸿年顿了下, 说:“哦,是。” “他应该喝得不多。”事实上她也没在场,不清楚他喝了多少,她猜想哥哥们会顾惜他,而且他看起来还蛮清醒。 “莫羡,忆北他……”话起了个头,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便有些警惕,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 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 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 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 算是顺理成章, 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她也是看不懂,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着,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日产还有跑车?nissan不都是烂大街的草民车吗?”二哥说。 “把尿晃回去?真特么能编!”三哥说。 “你们懂个屁!”八哥不屑。 “这车多少钱?”四哥问。 “100来万吧。”八哥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切~”一声。赛车级的跑车,哪个不是七位数挂“2”字头的。 八哥敲桌子:“你们别特么的就知道奔驰宝马法拉利,咱这个讲性价比,性价比知道吗?你开辆法拉利出来跟gtr比比试试,除了泡妞,法拉利连gtr的屁股烟都闻不到!” 哥哥们闹闹哄哄的,莫羡关上了门。八哥的话让她心里头有些不安稳。 nissan……gtr吗…… 莫羡没说话,心思全在关忆北身上。 她从未见他跟人动过手。 他心大,很少有事儿能惹怒了他。遇上不平事,他能用嘴巴解决就不会动拳头。他口才又好,常常四两拨千斤就把事儿平了。这次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想也是气急了。 其实她也是气得气血上涌。这母子俩摆明了是胡搅蛮缠,就算他不上,她也会冲进去扇那个男人两个嘴巴。 可现在她担心的是,他在叙利亚待了五个月,瘦了一圈,身体消耗不小。昨晚通宵大手术,她临近中午才离开他家,他不过睡了一个下午。而且他腰上还有病…… 被他揪了领子的那个男人,比他矮了不少,可却是个臃肿的身材,目测体重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 就算这人不动手,只利用体重优势压制,关忆北也会吃亏。 她立刻扭头打量小张医生,凛冽的目光吓得小张医生咽了口唾沫。 她迅速在心里评估小张医生的战斗力。比关忆北矮,更瘦,细胳膊细腿的加上一张睡不醒似的眯缝眼,一脸的呆萌,战斗力堪忧。 不过聊胜于无,好歹比她有用。 “你把外套脱了!”她低声命令。 小张医生领会不了精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莫羡用下巴点点他的白大褂,皱眉低喝:“快脱!” 小张医生赶紧照办。心里偷偷嘀咕这个嫂子又美又媚,没成想上来一阵跟母老虎一样吓人。急忙脱了外套递到莫羡手里。 莫羡把小张医生的白大褂也拿过来,跟关忆北那件一起团起来搁到身后,压低声音说:“万一有事你过去帮你师兄,就说你们是来看病的,别暴露身份。” 小张医生了然,对莫羡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开始暗戳戳地撸袖子。看见他那细弱的手腕莫羡心里一叹,便扭头去看关忆北那边。 被揪了领子的那个儿子,没想到会有人路见不平,一时间傻了。可围观的人这么多,又不好意思怂,只能强壮声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哪根葱?关……关你什么事?” 关忆北把那儿子往上一提,儿子的嘴里“哎哎哎”地叫着,双手急忙去抓关忆北的胳膊。 莫羡眼睁睁看着那儿子脚尖立了起来,身子悬空,仿佛挂在关忆北手上的一只肥耗子。 “我去!关师兄也太帅了吧!”小张医生小声嘟囔。 她也没想关忆北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单手就把一个大男人提溜起来。 第44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大叔阖上折扇, 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 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 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 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 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 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 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 啧了声, 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 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勃起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第45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轻轻推他,她以为他必然会知趣地放开他,他是知情识趣的人。可她猜错了, 他抱她抱得更紧了。 她有些诧异,加大了力气推他。他更加收紧了胳膊, 害得她不得不翘起脚尖, 膝盖又疼了。 她正拧眉忍疼,听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莫羡。” 她有些不明所以,想也许他有什么要问她。她静候他的下文,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只是抱着她, 搁在她身后的一只手蜿蜒上行, 让她的头发缠在他的长指之间, 揉着, 搓着…… 猛然间, 莫羡的心就慌了。 “莫羡。”他又叫她,声音比刚才更轻,也更温柔。 这世上盼着他们复婚的人太多。只她家里就有八个哥哥, 加上一对父母。提到关忆北, 下一句就是明示暗示地问她何时复婚。而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 都对她抛弃关忆北表示不理解, 初初那些日子, 更有一些不利于她的流言出来, 例如嫌贫爱富, 榜上大款之类。之后三年过去了, 她身边从未出现别人,那些传流言的人便就自己歇了。 纵使有这么多人跟她提“复婚”两个字,关忆北自己却从未提过。 他们彼此之间有一道不言而喻的界限,可是现在,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将要越过那道界限。 而她不确定得是,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能否淡然如常地跟他说:“不好意思,不可能。” 就像她拒绝许多追求者那样。 她更怕的是,一旦她能说出那种话,她跟他之间,连粉饰太平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就必须要离他更远。 可她舍不得。 “我们……”他说了个开头,她立刻捂住他的嘴。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却惶惶然地看着他。 空气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来,能吓人一跳。 莫羡扭头看过去,韩略正匆匆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脸上带着又尴尬又歉意的笑,把手机放到耳边,低低地“喂”了一声,转身走开。 关忆北松了力道,莫羡也把手从他嘴上拿下来。 莫羡一直看着韩略慢慢走远,努力把思想从关忆北那边抽出来,让自己去想点别的。 她开始考虑韩略的事情。 她想,明天要把话跟韩略讲清楚。 其实她本来是不屑于搭理韩略的,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到刚才为止,她发觉他不算坏。 韩略身上有种成功男人才有的那种指点江山的气魄,走路的时候背永远是挺直的。他骄傲,自信,富有侵略性,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志在必得。他有钱,有地位,有身份,一条真丝手帕的价格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很多女人会被他吸引,可惜她不是。 她是跟他具有相同特质的女人。她不喜欢屈居人下,她擅长平等而立,或者站到比别人还高的位置上。 他们都是激进的行动派,像两匹脾性相近的烈性子野马,在一起的结果只能是厮杀过后两败俱伤。 而关忆北,是她的草原。 一开始她鄙视韩略,利用他,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个工具,用过即弃,她丝毫不觉得抱歉。 可今天,她发现他身上有另一种特质,那就是慈悲。她觉得如果他还是个不错的人,那么她就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对待他。 把话说清楚,告诉他,她莫羡早决定了终生孤身一人,不想去祸害任何男人。 这样是对他的一个交代,也是对她自己的。 她目送着韩略离开,直到他在走廊的尽头拐了弯再也看不见。关忆北把她的脸扭了回来。 她看向他,他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目光几分尖锐,有涌动的醋意。 ……大概是又误会了吧…… 莫羡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一些,裙摆蹭到她膝盖上破了的伤口上,她疼得嘶了声,弓起腰,手想去摸摸膝盖,又不敢碰那里。 关忆北弯腰,轻轻撩起她的裙子,看到她的伤口在流血,他二话不说便要抱她,她压住他的手,拒绝说:“我自己能走。” 他眼神黯了黯,脸色难看起来,沉声说:“那就走慢些,我带你去包扎。” “你不去看一下那个孩子的妈妈?”她故意岔开话题。 “她是成年人,不是孩子,有些事别人没法帮她消化。”关忆北却说。 “怎么心肠突然这么硬了?不像你的风格。”莫羡故意激将。 她希望不要再回到刚才那种氛围里面,太危险,不可控。 “不像我的风格,那像你的吗?”关忆北讥诮地说,眼神飘过来,清清冷冷的。 这下可真的不像平时的他了。 确实是在吃醋。 莫羡假装听不懂他的双关语,低头抚弄了下裙摆,只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急诊包扎就好。你先去忙。” “我只有两个患者,一个在icu,一个……”他顿了顿,对着白色的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接着说,“所以今晚我不忙。” 最后莫羡被关忆北带到了夜班医生休息室,让她坐到床上,他蹲在她跟前,默不作声地帮她上药。她觉得挺疼的,忍着不出声。好像她一旦出声,沉默被打破,就要发生一些她控制不了的事情。 关忆北把她的伤包扎好,没有把她的裙子拉下来,反而是把长裙往上一推,露出她大半的大腿。莫羡吃了一惊,伸手想把裙摆压下去,被他连手一起握了,压到她大腿上。 他的指尖还有掌根落到她大腿上,她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门我已经锁了,没人会进来。”关忆北淡淡说。 “关忆北,你不要太过分!”莫羡低喝。 她实则心慌,怕掩饰不住。 他哼笑一声,抬起眼皮看她,眼里难得有了阴鹜的情绪,问:“过分?你身上还有哪儿是我没见过,没摸过的?”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这下她真的生气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想站起来立刻出去。哪知道他起身地比她还要快,又是一个熊抱把她抱进怀里。她气得打他,他固执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有敲门声,宋若词在外面问:“忆北,你在吗?” 莫羡立刻停下挣扎。 关忆北圈紧了她,朝门口“嗯”了一声。 “你在休息?”宋若词问。 “刚躺下。”关忆北说,侧过脸,在莫羡的耳后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 “我爸爸来了。他知道了那孩子的事儿,想跟你聊聊。”宋若词说话的声音本就温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柔了几分。 “我一会儿就过去。”关忆北说,手落在莫羡的脊柱处,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服传过来,莫羡起了鸡皮疙瘩。 “那……你尽快……我爸爸在病房等你……”宋若词有点儿不太情愿。 关忆北只说:“知道了。” 宋若词走了,莫羡想用力推开他,却听关忆北说:“莫羡,我害怕了。” 莫羡愣一下。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男人。”他继续说,“我不能把你给他。” 她脑里迅速分析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他却直接给了她答案:“我们复婚,好不好?” 界限,还是被越过了。 她只问自己能不能冷冷地像讽刺一样地拒绝他。 能不能?她问。 太难了。她答。 “你的活检手术,什么时候做?”她问他。 关忆北顿了一下,没说话。 “你做完手术,我给你答复。”她说。 关忆北像是在考虑,而后放开了她,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他抬手在她眉心一弹,弹得她皱眉。 他竟然能笑得很轻松,说:“还是你聪明。是我想得不周到,如果检验结果是恶性的,那我就不祸害你了。” 莫羡抿唇,侧过头,只说:“你先把手术日期定下来,通知我。” 说完她开门出去了,关忆北没有拦她。 莫羡在医院门口遇到在抽烟的韩略,他见到她之后忙把烟掐了。 她惊讶他竟然还没走,想要跟他说点什么,又觉得多余,便只是朝他点了下头。 “我们都还没吃晚餐。我请你。”韩略故作轻松地说。 “我不饿。谢谢。”莫羡说完。匆匆走了,不给韩略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以后数日,天下太平。韩略一切事务均公事公办,关忆北那边更是杳无音信。莫羡有几次想打电话问他,最终都没有打。 她有点乌龟心态,其实她盼他早点作手术,又怕他做手术。她特别怕活检结论出来。就像高考后,总是期盼放榜查成绩的时刻晚点到来。 结果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通知她关忆北做手术的人,是盛鸿年。他在电话里说,关忆北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第46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你是指喝酒?”莫羡反问。 盛鸿年顿了下, 说:“哦, 是。” “他应该喝得不多。”事实上她也没在场, 不清楚他喝了多少, 她猜想哥哥们会顾惜他,而且他看起来还蛮清醒。 “莫羡,忆北他……”话起了个头, 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 便有些警惕,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 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 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 算是顺理成章, 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 她也是看不懂, 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 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着,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日产还有跑车?nissan不都是烂大街的草民车吗?”二哥说。 “把尿晃回去?真特么能编!”三哥说。 “你们懂个屁!”八哥不屑。 “这车多少钱?”四哥问。 “100来万吧。”八哥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切~”一声。赛车级的跑车,哪个不是七位数挂“2”字头的。 八哥敲桌子:“你们别特么的就知道奔驰宝马法拉利,咱这个讲性价比,性价比知道吗?你开辆法拉利出来跟gtr比比试试,除了泡妞,法拉利连gtr的屁股烟都闻不到!” 哥哥们闹闹哄哄的,莫羡关上了门。八哥的话让她心里头有些不安稳。 nissan……gtr吗…… 这时候徐婉回了电话,问莫羡找她有什么事。 莫羡现在倒是不想跟她谈关忆北了,就问她刚才在忙什么,电话都不接。 哪知道一下子打开了徐婉的话匣子,说上午接了一名临产的产妇,胎位不正,不具备顺产的条件,建议家属剖腹产。 第47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腰疼。”他低声说, 闭上眼。 一切做得行云流水, 仿佛他在心里早预演过了一遍。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侧过脸拧着眉头看他。他阖着双眼,嘴角带着故意为之的坏笑。可他眉眼间的倦意却不是假装能装出来的。 他毕竟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莫羡没法推开他, 可也不知道他要这样赖多久, 没办法, 只得由着他。 手术室里最后一批医护人员走出来。几个人本来还在聊天,见到坐在椅子里的莫羡跟关忆北后都收了声, 齐刷刷拿眼打量他俩。 莫羡觉得难堪,用肩膀推了推关忆北, 关忆北只闭着眼咕哝一句:“别动。累。” 护士们忽闪着眼睛一个劲儿看莫羡, 掩着嘴互相说着悄悄话。两个男医生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 又有些羡慕的神色。 莫羡听到护士小声嘀咕,“关医生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我还以为他跟宋医生……” 宋若词最后一个从手术室走出来, 身上还穿着手术服, 口罩挂在脖子上, 一脸的倦容。见到莫羡后怔了怔,对着她扯出个勉强的笑容,随即越过众人快步离去。 活生生的三角恋啊! 医生护士们嘁嘁喳喳地簇拥着,频频回头, 渐行渐远, 只留莫羡跟关忆北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空荡荡的走廊里。 关忆北依旧靠在莫羡身上闭目养神, 莫羡的心思却飘得有些远。 对于宋若词,莫羡的感觉,很复杂。 大一的时候,她,宋若词,徐婉,刘果儿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很快成了朋友,相处一度非常融洽。 宋若词是四个人里最安静的,真正的大家闺秀。宋若词对于自己家的情况讳莫如深,只说她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大学教授。所以莫羡便以为宋若词学医是子承父业。 刚上大学的时候四个人都没有男朋友,大一的跨年一起去广场看零点的烟花,然后跑到ktv喝酒,唱歌,疯玩到凌晨三点。 四个人喝醉了三个,宋若词一个人照顾她们三个。 宋若词帮莫羡解开头发,把外衣团成团送到她的脑袋下面充当枕头,手指捻起粘在她脸上的头发,指腹压在她的太阳穴那里轻轻揉。 “我要是个男人,我就娶你当老婆。”莫羡闭着眼说,舒服得身子都酥了,觉得困。 “我有喜欢的人呀。”宋若词轻声说。 这是宋若词第一次谈到私事。 莫羡勉强把眼皮掀开一道缝,瞧着宋若词。宋若词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少女怀春的羞涩。可莫羡对于八卦向来兴趣缺缺,宋若词愿意说,她便随便听着。只是她觉得越来越困,重新闭上眼。 “是邻居家的哥哥。”宋若词自说自话,“他是我爸爸的学生,小时候经常帮我补课。我喜欢了他十三年,从小学就开始喜欢他。” 原来是青梅竹马。可那么小就知道喜欢男人的宋若词也挺厉害的。莫羡糊里糊涂地想,觉得意识在远离,周公已经在跟她见面路上了。 “他在我们学校读研究生,因为他我才到这个学校念医科。可是来了这个学校,也很难见到他。他太忙了。他就像天上的月亮,只能看着,却怎么也碰不到。我不敢跟他说我喜欢他,我知道他对我没那种心思……他叫关……” 莫羡睡了,后面的就都没听到了。 她想,如果那晚没有睡着,把宋若词的话听完,她还会不会让关忆北走进她的心里。 大概是不会的。 如果知道关忆北是宋若词暗恋十三年的人,她绝对不会去招惹关忆北。 可世事就是这样蹉跎。 大一下学期,莫羡开始做一些产品的校园代理。做生意影响了期末复习,考试作弊被关忆北现场抓包。她需要学分,去找关忆北疏通,使出全身解数妄图让他给个及格。 关忆北不说当掉她,也不说给她放水,一直亦真亦假地拖着她。 结果最后他还是把她那门课当掉了。她本来有心里准备,毕竟作弊不对在先。可问题是全班他只当了她一个,可那天作弊的不止她一个! 她忍无可忍找去他家,想跟他理论,结果被他堵在楼道里,被亲了。 她的初吻就这么被他抢去了,一并被拿走的还有她的心。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喜欢上一个男人,可对她而言,关忆北确实充满了魅力。 她追着他求及格,跟着他上了公交车。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他让给她坐。 车到某站,一个奶奶带着五六岁的孙子上车,莫羡站起来让座。孙子立刻爬上座位坐下了,奶奶拉着吊环站着。 车子开得不稳,奶奶左右摇晃站得很辛苦。关忆北建议奶奶抱着孙子一起坐,结果孙子死死抱着椅背大声嚷:“不要奶奶抱不要奶奶抱,奶奶身上臭!” 奶奶顿时有些难堪,对关忆北说:“没事没事我站着就行了,谢谢你们了。” 关忆北伸手把孙子拎下来,对奶奶喝道:“你去坐下!好孩子都让你们给惯坏了!”转而又对孙子喝道:“你站着!站不住就抱住我的腿!”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斯文的关忆北会突然爆出这么大的能量,一车人都傻了。 她看得到他身上的侠气,觉得他像个不拘小节的浪荡剑客,亦正亦邪,胸怀坦荡。所以那之后莫羡再也没去找过关忆北,直到他让全班人都过了及格线只把一个人她当掉。 他们恋爱了,到此为止莫羡还不知道宋若词跟关忆北的关系。 某天,关忆北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准备带她去看电影。莫羡正对着镜子化妆,冷不丁被宋若词泼了一脸茶水。 她当场懵了。 宋若词歇斯底里地大哭,说莫羡明知道她爱着关忆北,偏要把关忆北抢走。不但抢走了关忆北,还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秀恩爱。闹得动静太大,很多其他宿舍的人都来瞧热闹了。 这真是奇耻大辱!莫羡抹了把脸上的水,冲到楼下去把关忆北拽上了楼。 宋若词哭着说从小喜欢关忆北,一直都是以他的喜好标准来塑造自己。 他说文静的女孩比较可爱,她就让自己文静淑女。他说懂音乐的女孩会有魅力,她就每天练足三小时钢琴初中毕业前考到十级。他说医生是个伟大的职业,她就义无反顾地把他所在的医科大学填在志愿第一栏,选择了不服从调剂。 宋若词说不明白她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关忆北还是不喜欢她。不但不喜欢她,还选了一个完全跟他喜好相悖的莫羡,难道就因为莫羡长得漂亮?为什么莫羡明知道她爱了十三年的人是关忆北,还跑去勾引他。 当时莫羡气得头脑发晕,当场跟关忆北说要分手。 关忆北把不相干的人请出了宿舍,关上门,让莫羡跟宋若词坐下。莫羡想走,被关忆北拉住了。他抓得她的手很疼,疼得她当场哭了。宋若词却不再哭了,含泪看向关忆北,希望他给她一个答案。 关忆北说:“若词,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展现给你们看到的,只是我希望你们看到的部分。而只有面对莫羡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我。所以,我爱她。抱歉。” 他把事情处理得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一点暧昧跟左右摇摆。因为这一点,莫羡并没有跟关忆北分手。可流言很快传出去了,都说是她横刀夺爱抢了关忆北。 她想她虽然无心跟宋若词抢男人,可到底也是夺了宋若词十几年的挚爱,她不解释,算是还宋若词一个人情。 更何况她没那么软弱,就算是横刀夺爱又能怎样?感情的事情本就分不出对错,能被轻易夺走的男人,又有什么值得留恋。更别提她跟关忆北是清清白白在一起的。 从此以后宋若词变得落落寡欢。莫羡也尽量不在寝室里说到涉及关忆北的事情。寝室里其他两人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事事当和事老。日子久了,仿佛这件事就过去了。 她跟关忆北结婚,离婚,都跟宋若词没太大关系。在这段关系里,从来就没有宋若词插脚的地步。宋若词的可怜之处在于,她连个情敌都算不上。 现在,她跟关忆北离婚三年了,宋若词一直如影随形地陪在关忆北身边。如果关忆北有心,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可到今天关忆北还是无知无觉,她认为宋若词应该放下执念,不要再继续这种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其他人身上的糊涂事。 关忆北发出鼾声,莫羡扬眉,没想到他真能靠在她身上睡着。她伸手拍拍他的脸,把他弄醒。关忆北眼睛不睁,不满地嘟囔:“我刚睡着。” 话里有控诉她的成分。 “回家睡,或者去休息室睡。”莫羡说,把他从身上推开。 关忆北满脸困顿地扶了扶眼镜,双手扶着膝盖,垂着头醒醒神,说:“回家吧。” 莫羡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说:“去你爸妈家吗?我帮你叫车。” 关忆北看看她的膝盖,眼光上行落到她脸上,呲牙笑,问:“你不送我?” “我的车被撞坏了。”莫羡如实说。 她那辆车被韩略姐姐的轿跑怼得三厢变两厢了,她跟那女人能活着都是奇迹。 关忆北神色顿时正经起来,思考片刻,问:“昨晚吗?” 莫羡点头:“被你们抢救的那个女人撞的。” 关忆北抬起胳膊想握她的手,莫羡把手放到身后。 关忆北的手擎在半空,半晌后,他说:“我想去老宅。” 莫羡却不敢苟同。 她觉得他应该回他爸妈那里,至少家里还有阿姨在,能照顾他。如果去老宅,虽然清静宽敞,可却没人在家,连杯热水都没有。 关忆北说:“拉我一把。” 他的手还擎着,莫羡看了他半晌,终于握住他的手,拉了他起身。他还是说腰疼,靠到她肩上,把她当拐杖。 莫羡分不清他到底是当真还是作假,到底也没忍心推开他。 他们慢慢往前走,迎面碰上了快步走来的韩略。 她站在马路牙子上面,有心拦辆出租车。这边房屋稀疏,还都成了商铺,营业时间都在早晨10点以后,现在不过9点多,大马路上空荡荡的,别说是车,连只猫都没有。 路两旁的凤凰木倒是盛花期,开得如火如荼。莫羡穿着拖鞋站在马路牙子上,空等着车来。 身后的院门开了,莫羡知道是关忆北出来了。她没回头,只双手环胸翘首往路的尽头看。 “你没钱没手机,是打算坐霸王车回去?”他问。 莫羡这才惊觉自己确实身无分文,脚上还套着他放在医院的那双男士拖鞋。 “我刚给莫欢打了电话,他上午没课,可以过来接你。”关忆北说,用钥匙敲了敲门板,说,“先回去吃饭。” 莫羡想了想,莫欢学校在郊区,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我下个月还你。” 第48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她不想跟他们抢早饭, 早早地出门了。 去到车库的时候, 见韩略的车又停在她车子的后面。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车。 保险杠已经修好了。 确实是辆gtr,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 得二百多万。 昨天他们撞车虽说判了他全责, 公道讲她也有点责任, 倒车的时候车速太快。他们这次的车损有保险公司担了,可明年的车险折扣就泡汤了。 她原以为他这车不过一二十万, 保险折扣损失也就千把块。没想到他这车是百万级的,那他保险费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早?”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韩略西装革履地过来了。 “对我的车感兴趣?”他笑问, 从裤兜里掏出遥控钥匙,开了车锁,“感兴趣的话可以开开试试, 自动挡,很好开。” 因着那点过意不去的感觉, 莫羡对韩略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冷:“这么好的gtr,还是你自己开吧。” 韩略略惊讶, 问:“你认识这车?” “昨晚刚认识的。”莫羡说,轻轻呼出口气, 敛眉,咬了咬嘴唇,终于对韩略说, “昨天, 抱歉。” 她指撞了他车这事。 韩略却说:“如果你指的是撞车, 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你跟前夫之间的挡箭牌,那我会觉得只有口头上的道歉,不够诚意。” 莫羡一时语塞,才发现韩略已洞悉了一切。 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做得那么刻意露骨,也只有关忆北会当真吧?吃醋吃到把她摁在楼道里亲… “那你觉得我怎样做才算是有诚意?”莫羡反问。 话都说开了,她倒是坦然得多。她想韩略大概会要她陪他吃饭,或者做些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事情。她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 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惧。她有的是办法把男女之间的一触即燃变成比北冰洋还森冷的肃穆。这三年被她逼退的追求者也够组建一个销售部了。 韩略却出人意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莫羡一怔,立刻说:“那没什么有趣的。” “是否有趣,界定权应该在听众。”韩略似笑非笑,说,“而且越是不想讲,就越显得与众不同。越是听不到,就越觉得有趣。” 莫羡拧眉。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她对他有些歉意,韩略也把他手里的筹码估得太大了。 她含着下巴盯着韩略看了一会儿,韩略则八风不动,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莫羡忽而妩媚一笑,说:“讲故事就算了,晚上我请韩总裁吃饭吧。”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撩人,韩略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了。 没给韩略反应的机会,莫羡风情万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优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从后视镜里她又看到韩略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她便冷笑。 跟关忆北的过去,她肯拿命去护,怎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去了公司,莫羡就给徐婉打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说想介绍个男人给她认识。 “对方是干嘛的啊?”徐婉有点当真。 “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不到四十,年薪够在金融街尊府买一套三居室。”莫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摆弄着笔,眼睛迅速把一份促销提案看完了。 又是马特助拟的案子,进货折扣敢谈到10%,都这么卖产品全公司集体去喝西北风算了。 “尊府现在房价都18万了吧!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出来相亲?骗鬼去吧!”徐婉情绪激动地叨叨叨叨。 “只说你来不来。”莫羡淡淡问。 徐婉考虑了三秒钟,说:“又是哪个男人要追你吧?切!肯定是!白吃白喝的事儿谁不干啊?我去!” 莫羡放下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把批好的文件拿出去,格外吩咐她转告马特助,把案子改好重新提上来。最后让小南在全市最贵的西餐厅订三个晚餐的位子。 “三个?”小南跟她确认。 “你想去的话就订四个。”莫羡头也不抬地说。 小南偷偷翻了个白眼,抱着文件出去了。 下午莫羡提前一小时下班,去医院接徐婉。 就算是到了下班时间,医院停车场依旧一位难求。莫羡只好把车靠到路边,自己坐在车子里等徐婉。 徐婉在妇产科,加班加点是常事。莫羡在医院外等了一个小时,徐婉说有个产妇大出血,还得至少半小时。 莫羡给韩略发了条短信,说会晚点过去,然后开了cd,准备听点音乐消磨时间。 她忘了上次放进去的是谁的专辑,结果是霉霉的《this love》。歌放到一半,莫羡又把cd关了。 她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却见到关忆北从医院走出来。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后头还跟着一名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 他们在医院大门口站下了,关忆北翻开病历在跟女人说着什么。女人像是哭了,突然给关忆北跪下了。 莫羡立刻往前趴到方向盘上,翘首盯着。 关忆北把女人扶起来,不住地在说什么,女人只是哭,关忆北挠了挠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莫羡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竟然是关忆北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他,问:“什么事?” “想跟你化缘。”关忆北说,口气听不出什么。 莫羡眨了下眼,见他把眼镜摘下来挂在小指弯里,捏了捏鼻梁。 他难为情的时候习惯捏鼻梁。 “要多少?”她直接问。 他考虑了一下,说:“两万。” “晚上我转帐给你。” 他说:“谢谢。” 接着她看他收起手机,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把那女人搀起来,一起回了医院。 有时候莫羡觉得关忆北不适合做医生,他太渺小,世界那么大,他一个人救不过来。 第49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那我报警。”莫羡说。 两人合作默契地各自打了电话, 五分钟后交警来了,八分钟后保险公司的人也来了。 一切按照流程走, 签了责任认定书后,交警跟保险公司的人走了,莫羡看了眼时间,现在出发应该还赶得及9点的会。 她朝追尾男伸出手,说:“谢谢了,韩先生。” 责任书上他的签名是韩略。 韩略愣了下,又开始审视着她。两秒过去了, 在莫羡打算把手收回来立刻走人的时候, 他握了握她的手指。 “谢我撞了你?”他问,脸上隐着笑意。 “谢谢你没有浪费大家的时间, 毕竟这是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莫羡不偏不倚地说。 韩略一阵诧异, 继而勾唇一笑, 赞道:“说得好!” 这人说话的口吻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应该是平时就习惯了趾高气昂,想来不是个小老板,就是个中小企业的高层。 她一个跨国医药公司销售总监,自然没兴趣站在阴暗的地下车库沐浴他的表扬赞赏, 便说:“那, 韩先生, 再见。” 她刚要转身, 韩略叫住了她, 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如果莫小姐理赔过程出现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莫羡瞄了眼他那张烫金的名片,没接。 所以说99%的男人都是肉食动物,遇到皮薄肉厚鲜美多汁的女人就会亮出爪子。她赌一支chanel,那张名片上一定有某些可以跟年薪车房这些东西划上等号的头衔。 可这些东西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因为她已经靠自己的本事赚到了。 莫羡连嘴角都懒得勾一勾,扬了扬手里的责任认定书,说:“谢谢,我相信保险公司的专业度。而且,您的号码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她直接转身回到车上,调了调位置,终于把车开了出来。 追尾男的身影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他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 莫羡开车去到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八点五十分,还够时间吃点东西。 她把包放到秘书小南的桌上,刚想问小南有没有吃的,马特助巴巴地凑过来,黯黄的脸笑起来都是细纹,像一朵秋天盛开的黄|菊花。 “莫总,来了。”马特助问候道。 她瞬间想起那份乱七八糟的报表,顺带想起了关忆北,立刻没了食欲。 她沉下脸“哦”了声,对小南说:“一杯咖啡。九点我开会。” 小南说:“今天咖啡机坏了,速溶的有雀巢跟麦斯威尔,您要哪种?” 莫羡考虑了几秒,说:“雀巢。”说完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发现马特助不请自来地跟了进来。 莫羡拧起眉头,问:“你有什么事?” “那个,莫总……”马特助两只手握在一起搓啊搓,很心虚的样子,说,“昨天中午吃饭遇见了几个朋友,一时开心喝了几杯,下午做报告的时候脑子不太清醒……那份报告,要不我改改再给您?” 这个人她当初是从垃圾堆里挑出来的?! 小南送咖啡进来,可现在她连喝咖啡的胃口都没有了。 莫羡反手朝马特助挥了挥,不耐烦地说:“不用了,你出去!” 马特助讪讪走了,小南把咖啡放到她桌上,俯身小声问:“莫总,你没睡好啊?” 小南是从她进公司以来一直跟着她的,人机灵又忠心,跟她的关系比其他人亲厚得多,也是公司里唯一敢跟她说些私底下话的人。 今天出门前她确认把黑眼圈掩盖得很好了,小南竟然也能看出来。 莫羡摸摸脸,偏着头问:“我的妆花了?” “没有啦。”小南指了指自己内眼角的位置,说:“你眼里有红血丝。平时你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特有神特清澈,今天你看起来有点颓。” 莫羡突然想到大学时候的某天早晨。 关忆北问她是不是开夜车复习了,她狡辩说没有,他用食指点点她的内眼角,笑着说:“小骗子!” 他的指腹温热,在她心头激起一圈涟漪。 他俯下身,凑得她很近,温热的鼻息扑到她的脸上,说:“这次给你保底60分。亲一下,加一分。” “我才用不着你给开后门!”她嘴硬地说,心里像是揣了十八只乱蹦的兔子。 “可我想你了。”他低低地说,抬手摘下了眼镜。 …… 莫羡闭了闭眼,用力把脑中那些旖旎的画面踢出去。 她想她今天真是中邪了! “莫总,你是不是打算把马特助开掉?” 她听小南压低声音问,便睁开眼瞥向小南。 “你可不能开了他。我跟你讲,马特助是人力总监的人。你也知道,人力总监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 莫羡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你来之前,马特助让我帮忙看看他的报告,我告诉他损益表做错了。他就匆匆跑出去了。我去总务科拿咖啡,路过吸烟室看到他跟人力总监在一起,凑巧听到的。” “人力总监让马特助再熬一两个月,说销售部绩效好可以给履历镀金,很快公关部总监就要退下来了,到时候要去总裁那里推荐他。那个马特助还骂你是个凿骨吸髓的白骨精,说哪个男人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活该你单身一辈子当个灭绝师太。人力总监就捂他的嘴,让他小声点儿?”小南说得眉飞色舞。 莫羡看向小南,眉尾轻扬,轻飘飘道:“凑巧也能听到这么多?” 小南情绪正高昂,被莫羡这一盆凉水泼了就赶紧往回收,抿嘴一笑,娇嗔道:“讨厌啦莫总~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 这孩子过于旺盛的八卦欲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羡没再说什么,只让小南先出去。 小南走后,莫羡拿过咖啡抿了一口,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可以想通面试时表现优异的马特助怎么会在入职后判若两人。看来他的面试准备是受过高人指点的。 可人力总监何必把人安插到她的部门?要知道因为她的关系,销售部的离职率一直稳居公司榜首,没韧性的都走了,能留下的都是耐操耐打的。他自己的人偏要放到她身边受虐? 她回忆了下当时公司的招聘职位,便就明白了。 当时公司招聘的大都是普通职员岗,只有她这里要得是特助。特助这名号听着不过尔尔,实则却是总监储备,尤其是销售部的特助,因为绩效好,前途更是一片光明。莫羡的前一个特助就高升当了企划部的副总监。 看来这次是有人瞧上了她这块宝地,把她当跳板了。 没想到她莫羡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还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谋划的,她应该感到荣幸。 不过这一口若不咬回去,就有违她做人的原则。 小南敲敲门,伸头进来说:“莫总,刚接到通知,会议延后半小时。” “董事们有人没来?” “我去看了眼,都来了。” 莫羡就诧异了。 公司董事以上级别的会议很少延后,因为各位董事都是寸金难买寸光阴的主儿,谁那么大本事让这些人多等半个小时? “我听总裁室的windy说,今天北美总公司的总裁克鲁斯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因为她定了两间套房。”小南很贴心地奉上最新的小道消息。 第50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关忆北怔了怔, 看向韩略。韩略也是微微一怔, 随即恢复了良好的风度, 朝关忆北伸出手,公式化地说:“谢谢。” 关忆北跟韩略握了手, 微微一笑, 说:“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这倒不必谢。不过,昨晚手术台上的如果是韩先生的话, 我就不能保证是否能坚守医者仁心的底限了。” 莫羡抿了抿唇, 她从没发现关忆北说话也能这样夹枪带棒。 韩略耸肩, 握着关忆北的手没放, 开玩笑似地说:“看来我只能选择保重身体,不要让自己有躺到关医生手术刀下机会这一条路了。” 关忆北没说话, 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略。 两人唇来舌往来间竟也刀光剑影, 让莫羡有些无力。 韩略瞄了眼莫羡的膝盖, 又歪头看看关忆北, 问:“关医生这是……” “他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太累。”莫羡替关忆北说, 她不想两个人再有斗嘴的机会。 韩略走过来,拉着关忆北的手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 说:“我来吧。” 莫羡不确定这时候让韩略来帮忙是否是个好主意, 关忆北却自己把体重移到韩略那边, 他对她说:“还是不要辛苦伤员。”又对韩略说:“多谢韩先生。” “关医生客气了。”韩略挺起腰, 担起了关忆北的重量。 三个人换了组合方式,韩略搀着关忆北在前面走,莫羡慢慢地在后面跟着,心里有些不安,可没想到两个男人却聊了起来。 “你姐姐的手术很成功。”关忆北说,“在icu观察一天,情况好的话明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刚才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护士告诉过我。”韩略说。 “a型主动脉夹层,长期高血压是主要原因。这次又是喝酒又是车祸,主动脉膜竟然都没破,你姐姐算是命大。手术已经给她置换了人工动脉,不会有破裂风险。出院后切记要定时吃药控制血压,注意休息,不能做剧烈运动。还有,烟酒这些东西,不要再沾了。”关忆北谆谆教诲。 “我会劝她。”韩略口气沉重地说,又补充道,“很感谢你。” 莫羡在后面听着,发觉这次韩略的谢意真挚了许多。她心里莫得感动。她知道的关忆北,在救人这个命题上,从来不会被私心干扰。 他们就这样慢慢去到了休息室,小张医生已经在上铺躺着了,见他们进来打了声招呼,继续在床上眯着。 休息室非常狭小,三个人显得拥挤不堪,韩略送关忆北进来后便出去在门口等。关忆北坐在床上歇了歇,才把便装找出来。他身上穿着蓝绿色睡衣睡裤款式的手术服,宽松舒适方便穿脱。他唰一下把裤子脱了,莫羡忙背过身,听他在身后嘀咕:“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躲的。” 小张医生在上铺吭吭哧哧地问:“师兄……要不……我先出去待会儿?” “你老实躺着就行,办事儿我也不会选在这里。”关忆北说。 小张医生“唔”了声,缩回去了。 莫羡脸上发热,正想也要出去,却听到倒药片的声音,她心头一动,倏然回头,见关忆北正仰着脖子喝水,手里拿着那个开了盖的药瓶。 关忆北就着水吞下药,发现莫羡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眼神一闪,随即冲她晃了晃药瓶,呲牙一笑,说:“骗你的,这是维生素。” 莫羡一愣。关忆北接着说:“你的伤轻,心里暗示比药物作用有效,随便吃止疼药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量他,他额头上覆着的一层细密汗珠。从手术室走到休息室不过几百米,有人搀扶他,他还走得这样辛苦。以他的年纪,连续做十个小时的手术不该累成这样。 小张医生伸头出来问:“师兄你改吃维生素了?” 关忆北伸手抓起桌上宋若词那盒做的水果糖砸上去,喝道:“闭嘴!吃糖!” 关忆北换好了衣服,跟莫羡一起走出休息室,韩略又想来扶他的时候,他摇摇手说无大碍了,。他们一起下楼。莫羡不动声色地落在他们身后,只为观察关忆北的情形。 关忆北走起路来看着很正常,期间用手背锤了后腰两次,仿佛不经意的动作,可她总觉得不对。 走到医院门口,韩略看莫羡朝来往的出租车张望,便问:“你们要打车?” “是。”关忆北说。 “不如我送你们。我的车在前面。”韩略说。 莫羡以为关忆北不会同意,可他却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略往前走去提车,关忆北凑到莫羡身边,似笑非笑地对她说:“这个情敌,你选得不错。” 莫羡瞪了他一眼,他伸手要弹她的眉心,被她躲过了。 几人上车后,韩略把关忆北说的地址输入导航,七拐八拐地到了地方,下车后看到房子韩略眼里透着震惊。 “这一整栋都是你的?”韩略问。 “是先人的房子,被市里定性为历史文化建筑,所以也不好随便处理,这三年一直空着。”关忆北说,拿出钥匙开了庭院的大门。 “我姐姐做梦都想有一套这样的房子。”韩略把房子打量一遍,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只是现在想买也买不到了,有价无市。” “令姐病愈后可以过来玩,随时欢迎。”关忆北把院门推开了,一院子的金莲花出现在眼前,“韩先生……进来坐坐?”关忆北勾着嘴角,看向韩略。 韩略瞄一眼莫羡,又看向关忆北,笑着摇头,说:“这次算了,改天我带着姐姐一起来。” 关忆北也看向莫羡,语带挑衅地问:“你呢?敢来吗?” 莫羡看着这栋二层的楼房,准确的说是残存在闹市最后一抹绿色中的花园洋房,确实有却步的心情。 这一片是历史文化建筑群,房子都是民国时期留下的,是当年一些有权有势人的住宅。如今都被保护下来,大多数被做商用,成了有情调的咖啡馆或者博物馆书店之类。关忆北的妈妈对于这份房产感情很深,怕别人接手会破坏房内的结构,所以宁愿自己出钱维护也不肯出租。 所以这里就变成了这条街区少有的普通住宅。 在这里,她跟关忆北生活了一年。院子里的金莲花是她种的,那时候的花没现在开得这么好。 她看着关忆北,他靠着门楣站着,右手握成拳,悄不作声地伸到身后顶着他自己的腰。 “家里有吃的吗?”她问。 “应该是没有。”他说。 “我去买。”莫羡转身往街口走,如果还没关门倒闭的话,她记得那边有一家杂货店,蔬菜水果都有的。以前她常常在那里买菜,等关忆北回来做饭。 关忆北朝韩略挥手以示道别,跟在莫羡身后。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此刻突然历历在目起来。 莫羡觉得脸上发热,心里却烦闷得很,她甩了下头,拧眉看着镜里的人,唇色苍白眼皮浮肿皮肤暗沉,只想:果然人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容易思维混乱。 昨晚她改完报告已经凌晨两点,关忆北适时给她发来了短信,大意是他结束了在德国的交流访问,已经飞回来了。 她耐着性子第二百次地回他:“你的行踪没必要跟我报备。” 然后她开始考虑让新来的特助卷铺盖卷走人的问题。 算是她看走了眼,招了个商学硕士竟然连最基本的excel表格都不会用,把利润分析报告做得一塌糊涂,硬是把盈利做成了亏损。 她要是带着这份报表去参加董事会议,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凌晨两点五分,莫羡阖上电脑,关忆北又发来了短信。 “习惯了,不好改。” 莫羡心中一阵闷,扯了扯嘴角,回:“找个女朋友,就改了。” 想给关忆北当女朋友的后备军足有一个排的军力,他招女人喜欢的本事她从不怀疑。 “比你漂亮的,太矮。比你高的,太笨。比你聪明的,我怕会像你一样把我甩了。所以,难。”他回道,用调侃的口气。 她心烦意乱得很,不想跟他扯,便回:“我睡了。” 然后她就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回来最后看了眼手机,他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突然有种未完待续的憋闷感。 关忆北缠人,但从不死缠烂打。他总是知道她的底限在哪里,永远停在她濒临爆发的前一毫米。 他对她的了解深入得让她异常浮躁,顺便拖累了她的睡眠质量。 手机闹铃第二次响起来,早七点十分。提醒她十分钟过去了,她刚刚把吃早饭的时间浪费在了缅怀旧事上。 莫羡拿起梳子用力刮了几下头皮,把长发绾成发髻,把散下来的碎发藏好,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画眼线。 她有一双杏眼,干净清澈,可是对于职场而言就显得太过娇憨了,所以她习惯把眼尾画得上挑,增加几分凌厉。 第51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强忍着疼,弯腰, 小心地把纱布捏起来, 勉强贴好。 “需要处理一下吗?”韩略问。 莫羡苍白着一张脸,摇头。 病房里传来孩子妈妈的哭声, 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续, 后来渐渐声音大了。莫羡撩起长发往病房里看, 那个妈妈坐在病床上抹泪, 手里抓着孩子的一件衣服。 她心里五味陈杂。 生气是一定会有的。关忆北常跟她吐槽一些病人的家属, 不论医嘱怎样, 总觉得自己能人定胜天, 固执愚昧的可笑。外科手术前不能进食进水是医疗业的铁律, 为的是防止手术中食物倒流呛入气管,或者食物残渣污染创口引起感染。可总有一些人心怀侥幸地以为只喝一小口水没事,或者觉得不进食即可,喝一点牛奶没关系的。 只要医生知道患者进食,轻则手术推迟, 重则手术取消。有些危重患者就因为不能及时手术而身亡。 真不知道忍一时的饥渴, 跟失去生命,哪一个对他们而言更加严重。 韩略走进病房, 站到孩子妈妈眼前。孩子妈妈发觉有人靠近,也不抬头, 只是抓着孩子的衣服, 边哭边絮絮地说:“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没喝, 嘴唇干得不行,嗓子都哑了。旁边人吃西瓜,他说渴,我不忍心,跟人家要了一块,让他吃几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要了一小块,就一小块,不让他多吃,只让孩子润润嗓子……” 说完她又开始呜呜地哭,韩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回头看莫羡。 莫羡靠在病房门边,别过眼。 她不想进去,怕进去了会忍不住教训这位母亲。她知道那孩子出事儿这位妈妈比谁都难受,可那并不能抵消她的罪孽。 主动脉瘤,危险性仅次于主动脉夹层。跟主动脉夹层一样,一旦血管壁破了,几分钟就可以让一个人毙命,想要救回来,只能靠老天爷了。 那孩子在说痛之前咳嗽了几声。本科的时候她在课本上学过类似的病历,病人咳嗽导致胸腔内气压升高,从而挤压动脉瘤支使之破裂,高压下的动脉血喷涌而出进入胸腔…… 如果真如关忆北所言是主动脉瘤破了,那么夺命的就是那块微不足道的西瓜。 一个妈妈,因为不舍得孩子饥渴,最后却害得孩子送了命。 愚蠢至极! 莫羡很想进去痛斥她一顿,可理智限制了她,她选择躲开。 莫羡转身慢慢朝手术室走去,她不知道韩略是否会跟上,其实她也并不在乎他是否会跟上。 她担心的是那个孩子,还有关忆北。 一名合格的医生,必须练就一副冷酷的心肠。医院不是教堂,容不下人有太丰富的感情。可关忆北做不到,他是个有血性的性情中人,他容易代入。一个他在意的病人救不回来,他心里的痛苦比她膝盖上这点疼大出若干倍。 莫羡走到了手术室外头,小张一声满头大汗地从里面冲出了,没顾得上理会她,径直跑过去。又有护士推着仪器跑过来,大声对她喊:“让让啊!” 莫羡急忙闪身贴到墙上。 片刻后小张医生抱着一堆血袋跑回来,这下倒是看到了莫羡,匆匆叫了声:“嫂子!” 莫羡急忙问:“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还在抢救!”小张医生说完就闪身进了手术室。 看来被关忆北言中了……希望那孩子能因为抢救及时而救回来。 莫羡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韩略扶着那个妈妈也过来了,莫羡看到失魂落魄的女人一眼,咬了咬嘴唇,说:“还活着,在抢救。” 孩子妈妈眼睛一亮,急忙点点头,手里依然死死揪着孩子的衣服。 “坐吧。”韩略说,把孩子妈妈扶到座椅处,让她坐下。 孩子妈妈很乖顺地坐下了,眼里含着泪,死死盯着手术室。 自己的亲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滋味,莫羡也体会过。 大四那年,她爸爸因为饮酒不当导致胃穿孔,医生会诊结论是要切除一部分胃脏,妈妈坚决不同意,认为把胃切了,吃饭不行了,人就慢慢完了。 那时候关忆北还在普外科,大胆做主不做切除,只进行穿孔修补。手术的时候她跟妈妈守在手术室外边等着,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特别熬人。 后来爸爸被从手术室推出来,还处在全麻的状态,妈妈立刻上前去握住爸爸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关忆北抹下头巾,看起来非常疲惫,还是微笑地对妈妈说:“手术很成功。穿孔都修补好了,伯父的胃保住了。” 莫羡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妈妈跟着担架床一起走了,莫羡绕到关忆北眼前,问:“手术很难吗?” 他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没说话。 “辛苦了。”莫羡抱抱他。 他收紧胳膊把她圈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里,低声说:“不难。就是怕自己会做不好。” 手术室的门开了,关忆北走出来。 孩子妈妈扑过去抓住关忆北的手连声问:“关医生!关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他没事了吧?” 关忆北的脸色阴沉,低声说:“对不起。” 孩子妈妈愣了足足一分钟,颓然地瘫坐到地上,猛然间嚎啕大哭起来。 又有几个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便过去扶孩子妈妈。孩子妈妈伸手朝着手术室哭喊孩子的名字,说该死的是自己,说自己没法活下去了。 关忆北慢慢把头巾从头上抹下来,深吸了口气,双肩无力地垂下来。 莫羡咬着嘴唇看他,他却只是看着地面,神情寥落。她想过去,韩略却先她一步走上前去。 韩略抬手拍在关忆北的肩上,低声说:“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想开点儿。” 关忆北苦笑,抬起头看着韩略,幽幽地说:“我们医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没办法的。”接着他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没办法。” 韩略不知道是否懂关忆北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 关忆北也拍了拍韩略的肩,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便独自走了,没有跟莫羡说一句话。 韩略目送关忆北离开,转而看向莫羡。莫羡歪着头看走远的关忆北,眉间微拧。韩略朝莫羡走了一步,莫羡则转身追着关忆北去了。 她知道,他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 关忆北越走越快,莫羡跟得很辛苦,膝盖上的纱布掉了,伤口又在流血,湿漉漉凉丝丝的,每走一步都很疼。 她不知道关忆北到底要去哪儿,她强忍着疼跟着,怕跟丢了他。 关忆北最后去了地下二层的放射科领地。 近来医院都采用信息化技术,拍好的片子会经由系统传给门诊的医生。恰好大家都怕所谓的辐射,到放射科这里来拍片子的病人都是拍完即走,所以这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关忆北走到最里面走廊的尽头停下了,对着冰冷的墙站了良久,突然一拳打在墙上。莫羡忙走过去,把他的手从墙上拿下来仔细查看。 他是外科医生,他的手就是他的命。 “你尽力了。”她低声喝道,“别那么幼稚!” 她摸着他的手背,指根关节的地方发红了,还好没破皮。他手术那么多,如果皮肤破损,来回的消毒只能让伤口难以愈合,就像从前他食指裂口那样。 “明明今晚就要手术了……”关忆北压抑地说。 “嗯。”莫羡说,轻轻扒开他的拳头,揉他的手指。他手上有胶皮手套的味道,还有消毒液的味道,可这次,有条生命没有被留住。 “明明已经做好了手术方案,明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我跟他说好了,只要坚持康复,就送他一套百科全书……”关忆北越说越激动。 莫羡抬手掩住他的嘴。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她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他以前常常对她说的话。 关忆北眼里闪过诧异,愣了许久。莫羡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勇敢地直视着他。 他一把将她抓过来,抱得死紧。 莫羡闭上眼,抬起手,也抱了他。 她想,就这一次吧,他需要她,她便给他。 店还在,只是从杂货店变成了花店,鲜花摆得挤挤挨挨,装修小资富有情调,空气里飘着老房子的老木头味儿跟花香味儿。 店老板还是三年前那个大叔,六十多岁,剃了个光头,红光满面保养得当,穿着打扮也延续着三年前不拘一格的路数,下身一条肥大的黑裤衩,上身一件白色的半旧t恤,t恤背后印着红字的广告词:“万艾可,四级硬度,五星级享受”。 桌上的手机开着外放在唱苏州评弹,大叔摇着印有清明上河图的黄色折扇,翘着二郎腿对莫羡说:“姑娘,有几年没见到你了吧。” 莫羡没料到大叔还记得自己,只好点点头,说:“是呀。” 大叔折扇摇一摇,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第52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病房里传来孩子妈妈的哭声,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续, 后来渐渐声音大了。莫羡撩起长发往病房里看,那个妈妈坐在病床上抹泪, 手里抓着孩子的一件衣服。 她心里五味陈杂。 生气是一定会有的。关忆北常跟她吐槽一些病人的家属,不论医嘱怎样,总觉得自己能人定胜天, 固执愚昧的可笑。外科手术前不能进食进水是医疗业的铁律,为的是防止手术中食物倒流呛入气管, 或者食物残渣污染创口引起感染。可总有一些人心怀侥幸地以为只喝一小口水没事,或者觉得不进食即可,喝一点牛奶没关系的。 只要医生知道患者进食,轻则手术推迟, 重则手术取消。有些危重患者就因为不能及时手术而身亡。 真不知道忍一时的饥渴,跟失去生命, 哪一个对他们而言更加严重。 韩略走进病房, 站到孩子妈妈眼前。孩子妈妈发觉有人靠近, 也不抬头, 只是抓着孩子的衣服,边哭边絮絮地说:“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没喝, 嘴唇干得不行,嗓子都哑了。旁边人吃西瓜, 他说渴, 我不忍心, 跟人家要了一块,让他吃几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要了一小块,就一小块,不让他多吃,只让孩子润润嗓子……” 说完她又开始呜呜地哭,韩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回头看莫羡。 莫羡靠在病房门边,别过眼。 她不想进去,怕进去了会忍不住教训这位母亲。她知道那孩子出事儿这位妈妈比谁都难受,可那并不能抵消她的罪孽。 主动脉瘤,危险性仅次于主动脉夹层。跟主动脉夹层一样,一旦血管壁破了,几分钟就可以让一个人毙命,想要救回来,只能靠老天爷了。 那孩子在说痛之前咳嗽了几声。本科的时候她在课本上学过类似的病历,病人咳嗽导致胸腔内气压升高,从而挤压动脉瘤支使之破裂,高压下的动脉血喷涌而出进入胸腔…… 如果真如关忆北所言是主动脉瘤破了,那么夺命的就是那块微不足道的西瓜。 一个妈妈,因为不舍得孩子饥渴,最后却害得孩子送了命。 愚蠢至极! 莫羡很想进去痛斥她一顿,可理智限制了她,她选择躲开。 莫羡转身慢慢朝手术室走去,她不知道韩略是否会跟上,其实她也并不在乎他是否会跟上。 她担心的是那个孩子,还有关忆北。 一名合格的医生,必须练就一副冷酷的心肠。医院不是教堂,容不下人有太丰富的感情。可关忆北做不到,他是个有血性的性情中人,他容易代入。一个他在意的病人救不回来,他心里的痛苦比她膝盖上这点疼大出若干倍。 莫羡走到了手术室外头,小张一声满头大汗地从里面冲出了,没顾得上理会她,径直跑过去。又有护士推着仪器跑过来,大声对她喊:“让让啊!” 莫羡急忙闪身贴到墙上。 片刻后小张医生抱着一堆血袋跑回来,这下倒是看到了莫羡,匆匆叫了声:“嫂子!” 莫羡急忙问:“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还在抢救!”小张医生说完就闪身进了手术室。 看来被关忆北言中了……希望那孩子能因为抢救及时而救回来。 莫羡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韩略扶着那个妈妈也过来了,莫羡看到失魂落魄的女人一眼,咬了咬嘴唇,说:“还活着,在抢救。” 孩子妈妈眼睛一亮,急忙点点头,手里依然死死揪着孩子的衣服。 “坐吧。”韩略说,把孩子妈妈扶到座椅处,让她坐下。 孩子妈妈很乖顺地坐下了,眼里含着泪,死死盯着手术室。 自己的亲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滋味,莫羡也体会过。 大四那年,她爸爸因为饮酒不当导致胃穿孔,医生会诊结论是要切除一部分胃脏,妈妈坚决不同意,认为把胃切了,吃饭不行了,人就慢慢完了。 那时候关忆北还在普外科,大胆做主不做切除,只进行穿孔修补。手术的时候她跟妈妈守在手术室外边等着,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特别熬人。 后来爸爸被从手术室推出来,还处在全麻的状态,妈妈立刻上前去握住爸爸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关忆北抹下头巾,看起来非常疲惫,还是微笑地对妈妈说:“手术很成功。穿孔都修补好了,伯父的胃保住了。” 莫羡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妈妈跟着担架床一起走了,莫羡绕到关忆北眼前,问:“手术很难吗?” 他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没说话。 “辛苦了。”莫羡抱抱他。 他收紧胳膊把她圈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里,低声说:“不难。就是怕自己会做不好。” 手术室的门开了,关忆北走出来。 孩子妈妈扑过去抓住关忆北的手连声问:“关医生!关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他没事了吧?” 关忆北的脸色阴沉,低声说:“对不起。” 孩子妈妈愣了足足一分钟,颓然地瘫坐到地上,猛然间嚎啕大哭起来。 又有几个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便过去扶孩子妈妈。孩子妈妈伸手朝着手术室哭喊孩子的名字,说该死的是自己,说自己没法活下去了。 关忆北慢慢把头巾从头上抹下来,深吸了口气,双肩无力地垂下来。 莫羡咬着嘴唇看他,他却只是看着地面,神情寥落。她想过去,韩略却先她一步走上前去。 韩略抬手拍在关忆北的肩上,低声说:“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想开点儿。” 关忆北苦笑,抬起头看着韩略,幽幽地说:“我们医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没办法的。”接着他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没办法。” 韩略不知道是否懂关忆北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 关忆北也拍了拍韩略的肩,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便独自走了,没有跟莫羡说一句话。 韩略目送关忆北离开,转而看向莫羡。莫羡歪着头看走远的关忆北,眉间微拧。韩略朝莫羡走了一步,莫羡则转身追着关忆北去了。 她知道,他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 关忆北越走越快,莫羡跟得很辛苦,膝盖上的纱布掉了,伤口又在流血,湿漉漉凉丝丝的,每走一步都很疼。 她不知道关忆北到底要去哪儿,她强忍着疼跟着,怕跟丢了他。 关忆北最后去了地下二层的放射科领地。 近来医院都采用信息化技术,拍好的片子会经由系统传给门诊的医生。恰好大家都怕所谓的辐射,到放射科这里来拍片子的病人都是拍完即走,所以这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第53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 餐已经点好了,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 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 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 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 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 说:“那我拒绝的话, 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 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 却在国外出生长大, 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 却不系统, 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 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 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 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 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 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调情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莫羡暗暗吸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她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刻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韩略身上,视线不敢移开分毫。 徐婉建议说:“我订了个十人桌,本来就嫌大了,现在正好大家凑成一桌,还热闹些。” 韩略只看着莫羡。 莫羡身边不乏乐于给关忆北当助攻的朋友,徐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百折不挠。 她只说:“我们还有些事,需要私下谈,不方便。” 说完她眼神故意往韩略那边一勾,仿佛抛了个媚眼,让韩略发愣。 徐婉却“哎呀~”了一声,说:“大家凑到一起多不容易,你看连池勒川都来了,你有什么事不能下次再谈啊?。” 池勒川书念了一半进了娱乐圈,刚拿了视帝现正当红,走哪儿后头都跟一堆哭喊着“川宝”的粉丝,是故他很少私底下出来。 今天他能来确实难得。 可是拿池勒川当托辞,还是太勉强了些。 莫羡含着下巴摇头,说:“不行。” 徐婉偏不依不饶,一时间僵持不下。却听宋若词轻声轻气地说:“徐婉,莫羡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莫羡微微眯起眼。 韩略突然开口:“一起吃吧。” 莫羡诧异地看向韩略,韩略别有深意地看她。 “二人世界被打扰,你不担心会错过什么?”莫羡弯起红唇,飘向韩略眼波带着暧昧的潜台词。 