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天【传奇商后妇好】》 第1章 梦回千年前(一) 暮色苍茫照劲花, 碧波妆奁应骏马。 拈花一笑舆图舞,敢披戎装换红装。——题记 星移斗转,在夜色笼罩下的殷商古迹中象征着王权的青铜斧钺日复一日以他独有的方式回忆独属于自己的峥嵘往昔,回忆千年前恢弘的宫殿、嘶鸣的战马、热血的将士和那永远看够的万里山河。三千年的时间太过久远,久远到那些辉煌的印记被风沙渐渐磨平棱角,三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又太过璀璨,璀璨到足以媲美星辰千年归来依旧耀眼如初馥郁留香,亦如当年惊艳整个王朝的那个她,那个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家国大义,用女性独有的坚韧博爱温暖了整个王朝的战神王后。 三千年前的古中国正值殷商王朝春末冬藏交替之际,大商在经过盘庚盛世之后迎来了自迁都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政治寒冬,盘庚之弟小辛帝不善政务,至使殷商王朝渐渐走向衰弱。朝堂混乱民不聊生,百姓们思念盘庚,于是写下《盘庚-三篇》。 殷商都城 商,是殷商王朝的国号,其祖子契因善于理财受舜帝所托掌管天下银钱,后经舜帝分封赐姓接掌封地--商地,商地的百姓头脑灵活善于经商使得商地的经济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同时也为成汤伐桀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而后历经殷商王朝数代帝王励精图治殷商王朝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殷商王都也是最为繁盛的地方,王都之中商铺林立,南北商客摩肩接踵,街前小贩的叫买声,杂耍艺人的吆喝声,茶摊听书人的叫好声,好一幅绘声绘色的人间烟火图。 小辛之弟小乙府 残阳如血秋风萧瑟,层层红叶覆盖着假山怪石,一阵秋风拂过片片红叶坠入湖中荡起层层涟漪,如同扰乱了心湖,远处湖心亭中笛声氤氲运转阵阵回音,明明竹笛之声最为清脆所奏之曲最为轻快如嫩竹犹含粉,初荷未上尘,但听这亭中之音却如同沙峰似雪,城外霜月,征人望乡一般沧桑寂寥,就像一许扁舟飘荡无依不知心之所向;随之笛音一转又将人从漂泊孤旅拉入战场峥嵘,空气中风声卷携着笛音如同沙场之中离弦之箭猎猎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停了下来,只见那湖心亭中的玄衣少年一手持笛负手立于残阳之下,但见那玄衣少年墨发如瀑眉如剑,眸光流转如聚星辰,鼻梁高挺似远山,五官深邃,清冷之中透着习武之人才有的英武之气,通身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气质,可那眉眼中似有似无的愁绪却又将他拉入这纷繁尘世之中。玄衣少年有一下没一下的掂着手中石子,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将军百战凋零落,独吹边曲向残阳。昭兄,好雅兴。”只见一男子青衫一袭,碧玉竹簪绾青丝,步态履轻盈,青衫抚风起,好似谪仙入凡尘。 “裴阳,你的明月楼干不下去了?”武丁淡淡的看了眼裴阳,随即又收回视线。 “喂,我说老兄你念我点好吧,我这不是看你悲秋画扇思虑过重开导开导仁兄你吗。”裴阳说着也走到殷昭身侧与他共望湖光秋色,“裴阳,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我已经召见明月楼各楼主把任务分布下去了,想罢不日与这些冢宰世家牵扯的官员便可一清二楚。” 裴阳说着坐到桌案前自顾自的给自己填了杯茶,收起不羁之态正色道“不过这明月楼如今已遍布大商各处,明面上经营酒楼首饰茶楼,暗地里布置暗哨打探情报,如今就怕树大招风,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大王膝下无子,欲成大事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听至此处,殷昭也转过身沉吟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大丈夫立于天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时候该与父亲摊牌了。” “秋天到了,该起风了。” 第2章 梦回千年前(二) "公子,大人命小人请您去书房。"小厮急急忙忙从花园的飞廊小跑过来,快步走上湖心亭禀报殷昭。殷昭同裴阳对视一眼,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便让小厮下去了。 "昭兄,朝堂恐怕要变天了。"裴阳正襟危坐难得神色认真的说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回去加快进程尽快掌握那些门庭派系的底细,时不我待,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哈哈哈,昭兄要说咱们兄弟几人我最佩服的还得是你,搁别人都火烧眉毛了,您依旧能羽扇纶巾闲庭信步,唉,我裴某人就是劳累的命,本来还想找你讨杯伯母的桃花酿,如今看来今日这酒是喝不成了。" 殷昭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小巧的锦盒递给裴阳,"伯父寿辰快到了,我无法露面你替我转交。" "喔,什么好东西,还神神秘秘的…"裴阳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锦盒"寒山玉!我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居然在你手里!兄弟够意思,即便你什么都不送,我依然能为你肝脑涂地。" "哦,那东西还我。"殷昭向裴阳伸出手来,惹得裴阳怀抱锦盒连连后退"我就是和你客气一下,你怎么能当真呢,好啦,我赶紧去办你交代的任务,就不久留了,不用送了。"说罢根本不给殷昭说话的机会,裴阳就如一阵风般的离开了。 殷昭看着裴阳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任谁能想到大商巨贾裴家少主居然是天下第一情报汇聚地明月楼的掌柜人,而自己这个与裴家明面上毫无交集的王公子弟居然是明月楼真正的主人,五年了,明月楼从无到有,织成今天密不透风的情报网,真正做到了监控天下。而自己真的能在这风云诡谲的漩涡之中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重回殷商盛世吗? 这是十几岁的少年无法确定的答案,也许是这时的他不曾想像到的海晏河清,天下安宁。也许只有十八岁那天的秋风红叶见证这位殷商王朝未来足以媲美先祖的一代雄主那无法与他人诉说的心事。 小乙书房 书房中桌案之上布满书简,房中的香炉中燃着沁人心脾的檀香。殷昭进入书房时见坐于书案之中年男子正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简,殷昭向其恭敬行礼,"父亲,听闻您寻我,不知父亲有何事吩咐。" 殷昭出声询问,殷子敛这才恋恋不舍的从书简中抬头 ,慈爱的看着眼前长的愈发出众的儿子说到"昭儿,最近民间流传的《盘庚——三篇》你看过了吗?" 殷昭恭敬的回答道:"回禀父亲,昭儿已读过了。" "哦,既已读过,那昭儿如何看?" 子敛丝毫不意外自己的儿子已然读过,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自己儿子从小便胸中有沟壑,对于国事敏于常人从小到大无论文治武功样样卓异。 看着儿子想起他刚刚学武的样子,小小的人儿,身高刚到自己大腿的昭儿蹲马步蹲到两条腿直打哆嗦,却仍然不肯停下,夫人看不下去要扶他歇歇,小昭儿却仍然不愿停下,只仰起自己稚嫩的小脸冲自己母亲讨好的笑笑,执着小奶音说到:"母亲不用担心,昭儿还可以坚持,父亲说昭儿要做男子汉才能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这样才能守护大商守护百姓。" 夫人嘴角含笑听着他这番'豪言壮语'有一瞬真的感觉这小小身躯中蕴藏巨大的能量。 谁曾想那时用最直白的话语所描述的志向却成为了这小小少年日后用波澜壮阔的笔墨所书写传颂千年的绝美华章。 第3章 王位争(一) "父亲"殷昭出声使子敛从回忆中回神,看着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昭儿,有话直言,你从小无论在外人面前如何沉稳持重,一到我和你母亲面前就原型毕露,一看就知,心事全写脸上了。昭儿,父亲虽不知你心中所想,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何时父亲永远在你身后,”子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做你的依靠。” 殷昭听到父亲的这番话,孤寂的心中划过一股暖流,长久以来的孤军作战本以为自己想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风险极大自己一直不希望家人因为自己的抱负遭受无妄之灾,所以这几年来一直是暗中筹划,无论是成立明月楼还是谋划朝堂这些一直都是自己默默承受未曾向至亲吐露半分,而今前朝大势将至无论如何自己也打算向父亲表明态度,只是没想到父亲即。竟会如此理解自己。 殷昭郑重向子敛施了一个大礼随即说道“父亲,如今朝堂不稳,贞人之党垄断神权,冢宰世家垄断政权,君王之权旁落,施政不通民不聊生,而且当今王上有对朝政得过且过,长此以往大商的朝堂就成了那些奸佞的一言堂,王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这些奸佞蚕食殆尽,这样下去就会内外无宁,大商的边境从来就不安宁如群狼环伺,到时候内忧外困殷商危矣!” “父亲常教导我读书明理、习武求义,理,为家国大理;义,为守土卫国、保境安民之大义,如今国将不国民生难安,百姓们追忆先祖无非是后辈失责,打破了先祖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为百姓创造的美好生活,这何曾不是百姓在向大商王朝示警。” 子敛看着心情激荡的儿子,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依昭儿看,当今局势为之奈何?” 殷昭沉吟片刻还是向父亲坦明了心中的想法“儿听闻,王上前些日子曾召见父亲,虽然父亲一直不曾明言大王召见所为何事,但昭还是希望父亲能为天下百姓,能为殷商江山顺势而为。” 此言一出子敛心头一跳,王兄传召所议之事连身边近侍都不曾知晓,自己的儿子却如此敏锐的猜透了因果,思及此处不免又抬眼将儿子打量一遍,昭儿的天资自己从未怀疑过,这孩子自幼沉稳干练、聪慧明德,从教他读书识字起,自己就告诉他要做心中有天下,胸中有大义的人。只是时光犹如掌间沙,转眼间那个由自己手把手教他练字的孩童已然成长为心怀天下的少年郎,而自己已然在漫长岁月的蹉跎下渐渐磨平了棱角,也慢慢遗忘了曾几何时年轻时的自己也如昭儿一样是个心怀苍生,志有四海的少年。 是了,昭儿猜的不错,前日大王密诏入宫所商议的就是传位之事,当下王兄膝下无子,又于病榻缠绵,王兄有意将王位传于自己,可是那一刻自己犹豫了并未马上答应下来。 准确的说是自己从未肖想过王位,从未想卷入过朝堂纷争。于公,自己应当铁肩担道义,将这乱世迅速整顿,以防再拖下去任其做大动摇大商国本;于私,自己真的不想让家人接触王室的阴谋诡谲,这世上没有人比王室中人更了解王权,王权是把两面带刃的刀,看似可以杀敌,却也可以自戕。 第4章 王位争(二) 这世间最美的事物,往往也是这世间最毒的东西。权利和尊荣这两样,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抵挡住他们的魅力而不去争相抢夺,又有多少人为它们争的面目全非兄弟阋墙互相残杀,那是因为它们可以带给人所想象的一切。 满足人心之中无尽的虚荣,让人渐渐耽溺其中迷了眼失了心,让人被欲望所支配变得面目可憎,自己不再认识自己。所以这也是自己当年拒绝王兄盘庚的原因。 是了,当年王兄并不看好小辛,想让自己接王位享国祚,可自己以‘上有贤兄,不敢妄行悖逆’婉拒了王兄的授位,可如今听了昭儿的话回想当初,自己又是否真正选对了呢? 这些年看着朝堂混乱,百姓怨声四起,王兄这些年在王位上的所作所为确如当初先王所言难堪大位,而自己游离于王权之外,又真的能置身事外吗?看着那《盘庚——三篇》又真的能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吗? 小乙走到窗前望着王宫的方向沉吟而立 ,负手背后,手掌渐渐握成拳,仿佛下定了决心,坚定了自己多年来不肯迈出的那一步,落子无悔。 明月楼 月上西楼,华灯初上 ,王都北蒙的街头热闹非凡,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护城河两旁的商铺彩灯高悬,这其中最为热闹的明月楼在这王都的夜色中最是璀璨。 明月楼,楼如其名宛若琼台孤玉盘,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夜晚中琴音不断歌舞不停,这明月楼可谓是 美人一笑值千金,垂罗舞纱扬胡音。 玉杯金盏琼浆酒,温柔乡里英雄冢。 这明月楼聚集了美食美器美人,台上轻歌曼舞美人玉腰,台下则是权臣贵胄推杯换盏,这里是权贵的中意之所,可任谁也想不到这只关风月的明月楼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将朝堂上的辛密,朝臣之间的关联无一遗漏的收入网中。 明月楼二楼,裴阳手执玉盏美酒立于画廊冷眼旁观台下的荒诞,就在这时掌柜忠叔快步走来向其耳语几句,裴阳将掌中之酒一饮而尽吩咐了句“让邱月、沧澜按原计划行事,切记不可打草惊蛇,那个老狐狸可不是好糊弄的,让她们有事即时来报,下去吧。” “诺。” 待掌柜的走后裴阳看着画廊下的权贵纵情欢歌游鱼戏水的样子,冷笑了声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如玉只有一丝阴鸷浮于眼底“好戏刚刚开场,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同一片星空易地而处便是不同的景象,映月之下的王府中便是如水清凉,秋季的夜晚在萧瑟之中带着一份肃穆的苍凉。 子敛提着烛灯屏退了下人,独自一人迎着月光漫步,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殷昭的庭院看着执剑习武的儿子,那一招一式张弛有度进退自如,攻时雷霆万钧,退时脱如狡兔;剑势而起如秋风扫落叶,洋洋洒洒红叶纷纷落,却又抽身如龙去片叶不沾身。 "好好好…"子敛不禁为儿子鼓掌称赞。 "父亲,夜深露寒,您怎么来了。"殷昭说着不由上前将自己放在石桌上的披风拿起为父亲披上。 "不碍事,唉,想不到转眼间我儿长大了,也懂得照顾父亲了,想起你小时候每次习完武总要赖着父亲给你擦汗,眨眼间当年的小不点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剑势也不在如当年稚嫩,已然有猛虎下山之势了。" 子敛拿起石桌上的汗帕细心的为儿子擦去额间流下的汗水。 提起幼时糗事殷昭沉稳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丝少年的青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喊了声"父亲,您怎的还记得这些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声音越说越小。 ‘噗嗤’子敛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这孩子平日心思太重太过沉闷,这时倒有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人不青春纯枉少年嘛,好了不打趣你了,父亲过来是想问昭儿一个问题。" "父亲请讲。" 子敛拿起儿子刚刚放在石桌上的剑,轻拭剑身,挽过剑花剑指苍穹,"昭儿你可知这世间最好的剑客最后会败给谁吗?"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天下如同奔腾江流,从不会因谁而停止奔流,如稍有停滞,便会被后来者居上。"沉吟片刻殷昭认真的看着父亲说着心中所想。 "昭儿,你要知道天下万物相通相行,专长者往往死于专长,不是他们不擅专长,而是他们耽溺于自己的专长,却不知早已一叶障目如坐井观天,他们受困于自己的方寸之地,而这方寸之地便是他们生命的囚牢。 当年舜帝所施画地为牢之法,其实要比如今最结实的牢笼要高明的多,不在囚身而在囚心。 昭儿,为父愿意圆我儿鸿鹄之志,但你也要接受父亲对你的历练,你可答应?" 殷昭激动的双手相握向父亲施了一个大礼道:"父亲,儿子穷极一生只求海晏河清天下一统为此儿子百死不悔,多谢父亲给昭儿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去实现心中所求的机会,无论父亲如何历练,昭均坦然接受。" 子敛听着殷昭的话心有所感不禁眼眶泛红,激动的拍着儿子的肩膀,看同自己一般高大的殷昭,满怀欣慰的说:"好!我儿不怕吃苦,心性坚韧,不惘为父多年教导的苦心。" "那当然,虎父无犬子嘛!"殷昭不禁道。 父子俩相视一笑,并肩而立,望着那灿如烟海的满天星辰,也许在不久的未来又一颗帝星会在这如幕夜空中大放异彩,不容直视。 第5章 兕国公主(一) 殷商方国 兕国 劲风萧萧起,黄花牧草香。 远眺琼台现,回勒骏马缰。 大商王朝自其祖成汤而起经数代帝王励精图治不断扩充下拥有几十个附属国(方国),而在这众多附属国之中殷商北部的方国最为富庶繁盛,此地为兕。 兕国是商王朝的传奇在归属殷商不足百年的光景中实现了朝堂清明百姓安居外无敌扰的盛况。兕国不仅拥有无数战马、牛羊、辽阔的草场,更拥有繁盛的经济商区。这里民风质朴,政通人和,国力强大 ,其国都的繁盛不亚于大商王都,来往的各国客商熙熙攘攘,在这里汇聚了各具特色的地方建筑更是象征着各地方文化大融合的集中体现。 站在街区观景楼处眺望远方可以清晰的看到远方恢宏的兕国王宫,碧波琼台鸳鸯瓦,敕勒川穹饰红妆,此时的王宫被装饰得鲜艳热闹,好似要以最好的姿态等待着她的英雄凯旋,归来。 … 王城和王宫的九门均开,几支内侍队伍正有序的向分列街道两侧迎接大军凯旋的百姓分撒喜钱。随着欢呼声越来越大,雄壮威武且整齐有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只见队伍最前方的男子身着寒光战甲 ,腰佩錾金瑞兽宝剑,目若朗星眉如刀,眼神犀利仿佛只此一瞥便能看透人心,眸中的冷漠与那通身冰冷的配饰融为一体,倒是无形中削减了几分惊艳的相貌带来的旖旎,多了几分将军穿金甲,寒光照铁衣的硬朗气质,这也许就是浸润沙场之人才能有的肃杀之气。 正在此时的一声,一朵荼靡花向马背上的男人袭来,只见那男子反应极快伸手便将荼靡接入掌中。 "哈哈哈…"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人群中探出身来,只在看清她容貌的那一刹那,众人眼里掠过惊艳。 那女孩肤若凝脂,漂亮动人,五官精致的小脸完美得无可挑剔,但见她一身火红衣裙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美丽而又热烈,那小女孩目若辰星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双手叉腰,那姿态宛如一只干坏事得了逞的傲娇小狐狸,再配上那银饰抹额的清脆声响衬得少女愈发娇俏。 看到女孩的片刻间,男子冰山的面容顿时浮现一丝宠溺却略带无奈的笑容。 "你看,你看,大公子笑了。" "你这么激动干嘛, 又不是朝你笑的。" "就你话多,即便不是笑给我看的也不影响我仰慕大公子的神颜。" "哎哎,你们别吵吵,这街前少女是谁呀?大公子怎能容忍她的无礼,还不加责怪如此纵容,难不成是大公子的家眷? 不对呀没听说兕国大公子成婚了呀,这哪来的孩子。" 正当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时一个人接了话"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这是咱们兕国公主,大公子的嫡亲妹妹,话说这位小公主可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尊贵人儿,咱们大王子长年征战身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杀气,任谁都受不了那浑身的冷漠,远观一眼我都全身冰凉,可是凡事都有万一,俗话说得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这样一个人面对小公主时,那是犹如冰山融化,春暖花开呀…"街道上夹道欢迎的百姓们和看热闹的来往客商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第6章 兕国公主(二) “阿兄,阿兄,你终于回来了,阿好好想你啊!”那红衣少女如雏鸟归林般跑向骑着高头大马的兕寒,只见兕寒伸手一揽便将少女带上马背拥入怀中,无奈的在小妹的脑门上轻敲一下。 “你呀,古灵精怪,又瞒着阿爹阿娘偷偷跑出来玩,等闯了祸又拉我去背锅。” “阿兄不识好人心,我明明就是来迎你凯旋,阿爹阿娘都还是在宫中等你,你阿妹我都去宫相迎了,这么大的诚意你居然不奖励我还要凶我,哼!臭阿兄!阿妹我生气了!” 兕寒打开手掌拿着刚接的那荼靡花递到阿好面前"这就是阿好的?" 阿好漆墨般的眼珠滋溜滋溜的转了转一脸讨好的对兕寒笑道:"阿兄啊,你莫要小瞧这朵花,它可是你阿妹从阿娘精心培育的花园中摘的,那花园中的花都是中原客商进贡的珍惜品种,咱阿娘平日有多宝贝她那花你可是知道的,我从那摘花送你,可谓是虎口拔牙。" 兕寒一脸‘看透她’的样子盯着她,阿好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好好好,服了你了我招供,我摘了些花草编了个花环,不小心多摘了几朵,又恰逢王兄凯旋而归,就借花献佛…"声音越说越小。 "顺便借机让我背锅。"兕寒一句问鼎点明要害,阿好不禁鼓掌"佩服佩服,不愧是我兕国军中鬼才,这双如炬慧眼果然能观人心,辨是非,审时局,断战机,阿妹自愧不如, 赞叹阿兄之情如滔滔江水奔腾不息。" "停停停"兕寒打断了她,"少拍马屁,小心拍到马蹄上,摘了一堆花送我一朵花,就让我背个锅,你这小算盘打的够响,唉,反正从小到大都是给你背锅,我已经麻木了,也不少这一件了。" 少女一听目的达成,喜笑颜开的抱着兕寒的胳膊"好哦,我就知道我心胸宽广,俊美无双的阿兄一定是人美心善疼爱妹妹的好阿兄。" "哎,替你背锅就是好阿兄,敲你脑门就是臭阿兄我摊上你这个闯祸精真是好命苦…" "哎呦,别掐我!"阿好拧了几下兕寒的胳膊,了声"还说不说?"阿好气势十足的威胁道,殊不知这般模样在兕寒眼中更显娇俏可爱。 "好好好,不说了,我妹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巾帼不让须眉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来而不往非礼也,那阿兄要送小妹什么呢?" 兕寒被她无赖的样子气笑了,"闭眼,坐好。" 阿好听他这么说赶紧乖乖坐好,不多时就感觉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带了上去。 "好了。"兕寒出声提醒,阿好睁开眼看向自己的脖子,"这是,狼牙。" "没错,这是狼王的獠牙,传说狼牙辟邪,希望我的小公主平安喜乐一生无忧,怎么样,我的小公主这份礼物喜欢吗?" "喜欢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喜欢就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嬉闹着打马朝王宫方向奔去,年少的青春总带几分肆无忌惮的烂漫,一如荼靡始于春末,不与群芳争春晖却在蔓草浸染的大地上以一种强有力的姿态展现自己全部的生机,化作天地间最为独特的人间春色。正所谓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人间芳菲尽,馥郁一引香。 此生棠棣开荼靡,三生荣华不如你,无论沧海桑田,这春色中的一枝独秀永不凋零,她会飘向天际浸于识海成为穿越时空的往生印记。 第9章 王位更(一) 殷商王都 北蒙(安阳) 公元前1272年,殷商王朝小辛帝于商都安阳病逝,王诏遗命,命其弟殷子敛继位为帝,着玄金龙袍,执玉笏于大商王宫承乾殿举行加冕大典,受百官朝贺。 承乾殿 "天曰昭昭,灼灼其华,神凤临世,佑我殷商,君子之行,德被万民。 上袭尧舜之德,谦奉先祖之训,谨遵天神之谕。恭迎新帝登基,新帝加冕!" 随着司仪大臣读完登基祷词,文武大臣分列承乾殿大殿两侧,新帝殷子敛缓步走入殿中,行至殿内御阶前行加冕礼。 "新帝已立寰宇即清,盖追先祖之懿德,今有殷氏子孙子敛,恭谨有礼,秉性纯良,恺悌君子,人品端方,仁爱宽厚,深明大义,堪担神器,天地泰康,今承先王遗诏登基,问卜神灵,神谕大吉,加冕冠。" 大祭司从司仪官手中接过冕冠为跪于阶前的殷子敛加冕。礼毕子敛迈步走上王座,两侧宫人闭扇,待小乙帝端坐后开扇临朝。 文武百官行参拜大礼叩拜新君,"王上万年!" "众卿平身。" "诺!" 小乙帝目光扫过众臣,沉吟片刻开口道:"我大商自先祖成汤伐桀而兴,先祖义旗一举则万民安止,天下义士箪食壶浆赢粮影从,沧海桑田几经沉浮。 大商有过辉煌,也有过跌宕,孤今日坐于这王座之上,深感祖宗基业来之不易,肩上之责重于泰山,思及此处寝食难安卧榻难眠,生而为王若是不能拯生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躬身自省以己之身以正天下,那便是愧于先祖,不配为王! 遂思之再三孤决定以身作则从王室开始,传孤王谕,从即日起王室上下开源节流,宫中开支一切从俭,遣返先王在位时期搜集的民间美女,日后如无王谕各地方不可擅自做主进献女子入宫,朝中上下躬身自查反躬自省力克前朝陋习,晓谕朝野内外。 诸卿皆为我大商肱骨之臣,孤望众卿皆与寡人同德,同心,同行! 故而孤盼诸卿为国献策为君分忧,知无不言,诸卿能做否?" "臣等谨遵大王谕,为君分忧,知无不言,鞠躬尽瘁。" … 明月楼 暗室 "昭兄,如今大王登基你也被敕奉为太子,这盘棋我们是要下出头了。"裴阳手执白子殷昭执黑子,手起子落局成。 "你真的认为当今时局利于我们吗?" "难道不是吗?如今我们可以深入朝堂不再如当初冷眼旁观无能为力,而现在我们可以一边根据暗线汇总的朝堂各势力的分布情况布局撒网,一边拉拢朝堂的中立派,然后…" "然后将这些痈疽尽数铲除?"殷昭意味不明的看着裴阳。 "难道不可?" 殷昭撂下棋子斟了杯茶,"当初我们立于朝堂之外,敌在明我在暗;而如今我已是局中之人,敌在暗我在明,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因为我已然成为众矢之的,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裴阳,你还记得伊尹吗?" "一代名相,怎会不知。" 殷昭冷笑一声,"名相吗?确实是 ,摄政丞相一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来又身兼大祭司,政权神权皆加之一身,朝堂官员或受其举荐或是其门生,冢宰集团如日中天,历经四代君主,可谓是流水的君王不倒的丞相,别忘了那几个君王皆夭寿短命不得善终。" "那我们难道熟视无睹坐以待毙吗?" 殷昭放下手中杯盏,沉吟片刻开口道:"裴阳,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我们走到今天更要慎之又慎,如今王权旁落别说是我这个太子就是我父王想要顷刻间拔出大祭司还有丞相这几大世家,难如登天啊! 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外祖一家枉死,他们是忠臣定会沉冤昭雪。" 裴阳一改轻佻,正色行礼:"拜谢殿下,如外祖一家能洗雪沉冤斩除祸首,我裴氏一族为太子马首是瞻。" "好,你我兄弟无需多礼。" "礼不可废,"裴阳又恢复轻佻之色 "话说成为殿下之后感觉如何?" "唉~高处不胜寒啊。" … 祭司府 "大祭司,大王登基大典上说的话您怎么看?" 大祭司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冷哼了一声,"不过困兽之斗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曾经的闲散王族,还能翻出天去!哼 ,别忘了自古王位皆是受命于天,而承天命传神谕之人是我,今日我能授他王冕,明日也可授给别人,司礼啊,去给宫中暗哨递个消息,让他们如有风吹草动即刻报来,还有太子宫中也不可掉以轻心。" "大人,太子不过还是孩子,咱们是不是草木皆兵了。" "哈哈哈,草木皆兵?老虎再小也是要吃肉的,因为凶猛嗜杀那是野兽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 第7章 英魂祭(一) 兕国王宫 昭阳殿 此时的王宫,各处都装饰着喜庆的红绸,十六只圣兽战鼓及鼓手分列殿前阶下两侧,大祭司执杖而立,文武大臣分列君侯大妃身后两侧于御阶之上,昭阳殿前空场的正中央安放着祭司大鼎,香案烛火,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英雄归来。 … "大军马上就到了,怎么不见阿好来迎她王兄?"兕国君侯兕仲身穿赤色金纹瑞兽锦袍,头戴七宝冠冕站在御阶之上,询问身侧内侍,而内侍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在这时站在身旁的大妃开了口。 "王上莫急, 阿好准又偷溜出去,上街迎她王兄去了。" "这丫头人小鬼大又有主意,再过几年怕是连你我都管不住她了,是时候加些教习课程,再多请几个文武师父,看她还能有心思调皮。" 大妃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兕仲无奈的摇了摇头,"阿郁这么看着本侯干什么?本侯又没说错,这丫头是该收收心了。" "君侯这话说的连我都不信,谁人不知这王宫上下最宠这皮猴的就是您,现在您嘴上说着请夫子约束她,等过不了几日,最见不得她受罪的也是您了。" 兕仲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哎,这也不能怪我喜爱这丫头,阿好天资聪颖,从小到大无论教什么都学的很快,尤其对国政见解独到,有颗玲珑心,能言善辩连这些老臣都说不过她。大臣们都说女儿肖父,阿好身上有本侯年轻时的风采,阿郁你说这样的掌上明珠本侯如何不爱?" 大妃摇了摇头轻笑道:"君侯您看这还没人说阿好什么,您都快把女儿夸出花来了,这要是有人敢蹉跎你宝贝女儿,您还不得提起金刀将人痛打一顿。" "哈哈哈,知本侯者吾妻也!"高台之上愉悦的氛围,群臣早已见怪不怪了。谁人都知兕国君侯与大妃少年相识青梅竹马,成婚多年来依旧感情甚笃情比金坚,两人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容貌迤逦文武双全,是各国公子贵女联姻的首选。 "君侯,大公子与公主已入宫门马上就到大殿了。"这时一内侍来报。 … "阿爹阿娘!阿好将阿兄迎回来了!"还未等内侍说完,就看到那少年将军马背上的红衣少女朝远在高台上的父母边挥手边大声唤道 ,这时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拍拍兄长握着缰绳的手臂催促着,"阿兄快点,我都看到阿爹阿娘了。" "你呀,母亲真没说错,你就是个皮猴,没有一时能安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征西大元帅班师回朝呢。" 兕寒嘴上虽是嫌弃着,但双腿不由得夹了夹马肚子加快了速度。 "阿兄,你莫要小瞧我,我阿好,你兕寒的妹妹早晚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也是最厉害的一位女将军, 到时候由我保护阿兄。" "好,阿兄等着被阿好保护的那天。"兕寒一脸宠溺的看着妹妹,两人相视一笑。 红衣少女于马背上的一句戏言,却使得经年之后一代王朝女战神的形象瞬间鲜活,也正是此时少女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属于她的辉煌传载千年德被千古。 第8章 英雄祭(二) 谈笑间一行人已走到祭司大鼎前,兕寒带着阿好及一行副将翻身下马,接受大祭司的洗尘,祝祷并向天神敬香。 兕寒从怀中取出战神面具,放于祭司香案上,金色的战神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却又散发着圣洁的光泽,让人从内心深处顶礼膜拜,并愿献上此生最大的虔诚匍匐在它脚下。 兕寒拿起香案上已由司礼官满好酒的青铜樽,"这第一杯酒敬天神保佑,我兕国西征凯旋大败戎狄 ,让我兕国百姓免于流离战乱,骨肉分离。"兕寒说完便将青铜樽中的酒洒于地上,转手又从香案上取来第二樽酒。 "这第二杯酒敬我兕国的战士,将士百战死,英灵铸铁衣,征战一年来我们斩杀无数敌将但是那西北的戎狄之地同样也染尽了我兕国将士的鲜血,今日我们凯旋而归,而他们却永远的留在他乡,这杯酒敬牺牲的将士们,你们都是我兕国的血性儿郎,是我兕国的英雄。本帅带你们英魂归家,兄弟们,英雄们归来! "归来!归来!归来!……"殿前祭司广场上的士兵们跟着他们的元帅大声的呼唤着曾与自己并肩作战折戟沙场的战友们、兄弟们归来,回家。喊着喊着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浸湿衣襟。 … "这第三杯酒敬我们的敌人。"兕寒拿起香案上的最后一樽酒,慢慢转过身面向将士们。声音清冷,字句轻缓,但在此时鸦雀无声的广场上却掷地有声格外肃穆。 "敬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侵犯,才让我们的勇士们在保卫家园的战役中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不可战胜。是他们点燃了我们的热血,成就了我们骁勇善战百战百胜的传奇。 那些敌将被我们尽数斩于马下,我们的兵刃在敌血的灌溉下才会变得更加锋利,而我军中所有勇士就是我兕国坚不可摧的利刃,刺穿敌人的胸膛让他们知道我兕国不可侵犯,兕国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振聋发聩的呐喊一声高过一声响彻云霄。 热血将军百战兵,那炙热而深沉的家国大义感喟在场的每个人,同样也在阿好的心中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直到经年之后同样站在点将台上的她,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宛如回溯时光又见到那个面带战神面具的少年将军还有他的将士们。 … 兕寒拾阶而上,在君侯和大妃面前站定,行跪拜大礼,"阿爹阿娘,儿子幸不辱使命击败敌军,携众将得胜还朝,这一年来让阿爹阿娘惦念了。" "寒儿,快起来,让阿爹阿娘看看可有受伤。"兕仲一脸慈爱的扶起儿子,一旁的大妃眼角含泪连忙用衣袖轻拭,"寒儿,这一年来虽说战报不断,但是数次鏖战战况惨烈,阿娘生怕战报传来不好的消息,哎,如今我儿能带着我兕国儿郎平安归来,娘心中的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父母在不远行,儿子领兵在外让爹娘担心了。"听罢兕寒的话,大妃眼看又要落泪了。 "阿爹阿娘,我早就跟你们说了,我给阿兄卜了一卦,卦象大吉,阿兄定能得胜还朝,让你们不要担心你们就是不听,女儿我的占卜之术可是师承大祭司, 何时失误过。"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惹得兕仲哈哈大笑连身侧的大祭司也但笑不语,看着小公主娇俏的模样心中却是喜忧参半,自己能看的透这世间人的命格,唯独小公主的命格自己不愿面对,阿好是翱于九天的凤凰,命格贵不可言,凤凰出,清寰宇,镇长空,但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即便是九鸾飞凤也必须承担命运馈赠所要支付的沉重代价。 "你这皮猴,阿爹还没计较你偷跑出宫的事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孤的阿好的确有祭司的天赋,也是大祭司教导有功。" 兕仲的话将大祭司的思绪拉回拱手道:"臣只是尽了教导之责,是小公主天赋异禀聪颖好学,臣不敢居功。" "大祭司过谦了。"兕仲转而又对阿好说:"既然如此,那么就功过相抵了。" 随后兕仲招呼众大臣携大妃向大殿走去,只听身后炸毛的阿好一脸悲伤的咆哮,"阿爹!!! 说好的占卜正确就奖励我自由出宫的,君无戏言! 您怎能言而无信呢?哎哎,阿兄阿娘!你们别走,给评评理……"阿好紧追着他们的身影朝大殿走去。 "哈哈,小公主怕是又让君侯骗了。" 只余众人渐行渐远的笑声挥之不去,却也温暖了这乱世的悲凉。 第10章 王位更(二) 兕国王宫 重华殿 "君侯,大公子到了。"内侍向兕仲禀报,兕仲还在继续批阅奏章并未抬头吩咐了句:"请大公子进来。" "诺。" 不一会兕寒进入大殿到兕仲面前屈身行礼,"父君,您叫我来有何事吩咐?" 兕仲听到声音不由抬头,"寒儿来了,来快坐,"说罢兕仲拍了拍身侧的坐位, "大商新帝登基而今已有五年了,当年他登基匆忙并未让诸侯国去王都朝贺。" "父君,儿子知道这件事,当年您还在战场上与从西境来的胡人交战。" 兕仲放下手中奏章随即说道:"新王殷敛同先王小辛一样都是盘庚的兄弟,据说当年商王盘庚弥留之际本想传位于才华横溢谋略天赋的子敛,只可惜他不恋朝堂,只想做个闲散人,可如今他重返朝堂怕是胸有雄韬壮志难平吧。 尔后的朝堂定是一番风雨,咱们方国自先王与大商达成附属盟约,这几十年来对外鞭笞强敌侵扰,于内依靠大商的来往客商使兕国成为周边众多附属国中最强大的存在。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要清晰掌握域外诸国的政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们身上肩负的是兕国百姓的安危。在其位,享万民供奉,就要谋其政,待万民如子女。所以,寒儿为父打算派一队使臣恭贺新帝登基,顺便打探局势,你看…" "父君"兕寒打断了兕仲的话,"父君,让儿臣带队去吧,一来向大商表示我兕国的重视和敬意; 二来儿臣常年领兵出征对时局变化敏于其他人,儿臣亲自去能准确的带回更有用的消息; 三来儿臣听闻新帝太子殷昭文武双全,儿此去安阳看是否能与其结交,顺便殷商朝堂是否真如传言一样王权旁落冢宰擅权贞人乱政?" "我儿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为父想让你走上一遭的原因。想当初商王盘庚雄才伟略人品贵重,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你祖父与与他不打不相识又惺惺相惜,于是便于他歃血为盟,就这样两国结为兄弟之国。 只可惜盘庚的后继之人将一个好端端的盛世变成如今这番国将不国的颓败之相。现在子敛继位 奉行节俭王室上下开源节流,而且他还将小辛在位期间收入宫中的美女全都遣散了。 他是要延续盘庚盛世,可是难啊!难啊。时光如白驹过隙,日月如落花流水,寒儿你知道这世间最难做的事是什么吗?" 兕寒从桌上拿过茶壶为兕仲斟了盏茶随即说道,"守业更比创业难。" "不错,先人之辉只可学不可追,一但为效仿先人乱了心绪,急于求成那紧接着就是灭顶之灾。你此去安阳只需要带上眼睛和耳朵," 兕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耳朵接着又说:"这次你去代表的是兕国是为父,谨言慎行不可轻做承诺,无论是王室还是权臣,他们说他们的你说你的,总而言之,敲打也好拉拢也罢,我自岿然不动。静观局变!" 兕寒拱手而道:"父君所思所虑儿臣明白,其中关键要害儿臣会注意的。" 兕仲欣慰的拍了拍身侧兕寒的肩膀, "好!我儿心思缜密为父放心,就是你刚从战场归来身上旧伤未愈,父亲担心你太过劳累身体吃不消啊。" 兕寒无所谓的笑了笑"儿身体已无大碍,可以为君分忧了。" "那就好,随行带好巫医方便调理身体,为父再选几个机灵的侍从随你去做你耳目顺便照顾你饮食起居。" 兕寒无奈的撇了撇嘴,"阿爹,儿子久征战沙场没那么娇气。" "哈哈哈"听到兕寒的话引得兕仲大笑,"阿爹的雄鹰长大了,能跨云海穿苍穹了,可是儿呀,等你何时成家为人父母时,你就知道了,在阿爹阿娘眼里无论你多么强大却依旧只是个孩子。" … 待兕寒与兕仲商议完出使事宜,兕寒走出大殿时已是日照残阳,红霞似火,站在大殿的高台飞廊之上看着霞光万里不知不觉总想起战场上的情景,哀鸿遍野鲜血遍地,如同大片大片盛开的彼岸花。 残阳似血,霞似彼岸,这片大地上每天都上演着不为人知的生离死别,都说久经沙场的人早已没有了那颗同常人一样多愁善感的心,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酷的冰冷无情,可对于兕寒来说身上所浸染的杀伐之气,宝剑上所沾染的鲜血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平安喜乐,安居乐业。更是祖祖辈辈所经营的家园,是繁华尘世间最美的万家灯火。 第11章 王位更(三) 兕国王国 月华殿 "阿娘,您这一天翻来覆去的看这些美人画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为父君广开后宫呢。" 阿好一袭藕粉色的轻罗流仙裙,青丝披肩斜插一支镂花海棠錾金步摇,双手托着下巴支在桌案上,皎皎兮似轻云蔽月,飘飘兮若流风回雾,只见她盈肌赛雪,双目含星,初见倾城的美人面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 真应了这么一句沉鱼落雁鸟惊喧,花容闭月花愁颜。身有倾城不自知的阿好此时正百无聊赖的瞅着母亲不厌其烦的看着桌上堆满的一幅幅美人画像嘴里还时不时的点评一下。 大妃听到阿好的话之后这才从画像上抬眼无奈的给阿好一个脑嘣,"你这个丫头净不着调,我这是给你阿兄相看呢,你阿兄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想着打仗,先不说这身上留下的一身伤病,他就这么天天过着刀尖饮血的日子,我也一天天跟着提心吊胆,所以我和你阿爹商量过了,今早让他成家收心。 所以呢,这才从各国贵女中精挑细选,给你王兄订门合适的姻缘,往常和他一提到娶亲他就说先立业后成家,如今他勇冠三军成兕国统帅了,不能再拖了,这次说什么也得给他选个合适的。" "阿娘,姻缘,姻缘,是可遇不可求的,正所谓世人如浮云,浮云莫去求。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阿兄的婚事还得他自己同意才行,两心相依才能美满, 就像您与阿爹那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双向奔赴,方得始终。" "人小鬼大,你就是变着法的给你阿兄打掩护…" "阿好又在给谁打掩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妃话音刚落兕寒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随即说道。 "阿兄你来了!"阿好的一下从蒲垫上站了起来,就跟看到救星一样的跑到兕寒身边抱住了他阿兄的胳膊,小声地和兕寒嘀咕,"阿娘要给我挑嫂嫂,带着我看了一天的美人图,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大妃从容淡定的从桌案上端了盏茶,喝了口随即说道:"你俩商量完了?说完了就过来,寒儿过来娘有事要对你说。你俩都过来坐下。" "是,母亲。" 兕寒一听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脊背都绷的笔直,阿好无奈的与兕寒对视了一眼,只好乖乖的拉着兕寒坐下。 只见这兕寒在大妃身侧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二字,阿好强忍住笑意,这时兕寒一个眼刀抛来,阿好彻底忍不住了一声笑了出来。 她可是头回看到自己那剑斩敌首如探囊取物,万军丛中如观鱼赏花的阿兄身上能出现这等如临大敌的囧态。 不过玩笑归玩笑作为最好的妹妹,自己阿兄的面子还是要适当的顾及一下的,随即轻咳一下轻迈莲步乖巧的坐到母亲的另一侧,看着阿兄那充满怨念的眼神,回了一个我看好你的安抚式微笑。 大妃全程围观这兄妹俩一来一往的眼神交锋,只当做全然不知,随手拿起桌上的画,转而对兕寒说道,"寒儿,原本三年前你就该议亲了,那时你以边境未平,好男儿以家国为重回绝了,如今你得胜还朝,边境之忧也已解决,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大妃边说着边将画摆好在桌案上 , "来,你看看这些都是娘亲为你精挑细选的各国贵女家世样貌个个出挑,寒儿,娘不想逼你,只是当年你父君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你了。 再则战场刀剑无眼凶险异常,你父亲和我商量让你逐渐接管政务,成了家好让你收心,这些年你征战在外,你父君宵衣旰食兕国才有了今日的盛景。 如今我和你父君年纪见长。每次你征战我们都提心吊胆,不见军报不能安心,寒儿也当替爹娘多考虑些,让我们早过几年含饴弄孙的日子,这样不好吗?" "哎呀,阿兄你就答应了吧!大不了以后你守家安民,我大杀四方。" "你闭嘴!" "你闭嘴!" 大妃和兕寒异口同声的说道,大妃重重的拍了下阿好如嫩藕般的柔荑。 疼的阿好连连求饶,"哎呦!娘你轻点!" "知道疼了,我就是要打你这个说话不走心的丫头,从古到今你听说过哪个女人上战场的。 我和你父君培养你文武兼习就是为了让你开阔见识,日后嫁人本事傍身,让夫家不可轻视使夫君敬之爱之,使你在家宅后庭地位稳固生活顺遂,你可到好惦记着把你阿兄从战场上召回来,你又替他跑到战场上打打杀杀,哎! 你们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兄妹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一丝彼此都懂得的无奈。 兕寒赶紧转移话题,"哦,对了阿娘,今天来是为了跟您说一声,父亲让我带使臣去王都恭贺新帝登基,不日我将带队启程,后面几天我可能无暇抽身,所以今日特来禀告阿娘,也想问问阿娘有什么要让儿从安阳带的吗?" "阿兄你要去王都,什么时候走,能带我们吗?"阿好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兴奋了,也不知是谁前一秒还如霜打的花似的,现在的阿好明眸大眼,灿如星辰,巧嫣如花的笑脸上挂满了渴望。 第12章 王都朝见(一) "阿兄,阿好也想去,阿兄带阿好去吧!"阿好一边说一边朝兕寒使眼色。 然而谁料兕寒丝毫不接受她的,"你莫瞧我,这事我做不了主。" 阿好一听马上调整目标转而去求大妃连讨好带撒娇, "阿娘阿娘!父君听你的话,阿娘去和阿爹好好说说,阿好相陪阿兄一起去王都,您就行行好吧。" 大妃伸手摸了摸阿好的小脑袋,"小皮猴莫要捣乱,你阿兄此去王都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玩,听话莫要胡闹。" 阿好抱住大妃的胳膊摇了摇 ,"阿娘,阿好不是贪玩,祭司伯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真见识,再说阿好不会给阿兄捣乱的,不仅不会捣乱我还可以帮阿兄的,怎么样阿娘考虑考虑吧。不然,我,我就偷偷的跟着阿兄去。" 大妃听着她这无赖的样子只能无奈的说:"好吧,阿娘只能答应你去问问你阿爹,但你要答应我不许擅作主张,阿好可能答应阿娘?" 阿好感觉到大妃的言语松动就觉得这件事成了一大半,马上给了兕寒一个眼色,示意他帮自己说说好话。 兕寒接到阿好的暗示瞬间领会意图不忍心那如花的小脸打蔫,"阿娘,要不就让阿好陪我去吧,我会看好她的定不让她调皮捣乱,不然要是这个皮猴偷偷的跟去,那才真的是平生事端呢。" "就是就是,阿兄说的对,您就答应吧,帮阿好跟阿爹好好说说。" "阿好,你可要与阿娘约法三章,阿娘才能帮你去问,一则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自作主张,二则如果你阿爹答应你出去你要事事都听你阿兄的,三则出去不管在哪都要带上阿蛮和阿奴,她们俩武艺极高有她们跟着娘才能放心,阿好可答应娘?" "阿好答应,阿好答应!阿好与娘拉勾。"说罢就仰着小脸伸出自己的小手要与阿娘拉勾,大妃和兕寒不由被她这副可爱的样子逗笑了,随后大妃也伸出自己的手与她拉勾,"好,娘与阿好拉勾约定,一言为定。" … 商王都 北蒙(安阳) 相府 火树银花不夜天,轻罗水袖舞翩跹。 推杯换盏高台处,谁问寒门埋骨钱。 庭堂丝竹悦耳,高台舞姿曼妙,水袖轻纱玉莲藕,琼浆催饮美人腰,相府的厅堂内高朋满座,主客尽欢,再看这满堂宾客皆是朝之重臣,各司主位皆在其中。但见众人围拱的主位之上慵懒观舞的中年男子锦衣华袍白玉冠,一副温润君子打扮,但这剑眉狼目冰冷的神色倒让这君子模样违和几分。 "相爷,今个早朝大王颁布王谕命太子监理国事,主政司正司,司礼司,依下官看来大王是要让太子收拢政权分而击之。 现在下官的司正司已经插进了钉子,下官是怕这钉子楔进去可就不好拔了,恐有倾覆之忧啊。" "是啊相爷,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是司正司礼两个司,明日便是各司长此以往我们就将被各个击破,说句下官大不敬的话,相爷啊!终有一日大王手中的刀就将横在相爷您的脖子上啊!相爷!"司正司礼两司主位一前一后附和着,"是啊!相爷,咱们要早做决断啊!" 众官员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但见丞相无动于衷,周遭逐渐鸦雀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摸不清丞相的心思,生怕触了霉头。 丞相听着这两司主官的话一直只看台上的歌舞而没有说话,直到台上一曲歌舞终了,丞相鼓掌叫好,"哈哈哈,好,不愧是明月楼的头魁舞姬担得起明月双姝的称号,一个歌如莺啼,一个舞似游龙,千娇百媚女儿香,温柔乡里英雄冢。"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丞相所谓何意,又不敢妄加揣测只能随声附和,"是是是,这苍澜邱月姿容上乘,色艺双绝,咱们都是沾了相爷的光,只有在相府咱们才有此等福气啊!哈哈哈…" "方才你们说什么,什么钉子啊,鱼肉啊,若我们是鱼肉,那谁是刀啊?那要是这刀废了或是换了把刀呢?这鱼肉还砍的成吗?"此时丞相面上和颜悦色但眼底的阴鸷呼之欲出。 "来来来,诸位同僚还愣着干什么,值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珍馐在盘,此情此景说这些枯燥无味的公事岂不痛哉。借此佳酿 ,诸君可愿同本相同饮今日之酒啊?"丞相拿起案上杯盏,眼露寒霜的扫过众人。 刹那间鸦雀无声,众人沉吟片刻彼此眼神交换了一瞬,众人同举杯盏异口同声的说:"唯相爷马首是瞻,与相爷同进退。" 第13章 王都朝见(二) 明月楼 为有玉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香。 明月楼的歌台之上,水袖如幕香如帐,台下觥筹交错,镂栋雕花的转角飞廊如飞云入脊,二楼梅、兰、竹、菊、云、萧、玉、暖八间厢房装饰各具特色低敛馥雅却又极尽奢华,这里皆是有价无市非权贵不可入,往右边窗外看,是一池莲花,水雾氤氲,舞榭歌台,玉纱羽衣,宛若仙境。 汀兰阁 "少主,根据苍澜邱月传来的消息,今日相府夜宴,所来宾客皆为朝中要臣。"明月楼掌柜忠叔向裴阳汇报暗线传来的密报,裴阳一边喝酒一边听着禀报,"哦,他们这就坐不住了?太子刚刚接手司正司和司礼司他们就开始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了?那老狐狸可说什么了?" 忠叔为难的说: "苍澜邱月当时在场,据说那丞相并未直言而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裴阳听罢气极反笑,"这个老狐狸不愧是能纵横朝野独揽大权的人,即便是歌台暖响美人在前也不能让他放下警惕之心,哼,顾左右而言其他吗,忠叔你马上通知苍澜邱月,日后如无要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告诉她们只需要作好明月楼头魁就好,只需要带着眼睛耳朵作花瓶便好。" "是,少主。属下即刻去办。" 裴阳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继续自顾自的喝酒,手指敲打着桌面‘咚咚’声响召示着他此刻心中并不如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丞相虽然狡诈但这么多年来能作到权倾朝野与祭司府平分秋色架空王权,若其权谋心机没有过人之处就不至于这么多年来在朝中稳如泰山了。 怕就怕他现在已有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新政还未开始就会被扼杀,而太子也将在朝堂上步履维艰处处掣肘,到那时相府与祭司府联手,便是片刻之间皆可倾覆的局面,真到那一刻说什么都晚了,哎!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 兕国 月华殿 夜晚的兕国华灯初上,而王宫之中也是灯火辉煌,忙了一天的君侯结束了政务来到大妃的月华殿用晚膳,大妃正布置饭菜的功夫,君侯便走了进来,大妃看到君侯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君侯来了,近几日越回来越晚,"大妃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君侯的披风,"您要再晚来一会我恐怕又要再温遍饭菜了。" 兕仲牵过大妃的手拥着她向桌案前走去,"这不是寒儿过些日子要去王都朝贺吗?这各项准备事宜都要权衡不能出纰漏。还有西面的鬼方又蠢蠢欲动,咱们兕国在大商北境,一但战事起恐怕咱们怕是不能置身事外的,‘晴天铺雨路,防备下雨天’,凡事有备无患嘛。" 大妃和兕仲坐好后便斟酒布菜,大妃想到了阿好的事便问起兕仲来,"君侯,阿好想一起去王都,这事您想的怎么样了?" 兕仲听完这话便放下碗筷,无奈的轻笑出声,"哎,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但是后来大祭司向我谏言,他说阿好命格奇特,王都有影响她一生的机缘,就算她不想去也非去不可。" 大妃听到此话震惊不已连忙正色问道:"命格奇特,那君侯可曾详询大祭司,这奇在何处?又为何非去王都不可?" 兕仲捋了捋胡须回忆起那日与大祭司交谈的情景。 … "阿好想和寒儿一起去王都,这不是胡闹吗?大祭司你说是不是,而且她还拿你做挡箭牌,她说‘祭司伯伯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能长真见识’,你看看,你看看,我是不是平日太娇惯她了,让她这小脑袋瓜什么事都敢想,哎哎,大祭司你别光喝茶不说话呀。" 大祭司搁下手中茶盏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君侯莫急,莫急,命里有时终须有,冥冥之中皆是天意。" 大祭司收起了笑容沉吟片刻正色道:"小公主的命格贵不可言啊。" 兕仲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阿好是本侯的掌上明珠,从出生起便受兕地百姓供奉,当然贵不可言。" 大祭司连连摆手,"不不不,臣所说的此贵非彼贵,是可上九霄之贵,可谓是贵气冲天啊!" "你说什么! 这怎么会,望大人明言!"兕仲立马坐直了身体,震惊的问道。 "小公主是有大气运的人,她注定是属于天下的,她的机缘就在王都,而且这也关乎着兕国的存亡,所以她非去不可。但是君侯不必担心,小公主此去定会平安无恙。" … 第14章 王都朝见(三) "君侯您别愣神啊,大祭司到底怎么说,您倒是说清楚啊!" 大妃的话让兕仲回神,故作轻松的说道,"阿郁莫要担心,大祭司说咱们阿好命好,咱们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既然那王都之中有机缘,那咱们便无需担心。" 兕仲的话并未缓解大妃的担心,"可是这不头不尾的话让我害怕,我怕咱们护不住她呀,咱们阿好从小就被你我和寒儿护着长大,没受过半点蹉磨,我不求她日后鹏程万里只愿她今后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可这如今……" "好了,阿郁莫要担忧,不论如何我们都是阿好最大的倚仗,更何况我相信阿好是有福气的孩子定会得天神眷顾。一定会无事的,一定会无事的!"兕仲握着大妃的手安慰着,也说不清是安慰大妃阿郁还是安慰自己。 … 兕国 朝颜殿 "公主夜露霜寒咱们进殿去吧,别在这花园荡秋千了。"阿蛮边推着秋千边劝阿好回去歇息。 "哎,你说阿娘到底和阿爹说了没,是长是短倒是有个准信儿啊!哎!到现在还没消息,八成阿爹不同意。"已经数不清这是阿好今夜第多少次叹气了。穿着月白寝衣裹着碧波色披风的小团子望着头顶上的那轮明月,心里说不出的悲伤,眼前的场景说不出的可怜。 "出什么大事了?让小皮猴唉声叹气的?"阿好应声抬头就看到兕寒从殿外大步流星的走来,阿好顿时从秋千上跳下来向兕寒飞奔而去,"阿兄阿兄,你怎么来了?" 兕寒看她跑过来了,就把她抱了起来带她一起坐到了秋千上,"还问我为何来,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不想睡觉了?" 阿好捏了捏兕寒的脸,"阿兄,你说阿爹答应了吗?这都好几天了。" 兕寒但笑不语只这么看着她,阿好一下子反应过来,伸手揽住了兕寒的脖子嘻嘻的笑了,"阿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阿爹答应了!" 兕寒也被她这娇憨模样逗乐了,不再逗她,"是是是,答应了!不过你这丫头莫要高兴的太早,要想同我去,这一路上就要听我的话,不可调皮,阿好可能答应?" "答应,答应!阿好与阿兄一言为定,阿好知道阿兄此去有要事,我定不调皮给阿兄惹麻烦的。"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兕寒摸摸她的小脑袋抱起她朝殿内走去,"好了,既然没了心事那便好好睡觉,天这么晚了穿的这样单薄就出来,生病了怎么办?我可有言在先你若生病我可就不带你去了……" … 殷商南境 井国 井侯 议政殿 夜已深沉议政殿里灯火通明,井侯还在埋头处理政务,这时有内侍禀报,"侯爷,子书大人有事求见。" "哦,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井侯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让他进来吧。" "诺" 不一会内侍就将人带上了大殿,"参见君侯。"子书向井侯行礼。 "哦,子书大人免礼,这么晚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君侯,王都祭司府与相府均给我们递了信,意图拉拢我们,并且承诺我们井国与大商接壤的大片耕地交由我们耕作,只需我们到时向朝廷交些田赋即可,事情紧急又不宜多让人知,所以臣还是决定连夜入宫向君侯面呈最为稳妥。这是两封信件,还请君侯御览。"子书从怀中取出帛书呈于井侯桌案上。 井侯打开帛书大致看了眼便放下了,"哼,他们这算盘打的响啊,若我答应了既与他们绑在一起,又要我井人白帮他们种地,谁都知道我井人善于农事。 他们是在用朝廷的地来抵抗王权,以人之矛攻人之盾,莫说当今大王同先王不同,就算如先王一样昏愦那我们也不能以身犯险。常言道‘人贵自知之明’我井人善农不善兵,即便要选边站队那我们也要选大船而弃小舟。" "哈哈哈,看来君侯已有决断,倒让臣白担心了。君侯若无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好,子书大人也先回去休息吧。" "诺。" 第15章 王都朝见(四) 商都 北蒙(安阳) 商王宫 承乾殿 日出东方,太阳从地平线渐渐升起,柔和的光晕慢慢铺满大地,慢慢的将整座王宫笼罩其中,鼓楼辰钟报晓,伴随肃穆的钟声内待大监站在玉阶之上向众臣传报,“大王驾到,众臣早朝!” “跪——” “臣等参见大王,我王万年!” “众卿平身!” “诺——”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时司礼司大臣出列,“启禀大王,司礼司有事启奏,望大王允准。” “准奏。” “诺!启禀大王,昨日司礼司接到兕、井两国国书,上书为贡贺大王登基两国将分别派出使臣于王都朝拜王上。” 殷子敛听完司礼司的启奏沉吟了片刻,随即开口道:“兕,井两国为我殷商公侯之国,且这两国又是大商众公侯国之中最为强盛的附属国。 一个兵强马壮,一个物阜民丰各具特色各有千秋。这两国能主动朝贺是件喜事,兕侯与井侯能如此深明大义,我殷商为众国共主便不可怠慢失了身份,这件事便由太子全权负责,以彰大商对此重视之意,众卿可有异议。”子敛目光扫过阶下百官。 “如无异议便交于太子办理司礼司协同。” “儿臣谨遵王命。”太子出列回禀,而一旁的丞相和大祭司神色各异,但眼底的阴鸷之色却是掩饰不住的。 自从大王登基推行新政,而新政最重要的两条便是更改奴隶制,释放大量奴隶与民更始,而第二条便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就是改变入仕条件。 入仕官隶不再由世家举荐而是能者居之,这样就导致大量身份低贱之人甚至是奴隶都可脱了奴籍摇身一变入仕为官,现在全国各郡的官员也大量被清洗,相府与祭司府都损失惨重,想到这丞相与大祭祀不约而同的抬头,两人隔着龙道眼神短兵相接,虽然无言但两人却彼此都心知肚明,达成共识。 … 兕国 重华殿 “阿爹阿娘,你们叮嘱的阿好都记住了,阿好一定好好听阿兄的话,不会闯祸的,真的我保证!”阿好举起自己的小手向兕侯和大妃立好保证。 “阿好啊,”大妃拉下阿好的小手,心里不舍的抱着小公主,“你还这么小,都没离开过爹娘身边,下人照顾不好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你这还没走,娘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小公主回抱住自己的娘亲,小脑袋在娘亲怀里蹭了蹭,瓮声瓮气的安慰阿娘,“阿娘别担心了,阿好有阿兄照顾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等回来我给阿娘带王都的好吃的回来…” “咳咳~”一旁的君侯假装板着脸轻咳几声打乱了母女两人温馨的氛围,“阿好是不是忘了什么。” 阿好眼珠咕噜噜转了圈狡黠的假装不知其意,故意一脸无辜的冲君侯说道,“阿爹,阿好没忘什么呀。” 听罢兕侯一副心痛的样子,“完了,本侯的小棉袄漏风了。” “哈哈哈,阿爹莫气,阿好怎会忘了阿爹。”阿好像只小鸟一样跑到自己阿爹身边,揽着君侯的脖子讨好的笑。 “哎,好吧,本侯就知道我的小公主最喜欢阿爹了,怎么会把阿爹忘了呢?不过小阿好此去王都定要多看多记,谨言慎行。 不要随意与朝堂之人接触,这些注意事项阿爹已经告诉你兄长了,你只要听你阿兄的话就可,哎,其实阿爹本不同意你去但是你祭司伯伯说你的机缘在那,非去不可。阿爹想这也许是天神的意思吧。” “阿爹,什么机缘?阿好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看着阿好一脸困惑,兕侯和大妃不由得将心头涌出一丝不安压了下去,兕侯只摸摸阿好的小脸轻声说了句,“阿好现在不明白没关系,等阿好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听完阿爹的话转而又高兴起来,“那阿好一定快快长大,哈哈。”她这一闹倒让兕侯和大妃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第16章 王都朝见(五) 井国 柔嘉殿 蝶花树影玉箫,楝花飘砌。蔌蔌清香细。梅雨过,微风起。情随湘水远,梦绕吴峰翠。琴书倦,鹧鸪唤起南窗睡。 微醺莲垂碧瑶,密意无人寄,幽澜凭谁洗。修竹畔,疏帘里。歌余尘拂扇,舞罢风掀袂。人散后,一钩淡月天如水。 井人工于农事,对花草农田皆有所得,柔嘉殿内花木繁盛,芳草消尽处且有修竹林,花影斑驳间月影稀疏,天阶晓月辰星缀,余留只闻鹧鸪声。 “公主睡了吗?”井侯踏月而来,其实走在路上,井侯心中是忐忑的,脑海里的想法堵在心里却又下不了决心,心有所思行有所动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柔嘉殿。 “回君侯,公主还在看书并未休息。”侍女阿兰回禀道。 待井侯刚入殿中正在看书简的公主井方若有所感询声抬头,待看清来人轻笑着起身相迎,“父亲今日怎的不夙兴夜寐了,居然有空来女儿这?” 井侯听着她这调侃的语气,只能无奈的笑了笑,“父亲平日再忙难道就不能抽出时间陪陪女儿?” 井方心知井侯有事但也不拆穿他只扶他坐下,然后拿起杯盏为他斟茶,灯火之下的柔嘉殿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柔美静娴,而它的主人也同样如此,井侯看着身影溶于烛光中的女儿,柳叶弯眉,面容清雅,眉目间皆带柔情如同亭亭玉立的木棉,雪底兰花的罗裙衬得她愈加静娴,让浮躁的心有了片刻安宁。 “父亲请喝茶。”井方将茶盏递到井侯面前,眉眼弯弯就静静坐着看井侯喝茶,他不说井方也不催,最后还是井侯坐不住了思虑再三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方儿,不日咱们井国的使臣要去王都了,主要是那兕国已向大王递了奏请要派人去王都朝贺新王登基,为父寻思咱们井国若是不去恐怕会落人口实。” 井方嘴角弯了弯,“这件事方儿知晓。” “嗯……”井侯吞吐了半天没想好怎么说。 “父亲,您从来就不是能藏事的人,吞吞吐吐优柔寡断可不是您的作风。父亲,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哈哈哈,知我者女儿也。好父亲便直说了,如今的大商政局三足鼎立三家分权,大王与太子占其一,其于两家便是丞相和祭司,不久前丞相和祭司分别给本侯来信实则是拉拢之意,父亲思虑再三决定选择王权,咱们井国世世代代攻于农作,才有了今日井国的富庶,然而这世间万物有长必有短,这军事便是我井国的劣势,所以我井地想要自保就必须依附强权,这样才可使我井国对外可借势抵御强敌,于内可守住井国祖祖辈辈积攒的基业。所以…” “所以自古以来想要借势就必须让两方有不可割断的关联。我说的对吗?父亲。” 井侯看着女儿心中五味杂陈,叹了口气:“对,这强权之间最好的纽带就是联姻。” “所以父亲打算让女儿嫁入王室?嫁给谁?” “太子” 井侯此刻心里并不好受,远嫁异乡陪王伴驾这些都井侯是不想让方儿面对的,可是以家国计以百姓计这些都是身为一地之一主应当承担的责任,食百姓贡奉受百姓爱戴,那么这些牺牲都是再所难免的。 井侯本以为女儿会哭泣会怨怼,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接受。 “父亲,女儿知道井国的难处,女儿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父亲尽管安排吧无需愧疚,是女儿愿意的。”井方笑着回答到,井侯看女儿如此识大体心中愈发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欣慰女儿竟如此懂事,心有所感用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女儿的背。 父女两随后又闲话几句家常,井侯便离开了,“公,公主…”阿兰一脸为难想安慰公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井方看她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你怎么了,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公主,您要是心里委屈就发泄出来别闷在心里,奴婢看着担心。” “哎,小小年纪就伤春悲秋的怎么得了,时光还长你可怎么愁的完哦。”井方说着边捏了捏阿兰的鼻子。 “公主!阿兰是担心你。难道您就不担心吗?” 井方转过身向殿内走去,“世家子女尚且不可自定终身,何况是像我这样公侯国的公主呢?再说嫁与太子也没什么不好,听闻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人品贵重,英武俊美,若嫁与这样的人此生恐怕也没什么遗憾了。”井方想到此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娇羞。 阿兰听这么一说倒是放下心来,“哎,公主您愿意就好,阿兰倒是白担心了。不过您若能嫁与太子那便是未来的王后了!” “莫要胡说!”虽然嘴上嫌弃着,但是此刻井方心里却是开心的,窗间望明月,心事付瑶琴,天间月轮高空挂,而月下的人心事却各不相同。 第17章 王都朝见(六) 商都 北蒙(安阳) 司礼司 “大人,小的给您捶捶背吧,这此日子为了协助太子筹备迎接兕、井两国使臣,整个司礼司可是忙的头脑发沉,属下们累些倒没什么,最要紧的是您的身体也扛不住呀。” 司礼司的小吏由一边谄媚的给司礼司卿捶着背一边还不忘用言语试探着,即便现在太子接掌二司但是谁不知道这么一句话‘现官不如现管’,这太子名头虽大,但是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大王若是手下无兵也只是个光杆司令。 现下无论朝内的兵马钱粮还是官员的升迁贬谪,与其说是朝廷作主,倒不如说是以丞相与大祭司为首的两大势力马首是瞻。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司礼司卿就是相府的耳目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怕只是一丝苗头能被提前捕捉到了,到时候若能押对宝那可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司礼司卿眼睛微闭‘哼’了一声,“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就是长了张嘴。” 小吏由听罢心里咯噔一下,额上冷汗直流,“大人莫怪小人多嘴了,您别生气小的绝不再犯了。” “你清楚就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心中有数,这人啊就怕没有自知之明,可千万不要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可听懂了,嗯?” 小吏子由看着这么吓人的司礼司卿,就恨不得给前一刻的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让你嘴欠。 “愣着干嘛,接着捶啊!" “哦哦,小人马上捶,大人这力道可还行?” “嗯,尚可,”司礼司卿又重新闭目养神,“太子要求司礼司完成的事完成的怎么样了?” “哦,大人您放心所有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属下早就在几天前就将收尾工作安排下去了。” “嗯,这些事要盯好决不可出纰漏,更不可让太子捉到司礼司的把抦,太子不是好对付的,前段时间司正司卿在他手里可是栽了个大跟头,导致司正司损兵折将原气大伤,所以我们司礼司可不能重蹈覆辙,这其中要害你当明了,做好了相爷不会亏待你的。” 子由一听这话立马表忠心,“大人放心小的为相爷效力愿肝脑涂地。” “哈哈哈,放心我既不会要你的肝也不会要你的脑,你需要知道好好做事相爷不会亏待你的。”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子由嘴上虽是乖巧的连连答应,心里却冷笑着心想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要是如果有天你的主子倒了,你恐怕连狗都不如呢,想必到那时你还不如卑贱如泥土的小吏吧!那场景只此想想都令人兴奋。 商宫 太子东宫 夏末时节黄昏时分,天边的太阳似落未落垂挂天际,沐浴在落日余晖的东宫,身披霞光即便是在夏日也感不到丝毫浮躁,正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殷昭的东宫如同他的人一样低调,但在细枝末节处却能看出那浸于深处而散发的矜贵之气。 此时的殷昭正坐于案前整理司正司自先王时期所审理案件的卷宗存档,俗话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先王昏愦在位期间朝廷的所有案件审理任凭司正司一言以蔽之,这其间倒底有多少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在这期间又多了多少刀下之魂,让人细思极恐。 “殿下,禽、羽已在殿外等候。” 殷昭抬头吩咐了句“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禽、羽已走进大殿,“属下参见殿下。” “嗯,免礼。”殷昭放下手中卷宗,“你们两是我一手带出来最早的一批护卫,一直以来我所交待的任务你们都完成的极为出色,如今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并且我也急需一批可靠的军中将才,今天叫你们来是交待你们二人新的任务,我会安排你二人进入禁军,而你们要在禁军中好生历练,并逐步掌握禁军,你们可否能做到?” 禽、羽二人被这巨大的惊喜砸的没反应过来,要知二人末遇到太子之前本是被拍卖到斗兽场供达官贵人取乐的卑贱奴隶,是太子买下了他们。 给了他们新的身份,教他们读书习武成为太子,哦不,那时还是王府世子的近身护卫,几年过去了,他们从奴隶变成了太子近卫,而且太子还要给他们入伍的机会,太子对他们而言有重造之恩。 “殿下,我二人别无所长只有一颗忠心,殿下对我二人如再造父母,我们是奴隶出身本是卑贱之人应永无出头之日,是殿下给了我们一尺天光,今后凡殿下所言我二人皆愿效死命。” 殷昭走下座位扶起二人,“我从带你们入府之日便从未将你们看作奴隶,于我而言你们不是奴隶,是我的近臣,是我的兄弟。” “殿下∽”二人听至此处都有些哽咽。 “禁军是宫中重中之重,我是将王室的安危全权交给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和大王失望的。”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殿下放心我们定誓死保卫王宫安危, 如有差错提头来见。" 第18章 初见雍幸(一) 兕国 清晨时分,太阳刚刚升起一行车马走在兕国的官道上,那走在最前面的马车周身红木包裹,红色的纱缦带着香风如轻波般浮动于空气中,悦耳的铃声在风中吟唱伴着‘哒哒’马蹄声如听羌管幽幽仙乐盈耳,再看围绕马车周围骑着马的护卫一个个身材魁梧一看就知是久经沙场行伍出身的战士,可在这群人中最前方那身骑如墨良驹的白衣将军最为显眼。 “阿兄,你去过王都吗?王都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里会像我们兕国一样广阔一样热闹吗?” 寻声而见正是那白衣将军怀里本该坐在马车里的红色小团子正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从远处看去那一红一白的衣摆随风而动相互交织煞是好看。 “阿兄你怎么不说话?哦,我知道了,你这只爱打仗的木头,即便去过也不爱注意这些…哎呦!臭阿兄!怎么又敲我脑门!”兕寒又成功的让阿好炸了毛。 “谁让你又说我坏话的?谁是木头,嗯?这一路上是谁又带你骑马又照顾你的,嗯?小没良心的。”兕寒虽是数落着小团子,但身体却诚实的很,见风又大了些赶紧给小团子裹了裹披风又将她向怀里带了带为她遮住来自身后大部分的风寒。 来自阿兄的关心小阿好自是感觉的到,从小到大阿兄的关心是温柔和煦的,如同润物细无声,也许是两人年龄相差大,有时阿好感觉阿兄的关爱就像爹爹那样时时刻刻都要操心说教。 可是有时阿兄又像是自己最好的知己好友可以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无论何时他都愿意为自己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可以无条件的包容自己的一切无论好坏。 想到这阿好就感觉大祭司的话没错,自己是真的被天神眷顾的,不然自己此生此世怎么能遇到这样好的爹娘还有这样好的阿兄,想着想着阿好不由得笑出声,又用小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狼牙项链。 兕寒低头看着她这笑靥如花娇俏模样,不禁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脸,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想起了什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只见小丫头突然仰起小脸冲他笑 “阿兄。” “怎么了,小丫头。” “没事就是突然想喊阿兄,阿兄会永远陪着阿好的吧。” 兕寒听她这样问锋眉微皱,“阿好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这样问?” 阿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能有这样好的爹娘还能拥有世上最好的阿兄,总之很幸福很幸福,幸福到有些不真实,阿好不想再奢求其他,只想留住眼前的一切,只想阿爹阿娘还有阿兄能一直陪在阿好身边。” 兕寒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似乎像是给予她最大的安全感给予她最大的依靠,“阿好你放心只要阿兄活着,阿兄就是你永久的倚仗,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在阿兄这你永远可以像草原上的鲜花一般肆无忌惮的生长,只要阿兄在你永远是那个美丽活泼无拘无束的小公主,这狼牙项链就是阿兄对你的承诺,它在阿兄就在,怎么样这个答案还满意吗?兕寒的公主殿下。” 两人相视一眼笑作一团,那欢笑声与马蹄的‘哒哒’声还有那扬起的尘土渐行渐远慢慢消散于风中。 … 兕国与殷商交界 “将军,我们已经行至兕国与殷商的交界处了,再往前走便离开兕国地界了,现在是否停下休整,明日再继续赶路。” 兕寒听到下属的禀报又看看怀里略有疲惫之色的小公主,想了想说道:“通知随行车队今日停在此处驿站整顿休整,明日一早出发。” “诺!” “嗯?阿兄怎么不走了?”阿好感觉到马停了下来,强忍着困意,睁开沉重的眼皮将一双大眼瞪得溜圆以此证明刚才困的睁不开眼的不是自己。 兕寒轻笑出声,“也不知道是谁困的在马背上都能睡着,”说着就用手指轻勾阿好的琼鼻,“让你坐马车上歇歇,你偏要赖在这跟着我在马上受累,真是不知享福的傻丫头。” “哼!我才不傻呢!阿兄的旋风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能有机会与阿兄同骑旋风岂是那香车所能相比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阿兄!” “你啊!总有歪理,真是服了你了!好了,咱们先找驿站休息明日一早再赶路。”兕寒一边说着一边扯了下缰绳驾马朝驿站方向走去。 … 第19章 初见雍幸(二) 就兕寒兄妹俩赶往王都的同时井国的车队也在去往王都的路上,更相同的是井国公主井方也同样使臣队伍中的一员。 车驾中 “公主,您都吐了一路了,您多少也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受不住呀。”乳母看着因受不住长途奔袭的公主那憔悴而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由心疼。 “乳母我现在吃不下,再说即便吃了,不多时也是要吐出去的。”斜靠在车厢软榻上的井方有气无力的说道,此时的井方少了几分平日清冷矜贵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病容。 “哎,公主不是老奴说您,大王派使臣朝贺,您说您非跟来干什么,这车马劳顿的不是平白受累吗?”乳母无奈的道。 “乳母别烦心了,这一趟我总归是要去的,好了,给我斟点水吧,喝些水还能好受些。”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井方望着出了神,父亲本是不同意自己随行的,可是既然井国打算与殷商联姻,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看那殷商太子才能心安。 不过据闻太子文韬武略人品端方是位谦谦君子,如果是与这样的人联姻也不是不可接受,想到这心情也好了起来,就连身上的不适也减轻几分,就这样井方满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向殷商王都走去。 清风拂云过,惟有落花知。 ‘只想跟你花雨中可抱拥,能同在这天里跟你心声接通,只想跟你执手让此生可到终,遥遥万里共你于心中……’ … “公主,边界驿站条件有限您先简单用膳,有何需要我们尽量去办。” 驿站的驿丞也没想到这烈境小驿有天还能接待这两位贵人,弄得驿丞现在还感觉在云里待着呢。哪想这万千宠爱在身的小公主居然丝毫没有刁蛮的性子反而好说话的很。 “没关系,驿丞不用麻烦了,这样的膳食在边境也已经是很好了,我们用的惯。”一旁的兕寒见小公主没有丝毫娇气,见状也应了句,“有事我再叫你,先下去吧,阿青给赏。” “诺!”阿青打赏了驿丞就带他下去了。 “阿蛮,阿奴,你们也下去吧。" “是!将军!”随后屋内便只剩兕寒兄妹俩,兕寒看着正没心没肺吃东西的阿好,轻‘哼’了声,阿好听到不明所以不理解他在气什么,于是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阿兄,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你!" “我干什么惹着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说你怎么了,你在别人面前那么懂事好说话,合着你的刁蛮脾气都用我这了。” 阿好一听这还得了,赶紧拿起兕寒面前的筷子塞进他手里,还不忘朝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嘿嘿,阿兄人有亲疏远近,最真实的样子只能给自己的至亲呈现,你是我血亲,也许我在外面是兕国公主,但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阿好。” 兕寒心有所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机灵鬼,快吃吧别凉了。” … “狗子!快给贵人把马喂了,快点!磨叽什么呢!一个贱奴还想偷懒!再不快点看我不打死你!” 马厩的小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着手里的马鞭抽打着衣衫单薄浑身是伤的少年,只见那少年因着无从躲避只能双手抱头来抵住头顶虎虎生风的鞭。 那小厮下手极狠只是几鞭子就将少年的后背抽得皮开肉绽,新伤摞旧伤,少年的背后早已染成一片血色,可即便是这样也未曾听少年吭一声。 “够了,吵什么吵!要是打扰了公主和将军休息你们驿站一并处罚。” 小厮一看是跟在将军身边的侍卫,马上放下手连忙换上一副谄笑,“侍卫大人,对不住小的不是故意打扰公主将军,实在是这贱奴太懒了,小的是在教训他,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阿青护卫,公主和将军让您把这奴隶带过去。”原来是兕寒和阿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让阿奴去看发生了什么,待阿奴回禀,阿好听说后心血来想见见这个奴隶,兕寒也对她无可奈何只得让阿奴来寻。 小厮一听心里一颠,心想公主将军怎的想见这卑贱奴隶了,要是贵人看上了这贱奴要给这贱奴撑腰怎么办,眼珠一转转念一想一个贱奴而已。 还能麻雀枝头变凤凰不成?一定是自己多心了,经过一番绯腹,小厮也不担心了,转过头对少年喊道。 “愣着干什么,没听公主将军要见你吗?麻利着快起来,看到贵人小心伺候着,千万别冲撞了贵人!你知道了吗,嗯?!”小厮瞪着少年威胁道。 第20章 初见雍幸(三) 只见那少年神色木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依旧蹲在地上,阿青看了眼阿奴,阿奴心领神会点了下头走到少年面前。 “你快起来吧,公主和将军还在等着呢,跟我过来。”话音落下这少年才僵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跟在阿奴身后向兕寒和阿好的房间走去。 路过小厮身边时那小厮还不忘咬牙切齿的瞪了少年一眼,等人都走了,‘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风尘女生出来的下贱货,和他那个娘一样是个灾星,哼!真是晦气!” … ‘咚咚咚’阿奴敲了敲阿好的房门,“进来吧。"不一会房门中传来兕寒的声音。 “将军,公主,阿奴将人带来了。”阿奴向阿好和兕寒禀告,随后扭头看向少年,“还愣着干嘛,进来参拜将军公主。” 少年听到后马上走了进来,跪下给兕寒和阿好行礼,“奴拜见将军公主。”只听那少年的声音清冷却又因长时间的磋磨略带沙哑。 “抬起头来。”兕寒撂下碗筷,目光轻扫淡淡开口。 少年闻声缓缓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兕寒和阿好,神情淡然,眼神中有些许无措和茫然但唯独没有底层奴隶该有的自轻自卑。 从少年进入房内兕寒便暗暗打量他,这少年虽然被长期虐待身形瘦削再加上高挑的个子更显单薄,脸上也是灰尘满面但不难看出他五官深邃,尽管自称为奴但是身上却没有丝毫鄙贱之气。 在兕寒和阿好打量少年的时候,其实少年也在打量他们。 一个是衣着粉嫩明眸皓齿的小公主,一个是身穿锦丝翠竹面若冠玉的少年将军,兄妹俩皆是天人之资坐在这边驿小站的客房使得这灰白色调的天地顿时有了色彩。 尤其是当看到那粉面带笑的小公主正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好奇的看着自己,从不知鄙贱为何物的少年头一回感到自卑无措。 这也是少年自母亲离世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心底自卑厌恶自己的身份,因为在那被保护得如同明珠的小公主的眼中自己清晰的看到了好奇和同情,但唯独没有其他人眼中看自己时的厌恶和鄙视。 可越是这样自己的窘迫越无所遁形,在这方寸之地明明自己与他们只有几步之遥,可是少年却感觉自己与他们相隔的是海与天之间的距离,这也许就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吧。 直到多年之后已身处极位的少年故地重游回忆那次边驿初见,仍然可以记起那色彩分明的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原来这就是世人所说的花雨落,星辰现,一眼万年,情不知从何起一往情深,再掩面,原已泪湿沾襟,情已难渡’。 “叫什么名字?”兕寒的问话让少年回了神,轻启薄唇,“回将军,贱奴没有名字,只有买我身的驿丞给奴起了个的贱名。" “哎,太欺负人了怎么能给人起这么个名儿,就买来的奴仆也不能这样啊。”还未等兕寒说话阿好先坐不住打抱不平起来,少年听到小公主的话心头一暖,连同身上的伤好像也不再疼痛。 此时那双凄冷的眸子顿时有了色彩如同幕色缀星辰。再看一旁的兕寒看着正义凛然不谙世事的妹妹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又继续向少年问话,“听驿丞说你是卖身葬母才成的奴隶?” 少年拱手行礼恭敬的回答道:“回将军,确实如此。母亲本是大商的官家小姐因外祖遭奸人陷害获罪家眷连坐女子卖入教坊男子卖身为奴。 后来母亲被一个兕国商人买下充做小妾,然外祖家仍清贵之家母亲受家族教导温柔静婉惠芷兰心,可这样的母亲却无法在后宅之中安宁度日。 后来母亲有了子嗣更不被后宅所容,那富商家子嗣萧条,所以后宅的夫人们更怕我们母子会承继家产,所以趁着富商外出经商不在府中的时候陷害母亲与外男私通,主母杖责母亲并将我母子二人赶出府自生自灭。 当时母亲伤势过重而我也只有六七岁没有办法只得沿街乞讨,用讨来的钱给母亲看病,但天不遂人愿我依旧救不回母亲。 母亲对来说不仅仅只是亲人,多年来的相依为命母亲早已是我生命中不能分割的一部分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将母亲好好安葬,让母亲的灵魂得以往生远离苦难,于是我卖身给驿馆为奴在这里作活。” 听完少年说完自己的经历即便是见惯生死的兕寒此时的心情也并不好受,再看旁侧的阿好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 “阿兄,阿兄,我们…我们帮帮他吧,如此纯孝之人不当受此磨难,阿兄你说话啊。” 阿好看兕寒没反应不由急的摇摇兕寒的胳膊,兕寒被她摇的头晕实在拿她没辙,再则他久经沙场早已炼就一双风尘飓眼。 他观少年虽然瘦削但筋骨却是极佳,是上好的习武之材,即便只是站在那里可是少年身上却有宝剑的锋利之气。 准确的说这个人本就是一把绝世好剑,只不过现在的他,尚且被铜锈覆盖未经打磨,但只要假以时日便无人可与他争锋了。 兕寒沉吟片刻,“我可以从驿丞那把你要过来帮你赎身脱奴籍。” 兕寒说完少年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的久久回不过神说不出话了,只听‘扑通’一声少年重重的跪在地上,好半天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 “奴拜谢将军和公主大恩,二位再造之恩,奴铭感五内没齿难忘,从今日起奴的命就是二位的了,为达恩情奴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随后就朝兕寒和阿好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哎,你不用行这么重的礼,听着我都替你觉得疼,我听你谈吐不俗,你读过书吗?” 少年听到小公主的问话不由紧张的回答:“回公主的话,奴的母亲出身书香世家,一直都是母亲教导奴读书识字,直到母亲去世奴便没再读书了。” 少年局促的紧握双手,不知怎的自己见将军都不曾紧张半分,但在小公主面前心里没由的没底,只是少年此时还不曾明白一见倾心的结果,就是任你是万年冰山还是百炼钢只要见到心动的姑娘也会使冰山融化,化钢为柔。 “哦,识字便好,阿兄,阿好还缺个陪读,让他跟着我可好。阿兄阿兄答应吧。” 兕寒一看妹妹想要这个少年作陪读,心思一动,也罢,这个少年眉宇之中正气斐然想必不是奸诈之人,这样的人留在阿好身边多一个人照顾她也好。 “好吧,从今天起你就是公主陪读了,你要记住,今天是公主听到声响让我救的你,所以我要你用你的命起誓要对公主尽全部的忠诚。” 少年郑重的朝兄妹俩磕头举起手起誓,“天神在上,今日得蒙将军公主相救,从今以后我愿为公主效忠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如有悖主不得好死五雷轰神魂俱丧。” “好了好了,你别跪着了起来吧。”阿好听着他的誓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向神灵发这么重的誓,“你既然读过书也有过家人怎么会没名字?" “回公主的话,那所谓的家已是奴的前尘往事了,奴与母亲一生所有的苦难皆因那个家而起,所以奴早已没有名字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雍幸吧,典藉有云:雍者贵重和美之意;幸者美满快乐之意。既然你说原来的名字已是前世,那便喻以美好开启你的今生吧。” 公主说他重生了,可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所受一切苦难皆值得,因为他等到了他一生的救赎。 他愿与前世所有的苦难讲和,若用千万次的锥心之痛换得神女垂怜赐他新生,那么他愿献祭自己的神魂自己的永世,生生世世只作神的奴仆百死不悔。 “奴谢公主赐名,从今天起雍幸将是公主忠诚的奴仆,有生之年永不叛主。”少年叩首再拜。 “好了,你起来吧,身上还有伤别动不动就跪,还有别自称奴了,既然阿兄帮你脱了奴籍,你便不再是奴,从今以后你就自称属下吧。" “属下雍幸谨遵公主命!” 也是从那一刻起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雍幸的传奇,这个叫雍幸的少年将会用自己的一腔热忱陪伴守护着他的神女,去创造熠熠闪光的历史和独属于他们的时代。 第21章 若如初见(一) 伴随着一声嘹亮雄鸡报晓,太阳渐渐从地平线探出头来,和煦的阳光如同母亲的手轻柔又温暖,就像是沐浴在薄雾萦绕永不冷却的温泉中。 日出东方恩泽万物,天地万物各有灵性,神灵不以贵贱而偏减分毫,日月不以盈缺而攘夺光辉。 命运的尺轮从不会因沿途的风景驻留片刻,太阳升起万物轮转每个人也终将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因为没有人能对命运说不,云卷云舒因风起,花开花落自有时。 … 一早兕寒收拾好自己就来到阿好门前叫阿好起床梳洗,虽说往常这个时候阿好也会起床习武,但是小公主毕竟还小又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 小公主又任性不肯坐马车赖着自己骑了几天的马,自己长年征战这点路不算什么,但是小妹又怎么会禁得起如此劳累? 正当犹豫着要不要再让阿好多休息会儿的功夫,阿好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兕寒的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时,阿好就从房门走了出来。 小姑娘今日穿了身出水芙蓉的衣裙,外罩碧水清波的披风,缀着樱粉色宝石的银质抹额迎风作响,衬得小姑娘肌肤细嫩如同白瓷,面如美玉,巧目嫣然,如烟似幻,不似凡间。 只见那从小就有天人姿惊鸿颜的小公主在看到自己那英武俊美的哥哥时,如雏鸟归林般的扑了过去,这一下宛如九天玄女入凡间,使这美好的神灵一下就有了人间烟火气。 刚从随从的客房走出来的少年,哦不,是现在的雍幸,当雍幸跟随行下人走进将军与公主住的院子时,映入眼帘便是如此美不胜收的一幕。 从见到小公主第一眼时就知她的美好可爱不足以用言语形容,也是只此一眼便让那个早已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自己产生了自惭形秽的自卑。 小公主与自己就像是站在正反两个世界的临界点,她有多么美好自己就有多么丑陋,如今小公主这么一笑,简直色若春晓,如同昙花乍现一般绚烂,本来就绝色的容貌更加摄人心魄。 幼时磨难只为生存奔忙早已没了道德礼义的束缚,自己从不是好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没错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算计得来的,从将军公主一行人进入驿站时自己就盯上他们了,是自己故意惹怒马厮让他鞭打自己闹出动静,引得贵人注意。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摆脱这令人作呕的身份,摆脱这不公的命运,更重要的是母亲弥留之际的嘱托要为外祖一家洗脱冤屈。 外祖一生为官坦荡,爱民如子,不当死后还背着贪墨的罪名,但是以自己在驿为奴的处境永远无法实现这一切。 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从贵人召见到自述身世时的一字一句以及所要表现出的每一个神态都计算得分毫不差,后来发生的一切正如当初设想那般,如此顺利的达成所愿。 可是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只此一次自己会输了自己,并心甘情愿的在灵魂处打上奴仆的烙印,那个叫雍幸的人一生要用自己的全部,献祭给他的神明,只作她一人的奴。 … “阿兄,你怎么过来了?是我们要起程了吗?” 兕寒看着娇俏如花骨朵儿的小妹,即便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将军也不禁收了身上的戾气转而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柔气息。 兕寒不知从哪变出一包糕点,献宝般的递到小公主面前,也是难得见到这号称玉面阎罗的铁血将军竟能流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阿好不急,天色还早,先吃点东西,来看看阿兄给你准备的什么?” 阿好接过纸包打开一看不由惊呼,“哇!是胭脂酥!阿兄从哪弄来的?” 看到小姑娘一脸兴奋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路过镇上时看你吃胭脂酥没吃够的样子,随手多买了份留着给你当早饭吃。” 没想自己兄长如此细心可以暗暗记住自己的喜好,别看他们两兄妹经常吵吵闹闹,但是只要是她想要的,阿兄总会默默记在心里,兄长的关爱永远如高山一样宽厚使人心安。 阿好打开纸包拿起一块形如樱花灿如烟霞的胭脂酥,“阿兄,低下来点身子。” 兕寒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弯下腰,一没注意嘴里就多了块胭脂酥,再看小姑娘微仰着小脸笑的跟朵花似的,一脸希冀的问:“阿兄甜吗?” 兕寒本不喜甜食,可是嘴里的这块小妹喂的胭脂酥却直接甜到心里,“甜的,很甜。”小公主回以甜甜一笑。 这时目光一瞥看到雍幸的身影,此时的雍幸不再如昨日的狼狈样,换洗干净的他穿着和护卫们一样的衣服,虽然瘦削但也是宽肩窄腰的身材很显身形。 最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剑眉入鬓,星目如炬,鼻梁高挺,唇似刀削,如瀑墨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他的相貌虽不及阿兄那样潋滟,但也足以令人叹绝。 “雍幸,我让阿奴交给你的伤药用了吗?” 突然被小公主点名,雍幸受宠若惊,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雍幸见过将军公主,属下谢公主赐药,身上的伤已见好了。” 只听小公主轻笑了声,“那就好,哦对了,你可会骑马?” “回公主,属下长年饲马所以也学会了些许皮毛。” “那就好,一会让人给你备匹马。” 小公主一听这就好,不然还得要他现学,自己的属下怎能不会骑马呢。 “阿兄,阿好准备好了,咱们也早些起程吧,省得天黑不好找馆驿。” “好,阿青吩咐下去,清点车马人员即刻起程。” “诺!” … 时光流逝如骏马加鞭,日月起沉如落花流水,这世间即便是最长的路,只要有目的地,也终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一个月来的车马劳顿,阿好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殷商王都北蒙。 第22章 若如初见(二) 时光流逝如骏马加鞭,日月起沉如落花流水,这世间即便是最长的路只要有目的地,也终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一个月来的车马劳顿,一路来的风景流逝如打马观花。 阿好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大商王都北蒙。 殷阶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王都北蒙可谓集繁华盛景与飞廊彩坊于一身的所在,其实早在夏朝还在时民间的手工艺就已经繁复精深了。 后在又历经殷商的成汤盛世,盘庚盛世,广开商贸,收复诸国,迁都平原,促进各国客商往来经商,使国力比起夏朝又有了质的提升。 自古以来国力强盛皆是广大民间百姓智慧集大成的表现,三皇五帝遵寻受命于天仁爱待民人皇之名实至名归,君不仁则民不安,民不安则江山翻覆。 殷商帝君子敛自登基以来躬身自省以身作则,王室上下精俭节约一改小辛在位时的奢靡之风,惩贪墨轻徭役,改革奴隶制度。 督促贵族释放大批长久欺压的奴隶,使得民间从事农耕的百姓人数大量增加,从根本上大大缓解了盈粮不足国库空虚,如今在子武治下的殷商已初具盘庚遗风的景象。 王都安阳 城门 由兕寒带领的兕国车队来到王都安阳的东门,从远处看东门前早就派了礼官迎接,一行人行至门前停下, 这时礼官笑着快步上前,看着兕寒通身姿容惊艳英武不凡不怒自威便知这就是兕侯大公子那位战场上的玉面阎王,这杀罗可是威名远扬。 十五岁初上战场,十七岁与北境戎狄作战率二十死士夜闯敌营,取主将首级一战成名,十八岁拜大元帅荡平北境保大商边境安宁。 可就是这么个杀名远扬闻之令小儿啼哭的杀神,偏生了副好皮囊,要不然怎会得名玉面阎王的绰号呢。 不过早就传闻兕侯的一双儿女皆是天人之姿,据说那小公主还是个小娃娃呢,就已有倾城之容了。 看着那车队中的那辆香纱宝驹马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那位小公主了,也许这次有机会可以一睹芳容了。 这时兕寒已驱马快到眼前然后翻身下马,礼官收起心中的诽附,恭敬的向身前高大威武的兕寒行礼,“贵人可是兕国大公子兕寒兕将军,下官等人奉王命在此迎接。” “正是本将,我兕国使臣已到王都,这是通关玉柬,”兕寒说着便从怀中取出通关玉柬给礼官查验,“劳烦礼官安排官驿,容我等暂作休整再入宫朝见王上。” 礼官没想到这杀神将军看着冷冽吓人其实脾气还不错,待人有礼,往常接待像兕国这样强大的其他诸侯国时,他们的使者无不是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不过这所谓的强大得看跟谁比,说句实在话,那些诸侯国要是跟兕国比,那就是蚍蜉撼大树。 先不说那兕国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就说这兕国都城的繁盛可是不输北蒙,说上一句塞上江南那也是不为过的。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人家比你强,可怕的是人家强大却不张狂,清醒又不恋虚荣,这种人看似是无害的家猫,可是放到任何时候都是可以随时取人性命的猛兽。 正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该清醒的醉不了,该醉的叫不醒,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哎,虽说自己是个芝麻小官但好在自己头脑清醒,不去追那天上云,空中月,但是在自己看来这天下权贵三公九卿又有多少是那叫不醒的醉鬼,悲哉!哀哉! 想到这礼官不由得更为恭敬,向兕寒拱手说道,“玉柬无误请将军上马进城,太子殿下已着司礼司安排好了,将军可自行到官驿下榻,驿丞会负责安排接待,将军无需担心,下官恭迎将军进城。” 兕寒听罢翻身上马朝礼官道谢,“有劳礼官。”扭头朝阿青吩咐道:“传令下去车队进城。” “诺!”阿青转而向后面车队下令,“车队进城!” … “哇!那是什么人,看着不像商队,倒像是军队。” “不是军队,他们没穿甲胄,你没看那辆宝马香车吗?里面一定坐的是女眷。” “客官您要的面点热茶上齐了。”王都北街的茶水铺临街而设,这安阳城的北街是城中除东街最为繁华的所在,虽不是最繁华但却是最尊贵的所在。 只因这大部分权贵的府邸尽在北街,沿街小贩南北客商鳞次栉比,而这大商官驿就设立在北街上。 “哎,小二这是哪个官宦家眷好大的排场。” 小二听到客人的话一边上茶一边抬头朝车队方向瞧了眼,“哦,这估计是诸侯国的使臣,来朝见王上。不过看他们车马和随从的样子可能是兕国使臣。” “兕国那就对了,难怪有这么大的排场。你们先看那为首的男子剑眉狼目一身贵气,还有那些侍从未着甲胄但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再看那男子身后打头的那辆香车,装饰繁复高贵都比得上王室中人的车驾了。”这时一个茶客闻言说道。 “我看他们是奔官驿的方向走,这茶水铺对面不就是官驿吗?我倒想看看这马车上坐的贵人是什么样的。” 客人们和路上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官驿的驿丞也出来等候。 这时兕寒一行人走到了官驿前, “将军,官驿到了。” “好,”兕寒翻身下马走到红缦香车前,“阿好到了,阿兄扶你下车。”说话儿的工夫雍幸已在马车下放好了车凳打好车帘,兕寒伸出自己的手,这时只见一只皓腕玉手放到兕寒手里。 再看一个身着雪狐披风,内衬玉色海棠暗绣纹罗裙,女孩如墨乌发尽披于肩头,戴海天蓝的宝石抹额,一双眼灿如星辰与那宝石遥相呼应,风扶裙动如同雪地盛海棠,面如美玉,像新雪一般无暇的白,眉若远山,美眸似蹙非蹙,唇若桃花。 小小年纪容貌虽还未完全展开,但确如传言所说惊为天人,倾城之色,说句人比花娇再不为过了,可见这小公主他日若是长大是何等绝色美人。 “阿兄,我们终于到王都了。” “到了,一会咱们先用膳,之后你去好好休息,这一路你也就进城前才老老实实坐了会儿马车,光跟我蹭马骑了。” … “下官等人奉太子命在此恭候将军公主,官驿中的客房和膳食皆已准备好了,将军公主从兕国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请将军公主进官驿好生休息,将军公主请随下官来。” “有劳驿丞。”兕寒朝驿丞微微颌首以示感谢, “阿好,我们进去吧。”兕寒牵着阿好朝里面走。 “好,阿兄。”阿好眉眼弯弯,朝阿兄回以一笑,就这样一大一小皆是绝色的两兄妹走进官驿。 驿丞一边在前带路一边不禁心里在想,这将军公主一进来连官驿都变得亮堂了,哎,这也许就是‘蓬荜生辉’吧。 本以为前几天来的那井国公主就够美了,可要跟兕国小公主比那可就是荧火比秋月了,就别更提这殷商的贵女,更是无一人能与这小公主相比了,果然应了那句话‘岁月不败美人’,美人就是美人无关年岁。 第23章 若如初见(三) 高梧百尺夜苍苍,乱扫秋星落晓霜。 如何不向西州植,倒挂绿羽邀凤皇。 梧桐苑 驿丞带着兕寒和阿好一行人穿过前厅走过花廊,边走边向他们介绍官驿中途经的景致院落,这官驿从外看来与驿站别无二至只不过装饰好些罢了,只是这进来一看,原是别有洞天。 从驿丞那得知这官驿还有些来头,此处 原为先王小辛给自己修的一处宫外住所,本是为闲暇时外出消遣所建,只不过‘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还未等完工就驾鹤西去了。 新王殷子敛开新政倡勤俭,这座先王行苑就充归国有,本着物有所用与其闲置不如当作官驿招待往来贵客所用。 所以这官驿内小桥流水峭壁飞廊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院落参差而布,散而不乱,如抛明珠入玉盘, 一院一景交叉纵横,分繁复杂,却没有一处不精致,上好的红木,乌木,衫木建造的建筑沉稳之中透着高贵。 花廊故名思意,百花争芳之意,虽是深秋时节,但花容不败,馥郁不逝,原因花廊深处有一处地涌泉,泉水从地下喷涌而出,带出些许雾气。 从这个角度看这廊中景,有如轻纱拂面看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美则美矣,再配上这七宝玲珑水亭,才叫琼台仙境登天梯。 过了这花廊便是梧桐苑,古有梧桐栖凤凰一说,这梧桐苑中百尺高的梧桐分列着正院中,枝枝相覆盖,叶叶交相通,正植深秋金黄的梧桐叶如同巨大金色流苏,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穿过秋语梧桐再往前走就看到主院的全景,原是一座高台,名曰栖凤台,站在高台上可以俯瞰梧桐苑的全景。 从台上看去东西两侧是大片的海棠花,难怪从走进这里就能闻到空气中盈郁的花香,海棠花香相较其他花香相比虽不浓烈但却悠远难逝。 阿好秀眉轻扬看着这里的每一处景致皆合心意,就连兕寒看到大商能如此安排不由也露出满意的神色。 驿丞在一旁察颜观色,一看兕国的将军公主皆满意不禁轻呼了口气放下心来,看来可以在太子那边交差了。 “将军公主可满意此处?若有其他要求下官再去安排。” 兕寒看向驿丞淡淡开口:“驿丞安排的并无不妥,多谢。” “哎呀,将军折煞下官了,下官也是完成太子殿下的交待,哦对了,前两日井国使臣和公主也来了王都。 安排在花廊西侧的金桂阁,这两处院落一东一西想来是互不打扰,如此安排也是为了让两国使臣更好休息。这也都是太子交待好的” 兕寒微微颌首:“如此请驿丞代我向太子转达谢意。” 驿丞笑着回话:“将军客气了,下官一定代为转达,如此下官便不打扰将军与公主休息了,如有需要,您叫下属来唤下官便可,下官告辞。” 等驿丞走了,阿好拉着兕寒就朝栖凤台走去,说是要看看高台上的景色,兕寒看她兴奋的样子哪还有舟车劳顿的疲累。 只能无奈的任由她拉着走,阿好一边拉着兕寒一边还招呼着雍幸,阿奴,阿蛮,阿青,让他们跟着一起上来。 就这样几个人上了栖凤台,高台望景真是个好地方, “阿兄,你说这殷商的王还真是会享受,这亭台楼阁修得还真是宛若仙境。咱兕国的王宫也没像这行苑一般奢华。 阿爹阿娘的寝宫偏殿年久失修,阿爹都不舍得花钱去修,可这些年花在百姓和军队上的金银恐怕修十个这样的官驿也不止了。哎,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兕寒看小妹这长吁短叹的样子,不由失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阿好说的对,一国财富皆取之于民,自然也要用之于民,国库的金银虽多但没有一分可以枉动。 国君虽是一国之主,享百姓供奉,才有了锦衣玉食的奢享,才有了万民朝拜的尊荣。 可是不可忘了是先有百姓尔后才有了国君。身为国君只想去挥霍百姓血汗去满足自己的私欲,最终只会害人害己,误国误民。” “阿兄我明白,正是因为阿爹的自制克己,勤政爱民,才有了兕国今日的盛景,才有了今日大商对我们的礼遇,自古天下没有白来的好处。 若我们没有强盛的国力,富足的百姓,英勇的军队,大商又怎么会和颜悦色的拉拢我们呢?恐怕就连驿丞见了我们又是另外一番言辞了。” 兕寒不禁自豪小妹小小年纪竟能看得如此通透,就这番见的若是庸人恐穷其一生也想不明白,“好!阿好还这么小就能想明白这些,真棒!” 阿好听到阿兄的夸奖小脸一红不由害羞了,事实证明心性再成熟的孩子在面对亲人时还照样能流露孩子气的一面。 余霞散成绮,澄云静如练。 喧鸟覆瀛洲,杂英满芳甸。 落霞成绮,罗云如练,群芳满园, 秋风,花香,美景,美人自成一画,说不清是画融了景,还是人入了画。 第24章 若如初见(四) 北蒙 王宫承乾殿 “启禀大王,兕、井两国使者均已抵达王都,如今都已在官驿下榻…” 清晨承乾殿朝会,司礼司卿向坐在王座上首的商王子敛禀报两国来使的情况。 只见那身着金丝暗绣龙纹玄衣朝服头戴冕冠于上首端坐的商王小乙,淡淡垂眸听着官员的启奏,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玉阶之下丞相祭司以及文武百官神色浮动皆入眼底。 兕、井两国是各诸侯国中最强的两国,兕国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又富庶繁盛,井国虽不比兕国强大但是井人善农,物产丰富。 现在全国推行新政虽有王权加持但是朝中权贵的阻力也是不容忽视的,所以如想一改前朝颓败之势拉拢像兕、井两国这样的诸侯国就势在必行,必须让他们与王权绑在一起支持新政拱卫王权。 更让人忧心的是近几年北境、西境愈加不安稳外族戎狄频频侵扰,幸而北境有兕国镇守才未让外敌踏商境一步。 听说北境之战并非是那号称战神的兕侯亲自出兵的,而是他的儿子兕寒领兵出征荡平北境逼迫北境戎狄契盟称臣并向殷商朝供。 小小年纪竟立如此不世之功这样的人真是敌人的催命符啊,若是稍加经年饶是他那号称战神的父亲恐怕也要望其项背了。 这样强大的诸侯国若是不听王命,那将是大商的灭顶之灾,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王权之重向其加恩,当年父王不就是兄弟之邦收服了强硬的老兕王吗。 安抚强臣贵在恩威并施,越强大的人越在乎的是上位者对待他的态度,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成为支持新政的助力,同时也是抵御强敌护卫王权的保障。 哼!不过现在看来孤的丞相和大祭司无疑也动了想拉拢这两国的心思,哎,如今的新政削减了他们权势,拔了他们苦心积虑安插多年的爪牙。 有谁能想到上位之初就连这王宫之中都有他们的暗桩,若是他们想打探,这王宫中便没有秘密可谈,多亏昭儿手里的隐藏势力清了这王宫中的钉子,不然新政还未开始便已胎死腹中了。 这段时间丞相和大祭司连连退败手中势力大大缩水,先王在时他们何时活得如此憋屈,所以他们势必不会坐以待毙,这次两国朝贺他们肯定会背水一战。 要么拉拢两国划进自己的势力范围,要么破坏两国与殷商的关系,使君臣生了嫌隙,这样一来若外敌再来那便是腹背受敌也就再也无暇顾及新政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从他们那里收拢的权力又重新回到他们手里,要是真到了那时殷商的王位可就真的形同虚设了。 若要到那时才真的是灭顶之灾了,先祖征伐夏桀的事还恍如昨日,后人视今如今人视昔,宗庙尽毁山河破碎,尸山血海哀鸿遍野,只是想想都让人遍体生寒啊! 不!这样的事自己不准发生!就是梦里也不行!自己要创造的是殷商盛世,是百姓安乐不饥不寒,是山河无恙强敌铩羽的殷商天下。 这样即便魂归幽冥面见先祖时自己也可以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禀告先祖自己不愧殷商的列祖列宗,无愧殷商的天下万民,想必到了那时也能九泉含笑安眠了。 “大王,这次两国派出的使者分别是兕国的大公子兕寒将军,兕好公主;井国的井方公主,司礼少卿井堂。现今均已在官驿休息等待我王传召。” 司礼司卿的话将王座上的小乙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子敛轻抚几下胡须,开口道:“两国使臣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多休整几日也是无妨,三日之后大朝会再来觐见即可,众卿可有异议。” 子敛目光扫过众人到丞相和大祭司处停下,“丞相和祭司觉得如何?” 丞相和祭司没想到大王会点到他俩,虽说他俩暗自谋划的那些事都是针对大王和太子的,但也不能放到面上来,于是丞相率先收敛神色恭敬回禀。 “回大王,臣觉得大王所言极是,两国使臣来王都朝见一路辛苦,这样安排不仅合适更体现王上对蕃邦重臣的安护之心。 臣还听说这次接待安排均是太子殿下着司礼司督促着办的,两国使臣的住所均是官驿之中最好的两处。 想必两国使臣定是能体会太子殿下一片爱护之心啊。我殷商能有这样一位勤勉仁厚百姓爱戴的太子殿下真是大王之幸啊!” 殷昭听着丞相那阴阳怪气的话,心中不由好笑,这就跟吃不着葡萄就赖葡萄酸的狐狸真是如出一辙。 怪不得裴阳总骂他老狐狸了,前一瞬还在恭维君王,后一瞬就能颠倒是非挑拨离间,祸水东引转移目标的手法还真让他给玩明白了。 自古以来君王之家无父子只有君臣,天家的父子之间不是父慈子孝而是父子相疑,因为这天家的父与子之间,隔的不是寻常百姓家的柴米油盐而是掌人生死的王权。 这世间最难坐的位置不是王位而是东宫太子位,太子无能会被君王嫌弃庸懦,若是太子贤明则会被君王疑有不臣之心。 没错就是不臣之心,因为那时君王眼里太子已经不是儿子而是臣子了,一个臣子太过出众那便是功高震主,威胁王权君王焉有不除之理。 别以为自己不清楚这老狐狸心里打算的是什么,虽说如今太子位在自己手里,但是自己却不是父王唯一的儿子,父王有四子,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王后是父王正妻,却不是父王唯一的女人。 父王共有四个儿子,但最后只剩下自己和四王子子木。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表面上子木胆小怕事。 但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却明白自从父王承王位并封自己为太子,他与自己的关系越发疏远了,因为他惦记上了这王位。 子木的母亲因是一位官里低贱的奴隶,是父王酒后乱性才生下的产物,从小遭受所有人的嫌弃和冷眼。 而自己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自己从小也因怜惜子木的身世而多给了他一些照顾。 可是如今恐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自己想兄友弟恭,这些朝堂上的老狐狸怕不会如自己的愿,他们是打准了为求自保要将王室搅乱。 而子木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大王无法撼动,那太子之位就是他们的目标,他们需要一个没有母族只能依靠他们这群老臣的太子,一个未来听话的大王。 裴阳前日就已从暗卫那里得到情报,丞相与大祭司已决定联手,并打算拥立子木为太子。 这么一来王室的一场血雨腥风算是开始了,这不现在就开始挑拨他们父子离心了吗。殷昭还在想事的工夫就听子敛开口了。 “太子做事严谨凡事均能顾全大局,孤很是放心。” “谢父王信任,儿臣做事只求为父王分忧。”殷昭顺水推舟的接话道。 听到大王丝毫没被自己的话术牵着鼻子走,丞相挑了挑眉也不恼,心想这父子情深又不是什么秘密,自己也没想一两句话就把他们快二十年的关系土崩瓦解。 只不过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事在人为’,这天下的事不怕难就怕人有心,一但让人上了心,哪怕就个盾牌也能被撬出条缝。 这天底根本就没有什么常胜将军,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那就不是击不垮的,就算是你认为的君恩似海, 只要撬开那条缝照样也能给你雷霆之怒,这人啊,就不能太过自信,因为这太过自信便是自戕。 哎,太子殿下您就真认为您一定能坐上这殷商的王位吗?哼!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看看这殷商的朝堂到底是谁的天下。 第25章 若如初见(五) 官驿 梧桐苑 深秋的清晨凉风瑟瑟,微冷的空气中混杂着梧桐林的青木香和海棠花的馥郁心香, 清晨的阳光明亮却柔和,而散射在剑身上却又能直观的感觉到丝丝冷光,随着剑花轻转剑身寒光犹如颗颗星子缀天幕。 剑势所起如影随风,一身红衣、玉绦束腰,长发如瀑,发随心舞,手中的剑像是身体一部分似的,动作似有雷霆威,身姿轻盈似游龙,美人舞剑堪为一绝最是飒爽,如诗有云: 昔有佳人遗世立,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阿奴,公主的剑术可真好,想当初咱们同公主这般大时还在练基础剑势呢?” 阿蛮看着那挥剑扫落叶的红衣少女,一袭红衣随剑舞而动,纷纷洒洒如同大片大片的彼岸盛开于生命贫疾的枯洲,是灵魂枯竭处唯一的一抹亮色,是神魂的往生,亦是众生渴望阳光的救赎。 “公主天赋异禀,又得将军真传,我们像公主这么大时连这么复杂的动作都做不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暗卫营的教习师父就因为教我学一套动作,我没记清楚作出来差强人意,你还记得师父惩罚我什么吗?” 阿蛮听着阿奴的话也回忆起当年幼时在暗卫营的那段回忆: “剑者,当人剑归一,出剑时当以雷霆之力贯于剑身,心念起则剑随心动,才可攻袭兼备,收放自如。 你们今日苦习武艺,就是要将自己炼成最锋利的绝世好剑,这世间的绝世好剑即便是用剑气百步外都可取敌性命。 只有以身为剑你们才能离开暗卫营成为一名真正的暗卫,成为主上最称手的刀剑。下面我要考校你们昨日所习。” “第一式海入平风”随着教习师父一声令下,只见台下三十多个八九岁的小弟子,整齐有序的使出招式。 师父未让停便不可移动分毫,小弟们前半个时辰尚可不动,可随着时间越长,一个个剑身轻颤,绷的紧绷的小脸缀满汗珠。 “阿星,手别颤!抬高!” “阿奴,阿蛮,腿要扎稳!下盘不稳是习武大禁!” “阿月,出招时剑锋要狠!与敌交锋出招要稳,准,狠,不然便是引颈自刎!” “……” 师父穿行于一个个小弟子身边观察指导,直到有人撑不住,‘啪嗒’一声剑应声落地,在寂静的训练场上犹为清晰。 “阿奴,今天日落时分挑满膳房的两缸水。其他人也一样若是剑落地便一同挑水!” 听到师父的话,手中剑原本还未落的弟子吓的险些惊掉了手中的剑,要知道暗卫营膳房可是有十个吞海大缸啊啊啊! 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个成人掉进装满水的大缸里都能被淹死! 而且暗卫营取水处要去营外的溪泉处路途不算近,挑着水一来一回体力更是消耗巨大,这不得把人累死吗!!! 全部装满!还要在天黑之前!这样的惩罚还不如围暗卫营跑上一天呢! “怎么这样的惩罚就不行了?告诉你们当年大公子进暗卫营受训时,一人便挑满所有缸的水,那时大公子也不过九岁。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当做全军统帅是那么容易能做的?大公子年少从军,所经血战大大小小不下百场,哪一场是能侥幸取胜的? 咱们兕国就是马上将军战天下不论出身尊卑,讲的就是以武为尊!你们要是想成为像大公子一样的将军,就不能惜身!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明白!” “……” … “没想到当时觉得这么痛苦的事,而今回想起来只余回味,想想当时师父若是不这般训练我们,恐怕我们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场任务中了。哪还有今日跟在将军和公主身边?” 阿蛮轻拂自己的佩剑一脸庆幸的看着阿奴说道。 “谁说不是呢?”阿奴若有所思的轻声应道,可是心中却泛着苦涩。 不同于阿蛮的神经大条,阿奴则是绵里藏针,将万千心事沉于湖底也不让人窥探分毫的人。 阿奴幼时父母早逝流离塞外,年幼的她见惯了人情冷暖悲欢离合,还有比草原野兽更凶残更丑陋的人性。 本已不再对这尘世抱有希望的她,却在濒临绝望的时候遇见了她的救赎,那是从黑暗深渊照进来的一尺天光,如同干涸的鱼儿遇到降下的甘霖。 自己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杀气弥漫的草原,身后是尸山血海,堆成了高高的一堆,血流遍地,无数断剑卷刃横七竖八地插在地上,就像一个个坟冢。 将士们列队修整,甲胄上残存的鲜血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少年将军冰冷坚毅的脸上带着血迹伤痕。 束发的黑布抹额之上,落拓的几缕黑发垂下。 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依旧沉着稳重。 他横刀立马脚踏巨石之上。 身上的铁甲血渍层层,旧的叠上新的。 血色夕阳洒落在他身上,千锤百炼久经沙场的凶悍之气扑面而来,整个人犹如战神在世。 可就是这样的他却给了自己从父母走后未曾有过的善意,战士们打扫战场发现了躲在草垛后的她。 简单询问后得知自己是个在草原上流浪的孤儿并非细作就打算放了自己,这时看到那战神似的将军走了过来,只见他打量片刻后清冷的声音应入耳来, “这么小就在草原上流浪不会病死也会被野兽分食,看到这么血腥杀戮的战场还没被吓哭,有些胆量!” 兕寒蹲下身和她平视,阳光照射着战甲,从这个视角看那个血染甲胄的将军宛如身披圣光的救世者,可以抚平人对杀戮最本能的恐惧,让人无比安心。 “你愿与我走吗?” 小女孩听到少年将军的话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嗫喏忐忑的应道:“阿奴,愿意!” 一句愿意便是交付一生,无论暴雨风骤,只要将军令,便愿以身平山海,千磨百转,此生不悔!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也许少年将军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在草原鏖战的身影早已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无关风月只愿守护。 … 第26章 若如初见(六) “阿奴,阿奴,你想什么了?都没听我说话。” 阿奴听到阿蛮大大咧咧的声音回了神,无奈的撇了撇嘴,“听到了,看公主舞剑都挡不住你的嘴。” 阿蛮说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一点都不像暗卫营榜三的杀手,这杀人如砍瓜切菜的暗卫身份与她竟是如此违和。 阿蛮就像是一朵向阳花,即便再贫瘠的环境依旧向阳而生充满活力,也正是与自己最大的区别。 与阿蛮相比自己则背负太多太多,不与人道的心事又太重太重,唯独与阿蛮一起陪伴公主时才能有片刻轻松。 阿蛮和公主都说自己太过清冷,在这里恐怕唯独那个少年能理解那种默默守护一个人的沉重吧。 看着那个手中拿着汗巾神情专注的看红衣少女舞剑的少年,此时即使身着玄色束袖劲装加上清冷的容貌也无法掩盖眸色之中的温柔。 本该是冷心冷情之人可眼中却有掩饰不了的深情,这眼中的情绪自己太过熟悉,因为自己同样也曾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过自己的星辰。 想着想着阿奴又不由觉得好笑‘未有邀月入怀力,莫妄徒手接星辰’,不知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该嘲笑自己的悲哀。 痴儿,痴儿,本以为这世间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之人,没成想这求不得却不只自己一人,缘是众生皆苦,这世间又多一个如自己一般的苦命人。 清晨的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亮,原本萦绕在空气中似有似无的青木海棠香也愈发浓郁,如同慢慢铺撒开的网,笼罩在人们的心头,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入瓮,最终成为它的俘虏。 …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身后响起,“好剑术!不愧是兕将军的妹妹,剑峰犀利,身矫如游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若是假以时日恐怕是要比肩将军了。” 寻声看去原来是兕寒和一个年轻公子,但见兕寒身边那位公子。 一身藏蓝色锦袍突显出他的高大,深色云纹腰带收束了腰身,勾勒出公子肩宽腰窄,身高腿长的完美身形。 这人的相貌与兕寒那种冷艳精致完全不同,此人五官深邃,剑眉星目,英鼻高挺似远山,额头饱满似有王气。 至少在阿好眼里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势,就像阿兄因为久经沙场才有的肃杀之气。 但这个公子身上所流露出的更像是一种君王之气,不怒自威,谈笑风生间便可伏尸百万。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气势自己却并不觉得压抑,反倒有一种面对阿兄时才有的亲切感,真是奇怪。电光火石间小阿好早已在心中腹诽了这么多。 … “太子殿下谬赞了,小妹顽劣,从小偏爱舞刀弄枪这些男孩儿才喜欢的东西,让太子见笑了。阿好,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听到兄长的话阿好轻挽剑花收剑入鞘,接过雍幸递到眼前的汗巾,简单整理一下将剑交给雍幸,快步走到兄长身边,抬眼看了眼太子殷昭,福身行礼,“臣女兕好见过太子殿下。” 殷昭轻笑了声将阿好扶了起来,“小公主不必多礼,来,起来吧。” “臣女多谢太子殿下。”阿好一边顺着他的手起了身,一边恭敬的道谢。 虽说阿好在兕寒面前古灵精怪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做为一国公主,贵族仪态是刻进骨子里的,所以兕寒丝毫不担心阿好见到太子失了分寸。 殷昭温和的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灿若红霞的小公主,心里有说不出的喜爱,自己平时清冷不愿与人接近,要不然这么多年真正说的上话的人也不会屈指可数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小公主的第一眼时就有说不出的亲切感,心就好像不受控制的想要与她亲近。 是了,今日本是来见见两国使臣,顺便试探两国此行的目的,天底下的公侯国与共主国之间本就是维持表面上的统一。 实质是相互试探对方的实力,试探对方的底线,试探对方的目的,从而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要想实现真正的统一谈何容易。 如今公侯国中的两大强者来王都朝见大王,于公于私都当拉拢不可怠慢,所以自己这趟是非亲自来不可的。 今日本是走个流程提前替父王接见一下,却没想到会看到令人难忘终生的一幕。 舞于枯叶之上的红衣少女,剑锋所指睥睨天下,她仿佛就是这天地之中遗世独立的曼珠沙华,独自盛放独自美丽,万物都会因她的艳丽高贵而黯然失色黯淡无光,让人的眼里再容不下除她以外的风景。 殷昭心里不由失笑,自己怎么会因一个小姑娘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自己是储君有一统天下的抱负,有重于泰山的责任。 自己的人生不能也不许有片刻的失神,一定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精致可爱的小姑娘才心生喜爱罢了。 何况自己与她兄长年纪相仿所以在面对她时便不由自主的代入了兄长的角色,把她当作小妹妹一般喜爱,对!一定是这样! 此时的殷昭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强迫自己的心固步不前,或许现在的他还不懂,当你的视线被一个人完全占据时,你的心中早就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蠢蠢欲动,而心中的尘世镜中早就映出那个人的身影,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公主不必如此见外,我与令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而且年纪相仿,若公主不觉冒昧,公主就唤我一声昭哥哥吧,我也同令兄一样唤公主阿好可好?” 阿好闻言抬头下子就撞入一双温润如水的眼中,这种眼神和阿兄看自己时很像,但又有些许不同,但是要说不同在哪阿好此时自己也想不明白。 阿好挥了挥心里的困惑,哎,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反正自己也不讨厌这个和自己阿兄相似的太子殿下,与他交好就算为兕国广结善缘了。 想到这心里窃喜,等回去定要好好跟阿爹讨些赏赐,你女儿我一出马就多认了个太子哥哥,厉害吧! 想到这些阿好也没了刚才的拘谨,随之娇俏一笑,“承蒙不弃,昭哥哥,小妹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太子您可不能这么惯她,等您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这丫头的庐山真面目了。” “哦?此话怎讲?”殷昭听到兕寒的话不由发问。 “她在家中长辈面前可是妥妥的…” “阿兄!!!!!你不可以在昭哥哥面前说我坏话!” “太子怎么样,看出我家小妹的本来面目了吧。” 殷昭看着这兄妹俩的互动,心里好生羡慕,对,就是羡慕,羡慕兕寒能这么毫无顾忌的与小阿好玩笑。 看得出,小阿好只有在兕寒面前才会无所顾忌的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如果阿好与自己熟悉了,是不是也能与自己同与兕寒一样亲昵呢,不知怎的心里却隐隐期待那天的到来。 第27章 若如初见(七) 官驿 金桂阁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叹朗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深秋的金桂阁暗香浮动,琴声绕梁,丝丝婉转声声似,促弦应转弦转急,轻吟兮如秋月照水,哀叹兮若雨打芭蕉,琴音颠兮似美人蹙眉,丝丝缕缕愁绪倒让这浓香馥郁的花香多了几分愁怅。 “公主,公主,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来了!~”侍女阿兰从金桂阁的大门口一路喊着跑进内殿。 ‘铮’的一声,这一瞬不知打乱了的是井方的琴声还是粉饰平静的心湖。 “公主,公主,太……太子殿下来了。”阿兰一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 井方看她跑成这样无奈的笑了,转头从桌案上拿起杯盏给她斟了杯茶,递给阿兰。 “来喝杯水喘口气慢慢说。” 阿兰憨笑一声,心想还是公主好,听到太子来心里不定多着急了,这时候还能淡定自若给自己斟茶,不愧是她们井国的公主。 只是阿兰并不清楚她的公主并不如面上表现出的那样心无波澜,自从住进这官驿,井方便让人俏俏去打听太子殿下的事,可是越打听越发将自己的一颗芳心寄在了他的身上。 尽管还未谋面,但从外人口中的描述便可知晓太子一定是位相貌英俊能文能武的端方君子。 而自己的姿容在井国也是绝色,更何况井人擅农日后在国政上自己也可以作太子的贤内助。 父亲本就想促成井商联姻,而日后若自己成了太子妃,井国作为太子妃的母国与大商自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井国也可以真正得到大商的庇护。 想通这些井方宛尔一笑,“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太子在哪呢?可是要到金桂阁来?” “公主您别急,听阿兰说完,太子今早是到官驿来了,不过是先去的兕国使臣住的梧桐苑,估计一会儿就会到咱们金桂阁了。” 井方听此不免有些失落,“梧桐苑,”口中轻念这三个字,“这次听说兕国公主也来了,就住在梧桐苑中,听说那位公主天人之姿倾国倾城。你说太子会不会…” “哎呀,公主!您想什么呢!奴婢听说那小公主虽然貌美但还是个孩子呢!太子就算是去梧桐苑也肯定是去找兕国大公子兕寒将军,公主您何时如此患得患失了!” 井方听着阿兰的话心中不由豁然开朗,是啊,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自己怎的和一个小姑娘捏起酸来了,虽说自己未曾见过那位小公主,但终究只是个孩子,就算再美还能美到哪去,顶多就是比寻常的孩子精致可爱些罢了。 再者说太子与兕寒将军年纪相仿又都身居高位自是有话可说,就算在梧桐苑多耽搁些也是应该的。 看着阿兰因吃惊瞪大的双眼再配上圆圆的脸颊煞是可爱,井方没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好了,我没那么幼稚,连个孩子的醋都吃,给我整理一下妆容一会儿好迎接太子殿下。” “诺∽”阿兰因被井方捏着脸只能含糊不清的说。 井方看她这滑稽的样子不由失笑,说了声‘走了’便拉着阿兰进了内室。 … 梧桐苑 栖凤台 兕寒和阿好刚送走了殷昭,这时两人坐于桌案旁,阿好兴冲冲的给自己阿兄煮茶,看了眼正专心煮茶的妹妹,兕寒眸色沉了沉转而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阿好,你对这位太子殿下印象如何?” 阿好闻言抬头看向兕寒,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阿兄,“此人龙睛凤目,言谈虽温和随意,但字字句句皆暗有所指,而且,我观他仪态细节已初含王者之威了,这个人心性坚韧,心机深沉并非等闲,不过,话又说回来,王族之中有几人是凡凡之辈。” 兕寒听到小妹对殷昭的评价满意的笑笑,“不愧是我的小公主,观人观事细致入微,今日见到这太子果然不同凡响,轻言慢语却有震聋发聩之音,谈笑风生间却胸有成竹纵横捭阖。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帝王,看似有情实则最是薄情。 这种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自我从军以来所面对的敌人不在少数。 但唯独不曾遇见像他这样的人。这种人若是为友便好,可若是为敌那便是劲敌啊。” 阿好听到阿兄语气低沉心中不由憋闷,随即放下手中的活,坐到阿兄身边用自己的小手拉住他的大手,好似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他传递安慰和力量。 “阿兄啊,你莫要多想了,我看那太子虽然为人深沉,但决非卑劣之人,我们兕国与殷商结盟这近百年来虽然从王国变成了公侯之国。 但是我们却比从前更加强大了,物阜民丰,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这不就是兕国列代先君梦寐以求的吗。 更何况我们兕国是诸公侯国之首,你和阿爹又是这世间可遇不可求的战将,殷商若要确保北境安稳就必须与我们交好。 只要我们永远强大,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就永远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更何况我们又不是软柿子!敌若想战那我必应战!” “哈哈哈,阿好我的小公主,你怎么这么可爱,明明是开导阿兄,怎的说着说着跟上了点将台殿前训话似的。”兕寒捏了捏阿好的小脸调笑道。 阿好看到兕寒和自己调笑,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 随后仰起小脑如同傲娇的小猫似的‘哼哼’了两声,“那是,本公主可是答应过的,以后要保护你这个大将军的。” 说着还不忘用一双大眼瞄了瞄兕寒的表情,看他但笑不语,于是危险的眯了眯水灵灵的秋眸,“怎么大将军可有异议,嗯?” 兕寒见状心知不能再逗这只猫公主了,都‘嗯’了,再逗就该炸毛了,于是摸摸她的小脑袋给公主殿下顺毛。 “好好好,大将军怎么会不信公主殿下的话呢,再说谁敢有异议先过本将这关,怎么样我的小公主满意了吧。” 事实证明小公主还是很好哄的,一听兕寒这样说马上就仰起小脸冲兄长笑道:“算你有眼光,不过阿兄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想替你分担重担,想替阿爹替兕国分忧。 给我几年时间,阿好一定可以成为像阿兄一样优秀,阿兄你信我,好吗?” 兕寒听阿好这么说心有所触,将小姑娘拥入怀中,“阿好,阿兄现在只希望你能快乐平安的长大,你什么都不用想,万事都有阿兄你无须担忧。” 阿好,阿兄愿用自己的全部作你永久的后盾,只为你一生顺遂高枕无忧,那些阿兄不愿告诉你的烦恼。 希望永远不会成为打扰你安眠的忧愁,阿兄只要你作那个无忧无虑笑靥如花的兕国小公主就好。 第28章 若如初见(八) 官驿 金桂阁 “公主,您这身湖水绿碧波荷纹衣裙真好看,再配上这掐丝点翠金步摇,真像荷花仙子,保准太子对您一见倾心。”阿兰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 井方被阿兰说的不禁羞红了脸,嗔怪她道:“好啊,阿兰你何时学坏了,也来打趣我。” “哎呀,公主阿兰说的是真话,您可是咱们井国的第一美人,如今又一番精心装扮还愁不能俘获太子殿下的心吗?” 井方被阿兰说的脸都羞红了,于是用手将她圆脸一左一右向外拉,弄得阿兰口齿不清的连连求饶,“公主,公主,阿兰不说了。” “怎么样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说了!”阿兰边说边举起手作发誓状。 井方见此才收回了手放过了她。 “公主,公主!太子殿下要进金桂阁了,现在由咱司礼井堂大人正陪着太子殿下过来呢。” 正当井方与阿兰打闹的功夫乳母急急忙忙从殿外快步走进来。 看到阿兰这丫头还跟公主打闹心中不由起急,“阿兰你这丫头给公主打扮好了吗?净在这胡闹,越发的没规矩。” 看阿兰这虎丫头被乳娘说的直耷拉脑袋,井方忍着笑意接话道:“乳娘,阿兰已帮我梳洗好了,既然太子殿下现已快到了,那咱们也去外殿等候吧。” 乳娘从上到下仔细看了遍井方的装束,确认没问题后笑道,“公主您可真美,您一定能达成所愿的!” 井方娇羞轻笑,“借乳娘吉言。” 主仆三人便向外殿走去。 … “太子殿下,此次我井国使臣来王都不仅带来了井国独有的特产作物以及各种珍贵药材,以来恭贺我王登基,以及新政的顺利推行。” 井堂大人一边带着太子向金桂阁走去,一边旁敲侧击的向太子示好,表明井国此行的立场。 这可是临行时君侯再三交待的,定要与太子交好从而达成两国联姻的目的。 “本殿替父王感谢井国对新政的大力支持,也请井堂大人等回到井国后代为向井侯转达谢意。” 殷昭边走边客套的回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井堂大人看殷昭看似温和客气实则是清冷疏远,生人勿扰,这样的人其实是最难接近的。 哎,君侯交待的事难办啊。不过,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井方公主那可是井国第一美人,就不信一会儿太子见到公主还能保持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想到这,井堂大人顿时又觉得干劲十足,精神为之一奋。 … “乳娘,殿下到了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外殿。”井方端坐主位等着,可心里不由的着急。 “公主您别急,老奴给您看着呢,保准一望见殿下身影就告诉您…公,公主,看到殿下和井堂大人了。” 井方闻言‘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乳娘,阿兰,快帮我看看衣服妆容有何不妥?” 乳娘快步走到井方跟前安抚她紧张情绪,“公主安心,并无不妥,您在这儿一站妥妥的仙女,您就放心吧!" 听到乳娘的话也确实安抚到了井方,收拾好心情,以最好的姿态迎接太子。 … “太子请进,公主已在殿内等候殿下。” “好,井堂大人也一同入殿吧。"话音刚落殷昭便抬脚步入殿中,而此时的井方看着进入殿中的高大俊美男子怦然心动。 这人与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相比还要英俊潇洒,宽肩窄腰,玉带束封,干练中带着孔武有力,仿佛只看着他就能感觉到无穷力量令人心安。 也许未见他时心中对联姻还有顾虑,而今见到他方才明白何为情之一字,一眼万年。 而在殷昭进殿时便看清这井国公主的样貌,姿态轻盈,弱柳扶风,弯眉似月,五官清秀,是位不可多得的隽秀美人。 可是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位井国公主后脑海总不自觉的浮现那一袭红衣宛若游龙的身影,面如美玉,像新雪一般无暇的白,眉若远山,美眸如星朗如月,唇若桃花不点红。 就这么小小个人儿怎么能生的这么美,若说这井国公主是弱柳扶风,那小阿好就是灿若烟霞,真是有些嫉妒兕寒能天天陪着这么个妹妹。 哎,自己是怎么了,就算那小公主天人之姿国色天香,自己也不至于一见‘佳人’误终生吧。 不对,那还不是‘佳人’呢,那只是个小姑娘就像自己妹妹一样,对,一定是自己太喜欢这个新认的妹妹了,才会如此念念不忘。 心中百转千回现实不过一瞬,面前两人各怀心事,但还是井方先了开口福身行礼,“臣女井方拜见太子殿下。” “井国公主不必多礼,请起。”殷昭朝井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实属辛苦,官驿如有不周公主大可和本殿说。” 原本就是公式化的交谈可在井方听来就是心上之人对自己的关心。 可怜,又可悲的命运避无可避。 这世间最苦的莫过情之一字,都说人间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这最苦莫过爱而不得,情之一字折磨了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又平添了世间多少悲哀。 … “太子殿下,已近晌午不如在这里用些午膳,井方也好向太子殿下如此周到的安排聊表感谢。不知,殿下可愿?” 井方娇羞轻笑心里又些许紧张,不知这样冒然留饭,会不会让殿下觉得自己不矜持,会不会给殿下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是自己真的想多和殿下有些相处的时间,也不知殿下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满意吗?是否也像自己这般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 殷昭听井方要留自己共用午膳,本是想开口婉拒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现在父王急需拉拢这些强大公侯国来稳定朝堂,确保新政能在大商顺利推行。 更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丞相和大祭司抢先步得到这些公侯国的支持,这也是为何自己亲自督办这些接待事仪。 就是不让那些老家伙钻空子,若是拒了井国公主好意生出事端岂不因小失大,再者说自己来这官驿先去了兕国那边,这会再拒了井国这边,多多少少有些不妥。 思虑周全后殷昭温和轻笑,“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主款待,本殿也想看看这井国美食与殷商的膳食有何区别。” 井方闻言心花怒放,更加笃定殿下也与自己一样,同样心生好感,随之脸上的笑容更加柔美,“那就请殿下稍坐片刻,我为殿下煮些井国特产的花露,殿下请上座。” “劳烦公主了,公主请。” … 第29章 若如初见(九) 兕国 月华殿 “大妃,您这又走神了,哎,您别担心了,小公主从小聪明机灵,身边又跟着大公子还有阿奴阿蛮和这么多护卫,他们肯定会照顾好她的,您就别担心了,过不了多久小公主他们就回来了。” 掌事嬷嬷看着一边插花一边走神的美人,不忍开口劝导,自从小公主和大公子去了王都安阳,大妃就吃不下睡不着,天天担心,小公主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是否习惯,到了王都是否会闯祸。 大公子虽然心细但终归是个男人,能否照顾好小公主…反正诸如此类,大妃是各种不放心。真应了那句话‘儿行千里母担忧’,哎,这天底下做爹娘的都不容易啊! “嬷嬷,昨个听侯爷说寒儿还没给传信儿来,你说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着也到了怎的还没有信儿,也不知道两孩子这一路顺不顺利,有没有遇见事儿。” 大妃越说心里越急,索性就扔下手里的花,“哎,早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外边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就应该不让侯爷放他俩走。 你说派礼官文臣不也照样能去王都嘛,这朝贺不就是把贺礼献上嘛,那里用的着他俩一个将军一个公主亲自去,真是昏了头了…” “什么昏了头了?阿郁谁惹你了,我这从殿外边就听你这抱怨劲儿。” 大妃闻言抬头原是君侯兕仲大步款款走进殿来,还别说君侯都已人至中年但仍然威武俊朗与年轻时相比风姿不减分毫,倒更多了成熟男人才有的醇厚,一袭深蓝金丝云纹瑞兽锦袍,玉带紧紧束腰更显高大威猛。 大妃不由唾弃自己,都已经老夫老妻了,还能被这家伙的皮囊诱惑住,哼!不过若不是这家伙年轻时的确俊美威猛,自己堂堂兕国第一美人也不会嫁他。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当年在自己还未答应他时,在外边就以自己青梅竹马自居,暗地里处处向那些自己的追求者宣示主权。 刚一继位就向自己母家将军府下了聘,册封自己为大妃与君侯同享尊荣。 不过,自己这辈子确实很幸福,儿子英武有为女儿聪颖可爱,夫君又作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恩爱有加。 自己已然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这么想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连看兕仲的目光也柔和下来了。 但也仅此而已,嘴上还是忍不住朝他撒气。 “我说什么昏了头,我说的是你昏了头,居然放着这么多朝臣不用非让儿子亲自带队去王都。 儿子才刚从战场上回来,你也不让儿子歇歇,去送礼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怎么就非得让我儿子去。 寒儿要是不去阿好也不可能非闹着跟去凑热闹,这一下子俩孩子都走了,你说我这个当娘的心里能放心吗? 要不都说这当爹的心狠,我看啊你就是!哼!” 兕仲越听风向越不对,怎攻击火力都朝自己来了,不行啊,根据多年的作战经验这时候必须甩锅转移攻击对象,不然面对夫人的熊熊怒火‘弱小’的自己可是无法平息的。 想到此处兕仲瞬间福至心灵,一脸讨好的给大妃斟了杯茶,“来来来,阿郁,说这么久口渴了吧,快喝盏茶润润喉,说我不要紧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不然我可是会心疼的,来喝茶。” 兕仲一边说一边将茶盏递到大妃手里,大妃瞥了他一眼接过来喝了口,这要是寻常女人生气的样子肯定惨不忍睹,但是美人就不一样了,即便是生气的样子也是如娇花一样美艳无瑕。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阿好要是有一点事儿你就等着吧!” “阿郁,你别急啊,这阿好有她阿兄了,寒儿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那是在外边会吃亏的主儿吗? 再说这不是大祭司给阿好推的命数吗,说此行有阿好的机缘,阿好非去不可,这不都是没办法嘛。 阿郁,你就放心吧,阿奴阿蛮还有暗卫营十几个精锐都跟着了,那些都是以一敌百的身手,更何况有寒儿这个战神在,任何魑魅魍魉都近不得咱们小公主的身。 你呢,把心放肚子里,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别孩子什么事没有你到先将身体累坏了,你这样我看了心疼。” 兕仲拉大妃一通表白到把大妃给说不好意思了,再有气也不好意思发作了,娇嗔瞪了他一眼,“你越来越滑头了,惯会如此哄我,让我不好意思朝你再发脾气。” 这兕仲也是会顺杆爬的,一听夫人这口气便知有戏,于是就紧接着说:“那夫人可还生气,若是有千万别闷心里,夫君就是你出气筒。 有什么气都朝夫君撒,只要阿郁身心愉悦,为夫即便吃些苦受些罪也是甘之如饴。” “你少卖可怜了,就是瞧准我心软才这样说的。” “我夫人那不是心软那是善良,要不然也不能成为我兕国最尊贵的女人啊。 嬷嬷,快传膳吧,今日大妃准有好胃口。” 兕仲朝嬷嬷挥了挥手,命其下去传膳。 转过头从怀里取出两份帛书递到大妃面前,“夫人,今日有这东西定能解了我爱妻的心忧。” “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看。” 大妃不知这兕仲神神秘秘的卖什么关子,于是将信将疑的打开帛书,一看帛书上的内容展颜一笑。 原来是兕寒和阿好的家书,兕寒那份是公文,向君侯汇报使臣车队已平安到达王都,短暂休整不日将入宫面君,还有井国也同派使臣公主等人来王都朝贺等诸多事仪。 而阿好的那份则是一封家书,写的是小公主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一路上所发生的的各种趣事,还有去王都途中所看到的不同景色以及在兕殷边驿收了个叫雍幸的伴读的事。 总之事无巨细尽在家书之中,最后还不忘告诉阿爹阿娘还有祭司伯伯自己会给他们从王都带礼物回去,让长辈们不要担心。 自己与阿兄在一起被照顾的很好,等入宫朝贺后就会和阿兄回家了,见字如面勿念勿挂。 大妃一边读着家书,一边抹眼泪,而兕侯只能在一旁轻拍大妃的后背安慰着。 “好了夫人,别不开心了,你看咱们阿好多贴心,就知道你不放心,这不赶紧写了家书与寒儿的公文一同寄来,好让你安心。 你看这小丫头还懂见字如面呢,真是出去一趟长大了,也懂事了,懂得挂念爹娘不让爹娘担心了。” 大妃又仔细的看了遍家书,小心的收好,听到兕仲的话也破涕而笑。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闺女儿,我的小阿好最是听话懂事,懂得阿娘担心得给阿娘写家书。” “哈哈哈,夫人,小阿好在家时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你一直说她是皮猴儿…” 兕仲被大妃的死亡视线凝视,顿时求生欲爆满马上住嘴。 “我的小阿好平日虽说皮点但总体还是懂事乖巧的,但是那也只能我说,别人不许说我闺女儿坏话。” 兕仲随之一本正色的顺着大妃说:“没错,夫人说的都是对的,小阿好这么可爱,谁敢说她坏话,别说夫人了就是为夫也不能饶他。” “君侯,大妃,膳食准备好了,用膳吧。”嬷嬷带着下人布好了菜请兕仲和阿郁用膳。 “好,阿郁咱们快用膳吧。”一听此话如同及时雨兕仲就拉着大妃赶紧去用膳了。 下人们走到殿门口还听里面大妃的说话声,“你这个家伙,一说不上来就转移话题…” 这也许就是世人都羡慕的爱情,三餐四季细水长流,吵吵闹闹烟火人间。 同是午膳不同的人吃出不同的滋味不同的四季,这边春暖花开,那边秋风萧瑟,总之是百态人间。 … 第30章 若如初见(十) 官驿 金桂阁 “太子殿下,再来尝尝这道菜,这是我井国八珍鸭,这八珍是用八种珍贵菌菇,八种珍贵药草,八种特制香料,经过蒸、煮、卤、炖等工序才可制成,这道菜贵在香气浓郁而清新,肉质滑嫩,口味独特。您先来尝尝。” 井方一边给殷昭讲解菜品,一边用公筷从盘中夹了一块鸭肉放在殷昭面前的餐盘中。 殷昭本不是重口福之欲的人,但看井方如此热情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于是便拿起筷子夹起鸭肉,尝了一口,“确如公主所言,的确鲜香味美,肉嫩而不柴。” 井方看他喜欢心中不由欢喜,浅笑道:“太子殿下喜欢便好,准备匆忙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殷昭放下筷子,拿起餐帕拭口净手,“多谢公主热情款待,今日本殿多有打扰了,时间不早了本殿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随着殷昭便起身告辞,井方本想多留他些时侯,可是见他去意已决实在不好再多留他,只好压下心中失落朝他温婉一笑:“既然太子殿下还有事,我也就不多留太子了,您如果喜欢井国的美食金桂阁永远恭侯太子驾临。” 看到井方脸上热切的期盼,殷昭心里一跳,但面上不显分毫不自然,疏离客气的回了句,“那就多谢公主了,公主留步,本殿告辞。” “恭送殿下。” 井方目送殷昭离开,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站在门口久久未曾收回视线。 “公主,快别站着了,太子殿下都已经走远了,忙了一上午了,您快歇歇吧。” 阿兰看太子都已经走远了,井方还望着太子走的方向出神,不由想出声提醒。 “你说太子对我印象如何?我怎么感觉他一直冷冷淡淡的,与我交谈也疏离客套的,你说他是不是不满意我啊。” “阿兰你先下去收拾,我带公主去内殿休息。”一旁的嬷嬷接过话来,把阿兰支了下去。 “嬷嬷,您有什么要紧事要对我说的,把阿兰都支下去了。”井方随着嬷嬷进了内殿,走到软木香榻前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案上的花棱镜。 “公主,这自古以来王族姻亲皆出自公侯国,这是不变的定律。 如今新王登基王位还未坐稳,王室更加需要公侯国的支持。 而现在真正有实力的公侯国里除了北方的兕国就是咱们井国了,王室中人的婚姻是利益为先。” “乳娘,您…您想告诉我什么?” 乳娘看着懵懵懂懂的公主心里不由无奈,这些事对于公主来说还是太沉重了,本是想明白的告诉公主。 不要奢求王族中人的感情,情爱二字在王族中人眼里比起权势利益只会显得苍白而无力。 身入井宫半辈子见惯了女子从满心欢喜到求而不得最后只剩心灰意冷的死寂,那些个女子入宫前哪个不是含羞带笑娇俏嫣然,可是终是化作红颜枯骨。 单单是井宫就葬送多少女子的幸福,又何况是殷商君王的后宫呢? 欲求君王之爱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是公主还小未经磋磨才有这些天真的痴妄。 但是话到嘴边,看着公主如今一颗心扑到太子身上,又不忍心在公主本该如花般肆意绽放的年纪就蒙上如此阴霾。 思及此处,只好咽回想说的话,“公主老奴是想说,公主不能心急,这才只和太子见了一面,俗话说的好‘来日方长’,公主定会心想事成。 再说依老奴看太子只是性情清冷,并非对公主无意,不然公主相邀用膳太子就不会留下,可见对于公主太子殿下的态度是特别的。” 井方一听乳娘这样说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撂下手中的花棱镜牵着乳娘的手,开心的说:“真的吗乳娘,这么说太子还是有些喜欢我的。 对呀,要不然就算我邀他,他也不会留下用膳的,您看我真是胡思乱想了。” 井方想起这一时半会儿的心情竟像海浪潮起潮落似的起伏不定。 还有自己竟为只见一面的太子就悲春伤秋起来,不由得羞红了脸。 乳娘看着小女儿状的公主煞是可爱,心想还是不要提前破坏了公主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了。 再说要是太子真是如自己所言那般只是性情清冷而不是对公主无意呢? 那自己不是白担心了吗,回来又给公主浇了冷水熄了心头刚起的那团火,日后再影响夫妻感情那可是罪过。 花棱镜中的公主真是如花一般,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这样温柔娴静的公主怎么可能不被喜爱呢? 自己真是老了,昏头了竟然将公主代入了韶华夫人的悲情人生了,公主是有大福气的人怎么会是那红颜薄命的韶华夫人可比的。公主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 祭司府 与丞相府‘美人一笑值千金,轻捻罗裳舞胡琴’不同,秋风萧萧起,竹影斜疏横,交叉纵横的棋盘,黑白胶着,案中炉上檀香缭绕,层层叠叠宛若云中。 ‘啪’一颗白子落盘,“相爷平日公务繁忙,分身乏术,怎的今日有时间陪我这个老头子来下棋了?” 丞相抬眼看了眼大祭司,还别说,若是不知道他底细,但凡换个不知情的看到眼前这位大祭司还以为是遇了仙人了,长髯雪白,白发飘逸,竹簪束发广袖翩然,慈眉善目一副仙风道骨。 心中不由‘啧’了声,这俗话说的好‘人比人气死人’,果然不假,有的人佛口蛇心任谁看还以为是善人呢。 其实呢,心狠手辣,做的恶事比起那些大奸大恶之人是有过之无不及。 世人都知自己奸诈,哼!孰不知在这老神棍面前自己做的那些事那是小巫见大巫! 看看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要是不知道他在官驿都设了眼线,就现在这稳坐钓鱼台无欲无求的样子还以为他要得道成仙呢。 成仙吗?哈哈哈!都是地狱里的恶鬼怎可得到神明的眷顾? 即便把自己装扮的再好,可是鬼就是鬼,永远见不得光,只有这老神棍明明是鬼还偏爱白衣求神问道。 占着神使的身份,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在这人间的传话者呢,这种人才真正是大奸之辈,俗话说的好‘老而不死是为贼’,古人诚不欺我。 第31章 若如初见(十一) 思及此处看着对面举盏品茶的大祭司,丞相心头百转眼神一转将手中黑子落于杀局处,“树欲静而风不止,大祭司与神明神魂相通,知晓天地运转之规,知天时识命格。那大祭司,此局何解?” 大祭司轻拂白髯,眼神犀利扫过棋盘最后定位在相爷那似是而非的笑容上,轻笑一声,随之执一白子落于生门,“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死何生?” “哼!故作高深,死而复生?你真当我们是凤凰,古有凤凰浴火而烬涅盘重生,故称不死鸟,可那是神明而我们不是,我们存于尘世吃的是五谷不是香火,喝的是世俗水不是醴山泉,我们的所欲所求皆为尘世俗物,因为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连圣人都称不上谈何比肩神明拥有神明之眼俯瞰众生?大祭司,我不是你也不是!像你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无异于告诉我让我引颈自刎,我只知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我等死我告诉你不可能!” “哈哈哈……”大祭司听着丞相这长篇大论的‘肺腑之言’,朗声大笑。 “哎哎哎,你这老杀才说话便说话这样笑作甚?” 大祭司笑够了喝了口茶,又看了看丞相正色说道:“相爷你我相识二十载,你一直以温润君子自居,待人恭谨有礼永远都是一副没脾气的样子,如同古井无波,我有时真想看看你失控的样子,你我相识二十载也斗了二十载,你知道吗?刚才说那些话时候的你才更像个真人。 你说我故作高深也好,虚伪奸诈也罢,这世上有些东西本就不是凡人所能左右的,我做了神使一辈子,有些东西不想承认但避无可避,这天地间的江河湖泊山川流岚皆为神之棋盘,而做为众生的我们皆为神明手中的棋子,黑白落子伏尸万里也好血流成河也罢,雷霆雨露皆是神明恩赐,我们只能谢恩,因为每颗棋子的结局神明早己安排好了,其实那就是我们所谓的命运,而神明呢?他则站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们无用挣扎作困兽之斗罢了。” 丞相听他这样说也坐不住了,打断了大祭司,“停停停,我今天来这不是让你给我讲神谕的,你还是把这套说辞留给大王吧,今天我来就问你一句话,李代桃僵移花接木你是干还是不干,就像你说的你我斗了二十载,如今生死存亡该放下过往共闯难关,我们俩不只代表着自己更背负着整个冢宰世家的生死,不管怎样你今日给我个准话。” 大祭司执起石桌上的茶壶给丞相续了一盏茶,“我的答案早就告诉你了不破不立死而后生,我以为你能听的懂的。哎,原是我高估你了,看来这么多年的声色犬马也让当年名动王都的才子沾染了一身的世俗。悲哉,哀哉!可惜可惜啊!” 丞相气极反笑合着这老杀才刚才绕过来绕过去逗自己玩呢?!随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即是如此本相公务在身就不陪您老在这解闷了,告辞。”丞相说完起身便走,没走两步只听大祭司开了口,“相爷,若是败了,你,后悔吗?” 此时丞相背对着大祭司神色淡然并未回头,但身侧的两手紧紧握拳昭示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一样平静,“我不会败,同样百死不悔!”随后便不再说一句大步离去只留大祭司一人还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残局,残局之上黑白棋子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已有两败俱伤之势,这中间若是异军突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将这黑白残部尽数收入囊中。 时也,命也,你说百死不悔,真到那天你果真能做到不悔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异于想要逆天改命,他一个文臣想要与天命争,自己明明是最了解天命的人怎么也同他胡闹呢? 也许正是他那句自己和他不是只代表自己而是整个冢宰世家,一旦他们两个人倒下就意味着冢宰门阀这个庞然大物将身死族灭,届时他们将会沦为同那些奴隶一样卑贱,他们的子嗣也会同那些奴隶的孩子一样永困沼泽不可自拔,不!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绝对不能!生死一线,落子无悔! … 殷商王宫 商王寝宫祈年殿 “咳咳咳…”秋冬交替气候骤冷再加上长时间伏案处理政务,商王小乙的身体微恙,有些轻咳。 “大王,您这两天休息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内侍大监一边给子敛斟水一边劝导子敛休息,这时一个小太监从殿外快步进来禀报。 “大王,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快请太子进来,快去。” 不一会殷昭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躬身向父亲行礼,“儿臣参见父王!” 子敛看到儿子来了高兴极了,连忙让儿子起来,“昭儿快起来,来,坐父亲身边。” 内侍连忙在子敛身侧处铺好坐垫让殷昭落坐。 “谢父王赐座。” “你我父子何须客套,对了昭儿,今日怎么有空上父王这儿来了?”子敛一边和殷昭说话一边招呼内侍大监给太子上热茶。 “这不今日儿臣去了官驿提前见了兕、井两国的使臣,同时也向他们传达了父王三日后诏见他们的王谕。” 子敛喝了口茶又看看儿子,意有所指的问了句,“据说兕国使臣是兕国大公子兕寒和公主兕好,井国使臣是井国公主井方和司礼大臣,今日昭儿也见了那兕井两国公主,印象如何?” 殷昭闻言心里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父亲所问做了回答,不过提起那兕国小公主自己新认的小妹妹,那抹于萧萧落叶中执剑而舞的红色身影猝不及防的从脑海之中呼之欲出已有不可阻挡之势。 沉吟片刻开口道:“两国公主各有千秋井方公主温和柔婉仪态端庄,而兕国小公主虽然稚气未脱但文武兼备灵动聪颖,那小姑娘精致漂亮煞是可爱…” 子敛听着儿子一提起那小公主时一脸欢喜的样子,心里不由好笑,自己这个冰山冷面少言寡语的儿子何时看他有过一见心欢的姑娘。 只可惜那小公主尚且年幼不宜订亲,而且兕国的实力又是诸国之最,作为王室外戚如同头悬利刃,实在让人坐立难安,而现在联姻又迫在眉睫不可拖延了。 只有联姻才能巩固加强王权,所以只有先订下一位母族强大又不能威胁王室的太子妃。 外可将公侯国与王族利益绑定同进同退,而对内则可稳固太子地位震慑权臣,惟此才可为新政争取喘息之机。 只是如今看昭儿的样子恐怕是爱而不自知,可为大局着想,只怕也只有委屈昭儿了。 哎,做人难,做王族之人更难,而做一个储君那就是难上加难。 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家国面前,即便是天大的委屈也只能自己咬牙咽下,这就是王。 第32章 承乾殿(一) “父王,父王,您想何事想得那么出神。儿和您说话您都没听到。”殷昭不知父王想神情沉重,不知在想什么。 小乙听到他的话回了神,轻笑摆手恢复了往日轻松的神色,“无妨,父亲只是觉得我儿长大了,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大丈夫当先成家后立业,所以…” “所以,父王想让儿臣,联姻?”殷昭听到父亲的话音顿时明白父亲心中所想,联姻确实是缓解当今朝堂纷争行之有效的办法,将外患势力引入朝堂内可震摄群臣,外可交好诸侯,从而稳固殷商共主的权威加强王权的掌控。 这件事对自己对大商都是有利的,自己又从未考虑过情爱之事,和王图霸业比起来男女之情本就不值一提。可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在脱离自己的掌控,又为何…提起联姻脑海中会想起小公主笑靥如花的面庞,为什么自从见过小公主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是幻觉还是最近自己太累了,殷昭不由扶额。 “昭儿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小乙看儿子脸色不是太好,担心他是不是最近政务太忙累坏了身体。 “父王,儿臣身体无碍,劳父亲挂心了。父王,对于联姻您有何看法。” 小乙看了看儿子叹了口气正色道:“孤准备让你迎娶井国公主为太子正妃,达成大商与井国的联姻,昭儿觉得怎么样?” “父王,儿臣能知道您选择与井国联姻的原因吗?”听见父亲的决定时,殷昭的心仿佛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压抑与沉闷的情绪反复撕扯着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烦躁什么在失落什么,总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掌心慢慢流逝,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答案快到捉不住。 “昭儿,孤这些日子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对比来对比去,还是觉得井国是联姻最好的选择。其一,井国在众多诸侯国中实力虽不及兕国武力强盛但是贵在物产丰盛,粮食充盈。其二,井人善于耕作,而我大商虽然国土辽阔但殷商百姓相比农作更善于经商,若与井国结为姻亲便可借助其在耕种上的优势填补大商在粮食上的短缺,每每遇到荒年天上滴雨未下地上寸草不生,我们只能大摆祭坛祈求天神赐雨,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每每想此孤便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啊! 可是昭儿,若我们能够掌握更好的耕种技艺就可以在风调雨顺的年景尽可能的多收粮食,晴天铺雨路防备下雨天,这样不仅可以让百姓在荒年不用再饿死,还可以极大的充盈我们的军备补己,这样我们才不再会惧怕悍敌挑衅,你我父子二人才能真正实现海晏河清天下一统啊!” 是啊,海晏河清天下一统,这是自己毕生所愿,曾几何时,自己常常半夜推枕惊起难以入眠,祈求天神垂怜眷顾殷商,又叹自己生不逢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国家凋敝而无能为力,遥望窗外明月却不知归处,捶胸顿足辗转反侧,这一腔的抱负该如何实现。 孤寂,彷徨,无人理解的志向,长期如同刀片寸寸凌迟自己的心,无人能救又无法自救,就像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上飘飘荡荡无所依无所靠,可就在心沉无望之时,一根锚绳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向自己抛过来,可以栓住自己所有的不安,怎么可能放弃!怎么可以放弃! “父王,要想真正天下一统必要王权归一,土地归一,军权归一;要想三分归一,归的绝不仅仅是朝堂上的相权和神权,更要归的是诸侯手中的土地和百姓,所以…” “所以,归一最好的办法就是削,相权和神权强大就必然驾空王权,公国诸侯强大就必然凌驾共主之上,自古以来想要真正做到削权,无不是刀山血海,而若要兵不血刃的完成就必须借助手段,所以若要削相权神权就必然要以血换血,可若要削公国诸侯之权就必然要水乳交融,所以不计出身从全国选拔能人才俊入仕为官是将家事化为国事,而与诸侯联姻的目的就是将国事化为家事,将百炼钢化绕指柔。 昭儿啊!为君王者最忌以凭一己好恶去断定国事一叶障目,你要记住你是未来的大商的君王,你的身,你的心,你的一切,都是天下的!而非自己的!孰轻孰重孤望你明白!” 君王之言字字雷霆万钧,看似商议实则不可违背,殷昭自是意识的到,自父亲与自己说与井国联姻开始,眼前的父亲就不只是父亲,而是大商的君王,一个孤字就意味着王命不可违。 不过父王说的不错,身为王者就注定身不由己,所做的一切决定均要以天下为先,以万民为先,以江山为先,身为王族之人尚且不能恣意妄为,更何况是要做王又怎能仅凭好恶做事呢?要做王难,要做一个合格的王更是难如登天! 也许直到今天自己才切实的感觉到捆绑到自己身上的重重枷锁,也许直到今天自己才真正明白父亲所抗拒的无奈,当年父亲再心怀天下不忍百姓悲苦,可还是宁愿做个闲散王族也不愿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俯瞰众生疾苦。 自古以来为王者要么追求穷奢极欲极尽享乐,要么好大喜功为了满足自己心中极尽的虚荣,只有凤毛麟角的人爱的才是这天下,求的是百姓安乐。 这样的人就像太阳,燃尽一己之身而普照万世,离他越近的人终究会同他一起燃烧,直至灰飞烟灭,只有离他遥远的人才能感觉到他的温暖。 而他自己呢?只会耗尽自己所有的热情,激情,和生命,直至一切终归尘土,也许到那时只有江上的风,山间的月,林间的叶和那江河湖海山川青空才会记得他,又终将一切都归为虚无。 高处不胜寒,因为寒风彻骨锦裘难御啊! 第33章 承乾殿(二) 王都北蒙 东街 安阳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阿兄,原来这就是王都最繁华的街市,果然与咱们兕地不大相同…咱们那儿民风质朴街市虽然繁华但商户的店铺并不会像这里一样装饰的雕梁画栋,走在这里像是在观景儿…” “阿兄阿兄,那边有红彤彤果子做的糖,还有五彩的蜜果,你看那…哎,阿兄你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呢?” 兕寒被阿好拉着在东街的夜市上这走走那看看,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从街上看到的好吃的和新奇的小玩意儿,身后的阿奴,阿兰,雍幸无一人例外手里都提着小阿好的‘战利品’,大包小包糖人糖果蜜果糕点。 兕寒看着疯狂购物正在兴头上的小丫头,额角直突突,忽然觉得今天晚上没扛住她的软磨硬泡答应带她逛东街夜市是件错误的决定,正想的出神。 嘴里忽然被人塞了一个圆圆的果子糖,再看那罪魁祸首仰着骄傲的笑脸眨着狸奴般的大眼睛一副求表扬的神色。 这样的小丫头在兕寒的眼中煞是可爱,就连平日不爱甜食的他此时也不得不说他并不反感嘴里那酸酸甜甜的滋味,这果香的甘甜不仅环绕舌尖更萦绕心头。 这晚夜空繁星点点月色正浓,街上火树银花万家灯火,带小丫头出来这感觉好像也不赖。 算了,难得丫头高兴,自己这几年外出征战不能像以前一样时常陪伴她,虽然小丫头嘴上不说但还是能感觉的到自己不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子她并不开心。 从这小公主刚出生粉嫩嫩的一团还不懂睁眼呢,就知道亲近自己,小小的手掌牢牢的攥着自己的手指不肯撒手,嘴里还时不时的咿咿呀呀的伴奏几声,让生性淡漠的自己有了直撞灵魂的柔软,也许就在那时自己才明白守护的意义。 兕寒想到这原本就柔和的目光更带了一丝宠溺,自己的小公主虽然活泼一点儿,调皮一点儿,呃…还有爱闯祸一点儿,总的来说还是很乖的。 "明月楼,阿兄阿兄,这明月楼是什么去处,怎么装饰的这么漂亮还有这么多人进去…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此话一出让原本还处于温情回忆的兕寒如泼冷水,果然和阿好在一起乖巧不过一瞬就得现原形。 "哎呦!疼,阿兄弹我脑嘣做甚?" 突如其来的‘偷袭’让阿好疼得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样子如同炸了毛的猫,兕寒毫不怀疑若不是这小丫头身高不够要不然一准得讨还回来。 "你这丫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敢去凑热闹。若是出了危险该怎么办?你说当罚不当罚?" "这不有你跟着吗?我不就是好奇吗? 我也没说要自己去…"阿好不认命般的小声嗫喏着。 "你还想自己去?嗯?!你知不知道…” “哎,昭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正当兕寒虎着一张俊脸要对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说教一番时,小阿好余光一扫一个白衣云纹锦袍的颀长身影映入眼帘。 小阿好在心里早就对这个一面之缘的便宜哥哥感激涕零了,终于让她逃脱自家老父亲般的兄长的说教魔音了,可是孰不知小姑娘笑靥如花欢天喜地逛街的身影早被殷昭收入眼底,不忍惊扰。 本来日间同父王在祈年殿交谈后心里就像装着个大石头压得自己喘不上气,回到东宫坐在书案前处理那些奏简不知怎的那篆刀怎么也写不下去,心烦意乱,哼,这个词自己总算切身体会了。 这十八年来就连当年和裴阳最初创建情报暗网最困难的时侯都不曾有过这等情绪,裴阳常常调侃自己是个心里只有任务的傀儡人。 呵,也是他说的也不错,一个心如古井,老气横秋,不知疲倦,一心唯有霸业的人不是傀儡又是什么呢? 坐在东宫里漫无目的发呆,不知为什么这是头一次自己真的感觉到累,没错就是累。 不是身上的疲乏而是内心和灵魂上的倦累,随之席卷而来的还有前所有的孤寂,偌大的东宫明明装着这么多人,可是自己却觉得寂寥无比,空空荡荡的宫室之中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就这样一坐便是从日中高挂到暮色西沉,快到晚膳时分自己实在坐不下去了,本以为坐会儿烦躁的心绪就能平静,但半分不见缓解。 心想还是出宫转转,也许找裴阳喝顿酒就能将这些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等明日太阳升起自己依旧是那个无挂无碍杀伐果断的东宫太子,就将所有的不安和脆弱都隐藏进今晚的夜色之中吧。 可是为什么人越是内心不想面对的,越是在不经意间与你撞个正着,这难道就是心有所思眼有所见吗? 自己本是要去明月楼找裴阳的,可就在走到东街的转角处不经意的一瞥,那个扰乱心弦的红色身影一下子便强势的撞进自己的眼里,心里。 对于这个仅凭一面便击溃自己用十几年的时间筑起的心墙的小公主,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心绪会因她被牵动。 自己因她苦恼的耽误政务食不下咽,再看看她在干什么? 这个搅乱人心的罪魁祸首居然在没心没肺的开心逛街,看着她在兕寒面撒娇耍赖的样子,不由得心情更不好了,这种感觉就像什么呢? 就像那清晨的唯美邂逅只是自己编造的一个梦,在这场梦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这场梦的主人却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从始至终所有的美好旖旎所有的惹人心弦都只是自己的臆想,都只是一场自己不愿醒来的梦。 ‘人世太匆忙,等不及地老天荒,来日又方长,还个神仙愿望,人世太匆忙,褴褛青衫锦衣霓裳,谁不是孤身走一场’ … 第34章 承乾殿(三) “哦,太…哦不,昭公子怎么这么巧在此遇见您了?” 兕寒听到阿好的话也狐疑的转头朝来人方向看去,原本还以为是这机灵鬼不愿听自己唠叨又虚晃一枪,谁料这一看那本该在东宫的太子殿下竟出现在这喧哗的闹市,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袭白衣的太子殿下身上透着不可言说的…孤寂?没错就是孤寂。 更奇怪的是他看向自己这边的眼神中有一种一闪而过的热切,喜悦还有…羡慕。羡慕,他在羡慕自己什么? 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看向阿好的方向是热切与喜悦,奇哉怪哉,阿好与他不是今天早上才见第一面吗?按理说他的脸上不应该出现这种神情。 明明早上才见过,可此时的太子与早上的意气风发竟然不同,呵,怎么换身衣服连周身的气质都改变了?这个太子…有意思。 意外归意外但礼数还是要守的,即便兕寒在心里腓腹万千,但还是恭谨的打了声招呼。 "寒兄,阿好,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上午刚刚见过面,这会儿又在这里遇见。" 兕寒客气的应了声,"确实够巧,这不阿好第一次来王都,没见过东街的夜景,便闹着我带她出来看看,没想到能在这碰到阁下。对了,阿好,给昭公子见礼了吗?" 兕寒本能的不想让阿好与这太子殿下有太多瓜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一旦阿好与他有了牵扯一定会受伤,长年征战的人面对危险时总会有预感示警,靠着这种预判曾几次三番救自己与死境之中,从早晨他和阿好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有这种预感。所以要想掐灭危险那就要从源头根除,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两人的身份拉开两人的距离。 不管兕寒心里千回百转,此时的阿好是没想这么多,只有庆幸这挡箭牌真如及时雨一般,帮自己解了围,这样想着连带着看殷昭时的微笑也更真诚了些。 可殊不知她这一笑在兕寒,殷昭和雍幸这三个男人心里却掀起了不同的惊涛骇浪,当然对于兕寒来说心里产生的更多的是警惕,生怕这丫头大大咧咧一个不小心踩坑里,让别有用心的人给拐走。 没错,现在兕寒眼中这个殷昭就是个别有用心的中山狼,别以为自己没看出来,这头中山狼从刚才自己跟他说话开始那眼神就没离开过他小妹,自家小丫头才多大,他都多大了,这家伙心里就没个数吗? 千万别说他把那小阿好当妹妹看,要说早晨他还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唬过去,而今夜东街相遇自己再看不出些许端倪自己这么多年的将军就算是白做了,为将者练的第一项本事便是识人之能。 呵!还说他清冷矜贵不近女色,没看到吗,小阿好只是出于礼貌跟他打了个招呼,再瞅咱们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殿下高兴的那个样子,不行,自己一定得看好小阿好,一定不能让这中山狼有可乘之机,等登殿朝贺过后马上就带着阿好赶紧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而在殷昭看来小公主这一笑比自己在那冰冷的东宫净了一下午的心都管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只此一瞬便胜过金石良药,心中所有的不安迷茫在这一刻都有了着落,如同漂泊无依的扁舟有了航向。 同一场景各人心中却是千面千境,自古以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不管那两人的心情如何,但此情此景于雍幸来说确是那么刺眼,要问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那答案一定是你的对手。 没错,也许殷昭本人都不曾明白自己的心事苦恼,但在场的另外两人却早已看明白了,自从阿好收下雍幸的那一刻,雍幸的眼里心里便永久的住进了一个人,除她以外再无繁华,也正因如此小公主的一举一动雍幸都会记在心里,只要关于小公主的事哪怕风吹草动雍幸都会感觉到,从这太子出现的那一刻,雍幸的心中便满是戒备,因为从太子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看小公主时产生的相同的情绪和神情,即便太子克制的极好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喜爱和宠溺是骗不了人的。 就是有这样的认知才让雍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沼泽泥潭,一颗心慢慢下坠,那窒息的感觉让自己整个身体骤然变凉,犹如坠入冰窟只是这一次却怎么也找不到生命的救赎。这种久违的感觉就好像又让自己回到那个没有尊严,没有名字,衣不蔽体,只有无尽的殴打谩骂的前世,可是这一次自己还能得到神女的回眸,眷顾于他吗? 从小到大自己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不能寄希望于漫天神灵,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抢夺,可是这一次呢?横亘于自己眼前的是这个王朝的太子,这个国家未来的王,自己可以从野兽的嘴里夺食,但若是王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片土地上万物生灵皆归其所有,从没这么痛恨过命运,痛恨过自己的渺小,为什么,为什么! 有人本就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了,却还要抢夺别人生命中唯一的一尺天光,去抢夺别人本就贫瘠的生命中唯一活下去的念想,若这世间真有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灵,那么就请认真的听听这地上卑微的信徒那微不足道的心愿吧。他愿用此生最大的虔诚去换一个圆满。 … "阿好,见过昭哥哥。" "小公主,我不是说了吗,你就把我当做你阿兄一样,不用和我客套。阿好是第一次来王都,怎么说昭哥哥也当尽地主之谊带阿好好好逛逛这王都的。" "昭哥哥,你真的…"阿好原本还想让这太子带自己光明正大的去这明月楼逛逛呢,反正有太子作陪阿兄也就不能怪自己了。可是一切的一切还未等结果花儿就落了,不知是不是幻觉随着阿兄无情的打断,她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阿好,昭公子公务繁忙不可多加打扰,今天天色不早了,我该带阿好回去了,也就不耽搁公子时间了,告辞。" 即便阿好内心失落但还要顾全大局的,不能去拆兕大将军的台,只能万千心事压肚中,脸上回以得体一笑与自己的挡箭牌告别。 只是阿好并未发觉她的潇洒转身,有人却是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直至那身影化做一个模糊的光点消失在街头的夜色中。 第35章 承乾殿(四) 明月楼 "呦,稀客稀客,这是哪阵风将你这大忙人给吹来了。" 裴阳一身竹墨丹青纱衣锦袍再配上墨竹玉簪束发,一手执雕花镂刻金盏,一手抱胸,身子慵懒的斜靠在窗沿前,一肩青丝随着窗外吹来的风层层叠叠的吹散空中,此情此景若是没有这楼下的伶歌艳舞推杯换盏,还真称得上是山水画娟一散仙。 殷昭从楼下上来时,裴阳正是这番模样,似醉非醉但目光清明,朝他揶揄调侃一副欠扁的样子。 殷昭也不搭理他,径直走到桌前落座,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便一饮而尽,就这样也不搭理裴阳只管自己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如同喝不醉一般,仿佛房间里就没他这个人一样,这恐怕是真正做到了熟视无睹,视而不见。 自从殷昭一进门裴阳就察觉出些许端倪,常年浸淫商场察言观色早就是身体的本能,就像普通人吃饭睡觉一样皆出自天性的自觉。 虽说殷昭这个人生性冷漠人情浅薄不爱说话,平日自己总调侃他,说他是个傀儡木偶,感情木讷,眼里心里只有他的王图霸业,就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心一样。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王者,说他冰冷无情,他又有仁爱天下普渡众生的博爱之心;说他心慈博爱,他又对敌人心狠手辣出手无情,自己实在想不出除了朝堂上的事还有什么能扰乱他的心绪让他情绪失控。 没错,从他刚一进门就能看的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宠辱不惊,尽管他一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真实的情绪表露在外,但自己是什么人,那些伪装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了自己。 呵,还真是有意思,看他这样还真是激起了自己好奇心,究竟是何事竟能让这木胎神像一时之间染上了世俗。 裴阳见殷昭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直自己喝酒,心中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失控。 只见他端着杯盏款步走来,步态轻盈一举一动皆是风雅,哪还见半分醉态。 "喂,老兄,你不觉得在我的地盘儿上喝我的酒应该态度好点儿吗?瞧着你这张冰块儿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酒钱呢。" 裴阳与殷昭对面落座,一手随意的搭在桌案上,一手举盏自饮。 殷昭闻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赚的还不够你喝的?聒噪!" 自己本就心烦来这找他喝酒是为了散散心,谁料今天出宫更给自己平添烦恼,又有这欠扁的家伙一个劲儿的聒噪,还有那似是而非的眼神,更是让自己无比烦闷,就连这玉液琼浆胭脂红也没有了滋味。借酒消愁愁更愁,呵,再好的酒也浇不了心里的愁,果真如此。 "哎哎哎!你别喝了!这一杯值千金的胭脂红让你这么当水喝,真是暴殄天物!" 见殷昭伸手继续要斟酒,裴阳一把拦住了他的手。 "我要成婚了!" 殷昭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裴阳好一阵没反应过来。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幻听吧!你要和谁成婚?什么时候?我认识吗?" 面对裴阳的直击灵魂的三个问题,殷昭只有回以苦涩一笑,心想看吧,连裴阳平时这样一个游戏人间的人,都会觉得惊讶,可见这事儿得有多不靠谱。 本以为这世上除了江山自己没有什么可在乎的,而为了江山付出一切,过去的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可是如今心里竟然尽是苦涩。 父亲说若想做一个合格的王,此身,此心,此魂就要尽数归于天下,只此一心可装下整个天下,却唯独不能留有方寸之地装下自己,和自己的喜、怒、哀、乐,如今才刚刚开始这种身不由己的苦涩便如尖刀直接插进自己的心脏,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已经体会到了。 "不对,不对,你这个状态不对,你这婚别不是你自愿的,是有人强迫你的吧。" 裴阳看着好兄弟这般颓败的样子,也收起往日的那副风流做派正襟危坐严肃起来。 "强迫吗?哈哈哈,笑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大商的太子!我堂堂大商的太子殿下,怎会有人胁迫我?我又怎会受到胁迫?" 裴阳看着好友这番癫狂模样再也没法如往日那般调侃于他,虽然殷昭不说,但他明白此时这位横扫朝堂铁腕手段而能面不改色的东宫太子,此时的心情应是难过。亦或是脆弱。而自己除了赚钱别无所长,无法为他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倾听。 "你知道吗?今天是能让我这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一天,就在这一天之间喜、怒、哀、乐,这四样儿我在这一天都体会了个遍。你说是不是我自作自受啊!是我想要王图霸业的,所以这所有的一切不管我情不情愿就都该我来承担。所以,今天别拦我,我要一醉解千愁!" 殷昭推开裴阳拦着自己的手,继续倒酒一饮而尽。 "不是,你要娶谁啊?让你这样苦大仇深的。" "我要与井国联姻。" 裴阳一听也端起杯盏浅酌一口,微微思索一瞬,"井国,据说那井国公主可是号称井国第一美人,不是,娶她你也不亏啊!" 话音刚落,裴阳眼神一转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的一声拍了一下桌案,"不对,你有心上人了!没错!你就是有心上人了!要不然就让你娶个井国公主,你就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是兄弟,那是哪家贵女啊?可别是咱政敌的,你要是昏了头我可跟你拼命…" 此时的殷昭满脑子都是裴阳的那句心上人,以至于他后面的话殷昭都没有听到也并不在意。原来自己对小公主是这种感情吗?可…可怎么会呢? 小公主还只是个小女孩啊!自己怎么会对仅有两面之缘的她产生这种感情呢?虽然她是个异常美丽的小姑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不过若这个人是她的话,那自己甘之如饴。原来这就是困扰自己一下午的答案。为什么自己早没想到呢。 "喂!我问你话呢?"裴阳看他一个劲儿的出神,心里那个急啊,"不是我提醒你,咱们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手里,你可不能色令智昏。不是,你听见了吗?你可别吓我啊,到底是哪家小姐,你给个准话。" 殷昭因裴阳的一句话解了心中困扰,虽说还是嫌他聒噪,但现在勉强看他顺眼些了,但也只是淡淡回了句,"兕国。" 裴阳听他说兕国半天没反应过来兕国有哪家贵女能与他相配,几息过后不由震惊的看着殷昭,"不,不是吧,不会是那位,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位兕国明珠吧。" "就是你想到的那样。" "殷昭,你疯了!那小公主还是个小孩儿呢?这么多适龄贵女你不喜欢,怎么喜欢一个小孩儿呢?"裴阳此时觉得今天一定是自己酒喝的太多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呢?自己冰山一般不近女色的好友不动心则已一经动心就一鸣惊人,不行,今天自己可得好好缓缓。 殷昭看到裴阳这般惊讶 ,轻笑一声,"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兄弟,今日多谢解惑,改日我请你喝桃花酿。告辞。" "哎哎哎,我怎的就给你解惑了,你别走啊,你还没给我说明白你怎的看上那小公主了…" 殷昭得到困惑自己的答案随即便大步离开包间,徒留裴阳在身后咆哮。 万般如浮云,浮云莫去求,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 第36章 承乾殿(五) 江河逐日月,百川逝云坪。地上江流奔腾,天上云海翻滚,日月交替,时光加鞭,三天的时间眨眼而过伴随着一声声晨钟暮鼓殷商王宫中门由内敞开,有如王者伸开他的双臂,庄严肃穆般的敞开他的怀抱,迎接即将向他走来想要对他的神秘一探究竟的人们。 "王上驾到—— 众臣早朝——"司礼大监站在高高的御阶之上,有些尖锐但却嘹亮的迎驾声伴随着御阶两侧画着凤凰图腾的重鼓声响彻整个承乾殿外的广场,文武群臣手执玉笏自动分列两队由御阶两侧步入承乾殿之中。 待商王从殿阶处走向王座处落座,众臣朝拜,"臣等恭迎大王,吾王万年——" 待众臣朝拜后,司礼司卿出列奏禀。 "臣司礼司卿启奏吾王,兕国、井国,两国使臣现已于殿外等候大王传召。" "准——" 司礼大监听到商王口谕后,便以那尖锐且嘹亮的嗓音宣两国使臣上殿。 "大王有旨—— 宣兕国、井国使臣上殿面君——" … "兕国使臣到——" 随着司礼大监的宣召声身着瑞兽纹锦衣武将官袍头戴七宝玉冠的兕寒和朱红色曳地流仙裙头戴碧波海棠金步钗的阿好手奉敬献礼品清单款步走入承乾殿觐见君王。 反正自从这兄妹二人走进大殿开始就仿佛逆光而来,将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大殿更衬得光彩夺目。 "臣/臣女,奉兕国君侯之命拜见陛下,吾王万年。" "兕少将军,兕好公主,远道而来不必拘礼,平身吧。" "谢陛下恩典!"兕寒和阿好同向商王小乙谢恩。 "陛下容禀,臣与家妹此番奉家父兕侯之命率使臣前来王都略备薄礼特此恭祝吾王荣登大宝。" 此时阿好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贺礼清单恭敬呈上,一旁的内侍本想走过去接过礼单,但还未等迈步便看到太子殿下便大步流星的走下御阶,径直来到兕国公主面前站定,双手从公主手中接过礼单。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万年冰山般的太子殿下此时的面容竟流露出一丝温柔?! 哎,太子殿下也懂得体会人了,估计是怕自己神情太严肃会吓着这仙女儿般的小公主,毕竟又有谁能铁石心肠忍心吓着这样娇俏动人的小姑娘呢?不过殿下神情再温柔也没有用,因为啊,人家小公主压根儿没抬头看他,自然也就错过了这惊奇一幕。 "兕侯的心意孤收下了,兕侯多年来为大商驻守北境,保我北境无忧,的确劳苦功高,兕小将军少年英才,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兕氏一门皆是英雄,孤心甚慰! 想当年殷氏先祖与兕氏先祖惺惺相惜歃血为盟,如今算来已近百年,两地如此情谊哪怕传于后世亦是一桩美谈啊!孤望两族后人亦能承先祖之所望,切莫辜负!" 此时王座上的小乙这番殿前训话,在外人听来只是对诸侯国来使的一番客套之言,但是凡是站在这承乾殿上的文武朝臣又有谁不明白这是恩威并施借机敲打之意。 可见这王上并不如表面那般放心各诸侯国对殷商的忠诚,自古帝王多疑无可避免,凡是对王权构成威胁的因素往往皆是一场悲剧发生的起因。 反正不管在场的人是否明白,但立于殿上的太子殷昭还有御阶下的兕寒可是听出了这弦外之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兕寒心中千回百转,但面不改色依旧从容而淡定,仿佛不曾听懂这话外之音, "陛下谬赞,兕国乃大商附属的公侯之国,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兕地将士保境安民,保的乃是为我大商的边境,安的乃是我大商的子民,我父子二人既是大商的朝臣就当以为我殷商镇守北境为己任,兕国定尊崇祖训世世代代效忠殷商王朝效忠大王!" 兕寒说完便向上首的小乙行了跪拜大礼,阿好见状立马跟随阿兄行礼。 聪明人之间本就无需点明就能心领神会,小乙对于兕寒的表态还是很满意的,想必待他回去定会将自己的意思告知他的父亲。今天对兕国的这番敲打也是无奈之举。 当今大商几十个诸侯国之中当属兕国风头正劲,兕氏祖孙三代皆是军中战神,如今的兕寒更是青出于蓝,年纪轻轻便可统帅三军横扫北境,至今但凡出战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行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这也就让兕国在各诸侯国中的地位不可撼动,这么多年来其余诸国皆以兕侯马首是瞻,自古以来弱主强臣必然动摇国本,如若强臣再心生反意那必然是天下大乱宗庙尽毁的大难。 所以今日借此机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兕国做个明确的表态,不单单是敲打兕国,更是借此震慑群臣和各诸侯国,正是敲山震虎之意。 … 待兕国使臣递交礼单过后,小乙便让内侍宣见井国使臣。 "大王有旨,宣井国使臣觐见——" 不多时一袭水蓝苏纱百菏裙的井国公主井方及井国司礼井堂大人缓步走入殿中。 今日井方天还未亮便让阿兰和乳娘为自己梳妆打扮,更衣换装,力求在今天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真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用心。不过单说这一点阿好可就省心多了,根本就没在换装上费工夫,只是按照自己平时样子稍作装扮而已。 可这世间本就是世事无常,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许世间的一切本就是从一开始就早已成了定局,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 "臣女井方今率井国使臣恭贺王上登基之喜,叩见吾王,王上万年。" 井方恭敬的向商王行参拜大礼,即便面上淡定自若,只有她心中清楚自己第一次面君有多么紧张,更何况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一举一动皆怕出了差错坏了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的印象。更何况父亲已经决定与大商联姻,所以就更要在商王面前留下好印象。 这样想着,井方的态度也越发恭谨,生怕惹商王不喜。 井方在想事的是时候,与此同时商王小乙也在打量下面的井方,柔顺温婉,这便是井方给小乙的第一印象,一看便是宜室宜家之人,这样的女子嫁于昭儿倒也不算委屈昭儿。不过珠玉在前,再看这样的女子便如清粥小菜不再觉得惊艳了。 今日朝贺之前自己或许还觉得这同是第一美人还能有多大区别,无非就是毫厘之差罢了。 可是如今一见便高下立判,那个叫兕好的小公主确实不愧是能将昭儿拉下凡尘的人,小小年纪便有倾城之姿不说,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身上自带一种超然的气度又有将门之风,进退有度,宠辱不惊,不卑不亢,这单拿出一样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这满朝文武当中,又有几个能做到其中一样。哎,兕侯好福气啊,得女如此岂会有憾。 … 第37章 承乾殿(六) 心思百转,片刻后商王小乙又看了眼阶下的井方开口道:"井方公主远道而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属辛苦。不必拘礼,平身吧。" 井方恭顺回礼,"谢大王恩典。"随即起身, "大王容禀,家父井侯闻听大王登基欣喜之至,虽不能亲至唯有略备薄礼,特派臣女亲往代他向大王表示心意,以及井国上下的恭敬之心。" 听到井方之言,小乙便听出她的话外之意,看来井侯已经做出了选择,前些日子昭儿的暗线来报丞相和大祭司均暗中给井侯递了消息,企图将接壤井国的二百里平原耕地划给井国耕种,只需井国每年向朝廷交些许粮赋,将此作为条件换取井国的联盟。 想到这小乙心中不由冷笑,呵,这些人已经不能用无耻二字来评价了,如此吃相未免也太难堪了。也是,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携君王而号令诸侯,在他们眼里,那王座上的坐的不是君王,而是个提线木偶,是个睁眼瞎,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得到任何惩罚,因为天下官员尽数出自冢宰世家的举荐。 君王,呵,君王有什么,君王若是手下无人可用,心中无人能信,那么除了这空空荡荡偌大的宫殿,还有这所谓象征王权冰冷的王座,君王将一无所有,正所谓孤家寡人。世人皆知为王者称孤道寡,殊不知真正的王者,也是真正孤家寡人啊! … "井侯的一片心意,寡人收下了。也请井方公主回去代为转达寡人的谢意。"小乙话音刚落,内侍看太子殿下没有亲自接礼单的意思,就要过去接下礼单,可谁料又是还没抬脚,就听小乙开口道:"昭儿,去将礼单接过来。" "诺!"殷昭微微皱眉但依旧听从父亲的安排拱手遵旨,便向井方走去。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相较于殷昭心无波澜的例行公事,而对于井方而言此时的心境便如一夜春风吹海棠,半露嫣红半缕香。 作为一国公主即便再欣喜也不能直视来人,只能娇羞的用余光看着殷昭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好像他的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上,明明是如此短的距离,可对于井方来说却是如此漫长,当殷昭走到她的面前,她觉得拿着礼单的双手竟紧张的都是汗,不过面上依旧克制着不能失礼,见太子伸出双手,随即柔声娇怯的喊了声,"殿下~" 就这份含羞带笑眉目含春的样子若是换个男子见了定能心生怜爱,可是,大千世界凡事皆有意外,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有情饮水饱,无情山海遥,心若有情,即便远在天边却仍觉近在眼前,可若无意,即便近在眼前,心却远隔山海。 美人含羞带笑欲语还休,可是殷昭丝毫没有体会到美人此时的心意,再看那表情又变回那万年冰山般的模样,哪还能看出丝毫柔情。 井方由于心情激动所以并未察觉殷昭的异样,但是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坐在王座上的商王小乙却看的清清楚楚。可再清楚又能怎样?就算知道昭儿并不中意这位井方公主,那无法改变要与井国联姻的事实,谁让他是殷商的太子,是这个王朝未来的王,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这是他必须履行的职责,不可推脱,不能逃避! "今日两国使臣远道而来进宫朝贺,孤心甚慰,待两国使臣返程之前,孤会在琼英殿为诸位设宴饯行 。今日的早朝便到这吧。" "恭送陛下!" … 官驿 梧桐苑 栖凤台 "阿奴,你说都快到晌午了,将军和公主怎么还不回来?这膳食都热了三遍了,你说不会大王给留下用膳了?" "好了,别唠叨了,再将膳食热一遍,将军和公主在宫里杵了一上午了,等再回来定该累了。咱们把该备的准备好也好方便他们歇息。" 阿奴好笑的看着阿蛮孩子气般的絮絮念无奈的说道。 "阿奴姐姐,我觉得咱们俩现在越来越无事可做了。" 阿蛮一边看着阿奴不厌其烦的又将渐凉的饭菜收下去加热,越发觉得无聊。 阿奴抬眼看了看她,"怎么这么说。" "我就觉得自从公主收下雍幸,我们手里的活儿就越来越少了,你看现在从早到晚只要是他能做的活儿都让他给揽下了,公主练剑时他陪着,公主用膳时他布菜,公主出行时他跟着,现在除了梳妆打扮他做不了。哎,我有时就想,若他是个女人,估计我们俩就彻底无用武之地了。 阿奴你说是不是。" 阿奴一个没忍住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 ,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笑什么。" 阿奴一看阿蛮这副要炸毛的样子赶紧收起笑容,"好好好,我不笑了,不过雍幸把伺候公主的活都干了,让你捞个清闲,你怎的还不高兴了?" "清闲是清闲了,但是太闲了,我们自小进暗卫营受训便习惯一刻不得清闲的生活了,少时习武长大之后便天南海北的执行任务,直到大妃将我们拨给公主我们才算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而且公主殿下虽然身集万千宠爱但一点都不刁蛮,从不亏待下人,对待我们就像姐妹一样,所以我早就立誓一定要保护照顾好公主,不让公主受一点伤害。 可是,我所有要做的事都让那个讨厌的雍幸给抢了,偏偏他还能讨公主欢心,现在他从早到晚的陪在公主身边,就连今天进宫公主都让他随行。阿奴,你说我怎么能不生气。我,我肺都要气炸了。" 阿奴摇了摇头无奈的走到阿蛮身边,用手指戳了戳她气鼓鼓的圆脸。 "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公主和咱们投缘所以你想好好照顾公主,可是你换个方向想想,那雍幸是真心的对公主好,这点你我都看的出,公主身边多一个人陪伴她照顾她,我们不应该更开心吗?公主从小除了将军就没什么玩伴,后来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不能回家公主就更孤单了,现在有了雍幸,即便将军再出征公主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孤单了,再说我看的出,除了将军没人会比他更会对公主好了。所以你还气吗?" 阿蛮虽说嘴上抱怨但心里还是明白阿奴说的都对,但还是不自在的轻哼一声。 "就看在他真心照顾公主的份上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他计较了,不过要是有一天他敢对不起公主,本姑娘一定让他尝尝柳叶刀的滋味。哼哼!" "你啊…" 第38章 兄妹谈 "你要让谁尝尝柳叶刀的滋味啊?" 还未等阿奴说完话,就听兕寒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将军和公主他们回来了,咱们快出去迎迎。"阿奴阿蛮一听这兄妹俩可回来了,高兴的赶紧撂下手里的活出去迎接。 这时兄妹二人带着雍幸和阿青已经走入殿中,"阿奴阿蛮,快点备饭,我都快饿晕了,这一晌午早就把我早上那点儿吃食都消磨干净了。"阿好一边快步向殿内走一边气鼓鼓的抱怨着。 走在身后的雍幸听到小公主这急切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轻笑,小公主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可爱,哪怕是在生气时都是一副娇憨模样,自己在心底越发坚定一定要守护好小公主的纯真,他的小公主只需要像花儿一样在阳光下肆意张扬的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永远向阳而生无需凝望深渊。 … "你这丫头现在知道累了吧,当时说不带你来,你撒娇耍赖的要跟来,怎的现在后悔了吧。" 走在阿好身侧的兕寒摸了摸阿好的小脑袋,无奈的说道。 "啧,谁说我后悔了!"阿好拍掉自家阿兄恶魔般的大手,将自己早上梳好的发髻给拯救出来,平时自己抹额束发简单惯了,这回为了进宫面圣仪态庄重,自己好不容易起个大早让阿奴梳了个正经八百的流仙髻,还挺好看的呢。可不能遭了阿兄的摧残。 "不过阿兄,现在我是明白为什么各诸侯国的君侯们为什么都不愿来王都了。" 兕寒侧头看看她有何高见,"哦?公主殿下有何高见,在下洗耳恭听。" "来,阿兄先坐下喝口水。"阿好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兕寒走到桌前坐下,随即斟了盏茶递给兕寒。 "阿兄,你看首先这王宫美则美矣但在我看来就是一座金丝牢笼,条条框框的规矩横亘其中就像编织这牢笼的金丝栏杆一样,被关进这里面的活物终究会失去天性,被驯化成听话的宠物,你想啊,将一只翱于九天的凤凰驯化成只为主人一个眼神一口吃食就摆尾乞怜的家雀,何其残忍。" 兕寒听到阿好的话若有所思的喝了口手中的茶,紧接着就听小丫头又说道:"还有今天面圣时大王说的话看似是对阿爹和阿兄的褒奖,但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儿,这里面掺着一丝威胁和警告的味道,其实大王从不相信各诸侯能安分守己,君疑臣,臣疑君,君臣相疑无止无休。祭司伯伯向我讲习策论时说过,为君者最忌功高震主,臣强君惧,恐生血灾,恶因不止则恶果无终。怎么想都是悲哀啊。" 兕寒没想到阿好这般年纪就能想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要知道这可是多少浸淫官场的人都不曾明白的事啊。阿好虽然天性纯真却自小就有一颗玲珑心,往往成年人都不曾想通的事,她却轻而易举便能贯通其中关节实在是让人喜忧参半啊。 不知道这小丫头的未来如何,但依着自己的私心却不希望她被这些世间的纷纷扰扰所纠缠,只希望她永远只是在父母兄长庇佑之下无争无忧平安喜乐的兕国明珠。 "阿兄阿兄!我和你说话呢,你又想什么呢?" 兕寒被阿好这一喊抽回了思绪,轻笑一声, "怎么听你这话就好像我总走神一样。" "难道不是吗?阿兄你没觉得最近你总走神吗?自从见过太子后你就这样了,时常我和你说话,就发现你总不专心,还有时看着我发呆。阿兄,你和我说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兕寒伸手刮了一下小阿好的琼鼻,"你啊,人小鬼大什么都想知道,大人的事你个小丫头少操心,最近这些日子玩儿疯了,等回了家,你得给我把落下的功课都给补齐了,不然的话……" 小丫头一听兕寒的话,水灵灵的大眼瞪的溜圆,"不然怎样?臭阿兄,你想好再说!不然后果自负!" 兕寒一听,呦,小丫头胆肥了,还敢威胁自己了? "我倒要听听,公主殿下打算让在下如何后果自负,嗯?请殿下赐教。" 阿好一看他这淡定自若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那个气啊,这么一气原本就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瞬间就变得气鼓鼓了,本以为很有威胁力的样子,可落在别人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可爱。 这么一想兕寒‘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阿好再看他这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的样子就再也忍不住那如岩浆喷发般的怒火了。 “兕寒!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兕寒一看小姑娘再逗就炸毛了,便没敢再逗她,赶紧给她顺毛。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作为一个好哥哥的自我修养。 于是乎大手一伸便将气呼呼的小团子抱进怀里,轻拍后背给她顺气。 “你说你气性怎么这么大,也就是我不嫌弃你,陪你吃、陪你玩、陪你习武识字,哦,还有在你闯祸的时候还得给你背锅。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说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你哥!嗯!还不实逗了。”兕寒说着还不忘捏捏小丫头软乎乎的小脸。 阿好其实在兕寒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已经气消了,但还是别扭的拍掉那只蹂躏自己小脸的大手,随即下巴一抬小脸一仰那骄傲的模样如同一只高贵的猫咪,身为一个高贵的公主哪能被几句话就轻易哄好的?笑话,她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哼! “哼!这次本公主便不和你计较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兕寒将这小丫头的表情收入眼中一览无余,但也乐得哄她,“好好好,多谢公主殿下的宽宏大量。不过在下还是好奇公主殿下打算让我怎样后果自负?” 阿好小眼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神气的说到,“你若是再惹我生气,我便让阿娘给你说亲,让将军府的表小姐做我的嫂嫂,阿兄觉得如何?嘿嘿~” 听着小丫头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声,兕寒气极反笑咬牙切齿的说道:“阿好!你好的很!知道我最烦谁就拿谁气我。” “那当然了~不是我自信,在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既非阿爹阿娘也非你的敌人,而是你美丽善良的小阿妹。” 兕寒看她这无赖模样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美丽我看出来了,而善良吗,恕在下眼拙还真没看出来,在下眼前分明是个混世小魔王怎么可能是个善良小仙女。” 阿好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兕大将军,本宫允许你组织好语言再说一次。” “哈哈哈,好了好了,兕大将军知道错了,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就宽恕他一次吧,嗯,怎么样,考虑考虑。” “咳咳,好吧本公主心胸开阔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是还是要惩罚的。”阿好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兕寒的脸色,殊不知这一举一动尽在大将军的眼中。 “说吧,小公主想要什么呢?” 阿好一听有戏便伸手搂住哥哥的脖子,笑脸嘻嘻的说道:“阿兄,咱们马上就要回家了,再想来王都恐怕不易,我想在这几天出去玩,顺便给阿爹阿娘买些礼物回去。怎么样阿兄答应吗?” 兕寒好笑的看着一脸讨好的小姑娘,也不忍心说出让她不高兴的话,“这些日子阿兄恐怕没有时间陪你出去,王都的各世家纷纷递帖子阿兄也不好都驳了,但是那些宴请阿兄不打算让你出席,所以我会单独赴宴,你若是想要出去必须答应和阿兄约法三章。” “阿兄阿兄,阿好答应!”阿好听到兕寒答应自己出去玩甭说约法三章就是十章也是可以的。 “那你要听好,首先出去必须带上阿奴、阿蛮、雍幸他们三个,不许单独行动;其二出去不可惹事我会让他们三个监督你。” 阿好一听阿兄的条件这么简单这还不好做到吗,连连点头答应,“没问题,没问题!阿好能做到,阿兄!” “你先别急!还没说完呢。”兕寒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出门在外不许透露自己兕国公主的身份,咱们身在王都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盯着咱们,再过几天咱们就要离开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更不能节外生枝,咱们的身份太敏感所以更要注意,不能给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懂了吗,阿好?” 阿好知道阿兄说的意思,也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于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脸严肃的向自己的哥哥做保证,“阿兄放心阿好一定不会给阿兄惹麻烦的。” 兕寒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上满是严肃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也伸出自己手印上了她的小手,一大一小于是就这样愉快地达成了约定。 阿奴在一旁看着这眼前温馨的一幕,心里觉得无比的安宁,看着将军鲜有如此轻松的时刻心里也为他开心,将军年少得志世人只见他在战场上的威名,却不知他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所流的血受的苦。多久了不曾看他如轻松的活着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世人只知你飞得高不高,却无人知你飞的累不累,凌波烟雨起,高处不胜寒。 第39章 食之蜜糖 王都 祈年殿 “昭儿,今天使臣参拜后井国的司礼大臣单独留下见了孤,并向孤表达了井侯联姻的意愿,而且孤已经当面答应了,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了。只待井国使臣将消息传回国内告知井侯孤的意思再做后续安排,如今兕国和井国两国使臣也已完成朝贺,五日后就将启程归国了,孤的意思是要你值此期间私下里多和井国公主井方沟通感情,也是略尽地主之谊,这样也有助于你们婚后能相处和睦。正所谓夫妻一体同心,感情不睦又如何能成为你的助力,昭儿孰轻孰重父亲希望你能明白。” 殷昭看着眼前神情正色看着自己的父亲,虽然心中有万语千言,但话到了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也无法拒绝父亲的要求。因为自己明白有一丝可能父亲都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赌注,这些事情自己不是早已明了了吗?那还有什么可不情愿的。王图霸业这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呵,一场交易换自己得偿所愿划算得很! 即便心里这样劝慰自己,但殷昭垂眸之间掩饰在眼底的悲凉却永远无法从商王小乙的脑海里挥散而去,直至多年以后回想起当年祈年殿父子交谈的情景,回想起儿子眼里悲凉仍心悸不已。 “父亲,您放心吧,这个中要害儿子拎得清,儿子一定会按您的意思去做的。” 商王小乙看他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这提着的心便也撂下了,欣慰的笑道:“昭儿啊,你最近一直忙于政务,父王知你勤勉但也要劳逸结合注重身体,再说你也有些日子没去看你母后了,你母后昨天还埋怨我给你派了这么多活儿,害的她儿子明明就住东宫这么近的地方都抽不出时间去看看他娘。你母后还说了,儿子这还没娶媳妇儿都快因为政务把她这个当娘的给忘了,这再以后娶了媳妇,那她这个娘就更得靠边儿站了。哈哈哈,你说说,你说说,你娘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爱置气,幼不幼稚。” 殷昭看着父亲虽然嘴上嫌弃母亲爱耍脾气,但是提起母亲那眼里的柔情都快要溢出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出声,“父亲现在莫要叫苦,母亲再爱耍脾气也是您给养出来的,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儿说的对吗?” 小乙听出了儿子的揶揄,“臭小子,现在成了太子胆子大了,还敢嘲笑起你爹我了?等你以后成了家就知道这各中滋味了,到时候还指不定谁笑话谁呢,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好啊,能跟大王打赌臣殷昭荣幸之至。” “哈哈哈~” 殷昭说完父子俩相视而笑。 … 王都 官驿 金桂阁 “乳娘,乳娘~ 公主回来了!”阿兰人还没进内殿,就听这声儿却先到了,正在殿内准备饭食的乳娘听到声音一边往外走一边无奈的摇头,心想阿兰这丫头不管教了多少遍还是这么毛躁,不过听着这高兴劲儿,公主恐怕心想事成了。 这时候井方带着阿兰已经进殿了,乳娘看到井方赶紧上前拉着她的手紧张询问,“公主,今日面圣可还顺利?” 井方看的出乳娘关心自己,随即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乳娘放心,今日面圣一切顺利。而且大王已经同意父亲提出联姻的建议了。”思及此处井方不由露出娇羞一笑。 乳娘一听此言顿时放下心来,“好好好,顺利就好,顺利就好,这样公主就不用担心了,老奴在此恭喜公主得偿所愿喜盼佳期了。” “就是就是,我就说咱们公主貌美如花肯定能让太子倾心的,现在公主如愿以偿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再也不用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了。”阿兰看到公主和乳娘这么开心也俏皮的耍起宝来。 井方本就被乳娘说的害羞,再听阿兰调笑自己,娇恼的捏了捏阿兰圆嘟嘟的小脸。 “哎呦,公主公主,疼疼,阿兰知错了~”阿兰被捏着脸话都说不清,一个劲儿的向井方求饶。 “知错了没?” “知错了知错了,不过阿兰不是替公主您高兴嘛~” 乳娘看着打闹说笑的两人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异地的深秋也变得不那么寒冷了,殿外的金桂飘香殿内的欢声笑语,如同梦幻一般,一场让人不愿醒来的美梦,即便经年之后的井方回忆起那年的金桂阁中的一幕幕,仍会笑着不愿醒来,仿佛这样就能将心中的苦涩冲淡,只留蜜糖的甜香。 第40章 禁军大营 王都安阳 禁军大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 深秋时节正是冷风萧瑟的时候,一天之中只有正午太阳当空时才能感觉到些许温暖,王都的街道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恢复往日的热闹,此时王宫以北十里外的禁军大营的将士们也正如火如荼的练兵。 禁军大营校场点将台上一身着玄甲面容冷毅,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如一座山般伫立当中岿然不动,此人便是刚刚被太子殷昭提拔上任的禁军统领禽。 此时禽目光如刀扫视台下正在操练的禁军将士。 “第一式!做!” “杀!” “手臂抬高,出式要狠!在战场上你们要面对的是敌人,只有杀和被杀两个结果!平时练兵不对自己狠,可你们的敌人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第二式!做!” “杀!杀!杀!” “对!就是这种气势!现在你们要想象自己的敌人就在眼前,在战场上只有不怕死才不会死!” “第三式!做!” “杀!杀!杀!” “你们要知道!你们如今不只是士兵更是禁军!这里是禁军大营,而你们是保卫王宫的精锐!你们的身后站着的是我们大商的王!你们是王的近侍,你们守卫的是我们大商的根基!我要你们大声的告诉我,我要你们同我一起守护王都,你们能做到吗?” “能!” “我听不到你们的决心!” “我们能!我们能!我们能做到!” “将军!将军!将军!” “我们能!我们能!我们能做到!——” … 禁军大营 主将大帐 “报!”主将大营内一男子正在案前处理公文,只见这男子也是一身玄甲加身,许是常年习武的原因这男子身材健壮身形高大魁梧,即便此时端坐案前也无法掩盖从甲胄之中流露出的力量,但是这帐中男子的威猛又与禽截然不同,若是抛开甲胄在身但见此人说句俊美无铸也是不为过的。也是奇怪原本文墨之气与肃杀之气本是格格不入的,但如此相冲的气质合于此人身上却是水乳交融竟无半点违和,真是奇哉怪哉! 听到小兵在帐外禀报的声音羽正在案前处理军务公文,头也没抬只是朗声回复了句,“进!” 话音刚落小兵便立马走入帐中。 “将军,膳食备好了,现在端上来吗?” “禽将军练兵结束了吗?”听到小兵的话羽依旧继续处理军务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问了句。 “禀将军,属下从校场过来时禽将军还在点将台上练兵,不过估计也快结束了。” 羽考虑片刻心想反正禽也快回来了就别再让人将饭食端下去了,左右他们两个人也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那时在斗兽场当奴隶饥一顿饱一顿,饭食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维持生存的工具罢了。再说这个时候让人再把饭端入伙房少不了又得重做,这也是自己到了禁军营以后才发现的。 自从奉太子命接管禁军,自己和禽就亲自上阵轮流练兵,誓要把禁军锻造成精锐中的精锐以报太子知遇之恩,但是先王昏聩禁军以前一直被掌握在以丞相为首的世家手里,曾经的军中王牌锐气不再逐渐成了笑话,所以快速提升禁军的实力就成了他们两个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也正因如此他们两个一练起来没让士兵达到标准便不会结束。 正因如此错过用膳时辰是常有的事,因此伙房士兵每日都得询问几次是否传膳,等他们俩忙完了再让人送饭时就发现每次这饭都跟新出锅的一样,开始也没觉得怎样,以为是伙房又将冷饭给加热过了,当时自己还在心里夸了句这伙房的人还真是贴心。 可后来自己有天心血来潮在伙头兵送饭来时没让他撂下饭马上就走,而是询问他几句也想让他代为传达自己对伙房士兵的感谢,谁料这一问这才得知这历任禁军统领的膳食都得现吃现做,要是统领有事膳食凉了伙房的规矩就是重新再做,等再到前任统领上任那处事可就更加奢靡了,自己当时听闻此事后就不奇怪为什么原本是军中精锐的禁军会如此差劲了! 正是太多的尸位素餐之徒,食君禄却不感君恩更有甚者克扣军中将士的卖命钱,吃空饷贪得大笔的银钱穷奢极欲满足自己的奢靡之心,上行下效军中诸将谁还会真心练兵。长此以往不仅寒了军中将士的心,更是断了将士们效忠朝廷的念想,试问危难之时谁还会为王朝再效死命,谁还会舍生忘死保卫家国? 所以自他们两人知晓前因后果就大刀阔斧的整顿了禁军大营之中的乱象,也清理了一批贪墨将领改善了士兵的待遇,他二人号令诸将从膳食开始官兵一致不得违抗,不从令者杖刑伺候。经这一番整顿之下才改善了军容军貌,士兵们才重新燃起了斗志,激起报国的血性,正因如此尽管自己和禽会比寻常将领要求更加严格,训练也更加辛苦,但是禁军中的士兵们却从无怨言。 军士皆感念自己和禽带给他们的公道,所以将心比心这些士兵自然而然愿意亲近照顾他们,所以伙房的兵士看他们俩训练起来时常错过时间等腾出功夫时那饭早就不知道在灶台上热了几遍了,于是他们私下做新的给他们俩端上来,这样就能让他俩吃新出锅的膳食了。即便后来自己告诉他们不要这样做,可等再端上来时还是重新做过的。后来自己即便不吃也不再让伙房士兵将膳食端下去了。哎,说的太过总归是会伤了兵士们的一片爱护之心,如此想来也是暖心的烦恼。 “将军,现在用膳吗?”小兵的话将羽的思绪拉了回来。 “把膳食端上来吧。” “诺!”小兵答应着快速的将食盒里的膳食摆上桌案,羽瞧他布膳本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可这随意一看就瞧出了问题, “今日的膳食怎么会比往日丰富许多?是伙房仅给我们二人单做的?” 小兵听出了羽此时口气中的不悦连忙放下手中食盒抱拳回禀。 “启禀将军,将军有军令禁军营中无论官兵伙食待遇一律平等,不得阳奉阴违。军令在前属下们怎可知错犯错,今日膳房加餐营中官兵人者有份。” 听此回复羽心中不解剑眉微皱,“这营中膳食的开销历来是朝廷定额不可能留有余钱,因此这膳食标准也是固定的,负责采买的人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规矩。” “哦,将军有所不知,今日相府派人来说日后咱们禁军大营的伙食开销朝廷会多给三成,所以负责采买的人就比往日多采购了些家禽和肉。” “相府来人,本将怎么不知?”羽听到相府竟然越过自己传达指令面色更加不悦。 小兵赶紧回话生怕将军发火殃及自己,“禀将军,今日相府来人时您去了西山练兵去了,是储将军接待的…… ”小兵话音越来越小。 羽见状也没为难他便让他下去了,目光不由又看向桌上刚摆上的膳食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41章 东街市集 王都 安阳 东街 “公,小姐小姐,您慢些走,这街上人多别被冲散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 若说夜晚的东街华灯初上是王都安阳繁盛的标志,那么这白日的东街便是烟火人间的象征,今日的东街如同往日一般人来人往,各地客商纷纷在街道两侧摆卖不同地方的特产和各种新奇的手工艺品琳琅满目真让人目不暇接。 反正对于此时的阿好来讲就是这样,自从兕寒答应了这小丫头的霸王条款允许她上街后,转天阿好就迫不及待的行使自己来之不易的特权,直接就带着阿奴、阿蛮、雍幸三人单刀直入直奔东街,别问为什么要直奔东街,问就是小阿好隐隐的遗憾在作祟,自打那日东街夜游看见了明月楼都到了门前就因为哥哥拦着连明月楼的大门都没摸着,阿好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好气啊! 所以这回一定得好好利用从兕寒那里讨来的特权,一定要看看这明月楼到底是怎样的去处。 这些日子对这明月楼的好奇扰得自己抓耳挠腮,连平时自己最爱吃的糕点都吃的味同嚼蜡,这感觉想想都够难受的,这回困难已经全部扫除,终于可以一探究竟了。 不过既然出来了不好好逛逛又说不过去,最终尊贵的公主殿下‘勉为其难’的决定不能厚此薄彼,人生在世唯有美景美食不可抛,其他一概皆浮云。不过一逛不得了,这一逛咱们公主殿下是真的‘勉为其难’的从街市上移不开眼了,以至于明月楼吗,笑话,明月楼是什么?就算是神仙洞府也得等咱们公主殿下将这东街市集逛够了再说,身为一位尊贵的公主的自我修养,那就是公主殿下从不做选择题,明月楼要去,以至于这市集嘛,也要逛! … “雍幸,雍幸,前面这么多人围着是做什么的?” 小公主这走走那停停,在这儿买包糕饼,在那儿买个面人,一刻都闲不住,再看身后阿奴三个人的手上没一会就都挂满了小公主横扫街市的战利品,要说负重最多的就数雍幸了,因为几个人中他是唯一的男丁,不过即便是负重前行对于雍幸来说却感觉不到半分沉重,许是常年干活力气本就比普通人大,也许是他神女就在他的眼前冲他微笑清脆的喊着他的名字向他招手,心中的甜蜜或许早已抵消了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与负重。 “雍幸雍幸,愣在那做什么,快过来呀。” 小公主这么一喊让雍幸将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赶紧快步向小公主走去。 “小姐,什么事?” “雍幸,你个子高帮我看看前面这么热闹,围着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 “好,小姐您别急,我去看看,您就在这安心等着便好。”估摸这小公主逛了这么久也该饿了,雍幸随手便将刚才买的一包小零食放在小公主手里,又转头和阿奴阿蛮说了声‘照顾好小姐’,雍幸说着便抬脚向人群走去。等着的功夫阿好便让阿奴阿蛮和自己一起吃手里的零食,不到几息的功夫雍幸便回来了。 原来前面是从外域来的舞团在前方跳舞卖艺,大商的百姓未曾见过外域人更没见过外域的舞蹈,所以街上的百姓觉得稀奇都纷纷围观。 阿好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心想如此热闹要是错过岂不遗憾,于是拉着三人便扎进人群中,但是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没一会就把几人冲散了,阿好身边只剩雍幸,这还是雍幸紧紧护着阿好才未让二人被人群冲散。 看见阿奴阿蛮她们和自己跟公主冲散了,雍幸更不敢分神片刻,紧紧盯着阿好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阿好懊恼的看着呜呜泱泱的人挡在自己身前,奈何自己太矮了什么都看不到,正苦闷着呢,就听雍幸说道:“小姐要是不嫌弃,属下把您抱起来看?” 阿好一听这话兴奋地一双大眼都跟着放光,只是又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雍幸眸中带笑的看着小公主可爱灵动的样子,“小姐,怎么了?” 只听小公主嗫喏着:“你都拿着这么多东西了,怎么还能让你抱着我…” 雍幸一听瞬间了然,原来是小公主不好意思了,小公主怎么能这么可爱,明明是高高在上尊贵的公主可是偏有一颗怜悯众生善良的心灵,娇俏却不傲慢,活泼却不骄纵,跟着她的时间越长了就越会发现她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美好更加迷人。 在小公主的世界里没有虚伪的身份阶级,没有世俗的高低贵贱,没有刻板的非黑即白,在她的眼中的世界是多彩的,她喜爱世间的一切美好,喜爱这世上所有美丽的灵魂。在小公主的眼中这世间的每个人都值得尊重,所以她从未将自己当做下人,她会体会你的辛苦,会照顾你的自尊,哎!小公主啊,雍幸该怎么做才会永远的守护你与你永不分离。 “小姐,不用担心,雍幸有的是力气绝对不会摔着小姐的。” 阿好眼中的亮光瞬间点满,“真的吗?” 雍幸弯下腰张开提满包裹的双手,“真的,小姐上来试试。” “好!嘻嘻~”阿好欢快的让雍幸抱了起来。 “哦!雍幸好棒!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雍幸看她这样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姐开心就好!”只要换你嫣然一笑,纵使劈山填海我亦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出帘仍有钿筝随,见罢翻令恨识迟。 微收皓腕缠红袖,深遏朱弦低翠眉。 忽然高张应繁节,玉指回旋若飞雪。 凤箫韶管寂不喧,绣幕纱窗俨秋月。 有时轻弄和郎歌,慢处声迟情更多。 “雍幸,那些异域女子跳的可真美,应该说‘美人一笑值千金,轻揽罗裳舞胡琴’,你说是不是?” “小姐说的对。”其实雍幸想说是‘那些异域舞女不及你舞剑的半分风采’,在他眼中那深秋晨阳下的那抹殷红便是这世间最美的色彩了。 那年,他想说她是世间最美的图画,却不知她和他早已成为人群中最美的景象。 第42章 十里飘香(一) “哎呦,我的小姐你们可算是从人群里出来了,我和阿奴都急坏了。这要是有个差错我们俩怎么跟将,哦不,是公子,我们回去怎么跟公子交代啊。” “哈哈哈,好了阿蛮,别再生气了,再生气就要成包子脸了。” 阿蛮本想好好劝劝公主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可哪想这小公主丝毫不知刚才有多么危险,还嘻嘻哈哈的和自己转移话题,阿蛮瞬间就觉得更气了! “小姐!你…” 阿好看阿蛮这回不好糊弄,于是乎在她发作之前捏了块糕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她的嘴里成功的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下世界终于变得安静了。 但看阿蛮猝不及防的被堵住了嘴,气的将眼睛瞪得溜圆,煞是可爱。而我们的始作俑者却‘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雍幸和阿奴看着打闹的两人也跟着无奈的笑了起来。 年少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来的又那么猝不及防,仿佛是墨笔丹青的山水,无需染色已是天地间最美的画卷。 … 几个人说说笑笑已近晌午,阿好的小肚子也敲起了战鼓,小眼珠转了圈心想反正已经出来了,去明月楼也不急这一时了,再说雍幸他们三个人陪自己逛了这一上午也该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地方填好几个人的五脏庙,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阿奴,阿蛮,雍幸,咱们先不去明月楼了,逛了一上午了大家也累了,再说你们手里还提着这么多东西也该找个地方歇歇了。” 阿奴知道小公主还没玩儿尽兴,他们这些人自小吃苦这点儿累算什么,不想让公主因顾及他们扫了兴致。 “小姐,我们几个不累,不用歇息。”雍幸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哎呀,好了,你们别和我争了,咱们是出来玩儿的又不是来受罪的,开心最重要。”阿好小脑袋一歪双手叉腰,小脸摆出一副自以为很严肃的模样,“再说我是你们的小姐,那,小姐的话你们难道都不听了吗?嗯!” 三个人看着小公主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却没有半点杀伤力,倒是更像只傲娇的猫咪,三人互相看了眼,随即做出一副行礼的模样,异口同声的说道:“属下谨遵小姐号令!” 阿好看着他们的样子,憋着笑装模做样的轻哼一声,高傲的昂起头向她的‘士兵们’发号施令,此时的阿好宛如一个大将军,“众将听令,本小姐命令你们向东街最好的酒楼出发!” “领命!”三个人异口同声答道。 “哈哈哈~”话音落下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作一团,浩浩荡荡向酒楼的方向走去。 … 王都 丞相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王都的东街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而此时的相府也同样热闹非凡,只不过此热闹非彼热闹,东街的热闹是清风自来烟火人间,而这相府嘛,虽有歌台舞榭,柳腰曼舞,推杯换盏,流觞曲水,但是在这亭台楼阁间皆是暗流涌动的勾心斗角。 “来来来,诸位诸位,今日承蒙兕寒将军不弃,能够光临寒舍来此赴宴,真是令我这相府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来,诸位同僚让我们共同敬我们的战神将军一杯。” “敬将军!请将军满饮此杯!——”在场的各位官员随着丞相共同向兕寒敬酒。 听着丞相不停的给自己戴高帽,又是‘战神将军’,又是诸位高官共同敬酒,兕寒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然端起面前的杯盏,与丞相遥遥一举,“多谢丞相和各位大人,兕寒先干为敬。”随后便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兕寒将军年少有为又有海量气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相爷谬赞。寒不过是上了几年战场打了几场仗罢了,称不得英雄二字。”兕寒虽说嘴上谦虚着但是面上仍然无甚表情。 丞相的心思兕寒再明白不过,不过是将自己拉下水绑进他的阵营,大王本就忌惮兕国的兵强马壮,今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会尽数传入大王的耳朵里,要是自己言语不当引得大王生疑对兕国失了信任,到时兕国为求自保就不得不倒向整个冢宰集团。 他字字句句看似夸奖实则捧杀,每一句都是无形的杀人刀,自己是用兵器杀人,而这位相爷则是只用这三寸肉舌头就能杀人于无形,真不愧是能权倾朝野的人。 哎,这无聊又无味的宴会何时结束啊,这个时候倒有些想阿好了,也不知道这个丫头有没有乖乖的,有没有闯祸。要是能选择自己倒宁愿陪那小丫头逛街也好过在这儿和这一群恶心的人虚与委蛇。 … 东街 “飘香楼,这就是东街最好的酒楼了?” “听东街的商贩说,这飘香楼确实是整个东街最好的酒楼了,小姐咱们进去吧。” “清风十里不如你,满园飘香满园春,好名字,走咱们看看是否菜如其名。” 说罢主仆几人便步入店中,刚走到门口,店内的伙计就迎了出来,“哎呦,几位客官快请进。” 说着便把阿好几人迎了进去,“几位客官是在楼下大堂用膳还是上二楼香阁用膳?” “这香阁不就是包间吗?还不如在大堂热闹呢?”阿好心想在家时吃饭就从来没热闹过,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要活得有烟火味,要是吃顿饭又要吃的静悄悄的还有什么意思?那还不如回官驿吃呢。 “其实客官在大堂吃也有在大堂吃的好处。” “哦?有什么好处?”阿好听此便有些好奇。 “几位客官不是此地人吧。咱们‘飘香楼’最近新来了个乐师,那曲弹得那是一个仙乐飘飘啊,就连我这么个不懂的都听得出来好。” “真有这般好?” “哎呦,客官您就瞧好吧,这不,一会儿饭点儿乐师就该来了,小的先给您找个好位置,咱先点菜。一会边吃边听别有一番滋味,保您满意。” “好吧,”阿好本就喜欢乐理,再经伙计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于是转而对阿奴阿蛮和雍幸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今天就在这儿吃了。” “都听小姐的!”三个人倒无所谓在哪吃只要公主高兴就行,于是异口同声的答应。 第43章 十里飘香(二) 阿好转过头对伙计说:“麻烦小二哥给找个好位置。” 小伙计看着眼前娇俏明艳的小姐,心想这位小姐不仅人生得好看脾气也好,要知道像他们这些人在这些贵人眼中不过就是卑贱的下人,哪个见了他们不是颐指气使目中无人,可是今日店中的这位小姐倒是个例外,自己虽说是个小伙计无甚大本事,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世间千百行,行行有绝技嘛。 就凭自己这常年迎来送往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这小贵人甫一进门自己就知道这位客人不简单,连同跟着这小姐的几个随从也都看着不简单,反正就他们几个的衣着相貌都不像普通下人,这男的俊女的俏,看着更不像普通百姓。 单看这这小姐一身的穿戴虽然低调但却也掩饰不住华贵,更别提这通身的气质那更是贵不可言呐,心思百转现实一瞬,小伙计心里是一阵腹诽但也没耽误领路,最后小伙计给阿好几个人找了一个临近看台的座位,阿好一行人随即也就坐了下。 “小二哥,这店里可有招牌菜?” “哎呦,小姐要说起咱们家的招牌菜,那可多了,您且听我细细讲来,咱先说这主菜有:雨后春笋、石板鱼桥、落英缤纷、雪顶含翠、玉琴乳香、花开富贵,还有咱们飘香楼招牌中的招牌,满园飘香,怎么样小姐?”小伙计不遗余力的向阿好介绍这飘香楼的招牌菜,满面笑容眼巴巴看着阿好,那热切的眼神犹如看着钱袋子。 先不管这小伙计心里怎么想,反正阿好自从听到第一道菜名时就不由自主的眼前一亮,这些菜名单单听起来就有说不出的风雅,仿佛听到这些菜名就能闻到菜香浮动萦绕唇齿之间,看来今天这飘香楼来对了,一会儿尝尝这儿的菜要是真的好吃下次就带上阿兄还来这儿吃。 “这样吧小二哥,你把刚才报的菜名都给我上一份。不过现在先给我们上壶茶。” 伙计一听把刚才的报的那几道菜都上一遍,哎呦!这是真遇见贵人了,就说嘛,这小贵人不简单没想到还真有意外之喜。越想脸上的笑容就越真诚。 “客官那没问题,你等着我这就给您上茶。各位稍候。” 小伙计一边说着一边美得屁颠屁颠的下去了,哎呦!他得告诉掌柜的今天来了个大主顾,没准儿自己今日还能有赏钱呢,越想越高兴,若是有翅膀阿好觉得他可能毫不意外的会飞起来。 看着伙计电光火石的背影阿好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至于吗? 不过这飘香楼的环境倒是真不错,上下两层成海天一色的布局错落有致,正如这伙计所说他们飘香楼的香阁不同于寻常所见的包间,如诗有云: 碧海成天色,烟波使向前。 暗香浮云起,莲生娥眉间。 天水色的香云纱垂挂两侧,各色花卉淡雅织花花屏作为每个香阁的隔断,从香阁中抬眼望去楼下大堂的景致一览无余。 不过要真说景致如画还要说这飘香楼的大堂,阿好他们坐的这个位置是整个大堂中最好的位置。这飘香楼大堂的座位分布乍一看没有规则可谈,可是阿好坐定仔细一看就品出其中暗藏玄机别有洞天,若说这二楼香阁是海天一色,那么这大堂的设计就是月夜荷塘,没错这大堂之中的座位成莲瓣状分布于大堂各处,看似无序实则错落有致,层层叠叠宛若莲开;不经回首抬眸间,只见那中央的玉白圆台精致明朗,从座位处看去宛如一轮明月映苍穹,在二楼香阁向下俯视大堂可不就是一副月夜荷塘的景象嘛。 阿好思及此处不由懊恼,哎呀!失策了早知道就上二楼了,这要是在二楼的香阁一边吃饭一边赏景品茶听曲岂不美哉!失算失算!不过要是一会儿尝尝这的菜要是也如这儿的景儿一样惊艳绝伦,那么,嘿嘿…回头儿就把阿兄拽上,在离开王都之前再上这儿吃一顿,这个主意真好!对,就这么定了! 此时还在丞相府和一群老狐狸苦苦‘鏖战’的兕寒还不知道自家小妹就把他的后续日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 官驿 金桂阁 “公主,歇歇吧,这腰带您都绣了一晌午了,不然眼睛也是受不住的。” 此时的金桂阁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院内成片的桂树在阳光的映射下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点就像夜幕中散落的繁星。清风阵阵推送着馥郁的桂香争先恐后的涌入殿中,暗香抚轻纱,娇娥窗棂下,不知相思处,屡屡针线上。 听到阿兰的催促,只见在窗下软榻上的井方眉眼一弯抬眸看向她无奈一笑,“你说你小小年纪怎的就这么爱唠叨呢?” “不是奴婢爱唠叨,奴婢是心疼您,这么精细的活没个四五天是干不完的,可您硬是要用两天赶完,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不喝的,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就算您想临行之前想向太子赠送礼物那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呀!”阿兰看井方这么不拿身体当回事心里不由的着急。 “好了好了,”井方一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一边捏了捏阿兰的圆脸,调笑的说道:“小管家,你说你这么爱管我,以后要是不在我身边,我得多不习惯啊。” “那阿兰就永远陪着公主,一辈子唠叨您!” 井方听她孩子气的话,轻笑出声,“你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哪能一辈子都围着我转?” “公主,您说什么呢!!阿兰才不嫁人呢!阿兰要一辈子陪着公主,除非公主不要奴婢了。” 井方心有所动摸摸阿兰的小脑袋,“傻丫头,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公主公主,好消息,”井方话未说完就听乳娘一脸喜色的边说边快步向殿内走来。 “乳娘,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井方看平日稳重的乳娘竟少有的失态不禁好奇。 “公主,喜事!刚刚太子差人前来转告,说太子后日邀您画舫同游。您说是不是喜事。” “此话当真?”井方喜上眉梢都快坐不住了,心中的喜悦犹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真当真!千真万确!老奴在此提前恭喜公主,得偿所愿,心想事成!”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太子既然主动邀公主同游,分明不是对公主无意,这样就好!虽是联姻但是只要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皆大欢喜! 第44章 敬川先生(一) 王宫 太子东宫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明黄瓦,紫萱窗, 潇湘泪,响云裳。 有情多被无情恼,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回来了?” “殿下,属下已经向井国公主那边递了邀约。” 深秋的风已经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庭中的大片竹林在秋风浮动下沙沙作响,平添了几分萧瑟,往日肃穆而忙碌的东宫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好像被无限放大了,没由得总有份轻如薄雾的愁绪烟胧无形却又萦绕于心挥之不去。 凭窗而立,看着窗外竹绿潇湘,感受着丝丝缕缕裹挟冷意的秋风拂面而来,天凉了,可为什么却比不上来自心底的凄凉,殷昭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今日的东宫为什么如此的寂寥空旷,空旷到自己的心也跟着塌陷了一块,好像自己的感官自己的情绪都随着那处塌陷一并封存,无悲无喜,无爱无忧。 殷昭听见下属的回禀并未做过多表示依旧垂立窗前,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不多时待那个回禀之人退下,这偌大的宫殿又只剩他一人,这是又一阵秋风袭来,吹得片片竹叶窸窸窣窣似在回应主人的哀伤。 … 东街 飘香楼 人生总有千百态,有人欢喜有人伤。 同风同雨不同景,莫怨造物有偏张。 “来喽,客官您的茶,来小的给几位斟茶。”小伙计八面玲珑一边应承着一边手脚麻利的点茶,与文人雅士的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不同,店小二的点茶功夫动作流畅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倒让客人生出几分亲民的舒适感。 “几位客官尝尝这茶滋味如何?” “多谢。”阿好应了句,端起面前杯盏先观了观茶汤的色泽又用手轻扇茶香,随即浅酌一口。 “小二哥,这茶色茶香皆属上乘,口感醇而不腻,苦而不涩,入口回甘但回甘退却又萦果香,甚是独特。” 小伙计在听完阿好对茶的品鉴之后又不由得对阿好暗生敬佩,心想这小贵人当真出口不凡。 不过小阿好倒是没想到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到让小伙计想了这么多。 “嘿嘿,几位客官有所不知,这茶汤是咱们飘香楼独一份,名为烟雨人间。” “烟雨人间?难怪这茶的滋味层层叠叠,缀而不杂,‘雾雨烟胧散,何似在人间’,浮生若梦,似真似幻,这茶不错,名字也相得益彰。不过小二哥,我看你这店中上到布局装饰,下到菜名茶名,皆是不俗,你们掌柜是个读书人吧?” 从这店的装饰再到这茶皆透着股高洁之气,能有如此见地的人自己实在是好奇。 “这就让客官见笑了,我们掌柜就是普通商人,并非读书人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小伙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想就老板那膀大腰圆的模样连书院大门儿都没摸过,跟文人雅士更是半点不沾边。 那不对呀,这飘香楼里的设计皆透着清雅之气,并非常人所能想得出的。阿好不禁这么想并也问了出来。 “嗨!客官您有所不知,原本咱们飘香楼并不是这东街最好的酒楼,也就这一年前咱们店里来了位军师。” “军师?”阿好一听就来了兴趣,示意伙计接着说。 “没错能化腐朽为神奇,那可不就是军师吗?唉!—— 要说这敬川先生也是个可怜人啊!”当小伙计提起这敬川先生,心中有些沉闷,语气也不复刚才的诙谐幽默了。 小伙计沉闷片刻便说起了敬川先生和这飘香楼的渊源。 原来这敬川先生本是文人高士无人知他师承何人只知他学识渊博智谋诡奇,亡妻早死,家中只有一幼女相伴,敬川先生虽然身世飘零,但却心地善良常常辅助乡里,穷人家的孩子家无余钱不能进学堂读书,先生得知心生怜悯,又不愿自己一身学识无人传承,还不如无偿教导这些孩子,也好有个传承,这一教便教出了十个高徒。 寒来暑往春秋不怠,后来这几个孩子相继出师纷纷拜别恩师打算入仕为官,可是这朝廷的官员选拔是要经过冢宰世家的举荐才能选仕入朝,可这天底下哪来白得的便宜,百姓家的孩子没有银钱没有门路只是一介书生,说白了白牌儿一个,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冢宰世家的大门怎会为你打开? 最好的办法就是交出一份令他们满意的投名状,不幸的是这敬川先生就成了那块儿敲门砖。要说这世间最美好的是人心,可是最丑陋的也是人心啊! 看过明月便不会喜欢星辰,登过高台便不甘居于乡野,这就是人心,贪婪自私是绕不过的主题,更有甚者为了名利父母亲族皆可抛,更何况是授业恩师呢? 没错,敬川先生这一生的悲剧就是拜他那弟子所赐,原来这几个弟子入仕无门正苦于没有投名状,忽而想起师父教习的时候曾说起过些许往事,原本敬川先生早年就已经扬名在外,不少冢宰世家想要他做自己的军师客卿,以增强自己在朝堂的势力,可是苦于敬川先生不愿将这一身学识去为这些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冢宰世家所用,所以才自我放逐乡野,以此来躲避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可谁成想这几个学生为了前程轻而易举就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授业恩师给出卖了。 后来他们带着世家的人上门规劝敬川先生归顺世家,呵,与其说是规劝倒不如说是逼迫更为恰当,那时日日都有人上门骚扰敬川先生,最开始是骚扰再到后来便是围困逼其就范,先生父女二人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在家中挖出一条通往后山的暗道,要知道父女两人已经到了饥寒交迫山穷水尽的地步想要做到这点何其艰难。 后来终归打通了地道逃出生天,可是这老天爷专爱和人开玩笑,就让人在地狱和天堂之间来回徘徊反复挣扎不得解脱。 第45章 敬川先生(二) 就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敬川先生父女二人拖着疲重虚弱的身体趁着夜色从地道中逃出生天。这地道的尽头是后山的树林,就这样父女二人带着仅有的些许刀币和几件衣物走向树林之中。 正是数九寒冬,天寒地冻万物萧条,偌大的树林能找到的食物却屈指可数,更别说是想捉野兔山鸡这样的野味充饥了,在这个身寒心寒的严冬,父女两人刨过松鼠的树洞取板栗充饥,挖过冻土下的草根,本想在这树林之中熬过寒冬躲过那些世家寻找自己的风头,天大地大再寻个安身之所当是不难。 可俗话说的好屋漏偏逢连夜雨,墙倒却遇众人推,父女二人从家中逃出来时本就遭了好一番磋磨身体虚弱,这再经严寒彻骨食物匮乏,小女儿便一病不起了。 那时的敬川先生就感觉天地之间尽是灰暗,看不见一丝光亮,他厌弃这个令人作呕的尘世,痛恨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更多的是恨自己,若不是自己女儿就不会遭此大难,他们父女原本的生活虽然清贫但却平静安心,可是,可是,这一切都被自己的一丝善念给毁了!给毁了!! 如今女儿命悬一线,可若是真有万一,他日自己与亡妻黄泉相见,自己又有何面目见她?难道要让亡妻知道是因为他的原因让亡妻用命换来的爱女夭亡吗? 对于敬川先生来说女儿就是自己在这世间存在的意义,若是拼尽一切都救不了女儿,那么他在这世间便了无牵挂,可于地下与妻儿相聚了。 … “所以这敬川先生是为了救他女儿来的王都?”听小伙计说了敬川先生的往事阿好对这敬川先生更是好奇了。 “哎,没错先生的女儿小玉在逃难的路上得了怪疾,到处求医问药不得其解于事无补啊,所以先生就来了王都,想在这儿拜访名医,治好小玉的怪疾。” “不过他来了王都不等于自投罗网吗?那权贵本就在寻他…”阿蛮不禁打断了小伙计的话。 “嗨!这还说感谢咱们大王,自从大王登基清理了大批的祸乱乡里危害人间的权贵,这其中就有当年迫害敬川父女的贼首,不然这父女俩现在还得在荒野避难呢。” 可话又收回来即便这些人受了惩罚,那加之在敬川父女身上的苦难呢?又该让谁来偿还,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的雍幸听到敬川先生的故事有些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和母亲,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呵,在这人世间总是不该苦的苦,不该甜的甜,不该富的富,不该贫的贫,在这个世界上若是真有一个俯瞰众生的神,那为什么还会给那些善良的人降下这么多的苦难,这么多的悲欢离合,这么多的…这么多的无可奈何,为什么看着这些可怜人在下面深陷泥潭苦苦挣扎,却永远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小二哥,既然这敬川先生来王都是为了给他女儿治病又怎么到你这店中的?”阿好又品了口盏中的烟雨人间,顺口问道。 “不满客官,要不怎么说这是咱们飘香楼的造化呢,这敬川先生刚到王都时身无分文,父女俩都快饿死了,到现在我还历历在目呢。”伙计说着边回忆起当初的情景。 … 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初春时节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空气中还夹杂着些许透骨的冷意,小伙计同每个清晨一样打开店门落下窗户上的挡板,跟往常一样准备开门营业。 小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迷迷瞪瞪的向门口走,正准备取下窗户上的门板时,哎?怎么窗沿下坐着两个人呢,还穿的破破烂烂的,别是哪来的叫花子。不是,就是睡也别睡这啊,这店本来就不景气,再因为这叫花子耽误了做生意,自家掌柜准又得大发雷霆,哎呀,想想掌柜的那暴跳如雷的样子,伙计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还是赶紧把这俩人赶紧叫起来吧,可不能叫掌柜的看见,要不然准得拿自己撒气,伙计一边腹诽着一边过去想要喊醒两人。 “喂喂喂,叫花子,醒醒,醒醒!别在这睡了,天亮了!醒醒,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喂!叫花子!听见了吗?” 不管伙计怎么喊地上的俩人愣是没有一点动静,伙计伸出手推了推地上的男人,谁知这一推可倒好,地上的男人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即便这样怀里的小女孩依旧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下可把伙计吓了一跳,只见伙计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探那男子的鼻息,谁知一探才知这地上的男子鼻息微弱,若是不仔细看到胸腔还有细微的起伏还以为这人早就没了气息。 伙计这下是真被吓了够呛,“啊!!!死人了!死人了!掌柜的----” 小伙计一边叫喊着一边向店内跑去,嘴里语无伦次的可见吓得够呛。但一清早就扰人清梦的结果是收获掌柜的霹雳巴掌一个河东狮吼一声。 “叫什么叫,大清早叫魂儿呢?天天偷懒,干活时叽叽歪歪,要是我这飘香楼干不下去了,让你们都没饭吃。” 此时掌柜的原本的困意也被伙计那渣渣呜呜的声音弄得清醒不少。 “掌柜的,要死了!要死了!”伙计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只知道现在门外有两个要死的人,“哎呦!掌柜的,您打我干什么?” 掌柜的听着伙计这没头没尾的话眼皮直突突,这个臭小子现在胆儿肥了,还敢咒自己了!想着就给伙计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你说为什么打你!老子供你吃供你喝,现在胆儿肥了,还敢咒我了!” 伙计一听掌柜的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掌柜的您误会了,您就借我几个胆儿我也不敢咒您呢,我是说咱店门口躺俩死人。” “死人!!!”掌柜的一听这还得了,自家店本就不景气,现在摊上死人的事儿,以后更没人进来了,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啊!!! “不是,掌柜的,准确的说是还没死,还有口气,不过有出气没进气,也跟死了差不多。” 听着伙计这大喘气的话,掌柜的又给伙计的后脑勺一个大巴掌,“我看你小子今天是皮痒痒了,别废话快带我去看看!”说着便和伙计一起向店外走去。 第46章 敬川先生(三) 掌柜跟这伙计径直来到店外的窗沿下,掌柜的定睛一看,好嘛,这俩人可不是有进气没出气吗,这时小伙计用手推了推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您说咱们到底怎么办啊,这也不能让这俩人死在咱们门口啊。”小伙计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又说道:“不行咱把人抬官府门口去?” 掌柜的闻言毫不意外的又给了伙计一个‘醍醐灌顶’,“你蠢啊,你什么时候见过官府管过叫花子的事儿,回来到时候倒给了那些人敲诈我们的借口,老子这个店一年挣得都不够他们敲一次竹杠的,什么馊主意,你想看着老子关门啊!” “这不行那不行,你自己倒是出个好主意啊,就懂得欺负我…”小伙计一边用手揉着被掌柜的拍得生疼的后脑勺一边小声嘟囔着。 “我看就是平时对你太好了,让你小子还学会无法无天了,你…” “掌柜的,掌柜的!”小伙计看着胖掌柜又要发火,赶紧拦下他的话避免继续遭他毒手,“您先别动气了,咱们还是商量商量这俩人怎么处理吧,这眼瞅着天就要大亮了,再过会儿街上的商户就都要开门了,再拖下去等街上的人一多,到时候都看见了,咱就是有嘴也解释不清了,您说呢?” 只见胖掌柜眼珠精明一转,目光转向地上的父女身上,这孩子也就有十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再看那怀中紧抱女儿的男子,虽然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依旧掩饰不住那男子的俊朗,实在不像是叫花子的模样,倒更像是遭难的读书人,哎,想当初自己不也是个逃难的人吗?要不是飘香楼的老掌柜也就是自己的岳父救了快要饿死的自己,还将独女嫁与自己并让自己接管了店铺,要是当时不是老掌柜心善,没准儿自己那会儿早就死了。 算了,这男人看着也不像坏人,孩子还这么小,怪可怜的。就当看在过去自己的面儿上,给家人积德吧。想通了胖掌柜也不犹豫,直接推了下旁边的伙计。 “桂子,去叫人把这俩人抬店里去。” 伙计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片刻。果不其然又遭遇了自家胖掌柜的狮子吼。 “臭小子,还愣着干嘛!去给老子叫人!” “不是,掌柜的您是不是大清早没睡醒,癔症了?您要救这俩人?您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胖掌柜都快被小伙计给气笑了,合着自己在这些伙计心里就是个‘恶毒’的形象呗,自己这是个什么命啊!收来这帮小崽子供他们吃供他们住,还教他们养家糊口的活计,这店里上客儿少还不用他们干多累的活儿,可是看看小崽子们在干什么!哎,自己就算不被飘香楼的生意被抢而气死,早晚也得被这群小崽子给气死! 胖掌柜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的说道:“桂子,爷善不善良爷不知道,但是爷决定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恶毒’,这个月银钱减半。” 小伙计听到这个五雷轰顶的消息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随即哀鸣一声,“掌柜的,您是天底下最心善的掌柜了,您肯定是和小的说笑的,当不得真的。” 胖掌柜看到小伙计的悲伤的神情心里顿时舒服了,这就是实力压制带给人的爽快,哎,舒服! “哼!你现在再不去叫人,这个月都不用拿月钱了。”此时的胖掌柜一脸的舒心,不过那傲娇的神态出现在这肥硕的圆脸上却有说不出的喜感。 小伙计一听这还得了,一个月的银钱要打水漂,立马如一阵风般进店喊人了。 胖掌柜看着桂子如旋风般的背影不由好笑,平时逗逗这群小崽子真是有趣,总归能将生意不好带来的坏心情稍作缓解,哎!人生在世,生活不易,苦中作乐,总得继续。 … “小二哥,那后来呢?”这店小二真是个人才,要是不去说书都可惜,这不,把阿好的好奇心都勾出来了,越听越想听。 “这后来啊…”桂子又说起后面发生的事。 … “哎呦,你可醒了,还真不易!这一睡就是两天,来起来先喝点粥。” 床上刚刚转醒的敬川先生一时还没分得清是幻境还是现实,“我没死吗?这会儿不应该在阴曹地府吗?” 此话一出问的胖掌柜差点咳出一口老血,“你早说啊,你这么想下阴曹地府,当时老子就不该救你,我这辈子好不容易发回善心救了回人,合着救的还是个找死的鬼。” 胖掌柜越说越生气,“老子给你爷俩又抓药又喂饭的,老子爹娘死的早都没赶上老子在床前照顾他们,你可倒好,白得了好处还叫屈,早知道当初老子就不该把你们捡回来!” 这会儿躺在床上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敬川先生,被胖掌柜这一通硬核输出总算彻底清醒了,分得清今夕何夕,就从胖掌柜刚才那几句抱怨中简单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原来自己和孩子被这酒楼的掌柜给救了,当时自己抱着重病的女儿跌跌撞撞的奔王都走,希望进城拜访名医给小玉治病,这一路上盘缠早已花净了,进城的时候自己和小玉已经饿了两天了,精疲力竭,等走到这家酒楼的时候实在是走不动了。 本想坐那缓口气儿,可谁料头越来越昏沉,当时昏过去的前一刻自己还想,其实自己就算和女儿从此长睡不醒,也算得了解脱,终于不用再面对这令人作呕的尘世和这不公的命运,再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活着了,这一世活着太累了,太累了。妻子死时自己本就想随她去了,可谁知妻子拼死给自己留下了个女儿,这孩子是用妻子的命换来的,不管自己有多痛苦,为了孩子也要好好活着,将女儿养大成人,这样来日黄泉相见,自己也好无愧的站在妻子面前,告诉她自己对得起她用一条命换来的牵挂,告诉她女儿已经长大了生活的很好,再告诉她自己这些年其实真的很想她,很想她,想随她而去,可是就因为她给自己留下了小玉,所以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好好活着,照顾好她。 第47章 敬川先生(四)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凡事均有例外,不还有另外一句话吗‘只因未到伤心处’,都说流泪是懦弱的表现,可是这人啊,生来本就是慕强的动物,要是没有锥心刻骨的伤心事,谁也不会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其他人面前。 此时的胖掌柜一看这大男人怎的被自己说了几句还掉起金豆子了!!!胖掌柜发誓自己这半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好不容易救了回人还救了个‘娇小姐’,你瞅瞅这哪个大男人被吼几句就给吼哭了的。哎,这么几句才哪到哪啊?这要是自己拿出吼桂子的全部功力这男人还不得崩溃呀。 得,谁让这是自己找的麻烦呢?这就是老人说的自作孽不可活啊!胖掌柜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鞠了一把泪。深呼了口气,耐着性子坐了下来,语气不禁轻缓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暴跳如雷,“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也不羞得慌,来快起来!吃口东西。”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敬川先生起身。 这会儿敬川先生也从自己悲伤的心绪中抽离了出来,心里知道要是没有眼前这个好心的掌柜恐怕自己和小玉在两天前早就死了,自己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君子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把女儿的病治好后自己定会回报掌柜的大恩。 只是此时的胖掌柜还不知自己心血来潮的一个善举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意外之喜,不过那都是后话,这会儿的胖掌柜只想赶紧将这个让自己心烦的‘累赘’赶紧吃饭,养好身体好去照顾他女儿,想起那小女孩儿,饶是胖掌柜如此一个‘乐天派’都不由叹了口气。 哎!自己不是没给这父女俩请大夫,只是大夫说,这男人状况还好,只是长时间没有进食再加长途奔袭所导致的身体虚弱罢了,只是这小女孩儿,情况却不容乐观,这孩子身上寒症和热症并发,这平常人只得其中一种病症都是要命的,更何况两种病症都在这孩子一人身上,可以说是一人身上兼寒暑,大夫说这寒热症的症状极其痛苦,表现在病人身上则是一时三伏酷暑一时数九寒冬,极冷极热两种感觉在身体里来回撕扯,那种感觉最是痛苦。大夫说凡是得了这种病的人大多是药石无医。 哎,想想那小姑娘被夫人清洗干净的样子很是漂亮可爱,就是太瘦了,可能是跟着他爹逃难这一路没吃没喝饿出来的。自己要是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儿就好了,漂亮乖巧,哪像自己那个臭小子整天就懂招猫逗狗惹自己生气。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小棉袄”自己肯定会把她养的珠圆玉润的,定不会让她吃半点苦的,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病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哼!这爹当的真是失败,居然连孩子都照顾不好,还让孩子生了这么重的病,真是气人! 胖掌柜心里这么想着,这时看敬川的眼神不由也带了一丝怨念,不过此时的敬川却没空管胖掌柜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他这一清醒满脑子都是小玉怎么样了?即便浑身使不上半分力气,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只是长时间的饥饿让他的四肢早就不受控制了,这不,还没起来就差点从床上蜇下去,亏着胖掌柜及时扶住了他。掌柜的一边扶着他半坐着靠在床头,一边抚了抚突突直跳的额角,从敬川醒来压抑已久的怒火爆发了! “你这连坐起来都费劲,还惦记着下床,你到底要折腾什么!老子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不是要你又去作死的!你要是想作死就先把老子救你爷俩的钱还上,回头你再想作死老子绝不拦你!但是现在老子是你的债主,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现在,快给老子吃饭! ” 胖掌柜气势汹汹的从桌上取过那碗粥,气势十足的递到敬川面前,胖胖的脸上一副‘你不喝老子就要给你好看’的神态,敬川接过粥碗无奈的撇撇嘴,但毕竟是眼前的人救了自己和孩子,心里虽然对这恩公的暴脾气有些无语,但是这人是为了自己好,心肠不坏,见惯了人心善恶,是好是歹这点自己能辨的清。随即也不废话,立马将碗里的粥喝了下去。 胖掌柜一看这人听话的把饭吃了,心情顿时就好了,心想,看吧,还得用自己平时管教桂子的那套法儿,没人能抗过狮吼功的威力,这便是自己独门的驭人之术。嗯哼! 虽然饥肠辘辘但是敬川吃的轻快之中却又带着不能忽视的文雅之气,怎么说呢,这世上的有些人一举一动不用刻意就能自成一画,这敬川就是这样的人,行动之中虽然文雅矜贵但却不矫情,总而言之一股潇洒之态自成一流,怎么看怎么让人赏心悦目心里舒坦。 胖掌柜心想人才啊!这样的人要是在柜台前做个账房,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招揽生意呢!哎呦!老子可真是独具慧眼,能发现这么个人才! 胖掌柜腹诽的功夫敬川也喝完了一碗粥,撂下粥碗,转而向胖掌柜拱手行礼,“在下敬川家中遭难突逢骤变,携女逃难,不料小女途中得了恶疾,为给爱女治病只能辗转来了王都,希望来此遍访名医,可谁料行至贵店已经脱力,多亏得遇恩人相救,施以援手,不然我父女二人皆殒命于此。”敬川叹了口气紧接着又说道,“恩公大恩敬川没齿难忘,无以为报。” 敬川这一番文绉绉的肺腑之言,倒把原本大大咧咧的胖掌柜给整得不好意思了,别看胖掌柜为人粗糙,其实心底却是十分敬重读书人的,自己从小家境不好,连吃饱饭都困难更别说请先生去私塾了,后来得了机遇有了造化,终于不必再为生计发愁了,可是却错过了读书的年纪,要说没有遗憾那是骗人的,所以自己一见读书人其实就打心里羡慕。 从见敬川第一眼看他衣衫褴褛灰尘扑面,但仍掩盖不住他浸于骨子里的气质,那种文人独有的气息是掩饰不住的,所以这也是自己没怕麻烦想搭救他的原因之一,哎,自己跟文墨无缘,救他也算圆自己少年时的一个梦吧。 第48章 敬川先生(五) 这么一想胖掌柜没有刚才的不自在了,扭着自己胖乎乎的身躯在离床不远处坐下,神情高傲的说,“你确实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心善,这会儿你们父女俩没被饿死也被冻死了。” 敬川又在床上对着掌柜行了个大礼,“恩公高义,大恩不言谢,敬川愿竭尽所能以报恩公对我父女的救命之恩。不知在下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敬川的女儿小玉,胖掌柜的脸上难得的浮现严肃之色,同时敬川也敏锐的感觉到掌柜神情的变化,女儿的病自己心里有数,要不然也不会山水迢迢的来到王都给女儿看病,当时刚进城的时候小玉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那现在呢?是不是病的更重了?看恩公的神情不一定乐观。 “恩公您跟在下直说吧,在下受得住,在下…”说到这敬川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更不敢面对任何关于女儿不好的消息,那份悲戚之情溢于眼底连言语都藏不住哽咽的语调。 胖掌柜被敬川这突如其来的悲伤也搅得心里不好受,不过还是安慰了他,“哎哎哎,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动不动就哭呢?你家闺女儿病的这么重身上那样难受还没哭呢,昨天她醒来我夫人喂她喝药,那药那么苦,就连我那个臭小子闻了一下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个苍蝇,你再瞅你闺女儿,一口气儿就把药给喝完了,眉都没皱一下,我夫人都看着心疼,这孩子这样小的年纪就得受这么大得罪。”胖掌柜看敬川情绪稍微平稳些许,轻叹说道:“孩子的病确实棘手,我已经给她请过大夫了。” “恩公,大夫怎么说?”敬川一听掌柜的给女儿请过大夫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自从遭难以来本不再对这人世间的善念有任何幻想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世间以痛吻我,却在山穷水尽之时给了自己最及时的拯救,可是此时自己能否再贪心一些再祈求神灵予以降幅,让女儿可以安然无恙的渡过此次危困。 “你先别急,听我说,孩子的病确实不好治,大夫说这是寒热症,常人得上其中一种都是万分危险,更何况是两种症状同时出现呢?不过我让大夫先给开了些可以缓解症状的药,至少也对她的病症稍作缓解,让孩子稍微好受些。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快把身体恢复好,这样才有精力给孩子寻那治病之法啊。” 敬川闭了闭了眼,好一会没有说话,胖掌柜能理解敬川此时的心情,生离死别是这世间最残酷的事,至亲之人深遭苦难却求助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任其消逝犹如掌间沙,何其残忍,敬川的痛苦自己理解,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也面对同样的情景而张皇失措,求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看着亲人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失了气息,而自己除了冷眼旁观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简直就是噩梦,宁愿永远都不会醒来。 片刻后敬川平稳了心绪,不停地带脑海中思索后面到底该怎么办,这时只听胖掌柜开口道:“兄弟我劝你也别急了,当下先考虑你们父女俩的今后的活计,再想办法给孩子治病。你们一路风尘仆仆,不知道在这王都可有亲属投靠?” 敬川沉吟片刻,“不瞒恩公,我父女二人来王都本就是为了治病,在这儿一无亲眷二无熟识,自然无处投靠。” 胖掌柜一听如此抚了抚胡须,眼神一转看向敬川,“既然如此,你看这样可好?你父女二人就先在我这飘香楼落脚。你看怎样?” “已受恩公大恩,再如此麻烦,这让敬川如何生受?” 胖掌柜摆了摆手,“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我既打算收留你自有我的考量,你就给我做个账房先生,总算可以吧,这就叫做,哦,叫做以工抵债,这样你们在王都也算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再想办法给孩子治病,你看怎样?” 胖掌柜的话无疑于及时雨,能有个安顿的地方让女儿不再跟着自己风餐露宿,也利于治病,至于以工抵债也是应该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算给掌柜的做些工又算得了什么? 心里想明白了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给胖掌柜作了个揖,“敬川见过掌柜的,今后愿听差遣。” “哈哈哈,痛快!投脾气!既然以后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就别客气了,说实话我没拿你当伙计,我小时候家穷,没钱读书,但是从小就羡慕读书人,救你也是瞧你是读书人又投缘,这样吧咱们也别客套,我比你虚长几岁,以后就喊我一声大哥吧,我呢就喊你一声敬川老弟,怎样?” 敬川拱手而道:“敬川多谢兄长施恩,弟恭敬不如从命。” 胖掌柜抬手就扶住了敬川,让他在床上坐好,“行了兄弟,既然喊我一声大哥就不用跟我讲这些虚礼,你大哥我就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读书人那套文绉绉的礼节,我就一句话你和孩子安心在这住着,有多难的事儿,咱们一起想办法。” 这是敬川在突逢大变之后唯一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可以说他是不幸的,幼女命悬一线,自己流离失所,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本是生还渺茫;可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在这人世间竟还有最真切的善念,而偏偏自己这个对尘世已不抱任何期盼的人遇见了。 早已见惯了人性丑陋和贪婪,这一路走来受过多少冷眼遭到多少嫌弃只有自己清楚,甚至说原本那颗温暖向阳的心已经渐渐被层层厚重的坚冰包裹的密不透风,不曾期盼就不会失望,所以自己带着女儿背井离乡倒不如说是自我放逐,这一切的苦难自己不怨任何人,是自己识人不清铸成大错,但是唯独对不起爱女。 因为自己的过失让爱女遭此大难,让自己悔恨不已,若是这世间能有救治的办法,即使用自己的一切交换也无怨无悔,若是这世间真的有神灵俯瞰世间,那么愿将一切献祭神明,惟愿吾心所爱能得到神的赐福。 第49章 敬川先生(六) “后来啊,这敬川先生便在咱们飘香楼安顿下来了。”伙计一边给阿好几个人续茶一边绘声绘色的接着说道。 “最开始咱们飘香楼的这些人看他是个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都没拿他当回事只当他是掌柜的找来的账房先生,说实在话过去咱们飘香楼半晌都见不到一个客人,哪还需要个账房先生,所以大家伙只认为是掌柜的接济他并没把敬川先生当回事儿,可后来您猜怎么着?” “小二哥,别卖关子,快讲快讲!”小伙计这说话大喘气的样子可是把小阿好急得够呛,这就好比小猫看着水里的鱼只能看不能吃,如同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心尖上骚动,惹得人感觉心痒痒的。 “客官别急,来先吃点咱们飘香楼的特色茶点,”伙计将几盘茶点推到桌子中间招呼阿好几人品用。 阿好看着这几盘茶点十分精致,样式也别出心裁,夹起一个粉红色桃花状的茶点,一口下去馅料清甜却不腻口隐约之间桃花香萦绕于口,别是一番滋味。 “小二哥,这点心也太好吃了吧!这点心叫什么名字?”阿蛮吃了一个就忍不住叫好,接着嘴里的还没嚼完就又从盘子里夹了一个,真是一吃就停不下来,吃了还想再吃。 “那是,咱家的东西是形美,味美,名更美。这道点心名叫春风十里。”小伙计夸起自家店来还真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 “这点心配这名字确实是相得益彰。”就连平时不喜甜食的雍幸也不禁点头称赞。 “小二哥,这点心的名字不会也是出自你们敬川先生之手吧?”阿好现在是越发好奇这敬川先生了。 伙计一听连连嬉笑点头,“哈哈哈,客官说的不错,不仅这名字是出自敬川先生之手,准确的说整个飘香楼的内饰布置,菜色创意,菜名设计以至于连咱们飘香楼供给客人的香茶都是出自敬川先生之手。可以说敬川先生可是咱们飘香楼的镇店之宝啊。” “小二哥,不知我们可否见见这位敬川先生?”阿好心想这人当真是个人才,越发坚定一睹真容的意愿了。 “几位客官稍安勿躁,一会儿敬川先生就该登台献曲了。” “哦?这敬川先生在你们这飘香楼可真是落地扎根了。”阿好随口一问之后又夹起一枚‘春风十里’眯了眯眼品尝起来。 只见小伙计收起了轻松的神色,叹了口气,“哎!敬川先生这也是为了在这多赚些银钱,好给他的女儿小玉看病。可是这一年来遍访名医,只可惜收效甚微,先生也是个可怜人啊!” “怎么,他女儿所患何疾竟如此难治?”阿好一听此言精神劲儿来了。 小伙计挠了挠头想了片刻这病的名字,忽的一拍脑门儿,“是…哦想起来了!听掌柜的说是叫什么寒热症,没错!就叫寒热症!” “寒热症?”阿奴一听这病怎么这么像自己当年发的那场病的症状,当年在北境草原被将军捡回来以后,自己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殒命,多亏大祭司出手救治,不然自己根本活不到现在。 “没错,就是寒热症。”小伙计自顾自的说着,“小玉这病可是厉害,发病时这人身上忽冷忽热,一会烈日酷暑,一会儿数九寒冬。您想这人怎禁得起这么折腾,就是多好的身子骨也禁不住啊,更何况小玉还只是个孩子,哎,每次看着本该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病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天天还得煨着那苦哈哈的药,真是让人看着心里都不好受。其实…”小伙计还想再说点什么,不料让掌柜的一声‘平地惊云’给打断了。 “桂子!快点来上菜!” “哦!来了!”伙计马上应了句,继而转头对阿好几人笑声说道:“几位客官,菜做好了小的先给您几位上菜去,诸位稍等。” “好吧,有劳小二哥。”阿好淡笑应了句,伙计走后阿蛮迫不及待的问了自己自打刚才就想问的话。 “小姐,您什么时候这么好打听别人的事儿了?还是您对这敬川先生感兴趣?” 阿好淡定自若的饮尽盏中之茶,刚撂下杯盏雍幸就习惯性的又为她重新续好一杯,动作自然可见这些这些生活琐事做的早已习以为常,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牵强。 “不是感兴趣,是好奇,此人心智奇伟即便身居闹市也不能遮掩其辉,是个奇人,也配得上所受的磨难。” “小,小姐,阿蛮怎么听不懂您说的话呢?这磨难怎么还有配不配受一说呢?这难道受难还得分人啊?” 阿好轻笑,“匹夫无罪而怀璧有罪,天神降任于人必经人生八苦,苦辣辛酸尽数尝遍,千锤百炼周而复始,直至锻成百炼钢而刀枪不入,大业乃成。当年舜帝起于寒微,几经生死,外人所困,至亲所苦,不容于世,可是最后怎样?天下尽归大舜,享九州供奉。可若没有当初的那些苦难,还会有后来的舜帝吗?每个人生来都有各自的使命,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就会有多大的苦难,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而神灵便是这执棋之人,每个人的命运皆是司命之神所步好的星轨,没有人能脱离命运的安排,唯一能做的只有宠辱不惊波涛不怒,坦然接受迎难而上,万不可受其影响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阿好拿起杯盏又浅酌一口,轻笑说道,“世人常说君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其实此话放到天神那里亦是如此。” 司命司命,命运之轨皆是定数,避不可避躲不可躲,唯有淡然处之别无他法,若是刻意规避恰恰适得其反,当初大祭司传授自己占卜之术就早已告诫自己,卜命之术的禁忌,只可卜不可避。命数之说总而言之归为一句话,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万般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可是这天底下又有多少愚昧又无知的人明知不可为还妄图逆天改命刻意强求,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第50章 敬川先生(七) “来喽!客官您的菜,雨后春笋、石板鱼桥” “落英缤纷、雪顶含翠,” “玉琴乳香、花开富贵,” “还有咱们飘香楼招牌中的招牌,满园飘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着一道道诗情画意的菜名,就见几个伙计鱼贯而出将几道菜摆上餐桌,不多时几道菜均已摆放整齐,这几道菜怎么说呢?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评价,那就是美轮美奂活色生香,就单说这石板鱼桥,上好的青鱼为原料,片成的鱼片经蒸煮炸炖,在放于提前烘热后的清石板上做鱼桥状,几叶嫰竹做衬,颇有空山新雨后,渔樵唱晚舟的几番意境。 “来客官,您这桌的菜都上好了,几位慢用。”小伙计将最后一道‘满园飘香’摆放上桌,面带笑容的招呼阿好几人用膳。 “哇,这飘香楼的菜也太好看了吧,小姐小姐,您看这道菜看起来就跟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样,难怪叫花开富贵。还有还有,这盘落英缤纷各种颜色的食材层次分明真是姹紫嫣红落英缤纷。还有还有…” 自从开始上菜阿蛮就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使的了,本来以为自己在兕国王宫什么玉盘珍馐没见过,可是自打来了这飘香楼才发现限制自己想象的不是财富而是学问,哎,书到用时方恨少,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连形容都不会形容,虽说她是一个暗卫,但也不妨碍她羡慕公主能够出口成章,能用她想象不到的词藻去描述出她所描绘不出的风景。 “好了,瞧你这连眼都不够使了,阿奴,雍幸快一起吃,咱们一起尝尝这飘香楼的招牌菜,”阿好无奈看着阿蛮这番惊奇模样嗔视了她一眼,连连招呼阿奴雍幸一起用膳,看他们似乎有些拘谨似乎在等自己先动筷,顿时明白他们的不自在,平时他们和自己并不能同桌用膳,今日忽的和自己一同用膳多少也有些不习惯。随即说道:“今日桌上只有家人没有主仆,你们不必拘礼只需将我当做你们的小妹便好,来,都别拘着了,开动!” “是小妹,我们遵命!”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阿好听闻此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噗嗤’一声便笑出了声,余下三人也相视一笑,千言万语若心有灵犀即便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无需多余的赘述也能彼此明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就在这个瞬间这四个人的关系又无形的更近了一步,也许正如阿好所言‘今日桌上只有家人没有主仆’,也许直至这一刻,几个远隔山海的人拥有了横跨山海的桥梁,纵使雀鱼隔天海,但是海天一线总会相连。 … ‘铮’的一声,空吟入场而来,但听轻音入境,促弦而起, 缥缈兮似轻云揽月,望明月兮环故旧乡, 醉吟诗误入平康,百代风流,一饷徜徉。玉雪丰姿,珠玑咳唾,锦绣心肠。 五花马三春帝乡,千金裘万丈文光。才压班扬,锦衣归来,两袖天香。 羡当年精妙文章,少年意气,斥尹排贞。秦岭云横,蓝关雪拥,万里潮阳。 龙虎榜声名播扬,凤凰池翰墨流芳。此兴难量,巷柳园桃,恼乱春光。 羡柴桑处士高哉,绿柳新栽,黄菊初开。稚子牵衣,山妻举案,喜劝蒿莱。 审容膝清幽故宅,倍怡颜潇洒书斋。隔断尘埃,谁爱他五斗微官,我自求一笑归来。 叹坡仙奎宿煌煌,俊赏苏杭,谈笑琼黄。月冷乌台,风清皓月,荣辱俱忘。 侍玉皇金莲夜光,醉朝云翠袖春香。半世疏狂,一笔龙蛇,千古文章。 驾东风龙驭天来,百仞烟霄,十二楼台。琼草云封,琼林露暖,玉树花开。 呼万岁尘清九垓,拥千官星列三台。鸾凤音谐,仙仗香中,人在蓬莱。 居庸叠翠耸颠崖万仞秋容,气共云分,势与天雄。玉润玻璃,翠开松桧,金削芙蓉。 破山影低回去鸿,蘸岚光惊起游龙。往灭狐踪,尘冷边烽。海宇还礼生,愿上东封。 惊翠嶂分开玉田,似银河飞下瑶天。振鹭腾猿,来往游人,气宇凌仙。 金台夕照渺青霄十二云梯,谁曳长据,拥拜丹墀?万古罗贤,千年宗社,名与天齐。 望老树斜阳影里,慨西风衰草荒基。壮志何奇,倚剑空吟,归去来兮。 轻拂瑶琴弹到鹤鸣,自谓防心,谁识高情,夜月当徽,秋泉应指,晚籁潜声。 棋烂樵柯石室忘归,足智神谋,妙理仙机。险似群峰,胜如蛟龙,败若蒲柳。 消日月闲中是非,傲乾坤忙里轻肥。不曳旌旗,寸纸关河,万里安危。 书送红笺昏雪案萤灯,书通千编,万古群经。 亥豕讹传,鲁鱼误辨,帝虎移形。 横钿轴牙签整整,缀仙芸竹简层层。 英雄血豪杰易逝,越江吟易简词成。千古清名,一去钟期,无复能听。 一梦红颜自难忘,物是人非事事休,锥心痛,空余恨,壮志酬,始成空, 道是无晴却有晴,轻拂面泪满殇。 谁言孤影向残阳,赤霞才披殷红影,我自挥戟战四方。 琴音时而低音似诉平生多喘志难酬,时而高亢似空中舞游龙述年少意气风发,时而悲切哀鸣宛若悲戚叹人生自古伤离别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 这世间有人弹琴起于弦奏于音,而有的人弹得是琴可于指尖而出的却是自己的一生,万千心事无人诉,只托孤影付瑶琴。 阿好看向坐于圆台中央的敬川一袭青衫,木簪半拢,墨发披肩,面色清冷,眉目如画,广袖飘扬无风自起,若不是眉宇间似有似无的愁绪,还真仿若那羽化临风的谪仙。 明明是高洁之曲在他指尖之下却能雅俗共赏,就看那些落座台下的众食客,纷纷入神,更有甚者早已泪流满面。阿好不禁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再高的琴技也抵不过真情实意打动人心,哎,观音闻人,此人如此大才,却流于乡野陷于闹市,实属暴殄天物,城池易得,大才难求,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他琴音之下的雄韬壮志。音由心生,不生所思何来所愿,若真是心中无求,又何来弦外之音。 哎,这世上最难懂的就是人心,因为这世间最复杂的就是人心,明明欲揽天上月,却偏偏硬要把自己贬入尘埃,终其一生都在矛盾之中反复拉扯,不得所脱,心中志不坚,何必求神仙。 第51章 敬川先生(八) ‘吧嗒’一声将阿好拉回思绪,寻声一看,原是阿蛮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子上,再看去此时的阿蛮已经哭的不能自已,看起来好不可怜,阿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试图以此安慰她,又从怀中取出绢帕给这‘哭包’拭泪,可是也不知道这平时一直笑脸嘻嘻大大咧咧的丫头,这会儿的眼泪就更如决堤的水一样不管怎么止都止不住。 阿好撇了撇嘴,虽说看她这样心生无奈,但还是轻缓的安慰,“好了,莫哭莫哭,你的阿兄若是神魂有知,看你现在生活的很好,也一定会欣慰的。” 谁料一听阿好一下子说中了自己的心事,阿蛮心里就更不好受了,但也听话的止住了哭泣,鼻子一抽一抽的,因为刚刚哭过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憋闷,“小,小姐,您说的是,是真的吗?哥哥会知道吗?”说着又哭了起来,“小姐,我不知道怎么了,就,就一听这琴音让我想起了哥哥,想,想起当初哥哥把最后一口干粮留给了我,而他自己,却饿死了。呜呜呜……” 其实在阿蛮说着的时候,阿奴和雍幸心里也不好受,因为这些人间苦难生离死别他们都感同身受,阿好一边拍着阿蛮的背,一边帮她顺气,顺手又让她喝了盏茶,帮她平复心绪。 这会儿功夫,台上一曲终了,而台下的客人方才如梦初醒,掌声雷动。 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曲中相思今犹在,不见当年梦中人。 “好了,阿蛮莫要伤心了,今天咱们不想伤心事,伯伯说过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无论生死都不会消散于尘世,他们终会化作清风,川流,花草,星子,只要他们在这世间想要守护的亲人不曾遗忘他们,他们就会和光同尘如影随形,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消失在漆黑的深渊,他们会在亲人的神识处与至亲相伴,成为他们与尘世解不开的牵绊。” “我相信小姐,只要我永远将哥哥记在心里,哥哥就永远不曾离去。”阿蛮不好意思的用手抹了把脸,“阿蛮不好,有些失态了。就是今天听到这人的琴声自然而然的就让我触景生情陷入回忆了。” 阿好伸手捏了捏阿蛮的小圆脸,又喂给她一块糕点,“阿娘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上一点甜食能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看着阿蛮因为嘴里被塞着点心,此时原本就圆圆的脸颊变得鼓鼓的,如同一只嘴里塞着食物的小仓鼠,惹得阿奴和阿好不由的笑了起来,将原本伤感的氛围吹散于风中。 阿好收回目光又重新看向圆台中央的青衫男子,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心头,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冥冥之中总觉得这个人与自己不会是萍水相逢,而会有所牵绊。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其实从很小的时候祭司伯伯就发现自己的感觉敏于常人,常常能提前发觉反常,这也是祭司伯伯从自己三岁时,就将自己带入祭祀大殿传习占卜之术,用祭司伯伯的话来说,祭司之职天之神使,肩负着天神与人界沟通的职责,上承天命下达君王,守护人界的平安喜乐才是身负神谕之人的使命。 当初在边驿遇见雍幸时就是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来自命运的羁绊,和煦温暖却又强势不容拒绝。用祭司伯伯的话来讲就是顺其自然息心而动。 再抬眼看向圆台,不知怎的一股悲悯之情从胸中涌动而出,突然很想拂去那人身上的哀愁,好像那如谪仙般的人就应该意气风发纤尘不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陷凡尘沾染尘埃,一身傲骨为这人间的疾苦弯了腰,蹙了眉。 阿好收回视线挥了挥心中的烦恼,强压下心中的不适,转而对阿奴阿蛮和雍幸轻笑道:“飘香楼的膳食果然不错,咱们可是不能浪费,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人生在世唯有美景美食不可辜负,其他皆是浮云,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以茶代酒,不醉不归,来,还是那句话,今日桌上无主仆,不许拘谨,开吃!” 小公主轻灵俏皮的几句话,顿时就让原本心情复杂的几个人一扫黯淡低迷的心情,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好,听小姐的,其实要不是这听曲儿听入迷了,这会儿我早饿了…嘿嘿,既然小姐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想自打吃了那几块茶点,自己的馋虫就勾起来了,要不是这什么敬川先生弹的琴太好了,把自己藏在心底不肯轻示于人的心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从心湖之中泛舟而起,竟一时之间无法压制,作为一名合格的暗卫抽离心绪就是入门的基本功,只不过每个暗卫隐藏心绪的方式不同。 就像阿奴冷心冷情,那冰冷疏离就是她隐藏真实的自己展露于世人面前的面具,只不过阿奴仅存的柔和与温暖都给了将军和公主,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唯独将军出现她的眼中才会消逝寒霜转入春来;阿奴是这样,其实雍幸也是这样,阿奴的柔软给了将军,而雍幸则是将他全部的温度尽数给了公主,只要有公主的地方就能占据他全部的视线,就能牵动他全部的心弦。 阿蛮想到这不禁在心底摇了摇头,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最简单最没有心事的人,自己平时活泼爱笑大大咧咧,其实这又何况不是自己戴在人前的一副面具呢?凡是成为暗卫的人皆是饱含尘世之苦的可怜人,心底的苦早就超于常人,在这些人的世界里,终其一生都会充斥着鲜血的杀戮,在这些人的眼中活着就是为了使命和任务,不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就是在厮杀的途中,自己就像手里的兵器一样冰冷无情,而回眸间或许早就遗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最初的心肠,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也已渐渐在杀戮中遗忘。 可是过去就是过去,即便用现在的强大也无法抹除过去的懦弱,更无法唤回那消逝于生命长河之中的至亲,那些所谓的强大不过就是蒙骗世人的伪装,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是假的就是假的,犹如掌中的泡沫,尽管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如梦似幻,却脆弱的禁不起半分触碰。 其实想要戳破这场幻梦只需一个小小的诱因,便可将自以为坚固的城墙轰然瓦解,而这琴音却切切实实的将一切虚伪包裹轻而易举的拆穿,让人不得不直面自己心中最不愿面对,最想隐藏的不堪和脆弱。 第52章 敬川先生(九) “小姐,阿蛮没事了,咱们快吃吧,我现在闻着这菜的香味儿都快忍不住了。”阿蛮虽是跟阿好说着但是两眼就没从菜上移开,随后还吞了吞口水,那吃货的本质尽显。这模样简直把其余几人都逗坏了。 “你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刚才还阴云密布,这会儿就晴空万里,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来了!”阿好无奈的瞥了她一眼,虽说嘴上嫌弃着但还是给小丫头夹了块她爱吃的鱼肉放到她的碗中。 阿蛮看着碗中那色泽明亮汤汁饱满的鱼肉,心想公主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比谁都软,每次生气也最多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说自己几句,再多的重话公主就说不出了,等转过头气消了就还是那个体贴下属的公主殿下。 如果说自己的前半生是苦难的悲剧,那么现在的一切就是神的恩赐,若因为自己之前所有的痛苦才换来神明如今的垂怜,那么自己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并愿献祭自己的一切只为留住眼前所有,永不消散。 阿蛮看着还在给自己夹菜的小公主不由得笑了起来,再配上那张圆脸怎么看怎么有些滑稽, “你傻笑什么,快吃!一会儿都凉了。”阿好看这丫头本来就不聪明,自打听完敬川弹琴怎么越来越傻了呢?哎!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带她来听琴了,别人是美色误人,到敬川这是琴音误人啊! 这会儿刚从台上演奏完的敬川不禁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这时的他还没想到,阿好将好大一口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扣在了他的头上。 “我说老弟,你是不是着凉了?”一旁的胖掌柜关心的问道,“不是我说你,小玉的病你再忧心也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孩子还需要你照顾,你的身体要是先倒了,小玉该怎么办?” 敬川对这位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的结拜大哥确实有说不尽的感激,虽说自己这一年来帮飘香楼出谋划策日进斗金,让飘香楼成了王都最好的酒楼,即便这样,自己还是觉得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时若没有义兄,自己和小玉早已经死在那个寒冷的清晨了,那会有现在的衣食无忧,唯独忧心的就是小玉的病了,这一年来自己带着她遍访王都名医,可是,可是无一例外,那些名医全都束手无策,这一年来只能给小玉开些缓解的药物,但收效甚微啊。 小玉一旦发病就极其痛苦,有时难受的神志不清,嘴里只会迷迷糊糊的喊阿爹,原本就瘦瘦小小的身子,因为病痛的折磨就更加瘦弱了,大夫说就只是喝那些缓解的汤药根本无济于事,长此以往也会在反复发病的过程中慢慢熬到油尽灯枯。每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总是能切实的感觉到何为锥心之痛何为痛不欲生,自己多么希望能够代她承受这一切的苦难,只求让小玉平安健康喜乐顺遂,自己愿倾尽所有以求之。 敬川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边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兄长放心,我倒不下,为了小玉我也要撑下去,让兄长担忧了。” “哈哈哈,兄弟!我是你大哥,小玉就是咱亲侄女儿,这飘香楼就是你的家,要不是你,大哥这飘香楼早就关门了,哪还有今日?要说恩情,也是你对大哥对飘香楼有恩。当日大哥救你和小玉不过举手之劳,可你给飘香楼带来的却是绝无仅有的辉煌啊! 兄弟!哥哥是个粗人,没读过书,也不懂那么多文绉绉的话,但是我就一句话不管你有什么难处,你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只要哥哥在就永远是你的后盾,你永远是这飘香楼的二当家。” 胖掌柜原本精明的双眼此刻却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温和,看的出来他非常看中自己与敬川的这段兄弟之情,早年亲人俱丧原本亲情缘薄,对于这个半路收来的异姓兄弟自己越是相处越觉得投脾气,别看他平时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自己不大能听得懂,但是这不妨碍自己对他的欣赏,自个这兄弟不仅书读得好,脑子还活分,这飘香楼经他手一改造别说还真是成了…成了什么,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叫玉宇琼阁,哎,这词儿还是兄弟教的呢。 兄弟说了在王都开酒楼不仅要菜做的好吃,还要有特色,酒楼要想开的红火长远就要上能接待权贵,下能贴合百姓,不然来酒楼吃饭的客人身份产生了局限性,那样酒楼也会一点点衰败的。现在想想兄弟说的确实没错,这飘香楼自岳父手里的时候受众就是寻常百姓,因此飘香楼也主打一个物美价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也确实收益可观,可是随着都城中的各大酒楼林立而起,飘香楼也逐渐失去了竞争力,再到后来一点点已有颓败之相了。 要是不曾遇见敬川,恐怕现在东街也就没有什么飘香楼了,不过,这一切都多亏自己当时心生不忍救了他们父女俩, 试言设想要是当时自己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灭,那么今日飘香楼的结局也会是自生自灭直至改换门庭消逝的无声无息。也许到了那时都城的人都不会再想起东街上还有过一个叫飘香楼的酒楼,那情景光是想想就从心底泛出一阵恶寒。所以说,与其说自己救了他们父女,倒不如说敬川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整个飘香楼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飘-香-楼。 “兄长!”敬川拱手向胖掌柜行了个大礼,“敬川永远铭记兄长收留大恩,弟只是一介读书人别无所长,能尽绵薄之力是敬川的荣幸,这一年来兄长在小玉身上花费太多,敬川无以为报,我…” 胖掌柜摆摆手打断了敬川的话,“兄弟,莫要跟我客气,你我兄弟不分彼此,这一年来你给飘香楼带来的又岂能用那些来衡量?我说过了小玉就是我亲侄女儿,当大伯的又怎么能看着侄女儿受苦无动于衷呢?好了,今天都多弹了好几曲,辛苦了,快去歇歇连看看孩子吧。” “好,那就多谢义兄了,敬川先上去看看小玉吃药了没。”敬川心里也是惦记着小玉,正好也弹奏完了。 “去吧,我回头让厨房再给小玉煲些山药甜粥,那小丫头就爱吃这口儿,也好哄她喝药。” 敬川轻笑,“义兄就惯着她吧,净给她开小灶,她现在不吃些甜食都不老实喝药了。” “哈哈哈,老弟啊,这女儿就是得娇养的,你是不知道我跟你嫂子有多么羡慕你能有一个像小玉这样的女儿,不像哥哥我只有这么一个气人的臭小子!不过这臭小子自打小玉来了倒是不满处乱跑了,天天没事就陪着小玉,倒是有了几分哥哥味儿。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哈哈哈……” 第53章 明月楼(一) “呃!”,阿蛮从飘香楼出来就连续打了几个饱嗝, “小姐小姐,下次咱们还来这吃饭吧!这儿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而且那个敬川先生的曲子也弹得不错。我看来这飘香楼吃饭的人如此之多,一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好吃,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敬川先生的琴声实在是让人…呃,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阿蛮苦恼的挠头,哎,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不词儿到嘴边转头就忘。 一旁的阿好和阿奴看着阿蛮苦思冥想的懊恼模样,极力憋笑也不打断她就看看她能不能语出惊人,就在这时‘苦思冥想’的阿蛮一拍脑门儿,一副茅塞顿开的神情,就听她惊呼一声,“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词儿叫‘欲罢不能’,小姐小姐,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还对呢,我说让你平时多读读书,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用的时候就忘词儿,不过,这词儿想的倒是贴切。那就,勉强算你过关吧。不过回去每天要多加一个时辰读书。”阿好随手紧了紧刚才雍幸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抬步向前走去,也不管身后的阿蛮怎样的哀鸣。 “公,不是,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这样太残忍了!——” 一旁的雍幸和阿奴不厚道的笑出了声,两人看小公主已经走出几步了,也紧跟着追了上去,只不过在经过阿蛮身边时分别憋着笑安慰一下她早已‘千疮百孔’受伤的心灵。 雍幸:“这是小姐关怀下属的体现,这是你的福气,应当珍惜。”说完抬脚就追着阿好的背影走去。 阿奴:“没关系,就当修身养性了,忍忍就过去了。” 只看阿奴也同雍幸一样说完就徒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只余阿蛮一人在萧瑟的秋风之中凌乱,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阿蛮心里那个气啊,这是什么福气!这福气白送你,你要不要!!!公主这样对我也就罢了!你们两个怎能也这样落井下石!!!真是气煞吾也!你俩等着,公主要我读书,你俩也别想逃!回头我就告诉公主让你俩陪我一起读书,因为雍幸说了,‘这是公主关怀下属的体现,这是我们的福气,应当珍惜’,所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让咱们一起分享这份承载着公主深切关爱的福气吧,嘿嘿,要是这么想,这读书也不是那么枯燥的不可接受了,现在我倒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现在想通一切的的阿蛮心情变得愉悦,就连周围的空气也觉得变得无比清新,于是迈着轻快的步伐追了上去。 这边阿好他们几个打打闹闹,气氛好不热闹,可是这世界上所有明亮的背面都有深不见底看不见的深渊在暗中窥视一切伺机而动。 … 太子东宫 书房 “今日晌午,丞相邀各司主位大人一同在相府宴请兕国大公子兕寒。不过丞相防心太重,属下的人被拦在外面,因此无从得知他们在席间谈论了什么,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未听到主人的指令就一动不动的继续跪着,不动如山,连表情都如冰山一样未有分毫变化。 空旷的书房中寂静非常,只余‘哒哒哒’一下一下敲击桌面的声音,明明指尖与上好的乌木所敲击的声音清脆无比,但是身处此境只会觉得这声音压抑无比,仿佛敲击在心间,每一下都可以决定人的生死,真所谓‘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只见那能够轻而易举就能扼住他人命运的修长大手停下了敲击的动作。片刻一声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此间的压抑氛围,让周遭的空气重新又开始流动起来。 “没有插进去倒是正常,若是将钉子轻而易举的楔进去了,那倒是真伪堪忧了。你们知道那老狐狸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黑衣人依旧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若是不说话,如同静止的雕塑一般。 “属下不知请殿下明示。” 殷昭拿起书案上的杯盏轻轻晃动杯盏之中色泽澄亮的茶汤,看着茶汤之上涌动恍若海市蜃楼的缕缕水雾,自顾自的说道:“老狐狸本就是楔钉子的行家,他要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明白将钉子安在哪里最好,最能物尽其用,最能达成所愿。所以,输给他你们不冤,这次本殿不怪你们。起来吧。” 一听主子不会处罚自己,黑衣人如蒙特赦,拱手道:“属下多谢殿下赦免之恩。” 殷昭品了一口茶看了眼立于下首的黑衣暗卫,淡然说道:“除此之外,兕、井两国使臣那边还有什么动态吗?” “回殿下,除了今日丞相宴请兕寒公子外,井国那边倒没有什么异常。” 殷昭看着茶杯之中升起的氤氲袅袅的热气,没有人知此时的殷昭在想些什么,黑衣人看太子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敢出声打扰,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殷昭出声问道:“兕寒去赴宴了,那兕国公主呢?”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黑衣人大着胆子偷偷抬眼看了眼上首的玄衣锦袍的清冷男子,黑衣男子心里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君心难测’这句话自己还是明白的,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一个人要想在这人世间好好的活着,就要有自知之明,什么事该好奇,什么事不该好奇,这些事都要心中有数。作为暗卫更是如此,一个合格的暗卫只需要做主上手里的一把利刃即可,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主人所指之处就将剑指向何方。 黑衣人心中百转但面色平常,听闻殷昭所问马上拱手回复,“回太子殿下,兕好公主今日清晨带着三名手下去了东街,现在还未返回官驿。”黑衣人语气冷漠淡然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兵器一样冰冷无情,好似在他的眼里只有任务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半分。 殷昭闻言虽然面色平常,但是拿着茶盏的手一顿,眼神微闪却昭示他的心并非古井无波,再淡然的神色不过也是欲盖弥彰罢了。 殷昭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随即挥了挥手让黑衣人下去。片刻之后,原本就空旷的殿宇就变得更加萧索寂寥了,就连书案上的热茶也渐渐失去了它最后的温度,最终与这座冰冷的殿宇融为一体,一样的彻骨冰冷。 明明正午的太阳是最为明亮温暖的时刻,可是为什么却无法让这座冰冷的宫殿温暖片刻呢?也许是这个深秋相比往年更加萧瑟,也许是宫外的街景相较于王宫更为热闹,更具烟火,更像人间吧。 第54章 明月楼(二) 王都 相府 “兕寒将军,今日宴会准备的略有仓促,在下若是招待不周,还请将军海涵啊。” 丞相将兕寒一行人送至门口,还不忘客套寒暄,虽说是不疼不痒的官场废话,但兕寒也不能失了礼数,随即拱手道:“丞相客气了,相爷公务繁忙,还在百忙之中招待在下实在令兕寒过意不去,”兕寒一边应承着丞相,目光同时也扫视着站在丞相身后的各司主位大臣,随即话锋一转,兕寒也向丞相身后的各位大臣抱拳说道:“而且还同时劳烦诸位大人一起,兕寒无功而受此礼遇实在是受之有愧。” 此时的兕寒与丞相众人分站两侧对面而立,宛若永不相容的两个世界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丞相闻言爽朗大笑,唯有那双精明的眼睛却未沾染半分笑意清冷异常。 “哈哈哈哈——将军如此客气岂不与在下见外吗?再说今日休沐,诸位大人仰慕将军久已,听闻在下还有些面子能请动将军大驾参加今日内府家宴,这不,便一同来凑凑热闹,主要是他们也想近距离一睹将军英姿嘛。只此小小举动谈何礼遇,有何言受之有愧?将军言重了,言重了!哈哈哈!”丞相轻捋胡须笑言道。 兕寒闻言剑眉轻挑,嘴上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心里冷笑一声,但面上不显,依旧客套与这‘绵里针’周旋,“既然如此,兕寒多谢诸位厚爱,多谢相爷款待,如此在下就不多加打扰了,告辞,莫送。” “将军慢行!” “将军慢行啊!——” “……” 丞相和各位官员站在府邸大门的台阶上同兕寒挥手告别。 兕寒快步走向自己的宝驹‘旋风’,‘旋风’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宝马良驹,相传‘传世宝马’聚以天地灵性能辨善恶识人心,当兕寒走向‘旋风’时,如墨缎一般的‘旋风’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有神的双瞳看向走来的主人似乎闪烁着喜悦的光芒,鼻子发出撒娇般的吭鸣声,扬起自己骄傲的头颅微微轻摆,那如乌墨般的鬃毛就像上好的绸缎一般倾泻而下散落颈部,宛若美人墨发垂肩。 兕寒知道‘旋风’等着急了,估计相府的干草它也吃不习惯,因此不开心了,就看它那双灵性的大眼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只不过兕寒从它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丝怨怼,好像再说‘你怎么才来,我都受委屈了’,兕寒轻笑一声拍拍它的头小声在它耳边说了句‘回去给你加餐’,也不知是不是这马真的成精了,竟然发出了兴奋地嘶鸣声,随后就看它将自己的身子蹭到兕寒跟前,好似在说‘主人上马’,兕寒又摸了摸它颈上的鬃毛,心里不由好笑,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叱咤沙场的驹中王者,竟然因为和小公主待了这些日子也学会了娇气和那份公主做派。哎,都怪自己平时太骄纵那小魔王了,连这‘旋风’都给看明白了。 丞相看着兕寒翻身上马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那原本只是浮于表面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了,众人只是看着相爷看着兕寒将军的背影出神,但是相爷未动谁也不敢说话,只能一个个鼻观眼眼观心,静静的承受周遭骤降的气压,没办法啊,谁让‘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这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身为各方势力的车前草马前卒,他们也是有不可与外人道无可奈何的悲哀啊! … 王都的街道上清脆有序的马蹄声‘哒哒’作响,兕寒坐在马上看向街道两侧的熙熙攘攘的行人,热闹叫卖的小贩,林立的商铺,还有在街上卖艺的异域舞者,心想阿好这丫头要是上了街还有心思回来吗?就凭她那爱凑热闹的好事之心,不到明月东升想把她盼回来估计那是难如登天。 “将军,咱们这不是回官驿的路。您有何要办的事就交给属下,您僵了大半天了估计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身侧的阿青出声提醒。 “本将知道,来人回报不是说阿好还没回去吗?我想着指着丫头自己回家还不如亲自去找她。那丫头在外面玩儿的心野了,本将军不亲自出马,恐怕是没人能将这混世魔王给降回来。” 阿青低笑一声,心想虽然小公主漂亮可爱自己很不想承认将军对她的评价,但是不得不承认将军对公主的评价还是十分…呃,十分的贴切,十分的中肯。 “将军,您不必担心,公主那跟着阿奴阿蛮和雍幸了,他们定会照顾好公主的,也不会让公主在外面玩儿的太晚的。”虽然心里十分赞同将军的话,但是依自己的私心还是要帮小公主说说好话的,毕竟在兕国小公主就是人见人爱的存在,有谁能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公主殿下受责备呢? 兕寒听闻此言,轻‘哼’一声,“你倒会给她开脱,我还不了解那丫头的本事吗?别说给她带三个人,就是给她带上几十个人跟着她,她也能将那些人给你‘策反’喽,阿青你信吗,到最后那些人不仅不会规劝她回家,还会跟着她一起玩儿的不亦乐乎。” 阿青实在忍不住了轻笑出声,“将军,您说的属下倒是信,咱们刚还朝的时候,属下就常听阿蛮抱怨,说咱们没回来的时候她和阿奴没少因为跟公主偷溜出宫去玩儿而被大妃惩罚,可是她们俩也是‘记吃不记打’,刚被罚没几天,咱们小公主几句话就将俩人给拐出去了。大妃后来就发现了不管怎么罚,咱们小公主都是屡禁不止,再后来您猜怎么着?大妃就给小公主身边又换了几个暗卫,心想都换人了,也没人陪你玩儿陪你胡闹了,你还能溜出去玩儿吗?可谁想,咱们小公主真是天赋异禀,没过多久又把那几个暗卫给策反了,这一下大妃没辙了,只能又将阿奴和阿蛮给调回来,让她俩继续跟着公主,又和小公主约法三章,规定了回宫的时间,这才作罢。” 兕寒闻言朗声大笑:“哈哈哈,阿蛮她们还能因为阿好被大妃责罚,不过对此本将深表同情,因为本将军当年也深受阿好的荼毒,而且还是在纵容她的这条路上一去不返啊!……” 第55章 明月楼(三) “明-月-楼,哎呀,咱们可算到这明月楼了。” 阿好几个人从飘香楼出来,一路走走停停才来到这明月楼的门前。 “小姐小姐,你说咱们进去了不会被将军知,知道吧。”阿蛮用手推了推阿好,只要一想到他们三个人私自带公主逛明月楼的事被将军知道后的画面,哎呦,不能想不能想,阿蛮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摇头,是根本不敢想,将军知道后的结果。将军可不是大妃那般‘良善之人’,单单只是想想暗卫营的刑罚,这两腿就一个劲儿的打转。 “喂!”阿好‘啪’的拍了下阿蛮的手,“阿蛮,你在想些什么,瞅瞅你这那还有点儿榜三的样子,你想想过去你大杀四方的时候,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哪像现在这样畏手畏脚的。亏我还这样看好你呢,你现在就这样胆小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封你做先锋将军带着你征战沙场。” 阿好一脸‘心痛’的模样看着阿蛮,一副‘你辜负了我的器重’的眼神,可是这鬼精灵的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小丫头的心里一股脑的都是如何冲破层层难关‘杀进’这明月楼的大门,今天是自己唯一仅有的机会能脱开阿兄的魔爪,过了今天阿兄就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单独出来了,所以今天任何事情都不能挡住自己探索新世界的脚步。阿蛮不同于阿奴冷静,所以激将法最为合适,可以说是屡试不爽。为将者,识人,识势,缺一不可,良将用兵如良医用药,针砭时弊药要对症,便可事半功倍以一敌百。 果然,阿好话音刚落,就听阿蛮气势如虹的声音,“小姐!咱们去!不就是去个小小的明月楼吗?有什么了,大不了将军知道不就是一顿板子吗?想我未来堂堂前锋大将军也不能被这么点小事儿就给吓怕了!小姐,阿蛮,跟您去!…哎呦!阿奴,你敲我干嘛!” “我敲你说话不走脑子!你忘了出门时将军交代的话了?”阿奴毫不留情的给了阿蛮一个‘醍醐灌顶’,每次都这样只要公主三言两语就把局势给扭转了,她们也从监督者变成了‘监守自盗’,以前在兕国境内,她们陪着公主胡闹些也就罢了,可这是在王都,她们离家在外,身边又没跟着将军,而且将军三令五申让她们不能随着公主胡来,不该去的地方不能带着公主去,本以为公主在街上玩儿了这么久早就把要去明月楼的事抛在脑后了,谁成想公主这都从飘香楼逛了一圈儿了,还没把那个明月楼给忘了,真不知道是应该佩服公主记性太好,还是该为他们这些苦命的手下鞠一把辛酸泪了。 “阿奴~ 阿兄说不许去我去明月楼啦?”小公主心里哪个气啊,这刚搞定一个又来一个,可是蛮干又不行。这人数不占优势啊!所以只能智取,于是乎小公主狸奴般的大眼咕噜咕噜转了圈儿,扬起那颜笑嫣然的小脸儿,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阿奴,就差点儿将‘期盼’两个字写在脸上了,阿好现在的样子任他多么铁石心肠的人也都会心软的。 反正现在的阿奴看着小公主这般乖巧的模样也不忍心说出让她失望的话,因为任谁也不想那灿若星辰的秋瞳蒙上尘埃。阿奴被公主这样看着实在没办法,不自在的轻咳一下,“将军早上倒是没说不能去明月楼,只说不能去不该去的地方。” “这就对了嘛,好阿奴,咱们就进去看看这个明月楼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咱们就立刻回去,怎样?阿兄是不会发现的,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咱们四个人知道,不会传到阿兄那的。” “小姐,阿奴就觉得好像又被您给带坑里了。”阿奴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公主在这方面百战百胜从无败绩,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呢?不过还是祈求将军即便知道了不要太过生气吧!哎!现在除了‘舍命陪公主’别无它法。 “哈哈哈~既然知道是这样那咱们就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放心就算我阿兄知道了,那本小姐就同你们一起受罚,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雍幸,阿奴,阿蛮,跟本小姐进去瞧瞧这明月楼有何玄机。走!” “诺~~~”三人异口同声,惹得阿好极力憋笑才维持住自己身为公主的端庄,随即精致的下巴一抬,广袖一舒,带着阿奴几个人迈着如同统帅千军万马的步伐走进了这座明-月-楼。 … “将军,咱们上哪去找小公主去?”阿青看着天色渐晚日暮西沉,东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再等些时候出夜市的摊贩也该上街摆摊儿了,这还没看见公主的影子呢? “东街上还有什么有名的地儿?”兕寒这时心里也有些焦急,虽然阿奴三个人跟着阿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天色渐晚不将阿好寻回去,自己终归不能放心。 阿青仔细想了想,小声儿嘀咕着,“东街有什么有名的地儿?除了夜市,还有什么地儿人多?” 忽的阿青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兕寒,人多的地儿,那不就是小丫头心心念念没去成的明月楼嘛! “去明月楼!驾!”阿青还没反应过来兕寒就驱马向明月楼赶去。 “明月楼?哎,将军等等我!驾!”阿青骑着马还没想明白将军怎么知道公主去了明月楼,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跟着将军走一准儿没错,别问为什么,要问那就是在战场上的血泪换来的经验,反正当年在战场上轻视将军年少不听将军将令的那些沙场老将不是折戟沉沙就是血染沙场,总而言之,将军要做的事总会有他的道理,绝对绝对!不能不听,不听将军令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那些沙场老将都经受不起,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兵呢? 就在兕寒和阿青前脚打马过街而去,后脚就有几个百姓装扮的人紧跟了上去。 “去!通知主子,我们两个去拖住他们!分头行动!”几个人瞬间就分散开了,动作迅速敏捷一看就不是寻常的习武之人。 片刻后东街的彩灯一盏接着一盏的被纷纷点亮,火树银花华灯初上,刚才的阴鸷气氛犹如石沉大海掀不起任何浪花。 第56章 明月楼(四) “小,小姐,”阿蛮看着明月楼内的景象,实在是一言难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连说话都结巴了,这次绝对是吓得,天啊!!!她现在后悔还来的及吗?这明月楼分明就是风月之地嘛。自己以前虽然只执行刺杀任务,但也不像阿奴说的那样木讷,这种地方自己虽然没来过,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他们几个带着公主逛花楼,将军还不得把他们几个给活劈喽!! “阿蛮,你磕巴什么?”阿好自打进了这明月楼就觉得十分的惊奇,一方面这明月楼的内景确实可以称得上美轮美奂了,这里的景色美得就觉得自个的眼睛都不够使了,这你怎么说呢?对,应该这么说‘此景只应天上有’,没错!说句琼楼玉宇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自从进入这明月楼,阿好就看出来了这里其实是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这种地方兕国也有,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在兕国的北街有一座广寒阁,来广寒阁的人非富即贵,不仅有兕国的贵族还有往来于兕国的各国富商,要问自己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呵呵,当然是偷溜出宫时去过那里,不过那次可不是处心积虑,那只是个意外,要不是为了躲避阿爹分派出来寻找自己的暗卫,自己也不会情急之下躲到那儿去。不过不得不说,自己第一次进入那广寒阁时倒真是被惊艳了一把,饶是自己自幼生于兕国王宫见惯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玉盘珍馐倾城起舞,在看到广寒阁时,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入了迷。 可是这王都的明月楼内的装饰景致为什么与那广寒阁如此相似,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那些细枝末节的相似之感是骗不了人的,能设计出如此内景之人,天下间恐怕也是凤毛麟角,就像出自敬川之手的飘香楼,里面的一帧一景笼统看去只觉得美轮美奂,但是只要从细节之处观察就不难发现,其实那里摆设的一花一木皆是设计者的巧思,更重要的是在这一物一景的设计之中设计者却早已将自己的身影融入其中了,不管设计之人是否出现,以小见大见微知着,单看这景致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意境就可以大致了解这背后之人的具相。 如果飘香楼的内景可以看出的是文人高士的清雅高洁,那么这明月楼则是沼泽之中洁自珍,万花而过叶不沾的潇洒不羁。如果敬川先生是志节高雅的青竹,那么此人就月夜曼陀罗,花香馥郁醉人但独自清醒,此人既不是举杯邀月的文人雅士也不是流连风月的纨绔,准确的说他更像是个醉卧红尘的浪子,这世间有的人浑浑噩噩不饮自醉,而有的人却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灌得醉别人却唯独灌不醉自己。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人,其实这种人既是这世间最清醒的人也是这世间最孤独的人,哎!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自古真理亘古不变,这种人看似游戏人间,实则人间游荡,万千荣华随风去,青衫裹尽人间雪。 “小姐,咱,咱们走吧,这不是咱们该来的地儿,要是将,哦不,要是让公子知道不得把我们都给‘咔嚓’了。”阿蛮用手比作刀状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砍头的手势,不愧是暗卫出身,做这种杀人的动作干练利落毫不违和,要不是她这担惊受怕的语气,单看这熟练的动作还以为她又要去执行任务去了。 想着想着,阿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依旧流连于琼台仙阁的幻景之中,自顾自的向着仙境深处探寻,不过还是分出些许心思安抚一下阿蛮那颗被自家阿兄的雷霆之威所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灵。 “你放心吧,天知地知还有咱们四人知,你家将军是不会知道的。”阿好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珠一转狡黠一笑,轻咳一声敛起笑容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悲戚的阿蛮,神情忧虑的阿奴还有面容冷漠但目光温柔的雍幸,只见小公主眼神一扫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人,神情正色的开口:“就算你们家将军知道也无妨,因为咱们不是有意来这明月楼的,准确的说,咱们是逛街累了恰好溜达到这儿的,疲累不堪口干舌燥正好进来喝杯茶,再说没进来时咱们还以为这儿是酒楼呢,所以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们是无辜的,歇歇脚喝杯茶还能有错吗?再说那误打误撞进来了这能怨我们吗?”阿奴阿蛮听着公主这番纯属胡搅蛮缠的理由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好似在说‘这理由行不行你心里没个数吗’。 唯独雍幸只是一脸柔和的注视着他的小公主,看着活泼的她,狡黠的她,赖皮不自知的她,总之不管是哪个样子的她,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乖巧的一面还是调皮的一面,都是他空寂枯败生命中所绽放的唯一亮色,她不是温室之中的娇花,却是他孤寂旅途中的一枝独秀,她不是世间最美的色彩,却是所有色彩中最亮的一抹红,暮霭红霞照天烧,扫尽寰宇多愁怨,问询神女在何处,只源佳人在眼前。 “好了,阿奴阿蛮,有咱们寸步不离的保护小姐,只在这待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事,还是莫要扫了小姐的兴。”雍幸实在是见不得小公主不开心,只要每当看到她失望的神色就像自己的心里被凿了个洞也跟着空了一块儿,其实自己心里明白这种陌生的情绪就是怜惜,就是心悦。 阿好一听雍幸和自己统一战线而且还帮自己争取最大战果,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好哥哥,没错,此时的雍幸在阿好心里他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陪读一个平凡的下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他细致入微的照顾中,或许是在他如细雨微风般的包容与体贴中,或许是从他们最初的相遇一切的特殊一切的例外都化作美好的祝愿,雍幸,受之以姓,冠你以名,愿将世间所有的幸运加之你身,为你遮蔽这滚滚红尘中世俗强加的所有风雨。 第57章 明月楼(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阿好因为找到了盟友神清气爽如沐春风,可是阿奴阿蛮这边可就不像那边这么景色宜人了。阿蛮可谓是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雍幸久久说不出话来,一双圆眼再因为出乎意料的场景瞪得溜圆,不过阿蛮那被惊到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滑稽之色。而阿奴性子清冷虽没有像阿蛮表现的那么夸张,但也还是看得出眼里所流出的惊讶之色。 “不是,雍幸你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头一回一口气儿说那么多话,还是给小姐帮腔,哎,咱们这么多日的友谊啊!终究是错付了,呜呜呜~”阿蛮为了将悲伤心碎的情绪表现到位,还假么假事的用袖口沾了两下脸上并不存在的泪。 “哎呦!你掐我干嘛?”最后还是阿奴看不下去她那浮夸的演技,于是伸手在她腰间软肉上掐了一下,帮她恢复正常。末了还一本正经面色如常的说了句,“正常点儿,演的太差。” “你…” “好了,别斗嘴了,咱们赶紧进去。”若是平时阿好一定很乐意看看阿奴是怎么和阿蛮斗嘴的,但是今天的情况实在不允许,这事嘛得分轻重缓急,今天本就是顶风作案,不能在外耽搁时间太长,要不然回去就更不好交代了。虽说阿兄平时总是纵着自己,但要将他惹恼了,呵呵,就那张满面寒霜的冰山脸,自己想想都觉得严寒彻骨,就是一个字儿,冷啊~ 所以问题要从源头抓起,想要避免千里冰封的办法那就是,速战速决!反正神不知鬼不觉,阿兄就算赴宴回来发现自己还没回去,也只当自己在外面贪玩儿的忘了时辰,就算生气只要自己说几句好话再买个乖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再不济他也总归不能还亲自出来把自己抓回去吧? 不得不说,阿好不愧是祭司高徒,连这嘴都受过神明眷顾,说什么都这么准。哎!她就还不知道让她心心念念的‘千年冰山’正浑身凛冽的在捉她回家的路上艰难前行。为什么是艰难前行呢?毫无疑问的‘被碰瓷儿’了。 … 哎,要说此时的兕寒像个千年冰山这个形容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喽。因为兕寒现在就是浑身都冒着凛冽的寒气,要是常年跟随他下属看到此般情形,就会明白此时的兕寒已经耐心告罄,正处于怒火爆发的边缘。 “哎,哎,这是怎么了?” “没看见么,这俩人骑马当街撞人了。” “看样子,那俩人长的人模人样穿的还不错,估计是有钱人。” “哼!有钱人就了不起了?就能当街撞人了?我看那老伯被撞得不轻,没看这都在地上疼的起不来吗?” “……” “哎!小点声儿,小点声儿,没看见这俩人都带着佩剑了吗?在王都能带佩剑的大多都是权贵,有钱的不算什么,惹上了权贵才是摊下了大麻烦了。慎言,小心祸从口出啊,诸位。” 北街与东街的交口处以兕寒和阿青为中心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当然不可忽视的还有地上将疼痛演绎的淋漓尽致的一个‘被撞伤’的老伯和一个哭的声泪俱下的年轻妇人,再看看兕寒这边,两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冷漠,眉宇之中尽是不耐,再瞅站在两人身侧的那两匹高头大马,乌溜溜的大眼蔑视的看着眼前这无聊的闹剧,不耐的而又气愤的从鼻孔中打着响鼻,旋风那如墨瀑般的大鬃尾烦躁的就像扑打糟心的蚊蝇一般来回甩动,好似在为自己的主人打抱不平,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将军,不行让暗卫动手把他们拖走。”阿青看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七嘴八舌的大多都是谴责将军和自己所谓撞人的行径,就好像他们是什么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虽然他们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手上浸染鲜血,但是死在他们手上的都没什么无辜不是敌军就是细作,自从跟着将军随军征战让百姓围着的时候不是点兵出征就是凯旋还朝,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单食壶浆,所有人都称赞他们是英雄是勇士,那里有过像今天这么憋屈的事。 “哎呀!~ 没有王法了~ 乡亲们啊!你们给评评理啊!小妇人和家中老爹在路上走的好好的,这没招谁没惹谁,怎的就祸从天降啦~呜呜呜 这俩人骑着高头大马就这么从后面把老爹给撞飞了,到现在都疼的站不起来,老爹本就身体不好那里还禁得起这样让人当街纵马撞飞啊。哎呀!还有没有天理啦!~ ” 这小妇人哭的悲天跄地泪眼戚戚,明眼人一看无不同仇敌谴责牵着高头大马的‘罪魁祸首’,拿手指指点点的仿佛认定他们就是杀人凶手似的。 随之喧闹声起哄声还有那小妇人的哭泣声一声高过一声,这看似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街头闹剧,但在久经沙场的兕寒眼中,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渐渐与阴谋二字重合,从刚才那个倒在地上的老者硬往自己的旋风上撞的那一刻自己就明白了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自己一直没有说话只不过在思考这幕后之人处心积虑的给自己安排这出意欲何为? “将军,不行人围的越来越多,这妇人还没完没了的哭,属下都说了多给她些银钱,还可以让人带他们去看病,谁料她还是不干,后来属下又问她到底想要什么?谁知那妇人根本不理我,就是一个劲儿的哭也不接茬。将军依我看咱们是遇见滚刀肉了,这是拿咱们当肥羊宰了,不然就是想将咱们死死拖在这儿。”阿青现在就觉得自己的耳朵边有无数只蚊子嗡嗡叫个不停,那只握着剑的手面青筋凸起,垂在身侧的手骨被捏的‘嘎吱嘎吱’作响。 再看旁边的兕寒虽然是面色如常异常平静,连眼神都未有半分波动,如同古井无波,可是常年跟随他的阿青却明白现在的将军已经临近怒火爆发的边缘了,往常将军越是神色平静心中的怒火烧的就越烈,这些年能把将军惹到这个地步的敌人,呵,无一例外现在都已经去找阎王爷报道了,看来这王都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去!通知暗卫马上去找阿好,找到后迅速带回官驿!你说的不错,他们料定我们身份敏感,不免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就用这种办法拖住我们。我们现在已经被百姓层层围住了,如果硬走,等明日恐怕就会有人借此大做宣传,陷咱们兕国于不义,所以不能贻人口实,但是你要告诉暗卫务必要保证阿好平安无恙,否则——” 阿好的安危是兕寒的底线,不容丝毫偏差,如龙之逆鳞触之必死,想到这儿兕寒眸中寒光尽显如同冰封利刃,如果能化为实质单只这样一个眼神都可以剑血封喉了,兕寒紧盯着阿青的眼睛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最嗜血无情的话,“杀-无-赦!” 现在兕寒几乎已经肯定这些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既然目标不是自己,那么这么做的目的就是阻止的自己去找阿好,所以这幕后之人的目标是自己的小公主,现在自己和阿好的身份已经是各方势力的众矢之的,他们都想利用阿好和自己的身份从而达到各自的目的,大王和太子是这样,丞相还有那未曾露面的大祭司亦是这样,除此之外还有多少暗中窥探的势力实在是不可深究,看来这王都表面上看似是波澜不惊,而暗地里的魑魅魍魉早已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了。 还是那句话阿好就是他的底线,他的逆鳞,如果真的有人想要试探自己底线的话,不管是谁,自己将亲自动手让他重新回炉重造,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剑下之魂更是多如过江之鲫,自然也就不在意再多几个妄图虎口拔牙的狂妄之徒了。既然如此,寒霜剑也好久未曾饮血了,恐怕早已在剑鞘之中铮鸣作响按捺不住了。 第58章 明月楼(六) “哎呦,几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今日咱们明月楼实在是太忙了,人手有些不够招待不周之处几位见谅,客官您几位是吃酒还是观舞啊。” 今天的明月楼实在是太忙了,楼下招待客人的伙计都不够使了,这不阿好几个人都进来好一会儿了才有小伙计发现他们的存在,伙计一看这几个人的打扮大概其就猜出几人的关系,不过看到阿好时还是不免有些惊讶,自打有这明月楼起,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贵人小姐带着手下大摇大摆的来这儿逛的。真是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打自己到这明月楼干活什么样的美人儿娇娥儿没见过,说句托大的就现在一般的美女从自己眼前过自己都能做到如老僧坐定心如止水喽!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无奈,这但凡是谁天天都吃山珍海味也都能吃腻了,更何况自个天天在这干活那美女就在身边来回转,想看不见都不行,任谁都能从个凡夫俗子变成圣人了。 可是今天来明月楼的这位小姐可是颠覆自己的认知了,原来看美女能腻了那是因为你见到的不是真正的美女,而在真正的美女面前那是真能让天地失色的存在,这位小姐虽然年幼其容貌之胜就已有压制不住的趋势了,娘啊!这仙女小姐要是长大了五官再长开了那还得了!就现在这年岁都能把人看恍神喽,这要再有个几年,还不得让人倾国倾城啊!哎呦,可不能再想了,这样的美人恐怕都是出身不凡,看跟着她的这三个人不像普通的下人倒更像是练家子,明月楼迎来送往的都是非富即贵,这些人身边跟着的人哪能是泛泛之辈啊。自己还是小心伺候着吧,可别惹了麻烦。 伙计心里还腹诽着呢,就听一声山溪击打石岸的清灵之声飘入耳来,闻其声直入神识连灵魂都能产生共鸣一起战栗,伙计要不是有丰富的接待经验恐怕都得失态。 “小二哥,我们来此赏舞就给我们找个大堂里的好位置吧,还有你们明月楼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不过酒就不必了,上些好茶吧。” “阿奴,看赏!” 