说她卑鄙也好,说她绿茶也罢,此刻,她需要韩略。 她得让某人相信,她心里没他了。 即使自始至终她都没敢朝他看上一眼。 一道目光直刺过来,让她的后颈微微发凉,唇角有些发抖。 韩略朝她身后看了眼,有些玩味地说:“我更不想错过跟你朋友认识的机会。” “那就一起吃吧,走走走,到我订的包厢去。”徐婉立刻打蛇随棍上地说,转头吩咐服务生待会儿把这桌点的菜也送到包厢。 八人进到包厢坐下了,徐婉让大家每人点一个菜。莫羡跟韩略因为已经点过了,便没参与。其他人把菜单传了一圈。 “咖喱蟹。”关忆北说。服务生在本子上记。 莫羡拿杯的手顿了顿。 过了一阵服务生来上菜,两盘咖喱蟹摆到桌上,徐婉眼睛一亮,故意问:“哎这是谁点了一样的菜啊?” 韩略跟关忆北同时说:“我。” 桌上安静下来。 韩略拿起水壶帮莫羡添水,嘴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关先生也喜欢这道菜?” 莫羡手肘支着桌子,下巴搭着手背,垂眼看着茶杯的水渐渐满上来,听他说:“吃惯了这一口,不好改了。” 水满了。 韩略放下水壶,莫羡朝韩略莞尔一笑,说:“谢谢。” 盛鸿年打趣说:“这道菜在菜单上有五颗星,我刚也想点。” 徐婉立刻问:“招牌菜?” 盛鸿年点头。 “那是得尝尝,来来来大家动筷子啊。”徐婉招呼着说,自己先把筷子伸了出去。 这顿饭吃得,莫羡不说话,关忆北不说话,韩略不说话,池勒川本来就话少,一半的人不吭声,什么话题都聊不顺畅,断断续续地冷场。 徐婉求救地看向盛鸿年,盛鸿年使出浑身解数妄图暖化桌上气氛,甚至不惜自曝家丑,把为了炒作公司的b2b项目找的那个胸大无脑的女明星当绯闻女友的故事都搬出来说了。 可惜没什么作用。 池勒川不动声色地把关忆北手边那半瓶红酒拿开了。 饭后,大家aa了饭钱,散席,各自叫了代驾,都到餐厅门口等。 韩略的代驾先来了,他便先走了。紧跟着莫羡叫的代驾也来了。 莫羡跟几个人道别,到关忆北的时候眼波急转直下落到他的鞋上,只匆匆跟他说了声:“拜拜。” 她没说再见,她希望别再见了。 他没吭声,她也没心等他吭声。 她直接上了车,可他紧随着也上来了。 莫羡掩饰了一整晚的惊慌失措全部破堤而出,她瞪大眼睛看着关忆北。 “你……你上来干嘛?” “搭个便车,我答应你爸妈今晚去看你他们。”关忆北扶了扶眼镜,冲她痞笑,伸手把车门关上了。 车外,盛鸿年吹了声口哨。 徐婉紧握双手满脸欣慰。 池勒川在戴口罩跟墨镜。 刘果儿有点状况外。 宋若词在笑,笑里有点苦。 他只是抱着她,搁在她身后的一只手蜿蜒上行,让她的头发缠在他的长指之间,揉着,搓着…… 猛然间,莫羡的心就慌了。 “莫羡。”他又叫她,声音比刚才更轻,也更温柔。 这世上盼着他们复婚的人太多。只她家里就有八个哥哥,加上一对父母。提到关忆北,下一句就是明示暗示地问她何时复婚。而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对她抛弃关忆北表示不理解,初初那些日子,更有一些不利于她的流言出来,例如嫌贫爱富,榜上大款之类。之后三年过去了,她身边从未出现别人,那些传流言的人便就自己歇了。 纵使有这么多人跟她提“复婚”两个字,关忆北自己却从未提过。 第54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去到车库的时候, 见韩略的车又停在她车子的后面。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车。 保险杠已经修好了。 确实是辆gtr, 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得二百多万。 昨天他们撞车虽说判了他全责, 公道讲她也有点责任,倒车的时候车速太快。他们这次的车损有保险公司担了,可明年的车险折扣就泡汤了。 她原以为他这车不过一二十万,保险折扣损失也就千把块。没想到他这车是百万级的,那他保险费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早?”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韩略西装革履地过来了。 “对我的车感兴趣?”他笑问,从裤兜里掏出遥控钥匙, 开了车锁, “感兴趣的话可以开开试试, 自动挡,很好开。” 因着那点过意不去的感觉, 莫羡对韩略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冷:“这么好的gtr,还是你自己开吧。” 韩略略惊讶,问:“你认识这车?” “昨晚刚认识的。”莫羡说, 轻轻呼出口气,敛眉, 咬了咬嘴唇,终于对韩略说,“昨天, 抱歉。” 她指撞了他车这事。 韩略却说:“如果你指的是撞车, 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你跟前夫之间的挡箭牌, 那我会觉得只有口头上的道歉,不够诚意。” 莫羡一时语塞,才发现韩略已洞悉了一切。 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做得那么刻意露骨,也只有关忆北会当真吧?吃醋吃到把她摁在楼道里亲… “那你觉得我怎样做才算是有诚意?”莫羡反问。 话都说开了,她倒是坦然得多。她想韩略大概会要她陪他吃饭,或者做些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事情。她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 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惧。她有的是办法把男女之间的一触即燃变成比北冰洋还森冷的肃穆。这三年被她逼退的追求者也够组建一个销售部了。 韩略却出人意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莫羡一怔,立刻说:“那没什么有趣的。” “是否有趣,界定权应该在听众。”韩略似笑非笑,说,“而且越是不想讲,就越显得与众不同。越是听不到,就越觉得有趣。” 莫羡拧眉。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她对他有些歉意,韩略也把他手里的筹码估得太大了。 她含着下巴盯着韩略看了一会儿,韩略则八风不动,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莫羡忽而妩媚一笑,说:“讲故事就算了,晚上我请韩总裁吃饭吧。”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撩人,韩略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了。 没给韩略反应的机会,莫羡风情万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优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从后视镜里她又看到韩略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她便冷笑。 跟关忆北的过去,她肯拿命去护,怎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去了公司,莫羡就给徐婉打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说想介绍个男人给她认识。 “对方是干嘛的啊?”徐婉有点当真。 “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不到四十,年薪够在金融街尊府买一套三居室。”莫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摆弄着笔,眼睛迅速把一份促销提案看完了。 又是马特助拟的案子,进货折扣敢谈到10%,都这么卖产品全公司集体去喝西北风算了。 “尊府现在房价都18万了吧!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出来相亲?骗鬼去吧!”徐婉情绪激动地叨叨叨叨。 “只说你来不来。”莫羡淡淡问。 徐婉考虑了三秒钟,说:“又是哪个男人要追你吧?切!肯定是!白吃白喝的事儿谁不干啊?我去!” 莫羡放下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把批好的文件拿出去,格外吩咐她转告马特助,把案子改好重新提上来。最后让小南在全市最贵的西餐厅订三个晚餐的位子。 “三个?”小南跟她确认。 “你想去的话就订四个。”莫羡头也不抬地说。 小南偷偷翻了个白眼,抱着文件出去了。 下午莫羡提前一小时下班,去医院接徐婉。 就算是到了下班时间,医院停车场依旧一位难求。莫羡只好把车靠到路边,自己坐在车子里等徐婉。 徐婉在妇产科,加班加点是常事。莫羡在医院外等了一个小时,徐婉说有个产妇大出血,还得至少半小时。 莫羡给韩略发了条短信,说会晚点过去,然后开了cd,准备听点音乐消磨时间。 她忘了上次放进去的是谁的专辑,结果是霉霉的《this love》。歌放到一半,莫羡又把cd关了。 她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却见到关忆北从医院走出来。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后头还跟着一名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 他们在医院大门口站下了,关忆北翻开病历在跟女人说着什么。女人像是哭了,突然给关忆北跪下了。 莫羡立刻往前趴到方向盘上,翘首盯着。 关忆北把女人扶起来,不住地在说什么,女人只是哭,关忆北挠了挠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莫羡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竟然是关忆北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他,问:“什么事?” “想跟你化缘。”关忆北说,口气听不出什么。 莫羡眨了下眼,见他把眼镜摘下来挂在小指弯里,捏了捏鼻梁。 他难为情的时候习惯捏鼻梁。 “要多少?”她直接问。 他考虑了一下,说:“两万。” “晚上我转帐给你。” 他说:“谢谢。” 接着她看他收起手机,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把那女人搀起来,一起回了医院。 有时候莫羡觉得关忆北不适合做医生,他太渺小,世界那么大,他一个人救不过来。 徐婉终于来了,莫羡没跟她说关忆北借钱的事儿,只辗转地问她心外科的情况。徐婉说他们医院的心外科太有名了,病人来自全国各地,预约挂号都得提前半年。 “心外那儿基本上来个病人就是危重,都得开胸。所以手术排得特别满,连轴转是常事儿,已经累倒好几个了。”徐婉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颗奶糖扒开了,丢到嘴里,“反正比我们妇产科还累。糖你要吗?” 莫羡摇头,发动了汽车。 以前她每天都在关忆北兜里放几颗糖,因为他做起大手术来动不动十几个小时,她让他手术间隙含一块糖,免得低血糖伤身。 他喜欢水果硬糖,苹果味儿的。 莫羡带着徐婉进了西餐厅的时候,韩略已经到了快一小时。见到莫羡过来,他脸上升起笑容,可在看到跟来的徐婉之后,笑容便僵了。 徐婉踢了莫羡一脚,那意思:看吧,我就知道你是拉我来当灯泡的。 韩略很有风度,并未对徐婉有所怠慢,三人行的晚餐进行得意外顺利。饭后,莫羡开车送徐婉回家,路上徐婉说:“你们有钱人吃东西真讲究。” 莫羡没接话。 “韩先生人挺不错的。”徐婉又说。 “动心了?”莫羡问。 徐婉用手指刮了下脸腮,实话实说:“还真有那么一点。” “手机邮箱facebook,想要就给你。”莫羡说,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她慢慢降低车速。 “算了吧,他对我没意思。他一晚上都在瞧你。”徐婉的口气有些吃味。 莫羡就是这样,特别招男人,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男人都会像苍蝇闻见血一样地围过来。如果不是同寝四年,徐婉也会跟大多数人一样,把莫羡划到绿茶婊的队列里去。 莫羡把车停到路边,说:“他是我上司,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这么蹩脚的理由你也好意思用?”徐婉笑着讽刺她,又说,“以后你要我当电灯泡就直说,我还挺乐意替你做事的。逢年过节给我发个红包就行。” 莫羡点头,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你干嘛去?”徐婉问。 “有点东西要买,你在车上等我一下。”说着话,莫羡拿起包走了。 她到便利店里找水果糖。可店里没有硬糖,店员说现在很少有卖硬糖块的,棒棒糖倒是有,还有就是水果软糖。 莫羡只好买了一大包棒棒糖,专门要店员挑的苹果味儿的。 她把糖放进包里,看店里有一台提款机,心里一动,便从机器里提了两万现金,一并揣进包里。 莫羡开车把徐婉送回家,就直接开去关忆北所在的医院。 下午六点他还在医院门口安抚患者,她猜他今天值夜班。 她没给他打电话,打了,万一他没在值夜班,突然添乱说不清楚,所以她宁愿去碰运气。 到了医院停好车,莫羡背着挎包走进医院。包确实沉,勒得她肩膀疼,她在两个肩上来回换着背。 她去了心外科,问值班的护士关忆北在不在。护士领她去医生值班室。 莫羡扛着一包东西跟着护士找医生值班室,推门却见关忆北正在屋里下腰,逗得护士噗嗤一声笑,说:“关医生,有朋友找你。” 关忆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手上的灰,面有喜色地问莫羡:“你怎么来了?” 莫羡抿着唇不说话,护士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莫羡才冷淡地说:“来给你送钱。” 她本来是说要给他转账的。 关忆北并没有点破,抽了张湿巾擦着手,笑说:“叫我去你家拿就好了,你还特意跑一趟。” “我顺路,就过来了。”莫羡说着,拉开包,里面有一捆钱,一包苹果味的棒棒糖。 第55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我刚给莫欢打了电话,他上午没课, 可以过来接你。”关忆北说, 用钥匙敲了敲门板, 说,“先回去吃饭。” 莫羡想了想,莫欢学校在郊区, 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 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 我下个月还你。” 莫羡“嗯”了声, 送了两根面条到嘴里,慢慢地嚼,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他工资多少她清楚得很, 结婚时他工资卡主动上交,离婚后她把工资卡还了, 他去银行把工资卡挂的手机号换成了她的, 每个月7号她都会收到他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 平时他花10块钱都有短信通知她。 她投诉过, 没用,他不肯去改。 所以关忆北就是个无赖。 关忆北没有储蓄, 不收红包, 每年请假几个月出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 工资加奖金一个月根本不够两万,他拿什么还她? “我妈给了我一些基金,下个月分红到账的话,应该够还你的。”关忆北说。 莫羡看他的眼神虚了虚,问:“你妈把基金交给你了?” 关忆北捏着筷子捞碗里的西红柿,随口说:“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这么大岁数也没老婆管,应该自力更生学习理财了。” 莫羡无语。 让习惯散财的关忆北学理财……总觉得很玄幻。 关忆北其实一点都不穷,挂在他名下资产不比那些富二代少。 关爸爸是大学校长,关妈妈是大学教授,他本就是中产家庭出身。 她妈妈的背景更不一般,家族在民国时期便是豪门。虽然历经几场历史变革,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代们手里头的资本也是一般人无法攀比的。关妈妈除了在国内有几处房产,包括现在这栋历史文化保护建筑,股权、债券都有不少,甚至也持有美股的几家百年公司的原始股份。 关忆北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莫羡是在结婚半年后才知道自己婆婆是个富婆。因为婆婆把关忆北名下的资产交给她来打理。 婆婆特意嘱咐她,关忆北经济概念不强,拜托她好好扶持他。 关家家教良好,日子过得平常,不招摇不显摆。关爸爸是理想主义者,从小教导关忆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关忆北对于爸爸的理念继承良好。也可以说是继承得太好了。他学医救人,对钱没有痴念,别人有难处他会伸手帮忙。 他们谈恋爱到结婚,他借出去不少钱,病人都会给他打借条,有的还了,有的没还。莫羡把借条按照时间装订起来,不时翻一翻,问问那些人的情况,顺便告诫他做事要量力而行。而他帮人前都会跟她商量,让她帮忙参考一下该不该帮。 离婚后他们接触少了,不知道他又散出去多少财。 “这次要帮的是谁?”莫羡用筷子搅着泡得发胀的面条,问他。 “一个男孩。爸爸是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意外身亡,她妈妈是环卫工人。他爸爸死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被诊断为多发性主动脉瘤,转院到了我们这里,来的时候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关忆北说到此,叹了口气,问,“那孩子很懂事,住院了还带着课本,每天自学,怕落下功课。你说,这种情况,该不该帮?” “应该。”莫羡淡淡说,塞了口面条到嘴里。 “住院费解决了,手术及事后恢复需要的钱也不少。他们肯定无力承担。”关忆北说。 莫羡没说话。 “我们科商量了一下,决定帮他申请众筹。”关忆北说。 莫羡才松了口气,想他终于知道找别人帮忙了。 “把平台网址发我一份,我帮你宣传一下。”她说。 莫羡没说话,心思全在关忆北身上。 她从未见他跟人动过手。 他心大,很少有事儿能惹怒了他。遇上不平事,他能用嘴巴解决就不会动拳头。他口才又好,常常四两拨千斤就把事儿平了。这次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想也是气急了。 其实她也是气得气血上涌。这母子俩摆明了是胡搅蛮缠,就算他不上,她也会冲进去扇那个男人两个嘴巴。 可现在她担心的是,他在叙利亚待了五个月,瘦了一圈,身体消耗不小。昨晚通宵大手术,她临近中午才离开他家,他不过睡了一个下午。而且他腰上还有病…… 被他揪了领子的那个男人,比他矮了不少,可却是个臃肿的身材,目测体重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 就算这人不动手,只利用体重优势压制,关忆北也会吃亏。 她立刻扭头打量小张医生,凛冽的目光吓得小张医生咽了口唾沫。 她迅速在心里评估小张医生的战斗力。比关忆北矮,更瘦,细胳膊细腿的加上一张睡不醒似的眯缝眼,一脸的呆萌,战斗力堪忧。 不过聊胜于无,好歹比她有用。 “你把外套脱了!”她低声命令。 小张医生领会不了精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莫羡用下巴点点他的白大褂,皱眉低喝:“快脱!” 小张医生赶紧照办。心里偷偷嘀咕这个嫂子又美又媚,没成想上来一阵跟母老虎一样吓人。急忙脱了外套递到莫羡手里。 莫羡把小张医生的白大褂也拿过来,跟关忆北那件一起团起来搁到身后,压低声音说:“万一有事你过去帮你师兄,就说你们是来看病的,别暴露身份。” 小张医生了然,对莫羡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开始暗戳戳地撸袖子。看见他那细弱的手腕莫羡心里一叹,便扭头去看关忆北那边。 被揪了领子的那个儿子,没想到会有人路见不平,一时间傻了。可围观的人这么多,又不好意思怂,只能强壮声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哪根葱?关……关你什么事?” 关忆北把那儿子往上一提,儿子的嘴里“哎哎哎”地叫着,双手急忙去抓关忆北的胳膊。 莫羡眼睁睁看着那儿子脚尖立了起来,身子悬空,仿佛挂在关忆北手上的一只肥耗子。 “我去!关师兄也太帅了吧!”小张医生小声嘟囔。 她也没想关忆北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单手就把一个大男人提溜起来。 他以前常说心外是个刀剑如梦夜雨江湖的世界,没一把好身板根本熬不住20个小时的手术,连续31天的夜班,还有急诊插播的抢救手术,更别提动不动就被拉壮丁,扛病人扛设备扛资料。 在锻炼身体这方面莫羡一直很支持关忆北,普度众生前他自己不能垮了。 “打女人,打医生,就凭这两条,哪根葱也能削了你!”关忆北厉声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周围群众也窃窃私语起来,一边倒地都在指责这对母子。 老太太反应慢了半拍,等缓过神来自己儿子已经落到人家手里了,顿时泼劲儿努上来就要往关忆北身上扑,被关忆北一眼瞪过来,生生地把念头给掐了。 老太太一辈子混迹江湖,也不是白混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早练就了一副看人的好眼力。她深谙老实人好欺负的原理,撒泼打滚占小便宜都是针对老实人,却从来不敢招惹厉害人物。 她看这关忆北偏不像是个老实人。虽然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眼里却有光,透着一股子邪狠劲儿,一看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她知道医院都怕闹仕的,今天才在医院闹腾的如鱼得水,没想到突然遇上个狠角色,她倒是不敢太造次。 老太太拿手点着关忆北,没往前靠,只靠一张嘴颤巍巍地说:“你是干什么的啊你?你是不是医院找来的打手啊你?你把我儿子放开!你……放开!” 关忆北没再理会老太太,提溜着儿子的领子晃了晃,喝道:“道歉!” 儿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气喘吁吁的嘴还硬,说:“凭什么?” 关忆北把那儿子猛地拉到眼前,抬起拳头就朝他脸上揍过去。 莫羡一把揪住小张医生的胳膊准备推他进去。 老太太嚎了一声扑上来抱住关忆北的胳膊。 关忆北的拳头在离儿子鼻尖一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那个儿子紧闭着眼吓得脸都白了,两条腿虚软地曲了起来。 “别打别打,我道歉,我道歉。”儿子连连告饶,好汉不吃眼前亏,脸皮再厚拳头打在他脸上还是他自己疼,他认怂了。 关忆北一把将那个儿子甩到徐婉跟前,松了手,抬脚朝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喝道:“快说!” 老太太尖叫:“你怎么打人哪!没王法了!” 关忆北扣住了老太太的手腕,扭脸冲她阴森森地笑,说:“信不信连你一块儿打?老子在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还怕你们这孤儿寡母?” 他嘴里蹦出来“老子”二字让莫羡身上一阵恶寒。那个儿子倒是真怕了,冲徐婉鞠躬道歉对不起说了十几遍。老太太也怕了,所谓愣的怕横的,张着嘴看着关忆北以为这人大有来头,一句字儿不敢说了。 道完歉老太太拉着儿子想走,关忆北长腿一伸绊了那儿子一下,轻飘飘问:“别忘了交费。” 儿子一把抓住老太太,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跺跺脚,扭头跑去了收费处。 可现在她担心的是,他在叙利亚待了五个月,瘦了一圈,身体消耗不小。昨晚通宵大手术,她临近中午才离开他家,他不过睡了一个下午。而且他腰上还有病…… 第56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其实她也是气得气血上涌。这母子俩摆明了是胡搅蛮缠, 就算他不上,她也会冲进去扇那个男人两个嘴巴。 可现在她担心的是, 他在叙利亚待了五个月, 瘦了一圈, 身体消耗不小。昨晚通宵大手术, 她临近中午才离开他家,他不过睡了一个下午。而且他腰上还有病…… 被他揪了领子的那个男人,比他矮了不少, 可却是个臃肿的身材, 目测体重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 就算这人不动手,只利用体重优势压制,关忆北也会吃亏。 她立刻扭头打量小张医生, 凛冽的目光吓得小张医生咽了口唾沫。 她迅速在心里评估小张医生的战斗力。比关忆北矮, 更瘦, 细胳膊细腿的加上一张睡不醒似的眯缝眼,一脸的呆萌, 战斗力堪忧。 不过聊胜于无, 好歹比她有用。 “你把外套脱了!”她低声命令。 小张医生领会不了精神, 呆呆地“啊”了一声。 莫羡用下巴点点他的白大褂, 皱眉低喝:“快脱!” 小张医生赶紧照办。心里偷偷嘀咕这个嫂子又美又媚,没成想上来一阵跟母老虎一样吓人。急忙脱了外套递到莫羡手里。 莫羡把小张医生的白大褂也拿过来, 跟关忆北那件一起团起来搁到身后, 压低声音说:“万一有事你过去帮你师兄, 就说你们是来看病的,别暴露身份。” 小张医生了然,对莫羡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开始暗戳戳地撸袖子。看见他那细弱的手腕莫羡心里一叹,便扭头去看关忆北那边。 被揪了领子的那个儿子,没想到会有人路见不平,一时间傻了。可围观的人这么多,又不好意思怂,只能强壮声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哪根葱?关……关你什么事?” 关忆北把那儿子往上一提,儿子的嘴里“哎哎哎”地叫着,双手急忙去抓关忆北的胳膊。 莫羡眼睁睁看着那儿子脚尖立了起来,身子悬空,仿佛挂在关忆北手上的一只肥耗子。 “我去!关师兄也太帅了吧!”小张医生小声嘟囔。 她也没想关忆北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单手就把一个大男人提溜起来。 他以前常说心外是个刀剑如梦夜雨江湖的世界,没一把好身板根本熬不住20个小时的手术,连续31天的夜班,还有急诊插播的抢救手术,更别提动不动就被拉壮丁,扛病人扛设备扛资料。 在锻炼身体这方面莫羡一直很支持关忆北,普度众生前他自己不能垮了。 “打女人,打医生,就凭这两条,哪根葱也能削了你!”关忆北厉声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周围群众也窃窃私语起来,一边倒地都在指责这对母子。 老太太反应慢了半拍,等缓过神来自己儿子已经落到人家手里了,顿时泼劲儿努上来就要往关忆北身上扑,被关忆北一眼瞪过来,生生地把念头给掐了。 老太太一辈子混迹江湖,也不是白混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早练就了一副看人的好眼力。她深谙老实人好欺负的原理,撒泼打滚占小便宜都是针对老实人,却从来不敢招惹厉害人物。 她看这关忆北偏不像是个老实人。虽然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眼里却有光,透着一股子邪狠劲儿,一看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她知道医院都怕闹仕的,今天才在医院闹腾的如鱼得水,没想到突然遇上个狠角色,她倒是不敢太造次。 老太太拿手点着关忆北,没往前靠,只靠一张嘴颤巍巍地说:“你是干什么的啊你?你是不是医院找来的打手啊你?你把我儿子放开!你……放开!” 关忆北没再理会老太太,提溜着儿子的领子晃了晃,喝道:“道歉!” 儿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气喘吁吁的嘴还硬,说:“凭什么?” 关忆北把那儿子猛地拉到眼前,抬起拳头就朝他脸上揍过去。 莫羡一把揪住小张医生的胳膊准备推他进去。 老太太嚎了一声扑上来抱住关忆北的胳膊。 关忆北的拳头在离儿子鼻尖一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那个儿子紧闭着眼吓得脸都白了,两条腿虚软地曲了起来。 “别打别打,我道歉,我道歉。”儿子连连告饶,好汉不吃眼前亏,脸皮再厚拳头打在他脸上还是他自己疼,他认怂了。 关忆北一把将那个儿子甩到徐婉跟前,松了手,抬脚朝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喝道:“快说!” 老太太尖叫:“你怎么打人哪!没王法了!” 关忆北扣住了老太太的手腕,扭脸冲她阴森森地笑,说:“信不信连你一块儿打?老子在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还怕你们这孤儿寡母?” 他嘴里蹦出来“老子”二字让莫羡身上一阵恶寒。那个儿子倒是真怕了,冲徐婉鞠躬道歉对不起说了十几遍。老太太也怕了,所谓愣的怕横的,张着嘴看着关忆北以为这人大有来头,一句字儿不敢说了。 道完歉老太太拉着儿子想走,关忆北长腿一伸绊了那儿子一下,轻飘飘问:“别忘了交费。” 儿子一把抓住老太太,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跺跺脚,扭头跑去了收费处。 莫羡看着关忆北,心里气,可是又虚。 这世上她唯二不能搞定的人,一个是她老爸,一个就是关忆北。 当年,是人都认为他们组成的家庭必然是个女权家庭,家里的事她说了算。事实却是她外强中干,他扮猪吃老虎。 关忆北长相斯文俊秀,眉清目朗,再戴上一副眼镜,又格外添了一份儒雅的书卷气。 他对别人都是和风细雨文质彬彬的,唯独面对她的时候会摘下面具。他私下里的痞气腹黑霸道混账,只有她领教过。 就像今天,他硬是上了车,完全不顾及她的想法。 换了别人她早一脚踹下去了,可当对方是他的时候,她下不去脚。 尤其是在看清了他黑瘦了一圈的脸跟突兀而出的颧骨之后,她更是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这半年不是在欧洲吗?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饭菜把他饿成这样? 莫羡想问,可又不想问。 无可奈何,又坐立难安。 “小姐,是去北安坊36号吗?”代驾司机跟她确认地址。 莫羡收拾了下心情,说:“是。” “走高速还是走下道?” “高速。” “好。” 司机开车,莫羡背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关忆北接了一通电话,他用英文跟那边交流。 莫羡英文自然没问题,可他话里带了不少医学专用词。她念完医学院便投身商海,专业英语荒废得七七八八,只能听出个大概。 是有关一名女孩的病情,先心病这个单词她还记得。对方在跟关忆北讨论手术方案。用得是英文,那么病人就不在国内。 他从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开始,才有了外籍病人。这些病人大都是贫困或者战乱地区的穷人或者难民,从那时候起,像这样的电话会诊也渐渐多了起来。 各地时差不同,无论早晚,电话都有可能打来。 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大都很不正经,喜欢逗她闹她欺负她,可只要涉及到救人,他立刻会切换到一丝不苟的工作状态。 他总是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根本,能做得,就一定要去做。 宋若词说:“莫羡,你配不上他。他的心大得能盛下整个世界,你的心小得只能盛钱,满身的铜臭让人恶心。” 她当时无力反驳,现在……也一样。 她看着车窗外面。夜里的城市有各种灯光,车灯路灯高楼大厦的景观灯跟商铺的照明灯,蝇营狗苟,光怪陆离,宛如她的人生。 他是她最珍视的灯火,她推开他,只是不想他因她而熄。 讲了许久的电话终于结束了,莫羡的心悬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他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我去了叙利亚。”他说。 莫羡一惊。 他不是公派去了欧洲? 这半年他跟她报备行程一直说是在欧洲的。第一个月在法国,第二三个月在西班牙,第四个月在意大利,第五个月又回到法国,第六个月在德国,今天从德国飞回国。 她记得很清楚。 “我撒谎了。”他解释的语调透着洋洋得意,好像在说:看,你又被我骗了。 莫羡咬住嘴唇。 叙利亚,如今这个世上,没有哪儿会比那里的局势更加动荡。is,难民,政府军,反政府军,炮弹轰炸,大国的博弈小国的悲剧…… 她想起他第一次跟她介绍无国界医生组织。 无国界医生的救援行动无分种族、政治及宗教目标,为受天灾、人祸及战火影响的受害者提供援助。 第57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 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 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 想他认识她的那年, 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 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 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 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 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 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 唇红齿白, 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 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 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 就笑起来。她一笑, 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莫羡从莫欢身侧挤进屋里,屋里几个哥哥人手一碗面条,目光齐刷刷地朝她投射过来。 她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在门厅换鞋。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嘴上埋怨着,眼却没空往莫羡那边看。她手上正端着一盘油泼鳜鱼,慢慢往餐厅走,汤汁太多,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洒出来。 莫羡只是“嗯”了一声,换好了拖鞋走去自己房间,手刚摸到门把冷不防被妈妈叫住了。 她回头,见妈妈已经把盛鱼的盘子放到餐桌上,目光尖锐地打量她。 “你头发怎么回事?”妈妈问。 莫羡目光一闪,随即说:“发卡坏了。” 妈妈脸上却是不尽信的神色。自己女儿晚上相亲,端庄地去了,披头散发地回来,任谁都会有些不好的联想。可当着一屋子的大小伙子又不方便问。 这时候莫欢退回屋内,说:“妈,忆北来了。” 妈妈的注意力转向了门口,莫羡借机回了房。 关上房门,听到妈妈喜气洋洋地说:“忆北啊,快坐。莫欢,给忆北倒点水。” 接着是哥哥们七嘴八舌地跟关忆北打着招呼,伪装成才刚见面的样子。 莫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服换上,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脖子上有两颗肿起来的吻痕。 她脸上一热,抬手捂住了。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指甲在皮肤上轻划一道,在别人是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她就不但会红,还会肿,现出一道疑似被虐的丘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会疼。 关忆北打趣说她这种体质生来就是克他的,亲亲摸摸都不敢下重手,怕被人见了以为他家暴。 莫欢过来敲门,说妈叫她出去吃饭。莫羡借口说自己在卸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趁早出来吧。”莫欢闲闲地说。 莫羡不想说话,莫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闭上眼,莫羡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卸妆油的瓶子,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慢慢在脸上涂抹。 外面推杯换盏,众人嘻嘻哈哈气氛祥和。一顿团圆饭是他们的久别重逢,却是她的鸿门宴。 她离开关忆北用得是一个简单粗暴又特别有效的理由:钱。自打离婚后,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们前仆后继地企图导正她的价值观。 谁都知道莫家唯一的孙女爱钱如命,从小就会做生意。 幼儿园搞游园会,有小朋友没带零食,莫羡把自己的q.q糖拆了包,五分钱一颗,两颗起卖。 小学社会实践,国庆节学校组织学生去公园门口义卖报纸,莫羡让妈妈去批发了一书包的小红旗,进货价五角她卖三块,买两支红旗送一份报纸。 初中军训,听说要去鸟不拉屎的远郊军营,莫羡提前让莫欢给她采购了两箱火腿肠送去。军训两周时间里价格翻倍也被同学们一抢而空。 高中念住宿式学校,食堂饭菜寡淡,同学们热衷叫外卖。莫羡趁周末跟校外的饭店一家一家谈团购,回来建了外卖下单群,每到饭点同学们在她的群里点餐,她统计好资料发给店家,从中赚取团购差价。 莫家不是巨富,可家道小康并不缺钱。莫羡爱钱,是出于追逐资本的本能,她不喜欢看着赚钱的机会白白流走。 爸爸妈妈是传统的人,认为女儿的人生应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找个好男人照顾一生。关忆北就是他们眼中的最佳人选。 所以当她用这个理由放弃了关忆北,就格外显得罪大恶极起来。 莫羡跟爸妈的抗衡已经持续了三年,双方都是不退不进。可在今天这个满是荒唐的晚上,莫羡突然感觉压力倍增,竟有点想念三姑妈。 她看着镜子里面糊了一脸卸妆油的自己,发起了呆。 “忆北,听说你还在法国待了一个月?”莫欢闲聊着问。 “是。”关忆北说。 “法国,呵呵,你小子碰到艳遇了吧?”八哥脱口问。 外面突然冷场了。 莫欢喝道:“老八,去楼下扛箱啤酒上来!” 莫羡舒了一口气,拿起化妆棉在脸上慢慢擦拭。 莫欢来叫了她三次,她都没出去,第四次的时候莫欢说大伙儿都吃完了,叫她出来送客。莫羡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螺旋发圈,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起身出去了。 哥哥们簇拥着关忆北站在门口,爸爸妈妈靠在一起满脸的笑意盈盈。见莫羡出来,妈妈便吩咐:“小羡,你开车送送忆北,咱这边路不太好找,出租车不愿进来。” “我今晚喝酒了。”莫羡说。 “那你送忆北到小区门口,帮他叫个车。”爸爸说。 莫羡自然是不想去送的,她回头看莫欢,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欢摊摊手:“别叫我,我得回去备课,明天有教育局的人来听课,直接影响到我今年的特级教师职称。” 莫羡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哥哥。 八哥的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手机屏幕,匆匆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了。 接着哥哥们的手机像是约好了一样地渐次响起,一个个都神情严肃地四散到房子的各个角落,低声讲着电话。 莫羡冷眼看着,不信他们突然间都成了关键人物,有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关忆北说。 妈妈“哎”了一声,警惕心顿起,问:“这么晚还能来接你?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关忆北说,看了莫羡一眼,补充,“共同的朋友。” 妈妈这才略略放下心。 “那小羡,你还是去送送忆北吧。”妈妈吩咐。 莫羡虽不情愿,还是陪着关忆北到了楼下,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不知道谁会过来接他,也不想去问,她只想让这个混乱的晚上尽快结束。 晚上有点凉了,等了一会儿觉得冷,她抱着胳膊搓了搓。关忆北把夹克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拉起两条袖子在她身前打了个结。 她没有躲,只淡淡跟他说了声谢谢,刻意地不去看他,也刻意忽视着衣服上他的味道跟他的体温。 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开过来,停到他们身边。车窗玻璃贴了防晒膜,晚上看不清里面坐着谁。莫羡却看着这辆车眼生。脑子里忍不住开始筛选最近他们的哪位共同朋友买了新车。 车子停稳后,车窗玻璃摇下来,才看清是一个短发女人。 很精干稳重的样子,并不很美艳,却别有一番清爽的韵味,看着很顺眼。 然而这个女人她并不认识。 莫羡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倏然间呼吸都疼得厉害。 女人歪头过来看看关忆北,说:“上车吧。” 莫羡转身便往回走。 爸爸说他的车来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莫羡疾速走在小区的鹅卵石步道上,凸起的小石头硌得她脚底板疼。她就不该换上这种又薄又软的平底鞋! 走了半程,她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到最后终是停下了。 她一直跟他说,让他找个女朋友的……可当有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难堪,妒嫉,想打人。 她站了良久,猛地转身,却发现他跟在她身后,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她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惶惶然地往他身后看,发现那辆车跟那个女人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刚才她明明听到有车子开走的声音…… 难道是过路的车? 关忆北朝她伸出手:“我的衣服。” 莫羡回回神,立刻把身上披的夹克扯下来扔到他手里。关忆北慢条斯理地穿上夹克,仿佛不经意地解释:“我叫鸿年来接我,结果他把他女朋友派来了。” 莫羡的心头倏忽一松。 关忆北含笑看着她,单手插在裤兜里,一步一步向后退着走,路灯下他的笑脸光风霁月一般清朗。他一直退到那辆车子旁边,朝她挥一下手,说:“再见。” 他转身,上了车。 莫羡觉得四周的一切仿佛在不断塌陷。 叶清欢开着车,往后视镜瞄了一眼,见关忆北捂着后腰已经趴在车后座上了。 “还撑得住吗?”叶绛冷静地问。 “到医院前,应该还死不了。”关忆北调侃,脸上已经一层薄汗。 莫欢耸肩,朝身后招呼:“走了走了,给人家腾地儿。”然后莫羡看到她的堂哥们一股脑从房里涌出来。 加上莫欢,八个哥哥到齐了。 莫家虽算不上豪门,却是望族,族谱厚得像砖头的那种。 莫羡的奶奶前后生了八个儿子,一家子可谓人丁兴旺。 莫羡的爸爸是老大,头胎一举得男,就是长房长孙的莫欢,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很快第二个孙子也出生了,老太太更是高兴。 没几年第三四五六七八个孙子依次呱呱坠地,逢年过节家里就跟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似的,还是八只猴子,简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把家里祖传的青花瓷罐子翻出来往里头尿尿,在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肚子上画hellokitty。 老太太崩溃了,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抱着宝贝孙女,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八个哥哥都是妹控,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从幼儿园到高中,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八个哥哥全来了,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手里抽回来。 第58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关忆北有点洁癖,单身宿舍里总飘着跟医院里一样的消毒水味儿,床单被子枕头都是一应的纯白,感觉像个雪窝子, 可他的体温却灼热惊人。 她被他压在他的单人床上,他的动作急切又笨拙, 陌生的肌肤相亲让她惊慌失措, 又充满期待。可那份可怕的裂痛来了的时候, 她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此刻突然历历在目起来。 莫羡觉得脸上发热, 心里却烦闷得很, 她甩了下头,拧眉看着镜里的人, 唇色苍白眼皮浮肿皮肤暗沉, 只想:果然人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容易思维混乱。 昨晚她改完报告已经凌晨两点, 关忆北适时给她发来了短信,大意是他结束了在德国的交流访问,已经飞回来了。 她耐着性子第二百次地回他:“你的行踪没必要跟我报备。” 然后她开始考虑让新来的特助卷铺盖卷走人的问题。 算是她看走了眼,招了个商学硕士竟然连最基本的excel表格都不会用, 把利润分析报告做得一塌糊涂, 硬是把盈利做成了亏损。 她要是带着这份报表去参加董事会议, 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凌晨两点五分, 莫羡阖上电脑, 关忆北又发来了短信。 “习惯了, 不好改。” 莫羡心中一阵闷,扯了扯嘴角,回:“找个女朋友,就改了。” 想给关忆北当女朋友的后备军足有一个排的军力,他招女人喜欢的本事她从不怀疑。 “比你漂亮的,太矮。比你高的,太笨。比你聪明的,我怕会像你一样把我甩了。所以,难。”他回道,用调侃的口气。 她心烦意乱得很,不想跟他扯,便回:“我睡了。” 然后她就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回来最后看了眼手机,他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突然有种未完待续的憋闷感。 关忆北缠人,但从不死缠烂打。他总是知道她的底限在哪里,永远停在她濒临爆发的前一毫米。 他对她的了解深入得让她异常浮躁,顺便拖累了她的睡眠质量。 手机闹铃第二次响起来,早七点十分。提醒她十分钟过去了,她刚刚把吃早饭的时间浪费在了缅怀旧事上。 莫羡拿起梳子用力刮了几下头皮,把长发绾成发髻,把散下来的碎发藏好,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画眼线。 她有一双杏眼,干净清澈,可是对于职场而言就显得太过娇憨了,所以她习惯把眼尾画得上挑,增加几分凌厉。 外头三姑妈说:“我好不容易挑了个条件跟小羡相当的男人,就让他们见见呗。” “小羡还小,还是事业为重。”妈妈搪塞。 “你是不是亲妈?女儿27了不找男朋友你不但不着急,还千方百计地替她挡?”三姑妈不满地说。 三姑妈今年刚从市民政局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在家闲得难受,就盯上了她的终身大事,三五不时地跑来推销优质单身男,不出意外地全被妈妈挡了。 妈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很清楚。不过既然有人替她挡,她也乐得轻松。 莫羡放下眼线笔,拿起棉签将眼睛中部的眼线晕开少许。听妈妈说:“其实……小羡有男朋友了。” 她的手一顿。 “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最近,最近的事儿。” “对方是干什么的?” “是个医生。” “医生啊?赚不了多少钱吧?咱小羡有房有车有事业,可别被小白脸骗了。” “他比小羡大几岁,人挺稳重的。” “那人怎么样?长相,家庭,高矮什么的?” “都挺好,跟小羡很配,我跟她爸都挺满意。” 莫羡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双手一推桌子站起身,抓过包包推门出去。 三姑妈跟妈妈坐在沙发里,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姑妈,你刚说的那个人,可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跟他见一面。”莫羡对三姑妈说。 三姑妈愣一愣,瞅了眼妈妈,妈妈是一脸的懵。三姑妈眼神又飘回到莫羡身上,试探地问:“小羡,你妈不是说你已经……” “分手了。”莫羡说。 ……冷场。 看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羡心中莫名快意。 她最反感的就是,仿佛全世界都盼着她跟关忆北复婚。 莫羡换上高跟鞋,朝着沙发那边说:“妈,姑妈,你们慢慢坐,我上班了。” 三姑妈忙说:“哎,你还没吃早饭呢!” “公司有免费早餐。”莫羡嫣然一笑,推门出去了。 下楼,直达地下车库,坐到车里,关上车门,从包里翻出车钥匙,徐婉的电话就来了。 “我听说关忆北今天回国。”徐婉兴致勃勃地说,“晚上咱们几个人聚聚怎么样?” “你们随意,我有事。”莫羡淡漠地说。 “什么事啊?” “相亲。” …… “你神经病吧?!”徐婉的音调霍然拔高了一个八度。 “不愧是当医生的,打个电话就能下出诊断。”莫羡调侃。 徐婉一窒,憋了一会儿没话说。 “没事我挂了。”莫羡说。 徐婉舒了口气,问:“你受什么刺激了?好好的干嘛去相亲啊?” 隔着电话都能看到徐婉皱眉的样子。徐婉皮松,皱眉的时候额头层层叠叠的,像只小沙皮狗。 莫羡有点想笑,心情好了点儿,就没急着开车,靠到真皮座椅里懒懒地对徐婉说:“单身的27岁女人,对等待缘分失去了信心,就不能允许她自甘堕落一下?” 第59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保险杠已经修好了。 确实是辆gtr, 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 得二百多万。 昨天他们撞车虽说判了他全责, 公道讲她也有点责任, 倒车的时候车速太快。他们这次的车损有保险公司担了, 可明年的车险折扣就泡汤了。 她原以为他这车不过一二十万, 保险折扣损失也就千把块。没想到他这车是百万级的,那他保险费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早?”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韩略西装革履地过来了。 “对我的车感兴趣?”他笑问, 从裤兜里掏出遥控钥匙, 开了车锁, “感兴趣的话可以开开试试, 自动挡, 很好开。” 因着那点过意不去的感觉,莫羡对韩略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冷:“这么好的gtr, 还是你自己开吧。” 韩略略惊讶, 问:“你认识这车?” “昨晚刚认识的。”莫羡说, 轻轻呼出口气,敛眉, 咬了咬嘴唇, 终于对韩略说, “昨天, 抱歉。” 她指撞了他车这事。 韩略却说:“如果你指的是撞车, 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你跟前夫之间的挡箭牌, 那我会觉得只有口头上的道歉, 不够诚意。” 莫羡一时语塞,才发现韩略已洞悉了一切。 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做得那么刻意露骨,也只有关忆北会当真吧?吃醋吃到把她摁在楼道里亲… “那你觉得我怎样做才算是有诚意?”莫羡反问。 话都说开了,她倒是坦然得多。她想韩略大概会要她陪他吃饭,或者做些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事情。她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 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惧。她有的是办法把男女之间的一触即燃变成比北冰洋还森冷的肃穆。这三年被她逼退的追求者也够组建一个销售部了。 韩略却出人意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莫羡一怔,立刻说:“那没什么有趣的。” “是否有趣,界定权应该在听众。”韩略似笑非笑,说,“而且越是不想讲,就越显得与众不同。越是听不到,就越觉得有趣。” 莫羡拧眉。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她对他有些歉意,韩略也把他手里的筹码估得太大了。 她含着下巴盯着韩略看了一会儿,韩略则八风不动,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莫羡忽而妩媚一笑,说:“讲故事就算了,晚上我请韩总裁吃饭吧。”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撩人,韩略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了。 没给韩略反应的机会,莫羡风情万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优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从后视镜里她又看到韩略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她便冷笑。 跟关忆北的过去,她肯拿命去护,怎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去了公司,莫羡就给徐婉打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说想介绍个男人给她认识。 “对方是干嘛的啊?”徐婉有点当真。 “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不到四十,年薪够在金融街尊府买一套三居室。”莫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摆弄着笔,眼睛迅速把一份促销提案看完了。 又是马特助拟的案子,进货折扣敢谈到10%,都这么卖产品全公司集体去喝西北风算了。 “尊府现在房价都18万了吧!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出来相亲?骗鬼去吧!”徐婉情绪激动地叨叨叨叨。 “只说你来不来。”莫羡淡淡问。 徐婉考虑了三秒钟,说:“又是哪个男人要追你吧?切!肯定是!白吃白喝的事儿谁不干啊?我去!” 莫羡放下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把批好的文件拿出去,格外吩咐她转告马特助,把案子改好重新提上来。最后让小南在全市最贵的西餐厅订三个晚餐的位子。 “三个?”小南跟她确认。 “你想去的话就订四个。”莫羡头也不抬地说。 小南偷偷翻了个白眼,抱着文件出去了。 下午莫羡提前一小时下班,去医院接徐婉。 就算是到了下班时间,医院停车场依旧一位难求。莫羡只好把车靠到路边,自己坐在车子里等徐婉。 徐婉在妇产科,加班加点是常事。莫羡在医院外等了一个小时,徐婉说有个产妇大出血,还得至少半小时。 莫羡给韩略发了条短信,说会晚点过去,然后开了cd,准备听点音乐消磨时间。 她忘了上次放进去的是谁的专辑,结果是霉霉的《this love》。歌放到一半,莫羡又把cd关了。 她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却见到关忆北从医院走出来。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后头还跟着一名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 他们在医院大门口站下了,关忆北翻开病历在跟女人说着什么。女人像是哭了,突然给关忆北跪下了。 莫羡立刻往前趴到方向盘上,翘首盯着。 关忆北把女人扶起来,不住地在说什么,女人只是哭,关忆北挠了挠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莫羡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竟然是关忆北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他,问:“什么事?” “想跟你化缘。”关忆北说,口气听不出什么。 莫羡眨了下眼,见他把眼镜摘下来挂在小指弯里,捏了捏鼻梁。 他难为情的时候习惯捏鼻梁。 “要多少?”她直接问。 他考虑了一下,说:“两万。” “晚上我转帐给你。” 他说:“谢谢。” 接着她看他收起手机,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把那女人搀起来,一起回了医院。 有时候莫羡觉得关忆北不适合做医生,他太渺小,世界那么大,他一个人救不过来。 徐婉终于来了,莫羡没跟她说关忆北借钱的事儿,只辗转地问她心外科的情况。徐婉说他们医院的心外科太有名了,病人来自全国各地,预约挂号都得提前半年。 “心外那儿基本上来个病人就是危重,都得开胸。所以手术排得特别满,连轴转是常事儿,已经累倒好几个了。”徐婉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颗奶糖扒开了,丢到嘴里,“反正比我们妇产科还累。糖你要吗?” 莫羡摇头,发动了汽车。 以前她每天都在关忆北兜里放几颗糖,因为他做起大手术来动不动十几个小时,她让他手术间隙含一块糖,免得低血糖伤身。 他喜欢水果硬糖,苹果味儿的。 莫羡带着徐婉进了西餐厅的时候,韩略已经到了快一小时。见到莫羡过来,他脸上升起笑容,可在看到跟来的徐婉之后,笑容便僵了。 徐婉踢了莫羡一脚,那意思:看吧,我就知道你是拉我来当灯泡的。 韩略很有风度,并未对徐婉有所怠慢,三人行的晚餐进行得意外顺利。饭后,莫羡开车送徐婉回家,路上徐婉说:“你们有钱人吃东西真讲究。” 莫羡没接话。 “韩先生人挺不错的。”徐婉又说。 “动心了?”莫羡问。 徐婉用手指刮了下脸腮,实话实说:“还真有那么一点。” “手机邮箱facebook,想要就给你。”莫羡说,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她慢慢降低车速。 “算了吧,他对我没意思。他一晚上都在瞧你。”徐婉的口气有些吃味。 莫羡就是这样,特别招男人,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男人都会像苍蝇闻见血一样地围过来。如果不是同寝四年,徐婉也会跟大多数人一样,把莫羡划到绿茶婊的队列里去。 莫羡把车停到路边,说:“他是我上司,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这么蹩脚的理由你也好意思用?”徐婉笑着讽刺她,又说,“以后你要我当电灯泡就直说,我还挺乐意替你做事的。逢年过节给我发个红包就行。” 莫羡点头,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你干嘛去?”徐婉问。 “有点东西要买,你在车上等我一下。”说着话,莫羡拿起包走了。 她到便利店里找水果糖。可店里没有硬糖,店员说现在很少有卖硬糖块的,棒棒糖倒是有,还有就是水果软糖。 莫羡只好买了一大包棒棒糖,专门要店员挑的苹果味儿的。 她把糖放进包里,看店里有一台提款机,心里一动,便从机器里提了两万现金,一并揣进包里。 莫羡开车把徐婉送回家,就直接开去关忆北所在的医院。 下午六点他还在医院门口安抚患者,她猜他今天值夜班。 她没给他打电话,打了,万一他没在值夜班,突然添乱说不清楚,所以她宁愿去碰运气。 到了医院停好车,莫羡背着挎包走进医院。包确实沉,勒得她肩膀疼,她在两个肩上来回换着背。 她去了心外科,问值班的护士关忆北在不在。护士领她去医生值班室。 莫羡扛着一包东西跟着护士找医生值班室,推门却见关忆北正在屋里下腰,逗得护士噗嗤一声笑,说:“关医生,有朋友找你。” 关忆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手上的灰,面有喜色地问莫羡:“你怎么来了?” 莫羡抿着唇不说话,护士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莫羡才冷淡地说:“来给你送钱。” 她本来是说要给他转账的。 关忆北并没有点破,抽了张湿巾擦着手,笑说:“叫我去你家拿就好了,你还特意跑一趟。” “我顺路,就过来了。”莫羡说着,拉开包,里面有一捆钱,一包苹果味的棒棒糖。 她正在心里预演如何说送糖的事,眼角余光扫到他桌上有一盒水果糖。她看过去,包装是透明的,包装纸也是透明的,透出糖块苹果绿的颜色。 她伸手拿起那盒糖,问:“病人给的?” “宋若词自己做的,科室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盒。”关忆北特意把话说清楚。 莫羡抿了抿唇,把那盒糖放到原处,伸手进包里把钱拿出来放到那盒糖旁边,说:“两万。你点点。” 第60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他没什么事吧?”盛鸿年的口气颇关心。 “你是指喝酒?”莫羡反问。 盛鸿年顿了下,说:“哦, 是。” “他应该喝得不多。”事实上她也没在场, 不清楚他喝了多少,她猜想哥哥们会顾惜他,而且他看起来还蛮清醒。 “莫羡, 忆北他……”话起了个头, 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 便有些警惕,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 算是顺理成章,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 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 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 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 她也是看不懂, 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 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着,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日产还有跑车?nissan不都是烂大街的草民车吗?”二哥说。 “把尿晃回去?真特么能编!”三哥说。 “你们懂个屁!”八哥不屑。 “这车多少钱?”四哥问。 “100来万吧。”八哥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切~”一声。赛车级的跑车,哪个不是七位数挂“2”字头的。 八哥敲桌子:“你们别特么的就知道奔驰宝马法拉利,咱这个讲性价比,性价比知道吗?你开辆法拉利出来跟gtr比比试试,除了泡妞,法拉利连gtr的屁股烟都闻不到!” 哥哥们闹闹哄哄的,莫羡关上了门。八哥的话让她心里头有些不安稳。 nissan……gtr吗…… 昨晚她改完报告已经凌晨两点,关忆北适时给她发来了短信,大意是他结束了在德国的交流访问,已经飞回来了。 她耐着性子第二百次地回他:“你的行踪没必要跟我报备。” 然后她开始考虑让新来的特助卷铺盖卷走人的问题。 算是她看走了眼,招了个商学硕士竟然连最基本的excel表格都不会用,把利润分析报告做得一塌糊涂,硬是把盈利做成了亏损。 她要是带着这份报表去参加董事会议,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凌晨两点五分,莫羡阖上电脑,关忆北又发来了短信。 “习惯了,不好改。” 莫羡心中一阵闷,扯了扯嘴角,回:“找个女朋友,就改了。” 想给关忆北当女朋友的后备军足有一个排的军力,他招女人喜欢的本事她从不怀疑。 “比你漂亮的,太矮。比你高的,太笨。比你聪明的,我怕会像你一样把我甩了。所以,难。”他回道,用调侃的口气。 她心烦意乱得很,不想跟他扯,便回:“我睡了。” 然后她就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回来最后看了眼手机,他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突然有种未完待续的憋闷感。 关忆北缠人,但从不死缠烂打。他总是知道她的底限在哪里,永远停在她濒临爆发的前一毫米。 他对她的了解深入得让她异常浮躁,顺便拖累了她的睡眠质量。 手机闹铃第二次响起来,早七点十分。提醒她十分钟过去了,她刚刚把吃早饭的时间浪费在了缅怀旧事上。 莫羡拿起梳子用力刮了几下头皮,把长发绾成发髻,把散下来的碎发藏好,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画眼线。 她有一双杏眼,干净清澈,可是对于职场而言就显得太过娇憨了,所以她习惯把眼尾画得上挑,增加几分凌厉。 第61章 莫羡公司的海城产品总代理商今天上午总共遇到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发生在上午八点。 两名自称是律师的男子到了代理商的办公室。戴眼镜的那名亮了律师证, 自称是莫羡的律师, 告知他向法院提发起了对他的起诉, 说他犯了诬告陷害罪。 男子拿出笔迹鉴定书,中英文对照的,鉴定机构是境外的。鉴定书上面写得很明白, 收条上的签名跟莫羡的笔迹相符度只有10%。 戴眼镜这位解释说,鉴定书由美国知名鉴定机构出具,在国际上都有法律效力,完全可以推翻国内鉴定机构的结论。所以作为莫羡的代理律师,他有理由相信是有人恶意伪造签名来诬陷莫羡。 “诬告陷害罪情节严重的, 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 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犯前款罪的, 从重处罚。”眼睛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咬字清楚, 字正腔圆,“这次事件给我的当事人名誉造成很大损害,所以, 我会主张从重处罚。” 代理商在卖药方面是专家, 可在法律方面算是个文盲。被这么一说虽有些怕,可又不全信。打着哈哈说:“看这事儿弄的,有什么误会私下谈嘛, 怎么还弄到法庭上了呢?” 眼镜男把文件收拾收拾放回文件袋里, 问:“那我们现在谈?” 代理商想着得找人打听打听, 推说工作忙, 约这二位明天上午再谈。二人走后,代理商便找人打听,无奈他认识的人也没几个明白的。又打电话找了律师咨询,都说得含糊,到最后都建议他到事务所详谈。不过是想赚咨询费罢了。最终也没个结论。 他正想出门去律师事务所的时候,第二件事发生了。 上午十点,税务局的人来了。 代理商做到他这么大的,是税务局重点关注的对象。 而他在税务局倒是有几个熟人,所以每次税务局下来稽查都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他好做些应对。可这次税务局来得猝不及防,而且来人的职位还不低,以前不过是来个小科员,这次来了的是个副局长。 代理商的胆子都麻了。 如今干商业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小家族企业,都多少会偷漏点税。找个财务做好账,再靠着局里的一点关系,有些中间地带的问题也是当判不当判的,就蒙混过去了。可如今突然来了个完全不知道根底的副局长,他心里没底了。 副局长自己倒是没动手查账,而是让手下的两个税务员去查。局长跟着他到办公室喝茶吃瓜子闲聊天。先是问了些经营状况收入情况后,又问问家里几口人,老家在哪儿,孩子上学等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末了,话题一转,问:“张老板这些年做生意也认识了不少人了吧?不知道你听说过一个叫莫羡的人没有?在医药行业做事的?” 代理商心里咯噔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倒是……听说过。是我干的这家医药公司的一个总监。我们这些糙人平时都跟业务员打交道,很少能接触到那种级别的大领导。” 副局长笑眯眯的,拍拍大腿,说:“我听说,她被诬告贪污公司费用,好像还跟张老板有些关系。” “还有这事儿啊……哪儿瞎传的,跟我怎么会有关系呢?”代理商心虚,觉得后背汗津津的。 副局长瞟了他一眼,眼神凉飕飕的。代理商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地问:“这位莫总,是局长的朋友?” “也不是我的朋友。这女人是我一个哥们的老婆。我哥们为这事儿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的,老拉我出去喝酒。弄得我老婆都对我有意见了。非让我帮忙解决解决。你说,我一个干税务的又不是干法院的,我就能查税罚款,请工商协助吊销营业执照什么的。别的也干不了什么了!唉!”副局长叹一口气,又拍了一下大腿。 代理商“哎哎”两声,心里凉了半截,噤若寒蝉。 查账的税务员站起来说:“局长,您一会儿在局里还有个会。” 副局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恍然道:“哎我都忘了。那这样,把东西带着,回局里慢慢查。” 命令一出,两名税务员立刻拿出袋子把桌上的账本□□什么的装起来。代理商六神无主,他老婆倒是机灵,暗暗递了三包东西给他。 代理商急忙把东西往税务员手里塞,满脸讪笑地说:“二位辛苦,拿点吃的回去,给大家分分。” 没人接他的东西,收好包站到副局长身后。代理商抱着东西想给副局长,又不敢往前递,僵在那里。副局长眯着眼笑,说:“东西当然不能拿。不过张老板放心,我这两个手下都是财经大学硕士毕业,查账可都是一把好手。这样,我们先走一步,回头有什么问题再跟张老板联系。再见了。” 三人带着东西开车走了,代理商抹了把头上的汗,他老婆在旁边问:“不是上个月刚来查过?怎么又来了?” “这不是查税啊……”代理商心事重重地念叨。 时间刚好上午十一点,第三件事情紧接着便发生了。 代理商这里又来了客人,来的是商先生身边最得力的人。 商先生的名号,一般普通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可海城只要生意做得有点起色的人都知道他。商先生也是名商人,却不是普通的商人,身后的背景深吓人,出身跟他们这些草根混上来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商先生生意做得大,涉猎领域广,为人却非常低调。可在海城这地方,不管是黑的白的,都得给商先生几份薄面,连市长都忌惮他几分。只要商先生说句话,就算双方有八辈子的都能坐到一块喝喝茶聊聊天气。 代理商这种小喽喽咖位的,突然蒙商先生身边亲信来访,顿时吓得腿肚子都转到了前面。 代理商恭敬地问来人,突然来访有何贵干。来人只说看看。然后代理商陪着他在仓库转了转,又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水,聊聊最近药品市场的情况。 