别看小阿好人不大,可这出门在外的人情世故可是毫不门生儿,这还得得益于平时没少带着阿奴阿蛮她们溜出宫去玩儿,这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市井人家的处世之道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无他,熟能生巧耳。 伙计一听此言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诚了,欠着腰给阿好他们引路,“小姐,您放心,小的肯定给您安排观舞视野最佳的位置,您几位请随小的来!~” “小姐,小的给您几位安排在中区三排,这可是观舞观景的好位置,嘿嘿,您别看这么多达官贵人都去争榜魁的位置,可是要真要说这楼里视野最好的位置还真不是这榜魁的位置。” 阿好一边随着伙计向中区三排的方向走,一边浏览这明月楼的内设之景,的确是方寸洞里藏乾坤。 “哦?小二哥,这两个位置有何区别之处啊?” 伙计一路陪着笑引着阿好他们来到大堂里较为中间的座位方向走去。 “小姐您有所不知,咱们这明月楼最绝的可不单单只是观倾城之舞听仙乐之音,咱们明月楼真正最绝的是所到之处皆是景,正所谓美人入画,仙乐入耳,美景入心,正所谓红尘万千皆归心啊——” 阿好看着这伙计简直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边说着一边还故作高深摇头晃脑的耍宝,阿好被他这滑稽模样逗得不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二哥,没想到你还是个人才啊,这词儿想的不错,好一句‘红尘万千皆归心’,有这般此才华怎的还在这儿当伙计,真是屈才了!” 伙计一听阿好的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嘿~小姐您实在是高看我了,这文绉绉的话哪是小的能想出来的?不怕您笑话,小的连字儿都不识的,不过,咱们老板可是大才子,那可真是能出口成章的。” 阿好目光微闪,转头笑着对伙计问道,“哦?你们老板真如这般有才?那这明月楼内所有的装饰设计也皆是出自你们老板之手吗?” 一提这事儿伙计更是自豪,“那当然了,小姐不是小的自夸,就咱这明月楼若是在这大商排第二,那就没有人敢说第一,就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千金难买有市无价,更别提这舞榭水台所铺砌的地面皆是白玉砌砖,为的就是营造人间仙境飘飘欲仙啊,这全都是咱们老板的巧思,您说咱们老板是不是个奇人?” “确实是个奇人啊——”阿好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禁点头,此人的确不凡无论是巧思还是财力都不容小觑,不过也从侧面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王都的明月楼与兕国的广寒阁一脉同宗,很有可能皆是出自一人之手,这名字可以随意变化,就算叫阿猫阿狗也没关系,但是只要是出自一人之手,那么此人的思想、意识还有习惯这些细节都会融入他的作品之中,无论再怎么掩饰这些痕迹都是永远无法抹杀掉的,滴水入湖尚且留有涟漪,车辙过雪依旧有迹可循,这世上哪有什么神鬼不知,不过都是这世间的凡夫俗子自欺欺人欲盖弥彰罢了。 “小姐到了,就是这儿,您几位先坐着,小的这就给几位客官上茶。 ” “有劳小二哥了。” 阿好招呼阿蛮三个人快坐下,直到小伙计转身下去了,阿蛮这才开口,“哎呦,小姐可快憋死我了,我…” “这是什么话,怎的谁堵你嘴了?”阿好无语的看着她。 “没人堵我嘴啊,”阿蛮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回了句,随后反应过来了,“不是,小姐,我是说这里看着一点都不简单,刚才店小二在旁边时我都没敢插嘴,我是想说咱们待一会儿还是得赶紧走,这儿的老板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咱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徒生是非,要不然,将,呃不,是公子,公子要是知道了可是不会轻饶咱们的。” 阿好秀眉轻挑没想到阿蛮的危机意识并没有随着退出暗卫营而消耗殆尽,还是一如当年那么敏锐,这也许就是暗卫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吧。 第59章 那年白衣犹胜雪 “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怕我阿兄,跟我说实话,当初在我阿兄手底下做事时,没少被他惩罚吧。” 阿蛮听着小公主的话嘴角直抽抽,顿时求生欲爆满只可惜孤立无援,再看坐在对面的阿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隔岸观火,这哪还有半点儿好姐妹的样子,就更别提那个讨厌的雍幸,那个家伙简直就是公主的铁杆儿忠犬,只要关于小公主的事他是半点儿立场都没有,公主说什么都是对的,公主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就这么说吧,公主上马他坠凳,公主打架他帮腔,公主要是杀人他都能给递刀。呵,他对公主的维护都不能说是盲目了,毫无疑问就算公主现在说煤是白的他都能毫不犹豫的把煤给染白了,还得让世人都看到他的公主永远象征着真理。 就像现在他的公主就算想逛风月场,他也只会全程如卫士般的守护,也不会扫了公主的兴致让她不开心,哎!公主这哪里是收了个陪读啊,这分明是收了个信徒,而公主则是悬挂在他心头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他永不坠落的太阳。 “小姐,您就别给我挖坑了,咱们说正事儿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阿蛮气鼓鼓的嗫喏着。 “哈哈哈,好了,看你这脸气的都能塞进去个鸡蛋。这里虽然歌台暖响舞曲靡靡,但是却也并非那些真正的风月之地,咱们就在此处大堂吃些东西看看歌舞,也不做其他的,待一会儿咱们就走。怎么样阿蛮大人!”阿好捏了捏阿蛮的圆脸。 “好,都听小姐的。”阿蛮就是个孩子心性易炸毛却也好哄,有时候阿好觉得比自己大六七岁的阿蛮才更像个小孩儿,时常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一个,可是为什么却觉得自己才是最心累的那一个,阿爹阿娘总说自己是人小鬼大,祭司伯伯则说自己心智早慧,是天生的祭司,天生的神使。其实大多的时候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产生寻常人未有的先知。 阿好心里无奈轻笑,其实如果有的选自己宁愿没有这些来自神明的恩赐,自己只希望做自由翱翔的飞鸟,振翅于辽阔的草原之上肆无忌惮的飞翔,听着旷野的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披上川穹的明月为自己准备的华裳,和大泽里的鱼儿们聊聊自己不曾去过的海洋,等分别时告诉他们我们下一世再见,也许到那时我们能够相约一起流浪,去看看星汉的灿烂,去看看大海真正的模样,去看看那些我们从没去过的地方。 … 王都 丞相府 书房 “这么样,人拖住了吗?” “回相爷,嗯,拖住是拖住了,可,就是…” “嗯?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立于窗前的丞相闻言转头冰冷犀利的目光扫向单膝跪于地上的黑衣人。因为不满那黑衣人的吞吞吐吐因此丞相的眼神愈发阴冷。 而下首的黑衣人也敏感的感觉到主人的不快,身躯不由一颤,不敢拖沓连忙将自己探查的情况尽数上报不敢有所隐瞒。 “禀相爷,属下的人的确将兕寒从半路上拖了下来,不过那兕寒的反应十分平淡,安排的人按照吩咐尽可能地激怒他,就连市井的那套都用上了,都不能将他激怒半分。” 丞相闻言眸色微闪,从窗前踱步到书案前坐下,一手轻搭在桌面上,指节轻叩书案‘哒哒’作响。此时在静谧的书房中只余阴鸷低沉的击案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诡异的氛围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湿冷黏腻,就像毒蛇盯上了猎物‘斯斯’的吐出信子仿佛随时都能将猎物紧紧缠绕直到窒息,然后分而食之。 ‘咕噜’地上跪着的黑衣人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趋利避害是这世上所有生物的本能,即便是刀尖饮血之人也是一样,没有人能对抗天性的弱点。 “好了,让人差不多就撤了吧,过犹不及,剩下的就看哪位的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哎,咱们大祭司不是有句口头禅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丞相了了一眼黑衣人,察觉了丞相的视线黑衣人便将头低得更低了,极力减弱自己在这个空间的存在感。 “相爷,那属下就下去安排了。” 丞相轻蔑一笑便没再看他,摆了摆手示意黑衣人下去,刚才他一直在想兕寒的事,其实对于兕寒的态度他一直是矛盾的,自己既欣赏他是少年英才不想用对付其他人的办法来对付他,可为了自己身后的那些人又不得不去做,这样的人其实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自己也不忍心毁了他。 他一直都是个爱才惜才之人,世人皆说自己是奸臣、权臣还有佞臣,可是这世间这么多的称呼所对应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自己,谁人年少不曾轻狂过,谁人年轻时没有过凌云壮志,拯生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难道自己不懂吗?看着百姓受苦难道自己就真的冷血无情无动于衷吗? 奸臣,呵!自己走到今天也不看是谁逼的!刚入朝堂的自己难道就是大奸大恶之人吗?那些记忆太过遥远了,遥远到自己从一袭白衣到锦衣华袍,从温谦君子到地狱恶鬼,遥远到面目全非早已忘记了曾经的模样,当年那个为百姓辛劳而任劳任怨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了,而现在只能依稀记得那是田野金黄的稻麦,地里辛劳耕作的乡里,河里快活撒网的鱼户,日暮西山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映衬着晚霞,那是自己梦里永远回不去的天堂。 是什么时候变得呢?也许是从自己拜相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盘庚盛世的背后有谁知道这盛世也是尸山血海白骨累累啊,一将终成万古枯,帝王想要名垂千古,万古流芳,可有谁知道这镌誊在史书上的每一笔歌功颂德无不是白骨为笔,血为墨,一笔一划皆是血泪啊! 再到小辛帝的穷奢极欲荒淫无度,更是让天下苦于王室久矣,朝廷每一年的收支根本不够帝王挥霍的,有谁能告诉我,身为丞相能怎么做?该怎么做?不去做奸臣不去收揽整个世家集团成为他们的领头之人,去哪搞到那么多金山银山供先帝挥霍供他享乐,帝王昏聩如果自己不能强势收揽世家,成为冢宰集团这辆庞大战车的车头,约束于他们,那这些世家就能将整个天下都给吞了,将百姓吃的连渣都不剩,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天地倒转人间炼狱啊!可是当惊涛骇浪归于平静,恍然间好像自己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死死的绑在了这架战车上,哈哈哈,好像已经下不去了,下不去了—— 自己知道现在的大王是个好君王,他和先王不一样也和盘庚帝也不一样,他是个很好的守成之君,体恤百姓疾苦从不好大喜功,就像自己的信仰舜帝那样,愿意将自己化作微风细雨润泽万民,不声不响无声无息。 即便逝去也能在清风,川海,雪山,草原上找寻他伟岸的身影,他说过象王的故事,历任象王在年轻强大的壮年时期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自己族群之中的每一头大象,而当自己老去无力再守护族人的时候就会从象群中亲自选出最强壮的大象成为新的象王,继续带领族群前行,而他自己呢?则是悄悄的只身离开独赴死亡,这也许才是天地间真正的君王之魄。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真正的王就连赴死都是那么的震撼,这也许就是心底无私天地宽吧! 只有这样的王才是百姓真正地救赎,真正的希望,可是时也命也,自己只有在满是泥泞的心底辟出方寸之地来装不可示人的那道光,当太阳东升时再披上那满身的肮脏,带着那架腐朽到骨头里的枯骨继续前行,直至时间的尽头,空间的源头,直至一切皆归墟无。 第60章 抱梅邀月 “来几位客官,您的茶还有咱们店的特色小食。” 阿好几个人没坐一会刚才领他们进来的小伙计就托一个大木盘上面摆着一只雕花白玉壶和好几盘精致的小食糕点上来了。 “几位客官小的先给几位斟茶,”伙计一边给几人满茶一边给几人讨好的笑说道:“几位客官,这可是咱们明月楼特色的茶饮——抱梅邀月,来几位先品品。” “抱-梅-邀-月,这名字倒是清丽脱俗,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阿好端起桌上精致的茶盏,就看莹白如雪的白玉杯因茶汤的映射下散发着樱粉的光泽,点点梅瓣轻盈的泛舟于香汤之上,莹润的雾珠垂挂花间宛若明珠,湿热的水雾飘飘渺渺犹如仙境画涧行,再从高处向下望去烛光打在白玉杯上一轮朦胧的月影绰映波上。 轻嗅茶香,似隐似幻若即若离的梅香,似乎牵引着在红尘漂泊的人去寻觅片刻的归属,片刻的安宁 。轻饮一口,茶香梅香萦绕唇齿之间,明明是红尘的凡俗水却好似能让人忘忧忘痴忘却前尘过往。 “确实好茶,唇齿留香,茶汤澄澈,口感清冽甘甜,梅香浸透饱满却不浓烈,小二哥,如果我没猜错,这煮茶之水恐怕另藏玄机吧!” 阿好现在几乎已经完全确定这王都的明月楼与兕国的广寒阁本就是一脉同宗了,因为从这抱梅邀月的茶汤中自己已经尝出了熟悉的味道,是那股离根之水的清冽忘尘,当年第一次误打误撞走进广寒阁只喝了一次那里的‘清流夕霞’就记住了那股沁人心脾的清冽。名字可以随意变换但是这茶汤的底蕴却是难以掩盖的,就像一个人无论经历几次轮回无论皮相如何改变,但是只要还是他,那个隐藏在躯体深处的灵魂就永远不会改变。 “哎呦,小姐,要不说您是贵人呢,您果真是见多识广一语中的。没错这茶的精妙之处就在咱们用来煮茶的水上了。这是咱明月楼独有的离根水,用这水煮出的茶清香悠远风味别具,您别看咱们明月楼似乎是达官贵人们观歌赏舞的消遣之所,其实来此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们宁愿来此清饮几杯茶汤观观咱们这的琼台仙境放松放松心情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啊。” “离-根-水,这是个什么水?”阿蛮又喝了一大口,心想别说还真是挺好喝,比大妃的金菊露还好喝,问问伙计这离根水是个什么水,回头给大妃和公主就用这种水煮茶。 阿好无语的看着阿蛮喝茶的样子,哎,这丫头还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你瞧瞧她,这一口闷般的豪饮,再好的东西到她这也是牛嚼牡丹,再看看人家雍幸和阿奴,一个比一个喝的赏心悦目,人家雍幸还当过驿馆的奴隶呢,可是这骨子里的矜贵却是多少磋磨也抹不掉的。 “哎呦,这离根水门道可大了,就连小的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小的倒是知道每年冬天咱们明月楼的伙计们都得出来接初冬的第一场雪,到了初春要接下第一场春雨,等到了夏天还要接下初夏的第一场雨,待到深秋还要接下那深秋的第一场雨,春来暑往秋收冬藏如此循环,等这四种无根水收集好后,再经秘方配置才可制成这真正的离根水。您说这样精制秘配的水煮出的香茶如何不令人流连忘返念念不忘呐。” 阿蛮一听就喝个茶还这么麻烦,嘴角直抽抽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阿奴看她这滑稽的表情不用问都知道这丫头在心里腹诽什么,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来,轻咳一下,“不麻烦小哥了,我们自己斟茶就行了。” 伙计连忙笑着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既然几位贵人没什么事,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有什么事儿您就喊我。”随后小伙计冲阿好他们几个弯着腰点了点头下去了。 这时阿蛮一看伙计下去了才本色暴露,端起白玉盏又豪饮一大口,嘴里还不忘抱怨着,“这不就是茶吗?还非得整得这么麻烦,我看就是为了赚钱的噱头。” 说着又不解气般的喝了一大口,“就这么一壶茶还这么贵,小姐我要是天天喝这茶,那我这几年就白干了,那些银钱都不够我喝的。你们说我都喝不起更何况是老百姓了,要不然怎么来这的非富即贵呢。” 雍幸端起玉盏看着映红的茶汤眼神缥缈片刻,自顾自的呢喃了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哎,你这闷葫芦可算说了句我爱听的话了,行啊,雍幸,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雍幸抬眼嫌弃的瞥了眼阿蛮,“你认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连夫子家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哦,别忘了小姐可还罚你每日读书另加一个时辰了,你可别忘了。”说完还不忘朝阿蛮挑眉一笑。 “雍——幸——!!!姑奶奶看你是皮痒痒了,怎么着,小姐教了你几天剑术,你就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可以挑战姑奶奶的底线了?嗯?!”阿蛮咬牙切齿的试图用武力恐吓雍幸,想让他屈服于自己的‘淫威’之下,连一双拳头都为了配合自己凶狠的表情捏的‘嘎嘎’作响。 只可惜眼神‘刀’给瞎子看,人家自打说完话都没再理她,从头至尾给小公主夹那些桌上她够不着的糕点小食,一脸宠溺的看着小姑娘像个小仓鼠一样两腮鼓鼓的吃东西,凡是吃到他给夹的好吃的糕点小姑娘都会眉眼弯弯的冲他笑,还时不时的给他也夹一块儿示意让他也吃,雍幸看着自己盘中的那块儿糕点突然就有些舍不得把它吃掉了,那是公主给他的,只要是她给的哪怕是粒石子在自己眼中也胜过满天星辰。 “雍幸,雍幸,你想什么呢?快吃啊。”阿好嘴里还嚼着点心口齿不清的催促雍幸快吃,说着心里还想一会儿临走得再买些打包带走,回去好让阿兄尝尝,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让阿兄尝尝简直太遗憾了。哦,对了,回去还得跟阿兄说说这明月楼和广寒阁的事儿,这可是正事儿不能忘了。 哼!谁说自己就会调皮的,等回去就跟阿兄请功,‘看看,你妹妹多厉害,只是出去玩儿了圈儿就有这么大一个发现,厉害吧!’嘿嘿~ 第61章 ‘英雄’救‘美’(一) 雍幸被阿好这么一喊倒是回了神,朝小公主淡淡的笑了一下,回了声‘好’,拿起餐着小心的将自己盘中的糕点夹了起来,轻咬了一口,甜,口中的香甜就像一阵香雾萦绕口舌之间,汇聚成一股强势的暖流充盈了那原本冰冷的心脏,随后又化作汹涌的热浪流经四肢百骸,将这世间带给自己的悲凉尽数携卷而去。 阿蛮看着就连吃块儿点心都吃的这么斯文的雍幸,无语的撇了撇嘴,心想有什么了不就是公主给你夹了块儿点心吗!有什么可炫耀的!阿蛮恶趣味的想要给雍幸添添堵,让你刚刚对姑奶奶不敬的,姑奶奶要是不讨还回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暗卫营的兄弟们,哼!阿蛮心想着眼珠‘咕噜’一转,哎,主意有了,你这个讨厌鬼不就是在乎公主的关心吗,那好我以后就跟你抢公主的宠爱,让公主以后都想不起你,看你还能有心思跟我斗嘴! 哎呀,这个办法可真‘恶毒’,不过嘛,对付雍幸这种毒舌腹黑的家伙就得用非常手段,因为这家伙无欲无求刀枪不入又头脑灵活读书还好,除了武力自己跟他对上还真占不到半点便宜,可是自己还能怎么办书没他读的多,字儿没他写的好,连斗嘴也是半点儿斗不过他,现在公主又让他跟着一起习武,不提练武还好,一提起来就让人更生气了。 这天神真是偏心啊,居然让一个人天分可以强的如此恐怖,这雍幸本已是错过练武的最佳时间了,像他们这样的暗卫大多是还在孩童时期就进入暗卫营密训才能有今日的身手,可是这家伙却用如此短的时间就达到初级水平,要知道那可是他们几年的时间才练成的,就连将军都不吝夸奖他的天赋。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分高到有些恐怖的家伙,却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万事万物仿佛都与他无关,任何事好像都无法牵绊住他的脚步和他的心。大千世界唯有一人是他的例外他的偏爱。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就只此一个人能牵动他的心,那就是公主,只有公主才是他的软肋。 唉~罢了,他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痛失至亲流离失所卖身葬母,这家伙冷心冷情是因为承受了太多人间的萧瑟,在他的生命中公主是唯一给予他温暖,免他饥寒,疗他伤痛的人,是他心中唯一的念想。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和阿奴虽然都痛失亲人,但是他们却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就被收入暗卫营受训,在那里虽然很辛苦,可是他们有真心疼爱自己的师父,每日都有热腾腾的饭菜,温暖的房子还有一大群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 可是和他们相比雍幸的人生就凄惨许多,他什么都没有,他是在无尽的谩骂和鞭打的环境下长大的,每日太阳升起迎接他的不是美好的新一天却是永远干不完的活,还有永远无法饱腹的饥饿。算了这样想,公主真的对他很重要,自己‘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还有一点,这家伙虽说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但是要是踩了他的底线,他就这么清清冷冷看你一眼都能让你毛骨悚然,这点有点儿像将军,想到这儿,阿蛮缩缩脖子,还是别招惹这个像将军一样恐怖的男人了。 罢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从心吧,没错,这绝对不是怂,笑话,自己堂堂榜三高手怎么可能怂呢?!自己只是遵从了一条在江湖闯荡的定律罢了,那就是你可以招惹一个绝世高手,但绝不可以去招惹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只要是涉及公主的事,那个雍幸随时都可以变成这么个疯子, 所以珍惜小命远离雍幸!好不容易才不用整日打打杀杀了,自己才不找那不痛快呢,这么一番心理建设下,阿蛮顿时觉得刚刚不好的心情一扫而空,一筷子夹了个点心一口吃掉,哎,真好吃,看来这世上唯一能治愈心伤的只有美食,公主那句话真是没说错,世间一切皆浮云,唯有美景美食不可抛,真理也! … “怎么着,子木,哦!不不不~,是四殿下,这一下子成了殿下,就不搭理人了?怎么着,你不会还真认为你是麻雀枝头变凤凰吧!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他还真把自己当成王子了!哈哈哈哈~” 阿好几个人正悠哉悠哉的吃着珍馐美食看着娇娥起舞,这会儿看的正带劲儿呢,就听这从不远处那桌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的聒噪之声,就像吃的正香呢一口吃出个苍蝇一样的惹人生厌令人烦躁。可是再看那边制造噪声的几个人一点儿都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有愈演愈烈变本加厉的趋势。 朝那边看去原是几个纨绔子弟以一种压倒性的优势将一个青衫少年死死的围在中间,周遭的污言秽语嗤笑谩骂声不断,其实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闹剧,青衫少年根本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还击,一言不发仿佛他们骂的不是自己一样。明明已是深秋可是他穿的依旧是单薄的衣衫,明月楼里的烛火缭绕明灿仿若白昼就连空气中也流动着温暖的气流,可是在阿好的眼里就是觉得那少年此时肯定很冷,许是他的身形太过瘦削,他的衣衫太过单薄,他的处境太过窘困吧。 就在阿好他们在观察对面的情形时,青衫少年的窘困处境反而愈加艰难,少年本想缄默以对,等这几个专爱欺负他的世家子弟骂够了,笑够了,欺负够了,就会放自己走了,往常都是这样,只要自己不说话不还嘴任由他们欺负,自己很快就可以脱身。 可是今天少年好像失算了,这几个纨绔子弟不仅没有欺负够他更因为少年的沉默不语反而更勾起了他们心底的邪恶,因为他们发现仅仅只是几句谩骂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暴虐嗜血的心理了,今天他们不仅要狠狠的欺负他,还要压断他的脊梁,让他永远匍匐在他们脚下永远不能翻身。 成为王子又怎样,不过是个贱婢的产物,肮脏下贱的东西,就凭这么个贱骨头也配做王子吗?不过是一个被大王所厌弃的贱种而已,呸!什么东西,也配在我们真正的世家子弟面前逛悠,一个下贱东西还偏爱穿成一副雅士模样,看本公子今天不把你的这层伪装给撕了,省的你这身儿皮披时间长了就忘了自己本来的下贱模样!哼——哼——! 第62章 ‘英雄’救‘美’(二) 青衣少年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低着头就要越过那几个世家子弟过去,可谁承想他刚要往前走,为首的那个公子哥儿就抬脚挡在少年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还一脸挑衅的朝那青衣少年吹口哨,挑眉轻蔑的看着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少年看他们还是不放自己走,可是想起自己的母亲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回去晚了又让母亲徒增担忧,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好了,再多思多虑难免加重病情,想到这青衣少年不免心生焦躁,但是还是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冷静,要是这些人看出来自己着急回去,他们就更肆无忌惮了,所以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少年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急躁,要和他们周旋,不能惹出事来连累母亲。 父王不喜母亲更不喜自己,准确的说是厌恶,因为父王只要看到自己就会想起自己的不堪,还会想起他与王后不可修复的嫌隙,这些世家公子说的不错,自己就是一个不被父亲期待的存在,因为,因为自己的母亲原本只是王宫的一个普通宫女,母亲从没有想过攀龙附凤她只想好好的干好自己的这份差事多攒些银钱替补家用,用母亲的话来讲什么才是好日子呢?那就是‘白菜豆腐保平安,平平淡淡才是真’,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间茅屋都足可以遮蔽这世间最大的风雨。 可是自己和母亲一切的不幸都源于眼前这个人的母亲,眼前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叫公子兰而他的母亲那个看似雍容华贵实则毒蝎心肠的国公夫人才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当年还是镇国将军府大小姐的国公夫人心悦当时还是王弟的父王殷子敛,不成想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当年的殷子敛俊美无铸潇洒不羁,一袭白衣锦袍广袖飘逸,一支碧玉翠笛不离身,玉簪挽发墨发半披,明明是王室出身可偏偏又有仙人之姿,一举一动皆是潇洒,多少高门贵女一见敛郎误终身。 可是尽管有这么多贵女青眼以待,但殷子敛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与太傅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曲王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王族子弟的婚事多是世家之间的利益交割,很少有这样的两心相仪有情相知,因此世人皆艳羡这样的君心如水妾如鱼的婚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各世家贵女见她们心中的皎月终是坠入了美人怀,只可惜那人并不是自己,尽管心有不甘但是即便是有再多的不甘也无法改变什么,最终也只有忍着心痛接受现实,可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这么一种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那时殷敛早就与曲王后成婚多年育有三子了,两人更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羡煞旁人,身是王族富贵闲散人,又有娇妻在侧幼子绕膝,明明身处暗流涌动的王都而他们却活成所有人最羡慕的模样。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也许是神灵端坐云端俯瞰众生太过无聊了,在不经意间和地上的信徒开了个玩笑,让所有的平静无波就在一瞬间被猝不及防的打破了,只在那一刻所有美好的幻景皆被无情的打碎,人性的肮脏与丑陋,嫉妒与扭曲如同游荡凡尘的妖魔恶鬼在极力的撕扯着人的理智,最终被蛊惑着也终成了恶魔。哈哈哈——真的是被蛊惑的吗,还是那人原本就是游荡在这人间的恶魔恶鬼啊—— … “四——王——子,怎么了,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就这么着急走吗?!嗯?——” 挡在青衣少年面前的公子兰一手抱胸一手用手中的烫金折扇用力的敲打在少年瘦弱而又单薄的肩膀上,只是看着都替少年心疼,那象征着风雅矜贵的折扇却在此人手中坠入尘埃仿佛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的讽刺。 偏偏这人仿若不知这是个极大的闹剧一样,仍然竭力的欺辱着处处忍让的少年,而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见势如此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嘲笑声,挑衅声,谩骂声,一时间污言秽语如奔腾的潮水无休无止的向少年席卷而来,那青衣少年就像漂流海上的一叶浮萍,只零飘荡无处安放无可寄托自然也就无凭救赎。 “几位公子,子木今日确实身有要事,要马上回去,劳烦几位公子通融。”子木尽管极度厌恶这些人的丑陋嘴脸,但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就得忍受着这些人加之在自己身上的谩骂与欺辱,自己一定要忍耐,要忍耐,这些人不就是喜欢看自己向他们臣服被他们驯化的样子吗? 那好啊,只要自己能带着母亲活下去,失去尊严又有何不可呢?尊严和羞耻之心这些换不来任何东西,只要能活下去即使成为行尸走肉又有何妨?子木就这样自我麻痹着,随之做出的姿态也更加恭敬顺从仿佛是被人真正的驯化了一般。 … “小姐,那几个人太欺负人了,没看那少年都已经任他们欺辱了,这些人还不打算放手,真是太气人了!要不咱帮帮这人吧?” 这边阿好他们也将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习武之人本就有怜弱之心,看着如此恃强凌弱的一幕,阿蛮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阿奴按着说不定阿蛮早就对那几个专门欺负弱者的纨绔子弟大打出手了,看着几个人欺辱他人如此熟练地模样,瞧着平时就没少欺负这个叫子木的青衣少年。 “稍安勿躁,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毛毛躁躁的毛病,小姐还没放话呢。”雍幸抬眼瞥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一群人,只一瞬就收回了视线,神色清冷没有半分触动,看小公主玉盏中的茶汤已要见底了,伸手就拿起茶壶给阿好满上了盏中之茶,动作丝滑自如仿佛照顾阿好生活中的一切已经成了雍幸身体的本能,无需思考无需督促,因为行动上的惯性早已胜过了头脑中的理智。 习惯有时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它就像春天的和风细雨,不声不响不知不觉间早已深入骨髓浸入灵魂水乳交融难以分割。 第63章 ‘英雄’救‘美’(三) 阿蛮这刚才的火还没消呢,这一个猝不及防又让他给堵了一口恶气,阿蛮此时已经没有和他斗嘴的意愿了,只能眼冒凶光恶狠狠地磨牙,一把端起眼前的杯盏一饮而尽,喝完还不忘愤恨的瞪了他一眼,唉!只可惜人家半个眼神都未曾分给她。 阿蛮一看雍幸不理睬自己,随后又掉头向阿好求助,没想到阿好全然将她忽视了个彻底,准确的说阿好自从刚才那几个世家公子围堵那个青衣少年的时候就将视线全部停留在了那边,以至于阿蛮怨怼的眼神都未曾注意到。 那边的少年今天恐怕不好脱身,这几个世家公子好似铁定心要好好修理他一番,而且他们还带着几个身形壮硕的家丁,少年怕是要有的苦头吃。阿好这还想着呢,那边就传来更大的喧闹声。 “兰公子,到底要怎样您才可以放我离开?”子木强压心底的阴鸷面上尽力做到平静恭顺。 公子兰轻蔑的看着子木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再听到他的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问我怎样才能放他离开,怎样做你难道不知道么?嗯?!四——王——子,还是说当初的贱婢之子成了王子,就忘记了过去么?” “如果四王子忘记了,没-关-系,本公子一向乐于助人,尤其是,是十分乐于帮助向你这样的,”公子兰凑近了子木的耳边,邪恶的开口道,“像你这样的贱种,生来本就是天神降下的最大的诅咒,像你这样的人本就是要被所有人厌恶践踏的,别试图挣扎了,山鸡就是山鸡永远也变不成凤凰,认命吧,四王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公子兰的几句耳语几乎轻不可闻,可是却在子木的心底却如平地惊雷,炸碎自己自欺欺人的所有伪装,一直以来自己将自己包裹的犹如谦谦君子的模样,可是自己清楚哪些都是自己的伪装,是自己欺骗自己的伪装。 一袭素衣端方君子,不过是自己没办法面对的那份不堪,一直以为只要不去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往事就会随风散去,会渐渐被自己遗忘,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终究还是自欺欺人罢了。 而今那些沉重的往事,屈辱不堪的记忆,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别人单单仅用三言两语就把那些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还原的分毫不差,甚至比起当初承受那些屈辱时心痛更甚。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逼自己呢,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记起那些耻辱不堪呢?为什么,为什么! 子木陷入了极大愤恨的旋涡,他已经不想忍耐了,他已经不想在让这些人趾高气扬的站在自己面前了,他很明白自己现在心里的念头,他恨他们,恨不曾善待他的每一个人,恨不得要将他们加注在他身上的所有痛苦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他们,将他们骄傲的头颅踩在地上,看着他们呼天抢地摇尾乞怜,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跌入深渊的模样,哀鸿遍野,那恐怕是这世间最美妙动听的礼乐。 心有此恨,子木此时看公子兰的眼神也不似方才的恭顺,而是带着浓重的恨意还有一闪而过的杀意,不过那丝杀意被他掩饰的很好快到让人来不及捕捉。 公子兰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玩弄的宠物似乎要渐生反骨,一直以来高高在上被人如众星捧月般追捧的国公府公子何时受过如此挑衅,这种感觉让人极度不安和焦躁,这就像长期被虐待的宠物最终经受不住向主人伸出了锋利的爪牙。 终于受不住了,要伸爪子了么?哈哈哈——既然如此,本公子今天就一根一根把你的爪子尽数拔去,把你的脊梁骨踩成齑粉,让你永远像狗一样的活着,我要让你永远记得尊严二字是你这个鄙贱之人永生永世都触碰不到的太阳,因为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只配生活在恶臭肮脏的地方。 思及此处,公子兰的脸上爬上了邪恶的笑容,让他原本清秀的面庞狰狞而丑陋,“哎呀,今天本公子心情好,我也不为难你,四王子不是想知道如何才能放你走吗?简单!很简单!四王子只需要跪在地上爬着走出明月楼,我们今天就当没见过你,怎么样啊?本公子的要求不高吧,毕竟过去殿下未做王子时可是经常做这些事儿的,本公子宅心仁厚,不想殿下忘本,所以就勉为其难帮帮殿下追——忆——往——昔,怎样啊,殿-下。”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还是咱们兰公子宅心仁厚,这不是怕四王子健忘,好心帮殿下回忆回忆,殿下还愣着干什么,请吧!” “就是,殿下还愣着干什么?请吧!哈哈哈——” “殿下请吧!” “……” 子木看着这些世家公子狰狞的嘴脸邪恶的笑容,还有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声,催促声,嘲笑声,这些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充斥在周遭的空气中不绝于耳,这一瞬仿佛时间静止了空间也静止了,唯有带着极度恐惧的心跳声在耳畔‘咚咚’作响,还有那些席卷噩梦的声音如此的清晰,最后那一切尽数化作彻骨的霜寒,蔓延到身体各处四肢百骸,仿若坠入冰河一般。 “我现在是君王之子,一言一行皆代表王室,君子立身上跪天地君王,下跪生身父母,除此无二者,还请兰公子不要无理取闹,若是将此事闹到大王处恐怕国公府也会颜面无光,子木还有事就此告辞。”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就连跟着公子兰的几个世家公子看到脸色越来越不好的公子兰,也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同时也心生疑惑,这今日的子木怎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拿大王要挟他们了?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倒不错,他现在是君王之子,哪怕再不受宠,大王再厌恶他,也改变不了他君王之子的事实,这要是他去找大王告状说他们欺负他,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是亲三分向’,这难保大王不给他撑腰啊,还真是进退两难,这事儿有点儿难办啊。 说罢子木抬脚便要越过众人离去,谁料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公子兰阴沉的声音。 “站住!谁允许你走的?子木啊,多时不见,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啊!” 第64章 ‘英雄’救‘美’(四) 说罢子木抬脚便要越过众人离去,谁料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公子兰阴沉的声音。 “站住!谁允许你走的?子木啊,多时不见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啊!” “子木,别认为成为君王之子就可以用这层身份来要挟我,你相信吗,今日就算我将你打成残废,大王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知道为什么吗?呵呵——因为一个贱婢之子永远比不上整个国公府,比不上朝中重臣的拥护。” “哈哈哈哈,子木啊,是不是成为王子的这些日子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不过没关系,本公子今日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好心帮帮你,带你回忆回忆前尘往事,省的咱们四王子年纪轻轻就这般健忘。” “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兰公子说的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咱们今天一定好好招待四王子殿下,一定让四王子宾至如归终生难忘,你们说我说的对吗,几位公子。” “没错,没错,朗公子说的对,咱们怎好怠慢四殿下。” “哈哈哈——” “……” 公子兰看着周围的几个朋友这般上道儿得意的挑了挑眉,再看向子木,看他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没有一点血色,只是那张稍显稚嫩却又难掩隽秀的面庞上除此之外却没有过多的慌张之色。 可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那宽大的袖口掩藏的双手,指尖早已深陷掌心,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如同沟壑刻于掌间。 子木面色越是平静,公子兰就越是郁愤难平,凭什么,凭什么他明明心里害怕的要死,都到了这时却还能做到这般云淡风轻,仿佛自己就像在唱独角戏一般,不管你怎么骂他辱他,他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好像一潭死水一样平静无波毫无反应,在他面前好像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讨厌自己这副样子就像在面对一尊永远都不能被回应的雕塑无能狂吠。 公子兰越想心中的郁气更甚,阴沉的面色愈加铁青而狰狞似乎能凝成黑墨。暴虐的情绪在这一瞬被骤然放大到极限,‘嘭’的一声炸开了。 “既然四王子岿然不动,那么就由本公子代劳了。来人啊!” 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迅速围拢到公子兰身侧应声道:“小的在,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几个将四王子给我请到地上去,既然四王子的腿不会打弯,那你们就好好伺候着,教教四王子如何打弯儿。” 听到主子的命令后几个家丁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面露难色有丝犹豫,刚才他们的话他们几个人都听的很清楚,自然也听见子木威胁公子的那句话,是啊,这子木再不济现在也是大王之子,是大商名副其实的四王子,往日再怎么磋磨他也没关系,那时他不过只是个遭父亲厌恶的庶子可以随他们公子任由搓扁,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有任何麻烦,可是现在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吗! 人家现在是王子,就算大王再不在意,可人家这身份在这,按理说自家公子现在见了人家还得恭敬地给人家行礼呢!这也不怪他们犹豫,回头惹出事端,公子有国公府做后盾不会有什么,可是他们就保不齐得做替罪羊了,哎!这事儿真是难办啊! 公子兰阴鸷的目光一扫那几个犹疑不前偷偷交换眼色的家丁,顿时火冒三丈,反了反了!一个个全都要造反了!眼前这个在以前任由自己搓扁揉圆的贱婢之子向自己伸了爪子,现在连这些下贱的奴才也都不听自己的话了,至此一刻,公子兰的愤怒已经达到不可遏制的地步了,十几年的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他从没经受过像今天这样的挫折,不,这不是挫折,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他们挑衅的不仅是自己,更是对整个国公府肆无忌惮的无视,他们现在就是在挑战国公府的权威! “你们几个难道是想死吗?”公子兰咬牙切齿阴沉的犹如魔咒环绕几人耳边,那声音冷若冰霜寒彻刺骨只听着就让几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再悄咪咪的抬头看了眼自家公子的表情,只是这不看还好,这一抬头就看这自家原本风流倜傥的公子,现在哪还有半分清雅俊秀,眼前的公子就像刚从地狱里跑出的恶鬼一脸狰狞的死死盯着他们,他们毫不怀疑如果今天忤逆了公子,等待他们的就一定是死路一条。 几人缩了缩肩膀互视了一眼,顿时下定了决心,得罪了大王不受宠的儿子他们或许还不会有事,但是要是现在得罪了自家公子,等待他们的一定不会是明日的太阳,没办法他们的一条命在这世间与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公子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犹如蝼蚁,即便是死去也不会在这天地间留下半分痕迹,更不会有人会记得这世间他们也曾经来过。苦涩吗,只就是人间最真实的模样,在那些美好幻境的表层下面就是累累白骨和鲜血淋淋的现实。 这时其中领头的一个家丁站了出来,朝公子兰拱手道:“是公子,小的们遵命!” 公子兰听到了家丁的话脸色才稍稍缓解些,不再像刚才一样狰狞了。 “那还愣着干嘛?该怎么做难道还用本公子教你们吗?还不快去!” 随后那人便带着几人气势汹汹的朝子木走去,子木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家丁们,有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些个备受欺辱的日子。 … “快爬,快爬,小贱种,哦哦,你们看他爬了,他爬了,哈哈哈!” “他好像一条狗,只有狗才会这么听话,来给我们叫几声。” “对!快叫,快叫!你这条贱狗!快叫啊!” 幼小的身躯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行,在那小身躯的背后被几个世家小公子的脚死死地压着,让他无法挣扎分毫。 几个坏孩子见小子木不听摆弄,就生气的对着他拳打脚踢,虽然还是几个小孩子力气不比成人,但是这几个孩子的一拳一拳一脚一脚对于同样年纪的小子木来说这些拳打脚踢就是不能承受的。 “叫啊!叫啊!小贱种!” “快叫!快叫!不听话就打死你!打死你!” 几个孩子一边打着一边威胁着弱小的小子木,即便是这样小子木也只是闷吭着流着眼泪,牙齿死死的叫着嘴唇不发一言,直到几个人打累,小子木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地上,单薄的衣服上滴满了从嘴边流下的鲜血。 几个孩子看着在地上挺尸一样的小子木,感觉顿时没了意思。 “今天小爷打累了,就先放过你,下次你要是再不听话,可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了!呸!咱们走!” “哦!走喽!——” “……” 日暮西沉,红霞满天,几个欺负人的孩子纷纷离去,徒留浑身是血的小小身影被笼罩在霞光之下,犹如被废弃的玩偶,支离破碎破旧不堪,无人问津。 第65章 ‘英雄’救‘美’(五) 想起往昔,子木狠狠的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永远的远离那些深深困扰自己的可怕梦境,不多时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迈着气势汹汹的步子已经走到了眼前。 “四王子,小的们劝你自己来,最好还是不要让小的们动手,您这细皮嫩肉的,这磕着碰着的到时候您可别怪咱们下手重,请吧!” 为首的那个家丁本意还是想让子木自己知难而退,说实在话这样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只要让自家公子把气消了,公子也就不会再为难他了,至于他们几个做下人的也不用担心大王怪罪了,哎,做人难,做芸芸众生更难,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公子兰就看子木站在那一动不动神色冷漠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丝毫没有要跪下的意思,顿时心底戾气四起,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别跟他废话,动手!” 为首的家丁无奈的叹了口气,公子的话他不能不听,只能轻声说了句‘对不住了’,随后给身边的家丁一个眼色,身侧之人马上领会了意思。转手就上前对着子木的膝盖狠狠地踹了一脚,子木登时就重重的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瞬时就有了大片擦伤渗出血迹,可就算这样子木也只是在倒地的瞬间闷吭了一声。 公子兰看到跪倒在地的子木,心情大好,只见他的手轻轻一挥那金灿灿的烫金折扇真容尽显,轻快的踱步向前,还别说此时的公子兰倒还真有世家公子应有的气度仪态,当然那是没有眼前所发生的情境下。 几息间公子兰已经走到子木的眼前,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子木,邪魅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哎呦,这不就顺眼多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子木依旧没有理睬他半分,索性就闭上了眼连看都不看他,他怕自己一旦睁开眼就掩饰不住从心底迸发的滔天恨意,因为越是这样这群披着人皮的恶魔越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到时自己受的皮肉之苦也就越多,自己不能有事母亲还在等着自己。想到母亲子木眼眶酸涩隐隐间有要落泪的冲动,但是还好子木闭着眼睛强忍泪意,外表并未显露分毫。 可是此情此景落在公子兰的眼中就是子木对自己赤裸裸的挑衅和毫不在意的蔑视,就好像他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自己‘就算跪下又怎样,我依旧没把你放在眼里,我依旧不会屈服,你能奈我何’。 公子兰决不允许有人能如此挑战自己的威信,更何况是这个自己从小到大都当做闲来无事间消遣戏耍的玩物。 只见他快步上前几步走到子木眼前,看了一眼他撑在地上的手,用脚重重的碾磨着子木的右手,公子兰脚上使得力气很重,就好像要把子木的手指生生碾成粉碎磨成齑粉一样。 不多时子木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就顺着脸颊一颗接着一颗的淌了下来,就连青色的衣衫也随着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浸湿了大片。可是即便是这样,子木依旧紧咬双唇不发出任何声响。 “疼吗?啊?!疼就求我啊!求我,求我就考虑放了你,嗯?!”公子兰凑近了子木想要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恐惧害怕和痛苦的端倪,不过让他失望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唯有他紧闭的双唇微皱的眉头和那轻颤的双目显示着他此刻的痛苦,除此之外尽是虚无皆是无声。 “既然四王子这么有骨气,那好,本公子成全你!” “来人啊!给我把他的双腿打断了!咱们今天就让四王子爬回冷宫吧!” “是,公子!小的们遵命!” 这次家丁们不再犹豫登时就围上前来,其中一个家丁抬起脚就打算踹折子木跪在地上的两条腿,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筷子直戳那家丁的麻穴飞来。 “哎呦,哎呦!我的腿动不了了!”那家丁只感觉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之后,自己浑身的力气瞬间就被卸了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倒在地上了,现在自己的双腿毫无知觉,要不是摸到自己的腿还完好无损的待在自己身上,都会认为这下半身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小的看见了,是那个小丫头扔的筷子,小七瞬间就倒下了。” 看着膀大腰圆的壮汉在地上嗷嗷叫的来回打滚,可真不可不算是滑稽至极,就连周边看热闹的客人都捂着嘴偷笑。 公子兰顺着家丁的指引向不远处的阿好看去,待看清对面的之人的容貌后,公子兰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心想,有意思,这么点儿的小丫头还能有这本事,要不是刚才看清了是她出的手,还真不敢相信,这么个小不点儿仅仅只用一根儿餐着就轻轻松松的解决了一个壮汉。看来今天自己运气还不错,碰到了比欺负这撒气桶更好玩的小玩意儿了,还是个精致漂亮到让人想要生生毁掉的小东西。 公子兰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手里的烫金折扇,也不再看地上的子木了,阴沉的眼睛此刻冒着兴奋地光芒笑眯眯的看着阿好,犹如野兽盯紧了猎物一般。只不过阿好却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依旧自顾自的喝茶,因为手里的餐着少了一根儿,小丫头一看也不含糊,直接就拿一根儿往盘中的点心上一插,就将餐着上的点心直接‘嗷’的一口吃进了嘴里,只看那小嘴因着点心被塞的鼓鼓的,再瞧小姑娘用力嚼点心的样子仿佛嘴里嚼的不是点心而是那些可恶的衣冠禽兽。 公子兰瞧着这不知天内高地厚的小丫头搅了自己的事儿,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坐在那心安理得的吃吃喝喝,这是当自己是不存在的吗? “你们几个去把那个丫头给我抓过来!” “是!公子!”几个家丁今天也是火大,连个受气包都收拾不了,这半道儿又冲出来个臭丫头,就不信了他们几个练家子还收拾不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吗?哼!笑话! 第66章 ‘英雄’救‘美’(六) ‘嗖,嗖,嗖’ 众人耳边只余‘箭矢’擦过空气发出的裂帛之声伴随三道残影一闪而过,只听刹那间哀鸣声响彻整个一楼大堂,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再看周围的看客们惊奇者有之,窃喜者有之,叹息者有之,哎!此刻的明月楼当真名副其实是最为热闹的存在了。 “哎呦!——公子小的动不了了!” “啊!——公,公子,那桌的臭丫头会使暗器,她,她偷袭我们!” “公子,我,我的腿动不了,现在连感觉都没有。公子,您可得给咱们做主啊!” “没错,没错,公子您不能放过那个臭丫头!您得给小的们做主啊!” 这时应声砰然倒地的三个壮汉家丁在地上难受的蜷着身子打滚儿,周边的人看着他们这浮夸的表现,心里不由嗤笑,这还是国公府精挑细选的护卫呢,被一个小姑娘扔的几根儿筷子给砸了至于吗?再说那个小姑娘粉面玉雕的,一看就是个世家小姐,娇养长大的人儿又有多大力气,这几个大男人就算不想惹事儿也要找个好借口啊,这跟个泼妇似的撒泼打滚儿,还叫喊着让人给他们讨公道。这国公府的人真是越来越不顶用喽! 围观的众人心里万般嘲笑,可是地上这几个大男人还不知道他们在别人心里已经成了泼妇的存在。不过这几个人也是真冤枉,他们身上又疼又酸这两条腿还没知觉,此刻几个大男人一边在地上缓着劲儿,一边不停的在心里抱怨,哎哟!今天这是得罪谁了?一个弱书生都没收拾了,还招惹了个臭丫头!这丫头真是邪门的很,几根儿破筷子就把哥儿几个给弄成这副模样。 呜呜呜,哥儿几个可还没娶媳妇儿呢!出师未捷就被臭丫头给暗算了。啊啊啊啊啊——他们怎么这么命苦啊!过去也没看他们国公府受过这么大的气啊,这怎么地了?!也没听说他们国公府要倒台啊,怎的一夜之间这一个个的都不把他们国公府夹眼里了?!文人说的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人心不古,哎!这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这会儿几个大男人还在心里腹诽的功夫,就见那个拿筷子当暗器的小恶魔…,呃, 没错现在他们这群家丁眼里的阿好已经从小仙女儿成功晋升为小恶魔了,把几根儿筷子都能当暗器使,而且还出手‘狠辣’,简直就是‘辣手摧花’,是比起他们这些人还要恶毒的人,不是小恶魔还能是什么! 你瞧你瞧,那小恶魔还极其嚣张,只用一招就把他们收拾的这么惨,疼的他们这群人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再看看那小恶魔在干什么?嗯?! 只见那荣升小恶魔的阿好,甩了甩自己白嫩嫩的小胖手,小嘴还不厚道的嘟囔了一句‘好久不玩儿投壶,手都生了,不过没关系再多投几次就好了’,几个刚要从地上试着起身的家丁耳边环绕起小恶魔的天真无辜的‘恶语’,一个没注意又都直愣愣的摔了下去。 什么手生了!还想拿他们当靶子多投几次!!这是拿他们当投壶了,这一次都快废了他们半条命了,还想再来几次!!没门!老子们决定罢工了,人在江湖飘,该从心时就从心,对不住了公子!对上这小恶魔您就自求多福吧!!谁让您欺负人没看黄历呢,看来这小恶魔是铁定要护着那个受气包了。 武力压制他们是要做不到了,但是权力压制就只有看公子您的了!要是公子您再铩羽而归,咱们国公府明天就得在王都出了名。所以为了国公府的荣耀一切就都看公子您的了!哎,愿天神保佑您,恕小的们不能同您一起并肩作战了,只能仰望着您‘伟岸’的身影带着小的们所有衷心的祝愿披荆斩棘,消灭可恶的小恶魔为‘正义’而战!冲啊!!公子!!! 此时的公子兰可没工夫理会这些没用废物在想些什么,可不就是废物嘛,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收拾不了不是废物又是什么?!等回去就把这些没用的废物全都发卖到斗兽场去,既然没用那还留着干什么。 公子兰眼底阴鸷之色肆意而出,不过,在处理这群废物之前还是要先将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给收拾了,才能解了这心头之恨!把她抓住后一定要好好磋磨她,呵呵呵~~~ 想到待捉住这个让自己颜面无光的‘始作俑者’如何让她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公子兰暴虐的心绪才有了些许缓解,国公府的威严怎可被一个黄口小儿所践踏? 阿好才不管公子兰在想些什么呢,小阿好看着自己和雍幸的餐筷都被用来‘掷投壶’了,心里一阵懊恼,自己还没吃够呢! “小二哥!再给我拿两副餐筷!”阿好连瞧都没瞧那公子兰一眼,转头就朝店小二所在的方向喊了句,公子兰看她这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都到现在了还想着吃呢!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今天惹得人是谁?啊?! 人生在世十五年,身为国公府嫡公子的自己从没遇见过今天这么让人愤怒的人和事,这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丫头到底谁家的?这王都中的世家子弟自己都有印象,没有听说哪家儿的女眷能和眼前的小丫头对的上号儿的。 这王都中凡是有身份的贵女那个不是低眉顺眼柔情似水,那会有像她这样的,又会武又打人的,还别说别人没看清她出手的动作,自己可是看的分明,准确的说自打刚一进这明月楼起,一眼便就注意到她了,这丫头生的明媚动人粉面玉雕,看向她时不知道身侧的婢女和她说了什么,把她逗得‘咯咯’直笑,眉眼弯弯,腮莹似雪一双灵动的大眼似狸奴一般狡黠,明明小丫头没有过多的装饰唯有朱红色的抹额缀于发间,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间,那一瞬间自己竟觉得这原本最以繁华而盛名的明月楼都因这洒脱自由的小丫头而黯然失色。 北方有佳人,倾国倾城色,巧目嫣然间,问卿何时现。 第67章 ‘英雄’救‘美’(七) 这边原本还在观战的小伙计一听阿好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好家伙,自己这眼神可真是不错!瞧着这小贵人与众不同,没想到还这么,呃,英勇,这哪是贵家小姐,这分明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女侠吗!不过这女侠今天恐怕是要遇见麻烦喽。王都之人谁人不知现在除了丞相和大祭司以外就数镇国公权势显赫了。 说起镇国公就不得不说起当年先王盘庚的夺位之争,那场夺位之争现在回想起来那才是血溅宫门,尸山血海,天上霞光满天地上火光冲天,哀鸣声,叫喊声,嘶吼声,刀剑的交锋时发出的阵阵铮鸣,城中的普通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外出,那些有钱的富商纷纷出城避难,路上的商铺店门紧闭,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街上寂寥的空无一人只留来来往往的中宫禁军向王宫增援,原本当时身为太子的盘庚实力相较那几个亲王组成的联盟军还是略有欠缺的,当时几位亲王的联盟军其实已经逼近王都,当时若是没有变数的话,历史恐怕就已经改写了。 可就在当时这样的危急时刻,老镇国公站了出来,先是假意投诚联盟军,之后背刺联盟军斩杀诸王子之首,拥立太子灵前继位,准确的说当年的老镇国公可谓是众功臣之首,可就是这样的不世之功,先王盘庚登基之后老镇国公还是婉拒了加封太师,并向先王表示天下已定自己无心朝堂只想在王都之中做个富贵闲人。 先王感喟老镇国公高义,于是下令赐镇国公丹书铁卷及尊享爵位可世袭罔替传之后世,正是老镇国公的克己守礼忠君爱国的义举更受先王敬重,至此镇国公府在王都之中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唉!不过不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吗?可是当初血战群雄的老镇国公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当年用命拼来的尊荣传至儿孙却被用来当做欺压别人的工具了,真不知道要是老镇国公地下有知又会作何感想? 小伙计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得了,自个心里想这么多干什么,还是先给这小姑奶奶拿筷子去吧,不过,一会儿这公子兰要是对这姑奶奶动粗怎么办,公子兰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小姑奶奶这会儿可是把他惹毛了,没看他盯着小贵人的眼神吗,就像野兽在进食前盯紧猎物一般,这种眼神只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小姑奶奶估计这回凶多吉少啊。 可是一想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回头落到这样的魔鬼手里饱受折磨,小伙计就觉得心里很是不对劲儿,不行不行,小姑奶奶刚才还给自己那么多赏钱呢,说什么也不能看着这小姑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了毒手,得想办法救救她。伙计心思百转,哎,有了!老板,若是去求老板应当还有一线机会,自家老板神通广大应当是能救下这爱惹祸的小姑奶奶。 … “哎,小姐您的餐筷小的给您取来了。”小伙计迅速取来筷子放置阿好眼前,顺势弯腰低声跟阿好嘀咕几句。 “小姐,这是镇国公府的嫡公子,您小心点别再激怒他了。” 阿好闻言抬眼回以感激一笑,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示意小伙计自己领了他的好意,其实阿好明白自己今天惹上了麻烦,从这一群纨绔子弟欺辱那个叫子木的青衣少年开始,自己就想好好教训教训这几个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可是自己还记得临走答应阿兄的话,再则这里并不是兕国,自己和阿兄的身份太过特殊敏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所以刚刚阿蛮要为那少年打抱不平的时候自己缄默不语不曾回复。本以为那几个人即便就算是恃强凌弱之人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吧,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可是王都啊,再则那人还可能是个王子,那几个纨绔子弟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做的这么过吧! 这是什么深仇大怨啊!即便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居然上来就要打断少年的两条腿,自己实在不能冷眼旁观,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大活人硬生生的成了残废。哼!岂有此理!这种人要是在我兕国遇见,看本公主不让你们体会体会雷霆之怒的威力!嗯哼!~ … “少主,少主,楼下出事了…呃”掌柜忠叔听了店小二的禀报连忙上了二楼汀兰阁找裴阳汇报刚才楼下发生的事,可没成想刚上了二楼兜兜转转穿过转廊快到汀兰阁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少主正站在汀兰阁门外的凭栏处看着楼下的一切。 “少主,刚才小五跟我说了楼下的事,我这还打算和您禀报呢。” 裴阳一边听着一边还在观察着楼下的情况,“嗯,我已经知道了,闹事儿的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兰,哎,这家伙一碰见殷子木就跟个疯狗似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殷子木和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呢。哼哼~”裴阳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由失笑,举起手中的杯盏喝了口胭脂红,哎,好酒,就是眼皮子底下的人太聒噪,倒让这美酒都失了些许醇香,误了美酒,当真是可恶! “忠叔,你这着急忙慌的跑上来就为了这事儿?” 裴阳喝了口酒才抬眼皮看向跑的气喘吁吁的忠叔,心想这楼里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事儿,忠叔都能四两拨千斤的处理的很好,今儿这是怎么了?能让冷静沉稳的忠叔如此失态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见,裴阳不由好奇。 “少主,刚才小五找我,让我求您帮忙,搭救一下楼下那个拔刀相助的小姐,准确的说还是个小姑娘。”忠叔刚才一直在楼下,小阿好从一进门儿忠叔就看见了,当时自己心里还想这小娃娃长得真是水灵,跟个小仙女似的,哎,要是自己的孙女儿没有早夭的话也当是这般活泼灵动聪慧可人,这人一上了岁数就爱怀旧,就爱回忆那些逝去的亲人们。就因为对小姑娘的喜爱,忠叔让小五多给阿好他们这桌上了好几样小吃,想来小孩子最爱吃这些个小食了。 所以当小五找到自己告诉小姑娘闯祸了,这旁人还好就凭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轻松化解,可是这次对上可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兰,此人睚眦必报镇国公府又权势滔天,自己这次可是半分胜算都没有啊,所以这才得赶紧来寻少主来商量对策,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能看着小姑娘出事,那孩子还这么小,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瞒着家里人溜出来玩儿的,这要是今天真在这儿出点什么事儿,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第68章 ‘英雄’救‘美’(八) 忠叔越想越担忧,自己心底一横,反正不管怎么样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得求少主搭救这孩子。自己实在是不能眼瞅着她出事,就算是自己和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的缘分吧。 “少主,这公子兰是什么样的人整个王都谁不知道,这小姑娘看着面生瞧着不像是王都的贵家小姐,再说就算是王都富贵人家的女眷这要是惹上了公子兰,那结果可想而知啊!” “所以呢?忠叔就打算让我出手帮帮那个小丫头?” 裴阳不由好笑,忠叔可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人,啧啧啧,这小丫头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让铁石心肠笑里藏刀的忠叔都对她起了怜悯之心,有意思。 自己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小丫头的头顶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原本自己在房里正喝酒呢,谁料喝到微醺的时候就听楼下叫骂声,吵闹声聒噪得很,一般人还真不敢在明月楼里闹事,真是扰人好心情。 走到外面一看,还真不是一般人,镇国公府的公子兰,哎,这可京都小霸王啊!就没他不敢干的事儿,这不又在恃强凌弱吗?这个家伙只要一跟那殷子木对上就没一次不惹事的。不过,这个殷子木来明月楼的事自己知道。 殷子木不得大王喜爱,准确的说是厌恶,他的母亲在宫中并没有位份,母子二人生活十分拮据,更何况子木的母亲戚氏积劳成疾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这就更让母子二人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了。 再说王宫那种地方本就是藏污纳垢的罪恶之所,宫里的人那个不是拜高踩低,见人下菜碟儿,戚氏虽说为大王生了子木,但是那还是改变不了君王不喜的事实啊!不过再怎么说那也是上一辈的事儿,其实这子木母子典型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是可怜啊! 就算是身处普通的家宅内院,为妇者若是不得主君心怜,也同样是步履维艰,更何况这君王的后宫呢?为了给戚氏治病子木常常私底下做些活计挣钱,后来殷昭看他母子生活太过艰难,子木自尊心太重又不好直接帮他,只好找到自己,让自己给他某个活计,既然好兄弟开口自己当然得帮喽。 可是给这小子找个什么活呢,他文文弱弱的,自个转念一想,哎,有了!这小子不是精通音律吗?明月楼主要经营的就是歌舞表演,让他给明月楼编编唱曲舞曲不就得了。再后来自己就让人放出话特意让他知道明月楼高价招收编曲师傅,于是乎他就成了给明月楼提供曲谱的编曲师了。 但是由于他身份特殊他只需要定期向明月楼提供曲谱就可以,并不用天天来此。今天他可能是来此送曲谱的,不过啊,这要是倒霉可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不说的就是这位嘛,送个东西都能撞上京都霸王,没办法估计这顿打是少不了喽,自己又不想露面只想等一会让忠叔出面拦一拦。 自己正在上面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眼瞅着公子兰就让人要打断子木的腿了,心里也不着急。毕竟楼下有忠叔呢,等公子兰气消了点,该管的时候忠叔自然会出来打圆场,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只是还没等到忠叔出面,就看一道残影打向那个要施暴的家丁,只见那家丁砰然倒地,转而就听呼天抢地的哀鸣声,定睛一看原来是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再瞧那‘罪魁祸首’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照吃不误一点都没有闯祸后的自觉,裴阳不由失笑,看来这丫头还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招惹的是谁,还真是应了这么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啊!~不过待会儿希望这丫头依旧能保持这样的勇气。 果不其然,不多时就看三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气势汹汹的朝那丫头走去,本以为那丫头会吃苦头,不知怎的自己心里突然一悸,脑子一热就想下去救她,至于为什么想要救这个连长相都没看清的丫头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这种感觉对于冷心冷情玩世不恭的自己来说极为陌生,以至于有些想要逃离,不想深究。 还没等自己‘英雄救美’呢,就看那小丫头一把取过身侧男子手中的筷子连同自己手里的那一根,玉手一挥,原本平淡无奇的筷子在那丫头手中顿时就化作离弦之箭,在空气之中穿梭猎猎作响,精准的打在主人指引的目标,箭无虚发,三个似山一般的壮汉应声倒地。 是幻觉吗?在那一刻自己宛如看到女孩身披战甲统帅千军指点江山的模样,那一刻仿佛自己并不是身处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风月场,而是于塞外孤烟断壁残垣的战场上,看到了逆光而行横刀立马的那个她。 流水经年,当裴阳褪去一身繁华真正随她来到境外的战场上时,看到她点将台前的意气风发,方才明白,原来那年初见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她最真实的模样,有些人生来就是‘英雄’,无关男女,因为他们天生就属于‘战场’,逆风而行去追逐他们心中那个海晏河清天下安宁的世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终不止—— … “少主,少主,您给想想办法……” 裴阳抽回思绪,半倚在画栏处,抬眸间又变成了尊贵慵懒万事万物皆不记挂于心的那个风流公子。 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不还没事儿吗?再等等,看看那公子兰打算接下来怎样做。” 相较于裴阳的漫不经心,忠叔可就没他这般淡定了,忠叔这个人本就是生性凉薄爱憎分明的人,可以这么说吧,那是‘爱欲则生恨欲则死’,所以能够得到忠叔的好感是一种幸运,反之被他憎恶面临的又将是一种灾难,阿好也许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幸运者吧。 就比如说现在,忠叔心里就不停的在为阿好盘算生路,看裴阳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也不免对多年来的东家生出些许怨怼,尽管知道裴阳的心性一直如此,没有多少同情心,虽说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但是今天既然看这孩子投缘,自己就不能眼瞅着她遭罪。 不论如何,待会儿只要那公子兰敢乱来,自己也一定得让少主救下她。虽说自己明面上只是这明月楼的掌柜,但是又有谁知,自己曾经就是那赫赫有名的杀手暗夜呢。就算一会儿少主不施以援手,哪怕是夜闯镇国公府,自己也要想办法救这小姑娘。有了对策的忠叔心情才稍有平复,也不敢掉以轻心,紧盯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第69章 ‘英雄’救‘美’(九) “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今天你走不了了。” 这次公子兰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静静的开口,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过此时的他神色平静,原本清朗的长相倒是凸显了几分世家公子文雅矜贵的气质。 阿好咽下嘴里的糕点,雍幸又在她手里递了一盏茶,阿好慢条斯理的吹了吹杯盏上漂浮的热气,浅酌一口之后悠然的撂下杯盏,这才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向公子兰,准确的说直到现在她才算仔细的看清这人的样貌。 五官俊朗,身形挺拔,虽然相貌文雅但是眉宇间却有习武之人才有的硬朗,这个人的相貌极具欺骗性,若不是刚刚亲眼目睹他的恶行,恐怕都会被他骗了去,估计还要夸他一句‘陌上公子人似玉,羽扇翩翩画中行’,不过阿好明白这些只不过是他的表象。 在山林之中最凶猛最残忍的野兽并不一定是笑傲山林之中猛虎,穿行原野威猛团结的群狼,有些时候这些凶猛如斯的野兽都比不过一条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它不需要过多的动作去威慑猎物,只需要暗暗蛰伏图一击必胜。 就比如说现在,他的脸上没有刚才面对子木时的失态和歇斯底里的狰狞,可是阿好清楚这两种状态的区别。看似他恨子木甚至不惜要断了他的腿,但在阿好看来他更像是在泄愤,没错,就是泄愤。准确的说在他的眼里并没有真的将那个子木当做对手,而他现在看自己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平静至极,说出口的话明明恶意满满,但是他依旧说的云淡风轻,全然不见刚才的无能狂吠,阿好有种直觉这才是他对待对手真实的模样。 他现在的样子倒不像是在找自己的麻烦了,更像是与自己宣战,他在向自己发出挑战。思及此处,阿好挑了挑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还就不信了这个公子哥有什么资本在这和自己叫嚣,既然如此,本公主今日奉陪到底,大不了回去任由阿兄责罚。 “哦,这腿长在本小姐身上,我若是想走又有谁能拦得住?你吗?” 阿好言笑晏晏,但看向公子兰的目光却是冰冷清冽,虽然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如莺啼百转,说出的话骄傲至极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自信,仿佛她真的没将眼前的这个人放在眼里,至少如今在公子兰看来就是这样,可笑的是,明明这目中无人妄图在老虎嘴里拔牙的乖张丫头,同着这么多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让自己大丢颜面,按理说此情此景要放在别人身上自己早就让那人后悔来到这世上了。 不知怎么的这易位而处放到这丫头身上,自己的第一直觉并不是气愤,看到她这嚣张高傲的模样倒觉出几分有趣,听着她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和自己口出狂言,原本暴躁的心倒多出几分宁静,还掺杂着一丝不可忽视的异样,但是这异样究竟是什么此时的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只知道对此并不反感反倒让原本空空荡荡的心有了片刻的充实。 心底公子兰在心底嗤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发现了贫瘠的荒原中唯一鲜活的色彩吗,也许是在名利喧嚣的虚伪恭维中待的太久了,见到一株倔强明媚的向阳花心中感到有些新奇吧,也许等一会儿好好教训这无法无天的丫头后,一切异样都将会消失终归初始。 “哎—— 够嚣张,你是哪家的丫头,报个家门吧,本公子也好听听下面该关照谁。” 公子兰摇晃着折扇,向前走了几步又向阿好的位置靠近了几分,步履轻盈犹如闲庭信步,随着他步步逼近任谁都能感觉出几分压迫感。 当然在他面前的要是普通的世家小姐,这时只怕都会被这气势给吓哭了,可阿好并不是那些暖阁中豢养的娇花,她是草原上永远不会褪色的红霞,任凭斗转星移日月交替她是草原永恒的红装。 “本小姐是谁你不必知晓,因为我的家乡以强者为尊,并且也有句俗语:胜利者有不被谴责的权利。这位公子你们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希望你知难而退。对了,你们这也有句话叫‘杀人不过头点地’,奉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阿好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寂静,明明阿好说的平缓清晰,可是却带着无形的威严,掷地有声让人不容置喙。 说实话这些话公子兰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听完,这么多年自己恣意妄为在王都的风评并不好,呵,就算说句恶名昭着也不为过,平时自己接触的人当中没人敢这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往,众人追捧前呼后拥无非就是为了国公府的权势罢了,这些以前自己并不在乎,于自己来说自己就是天地之间一游魂,从没有人在意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更没人细心地教导自己何可为,何可不为,所谓的金尊玉贵无非就是一具空壳罢了。 可是今天第一次被人这么理直气壮的教训,还是被一个小丫头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劈头盖脸的给训斥了,这感觉怎么说呢?挺新奇,还有丝兴奋,就好像长久以来的游荡有了归处。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公子兰也不愿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毕竟他堂堂公子兰也是要面子的,公子兰垂眸片刻掩去心事,就听他开口道:“小丫头,既然你今天一定要多管闲事,本公子也不与你多做计较。我瞧你也是有功夫在身,这样吧,今天我给你个机会,你和我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今天的事儿我既往不咎还放过地上这个废物。” 公子兰指了指还被人按跪在地的子木,就听他随后紧接着又说道:“可若是我赢了,你这丫头得随我回府——” 公子兰脸上显现着恶劣的笑容,故意逗弄般的拉着长音不一气儿把话说完,仿佛想要看到阿好惊慌失措的神情,他那时就在想逗这个臭丫头似乎比任何事都要有趣的多,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看到这小丫头哭的惨兮兮的向自己求饶的模样了,谁让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惹自己生气的,不过看这丫头长得挺好看的份儿上,一会儿她输了只要好好求求自己,让本公子消了气儿,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也不是非得跟个小孩而计较不能原谅她。 这俩人就跟较劲似的,公子兰话说一半留一半,阿好也拿出了公主的气势,宠辱不惊淡定自若的看着他也不接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暗中较量,此刻就是无声的战场,谁先按捺不住谁就先输了一城。 其实两人自打暗中交锋起,这大堂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凝结成霜,几乎静止产生无形的威压,在场的人也纷纷好奇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大的气势,连他们这些身处高位的人也感觉到了压力,不过有些朝中的人倒是看阿好有些眼熟,不过在哪看见过他们一时也想不到,之所以想不到主要是他们没想过兕国公主居然来逛明月楼。 半盏茶后,最终还是公子兰坚持不下去了,随即开口道:“小丫头,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和我回府做我三天丫鬟,你敢应吗战吗?” 第70章 ‘英雄’救‘美’(十) 公子兰说完还不忘挑衅的朝阿好挑眉,嘴边还挂着似有似无的轻笑,一边悠闲的摇着折扇一边又悠然的向前走了几步,因而也更靠近了阿好,说实在话这公子兰的相貌还是没得说的,要是心肠再好点也就对得起他这副皮囊了。 哎,这也许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阿好无奈的摇头轻笑,心想到底是谁给了他如此大的底气,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词,自己从三岁就跟着阿兄习武,后来阿兄上了战场,阿爹又从暗卫营调来了总教头凌师父教习自己武艺,寒来暑往自己从未在习武上倦怠过,而今不说能敌得过阿奴阿蛮这样的顶级杀手,但是对付一个仅有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哼,公子兰今日你几次三番触碰本公主的底线,要是不好好教训你,日后本公主回到兕国颜面何存! 哎,公子兰这次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自打他说让阿好去当丫鬟,此话一出,阿好身边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面若冰霜眼露凶光,看向公子兰的眼神犹如看待一个死人,阿蛮和阿奴还好一些,而雍幸此刻的面色难看的堪称恐怖,眼中的墨色仿佛凝结成滴,黑色的瞳仁隐藏危险至极的旋涡,好像要把敌人生生湮灭其中神魂俱散不得往生。小伙计刚刚送过来的餐筷攥在手里被他硬生生的折成了两段,拳头握的‘嘎嘎’作响,刀削般的薄唇死死的抿成一条线,无一不在昭示他的愤怒。 此刻的雍幸的确是愤怒到了极点,要不是用全部的力量控制着自己唯一尚存的一丝理智,恐怕此时自己早已经拍案而起了,公子兰,好!我记住了,今日你对公主的羞辱,我早晚会让你亲自尝尝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滋味,我奉为神明的公主殿下岂容你信口羞辱。 正当雍幸快要抑制不住暴虐的情绪时,‘啪’一片温暖覆盖在雍幸布满青筋的手面,雍幸后知后觉的看向那处温暖的来源,自己的粗糙的手背上覆盖着一只莹白如雪的玉手,像是温润的暖玉,又像是轻盈的羽毛,就这样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交织着,宛如无声的安抚,只此一刻,所有不可控制肆虐的杀意仿佛都得到了抚慰。 阿好庆幸第一时间就发现雍幸的失控,现在的情形不允许他们再节外生枝,如果一旦局面彻底失去了控制,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此次出使的结果,现在自己和阿兄代表的是兕国和兕国君侯,如果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大肆传扬兕国使臣在王都纵容手下闹事,到时候再给扣一个拥兵自重不敬君王的罪名,引了君王猜忌,那对兕国来说才是灭顶之灾,思及此处阿好也是在心里打了个寒噤。 今天还是太冲动了,可是要自己看着有人仗势欺人而袖手旁观,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阿好又看看到现在还被人死死按在地上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罢了!就当今天日行一善,落子无悔! 为今之计只有答应这公子兰的挑战,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若是哪天有人将此事传到大王那,自己也是有话说的,这是自己与公子兰之间的事,战书也是公子兰向自己下的,此事就是私事与国事无关,自然也就不能牵扯到兕国与大商的关系。 再则退一万步,就算结果不尽人意,到时候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也绝对不能牵扯到阿爹和阿兄。 想通一切阿好看向几步之离的公子兰,清冷的秋瞳对上了他盛着顽劣笑意的桃花眸,阿好就这样直接望去毫不退缩,一刹间电光火石已是一场无声的交锋。 片刻后公子兰就听一声轻灵的声音传入耳来,“比试可以,但是本小姐有个条件。” 公子兰轻笑这丫头嚣张,她都不知道自己对手实力如何就轻易答应,还想和自己谈条件,罢了,就瞧在她马上就成自己丫鬟的份上,就让她多做会儿春秋大梦吧。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站得高跌的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只是希望待会儿她可别说自己欺负她,看这丫头白白嫩嫩粉面玉雕的,就算会武也就是学了个皮毛,要是伤着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多管闲事的,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简单管教管教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张狂。 “哈哈哈~哎,还是头一次有人和我谈条件,挺新奇,好吧,今日我念你年幼免得让人说我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阿好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心里一顿,说实在话,像他这种人实在不像是讲理的人,不过他既然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也就算是意外之喜吧。 “我要你答应我,今日的比试就是你我之间的私事,不可祸及家人,你要向天神起誓,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本小姐就应战。如何?” 阿好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目不斜视的迎上公子兰的目光毫不怯懦,公子兰被她清冷高傲的神情晃了一下,这一刻眼前的小丫头好像才是这场决斗的主人,沉稳而又自信的气场,让她化身引领者决断者所说所言让人不容拒绝。 公子兰朗声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到出自真心,女孩儿的圣洁高傲是他未曾见过的繁华,自从记事起他的身边就从未缺少过虚伪,贪婪,狡诈,伪善,狠毒这些世间最肮脏的眼神,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去看看天地间澄净的颜色究竟如何?它会带给自己的心灵带来片刻安宁吗?它会如初冬的雪一般晶莹透亮纤尘不染吗?它,会为孤独的自己而驻足吗? 公子兰明白女孩儿就是那云中月,山上雪,镜中花,空灵美好让人心向往之。 “好,我在此起誓,今日之战不论结果如何都是我和这丫头两人之事,绝不牵扯家人。怎么样,小丫头,这回可以放心和我比试了吧。” 阿好听他立了誓言,心里轻舒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这次都不会牵扯到阿爹和阿兄了,自己惹的事就让阿好自己解决吧。 阿好:“那好,就希望兰公子到时能够信守承诺。” 阿奴:“小姐,您…” 雍幸:“小姐,不能…” 阿好应战的话刚出口,阿奴和雍幸就不约而同的想要阻止阿好,可是阿好却伸出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说,随后回给他们安抚的一笑,轻声说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第71章 ‘英雄’救‘美’(十一) “少主,这可怎么办才好,公子兰可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文弱书生,他的武艺可是由老镇国公亲授的,这小姑娘就算有功夫在身,如今和他对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就当阿好与公子兰达成比试协定的同时,楼上的忠叔听到此事甚感焦急万分,公子兰虽然名声不好,但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之人,还在幼时就由老镇国公教习武艺,而今算来也有十年了,当年老镇国公可是大商勇冠三军的人物,也是大商唯一能与兕国君侯兕仲相比不分伯仲的人。 这小姑娘实在是太莽撞了,就她现在小小一团还没过几招呢,估计就得被那公子兰给打败了,哎,到底怎么办才好啊? 相较于忠叔的担忧,裴阳现在更多的是出于对小丫头的好奇,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胆量这样大的,你说她莽撞吧,她偏偏能临危不乱,强敌在前还能淡定自若的谈条件,就好像她早已胜券在握。 “忠叔,稍安勿躁,咱们明月楼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本少主也好久没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儿了,走,我们也去楼下瞧瞧热闹。” 裴阳说罢就兴致勃勃的向楼下走去,忠叔只能无奈的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下去,忠叔现在是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他早就知道少主就是不靠谱的,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饶有兴致的看热闹,这都什么时候了!啊!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还有意思,有什么意思啊!那小姑娘后面的处境有多危险他知道吗?这要是自己年轻还做杀手的时候,嗯哼!遇见这种事还用求人吗?早就让手里的宝剑去了结一切了。 忠叔心里腹诽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金盆洗手了呢,哎,叹一声,忠叔老矣,英雄不复当年勇啊!为今之计只有希望那小丫头洪福齐天了。 … 就当裴阳和忠叔下楼的功夫,楼下的阿好和公子兰已经站在楼下平时表演歌舞的舞台上,再看台下原本明月楼的客人都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瞬不瞬的看向高台之上的两人。 只见两人对面而立,公子兰看着对面小小一只的丫头不由失笑,“啧啧啧,本公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机会就这一次再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怎么样考虑考虑,你要是现在认输并且当着众人的面说上三声‘大小姐我错了’,本小姐就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宽恕于你如何?!” 虽说本来就知道这是个无法无天的丫头,可是听到她事到如今还大言不惭的口出狂言,公子兰气极反笑。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废话少说,开始吧!” “取我佩剑来。”不多时一个家丁双手托着一柄通体墨黑的宝剑呈到公子兰面前,公子兰伸手取过宝剑将錾金折扇交给家丁保管。 “小丫头,亮兵器吧。” 阿好看向站在台下最前方的阿奴阿蛮和雍幸三人,“阿奴,把你的银霜扔上来。” “小姐,接着!”阿奴将手中银霜剑扔给阿好,只见阿好伸手接住银霜,一手解下披风玉手一扬就将披风扔到了雍幸的手中。 轻抚剑身手腕一转银霜出鞘,银霜,剑如其名:银龙如皎月如勾,一触寒潭尽为霜。 … “银-霜-剑,这名儿怎么这么熟悉呢?” 裴阳这才刚到楼下就看到阿好手里的银霜剑出鞘,心里还惊艳这柄剑寒光四射剑锋犀利,默念着剑的名字,又好像在哪听过,不知怎的甚是熟悉。 一旁的忠叔这会儿可没空搭理自家少主在念叨什么,现在忠叔已经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台上那樱红色的小身影上,只见公子兰抽出剑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剑就向阿好袭来,剑势迅猛狠辣,快如闪电,丝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不愧是老镇国公一手带出来的,剑锋所指主打就是一个快准狠,让对手疲于应对耗尽余力,妙也绝也! 习武之人之间的决斗与领兵打仗异曲同工,为将者知己知彼才可得胜,最开始阿好只守不攻,她观公子兰一招一式如游龙走蛇,好行险招即便如此但破绽极少,连阿好都不由得高看他一眼,本以为他就是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谁料这‘草包’还真有两把刷子。 十几招过来阿好便已经弄清他的路数。此人的招式狠辣极为难缠,如同毒蛇一般,身姿灵活但下盘极稳,若是想要赢他就不能心急,一旦自乱阵脚他就会抓住机会一剑封喉一招制敌。因此不能急,只能拖住他,让他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待到他疲乏之时抓住他的‘七寸’,一击湮灭。 … “哎哎哎,你们说谁能赢?” 台上飞沙走石打的不可开交,台下泗沫横飞说的不亦乐乎,这会儿台下的客人们也都不在座位上待着了,一个个都跑到台下看这场原本输赢当下立判的比武。 “还用说吗,肯定是公子兰,他可是老镇国公一手培养出来的武艺,我赌公子兰赢。” 站在台边儿上的另一个客人听闻此言,倒是不赞同他说的,“我看未必,这位小姑娘虽然年幼,但是两人交锋已过不下几十招,却仍不见她有颓势之相,不知你们发现了么,这小姑娘看似一直在防守,可是却一直牵制着公子兰出剑的速度,能够牵制于人却不被人所牵制,这小姑娘剑法不一般啊!要是没猜错定然也是师承大家。” “没错没错,这姑娘确实不一般。” “……” … 相较于那些看热闹的客人,阿奴阿蛮和雍幸的心情可就没有这么平静了,三个人紧紧盯着台上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人,心里都为自家公主捏了一把汗,生怕一错眼神公主就受伤了,虽说公主的剑术他们有信心,但是一看到这公子兰的实力不容小视,准确的说是十分难缠,他们听着耳边这些看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台上的情况,他们的心更是七上八下不得安放。 “阿奴,这个公子兰咱们还真是小看了他,本以为是个绣花枕头,谁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身手,你说,小姐不会有事吧。” 阿蛮看向台上公主樱红的身影上下翩飞一边还要牵制着对方杀招,心里不由担心焦急。 “不会,小姐剑术如何咱们都清楚,小姐与公子对搏仍能过不下百招,这公子兰虽然剑法不俗,但是和咱们公子比还是得败于下风,别着急,小姐其实一直在压制他出剑的速度,只要等到他疲乏之时,小姐定能一击制胜。”阿奴一脸严肃的说道。 第72章 ‘英雄’救‘美’(十二) 一旁的雍幸直到听到阿奴的话紧张的神色才略有缓解,那也仅是些许, 他现在的全部的心绪都被台上的那抹樱红所牵引,公主的决定自己不能阻拦,不管她想做什么自己都会在她身后默默而坚定地支持她,可是这次自己实在是忧心,可恨自己不能代替她迎战,如果自己真正的强大又岂会眼看她以身涉嫌。 和公主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公主的心性,公主殿下看似天真活泼聪颖好动,但是她比谁都要坚韧,一旦认准一件事那便纵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无人可以动摇她的决定,正是因为自己明白她懂得她才不会去阻拦她,因为那样她不会开心的。 所以方才当公主安抚住自己的情绪后自己就明白了公主的决定,这个赌局她不会躲避只会直面挑战,因为她说过兕国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怕死的逃兵。 … “哎呦,还真没想到,就这么个小不点还真能打,这都不下百十个回合了。” 裴阳看着台上一粉一蓝两道胶着难分的身影,不得不说抛开两人的赌约,就现在这画面还真是比自己明月楼里的歌舞美姬要养眼的多,哎呦,要是这两人天天都上这儿来打上一场,估计明月楼还得再创新高啊!裴阳心里这么想着于是也和旁边的忠叔就这么说了出来。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忠叔开口,转头一看就看见忠叔一脸阴郁的瞅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现在就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就跟守着个冰疙瘩似的。 “喂,忠叔,你怎么了,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本少主身上冷。”说着还配合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少主,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您就不能一天到晚光想着赚钱吗?”忠叔幽怨的瞥了一眼裴阳,随后又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台上刀光剑影中的小身影,就这么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一招一式,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裴阳看着忠叔将对那丫头的担忧之情都快写到脸上了,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忠叔真实的样子到底有多冷血旁人不知他还不知道吗,当年镇远将军府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杀手暗夜单枪匹马就灭了镇远将军府满门因此名震江湖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无人与之争锋。 直到暗夜金盆洗手淡出人们视野,江湖上还流传着他的传说,没人知道暗夜去了哪,江湖也再没有他的身影,有人说他退隐江湖没几年就被仇家杀死了,也有人说他因为自己身上杀业过重去昆仑山避世修道去了,哎,总之是传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一个猜对的,不过也不怪他们,谁能想到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暗夜成了这明月楼的精明掌柜,还过上了儿孙绕膝的日子,这世间啊,本就是一台戏,嬉笑怒骂啼笑皆非,不到最后谁也猜不到结局。 “啧啧啧,忠叔啊,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心慈面善的邻家老伯了。要是你那些旧识看见你现在的状态,一准得怀疑你是不是鬼上身了。” 忠叔听得懂裴阳的调侃之意,但是确实没有因他的话生出丝毫的别扭不适,只是轻佻他一眼,转而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哎,好汉不提当年勇,就算是天大的英雄也终有日暮西沉的一天,夜半时分也会有推枕难眠回忆往昔的时候,每当那个时候过去的一幕幕就像是过灯画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一辈子年少时好勇斗狠,不服输,嫉恶如仇有仇必报,造了太多的杀业,可是现在想想有些债是早晚都要还的。” “少主,你看那孩子多像嫣儿啊——” 裴阳听闻此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顺着忠叔的视线看向台上倔强顽强的小姑娘,顿时明白了忠叔为什么会担忧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了。 “忠叔,嫣儿是病的太重了才去的,当时你已经将王都最好的大夫都请来了,你已经尽力了,那不能怪你啊。嫣儿是懂事的孩子,若是她知道她最爱的祖父因她的事一直走不出来,嫣儿也会难过的。” 裴阳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嫣儿是忠叔最爱的孙女,小小个人儿就习得一身好武艺,可是偏偏天妒红颜让她小小年纪就折在一场热症上了,自己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忠叔一夜之间华发横生,一辈子没塌过的背也变得佝偻起来,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都说英雄流血流汗不流泪,可那是未到铭心刻骨时啊!哎,就算是再大的英雄也是躲不过至亲之人生离死别的锥心之痛啊! “少主,其实当时嫣儿殁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这辈子造的杀业太重,手上沾的鲜血太多,天神才惩罚我痛失所爱,余生不得解脱啊。后来不知道多少个深夜我都在想,要是年轻时多做些善事积些福报,也好荫庇子孙,是不是嫣儿也就不会有事了。” 裴阳看着双眼失神隐泛泪光的忠叔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诚如能言巧辩的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用说,只站在忠叔身侧默默倾听已聊胜千言。 忠叔知道自己想起嫣儿一时失态了,随后低头苦涩轻笑暂缓心绪。 “所以少主能看在嫣儿的份上,帮这小姑娘摆脱今日之危吗?” 裴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总觉得忠叔这是给自己‘下套’,为的就是救这小丫头,这人年轻的时候就单枪匹马纵横天下,现在老了老了还越来越狡猾了,还跟自己用上计策了! “不是我不管,你先看看台上的情形再说,那丫头已经打疯了,公子兰已经落了下风,就她现在的情况像是需要用人帮忙的吗?”裴阳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丫头分明就是个小疯子,居然能用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打法应对公子兰的闪击,也就忠叔拿她当成一朵小娇花,他那是什么眼神,这分明是朵食人花嘛! 忠叔这刚才光顾着和裴阳卖惨了,一时之间没顾上台上丫头的战况,听裴阳这么一说还以为他又在推脱,将信将疑的向台上看去,哎呦,可不嘛,这不小丫头正一招招直逼公子兰的命门而去,此时公子兰的招式已经出现了破绽,但小丫头仍步步紧逼不给他喘息之机。 公子兰也只有疲于应对强稳身形,哎,这丫头真是天赋异禀,颇具习武的天资,甚至嫣儿的资质都比不上她,张弛有度,进退自如,先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与敌缠斗,直至抓住对方破绽图以一击必胜。这样的年纪心思如此缜密,心性之坚韧不可小视,假以时日这孩子定然前途无量啊! 第73章 ‘英雄’救‘美’(十三) “行啊!小丫头!小爷我小看你了,本以为你只会些花拳绣腿,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行家。小爷我好久没打的这么痛快了,再来!” 交手的间歇时公子兰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但是还是强忍着自己的不适故作轻松,因为出于自己的尊严也不能轻易的认输。自打习武以来公子兰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阿好这样难缠的对手,刚和她交手的时候,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故而自己出招极快,招招直逼命门。 可是没想到这丫头并没有受到影响自乱阵脚,相反在应对如此不利于她的局面时,她沉着冷静见招拆招稳扎稳打,绝不受制于敌自束手脚,这般年纪就能有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武学造诣,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不论如何哪怕自己的招式已乱,也不能轻言认输,按道理来说这丫头年纪没有自己大,这体力不应该比自己差吗,可是百十来招下来怎么未见她有疲惫之色呢? 其实并不是阿好的体力强于公子兰,而是阿好从和他过了几招后就明白了,若要取胜就必须徐徐图之,公子兰的招式迅捷狠辣,只可智取不可蛮干,对于解决像他这样的对手就得用上拖字诀。 出招迅捷之人必然心急;出招狠辣之人必然心燥。又急又燥,那就得为他再添上一把火,一旦他自乱阵脚那么再对付起来可就轻松许多了,可是遇见这样的对手不拖到他一定的火候,就不能达到他自乱阵脚的效果,所以就得在心里早做准备要不然还没拖垮他自己就先坚持不下去了。 “本小姐劝你还是早早认输吧!免得一会儿被我打下台去折辱了你那国公府的颜面!” 阿好现在就是想不遗余力的激怒他,好让他溃败的更快,因为坚持到现在阿好就算每日勤勉不怠也有些心有而力不足了。 … “哎呦,这小丫头还真有两下,都打了这么久了,还能这么气定神闲,你听听,这打着还能跟公子兰斗嘴,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不是,这是谁家孩子啊?这王都世家里也没听说谁家的女儿是武学奇才啊!” 这时一个客人一脸羡慕的看着台上飒爽英姿的阿好,旁边的朋友无奈的摇头,心想好友一准是羡慕人家小姑娘的爹娘了。 “哎,再羡慕也没用,再羡慕也变不成咱们家的。反正我们家是培养不出来这么个巾帼女英雄。” “哈哈哈,老兄说的对,这么优秀的小女儿咱们是没办法生喽,只剩下一天到晚惹人心烦的臭小子,还没人家公子兰的武艺,无所事事只懂得招猫递狗,哎,就是没毛病也得被他气出毛病来。” “老弟,为兄理解,理解,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哈哈哈~” “哎哎哎,老兄,这小丫头好像体力要顶不住了,啧,可惜啊,都坚持到现在了。唉!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敌得过一个武艺高强的少年呢…” … “雍幸,别轻举妄动,你现在上去只能打乱小姐的招数。” 一旁的雍幸时刻紧盯着台上的一举一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直到阿好刚才在台上身形一晃似有力竭之势,最让人揪心的是原本处于下风的公子兰似乎也立刻发现了阿好状态的异样,猝尔就见他运起招式强势袭来,阿好似乎有些疲于应对难以招架,要是再这样下去阿好一定会受伤的,一时间雍幸已经理智全无,他只知道自己视为生命的小公主不能有丝毫闪失,他要去帮她。 “阿奴,放手!别拦我!” 阿奴死死的拽着雍幸的胳膊不让他冲动,可谁知这家伙的手劲儿竟这么大,得亏自己是暗卫出身,要不然还真拦不住他。 “我再说一遍,放手!!” 此时的雍幸眼睛猩红,看向阿奴时的眼神中已经泛着一丝杀气,刺的阿奴心里一哆嗦,这样的雍幸说实话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虽然平日少言寡语神情冷漠,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言行得体彬彬有礼,可是现在的他却让人从心底涌出阵阵寒气,自己毫不怀疑在拦住他的一瞬间他对自己已经产生了杀意,作为一个暗卫杀手最是清楚这股戾气所代表的是什么。 “雍幸,你冷静冷静!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身手我很清楚,小姐没这么容易被打败,要是因为你一时沉不住气冲上台去,才会乱了小姐阵脚,你明白吗!” 阿奴苦口婆心的劝阻雍幸但依旧不敢放手,生怕手上一松劲儿他就窜上台去了,搅了局是小,那公子兰攻势这么强,一旦他上去分了公主的心神,情急之下公主必然受伤,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阿奴说的对,雍幸你冷静一点,你是关心则乱!小姐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小姐,也是我和阿奴的小姐,我和阿奴是一起看着小姐长大的,比谁都怕她受伤。你现在上去会让小姐分心的,你忍心看小姐因为你而受伤吗!” 阿蛮明白阿奴的顾虑,也清楚公主的身手,公主现在的体力不支分明是诱敌之策,雍幸当事者迷关心则乱分不清是真是假,他现在因着担忧公主昏了头,但是自己和阿奴可不能昏头。那个什么兰瞧着就是个花花公子的混球模样,本以为揍他公主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轻松,谁想到他还真有两把刷子。失算了!要是知道他的剑术竟与公主不分伯仲,当时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同意和他这个什么破赌约的! 雍幸此刻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冷,彻骨的冷,就像又回到那个风雪满天的夜晚,慈祥的母亲渐渐没了气息,原本能够抚平自己所有愁绪的那双手变得冰冷僵硬,就在那个风雪之夜,呼啸的寒风,凛冽的大雪带走了自己此生唯一的慰藉,从此自己就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在世间游荡,说句行尸走肉再确切不过了。 可是就当自己已经要认命的时候,神灵却从天外摄入心门一缕光,刚到公主身边时,多少个夜晚自己不敢入眠,生怕这只是自欺欺人的一场幻梦,直到天长日久公主用鲜活的色彩在自己的心房印上独属于她的烙印,自己才觉得原来活着还可以这么幸福。既然如此那自己只会紧紧的抓住这唯一能让自己幸福的机会,亦不容任何人去破坏心中唯一的守护。 第74章 ‘英雄’救‘美’(十四) “少主,这小姑娘好像有些力竭之势了,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她会受重伤啊!” “不行,得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忠叔看着台上两人打的难舍难分,阿好的体力分明已经急剧下降公子兰又穷追不舍,再不停下阿好恐怕是要受重伤啊。 忠叔一时间甚是焦虑,不行,必须拦下公子兰的攻势,忠叔思考一瞬,左手慢慢放下,宽大的袖口尽数垂下将他的左手中的一切动作皆藏于黑暗,谁料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突然抓住了忠叔的胳膊。 别看裴阳风流公子的模样,但是这一搭手便知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润如玉弱不禁风。 “急什么,这胜负还未分,就搅了局岂不可惜?” “可是少主,我怕那孩子顶不住了。” 忠叔没想到裴阳的感觉如此敏锐竟能察觉自己要出手的意图,更让忠叔没想到的就是裴阳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拦住了,那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到底多有力,自己可是感觉得分明,如今少主的实力竟让自己都有些看不清了。 “关心则乱,那小丫头分明是在诱敌深入,她想让公子兰掉以轻心然后一击必中。”裴阳一手抱胸一手摇晃着杯盏中的美酒佳酿,看着台上那抹故落下风的身影因着要表演‘精疲力竭’所以被公子兰强势追的左躲右闪有些‘狼狈’。 不过即便这样倒也没折没她身上的灵动之美,她就像一株一夜盛开的樱花,裙裾飘扬无风自动,樱花飘落满庭飘香。 明明这是风花雪月之地饮酒作乐之所,但是却因她的到来披上了圣洁之光,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裴阳不由轻笑,抿了口杯中之酒,哎,看看这虎丫头打架可比看那些美人跳舞可有意思多了,所谓红粉佳人最后不过也是化作一抔黄土,也就那些蠢货们耽溺富贵荣华温柔乡,蠢啊!简直愚不可耐! 以前听悠扬琴曲观倾城之舞只觉得无趣,直到到现在看到小丫头的一手好剑术才知道那些美人歌舞是多么无滋无味了。 … “小丫头,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你还是别逼我伤了你。”公子兰打斗的间隙还不忘挑衅阿好,本以为自己必败无疑谁料没过多久那小丫头体力就不支了,他就说嘛一个小姑娘自己再打不过,以后也就不用出门了,羞都羞死了。 不过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简单,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剑法,要不是她年纪太小体力不够,自己想要赢她还真没有胜算。 “哼,认你个大头鬼,就凭你个纨绔子弟也配让本小姐认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告诉你!本小姐头可断血可流,烂泥面前不低头,我看你能奈我何!” 公子兰一边和她缠斗当听到阿好的话后气的眼皮直突突哭笑不得,这是哪家的臭丫头啊! 哪家的贵女像她这般伶牙俐齿气死人不偿命啊! 自己好心劝告她知难而退免得刀剑无眼伤了她,可你听听,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竟说的什么,她不仅不认输不说,她还大放厥词同着王都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骂自己是什么… 呃,烂泥!!!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这口无遮拦无法无天的臭丫头,今天小爷要是不好好教训你,都对不起小爷今天捱的骂!” “略略略,你这叫无能狂吠,只有疯狗才会乱叫,要打就打哪这么多废话,走你!” 阿好闪身躲过公子兰迎面而来的攻势,纵身一跃,飞过他的头顶双脚蓄力对着他的背部沉重一击,公子兰因着刚才和她斗嘴分了神,一时不查着了她的道,即便他反应过来快速闪躲但也是因着惯力踉跄了一个趔趄,阿好见状乘胜追击掉过头来就来断他后路,手腕蓄力将全部力量注于剑身,向公子兰飞身而去。 此时公子兰本就因方才的失误晃了一下神,才将将稳住身形,谁料阿好却没给他缓冲之机,就见那抹樱红的身影就像满天的飞花一般径直向自己奔来,她坚毅的眼神,凛冽的气场,明艳的容貌无不给予公子兰心头一击。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抵抗,忘记了赌约,连周遭的一切都尽数褪色,仿佛眼前那明媚的身影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姹紫嫣红。 ‘铮’剑身落地,阿好打落了他手中的剑,将银霜直抵他的咽喉,“哈哈哈哈,臭烂泥,怎么样这回还比吗?” 公子兰怔怔的看着眼前拿剑抵着他还‘恶劣’嘲笑他的坏丫头,本应该生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三番几次挑衅自己的小丫头,自己就是讨厌不起来,相反还觉得此刻她言笑嫣然执剑威胁自己的样子娇俏可爱,看着她此刻‘嚣张跋扈’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赢了战斗趾高气扬的狸奴,毫不怀疑要是她现在身后有尾巴的话,这时它一定会高高挺立耀武扬威的左右摇晃。 公子兰无奈轻笑,“哎,小丫头,虽然本公子很不想承认,但是今天确实是你赢了,喂,刀剑无言,快把剑收回去。”公子兰用手指了指离自己的咽喉仅有一寸之遥的剑尖。 阿好闻言并没有立即收回银霜,“自古以来兵不厌诈,要是我前脚收回了剑,你后脚反悔了杀我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办,本小姐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也不爱涉险,除非你现在兑现赌约,同着大家的面说你认输了,放了那少年。 并且对天神发誓以后不许找本小姐的麻烦。这三个条件你若是答应,我就把剑收回来,不然的话,嘿嘿嘿~” 公子兰听着丫头前面说的还挺靠谱,自己堂堂国公府公子还没到当众赖账的份儿上,就算她不逼着他立誓他也会信守承诺履行赌约的。 可是她这说着说着还一脸坏笑是怎么回事,公子兰的嘴角抽了抽,他好像突然发现这坏丫头和自己相比不成多让呢?! 不不不不,是自己根本比不上她的恶劣,什么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小仙女儿,纯粹是个小魔女!可问题是自己还有点喜欢她这算计人时坏坏的模样,得,这和她打了场架还把脑子给整不灵光了。 公子兰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不就是个赌约吗?本公子还至于跟你这么个黄毛丫头赖账,你瞧不起谁呀!” 阿好也是铁定心跟他杠上了,反正他不发誓自己就不放下剑,公子兰和她僵持一会儿,对上她不为所动的小脸,终于败下阵来。 “好好好,姑奶奶我服了,我答应行了吧!” 第75章 ‘英雄’救‘美’(十五) “行是行,你得先发誓,向天神发了誓,立了保证,本小姐就放下剑。” 阿好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拒绝沟通,是铁了心要公子兰发誓,还威胁般的将手中的银霜向前递了递,灵性的大眼挑衅般瞪着公子兰。 再说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的公子兰看着好不讲理的阿好,真是恨得牙根痒痒的,不禁在想自己这是怎么招惹上这么个蛮不讲理的‘无赖’,不仅在京中失了颜面,还让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真是想不到自己堂堂公子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 哎,也罢!男子汉大丈夫讲究能屈能伸,谁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立誓就立誓谁怕谁啊!小爷本来也不是那输不起的人,真是的,讨厌的臭丫头瞧不起谁啊! “立就立!你以为我怕你啊!天地神明在上,兰在此立誓今日与小丫头的比试皆是我二人之间的私事,与家人无关,既胜负已分,一切皆按所立赌约为准,绝不违誓。” “怎么样,你满意了?撂下剑吧。” 阿好看他还算老实,心想也不多为难他,手腕一转轻挽剑花‘嗖’的一声就将银霜收回剑鞘中。潇洒转身毫不留恋,脚尖一点飞身下台。 雍幸看到阿好平安无恙的回来,这才仿佛活过来一般,周身原本封冻的血液,再见到阿好飞身下台的那一刻才破冰而出奔腾涌来,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对于雍幸来讲这天地一线皆为一人。 “小姐,还好您赢了,我就说嘛,就您那平时追着我打的劲头儿,也不会才打了这么会儿功夫就体力不支了,不过刚才您还是把我们几个给吓坏了,阿蛮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你家小姐要败了。”阿好危险的眯了眯眼,“在你眼里你家小姐难道就跟那绣花枕头似的中看不中用吗?嗯?想好再说哦~” 阿蛮触及小公主释放的危险信号顿时求生欲爆棚,轻‘咳’一声,“谁说小姐会输的!我们家小姐武艺高强独步天下,剑术更是出神入化谁敢说个不字,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说着阿蛮为了形象逼真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做爆头状,扬起肉呼呼的圆脸讨好般的朝小公主笑了笑。 可是小阿好显然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抬起明媚的倾城面,清冷高傲的哼了哼,因为刚刚才比过武,现在阿好的脸上浮现着浅浅的红晕,宛若烟霞,薄薄的细汗垂挂额间,好似雨落海棠逐珠露。 雍幸简直被她这刁蛮娇俏的模样逗得不行,生性凉薄如他,也忍不住抿唇一笑,她身上才出了一身的汗因担心她着凉,赶紧将手中的水蓝披风给她披好,弯腰细心地将披风上的丝带为小公主系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伸手替她整理好后,就从自己怀中取出干净的绢帕自然地为小公主轻柔的拭去额头淌下来的汗水,阿好小鼻子嗅了嗅,咦,一股寒松木的清香还有自己喜欢的海棠香。 “雍幸,这帕子好香啊!” 雍幸看着小公主眨着圆溜溜的大眼一脸欣喜的瞧着自己,看得出公主喜欢这香气,心头不由一软,冷漠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小姐喜欢吗?” “喜欢喜欢,雍幸,以后也给我熏和你一样的香吧。” 雍幸轻笑道:“好,属下以后也给您熏一样的熏香。”这本就是为雍幸的公主殿下准备的,只因你说喜欢梧桐苑的青木海棠香。‘清风逐松去,微雨落海棠’。君若为风卿为雨,青松棣棠相交映。 … 不多时公子兰也从台上走了下来,看着阿好那几随从对这坏丫头嘘寒问暖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心想简直小题大做,至于吗?! 不就是虚晃了自己一枪,而且还是这狡猾的丫头使诈,故意激怒自己!要不然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哼哼! 公子兰将手中的宝剑方才交给了下人,这时手中又拿着那把錾金折扇,气定神闲的踱步到阿好四人跟前,不自在的轻咳两下,“咳咳,小丫头今日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怎么说本公子也得先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吧。” 阿好听闻此言挑眉瞟了他一眼,不客气的说道:“干什么,打听清楚了,日后想找我寻仇啊!” 公子兰简直都快被她给气笑了,合着自己在她心里就是这么小肚鸡肠人吗?! “不是,好歹咱们俩也算相识一场,难道小爷我在你这丫头心里就是这么睚眦必报,这么输不起的人吗?!” 阿好眨着圆溜溜的大眼一脸惊奇一瞬不瞬的看着公子兰,好似再说‘你才知道吗’。 公子兰直到现在才刷新了对小丫头气人这本事的认知,合着这人真的能被气死,以前当成笑话听那是没遇见这坏丫头,现在最关键的是她都将自己气的七窍生烟了,而自己呢,到现在竟还对这‘罪魁祸首’的身份一无所知,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这丫头不仅骨头硬,那张嘴更硬! 这真的是自己平时积怨太多,天神看不过去了,才派这么个坏丫头来折磨自己的吗! 阿好才不管公子兰心里在想些什么呢,她现在只知道那个‘受气包’一样的少年,此刻还被他的手下死死地按跪在地上呢。做事呢,要有始有终,既然插手管了这麻烦,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停停停,那些都不重要,既然你答应了赌约,那现在就履行承诺吧,把那个人放了吧。”阿好用手指了指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子木。 公子兰顺着阿好指的方向看去,俊美的脸上浮现一闪而过的阴鸷,但也就是仅此一瞬,听阿好提到子木原本心生不悦,可是又不想给小丫头留下个不守承诺的坏印象,以至于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感受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要想到坏丫头会讨厌自己,心里就感觉闷闷沉沉的极不舒服。所以就算为了自己可以舒服些今天也不能再计较和那个殷子木的恩恩怨怨,不就是大度一些吗,难道自己还做不到吗?这样坏丫头总不会再说自己小肚鸡肠了吧! 公子兰思索一瞬抬了抬手示意手下放开子木,随后挑眉看看阿好,“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小公主看在这家伙还算上道儿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报一下自己的大名吧,“那你可听好了,本小姐叫阿好,至于家住何方嘛,你不是在王都很有身份么,那你就去自己查去吧。” “哎呀,打了一架本小姐都饿了,就不奉陪喽!~” “小二哥,再给我们这桌上点儿好吃的!” 说着阿好就带着雍幸几个人向自己的座位走去,经过公子兰时没分给他半分眼色,公子兰受不了阿好赤裸裸的无视,只能咬牙切齿的说道:“好,阿好吗?本公子记住了,咱们或会有期!——” “我们走!”说罢,公子兰就带着同行的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明月楼。不多时明月楼又恢复原来歌舞升平推杯换盏的氛围了,台上琴声悠扬,香风飘荡,莺啼百转,再不见刀剑的寒光。 第76章 公子木(一) “几位客官,您要的特色小食,小的又都给您上了一份,还有咱明月楼的特色桂花香露,小的也分别给您几位都上了一份。” 阿好几人刚坐下没喝了半盏茶的功夫,小伙计就带着两人端着大盘小盘的风味小食上来了,阿好一看,好家伙都是最贵的,有好几样还是自己刚才没见过的。 “小二哥,这怎么还有好几样我刚才在餐单上都见过的。” 小伙计听闻此言轻笑道,“小姐英姿,方才的比武实在是精彩,我们老板特意吩咐,新上的这些小食给您免单,您可别看这几样小食不起眼,其实这些都是咱们明月楼里的非卖品,小姐您先尝尝。”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将几盘最为精致的小食往阿好眼前推了推。 阿好听伙计说这些东西是他们老板送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二哥,你家老板倒是个妙人,我还头回听因为在店里打了架还能被免单的。” “不过,今日还是多谢你家老板没有怪罪,因为我们扰了你们店的生意,就劳烦小二哥代为转达了。” 伙计连忙摆摆手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小姐这么说不是折煞小的了么,您几位先慢用着,有什么需要您就叫小的,那小的先下去了。” 待伙计三人纷纷退下后,阿好抄起面前的餐筷伸手夹了块儿点心就大口的吃了起来,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了,反正阿好现在就只剩一个感觉,那就是饿~。 刚刚和公子兰大战不下两百个回合,中午进肚的那点吃食此时也已经消耗殆尽了,要不是刚刚伙计还在,恐怕吃的一上来自己就忍不住了。 “小姐,您慢点儿吃,小心噎着。”阿奴看着小公主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不由心疼,和那公子兰打上这一场消耗实在是太大了,公主就算武艺高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哪里经得住这么大的消耗。 阿好嘴里因为嚼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但还是不忘招呼他们三人趁热吃东西,“你们也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咳咳…”因为小姑娘吃的着急了些,一个没注意就噎了一口。 还没等她说话雍幸就将斟好的热茶递到了阿好嘴边,一边喂她喝茶一边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动作娴熟自然做的理所应当,一旁的阿奴阿蛮都不免心生一阵无力。 哎,看来以后她们的日子会非常轻松,以至于可以闲到发呆喽,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雍幸还有照顾孩子的天分呢?!只要雍幸在她们就无用武之地了,还是静静的享受美食吧。 “小姐,再喝几口,慢慢喝。”雍幸看小公主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盏茶一饮而尽了,于是怕她没喝够又为她续上一杯。 阿好就着雍幸的手又喝了几口,抬起因为方才咳嗽稍显红扑扑的小脸朝雍幸笑道:“雍幸,我喝好了,你别光顾着我,也吃点东西,方才我在台上比武,你肯定担心坏了,来吃些甜食压压惊。” 说罢就夹了好几块儿自己觉得好吃的点心放到雍幸面前的餐盘中,大眼睛一闪闪的示意他快点动筷。 在雍幸心里小公主本就是美好的代名词,而今再看她这般娇俏可爱,心里更是化作一湖春水,如轻舟泛行,淼淼涟漪。 “好,多谢小姐。” 阿好看雍幸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盘中的糕点,矜贵而文雅说不出来的养眼,哎,这人要是长的好看,就算去做寻常人都会做的事也如同画绢一般,清浅几笔意境深远。 “好吃吗?” 对上阿好明媚的小脸,雍幸就觉得这口中的甜腻远不及心里的清甜醉人,“嗯,好吃。” 雍幸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但是眼底所浮现的笑意无不昭示此刻的他确实很开心。 阿好知道他和自己阿兄一样不喜甜食,但是现在看他的神情还是喜欢的嘛,自己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甜滋滋的东西呢,看来还是自己眼光好,夹的这几样都是他喜欢的。 其实阿好并不知道,只要是她给的,雍幸都会毫不犹疑的接受,甘之如饴,因为偌大的天下于雍幸而言真正喜欢的只有一个她。 … “小姐,再吃点这个……” “呜呜呜,这个也好吃…” “还有这桂花香露也好喝…,小姐这些东西都好好吃,比咱们自己点的要好吃多了,这家老板真是个好人,咱们都打了架还送咱们这么多好吃的。哎,小姐要不下次您还行侠仗义赚吃食吧。” “哎呦,阿奴你怎么又打我,一会儿都敲肿了…” 阿蛮委屈着用手揉被阿奴敲痛的额角,嘴里还抱怨般的小声嘟囔。 一旁的阿奴可不惯着她,一脸严肃的说道:“这次的事还不知道怎么跟公子交代呢,你可倒好不仅不劝小姐,还为了口吃食怂恿小姐以身犯险,你说你当不当打!” 阿蛮看着阿奴愤怒的眼神,好像‘噼里啪啦’的直冒火星子,阿蛮缩缩脖子,从心从心,这个时候一定不能顶风作案,别看阿奴平时挺温柔的,可真要是发火自己还真有些头皮发麻,罢了,大英雄也是得能屈能伸嘛。 这么一想心里头舒服了,阿蛮拿起筷子继续干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和那‘小女子’一般计较。 可谁料这一抬眼就看见一个青衣少年正在他们不远处踌躇的不敢上前,阿蛮认得出这就是公主刚刚救的那个人。 “小姐,小姐。”阿蛮推了推埋头苦吃的阿好,“小姐,你看那人不就是您刚救的那个叫子什么来着,哦,子木,他不就是您刚救的那个子木吗。” 阿好抬头顺着阿蛮说的方向看去,可不是他么,就见少年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一脸难色犹豫着不敢靠近,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在看到阿好看向他时,少年单薄的身躯明显一僵,两只手交叉着有些无措,也不知是不是给自己鼓了气,呆愣片刻,就见少年抬步向阿好他们走来。 第77章 公子木(二) 随着青衣少年踌躇向前越走越近,阿好才算看清这少年的样貌,不过这也怪不得阿好,方才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也难怪不曾注意到他。 这少年虽然单薄但却修长高挑,即便穿着被洗的发白的青衫,却也难掩一股清流之气。 一头青丝仅用木簪束起,仍然俊秀淡雅不显丝毫落遢,如青松一般挺直。 五官精致眉清目秀,不经意看去倒是与殷昭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也仅仅只是形似,稍微端详一下便能清楚那不同之处了。 这少年有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当他看向你时总能感觉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润如玉,柔情似水,再加上他年少稚嫩的面庞,青涩澄澈的目光,还真是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 就当阿好在审视少年的同时,子木也在打量着刚刚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女孩儿,刚刚只是远远的观望一下,要不是亲眼目睹眼前的女孩儿在台上穿行于刀光剑影中的飒爽英姿,单看她如今端坐桌前倾城绝色金尊玉贵的风姿,一定不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身处王宫早就见过形形色色的佳人贵女,或轻柔曼妙,或端庄淡雅,或妩媚动人,但从未出现过像眼前女孩儿这样骄阳似火,明艳逼人的女子。 尤其是当她执剑而立的那一刻,周遭所有的色彩都尽数褪去,所有的声音都归为寂静,似乎唯有她才是这天地间仅有的色彩仅有的明亮。 阿好也好奇这少年脸皮儿未免也太薄了些,自己一个小姑娘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就能拔刀相救还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可倒好一个男子汉还磨磨唧唧的,看来还是他们兕国儿郎更称人心意,豪迈爽朗心胸宽广。 不过想想也挺有意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塞外戈壁就有小桥流水,有落日孤烟就有棱窗映月,这样才是天下嘛。 “在下子木,今日多谢小姐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 “哈哈,你不会是想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吧。” 阿好看这个叫子木的少年明明心里紧张的要命,却还故作淡定的样子,不由心生逗弄之意。 子木一听此言霎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愣看着精致可爱的小姑娘那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声,才明白自己被她捉弄了。明明平生最厌恶别人捉弄自己,但是不知为何,面对这娇俏灵动的小姑娘却讨厌不起来,不仅如此自己的心中还生出些许羞涩和隐秘的欢喜。 阿好一看那少年虽然面容平常但是耳尖却已经泛起了红晕,小公主极力的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要不然就凭这少年如此爱害羞,这样明目张胆的笑也太不厚道了。 于是轻咳一声,“我听闻方才那公子兰唤公子四王子,既是殿下那还要恕小女失仪了。” 往日别人喊自己四王子、四殿下无不是恶意的嘲笑和讽刺,自从改换身份以来子木这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认真如此纯粹的唤自己,小姑娘清凌凌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就像春日的和风一样温暖。心有所想子木也不复方才一般紧张了,略显苍白的面容也恢复了些许血色,挂着浅浅的笑容,此时的少年倒真像个翩翩少年郎了。 “小姐多虑了,不论如何小姐都是子木的救命恩人,小姐就唤子木便好,无需顾及那些虚礼。” 阿好看着少年行为举止倒也谦恭,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好感。 “那好吧,我就却之不恭了,既然如此子木也无需唤我小姐了,就叫我阿好吧。如果子木不介意话就坐下一起喝杯茶。” 子木没想到小姑娘如此爽快,自己也就不要扭捏了,随即拱手道谢,走到阿好的对面坐下。 “阿奴,给子木看茶。” “是小姐。” 子木端起面前的白玉盏,对着阿好举杯一敬,“今日以茶代酒敬阿好妹妹的救命之恩,子木虚长阿好几岁便以义兄自居,还望阿好莫怨义兄唐突。我先干为敬。” 说罢子木便将盏中之茶一饮而尽,阿好见状也举起面前的杯盏回敬道:“相逢是缘,义兄莫要妄自菲薄,义兄的感谢阿好收下了。” 阿好妹妹客气了,义兄身无长物,初次见面义兄也没有什么可送给阿好的,” 说着子木便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精美的平安扣,“这平安扣是我母亲给我做的,有积福之意,如今我愿将此物赠与阿好,希望阿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哦,子木哥哥这是你母亲送给你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更何况今天我也是举手之劳,实在不用这样。” 阿好一听这平安扣是他母亲给他做的,心想这更不能要了,君子不夺人之美,更何况长者所赐之物无不蕴藏对后辈珍贵的希冀与祝福,岂可轻易接受别人寓意如此贵重的物件。 子木闻言神情骤变落寞,苦涩一笑,“也是,这普普通通的平安扣的确送阿好有些敷衍了。是我考虑不周了,抱歉。” “不不不,子木哥哥你别这样想,我没有嫌弃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它是你母亲所赠之物太过贵重,我收下有些不合适。” 阿好看着子木落寞的神情心中一刺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而言之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方才听到阿好的话,子木原本暗淡的目光瞬间就被点亮了,“阿好当真?” 阿好一看他落寞的神情一扫而尽,不由在心里低舒一口气,神色认真的重重点头,“当真,当真!” 子木温和一笑,“那好,阿好就将这平安扣收下吧,也算圆了义兄一个心愿。” “这…好吧,既然是义兄一片心意,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义兄!” “阿好无需与义兄客套,那我给阿好将平安扣挂上?”子木说罢就要起身给小阿好去挂平安扣,可是有人动作更快,一眨眼间原本在子木手里的平安扣就到了雍幸手里,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随之就听见一道如霜似冰的清冷之声。 “这些小事就不麻烦四殿下了,小姐平日这些贴身之事都是由我们这些近身下属来做的。我来为小姐系上吧。” 雍幸此言一出子木脸色一僵,垂眸间眼底浮现一丝暗色,不过只在稍纵即逝之间一闪而过,身边之人都未曾察觉 这世上除了小公主雍幸本就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就算看见子木的神情变化对于雍幸来说也是无关痛痒,只见他一本正经的将平安扣系在小公主的腰间,还无比自然的给小公主整理整理裙摆上的褶皱,眸中的柔色都快要倾泻而出了,连旁人都看得分明,可偏偏当事人却丝毫不知收敛。 第78章 初遇裴阳(一) 阿好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平安扣,温润的触感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暖玉,玉扣的边缘已经泛出莹晕的光泽,一看就是主人长期在手间把玩的痕迹,湛清色的丝绦被编织成复杂的藤花垂挂其间,甚是精美,只此便知制作之人的用心和巧思。 “阿好妹妹的下属倒是对主子很是尽心啊,妹妹御下有方实在令人敬佩,可就是,这做下属就得有做下属的自觉,在外面还是得掌握些分寸的,免得失了主家在朋友前的面子,阿好妹妹你说是不是。” 子木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熟稔的语气,文雅的举止,仿佛他才是和阿好关系亲近的人,三言两语就将身份二字诠释的淋漓精致,就差直接点名道姓的说出来,雍幸只是个下人根本没有资格干涉主人的私事,嘴甜心苦口蜜腹剑,三寸肉舌头四两拨千斤,这样的人惯以弱示人却可蚍蜉撼树。 自从看见这所谓的四王子明目张胆的对着公主大献殷勤,雍幸的心里就十分的不适,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这个人自己很讨厌!比起那个太子更令人厌烦! 还有他的那些话不经意间就给自己和公主划分成不可交融的两个世界,他在提醒自己下人的身份,警告自己不能越界,让公主和自己离心。 想到这雍幸心中的怒火似滚烫的岩浆蓄势待发,桌案下伏于膝间的大手此刻被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手骨‘嘎吱’作响,可见雍幸心情的极不平静。 其实此间在座的都非泛泛之辈,阿奴和阿蛮虽说出身暗卫,但是毕竟也在王宫待上了几年,自然也懂得这子木的挑拨之意,是人都会有远近亲疏,雍幸虽是公主半路所收,但是他们几个多日的朝夕相处早就相处出了感情,她们两人皆是护短之人,既然以将雍幸视为自己人,就断没有任旁人欺负的道理! 阿蛮刚要开口,就听公主轻笑出声,“义兄有所不知,雍幸阿奴阿蛮虽说外人面前是我的随从下属,但是私下却是我的兄弟姐妹,在阿好眼中他们是同我家人一样重要的存在,所以这分寸之说自然也就不存在啦。” 好一句‘在外人面前’,一句话就将远近亲疏说的分明,子木俊秀温润的面容出现了一丝龟裂,但是一闪而过就迅速恢复了先前文雅端庄的姿态,仿佛那稍纵即逝的失态不曾发生一般。 继续温润如水的深望着阿好,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水波潋滟,柔情之中却又带了丝宠溺的神色。 “哈哈哈,我就知道阿好妹妹人美心善,待人以诚,哎,义兄真是得了天神的庇佑才得以与阿好相识,今日若是没有阿好,义兄实在不知会落何下场啊!不知阿好家住何方,等以后有机会义兄可以陪伴阿好出门游玩。” 阿好闻言不想多做纠缠,再则自己这身份哪有轻易示人的道理,只好柔声一笑, “义兄客气了,也言重了,习武之人皆有扶危济困的侠肝义胆,今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更何况义兄已经赠送了如此重要的礼物了,实在不必如此挂怀。 相逢是缘,阿好是外乡人随父兄来此做生意,若是以后有缘自会相见。” 子木心中一顿,但面色如常未有半分异样,“我…” “哎,这不是公子木吗?怎么是来交这个月的曲谱吗?” 子木刚想在和阿好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道慵懒磁性的声音打断了,桌上几人寻声看去只见从不远处走来一个面冠如玉的男子,但见他身着青衫翠竹锦袍,玉带束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颀长身材,上好的羊脂白玉簪半束墨发,明明只是个富贵闲人的装束,可是穿在此人身上就像将风情二字披在身上一般。 子木看到来人连忙起身,稍稍拱手语气恭敬,“裴老板,这个月的曲谱在下已经交给忠叔了,其余的新曲子恐怕得等到下次再送来。” 裴阳轻笑随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不妨事不妨事,” 随之眸光不动声色的看向坐在桌前的阿好几人,“这几位是子木新交的朋友吗?怎么,子木不给介绍介绍?” “哦,方才我被公子兰为难,辛亏遇见阿好妹妹,要不然今日子木可是非得遭了那公子兰的毒手不可。” 裴阳闻言眉峰一挑煞有其事的将阿好打量一番,“那这么说这位小妹妹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喽。 方才我才听下人禀报公子兰又来找你麻烦,不料被一个巾帼女英雄给打的落花流水。 我这还想看看是哪位女侠这么厉害,匹马单枪大战公子兰。 就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妹妹,实在是让人出乎意料啊!” 说着裴阳又向前走了几步到阿好眼前,一脸和善温柔轻笑,不知怎的看着眼前这人自以为十分文雅的笑容,可在阿好看来怎么都不像是个正经人,倒像是个狐狸精,还是个爱臭美的狐狸精! 不过这一切都是阿好的腹诽裴阳并不知情,不过就算裴阳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为了给小丫头留下一个美好的初次见面才好好捯饬一番,就被小丫头一棒子扣上了个狐狸精的称号,他一定会仰天长啸大呼三声冤枉啊! “姑娘年少有为,侠肝义胆,着实令人敬佩,在下裴阳,不知姑娘芳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短’,刚才伙计都说了这儿的老板免单了不少吃食,就伙计送上来的那些东西少说也值寻常人家过上几个月的银钱,既然白吃了人家的东西,现在告诉人家个名字也没什大不了的,还是自己赚了。 阿好心思百转考虑清楚后,娇俏的小脸扬起明媚的笑容,狸奴般的大眼中仿若闪烁着星辰,看着裴阳就好像在看着黄澄澄的金子。 裴阳也被这小姑娘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晕乎,小丫头本就长了副倾城的容貌,再加上这嫣然一笑,就像春风吹入湖心中,碧波之上映彩虹,试问就此情此景这搁谁谁不晕乎啊?! 第79章 初遇裴阳(二) “我叫阿好,阁下就是这明月楼的老板吧,方才听伙计说您给我们赠了许多精致的点心小食,无功而受禄实在惭愧,更何况我们还在这与人起了争执,叨扰之处还望裴老板见谅。” 毕竟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实实在在的打了一架,不过还好只是借了人家的歌舞台用了一下,并没将人家的楼给拆了,这要是自己和公子兰那个疯子一个没控制住,想到这阿好不禁打了个寒噤。 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明月楼就跟拿银子砌的一样,小到桌椅大到摆件就没一样是不值钱的,这要是在自己手里给毁了,他们几个人今天就不用走喽,直接等着让阿兄拿钱来赎人就得了。 裴阳看着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如画般的小脸像极了秋天的孩儿面一会儿一变,心里不禁好笑,刚开始见她大杀四方的样子只是惊奇于她不同于寻常温婉女儿家的独特,没想到真正接触下来却觉得她更有趣了。 这些年来自己不知见过多少女子,温婉者有之,妩媚者有之,木讷者有之,唯独就是没见过如此灵动鲜活的女孩子,仿佛只是与她相处片刻就可以让所有空寂焦躁的情绪全盘化解,余下的仅剩沁人心脾的轻松愉悦,好像这寂寥的生命也不是这么空虚无趣了。 “哈哈哈,小阿好太见外了,人生百代无知己,相逢就是有缘人,既然如此阿好也别喊什么裴老板了,如果小阿好不嫌弃的话,就喊我一声裴大哥吧!” 说着裴阳毫不见外的坐上了刚才子木坐的位置,将一旁的子木实实在在的忽略了个彻底,自来熟般的和阿好闲聊,几句话就拉近和小公主之间的距离,诙谐轻松却又谈吐文雅让人没由得舒心。 “哎,子木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回去还有事吗?有事你就回去,小阿好这有我了,有我在这陪着定不会让小阿好无聊的。快点回去吧。” 于是乎裴阳就这样一本正经的将子木给打发了,这一通操作别说子木了,就连雍幸都呆愣片刻,原本雍幸看他这一脸风骚的模样和自家小公主套近乎是极为不爽的。 但是相较于这家伙,那个子木的确更令人生厌,三句两句就想挑拨自家公主和自己的关系,一看就是狼子野心,看来那公子兰还是欺负他欺负的太少了!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点都没错! 看在那家伙能将这个惹人厌的子木给轰走的份上,那就勉为其难的看他顺眼点儿,但也就仅此一点儿。 呆愣了片刻子木才反应过来,这才和小姑娘没说几句话,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就让这裴阳给打发走了,虽然心中颇有怨怼但是也不好发作出来,那样只会给阿好留下不好的印象。 只好强压怒火,掩于袖口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面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当看向阿好时潋滟的眸光更显和煦认真,仿佛真是一位温柔的好哥哥对自家小妹的宠溺与纵容。 “既然这样就麻烦裴公子分神照顾阿好妹妹了。” “哈哈哈,子木这是哪的话,如今阿好也是我的妹妹了,你啊,就赶紧去忙你的吧。”裴阳连头都没抬,就又招呼伙计过来,“小五,去告诉后厨把那几道看家菜做好了呈上来。” “老板,小的,没……没听错吧,那几道菜咱们不是卖吗?” 小伙计困惑的挠了挠头,实在是不明白自个家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以前就连相府来人要求给上这几道菜孝敬相爷,可你猜怎么着,自家老板知道了连理都没理这茬,直接就让忠叔给推脱了,这回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不就是老板这回是真喝醉了,不然怎么就说开胡话了呢! 裴阳看着伙计这呆头呆脑不太聪明的样子,心想忠叔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净找些个傻里傻气的伙计呢?要不怎么连话都听不懂,还在那愣神呢! “喂喂,怎么你这没喝酒就迷糊了,还愣着干嘛,快去后厨传膳去啊!” 伙计这会儿被老板这么一喊也是一个激灵,心想自己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老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是有这么句话吗,要想差事干的稳不带眼睛不带嘴。 “哦哦哦,小的马上就去,您稍等。”只见伙计话音刚落就一溜烟的下去了,就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撵着他一样。 也不怪伙计害怕,这明月楼里上到裴阳下到忠叔就没一个简单地角色。 别看裴阳平日吊儿郎当万事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是就是这样那才最是吓人,他那眼神一冷无喜无怒就跟看物件儿一样看你,看的你浑身上下就跟掉冰窖里似的,你想想这搁谁不害怕?! “哎,子木你怎么还没走,现在外面日头已经落了,再晚些宫门也要落钥了,快回吧。” 裴阳见子木还直愣愣的杵在那,眉宇中已经有了些许不耐。 “好吧,阿好妹妹今天义兄就先走一步了,以后若是有事可以来明月楼和掌柜的说一声,义兄就会知道了。告辞。”子木拱手施了一礼与阿好告别。 阿好见状也起身还礼相送,“义兄慢行,阿好就不送了。” 子木也看出来了这裴阳分明就不打算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一门心思的就想给自己撵走,可偏偏自己还没办法跟他计较,毕竟现在这谱写曲谱的活儿还是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再多的不快也只能忍耐,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呵呵,这种仰人鼻息瞧人眼色的日子自己真是过够了,过够了! 裴阳看那聒噪的源头终于被自己给赶走了,顿时就感觉耳根子清净了,景致也美了,连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无比的清新,啊,终于舒服了! 阿好将裴阳的神色看的分明,这裴阳似乎十分不想让子木接触自己,从最开始就看的出,他一直拦着子木的话,不仅如此还一个劲儿的想将其撵走,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按理说他们是旧相识,要是这么讲裴阳不该如此排斥他,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裴阳不希望子木与自己亲近,可是又有些说不通,自己与他们都是初次见面,在此之前从未相识,更何况他们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曾知晓,又谈何相识!这王都之中真是奇人奇事层出不穷啊! 唉!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茅草窝,王都的人和事都太复杂了,让人心情烦躁。 想家了,想阿爹阿娘,还有兕国旷野上自由的空气,明亮的圆月,还有一望无尽的草原。 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念千里之外的阿好呢? 第80章 三餐四季,岁月静好 兕国 月已东升,闪烁的星子如同宝石缀挂天幕,深秋的风卷携着牧草的芳香,清新中却又带着草原中特有的粗犷,仰头望去天间只此一轮月,而月下之人确是天各一方。 此间一处景,地上两方人。 清风若是有思量,烦将相思寄他乡。 月华殿 “阿郁啊,天色渐晚用膳吧,离阿好的生辰还有些时日,先别干了,身体要紧。” 兕仲好不容易提前处理完政务,想着好几日都因为公务繁忙未能陪大妃一起用膳了,谁料自打进了月华殿,大妃就抬眼应了自己一句,转眼又接着缝制手里的衣裙,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魅力下降的这么严重了? 平日里比不上儿女也就罢了,这回俩孩子都不在跟前了,和自己‘争宠’的不存在了,谁料又输给了小阿好的生辰礼? 别国的君侯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后宫姬妾争夺君侯恩宠的,可到自己这呢,成了自己和孩子争宠,请求大妃‘垂爱’,可问题是自己还争不过! 这天底下还有像自己一样憋屈的君侯吗?! 兕仲实在无聊又只能坐在一旁干巴巴的看书喝茶打发时间。 这眼瞅着月已东升殿内都燃起烛火了,而自己的大妃呢,还无动于衷心无旁骛的刺绣呢!自己现在都怀疑她现在是不是太想孩子,都拿那件衣裙当成了小阿好的替身。 兕仲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书简,轻手轻脚的走到软榻前坐在大妃身侧,讨好的笑道:“阿郁,别干了,天色暗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再说看你太劳累我心疼。” 大妃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惯会油嘴滑舌,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再说了我这不也是转移转移这烦躁的心绪吗,还不都怪你,把我儿子闺女儿唬走给你当苦力,都这么多日子了又连个音讯都没有,你说我能不烦吗!你说……” 大妃看自己说了这么久都没听身旁那家伙接茬,心里不由恼火,扭头看去,他竟然看着自己走神儿! 其实也不怪兕仲,这大妃本就是倾城绝色,又得岁月格外偏爱,除了相比年轻时的青涩,现在的大妃阿郁倒是更具风韵,那娇媚的容颜愣是半分不曾删减。美人娇嗔如拈花带笑怎不让人心神恍惚。 大妃伸手就照着兕仲腰上狠狠地捏了吧,只可惜效果不佳,这家伙行伍出身是个拼起命来连死都不怕的硬汉,再加上常年习武,他这浑身上下就没一处软乎的地儿! 这不,没掐疼他倒把自己的手硌得生疼。 “哈哈哈,你说你想要掐我就告诉为夫,何须夫人亲自动手啊?为夫自己来不就好了,哪还能伤了自己的手,来为夫给吹吹。” 兕仲执起爱妻的玉手像模像样的捧到嘴边呼气按揉,神情认真要是不知道的看他这样子还以为在做什么正经的大事呢。 大妃阿郁看兕仲这般也是既无奈又甜蜜,眼前这高大威猛的男人是兕国高高在上的君侯,是战场上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的战神。 他在战场对敌人冷酷无情,在朝堂对权贵出手狠辣,世人都说兕国君侯是从地狱走出的修罗,敌人们憎恨他,权贵们惧怕他,而百姓们却爱戴他,可是他却说他之所以用尽全力守护兕国是因为兕国是他的家,而家中还有他毕生所爱的她。 “哎,我夫人的手这么娇嫩,可是不能受伤,要不然为夫可是要心疼的。” “从成婚以来我都不舍的让你做活,可这谁曾想到头来都便宜那小阿好了,小丫头每年都有你给做的新衣,连我都没有。”兕仲一边嘟囔着一边偷瞄大妃的脸色,生怕大妃瞧出来自己小气,连孩子的醋都吃,笑话他幼稚。 大妃心有所感,抬起被兕仲握在手里的玉手,轻抚他的脸颊,看着他风采依旧的面庞,“怎的了,这般年纪了还是像年轻时一样小心眼儿,再者说哪次我要给你做新衣,你不是都不让我做吗?现在怎么倒后账啦。” 兕仲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心里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小心眼,就是不愿意阿郁一天到晚心里只记挂孩子,自己成天在她眼前晃难道还不如远在千里之外的俩孩子吗? “好了,我这也是记挂孩子们,也不知道阿好他们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回来,阿好的生辰就快到了,也不知能不能在她生辰之前回家。” 兕仲拉下大妃的手放到自己的大掌中轻拍安抚,“阿郁,别担心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了,虽然这些日子还没收到他们的家书,不过据我估计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朝拜过大王,快要返程了。” “好了,为夫知你担忧,但也不能不顾及身体,听话咱们先用膳,养好精神。” “等小阿好回来你可就得好一段时日不得安生了,哈哈哈…” 大妃想到阿好那皮猴儿般的活泼,等她回来可不是得好一段时日不得安生了,想到这大妃和兕仲相视一眼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郁笑了,为夫就放心了。”兕仲冲殿外喊了一声,“来人,快点将晚膳呈上来。” “走,夫人为夫伺候你用膳,请!——” 兕仲站起身伸出自己满是粗茧的大手递到大妃眼前,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好像小厮一般,大妃瞪了他一眼,重重的拍了下他的大手,谁料一下就被兕仲给紧紧攥住了,“夫人莫急咱们先用膳,为夫皮糙肉厚,一会儿让你随便打。” “哼哼!我看你不仅皮糙肉厚,你的脸皮更厚。” “夫人说的对,谢夫人夸奖。” “你说你现在这样赖皮哪还有当年一代战神的风范啊。” “夫人说的对,谢夫人夸奖。” “现在要是那些对家看见你这般样子,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的,合着堂堂杀人不眨眼的战神还懂得耍宝,肯定是假冒的。” “夫人说的对,谢夫人夸奖。” “喂,你就不能换句话吗?”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那就是夫人的话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要错也只能是为夫错了。” “你啊,就贫吧……” 大妃任由兕仲拉着自己,朝外殿走去,三餐四季,一室两人,岁月静好,此生足矣。 第81章 ‘狐狸精’ 王都 明月楼 “哈哈哈,小阿好你可真是太有趣了,这么说在你们家你哥哥总是替你背锅啊。” 阿好和裴阳坐在一起聊了没一会儿就感觉这个人很是有趣,学识也很渊博,上至古今典籍下至天下各国的风土人情,只有你问不出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和他聊天总有一种他乡遇故知,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 阿好听他调侃自己,没好气儿的瞥了他一眼,“有这么可笑吗?再说了谁人年少不轻狂,你敢说你小时候就没调皮过?” 小丫头还挺记仇,裴阳端起杯盏喝了口茶,无奈淡笑,“小阿好,你啊,还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我总算是知道你哥哥为什么对你束手无策了。” “唉,不过你的哥哥一定是很幸福的,要是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古灵精怪的妹妹,就算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甘之如饴的。总归是甜蜜的烦恼啊! ” 裴阳将离远处的奶糕端到阿好眼前,“好了,阿好莫要再气了,来尝尝这‘玉露乳香’好不好吃。就当裴哥哥给阿好赔罪了可好?” 小阿好看着像献宝一般笑容满面的裴阳,心里顿时就舒坦了,扬起高傲的小脸,一副‘勉为其难原谅你’的模样,小眼偷偷瞟了一眼他端着的‘玉乳飘香’,轻‘哼’一声,随后果断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点心。 “小阿好,怎么样?是不是奶香四溢入口即化?” 阿好咬了一口,眼神一亮,嗯?!好吃! “甜而不腻,软糯可口,好吃!裴大哥,你们明月楼的厨子好厉害,做出来的食物都很好吃,我看你以后就算开酒楼都会生意火爆的。 不过这做奶糕的的牛乳在王都可是不好找,奶牛一般都是在北境草原上才有,难道你们还要到那里去采买吗?” 裴阳又给小公主夹了块儿点心,眉眼含笑还带着些许自豪,“这有什么,只要是这天底下的物件除了天间的月、夏天的雪,只要是大哥想要就没有办不到的。所以说小阿好以后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和裴哥哥说,哥哥一定能帮你办到。” “那就多谢裴大哥了!嘿嘿~” 阿好又吃了块奶糕两腮鼓鼓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会说话的繁星。 裴阳看她贪吃娇憨的模样着实可爱,无奈的轻笑,“不客气,谁让你是我一见投缘的小阿妹呢?” … “老板,楼上雅阁有客人现在让您过去一趟。” 又过了不多时一个小伙计从楼上下来快步来到裴阳身边轻声回禀。 裴阳闻言眸光一闪淡淡的回了句,‘知道了’,便让伙计下去了。 “裴大哥,有事你就先去忙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今日多谢裴大哥的款待,就不多叨扰了。” 阿好见状也该走了,要不然兕寒也该着急了,自己刚才就看到了暗卫营的几个暗卫已经进了明月楼,估计是阿兄让他们来找自己的,只不过刚才不好直说怕驳了裴阳的面子,现在正好伙计找他有事,自己也就可以顺其自然的离开了。 “既然这样,裴哥哥也就不多留你了。” “忠叔!”裴阳将忠叔唤来,“将这几样点心各包一份新的给阿好带着。” “老板,不用您说,我早就给备好了,这就让小五给拿上来。” 阿好一听裴阳又是给自己免单又是给自己带东西的,实在是不好意思,“裴大哥,这可怎么好意思呢,太让你破费了,这让你还怎么做生意嘛。” “哈哈哈,小阿好不必介怀,你裴哥哥别无所长就只会赚钱,哥哥赚的钱给小妹花,那不是天经地义吗?还是说小阿好不拿我当哥哥?” 裴阳装作一脸受伤的样子,这要是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真的伤心难过了,一旁的阿蛮都不禁在心里唾弃裴阳是个狐狸精,惯会演戏博取同情。 这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么闷骚狡诈的男人啊!一看就是爱骗无知少女的花花公子,油嘴滑舌哄人的话张口就来。不行自己可一定要盯好公主,一定不能让这家伙把公主给骗了! 此时的裴阳还不知道自己‘狐狸精’‘花花公子’的名头已经被阿蛮牢牢地扣在他的头上了,真是天降一口好大的锅啊! 以至于多年以后阿蛮还跟防狼一样的防着他,生怕他将小阿好给拐跑了,哎,这叫什么,这就叫加罪莫须有!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出了明月楼几个藏于身后的暗卫就现身来到公主身边,“小姐,公子让属下们找到小姐后,尽快带小姐回驿站。小姐现在和属下们回去吧。” “我阿兄现在可回去了?” 在东街的拐角处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隐藏在黑暗中,暗卫一边领着阿好朝马车走,一边恭敬的回复阿好的问话,“回小姐,公子早早就从相府出来了,原本是想来亲自接您回去的,只是,只是在路上出了点小麻烦,一时不能脱身,这才让我们来接您回去。” 阿好听闻此言顿住了脚步,秀眉微蹙,嫣然的海棠面上浮现着隐约的担忧,神情严肃的说道:“我阿兄出什么事了,与我明言,不要吞吞吐吐。” 暗卫听出公主的担忧,立马拱手道:“小姐,您先不要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公子的马当街撞了人,让围观的百姓给围住了,一时走不开。” “什么!阿兄骑术一流怎么可能撞伤人,再说阿兄的‘旋风’为马中冠首,极通灵性,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这件事肯定有蹊跷!” “小姐,您先别着急,这件事的确不怨公子,属下们在暗处看的分明,的确是那人朝公子的‘旋风’身上撞的,可是那伤者同行的小妇人实在是太能闹了,没一会儿围观的百姓就将公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依着属下看,这就是‘碰瓷儿’。” 阿好身后的阿奴清冷的脸上尽是担忧,“小姐,让阿奴去接应公子吧,这些人分明是故意的,但是对方的用意我们还不曾知晓,恐怕他们会对公子不利啊!” “哦,小姐,公子交代了,直接将您带回驿站就可以,公子说他的事自己可以应付,让您不要担心,安心在驿馆等他就好。” 阿好踌躇了一下,“好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立刻回去,走!带路!” “阿奴,你先别着急,阿兄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阿青,不会吃亏的,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官驿看看阿兄回来没,然后再从长计议。” 阿好拍了拍阿奴冰凉的手,安慰着她,阿好知道阿奴虽然是三人中最沉稳冷静的人,可是即便如此,但凡是遇到关乎阿兄的事,她就会变得同通常人一样慌乱无措,由爱生忧,由爱生怖,由爱生惧,关心则乱啊! 第82章 醋香四溢 明月楼 “哎呦,你可真是个爱扫兴的木头,我这正和小阿好聊得尽兴呢,就让你给催回来了。”裴阳推开了二楼厢房的雕花大门,一脸戏谑的看着端坐桌前神色悠然自斟自饮的殷昭。 哼!装模作样,别以为他没看到自己推开门的前一瞬那家伙还在屋子里心神不宁的转悠呢。 啧啧,真是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居然在人后还有这么烟火气的一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呕心沥血忧国忧民的殷商太子早就成了木胎神像了呢。 “你们不过第一次见面,何时称呼的这么熟稔了?”殷昭听到裴阳对阿好这么亲近的称呼,剑眉微蹙,面无表情的端起面前杯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裴阳看出他的不快,尽力憋着笑意,步态轻盈身姿慵懒,走到桌前坐到殷昭身侧,拿起桌上的酒樽为自己斟上一盏桂花香露,优雅的端起玉盏,轻嗅酒香,“哎,这桂花香露果真是好东西,只是闻着就幽香四溢沁人心脾,不过…” 裴阳挑眉轻瞄了身侧的殷昭一眼,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如古井无波,裴阳垂眼轻笑,“不过,这次的桂花香露曲放多了些,闻着有些酸涩。” “昭兄,你说是不是?” 殷昭闻言看向裴阳,抬眸间就对上了他那似是而非的目光。 殷昭一直就知道裴阳性情跳脱,以前也没觉得怎样,可是现在就怎么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碍眼呢? 殷昭抽回目光不再去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心静气,“我看你最近太闲了,这样吧,南方诸国的情报站点还没建立完全,你接下来就去办这件事吧。” ‘噗’,裴阳原本正喝着酒突然间听到殷昭的话,惊得差点将喝进去的酒全都吐出来。 “咳咳,不是吧!殷昭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禁逗啊!我拿你当兄弟,可你却拿我当劳力!” “至于吗?不就是我跟小阿好关系好吗,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再说了你在这自己发疯,人家小阿好可是都不知道这楼里有你这号人,就懂得恼羞成怒找我撒气。” 裴阳看着殷昭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其实心里畅快极了,哎呦,这一定是天神显灵了,居然让这岿然不动的万年冰山开了化,真是千古奇谭。 “我看你就是天天在这明月楼里呆的太闲了,要不我再让伯父给你定门亲事,我们毕竟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没关系,没有人选本殿给你介绍,这王都之中多少高门贵女了,本殿一定给你介绍一位温婉大气,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哦,对了!” “城西那个谁家的……” “停停停!————”裴阳就听殷昭跟个炮仗似的一句接一句说个没完,他每说一句自己的眉头就突突一下,不是,这家伙不是个闷葫芦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的,这要再不拦下,他就快直接将自己给打包送出去了。 此时的裴阳看着殷昭真是恨得牙根痒痒,这家伙还真是知道怎么要挟恐吓自己,还好兄弟呢! 自己到今天才明白原来好兄弟都是用来背刺的! “你至于吗?人家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怎么到你这就全变了,你那八字儿还没一撇呢,这就要把兄弟给卖了。”裴阳又抿了口酒,瞟了眼殷昭,撇了撇嘴自顾自的说道,“这要是真有一天让你抱得美人归,你还不得给我发配三千里。” 此时的裴阳原本一句无心之谈却终将一语成谶,经年之后当身处萧瑟塞外沧桑原野的裴阳回忆往昔的时候,依旧会觉得当年的一切恍如昨日,只不过当初的仙乐绕梁已经不再,余下的只有大漠残阳羌管悠悠,还有旌旗四野战鼓擂云。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但此时的殷昭听到裴阳的抱怨倒是没有反驳,而是不置可否的挑眉自饮,“有自知之明就好,不过你别在阿好面前胡言,更不能让她知道你跟我相识。” “还有那个子木,你尽量盯着点儿他。” 裴阳听他提起子木,他不说自己还恰点儿给忘了,“你不说他我还差点儿将他给忘了,不是我说你,那子木不过和小阿好多说了几句话,更何况小阿好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表达一下感谢也是应该的。你可倒好,直接就让我下去将子木逼走,你说你一个堂堂太子怎么就这么点儿肚量呢?出息!” “想赶走他,你可倒是自己去啊?还非得让我去当这个恶人,想本公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要是因为你给小阿好留下了坏印象,我跟你没完!” 殷昭闻言冷笑一声,“你本来也没什么好形象,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恕我眼拙没看出来,我眼前只有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花花公子。再说阿好本来欣赏的也不是你这种类型。” “最重要的是谁会对一个风月之地的老板有什么好印象,裴兄实在是多虑了~” 杀人诛心啊!怎么以前没发现这殷昭这么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呢?这些本事用到朝堂上也就罢了,放到朝堂上还能造福百姓,可是用到自己身上这算怎么回事儿,好气啊!可自己偏偏拿他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呢! “哈哈哈,昭兄这就不用你多操心了,毕竟小阿好和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比昭兄还得避于这方寸之地,只能偷望神颜以慰相思,要是这么看来,还是我和小阿好的距离更近些,毕竟她在我面前可以畅所欲言无拘无束。相比昭兄我想小阿好应该更愿意于我相交吧?” 裴阳现在虽然无法有力的还击,不过恶趣味的看他黑脸,一定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谁让他无差别攻击自己呢?现在自己纯属自为反击,士可忍孰不可忍,誓与尊严共存亡!自己一个裴家少主难道是不要面子的吗?! 果然不出裴阳意料,殷昭听了他的话果然面色愈加阴沉,就好像心里最惧怕的情境变成现实一样,好像那些自以为的自欺欺人一夕之间尽数被人揭穿,一瞬间皆化为乌有。 第83章 慈母心 只听‘啪’的一声,就见殷昭将手里的白玉杯盏重重的拍在桌上,盏中澄清晶莹的香露随着剧烈的震荡溢出杯外,酒液顺着玉盏的边缘颗颗坠落,在明黄色烛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宝石般的光芒。 “喂喂喂,不至于这点儿玩笑都开不起吧!”裴阳被他这举动也是惊了一下,显然裴阳也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按理说自己和他也算是少时相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再清楚不过,这家伙除了他的大业就没对什么上过心,更别提因为那些事情影响心绪了。 可是现在他分明是为此动怒了,甚至仅是几句戏言,如果在今日之前,自己或许还会不解好奇那小公主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居然可以扰乱他的心神,不过这一切的疑问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随风而去,那样耀眼的存在,自然足以让百花失色星月失辉。 “你要是有气也不能拿我的白玉盏撒气!本公子虽说家大业大,但也禁不住这么挥霍吧!” 裴阳又为他满了一盏酒,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不是我说你,你这连面儿都不敢露,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实在不像是殿下的作风啊。不行,兄弟来帮帮殿下?” 殷昭端起玉盏一饮而尽,连看他都没看他,“你还是快管好自己的事吧,我的事你管不了,也帮不了~” “不过,你要真是想帮我,就替我多留心一下公子兰吧。” “公子兰这个人睚眦必报,今日阿好当众落了他的面子,难免他会怀恨在心,施以报复。” “我在宫中不比宫外,恐怕不方便照看她,阿好不多日就要离京归国了,我不希望她有事。” 啧啧啧,这还是殷昭第一次请求自己帮忙,这么个冷心冷情的人一旦开窍居然能为一个人思虑的这么周全,情之一字威力真有这么大吗? 自己长这么大从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会让人魂牵梦绕牵肠挂肚。 “好,好,好!谨遵殿下口谕,草民一定会照办的。殿下可还满意?” 殷昭轻笑,“尚可!” 裴阳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是求人办事儿的态度吗?!着实有些欠扁! 可是谁让人家身份压在那呢,唉!‘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自己现在就是个白牌。 莫生气莫生气,还好自己今天找到了那家伙的软肋,大不了以后去找小阿好给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添添堵,哼!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 王宫 苍芜苑 深秋的夜晚冷风萧瑟,落叶纷飞,无形在萧索中多了几分悲凉。殷都的王宫各大主殿随着夜幕降临纷纷点起明亮的烛火,从远处望去衬托在夜色之中的王宫更显神秘而华贵。 子木紧赶慢赶终于在王宫落钥之前进了宫门,秋风阵阵带着丝丝凉意,子木路过三座主殿,他知道那是属于大王,王后和太子的殿宇,此时的大殿中所有的烛火尽数被点亮,灯火辉煌气势恢宏,在夜幕之中的殿宇仿佛闪耀着金光,无声的宣誓着主人的权势与尊贵。 呵,尊贵吗?确实如此,自古以来尊贵与卑贱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词,而站在这两方的人也注定是割裂于两方天地,如同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产生不了交集,今年的秋天要比往年更冷一些,可是自己的心却要比严冬的寒潭还要彻骨。 子木收回目光紧握双拳,很快夜色就将他的身影紧紧地包裹起来,唯有头顶的明月发出莹白的光晕在他的身上似隐似现,而投射在地上的身影也随着背离了明月升起的方向而越拉越长,直至整个身影都扭曲的不成样子,随着他一步步走向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地方。 有时候世界真的很奇妙,明明身处同一个世界,同一种环境,却有天差地别的景象共生,并且毫不违和,甚至总可以理所应当的把它当做最原始的模样。 就像天地初始本是一片混沌,盘古以斧开辟天地,方有日月,江河,流岚,清风,而后万物现,天地伊始便有黑白,美丑,善恶,这些都是天地与生俱来的本源,是万物幻化的初始,虽然极端但确是这世间最真实的样子。 就像无比辉煌的王宫之中有繁花似锦姹紫嫣然,就必然有落叶成堆枯木荒芜,子木带着一身霜寒推开了红漆斑驳破旧不堪的木门,‘吱呀——’木门太过破旧,发出宛如年迈老者一般的叹息声。 随着木门的开启,室内的缕缕柔光从门缝之间倾泻而出,渐渐汇聚成由光影铺就的河流。虽然是荧荧之光但是此刻于子木来说,却足以融化他一身的寒霜。 坐于桌前迎着微弱烛光穿针引线的温婉妇人,听到开门声抬头望去,待看到子木的身影渐渐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时,原本苍白憔悴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慈爱欢喜的笑容,这样倒是让病色清减几分。 “木儿,你回来了!” 子木看母亲又在灯下缝补衣物,赶忙上前,“母亲,不是和您说了吗,不要再如此劳累了,您的身体本就不好,应当好好将养。” “赚钱的事有儿子,您就不要再接这些活计了,那些宫人本就给不了多少银钱,还让您白白耗费一双眼睛。” “您啊,就听儿的,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子木将母亲的针线篮放到一边,又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打开,露出三只还冒着热气的馅儿包,子木轻笑将馅儿包推到母亲面前,“儿子今天领了银钱,回来的路上看有一家新开的包子店,排队的人特别多,儿想着也买些回来给母亲尝尝鲜,这才回来的有些晚了,让母亲担心了。” 虞氏听到儿子这番说辞再看儿子面色与平时无异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孩子性子内敛,报喜不报忧,自己生怕他在外受了欺负不肯和自己说,“母亲见你这么晚还未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 子木看着昏黄的烛光下母亲温婉的面庞,心里异常的安心,就像漂泊无依的扁舟有了停靠的港湾宁静致远一片安详。 子木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轻柔的为母亲将几缕散落在耳际的碎发挽在耳后,“母亲,放心!儿子在外面有分寸,不会惹祸的,儿子知道家中还有老娘永远为我留着烛光,等我回家。” 子木看母亲的眼角已经隐约闪烁着泪光,因着不想看母亲落泪伤身,子木赶紧转移话题,故作轻松的和母亲调笑,“母亲,现在与其感伤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包子上,这可是儿子揣在怀里走了一路带回来的,您看还热呢?” 子木从里面拿了一个包子递给母亲,“来,母亲快趁热吃。” 虞氏知道儿子不想让自己伤心,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要整日背负着沉重的心事,让自己如何不心疼,可是虞氏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拖累了儿子,自己不能再闷闷不乐让儿子徒增烦恼了。 虞氏慈爱的摸了摸儿子还有些青涩的面庞,接过子木手里的包子,笑了笑,“好,娘的子木长大了,懂得照顾娘了,真好。” 虞氏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包子,递到子木手里柔声说道:“来,木儿,咱们一起吃。” 母亲的声音永远这么轻柔,就像是春风拂面一般温暖,“好,一起吃。” 昏暗微弱的烛光下,萧瑟破败的院落中,却有世间至真至纯的人间真情,破旧的窗棂上映射着模糊的身影,但仍然依稀可以听到从那荒芜的院落中温馨的谈笑声。 第84章 秋后算账 官驿 梧桐苑 “将军,您别着急,暗卫们这时还未回来,想必已经找到公主了。” 阿青看将军自打回来就在梧桐苑的院子里来回来去的踱步,已近初冬连夜晚的风都变得有丝彻骨,将军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上的旧伤未愈禁不住再多受风寒,可是将军现在分明浑然不觉,一颗心全系在公主身上。 虽然阿青嘴里劝着兕寒不要担心,其实他的心里也不免牵挂小公主,暗卫都找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么个音讯,看来这些暗卫的追踪能力又下降了,等回去就把他们丢回暗卫营回炉重造! 唉!~公主呦,您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将军的身体就要顶不住了。 等阿青再看向兕寒时就见他已经走到了眼前,兕寒眉头紧锁担忧之情溢于言表,“阿青,暗卫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将军,暗卫做事您就放心吧,如果他们没有找到公主,就会第一时间回来禀报的,小公主是得天神眷顾的人,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阿青看着兕寒因为长时间立于霜寒之中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您应当保重身体,您才下战场不久,身上的旧伤未愈,实在不宜久立寒风之中,你还是到屋里等着,这里有属下,只要有公主的消息属下一定立即禀报将军。” 兕寒轻笑出声,随即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不都挺过来了吗?我的身体没有这么娇弱,这点儿旧伤不算什么。” “不过就是这个小阿好实在是让我头疼,调皮,捣乱,爱闯祸。说她吧,她比你的理由还多。罚她吧,她一和你赖皮撒娇你又不忍心。你是说又说不得,罚又罚不得,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拿那丫头怎么办了。” 阿青听着兕寒对小公主的怨怼,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瞬间就忍住了,轻咳一声,“将军,公主毕竟还是个孩子,有时调皮些情有可原,再说您也舍不得罚她啊,哪次不是这样,就算是大妃想要罚她,您也只会帮她遮掩,帮她收拾残局。” “哈哈哈,唉!”兕寒无奈的摇头,“没想到我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可是偏偏就败给这小丫头了。你不知道,那丫头从出生就胆子大,小小的一团,连眼睛还没睁开呢,就敢掐我的脸,最可恶的是,她一边掐着一边还笑。” “我自小就不爱笑,整日就板着一张脸,同龄的孩子都害怕我,不敢和我亲近,唯独这丫头从落生就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整天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你乱转,磨着你带她出去玩,在外面走累了得让你抱着走,看见好吃的好玩的就走不动道。” “唉!就这丫头的‘恶行’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阿青看着将军虽说嘴上说着公主的不是,但是那眼里的笑意与宠溺是掩饰不住的,如果说将军是一座冰山,那这座冰山却将自己仅有的温暖尽数都给了公主,其实这种世间至真至纯的亲情真的令人羡慕,而对于君侯之家,这种感情更是弥足珍贵,没有利用,没有算计,没有虚伪,唯有真心。 “阿兄!!~” 一声如百灵鸟般的清脆之声打断的阿青的思绪,只见身披碧水兰汀色披风的小公主像一阵风一般朝兕寒跑了过来,纵身一跃跳到了兕寒的身上,还好兕寒手疾眼快的稳稳接住了她。 兕寒双臂紧绷心里有些后怕要是自己没接住岂不是要摔着她,抱着她的手不由又紧了紧,“你个皮猴儿,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就这样直直扑过来,要是我没接住摔着你怎么办。” 虽然嘴里埋怨着,但是兕寒还是空出一只手替小阿好紧紧披风,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兕寒眉头微皱,夜深雾寒小丫头穿的还是太少了,下次出去还得嘱咐阿奴多给小丫头带着几件衣服。 一个没注意一抹柔软的触感如羽毛般落入眉间,“阿兄,不要皱眉。” 小阿好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替他舒展眉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阿兄长得这般好看,不应该皱眉,应该时常笑笑。” 说着就用两只小手轻扯兕寒的两腮做成微笑的样子,兕寒也不打断她,就由着小姑娘在自己的脸上作乱。 “你看这样多好看!哈哈哈~”阿好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自己家‘大冰山’就应该开朗些,要不然整日老气横秋的,多浪费这天生的盛世美颜。 兕寒看她搞怪的样子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而且还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小妹妹。 许是受到她的感染,兕寒看着怀里的她也不由的笑了起来,连同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暖和起来。 但是温情过后便是秋后算账,这点兕寒可是没忘,自己凄风苦雨在冰冷的官驿苦苦等待这丫头回来,三言两语就把今天的事给揭篇儿了,那是不可能的! “小丫头,别和你哥我在这打马虎眼!今天一天去哪疯玩了?嗯?给我从实招来,不然的话…嗯哼!”兕寒捏了捏阿好的小鼻子,皮笑肉不笑的威胁道。 “嘿嘿,阿兄最好了!才不会对阿好狠心的。”阿好双手搂着兕寒的脖子讨好般的蹭蹭他的俊脸,随之大眼一转,“再说阿好也没有疯玩嘛,不过就是带着阿奴,阿蛮,雍幸他们去东街逛了逛。” 阿好一直盯着兕寒的脸色,看他依旧似笑非笑的看自己,显然是没有相信,阿好连忙伸出一只小胖手朝他发誓,“真的阿兄,阿好没骗你,我们今天就只去了东街,没有去其他地方。”明月楼不就在东街吗,除了东街没去其他地方,这话说的没毛病! 兕寒一眼就瞧出这丫头的小心思,她从小就擅长诡辩,就是朝中的那些文臣恐怕都没这丫头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要不是自己了解她,就只瞧她这眨着水灵灵的大眼,一脸真诚信誓旦旦的样子,就还真相信她了,不过这招小丫头使的次数太多现在对自己已经没用了! 第85章 愿将此心付瑶琴 “小丫头,别和我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今天到底去哪了,我让暗卫早早就去找你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阿好一听兕寒这话就知道今天左右也躲不过去了,所以干脆也不挣扎了,小脑袋无精打采的一耷拉,小声的嗫喏,“就去了两个楼。” 兕寒一时间没听明白这小丫头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两个楼?两个楼是什么意思?” 阿好抬起脑袋看了眼兕寒,“就是今天我带着他们三个人去了一 个飘香楼,一个…呃,一个明月楼。”阿好越说心里越没根,越说心越虚,说到明月楼时如果不仔细听根本轻不可闻,就像小奶猫的叫声似的。 阿好自己知道单单去明月楼这一项,阿兄都不一定不生气,一会儿再知道今天自己还和这的世家公子打了一架,就算他再纵着自己,估计也少不了一通教训了。 唉~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兕寒看着怀里打蔫儿的小丫头,心生无奈,还不错,还知道自己犯错了,这就是进步啊!和这丫头相处就是不能着急,要不然等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你,“你啊,别想着隐瞒,跟我进去给我一件一件的说清楚。如有隐瞒,哼哼~” 听到兕寒没有说完的话,再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脸色,阿好不由得感觉天气更冷了,今天自己好像拔了老虎的须子,有点可怕~ 只见兕寒抱着阿好转身就朝栖凤台上走去,阿好扭头朝阿蛮阿奴使眼色,企图串供,可谁料还没对上暗号,就被兕寒的大手拍了下屁股,耳边阴涔涔的声音响起,“阿奴,阿蛮,雍幸,你们三个先回去,等着陪公主一起领罚。” 阿蛮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同时对着阿好表示了一个‘爱莫能助,自取多福’的表情。 对不住了公主,在将军和公主的选项中,他们只能无条件服从将军安排。 阿好眼见局势失控,却无能为力,心中悲戚横生,只能任由兕寒一步一步带着自己朝栖凤台走去,看着身后阿蛮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最后化作圆圆的光点消失不见。 … 金桂阁 “阿兰,这件怎么样?” “好看,碧青色衬您白皙。” “公主,您穿哪件都好看,就不要再试了吧。” 此刻的金桂阁灯火通明内殿的衣架上挂满了各色的衣裙,连床榻上都被铺满了,要不是知道这是井方的居所,还以为是进了成衣铺呢。 明天就是和太子约定同游画舫的日子了,井方将从井国带来的衣裙全都翻找出来,一件一件比照,但是挑来挑去也没个准主意。 原本阿兰还兴致勃勃的陪着,可是谁成想井方这一挑就是两个时辰,将带来的衣服也全都翻找出来了,愣是没了主意,也不知到底选哪件了。 这不,阿兰就在一旁点着瞌睡附和着井方,心底期盼着公主快点结束这折磨人的试装。 “这件颜色还可以,就是领口太低了,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嫌我不够端庄。” 井方现在身上穿着的就是这件碧青色的衣裙,锦衣罗裙轻纱曳地,广袖飘扬,金丝暗绣玉带束腰,周边垂挂正红色流苏,里面配上喜上枝头的绣纹抹胸,这番装扮青纯之中略显风情,步态翩然媚骨天成,好一个水乡佳人。 “公主,您就不要再犹豫了,就这件吧,这些衣服里面不会有比这件更好看的了。而且这还是大妃送您的生辰礼。” 阿兰一听公主还在犹豫,顿时也不瞌睡了,精神也来了,赶紧拦下公主不要再试其他的衣服了,再试下去她就要累的撑不住了! 井方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裙,点了点头,“好看是好看,不过我就怕他嫌我轻浮。” “哎呦,公主,不会的不会的,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殿下看到您盛装打扮,一定会心生欢喜,眼前一亮的,又怎么会嫌弃您。” “是吗?可我…” “公主,井堂大人来看您,现在外面等候。” 还未等井方说完,乳娘就急匆匆的进来禀报。 “哦,堂哥来了!乳娘快让堂哥进来。” “是,公主。” 井方一听井堂来看自己,心里欢喜,他两人自幼就在一起玩,关系要好,其实这次来王都面君,原本用不着他亲自来的,可是当知道自己要来,他便亲自请缨充当使者,陪同自己一起面君。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要是没有他细心照料,自己恐怕到了王都也是要大病一场的。 所以当听说井堂来看她,井方还是很开心的,终于能和他说说话了,这些日子别看他们同住金桂阁但是几乎碰不上面,他似乎很忙,具体忙些什么井方也不清楚,也许是父亲交代他的事吧,井方自己想。 不多时,乳娘就带着井堂走了进来,今日许是晚间了,井堂并未穿井国的朝服,而是穿了一件便装,靛蓝色的云纹锦袍,领口是暗金竹纹,深色的衣饰更显他身材颀长,头戴白玉冠,隐约间流露着矜贵之气。此时的他倒是少了平日老成刻板,凸显了几分少年公子的潇洒。 井方眉眼弯弯轻笑的迎上前去,“井大人,今日是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 井堂听出她的调笑之意,不动声色的将视线从她身上收了回来,浅浅一笑,“这几日太忙,没顾上你,这不今天偶然得了一件簪子,看着配你,就给你送来了,你先看看喜欢吗?” 说着井堂就从袖中取出一只雕花木盒递到井方面前,井方笑意岑岑的接了过来,“总让堂哥破费,我都要过意不去了。” “不破费,喜欢就好。”因为是你就可以。井堂在心里默默地回应,不过井方定然是听不到的。 “来打开看看,喜欢吗。”井堂眼神微闪催促着井方打开木盒,掩饰着心里的失神。 井方应了声‘好’,随后就打开了手中精致的木盒,盒盖轻轻被推开,就看里面的宝石玉钗静静的躺在木盒之中,犹如美人慢慢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这只白玉钗通体莹白如雪,没有一丝微瑕,鬼斧神工一体合成,可见其珍贵,在钗的顶端有各色宝石坠嵌成蝴蝶状的钗头,做工精美栩栩如生振翅而飞。玉钗设计制作之巧思,堪见用心。 第86章 此间月下两番景 “哇!公主这只钗真漂亮!” 阿兰看着那勾勒的栩栩如生的蝴蝶就像是活过来一样。 “公主,这只钗很衬您这件轻纱罗裙。” 井方自然看出这只钗的精美之处,心有所动,“真的吗?那阿兰帮我戴上瞧瞧。” 阿兰笑着应了声‘好’,接过井方手中的玉钗,要为井方戴上,可无奈阿兰比井方矮上一节,实在是不方便,阿兰刚要让井方坐在梳妆台前,就听井堂清冷开口,“我来吧。” 顺手就接过阿兰手里的钗子,慢慢靠近井方,井堂高挑的身躯渐渐遮住了殿内投射在井方身上的烛光,取而代之是慢慢放大的黑影,黯淡的氛围下,感官的敏锐被极具放大,不为外人知晓的情感就像花廊下攀岩而上的藤萝,紧紧缠绕难舍难分。 井堂将玉钗簪于云髻墨发间,很美,井堂想象过她戴上后的样子,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相称,活灵活现的蝴蝶被美色所迷,终是醉落花蕊深处。 “堂哥,怎么样,我戴着它好看吗?” 井方娇羞出声唤回井堂的思绪,井堂眸光微闪强行将目光从井方身上拽了回来,垂眸一瞬,再抬眼,眼神中的执拗已经褪去,又恢复往日的和煦清雅。 克制着后退一步,不让她感到不适,仿佛刚才的旖旎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井堂温和轻笑的看着井方,“很好看,”井堂怕她误会觉得自己敷衍,紧接着又说道,“这只簪子在你身上才是相得益彰。” 井方看着堂哥紧抿薄唇神色紧张,好像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失笑,“‘噗呲’,堂哥莫要紧张,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再说堂哥的礼物我很喜欢。” 井堂看着井方娇俏的模样,闪着星光的眼睛,心里似有暖流流经百骸,冲淡了心里的恐慌和不安。 “公主,大人送的簪子时机正好,明日您与太子出游,不妨就戴上这蝴蝶钗,肯定能让太子一见难忘。” 井方听闻阿兰的话顿时羞红了脸,嗔怪道:“阿兰!你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呢,姑娘家家的也不羞得慌。” 虽然嘴上责怪着,但是井方眼底的喜色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此时的井方已经沉浸于明日要见到太子的巨大喜悦当中,全然忽略了身侧井堂冰冷的神色和那僵直的身体。 好一会儿井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带苦涩的开口,“公主,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 随后转而又向阿兰吩咐道:“阿兰,好生伺候公主歇息。” “是,阿兰遵命。”阿兰向井堂施了个礼应声道。 井堂点了下头,又嘱咐井方几句关于明日出游要注意的事,便告辞离去。 走出井方的内殿,井堂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悲伤,温润的眼眸也没了往日的神采,永远挺拔如同松柏的脊背仿佛一瞬间也佝偻几分,行走在萧瑟的宫道上,凛冽的寒风拍打着面若冠玉的脸庞,使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慢步行于月下,莹白的光泽洒在苑中的桂树上,投射出点点斑驳,宛如美人垂泪,珠落玉盘。 庭间的桂树枝枝相连叶叶相复,而月下的孤旅却是孑然一身顾影自怜。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 那边风霜弥漫,这边热火朝天,一轮明月,两番景象,此时阿好端坐案前,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毕恭毕敬的将一盏热腾腾的香茶放到兕寒面前,讨好的笑道:“阿兄,天气寒冷,你又在外面久站,来喝杯热茶去去寒。” 兕寒抬眼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小丫头,面无表情的端起桌上的热茶,悠悠然抿了口,冰冷的说道:“热了,怎么,想烫着我?” 阿好一听赶紧讨好的说:“热了?没事没事,我给阿兄兑点凉水。” “怎么着?又想让我闹肚子,哦~ 这样我就没工夫再盯着你了,是吧?!” 听着兕寒咄咄逼人的话,阿好心里气的直冒火,但是也无可奈何,毕竟谁让自己理亏呢,他生气自己也能够理解。 罢了!小女子能屈能伸,这点儿不痛快算不了什么。 调整好心态,阿好依旧笑脸嘻嘻的看着兕寒,“阿兄~ 别生气了,阿好知道今天做的不对,阿好再也不敢了,好不好,你阴阳怪气的说话,阿好听着不好受。” 兕寒本来是不愿就这样轻拿轻放的饶过这丫头,毕竟再纵容下去还不知道她将来要再闯出什么祸来,今天她在明月楼的一举一动暗卫都已经尽数汇报给自己了,她到现在还没有和自己坦白,从进了大殿她就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她是不是真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还学得在外面和人打架?要是再纵容下去,她是不是还要翻天啊! 明明打算好好晾晾她的,可是看她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就是有多大的气也难以对她发作。唉,说不得,怨不得,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兕寒深吸一口气,看向阿好,对她招招手,“过来,坐我身边来。” 话音刚落,就看有些打蔫儿的小姑娘,立刻来了精神,麻溜儿的就来到兕寒的身边坐下,一双大眼偷瞄着兕寒的脸色,带了份小心翼翼,其实心里想的却是‘我就说嘛,阿兄肯定不忍心对自己发火的,这不刚冷落自己没一会儿,就绷不下去了,嘿嘿~’。 还没等她回神就听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今天都干了什么?” 阿好马上就要开口,就被兕寒拦住了,“好好说,机会只此一次,三思而行。” 兕寒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眼神深邃的看向阿好,仿佛可在片刻间就拆透她的伪装。 阿好被他明晃晃的威胁,压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轻笑一声干脆摆烂,“想必暗卫已经将明月楼中发生的事都告知阿兄了吧。” “告诉了,但是我更想听阿好亲口告诉我,今日发生了什么,而不是从别人口中转述的。阿好可明白?” 阿好垂下头叹了口气,“唉,阿好不是有意瞒你,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兕寒端起杯盏又喝了口茶。 “那好吧,阿兄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87章 凤鸾殿 “事情就是这样 ,我本不想惹事的,实在是那公子兰欺人太甚,我…我才不得已为之的。”阿好心累的将前因后果交代完全,耷拉着小脑袋缩着小身子宛如团成了个团儿,凄风苦雨好不苍凉。 “说完了?” 阿好艰难的点了点头,“阿兄,我把今天的事已经全都告诉你了,保证没有一点隐瞒。” 兕寒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到底是下不了狠心,轻叹一声,“阿好还记得出门前答应的事吗?” “记得,不能闯祸…”阿好小声嗫喏着,声音轻不可闻。 兕寒摇了摇头,“你可知道这王都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是暗流涌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日你贸然出手,就难免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牵扯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而是整个兕国。” 阿好抬头看了眼兕寒,用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阿兄说的我不是没考虑,可是事有轻重缓急,见死不救,我,实在是做不到。” “阿兄,如果今天你也在场的话,定然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此刻阿好看向兕寒的目光平静之中透着坚定,“阿兄,你一直教导我,要有一颗济世之心,如果人人惜身,都不肯仗义执言出手相救,那这天下岂不是乌烟瘴气混沌一片。今日我不救人,来日何人救我。推己及人啊,阿兄。” “阿好知道今天的事做的欠考虑,但是我不后悔,”阿好深吸一口气,“阿兄要是惩罚,我没有异议,不过,就是罚,也罚的轻点…” 兕寒看她前面还说的大义凛然,后面就泄了气,也不知道刚刚的勇气跑去哪了? “好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你打也打了,现在多说无用。”兕寒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原本清冷的语气还有一丝不经意的紧张,“有没有受伤?” 阿好闻言欣喜的看向兕寒,她就说嘛,阿兄还是舍不得自己受委屈的,这不,虽然现在还是一脸冷漠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阿好就是看的出,此时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只不过还是拉不下面子来,有些别扭。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状态就已经很不错了,阿好已经清楚了现在只再给他递上个梯子,恐怕他也就消了气了。 阿好赶忙往兕寒身边蹭蹭,试探着抱住了他的胳膊,娇俏的笑笑,“阿兄莫忘我的武艺可是你一手调教的,准确的说,是深得兕国大将军的真传!” 兕寒不由失笑,“唉,真拿你没办法。” “不过,今日除了救了那个四王子,就没有其他特殊的事发生了吗?” 阿好微皱秀眉又仔细的思索一下今天发生的事,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其他特殊的事发生。 “阿兄,除了救人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不过倒是遇见两个有意思的人。” 兕寒锋眉微挑,“什么人?” “哦,一个是飘香楼的敬川先生,还有一个是明月楼的老板裴老板。” “敬川先生的事回头我再和阿兄说,但是这明月楼倒是有些,呃,有些奇怪。” 要不是兕寒问起来,阿好差点儿都快要把正事给忘了。 “哦,有何奇怪?”兕寒倒想看看这小丫头还能有什么重大发现。 “阿兄,你记得咱们兕国的主街上有一个广寒阁吗?我怀疑这明月楼和广寒阁关系密切,不,确切的说这两处是一脉同宗,他们的背后之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兕寒本是当做小公主的一句调笑之言,可谁想阿好说出的话却不得不让他重视起来,广寒阁是什么地方自己当然清楚,当时还未出征之前,他就注意到这广寒阁的古怪之处,本想一探究竟,只不过前线敌情来得太快,自己分身乏术只先将事搁置,就连兕侯都未曾告知。 现在听了阿好的话,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的雏形,只不过还有待证实,兕寒随即正色道:“阿好,将你看到的细细说来,记住不要有遗漏。” 阿好点了点头,看着兕寒的神情阿好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这两处地方必然有所牵连。 … 王宫 凤鸾殿 在王宫的正南方伫立着一座极为华美的宫殿,即便是百花凋零的时节,这座宫殿内依旧是百花竞艳馨香满园,恢弘的大殿金碧辉煌,正中央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的錾金大字:凤-鸾-殿。 大殿的庭院中还有用白玉铺砌的鱼池,各色的金鱼摇曳穿行,在月色的映衬下折射出五彩的粼粼波光。 虽然月已东升但是凤鸾殿中此刻却是灯火辉煌,透过精美的雕花门窗,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女子隔窗眺望。 “王后,天色不早了,大王今天应该不过来了,你还是先用膳吧。” 直到在殿中伺候的侍女出声提醒,那凭窗远眺的女子才转过身来,轻声笑了笑,“你再将饭菜拿下去温一遍,再多等一会儿。” 王后轻移莲步月白的曳地长裙在殿内烛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衬的那女子更加出尘,可能是岁月更加偏爱美人吧,岁月也未曾薄待她半分,再配上那独属于王后的头饰钗环更是锦上添花,衬的美人在灯下熠熠生辉。 “大王,这几日政务繁忙,时常顾不上用膳。长此以往身体岂不是都要熬垮了,他也不年轻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一旁的侍女笑着答道:“王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同着王上表现得冷冰冰的,等到王上走了又忍不住记挂。” 王后被个小丫头说中心事即便是过了含羞带笑的年纪,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羞恁,白皙的脸上一阵红晕,有些羞恼的说道:“莲心,你现在是越发没规矩了,竟连我都敢调侃了,该罚。” 这叫莲心的侍女听的出王后并没有真的生气,自然心里也并不怕王后责罚,但是还是讨好着连忙认错,“王后恕罪,奴婢哪敢调笑王后啊,奴婢只是给王后说说几句笑谈,给王后宽宽心罢了。” “王后人美心善,又怎会忍心体罚奴婢呢?” “你啊,就仗着能哄我开心,才这么有恃无恐,也罢,谁让你是我的开心果呢。” 王后看着和自己耍赖的小丫头,无奈的笑了笑,心想幸亏身边还有这么个开心果,要不然这空寂的大殿该有多么冷清啊。 第88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王后,奴婢按揉的力道可还合适?” 莲心细心的为王后轻柔按肩,声音如莺啼婉转语气轻缓不紧不慢,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十分放松,王后美眸微闭许是莲心的按摩手法力道适中,原本紧绷的身体这会儿都彻底放松下来了,从红唇中不时溢出几声舒适的感喟。 “嗯,你这丫头按摩的手法愈发好了。” “唉,还是你贴心,不像昭儿,一天到晚见不着个人,自从上次来这儿匆匆吃了顿饭,也得有一月余未再来看看本宫了。” 王后提起殷昭心里不免有些不快,一时之间也没了刚才的兴致,拍拍莲心手背示意她可以停下来不必继续按摩了。 莲心从五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买到宫中为奴,十年来早就练出阿谀逢迎察言观色的好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间就得了王后的重用,成为凤鸾殿中的掌事大宫女。 心知此时王后心里烦闷,莲心从善如流的从桌案上取过茶盏,为王后斟上提前烹好的香茶,白玉盏中的茶汤泛着氤氲的热气,色泽澄澈的茶汤透过莹白如雪的玉盏发出朦胧唯美的光泽。 王后端起玉盏,凑近鼻尖轻嗅茶香,果然如香烟袅袅沁人心脾。 “莲心,你这煮茶的手艺愈发精进了,可是私下里下了功夫?” 莲心娇羞一笑,“王后,莫要打趣奴婢了,能够得王后喜欢,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本不聪明,只是为了能好好伺候王后,平日里多练练,勤能补拙罢了。” 莲心瞧着王后面色愉悦,心思微转,脸上笑的愈发明媚,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王后时满眼都是孺慕之情,让人不经意间就生出怜爱之心。 “王后,不然,奴婢明日去东宫请太子殿下来凤鸾殿用午膳。太子前朝政务繁忙一直也不得休息,也难怪好久不曾来凤鸾殿了。” 莲心一边轻声劝慰,一边不经意的偷偷打量王后的脸色,发觉她面色无常没有生出不悦之色,才敢继续说下去。 “这样,明日奴婢去将殿下请来,一方面是叙叙母子之情,再则大王这些日子劳心国事,也是不得休息,正好明日也将大王请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说说家常。” “您看这样可好?” 王后听着莲心的这番话有些心动,是啊,好久没有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了,自从大王登基就醉心于朝政,夫妻之间的情分就更有些远了,要是当年没发生那件事,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 世上最难做的事就是劝人放下,放下,说的容易,可是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做到啊。心里插着一根刺,即便拔掉也是会在心底留下一块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疤。 自己常常劝自己,这天底下的男子没有几个没犯过错,世家后院哪个不是群芳满园。他已经做的够好了,从理智上自己不应该一直捏着那件事不放,应当原谅那些如噩梦一般的过去。可是,每当自己面对他时,就又会不自觉地想起他带给自己的心如刀割。 看着他只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给自己所有的美好皆是一场幻梦,只要是梦就有终将醒来的一天。有时自己十分的恨他,恨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编织那样令人沉醉不愿醒来的美梦,让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又恨他亲手戳破一切,让自己强行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和那些高门贵妇没什么两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一切只是上苍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莲心发觉出王后当提起大王时神情有些低落,一时间也不敢继续说下去,生怕惹了王后不快,别看王后温婉端庄,其实这些都是假象罢了,看看苍芜苑那位就知道了,再怎么说也是王子生母,可是愣活得比起下人都不如,要说这里面没有王后的手笔,反正自己是不相信的。 这世间最毒莫过妇人心,其实一点都没错,都说女子如水,男子如山,水随山绕,殊不知滴水穿石的道理,男人使用刀枪杀敌,可是女人则不然,三言两语便可伏尸百万,言笑晏晏便可血流成河。 不多时,一个宫女从殿外进来手里托着一只木盘。 “启禀王后,大王差人来,说今日政务太忙,恐怕没有时间陪王后用膳了,让王后不必等他。” “大王还让人送来使臣进贡的礼单,大王说先紧着王后挑选。” 王后听到大王不来了,心里难免不悦,就连声音都低沉不少,“呈上来吧。” “诺!”宫女将手中的礼单递到王后面前。 王后伸出纤纤玉手接过礼单,打开随意的看了几眼,轻笑一声便不再看了。 “你去告诉大王,礼单我收了,就说我说的,让他保重身体。没有什么事便下去吧。” 王后说话时语气轻柔,但是跪在下首的宫女就是莫名的感觉王后此刻心情很不好,但是这也不是他们下人们该管的。 “诺!奴婢告退。” 等宫人下去了,王后疲惫的揉揉额角,“莲心,再给本宫揉揉头,本宫的头又疼了。” 莲心娇声应了句,就为王后按摩头部,缓解头疼,其实莲心之所以能平步青云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得了王后的青睐,这也和王后的头疼有关,王后自打年轻时患上了头疾,时有发作,药石无医,唯有按摩才可稍作缓解,自打试过莲心的按摩十分受用,以至于王后也就愈发依赖莲心的照料了。 “王后,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莲心啊,你的心思,本宫清楚,昭儿大了,身边也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正在王后身后按摩的莲心听闻此言心里一颤,连手下都停顿了一下。 王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继续,“怎么了吓着了?你不必担心,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 王后轻笑,“年少慕艾,谁人都是从青春年少走过来的,每次你看昭儿的娇羞之色是骗不了人的。” 莲心眉头紧锁,心里止不住的担忧,她本以为自己将心事藏得很好,可谁承想自己苦心积虑隐藏的心事就被王后这么直接的就说出来了,就像一时间就将人扒了个体无完肤,不留半分遮挡,难堪至极。 第89章 暗流涌动 莲心强稳心神不让自己表现出丝毫的不对,她入宫十年,王后与大王之间的龃龉,自己多少还是知道些的,王后一直对这四王子的生母耿耿于怀,王后最反感的就是那些妄图攀龙附凤的宫人,所以对于身边下人的要求也是极高的。 自己从来到这凤鸾殿就一直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扮演好解语花的角色,至于那点自己对于太子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更是小心翼翼的守着,不敢泄露分毫,就连平时和自己交好的姐妹都不曾知晓,王后又是从何看出的? 是试探?还是敲打?现在莲心的脑子混沌一片,实在是理不清头绪,更不知道此时此刻当作何反应,王后的手段别人不明白,自己还能不清楚吗?毕竟有些事里面还有自己的手笔。 王后越是平淡无波,她心底越是发沉,手心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脊背也因为极度的紧张挺得笔直,一念地狱,一念天堂,自己的生死皆在王后的一念之间,此时的莲心就像是在等待审判的囚徒,在水深火热的悬崖上来回的拉扯,不得挣脱。 “好了,你紧张什么,本宫又没怪你。” 正当莲心心理濒临崩溃时王后开口了,只见王后拍了拍自己的身侧,“坐到本宫身边来。” “是” 待莲心坐好后,就听王后清凌的声音传入耳来,“都和你说了,本宫并未生气,毕竟昭儿文武双全,高大俊美,女儿家春心萌动也是正常。” “这三年,你在本宫身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本宫很是满意,所以…” 王后牵过莲心的手,一脸温柔的说道:“所以本宫希望你能入东宫替我照顾太子。你可答应?” 莲心猛然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王后,喉咙好像被堵上了,久久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再有城府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显然今晚听到的东西已经超过了她原本的想象。 莲心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喜悦袭过心头,她现在已经觉得自己身处云端,有些飘飘然。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是否真实,还是自己的臆想,这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怎会不愿意。 原本还以为自己和那个人是天差地别,要想走到他的身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谁曾想竟有峰回路转的一天。王后竟将登天的梯子递到自己的眼前,不管王后意欲何为,一身的荣辱皆在此一搏,自己怎么可能放弃。 莲心稳住了心神,下定了决心,柔美一笑,“王后对奴婢有知遇之恩,自从奴婢来到凤鸾殿王后娘娘待奴婢如至亲,现在不管王后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绝无怨言。”说罢,莲心便对王后俯首一拜。 王后眸光微闪,转而又挂上了温婉得体的笑容,“好好,来快起来吧。” 莲心被王后虚扶起身,一脸孺慕的看着王后,仿佛王后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王后爱怜的抚了抚莲心的墨发,“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明日就去东宫将太子请来,就说本宫让他来此共用晚膳,顺便和他说明此事。你看如何?” 莲心本就长得不俗,要不然也不会心怀凌云之志了,此刻本就娇俏的面庞因为羞涩更是浮上了红霞,“谨遵王后懿旨,莲心定不负王后的栽培。” 王后拍拍她的手,连连点头,“自打你进这凤鸾殿,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莲心不好意思娇嗔的唤了声‘王后’,便害羞的低下了头,沉浸在自己幻想的而甜蜜中,自然也就错过了王后浮于眼底意味不明的眼神。 … 官驿 栖凤台 明亮的烛火在秋风的浮动下时隐时现,忽明忽暗。原本端坐案前的俊美男子不知何时起身,此刻正在宽敞明亮的大殿内来回踱步。 “阿兄,你不要走来走去的,晃的我眼晕。”阿好看着在大殿内踱步的兕寒心生无奈,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已经将全部的事情和盘托出毫无保留了,怎么他看起来不见轻松,反而更愁了。 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要在自己看来这男人要是计较起来也不承多让,同样是心机深沉,难以揣摩啊! 兕寒看了一眼无精打采坐在那的小团子,走了过去,“阿好,从明天起到咱们离开王都之前,你都不可以再擅自离开官驿,除非有我陪你。” 阿好一听这话立马就精神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控诉兕寒的恶行,“阿兄,你不会是想把我给关起来吧?!” “不是关你,是不允许你擅自出行,除非有我陪同。” “阿好,如今局势扑朔迷离,王都的水太深了,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今天的一桩桩一件件要说是偶然恐怕只有三岁孩子才会相信。” “我们的身份会让我们在王都处处掣肘,而且敌在暗我在明,如果稍有不慎那就是腹背受敌满盘皆输啊!” “所以阿好,越是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越是不能任性,我们必须保证风平浪静安然无恙的回家。你能明白阿兄的意思吗?” 阿好抬眸看向兕寒,看到兕寒脸上少有的焦虑之色,重重的点了点头,“阿兄,阿好明白,你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能拎得清,不会拿兕国的安危,阿兄的安危开玩笑的。” 不知想到什么阿好面露难色,兕寒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了,有什么事还不能和阿兄说?” 阿好看向兕寒对上他鼓励的眼神,“阿兄,你还记得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个敬川先生吗?” 兕寒稍一回想,记起这不就是阿好刚说的飘香楼那个乐师吗? “记得,飘香楼的乐师。他怎么了?” 阿好拉过兕寒的胳膊,“阿兄,他的女儿得了重病,是寒热症,王都之中没有人能够医治此症,这种病只有祭司伯伯才会医治,所以我想帮帮他们。” 兕寒思索一瞬,看向阿好,“阿好为何执着于此。此人又为何非帮不可?” “也许是直觉,我总觉得应当帮他们,再说那人绝非泛泛之辈,而且是位懂得知恩图报的端方君子,阿兄是惜才之人,要是见到他应当也是愿意他的。” 兕寒看向妹妹写满坚定的小脸,就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自己最是了解,既然如此又有自己跟着,看看又有何妨。 兕寒考虑清楚后,摸摸阿好的小脑袋,“好,这件事阿兄答应了,但你要答应我,到时候必须一切都听我的。” 阿好兴高采烈的一把就搂住了兕寒的脖子,冲他伸出一只小手做保证,“阿兄,你放心,我保证不捣乱,一切都听兕大将军号令!” 兕寒看着她嬉笑的样子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90章 照花妆镜台 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如蝉翼般的薄雾宛若纱帐似有似无的遮挡着花廊下的姹紫嫣红,晶莹的朝露做美人垂泪状坠入心房,晨曦乍现正是一天的好时光,原本是万籁寂静的时节,而此刻的金桂阁却是热闹非凡。 官驿 金桂阁 “阿兰,这腮红是不是擦得太重了?还有这眉也画的不太自然。” 井方拿着棱花镜端详自己的妆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太过紧张的原因,总觉得自己的妆容不尽人意,画浅了太过寡淡显得索然无味,画的太重又怕不够端庄娴静显得妖艳轻浮。一时间竟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阿兰看着公主这打天刚亮就起身梳妆,这一打扮就是一个时辰,而且就单单一个妆面就翻来覆去的画了不下四五遍,阿兰也是一阵心累,实在不清楚自家公主到底是怎么了,只要是碰上和太子沾边的事,公主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总是患得患失。 说实在的,自己有些心疼对待感情这样小心翼翼的公主,井国的公主殿下本来就应该像那花廊之中的娇花一样肆意的开放,怎会像如今一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唉,深陷情爱当中的人,果然都会变得面目全非,阿兰想到这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 难怪乳娘总是明里暗里的劝公主不要耽溺于太子殿下,现在自己总算是清楚一些了。 “公主,刚刚的妆面就已经很美了,多一分明艳少一分寡淡,恰到好处。太子见了一定会心生欢喜的,更何况,您不是还有礼物要送给太子殿下吗?”阿兰一脸狡黠的看着井方。 井方听出了她的揶揄,羞恼的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越发大胆了,竟敢调笑起我来了。”说罢就伸手捏捏她肉肉的圆脸,引得阿兰连连求饶,实在不得已,为了躲避井方的‘魔爪’阿兰看了眼殿外的天色,连忙搬出太子转移话题,“太子殿下那日差人来说,辰时前来接公主同游画舫,现在已近卯时,阿兰先去给您传膳吧。” 果不其然,井方闻言放下手中的棱花镜,若有所思的考虑一瞬,“阿兰,你去和乳娘说一下,一会儿多备些早膳,样式多备些有井国特色的,殿下大清早就从东宫来恐怕还未用膳。” “我瞧他那日还是很喜欢井国美食的,这次就多准备些。” 阿兰心里不由腹诽,公主这现在都学会睁眼说瞎话了,从哪看出来太子喜欢井国美食了,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天的饭菜人家太子只是一样就吃了几口,这还是咱们公主一个劲儿给人家布菜,人家为了自家公主的面子才夹了几口。 唉,只不过这些话自己可是不敢同着公主说出来的,做人难,做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人就是难上加难,不仅要照顾主子衣食住行,还要顾及主子的面子,最难的还要学会一本正经的说谎话。 就在阿兰在心里默念心如止水时,乳娘从殿外裹挟着清冽的寒风走了进来,看到井方已经换好了衣服端坐于梳妆台前,心里有些惊讶,“公主,您怎么这么早就打扮好了,老奴还说进来帮您梳妆呢。” 井方朝乳娘笑了笑,“乳娘,您年纪大了,这些活儿有阿兰就好。” “公主这是哪的话,老奴就是替公主梳一辈子的妆也是没有怨言的。”乳娘笑着就接过阿兰手里的螺子黛,轻轻几笔就将井方的两弯新月跃然花间。 “咦,乳娘你是怎么做到的,刚才我画了几遍都画不出眉似远山的感觉,可你轻轻几笔就画出来了,乳娘你好厉害!”井方欣喜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然比刚才还要美上几分。 乳娘又拿起台上的篦梳为井方重新挽发,“公主,今日外出游玩,本就是件轻松的事,不适合太过隆重,老奴为您挽一个少女髻,清新脱俗俏皮活泼。”乳娘的技术极好,只见说话的功夫,如墨般的乌发在乳娘的手里上下翻飞,不多时一个完美的发髻就梳好了。 乳娘的这番操作连一旁的阿兰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乳,乳娘,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快就重新梳好了?” “我跟公主坐这一个时辰都还没打扮好呢。”阿兰越说越泄气,和乳娘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手脚不勤啊! 谁料为井方重新上妆的乳娘听到阿兰的话,看了她一眼笑道,“好了,别泄气,你这个年纪做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没必要和我比较,我在宫中待了都快半辈子了,你这才到哪啊。” 随后又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妥妥的芙蓉面就映入镜中了。 “乳娘,镜中的人真的是我吗?我有这么美吗?”井方难以置信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美得让自己都快要有些不认识了。明明是相同的五官可是经乳娘一番装扮竟有种改换门庭的感觉。 “乳娘,我决定了,今后我要拜你为师,哦不不不,你现在就是我师父!”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今天短短半个时辰间所发生的事简直完全颠覆了阿兰的认知,她以前虽然知道乳娘是大妃的掌事嬷嬷,也知道当年大妃出嫁的妆容就是出自乳娘之手,据说当年大妃出嫁的样子堪比神妃仙子,前来祝贺的各国贵宾无不羡慕井侯能够有此艳福。 当时知道时还没觉得这上妆之术有多么神奇,再神也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吧,可是今日一见才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底下竟然真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 乳娘看阿兰中规中矩的向她行拜师礼,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奋了?平日里最喜欢耍懒的就是你,怎的今日转性了?” 阿兰‘噌’的一下子就坐到了乳娘身边,扬起肉肉的圆脸讨好的笑道:“乳娘,这还不是你一直深藏不露嘛,要是早知道您有这等本事,我不早就拜您为师了嘛,再说这不也是为了公主,省的和今天一样起个大早赶个晚集。”阿兰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小脸羞得通红,倒像涂了胭脂似的,煞是可爱。 逗得乳娘和井方对视一眼也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 第91章 清风明月逐流水 栖凤台 同一个清晨,同一片蓝天,那边忙忙碌碌,这边凄风苦雨,一样的时辰,人家井方正满面春光翘首以待心上的情郎,再看看咱们阿好在干什么呢,对,你猜的没错,小团子正在为自己昨日的‘英雄’救‘美’接受‘惩罚’呢。 只不过这‘惩罚’却掺杂着极大的水分,只见初升的红日已经披上了金色的外衣,散发着逐渐明亮而温暖的光芒,深秋的清晨原本有些凛冽,但是渐渐东升的太阳倒是让这份凛冽也有了温柔的理由。 栖凤台大殿外面,一个粉嫩的身影正潇洒的摆出一个剑势,单脚独立做平沙秋雁状,眼神犀利英姿飒爽,剑锋直指前方,当然如果抛开她只能一动不动的维持这一个姿势的情况下,还真是极为养眼的。 半盏茶过去了,一盏茶过去了,原本还在眼前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头顶,泛着寒光的宝剑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别样的光芒,只见本应该纹丝不动的宝剑,这时就像流连于花丛中的蝴蝶轻扇着翅膀,而它身上散落的光芒就像夜幕中的星子一样,一瞬一瞬的泛着星光。 “公主,属下给您擦擦汗吧,您脸上都是汗,身上的衣裙也都湿透了。”雍幸看着小公主汗流浃背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可恨自己不能代公主受过,也不禁对兕寒多有怨怼,公主还是他亲妹妹呢,怎么能如此狠心的惩罚她呢? 再说公主都已经认错了,还不依不饶,当真是冷血无情,难怪人们都叫他玉面阎罗,哼!活该人家都怕他! “雍幸,昨天我阿兄怎么罚的你们三个?” 雍幸闻言朝阿好轻松地笑笑,“公主您多虑了,将军就只是小有惩戒,不算什么,您就别担心了。” 其实昨天晚上他们就受了罚,一人三十杖刑,寻常人十杖便可皮开肉绽,三十杖便是去了半条命,即便阿蛮阿奴是习武之人,生生受完这三十杖今早也是得在床上休养不能下床,雍幸别看是个男子早上下床时也着实摔了个结实。 虽然他不说,但是阿好看的出来,今天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看就伤的不轻,阿兄这个人别看他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纵容,但是对于下属要求的可是极其严格,他手中的下属里有几个没受过惩罚的?就连跟他最久的阿青也没少被他罚过。 唉~看来我不伤害伯仁,伯仁却因我惨遭毒手,终究是自己的过错,倒是让他们跟着受过了。 “公主,您就别操心我们了,我们皮糙肉厚经得住磋磨,倒是您从清早到现在已经在这罚了半个时辰了,属下先给您擦擦脸上的汗,省的一会儿汗水进了眼不舒服。” 雍幸说着就自然地用汗帕轻轻拭去阿好脸上淌下的汗水,此时阿好已经保持这一个姿势站了半个时辰了,原本白皙的小脸爬满了红晕,额角的鬓发也已经被源源不断的汗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脸颊两侧,樱红的双唇被贝齿紧紧咬住一时间竟也失了血色。 雍幸看在眼里没由得心疼,但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雍幸,你,你别担心,再有半个时辰,就,就好了。” 阿好现在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手上的力气也要消耗殆尽了,剑身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立在地上的小腿也有些脱力的打颤,可即便是这样,阿好还是不住地安慰雍幸,不想让他担心,只是原本明媚的笑容现在却有说不出的牵强。 “公主,您别太勉强自己,如果坚持不住一定要停下来,千万不可伤着自己。”雍幸又用汗帕轻手轻脚的擦拭着根本擦不净的汗珠。 “你要是担心我,就,就和我说说话,让我分分神,这样也好让我余下的半个时辰好过些。” “只不过,就让你受累了,你身上的伤怎么重,也没好好休养,就让你还陪着我继续受罚,实在对不住。” 雍幸轻笑出声,心想他的小公主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美好呢,明明自己还受着惩罚,却还在担心自己这个鄙贱下人的安危,这样的公主殿下真的越发令自己着迷了,始于处心积虑的算计,却终于不由自主间所交付的真心。 … 东宫 今日清晨的东宫尤为清静,没有往来于宫道上呈递奏报的宫人,只有几个内侍有条不紊的在宫中负责洒扫庭院,修建花木。 秋风吹起树上掉下的落叶,其间还伴随几声似有似无的鸟啼,东宫的殿内服侍殷昭的掌宫内监,端着几套便服请殷昭挑选。 殷昭看着眼前的衣饰一套比一套精致,不由皱眉心生不耐。 下首的掌宫内监也是个人精,偷眼一瞄就看出太子心里的不快,“殿下,大王吩咐让您重视这次出游,所以奴才斗胆就给您挑选了几件应景的便装,供您挑选。” 果不其然,掌宫内监此话一出,殷昭虽有不快但也生生按下。殷昭心里冷嘲一声,自己现在连穿衣居然也要让人安排了,还真是活得越来越像裴阳说的傀儡木偶了。 殷昭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几件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就见他随手一指中间的一件玄色便装,漫不经心的说道:“就那件吧。” 掌宫内监眼皮一跳,心想殿下这和人家公主出游,这么多好看的不选,还偏偏选个玄色的衣服,人家姑娘家的能欢喜吗? 唉,这都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又不是自己找媳妇,太子可比大王吓人的多,触了殿下的霉头可是吃不了得兜着走,掌宫内监心里想的再多但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唉~向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那是谁都不能得罪,谁也都得罪不起,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尽管知道太子不快,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啊,掌宫内监低眉顺眼的赶紧说道:“殿下,辰时您要去官驿去接井国公主,现在时辰正好,奴才先为您更衣吧。” 要是掌宫内监不提醒,殷昭还真忘记一会儿要去官驿接井方,虽然不耐但还是听了他的安排,“来吧,为本殿更衣。” “诺!”掌宫内监手捧衣物引着殷昭向内殿走去。 第92章 天间星辰何与共 官驿 栖凤台 “公主,时辰到了。”雍幸抬头看了眼头上的太阳,知道已经一个时辰了,赶紧出声提醒阿好。 ‘啪嗒’一声阿好手中的剑应声落地,随着娇小的身躯晃动一瞬险些摔倒,幸好雍幸就在她身侧,一双大手一把就把阿好揽入怀中,随之就听清冷得声音中带着一丝隐忍的担忧。 “公主,小心!” 阿好因为身体一时脱力幸亏有雍幸及时扶住自己,才不至于直直摔在地上。阿好索性就全心的依靠在雍幸单薄但却结实安心的怀抱中,脱力般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雍,雍幸,还,还好你扶住了我。”阿好拍了拍雍幸抱着自己的手臂。 雍幸一边搂着阿好的腰,让她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一边用手中的汗帕怜惜的为阿好擦拭着那怎么也流不完的汗珠。 这时小公主的衣裙早就湿透了,一头乌发也已经湿哒哒的贴在后背上,就像是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猫,一身疲惫好不可怜。 “咳咳!”不多时,就听两人身后一阵咳嗽声幽幽传来。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一袭青衫的兕寒从殿内走了出来,墨发披肩迎风而动,总有一番说不出的潇洒,一双如炬慧眼落在雍幸搂着阿好腰间的大手上,好一通打量,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实质的话,毫不意外,此时雍幸的手恐怕早就被万剑刺穿了! 但是人家阿好可是丝毫都不在意自己与雍幸此时的姿势有何不妥,小丫头如今看到自己阿兄只感觉心中万千委屈顿时就涌上了心头,小脸一皱,呜呜咽咽的哽咽声从喉咙溢出。 “阿兄~”如同小猫用自己娇嫩的小爪子在心间猝不及防的挠了一下,如此娇态饶是冷心冷情的兕寒,也不禁为她心生怜爱,兕寒最受不了自家小妹跟个霜打的花骨朵一样,于是也顾不得心里对雍幸的不满了,抬脚快步向阿好走去。 雍幸不是没发觉将军眼神之中的不悦,但是他已经用尽全身的力量,去克制自己对于公主的依恋之情了,忍得自己心口发疼,眼眶酸涩。 雍幸自知现在不可惹恼将军,如果将军一气之下不让自己再见公主…不!自己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让自己在得到阳光后又被无情的打入暗无天日的深渊,那还不如从来不曾遇见,既然上天让她将自己拉出沼泽,用温和悦耳的声音向自己描绘来日的美好繁华,那么自己就只会紧紧抓住她的手绝不放开。 千回百转一瞬间,雍幸自然的收回揽在阿好腰间的大手,转而扶着阿好的手臂,替她撑着力帮她站稳,恭敬的垂眸对兕寒道:“将军,公主是站的时间太长了,身上有些脱力了,方才差点整个人摔在地上。” 寥寥几句说的坦荡无比,再说一听阿好险些摔着,兕寒哪里还顾得上方才对雍幸举止上的那点不快,现在眼里只有对小丫头的担忧与心疼。 兕寒一把就将小阿好抱在怀里,看着阿好满脸是汗尽是狼狈的样子,锋眉紧皱心疼不已。 “阿好,和阿兄说可是伤着了?” 阿好听着兕寒的声音轻柔的不像样,还有那满眼尽是担忧的神色,自己现在不知怎的突然间好想哭,刚才那些原本有些迟钝的伤痛,现在竟然再也无法压制了,全都化作喷薄而出的泪水,说句‘泪如泉涌’再恰当不过了。 “呜呜呜~阿兄~,阿好疼!呜呜呜~”小公主一边失声痛哭一边还不忘控诉兕寒的‘恶行’。 兕寒一看这场景顿时也是傻了眼,小丫头从小到大调皮捣蛋皮实得很,在他的记忆里小丫头很少哭泣,就算习武受伤也就是眼眶红一下,没过一会儿也就抛在脑后了,就更别提哭的如此伤心了。 兕寒心里也是一阵慌乱,别看咱们兕大将军上马杀敌连眼都不眨一下,但只要一碰到和这小丫头沾边的事,照样同普通少年一样不知所措。 这不小团子一哭,咱们兕大将军就只剩下手忙脚乱的给怀里的人擦眼泪,轻声细语的哄劝着,“好了,好了,丫头不哭了,跟阿兄说哪疼,阿兄看看可是伤着了。” “呜呜呜~阿兄坏!呃…罚我这么久,一个时辰!一动不动,剑还不能落地!” “我,我手都抬不起来了,呃…浑身都疼!呜呜~” 阿好就这样打着嗝边哭边控诉着,还抬起自己没有知觉的小胳膊递到兕寒眼前,一脸幽怨的看着他,向他展示‘暴行’的罪证! 兕寒被小丫头这水汪汪的大眼这么看着心里也是一阵没由得心慌,于是一手抱着小团子,另一只手赶紧给丫头揉捏递到自己眼前的小胳膊,“没事的,就是脱力了,阿兄给你好好捏捏,一会儿就好了。” 阿好看着屈尊降贵的兕大将军,小心翼翼的给自己轻柔的按摩,心里的那点儿委屈和难受也就随风而逝了,还别说,兕大将军手法还真好,这么一会就不难受了,酸涩和疲累也全然消失,甚至舒服的想哼哼出声。 兕寒一看小姑娘一脸享受的样子,乖巧的窝在自己怀里,兕寒心里顿时一片柔软,轻笑着将小公主又抱紧几分,“公主殿下,这下不疼了吧?” 阿好其实心里早就不气了,但是看他这般讨好的模样,要是一下子就被他哄好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于是别别扭扭的‘哼哼’两下,下巴一抬,还不时用眼睛偷瞄兕寒的脸色。 兕寒被她这番欲盖弥彰的模样逗得朗声大笑,“哈哈哈,我就说嘛,我兕国的小公主一定是最勇敢的姑娘,怎么会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是不是,小公主?” 阿好看着骤然放大的俊脸,一副调侃的模样看着自己,阿好于是伸出小手恶趣味的将兕寒那张帅气得人神共愤的脸反复搓揉来回蹂躏,看着因为挤压变得有些变形的俊脸,阿好开心的笑出声来。 “怎么样,不气了吧?小丫头也就是你敢欺负到我头上来,好了好了,快收了神通吧~哈哈哈~别动了,一会儿再摔着你…”兕寒被小丫头作乱般的手作弄的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可是小丫头还浑然不知自己有多过分一般,不仅不收敛还挠他的痒,弄得兕寒不得不将小丫头更抱紧了些。 雍幸看着和兕寒嬉笑的阿好,耳畔是她银铃般的笑声,眼前是她搞怪般的笑脸,真好,能够这么近的看着自己天幕下的星辰,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第93章 车辙留痕 王都北街的官道上马蹄声‘哒哒’作响,声音清脆且整齐有序,四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在官道上悠然轻快的向官驿走去,漆亮的乌木车厢低调中带着似有似无的矜贵。 ‘驾’坐于马车外驾车的侍卫霖有一下没一下的驾车前行,身侧的另一个侍卫风看他这不着急的劲儿,心里好一阵焦急,实在憋不住,开了口:“不是,我说你这什么时候成了蜗牛了,学会爬行了?” 霖充耳不闻,依旧按着自己刚才的速度前行,连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彻彻底底将他给无视了。 “不是,我跟你说话呢,”风用手推了推身侧的霖,一边小心的回了回头看看车厢的殷昭,压低了声音对霖说道:“咱殿下还要去接井国公主,你赶车这么慢,小心惹了殿下不快!” 霖听到风的话后,这次总算没再无视于他,只是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不会真认为,咱们殿下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吧?” 风疑惑的看向霖,“难道不是吗?” 精明的眼睛闪了又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坏笑的凑近了霖,又小心的回头看看车厢,也不知道隔着厚重的乌木车门他能看到什么?这样子哪里还像个东宫的护卫,分明就像个小贼。 霖实在忍受不了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幽幽开口,“这乌木马车本就是为了方便殿下外出处理政务特制的,隔音极好,想说什么就说吧,殿下听不见。” “哎,你这木头不拆我台你难受啊,我这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喂,不过一会儿接的那个井国公主据说可是井国第一美人啊,我就不信咱们殿下会无动于衷?” “估计,现在这是故作镇定,实际啊~ 那心里…” “妄议主上,是要受罚的。”霖面无表表情的看着风,打断了他原本想要说下去的话。 风兴致恹恹的收回自己探出去的脖子,小声的嘟囔了句:“没意思,哼!我还不想跟你这个木头废话呢。”说罢又撒气般的将根儿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小曲儿将头靠在车厢一旁,闭目养神。 霖眸光一闪继续驾车朝官驿的方向走去,自是一路无话。 正是一上午最好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两侧的店铺此刻更是热闹非凡,马车穿流而过一闪而逝,街上的行人如同江流一样转瞬间又汇聚成海,丝毫不见车辙过后的涟漪。 … 官驿 金桂阁 “公主,怎么殿下还没来呀,这都快到辰时了。” “要不您先用些点心,大清早起来您还没用膳呢。” 阿兰看着自家公主坐在桌案旁眼巴巴的等着,心疼的不得了,大清早的连水米都未进,就这么跟这干等着,这个太子也真是太过分了,既然约了公主外出游玩,怎的还如此拿娇,早些来又不会折辱了他,就算他是天潢贵胄,公主可也是金枝玉叶啊! 公主在井国时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君侯如珠似宝的宠着不说,井国的世家公子们那个不是青睐有加,争相向自家公主献殷勤的。从来都是公主爽别人的约,何时有过今日的憋屈。真是风水轮流转! 井方清亮的眼睛此时也有些黯淡无光,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等了多长时间,只知道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杯中新煮的热茶彻底变凉,等到桌上的膳食热了一遍又一遍,等到自己的眼睛变得干涩肿胀,连同心里的那团热火也渐渐的要熄灭最后一点光亮。 井方的手无意识的抚摸自己宽大的袖摆,那里存放着自己为他绣好的金丝腰带,更存放着自己为他而驻留的一片真心。 “公主,公主!殿下来了,殿下来了!”随着乳娘有些急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井方就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濒死的鱼,终于等到从天而降的甘霖,一下子仿佛又活过来一样。 乳娘毕竟是上了年纪,刚刚在殿外一得到太子已经到官驿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向殿内走来,这不直到走到公主面前还气喘吁吁的有些说不清楚。 井方虽然心里着急但还是不想将自己焦急的情绪表露出来,于是温柔的安抚乳娘,“乳娘,别着急,慢慢说。阿兰给乳娘倒杯茶。” 阿兰应了声,手脚麻利的就将一杯茶递到乳娘手里,“来,乳娘喝口水。” 乳娘在外面等了许久倒真是有些渴了,于是也没推辞,端起杯盏就喝了几口,不过倒是没忘正事,缓了口气就听对井方说道:“公主,殿下现下刚到官驿门口,下人来报,看见驿丞出去迎接了,估么着马上就到金桂阁了。” 乳娘不知想起什么,马上撂下杯盏,拉过井方将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好一番打量,随后露出满意的微笑,“公主的衣饰妆容没什么问题,说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公主且放宽心,您本就是最好的女子,太子会喜欢您的。” 井方听着乳娘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得也羞红了脸,心里刚才的那些失落也都随风散去,仿佛从未出现。 “我记住了,乳娘,谢谢你。” 乳娘轻笑着摇了摇头,又抬手为她整理整理衣袖上细微的褶皱,抚平了布料上的微痕,好似也抚平了碎裂的心痕。 … “殿下,公主已经在殿内等您了,下官就不进去了。”井堂将殷昭带到金桂阁大殿的门口,拱手而道。 “多谢,井堂大人,大人去忙吧,本殿自己进去请井方公主就好。” 殷昭语气清冷淡漠的还了个礼,心里虽说有些不耐,但总算还是未失了礼数。 井堂眸光微闪,稍稍垂眸将眼中所有的情绪尽数隐藏眼底,嘴边依旧保持着谦和而又得体的微笑,“那既然如此,下官就不打搅殿下了。” “恕臣冒昧,殿下与公主同游是否还回官驿用午膳,臣也好早些让人做准备。” 殷昭闻言剑眉微挑,抬眼看向井堂,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个井堂对自己有些似有似无的敌意,不过看他面色无常,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吧。于是便回了句,“多谢井堂大人一番好意,不过就不必麻烦了,如果晌午时分赶不回来,本殿便带着公主在外面用膳了。” 说罢殷昭抬脚便走,只不过在路过井堂身边时猝然停下,说了句,“井堂大人尽职尽责,不错!” 井堂不卑不亢拱手答道:“为君分忧,这是臣的责任,殿下无需挂怀。恭送殿下。” 殷昭闻言眸色不明看了眼他,随后便大步流星的向殿内走去,不做停留。 待殷昭已经离开,井堂的双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侧,在宽大袖摆下的修长大手渐渐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凸起,有些狰狞,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慢慢凝聚了浓浓的恨意,修长如玉竹般的身姿在这深秋时分显得愈加萧索。 第94章 心湖动 乳娘看到身形高大的殷昭从殿外逆着光走了进来,连忙上前恭敬行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殷昭看到眼前的乳娘,心里有些意外,明显没有想到未在殿内直接见到井方,但是终究在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淡淡的回了句:“井方公主呢?” 乳娘听闻此言略微苍老而精明的脸上漾出一抹巨大的笑容,“殿下莫急,且容老奴去内殿请公主出来,殿下稍候。”殷昭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 乳娘得了应允马上欠身快步向内殿走去,一时间徒留殷昭一人留在外殿。殷昭有些无聊的站在原地打量着这里的景致,上次虽说和井方在这里已经共进午膳了,但是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并没有仔细看看这座宫殿,不过今日看来,好像这里已经完全融入了井方的气息。 精致的香榻上放着女子用来绣花的针线篓,明亮的阳光从雕花窗棂的缝隙中偷偷跑出,顽皮的爬上了那绣到一半的兰花上,倒是为那朵兰花平添了几分生动明艳。 不远的乌红桌案上摆放着一张古琴,一只镂空的香炉,可能里面的香还没有燃尽,烟雾袅袅层层叠叠的白烟犹如山巅的云海一般如梦似幻,也不知道这香炉中燃的到底是什么香,有些像檀香又掺杂了几分清甜的果香,总之不算难闻,倒有些提神。 “这是井国的熏香,清心静神最是有效。”就当殷昭在对着熏香出神时,井方已经袅袅婷婷的向着高大而挺拔的背影走来。 殷昭闻言回头,就看到一身水绿的身影映入眼帘,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不过转瞬就将目光移开了,但是面前的井方却没有忽视他稍纵即逝的惊艳之色。随之唇边的笑意变更深了,转而微抬自己的下颌,将修长的美颈更好地展现在对面俊美男子的面前。 “殿下若是喜欢,一会方儿让乳娘准备一些送给殿下。” 殷昭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话到嘴边转了个圈,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就多谢井方公主了。” 井方闻言笑的愈发柔美,“能为殿下做些什么,是方儿的荣幸。” “哦,不知殿下是否用过早膳了,若是没有不妨在这简单用些。” 井方说着便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倾慕的望着他,那份期待已经全然表现在那张芙蓉面上,再配上井方今日的妆容,还真有几分妩媚动人的媚态。 饶是冷漠如同冰山的殷昭,看着眼前全身心依恋自己的井方,心中也有一瞬不大不小的震撼。 “好吧,那就多谢公主了。”殷昭点了点头,便敛眸朝桌案走去不再看身侧的井方。 井方见状笑容一顿,但还是轻柔的吩咐阿兰传膳。随后也脚步轻盈的走向那俊美无铸的男子,只不过此时她的脚步虽然依旧轻盈,但是却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势在必得。 … 王宫 凤鸾殿 “王后,奴婢刚刚去了东宫,下人们说太子殿下去了官驿,据说…据说” 莲心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王后的神色,还未看出什么就听身侧传来清凌的声音,“呵呵,你这丫头何时竟也学得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直说。” 莲心虽然听着王后的声音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此时竟觉得有些凛冽的幻觉,但是现在容不得她多想,低眉顺眼的赶紧答话。 “下人们说殿下今日要同井国公主一起出游,不过奴婢已经交代掌宫内监,待殿下回来一定要将王后的话转告他。” 王后眼神一凛但垂眸掩去,轻声笑道:“听说那井国公主号称井国第一美人,郎才女貌,人过青春无少年,是该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 莲心一听王后夸奖那井国公主,心里隐隐不快。事实就是如此,不管哪个女人当听到别人同着自己夸奖另一个女子优秀时,那心情绝对是酸涩不已。 一时间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瞬间笼罩着莲心,毕竟还是只是十五岁的女孩,就算心思再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不甘。 可是殊不知莲心面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被王后看在眼里,只不过莲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自然就错过了王后神色中的若有所思。 … 官驿 花廊 官驿的花廊果然宛如天境百花园,姹紫嫣红满园芬芳,就在一町町的花田后传来阿蛮病恹恹的声音。 “公主,咱们到底要找什么啊?这您都在这逛了半个时辰了。” “我,我这才挨完罚,身上还都疼着呢。” 此时阿蛮耷拉着脑袋一手提着个花篮,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在阿好身后亦步亦趋,怎么看着都有些可怜。 “你还好意思说呢,人家雍幸也挨了罚还活蹦乱跳的,你这还当暗卫呢。” 阿好现在眼里只有花田里的花,听到阿蛮的抱怨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应着。 可是身后的阿蛮一听此言可是瞬间就炸了毛,“公主!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可能是阿蛮的怨气太重,阿好闻言眼角一跳,赶紧给她顺毛,“好了好了,一会给你做好吃的,咱们不给雍幸吃,怎么样?” 阿蛮不自然的哼了一声,“当真?” 阿好坚定的看向她,郑重说道:“当真!可还生气?” 阿蛮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我又没那么小气。” “好好好,我们阿蛮最是大度,是我小人之心了。”阿好一把拉住阿蛮向花廊深处走去。 “公主你还没告诉我,咱们现在要找什么?” 阿好一边看着身旁的每一株花,一边回应着阿蛮,“哦,找些治寒热症的药草。” 阿蛮困惑的挠了挠头,“寒热症?那不是敬川女儿得的怪症吗?” “公主您不会是要帮那敬川先生治病吧?!” 阿好好笑的看着阿蛮大惊小怪的模样,“我想帮他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是奇怪,您这刚受了将军的惩罚,不会还想溜出去玩吧?”阿蛮默默的咽了咽口水,显然已经被阿好胆大妄为震惊的快要说不出话了。 第95章 花廊相会 “怎么了?堂堂阿蛮大人不会怕了吧?”阿好打趣的说道。 阿蛮闻言瞪大了眼睛,脸颊鼓鼓的显然是气的,“公主!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我是那么容易胆小的人吗?!” 阿好心想,难道你还不是吗?往常阿兄一瞪眼,你那两腿就直打哆嗦,还说不怕他。 不过这些话阿好可是不能说出来的,要不然这丫头还不得发疯啊! “好好,你胆量最大了,我胡说的,胡说的。快点吧拿着东西跟我赶紧找药草。” “公主,您总是这样!一到说不上来,就拦着人不让说!哼!”阿蛮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认命般的拽着个篮子跟在阿好后面无精打采的走着。 “公主,您慢点走,我还是个伤患呢!…” “哈哈哈,阿蛮你说,如果凌师父知道你现在这样娇气,你说他会不会把你扔回暗卫营回炉重造啊!” 果不其然阿蛮一听此言浑身吓得一哆嗦,这不,连说话都结巴了,“公,公主,咱可不带这样玩的,这可是会出人命的,您到时候可就见不到这么可爱的阿蛮了!!!” 阿好听着身后阿蛮的哀鸣,娇俏一笑,转身走到她眼前,“安心安心,本公主是不会这么残忍的,但是…” 阿好故意不讲话讲完,说一半留一半,坏心思的想看看阿蛮炸毛的样子,哎,有时候逗逗阿蛮这傻丫头其实也挺有趣,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果不其然阿蛮一听此言就炸毛了! “但是什么!公主您可别逗我玩了!” 阿好眨着明眸的大眼,背着手一副高深模样,“你真想知道?” 阿蛮紧盯着她,一脸坚定的点点头,“想!” 阿好眼珠一转,凑近阿蛮,小声说道:“那好,先陪我干活,之后再告诉你。” 说完之后未等阿蛮反应过来就跑开了。 随之身后的一阵咆哮如约而至,就听阿蛮中气十足的声音应入耳来,“公主!!!您又耍我!!”就看阿蛮顺着阿好的背影就追了过去。 “哈哈哈~这叫兵不厌诈!!!阿蛮你还是这么好骗!” 阿好一边跑着躲避身后追来的阿蛮,一边欢快的笑着。 “公主,您别跑!——” “略略略~ 你追不上我~ 哎呦!”阿好正在前面跑的欢快,谁料乐极生悲,一下子就撞上一堵肉墙上,还听到对方闷吭一声,想来是撞疼了。 “没事吧,撞伤了没有!” “抱歉!抱歉!撞疼你了吧,我…” 一道清冷且质感十足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好如莺啼般的娇俏之声与之合为一体,倒是莫名的熨帖和谐。 阿好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许是撞的有些晕眩,不然她怎么听出了那人的焦急和紧张,现在的姿势也确实尴尬,这人一双大手紧紧将自己搂在怀里,最可悲的就是身高,阿好虽说在同龄人中算是高挑的,但是在此人怀里才只到腰腹! 她就这么直愣愣的扎进这人的怀里,连这人长相都没看到,光听声音了。 哎,声音!这人的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肯定是自己认识的人,会是谁呢? 阿好挣扎着推开他一些抬头一看,好么!果然是他! “昭哥哥,怎么是你啊?”阿好看着殷昭愣愣开口,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殷昭搂着她蹲下身来拉着她仔细打量,发现小公主没有受伤,才舒心一笑,用手摸摸她的小脑袋。 “阿好,下次可不能这么不小心,要是摔伤了可怎么办?” 殷昭满目温柔的看着阿好,倒是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生出些许羞涩,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开口:“昭哥哥,实在对不住,撞着你了,没有撞伤吧,要是把你给撞伤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殷昭看着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不由心情大好,朗声笑道:“你这丫头真会说笑,小小个人怎么会撞伤我?倒是昭哥哥怕把你给撞伤了。” 阿好没想到他一个太子这么好说话,不禁心中好感又生出几分,随之轻快一笑,“昭哥哥,你别看我小,其实我没那么娇弱,我很厉害的!” 殷昭笑着点头,“嗯,哥哥知道,小阿好很厉害。”都能和公子兰打擂台能不厉害吗! 小丫头到底是孩子心境,得到了认同和夸奖,心里总会是开心的。这不,人家几句话就让大战四方的小公主有了小女儿家的娇羞和欢喜。难怪兕寒总是担忧殷昭将他的小公主给拐走,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这姹紫嫣红的花廊中竟是绝无仅有的和谐和美妙,好像任谁都不想惊扰了他们。 可是生活之中总是有些事与愿违,就在这时一声娇美的声音传来,“这位就是兕国公主吧。” 阿好这时才反应过来殷昭身后还有人,寻声望去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小公主眉眼弯弯大方的点头,“没错,我就是兕国公主,兕好。小姐姐你是谁啊?” 井方虽然心里料定她是兕国公主,但是听她如此大方承认,心里还是产生些许憋闷,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井国公主,井方。” “哦,原来小姐姐就是井国公主,虽然到这官驿许久了,但也没见过姐姐,今日托昭哥哥的福,撞这一下,倒是碰见姐姐了,这就叫‘不撞不相识’吧!” 殷昭无奈的笑笑,“小阿好,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要是伤着了,昭哥哥是会心疼的。听见了没?” 阿好被殷昭炙热的眼神烫的心头一跳,她不明白此时殷昭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更不清楚为什么会从他漆黑的瞳仁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与其说不明白倒不如说这时的阿好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 阿好不明白可不代表在场的人没有明白的,井方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经有了些许僵硬,就连得体的笑容都已经凝固静止,渐渐产生些许龟裂。天知道她到底是用多大的力量才维持住这表面上的得体。 第96章 妒火暗烧(一) 井方不明白自己此时心里那种莫名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原本的满心欢喜就在见到兕国公主的刹那间都渐渐冷却。柔软的掌心被指甲抓的尽是血痕,可是井方却浑然不觉,她只知道殿下眼中的温柔是她不曾见过的风景,那是一种旁若无人的偏爱,只可惜得到殿下偏爱的人却不是自己。 井方深吸了口气,那又怎样,恐怕此刻就连殿下都不曾明白他对兕国公主的那份特殊到底意味着什么,再说那兕国公主就算深得殿下喜爱又怎样,现在她还这般年幼,‘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管怎样她与殿下终究是不可能的,而能够光明正大站在殿下身边的人只有我,井国公主,井方! 思及此处,井方脸上的笑容又重新变得得体而柔美,轻快上前走到殷昭身侧,亲昵的开口:“我听殿下叫小公主阿好,不知井方也可这样称呼?” 阿好闻言眉眼弯弯,“姐姐叫我阿好就好,这样显得亲切。” “阿好妹妹果然是草原儿女,快人快语,今日殿下念我在官驿太过无聊,特意约我外出游玩。” 井方说着还露出娇羞的红晕,真是将一副郎情妹意演绎的淋漓尽致,任谁看来恐怕都会说上一声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哦,姐姐忘了妹妹自从来了王都恐怕也还都没出去过吧。殿下,不如我们带上阿好妹妹一起出去,也让妹妹看看王都的景致。殿下您说呢?” 其实井方说了这么一通,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她要阿好知道殷昭对于她的特殊,她更想看到阿好当听到这番话后表现出失落和难过的情绪,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抵消那份刺的自己心疼的嫉妒与不甘。 没错!就是不甘,她不相信自己堂堂井国第一美人竟会输给一个孩子! 只是殷昭并不知道井方心中所想,经她这么一提殷昭倒有些动心了,他想原本这趟就是为了应付父王的,可是要是能带上阿好一起,那好像也不错,省的小姑娘自己到处乱闯,一想起昨天的事,殷昭就不由得为阿好捏了一把冷汗。 天知道自己看到她被公子兰追着到处闪躲险些受伤时有多么的紧张无措,有一瞬间自己竟然都做好现身救她的打算,还好,小丫头脑子聪明,懂得诱敌深入反杀公子兰,哎,这样的她真是让自己又爱又恨啊! 清风袭来,花香扑鼻,花廊下的三人心事各异,不过要说真没烦恼的就数阿好了,也不能说没烦恼,只不过在继续挨罚和出去游玩之间实在是令人难以取舍。 阿好一时间有些不好选择,正当此时就听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阿蛮‘哎呦’了一声,将阿好拉回神来,对上阿蛮疼的苍白的脸色,阿好焦急上前,“阿蛮,你怎么了,是不是背上的伤又疼了?” 阿蛮看着公主担忧的神色,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没事公主,让您担忧了。” 阿好看她疼的连额角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怎会没事,不过这一担忧,那点爱玩的心思也就没有了。 不过礼不可废,阿好走到殷昭面前,娇俏一笑,“昭哥哥,阿好就不打扰你们了,你和井方姐姐快去吧,阿好先告退了。”说着就向殷昭屈身行礼。 殷昭抢先一步扶住了她,嗔怪道:“既然阿好喊我昭哥哥,那就是我的小阿妹,不必讲这些虚礼。这样吧,等哪日哥哥休沐,再带阿好出去好好逛逛王都,怎么样?” 阿好一听此话原本无精打采的小脸瞬间明媚起来,“那一言为定!我等着昭哥哥!” 殷昭也被她的开心所感染,自然地蹲下来与她平视,摸了摸她的小脸,果然和想像的一样娇嫩柔软,“阿好平日一定不要自己出去,王都也不是一点危险也没有,出去一定要带够人手,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可以让人去宫门口给我送信。” 说着就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塞到阿好手里,“到时候给守门的卫士看这块玉佩,他们就会将信送到东宫了。记住了吗?” 阿好看着手里莹白润泽的玉佩,心里没由得欢喜,“昭哥哥谢谢你,你对阿好真好,就像阿兄一样,你说的阿好都记住了!” 殷昭听她这样说心里既开心又酸涩,欣喜于她的依赖与信任,可是又因她现在只是将自己视做和她阿兄一样,不过,转念一想,小丫头现在最信任依赖的就是她哥哥兕寒,自己这个和她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能有如今的战果已然不易了。 “昭哥哥,那阿好就先回去了。” 殷昭再有不舍也终将该放她离开了,于是故作轻松的笑笑,“好,回去吧。” “姐姐,阿好先走了,等改日阿好再去看你。” “好,姐姐在金桂阁等你,阿好妹妹慢走。”井方强逼着自己维持端庄得体的形象,轻缓的答应着。 殷昭看着阿好的身影渐渐走远,越来越模糊直到被郁郁葱葱的花木所取代。 “殿下,我们走吧。” 殷昭闻言敛回不舍得神色,淡漠的开口,“好。” 说罢就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徒留井方一人在身后,只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间,井方早已眼眶湿润一滴清泪‘啪嗒’落地,漾成地上的一朵水花,顾影自怜,孤芳自赏。 深秋的风确实凛冽,随风而逝的不仅是垂挂枝头的落叶和枯败的落花,而是一颗还未得到回应就已日渐颓败的女儿心,十五岁那年的深秋对于井方来说,无疑是萧瑟孤寂的,她遇见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不管怎样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有人能够帮她,没人能帮她… … 这边阿好带着阿蛮走出去一段路,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殷昭他们的身影了,阿好照着阿蛮腰间的软肉掐了一下。 “哎呦!公主!您怎么又掐我!” 阿蛮一时不察就遭了阿好的魔爪,疼的恰点跳起来,公主现在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了,这前一刻还对自己嘘寒问暖呢,这后一刻就开始折磨自己,哎,还有自己这么苦命的暗卫吗?! 第97章 妒火暗烧(二) “公主,您这现在怎的越来越暴力了?!” 阿好危险的眯了眯眼,看的阿蛮心里好一阵不自在,偷偷瞄着小公主,小声的嘀咕了一声,“您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出花儿来…” 阿好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脸上是没长出花来,但是我今天才发现,你最近多长了个胆子。” 阿蛮闻言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自家公主,磕磕巴巴的说道:“我哪有什么胆子,不过就是有点小聪明。” “你谦虚了,我看你的胆子比我还大,连眼都不眨,张嘴就能诓骗太子,可不是胆大包天吗?” 阿蛮一听小心思被公主轻易拆穿,心里好一阵的心虚,不过转瞬间就释然了,自家小公主冰雪聪明,能够看透自己的小把戏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既然如此,干脆摆烂。 阿好摊摊手大大咧咧的承认,“好了,就知道公主您聪明,阿蛮刚刚的确是装的,但是这也不能怪我啊!” “要不是我装病及时,您没准又让太子给拐走了!” “公主,不是阿蛮说您,咱们刚被将军罚的这么惨,您怎么就记不住呢?…” 阿好一边摘选着花廊间的花草,一边听着阿蛮煞有其事的絮絮叨叨,哎!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小家雀儿啊~ 人家其他暗卫无不是少言寡语,可再瞅瞅自己这暗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总是带了几分不聪明的傻气。 阿好蹲在花圃转头说道:“你今天的确是太莽撞了!得亏太子没有在意,要是他真若计较,那咱们才是真的闯出祸来。” “身处高位的人哪里容的轻易被人驳了,当众失了颜面?” 阿好随后起身一脸严肃的又说道:“再说,即便就算拒绝,也得由我出言婉拒。君臣之别,切不可忘,这样才不会失了分寸,知道了吗?” 阿蛮有些失落的低着头,原本比起寻常女子略显高大的身影此时也有些落寞,不一会只听她小声的嗫喏着,“知道了,公主。” 阿好看着小丫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心生不忍,“好了,莫要不开心!我也并非要怪你。” 阿好轻笑话音一转,“不过,今天阿蛮做的也不错,至少拦住了我一时的心血来潮,所以一会儿奖励你吃桃花酥。” 阿蛮也是个好哄的,这不小公主三言两语就将原本不开心的小丫头哄得喜笑颜开。 “真的!”随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听她说道:“其实阿蛮也没有这么厉害,只不过就是,就是灵机一动。” “哈哈哈~”小阿好‘啧啧’的摇了摇头,真没想到这傻丫头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坏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好了~ 咱还是快点办正事呢,走了~” “哎!公主您还没跟我说到底要找什么呢……” “想要知道,就快点跟上!…”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向花荫深处走去,徒留娇俏的鲜花于枝头轻颤在氤氲袅袅的水雾中静静盛开。 … 不同于阿好这边的轻松愉快,此时穿行于东街人群处的乌木马车之中,气氛却没由得诡异且压抑,‘哒哒’的马蹄声在热闹的街头轻快响起,透过覆盖着轻纱的车窗内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一抹碧水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坐在车厢内。 辰时的阳光格外明亮,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是外面越是热闹反而衬得此时车厢的氛围越是低沉,正如那外表冰冷漆黑的乌木马车一般。 陆影斑驳的阳光透过车窗如同碎星一样,随意的洒在车厢中,遗落在绿衣美人的裙摆上,衣襟上,脸颊间,耳尖的明月珰在细碎的光影中熠熠闪光。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连阳光都分外眷顾美人,情不自禁的就要为美人添妆。 当然若是这眼前的男子也能作此般想就好了,井方自打上车就静静的坐在一侧,不曾言语,许是刚才花廊中的一幕深深刺痛她的一颗芳心,许是她作为一国公主的尊严不允许自己轻言低头,反正这次她是真的有些生气, 自从上车后她一遍遍的在想,她到底哪里比不过那兕国公主,她承认那兕好确实有一副好相貌,即便自己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强出自己太多太多,星辰比皓月啊。 那日王宫朝贺只是匆匆瞧见她一个身影,并未细细打量,或许是自己太自大了,从未将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放在眼里,又或是从未将她视作自己的威胁,可是现实却结结实实的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此前自己只知道殿下高冷矜贵,自欺欺人的以为他生性如此,没有什么可挂怀的,曾经还一度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他独一无二的特殊,试问芳心萌动的女子在面对一个位高权重冷若冰霜且又洁身自好的男子时,怎会守得住自己的一颗真心呢! 可是,当有一天你亲眼看着那仿若高岭之花的男人也会心甘情愿的走下凡尘,会用温柔多情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女孩,会给与她全部的柔情和宠溺,会用他强壮有力的臂膀替他心上的女子遮挡全部的风雨,只是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心痛吗?痛,痛彻心扉,可是那又怎样!他的心就算现在不在自己这里又怎样!从小到大,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事,就没有放手之说! 当年自己能从众多子女中独揽父亲宠爱,今日也是如此,东宫太子妃自己要定了!而太子,自己终究也一定会紧紧攥在手里,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 就算他喜欢兕好又有什么用,而今她尚且年幼先不说,呵,他不要忘了,兕好她可是兕侯的幺女,兕国的明珠,就凭兕侯对女儿的宠爱,他怎会允许兕好嫁人为妾呢,只要殿下一娶亲,他和兕好就有了一道天堑永远横挂在他们之间不可逾越。 到时候天长日久,还愁太子不可忘怀吗? 殿下啊,不论你有多么心悦于她,你们之间都注定有缘无分,而您与方儿却是天赐良缘,缘定今生,不急,我们还会有朝朝暮暮,还会有你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的花前月下郎情妾意。 第98章 旧时怨——韶华夫人 井方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劝慰自己,也不知道在这逼仄的马车里,针落可闻的空间内她到底应该如何自处? 井方悄然抬眼看向不远处闭目养神的殷昭,自相识以来他们从未相距的如此之近,井方也从没像现在这样仔细的看过他,深邃的五官,刀锋般的颚线,曲线分明的唇线,过去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薄唇之人定然薄情,以前自己从未理会甚至嗤之以鼻,因为父君就是这样的人,但是那些人却不知道薄情之人往往却也最是专情。 当年父君对韶华夫人不就是这样吗?专宠,专爱,这两样放在任一个寻常男子身上,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可是那些东西偏偏是母亲终其一生都不曾得到的。 记得小时候每到团圆节,偌大的宫殿中独留母亲等着盏漏里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宫室中回响,从天亮等到天黑,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母亲那精致妆容的背后是诉不尽的悲凉,道不尽的心酸,可是她的丈夫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井宫最华美的宫室里和别的女人浓情蜜意欢声笑语。 其实那个时候自己很是瞧不起母亲,甚至厌恶!厌恶她的软弱,厌恶她张嘴闭嘴的善良,更厌恶她无时无刻不在以德报怨。 善良?善良是这世间最可笑的词,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果一句善良就能换来别人的怜惜,那么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多的恶人了! 当别的女人抢夺本应属于她的宠爱时,她选择忍耐;当别人的孩子夺走本应属于她儿女的父爱时,她选择的还是忍耐。 忍忍忍!忍到何时才是尽头,难道直到别人顺利生下父母之爱子,堂而皇之的登上大妃之位,将他们母子三人践踏在脚下才算忍到头了吗?! 如果自己真如母亲教导的那般善良不争不抢,那么现在自己又怎么会有如今在井国的权势呢? 天下人皆知当年名动各国的韶华夫人红颜薄命死于难产,就连父君也仅仅认为那是一场意外,是韶华夫人福薄罢了。世人无不扼腕叹息,一代倾城绝色香消玉殒,从此再无她姝色无双的棣棠之舞。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倾城美人竟殒命于她的手里呢?毕竟当时她还不过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罢了。 这世上有谁会相信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一个时时刻刻得体端庄的公主,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夺走一个宠妃的性命呢? 哈哈哈~ 现在想想那种手刃仇人的感觉真是令人着迷啊,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求救声,求天无路入地无门,痛苦吗?这就是和别人抢东西的代价!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贪心的下场,只可笑她那豆腐心的母亲居然因为知道韶华死了还掉上了眼泪! 哈哈哈~ 真是好笑,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为了自己敌人而悲伤难过的人,愚蠢,真是愚蠢! 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母亲竟然还要带着她去玉宸殿祭祀那个女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个女人本就是她杀死的,现在还要让自己去祭她?要是母亲知道那一尸两命的女人就死在她的手里,还会再有那些可笑的想法吗?! 自从那个女人死后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些年的顺风顺水,时间太久了,久到似乎已然忘记这世间竟还有自己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殿下啊~ 现在该您了,方儿既然看上了您,您就已经属于井方了,希望殿下您一定一定不要让方儿失望啊~ 井方此时已然将失落尽数挥散,殷昭在她的眼里已是她的所有物,那些隐晦的羞涩也都尽数退却,余下的只有猎人与猎物之间血腥的掠夺,因此她再看向殷昭的眼神也变得不再掩饰,还有眼底那似隐似现的势在必得。 原本闭目养神的殷昭实在无法忽略那束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目光太过炙热,让人实在无法视而不见,而且还有一种连自己都说不出的危险。 他本来就不善和女儿家打交道,也不知道和一个姑娘独处该说些什么,上了车和她面面相觑实在尴尬,倒不如假寐给彼此都留份自在,其实当井方第一次看向他时,殷昭就已经发觉了,习武之人警惕之心敏于常人,更何况这帝国的太子?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失去意识呢? “咳咳,”殷昭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还有些惺忪,“哎呦,本殿怎的睡着了?”殷昭有些懊恼的抬起手揉揉额头,转而轻笑且有丝歉意的看向井方,“抱歉,本殿有些怠慢公主了,实在是这几日公务太忙了,有些劳累,这不刚一上车就有些困倦,的确对不住,一会本殿请公主品尝王都的特色菜肴算是赔罪。” 井方莞尔一笑,玉手轻挥,“殿下切莫自责,为国为民宵衣旰食本就是值得世人敬佩的事,方儿虽是闺阁女子但也还是明白这些道理的。” 井方自然地拿起茶盏为殷昭斟上了一盏茶,递到他手边,看向殷昭的眼神中媚丝流转,毫不在乎的与他对视,似乎就要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有直面她炙热的爱意,要么成为她的俘虏,要么同她一同毁灭,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纵横朝堂游刃有余的殷昭,此时在面对这番情境时,竟也难得的慌乱了,只见他快速的接过杯盏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井方,这时即便他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他有些害怕井方的眼神。 因为他透过井方的眼睛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种全心全意的偏爱,是一种自己永远无法回应的感情。 自己可以给她太子妃的尊荣,可以给她日后作为妻子的敬重,但唯独无法给她男女之爱。 殷昭默默在心里向井方说了声‘抱歉’,为了天下自己注定要伤害她,尽管这一切非他所愿,但是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井方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你,去弥补井国,这一生就算是我王族对不起你,是我殷昭对不起你,望你见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99章 画舫游(一) ‘驭~’ ‘哒,哒,哒…’驾车的霖勒紧缰绳,停下马车后屈指敲了敲车门,言语恭敬的说道:“殿下,已经到了,请您和公主下车。” 此时霖的话及时缓解了车内的尴尬,殷昭抬眼看了下身侧的井方,轻咳一声,缓声道:“公主,咱们下车吧。” 井方柔美的朝他妥帖一笑,“好~ 殿下先请。” 殷昭被她直勾勾的盯着实在是没办法,甚至感觉到一丝窒息,他现在只想快点脱离这令人憋闷的处境,于是殷昭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利索的起身下车不带一丝眷恋。 只是殷昭并不知道就当他起身下车的刹那间,阴鸷与狰狞瞬间就像一道道蛆虫爬满的井方清秀的脸上。 阴森又恐怖,那一刻,她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带着诡异的而又偏执的微笑看着殷昭的背影,但是就在殷昭转身的一瞬就又变成那副温婉可人的端庄佳人。 世间所有平静无波的下面都有可能隐藏着鲜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殷昭走下马车,将自己的手递到井方眼前,示意她搭着自己的下车,井方垂眸看了眼前的大手,这双手指节分明,只是在掌心和指腹处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被岁月磋磨的印记。 等再抬眸时井方又恢复了小女儿家的娇羞,就仿佛是未谙世事的姑娘初次与心上人接触心里不由自主的春心荡漾,面红耳赤,简单几息便将一个娇俏少女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但是至于井方心底到底作何想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多谢殿下~”说罢井方便将自己的小手安放在殷昭的掌心,一凉一热,本就是两种极端的感触,也许注定就是互不相容,天下之中最难的,就是将原本两个世界的极端,硬生生捆绑在一起,水火相容,结局早已注定。 … 兕国 御花园 “大妃,您看看,这几株红梅都已经冒出花骨朵了,想来在过不久也就要开花了。” 大妃一身绯色繁复曳地长裙,穿行于御花园的花海之中,宛若画中仙,美轮美奂令人见之忘俗, “这园中梅花的确开得不错,”大妃看着原本的满园芳菲现在的百花凋零,心里不由感慨。 “哎,这满园春芳仿佛就在昨日,真是时光如流水啊。” “记得阿好刚走的时候,这花圃还被那皮猴霍霍一通呢,”大妃阿郁想到这无奈轻笑,“这皮猴在的时候,就连这满园花草都带着股跟她一样的活泼劲儿,这不那丫头一走,连这繁花似锦都一闪而逝。” “嬷嬷啊,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有时候我就觉得这花草有时候比人更通灵性,更讲人情,更恋旧啊~” 一旁的嬷嬷听的出大妃话中的深意,大妃这是又想起将军府那点儿糟心事了。但是不论如何自己只是个下人,就算再得大妃信任也终究不能随意揣测主子的心意,不然那就是恃宠生娇犯了大忌。 可即便如此嬷嬷还是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宽慰大妃,毕竟谁又忍心看美人被愁绪萦绕呢? “大妃说的对,这花草的确有灵性,可是这不也得看是谁整天在侍弄它们吗,这花有时候跟人一样,谁天天跟他们亲近,那他们自然也懂得反哺之礼啊。” 大妃闻言轻抚花枝的手一顿,轻声呢喃,“反哺之理?” “是啊,连花都懂这个理儿,可是有些人恰恰不懂,他们只懂一味索取,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大妃垂眸无奈的摇了摇头,“嬷嬷,谢谢你,我想通了,明日去跟哥哥传句话,就说我要见他。” 嬷嬷欠身答道:“老奴何德何能为大妃解惑,是大妃聪慧自己想明白的,大妃放心,老奴一定给大妃将话传到。” 大妃看她这谦谨的模样不由失笑,“嬷嬷,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谦卑了,您是我的陪嫁嬷嬷,就连寒儿和阿好都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一路走来,您早就不是奴婢了,而是我的家人,所以您和我说话不必这么谦谨,有什么和我直说就好了。” 大妃说着牵过嬷嬷的手,深情温柔的看着她,看着她苍老的容颜,花白的两鬓,原来她已不再年轻了。 二十年的光阴眨眼而过,就是眼前的人将自己全部的青春都奉献了给她,弥补了她幼年丧母的悲痛,陪着她成长、出嫁、生儿育女,陪着她走过一程又一程,一春又一春。 其实自己从未告诉她,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将她视为自己的亲人了,是像兕仲、寒儿、阿好,一样的存在,甚至是比起他们还要重要,因为那句‘母亲’早在自己心底呼唤了千百遍,只是她从未知晓罢了。 … 水波潋滟晴方起,吹尽浮光始到金, 仙乐袅袅随风起,待到红袖自添香。 “没想到,这王都之中最好的景致竟然不是在王宫之中,今日真是多谢殿下带方儿出来,要不然方儿此行岂不是坐井观天,白白错过了这诸多美景,实在可惜…” 此时虽是深秋时节,但是阳光却是格外的明艳,护城河上结伴游船的人也多了起来,比往日热闹许多,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尽是装饰绚丽的舫舟,文人雅士有之,结伴出游的公子小姐有之,伶人舞者有之,听丝竹之音,观人间美景,的确是世间一大乐事。 就在众多的画舫中河中央的那支船却是精美的令人夺目,在诸多舫船中犹如鹤立鸡群,不过精美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这支船的船头站着两个高大威猛的护卫,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家丁护卫,从头到尾的黑衣再加上那通身漆黑的佩剑,让人看了都会不禁的打个寒噤。 只是从船上传来的娇美女声倒让这两个护卫显得格外突兀,只见一只玉手悄然探出窗外,慵懒的搭在窗边,清风夹杂着河水氤氲水汽,气味格外清凛,让人没由得轻松。轻纱质地的衣袖隐隐约约在风中浮动,似真似幻的美人面勾的人无限遐想。 第100章 画舫游(二) “公主远道而来,本殿理应尽地主之谊,公主无需多谢。” 殷昭端坐在香榻的对面悠闲地饮茶,随意看了眼窗外的河景,遂而看向香榻上的井方,不得不说这井方确实是难得的姝色,美貌如花体量纤纤,此时她慵懒随意的凭窗观景,清风拂面两鬓散落下来的青丝调皮的逗弄着娴静美人,只见美人弯弯眼角,显然心情甚是愉快。 “殿下哪里的话,您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方儿,本就是我受宠若惊。” “不过,想来殿下平日里也难得这般清闲吧?” 殷昭轻声笑了笑,“的确是难得清闲,这朝堂中总是有理不完的公文,见不完的大臣,有时本殿甚至都在想这些人上辈子一定是家雀。” “家雀?”井方疑惑的睁大美眸,直直望着殷昭,此时的她倒是一副小女儿家的样子,不像平时端着公主端方架子的她,现在的她倒是多了几分活泼天真。 殷昭见她如此,心中的生疏也不由得减少几分,“从早到晚叫个不停,不是家雀又是什么?哈哈哈~” 井方听他笑的欢快,也情不自禁的掩唇轻笑,“想不到殿下竟然如此风趣,就是,不知那些大人们要是知道殿下私下里竟有如此一面,恐怕也会惊得目瞪口呆的。” “不过,方儿却希望殿下能够一直这般轻松愉悦,不会被朝堂纷争所扰,因为…方儿会心疼。” 殷昭猛然抬头对上了井方饱含情意的眼神,刹那间殷昭竟然忘了躲闪,可是捏着茶盏的手指却被他的主人紧紧收紧,直到骨节泛白。 这一刻殷昭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觉得自己的心湖有了涟漪,井方眼中的情谊太过热烈,明明就是个娴静温婉的女子,此时却堂而皇之的将一腔欢喜与怜惜尽数展现男子面前,毫不躲闪。 她,竟然怜惜自己,这么多年来纵横朝堂,自己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怜惜的滋味,这种被人偏爱的滋味确实很好,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有了归宿,这是一种安心的感觉。 “殿下,既然说到这了,方儿就直说了,想必殿下也已经知道,方儿代表井国来王都其实不仅是来朝贺大王,更是为了促成两国联姻。” “不瞒殿下,自从见过殿下,方儿,就已经暗许芳心了,”说到这井方见殷昭眼神躲闪,随即苦笑一声,敛下眼眸,轻声说道:“殿下不必烦恼,也不必有负担,就当这一切都是方儿一厢情愿,但是今生能和殿下结缘,方儿已经没有遗憾了。” 井方随之便从袖口中取出用方帕精心包好的布包,当着殷昭的面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用金丝绣着祥云纹的束腰玉带,井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云纹,自顾自的说着:“在井国,待字闺中的女子都会为自己的心上儿郎亲手绣上一条腰带,将自己的心意和对未来的期望,一针一线全都绣进腰带。” “老人们说,腰带上的图样越繁复,针脚越密实,未来的婚姻就会越美满,未来,夫君就会愈加疼爱自己…所以我就为殿下绣了,祥云纹。” 说道此处井方的声音因为一丝哽咽所以有些沙哑,明亮的眸子也隐隐的泛着水雾,“我知道,殿下,心有鸿鹄之志,注定是会成就一份大业的,方儿只想让殿下知道,不论什么时候方儿都会全心的支持您,帮助您,爱戴您。” “所以,就请殿下收下方儿的真心。”井方泪眼朦胧的看向殷昭,就像藤萝凭依乔木而生,一圈一圈蜿蜒而上,紧紧缠绕痴痴攀附,直到不分彼此,说不清这场不分彼此的纠缠到底谁是谁的俘虏,起于何处又将终于何方。 殷昭不知此刻的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亦或是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当你面对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子,即便是再硬的心肠也终究是要为她让步。 殷昭就是这样,直到浑浑噩噩的接过腰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触手微凉的锦丝腰带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闪耀着珠宝般的流光,栩栩如生的祥云图案好似真能流动一般,可见这刺绣的人在缝制这条腰带时花了多少心血。 男人就是这样,即便他的心不在你这,但也是逃不脱被人偏爱的那种莫名的虚荣,试问当一个出身高贵的美丽女子能够放弃尊严、身份向你直白示爱,这天下有几人还能够忍心拒绝。更何况这背后又牵扯着巨大的利益与权力呢? … “今日殿下能陪方儿外出游玩,方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耽搁殿下许多时间实在过意不去,方儿这就回去了,殿下就不用了再送了。” 多时后殷昭他们的画舫缓缓靠岸,两人相继下船,殷昭本想带井方去外面用膳的,却不料被井方拒绝了。 “那怎么行,公主是本殿接出官驿的,理应由本殿亲自护送回去,这样本殿才能安心,公主莫要再推辞了。” “来,本殿扶公主上车。” 殷昭说着便朝井方伸出手,到底是太子,原本平淡无波的语气却能听出不容拒绝的强势。 井方眼睫轻轻颤了颤,转而朝他颔首轻笑,“那就多谢殿下了。” 说罢就搭着殷昭的大手上了那辆宽敞的乌木马车,见井方已经坐好后殷昭也利索的上了车,示意霖和风可以启程了。 只听‘啪嗒’一声马车的门被紧紧关闭,隔绝了岸上游人窥探的视线,只余下渐渐模糊的车影,纷纷扬扬的飞尘,还有那‘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周边人们的窃窃私语。 “不是这是什么人啊?看着那俩侍卫就不像一般人,看着就挺吓人的,还带着刀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车上的那位小姐倒是位美人啊!你没看见那才叫玉绦系腰呢~哎,是真细。” 旁边的一个读书人实在受不了好友这一副痴汉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哪点都好,就是嘴上没有个把门的,小心祸从口出…” 第101章 画舫游(三) 官驿 ‘驭’ “殿下,官驿到了。”霖低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车内的殷昭神色不自在的看了眼身旁低眉垂眸的井方,就见她双唇微抿神情宁静,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竟有一瞬岁月静好的错觉,殷昭挥了挥心中诡异的想法,朝着井方温言道:“公主,官驿到了咱们下车吧。” 井方闻言抬眸看向容貌俊美的男人,莞尔一笑,“好,今日多谢殿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伴方儿出游,方儿就不多打搅殿下了,殿下不必下去,不过…” 井方美眸流转,万千情丝如同粘网覆盖在殷昭的身上,檀口轻启,字字句句总有着说不出来的旖旎,“不过,希望下次见面,殿下可以唤我方儿,而非公主。” 再看此间的殷昭虽然面色与寻常别无二致,但是那殷红如同血滴的耳垂却昭示着他现在真实的心情,只听殷昭清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好,方儿…” 男子的声音清冷却又富有磁性,当名字从他嘴里说来,有着说不出的旖旎。 井方听他真如自己所愿改了原本生疏的称呼,现下也露出由衷的笑意,“那方儿便告辞了。” 随后便施施然推开车门,这时风早已放下了车凳,阿兰上前扶着井方从车上缓缓走下。 就当井方缓身走向官驿的时候,久久不闻动静的马车只听‘嘎吱’一声,原是殷昭不知何时推开了车窗,视线中只余井方一闪而过的碧色衣袂,转过门角消失不见。殷昭看着那抹背影若有所思。 “殿下,咱们是否返回东宫?” 正当殷昭看着官驿的大门出神时,霖的声音打断了他。 殷昭回神,正色道:“回去吧。” “诺!” … 官驿 金桂阁 自打井方和太子离开,乳娘就一直在金桂阁里坐立不安的等着公主回来,其实就在井方刚走的时候,乳娘就不由得后悔,自己怎么就听了公主的话,只让阿兰一人跟着。 公主自幼就从未独自出过井宫,事无巨细都是由自己一手安排的,现在她们身在离家千里之外的王都怎会让人安心。 在乳娘的眼里井方就是一个温柔温婉,乖巧懂事的女孩,稍微不注意她也许就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受到伤害,就像大妃一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一个被金丝囚笼囚禁一生的女人。 井方的样貌与大妃很是相像,也正因如此,乳娘才格外怜惜疼爱井方,许是亲眼见过大妃的痛彻心扉,才更希望井方能够拥有一个美满的人生,不要再重蹈大妃的覆辙。 其实大妃是不幸的,那倾华绝代的韶华夫人又何曾不是呢?一代佳人香消玉殒,世人无不惋惜,可恰恰正因她的早逝,大妃母子三人才得了缓息,到底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 正值此时,一声“乳娘~”拉回乳娘的思绪。 原来是阿兰这丫头还未进殿就迫不及待欣喜出声,“乳娘,我们回来了~” 乳娘快步向殿门口迎来,当看到公主安然无恙的归来,苍老的脸上浮现着慈祥欣喜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井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确认公主和走前没有两样,才算放下心来。 不知道乳娘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公主,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不是说要和太子在外面用膳吗?怎…” “哦,乳娘不用担忧,我看殿下还有公务在身,再多加打扰实在不好,于是我和殿下游船后,就回来了。” 乳娘闻言才心神稍安,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公主还没用午膳,老奴这就去安排…” “乳娘,”井方拦住了乳娘,“您先别忙了,我现下还不饿,出去了大半天,我有些累了,现在就想歇歇。” 乳娘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当看着井方原本静美的面容浮现着些许疲惫之色,乳娘只好将未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笑了笑,“好,那老奴和阿兰就先下去了,公主好好休息,老奴去为公主做些爱吃的井国吃食。” 井方看着一如既往疼爱自己的乳娘,轻声笑了笑,一时间她竟然有了要哭的冲动,怕乳娘担心,于是极力将泪意憋了回去,“好~ 多谢乳娘,待会儿啊,我一定要多吃些。” “那我们就先下去了,公主休息吧。”乳娘笑着拉着阿兰缓缓退下,不多时偌大的金桂阁大殿空无寂寥,针落可闻,明亮的阳光就像纱雾一般笼罩着整个大殿,空间中的每一处都充斥着温暖的气息。 可是,为什么伫立在大殿当中的井方却丝毫感觉不到呢,她原本灵气的双眸在乳娘离开后变得空洞黯淡,无色无光,神情木讷的井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拖着铅重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的内室,直愣愣的跌坐在床榻下。 今天早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此时的井方再也没有往日温婉高贵的公主形象。 只见她后知后觉的将一只手臂无力的搭在床榻边上,似乎是想要撑着身体挣扎起身,又好像是任命般的任由自己的身体全然依靠在床榻边。 ‘啪嗒’一滴泪就像断了线的纸鸢坠落在棕红色的地板上,瞬间就让地上出现了一个湿润的深色斑点,冷眼看来竟像是一滴鲜血,映入眼帘赫然醒目。 井方后知后觉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左手,无措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后便是茫然轻笑,只听她清亮的声音现在尽是沙哑,“原来,是我哭了,呵呵呵,哭了?我竟然哭了。” 井方通红的眼眸氤氲着无尽的水汽,如珍珠般的泪珠一颗又一颗滚落而下,即便泪水如同奔腾的江流滔滔不绝,哪怕暴雨倾泻而下,但是偌大的宫室中却没有丝毫的声响,井方就这样寂静的发泄着心中无法宣泄的悲伤。 井方无神的看着从窗外铺洒而下的阳光,她伸出自己的手茫然的向前一抓,试图抓住那抹金光,不出意料,她,扑了个空… “呵呵,镜花水月,是真是幻,我不知道,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就算是假的那又怎样?” 这时的井方喃喃自语,就见她原本失神黯淡的瞳孔渐渐凝聚了实质的癫狂,嘴边流露出邪魅的笑容,“假作真时真亦假,假的,我也能将它变成真的。哈哈哈……” “因为,我--从--没--输--过!”井方一字一句,不知道是在说给她心里的邪灵,还是在说给自己。 第102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一) 这边刚和井方分别的殷昭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不知道为什么殷昭不由自主的就觉得心口沉闷,就像有一团迷雾将自己缠绕其中,不得所脱。 殷昭端起案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从喉咙倾泻而下才能短暂稳住自己心中的不安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慌。 殷昭苦笑的摇了摇头,不禁在心底唾弃自己,就因为一点小事就能将自己的心搅得七上八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殷昭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铜锤敲了敲车窗。 随后就听霖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殿下,有何吩咐?” “先不回王宫了,掉头去渔樵闲居。” 坐在马车外面的霖和风听到殷昭的话不由相视一眼,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明白不可随意窥探主上的心思,便没再多言,马上回话道:“诺!属下这就掉头。” 霖说话间就将马车掉头,‘驾’的一声便掉头向城外驾车而去。 … 飘香楼 “桂子!桂子!你在那磨磨唧唧的干嘛呢?” “哎~掌柜的小的来了!” 正值晌午飘香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大堂里的食客们早就坐满了,就连招待客人的伙计都有些不够使,掌柜站在二楼往大堂,看着这人声鼎沸的飘香楼心里甚是满意,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可是看着看着这笑容就维持不住了。 咦?这楼下的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可怎么没见着桂子呢?这个臭小子又上哪躲懒去了?! 正想发作,没想到那小子正好从楼外走来,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也不知道手里提了个什么东西,还拿黑布罩着,哎,这小子哪都好就是不务正业! 此时的桂子一听那熟悉的‘狮子吼’在自个的头顶炸裂,还没等身子做出反应,嘴倒是抢先一步替他回答了。 掌柜一看这小子还在大堂一脸茫然的找自己呢,气的胖掌柜‘哼’了一声,抬脚就往楼下走去。这边桂子听到那气势汹汹的下楼声,不用想准是掌柜的。 果不其然不多时胖掌柜就风风火火走了下来,见到桂子上来就是一记‘醍醐灌顶’。 “哎呦!掌柜的您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暴脾气,您看看人家敬川先生,不管和谁说话都是轻声慢语,一举一动都是文质彬彬的,您还是人家大哥呢…”小伙计桂子一边用手揉着被敲得生疼的头,一边小声的抱怨着。 胖掌柜一听此话,气的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我看你小子现在确实是长本事了!现在连我都敢顶撞了!” 伙计桂子一看掌柜要发怒,自己就给自己一个嘴巴,连忙讨好的向掌柜说道:“掌柜的您别生气,小的刚才那是癔症了,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胖掌柜‘哼哼’着睨了他一眼,“说吧,又哪疯去了?这店里正赶饭点,底下的人都恨不得一个当三个使,我让你管着那些人,你可倒好自己倒先跑了。” “嗐,掌柜的您看我买来个什么?”桂子说着就将手里用黑布盖着的笼子提起来推到掌柜面前。 “神神秘秘的,你还能买什么好东西…” 胖掌柜嘴里虽然嫌弃着,但手里还是诚实的掀开上面的黑布,打开一看,“呦,黄鹂鸟?” “这个时节怎么还有黄鹂鸟,你小子哪弄来的。” 胖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吹着口哨逗弄着笼中的小鸟。 桂子嘿嘿一笑,“这不我一个同乡在大户人家给人当小厮,人家小少爷养腻了就把鸟给了他,不过这东西他也没什么用就打算给卖了,还不如换点儿钱呢。” “我一想咱小玉一天到晚也出不去,还不如把它买回来给小玉解解闷儿呢,心情好点也利于养病。” “嘿嘿,掌柜的您说小玉喜不喜欢这小黄鹂?” 胖掌柜挑了挑眉,“想不到,你小子心还挺细,嗯,这事儿办的不错,一会去账上领钱,算我买的。” “快给小玉拿上去,让小丫头高兴高兴,去吧。” 桂子闻言笑得更是欢快,“掌柜的要不说您有财运呢。” “哦?为什么啊?”胖掌柜知道这个臭小子惯会拍马屁,但也想听听他还能说出来什么? 桂子煞有其事的说道:“因为您心善啊!您想想,要不是您心善,能救敬川先生吗?不救敬川先生,又哪来今天飘香楼这么好的生意;要不是您心善,能不舍得小的花钱吗?掌柜的您啊,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小的那崇敬之情就…” “打住,打住,你小子别给我戴高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天记旷工一天。” 胖掌柜坏心的想逗逗桂子,果然话音刚落就听桂子哀嚎一声:“掌柜的,您怎么这样呢?!您不是最心善的人吗,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只见胖掌柜悠然的伸出两个手指在桂子面前晃了晃,“哎哎哎,别嚎了,再不上去就扣两天的。” 最后桂子只能迫于胖掌柜的实力碾压,一言不发的向楼上跑去。 “嗯哼!臭小子看你还敢说老子的坏话吗?哈哈哈~” … 飘香楼 二楼 “爹爹,这药太苦了,我不想喝了…” “不行的,小玉乖,只有喝了药病才会好,来,再喝一口。” 飘香楼二楼转角处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就是敬川父女的住处,这房间有里外两间,小玉住在里间,小玉病的太重时常会昏睡发热,敬川为了方便照顾她,就睡在外间的软榻上,这里原本也是一间香阁,自然装饰也与其他包间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床一榻,倒是让这多了几分家的气息。 此时敬川正坐在床边哄小玉喝药,可是这一年来小玉已经喝了数不尽的药汤,小姑娘早就喝不下去了,这不看着父亲手里的汤药,闻着就苦的很,小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秀气的眉头也不由得蹙了起来,一看就是从心底拒绝再喝这苦水。 敬川当然知道小丫头怕苦不想再喝,可是为了她的身体,敬川只能温柔的哄劝着她。 第103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二) 敬川用汤匙轻轻搅动碗中还冒着滚滚热气的汤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秀文雅的面庞,但是那温润沉稳的声音却带给人无以伦比的安心,“小玉最是勇敢,肯定不怕吃苦,这样,小玉只要把药吃了,一会儿爹爹就答应带小玉出去转转,怎么样?” 哎,为了让小玉好好喝药,敬川可谓是绞尽脑汁,这一年来小姑娘就一直待在飘香楼里从没出去过,虽然她不说但是估摸着早就闷坏了,想来带她出去透透气,也能让她开怀些吧。 果不其然,在床上病恹恹的小丫头一听就来了精神,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许红晕,晶莹透亮的眼睛就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湖水,静静凝视她仿佛可以清晰看到里面自己的倒影。 “爹爹是真的吗?” 敬川看着女儿欣喜的样子不由心头一软,轻笑出声:“真的,爹爹何时骗过你。” 只是不知道小姑娘又想到了什么,原本欢快的小脸倏然一皱,“可是,爹爹还要上台弹琴,不会耽误爹爹的事吗… ” 敬川闻言真有些哭笑不得,他还当是何事让小丫头心忧,慈爱的摸摸女儿瘦削的小脸,“小玉,莫要担忧,什么事都有爹爹,你只管好好养病,什么都不必担心,知道吗?” 小玉轻笑一下,忍着泪意,朝爹爹点点头。 其实小玉明白是自己拖累了爹爹,这一年多爹爹为了自己的病操碎了心,原本俊朗的容貌而今也有了沧桑,如墨般的乌发隐约间也泛起了白花。爹爹,老了~ 想到这小玉便接过父亲手中的药碗,“爹爹,我自己喝吧。” “好,小玉自己喝,爹爹去给你拿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等着……” “咚咚咚,先生,是我桂子。”敬川话音刚落就听桂子的叫门声。 不多时‘吱呀’一声,敬川从里面打开门,就见桂子满面笑容的站在门外, “桂子,你怎的来了?是义兄找我有事吗?” 桂子故意卖关子将手中用黑布盖着的笼子提到敬川眼前, “嘿嘿,先生,您瞧,我给小玉带什么来了?” 敬川看着用布盖着的笼子,有些好奇这回桂子又拿来了什么,哎,就这一年来小玉的屋里只这些小玩意就已经多得都摆不下了。 有大哥大嫂送的,有小虎送的,还有飘香楼里的伙计们送的,总之大家心疼小玉,怕她憋闷总是变着法的哄她开心。虽说他们父女俩流离失所受尽波折,但是祸福相依他们也结识了这里一群善良的家人,也许这就是因祸得福否极泰来吧。 “哦,我来看看,”敬川掀开黑布,一只通体金黄的黄鹂鸟映入眼帘,“黄鹂鸟。” “嘿嘿嘿~ 先生怎么样,让这小鸟陪陪小玉,给她解解闷,小玉肯定会喜欢的。” 敬川感激的看着桂子,“总是让你们破费,我替小玉谢谢你们了,来快进来喝杯水。” 桂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事,没事,我们大家伙都喜欢她,您别放心上。” “哦,我就不进去了,掌柜的还让我赶紧下楼去忙呢,先生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敬川看着桂子匆匆忙忙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伙计还真和自己家义兄如出一辙, 看了一眼手中的小鸟,就转身进屋,‘嘎吱’合上了房门。 “爹爹,是桂子哥哥吗?”小玉在屋子里就听到桂子清亮的声音。 “是,小玉看看桂子哥哥给你带来了什么?”敬川提起手中的鸟笼在小玉的眼前晃了晃。 就见小玉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欣喜的看向笼中的小黄鸟,“是小鸟!” 也不知道是不是黄鹂鸟也看出了小玉对它的喜爱,很是欢快的叫了几声,就见它扑腾着翅膀在笼中轻盈的蹦蹦跳跳。 “嗯,这是黄鹂鸟,你桂子哥哥怕你总在屋里憋闷,就买了只小鸟给你解闷,怎样喜欢吗?” 敬川将鸟笼放在床头的小案桌上,看着小姑娘久违的笑容,心里也不由觉得一阵轻松。 “爹爹,这小鸟可真好看,浑身金黄的,就叫它小黄吧。” 敬川听着自家女儿给小黄鹂起的名字,不禁有点同情这小鸟,“呵呵~ 小玉给起的名字很…贴切。” 敬川堂堂一代名士在面对自家小女儿期待的眼神下违心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小姑娘听到爹爹的夸奖,不由得也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小黄,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后再有好吃的我也会分给你的…” “啾啾啾” “你说你答应和我做朋友了。” “啾啾啾” 敬川静静的看着女儿和小黄鹂你言我一语的‘聊天’,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要是时光静止在这一刻也挺好的,至少这一刻的小玉是开心的,没有病痛,没有那些生活的磨难,没有那些不好的记忆,只有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欢快,青春年少原本就应该像春天漫山遍野争相开放的鲜花一样,活力旺盛,肆无忌惮,勇敢的在大地上彰显着独属于自己的繁花似锦。 … 王宫 祈年殿 “咳咳咳,” “大王,您先喝口水,歇歇再看。” 近来西境的巴方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前方战报频频传来,现下朝中风云诡谲,境外又遭强敌窥伺试探,内忧外患啊! 殷子敛已经连连多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就连鬓角的华发都多生出许多。 “不妨事,对了,太子现在何处?”商王子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内侍大监赶忙为大王斟茶,递到子敛的手边,“大王,您不记得了,今日太子殿下和井国公主外出游玩,这时还未回宫呢。” 子敛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哈哈哈,孤这些日子真是忙糊涂了,连这事都忘了。” “唉~ 老了!这人啊,不服老不行啊~” 大监听出君王言语中低落的心情,赶忙宽慰说道,“大王这是哪的话,您正值春秋鼎盛,哪能说老啊,您啊,就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得保重御体啊。” 第104章 渔樵闲居(一) 子敛接过茶盏眸光微凝,抿唇苦笑一声,浅酌一口又将苦涩尽数咽下,“都说保重御体,大臣们让孤保重御体,王后让孤保重御体,太子也是让孤保重,你说这世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啊,孤总觉得王宫大是大,可就是太冷、太空了,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着。” 内侍大监闻言眼睛低垂着,敛声笑言,“大王说笑了,您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为天下万民的君父,这普天之下无人不挂念着您啊。” 商王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眸睨了他一眼,轻笑道:“你啊,真是活成人精了,算起来你跟了我也有二十载了~” “回大王老奴跟着大王已经二十又五载了。”内侍大监一边为子敛整理桌案上的竹简一边笑着答道,“当年,老奴一路讨饭来了王都,是您赏了老奴救命的银钱,要是当时没遇见您奴才早就死了,哪还有今日的内侍大监庞隐啊。” 忆起往事,子敛也是感慨良多,随后看向内侍大监,“庞隐,你,怨孤吗?” 庞隐闻言心头大惊,整理书简的手猛然一顿,猛然抬头看向商王,对上他精明锐利的双眼,沉吟片刻庞隐放下手中的书简,转而朝着子敛试了一个叩拜大礼,只听他语气平缓,一字一句却说的格外郑重,“隐无大王无以至今日,大王对隐有再造之恩,如再生父母,老奴对大王有敬,有爱,唯独没有怨。” “老奴此生从不后悔为大王入宫,老奴没读过书,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从见您的头一面老奴就知道您是做大事的人,老奴能帮上您是庞隐的福气。” 听闻此言商王子敛心里也不好受,幽幽开口,“当年,孤不过随手之举,可是你却搭上了一生啊~” “大王,当年自请入宫为您充当内应这都是庞隐心甘情愿的,老奴亲眼见过贪官污吏鱼肉乡里,见过荒年里百姓易子相食,正是因为见过这些人间的生离死别,才更明白百姓需要的是怎样的君王,也更明白这天下人是怎样的翘首以待那位明君的出现。” “所以庞隐不仅是为您,更是为天下百姓,所以庞隐无怨无悔!” 商王子敛目光微闪,随后朗声笑道:“哈哈哈,你这个老狐狸,还说自己目不识丁,这现在不是说的一套一套的,一准在先王面前就没少说,油嘴滑舌。” “老奴,这是肺腑之言啊,大王…”庞隐赶忙解释,可是还未说完就听商王开了口。 “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哎,回头等太子回来了,你去东宫跑一趟,跟他说他爹要见他,自打他当了太子,我这个当爹的,这一天除非上朝,还有议政参奏能见到他,其余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抓不着。唉~ 有时候我就想啊,这个大王当的真是憋屈,连儿子都快找不着了,只剩太子了,你说是不是?” 庞隐听的出大王话里的意思,随后轻笑着接话,“您啊,就放宽心吧,老百姓家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养儿一百岁长忧九九’,孩子永远是孩子,不管他是谁,成了谁,在您面前就永远是那长不大的孩子。” “哈哈哈~ 你个老东西就给孤在这宽心,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他爹,哪还能真跟他计较,随他去吧~” “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 庞隐微微伏身,“主子圣明~” “哈哈哈~ 你还别说孤现在还真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自古以来十之八九的君王都愿意听恭维之言了,因为这听起来心里还真挺舒坦的。” “不过你还是别总夸孤,孤可还想当个圣君呢。” “老奴在大王面前说的也许是恭维之言,但是在主子面前庞隐永远不会说假话。” 商王看了庞隐一眼哼了声,又拿起桌案上的奏报看了起来,“油嘴滑舌,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孤找西境的舆图去。” “诺!” 看着庞隐离去的背影商王子敛眸光动了动,仿佛又陷入了沉思。 … 渔樵闲居 正当子敛抱怨儿子不着家的时候,这边毫不知情的殷昭已经来到王都中一处鲜被人知的世外桃源,明明身处繁华之地却犹如避世之所。 闹市避世人不知,临江弄鱼江渚上。 闲来松间台上坐,浮香静煮松间雪。 “‘驭’,殿下咱们到了。” 待殷昭下车后看着粼粼江面,波涛滚滚的江水,心里有说不出的安宁,殷昭熟门熟路的就沿着江边走去,不多时就见一道木桥栈道上坐着一头戴斗笠的白发老者执竿垂钓。 看着老者专心垂钓的背影,殷昭无奈的笑了笑,轻声跟霖和风吩咐了句,“你们不用跟过去了,就在这等着。” 霖:“诺!” 风:“诺!” 随后殷昭便大步朝老者走去,谁料刚走没几步,就听木桥尽头的老者开了口:“心浮气躁,心神不宁,重走!” 闻言殷昭脚步一顿,无奈的叹口气,心想这老头儿他这就是背后长眼了,每次都是这样。 心里虽然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重走,就连身后的风见此情景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要说他最佩服谁,答案一定是眼前这位老顽童了,就凭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在人家面前也得低眉顺眼的听话,这就足以让他们肃然起敬的了。 没办法他们殿下实在是太厉害了,年纪轻轻的把那帮官场上的老狐狸们都收拾的有口难言,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太子在人家甘盘先生面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呢?! 正当霖、风二人心思百转的时候,这边殷昭也挺胸踱步气定神闲的走到了老者身旁,只见殷昭拱手就朝老者恭敬行礼,“师父,弟子今日得空来看看您。” 殷昭话音刚落就听一旁还在目不转睛盯着江面的老者悠然笑道:“哈哈哈~ 是来专门看看,还是来找为师解惑的?” 殷昭闻言嘴角抽了抽,叹了口气,“师父,您是不是能掐会算啊,要不然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老者颇为得意的笑笑,轻抚白髯,睨了殷昭一眼,“要不然我是你师父呢!还愣着干嘛,坐吧。” 老者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殷昭坐下来,“说好了,我可不是心疼你,我是嫌你站着当着老夫晒太阳。” 殷昭对于这老顽童口是心非的样子也是无奈,“弟子明白,但还是多谢师父赐坐!” 不过迎来的就是老顽童骄傲的‘哼’了声。 第105章 渔樵闲居(二) 殷昭默默坐在甘盘身侧,看天间云卷云舒,听耳畔江水悠悠,殷昭直到此时慌张的心绪终于有了安宁。正当殷昭都快忽略身侧的甘盘时,倏时只听幽幽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说吧,来此找为师,可是遇见何事了?” 殷昭嘴角抽了抽,无奈说道:“师父,弟子还认为你在这修道成仙呢。再说弟子许久不见师父,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看望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少贫嘴,为师还不清楚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朝中有何疑难,和我说说吧。”甘盘看了眼坐身旁的殷昭,心里不由纳闷,自己这个徒弟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心志坚韧壮志凌云,做事脚踏实地说一不二,年纪轻轻就已有王者之气,垂暮之年收得此徒甘盘很是满意。 要说对这个徒弟,他还是了解的,年少得志沉稳成熟,凡是教过的事都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从没让他操过什么心,就算是在朝堂上和那些心有暗鬼的老臣周旋,他也能应对自如四两拨千斤。 此刻的甘盘还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竟将自己这天才徒弟给难住了? 只见殷昭也不出声,抿了抿唇,这甘盘还是第一次见他能有这样难以启齿的一面,不禁挑了挑眉,将手中的鱼竿放下,抚了下胡须,眼神犀利一扫,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看的殷昭也有些不自在,于是轻咳一声,“师父,您这样看我干什么,我就是今日得空出来转转,正好也许久不曾看望您了,就来看看 …” 不知怎的对上自家师父似笑非笑的眼神,殷昭那些违心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如鲠在喉,索性就默默闭上了嘴。 看着殷昭此时的样子,甘盘那还不清楚他这是心里生了魔障,“昭儿,为师问你这天下奔腾的江水都该去往何处啊?” 殷昭闻言看向面前茫茫江面,思索片刻悠然开口,“天下川泽尽归江海,川流不息循环不止,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殷昭话音刚落就听甘盘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然也,非也!” “天下万物皆赖水而生,没有水这天上的飞禽,水里的游鱼,地上的人和家畜,就都没了生机。” “可以说,这水就是这天下之始啊~ 可是能力如它,它却偏偏不慕繁华,一门心的爱往那礁石浅滩里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昭儿啊,师父教过你很多东西,无论是权谋心计也好,帝王心术也罢,其实那些东西,世俗之人将其视为秘籍宝典,可是在为师看来那都是些个死物件儿,今日我能教会你,明日你也可教会别人。” “在这世上,你带不走别人能夺走的是财富,你带不走别人也带不走的是知识,而你带的走别人却抢不走的就是,智-慧。” 说到这甘盘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殷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一个人能达成所愿,比的不是你比别人多知道些什么,也不是你比别人多拥有了什么,就像伊尹,他的出身与你相比如云泥之别,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纵横朝堂大权独掌殊途同归,四代君王如流水滚滚而过一闪即逝,可唯有他坚如磐石屹立不倒啊~” “更何况他一代贤相的美名远播天下,万民既知成汤,便知伊尹,良臣良相,哪人敢说他不贤,为何?” “因为这史册是由后人所撰,谁笑到最后谁就可以彪炳千秋万古流芳,可是这些人到底是善是恶又有谁去在乎?” “可百姓在乎啊。”殷昭紧锁眉头不由出声。 “哈哈哈!傻徒儿啊~”甘盘听闻此言仿若天大的笑话,连连摇头。 “师父,您为何发笑,难道徒儿说的不对吗?” 甘盘但笑不语,只是悠然的说了声:“为师只告诉你一句话,永远不要相信你用眼睛看到的天下,要去窥探天下万民心中的天下,因为那才是天下本来的样子。”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要好自揣摩。” 殷昭眉头紧锁,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就听甘盘开口道:“好了,天下本就是这世间最精深的一门学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为师可以教授你治国之道,但是却教不了你这看透天下的本事。” “所谓道术,道术,是先有道,而后有术,那些治国的大道理其实不过都是术而已,至于何为道?就要你自己去找寻这个答案了。” “昭儿啊,为师不知道你究竟为何所困,既然你不想说为师便不问,但是为师要告诉你,只有想明白这个答案,方能善始善终达成所愿啊!” 殷昭一时间也是没有缓过神来,自打他师从甘盘先生,就只见过他平日一副老顽童的模样,还从未见过现今这般严肃过。 正当此时,只听‘咚’的一声,鱼儿咬钩了。 “哈哈哈~ 看来今天老夫要有小鱼果腹了,昭儿啊,你可真是为师的福星。” 说着甘盘便兴高采烈的将鱼拉上来,不过别说老顽童这次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这还真不能说是小鱼,至少单凭甘盘一人拉着是有点吃力。 殷昭在一旁看着自家师父为了抓一条鱼竟将自己弄得有些…怎么说呢,有些一言难尽。可不就是一言难尽吗,你想顶着一副仙风道骨隐士高人的形象去捉鱼,哎,他这个师父果然正经不过片刻就得原形毕露。 “哎呦,这鱼一准不小,还挺有劲儿!”就听甘盘一边费力拉鱼一边还不忘嘟囔着,说着不经意看了眼还在一旁站着不动的殷昭,呵,老头儿这暴脾气上来了,就听他说道:“喂!臭小子,站着干嘛呢!还不过来帮忙!尊师重道,尊老爱幼懂不懂!” 殷昭听着这熟悉的‘教诲之声’还真是有些想念,自从做了太子为政事所累,即便与师父同在王都之中,但想见面也不容易,更别说能想现在有如此惬意的相处时光了,殷昭见小老头就要发怒了,赶忙收起看戏的神色,一脸正色道:“师父气大伤身,不就一条鱼,你就瞧好吧。” 果不其然有了殷昭的帮忙,不多时,一条通体肥硕的大鱼就被拽了上来。 “哎呦,真是好大一条,足足有三尺长,乖徒儿走!今个师父请你吃鱼,提上东西咱们回去!”说罢就见老顽童跟抱宝贝一样带着他那战利品,趾高气扬的鸣金收兵,徒留殷昭一人打扫战场。殷昭瞧着他那傲娇的神色,心里也是一阵无奈,没办法谁让人家才是师父呢? 第106章 老顽童 “殿下,属下帮您拿吧。”正当霖、风两人百无聊赖的站在江岸旁注视着周边的一举一动时,就看栈桥那头怀抱大鱼大步走来的甘盘,还真别说这老顽童的身子骨还真是不错,明明都是年近七旬的老者,却仍能行动如风没有半分老态龙钟的垂暮之感,就这精神头连他们这些年轻人都有些甘拜下风。 再看他们原本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像个跟班一样左手提着鱼竿,鱼食,右手拿着鱼篓,坐垫,任劳任怨亦步亦趋的跟在白须白发的甘盘身后,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委屈。 这边风的性子脱跳,要搁平时哪里见得着太子这般模样,一个没忍住恰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接到自家主子的死亡凝视,吓得风一个哆嗦,赶紧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木着脸连太子半个眼神都不敢看。而身旁的霖就自然许多,见到自家主子和甘盘走过来,连忙拱手行礼:“殿下,先生,这些东西就交给属下们吧。” 甘盘不着痕迹的打量下眼前的这俊俏后生,此人年纪轻轻锋眉狼目,目光深邃带着不同寻常的锐利,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护卫,想到这甘盘精明的目光一凛,转头又朝殷昭调侃笑道:“怎么着你这又来新人了?” “不怪师父眼生,弟子疏忽忘了给师父介绍了,这是霖,从金鳞卫新调来的护卫。” “霖,还不快来拜见。” 殷昭虽说不知道师父为何会注意到一个小小护卫,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顺着师父的话接下去。 霖闻言目光平静不卑不亢没有半分下人的谄媚鄙态,大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向甘盘躬身行礼:“属下霖拜见甘盘先生。” “哈哈哈~ 是个不错的后生,好好跟着太子,以后会有一番作为的。”甘盘朗声大笑,一双风尘飓眼凝神片刻随后又说,“来接着。”说罢就将自己怀里的鱼递到霖的怀里,“徒儿,走吧,跟为师回渔樵闲居,我最近可是又得了一饼好茶,你有口福了。” “好,看来今天师父心情不错。”殷昭也将自己手中的东西交给风,自己则走在甘盘的身侧闲聊着朝不远处的那栋茅屋走去。 “此话怎讲啊?”甘盘抚了抚自己雪白的长髯,闻言一挑眉侧头看向殷昭。 殷昭揶揄着说道:“寻常人是嗜酒如命您偏偏剑走偏锋,嗜茶如命,平时要是得了好茶自己都不舍得喝哪里还会拿出来招待人,如此而见,您今日定是心情不错。弟子说的可对?” “哈哈哈~ 你啊,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竟然都敢调笑师父了,当罚!” “罚你一会陪为师手谈几局。”说着甘盘便凑近殷昭小声说道:“你是不知道,为师整日一个人下棋有多无聊。一会好好陪我下几盘,过过瘾。” 只见殷昭轻笑,“臭小子听见没?”甘盘看着笑得开怀的殷昭,无奈的嘴角抽了抽。 “师父,不是子弟又唠叨您,我父王在离王宫不远处给您找的那处宅院多好,离王宫近还方便我经常过来找您,又方便又舒心,不省的您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孤孤单单还不安全。” 听到殷昭的话可是甘盘却嗤之以鼻,“哼,我才不去京都里住呢,方便是方便了,可是自由也没有了,哪像我在这渔樵闲居一样悠闲自在。” “这飞鸟就应该在天上振翅高飞才是真自在,这游鱼呢,就应该在水里开怀畅游才叫生活,我老头子就是山间散人,受不得约束,要真是让我住进那金屋华房,还不定有多不自在呢。” “你师父我,天生就是散漫的性子享不了那个福啊~” “所以这也就是师父几次三番推脱父王入仕为官的原因吗?”殷昭还是忍不住将困扰自己已久的话问了出来。 甘盘脚步一顿,闻言看向殷昭神情郑重的说道:“昭儿,这天下人都有各自的命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到花草大到寰宇,都有各自的轨迹,一株花何时花开何时花谢都有定数,强求不得。” “正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昭儿,人生在世不必太过执着,只要做自己就好。” 殷昭眼中挣扎的神色一闪而过,但是还是郑重的给甘盘施了一礼,“弟子受教了。” 甘盘能没看出来他的异样,只是不点破罢了,毕竟有些路最终还是要他自己走的,即便是身为授业恩师的自己也帮不了他。甘盘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师父今日钓鱼体力可是消耗不少,赶紧回去烧饭去…” 殷昭:“正好,我从裴阳那得来几瓶胭脂红,一会弟子陪师父好好喝几杯。” 甘盘:“哈哈哈~ 裴阳那小子嗜酒如命,你把他的好酒顺来了,他还不得跟你急啊!” 殷昭想起裴阳那天在追着自己身后咆哮的样子,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没事,他酒多,再说分出来几瓶孝敬您也是他应该的。” 甘盘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徒弟一准又将裴家小子给打劫了,摇头轻笑,不禁感慨:“这年轻就是好啊,身边再有几个知己好友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总是有使不完的活力。” “不像为师,垂垂老矣,几十年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那几个老伙计都去了那边,只留下我这么个老头子孤孤零零,抬眼望去满目萧条啊~” “嗐,不过要是那几个老东西活着啊,我又没了清静,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让人没个安生,估计就连钓鱼耳朵根子都清静不了。想想还是现在好,还是让他们在那边好好呆着吧,省的跟我天天吵架。” 殷昭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了,原本老爷子说的还挺感人,自己都要安慰安慰他了,谁料他话锋一转愣是让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要是师父那几个知交老友天上有知恐怕也会气的抓狂。 师父不愧是师父,论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真是古今无出其右者,哎,在下服了! … 第107章 镇国公府(一) 镇国公府 这两日对于镇国公府的下人们来说绝对是一场噩梦,因为他们公子自从回府就闷闷不乐,这要是以前吧,公子就算不高兴顶多就是毒舌的骂骂下人,砸砸东西,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别看他们公子凶名在外,其实只有他们这些跟着公子的下人们才知道,外表凶悍只是他的一层保护色罢了,对于这点管家余钟显然更有发言权,公子就算平日里经常在外面招惹是非,但是余钟明白公子只是笨拙的想用这样的方式搏得一些母亲的关注,以此来证明他的母亲也是关注他的。 余钟看着在院子里发疯般练剑的公子,心里也是一阵酸涩,眼前的少年一招一式虎虎生威,速度敏捷,出招狠辣果断,半点不拖泥带水,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句少年英才,看到他犹如看见当年的老国公。 可就是这样优秀的公子偏偏得不到夫人半分关爱,有时候要不是当年夫人生产自己也陪着老国公在产房外一同等候,亲眼看着公子被嬷嬷从产房内抱出来,余钟都要怀疑公子并非夫人亲生的了? 不怪他作此想,试问这天地下有哪个母亲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公子在夫人眼里不是儿子更像是仇人,已经这么多年了自己都没想明白,夫人究竟为什么对公子这么心狠,就算夫人和现在的国公爷夫妻不睦,那也不该将恨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啊! 公子看似生在金玉之家,身份高贵,在外人看来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命,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世间最寻常的父母之爱,他们公子却一天都没拥有过,偌大的国公府里只有老国公是真心疼爱这的嫡孙,教他识字、习武,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将这嫡孙当成自己的接班人一样培养。可是天不遂人愿,五年前的一场春寒就将这世上唯一能够给予公子温暖的祖父从他身边硬生生的带走了。 即便已经过了五年,可是余钟却觉得仿若昨日,那是一个雷雨天,万里乌云铺天盖日,明明是白天却如同黑夜,莫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泼天的大雨就像瀑布一样从天上倾泻而下,那种压抑的氛围仿佛没有尽头,当时老百姓说这是老天爷在给老国公送行,一代忠臣名将就此陨落就连天都忍不住悲痛。 就是这样的大雨,当时仅有十岁的公子竟然在雨里跪了整整三个时辰,祈求上天不要带走疼他爱他的祖父,祖父是这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如果没有祖父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他曾经无数次期盼父母的关心和疼爱,可是在这一刻他却什么都不想要了,一定是他太贪心了,明明已经有了这样好的祖父居然还不知足妄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母爱,上天在惩罚他,现在他只要祖父活着,只要他活着! 