代理商诚惶诚恐地招待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暗想难道商先生要调查市场有意进入医药领域?可又觉得不对,商先生想做事,怎么会咨询他?国际大牌的咨询公司哪个不比他这个小代理商强? 末了,来人说要走。代理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送,送那人上了他那辆锃明瓦亮的宾利雅致。车门关上,听里面司机发动了车子,代理商方才吐了口气,以为这事儿算是了了。 可车窗降下来,那人伸出手朝他勾了勾。代理商急忙过去,弯腰听训。 “莫羡,这个名字你熟悉吗?”那人问。 代理商愣了愣,心想怎么又是莫羡?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莫羡展开的。 “听说过。”代理商脸上带笑,小心地说,“是我代理这家药企的销售总监。” 那人挑眉,轻飘飘问:“只是听说过?” “……也见过几次。”代理商赶紧追加一句,心里有鬼,口头上就说,“不太熟,不太熟。” “今早商先生提起她来,说有人陷害她,搞得她停薪留职。”那人说。 代理商不敢说自己知道,也不敢撒谎说不知道,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在下巴处汇成一滴,弯着腰拱着背地陪笑脸,笑得脸都僵了。 “商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不管是交朋友还是做生意,都要摸摸良心,否则,都无法长久。”那人的语气冷冽地说。 代理商心里却明白了八分,连连点头称是。 车窗慢慢升上来,代理商伸手去挡了一下,里面的人目光凌厉地射过来。 “那个……我斗胆问一句……”代理商鼓起勇气,讷讷地问,“这个莫羡……跟商先生……是什么关系?” 车里的人斜着眼看看他,继而冷笑,告诉了他一个让他肝胆欲裂的信息。 “商先生的儿子对她很中意。” 代理商心里最后那二分的不明白,此刻也算是终于明白了,顿时腿都软了,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路边的石台上。 宾利就这么开走了,代理商老婆过来扶他,问:“怎么了你这是?” 代理商半天没回过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代理商老婆吓到了,忙着给他揉胸口。 代理商喘上一口粗气,喃喃说:“完了完了,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莫羡到公司的时候,在写字楼门口遇到了在那里久候多时的代理商。 代理商见了她差点跪下了,哭丧着脸跟她赔罪,说话颠三倒四的,吧啦吧啦把事情的原委全和盘托出。 代理商说,促销案的事儿,本是孙经理跟他暗地里搞的。孙经理利用公司运作机制的漏洞,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利,背着莫羡跟他签了高力度的促销案,然后把公司给付的促销费用做了分成,孙经理吞了四成,剩下的代理商拿。 然后前几天孙经理去找他,说促销费的事情被公司查出来了,要有麻烦。 其实他本不怎么在意这事儿,因为促销费有问题还是没问题,跟他关系不大,总归公司盖了公章,他根据合约拿钱。所以出事也不过是孙经理出事,做为代理商,他市场根基深,公司不会因为一个渎职的员工而处罚代理商,这样会导致市场不稳定。 可孙经理说,自己这次也是逃不掉了,所以想让他帮忙把销售总监拉下水,这样新任的销售总监可以跟他在明面儿上把同样力度的促销协议签了,以后继续合作。 他问新任销售总监是谁,孙经理说是苏珊,美国总部来的女强人,跟公司董事关系匪浅,绝对有本事把销售总监这个职位拿下来。 然后孙经理说了整个计划,包括伪造签名跟收条,拉着马特助一起诬告等等,筹谋得非常细致完善。加上又想到那25%的力度,以后明面儿上签了协议,那四成利润都不用给孙经理分了……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而且对他也没多大损害,于是他便答应了。 接着,便有了莫羡后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莫总啊,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被鬼迷心窍。我刚才去公司把一切都坦白了,我当时怕有事儿偷偷录了音。我保证还您清白。我不求别的,只求您能原谅我……我……我给你跪下了!”代理商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莫羡立刻闪到一旁。 第62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老太太崩溃了, 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 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抱着宝贝孙女,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八个哥哥都是妹控,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从幼儿园到高中,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 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 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 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 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 八个哥哥全来了,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 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 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 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 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 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 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手里抽回来。 “已经麻木了?”他清清淡淡地调侃,拿她自己的话堵她。 莫羡含着下巴不说话,靠着墙单脚站着,鞋跟太高,平衡不好控制,她身子晃一下,脚底下扭一下,又晃一下。 他又把她的脚抓了回来,帮她套上鞋子,让她站稳。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拉开她的包,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包里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擦拭双手。 他们作医生的习惯,时刻保持双手的清洁。她跟他在一起以后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年放一包消毒湿巾。 莫羡不去看他,垂着眼,脚在鞋子里扭了几下,让脚更适应鞋子。 “在办公室备一双平底鞋,工作的时候换上。”他低声嘱咐。 “不需要。”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淡。 他没说什么,把擦过手的湿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冷着一张脸挡开了他的手,自己去系。 “喝得有点多,一下没忍住。”他说。 这解释荒唐得很,他的口气非常理所应当。 莫羡默默把扣子季好,抬起胳膊归拢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他适时地把发卡递过来。 她弄头发的时候,他又从她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在右手食指上叠了几叠,俯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湿巾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唇上又湿又凉,她偏头躲开,拿眼瞪他,不明所以。他扬了扬眉毛,给她看缠在手指上的湿巾,上面有一道口红的痕迹。 她发现他嘴上有几块口红印子,很秽乱的景象,脸上一时有些热,想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头拧回来,继续帮她擦唇上弄残了的口红。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初初步入职场,每天化妆。晚上下班回来,他总会先帮她抹掉口红。她跟他解释她买的口红是食品级的,没他想得那么可怕,他还是擦。 “贾宝玉还喜欢吃女孩子的胭脂呢!”她知道的典故不多,难得知道一个一定要说出来。 他被她逗笑了,说:“那我也尝尝。” 他亲她,把她亲得脚都软了,最后得出结论:“甜的。” 他在她唇上擦了最后一下,又从她包里找出口红,拧开盖子在她唇上涂抹,他往后退一步,端详片刻,最后用食指在她唇角揩了下,冲她笑一笑,说:“补好了。” 莫羡抿了抿唇,滑滑腻腻。 关忆北伸手向她,掌心摆着她刚买的那支口红。她把口红捡回来,抽了一张湿巾扔到他手里。 她想让他把嘴上擦干净,免得一会儿回家惹人注意。 他垂眸看看那湿巾,开始慢条斯理地叠,把湿巾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方块。 “现在的口红都不甜?”他漫不经心地问。 莫羡眯了眯眼,把包往肩头托了托。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口红是,人也该是。 关忆北突然靠上来。莫羡立刻抓过包包挡在胸前,凶狠地瞪他。 如果他再亲她,她一定要踢他! 他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膝盖暗示性地碰了碰她的大腿,半是玩味半是挑逗地低声问:“湿了吧?” 莫羡倒抽一口气,死抿着唇。 他笑,拿湿巾的手作势要伸向她的裙底。 “帮你擦擦。” 莫羡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转身冲到门口用力砸门,嘴上喊:“妈我回来了!” 来开门的是莫欢,一手端着盛面条的碗,一手拧着门把手,身子往外探,看完莫羡又看关忆北,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十分钟?有点快吧? 关忆北用那块叠好的湿巾慢悠悠地在嘴上抹了一圈。 店还在,只是从杂货店变成了花店,鲜花摆得挤挤挨挨,装修小资富有情调,空气里飘着老房子的老木头味儿跟花香味儿。 店老板还是三年前那个大叔,六十多岁,剃了个光头,红光满面保养得当,穿着打扮也延续着三年前不拘一格的路数,下身一条肥大的黑裤衩,上身一件白色的半旧t恤,t恤背后印着红字的广告词:“万艾可,四级硬度,五星级享受”。 桌上的手机开着外放在唱苏州评弹,大叔摇着印有清明上河图的黄色折扇,翘着二郎腿对莫羡说:“姑娘,有几年没见到你了吧。” 莫羡没料到大叔还记得自己,只好点点头,说:“是呀。” 大叔折扇摇一摇,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啧了声,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是曲马|多吃多了格外不好吧?”莫羡冷冷地说。关忆北动作一顿,慢慢拧上水龙头,一言不发。 “关忆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难道你以为我连止疼药跟维生素都分不清吗?”她伸手把关忆北的身子强拧过来,咄咄逼人地逼视向他,“坦白吧,你为什么要吃曲马|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正经地说:“有偿提问,亲一下,回答一个问题。” 莫羡忽而提起一口气,梗在喉头。她紧紧地抿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惯会玩这种手段,每次她以为自己要占了上风,他都会四两拨千斤地把她撂倒,踩到脚底下,不得翻身。 关忆北抬手扶住莫羡的肩头,低声说:“我没什么事,别乱想。先出去,我要做饭。” “说话算数。”莫羡突然说。 关忆北眉尾轻扬间,眼镜被莫羡摘了下去,眼镜腿儿扫过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衬衣的领子被人揪住了往下拉,他被迫俯下身,唇上被她亲了一下,飞鸟掠过一样的短暂。 他睁开眼,看到她晶亮的双眸,水一样潋滟。 “第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会不会对我说谎?”莫羡问。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她站在马路牙子上面,有心拦辆出租车。这边房屋稀疏,还都成了商铺,营业时间都在早晨10点以后,现在不过9点多,大马路上空荡荡的,别说是车,连只猫都没有。 路两旁的凤凰木倒是盛花期,开得如火如荼。莫羡穿着拖鞋站在马路牙子上,空等着车来。 第63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店还在,只是从杂货店变成了花店,鲜花摆得挤挤挨挨, 装修小资富有情调, 空气里飘着老房子的老木头味儿跟花香味儿。 店老板还是三年前那个大叔, 六十多岁,剃了个光头, 红光满面保养得当, 穿着打扮也延续着三年前不拘一格的路数,下身一条肥大的黑裤衩, 上身一件白色的半旧t恤, t恤背后印着红字的广告词:“万艾可,四级硬度,五星级享受”。 桌上的手机开着外放在唱苏州评弹,大叔摇着印有清明上河图的黄色折扇, 翘着二郎腿对莫羡说:“姑娘, 有几年没见到你了吧。” 莫羡没料到大叔还记得自己, 只好点点头,说:“是呀。” 大叔折扇摇一摇, 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 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 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 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啧了声,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勃起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是曲马|多吃多了格外不好吧?”莫羡冷冷地说。关忆北动作一顿,慢慢拧上水龙头,一言不发。 “关忆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难道你以为我连止疼药跟维生素都分不清吗?”她伸手把关忆北的身子强拧过来,咄咄逼人地逼视向他,“坦白吧,你为什么要吃曲马|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正经地说:“有偿提问,亲一下,回答一个问题。” 莫羡忽而提起一口气,梗在喉头。她紧紧地抿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惯会玩这种手段,每次她以为自己要占了上风,他都会四两拨千斤地把她撂倒,踩到脚底下,不得翻身。 关忆北抬手扶住莫羡的肩头,低声说:“我没什么事,别乱想。先出去,我要做饭。” “说话算数。”莫羡突然说。 关忆北眉尾轻扬间,眼镜被莫羡摘了下去,眼镜腿儿扫过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衬衣的领子被人揪住了往下拉,他被迫俯下身,唇上被她亲了一下,飞鸟掠过一样的短暂。 他睁开眼,看到她晶亮的双眸,水一样潋滟。 “第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会不会对我说谎?”莫羡问。 莫羡只是“嗯”了一声,换好了拖鞋走去自己房间,手刚摸到门把冷不防被妈妈叫住了。 她回头,见妈妈已经把盛鱼的盘子放到餐桌上,目光尖锐地打量她。 “你头发怎么回事?”妈妈问。 莫羡目光一闪,随即说:“发卡坏了。” 妈妈脸上却是不尽信的神色。自己女儿晚上相亲,端庄地去了,披头散发地回来,任谁都会有些不好的联想。可当着一屋子的大小伙子又不方便问。 这时候莫欢退回屋内,说:“妈,忆北来了。” 妈妈的注意力转向了门口,莫羡借机回了房。 关上房门,听到妈妈喜气洋洋地说:“忆北啊,快坐。莫欢,给忆北倒点水。” 接着是哥哥们七嘴八舌地跟关忆北打着招呼,伪装成才刚见面的样子。 莫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服换上,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脖子上有两颗肿起来的吻痕。 她脸上一热,抬手捂住了。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指甲在皮肤上轻划一道,在别人是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她就不但会红,还会肿,现出一道疑似被虐的丘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会疼。 关忆北打趣说她这种体质生来就是克他的,亲亲摸摸都不敢下重手,怕被人见了以为他家暴。 莫欢过来敲门,说妈叫她出去吃饭。莫羡借口说自己在卸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趁早出来吧。”莫欢闲闲地说。 莫羡不想说话,莫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闭上眼,莫羡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卸妆油的瓶子,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慢慢在脸上涂抹。 外面推杯换盏,众人嘻嘻哈哈气氛祥和。一顿团圆饭是他们的久别重逢,却是她的鸿门宴。 她离开关忆北用得是一个简单粗暴又特别有效的理由:钱。自打离婚后,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们前仆后继地企图导正她的价值观。 谁都知道莫家唯一的孙女爱钱如命,从小就会做生意。 第64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感觉到关忆北落在她肩上的手在收紧,握得她肩膀都疼了。她肩膀耸了下, 偏过头瞪他。他的脸离她很近,镜片后眯起的双眼里隐隐有醋意在燃烧。 他是误会了吧。以为韩略是来接她的。 如果不是现时现下这种状况, 她会顺水推舟地把他的误会放大。 “昨晚你主刀做手术的病人,是他的姐姐。”莫羡一语双关地说。 关忆北怔了怔,看向韩略。韩略也是微微一怔, 随即恢复了良好的风度,朝关忆北伸出手, 公式化地说:“谢谢。” 关忆北跟韩略握了手,微微一笑, 说:“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 这倒不必谢。不过, 昨晚手术台上的如果是韩先生的话, 我就不能保证是否能坚守医者仁心的底限了。” 莫羡抿了抿唇,她从没发现关忆北说话也能这样夹枪带棒。 韩略耸肩,握着关忆北的手没放,开玩笑似地说:“看来我只能选择保重身体, 不要让自己有躺到关医生手术刀下机会这一条路了。” 关忆北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略。 两人唇来舌往来间竟也刀光剑影,让莫羡有些无力。 韩略瞄了眼莫羡的膝盖,又歪头看看关忆北, 问:“关医生这是……” “他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太累。”莫羡替关忆北说, 她不想两个人再有斗嘴的机会。 韩略走过来,拉着关忆北的手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说:“我来吧。” 莫羡不确定这时候让韩略来帮忙是否是个好主意,关忆北却自己把体重移到韩略那边,他对她说:“还是不要辛苦伤员。”又对韩略说:“多谢韩先生。” “关医生客气了。”韩略挺起腰,担起了关忆北的重量。 三个人换了组合方式,韩略搀着关忆北在前面走,莫羡慢慢地在后面跟着,心里有些不安,可没想到两个男人却聊了起来。 “你姐姐的手术很成功。”关忆北说,“在icu观察一天,情况好的话明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刚才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护士告诉过我。”韩略说。 “a型主动脉夹层,长期高血压是主要原因。这次又是喝酒又是车祸,主动脉膜竟然都没破,你姐姐算是命大。手术已经给她置换了人工动脉,不会有破裂风险。出院后切记要定时吃药控制血压,注意休息,不能做剧烈运动。还有,烟酒这些东西,不要再沾了。”关忆北谆谆教诲。 “我会劝她。”韩略口气沉重地说,又补充道,“很感谢你。” 莫羡在后面听着,发觉这次韩略的谢意真挚了许多。她心里莫得感动。她知道的关忆北,在救人这个命题上,从来不会被私心干扰。 他们就这样慢慢去到了休息室,小张医生已经在上铺躺着了,见他们进来打了声招呼,继续在床上眯着。 休息室非常狭小,三个人显得拥挤不堪,韩略送关忆北进来后便出去在门口等。关忆北坐在床上歇了歇,才把便装找出来。他身上穿着蓝绿色睡衣睡裤款式的手术服,宽松舒适方便穿脱。他唰一下把裤子脱了,莫羡忙背过身,听他在身后嘀咕:“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躲的。” 小张医生在上铺吭吭哧哧地问:“师兄……要不……我先出去待会儿?” “你老实躺着就行,办事儿我也不会选在这里。”关忆北说。 小张医生“唔”了声,缩回去了。 莫羡脸上发热,正想也要出去,却听到倒药片的声音,她心头一动,倏然回头,见关忆北正仰着脖子喝水,手里拿着那个开了盖的药瓶。 关忆北就着水吞下药,发现莫羡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眼神一闪,随即冲她晃了晃药瓶,呲牙一笑,说:“骗你的,这是维生素。” 莫羡一愣。关忆北接着说:“你的伤轻,心里暗示比药物作用有效,随便吃止疼药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量他,他额头上覆着的一层细密汗珠。从手术室走到休息室不过几百米,有人搀扶他,他还走得这样辛苦。以他的年纪,连续做十个小时的手术不该累成这样。 小张医生伸头出来问:“师兄你改吃维生素了?” 关忆北伸手抓起桌上宋若词那盒做的水果糖砸上去,喝道:“闭嘴!吃糖!” 关忆北换好了衣服,跟莫羡一起走出休息室,韩略又想来扶他的时候,他摇摇手说无大碍了,。他们一起下楼。莫羡不动声色地落在他们身后,只为观察关忆北的情形。 关忆北走起路来看着很正常,期间用手背锤了后腰两次,仿佛不经意的动作,可她总觉得不对。 走到医院门口,韩略看莫羡朝来往的出租车张望,便问:“你们要打车?” “是。”关忆北说。 “不如我送你们。我的车在前面。”韩略说。 莫羡以为关忆北不会同意,可他却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略往前走去提车,关忆北凑到莫羡身边,似笑非笑地对她说:“这个情敌,你选得不错。” 莫羡瞪了他一眼,他伸手要弹她的眉心,被她躲过了。 几人上车后,韩略把关忆北说的地址输入导航,七拐八拐地到了地方,下车后看到房子韩略眼里透着震惊。 “这一整栋都是你的?”韩略问。 “是先人的房子,被市里定性为历史文化建筑,所以也不好随便处理,这三年一直空着。”关忆北说,拿出钥匙开了庭院的大门。 “我姐姐做梦都想有一套这样的房子。”韩略把房子打量一遍,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只是现在想买也买不到了,有价无市。” “令姐病愈后可以过来玩,随时欢迎。”关忆北把院门推开了,一院子的金莲花出现在眼前,“韩先生……进来坐坐?”关忆北勾着嘴角,看向韩略。 韩略瞄一眼莫羡,又看向关忆北,笑着摇头,说:“这次算了,改天我带着姐姐一起来。” 关忆北也看向莫羡,语带挑衅地问:“你呢?敢来吗?” 第65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有人朝关忆北竖大拇指,大部分人看完热闹后心满意足地散了。关忆北看着那对母子仓惶落跑的背影,不屑地笑,冷不丁看到走进来的韩略。 韩略被那个老太太撞了一下,有些惊讶,扭头目送这一老一少仓惶落跑, 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然后他转过身,视线在候诊大厅扫视一下, 便精准地找到了莫羡。他朝她挥手,快步走过来。 关忆北眯了眯眼, 视线移到莫羡身上。他眼里还带着狠辣的余韵,极富攻击性跟侵略性, 看得莫羡身子没由来一抖,便有点理解刚才老太太为什么会面对他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知道他又是误会了。 某种意义上, 她确实是跟韩略一起来的。可目前这种情况下是否还要利用韩略来回避他, 这是个难题。一来关忆北身上有病, 二来, 她没把握能掌控韩略这个人。如果她继续演戏, 总有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预感。 所以,她看着他,也是无言。 小张医生跑到徐婉跟前,关心地问:“你没事儿吧?” 徐婉揉着胳膊, 口气有些丧, 说:“没事。” “胳膊扭了?要不要去检查下?”小张医生左看右看, 也没敢伸手去碰徐婉一下。 韩略已经走到了莫羡身边,耸耸肩,一语双关地说:“最后还是被你甩了。” 莫羡看着韩略,余光瞄到关忆北正朝这边走过来,她淡淡地说:“是你开得太慢。” 关忆北已经走到了跟前,朝她伸出手,说:“衣服。” 莫羡把手里那团衣服递给他。关忆北接过来,打开后发现是两件,愣了愣,随即便明白过来,拆出来一件拿在手里,转头叫了声“小张!”小张医生扭头的时候,关忆北把他那件白大褂扔给了他。 关忆北边穿衣服边看她手里的果篮,突然咧嘴一笑,一扫刚才阴鹜狠辣的神色,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问:“又给我带礼物了?” “是探病的。”莫羡说。 关忆北眼珠一转,看向韩略,问:“看他姐姐?他姐姐在icu,吃不了东西。” “是给那孩子的。”莫羡说。 关忆北愣一愣,随即收起了调笑的嘴脸,垂眼看着她手里的果篮,又看向她包着纱布的膝盖,最后看到她脚上的平底鞋,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抬起头说:“我带你们去病房。” 他扭头叫了小张医生,小张医生请示地问:“师兄,我先送徐医生回去行吗?” 关忆北扬扬眉毛,说:“尽快回来,一小时后该进手术室了。” 莫羡走过去安慰了徐婉几句,看得出来徐婉这次受得刺激还蛮大的,弄得莫羡无端担心起来,便建议徐婉请假回家休息。徐婉叹着气摇摇头,说:“今天我夜班,走了没人替班。我没事,忆北晚上还有手术,你们快忙去吧。” 跟莫羡道别后,小徐婉被张医生陪着走了,关忆北目送他们两个的背影,突然说:“这小子死心眼,单相思。” 莫羡怔了怔,才知道他在跟她说话。 小张医生对徐婉的态度,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徐婉是他们这几个里面唯一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她总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热衷于撮合她跟关忆北,自己的事情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她说她是单身主义者,可她又说妇产科让她恐婚。 可公道讲,莫羡觉得小张医生跟徐婉不合适。徐婉不像她,她自认足够坚强,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徐婉只是表面的女汉子,坚硬的外壳下有颗柔软的心,她需要人呵护,需要年纪大一些的成熟男人,而不是被她的表面坚强吸引来的小弟弟。 “你也跟他一样吧?”关忆北说。 莫羡惊讶地看他,发现他这话是对韩略说的。她回头看身后的韩略,韩略风度很好的样子,把手插在裤兜里,耸耸肩,对关忆北说:“彼此彼此。” 今天的人都喜欢说双关语,听来绕得脑子疼。 莫羡抿了下唇,问关忆北:“韩萱怎么样了?” 第66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那我报警。”莫羡说。 两人合作默契地各自打了电话,五分钟后交警来了, 八分钟后保险公司的人也来了。 一切按照流程走, 签了责任认定书后,交警跟保险公司的人走了, 莫羡看了眼时间,现在出发应该还赶得及9点的会。 她朝追尾男伸出手, 说:“谢谢了, 韩先生。” 责任书上他的签名是韩略。 韩略愣了下, 又开始审视着她。两秒过去了, 在莫羡打算把手收回来立刻走人的时候, 他握了握她的手指。 “谢我撞了你?”他问,脸上隐着笑意。 “谢谢你没有浪费大家的时间, 毕竟这是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莫羡不偏不倚地说。 韩略一阵诧异, 继而勾唇一笑, 赞道:“说得好!” 这人说话的口吻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 应该是平时就习惯了趾高气昂, 想来不是个小老板, 就是个中小企业的高层。 她一个跨国医药公司销售总监,自然没兴趣站在阴暗的地下车库沐浴他的表扬赞赏, 便说:“那,韩先生, 再见。” 她刚要转身, 韩略叫住了她, 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如果莫小姐理赔过程出现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莫羡瞄了眼他那张烫金的名片,没接。 所以说99%的男人都是肉食动物,遇到皮薄肉厚鲜美多汁的女人就会亮出爪子。她赌一支chanel,那张名片上一定有某些可以跟年薪车房这些东西划上等号的头衔。 可这些东西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因为她已经靠自己的本事赚到了。 莫羡连嘴角都懒得勾一勾,扬了扬手里的责任认定书,说:“谢谢,我相信保险公司的专业度。而且,您的号码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她直接转身回到车上,调了调位置,终于把车开了出来。 追尾男的身影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他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 莫羡开车去到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八点五十分,还够时间吃点东西。 她把包放到秘书小南的桌上,刚想问小南有没有吃的,马特助巴巴地凑过来,黯黄的脸笑起来都是细纹,像一朵秋天盛开的黄|菊花。 “莫总,来了。”马特助问候道。 她瞬间想起那份乱七八糟的报表,顺带想起了关忆北,立刻没了食欲。 她沉下脸“哦”了声,对小南说:“一杯咖啡。九点我开会。” 小南说:“今天咖啡机坏了,速溶的有雀巢跟麦斯威尔,您要哪种?” 莫羡考虑了几秒,说:“雀巢。”说完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发现马特助不请自来地跟了进来。 莫羡拧起眉头,问:“你有什么事?” “那个,莫总……”马特助两只手握在一起搓啊搓,很心虚的样子,说,“昨天中午吃饭遇见了几个朋友,一时开心喝了几杯,下午做报告的时候脑子不太清醒……那份报告,要不我改改再给您?” 这个人她当初是从垃圾堆里挑出来的?! 小南送咖啡进来,可现在她连喝咖啡的胃口都没有了。 莫羡反手朝马特助挥了挥,不耐烦地说:“不用了,你出去!” 马特助讪讪走了,小南把咖啡放到她桌上,俯身小声问:“莫总,你没睡好啊?” 小南是从她进公司以来一直跟着她的,人机灵又忠心,跟她的关系比其他人亲厚得多,也是公司里唯一敢跟她说些私底下话的人。 今天出门前她确认把黑眼圈掩盖得很好了,小南竟然也能看出来。 莫羡摸摸脸,偏着头问:“我的妆花了?” “没有啦。”小南指了指自己内眼角的位置,说:“你眼里有红血丝。平时你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特有神特清澈,今天你看起来有点颓。” 莫羡突然想到大学时候的某天早晨。 关忆北问她是不是开夜车复习了,她狡辩说没有,他用食指点点她的内眼角,笑着说:“小骗子!” 他的指腹温热,在她心头激起一圈涟漪。 他俯下身,凑得她很近,温热的鼻息扑到她的脸上,说:“这次给你保底60分。亲一下,加一分。” “我才用不着你给开后门!”她嘴硬地说,心里像是揣了十八只乱蹦的兔子。 “可我想你了。”他低低地说,抬手摘下了眼镜。 …… 莫羡闭了闭眼,用力把脑中那些旖旎的画面踢出去。 她想她今天真是中邪了! “莫总,你是不是打算把马特助开掉?” 她听小南压低声音问,便睁开眼瞥向小南。 “你可不能开了他。我跟你讲,马特助是人力总监的人。你也知道,人力总监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 莫羡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你来之前,马特助让我帮忙看看他的报告,我告诉他损益表做错了。他就匆匆跑出去了。我去总务科拿咖啡,路过吸烟室看到他跟人力总监在一起,凑巧听到的。” “人力总监让马特助再熬一两个月,说销售部绩效好可以给履历镀金,很快公关部总监就要退下来了,到时候要去总裁那里推荐他。那个马特助还骂你是个凿骨吸髓的白骨精,说哪个男人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活该你单身一辈子当个灭绝师太。人力总监就捂他的嘴,让他小声点儿?”小南说得眉飞色舞。 莫羡看向小南,眉尾轻扬,轻飘飘道:“凑巧也能听到这么多?” 小南情绪正高昂,被莫羡这一盆凉水泼了就赶紧往回收,抿嘴一笑,娇嗔道:“讨厌啦莫总~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 这孩子过于旺盛的八卦欲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羡没再说什么,只让小南先出去。 小南走后,莫羡拿过咖啡抿了一口,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可以想通面试时表现优异的马特助怎么会在入职后判若两人。看来他的面试准备是受过高人指点的。 可人力总监何必把人安插到她的部门?要知道因为她的关系,销售部的离职率一直稳居公司榜首,没韧性的都走了,能留下的都是耐操耐打的。他自己的人偏要放到她身边受虐? 她回忆了下当时公司的招聘职位,便就明白了。 当时公司招聘的大都是普通职员岗,只有她这里要得是特助。特助这名号听着不过尔尔,实则却是总监储备,尤其是销售部的特助,因为绩效好,前途更是一片光明。莫羡的前一个特助就高升当了企划部的副总监。 看来这次是有人瞧上了她这块宝地,把她当跳板了。 没想到她莫羡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还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谋划的,她应该感到荣幸。 不过这一口若不咬回去,就有违她做人的原则。 小南敲敲门,伸头进来说:“莫总,刚接到通知,会议延后半小时。” “董事们有人没来?” “我去看了眼,都来了。” 莫羡就诧异了。 公司董事以上级别的会议很少延后,因为各位董事都是寸金难买寸光阴的主儿,谁那么大本事让这些人多等半个小时? “我听总裁室的windy说,今天北美总公司的总裁克鲁斯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因为她定了两间套房。”小南很贴心地奉上最新的小道消息。 总公司也来人了?还是全球总裁……那今天的会,估计就不那么简单了。莫羡想。 就这样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莫羡喝完了那杯咖啡。小南过来提醒会议五分钟后开始,莫羡起身走了出去。小南抱着笔记本电脑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出了销售部右拐,穿过企划部后左拐,会议室在走廊前方二十米处。莫羡昂首走过去,路上碰到的同事纷纷避让问好,她也没什么话,头都不点一下。 小南在后面看着,心里小鹿乱撞。想她家莫总帅得都要把她掰弯了! 莫羡走到会议室门口,伸手将将要推门,门却被拉向里面。她抬头,却见门内是韩略。 她的表情是难以掩饰地惊讶,伸出去推门的手也停在半空。 韩略初初见她,面上也是惊讶,很快便镇定下来,顺势握住了她停在半空的右手,微笑说:“你好。” 关忆北就这样抱着孩子朝着手术室飞奔而去,莫羡只来得及匆匆瞥一眼病房里的孩子妈妈,孩子妈妈完全吓呆了,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西瓜,西瓜汁子从她的手指缝渗出来,滴到地上,像稀释了几倍的血水。 莫羡扭头往护士站的方向跑,护士站有三名护士,听她说完后半信半疑,跟她一起到病房查看,见到失魂落魄的孩子妈妈后,立刻回去组织医生护士往手术室赶去。 莫羡才敢松一口气,才觉得膝盖上撕裂一样的疼,撩起裙摆才发现两块纱布都已经掉下来一半,松松地挂在膝盖上,结痂的伤口裂开一道缝,往外渗血。 她强忍着疼,弯腰,小心地把纱布捏起来,勉强贴好。 “需要处理一下吗?”韩略问。 莫羡苍白着一张脸,摇头。 病房里传来孩子妈妈的哭声,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续,后来渐渐声音大了。莫羡撩起长发往病房里看,那个妈妈坐在病床上抹泪,手里抓着孩子的一件衣服。 她心里五味陈杂。 生气是一定会有的。关忆北常跟她吐槽一些病人的家属,不论医嘱怎样,总觉得自己能人定胜天,固执愚昧的可笑。外科手术前不能进食进水是医疗业的铁律,为的是防止手术中食物倒流呛入气管,或者食物残渣污染创口引起感染。可总有一些人心怀侥幸地以为只喝一小口水没事,或者觉得不进食即可,喝一点牛奶没关系的。 只要医生知道患者进食,轻则手术推迟,重则手术取消。有些危重患者就因为不能及时手术而身亡。 真不知道忍一时的饥渴,跟失去生命,哪一个对他们而言更加严重。 韩略走进病房,站到孩子妈妈眼前。孩子妈妈发觉有人靠近,也不抬头,只是抓着孩子的衣服,边哭边絮絮地说:“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没喝,嘴唇干得不行,嗓子都哑了。旁边人吃西瓜,他说渴,我不忍心,跟人家要了一块,让他吃几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要了一小块,就一小块,不让他多吃,只让孩子润润嗓子……” 第67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关忆北把莫羡放到下铺,从枕头下面掏出一瓶药, 倒出两片给她。 她看着他,他解释说:“止疼药。”又递给她一瓶水。 莫羡把药吃了, 关忆北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 蹲下身子剪她腿上破破烂烂的丝袜。 “出了什么事?”他问, 很小心地把丝袜从她腿上扯下来。 “给人做了十几分钟的心肺复苏。”莫羡避重就轻地说,并不想让他知道车祸的事情。 她坐在床上, 自上往下看, 只看到他额前的刘海。薄薄碎碎的一层, 发尖一直在搔他的镜框。 “给谁做?” “你们刚才在救的那个女人。” 关忆北愣了愣, 随即低声笑,说:“那是你救了她一命。没想到你竟然没忘记心肺复苏术。我记得你们的急救课还是我教的。” 确实是他给她上的课。那时候她大二,他博三,他被他老板安排来给本科生上课。她属于动手能力特别差的学生,按压跟送气的节奏一直掌控不了。下课后他叫她到他宿舍继续教,他躺在床上充当假人。 后来, 两人都高估了关忆北的自制力,差点出事…… 她明确表示除非结婚,否则不做。那之后除了接吻, 他对她再也没有过逾越的举动。 关忆北又握着她的脚踝左右上下动她的小腿, 检查她的筋骨。刺痛让莫羡回神, 惊觉自己又想了太多。 莫羡咬了咬嘴唇。 “先在这里待着。我给莫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关忆北确认莫羡的膝盖只是外伤, 便站起身, 把丝袜团起来想扔,却找不到垃圾桶,四下找看的时候,莫羡握住了他的手腕。 关忆北讶异地看向她。莫羡沉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关忆北的脸色明显变了。莫羡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企图挖出他心里的话。 关忆北忽然伸出食指弹了她的眉心,莫羡脑门一疼,闭了闭眼,听他不正经地说:“得了相思病。” 莫羡倏然张开眼,看关忆北恢复了调笑的神色,不禁面色微愠。 这时候小张医生跑来了,叫关忆北:“师兄,宋师姐让我来通知你,手术室快准备好了,让你过去。” 关忆北跟小张说了声“好”,回过头看莫羡。 莫羡松开手,把腿挪到床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在这儿等你。”等他做完手术,她要问个清楚。 关忆北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便把手机跟钱夹掏出来放到床上,说:“手术估计得十个小时。床底下有拖鞋,饿了叫外卖。” 莫羡点点头,关忆北便匆匆出去,把门关上。 在屋里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给病人备皮了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 “今天你跟我进手术室,给我做助手。” “真的!!!?” “别吓尿了。” “师兄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人!” “臭小子!就一张嘴!” “嘿嘿……师兄,嫂子可真漂亮啊,你真有福气!” 接着听到小张医生的哀叫,好像是关忆北揍了他。 “师兄,嫂子有姐妹吗?” “有八个哥哥。” “……” 渐渐地声音就远了。 莫羡叹了口气,给莫欢打了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因为她这通电话是用关忆北的手机打得,莫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会转告爸妈并且让她晚上玩得痛快些。 放下手机,莫羡慢慢躺了下来。 被单枕套都是医院的,会定期更换消毒,有股子消毒水味儿。对她来说却是很亲切的味道。 莫羡把手插到枕头下面,手指碰到药瓶,是刚才他给她吃的止痛药。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关忆北他干嘛放一瓶止痛药在身边? 这一晚,莫羡睡得不踏实,她知道手术没那么快结束,可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醒。然而第二天敲门叫醒她的不是关忆北,而是警察。警察为了昨晚的交通事故而来。 休息室地方太小,莫羡跟着警察去了护士站,警察给莫羡做了初步的笔录。 莫羡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包括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警察一一记录在案。没一会儿小张医生过来了,还穿着蓝绿色的手术服。 “肇事者怎么样了?”警察问小张医生。 “患者出事前有饮酒,血压突升导致心脏病突发,合并a型主动脉夹层,目前还在手术中,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张医生眼睛红红的,嗓子都哑了。 警察也听不懂术语,只问:“她喝酒了?” 小张医生点头,说:“百毫升血液酒精含量120毫克。” 警察若有所思,记录在案。 护士站的门被敲了两下,警察对外说了声:“进来。”莫羡扭头看过去,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韩略。她吃了一惊。 韩略见到她也是一愣,却听警察问:“你是韩萱的家属吗?” 韩略点头:“我是她弟弟。” “请过来,有几件事跟你说一下。”警察指了指莫羡身旁的座位。 韩略目光闪烁地看着莫羡,又端详她缠着纱布的膝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警察便开始跟他们介绍这次事故的情况。 莫羡的车子正常行驶,韩萱的车子在距离莫羡车子一百米的距离突然加速,导致追尾。两车相撞后又向前滑行了二百米后停了。 路边监控录下了全过程。具体韩萱为什么加速撞车,得等到病人苏醒才能知道。不过从客观证据上来讲,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应该是韩萱。 “因为当事人还在手术中,事故责任认定书十天后再出具。赔偿的问题,可以等韩女士清醒过来,你们拿着事故认定书叫保险公司的一起谈再谈。”警察说完,把笔录夹阖上,起身走了。小张医生也跟了出去。 护士们重又回来护士站,莫羡起身准备出去。久坐到站,膝盖疼得她打了个趔趄,韩略伸手扶住她,问:“你还好吗?” 莫羡扯了个笑脸给他,说:“没什么。” 毕竟手术室里的是他亲姐姐,毕竟撞车的人是她。 “你姐姐在第一手术室。”莫羡把知道的告诉他,“昨晚十点进的手术室,现在应该快结束了。” 韩略“嗯”了声,面色凝重地蹙着眉,莫羡心里有些不忍,就说:“我带你过去吧。” 他们慢慢走去了第一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依然亮着。莫羡站得久了膝盖疼,就坐到走廊边上的椅子里。韩略双手环胸直直地现在走廊正中,一直盯着“手术中”那三个字看。 “医生说,你姐姐的病情控制住了。”莫羡说。 韩略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她的血压一直偏高,又不肯吃药。而且,她昨晚分手了……对方她谈了十九年的男朋友……我应该过去陪她的。” 韩略的语气充满了自责,莫羡做为一个外人,却是不好说什么。 “手术中”的灯灭了,韩略放下胳膊,往前凑了一步。又过去片刻,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几个护士推着韩萱出来了。韩略立刻走上前去,被一个护士挡了,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弟弟。”韩略说,目光急切地投向床上躺着的韩萱。 护士就说:“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需要进icu观察几天。你跟我过来,有些手续要办。” 韩略应声,跟着护士走,不忘回头看一眼莫羡。 莫羡已经站起来,朝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关忆北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样?” 关忆北身子一软往莫羡身上倒,莫羡急忙抬手抱住他的身子,却发现并不怎么重,他根本没用力压。 “老婆,累死我了。”他在她耳边撒娇一般地嘟囔。 “我刚给莫欢打了电话,他上午没课,可以过来接你。”关忆北说,用钥匙敲了敲门板,说,“先回去吃饭。” 莫羡想了想,莫欢学校在郊区,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我下个月还你。” 莫羡“嗯”了声,送了两根面条到嘴里,慢慢地嚼,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他工资多少她清楚得很,结婚时他工资卡主动上交,离婚后她把工资卡还了,他去银行把工资卡挂的手机号换成了她的,每个月7号她都会收到他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 平时他花10块钱都有短信通知她。 她投诉过,没用,他不肯去改。 所以关忆北就是个无赖。 关忆北没有储蓄,不收红包,每年请假几个月出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工资加奖金一个月根本不够两万,他拿什么还她? “我妈给了我一些基金,下个月分红到账的话,应该够还你的。”关忆北说。 莫羡看他的眼神虚了虚,问:“你妈把基金交给你了?” 关忆北捏着筷子捞碗里的西红柿,随口说:“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这么大岁数也没老婆管,应该自力更生学习理财了。” 莫羡无语。 让习惯散财的关忆北学理财……总觉得很玄幻。 关忆北其实一点都不穷,挂在他名下资产不比那些富二代少。 关爸爸是大学校长,关妈妈是大学教授,他本就是中产家庭出身。 她妈妈的背景更不一般,家族在民国时期便是豪门。虽然历经几场历史变革,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代们手里头的资本也是一般人无法攀比的。关妈妈除了在国内有几处房产,包括现在这栋历史文化保护建筑,股权、债券都有不少,甚至也持有美股的几家百年公司的原始股份。 第68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低眸看看那包, 说了声“谢谢”,伸手把包抓过来, 拉开拉链先去找手机。 手机还在,关机了, 她摁了开机键, 没有反应。 “应该是没电了。”韩略提醒。 莫羡把手机扔到包里, 扬起下巴看向韩略,问:“韩总叫我来, 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韩略耸肩, 摊摊手, 温和地说:“没什么吩咐。只是想把包交给你。另外,想看看你的情况, 有些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膝盖。她穿着丝质长裙, 把腿盖住了。 “我很好, 不会耽误工作,请韩总放心。”莫羡故意把话题从私人领域牵出来。 不管有没有关忆北, 她都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尤其是跟上司产生关系。 这是个男权社会,一个展露头角的女人总伴随着一些绯闻流言。她靠自己的能力打得天下, 不想被流言玷污。 韩略看着锋芒毕露的莫羡, 笑着摇摇头, 直起身子往后靠到沙发背上, 意有所指地说:“你真该去买个路障, 把全世界的单身汉都挡在离你三米开外的地方。” 莫羡假装听不懂,扶着沙发站起身,冷淡地对韩略说:“如果韩总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该去工作了。一上午没来,攒下不少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韩略说。 莫羡站在原地没动,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有跟关医生复婚的打算吗?”韩略问。 莫羡怔住了,没想到“复婚”这个词,还会从韩略嘴里听到。她不喜欢外人评判她跟关忆北,尤其是韩略这样的陌生人。 “我跟前夫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所以韩总问的这个问题,我有权不予回答。”在原则问题上,莫羡从转弯抹角。 “这与公司无关。”韩略交叉双手置于膝上,仰起脸看着她,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对她说:“我只是想评估一下,追到你的成功率会有多少。” 许多男人见到她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征服,仿佛征服了她就可以对他们举世无双的男性魅力提供佐证。 他们从未好好想想,她怎么就那么爱搭理他们?在莫羡心里,这些男人绑在一起都不及关忆北的一根小拇指。 莫羡说:“如果韩总长得像毛爷爷那样诱人,我会很快会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 韩略愣一愣,疑惑地问:“毛爷爷?” 莫羡莞尔一笑,拿着包离开了韩略的办公室。 回了自己办公室,莫羡先给手机充电,开机。很快进来一条微信,是关忆北转发的众筹链接,她便把链接在她所有的群里发了一遍,自己也捐了一千。 下午在忙碌中度过,不少文件要签。马特助的第二个案子也提上来了,莫羡打开案本,发现根本没有案子底本,只有一封道歉信,字里行间对她的溢美之词酸爽得她不忍卒读,干脆揉烂了扔垃圾桶里了。 处理完工作,心里空下来,莫羡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关忆北,想他的病。她第一个想到了徐婉,拨了电话她没接,她便又想到了盛鸿年。关忆北回来那天,盛鸿年跟她打电话的情形历历在目,莫羡断定盛鸿年必定是知情的。 盛鸿年接了电话,莫羡单刀直入地问:“关忆北的病,你是知道的吧?” 盛鸿年被她问住了,起初还想狡辩,被莫羡几句拆穿后,便就承认了。 “他回国那天晚上我接到他电话,他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去你家接他。后来就查出来脊柱旁有阴影,确诊的话需要做活检。”盛鸿年没有丝毫隐瞒,把知道都说了。 “你认识比较不错的肿瘤专家吗?”莫羡问。她总觉得该做些什么,如果就这样空等着,会觉得很无力。 她讨厌无力感。 “肿瘤专家的话,忆北认识的比我多。”盛鸿年说,“而且,他本身就是医生,他很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莫羡承认盛鸿年说得对。 盛鸿年接着说:“莫羡,这么多同学里面,你们两个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人一辈子没病没灾不过几十年,所以,跟忆北怎么走下去,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 放下电话后莫羡的心情更沉重了。 跟关忆北相反,她是悲观主义者,凡事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真是骨肉瘤该怎么办。可一旦这么想了,她就有种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而他的活检手术还在一个月后,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撑得住…… 想得越多,她便越想见他。可越是见他,她越是怕这三年的粉饰太平功亏一篑。 莫羡把弄着手机,眼睛对着门口发呆。小南推门进来撞上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莫总,您想什么呢?” 莫羡收收神,恢复了冷淡的神色,问:“你有什么事?” “刚总务处处长找我了,说听韩总吩咐,把公司的那辆奥迪a6拨给你用,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配司机。”小南口齿伶俐地说。 这就是韩略的第一波攻势?总觉得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莫羡想都没想就说:“跟总务处说一下,车我不用,韩总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 “为什么呀?公车多好啊,保险保养油费都不用自己掏。那辆奥迪a6是上个月刚买的,还是新车呢!”小南眉间拧起个疙瘩。 “我讨厌黑色的车。”莫羡说完,冲小南摆摆手,“你出去。” 小南不情愿地关上门,莫羡只想,她今晚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她想见关忆北。 可拿什么理由去呢? 莫羡考虑了一会儿,想到了主意,却又犹豫。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转,她心里很乱,最后还是挨不住给韩略打了电话。 “你今晚要去医院看你姐姐吗?” “是的。” “我也想去看她一下。” “是吗?” “嗯。” 韩略低声笑了笑,说:“我想知道我这次的角色是什么。上司?司机?还是依旧是相亲对象?”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莫羡沉声说。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韩略反问。 莫羡沉默了,她开始考虑换个理由去医院的可行性。 韩略则突然说:“我想,这次我还是做司机吧。不过,在看过你想看的人之后,我希望你能单独跟我吃一顿饭,以示感谢。我们还从未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吧?” 放下电话,莫羡觉得该重新评估韩略。 这男人心机太深,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不想沾上他。 可还是疼,她哼了声,缩着身子不敢乱动。他缓缓把她的腿放到地上,顺手把她裙子往下拉了拉,盖住露出太多大腿。然后把头搭到她肩上,身子靠上她。 “腰疼。”他低声说,闭上眼。 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仿佛他在心里早预演过了一遍。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侧过脸拧着眉头看他。他阖着双眼,嘴角带着故意为之的坏笑。可他眉眼间的倦意却不是假装能装出来的。 他毕竟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莫羡没法推开他,可也不知道他要这样赖多久,没办法,只得由着他。 手术室里最后一批医护人员走出来。几个人本来还在聊天,见到坐在椅子里的莫羡跟关忆北后都收了声,齐刷刷拿眼打量他俩。 莫羡觉得难堪,用肩膀推了推关忆北,关忆北只闭着眼咕哝一句:“别动。累。” 护士们忽闪着眼睛一个劲儿看莫羡,掩着嘴互相说着悄悄话。两个男医生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又有些羡慕的神色。 莫羡听到护士小声嘀咕,“关医生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我还以为他跟宋医生……” 宋若词最后一个从手术室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手术服,口罩挂在脖子上,一脸的倦容。见到莫羡后怔了怔,对着她扯出个勉强的笑容,随即越过众人快步离去。 活生生的三角恋啊! 医生护士们嘁嘁喳喳地簇拥着,频频回头,渐行渐远,只留莫羡跟关忆北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空荡荡的走廊里。 关忆北依旧靠在莫羡身上闭目养神,莫羡的心思却飘得有些远。 对于宋若词,莫羡的感觉,很复杂。 大一的时候,她,宋若词,徐婉,刘果儿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很快成了朋友,相处一度非常融洽。 宋若词是四个人里最安静的,真正的大家闺秀。宋若词对于自己家的情况讳莫如深,只说她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大学教授。所以莫羡便以为宋若词学医是子承父业。 刚上大学的时候四个人都没有男朋友,大一的跨年一起去广场看零点的烟花,然后跑到ktv喝酒,唱歌,疯玩到凌晨三点。 四个人喝醉了三个,宋若词一个人照顾她们三个。 宋若词帮莫羡解开头发,把外衣团成团送到她的脑袋下面充当枕头,手指捻起粘在她脸上的头发,指腹压在她的太阳穴那里轻轻揉。 “我要是个男人,我就娶你当老婆。”莫羡闭着眼说,舒服得身子都酥了,觉得困。 “我有喜欢的人呀。”宋若词轻声说。 这是宋若词第一次谈到私事。 第69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老天爷今天是故意搞事情来的? 她眯起眼睛,问:“是你?”她还抱有一丝期望, 盼他来这儿是因为别的事情。 韩略嘴角勾起一抹笑, 点头,说:“是我。”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 说:“点餐, 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餐已经点好了,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 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 说:“那我拒绝的话, 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 却在国外出生长大, 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却不系统,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 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 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 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 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调情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莫羡暗暗吸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她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刻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韩略身上,视线不敢移开分毫。 徐婉建议说:“我订了个十人桌,本来就嫌大了,现在正好大家凑成一桌,还热闹些。” 韩略只看着莫羡。 莫羡身边不乏乐于给关忆北当助攻的朋友,徐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百折不挠。 她只说:“我们还有些事,需要私下谈,不方便。” 说完她眼神故意往韩略那边一勾,仿佛抛了个媚眼,让韩略发愣。 徐婉却“哎呀~”了一声,说:“大家凑到一起多不容易,你看连池勒川都来了,你有什么事不能下次再谈啊?。” 池勒川书念了一半进了娱乐圈,刚拿了视帝现正当红,走哪儿后头都跟一堆哭喊着“川宝”的粉丝,是故他很少私底下出来。 今天他能来确实难得。 可是拿池勒川当托辞,还是太勉强了些。 莫羡含着下巴摇头,说:“不行。” 徐婉偏不依不饶,一时间僵持不下。却听宋若词轻声轻气地说:“徐婉,莫羡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莫羡微微眯起眼。 韩略突然开口:“一起吃吧。” 莫羡诧异地看向韩略,韩略别有深意地看她。 “二人世界被打扰,你不担心会错过什么?”莫羡弯起红唇,飘向韩略眼波带着暧昧的潜台词。 说她卑鄙也好,说她绿茶也罢,此刻,她需要韩略。 她得让某人相信,她心里没他了。 即使自始至终她都没敢朝他看上一眼。 一道目光直刺过来,让她的后颈微微发凉,唇角有些发抖。 韩略朝她身后看了眼,有些玩味地说:“我更不想错过跟你朋友认识的机会。” “那就一起吃吧,走走走,到我订的包厢去。”徐婉立刻打蛇随棍上地说,转头吩咐服务生待会儿把这桌点的菜也送到包厢。 八人进到包厢坐下了,徐婉让大家每人点一个菜。莫羡跟韩略因为已经点过了,便没参与。其他人把菜单传了一圈。 “咖喱蟹。”关忆北说。服务生在本子上记。 莫羡拿杯的手顿了顿。 过了一阵服务生来上菜,两盘咖喱蟹摆到桌上,徐婉眼睛一亮,故意问:“哎这是谁点了一样的菜啊?” 韩略跟关忆北同时说:“我。” 桌上安静下来。 韩略拿起水壶帮莫羡添水,嘴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关先生也喜欢这道菜?” 莫羡手肘支着桌子,下巴搭着手背,垂眼看着茶杯的水渐渐满上来,听他说:“吃惯了这一口,不好改了。” 水满了。 韩略放下水壶,莫羡朝韩略莞尔一笑,说:“谢谢。” 盛鸿年打趣说:“这道菜在菜单上有五颗星,我刚也想点。” 徐婉立刻问:“招牌菜?” 盛鸿年点头。 “那是得尝尝,来来来大家动筷子啊。”徐婉招呼着说,自己先把筷子伸了出去。 这顿饭吃得,莫羡不说话,关忆北不说话,韩略不说话,池勒川本来就话少,一半的人不吭声,什么话题都聊不顺畅,断断续续地冷场。 徐婉求救地看向盛鸿年,盛鸿年使出浑身解数妄图暖化桌上气氛,甚至不惜自曝家丑,把为了炒作公司的b2b项目找的那个胸大无脑的女明星当绯闻女友的故事都搬出来说了。 可惜没什么作用。 池勒川不动声色地把关忆北手边那半瓶红酒拿开了。 饭后,大家aa了饭钱,散席,各自叫了代驾,都到餐厅门口等。 第70章 谈话进行到尾声,这位负责人说, 他还需要将她的资料发到前线人力资源主任那边, 她还有一轮来自于前线人员的电话面试。如果通过, 那么莫羡可以到海城办事处进行招募评核, 之后即可被列入成员名单,等待分配任务。 话说到此莫羡便提到了南苏丹的无国界行动。她表示自己有意参加南苏丹的朱巴难民营救援任务,问他是否可以依照她的心愿得到派驻。负责人便有些为难, 说一则任务发布是由董事会决定的,二则莫羡现在并不是在编人员,无法操作。在一旁的盛鸿年便说话了。 “老李,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以莫羡的资源跟条件, 她加入无国界组织必然会带来很多益处。你们南苏丹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很多职位都没有定下来,你先占一个位置有什么关系?” “这是原则问题。”负责人拧眉,很是义正言辞。 盛鸿年用手指敲着桌面, 指着莫羡对负责人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南苏丹吗?” 负责人露出兴趣缺缺的神情,盛鸿年倒是不在意, 继续说:“关忆北你认识吧?她就是关忆北的老婆。明天关忆北要去南苏丹,她是打算夫唱妇随。” 负责人这才恍然大悟, 道:“噢,原来是关医生。”又对盛鸿年埋怨,“你怎么没早点说?” “早说了怕你给开后门, 违反原则。”盛鸿年笑嘻嘻的, 拿话堵他。 负责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朝莫羡伸出手,说:“莫小姐,很感谢你们夫妇的付出,你去南苏丹的事情,我会跟董事会反映,尽量让你如愿。” 莫羡说了谢谢,又请求负责人不要把她去无国界的事情透露给关忆北知情。负责人虽不解,倒也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面谈过后,负责人自行驱车离开,盛鸿年则载莫羡送她回公司。 “忆北什么时候走?”盛鸿年问。 “明天。”莫羡说。 “几点的航班?” “还不清楚。” “这小子压根就没打算跟我们说这事。”盛鸿年念叨着。 莫羡淡淡地说:“以前,你们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现在,成了只有我知道而你们不知道,扯平了。” 盛鸿年闻言,报以会心一笑,说:“那我们就不送他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莫羡指说了声“谢谢”。 莫羡回了公司,下午参加了一个会议,然后接到了克鲁斯的电话,内容自然是挽留她的。克鲁斯对莫羡犹如伯乐之于千里马,她能有今天离不开克鲁斯的提携。所以对克鲁斯,莫羡说了实情。克鲁斯听后没怎么惊讶,反倒是蛮支持她,他评价她的行为大胆而浪漫。 莫羡没想到一向刻板的克鲁斯嘴里还会说出“浪漫”二字。 “莫,你跟你男朋友都是伟大的。我将会很荣幸为你们的组织提供帮助,祝你们平安顺利。”克鲁斯最后说。 她在公司处理工作,结果下午4点关忆北便来了,问她是否可以提前下班。莫羡跟韩略请了年假,下楼到了车上。 “若词今晚出发,零点的飞机。”关忆北开着车说。 莫羡想了想,问他:“那我们去送送她?” 关忆北沉吟片刻,说:“先回家,吃饭。” 莫羡很自然地接口问:“晚上吃什么?” “吃你啊。”他轻飘飘道。 他猝然而至的不正经让莫羡一窒,脸上发热,仓促间又无话驳他,却听他幽幽地说:“我明早5点的航班。” 不是说上午?莫羡诧异。 “因为需要转机,所以改成这班了。”关忆北的口气也有点无奈。 莫羡便在心里默算。 从市内到机场,不堵车的情况下,单程需要1小时。国际航班登机手续繁杂,他又得在登机前2小时到达,就是说凌晨5点的航班凌晨3点前他必须抵达机场。也即是说,他凌晨2点便要从家里出发。 可如果给宋若词送行,凌晨12点的时候他们还在机场,送完宋若词后再回家显然不实际,倒是不如留在机场直接等他的航班登机。 所以,临行前他们可以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前半夜…… 所以他才特意提前一小时过来接她? 急色成这样…… “机场有酒店。”莫羡低声提醒,扭过头看窗外。 关忆北愣一下,因为在开车,只能迅速的瞥她一眼,结果看到的是她的后脑勺。他想竟然没想到这个。 酒店嘛……其实也不错…… 那她的意思是送过宋若词后可以去酒店休息?他的想法是,倒不如…… 看路程再往前开不远就是机场高速的入口了,他踌躇了片刻,试探地问:“要不……我们直接去机场?” 莫羡抬手把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平静地问:“你的行李跟护照呢?” “放在后备箱了。”关忆北说。 “跟你爸爸妈妈道别了吗?” “上午的时候跟他们见过面,都说过了。” “医院那边呢?” “跟院长说过了,停薪留职。” 莫羡轻声地笑,说:“你们医院没开除你真是个奇迹。”刚去了叙利亚五个月,又要去南苏丹六个月,她想如果不是他技术跟后台一样硬,估计早被开了。 关忆北咕哝一句:“我们院长很开明。” 说话间,他把车子慢慢停到路边。 “怎么停了?”莫羡看看他,他不说话,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投到一个方向。她也往那边看。前面是个两叉路口,路边立着指示牌,向左是机场高速,向右是市区方向。 她便明了,睨了他一眼。他也不开口,撮着嘴巴端端地只看那指示牌。莫羡翻了个白眼,轻哼了声,说:“左转。” 关忆北勾起嘴角,踩了脚油门把方向盘向左一打车子便窜上了机场高速。 到了机场,找了家不错的酒店,存车,开房,关忆北把房卡塞到莫羡手里,右手提着行李左手牵着她大步流星地朝房间走。到了门口,莫羡用门卡刷开房门先进去了,关忆北随后跟着,反手关上门,挂上门链,摁了“请勿打扰”的开关。 大床房,整洁干净,空气里有种酒店特有的清洁剂味道,暖暖的,淡淡的,恍惚间让人有种度假的错觉。 莫羡转过身子看着关忆北,背着手轻轻晃动着身子,朝他笑,故意问:“那……要先洗澡吗?” 这迎面而来的挑衅让关忆北发笑,他知道她是在学他那晚的话。他把行李扔到地上,朝她走过去,双手捧住她的脸,凑近她,也故意问:“你等得及吗?” 莫羡眼珠转了转,朝床头柜的抽屉看了眼,答非所问地说:“这里很好,不必担心避孕套被有些人故意扎上眼儿。” 关忆北皱眉,莫羡却肆意地笑。关忆北呼了口粗气,身子瞬间矮下去环抱住她的大腿,一把将她掀到床上。床垫弹性好得很,莫羡的身体弹动几下后便舒服地躺着了,静静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关忆北一件一件地往下脱衣服。 冲锋衣脱了,接着是t恤,衣服全扔在地上,然后他开始解牛仔裤的裤扣。 “转过身去!”莫羡轻声喝道。 