他听说天上的神灵喜欢考验凡人的诚心,小小的他天真的认为只要心诚上天就会听到他的诉求,就可以让弥留的祖父好起来,还像以前一样教他读书习武,调皮的时候追着打他屁股,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照看他,可是小小的公子最终等来的不是上天降下的神迹,而是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噩耗,那个高大威猛和蔼可亲的老人再也没能睁开眼睛再看看他。 余钟只记得从那天开始公子就变了,他就像一个自我放逐的游魂,变得阴鸷暴躁,做事也越来越没有顾及,就那样毫不顾忌后果的在外面闯祸,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更不在乎国公府的名声。 对此国公爷也是焦头烂额,他可以不在乎这个儿子,但是他不能任由别人败坏他镇国公的名声,哪怕这人就是他儿子也不行,刚开始的时候公子在外面闯了祸国公爷还罚他,可是公子毕竟是老国公一手带出来的,那身武艺哪个家丁是公子的对手,还没碰上他一片衣角人就被扔出去了。 久而久之国公爷也只当这个儿子顽劣不堪难以教化,最后只能拂袖而去放任不再管他,只当他被养废了,寄托于他后院的姬妾们能够再为他生出个继承人。 只是可惜啊,有夫人在国公爷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以至于五年过去了公子依旧是国公府唯一的世子,唯一的继承人。 可是国公爷的想法公子是丝毫没往心里去,日复一日的在外面与那些世家公子游戏人间,不亦乐乎。 可是不知怎的公子自从昨天回来好像就又变了,少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还拿起多时不曾触碰的刀剑,就像又回到老国公在世时的样子,除了脾气还是不好,但总归是有了丝少年应该有的生动。 余钟昨晚就从下人口中得知明月楼里发生的事,听到公子比武竟然输给一个小姑娘,心里倒是惊奇,毕竟在这王都里他们家公子还是头回让人当众下了面子,更重要的是公子竟然没去为难人家小姑娘,这要不是看他们公子的习惯和平时别无二致,他都要怀疑公子被人掉包了,实在是出乎意料,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以前的公子就要回来了,许是老国公在天之灵也在保佑着公子吧。 正当余钟看着习武少年愣愣出神的时候,少年飞身而起手挽剑花宝剑回鞘,抬头看向余钟的方向,“余叔,有什么事您过来吧。” 余钟听到公子的话快步走了过去,有些苍老的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公子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公子兰轻声笑道,“余叔,我这哪叫什么精进啊,分明是退步了。” 随后说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这要是祖父还在,要是知道我竟然使着他教的剑术输给一个黄毛丫头,他准得又追着打我屁股。” “哦对了,余叔查到那个丫头是谁家的了吗?” 余钟皱了皱眉说道:“下人刚才来报了,说是王都中凡是有名有号的家族就没听说过叫阿好的女孩,看来那女孩应当不是大家族中的女眷,可要是这样的话,想要找起来那可是大海捞针啊。” 第108章 镇国公府(二) 公子兰一听此言,暴怒的脾气又上来了,满满的怒火溢于眼底,“他们都是一群废物吗!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余叔!把他们全都发卖到斗兽场去!本公子不养闲人!” ‘乓’的一声,公子兰猛地就将手里的宝剑甩在院中的石桌上,端起一旁的茶盏不解气的仰头一饮而尽,说不清他到底是因为下人没将阿好的身份找出来而生气,还是因为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她而心生懊恼。 其实公子兰从昨晚回来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不管干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傍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能那张明媚张扬的小脸,就像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最后只能一直睁眼到天明。 清晨贴身小厮来服侍更衣,一见他眼底布满血丝脸上满是怒容就像狰狞的野兽一般,着实吓了一跳,呆愣半晌硬是一句话没说出来,浑身哆哆嗦嗦,连气儿都不敢喘匀了,生怕说错话激怒了他,毕竟公子兰脾气暴躁那是公认的,轻则挨顿板子重则发卖斗兽场,他们可是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只是想想都挺可怕的! 余钟毕竟是看着公子兰长大的人,除了老国公这世上便再没有像他这样了解公子的人了,公子虽然顽劣其实他就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孩子,用那些阴暗的底色作为自己的伪装,不允许外人看见他的脆弱,就像一只受伤的猛兽总是用振聋发聩的嘶吼喝退想要靠近他的猎人,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只是缺少有人循循善诱好生教导罢了,只可惜老国公走的太早啊~ 余钟笑着上前执起茶壶又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毫不在意公子兰脸上还未消退的怒意,“公子累了快坐下歇歇,再喝杯茶,气大伤身。” 公子兰看着余钟满是笑容的脸,就像能将他的心思看透一般,不自在的撇了撇嘴,终是老老实实的一下子坐了下来,“咳咳,余叔你听到了吗?我要将那些废物给发卖了,他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连找人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那本公子还养他们干嘛!” 公子兰越说越气愤,但是说了这么多也没听一旁的余钟开口,只见余钟就这样但笑不语的看着公子兰,“余叔!我和你说正事呢!你笑什么呢!” “哈哈哈,老奴没笑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公子兰有些底气不足的看着余钟似笑非笑的眼神,脱口而出的接话,话音刚落就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于是掩耳盗铃般的喝了口茶以此缓解自己的紧张。 公子兰的异常余钟自然看在眼里,但也不拆穿他,抚了抚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老奴是奇怪,公子的做法有些反常。” “笑,笑话,本公子哪里反,反常了!”公子兰就像要被触了尾巴的狸奴一样张牙舞爪的炸毛,一时着急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余钟就像丝毫看不到他的窘迫一样,自顾自的说着,“往常要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公子,您早就把他带回府里好生磋磨了,哪里会等人都走再费劲寻去。您说是不是?” “咳咳,本公子那是言而有信,既然立了赌约,那就得愿赌服输,不然岂不折损本公子的名头。” “再说,那丫头武力也不低,我和她打都有些吃力。哎,余叔你是没看到,那丫头的剑法有多精妙,不过一副坏心思,这王都什么样的贵女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她这么坏的丫头,气死人不偿命。” “余叔,你是不知道,就她那张嘴气人的话是张嘴就来,而且这坏丫头还很狡诈,比试的时候就是她故意激怒我,才让我露了破绽。” “我当时就在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明明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可偏偏一肚子坏水,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唉~ 余叔,看来本公子京都小霸王的名号就要转手让人喽!” 公子兰就这样一句接一句的说着,明明嘴上说着讨厌的话,但是提起那个打败他的‘坏丫头’公子兰眼底所冒出的喜悦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余钟在一旁看的分明,公子这是跟人家小姑娘打出缘分了?!若不是这样他实在是想不出,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答案,能解释他们家公子的反常。 不过他现在倒是真想见见这个公子嘴里的‘坏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能将跟个刺猬似的公子给收服了! 听公子话里的意思,看样子还是被人家实力碾压的一方,哎呦~ 要是这样的话,终于出现可以压制他们家公子的女孩子了,真是祖宗显灵,要是这样,老国公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看公子提到人家小姑娘那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样子,分明这是上心了,很有可能还是喜欢不自知。 要是这孩子家境不错过个两年就可以先给俩孩子定个婚约,就算家境普通也是没关系,凭国公府的显赫还不至于要牺牲公子去为家族联姻利益捆绑,再说就是老国公也不会同意的,他活着的时候就在乎这唯一的嫡孙,又怎会愿意让公子受委屈呢? 余钟越想越兴奋,别说公子了,就他现在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女孩的底细,不行他一定要赶紧将人寻出来,这么优秀这么独特的女孩要是寻晚了被别家抢了先怎么办! 王都这边的世家贵女可是八九岁就已经开始定下婚约了,这要是慢了他们家公子找谁去?虽说他们公子长了一副好皮囊按理说不愁婚事,但是架不住公子那凶神恶煞的吓唬人家姑娘啊! 不信你就问问这王都的贵女里有不怕他们公子的吗?这难得遇见一个胆儿大的,哦,不止胆儿大,武艺还高,都将他们公子给打的心服口不服了,武艺能不高吗?这就叫艺高人胆大!这就是他们未来国公府当家主母应有的气魄! 公子兰也不知道余钟在想些什么,反正就觉得有些阴风习习的跟被什么盯上一样,他不禁搓搓胳膊,随后就听余钟洪亮中带着浓烈兴奋的声音,“公子您就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余叔了,不出五天,不不,不出三天我一定将这女孩的底细打探明白,回来咱就去找老爷摊牌,我现在就去安排,您就在家静候佳音吧!” 说罢余钟就像一阵风一般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汀兰苑,徒留公子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半晌没反应过来。 “摊牌?去摊什么牌?余叔都说什么呀?……” 第109章 渔樵问对(一) 渔樵闲居 皓日当空,温暖明亮的阳光将临江小院整个笼罩其中,听远处江水潺潺清灵悦耳,观庭间松柏青翠蓊蓊郁郁。 甘盘的小院就坐落此处,这院落虽然不大但胜在宽敞,推门而入几株挺直的松柏伫立一侧,而另一侧则是一小片竹林,仔细看去竹林里还种着各种喜阴的药草,有一些药草的顶端还开了各色的小花,这让原本阴凉的环境倒多出几份活泼的生机,竹林下还摆放一张摇椅一张香案,在阳光的照射下桌椅的边缘散发着油亮的光泽,想来此处应当是院落主人常来品茗休息之地。 而此时的殷昭四人便在院落的正中央安置桌案席地而坐,上面摆放着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如紫苏炒蛋,菇香竹笋,水芹百合,最瞩目的一道菜还属那条大鱼了,此刻它正在桌上肆无忌惮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引着桌上四人食指大动先品为快。 “闲来林中坐,卧看长江水。快哉快哉!”甘盘品了一口盏中的美酒不禁心有所感,“哎,还别说这裴家小子还真是个人才,只要跟这吃喝玩乐沾边的就没有他不懂的。” “就连如此美酒他都酿的出来,真是厉害,色泽澄澈樱粉,宛如灯下红颜尽晚霞,香气浓郁隐有桃花香萦绕鼻尖挥之不去,口感醇厚清冽绵绵不绝,妙哉妙哉啊!” 殷昭看着这老顽童一脸陶醉的样子,显然是忘记当时如何斥责裴阳不学无术的了,想当初裴阳可是没少因为这些琐事被师父责罚,谁曾想仅仅一杯酒就把老头儿给收买了!殷昭无奈的抽抽嘴角。 “师父,您以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怎的一杯酒就将您给收买了?”殷昭说着又给甘盘满上一盏酒。 老爷子听出徒弟的揶揄也不恼,挑眉看向身侧的殷昭,“怎么,为师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殷昭憋着笑恭敬答道:“师父仙风道骨,超脱世外,怎可同凡夫俗子相比。” “哼!这些日子不见你现在倒是长了张巧嘴,惯会说些好听的。” “唉~ 如此证明这朝廷就是个大染缸,竟然把老夫一个木头般的徒儿变成了一个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之人,看来老夫还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就远离这是是非非,万幸万幸啊~” 甘盘还配合着拍拍自己的胸口,端起杯盏又喝了口酒压压惊。随后看向对面坐的笔直的霖和风,现在这俩人才像是真木头,自打落座就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也不敢笑更别提喝酒了。 “哎哎,你们俩还要干坐着到什么时候,既然来老夫这就按照老夫的规矩来,别拘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来陪老夫我喝一杯。” 霖和风确实是拘谨,毕竟他们还从没有跟太子殿下同桌而食的先例,所以刚刚甘盘拉着他们一起坐下时,俩人都还是懵的,准确的说是受宠若惊。 别说喝酒了,就是坐着他们都有些身体发僵,脊背发直,原本两人就想安安静静的充当背景,现在被甘盘突然点名,两个人多少都有些手足无措,直愣愣的都看向殷昭。 “师父的话就是本殿的意思,今日不用拘谨。” 甘盘轻笑敛眸,心想而今自己这徒弟确实是精进不少,三言两语既立了威又维护与自己的师徒之情,看来百炼钢还是得在烈火中才能锻造出来啊! 这边霖和风得到殷昭的应允方才缓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一同举杯敬向甘盘,“属下,敬甘盘先生!” “哈哈哈!这样就对了,来昭儿咱们同饮此杯,干!” 其余三人一同举杯, “干!” “干!” “干!” 说罢便一饮而尽,甘盘眉开眼笑,“哈哈哈~ 痛快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喝酒了。” “老夫记得上一次开怀畅饮还是三年前同你父亲一起,也是在这喝的酒,那日我还记得你父亲最后都喝醉了,还是跟着他的护卫将他扶上车的。” 提起商王甘盘情绪有些低落,“唉~ 我记得那天你父亲好生癫狂,又是说又是笑的,这当王公子弟时难,等当上大王了才发现是难上加难。”甘盘轻笑一声,“这人啊,生在天地间就是受罪来的。” “先生,此话怎讲?”自打喝了酒霖也就慢慢不再拘谨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这老先生确实是个奇人,谈笑风生,博闻强识,寥寥数语便将这世间大道包罗其中,不愧是太子的老师。 甘盘看向几人,“你们几个知道这婴儿为什么都是哭着出生的吗?” 只见三人思考一瞬,但也摸不着头脑,只好摇摇头,示意甘盘揭晓答案。 “这一个人自其母十月怀胎,正是灵通天地的时候,知道为什么吗?” “先生,先生!您就别打哑谜了。”这回风也没了方才的紧张,心心念念的都是被甘盘吊起的好奇心,连忙出声催促。 “好好,别着急,且听老夫细细讲来。”甘盘见三个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也不吊他们胃口了。 “其实啊,这婴孩从孕育到落生其实承载着天地的意志,正所谓应运而生,不论是对事还是对人都是一样的道理,这天地间的万物生灵没有一个是多余的,他们的身上都有各自的使命,哪怕一株花一棵草皆有来此人间的道理。” “只不过人对命运的感知相较其他更敏感,婴儿从出生的那一刻其实就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一生或喜或悲。” “师父,那为什么婴儿中十之八九都是呱呱坠地,难道他们的一生都是悲苦的?”,殷昭不由发问。 “你想想上到君王下到黎民有谁不苦,这天下中能得到真自在的又有几人?十中八九都是人间的累虫罢了,为了权力者有之,为财富者有之,为虚名者有之,为仁义者有之诸多种种皆有所求,既有所求就会被其所累,终其一生如同镜花水月幻梦泡影,一场空啊~” “天不以穹圆为圆,地不以壤方为方,金不因坚而坚,水不因柔而柔。” 第110章 渔樵问对(二) “坚者虽坚而易折,柔者虽柔却善变,这天下人或强或弱左右都躲不过一个争字,为君者争的是天下,为官者争的是权利,富有者争的是财富,布衣百姓争的就是生存。” “生在世上的人但凡活着,何人不争,何人无求?只要你心有所求,就必然欲争,争了吃食,就想争财富,争了财富,就想争地位,争了地位便想争权势、争天下,无穷无极,有始无终,终其一生直到化作黄土方才得到终结,因为只要人的欲望无止境就永远都是天地间的累虫。” “明知前面等的是水深火热,却避无可避,岂能不悲啊!” “你们说呢?” 甘盘眼神深邃扫向三人,殷昭沉吟垂眸,没人看清他的神色,但是却能明确的感觉到他此刻心中的低沉与挣扎。不止殷昭如此,其余两人也是百感交集,这几人中就数风的性子最为开朗,可饶是惯来没心没肺的他,此时也是五味杂陈。 “可是人活一世若是连争都不敢争岂不白走一遭?”就在众人沉默无声的时候,霖的话打破了寂静,滴水入湖在众人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哈哈哈~ 说的对,若是争都不敢争岂不白走一遭,”甘盘闻言先是眸光一凛,随后便是朗声笑道,“心有所想,那就是上苍给世人的第一道障眼法,这人啊,年少时如热油炙火,年老时如高岸深潭,这世间的奥妙变化万千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好了,也说了许久了,老头子我都肚腹空空了,你们几个别愣着了,快尝尝老夫的手艺。” 甘盘眸光一转三言两语便结束刚才的话题,显然不想深谈,于是招呼众人品尝菜肴。端的是推杯换盏主客尽欢。 … 官驿 金桂阁 “阿兰,公主还没起身吗?”乳娘从殿外走了进来,摸了摸摆在桌上已经变冷的餐盘,微微皱眉,小声的询问一直在殿内伺候的阿兰井方的情况。 只见阿兰凑近乳娘小声说道:“乳娘,公主没让我在内殿伺候,她说要自己歇息,我也没敢去看。” 乳娘不赞同的答道:“公主不让你陪着,你就不会悄悄看眼公主起没起身吗?这菜都已经温三遍了,再说现在都过了晌午,也不能就让公主这么一直睡下去啊,不吃饭也对身体不好。” “不行,我得去看看。”乳娘说着就要向内殿走去,不料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阿兰给拦下了。 “乳娘,不行,公主说她累了,不让人去打搅她。” 乳娘闻言眼神微动便觉出今日井方的不对劲,连忙拉住阿兰的胳膊,“阿兰,你老实跟我说,今天公主和太子出游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兰听到乳娘的话,困惑的挠挠头,“没发生什么啊,今天公主就是和太子坐了一会画舫,聊聊天儿,赏赏景儿。” “哦对了,公主还送太子一条亲手做的金丝腰带,其余的就没了。” 乳娘眼角一跳,“你说今天公主就将金丝腰带送给太子了?” “对啊,乳娘怎么了?” 乳娘看着一副不谙世事的阿兰,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下了,算了,跟着个蠢丫头说也说不明白,回来再口无遮拦,更是徒生事端。有时候蠢点也有蠢点的好处,省的平白无故平添烦恼。 唉~ 公主就是个例子心思细腻,慧极必伤啊! ‘叮叮当当’伴着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隔着内殿与外殿间的珠帘被一双纤纤玉手从里面掀开,就见井方袅袅婷婷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此时的井方已经换下方才那套水翠罗裙,只着一袭月白长裙漫步走出,头上的珠钗首饰也都已经摘下,只余那只蝴蝶玉簪将三千青丝松松挽住,睡眼惺忪,一只手轻掩唇边,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刚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沙哑。 “乳娘,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 阿兰刚想开口,就被乳娘拦下了,“哦,我们寻思着都已经过了晌午,公主也该饿了,正打算去叫您用膳,没成想这腿还没迈出去,您就出来了。” “阿兰,先给公主倒杯茶润润喉。” 阿兰被乳娘喊了声才回过神,愣愣的回了句,“哦哦,我去倒水。” 阿兰倒水的功夫乳娘便将已经提前准备好的锦帕递到井方眼前,“公主,先净净面,醒醒神。” 井方看着乳娘轻柔一笑,接过锦帕净面,一股淡淡的荷香萦绕鼻尖,“乳娘,没想到您连这荷香露都带来了。” “公主自小喜欢荷花,当初君侯可是在您生辰的时候便将碧波塘满池荷花都送与您作为生辰礼,谁不知道这碧波塘可是君侯特意为韶华夫人建的,荷香四溢锦鲤翩然,取情意绵长之意。” “只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韶华夫人终究没有这份福气啊。” 乳娘想起那倾城红颜也不由叹息,不过转而又感慨道:“可见公主您是有大气运的人,宫中这么多公主,您永远是最得君侯宠爱的掌上明珠。” 乳娘只顾说话却没看见井方拿着锦帕的手被紧紧攥紧,精致美丽的指甲此刻被死死扎进娇嫩的掌心,留下一道道别人看不见的血痕。 “韶华夫人确实是红颜薄命,只是任谁都没想到父亲千盼万盼的爱子没有到来,等到的却是一尸两命的结局,唉~ 乳娘您说这世上漂亮的女人是不是罪过,她们太得天神偏爱,就注定得不到神的赐福。” “可见这上天还是公平的,不然一个人若是美貌好运都占全了,那这其他人岂不连口汤都要喝不上了。您说是不是。” 乳娘眉头微皱,不知怎的总感觉公主这话说的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公主好像一提韶华夫人就有些不对劲,可是看着公主言笑晏晏目光温婉,乳娘就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全宫上下谁不知道公主和韶华夫人的关系最好,夫人她人美心善很是得小孩子喜欢,两个人又情同母女,公主怎么会对韶华夫人有敌意呢。 乳娘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也是魔怔了,竟然疑神疑鬼的,一准是这几日操心公主的事没有休息好,不过想到这乳娘的愁绪又多了几分。 第111章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公主,请喝茶。”就当井方和乳娘说话的功夫,阿兰就端着茶盘来到井方面前,乖巧的将杯盏递到井方眼前。 井方笑着应了声“好”,接过茶盏浅酌一口眼前一亮,“嗯,阿兰今儿这茶煮的不错,不过好像不是咱们从井国带来的,这是谁送来的?” 阿兰得到了井方的夸奖眉眼弯弯喜笑颜开,“公主您真厉害,一口就尝出不同来了!” 井方看着这傻丫头因为一点小事就能笑的这么开心,有一瞬间其实井方是羡慕她的,羡慕她的世界可以活得如此简单,如此轻松,即便是不开心也是转瞬即逝,井方的心中不禁泛起苦涩,这样的生活恐怕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的平淡和快乐。 一旁的阿兰发现井方愣神便出声说道:“公主,您在想些什么?” 井方拉回思绪,轻笑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又浅酌一口,貌似不经意的问到:“等临行之前,再买些这种茶,味道挺不错的。”井方以为这茶无非就是阿兰或是乳娘从街上买来的,等临走带些回去给母亲尝尝鲜也是好的。 “公主,这茶是井堂大人送的。”阿兰又为井方续上一盏茶,紧接着又说道:“井堂大人知道您经常爱犯头疼,他怕您在陌生的地方不得安眠所以刚到王都就将这安神茶交给奴婢了,只不过,开始到了王都光忙着收拾东西,阿兰将它给撂一边就给忘了,要不是今天咱们原本带的茶喝完了,奴婢还想不起来呢。”说到最后阿兰也有些不好意思。 井方和乳娘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只不过提起井堂井方眸光一闪,“阿兰,你去看看堂哥用膳了吗?要是没有就将他请来,这桌上这么多膳食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正好也表达一下谢意。” 阿兰欢快的答应:“好的公主,阿兰这就去请井堂大人!”话音刚落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鸟一样跑跑跳跳的消失在大殿内。 “阿兰这丫头不管怎么教还是改不了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公主,您怎么突然间想同井堂大人交好了?”乳娘有些费解虽说公主和井堂大人是堂兄妹,而且两人关系也算融洽,但是就是点头之交并未有过多的接触,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公主竟然主动邀请他来用膳,乳娘一时间摸不清公主的意思,也就问出来了。 谁料井方不以为意的说道:“乳娘多虑了,我和他本就是堂兄妹,更何况他的母亲清澜夫人与母亲本就是表姐妹的关系,和他亲近些也是应该的,再说人家又送首饰又送茶叶的,咱们什么都不表示,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好了,乳娘,您就不要多忧多虑了,我有分寸的。” “哦对了,乳娘,吩咐厨房再做几样小菜,还有将桌上的菜再重新温一遍。” 就这样乳娘浑浑噩噩的被井方安排着出去了,但是她总觉得公主这话说的怪怪的,可又想不明白怪在哪里,算了,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左右公主也不是小孩子,有些该掌控的分寸应当是明白的,自己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 没错方才乳娘想说却未说的话,就是要提醒井方,越是现在越要注意自己的名节,毕竟现在与大商的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所以才更要小心不能贻人口实,要是传出来风言风语势必会影响联姻,更会影响未来公主与太子的夫妻之情。 乳娘的担忧井方又何尝不知,井堂的情同他的人一样低调内敛,情之一字,每个人都各不相同,有的人如同烈酒,入口辛辣入腹滚烫,让人不容直视;而有的人则是如同清茶,清新自然,浓淡适宜,即可浅酌又可畅饮,井堂就是这样的人,他温和如玉脾气极好,尤其是当他真心想要对你好时,就像微风化雨润物无声一般,让人总有说不出的舒适安宁。 井方想到这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蝴蝶玉簪,触碰着微凉的白玉,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静静等着那陌上公子的到来。 … 官驿 梧桐苑 相较于金桂阁暗流涌动的诡异静谧,此时的梧桐苑倒是正常许多,不过阿好还不知道正是今日她与井方的初遇就注定她们剪不断理还乱的结局。 “阿奴,阿蛮,雍幸,你们回去歇歇吧,身上还有伤即便擦了药也还是要好好养养。” 阿好一边用药锤研药一边说道,她看了眼在身侧为自己摘药草的三人。 “没事,公主,区区三十杖刑,还伤不到我们,想当初,我和阿奴在暗卫营受训的时候,受过的刑罚多了去了,不管伤的多重等到转日还得继续训练,现在这点杖刑算得了什么。” 阿好抬头看向一脸骄傲神色的阿蛮,不由失笑,“你啊,皮糙肉厚的确这点伤放你身上算不了什么。” “公主您别听她吹牛,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挑个水愣是把自己给挑哭了,公主您是不知道,阿蛮当时哭的那是有多惨…” “阿奴!!!你,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阿奴见阿蛮炸了毛,也坏心思的想要逗逗她,“你不知道,那是谁挑水挑到一半坐在河边哭的,又是谁抱着我不撒手,哭湿了我大半个肩膀的。怎的现在想要赖账了?” 阿奴揶揄的朝阿蛮挑眉,阿好则是在一旁看戏,不时发出感叹,“哇哦!阿蛮你还有如此女儿家的一面,只不过你抱着阿奴就没意思了,要阿奴是个翩翩公子这就完美了。” “公主!!您说什么呢,再说我就,我就…” “就什么啊?小娘子~”阿好坏坏的挑起阿蛮的下巴,嘴边还带着邪魅的微笑。 “我生气了!”阿蛮还从没见过公主这么放荡不羁的一面,“不是公主,您这从哪学来的?” 在一旁一直默默看戏的雍幸闻言眼神一凛,显然阿蛮问出了他心里所惑。 “你认为本公主真这么傻,什么都不知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忘了,咱们可是去过广寒阁的,嘿嘿~” 第112章 大道易简 阿蛮闻言瞪大了眼睛,迅速回头看了殿外,见没有兕寒的身影方才放心,“公主!您可千万别再胡说了,这要是将军知道咱们早在兕国就是惯犯,还指不定要怎么罚咱们呢。” “哈哈哈~ 阿蛮啊阿蛮,你说你就这胆量是怎么当上暗卫的?还没我们雍幸胆子大呢,雍幸才跟了我多久,你都跟着我多久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雍幸听到阿好的话心头一颤,心里瞬时就被一种名为喜悦的感情紧紧包裹着,原来自己在公主心里已经有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哪怕现在只有一点点也足够让他欢喜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雍幸心生暗喜,这边阿蛮可就是怒火中烧暴跳如雷了,“雍幸,我要和你决斗,气煞我也!” 谁料人家雍幸压根没搭理她,继续低头干着自己手底下的活,不过就是这副样子阿蛮却看出他明晃晃的示威与挑衅,这分明是在挑战她作为一名优秀暗卫的尊严,士可忍孰不可忍! “喂!你哑巴了!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雍幸朝她挑眉一笑,“哦?你要说什么?”雍幸的长相本就与兕寒不相上下,只不过以前在边驿当奴隶时饥一顿饱一顿,瘦的有些脱相影响了些他的容貌,可是自打跟着阿好这段日子安稳了,不用风餐露宿,单薄的身躯也宽厚许多,连原本就令人惊艳的样貌都变得更加精致,现在他要是单独出去估计别人都会认为他还是个世家小公子呢。 “你,你说我说什么,我说要和你决斗!” 阿蛮不由得在心里唾弃自己,自己怎么就被这家伙的皮相给唬住了,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再好看能有将军好看。狐狸精,这就是典型的狐狸精,就像那个叫什么裴阳的家伙一样,都是拐骗公主的狐狸精!坏东西!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这些坏东西的‘奸计’得逞,哼哼!要想和她抢公主先得过你阿蛮大人这一关! “幼稚,无趣。”正当阿蛮还打算大显身手的时候就听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来,阿蛮正要发飙暴走,哪听雍幸又开口了,“先识够一千个字再来找我,否则,免谈。” “你,你!…”阿蛮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他,怒目圆瞪,气的已经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噗嗤!”阿奴有些不厚道的笑出声来,但是毕竟是好姐妹,还是要给这丫头留点面子,不然怎么对得起她们出生入死的交情。 “我是看出来了,你们都欺负我!都拿读书来激我,有什么了!不就是读书吗,就跟谁不会似的,等着,姑奶奶成为才女的那一天吧! ” “阿蛮,其实你也不用将要求定的这么高,你家公主我,不求你当上才女,只要你能把字儿认全了,看书时不再打瞌睡,我就知足了。”阿好瞧着阿蛮的‘雄心大志’实在是不敢苟同,就凭这丫头看个书没有半盏茶的功夫都能睡上两觉,手上那一笔好字儿就是虫子爬的都比她写的好看。这样要是能当才女,那这才女的评判标准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 “公主!!我说的是真的!您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好好好,阿蛮不气不气,谁说我不相信的。” “公主,我说的是真的!” “好好好,真的真的!…” … 渔樵闲居 “昭儿,你这棋艺好像又精进了不少啊。” 这边殷昭他们刚一吃完饭,甘盘就连忙让人将自己的棋盘拿来,看得出老头真是棋瘾犯得不轻,谁知两人有来有往过上几招之后,甘盘就发现自己这徒弟棋艺长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以前虽然也不错但是还是稚嫩,杀招不狠,总爱为人生机留一线。 可是这次再交手,就不难发现他棋路之中的杀伐之气,以前是心不够硬,而现在却是心太狠,看来这几年早早进入朝堂到底是对他影响不小啊,见惯了阴谋诡谲怎么还能抱有一颗赤子之心呢。 千人千面,殷昭啊,你今后的烦恼只会比现在面临的更多,只是这心里的魔障终究是解铃仍需系铃人啊~ “师父,您说过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是人终究都是会变的,徒儿也是如此,但是只不过这些改变并不是我心所愿。”殷昭听得懂甘盘的话外之音,尽管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中不想被让别人窥探的事,但是他不介意将这些隐秘的困惑暴露在甘盘面前。 甘盘抬眼睨了他一眼,在盘中落下一子,“大道易简,千变万化也好,幻化万千也罢,唯有一样,道不能变。” “这么多年师父教会你的不少,但多是应变之法,而现在为师更希望你能遵守本心,迷茫的时候,静下来回头看一看走过的路,为师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也清楚你心里的困惑。” “师父…” 甘盘挥了挥手,轻笑道:“好了,虽然知道你不想说,但是为师知道你一定能自己想通的。” “师父,我没想瞒您但是这事呕的我实在如鲠在喉,”说着殷昭就将自己手里的黑子扔进棋篓里,“以前,我认为不论任何事只要肯付出努力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当我成为太子以后,才发现以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无知愚蠢,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善亦非善,恶亦非恶,在朝堂上和那些蛀虫们周旋倒没有什么,毕竟我希望大商能够重回盛世,所以我不会推卸本就属于我的责任,但现在父王让我通过联姻来换取朝堂上的喘息,明知道这是应该的,可是师父我就是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难道我殷昭就如此不中用,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换取天下吗?” “大丈夫立于天地,为的就是坦荡二字,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日后还能做些什么?难道每一次危机都要用这种手段以求安然渡过吗?” 甘盘听着殷昭沉重的口气,心里不由感慨,又看看他年少的面庞,眼前的少年虽然在相貌上和从前别无二致,但是入主东宫的这几年,让他周身的气质愈发冰冷沉稳,一双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是现在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第113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一) “昭儿,在其位谋其政,你父亲如今才是这大商的王,他所做的决定自有他的考量,有些事不是旁人能左右的。” “连师父都不能吗?”殷昭神色认真的看向甘盘,虽然心里并不抱希望,但是当听到他的答案时还是不免心中失落。 甘盘并未直接回答,“师父只是乡野散人,只问山水不问政事。” 殷昭不由苦笑,“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王三番几次请您入仕,您却一直托词拒绝,其实师父也察觉出来了吧。” “哈哈哈~ 昭儿,好了,为师此生自由惯了,实在是受不了这官场上的条条框框。” “为师只送你一句话,戒骄戒躁,昔心而为,希望你回去好生领悟。” 殷昭从十岁就跟随甘盘修习治国之道,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秉性,凡是他认准的旁人很难更改,虽然自己很希望师父能够进入朝堂成为自己的助力,但是而今看来是自己的奢望了。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但是弟子还是希望百花萧瑟尽,只待寒梅开。” 甘盘犀利的目光扫向对面的殷昭,但是殷昭却丝毫不避让,与他坦荡对视,只听甘盘爽朗的笑声响起,“好啊,那咱们就拭目以待。来!接着下棋,说好了,今天陪我下过瘾,你可不许食言。还有你得拿出真本事来,可不能糊弄我老头子。” “既然如此弟子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 … 官驿 金桂阁 “公主,你再多吃点,吃的太少对身体不好。” “虽说自打不再赶路你的身体就好多了,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好生调养。” 井堂温柔的看着井方,细心为她布菜,这一顿饭他自己没吃几口,所有的心思都在照顾井方身上,但凡是她喜欢的菜色,未等她动筷井堂就已经把菜夹进她的餐盘中了,见她吃的欢快,井堂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井方瞧他这操心的样子,不由好笑,娇嗔他一眼,“堂哥,从刚才你就一直照顾我,给我夹菜,我这已经比平日吃的多出许多了,你想把我养成小猪啊~” 原本是一句俏皮的戏言,谁料井堂这实心眼,却神色郑重的说道:“公主,体量纤纤,不会胖的。” 都说这井堂出口成章,巧思诡辩,当年一篇针砭时弊的策论让多少老臣心服口服,可谁想的到这能言善辩心思诡谲的井堂到了井方面前却是如此单纯,如同一汪清潭,清可见底。 ‘噗嗤’井方笑出了声,“堂哥,你真有意思,想我井国的大才子居然还有这么耿直的的一面,就连说话都让女孩子舒心。” “不过,我倒很是羡慕未来的堂嫂,她一定会很幸福的,以后堂哥也会像这样照顾她的。”井方说着说着就渐渐敛住了笑容,有些落寞的说道。 “不会的!”井堂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又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妥,又轻咳一声恢复往常轻松的神色,“井堂永远都会照顾关心公主的。毕竟公主喊我一声堂哥,井堂关心自己的妹妹也是应该的。” “所以,公主不必有什么负担。”因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会有其他女人,已见明月,眼中便再不可入繁星。你在我眼中就是那垂挂天间的明月,我的心将永远为你驻留。 井堂的眼中有万语千言,尽管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和那根本不受控制的心,但是那就要溢出眼底的深情又岂是说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如果真的能抽放自如的话,这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了,有情总被无情恼,多少天涯沦落人。 井方并不是真的纯良之人,又如何不知井堂眼中的情绪代表着什么,只不过以前她是视而不见熟视无睹罢了,自己想要的他给不了,也给不起,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做纠缠,但是如今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计划,才不得以让她改变计划。 此时的井方不再躲避眼前文雅男人的目光,抬眸对上他的眼神,井方心里漏了半拍,只因他的眼睛太过深邃太过赤诚,和他对望会让人清晰的看见自己在他心湖中的倒影,会因为他的清风霁月而窥见自己内心的丑陋,让人不自主的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井方不知道是自己入戏太深还是怎样,此刻她好像清楚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怦然心动,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井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瞬心底有一丝动摇,一丝萌动,但是只在弹指间就被她死死的扼杀掉了。 这些东西不是自己想要的,就不能存在,自己要嫁给这个王朝最尊贵的男人,要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心,绝不可以动摇,绝不可以!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井方的心里话,亦或是她给自己的告诫,总之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井堂还是第一次与井方这么近的对视,不知怎的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有一团火焰,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烧的他就要喷薄而出,那压抑已久的感情已经膨胀的无处宣泄。 他多想就这样直接向她坦白,告诉她自己的情,自己的真心。 自幼相识其实自己已经追随她十年了,那年她五岁,他十岁。 她个子小小的,笑起来温柔极了,每当唤自己哥哥的时候,她总会怯生生的望着自己,那时只知道她在宫里过的并不开心,直到今天初次见面的情景还恍若昨天。 初春的天气正是乍暖还寒,可是她就那样衣衫单薄的站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悄悄地哭泣,自己从不明白向来不爱管闲事的自己,那天竟鬼使神差的走到她身边,为她递上了锦帕。 那时的她显然没想到身边会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竟连哭都忘了,就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直愣愣满是疑惑的望着自己,还有泪珠要掉不掉的挂在小姑娘的眼睑处,好像再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俏皮又惹人怜爱。 第114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二) 那时的井堂只觉得这个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王宫里?”小姑娘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是井堂,柱国将军家的公子。你又是谁?”井堂走到她面前蹲下,笑着问她。 “我是井国的嫡公主,井方。”谁料小姑娘小脸一扬,带着说不出的骄傲,明明脸上还一副梨花带雨可怜巴巴的模样,但是就是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骨子里说不出的傲气,说实话井堂也是觉得好笑,这宫里怎会有这么拧巴的小女孩,可是不知怎的就是让他讨厌不起来。 “你擦擦吧,帕子是干净的。”井堂见小姑娘不接,一把就将手上的锦帕塞进了她的手里,谁料她稚嫩的小脸一脸纠结的看向他,最后闷吞吞的说道:“我方才是被尘土迷了眼,不是哭了。” 因为小姑娘声音不大,井堂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明白了,原来她这是害羞了,唉~ 真是个执拗的女孩儿,生性温润的井堂体贴的没有揭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知道,那也先擦擦吧,省的一会儿眼睛不舒服。” 井方扑闪着圆圆亮亮的眼睛瞧着井堂,看他一脸真诚没有丝毫嘲笑自己的意思,才放心用手里的锦帕将脸上的泪珠拭去。 整理好后就要将帕子还给井堂,但是想到他的锦帕已经被自己弄脏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将它还给他,整张脸也羞得通红,还别说,这会儿倒是有点孩子气了。 井堂看出她的窘迫,轻笑出声:“没关系,帕子我回去洗洗就好了。”伸手就从井方的小手里接过锦帕,“天气还有些冷,以后出门还是多穿点,不然是会生病的。” 井方闻言看向眼前的小哥哥,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因为她感觉到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他的目光纯粹干净,和宫里的人一点都不一样,生于深宫的孩子都要早慧,他们一生中最先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也比常人更能分辨出真心亦或是假意。 “公主!您在哪啊!”就当此时,乳娘焦急的呼唤声从假山后面传来。 “乳娘!我在这!”井方听到乳娘的声音赶紧应声答道。 不多时乳娘就快步寻来,先急忙将井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看到公主并没有受伤总算放心了,这时才看到一旁还站着一个人,一看原来是公子堂,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公子。” “免礼。”别看井堂小小年纪,但是在外人面前那份高贵的气质却是沁到骨子里了,举手抬足间皆是世家风范。 “嬷嬷,快些带公主走吧,外面天凉,公主又衣衫单薄,不宜在外面久待。” “好,那老奴就带公主先行告辞了。” “公主,咱们和井堂公子告辞。”乳娘牵着井方的手示意她和井堂说话告别,可是井方倒有些为难,以为她一时间还想不到到底该称呼井堂什么。 刚要说话,谁料他拦住了井方的话,谦和笑道:“按道理井堂该唤公主一声堂妹的,如果公主不介意就叫井堂一声堂哥便好。” 小公主眉眼弯弯,小声的嗫喏了一声,“堂哥,谢谢你。”只不过这声谢谢有些轻不可闻。 “好了~ 快回去吧。” 井堂看着小姑娘渐渐走远的身影,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井堂紧紧攥着手里的锦帕,脸上却是说不出来的渴望与期待,也说不清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 “堂哥,堂哥,你在想什么。”井方用手在井堂眼前挥了挥。 井堂看着自己面前的纤纤玉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来话。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小时候,有些恍神。”井堂垂眸敛下自己的情绪,再看向井方时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想起年少时和堂哥第一次相遇,确实有些丢脸。”当井堂提起当初,井方也是面露羞涩。 哪想井堂却坦荡说道:“公主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没什么丢脸的。” 这要是不知道井堂的为人,都会以为这是奉承之言,可是当井方看向他时,就见他眼中一如当初的清澈纯粹,琉璃质的眸子仿佛有安定人心的魔力。 无需证明就知他所说即所想。 井方垂头轻笑,从井堂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因为发髻挽的松散几缕青丝俏皮的垂落在颈肩,随着从殿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飘荡。 三千青丝尽数被一只白玉蝴蝶簪紧紧锁住,这簪子的确很衬她,当时就觉得她戴上一定很好看,没想到她也是如此喜欢这份礼物,万千情丝簪不住,春风有意揽芳容。 “堂哥真是说笑了,都要将方儿说的不好意思了。” “公主,我…”井堂本想要再说些什么,谁料话还未出口就被一片柔软挡住了要出口的话,井堂看着像羽毛一样轻柔的贴在自己薄唇上的柔荑,脑子里已经容不下任何想法,耳畔也已经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自己响如雷鼓的心跳声。 就听井方柔柔开口,却又有说不出的嗔怪与莫名的委屈,“堂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叫我公主,难道堂哥些年都没有将我当做妹妹吗?” 井堂最见不得她委屈,现在听她这样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握住了她拦在自己嘴边的柔荑,“我没有,我怎么会不将你当做妹妹,在我心里你不只是妹妹,更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你相信我,我可以发誓的,我…” 这时的井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要井方明白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长久以来不敢宣泄于口的话,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却被井方生生拦下。 “好了,瞧堂哥急的,我就是开玩笑的,堂哥怎么还当真了,不过以后堂哥就不要张口闭口公主的叫着了,以后私下里堂哥就叫我方儿吧,好吗?” 井堂迎上井方如同一汪春水的明眸,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声音温润缱绻的唤出了梦寐以求的名字,也唤出经年来溺于心底不为人知的深情,“好,方儿……” … 第115章 物是人非暗恨生 “公主…您,…” “乳娘,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井方见乳娘吞吞吐吐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其实她清楚乳娘想要说什么,但是那些都不是自己所担忧的,正因为不在乎才会心平气和的坦然接受。 “公主,您长大了,有些事是该顾忌一些,再则老奴总觉得井堂大人对您过度关注了。这毕竟对您的名声有损,还是要仔细一些。” 井方半倚在香榻上,月白色的曳地长裙随意的铺洒在榻下,莹白的手腕轻轻搭在靠手上,美眸流转眼神氤氲,仿佛带着些许水雾。 明明身上的衣饰依旧一丝不苟,但是在乳娘看来却总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妩媚,乳娘毕竟是过来人看见井方此时的样子,眉头紧蹙担忧之情溢于眼底。 井方是乳娘一手带大的,说实在话,在乳娘心里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这天底下当娘的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她从心里不希望见到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误入歧途,断送了大好前途。 说实话乳娘是真的想不明白,井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井堂纠缠在一起,先不说他的身份,就说现在公主已经就要嫁入王族,未来是要成为大商最为尊贵的女人,可是为什么却又要卷入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之中。 乳娘实在是看不懂公主到底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什么呢。 她现在只觉得这样的公主好陌生,这还是那个乖巧懂事万事都有分寸的公主吗? “乳娘,您说的我都懂,他是我堂哥,我平日与他亲近些也是应该的,再说父亲对柱国将军一家甚是器重,本又是亲戚多走动走动也是无妨。” 井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到,“大哥如今也到了该进朝堂的时候了,可是父亲那儿却迟迟不见动静,我是他嫡亲妹妹自然得为他多考虑考虑。” “毕竟那宫中不是又新来一位色艺双绝的倾城美人吗?” 乳娘万万没想到井方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准确的说她从没想过从井方的口中会听到如此陌生的话,明明她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轻柔的微笑,但是此时的乳娘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让人心颤。 “公主,您千万别让乳娘担心,今天你和太子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乳娘,不管发生什么您都和我说,千万别在心里憋着,您这样让老奴害怕。” “大妃将您交给老奴照顾,临行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您…” “好了,乳娘,我没有事,今日和太子出游我很开心,只是如今我长大了,您也说了我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我才更不能只想着自己,只有日后母族强大才是我嫁人的底气。” 井方拉过乳娘的手,轻柔的笑了笑,“乳娘,我知道您对我好,从小到大除了娘亲,就属您对我最好,说实在话有时候在我心里您已经不是普通的下人,而是我和娘亲的亲人。” 想起过去井方美眸中渐渐浮现水雾,她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原本清脆悦耳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娘亲总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年娘亲受排挤的那几年,若不是您一直不离不弃,恐怕我和娘亲不一定能挺的过来,这份恩情娘亲记得住,方儿同样也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所以尽管这些年日子好过了,我也从未将乳娘当做下人,您能明白吗?” 乳娘闻言也不禁落泪,当年大妃的日子确实难过,甚至几度君侯已经生出废黜之意。 人其实是恋旧的动物,尽管如今日子好过了,每当想起那段难熬的岁月,还是不免难以忘怀,因为啊,痛苦总是比幸福更令人刻骨铭心。 所以哪怕是现在身处高位的人当回想起过去的艰苦时,更多的不是厌恶而是怀缅,怀缅过去能和自己共克时艰的人,怀缅那些已经随风散去的曾经,哪怕是屈辱也同样值得怀念,因为就是那过去种种才造就了今日的自己。 此时的乳娘哽咽不止,有些浑浊的双眼也泛着泪光,“公主,老,老奴明白,明白,您是为了大妃和大公子,老奴知道该怎么做,您就放心吧。” “但是,公主您别嫌乳娘唠叨,老奴还是要再提醒您一句,万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可行差踏错。 您从小就聪慧,只有几岁就可以得到君侯的夸奖,读起书来不输给诸公子,您一直都是大妃的骄傲,大妃也待您如珠如宝,虽然…” 乳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井方的脸色,见她面色平常,又继续说到,“虽然,大妃性子软懦有时候又过于良善,但是她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您和大公子而活的,虽然她不说,但是老奴明白在大妃心里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您了。” “大妃时常说公主的相貌最像她,但是性子却又是最不像她的,您看似柔弱却心志坚韧,也正因这样,您才办到了寻常女儿没有办到的,后宫之中这么多公子公主,哪个不是子凭母贵,却从未有像您这样能帮母妃力挽狂澜的。” “您别看平时大妃总爱唠叨您,但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她不是顽固,她是怕您误入歧途,公主听乳娘一句在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大妃更爱您,更希望您能够幸福。” 井方眼睫轻颤,眼中的晶莹似有似无的闪动着,她闭了闭双眼,掩饰好心底的情绪,轻柔的看向身侧的乳娘,“乳娘的话方儿记住了,乳娘,谢谢你和我推心置腹的说这些,谢谢…” 说罢便轻轻依靠在乳娘的身上,乳娘没有说话只是用她那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的拍着井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在井方伤心彷徨时,乳娘也是用这双并不柔软但却温暖的大手安抚着她悲伤无助的心,为她遮挡宫中的风风雨雨。 靠在乳娘怀里的井方此刻心中很清楚,娘亲对自己的期望是要做一个良善之人,难道自己不想吗?! 难道自己天生就想当一个满手血污的恶毒女人吗!是这不公的命在逼自己,是这命将原本的井方杀死了,现在犹如当年一样,如今的形势注定要辜负娘亲的期待了,要怨就怨这天神太过偏心,同样是人偏偏要分出三六九等,刀俎鱼肉。 也许那良知未泯的井方会因为良善,而心甘情愿的成为那案板上的鱼肉,但是而今的井国长公主却永远都会将那把刀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切割别人的命运,成为别人的主宰! 别怪她心狠,谁让那些人挡道了呢?强者为尊,这就是天地运行的准则,所以认命吧…… 第116章 大闹月华殿(一) 兕国 月华殿 “大妃,舅爷到了。”嬷嬷在大妃耳边小声耳语,就见大妃拿着针线的手一顿,随之淡淡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好。” 不多时,只见一个锦衣华袍身形高大壮硕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这男子气势十足脚步极快,将一旁引路的嬷嬷都甩在身后,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这是回到自己家了呢。 “妹妹!怎么这么多日都不曾听你叫我来,哥哥还认为你已经忘记将军府的大门朝哪开了呢!” 这人进门后一见大妃阿郁连看都没看自己,依旧自顾自的做着手里的活,似乎就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顿时不由火大,说话的声音也难免有些控制不住。 “哥哥这是哪的话,将军府又没改换门庭,我怎的不认得。” 阿郁面色平静的抬眼看向眼前怒气冲冲的熊代,不得不说熊氏一族的相貌皆是兕国一等一的,熊代现在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从外表上任谁看去也不过壮年尔尔,再配上他威猛挺拔的身躯依旧是不少闺阁女子心仪之人的类型。 更何况兕国以强者为尊,即便是熊代已经到这个年纪,府中所纳的姬妾依旧如过江之鲫,这不熊代此番就是为了他新宠前来的。 “好了,哥哥也别站着了,挡着光了,坐吧。”阿郁木着脸给熊代看座,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哥哥,多生气也不能太过。 熊代面色虽然并不好但也不好跟亲妹妹弄得太僵,所以也没说什么就径直坐到阿郁身侧的位置,“妹妹,前些日子我就向宫里递了帖子,是不是那些下人没有及时交给你啊,要我说这贱奴就是不能对他们太好,省的他们动歪心思,想着奴大欺主!”熊代此言似乎意有所指。 阿郁闻言眸色一凛,撂下手里的针线,神情严肃的看向熊代,“哥哥,你不要一口一的下人,一口一个贱奴的,都是人,都长了一个脑袋一双眼睛,谁又比谁高贵了多少,不过都是为了活着罢了。” “哥哥,我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在我的记忆里,你幼时一直都是心地善良对我体贴入微的好哥哥。” “再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尖酸刻薄,唯利是图,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够了!”熊代自打走进大殿就带着一肚子火,只不过不想兄妹之间太过难看,但是面对亲妹妹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熊代实在忍无可忍。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妹妹,你不要忘记当年爹娘早亡是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的,是我十四岁就从军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有今日将军府的繁盛。” “你真认为兕仲为何一定要娶你,千万别和我提他对你情根深种,情这种东西不过是男人哄骗女人惯用的手段罢了。” “我的好妹妹,别傻了,这世上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女人活着争的是男人宠爱,而男人活着女人只是他们的调剂,唯有霸业权利,这才是他们永恒的主题。” “妹妹,你之所以有现在的风光无限,那是因为你比其他女人命好,你生在将军府,从一开始就享受着先祖荫蔽,后来阿爹走了,你又有我在外面挣军功,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大小姐,没有将军府做尔后盾,妹妹还觉得兕仲会依旧待你如初吗?” 阿郁犀利的眼睛牢牢地盯在熊代身上,语气平缓听不出半点失态,但是字字句句冷若冰凌,“哥哥,将军府是本宫母家,本宫从不敢忘,也从不会忘。” “哥哥,你说本宫依靠祖先荫蔽,本宫承认,但是你说本宫今日之贵完全都依靠你挣的军功。哥哥,妹妹很想问问你,如果没有我,你觉得兕仲会让你顺手摘桃,轻而易举就将西戎之战的军功揽在身上吗?!” “兕仲待我到底如何不用哥哥多说,我有眼有心,自己会体会,如今本宫儿女双全,寒儿勇冠三军,我的尊荣自有夫君儿女保驾护航,这就不劳哥哥担忧了。” “倒是哥哥要记得,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将军府能够富及三代哥哥也应该知足了。” 熊代深深吸气希望平息自己的怒火,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小妹居然这样和自己说话,他作为男人的尊严接受不了甚至想要拂袖而起,但是他不能,因为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妹妹,今日哥哥言语有些过激了,但是哥哥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将军府是你的母家,一荣俱荣一损…” “所以呢?所以本宫就要承担将军府的所有负担?当初你和侄儿要掌管西北大营,就算我明知道你们没那个本事,还是跟君侯张了口,可是你们又是怎么回报本宫的呢?” “五年前的北境之战,就因为你们的疏忽,险些让戎狄偷了家!要不是君侯思虑深远早早就做了准备,不然那次君侯就回不来了!我现在想想都手脚发麻!” “可是回来以后你在见到我后是怎么说的?你一味地跟我抱怨是兕仲罢了你们的军权,是他容不下你们,可是你们想到我了吗?就因为你们,我险些成了寡妇!这就是你这个当哥哥对我的照顾!” “要我是兕仲,别说夺你们的军权,就是砍了你们也不为过!” “到如今,你竟然为了给后宅姬妾一个体面的身份,到我这月华殿大呼小叫,熊代,你还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吗?我看你是被狐狸精吸干了心窍!” “要是爹娘黄泉有知,才是会真正的痛心疾首,不得安宁!” 熊代怒极而起,一把将桌案上的茶盏全都挥落到地上,一时间‘乒乒乓乓’尖锐的破碎之声响彻整个月华殿,尤其是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中这声音更为突兀。 周边的下人就像鹌鹑一样,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极力的降低自己在大殿中的存在感,他们感觉此刻的月华殿就像是战场一样,双方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他们不敢看大妃的神色,更不敢看熊代的样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君侯的身上。 这时一直站在大妃身侧的嬷嬷朝殿内的一个小宫女递了个眼神,就见那小宫女悄然退出大殿离开,朝议政殿的方向走去。 第117章 大闹月华殿(二) 兕国 议政殿 “君侯,大妃那边的宫女传信儿来说将军府的熊代将军来了,现在就在月华殿呢,不过…”内侍大监也是为难,这兕国谁不知道君侯最恨的人就属这位舅爷了,要不是这中间挡着个大妃,君侯不愿因为处罚他而和大妃离了心,这位舅爷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造的。 内侍大监不禁在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就连保命符递到手边还有往外推的。整个兕国谁不知道这大妃就是兕侯的心间明月,是个人都明白在兕国甭管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妃,可是偏偏有人就不明白,这人还是大妃的亲哥哥,这事儿弄的还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是怎么了,说个话吞吞吐吐的,不过什么啊?” 兕仲此时正批阅着手中的奏报,听到内侍大监这回个话都支支吾吾的不由得心里起急,兕仲也是心烦,尤其是一听到熊代的名字,就想起自己差点因为这个蠢货死在战场上。 可是估计着阿郁的面子,自己到底是没把他怎样,只是不痛不痒的收了他的兵权,可奈何这家伙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到处宣扬自己猜忌将军府,行兔死狗烹之举,哼!岂有此理,就凭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单拿出来哪样都够死一百回的了! “熊将军好像,好像在月华殿跟大妃吵起来了,听月华殿的宫女说,还吵的挺凶,熊将军都把桌上的茶盏给摔了。”内侍大监也是两眼一闭心一横,索性一气儿将话都说出来,反正君侯要是发火也撒不到他身上。 大监等了片刻还没听到君侯暴跳如雷的声音传来,心想君侯不会给气迷糊了吧。正如他所想此时的兕仲的确是怒火中烧,一张脸被气的通红,就连额角的青筋都像一根根藤蔓一样突兀的印在他英俊的面庞上。 大监偷偷瞄了眼兕仲的面色,谁知这不看倒好,好家伙,这回熊大将军真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能把君侯惹到这个份上的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不得不说人家将军真是个人才,三番两次在死亡线上蹦跶,反复试探君侯的底线,真不是一般人啊!但愿您这次还能如此好运吧。 “走去月华殿看看,咱们熊大将军到底是怎么在宫里耍威风的。”不一会内侍大监就听到兕仲低沉的声音,阴森又有些吓人,一时间就好像又回到君侯在战场上变成那般癫狂的杀神模样。想到这,大监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诺!” … 月华殿 “熊代!”阿郁将手狠狠的拍在桌案上,‘乓’的一声让整个月华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阿郁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已经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温柔体贴兄长,尽管如此自己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不就是顾及着那份融进血脉的亲情吗?可是为什么忍让的结果就是他欲壑难填的贪念,步步滋长的野心,无所顾忌的怨怼。 “本宫再和你说一次,本宫是你的妹妹,但本宫更是兕国的大妃!我是君你是臣,君臣之礼希望你不要忘记!” “这些年兕仲看在我的面子上一直照顾着将军府,你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你们不要贪得无厌恃宠生娇,本宫不欠你什么!本宫唯一亏欠的是爹娘,未能床前尽孝这是本宫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遗憾。”说到这阿郁眼眶泛红,就连声音都有些沙哑,脸上的悲戚之情已然压制不住。 “哈哈哈~ 大,妃,您可真不愧是君侯的女人,眼里心里只有你的夫家,怎么着,现在用不着将军府了,就打算一脚将我们都踢开!要是你丈夫打算灭了将军府,你是不是还打算给他递刀啊!” “现在厌弃我们这些母族了,早干什么去了,啊?!有本事当初你别从将军出嫁啊!”这会儿熊代压制半天的火气也彻底控制不住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找她帮忙,得到的不是推辞就是推辞,要不就是提醒和警告,恃宠生娇?! 这么多年自己被兕仲夺了军权,就像个废人一样浑浑噩噩的活着,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生生活成了整个兕国的笑话! 所有人都羡慕自己有一个好妹妹,将军府出了一位被君侯独宠专爱的大妃,就好像自己的一切,将军府的一切,都是仰仗她得到的!凭什么她可以颐高气使的将自己贬低的一分不如,难道就凭她命好吗! “熊郁,你现在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你还知道你骨子里流的是熊家的血吗!” “五年前那场仗都是我的错吗?如果兕仲多给我一点信任,我会赌气犯错吗!” “ 够了熊代!我如今才发现你竟是如此的厚颜无耻,你这张丑陋的嘴脸是如此的令人作呕!”大妃阿郁站起身来从座位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刻的月华殿下人尽退,周遭的空气之中都流动着一股危险凛冽的气流,令人毛骨悚然。 “娘亲走的早,虽然我的印象不深,但是娘亲的教导我一直不敢忘,生而为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投桃报李。兕仲,他不仅是我的丈夫更是将军府的恩人,如果没有他,将军府早就没落了,他从未薄待过将军府,也未曾亏待过我的母族。我敬他,爱他,不仅是夫妻之情,更是因为他为了我打破了兕国强者为尊的定律。” “熊代,你不会到现在还天真的以为,你所谓的那几次战功都是你的雄才伟略?今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那些你引以为傲的功勋都是兕仲苦心为你筹划的结果!就是为了抬高将军府的门楣,好让我和孩子能有一个强大母族,不被人轻看了去。”大妃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熊代,直到离他仅有两三步的距离方才停下。 “如果没有兕仲帮你,你,熊代,什么都不是!甚至你都不一定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此时的熊代看着近在咫尺的妹妹,她精致的面容下是彻骨的寒霜,耳畔尽是她冰冷无情的声音,他不明白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会亲昵叫着自己‘哥哥’的妹妹,什么时候已经和自己走到这般田地的。 第118章 大闹月华殿(三) “阿郁,难道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咱们可是亲兄妹啊!” “阿郁?”大妃冷冷的呢喃一句,听到他久违的称呼,恍如隔世,多久了,不曾听他叫自己的闺名,他们明明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他的贪心终让他们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真是难得,你还知道我叫什么,熊代,你还知道我们是亲兄妹,我将你视作亲哥,可是你又是怎样对我的,你有什么理由来质问我!指责我!” “其实你不只是因为我不答应为你那新夫人翻案而恼怒,是你对我积怨已久,今天的一字一句也不是你的气话,而是心里话。” “你认为我欠你的,兕仲欠你的,全天下都欠你的!你认为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认为今日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将军府而得到的,熊代,你从来都不愿意去面对现实,你不配做爹娘的孩子,你是个懦夫!” 熊代气极反笑,面色癫狂,“哈哈哈哈~ 懦夫,懦夫!说的好,说得真好!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形象,我是懦夫,谁是勇士?兕仲吗?” “也是,他是君侯,他生来就是万人瞩目的存在,他年少从军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崇敬,而我就算战死沙场估计也得不到别人半分关注,你只知道你的丈夫勇冠三军,可你清楚到底是谁在前线为他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吗?啊!” “是我!就是你口中的这个懦夫!我为他出生入死,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是他无休无止的猜忌,得到的是他将我军权全盘架空兔死狗烹的结局!” “公平吗!我问问你这一切公平吗!” 熊代越说越癫狂,他看着自己妹妹清冷毫无波澜的面容,心底的不甘愈加难以遏制,就像蓄势待发的火山终于等到了爆发的契机,“大妃,您真的认为君侯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吗?” “呵呵呵~ 妹妹啊,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面对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居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动真情,只可惜啊~ 我可怜的妹妹你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事到如今哥哥还是告诉你吧,你最爱的父亲就是被老君侯设计暗算才折戟沙场的。他们兕氏一族早就忌惮将军府在军中的威望了!” 大妃的脑子嗡的一声,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一时不察身子一个踉跄,幸好反应的快,及时扶住了身侧的立柱,才未曾摔倒。 只听那熊代依旧自顾自的说着,看着大妃震惊的模样,他觉得心情大好,凭什么只有自己一人痛苦,其他人都过的那么幸福,既然他们不让自己好过,那么大家就都不要过了。 熊代笑着又朝大妃靠近了几步,语气也不像方才那般张狂,更像是平缓的陈述一个事实。 杀人诛心,这世间打败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一剑封喉,而是兵不血刃一步一步的摧毁敌人的心理防线,将他们最在意的东西当面毁去,冷眼旁观他们苦苦挣扎不得所脱的狼狈与不堪。 “这世上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兕仲他和他那父君一模一样,他们真正爱的只有他们兕氏江山,只有权势!” “当年爹是怎么死的他们瞒得了天下人但是瞒不了我,因为…” “熊代!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大闹月华殿!”只见兕仲怒不可遏的从殿外推门而入,这一声平地惊雷不仅打断了熊代脱口而出的话,更将阿郁从濒死的窒息中拯救出来,她撑靠着立柱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因为她的腿已经软的使不上一点力气,直到看见兕仲心里憋闷的所有委屈全都喷涌而出,就如决堤的江河再也控制不住。 “君侯~ ”阿郁哽咽着呼唤兕仲,她不知道为什么熊代一定要这样说,但是多年夫妻她不会质疑兕仲对自己的真心,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她相信兕仲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他是那样的疼爱自己,疼爱孩子,这样的丈夫又怎么会伤害她的至亲呢! 兕仲看着阿郁面色苍白原本嫣红的嘴唇而今全无血色,听到爱妻的呼唤他大步流星就朝阿郁走过去,一把搂住自己的妻子,看着妻子泛红的眼眶,黯淡无光的眼神,可想而知她是受了多么大的打击。 其实自从兕仲不上战场后,平日里并不轻易动怒,但是这次是例外,龙之逆鳞触之必死,在兕仲心里妻儿就是他的逆鳞软肋,他在战场出生入死,在朝政上兢兢业业,为的就是给妻儿更好地生活,为的就是交给寒儿一个强大的兕国。 可是现在他小心翼翼护着半辈子的人,竟叫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辱,这让他如何能忍!就算这人是阿郁的亲哥也不行! 兕仲将大妃紧紧抱在怀里,用布满老茧的大手笨拙的安抚着自己的爱妻,平日里就连他都不舍得让阿郁有一点不快,熊代,他怎么敢! 兕仲怒目圆睁看向对面的熊代,眼神狠辣阴森,就好像猛兽即将捕猎看向猎物时冒出的凶光,这一瞬兕仲的眼里毫不避讳的流露出浓烈的杀意。 此时熊代的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明明今天是想和阿郁好好说说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关键这些话还被兕仲听到了,兕仲的眼神自己太过熟悉,无数次在战场上他面对敌人时就是这种嗜血而又疯狂的眼神,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是了,是这些年他退出战场的温和假象欺骗了天下人,同样也骗过了自己,可是假象就是假象,野兽就是野兽,即便藏起獠牙也是能将猎物瞬间撕成碎片的恶魔。 这一刻,熊代真的后悔了,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阿郁翻脸,更不该招惹这个疯子,阿郁是这世上唯一能牵制住他的人,现在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阿郁身上,自己的妹妹他还是了解的,只要自己认个错说几句好话,应该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熊代的设想是美好的,但是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就叫事与愿违,覆水难收。 第119章 大闹月华殿(四) 熊代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眼前之人毕竟是这一国君侯,也不得不恭顺低头,“君侯勿怪,臣是和阿郁开玩笑的,是…” “开玩笑?熊大将军的玩笑本侯倒是闻所未闻,和本侯说说,你们在聊些什么竟要将月华殿的房盖给挑了。又说了什么将本侯的大妃给吓成这样!说啊!” 那边兕仲怒发冲冠,这边的熊代心里也是一阵寒战,就连后背也冷汗直冒,主要是直面兕仲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现在目眦欲裂的样子就像是又回到在战场上踏着尸山血海走出来的杀神,毫不怀疑若今天自己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恐怕很难从这月华殿离开了。 “君侯,让他将方才的话说明白,”大妃紧紧拽着兕仲的胳膊,仿佛他是茫茫大海上的唯一浮木,只有眼前之人才能将自己拉出深渊,焦急而又沙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溢出,却又带着隐隐的担忧。 其实大妃此时的心境兕仲很清楚,她在担忧什么焦虑什么,兕仲都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的心才如同被放到油锅里面煎熬一般,兕仲虽然面色不显,但是那只垂在身侧的手里尽是冷汗。 “熊代,你没听到大妃的话吗?你原原本本的说清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里依旧对兵权这件事耿耿于怀。” 兕仲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盯在熊代身上,语气平淡但是尽是冰霜,看得熊代头皮发麻,两条腿不由打颤,他听得出兕仲的威胁之意,还有那昭然若揭的杀心已经很明显了,要是现在再听不出来那就算白活了。 “可是万事皆有因果,当初你违反军令擅离职守,导致我军粮草大营被戎狄夜袭,先锋营一千将士枉死,就连本侯也只差一点就死在战场上了。” “这罪放到任一个人身上都是百死莫赎的罪过,可是本侯念在你是熊老将军唯一的儿子,念在你是大妃的亲哥哥才网开一面没有杀你,本侯顾念旧情可是没想到你居然以怨报德,狼心狗肺,竟然四处造谣想要挑拨本侯与大妃的夫妻之情,我看你是活够了!” 熊代再莽撞也明白现在自己所面对的局面,他看兕仲双目猩红杀气四溢,这时熊代明白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也是,自己一时昏头不管不顾的就把他的底牌给揭了,他要是不动杀心那他就不是兕仲了。 熊代看着兕仲心里无尽鄙视,伪君子!什么以怨报德,都是骗人的鬼话!还真认为自己是个善人了!要不是自己手里东西让他忌惮,他还会留自己一命吗? 熊代咬牙咽下心中的怨怼,‘嘭’的一声跪在兕仲面前,“君侯,冒犯大妃口不择言,臣万死!烦请君侯念在臣沉迷女色一时鬼迷心窍,因为宠姬跟大妃起了争执,臣有罪,望君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宽恕于臣。”紧接着就不停的磕着响头,在坚硬的地面上咣咣作响。 兕仲面无表情的看着熊代的动作,也不出言制止,就这样冷眼旁观着,因为他也在思考对熊代的处置。不多时地面上就溅出一小滩殷红的鲜血,再看熊代的情况更糟,血顺着额头如注而下,原本俊朗的脸不多时就看不清原本的长相了,皆被鲜血覆盖。 正当兕仲看着熊代出神的时候,忽然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摇晃着,兕仲看向身侧的大妃,就见阿郁焦急的看向他对他摇了摇头,兕仲明白阿郁向来心软一定见不得熊代受苦,更何况见他人头落地呢。 兕仲强压心中的怒火,他定了定心神紧蹙剑眉,不耐的开口道:“好了,停下吧,本侯念你初犯又有大妃求情就不追究你顶撞大妃之罪了。” 熊代闻言如蒙特赦,“臣多谢君侯,多谢大妃!” “急什么还没说完呢,既然你说自己因为沉迷女色宠爱姬妾才对大妃出言不逊的,呵,依本侯看你那宠姬也绝非良善之辈,听说是个罪臣之女,如果本侯没记错的话她爹因为贪墨被判斩首,家中家眷皆被贬为奴。” “这都成奴隶了还有这么大本事,竟然勾的熊将军为了给她洗脱奴籍,而跟自己亲妹妹闹翻了,看来她这本事不小啊,都当了奴隶还不安生,依本侯看来舅爷今日魔怔少不得她这枕头风,如此看来还真是个祸害,既是如此,那还留着干什么?” “你说本侯说的对否?啊?熊代将军!” 兕仲的话犹如魔音萦绕在熊代的耳边,就像迎头泼来一盆冷水,瞬间清醒,准确的说熊代自打进了这月华殿就一直活在自己的自说自话里,他的确是魔怔了。 这么多年阿郁一直对自己有求必应,他已经都快忘记了那不是自己的妹妹,那是兕侯的大妃,她身边站着的是可以一言定人生死的君侯。是自己冒失了,可是现在除了弃车保帅已经别无他法了。 “君侯说的是,都怨那个贱女人,都是她挑动臣与阿郁,哦不,是大妃,是她挑动臣与大妃离心的,今日臣来的时候就喝了酒,说的都是胡话,才魔怔的对大妃出口不逊,其实方才一经君侯训斥,罪臣就已经醒酒了,已经醒酒了。” “望君侯念在罪臣诚心悔改的份上就宽恕罪臣吧!”说罢熊代又接着跟不怕疼似的连连磕头。兕仲看着也是紧皱眉头,连忙叫他停下,倒不是他不忍心,主要是顾忌着身侧的大妃阿郁,毕竟那是她亲哥总得照顾些她的感受,不能太过。 “行了,你就将那个奴隶交到役所去,各归各位,想必就不会再生事端了吧。熊将军可有异议?”兕仲眸色不明的与熊代对视,在场仅有他们彼此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果不其然,熊代闻言又给兕仲行了一个叩拜大礼,低着头大声说道:“罪臣叩谢君侯宽宥之恩,罪臣此后定会谨言慎行,绝不辜负君侯素日教导着恩。” 熊代垂头紧闭双目,朗声说道:“那名贱奴,臣,一定遵照君侯旨意将其送入役所,请君侯放心!” 兕仲闻言轻蔑的笑了笑,“既然如此,熊将军还是赶紧下去吧。” “来人啊,带熊将军处理伤口,省的别人风言风语编排宫闱辛密。” “臣,谢恩!” 第120章 往事成殇(一) 兕仲警告的口吻明显,周围从殿外涌入的宫人纷纷垂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这时跪在下首满脸血污的熊代如何不知兕仲之意,他不禁将手骨捏到手筋绷起,但是明面上也不敢展露分毫异色。 那挺拔如山的身躯瞬间坍塌,只能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的任由宫人引路走出月华殿,浑浑噩噩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阳光的炙烤众人的打量。 他好像都不在意或是说此时的熊代已然就是一个行尸走肉,因为身为一个武将,一个男人的尊严已在顷刻间碎成齑粉,他还需要在意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样子吗? 呵呵,想不到堂堂勇冠三军的兕侯居然是个敢做不敢认无耻小人,兕仲你就算堵得住我熊代的嘴,可你堵的上天下人的嘴吗? 自欺欺人!你真的认为你父君那些事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兕仲咱们拭目以待! 待到熊代的身影消失在月华殿内,大妃阿郁一直都未曾开口,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泄了气一般,再也挺不住直直的向下坠去,要不是兕仲的心神一直都在她身上,恐怕这时她都已经摔在地上了。 “没事了阿郁,没事了,都过去了,阿郁不怕都过去了,来我扶你坐下。”兕仲用力的环抱着阿郁略微颤抖的娇躯,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安慰失神的阿郁还是在安抚自己那颗胆怯的心。 只有兕仲自己清楚他方才到底有多么害怕,他怕自己已经拥有的所有美好皆是一场幻景,禁不起触碰,只要轻轻一点就会在阳光下消散,破碎的七零八落再也拼凑出原来的模样。 兕仲看着爱妻这番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猛然一痛,就像被人用尖刀剜割鲜血直流,这是他兕仲用心呵护的女人,是他这一生倾灌所有柔情的爱人,怎么可以如此对待。 平日里自己连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成婚二十载两人一直琴瑟和鸣感情甚笃,这些年过的太安稳了甚至都忘记了那些本来已经湮灭在滚滚黄沙中的过往。 “阿郁,来喝口水,稳稳神。”兕仲强按住自己慌乱的心神,勉强着扯出一抹笑容,伸手给大妃斟了一杯水,放到她的手边。 可是大妃并没有接过杯盏,只是抬起头静静凝望着他的眼眸,兕仲牵强的轻笑出声,用手帮她理了理鬓角间的碎发,故作轻松的说道:“怎么了,这样看为夫,是不是又被为夫威猛俊朗的外表给迷住了?” 这要是平日大妃听到他这般厚脸皮的言论,定是要赏他一记爽利的白眼,说不定还要掐掐他的脸颊调笑他‘厚颜无耻’。 可是这次兕仲得到的只有妻子平静到冷漠的眼神,以往那盛满爱意的一剪秋瞳,而今只有平静无波的审视。 随着静默对视的时间越来越长,寂静的大殿渐渐被冰霜覆盖,冰冷刺骨的不仅是凝固的时间,更是兕仲那颗惊慌失措无处安放的心。 此刻兕仲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逐渐被一只名为命运的大手紧紧扼住,一点点的收紧,而今他仿若切实的感觉到口不能言逐步丧失呼吸能力的濒死窒息。 他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鲸鱼,只能任凭太阳炙烤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肌肤寸寸龟裂,清醒的感受着身上的水分渐渐流逝,血液渐渐凝固,周遭的空气逐渐稀薄,甚至眼前逐渐出现幻境,那是自己心中最渴望的景象,就像是濒死前的海市蜃楼。 “阿仲,” 就在兕仲的神经已经渐渐麻木的时候,一个声音将他从地狱拉回天堂,兕仲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妃。 因为这声‘阿仲’足以冲淡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又将他带回那个肆无忌惮的青葱岁月。 对于兕仲来说,年少的青春就像是在草原上狂奔的野马,无拘无束的疾驰在心上人的心尖。 天高海阔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唯有那灿如嫣花的少女,一声如清溪拍打浅滩的‘阿仲’,哪怕下一刻面临的是刀山火海峭壁悬崖,他都愿为她勒缰回首,坚定的向她走去,无怨无悔。 兕仲将自己的大手附在大妃的手背,隐隐还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生怕从她的脸上看到厌恶之色,“阿,阿郁,怎么了。” 兕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常瞧不出异样,但是对面的人是和他同床共枕二十载的妻子,阿郁怎会听不出他声音中的颤抖,但是也宁愿装作浑然不知。 “没事,就是好久没这样唤你了,记得自打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个称呼就出现的越来越少了,我们也都渐渐变老了。” 大妃温柔的轻笑着好像想起什么有趣的往事,温暖的阳光散射出一层柔和的光晕,铺洒在美人身上如同为她罩上一层朦胧的轻纱,就连她的面容都变得似隐似现。 “记得,小时候你总会到将军府看我,你天分好,就连我爹都说你天生就是为战场而来的,每次爹爹教你习武的时候我总会在一旁陪着,那个时候我总在想,其实我比其他人要幸福的多,虽然娘亲走的早,但是我有待我如珠如宝的爹爹,还有你。” “我本以为这种幸福会一直继续下去,爹爹会亲眼看着我心爱的男人来接我出嫁,会看着我生儿育女,会有可爱的孩子围着他唤他外祖父,会缠着他教他们习武。”阿郁看着兕仲俊朗依旧的脸,伸出手覆了上去,“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只是爹爹他没等到那一天,就永远的留在他最爱的战场上了,一去不归。” 兕仲深邃的眼睛晦暗不明,紧紧盯着大妃的神情,就听柔和的声音依旧自顾自的诉说着往事。 “那时的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塌了,八岁的我即便年幼,但是那日的情景我终生难忘,整个将军府到处都是白帆,通天彻底全都被白色覆盖,哭喊声响彻整片天空,爹爹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为我遮风避雨,不会再带我去逛夜市的街景,不会再慈爱的叫我一声阿郁。” 第121章 往事成殇(二) “你知道吗?爹爹出葬那日,我没有哭,因为我的眼泪早在接到爹爹死讯的时候就已经流尽了。” “那日混乱极了,没有人再去关注小小的我,只有你,只有你阿仲,不论何时我都不会被你遗忘。 是你找到了躲在祠堂角落里的我,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雨天,乌云密布就像要把整个天幕都遮住了,流露不出一丝光亮,亦如那时我的心,同样窥不见一点亮光。” “我陷入极大的彷徨与恐惧之中,老人们都说是人就有生老病死,没有人可以一直陪伴你不会离去。 果然温柔的娘亲去了,慈爱的爹爹也去,没有人再会陪我玩闹,没有人再会亲昵的唤我阿郁。 亦如,没有人再会关注此时的我是否难过,是否哭泣,我甚至一度陷入了自我厌弃,矛盾的旋涡,放任黑暗将我一点点侵蚀,不去挣扎,似乎这样就能忘记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就在这时,祠堂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你卷携着一身风雨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声‘阿郁’,便抓住了我遗露在旋涡外面的指尖,将我从汹涌如浪涛的悲伤中拯救出来。” “阿仲,你是我在无尽黑暗当中的一束光,是你给了原本无家可归的我,一个温暖的家,我永远记得,你对我说别怕,你会永远庇护将军府,因为将军府里有你记挂心间的我。” “所以,”大妃眼角泛红,氤氲的水汽似乎就要迅速的凝聚成一场实质的秋雨。 但是尽管如此阿郁的嘴角依旧挂着温柔和煦的微笑,她深情的看着兕仲的眼睛,语气轻缓平静但是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郑重。 “阿仲,我只要问你一句话,你会做伤害我的事吗?你会伤害我们的,家吗?”尽管大妃极力克制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但是当说到最后时还是不可避免的哽咽出声。 兕仲看着阿郁憔悴的神色心痛不已,强忍心中不被人知的苦涩,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掷地有声的说道:“阿郁,我,兕仲,只要活一日就护你一日,只要我活着,就永远都不会弃你不顾,弃我们的家不顾,阿郁,你,相信我吗?” 许是兕仲的眼睛太过认真专注,那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虎目,此刻已经承载了太多的真情。 阿郁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做不得伪的,一个待自己二十载如一日的丈夫,一举一动自己又怎会不清楚,是自己多心了,对,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兕仲是不会骗自己的,一定是熊代在说谎,是他被夺兵权怀恨在心,想要挑拨自己和兕仲的夫妻之情,报复他们。 长时间压制的泪水在得到答案的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奔涌的泉眼要将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全盘发泄出来。 兕仲长臂一伸将爱妻紧紧揽入怀中,一下一下的轻拍妻子的背,无声的安抚任她发泄,“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当头顶传来兕仲的声音,阿郁再也无法克制那已然决堤的悲伤,就像个孩子一样,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给予自己全然偏爱的人面前肆意大胆的展示自己的软肋。 阿郁的双手紧紧的揽住兕仲强壮有力的腰身,宛如藤蔓一般将高大的乔木实实的攀附住,全身心的依赖,不留余地的交付,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让那漂泊流浪的心有了安放。 “我信。”兕仲当然明白阿郁说的什么,只听他轻声笑了笑,声音愉悦的回答道:“好!” 只是在阿郁看不到的地方,兕仲早已泪流满面,他紧闭双眼将所有的不可言说都锁进黑暗中,没有人可以窥探分毫。 桌案的香炉中檀香未尽,萦萦绕绕勾勒出海市蜃楼般的幻景,沉迷其中仿佛就能驻足其中,不用再面对残忍与讽刺的现实,檀香清凛最是静心,所谓静,便是将一个争字隐于心中,不到结局不得展露,不得所脱。 … 夜晚的东街灯火辉煌,日复一日的展示着她的彩装,就像风华绝代的美人,总喜欢在那些趋之若鹜的倾慕者面前展现独属于自己的华裳。 今夜的明月楼璀璨依旧,灿烂华贵的彩灯将她衬托的愈加高贵,宛若夜幕下的明珠,引得八方来客趋之若鹜,殊不知当她在夜色中张扬绽放亦有人在对面暗处正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 “主子,人到了。” 在明月楼的对面是一座普通的茶楼,不过所谓的普通仅仅只是从表面来看,此刻它的不凡正在夜色中悄然展现。 “让他进来吧。” 在茶楼的二楼包厢中,一个黑衣人正恭敬的向端坐饮茶的男子请示,这男子打扮也是颇为神秘,一袭黑衣披风就将整个身躯全都藏于黑暗中,脸上带着玄铁面具,那面具上狰狞的图案透着阴森与恐怖,就像拥有魔力一般,一旦有人直视它仿佛就会深陷噩梦一样的旋涡不可自拔。 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明明身处最热闹的市井,可是此时包厢中却感觉不到丝毫人气儿,处处都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面纱。黑衣人只是打开房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身后的人进去。 随着一袭青衫的少年缓步走进了包厢,就听身后传来‘嘭’的关门声,就像是嗜血的野兽等待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包围圈请君入瓮。 “坐吧。”男人见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宛若雕像,也不知两人相持了多久,坐在桌案旁的男人声音略带粗粝开口说道。 青衣少年闻言薄唇轻抿,停顿片刻,径直走到桌案旁坐到了男人的对面,抬眼看向戴着面具的诡异男人。 其实就在进门的那一刻,少年就在悄然打量着这个放言要帮自己夺权的人。 这个人不同寻常,明明一身黑衣将自己都裹在黑暗当中,可是哪怕只是静静坐在那都会让人产生极强的压迫感,那是一种不同于面对丞相和祭司这样上位者的压力,而是一种对世人生死的绝对掌控。 第122章 暗波涌动 茶楼二楼的包厢中气氛诡异,少年与这黑衣人对面而坐,相顾无言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两人都在等着对方沉不住气,最终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先收回打量对方的眼神,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不紧不慢的浅酌,仪态矜贵举止端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品尝怎样的仙露琼浆。 黑袍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少年的一举一动,轻笑出声,可是却带着似有似无的讥讽,“都说四王子常年身处幽宫,不得大王教导,没想到这礼仪学的倒是不错。” “看来丞相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啊~” 子木并不理会他的讥笑与轻视,面色平静的放下手中的杯盏,抬眸看向黑袍男人,声音清冷,“丞相和子木说,阁下想见在下,就是不知阁下今日有何高见?” “哈哈哈~ 你倒是放心丞相,他说什么你都相信。” 子木闻言苦笑,“那不然呢?在下有选择的权利吗?” “子木别无所长,惟有自知之明,丞相权倾朝野是执棋者,祭司掌管神权是执棋者,阁下隐于二者身后虽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正因如此阁下才是凌驾二者之上的掌盘者。” “呵呵,而子木又算什么呢?在你们面前子木不过棋子尔。在下很清楚自己的定位,阁下放心,子木不是那自命不凡的人。” 黑袍男人眸光一闪,显然没有想到子木的想法竟然如此通透,不由得高看他一眼,“既有自知之明那为何还要趟这浑水呢?” 子木毫不躲避对面男子的打量,也将自己的野心无所顾忌的尽数展现他面前,“如果我想为自己争一次呢?” “我的出生本就是一个笑话,大王厌恶我,世家公子们欺辱我,有时我常常在想既然我在这世间如此多余,那为何还要让我生于世间,难道就是为了无聊虚伪的尘世中再多一个可怜虫吗?” “你方才说我的礼仪学的不错,可是你知道吗,这本来就是一个世家公子的基本教养,可是这些都没有人来教过我,如果不去做这个棋子,子木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接触到这一切。” “我会在苍芜苑里幽居到死都不会有人理睬的,所以我很感谢阁下能够给子木这次机会,可以让子木走出苍芜苑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当一回人。” 黑袍男人静静的听着,无言自饮,片刻后只听他粗粝的声音幽幽开口,“哪怕是飞蛾扑火你也不悔?” “先生,子木清楚您才是真正的执棋之人,如果当一个棋子可以比当一回人活得更好,那就算不当人又何妨?”子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穷人吃饭是为了生存,富人吃饭是为了炫耀,权贵吃饭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势。” “同样一种食材,当坐到他们面前之人身份不同时,这碗饭的意义却截然不同,先生,今日这壶茶放到您面前,即便是路边的野草,也依然会有人大加称赞,同样,放到我这,就算是一饼千金的好茶,人们也只会嗤之以鼻。” “所以错的不是茶,从头到尾错的都是人,都是人的身份。” “如果,飞蛾扑火可以换一次有尊严的活着,那么子木甘之如饴。” “先生,今日多谢您的茶,如果没什么事子木就先告辞了,”子木起身向黑袍男人施了一礼,“哦对了,如果以后先生有事吩咐,不妨就让丞相传话吧。” “为何?”黑袍男人倒是有些意外,这子木分明是自己手中的棋子,他还从没见过敢和自己说不的棋子,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可以给他一切就可以抽回一切吗。好像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少年。 子木轻笑道:“先生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定然暗藏玄机,子木相信先生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那先生的逆鳞恐怕就是您的身份吧,子木家中还有老娘要奉养,可不能不惜命,您的秘密子木不好奇,也不想探知,我只想得到我想要得到的,其余的事子木一概没兴趣。” “所以为了能保持您的神秘,我想咱们还是不要多见面了,咱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泾渭分明,有了距离对你我来说都是件好事,毕竟子木只是一颗棋子,只需要听令便好。” “不管怎样还是感谢您能够给子木这次做人的机会,子木告辞。”说罢子木就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刹那间包间中就只留黑袍男人依旧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宛若雕塑,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面前的香茶再生不出半分热气,黑袍男人抬手将茶盏端起,喝了一口,无奈轻笑,好似回味口中的苦涩,只余一声幽幽的叹息,“终究是晚了~” … 王宫 凤鸾殿 “王后,东宫传信儿来了,说殿下一会就过来陪您用膳。” 王后闻言心里欢喜,“好,莲心啊,让人将膳食都端上来吧,太子这会儿过来怕是处理完公务来的,想必也饿了。” 莲心柔声一笑,“王后,您就放心吧,奴婢早就都吩咐下去了,只要太子前脚一到,膳房那边马上就上菜,省的早早上了都放凉了。” “你这丫头,想的倒是周全,本宫有你啊倒是省心不少,唉~ 现在本宫反倒有些不舍得将你送到太子身边了。”王后瞧她今日打扮的似出水芙蓉一般,虽然身着素雅但也是别有一番风情,于是便故作忧伤,生出几分逗弄之意。 果不其然莲心闻言以为王后要反悔,原本嫣红的小脸瞬间吓得煞白,“王后您放心,就算莲心以后去了东宫,莲心依旧是您的奴婢,每日还是要来凤鸾殿侍奉您的。” “哈哈哈~ 瞧你吓得,本宫难道就是那出尔反尔的人?放心吧,本宫是不会耽误你前程的,再说你替本宫照顾太子,不就是为本宫做事吗?” 莲心听王后这样说才稍稍安心,紧接着又听王后说道:“今日的装扮不错,清新雅致令人心旷神怡,可谓见之忘忧啊~” “王后~ 您就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奴婢…”莲心红着一张脸,面露娇羞。 “好了~ 女为悦己者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宫的太子一表人才,你爱慕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王后~”莲心娇嗔道。 第123章 母子夜谈(一)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快步走进殿来,“王后,殿下来了,就在后面。” 话音刚落挺拔如松高大俊美的男子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此时的殷昭已经换上一身藏蓝色的云纹锦袍,一条黑色的金丝腰带,更是衬的他身材高大颀长,在明亮烛光的映衬下如同披着一身金色的光晕。 “儿臣见过母后。”待殷昭走到王后面前躬身施了一个大礼,王后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本就心里高兴,哪还顾及那些个虚礼,连忙就让殷昭起身,“昭儿,快起,来人快给太子看座。” 宫女连忙为殷昭放好坐垫,待殷昭坐好后,王后细细打量着身侧的儿子,“儿啊,快让娘好好看看瘦了没。” 殷昭闻言无奈的笑道:“娘说笑了,东宫这么多伺候的人哪还能饿着我。再说娘隔三差五还遣人给儿子送些好吃的,就连父王都拈起酸来,说是我这个太子比他这个大王待遇还高。” 对上儿子似是而非的笑容,王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那是他自找的,谁让他一天到晚脑子只想着政务政务的,人家当了大王都是担心耽溺享乐,到了你爹这,我是担心他早晚有一天被那政务给拖垮了。” “哦对了,这不,今个我让人去请他来凤鸾殿,一家人吃个团圆饭,你瞧他说的什么,他说晌午送来的军报还没处理完呢,让咱娘俩自己吃,不用管他。” “你说说他,他这话说的过不过分,得亏他这后宫没有几个人儿,还净都是摆设,这要是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王后年老色衰遭了君王生厌,失宠了呢。” 殷昭听着王后喋喋不休的抱怨,心里也是一阵无力,虽说早就清楚自家母后小女儿的心性,但是每当面对母后的‘征讨檄文’,他还是不禁在心里为他爹鞠一把泪,不过他也很是佩服他爹,能把他母后宠成这样的还真是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扪心自问,反正自己是做不到。 “嘿嘿,娘您都说了半天了,口渴了吧,来咱先喝口水。”说罢殷昭就讨好的将桌上的杯盏递给王后,试图转移王后的注意力。 但王后可是不好好糊弄的,“你笑什么呢?光说你爹没说你是吧,自从当了太子,你给我说说一个月才来看我几次啊?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个人,不是在上朝就是在东宫,你这太子比你爹那个大王还忙,俩人我都摸不着边。” “人家王后当得都威风凛凛的,到我这整个就是一个凄风苦雨,不光夫君要丢了,就连儿子都要丢了,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我这么惨的王后吗?” 殷昭极力憋笑,轻咳一声,“娘,您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哪就惨了?您天天观观鱼,赏赏花,调香弹琴,过的好不惬意,要是您这样都算惨,那我和爹一天到晚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岂不更惨了。” “前些日子我可听说,爹又送您不少番邦贡品,您看看您那私库的东西比我爹的私库都强,要说惨,那惨的也是您儿子,我这太子当的才是惨不忍睹呢。” 王后嗔视着睨了殷昭一眼,“怎的,你爹对你还那么吝啬啊,你这天天忙前忙后的,他不给你点跑腿钱?” “哎呦,娘,我爹的宽厚大度,温柔谦和都只给您一个人了,他先别说跟我大方,他就是在自己身上都能榨出二两油出来,这可是个狠人,所以说,您啊,赶上这么个夫君您就知足吧。” 王后看着殷昭和自己说的眉飞色舞的,心里很是怀疑他们爷俩是不是串通在一块有什么‘阴谋’,不过她没有证据。王后还想再说什么,就听殷昭招呼下人赶紧上菜。 “娘,咱边吃边说,儿子好一阵没和您好好一起吃顿饭了,来王后娘娘,儿臣扶您起身~” 殷昭为了哄王后开心,恭敬的伸出自己的胳膊,示意王后搭上。 王后看着儿子耍宝的样子,心里不由好笑,知子莫若母,这孩子从小到大深沉老练,倒是极少流露出这般活泼生动的模样。 “走吧~”王后搭着殷昭的胳膊,绯红的广袖一展,曳地的裙摆随着走动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如同牡丹悄然绽放,果真是将王后的气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 祈年殿 “大监,这天色都不早了,大王还在里面处理公务,这晚膳都热了几遍了,您要不进去问问。”膳房的小太监端着又热了一遍的膳食,一脸为难的找庞隐想办法。 “唉~ 也不是我不想问,大王的脾气那是说一不二,这多说了只会惹得大王心里不快,这不大王心烦,今天就连我都给赶出来了,你啊~ 就先别给大王找那不痛快了。” “等大王心情好了,自然也就想吃了,咱们就先在外面等等。” “可是大监……”小太监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庞隐打断了。 “你来宫里的时候不长,自然不清楚咱们大王的脾气,莫急,等着便是,省的冲撞了大王到最后受罪的还得是你。这王宫可是门学问,最关键是得有眼力见,你啊,以后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 小太监也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不过在这王宫里又有几个蠢笨之人能够活下来的,小太监一听这大监提点自己,眼珠子一转,赶忙讨好的笑道:“多谢大监提点,小的进宫时候确实不长,这宫里的门道自是没有大监您见识广眼界宽。 没想到您又如此心善,今儿要是没您提点小的恐怕就闯祸了。小的见您就感觉亲切的打紧,要是您不嫌弃就让小的给您当个徒弟吧,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去做,小的不怕苦不怕累,保证您让奔东小的绝不朝西,小的…” “得了,你小子一会儿嘴都皮了,怎的这讨巧的话平日没少说吧。”庞隐讥诮的睨了他一眼。 “哎呦,师父这您可冤枉徒弟我了,徒弟我自打进宫可只认了您这一个师父,您可不能冤枉我。”这眼瞅着就能抱上大粗腿了哪还有撒开的道理,这人啊,要是一直没有机遇倒还能选择碌碌无为平凡的活着,只要遇见丁点的光亮,就没有人还愿意在黑暗里摸爬滚打,这就是人性。 庞隐瞥了小太监一眼,看他模样还算讨喜,嘴皮子也算利索,心想收了他也无妨,毕竟谁又会嫌弃进贡的人多呢? “行了,师父都喊上了,我这不应也得应了,你叫什么名儿啊?” 小太监一听庞隐收了自己,这可真是今儿的意外之喜,谁想到给大王送个膳食还送出前途来了,要不是大监还在眼前,自己一准儿得给自己来上一个巴掌,看看是不是做梦,这做梦都没这么美的。 “回师父的话,徒儿叫三喜。” 庞隐轻笑道:“三喜,是挺喜庆的。这样吧,打今儿起你就跟我姓吧,就叫庞喜,怎么样?” 小太监激动地一下子就给庞隐跪下了,奈何手里还托着餐盘,只能朝着庞隐重重的点头,“师父在上,请受庞喜一拜,今日匆忙,来日庞喜一定给师父奉上拜师礼。” 庞隐闻言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的心眼儿还真是活分,挺上道。 “得了,也拜过师了,起来吧…” 正当庞隐还要说些什么就听殿内大王子敛出声叫他,“庞隐,进来。” 第124章 母子夜谈(二) 夜色中的祈年殿中灯火辉煌,明亮的大殿中清冽的幽香萦绕其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烛光中伏案而书的商王子敛见到庞隐进来,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嘴角。 “怎么着,在外面威风逞够了?” 庞隐额角跳了跳,偷瞄了下商王的脸色,看他面色无常,一时间也摸不清大王心思如何,只能稳了稳心神笑着说道:“老奴这不也是为主子分忧吗。” 子敛挑眉瞥了他一眼,“哦?此话怎讲?” “主子您想啊,这王宫这么大就是长了八只手八只眼也看不过来啊,那可不就得多收点徒弟吗,多长几双眼,不然这灯下黑那可是防不胜防。” “老奴就寻思着,这各处都多撒下点人,好让您高枕无忧啊。” 商王子敛看着庞隐这巧舌如簧的样子,眸光微闪,不禁朗声大笑,“哈哈哈,你这老东西真是活成精了,巧舌如簧,依寡人看来,你这张嘴啊,就是白的也能被你说成黑的。” “对了,孤方才光顾着忙了,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王上,现在已经是酉时末了,您这还没用膳呢。” 商王子敛揉揉额角,面露一丝疲惫之色,深呼一口气,“这时辰过的是真快,一晃神儿天就黑了,寡人也有些累了,传膳吧。” 庞隐马上就要出去传膳,还没等他转身就听商王子敛又说道:“今个太子去王后那了吗?” 庞隐清楚大王问的不是太子是否去过王后宫中,而是太子何时回宫的,“回大王,今日丑时太子回宫后就去了凤鸾殿,现在估摸着都快用完膳了。” “这个太子啊,自幼就听他母后的话,孤和他说上一百句都抵不上他母后的一句,孤和他说了多少遍,让他平日多抽出点功夫去看看他母后,他呢,左耳进右耳冒,这不他母后一叫他,不管多忙还不是得乖乖儿请安去。” “这叫什么?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寡人这也是夫纲不振啊~” 子敛轻笑垂眸,眼底神色不明,庞隐闻言心里不禁也跟着一颤,这话让他怎么接,别看大王说的像是戏言,可是凭着宫中多年侍奉君王的经验,庞隐总感觉大王这弦外之音怎么听都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这般平静。 但是这不是他该管的,伴君如伴虎,君王心,海底深,猜不得啊,呵,除非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庞隐见商王面露疲色,直接走上前去给子敛倒了杯茶,“其实原本王后是打算今日在凤鸾殿办个家宴的,哪想您给回了,估计又让王后不快了。” 谁料子敛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寡人累了,年纪大了再也没那多余的精力应付这些虚礼了,百姓之家,闲话家常围炉而坐,哪怕吃糠咽菜,就算再苦可这心里也是甜的,不像王侯之家,一个针鼻儿里都恨不得钻出俩眼儿来。” “寡人小时候,看着那几个王兄为了王位,斗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啊,哎,见过斗鸡吧,跟你说他们就和那斗鸡没什么两样,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是兄弟呢?” “那个时候,寡人就在想,这帮人啊都是疯子!你想啊,这不是疯子谁会为了一把木头凳子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 庞隐抿唇轻笑,一时间也是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自家大王这比喻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这要是那几个王子知道,就算没被先王杀了也得被气死一回。 “你别笑,寡人说的难道不对吗?” “以前父王总说,这人心就是填不满的坑,永远不知道知足,都说做了君王可以富有四海,是万民的君父,受天下奉养,可是这当了大王就真的能拥有天下吗?” “天下到底都多大?”子敛伸出自己的手掌比了比,“这手再大,你捂得住天吗?” “是人都有一张嘴,一人难称百人心,不能都是歌功颂德的吧,有时候其实挺厌恶生于宫闱长于后庭的出身,这种身份注定有些事就没得选啊,身不由己,心呢,也不由己。” 庞隐静静的听着商王回忆着往昔,许是今夜的王宫太过寂静,今夜的烛光过于柔和,每个人都有不能被人探知的心事,可是有些东西早已积重难返,只能通过只言片语稍作缓解,欲壑难填的空虚与迷茫。 … 凤鸾殿 “娘,您别再给我夹了,儿子已经吃不下了。” 殷昭看着眼前冒着尖的饭碗,再看看自家母后依旧不厌其烦的给自己夹菜,他有些怀疑母后是不是觉得他的东宫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这饭吃的可真是饱的不能再饱了。 “你瞧瞧你,都瘦了,平日里一个人在那东宫冷一口热一口,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回来都熬垮了。”王后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 殷昭听着自家母后的话,不禁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瘦了?娘这是从哪看出来自己瘦的。再听母上大人都把东宫说成什么了,还冷一口热一口,饥一顿饱一顿,这哪是东宫啊,这分明是役所,这哪是太子的待遇,这分明是奴隶过的日子嘛。 自己现在好像明白这裴阳为什么不回家了,因为有一种母爱就是总觉得你过的不好,的确是‘沉重如山’啊~ “娘,您过了,过了,东宫要是真像您说的那样,那这帮宫人也就不用干了。” 谁料王后撂下筷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宫人?跟着你的那些宫人不是侍卫就是太监,有一个女人吗?一群大男人空有一身蛮力,懂得怎么照顾人吗?” 王后看殷昭眉头紧锁,“你别不耐烦,我跟你是在说正事。” 殷昭赶紧讨好的笑道:“瞧您说的,儿子听您说话哪能不耐烦呢,您说,儿子洗耳恭听。”说罢正襟危坐挺直身板神情严肃,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惹得王后也不禁轻笑出声。 “怎么样,娘可高兴了?”殷昭见王后笑了,往前倾了倾身子,眼里含笑的看着王后。 王后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到底是孩子,“好了,我跟你说正事,呃,娘瞧你平日里忙忙碌碌,身边没个人照顾着,娘到底是不放心,娘想将莲心送去东宫照顾你。” 殷昭闻言想都没想就要拒绝,谁料王后摆了摆手拦住他要说的话,“你先别急着拒绝,听娘说完,莲心跟了我已经三年了,做事仔细,人也伶俐,最重要是她有野心,听说你父王急着让你和井国公主联姻,昭儿,其实这男人的天下可不只是在朝堂上,这后宫也是一样的。” 第125章 母子夜谈(三) “后宫不宁,天下难安。昭儿,你和你父王不同,联姻的口子一旦开了,你日后的后宫注定不可能风平浪静,你想不到那么远,可我这个当娘的却不能不为你考虑周全。” 殷昭眉头紧锁,显然对王后的话并不认同,“娘,您说的和那个莲心有什么关系,再说就算我答应联姻,也不至于像您说的,我那后宅就得如狂风暴雨一般。” 王后对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又爱又恨,你说他木讷吧,他又在正事上游刃有余,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心应手,可你若说他聪明吧,可他又在有些事上不懂转圜固执的紧。 “你还是年轻,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小看女人,他们虽然没有男人强大,但是她们会比男人用心,一个失控的男人会有弱点,可是一个疯狂的女人却是无所能敌的。” “这句话也许你现在听着会嗤之以鼻,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娘这辈子前半生被你外祖娇宠长大,后来又遇见你爹,总之没受什么苦,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娘才明白原来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幸福,食之蜜糖,糅矣砒霜。”王后眼神放空的看着殿内时明时暗的烛火,像是追忆已然逝去的曾经。 “娘,您怎么了。”殷昭看到王后失落而黯淡的眼神,心里也不好受,当年的那些陈年旧事他也有所耳闻,所以爹娘之间关系微妙他不是不清楚,只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毕竟天下的王侯之家有几个后宅是没有糟心事的,但是他从不认为这些能对前朝有什么影响,自古以来但凡是被后宫所惑的君王,无不是沉迷女色骄奢淫逸的昏君。 他能够理解娘的担忧,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娘是不想自己步爹的后尘遭人算计。 想到这殷昭开口劝慰道:“娘,儿子知道您是还没放下,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您也该放过自己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用时间抹不去的。娘,同父王和解吧。” 王后轻闭眼眸一滴清泪垂面而落,‘啪’,滴落在王后的手背上,炙热而滚烫,这里面不仅是十多年来的委屈和不甘,更是不为人知的血泪。 “昭儿,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这是男人永远也不会明白的。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也许你现在听不懂,但是娘还是要告诫你一句话,永远都不要小视一个女人,不到最后一刻你不会知道她们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娘把那莲心交给你,就是想让你有一件称手的兵器。” 殷昭不禁疑惑,“兵器?” 王后点点头,“对,就是兵器。后宅也是战场,后宅中女人多麻烦也多,只不过女人间的事,男人最好不要插手,不然你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所以解决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麻烦解决麻烦。” 殷昭听着王后对于后庭的一番见解,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说实话他现在竟然有些同情父王了,难怪整个王宫就数后宫最安静呢,不是那几宫夫人安分守己,是他母后手段高明,这些计策都快赶上他师父甘盘了。直到此刻殷昭才清醒的意识到,原来他母后才是隐藏的弄权高手啊! “娘,您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您是想在井国公主入宫前就将莲心安排进东宫,从而掣肘井国女子在东宫的势力?” “不错,一旦井国公主入主东宫就定然会带着井国的媵女分散太子后宅的权利,待到她们根深蒂固,那么你的东宫也就成了井国女子的天下,这对你极为不利,虽然井国只是一个诸侯国,但是你不要忘了自古以来凡是君弱臣强哪有不生灾祸的道理。”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恃宠生娇,有恃无恐,一个人太过安逸必生骄纵,没有天敌便会助长野心,同样的道理,一个想要坐稳王位的君主不会希望朝堂太过安宁的,臣不斗君以何存?” 王后见殷昭垂着头,不用说,一看他就是不认同自己说的,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昭儿,娘知道这些话你不见得听的惯,其实想当初你外祖教导我的时候,我也是满心抗拒,那个时候我总认为眼睛看到的天是蓝的,天就一定是蓝的,水是清的,水就一定是清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惊觉才发现原来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因为你所看到的是别人想让你见到的。往往越是干净澄澈的背后却越是污浊不堪令人作呕。” “昭儿,在这世上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殷昭闻言抬头,“难道爹娘也不行吗?” 王后笑的轻快,“对,就是爹娘也不行,不要用耳朵听,要用心去感觉,因为只有你的心才不会骗你。” “昭儿,其实娘一直以来都希望你能平静的过完一生,做一个富贵闲人也好,做一个世家公子也罢,总之娘不想你背负太多,因为这天下实在是太重了,他会把你压垮的。如果娘可以回头的话,娘宁愿嫁给一个山间草莽平凡度日,也好过这满头珠翠凤袍加身的沉重。” 王后此时的笑容里尽是苦涩,“不过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所以娘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我希望昭儿可以幸福快乐,不要像娘一样走到最后才知道河的对岸原来不是繁花似锦而是黑暗深渊。” 殷昭听着王后的话心中酸涩,深呼了口气,郑重说道:“娘,您说的儿子会记在心里的,您的想法儿子明白,但也请您放心,儿子不止会做出一番成就,也会善始善终。” “来,娘,儿子敬您一杯。”殷昭举起面前的杯盏,笑着与王后对望举杯。 王后同样也拿起面前的杯盏,“好,愿我儿得偿所愿无挂无忧,干!” 殷昭:“干!” 两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王后笑着说道:“哎,光阴过得真快,眨眼间娘的臭小子,就成了少年郎,再过过都要娶妻了,不知不觉间娘已经老了,岁月不饶人啊~” “这是哪的话,您那是芳龄永驻,在儿子心里您永远倾国倾城。” “臭小子,就懂得哄你娘开心,不过,这话你还是留着对付你未来的后院吧,还有得提醒你一句。” 殷昭看着王后故弄玄虚的模样不由好笑,他还是少有见到他母后如此俏皮的样子,许是有些微醺,素来端庄大气的王后也更多了些活泼生动。 “什么啊?”殷昭配合着应声。 王后白了他一眼,甚是嫌弃,‘啧’了一声,“别说窜了!” 话音刚落殷昭‘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哈哈哈~ 母上大人,儿子服了!后宫在父王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应该给您才对,别说几个女人了,就是佳丽三千您都能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王后:“少说废话,我这是教你怎么平衡,懂吗?” 殷昭收了笑脸一本正经的说道:“谨遵母后教诲,儿臣受益匪浅。真所谓听母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后嗔怪道:“行了,少贫嘴了,一会儿回去别再熬夜了,那些奏报又没长腿儿…” 万物萧条的时节,寂静空旷的王宫中,凤鸾殿的烛火却是无比的明亮而温暖,也许让人感到温暖的不是万千烛光,而是,人世间最质朴的亲情,那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最质朴的关爱。 第126章 投桃报李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两日光景一闪而逝,阿蛮几个人皮肉之伤已经大好了,这不天一亮就活蹦乱跳的上街给小公主买了好吃的糕点,热乎乎的肉包,还有香喷喷的油糕,哼着小曲提着大包小包的就回来了,刚一进梧桐苑就被从偏殿走来的阿奴给喊住了。 “阿蛮,你这一大早又跑哪去了?” 阿奴看着她跟出去扫荡的样子,不由抿了抿唇,无奈说道:“你不会大清早出去就为了买这些吧。”说着就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嘿嘿,阿奴你是不知道,亏得我今天去的早,不然都排不上,排队的人可是真多。” “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回去了,以后再想吃到这些小吃可就不易了。” 阿奴无奈的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几个包裹,两人边说边向里面走去,“你可倒好,现在也不服侍公主起床洗漱了,我去你房里找你,一看早就没了人影。” 不说这还好,一提起来阿蛮就心里气闷闷的,“哼,有雍幸在公主身边,哪里还用的着我啊!” 阿奴看着神色恹恹的阿蛮,有些好笑,“不是我说你,你总是跟雍幸过不去作甚,他既然愿意服侍公主,不还省了你的事吗?” “这要是别人赶上这样的好事,还不得美得拍手称快,你可倒好如丧考妣一般。” 阿蛮听到阿奴的话眉头紧锁,就像遇到好大的难题一般,呆愣半晌仿佛才下定决心一般,小声的问阿奴,“阿奴,什么叫,如,如丧考妣?” 阿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啊,公主叫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这词儿不是昨日刚学的吗?” “是吗?那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难不成那会儿我正打瞌睡了?”阿蛮陷入了自我怀疑,小声嘟囔着。 阿奴见她这样哪还能不知道,昨日读书的时候她做了什么,这个丫头看来这辈子都跟书香无缘,让她读书还不如让她回暗卫营里挑水呢。 “哎呀,阿奴你就告诉我吧!” 阿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考妣,就是爹娘的意思。”说罢就大步的朝前走去,将阿蛮一人甩在身后,不过怎么看都有点躲避身后人追赶的味道。 阿奴皱着眉头琢磨一下,小声嘀咕着:“考妣,爹娘?那不就是…”想到这就见阿蛮眼睛发亮的看向阿奴落荒而逃的背影,一声狮吼般的咆哮,惊起了苑中的飞鸟,“阿奴!!!你给我站住!!” “呱呱呱~”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几只老鸦腾空而起的鸣啼,还有随风而舞的几片鸦羽。 … 栖凤台 不同于院外的鸡飞狗跳,栖凤台此刻却是温馨而唯美,自从有了雍幸阿好就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对公主这个身份有什么误解,不,准确的说,她过去好像从没有享受过公主真正的待遇!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当公主竟然真的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不是自己真的用不着,雍幸甚至可以将她的生活照顾的事无巨细,什么都用不着她做。 唉!都怪自己这以德服人的魅力! 阿好看着给自己弯腰整理衣裙的雍幸,明亮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让整个大殿都被温暖包裹,隔绝了秋风的萧瑟。 “雍幸,以后这些活儿你可以交给阿奴和阿蛮,不用这么辛苦。” 雍幸闻言手下一顿,愣愣抬头望向阿好,许是光线的原因,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俊朗隽秀的面庞仿若闪着光晕,两人的距离本就很近,阿好甚至可以看到他如鸦羽般的眼睫上下轻颤,似乎在传递着主人心中的不安,漆黑明亮的眼睛此时写满了失神落寞。 阿好突然觉得一种莫名的负罪感从心底萦绕而起,好像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主人要将一个陪伴自己的宠物狠心遗弃,阿好此时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在风雨中找不到回家路,浑身狼狈好不可怜。 想到这阿好不禁心里打了个寒颤,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明知道雍幸他自幼吃苦心思敏感还这样吓他,从没得到过偏爱的他渴望自己被人需要,来获得那份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阿好刚要开口,就听雍幸略微沙哑的声音,“公主,是雍幸哪里做的不好吗?”轻颤的尾音流露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阿好轻笑的摆摆手,“不是的,雍幸做的很好,真的!”生怕他不相信,阿好说的甚是郑重。 雍幸闻言才轻舒了口气,“那公主,为什么不想属下服侍您?”雍幸语气轻柔就像是一片羽毛飘落心湖划过涟漪。 阿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瞒你说,就是你照顾的太好了,我才有点过意不去,自从你跟着我,身边的大活小活都是你来做,都没怎么见你休息过,总觉得好像是我在欺负你。” 谁知雍幸闻言倏然一笑,他就说公主怎么会厌弃他,原来是小公主心里过意不去了,唉~ 他家殿下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善了,心善的人往往都是最容易受伤的。这么容易心软,要是自己一个别有用心之人,小公主岂不就惨了? 看来自己以后可得好好看住了她,跟着他们这些日子,他也知道这兄妹俩都喜欢在外面捡人,阿奴、阿蛮、阿青还有很多暗卫都是兕寒捡回来的孤儿,再加上自己不也是被公主捡回来的吗? 雍幸伸手为小公主抻了抻袖口上的褶皱,不以为意的说道:“服侍公主本就是雍幸自愿的,公主无需不安,您帮属下脱了奴籍,没有您便无今日得雍幸,所以属下希望能够照顾您。” “除非有一天您不再需要雍幸。” 阿好连忙打断雍幸的话,“不会的,雍幸。你别忘了你可是我未来的前锋大将军,本公主还要带着你们驰骋疆场大杀四方呢!要是没有你们,本公主这个大元帅岂不成了摆设?” 雍幸弯弯眼角粲然一笑,“好,属下以后就陪着公主征战沙场,做您的前锋大将军。” 小公主第一次得到了这么肯定的认同心情大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也许这时的雍幸与阿好并不知道,在不远的未来他们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他们今日的约定又对王朝将会产生着怎样的震撼。 第127章 阿奴的心事 “公主!” “公主!帮我拦住阿奴!” 这边雍幸刚为阿好收拾妥当,阿奴和阿蛮也追追打打的跑了进来,阿好闻言和雍幸默契的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轻掀珠帘,抬脚便朝外殿走去。 “公主!您快点拉住阿奴!”阿好才走到外殿就见追着赶来的两人,应该说是阿蛮单方面的追赶,只见她一脸怒容,本来就圆嘟嘟的脸如今显得更加生动。 “好了!阿蛮别追了,这是伤好了?” 阿蛮闻言一脸嬉笑的说道:“还是公主送的药好,没擦两次身上的伤就都好了。” “要是以前在暗卫营有这样的好药就不至于怕受伤了!” 阿好无奈的白了阿蛮一眼,她就说这丫头脑子不聪明,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但凡有点脑子的谁会这么说啊?! “你呀,都读了这么些时日的书了还这么口无遮拦,以后不要张嘴闭嘴就受伤来受伤去的,不吉利。” 阿蛮茫然的‘啊?’了声,不怨她困惑,自从进了暗卫营这受伤早就成了家常便饭,以往执行任务只要不丢了性命就行,哪想过居然有一天还会有人告诉自己不要受伤。 不知怎的她心里就跟被一股暖流包裹一般,由内而外的开怀。 阿好见她呆呆地样子,得,这下本就不聪明的丫头更傻了。 “阿奴,阿蛮你们这手里拿的都是什么?大包小包的。”阿好看着阿奴阿蛮提着许多包裹,甚是好奇。 “哦,公主这是我去街上买来的特色小吃!您快点过来吃吧!” 阿蛮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包裹放到桌案上,一个个打开纸包,招呼着阿好快点过来。 “阿蛮,你买了这么多好吃的!”阿好随手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眼睛放亮,“哎,还是热的!” “阿蛮,买这么多东西你得什么时辰就出去的?” 阿蛮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就是觉得咱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再来一趟可就不易了,怎么说也得趁这些日子多吃点好吃的。” “哦,公主,这几样都是那次咱们在东街没买着的小吃,您快尝尝!” 阿蛮将那几个纸包向阿好眼前推了推,阿好眉眼弯弯的笑道:“阿蛮你可真好!身上的伤刚好就给我出去买好吃的,本公主决定了,以后让你每天可以少学半个时辰。” “真的!!!” 许是阿蛮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的有些猝不及防,阿好话音刚落就听她喜悦到无以复加的惊呼,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呢! 这边阿蛮还在积极的消化这从天而降的喜讯,就没看见阿奴和雍幸极力憋笑的样子。 阿好心想还真是个傻丫头,就是少了半个时辰无非就是免了温习功课的时间,但是该考的也不会少考,也不知道这丫头有什么好开心的,以往她就是有那半个时辰也不见得能背的下来那些东西,唉~ 算了,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今天你们三个也坐下来一起吃,东西这么多,不然我又吃不完。”阿好自顾自的坐下来,招呼他们三个人坐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又不是没在一起吃过饭,过来呀。”阿好看他们三个还站着不动,不禁无奈,这一回来他们又都拘谨了。 三人一看公主都开口了他们还在那矫情什么,也就都自己坐下了。 阿奴看了眼阿好又看了殿外一眼,“公主,今日怎么不见将军来用膳?” 阿好嘴里还塞着糕点,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阿兄一大早就出去了,昨天晚间他说今日白天有些事情要办,咱们吃咱们的。” 阿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也不知道将军带的人手够吗?毕竟这王都也不是这么安全的。” 阿好闻言看向阿奴那担忧的神情,灵性的大眼狡黠的眨了眨,一副了然的样子只是不去戳穿罢了。 不同于阿好的但笑不语,一旁吃的欢快的阿蛮心里可没阿好这么多弯弯绕,要不然阿好总说她脑子跟不上身手。 “就你们家将军的身手,咱们加一块都打不过,你这是,”阿蛮想了一下,眼前一亮,“关心则乱,没错就是关心则乱。” “不过将军这几日不是这家宴请,就是那家宴请的,要我说这的人就是虚伪,什么宴请分明就是相亲。”此话一出口,阿好看着阿奴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心里不由着急,这个阿蛮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料她还说个没完。 “不过咱们将军英勇盖世俊美无双,他们这的娇小姐们哪里见过咱们将军这么优秀的男儿,也难怪他们盯着将军不撒手,这世道还真是狼多肉少,像将军这样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哎?公主,你说要是咱们将军以后当了君侯不就能多纳几宫夫人,唔…”阿好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拿点心堵上阿蛮的嘴,这丫头难道就没看见阿奴的脸色有多难当吗?!有时候真的想撬开这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浆糊吗? 阿蛮一脸困惑的对上了阿好似笑非笑的眼神,“阿蛮,好吃吗?” 阿蛮呆愣的点了点头,阿好捏了捏她的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就好,今日你辛苦了,别光顾着说话,多吃点。”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人家是半点都不尴尬,还一脸感动的样子,口齿不清的说道:“公主您对我真好!~”阿好看她这浮夸的表情,心里泛起一阵恶寒,不由得向雍幸身边挪了挪。 雍幸不禁无声轻笑,默默地给小公主递了一盏茶。阿好看看他,心想还好还好,幸亏当初将雍幸收入麾下,要不然自己这连一个靠谱的都没有了。 阿好又看了看阿奴惨白的脸色,心中担忧,她的心思不是秘密,但是这份爱慕能否得到回应没有人知道,阿兄的心思最是深沉,就是自己有时候也猜不透,可是阿奴是个好姑娘,自己希望她能得偿所愿,也希望她可以活得轻松一些,阿兄就像是天上的雄鹰,他永远都不可能为任何一片云朵而驻留。 第128章 君王怒 “咳咳,阿奴,一会儿阿兄回来你去把这几样小吃给他送过去,这种宴会他大概不会吃饱。”阿好轻咳几下,指了指桌上几包没动过的糕点,对阿奴说道。 阿奴闻言眸子微闪对上阿好关心的眼神,心知公主的好意,勉强自己笑了笑,只不过怎么看都有些苦涩,“好,公主,阿奴知道了。” 阿好见她心情好了些,也会意一笑,“阿奴,万事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昔心而为。” 阿奴粲然一笑:“多谢公主,阿奴明白。” … 承乾殿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司正司少卿战云垂手出列。 “准!”商王抬眸扫了一眼下首战云,淡淡的应道。 站在前面的丞相凌湛低垂着眼睛,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谢大王!启禀大王,近日司正司接到多起贩卖良奴的案子,不止王都之中已经发生多起,以至各地方也是出现频繁。” “司正司觉得此事可能并不简单,所以奏请大王圣裁!” 商王闻言眸光一凛,言语平淡听不出喜怒,“良奴?何为良奴?” 战云答道:“启禀大王,所谓良奴就是原本恢复良籍的奴隶,也可以说他们现在也是普通百姓。” “先前大王推行新政释放了大量的奴隶,赦免了他们的奴籍,近来司正司接到不少良奴鸣冤,说是民间有人会抓捕那些良奴,逼迫他们重新签署卖身契,继而再次卖身为奴沦为奴隶,那些贩卖良奴的人甚是嚣张,青天白日就敢明目张胆的抢人,而且臣调查得知不仅王都如此,各诸侯国情况也是一样的,甚至更严重。” “司正司觉得情况严重,必须奏明王上。” 商王听完脸色愈发冰冷,“太子何在?” 殷昭闻言应声出列,“儿臣在!” “司正司归你管辖,此事你怎么看?” 虽然商王语气并未有何异样,但是殷昭却听出他的不快,还有隐隐的斥责之音。 但是殷昭只当不知,神情依旧,恭敬行礼答道:“启禀大王,儿臣前两日在司正司查阅卷宗时,偶然发现此事,方才命战云巡查各地方奏报,抽丝剥茧,觉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隐情?何为隐情,不妨就说是有人阳奉阴违,蓄意破坏新政!”商王猛地一拍王座,惊得满殿朝臣纷纷下跪,“臣等有罪,大王息怒!——” 商王面色凛冽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王冕上的珠链随着晃动‘叮当’作响,原本清脆的声音此时在针落可闻的大殿上却显得如此压抑,一下一下犹如敲击在众人的心间。 “孤自继位以来,未有一日敢松懈半分,为了筹措推行新政的银钱,将六宫的用度减之又减,可是这天下间就是有人偏要让这新政胎死腹中。” “孤清楚得很,新政的推行定然会触及大量的人,在这些人里恐怕殿中各位也不在少数吧。”商王站在御阶之上居高临下扫视跪在地上的群臣们,冷眼看着他们或惶恐、或默然、或沾沾自喜的丑态。 “大王明鉴,臣等不敢!” 满朝文武闻言无不心头一震,连忙磕头。虽然他们平日里见不得人的事没少做,甚至做起来毫无顾忌,但是被君王搬到朝堂上来说,这饶是脸皮再厚多少也架不住心生惶恐。 “不敢吗?孤看你们敢得很!” “你们吃着大商的俸禄,却祸害着殷商的江山,涸泽而渔,就连大商的百姓懂明白的道理,而你们却全然不懂!” “你们以为手里的俸禄是谁给你们的?孤吗?不是,是这天下万民!你们吃的每一石粮食皆是这天下万民的血汗!别说是你们,就连孤这个王,都是万民奉养的,没有万民的供奉这朝廷一天都转不下去。” “你们总是认为自己高高在上,眼高于顶,不可一世!不是寡人蔑视你们,如果你们生于乡野怕是活得还不如那些平日里最瞧不起的奴隶。” 商王一步步走下御阶,深邃的眼眸凝视每一个人的神色,“蚍蜉撼树,你们不会认为这皆是无稽之谈吧?哈哈哈~ 不用说寡人都明白你们心中所想,你们在想有朝廷、有孤这个大王在,就算这棵树要倒也轮不到你们身上,是否?” 此时商王停在丞相凌湛和祭司黄贞之间的龙道上,底下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有的大臣偷瞄一下商王的脸色,又赶紧低下头,生怕商王注意到他。 “食君禄奉君恩,既然诸卿皆是我殷商肱骨,那就应当为君解忧。” “太子!” 殷昭应声答道:“儿臣在!” “传孤旨意,早朝过后众大臣皆留在承乾殿继续议政,直至想出解决之法为止,太子监督!” “儿臣殷昭领命!” “退朝!”说罢商王便拂袖而去,徒留一众大臣在殿中面面相觑,他们看着商王远去的背影一个个呆若木鸡,有的窃窃私语。 在这些人中要说还得是丞相和大祭司最平静,只见丞相凌湛与大祭司黄贞对视一眼,片刻间两人便已经了然于心,又都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敛下神色。 这时便听殷昭说道:“诸位大人先起来吧,还是商量一下贩卖良奴的应对之法,不然依大王的旨意,诸位大人恐怕今日是回不了家了。不过,诸位放心,本殿一定陪着各位大人在这,直到想出办法为止。”殷昭说的轻松坦然,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讥笑。 各司主位见他如此,也是敢怒不敢言,谁让有大王的旨意横在那呢,再说人家太子不还在这陪绑了吗,人家都没说什么,他们怎么敢有怨言。 唉!其实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再说而今为官者有几人真是坦荡的,都是凡夫俗子都有七情六欲,哪有没把柄的。大王倒真会给他们出难题儿,呵呵,其实还不是大王给他们出的,应该是他们自作孽,这不这么块儿烫手的山芋又给他们扔回来了,这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那是两头都得罪不起啊~ 第129章 蝶恋花 井国 御花园 秋风习习,琴音袅袅,井国御花园的碧波塘清澈见底,五色的锦鲤翩然穿行,已是深秋原本千娇百媚的满池芙蓉如今早已枯败,可是即便如此也依旧身姿娉婷仪态万方,花瓣落,催蕊枯,如同被时光封印的美人,只能在泛黄的画绢,褪色的笔墨中找寻她当年的风华绝代。 ‘扑通’一颗石子坠入池中荡起层层叠叠的圈圈涟漪,井侯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影影绰绰的水中镜像,那些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君侯~” 这一刻井侯好像又听到悠远而又熟悉的声音,曾几何时那如芙蓉花一样千娇百媚的美娘,也是这样如莺啼绕梁般的唤着自己,井侯看着水中的心上月,那美艳依旧的娇媚面庞,她额间的那抹朱砂灿若晚霞,浑然不觉的伸出手,想要再一次拥她入怀,可是还未等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就见眼前的幻景破碎了。 井侯干涩的喉咙滚了滚,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能唤出那句‘美娘’,他紧紧的闭上已经酸涩不已的双眼,多少次于虚幻处见她,可是每一次都是梦醒,境碎,心灭,碧波塘的满池荷花年复一年开放依旧,可是那水畔佳人却再未能为他执起玉手再弹一曲蝶恋花。 井侯坐到湖心亭中轻轻摩挲着桌上的古琴,宛若抚摸着心间佳人娇俏的面庞,回想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甜蜜中却包裹着苦涩的过往,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刺穿了井侯的心,撕心裂肺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现实的残忍,大片大片的鲜血浸红了她的衣衫,浸透了身下的床褥,刺目的红就像是满天的晚霞。 ‘铮’低沉的琴音从指尖缓缓流动而出,蝶恋花,粉蝶逐丛去,惟恋暗花香,香随流影动,不见当年映彩霞,熟悉又陌生的音律却再找不到当年的倩影。 美娘,你说你喜欢蝶恋花的缠绵唯美,喜欢刻骨铭心的滋味,惊鸿一瞬铭刻一生,你做到了。 你成功的让我成为你粲然生命中的过客路人,而你却变成我心头那抹不掉的朱砂。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来到我的身边,非你所愿,那段短暂的美好不过是我强求的奢望。 以前我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走不到你的心中,为什么不管我如何宠爱你,你对我永远是若即若离的疏冷,你的心就像那触摸不到的珠玉,晶莹剔透却冰冷通透,好似万事万物都走不进你的心,当然也包括我。 可是你知道吗?我不甘心啊,在你面前我放弃了君侯的傲骨,成了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凡夫俗子,就是想要在你的心上留下痕迹,证明那个名叫井昊的男人曾经来过。 我不求成为你心中的唯一,只求能多分得一些你的关注,哪怕是一个笑容都足以让我封存心底聊以慰藉。 美娘,这些年我一直记得答应你的话,要成为一个好君侯,我抛弃了那个不堪浪荡的自己,多年来不敢有丝毫倦怠,就是为了等来日与你幽冥相逢好告诉你,井昊没有食言,他做到了对你美娘的所有承诺。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已近十年了,我也已经老了,两鬓也生出了许多华发,脸也没有当年那般的俊朗了,也不知道待到见面时你是否会嫌弃。 唉~ 就算嫌弃也是无用了,不管怎样,这辈子,你韶华夫人的名号算是和我井昊紧紧的连在一起了,分不开喽~ 美娘啊~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再为你弹一曲蝶恋花,以前你总是抱怨,你平生最爱芙蓉可是偏偏生于深秋,叹自己生不逢时,没有满池的娇颜为你庆生,总归是一大憾事。 美娘,其实就算没有满园群芳也没关系,因为你依然是这天地间傲然于世的一枝独秀,美到令百花失色,因为你的惊世绝艳早已经在世人的心中悄然绽放,雍容华贵,馥郁流芳。 … 兕国 勤政殿 渐进迟暮的勤政殿中寂静空旷,‘滴答滴答’,钟漏的水滴清脆悦耳,回响在大殿中尤为清晰,站在一旁的内侍太监垂眸屏息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个整天了,兕仲就这样一直坐在殿中批阅奏报,发了狠似的,就连午膳都没用过。平时兕仲虽然冷漠但是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吓人。 这时内侍太监看了看殿外的天色,又瞄了一眼坐在那眉头紧锁的兕仲,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的说道:“君侯,天色不早了,您用些膳食吧。” 小太监不敢直接问他去不去大妃那,毕竟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君侯和大妃之间总是隔着点什么,虽然君侯还是会照常去大妃那,但是他们总觉得这俩人不像以前一样那样热络,反正他们这些下人也说不清楚,再说这些事也不是他们该打听的。 兕仲闻言手中的笔一顿,眸光一闪,又接着继续看眼前的奏报,也不接话,就当小太监胆战心惊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这时就听耳边传来兕仲低沉的嗓音,“今日大妃那有什么动静吗?” 自打昨天,君侯就总是让自己打听月华殿那边的动静,虽说他有些不明所以,君侯要是想知道些大妃的事为什么不自己去问,毕竟君侯和大妃一直以来恩爱有加,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在中间来回打听什么。小太监也就是敢在心里腹诽几句,但是面上却还是恭敬小心的答话。 “回君侯的话,今日大妃那没什么异常,大妃还和往日一样用过午膳后带着下人去园子里逛了圈,赏了会儿花,在亭子里喝了几盏茶就回去了。” 兕仲闻言看向小太监,眉头微皱,“没了?” 小太监被兕仲这么一看额头一跳恰点冷汗都冒了下来,实在不怪他害怕,这兕仲本就不是和善的面相,一旦冷脸给人的压迫感就像一座山一样令人窒息。 平时也就是在大妃,大公子,小公主面前才有笑脸,可以这么说吧,他们君侯这辈子那为数不多的柔情都给了大妃和孩子们,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有幸分得丝毫。 第130章 旧事重提 “这…,君侯,大妃这两日确实没什么异常。”小太监拧着眉小声的嗫喏着。 兕仲闻言冷冷的睨了他一眼,看的小太监心里直发毛,就当小太监坚持不住时兕仲收回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 还没等小太监长舒一口气,就听耳边传来兕仲浑厚凛冽的声音,“将军府这些日子有什么消息吗?” 小太监心头一跳,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不小心应对,“回禀君侯,自从熊代将军回府后,将军府就已经闭门谢客了。” 当兕仲听到熊代的名字时狼目中闪过一丝狠辣的杀意,但是仅此片刻便垂下眼眸,将心里的恨意尽数隐藏,面上不显分毫。 接着就又听他说道,“那个女人呢?” 小太监清楚兕仲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想到这他还真有些同情熊将军,这新讨的美姬还没看几天,不知道怎么惹了他们君侯的不快,愣是把人生生扔进役所,唉~ 他们君侯这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也别说,他们君侯这辈子也就对大妃有笑脸,其他女人是死是活恐怕在君侯心里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小太监又回想一下那天熊代将军离开月华殿那满面血污的惨状,活生生就像个恶鬼,当时他们这些宫人见了可是吓得腿都软了,紧接着就听说君侯将熊将军那个美姬给发配了,以至于月华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君侯大妃还有熊将军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了,再说这主子们的事也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随便议论的。 “君侯,那个女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送去役所了。”小太监低眉顺眼的说道。 “身份查明了吗?”兕仲淡淡的说道。 小太监皱了皱眉,为难的说道:“君侯按您的吩咐,奴才暗中调查了那个女人的身份,但是情况从明面上看,的确没什么问题,可是 ……” “别吞吞吐吐的。”兕仲面无表情的凛声道。 小太监小心的瞄了一眼兕仲的脸色,才缓声说道:“从明面上查的结果的确和熊将军说的没什么出入,但是奴才觉得不知道在哪总是有一丝古怪。” 兕仲闻言抬头看向小太监,眸光不明的说道:“哦?古怪?你怎么看出来的?” “是奴才的直觉。” 兕仲听闻此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直觉?” “没错就是直觉,”小太监欠着身讨好的笑道:“君侯,您有所不知,奴才自幼直觉就敏于常人,不少次都是直觉救了奴才一命。 奴才幼时家住半山腰,有一日雨下的很大,就像是从天上倒水一般,半夜时分奴才总是心绪不宁,就和家人说了,爹娘也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连夜就带着我和弟弟投靠到镇上的亲戚家。 您猜怎么着,等到转天就听说因为雨下的太大将山都冲垮了,就连山下的村子也都被埋在下面了,一个村子都没活几个,等到我们一家人回去一看,那还看得见家啊,都被埋在黄土之下了。” “当时爹就说,得亏听我的,不然我们家就也和那些村民一样了,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一家人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小太监说的眉飞色舞的,一时间也忘了对兕仲的恐惧,兕仲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太监,随后轻笑道:“看来你的直觉还挺灵验,那本侯就信你一回?” 小太监闻言心头一喜,但也不敢放肆的喜形于色,谦恭的说道:“君侯圣明!” 兕仲嘻笑道:“油嘴滑舌。既然你有此本事,那这件事就交你去办了。” 兕仲眸光一凛,面露寒霜的说道:“记住,这件事一定要暗查,要是透了一点风声,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小太监一听此言后背一僵,马上跪地磕头,“君侯放心,奴才一定守口如瓶,办好差事!” “嗯,”兕仲见他如此也收了身上的凛冽,“还有不管查到什么,一定要先向我禀报,不可擅自做主。” “还有将军府也得继续盯着,风吹草动事无巨细都要上报,懂了吗?” 小太监闻言又给兕仲磕了个头,郑重说道:“君侯放心,奴才一定给您办好差事,否则提头来见。” “哈哈哈~ 说什么胡话呢,这人啊,就一条命没了头你还怎么见我,你只管给本侯办好差事,到时候是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就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待到小太监走后,兕仲用手捏了捏眉心,相比于身体上的疲累,心神上的疲惫更甚,此刻的兕仲深切的感到一种从身到心的无力,这是多年来他从没有的感受,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战场上,兕仲早已习惯掌控全局,将一切的变数都掌握在手里。 被动,是他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字眼,他讨厌受制于人畏首畏尾的被动,更不会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任其听之任之,这次更不会! 不管结果是不是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他都不会放任它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变数! 既然当年的事有人不想随风而逝,那就得有勇气承担旧事重提的后果,熊代,你最好没有骗我,如果让我查出来那女人的身份有异,我一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 阿郁啊~ 我兕仲这辈子有些事注定对不起你,但是请你相信,在这些真真假假的现实中,我兕仲对你的心,却是真的。有些亏欠,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偿还,只望能弥补你心痛于万一,不要怪我。 … 兕国 花苑 “大妃,听小华子说君侯今个一整天水米未进,您看…” 此时嬷嬷扶着大妃阿郁正在花苑中漫步,其实说是漫步倒不如说是散心,自从舅爷大闹月华殿大妃就闷闷不乐。 平日里总是一个人盯着玉佩发呆,嬷嬷清楚,那玉佩是老将军的遗物,大妃以前每每想念老将军时总会拿出来把玩一番。 那日舅爷和大妃争吵起来以后就将他们这些宫人都赶出去了,他们只知道后来君侯来了,以至于那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一概不知,只不过自从那日过后大妃和君侯之间就有点不对劲儿,可是她又不能直接打听主子的私事,嬷嬷心里也是着急。 第131章 至亲至疏夫妻(一) 大妃仿若未闻只是一直看着几朵菊花的方向愣愣出神,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嬷嬷见她没有答话也不再多言,只在一旁默默的陪着。 许久,只听大妃略显低沉的声音从身侧幽幽传来,“嬷嬷,他会骗我吗?” 听到大妃那不明所以的话,嬷嬷心头一紧,她虽然不清楚大妃和君侯之间具体发生何事,但是她清楚大妃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嬷嬷怜惜的看向大妃,和缓的说道:“大妃,这世间最是亲近的莫过夫妻,君侯是什么样的人,待您如何,其实您心里比谁都明白,所以莫要因为不值得的人伤了真心待自己的人啊。”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毕竟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了,想要再去修复可就难了。” “您向来聪慧,这些道理其实只要静心想想就会明白的。” 大妃闻言眸光闪了闪,眼中的泪光隐隐泛着星光,她看着眼前的那片彩色的菊海,仿佛又看见兕仲笨拙的在花田中忙碌的身影,这片菊海是他亲手种下的,只是因为她说了一句想要看深秋的姹紫嫣红花影如海,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为她一步步心甘情愿的走下神台,送她漫天花海。 过往的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不断的回放,威武的他,凌冽的他,赖皮的他,幽默的他,温暖的他。 “阿郁,别怕,以后有我,你不会是一个人……” ‘啪嗒’ 一滴接着一滴的泪珠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坠入花蕊的最深处恍若莹润的明珠。 许是连她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分不清孰是孰非,到底什么又是真相。 二十载的朝夕相伴,她不相信自己信错了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兕仲不同于其他人,这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他的冷血无情生性凉薄,他从不屑于虚伪的欺骗,在他的眼里本就是黑白分明的世界,爱欲则生恨与则死,虚与委蛇从来不属于他的世界。 大妃阿郁走在姹紫嫣红的花海中,心底思绪万千,清香幽远,花团锦簇,放眼望去宛若看不到尽头,走在这条路上,阿郁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只见她望向远方,定了定心神,仿若下定了决心,坚定的走了下去,清风拂过一片衣角闪现而逝,只余无垠的娇花静默盛放。 夕阳下的兕国王宫似乎都披上了红纱,天间的云霞层层浸染卷起翻腾的浪花。心有所思,走着走着便走到勤政殿。 大妃看着里面明明灭灭的烛光,心中所有的不安方才有了着落,原来这些年自己早就养成了一种见他方觉心安的习惯。 大妃苦涩的轻笑,罢了,承认吧,多年的陪伴你早就离不开了那个名叫兕仲的男人。润物无声,这一局,自己输了,或许早在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天就已经注定今日的结局… “大妃,咱们进去吗?”嬷嬷见阿郁望着勤政殿的牌匾出神,不由出声提醒。 大妃闻言淡淡的点点头,抬脚便走上台阶朝大殿走去。 守门的宫人见大妃来了,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参见大妃,奴才替您进去禀报君侯。” 阿郁浅笑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君侯现在用过膳了吗?” 宫人一脸为难的说道:“启禀大妃,君侯已经一整日未用膳了,奴才们正为这事着急呢,正好您来了,您快进去劝劝君侯吧。” 阿郁闻言秀眉微蹙,面露担忧之色,“一整日都不吃,他这是要干什么,还当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吗?” “这样,你们把膳食再让膳房温一遍,我先进去看看。” 宫人一听如蒙特赦,连连点头答应,“诺,奴才这就去膳房热饭菜去,奴才告退。” 阿郁点点头,“去吧。”又转头和嬷嬷说道:“嬷嬷,我自己进去就行,一会饭菜拿回来,您再拿进来。” “好,大妃,您快进去吧,见到君侯好好谈,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阿郁莞尔一笑,温柔牵起嬷嬷的手,拍了拍,“好,嬷嬷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放心吧。” 嬷嬷见阿郁听进去了,也就放心了,一张苍老的脸上也浮现出开怀的笑容。 空旷的勤政殿中灯火辉煌,明亮的烛光将端坐上首伏案办公的高大男子勾勒的愈加威猛,时明时暗的剪影让这男子平添了一份不知从何而起的黯淡忧郁之色。 俊朗的面容、专注地神色,让这男人无时不在散发着一种成熟醇厚的魅力,就像是陈年的佳酿只是浅酌一口,都足以让人为之沉迷,也许直到这时阿郁才明白自己过去一直拥有的,到底是什么。 阿郁缓步上前,一点一点的靠近那如同神祗的男人,只见那男子眉头紧蹙让人见了没由得心疼,愿倾尽一切为只他展眉一笑。 就在此时一道凛冽之声从前方传来,“不是说了么,本侯不饿!下去!” “你难道也要我下去吗?” 兕仲闻言欣喜抬头,方才眉心的阴郁一扫而空,见此倒让阿郁一时间有了‘你是我一世欢喜所有’的错觉。 “阿郁!怎么是你!” 阿郁假装绷着脸,没好气儿的说道:“不是我,你还想是谁?” 兕仲赶忙起身,也不知道是太开心了还是太激动了,总之一着急就连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身形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看的阿郁也是心里一阵无奈,这人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兕仲吗? 这时兕仲已经如风一般冲到阿郁面前,一把就牵住爱妻的一双柔荑,他的一双手厚重而炙热亦如他待自己的一颗真心火热滚烫。 阿郁轻轻瞥了他一眼,动了动自己的手,不想却被那双大手的主人握的更紧了,牢牢包裹不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亦如她和他的一生,早就彼此纠缠难分你我了,若要分离势必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阿郁,你来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手都冻得冰凉。”兕仲说着就将阿郁的手紧紧裹在自己的大手中为她驱寒。也不知道是他给的温暖太过炙热,还是他眉宇的柔情太容易让人沉迷,总之阿郁此刻只觉得自己原本空寂的心正在回温。 第132章 至亲至疏夫妻(二) 阿郁看着眼前的男人,英武硬朗的面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眉宇间的愁绪,一双犀利的狼目泛着血丝,阿郁的心中百味杂陈,总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看着他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口中不由泛苦,他们夫妻多年何曾有过这般景象,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就成了这样。 阿郁敛了敛心神,轻声说道:“怎么不吃饭?脾气还挺大。”说罢还瞪了他一眼。 阿郁虽然语气并不热络,但是兕仲此刻却觉得无限欢喜就像一股岩浆从心底喷涌而出,那种感觉就像他在战场上打赢了几场硬仗一般,不!甚至比那尽斩敌首更令人激动,让人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 兕仲看到阿郁隐于眼底的担忧,心中那强行压制的酸涩瞬间就解了封,微红的眼眶,就连眼角也隐隐泛着水气,让人看着有说不出的心酸,一个大男人本应不愿将自己如此柔软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但是兕仲这个在战场上的杀神,将自己铠甲之下的软肋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无怨无悔。 “我,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阿郁,你生气也好,难过也罢,不管怎样都不要,不理睬我,好吗?” 阿郁看着眼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而此刻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 阿郁轻声笑了笑,嗔怪道:“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 说罢就拉过兕仲的大手向桌案的座位走去,兕仲此时也是难得的无措,只能任由她拉着自己,就像原本脱缰的宝马有了牵引。 “阿郁,你平日不是不喜欢来勤政殿吗?”兕仲小心试探着阿郁的心意,还隐藏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大妃哪能不知,于是也不逗他 ,“如果我说,是特意看你的,你开心吗?” 兕仲喜形于色,朗声大笑,不由分说就将阿郁的手拉的更紧了,但是又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手劲不弄痛她,厚厚的老茧摩挲着娇嫩的肌肤,丝丝麻麻的感觉仿若能够产生一种直击灵魂的触动。 “开心,阿郁我真的很开心你能来。”兕仲笑着说道。 “说吧,为什么不吃饭,兕仲你还当自己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吗?这把年纪还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 “你要是病倒了,你就等着我给你好看!” 兕仲听着那无比熟悉的口吻,张牙舞爪的 ,心里顿时生一阵满足,就像一只漫无目的放逐飘荡的孤舟终于找到了泊湾,无比踏实。 “听夫人这话,是嫌弃为夫年老色衰了?” 还未等阿郁接话,就听着战神大人又幽幽开口,“也是,为夫现在毕竟年岁渐长人老珠黄的,比不得以前英俊潇洒了。”说着还不忘偷偷观察阿郁的脸色,等了半晌还未见她开口,心里不免酸涩,她怎么就不安慰安慰自己。 就当这时阿郁淡淡开口,“不错,总算还有自知之明。”兕仲闻言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心口被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不上不下,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听自己夫人又接着说道:“我当时也就是被你这副皮囊给迷惑了,”阿郁凑近兕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以你要是想让我一直对你不会厌倦,就得一直保持你俊朗的容颜啊~” “夫人,你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再说我不是想糟蹋身体,你不理我,我心中烦闷,这么多年来咱们从没有争吵过一次,难道就因为熊代一句挑拨之言,你就将我冷在一旁不理不睬吗?” 兕仲越说越委屈,只见一个高大如山的男人此刻低垂着头可怜巴巴的坐在那,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悲伤的情绪。 阿郁眸色动了动,到底是对他狠不下心,叹了口气,“阿仲,我不是气你,我是气自己,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熊代总要逼我,他为什么,就见不得我好过呢?” “这些年他每一次来找我,不是为了将军府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 “我无数次期盼能和他像寻常百姓家的兄妹一样,相互关怀,守望相助,可是,终究是我的奢望。”阿郁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那本来就一触即碎的情分,终究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与失望中,消散殆尽,终成绝望。” 兕仲静静坐在她的身侧做他忠诚的倾听者,默默安抚着她空寂的心。 “阿仲,其实我很羡慕阿好的,每当看到寒儿宠溺的陪着她玩闹,不带顾忌的包容阿好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有他这个当哥哥的做她的依靠,让她的人生没有忧患唯有喜乐。” “有时我就在想,哪怕熊代对我有寒儿待阿好的十之有一,我都不会怨他恨他,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阿郁摇了摇头凄然说道。 兕仲眼眸轻颤,双手板过她的双肩与她对视,“阿郁,忘了吧,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你如今是兕国最尊贵的女人,是我兕仲此生的挚爱,你的生命不会再是一片枯寂,你有我和孩子们。我们永远在你身边,不会再一次将你遗弃在黑暗里。” 阿郁心有所动,直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望着那满载深情的倒影里是彼此重叠的镜像,阿郁用手抚摸着那无数次让她心动的容颜,氤氲的水雾在眼底打转,彳亍许久终是问出这两日一直折磨着她的话。 “阿仲,熊代那日的话,是真的吗?” 阿郁紧紧盯着兕仲的眼睛,就听他浑厚的声音传入耳来。 “阿郁,你相信我吗?” 阿郁抬眸望向他,一瞬间眼神中的坚定汇聚成星,“阿仲,只要你说我就信。” 所以阿仲一定不要骗我,一定不要骗我! 阿郁在心中默念。 “阿郁,那些都是熊代妄言,我兕仲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所以不要再为那些无用之人无用之事而烦心了。” “我的阿郁只要每日都开开心心的便好,那些让你心忧的人和事就交给为夫好了。” 兕仲揽着阿郁的肩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如同呢喃般轻柔的说着,“不管世事变迁,阿仲都不会背叛你,高兴也好,悲伤也好,我都会在你身侧,做你永远的依靠,沧海桑田此生不悔。” 阿郁压抑心底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交汇成河,她紧紧的抓着兕仲胸前的衣襟,没有顾及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这时的她哭得就像个孩子一般,兕仲厚重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任她宣泄,听着她的哭声,兕仲眼底的血色愈加浓郁,看着殿外那似血残阳,所有的恨意都在这一刻渐渐凝成实质的杀气。 第133章 一碗清汤面(一) 王都 祈年殿 “庞隐,现在什么时辰了?”商王子敛端坐于桌案前一份接着一份的批着奏章,见殿中已经燃起了烛火,就问了句。 庞隐一边点着灯盏,边看了眼滴漏,缓声答道:“大王,已经寅时了。” “都批了一下午奏折了,您也该歇歇用膳了。” 商王看完手中的那份奏报,做好批示放于一旁,捏了捏眉心,暂缓疲惫。 庞隐见状马上就为商王斟好一盏热茶,热气缭绕氤氲袅袅,幽香的茶香萦绕鼻尖,令人闻之心旷神怡,子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顿时感觉身心舒畅,就连那隐隐的头痛都清减不少。 只见子敛微皱的眉峰得到的舒展,感叹道:“唉,这世人都说一醉解千愁,其实要我说啊,借酒消愁愁更愁,这酒那是越喝越糊涂,这茶则不然,那是一口提神,再喝醒脑,三盏静心。” “不愧是百草至尊,据说当年神农尝百草几度生死垂危,都是这名为茶的草药救了他,果然清茶一盏胜却无数灵丹妙药。” 庞隐附和着轻笑,“大王,这是又想起水边的那位了。” 子敛闻言眸光一凝,瞥了他一眼,“要不说你这老东西在这宫中已经成了精呢。” 庞隐轻笑着,神情坦荡并不怕子敛打量,“大王,您还不清楚吗,在这宫中想要平步青云,哪能没点儿技艺傍身,要不然就凭先王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老奴要是不懂善解人意,恐怕一日都在他身边待不下去。” 子敛闻言眸子微不可察的闪动一瞬,随后朗声笑道:“你个老东西真是大胆,什么话都敢说,连先王都敢编排。” “你就不怕寡人治你的不敬之罪吗?”子敛话锋一转剑眉一挑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好似在说戏言,但是眼底却是潜藏冰霜毫无笑意,既像玩笑又像认真,真真假假一时间倒有些让人摸不清商王的心思,正所谓君心难测。 可是身侧的庞隐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依旧声音平缓浅笑着说道:“您是明君,和他不一样。” 子敛听着他信誓旦旦,神情坦然,不似作伪,倏时也来了兴致,不禁问道:“哦?你倒是对寡人很是自信,说来听听寡人与先王有何不同?” 庞隐敛眸说道:“云泥之别,无需相较。” “自古以来对于帝王的评价大部分都是毁誉参半,其实所谓圣君多半都是后世子孙着书立传,千古云云,可是以老奴看哪里用的着如此,其实百姓心里自有一番评鉴。” “大王自从继位以来为百姓所做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不用老奴多言,因为您已经是一位明君了。” 商王闻言敛眸轻笑,呢喃了一句,“明君,难啊~”不多时子敛便收敛神色,又喝了口茶。 转而言道:“承乾殿那边有结果了吗?” 庞隐垂头回禀,“回大王,众大臣现在还在承乾殿苦思对策,方才太子殿下遣人来报,说是要留众大臣在宫中用膳,若是还想不到对策,就将他们留在承乾殿中住下,直到他们想出解决的办法为止,太子说,为求公允,他与众大臣一起待在大殿之中。” 商王笑着摇头道:“这个太子啊,还真是有他的,那帮老家伙就是平日养尊处优惯得,整治整治也好,给他们松松筋骨,省的平日闲的光想着给寡人添堵。” “哦对了,太子让那个膳房给他们做的什么?这么多人呢,不用太好,要不然寡人这个月宫中的用度可就不够用了。” 庞隐听着商王的话险些笑出声来,赶紧憋回去了,他也是没想到从大王嘴里竟能说出这么一番‘高见’,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也不怪他失态,这任谁也想不到堂堂大商富有四海的君王竟抠儿成这样,连请百官吃顿饭都怕宫里的月钱给吃没了。 想当年先王一天吃的用的都赶上他们大王半个月的饭钱了,大王别说是跟别人吝啬,就是在自己身上都能省出几个刀币来。 虽说心里腹诽但是庞隐还是赶紧告诉子敛太子的安排,好安他家大王的心,要不然今儿这晚膳就甭想吃舒心了,“大王,您别担心,太子殿下有分寸着呢,就告诉膳房一人给做了一碗清汤面。您就放心吧,没花多少钱。” 子敛闻言嘴角抽了抽,也是鲜有的失态,“你说什么,就一碗清汤面?这昭儿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 “不过,也挺好,正好让那帮不食五谷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接接地气儿,体会一下民间疾苦,省的一天到晚光知道大肆敛财,眼都长到脑袋顶上了。” “哎,庞隐,去给我也上膳房弄一碗清汤面来,今个晚上就吃它了。” “啊?王上,太子让做的那清汤面,就真的只是一碗清-汤-面,只放了点盐,什么都没让放。这样的清汤面,您,还吃吗?” 庞隐一听商王晚膳要吃清汤面,有些一言难尽,也不知道大王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这什么时候王宫这么穷了,就连大王都吃上清汤面了,好家伙大王都如此,他实在是怀疑那他们这些下人们以后会不会连清汤面都吃不上了? 子敛无奈的瞥了他一眼,“百姓能吃的寡人难道吃不得?再说要是赶上荒年,百姓还吃不上白面了,就因为孤是大王,才更应该知道自己子民的衣食住行到底怎样。” “孤是他们的君父,既是君父,天下万民就都是寡人的儿女,要是连他们平日过的如何都不曾体会,那又如何忝为君父。” “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是全系君王心之一念罢了。” 正所谓一念为君。 … 承乾殿 “诸位大人,不必拘谨,今日既然留各位在此办公不能归家,本殿自然不会让大人们肚腹空空的。” “来人给诸位大人上膳!” 殷昭话音刚落,一队手拿托盘的小太监鱼贯而入,此时原本空旷的大殿正中央摆放着几排桌案,百官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多时小太监们已经手脚利落的将餐盘摆放在百官们面前。 殷昭坐在上首,此时他的眼前也同样摆放着和众人一样的餐盘,餐盘上的膳食被一只大大的餐盅倒扣着,因此众人也不知道眼前的膳食到底是何物。 第134章 一碗清汤面(二) 此时原本是灯火通明的大殿,却是气氛沉寂针落可闻,周遭的空气中涌动着不可见的危险气息,尽管满堂文武皆在此处,可是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无不昭示着此间大殿上的凝重。 这时丞相凌湛垂眸瞥了一眼桌上的餐盅,又用余光扫了一眼上首殷昭的神色,心里不由冷笑,想必这又是太子殿下用来威慑群臣的一出戏,黄口小儿的把戏,这天底下的奸佞要是只靠威慑就能根除,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争做奸佞了。 不同于丞相的不屑一顾,大祭司的神情可谓是心如止水古井无波,眼神放空也不知他到底看向何处,犹如入定一般,仿佛是毫不在意自己而今身处何处的修者,乍一看去,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隐居修士的高深莫测。 不过这其余众人可就没有丞相和大祭司那份淡然处之的底气了,自从下了早朝他们就被大王强行留在这大殿之中议政,与其说是在这议政倒不如说那是君王的变相逼迫与软禁。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大王在逼迫他们低头,逼迫他们心甘情愿的让步。 君王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不过皆在他一念之间,君王一怒伏尸百万,绝非戏言。 可是像他们些人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满堂文武有几个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再说这朝廷就是片泥泽,任谁一身白衣在里面滚一圈也分不清黑白了。 这天底下做官的人是为了什么,别说是旁人,就说他们自己走到今天都已经恍惚了,金钱?权势?虚名?美人?天下人都认为他们亼亼一生都在追求这些东西,尽管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是到底是为了这些虚无死物还是为了以此来填补他们心中在丧失人性过后而产生的空寂? 他们心里到底作何想,就连他们自己也分辨不清了,只能凭着本能在沼泽中沉沦。 “诸位大人,请吧。” 随着殷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底下众人的思绪,也打破此时大殿之中的万籁寂静。 虽然太子发了话,但是底下百官却纹丝未动,所有人都敛着气息关注着丞相和大祭司的一举一动,不怪他们小心,而今的局势越发扑朔迷离,他们虽说是君王的臣子,但事实却也是他们已经和他们的君王走到了对立的两端,准确的说自从子敛继位他们之间就已经注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君王的嫉恨他们心知肚明,而今唯一的生机便是紧紧跟在丞相和大祭司的身后寻求荫蔽,或许还有转圜。 凌湛阴沉着脸看了眼桌上的餐盅,沉吟片刻,伸出手打开了餐盅,尽管他心里早做了准备,但是当看清餐盅之下碗中之物时,还是难免心生不虞,偌大的餐盅之下竟是一碗清水煮面,从表面看去澄清的汤水上没有半点油性。 凌湛眉峰一挑,心道这太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也不知道就凭这一碗面他还想能起多大作用,总归不会想借此唤回他们为数不多的良知吧。 当真是可笑之至! 底下众人见丞相有了动作,彼此也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揭开眼前的餐盅,只不过到底是没有凌湛处变不惊的气度,待众人看清了盘中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煞是精彩纷呈。 一时间清脆的碟碗撞击声过后便是一片死寂,上首的殷昭早有所料,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过,这丞相和祭司倒是比他预想的更加平静,这两个人一个云淡风轻,一个面沉如水,总之这两人端的就是万籁俱静,就连眉头都未动一下,似是平静接受,也像是野兽反扑前的伺机而动。 “诸位大人,都别拘着了,一整日都未用膳想必现在定然是饥肠辘辘。” “今日大王让诸位承乾殿议事,原本的旨意是何时想出对策方可离去,但是本殿实在不好让大人们一直饿着肚子在这苦熬。” “毕竟本殿也得顾及着大王的名声,总不能为了天下百姓落下个戕害朝臣的名声,你们说是与不是?”一字一句的停顿犹如鼓锤一下一下敲打着他们的心脏,一时间也分不清耳边响起的是鼓声还是他们的心跳声。 虽然从头至尾殷昭嘴上都挂着和煦的笑意,但是他凛冽的眸光就像利剑一般扫视着下方的众人,明明他的声音暖如三春可是在诸臣听来却如同身处数九寒冬,从脚底不可遏制的泛起一阵刺骨的恶寒。 他们不明白这太子不过只是一个年纪轻轻青年,但是在他面前让人就是不由自主心生畏惧,这是一种来自本源的惧怕。 殷昭一双犀利的眸子扫过群臣最后停在丞相身上,只听他语气温和的说道:“凌相,怎么不动筷啊,还是相爷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凌湛闻言眸光闪动但最后却也垂眼敛眸,隐去眼中的阴鸷,语气温和恭敬答道:“殿下一片爱护臣工之心,着实令人感动,臣岂敢不满,不仅是臣,想必诸位同僚也定能体会殿下的心意。” 底下在座的大臣也不是傻子,在场的又有几个不是人精的,听话听音,而今丞相已经应了战,正是要他们站队的时候,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他们也得上啊。 得罪了太子他们也许还有机会活着,但是在此时得罪了丞相,等着他们的一定是死局! 坐到今天的位置,有几个手里是真干净的,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凡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这些就是他们的死穴。 他们每个人都是走在悬崖边缘的孤旅,稍有不慎底下就是万丈悬崖,掉下去唯有粉身碎骨这一种结局,除此之外无他耳。 众人眼神彼此交换,心思明了,随后只听此起彼伏对太子的恭维之声在大殿之中回响。 “臣等多谢殿下爱护之心!——” 殷昭听着响彻承乾殿的恭维之声震耳欲聋,心里气愤更甚,虽然面色如常但是伏于双膝上的手面青筋凸起,可见他心中强压的怒火到底烧的有多旺! 第135章 一碗清汤面(三) “殿下,这膳食的确是,返璞归真,别出心裁啊,可见殿下准备的甚是用心。” 殷昭听着凌湛的阴阳怪气此刻也不恼了,展眉轻笑,“丞相言重了,本殿只是出自本职罢了。哪里来的用心之说。” 殷昭话音刚落,就听许久不曾开口的大祭司说道:“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其实殿下此举甚妥。”大祭司说着便执起餐筷,挑了挑热腾腾的汤面,笑着说道。 “这清汤面老夫倒是颇为怀念,早年老夫混迹乡野,饥一餐饱一餐,那时候吃饱就是个奢望,这家家户户要是能吃上一碗面高兴的就像过节一样。” 大祭司说着颇为自然的挑起一股面条,递到嘴边吹吹热气,吃上一口,神情感喟般的说道:“好吃,味道还是和当年一样清香爽口。” 大祭司吃的欢快,这要是不知情的看见还会以为他在吃什么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毕竟大祭司脸上的满足之色不似作伪。 众人看着心里不由嘀咕,这清汤面真有这么好吃?平时他们吃山珍海味都不觉得有多好吃。 在他们各自的府中这清汤寡水的膳食就连下人都不吃,难道宫里的御厨竟有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一时间这些素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也有些怀疑人生。 不过丞相凌湛确对大祭司的举动嗤之以鼻,脸上的轻蔑之色溢于眼底,他以前本就清楚这老神棍装腔作势的本事,不然他又怎么仅凭当个神棍就可以混的顺风顺水在朝堂上能和自己平分秋色呢。 早知他虚伪,只不过没想到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让他使的炉火纯青。啧,这恶事全都推给别人,老神棍自己则是片叶不沾。 想到这凌湛顿时就觉得心中的那口恶气上不来下不去,堵的他胸口生疼。 只见他眉峰紧蹙,长手一挥没好气般一把抓起桌上的筷子,看着碗中冒着热气的面条,心里没由得嫌恶,也说不清到底是嫌弃这清汤寡水的汤面,还是厌恶此刻从澄澈汤水中清晰倒映着的自己。 挑起面条嚼了一口,他就知道这老神棍惯会演戏,这哪是汤面,这分明就是清水煮面! 凌湛这口面吃的味同嚼蜡,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粗鄙不堪的膳食,这要不是场合不对,他早就拍案而起了! 只是现下只能隐忍不发,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凌湛用力咀嚼着口中的面条,仿佛这样就能发泄自己心中不可宣泄的恶气。 此时底下的众人见丞相和大祭司都已经吃了,他们互视一眼,也纷纷拿起餐筷准备用膳,其实要不是为了看丞相和祭司的眼色,他们早就吃了,毕竟从早朝到现在他们可是水米未进,这五脏庙里早就擂起了战鼓。 不同于祭司的流连忘我,丞相的味同嚼蜡,这些下面的大臣脸上的神色到甚是精彩,从面生嫌弃神情挣扎,再到眼前一亮,狼吞虎咽。 殷昭一边文雅的吃着汤面,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大殿中众人的神色举动,心不由冷笑,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以前总听师父说,把这些贪官污吏关起来饿上三天三夜,保准他们除了吃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些人有时候就是平日里吃的太饱了,才有精力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 祈年殿 同样都是一碗面,殷昭那边吃的暗流涌动,可是商王子敛却是感慨万千。 “庞隐,这清汤面寡人倒是第一次吃,汤水倒是澄澈,就是不知道味道怎样。” 商王子敛见庞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摆到他面前,就听庞隐说道:“大王,您先试着尝尝,要是不合口味,老奴再给您准备其他膳食。”也不怪庞隐担忧,毕竟大王那可是九五之尊,就算再节省也不能吃这么粗浅的吃食啊! 子敛见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哪能不知道庞隐在想什么,不禁睨了他一眼,“寡人哪有你说的这般矫情,大王又怎样,不都是人吗,百姓能吃的下,寡人难道就不行?要是这样孤这个大王当得还有什么意义,连百姓的衣食都不了解,这样的王岂不是五谷不分?” “好了,快把筷子给孤。” 庞隐拗不过子敛,只好把筷子递给他。 子敛端起碗挑了一股,吃了一口,眉峰一挑,“哎,这面还不算难吃,就是没什么油水。” 庞隐闻言笑道:“大王有所不知,这油在百姓家可是稀罕物,平日里炼出点油都得省着吃,像煮这汤面一般都是不放油的。” “有的家别说是油就连盐都不敢铺张,咱们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在百姓之家有时候恰恰视若珍宝。” “以前老奴还在家乡时要是能够吃上一顿白面,估计做梦都能乐醒,可是那会只有村子里最有钱的庄户才能吃上白面,普通的村民只能吃上麸糠,还不一定能吃饱。”庞隐提起幼时生活的村落,那些泛黄的记忆渐渐清晰,其实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本以为这辈子都不愿记起,可是随着年岁渐长,现在回想起来却没了曾经的苦涩,反倒生出几分怀念。 其实到底怀念什么,庞隐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怀念那份无忧无虑的天真,也许是怀念曾经不问世事只问吃喝的单纯,也许是那一去不回的青春。 商王听出他言谈中流露着对家乡的怀念,不禁问道:“庞隐,你想家吗?” 提起家乡庞隐苦笑一声,“那年大旱,老奴的家人早就都没了,家里就剩下老奴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家,只不过都是一抔黄土。” “这些年倒是这王宫成了老奴的第二个家乡。” 庞隐说着敛了敛神色,尽量不让自己在君王面前失态,“其实老奴有时闲来无事,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比有些人好运多了,多少同乡都死在了那个荒年,一起逃荒的人又有多少人死在来王都的路上。” “更何况老奴不仅活着来到王都,还遇见了主子,不然哪还有现在的内侍大监庞隐啊~” 殷子敛手中筷子一顿,随后朗声笑道:“你这老东西啊~ 别感谢寡人,要谢还是谢你这张嘴吧。” “那也全赖主子的教导~”庞隐欠身笑道。 “哈哈哈~ 你啊——”子敛摇了摇头,无奈轻笑。 祈年殿的烛光明明灭灭,宛若玉盘的孤月透着似有似无的烟纱缓缓露出真容。 第136章 雄鹰—英雄 官驿 栖凤台 月明星稀,鹧鸪鸣啼,夜晚的栖凤台烛光闪烁,冷风浮动树影斑驳,似有似无的花木之香如同轻纱一般将整座栖凤台笼罩其间,挥之不去。 此刻栖凤台的偏殿内气氛却是无比凝重,明亮的烛光将内室照的宛如白昼,宽敞的内殿萦绕一股清冽的檀香,香炉中烟雾层层叠叠犹如轻纱因风浮动,时隐时现宛若仙境。 此时的兕寒由于是刚刚沐浴的缘故,少了平日的严谨肃穆,多了几分轻松慵懒, 如瀑墨发披散肩头沾染着水汽显得愈加乌黑,好像上好的绸缎,一身月白的锦袍松散着披在身上,清冷的装扮倒让平日的肃杀之气都有所消褪,精致深邃的眉眼在烛火的映衬下平添几分柔和温雅的旖旎。 兕寒坐于桌案旁正满目严肃的奋笔疾书,凑近一看原来是他写给兕仲的家书和奏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大王的态度以及丞相的拉拢,王都中的一切处处都透着诡异隐藏着不可示人的危机。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最近的事让他心神不宁,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神秘的手在暗中推动一切,而且极有可能会对兕国不利。所以不论怎样都应该及时告知父亲,这里的情况,早做准备。 上午他应英国公的邀请到府上做客,推杯换盏间倒是探听些许军情,巴方又出西境恐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大王至今还未明言应对之策。 不过倒是从英国公的酒后之言窥探出几分端倪,对阵巴方本应派遣西境诸侯迎战,但是大王却有意让兕国军队西援迎战,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是南辕北辙真的是明智之举吗,还是别有用心,借机打压? 事关兕国生死存亡容不得半分差错,听说大王已经有意与井国联姻,这倒不失一步好棋,井国物产颇丰,与他们联姻不仅拉拢了南方富绅还能彻底打通与南方相交的粮道,更重要的是一旦井商联姻,这次西征的军粮便有了着落,一箭三雕,商王不可不为计谋深远啊~ 不过自古以来一山难容二虎,商王抬了井国,就必然得打压其余对他有威胁的诸侯国,在诸国之中兕国无疑是商王最好的选择,近些年兕国在父亲的治理下早就是一只庞然大物了,兵强马壮物阜民丰,那里的强大安宁无疑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商王心神不宁。 一个猎人仅是在山中猎得一只狡兔,证明不了什么,可若是一只猛虎呢?这猎人的狩猎本事便会为人称赞,更能让世人皆知他的英勇,可是那猛虎难道仅是为他立威的工具?原本呼啸山林的万兽之王死的又何其冤枉! 他有预感而今兕国在大王眼中就是那只能为他立威的猛虎,他们既想让这只猛虎为他们驱使充当马前卒,还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过后再拔去它的爪牙,将它彻底驯化成一只温顺的家猫,一只永远都不会威胁主人的宠物。 可是雄鹰就是雄鹰,就算斩断鹰喙、砍断利爪、折断双翅,他也变不成家雀,因为天间王者的骄傲早已刻印进骨血,又岂会因外物而改变?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这是英雄永远的选择。 所以兕寒如今必须将一切祸患止于未始前,他不能让兕国处于被动的局面,原本这些事他本不打算这么仓促的以家书的方式传回兕国,一则有些细情只言片语无法说清,再则他们现在身处王都看似被奉为座上宾,但是明里暗里又有多少双眼睛像毒蛇一样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贸然传递消息实在说不上是明智之举。 但是如果不提前知会父王商王的意图,少有迟缓输的便是兕国历代先祖筚路蓝缕打下的江山,这个险他冒不起,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在他回去之前让父王做到心中有数,以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他们兕氏一族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多时一封伪装成家书的奏报就已经跃然纸上,只见兕寒修长的大手将绢帛仔细卷好,随后放入一只小巧的刻有雄鹰图样的银质信管,封好机关大功告成。 只见他踱步至窗前,‘嘎吱’一声雕花窗被从里面推开,深秋的风凛冽萧瑟,孤冷的明月洒下皎白的光华,随着一声悠远悦耳的响笛从窗边传来,如同草原上的牧人召唤着不愿归家的牛羊,在异乡的夜色中却能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安宁。 不多时一个与黑夜交融的暗影乘着月色破风而来,只见那暗影速度极快在夜空中肆意穿行,犹如蛟龙入海恣意而又神秘。 伴着暗影越来越近,原本融于夜空之中的一个黑影,也渐渐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随之一声悠扬的鸣唳,就见那巨大的黑影展开他有力的双臂朝着那伫立窗边的男子径直奔来。 伴着黑影的快速袭来,劲风呼啸着猎猎作响,明明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场面,但是作为被袭击对象的兕寒却毫不闪躲,不仅如此平日里待人冷若冰山的男子,现在嘴角含笑的望着长空中气势如虹的暗影。 他的目光柔和还有丝隐约的宠溺,这恐怕是唯一除了阿好以外才能让兕寒能流露出这般神色的事物了。 风声猎猎,一肩墨发被吹起,柔顺的青丝如同上好的丝绸,迎风起舞,其中几缕调皮的攀上了男子温润白皙却又棱角分明的面庞,到让男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只见兕寒微抿薄唇,伸出健硕的手臂,似乎是在迎接暗影的到来,紧接着又是一声鸣唳,只不过这一次却显得更加紧促隐约又有几分明显的欢快,宛若雏鸟归林。 “呵呵,慢点,”随着兕寒一声轻笑,那巨大的暗影也已经平稳的落于兕寒的手臂上,兕寒侧了侧身,烛光流转顺着明黄的光线那巨大的暗影也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强大有力的双翅平缓展开,宛如是在像人撒娇的小孩子,锋利的可以轻易撕碎猎物的喙和利爪在烛火的折射下闪着寒光,可是在眼前男子的面前却没有丝毫凶狠的吓人模样,只见它兴奋地仰着头用它和黑夜一样的眼睛注视着主人的每一个表情,看看他是不是如同自己一样开心。 “英雄,你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多了?”兕寒说着又抬着胳膊掂了掂,好像这样就真的可以称出重量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雄鹰成了精,兕寒话音刚落就见它恼羞成怒般的扑扇着自己优美矫健的双翅,似乎在用事实告诉兕寒,它是更加强壮了,才不像他说的那样! 兕寒见它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就跟阿好一样,不由轻笑出声,“英雄,你不要忘了你是一只鹰,不能长得太胖了,不然以后都飞不动了,影响速度,知道了吗?” 这只叫英雄的鹰刚要再次扑扇翅膀表示抗议,随后就听这恶趣味的主人又说道:“你也不想以后都飞不过家雀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英雄漆黑乌亮的眼睛直勾勾颇为怨念的盯着眼前这个毒舌家伙,如果他不是自己主人,英雄是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的,早就一翅膀招呼过去了! 这家伙一个鸣笛自己就巴巴赶来,来了欣喜不过片刻就被他这般狠心伤害,久别重逢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实在是太欺负鹰了!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来吃点肉干。”兕寒不知从哪取出一只布袋,从里面拿了几块色泽暗红的肉干递到英雄的嘴边。 只见刚才还在气愤不已的英雄见到肉干的一刻立马变了副嘴脸,准确的说任何事与肉干相比全都不值一提! 但是作为空中王者该有的高傲矜持还是得象征的保持一下,毕竟不能太给先祖丢脸,只见它高傲的一仰侧了侧头,好像斜眼瞥了兕寒一下,随后电光火石间只见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叼走兕寒掌心的肉干。 兕寒笑着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剑眉一挑,心道这小东西吃东西的速度可是越来越快,可不是快吗,这么一袋子肉干不多时就只剩残留的肉渣了。 兕寒也不着急就静静的看着它吃的津津有味,还有些懊恼这次带的肉干有些少了,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这几个月不见,这小东西的饭量倒是涨了不少。 “来,喝水。”兕寒看它吃完了一整袋的肉干怕它口渴又认命的给它斟了杯水,就跟伺候阿好也没什么两样。 “得,酒足饭饱,该办正事儿了。”兕寒拿出那支提前准备好的信管,在它眼前晃了晃,“看见了没,一会儿你要把它送回兕国交给父亲,知道了吗?” 兕寒还真是将这只鹰当成人了,就算这只名叫英雄的鹰再聪明也终归只是一只普通的动物,又怎么能够给他回应呢?可是就当此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就真的发生了,只见英雄长鸣一声,随后就扑扇自己巨大的翅膀示意自己一定送到。 兕寒见它如此不禁轻笑出声,“好,我就知道英雄是不会让我失望的。”说罢就将信管绑在英雄的腿部,将它送到窗口,温言笑道:“等你回来,奖励你两袋肉干,去吧。” 英雄歪歪头好似在说:你说的,不许反悔! 兕寒用手摸了摸它脊背上的羽毛,“一言为定!走吧。” 话音刚落只见英雄振翅一跃就冲上九霄,转眼间就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浩瀚的夜空,又与黑夜融为一体,悄无声息仿佛不曾来过。 兕寒送走了帛书心中的担忧才轻缓片刻,负手而立,眼前是月明星稀的夜空,耳边是浅吟低唱的冷风,兕寒就这样站在窗前望着夜空出神,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无波,只是他背在身后握着拳的手时紧时松,仿佛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咚咚咚”正当此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有序的敲门声,“将军,您睡了吗?” 是阿青的声音。 “进来吧。”片刻门外的阿青就听到兕寒清冷如旧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吱呀”阿青推门而入,见兕寒立于窗边,此时窗户大开,携卷寒意的冷风肆意涌入房中,将原本就不多的暖意都吹散风中。 “将军,夜里风凉,您旧伤未愈还是不要久立风中,小心受了寒气。”阿青见兕寒又不爱惜身体不免又唠叨几句,大步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兕寒见他唠叨不停,不禁无奈,“你家将军可没有那么娇弱,吹吹冷风都能倒喽,我什么时候要是成了‘随风倒’,呵呵,真有那天我估计还真得靠咱们小公主保护了。” “将军英勇神武,哪能跟娇弱二字沾边啊,属下也是担心您的伤势,毕竟您现在年轻,可能还不觉得有什么,听老兵说这年轻时候受的伤要是不将养好,以后年纪大了是要落下暗疾的…将军您可别不当回事…” 兕寒听着耳边阿青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额角一阵突突,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还有当管家婆的潜质呢,这要是不拦他没准这一夜就不用睡觉了。 兕寒轻咳一声,说道:“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阿青被兕寒这么一拦还真是将来找他的目的给忘了,不禁懊恼的挠了挠头,倏时一拍脑门,“哦,想起来了!” “将军,您让属下查的那两件事有眉目了。” “您估计的不错,上次当街撞人的父女的确有问题,那日事后,属下就让暗卫小心盯着这父女俩去向,你猜怎么着……” “长话短说,捡重要的说。”这阿青哪里都好就是话多,对此兕寒也是无奈, “哦,属下的意思就是,暗卫跟着他们到了一户民宅,随后这两人就消失不见了。” 兕寒闻言转身,眉头一蹙,“不见了?” “没错,暗卫一直在那盯着,一连等了两天都没再见人出来,后来暗卫觉得不对了,就悄悄潜入院子里一探究竟,可谁想到那屋子早就空空如也,更别提那屋子到处都已经落了灰,哪里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所以这两人一定有问题!多一半是探子!” 第137章 明枪暗箭 兕寒眸色晦暗不明,冷若冰霜的脸色愈加阴沉,房间中的空气仿佛凝滞,周围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阿青感觉得到此刻将军心情的低沉,这么多年明枪暗箭将军遇见的不少,但是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明目张胆找事儿的。 最关键暗卫居然还把人给跟丢了,到现在连幕后指使全都不清楚,这让将军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房中明明灭灭的烛火映射在兕寒眼中如同跳动的火焰,似明似幻。 “凭空消失?恐怕那院中早就有事先挖好的地道吧?” 正当阿青被房中压抑的氛围弄得心里发毛的时候,就听兕寒幽幽开口,让阿青好一阵没反应过来,随后就让兕寒一个冷眼吓得一激灵,赶紧回神。 “哦,将军所料不错,暗卫的确将那院子仔仔细细的搜查一遍,最后在床榻下面找到一条通往屋后树林的地道。” “呵呵,看来这是有备而来啊,不过仅是为了给咱们找些不痛快,怕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兕寒冷笑一声,如此拙劣的演技仅是为了找麻烦,相信幕后之人也不会这么无聊,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那天他们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是自己心血来潮想要亲自去寻阿好,也许就不会有后续所发生的事了。 再结合那日发生在阿好身上的事,如此看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阿好,现在大商即将与井国联姻,君王对待各诸侯国的态度又模棱两可晦暗不明,朝中的几大势力又虎视眈眈,现在兕国就成了悬在他们眼前的一块肉,无时无刻不引诱着他们上前咬上一口。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他们十分清楚,不管是父亲还是他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牵制住的,所以他们将主意打到阿好身上,天下人都知道阿好是他兕国的掌上明珠,要是用阿好来牵制他和父亲就能掌控整个兕国。呵!兵不血刃,真是好算计! 想到这兕寒的脸色愈加阴鸷,一身松散慵懒的装扮,衬的他邪魅不羁。 “阿青,将暗卫撤回来,那个院子已经没有用了。” “对了,我让你查的那个人,查的怎么样了?” 兕寒径直坐到软塌上斟了盏茶,闻着清香扑鼻的茶香心中的郁气才消散不少,吹了吹氤氲的热气,不知想到什么眼神一顿。 阿青没有发觉兕寒的异样,嘿嘿一笑,只是将调查的结果告知兕寒。 “将军交代的事属下哪有不尽心的,那个叫敬川的琴师没什么问题,身份上也和公主说的没什么出入,而且这人还极有可能是云初先生的那个关门弟子。” 兕寒眼神微闪,“云初,就是那个号称山中鬼才的云初先生?” 阿青答道:“没错,就是那位,不过这云初据说六年前就已经仙逝了,世人皆传他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他的关门弟子敬川,有人说云初手里有一本能够一统江山的兵法,后来越传越邪乎,说凡能得到此部兵法者便能得天下,他死后这部兵法就传到了敬川手里,后来几大世家竞相寻找他的下落,许他高官厚禄,都没能将他拉拢过去。” “再后来的事就和公主说的一样,总之这敬川极有可能就是那云初的弟子。” 兕寒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软塌上的小桌,看着茶盏上冉冉升起的白烟若有所思,片刻后就听他说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身怀经天纬地之才却身居闹市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阿青闻言一笑心领神会,“想必将军是打算施以援手了?” 兕寒轻笑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他女儿的病除了大祭司这天底下没人能治,咱们这也算是仗义相救,不管怎么说对于他来讲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阿青嘴角抽了抽,心想将军这就是看上人家的本事了,想将这敬川招入麾下还绕了这么一大圈。 哎,不过将军有一点真没说错,这寒热症除了大祭司普天之下还真是无人能治,看来还真是连上天都帮他们兕国,这再有了云初高徒的加入那他们兕国可就是如虎添翼了。 “哎,阿好今天都在干什么?” 阿青冷不丁的听兕寒一说,想到小公主这两日跟个泥猴似的往花廊里面钻,心里也是无奈,“公主这两日一直都在花廊里找草药,可能就是为了给那个女孩治病用的。” 兕寒摇了摇头,“这丫头倒是长了一副侠义心肠,见不得别人落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的就是她。” “有时候我也不愿拦着她,毕竟这世间无处不充斥的阴谋算计丑陋肮脏,所以像她这样的赤子之心才更加难能可贵。” “再说我兕寒要是连自己妹妹都护不住,岂不是太无能了些。” 阿青笑道:“将军说的是,您可是咱们兕国横扫沙场的战神,小公主是咱们兕国所有人的掌上明珠,不会有人让公主受到伤害的。您就放心吧!” 兕寒瞥了阿青一眼,心想说这丫头是掌上明珠倒是贴切,就看这小子对她这维护的劲儿,就知道那丫头在这群人里有多受欢迎。 随之冷哼道:“你倒会给她找说辞,等这丫头再大点就更不好管了。” “哪能啊,小公主聪明懂事,就算惹点事,也是小孩子的顽皮心性,再说平日里您不是也宠爱的紧嘛。” “小公主什么时候都记挂着将军,就说今天早晨阿蛮上街买了些小吃,小公主听您出门了不还是让阿奴给您特意送来一份嘛。” 兕寒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对,是送来了,大部分不是进了你肚子里了吗?” “属下,那不是为您分忧吗?您又不爱吃甜食…”阿青想起自己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糕点,冷峻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忸怩别扭的说道。 兕寒轻哼了一声,又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明日吩咐巫医沧溟一声,让他打扮的随意一些跟我出去一趟。” “将军,您不会是想现在就要帮那孩子治病吧?” 兕寒挑眉,“怎么?有何不妥?” 第138章 暗夜玫瑰 阿青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是觉得您就算对这个敬川上了心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又是调查又是治病的,”阿青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好像想到了什么,“将军您不会真是想现在就将这敬川招入麾下吧。” 阿青以为兕寒就算动了招募敬川的心思,在现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应该轻举妄动。只是他实在没料到兕寒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兕寒一脸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就算是又有何不可?” 兕寒的态度就相当于变相承认,阿青面露难色说道:“将军,您别怪属下小人之心,我是说咱们要是现在就将那孩子给治好了,敬川到时候不想和咱们回兕国怎么办。” “咱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更何况咱们现在身在虎穴,每日都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回来到最后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那得多憋屈。” 阿青说的兕寒不是没想过,以他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宜多生事端,但是良将易得一帅难求,不管是为了云初高徒还是那部传世兵法,他都得放手一试。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明日让暗卫跟紧了,那天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明白了吗?” 阿青知道将军的意思,拱手道:“将军放心,属下都会安排好的。” 兕寒随意的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诺!” 不多时只余下未尽的暗香在空气中弥漫着,袅袅氤氲,朦胧着兕寒凝神沉思的面容。 … 深秋的第一场秋雨来的惊觉乍现,走的又一闪而逝,乌云散尽方见朗星皓月,卷携着氤氲水汽的清风让隐藏在暗夜中的花香愈加浓郁,醇厚中又透着一丝危险的味道,就像食人花在满是枯败腐烂的土壤中散发着魅惑人心的芳香,等待着猎物一步步被他引诱着走入包藏着血盆大口的美丽陷阱,直至神销魂湮。 地涌泉潮湿的水雾包裹着花廊下的每一朵娇花,明明不是应季之物却千娇百媚分外妖娆,错的时节,错的地点,却浇灌出了娇娆瑰丽的艳色。 月华的光圈映在泉水中央,倾泻涌出的泉水晃动着浮躁不安的湖心,如同这个骤雨惊乍的夜,吹得多少人梦醒阑干,了无睡意。 明月楼 夜色中的明月楼里羌管悠悠仙乐依旧,雨声的淅淅沥沥只会让这水袖软香愈发朦胧唯美,窗沿下的雨滴犹如珠帘垂挂,到让眼前的街景蒙上了一层轻纱,模糊中仍保留着一份真切的既视感,出乎意料却又意料其中。 裴阳如往常一般,品着世间的金樽美酒,看着莺莺燕燕花丛留恋,身处红尘却又不慕红尘,倏时一阵香风袭来,萦绕鼻尖,是上好的熏香,可是不知怎么往常习以为常的味道,此时却令人无比烦闷。 裴阳皱了皱眉头,正当此时一声娇柔悦耳的声音飘然而至。 “邱月见过老板~” 裴阳侧身看向眼前这个名叫邱月的女子,娇媚嫣然,一双秋瞳含羞带笑,青纯又不失妩媚,一袭出水芙蓉的轻纱罗裙,行动间腰侧的流苏一步一晃,好像走入灵魂深处,宛若诱惑人心的女妖,没有人会抵挡得住这样的姝色。 就是这样的一位美人,可在裴阳眼中却是红粉枯骨得不到他半分青睐,甚至如若她不是自己的属下,裴阳都懒得多看一眼。 “有什么事?”裴阳语气中的冷漠与不耐十分明显,可是这眼前娇媚的佳人却听不出主人心中的不虞与轻视。 邱月双手交叠于小腹处,螓首微抬,眼角含笑 ,目光专注,大着胆子看向身前的裴阳,露出自以为魅惑众生的笑容,气吐如兰,缓声说道:“三日后琼芳夜宴丞相打算安排邱月登台献舞。月儿想着过来得和您知会一声。” 裴阳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番,清冷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物件无甚区别。只见他慵懒的斜靠在凭栏处,语气轻慢就如同留恋风月的浪荡公子一般,只不过那潋滟的桃花眼却无半点情绪,冷静到近乎冷漠。 “怎么,这么快就得了那老狐狸的重用?打算为你找高枝儿了?” 邱月听他这样说也不恼,莞尔一笑,“老板过誉了,邱月对您忠心耿耿,不管飞到哪根枝儿上,月始终都是您手中的风筝。” 裴阳眯了眯眼,眼神犀利深邃的看着邱月,试图找出她说谎的破绽,可是眼前的邱月丝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任他打量。片刻后,裴阳收回了视线转而又看向楼下台上的歌舞,淡漠出声,“旁的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明白,我今日只告诫你一点,永远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没有试错的资本。” “所以,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因为,你输不起。” 裴阳说的轻缓,可是在邱月心中字字句句却犹如千金,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只是生于荆棘中的玫瑰从不会因为风雨而失去她绽放的力量,她只会让这风雨为她添妆,在疾风中肆意生长粲然摇曳。 只见邱月脸上的娇媚不仅未褪,反而愈发艳丽,一抹靡媚的笑一点点在嘴角放大,粲然却又充满了颓败的腐朽。 就像是生在沼泽的娇花沾染了一身洗不净的泥泞,此刻的邱月虽然脸上笑的嫣然,但是周身却充斥着巨大的悲伤,一身风尘早就清洗不掉了,但是唯有花心中的一方净土为那遥不可及一抹光而保留,可是,蓦然发现在光影的背面却永远都不会留有自己驻足的痕迹。 “老板,邱月能有今日皆拜您所赐,孰轻孰重邱月有分寸,还请您不必担忧。”说罢邱月为裴阳欠身行礼,低垂眼眸,神色谦恭,好像将自己置于卑微的尘埃之中,而眼前的人才是她的天,她的海,她生命中的主宰。 裴阳见她这般卑微的神色,心中十分不适,甚至有些厌烦,邱月这番楚楚可怜的姿态也许放到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可是在裴阳眼中就是看不惯,这世人眼中的千娇百媚,在他看来就是无病呻吟,浑身都透着一股矫情劲儿,着实令人生厌! 还有那一身洗不去的风尘气,让人愈加烦躁,裴阳心里这样想着,也就更加烦闷不悦就连手中的美酒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气味。 “你知道就好,没什么事就下去吧。”裴阳蹙着眉,敷衍说道。 “诺。”邱月轻声应道,艳如朝霞的美人面上没有什么异常,没有人知道当她转身的一刹那,一滴清泪缓缓坠落,在暗色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墨色玫瑰,莲步轻移,宛若一片鹅羽在空中飘飘遥遥,漫无目的坠入沦陷于已知的结局。 第139章 魅惑众生 “怎么了,你这眉头都能夹死个苍蝇了。”殷昭突如其然的在身后出现着实吓了裴阳一跳,就连手中的杯盏都差点掉落。 “不是,你属猫的,怎么走道都没个声,你看把我吓的。”裴阳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殷昭闻言笑道:“白天未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怎么,你吓成这样,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亏心事?什么亏心事,我,我能做什么亏心事。”裴阳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每次打嘴仗他就没赢过这家伙。 殷昭见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眼神揶揄的打量他,“比如,桃花债——” 哪料裴阳一听这仨字儿,顿时就急眼了,“什么桃花债!你可别诬赖我!虽说本公子名头不好,但是具体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吗?” “咱俩可是兄弟,你可不能给本公子身上泼脏水,你…” 裴阳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急个什么劲儿,反正他就是不想让人误会,具体是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按理说以前从坊间传出的那些流言蜚语他也没在意过,怎么这次再听到心里就这么不舒服呢! “好了,急什么,跟踩了猫尾巴似的。你不会是有了心上人,怕名头坏了,遭了姑娘的厌?”殷昭眉眼含笑,似是而非的看着他,好像已经胸有成竹。 裴阳眼神恍惚一瞬,随后不以为意的轻咳一声,端着酒盏又喝了一口,悄悄转移了话题,“你这么个大忙人不在东宫里待着,竟然有功夫拿我开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殷昭知道这裴阳的心思,倒也没揪着不放,于是也走到他身侧看向楼下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没理会他的话反而淡淡说道:“这杀人的刀一旦有了私心,用着可就不再趁手了,小心遭了反噬。” 裴阳拿着杯盏的手一顿,嘴角的笑意缓缓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漠的若有所思。 殷昭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想多说,毕竟有些事是旁人代替不了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对了,这两日镇国公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殷昭双手撑在栏杆上状似漫不经心的说着,就像是讨论今日的天气一样稀松平常,但是裴阳却明白这人是惯来的嘴硬,他越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恰恰越是在意的不行。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是一种人,身处黑暗却向往光明,哪怕目中所及皆是荆棘,哪怕鲜血淋漓刀山火海,也不会停下脚步,他们都是宁愿撞的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的人。 裴阳不禁在心中冷笑,像他们这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又怎么能得到光明的眷顾呢? 世间路有万千条,他们偏偏选了最不好走的那一条,后悔吗?也许这个答案像他们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得到答案吧。 “消息么倒是有一些,怎么昭兄有兴趣?”裴阳又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慵懒惑人的神色,似是而非的笑意邪魅的挂在面若冠玉的脸庞上,像极了一只迷人心智的狐狸精,殷昭额角突突直跳,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恶寒。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还有当祸国妖姬的潜质呢?他要是个女人就好了,让他对付那些老狐狸那不是手到擒来吗?于是殷昭这样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裴阳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说道:“殷昭,我拿你当兄弟,你打算把我卖掉,小爷我看错你了!” “你可真会想,看不上我选的人,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不说别的,就邱月沧澜的美貌,你在王都就找不出来第三个,要是她们你都不满意,那您就自己去找吧。” 殷昭轻哼一声,看向舞台,冷声说道:“空有美貌,便是原罪。” 裴阳顺着殷昭的视线看向台上,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二楼的转角处,这里是一个视觉盲区,楼下人看不到,但是从这里却可以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台下的看客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月姑娘再跳一曲!” “再来一曲!” “小爷再出十个金饼,买月儿今夜再跳三支舞!……” 底下众人一听十个金饼,无不‘嘶’的一声,这可真是美人一舞值千金啊!不过美人跳的再美,这荷包却也是真疼! 不多时就见台上美人莞尔一笑颠倒众生,声音如莺啼婉转,气吐如兰,语调甜腻只是一个声音都尽显风情万种,闻之令人心颤身惊,总之有着说不出的酥麻战栗从灵魂深处迸发。 “多谢诸位恩客为月儿捧场,奴家在此拜谢。今日月儿为答谢诸位厚爱,愿为诸位多加三支舞,以示感谢。” 说着便玉手交叠欠身行礼,杨柳细腰不盈一握,常年跳舞让她的身姿更加轻盈妖娆,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礼数,都能被她做的妖媚动人,看的台下的看客们无不失神,一瞬间他们的脑子都是蒙的,只知道眼前的美人正娇媚嫣然的朝他们笑,人间尤物,他们已经想不到有任何词能描述这犹如妖精的美人了。 半晌过后人们方才回神,美人方才说的话,接下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 邱月居高临下看着那些为自己欢呼疯狂沉迷的看客,一时间心里无比的充实,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浓艳,她越来越享受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为自己疯狂的痴迷。 她并不讨厌这种恶劣眼神,恰恰甚至十分享受,仿佛就像是喝下一口陈年的佳酿,入口辛辣,入喉醇香,入腹炙热,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四肢,为了维持住那股转瞬而逝的暖意,不知不觉便已醉的不省人事,分不清今夕何夕是真是梦。 ‘铮’一声琴声又起,香风浮动轻纱缥缈遮住了美人的娇躯,裙裾飞扬,宛若盛放在腐朽之地的玫瑰,极具冲击的极端,往往最能勾起被人小心隐藏心底的邪恶。 “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顾笑嫣然,妩媚妖娆,勾人心魄,而且这身段还是一等一的,要是这样的还做不到让那老狐狸动心,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第140章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殷昭闻言却嗤之以鼻,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栏杆,发出一声声略显沉闷的响声。 “一只吃惯山珍海味的猫,如何还能用鱼虾缠住?” “你不觉得一个忠心存疑的人,用起来很可怕吗?” “还是说你真的不怕她背刺?” “裴阳,咱们兄弟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有这么天真的一面,亦或是自大?” 裴阳眉头微蹙,听着他这些话总觉得他太过敏感了,虽然他也极度不喜邱月的张扬肆意,但是毕竟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多少还是有些信任的,可是经他这么一说,倒是绞得自己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是说她会反水?”裴阳皱眉说道。 殷昭但笑不语,但是裴阳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虽然是他精心培养的人,但是轻重缓急他还是分的清的。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眼见成功在望,所以才更不能出现丝毫的偏差。 “好吧,这事我会考虑,不会让咱们的大业功亏一篑的。” 裴阳挑眉看向殷昭,饶有兴致的笑道:“你不会这大老远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事的吧?” 见殷昭依旧面无表情,一时间裴阳倒生出几分逗弄之心,“还是特意为了镇国公府的事而来啊,殿下?” 谁料殷昭闻言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冷冷开口,“过几日我就给伯母送几个适龄小姐的画像去,想必伯母一定甚是欣慰…” “打住!打住!兄弟你饶在下一命吧~”裴阳额角气的直突突,他怎么就忘了这家伙还捏着自己命门呢! 这时裴阳也不免抱怨起自己亲娘来,他也纳闷了到底谁是她亲儿子?自己老娘怎么就这么信任这个经常仗势欺人的家伙呢? 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除了暗自咬牙切齿的唾弃,裴阳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位太子殿下! “呵呵,昭兄何必如此认真呢?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嘛。”裴阳干笑两声。 “不过镇国公府倒是有些情况…” “什么情况!”殷昭一听此话,行动先于理智一步做出选择,连忙出声询问。 裴阳见他如此焦急,担忧的神色都快溢于眼底了,不禁在心里唾弃,这是什么兄弟!对自己不是横眉冷对就是言语恐吓,到别人身上,你瞧瞧那忧郁焦虑的眼神,想想就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莫急莫急,且听本公子细细讲来,话说…” “长话短说!”这会儿殷昭是没功夫和这家伙开玩笑,阿好得罪了公子兰,凭国公府的权势要是找她的麻烦,那该如何是好?而且公子兰睚眦必报绝非善类,阿好岂不危险了。 “哎哎,你先别瞎着急,国公府的确是派人在打探阿好的身份,但是到现在还一筹莫展,恐怕等到他们查出来什么,阿好早就离开王都了。” 裴阳拍了拍殷昭的肩膀,一副老成模样,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毕竟你一个外人也不是人家亲哥,也是应当避嫌的。” 殷昭阴沉着脸,眼中的寒霜仿佛凝结成冰,盯着裴阳放在自己肩膀的手,看得裴阳心里直发毛,真是的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人这么不禁逗呢? 裴阳讪笑着,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那胆大包天的手,“好不容易来了,就别急着走了,进来尝尝我新酿的美酒…”说着就不容分说的拉着殷昭进了包间。 舞台上的歌舞依旧旖旎妖娆,空气中的香风犹如暗涛,悄无声息的将人紧紧环绕。 … 镇国公府 汀兰苑 骤雨初歇,皓月映辉,澄澈的天幕宛若水洗,就连天间的颗颗繁星都一明一灭,闪闪烁烁。 汀兰苑顾名思义‘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院子里遍布着各种兰花,春兰、建兰、蕙兰、墨兰,每到兰华盛放之时,清新雅致的清香,如梦似幻的色彩,勾画得这座小院在世俗中多了几分不落俗柯,偌大的国公府雕梁画栋精美奢华,这几分仙姿终究是格格不入。 这处居所本是老国公为早亡的爱妻所建,取‘气长不改,心终不移’之意,不离不弃,以花明志,后来公子兰出生,老国公大喜便将这汀兰苑赠与自己唯一的嫡孙,更以兰为名,就是希望他可以人如其名,像兰花一般志节高远,延续镇国公府的辉煌。 秋雨过后的汀兰苑淡雅的花木香夹杂着氤氲的水汽,清风吹来,便让这股淡雅多了几分清冷。 ‘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公子兰只着月白里衣站在房门处,看着天穹中的那轮明月愣愣出神,清冷的秋风迎面而来,已然有些彻骨,但是衣衫单薄的公子兰却浑然不觉,甚至反倒觉得烦躁的心绪得到了些许安抚。 只见他倚着门框,双手抱胸,凝神望天,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在怀念什么,又好像在回忆什么。 此刻公子兰看着天间的明月,的确看见了自己心底最渴望出现的画面,小时候老国公曾经告诉还是孩子的他,只要静心虔诚的看着天上的明月就会看见心里最渴望见到的人,或许是远在他乡的爱人,或许是已然离去的亲人,一个人的离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尘世的亲人将他们永久遗忘。 以前他不明白祖父的执念,直到他也同样成了望月的人,他才明白那份执念中局外人不曾体会过的心酸,祖父走后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都要通过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才能模糊自己活着的意义,他讨厌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国公府,处处都充斥着丑陋与肮脏。 他们的贪婪的嘴脸是阳光永远照射不到的地方,虚伪的外衣终日包裹着他们邪恶的灵魂,他永远都不会成为同他们一样的人。 那些人不是看中镇国公府的名号吗,那自己偏不如了他们的愿,这座国公府自祖父离去其实早就轰然倒塌了,那为何自己还要为他们粉饰太平?与其让他们继续乘着先祖的荫蔽在外面到处招摇撞骗,还不如终结在自己的手里,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第141章 花雨剑影 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穿透如纱雾的云层洒下温暖的光晕。错过时节却依旧盛放的鲜花经过秋雨的洗涤反而愈发娇艳,颗颗晶莹的朝露躺在花心折射着七色的光,如同上好的宝石嵌在花间。 偶尔几声鸟雀的啼鸣从疏影处传来,光影流转树影斑驳,清晨的一切都流淌着生动的气息。 官驿 栖凤台 风起花落,剑动影残,衣角翩跹,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剑锋如同闪着银光的游龙,离地数尺的高台上一粉一蓝两道身影相互交汇遥相呼应,被风吹起的海棠花瓣纷纷洒洒,缀于发间,落于衣摆,泛着寒光的宝剑穿行在花雨中,唯美静谧的画面就像在封印的时光中慢放,远远看去就像是置身琼台仙境一般。 反正在兕寒眼中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莫名的和谐,兕寒意识到自己诡异的想法,不由得黑了脸,轻咳了两声,上前走去。 这时台上的两人闻声也收了剑势,看向声音的来源,就看小姑娘倏时就像一阵风般跑了过去,看着来人笑得灿烂。 “阿兄!你来了!” 兕寒见阿好言笑晏晏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一样,方才萦绕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目光柔和的看着阿好,轻柔的将落在她发间的花瓣摘下,轻声笑道:“阿好的剑术愈发精进了。看来再过不了多久阿好就要超过阿兄了~” 阿好看着兕寒故作忧伤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阿兄就知道唬我,阿好哪有这般厉害,阿兄惯会拿我寻开心。”说着便嘟起嘴来,一副生气的样子,身子也侧过一旁故意不去看他。 兕寒明知道她是装的但是也乐得配合她,幽幽叹了口气,“唉~ 我原本还打算今天带阿好出去转转呢,没想到阿好今日竟然心情不好,实在是可惜,那还是算了。”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可是还未等兕寒抬脚,手臂就被一只柔软却十分有力的小手紧紧拉住了。 “阿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兕寒存心逗弄她,故意不接茬,“什么是真的?” 阿好扑扇着大眼因为太过兴奋,眼中的炙热都化作了璀璨的星河,因为方才刚练过武,原本白皙的小脸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薄薄的汗珠挂在鼻尖,在阳光下仿若闪着星光,煞是可爱。 兕寒看着看着便朗声笑了起来,清冷中又充满磁性的声音是介于青年与成熟男子之间的独特嗓音,听起来分外悦耳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此时的开怀。 可是这样的愉悦却是独属于兕寒一人的,阿好的心情可是没有同他一般美妙,甚至有些气恼,这个讨厌的阿兄总爱逗弄她,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开眼,把他说的冷如冰山一样,要是她看,这哪里是冰山,这分明是座火山,还是活泼过分的火山,动不动就能将人气到喷发! 阿好一见他想耍赖,索性也赖皮起来,“我不管,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我当真了!”说着就伸出一只小胖手,傲娇的摇了摇手指。 “真是古灵精怪的丫头,拿你没办法。”兕寒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只大掌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阿好挑了挑秀气的娥眉,一脸矜贵的仰头看向巨人般的兕寒,“那你这是答应了?” “我还有说不的权利吗?”兕寒不答反问,饶有兴致的看向刚到自己腰身的小团子。 话音刚落只听‘吧嗒’一声,宝剑落地。 兕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粉色的小团子像道残影一样就窜到自己的怀中,即便如此可兕寒还是凭着本能用自己精壮的臂膀稳稳地托住了她,平日里张五石弓都不见晃动半分的铁臂,此时却因着方才惊险的一幕而隐隐颤抖,不知道是惊吓还是后怕。 兕寒万年冰山般的面容尽是惊慌,再看那制造恐慌的罪魁祸首,此刻却笑得欢快就像一朵粲然绽放的海棠一般。 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就回荡在满是花香的院落中,偌大的院子里唯有一人欢快,兕寒和雍幸那一刹的担忧都要凝成墨滴映在了眼底。 “阿好!下次一定不能这般莽撞,要是摔着怎么办!” 看到兕寒这般担忧,小团子不仅不知收敛,反而笑得愈加明媚,眨着灵动无辜的大眼,一派天真的说道:“可是有阿兄在我是不会摔到的~” 兕寒无奈的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要是阿兄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没接住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知道阿兄永远都不会失手的!阿好对阿兄有信心!” 阿好用小胖手蹂躏着兕寒英俊隽秀的面庞,不一会就让兕寒原本白皙的皮肤挂上了一层浅浅的红霞,兕寒生无可恋的看着在自己脸上作恶的小团子,心中一阵无力。 他突然想女孩子果然是一种十分‘恶劣’的生物,得亏自己对女色无感,有阿好一个人就够他喝一壶的了,这要是再多一个,兕寒想想那情景,心里不免胆寒,那个场面简直比战场更可怕! 阿好才不知道兕寒脑子里想的什么,她只知道自家阿兄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甚是美妙,平日里一个没人敢惹的杀神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任由自己玩闹蹂躏他都不会生气,最多就是用一种控诉的眼神望着自己,祈求自己良心发现,将一个杀神变成一个受气包,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了!!! “玩够了么?”兕寒有气无力的说道,看着小团子不知收敛的样子心里虽然恼火但是仍然不舍得斥责她,可是将敢怒不敢言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阿兄,我们一会儿要去哪?”阿好搂着兕寒的脖子,欣喜的看着他说道,丝毫不被他的情绪影响,仿佛从头至尾坏心情的只有他一人。 “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地方吗?怎么才过两天就忘了?” “咱们要去飘香楼吗?!” “是啊,这样开心吗?” “开心开心!阿兄真好!” “开心就好,不过一会不许惹事…” “好,没问题~” “一切都要听我的。” “好,没问题~ 我这般听话,阿兄你就放心吧~” “……” 兕寒一手稳稳托住她,腾出一只手‘报复’般的捏捏她的小肉脸,抬脚就朝栖凤台里走去,直到窸窸窣窣的花雨遮住兄妹两人的身影,还有那一连串的欢笑声。 第142章 夙兴夜寐(一) 祈年殿 “大王,太子殿下来了。” 今日本是休沐,原本以为商王可以好好休息一日,毕竟这段时日奴役贩卖贪墨一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才寻了解决之法谁曾想这西境战报又连夜传来,看来今日商王又是不得安歇的一日。 庞隐看着商王眼底的黑青,心里不禁在想,他入宫也有快二十载了,侍候过三代君王,见过圣君也见过昏君,昏君声色犬马夜宴欢歌,要多荒唐有多荒唐;明君呢,夙兴夜寐累死累活,要多辛苦有多辛苦。 同为君上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有人目中所及皆是天下唯独忘了自己,而有的人呢,满心满眼皆是四海唯独没有天下。 有的人得了江山,却也终究失了天下,失了人心;而有的人,即便得了天下,也不曾忘记自己曾经心中的模样。 也不知道主子日后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这江山当真是重如千钧,只要为君者良心未泯,就必须将这千斤重担扛在肩上,不到尽头不得所脱,没有人能代替啊~ “咳咳咳~ ”商王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一阵咳嗽,让人听了就止不住的担忧,庞隐用手小心的拍着他的背部,待到子敛稍稍平复,用手轻轻摆了摆,示意自己已经无碍。 “让太子进来吧。”子敛缓声说道。 庞隐一边为他斟茶一边为他递上帕子,神色担忧小心开口:“大王,要不咱们请太医来看看?您这些日子咳嗽一直不见好,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您…” 还未等庞隐把话说完,子敛就挥手打断了,“没关系,孤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些时日休息的少了。” 商王子敛见庞隐一直紧张的蹙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失笑,“寡人自己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老奴不是着急,是担心您的身体,毕竟您已经不再年轻了,这身子骨哪经得住这么折腾。” “用膳、安寝都没个准时候,就是年轻人也扛不住这般磋磨啊。” 商王子敛轻笑着喝了口茶,“好了,别唠叨了,老嬷嬷都没你能说,快去叫太子进来。” 庞隐闻言只能顺着子敛的话点了点头,欲起身去叫殷昭,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商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寡人咳嗽的事别和太子说,他也一天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就别让这点小事再扰他了。” 庞隐转身望向端坐上首的商王,对上他沉静无波的深邃眸光,心头微颤,默默垂头低声说了句,“诺,老奴明白,主子放心。”只是一丝尾音轻颤,转而就像石子入湖只此一瞬就再也寻不见踪影。 不多时,一身锦纹玄衣的太子殷昭便大步从殿外走来,高大身影逆光而来,行动间带起了一阵阵凉风,窸窣着带动宽大的衣摆,上好的锦丝料子在光下仿若流动的波涛,一张硬朗的面容让这身装扮更显冷毅。 子敛静静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太子,却生出几分恍惚,五年的光阴,稚气未脱的少年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储君,而自己却已近垂暮,沉重的朝政让自己愈发的力不从心,自己从不知道原来光阴真的是一把看不见的刀,不管你是九五之尊还是乡野市侩,都抵不过匆匆岁月,过影留痕。 “儿臣,参见父王!”正当子敛望着来人出神时,殷昭已经行至眼前,躬身行礼。 商王和蔼笑着说道:“昭儿,快快起来。” 说着便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来,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殷昭抬眼看看商王,对上了他和煦慈爱的笑容,也回以一笑,“多谢父王赐坐。” 待到殷昭坐下,商王才开口道:“可是贩卖良奴的事,商量出来对策了?” 殷昭轻笑点头,“父王果然神机妙算。”商王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臭小子现在也学会明目张胆的给君王戴高帽了。 接着就听他一本正经的说起此行的目的,“不错,直到昨夜,儿臣与诸大臣方才商议出一套解决之法。” “哦?昨夜?你把他们留到何时?”子敛挑眉看向太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儿子看似端方沉稳其实要多腹黑有多腹黑,整人的招比起司正司只多不少。 就单说饿了人家一整天才给一小碗白水煮面,这招儿一般人都想不出来,听庞隐说丞相凌湛当时那脸色都气成猪肝色了,啧啧,这凌湛年轻的时候可是号称温润公子,旁人就没见过他发脾气,总是将和煦的笑容挂在脸上,估计就是路边的小贩都比他有脾气。 商王想着想着饶有兴致的看向殷昭,不多时,就见殷昭伸了三个手指比了比,子敛一看额角一跳,试探的说了句,“三更?” 哪见人家太子殿下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好家伙再待会就天亮了,子敛默默的为儿子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儿子是真行啊~ “你也陪着他们在那熬着?”子敛问道。 殷昭淡然说道,“当然了,己不正何以正人,您既然让儿臣在那盯着,儿子怎能抗旨不遵。” “不是,你就不会早点结束,非要熬到那么晚?”这么一说子敛才发现殷昭眼底的血丝,显然是还没休息好,不由心疼。 这天底下的父母上至君王下至平头百姓,见到儿女因外物而劳形,总是难免心疼,人有七情六欲远近亲疏,是公是私那真能做到泾渭分明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任他是君王此时也不过是同常人一般,是一位疼爱儿子的普通父亲。 殷昭无奈的笑道:“您也不是不知道那帮老狐狸有多难缠,这就跟熬鹰一样,功夫短了熬不倒他们,就更别提能让他们松口了。” 殷昭知道父亲是心疼自己,转而就说道:“虽然辛苦点,但是还是收效颇丰的。”说罢就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份锦帛,献宝似的送到商王子敛的面前,神色间尽是谦恭,“恭请王上御览~” 第143章 夙兴夜寐(二) 子敛挑眉看向他,瞧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就跟办成了多大的事一样,心里也是好奇,虽然自己儿子能力出众,但是说句真心话,这帮朝臣那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奸诈者有之,故作愚钝者有之,逢场作戏者有之。 就更别提那丞相凌湛和大祭司黄贞了,那些人哪个都是贴上毛能戏弄猴儿的主,就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如何能够和这些纵横朝堂半生的老臣斗? 子敛半信半疑的接过殷昭手中的锦帛,打开前还瞥了殷昭一眼,殷昭见父亲满是不相信的神色,心里也是好笑,自己的能力真的有这么弱吗?! 就见子敛从打开锦帛的半信半疑再到震惊的难以置信,看到最后看向身旁的儿子,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想起说什么,“这,这是真的?!” 殷昭自己斟了杯茶,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您没看错,是真的。” “他们就这么轻易给朝廷捐了四千石粮食?” 殷昭端起子敛的茶盏递到他手中,“没错,咱们有西征的粮草了,父亲开心吗?” 子敛朗声大笑,“哈哈哈!好儿子!这次做的不错!有了粮草,为父这下心里就有底了。” “哎,不过爹还是好奇你是怎么把粮草要到手的?那些人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老百姓那句话就叫做,‘舍命不舍财’,从这些人手里抢钱粮,无疑于虎口夺食。” “跟爹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自从父亲登基继位,殷昭难得见他这般开怀,也不卖关子,“您听说儿子请他们吃饭的事吗?” 子敛笑着说道:“不就是一人一碗清汤面嘛。爹听庞隐说了,晚膳我一看也让人做了碗清汤面。” “你可别告诉我,这些粮食就是用一碗清汤面给换来的?”子敛一脸怀疑的看着殷昭。 殷昭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这里面的确有那碗面的功劳,但却不是主要的。” “哎哎,臭小子别卖关子,快说!” 商王这心里头跟长了草似的,他现在就想搞清楚这四千石粮食是怎么来的,这可是关乎大商日后能否实现粮草自由的大业,要是真能找出各方关窍,那大商就不再畏惧打仗了,边境的戎狄之患也就能得到根治了。 殷昭悠闲地喝了口水,沉吟片刻,“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以物易物罢了。” “以物易物?你拿什么跟他们交换?”商王子敛不由疑惑,这群人到底如何,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实在是想不出昭儿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弃既得利益,毕竟四千石粮食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命。”殷昭缓缓开口,语气轻松平缓,就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神色悠然没有半分波动。 子敛眉头挑了挑,“你不会威胁他们拿出来的吧。” 殷昭笑了笑:“父王您想哪去了,不过也差不多,与其说威胁倒不如说是他们自食恶果。” 对上商王疑惑的眼神,殷昭便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原来这餐盅看似普通实则内藏乾坤。那些令百官胆寒的把柄,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的罪证以最直观的方式映入眼底。 “其实儿臣前不久就已经将百官这些年所做的事都调查了个彻底,司正司的战云那日早朝原本还想弹劾丞相和祭司两党官员贪赃枉法的诸多罪证,就算不能伤了他们的筋骨但也终究能砍掉他们几只爪牙,但是没想到父王倒是先发制人了。” “儿子转念一想,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让那些罪证换些对咱们更有用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子敛眸光微闪,讪笑道:“你怎么就肯定他们一定会受制于你?他们有几大世家撑腰就不怕人家有恃无恐,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殷昭抬眼看向商王一脸得意的笑道:“当然怕,所以才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昨日父王既然将戏台都搭好了,儿子若是不会利用岂不是白费了父王的一番苦心?” 商王但笑不语,但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商王的心思犹如高岸深潭,一直以来从没有人能轻易猜透,但是却被自己的儿子窥破,多少是有些意外。 看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儿子已经蜕变了青涩,变成了一个沉稳老练的弄权者,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看来自己终究是老了。 “以命易命,用天下的命换自己的命?多少还是他们赚了。”商王子敛自顾自的喝了口水,似乎是感慨也像是叹息。 “父王,其实这次儿子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西境战事已经不能再拖了,边境的百姓也不能再等了,戎狄的铁骑践踏着我们的土地,戕害着我们的子民,大商的江山是列祖列宗以命相搏打拼出来的,怎有拱手相让之理。” “蛀虫要治,但事有轻重缓急,若是不能一网打尽,那便让这群蝼蚁物有所值。” “不知儿臣此言可合圣意?” 商王闻言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强压着嘴角的笑意,“都已经先斩后奏了,孤的意见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您可是儿子最后的靠山,就因为有您在,儿子才能够所向披靡勇往直前。” “所以,您才要保重身体,”殷昭笑着看向身侧父亲疲倦的面容,两鬓泛白的青丝,心里百感交集,心疼却又不敢僭越,父子之情与君臣之别,若即若离的禁忌,来回牵扯着他,委实令人心中泛苦。 商王闻言心里也是百感交集,眼眶酸涩,拍了拍儿子的胳膊,故作轻松的说道:“儿子,爹清楚自己的身子,你不用担心,再说朝堂上有你帮我,爹费不了多大的心。” “你呢就好好的学习驭下之术,君王之道,早点成家,爹还盼着早点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和那井国公主到底交往的如何?你…” “爹!您怎么又扯到这事上来了!”殷昭现在一听商王说起这门婚事就脑袋疼,他就纳闷了怎么说着说着国事就绕到这了。 “不是爹唠叨你,你…”商王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还没出口就被殷昭打断了。 “父王,儿臣想起来了,今日还约了禁军统领到东宫议事,儿臣就不多打扰父王了。” “儿臣告退!”说罢都不等商王开口,殷昭就快步起身,大步流星的赶紧离开大殿,走的时候甚至脚步都有些匆忙慌张,就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商王见他这避之不及的样子,气极反笑,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唉,养儿方知父母恩,难道孤以前就像他一样惹人生气吗?……”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虚空孤寂还有那再也追不回的时光。 第144章 再访飘香(一) 东街 兕寒这边不同于祈年殿的气氛紧张,反倒有些忙里偷闲的闲适,虽说是‘别有目的’的闲逛,但是能够陪着小公主一起出门,就算有多烦闷的心事也都能得了缓解。余下的只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愉悦。 太阳正中,温暖的气息充斥全身,让人有着说不出的轻松舒适。 只见走在当街的几个人,男儿俊朗,女儿娇俏,让人频频侧目,看着就赏心悦目。 要说最显眼的就数走在最前面的白衣男子和粉衣少女,只见这两人一样的样貌绝尘,冷眼一看就觉得又有七八分的相像,只不过男子面容太过冰冷,硬是把那惊艳的容貌生生压下去几分。 可就是这么一个面若冰霜的人,每当看向身侧的小女孩时,虽然面色清冷,但是眼底总有着化不开的柔情与纵容。 每当身边的小女孩像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小玩意儿捧到男子面前,眨着水汪汪的大眼,一副求表扬的娇俏模样看着他,那男子总会用一双修长的大手怜爱的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的牵起她柔软的小手。 街边茶摊上的茶客见到这青年少女的互动,也难免窃窃私语起来。 “哎,你看那是什么人啊,派头这么足,简直比起平日里见到的世家公子都要矜贵。”一个客人喝着茶不经意一抬头就看见走过去的兕寒阿好,不免和身旁的友人嘀咕了一句。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在王都这地界达官显贵多如过江之鲫,谁知道这路上走着的是那个贵人,所以见怪不怪。要是等什么时候这王都之中见不到贵人了,那才要担心了。” 同桌的几个朋友纷纷皱眉不解,“王兄这…” 还没等这位朋友说完就见这位方才说话的友人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别叫王兄,这一句王兄直接把咱俩这平民百姓抬上了云端,一不小心还成了王族。” “哈哈哈,老兄甚是风趣~ ”刚才回话的友人闻声大笑,紧接着又听他说道:“老兄就别卖关子了,快和咱们几个说说,怎么个担心法?” 只见这位王姓的客人,眼睛先是扫视了一圈,抬手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真想知道?” “快说快说,你可别再吊着胃口了。” “就是,快说!” 其余几人无不是心痒的百般难耐,齐齐催促。 “莫急莫急,你们想啊,天下人为利而来为利而往,在哪扎堆儿就证明哪就有利可图啊!别管他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都得有所图才盯着一个地方跟他死磕呢。” “就这么说吧,一块白面馒头掉在地上,不一会就有一群蚂蚁寻着味儿找来,然后呢,将它一点点的分而食之,随后越来越多的蚂蚁成群赶来,原本庞然大物的馒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这馒头不见了自然这成群的蚂蚁也就不见了。” “因为什么?因为这利没了,自然也就万事皆休啊~ 要是有一天就连君王脚下都揽不住人,你们想那是个什么景象,恐怕到时候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估计就连口茶都喝不成喽~” “你们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桌上几人闻言频频点头,不多时其中一人说道:“嗐,其实不论什么时候受苦的都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他们那些达官贵族能影响什么,那些人素日都捞够了真金白银,百姓的血汗,即便有个万一,受罪也轮不到他们。” 其余几人闻言只剩一声叹息,直接闷了一口浓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忽略心里的苦。 … 飘香楼 阿好这边东停停西逛逛,还是兕寒在一边催促着才赶着饭点来到了飘香楼门前。这丫头一旦出了门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横冲直撞,要不是兕寒跟着估计这会儿还不知道她在哪个小摊前迈不动脚呢。 “阿兄你看,这就是飘香楼。咱们进去吧。” 兕寒看了眼头顶的牌匾,上好的梨木,几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錾金大字,垂挂在牌匾两侧的红绸随风飘扬,显得格外喜庆热闹。 这才刚近饭点,进进出出的食客就已经络绎不绝了,而且凡是进去的食客无不是神色匆匆生怕赶不上什么一般,这倒让兕寒生出了几分兴趣。 正当兕寒思索时,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紧接着就听到小姑娘有些不耐烦的声音,“阿兄,你想什么呢!” 兕寒垂眸低笑看了眼才到自己腰腹气鼓鼓的小粉团子,用手捏捏她白嫩嫩的小脸,“好了,你阿兄我又没聋,真拿你没办法,走咱们进去!” 说罢就习惯的牵起阿好的小手向飘香楼里面走去,谁知刚一进大厅,眼尖的桂子就认出了这出手阔绰的小仙女。 只见桂子笑的甚是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见着金子了呢。 其实这么说也不假,那小阿好可不就是金灿灿的散财小仙女嘛,就那一把刀币都顶上他一个月的月钱了!他见到小仙女能不激动吗?!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的功夫桂子已经冲到阿好几人的眼前了,热情的说道:“哎呦,小姐您来了!” “几位想用点儿什么?楼上还是楼下?” 阿好一时间有些语塞,实在是被这小伙计的热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小二哥你还记得我?” 桂子笑着说道:“小姐瞧您说的,像您这样尊贵的客人,让人一见难忘,小的时常盼着您还能再来呢。” 阿好轻声笑道:“小二哥,你这嘴还真是越发的会说了,不过我听着欢喜。” 只见桂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姐您就别打趣小的了。”桂子瞧了一眼站在小仙女身侧的男子,心里不由一颤,本以为这小仙女就够好看的了,哪想这白衣男子的相貌更是出尘,而且还有些不同于权贵的压迫感,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种掌管别人生死的窒息与威压。 桂子心里更是多了几分计较,但是面色不显,依旧笑着说道:“小姐您几位是在楼下还是在二楼香阁用膳?” 第145章 再访飘香(二) 兕寒刚要开口,就被一旁的阿好给接过去了,“小二哥,给我们安排一间香阁吧。” “哦,对了,给我们安排一间视野好的,最好能将楼下的景致尽收眼底的位置。” 桂子一边领着几人上楼一边笑着答道:“嗐,这还用您说吗,您可是咱这飘香楼的贵客,小的肯定得给您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几位就瞧好吧~” 说话间桂子就带着几人到了二楼的一处香阁前,阿好好奇的打量着楼上的一切,准确的说眼前的景致颠覆了她原本的想象,虽然上次在楼下惊鸿一瞥便知道这香阁置景不凡,但是亲眼所见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暗红色的转角木梯一直延伸到两侧香阁中间,走过一条浅浅的过道,便能将所有包间的方位尽收眼底,不过这香阁的大门设计的有些独特,每间香阁都有两扇门,一在中间一在偏侧,一大一小,遥相呼应凸凹有致却并不会觉得突兀。 抬眼一看房门的墙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木牌,木牌上书凝香阁,设计精美朱红色的雕花栩栩如生,字体工整美观但是隐约间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发觉的不羁,店小二率先推开门,侧身伸手请人从小门进去。 阿好笑道:“小二哥,你们这飘香楼的包间倒是有意思,一间房不仅有俩门,还要从小门进去。” 桂子嬉笑着答道:“小姐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飘香楼的包间可不单是为了吃饭的,这里的每间香阁都能将楼下的景致一览无余,几位您跟小的来。” 桂子说着就领阿好几人走了进去,来到那扇大门前,‘哗啦’一声,那扇大门就被从两侧推开了,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风景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入眼来,只见眼前的视野如此辽阔,楼下的蓝白相间的圆台,还有那台上的景象就像映在眼前一般,清晰到下面每一个人的表情神色,简直不可思议。 桂子一脸得意的笑着,“小姐公子,怎么样,小的没有骗几位吧。” “这样的包间在王都可是独一份,要不然咱们飘香楼也不能招揽这么多食客来这吃饭。” 阿好一脸兴奋的跑到大门前,开心的说道:“真的可以看到楼下所有的景致。” 说着还没忘了招呼兕寒过去,“阿兄阿兄,快来!” 兕寒看着喜形于色的小团子,无奈的笑道:“好了,先过来点菜,一会有的你看。” 小团子闻言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楼下,又‘哒哒’跑了回来,牵着兕寒的大手摇晃着,讨好的笑道:“阿兄,这的菜可好吃了,清新爽口,香而不腻肯定对你胃口。” 兕寒捏了捏粉团子的小胖手,软软的摸不出一点骨头,可见这小丫头平日里被养的多好。 一旁的桂子看着眼前这对兄妹的互动心里有了计较,现下更能确定这两人出身不凡,他就说嘛,这小姐通身的气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还有她这位兄长,更是不同凡响,少言寡语,器宇轩昂,就算是世家公子都不一定有他的气度。 “小二哥,把你家菜单给我们。” 正当桂子出神的时候只听小姑娘叫他,桂子赶忙应声:“哎,小姐菜单在这,几位先坐。” 待到兕寒和阿好坐下,阿青四人也随即站在他们身后,毕竟他们在将军面前可不敢放肆,阿好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最后又瞧了眼正在看菜单的兕寒,眨了眨灵动的大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要说不说就这样直勾勾的瞄着你,就像一只调皮的小猫,冷不丁的就在你心头轻轻挠了一下,看得人心痒难耐。 在阿好的不懈‘努力’下,兕寒终于将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看她这副模样心头一软,不禁伸手捏捏小团子肉乎乎的小脸,轻笑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还跟阿兄不好说的?” 阿好拉下兕寒放到自己脸上的大手,拽着晃了晃,“阿兄,让他们几也坐下一起吃吧,要不然这么菜咱们也吃不完。” 兕寒瞟了眼站在身后跟木头桩子般的几人,又看看一脸希冀望着自己的小丫头,好笑道:“阿兄又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怎会连这点小事都不同意。” 继而转头对几人淡漠说道:“小姐都发话,你们都坐吧。” 几人笑着互相看了一眼,就对着阿好抱拳道:“属下谢过小姐!” 阿好喜笑颜开的说道:“好了别谢来谢去了,都快坐吧。” 还好这香阁内的餐桌足够大,要不然还真坐不下六个人,兕寒本就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再加上常年在外领兵打仗,风餐露宿才是常态,这让他点菜委实有些难为他。 还好身边有阿好这个熟门熟路的馋猫,不多时就点好了。 “小二哥,就先点这些,先给我们上壶好茶。”阿好将手中的菜单递给桂子。 桂子点头笑着:“小姐,您就放心吧,小的保管给您安排妥当的。” 阿好轻笑点头,随后就听她朝坐在对面的雍幸吩咐了句,“雍幸,看赏。” “哎呦,您瞧这可怎么好意思,又让您破费了。”桂子紧紧抓着手里的刀币,笑的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虽然嘴上说着客气话,但是还是动作比较诚实。 这人啊,小时候是心口相依,而长大后却总是口不对心,本以为这时光带走了的只有青春,却不知带走的还有所有的天真,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活回去了。 等到桂子走了,兕寒深邃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阿好,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窥探出些什么来,阿好蹙着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的问道:“阿兄,我脸上有什么吗?你怎的这样看着我?” 哪知兕寒点了点头,淡然说道:“一时间我竟有些不认识阿好了,没想到阿好在这市井的处世之道学的这般透彻,你可真是令为兄刮目相看啊。” 兕寒面无表情语气轻缓,阿好也看不出此刻兕寒的心情到底如何,是调笑还是生气,但是该哄也得哄,阿好眼睛咕噜一转,笑着抓着他的衣袖,轻轻晃悠,“阿兄,可是生气了?” 第146章 再访飘香(三) 兕寒闻言挑挑眉,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清冷的眸子此时满是潋滟的光彩,戏谑的说道:“哦,怎么看出来我生气了?” 阿好白了他一眼,撅了噘嘴嘀咕了句,“说话阴阳怪气的,还说自己没生气。” 兕寒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无奈的说道:“你啊,就知道拿捏我,许你无法无天,就不许我说说你、发发牢骚。” “这么丁点大都把我欺负的没了招架之力,等你长大了岂不是要跟你哥我分庭抗礼啊~” 阿好掀开眼皮瞧他没有真生气,心里顿时开心起来,随即扬起明媚的笑脸,哼笑两声,“所以你才更不能凶我,你阿妹我要是不高兴,最后受苦的还是阿兄。” 兕寒看她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气极反笑,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说了句,“歪理邪说。” 可是只能得到小姑娘一连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再看身侧坐的几人纷纷垂着头极力的憋着笑,毕竟能看到将军吃瘪不亚于水向西流。不过也就只有公主在身边将军才像一个有血有肉懂得喜怒哀乐的普通人,而不是那个只活在人们想象里不惧刀枪的战神。 ‘当当当’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接着就听到伙计桂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官,小的给您送茶来了。” “进。”兕寒的声音平静冷漠,就连门后的桂子,也不免被冻得缩缩脖子,麻溜的推门进去。 阿好看着一瞬变脸的兕寒心里也是啧啧称奇,一念春暖花开一念数九寒冬,她也不知道自家这阿兄是怎么做到的。 “公子小姐,这是咱们掌柜的特意交代给您上的茶,‘雨后天青’,还有几份茶点,几位先慢用。”桂子一边轻快的说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将茶和点心都摆上桌。 “几位客官先喝点茶,小的下去给您几位催着点菜。” 桂子说着抬脚就要离开,主要是这兕寒身上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桂子只要看他冷着一张脸心里就说不出的发慌,俩腿就跟没主心骨似的打转,他真是不明白这娇俏嫣然的小仙女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吓人的哥哥! 还没等桂子走了几步,阿好就叫住了他,“小二哥等等。” “小姐您有什么事?”阿好冷不丁的一喊,吓得桂子差点儿一个趔趄。 “这都快正午了,怎的还不见敬川先生登台弹奏啊。” 桂子闻言面露难色,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今日敬川先生登台可能得比平日晚些,不过您放心也不会太晚的。” 阿好眼睛一转,转而问道:“可是先生遇见什么难事了?” 桂子幽幽说道:“先生的女儿这两日病的有些重,先生一时间也是分身乏术,但是敬川先生说过,不管如何都不会爽约,肯定登台。” 阿好敛眸思虑一瞬,转而又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先生既能登台那便好,我家兄本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今日要是不能听上一曲可就遗憾了。” 桂子嬉笑着说道:“小姐公子,请放心,敬川先生晚些时候一定登台,不会扰了贵人雅兴的。” 阿好点点头,“如此就谢过小二哥了。” “好说好说,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有什么需要您再喊我。”桂子欠了欠身,朝阿好和兕寒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了。 直到‘吧嗒’房门被合上,阿好才调笑着说道:“阿兄,你看你给人家吓得,多一句都不敢说。” 兕寒刚要反驳就又听小丫头嘚瑟的说道:“你说你这么凶难怪平时没人愿意跟你玩呢,给亏身边有我,也就你这人美心善的妹妹不嫌弃你,要不然你啊~ ,一准得孤独终老。” 兕寒很想说他才不稀罕那些人呢,也不知道平日里到底是谁缠着谁,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以往也就是跟阿好在一块时能多说几句,多数时间也都是听着小姑娘一个人像只小鸟一样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丫头就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一会能把你逗得喜笑颜开,一会能把你气的七窍生烟。 就比如说现在,一个长得这般软糯的小姑娘,居然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气的咬牙切齿的。 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一句话,“丫头,是不是最近你阿兄脾气太好了,养的你胆肥了,现在居然敢调侃起你阿兄来了,嗯?!”说着还不忘用手泄愤般的揉揉她的小脑袋,直到小姑娘连连求饶才收手。 “阿兄阿兄,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我看你啊,就是被我惯坏了,屡教不改。” 兕寒推了推自己面前的茶盏,用下巴挑了挑示意她斟茶。 阿好无奈的撇了撇嘴,瞪了一眼还在偷笑的阿蛮,吓得阿蛮一个激灵,赶紧一本正经的坐好乖乖当一个木头人。 事实证明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当面对来自血脉的绝对压制时,也只有服从,因为这就是万物生灵的本性。 兕寒端起杯盏吹了吹茶汤上氤氲淼淼的热气,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淡声说道:“还不错,雨前云重,雨后天青,意境悠远,不落俗套,胸有沟壑志不平,还没丧志就有救。” 阿好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阿兄,你这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又是丧志又是沟壑的,你…”阿好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你不会是在说敬川吧。” 兕寒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还不算太蠢。” “你!…”阿好‘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谁让她现在受制于人呢,等回到兕国…,嘿嘿,咱们拭目以待,阿好不知道想到什么,也不计较和兕寒生气了,反正在兕寒眼里就是这小丫头自己就把自己给哄好了,估计是想到什么恶作剧可以捉弄他吧。 不过兕寒倒是不在乎,毕竟她的那点小把戏在自己面前就跟逗着玩一样,兕寒也不吝惜陪她玩笑。 兕寒也没应话,转而问了坐在对面的阿青一句,“沧溟怎么还未到?” 第147章 毒医圣手(一) 阿青现在一听‘沧溟’这两个字,就觉得气血逆流,这家伙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要不是他一直在将军那打掩护,就凭这家伙那不安分的劲头早就让将军给丢回去回炉重造了! 你说让他好好的当一个巫医就有这么难吗?! 唉~ 莫听莫问,提起来就是满眼的‘辛酸泪’,这天底下就没有好友像他这样,那么不安生,你为他收拾烂摊子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他创造麻烦的速度… 阿青一言难尽的看向兕寒,猛地就对上他深邃凌冽的眸子,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定了定心神,最后眼一闭心一横,默默在心里对沧溟说了一声‘自求多福吧’~ 刚要张嘴就听将军阴涔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去哪了?” 阿青木着一张脸,平静的说了一句:“属下,不知道。” 兕寒:“他最近都干什么了?” 阿青:“属下,不,不知道。” 兕寒:“他什么时候过来?” 阿青:“呃,不…不知道啊~” 现在阿青在心里早就把沧溟骂了八百六十遍了,都是因为他自己这个无所不能的暗卫统领在将军面前都成了一问三不知的废物了!!! 要是有一天自己让将军生了厌一准都是因为他! 这时就听兕寒冷飕飕的声音传来,还伴着一道似有似无的低笑,“呵呵,一问三不知。” 一旁的几人闻言无不缩缩脖子,虽说他是在笑着,但是在他们听来却是无比阴森,试问当一个杀神朝你粲然一笑,你敢接不? 阿青几个都跟鹌鹑似的,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有阿好不知愁般的摇晃着脑袋,饶有兴致的啧啧称奇,“真没想到沧溟这个呆子除了草药,眼里还能看见其他的?” 小公主捏了块儿点心毫无形象的往嘴里一丢,只听她还不忘口齿不清说着:“等一会儿他来了我一定要问问他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了。” 兕寒闻言挑眉看向身边已经吃的不亦乐乎的小团子,真是个小笨蛋,连点心都能吃到脸上,虽然心里嫌弃着,但是这身体倒是诚实的很,连想都没想就已经伸手将小丫头挂在嘴边的点心渣子给擦干净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好一脸骄傲的笑道:“你想一个只认识草药一天到晚只知道扎在屋里鼓捣瓶瓶罐罐的木头,突然间从早到晚只知道向外头跑,外面要是没有比起草药更吸引他的东西,我才不信呢!” “不过我现在倒是挺好奇的,这世上除了医术还能有什么东西能打动咱们这位医痴的。” 兕寒若有所思沉默片刻,转而就吩咐阿青下楼迎迎他,这家伙不仅是个医痴还是个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那种,唉,若不是这家伙深得大祭司真传,习得一手好医术,他都想着换人了! “客官,小的给您送菜来了~” “进来吧。” 正当阿青要出门去寻沧溟,桂子就带着几个伙计端着餐盘上来了,阿青侧了侧身将他们让进房内。 阿好看着一道道样式精美,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的菜肴,顿时食指大动,五脏庙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兕寒见小丫头眨着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发出黑曜石一般的光芒,注意力显然全被这一桌子的菜给吸引了。兕寒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下,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这小丫头还有十足的吃货潜质呢?! 这以后是不是只用好吃的就能把她给骗走?兕寒想到这心里顿时泛起一阵不知名的戾气,以后若是哪个人敢这样欺骗自己的小丫头,自己一定从他回炉重造! 就在这一刻兕寒决定了,等回去后一定要把小丫头这贪吃的本性给掰过来,省的以后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上当受骗! 可是兕寒转念一想,小丫头又怎么会离开自己的视线呢?反正有自己在小丫头是肯定不会受欺负的。 “阿兄!好吃,真是太好吃了!来,你尝尝!”兕寒还想着心事呢,突然听到小丫头的声音,还未等回神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鱼肉。 等反应过来一低头就对上小姑娘闪着星光的眼眸,还藏着隐隐的期待,清冷的面容一下子就化作一汪春水,就连平日里嗜杀凶狠的狼目都泛着柔和的光。嘴里的鱼肉有些酸甜口,但是此刻兕寒却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这种香甜不仅是味蕾上的撞击,更是一种直击灵魂的慰藉。 看着小丫头眉眼弯弯的笑颜,突然感觉自己疼爱娇宠的妹妹好像长大了。 长兄如父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假,更何况兕寒又比阿好大了整整一旬,此时的兕寒看阿好就有点‘吾家有女初长成’老父亲般的既视感。 虽然只是给他夹了一块鱼,但是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妹妹对他‘浓厚’而‘真挚’的爱! 这边的阿好可是不知道自家哥哥这么容易满足,一块鱼的意义都能得到升华? 不过得亏阿好不清楚兕寒心中所想,要是她知道肯定会不厚道的说上一句,阿兄,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你吃酸甜菜的样子。 “怎么样,好吃吗?”阿好见兕寒面色无常,甚至还有些隐秘的欢喜,秀气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里不禁在想,怎么回事,阿兄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味道的? 兕寒耳边又传来小姑娘俏皮的声音,心头更是一暖,虽然自己不喜甜食但是他不想小姑娘的一片心意被辜负,于是十分违心的说出了后面会‘折磨’他许久的善意‘谎言’,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阿好夹的菜很好吃,阿兄很喜欢!”说着就摸摸阿好的小脸。 阿好见兕寒薄唇弯弯,虽然不明显但是可以看出他此刻心情不错,随即也欢快的笑道:“阿兄喜欢就好,这的菜很好吃的,阿兄一定要多用些。” 兕寒轻笑着点头,“好。” 阿好又吃了一口菜,不经意看到对面三个拘谨的都不知道手该放哪的人,心里一阵无奈,这几个人哪都好就是太过惧怕阿兄了,阿好又偏头看看正在矜贵用膳的俊美男子,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完美无缺,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抵挡的魅力,这天底下就有一种人即便是吃饭都能吃出赏心悦目的画面。 阿好歪歪头,心里不解这样的阿兄有什么可怕的吗?!为什么他们都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呢? 第148章 毒医圣手(二) 此时阿好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做见众生如见尘埃,惟见你如日月。不过斗转星移当粉嫩的小团子长大的那天见过了激流险滩,人心善恶,直到物是人非,她方才明白来自兄长的那份关爱到底有多么深沉,多么不求回报。 “阿奴、阿蛮、雍幸你们三个也吃,别拘谨。”阿好说着还不忘看看兕寒的脸色,看他面色无异才放心。 兕寒哪能不清楚阿好的心思,于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坐的板板正正的三人,轻启薄唇:“没听见小姐说的,今日不必拘谨,一起用膳吧。” 三人听到兕寒的话一直僵直的脊背瞬间得到一丝松懈,阿蛮大大咧咧重重的深呼了一口气,天知道和将军同桌用膳,比起以前在暗卫营执行任务都要紧张,就是做梦都没这么离谱的! “哎呀,你们吃呀,没看我阿兄都放话了吗,来来来,都拿筷子,吃!”终于在阿好催促下几人也逐渐放下了心里的紧张情绪。 阿好这边吃的热火朝天,可是站在飘香楼外边苦苦等人的阿青可就没那么开心了,尤其再闻着飘香楼香气扑鼻的饭菜香,他的心情就更不美妙了,试问只能闻不能吃天底下还有这么残忍的刑罚吗?! 都怨沧溟这专爱惹是生非的家伙,也不知道这是发什么疯,又不守着草药下崽了,改成整日找不见人影了!有时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中邪了,不然他这些日子怎么这么反常呢? 正当阿青满心焦急满腹抱怨时,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大步流星的朝飘香楼的方向赶来,只看那人虽然神色匆匆,但却步履沉稳,剑眉星目,即便此刻风尘仆仆,仍然未曾折损他温润如玉儒雅翩翩的形象。 就是这样一个人任谁见了还以为是位品行端方的读书人,可是只有熟知他的人才清楚他有多么危险,谈笑晏晏便可轻而易举取人性命,神魔一念,一念之间悬壶济世,一念之间血溅三尺,能让这样一个人引起兴趣,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阿青腹诽的时候,沧溟已经翩然走至跟前。脸上挂着一抹和煦的浅笑,再配上他一袭青衫广袖飘飘,更显得他像一位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 “阿青,抱歉,劳你在此等我。在下多谢了。”语气轻缓客气,声音如同山泉淌过礁石,清灵悦耳,这般的陌上公子让人很难狠心苛责半分,但是对于阿青来讲,这样的困扰完全不存在。 因为阿青对他的所有不忍都在这家伙一次又一次的‘疯狂’举动下消耗殆尽了… 没错,在阿青眼中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端方君子,那些温润如玉、温文尔雅都是这家伙迷惑众人的假象,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天生就有巨大破坏欲的恶魔,可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家伙一言不合就爱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药草整蛊人,虽说不危及生命但是也足够让人难受好些时日了! 阿青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说人话。” 沧溟挑眉一笑,也不气恼,于是一舒广袖又走近几步,“今日怎的火气这般大,用不用小弟帮忙?”语气依旧轻快,就连神色都未曾改变,但是阿青却莫名的觉得自己周边阴风习习,好像自己的手脚都有点僵硬,他极度怀疑这家伙又在自己不知不觉间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阿青怒不可遏的瞪着他,好像生生就要把他盯出一窟窿来,愤怒的说道:“你又给我下了什么药!把解药交出来!” 可是谁料沧溟闻言,却震惊的愣愣看着阿青,温雅白皙的俊俏面容上此刻尽是委屈,手足无措的想要试图解释什么,可是又似乎在惧怕阿青的暴力,啧啧,可以设想一下,一个温润的小书生在大街上遇见了仗势欺人的‘大块头’,这大块头横眉冷目手拿兵器,试图逼迫书生就范,小书生受尽委屈但仍坚决不从,这是一幅多么能触发别人怜悯之心的景象啊~ 阿青现在可管不了自己在别人心里是个什么形象,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又在不经意间中了这家伙的暗算!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沧溟一见他当了真,索性也不逗他了,无奈的撇了撇嘴,“至于吗,这么不禁逗,真是的。”说罢就要越过他向飘香楼里走。 谁料阿青更快一步,一晃神的功夫就又挡在了他的眼前,神情愤怒的说道:“把解药拿出来!” 沧溟不耐的皱着眉,“解药?我都没给你下毒何来解药?快点走,将军还在上面等着呢。” 阿青闻言将信将疑的说道:“你真没给我下药?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沧溟气极反笑,摊了摊手,“我浑身上下什么都没带,上哪给你下药去,真是莫名其妙。” “再说为了整蛊你这么一个傻大个还得浪费我一包药,怎么都是我亏得慌。” “你放心吧,我还没这么无聊。” 阿青冷哼一声,阴涔涔的说道:“你无聊的还少吗?浪费在我身上的药还少吗?这么说你亏不亏心啊?” 让这傻大个当面揭了老底儿沧溟多少有点不自在,但是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沧溟淡定的轻咳一声,“那不是正赶上我在试药么,再说哪次我不都帮你给解了嘛,你瞧你现在还不是生龙活虎的。”沧溟这违心的话张口就来,也就是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说着越说越顺溜,就连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阿青现在已经不想再对这家伙说话了,主要是被他气的,他怎么就低估了这家伙厚颜无耻的程度呢!谁能想象到,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容下居然是如此‘歹毒’的存在,颠倒是非,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大奸大恶… 阿青此时已经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才能形容眼前这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人! 第149章 毒医圣手(三) 阿青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莫生气,莫生气’,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就像谁欠他钱一样,没好气的说道:“喂,我提前跟你说好,不管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忙什么,都把心思给我收收,今天将军有正事办,你可不能掉链子,坏了将军的大事。” 沧溟不耐的点点头,敷衍的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将军哪天叫我不是有大事,我还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啰里吧嗦的,傻大个你说你一个暗卫统领怎么跟个女人似的,一天到晚这不行那不行的,我看啊,你上辈子一定是个管家婆。” 阿青气的脸都快黑了,如果有办法他一定不会搭理这个家伙,他也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他嘴上的恶毒功夫一点也不输给他的毒术,准确的说这家伙本身就有毒! 阿青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再和他说话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想要揍他! 阿青携卷一身凛冽的寒霜,决然转身抬步向飘香楼里走去,不再看他。 “喂喂,傻大个,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沧溟实在是不解,自己这又怎么招惹这大块头了。 沧溟一边追着阿青的脚步一边在他身后嘀咕着,“一准是在将军那受了气,转头就冲我撒,再说谁惹你你找谁去啊,欺负我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算什么本事,还上过战场上呢,这么小心眼,比针鼻儿还小…哎呦!你停下干什么!” 沧溟自说自话正在兴头上,谁料这大块头突然转身差点儿跟他撞上。 “傻大个,你想杀人啊!这么陡的楼梯,给我撞下去怎么办!” 阿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沧溟,逆光而立的他,巨大的身躯遮住了大片的光线,金色的光影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愈发威猛挺拔,成片的阴影将他深邃的五官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暗色,使得他的气势又多了几分凌厉和神秘。 沧溟微微仰视着眼前高大如山的男子,不经意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时间竟然哑然,这家伙怎么气势这么足,有一瞬间在他身上竟然能见到只有在将军身上才能流露出的肃杀之气,这难道就是有样学样吗? “说够了吗?”沧溟看不清阿青脸上的神色,但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阿青语气中的冷意,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此刻极度不快的心情。 沧溟皱皱眉头心中不解,阿青不同别人,他越是气愤往往却越是表现得极度平静,不过最令沧溟不解的是,两人以前虽然也一直吵架斗嘴但也没见过他同现在这般生气,他到底怎么了? “傻大个,你,你怎么了?”沧溟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阿青,一时间巧舌如簧的他也有些语塞。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沉默,就当沧溟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只听从阴影中传出一声轻飘飘的声音,又好像是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无事,走吧。” 还未等沧溟捕捉到那丝怪异,前方的人已经又前走去,只余楼梯上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沧溟心中莫名的感到一丝不适,但是稍纵即逝,来不及深究。 … 正当沧溟与阿青被一阵奇怪的氛围包裹时,阿好这边却是气氛融洽身心愉悦,主仆几人玉盘珍馐推杯换盏吃的好不欢快。 “阿兄,你再尝尝这道花开富贵,可好吃了,上次我们来,这道菜可是吃得一点都没剩下。”阿好夹了一筷子‘花开富贵’放到兕寒的餐盘中,眼睛亮闪闪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就差将‘期待’两字写在脸上了。 兕寒朝阿好笑了笑,“好,阿兄尝尝。” 阿好看着兕寒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儿肉放入口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在砖红色的餐筷上更衬得他指节白皙如玉,矜贵文雅的身姿一举一动都像从画卷中走出来一般。 至少在阿奴看来,她的将军就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从没有和他相距的如此之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阿奴警告着自己不要失态,只要能时常见到他便好,知他安好,她便安好。 可是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妄念,就会不知足,一旦得到了繁星就渴望得到皓月的垂青。 其实阿奴很羡慕公主,羡慕她能这般毫无顾忌的与将军亲近,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将军的羽翼下肆意盛放,而自己,却只能在黑暗的角落像个小偷一样去窥探不属于自己的那道光。 可是那又怎样,就算自己永远只能在漆黑的夜晚才能仰望心头的明月,但是至少明月曾经走进过她的心房,敲开了她的心门,那段唯美的邂逅只要她一人记得便就是永远。 “阿兄,好吃吗?” “好吃!”虽然话不多,但是兕寒对小公主的回应却没有半分敷衍,此刻一双凌厉的眸子柔和的如同一汪春水,只此看着都感觉的到他对小姑娘的宠溺。 得了肯定的阿好心情大好,眉眼弯弯,看了眼对面的阿奴,心下有了计较,“阿兄,那道玉琴乳香也很好吃。” “阿奴还不快给阿兄夹一块。” 阿奴自打吃饭就一直闷着头,不敢抬头,突然被阿好点到名,一时间还有点错愕,随后就是一阵隐秘的窃喜,“啊?哦!知道了小姐!”阿奴清楚这是公主在帮自己接近将军,果然一抬头就对上公主那鼓励的笑容,阿奴也回以感激的微笑。 阿好在心里默默念叨,‘阿奴啊阿奴,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了,剩下的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阿奴强稳心神,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往常拿着宝剑都不抖一下的手,现在拿着轻飘飘的筷子却觉得如有千钧,也不知道颤抖的究竟是自己的手还是自己的心。 阿好清楚阿奴此刻的心情,也明白这般主动多少有些为难她,阿奴其实和兕寒有很多相似之处,低调内敛,防备心重,但是就凭着她那如冰山一样的阿兄,让他主动还不如相信太阳真能从西边升起来!难如登天啊! 第150章 ‘相看两厌’ 阿奴假装淡定的从自己眼前的菜盘中夹了一筷子玉琴乳香,轻轻的将菜放入兕寒面前的餐盘中,声音清冷依旧,但是这里面却掺杂着一丝隐秘的忐忑不安,“将军慢用。”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阿蛮见她这般心里怒其不争,她以前怎么就不知道阿奴这般木讷呢?公主人家都把梯子递到她脚边了,她可倒好还不好意思上来了,这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更得多说点儿讨喜的话,才能引得心上人的关注,她呢,上来就一句话,‘将军慢用’,冰冰冷冷的。 还别说,这点跟将军还真是挺像的,俩人一个赛一个的冷若冰霜。 阿蛮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百无聊赖的夹了一块儿鱼肉闷闷的嚼起来,化气愤为食欲。 别说是阿蛮了,就连沉默寡言的雍幸心中都产生了一丝触动,他太清楚阿奴对兕寒的心思,也清楚她隐藏在心底的那份爱慕有多深。 但是她太过胆小,畏首畏尾,既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得到回应,却又怕打破了现状,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作泡沫。 就像旷野上的蒲公英经不起风吹草动,稍一碰触就会化为乌有。 其实他和她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是懦夫,是难以直面现实的弱者,是经不起半分挫折的胆小鬼。 就像受到惊吓的仓鼠,一边觊觎着香甜的食物,又惧怕洞口外面的陷阱,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蠕动着鼻尖,贪婪的呼吸着周遭诱人的香气,幻想着终有一日得到食物的满足。 就这样周而复始的活在为自己搭建的美好幻境之中不可自拔的沉沦。 兕寒看了一眼盘中的菜,抬眸看向阿奴,薄唇微抿,淡笑一声,熟络不足客气有余,“好,阿奴你们几个也别拘谨,平日里阿好劳你们照顾,都辛苦了。” 阿奴定了定心神才给自己打着气抬头望向那个照亮她一生的男人,此刻兕寒不同于平日的冷漠疏离,而是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明明知道他是为了公主才流露出这份稍纵即逝的温柔,但是即便这样也足够让她沉迷耽溺甚至不愿醒来。 阿奴有些手足无措的摆了摆手,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她险些维持不住平日的清冷沉稳,“将,哦不,公子言重了,照顾小姐不辛苦的。” 阿蛮见此情景险些笑出声来,但是还好自己及时憋住了,要不然少不了挨一顿数落,还真是稀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般有趣的阿奴。 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简直难以想象这平日里冷的就像块儿冰一样的阿奴,居然还能流露这么少女羞赧的一面。啧啧,没准铁树还真能开花呢~ 其实惊讶的并不止阿蛮一人,就连兕寒见到阿奴这样心里也不免惊讶,但是长久以来戎马生涯见惯了刀光剑影早就练就了面沉如水喜怒不形一色了,他印象里的阿奴一直都是暗卫营的佼佼者,就连暗卫营的总教头都对这个弟子赞不绝口,凡是交给她的任务从无失手,计谋诡谲有勇有谋不输男儿,是一个可造之材。 记忆中的她有些模糊但是却又很清晰,他虽然记不清她在身边的点点滴滴,但是却能清楚的记得只要身边有她,自己的一切都会被安排的十分熨帖,她就像是一朵静默开放的山茶,不争不抢,永远都安安静静的点缀着以他为中心的世界里。 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他说不清,总之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她会永远站在自己的身后不会离去。 兕寒想到这,欲要再说些什么,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进。”兕寒闻声看向门口,房门也应声被从外面推开了,一袭广袖长袍满面笑容的沧溟率先进来,紧跟着就是身后面若黑炭的阿青,这两人一天到晚能吵上八百个回合,是典型的欢喜冤家,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就看两人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一准在楼下又吵起来了呗。 “嘿嘿,主子实在对不住,沧溟有些私事一时没脱开身,来晚了。”沧溟向来能说会道,又不怕丢脸嬉嬉笑笑就能让人消了气。 兕寒冷着脸似乎并不买账,凛然开口:“私事?我竟不知道你在这王都还能有何私事。” 沧溟见兕寒态度不见软化,心里也是有些犯嘀咕,毕竟主子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小错不纠大错不饶,他不轻易发火,但是前提不可触犯他的底线,至于底线究竟如何,全赖他一念之间。 “主子…”沧溟嗫喏着。 “主子,阿青下去的时候正赶上沧溟过来,我们二人在楼下闲谈几句耽搁了些,还请您莫怪。” 阿青突然开口打断了沧溟的话,兕寒明白他这是在为沧溟辩解,怕自己怪罪沧溟。兕寒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淡漠说道:“既然叙过旧了,还不过来一起用膳。” 沧溟一见兕寒如此,心下一喜,不过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傻大个居然会为自己说话,明明每次自己都把他气得怒发冲冠,就这样他还能不计前嫌替自己开脱,就从这点自己以后也要克制一下天性,争取再和他吵架时稍稍让着他一点,不再给他下药捉弄他了,但是也仅此而已! 自己可绝对不是被他这点小恩小惠给收买了,这是恩怨分明! 沧溟想着就笑着看向阿青,但是谁料人家阿青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直接扭头就落座了,徒留沧溟一人尴尬的留在原地,原本清秀俊朗的面容上凝固着僵硬的微笑。 此时沧溟方才对阿青的那点感激瞬间化为泡影,他就知道这傻大个一如既往的讨厌!阴谋绝对是阴谋,他就知道这傻大个没有这么好心,你看,这前脚帮了他后脚就让他下不来台,在将军面前自己还不好发作,要是在外面早就给他安排几包好药招呼上了,哼! 于是尴尬的笑笑,不情不愿的坐在傻大个的身边,真是越讨厌谁就越避不开谁,这最后一个位置在哪不好非要挨着这家伙旁边,气都要气饱了! 第151章 祸水东引 “哎,这的菜的确与众不同,难怪能让师妹恋恋不忘。”沧溟自从落座就已经没功夫生气了,进了这飘香楼扑鼻的菜香就跟长了腿儿似的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面钻。 别看平日里跟个儒雅书生一般的沧溟其实却藏了一颗贪恋美食的心,这点倒是与他的小师妹如出一辙,不愧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师兄妹,就连爱好都如此脱跳。 阿好一边夹着菜,白了他一眼,“好吃还让我们等了这么久,你再晚来一会我们都快吃完了。” 阿好戏谑的瞧着他,“不过我到有点好奇,这王都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能入了你沧溟的眼,总不会是好看的小姐姐吧,怎么样,大师兄不妨和师妹说说。” 沧溟闻言筷子一顿脸上那万年不变的笑容也有一瞬龟裂,但是很快就被沧溟的漫不经心给掩饰过去了,“小师妹真会开玩笑,你师兄我平日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师兄知道,最近陪小师妹的时间少了,是师兄不好,这样,我最近得了一卷不错的医书,据说是神农氏尝遍百草后所着的传世经典,世间只此一卷还是孤本,当做赔礼赠与小师妹可好?” 阿好紧皱眉头,摸了摸下巴,一脸疑惑的审视着沧溟,好似要将他看穿,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对,不对…” 沧溟被她看的发毛,总有一种感觉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丫头的眼一般,实在不怪他害怕她,就凭这丫头自从拜师以后的过往战绩,他直到今天还历历在目,委实恶劣至极,虽然他也不算什么好人,那得看衡量好坏的标准是什么,若是跟这丫头比起来,自己早就达到一个好人的水平了。 直到今天想起来那些心酸的过往依旧让他心痛的不堪回首…… 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不,不对什么,哪里不对。”沧溟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丫头捉弄自己的过去,身上的汗毛瞬间就都竖了起来,连舌头都有些打结。正当此时就听阿好轻灵悦耳的声音传入耳来。 “大师兄~”小姑娘的声音就像是清甜的甘泉,让人甜到了心里。 阿好越是这样沧溟心里越是冷的发慌,心想,看吧看吧,小恶魔又要作妖了,自己都将心头至宝拱手相让了,小恶魔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师父啊!您快点管管小恶魔吧,您亲爱的大徒弟就快要撑不住了! 沧溟在心里咆哮,但是外表依旧镇定,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师妹有何见教?” 阿好眨了眨大眼,笑的愈发甜美:“没有见教难道就不能喊你一声大师兄吗~” 这话说的直接让沧溟彻底没法儿接了,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头脑发胀,眼前直冒金星,好像生病了一样。 沧溟张张嘴好一会都没说出来话,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前有小师妹揪着不放,身边还坐着一个大冰块,一言不发的呼呼冒冷气,得,彻底被包围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师兄今年也已经十八岁了吧。” 聪明如他,饶是沧溟一时间也没明白阿好怎么说着说着就绕到这来了,只能僵硬的笑着点点头。 阿好若有所思的笑道:“哦,那是该早做准备了。” 这没头没尾的话把在场的几人都说的一头雾水,唯有兕寒一脸无奈的瞥了眼小团子,但笑不语。 “师妹这是什么意思,准备什么?”沧溟现在眉头皱的都快夹死个苍蝇了,他实在是后悔啊,今日怎么就忘了时辰让这小恶魔抓到把柄了呢! 阿好挑挑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之真理,师兄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再说师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的,不仅不会怪罪,还会甚是欣慰。” “你这般遮掩未免对人家小姐姐太不负责了些,亏你还是大夫呢,怎么就连这讳疾忌医的道理都不懂。”阿好跟个小大人似的小嘴叭叭叭,三言两语就把沧溟的终身大事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嘎嘣’一声,阿青手里的筷子应声而断。 沧溟愣愣扭头看向身旁的傻大个,只见他那看不出喜怒的脸上凝聚着如墨汁一般的黑。 再看看他手中被外力拦腰截断的筷子,沧溟吞了吞口水,莫名的感觉傻大个掰断的不是筷子而是他的脖子! 沧溟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实在是太吓人了,他平日里可没少欺负傻大个,也没见他这么生气,这傻大个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看来以后自己还是离他远点吧,免得这家伙那天一个情绪失控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自己还是懂的! “呵呵,小师妹你可真,真有意思,哪里有什么小姐姐,我…” ‘嘎嘣’一声只见阿青手中的断筷应声就又断了两节,真是已经断的不能再断了~ 阿青这番操作直接让沧溟吓到噤了声,旁边一直看戏吃饭的阿蛮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的朝她扫射过来,只能讪笑了一声:“我说突然间想到一个十分,十分好笑的笑话,你们信吗?” 这是瞌睡递枕头,来的正好!沧溟赶紧接话,“信信信,怎么不信,阿蛮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轻松轻松。” 莫名背锅的阿蛮欲哭无泪,心里顿时万马奔腾扬尘而过,早就问候沧溟的祖上八代了,奸诈小人!无耻之徒!难怪公主平日总爱捉弄他,活该! 臭叛徒!他倒会祸水东引这招,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坑进坑了,最不地道的就是他踩着别人出了坑,还把别人丢在坑里,临走还不忘盖上盖,这天底下还有这么阴险狡诈的人吗?! 忽然一声空灵的琴声从楼下传来,阿蛮闻声耳朵都立起来了,喜上眉梢,“公子小姐,应该是敬川先生登台了,咱们还是先听琴吧。” 这招声东击西果然好使,大家的注意力果然都被琴声给吸引走了。 第152章 将军令 铮鸣起,战马嘶鸣,刀剑出鞘, 乌云蔽日,黄沙尽现; 商音变,杀声起… 兕寒微微阖眸,仿若听的出神,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耳边这曲将军令对他的冲击有多大,琴声争鸣就像重回战场,黄沙漫天,残阳如血,奔腾的战马席卷着滚滚的沙尘,就像能毁天灭地的黄龙,将战场上的一切尽都湮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从前只听大祭司说过闻曲识人,今日方才明白此言不假,兕寒轻抬眼眸,望向楼下圆台上的白衣男子,明明登台献艺实属有辱斯文之举,但是此人神色清冷仿若置身仙山雅境,眼神中有不甘,有挣扎,有悲悯,唯独没有谄媚讨好之色。 身处闹市却有济世之心,泥泞之中仍不染尘埃,不愧是云初高徒。 兕寒他们的香阁是所有房间中位置最好的一间,所以无需站起来在座位上便可以清晰地将圆台上的景色尽收眼底。 兕寒冷眼看向台上敬川收敛琴弦当心一划,一曲终了。抽刀断忧,果断决绝,默默颔首,心下已有了计较。 不多时楼下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兕寒端起杯盏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甚是痛快,炙热的灼烧压制住了他原本百感交集的复杂心绪。 忽然间觉出自己的衣袖被身侧人轻轻拽动,兕寒侧头一看便对上小公主担忧的眼神,兕寒心头一软,方才萦绕久久不曾挥散的烦躁和伤感如同退潮的江水,惟剩浅滩。 兕寒薄唇微抿,沉闷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浅笑,伸手揉了揉她披散肩上的长发,安抚道:“阿兄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事情。” 阿好知道阿兄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虽然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将军令,本就是一代枭雄血染沙场的悲剧,即便有拔山扞海之力却终究逃不过鸟尽弓藏的结局,将军名扬沙场,殇于人心。 即便是悲戚之曲但是敬川的琴音却带着浓烈的不甘与悲愤,有一瞬间透过琴音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横刀立马向死而生的将军,手持银枪踏着尸身血海迎着猩红的残阳,坦然迎接属于他的归宿。 也许在生死一瞬的时候,他或许会留恋自己一生征战的沙场,或许会不舍自己誓死扞卫的山河万里,有那再也回不去的过去,还有那段抹不去的峥嵘岁月。 “好曲子,没想到市井之中竟有琴艺如此高超的乐师,听得我这手都痒了。”沧溟平生除了医术还精通古琴,也可说这沧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琴痴,就连阿好的琴技都是沧溟教导的,他手中的鸣凤琴更是百年难遇的好琴。所以这些人中除了兕寒阿好,就数这沧溟最有资格品鉴一二了。 “怎么,也想下去找人斗斗琴?”兕寒若有所思的看向沧溟说道。 沧溟看向台上的敬川,微微颔首,正色道:“闻此人琴音有激涛拍岸雷霆万钧之力,恐怕其志不小啊!” “公子,沧溟敢断定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是能招致麾下,于我们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 兕寒闻言眸光一闪,朗声笑道:“我还认为你学医都学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不上战场,直觉依旧敏锐。” 沧溟举起杯盏向兕寒遥遥一敬,“溟多谢公子谬赞,属下先干为敬。公子请!”说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兕寒也举杯一敬,“干!” “其实我今日叫你来便是为了此事,想必你已经猜出大概了吧。” 沧溟但笑不语示意兕寒自己已经明了,“公子,沧溟定助您达成所愿。”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罢兕寒又看向台上的敬川,“阿青,去将伙计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阿青闻言应声道:“诺!”说罢就起身离去。 阿好看着兕寒眼中那神色莫名中透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心道本来以为阿兄答应自己帮敬川女儿治病是因为于心不忍,现在听他的意思原来是动了招贤之心啊,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明珠暗投,如此大才若是埋没乡野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以如今的情形,有沧溟这个大师兄在,看来自己带的药恐怕是用不上喽~ 阿好抿了口茶,喜滋滋的继续踏实干饭,这就叫身无压力轻飘飘,所有的事都有人做了,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安心的享受美食了。 雍幸看着公主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变,看到她瞄着远处的那条鱼想吃又够不着的样子,心生无奈,不管什么时候都挡不住美食对公主的诱惑。 “小姐,这鱼做的甚是鲜美,您尝尝。”阿好正犯愁够不着那道石板鱼桥,虽说是在外面,可毕竟自己是公主总不能太失礼了,没想到心想事成,雍幸真是好样的!不枉自己对他这么好。 阿好心有所动,回以粲然一笑:“好,雍幸你也多吃些,咱们在外面不用拘谨那些虚礼。” “好,雍幸多谢小姐,您有什么想吃的雍幸帮您布菜。” “好啊,好啊~” 沧溟看着阿好与雍幸这一来一往的互动,又看了一眼兕寒眼神冷漠薄唇微抿,还有那似有似无的不虞,沧溟眉峰一挑,脸上带上了抹戏谑之色,端起杯盏浅酌一口掩去了唇间的笑意。 ‘当当当’ 不多时阿青就带着桂子走了进来,阿青面向兕寒拱手行礼:“公子,店小二叫来了。” 桂子冷不丁的面对兕寒这样气势这般强劲的人心里到底有些紧张,但是强压着自己心里的恐惧,勉强着自己扯出一道微笑,欠着身向前快走几步:“公子,您有何吩咐?” 兕寒看向桂子,淡漠说道:“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吩咐你做,去帮我请一个人。” 桂子自打在兕寒身前站定小腿就一个劲儿转筋,听他说完倒是松了口气,他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要他去请个人,桂子这会儿心下一松,满脸笑容的应和着:“没问题,公子您就说吧,您想让小的去请谁?小的保准给您叫来,您就说吧。” 第153章 将军不当死(一) 兕寒薄唇轻启,淡漠开口,“敬川” 桂子闻言猛地一抬头,便对上兕寒那双冷漠犀利的双瞳,方才退下的恐惧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间,尽管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心中的畏惧,但是微颤的声音却让这掩饰显得欲盖弥彰。 桂子强扯着嘴角干巴巴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公子,可是招待的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阿好见桂子被兕寒吓得脸都煞白的,心里也是一阵愧疚,自己阿兄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身上的杀戮之气普通人又怎么经受得住,于是笑着连忙打圆场:“小二哥,你别紧张,我阿兄也喜好风雅之人,但是生性冷漠你不要见怪,兄长听我说这敬川先生颇善琴艺于是今日就想着亲眼见见这位先生,若是能和他亲自讨教一番就更好了,所以特地烦请小二哥给传个话,让我们见上一见。” 桂子一听阿好这样一说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几分,看看阿好又看看兕寒的脸色,看他如阿好所言除了冷漠些倒不像有什么恶意,心里顿时就放心了些,笑着说道:“小姐瞧您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敬川先生还从未单独见过食客。”桂子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 兕寒见此也收敛了原本身上的凌冽之气,轻笑道:“小伙计,在下也是爱琴之人,今日得听敬川先生琴声,犹如他乡遇故知,所以不论如何也烦请先生来此一叙。” “阿青!”兕寒给阿青递了一个眼神,只见阿青从怀中又掏出一个荷包递到桂子面前,往他手里这么一塞。 桂子也是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荷包,微微一掂就知道这荷包分量不轻,面上不显但是心下一惊,心道,自己这踩了什么狗屎运啊!这么一会的功夫得的赏钱自己半年都挣不来。 但是桂子还是心有疑虑,捧着这袋钱跟捧烫手的山芋一样无措,“公子,太让您破费了,再说您之前就已经给过赏钱了,小的,小的…” “哈哈哈~ 天底下还有嫌钱扎手的,你这小伙计倒是个有意思的。” 桂子闻声看向座位上一袭青衫的沧溟,心道这位公子倒是面善,温文尔雅一股文人的儒雅之气这点还是挺像敬川先生的,只不过这位年轻公子文雅中还透着一种不羁洒脱的风流姿态。 沧溟本就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极具欺骗性,尤其再笑起来那更是浑身都透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暖,任谁看了都会产生一种舒心的亲切感。 至少桂子就是这么想的,这公子斯斯文文的应当不是坏人,这么一想心里也就不紧张了,接着听到沧溟又说道:“小伙计,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也没有恶意,我们公子只是想和这位敬川先生交个朋友,顺带再砌磋一下琴技。” “你可不知道,敬川先生的琴音甚是精妙,我们可是听的如痴如醉。” “不过在琴谱上在下还有些不解之处希望能和先生当面讨教一番。” 沧溟见桂子神色稍缓但仍有抗拒之色,随即眼神一转,又接着说道:“这样吧,小伙计我们也不为难你,你替我和敬川先生传句话可好?” 桂子闻言立马应道:“公子,您说您说,小的一定给您带到。” 沧溟粲然一笑,“你告诉敬川先生,将军不当死。” 桂子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公子,就这一句话?” 沧溟点了点头,“就这一句话,小伙计这个要求应当不难吧。你将这句话带给敬川先生,见与不见全在于先生,绝不让你为难如何?” 桂子一听此言如释重负,赶忙笑着说道:“没问题,公子,小的一定将话带到,几位放心。”桂子转而为难的看向手中烫手的钱袋子,“可是这,这…传一句话也用不着几位如此破费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兕寒开口道:“给你便收着吧。” 兕寒虽然仅此一句口气却是不容拒绝,桂子一见如此也不想恼了贵人的心情,再推辞下去就有点不识好歹了,于是心思一转,喜笑颜开千恩万谢的冲兕寒说道:“那小的就多谢公子了,你放心小的定会将话带给先生。” “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桂子试探着说道。 兕寒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等到桂子走后,沧溟刚想端起酒杯喝上一口,就对上兕寒似笑非笑探究般的眼神,看的沧溟心里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说道:“公子,您怎么这么看我,属下这脸上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说着还不忘摸摸自己的脸。 哪知兕寒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突然发现你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讨喜,至少今天叫上你一起来也许是正确的。” 沧溟笑着抿了一口酒,不以为意的说道:“公子既然知道我性子不讨喜还能叫我来,证明什么?” 兕寒挑眉看向他问道:“证明何事?” 沧溟将一只胳膊搭在桌案上,微微欠身,嘴角带着几分狡黠,“证明属下可以帮将军达成所愿。” “哈哈哈~ 你倒是自信。倒是比三年前脸皮更厚了些。”兕寒朗声笑道。 “不过,你所说倒也不假,我心所想,你应该明了,一会该如何做应当不用我多做赘述了吧。” 沧溟笑着摇摇头,“公子,您倒是高看我,不过属下定会鼎力相助,希望将军达成所愿。” “沧溟,在此敬您一杯。” 兕寒端起面前的杯盏,与沧溟遥遥对举,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好不明所以的困惑说道:“你们在那打什么哑谜啊,达成所愿?阿兄你有什么愿望吗?” 兕寒看着眼前的小团子仰着软糯的小脸,眨着水灵灵的大眼,鸦羽般的眼睫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扑扇着翅膀留恋花丛不愿离去。 心有所动,兕寒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脸,“你个鬼精灵,怎么现在还没猜出来吗?” 小团子可能方才吃的太尽兴了,就连脸上染了油花自己都未曾察觉,兕寒想都没想直接用手就给小丫头擦干净了。 一旁的沧溟心里一阵腹诽,别看兕寒行伍出身,但是熟知他的人就会知道,其实这人对洁净要求很高,往常行军打仗条件不允许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尚且还要找有溪水处清理一番,被人碰了一下他都会觉得膈应,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宠爱妹妹竟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可思议啊~ 第154章 将军不当死(二) 一旁的阿好倒是不知沧溟心中所想,只是心中疑惑兕寒和沧溟之间的对话,听的她一头雾水,但是她好像可以确定阿兄此行目的并不单纯,至少和她想的不一样。 “阿兄你不会别有所图吧?”阿好秀眉微蹙,要是到现在都不明白兕寒今日的古怪之处在哪,她也就白当他妹妹了。 兕寒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动作轻柔的就像一片柔软的羽毛一样落在她的心湖中,痒痒的但又十分熨帖。 “小皮猴,原来在你眼里阿兄就是这么个形象吗?还别有所图,就不许我仗义助人吗?” 阿好嬉皮笑脸的拽过兕寒的衣袖,讨好的笑道:“当然可以了啦,我哥哥可是这世上的大英雄,英雄可不就是救人于水火吗,所以阿兄肯定会出手相助的吧。” 兕寒瞧着她娇俏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无奈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耐心的说道:“阿好一会什么都不用管,一切都有阿兄,你只要踏踏实实吃你的东西就好了,记住了吗?” 阿好看的出兕寒神色之中的郑重,对上他柔和的目光,阿好点了点头,“阿兄放心,阿好心里有分寸。” 兕寒笑着又给阿好摘了一块鱼肉放到阿好的盘中,“吃吧。” 正当阿好这边吃的欢快,可是桂子那边却不怎么欢快,不过倒是挺热闹。 桂子刚一下楼就被胖掌柜给叫住了,“桂子,你小子在楼上磨叽什么呢!是不是又偷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桂子一跳,他从香阁出来心里就在盘算这事究竟该怎么办才能两边都不得罪,毕竟这一年多以来敬川先生在他心里早已成为他们飘香楼的一员了,要是不顾他的意愿强迫他去做不喜之事他宁愿不要这些赏钱。 还没等桂子想明白了,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桂子浑身一个激灵,心想自己就算不被日子累死早晚也得被掌柜的给吓死。 桂子几步小跑赶紧来到胖掌柜身边,“掌柜的,小的来了!小的正有事儿找您商量呢。” “你说你一天到晚老找不着人,一会儿这有事儿,一会儿那有事儿,说你什么你都有理,依老子看你以后就叫常有理儿得了!”胖掌柜肥嘟嘟的胖脸气的上下抖动,就连那圆鼓鼓的肚子这会儿也变得更圆了,整个人往大堂一站倒是更像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掌柜的,小的跟您说正经事呢。”桂子说着就将掌柜的拉到一旁避开人。 “你小子少在这装神弄鬼的,还拉拉扯扯的。”胖掌柜虽说嘴里嫌弃着,到底还是顺着桂子走到一旁。 桂子从怀里掏出方才兕寒给他的钱袋,同着胖掌柜打开了袋子露出了里面的刀币。 胖掌柜一看里面的钱紧皱眉头,又看看桂子,“你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钱!给我从实招来!是不是从客人那顺来的!” “老子平日里不克扣你们吃穿,就是想让你们都走正道,你小子要是敢不学好老子一定家法伺候!老子……唔” 桂子一把就捂住了胖掌柜的嘴,慌张的左看看右看看,仗着如今是正午楼里正是上座的时候周围吵闹得很,桂子见周边没有人注意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掌柜的,您先别急,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说着就放下捂在胖掌柜嘴上的手。 胖掌柜这会儿倒没那么激动了,气哼哼的瞪了桂子一眼,“你最好能跟我解释清楚,不然…哼哼,你可是知道家规的。” 桂子现在也是头脑发胀,他就想不明白了,掌柜的怎么老把自己往偏处想,难道自己就这么像会学坏的人吗?! 桂子:“掌柜的,瞧您说的,小的是那种人吗,这钱的确是客人的。” 胖掌柜:“你!…” 桂子一见他又要着急赶紧拦下,“但这是客人给的赏钱!” 胖掌柜难以置信的看着桂子,“赏钱?那个冤大头让你给碰见了,怎么着这馅饼长眼了,天上掉馅儿饼专砸你头上?” 此时楼上的‘冤大头’心有所感眉头一挑,心想这伙计怎么半天还没回来,想来要和这敬川见上一面应当不易,低头又看了一眼吃的不亦乐乎的小团子,还是阿好活得肆意,想吃就吃想笑就笑,永远都将人生过得如此鲜活。 “你是说他们想见敬川一面?”胖掌柜一手抱胸一手捋着胡子,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个苍蝇。 “没错,楼上那几位客人看着可不像是一般人,尤其是那小姑娘的兄长,他们都称他为公子,这个人可是不同凡响。” 掌柜的闻言,眼神一凝,“如何不同凡响?” 桂子一时间也找不出能够形容兕寒的词儿,懊恼的挠了挠了头,“这怎么说呢,就是比起那些世家子弟还要有气势,您是不知道,那公子就单单这么一瞥我这浑身都打哆嗦。” 桂子左右又看看,凑近胖掌柜小声说道:“依小的看此人不一般,不是咱们得罪得起的。” 掌柜的自嘲一笑,“不是咱们得罪起的?我告诉你,咱们就是平头百姓,咱们谁都得不起!” “你到王都的大街上随便转悠一圈都能碰上几个权贵,在这王都里咱们就是还没蚂蚁能扑腾的小人物,人家伸根儿手指头都能把咱捏死。” 桂子见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掌柜的,要不我把钱还回去,就说敬川先生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咱把他们给打发走?” 桂子话音刚落谁料就遭了胖掌柜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蠢啊!这么蹩脚的借口连我都不信,你以为谁都你师娘一样听一出是一出啊!说话都不过脑子。” 桂子心里烦的很,“这不行那不行,那还不如把这事告诉敬川先生,让先生自己决定得了。” 胖掌柜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双手背在背后来回踱步,片刻后又问道:“他们除了要见敬川,就没再说些什么?” 桂子挠了挠头,嘟囔着:“还说什么了?” 忽的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他们中的一人让小的给敬川先生带句话。” “什么话?” “将军不当死——” “……” 第155章 恩义两全 今日的三支曲子刚弹完,才下了汉白玉铺砌的圆台,就见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推推搡搡的义兄和桂子,敬川怀里抱着古琴饶有趣味的看着龟速向自己走来的两人,也不知道义兄和桂子这又是闹的哪般。 这边胖掌柜和桂子俩人也是闹心,谁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开口。 “一会你去说。”胖掌柜推推身侧的桂子,不耐烦地说道。 “掌柜的,您怎么又变卦了,不都说了吗,您先说我在一边帮衬着您,您这…”桂子又将胖掌柜往前推了推。 胖掌柜伸手拍了一下桂子的后脑勺,压着嗓子怒斥着:“少废话,你找的麻烦现在又让老子给你背锅!” 桂子不服气的小声嘟囔,“那些赏钱我也没吃独食啊,不是还分你一半了吗…” “哎呦!”桂子光顾着低着头腹诽,也没想到胖掌柜会突然停下,一时不察就撞上了他‘宽厚伟岸’的后背,猛地一抬头就对上他冒着火星子的眼睛。 桂子一时哑然,一种危险的气息,阴涔涔的冷风直往自己脖子里灌,瞬间从头冷到尾。 “嘿嘿,掌柜的,小的不是那个意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计较,别计较啊…”桂子抑制着自己心底的恐惧,干巴巴的赔笑,一双豆大的小眼不安的来回乱转。 桂子一把拽过胖掌柜的胳膊,讨好的笑道:“掌柜的,您就别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了。” “您不是总教导我们吗,要有大局意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胖掌柜张了张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可见有多生气,最后气极反笑,“你小子这是翅膀硬了,学会拿老子的话堵老子的嘴了!” 桂子瞄着胖掌柜铁青的脸色,心里也是一个劲儿的无奈,他还生气呢,这好不容易到手的赏钱还没捂热乎就少了一半!那可是足够他没日没夜干上三个月的银钱! 赶上这么个‘无良’老板,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我告诉你,你要是找打你就早…”桂子一边听着胖掌柜的叨叨,不经意抬眼一看,就瞧见已经走到他们身前的敬川正好暇以整的看着他们,桂子赶紧推了一下胖掌柜的胳膊。 可是无奈胖掌柜背对着敬川还不知道桂子的意思,以为这臭小子又跟自己打马虎眼,随后又给了桂子一记‘醍醐灌顶’,紧接着就是威力无边的‘狮子吼’,“你个臭小子,是不是皮痒痒了!怎么老子现在连说都说不得你了!还没说你两句就不耐烦了!” 桂子: “不是…” 胖掌柜:“不是什么!你现在还学会顶嘴了!” 桂子现在心中那是万马奔腾席卷而过,无语凝噎,他多想换一个掌柜,现在他终于明白‘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 生活不易,还得继续… 桂子生怕胖掌柜语出惊人说出什么不当的话,赶紧朝掌柜身后的敬川先生笑着说道:“先生,这是下台了。” 胖掌柜猛地一回头,就见自己身后赫然站着身长玉立的敬川,原本阴云蔽日的胖脸上顿时雨过天晴春暖花开,就跟见了美人似的,笑的那个和蔼可亲啊~ 桂子见胖掌柜这一脸不值钱的笑容,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抽,心里不禁嘀咕,哼,平日里就是见到老板娘都没见您这么高兴过,唉~ 谁说女人的天敌只有女人呢~ “老弟啊,这是刚弹完?”胖掌柜胖嘟嘟的圆脸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看起来甚是滑稽。 敬川抱着怀中的古琴意味不明的笑道:“义兄这是又和桂子吵架了?别怪小弟多嘴,您岁数也不小了,平时别和孩子们计较。” 胖掌柜心里一阵悲催,这叫什么事儿啊!他素日里积攒的好形象啊!全都被那个臭小子给毁了!!! 即便心里咆哮但是脸上的笑容依旧,“老弟说的对,大哥知道了。” “哎,对了,你这刚下台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休息。” 敬川有些无奈的笑道:“义兄你我兄弟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 一下子胖掌柜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尴尬的轻咳两声:“你怎么知道我有话对你说?” 敬川朗声笑道:“义兄胸中有一副侠义心肠,不是首鼠两端之人,也正因如此敬川才从心底由衷敬佩兄长高义。” “兄长是君子而非小人,自然心里藏不住事。” 敬川有些随意的又向前走了几步,快到胖掌柜跟前方才停下,神色和缓的说道:“所以有什么事,义兄都不必瞒我。” 敬川转而轻松一笑,又接着说道:“义兄不是说过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难道义兄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心里并未将敬川当做兄弟?” 敬川说着轻垂眼眸嘴角挂着一丝落寞的笑,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微微摆动,整个人也显得更加单薄。 胖掌柜最是见不得敬川这般落寞的样子,未遇见敬川以前他最看不上那些文文弱弱的读书人身上的那股矫情劲儿,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见不得敬川身上的落寞,总觉得他的人生应当像正午的阳光一样耀眼,不应当存有一丝阴霾,也许这就是自己与他的缘分吧,不然也不会事事都替他设身处地的考虑。 胖掌柜心里无奈,自己也是魔怔了,不然怎么就连自己平生最喜欢的钱都嫌扎手呢! 胖掌柜舒了口气,“老弟,大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敬川微微颔首,轻声笑道:“义兄请讲,只要敬川可以做到,弟义不容辞。” 胖掌柜见敬川神色郑重脸上的感激之情不似作伪,心头一暖,这世上豪杰每多刍狗辈,无情多是读书人,能遇见敬川这样的兄弟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才更不能见利忘义,为了钱财去算计他,去逼迫他去做他不想去做的事。 敬川他不欠自己什么,当初的一饭之恩他早就还清了,没有他飘香楼早就开不下去了,而今这份兄弟之情就是自己最珍视的,不然人生在世自己岂不是白活一场。 第156章 棋逢对手(一) 二楼香阁 “啧啧,这飘香楼的确是个好去处,仙乐美食样样俱全,不愧是王都,弄得我都有点舍不得走了。”沧溟又喝了一杯美酒,神情满足感慨的说道,说到最后还有一丝浅浅的叹息。 可是兕寒听他这样说倒是有些嗤之以鼻,犀利的眸光微微闪动,其他人听不出他的异常可不代表他兕寒听不出来,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这才来几日,怎么就舍不得了?” 沧溟一抬眼就对上兕寒仿佛能窥探一切的目光,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不自在,眼神躲闪了一下,转而又恢复了从容的神色,调笑道:“放着玉盘珍馐,谁吃清粥小菜啊。” 兕寒眉峰一挑,冷哼一声,“那把你留这怎么样?” 沧溟见兕寒并不是真的生气,于是也俯首做小连连告饶,嘻笑道:“啧啧,属下这跟您开玩笑呢,您这怎么还当真了,不过,属下倒是真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您屈尊降贵亲自上阵来请。” 兕寒瞧他一脸戏谑的笑容也不恼,端起杯盏云淡风轻的晃悠着里面澄澈幽香的佳酿,幽幽说了句,“急什么,等会见了不就知道了。” “哦?那看来公子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不过您又如何断定今日他一定会来呢?”沧溟语气轻松眼神真挚,仿佛只是单纯的疑惑,即便嘴里自称属下但是半分惧色都不曾有,反而更像是好友之间的调侃。 兕寒最见不得沧溟这扮猪吃象的模样,明明是只吃人不如骨头的恶狼,偏偏总爱伪装成人畜无害的兔子,“你不是心里早就有了计较,怎的还要明知故问。” 兕寒想到沧溟让桂子带给敬川的那句话,眼神中闪过一阵戏谑的笑意,“早就猜透了我的心思,现在还要深藏功与名,不得不说你很是高尚啊,不愧是毒医圣手。” 沧溟耳畔回荡着兕寒低沉的浅笑声,听得他一阵心惊,就连眼皮都突突直跳,多年来的直觉告诉他兕寒底下的话一准是陷阱,别看他兕寒平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与自己相比不逞多让。