关忆北一怔,垂眼看她,她扬着小巧精致的下巴,杏眼微眯,一副女王一样的神态。他玩心顿起,勾着嘴角说:“遵命。” 他慢慢转身,倒是很期待接下来她会做什么。 莫羡看着他的背,漂亮的上宽下窄v字型身型,小麦色的皮肤光滑紧致,肌肉线条漂亮分明,腰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是上次手术的时候留下的。她坐起身子凑过去,用食指在他那道疤痕上来回划了几下,感觉他身子颤了颤。 “还会疼吗?”她问。 “有时候会酸疼的。”他说。 “什么时候?”她问。 他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她看到他的眼角闪着意味深长的光,听他慢悠悠地说:“你夹得太紧的时候。” 莫羡只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低喝:“把头转回去!” 关忆北耸肩,从命。 莫羡又看了他良久,慢慢把手移到自己衬衣的领口,开始解扣子。 屋里暖暖的,身上不着一物也不觉得冷。莫羡把手慢慢爬上他的肩,自上而下用掌心感受着他温热的身体。从坚韧的颈肩,到坚硬的蝴蝶骨,肌肉覆盖的肋骨,结实的脊柱,柔软的侧腰,手掌沿着牛仔裤的裤腰滑到前面,从他解开的裤扣处插了进去。 她听到他喉咙里发出舒畅的喘息,她的身子贴到他的背上,他又颤了一下,想反手过来抓她。她立刻命令:“别动!” 他的胳膊顺从地垂下去,她把脸贴到他的背心处,听到他打雷一般的心跳声,又稳,又急。 “这么有精神?”她用手玩弄着他已然崛起的那部分,语含笑意。 “有精神你不喜欢吗?”他嗓音喑哑地反问。 莫羡的手倏然握紧了。他的身子震动一下,她能感觉到他整个背部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我当然喜欢了。”她在他蝴蝶骨上咬了一口,用舌头舔了舔。 “莫羡……”他的声音更哑了,手又想往后伸,想去握她的腰。 “别动!”莫羡加重了语气。 关忆北手伸到一半,只得握成了拳头,又收了回来。她这样能捣乱,他第一次经历,他本是有心想陪她玩的,可前面是她顽皮的手指后面是她馨香柔软的身子,他快把持不住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沙哑地问。 莫羡轻笑,把手抽出来。一瞬间的轻松让关忆北身上松弛下来,紧接着却发现裤子被莫羡扒了下去。她从他身后绕过来,光溜溜地站在他眼前,美得像个刚出生的维纳斯,仰着迷人的脸看他。 “很想做吗?”她问。 “你是明知故问?”他反问,抬起手想去抓她的身子,却被她压住手腕,被反问:“那这六个月,你打算怎么忍?” 他怔了怔,继而用额头撞了她的额头,说:“你怎么不问我这些年是怎么忍的?你大一的时候,我在课堂上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开始忍了。” 莫羡嗔了他一眼,骂道:“衣冠禽兽!” “只对你。”他邪气地笑。 莫羡把手移到他的胸口,低声命令:“向后退!” 关忆北依言,向后走了三步,脚跟抵到床边,退无可退。莫羡手上一个用力,关忆北仰面摔倒在床上,莫羡抬腿上床,毫无预警地坐了下去…… 关忆北瞬间失神了,很快又被耳边的疼给叫回了神,是她在咬他的耳朵。 “你到南苏丹后,我送你一个礼物。”她颤声说。 他想问什么礼物,她的身子开始起伏,他只能被她牵着鼻子翻滚进无限的旖旎中去了。 第71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莫羡目光一闪, 随即说:“发卡坏了。” 妈妈脸上却是不尽信的神色。自己女儿晚上相亲, 端庄地去了, 披头散发地回来, 任谁都会有些不好的联想。可当着一屋子的大小伙子又不方便问。 这时候莫欢退回屋内,说:“妈,忆北来了。” 妈妈的注意力转向了门口, 莫羡借机回了房。 关上房门,听到妈妈喜气洋洋地说:“忆北啊,快坐。莫欢, 给忆北倒点水。” 接着是哥哥们七嘴八舌地跟关忆北打着招呼, 伪装成才刚见面的样子。 莫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服换上,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脖子上有两颗肿起来的吻痕。 她脸上一热, 抬手捂住了。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指甲在皮肤上轻划一道, 在别人是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她就不但会红, 还会肿,现出一道疑似被虐的丘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会疼。 关忆北打趣说她这种体质生来就是克他的, 亲亲摸摸都不敢下重手, 怕被人见了以为他家暴。 莫欢过来敲门, 说妈叫她出去吃饭。莫羡借口说自己在卸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趁早出来吧。”莫欢闲闲地说。 莫羡不想说话,莫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闭上眼,莫羡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卸妆油的瓶子,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慢慢在脸上涂抹。 外面推杯换盏,众人嘻嘻哈哈气氛祥和。一顿团圆饭是他们的久别重逢,却是她的鸿门宴。 她离开关忆北用得是一个简单粗暴又特别有效的理由:钱。自打离婚后,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们前仆后继地企图导正她的价值观。 谁都知道莫家唯一的孙女爱钱如命,从小就会做生意。 幼儿园搞游园会,有小朋友没带零食,莫羡把自己的q.q糖拆了包,五分钱一颗,两颗起卖。 小学社会实践,国庆节学校组织学生去公园门口义卖报纸,莫羡让妈妈去批发了一书包的小红旗,进货价五角她卖三块,买两支红旗送一份报纸。 初中军训,听说要去鸟不拉屎的远郊军营,莫羡提前让莫欢给她采购了两箱火腿肠送去。军训两周时间里价格翻倍也被同学们一抢而空。 高中念住宿式学校,食堂饭菜寡淡,同学们热衷叫外卖。莫羡趁周末跟校外的饭店一家一家谈团购,回来建了外卖下单群,每到饭点同学们在她的群里点餐,她统计好资料发给店家,从中赚取团购差价。 莫家不是巨富,可家道小康并不缺钱。莫羡爱钱,是出于追逐资本的本能,她不喜欢看着赚钱的机会白白流走。 爸爸妈妈是传统的人,认为女儿的人生应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找个好男人照顾一生。关忆北就是他们眼中的最佳人选。 所以当她用这个理由放弃了关忆北,就格外显得罪大恶极起来。 莫羡跟爸妈的抗衡已经持续了三年,双方都是不退不进。可在今天这个满是荒唐的晚上,莫羡突然感觉压力倍增,竟有点想念三姑妈。 她看着镜子里面糊了一脸卸妆油的自己,发起了呆。 “忆北,听说你还在法国待了一个月?”莫欢闲聊着问。 “是。”关忆北说。 “法国,呵呵,你小子碰到艳遇了吧?”八哥脱口问。 外面突然冷场了。 莫欢喝道:“老八,去楼下扛箱啤酒上来!” 莫羡舒了一口气,拿起化妆棉在脸上慢慢擦拭。 莫欢来叫了她三次,她都没出去,第四次的时候莫欢说大伙儿都吃完了,叫她出来送客。莫羡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螺旋发圈,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起身出去了。 哥哥们簇拥着关忆北站在门口,爸爸妈妈靠在一起满脸的笑意盈盈。见莫羡出来,妈妈便吩咐:“小羡,你开车送送忆北,咱这边路不太好找,出租车不愿进来。” “我今晚喝酒了。”莫羡说。 “那你送忆北到小区门口,帮他叫个车。”爸爸说。 莫羡自然是不想去送的,她回头看莫欢,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欢摊摊手:“别叫我,我得回去备课,明天有教育局的人来听课,直接影响到我今年的特级教师职称。” 莫羡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哥哥。 八哥的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手机屏幕,匆匆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了。 接着哥哥们的手机像是约好了一样地渐次响起,一个个都神情严肃地四散到房子的各个角落,低声讲着电话。 莫羡冷眼看着,不信他们突然间都成了关键人物,有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关忆北说。 妈妈“哎”了一声,警惕心顿起,问:“这么晚还能来接你?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关忆北说,看了莫羡一眼,补充,“共同的朋友。” 妈妈这才略略放下心。 “那小羡,你还是去送送忆北吧。”妈妈吩咐。 莫羡虽不情愿,还是陪着关忆北到了楼下,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不知道谁会过来接他,也不想去问,她只想让这个混乱的晚上尽快结束。 晚上有点凉了,等了一会儿觉得冷,她抱着胳膊搓了搓。关忆北把夹克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拉起两条袖子在她身前打了个结。 她没有躲,只淡淡跟他说了声谢谢,刻意地不去看他,也刻意忽视着衣服上他的味道跟他的体温。 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开过来,停到他们身边。车窗玻璃贴了防晒膜,晚上看不清里面坐着谁。莫羡却看着这辆车眼生。脑子里忍不住开始筛选最近他们的哪位共同朋友买了新车。 车子停稳后,车窗玻璃摇下来,才看清是一个短发女人。 很精干稳重的样子,并不很美艳,却别有一番清爽的韵味,看着很顺眼。 然而这个女人她并不认识。 莫羡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倏然间呼吸都疼得厉害。 女人歪头过来看看关忆北,说:“上车吧。” 莫羡转身便往回走。 爸爸说他的车来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莫羡疾速走在小区的鹅卵石步道上,凸起的小石头硌得她脚底板疼。她就不该换上这种又薄又软的平底鞋! 走了半程,她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到最后终是停下了。 她一直跟他说,让他找个女朋友的……可当有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难堪,妒嫉,想打人。 她站了良久,猛地转身,却发现他跟在她身后,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她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惶惶然地往他身后看,发现那辆车跟那个女人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刚才她明明听到有车子开走的声音…… 难道是过路的车? 关忆北朝她伸出手:“我的衣服。” 莫羡回回神,立刻把身上披的夹克扯下来扔到他手里。关忆北慢条斯理地穿上夹克,仿佛不经意地解释:“我叫鸿年来接我,结果他把他女朋友派来了。” 莫羡的心头倏忽一松。 关忆北含笑看着她,单手插在裤兜里,一步一步向后退着走,路灯下他的笑脸光风霁月一般清朗。他一直退到那辆车子旁边,朝她挥一下手,说:“再见。” 他转身,上了车。 莫羡觉得四周的一切仿佛在不断塌陷。 叶清欢开着车,往后视镜瞄了一眼,见关忆北捂着后腰已经趴在车后座上了。 “还撑得住吗?”叶绛冷静地问。 “到医院前,应该还死不了。”关忆北调侃,脸上已经一层薄汗。 她站在马路牙子上面,有心拦辆出租车。这边房屋稀疏,还都成了商铺,营业时间都在早晨10点以后,现在不过9点多,大马路上空荡荡的,别说是车,连只猫都没有。 路两旁的凤凰木倒是盛花期,开得如火如荼。莫羡穿着拖鞋站在马路牙子上,空等着车来。 身后的院门开了,莫羡知道是关忆北出来了。她没回头,只双手环胸翘首往路的尽头看。 “你没钱没手机,是打算坐霸王车回去?”他问。 莫羡这才惊觉自己确实身无分文,脚上还套着他放在医院的那双男士拖鞋。 “我刚给莫欢打了电话,他上午没课,可以过来接你。”关忆北说,用钥匙敲了敲门板,说,“先回去吃饭。” 莫羡想了想,莫欢学校在郊区,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我下个月还你。” 莫羡“嗯”了声,送了两根面条到嘴里,慢慢地嚼,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他工资多少她清楚得很,结婚时他工资卡主动上交,离婚后她把工资卡还了,他去银行把工资卡挂的手机号换成了她的,每个月7号她都会收到他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 第72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地下二层的放射科角落, 像个阴森森的密室,人迹罕至,寂静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钢筋水泥的清冷味儿。 她在清冷里拥抱他, 听着他的呼吸在耳边,从压抑急促到平缓冗长。 她知道他已经平静下来了, 该是时跟他分开了 她轻轻推他,她以为他必然会知趣地放开他,他是知情识趣的人。可她猜错了,他抱她抱得更紧了。 她有些诧异,加大了力气推他。他更加收紧了胳膊, 害得她不得不翘起脚尖,膝盖又疼了。 她正拧眉忍疼,听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莫羡。” 她有些不明所以, 想也许他有什么要问她。她静候他的下文,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只是抱着她,搁在她身后的一只手蜿蜒上行, 让她的头发缠在他的长指之间, 揉着, 搓着…… 猛然间,莫羡的心就慌了。 “莫羡。”他又叫她, 声音比刚才更轻, 也更温柔。 这世上盼着他们复婚的人太多。只她家里就有八个哥哥, 加上一对父母。提到关忆北,下一句就是明示暗示地问她何时复婚。而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对她抛弃关忆北表示不理解,初初那些日子,更有一些不利于她的流言出来,例如嫌贫爱富,榜上大款之类。之后三年过去了,她身边从未出现别人,那些传流言的人便就自己歇了。 纵使有这么多人跟她提“复婚”两个字,关忆北自己却从未提过。 他们彼此之间有一道不言而喻的界限,可是现在,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将要越过那道界限。 而她不确定得是,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能否淡然如常地跟他说:“不好意思,不可能。” 就像她拒绝许多追求者那样。 她更怕的是,一旦她能说出那种话,她跟他之间,连粉饰太平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就必须要离他更远。 可她舍不得。 “我们……”他说了个开头,她立刻捂住他的嘴。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却惶惶然地看着他。 空气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来,能吓人一跳。 莫羡扭头看过去,韩略正匆匆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脸上带着又尴尬又歉意的笑,把手机放到耳边,低低地“喂”了一声,转身走开。 关忆北松了力道,莫羡也把手从他嘴上拿下来。 莫羡一直看着韩略慢慢走远,努力把思想从关忆北那边抽出来,让自己去想点别的。 她开始考虑韩略的事情。 她想,明天要把话跟韩略讲清楚。 其实她本来是不屑于搭理韩略的,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到刚才为止,她发觉他不算坏。 韩略身上有种成功男人才有的那种指点江山的气魄,走路的时候背永远是挺直的。他骄傲,自信,富有侵略性,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志在必得。他有钱,有地位,有身份,一条真丝手帕的价格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很多女人会被他吸引,可惜她不是。 她是跟他具有相同特质的女人。她不喜欢屈居人下,她擅长平等而立,或者站到比别人还高的位置上。 他们都是激进的行动派,像两匹脾性相近的烈性子野马,在一起的结果只能是厮杀过后两败俱伤。 而关忆北,是她的草原。 一开始她鄙视韩略,利用他,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个工具,用过即弃,她丝毫不觉得抱歉。 可今天,她发现他身上有另一种特质,那就是慈悲。她觉得如果他还是个不错的人,那么她就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对待他。 把话说清楚,告诉他,她莫羡早决定了终生孤身一人,不想去祸害任何男人。 这样是对他的一个交代,也是对她自己的。 她目送着韩略离开,直到他在走廊的尽头拐了弯再也看不见。关忆北把她的脸扭了回来。 她看向他,他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目光几分尖锐,有涌动的醋意。 ……大概是又误会了吧…… 莫羡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一些,裙摆蹭到她膝盖上破了的伤口上,她疼得嘶了声,弓起腰,手想去摸摸膝盖,又不敢碰那里。 关忆北弯腰,轻轻撩起她的裙子,看到她的伤口在流血,他二话不说便要抱她,她压住他的手,拒绝说:“我自己能走。” 他眼神黯了黯,脸色难看起来,沉声说:“那就走慢些,我带你去包扎。” “你不去看一下那个孩子的妈妈?”她故意岔开话题。 “她是成年人,不是孩子,有些事别人没法帮她消化。”关忆北却说。 “怎么心肠突然这么硬了?不像你的风格。”莫羡故意激将。 她希望不要再回到刚才那种氛围里面,太危险,不可控。 “不像我的风格,那像你的吗?”关忆北讥诮地说,眼神飘过来,清清冷冷的。 这下可真的不像平时的他了。 确实是在吃醋。 莫羡假装听不懂他的双关语,低头抚弄了下裙摆,只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急诊包扎就好。你先去忙。” “我只有两个患者,一个在icu,一个……”他顿了顿,对着白色的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接着说,“所以今晚我不忙。” 最后莫羡被关忆北带到了夜班医生休息室,让她坐到床上,他蹲在她跟前,默不作声地帮她上药。她觉得挺疼的,忍着不出声。好像她一旦出声,沉默被打破,就要发生一些她控制不了的事情。 关忆北把她的伤包扎好,没有把她的裙子拉下来,反而是把长裙往上一推,露出她大半的大腿。莫羡吃了一惊,伸手想把裙摆压下去,被他连手一起握了,压到她大腿上。 他的指尖还有掌根落到她大腿上,她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门我已经锁了,没人会进来。”关忆北淡淡说。 “关忆北,你不要太过分!”莫羡低喝。 她实则心慌,怕掩饰不住。 他哼笑一声,抬起眼皮看她,眼里难得有了阴鹜的情绪,问:“过分?你身上还有哪儿是我没见过,没摸过的?”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这下她真的生气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想站起来立刻出去。哪知道他起身地比她还要快,又是一个熊抱把她抱进怀里。她气得打他,他固执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有敲门声,宋若词在外面问:“忆北,你在吗?” 莫羡立刻停下挣扎。 关忆北圈紧了她,朝门口“嗯”了一声。 “你在休息?”宋若词问。 “刚躺下。”关忆北说,侧过脸,在莫羡的耳后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 “我爸爸来了。他知道了那孩子的事儿,想跟你聊聊。”宋若词说话的声音本就温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柔了几分。 “我一会儿就过去。”关忆北说,手落在莫羡的脊柱处,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服传过来,莫羡起了鸡皮疙瘩。 “那……你尽快……我爸爸在病房等你……”宋若词有点儿不太情愿。 关忆北只说:“知道了。” 宋若词走了,莫羡想用力推开他,却听关忆北说:“莫羡,我害怕了。” 莫羡愣一下。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男人。”他继续说,“我不能把你给他。” 她脑里迅速分析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他却直接给了她答案:“我们复婚,好不好?” 界限,还是被越过了。 她只问自己能不能冷冷地像讽刺一样地拒绝他。 能不能?她问。 太难了。她答。 “你的活检手术,什么时候做?”她问他。 关忆北顿了一下,没说话。 “你做完手术,我给你答复。”她说。 关忆北像是在考虑,而后放开了她,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他抬手在她眉心一弹,弹得她皱眉。 他竟然能笑得很轻松,说:“还是你聪明。是我想得不周到,如果检验结果是恶性的,那我就不祸害你了。” 莫羡抿唇,侧过头,只说:“你先把手术日期定下来,通知我。” 说完她开门出去了,关忆北没有拦她。 莫羡在医院门口遇到在抽烟的韩略,他见到她之后忙把烟掐了。 她惊讶他竟然还没走,想要跟他说点什么,又觉得多余,便只是朝他点了下头。 “我们都还没吃晚餐。我请你。”韩略故作轻松地说。 “我不饿。谢谢。”莫羡说完。匆匆走了,不给韩略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以后数日,天下太平。韩略一切事务均公事公办,关忆北那边更是杳无音信。莫羡有几次想打电话问他,最终都没有打。 她有点乌龟心态,其实她盼他早点作手术,又怕他做手术。她特别怕活检结论出来。就像高考后,总是期盼放榜查成绩的时刻晚点到来。 结果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通知她关忆北做手术的人,是盛鸿年。他在电话里说,关忆北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莫羡立刻赶去了医院,在手术室外看到了盛鸿年跟叶清欢一人站在走廊一边,像是对峙的样子。 莫羡直接问盛鸿年:“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手术?” “他托我在外面等着,一旦手术中有个万一好有个签字的。这是他原话。”盛鸿年说,“我看结果快出来了,就通知你了。我想这不算违背承诺。” 又是这样!她就该想到!这次如果他被诊断为无事,她一定跟他绝交!朋友都没得做! 正胡思乱想着,手术室门一开,一个医生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病历本似的夹子。 莫羡没有立刻去问,而是暗中观察医生的神情,医生的表情微妙,沉重中透着一丝困惑。 她心里沉了沉。 医生走到盛鸿年跟前,说:“我们决定,马上给关医生做手术。你签一下同意书。” 不是说活检手术吗?怎么直接就成了正式手术? 情况是有多糟糕? 莫羡揪住医生的衣袖,厉声问:“他怎么了?” 她不想跟他们抢早饭,早早地出门了。 去到车库的时候,见韩略的车又停在她车子的后面。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车。 第73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 膝盖曲起来, 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 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 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 放开了他的衣领, 转而捧住他的脸, 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 一动不动, 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有些脸红气喘。 “你的腰怎么了?”她问。 “不清楚。”他说。 她不满地皱眉, 他补充说:“初诊只是猜测, 活检后才能确诊。” “初诊结论是什么?”她追问。 他朝自己的嘴唇指了指,示意她要先付酬劳, 她则说:“这算是同一个问题!” 关忆北咕哝:“真是无奸不商。”莫羡瞪着他,毫不让步, 最后还是关忆北让步了。 “拍过片子,是骨头的事儿。可能是骨瘤, 也可能是骨肉瘤,要活检后才能确诊。”他平静地说。 骨瘤跟骨肉瘤,一字之差, 却有天壤之别。骨瘤是良性肿瘤, 切除即可。骨肉瘤的话, 就是平常人说的骨癌…… 莫羡的脸刷地白了。 她每天都为他从事无国界医生而担惊受怕,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她手里夺走他的,是疾病。 老天是不是太讽刺了?他倾尽一切跟疾病对抗,他成了一个崇高的好医生,最后却还要被病魔踩在脚下。 “你腰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四个月前。”他说。 他刚到叙利亚的时候就开始了 “约了什么时候活检手术?” “下个月中旬吧。” 现在才刚刚月初,他竟要把活检放到一个月后? 她想不明白。 他们医院肿瘤科不像心外科那么多病人,他又是本院医生,插一台手术不可能很困难。 “为什么要那么晚做?为什么不马上做?”她追问,口气咄咄逼人。 “三个问题了。”他朝她伸出三根手指,说,“你欠费了。” 莫羡一时又气又闷,人命关天的事,他竟然还有心情不正经!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贴在他眼前厉声逼问他:“为什么?!” 关忆北看着她的脸色迅速地由白变红,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直觉得很值,就算结了婚又离婚,得到了又失去,可是能被她这么个女人爱着,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刚接了一个主动脉瘤的病人,是个孩子,打算今晚手术,术后还要跟踪病人恢复。所以就把活检手术排在后面。”他如实说。 她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他,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咬着嘴唇,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微微发抖。 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揉开她咬白了的嘴唇,尽量把口气放轻松,对她说:“小羡,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是啊,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过去这些年,不管是枪林弹雨还是疾病肆虐,战乱贫穷的地方他来来去去多少次,一直毫发无损。可那能说明什么?要是运气靠得住的话,还要医院干什么? “那个病人,不能让别人去治吗?”莫羡低声问。 “多发性主动脉瘤,随时有破裂的危险。病人的整套动脉都要换成人工血管。这种手术风险大,难度高,国内能做这种手术的只有我的导师跟我。导师年纪太大了,坚持不下来,只能靠我。”关忆北淡淡地解释。 只能靠他?那他来靠谁?运气吗? 还是靠侥幸? 肿瘤在他身体里生长,他心都是一个陌生的病人。别人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就不是?还有她,她心里有多难受他又能理解多少? 莫羡很想哭,可强忍着,她不想在他眼前哭,她把胳膊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却突然把她抱住了。她吃了一惊,被他拉过去压进怀里,快得她来不及反应,他低下头就亲了她。 他亲得极度温柔缱绻,像是无声的安慰,让她放心,让她相信他会没事。 在他怀里,她慢慢平静下来。 能怎么办呢?关忆北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跟他离婚。又一想也是不对,如果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压根就不会跟他结婚才对。 只要面对的是他,她就像进入一个死局,碰得头晕眼花也绕不出来。 他抱着她,低头贴在她颈侧,脸在她耳后蹭了蹭,低声呢喃:“这儿更香。” 莫羡安静地让他抱,捏着手指,不让自己去抱她。 “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关忆北笑着说,下巴还搭在她的肩窝里。 “你什么时候还钱?”莫羡低声问。她不想再继续上一个话题,太沉重,无可奈何。 “肉偿可以吗?”他不正经地问。 她负气地说:“可以。” 关忆北愣了下,笑出了声。他松开胳膊放了她,直起腰,手伸下去开始解腰带。 莫羡顿时惊了,问:“你要干什么?!” “让你先验验货。”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说:“点餐,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餐已经点好了,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却在国外出生长大,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却不系统,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调情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莫羡暗暗吸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第74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这时候徐婉回了电话, 问莫羡找她有什么事。 莫羡现在倒是不想跟她谈关忆北了,就问她刚才在忙什么, 电话都不接。 哪知道一下子打开了徐婉的话匣子,说上午接了一名临产的产妇,胎位不正,不具备顺产的条件,建议家属剖腹产。 结果产妇婆婆不同意,产妇老公又是个妈宝, 什么主意都没有, 只听他妈妈的。 其实产妇婆婆不同意剖腹产,一来是嫌剖腹产比顺产多花几千块钱, 二来就是剖腹产不能马上要二胎, 怕万一这胎是个女孩,耽误他们家抱孙子。因为病人家属不肯签手术同意书, 只好把产妇送到产房去顺一下试试。 徐婉义愤填膺地说:“产妇在产房生了一天也没生下来,孩子胎心不好了, 必须剖腹产。可婆婆就是不肯签同意书。下午产妇妈妈从外地赶过来了,在产房门口差点跟产妇婆婆打起来, 闹得没法看了, 这才刚给拉开了。最后婆婆说剖腹产可以,可孩子两家都有份, 手术的钱得均摊。” “那产妇呢?”莫羡问。 “已经推进手术室剖去了, 等他们算明白帐恐怕就得一尸两命了。她婆婆现正在护士站算账呢, 我也真见识了,那真是拿着计算器一笔一笔地算啊,几毛钱都对半分。干了这些年我也是见识少了,这次可真是开了眼!当年选科室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未婚小姑娘别来干妇科,我还不信,今天看到这种奇葩事儿,害得我都恐婚了!” 莫羡不小心漏了声笑。 “哎!你还笑!有没有同情心啊你!”徐婉怒气冲冲地。 莫羡便收住笑,安慰了徐婉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跟徐婉聊了这一小会儿,她心里竟然安宁了些。便把小南叫进来,让她去租辆车,下班前送到公司楼下。 她的车子一时半刻修不好的,代步工具还得要有的。 她不需要谁给她当司机。 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小南说车到了,莫羡便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 小南跟在莫羡后面一起往外走,莫羡发觉后回头问她:“你干嘛去?” 小南说:“我拿我账户帮你约的车呀,我下去办交车手续。而且送车上门要先验车的,我帮你盯着点儿,。” 莫羡没租过车,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便也由着小南跟着。 谁知刚走出销售部,迎面遇到韩略,他右手食指上挂着车钥匙。 “韩总裁好呀。”小南机灵地问候。 韩略冲小南点点头,目光则落在莫羡身上,问:“现在走?” 莫羡只闷闷地“嗯”了声,越过他往电梯那边走。 韩略转过身,双手叉腰站住了,目光追随着莫羡,神色有些复杂。 可他复杂他的,他挡了大半个走廊的路他知道吗? 小南也不敢多说话,侧着身子贴着墙想蹭过去。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韩略扭头,看她,她勉强扯了个笑脸给韩略,嗖一下窜出去,快跑几步追上莫羡。 租车公司派来的车就在楼下,一辆银色大众。送车的人当着莫羡的面验车,莫羡心思不在这上面,只看不说。小南站出来替她把程序走完。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说:“是这花的钱,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莫欢劝她说:“小羡,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躲到什么时候? 莫羡手里搓揉着一片玫瑰花瓣。 到她收不到他薪资到账短信提醒的那一刻吧。 最后莫欢带莫羡去了商场,莫羡选了一双平底皮鞋,然后他们又一起回了家。莫欢下午有课,放下莫羡后就开车走了,爸爸妈妈去了朋友家,莫羡倒是耳根清静了。她洗漱了下,化了妆,换了条长裙挡住膝盖上的伤,便穿着刚买的平底鞋出门,打车去了公司。 小南见到她后一惊一乍的,追在屁股后面问她怎么上午没来。平时为了工作莫羡几乎全年无休,突然莫名其妙地旷工让小南生疑。 莫羡知道小南是好心,可她简直不堪其扰,顺口问她:“韩总来了吗?” 小南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韩总刚才还找你来着,我给你打电话结果关机,他让你来公司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莫羡沉吟片刻,开始猜测韩略找她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所以她最讨厌公事跟私事混在一起。 莫羡去了韩略办公室,他没在,秘书说他去了吸烟室,请她稍等。两分钟后,韩略回来了,带了一身的烟草味儿,莫羡不自觉抬手掩了鼻子。 她不喜欢烟味儿,有点过敏。 看她的反应,韩略愣一下,随即低声说了句“抱歉”,扭头问秘书:“请问有口香糖吗?” 秘书从抽屉里找了一包绿箭递给韩略,韩略拿在手里,回头对莫羡说:“进里面谈。” 说完他边往里走边拆开包装纸,把口香糖塞到嘴里。 说完了徐婉等了一会儿,不见莫羡回应,以为她吃惊过度,就叫她一声:“莫羡?” “我这里有点事,待会儿给你打回去。”莫羡虚弱地说,拔下耳机扔到车座上。 她想在座位上缓一缓,可是已经有过路的司机过来敲她的车门,探视她的状况。 她推门下了车,脚踩在地上直发软,索性靠在车上回头看看撞上来的是什么车。 竟是辆玛莎拉蒂的轿跑。 她最近跟豪车真有缘。 轿跑的车头撞得瘪了进去,驾驶室已经变形了,司机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是个女人。 莫羡觉得头晕,闭了闭眼。 “人没气儿了!快打120!”有人喊。 莫羡倏然张开眼,顾不上脚软,踉跄着跑过去。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长卷发乱七八糟地盖着脸,四肢瘫软没有一点生气。她把手放到女人鼻子下面,试不到一点气息。 莫羡顾不上多想,跪到地上就开始给女人做心肺复苏。 她是学医出身,就算已经把本专业抛下四年,基本的医护素养还在线。她一直坚持给女人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过来,坚持做了十几分钟。 医生护士拿了专业急救设备给女人用上,莫羡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身子一歪趴到地上,才觉得双臂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膝盖上火烧火燎疼得她浑身打颤。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丝袜全破了,膝盖上全是蹭伤,流着血,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更加的晕,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干呕。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看她这样,就把她也带上了救护车,一并送去了医院。 路上确认莫羡无大碍之后,医生们便一心抢救那个女人,只给莫羡膝盖上敷了两块纱布,留她一个人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疼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到了医院,有人来把放着那个女人的担架抬下车送去急诊室,一个护士过来问她需不需要轮椅,莫羡咬着牙说自己能走,脱了高跟鞋捏在手里,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也去了急诊室。 这是关忆北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维持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人满为患状态。她这种小伤的处理自然被排到危重病号之后。那个女人被挪到病床上,护士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把莫羡隔在外面。医生护士跑进跑出,似乎是把莫羡给忘了。 莫羡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理伤害。她学过医,理解医院对待患者轻重缓急的规则。她只是疼得厉害,恨不得把两条腿剁了。 “病人什么情况?”关忆北的声音。 “高压200,心率50,心脏骤停两次,左心室杂音。”宋若词的声音。 莫羡扭头见那两人相携匆匆赶过来,应该是被叫来会诊的。 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见到,是以她扒散了头发遮住脸,埋下头。 “莫羡!?”关忆北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羡眼神一闪,抬头的时候发现关忆北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动作竟然这样快…… “你出什么事了?”他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膝盖。 “没什么。”莫羡故作轻松地说,“摔了一跤。” 关忆北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摁了几下,莫羡疼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眼望进她的眼里。他眼里浓重的担心让莫羡突然间疼得想哭。 “忆北。”宋若词叫他。 第75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在门厅换鞋。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嘴上埋怨着, 眼却没空往莫羡那边看。她手上正端着一盘油泼鳜鱼,慢慢往餐厅走,汤汁太多, 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洒出来。 莫羡只是“嗯”了一声,换好了拖鞋走去自己房间,手刚摸到门把冷不防被妈妈叫住了。 她回头,见妈妈已经把盛鱼的盘子放到餐桌上, 目光尖锐地打量她。 “你头发怎么回事?”妈妈问。 莫羡目光一闪,随即说:“发卡坏了。” 妈妈脸上却是不尽信的神色。自己女儿晚上相亲, 端庄地去了, 披头散发地回来, 任谁都会有些不好的联想。可当着一屋子的大小伙子又不方便问。 这时候莫欢退回屋内, 说:“妈,忆北来了。” 妈妈的注意力转向了门口, 莫羡借机回了房。 关上房门, 听到妈妈喜气洋洋地说:“忆北啊,快坐。莫欢, 给忆北倒点水。” 接着是哥哥们七嘴八舌地跟关忆北打着招呼,伪装成才刚见面的样子。 莫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服换上, 坐到梳妆台前, 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 突然发现脖子上有两颗肿起来的吻痕。 她脸上一热, 抬手捂住了。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指甲在皮肤上轻划一道,在别人是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她就不但会红,还会肿,现出一道疑似被虐的丘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会疼。 关忆北打趣说她这种体质生来就是克他的,亲亲摸摸都不敢下重手,怕被人见了以为他家暴。 莫欢过来敲门,说妈叫她出去吃饭。莫羡借口说自己在卸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趁早出来吧。”莫欢闲闲地说。 莫羡不想说话,莫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闭上眼,莫羡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卸妆油的瓶子,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慢慢在脸上涂抹。 外面推杯换盏,众人嘻嘻哈哈气氛祥和。一顿团圆饭是他们的久别重逢,却是她的鸿门宴。 她离开关忆北用得是一个简单粗暴又特别有效的理由:钱。自打离婚后,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们前仆后继地企图导正她的价值观。 谁都知道莫家唯一的孙女爱钱如命,从小就会做生意。 幼儿园搞游园会,有小朋友没带零食,莫羡把自己的q.q糖拆了包,五分钱一颗,两颗起卖。 小学社会实践,国庆节学校组织学生去公园门口义卖报纸,莫羡让妈妈去批发了一书包的小红旗,进货价五角她卖三块,买两支红旗送一份报纸。 初中军训,听说要去鸟不拉屎的远郊军营,莫羡提前让莫欢给她采购了两箱火腿肠送去。军训两周时间里价格翻倍也被同学们一抢而空。 高中念住宿式学校,食堂饭菜寡淡,同学们热衷叫外卖。莫羡趁周末跟校外的饭店一家一家谈团购,回来建了外卖下单群,每到饭点同学们在她的群里点餐,她统计好资料发给店家,从中赚取团购差价。 莫家不是巨富,可家道小康并不缺钱。莫羡爱钱,是出于追逐资本的本能,她不喜欢看着赚钱的机会白白流走。 爸爸妈妈是传统的人,认为女儿的人生应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找个好男人照顾一生。关忆北就是他们眼中的最佳人选。 所以当她用这个理由放弃了关忆北,就格外显得罪大恶极起来。 莫羡跟爸妈的抗衡已经持续了三年,双方都是不退不进。可在今天这个满是荒唐的晚上,莫羡突然感觉压力倍增,竟有点想念三姑妈。 她看着镜子里面糊了一脸卸妆油的自己,发起了呆。 “忆北,听说你还在法国待了一个月?”莫欢闲聊着问。 “是。”关忆北说。 “法国,呵呵,你小子碰到艳遇了吧?”八哥脱口问。 外面突然冷场了。 莫欢喝道:“老八,去楼下扛箱啤酒上来!” 莫羡舒了一口气,拿起化妆棉在脸上慢慢擦拭。 莫欢来叫了她三次,她都没出去,第四次的时候莫欢说大伙儿都吃完了,叫她出来送客。莫羡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螺旋发圈,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起身出去了。 哥哥们簇拥着关忆北站在门口,爸爸妈妈靠在一起满脸的笑意盈盈。见莫羡出来,妈妈便吩咐:“小羡,你开车送送忆北,咱这边路不太好找,出租车不愿进来。” “我今晚喝酒了。”莫羡说。 “那你送忆北到小区门口,帮他叫个车。”爸爸说。 莫羡自然是不想去送的,她回头看莫欢,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欢摊摊手:“别叫我,我得回去备课,明天有教育局的人来听课,直接影响到我今年的特级教师职称。” 莫羡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哥哥。 八哥的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手机屏幕,匆匆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了。 接着哥哥们的手机像是约好了一样地渐次响起,一个个都神情严肃地四散到房子的各个角落,低声讲着电话。 莫羡冷眼看着,不信他们突然间都成了关键人物,有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关忆北说。 妈妈“哎”了一声,警惕心顿起,问:“这么晚还能来接你?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关忆北说,看了莫羡一眼,补充,“共同的朋友。” 妈妈这才略略放下心。 “那小羡,你还是去送送忆北吧。”妈妈吩咐。 莫羡虽不情愿,还是陪着关忆北到了楼下,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不知道谁会过来接他,也不想去问,她只想让这个混乱的晚上尽快结束。 晚上有点凉了,等了一会儿觉得冷,她抱着胳膊搓了搓。关忆北把夹克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拉起两条袖子在她身前打了个结。 她没有躲,只淡淡跟他说了声谢谢,刻意地不去看他,也刻意忽视着衣服上他的味道跟他的体温。 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开过来,停到他们身边。车窗玻璃贴了防晒膜,晚上看不清里面坐着谁。莫羡却看着这辆车眼生。脑子里忍不住开始筛选最近他们的哪位共同朋友买了新车。 车子停稳后,车窗玻璃摇下来,才看清是一个短发女人。 很精干稳重的样子,并不很美艳,却别有一番清爽的韵味,看着很顺眼。 然而这个女人她并不认识。 莫羡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倏然间呼吸都疼得厉害。 女人歪头过来看看关忆北,说:“上车吧。” 莫羡转身便往回走。 爸爸说他的车来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莫羡疾速走在小区的鹅卵石步道上,凸起的小石头硌得她脚底板疼。她就不该换上这种又薄又软的平底鞋! 走了半程,她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到最后终是停下了。 她一直跟他说,让他找个女朋友的……可当有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难堪,妒嫉,想打人。 她站了良久,猛地转身,却发现他跟在她身后,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她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惶惶然地往他身后看,发现那辆车跟那个女人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刚才她明明听到有车子开走的声音…… 难道是过路的车? 关忆北朝她伸出手:“我的衣服。” 莫羡回回神,立刻把身上披的夹克扯下来扔到他手里。关忆北慢条斯理地穿上夹克,仿佛不经意地解释:“我叫鸿年来接我,结果他把他女朋友派来了。” 莫羡的心头倏忽一松。 关忆北含笑看着她,单手插在裤兜里,一步一步向后退着走,路灯下他的笑脸光风霁月一般清朗。他一直退到那辆车子旁边,朝她挥一下手,说:“再见。” 他转身,上了车。 莫羡觉得四周的一切仿佛在不断塌陷。 叶清欢开着车,往后视镜瞄了一眼,见关忆北捂着后腰已经趴在车后座上了。 “还撑得住吗?”叶绛冷静地问。 “到医院前,应该还死不了。”关忆北调侃,脸上已经一层薄汗。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膝盖曲起来,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捧住他的脸,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一动不动,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有些脸红气喘。 “你的腰怎么了?”她问。 “不清楚。”他说。 她不满地皱眉,他补充说:“初诊只是猜测,活检后才能确诊。” “初诊结论是什么?”她追问。 他朝自己的嘴唇指了指,示意她要先付酬劳,她则说:“这算是同一个问题!” 关忆北咕哝:“真是无奸不商。”莫羡瞪着他,毫不让步,最后还是关忆北让步了。 “拍过片子,是骨头的事儿。可能是骨瘤,也可能是骨肉瘤,要活检后才能确诊。”他平静地说。 骨瘤跟骨肉瘤,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骨瘤是良性肿瘤,切除即可。骨肉瘤的话,就是平常人说的骨癌…… 莫羡的脸刷地白了。 她每天都为他从事无国界医生而担惊受怕,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她手里夺走他的,是疾病。 老天是不是太讽刺了?他倾尽一切跟疾病对抗,他成了一个崇高的好医生,最后却还要被病魔踩在脚下。 “你腰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四个月前。”他说。 第76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小心地登上高跟鞋,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关忆北对莫欢说:“她的车被人撞了。” 莫欢吃了一惊, 回头看莫羡的背影, 问:“她的腿是因为那个伤的?” “她救人的时候弄的。”关忆北说着, 把棉棒碘酒存到一个袋子里, 递给莫欢, “皮外伤, 不严重。注意不要沾水, 晚上再换一次药, 你会吗?”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 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 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 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 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 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 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 说:“是这花的钱, 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莫欢劝她说:“小羡,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躲到什么时候? 莫羡手里搓揉着一片玫瑰花瓣。 到她收不到他薪资到账短信提醒的那一刻吧。 最后莫欢带莫羡去了商场,莫羡选了一双平底皮鞋,然后他们又一起回了家。莫欢下午有课,放下莫羡后就开车走了,爸爸妈妈去了朋友家,莫羡倒是耳根清静了。她洗漱了下,化了妆,换了条长裙挡住膝盖上的伤,便穿着刚买的平底鞋出门,打车去了公司。 小南见到她后一惊一乍的,追在屁股后面问她怎么上午没来。平时为了工作莫羡几乎全年无休,突然莫名其妙地旷工让小南生疑。 莫羡知道小南是好心,可她简直不堪其扰,顺口问她:“韩总来了吗?” 小南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韩总刚才还找你来着,我给你打电话结果关机,他让你来公司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莫羡沉吟片刻,开始猜测韩略找她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所以她最讨厌公事跟私事混在一起。 莫羡去了韩略办公室,他没在,秘书说他去了吸烟室,请她稍等。两分钟后,韩略回来了,带了一身的烟草味儿,莫羡不自觉抬手掩了鼻子。 她不喜欢烟味儿,有点过敏。 看她的反应,韩略愣一下,随即低声说了句“抱歉”,扭头问秘书:“请问有口香糖吗?” 秘书从抽屉里找了一包绿箭递给韩略,韩略拿在手里,回头对莫羡说:“进里面谈。” 说完他边往里走边拆开包装纸,把口香糖塞到嘴里。 其实产妇婆婆不同意剖腹产,一来是嫌剖腹产比顺产多花几千块钱,二来就是剖腹产不能马上要二胎,怕万一这胎是个女孩,耽误他们家抱孙子。因为病人家属不肯签手术同意书,只好把产妇送到产房去顺一下试试。 徐婉义愤填膺地说:“产妇在产房生了一天也没生下来,孩子胎心不好了,必须剖腹产。可婆婆就是不肯签同意书。下午产妇妈妈从外地赶过来了,在产房门口差点跟产妇婆婆打起来,闹得没法看了,这才刚给拉开了。最后婆婆说剖腹产可以,可孩子两家都有份,手术的钱得均摊。” “那产妇呢?”莫羡问。 “已经推进手术室剖去了,等他们算明白帐恐怕就得一尸两命了。她婆婆现正在护士站算账呢,我也真见识了,那真是拿着计算器一笔一笔地算啊,几毛钱都对半分。干了这些年我也是见识少了,这次可真是开了眼!当年选科室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未婚小姑娘别来干妇科,我还不信,今天看到这种奇葩事儿,害得我都恐婚了!” 莫羡不小心漏了声笑。 “哎!你还笑!有没有同情心啊你!”徐婉怒气冲冲地。 莫羡便收住笑,安慰了徐婉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跟徐婉聊了这一小会儿,她心里竟然安宁了些。便把小南叫进来,让她去租辆车,下班前送到公司楼下。 她的车子一时半刻修不好的,代步工具还得要有的。 她不需要谁给她当司机。 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小南说车到了,莫羡便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 小南跟在莫羡后面一起往外走,莫羡发觉后回头问她:“你干嘛去?” 小南说:“我拿我账户帮你约的车呀,我下去办交车手续。而且送车上门要先验车的,我帮你盯着点儿,。” 莫羡没租过车,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便也由着小南跟着。 谁知刚走出销售部,迎面遇到韩略,他右手食指上挂着车钥匙。 “韩总裁好呀。”小南机灵地问候。 韩略冲小南点点头,目光则落在莫羡身上,问:“现在走?” 莫羡只闷闷地“嗯”了声,越过他往电梯那边走。 韩略转过身,双手叉腰站住了,目光追随着莫羡,神色有些复杂。 可他复杂他的,他挡了大半个走廊的路他知道吗? 小南也不敢多说话,侧着身子贴着墙想蹭过去。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韩略扭头,看她,她勉强扯了个笑脸给韩略,嗖一下窜出去,快跑几步追上莫羡。 租车公司派来的车就在楼下,一辆银色大众。送车的人当着莫羡的面验车,莫羡心思不在这上面,只看不说。小南站出来替她把程序走完。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啧了声,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第77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忆北他……”话起了个头, 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 便有些警惕, 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 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次回来, 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 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 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算是顺理成章,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 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 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 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她也是看不懂,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 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 接着说, “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 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着,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日产还有跑车?nissan不都是烂大街的草民车吗?”二哥说。 “把尿晃回去?真特么能编!”三哥说。 “你们懂个屁!”八哥不屑。 “这车多少钱?”四哥问。 “100来万吧。”八哥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切~”一声。赛车级的跑车,哪个不是七位数挂“2”字头的。 八哥敲桌子:“你们别特么的就知道奔驰宝马法拉利,咱这个讲性价比,性价比知道吗?你开辆法拉利出来跟gtr比比试试,除了泡妞,法拉利连gtr的屁股烟都闻不到!” 哥哥们闹闹哄哄的,莫羡关上了门。八哥的话让她心里头有些不安稳。 nissan……gtr吗…… 她安置他到走廊的塑料椅子里坐,弯腰的时候,他握住她的上臂顺势一拉,她失去重心跌坐到他身边,他另一只手轻抬她的腿弯,让她不至于因突然曲腿扯得伤口疼。 可还是疼,她哼了声,缩着身子不敢乱动。他缓缓把她的腿放到地上,顺手把她裙子往下拉了拉,盖住露出太多大腿。然后把头搭到她肩上,身子靠上她。 “腰疼。”他低声说,闭上眼。 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仿佛他在心里早预演过了一遍。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侧过脸拧着眉头看他。他阖着双眼,嘴角带着故意为之的坏笑。可他眉眼间的倦意却不是假装能装出来的。 他毕竟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莫羡没法推开他,可也不知道他要这样赖多久,没办法,只得由着他。 手术室里最后一批医护人员走出来。几个人本来还在聊天,见到坐在椅子里的莫羡跟关忆北后都收了声,齐刷刷拿眼打量他俩。 莫羡觉得难堪,用肩膀推了推关忆北,关忆北只闭着眼咕哝一句:“别动。累。” 护士们忽闪着眼睛一个劲儿看莫羡,掩着嘴互相说着悄悄话。两个男医生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又有些羡慕的神色。 莫羡听到护士小声嘀咕,“关医生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我还以为他跟宋医生……” 宋若词最后一个从手术室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手术服,口罩挂在脖子上,一脸的倦容。见到莫羡后怔了怔,对着她扯出个勉强的笑容,随即越过众人快步离去。 活生生的三角恋啊! 医生护士们嘁嘁喳喳地簇拥着,频频回头,渐行渐远,只留莫羡跟关忆北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空荡荡的走廊里。 关忆北依旧靠在莫羡身上闭目养神,莫羡的心思却飘得有些远。 对于宋若词,莫羡的感觉,很复杂。 大一的时候,她,宋若词,徐婉,刘果儿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很快成了朋友,相处一度非常融洽。 宋若词是四个人里最安静的,真正的大家闺秀。宋若词对于自己家的情况讳莫如深,只说她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大学教授。所以莫羡便以为宋若词学医是子承父业。 刚上大学的时候四个人都没有男朋友,大一的跨年一起去广场看零点的烟花,然后跑到ktv喝酒,唱歌,疯玩到凌晨三点。 四个人喝醉了三个,宋若词一个人照顾她们三个。 宋若词帮莫羡解开头发,把外衣团成团送到她的脑袋下面充当枕头,手指捻起粘在她脸上的头发,指腹压在她的太阳穴那里轻轻揉。 “我要是个男人,我就娶你当老婆。”莫羡闭着眼说,舒服得身子都酥了,觉得困。 “我有喜欢的人呀。”宋若词轻声说。 这是宋若词第一次谈到私事。 莫羡勉强把眼皮掀开一道缝,瞧着宋若词。宋若词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少女怀春的羞涩。可莫羡对于八卦向来兴趣缺缺,宋若词愿意说,她便随便听着。只是她觉得越来越困,重新闭上眼。 “是邻居家的哥哥。”宋若词自说自话,“他是我爸爸的学生,小时候经常帮我补课。我喜欢了他十三年,从小学就开始喜欢他。” 原来是青梅竹马。可那么小就知道喜欢男人的宋若词也挺厉害的。莫羡糊里糊涂地想,觉得意识在远离,周公已经在跟她见面路上了。 “他在我们学校读研究生,因为他我才到这个学校念医科。可是来了这个学校,也很难见到他。他太忙了。他就像天上的月亮,只能看着,却怎么也碰不到。我不敢跟他说我喜欢他,我知道他对我没那种心思……他叫关……” 莫羡睡了,后面的就都没听到了。 她想,如果那晚没有睡着,把宋若词的话听完,她还会不会让关忆北走进她的心里。 大概是不会的。 如果知道关忆北是宋若词暗恋十三年的人,她绝对不会去招惹关忆北。 可世事就是这样蹉跎。 大一下学期,莫羡开始做一些产品的校园代理。做生意影响了期末复习,考试作弊被关忆北现场抓包。她需要学分,去找关忆北疏通,使出全身解数妄图让他给个及格。 关忆北不说当掉她,也不说给她放水,一直亦真亦假地拖着她。 结果最后他还是把她那门课当掉了。她本来有心里准备,毕竟作弊不对在先。可问题是全班他只当了她一个,可那天作弊的不止她一个! 她忍无可忍找去他家,想跟他理论,结果被他堵在楼道里,被亲了。 她的初吻就这么被他抢去了,一并被拿走的还有她的心。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喜欢上一个男人,可对她而言,关忆北确实充满了魅力。 她追着他求及格,跟着他上了公交车。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他让给她坐。 车到某站,一个奶奶带着五六岁的孙子上车,莫羡站起来让座。孙子立刻爬上座位坐下了,奶奶拉着吊环站着。 车子开得不稳,奶奶左右摇晃站得很辛苦。关忆北建议奶奶抱着孙子一起坐,结果孙子死死抱着椅背大声嚷:“不要奶奶抱不要奶奶抱,奶奶身上臭!” 奶奶顿时有些难堪,对关忆北说:“没事没事我站着就行了,谢谢你们了。” 关忆北伸手把孙子拎下来,对奶奶喝道:“你去坐下!好孩子都让你们给惯坏了!”转而又对孙子喝道:“你站着!站不住就抱住我的腿!”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斯文的关忆北会突然爆出这么大的能量,一车人都傻了。 她看得到他身上的侠气,觉得他像个不拘小节的浪荡剑客,亦正亦邪,胸怀坦荡。所以那之后莫羡再也没去找过关忆北,直到他让全班人都过了及格线只把一个人她当掉。 他们恋爱了,到此为止莫羡还不知道宋若词跟关忆北的关系。 某天,关忆北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准备带她去看电影。莫羡正对着镜子化妆,冷不丁被宋若词泼了一脸茶水。 她当场懵了。 宋若词歇斯底里地大哭,说莫羡明知道她爱着关忆北,偏要把关忆北抢走。不但抢走了关忆北,还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秀恩爱。闹得动静太大,很多其他宿舍的人都来瞧热闹了。 第78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店老板还是三年前那个大叔, 六十多岁, 剃了个光头,红光满面保养得当, 穿着打扮也延续着三年前不拘一格的路数,下身一条肥大的黑裤衩, 上身一件白色的半旧t恤, t恤背后印着红字的广告词:“万艾可, 四级硬度, 五星级享受”。 桌上的手机开着外放在唱苏州评弹,大叔摇着印有清明上河图的黄色折扇,翘着二郎腿对莫羡说:“姑娘,有几年没见到你了吧。” 莫羡没料到大叔还记得自己, 只好点点头, 说:“是呀。” 大叔折扇摇一摇,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 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 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 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 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 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 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啧了声,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勃起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是曲马|多吃多了格外不好吧?”莫羡冷冷地说。关忆北动作一顿,慢慢拧上水龙头,一言不发。 “关忆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难道你以为我连止疼药跟维生素都分不清吗?”她伸手把关忆北的身子强拧过来,咄咄逼人地逼视向他,“坦白吧,你为什么要吃曲马|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正经地说:“有偿提问,亲一下,回答一个问题。” 莫羡忽而提起一口气,梗在喉头。她紧紧地抿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惯会玩这种手段,每次她以为自己要占了上风,他都会四两拨千斤地把她撂倒,踩到脚底下,不得翻身。 第79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你们刚才在救的那个女人。” 关忆北愣了愣, 随即低声笑, 说:“那是你救了她一命。没想到你竟然没忘记心肺复苏术。我记得你们的急救课还是我教的。” 确实是他给她上的课。那时候她大二, 他博三, 他被他老板安排来给本科生上课。她属于动手能力特别差的学生, 按压跟送气的节奏一直掌控不了。下课后他叫她到他宿舍继续教, 他躺在床上充当假人。 后来,两人都高估了关忆北的自制力, 差点出事…… 她明确表示除非结婚, 否则不做。那之后除了接吻,他对她再也没有过逾越的举动。 关忆北又握着她的脚踝左右上下动她的小腿, 检查她的筋骨。刺痛让莫羡回神,惊觉自己又想了太多。 莫羡咬了咬嘴唇。 “先在这里待着。我给莫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关忆北确认莫羡的膝盖只是外伤,便站起身, 把丝袜团起来想扔, 却找不到垃圾桶,四下找看的时候, 莫羡握住了他的手腕。 关忆北讶异地看向她。莫羡沉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关忆北的脸色明显变了。莫羡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企图挖出他心里的话。 关忆北忽然伸出食指弹了她的眉心, 莫羡脑门一疼, 闭了闭眼,听他不正经地说:“得了相思病。” 莫羡倏然张开眼, 看关忆北恢复了调笑的神色, 不禁面色微愠。 这时候小张医生跑来了, 叫关忆北:“师兄,宋师姐让我来通知你,手术室快准备好了,让你过去。” 关忆北跟小张说了声“好”,回过头看莫羡。 莫羡松开手,把腿挪到床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在这儿等你。”等他做完手术,她要问个清楚。 关忆北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便把手机跟钱夹掏出来放到床上,说:“手术估计得十个小时。床底下有拖鞋,饿了叫外卖。” 莫羡点点头,关忆北便匆匆出去,把门关上。 在屋里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给病人备皮了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 “今天你跟我进手术室,给我做助手。” “真的!!!?” “别吓尿了。” “师兄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人!” “臭小子!就一张嘴!” “嘿嘿……师兄,嫂子可真漂亮啊,你真有福气!” 接着听到小张医生的哀叫,好像是关忆北揍了他。 “师兄,嫂子有姐妹吗?” “有八个哥哥。” “……” 渐渐地声音就远了。 莫羡叹了口气,给莫欢打了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因为她这通电话是用关忆北的手机打得,莫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会转告爸妈并且让她晚上玩得痛快些。 