果然紧接着就听兕寒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看来以后本公子就不和你客气了,等回去你就到铺子里去帮忙吧。” ‘啪嗒’一声,几人纷纷看向沧溟,原来是他手中的筷子掉到了桌上,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沧溟闻声看向阿蛮,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一个蠢丫头现在也懂得趁火打劫了! 可是阿蛮才不惯他那臭毛病呢!让他总说自己蠢丫头!就欠将军整治你,该!黑心狼! 阿蛮也跟个小狮子一样回怼过去,一时间两人眼神交锋火光四溢,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可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使两人的战斗被迫终止,两人末了又互瞪一眼,又异口同声的哼了一下才转过头去,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兕寒默不作声的端起杯盏,朗声说了句,“请进。” 兕寒的声音虽说依旧清冷,但是阿好却听出此刻阿兄语气的郑重。 ‘嘎吱’房门从外面被轻轻推开,几人闻声看向房门处,只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白衣男子逆着光站在门口,随着男子逐渐靠近,几人才窥见这人的相貌。 不得不说,这敬川的相貌确实不凡,眉清目秀,目光深邃但却没有半分侵略感,而且令人十分舒适,就像春风拂面极具包容性,墨发如瀑只用一只简单的木簪束起,行动之间宽大的衣摆轻轻晃动,一袭白衣更衬得此人仙人之姿,不染凡尘。 至少在兕寒眼中此人但从表面看来就像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对凡尘之中的俗物皆不感兴趣,兕寒心里冷笑一下,就不知道这位敬川先生是否真的表里如一呢? “在下敬川,听闻几位客人想要与在下探讨琴艺,敬川不才如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沧溟闻言眉峰一挑,心道这天底下还有比自己能装的人,虽然嘴里说的谦卑但是他那如松柏一般挺直的脊梁可是没有半分弯曲。 但是脸上那真挚的谦卑之色又让人说不出去话来。唉~ 这王都还真是藏龙卧虎,看来自己还需精进,不然早晚得让人给比下去。没想到此次随将军同行还真是收获颇丰。 就当兕寒几人在看敬川的时候,站在他们几步之遥的敬川同样也在打量在座几人,准确的说从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几人的样貌就已经尽在敬川眼中了,他虽然面上宠辱不惊但是心底到底是难以平静。 世家权贵敬川不是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是这几人显然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也不同于世家权贵的公子小姐,但看为首白衣锦袍的少年,通身矜贵之气浑然天成,一双狼目深邃犀利,身上还有一丝难以隐藏的杀伐之气,尽管被男子掩饰的很好,但是当敬川推门而进的刹那间那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戒备之色却被敬川敏锐的捕捉到了。 毕竟是云初高徒,要是没有练就一双风尘飓眼岂不是辱没师门。 “先生不必客气,来请坐。”兕寒轻笑说道,“阿青,为先生看座。”兕寒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 待到敬川坐好,敬川看向身旁的兕寒,轻声说道:“听说公子喜好古琴?” 兕寒闻言眼眸中闪着笑意,“自古以来,琴者,大乐也,爱琴之人多为君子,先生琴声浑厚澄澈交相呼应,低如谷涧洞深,扬如龙腾万里,大起大落,令闻者如大梦三生,甚是畅快!” “我等皆是爱琴之人,听先生弹琴如遇知音,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唐突之处还望先生见谅。”兕寒微微颔首,神色郑重。 敬川眼神微动,随之轻笑一声,“公子太客气了,在下不过区区琴师,在这酒楼中弹琴不过是给食客们图个消遣罢了,称不得大雅,您过誉了。” 兕寒听的出敬川的推脱之意,但是他并不在乎,也不会迁怒于他,毕竟天下大才皆是千里马,驯服家畜容易但是想要收服宝马,那就不能失了耐心。 第157章 棋逢对手(二) 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确是个人物,沧溟一双精明的桃花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潋滟异常,阿好扑闪着大眼在兕寒和敬川之间来回打量,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明枪暗箭的来回交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本想着继续专注美食,这么一晃眼就见沧溟一脸‘猥琐’的看着自家阿兄和敬川,准确的说自从敬川进门这沧溟的眼神就没离开。 啧啧,那眼神就跟一只好斗的猛兽棋逢对手的感觉,阿好无奈的撇撇嘴,心里倒是为这位敬川先生的以后鞠了一把泪。 在他们兕国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宁可招惹小人不能招惹毒医,能够入了这位腹黑毒医的眼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幸运还是该说他不幸。 阿好摇摇头也不去再管他们了,反正自己就是一个还没人家腰高的小不点,大人的世界自己还是敬而远之吧,实在是太复杂了~ “听闻客人们叫店里的伙计给在下带了话,不知客人们有何见教。” 敬川清冷无波的双眸平静看向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到沧溟的身上,恰好此时对面的沧溟一手端着杯盏一手随意搭在桌案上,神色慵懒但眸光清明没有丝毫迷离的醉态,好暇以整目光灼灼的与他对视毫不躲闪。 见敬川看向自己,沧溟不仅毫无在意还朝他展眉一笑,就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一样,怎么看也不会将他与腹黑阴暗联系在一起。 敬川敛眉垂眸眼底的波光一闪而逝,他心中明白这几人身份必然不凡,大象无形,身份高贵却毫无纨绔之气最是难得。 而且为首的这位公子年纪虽轻但却为人沉稳言辞犀利进退有度,这绝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能有的气度。 可是王都之中的几大世家自己都有耳闻,敬川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不是那几大世家的人,因为他身上的深沉睿智是历尽千帆过后才能得到的,这是一个承先祖隐蔽之人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 “先生言重了,见教不敢当,不知先生方才弹奏的可是将军令。”兕寒知道敬川心存戒备,人之常情他也并不气恼,如若这敬川毫无半点风骨,那他倒觉得他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更辱没了云初的清誉。 敬川听到他能说出曲名心里并不意外,毕竟此曲也并非传世遗曲,有认识的到也正常,只是令敬川心惊的是桂子带给自己的那句话,这天下间居然有人可以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之音亦是知音。 所以不论如何自己也当亲自见上一见,更何况这桂子都已经收了人家的银钱,没想到有一天他敬川也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低头,这些都是命运的‘馈赠’啊—— 敬川压下心中的不适,淡然说道:“公子说的不错,的确是将军令,年少时到处游历曾亲眼见到过塞外战场,随之年岁渐长心有所感,再弹这曲将军令的心境自然也随之更改。” 敬川眼神虚空似乎在追忆年少的过往,继而又听他幽幽说道:“白云苍狗,往昔难追啊---” 随即自嘲一笑随意的摆摆手浅笑道:“罢了罢了,一世如浮云,走马观花皆是沧澜过客,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闻音识人,先生若无凌云之志就不会心有此感了,不知在下所言对否?” 敬川闻声抬眸看向沧溟,只见他似笑非笑精明的眼睛亮的惊人,仿佛可以窥见自己极力隐藏的心事。 敬川的眼神一顿,但是瞬间就恢复了原本云淡风轻无挂无碍的模样,就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沧溟此时也已经猜出今日兕寒叫自己来的目的了,虽说刚开始有些不情愿,但是现在嘛,自己倒是真想和此人交交手,过过招。 敬川不答反问,“公子还真是风趣,如若在下真有凌云之志又怎么会甘愿留在酒楼里当琴师呢?” 沧溟毫不在意的笑笑,“所以呢,不知先生可否为在下解惑呢,您为何心甘情愿只做个琴师也不愿意给自己一个笑傲九天的机会呢?” 沧溟的话说的并不委婉,甚至有些越矩,阿好边吃边听,耳朵支棱着生怕沧溟把人给说跑了,毕竟她可是真的希望帮那个比起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他们到这来可不是来打架的! 此时兕寒冷眼旁观这一切,丝毫没有帮着敬川缓解尴尬的意思,因为沧溟此举同样是他所希望见到的,他也想听听这敬川接下来该如何作答,见过世态炎凉的人心防太重,不下猛药治不了这沉疴旧疾。 果不其然沧溟话音刚落,敬川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浮现一丝恍然,只不过这里面夹杂了太多的苦涩心酸与无奈,但是那一闪而过的不甘到底还是被兕寒捕捉到了。 只要心有不甘这件事就好办,就怕他无欲无求无牵无挂,心中只要有牵挂就像风筝有了绳线,不管飞的有多高多远终有一日就都会落回地面。 “笑傲九天?蝼蚁尚且活得艰难,又何况九天鲲鹏,鲲鹏展翅九万里,借于风,驰于海,敢问阁下,自命不凡却无有凭借,又该当如何?”敬川朗声笑道,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不知道在笑沧溟的口出狂言,还是在笑自己可笑又可悲的命运。 阿好听着敬川笑的苍凉,就像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蒙着一层阴暗的黑,那是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寸草不生毫无生机,如果不是他的女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记挂,恐怕他对这个世界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阿好叹了口气,“如果先生面前真的有一个机会能帮您改变命运,您会怎样选择?” 敬川看向兕寒身侧的小姑娘,稚气未脱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悦耳,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软软柔柔却纯白无瑕,让人很难不喜欢。 接着下来的话饶是沉稳如山的敬川也有些接不住招。 只听小姑娘扬着精致漂亮的小脸,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字句清晰地说道。 第158章 峰回路转 “如果这世上能有办法去救您的女儿呢?” 阿好坦荡的迎上敬川诧异中略带警惕的目光,自知贸然揭人痛处有些不妥,但是不破不立,要是依着阿兄和沧溟这样无休无止的试探得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说道正题。 阿好不同于兕寒所想这般长远,自从上次听说敬川父女的遭遇,她便十分惋惜那位小姑娘,所以也希望能在离开王都之前帮帮这对可怜的父女。 “您不必担忧,其实上次我来飘香楼就已经从伙计那听说过您的事,当然也同情那位小姐姐的遭遇,其实这寒热症说起来难,也不难。” 敬川现在脑袋就像被什么砸中一样,嗡嗡直响,心情激荡,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像突如其来的飓风,刹那间就在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时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被彻底淹没,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太多次的希望变成了失望终究成了绝望,周而复始的循环令他已经快要窒息。 原本他已经快要放弃了,太痛苦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近乎麻木,要不是为数不多的理智让他还能保持清醒,他现在早就已经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你,不不,姑娘,”敬川语无伦次的说着,强稳心神才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缓缓起身就朝阿好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份颤抖,还有一丝近乡情怯的忐忑。 “敬川在此有礼了,请姑娘明言要如何才能救我女儿,只要,只要姑娘能够帮我救治女儿,敬川,敬川愿为牛马以报姑娘大恩!我…”说罢这个身长玉立的高大男人竟然哽咽的不能自已,颀长的身躯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他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一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兕寒见此情景面上依旧处变不惊,其实心里却对自己妹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做何想,他和沧溟一来一往多少次试探交锋都得不到这敬川的半分反应,谁料阿好一句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话居然竟能让他轻松破防。 “先生,您先别激动,咱们坐下来慢慢说。”阿好见他心情激荡,一时间她好像从他的身上见到自己爹爹的影子,那是一个父亲对子女最深沉最无私的爱,就连见到阿兄都不曾弯下的脊梁却可以为了自己女儿心甘情愿的放弃所有的自尊和风骨,在这刹那间这个不畏强权而折腰的中年男人好像变得脆弱易碎,让人心中酸涩。 兕寒也跟着说道:“先生,就依家妹之言还是先请坐吧。” “阿青,为先生看茶。” “诺!” 阿青起身就从房中茶桌上取出一只未用的杯盏为敬川斟茶。 “先生,请慢用。”阿青恭敬的说道。 “多谢。”敬川微微颔首,此时他也慢慢平复了激荡的心绪,敬川有种预感这个女孩所说非虚,也许小玉,自己可怜的女儿,可能有救了,有救了… “先生,方才家妹所言非虚,令爱的恶疾的确有救治之法,只不过这救治之法普天下只有一人可以做到。” 敬川闻言那双原本有些失神的眸子,倏然绽放着璀璨的流光,他清楚小玉的生机就在当下,就在眼前之人的手里。 隐于桌案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手心里尽是冷汗,他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得的恩惠,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他们对自己别有所图,不管他们让自己做什么,只要是能够将小玉的病治好,自己就算付出所有能又怎样,现在的敬川除了一尺危命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如果以命换命可以让小玉顺遂康泰福寿绵绵,自己便是死得其所。 不过,凭他的直觉,这些人绝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而且那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和善之相,也许否极泰来也未曾可知。 “敢问公子,不知此人是谁?” 正当敬川等着兕寒下文之时,就听他幽幽说道:“兕国大祭司——” … “唉~” 这已经不知道是桂子的第几次叹息了,自打敬川进了香阁,桂子的心里就七上八下不得安宁,他现在有点后悔答应兕寒的要求了,这么长时间先生还不下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要不然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先生要是有个闪失,那小玉可怎么办啊! “你臭小子唉唉唉什么!有点福气都让你给唉没了!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嘴!” 同样,胖掌柜也已经不知道在楼下转了几圈了,别说桂子心里担忧,其实他心里更着急,虽说自己和敬川相识不过一年有余,但是他比谁都清楚敬川的性子,看似文弱实则比任何人都要坚韧,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执拗的狠,一旦认准了便是百死不悔! 这样的心性注定他的不凡,但是同样也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磨难,胖掌柜此时心中突然有一种预感,那是一种失控的感觉,一种近乎离别的悲伤。 敬川和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觉得敬川将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掌柜的,您说小的是不是惹祸了。”桂子现在已经顾不上胖掌柜说什么了,反正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 胖掌柜见桂子耷拉着脑袋就跟霜打的似的,心里更是没由得恼火。 “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什么活儿都敢接,什么钱都敢拿!给老子急的眼皮直跳!” 胖掌柜用手摸摸自己的右眼,一边挺着肥硕的身躯来回踱步,一边暴跳如雷的数落着桂子倒是一样都没耽误。 桂子皱着眉头,偷眼看了一眼让人眼花缭乱的胖掌柜,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你不也拿了吗,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别马后炮啊,出了事就怨我…” “你小子大点声!少跟老子在这叽叽歪歪的,你…”胖掌柜本来心里就后悔了,现在再听桂子这么明目张胆的议论自己的不是,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成分。 胖掌柜用他那硕大的肉手指着桂子急的半晌说不出来话,“你,你…” ‘嘎吱’一声,万籁寂静,只见胖掌柜和桂子同时看向二楼发出声音的那扇大门。 第159章 机不可失 只见敬川一脸笑意的从里面出来,神情和平日别无二致,只不过胖掌柜一眼就看出来他的不同。 敬川性子温和,往日敬川虽然也是无甚脾气,待谁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儒雅气派,但是那笑容中的苦涩胖掌柜却看得分明,那些肆意潇洒早就随着女儿的重病消磨没了,自从小玉病入膏荒他的笑就愈加流于表面。 可是这次却不同,胖掌柜看得出此刻敬川多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一年多来自己在他脸上从未见到过的释然。 不多时敬川也向楼下走来,见到胖掌柜和桂子还在楼下等着自己,敬川心头一暖,轻快的走向他们。 胖掌柜一见敬川下来,立马就心急火燎的迎上去了。见他安然无恙心里这才稍稍放心,胖脸上尽是担忧,“兄弟,楼上客人没有为难你吧,你刚一进去大哥我这就后悔了,你说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我该怎么跟小玉交代啊!” 敬川知道义兄嘴硬心软,虽然爱财但是本性良善取之有道,不然也不会因为这点赏钱就坐卧难安的。 敬川见胖掌柜一脸愧疚,轻声笑道:“义兄放心敬川无恙,不仅如此还遇见贵人因祸得福了。”说着就看向躲在掌柜身后不敢露头的桂子,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看又不敢看,敬川安抚性拍拍他的肩膀,桂子依旧耷拉个脑袋不敢看他,“桂子今天多谢你了。” 桂子闻言一脸诧异猛的抬头,眼珠子瞪得老大,磕磕巴巴的说道:“先生,您,您说什么?我没,没听错吧!” “你小子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错没错的,连话都不会说,真是够给老子长脸的。” 胖掌柜转头看向敬川时马上就换上一脸和善的笑容,看的桂子嘴角直抽,他脸变得咋就这么快呢!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一旁的胖掌柜当然不清楚桂子敢怒不敢言的怨怼,继而笑着对敬川说道:“兄弟,怎么样,你到底遇见什么喜事了,别跟哥哥卖关子了。” 敬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大哥,小玉可能有救了!” “什么!” “什么!” 胖掌柜和桂子异口同声的惊诧道,俩人一脸震惊嘴里都能塞下去个鸡蛋,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同步的动作有些滑稽,敬川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转而又觉得不妥,轻咳一声敛住笑意。 “大哥,是真的!楼上的客人有救治小玉的办法,小玉她,有救了,有救了…”说到最后敬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胖掌柜知道他这是喜极而泣,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这是好事,证明咱们小玉是有福的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弟啊,你要苦尽甘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孩子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胖掌柜此时心里也不好受,眼眶泛红,一想到这父女俩这么长时间遭受的一切,那股酸涩就抑制不住,于是只能转移话题不让自己失态,“哎对了,人家说了没咱该怎么治?” 敬川迎上胖掌柜和桂子满是关心的目光,一股后知后觉的悲伤便在心底慢慢发酵,此时敬川才发现,原来短暂的时光让自己对这座飘香楼竟生出了家的感觉,义兄,义嫂,桂子,小黑,陈皮…那一张张鲜活的笑脸在自己的脑海中慢慢凝聚,形成烙印刻印心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他和小玉的亲人,不管前路如何自己都不会忘记他们。 心里百转千回,但是敬川面上依旧神色未变,说道:“贵人说了,待会儿就去给小玉看病,我想着义兄担忧于是就先下来报个平安。” 胖掌柜连连称好,喜笑颜开的说道:“好好好,能治就好。” “哎,桂子去后厨告诉大师傅再给二楼香阁多上几道好菜,一会做好了你麻溜的赶紧给送上去,听见了没!” 桂子听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帮小玉找到治病的法儿,高兴笑得跟朵花似的,听胖掌柜如今这般说于是也高兴的应下,“哎,掌柜的您就放心吧,小的绝对给您办的妥妥的!” “那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哎哎哎,小的这就去,这就去…”话还没说完就一溜烟的小跑走了。 胖掌柜和敬川见状相视一笑,“义兄,这辈子遇见你是敬川最大的幸运。” “老弟,还是那句话,你我兄弟不必讲那些虚礼,你只需知道我是你大哥,不管你日后身处何地,这飘香楼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是飘香楼的二当家。” 敬川诧异的看向胖掌柜,声音沙哑的说道:“大哥,你……” “兄弟不用多说,哥哥都明白,”胖掌柜挥挥手打断了敬川未出口的话,转而叹口气,“兄弟,哥哥虽然是个粗人,但是还是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从你我相识的那日,我就明白,你不属于这里,是雄鹰就当翱翔九天,是猛虎就当笑傲山野,你有经天纬地的才华,值得拥有更宽广的天空,才叫没埋没你这一身本事。” “兄弟,哥哥只劝你一句话,莫要错失良机,再者说人生能有几回搏,该出手时就出手,就说你大哥我吧,要是不懂得放手一搏,现在没准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蹲着呢。” 敬川无奈的笑了笑,“义兄是怎么猜到的。” 胖掌柜‘啧’了声,瞥了敬川一眼,“小看哥哥了不是,不是我说大话,哥哥虽说书读的没你多,但是这要说察言观色人情世故,不是我吹,哥哥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胖掌柜伸手从怀中掏出几个刀币递到敬川眼前,“看见了没,这就是楼上客人给桂子的刀币。” 敬川接过刀币仔细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疑惑的问道:“这就普通的银钱,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啊。” 胖掌柜一脸骄傲的笑道:“一般人当然看不出来了,来,你看这。” 敬川顺着胖掌柜指的地方看去,原来在刀币的柄端有一个方形的图案,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第160章 有始无端本为环 “这是…”敬川实在没瞧出来这记号代表什么,在手中摩挲了一番皱了皱眉,并未看出所以然。 正当此时就听见身旁胖掌柜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敬川听出了胖掌柜语气中的揶揄,无奈的开口:“义兄就别卖关子了。” “好好,我跟你说啊,别看这刀币长得都一样,但是这里面的门道可是大有乾坤。” 胖掌柜指了指刀币上的方形印记,“看了没,这是属于兕国的记号,准确的说,带有这个记号的钱币只有兕国官宦才有。” 胖掌柜见敬川有些迷惑,笑着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曾有一位经营钱庄的朋友对我说过,兕国君侯为了整治贪墨,就将打了记号的钱币作为奉银发放,而且那些官员日常开销皆需用这种带着记号的奉银采买结账,所以往来账目进出明细既是一览无余。” “所以这些年兕国才能这么繁盛,政通人和,朝堂清明。如此看来这兕国君侯不愧是一代枭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敬川看着手中的刀币神色不明的幽幽说道。 胖掌柜拍拍敬川的肩膀,“兄弟看来楼上的客人来头不小,如果大哥没猜错,他们应当看上了你的才华。” 胖掌柜见他不接话也不逼他,只是笑着继续说道:“其实自你进了飘香楼,大哥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义兄,我…” 胖掌柜摆摆手打断了敬川,“兄弟,这都是后话,咱们当务之急是先将小玉的病给治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敬川迎上义兄真挚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好’。 … “瞧着我干什么?”自打敬川离开阿好就有些坐立不宁,怯生生的偷偷瞧着兕寒的脸色,阿好自觉今日的事做的有些莽撞,也许会打乱阿兄的计划。 但是她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世上有什么比人命关天更重要的事,不然就依着他们那样一来一往的兜圈子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上,所以不管他最后恼不恼火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管! “我瞧你生气没。”阿好低着头小声嗫喏着,她听不出兕寒言辞之间的异样,但是还是担心他生气。 兕寒瞟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阿好,看着她原本编在发髻上蝴蝶状的水蓝色发带也随着低垂的秀发一起飘落胸前,就如同它的小主人一样无精打采,没了来时的肆意张扬翩翩欲飞。 “大小姐一人顶俩,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阿好闻言抬头,见兕寒只是板着脸也没看出过多的愠色,这才稍稍放心,伸出小手试探着拽了拽兕寒的衣袖,眨着星光闪闪的水眸,微微歪头问道:“真的没有生气吗?难道你不怪我自作主张?” 本来兕寒也没有太生气,而今再见她娇软可爱的样子,更是心硬不起来,“告诉阿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开门见山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阿好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实话我不像你们想的这般复杂,本来今天来这我就是想帮帮那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小姐姐,我只是想救人而已,并不想让一件纯粹的事变了味道。要是那样的话这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伯伯曾经教过我一句话,叫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时候一些事无需太过计较,凡事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结果,所以我不喜欢挟恩图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阿兄你说我说的对吗?” 兕寒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年纪不大,道理倒是知道的不少,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平日里一准没少跟爹娘斗智斗勇。” 沧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抬眼就见一大一小齐刷刷的盯着他看,沧溟讪讪笑道:“我突然想到有意思的事没憋住,勿怪勿怪。” “不过公子,我倒真是想替小姐说一句。” 兕寒挑眉说道:“哦?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丫头平时可是没少招惹你,怎么着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要帮着她说话了?” 沧溟闻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推了推一旁跟个木头似的傻大个,“阿青你说,我像是睚眦必报的人吗?” 奈何阿青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继续喝酒不再看他,好像从到尾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沧溟胸脯上下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气的不轻,咬牙切齿了半天,只能恶声恶气的说了句,“无知莽夫,不可理喻。” 兕寒冷眼旁观,看着阿青的目光倒是有了几分打量,他倒是没想到平日里木讷老实的阿青却能让狡猾如狐狸的沧溟气到吃瘪,还真是个新鲜事。 “好了,说正事。” “沧溟,方才你也听到了,那小姑娘的病症,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沧溟闻言一改方才的慵懒,神情难有的正色,剑眉微蹙沉思片刻,“说实话,听那女孩的病症凭我一己之力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具体情况还是要把过脉才能断定。” 兕寒眉头紧蹙,“难道就连你也做不到吗?你不是祭司高徒吗?” 沧溟毫无形象的白了他一眼,“你宝贝妹妹还跟我一脉同宗呢。” “再说我要是事事都超过我师父,那才叫出了鬼了。” “你是不知道那寒热症有多厉害,不同人不同症,而且寒热邪风经表里进肺腑通五脏,阴阳两亏,交错顺逆,不能相通,以至经脉皆塞,气血双亏,阳气营气俱丧,神气损此乃夭亡之兆。” “说人话!”兕寒没好气的说道。 沧溟无奈的撇撇嘴,心道,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医道,以前兕侯也不是没打算让大祭司教授他医道,无奈这位热血将军完全不喜欢那些枯燥乏味的医理。 可是谁料时隔多年,兜兜转转他的宝贝妹妹却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师妹,当年没当成他师弟现在倒成了阿好的师兄,看来师父说的真对,有始无端本为环。 第161章 万物有灵 “良将用兵亦如良医用药,你万军从中如观鱼赏花,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医道同兵道,过去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开窍,这要是我师父知道一准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沧溟恨铁不成钢般的叹息道:“唉~ 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呦~” 兕寒气极反笑,眼神犀利一扫,一条胳膊随意的搭在桌案上,邪魅一笑,“哦?我倒不知道连板斧都提不起来的小身板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哎哎,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般不禁逗真没意思。”沧溟撇撇嘴,嘟囔几句也没再说什么,毕竟这杀神脾气可不是一般的不好,凡事知进退,懂得适可而止,不该招惹的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来公子,咱们喝酒。” 兕寒瞟了沧溟一眼,端起面前的酒盏与他遥遥一举。 对于兕寒和沧溟的交锋,阿好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同性’相斥这不是再正常的事吗?吵一架解决不了,大不了打一架,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打架也是促进交流的一种捷径,反正吃亏的也不是她哥,阿好对此表示无所谓。 … ‘啾啾啾’ “小黄,你说你饿了,不是刚吃过么?” ‘啾啾啾’ “不行不行,你不能再吃了,在吃下去你就该叫小胖了。” ‘啾啾啾’ “什么,你说你怕胖,对我知道你怕胖,所以我才不能再喂你松子吃。” “小黄,你要听话,一定不要贪吃,不然你会生病的,你知道吗,生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要喝很多的汤药,你知道那些汤药有多苦吗,要比苦菜还苦。” “每次爹爹喂我吃了蜜饯都不管用,嘴里依旧很苦很苦。” “还有哦,生病了你的亲人会担心的,就像我爹爹…” 寂静无声的房间,一只小黄鹂正在笼中活泼的上下跳动,黑白分明的眼睛窥视着小主人的心绪,试图能够为她送去一份微不足道的欢愉。 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呜咽声在静谧的环境中让人心酸,小黄鹂清脆的鸣啼就像是她唯一的慰藉。 “其实爹爹他不用这么费心的,虽然每次爹爹当着我的面都是笑着安慰我说要不了多久病就会好的,可是小黄,我心里清楚的,爹爹那是怕我担心,其实他是骗我才这么说的,这病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呜呜呜,其实我很勇敢的,我不怕死,但是,但是,我只怕爹爹一个人会孤单,小黄,你说我该怎么办。呜呜呜…”泪流满面的小姑娘在床榻上将自己团成一团,瘦弱的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就像一只孤立无援的小兽,用最原始的方式试图留住自己的最后一丝体温。 ‘啾啾啾’ “啾啾啾” 也不知道小黄是不是也能感觉到小主人的悲伤,它在笼中上上下下的跳动着,似乎想要撞出笼子突破围栏的阻隔,去给它的小主人一个温暖的拥抱,融化她心里挥之不去的寒冬。 正当此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团坐在榻上的小姑娘闻声猛然抬头,也许是想不到此时本应该在外面的爹爹会去而复返,小玉一脸怔忪的看向房门的方向,眼睑处还挂着几滴欲落不落的泪珠,水洗过的眼睛泛着一层朦胧的红丝,略失焦距的目光中满是还未来及掩饰的死寂,看的敬川心口一痛,就像是被整颗心脏被人生生剜去一般。 他从不知道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小玉竟是这般痛苦,也许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吧。 现实中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自己,从前的自命不凡究竟有多么可笑,原来那些所有的忍让皆是一场虚妄,一场亲者痛仇者快的笑话,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如果独善其身不问世事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那么就算现在卷土重来又能怎样呢。 敬川垂下眼眸掩去自己眼底那化不开的阴鸷与凌厉,再抬眼又变成那个温润如玉云淡风轻的模样。 小玉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这时敬川已经走到床榻旁,只见她欲盖弥彰般的一把拉过身上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好像这样爹爹就不会看到自己哭过了。 敬川心头酸涩,但依旧勉强自己笑了笑,“小玉怎么不看爹爹,爹爹哪里做错了吗?” 小玉依旧蒙着被子不肯拉下,瓮声瓮气的说道:“爹爹很好,小玉没有事。” 敬川缓缓坐下,透过雕花窗的阳光洒在他的墨发间宛若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背着光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依稀听清他近乎轻不可闻的叹息,“小玉,爹爹知道你不开心,是爹不好,让你跟着受了无妄之灾,爹爹对不起你娘,我…” 小玉听不得自己最爱的爹爹这样自责,一把就拉下被子,一张泪眼朦胧的小脸被憋得通红,“爹爹没有错,小玉从来没有丝毫怨怼,您不要这样说,您没做错什么,做错的是别人,是那些恶人,是他们将我们逼上绝境的。” “您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如果娘知道了也会伤心的。”小玉抽泣着看向敬川,红肿的眼睛中尽是悲伤,看着那鬓角中的华发丛生,俊朗的面容已然是阅尽千帆的沧桑,曾几何时志得意满的父亲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原来记忆里无所不能的父亲也会变老。 敬川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强忍着心里的苦涩,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还小,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是爹爹最大的希望就是愿我的小玉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那些烦恼就都交给爹爹。” 敬川说着便为小玉掖了掖被角,慈爱的替她拢了拢头发,“小玉的头发又长了,爹爹给小玉篦发去去病气可好?” 小玉直到长大了还未曾让爹爹给梳过头发,略有羞涩的点点头,“谢谢爹爹。” 当初刚到飘香楼时小玉的头发就像枯败的干草,几乎没有半点生机,将养了这一年多方才有了起色,枯败的干黄逐渐被乌黑油亮取代。 第162章 玲珑心 “小玉的头发愈发黑亮顺泽了,咱们早好好将养,一定能将病治好的,到时候爹爹就带你出去好好看看王都。” “小玉,爹爹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小玉微微扭头拽住敬川宽大的衣袖,“爹爹有心事不妨和女儿直言,您不要将所有的烦恼都压在心里,小玉长大了,可以为爹爹分忧的。” 敬川垂眸看着小玉那双晶莹通透的眼睛,他望着那一汪清水中的自己,心下一软,顺势将女儿瘦弱的身躯小心的搂在怀中,怀中的女儿已经被病痛磋磨的只剩下一副瘦弱的骨架,原本圆润的小脸瘦的没有一点肉,靠在自己怀中竟然感受不到半分重量。 刹那间小玉就感觉到自己脖颈处落下一片炙热的湿润,她紧紧咬着唇逼迫自己不要回头,因为她知道父亲骄傲半生,不想让她窥见他心底那一触即碎的脆弱。 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静的沉默着,静谧的房间,明亮的阳光,偶尔间几声清脆的鸟鸣,却莫名的和谐。 “爹爹方才眯眼了,”敬川强忍着泪意,胡乱的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强颜欢笑,“爹爹方才说到哪了?” “哦对了,爹爹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小玉并不拆穿他,依旧笑着问道:“爹爹有什么好消息?” “今日楼里来了几位客人,他们说有治寒热症的办法,也许我儿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爹爹这是真的?”小玉闻言兴奋的一把拽住了敬川的大手,看的出此刻的小玉是真的开心,试问这天下有谁绝境逢生还能泰然处之的,更何况小玉再懂事也依旧还只是个孩子,一时间就连苍白的脸色竟也因为欣喜多了几分红晕。 “真的,一会爹爹将他们叫进来,小玉要乖乖的配合,我们争取早日将这病给治好。” 小玉眨着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敬川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煞是可爱乖巧,“爹爹,您,您不会是答应了他们什么吧。” 敬川既惊讶于小玉的敏锐,又不愿给小玉平添烦恼,手中的篦梳又轻柔的为她按压着头上的穴位,若无其事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与他们切磋一下乐理,闲聊一番,怎么,小玉还担心爹爹在外面吃亏不成?” 小玉轻笑:“爹爹以前和我说过,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既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今女儿病着,您有时难免受制于人。我怕您为了我被迫去做自己不喜的事。” 小玉因为背对着敬川,并未看见到敬川隐忍悲伤的神情,只能听到他清冷略有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玉无需为这些烦心,爹爹心中有数,你只要把身子将养好就可以,等到咱们治好了病,爹爹就带着你到处去转转,散散心。” 小玉微微侧头看向敬川,粲然一笑,“爹爹放心,小玉会好好的,我还要陪伴爹爹长长久久呢。”说罢就安心的依靠在敬川的怀中。 “啾啾啾” “哈哈,小黄你也听到了,我的病可以治好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带你出去玩了,小黄你开心吗?” “啾啾啾” “啾啾啾” “哈哈哈~ 爹爹,你看啊,小黄听懂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日的阳光格外明艳,甚至有些耀眼,敬川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自从逃命以来再未有过的安心。 就像是濒临绝境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也许他不应当再浑浑噩噩下去了,就连义兄不曾读过书的人都明白是雄鹰就应当笑傲九天的道理。 难道自己真的愿意将这一身本事就此带到地下吗?到时候自己又该以何面目去面对师父呢? 独善其身亦或兼济天下,敬川心底冷笑,就算没有选择,那自己也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他不相信在这纷繁乱世他们父女能没有出路,即便没有出路,他也会用自己的双手搏出来一条活路,胜负未分一切还未曾可知。 … “当当当” “进!” 敬川缓缓推开门,面色沉稳恢复如初,再不见最初的失态,缓步走到兕寒跟前,只见兕寒轻声开口,“先生既然能够如约而至想必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敬川闻言看向兕寒,深邃的眼眸凝视片刻,遂而上前施了一个大礼,转而答道:“川本布衣,本欲苟生于乡野,浑浑噩噩了此一生,谁料世事无常。”敬川沉吟片刻,苦笑了一声,“还让爱女遭此大难,我五内俱焚,而今敬川不求其他,惟望女儿小玉健康顺遂,一生无忧,那便足矣。” “公子,敬川身无长物,唯有一身学识可供公子驱使,公子如若能帮敬川救助爱女,敬川愿拼尽所有以报公子大恩!” 说罢便又一拱手再拜,兕寒立马上前扶住敬川,说道:“先生无需如此,快快请起。” 转而又说道:“先生,还不知在下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便如此交付信任,难道您就不怕所托非人吗?” 敬川轻笑,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兕寒,开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者说,在下只有三尺危命,若非这世间还有牵挂,即便身死又有何足惜?” 敬川微微敛眸,转而又说道:“既然公子说到这了,那在下就斗胆请教公子了。” 兕寒见敬川进退有度,虽然举止谦恭但丝毫未见世俗市井之气,即便受制于人依旧不卑不亢,心中愈发满意,随之就连语气更多了几分敬重,“先生勿怪,在下兕国君侯之子兕寒见过先生。”说着也向敬川躬身施了一礼。 敬川眸光微闪,眼底突现惊诧之色继而便被欣赏取代,“原来是兕国勇冠三军的少年将军,在下失敬失敬。” “方才初见,在下便想将军英武不凡,身上肃杀之气如霄云过境扑面而来,便知将军身份不同凡响,没想到如此人中龙凤倒是让敬川遇见了。” 兕寒微微抿唇轻笑,但是神色淡然宠辱不惊,敬川见此心里更是高看于他。 第163章 以茶代酒论英雄 年少得志却能有如此心性,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兕国君侯得子如此真是好福气,兕国能有这样的后继之人终究是兕国百姓之幸啊。 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的欣赏之色愈加明显,“恕在下眼拙,未能识得将军真颜,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兕寒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先生何错之有,要说冒昧也是在下,今日突然造访,让先生受惊了。” “不过,在下这份惜才爱才之心却也是真的。先生咱们坐下谈,请。” 敬川微微颔首,便随兕寒落座,此时桌上的膳食已经撤下去了,兕寒示意阿青看茶。 随后轻笑道:“说起来在下能够有幸结识先生全赖家妹。” 敬川闻言略有诧异的看向坐在兕寒身边粉粉嫩嫩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他还记得方才就是这小姑娘一鸣惊人坦荡直率,原来她就是那位兕侯的掌上明珠,难怪身上有一种不输男子的气魄。 敬川目光深邃的看着阿好,兕寒以为方才阿好的举动冲撞了敬川,眉头微蹙,有些忐忑的说道:“先生勿怪,家妹尚且年幼,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哦,将军多虑了,在下并非此意,我观小公主虽为女儿身却有龙章凤目之姿,霄云吞海气魄不凡,英武之气不输男子,小公主未来可期前途无量啊!” 兕寒薄唇微抿嘴角含笑,虽然觉得敬川是恭维之词但是听到他的宝贝小公主被人这般夸奖,心里说不出的欣喜和自豪感油然而生,毕竟这可是他兕寒的妹妹,他的小团子本来就值得最好的,就算有再多的溢美之词也不足以形容阿好的美好。 “先生谬赞了,阿好她也就是机灵些胆大些,不过平日总归也是调皮得很,您再这般夸奖她,回头这丫头就越发的不好管喽——” “阿好,还不见过敬川先生。” 敬川知道兕寒认为自己是恭敬之词并未当真,眸光微闪但笑不语。 阿好本来听到敬川的夸奖就已经心花怒放了,而今再听兕寒同着人家揭自己的短,气的恨不得瞪他,但是碍于敬川还在,只好将怒火生生压下,默念,莫生气莫生气,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能跟他一般计较。 心里想好后,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阿好见过先生,先生琴艺精湛,闻之忘俗,阿好以后可以向您请教琴艺吗?” 敬川垂眸看向坐在蒲团上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目光炯炯,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眸,敬川心头一软,小姑娘娇俏可人实在很难让人心生不喜。 敬川慈爱的对阿好柔声说道:“小公主喜欢敬川的琴声就好,请教不敢当,但是公主只要想学,敬川一定倾囊相授。” “敬川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阿好闻言就像发现多大的宝藏一般,灵动的大眼瞪得老大,鸦羽般的眼睫如蝴蝶一般上下翩飞,活泼可爱。 敬川见阿好这般笑着点点头,身上的哪还见得到方才的客套疏离。 接着就听兕寒又说道:“先生,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兕国的毒医圣手----沧溟。” 沧溟闻言起身对着敬川拱手施了一礼,敬川同样回礼。 “久闻先生大名一直不曾得见,未料此次王都之行竟有意外之喜,看来在下此次跟随将军收获颇丰啊,哈哈哈。”沧溟本就相貌儒雅一袭长衫更衬得他风度翩翩,就连笑意都让人感觉十分舒心。 敬川看见眼前面冠如玉侃侃而谈的青年,得体的举止,熟络的语气,清新温和的声音都十分具有蛊惑性和欺骗性,若不是清楚那毒医圣手的威名,自己还真能被他骗了去。 敬川眸光微闪,也回以一笑,“公子过誉了,要说毒医圣手才是百闻难得一见啊。” “都说毒医圣手,医毒双绝,神龙见首不见尾,关于毒医圣手的传说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方外之士,有人说他是隐世老者,总之诸君尔尔,就是未曾想到,阁下居然是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啊。” “这是应了那句话,自古英雄出少年,敬川佩服。”敬川神情淡然,眼神扫过沧溟兕寒,语气郑重的说道。 沧溟朗声笑道:“先生这是哪的话,在下别无所长,身无长物,唯有在这医术上还算说得过去,不像先生胸中有乾坤,逆风翻盘,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非一般人所能为也,要说佩服二字也是我们敬您才是。” 敬川轻舒广袖,双手伏膝,沉吟片刻,幽幽说道:“方才便是阁下叫伙计带的话吧。” 沧溟听他问到这,便也大方的承认,“不错,正是在下。不过也实属无奈之举,在下知先生的琴艺高超,意境如深谷幽潭,妄自评头论足实属不该,但听闻先生不见外客,我们几人又实在仰慕先生,只有出此下策,不当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敬川摆了摆手,“非也非也,公子何错之有,敬川每日在这飘香楼中弹琴听众不少,但大多皆是图个乐子罢了,能听懂敬川弦外之音者如凤毛麟角,公子便是其一啊。” “今日这曲将军令得遇知己实属快哉!” “哈哈哈,想必先生也是性情中人,这倒是让我们和先生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啊。”沧溟心中一动,朗声笑着,转而又对兕寒说道:“将军,不如我们一同敬先生一杯。” 兕寒闻言剑眉一挑,眼中隐含了几分戏谑,扫了一眼笑的跟个狐狸似的沧溟,心道这家伙倒是会来事,几句话不离拉拢之意,看来除了狂妄一些倒还是有几分用处。 “沧溟说的是,来先生,咱们以茶代酒,一同举杯,请。”兕寒端起茶盏敬向敬川,深邃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敬川接下来的动作。 敬川看着面前的热茶飘着如云雾缭绕的热气,层层叠叠氤氲袅袅,正如他此刻的心情,片刻后只听敬川缓缓开口,声音轻缓但是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坚定,一如他心中隐隐下定的决心。 “将军盛情,敬川却之不恭,请!”敬川应声端起杯盏,心里却十分明白沧溟的言外之意,不过就像小玉说的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十岁的孩子尚且明白的道理,敬川怎能不知,这盏茶就是自己的态度。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那个忍辱负重受尽苦楚的乡野村夫终将湮没于幽幽岁月,连同那些不堪的过往,取而代之的将是独属于敬川的传奇。 第164章 ‘黑心儿馒头’ “怎么样,小玉的病可以治吗?” 敬川见沧溟自打为小玉诊脉眉头就一直紧锁着,看得他心神不宁,难道就连毒医圣手都束手无策吗? 这边诊脉的沧溟心里也是难有的焦虑,从脉象看小姑娘气血两亏,又长期被寒热症折磨早就伤了内里,已有油尽灯枯之兆,难怪在这王都之中能令群医束手。 沧溟收了手,拉过一旁的被角为小玉掖了掖,听到敬川的询问,沧溟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瘦瘦弱弱的小玉。 小姑娘很懂事诊病时非常配合,面容憔悴但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却亮的惊人,就那样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等着,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沧溟却看得出小姑娘眼底强烈的希冀。 沧溟对上小玉灵动的眼睛,轻笑出声,“小姑娘的寒热症虽然很严重,但却不是没有办法,只要配合治疗一定能够恢复的。” 小玉本以为这次又和往常一样,得到的结果一定是失望,这一年多爹爹已经不知道带她看了多少大夫了,一次次的希望换来一次次的失望,其实她不怕死只是担心爹爹一人孤苦无依。 无数个漆黑寂静的深夜她总能从噩梦中惊醒,她见到自己死后爹爹也失去了生的意愿,投了河随自己而去。 可是任凭自己怎么哭喊梦境中的爹爹都听不到,自己多想告诉他:不要死,女儿要你好好活着,这个世界女儿还没看够,那些罪魁祸首依然活得自在,凭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要强加在我们这些可怜人身上,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没想到正当自己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有人会告诉自己有机会活下来,小玉原本已经有些暗淡的眸子顿时就充满了光彩,沧溟知道她的心中有了生的欲望,为医者不怕疑难杂症就怕患者了无生意,若是这样就算天神降世也是药石无医。 “大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沧溟听到床上小姑娘怯生生的声音,就像一只小小的幼兽,心中欢喜却又不敢肆意的表现出来,此刻饶是冷心冷情的沧溟也难免对这可怜的小姑娘软下心肠。 沧溟怜爱的摸摸小玉的头,声音轻柔的说道:“小玉相信哥哥吗?” 只见小玉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了沧溟片刻,然后坚定的点点头,没有血色的双唇紧紧抿着,仿佛做出什么巨大的决定,“大哥哥,我相信你。” 沧溟被小玉坚定的信任着,就像一股暖流萦绕心间虽不炙热但却很温暖,这倒是他从医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沧溟心中自嘲一笑,许是自己平日坑人的次数太多了,突然间也想做回悬壶济世的神医。算了就当是与这小姑娘的缘分吧。 敬川看了眼躺在床榻上满面病容的女儿,又与沧溟对视一眼,随后点头应下。 转而又上前俯身为小玉盖好被子,笑容和蔼的说道:“小玉,好好歇着,爹爹和哥哥出去,先让小黄陪你,好吗?” “爹爹放心,小玉有小黄不无聊。” 敬川闻言眼睛酸涩,又怕小姑娘看出来影响心情对她的病情不好,于是赶紧和沧溟离开。 只是他并未看见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女孩眼底涌动的泪光映着透过窗棂的阳光闪闪发亮。 房门外,敬川再也保持不住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双目赤红声音沙哑干涩,沉吟半晌还是艰难的问出了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话,“公子小玉的病到底怎样,烦请公子实言相告。敬川感激不尽。”说罢就要给沧溟施礼,却被沧溟一把扶住。 “先生,实在无需行此大礼,沧溟生受不起,再说小玉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我也不忍心看她饱受病痛的折磨。” 敬川闻言犹如见到希望,“这么说,公子有办法。” 沧溟幽幽叹了口气,“小玉的寒热症极其霸道,要不是她命大早就撑不到现在了,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也是一线生机,就看敬川先生敢不敢放手一搏了。” 敬川紧闭双眼,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小玉的病是不是已经到药石无医的地步了?” “若是依旧这样拖着,她活不到三个月。”沧溟的话无异于平地惊雷,敬川的身子险些踉跄摔倒,但是这个结果不是心知肚明吗?王都的医馆早就看遍了,烂熟于心的结果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沧溟将敬川脸上的绝望看得分明,心里生不忍,叹了口气,“我可以先为小玉用药,替她压制住寒热症的病状,延缓她发病的时间,只是恕我冒昧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希望先生能给出明确答复。” “公子请讲。”敬川微微颔首,双眼有些失神茫然。 “方才将军已经告诉您了,这世间只有一人能治这寒热症,那便是兕国大祭司,也就是家师,所以我为小玉拖延时间,等见了家师再做救治,不知先生可否随我们一起离开。” 敬川沉默不语,就当沧溟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只听敬川开口,“请公子带敬川去见将军吧。” 沧溟眸光微闪,说实话他倒是很敬佩敬川这样遇事果断的人,这样的人若是到了兕国,他日定是一大助力,将军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即便来王都朝圣都能捡到沧海遗珠。 … 这边兕寒几人依旧在香阁中等着沧溟的消息,阿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兕寒端着茶盏挑眉看了一眼小粉团,最后实在没忍住还是开口说道:“你再转下去我都要晕了,过来坐下,陪阿兄喝点茶。” 阿好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向房门处,嘟囔着,“也不知道沧溟这家伙靠谱吗?” 兕寒闻言笑出声来,“沧溟这家伙做人靠不靠谱我不知道,但是这家伙的医术应该还是靠谱的。” 谁料阿好却嗤之以鼻的翻了个白眼,“阿兄你还是不够了解他,这家伙的毒术胜于医术,以前祭司伯伯总说他就是个黑心馒头,皮儿是白的可是心儿是黑的。” “你说谁呢?” “?!” 第165章 踏云归 “我说谁你心里没个数吗?”阿好双手抱胸,朝他挑眉一笑,挑衅之意十足。 “俗话说尊师重道兄友弟恭,虽说我是你师兄,但是你别忘了这医理可还是我给你启蒙的,也算你半个老师吧,你难道就这样对待我,啧啧,可真令我我伤心啊~” 阿好耳边回响着沧溟矫揉造作的声音,听着浑身都不舒服,阿好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要不是心里想着正事,她可不惯着他,早就武力压制了。 “你少来了,快说正事,到底怎么样了?”阿好快步上前看了眼跟在沧溟身后的敬川,焦急的问道。 沧溟看了眼坐在桌案旁的兕寒,两人眼神倏时对视了一瞬,就听沧溟幽幽开口,“小玉的病唯有师父才有办法,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暂时压制发病的时间,将她带回兕国再交由师父救治。” 兕寒倒是真没想到就连沧溟都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方才刹那的对视他就知道沧溟所说的皆是事实,再看后面敬川那还未褪却猩红的双眼,兕寒对他们的来意心下有了计较。 兕寒敛眸思虑片刻,站起身来,走到敬川跟前,若有所思的看向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男人,缓缓开口,“不知先生作何打算?” 敬川颓然一笑,本想扯动嘴角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许久过后只听他沙哑的开口,“敬川想随将军一起回兕国,我知道这个条件有些冒昧,但是,希望将军能救小女一命,敬川感激不尽。”说罢就要给兕寒俯身施礼。 兕寒连忙扶住,“先生快快请起,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先生大可放宽心,其他的就交由沧溟,待到几日后咱们便一同启程,所以先生还是要早做准备。” 敬川闻言心中大喜,神色郑重的说道:“敬川再次拜谢将军,若是小女能够得救,敬川将会效忠兕国以报救命大恩。请将军受我一拜。” 说罢敬川便拱手对着兕寒施了一个大礼,一旁的沧溟见此眼底流露出一丝兴味,他是真没想到逛一趟酒楼倒捡着个宝了,不得不说这兕寒真是个当奸商的材料,稳赚不赔啊。 … 明月楼 自从丞相凌湛答应邱月在琼芳夜宴上献舞,这邱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就连每日白天练舞都找不见人,到底让楼中诸多姐妹心生不满,但又顾及着她如今是丞相护着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不过脓包就是脓包,压制久了早晚也有挑破的一天。 同往常一样的一天,楼下舞台上的姑娘们水袖飘飘裙裾飞扬,队伍时而成花瓣状盛放,时而又做雨落花残飘散各处,忽的一声清脆的笛声缥缈而来,一个面带水蓝轻纱的蓝衣女子赤脚踏花而来,靛蓝色舞裙将女子美好的身躯勾勒的玲珑有致,腰间锦绣玉带上坠着的金色流苏随着那女子的舞动叮铃作响,与音韵婉转的配乐宛若天成。 仙乐悠远舞姿妖娆,随着乐曲的节拍愈快那女子的脚步也愈加欢快,梦幻般的靛蓝色裙摆在半空中肆意飘扬,就像盛放的蓝色妖姬,美轮美奂中却带着隐秘的危险,魅力与理智之间的碰撞,就连空气中的气息都有了几分夺人心智的魅惑。 ‘铮’琴音一出一切都戛然而止,就像是最后的狂欢一切都归于死寂,鲜红的花瓣从空中飘洒而下就像是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没有尽头。 只见那蓝衣女子水袖一甩足尖一点踏着身边姑娘们倾泻而出的水袖,犹如云中飞燕踏云而归,最终隐身于漫天花雨之中不知归期。 “好好好!”一旁的教习嬷嬷都忍不住为这曲踏云归鼓掌称赞。 这时台上的姑娘们也纷纷停下舞步,一边平复着因剧烈运动不停起伏的胸腔,一边聚拢站在舞台上等着嬷嬷训话。 此时嬷嬷走上台来,打量着每一个姑娘,一双犀利的眼睛带着满意的神色,视线最后落在那位站在中间的蓝衣女子身上,历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挂着欣慰的微笑,“这支曲子跳得不错,踏云归就得有惊鸟掠风去,好似踏云归的轻盈缥缈。” “沧澜你跳的不错,拍子把握得很好,本以为你只擅长古琴,没想到这舞姿更是不遑多让,好姑娘,你可是帮了嬷嬷的忙了。” 沧澜玉手轻抬摘取面纱露出艳茹海棠的玉颜,眉若嫩柳,眼似繁星,朱唇不点而红,琼鼻如雪似远山,再配上那额间灿若朝霞的花钿,更衬得女儿娇媚嫣然宛若画中仙。 “嬷嬷过誉了,沧澜是明月楼的人自当为楼中分忧,我的舞艺不精还劳嬷嬷多多教导才是。”说罢就恭恭敬敬的屈身向教习嬷嬷行了个礼,沧澜的声音清清泠泠,既不热络也不疏离。 嬷嬷本就喜欢沧澜为人恭谨守礼,谦卑而不谄媚,刚柔并济甚是得体,这孩子是她亲手带出来的,自然最是清楚她的性子,她虽然为人冷清但是却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不像有些人一朝得势便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想到这嬷嬷的脸上多了一丝狠厉,再看向眼前的沧澜时心里更是满意,就连目光都多了几分慈爱,拉过沧澜的小手轻拍了几下,柔声说道:“澜娘,还是你贴心,不枉我对你的厚望。” “听嬷嬷的好好干,我敢保证不出两年你定能成为明月楼的花魁舞姬,到时候就等着那些公子哥为你一掷千金吧~ ”嬷嬷喜笑颜开的对沧澜说着。 这要是寻常的姑娘听闻教习嬷嬷如此器重自己早就喜形于色了,但是沧澜对此却不甚在意,只是礼貌的抿唇一笑,“嬷嬷看中沧澜,是我的福分,决不敢再生妄念。” 嬷嬷闻言心中更是满意,再与那目中无人的邱月两相对比更是高低立判,心里这样想着便也说了出来,“澜娘你是个好的,不向那眼皮子浅的,还未怎样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当真是命贱福薄的东西。” 第166章 沧澜之忧(一) 沧澜听得出嬷嬷口中对那人嫌恶,自也听得出她对自己的敲打之意,不过对此沧澜却不以为意,本就是一身风尘,哪里还有什么清风霁月,不过都是泥沼中的可怜虫,尊严二字太过缥缈,还是守住自己的本心来的真实。 沧澜微微敛眉,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声音轻柔不卑不亢,“嬷嬷说的是,姐妹们能有今日在明月楼的光景,全赖嬷嬷一手提拔,投桃报李尚且过之不及,怎还能再生出龃龉。寻常人家尚能懂得尊师重道,嬷嬷在姐妹们心中如同授业恩师,我们日后还得孝敬嬷嬷呢。” 教习嬷嬷闻言心中欢喜更甚,精明犀利的双眼看向眼前这清冷美人的神色更是满意,不骄不躁,确实是个懂进退的。 嬷嬷黛眉一挑,用凤仙花汁染的指甲红的热烈,掩唇轻笑,“澜娘,还是你讨人喜欢,就连说话都这般中听,也不知道那些个臭男人是怎么想的,竟会对不值钱的妖艳货一掷千金,真是眼瞎不识金镶玉。” “琼兰夜宴既然她能去,自然你们也能去。都是明月楼出来的谁又比谁高贵。” 众姑娘一听此言脸上的欢喜之色怎么都压不下去,七嘴八舌的喧闹起来。 “嬷嬷,这是真的?我们也能去?” “那可是王宫啊,我这辈子还能进王宫,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一人接过话来,“这样的梦你倒真是敢做。”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嬉笑出声, “就是就是,就你那两把刷子,要是没得机缘王宫大门朝哪开估计你都不知道,哈哈哈~” “哈哈哈~ ” 被嘲笑的舞女恼羞成怒的和身侧之人打闹起来,“你还笑不笑啊!” “好了好了,不敢了~” “…” “行了行了,真是越发的没了规矩!”众人闻言便老老实实的站好,悄咪咪的看了眼嬷嬷的脸色,见她并不是真的动怒,方才放下心来。毕竟教习嬷嬷的手段她们可是领教过的,在这明月楼中哪个女子没被教习嬷嬷罚过,她们怎的一个高兴就得意忘形了呢! 众人心里一阵后怕,好在嬷嬷也并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只是冷眼扫过众人以示警告,又看了一眼面前处变不惊的清冷美人心中更是满意。 没好气的白了众人一眼,“你们瞧瞧自己这上蹿下跳的劲儿,素日里教的规矩都就饭吃了!若要人前显贵就要背后受罪,出身高低这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但是日后是贵是贱却是你们自己定的!” “平日里罚你们为的就是他日出去,既不折辱自己也不辱没了明月楼的招牌,咱们明月楼虽说是风月之地但也不是乌烟瘴气的地方,进了明月楼的姑娘也不比平常人家的女儿低贱,说到底人之贵贱全赖自己,你们明白吗?” 嬷嬷眼神扫过每一个人,似乎能将她们的隐秘心思给勘破,众姑娘纷纷低着头不敢与嬷嬷对视,“嬷嬷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个讲道理的,咱们丑话说前面,这次进宫献舞都给我把自己的心思收了,别净给我想那些斜的歪的,攀龙附凤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谁要是敢在夜宴上动心思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牵连了明月楼,你们可是知道后果是什么。” 嬷嬷的这番话说得轻缓,但是众人却觉得从脚底板往上翻凉气,谁也不敢当这是一句戏言,纷纷应声道:“谨遵嬷嬷教诲!” 嬷嬷见众人如此识趣脸上也不见方才那一闪而逝的狠辣,又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仿佛那一言定生死的人不是她一般。 嬷嬷见敲打的目的已然达到,便摆摆手让众人下去。 沧澜也欲转身离开,未曾想到却被嬷嬷给叫住了,“澜娘啊,最近过得怎么样,手里的银钱可还够用?” 沧澜眉心微蹙,一时间也揣测不出嬷嬷的言外之意,但也毕恭毕敬的回话道:“多谢嬷嬷关怀,而今澜儿已经是楼里的花魁舞姬,银钱自然是够的。” 嬷嬷闻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无奈的瞥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太容易知足了,你问问这楼里的女娘那个会说银钱够用的,不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为了个领舞的位子人脑袋都能打出狗脑袋来,嬷嬷我见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就是没见过像你这样无欲无求的。” 沧澜张张嘴刚要开口,就听嬷嬷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过这样也好,知足者常乐,省的被外面的乱花迷了眼失了心。”嬷嬷看了眼沧澜那无喜无悲的小脸,心下无奈,这丫头要不是心太大那便就是没有心。 不过这样也好,无欲无求总比狐媚惑人强上许多,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和善又认真了几分,“澜娘,嬷嬷想和你商量个事。” “嬷嬷请讲,沧澜洗耳恭听。”沧澜欠身行礼,淡淡答道。 “好,嬷嬷也不和你绕圈子了,相爷那你得多上上心,一份点心也不能总让一个人独占了去,澜娘,你说嬷嬷说的是不是。” 沧澜抬眼看向嬷嬷饶有深意的眼神,心下明了她的意思,但是想起邱月…,沧澜处变不惊的脸上闪现一丝纠结的神色。 嬷嬷见此心里倒是有些惊诧,想不到还是低估了那邱月与她的情分了,不过在这明月楼里还没有人能有拒绝的权利,即便是花魁舞姬,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尊荣,今日可以是你,等明日也可以是她,嬷嬷见她犹豫一双单凤目似笑非笑危险的眯了眯,好像下一瞬就会变成一副狰狞的样子。 “澜娘啊,你要知道嬷嬷心里还是最中意你的,一直以来最不让嬷嬷费心的就是你,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嬷嬷往常把好的机会都先紧着你,你肯定不会让嬷嬷这张脸面没有地方放吧。” 沧澜紧蹙着眉头,抬眼看向眼前的嬷嬷,一双灿若星辰的秋瞳顾盼流星,现下却盛满了忧虑,当真是美不自知我见犹怜。 第167章 沧澜之忧(二)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充斥着沧澜心头,压下口中的苦涩定了定心神,幽幽开口,“嬷嬷明鉴,澜儿一身荣辱全赖嬷嬷照顾,凡有所求定当遵命,只是,只是…” 嬷嬷伸出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挡在自己樱红的唇间,止住了沧澜的未尽之言,“什么都不用说,嬷嬷都懂,澜娘你只要告诉我是否愿意就好。” 沧澜迎着嬷嬷满含笑意却不达眼底的神色,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悲恸,勉强着自己扯出一抹笑意轻轻颔首。 “好姑娘,嬷嬷没白疼你。”嬷嬷一见心中目的达成,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看了一眼沧澜头上的珠钗玉环,虽然精致但已经是以前的样式了,遂而开口道:“瞧你这丫头也太不爱惜自己了,钗环首饰该置办的还是要置办,这女人啊,要是自己都不懂的疼惜自己,难道要等着那些个臭男人吗?” 嬷嬷见一脸懵懂的沧澜,‘嗤嗤’笑了起来,轻柔的拍拍她的纤纤玉手,“啧啧,这身皮肉就说肤若凝脂也不为过,人过青春枉少年,辜负韶华岂不可惜,素日里该添置的还是要添置的。” “这样吧,嬷嬷那还有一套珠翠嵌红宝石的头面一会让人给你送房里去,好让我的澜娘装扮装扮。” 沧澜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可是触及嬷嬷那凌厉的目光,便将未说出口的话给生生咽下去了,莞尔一笑,“既然是嬷嬷一番厚爱,那澜儿就不推辞了,澜儿在此拜谢嬷嬷。”说罢就施施然给教习嬷嬷施了一个大礼。 “哈哈哈~ 好姑娘,快起来,嬷嬷见了你就高兴,不对你好对谁好,你啊就是个有福气的,好好干,日后大造化还在后面了。” 沧澜耐着心听完了她一番恩威并施的敲打,无疑就是想让自己听话,乖乖的去完成他们的要求,不能恃宠而骄成为第二个邱月。 才回了房间送首饰的小厮便来了。沧澜看着放置在妆奁上的宝石头面触手冰凉,亦如她此刻的心凄冷而空洞,铜镜中的美人黛眉紧蹙眼角似有化不开的忧愁,没人知道美人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呆愣半晌,只见沧澜打开妆奁的隔层,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的东西,轻轻打开外面包裹着已经泛黄的锦帕,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一块莹白如雪的玉佩映入眼帘,沧澜手指微颤的摩挲着它,就像近乡情怯的游子,既想拥她入怀却又怕看到物是人非而心生逃避。 晶莹的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在妆台上,溅起了一朵接着一朵的梅花,泪水砸湿了妆奁也氤氲了玉佩上的那个‘澜’字,并不热烈的阳光却让整个房间犹如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就像它的主人一般即便悲戚伤怀却依旧静默无闻润物无声。 “主子,赵嬷嬷来了。” 小厮轻轻敲开裴阳的房间,见他半躺在软榻上手中拿着卷竹简正看得津津有味,身侧的小桌上还摆放着几碟点心和一盏飘着热气的香茶,小厮生怕裴阳责怪他扰了他的兴致,只能压着声音小声的禀报。 裴阳闻言微微颔首示意他带人进来,不多时方才与沧澜说话的赵嬷嬷便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虽说赵嬷嬷年岁不小,但毕竟年轻时也是一代绝色舞姬,而今也总是能称上一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老奴拜见主子。”赵嬷嬷见裴阳没有开口的意思一时间也摸不清他的心思,只能先行礼拜见。 “起来吧,嬷嬷不在下面忙怎的上来了?”裴阳闻言依旧没有看她,只是继续看着手中的书简,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及手中的书简有意思。 仗着赵嬷嬷早已经习惯裴阳的性子,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缓缓开口,“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并且沧澜也已经答应了,想必很快就会取代邱月的位置。” 裴阳冷笑一声,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你确定她是心甘情愿答应的?” 赵嬷嬷顿时心头一跳,强稳着心神,面上不显依旧挂着一抹得体的微笑,“能为主子做事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甘心也好不愿也罢,总归这是她的命。” “明月楼养了她这么长时间也到她报答主子的时候了,再说咱们这又不是什么慈善堂。” ‘哗啦’一声,裴阳收了手中书简,一手撑着头侧躺在榻上,如墨般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滑落到他的胸前,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注视着站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准确的说是审视,似乎在打量她所言的真伪。 就当赵嬷嬷觉得自己已经站不住的时候,只听榻上的男子轻笑一声,随后就听他轻柔的说道:“赵嬷嬷,你是这楼里的老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中还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吧。” 赵嬷嬷闻言瞳孔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裴阳,只见裴阳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与人闲聊一般,随意慵懒毫不在意她的打量。 “不必紧张,本公子没什么意思,对于尽忠职守的人本公子向来宽容,只是本公子虽说脾气好,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可不能保证其他人也能这样。” “所以我的意思赵嬷嬷可曾,听清了?” 裴阳说的不紧不慢,语气轻缓,但是在赵嬷嬷听来就像是恶魔的吟唱,从骨头缝里冒凉气,两条腿一个劲儿打转,要不是她强压着心里的恐惧,这会儿可能早就忍不住跪在地上了。 赵嬷嬷扯出一抹笑容,咽了咽口水,小心说道:“主子待老奴恩重如山,老奴誓死为主子尽忠,请主子放心!” “哈哈哈~ 放心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嬷嬷调教人的手法堪称一绝,邱月和沧澜的事仅有嬷嬷一人知晓,若是连这些事都出了岔子,估计都不用我说话,嬷嬷自己就看不下去了吧,您说是不是啊?” 裴阳笑不达眼底眼神暗藏寒冰,字字句句都犹如刀锋。 第168章 赵嬷嬷 赵嬷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房间,死里逃生的感觉自己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 ‘吧嗒’一声关门落锁,赵嬷嬷的双腿再也受不住了,一个踉跄彻底跌倒在地上,后背冷汗直流,就连脸上精心擦抹的胭脂都顺着额角留下的汗水晕成深深浅浅的块状,就像被人狠狠磋磨了一般,甚是狼狈。 赵嬷嬷瘫坐在地上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挣扎着近乎毫无意义的一线生机。 她两眼失焦扫视着房间各处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又像是动物趋利避害的在发觉身边潜在的危险,不一会只见她两眼放光看向床榻下的隔板处,连滚带爬的闯了过去,又警惕的看向门外,别过身去隔绝了所有的光线,没人知道她方才做了什么。 直到许久过后楼下的小厮焦急的上楼。 “哎哎,慌慌张张的干嘛呢?”忠叔原本拿着账本要去找裴阳交账,迎面就看见负责歌舞坊的小厮焦急忙慌上楼,就连差点撞着人也没反应过来。 小厮一见是忠叔,连忙讨好的陪着不是,“忠叔是您啊,对不住对不住,小的着急去寻赵嬷嬷一时恍神没看见您,没撞伤您吧。” 忠叔一听这话反倒笑了,“就你小子那点力气挑水还带喘的,想伤着忠叔还得再练上几年。” “那是那是,忠叔您老当益壮,哪是我们这些小辈能比的,再说忠婶儿成天给您做好吃的,小的们哪有那个福气。” 忠叔听着小厮的揶揄也不恼,只拿那手上账本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小子现在真是愈发大胆了,不仅敢调侃我就连你忠婶儿都给捎带上了,真是胆儿肥了。” 平日里忠叔的脾气最好,从不轻易动怒也不轻易苛责人,所以楼里的小厮下人也都乐得和他逗逗闷子,小厮知道忠叔没有生气,也喜欢和他开开玩笑。 “你这不在楼下照应着上来干嘛?” 小厮一拍脑门,“嗐,楼下有两个姑娘因着争一个跳舞的位置打起来了,俩人都挂了彩,小的这不赶紧上来找赵嬷嬷吗。” 忠叔闻言皱了皱眉头,低声嘀咕了一句,“赵嬷嬷现在不应该在底下盯着的吗,怎的跑楼上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这女人多了啊就是麻烦,一会这有事一会那有事,不是争风就是吃醋,您说那些权贵老爷们还真能吃得消,后院里这么多女人狼多肉少的,敷衍的过来吗。” 忠叔原本还在想着赵嬷嬷的事,就听小厮这醋香四溢的话,不由轻笑出声,“你啊一天到晚净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就算再羡慕也没用,踏踏实实的干活多攒些老婆本,回头让你忠婶儿给你介绍门亲事,成个家比什么都强。” 小厮闻言心下一喜,连连道谢,“那小的就提前谢过忠叔忠婶儿了,要是小的真能娶了妻,日后有孩子我就让他认您做干爷。” “行了,别贫了快办正事儿去吧。”忠叔也被这小厮的话给逗笑了,这人一旦上了岁数,任凭他多么心硬如铁之人也平白生出几分对小辈的怜爱。 正当此时,两人不远处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头戴珠翠妆容精致的赵嬷嬷走了出来,丝毫不见方才的狼狈,见到不远处的忠叔后脸上瞬间就堆满笑容,“忠叔也在啊,最近我新得了两饼好茶,回头给您送一饼去,也让您尝尝鲜。” 忠叔客气疏离的笑了笑,“君子不夺人之美,嬷嬷好意我心领了。” 转头就对一旁的小厮说道:“你不是有事找赵嬷嬷吗?” 小厮闻言连声答道:“瞧小的这没眼力劲儿的,险些把正事儿给忘了。” 小厮上前两步对赵嬷嬷说道:“嬷嬷楼下的青姑娘和芷姑娘因着站位打起来了,两人都挂了彩,您还是赶紧下去看看吧。” 赵嬷嬷听到小厮的话眉头紧锁,心里越听越是冒火,“真是皮子松了,越发的没了规矩!” 忠叔精明锐利的双眼眸光微动,转而笑道:“嬷嬷也别太着急,这年轻人嘛,小打小闹的也无伤大雅,筋骨要是伤了,以后就跳不成舞了,最后还不是咱们楼里吃亏吗。” 赵嬷嬷闻言顿了一下,继而笑着用手扶了扶发簪,曲音婉转的说道:“忠叔真是个好人,俊朗心善,也不知道忠婶儿这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能让您这样的好男子死心塌地的待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这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看似是几句戏笑之言,但是小厮却觉得这赵嬷嬷言谈话语间对忠婶儿隐约的敌意,小厮偷偷打量着两人微妙而诡异的气氛,默默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心道:这叫什么事儿啊,阎王打架小鬼儿遭殃。 忠叔冷毅的面容肃杀一闪而过,片刻便朗声笑道:“哈哈哈~ 嬷嬷真是风趣,要说积德也得是我这个泥腿子上辈子积了德,要不是舒兰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估计这会儿还得打光棍儿了,好了,不说了,嬷嬷也去办正事儿吧。我先走一步。” 说罢忠叔抬脚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赵嬷嬷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满目风情的双眸迟迟不愿移开,直到那个身影走到转角再也看不见方才收回视线,淡声跟小厮说了句,“走吧。”便扭着腰风情万种的向楼下走去。 小厮跟在身后悄咪咪的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哎,这就是底层人的悲哀,上到老板下到姑娘是个人就得罪不起,夹缝儿里面求生存,还娶媳妇儿?做梦娶的还差不多! … 东街大道上两辆低调普通的马车当街驶过,人群在马车旁走过隐约还能听见里面年轻男子轻言慢语的声音,虽然清冷但却如和风拂面一般温柔。 “阿好还想去哪玩,今日阿兄带你逛个够,省的一天到晚总想着往外跑,琼芳夜宴过后咱们就要启程归家了,再想来王都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阿兄今日准你在外面玩儿个够!” 兕寒带着阿好坐在软座马车上,清风吹动车帘街道上的景色就像走马灯一样不停的变幻着,阿好双手搭在车窗上窥看着流动的景象逐步后退,就像逝去的时光,一闪而过一去不回。 第169章 琼芳夜宴(一) 阿好神情恹恹的,兴许是出来太久了,也没了最初的兴致,就像是一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吃到最后却才发现被虫蛀了心,随后嘴里的那为数不多的甜也被苦涩替代。 “阿兄,我想回家了。”阿好望着窗外幽幽说道。 兕寒闻言一愣,转而淡淡开口,“阿好今天不开心吗?” 阿好撂下车帘坐好,迎着兕寒关心的目光,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王都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兕寒若有所思的看着阿好,转而摸摸她的脑袋,“早晨不是还兴致勃勃的,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卦了,小丫头你这变心是不是也太快了?” 阿好心里藏着事没空理会兕寒的揶揄,白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真觉得这王都里的人和事都好复杂,让他们看上的人和让他们讨厌的人都没什么好结果。” 兕寒当然知道阿好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沉吟片刻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的法则,没什么可惜的,所以要想不变成猎物就要先把自己变强,最后成为猎人。” 阿好秀眉紧蹙心里百味杂陈,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她知道兕寒说的是对的,但还是无法赞同这种观点,难道这世间所有的罪恶都因为一句弱肉强食而被轻轻开释吗,难道那些无力反抗的弱者就活该被凌迟厮杀,而那些主宰命运屠刀的人就理所应当的剥夺别人的一切而毫无损失? 善无善果,恶无恶罚,那这天下存在又有何意义,难道只是为了成为当权者争名逐利的工具吗? 这是此时的阿好所想不明白的,她看过底层百姓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见到了权臣贵族纸醉金迷的荒唐,一时间对于一个王朝的滤镜已经有了裂缝。原来在每一个色彩斑斓的背后都有着肮脏不堪令人作呕的黑暗。 马车的车轮滚滚向前,带走的不止是身后扬起的沙尘,还有一个女孩永远回不去的天真。 … 时光如水,白驹过隙,枝头的寒梅已经隐约冒出了花苞,殷红的色彩像是美人额头的那抹朱砂,灿若烟霞。 皓月高悬,夜色下的天空如同水洗澄澈无云,纷繁错置的星子像是一颗颗宝石璀璨绚烂。微风浮动似有似无的暗香在偌大的宫殿中无孔不入,却让人身心舒畅,清冷的青木、香醇厚重的桂香还有莫名的花香让这座王宫在夜色中愈加贵重。 今夜的王宫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宫人们也都换上了节日里才穿的服饰,川流不息却又整齐有序,琼英殿内早已布置停当,金色的主殿器宇轩昂,在夜幕下就像是遗世独立的明珠,高高在上的王座金光闪闪,硕大的金龙盘宛若盘卧在王座之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琼英殿原本就是君王犒赏有功之臣,分封授位举行宴会之所,所以在王宫是仅次于承乾殿的所在。 这次宴会原本是要在殿内举行的,未曾想宴会当天天气甚好明月高悬,于是王后便将宴会安排在殿外举行。 随着司礼大太监站在殿外御阶之上高声唱名,“好秋雨馨,五谷开泰,君恩德被,四海皆安,今以君恩感召,后土……” “阿兄,这大王给咱们办饯行宴,跟皇天后土五谷开泰有什么关系?” 阿好一身水蓝色曳地长裙,头上梳着标志着兕国公主的发髻,两侧钗着樱粉色流苏步摇,额间花了一朵海棠花钿,当真是人比花娇。 阿好早早就随兕寒进了宫,宫里面给兕寒他们的座位安排在大王的下首,如此礼遇倒是让兕寒没有想到,毕竟井商马上就要联姻,按理说就算要彰显大王的隆恩也应该先紧着未来太子妃的外家才是。 兕寒看了眼被安排在南面的井国使团,眼底闪现一丝玩味的笑容。 正要喝上一口酒,谁料身侧打扮的一板一眼的小公主上来就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兕寒压着声音小声的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你就只管吃喝,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 “还有一会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咱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万万不可节外生枝,知道了吗?” 阿好不服气的撇撇嘴,刚一扭头就对上兕寒似笑非笑警告的眼神,气得她轻哼一声,小声嘟囔一句,“就懂得威胁我,你块头大了不起啊。” 兕寒无奈的笑了笑,他就知道这丫头是口服心不服。 阿好这边还生着气,只能目不斜视的盯着桌上的糕点出神,还别说看着看着还真给看饿了,这王宫的御厨真是技艺高超,几盘点心都做的美轮美奂精致异常。 ‘咕噜’,阿好不知觉的吞了吞口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盯了这几盘糕点到底有多长时间。 但是作为一位公主的自觉却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礼的举动,毕竟现在他们代表的可是兕国,不能让别人说他们是北境蛮人不懂礼数。 正当阿好努力和自己的食欲做对抗时,一块儿荷花状的糕点落到了眼前的餐盘中,再往上看就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当她看向那双手的主人时,那人也在宠溺的看着小公主。 兕寒见小公主看着自己愣神,温声笑道:“怎么了?傻了?不是喜欢吗,吃吧。” “你不是嘱咐我进了宫要守规矩吗,大王还没到,我就开吃这合适吗?”阿好眉眼弯弯,虽说嘴上说着不合适,其实心思早就飞到点心上了。 兕寒好笑的看着坐着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团子,她本就白皙再穿上一身水蓝色衣裙更衬得玉雪可爱,“我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也没见你句句都听啊,快吃吧,你一个小孩还有没人这么无趣跟你计较这些。” 阿好闻言高兴的抱了抱兕寒的劲腰,不等他瞪眼立马就放开了他,兕寒也拿这丫头没办法,说她机灵起来有时候挺可爱,但有时候也真是气人,就比如说现在,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兕寒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的小公主不知觉的笑了起来。 哪知这美得就像幅画一样的兄妹两人,也成了众人眼中令人歆羡的景象。 第170章 琼芳夜宴(二) “哇,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你在看谁?” 坐在下方的一个将军家的小姐和身侧的小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正当他们看见上首的兕寒兄妹的互动,几人无不讶然。 这时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小姑娘,向上瞟了一眼,努了努嘴,“还能是谁,这里谁还能比得上兕将军。” 身侧的粉衣女孩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一眼在夜色中明如皓月的兕寒,由衷的赞叹,“的确是昳丽端至英武不凡,甚至比太子殿下还要好看。” “呵呵,你们俩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好看这是能形容男子的词儿吗?”一直坐在两人身旁的一个略微年长的女孩实在是受不了身边两个花痴姐妹的盲目崇拜。 自从几人进了宴会场地身边这两个丫头的目光就未离开上面那面容冷毅的少年将军。 “尹姐姐你难道不觉得将军真的长得很好看吗?”鹅黄衣裙的小姑娘一脸惊讶的眨着大眼看向方才说话的白衣姑娘。 “那也不能一个劲儿的盯着人家看,小云儿你别忘了自己可是个女孩子。” 小云儿不服气的吐吐舌,“尹姐姐你哪都好,就是太循规蹈矩了,自古美女爱英雄,像将军这般完美的人就算女子喜欢也是人之常情吧。” 尹霜闻言真是哭笑不得,她怎么就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学来这么多歪理邪说,“平日里西席先生说的话不见你听一句,道听途说来的闲言碎语你倒是奉为箴言,真是拿你没办法。” 小云儿一听她说起西席先生秀气的眉头瞬间就蹙成一个川字,有气无力的说道:“尹姐姐你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就连我最怕什么都了解的这么清楚。好了,真是怕了你了…” 小云儿又不甘心的向上看了眼兕寒,此时也不知道阿好和兕寒说了什么,惹得他捏了捏阿好的小脸,“不过,我怎么就没有兕国公主这样的好命呢?有这样一个人间极品的哥哥成天对自己嘘寒问暖,那日子…啧啧,做梦都没有这么美的。” “云姐姐,快擦擦嘴吧,一会口水都流出来了。”身侧粉色衣裙的姑娘掩唇轻笑。 云岁闻言还真用手摸摸自己的下巴,随后瞬间反应过来,怒目圆睁,气哼哼的说道:“小黄你现在学坏了!” 那粉衣女孩闻言嘴角直抽抽,她不要这么记仇好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云姐姐,跟你打个商量,下次不要喊我小黄好不?这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喊小狗呢?” ‘噗嗤’,云岁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意识过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又左右看看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才放下心。 毫无形象的瞪了她一眼,“谁让你先捉弄我的。” 黄衣女孩笑着连连告饶,“好好,我错了,以后不和你开玩笑了,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 云岁眼珠一转,不怀好意的笑笑,“说的有理,那我以后不叫你小黄,叫你小然然~~~怎么样啊~” 黄然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心里泛起一阵恶寒,嫌弃的向旁边坐坐离她远点。 尹霜到底比她们年长几岁那些小女儿家的恶趣味倒是与她有些格格不入,想起云岁的话,清冷的眸子不自觉的向上看去,身长玉立却又强壮威武,五官深邃隐约透着一股神秘感,一双犀利嗜血的狼目在看向自己妹妹时却不自觉地流露着璨若星河的柔情,极强烈的反差如同引力,恰恰让人不由自主的为他沉迷。 这样的男子别说是王都就算放眼天下都是难能可贵的,尹霜不知不觉间已经盯着兕寒的方向看了许久,正当此时胳膊被人推了推,“尹姐姐,你看什么这么入迷?” 尹霜如梦初醒,要不是云岁开口她还不知道自己要盯着人家看到什么时候,心里不由懊恼,脸上还带着一抹不自然的慌张,定了定神,浅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兕国公主真如传言一般美丽动人。” 云岁和黄然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让尹霜这么一说就岔开了话题,云岁笑着说道:“你们不觉得那个小公主美得不像真人吗,更像一个小仙女。” 黄然闻言撇撇嘴,虽然心里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敷衍的点点头,“是很好看,不过他们兕国的人难道都长得这般貌美吗?唉~ 真是不公平。”黄然说到最后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中的不甘心。 “兕国的大妃本就是兕国第一美人,据说就是当年井国的韶华夫人在世也不曾与她争辉,这两人后来并称倾城双姝,她的儿女自然貌美。”尹霜淡淡的看了一眼黄然,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嫉妒。 黄然闻言垂下眼眸默不作声的搅动着手上的绢帕,尹霜不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方才一言只不过是出于年少情谊不希望她小小年纪便误入歧途罢了,不过忠言逆耳,听与不听就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了。 云岁性子大咧,自然没注意到两人的异样,依旧自顾自的欣赏美色,时不时地还点评一下,“哎,你们说同样都是公主,我看那井国公主就没兕国小公主好看,听说她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尹霜抬眼看向坐在南面的井国众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两家公主商量过了,今日的井方同样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衣裙,只不过相较于阿好的更为复杂,繁复的衣裙、浓艳的妆容倒显得有些过犹不及。 这位井国公主的运气的确不佳,珠玉在前情何以堪? “大王驾到——” “王后驾到——” “太子驾到——” 司礼大太监尖锐的声音瞬间就响彻整个琼英殿宴会场地上,众人闻言赶紧起身行礼。 “参见大王,王后,太子殿下——” 阿好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被一群人簇拥而来身着盛装的商王商后,商王她倒没什么惊讶的,毕竟上次在大殿上已经见过一次了,主要是那身着金丝凤袍、头戴红宝石凤冠的王后倒让阿好生出几分欢喜,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到美好的事物都渴望亲近。 第171章 红衣邱月 “诸位请起吧。”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君王居高临下面容深沉高高在上如同俯瞰众生,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不容直视。玄色金丝龙袍在光线的折射下栩栩如生,子敛轻轻牵着王后坐在主位。 “谢大王——” 众人刚刚落座,就听上首的子敛又说道:“自寡人继位起这还是首次在宫中举行宴会,这琼英殿历来是嘉奖有功之臣的圣地,兕井两国君侯尽忠职守为国戍边劳苦功高,不日兕、井两国使臣将启程归国,此次琼芳夜宴既是犒赏有功之臣,也是为两国使臣践行。” “今日这第一杯酒,祝大商与诸国情谊如松柏,万古长不移,干!” “情谊如松柏,万古长不移——”众人高举杯盏齐声应和,各自的心里却是心思各异,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一时间犹如海浪瞬间席卷的整个琼英殿。 阿好刚要伸手拿起桌上的杯盏,就被一道阴涔涔的目光给吓退了,她讪讪的收回手,嘟了嘟嘴,一本正经端坐着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推杯换盏。 “这几日兕将军没带着兕好公主出去转转?这王都之中还是有不少好玩的去处,若不是你们启程的时间定的太紧,寡人还想着安排人领着你们再转转王都呢。”商王一手捋着胡须,面色和善的笑着看向兕寒兄妹,语气热络听起来还以为君王真心挽留呢。 兕寒闻言抿唇轻笑,脸上除了恭敬却了无笑意,“臣与家妹这些时日多亏大王照料,臣已感激不尽岂敢再让大王劳费心神。” 兕寒端起面前的杯盏,眸光沉静看向君王,“臣在此敬吾王一杯,祝愿吾王身体康泰国祚绵长。” 商王犀利的眼睛扫向兕寒,不见他退避分毫反而坦荡非凡,眼底也顿时有了笑意,朗声大笑,“兕侯真是好福气啊,得子如此足慰平生,好!寡人就受了你这杯酒,干!” 坐在兕寒下方的凌湛清晰的看到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看来君王的戒心还是不小嘛。 也是,卧榻之下启容他人酣睡,一个手握重兵的诸侯国就算心甘情愿拔去利爪成为家猫,也不足以让君王放心啊~ 凌湛举起杯盏一饮而尽掩饰了嘴边讥讽的笑容。 王后见气氛正好便提醒身侧的子敛,“大王,今日既然是为兕、井两国使者举行的饯行宴会,自然也要有助兴的节目,正好臣妾安排了几支歌舞邀诸位一观可好?” 今日王后身着盛装,妆容精致,凤冠上的钿钗珠环在宫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额间的红玉抹额就像鸽子血一样艳丽逼人,这倒是让向来妆容清丽的王后多了一丝别具一格的妩媚。 许久不曾见过王后这般温婉动人的模样,倒是让商王晃了一下心神,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与她便渐行渐远,两人都快要忘记彼此年少的曾经。 商王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垂眸轻笑一声,“如此甚好,王后费心了。” 王后敛眸颔首,轻声说道:“为君分忧,臣妾应该做的。”说罢也不等商王回应,便扭头吩咐身后的嬷嬷几句。 不一会,一阵清凌悦耳的丝竹之声由远及近从殿外飘来,紧接着便见十数个身材高大的武士推着六只大鼓至于舞台之上,轻柔的丝竹与战鼓错落交叉此起彼伏,就像是阴阳的两极,明明是互不相容的两端,此刻却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 清晰浑厚的鼓点时而和风细雨,时而风卷残云,倏时骤雨初歇,一红衣女子从舞台外一跃而起足尖一点立于战鼓当中,红袖飘扬随着舞曲的节奏层层叠叠轻纱般的裙裾如同盛开的红莲绽放在众人眼前,那女子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一双潋滟的狐狸眼欲语还休媚意流转勾人心魄。 当真称得上一句红颜祸水。 凌湛坐姿慵懒指尖轻轻击案附和着舞曲的节拍,一双清冷的眼睛微微眯着,似在陶醉于舞曲之中,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自从这女子上台底下的百官们就渐渐沉浸其中,一个个脸上都浮现恍惚之色,要不是顾及着此时身在王宫还有身边的自家夫人,恐怕他们早就释放出心出中的野兽原形毕露了。 “相爷,这不是邱月姑娘吗?她怎么进宫了?”丞相身边坐的成国公眯着一双三角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凌湛笑眯眯的说道。 凌湛扭头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讥笑一声,“怎么着国公爷感兴趣?” 成国公听出他答非所问,心中也生出几分逗弄之意,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台上的邱月,朝凌湛挑眉一笑,“相爷还能割爱不成?” 凌湛危险的眯了眯眼与成国公对视片刻,有些东西自己弃如敝履是一回事,但是被人明目张胆的觊觎又是另一回事,正当成国公就要顶不住压力败下阵之际,只听凌湛富有磁性的声音幽幽传来,“一件衣服罢了,又有何不可?” 凌湛的话一时间倒是让成国公有些哑然,原本是想试探一下这女子在这老狐狸心里的分量,没成想倒让他给将了一军,毕竟传闻这位名叫邱月的美娇娘可是他凌湛的新宠,更有甚者说这位明月楼的头牌舞娘不日就会入主相府后宅成为继夫人。 成国公对此却嗤之以鼻,凌湛,人如其名,就是一把两面带刃的刀,宁可相信猪能上树水能倒流,这老狐狸都不可能有情! 哼!要不是所图甚大,他都不可能费这般心思! 这个凌湛现在可是让人越发的看不清了。 成国公眸光一闪,连连摆手告饶,玩笑的说道:“罢了罢了,我可没有老兄的艳福,别人不知凌兄还能不知吗,就我家夫人那脾气,平日里我就是在外面多耽搁些回到家都少不了一番磋磨,这要是再有旁的心思,国公夫人可就让我进不去房门喽~” “所以啊,这艳福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了的,凌兄你说对否?” 凌湛与成国公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哈哈哈~ 来凌兄,为了好福气弟敬你一杯。” 凌湛挑眉一笑,端起杯盏却没有要和成国公碰杯的意思。 成国公见此瞬间明了,主动举起杯盏轻轻碰了一下他手中的酒杯,“弟先干为敬。”说罢便一饮而尽。 凌湛敛眸,浅酌一口便又将杯盏‘咣’的一声放于桌案上,静默无言。 第172章 红尘沉浮本心难知 “殿下,您最近忙于政务时常头痛不宜多饮,奴婢为您准备了安神的药酒,也可取代一二…” 碧波湖绿掩轻纱,玉手揽盏逐明华,秋风不解春意浓,一曲不成当心画。 月色下的琼英殿美轮美奂,殿中花香氤氲,酒香扑鼻,令人不饮自醉,台上仙乐悠扬香风阵阵,而台下莺啼婉转更是余音绕梁,不知不觉间看戏的人倒也成了戏中人。 “本以为咱们井人善舞,没想到在这王都中却能见到邀月之姿。”井堂一手端着酒盏看着在鼓上翩然起舞的邱月若有所思的说道。 一旁的井方却有些心不在焉,秀眉微蹙似有化不开的愁绪,一翦秋水的美眸时不时地装作不经意扫向身前不远处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不过几日未见,却觉得他愈发迷人了,沉稳的气质,俊朗刚毅的容颜,不怒自威的气魄无一不在吸引着她。 一身绛紫色云纹锦袍衬的他气质愈加矜贵,代表着东宫太子的发冠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玄色的金丝腰带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面对宾客敬酒应对自如侃侃而谈,胸有成竹从善如流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悠然自得的自信,这样的他是井方不曾见过的样子。 但是不可否认此时的他倒是让井方更加欲罢不能,就像中了一种非他不可的蛊,即便如此又怎样,她井方还能输不成? 井方目光灼灼的看着不远处的殷昭,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眼底的那份势在必得仿佛都变成了萦绕唇齿的佳酿,也不知道在这场没有结局的游戏中是人负了酒,还是酒误了人。 “蒲柳之姿岂可登大雅之堂。”井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抹扎眼的水绿色身影,幽幽说道。 井堂目光一顿,剑眉微蹙,看向井方小声说道:“人多眼杂还需慎言,小心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井堂突然凑近,青木香混着浓郁的酒香萦绕鼻尖令人沉醉,湿热的气息就像暗涛拍打在耳畔,汹涌霸道却让人旖旎沉迷。 井方原本白皙的娇颜瞬间染上了红霞,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剧烈跳动的心仿佛不受了管制,似要挣脱囚笼,井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种完全陌生的触感让她想要逃避,对于自小到大一直执着于掌控命运的井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井方烦躁的让阿兰又为她斟上一盏酒,烈酒入喉炙热滚烫可比它更热的是她那颗不容深究的心,这杯酒如同一盆冷水湮灭她所有的不安与躁动,同样也浇灭了她最后一丝清醒,从此红尘沉浮本心难知。 井堂自然知道井方不悦所为何事,看着殷昭身侧红袖添香,不禁为井方心生不平,现在井方还未与他成婚身边就有佳人相伴,这让井方情何以堪。 可是那人毕竟大商太子,即便而今太子妃还未入主东宫,别说是个奴婢就是现在后宅纳上几房美人,也没人能说出去什么。 “公主是未来东宫太子妃,来日方长啊~” 井方闻言愣愣抬头,对上井堂关切的目光,心头一暖。 井堂本不是圆滑之人,甚至抛开正事他为人有些木讷,而现在却在用他的方式笨拙的表达着对一个人的关怀,可就是这样润物无声般的呵护更像令人上瘾的毒药,渐渐耽溺其中迷失了自己。 井方看着他清秀俊朗的面庞染着红晕,清澈的眼眸满是认真,她在那汪浅溪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倒影,要是他与太子是一个人那该多好啊~ 井方挥散心中的妄念,敷衍的笑了笑,“多谢堂哥关心,方儿心里有数。” 井堂自然看得到她嘴角那笑容中的苦涩,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她,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伏在膝头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只能化作无言的沉默。 “啧啧,这身段可是比咱们那的舞姬娇媚多了。”阿好夹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但眼神就没离开过舞台上婀娜多姿的美人,口齿不清还不忘品鉴一番。 兕寒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舞台上广袖飘扬的邱月,心想不就是跳的好点吗,除此之外也没看出哪特别,倏时便收回视线。 看到小公主脸上的点心渣子心下无奈,“至于有这么好看吗,瞧瞧你这入神的劲儿,一会都吃成花猫了。”兕寒虽然嘴上嫌弃着,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从袖中掏出一条锦丝方巾,洁白的方巾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看就是上好的锦丝织就,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抖方巾就像流水一样漾着涟漪,一举一动都透着精致矜贵,一点都看不出行伍之人身上的粗俗之气。 正可谓是桢桢如画,当然若是可以忽略那方帕上绣的像野草一样的翠竹就更好了。 兕寒轻柔的给阿好擦掉嘴边的点心渣子,眉眼中尽是认真和怜爱,柔和的目光都能化成一汪春水。 “唉~” “你又叹什么气?” 云岁双手托腮看着阿好的方向时不时的就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息,一旁的尹霜实在忍无可忍开口道。 云岁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一副‘你不懂得’的神色,随后又继续看向阿好和兕寒。 尹霜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兕寒也不知道正和阿好在说什么,惹得阿好气的娇嗔的瞪他。 尹霜笑了笑,淡淡说了句,“他们兄妹的关系可真好,打打闹闹的。” 云岁嘟了嘟嘴,“谁说不是呢?尹姐姐,你说那个小公主怎么就这般好命呢,要是我也有一个这样陪我玩陪我闹的哥哥该有多好。” 尹霜掩唇轻笑,“说的就跟你没哥哥一样,你哥哥不是在那了吗?” 云岁顺着瞟了一眼在不远处正在和王公子弟推杯换盏侃侃而谈的云丰,没好气的说了句,“那不是我哥,那是云家的家主。” 尹霜看出小云儿心里的低落,刚要开口劝慰她几句,就听她幽幽说道:“以前我没觉得我和他之间这般相处有什么错处,毕竟像咱们这样的世家哪一个不是兄友弟恭,一举一动都是恭谨守礼的。即便是一家人上至父母亲族下至姊妹弟兄又有哪个不是熟悉有余亲近不足。”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些年我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第173章 君王赐婚 错过了什么?也许吧,出身世家看似钟鸣鼎食锦衣玉食,其实这里面的无可奈何却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行了,小云儿,咱们比起那些平民百姓要幸运许多了,就莫要不开心了。” 尹霜轻揽袖口执起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到云岁面前,安抚的笑道:“母亲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食就能开心起来,来,吃块桂花糕试试。” 毕竟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底的惆怅来的快去的也快,云岁扬起笑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尹姐姐还好我身边一直有你,不然在偌大的云府我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尹霜好笑的看着娇俏可人的女孩,连说话都软软糯糯的,就像是娘亲总爱做的甜酒酿,心头一软,一个没忍住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轻柔的说道:“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妹妹,所以姐姐永远都是小云儿的依靠。” 云岁亮闪闪的眸子泛着星光,一阵清凉的风吹动尹霜鬓角的发丝轻轻摇曳,朦胧了她清冷的面容,不知怎的,这样的尹姐姐真的很温柔,就像天边的云霞一样。 “恩恩,谢谢尹姐姐。” 云岁和尹霜相视一笑,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多了一丝温情,两人谁也没注意身侧的那道怨毒的视线,像极了隐身于黑暗中的毒蛇,黏腻的吐着信子蓄势旦旦要向猎物发起攻击。 随着邱月水袖一展,一招探海翻身,一舞终了。 台下众人无不鼓掌赞赏,商王见此大手一挥,“看赏——” 邱月娇羞一笑,足尖轻点便飞身从鼓面上落下,声音如莺啼绕梁,“月儿谢过王上~” 美人娇羞倒不失为人间一景,商王朗声笑道:“你方才跳的不错,可是教坊司推荐的?” “回大王,月儿是明月楼的舞姬,经教坊司选拔有幸能殿前献舞。”说罢便怯生生的抬眼偷偷看了眼上首的君王,含羞带笑欲语还休,眼角还有一丝媚意流转。 王后暗暗咬牙,一直以来得体的笑容出现了一丝龟裂,潋滟的秋瞳此时没有一丝温度,犀利的眼神化作冰峰刺向跪在下首的红衣美人身上。 再看商王对这样尴尬的局面仿若不知,依旧温和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王,奴婢名叫邱月。”邱月听到商王询问自己的名字,心下一喜,脸上的红霞宛若上好的胭脂衬得她在夜色中愈加妩媚。 只听君王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嗓音从上首传来,“邱--月”,声音轻柔宛若情人在耳边呢喃,有着说不出的旖旎。 “遥问登高处,月下踏樱归,配得上你。” “这样吧,以后你就进教坊司跳舞可好?” 邱月闻言大喜,一时间就连规矩都忘了,猛的抬头就对上了商王炯炯有神的黑眸,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看清了君王的相貌,剑眉如锋星目如炬,俊朗的容颜看不出他原本的年纪,健硕的身躯在王袍的包裹下显得充满力量,虽然不同于太子的年轻,但商王身上散发的是一种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是一种历尽千帆运筹帷幄的深邃与神秘。 庞隐见直勾勾盯着商王发呆的邱月,心里极度厌恶,这样的女子心中所想无非就是一步登天攀龙附凤,王宫里姹紫嫣红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 不过唯独今日大王的态度有些让自己捉摸不透,虽说大王年轻时本就是名动王都的美男,风流倜傥胜似谪仙,引得诸多世家贵女纷纷追捧,不然也招惹不上国公府那位。 但是这年轻时都没出现的事,怎的渐近迟暮倒多生变故呢? 大王平日连只母蚊子都不一定多看一眼,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回头王后那又该闹了。 庞隐悄咪咪的看了眼王后的脸色,啧啧,果不其然王后那眼神简直都快要冒火星子了! 紧接着就听商王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怎么,高兴傻了。” 耳畔回荡着君王揶揄的笑声,邱月听得出来君王语气中的调笑之意,暗自懊恼自己没出息,还是风月场里出来的,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怎么就这么轻易被晃了心神。 但是不管怎样绝对不能再失礼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君前失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邱月收敛心神,恭恭敬敬的俯首行礼,“邱月叩谢吾王隆恩!” 殷昭面色如常,但是端起杯盏的手却指节泛白可见用力之大。 世间万事皆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丞相凌湛浅酌一口杯中美酒,眼眸微眯隐约透着隐秘的欢愉,似在回味什么仙露佳酿一般。 一旁的成国公见此眼神一转,浅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 “大王,王后,太子殿下,臣井堂敬几位一杯,愿大商与井国结百世之好,如江川之水永世不绝。” 井堂站如松柏,神色恭敬,脊背微弓却不卑不亢。 商王微微敛眸看向站在下首的井堂,脸上甚是欢喜,毕竟这天下又有谁不愿接受主动地示好呢? 子敛朗声笑道:“好,既然井堂大人说到这了,那便不妨喜上加喜,今日寡人也有好消息向诸卿宣布。” “庞隐,宣—”商王给身后的庞隐递了个眼色。 庞隐接到商王的旨意,便从怀中取出一封王谕朗声宣读起来,“今有井氏之女井方,温婉端庄,柔嘉昳丽,宽厚良善,王心甚慰,嫁与太子昭,赐尔宝儿册,授太子正妃之位,待选佳期,敬告天神先祖,以兹钦定,钦此——” 商王看了看一脸冰霜的殷昭,又看了眼还在震惊得有些恍惚的井方,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说道:“太子?怎么都高兴的忘记谢恩了?” 殷昭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赐婚圣旨,心底的失落就像是被人凿出了一个洞,那种无处填补的空虚仿佛瞬间就抽走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抬眼看向高坐王座的商王,触及他不达眼底的笑意,殷昭明白那是君王对自己的警告。 殷昭微微敛眸遮住自己眼底的不甘,默默走下座位跪在御阶之上,这时井方也反应过来了,带着忐忑的喜悦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眼底含笑跪在殷昭身侧,恭敬中又透着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儿臣谢主隆恩——” “臣女谢主隆恩——” 第174章 空谷幽兰 高坐上首的商王见此满意的笑道:“起来吧,昭儿,日后公主将是你的太子正妃,你们要相互扶持守望相助,寡人与你母后乐见其成。” “儿臣,谨遵父王旨意。”殷昭眼眸低垂,神色不辨,可是身上凛冽的气息,凌厉的颌线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的愈发立体,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但是一旁的井方却沉浸于商王当众赐婚的喜悦中不可自拔,以至于没有发现殷昭的异样,不过就算知晓一切又能怎样呢? “阿兄,成亲难道不是件高兴的事吗,怎么我见昭哥哥好像有点不高兴呢?” 兕寒看了眼吃的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又抬眼看向立于君王面前的男女,若是忽略殷昭一脸冷色,俊男美女强强联手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他人如何,兕国不会插手,但若是君王存了鸟尽弓藏的心思,兕寒眸光一凛,呵呵…也得先过他兕寒这一关。 兕寒剑眉一挑,眼底的戏谑凝成寒光,一时没注意自己杯盏中的酒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一些,阿好悄咪咪的赶紧夹了块桂花糕,一口就塞进自己的小嘴里,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辣的,原本莹白如雪的小脸就像染上了红霞,红晕诱人。 站在兕寒身后的沧溟亲眼目睹了这丫头的整个作案过程,见她辣的上不去又下不来,脸憋的通红,一个没忍住险些笑出来,紧接着就收到阿好一个锋利的眼刀。 大丈夫能屈能伸,沧溟见状向她眨了眨他那潋滟的桃花眼,示意她自己不会拆台。 阿好凶悍的扭头瞪了他一眼,心道也不知道这家伙今天到底抽什么风,死乞白脸的就算混成跟班也要跟来,美其名曰来王宫见见世面。 谁家跟班长成他那个风骚的样子,啧啧,还别说平日里见惯了他广袖青衫的样子,这突然间一身黑衣劲装还真是有点邪魅杀手的意思,这家伙得亏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要不然就在阿青身边一站简直就是实力碾压啊! 沧溟看阿好顶着一张坨红的小脸神色一会一变,他还从小姑娘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嫌弃,沧溟低头瞧瞧自己又看看身侧的傻大个,窄袖劲装配黑色长靴外搭黑封束腰,侍卫不都是这么打扮的么,不是他自负,自己的相貌不差也不至于连扮个侍卫都能出丑吧。 还未等沧溟再多想些什么,只听一阵丝竹声悠悠响起,羌管阵阵似梦似幻,一阵熟悉的香风袭来,沧溟蹙着眉头鼻尖轻嗅,似在捕捉着什么。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一位身着靛蓝色轻纱长裙的女子宛若从天而降,清风浮动着她的纱衣犹如巨大的蓝色波涛,鎏金流苏遮面在夜色中闪烁着星光,紧身的纱衣将她窈窕的身躯勾勒的愈加完美,一条坠着朱红色流苏的腰带紧束在细如杨柳般的腰间。 一抹如血的花钿印在额间,又让这份风情平添了几分魅惑。 可明明是惑乱人心的人间尤物,偏偏生着一双清冷的眼睛,无悲无喜,就像俯瞰众生的神女一般神圣不容亵渎。 如果邱月是生于腐木泥泞中的暗夜玫瑰,那沧澜便是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 阿好一脸痴迷看着舞台上水袖飘扬的蓝衣美人,就连手上的筷子掉了都没有发觉,相较于阿好的失神,兕寒就好上太多了,只是沧澜出场时眼前闪过一瞬间的惊艳仅此而已,毕竟天下美人在兕寒眼中不过就是红粉枯骨罢了,再美丽的皮囊若是没有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那也是空空如也,禁不得深究。 兕寒无奈的看了眼一脸痴迷的小姑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自幼就喜欢看美人,其实她和自己兄妹情深多一半也是这丫头看脸的结果。 兕寒本是不经意的一扫,就见身后的沧溟神色有些不对,兕寒紧蹙眉头心头闪过一丝疑虑,这沧溟平日不是不近女色吗,难不成今日一见钟情了? 兕寒收回视线再看向台上翩然旋转婉若游龙的蓝衣女子,舞跳得确实不错,身姿灵活似仙似妖,身上的气质也干净,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是那双眼睛却清冷异常,就像是深谷寒潭里的一汪清泉,清澈凛冽。 沧溟此刻的心神全在台上沧澜身上,潋滟的桃花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惊诧,随之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种殷切的期待,夜色掩盖了漆黑眼眸下流转着氤氲的水汽和那璀璨的星光,就像是一种跨越时空的思念终于得到了救赎的释放与解脱。 一阵低敛深沉的古琴破云而来,这时天空中渐渐飘起了花雨,纷纷扬扬的花瓣渐渐朦胧了美人婀娜的身姿,此时原本轻缓的琴声骤然急促起来,十几个身着藕粉色纱衣的舞女将沧澜围绕在中间,随着‘铮’的一声琴音破晓,几十条水袖同时向中间喷薄而出,沧澜足尖一点踏着由水袖铺就的云台凌空起舞犹如九天玄女降凡间。 这一刻舞台上的沧澜美得不似凡人,就连那位白衣白髯仙风道骨的大祭司都失了神,凌湛紧盯着台上的美人,危险的眯了眯眼,他绝不承认是被美色迷了眼,而是长久以来的布局突然出了变数心生不悦,更重要的是这女子居然让自己有了片刻的失神,凌湛极度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有种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将成为自己的绊脚石,他看向台上蒙着面的蓝衣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却使他生出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她到底是谁,那面纱之下到底藏着一张怎样的容颜? 凌湛愤懑的一把端过杯盏一饮而尽,带着花香的美酒并没有消退他心头妄念的火星,反而愈发炙热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凌湛有些局促的勉强自己抽回视线,脸上的那丝慌张渐渐消退又恢复原本那副深沉稳重的样子。 可就当凌湛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时,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皆被藏于暗处的几双眼睛窥探了个彻底,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第175章 清幽娘子 “好!庞隐看赏!” 待沧澜一舞终了,商王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在身侧伺候的庞隐,示意他打赏。 又看了一眼身侧神色莫名的王后,温声说道:“今日安排的歌舞皆是别出心裁,王后用心了。” 王后此时脸上挂着一抹得体的微笑,但是眼神却十分清明,微微颔首,“臣妾为君分忧是应该的。” 话锋一转,眉黛一挑眼波流转看向商王,幽幽说道:“更何况若是堂堂大商都不找出几个色艺双绝的舞姬岂不是平白让人看轻了去,您说是不是啊,大王。” 朱唇轻启声音轻柔,可在商王听来却如同数九寒冬一般。王后的平静并未让商王放下心了,只能讪笑道:“呵呵,还是王后思虑周全。” 商王轻咳一声稍作缓解,转而又看向已经跪在下首依旧带着流苏面纱的沧澜,即便是跪在地上腰背依旧挺得笔直,骨子里有一种不为世俗折腰的风骨,商王眼中流露赞赏的神色,就连语气都和缓了几分。 “你叫什名字?” 沧澜眼底毫无波澜,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民女沧澜见过大王。” “沧澜---,哪两个字?” 沧澜轻声道:“沧海寄余生,卧枕凭澜锋。” 商王闻言眸光微闪,连连称赞,“好名字,笑傲山海气魄不凡,姑娘舞艺超群不知可否以真面示人?” 沧澜安置胸前的双手闻言一颤,秀气的娥眉微微蹙起,眼中掠过一闪而逝的不安,但是君命难违,她沉吟片刻,缓缓伸出葱白的指尖轻轻揭开流苏面纱,不多时一幅美人面就这样径直的撞入所有人眼中,引得在场众人惊诧失神,本以为方才的邱月就已经够美了,但是直到见到沧澜才明白两人这是南辕北辙天壤之别啊。 邱月美则美矣,但是再美也掩饰不住身上的风尘之气,可是这沧澜却不尽然,这样的清冷美人就算脚踏泥泞却依旧能美得纤尘不染,这股仙气是天生的,旁人可是模仿不来的。 “你不是教坊司中人吧?” “回大王,民女是跟随明月楼的歌舞班子入宫献舞的。” 商王眼底含笑,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殷昭,继而说道:“哦?寡人倒是没想到这民间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样吧,寡人看你舞艺超群隐于市井无疑于明珠蒙尘,不如,从今日起你就入教坊司供职可好?” 商王话音刚落就见沧澜毫未犹疑便俯首给上首的君王行了一个叩首大礼,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民女生于乡野规矩生疏,恐扰了大王圣驾,大王是圣明之君定会体谅民女拳拳忧怖之心,民女在宫外也会为大王祈福的。” 商王闻言朗声大笑,“哈哈哈~ 你这小姑娘这会儿倒是有些小女儿的样子了,给寡人带了一通高帽,说了半天不就是不想进宫吗。” “民女,民女不是---” 商王轻捻胡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好了,寡人不会强人所难,瞧把你吓得,寡人清楚这王宫自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好去处,能跳出踏云归的人自然不是庸脂俗粉,在宫外好好跳,寡人静待你再出佳作。” 沧澜匍匐身前的双手皆被冷汗浸湿,君王此言一出沧澜如释重负,感激的再次拜谢,“民女叩谢吾王隆恩!” 商王有些戏谑的轻笑,“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却视为重负,小丫头这般有趣,寡人便赏你一个清幽娘子的称号可好。” 沧澜不可置信的看向上首的君王,声音有些颤抖,“民女拜谢隆恩——” 直到这一刻沧溟紧握的双手才稍稍松懈,额间的冷汗已经薄薄布了一层,可见他当时心底到底有多紧张。 同他一样心绪不宁的还有那位权倾朝野的相爷,其实当沧澜揭开面纱时凌湛的心就已经乱了,他认出了这就是同邱月一同来过相府的沧澜,但是不知怎的,以前沧澜的面容一直没有这般出色,而且每次即便是见到她也是低着头一副胆小甚微的样子。 原来她一直都在隐藏自己,亏自己还夸口阅人无数,没想到这么个小女子都能逃过自己的眼睛。 本来凌湛心里还有些气闷,但是当商王要将她纳入教坊司时,凌湛却觉得胸口如同堵了块大石头,压得自己生疼,甚至比让那小女子当面戏耍时更甚。 就连手中的杯盏都险些被捏碎,还好那小女人有些自知之明,教坊司那种地方又不是什么多好的去处,也就邱月那种艳俗的女人才为这么个地方而挖空心思。 要不是那个蠢女人有野心好掌控,自己又怎么会和她虚与委蛇,明明自己就是颗棋子可偏偏自命不凡痴心妄想,想想还真是可怜啊~ 月上中天,琼英殿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兕寒身前已经围了许多结交攀谈的官员纷纷敬酒搭讪。阿好这会儿已经酒足饭饱了,无聊的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前仆后继,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阿好有些苦恼的在想,这些人真的是朝中重臣吗?除了颠来倒去的那几句话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不是无脑的恭维就是盲目的崇拜,连战场上的事都一知半解还敢和阿兄探讨战事,真不知道这些人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此时阿好就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夫人和小姐朝自己走来,阿好嘴角抽了抽,不会吧,这些人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阿好又看看自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阿兄,心里直慌慌,她可不想让人当馅饼一样夹得不能动弹! 阿好朝身后阿奴和雍幸招招手,跟两人耳语几句,又看了眼还在冷着一张脸疲于应对的兕寒嘴角一弯轻笑一声,趁着那些夫人小姐还没跨越人海找到她,就要带着雍幸和阿奴开溜,谁料人刚站起来,就听见一道欠扁的声音,“殿下是不是忘记临行前答应将军的话了?” 阿好心烦的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忘了沧溟那个欠扁的家伙了呢! 第176章 东风许我一夜春 “我…”阿好刚想要解释,可是当转身见到沧溟身上那套黑衣劲装时,要脱口的话就咽了回去,现在的沧溟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心腹侍卫,那她堂堂公主还用得着跟他报备吗? 这么想着阿好那为数不多的心虚也烟消云散了,秀眉一挑,小脸一扬,将高高在上的公主做派发挥的淋漓尽致,“本公主想要去哪什么时候还要跟你个小侍卫报备了?” 沧溟瞧着她趾高气扬的和自己示威,气的牙痒痒,咬牙切齿的说道:“属下一定会将公主的行踪准确的汇报给将军的,要不然真是对不起公主对属下的器重。”沧溟说到最后一脸戏谑的看着阿好一会红一会白的脸色,心里的郁气顿时得到了纾解,哎~ 这下心里舒坦了! 阿好闻言气的大眼瞪得溜圆,这家伙在这发什么疯! “沧---溟,你不要太过分——”阿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怎么能叫过分呢?属下尽忠职守,不然岂不辜负公主的信任?”沧溟一本正经的拱手回复,确实是将忠心侍卫的角色给演活了。 “你!”阿好深舒了口气,转而又换上一副笑脸,迈着小碎步凑近他,仅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师兄~ 宴会太无聊了,再坐下去我就要长毛了,你就可怜可怜小师妹,师兄你人美心善,肯定会答应的,对吧?”阿好扑棱着黑如鸦羽的眼睫,灵动的大眼灿若星辰。 小公主能屈能伸,变脸太快,沧溟一时间都有些应接不暇,前一刻还跟个小狮子一样,一转眼就能毫无负担的变成一只撒娇的小奶猫。沧溟现在总算明白兕寒为什么能被这还没腰高的小公主拿捏的妥妥的。人家对面子的理解和他们没在一个层面上,算了,在下拜服! 沧溟没好气的白了小团子一眼,小声说道:“让我答应也不是不行,可是你不能让阿奴他们离开你,还有别走的太远。”沧溟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兕寒,示意阿好,“你懂?” 阿好欣喜的保证道:“师兄你就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绝对不会让阿兄抓到的。好了不和你说了,别忘了在阿兄那给我打打掩护,我去去就回!”阿好话还没说完不等沧溟说话,提起裙摆就招呼阿奴和雍幸离开了。 “还放心呢,遇见你我能放心的了吗?”沧溟盯着水蓝色的小身影就像一只离弦的箭迅速就融于夜色之中,呐呐出声。 同样被百官围着轮番敬酒的殷昭执着杯盏的手一顿,眼见小姑娘渐渐走远,心头生出一丝焦虑,可是身边的那些大臣们还没完的谄媚奉承,他们丝毫没注意此刻太子烦躁的情绪。 “臣等恭喜太子喜得佳人,与井国结百年之好,大王如此安排可见对太子殿下寄予厚望啊~” “今日殿下定要多饮几杯啊~” “没错,就是就是…” “井国公主国色天香,太子好福气,要我说,咱们就为这好福气喝上一杯,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 “就是就是…” “…” 勉强自己不要失态的殷昭很想问他们一句,这福气送给你们要不要,一个个尸位素餐浑水摸鱼的家伙,平日里不见他们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一到上朝都跟个鹌鹑似的,这会儿倒是巧言善辩,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殷昭垂在身侧的大手紧握成拳,青筋就像一道道丘壑布满了手面。 殷昭犀利的眸子扫射了一圈围着他的大臣,笑不达眼底,淡淡说道:“本殿多谢诸位臣工,望诸位大臣今后多为朝廷出力,为君分忧为民解愁,若是如此才是本殿的福气,诸位说本殿说的可对?” 大臣们一听太子这话分明就是敲打他们,换句话说,就是说他们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懂结党营私,众人一时间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仗着都是纵横朝堂的老手,这脸皮练得早就厚如城墙了,俗话说得好,脸皮不厚,荷包不够。 众人听太子这样说,也不好再往下接话了,只能讪讪道:“臣等谨遵太子教诲。” “呃 ,殿下应当也累了,我等就先不打搅殿下了。” “哦对,我们就不打搅殿下了。” “臣等告退!” 殷昭不以为意的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离开,谁也不想惹了殷昭不快,毕竟这位殿下的脾气可不算太好。 光是这五年来折在他手上的官员就不计其数了,虽然都是鱼肉百姓罪有应得,但是水至清则无鱼,这天下为官者又有几个手上没有一点腌臜事的。 按照老百姓的话,他们一个个都是驴粪蛋子表面光,真要是较起真来又真有几个经得起推敲。 殷昭可不管这些个油珠子心里怎么想,反正收拾他们都是早晚的事,不过他现在还要去办正事没工夫和这帮人兜圈子。 殷昭看了一眼上首正在饮酒的商王,悄然离席,没惊动任何人。 一直关注全场局势的凌湛第一时间就发现殷昭离席,他眸光微闪,不动声色的招呼身侧小厮附耳,小厮得了吩咐精明的眼睛一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席间。 成国公眯缝着一双犀利的小眼,笑嘻嘻的对凌湛说道:“相爷,这一整晚都不见你饮上几杯,来兄弟陪哥哥喝上一杯。” 凌湛闻言垂眸冷笑,“如今本相今时不同往日,人嫌狗厌,这时候还跟我喝酒,就不怕也惹上一身的骚?” “哈哈哈~ 哥哥您这话从何说起啊,东风许我一夜春,吹尽霜雪花犹胜,霜雪再胜也抵不过春风一度啊,小弟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凌湛闻言轻笑,别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平日最厌烦文人骚客那股子矫情劲儿吗,怎么今日也学起文人吟诗弄赋了?” 成国公朗声笑道:“小弟纯属附庸风雅,比不得兄长大才,这不是怕跟在兄长身边不通文墨平白给您招了笑话吗?” 凌湛眸光一闪盯了成国公片刻但笑不语,成国公也没指望凌湛给自己回应,只是笑着端着手里的杯盏注视着他,与凌湛手中的杯盏轻轻碰了一下,随后便一饮而尽。 凌湛眉峰一挑,同样饮尽盏中烈酒。 第177章 ‘冤家’路窄 月上东升,繁星满天,琼英殿坐落在王宫的东南方,径直往前走就是百花园和荷香水榭,飞廊抽岫入云霄,居高临下正是赏花观月的好去处。 阿好带着阿奴和雍幸出了琼英殿便走上一段石子路,颗颗圆润饱满的鹅卵石在月光下散发着莹晕的光泽,掺杂着花香的清风最是醒酒,穿行在满目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间,宛若在画中穿行。 阿好惊奇于殷商王宫建筑的精妙绝伦,这是一种不同于兕国王宫的美,如果说兕宫是高翔九天的鲲鹏,那么殷商王宫则是盘踞在琼台上的凤凰。 “不愧是大商的王宫,当真是一步一景美轮美奂。”阿好漫步在石子路上,流连于亭台楼阁间不禁感叹。 阿奴掩唇轻笑,“公主,您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怎的还没看够?” 阿好怎能没听出阿奴的打趣,“上次陪阿兄面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承乾殿就没见到其他地方。” “不过,我本以为这天下的宫殿皆是大同小异,而今看来是我坐井观天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天下人亦有天下人的巧思,难怪祭司伯伯总说集各方英才而聚之方得万邦。” “哎,雍幸,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外祖就是京都人,那这王都应当也算你半个家乡了吧。” “想不到这次误打误撞也算带你回了家。” 雍幸眉目柔和的看着阿好,月光洒在水蓝色曳地长裙上泛着朦胧的光晕,云髻上的流苏步摇流光溢彩,额间的那抹朱红伴着脸上娇俏嫣然愈加昳丽炫目。 “其实属下对外祖家的了解皆是从母亲的描述中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雍幸抬头望着高悬的明月愣愣出神,似在缅怀。 阿好这会的酒气也消散几分,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雍幸的身世兕寒早在抵达王都之前就已经让暗卫调查清楚了,他外祖的事阿好也是从兕寒那里知道的,雍幸不愿说阿好也不愿揭人痛处。 默默站在他的身侧望向头顶那轮孤月,静静的听着风声倾诉着那些隐于心底的往事。 “阿好妹妹?” 一声如沐春风般的声音传入耳来,打破了寂静。 阿好闻声转头,只见依旧是一袭青衫身材颀长的俊秀少年从斑驳的树影处走来,清冷月光穿过枝叶交错处汇成星海,点缀在少年的墨发上,衣袖间,勾勒成一幅朦胧而唯美的画卷。 阿好怔愣片刻,随着少年逐渐从阴影处走出,俊秀的面容缓缓映在眼前,阿好方才想起自己在明月楼‘英雄救美’的壮举。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能够在此见到女孩,白皙清冷的面皮上染上了欣喜的红晕,“阿好妹妹你怎么在这?” 阿好有些心虚的不好意思接话,毕竟当初自己可是向人家隐瞒了身份,还说自己是随父兄来此的外地客商,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还让人家撞了个正着,真是令人尴尬不已。 阿好干笑了两声,“子木哥哥你也在这啊。”刚说完阿好就想打自己的嘴,这个话说的,王宫是人家的家,人家不在这在哪? 但是阿好迅速就调整好自己的心绪,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见了自己还没紧张,她一个这么大的恩人有什么可尴尬的,真是的,偷喝了这么点酒脑袋就不好使了? 子木见阿好红晕的小脸上神色一会一变,煞是可爱,也不逗她,浅笑着说道:“今日宫中设宴,为兕、井两国使臣饯行,看妹妹的装扮该不是来宫中赴宴的吧。”子木忽的凑近到阿好的身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宛若月下仙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阿好一双澄澈如水的大眼扑扇个不停,最后只好轻咳两声缓解窘迫,“子木哥哥猜的不错,我就是来赴宴的,这不刚吃饱出来消消食。嘿嘿----” 阿好被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心里发毛,只好将自己的身份向他坦白。 “也就是说那日大战公子兰,拔刀相助的就是公主殿下了?” “也是,子木哥哥无甚本事,招了祸患还要依仗阿好妹妹保护。” 阿好听得出子木语气中的揶揄,讪笑道:“那日在明月楼毕竟人多眼杂,我也不好暴露身份。” “不过倒是子木哥哥,今日琼芳夜宴王公大臣和各府女眷都集聚琼英殿,怎么不见子木哥哥到场。” 阿好赶紧把话拽回来,不然自己对他隐瞒身份的事算是过不去了。 果不其然子木闻言正了正神色,自嘲的笑了笑,“不怕妹妹笑话,哥哥徒有王子之名,其实在这王宫中没人将我当做主子,哥哥不比太子,像这样的宴会哥哥是捞不上参加的,能远远的观上一观,见见世面,哥哥就心满意足了。” “让妹妹见笑了。” 子木虽然一直在笑,但是在阿好眼中却被他眉宇间的悲伤硬生生的烫了一下,兕侯这一生除了大妃阿郁再没有过其他女人,所以子木的悲伤是阿好从未体会过的哀愁,正因为这样,阿好才更同情他的遭遇。 心有所触,阿好眼中的流光愈发柔和,“子木哥哥这是要去琼英殿吗?” “我…” “好呀,你个臭丫头可让我找到你了!” 子木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给打断了。 阿好拧起秀眉闻声看去,她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仗势欺人的大尾巴狼,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冤家路窄啊~ 瞧瞧,那闪瞎人眼的錾金折扇,夜黑风高,在幽静的小道上,一把泛着幽光的扇子怎么看怎么像渗人的鬼火。 可偏偏公子兰还没有自知之明,‘刷’的一声潇洒的打开折扇,一步一晃慢条斯理的走向看起来有些呆愣的阿好。 公子兰见天不怕地不怕的臭丫头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发呆,心里顿时就被她的表现取悦到了。 公子兰腹诽着,这臭丫头到底怎么回事,虽然他风流倜傥俊美无铸,但也不能这么盯着他看啊! 真是个不知羞的坏丫头,但是看在她眼光不错的份上,他就稍稍原谅她一下吧,毕竟他公子兰也不是这么小气巴拉的人,既然她喜欢看,他就勉为其难多让她看两眼。 阿好:…… 第178章 口是心非 说起来人家公子兰也不是完全没有自恋的资本,就单看今日这一身装扮也得夸他一句‘雍容华贵’,别人是装富,他是把富贵穿在身上。 一身靛蓝色金丝绣翠竹纹的锦衣广袖华袍,腰间系着一条白玉束带,还真有点腰缠万贯的意思。 三千墨发尽数被莹润如脂的白玉冠高高束起,剑眉入鬓,一双狭长的眼睛流转着琉璃质的光泽,在月色下愈发璀璨如聚星辰,鼻梁高挺似远山,刀削的下颌线棱角分明,突显他的五官十分精致,薄唇轻勾带着几分亦正亦邪的魅惑。 “怎么着,才没几天,你就把我给忘了?” 阿好狐疑的皱了皱眉,心道这大尾巴狼难不成中邪了,不然她怎么听出一份委屈和抱怨的味道,就好像自己把他给抛弃了似的。 阿好想到这猛地甩甩头,呸呸呸! 他哪里是委屈自己的人,就凭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估摸着这些日连做梦都想找自己寻仇。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里是王宫又不是他家,就算他想怎样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今日阿兄也在,不怕他来者不善。 公子兰此时的心情却是不可谓百感交集,明明以为找到这臭丫头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训她以泄自己的心头之愤,可是这些日余叔找遍了王都却一无所获,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整个王都都找不到这个叫阿好的臭丫头。 那些不甘心的愤懑渐渐随着一次次的失望变成了萦绕脑海挥之不去的牵挂,今日隔着众人看着站在高台上无比耀眼的她,突然就觉得长久的失神焦虑瞬间就得到了安心。就像是飘荡汪洋上的一叶扁舟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这种感觉很奇怪,以至于为什么就连公子兰也说不清楚,只能安慰自己,是心中男子的胜负欲在作祟,毕竟这丫头可是当着自己那么多朋友扫了自己的面子,于情于理自己也不能轻易放过她。 可谁想到这丫头居然是兕国公主,难怪忠叔将王都里数得上号的权贵女眷都找了个遍也还是一无所获。 两人之间已经仅有几步之遥,可公子兰依旧还想往前走,雍幸一个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公子兰面前阻止他再靠近。 公子兰和雍幸的身量相近,再加上两人皆是容貌上佳之人,一黑一蓝,锋利如刃的目光短兵相,接眨眼间火光四溢。莹白的月色将两人的身影包裹其中,其间一阵含着幽香的冷风吹过带起两人的衣摆,黑色与蓝色之间相互纠缠分不清胜负。 公子兰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这个与自己不分伯仲的侍卫,前所未有的一种危机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此人对自己的敌意已经浓烈的化作一种杀意了。 毫无疑问如果今日自己再行一步,他一定会不顾场合和自己动手,这个人眼底阴鸷的戾气是一个普通护卫不应当具备的,他对臭丫头的在意未免也有些过犹不及了吧。 转念一想,这丫头就是个小疯子,她的手下疯点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宁惹小人不惹疯子,公子兰一把收了折扇,潇洒的在指尖转了转,两手抱胸垂眸,邪魅一笑,“想不到堂堂兕国公主还得受制于一个小小的侍卫。” 随之公子兰眼神一凛射向眼前的雍幸,薄唇轻启,“本公子和你主子说话,关你什么事?” “还是你个小小护卫想要越俎代庖,代替阿好做主啊?” 说罢还不忘眼角含笑的隔着雍幸扫一眼阿好。 阿好眼角直抽抽,顿时心塞,如果可以她真想撬开这个花孔雀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 你说他是来寻仇的吧,他还有功夫和雍幸较劲儿,不管怎样,反正这家伙既然承认自己兕国公主的身份,也不怕他来找麻烦。 国公府再厉害他还能大过商王去! 阿好思虑片刻,淡声说道:“雍幸先退下。” 雍幸闻言眸光微闪,但也依着阿好的吩咐,只不过临转身时冷若冰霜的眸子狠狠扫过公子兰其间警告的意味明显。 公子兰毫不躲闪的于他对视,舌尖顶了顶下颚,灵活的手指转动着扇柄,周遭的气氛仿佛冷凝,就连一旁的阿奴也不禁有丝诧异,毕竟雍幸跟着他们也算有些时间了,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那一刹间嗜血压迫的气势丝毫不亚于他们常年刀尖舔血的暗卫。 这时谁都没注意到身边还有一道阴冷的视线在雍幸与公子兰之间的打量,就像是藏在夜色中的毒蛇伺机而动。 阿奴也许出身暗卫的缘故五识敏与常人,她不着声色的看向衣衫单薄默不作声的子木,见他神色依旧无甚异常,阿奴紧蹙眉头,难道自己感觉错了,分明感觉到身边有一道危险的目光一闪而逝快到来不及捕捉,一个羸弱的公子难不成还有如此慑人的目光? 阿奴抽回视线又看向阿好,不管怎样她必须把公主盯好不能给任何人留有可乘之机,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决不能节外生枝。 这边雍幸又重新站在阿好身侧,一手扶着腰间的剑柄,成保护的姿态守护在阿好身侧。 公子兰不屑的讥笑道:“殿下,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吧,自从那日分别在下可是十分怀念殿下的,而今再次重逢也是难得的缘分。” “原本是想和殿下叙叙旧的,可是总有这碍眼的,分不清自己的身份,难道一个下人也能替主子做主了?” 阿好这会脸上的燥热也已经全然消退了,只见她一舒广袖身姿笔挺,向前走上几步离他五步站定,一举一动皆是娴静端庄,淡粉色的流苏在发间熠熠闪光,艳若桃李的眉眼在月色中更多了几分朦胧,水蓝色曳地长裙,梦幻般的轻纱,都让女孩的身上披上了圣洁的光芒。 像是转身就能乘风归去的仙女降临凡间,一时间公子兰被她看的也生出几分羞涩。 “你,你怎么不说话。”本想掩耳盗铃的说句话掩饰自己的失态,可谁料一张嘴就将自己的无措暴露了个彻底。 第179章 旁若无人 阿好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公子希望我说些什么?还是希望再和我打上一场?” 公子兰气极反笑,原本上次在明月楼就已经领教这丫头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了,亏的他还有些记挂她。 “公主说笑了,毕竟当初擂台上咱们之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而今相逢也算是旧相识,在下希望与公主重新认识一下,不知公主可否赏光。” 阿好面色如常,其实心里却是狠狠的松了口气,毕竟他们临行在即,这公子兰若是把事闹大了于他们来讲总归是个麻烦。 阿好微微颔首,“大商有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公子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兕人也不是个气量小的,今日就全当咱们的初见吧。” 公子兰闻言大喜,“公主当真?” 阿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只要你不背后喊我臭丫头,还有不能再仗势欺人,我就不与你计较。” 公子兰心想这丫头果真不是个吃亏的,刚一见面就跟自己讨价还价,这若是再过些时日岂不是自己都要被这黄毛丫头给拿捏了。 公子兰心下无奈,可是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谁让自己不想和这丫头交恶呢。 “好好,我答应你,其实我也不是那仗势欺人的人。” 阿好闻言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大少爷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吗?不然咱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公子兰一时间被这丫头噎的喘不上来气,一眼看到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子木,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心道这个贱种就爱扮可怜,“你不信去外面打听打听,我公子兰什么时候欺负过无辜的人,除了他!”公子兰伸手指着子木,怒目圆瞪显然被气的不轻。 反观子木却冷静的近乎冷漠,低垂的眼眸遮住了一闪而逝的讥讽和畅快。 阿好对这公子兰的突然发疯早就有了预料,也懒得再和他多说什么,秀眉微蹙,一张明艳的小脸尽是寒霜,“那本殿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宴会还未结束,本殿先行一步,公子自便。” 说罢就要带着阿奴雍幸离开,谁料公子兰一个箭步就拦住了阿好的去路。 “公子兰!你这是做什么!” 阿好实在忍无可忍,为数不多的好教养也被他消耗殆尽了。 谁知公子兰看到她怒不可遏的叫着自己的名字,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原本小脸上消退的红晕又卷土重来,公子兰看着不到自己胸口的阿好,居高临下欣赏她恼羞成怒的娇嗔,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因为气愤而变得更加圆润。 公子兰剑眉一挑,见她生气时活泼鲜活的模样心中的郁气总算平息了些,相比于无波无澜的相逢陌路他还是更喜欢被这丫头提着剑追着打架的样子,就连公子兰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不能这丫头给自己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吧,他们兕国不是有个什么毒医圣手吗? 身在宴会上的沧溟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搓搓胳膊嘀咕道:“这天变得可真快,一眨眼就快初冬了。” 看兕寒还被人围着不得挣脱,“将军也真是,和那群老家伙有什么好说的,有这些功夫还不如回去睡觉,你…” “你还有完吗?不会说话就闭嘴,再说当初是谁求着将军跟着来的。” 阿青面无表情的压着嗓子警告他。 “哎,好你个傻大个!”沧溟刚要发作,被阿青一个眼刀吓到禁声,随后在他冰冷的眼神压迫下只能压着嗓子小声说道:“我不就是想看看大商的王宫开开眼界吗?” 阿青沉着脸盯着沧溟似要把他给看透了。 “喂,你这么看我干嘛,怪渗人的。” “你来这想看什么你自己清楚,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是王都!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沧溟不自在的撇撇嘴,“知道了,就你事多,我又不是小孩,还能分不清利害。” 本以为傻大个还会再和他说些什么,可谁料得到的皆是一片静默。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方才说的也不是不行。”公子兰又自作潇洒的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手上摇晃着。还别说这折扇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的晃眼。 阿好心里唾弃了一声,骚包! “有话快说,姑奶奶没工夫陪你在这逗闷子!” 公子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好见他这样气的牙根痒痒,要不是顾及着这是王宫,她又想教训这个狂徒了! 公子兰见她一张小脸气的通红,心道不能太过分,不然把人给惹毛了可不好哄。 轻咳一声收敛神色,“本公子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让我不再找那贱奴的麻烦可以,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以示公平公主也要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阿好简直都要给气笑了,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恬不知耻的人,一个手下败将竟然和自己讲起条件来了,她倒要听听这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本公子可以不再找他麻烦,但公主要答应做我的朋友。” “怎么样,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阿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上下审视着公子兰,就像在打量什么稀有的物种一样,“你没事吧?还是上次我把你脑袋给打傻了?” “你什么意思?” “要是你没傻,那你就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过说到这,本公主还是要劝劝你,年轻人,凡事不要太较真,你得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虽然你输给我了,但是本公主敢保证你绝对输得不冤,所以莫要计较啊。” “我就不能是诚心诚意的和你交朋友?”公子兰今日才见识到什么叫巧舌如簧,这丫头的嘴可是真毒,字字句句都奔着人心窝子戳。 “兰公子,所有的事你都冲子木来,莫要为难公主。” 正当公子兰还要往前走,子木一下子就挡在公子兰的眼前。 这边阿好和公子兰也是一愣,刚才光顾着俩人斗嘴了,差点儿都忘了当初引起争端的当事人。 第180章 恼人的荆兰 “哦?本公子还真不知道四王子何时变得如此博爱,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为了活命亲手…” “荆兰!你休要血口喷人!” 子木怒目圆睁大声制止公子兰欲要出口的话,眼中血丝突现,一丝狰狞缓缓爬上俊秀的面容,就像一道道无法抚平的沟壑横亘在苍芜的平原。 公子兰不怒反笑,用折扇在掌上轻拍两下,微抿的薄唇将心底的愉悦显露无疑,“四王子终于不装了,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你外表懦弱却生性阴冷,表面清风霁月实则包藏阴狠算计,其实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真小人。” 子木紧紧的盯着公子兰的嘴张张合合,声音不算大但是每一句却像重拳,每一记都敲打在他的心间,垂在身侧的双手被死死攥紧,掩藏在衣袖下的双拳尽是青筋,狰狞而恐怖。 阿好拧着眉头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心中虽有疑惑但是也不好表示什么,毕竟不管这两人之间有何龃龉自己都毫无立场,更何况现在自己身份特殊,这里又是王宫容不得自己肆无忌惮。 阿好沉下心,一舒广袖,淡笑道:“本殿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两位自便本殿先行一步。” 说罢转身就欲离开,谁料公子兰见她要离开也顾不得子木,快走几步就赶上了阿好,急声道:“不是,你怎么说走就走,我说的事你还没答应我呢…” “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 子木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荆兰与阿好渐行渐远的身影,眼底的阴鸷再也藏不住了,不管重来多少回他永远都是被人遗弃在阴暗角落里的臭虫,不会有人会为他停留,这些人为什么这么令人厌烦呢,明明已经拥有的够多了,凭什么还要同他争抢那为数不多的阳光呢? 太子是这样,荆兰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就连相识微末的兕好都能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凭什么世人这样对待他,既然世人不留片刻温情于我,那他也不必为人世间留有转圜了。 又一阵瑟瑟秋风袭来,纷纷扬扬的枯叶从枝头飘落,离开了树干宛若失了依靠,在半空中迎风打转,在风旋中感受着那从未有过的恣意张扬,最终伴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啪’,结束了他浮游须臾却又荒诞可笑的一生。 这边阿好被身后公子兰跟的实在火大,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暴怒的喊了一声,“荆兰!!!” “哎!~” 可阿好却低估了公子兰锲而不舍的决心,荆兰听到阿好气急败坏的喊自己的名字,非但不觉得自己被冒犯,反而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变得前所未有的悦耳,就连他都觉得自己魔怔了,看着气的跟个包子似的小女孩,心里反而恶劣的生出些许自豪和骄傲,比起平日里跟那些狐朋狗友打赌赢了还要有趣。 阿好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心头怒火烧的更旺,咬牙切齿的说道:“荆---兰,你到底想干什么!” 谁料公子兰迎着阿好暴怒坨红的小脸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脸上的笑容更甚,“殿下这么大声作甚,本公子的名讳虽然好听,但是您也不能喊得这般大声嘛。” “不过连名带姓的称呼从公主口中说出来还真是如珠玉击磬,甚是悦耳呢~” “你!!!”向来巧舌如簧的阿好一时间也词穷了,她实在是低估了公子兰的无耻。 阿好气哼哼的将脸扭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哎,公主莫要动怒,上一次见面就跟我打架,这次又和我大呼小叫的,连全名都让你喊了,我都没生气你有什么好气的。”公子兰好笑的看阿好气的跟个小河豚一样,心道要不是怕真把人彻底给惹毛了,他倒真想戳戳小丫头那气鼓鼓的脸颊是否真和棉花一样柔软。 “好了好了,你莫要生气了,个头不大气性倒不小。”公子兰嬉笑的走到阿好眼前不让她躲着自己。 果不其然阿好闻言怒不可遏的就要窜起来暴揍他,公子兰赶忙顺毛,“公主大人大量,不会跟小人计较的。” 公子兰笑眯眯的欠下身凑近阿好,这突如其来的美颜暴击晃得阿好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说实在话这公子兰长得确实没话说,乌黑绵密的睫毛上下翩跹,精致的五官还有些雌雄莫辨的深邃,他若是个女人一准是个妖孽。 如果说兕寒的好看是一把冷若冰霜的宝剑,那么公子兰的精致就像是肆意张扬的长鞭通体赤红耀眼。 阿好在心底狠狠的唾弃了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欣赏美色,再说欣赏谁不好非得欣赏这个手下败将。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好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公子兰但笑不语,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阿好面前,“那天上街看到一个剑穗甚是好看,见到它就好像看见了你与我执剑而立的模样,就想着买下了等再见到你时送给你。” 阿好低头看着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中的剑穗,一块通身赤红的宝玉张扬的嵌在当中,月色下恍若闪着莹泽的幽光,底下的流苏剑穗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编织的,丝滑顺泽就像五彩的绸缎一般。 天底下的女子皆喜欢美丽的事物,阿好也不例外,虽说依旧木着一张小脸似不为所动,但是眼神中的欣喜却是掩饰不住的。 公子兰觉得此时别别扭扭的小丫头可爱极了,于是又将手中的剑穗向前递了递,“这就算我冒犯公主的赔礼,毕竟那日多少是我不对。” 公子兰原本还以为自己说不出这一番话,要知道就连国公爷,也就是他亲爹管教他,就算板子打到皮开肉绽都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服软的话,可是今日面对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却不知怎么了,这认错的话一句接一句的,也没见他有多为难。 “怎么样,你就收下吧,就算咱们不打不相识。” 阿好小眼悄咪咪的飞了一眼他,似在考虑他言语中的真实性,没想到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荆兰温柔如水的目光,惊得阿好心头一烫。 第181章 暗中交锋 随着荆兰‘噗嗤’的笑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 阿好恼羞成怒说道:“你,你笑什么!就知道你没好主意,存心看我笑话,我,我不理你了!”说完转身气哼哼的就要走,可是还未迈开步子就被公子兰给抢先一步给拦下了。 “好了是我不对,我给公主赔礼。”说着就朝阿好躬身施了一礼。 再抬头看着阿好笑道:“这下可好?” 阿好的自尊心瞬间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骄傲的扬起下巴,哼哼了句,“算你识趣儿,既然如此,本公主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既然如此,公主可否赏脸收下在下的一片心意?”公子兰末了怕阿好拒绝赶紧又说了句,“本来也是个小物件,就算我为曾经的粗鲁向公主致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荆兰将手中的剑穗又上前送了送,满面笑意的注视着阿好脸上的表情,虽然表面上一副平淡的模样就好像只是礼貌的致歉一般,但是若是细心一点就可以发现那份笑容里掺杂了几分无措与忐忑。 阿好又警惕将他从上到下的审视了一番,见他没什么恶意,轻咳两声,有些别扭的说道:“赔礼那倒不必,只要你以后不再为非作歹,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乱来了,那,你能收下我的礼物吗?这剑穗很适合你的,既然已经原谅我了,那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来你拿着吧。”荆兰不由分说就将剑穗塞到阿好的手里,生怕她再拒绝。 阿好愣愣的看着手里被强塞进来的礼物,好半天没反应过来,难道人人望而生畏的京都小霸王是讹传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光线太暗,她好像看到这小霸王刚才说话时白皙的面皮红了一瞬。 “你…” “阿好,你怎么在这?”阿好本想再荆兰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就听一道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花荫处缓缓传来,熟稔的语气让荆兰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不悦。 几人抬眸寻声望去,就见一道英武颀长的身影渐渐显现,黑色与莹白的交织渐渐勾勒出最好的轮廓,布料上的金线在月光的折射下闪烁着流动的龙纹,仿佛一条四爪金龙盘亘在男人的胸前,在常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几步却被此人走出雷霆万钧的力量。 随着男子渐渐走近,绛紫色的锦袍映入眼帘,一点点那人俊朗冷毅的面容浮现在阿好的眼前,待阿好看清来人,笑嘻嘻的与他打招呼,“昭哥哥,怎么是你啊,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宴会上吗?” 殷昭轻扯嘴角,笑着回应阿好,“昭哥哥方才酒喝多了,出来醒醒酒。”殷昭眼睛不动声色的扫过阿好手中攥着的剑穗,眸光一凛,但转瞬即逝快到没有人能发觉出异常。 “荆兰参见太子殿下!”公子兰虽然心里恼火这扰人雅兴的太子,好不容易才让小公主放下心中芥蒂能和自己说说话,谁想到这半路杀出来个太子。