放下手机,莫羡慢慢躺了下来。 被单枕套都是医院的,会定期更换消毒,有股子消毒水味儿。对她来说却是很亲切的味道。 莫羡把手插到枕头下面,手指碰到药瓶,是刚才他给她吃的止痛药。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关忆北他干嘛放一瓶止痛药在身边? 这一晚,莫羡睡得不踏实,她知道手术没那么快结束,可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醒。然而第二天敲门叫醒她的不是关忆北,而是警察。警察为了昨晚的交通事故而来。 休息室地方太小,莫羡跟着警察去了护士站,警察给莫羡做了初步的笔录。 莫羡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包括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警察一一记录在案。没一会儿小张医生过来了,还穿着蓝绿色的手术服。 “肇事者怎么样了?”警察问小张医生。 “患者出事前有饮酒,血压突升导致心脏病突发,合并a型主动脉夹层,目前还在手术中,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张医生眼睛红红的,嗓子都哑了。 警察也听不懂术语,只问:“她喝酒了?” 小张医生点头,说:“百毫升血液酒精含量120毫克。” 警察若有所思,记录在案。 护士站的门被敲了两下,警察对外说了声:“进来。”莫羡扭头看过去,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韩略。她吃了一惊。 韩略见到她也是一愣,却听警察问:“你是韩萱的家属吗?” 韩略点头:“我是她弟弟。” “请过来,有几件事跟你说一下。”警察指了指莫羡身旁的座位。 韩略目光闪烁地看着莫羡,又端详她缠着纱布的膝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警察便开始跟他们介绍这次事故的情况。 莫羡的车子正常行驶,韩萱的车子在距离莫羡车子一百米的距离突然加速,导致追尾。两车相撞后又向前滑行了二百米后停了。 第80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三年, 别说亲嘴, 他连她的裙子边都没碰过一下。现在他抱着她, 亲得又猛又深。 她学过女子防身术,他满身的破绽, 她有很多方法对付他。 可她既抬不起脚踢他的裆,也下不得手叉他的眼, 更不舍得用牙齿咬他的舌头。她用最无效的方式反抗他,用手推他。 她越推,他越靠近, 她没他那么大的力气。 她往后退,鞋跟戳到了墙的踢脚线上, 滑一下, 身体失去平衡, 手慌忙地去找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衬衣袖子。他就势把她压到墙上, 长腿挤入她两腿之间,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上来。 这里一梯两户, 两套房子她都买下了。一则作为不动产投资, 一则她不想碰到事儿妈一样的邻居。 平时为了三餐方便, 她跟爸妈住在一起,另外一套空置着, 有亲戚来了会去住一下。 她确定对面那套房子里没人, 可身后这套, 爸妈肯定是在家的,只跟他们隔着一道门。 所以她把声音全部压在喉头,怕门外的荒唐事被他们发现。 他又吮又吸又舔,舌头进得很深,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她一阵一阵地喘不过气,头昏脑胀浑身发麻。她向后仰头,还是想躲,他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嘴唇用力压向她。 他的镜框嵌进她鼻梁的肉里。 她最怕疼,不是矫情,是天生的。她对痛感的耐受度是负数,一点伤口对她来说都不啻于赴一趟刀山火海。 莫羡喉头一松,痛苦地呜咽出声。 家门被推开,一道矩形的灯光劈出来。莫羡吓得一哆嗦。 关忆北突然移开唇,用手掩住她的口鼻,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刻意压抑着呼吸声。莫羡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是向外开的,他们被挡在了门后。 过道里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忆北来了?”妈妈的声音。 “外头没人。”爸爸的声音。 “刚才明明听到点儿动静。” 门开得更大,爸爸跨步出来,借着灯光莫羡已经看到了爸爸的半个后脑勺,紧张得她把手捏得死紧,掐住了他的一块肉。 关忆北皱了皱眉,没动,任她掐。 莫羡紧张地盯着爸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是往电梯那边看的,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 结果爸爸只是抬头看看灯,跺了一下脚,嘴里念念有词:“这破灯又坏了。” “明天找物业吧。”妈妈说,声音一扬,命令道,“没人你快回来吧,把鸭汤端到桌上去,我这儿腾不出手。” 爸爸不满地说:“做那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剩下。” “又不是为你做的,那么多废话!”妈妈斥道。 门关上了,莫羡全身松懈下来,这才闻到关忆北手心里的胶皮手套味道,乱人心神。 她扭头,甩开他的手,他却附在她颈间低低地笑,仿佛刚才是玩了一个刺激的游戏。 那一瞬间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莫羡沉着声音问:“够了吗?” “不够。”他痞痞地说。 她不忿,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退开些许。得到空间她便侧身想走,他攥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跟他拉扯,脚步杂踏,高跟鞋敲在地上,又响。她恼了,今天这鞋是专门跟她作对的!她气呼呼地弯腰脱鞋,刚脱了一只,又被他捞起来压到墙上。 她拿那只高跟鞋挡在两人之间,呼吸不稳地小声提醒:“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当然知道。”他拨开她拿鞋的手,凑近她些,也小声地跟她分享了一个秘密,“所以我对着你的照片打了三年飞机。” 莫羡的脸瞬间通红,一口气提起来,上不来下不去的。 要比流氓混账,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他轻笑出声,她气他的轻浮,更气自己的不争气,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他的手爬上她的脸,摸到她的鼻梁,食指在她疼的地方仔细地揉了揉。 总有些光线能爬到28楼,透过过道的小窗子衍射进来。天昏地暗中,隔着镜片她能看到他的眼睛。 视线相接,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迸发而出,有她的退缩,有他的蓄势待发。 莫羡紧贴着墙,一只手紧紧攥着高跟鞋的鞋跟,一只手的指甲抠进墙皮里。 他的手离开她的鼻梁,绕到她的脑后,在她发髻根部摸索寻找,找到发卡后直接拔了下来。 她的头发全散了下来,缠绕着他的长指。 她的心悬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眼镜摘下来,拉开她的包,把眼镜放了进去。 一种明确的信号。 她突然很想跑。 她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三年前对他放手已经用尽了力气。 结婚一年的时候,他要去海地,那是他婚后第二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行动。这次她坚决不让他去了。 她受够了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每天翻墙去国外网站看时事新闻,听政客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从他们的发言里找军事行动的蛛丝马迹。 受够了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吓醒之后一摸身边是冰凉的床单。 受够了电话不通网络不通,一个短信都要等他凑巧到了有讯号的地方,一封信从国外寄到她手里的时候,他人都已经回来睡在她身边了。 她只想把他留住,健康平安的好好生活。她手里筹码不多,全拿出来不过一个婚姻,她就拿离婚要挟他。 没多久她就发现,跟自己受得那些折磨相比,他进退两难的痛苦样子才是她的极限。 她爱那个并非凡夫俗子的他,他心里有整个世界。一开始她跟世界共存,后来她逼他做出选择。 宋若词对关忆北的心思她一直清楚,她从没把宋若词放在心上。可当宋若词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龌龊,压根配不上他。 后来她还是跟他离了婚,就算他苦苦求她,甚至承诺为了她从此退出无国界医生组织,再也不到国外。 她给他的理由是爱情消磨完了,她厌倦了为了一个男人而唧唧歪歪患得患失,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男人了,她就只要钱。 在度过了一个多月不堪的拉锯战后,她终于如愿以偿。 办完手续走出了民政局,她朝他伸出手,故作轻松地说:“分手还是朋友,祝以后一起顺利。”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徐婉告诉她,第二天他去了海地。 于是她继续每晚翻墙看新闻,继续做噩梦,继续断断续续地收到他的短信。他回来那天她偷偷跑去机场,看到医院的人拿着鲜花拉着横幅去接他,还有记者,宋若词把花送给他,他对着镜头笑得非常晴朗。 她想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没有了她,他才是完整的。 她默默离开机场,坐到车里,收到他的短信:“活着回来了。” 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个痛快。 一直以来她就像条船,关忆北是个漩涡,在他的怀里,她沉溺得看不到来处,找不到尽头。 她不敢跟他再次开始,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怕再来一次,又是一个死循环,她咄咄逼人地阻止他,他又会进退两难。 那样他起初求而不得的痒会变成最后锥心刺骨的痛,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像第一次那样放手。 他的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下来。 这次他非常的温柔,不再急切,只有细水长流。 他们领证的那天晚上他也这样亲她,他说再也用不着猴急了,还有几十年好活,要缓缓地跟她过。 就算罗列了一万个理由可以骗过他,她还是骗不了自己,她有多爱他。 她突然满心伤感,想哭。她哽了下,含着他的舌头,嘴里有吞咽的动作,他猛地抱起了她。她的光着的那只脚悬空,穿鞋的那只脚鞋跟够不着地面,困难地翘着脚尖,压根支撑不住体重,身子几乎全挂在他身上,接受他的热情需索。 她觉得眩晕,身体接触摩擦的地方在急剧发热,呼吸粗重体温升高。 他低头亲她的脖子,手指急切地去解她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就立刻探进去,抓住了就狠狠揉搓。 她死死揪着他的袖子,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火热湿润…… 有人咳了一声。 “妹夫,换个地方办事吧,外面不合适,要不你们到这边来?”莫欢的声音从对面穿传来。 莫羡睁开眼,隔着关忆北的肩膀,看莫欢站在对面那套房子的门口。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第81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店老板还是三年前那个大叔, 六十多岁, 剃了个光头,红光满面保养得当, 穿着打扮也延续着三年前不拘一格的路数, 下身一条肥大的黑裤衩,上身一件白色的半旧t恤, t恤背后印着红字的广告词:“万艾可,四级硬度, 五星级享受”。 桌上的手机开着外放在唱苏州评弹, 大叔摇着印有清明上河图的黄色折扇, 翘着二郎腿对莫羡说:“姑娘,有几年没见到你了吧。” 莫羡没料到大叔还记得自己,只好点点头,说:“是呀。” 大叔折扇摇一摇, 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 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 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 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 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啧了声,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勃起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是曲马|多吃多了格外不好吧?”莫羡冷冷地说。关忆北动作一顿,慢慢拧上水龙头,一言不发。 “关忆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难道你以为我连止疼药跟维生素都分不清吗?”她伸手把关忆北的身子强拧过来,咄咄逼人地逼视向他,“坦白吧,你为什么要吃曲马|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正经地说:“有偿提问,亲一下,回答一个问题。” 莫羡忽而提起一口气,梗在喉头。她紧紧地抿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惯会玩这种手段,每次她以为自己要占了上风,他都会四两拨千斤地把她撂倒,踩到脚底下,不得翻身。 关忆北抬手扶住莫羡的肩头,低声说:“我没什么事,别乱想。先出去,我要做饭。” “说话算数。”莫羡突然说。 关忆北眉尾轻扬间,眼镜被莫羡摘了下去,眼镜腿儿扫过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衬衣的领子被人揪住了往下拉,他被迫俯下身,唇上被她亲了一下,飞鸟掠过一样的短暂。 他睁开眼,看到她晶亮的双眸,水一样潋滟。 “第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会不会对我说谎?”莫羡问。 是关忆北第一次把她压在床上时,对她说的。那是四年前,她大四,关忆北还在念医学博士。 那天他们偷偷领了结婚证。 关忆北有点洁癖,单身宿舍里总飘着跟医院里一样的消毒水味儿,床单被子枕头都是一应的纯白,感觉像个雪窝子,可他的体温却灼热惊人。 她被他压在他的单人床上,他的动作急切又笨拙,陌生的肌肤相亲让她惊慌失措,又充满期待。可那份可怕的裂痛来了的时候,她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第82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坐在床上,自上往下看,只看到他额前的刘海。薄薄碎碎的一层, 发尖一直在搔他的镜框。 “给谁做?” “你们刚才在救的那个女人。” 关忆北愣了愣, 随即低声笑, 说:“那是你救了她一命。没想到你竟然没忘记心肺复苏术。我记得你们的急救课还是我教的。” 确实是他给她上的课。那时候她大二, 他博三,他被他老板安排来给本科生上课。她属于动手能力特别差的学生, 按压跟送气的节奏一直掌控不了。下课后他叫她到他宿舍继续教, 他躺在床上充当假人。 后来,两人都高估了关忆北的自制力, 差点出事…… 她明确表示除非结婚, 否则不做。那之后除了接吻, 他对她再也没有过逾越的举动。 关忆北又握着她的脚踝左右上下动她的小腿,检查她的筋骨。刺痛让莫羡回神,惊觉自己又想了太多。 莫羡咬了咬嘴唇。 “先在这里待着。我给莫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关忆北确认莫羡的膝盖只是外伤, 便站起身,把丝袜团起来想扔, 却找不到垃圾桶,四下找看的时候, 莫羡握住了他的手腕。 关忆北讶异地看向她。莫羡沉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关忆北的脸色明显变了。莫羡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企图挖出他心里的话。 关忆北忽然伸出食指弹了她的眉心, 莫羡脑门一疼, 闭了闭眼, 听他不正经地说:“得了相思病。” 莫羡倏然张开眼,看关忆北恢复了调笑的神色,不禁面色微愠。 这时候小张医生跑来了,叫关忆北:“师兄,宋师姐让我来通知你,手术室快准备好了,让你过去。” 关忆北跟小张说了声“好”,回过头看莫羡。 莫羡松开手,把腿挪到床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在这儿等你。”等他做完手术,她要问个清楚。 关忆北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便把手机跟钱夹掏出来放到床上,说:“手术估计得十个小时。床底下有拖鞋,饿了叫外卖。” 莫羡点点头,关忆北便匆匆出去,把门关上。 在屋里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给病人备皮了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 “今天你跟我进手术室,给我做助手。” “真的!!!?” “别吓尿了。” “师兄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人!” “臭小子!就一张嘴!” “嘿嘿……师兄,嫂子可真漂亮啊,你真有福气!” 接着听到小张医生的哀叫,好像是关忆北揍了他。 “师兄,嫂子有姐妹吗?” “有八个哥哥。” “……” 渐渐地声音就远了。 莫羡叹了口气,给莫欢打了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因为她这通电话是用关忆北的手机打得,莫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会转告爸妈并且让她晚上玩得痛快些。 放下手机,莫羡慢慢躺了下来。 被单枕套都是医院的,会定期更换消毒,有股子消毒水味儿。对她来说却是很亲切的味道。 莫羡把手插到枕头下面,手指碰到药瓶,是刚才他给她吃的止痛药。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关忆北他干嘛放一瓶止痛药在身边? 这一晚,莫羡睡得不踏实,她知道手术没那么快结束,可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醒。然而第二天敲门叫醒她的不是关忆北,而是警察。警察为了昨晚的交通事故而来。 休息室地方太小,莫羡跟着警察去了护士站,警察给莫羡做了初步的笔录。 莫羡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包括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警察一一记录在案。没一会儿小张医生过来了,还穿着蓝绿色的手术服。 “肇事者怎么样了?”警察问小张医生。 “患者出事前有饮酒,血压突升导致心脏病突发,合并a型主动脉夹层,目前还在手术中,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张医生眼睛红红的,嗓子都哑了。 警察也听不懂术语,只问:“她喝酒了?” 小张医生点头,说:“百毫升血液酒精含量120毫克。” 警察若有所思,记录在案。 护士站的门被敲了两下,警察对外说了声:“进来。”莫羡扭头看过去,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韩略。她吃了一惊。 韩略见到她也是一愣,却听警察问:“你是韩萱的家属吗?” 韩略点头:“我是她弟弟。” “请过来,有几件事跟你说一下。”警察指了指莫羡身旁的座位。 韩略目光闪烁地看着莫羡,又端详她缠着纱布的膝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警察便开始跟他们介绍这次事故的情况。 莫羡的车子正常行驶,韩萱的车子在距离莫羡车子一百米的距离突然加速,导致追尾。两车相撞后又向前滑行了二百米后停了。 路边监控录下了全过程。具体韩萱为什么加速撞车,得等到病人苏醒才能知道。不过从客观证据上来讲,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应该是韩萱。 “因为当事人还在手术中,事故责任认定书十天后再出具。赔偿的问题,可以等韩女士清醒过来,你们拿着事故认定书叫保险公司的一起谈再谈。”警察说完,把笔录夹阖上,起身走了。小张医生也跟了出去。 护士们重又回来护士站,莫羡起身准备出去。久坐到站,膝盖疼得她打了个趔趄,韩略伸手扶住她,问:“你还好吗?” 莫羡扯了个笑脸给他,说:“没什么。” 毕竟手术室里的是他亲姐姐,毕竟撞车的人是她。 “你姐姐在第一手术室。”莫羡把知道的告诉他,“昨晚十点进的手术室,现在应该快结束了。” 韩略“嗯”了声,面色凝重地蹙着眉,莫羡心里有些不忍,就说:“我带你过去吧。” 他们慢慢走去了第一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依然亮着。莫羡站得久了膝盖疼,就坐到走廊边上的椅子里。韩略双手环胸直直地现在走廊正中,一直盯着“手术中”那三个字看。 “医生说,你姐姐的病情控制住了。”莫羡说。 韩略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她的血压一直偏高,又不肯吃药。而且,她昨晚分手了……对方她谈了十九年的男朋友……我应该过去陪她的。” 韩略的语气充满了自责,莫羡做为一个外人,却是不好说什么。 “手术中”的灯灭了,韩略放下胳膊,往前凑了一步。又过去片刻,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几个护士推着韩萱出来了。韩略立刻走上前去,被一个护士挡了,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弟弟。”韩略说,目光急切地投向床上躺着的韩萱。 护士就说:“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需要进icu观察几天。你跟我过来,有些手续要办。” 韩略应声,跟着护士走,不忘回头看一眼莫羡。 莫羡已经站起来,朝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关忆北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样?” 关忆北身子一软往莫羡身上倒,莫羡急忙抬手抱住他的身子,却发现并不怎么重,他根本没用力压。 “老婆,累死我了。”他在她耳边撒娇一般地嘟囔。 地下二层的放射科角落,像个阴森森的密室,人迹罕至,寂静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钢筋水泥的清冷味儿。 她在清冷里拥抱他,听着他的呼吸在耳边,从压抑急促到平缓冗长。 她知道他已经平静下来了,该是时跟他分开了 她轻轻推他,她以为他必然会知趣地放开他,他是知情识趣的人。可她猜错了,他抱她抱得更紧了。 她有些诧异,加大了力气推他。他更加收紧了胳膊,害得她不得不翘起脚尖,膝盖又疼了。 她正拧眉忍疼,听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莫羡。” 她有些不明所以,想也许他有什么要问她。她静候他的下文,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只是抱着她,搁在她身后的一只手蜿蜒上行,让她的头发缠在他的长指之间,揉着,搓着…… 猛然间,莫羡的心就慌了。 “莫羡。”他又叫她,声音比刚才更轻,也更温柔。 这世上盼着他们复婚的人太多。只她家里就有八个哥哥,加上一对父母。提到关忆北,下一句就是明示暗示地问她何时复婚。而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对她抛弃关忆北表示不理解,初初那些日子,更有一些不利于她的流言出来,例如嫌贫爱富,榜上大款之类。之后三年过去了,她身边从未出现别人,那些传流言的人便就自己歇了。 纵使有这么多人跟她提“复婚”两个字,关忆北自己却从未提过。 他们彼此之间有一道不言而喻的界限,可是现在,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将要越过那道界限。 而她不确定得是,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能否淡然如常地跟他说:“不好意思,不可能。” 就像她拒绝许多追求者那样。 第83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大叔折扇摇一摇, 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 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 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 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 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 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 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 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 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 啧了声, 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勃起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第84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蓝牙耳机里徐婉还在说话,可莫羡什么都听不到, 生死之间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名字:关忆北! 两车咬在一起向前滑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莫羡全身发软地瘫在座椅里, 手心里都是汗。 蓝牙耳机里徐婉已经说到了末尾。 “……所以暂时没法确诊, 只能猜测。” 说完了徐婉等了一会儿,不见莫羡回应, 以为她吃惊过度, 就叫她一声:“莫羡?” “我这里有点事, 待会儿给你打回去。”莫羡虚弱地说,拔下耳机扔到车座上。 她想在座位上缓一缓, 可是已经有过路的司机过来敲她的车门,探视她的状况。 她推门下了车, 脚踩在地上直发软, 索性靠在车上回头看看撞上来的是什么车。 竟是辆玛莎拉蒂的轿跑。 她最近跟豪车真有缘。 轿跑的车头撞得瘪了进去,驾驶室已经变形了, 司机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是个女人。 莫羡觉得头晕, 闭了闭眼。 “人没气儿了!快打120!”有人喊。 莫羡倏然张开眼,顾不上脚软, 踉跄着跑过去。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长卷发乱七八糟地盖着脸, 四肢瘫软没有一点生气。她把手放到女人鼻子下面, 试不到一点气息。 莫羡顾不上多想, 跪到地上就开始给女人做心肺复苏。 她是学医出身,就算已经把本专业抛下四年,基本的医护素养还在线。她一直坚持给女人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过来,坚持做了十几分钟。 医生护士拿了专业急救设备给女人用上,莫羡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身子一歪趴到地上,才觉得双臂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膝盖上火烧火燎疼得她浑身打颤。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丝袜全破了,膝盖上全是蹭伤,流着血,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更加的晕,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干呕。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看她这样,就把她也带上了救护车,一并送去了医院。 路上确认莫羡无大碍之后,医生们便一心抢救那个女人,只给莫羡膝盖上敷了两块纱布,留她一个人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疼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到了医院,有人来把放着那个女人的担架抬下车送去急诊室,一个护士过来问她需不需要轮椅,莫羡咬着牙说自己能走,脱了高跟鞋捏在手里,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也去了急诊室。 这是关忆北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维持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人满为患状态。她这种小伤的处理自然被排到危重病号之后。那个女人被挪到病床上,护士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把莫羡隔在外面。医生护士跑进跑出,似乎是把莫羡给忘了。 莫羡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理伤害。她学过医,理解医院对待患者轻重缓急的规则。她只是疼得厉害,恨不得把两条腿剁了。 “病人什么情况?”关忆北的声音。 “高压200,心率50,心脏骤停两次,左心室杂音。”宋若词的声音。 莫羡扭头见那两人相携匆匆赶过来,应该是被叫来会诊的。 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见到,是以她扒散了头发遮住脸,埋下头。 “莫羡!?”关忆北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羡眼神一闪,抬头的时候发现关忆北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动作竟然这样快…… “你出什么事了?”他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膝盖。 “没什么。”莫羡故作轻松地说,“摔了一跤。” 关忆北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摁了几下,莫羡疼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眼望进她的眼里。他眼里浓重的担心让莫羡突然间疼得想哭。 “忆北。”宋若词叫他。 莫羡看向宋若词,她站在帘子之间,一半身子已经隐没在帘内。 “心跳停了!准备除颤器!”帘内传来一个不知名医生紧迫的命令声。 关忆北身子一紧,起身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回头看莫羡。 莫羡朝她弯了弯唇,轻轻说:“你去吧。” 帘子里传来“3,2,1”的倒计时声,接着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便又听见心跳监视器滴滴地响起来。 关忆北露出笑容,伸手在莫羡脸上掐了一下,转身抓住一个路过的男医生,指着莫羡快速吩咐:“把她的伤处理一下!” 男医生“哦”了声,停下脚,眼睛看向莫羡的膝盖。 关忆北火速倒退着往帘子那边跑,边跑边说:“手下轻点儿!她怕疼!” 男医生怔了怔,看看莫羡,又看看关忆北。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说完最后一句话,钻进帘子里面。 男医生恍然大悟,立刻恭敬地朝莫羡问候:“嫂子好,我姓张。” 莫羡抿唇,吸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在对面帘子里紧张的抢救中,小张医生帮莫羡清理好伤口,最后用纱布包起来。莫羡虽然疼得厉害,可在外人面前她只能强忍着。 对面围着病床的帘子忽地拉开,莫羡看过去,见关忆北偏头对宋若词吩咐:“病人血压太高,左心室舒张功能减退,我怀疑有主动脉夹层。让第一手术室做好准备,立刻开胸。” 宋若词应声去了,剩下的医护人员各司其职,把那个女人推离了急诊室。 关忆北则扯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朝莫羡走过来。 “师兄,都弄好了。”小张医生恭敬地说。 关忆北单膝跪到莫羡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着她的腿做了几个曲伸动作。莫羡疼得“嘶” 了声,压住他的手。 “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事。”他跟她解释,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 第85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的爸爸是老大,头胎一举得男, 就是长房长孙的莫欢, 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很快第二个孙子也出生了,老太太更是高兴。 没几年第三四五六七八个孙子依次呱呱坠地,逢年过节家里就跟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似的, 还是八只猴子,简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把家里祖传的青花瓷罐子翻出来往里头尿尿, 在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肚子上画hellokitty。 老太太崩溃了,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 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 抱着宝贝孙女,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八个哥哥都是妹控,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 从幼儿园到高中,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 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 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 八个哥哥全来了, 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 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手里抽回来。 “已经麻木了?”他清清淡淡地调侃,拿她自己的话堵她。 莫羡含着下巴不说话,靠着墙单脚站着,鞋跟太高,平衡不好控制,她身子晃一下,脚底下扭一下,又晃一下。 他又把她的脚抓了回来,帮她套上鞋子,让她站稳。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拉开她的包,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包里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擦拭双手。 他们作医生的习惯,时刻保持双手的清洁。她跟他在一起以后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年放一包消毒湿巾。 莫羡不去看他,垂着眼,脚在鞋子里扭了几下,让脚更适应鞋子。 “在办公室备一双平底鞋,工作的时候换上。”他低声嘱咐。 “不需要。”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淡。 他没说什么,把擦过手的湿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冷着一张脸挡开了他的手,自己去系。 “喝得有点多,一下没忍住。”他说。 这解释荒唐得很,他的口气非常理所应当。 莫羡默默把扣子季好,抬起胳膊归拢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他适时地把发卡递过来。 她弄头发的时候,他又从她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在右手食指上叠了几叠,俯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湿巾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唇上又湿又凉,她偏头躲开,拿眼瞪他,不明所以。他扬了扬眉毛,给她看缠在手指上的湿巾,上面有一道口红的痕迹。 她发现他嘴上有几块口红印子,很秽乱的景象,脸上一时有些热,想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头拧回来,继续帮她擦唇上弄残了的口红。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初初步入职场,每天化妆。晚上下班回来,他总会先帮她抹掉口红。她跟他解释她买的口红是食品级的,没他想得那么可怕,他还是擦。 “贾宝玉还喜欢吃女孩子的胭脂呢!”她知道的典故不多,难得知道一个一定要说出来。 他被她逗笑了,说:“那我也尝尝。” 他亲她,把她亲得脚都软了,最后得出结论:“甜的。” 他在她唇上擦了最后一下,又从她包里找出口红,拧开盖子在她唇上涂抹,他往后退一步,端详片刻,最后用食指在她唇角揩了下,冲她笑一笑,说:“补好了。” 莫羡抿了抿唇,滑滑腻腻。 关忆北伸手向她,掌心摆着她刚买的那支口红。她把口红捡回来,抽了一张湿巾扔到他手里。 她想让他把嘴上擦干净,免得一会儿回家惹人注意。 他垂眸看看那湿巾,开始慢条斯理地叠,把湿巾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方块。 “现在的口红都不甜?”他漫不经心地问。 莫羡眯了眯眼,把包往肩头托了托。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口红是,人也该是。 关忆北突然靠上来。莫羡立刻抓过包包挡在胸前,凶狠地瞪他。 如果他再亲她,她一定要踢他! 他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膝盖暗示性地碰了碰她的大腿,半是玩味半是挑逗地低声问:“湿了吧?” 莫羡倒抽一口气,死抿着唇。 他笑,拿湿巾的手作势要伸向她的裙底。 “帮你擦擦。” 莫羡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转身冲到门口用力砸门,嘴上喊:“妈我回来了!” 来开门的是莫欢,一手端着盛面条的碗,一手拧着门把手,身子往外探,看完莫羡又看关忆北,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十分钟?有点快吧? 关忆北用那块叠好的湿巾慢悠悠地在嘴上抹了一圈。 他高她一个头,她没穿高跟鞋,腿上又疼,不想像刚才那样翘脚尖。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膝盖曲起来,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捧住他的脸,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一动不动,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有些脸红气喘。 第86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两车咬在一起向前滑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莫羡全身发软地瘫在座椅里,手心里都是汗。 蓝牙耳机里徐婉已经说到了末尾。 “……所以暂时没法确诊,只能猜测。” 说完了徐婉等了一会儿,不见莫羡回应, 以为她吃惊过度, 就叫她一声:“莫羡?” “我这里有点事, 待会儿给你打回去。”莫羡虚弱地说, 拔下耳机扔到车座上。 她想在座位上缓一缓,可是已经有过路的司机过来敲她的车门,探视她的状况。 她推门下了车,脚踩在地上直发软,索性靠在车上回头看看撞上来的是什么车。 竟是辆玛莎拉蒂的轿跑。 她最近跟豪车真有缘。 轿跑的车头撞得瘪了进去, 驾驶室已经变形了,司机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 是个女人。 莫羡觉得头晕, 闭了闭眼。 “人没气儿了!快打120!”有人喊。 莫羡倏然张开眼,顾不上脚软, 踉跄着跑过去。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长卷发乱七八糟地盖着脸, 四肢瘫软没有一点生气。她把手放到女人鼻子下面, 试不到一点气息。 莫羡顾不上多想, 跪到地上就开始给女人做心肺复苏。 她是学医出身, 就算已经把本专业抛下四年, 基本的医护素养还在线。她一直坚持给女人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过来,坚持做了十几分钟。 医生护士拿了专业急救设备给女人用上,莫羡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身子一歪趴到地上,才觉得双臂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膝盖上火烧火燎疼得她浑身打颤。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丝袜全破了,膝盖上全是蹭伤,流着血,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更加的晕,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干呕。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看她这样,就把她也带上了救护车,一并送去了医院。 路上确认莫羡无大碍之后,医生们便一心抢救那个女人,只给莫羡膝盖上敷了两块纱布,留她一个人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疼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到了医院,有人来把放着那个女人的担架抬下车送去急诊室,一个护士过来问她需不需要轮椅,莫羡咬着牙说自己能走,脱了高跟鞋捏在手里,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也去了急诊室。 这是关忆北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维持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人满为患状态。她这种小伤的处理自然被排到危重病号之后。那个女人被挪到病床上,护士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把莫羡隔在外面。医生护士跑进跑出,似乎是把莫羡给忘了。 莫羡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理伤害。她学过医,理解医院对待患者轻重缓急的规则。她只是疼得厉害,恨不得把两条腿剁了。 “病人什么情况?”关忆北的声音。 “高压200,心率50,心脏骤停两次,左心室杂音。”宋若词的声音。 莫羡扭头见那两人相携匆匆赶过来,应该是被叫来会诊的。 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见到,是以她扒散了头发遮住脸,埋下头。 “莫羡!?”关忆北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羡眼神一闪,抬头的时候发现关忆北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动作竟然这样快…… “你出什么事了?”他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膝盖。 “没什么。”莫羡故作轻松地说,“摔了一跤。” 关忆北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摁了几下,莫羡疼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眼望进她的眼里。他眼里浓重的担心让莫羡突然间疼得想哭。 “忆北。”宋若词叫他。 莫羡看向宋若词,她站在帘子之间,一半身子已经隐没在帘内。 “心跳停了!准备除颤器!”帘内传来一个不知名医生紧迫的命令声。 关忆北身子一紧,起身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回头看莫羡。 莫羡朝她弯了弯唇,轻轻说:“你去吧。” 帘子里传来“3,2,1”的倒计时声,接着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便又听见心跳监视器滴滴地响起来。 关忆北露出笑容,伸手在莫羡脸上掐了一下,转身抓住一个路过的男医生,指着莫羡快速吩咐:“把她的伤处理一下!” 男医生“哦”了声,停下脚,眼睛看向莫羡的膝盖。 关忆北火速倒退着往帘子那边跑,边跑边说:“手下轻点儿!她怕疼!” 男医生怔了怔,看看莫羡,又看看关忆北。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说完最后一句话,钻进帘子里面。 男医生恍然大悟,立刻恭敬地朝莫羡问候:“嫂子好,我姓张。” 莫羡抿唇,吸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在对面帘子里紧张的抢救中,小张医生帮莫羡清理好伤口,最后用纱布包起来。莫羡虽然疼得厉害,可在外人面前她只能强忍着。 对面围着病床的帘子忽地拉开,莫羡看过去,见关忆北偏头对宋若词吩咐:“病人血压太高,左心室舒张功能减退,我怀疑有主动脉夹层。让第一手术室做好准备,立刻开胸。” 宋若词应声去了,剩下的医护人员各司其职,把那个女人推离了急诊室。 关忆北则扯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朝莫羡走过来。 “师兄,都弄好了。”小张医生恭敬地说。 关忆北单膝跪到莫羡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着她的腿做了几个曲伸动作。莫羡疼得“嘶” 了声,压住他的手。 “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事。”他跟她解释,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穿着裙子。”她提醒他。这里人来人往,她没兴趣给这些不认识的人添福利。 关忆北脸上现出了然的表情,接着蹙起眉,回头瞪了眼小张医生。小张医生忙撇清:“我可没碰嫂子,一个指头都没有。” 关忆北想了想,弯腰把莫羡抱了起来。莫羡惊叫一声,急忙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伸到身下压住裙子。她今天穿后开叉的一步裙,他这样抱她,走光是分分钟的事儿。 “我的鞋啊!”莫羡急忙提醒他。 关忆北用眼神示意小张,小张赶紧捡起鞋塞到关忆北手里,关忆北就抱着她火速上楼去他的休息室。 莫羡低眸看看那包,说了声“谢谢”,伸手把包抓过来,拉开拉链先去找手机。 手机还在,关机了,她摁了开机键,没有反应。 “应该是没电了。”韩略提醒。 莫羡把手机扔到包里,扬起下巴看向韩略,问:“韩总叫我来,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韩略耸肩,摊摊手,温和地说:“没什么吩咐。只是想把包交给你。另外,想看看你的情况,有些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膝盖。她穿着丝质长裙,把腿盖住了。 “我很好,不会耽误工作,请韩总放心。”莫羡故意把话题从私人领域牵出来。 不管有没有关忆北,她都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尤其是跟上司产生关系。 这是个男权社会,一个展露头角的女人总伴随着一些绯闻流言。她靠自己的能力打得天下,不想被流言玷污。 韩略看着锋芒毕露的莫羡,笑着摇摇头,直起身子往后靠到沙发背上,意有所指地说:“你真该去买个路障,把全世界的单身汉都挡在离你三米开外的地方。” 莫羡假装听不懂,扶着沙发站起身,冷淡地对韩略说:“如果韩总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该去工作了。一上午没来,攒下不少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韩略说。 莫羡站在原地没动,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有跟关医生复婚的打算吗?”韩略问。 莫羡怔住了,没想到“复婚”这个词,还会从韩略嘴里听到。她不喜欢外人评判她跟关忆北,尤其是韩略这样的陌生人。 “我跟前夫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所以韩总问的这个问题,我有权不予回答。”在原则问题上,莫羡从转弯抹角。 “这与公司无关。”韩略交叉双手置于膝上,仰起脸看着她,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对她说:“我只是想评估一下,追到你的成功率会有多少。” 许多男人见到她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征服,仿佛征服了她就可以对他们举世无双的男性魅力提供佐证。 他们从未好好想想,她怎么就那么爱搭理他们?在莫羡心里,这些男人绑在一起都不及关忆北的一根小拇指。 莫羡说:“如果韩总长得像毛爷爷那样诱人,我会很快会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 韩略愣一愣,疑惑地问:“毛爷爷?” 莫羡莞尔一笑,拿着包离开了韩略的办公室。 回了自己办公室,莫羡先给手机充电,开机。很快进来一条微信,是关忆北转发的众筹链接,她便把链接在她所有的群里发了一遍,自己也捐了一千。 下午在忙碌中度过,不少文件要签。马特助的第二个案子也提上来了,莫羡打开案本,发现根本没有案子底本,只有一封道歉信,字里行间对她的溢美之词酸爽得她不忍卒读,干脆揉烂了扔垃圾桶里了。 第87章 人群再度沸腾, 女孩子们的舞跳得更加热情,小伙子们在旁边唱着歌打着手鼓, 看着姑娘们的眼里闪烁着兴奋得光芒。老人合着鼓声也在唱, 看着年轻男女们互相暗送秋波, 。孩子们眼里只有糖果,一会儿钻进帐篷,一会儿又抓起几块巧克力跑出去。 康雅雯满面笑容地端着一个巨大地铜盘过来, 铜盘上摆了各种食物, 鸡肉, 羊肉,水果,面包。康雅雯把铜盘放到他们面前, 笑着说:“莫羡, 尽量多吃一点, 今天是你们的婚礼, 也是这里人们的节日,会热闹一整天呢。” 莫羡要康雅雯一起坐,康雅雯说婚礼还有许多事要操持,便出了帐篷。 关忆北拿起一杯芒果汁递给莫羡, 莫羡接过来慢慢地啜饮。她看着人们狂欢, 仿佛忘记了难民的身份。 关忆北伸手揽过她, 说:“非洲的人民天性乐观, 随遇而安, 不管环境多么困苦, 他们都不会忘记生活的热情。” 莫羡扭头看他,他胸口的牛奶渍云开了,怪碍眼的。 她小声问他:“你不换一下衣服?” “阿尔伯特只搞来这一件。”关忆北说。 莫羡四下看看想找点什么帮他擦擦衣服,可四周也没有纸巾什么的,如果让她用新娘服帮他擦,她又不舍得。旁边坐着的维和军人递过来一块手帕,她道谢后拿着手帕帮关忆北擦衣服,小声埋怨:“你当么真啊,把衣服都弄脏了。” “入乡随俗嘛。”关忆北不以为意地笑,拥着她,她帮他擦衣服地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凝在她身上,莫羡得空瞟他一眼,见他的眼神痴痴地。 “老婆,你今天可真漂亮。”他嘟囔了句。 莫羡嘴角扬了扬,心头欢喜,嘴上道:“说这么好听也没用,这衣服你自己洗吧。” 关忆北低头凑道她耳边,呢喃道:“你舍得让我洗?这可是你当家作主的证据。” “少贫了你!”莫羡用手捶他,关忆北却低头作势要亲她,莫羡觉得人多眼杂不好意思,就往后躲。 忽听身旁那军人调侃:“俗话讲,听老婆话跟党走,像关医生这种会怕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莫羡脸上一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关忆北朝那军人说:“看来纪营长很有有经验啊?” 纪营长摇头笑道:“单身。目前为止还没你这福气。” “那你得加把劲儿了,能让男人甘心情愿怕老婆的女人也是不多的。”关忆北搂着莫羡说。 纪营长笑而不语。 莫羡默默用手捅关忆北,用眼神问他,旁边这军人是谁。关忆北介绍:“这位是纪营长,是这次维和部队的领队,也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 纪营长朝莫羡挥挥手,自我介绍道:“纪辉,你好。” 莫羡微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姑娘们的舞蹈终于停下了,接着便是小伙子们的表演,众人发出欢呼,小伙子们抽出了弯刀,姑娘们开始敲楔子,伴着鼓点声小伙子们舞动弯刀跳起了阳刚的刀舞。 纪辉看着舞蹈,对关忆北说:“申请已经被批准了,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先去喀土穆,然后飞海城。” “这么快就批准了?”关忆北问。 “我爸爸听说是你跟你媳妇,一个电话打到我们司令员那里了去了。你面子可真大。换了是我的话,估计他连我死活都懒得管。”纪辉呵呵笑着,丢了几颗枣子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嚼。 “那得多谢纪军长了。”关忆北笑说。 “回国后你自己去谢吧。”纪辉说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小伙子们的刀舞。 “这次你不回去?”关忆北问。 “我?算了吧。我还是在外头清净些。再说这边形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想再待一段时间。”纪辉说,“你带着老婆先回去吧,别忘了去见见我家老爷子,他挺想你的。” “那也行。等你回国后再请你吃饭。”关忆北说。 “心领了。”纪辉随性地说,继续边吃边看。 两人的对话在莫羡听来,似是有重大决定的意思,她用询问的眼光看关忆北,关忆北便凑过来跟她解释:“明天维和部队换防,他们有包机飞国内,我们跟他们一起走。” 莫羡有些惊讶,问:“走?” “该回国了。”关忆北隔着头巾摸摸她的头发,说,“必须现在走了,否则的话,从这里到海城得十个小时的飞机,怕你身体受不了。” 莫羡想了想,问他:“你真的决定就这么走了?” “我是真的决定了。我说过会退出这次的项目,是深思熟虑过的。”关忆北把手放到她隆起的小腹上,笑着说。 莫羡看着他,一时间心里却有说不清的滋味。 三个月前,他在医院里跟她说他要退出项目,跟她好好生活。那时候她正是最痛苦的时刻,听他愿意为她牺牲,她心里有莫大的感动。 后来,她慢慢地康复,想到他因她而放弃,却是有违她来到南苏丹的初衷。 她一直以来都希望他做他想做的事情,不想他被迫放弃理想。她来这里,也只为了能够接近了解他的理想。 相比较他为她而做出牺牲,她宁愿自己牺牲一些东西,来成全他。 如果她只单单受了伤,他说放弃她不会答应。可牵扯到了孩子,她没自信说出那样的话。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在这个问题面前她坚强不起来。 可她又因为他的放弃而觉得难过,尤其是看过了难民营的满目疮痍,她会觉得自己内心的想法自私又渺小。 她便会想,自己是不是拖累了他? 人们依旧载歌载舞,莫羡却喜悦不起来了。她看着那些满脸洋溢喜色的人们,心里对他们感到怜悯跟抱歉。她慢慢靠到关忆北肩上,心里五味陈杂。 “小羡,我有做为医生的责任,也有作为丈夫跟父亲的责任,两个责任并不该去分出孰轻孰重。”关忆北在她头顶上低低地说。 莫羡讶异,抬眼看他。他微微笑着,仿佛她心里想什么他都看得透。他接着说:“我选择了后者,并不意味就一定要放弃前者。回国后我还有许多事情可以为无国界组织做。” “还能做什么?”莫羡小声问。 “可以做的太多了。”关忆北说,“可以去演讲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无国界医生组织,让年轻人能够参与进来,为无国界组织增添新的血液。可以协助项目负责人募款,毕竟无国界组织没有政府支持,资金都来自于私人募捐。我也许还要把你拉下水,用你的人脉跟关系说服那些大的医药公司,为战乱地区捐助更多的医药资源。你觉得这些够不够多?” 莫羡想了想,便问他:“从台前转到幕后,你难道不是被迫的?” “并不能那么说。”关忆北淡然道,“小羡,我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私心。我不想有一天把你跟孩子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你跟孩子,同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都该是平等的。当你在我眼前倒下的那一刻,我心里做出了选择。人生总要面临选择的,我并不是被迫,而是忠于我的内心。所以,你没必要自责什么。” 莫羡眯起眼睛,看着关忆北。关忆北抬手便在她眉心一弹,疼得她皱眉。 “你不是很聪明的?怎么突然就想不通了。”他笑。 “小两口就该谈情说爱,讲那么多道理干嘛?”旁边纪辉调侃道,“别人还当你们探讨什么哲学问题呢。再说了哪儿那么复杂?人人管着过好自己的日子的话,早天下太平了。” “纪兄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关忆北笑道。 这时候送牛奶那位老人过来,牵起莫羡跟关忆北的手要他们跟她往外走,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些什么。 关忆北扶着莫羡起身,人群顿时簇拥过来,围着他们。 莫羡不知道又有什么讲究,回头看关忆北,关忆北对她说:“该去白尼罗河了。” “去干嘛?”莫羡问。 “进行最后一项仪式。”关忆北含笑,扶住她的肩,说,“慢慢走。” 走出了帐篷,来到外面。已经将近中午,艳阳高照,天气晴朗得很,非洲的草原上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莫羡看了看眼前的医院,还有难民营里渐次立起的茅屋,以及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在人群的簇拥下,他们终于走到了白尼罗河边。 河水清澈,流淌平稳。老人用折断枣椰树的枝子,蘸着河水撒到他们身上,嘴里念念有词。 “她在说祝词。”关忆北低声解释,“她说白尼罗河是苏丹的圣河,经过白尼罗河水祝福的新人,永生永世不会分开。” 莫羡点了下头,看着他。 关忆北牵着她的手,慢慢往河里走,走到水没过膝盖的地方停下来,他鞠起一把水,轻轻地抹在她脸上。 “你还是不化妆的时候更美。”他含笑说。 莫羡任由他的手指在脸颊上清洗,静静地看着他。 老人在岸上开始唱歌,旁边人也一并唱起来,缓慢而悠扬。 “他们唱什么?”莫羡问。 “让一切污浊都随尼罗河的流水而去,神赐的明天就会到来。”关忆北说。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轻声说:“莫羡,我爱你。” 第88章 关忆北的导师宋教授是国内心外科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 宋教授带学生讲究少而精, 只带了三个研究生:一个硕士研究生,两个博士研究生。两男一女。关忆北是那名硕士研究生。 海城大学医学院历史悠久, 重视临床知识教学。可老资格的教授们大都专心于医院临床工作, 辅导一下自己的研究生属于分内事, 却少有愿意给本科生上大课的。所以学院走曲线救国的策略,让资深教授的博士生去给本科生上专业课,让博士生们在学医之余也能带带后辈, 让师业有所传承。 关忆北还是硕士研究生, 并不需要代课, 可他的师兄这学期有代课任务,给大一临床系上人体生理解剖课。自从开始代课,师兄就一直没停下抱怨, 总说如今的孩子不比往日, 浮躁有余耐心不足, 缺乏求知欲跟探索欲, 讲了半天课都是对牛弹琴。 师兄是那种苦学型人才,身上带着旧时文人的风骨,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一板一眼的, 绝不容许出现半点差池。可如今的孩子崇尚自由主义, 不喜欢他这种老派八股的填鸭式教育, 自然不怎么鸟他。新旧思想冲突, 师兄不好受, 本科生们也不舒坦。对此关忆北常常是笑而不语, 因为点破了也没用,师兄理解不了。 “就那个叫宋若词的个女孩子还不错,总算还有那么点儿念书样子。”师兄常说。 关忆北只淡淡说:“是吗。” 宋若词是宋教授的独生女这事儿除了他没人知道。 关家跟宋家是多年的对门邻居了,关忆北父亲关维庸是海城大学校长,母亲郑洁是文学院院长,住得是海城大学的福利房,宋教授家也一样。关家有个独生子关忆北,宋家是个独生女宋若词。 关忆北大宋若词五岁。 宋若词是个乖乖女,很讨郑洁喜欢。关忆北师从宋教授,很得宋教授赏识。青梅竹马这个词儿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知道他们的人都希望他们能凑成一对。 宋若词也有那份心意,关忆北是有所察觉的。 对于这件事,他的立场很鲜明。宋若词是个妹妹一样的女孩,他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其实宋若词不是不好,只是人淡如菊的她没法让他有男女之情的心思。 或者说,他活到二十五岁还没对任何女孩儿产生过那种心思,那种想要就抓紧了,死死摁在怀里,一辈子也不放开的心思。 别人都认为他温和洒脱的,他的心底涌动着骚动跟不安分,没人看得透。 师兄被本科生们折麽得苦不堪言,所以当学院想抽调几个人去附属医院急诊室帮忙的时候,师兄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医疗第一线,把没教完的课扔给了关忆北。 这本来是不符合规定的,可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还有半个月期末考试,学院领导没心思去管这些细节,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关忆北去代课了。 关忆北的代课经历还算愉快,大一的孩子们显然对他更满意,他教了半个月的课后,大体也知道这些孩子是什么水平,最后一节课划了些重点给他们去背,回头自己拟了一份考卷打算第二天给他们考试用。 他并不想当掉谁,他从来都认为考试不过是一种手段,敦促学生记住重要的知识点而已。只要能把他划的重点背过,这份卷子拿个90分不成问题。 他是个记性很好的人。 第二天考试的时候,立刻发现有个女生他从没在课堂上见过,女生漂亮得很,让他都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他知道这女生叫莫羡。因为最后划重点那节课,他点名,只有她没来。他当时想,划重点都不来,这得多大的心?而且大一就忙着翘课,以后还了得? 可如今见了本人,倒觉得这女孩学医有些匪夷所思了,她去念个电影学院什么的倒是让人觉得更合理些。 然后,她作弊,他抓了她现行。她非但没心虚,反倒是拿眼瞪他,活活要在他身上瞪出个窟窿似的。 那双杏仁眼睛水亮水亮的,又美,又艳,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师德!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他移开眼看她的试卷,简直写得惨不忍睹,她就跟一节课都没上过似的…… 他就教训她:“人体生理解剖学是临床的基础课,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作弊你还学什么医?!” 他承认自己当时还蛮疾言厉色的,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一向和气待人,可对着她的时候他便有些心浮气躁,和气不起来。 她气得小脸通红。 后来他又抓了几个作弊的学生,想着要一视同仁,便刻意地挨个教训了。 考试结束收考卷,他留意地看她,她小脸还红着,用力把纸笔扔进书包里。有个叫徐婉的女生过去安慰她,她气咻咻地又瞪他一眼,他不觉勾起嘴角。 宋若词走到讲台前,小声问他:“忆北哥,你晚上回家吗?” “有事?”他问,也有些诧异。宋若词在班里从未表现出跟他熟识,他也一样。青梅竹马的身份太有话题性了,他们不想变成人家的谈资。 “我有双鞋子落在家里了,你回去的话,想麻烦你帮我带回来。”宋若词客气地说。 “行,晚上我去你家拿。”他说,把卷子收好了夹到腋下,便往外走。走到门口,不自觉又往那边看了眼,位子空了,她已经走了。 下午关忆北在宋教授的办公室批卷子,他把作弊的那几份抽出来放到一旁。 师姐进来了,见到他后问了句:“考完了?” 关忆北“嗯”了声,继续埋头批阅。 “大师兄真是逃脱了,活儿全让你干。”师姐笑说,随手抽出来一张来看,看着看着就笑了,说:“莫羡?名字倒是挺好听的,看这字是个女孩子吧?字写得挺漂亮,可这么基本的知识点都不会?颈动脉都写到股动脉那里去了,也难怪大师兄总是抓狂,真怀疑她这一学期是不是真的上过课。” “也没那么糟。”关忆北把卷子从师姐手里抽回来摁到桌上,淡淡地说,“起码她还知道那是动脉。” “你倒是挺想得开。”师姐说,“换了大师兄这时候估计都气得七窍流血了。” 关忆北笑了笑。 有人敲门,师姐喊了声:“进来!”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生,关忆北记得他是大一临床系的班长。挺殷勤的一个小伙子,每次都主动跑上来帮他擦黑板。 “关老师好。”男生蛮有礼貌地问候。 师姐见事不关己,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了。 “有事吗?”关忆北问。 男生往师姐哪儿看了眼,欲言又止。 师姐喝了口水,问:“嫌我碍事?需要清场。” 男生连连说着不是,才对关忆北说:“关老师,关于今天考试作弊的事情,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啊?” 关忆北失笑,问:“谁让你来求情的?你们的辅导员吗?” 男生忙否认,直说是自己过来的。接着又说大家复习辛苦,因为今年学校规定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要寄回给家长看,搞得大家压力都很大。 “所以就该作弊吗?”关忆北似笑非笑地反问。 “当然作弊是不对的。”男生忙说,“可有的人,身体不好总是缺课,为了考试成绩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还希望关老师能高抬贵手通融一下。” 关忆北听出男生是有备而来的,就含笑问:“你指的是谁?” “莫羡。她最近总生病,所以缺了课,来不及补。”男生说。 关忆北眼神一凝,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男生抬手抓抓头发,嘿嘿两声,什么都没说。 关忆北心里陡然一空,便有些不快。 “关老师,您看……”男生还想说什么。关忆北打断他说:“你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男生眼睛一亮,便求证:“老师您的意思是可以通融了?” 关忆北瞟了那男生一眼,似是而非地笑笑。 男生走后,师姐笑道:“这男生不错啊,是莫羡的男朋友吧?当护花使者来了。” 关忆北“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批卷子。 结果没多会儿,又一个男生来了,是班上的体育委员。这男生更坦率些,两句话的开场白后就说到了重点,替莫羡求情,要关忆北给个60分及格好让莫羡拿到学分。关忆北没好气地把男生打发走了,没多久如又来了第三个男生。 男生没在班级里担任什么职务,背景却不很普通——家里是干房地产开发商的。 男生凑到关忆北近旁小声说:“关老师,你只要给莫羡及格,想要什么尽管说。” 坐旁边的师姐不小心笑到喷水。关忆北更没好气地把第三个也打发走了。 师姐用纸巾擦着嘴巴说:“这个莫羡可真厉害,能弄得三个男生围着她转。” 关忆北没说话,看着她写在卷子上的字迹,心头隐约起了火光。 让他没想到的是,莫羡自己来了。 她换下了考试时候穿的长袖连衣裙,改穿一件无袖的雪纺纱上衣,搭配一条浅蓝色九分牛仔裤,把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让他不敢多看。 “我想问……要怎么样你才肯给我及格……”她问话的语气透着艰难的,像是傲气习惯了的人,不得不逼着自己低头求人,却把谦卑的态度弄成了不伦不类。 关忆北垂眼看着她的卷子,刻意用平静的语气说:“莫同学,你男朋友已经替你求过情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男朋友?”莫羡拧眉。 “具体来说总共有三个男生都来为你求情了,你的班长,体育委员,还有一个普通学生,说我要什么他就能给我什么。我并不知道哪个是你男朋友。”关忆北说。 莫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憋了一阵子,撂下一句:“我没男朋友!”便走了。 “呀,生气了呢,真是小姐脾气。”师姐笑,“长这么漂亮怎么会没男朋友啊?看把那三个男孩迷成什么样儿了?” 关忆北用手指搓着那份试卷,抿起唇。 第89章 “不过现在的孩子胆子真是比我们大多了, 作弊都敢堂而皇之来走后门了。”师姐轻哂。 关忆北没说什么,把莫羡的卷子又放回到作弊的那堆卷子里去了。 批完卷子关忆北便回了家。今天是他妈妈的生日, 一家三口吃了顿团圆饭。饭后关忆北去了宋若词家, 拿了她的鞋子后便回学校。 他家虽在海城, 离海城大学却挺远,为了学习方便他选择了住校。 海城大学给硕士研究生的寝室是二人间,博士研究生才是单间。跟关忆北同起的室友也是医学院的硕士研究生, 不过他导师的主攻方向是男性不孕不育。 室友跟他同龄, 可能在学习中见过太多疑难杂症, 所以知道未雨绸缪,日子却过得比他精细得多,热水泡脚温水刷牙, 手机坚决不往裤兜里放, 四季常备保温杯时时泡着枸杞黄芪跟花旗参片, 每日三刷天气预报, 以便天冷加衣下雨备伞。 关忆北拎着鞋盒还有蛋糕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友正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又是个晴天,最高气温39度, 明天比今天还热。” 关忆北进屋后把蛋糕放到桌上。 “忆北, 今天有个女的来找你。”室友说。 关忆北立刻问:“是谁?” “不认识。在楼下堵了我, 问你在不在, 我说你回家了。”室友说着, 眯起眼看着悬在半空的灯泡, 嘶嘶地吸了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长得可真漂亮啊!你怎么会认识这么漂亮的女生?” 关忆北没搭话,心中却是一阵乱纷纷。 手机在裤兜里响,关忆北掏出手机看是宋若词。宋若词问他鞋子拿回来没有,关忆北说拿到了,宋若词便说要过来取。关忆北说时间太晚,明天给她送过去。宋若词却说明天一早要穿,关忆北想了想,说:“你别来了,我给你送过去吧。” “那麻烦你了,忆北哥。”宋若词轻声说,一如既往的礼貌客气。 关忆北拎着鞋盒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赶上有人在地上摆蜡烛,摆出来个一箭穿两心的形状,旁边已经围起了一圈人。 他觉得有趣,凑过去看热闹,见到一个细瘦的男生怀里抱着一大捆红玫瑰,催促蹲在地上摆蜡烛的几个人动作快点儿。 宋若词已经下楼了,看到他,走过来找他。他把鞋盒交给她,顺口调侃:“要这么急?明天要穿着去约会?” 宋若词托他带的是一双高跟凉鞋,而她平时大都穿平底的小白鞋。 “没有。”宋若词小声说,低下头。 男生们开始朝女生宿舍大喊:“莫羡!莫羡!” 关忆北脸色微变,扭头看过去。几个毛头小子伸长了脖子扯着嗓子在喊,地上的蜡烛都被点燃了,弱小的火苗纷纷在夜风里摇曳。 “是来跟莫羡表白的。”宋若词口气清淡地说,“总有男生给她送礼物,上课有人帮她占座,吃饭有人帮她付款。像今天这种形式的表白,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有人这么干的时候她没回来。她在校外的活动很多,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一半时间不在宿舍住,有人见过开豪车的男人送她回来。果然只要是美女就不缺人追啊。” “是吗?”关忆北眯了眯眼,心里的不悦从声音里透露出来了,宋若词低低地“嗯”了声。 三楼某间宿舍的窗子打开了,有个女生伸头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男生们兴奋地说,推着抱花那男的到前面。 关忆北回头朝楼上看,因为是晚上,看不清是谁。 “莫羡还没回来呢!你们来早了!”宿舍里的徐婉高声对着楼下喊。 抱花男顿时泄了气,关忆北“嗤”地笑出了声,又觉不妥,抬手捂住了嘴。 宋若词幽幽地看着关忆北,轻声问:“忆北哥,明天上午你有课吗?” “明天上午?”关忆北想了想,说,“没课。” “明天上午话剧院在中心公园有露天演出,我有两张票,你能陪我去看吗?”宋若词抱紧了鞋盒,低着头,话里忐忑。 关忆北愣了下,垂眼看宋若词。见她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便觉得事情难办。 他对她没男女之情,更无心跟她暧昧。女孩子的好时光不过几年,他不想耽误她。 于是他推脱说:“虽然没课,可我得问一下导师,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给我们安排研讨会。” 宋若词却低着头小声说:“我跟爸爸说过了,你明天上午有事。” 关忆北一窒,讶异地看着宋若词。这个小妹妹一直是被动含蓄的,像一朵静待人采撷的茉莉花。如今突然主动起来,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 当面拒绝自然最简单省事,可女孩子面皮薄,怕太过直接伤了女孩子的脸面。可不把话说明白了,又怕给人家虚假的希望,那样更是罪过。 关忆北抬手抓抓头发,正为难怎么回答的时候。忽听有男生说:“莫羡回来了!” 接着那群男生呼啦啦地越过他往前边跑去,关忆北朝他们跑去的方向看,见莫羡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不是班长,不是体育委员,也不是那个家里搞房地产的富二代,是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高高大大的,走在她旁边宛如保护神,手里还拿着她的书包。 关忆北顿觉心口被谁捣了一拳似的,呼吸不畅。 抱玫瑰花的男生跑到莫羡跟前,单膝跪下了,念念有词地背着一段事先准备好的告白词,把花往前送过去。 莫羡面上透出几分厌烦。 拿书包的男生把书包递给莫羡,莫羡什么都没说,拿过书包扭头就往宿舍走,送花的男生站起来想去追,却被之前拿书包的男生拦下了。 然后两人打了起来,从那头打到这头,把蜡烛全踩烂了。拿包的那个打玫瑰男小菜一碟,可玫瑰男有后援,几个男生见兄弟打不过便也一哄而上,好虎架不住群狼,打得拿包男抱着头在地上滚。 围观的学生不敢上前,关忆北把宋若词拉到远处,自己则返回来拉架,好歹把拿包男救起来了,保安也来了。于是他跟那波人一起被保安带走了。 晚上在保卫处耽误了两个多小时才证明自己不过是个拉架的,关忆北才得以脱身回了宿舍。 进屋的时候已经夜里11点,重视养生的舍友早睡了,给他留了盏台灯。关忆北也没有洗漱,直接和衣躺到床上。 他脑子里一直浮现的是她的影子,上身无袖雪纺衫,下身浅蓝色牛仔九分裤,那裤子真紧,绷得她下半身玲珑有致……还有那双眼,勾魂摄魄,天生带着三分媚两分娇,生气都像在勾人…… 他觉得自己的裤头也有些紧,他把腰带解开了,伸手拽了几张纸巾过来压到底裤里…… 第二天早晨下起了毛毛雨,室友对着窗外长吁短叹地感慨天气预报的不靠谱,关忆北则暗暗高兴天公作美。 他给宋若词发了短信,问下雨的话舞台剧是不是照旧。宋若词回复说取消了。关忆北着实松了口气,去卫生间洗漱。 洗完用毛巾擦着脸出来,见室友满脸猥琐地看着他。 “老关,注意身体啊,须知强撸灰飞烟灭。”室友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地瞄了眼他床边的垃圾桶。 “还行。”他笑说,用毛巾抹鼻子,用鞋尖把垃圾桶踢到床底下。 “有火得通过正常渠道发泄,你白认识了那么漂亮的女生,上她啊!”室友怂恿道。 “劳你费心。”关忆北含混地说,弯腰去穿鞋。 “出门随手把垃圾扔了啊,留时间长了会有味儿。”室友见他不睬,便这么说。 关忆北穿好鞋,把套在垃圾桶上的袋子拿下来,系了个结,拎着出了门。 走出宿舍楼,外头小毛毛雨丝丝缕缕地下着,他才想起没拿伞。看雨小,他也懒得再回去,就把装着自己亿万子孙的垃圾袋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准备去食堂吃早饭。 却听一个如幼莺出谷的声音叫了他一声:“关老师。” 他怔住,往声音来处看。 她撑着一把伞,就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她的伞是淡紫色,伞边缀了许多蕾丝做装饰,十足的女性化。今天她上身穿一件短袖白衬衣,领子上系着暗蓝色飘带,胸口打着风琴褶。下面穿一条暗蓝色百褶裙,裙摆只到膝盖上方五公分的位置,露着两条惊世美腿。 那腿,太美。肤色,肌肉线条,骨骼形状,甚至膝盖上的一点点凹陷都美得不可方物,把他给看呆了。 “关老师!”她又叫他一声。 师德!理智高声喝道。 关忆北立即把视线从她腿上移开,落到她旁边的水泥地面上,看到她穿着一双浅口布鞋,还是青花瓷的纹路。 他清了清嗓子,问:“有事?” “关于考试的事。”莫羡面色凝重地说。 关忆北明白她还是为这事找他,可就算是她把他迷得五迷三道,这也是原则问题,他不打算让步。 他看向她的脸,依旧不用化妆也可以唇红齿白明艳动人。 他说:“你的卷子我看过了,即使不抓你作弊,你的成绩也离及格很远。” “我知道。”莫羡咬住下唇,这动作让关忆北心头一酥,眼神黯了黯。 “我这学期缺课太多,想补已然也来不及了。”莫羡话里有几分无奈。 “你们班长说你是因为生病导致缺课。”关忆北说。 “我没病,缺课是因为我有别的事。”莫羡如实说。 这倒是让关忆北对她另眼相看了,嘴上却说:“不管因为什么,无辜旷课都是不对的。” “道理我懂。”莫羡沉声说。 “懂你就不会总来找我。”关忆北说着,迈步往前走。莫羡快走几步跟上他。 关忆北自知身高腿长,所以故意走得很慢,方便莫羡能跟得上。而莫羡确实一直跟在关忆北右侧偏后的位置。 “关老师,我不是想要为自己的行为做什么辩解,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个及格,让我修满这学期的学分。”莫羡继续采用绥靖政策。 “你可以补考。”关忆北淡淡道。 莫羡又咬了下嘴唇,说:“我怕来不及。” “说说原因。” 莫羡不说话了。 一阵风刮过来,雨突然大了。莫羡把伞撑到关忆北头上。关忆北诧异地看莫羡,莫羡依旧沉默不语。 雨越来越大,一把晴雨伞根本遮不住两人份的雨。关忆北把伞柄往莫羡那边推了推。 “送我去学苑超市。”他说。 莫羡嗯一声,把伞又送回到他头上。 第90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店还在, 只是从杂货店变成了花店,鲜花摆得挤挤挨挨, 装修小资富有情调, 空气里飘着老房子的老木头味儿跟花香味儿。 店老板还是三年前那个大叔,六十多岁, 剃了个光头, 红光满面保养得当, 穿着打扮也延续着三年前不拘一格的路数,下身一条肥大的黑裤衩, 上身一件白色的半旧t恤, t恤背后印着红字的广告词:“万艾可,四级硬度, 五星级享受”。 桌上的手机开着外放在唱苏州评弹,大叔摇着印有清明上河图的黄色折扇,翘着二郎腿对莫羡说:“姑娘, 有几年没见到你了吧。” 莫羡没料到大叔还记得自己, 只好点点头,说:“是呀。” 大叔折扇摇一摇, 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 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 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 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啧了声,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是曲马|多吃多了格外不好吧?”莫羡冷冷地说。关忆北动作一顿,慢慢拧上水龙头,一言不发。 “关忆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难道你以为我连止疼药跟维生素都分不清吗?”她伸手把关忆北的身子强拧过来,咄咄逼人地逼视向他,“坦白吧,你为什么要吃曲马|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正经地说:“有偿提问,亲一下,回答一个问题。” 莫羡忽而提起一口气,梗在喉头。她紧紧地抿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惯会玩这种手段,每次她以为自己要占了上风,他都会四两拨千斤地把她撂倒,踩到脚底下,不得翻身。 关忆北抬手扶住莫羡的肩头,低声说:“我没什么事,别乱想。先出去,我要做饭。” “说话算数。”莫羡突然说。 关忆北眉尾轻扬间,眼镜被莫羡摘了下去,眼镜腿儿扫过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衬衣的领子被人揪住了往下拉,他被迫俯下身,唇上被她亲了一下,飞鸟掠过一样的短暂。 他睁开眼,看到她晶亮的双眸,水一样潋滟。 “第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会不会对我说谎?”莫羡问。 吃完饭,关忆北把碗碟收拾到了厨房,又给莫羡的膝盖换药,刚包扎好莫欢就来了。 莫欢一双眼贼溜溜地直瞄莫羡的膝盖,扭头揽着关忆北的肩,暧昧地说:“久别重逢也不用玩得这么狠吧?” 莫羡小心地登上高跟鞋,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关忆北对莫欢说:“她的车被人撞了。” 莫欢吃了一惊,回头看莫羡的背影,问:“她的腿是因为那个伤的?” “她救人的时候弄的。”关忆北说着,把棉棒碘酒存到一个袋子里,递给莫欢,“皮外伤,不严重。注意不要沾水,晚上再换一次药,你会吗?”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说:“是这花的钱,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莫欢劝她说:“小羡,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第91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你没钱没手机,是打算坐霸王车回去?”他问。 莫羡这才惊觉自己确实身无分文,脚上还套着他放在医院的那双男士拖鞋。 “我刚给莫欢打了电话, 他上午没课, 可以过来接你。”关忆北说,用钥匙敲了敲门板, 说, “先回去吃饭。” 莫羡想了想, 莫欢学校在郊区, 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 我下个月还你。” 莫羡“嗯”了声, 送了两根面条到嘴里, 慢慢地嚼,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他工资多少她清楚得很, 结婚时他工资卡主动上交, 离婚后她把工资卡还了, 他去银行把工资卡挂的手机号换成了她的,每个月7号她都会收到他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 平时他花10块钱都有短信通知她。 她投诉过, 没用, 他不肯去改。 所以关忆北就是个无赖。 关忆北没有储蓄, 不收红包,每年请假几个月出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工资加奖金一个月根本不够两万,他拿什么还她? “我妈给了我一些基金,下个月分红到账的话,应该够还你的。”关忆北说。 莫羡看他的眼神虚了虚,问:“你妈把基金交给你了?” 关忆北捏着筷子捞碗里的西红柿,随口说:“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这么大岁数也没老婆管,应该自力更生学习理财了。” 莫羡无语。 让习惯散财的关忆北学理财……总觉得很玄幻。 关忆北其实一点都不穷,挂在他名下资产不比那些富二代少。 关爸爸是大学校长,关妈妈是大学教授,他本就是中产家庭出身。 她妈妈的背景更不一般,家族在民国时期便是豪门。虽然历经几场历史变革,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代们手里头的资本也是一般人无法攀比的。关妈妈除了在国内有几处房产,包括现在这栋历史文化保护建筑,股权、债券都有不少,甚至也持有美股的几家百年公司的原始股份。 关忆北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莫羡是在结婚半年后才知道自己婆婆是个富婆。因为婆婆把关忆北名下的资产交给她来打理。 婆婆特意嘱咐她,关忆北经济概念不强,拜托她好好扶持他。 关家家教良好,日子过得平常,不招摇不显摆。关爸爸是理想主义者,从小教导关忆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关忆北对于爸爸的理念继承良好。也可以说是继承得太好了。他学医救人,对钱没有痴念,别人有难处他会伸手帮忙。 他们谈恋爱到结婚,他借出去不少钱,病人都会给他打借条,有的还了,有的没还。莫羡把借条按照时间装订起来,不时翻一翻,问问那些人的情况,顺便告诫他做事要量力而行。而他帮人前都会跟她商量,让她帮忙参考一下该不该帮。 离婚后他们接触少了,不知道他又散出去多少财。 “这次要帮的是谁?”莫羡用筷子搅着泡得发胀的面条,问他。 “一个男孩。爸爸是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意外身亡,她妈妈是环卫工人。他爸爸死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被诊断为多发性主动脉瘤,转院到了我们这里,来的时候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关忆北说到此,叹了口气,问,“那孩子很懂事,住院了还带着课本,每天自学,怕落下功课。你说,这种情况,该不该帮?” “应该。”莫羡淡淡说,塞了口面条到嘴里。 “住院费解决了,手术及事后恢复需要的钱也不少。他们肯定无力承担。”关忆北说。 莫羡没说话。 “我们科商量了一下,决定帮他申请众筹。”关忆北说。 莫羡才松了口气,想他终于知道找别人帮忙了。 “把平台网址发我一份,我帮你宣传一下。”她说。 莫羡看后视镜,眉头皱了皱,便也不再理会,专心开自己的车。 到了医院,停车场满了,莫羡绕着医院转了几圈找车位,倒是跟韩略走散了。 停好车莫羡便往医院走,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突然想起关忆北说过的那个多发性主动脉瘤的孩子,便买了个果篮。 她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是收款处那边人有些多,围城一圈,远远地听到吵闹声,音调蛮高的。 莫羡是个不爱看热闹的,扭头打算往住院区走,却见关忆北跟小张医生一路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见到她,愣了下,随即伸手向她压了压,示意她留在原地,便带着小张朝付款处跑过去。 莫羡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了听得更清楚,是个老太太,在高声喝骂,大体是说医院为了赚钱乱给病人开药。莫羡便知道又是医患纠纷。听吵吵的内容还没到医闹的地步。大概又是沟通不良导致患者觉得自己被黑了。 关忆北站在人群外围,他个子高,扬起下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小张医生稍微矮点儿,翘着脚往里看。莫羡却只能听到说话声,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阿姨,住院是要交押金的,出院的时候会多退少补给你。押金都是固定的金额,每个人都要交。” 莫羡便想往里挤,被关忆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垂眸间略有责备的神色,仿佛在怪她的不听话。 里面老太太继续发飙:“什么押金?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在里面算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为了赚钱耍的把戏!好好的顺产非要给剖腹产!说那些话来吓唬人!当我没生过孩子!?我当初生他的时候,”老太太一指身旁的儿子,高声说,“我还在灶台上炒菜呢!家里就我一人,我肚子疼了往炕上一躺,接生婆来的时候我都生完了!” 徐婉压着火气耐心地说:“阿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产妇胎位不正……” 老太太打断徐婉,音调顿时拔高一个八度:“什么不一样?你跟我说说哪个地方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俩手俩腿,她是仙女啊还是什么的就不一样了?!给我们老孙家生了个女孩我还没骂她呢!我告诉你,这钱我不交了!你去找她妈去!她妈不给,有本事你们把她撵出去!儿子,咱们走!” 徐婉刚说了句“哎你怎么能这样……”,听着是想阻拦,便听那男吼:“滚!别碰我妈!”紧接着听徐婉惊叫一声,人群轰然散开,莫羡眼睁睁看着徐婉被推倒在地。 莫羡想过去,关忆北抓住她的胳膊。莫羡回头瞪关忆北,眼带怒意。关忆北扭头嘱咐小张医生:“照顾好你嫂子。” 莫羡被推到小张医生身边,眼见着关忆北把医生的白大褂脱下来,他把衣服塞到她手里,分开人群走进去,一把揪住那个儿子的领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莫欢吃了一惊,回头看莫羡的背影,问:“她的腿是因为那个伤的?” “她救人的时候弄的。”关忆北说着,把棉棒碘酒存到一个袋子里,递给莫欢,“皮外伤,不严重。注意不要沾水,晚上再换一次药,你会吗?”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第92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是关忆北第一次把她压在床上时,对她说的。那是四年前,她大四,关忆北还在念医学博士。 那天他们偷偷领了结婚证。 关忆北有点洁癖, 单身宿舍里总飘着跟医院里一样的消毒水味儿, 床单被子枕头都是一应的纯白, 感觉像个雪窝子,可他的体温却灼热惊人。 她被他压在他的单人床上, 他的动作急切又笨拙,陌生的肌肤相亲让她惊慌失措,又充满期待。可那份可怕的裂痛来了的时候, 她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 此刻突然历历在目起来。 莫羡觉得脸上发热,心里却烦闷得很,她甩了下头, 拧眉看着镜里的人,唇色苍白眼皮浮肿皮肤暗沉,只想:果然人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容易思维混乱。 昨晚她改完报告已经凌晨两点,关忆北适时给她发来了短信,大意是他结束了在德国的交流访问,已经飞回来了。 她耐着性子第二百次地回他:“你的行踪没必要跟我报备。” 然后她开始考虑让新来的特助卷铺盖卷走人的问题。 算是她看走了眼,招了个商学硕士竟然连最基本的excel表格都不会用, 把利润分析报告做得一塌糊涂, 硬是把盈利做成了亏损。 她要是带着这份报表去参加董事会议, 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凌晨两点五分,莫羡阖上电脑,关忆北又发来了短信。 “习惯了,不好改。” 莫羡心中一阵闷,扯了扯嘴角,回:“找个女朋友,就改了。” 想给关忆北当女朋友的后备军足有一个排的军力,他招女人喜欢的本事她从不怀疑。 “比你漂亮的,太矮。比你高的,太笨。比你聪明的,我怕会像你一样把我甩了。所以,难。”他回道,用调侃的口气。 她心烦意乱得很,不想跟他扯,便回:“我睡了。” 然后她就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回来最后看了眼手机,他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突然有种未完待续的憋闷感。 关忆北缠人,但从不死缠烂打。他总是知道她的底限在哪里,永远停在她濒临爆发的前一毫米。 他对她的了解深入得让她异常浮躁,顺便拖累了她的睡眠质量。 手机闹铃第二次响起来,早七点十分。提醒她十分钟过去了,她刚刚把吃早饭的时间浪费在了缅怀旧事上。 莫羡拿起梳子用力刮了几下头皮,把长发绾成发髻,把散下来的碎发藏好,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画眼线。 她有一双杏眼,干净清澈,可是对于职场而言就显得太过娇憨了,所以她习惯把眼尾画得上挑,增加几分凌厉。 外头三姑妈说:“我好不容易挑了个条件跟小羡相当的男人,就让他们见见呗。” “小羡还小,还是事业为重。”妈妈搪塞。 “你是不是亲妈?女儿27了不找男朋友你不但不着急,还千方百计地替她挡?”三姑妈不满地说。 三姑妈今年刚从市民政局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在家闲得难受,就盯上了她的终身大事,三五不时地跑来推销优质单身男,不出意外地全被妈妈挡了。 妈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很清楚。不过既然有人替她挡,她也乐得轻松。 莫羡放下眼线笔,拿起棉签将眼睛中部的眼线晕开少许。听妈妈说:“其实……小羡有男朋友了。” 她的手一顿。 “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最近,最近的事儿。” “对方是干什么的?” “是个医生。” “医生啊?赚不了多少钱吧?咱小羡有房有车有事业,可别被小白脸骗了。” “他比小羡大几岁,人挺稳重的。” “那人怎么样?长相,家庭,高矮什么的?” “都挺好,跟小羡很配,我跟她爸都挺满意。” 莫羡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双手一推桌子站起身,抓过包包推门出去。 三姑妈跟妈妈坐在沙发里,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姑妈,你刚说的那个人,可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跟他见一面。”莫羡对三姑妈说。 三姑妈愣一愣,瞅了眼妈妈,妈妈是一脸的懵。三姑妈眼神又飘回到莫羡身上,试探地问:“小羡,你妈不是说你已经……” “分手了。”莫羡说。 ……冷场。 看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羡心中莫名快意。 她最反感的就是,仿佛全世界都盼着她跟关忆北复婚。 莫羡换上高跟鞋,朝着沙发那边说:“妈,姑妈,你们慢慢坐,我上班了。” 三姑妈忙说:“哎,你还没吃早饭呢!” “公司有免费早餐。”莫羡嫣然一笑,推门出去了。 下楼,直达地下车库,坐到车里,关上车门,从包里翻出车钥匙,徐婉的电话就来了。 “我听说关忆北今天回国。”徐婉兴致勃勃地说,“晚上咱们几个人聚聚怎么样?” “你们随意,我有事。”莫羡淡漠地说。 “什么事啊?” “相亲。” …… “你神经病吧?!”徐婉的音调霍然拔高了一个八度。 “不愧是当医生的,打个电话就能下出诊断。”莫羡调侃。 徐婉一窒,憋了一会儿没话说。 “没事我挂了。”莫羡说。 徐婉舒了口气,问:“你受什么刺激了?好好的干嘛去相亲啊?” 隔着电话都能看到徐婉皱眉的样子。徐婉皮松,皱眉的时候额头层层叠叠的,像只小沙皮狗。 莫羡有点想笑,心情好了点儿,就没急着开车,靠到真皮座椅里懒懒地对徐婉说:“单身的27岁女人,对等待缘分失去了信心,就不能允许她自甘堕落一下?”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 莫羡拉下遮阳板,对着化妆镜审视自己的妆容。刚买的这支口红颜色很不错。结果透过镜子看到后面的车子在用远光灯闪她。 她快速目测了一下距离,发现自己确实挡了人家移车出库的路。 电话里徐婉叹着气说:“你跟关忆北,就是遇见的太早了。” 这话让莫羡有一瞬的失神。 是这个问题吗? 可是如果不是大一那年,他抓了在考场上作弊的她,像他们这样格格不入的两个人,恐怕一辈子也没什么交集的可能,更别提遇见太早这种命题。 他们的缘分注定是浅之又浅的,即使曾经疯狂地爱过,即使所有人还都在撮合他们,她却不想回头。 生活应该向前看,不管是她还是关忆北,都该去找新的归宿。 后面的车子摁了喇叭,在催促。 “不聊了,我要挪车,我挡了人家的路。” 莫羡跟徐婉说完,把电话扔到包里,发动汽车。 她前面是护栏,想要出去需要先倒车。她挂了倒挡,往后倒了一点,然后挂了前进挡,慢慢打着方向盘往右拐。 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她瞥了眼手机屏幕。 发信人:关忆北。 她脚底下油门踩得有点重,这个弯拐得大了,她还是出不去。 她重重地呼出口气,有种挫败感油然而生,然后她用力挂了倒挡,直接往后退。 后车喇叭嘹亮地响起来,她立刻瞥向后视镜,发现后车竟然已经开了出来了。她急忙踩刹车,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车身一震。 撞上了。 莫羡拧起眉头,第一个念头是今天她可能会迟到。 多年浸淫商界,练就了她处变不惊的本事。她先不急着下车,而且透过后视镜观察,见后车的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下来了,走到车前,弯下腰去看两车相撞的地方。 莫羡拉起手刹,拿过手机,推门下车,走到车后。 她先瞄了眼对方的车标,nissan。还好,她的是宝马3系。又观察车损情况,她的车没事,蹭掉点漆,nissan的情况稍微严重些,前保险杠有一边掉下来了。 日系车都是纸壳子做的,真不经撞。莫羡心里暗想,拿出手机开始录事故现场。 那男人走近过来,开口说:“小姐……” “两车追尾后车全责。走快速理赔吧。”莫羡毫不拖泥带水地说。 说完,把手机收好,这才正眼看向这个追尾男。 第一眼看过去,竟觉得跟关忆北有点像。 她心神一恍。 她学过女子防身术,他满身的破绽,她有很多方法对付他。 可她既抬不起脚踢他的裆,也下不得手叉他的眼,更不舍得用牙齿咬他的舌头。她用最无效的方式反抗他,用手推他。 她越推,他越靠近,她没他那么大的力气。 她往后退,鞋跟戳到了墙的踢脚线上,滑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手慌忙地去找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衬衣袖子。他就势把她压到墙上,长腿挤入她两腿之间,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上来。 这里一梯两户,两套房子她都买下了。一则作为不动产投资,一则她不想碰到事儿妈一样的邻居。 平时为了三餐方便,她跟爸妈住在一起,另外一套空置着,有亲戚来了会去住一下。 她确定对面那套房子里没人,可身后这套,爸妈肯定是在家的,只跟他们隔着一道门。 所以她把声音全部压在喉头,怕门外的荒唐事被他们发现。 他又吮又吸又舔,舌头进得很深,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她一阵一阵地喘不过气,头昏脑胀浑身发麻。她向后仰头,还是想躲,他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嘴唇用力压向她。 他的镜框嵌进她鼻梁的肉里。 她最怕疼,不是矫情,是天生的。她对痛感的耐受度是负数,一点伤口对她来说都不啻于赴一趟刀山火海。 莫羡喉头一松,痛苦地呜咽出声。 家门被推开,一道矩形的灯光劈出来。莫羡吓得一哆嗦。 关忆北突然移开唇,用手掩住她的口鼻,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刻意压抑着呼吸声。莫羡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是向外开的,他们被挡在了门后。 过道里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忆北来了?”妈妈的声音。 “外头没人。”爸爸的声音。 “刚才明明听到点儿动静。” 门开得更大,爸爸跨步出来,借着灯光莫羡已经看到了爸爸的半个后脑勺,紧张得她把手捏得死紧,掐住了他的一块肉。 关忆北皱了皱眉,没动,任她掐。 莫羡紧张地盯着爸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是往电梯那边看的,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 结果爸爸只是抬头看看灯,跺了一下脚,嘴里念念有词:“这破灯又坏了。” “明天找物业吧。”妈妈说,声音一扬,命令道,“没人你快回来吧,把鸭汤端到桌上去,我这儿腾不出手。” 爸爸不满地说:“做那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剩下。” 第93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 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 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 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 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 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 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 白底蓝纹, 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 没有化妆, 唇红齿白, 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 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 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 眼睛弯起来, 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 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 而且看起来是首犯, 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说:“点餐,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餐已经点好了,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却在国外出生长大,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却不系统,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调情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第94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老天爷今天是故意搞事情来的? 她眯起眼睛,问:“是你?”她还抱有一丝期望, 盼他来这儿是因为别的事情。 韩略嘴角勾起一抹笑,点头,说:“是我。”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说:“点餐,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餐已经点好了, 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 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 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却在国外出生长大,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却不系统,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 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 只扯了个笑容给他, 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 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 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调情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莫羡暗暗吸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她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刻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韩略身上,视线不敢移开分毫。 徐婉建议说:“我订了个十人桌,本来就嫌大了,现在正好大家凑成一桌,还热闹些。” 韩略只看着莫羡。 莫羡身边不乏乐于给关忆北当助攻的朋友,徐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百折不挠。 她只说:“我们还有些事,需要私下谈,不方便。” 说完她眼神故意往韩略那边一勾,仿佛抛了个媚眼,让韩略发愣。 徐婉却“哎呀~”了一声,说:“大家凑到一起多不容易,你看连池勒川都来了,你有什么事不能下次再谈啊?。” 池勒川书念了一半进了娱乐圈,刚拿了视帝现正当红,走哪儿后头都跟一堆哭喊着“川宝”的粉丝,是故他很少私底下出来。 今天他能来确实难得。 可是拿池勒川当托辞,还是太勉强了些。 莫羡含着下巴摇头,说:“不行。” 徐婉偏不依不饶,一时间僵持不下。却听宋若词轻声轻气地说:“徐婉,莫羡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莫羡微微眯起眼。 韩略突然开口:“一起吃吧。” 莫羡诧异地看向韩略,韩略别有深意地看她。 “二人世界被打扰,你不担心会错过什么?”莫羡弯起红唇,飘向韩略眼波带着暧昧的潜台词。 说她卑鄙也好,说她绿茶也罢,此刻,她需要韩略。 她得让某人相信,她心里没他了。 即使自始至终她都没敢朝他看上一眼。 一道目光直刺过来,让她的后颈微微发凉,唇角有些发抖。 韩略朝她身后看了眼,有些玩味地说:“我更不想错过跟你朋友认识的机会。” 第95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关忆北对莫欢说:“她的车被人撞了。” 莫欢吃了一惊,回头看莫羡的背影, 问:“她的腿是因为那个伤的?” “她救人的时候弄的。”关忆北说着,把棉棒碘酒存到一个袋子里, 递给莫欢, “皮外伤,不严重。注意不要沾水,晚上再换一次药,你会吗?”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 呲牙一笑, 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 数了数,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 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 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 说:“是这花的钱, 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 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莫欢劝她说:“小羡,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躲到什么时候? 莫羡手里搓揉着一片玫瑰花瓣。 到她收不到他薪资到账短信提醒的那一刻吧。 最后莫欢带莫羡去了商场,莫羡选了一双平底皮鞋,然后他们又一起回了家。莫欢下午有课,放下莫羡后就开车走了,爸爸妈妈去了朋友家,莫羡倒是耳根清静了。她洗漱了下,化了妆,换了条长裙挡住膝盖上的伤,便穿着刚买的平底鞋出门,打车去了公司。 小南见到她后一惊一乍的,追在屁股后面问她怎么上午没来。平时为了工作莫羡几乎全年无休,突然莫名其妙地旷工让小南生疑。 莫羡知道小南是好心,可她简直不堪其扰,顺口问她:“韩总来了吗?” 小南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韩总刚才还找你来着,我给你打电话结果关机,他让你来公司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莫羡沉吟片刻,开始猜测韩略找她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所以她最讨厌公事跟私事混在一起。 莫羡去了韩略办公室,他没在,秘书说他去了吸烟室,请她稍等。两分钟后,韩略回来了,带了一身的烟草味儿,莫羡不自觉抬手掩了鼻子。 她不喜欢烟味儿,有点过敏。 看她的反应,韩略愣一下,随即低声说了句“抱歉”,扭头问秘书:“请问有口香糖吗?” 秘书从抽屉里找了一包绿箭递给韩略,韩略拿在手里,回头对莫羡说:“进里面谈。” 说完他边往里走边拆开包装纸,把口香糖塞到嘴里。 她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在门厅换鞋。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嘴上埋怨着,眼却没空往莫羡那边看。她手上正端着一盘油泼鳜鱼,慢慢往餐厅走,汤汁太多,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洒出来。 莫羡只是“嗯”了一声,换好了拖鞋走去自己房间,手刚摸到门把冷不防被妈妈叫住了。 她回头,见妈妈已经把盛鱼的盘子放到餐桌上,目光尖锐地打量她。 “你头发怎么回事?”妈妈问。 莫羡目光一闪,随即说:“发卡坏了。” 妈妈脸上却是不尽信的神色。自己女儿晚上相亲,端庄地去了,披头散发地回来,任谁都会有些不好的联想。可当着一屋子的大小伙子又不方便问。 这时候莫欢退回屋内,说:“妈,忆北来了。” 妈妈的注意力转向了门口,莫羡借机回了房。 关上房门,听到妈妈喜气洋洋地说:“忆北啊,快坐。莫欢,给忆北倒点水。” 接着是哥哥们七嘴八舌地跟关忆北打着招呼,伪装成才刚见面的样子。 莫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服换上,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脖子上有两颗肿起来的吻痕。 她脸上一热,抬手捂住了。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指甲在皮肤上轻划一道,在别人是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她就不但会红,还会肿,现出一道疑似被虐的丘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会疼。 关忆北打趣说她这种体质生来就是克他的,亲亲摸摸都不敢下重手,怕被人见了以为他家暴。 莫欢过来敲门,说妈叫她出去吃饭。莫羡借口说自己在卸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趁早出来吧。”莫欢闲闲地说。 莫羡不想说话,莫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闭上眼,莫羡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卸妆油的瓶子,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慢慢在脸上涂抹。 外面推杯换盏,众人嘻嘻哈哈气氛祥和。一顿团圆饭是他们的久别重逢,却是她的鸿门宴。 她离开关忆北用得是一个简单粗暴又特别有效的理由:钱。自打离婚后,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们前仆后继地企图导正她的价值观。 谁都知道莫家唯一的孙女爱钱如命,从小就会做生意。 幼儿园搞游园会,有小朋友没带零食,莫羡把自己的q.q糖拆了包,五分钱一颗,两颗起卖。 小学社会实践,国庆节学校组织学生去公园门口义卖报纸,莫羡让妈妈去批发了一书包的小红旗,进货价五角她卖三块,买两支红旗送一份报纸。 初中军训,听说要去鸟不拉屎的远郊军营,莫羡提前让莫欢给她采购了两箱火腿肠送去。军训两周时间里价格翻倍也被同学们一抢而空。 高中念住宿式学校,食堂饭菜寡淡,同学们热衷叫外卖。莫羡趁周末跟校外的饭店一家一家谈团购,回来建了外卖下单群,每到饭点同学们在她的群里点餐,她统计好资料发给店家,从中赚取团购差价。 莫家不是巨富,可家道小康并不缺钱。莫羡爱钱,是出于追逐资本的本能,她不喜欢看着赚钱的机会白白流走。 爸爸妈妈是传统的人,认为女儿的人生应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找个好男人照顾一生。关忆北就是他们眼中的最佳人选。 所以当她用这个理由放弃了关忆北,就格外显得罪大恶极起来。 莫羡跟爸妈的抗衡已经持续了三年,双方都是不退不进。可在今天这个满是荒唐的晚上,莫羡突然感觉压力倍增,竟有点想念三姑妈。 她看着镜子里面糊了一脸卸妆油的自己,发起了呆。 “忆北,听说你还在法国待了一个月?”莫欢闲聊着问。 “是。”关忆北说。 “法国,呵呵,你小子碰到艳遇了吧?”八哥脱口问。 外面突然冷场了。 莫欢喝道:“老八,去楼下扛箱啤酒上来!” 莫羡舒了一口气,拿起化妆棉在脸上慢慢擦拭。 莫欢来叫了她三次,她都没出去,第四次的时候莫欢说大伙儿都吃完了,叫她出来送客。莫羡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螺旋发圈,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起身出去了。 哥哥们簇拥着关忆北站在门口,爸爸妈妈靠在一起满脸的笑意盈盈。见莫羡出来,妈妈便吩咐:“小羡,你开车送送忆北,咱这边路不太好找,出租车不愿进来。” “我今晚喝酒了。”莫羡说。 “那你送忆北到小区门口,帮他叫个车。”爸爸说。 莫羡自然是不想去送的,她回头看莫欢,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欢摊摊手:“别叫我,我得回去备课,明天有教育局的人来听课,直接影响到我今年的特级教师职称。” 莫羡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哥哥。 八哥的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手机屏幕,匆匆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了。 接着哥哥们的手机像是约好了一样地渐次响起,一个个都神情严肃地四散到房子的各个角落,低声讲着电话。 莫羡冷眼看着,不信他们突然间都成了关键人物,有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关忆北说。 妈妈“哎”了一声,警惕心顿起,问:“这么晚还能来接你?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关忆北说,看了莫羡一眼,补充,“共同的朋友。” 妈妈这才略略放下心。 “那小羡,你还是去送送忆北吧。”妈妈吩咐。 莫羡虽不情愿,还是陪着关忆北到了楼下,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不知道谁会过来接他,也不想去问,她只想让这个混乱的晚上尽快结束。 晚上有点凉了,等了一会儿觉得冷,她抱着胳膊搓了搓。关忆北把夹克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拉起两条袖子在她身前打了个结。 她没有躲,只淡淡跟他说了声谢谢,刻意地不去看他,也刻意忽视着衣服上他的味道跟他的体温。 第96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想了想,莫欢学校在郊区,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 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 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我下个月还你。” 莫羡“嗯”了声, 送了两根面条到嘴里, 慢慢地嚼,突然想到什么, 抬头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他工资多少她清楚得很, 结婚时他工资卡主动上交,离婚后她把工资卡还了,他去银行把工资卡挂的手机号换成了她的,每个月7号她都会收到他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 平时他花10块钱都有短信通知她。 她投诉过,没用,他不肯去改。 所以关忆北就是个无赖。 关忆北没有储蓄,不收红包,每年请假几个月出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 工资加奖金一个月根本不够两万,他拿什么还她? “我妈给了我一些基金,下个月分红到账的话, 应该够还你的。”关忆北说。 莫羡看他的眼神虚了虚, 问:“你妈把基金交给你了?” 关忆北捏着筷子捞碗里的西红柿, 随口说:“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这么大岁数也没老婆管,应该自力更生学习理财了。” 莫羡无语。 让习惯散财的关忆北学理财……总觉得很玄幻。 关忆北其实一点都不穷,挂在他名下资产不比那些富二代少。 关爸爸是大学校长,关妈妈是大学教授,他本就是中产家庭出身。 她妈妈的背景更不一般,家族在民国时期便是豪门。虽然历经几场历史变革,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代们手里头的资本也是一般人无法攀比的。关妈妈除了在国内有几处房产,包括现在这栋历史文化保护建筑,股权、债券都有不少,甚至也持有美股的几家百年公司的原始股份。 关忆北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莫羡是在结婚半年后才知道自己婆婆是个富婆。因为婆婆把关忆北名下的资产交给她来打理。 婆婆特意嘱咐她,关忆北经济概念不强,拜托她好好扶持他。 关家家教良好,日子过得平常,不招摇不显摆。关爸爸是理想主义者,从小教导关忆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关忆北对于爸爸的理念继承良好。也可以说是继承得太好了。他学医救人,对钱没有痴念,别人有难处他会伸手帮忙。 他们谈恋爱到结婚,他借出去不少钱,病人都会给他打借条,有的还了,有的没还。莫羡把借条按照时间装订起来,不时翻一翻,问问那些人的情况,顺便告诫他做事要量力而行。而他帮人前都会跟她商量,让她帮忙参考一下该不该帮。 离婚后他们接触少了,不知道他又散出去多少财。 “这次要帮的是谁?”莫羡用筷子搅着泡得发胀的面条,问他。 “一个男孩。爸爸是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意外身亡,她妈妈是环卫工人。他爸爸死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被诊断为多发性主动脉瘤,转院到了我们这里,来的时候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关忆北说到此,叹了口气,问,“那孩子很懂事,住院了还带着课本,每天自学,怕落下功课。你说,这种情况,该不该帮?” “应该。”莫羡淡淡说,塞了口面条到嘴里。 “住院费解决了,手术及事后恢复需要的钱也不少。他们肯定无力承担。”关忆北说。 莫羡没说话。 “我们科商量了一下,决定帮他申请众筹。”关忆北说。 莫羡才松了口气,想他终于知道找别人帮忙了。 “把平台网址发我一份,我帮你宣传一下。”她说。 去到车库的时候,见韩略的车又停在她车子的后面。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车。 保险杠已经修好了。 确实是辆gtr,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得二百多万。 昨天他们撞车虽说判了他全责,公道讲她也有点责任,倒车的时候车速太快。他们这次的车损有保险公司担了,可明年的车险折扣就泡汤了。 她原以为他这车不过一二十万,保险折扣损失也就千把块。没想到他这车是百万级的,那他保险费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早?”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韩略西装革履地过来了。 “对我的车感兴趣?”他笑问,从裤兜里掏出遥控钥匙,开了车锁,“感兴趣的话可以开开试试,自动挡,很好开。” 因着那点过意不去的感觉,莫羡对韩略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冷:“这么好的gtr,还是你自己开吧。” 韩略略惊讶,问:“你认识这车?” “昨晚刚认识的。”莫羡说,轻轻呼出口气,敛眉,咬了咬嘴唇,终于对韩略说,“昨天,抱歉。” 她指撞了他车这事。 韩略却说:“如果你指的是撞车,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你跟前夫之间的挡箭牌,那我会觉得只有口头上的道歉,不够诚意。” 莫羡一时语塞,才发现韩略已洞悉了一切。 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做得那么刻意露骨,也只有关忆北会当真吧?吃醋吃到把她摁在楼道里亲… “那你觉得我怎样做才算是有诚意?”莫羡反问。 话都说开了,她倒是坦然得多。她想韩略大概会要她陪他吃饭,或者做些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事情。她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 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惧。她有的是办法把男女之间的一触即燃变成比北冰洋还森冷的肃穆。这三年被她逼退的追求者也够组建一个销售部了。 韩略却出人意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莫羡一怔,立刻说:“那没什么有趣的。” “是否有趣,界定权应该在听众。”韩略似笑非笑,说,“而且越是不想讲,就越显得与众不同。越是听不到,就越觉得有趣。” 莫羡拧眉。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她对他有些歉意,韩略也把他手里的筹码估得太大了。 她含着下巴盯着韩略看了一会儿,韩略则八风不动,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莫羡忽而妩媚一笑,说:“讲故事就算了,晚上我请韩总裁吃饭吧。”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撩人,韩略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了。 没给韩略反应的机会,莫羡风情万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优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从后视镜里她又看到韩略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她便冷笑。 跟关忆北的过去,她肯拿命去护,怎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去了公司,莫羡就给徐婉打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说想介绍个男人给她认识。 “对方是干嘛的啊?”徐婉有点当真。 “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不到四十,年薪够在金融街尊府买一套三居室。”莫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摆弄着笔,眼睛迅速把一份促销提案看完了。 又是马特助拟的案子,进货折扣敢谈到10%,都这么卖产品全公司集体去喝西北风算了。 “尊府现在房价都18万了吧!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出来相亲?骗鬼去吧!”徐婉情绪激动地叨叨叨叨。 “只说你来不来。”莫羡淡淡问。 徐婉考虑了三秒钟,说:“又是哪个男人要追你吧?切!肯定是!白吃白喝的事儿谁不干啊?我去!” 莫羡放下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把批好的文件拿出去,格外吩咐她转告马特助,把案子改好重新提上来。最后让小南在全市最贵的西餐厅订三个晚餐的位子。 “三个?”小南跟她确认。 “你想去的话就订四个。”莫羡头也不抬地说。 小南偷偷翻了个白眼,抱着文件出去了。 下午莫羡提前一小时下班,去医院接徐婉。 就算是到了下班时间,医院停车场依旧一位难求。莫羡只好把车靠到路边,自己坐在车子里等徐婉。 徐婉在妇产科,加班加点是常事。莫羡在医院外等了一个小时,徐婉说有个产妇大出血,还得至少半小时。 莫羡给韩略发了条短信,说会晚点过去,然后开了cd,准备听点音乐消磨时间。 她忘了上次放进去的是谁的专辑,结果是霉霉的《this love》。歌放到一半,莫羡又把cd关了。 她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却见到关忆北从医院走出来。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后头还跟着一名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 他们在医院大门口站下了,关忆北翻开病历在跟女人说着什么。女人像是哭了,突然给关忆北跪下了。 莫羡立刻往前趴到方向盘上,翘首盯着。 关忆北把女人扶起来,不住地在说什么,女人只是哭,关忆北挠了挠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莫羡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竟然是关忆北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他,问:“什么事?” “想跟你化缘。”关忆北说,口气听不出什么。 莫羡眨了下眼,见他把眼镜摘下来挂在小指弯里,捏了捏鼻梁。 他难为情的时候习惯捏鼻梁。 “要多少?”她直接问。 他考虑了一下,说:“两万。” “晚上我转帐给你。” 他说:“谢谢。” 接着她看他收起手机,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把那女人搀起来,一起回了医院。 有时候莫羡觉得关忆北不适合做医生,他太渺小,世界那么大,他一个人救不过来。 徐婉终于来了,莫羡没跟她说关忆北借钱的事儿,只辗转地问她心外科的情况。徐婉说他们医院的心外科太有名了,病人来自全国各地,预约挂号都得提前半年。 “心外那儿基本上来个病人就是危重,都得开胸。所以手术排得特别满,连轴转是常事儿,已经累倒好几个了。”徐婉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颗奶糖扒开了,丢到嘴里,“反正比我们妇产科还累。糖你要吗?” 莫羡摇头,发动了汽车。 以前她每天都在关忆北兜里放几颗糖,因为他做起大手术来动不动十几个小时,她让他手术间隙含一块糖,免得低血糖伤身。 他喜欢水果硬糖,苹果味儿的。 莫羡带着徐婉进了西餐厅的时候,韩略已经到了快一小时。见到莫羡过来,他脸上升起笑容,可在看到跟来的徐婉之后,笑容便僵了。 徐婉踢了莫羡一脚,那意思:看吧,我就知道你是拉我来当灯泡的。 韩略很有风度,并未对徐婉有所怠慢,三人行的晚餐进行得意外顺利。饭后,莫羡开车送徐婉回家,路上徐婉说:“你们有钱人吃东西真讲究。” 第97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关忆北迅速把手从莫羡衣服里拿出来, 就手帮她掩上衣襟。他回头朝莫欢呲牙笑,说:“谢了。” 莫欢耸肩, 朝身后招呼:“走了走了,给人家腾地儿。”然后莫羡看到她的堂哥们一股脑从房里涌出来。 加上莫欢, 八个哥哥到齐了。 莫家虽算不上豪门, 却是望族,族谱厚得像砖头的那种。 莫羡的奶奶前后生了八个儿子,一家子可谓人丁兴旺。 莫羡的爸爸是老大,头胎一举得男, 就是长房长孙的莫欢, 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很快第二个孙子也出生了,老太太更是高兴。 没几年第三四五六七八个孙子依次呱呱坠地, 逢年过节家里就跟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似的, 还是八只猴子,简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把家里祖传的青花瓷罐子翻出来往里头尿尿, 在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肚子上画hellokitty。 老太太崩溃了,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 抱着宝贝孙女, 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八个哥哥都是妹控, 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 从幼儿园到高中, 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八个哥哥全来了,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手里抽回来。 “已经麻木了?”他清清淡淡地调侃,拿她自己的话堵她。 莫羡含着下巴不说话,靠着墙单脚站着,鞋跟太高,平衡不好控制,她身子晃一下,脚底下扭一下,又晃一下。 他又把她的脚抓了回来,帮她套上鞋子,让她站稳。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拉开她的包,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包里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擦拭双手。 他们作医生的习惯,时刻保持双手的清洁。她跟他在一起以后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年放一包消毒湿巾。 莫羡不去看他,垂着眼,脚在鞋子里扭了几下,让脚更适应鞋子。 “在办公室备一双平底鞋,工作的时候换上。”他低声嘱咐。 “不需要。”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淡。 他没说什么,把擦过手的湿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冷着一张脸挡开了他的手,自己去系。 “喝得有点多,一下没忍住。”他说。 这解释荒唐得很,他的口气非常理所应当。 莫羡默默把扣子季好,抬起胳膊归拢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他适时地把发卡递过来。 她弄头发的时候,他又从她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在右手食指上叠了几叠,俯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湿巾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唇上又湿又凉,她偏头躲开,拿眼瞪他,不明所以。他扬了扬眉毛,给她看缠在手指上的湿巾,上面有一道口红的痕迹。 她发现他嘴上有几块口红印子,很秽乱的景象,脸上一时有些热,想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头拧回来,继续帮她擦唇上弄残了的口红。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初初步入职场,每天化妆。晚上下班回来,他总会先帮她抹掉口红。她跟他解释她买的口红是食品级的,没他想得那么可怕,他还是擦。 “贾宝玉还喜欢吃女孩子的胭脂呢!”她知道的典故不多,难得知道一个一定要说出来。 他被她逗笑了,说:“那我也尝尝。” 他亲她,把她亲得脚都软了,最后得出结论:“甜的。” 他在她唇上擦了最后一下,又从她包里找出口红,拧开盖子在她唇上涂抹,他往后退一步,端详片刻,最后用食指在她唇角揩了下,冲她笑一笑,说:“补好了。” 莫羡抿了抿唇,滑滑腻腻。 关忆北伸手向她,掌心摆着她刚买的那支口红。她把口红捡回来,抽了一张湿巾扔到他手里。 她想让他把嘴上擦干净,免得一会儿回家惹人注意。 他垂眸看看那湿巾,开始慢条斯理地叠,把湿巾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方块。 “现在的口红都不甜?”他漫不经心地问。 莫羡眯了眯眼,把包往肩头托了托。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口红是,人也该是。 关忆北突然靠上来。莫羡立刻抓过包包挡在胸前,凶狠地瞪他。 如果他再亲她,她一定要踢他! 他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膝盖暗示性地碰了碰她的大腿,半是玩味半是挑逗地低声问:“湿了吧?” 莫羡倒抽一口气,死抿着唇。 他笑,拿湿巾的手作势要伸向她的裙底。 “帮你擦擦。” 莫羡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转身冲到门口用力砸门,嘴上喊:“妈我回来了!” 来开门的是莫欢,一手端着盛面条的碗,一手拧着门把手,身子往外探,看完莫羡又看关忆北,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十分钟?有点快吧? 关忆北用那块叠好的湿巾慢悠悠地在嘴上抹了一圈。 可看样子他们都还睡得不错,一早起来个个龙精虎猛,敲着桌子催爸妈上饭。 她不想跟他们抢早饭,早早地出门了。 去到车库的时候,见韩略的车又停在她车子的后面。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车。 保险杠已经修好了。 确实是辆gtr,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得二百多万。 第98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眯起眼睛, 问:“是你?”她还抱有一丝期望,盼他来这儿是因为别的事情。 韩略嘴角勾起一抹笑, 点头, 说:“是我。”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说:“点餐,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餐已经点好了,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 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 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 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却在国外出生长大,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却不系统, 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 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 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 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调情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莫羡暗暗吸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她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刻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韩略身上,视线不敢移开分毫。 徐婉建议说:“我订了个十人桌,本来就嫌大了,现在正好大家凑成一桌,还热闹些。” 韩略只看着莫羡。 莫羡身边不乏乐于给关忆北当助攻的朋友,徐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百折不挠。 她只说:“我们还有些事,需要私下谈,不方便。” 说完她眼神故意往韩略那边一勾,仿佛抛了个媚眼,让韩略发愣。 徐婉却“哎呀~”了一声,说:“大家凑到一起多不容易,你看连池勒川都来了,你有什么事不能下次再谈啊?。” 池勒川书念了一半进了娱乐圈,刚拿了视帝现正当红,走哪儿后头都跟一堆哭喊着“川宝”的粉丝,是故他很少私底下出来。 今天他能来确实难得。 可是拿池勒川当托辞,还是太勉强了些。 莫羡含着下巴摇头,说:“不行。” 徐婉偏不依不饶,一时间僵持不下。却听宋若词轻声轻气地说:“徐婉,莫羡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莫羡微微眯起眼。 韩略突然开口:“一起吃吧。” 莫羡诧异地看向韩略,韩略别有深意地看她。 “二人世界被打扰,你不担心会错过什么?”莫羡弯起红唇,飘向韩略眼波带着暧昧的潜台词。 第99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他没什么事吧?”盛鸿年的口气颇关心。 “你是指喝酒?”莫羡反问。 盛鸿年顿了下,说:“哦,是。” “他应该喝得不多。”事实上她也没在场,不清楚他喝了多少,她猜想哥哥们会顾惜他, 而且他看起来还蛮清醒。 “莫羡, 忆北他……”话起了个头,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 便有些警惕,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 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 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 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 算是顺理成章, 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 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 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 她也是看不懂, 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 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着,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第100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 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 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 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 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说:“是这花的钱, 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 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 莫欢劝她说:“小羡, 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 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躲到什么时候? 莫羡手里搓揉着一片玫瑰花瓣。 到她收不到他薪资到账短信提醒的那一刻吧。 最后莫欢带莫羡去了商场,莫羡选了一双平底皮鞋,然后他们又一起回了家。莫欢下午有课,放下莫羡后就开车走了,爸爸妈妈去了朋友家,莫羡倒是耳根清静了。她洗漱了下,化了妆,换了条长裙挡住膝盖上的伤,便穿着刚买的平底鞋出门,打车去了公司。 小南见到她后一惊一乍的,追在屁股后面问她怎么上午没来。平时为了工作莫羡几乎全年无休,突然莫名其妙地旷工让小南生疑。 莫羡知道小南是好心,可她简直不堪其扰,顺口问她:“韩总来了吗?” 小南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韩总刚才还找你来着,我给你打电话结果关机,他让你来公司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莫羡沉吟片刻,开始猜测韩略找她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所以她最讨厌公事跟私事混在一起。 莫羡去了韩略办公室,他没在,秘书说他去了吸烟室,请她稍等。两分钟后,韩略回来了,带了一身的烟草味儿,莫羡不自觉抬手掩了鼻子。 她不喜欢烟味儿,有点过敏。 看她的反应,韩略愣一下,随即低声说了句“抱歉”,扭头问秘书:“请问有口香糖吗?” 秘书从抽屉里找了一包绿箭递给韩略,韩略拿在手里,回头对莫羡说:“进里面谈。” 说完他边往里走边拆开包装纸,把口香糖塞到嘴里。 蓝牙耳机里徐婉还在说话,可莫羡什么都听不到,生死之间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名字:关忆北! 两车咬在一起向前滑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莫羡全身发软地瘫在座椅里,手心里都是汗。 蓝牙耳机里徐婉已经说到了末尾。 “……所以暂时没法确诊,只能猜测。” 说完了徐婉等了一会儿,不见莫羡回应,以为她吃惊过度,就叫她一声:“莫羡?” “我这里有点事,待会儿给你打回去。”莫羡虚弱地说,拔下耳机扔到车座上。 她想在座位上缓一缓,可是已经有过路的司机过来敲她的车门,探视她的状况。 她推门下了车,脚踩在地上直发软,索性靠在车上回头看看撞上来的是什么车。 竟是辆玛莎拉蒂的轿跑。 她最近跟豪车真有缘。 轿跑的车头撞得瘪了进去,驾驶室已经变形了,司机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是个女人。 莫羡觉得头晕,闭了闭眼。 “人没气儿了!快打120!”有人喊。 莫羡倏然张开眼,顾不上脚软,踉跄着跑过去。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长卷发乱七八糟地盖着脸,四肢瘫软没有一点生气。她把手放到女人鼻子下面,试不到一点气息。 莫羡顾不上多想,跪到地上就开始给女人做心肺复苏。 她是学医出身,就算已经把本专业抛下四年,基本的医护素养还在线。她一直坚持给女人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过来,坚持做了十几分钟。 医生护士拿了专业急救设备给女人用上,莫羡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身子一歪趴到地上,才觉得双臂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膝盖上火烧火燎疼得她浑身打颤。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丝袜全破了,膝盖上全是蹭伤,流着血,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更加的晕,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干呕。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看她这样,就把她也带上了救护车,一并送去了医院。 路上确认莫羡无大碍之后,医生们便一心抢救那个女人,只给莫羡膝盖上敷了两块纱布,留她一个人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疼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到了医院,有人来把放着那个女人的担架抬下车送去急诊室,一个护士过来问她需不需要轮椅,莫羡咬着牙说自己能走,脱了高跟鞋捏在手里,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也去了急诊室。 这是关忆北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维持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人满为患状态。她这种小伤的处理自然被排到危重病号之后。那个女人被挪到病床上,护士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把莫羡隔在外面。医生护士跑进跑出,似乎是把莫羡给忘了。 莫羡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理伤害。她学过医,理解医院对待患者轻重缓急的规则。她只是疼得厉害,恨不得把两条腿剁了。 “病人什么情况?”关忆北的声音。 “高压200,心率50,心脏骤停两次,左心室杂音。”宋若词的声音。 莫羡扭头见那两人相携匆匆赶过来,应该是被叫来会诊的。 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见到,是以她扒散了头发遮住脸,埋下头。 “莫羡!?”关忆北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羡眼神一闪,抬头的时候发现关忆北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动作竟然这样快…… “你出什么事了?”他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膝盖。 “没什么。”莫羡故作轻松地说,“摔了一跤。” 关忆北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摁了几下,莫羡疼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眼望进她的眼里。他眼里浓重的担心让莫羡突然间疼得想哭。 “忆北。”宋若词叫他。 莫羡看向宋若词,她站在帘子之间,一半身子已经隐没在帘内。 “心跳停了!准备除颤器!”帘内传来一个不知名医生紧迫的命令声。 关忆北身子一紧,起身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回头看莫羡。 莫羡朝她弯了弯唇,轻轻说:“你去吧。” 帘子里传来“3,2,1”的倒计时声,接着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便又听见心跳监视器滴滴地响起来。 关忆北露出笑容,伸手在莫羡脸上掐了一下,转身抓住一个路过的男医生,指着莫羡快速吩咐:“把她的伤处理一下!” 男医生“哦”了声,停下脚,眼睛看向莫羡的膝盖。 关忆北火速倒退着往帘子那边跑,边跑边说:“手下轻点儿!她怕疼!” 男医生怔了怔,看看莫羡,又看看关忆北。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说完最后一句话,钻进帘子里面。 男医生恍然大悟,立刻恭敬地朝莫羡问候:“嫂子好,我姓张。” 莫羡抿唇,吸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在对面帘子里紧张的抢救中,小张医生帮莫羡清理好伤口,最后用纱布包起来。莫羡虽然疼得厉害,可在外人面前她只能强忍着。 对面围着病床的帘子忽地拉开,莫羡看过去,见关忆北偏头对宋若词吩咐:“病人血压太高,左心室舒张功能减退,我怀疑有主动脉夹层。让第一手术室做好准备,立刻开胸。” 宋若词应声去了,剩下的医护人员各司其职,把那个女人推离了急诊室。 关忆北则扯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朝莫羡走过来。 “师兄,都弄好了。”小张医生恭敬地说。 关忆北单膝跪到莫羡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着她的腿做了几个曲伸动作。莫羡疼得“嘶” 了声,压住他的手。 “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事。”他跟她解释,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穿着裙子。”她提醒他。这里人来人往,她没兴趣给这些不认识的人添福利。 关忆北脸上现出了然的表情,接着蹙起眉,回头瞪了眼小张医生。小张医生忙撇清:“我可没碰嫂子,一个指头都没有。” 关忆北想了想,弯腰把莫羡抱了起来。莫羡惊叫一声,急忙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伸到身下压住裙子。她今天穿后开叉的一步裙,他这样抱她,走光是分分钟的事儿。 “我的鞋啊!”莫羡急忙提醒他。 关忆北用眼神示意小张,小张赶紧捡起鞋塞到关忆北手里,关忆北就抱着她火速上楼去他的休息室。 莫羡看后视镜,眉头皱了皱,便也不再理会,专心开自己的车。 到了医院,停车场满了,莫羡绕着医院转了几圈找车位,倒是跟韩略走散了。 停好车莫羡便往医院走,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突然想起关忆北说过的那个多发性主动脉瘤的孩子,便买了个果篮。 第101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一切按照流程走, 签了责任认定书后,交警跟保险公司的人走了,莫羡看了眼时间, 现在出发应该还赶得及9点的会。 她朝追尾男伸出手,说:“谢谢了, 韩先生。” 责任书上他的签名是韩略。 韩略愣了下, 又开始审视着她。两秒过去了,在莫羡打算把手收回来立刻走人的时候, 他握了握她的手指。 “谢我撞了你?”他问,脸上隐着笑意。 “谢谢你没有浪费大家的时间, 毕竟这是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莫羡不偏不倚地说。 韩略一阵诧异, 继而勾唇一笑,赞道:“说得好!” 这人说话的口吻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 应该是平时就习惯了趾高气昂, 想来不是个小老板, 就是个中小企业的高层。 她一个跨国医药公司销售总监,自然没兴趣站在阴暗的地下车库沐浴他的表扬赞赏, 便说:“那, 韩先生,再见。” 她刚要转身,韩略叫住了她, 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如果莫小姐理赔过程出现问题, 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莫羡瞄了眼他那张烫金的名片, 没接。 所以说99%的男人都是肉食动物,遇到皮薄肉厚鲜美多汁的女人就会亮出爪子。她赌一支chanel,那张名片上一定有某些可以跟年薪车房这些东西划上等号的头衔。 可这些东西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因为她已经靠自己的本事赚到了。 莫羡连嘴角都懒得勾一勾,扬了扬手里的责任认定书,说:“谢谢,我相信保险公司的专业度。而且,您的号码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她直接转身回到车上,调了调位置,终于把车开了出来。 追尾男的身影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他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 莫羡开车去到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八点五十分,还够时间吃点东西。 她把包放到秘书小南的桌上,刚想问小南有没有吃的,马特助巴巴地凑过来,黯黄的脸笑起来都是细纹,像一朵秋天盛开的黄|菊花。 “莫总,来了。”马特助问候道。 她瞬间想起那份乱七八糟的报表,顺带想起了关忆北,立刻没了食欲。 她沉下脸“哦”了声,对小南说:“一杯咖啡。九点我开会。” 小南说:“今天咖啡机坏了,速溶的有雀巢跟麦斯威尔,您要哪种?” 莫羡考虑了几秒,说:“雀巢。”说完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发现马特助不请自来地跟了进来。 莫羡拧起眉头,问:“你有什么事?” “那个,莫总……”马特助两只手握在一起搓啊搓,很心虚的样子,说,“昨天中午吃饭遇见了几个朋友,一时开心喝了几杯,下午做报告的时候脑子不太清醒……那份报告,要不我改改再给您?” 这个人她当初是从垃圾堆里挑出来的?! 小南送咖啡进来,可现在她连喝咖啡的胃口都没有了。 莫羡反手朝马特助挥了挥,不耐烦地说:“不用了,你出去!” 马特助讪讪走了,小南把咖啡放到她桌上,俯身小声问:“莫总,你没睡好啊?” 小南是从她进公司以来一直跟着她的,人机灵又忠心,跟她的关系比其他人亲厚得多,也是公司里唯一敢跟她说些私底下话的人。 今天出门前她确认把黑眼圈掩盖得很好了,小南竟然也能看出来。 莫羡摸摸脸,偏着头问:“我的妆花了?” “没有啦。”小南指了指自己内眼角的位置,说:“你眼里有红血丝。平时你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特有神特清澈,今天你看起来有点颓。” 莫羡突然想到大学时候的某天早晨。 关忆北问她是不是开夜车复习了,她狡辩说没有,他用食指点点她的内眼角,笑着说:“小骗子!” 他的指腹温热,在她心头激起一圈涟漪。 他俯下身,凑得她很近,温热的鼻息扑到她的脸上,说:“这次给你保底60分。亲一下,加一分。” “我才用不着你给开后门!”她嘴硬地说,心里像是揣了十八只乱蹦的兔子。 “可我想你了。”他低低地说,抬手摘下了眼镜。 …… 莫羡闭了闭眼,用力把脑中那些旖旎的画面踢出去。 她想她今天真是中邪了! “莫总,你是不是打算把马特助开掉?” 她听小南压低声音问,便睁开眼瞥向小南。 “你可不能开了他。我跟你讲,马特助是人力总监的人。你也知道,人力总监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 莫羡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你来之前,马特助让我帮忙看看他的报告,我告诉他损益表做错了。他就匆匆跑出去了。我去总务科拿咖啡,路过吸烟室看到他跟人力总监在一起,凑巧听到的。” “人力总监让马特助再熬一两个月,说销售部绩效好可以给履历镀金,很快公关部总监就要退下来了,到时候要去总裁那里推荐他。那个马特助还骂你是个凿骨吸髓的白骨精,说哪个男人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活该你单身一辈子当个灭绝师太。人力总监就捂他的嘴,让他小声点儿?”小南说得眉飞色舞。 莫羡看向小南,眉尾轻扬,轻飘飘道:“凑巧也能听到这么多?” 小南情绪正高昂,被莫羡这一盆凉水泼了就赶紧往回收,抿嘴一笑,娇嗔道:“讨厌啦莫总~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 这孩子过于旺盛的八卦欲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羡没再说什么,只让小南先出去。 小南走后,莫羡拿过咖啡抿了一口,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可以想通面试时表现优异的马特助怎么会在入职后判若两人。看来他的面试准备是受过高人指点的。 可人力总监何必把人安插到她的部门?要知道因为她的关系,销售部的离职率一直稳居公司榜首,没韧性的都走了,能留下的都是耐操耐打的。他自己的人偏要放到她身边受虐? 她回忆了下当时公司的招聘职位,便就明白了。 当时公司招聘的大都是普通职员岗,只有她这里要得是特助。特助这名号听着不过尔尔,实则却是总监储备,尤其是销售部的特助,因为绩效好,前途更是一片光明。莫羡的前一个特助就高升当了企划部的副总监。 看来这次是有人瞧上了她这块宝地,把她当跳板了。 没想到她莫羡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还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谋划的,她应该感到荣幸。 不过这一口若不咬回去,就有违她做人的原则。 小南敲敲门,伸头进来说:“莫总,刚接到通知,会议延后半小时。” “董事们有人没来?” “我去看了眼,都来了。” 莫羡就诧异了。 公司董事以上级别的会议很少延后,因为各位董事都是寸金难买寸光阴的主儿,谁那么大本事让这些人多等半个小时? “我听总裁室的windy说,今天北美总公司的总裁克鲁斯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因为她定了两间套房。”小南很贴心地奉上最新的小道消息。 总公司也来人了?还是全球总裁……那今天的会,估计就不那么简单了。莫羡想。 就这样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莫羡喝完了那杯咖啡。小南过来提醒会议五分钟后开始,莫羡起身走了出去。小南抱着笔记本电脑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出了销售部右拐,穿过企划部后左拐,会议室在走廊前方二十米处。莫羡昂首走过去,路上碰到的同事纷纷避让问好,她也没什么话,头都不点一下。 小南在后面看着,心里小鹿乱撞。想她家莫总帅得都要把她掰弯了! 莫羡走到会议室门口,伸手将将要推门,门却被拉向里面。她抬头,却见门内是韩略。 她的表情是难以掩饰地惊讶,伸出去推门的手也停在半空。 韩略初初见她,面上也是惊讶,很快便镇定下来,顺势握住了她停在半空的右手,微笑说:“你好。” 关忆北对莫欢说:“她的车被人撞了。” 莫欢吃了一惊,回头看莫羡的背影,问:“她的腿是因为那个伤的?” “她救人的时候弄的。”关忆北说着,把棉棒碘酒存到一个袋子里,递给莫欢,“皮外伤,不严重。注意不要沾水,晚上再换一次药,你会吗?”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说:“是这花的钱,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莫欢劝她说:“小羡,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躲到什么时候? 莫羡手里搓揉着一片玫瑰花瓣。 到她收不到他薪资到账短信提醒的那一刻吧。 最后莫欢带莫羡去了商场,莫羡选了一双平底皮鞋,然后他们又一起回了家。莫欢下午有课,放下莫羡后就开车走了,爸爸妈妈去了朋友家,莫羡倒是耳根清静了。她洗漱了下,化了妆,换了条长裙挡住膝盖上的伤,便穿着刚买的平底鞋出门,打车去了公司。 第102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他高她一个头, 她没穿高跟鞋, 腿上又疼, 不想像刚才那样翘脚尖。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膝盖曲起来, 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 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 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 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捧住他的脸,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一动不动, 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有些脸红气喘。 “你的腰怎么了?”她问。 “不清楚。”他说。 她不满地皱眉, 他补充说:“初诊只是猜测,活检后才能确诊。” “初诊结论是什么?”她追问。 他朝自己的嘴唇指了指,示意她要先付酬劳,她则说:“这算是同一个问题!” 关忆北咕哝:“真是无奸不商。”莫羡瞪着他, 毫不让步, 最后还是关忆北让步了。 “拍过片子,是骨头的事儿。可能是骨瘤, 也可能是骨肉瘤, 要活检后才能确诊。”他平静地说。 骨瘤跟骨肉瘤, 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骨瘤是良性肿瘤,切除即可。骨肉瘤的话,就是平常人说的骨癌…… 莫羡的脸刷地白了。 她每天都为他从事无国界医生而担惊受怕,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她手里夺走他的,是疾病。 老天是不是太讽刺了?他倾尽一切跟疾病对抗,他成了一个崇高的好医生,最后却还要被病魔踩在脚下。 “你腰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四个月前。”他说。 他刚到叙利亚的时候就开始了 “约了什么时候活检手术?” “下个月中旬吧。” 现在才刚刚月初,他竟要把活检放到一个月后? 她想不明白。 他们医院肿瘤科不像心外科那么多病人,他又是本院医生,插一台手术不可能很困难。 “为什么要那么晚做?为什么不马上做?”她追问,口气咄咄逼人。 “三个问题了。”他朝她伸出三根手指,说,“你欠费了。” 莫羡一时又气又闷,人命关天的事,他竟然还有心情不正经!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贴在他眼前厉声逼问他:“为什么?!” 关忆北看着她的脸色迅速地由白变红,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直觉得很值,就算结了婚又离婚,得到了又失去,可是能被她这么个女人爱着,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刚接了一个主动脉瘤的病人,是个孩子,打算今晚手术,术后还要跟踪病人恢复。所以就把活检手术排在后面。”他如实说。 她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他,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咬着嘴唇,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微微发抖。 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揉开她咬白了的嘴唇,尽量把口气放轻松,对她说:“小羡,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是啊,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过去这些年,不管是枪林弹雨还是疾病肆虐,战乱贫穷的地方他来来去去多少次,一直毫发无损。可那能说明什么?要是运气靠得住的话,还要医院干什么? “那个病人,不能让别人去治吗?”莫羡低声问。 “多发性主动脉瘤,随时有破裂的危险。病人的整套动脉都要换成人工血管。这种手术风险大,难度高,国内能做这种手术的只有我的导师跟我。导师年纪太大了,坚持不下来,只能靠我。”关忆北淡淡地解释。 只能靠他?那他来靠谁?运气吗? 还是靠侥幸? 肿瘤在他身体里生长,他心都是一个陌生的病人。别人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就不是?还有她,她心里有多难受他又能理解多少? 莫羡很想哭,可强忍着,她不想在他眼前哭,她把胳膊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却突然把她抱住了。她吃了一惊,被他拉过去压进怀里,快得她来不及反应,他低下头就亲了她。 他亲得极度温柔缱绻,像是无声的安慰,让她放心,让她相信他会没事。 在他怀里,她慢慢平静下来。 能怎么办呢?关忆北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跟他离婚。又一想也是不对,如果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压根就不会跟他结婚才对。 只要面对的是他,她就像进入一个死局,碰得头晕眼花也绕不出来。 他抱着她,低头贴在她颈侧,脸在她耳后蹭了蹭,低声呢喃:“这儿更香。” 莫羡安静地让他抱,捏着手指,不让自己去抱她。 “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关忆北笑着说,下巴还搭在她的肩窝里。 “你什么时候还钱?”莫羡低声问。她不想再继续上一个话题,太沉重,无可奈何。 “肉偿可以吗?”他不正经地问。 她负气地说:“可以。” 关忆北愣了下,笑出了声。他松开胳膊放了她,直起腰,手伸下去开始解腰带。 莫羡顿时惊了,问:“你要干什么?!” “让你先验验货。” 莫羡的爸爸是老大,头胎一举得男,就是长房长孙的莫欢,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很快第二个孙子也出生了,老太太更是高兴。 没几年第三四五六七八个孙子依次呱呱坠地,逢年过节家里就跟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似的,还是八只猴子,简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把家里祖传的青花瓷罐子翻出来往里头尿尿,在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肚子上画hellokitty。 老太太崩溃了,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抱着宝贝孙女,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八个哥哥都是妹控,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从幼儿园到高中,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八个哥哥全来了,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第103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低眸看看那包,说了声“谢谢”,伸手把包抓过来, 拉开拉链先去找手机。 手机还在, 关机了, 她摁了开机键, 没有反应。 “应该是没电了。”韩略提醒。 莫羡把手机扔到包里, 扬起下巴看向韩略,问:“韩总叫我来,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韩略耸肩,摊摊手,温和地说:“没什么吩咐。只是想把包交给你。另外,想看看你的情况, 有些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膝盖。她穿着丝质长裙, 把腿盖住了。 “我很好,不会耽误工作, 请韩总放心。”莫羡故意把话题从私人领域牵出来。 不管有没有关忆北, 她都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尤其是跟上司产生关系。 这是个男权社会, 一个展露头角的女人总伴随着一些绯闻流言。她靠自己的能力打得天下, 不想被流言玷污。 韩略看着锋芒毕露的莫羡, 笑着摇摇头, 直起身子往后靠到沙发背上, 意有所指地说:“你真该去买个路障, 把全世界的单身汉都挡在离你三米开外的地方。” 莫羡假装听不懂,扶着沙发站起身,冷淡地对韩略说:“如果韩总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该去工作了。一上午没来,攒下不少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韩略说。 莫羡站在原地没动,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有跟关医生复婚的打算吗?”韩略问。 莫羡怔住了,没想到“复婚”这个词,还会从韩略嘴里听到。她不喜欢外人评判她跟关忆北,尤其是韩略这样的陌生人。 “我跟前夫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所以韩总问的这个问题,我有权不予回答。”在原则问题上,莫羡从转弯抹角。 “这与公司无关。”韩略交叉双手置于膝上,仰起脸看着她,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对她说:“我只是想评估一下,追到你的成功率会有多少。” 许多男人见到她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征服,仿佛征服了她就可以对他们举世无双的男性魅力提供佐证。 他们从未好好想想,她怎么就那么爱搭理他们?在莫羡心里,这些男人绑在一起都不及关忆北的一根小拇指。 莫羡说:“如果韩总长得像毛爷爷那样诱人,我会很快会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 韩略愣一愣,疑惑地问:“毛爷爷?” 莫羡莞尔一笑,拿着包离开了韩略的办公室。 回了自己办公室,莫羡先给手机充电,开机。很快进来一条微信,是关忆北转发的众筹链接,她便把链接在她所有的群里发了一遍,自己也捐了一千。 下午在忙碌中度过,不少文件要签。马特助的第二个案子也提上来了,莫羡打开案本,发现根本没有案子底本,只有一封道歉信,字里行间对她的溢美之词酸爽得她不忍卒读,干脆揉烂了扔垃圾桶里了。 处理完工作,心里空下来,莫羡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关忆北,想他的病。她第一个想到了徐婉,拨了电话她没接,她便又想到了盛鸿年。关忆北回来那天,盛鸿年跟她打电话的情形历历在目,莫羡断定盛鸿年必定是知情的。 盛鸿年接了电话,莫羡单刀直入地问:“关忆北的病,你是知道的吧?” 盛鸿年被她问住了,起初还想狡辩,被莫羡几句拆穿后,便就承认了。 “他回国那天晚上我接到他电话,他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去你家接他。后来就查出来脊柱旁有阴影,确诊的话需要做活检。”盛鸿年没有丝毫隐瞒,把知道都说了。 “你认识比较不错的肿瘤专家吗?”莫羡问。她总觉得该做些什么,如果就这样空等着,会觉得很无力。 她讨厌无力感。 “肿瘤专家的话,忆北认识的比我多。”盛鸿年说,“而且,他本身就是医生,他很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莫羡承认盛鸿年说得对。 盛鸿年接着说:“莫羡,这么多同学里面,你们两个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人一辈子没病没灾不过几十年,所以,跟忆北怎么走下去,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 放下电话后莫羡的心情更沉重了。 跟关忆北相反,她是悲观主义者,凡事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真是骨肉瘤该怎么办。可一旦这么想了,她就有种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而他的活检手术还在一个月后,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撑得住…… 想得越多,她便越想见他。可越是见他,她越是怕这三年的粉饰太平功亏一篑。 莫羡把弄着手机,眼睛对着门口发呆。小南推门进来撞上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莫总,您想什么呢?” 莫羡收收神,恢复了冷淡的神色,问:“你有什么事?” “刚总务处处长找我了,说听韩总吩咐,把公司的那辆奥迪a6拨给你用,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配司机。”小南口齿伶俐地说。 这就是韩略的第一波攻势?总觉得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莫羡想都没想就说:“跟总务处说一下,车我不用,韩总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 “为什么呀?公车多好啊,保险保养油费都不用自己掏。那辆奥迪a6是上个月刚买的,还是新车呢!”小南眉间拧起个疙瘩。 “我讨厌黑色的车。”莫羡说完,冲小南摆摆手,“你出去。” 小南不情愿地关上门,莫羡只想,她今晚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她想见关忆北。 可拿什么理由去呢? 莫羡考虑了一会儿,想到了主意,却又犹豫。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转,她心里很乱,最后还是挨不住给韩略打了电话。 “你今晚要去医院看你姐姐吗?” “是的。” “我也想去看她一下。” “是吗?” “嗯。” 韩略低声笑了笑,说:“我想知道我这次的角色是什么。上司?司机?还是依旧是相亲对象?”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莫羡沉声说。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韩略反问。 莫羡沉默了,她开始考虑换个理由去医院的可行性。 韩略则突然说:“我想,这次我还是做司机吧。不过,在看过你想看的人之后,我希望你能单独跟我吃一顿饭,以示感谢。我们还从未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吧?” 放下电话,莫羡觉得该重新评估韩略。 这男人心机太深,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不想沾上他。 “我刚给莫欢打了电话,他上午没课,可以过来接你。”关忆北说,用钥匙敲了敲门板,说,“先回去吃饭。” 莫羡想了想,莫欢学校在郊区,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我下个月还你。” 莫羡“嗯”了声,送了两根面条到嘴里,慢慢地嚼,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他工资多少她清楚得很,结婚时他工资卡主动上交,离婚后她把工资卡还了,他去银行把工资卡挂的手机号换成了她的,每个月7号她都会收到他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 平时他花10块钱都有短信通知她。 她投诉过,没用,他不肯去改。 所以关忆北就是个无赖。 关忆北没有储蓄,不收红包,每年请假几个月出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工资加奖金一个月根本不够两万,他拿什么还她? “我妈给了我一些基金,下个月分红到账的话,应该够还你的。”关忆北说。 莫羡看他的眼神虚了虚,问:“你妈把基金交给你了?” 关忆北捏着筷子捞碗里的西红柿,随口说:“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这么大岁数也没老婆管,应该自力更生学习理财了。” 莫羡无语。 让习惯散财的关忆北学理财……总觉得很玄幻。 关忆北其实一点都不穷,挂在他名下资产不比那些富二代少。 关爸爸是大学校长,关妈妈是大学教授,他本就是中产家庭出身。 她妈妈的背景更不一般,家族在民国时期便是豪门。虽然历经几场历史变革,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代们手里头的资本也是一般人无法攀比的。关妈妈除了在国内有几处房产,包括现在这栋历史文化保护建筑,股权、债券都有不少,甚至也持有美股的几家百年公司的原始股份。 关忆北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莫羡是在结婚半年后才知道自己婆婆是个富婆。因为婆婆把关忆北名下的资产交给她来打理。 婆婆特意嘱咐她,关忆北经济概念不强,拜托她好好扶持他。 关家家教良好,日子过得平常,不招摇不显摆。关爸爸是理想主义者,从小教导关忆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关忆北对于爸爸的理念继承良好。也可以说是继承得太好了。他学医救人,对钱没有痴念,别人有难处他会伸手帮忙。 他们谈恋爱到结婚,他借出去不少钱,病人都会给他打借条,有的还了,有的没还。莫羡把借条按照时间装订起来,不时翻一翻,问问那些人的情况,顺便告诫他做事要量力而行。而他帮人前都会跟她商量,让她帮忙参考一下该不该帮。 离婚后他们接触少了,不知道他又散出去多少财。 第104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想在座位上缓一缓, 可是已经有过路的司机过来敲她的车门,探视她的状况。 她推门下了车,脚踩在地上直发软, 索性靠在车上回头看看撞上来的是什么车。 竟是辆玛莎拉蒂的轿跑。 她最近跟豪车真有缘。 轿跑的车头撞得瘪了进去, 驾驶室已经变形了, 司机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 是个女人。 莫羡觉得头晕, 闭了闭眼。 “人没气儿了!快打120!”有人喊。 莫羡倏然张开眼,顾不上脚软, 踉跄着跑过去。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 长卷发乱七八糟地盖着脸,四肢瘫软没有一点生气。她把手放到女人鼻子下面,试不到一点气息。 莫羡顾不上多想, 跪到地上就开始给女人做心肺复苏。 她是学医出身, 就算已经把本专业抛下四年,基本的医护素养还在线。她一直坚持给女人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过来,坚持做了十几分钟。 医生护士拿了专业急救设备给女人用上,莫羡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身子一歪趴到地上,才觉得双臂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膝盖上火烧火燎疼得她浑身打颤。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 丝袜全破了, 膝盖上全是蹭伤, 流着血, 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更加的晕,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干呕。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看她这样,就把她也带上了救护车,一并送去了医院。 路上确认莫羡无大碍之后,医生们便一心抢救那个女人,只给莫羡膝盖上敷了两块纱布,留她一个人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疼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到了医院,有人来把放着那个女人的担架抬下车送去急诊室,一个护士过来问她需不需要轮椅,莫羡咬着牙说自己能走,脱了高跟鞋捏在手里,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也去了急诊室。 这是关忆北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维持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人满为患状态。她这种小伤的处理自然被排到危重病号之后。那个女人被挪到病床上,护士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把莫羡隔在外面。医生护士跑进跑出,似乎是把莫羡给忘了。 莫羡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理伤害。她学过医,理解医院对待患者轻重缓急的规则。她只是疼得厉害,恨不得把两条腿剁了。 “病人什么情况?”关忆北的声音。 “高压200,心率50,心脏骤停两次,左心室杂音。”宋若词的声音。 莫羡扭头见那两人相携匆匆赶过来,应该是被叫来会诊的。 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见到,是以她扒散了头发遮住脸,埋下头。 “莫羡!?”关忆北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羡眼神一闪,抬头的时候发现关忆北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动作竟然这样快…… “你出什么事了?”他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膝盖。 “没什么。”莫羡故作轻松地说,“摔了一跤。” 关忆北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摁了几下,莫羡疼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眼望进她的眼里。他眼里浓重的担心让莫羡突然间疼得想哭。 “忆北。”宋若词叫他。 莫羡看向宋若词,她站在帘子之间,一半身子已经隐没在帘内。 “心跳停了!准备除颤器!”帘内传来一个不知名医生紧迫的命令声。 关忆北身子一紧,起身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回头看莫羡。 莫羡朝她弯了弯唇,轻轻说:“你去吧。” 帘子里传来“3,2,1”的倒计时声,接着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便又听见心跳监视器滴滴地响起来。 关忆北露出笑容,伸手在莫羡脸上掐了一下,转身抓住一个路过的男医生,指着莫羡快速吩咐:“把她的伤处理一下!” 男医生“哦”了声,停下脚,眼睛看向莫羡的膝盖。 关忆北火速倒退着往帘子那边跑,边跑边说:“手下轻点儿!她怕疼!” 男医生怔了怔,看看莫羡,又看看关忆北。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说完最后一句话,钻进帘子里面。 男医生恍然大悟,立刻恭敬地朝莫羡问候:“嫂子好,我姓张。” 莫羡抿唇,吸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在对面帘子里紧张的抢救中,小张医生帮莫羡清理好伤口,最后用纱布包起来。莫羡虽然疼得厉害,可在外人面前她只能强忍着。 对面围着病床的帘子忽地拉开,莫羡看过去,见关忆北偏头对宋若词吩咐:“病人血压太高,左心室舒张功能减退,我怀疑有主动脉夹层。让第一手术室做好准备,立刻开胸。” 宋若词应声去了,剩下的医护人员各司其职,把那个女人推离了急诊室。 关忆北则扯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朝莫羡走过来。 “师兄,都弄好了。”小张医生恭敬地说。 关忆北单膝跪到莫羡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着她的腿做了几个曲伸动作。莫羡疼得“嘶” 了声,压住他的手。 “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事。”他跟她解释,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穿着裙子。”她提醒他。这里人来人往,她没兴趣给这些不认识的人添福利。 关忆北脸上现出了然的表情,接着蹙起眉,回头瞪了眼小张医生。小张医生忙撇清:“我可没碰嫂子,一个指头都没有。” 关忆北想了想,弯腰把莫羡抱了起来。莫羡惊叫一声,急忙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伸到身下压住裙子。她今天穿后开叉的一步裙,他这样抱她,走光是分分钟的事儿。 “我的鞋啊!”莫羡急忙提醒他。 关忆北用眼神示意小张,小张赶紧捡起鞋塞到关忆北手里,关忆北就抱着她火速上楼去他的休息室。 她眯起眼睛,问:“是你?”她还抱有一丝期望,盼他来这儿是因为别的事情。 韩略嘴角勾起一抹笑,点头,说:“是我。”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说:“点餐,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餐已经点好了,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却在国外出生长大,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却不系统,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第105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老太太崩溃了, 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 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 抱着宝贝孙女,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八个哥哥都是妹控,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从幼儿园到高中,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 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 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八个哥哥全来了, 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 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 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 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 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 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 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 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手里抽回来。 “已经麻木了?”他清清淡淡地调侃,拿她自己的话堵她。 莫羡含着下巴不说话,靠着墙单脚站着,鞋跟太高,平衡不好控制,她身子晃一下,脚底下扭一下,又晃一下。 他又把她的脚抓了回来,帮她套上鞋子,让她站稳。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拉开她的包,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包里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擦拭双手。 他们作医生的习惯,时刻保持双手的清洁。她跟他在一起以后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年放一包消毒湿巾。 莫羡不去看他,垂着眼,脚在鞋子里扭了几下,让脚更适应鞋子。 “在办公室备一双平底鞋,工作的时候换上。”他低声嘱咐。 “不需要。”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淡。 他没说什么,把擦过手的湿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冷着一张脸挡开了他的手,自己去系。 “喝得有点多,一下没忍住。”他说。 这解释荒唐得很,他的口气非常理所应当。 莫羡默默把扣子季好,抬起胳膊归拢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他适时地把发卡递过来。 她弄头发的时候,他又从她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在右手食指上叠了几叠,俯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湿巾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唇上又湿又凉,她偏头躲开,拿眼瞪他,不明所以。他扬了扬眉毛,给她看缠在手指上的湿巾,上面有一道口红的痕迹。 她发现他嘴上有几块口红印子,很秽乱的景象,脸上一时有些热,想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头拧回来,继续帮她擦唇上弄残了的口红。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初初步入职场,每天化妆。晚上下班回来,他总会先帮她抹掉口红。她跟他解释她买的口红是食品级的,没他想得那么可怕,他还是擦。 “贾宝玉还喜欢吃女孩子的胭脂呢!”她知道的典故不多,难得知道一个一定要说出来。 第106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想在座位上缓一缓,可是已经有过路的司机过来敲她的车门,探视她的状况。 她推门下了车,脚踩在地上直发软,索性靠在车上回头看看撞上来的是什么车。 竟是辆玛莎拉蒂的轿跑。 她最近跟豪车真有缘。 轿跑的车头撞得瘪了进去, 驾驶室已经变形了, 司机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 是个女人。 莫羡觉得头晕,闭了闭眼。 “人没气儿了!快打120!”有人喊。 莫羡倏然张开眼,顾不上脚软,踉跄着跑过去。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长卷发乱七八糟地盖着脸, 四肢瘫软没有一点生气。她把手放到女人鼻子下面, 试不到一点气息。 莫羡顾不上多想, 跪到地上就开始给女人做心肺复苏。 她是学医出身,就算已经把本专业抛下四年, 基本的医护素养还在线。她一直坚持给女人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过来, 坚持做了十几分钟。 医生护士拿了专业急救设备给女人用上, 莫羡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身子一歪趴到地上,才觉得双臂跟灌了铅一样的沉, 膝盖上火烧火燎疼得她浑身打颤。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 丝袜全破了, 膝盖上全是蹭伤, 流着血, 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更加的晕,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干呕。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看她这样,就把她也带上了救护车,一并送去了医院。 路上确认莫羡无大碍之后,医生们便一心抢救那个女人,只给莫羡膝盖上敷了两块纱布,留她一个人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疼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到了医院,有人来把放着那个女人的担架抬下车送去急诊室,一个护士过来问她需不需要轮椅,莫羡咬着牙说自己能走,脱了高跟鞋捏在手里,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也去了急诊室。 这是关忆北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维持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人满为患状态。她这种小伤的处理自然被排到危重病号之后。那个女人被挪到病床上,护士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把莫羡隔在外面。医生护士跑进跑出,似乎是把莫羡给忘了。 莫羡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理伤害。她学过医,理解医院对待患者轻重缓急的规则。她只是疼得厉害,恨不得把两条腿剁了。 “病人什么情况?”关忆北的声音。 “高压200,心率50,心脏骤停两次,左心室杂音。”宋若词的声音。 莫羡扭头见那两人相携匆匆赶过来,应该是被叫来会诊的。 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见到,是以她扒散了头发遮住脸,埋下头。 “莫羡!?”关忆北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羡眼神一闪,抬头的时候发现关忆北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动作竟然这样快…… “你出什么事了?”他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膝盖。 “没什么。”莫羡故作轻松地说,“摔了一跤。” 关忆北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摁了几下,莫羡疼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眼望进她的眼里。他眼里浓重的担心让莫羡突然间疼得想哭。 “忆北。”宋若词叫他。 莫羡看向宋若词,她站在帘子之间,一半身子已经隐没在帘内。 “心跳停了!准备除颤器!”帘内传来一个不知名医生紧迫的命令声。 关忆北身子一紧,起身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回头看莫羡。 莫羡朝她弯了弯唇,轻轻说:“你去吧。” 帘子里传来“3,2,1”的倒计时声,接着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便又听见心跳监视器滴滴地响起来。 关忆北露出笑容,伸手在莫羡脸上掐了一下,转身抓住一个路过的男医生,指着莫羡快速吩咐:“把她的伤处理一下!” 男医生“哦”了声,停下脚,眼睛看向莫羡的膝盖。 关忆北火速倒退着往帘子那边跑,边跑边说:“手下轻点儿!她怕疼!” 男医生怔了怔,看看莫羡,又看看关忆北。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说完最后一句话,钻进帘子里面。 男医生恍然大悟,立刻恭敬地朝莫羡问候:“嫂子好,我姓张。” 莫羡抿唇,吸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在对面帘子里紧张的抢救中,小张医生帮莫羡清理好伤口,最后用纱布包起来。莫羡虽然疼得厉害,可在外人面前她只能强忍着。 对面围着病床的帘子忽地拉开,莫羡看过去,见关忆北偏头对宋若词吩咐:“病人血压太高,左心室舒张功能减退,我怀疑有主动脉夹层。让第一手术室做好准备,立刻开胸。” 宋若词应声去了,剩下的医护人员各司其职,把那个女人推离了急诊室。 关忆北则扯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朝莫羡走过来。 “师兄,都弄好了。”小张医生恭敬地说。 关忆北单膝跪到莫羡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着她的腿做了几个曲伸动作。莫羡疼得“嘶” 了声,压住他的手。 “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事。”他跟她解释,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穿着裙子。”她提醒他。这里人来人往,她没兴趣给这些不认识的人添福利。 关忆北脸上现出了然的表情,接着蹙起眉,回头瞪了眼小张医生。小张医生忙撇清:“我可没碰嫂子,一个指头都没有。” 关忆北想了想,弯腰把莫羡抱了起来。莫羡惊叫一声,急忙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伸到身下压住裙子。她今天穿后开叉的一步裙,他这样抱她,走光是分分钟的事儿。 “我的鞋啊!”莫羡急忙提醒他。 关忆北用眼神示意小张,小张赶紧捡起鞋塞到关忆北手里,关忆北就抱着她火速上楼去他的休息室。 确实是辆GTR,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得二百多万。 昨天他们撞车虽说判了他全责,公道讲她也有点责任,倒车的时候车速太快。他们这次的车损有保险公司担了,可明年的车险折扣就泡汤了。 她原以为他这车不过一二十万,保险折扣损失也就千把块。没想到他这车是百万级的,那他保险费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早?”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韩略西装革履地过来了。 “对我的车感兴趣?”他笑问,从裤兜里掏出遥控钥匙,开了车锁,“感兴趣的话可以开开试试,自动挡,很好开。” 因着那点过意不去的感觉,莫羡对韩略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冷:“这么好的GTR,还是你自己开吧。” 韩略略惊讶,问:“你认识这车?” “昨晚刚认识的。”莫羡说,轻轻呼出口气,敛眉,咬了咬嘴唇,终于对韩略说,“昨天,抱歉。” 她指撞了他车这事。 韩略却说:“如果你指的是撞车,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你跟前夫之间的挡箭牌,那我会觉得只有口头上的道歉,不够诚意。” 莫羡一时语塞,才发现韩略已洞悉了一切。 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做得那么刻意露骨,也只有关忆北会当真吧?吃醋吃到把她摁在楼道里亲… “那你觉得我怎样做才算是有诚意?”莫羡反问。 话都说开了,她倒是坦然得多。她想韩略大概会要她陪他吃饭,或者做些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事情。她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 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惧。她有的是办法把男女之间的一触即燃变成比北冰洋还森冷的肃穆。这三年被她逼退的追求者也够组建一个销售部了。 韩略却出人意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莫羡一怔,立刻说:“那没什么有趣的。” “是否有趣,界定权应该在听众。”韩略似笑非笑,说,“而且越是不想讲,就越显得与众不同。越是听不到,就越觉得有趣。” 莫羡拧眉。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她对他有些歉意,韩略也把他手里的筹码估得太大了。 她含着下巴盯着韩略看了一会儿,韩略则八风不动,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莫羡忽而妩媚一笑,说:“讲故事就算了,晚上我请韩总裁吃饭吧。”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撩人,韩略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了。 没给韩略反应的机会,莫羡风情万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优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从后视镜里她又看到韩略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第107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 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 想他认识她的那年, 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 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 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 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 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 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 没有化妆, 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 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 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 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 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 又想起这是教室, 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旁边有人把徐婉扶了起来,徐婉捏着胳膊朝关忆北那边看,委屈得眼里含着泪。 小张医生往徐婉那边瞅瞅,又看看关忆北,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听师兄的话,先把嫂子照顾好。他伸手想把果篮拿过去,莫羡不松手,他小声说:“嫂子,我帮你拿吧。” 莫羡没说话,心思全在关忆北身上。 她从未见他跟人动过手。 他心大,很少有事儿能惹怒了他。遇上不平事,他能用嘴巴解决就不会动拳头。他口才又好,常常四两拨千斤就把事儿平了。这次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想也是气急了。 其实她也是气得气血上涌。这母子俩摆明了是胡搅蛮缠,就算他不上,她也会冲进去扇那个男人两个嘴巴。 可现在她担心的是,他在叙利亚待了五个月,瘦了一圈,身体消耗不小。昨晚通宵大手术,她临近中午才离开他家,他不过睡了一个下午。而且他腰上还有病…… 被他揪了领子的那个男人,比他矮了不少,可却是个臃肿的身材,目测体重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 就算这人不动手,只利用体重优势压制,关忆北也会吃亏。 她立刻扭头打量小张医生,凛冽的目光吓得小张医生咽了口唾沫。 她迅速在心里评估小张医生的战斗力。比关忆北矮,更瘦,细胳膊细腿的加上一张睡不醒似的眯缝眼,一脸的呆萌,战斗力堪忧。 不过聊胜于无,好歹比她有用。 “你把外套脱了!”她低声命令。 小张医生领会不了精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莫羡用下巴点点他的白大褂,皱眉低喝:“快脱!” 小张医生赶紧照办。心里偷偷嘀咕这个嫂子又美又媚,没成想上来一阵跟母老虎一样吓人。急忙脱了外套递到莫羡手里。 莫羡把小张医生的白大褂也拿过来,跟关忆北那件一起团起来搁到身后,压低声音说:“万一有事你过去帮你师兄,就说你们是来看病的,别暴露身份。” 小张医生了然,对莫羡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开始暗戳戳地撸袖子。看见他那细弱的手腕莫羡心里一叹,便扭头去看关忆北那边。 被揪了领子的那个儿子,没想到会有人路见不平,一时间傻了。可围观的人这么多,又不好意思怂,只能强壮声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哪根葱?关……关你什么事?” 关忆北把那儿子往上一提,儿子的嘴里“哎哎哎”地叫着,双手急忙去抓关忆北的胳膊。 莫羡眼睁睁看着那儿子脚尖立了起来,身子悬空,仿佛挂在关忆北手上的一只肥耗子。 “我去!关师兄也太帅了吧!”小张医生小声嘟囔。 她也没想关忆北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单手就把一个大男人提溜起来。 他以前常说心外是个刀剑如梦夜雨江湖的世界,没一把好身板根本熬不住20个小时的手术,连续31天的夜班,还有急诊插播的抢救手术,更别提动不动就被拉壮丁,扛病人扛设备扛资料。 在锻炼身体这方面莫羡一直很支持关忆北,普度众生前他自己不能垮了。 “打女人,打医生,就凭这两条,哪根葱也能削了你!”关忆北厉声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周围群众也窃窃私语起来,一边倒地都在指责这对母子。 老太太反应慢了半拍,等缓过神来自己儿子已经落到人家手里了,顿时泼劲儿努上来就要往关忆北身上扑,被关忆北一眼瞪过来,生生地把念头给掐了。 老太太一辈子混迹江湖,也不是白混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早练就了一副看人的好眼力。她深谙老实人好欺负的原理,撒泼打滚占小便宜都是针对老实人,却从来不敢招惹厉害人物。 她看这关忆北偏不像是个老实人。虽然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眼里却有光,透着一股子邪狠劲儿,一看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她知道医院都怕闹仕的,今天才在医院闹腾的如鱼得水,没想到突然遇上个狠角色,她倒是不敢太造次。 老太太拿手点着关忆北,没往前靠,只靠一张嘴颤巍巍地说:“你是干什么的啊你?你是不是医院找来的打手啊你?你把我儿子放开!你……放开!” 关忆北没再理会老太太,提溜着儿子的领子晃了晃,喝道:“道歉!” 儿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气喘吁吁的嘴还硬,说:“凭什么?” 关忆北把那儿子猛地拉到眼前,抬起拳头就朝他脸上揍过去。 莫羡一把揪住小张医生的胳膊准备推他进去。 老太太嚎了一声扑上来抱住关忆北的胳膊。 关忆北的拳头在离儿子鼻尖一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那个儿子紧闭着眼吓得脸都白了,两条腿虚软地曲了起来。 “别打别打,我道歉,我道歉。”儿子连连告饶,好汉不吃眼前亏,脸皮再厚拳头打在他脸上还是他自己疼,他认怂了。 关忆北一把将那个儿子甩到徐婉跟前,松了手,抬脚朝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喝道:“快说!” 老太太尖叫:“你怎么打人哪!没王法了!” 关忆北扣住了老太太的手腕,扭脸冲她阴森森地笑,说:“信不信连你一块儿打?老子在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还怕你们这孤儿寡母?” 他嘴里蹦出来“老子”二字让莫羡身上一阵恶寒。那个儿子倒是真怕了,冲徐婉鞠躬道歉对不起说了十几遍。老太太也怕了,所谓愣的怕横的,张着嘴看着关忆北以为这人大有来头,一句字儿不敢说了。 道完歉老太太拉着儿子想走,关忆北长腿一伸绊了那儿子一下,轻飘飘问:“别忘了交费。” 儿子一把抓住老太太,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跺跺脚,扭头跑去了收费处。 莫羡没说话,心思全在关忆北身上。 她从未见他跟人动过手。 他心大,很少有事儿能惹怒了他。遇上不平事,他能用嘴巴解决就不会动拳头。他口才又好,常常四两拨千斤就把事儿平了。这次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想也是气急了。 其实她也是气得气血上涌。这母子俩摆明了是胡搅蛮缠,就算他不上,她也会冲进去扇那个男人两个嘴巴。 可现在她担心的是,他在叙利亚待了五个月,瘦了一圈,身体消耗不小。昨晚通宵大手术,她临近中午才离开他家,他不过睡了一个下午。而且他腰上还有病…… 被他揪了领子的那个男人,比他矮了不少,可却是个臃肿的身材,目测体重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 就算这人不动手,只利用体重优势压制,关忆北也会吃亏。 她立刻扭头打量小张医生,凛冽的目光吓得小张医生咽了口唾沫。 她迅速在心里评估小张医生的战斗力。比关忆北矮,更瘦,细胳膊细腿的加上一张睡不醒似的眯缝眼,一脸的呆萌,战斗力堪忧。 不过聊胜于无,好歹比她有用。 “你把外套脱了!”她低声命令。 小张医生领会不了精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莫羡用下巴点点他的白大褂,皱眉低喝:“快脱!” 小张医生赶紧照办。心里偷偷嘀咕这个嫂子又美又媚,没成想上来一阵跟母老虎一样吓人。急忙脱了外套递到莫羡手里。 莫羡把小张医生的白大褂也拿过来,跟关忆北那件一起团起来搁到身后,压低声音说:“万一有事你过去帮你师兄,就说你们是来看病的,别暴露身份。” 小张医生了然,对莫羡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开始暗戳戳地撸袖子。看见他那细弱的手腕莫羡心里一叹,便扭头去看关忆北那边。 被揪了领子的那个儿子,没想到会有人路见不平,一时间傻了。可围观的人这么多,又不好意思怂,只能强壮声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哪根葱?关……关你什么事?” 关忆北把那儿子往上一提,儿子的嘴里“哎哎哎”地叫着,双手急忙去抓关忆北的胳膊。 莫羡眼睁睁看着那儿子脚尖立了起来,身子悬空,仿佛挂在关忆北手上的一只肥耗子。 “我去!关师兄也太帅了吧!”小张医生小声嘟囔。 她也没想关忆北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单手就把一个大男人提溜起来。 他以前常说心外是个刀剑如梦夜雨江湖的世界,没一把好身板根本熬不住20个小时的手术,连续31天的夜班,还有急诊插播的抢救手术,更别提动不动就被拉壮丁,扛病人扛设备扛资料。 第108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的爸爸是老大,头胎一举得男, 就是长房长孙的莫欢,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很快第二个孙子也出生了,老太太更是高兴。 没几年第三四五六七八个孙子依次呱呱坠地, 逢年过节家里就跟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似的, 还是八只猴子, 简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把家里祖传的青花瓷罐子翻出来往里头尿尿, 在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肚子上画HelloKitty。 老太太崩溃了, 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 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抱着宝贝孙女, 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八个哥哥都是妹控, 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 从幼儿园到高中, 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 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 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 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 八个哥哥全来了, 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 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手里抽回来。 “已经麻木了?”他清清淡淡地调侃,拿她自己的话堵她。 莫羡含着下巴不说话,靠着墙单脚站着,鞋跟太高,平衡不好控制,她身子晃一下,脚底下扭一下,又晃一下。 他又把她的脚抓了回来,帮她套上鞋子,让她站稳。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拉开她的包,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包里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擦拭双手。 他们作医生的习惯,时刻保持双手的清洁。她跟他在一起以后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年放一包消毒湿巾。 莫羡不去看他,垂着眼,脚在鞋子里扭了几下,让脚更适应鞋子。 “在办公室备一双平底鞋,工作的时候换上。”他低声嘱咐。 “不需要。”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淡。 他没说什么,把擦过手的湿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冷着一张脸挡开了他的手,自己去系。 “喝得有点多,一下没忍住。”他说。 这解释荒唐得很,他的口气非常理所应当。 莫羡默默把扣子季好,抬起胳膊归拢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他适时地把发卡递过来。 她弄头发的时候,他又从她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在右手食指上叠了几叠,俯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湿巾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唇上又湿又凉,她偏头躲开,拿眼瞪他,不明所以。他扬了扬眉毛,给她看缠在手指上的湿巾,上面有一道口红的痕迹。 她发现他嘴上有几块口红印子,很秽乱的景象,脸上一时有些热,想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头拧回来,继续帮她擦唇上弄残了的口红。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初初步入职场,每天化妆。晚上下班回来,他总会先帮她抹掉口红。她跟他解释她买的口红是食品级的,没他想得那么可怕,他还是擦。 “贾宝玉还喜欢吃女孩子的胭脂呢!”她知道的典故不多,难得知道一个一定要说出来。 他被她逗笑了,说:“那我也尝尝。” 他亲她,把她亲得脚都软了,最后得出结论:“甜的。” 他在她唇上擦了最后一下,又从她包里找出口红,拧开盖子在她唇上涂抹,他往后退一步,端详片刻,最后用食指在她唇角揩了下,冲她笑一笑,说:“补好了。” 莫羡抿了抿唇,滑滑腻腻。 关忆北伸手向她,掌心摆着她刚买的那支口红。她把口红捡回来,抽了一张湿巾扔到他手里。 她想让他把嘴上擦干净,免得一会儿回家惹人注意。 他垂眸看看那湿巾,开始慢条斯理地叠,把湿巾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方块。 “现在的口红都不甜?”他漫不经心地问。 莫羡眯了眯眼,把包往肩头托了托。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口红是,人也该是。 关忆北突然靠上来。莫羡立刻抓过包包挡在胸前,凶狠地瞪他。 如果他再亲她,她一定要踢他! 他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膝盖暗示性地碰了碰她的大腿,半是玩味半是挑逗地低声问:“湿了吧?” 莫羡倒抽一口气,死抿着唇。 他笑,拿湿巾的手作势要伸向她的裙底。 “帮你擦擦。” 莫羡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转身冲到门口用力砸门,嘴上喊:“妈我回来了!” 来开门的是莫欢,一手端着盛面条的碗,一手拧着门把手,身子往外探,看完莫羡又看关忆北,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十分钟?有点快吧? 关忆北用那块叠好的湿巾慢悠悠地在嘴上抹了一圈。 “莫羡,忆北他……”话起了个头,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便有些警惕,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算是顺理成章,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她也是看不懂,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第109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心里五味陈杂。 生气是一定会有的。关忆北常跟她吐槽一些病人的家属,不论医嘱怎样, 总觉得自己能人定胜天,固执愚昧的可笑。外科手术前不能进食进水是医疗业的铁律, 为的是防止手术中食物倒流呛入气管,或者食物残渣污染创口引起感染。可总有一些人心怀侥幸地以为只喝一小口水没事,或者觉得不进食即可, 喝一点牛奶没关系的。 只要医生知道患者进食,轻则手术推迟,重则手术取消。有些危重患者就因为不能及时手术而身亡。 真不知道忍一时的饥渴, 跟失去生命, 哪一个对他们而言更加严重。 韩略走进病房,站到孩子妈妈眼前。孩子妈妈发觉有人靠近,也不抬头, 只是抓着孩子的衣服,边哭边絮絮地说:“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没喝,嘴唇干得不行, 嗓子都哑了。旁边人吃西瓜, 他说渴,我不忍心,跟人家要了一块,让他吃几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要了一小块, 就一小块, 不让他多吃, 只让孩子润润嗓子……” 说完她又开始呜呜地哭,韩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回头看莫羡。 莫羡靠在病房门边,别过眼。 她不想进去,怕进去了会忍不住教训这位母亲。她知道那孩子出事儿这位妈妈比谁都难受,可那并不能抵消她的罪孽。 主动脉瘤,危险性仅次于主动脉夹层。跟主动脉夹层一样,一旦血管壁破了,几分钟就可以让一个人毙命,想要救回来,只能靠老天爷了。 那孩子在说痛之前咳嗽了几声。本科的时候她在课本上学过类似的病历,病人咳嗽导致胸腔内气压升高,从而挤压动脉瘤支使之破裂,高压下的动脉血喷涌而出进入胸腔…… 如果真如关忆北所言是主动脉瘤破了,那么夺命的就是那块微不足道的西瓜。 一个妈妈,因为不舍得孩子饥渴,最后却害得孩子送了命。 愚蠢至极! 莫羡很想进去痛斥她一顿,可理智限制了她,她选择躲开。 莫羡转身慢慢朝手术室走去,她不知道韩略是否会跟上,其实她也并不在乎他是否会跟上。 她担心的是那个孩子,还有关忆北。 一名合格的医生,必须练就一副冷酷的心肠。医院不是教堂,容不下人有太丰富的感情。可关忆北做不到,他是个有血性的性情中人,他容易代入。一个他在意的病人救不回来,他心里的痛苦比她膝盖上这点疼大出若干倍。 莫羡走到了手术室外头,小张一声满头大汗地从里面冲出了,没顾得上理会她,径直跑过去。又有护士推着仪器跑过来,大声对她喊:“让让啊!” 莫羡急忙闪身贴到墙上。 片刻后小张医生抱着一堆血袋跑回来,这下倒是看到了莫羡,匆匆叫了声:“嫂子!” 莫羡急忙问:“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还在抢救!”小张医生说完就闪身进了手术室。 看来被关忆北言中了……希望那孩子能因为抢救及时而救回来。 莫羡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韩略扶着那个妈妈也过来了,莫羡看到失魂落魄的女人一眼,咬了咬嘴唇,说:“还活着,在抢救。” 孩子妈妈眼睛一亮,急忙点点头,手里依然死死揪着孩子的衣服。 “坐吧。”韩略说,把孩子妈妈扶到座椅处,让她坐下。 孩子妈妈很乖顺地坐下了,眼里含着泪,死死盯着手术室。 自己的亲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滋味,莫羡也体会过。 大一那年,她爸爸胃穿孔,医生会诊结论是要切除一部分胃脏,妈妈坚决不同意,认为把胃切了,吃饭不行了,人就慢慢完了。 那时候关忆北还在普外科,大胆做主不做切除,只进行穿孔修补。手术的时候她跟妈妈守在手术室外边等着,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特别熬人。 后来爸爸被从手术室推出来,还处在全麻的状态,妈妈立刻上前去握住爸爸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关忆北抹下头巾,看起来非常疲惫,还是微笑地对妈妈说:“手术很成功。穿孔都修补好了,伯父的胃保住了。” 莫羡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妈妈跟着担架床一起走了,莫羡绕到关忆北眼前,问:“手术很难吗?” 他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没说话。 “辛苦了。”莫羡抱抱他。 他收紧胳膊把她圈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里,低声说:“不难。就是怕自己会做不好。” 手术室的门开了,关忆北走出来。 孩子妈妈扑过去抓住关忆北的手连声问:“关医生!关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他没事了吧?” 关忆北的脸色阴沉,低声说:“对不起。” 孩子妈妈愣了足足一分钟,颓然地瘫坐到地上,猛然间嚎啕大哭起来。 又有几个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便过去扶孩子妈妈。孩子妈妈伸手朝着手术室哭喊孩子的名字,说该死的是自己,说自己没法活下去了。 关忆北慢慢把头巾从头上抹下来,深吸了口气,双肩无力地垂下来。 莫羡咬着嘴唇看他,他却只是看着地面,神情寥落。她想过去,韩略却先她一步走上前去。 韩略抬手拍在关忆北的肩上,低声说:“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想开点儿。” 关忆北苦笑,抬起头看着韩略,幽幽地说:“我们医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没办法的。”接着他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没办法。” 韩略不知道是否懂关忆北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 关忆北也拍了拍韩略的肩,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便独自走了,没有跟莫羡说一句话。 韩略目送关忆北离开,转而看向莫羡。莫羡歪着头看走远的关忆北,眉间微拧。韩略朝莫羡走了一步,莫羡则转身追着关忆北去了。 她知道,他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 关忆北越走越快,莫羡跟得很辛苦,膝盖上的纱布掉了,伤口又在流血,湿漉漉凉丝丝的,每走一步都很疼。 她不知道关忆北到底要去哪儿,她强忍着疼跟着,怕跟丢了他。 关忆北最后去了地下二层的放射科领地。 近来医院都采用信息化技术,拍好的片子会经由系统传给门诊的医生。恰好大家都怕所谓的辐射,到放射科这里来拍片子的病人都是拍完即走,所以这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关忆北走到最里面走廊的尽头停下了,对着冰冷的墙站了良久,突然一拳打在墙上。莫羡忙走过去,把他的手从墙上拿下来仔细查看。 他是外科医生,他的手就是他的命。 “你尽力了。”她低声喝道,“别那么幼稚!” 她摸着他的手背,指根关节的地方发红了,还好没破皮。他手术那么多,如果皮肤破损,来回的消毒只能让伤口难以愈合,就像从前他食指裂口那样。 第110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他见到她, 愣了下,随即伸手向她压了压,示意她留在原地, 便带着小张朝付款处跑过去。 莫羡没有丝毫迟疑, 立刻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了听得更清楚,是个老太太,在高声喝骂, 大体是说医院为了赚钱乱给病人开药。莫羡便知道又是医患纠纷。听吵吵的内容还没到医闹的地步。大概又是沟通不良导致患者觉得自己被黑了。 关忆北站在人群外围,他个子高,扬起下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小张医生稍微矮点儿,翘着脚往里看。莫羡却只能听到说话声, 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阿姨, 住院是要交押金的, 出院的时候会多退少补给你。押金都是固定的金额,每个人都要交。” 莫羡便想往里挤, 被关忆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垂眸间略有责备的神色,仿佛在怪她的不听话。 里面老太太继续发飙:“什么押金?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在里面算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为了赚钱耍的把戏!好好的顺产非要给剖腹产!说那些话来吓唬人!当我没生过孩子!?我当初生他的时候, ”老太太一指身旁的儿子, 高声说, “我还在灶台上炒菜呢!家里就我一人, 我肚子疼了往炕上一躺, 接生婆来的时候我都生完了!” 徐婉压着火气耐心地说:“阿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产妇胎位不正……” 老太太打断徐婉,音调顿时拔高一个八度:“什么不一样?你跟我说说哪个地方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俩手俩腿,她是仙女啊还是什么的就不一样了?!给我们老孙家生了个女孩我还没骂她呢!我告诉你,这钱我不交了!你去找她妈去!她妈不给,有本事你们把她撵出去!儿子,咱们走!” 徐婉刚说了句“哎你怎么能这样……”,听着是想阻拦,便听那男吼:“滚!别碰我妈!”紧接着听徐婉惊叫一声,人群轰然散开,莫羡眼睁睁看着徐婉被推倒在地。 莫羡想过去,关忆北抓住她的胳膊。莫羡回头瞪关忆北,眼带怒意。关忆北扭头嘱咐小张医生:“照顾好你嫂子。” 莫羡被推到小张医生身边,眼见着关忆北把医生的白大褂脱下来,他把衣服塞到她手里,分开人群走进去,一把揪住那个儿子的领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莫羡开着租来的车上路。新车开着手生,她不敢开快,路上频频被超车,那辆GTR倒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 第111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她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是收款处那边人有些多,围城一圈, 远远地听到吵闹声,音调蛮高的。 莫羡是个不爱看热闹的, 扭头打算往住院区走, 却见关忆北跟小张医生一路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见到她, 愣了下,随即伸手向她压了压,示意她留在原地,便带着小张朝付款处跑过去。 莫羡没有丝毫迟疑, 立刻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了听得更清楚,是个老太太,在高声喝骂, 大体是说医院为了赚钱乱给病人开药。莫羡便知道又是医患纠纷。听吵吵的内容还没到医闹的地步。大概又是沟通不良导致患者觉得自己被黑了。 关忆北站在人群外围, 他个子高, 扬起下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小张医生稍微矮点儿,翘着脚往里看。莫羡却只能听到说话声, 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阿姨,住院是要交押金的, 出院的时候会多退少补给你。押金都是固定的金额, 每个人都要交。” 莫羡便想往里挤, 被关忆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垂眸间略有责备的神色,仿佛在怪她的不听话。 里面老太太继续发飙:“什么押金?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在里面算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为了赚钱耍的把戏!好好的顺产非要给剖腹产!说那些话来吓唬人!当我没生过孩子!?我当初生他的时候,”老太太一指身旁的儿子,高声说,“我还在灶台上炒菜呢!家里就我一人,我肚子疼了往炕上一躺,接生婆来的时候我都生完了!” 徐婉压着火气耐心地说:“阿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产妇胎位不正……” 老太太打断徐婉,音调顿时拔高一个八度:“什么不一样?你跟我说说哪个地方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俩手俩腿,她是仙女啊还是什么的就不一样了?!给我们老孙家生了个女孩我还没骂她呢!我告诉你,这钱我不交了!你去找她妈去!她妈不给,有本事你们把她撵出去!儿子,咱们走!” 徐婉刚说了句“哎你怎么能这样……”,听着是想阻拦,便听那男吼:“滚!别碰我妈!”紧接着听徐婉惊叫一声,人群轰然散开,莫羡眼睁睁看着徐婉被推倒在地。 莫羡想过去,关忆北抓住她的胳膊。莫羡回头瞪关忆北,眼带怒意。关忆北扭头嘱咐小张医生:“照顾好你嫂子。” 莫羡被推到小张医生身边,眼见着关忆北把医生的白大褂脱下来,他把衣服塞到她手里,分开人群走进去,一把揪住那个儿子的领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手机还在,关机了,她摁了开机键,没有反应。 “应该是没电了。”韩略提醒。 莫羡把手机扔到包里,扬起下巴看向韩略,问:“韩总叫我来,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韩略耸肩,摊摊手,温和地说:“没什么吩咐。只是想把包交给你。另外,想看看你的情况,有些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膝盖。她穿着丝质长裙,把腿盖住了。 “我很好,不会耽误工作,请韩总放心。”莫羡故意把话题从私人领域牵出来。 不管有没有关忆北,她都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尤其是跟上司产生关系。 这是个男权社会,一个展露头角的女人总伴随着一些绯闻流言。她靠自己的能力打得天下,不想被流言玷污。 韩略看着锋芒毕露的莫羡,笑着摇摇头,直起身子往后靠到沙发背上,意有所指地说:“你真该去买个路障,把全世界的单身汉都挡在离你三米开外的地方。” 莫羡假装听不懂,扶着沙发站起身,冷淡地对韩略说:“如果韩总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该去工作了。一上午没来,攒下不少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韩略说。 莫羡站在原地没动,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有跟关医生复婚的打算吗?”韩略问。 莫羡怔住了,没想到“复婚”这个词,还会从韩略嘴里听到。她不喜欢外人评判她跟关忆北,尤其是韩略这样的陌生人。 “我跟前夫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所以韩总问的这个问题,我有权不予回答。”在原则问题上,莫羡从转弯抹角。 “这与公司无关。”韩略交叉双手置于膝上,仰起脸看着她,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对她说:“我只是想评估一下,追到你的成功率会有多少。” 许多男人见到她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征服,仿佛征服了她就可以对他们举世无双的男性魅力提供佐证。 他们从未好好想想,她怎么就那么爱搭理他们?在莫羡心里,这些男人绑在一起都不及关忆北的一根小拇指。 莫羡说:“如果韩总长得像毛爷爷那样诱人,我会很快会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 韩略愣一愣,疑惑地问:“毛爷爷?” 莫羡莞尔一笑,拿着包离开了韩略的办公室。 回了自己办公室,莫羡先给手机充电,开机。很快进来一条微信,是关忆北转发的众筹链接,她便把链接在她所有的群里发了一遍,自己也捐了一千。 下午在忙碌中度过,不少文件要签。马特助的第二个案子也提上来了,莫羡打开案本,发现根本没有案子底本,只有一封道歉信,字里行间对她的溢美之词酸爽得她不忍卒读,干脆揉烂了扔垃圾桶里了。 处理完工作,心里空下来,莫羡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关忆北,想他的病。她第一个想到了徐婉,拨了电话她没接,她便又想到了盛鸿年。关忆北回来那天,盛鸿年跟她打电话的情形历历在目,莫羡断定盛鸿年必定是知情的。 盛鸿年接了电话,莫羡单刀直入地问:“关忆北的病,你是知道的吧?” 盛鸿年被她问住了,起初还想狡辩,被莫羡几句拆穿后,便就承认了。 “他回国那天晚上我接到他电话,他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去你家接他。后来就查出来脊柱旁有阴影,确诊的话需要做活检。”盛鸿年没有丝毫隐瞒,把知道都说了。 “你认识比较不错的肿瘤专家吗?”莫羡问。她总觉得该做些什么,如果就这样空等着,会觉得很无力。 她讨厌无力感。 “肿瘤专家的话,忆北认识的比我多。”盛鸿年说,“而且,他本身就是医生,他很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莫羡承认盛鸿年说得对。 盛鸿年接着说:“莫羡,这么多同学里面,你们两个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人一辈子没病没灾不过几十年,所以,跟忆北怎么走下去,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 放下电话后莫羡的心情更沉重了。 跟关忆北相反,她是悲观主义者,凡事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真是骨肉瘤该怎么办。可一旦这么想了,她就有种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而他的活检手术还在一个月后,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撑得住…… 想得越多,她便越想见他。可越是见他,她越是怕这三年的粉饰太平功亏一篑。 莫羡把弄着手机,眼睛对着门口发呆。小南推门进来撞上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莫总,您想什么呢?” 莫羡收收神,恢复了冷淡的神色,问:“你有什么事?” “刚总务处处长找我了,说听韩总吩咐,把公司的那辆奥迪A6拨给你用,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配司机。”小南口齿伶俐地说。 这就是韩略的第一波攻势?总觉得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莫羡想都没想就说:“跟总务处说一下,车我不用,韩总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 “为什么呀?公车多好啊,保险保养油费都不用自己掏。那辆奥迪A6是上个月刚买的,还是新车呢!”小南眉间拧起个疙瘩。 “我讨厌黑色的车。”莫羡说完,冲小南摆摆手,“你出去。” 小南不情愿地关上门,莫羡只想,她今晚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她想见关忆北。 可拿什么理由去呢? 莫羡考虑了一会儿,想到了主意,却又犹豫。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转,她心里很乱,最后还是挨不住给韩略打了电话。 “你今晚要去医院看你姐姐吗?” “是的。” “我也想去看她一下。” “是吗?” “嗯。” 韩略低声笑了笑,说:“我想知道我这次的角色是什么。上司?司机?还是依旧是相亲对象?”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莫羡沉声说。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韩略反问。 莫羡沉默了,她开始考虑换个理由去医院的可行性。 韩略则突然说:“我想,这次我还是做司机吧。不过,在看过你想看的人之后,我希望你能单独跟我吃一顿饭,以示感谢。我们还从未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吧?” 放下电话,莫羡觉得该重新评估韩略。 这男人心机太深,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不想沾上他。 妈妈脸上却是不尽信的神色。自己女儿晚上相亲,端庄地去了,披头散发地回来,任谁都会有些不好的联想。可当着一屋子的大小伙子又不方便问。 这时候莫欢退回屋内,说:“妈,忆北来了。” 妈妈的注意力转向了门口,莫羡借机回了房。 关上房门,听到妈妈喜气洋洋地说:“忆北啊,快坐。莫欢,给忆北倒点水。” 接着是哥哥们七嘴八舌地跟关忆北打着招呼,伪装成才刚见面的样子。 莫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服换上,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脖子上有两颗肿起来的吻痕。 她脸上一热,抬手捂住了。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指甲在皮肤上轻划一道,在别人是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她就不但会红,还会肿,现出一道疑似被虐的丘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会疼。 关忆北打趣说她这种体质生来就是克他的,亲亲摸摸都不敢下重手,怕被人见了以为他家暴。 莫欢过来敲门,说妈叫她出去吃饭。莫羡借口说自己在卸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趁早出来吧。”莫欢闲闲地说。 莫羡不想说话,莫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闭上眼,莫羡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卸妆油的瓶子,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慢慢在脸上涂抹。 外面推杯换盏,众人嘻嘻哈哈气氛祥和。一顿团圆饭是他们的久别重逢,却是她的鸿门宴。 她离开关忆北用得是一个简单粗暴又特别有效的理由:钱。自打离婚后,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们前仆后继地企图导正她的价值观。 谁都知道莫家唯一的孙女爱钱如命,从小就会做生意。 幼儿园搞游园会,有小朋友没带零食,莫羡把自己的Q.Q糖拆了包,五分钱一颗,两颗起卖。 小学社会实践,国庆节学校组织学生去公园门口义卖报纸,莫羡让妈妈去批发了一书包的小红旗,进货价五角她卖三块,买两支红旗送一份报纸。 初中军训,听说要去鸟不拉屎的远郊军营,莫羡提前让莫欢给她采购了两箱火腿肠送去。军训两周时间里价格翻倍也被同学们一抢而空。 高中念住宿式学校,食堂饭菜寡淡,同学们热衷叫外卖。莫羡趁周末跟校外的饭店一家一家谈团购,回来建了外卖下单群,每到饭点同学们在她的群里点餐,她统计好资料发给店家,从中赚取团购差价。 莫家不是巨富,可家道小康并不缺钱。莫羡爱钱,是出于追逐资本的本能,她不喜欢看着赚钱的机会白白流走。 爸爸妈妈是传统的人,认为女儿的人生应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找个好男人照顾一生。关忆北就是他们眼中的最佳人选。 所以当她用这个理由放弃了关忆北,就格外显得罪大恶极起来。 莫羡跟爸妈的抗衡已经持续了三年,双方都是不退不进。可在今天这个满是荒唐的晚上,莫羡突然感觉压力倍增,竟有点想念三姑妈。 她看着镜子里面糊了一脸卸妆油的自己,发起了呆。 “忆北,听说你还在法国待了一个月?”莫欢闲聊着问。 “是。”关忆北说。 “法国,呵呵,你小子碰到艳遇了吧?”八哥脱口问。 外面突然冷场了。 莫欢喝道:“老八,去楼下扛箱啤酒上来!” 莫羡舒了一口气,拿起化妆棉在脸上慢慢擦拭。 莫欢来叫了她三次,她都没出去,第四次的时候莫欢说大伙儿都吃完了,叫她出来送客。莫羡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螺旋发圈,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起身出去了。 哥哥们簇拥着关忆北站在门口,爸爸妈妈靠在一起满脸的笑意盈盈。见莫羡出来,妈妈便吩咐:“小羡,你开车送送忆北,咱这边路不太好找,出租车不愿进来。” “我今晚喝酒了。”莫羡说。 “那你送忆北到小区门口,帮他叫个车。”爸爸说。 莫羡自然是不想去送的,她回头看莫欢,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欢摊摊手:“别叫我,我得回去备课,明天有教育局的人来听课,直接影响到我今年的特级教师职称。” 莫羡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哥哥。 八哥的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手机屏幕,匆匆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了。 接着哥哥们的手机像是约好了一样地渐次响起,一个个都神情严肃地四散到房子的各个角落,低声讲着电话。 莫羡冷眼看着,不信他们突然间都成了关键人物,有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关忆北说。 妈妈“哎”了一声,警惕心顿起,问:“这么晚还能来接你?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关忆北说,看了莫羡一眼,补充,“共同的朋友。” 妈妈这才略略放下心。 “那小羡,你还是去送送忆北吧。”妈妈吩咐。 莫羡虽不情愿,还是陪着关忆北到了楼下,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不知道谁会过来接他,也不想去问,她只想让这个混乱的晚上尽快结束。 晚上有点凉了,等了一会儿觉得冷,她抱着胳膊搓了搓。关忆北把夹克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拉起两条袖子在她身前打了个结。 她没有躲,只淡淡跟他说了声谢谢,刻意地不去看他,也刻意忽视着衣服上他的味道跟他的体温。 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开过来,停到他们身边。车窗玻璃贴了防晒膜,晚上看不清里面坐着谁。莫羡却看着这辆车眼生。脑子里忍不住开始筛选最近他们的哪位共同朋友买了新车。 车子停稳后,车窗玻璃摇下来,才看清是一个短发女人。 很精干稳重的样子,并不很美艳,却别有一番清爽的韵味,看着很顺眼。 然而这个女人她并不认识。 莫羡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倏然间呼吸都疼得厉害。 女人歪头过来看看关忆北,说:“上车吧。” 莫羡转身便往回走。 爸爸说他的车来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莫羡疾速走在小区的鹅卵石步道上,凸起的小石头硌得她脚底板疼。她就不该换上这种又薄又软的平底鞋! 走了半程,她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到最后终是停下了。 她一直跟他说,让他找个女朋友的……可当有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难堪,妒嫉,想打人。 她站了良久,猛地转身,却发现他跟在她身后,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她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惶惶然地往他身后看,发现那辆车跟那个女人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刚才她明明听到有车子开走的声音…… 难道是过路的车? 关忆北朝她伸出手:“我的衣服。” 莫羡回回神,立刻把身上披的夹克扯下来扔到他手里。关忆北慢条斯理地穿上夹克,仿佛不经意地解释:“我叫鸿年来接我,结果他把他女朋友派来了。” 莫羡的心头倏忽一松。 关忆北含笑看着她,单手插在裤兜里,一步一步向后退着走,路灯下他的笑脸光风霁月一般清朗。他一直退到那辆车子旁边,朝她挥一下手,说:“再见。” 第112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欢一双眼贼溜溜地直瞄莫羡的膝盖, 扭头揽着关忆北的肩, 暧昧地说:“久别重逢也不用玩得这么狠吧?” 莫羡小心地登上高跟鞋,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关忆北对莫欢说:“她的车被人撞了。” 莫欢吃了一惊, 回头看莫羡的背影, 问:“她的腿是因为那个伤的?” “她救人的时候弄的。”关忆北说着, 把棉棒碘酒存到一个袋子里, 递给莫欢, “皮外伤,不严重。注意不要沾水,晚上再换一次药, 你会吗?”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 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 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 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 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 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 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说:“是这花的钱,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莫欢劝她说:“小羡,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躲到什么时候? 莫羡手里搓揉着一片玫瑰花瓣。 到她收不到他薪资到账短信提醒的那一刻吧。 最后莫欢带莫羡去了商场,莫羡选了一双平底皮鞋,然后他们又一起回了家。莫欢下午有课,放下莫羡后就开车走了,爸爸妈妈去了朋友家,莫羡倒是耳根清静了。她洗漱了下,化了妆,换了条长裙挡住膝盖上的伤,便穿着刚买的平底鞋出门,打车去了公司。 小南见到她后一惊一乍的,追在屁股后面问她怎么上午没来。平时为了工作莫羡几乎全年无休,突然莫名其妙地旷工让小南生疑。 莫羡知道小南是好心,可她简直不堪其扰,顺口问她:“韩总来了吗?” 小南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韩总刚才还找你来着,我给你打电话结果关机,他让你来公司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莫羡沉吟片刻,开始猜测韩略找她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所以她最讨厌公事跟私事混在一起。 莫羡去了韩略办公室,他没在,秘书说他去了吸烟室,请她稍等。两分钟后,韩略回来了,带了一身的烟草味儿,莫羡不自觉抬手掩了鼻子。 她不喜欢烟味儿,有点过敏。 看她的反应,韩略愣一下,随即低声说了句“抱歉”,扭头问秘书:“请问有口香糖吗?” 秘书从抽屉里找了一包绿箭递给韩略,韩略拿在手里,回头对莫羡说:“进里面谈。” 说完他边往里走边拆开包装纸,把口香糖塞到嘴里。 “你的意见呢?”莫羡问他,毫不在意他过于赤|裸的眼光。 男人收起打量她的视线,说:“我打给保险公司。” “那我报警。”莫羡说。 两人合作默契地各自打了电话,五分钟后交警来了,八分钟后保险公司的人也来了。 一切按照流程走,签了责任认定书后,交警跟保险公司的人走了,莫羡看了眼时间,现在出发应该还赶得及9点的会。 她朝追尾男伸出手,说:“谢谢了,韩先生。” 责任书上他的签名是韩略。 韩略愣了下,又开始审视着她。两秒过去了,在莫羡打算把手收回来立刻走人的时候,他握了握她的手指。 “谢我撞了你?”他问,脸上隐着笑意。 “谢谢你没有浪费大家的时间,毕竟这是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莫羡不偏不倚地说。 韩略一阵诧异,继而勾唇一笑,赞道:“说得好!” 这人说话的口吻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应该是平时就习惯了趾高气昂,想来不是个小老板,就是个中小企业的高层。 她一个跨国医药公司销售总监,自然没兴趣站在阴暗的地下车库沐浴他的表扬赞赏,便说:“那,韩先生,再见。” 她刚要转身,韩略叫住了她,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如果莫小姐理赔过程出现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莫羡瞄了眼他那张烫金的名片,没接。 所以说99%的男人都是肉食动物,遇到皮薄肉厚鲜美多汁的女人就会亮出爪子。她赌一支Chanel,那张名片上一定有某些可以跟年薪车房这些东西划上等号的头衔。 可这些东西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因为她已经靠自己的本事赚到了。 莫羡连嘴角都懒得勾一勾,扬了扬手里的责任认定书,说:“谢谢,我相信保险公司的专业度。而且,您的号码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她直接转身回到车上,调了调位置,终于把车开了出来。 追尾男的身影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他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 莫羡开车去到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八点五十分,还够时间吃点东西。 她把包放到秘书小南的桌上,刚想问小南有没有吃的,马特助巴巴地凑过来,黯黄的脸笑起来都是细纹,像一朵秋天盛开的黄|菊花。 “莫总,来了。”马特助问候道。 她瞬间想起那份乱七八糟的报表,顺带想起了关忆北,立刻没了食欲。 她沉下脸“哦”了声,对小南说:“一杯咖啡。九点我开会。” 小南说:“今天咖啡机坏了,速溶的有雀巢跟麦斯威尔,您要哪种?” 莫羡考虑了几秒,说:“雀巢。”说完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发现马特助不请自来地跟了进来。 莫羡拧起眉头,问:“你有什么事?” “那个,莫总……”马特助两只手握在一起搓啊搓,很心虚的样子,说,“昨天中午吃饭遇见了几个朋友,一时开心喝了几杯,下午做报告的时候脑子不太清醒……那份报告,要不我改改再给您?” 第113章 此为防盗章,12小时后可见。  莫羡惊讶地看着韩略, 他换了一身深色格子的西装, 结了红色领带, 多了一种雅痞休闲的味道,在她对面坐得相当坦然。 老天爷今天是故意搞事情来的? 她眯起眼睛, 问:“是你?”她还抱有一丝期望,盼他来这儿是因为别的事情。 韩略嘴角勾起一抹笑, 点头,说:“是我。”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说:“点餐,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 餐已经点好了, 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 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 却在国外出生长大, 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 却不系统, 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 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调情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莫羡暗暗吸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她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刻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韩略身上,视线不敢移开分毫。 徐婉建议说:“我订了个十人桌,本来就嫌大了,现在正好大家凑成一桌,还热闹些。” 韩略只看着莫羡。 莫羡身边不乏乐于给关忆北当助攻的朋友,徐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百折不挠。 她只说:“我们还有些事,需要私下谈,不方便。” 说完她眼神故意往韩略那边一勾,仿佛抛了个媚眼,让韩略发愣。 徐婉却“哎呀~”了一声,说:“大家凑到一起多不容易,你看连池勒川都来了,你有什么事不能下次再谈啊?。” 池勒川书念了一半进了娱乐圈,刚拿了视帝现正当红,走哪儿后头都跟一堆哭喊着“川宝”的粉丝,是故他很少私底下出来。 今天他能来确实难得。 可是拿池勒川当托辞,还是太勉强了些。 莫羡含着下巴摇头,说:“不行。” 徐婉偏不依不饶,一时间僵持不下。却听宋若词轻声轻气地说:“徐婉,莫羡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莫羡微微眯起眼。 韩略突然开口:“一起吃吧。” 莫羡诧异地看向韩略,韩略别有深意地看她。 “二人世界被打扰,你不担心会错过什么?”莫羡弯起红唇,飘向韩略眼波带着暧昧的潜台词。 说她卑鄙也好,说她绿茶也罢,此刻,她需要韩略。 她得让某人相信,她心里没他了。 即使自始至终她都没敢朝他看上一眼。 一道目光直刺过来,让她的后颈微微发凉,唇角有些发抖。 韩略朝她身后看了眼,有些玩味地说:“我更不想错过跟你朋友认识的机会。” “那就一起吃吧,走走走,到我订的包厢去。”徐婉立刻打蛇随棍上地说,转头吩咐服务生待会儿把这桌点的菜也送到包厢。 八人进到包厢坐下了,徐婉让大家每人点一个菜。莫羡跟韩略因为已经点过了,便没参与。其他人把菜单传了一圈。 “咖喱蟹。”关忆北说。服务生在本子上记。 第114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是关忆北第一次把她压在床上时,对她说的。那是四年前, 她大四, 关忆北还在念医学博士。 那天他们偷偷领了结婚证。 关忆北有点洁癖, 单身宿舍里总飘着跟医院里一样的消毒水味儿, 床单被子枕头都是一应的纯白,感觉像个雪窝子,可他的体温却灼热惊人。 她被他压在他的单人床上, 他的动作急切又笨拙, 陌生的肌肤相亲让她惊慌失措, 又充满期待。可那份可怕的裂痛来了的时候,她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此刻突然历历在目起来。 莫羡觉得脸上发热, 心里却烦闷得很,她甩了下头,拧眉看着镜里的人,唇色苍白眼皮浮肿皮肤暗沉,只想:果然人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容易思维混乱。 昨晚她改完报告已经凌晨两点,关忆北适时给她发来了短信,大意是他结束了在德国的交流访问, 已经飞回来了。 她耐着性子第二百次地回他:“你的行踪没必要跟我报备。” 然后她开始考虑让新来的特助卷铺盖卷走人的问题。 算是她看走了眼, 招了个商学硕士竟然连最基本的Excel表格都不会用, 把利润分析报告做得一塌糊涂, 硬是把盈利做成了亏损。 她要是带着这份报表去参加董事会议,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凌晨两点五分,莫羡阖上电脑,关忆北又发来了短信。 “习惯了,不好改。” 莫羡心中一阵闷,扯了扯嘴角,回:“找个女朋友,就改了。” 想给关忆北当女朋友的后备军足有一个排的军力,他招女人喜欢的本事她从不怀疑。 “比你漂亮的,太矮。比你高的,太笨。比你聪明的,我怕会像你一样把我甩了。所以,难。”他回道,用调侃的口气。 她心烦意乱得很,不想跟他扯,便回:“我睡了。” 然后她就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回来最后看了眼手机,他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突然有种未完待续的憋闷感。 关忆北缠人,但从不死缠烂打。他总是知道她的底限在哪里,永远停在她濒临爆发的前一毫米。 他对她的了解深入得让她异常浮躁,顺便拖累了她的睡眠质量。 手机闹铃第二次响起来,早七点十分。提醒她十分钟过去了,她刚刚把吃早饭的时间浪费在了缅怀旧事上。 莫羡拿起梳子用力刮了几下头皮,把长发绾成发髻,把散下来的碎发藏好,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画眼线。 她有一双杏眼,干净清澈,可是对于职场而言就显得太过娇憨了,所以她习惯把眼尾画得上挑,增加几分凌厉。 外头三姑妈说:“我好不容易挑了个条件跟小羡相当的男人,就让他们见见呗。” “小羡还小,还是事业为重。”妈妈搪塞。 “你是不是亲妈?女儿27了不找男朋友你不但不着急,还千方百计地替她挡?”三姑妈不满地说。 三姑妈今年刚从市民政局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在家闲得难受,就盯上了她的终身大事,三五不时地跑来推销优质单身男,不出意外地全被妈妈挡了。 妈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很清楚。不过既然有人替她挡,她也乐得轻松。 莫羡放下眼线笔,拿起棉签将眼睛中部的眼线晕开少许。听妈妈说:“其实……小羡有男朋友了。” 她的手一顿。 “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最近,最近的事儿。” “对方是干什么的?” “是个医生。” “医生啊?赚不了多少钱吧?咱小羡有房有车有事业,可别被小白脸骗了。” “他比小羡大几岁,人挺稳重的。” “那人怎么样?长相,家庭,高矮什么的?” “都挺好,跟小羡很配,我跟她爸都挺满意。” 莫羡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双手一推桌子站起身,抓过包包推门出去。 第115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莫羡看后视镜,眉头皱了皱, 便也不再理会, 专心开自己的车。 到了医院, 停车场满了, 莫羡绕着医院转了几圈找车位, 倒是跟韩略走散了。 停好车莫羡便往医院走, 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 突然想起关忆北说过的那个多发性主动脉瘤的孩子,便买了个果篮。 她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是收款处那边人有些多,围城一圈,远远地听到吵闹声, 音调蛮高的。 莫羡是个不爱看热闹的, 扭头打算往住院区走, 却见关忆北跟小张医生一路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见到她,愣了下, 随即伸手向她压了压, 示意她留在原地,便带着小张朝付款处跑过去。 莫羡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了听得更清楚, 是个老太太, 在高声喝骂, 大体是说医院为了赚钱乱给病人开药。莫羡便知道又是医患纠纷。听吵吵的内容还没到医闹的地步。大概又是沟通不良导致患者觉得自己被黑了。 关忆北站在人群外围,他个子高,扬起下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小张医生稍微矮点儿,翘着脚往里看。莫羡却只能听到说话声,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阿姨,住院是要交押金的,出院的时候会多退少补给你。押金都是固定的金额,每个人都要交。” 莫羡便想往里挤,被关忆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垂眸间略有责备的神色,仿佛在怪她的不听话。 里面老太太继续发飙:“什么押金?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在里面算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为了赚钱耍的把戏!好好的顺产非要给剖腹产!说那些话来吓唬人!当我没生过孩子!?我当初生他的时候,”老太太一指身旁的儿子,高声说,“我还在灶台上炒菜呢!家里就我一人,我肚子疼了往炕上一躺,接生婆来的时候我都生完了!” 徐婉压着火气耐心地说:“阿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产妇胎位不正……” 老太太打断徐婉,音调顿时拔高一个八度:“什么不一样?你跟我说说哪个地方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俩手俩腿,她是仙女啊还是什么的就不一样了?!给我们老孙家生了个女孩我还没骂她呢!我告诉你,这钱我不交了!你去找她妈去!她妈不给,有本事你们把她撵出去!儿子,咱们走!” 徐婉刚说了句“哎你怎么能这样……”,听着是想阻拦,便听那男吼:“滚!别碰我妈!”紧接着听徐婉惊叫一声,人群轰然散开,莫羡眼睁睁看着徐婉被推倒在地。 莫羡想过去,关忆北抓住她的胳膊。莫羡回头瞪关忆北,眼带怒意。关忆北扭头嘱咐小张医生:“照顾好你嫂子。” 莫羡被推到小张医生身边,眼见着关忆北把医生的白大褂脱下来,他把衣服塞到她手里,分开人群走进去,一把揪住那个儿子的领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结果产妇婆婆不同意,产妇老公又是个妈宝,什么主意都没有,只听他妈妈的。 其实产妇婆婆不同意剖腹产,一来是嫌剖腹产比顺产多花几千块钱,二来就是剖腹产不能马上要二胎,怕万一这胎是个女孩,耽误他们家抱孙子。因为病人家属不肯签手术同意书,只好把产妇送到产房去顺一下试试。 徐婉义愤填膺地说:“产妇在产房生了一天也没生下来,孩子胎心不好了,必须剖腹产。可婆婆就是不肯签同意书。下午产妇妈妈从外地赶过来了,在产房门口差点跟产妇婆婆打起来,闹得没法看了,这才刚给拉开了。最后婆婆说剖腹产可以,可孩子两家都有份,手术的钱得均摊。” “那产妇呢?”莫羡问。 “已经推进手术室剖去了,等他们算明白帐恐怕就得一尸两命了。她婆婆现正在护士站算账呢,我也真见识了,那真是拿着计算器一笔一笔地算啊,几毛钱都对半分。干了这些年我也是见识少了,这次可真是开了眼!当年选科室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未婚小姑娘别来干妇科,我还不信,今天看到这种奇葩事儿,害得我都恐婚了!” 莫羡不小心漏了声笑。 “哎!你还笑!有没有同情心啊你!”徐婉怒气冲冲地。 莫羡便收住笑,安慰了徐婉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跟徐婉聊了这一小会儿,她心里竟然安宁了些。便把小南叫进来,让她去租辆车,下班前送到公司楼下。 她的车子一时半刻修不好的,代步工具还得要有的。 她不需要谁给她当司机。 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小南说车到了,莫羡便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 小南跟在莫羡后面一起往外走,莫羡发觉后回头问她:“你干嘛去?” 小南说:“我拿我账户帮你约的车呀,我下去办交车手续。而且送车上门要先验车的,我帮你盯着点儿,。” 莫羡没租过车,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便也由着小南跟着。 谁知刚走出销售部,迎面遇到韩略,他右手食指上挂着车钥匙。 “韩总裁好呀。”小南机灵地问候。 韩略冲小南点点头,目光则落在莫羡身上,问:“现在走?” 莫羡只闷闷地“嗯”了声,越过他往电梯那边走。 韩略转过身,双手叉腰站住了,目光追随着莫羡,神色有些复杂。 可他复杂他的,他挡了大半个走廊的路他知道吗? 小南也不敢多说话,侧着身子贴着墙想蹭过去。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韩略扭头,看她,她勉强扯了个笑脸给韩略,嗖一下窜出去,快跑几步追上莫羡。 租车公司派来的车就在楼下,一辆银色大众。送车的人当着莫羡的面验车,莫羡心思不在这上面,只看不说。小南站出来替她把程序走完。 莫羡低眸看看那包,说了声“谢谢”,伸手把包抓过来,拉开拉链先去找手机。 第116章 此为防盗章, 12小时后可见。  第二天早晨,莫羡起床的时候,发现哥哥们都没走, 全挤在餐桌那儿等着喝稀饭吃油条。 她家餐桌是六人位的,他们八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像一窝嗷嗷待哺的没毛鹦鹉。 这边的房子有三间卧室, 爸妈,莫欢还有她各占一间。而对面房子只有两间卧室, 也不知道昨晚他们八个人怎么排列组合着睡下的。 可看样子他们都还睡得不错, 一早起来个个龙精虎猛,敲着桌子催爸妈上饭。 她不想跟他们抢早饭,早早地出门了。 去到车库的时候,见韩略的车又停在她车子的后面。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车。 保险杠已经修好了。 确实是辆GTR, 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得二百多万。 昨天他们撞车虽说判了他全责,公道讲她也有点责任, 倒车的时候车速太快。他们这次的车损有保险公司担了, 可明年的车险折扣就泡汤了。 她原以为他这车不过一二十万, 保险折扣损失也就千把块。没想到他这车是百万级的, 那他保险费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早?”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韩略西装革履地过来了。 “对我的车感兴趣?”他笑问, 从裤兜里掏出遥控钥匙,开了车锁, “感兴趣的话可以开开试试, 自动挡, 很好开。” 因着那点过意不去的感觉,莫羡对韩略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冷:“这么好的GTR,还是你自己开吧。” 韩略略惊讶,问:“你认识这车?” “昨晚刚认识的。”莫羡说,轻轻呼出口气,敛眉,咬了咬嘴唇,终于对韩略说,“昨天,抱歉。” 她指撞了他车这事。 韩略却说:“如果你指的是撞车,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你跟前夫之间的挡箭牌,那我会觉得只有口头上的道歉,不够诚意。” 莫羡一时语塞,才发现韩略已洞悉了一切。 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做得那么刻意露骨,也只有关忆北会当真吧?吃醋吃到把她摁在楼道里亲… “那你觉得我怎样做才算是有诚意?”莫羡反问。 话都说开了,她倒是坦然得多。她想韩略大概会要她陪他吃饭,或者做些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事情。她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 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惧。她有的是办法把男女之间的一触即燃变成比北冰洋还森冷的肃穆。这三年被她逼退的追求者也够组建一个销售部了。 韩略却出人意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莫羡一怔,立刻说:“那没什么有趣的。” “是否有趣,界定权应该在听众。”韩略似笑非笑,说,“而且越是不想讲,就越显得与众不同。越是听不到,就越觉得有趣。” 莫羡拧眉。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她对他有些歉意,韩略也把他手里的筹码估得太大了。 她含着下巴盯着韩略看了一会儿,韩略则八风不动,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莫羡忽而妩媚一笑,说:“讲故事就算了,晚上我请韩总裁吃饭吧。”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撩人,韩略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了。 没给韩略反应的机会,莫羡风情万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优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从后视镜里她又看到韩略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她便冷笑。 跟关忆北的过去,她肯拿命去护,怎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去了公司,莫羡就给徐婉打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说想介绍个男人给她认识。 “对方是干嘛的啊?”徐婉有点当真。 “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不到四十,年薪够在金融街尊府买一套三居室。”莫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摆弄着笔,眼睛迅速把一份促销提案看完了。 又是马特助拟的案子,进货折扣敢谈到10%,都这么卖产品全公司集体去喝西北风算了。 “尊府现在房价都18万了吧!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出来相亲?骗鬼去吧!”徐婉情绪激动地叨叨叨叨。 “只说你来不来。”莫羡淡淡问。 徐婉考虑了三秒钟,说:“又是哪个男人要追你吧?切!肯定是!白吃白喝的事儿谁不干啊?我去!” 莫羡放下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把批好的文件拿出去,格外吩咐她转告马特助,把案子改好重新提上来。最后让小南在全市最贵的西餐厅订三个晚餐的位子。 “三个?”小南跟她确认。 “你想去的话就订四个。”莫羡头也不抬地说。 小南偷偷翻了个白眼,抱着文件出去了。 下午莫羡提前一小时下班,去医院接徐婉。 就算是到了下班时间,医院停车场依旧一位难求。莫羡只好把车靠到路边,自己坐在车子里等徐婉。 徐婉在妇产科,加班加点是常事。莫羡在医院外等了一个小时,徐婉说有个产妇大出血,还得至少半小时。 莫羡给韩略发了条短信,说会晚点过去,然后开了CD,准备听点音乐消磨时间。 她忘了上次放进去的是谁的专辑,结果是霉霉的《This love》。歌放到一半,莫羡又把CD关了。 她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却见到关忆北从医院走出来。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后头还跟着一名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 他们在医院大门口站下了,关忆北翻开病历在跟女人说着什么。女人像是哭了,突然给关忆北跪下了。 莫羡立刻往前趴到方向盘上,翘首盯着。 关忆北把女人扶起来,不住地在说什么,女人只是哭,关忆北挠了挠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莫羡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竟然是关忆北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他,问:“什么事?” “想跟你化缘。”关忆北说,口气听不出什么。 莫羡眨了下眼,见他把眼镜摘下来挂在小指弯里,捏了捏鼻梁。 他难为情的时候习惯捏鼻梁。 “要多少?”她直接问。 他考虑了一下,说:“两万。” “晚上我转帐给你。” 他说:“谢谢。” 接着她看他收起手机,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把那女人搀起来,一起回了医院。 有时候莫羡觉得关忆北不适合做医生,他太渺小,世界那么大,他一个人救不过来。 徐婉终于来了,莫羡没跟她说关忆北借钱的事儿,只辗转地问她心外科的情况。徐婉说他们医院的心外科太有名了,病人来自全国各地,预约挂号都得提前半年。 “心外那儿基本上来个病人就是危重,都得开胸。所以手术排得特别满,连轴转是常事儿,已经累倒好几个了。”徐婉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颗奶糖扒开了,丢到嘴里,“反正比我们妇产科还累。糖你要吗?” 莫羡摇头,发动了汽车。 以前她每天都在关忆北兜里放几颗糖,因为他做起大手术来动不动十几个小时,她让他手术间隙含一块糖,免得低血糖伤身。 他喜欢水果硬糖,苹果味儿的。 莫羡带着徐婉进了西餐厅的时候,韩略已经到了快一小时。见到莫羡过来,他脸上升起笑容,可在看到跟来的徐婉之后,笑容便僵了。 徐婉踢了莫羡一脚,那意思:看吧,我就知道你是拉我来当灯泡的。 韩略很有风度,并未对徐婉有所怠慢,三人行的晚餐进行得意外顺利。饭后,莫羡开车送徐婉回家,路上徐婉说:“你们有钱人吃东西真讲究。” 莫羡没接话。 “韩先生人挺不错的。”徐婉又说。 “动心了?”莫羡问。 徐婉用手指刮了下脸腮,实话实说:“还真有那么一点。” “手机邮箱facebook,想要就给你。”莫羡说,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她慢慢降低车速。 “算了吧,他对我没意思。他一晚上都在瞧你。”徐婉的口气有些吃味。 莫羡就是这样,特别招男人,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男人都会像苍蝇闻见血一样地围过来。如果不是同寝四年,徐婉也会跟大多数人一样,把莫羡划到绿茶婊的队列里去。 莫羡把车停到路边,说:“他是我上司,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这么蹩脚的理由你也好意思用?”徐婉笑着讽刺她,又说,“以后你要我当电灯泡就直说,我还挺乐意替你做事的。逢年过节给我发个红包就行。” 莫羡点头,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你干嘛去?”徐婉问。 “有点东西要买,你在车上等我一下。”说着话,莫羡拿起包走了。 她到便利店里找水果糖。可店里没有硬糖,店员说现在很少有卖硬糖块的,棒棒糖倒是有,还有就是水果软糖。 莫羡只好买了一大包棒棒糖,专门要店员挑的苹果味儿的。 她把糖放进包里,看店里有一台提款机,心里一动,便从机器里提了两万现金,一并揣进包里。 莫羡开车把徐婉送回家,就直接开去关忆北所在的医院。 下午六点他还在医院门口安抚患者,她猜他今天值夜班。 她没给他打电话,打了,万一他没在值夜班,突然添乱说不清楚,所以她宁愿去碰运气。 到了医院停好车,莫羡背着挎包走进医院。包确实沉,勒得她肩膀疼,她在两个肩上来回换着背。 她去了心外科,问值班的护士关忆北在不在。护士领她去医生值班室。 莫羡扛着一包东西跟着护士找医生值班室,推门却见关忆北正在屋里下腰,逗得护士噗嗤一声笑,说:“关医生,有朋友找你。” 关忆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手上的灰,面有喜色地问莫羡:“你怎么来了?” 莫羡抿着唇不说话,护士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莫羡才冷淡地说:“来给你送钱。” 她本来是说要给他转账的。 关忆北并没有点破,抽了张湿巾擦着手,笑说:“叫我去你家拿就好了,你还特意跑一趟。” “我顺路,就过来了。”莫羡说着,拉开包,里面有一捆钱,一包苹果味的棒棒糖。 她正在心里预演如何说送糖的事,眼角余光扫到他桌上有一盒水果糖。她看过去,包装是透明的,包装纸也是透明的,透出糖块苹果绿的颜色。 她伸手拿起那盒糖,问:“病人给的?” “宋若词自己做的,科室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盒。”关忆北特意把话说清楚。 莫羡抿了抿唇,把那盒糖放到原处,伸手进包里把钱拿出来放到那盒糖旁边,说:“两万。你点点。” 关忆北看着那两捆钱,突然目光逼视向她,问:“没给我带点东西?” 莫羡下意识收紧了握在包带上的手,嘴上不饶人地说:“你这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我淡操心。” 关忆北眼神往她包包里瞟。莫羡捂着包说:“钱送到了,我走了。” 她转身就走,手刚摸到门把,就被关忆北给抓了回来。他从后面抱着她,用胳膊圈着她的身子,手伸进她包里,一把掏出了那包棒棒糖。 “不是给你的!”莫羡急赤白脸地辩解。 “我拿了。就是我的。”关忆北痞痞地说,抱着她不撒手。 莫羡扭了扭身子,喝道:“你放开!” “不放!” 关忆北犯了浑,莫羡根本无解。她扭着身子想甩开他,无奈他抱得紧,她根本无法如愿。 两人东倒西歪得像两只抱在一起的树袋熊。 这时候有人敲门,说:“忆北,3床的病人说他胸闷。” 是宋若词。 莫羡停下挣扎,关忆北对门外说:“你先去。我五分钟后到。” 宋若词顿了顿,不太情愿地说:“好。” 宋若词走了,关忆北把脸埋进莫羡的头发里深吸了一口气,问:“小羡,要是有天我突然死了,你隔多久才会再找个新老公?” “你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莫羡嘴硬地说。 关忆北就开始笑,说:“我要是死了,就变成鬼天天去吓唬你新老公。把他吓死了好到阴曹地府跟我作伴,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到底该怎么对付你这匹小野马。” 他这又是说得什么疯话?! 关忆北突然放开手,莫羡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匆匆走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莫羡接到徐婉的电话。徐婉吭哧了半天才说:“莫羡,有件事关忆北不许我们告诉你。可我今天见过韩略之后,觉得我必须跟你说实话。关忆北他……生病了。” 莫羡扶着腿,小心翼翼地坐下了,看韩略在办公桌下面找着什么。片刻后,他拿出了她的包,是落在车上的。然后他抽了张纸巾捂住嘴,把口香糖吐在里面,这才拎着包朝她走过来。 “这是你的包。”韩略把包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莫羡只看着他却没动手,韩略便解释:“我今天上午去警局办手续,拿姐姐的东西,就顺便把你的东西也拿了回来。” 莫羡低眸看看那包,说了声“谢谢”,伸手把包抓过来,拉开拉链先去找手机。 手机还在,关机了,她摁了开机键,没有反应。 “应该是没电了。”韩略提醒。 莫羡把手机扔到包里,扬起下巴看向韩略,问:“韩总叫我来,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韩略耸肩,摊摊手,温和地说:“没什么吩咐。只是想把包交给你。另外,想看看你的情况,有些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膝盖。她穿着丝质长裙,把腿盖住了。 “我很好,不会耽误工作,请韩总放心。”莫羡故意把话题从私人领域牵出来。 不管有没有关忆北,她都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尤其是跟上司产生关系。 这是个男权社会,一个展露头角的女人总伴随着一些绯闻流言。她靠自己的能力打得天下,不想被流言玷污。 韩略看着锋芒毕露的莫羡,笑着摇摇头,直起身子往后靠到沙发背上,意有所指地说:“你真该去买个路障,把全世界的单身汉都挡在离你三米开外的地方。” 莫羡假装听不懂,扶着沙发站起身,冷淡地对韩略说:“如果韩总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该去工作了。一上午没来,攒下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