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让人家是太子,自己总不好再说些什么。 殷昭闻言连眼神都未分给公子兰半分,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接着就听他毫无感情的说道:“方才本殿出来见镇国公正急着派人去寻公子,想来是有什么事,公子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别耽搁了正事。” 公子兰剑眉微蹙,心道他那个爹还会有找自己的一天?他巴不得自己消失才好,省的给他丢人现眼惹是生非,要不是他再也生不出来了,呵呵,估计那个假仁假义的家伙早就把自己给赶出去了! 但是虽然心中疑虑,荆兰抬头看向面色坦然的太子,那几分疑虑也去了大半,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完全没有哄骗自己的必要。一准是那老家伙不知又在发什么疯,这个家真是愈发的让人窒息。 荆兰强压下心中如潮水翻腾的郁气,暗舒一口气,神色郑重的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荆兰先行告退。” 临走时又眼角含笑饶有深意的看向阿好,“公主也早早回去吧,不然兕寒将军会担心的。”说罢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快步离开了。 阿好闻言心里一颤,一下子就把剑穗的事给抛在脑后了,不由分说就朝着公子兰离去的背影大声说道:“荆兰!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明白!”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瑟瑟秋风。 阿好气呼呼的盯着公子兰离去的方向,就连手中的剑穗也不自觉的又攥紧几分。 殷昭目光沉沉的落在她手上,漆黑的眼眸化作了吞噬一切的旋涡,眼底阴鸷的戾气渐渐化作雾气蒸腾。可就在阿好转过身的一瞬间又都尽数消散,仿佛方才的一切皆是幻景。 阿好转过身猛然才发觉殷昭还在,遂而有些歉意的看向殷昭,“既然昭哥哥出来醒酒,阿好就不打搅您了,我先…” “你觉得我和荆兰相比如何?” “啊?”阿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殷昭这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殷昭阴沉着脸有些气愤的说道:“你可以陪荆兰说笑,就不能陪我待会儿,还是说你从心里根本就没将我当做哥哥。” 阿好有些瑟缩的向后退了半步,秀眉紧蹙,灿若桃李的小脸上尽是不解,还有一丝隐隐的警惕。 对上她戒备的眼神,殷昭心头一震,氤氲酒气带来的昏沉瞬间得到了清醒,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自己这般失态会吓到她的。 殷昭有些无措的上前几步,勉强着自己轻扯嘴角笑了笑,不让自己脸色太过难看,“阿好,我今日酒喝的多了些,可能吓到你了。” 阿好呐呐点头,干笑道:“阿好没事,昭哥哥你吹吹风还好些,呃,现在时辰不早了,我,我得走了,不然阿兄见不到我该着急了。” “那,昭哥哥你自便…” 殷昭见阿好马上就要走了,立马上前两步,“阿好,荆兰不是个好人,你别被他三言两语给哄骗了。” 此时的殷昭再不见朝堂上舌战群臣的运筹帷幄,更多的是张皇失措,向来高高在上的储君此刻对上女孩难以置信的眼神竟生出几分委屈。 第182章 殷昭之忧 阿好被殷昭说的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出于礼貌还是笑着解释道:“阿好多谢昭哥哥关心,其实我和他也没说几句话,就是有过一面之缘,今日未料到在王宫里碰到了,随便说了几句。” 殷昭听到阿好的解释脸色才稍作缓解,不是方才那般阴沉,“阿好,我知你心善,可是外面人心难测,交友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你是个女孩子。” 阿好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跟她强调她是女儿身,在她的世界里从不认为女子就一定得死守宅院,安分守己的做那折断翅膀的笼中雀,她所向往的是天高海阔万里无垠,她永远都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更不会让任何人支配她的人生。 阿好对上殷昭澄澈而专注的黑瞳,他眼底的关切不似作伪,但是阿好仍觉得心里不舒服,即便如此阿好还是浅笑着说道:“多谢昭哥哥,阿好谨记教诲。” “哦,若是没什么事,阿好就先行一步,不然我阿兄那也该等急了。” 殷昭见阿好去意已决,挽留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终究没有说出口,随即扯了扯嘴角轻笑道:“那好哥哥便不留你了,不过阿好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阿好心知人家也许是客气之言当不得真,但是心中也是真心感谢他,“阿好在此先拜谢昭哥哥的一番好意了。” 阿好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光顾着闲聊了,险些忘了正事,还要恭喜昭哥哥与井方姐姐好事将近,阿好只能提前恭喜昭哥哥喜得良缘了。” 殷昭望着眼前近在咫尺若梦似幻如同精灵的女孩,秋风抚摸着她的发丝,在便是花香的空气中袅袅浮动,月华为她披上了梦的华裳,此刻的他却觉得两人远隔山海,而且渐行渐远,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无法停止的前进着。 这是殷昭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触手可及幻梦皆空。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生来就是为了缅怀分离的。 “你真的,为我感到开心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阿好已经离去多久,殷昭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雕塑般望着阿好离去的方向,喃喃出声,“可是我为什么却感觉不到丝毫欢愉呢?” 又一阵秋风肆起,吹落了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盖住了投射在石子路上的人影,也吹散了那轻不可闻的叹息。 天间的明月依旧高悬,澄澈明亮宛若玉湖,又似永不熄灭的明灯为红尘中的旅人照亮归途。 “公主,方才太子对您的事是不是有些过于上心了?”阿奴走在阿好身侧一脸忧虑的说道。 阿好闻言脚步微顿,但是一瞬便又恢复正常,“他也是好心,毕竟我喊他一声兄长,适当关心一下妹妹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尤其当看见公子兰时,他的反应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阿好停下脚步无奈的看了眼神色忧虑的阿奴,“哪里有这么多蹊跷之事,再说咱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以后再见面也不容易了,所以别为不值当的事多费心思。” “公主您放心,阿奴明白了。”阿奴清楚阿好的意思,既然公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也就放心了。 其实有些时候阿奴并不把阿好当做孩子,公主虽然年纪小,但慧根深厚,有些事往往比大人想的还要通透。 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雍幸听到阿好的话,心底自打方才压着的一口郁气终得了纾解,都说女子对危机直觉敏锐,其实男子也尽然,若是之前几次见到殷昭他还尚能将他的异样归结于自己敏感,但是这次殷昭对荆兰毫不掩饰的敌意又是何意? 那隐于心底宣泄而出的占有欲,自己怎么可能不熟悉,堂堂太子朝三暮四得陇望蜀实属让人不齿。 公主还这般小他竟起了这样的荒唐心思当真可恶,简直就是对公主的亵渎! 不过万幸公主心思澄澈不染纤尘,再则公主那句话说的对,此番归国远隔千里,再见面也不易了。 不管是荆兰还是子木亦或是殷昭,这些别有用心之人最好再也不见,雍幸坚定了心神,大步跟上阿好,穿过飞廊画壁,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拖住越拉越长。 “将军,您喝盏茶醒醒酒。” 阿青见兕寒又送走一波敬酒的官员,赶紧斟上一盏热茶递到兕寒的手边。 兕寒吹了吹飘散着热气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眸光一凝,“阿好呢?” 沧溟闻言心中一跳,他就说这兕寒就不是个好糊弄的,都喝成这样了还没忘了他那宝贝妹妹,那句话怎么说,妹行千里哥担忧,哥行千里妹不愁。 他也算看出来了,兕寒这不是养妹妹,他是把妹妹当孩子养。 算了,他开心就好,这样大冰山也算多了点人气儿。 阿青皱着眉哀怨的瞪了一眼沧溟,似乎在埋怨他私自放公主出去,这下好了,将军那你自己交代! 沧溟心虚的摸摸鼻子,干咳两声,“咳咳,将军您别着急,公主出去方便了,一会儿就回来。” 迎上兕寒凛冽的眼神,沧溟赶紧挽救说道:“公主不是自己出去的,她身边还跟着雍幸和阿奴,不会有事,真的!”顶着兕寒那满含杀气的眼神,沧溟生怕他不信就差举手发誓了。 还好当兕寒听到阿好身边带着人了,这眼底的猩红才压制些许。 只听片刻兕寒那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下不为例!” 沧溟和阿青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两人立马正色道:“属下遵命!” 其实沧溟心底早就把阿好给抱怨了一通,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就没有一时能不惹事的,你惹事就惹事吧可别牵连无辜啊!就你那杀神哥哥谁惹得起! 正当此时一声天籁般的声音由远及近轻快传来,“阿兄~ 我回来了~” 沧溟心里一个激灵,这哪里是什么天籁,分明是魔音啊! 阿好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兕寒走来,步摇上晶莹的流苏一步一晃如聚星辰。 第183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兕寒虽然已有醉意但是一听阿好的声音,原本凌冽的眸子立马多了一丝不经意的柔色。 长臂一伸便带过阿好的藕臂,修长结实的手掌将小小的柔荑包裹其中,常年征战即便兕寒肤质白皙但是和阿好比起来也更像蜜色。 许是饮酒的缘故,兕寒的声音清冷中多了几分沙哑,理智与荼蘼的交织,就连凌厉的眉眼也因着略显坨红的酒醉而生出些许慵懒与魅惑。 兕寒偏头看向乖巧坐在自己身侧的小丫头,亮闪闪的眼睛尽是讨巧的俏皮,“怎么舍得回来了?嗯?” 阿好听着他极具磁性的声音从胸腔流出,像是乐律鼓动着耳膜,让人心痒。 阿好挠了挠他的手心,小声说道:“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要不是我跑的快,早就被那群贵妇小姐们给围住了,喏,就像那样。”说着就兕寒递个眼色,示意他看对面。 兕寒剑眉一挑,顺着看去果然就见被贵妇们上赶着结交的井方,此时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红晕的面色还有那略有迷离的眼神可见饮酒不少。 不过人家心中欢喜也情有可原,毕竟在不久的将来便是整个帝国真正的女主人,就连井国在诸侯国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井侯真是好算计,一个女儿换得鹏程万里。 不过兕寒对此却嗤之以鼻,这事若是换到他父君身上,宁愿战死也不会用女儿的一生去换取苟安荣华。 兕寒心有所动,用宽厚温暖的大手小心轻柔的抚摸着阿好背后的秀发,压低了嗓音,用仅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柔声说道:“阿好,你放心,哥哥永远都不会让你去做不喜欢的事,有哥哥在阿好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自己。” 声音虽轻可落在阿好心中却有万钧的重量,她怔怔的看着逆着光影的兕寒,原本嘈杂的宴会顿时变得有些静谧,阿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水灵灵的双眸娇俏的朝兕寒眨眨眼,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沧溟见这兄妹俩相亲相爱的氛围,原本明亮的眼眸霎时变得黯淡无光,握着剑柄的手指攥的泛白,甚至能听到骨节被挤压所发出的‘嘎吱’声,可见用了多大的力量。 “方儿,不要再喝了。”正当井方又一次要端起杯盏时,坐在身侧的井堂借着宽大的袖摆盖住覆在她手上的大掌,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可挣脱的力量。 井方潋滟的双瞳恰似一池秋水荡漾碧波,澄明的剪影中井堂似乎见到了自己。 秀眉微蹙,似是不满,嫣红的檀口微微嘟起,像极了吃不到心爱糖果的小孩子,“我今天高兴,怎么你还要管我,好啊,现在连你都欺负我。” 井堂哪里见过这般孩子气的井方,在他的印象里,她是井国最端庄的公主,一举一动皆是明媚大气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好了,莫要闹了,宴会一会儿就结束,咱们就快回去了,方儿听话。”井堂不自觉的握紧她的手,声音轻柔的不像话,不经意间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井方望着眼前人温润如水的眼眸,心头的酸涩喷涌而出,那强压下的委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井方似乎置气般的别过眼,她讨厌所有不可掌控的事物,甚至有一瞬间她有些恶劣的在想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这般温柔,就像轻柔的云絮永远可以用他最宽厚的容量去接受水滴所有的脾气。 井方气鼓鼓的说道:“井堂,我现在连喝酒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也许今夜的酒香太过醉人,恰恰极度放大了人心中未知的阴影,井方此刻已经不想在这人身上再去算计什么了,她甚至希望可以用恶劣的态度吓退他,让他知难而退,他不是最喜欢温婉端方的女子吗? 可她井方从来就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弱女子,她是能轻而易举夺人性命的午夜曼陀罗,凡是靠近她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她的供养,被她侵蚀殆尽,最终化作湮灭。 井堂见她这别别扭扭的模样未做深想,只当做她因着自己扫了兴而不开心,不仅并未因她的冷漠而退却热情,反而觉得此时的井方甚是真实可爱。 耐着性子小声说道:“方儿听话,等回去了,我再为你找来更香甜的玫瑰露让你喝个尽兴,怎么样。” 井方气恼的转过头来,心道,他怎么就听不懂自己的话呢,难道是傻瓜吗?整天面对一个满腹算计的女人还能掏心掏肺不求回应的付出。 凭他三岁识字七岁成文的玲珑心,井方不相信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她的手早就粘上了鲜血,清洗不净了,从来都是她配不上清风霁月的他,她不配得到这样一份赤城的偏爱。 确切的说,是她早就要不起这样一份毫无算计的安稳。 他路还长,等待他的是一片光明的坦途,没有阴霾没有尘埃;而自己呢,只配活在满是沼泽的泥泞中,靠着嗜血和杀戮去抢夺那些能为自己带来片刻安宁的东西。 他与她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被正邪、黑白而割裂的两极,结局已定又何必苦苦纠缠。 趁着她尚在酒香中沉迷,放了捆绑他的绳索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不管自己怎样待他,他都要一次次抓住那段绳索,哪怕被伤的血肉模糊也不肯撒手呢? 井方无力的闭了闭干涩的双眼,略带哽咽沙哑,轻声的叹息道:“今日的酒有些烈,我醉了…” 此时琼芳殿的丝竹缥缈已近荼蘼,原本清冽的花木香中溢出了挥之不去的酒香,当真是不饮自醉。 还未到初冬但是鸾凤殿内的地龙中已经烧着些许银丝炭,带走了殿中最后一点夜间的凉意。 走在殿中,那柔和的暖意令人沉醉,可是大殿中的氛围却不似这炭火一样温暖。 殿中的掌事嬷嬷早就将其余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而今空旷的殿宇中唯独只有坐如入定般的王后还有一旁进退维谷的掌事嬷嬷。 “王后,趁热喝些醒酒汤吧。” 第184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哒’ 黄金镶嵌着红宝石的护甲轻敲在红木桌案上,冰冷的材质发出金属质感的撞击声。似是有心又似是无意的节奏像是海浪拍打在人的心间。 须臾,修长玉质的指节轻轻接过那碗醒酒汤,莹白的玉碗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纤纤玉手有一搭无一搭的搅动汤勺,澄黄的汤汁上飘散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灿如阮芷的容颜,明亮的烛火伴着滴漏欢快的跳动。 桌案上殷殷袅袅的香雾变化无穷宛若仙境,昏黄的烛光朦胧了原本的现实。 “今日是有些醉了。”王后失神的望着手上冒着热气的汤汁,呐呐开口,“可是醉的又何止本宫一人啊。” 掌事嬷嬷心知王后难受,但是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侧耳倾听她的幽幽心事。 “你说,本宫是不是从来未曾真正认识过他。” “这种不受掌控的心悸,托他的福,我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了。” 静谧深夜,王后清晰中略带朦胧的声音像是划破了时空的裂缝,让那些粉饰太平的过往禁不得半点推敲。 嬷嬷毕竟是服侍王后的老人,见她志气全无,整个人都散发着自厌的颓败,心中不忍开口劝导,“王后,不管怎样您都是六宫之主,是大商最尊贵的女人,更何况王上,王上还是从心底敬重您的。” “这不,王上知您有头痛的毛病,宴会结束前还特意交代老奴为您提前准备好醒酒汤。” “娘娘,大王其实还是记挂您的,您莫要失了心神啊。” 王后苦笑一声,眉黛间尽是凄苦,“嬷嬷,我不再是十四五的女儿家,过了爱做梦的年纪,那些过家家的山盟海誓已经不能再困住我了。” 皓腕轻抬,檀口轻启,一勺汤汁滚入喉中,“果真是苦的,初始清香甜腻,最终皆化作入喉的苦涩。” “早该知道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还在不甘什么?” 嬷嬷抬眸看去,烛光下的王后明明依旧明艳如初,亦如当年那个肆意张扬的太傅府大小姐,可是白云苍狗幽幽岁月终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往事如过江之水奔腾而过一去不回。 “王后,您要振作啊,您还有太子,好日子还在后面,深宅妇人尚且不能求全主君长情,更何况是您呢?” “君王之爱,太过缥缈,犹如海市蜃楼幻梦皆空啊。” “与其去求取那些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倒不如寄希望于未来。” 王后闻言眼神微滞,潋滟的双眸闪过一丝坚定,掌事嬷嬷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接着说道:“太子明年冬天就要成婚了,到时候早日有了子嗣,待到那时太子在朝中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您呢,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心里的凄苦也能得了缓解,左右这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 王后眸光一凛,“想不到我儿子的地位还要靠联姻和子嗣才能稳固,呵呵,本宫真是没想到堂堂君王竟靠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诓骗自己的儿子为他的王位牺牲。” “既然他想拉拢诸国,怎么不自己去联姻,本宫又没拦着他,再说他这些年看似对本宫的话言听计从,可其实呢…” 王后眼眶泛红的望着掌事嬷嬷,哽咽道:“嬷嬷,你说,他究竟有没有心啊!” “我的几个孩子相继夭折,昭儿是我仅有的血脉,却不是他唯一的血脉,你别忘了,在苍芜苑里还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儿子。” “这么多年,我无数次的回想当年的一切,那些蛛丝马迹无不指向一个事实,只不过我不愿相信罢了。” 王后说到这,紧咬着嘴唇,莹白的贝齿深深陷入唇瓣中,瞬间就形成一道狼藉的沟壑,紧闭的秋眸再看不见潋滟波光,唯有炙热滚烫的珠泪成颗滚下,坠入白玉碗中,平静无波的湖面再次激荡。 嬷嬷心疼的接过王后手中的玉碗放在桌案上,在她手中塞过一方锦帕,“王后大悲伤身,您要保重身子啊。” 嬷嬷面露犹豫的神色,嗫喏半晌,终究开口道:“王后有些话覆水难收,一旦说出去了,再想转圜可就难了。” 王后攥紧了锦帕狠狠的擦去眼角未尽的泪水,使得本就通红的眼眶愈加霏靡潋滟。 还带着雾气的双瞳闪过一丝狠厉,“不嬷嬷,我自欺欺人浑浑噩噩已经十几年了,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清醒过。” “那些远去的过往其实一切皆是有迹可循,从头至尾只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不知道想到什么,王后嗤嗤冷笑,似血红唇微微勾起,“不,不止本宫一人,还有一个傻女人也是这出荒诞闹剧的牺牲品。” “可笑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与本宫争的不死不休,终究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嬷嬷敛下眼眸,遮住心底的惊涛骇浪,她好像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难道这萦绕王后多年的噩梦隐藏在冰山下的真相竟是这样的吗? 耳畔是王后清冷如霜的声音,“嬷嬷,其实我现在竟有些可怜那个女人了,不管怎样本宫终究成为这殷商王宫的女主人,身边还有真心待我的儿子,而她呢?机关算尽,到头来丈夫不忠,儿子不孝,争强好胜一辈子到头来终是深陷后宅。” “你没瞧见吗?今日远远看过去,她已经老了。我本以为再次见到她自己还会恨她入骨,可是当看到她绫罗华裳满头珠翠也遮不住脸上的纹路褶皱,那一刻,我的心却没有丝毫快感,只有造化弄人的唏嘘。” “其实我们终究都是可怜人。” “而今那些是是非非我早已不在乎了,孰是孰非都不及我的昭儿重要。”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记挂,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为了一己之私去算计他,即便是他,也不行!” 王后望着桌案上跳动的烛光,燃绕的火焰倒映在王后的眼底,瞬间便化作一片猩红的火焰,似乎要将所有的愤怒与悲怨燃烧殆尽,二十载的光阴终究在这个夜晚挥散成烟。 第185章 醉酒归程 夜色未央,东街夜市却依旧热闹非凡,奢华的宝马香车行在当街十分惹眼,朱红色的纱幔随着微风浮动宛若红色的水流,缀挂在车顶四角的錾金铃铛摇晃着‘叮铃’作响,枣红色宝马在月色下宛若上好的绸缎。 马车周围还有五六个侍卫装扮腰带佩剑的魁梧男子分别骑着高头大马成鼎角状守护着中间的香车。 马车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惹得行人纷纷侧目,层层叠叠的帐幔遮挡住人们好奇的视线,唯有丝丝缕缕的欢笑声透过帐幔隐约传来。 “小没良心的,你哥都让人灌酒了,你还笑得出来!”兕寒看着幸灾乐祸笑作一团的小公主,没好气的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惹得小姑娘挣扎着躲闪。 阿好见他吃瘪脸上尽是恼羞成怒的气愤,非但不害怕反而笑的更欢。 兕寒被她看得心烦索性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没人比他更了解这疯丫头得寸进尺的性子,越是在意她就越得寸进尺。 阿好见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跟入定一样,大眼转了转,蹭蹭几下就挪到兕寒的身侧,恶作剧般的用手试探着戳戳他有力的臂膀,随后一点一点的向上延伸,嘴上还念念有词。 “怎么没动静,难道真喝醉了?不会吧,我阿兄的酒量何时这般小了。” 说着又用手捏捏他坨红脸颊,不得不说他玉面阎罗的称号真不是浪得虚名,常年征战沙场只带给他异于常人的硬朗,成熟沉稳的气质,还有那历经血汗洗礼的锐利。 就像一柄绝世好剑嗜血杀戮才是浇灌他最好的养料,他生来就是为战场而来,亦如兕寒。 这张脸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成天风霜雪雨摧残着非但没变丑反而更加俊朗神武了,难怪今天那些贵族小姐都喜欢偷偷盯着他看,阿好又拨弄一下那如鸦羽般漆黑浓密的眼睫,一个大男人睫毛比她都长,想不到他还有当狐狸精的潜质。 阿好一边在他脸上作怪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不知不觉间竟然把心里话给嘀咕出来了。 “噗嗤” 下一瞬柔软像棉花一样的小手就被炙热的大掌包裹其中。 阿好愣愣抬头,便对上兕寒那双漆黑澄澈却满含笑意的狼目,“哦?我倒不知原来在阿好心里我竟是这般模样。嗯?” 阿好反应过来自己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黑曜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谁料那点力气在兕寒那根本不够看,阿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嘟囔了句,“狐狸精。” 兕寒非但没有生气,清冷面容上反倒生出几分发自真心的愉悦,“这世上也不是是个人都能当狐狸精的,我就当做妹妹对我的赞赏了,怎么样?” 兕寒剑眉一挑,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昏暗的车厢中看不分明,但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鼓动的胸腔中所流露出的喜悦。 阿好皱着眉歪歪头,用那只尚且自由的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不对啊,没发烧啊,没发烧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兕寒气极反笑,一把就将没什么重量的阿好抱到了怀中。 阿好还未来及惊呼一声,就感觉一种突如其来的失重,自己就像一片羽毛般飘进了他宽厚的胸膛前,因着他喝了不少的酒,浓郁的酒香混着青木香让人沉醉。 炙热的胸膛为她驱散夜里大片的寒风,侧耳倾听他强大有力的心跳,如同温暖可靠的港湾让人莫名的安心。 “不对,你绝对有事瞒着我,宴会开始前你还摆着一副人家欠你钱的臭脸,等到我中途再回来你就变了一副嘴脸。” “老实交代,我离开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兕寒借着月光看着怀中女孩灿若繁星的眼睛,眉峰一挑,小看这丫头了,这么快就能察觉出端倪。 随即轻哼一声,“小丫头最近胆子渐长,我还未审你出去见了谁,你到先审问起我来了。” “我,我还能见了谁,不就是带着阿奴雍幸在王宫里转了转吗?” 阿好撇撇嘴,心里一个劲的骂兕寒老奸巨猾。 “哦?真的?” “那这是什么?” 兕寒将拳头伸到阿好眼前,一打开就见红玉剑穗在眼前摇曳。 阿好都服了他了,她都不知道这剑穗是怎么到他手里的,明明自己已经藏好了。 阿好一把就要上前抢过来,可谁料兕寒就像能预知她的动作一般,‘刷’的一下就被他收入掌心。 末了还不忘低头朝她挑衅一笑。 阿好气的牙痒痒的,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阿兄,这剑穗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不应当解释一下吗?” 兕寒可不给她祸水东引的机会,屈指在她的脑门上轻敲一下,“别打马虎眼,老实交代,这东西哪来的?” 阿好张张嘴,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心里一阵无力,挣扎的神色只在脸上停留片刻,就听那座冰山又幽幽开口:“不要妄图骗我,主动交代和让别人说出来结果可是不一样的。” 阿好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耷拉着小脑袋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欸~ “叮铃,叮铃…”宝马香车伴着轻悦的风铃有条不紊的载着满室温馨驶向归程。 … “公主,您慢点,咱们马上就到了。” “乳娘!乳娘!公主回来了!” 阿兰和井堂小心的扶着酒醉的井方踉踉跄跄的走进内殿,井堂本可以将她抱进去,但是碍于两人的身份,只能让阿兰一同扶着井方。 乳娘一听阿兰的声音立马放下手里的针线,快步迎上前去。 见井方醉的不轻,一张白皙的小脸此时仿若染上烟霞般的红晕,窈窕的身姿像是无根的杨柳随风摇曳,樱红的檀口不知在小声嘟囔着什么,清秀的眉宇尽是醉酒的妩媚,偏偏她的身子还不老实,一会儿就歪歪扭扭的向井堂的那边靠去,阿兰累的都快脱力也不能将她重新拉回来。 乳娘看得心里直突突,这叫什么事啊,若是传出去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呢?!! 第186章 井方醉酒 “我,我没醉…” “我,还要酒,阿兰,给,给我倒酒!” 乳娘焦急的从阿兰手中接过井方,将她的身子揽到自己的身上。 “公主,咱们不喝了,已经到金桂阁了,待会乳娘给你熬些蜂蜜水好不好。咱们先到软榻上歇歇。”乳娘一边揽着井方朝外间的软榻上走去,一边哄劝着说道。 “井堂大人,您就帮老奴将公主扶到软榻上就好,实在是麻烦您了。” 井堂自知乳娘言语的敲打之意,也明白自己应当避嫌,垂眸敛去眼底的神色,淡淡应下。 乳娘将井方安置在软榻上,客气恭敬的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大人也赶紧回去歇息,等老奴熬好了蜂蜜水让阿兰也去给您端上一盏醒醒酒。” 井堂又看了一眼斜躺在榻上还不老实的井方,心里虽然担心,但是碍于乳娘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一个男子于情于理也不应该在人家闺房多做停留。 于是轻轻颔首,“好,那公主这就麻烦乳娘您多费心了,待公主醒了为她煮些安神茶,毕竟公主不胜酒力骤然宿醉定然会感到不适。” 井堂是怎样的人乳娘再清楚不过,表面温文尔雅清风霁月,其实为人阴狠生性凉薄,凡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纵横朝野越过众多老臣异军突起成为朝中新贵,君侯最信任的内臣之一。 这样的人竟然还有真心,乳娘不禁在心中叹息,也不知道于公主而言是福是祸啊。 心中千回百转,但是面上依旧不显,乳娘浅笑道:“老奴先替公主谢过大人关怀了,大人放心,这里有老奴和阿兰定会照顾好公主的。” 井堂自知即便再不舍终该离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井堂稍稍拱手道:“在下先行告辞。” 乳娘若有所思的看着井堂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倏时就感觉有人扯她的衣袖,侧头一看就对上阿兰疑惑的眼神。 “乳娘,您总是盯着井堂大人干嘛?” 乳娘闻言眉头一皱,“总是?” 阿兰愣愣点头,“没错啊,您最近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井堂大人。”阿兰说着懊恼的挠了挠头,“方正您这两天总是特别介意井堂大人来见公主。” 乳娘答非所问的说道:“还不是你粗心,那日公主同太子出游受了凉,哪里见得了外人。” 乳娘边说边向软塌走去,将已经有些东倒西歪的井方给扶了起来,一抬眼就见阿兰还在那愣着出神,没好气的说道:“你这笨丫头,还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把公主扶里间去。” 阿兰被乳娘这么一喊就回过神,“哦哦,我这就来。” “呵呵,酒,给我酒…” “我还要酒,堂哥咱们接着喝!今天我,我高兴,高兴!” 井方已经醉的分不清今夕何夕,即便被两人扶着依旧东倒西歪的,也真是为难乳娘和阿兰两人,一边费力的搀着井方向前走,一边还得哄着她听话。 “乳娘,您也是,方才井堂大人在这时直接让他帮咱们把公主给扶进去不就得了,哪里还用得着咱们现在这么费力。”阿兰这扶着井方没走两步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忍不住抱怨道。 乳娘毕竟年纪大了,走了这两步也没比阿兰好到哪去,再听到阿兰这没心没肺的话心里更是恼火。 “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要不要听听自己再说什么,咱们公主是女儿家,哪有女子闺房随意让外男出入的。到时候张扬出去咱们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阿兰累的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嘟嘟嘴不服气的小声说道:“这黑灯瞎火的有谁能看见。” 乳娘真是服了阿兰这丫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丫头一天到晚的净不学好!” “别说了,快点帮我把公主扶到床上。” 阿兰刚要张嘴再说些什么,就被乳娘一句给噎回去了,只能认命的扶着井方到床榻上,等安置好一切,两人就像围着官驿跑了一圈一般。 阿兰见乳娘明明已经累得连气都喘不匀了,依旧轻柔的为井方整理好被角,拉好床幔才揉了揉自己酸涩的肩膀。 “嘿嘿,乳娘您待公主真好,就像我娘亲一般。” 乳娘见阿兰一脸憨笑的望着自己,不由失笑,“你啊,一天到晚净胡思乱想。” 阿兰连连追上乳娘的脚步,“真的乳娘我没骗你,您照顾公主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我娘亲照顾生病的我一样。” 乳娘慈爱的拍拍她的肩膀,“阿兰想家了?” 阿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不算想家,其实就是有点想娘,自从我进宫就和娘亲没再见过面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乳娘深吸口气,安慰道:“你还有六年就能出宫了,六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时候再让公主为你指一门好姻缘,这日子也算熬出头了。” 谁料阿兰摇了摇头,“乳娘,我其实不想出宫了,公主不是就要嫁到大商了吗,我想做公主的陪嫁宫女。” “我自从进宫就陪在公主身边,刚开始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好,就连那些一起进宫的宫女都在私下里笑话我,但是公主从来都不曾嫌弃过我愚笨,还轻声细语的教我那些晦涩难懂的宫规。” “这么多年就公主素日赏赐的珠钗首饰都赶上我这几年的工钱了,这么好的公主,我不舍得和她分开,再说要是公主背井离乡在这受了欺负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到时候谁给公主出气。” 乳娘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好笑道:“你这丫头嘴上又没把门的,咱们公主是来大商做太子妃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好了,别贫了,你好生照顾着公主,先为公主拆发、换装、净面、擦手,我赶紧给公主熬上蜂蜜水,等一会公主醒了好趁热喝了。” “哦对了,今日宴会上公主进食了吗?” 阿兰一脸为难,“今日大王当众赐婚公主甚是开怀,光顾着饮酒了就没怎么用膳。” “什么赐婚?!”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刚才不说?” 阿兰:…刚才您也没问啊~ 第187章 莲心一片 夜色未霭,萧瑟的秋风中只余下庭院中枯黄得竹叶窸窣作响,为那安静得令人想要落泪的夜点缀了些许声色,才让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得到片刻喘息。 “殿下,醒酒汤煮好了,您趁热喝。” 莲心一袭湖水绿的窄袖绣襦裙,头上斜插一支梅花珠钗,尺素芊芊,眸光含情,声音如黄鹂,甜腻如蜜糖,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莲心满心欢喜的看向端坐书案旁英武俊秀的男子,殷昭眼眸微阖一只长臂扶额轻揉,深邃的五官在跳动的烛火中愈发神秘,层次分明的棱角勾勒出他锋利的下颌线,绛紫色的锦袍隐隐约约闪烁着金色的流光。 此时的他不再像人前那般俯瞰众生高不可攀,慵懒的倦色倒让他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只有在这不期而遇的深夜莲心才能感觉到自己从云端降落人间的真实感,她甚至不敢出声惊扰,生怕这脆弱如同泡沫的未来经不起触碰。 许久只听深沉如高谷般的声音从男子宽厚的胸膛中倾泻而出,“放下吧,无事就下去。” 清冷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针落可闻的大殿中却显得极为突兀强硬。 就像一座深入海底的冰山不容任何人窥探他的分毫,只可惜那双可以轻而易举就能洞穿人心的眸子此时正倦怠的休憩。 莲心虽然心中失落,但是转瞬便安慰自己,殿下生性如此,即便今日大王当众赐婚不日就可以娶得井国第一美人,也没见殿下有多开心。 不过这样是不是也意味着那位未来的太子妃日后也不一定能够稳如泰山,殿下喜欢聪慧胜过美色,自己只要做好一朵安静听话的解语花,日后的前路也未曾可知。 莲心安慰着自己,转而又轻柔的笑道:“殿下,您是不是头又疼了,以前奴婢在鸾凤殿当差时就时常为王后按摩缓解头痛,不若让奴婢为您按揉试试?” 殷昭微微抬眸,眸光犀利的扫向面前巧笑嫣然的莲心,见对方的一双有情目羞怯的似要躲闪自己审视的目光。 殷昭在心底冷笑一声,还真是敢异想天开的丫头,递了张梯子便想着一步登天的好事,殷昭对此不置可否,只要她安分守己他不在乎给些好处。 不过有一句话母后说的不错,这个莲心是个有野心的,若说她对自己有情,这话就连他自己都不信,这样的女人爱的永远只有自己,只有地位权势! 今日东宫之主是他,那她便爱他,明日东宫之主换做他人,她照样也会对另一个人搔首弄姿,无他,人性尔。 “你跟王后多久了?”殷昭慵懒的端起冒着热气的白玉盏,轻轻搅动汤汁,使得深棕色的汤汁汇成深沉的旋涡,氤氲袅袅的白烟恍若一层触摸不到的迷障隔绝了人们继续探索深渊的视线。 “回殿下,莲心到凤鸾殿服侍王后已近五载,王后对奴婢有知遇之恩,为报王后大恩,莲心定会好生服侍殿下。” 殷昭闻言低笑出声,富有磁性的嗓音就像醇厚的美酒蛊惑着莲心那颗本就躁动不安的心,“这么说你到东宫照顾本殿就是为了报恩啊?看来本殿也不像传言那般能让人心甘情愿前仆后继争相效力。” “不不,莲心并非是这个意思,莲心是心甘情愿服侍殿下的,殿下清风霁月在奴婢心中宛若神明,高不可攀不敢亵渎。”声音越说越轻却在这静谧无人的殿中有着说不出的旖旎缱绻。 莲心嘴上说着不敢亵渎,但是那魅惑的眼神就像带着钩子不曾从殷昭的脸上移开片刻,清净的秋眸恍若一面水镜,那魂牵梦绕的身影也成了她心湖的倒影。 当她专注认真的看向你时,你便不由自主的成了她荒芜世界里主宰一切的神明。 殷昭不得不佩服他母后的眼光,这样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聪慧与野心并存,即便身处劣势也能扭转乾坤化敌为友,这样的人用好了是一大助力,但是如若有朝一日欲壑难填也是一把背刺的利器,不过,他不会等到那日! 殷昭端起玉碗一饮而尽掩盖了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杀意。 “好了,你送的汤本殿已经喝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去吧。” 殷昭声音依旧淡然但是却比方才轻柔不少,莲心似乎受宠若惊的愣愣抬头,谁料殷昭也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目光交错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殿下冰冷的眉峰似乎柔和些许,是因为她吗? 这个认知无疑像猝然绽放的烟花瞬间就点亮她的心空,原来这就是心花怒放的感觉,比起当年第一次成为凤鸾殿掌事大宫女时还要让她欣喜若狂。 直到莲心走出殷昭的寝殿大门时她的脑子依旧混沌一片,一阵冷风吹来才带给她分毫清醒。 今夜的明月十分明亮,高挂夜空就像一个高悬的白玉盘,璀璨的星子一闪一闪就像坠在幕布上的宝石一样耀眼,倏时一颗流星拖着流光溢彩的长裙划向未知的时空,只余下刹那间的绚烂便归为沉寂。 … “小玉,你身子刚好点哪能下床,听话,爹爹一会就收拾好了。” “爹爹,我的身子已经不像最初一般无力了,沧溟哥哥真的很厉害,如果不是现在还要喝药的话,我都要认为自己已经好了。” “啾啾啾” “哈哈哈~ 爹爹,你看就连小黄都说对~” “啾啾啾” …… 这两日飘香楼里格外热闹,上至胖掌柜下到小伙计们无一不在为敬川父女准备行囊,再过一日敬川父女就要随兕寒他们一起前往兕国,此去山水迢迢千里之遥,其实他们都明白,此去很难再见,但是每个人都刻意的回避那难以遏制的悲伤,他们都想在彼此的心中留下欢笑的回忆。 不仅是胖掌柜他们,这座飘香楼同样也承载了敬川太多太多的回忆,那份萦绕心头的不舍终究化作了心中斩不断的羁绊,这座飘香楼就像他另一份寄托,亲眼看着他慢慢长大,最终变成耀眼瞩目的存在。 第188章 沧海寄余生 明月楼 “主子,沧澜已经回来了。不过那邱月…”忠叔为难的向裴阳禀报今日宫中的情况,其他还好,就是这邱月着实让人不省心。 “邱月?呵呵,她已经不再是明月楼的人了。” “忠叔,从即日起将她从名册上划下去吧,抹掉她所有的痕迹,从今往后明月楼再无邱月,明白吗?” 裴阳自顾自的坐到古琴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几下琴弦,简单地几个音节就汇成一段意境深远的旋律,见微知着可见造诣之高。 “可是主子,那邱月毕竟为咱们做过不少事,要是做得太绝难保她不临阵倒戈。” 裴阳屈指一勾骤然一声高亢的铮鸣,如同宝剑出鞘。 “临阵倒戈?不,她已经反水了,乱花迷人眼,见过了琼台仙阙岂会贪恋凡尘。” “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安分守己之人,若不是当年手下无人,她又有几分姿色,本少主又岂会留她到此时。” “凌湛那个老狐狸惯会蛊惑人心,苍蝇叮了有缝的蛋,这不是瞌睡递枕头正好吗?” 裴阳忽而手指翻飞,琴音忽如长江之水奔流而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半遮半闭,似乎醉心山水,一转手,轻重点墨便成就一幅飞湍瀑流。 “再说,一把兵器一旦觉醒了意识,不是护主便是弑主,比起坐以待毙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空中楼阁,我更喜欢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忠叔听着耳畔变化万千的音律,心中不由得感慨,这主子就是主子,一心两用皆不耽误,这要是搁以前他一边杀人一边闲聊估计现在早就跟阎王爷喝茶了。 “今日琼芳夜宴一定很热闹吧。”裴阳微阖双目,左手上下进复,右手抹弹勾挑,轻揉慢捻如珠玉落盘。 “主子神机妙算,大王的确当众为太子赐婚了,说是待到明年冬季就该大婚了。” “哈哈哈,忠叔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溜须怕马了,再说我可当不得神机妙算。而今巴方之战迫在眉睫,君王正急着筹措粮草拉拢诸侯,不管是井国还是兕国,君王都不想放手,至少现在他绝对会重用他们,就算不满也会忌惮他们手中的兵权和粮草。” “不过,就要辛苦我那可怜的兄弟了,这太子当的还要出卖色相,啧啧,所以说啊,这东宫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起的。” “哪像本少主天高海阔无拘无束来的自在,浮游存天地,沧海寄余生,这人啊,总要等到历尽千帆之后才能明白自由的可贵。” 忠叔负手背后,一手轻捻胡须,面露赞赏之色,朗声笑道:“想不到少主年纪轻轻就有这番见地实属难得,宦海沉浮不失本心,富贵荣华抽身自如。” “唉,若是老主人还在,见到少主如今的样子也会含笑九泉的。” 裴阳闻言指尖一顿,琴声戛然而止,暗香未烬,缥缈如同云雾似乎勾连着过去未来。 广袖一舒,双手伏膝,裴阳沉吟片刻,转而轻扯薄唇,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要是祖父知道我抄起了他的老本行,不仅不会欣慰,说不定还会气的从地底上来找我算账。” “本公子这辈子什么事都听他的了,唯独这件事我确实忤逆了他,当年他弥留之际要我答应他,今生今世不得插手官场,更不能将裴家推入政局旋涡。” “要说这世间最了解我的还属老头儿莫属,我终究是没做到,不仅自己趟了这趟浑水,连同整个裴家也都被我给赌进去了。” “不过忠叔,我不后悔,我裴阳这辈子从不做后悔的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咱们赚钱是为了什么?” “仅是为了享玉盘珍馐,观人间绝色,住亭台仙阁?” “几十载弹指而过,我不想自己终其一生除了一身铜臭一无所有。” 裴阳走到窗边凭窗远眺,整个东街夜景尽收眼底,“忠叔,你看这人活着不管是贩夫走贩,还是农人小吏都得有在这人世间的奔头,不然又怎么叫做烟火人间呢?” “少主,您就放心大胆的干,忠叔虽然老了,但是这副身板为您扛枪挡剑还是没问题的。” “忠叔年轻的时候要不是一腔热血干了这么多惩奸除恶的事,现在还没有这威震江湖的名号了。” “谁人年少不轻狂,要是死水一潭又怎么证明自己年轻过,再说这天下人都中规中矩的,那就不是人了,那叫奴隶,若是这天下人都成了一具无悲无喜的行尸走肉,那些权臣贵胄岂不是要美疯了!” “这天下本来就是天下人的天下,没有天下人又何来天下之主,是这个天下百姓成就了整个朝廷,当年我流落江湖其实就是看不惯这世道太多的不公,都是人哪里有这么多高低贵贱,凭什么世家子弟就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先祖遗荫垄断朝堂,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天下的运势也该转转了。” ‘啪啪’ 裴阳不禁为忠叔这番话鼓掌,想不到忠叔平日里这般木讷的人,那份心胸却远超那些高官显贵,这份气节让人不禁赞叹,“忠叔高义,裴阳自愧不如。” 忠叔笑着摆摆手,“少主过誉了,属下只是有感而发,如果不是老主子当年侠肝义胆仗义出手,我而今哪里有机会在这同您卖弄啊。” “哈哈哈~” 裴阳曲指虚空点了点忠叔,无奈的笑道:“你啊,…” … 兕国 月华殿 “哎哎,我说你怎么拆个信还这么费劲呢?”大妃见兕侯拆了半天还没把信给取出来,心里这个着急啊。 “不是阿郁,你别着急啊,这回的信有点难拆,马上就取出来了。” 阿郁看着兕仲手里的银质信筒,心里一个劲的抱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封家书还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你说咱儿子闺女儿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不然怎么让‘英雄’送信了。”阿郁秀眉紧蹙,心乱如麻,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什么都不往好处想,谁料冷不丁的兕仲就来上这么一句。 第189章 夫人高见 “哎呦,夫人饶命,为夫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的!” 阿郁被这信闹得正心烦着呢,谁料猛地听兕仲这么一说那还忍得了,一把就照他腰上软肉掐去,疼的兕仲龇牙咧嘴的,也不管他是不是装的,反正见他这样大妃心里的郁气倒是消散不少。 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嗔怪道:“我算是知道阿好那大大咧咧的性子是随了谁了,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哎呀,你好了没,拆个信还磨磨唧唧的。” “快了快了,夫人别急,都怨那臭小子,他最好有要紧的事,不然等他回来我非得揍他,都怪他让老子在夫人面前出丑。”兕仲手上灵巧的拆过层层密封,嘴里虽说抱怨着但是那眉眼间的笑意倒是掩饰不住他此刻的好心情。 “净不着调,他都已经是勇冠三军的常胜将军了,你还能打得了他,别忘了你这老胳膊老腿可是三年都不曾动武了。”大妃挑衅般的朝兕仲笑道。 兕仲闻言也不气恼,挑眉一笑,长臂一揽便大妃带入怀中,任她怎么挣扎也不得挣脱,见她无能为力的困兽之斗,心情大好的朗声笑道:“夫人感觉如何?为夫虽说三年不碰刀戈但是也还能算是孔武有力吧… ” 虽说是老夫老妻,但是也架不住这兕仲憨皮厚脸,谁让这老家伙都一把年纪了,还留有一副好皮囊,自打这些年不再上战场,人也变得白皙了许多,这般看去便更不像不惑之年的人了,寒儿那副精致到邪魅的相貌实打实的随了他。 阿郁好气的推开他凑到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嗔怪道:“一把年纪了还这般不正经,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你出去问问谁敢笑话我,本侯一不花心二不纳妾,堪称兕国男子的楷模,我跟自己夫人亲近还能惹了别人不快那也太没天理了。” “再说别认为我不知道,他们背后编排我那就是明晃晃的嫉妒,他们嫉妒我娶了如花似仙的夫人。” 阿郁听着他幼稚却骄傲的抱怨,一种莫名的欣喜油然而生,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什么如花似仙,那叫如花似玉,乱用词儿。” “嘿嘿,我才没说错,你不知道,朝中多少人都是我当年的情敌,最后还不是让我抱得美人归了?” 阿郁实在没他那么厚的脸皮,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兕仲!” “哎夫人,夫君在这呢。” 阿郁对上他玩味的神色,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纯粹逗自己玩儿呢!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别得寸进尺!” 大妃毫无攻击力的瞪了兕仲一眼希望他能收敛,谁料兕仲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夫人我句句肺腑怎么能叫得寸进尺呢?” “你!” “好了好了,莫生气,咱们现在还是先看孩子们的家书吧。” 一说到家书阿郁哪还顾得上和兕仲斗嘴,“还不快点打开。” 兕仲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他的阿郁还真是孩子心性,不过这样也好,不去涉足那些是是非非就不会面对那鲜血淋淋的现实,更不会打破现有的一切美好,他们一家就会永远的幸福下去。 兕仲收敛心情,打开帛书一目十行的读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寒儿启用‘英雄’定是在王都打探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夫妻俩人越看脸上的忧虑更甚,大妃多是担忧,而兕仲则不尽然,面色沉重铁青的脸色似乎就要凝聚成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唯有胸口沉重的呼吸暗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糟糕。 “阿仲,寒儿说的不是真的吧?” 兕仲宽厚的大掌安抚般摩挲着大妃的肩膀,“这么多年我们偏安一隅,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与大商相安无事,看来还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阿郁拿过兕仲手中的锦帛又仔细的看了一遍,“阿仲,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商王会突然对我们起了这样的心思,自从兕国归顺殷商一直为他们保境安民,就连供奉都是诸国之最,按理说他们不能这样对咱们啊。” 兕仲一双虎目凛冽的注视着帛书,冷笑道:“哼哼,我当他殷敛是什么正人君子呢,看来也是沽名钓誉之徒,自古以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父子二人皆是军中虎将,经过我这些年整治朝堂,兕国的军力财财力早就今非昔比了。” “而今他们又要与井国联姻,明摆着是要抬举井国取代我们在诸侯国中的地位,这样一点点分而食之将我们彻底击散,到时候在这些剩下的诸侯国中将再也不会有能威胁他们的人了。” “不得不说真是个好计策,这里面要是没有井国那老狐狸的事我兕仲是第一个不相信。” “想不到那老家伙倒真是舍得将自己的嫡公主嫁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去。” “卖女求荣,什么东西!” 阿郁轻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井侯儿女成群,远嫁一个又不算什么,再说这世间能让他放心上的除了韶华一人,你何曾听说他对其他人有情的。” “这种人伪善自私狠辣都占齐了,更何况他一直视你为敌,这好不容易摸清了君王的心思,他还不新仇旧怨一起算,他啊,其实就是个疯子,真是不知道他为了地位还能有多疯狂。” 兕仲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哼!即便他就是个疯子,我也不惧他!我倒是看看是我这个杀神厉害还是他这个疯子厉害!” 阿郁见他动怒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轻声劝慰道:“阿仲,你还是不明白,自古以来宁惹君子勿招小人,他就是个小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人就是藏在暗处的毒蛇,他巴不得你自乱阵脚,而今圣心难测,再说大王想要兕国出兵帮他们攻打巴方,就证明至少现在朝廷还是有求于我们的。” “只要他们心有所求,这盘棋就胜负难料。” “你真认为君王外家这么好当的。” “那依夫人的意思?”兕仲别有深意的看向爱妻笑道。 阿郁朱唇轻启,目光流转,眼角微挑看着兕仲,“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时机~” “哈哈哈~ 夫人高见!” 第190章 ‘恐怖’的余钟 “公主,你们回来了!可是让我好一通担心。” 当阿蛮在栖凤台的梧桐林中转了不知多少圈后,阿好几人的身影才出现在梧桐苑朱红色的大门处,阿蛮瞬间眼前一亮,三步并两步就跑到他们眼前。 “你是担心我们还是自己无聊啊?”阿好双手抱胸,调笑道。 谁料阿蛮倒是实诚,一脸颓然的点点头,“没错就是无聊,你们不知道,将军给我安排的活有多麻烦,哪里像他们两个这般悠闲,还能看看王宫到底长什么样。” “不似我到现在就连王宫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阿蛮越说越委屈,再看雍幸不屑挑眉,阿奴一脸戏谑的偷笑,阿蛮此时真是心塞啊~ 阿好见她一脸幽怨的盯着身后的两人,像极了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兽,有些可怜却不失可爱。 “好了,虽然王宫没见着,可是能吃到御膳房做的美食,应该也是不错的吧。” 阿蛮闻言倏时瞪大了双眼,只见阿好就像变戏法一样,一个油纸包乍现在粉嫩的小肉手上。 “给我的?”阿蛮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眼中星光璀璨,哪里看得出方才凄风苦雨的可怜样。 “哼哼,你也可以不要,反正阿奴他们还没吃呢。”阿好说作势就要将手收回来。 谁料有人动作更快,只见一道残影,原本安安静静待在阿好手上的油纸包转眼就落在了阿蛮的手中,继而就听她欠兮兮的调笑声,“给我了就是我的,本姑娘从不放空单。他们俩哪凉快哪待去!” 说罢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又看看高挂天间的明月,嘻笑道:“这天色不早了,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那什么,公主你们也早点去休息,嘿嘿,我先走一步哈~”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阵风从阿好几人面前掠过。 “阿奴,她的轻功是不是又精进了?” 阿好望着那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喃喃出声。 阿奴瞥一眼阿蛮消失的方向,抿唇轻笑,“往后公主若是想要她功夫更精进些,不妨就多给她准备些吃食,保准可以事半功倍。” 阿好闻言和阿奴相视一笑,“咱们也该歇息了,明日早点收拾行囊,该回家了!” … 镇国公府 汀兰苑 月明星稀,兰芳氤氲,阵阵秋风拂过满庭兰草窸窣作响夹杂着悠远的草木香,夜色下的汀兰苑犹如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在滚滚红尘中悄然绽放。 “公子,您可回来了,老奴在这可是等您一个晚上了。” 余钟见公子兰摇晃着折扇步履悠闲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嘴里还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余叔,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去休息?”荆兰一进来就见到在院子里踱步的余钟,心里疑惑快步上前询问,心道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余钟连连摆手,“休息不休息的不要紧,您让老奴查的事儿已经有眉目了,要说起来这小丫头的身份还真是不简单,我这是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这事给查明白。” 一提起小丫头荆兰眉宇尽是柔色,余钟依旧自顾自的说着,“您是不知道,这丫头原来就是兕国君侯的幺女,兕好。” “乖乖,老奴倒是真没想到您这出个门还能碰上这么大的好事!” “那可是兕国公主!据说兕国君侯将她视做掌上明珠,那小公主在兕国可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啊!” 余钟说了半天也没见荆兰插话不由疑惑,拧眉道:“公子,您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荆兰剑眉一挑,冷哼一声,虽然语气平淡,但是那微翘的嘴角倒让那份冷淡显得有些欲盖弥彰,“本公子该惊讶吗?” “谁成想那个脾气又倔又臭的丫头能有这么大的来头呢?” “早该想到整个王都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在我手里抢人。” 余钟知道自家公子性子别扭有点不讨喜,但是这可不行,人家女儿家谁喜欢没风度的男孩,公子要是一直这样恐怕是希望渺茫啊~ 这要是一般的世家贵女还好,毕竟镇国公府的牌匾在那,在王都还没有他们公子配不上的家世,可是这小女娃则不然,兕国公主,那可是能匹配王族的身份,再说就他们公子在王都那点子恶名,人家兕侯是得多不开眼才能看上他啊~ 唉~ 早知道公子的眼光这么高,他说什么素日也得管束着,哪能任着他的性子胡来,这下好了书到用时方恨少,让现实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也不算迟,毕竟人家小公主尚且年幼,勤能补拙现在开始应该还来得及。余钟再看向荆兰眼神瞬间就充满了热切,倒让荆兰都有点坐立难安。 荆兰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后退两步,他实在是接受不了余钟那恍若冒着火星的目光,一股危险的预感瞬间就袭上心头。 荆兰不安的开口询问:“余叔?您这么看我干什么?” 余钟轻笑着背手走到他眼前,慈爱的拍了拍荆兰的肩膀,“无事,就是觉得以前余叔对你疏于管教,实在是有负老国公的托孤之恩啊。” “以前,余叔总觉得只要你能开心比什么都强,如今想来是余叔大错特错了!” “不是,余叔,您…” 荆兰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余钟给拦住了,“公子您不用担心,余叔虽然老了,但是毕竟跟着老国公闯荡天下,腥风血雨几十载,教导您还是够用了。” “不是,余叔,我…”荆兰诧异的指了指自己,还没等他说完,就见余钟伸出两条强壮的铁臂一把握住他的肩膀两侧,荆兰瞬间就动弹不得了。 要说余钟的强悍倒真不是徒有其表,不然也不能跟随老镇国公走南闯北征战沙场,荆兰也是今天才重新认识到余钟的强悍如斯恐怖。 荆兰还在恍神时就听余钟底气洪亮的说道:“公子,您不必担忧,从明日起您就不用再去见那些纨绔子弟和他们留恋花街柳巷了,余叔会带你去禁军大营练兵。” “凭着老国公当年的余威,而今想要安排家中子弟进军营历练历练,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 “您什么都不用说,余叔清楚您是愿意的,好了,今日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余钟说罢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根本不给荆兰反驳的余地,徒留荆兰一人在原地萧瑟。 “这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被他给忽悠当兵了?!” “余叔这是吃错药了?” 第191章 见山不是山 日影东移,王宫大殿下的玄凤图腾迎风猎猎作响,飞廊之上居高临下方能见到王宫不一样的雄伟,见山不是山,临江方知水。 高处不胜寒,清晨的秋风携卷着昨夜的霜露凸显了几分凛冽的萧瑟,飞廊之上身披墨色披风的君王凭眺远方,不远处东升的旭日似与他并驾齐驱,旭日似火,灿烂的云霞也被冉冉升起的太阳染上了红妆。 此刻的商王眼神清冷凝视远方,就像无悲无悯俯瞰众生的神明,君心难测无人能窥探他此刻的心境。 正当此时一身玄衣铠甲脚蹬飞虎靴的将领装扮的男子跟随着庞隐从远处走来,这人剑眉虎目乍一看甚是凶狠,五官深邃偏生了一副异域风情,一把络腮胡子便将此人相貌带来的俊美给压制下去了。 不多时庞隐微微喘息着急赶慢赶跟着男子走到商王身侧,庞隐都来不及为自己抹抹头上的汗水,一抖拂尘气息不匀的上前禀报,“大王,禁军统领禽将军到了。” 凭廊远望的商王并未回头,负手而立,深沉却又缥缈的笑声从君王宽厚的胸腔中传出,转而便飘散风中,让人有些听不真切。 “庞隐啊,你这常年习武之人走上这几步竟喘成这样,也不丢人。” 突然被君王调侃庞隐太阳穴直跳,无奈的撇撇嘴,心道:这也不怨他啊!谁让禽将军走路虎虎生风就像离弦的利箭一般,这就是脚踏七彩祥云也不一定能追得上,更何况他又不是十七八的热血少年,能跟这么个力能扛鼎的年轻将军比吗? 心思百转,但是面色如常,庞隐讨好讪笑道:“哎呦,王上瞧您说的,老奴那三脚猫的功夫哪能跟禽大将军想比,再说奴才老胳膊老腿的现在是越发的不中用了,登梯爬高都得歇上两气儿。”说着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胸口做喘息状。 商王闻言转过身,屈指虚空的点了一下庞隐,朗声笑道:“你啊,惯会耍宝。”说着眼神便已经落到不动如山的英武男子身上。 一张满目冷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亦或是这人本就对外物的一切皆不在乎。 如果说其他将领身上的肃杀之气代表着嗜血和杀戮,那么此人自己本身就是杀人的利刃,冰冷无情,好似生来就是踏着尸山血海而来的。 禽目光不曾直视君王,余光察觉商王看过来,顺势一撩披风跪地向商王行一个君臣大礼,朗声道:“臣,禁军统领禽,拜见吾王!” 商王眼神犀利的扫向跪在地上的禽,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淡声说道:“不用拘礼,起来吧。” “谢大王!” 商王朝庞隐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庞隐颔首退下。 倏时空旷的飞廊上徒留鸟瞰日出的商王,还有在一旁垂手不语的禽,就这样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直到东升的旭日退去猩红渐露金光,待到圣洁的金光普照大地,飞廊上隐隐传来商王浑厚的声音。 “近来禁军大营的事快忙完了吧?” 即便君王问话,禽依旧面不改色,就连眸光都未曾有片刻闪烁,“回大王,禁军有臣在,您可高枕无忧。” 禽的语言就和他的人一样冰冷无情,商王背对着他却丝毫不介意,即便飞廊之下若如万丈悬崖。 商王嘴角笑了笑,“没想到,都到大商这么久了还是学不会入乡随俗。” “人家面君都是好话一句紧接着一句,生怕君王忘了他们的辛劳,你可倒好,满不在乎,也不知道该说你高风亮节还是该说你傻。” 禽虽然为人清冷但是此刻君王言语之中的揶揄他还是听得出来的,毕竟现在多多少少也是经历过官场的人了。 冰封般的面容难得的闪过一丝龟裂,冷声说道:“臣出身鄙贱不通文墨,有时难免不懂转圜,还请大王恕罪。” “哈哈哈!真是难得,孤居然能听到你说这么长篇大论的一番话。” “臣…” 禽剑眉微蹙欲要解释什么,可是商王却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孤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不用这般紧张。” “臣并非紧张,只是生怕自己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辜负了大王的大恩大德。” “禽本是将死之人,而今的一切皆是奢望,王上所托甚重,臣不胜惶恐!” 商王闻言蓦的转身,一双犀利的眼睛凝神紧盯眼前的人,似要从他的神色中窥探出些许违心的端倪,商王微眯眼眸,可是禽神色坦荡丝毫不惧君王的打量,就连眼神都未曾犹疑片刻。 商王释然般的轻声叹息,“自古以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不用束手束脚,更不必在意因为身份的缘故遭到猜忌。” “你只需清楚你的主上到底是谁便好。” 禽垂眸拱手道:“臣此生只效忠大商效忠王上,肝脑涂地百死不悔!臣…” 禽还要再说些什么,倏时眼前就出现一片玄色龙纹的衣角,紧接着自己就被一只手扶了起来,“孤从未质疑过你,不需如此。” “谢王上信任!” 商王微微颔首,“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事,明日两国使臣便要启程归国,孤要你清点一支精兵暗中跟随他们出境。” “王上是怀疑别有用心之人欲行不轨之事?” 商王淡笑道:“两国使臣自然牵动着他们与大商的关系,既要保护他们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带走大商的草木。” 商王饶有深意的看向禽,“你能明白吧。” 禽抬头对上商王似笑非笑的目光,脊背一僵,倏时觉得这样的君王变得非常陌生,也许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眼前的人是一言定生死的君王,整个天下皆是他掌中之物,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这世间有脱离他掌控的人和事,是自己高估了君王的胸怀。 不过这样也好,明码标价的恩惠总归要比伪善的大度要真实几分。 心下明了,禽的眼神又恢复最初的平静无波,“王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请大王静候佳音,臣先行告退。” 商王看着禽如来时一般虎虎生威的背影,眼神微凛,呐呐开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孤能相信吗?” 一阵晨风拂过吹散了一切,只余象征着大商的凤凰图腾在空中展翅高翔欲乘风归去。 第192章 公主间的暗战 官驿 金桂阁 “公主,兕国公主来了,此时就在殿外。”乳娘急匆匆的从殿外走来。 斜卧在软榻上的美人,一袭月白烟罗裙头上只簪了几只珠钗,鬓角遗落的发丝轻柔如烟雾般飘荡在胸前,一只玉手随意的搭在锦杌上,丝滑的袖摆顺着皓腕滑落,一双玉藕包裹着女子的馨香暴露在充斥着阳光的空气中。 静谧幽然的大殿中,清甜甘冽的冷香混杂着简牍简的青木香,萦绕在整个金桂阁中。 此时榻上美人收拢竹简,秀眉微拢,眸光闪烁一瞬,转而就温婉一笑,“上次我在花廊中与小公主匆匆见上了一面,没想到她倒真来看我了,乳娘,快将公主请进来。” 乳娘闻言心中一喜,说实话她倒真是希望公主能够多结交些好友,公主平日里太过冷清,身为嫡公主从小就被层层宫规和沉重的责任所累,从小到大就被一道道宫墙束缚成不能展翅飞翔的笼中之雀。 “好,公主我这就去请兕国公主进来。” 井方原本柔和温婉的眉眼在乳娘转身的片刻瞬间变得狰狞,就连清丽的容颜都出现一丝错裂般的扭曲,一双眼睛像极了淬着寒冰的毒箭死死的钉在门口处。 “井方姐姐阿好来看你了~” 不多时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乘着微风飘向殿中,随之便是一道樱粉色的身影踏着轻快的步子进入殿中。 井方看着猛然出现在外殿上的阿好眼神一闪,瞬间嘴角便挂着和煦的微笑,袅袅婷婷的向衣着粉嫩的阿好走去,“原来是阿好妹妹来了,姐姐还说要去梧桐苑那边去看你,没想到咱们姐妹倒真是心有灵犀,还没等我去你便先来了。” 井方热络的牵起阿好的手,感受着掌间那细腻如脂般的触感,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 “其实我早该来看望姐姐的,都怪我太贪玩,一天到晚只顾着游玩,眨眼间想不到就要离开了,我想着怎么也要来金桂阁拜见一下姐姐的。” 阿好四处打量一下,笑道:“姐姐这金桂阁倒是清幽雅致,是个好住处。” 井方带着阿好坐到饮茶的桌案旁,执起茶壶为阿好倒上了一盏香茶,氤氲的热气如奔腾的流云,一时间便朦胧了她清秀的面容,使她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能听到她阴柔的声音幽幽传来,“姐姐这儿哪里比得上妹妹的梧桐苑雍容华贵,蒲柳之姿怎能抵得上国色天香啊~” 阿好闻言秀眉微蹙,不知怎的听她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味,但是又感觉不出哪里不对,待到热气消散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容又浮现眼前,阿好心道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不然仅有两面之缘的人又怎能听出她对自己有敌意呢? 阿好看着她递到自己眼前的香茶,对她回以粲然一笑。 “妹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的,来尝尝井国香茶。” 井方言笑晏晏的请阿好品尝。 “多谢姐姐。”阿好笑着端起杯盏,瞧着这香茶汤色澄明,香气浓郁,倒真是馥郁馨香。 井方轻笑着看着阿好,可是那份笑意却不达眼底,正当阿好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正要浅饮一口时,“公主,老奴给你们做了些茶点,也请兕好公主莫要嫌弃。” 乳娘突然闯入打断了阿好,小姑娘一听有好吃的茶点,脸上的喜悦之色更甚,“谢谢嬷嬷,没想到您做的点心这么香,简直比王都有名的小吃还要香。”说着还配合着使劲的吸吸鼻子。 乳娘见这漂亮的像个小仙女一般的阿好,脸上慈爱的笑容便更加灿烂,小公主一身粉色的流光裙鲜嫩的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再配上镶嵌着樱粉色宝石的银质抹额,更将那灿若桃李的小脸衬的愈加娇俏动人。 当小姑娘歪着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你时,即便是座冰山也能瞬间融化。 哎呦,这兕国大妃这是怎么生的孩子,竟生出来一个活脱脱的小仙子,这女娃娃这般小就有这般姿色,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不得成了比韶华夫人还要美艳的绝代佳人啊~ 乳娘看着小公主笑容灿烂,心里的欢喜更甚,就连说话不经意间都流露出几分真心的疼爱。 “公主殿下,您先尝尝,要是觉得好吃,嬷嬷回头多做些给您送去。” 瞬间的惊喜,阿好闻言眼睛睁得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散发着黑曜石般兴奋的光芒。 阿好拍了拍小手,“多谢嬷嬷,您真是个好人,我说怎么第一眼见您就心生欢喜呢!” 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是个贪吃的小孩,可是就是这样澄澈直白的喜爱才更让乳娘觉得难能可贵。 乳娘听到阿好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倒是更加开怀了,小公主难怪在外号称兕国明珠,毕竟这蜜罐子般的小姑娘有谁能不喜欢呢? “老奴的点心能得了您的青睐是老奴的福气,公主您别客气趁着热赶紧尝尝可对胃口?” “好~” 乳娘见小公主吃起东西来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又香又快,但十分秀气可爱,肉乎乎的两颊鼓鼓的,就像一只小仓鼠。 唉~ 要不是碍于人家是公主,乳娘真想摸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乳娘做梦都想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孙女,没想到三个臭小子都已经会和泥打架了,她的小孙女还不知道在哪了! 阿好的娇俏可爱简直满足了她对孙女的全部幻想! “乳娘,我让您去取的香料拿来了吗?”井方突然出声瞬间就打破了原本温馨和谐的氛围,就像是琴弦骤断一般突兀,连她轻柔的声音都显得十分生硬。 乳娘闻言眉头微蹙,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公主的情绪有些不对,但是还未等乳娘想清楚就见阿兰从殿外正进来。 “公主,我让阿兰去取了,这不已经拿来了。” 乳娘回过头对阿兰说道:“阿兰快将香料给公主拿来。” 第193章 余香未烬 井方看着手上的香料垂眸掩去眼底的狠厉,玉手执起药匙挑起些许香料。 阿好一脸好奇的看着井方手里的动作,玉手纤纤,调香,试香,闻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说不出的美感,看着她将匣盒中几种不同颜色香料按照不同的比例放入香炉中,不多时镂空雕着凌霜花纹的香炉中就升起了层层叠叠的香雾,金色阳光倾泻而下,香雾与阳光交辉汇聚成一道紫色的霞光,像极了仙山琼阁中的幻景。 “井方姐姐,你好厉害啊,居然可以调出这般妙的香!” 阿好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不管不顾的就凑近到井方身边,连嘴边挂着点心渣都恍若不知,看的乳娘心里软乎乎的,从怀中递给阿好一块青色的绢帕,“公主,您擦擦,这帕子是干净的。” 阿好水灵灵的大眼看向乳娘,察觉出她眼底对自己难以抑制的喜爱,随即弯弯眉眼,甜甜的道了声谢:“谢谢嬷嬷,您真好~” 哎呦,这小公主嘴实在是太甜了!要是早点认识这孩子就好了,自己一定会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小公主胃口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一声嬷嬷,简直要把老婆子我都给喊迷糊了。 “没事,没事,公主您不嫌弃就好。” 阿好用绢帕擦擦嘴角又将自己白玉般的小胖手擦干净,看着手里染了油渍的绢帕一时间犯了难,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嬷嬷,不好意思,把您的帕子弄脏了。” “公主瞧您说的,老奴洗洗就好了。” 乳娘略显浑浊的眼睛几乎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井方捏着药匙的手紧紧握紧骨节泛白,樱红的朱唇紧紧抿着,可是被她掩饰的很好,在场的人即便是离她最近的乳娘和阿兰皆没发现井方的异常。 “阿好妹妹难道也对调香感兴趣?”井方放下手中的药匙,眼神怜爱,语气轻柔,宛若一位可心的大姐姐。 阿好娇羞一笑,“不满姐姐阿好平日里除了习武,其他的还真是不在行,不像姐姐博闻强识,要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我倒真想多跟姐姐请教一二,也能沾些姐姐的才气。” 井方掩唇轻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嗔怪道:“妹妹真是风趣,听你这般说姐姐都要不好意思了。” 眼波流转,含羞带笑的看着盛着香料的红漆匣盒,“阿好妹妹当真觉得这香调的好吗?” 阿好一脸认真的笑了笑,“当然,这香气清雅脱俗,确实不错。” 井方微微颔首,浅笑着呐呐道:“那就好,难怪太子哥哥会喜欢。” “原来姐姐是特意为昭哥哥调制的,看来还是昭哥哥有福气,居然能娶到姐姐这般蕙质兰心的佳人。” “说起来我还没向姐姐道喜了,恭喜姐姐不日就要得偿所愿啦~” 井方闻言脸颊瞬间就泛起了红晕,说实在话她从没有想到自从赐婚以来得到的第一声祝贺居然是来自眼前自己视为仇敌的小公主,望着她清澈真诚的眼睛,井方便知道她的祝愿来自真心,这倒让井方生出些许自惭形秽的窘迫。 只能嗔怪的白了她一眼,“莫要胡说,什么得偿所愿。” “哎呦~ 姐姐害羞了~ 阿好才没有胡说,姐姐一见昭哥哥连眼神都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还说我看错了?” “嘿嘿,姐姐其实承认喜欢昭哥哥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在我们兕国要是姑娘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小伙子还巴不得将好消息分享给周围的好姐妹呢。” 井方以前在井国哪里听得到这番离经叛道的话,整个脸红的就像个红苹果一样,“小小的人也不知羞,这要是让人听了去可怎么得了~” 阿好不明所以的摸摸鼻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兕国的姑娘都是自己去找心上的儿郎,父母亲族更多的是祝福,兕国民风质朴就像草原一样辽阔宽广。” “姐姐如果你能去兕国看看一定会喜欢上的,你知道吗,那的蓝天就像澄澈的湖水一样,有成朵成朵像棉花一样的白云,在一望无尽的草原上策马奔腾,呼吸着清凛的草木香,别提有多舒畅了。” “还有,我以前在家时总是…” 井方从阿好的描述中仿看见了疾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呼啸而过的雄鹰,她口中的自由是自己从未体会过得畅快,和阿好比起来自己就像是被层层围栏困住的金丝雀,永远活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下,抬眼望去永远看不见宫外的世界。 香炉中的香料未烬,桌上的热茶却已经失了温度,阿兰刚要端起茶盏就被井方叫住了,“将茶壶里的茶都倒了吧,这茶也淡了,重新换一壶。” 阿兰知道井方喜欢喝浓茶,因此并未疑心什么,依着井方所言将茶壶端下去准备重新再煮上一壶。 井方眼神落在方才阿好面前那盏未用过的茶愣愣出神,就在此时乳娘开口道:“哎,这个小公主也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走就走连盏茶都没喝成,不过小姑娘是个爽朗的性格,挺讨人喜欢的。” “难怪以前总听人说这小公主是兕侯的掌上明珠呢,这么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有谁不喜欢啊。” 阿兰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杯盏,一边应和着:“不过要我说,这兕国公主出手大方才是真的,乳娘你是没看她们送给咱们公主的礼物,什么镶着宝石的金臂钏,坠着东珠的流苏步摇,还有錾金镂空的手镯,绿松石手串,每一样都好看的不得了,看来她们是真想和公主交朋友。” 乳娘嗔视了阿兰一眼,无奈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掉钱眼里了,人家送咱们珍贵的礼物代表人家对咱们的重视,咱们也要记住人家的一番情谊才是。” 阿兰又被乳娘说教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好了乳娘,阿兰清楚了,再说您不是也给小公主又做了一些糕点嘛,虽说不能和他们送的相比,但是礼轻情意重。” 乳娘屈指敲了一下阿兰的脑门,“就你歪理多!” 阿兰一手捂着脑门连连呼痛,还不死心的向井方求救,“公主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阿兰:“公主怎么了?” 乳娘: … 谁料井方已经起身向内殿走去,只剩一个孤傲的背影,留下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第194章 阿蛮大人 深秋时节菊花开得正好,花廊中各色菊花争相斗艳宛若花海,一阵秋风拂过傲立枝头的花冠如美人起舞摇曳生姿惊艳绝伦。 阿好留恋花丛中不舍离去,像是美丽的精灵在姹紫嫣红中轻快起舞,一旁的阿蛮就没有这般惬意了,左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点心,右手拿着成把的花束,再配上那欲哭无泪略显幽怨的眼神着实有些滑稽。 阿好拈花轻嗅,菊香悠远馥郁最是静心,蓦然回首就看见阿蛮一脸幽怨的窘态,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蛮,你在那傻愣着干嘛?” 阿蛮气哼哼的三步两步的走了过去,“公主,您怎么这阵儿还有心思赏花呢?” 阿好瞧她气鼓鼓的样子煞是有趣,存心逗弄她,秀眉微挑,依旧自顾自的赏花不去看她,“现在怎么了,我为什么没有赏花的心思?” 阿蛮闻言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您的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话音刚落阿蛮左右看看没有人,才压着声音凑近阿好说道:“咱们带这么多礼物去拜访那井国公主,可是您看看她那不冷不热的样子,就像咱们欠了她什么似的。” “她是公主您还是公主呢,有什么可神气的,不就是要成为太子妃了,那不是还没嫁成吗?” “除此之外她有什么骄傲的,咱们兕国不知道比她井国强大多少倍,咱们将军为大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他们井人还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阿好见她越说越恼火,心里好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井人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好了,说你胖你就喘,越拦着你还越说越起劲,有些话记在心里就好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明日就该回家了,此去一别心烦的人就见不到了,你还有什么可气愤的。” 听完阿好的话阿蛮非但没有缓解心中的郁气反而心口更闷了,“不是我生气,我就是看不惯她跟您那阴阳怪气的惺惺作态。” “您诚心诚意的提着这么多礼物去看她,好几件都是大妃送您的,平日里您都舍不得戴,倒都平白便宜她了。” 阿好拈起一枝花扫扫阿蛮的鼻尖,调笑道:“哦,说过来说过去,你不光是为我抱不平,舍不得那些首饰才是真的吧。” 阿蛮气的直跺脚,“公主!您说什么呢,我是那么小气巴拉的人吗!” 阿好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双手抱胸,好似无声的在说‘难道不是吗’。 “哎呀,我真不是舍不得那些死物,再说咱们兕国物阜民丰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犯得着计较那几件首饰吗。” “我是在说她对待咱们显然心存不满,而且我总感觉她看您的眼神怪怪的,就像,就像…” 阿蛮困惑的皱着眉一时间想不出那井方怪在哪。 “就像什么?” 阿好面色不显但是心里还是对阿蛮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不愧是暗卫出身,对危机的嗅觉确实敏感。哪怕只是冷眼旁观都能洞若观火,看来应该跟阿兄说说该给这丫头长点月例了。 阿蛮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想到了,她看您的眼神就像是嫉妒!没错就是嫉妒!” 阿好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嫉妒?” “你说她嫉妒我什么呢?” 阿蛮没好气的白了阿好一眼,“女人想要嫉妒你,还能分得清嫉妒您什么,一个人要是看你不顺眼,你就是喝口水都碍她的眼。” “公主您可别小看我,就我这一双眼看人准得很,任她魑魅魍魉都逃不过阿蛮大人的手心。” “哈哈哈~ 阿蛮大人,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回去收拾行李,此去山水迢迢咱们有什么事路上再聊哈~” 说罢阿好提起裙子就朝梧桐苑的方向走去。 “不是公主您等等我,我还没说完呢…” … 镇国公府 书房 此时镇国公的书房里‘啪’的一声,一只茶盏被狠狠的拍在桌案上,盏中的热茶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宛若被怒气掀起了惊涛骇浪,就像此刻镇国公的心情。 “逆子!” “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讨债的逆子!” “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你就看看这几年我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我的头发都让他给愁白了!” “现在更过分,想一出是一出,这一言不发就跑到禁军大营里去了,他认为那是什么地方,小孩子过家家吗?” “这个孽障要是再犯浑,我就是有几条命都不够他造的!” 镇国公荆战现在实在是一头两个大,就连看余钟也多了几分不满,皱眉道:“余叔,您也是,怎么能由着那逆子胡闹呢!” “就他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性子,就不是那从军的料,回头那逆子脾气一上来,再来个大闹禁军,可就不是一顿家法能解决的了。” “他到时候害的可是整个镇国公府!” “不行,我不能让他去!” 余钟一直在旁边负手而立,沉默不语,直到荆战火气撒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 “国公爷,公子其实很优秀,他并不是您口中的一无是处,虽然他平日里闯了不少祸,但是那也不能完全都怪在公子一人身上。” “说起来公子他也是个孩子,也盼望寻常人家的父母亲情,有些出格的举动不过也是希望能得到父母的一些关注罢了。” 荆战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他也不能到处惹是生非,再说我平日里政务繁忙哪有时间陪着他,余叔你说说,我这些年除了陪他少了些,可还缺了他什么?” “不管想要多少钱,他到账面上说支就支,我何时拦着他了?” 余钟抬眼看了一下疾言厉色的荆战,无奈的叹了口气,“国公爷,按理说您是主我是仆,有些话属下不当说,但是既然事关小公子,属下还是要替他说上一句。” “您口中的公子一无是处,可是在余钟的眼里公子却是世家子弟里难得的可造之材,他爱憎分明,潇洒坦荡,心性直率,聪颖好学。” “为什么您就看不到他身上这么多的优点呢?” 第195章 荆战之怒 “您可知小公子最开始习武时吃过多少苦,每日鸡鸣时便起身寒来暑往他未曾荒废一日,一练就是两三个时辰,手臂常常练到脱力也不曾断绝,此等毅力就是成人也不曾能做到吧。” “整个王都都知道小公子一身好武艺颇有老国公遗风,您只知道小公子在外面闯祸,怎么就不知道他文武双全呢?” “十岁之前,小公子的功课就连当朝太傅都赞不绝口,还说公子天生慧根,来日定然前途无量,这样的公子怎么在您口中就是如此不堪呢?” 荆战越听脸色愈加阴沉,仿佛顷刻就会化作暴雨倾盆。荆战此人虽说无甚本事,为人怯懦,做事也不精明,也可以说除了空有一副孔武有力的好相貌,并无可圈可点之处。 但是自从老国公不在,这些年身居高位倒也将养出几分骄纵之气。 虽然他这些年在朝中是边缘性的人,在大王面前虽不得宠但是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不管是君王还是朝中重臣对他还是敬重的。 哪里还曾有人这般和他说话,偏生此人是教导自己长大的余钟,余钟对外虽说是镇国公府的管家,但是在府中无人不知他是老国公的结义兄弟,当年一起随老国公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在军中威望甚高,岁月如梭,白云苍狗,往事如逝去的江水一去不回,无人再记得当年名震大商的禁军统领余钟。 “余叔!你越距了!” 余钟看着荆战怒火滔天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余钟岿然不动,原本平和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哪里有丝毫卑躬屈膝的样子。 “国公爷,余钟跟随老国公半辈子,受老国公托孤大恩,教导小公子是余钟的责任,毕竟国公府的未来全系公子一身。” “总不能偌大的国公府到头来都没有一个能够继承老国公衣钵之人吧。” 余钟说的极其轻缓,神色淡然就好像在陈述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 偏偏这番话就如同利刃刺穿荆战那为数不多的信心,荆战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气的目眦欲裂,手指发颤的指着余钟,失语哑然,“…你!你!” 余钟毫无惧色一看便知他说不个所以然,看着荆战那被酒色掏空的样子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心里不由嗤笑,但同时也为老主子感到悲哀,老主子盖世的英雄竟然生出这样庸碌的子嗣,真是不值啊! 余钟恭敬的朝他行了个礼,淡声道:“国公爷您还是好好养身子吧,小心气大伤身,公子那有余钟,我定然会替您好好教导他的,争取早日从您手上接过国公府的重担,重镇国公府的威望,您就放心吧。” 余钟抬脚就要离开书房,走到门口时又背对着一脸铁青的荆战冷声说了句,“国公爷,这么多年,余钟一直为了老主子守着国公府,从未有一时一刻敢怠慢,而你作为国公府之主又为老主子做过什么,您好好想想吧。” “还有,送公子进禁军大营是余钟的主意,不管日后出了任何问题皆有余钟一力承当,绝不连累国公府,属下还有事便先下去了,您多保重!” 说完便再不做停留,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 房中的荆战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滔天的怒火,‘哗啦’一声,猛地一挥袖就将书桌上的竹简全都扫落在地。 “啊——!”随着一声怒吼,价值百金的白玉盏瞬间化作齑粉,晶莹的玉碗在触碰青石板的瞬间变为泛着寒霜的冰雨四散而逝。 房门外的小厮听着从屋里传来男人愤怒的嘶吼,一个个噤若寒蝉缩缩脖子装起了鹌鹑,不怪他们胆小怕事,方才见余叔黑着脸从国公爷书房夺门而出,就知道两人定是出了龃龉。 唉,在国公府中恐怕也就只有余叔才能将国公爷气到上蹿下跳,国公府的老人以前说过,国公爷小时候还受过余叔的管教呢,有的人还说余叔年轻的时候还当过禁军统领。 他们以前听就当个乐子听,没成想传言竟然还是真的! 是他们孤陋寡闻了,毕竟谁能将见人一副笑呵呵的老管家跟威风飒飒的禁军统领联系到一起啊! 看来高手在民间,这不他们身边不就隐藏着一位高人,也不知道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房中的荆战可不同于小厮的轻松闲适,更不知道此刻在他们心中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已经塌方,他现在双目猩红,满脸狰狞,嫉恨不甘,屈辱不平就像奔腾的江水将他重重围堵,闷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颓然愤懑的堆坐在桌案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鼻翼大张大合,可见他此刻有多气愤。 余钟!为什么每当我要忘记,那些过往总被你轻而易举的揭开呢!好不容易将老头子耗死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可是他为什么不连余钟也一起带走呢,说什么替老主子守着国公府的家业,笑话!我堂堂镇国公还用他一个外人保全,就算他是老头子的结义兄弟归根结底也是他国公府的家仆! 可就是这样一个家仆现在居然也要骑到主子的头上了! 就连那个逆子也只听他的话,终有一日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到底谁才是这国公府真正的主子! 现在还不行,还要再等等,再等等…… 牡丹苑 “你说什么?余叔竟然将他气的砸东西?” “没错夫人,方才小厮来报,余叔黑着脸从老爷书房出来的。” “哈哈哈——” “真是有趣~” 此刻牡丹苑正房软榻上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那妇人浑身绫罗,头上珠翠无不精致华贵,略施粉黛眉眼间与公子兰有七八成的相似,虽然脸上沧桑过境但是却也是掩饰不住她姣好的面容,想必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仪态万千的美人。 此刻荆夫人听着嬷嬷的话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玉手掩唇却挡不住她溢于言表的欢喜。 在一旁烹茶的嬷嬷无奈的摇摇头,压着声音说道:“夫人低声,小心隔墙有耳啊!” 第196章 牡丹苑前忆往昔 只听软榻上的妇人闻言冷哼一声,“隔墙有耳?我难道还怕他不成?” 嬷嬷知道自家夫人的脾气,遇强则强,虽说这些年修身养性沉淀了不少,但是她明白那不过都是表象罢了。 “夫人说笑了,您是这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国公爷对您也是敬重的。” 荆夫人慵懒的将手臂搭在棉杌上,晶莹的指尖轻轻敲打桌案,讥笑道:“敬重我,他和我本就是一对怨侣,绑在一起也不过是相互折磨罢了。” 嬷嬷听她这般说心下一哽,夫人一生好强,偏生嫁了国公爷这般不上进的男子,心中怎能平衡,再说国公爷也的确不争气,除了那副不俗的相貌还算拿得出手,其他的还真是令人唏嘘,老国公有多英勇无双现在的国公爷就有多差劲,唉~ 孽缘啊! “余叔平日不轻易发火,这次究竟是因为什么?” 围炉上的小壶鼓鼓的冒着热气,浓郁的茶香顺着蒸腾的水雾萦绕满堂挥之不去。 嬷嬷掀开盖子用汤匙舀了一勺煮好的茶汤,澄澈茶汤馥郁馨香吹散了室内的些许阴郁之气。 “听说余叔打算送咱们公子去禁军大营历练,国公爷不同意,俩人在书房吵了一架。” 嬷嬷说着轻笑一声,“其实也不算吵架,听小厮说余叔从头至尾都没跟国公爷吵,自始至终都是国公爷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叫骂。” “哦,小厮还说了,余叔走后咱们国公爷桌子都给周了。连那套他爱不释手的雕花白玉盏碎的都拾不起来了。” “还别说余叔这事儿办得是真解气,这几年老国公不在了,国公爷没了压制,行事愈发骄横,后院乌烟瘴气的,要不是都是一群不会下蛋的母鸡,现在府里哪还有您半点立足之地。” 荆夫人对此嗤之以鼻,他荆战是什么人没人比她更清楚,懦弱无能虚伪狡诈,要不是那场意外自己现在又怎么会被困在这座国公府里不得挣脱。 浓郁的清香最是醒神,原本昏昏沉沉的头脑都得到片刻轻松。 “想不到余叔对那小子是真上心啊~” 荆夫人的声音悠远缥缈,像是萦绕心底的执念又像是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夫人虽然面上从未教导关爱过公子,其实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可能真的不疼爱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啊。 夫人心头的苦衷希望公子有朝一日能够明白吧。 “夫人您就放心吧,公子有余叔也不会吃亏的。” 荆夫人轻阖眼眸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我放心,那臭小子就像是旺盛的野草,皮实着呢。” “我早就知道余钟不是等闲之辈,要不然当年老爷子也不会将国公府的掌家大权交给他。” “有他在臭小子就不可能吃亏。” 嬷嬷调笑着说道:“可不是,咱家公子自小就养在老爷子膝下,深得老爷子真传,余叔又是老爷的心腹自然处处都会为咱们公子着想。” “不过,就是一点,咱家公子真能受得了军营的那个罪吗?” “公子虽说自幼习武,但是习武跟从军那也不是一个事儿啊!” “回头别再送进去没两天就让人给塞回来了,到时候国公爷又得跟您闹。” ‘啪’ 荆夫人将手中茶盏重重撂下,眉眼尽是寒霜,声音凛冽,“闹?他有什么资格跟我闹?只管生不管养,这跟种马还有什么区别!” 荆夫人眼角闪过一抹讥笑,冷哼一声,“种马还能儿女成群呢,他还不如个种马!” “既然这般看不上我的儿,有本事就再让后院那帮妖精生出一个来。” “臭小子虽然顽劣些,但他也不是个愚笨的,只要他认准的就不会做不到,这点像极了老爷子,都说将门虎子,老爷子没赶上一个争气的儿子老天爷却给了一个与他相像的孙儿。” “终归是他们镇国公府香火不断啊。” “嬷嬷,你还别说,也许终有一日那臭小子没准还真能接下他祖父的衣钵。” 嬷嬷抿唇笑道:“夫人,您啊,其实心里惦记着小公子,为什么就不想让他知道呢?” “小公子一直以为自己是爹不亲娘不爱,自打老爷子走后,就连性子也多了几分叛逆,总是在外面惹祸,您是不知道那外面管咱家公子叫京都小霸王,这名声都坏了。” “这京都的世家贵女一听咱们公子大名都躲得远远的,也不知道这以后谁敢和他定亲。” 荆夫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看当小霸王也没什么不好的,总归比那些外表清风霁月实则败絮其中的伪君子要好上许多。” 窗外的绿梅已经冒出了花苞,阳光下小小的点翠就像是美人云髻间上好的碧簪,一阵秋风拂过引得她在枝头摇曳生姿。 “年轻真好啊,含苞待放的年纪是应该好好把握,才不枉人间一场。” “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随他去吧,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总好过让他同我一样枯死在这四方的牢笼中。” “嬷嬷,一会你去我私库里支出一些金饼交给余叔,就说以后公子那就烦劳他多照应着,毕竟是出门在外需要打点的地方多。” “让他别省着,我怎么说是当娘的,给自己儿子出些钱也是应当的。” “不过,让他不要告诉臭小子。” 嬷嬷欲言又止的望向软榻上的娇美妇人,清静淡雅的犹如风雨过后的幽昙花,她眼神中皆是历尽千帆后方有的大彻大悟。 “夫人您既然关心公子,可是为何总要让他误解您呢?” “这些年每次公子生病您宁可远远的在汀兰苑外看上一眼也不愿进去,可每次回来您都要坐在窗边愣愣出神,您说您这又何苦呢?” “年少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曲中相思今犹在,不见当年梦中人。”荆夫人但笑不语,呐呐出声,眼神虚空的望着窗外,好像透过它在追忆什么。 “嬷嬷,有时候我总在想这时光怎么过的这般快,不管你怎么追逐总是追不上他的脚步。” “难怪人们总说往事难追啊…” 第197章 不讲武德 华灯初上,东街人流如织。 太阳刚落山,明月楼的门口处早早就升起那繁复璀璨的明灯,倒真有几分海上生明月的意境。 此刻二楼的包间中酒香弥漫,琴音绕梁,房中两人一黑一白,一个优哉悠哉的听曲儿浅酌,一个满脸幽怨十指翩跹的挑动琴弦。 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是楼主怎么这差距就这么大呢?! 这时怨气十足的裴阳恨不得自己手中的琴弦能够发射一道道利箭,将眼前这仗势欺人的家伙给刺穿。 原本是大雅之乐如今却是杀声四起隐隐有风卷残云之势。 “弹琴最忌心浮气躁,看来最近明月楼的生意不顺心啊。” 殷昭晃晃杯盏中的桃花酿,樱粉色的液体在烛火的映射下愈加鲜艳,像极了璀璨的宝石。 裴阳潋滟的桃花眼闪烁着愤懑的光芒,看着坐在那悠然自在的殷昭,再看看被剥削成乐师的自己,凭什么啊! 他就说这家伙天生是克自己的,哪次来都没好事,这也不知道今儿个又发什么疯,外面的日头刚落下这夜游神就找上门来,拎着两瓶桃花酿没说两句话上手就要自己弹琴。 他!堂堂裴家少主!难道这么不要面子的吗?!让他呼来喝去还不行,如今都混成给他解闷的琴师了?! 可是这殷昭他不讲武德啊!!! 他,他,他竟然敢用那件事当做杀手锏逼迫自己就范,难道他裴阳就是这般没有风骨之人吗? 可是红尘俗世往往都是现实战胜了理想,也就是凡夫俗子口中的怂,虽说不好听但是现实就是残酷的,要不然这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无可奈何啊~ 别问,问就是一把辛酸泪~ 几息过后,就成了现在这般情景,一个跟个大爷似的听曲儿喝酒好不惬意,一个跟个怨妇似的充当壮丁,十个指头都快弹出残影了,估计就是天下第一剑客都没咱们裴大老板出手快。 “我观你面色潮红,眼底充血,这是郁火攻心,圣人说古琴是大雅之乐,传言琴音静心,多弹会儿,与身体有好处。” 殷昭又抿了口酒,还未等裴阳说什么,就听他欠揍的声音又同幽灵般在耳边炸响,声音不大却像平地惊雷。 还面色潮红,眼底充血,他这么能,怎么不去当大夫! 自己那是需要静心吗?!他那是被这讨债的给气得! 多弹弹琴对身体有好处,这般好你怎么不去呢!明晃晃的强权欺人,他这是要走官逼民反的路啊~ 裴阳是典型的敢怒不敢言,心里就算把殷昭从头到尾给问候一通,但是现在除了眼神抗议挣扎,已经失去和他争吵的欲望了,别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与这家伙对上,自己就没得手一回,算了,他已经释然了~ 不是有这么句话吗,吃亏是福,自己这么多年在他那吃的亏都快赶上自己赚的钱了,这么看来自己应该已经是个福星了,咱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这么个天煞孤星计较了。 殷昭飞了眼一脸‘奸笑’的裴阳,剑眉一挑,心里总感觉这小子一准没憋好屁,“啧啧,你倒是好心性,一心二用还能把音儿都弹调儿上,难为你了。” 裴阳饶是脾气再好也禁不住他这跟连珠炮似的在心尖上跳舞啊,沉默往往是爆发的开端。 猛地一声如同锦帛乍裂,紧接着就是裴阳暴怒到近乎绝望的怒吼。 “殷昭啊,兄弟求你做个人吧!!!” “你不能这么自私啊!堂堂大商储君怎么能因为自己不幸福就剥夺兄弟幸福的权利呢?!” “你在那喝着酒听着曲儿,我在这光闻味儿,十个手指头弹得生疼!” “不是,我到底哪儿惹着您这尊大神了?” 殷昭一双明亮到让人心里发慌的眸子,让他盯上真跟掉进冰窟窿一样,怪了,这家伙是邪门,每次只要他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你,心里就一个劲儿发憷,裴阳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迎着他猎猎闪光的眼神,艰难的吞吞口水,稳稳开口,“怎么着,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就许你撒气,不许我抱怨啊!” 殷昭眼神无甚威力的瞥视裴阳一眼便又自顾自的饮酒,裴阳见他也没真发怒,索性彻底放飞自我,一屁股就坐到酒桌旁,抢过殷昭手中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碗桃花酿,哎呀,真香啊~ 简直是琼浆玉露! 娘的,这小子简直不做人,自个守着这么好的酒吃独食,他连闻个味儿还得看他眼色。 “我看你的手下也不过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要不然就是他们的主子本来就不太聪明。” 裴阳一口烈酒让他说的上不来下不去的,险些喷出来,不过按照他们裴家的家规,到口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就这样裴阳‘含着泪’将心酸尽数咽下,唯有眼底的氤氲才能解释他此刻的心情。 裴阳咬牙切齿说道:“你今天带来桃花酿就是想砸我场子来的吧。” “依我看好像是你不太聪明,不然怎么还没醉就耍酒疯呢?” 哪料殷昭轻蔑的瞟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前有叛徒后有内奸,你这明月楼都快成贼窝喽,赶明咱们是不是就能吃散伙饭了?” “连个风尘女子都能在眼皮子底下作妖,你说你整天都在忙什么?” 裴阳张张嘴就要反驳,可偏生哑口无言毫无反击之力,深吸了口气,“是,邱月的事是我大意,可是年年打雁谁料被雁啄了眼,没看透她的本性。” “我本以为她应当知道进退,可还是高估了她的脑子,你说这么一个摇曳生姿的美人怎么就没长脑子呢?” 殷昭轻哼了声,讥笑道:“估计是让人把她的心窍给糊住了吧。” 裴阳一手挠着下巴,眉头紧蹙,若有所思的说道:“让人给糊住了,谁这么大本事还能收了那个作精?” 倏时感觉身边阴风嗖嗖的,谁料一扭头就对上殷昭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偏偏他还看出一丝赤裸裸的蔑视?! 第198章 图穷匕见 裴阳愣愣回过头震惊的瞪大双眼看向殷昭,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自己,“你,我…,不是,你不会是想说那人是我吧。” 殷昭只是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冷哼了句,“还不算太蠢~” 此话一出裴阳先是呆愣片刻,随后震惊的咆哮道:“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着诬赖我! “我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 “怎能红口白牙的污人清白呢!” 殷昭嗤之以鼻的笑道:“就你还有清白,我怎么不知道?” “殷昭!” 裴阳咬牙切齿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确定今天不是来砸场子的吗?!” 这边裴阳已经被气得火冒三丈,可殷昭却无动于衷,修长的指节摇晃着白玉盏的美酒,云淡风轻的说道:“你自己的桃花债自己处理,但有一点你得给我立个保证。” 潋滟的桃花眼眯了眯,裴阳广袖一挥,慵懒的倚靠在棉杌上,饶有深意的“哦”了声,随即说道:“我就说今个眼皮直跳,你阴阳一通图穷匕见终于要暴露真实的目的了吧。” “得了,你也别废话了就直说,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不过丑话说前面,一不伤天害理,二不影响裴家,三不违反家规。” 殷昭哼了声,“没了?” 裴阳看了看殷昭的表情没什么波动,挑了挑眉,心想,够沉得住气啊。 不过凭他多年来对这家伙的了解,他虽年纪轻轻却城府极深,越是云淡风轻往往所图甚大,他不相信这殷昭跟自己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想让自己办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世人皆称赞太子仁爱明德待人宽厚,其实只有自己知道那些不过都是他给人的假面,真正的他腹黑霸道睚眦必报才是常态,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裴阳喝了口酒,微微蹙眉,心里翻了个白眼,多好的佳酿啊,都让这么个大尾巴狼给搅和的不对味了! 不过裴阳好像忘记了,他口中的佳酿还是那个‘大尾巴狼’给带来的。 裴阳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是得闲的多难受才跟你这么个铁公鸡讨价还价,别废话,说吧,我挺得住。” 殷昭薄唇轻抿心情甚是愉悦,剑眉一挑尽显得意,“既然如此,我就不和你客套了。” “如果我没记错,要送到井国的聘礼中金银玉器皆是你们裴家负责监造的吧。” 裴阳不明所以,又猜不透他到底盘算着什么,但也微微颔首,“没错,裴家世代皇商,手上的工匠技艺超群,放眼整个大商无出其右者。” “大王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传旨裴家要将大婚用的金银玉器限期交付,我爹已经让人去办了。” “怎么你还不放心,想亲自监督不成?” 殷昭并不理会裴阳的打趣,单刀直入的说道:“我要你将聘礼中的凤佩、凤钗单独再做出一份,一模一样的。” ‘噗——’ 话音刚落裴阳一口酒还没来及咽下去,就被他吓得喷出来了。 “咳咳…” 辛辣的酒水呛得裴阳剧烈咳嗽,原本白皙的脸瞬间面红耳赤,此时也不知道他是被酒呛得还是被殷昭给气的。 殷昭见此眉头紧蹙,“你多大了,还能喝酒被呛到,难怪伯父总说你不稳重。” 裴阳刚缓过来劲儿就听他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又嗡嗡响起,撞得他脑瓜子直冒星星。 “你滚,小爷我这辈子做的最不稳重的一件事就是上了你的贼船,上的去下不来。” “瞧把你能的,你倒真敢想,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儿呢。” “你是不是昨个赐婚高兴地一晚上没睡觉,昏头了吧!” “别告诉我您堂堂太子会不清楚凤佩、凤钗意味着什么。” “你当那是吃饭呢,一顿不够还能再吃一顿。” “再说那是给你媳妇的,又不是给你戴的,你多拿一套又不能留着炖着吃。难不成你还能拿着送人,效仿娥皇女英啊!” 殷昭闻言清冷的眸子微微一缩,就连握着杯盏的手指都有些指节泛白。 裴阳猛地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他,果不其然这家伙抿着唇沉着脸就跟让人揭了老底儿一样,裴阳惊悚的瞪大了双眼,“你,不会真的是要拿它送人吧。” “不是,兄弟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再挺挺你可就是未来的大王了,到时候这玩意儿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送谁就送谁,咱没必要顶风作案啊~” “最关键的是,我还没活够呢!还有这么多美酒美食美景等着我,你可不能做恩将仇报卸磨杀驴勾当啊~~~” “那东西一旦流出去肯定是要追究的,我们家你还不知道吗,出了事我爹一定会大义灭亲,弃车保帅先推我顶包的!” 殷昭皱着眉头,揉揉饱受蹂躏的耳朵,得亏这包间经过特殊处理隔音极好,不然就他这通‘撒泼’连楼下都得听见。 “我又没让你白干,你不是盯上凌湛的那个庄子了吗。” 裴阳‘狂风暴雨’般的咆哮随着殷昭的话音骤然戛然而止,简直比秋天的孩儿面变得还快。 裴阳眼神闪烁的跳了跳,示意他接着说。 殷昭被他气得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要是帮我办成这件事,那个庄子我有办法给你拿过来。” 裴阳眯了眯眼,脸上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但是心里早就神游天外,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和他们家老太君邀功了。 说实话,殷昭这个条件还是挺诱人的,虽说风险大些,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富贵险中求!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钱的事儿,那个庄子已经都快成了他家母上大人的心病了,要是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再等到何时。 凌湛手里的那个庄子可不是普通的农庄,此地名叫清水西苑,本是盘庚赏赐给言臣黎溪之物,黎溪在朝时向君王举荐的不少寒门子弟,支持他们入仕为官,盘庚昔才不少人摇身一变都成了身居高位的重臣。 可这世间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自古以来无不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朝中清流崛起必然打压了世家在朝堂上的地位。 第199章 小狐狸 圣君治世天下太平,可偏生小辛帝继位朝堂之中邪风四起,世家门阀卷土重来忠臣清官纷纷遭到血洗清算。 其中裴阳的外祖便是当中最惨的一位,不仅自己身首异处,就连家中十几口为奴的为奴流放的流放,总之好一个凄惨了得,还是真应了那句话:好人不常在祸害遗千年。 这就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话又说回来,这裴阳的母亲也的确是个有气运的,身逢末路却得遇造化嫁入裴家成为了京都第一富商的当家主母。 不过即便这么多年的顺风顺水,黎氏一族的惨案依旧是悬于心头的一根刺,随着裴母年岁渐长,这件事也成了困住她的一块心病了。 所以裴阳一直都想为母亲收回清水西苑,那对于裴母来说不仅是她们黎家的家产,更是黎氏一组曾经荣光的见证。 裴阳将信将疑的看着一脸淡定的殷昭,“你真的有办法帮我把清水西苑夺回来?” “凌湛那个老狐狸可是很宝贝那个庄子,他能乖乖交出来?” 殷昭知道他不相信毕竟这可是他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不曾办到的事。 “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了,就说这个条件答应吗?” 裴阳心道,故弄玄虚,随即撇撇嘴,“虽说这个事极其危险,但是看在你的条件也足够诱人的份上,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俗话说舍命陪君子,小爷就陪你疯一回。” 殷昭闻言冷笑道:“呵呵,你大可不必把自己说的这般高尚,咱们各取所需彼此彼此。” “哎哎,你要是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陪你出生入死可曾有过半点怨言?真是应了那句话重色轻友!” 殷昭不想理睬他的抱怨,反正目的达成,就是一旁的裴阳有些聒噪。 “昭兄?反正我现在已经上了贼船,你就跟我说说,那凤佩是为谁准备的?” “就当满足一下兄弟我的好奇心,怎么样?” 裴阳朝殷昭使了个眼色,可是殷昭却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 裴阳眼角抽了抽,对上他冷若冰霜的眼神,心道真是个狠人,一句不和就要自己的小命,行,算你狠!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不是总是念叨桃花酿吗,慢慢享用。” 殷昭似笑非笑的拍了拍裴阳的肩膀,紧接着转身就要离开,临了还说了句,“这事你得亲自盯着,我可不想再出现像邱月那样的事。” 还没等裴阳说话就见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不带丝毫眷恋。 裴阳嗤笑一声,“哼,看来这太子殿下是人生得意情场失意啊,愚昧啊愚昧,还好本公子头脑清醒。” ‘哗啦’ 精致的玉盏渐渐漾满清香醉人的美酒佳酿,浅酌一口果然神清气爽,“俗话说,智者不入爱河,果真如此,情爱那种东西能有美酒佳酿好喝么。” “呵呵,看看情爱使人面目全非的样子,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啊,不然要是变成那冤大头的样子我爹还不得揍到我原地升天,想想都是一身寒战。” … “瞧一瞧看一看面人,捏面人嘞~~” “爷爷,我要捏一只小狐狸~” “好,爷爷这就给你捏一只小狐狸。” … 此刻心满意足漫步在繁华街市上的‘冤大头’正走到一个捏面人的小摊儿前,见到一块普普通通的面块在那小贩的手中反复变化,不多时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便呈现眼前。 “哇,哥哥小狐狸好像是真的,爷爷真厉害!” 摊儿前的小女孩惊喜的看着眼前的面人,捏面人的老大爷和蔼的笑了笑,“别急,爷爷再给小狐狸上好色保准更好看。” 老大爷一边说着,但是手上的活一点都没耽误,只用几息的工夫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就乍现眼前。 “来,小狐狸捏好了,拿着吧。” 小姑娘欣喜的接过一身火红的小狐狸,笑着询问身侧男孩,“林哥哥,我的小狐狸好看吗?” 男孩儿宠溺的看着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好看,就像小希儿一样好看!” 此刻小女孩恰巧也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灵动的眼眸确实与那活灵活现的小狐狸格外相像。 “爷爷给您钱。” 老大爷笑嘻嘻的接过少年的银钱,又朝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以后要是想要捏什么就上这来找爷爷,爷爷我啊什么都捏的出。” “好~ 谢谢爷爷~” 殷昭看着渐渐走远的少男少女愣愣出神。 “公子想要捏点什么?”捏面人的老者热络的招呼殷昭。 殷昭回过神刚要拒绝,就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也捏一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小狐狸。” 等他意识过来已经晚了,只听老者笑道:“好嘞,公子稍等,马上就好。” 殷昭心里懊恼,肯定是方才桃花酿喝多了,要不然怎么这会儿脑子赶不上趟儿呢? 就他想入非非的工夫,老人已经将一只通身火红的小狐狸给捏出来了,沾着颜料的刷子三下两下就将她艳丽夺目的皮毛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最后一笔,一条硕大软萌的尾巴就大功告成了。 “好了,小狐狸做好了~” “公子您拿好~” 殷昭接过老者递过来的小狐狸心头不由一软,就连冷漠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柔和。 “给您钱。” 老者接过钱一看十个刀币,“公子,您给的钱太多了,老汉我就是在这捏上一晚上也赚不了这么多。” 殷昭轻笑道:“您的手艺这般好,小妹见了肯定欢喜,这钱您受之无愧,莫要推辞了。” 老者有些无措的捧着钱,着实有些烫手,不过见殷昭坚持也不好再推辞,转而笑道:“听公子的意思家里小妹喜欢这些小玩意,这样吧,以后公子带妹妹来,我给二位免费捏小相,您看可好?” 殷昭想到阿好那张灿若烟霞的小脸不由笑道:“那就多谢老人家了,有机会我定带她来。” “好好好,看公子的样子一定和小妹关系很好,老汉我等你们再来啊~” 第200章 迷梦夜行 “现在的年轻人都般俊俏吗?” 老人瞧着殷昭离去的背影笑着自言自语,又开心的看看手中的刀币,“老汉我运气好出门就遇见好人,赶明就能给小孙子买点肉吃喽~” 殷昭走在喧腾热闹的街上,借着灯火看着手上栩栩如生的小狐狸情不自禁的轻笑出声,不知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明日就是使臣启程归国的日子了,殷昭原本火热的心情仿若从上到下泼了一盆冷水。 今夜无风无云,明亮圆润的月亮高挂天间,想来明日的天气一定很好,可是此刻殷昭却怎么也开怀不起来,胸口仿佛被万钧重的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来。 或许还是这几年纵横朝堂让他习惯了无往不胜,却忘记了这世间还有一种遗憾叫做事与愿违,人们都喜欢在红尘中追逐水中月镜中花,却错过了一生中唯一盛放的花期。 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感受着寻常百姓平凡质朴纯粹无暇的快乐,为什么却觉得距离自己如此遥远呢? 孩子们在小摊儿前嬉笑着讨要自己心爱的小物件;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红着脸将手上的簪花小心翼翼戴在心爱姑娘的云髻间,傻声傻气的说着‘你真好看’,惹得少女羞红了花颜娇嗔的骂了句‘呆子’,转身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徒留少年憨憨的笑着去追。 殷昭看着街上行人平凡却温馨的生活,第一次在心头产生一种别样的空虚,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用多少东西都无法填满。 亦或是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底何时破了这样一个洞,呼啸的冷风竟让他感到以往无法企及的寒冷。 就像是一个游离人间的魂魄没有实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温情穿胸而过 留下一片凄凉与贫瘠。 不知不觉间脚步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殷昭停在那金碧辉煌的牌匾前,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前所未有的急迫扑面而来,感性与理智来回拉扯,他多想再看看那抹灿若烟霞的身影,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都好过相隔如若万重山的想念。 也许今夜的他的确是醉了,却又觉得自己的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浓烈的美酒让他得到片刻的解脱。 只此一晚他不想再理会那些子虚乌有的责任,不想再强迫自己去接受那些令人窒息的条件,只想留住那个初晨红衣似火惊艳了他整个生命的她。 “殿下,您怎么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醒了殷昭的迷梦,他难得慌张的将手中的小狐狸藏在衣袖之下不想让人见到。 “明日就是两国使臣启程归国的日子了,你们定要多加留心,以免出了偏差。” 殷昭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交代眼前的驿差,丝毫没有让人抓包的窘迫,不得不说还是太子殿下技高一筹,睁眼说瞎话都能这般大义凛然。 驿差一听太子的交代方才心里的那点子惊讶也都抛之脑后了,连声保证道:“殿下放心,驿丞昨日已经交代属下们了,这官驿的安全定然不会出差错。” 殷昭敷衍的点点头,“嗯,你们做的不错,告诉驿丞明日先安排井国交换玉简执节,毕竟大商与井国联姻在即理应多照顾些。” “兕国那等本殿到了再说。” 太子发话驿差哪敢不从,随即恭谨的行礼道:“殿下放心,属下定会将您的交代转达驿丞。” “您,要进去看看吗?”驿差见殷昭一个劲儿往里面瞧,心里疑惑但也不敢多言,一时间摸不准殷昭的心思,只能忐忑的询问。 殷昭闻言垂下眼眸,刀削般的薄唇紧紧抿着,阴影中威武颀长的身影却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孤寂。 许久过后只听男子似叹息般的沉吟,“不用了,你回去吧。” 说罢又抬眼看了一下那扇朱红的大门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莹白的月光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凌空飘落的枯叶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吧嗒’一声坠落在那片阴影上,更让那形单影只的背影平添萧索。 “哎哎,刚才太子说什么了?” 驿差刚回去就被一起巡逻的差役们给围住了,驿差随意的摆摆手,“没什么,这不明个使臣们就启程了吗,太子估计不放心又嘱咐嘱咐。” “哎呦,原来是这样啊,你不知道刚才看见太子可把我吓得够呛,不信你摸摸就现在我这手还是冰凉的。” 身旁的几人一听嗤笑道:“瞧你那点儿出息,至于吗,太子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还能真吃了你!” “哈哈哈~ 就是就是,你这胆子太小了,一看在家就没少受媳妇儿管制。” “哈哈哈~” “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俺爹说了这是俺们家的传统,在家听媳妇儿话,日子过不差,懂么你们。” 让人调笑的差役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这会儿脸羞得通红。 “哎~ 我们不懂,哪能跟你比啊,咱们现在还都是光棍儿一条,哪像你暖房热屋娇妻美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要是有你那好福气也能娶上美娇娘,就是让我们给媳妇端茶递水,咱爷们也愿意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哥几个说是不是~” “嘿嘿,咱们也就是做梦娶媳妇想想美事儿,毕竟咱们都是凡夫俗子。” 方才的那个驿差接过话,“这天底下的有几个不是凡夫俗子,我看啊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虽说过得辛苦,但咱们也乐得自在啊。” “看见那位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高不高,照样不痛快。” “这大晚上的一个人上这溜达来了。” 驿差说的眉飞色舞,哼哼一声,“一准不知道心里哪不痛快了,这是出来散散心,你们是不知道,刚才那位的脸色有多难看,我在他身边都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这世上就没有真正没烦心事的人,”驿差笑了笑,“所以想想还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过的自在些,无忧无虑一身轻松。” “哎,你说的没错,得了咱们还是接着巡逻去,赶明儿这里面的贵人一送走哥儿几个才能真轻松。” “说好了,明天下了差咱们出去整一顿儿去。” “呵呵呵,没问题啊,只要他媳妇儿不管,我们几个肯定没问题。” “哈哈哈~” “别瞎说,俺媳妇又不是母老虎,去就去谁怕谁啊!” “好好,哥几个都听到了吧~ 到时候谁反悔谁请客。” “哈哈哈~~” 第201章 归心似箭 夜已深沉,可对于阿好来说此刻却睡意全无,明日一早他们就要离开大商,这对于阿好来讲可是开心不已,已近两个月了终于要回家了,怎么能不开心? 这不阿好亲自带着阿蛮几人窝在栖凤台的大殿内整理这些时日的‘战利品’。 “这个是给爹爹的战神木雕,这是给娘亲的百花香片,这是给爹爹的大宝剑,这是给娘亲的碧波海棠簪,这是给爹爹的瑞兽坠子,这是给祭司伯伯的檀木串,这是…” “公主,这已经是第五个箱子了。”阿蛮看了眼被一堆礼物包围的小公主,又看看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五个大木箱子,心里一个劲的抽抽,好像等公主装完应该都快赶上他们带来的礼物了。 这边阿好还美滋滋的流连于这些礼物面前移不开眼,根本没注意阿蛮那满眼的抱怨,继续专心致志的整理着自己的这些珍宝,“这几匹锦缎颜色好看,带回去给爹爹做几身衣服,省的他成天不是玄色就是靛青,白浪费一张好脸。” “噗嗤” 阿奴听着阿好絮絮叨叨的埋汰兕仲,不由得笑出了声,引得阿好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笑什么,难不成我说的不对啊。” “阿奴岂敢笑话公主,不过要是君侯知道您这般评价,他可是要伤心了。” 阿好疑惑的眨了眨眼,“为何?” 阿奴掩唇轻笑,“要说君侯这衣服的颜色还是您给挑的,以前君侯虽然不喜欢艳色的衣服但总归也不像现在这般单一,还得自从您出生后说起,只要君侯穿上玄色和靛青色的衣衫您总会咯咯笑个不停,等他换了其他颜色衣服您就板着一张小脸一副嫌弃的样子。” “后来君侯为了哄您开心就不再穿其他颜色了。” 阿好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你是说就因为我,爹爹才只穿这样的衣服吗?” “我还以为他对这些颜色有什么特殊的执念呢,想不到这个原因倒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阿蛮朝嘴里丢了个蜜饯,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口齿含糊的说道:“这有什么,公主您是不知道,自从您出生君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没做过。” 阿好一听兴致来了,立马扔下手里的东西,几步就蹭到阿蛮的身边,“快点跟我说说,我爹爹都做什么了?” 阿蛮别有深意的看着阿好,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在背后妄议君侯,回头让君侯知道怎么办。” 阿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呵呵,公平起见,我用沧澜的秘密做交换怎么样?” “成交!”阿蛮立马就答应了,干净利索生怕阿好反悔似的。 雍幸在一旁看着小团子美滋滋的跟阿蛮席地而坐笑得欢乐,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这段时日跟小公主在一起,那些阴暗的过往就像是场梦一般缥缈而过,要不是身上那些已经有些淡去的疤痕,自己都要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了。 “我爹爹真的抱着我去议政啊!那些老臣能同意?” 阿蛮怒其不争的翻了个白眼,“那算得了什么,祈神节君侯直接就把六个月的您抱上了祭坛,还美其名曰让兕国的守护神亲近亲近。” “您是不知道,当时大臣们一个个都吵得跟斗鸡眼儿似的,他们当时都吵着闹着要罢官了,最后还是大祭司出面才平息了‘众怒’。” 阿好听到沉稳如她爹还有这么任性的一面,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家伙这么大的阵仗大臣们没将她当成祸国公主还真是不简单,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心有余悸,“我爹爹还真不愧是兕国战神,也就他才能干出这么勇的事儿。” 阿蛮又向嘴里丢了颗蜜饯,“不过君侯也没多大损失,不仅如此还收获颇丰,自从他抱着您上了祭坛,还别说咱们兕国如有神助,做什么事运气都出奇的好。” “以前每年老百姓就怕天旱,往年一旦干旱草场数不清的牛羊骏马就要渴死,地上寸草不生,自打您上了祭坛咱们兕国就没再发生过天灾,也真是神了。” “要不您看咱们朝中的那些老臣怼天又怼地惹急了就连君侯也照怼不误,可就是不敢跟您不敬,他们生怕让您不快惹恼了天神,您说神奇不神奇。” 阿好倒真没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这么离奇的事,不过听起来还算不错,毕竟那些老顽固的厉害她可是清楚,饶是威严如兕仲还免不了被他们气的吹胡子瞪眼。 阿好抓起两颗蜜果也学着阿蛮一样丢进嘴里,两腮鼓鼓的像极了一只小仓鼠,“我还以为是自己可爱他们才格外纵容我的小性子,合着我还是占了守护神的光喽~ ” 阿奴看她俩一个劲儿的吃蜜饯也不嫌齁得慌,赶紧端了几碗秋梨水过来,“公主先趁热喝碗秋梨水,一会儿咱们再收拾。” “嘿嘿,阿奴你真是及时雨,快给我,这蜜饯实在是太齁了。” 就数阿蛮吃的最多,一看阿奴端来了秋梨水赶紧接过一碗,咕咚咕咚就连着喝了几大口,“哎呦,可算缓过来了,没想到这甜蜜有时候也是个烦恼。” 阿好失声笑道:“酸甜苦辣咸,少则怡情多则伤身,什么东西都要适可而止,不然会过犹不及。” “看来以后还是要监督你多读读书,免得出去让人轻易骗了去。” “啊啊啊!公主您怎么能怎样呢!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平白无故挨罚呢!” 阿好才不理会阿蛮那声嘶力竭的怒吼,转头一看雍幸还在任劳任怨整理堆在地上的那堆东西,阿好从托盘中端了碗秋梨水就走了过去。 “雍幸,不急于这一时,先趁热喝碗秋梨水,润润喉。” 雍幸眉眼柔和的看向迎着光的阿好,心下的一池春水瞬时就荡起了层层涟漪,氤氲袅袅的热气仿佛比春日的暖阳还要温和,清冷的眸光因她而融化,仰望着他永存心间永不坠落的骄阳。 第202章 杀人诛心 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城墙上画着玄凤图腾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就好像一瞬间便可腾空而起化云归去。 官驿朱红厚重的大门被重重打开,一袭月白曳地长裙,外罩鹅黄披风的井方在阿兰和乳娘的搀扶下袅袅婷婷从里面走了出来,此时身着墨兰锦袍的井堂早早就已经安排好车马等候在外。 闪着流光的步摇在阳光的折射下璀璨依旧,莲步轻移抬眼望去,一个玄色的身影便不期而遇的撞入眼中。 无措、惊喜、期待、羞涩,在潋滟的秋瞳里一瞬间闪过。 原本清冷的面容猝然有了温度,粲然一笑,仿佛所有的色彩都凝聚在这一刻。 “太子哥哥~” 一声娇羞的莺啼仿若绕梁之音,就连面色冷漠的男子那冷若冰霜的外壳也显现一丝龟裂,殷昭明白自己不当将这一切痛苦的源头迁怒到一个弱女子身上,错的不是她而是自己,是自己不够强大,必须用这种办法稳固他们父子的地位。 说到底她只是大商与井国的牺牲品,这世上对女子何其苛刻,自己应当多包容她一些,就算为了自己能够少一些愧疚也应当如此。 殷昭眉眼略带柔色,薄唇轻抿浅笑道:“今日公主启程归国,本殿前来相送。” “来之前大王特意交代要给公主准备一些礼物,委托本殿代为转交。” 殷昭伸出手接过小太监递过来像妆奁匣一样的漆木盒子。 井方看着眼前无比精致的雕花漆盒,上面漆红的牡丹,花丝紧缠绕,叶叶相交通,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醉在花间,栩栩如生恍若活着一般。 葱白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拂过上面交缠的花枝,眼底的欢喜化作春水在心湖中流淌。 “太子哥哥,方儿很喜欢,请替我向大王致谢。” 对上殷昭那深邃漆黑却柔和有神的眸子,井方心头一烫,原本冷却的热情就被这样一个简单的眼神引得瞬间燃烧,也许他的眼中可能已有她的倒影呢? 井方不知这句话,是该问他还是该问自己。 前所未有的困惑茫然像是层层迷雾包裹着她,猜不透也看不透,只能像个瞎子一样的在一片苍茫中摸索着那个不知名的未来。 弹指须臾,可笑她偏偏还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垂下眼眸掩去一切了然于心的苦涩。 “多谢太子殿下这几日的照顾,也请殿下向大王代为转告井国的谢意。”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着急赶路,太子殿下想来也是忙里抽闲,我们就不多打搅了。” “井堂就带公主先行一步了,告辞。” 井堂适时打断了井方的思绪,秀眉微拢看向身侧那身长玉立的男人心里不由疑惑,她说怎么感觉堂哥和平日有些不同,他这一出声井方倒是看出些许端倪,他平素偏爱浅色的衣饰,所以给人总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今日他一身墨兰色锦袍绣着暗纹的修竹,领口和袖摆都是金线勾勒,更显得矜贵高雅。 与一身玄色锦袍的殷昭站在一起倒是十分养眼,不过两人的气质南辕北辙,若说井堂是志节孤傲的仙鹤,那么殷昭就是笑傲九天的鲲鹏,俾睨众生凛然于世。 “如此本殿在此就祝井国使臣一路顺风,咱们后会有期。” 井堂向殷昭拱手道:“堂在此拜谢殿下。” 转而就对井方说道:“公主咱们就此启程吧。” 井方神色讪讪,但也明白天下岂有不散的宴席,恋恋不舍的看向神色淡然的殷昭,心中的凄然更甚。 “好,那方儿就…” 井方还未说完就听一道清脆悦耳却俏皮可爱的调笑声划破阴霭打破原本诡异却又尴尬的微妙气氛。 “阿兄,你快点,总说我拖拉,你一个大男人不是也磨磨蹭蹭的。早上还不是我去叫你起床,羞羞~” “还不是你个小丫头一晚上不睡觉非要拉着我帮你收拾东西,真是个夜猫子。” “我还不清楚你吗,别看你现在精神,一会上车你就困了。” “嘿嘿~ 一会儿我还偏不坐马车了,就和你挤一匹马。略略略~” 兕寒看着小丫头古灵精怪的跟自己扮鬼脸,急又急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好泄愤般的用自己满是老茧的大手在她梳妆整齐的头发上揉了揉,弄得原本柔顺的发丝有些凌乱,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果不其然小丫头反应过来就照着兕寒腰间的软肉掐去,哎呦,还别说小丫头手劲儿还真不小,弄得兕寒又疼又痒,为了面子还得憋着,只能朝小团子瞪眼警告。 今个小姑娘从里到外一身樱粉,就连披风都绣着桃花,从远处望去就像是坠入凡间的桃花仙子,一抹娇俏的粉红仿佛给这个萧瑟的深秋强行注入了旺盛的活力,为这满目枯败的昏黄点缀了一丝春色。 兕寒一身天水蓝的锦袍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再加上他出众的相貌更衬得惊艳绝伦,一蓝一粉交织着就像带来了蓬勃的生机,兄妹两人大手牵着小手,欢声笑语的向外走来,丝毫没有离别的不舍与难过。 反而更有几分出游而归的惬意与期待,不得不说这兄妹两人简直皆是杀人诛心的高手,三言两语就让对面的三个人都心生悲凉。 兕寒其实早就注意到对面的几人,剑眉不动声色的一挑,收起和小丫头说笑的那副轻松惬意,瞬间眼神一冷神色郑重,拉着阿好向几人走去。 兕寒犀利的眼神扫过几人最终落在殷昭身上,微微颔首,浅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前来送行,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 殷昭朝兕寒笑了笑,“兕兄言重了,几位远道而来,于情于理昭也当略尽地主之谊,更何况本殿还有王谕在身,岂敢不遵啊~” “哈哈哈~ 昭兄真是风趣。”兕寒朗声笑道,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兕寒晃了晃牵着阿好的大手,低头轻声说道:“阿好,还不给殿下行礼。” 阿好瞬间就明白了兕寒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就给殷昭施了一礼,“阿好,见过太子殿下。” 第203章 君子之约 殷昭见阿好一脸乖巧的给自己行礼,衬得她更加软萌,心底的喜悦油然而生,冰冷的眉眼尽是不加掩饰的宠溺与喜爱。 不得不说这点倒是与兕寒如出一辙,凉薄无情却又极重感情,极尽极端又充斥着绝不将就的矛盾。 “不是和阿好说了,以后喊昭哥哥就好。” “这么早就要赶路可曾用过早膳了?” 阿好眨着黑曜石般的眼睛,弯弯嘴角,没有忘记阿兄的嘱咐只有乖巧的应承着,“谢谢昭哥哥关心,阿好起得早已经简单用过了。” 兕寒见殷昭还要再与阿好说什么赶紧接过话来,犀利的眸子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井方,浅笑道:“宫宴上一直不得机会恭喜殿下与井方公主喜结佳缘,寒在此提前祝贺两位恩爱白头情比金坚。” 井方闻言瞬间就羞红了脸庞,也顾不得自己对兕寒的畏惧,没错自从那日琼芳夜宴第一次见到兕寒,井方就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胆寒从心底喷涌而出,不管她如何克制心里对他的畏惧,可只要一旦对上他那双浸着寒冰的狼目,她就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跟着一起战栗,好像自己的所有心思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殷昭听到兕寒这样说差点儿连面上的那丝平静淡漠都要维持不住,不过毕竟是身处高位之人连失态都转瞬而逝就恢复常态。 “那就多谢兕兄了,以后得空欢迎兕兄和阿好常来王都做客。”殷昭装作不经意的看向规规矩矩站在兕寒身边的小粉团,也不知道小姑娘是起的太早了还是听他们这些人说话太无聊,当他看过来时小团子正捂着小肉手打哈欠,好巧不巧的就与殷昭清冷含笑的眸子不期而遇,水过天晴的眼睛尽是茫然窘迫。 白皙的小脸一瞬间就跟喝了酒一样,红润的就像擦了上好的胭脂。 殷昭强忍住笑意,心道小团子看起来乖巧软萌,其实腹黑又霸道吃软不吃硬,要是让她没了面子,这小丫头一准不愿意再理他了。 殷昭目光包容的朝她笑了笑,这倒让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了,羞答答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兕寒冷眼看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气的牙痒痒,莫名的就是十分不喜欢这殷昭看自家小妹的眼神,这是什么人啊,自己未婚妻就在身边,还这么肆无忌惮朝着别人家的小姑娘笑的这么灿烂,轻浮! 哼,笑得多灿烂也没用,他就不信了,小团子有他这么一个俊美无双的哥哥在眼前,还能看上你这么个即将娶妻的‘老男人’! 此刻兕寒自动忽略其实他口中的这个老男人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准确的说他们两人是一代人… 兕寒冰冷的面容下是一颗被醋浸泡过的心,孩子气般的又将小团子往怀里带了带,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阿好有些招架不住,灿若烟霞的小脸茫然抬头仰视如巨人般的兕寒,直接就对上他那比殷昭还要灿烂的微笑,和煦的阳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暗交接的光影将他的面容勾勒得更加惊艳。 妖孽!阿好不禁在心底暗骂一声。 这人自打从战场回来就愈发幼稚,也不知道是不是打仗伤了脑子,不行回头得让祭司伯伯好好给他看看,这年纪轻轻的伤了脑子可没法娶媳妇,等回去她还是帮阿娘赶紧替他相看吧,实在不行就把阿奴嫁过去,反正就算他变成个傻子那阿奴也不会嫌弃他。 兕寒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美男计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谁让他有个热心爱兄的宝贝团子呢?~ 关键兕寒还对自己的境遇浑然不知,见殷昭一副吃瘪眼热还无能为力的样子心里畅快极了,心道,就算你是太子有什么用,你有这么软乎乎香喷喷的小团子吗?还不是只能眼巴巴的在一边看着冒酸水。不过要想抢我兕寒的妹妹连门都没有!!! 殷昭瞟了一眼一副小人得志的兕寒,冷笑一声,不疼不痒的说了句,“兕兄和阿好真是兄妹情深,委实令人羡慕。”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漆木盒子,冷峻的神色如常,唯有修长的指节摩挲着漆盒的两端,仿佛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如玉的指节内侧好像还显露着隐隐带着血丝的伤痕。 殷昭本想等井国使臣走了再将这份礼物送给阿好,但是照如今看来好像有点不现实,既然已经和井方他们碰上了,现在支走他们更像掩耳盗铃之举。 殷昭微微欠身将漆盒递到阿好眼前,温和笑道:“阿好,你第一次来王都,昭哥哥也没能好好款待你,一晃眼你都要离开了,哥哥送你一个小物件希望你能喜欢。” 说罢就将漆盒塞到小团子手心里,阿好眉眼弯弯看着手中漆盒上面的灵兽雕刻得活灵活现,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昂首挺胸好像下一秒就能冲上万丈重霄,霸气的很!胖乎乎的小手怜爱的摸了又摸显然十分喜欢。 阿好欢喜的朝殷昭粲然一笑,“谢谢昭哥哥,等昭哥哥与井方姐姐成亲时阿好也要送一份礼物给你们。” 殷昭听小阿好这样说心里没由得难过,但是对上阿好天真赤诚的小脸,殷昭又不由得唾弃自己贪心,而今她愿意亲近自己,他还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殷昭只好将所有的苦涩尽数咽下,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她回以温和一笑,宛若一位疼爱妹妹的兄长。 “那昭哥哥与阿好,一言为定。” “嘿嘿,一言为定。” 一旁的兕寒却对两人的君子约定嗤之以鼻,这殷昭当真惹人厌烦,竟想送东西贿赂他的阿好。 笑话!他堂堂兕国金堆玉砌的小公主会在乎他那点儿东西,简直痴人说梦! 同样心生不快的还有全程围观却又插不进一句的井方,因为殷昭挡着所以那漆盒的全貌却窥不分明,只知道是一个小盒子,井方眼底的怨毒都快要压不住了,她纤长的指甲死死地扣住掌心的软肉,钻心的疼痛才勉强唤回她的理智。 不过是一个礼物罢了,与自己的相比天差地别,没什么好在乎的,她堂堂井国第一美人难道还要忌惮一个稚童吗! 第204章 井昊的野心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殷昭站在城楼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宝马香车,红色的帐幔迎风而动像极了盛放的彼岸最终汇成海天一线。 清悦的铃声是远行人的牵挂,飞扬的沙尘,远去的马蹄声,都挡不住身困城中之人的思念。 “停车,停车!” 刚出了城门阿好一把撩开车帘,赶车的马夫‘吁’的一拉缰绳,红色的香车被稳稳停下。 “阿好怎么了?” 兕寒驱马到车前,见阿好不老实的探出头来,一脸讨好的看向他,兕寒顿时心下明了。 “阿兄,我不想坐车,我要跟你同乘一骑。” 兕寒深知这丫头的执拗,要是不答应还不知这一路要平白惹出多少麻烦,随即也不磨蹭,长臂一揽小团子就已经稳稳的坐在旋风身上了。 宝马通灵旋风似乎也感觉到小主人的愉悦,哼哼的打着响鼻昂起头抖了抖自己如上好绸缎般的鬃毛,阳光下的旋风恍若闪着油光,一双小肉手怜爱的摸摸它的脖颈,嘻笑道:“阿兄你看就连旋风都喜欢我骑它,方才还兴奋的打响鼻儿呢~” 兕寒剑眉一挑看了眼大眼灵动的旋风,冷哼一声,“你确定它是喜欢你骑它,不是喜欢你给它的加餐?” 兕寒早就知道这一人一马之间的交易,只不过以前不想拆穿罢了。 现在看着旋风那兴奋的眼神就跟小团子贪吃时一模一样,真是宠物似主,一个驰骋沙场的宝马三下两下就被小阿好给同化了。 “嘿嘿,阿兄那也怨不得我啊,是旋风贪嘴,我总不好这般吝啬,想我堂堂兕国公主还能苛待一匹马不成,再说传出去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兕寒没好气的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一夹马肚子继续赶路,“你啊,一肚子歪理邪说,纯粹就是常有理。” 不多时‘哒哒’马蹄声又幽幽响起,只听在风声中掺杂着小姑娘欢笑的揶揄。 “好好,我是常有理,那你还是常有理她哥呢~ 嘿嘿~~” “你这丫头平日里也就欺负我本事大,有本事你欺负咱娘试试。” “哎呀~ 阿娘软软香香的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欺负娘亲呢~” “呵呵,说得好听,你还不是怕咱娘的巴掌落在您阿好公主的屁股上么。” “兕--寒!” 风声吹散了小团子恼羞成怒的咆哮,只能依稀听到男子愉悦低沉的笑声。 “你还笑……” … 井国 “君侯,井堂大人差人送来的信。” 军政幕僚公冶书将锦帛呈于井侯的书案上,井侯打开锦帛一目十行,须臾,朗声笑道:“好好,不愧是我井昊的女儿,一出马就能立下大功。” “看君侯的样子,井商两国联姻应当是成了。”公冶书轻笑道。 “哎,子书大人你也来看看,”井昊说着就将手上的锦帛递给公冶书,一脸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看来咱们井国翻身的日子就要来了,这些年本侯没少受兕国那老家伙的气,他仗着自己有个好儿子将其余诸国一直压制死死的。” “他个老匹夫仗着一身蛮力北境战事离不开他没少耀武扬威,就连商王也不得不让他几分薄面,他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啊。 ” “本以为挨到兕仲那老家伙上不了战场就好了,可谁想到还没等到那天又出来个小疯子,兕寒那黄口小儿打起仗来比起他老子还要逆天,北境之战他明明已经都弹尽粮绝了,谁曾想那小子居然能逆风翻盘,依我看他们一家子纯粹都是一群疯子!” 公冶书闻言眸光微闪却不置可否,只拱手道:“而今公主与太子的亲事一旦达成,咱们井国何愁没有扬眉吐气之日?” “说起来,比起那兕侯将亲生儿子送上战场出生入死,还是您技高一筹,一箭双雕,不仅将公主嫁进王室让井国一举成为君王外家,还身不动膀不摇的就能拿到他们以命相搏才能换来的安稳和地位。就冲这一点兕侯不若君上。” 井昊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不不,本侯不仅要取代他的地位,更要他兕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切是怎么样被我井昊亲手毁去的。” “我就要让他看着他兕仲引以为傲的东西是怎样被我践踏,他不是骨头硬吗?” 此时的井昊满脸狰狞宛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只听他阴涔涔的笑道:“我倒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君王的权势硬,我等着他在我面前摇尾乞怜跪地求饶的那天。” “名震天下的堂堂战神变成一只丧家之犬,啧啧,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公冶书闻言眸光一凛不再接话,垂眸而立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井昊志得意满的又将锦帛看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移开眼,朗声吩咐内侍太监,“告诉大妃一声,一会儿本侯去她那用膳,再从库房中取些珠翠钗环一同送去,也让她高兴高兴。” “诺!” 内侍太监见君侯正在兴头上,也不想扫了他的心情,只能谄笑着应下,匆匆退出大殿。 还没等他走远就听井昊和公冶书愉快的谈笑声。 小太监边走边想,幸好将话咽回去了,原本今日君侯是要去玉清夫人那的,看来这位风头无两的新夫人再得宠也抵不过大公主争气啊。 看样子等公主回来这宫里少不了一番翻天覆地啦~ 不过再怎么样人家公主永远是公主,这女人再得宠也不过是韶华夫人的替身罢了,永远也越不过人家嫡亲女儿去,这就叫血浓于水。 … 此刻井国的车马也在官道上加紧赶路,井方慵懒倚靠在马车的靠背上假寐,自从上了车她就像打了蔫儿的花骨朵,好像一场暴雨彻底抽干了她的精气儿。 耳边是阿兰欣喜的惊叹声,“天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首饰,商王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乳娘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小声点,没见公主在休息吗?大惊小怪的。” 阿兰闻言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又悄咪咪的看了眼还在闭目养神的井方,小声说道:“不是我大惊小怪,是这些首饰太惊艳了,晃的我都移不开眼。” 第205章 殊途不同归 乳娘无奈的摇了摇头,“咱们公主已经跟太子订了婚就算是王室中人了,大王的准儿媳怎么着也不能薄待了去。” 阿兰嘟嘟嘴,“原来我还以为公主嫁过去不是件好事呢,谁成想咱们公主还未成婚就得大王这么器重,听说大王自打登基一直倡导开源节流就连后宫用度都一省再省,你再看大王赏赐给公主的这些首饰那件不是价值连城,估计啊,就连后宫的娘娘们都不一定有咱家公主的福气。” “你这丫头倒是好哄,一些金银首饰就能把自己哄得找不着北,你这样以后要是找婆家我都不放心,回头让人骗了还帮别人点钱呢。” “乳娘!您就不能念我点好啊,再说要是连送个礼物都敷敷衍衍那以后谈何敬重。” “所以他们送给公主的礼物越贵重,咱们公主日后的地位越稳当。” 乳娘笑着捏捏她的圆脸,“你还真是心大的没边儿了。” “咳咳…” 乳娘听到一直倚靠在软垫上的井方轻声咳嗽,小声问道,“公主可是口渴了?” 井方淡淡应了声,其实她压根就没睡,只不过心烦却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一早上的郁气堵在胸口不得纾解实在令人懊恼,她一遍遍的劝自己这么多关都闯过来了,没什么能难倒她的,可是一见到那个兕好,一切的事情就像脱离掌控一样,那个黄毛丫头一定和自己八字不合。 井方拿起妆奁里的一只红玉手镯,触手温润灿若烟霞,莹泽的光晕看不到半点瑕疵,果真是上好的血玉,难怪阿兰会说从未见过这样好的首饰,的确别说是阿兰就是她都不曾见过这么好的首饰,单拿出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看来商王还是很满意自己这个未来的儿媳。 这个认知无疑让井方沉闷的心情得到些许宽慰,轻笑道:“想不到商王还真是看重咱们井国,看来咱们这趟王都之行也算不辱使命了。” 阿兰闻言鼓着脸调笑道:“公主您也太谦虚了吧,要不是您端庄娴静仪态万方得了商王的青睐,人家又怎么会看重咱们。” “听说以前使臣归国哪个不是受着一肚子气,回来还要跟君侯大漱苦水,说什么大商瞧不起咱们这些诸侯国,人家瞧不起咱们这些种地的,反正他们去一趟大商总要伤心一次。” “可是您这一出面也没见商王怠慢了咱们不是,所以说还是那些大臣们不行,生生的把咱们井国给耽误了。” “噗” 井方都阿兰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笑了,她怎么以前不知道这丫头还有这么胡搅蛮缠的一面呢,好的坏的都让她给说明白了。 乳娘拿起水囊递到井方手里,无奈的笑道:“公主您别听这疯丫头的,满嘴的大逆不道,君侯最好脸面,这要是让他知道十个阿兰也不够泄愤的。” 阿兰气鼓鼓的说道:“我又没瞎说…” 本想还要再抱怨几句,谁料乳娘一个眼神就让她噤了声。 阿兰讪讪摊手,算了,惹不起闭嘴还不行吗~ … “阿好,那殷昭给你送的什么?” 兕寒这一路上都想趁着小团子不经意将殷昭给她的小盒子给顺走,当然他不是觊觎小团子的‘财宝’,他就是单纯地好奇,也怕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教坏了他听话懂事的小姑娘。 此时的兕寒似乎已经忘记,平日里他那宝贝妹妹响亮的外号跟乖巧竟是天壤之别如此违和~ 阿好坐在旋风的背上视野绝佳,尤其身靠杀神怀中竟还有些俯瞰众生的感觉,这一刻小团子感觉兕寒这强大的气场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她竟然有点迷恋狐假虎威的感觉了~ 放着靠山不靠那不是傻子吗,再说她哥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那么宽厚的胸膛不给她靠不是暴殄天物嘛~ 这不叫懒惰,这叫人间清醒~ 本着人活一世不要委屈自己的原则,小团子靠在炙热的怀抱中,感受着正午的清风像羽毛一般拂面而过,一股倦意以排山倒海的姿态席卷而来,正当半睡半醒之际就感觉有人在骚自己的痒,世上最不道德事就是扰人清梦。 ‘啪!’ 小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赏了始作俑者一记结结实实的巴掌。 “别闹!” 兕寒看着自己已经被拍红的手,气的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小丫头人不大可这手劲儿还是真不小。 阳光下的小团子恍若发光的上好美玉,密如鸦羽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像扑朔翅膀的蝴蝶。 兕寒无声的笑了笑,他还当这团子有多大的胆量,不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虚就装睡,还装的这么,潦草? 正当粉团子还在得意自己的伪装能瞒天过海时,就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脱水的小鱼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兕寒!你要谋杀亲妹啊!!!” 面对粉团子的控诉兕寒毫不在意,“谁让你装睡的,看看你爪子的杰作。” 兕寒将自己那只‘重伤’的手递到她眼前,阿好无语的撇撇嘴,是挺重的,再过会连那点红印都要不翼而飞了。 “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还这么矫情。”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还是名动天下的大将军呢,肚子不得能装上四五条,啧啧,我真是看错你了~” 兕寒看着粉团子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心里那个气啊,他就不明白了这世上怎么会有披着仙女外衣的小恶魔呢,你说一句她顶三句,一句比一句气人,关键你还毫无反驳的余地,这项技能要是放在战场上没开打就能把人给说死,可是比自己打仗轻松多了。 “别给我胡搅蛮缠,老实交代,那个盒子里装的什么?” 阿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回望着他,眼神中是赤裸裸的嫌弃还有点了然于心的嘲笑。 “你那是什么眼神,哎,我发现从王都走了一圈你这小不点儿愈发的嚣张了!” “怎么着,以为出了趟国门就认为自己不是个小土包子了~” 第206章 见字如晤 “你才土包子呢!你们全家都是土包子!” 兕寒猛地掐住她的小胖脸,轻轻一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家不是你家?嗯!” 这个可恶的小团子真是胆儿肥了! “还不是你以大欺小,我回去就让阿娘给你安排相亲,一天安排十个八个的,每天都不带重样儿的,哼,烦死你!” 兕寒气极反笑,这丫头越发的嚣张了,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算你狠!你真不应该在宫里蹉跎岁月,我决定了以后一定要把你扔到军营里,感受一下来自大哥的关爱!” 此言一出阿好瞬间清醒,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早知道这样就能轻松达成所愿,那她不早混进军营了?! 阿好眉眼弯弯,闪动黑曜石般的光泽,“你放心,这份来之不易的厚爱,小妹我一定终生不忘,希望像这样的关爱来的再猛烈些吧,小妹我挺得住!” 兕寒嘴角不禁抽了抽,这丫头该不是中了邪吧,怎么听不出来好赖话呢? 阿好蓦的眉头一蹙,想起兕寒的话,光顾着和他拌嘴差点儿把那个小盒子给忘了。 阿好肉乎乎的小手在宽大的袖摆里掏了掏,不一会先掏出来一个小布袋,小丫头一看不是自己想要的盒子,也没恼火,反而打开布袋拿出另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之后又往袖摆里面掏宝,不一会又掏出一个荷包,粉团子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从里面拿了两个蜜枣又塞进嘴里。 坐在身后的兕寒无声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此刻都已经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兕寒上上下下将粉团子打量一遍,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么一件小裙子这么能藏东西呢? “哎,可算找到了,你要不说我差点都要忘了。”阿好一通翻找终于从袖摆里找出那个盒子,险些就让它不见天日了。 “还别说这盒子还挺好看的,尤其是这只凤凰活灵活现像是真的一般。 ” 兕寒嫌弃的瞥了眼那个被粉团子爱不释手捧在怀里的‘小破盒子’,“有什么了,一个盒子而已不过就是精致点,好看点,至于吗?” 阿好才不管他在那阴阳什么,推开盒盖本以为是珠钗手串什么的,可谁成想里面的东西竟让人如此出乎意料。 “小狐狸?” 兕寒倾身一看,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做的倒是挺像。”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狐狸还是团子。 阿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小手轻轻将里面的两只小狐狸取出来,两只通身火红的小狐狸一只是殷昭在小摊上做的小面人,还有一只是用木头雕成的漆器小摆件,两只小狐狸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的样子当真惹人怜爱,小木雕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只小巧的耳朵软哒哒的贴在脑后,硕大的尾巴被她环抱胸间像极了讨好卖乖的小孩儿。 “没想到还有人能把小狐狸雕的这般像,小面人虽然很可爱,却没有这只木雕做得精致。你看这小狐狸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像朝你笑。” 说实在话阿好的确是识货的,就这么一只木雕小狐狸殷昭足足雕了一夜,到现在手上的伤口还流血呢。 兕寒也是无语了,粉团子是不是对所有好玩儿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这么个小物件要搁别人早就闲置一边了,哪里还能看的这么仔细。 这殷昭也不是个正常人,人家送东西不是金就是银,要不就是珠串宝石,谁能想到送这么只狐狸? “呵呵,还别说人家太子殿下真是心思细腻,短短几面之缘就把你的属性给摸透了,狐狸,是挺贴切的。” 兕寒皮笑肉不笑的轻扯薄唇,看了眼狐狸又看了怒火中烧的粉团子,冰冷的话就这样毫不吝啬的轻轻飘出。 “哼!我要是小狐狸,那你就是只老狐狸,还是一只十分惹人厌的狐狸精!” “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这么一张完美的皮相下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惹人厌的鸭子嘴呢?” 兕寒并不生气,出其不意的收紧了双臂将这个张牙舞爪的粉团子彻底困的不能动弹,气的粉团子只能跟他干瞪眼,兕寒朝她邪魅一笑,轻声笑道:“小丫头不管你的小嘴多么能说,在实力面前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这就是草原上的法则,怎么样服了吗?” 阿好扭动小身子发现挣扎不开,这家伙就跟铜头铁臂一般,在他面前衬托得自己好像一只小虫子般的弱小无助,只能迫于这头怪兽的淫威不得动弹。 胯下的旋风好像感知到小主人的窘态,威武的头颅稍稍转动眨了眨灵动的大眼,兴冲冲的打了两个响鼻,‘哒哒’的马蹄声踏的欢快,上下的颠簸让粉团子更舒服的窝在兕寒宽厚的胸膛里。 “草原法则我不清楚,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既然大将军不怕累,小女子又怎么好推辞呢~” 兕寒就知道这丫头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不经意这么一扫,那盒子里好像还有一个字条,“阿好,你看盒子里的是什么?” 阿好定睛一看果真有一个字条,取出一看,赫然是笔力遒劲的一行字:‘学艺不精,望妹不弃,连同小面人一并赠与阿好,愿阿好平安喜乐笑口常开,兄昭于万里常念。’ “天啊,我还道这小狐狸是匠人做的,谁成想居然是昭哥哥亲手做的。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手艺,阿兄你说是不是很厉害。” 阿好只顾着爱不释手来回把玩的小狐狸,并没有看到身后兕寒阴沉的神色,那感觉就像有人要跟他抢小团子一样。 他怎么就没发现那个殷昭是个这么难缠的呢?还‘万里常念’,总共没见过一两面,他哪这么多想念,再说阿好有他这个亲哥在身边还用得着你惦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一个太子怎么就这么闲呢,这么多公务不处理他竟然能屈尊降贵给他家团子做个木雕,怎么都感觉是个阴谋… 此时远在东宫的殷昭倒是不知道自己的一片‘真心’竟让兕寒衍生出这么多想法。 兕寒冷笑道:“你哥我送的东西还少啊,就这么稀罕那么块儿木头?” 阿好蹙着眉看着阴涔涔的兕寒,她怎么感觉出一股醋香四溢的味道。 第207章 狐假虎威 阿好轻笑一声,“那怎么能一样呢,你是我亲哥,当然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可人家是太子殿下。” “你试想一下,高高在上的太子亲手给你雕了一只小狐狸,那是什么感觉?” 兕寒万年不化的冰山脸难得的出现一丝难以启齿的表情,“我想那总归不能是感动。” 阿好:“……” 不愧是他,一句话:管他王权胄贵,我自凭风漂流~ “难道除了欣喜之余,你就没觉得有一点点的蹊跷?” 阿好看着兕寒那话在心口难开的纠结,连两道剑眉都扭曲的变形了,不禁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们大人的世界,明明浅显易懂的担忧,偏偏要表现的这般故作高深。” “一句话就是,你觉得他是别有用心的接近我,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小团子双手环抱神情高傲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别说还真像个狐假虎威的狡猾小狐狸。 兕寒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鬼精灵什么都瞒不住你,所以大道理就不跟你啰嗦了,你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做人心险恶,这次就算了,以后在对方目的不明的情况下不要轻易就接受别人的示好,知道吗?” 兕寒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回应,低头一看就见粉团子左一颗蜜枣,右一口糕点吃的津津有味,小脑袋还有一搭无一搭的点头好像是在应和着他,主打一个云淡风轻,漫不经心,你说你的我洗耳恭听,至于听进去多少得看被风吹散多少。 兕寒忍无可忍捏住她吃的圆鼓鼓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说道:“兕好!合着我刚才是在对牛弹琴呗,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你这样……唔” “嘿嘿,阿兄蜜饯是不是特别甜,特别好吃呀~ ” 兕寒话都没说完,一个没注意嘴就被一颗和她一样让人烦躁的蜜枣堵住了,嗯,一样的味道,不一样的讨厌。 阿好十分喜欢看她阿兄这样明明气的七窍生烟却又束手无策的样子,就像一只呼啸山林的猛虎在你面前收起利爪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兕寒冷哼一声,“别以为这样就能堵上我的嘴,嗐,我跟你一个小不点儿说什么,还是等回去了让咱娘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阿好:现在后悔还来的及吗? … 兕国 月华殿 俗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像兄妹俩这样随时随地惦念自己亲娘的孝顺孩子还真是不多。 也许是母子连心吧,这不身处千里之外的大妃阿郁绣着花都能感觉出一股异样的直觉,她好像又出现了皮猴儿闯祸时才有的错觉。 “大妃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小公主有您这样的娘亲真是好福气啊。” 看着阿郁寥寥几针就将一只留恋花丛的彩蝶勾勒的栩栩如生,水蓝色的丝线随着阿郁灵巧的手指在经纬纵横中来回穿梭,每一针都能如画,若微风细雨点滴间便已经为这彩蝶注入了灵魂。 大妃阿郁没有抬头,眼角含笑,眉宇中尽是温柔,轻笑道:“小皮猴也不知道现在干嘛呢,有没有闯祸,又没有调皮,寒儿虽说能力强,但总归是个男孩子,难免想不周全。” “再说别看他一天到晚虎着一张脸,其实也就看着吓人,小皮猴可不怕他,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他纵着这泼猴。” “三句两句阿兄,就能把这冷血将军给哄得找不着北。” 阿郁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也不知是随了谁,上蹿下跳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 阿郁晃了晃自己有些酸涩的手腕,不由感叹岁月催人老,不服不行啊~ 嬷嬷将煮好的川贝雪梨羹递给阿郁,轻笑道:“小公主年岁还小,活泼一点也无妨。” 阿郁执起汤匙搅了搅,嗤笑一声:“她那样的还算活泼一点儿,咱们兕国谁不知道,招惹谁也不能招惹她,她啊就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泼猴。” “唉~ 有时候我就在想,当时是不是给这兄妹俩生颠倒了,明明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怎生得这般不让人省心,这要是个男孩非得像她阿兄一样一年到头长军营里。” 嬷嬷为她捏捏有些酸涩的肩膀,不以为然的说道:“其实小公主皮实些也好,咱们兕国的女儿从来就不是柔弱的菟丝花,女儿家强势点日后也省在夫家受气。” 阿郁‘噗’的笑出声来,她真是不知道嬷嬷是不是对那丫头有什么误解,从哪看出来那泼猴是个受气包,“嬷嬷,您可真有意思,谁要是给那皮猴儿气受,那他一定是没遭过小丫头的毒打,我从不担心阿好日后嫁人能受委屈,相反我倒有点儿同情日后娶她的人,好日子可是要到头喽~” “那丫头不是个闷声吃亏的性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小丫头是个恩怨拎得清的,重感情却永远都不会被感情束缚,更不会因为谁而改变自己的本心。” “她啊,就像草原上的荆棘顽强又倔强,我倒真想看看最终是何方神圣能让她收心。” “什么收心啊~” 闻见其人先闻其声,兕仲神采奕奕逆光而来,阿郁见他来了就吩咐嬷嬷,“给君侯盛碗川贝雪梨羹润润喉。” 兕仲见阿郁精神头不错,就连一天政务带来的烦闷都清减许多。 阿郁将晶莹剔透的汤羹递给兕仲,“你这两天只顾着忙军务,火气大喝碗汤羹润肺去火。” 兕仲平日里最讨厌那些甜甜腻腻的汤啊,羹啊的甜食,连受伤都不皱眉头的君侯大人,此刻就像遇见多苦恼的难题一样,两道剑眉呈一种诡异的形状扭曲着,惹得大妃失笑出声。 “哈哈哈~ 亏你还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甜食,说出去谁信啊~” 兕仲心虚的摸摸鼻子,“怕?笑话,我兕仲这辈子有怕的事吗?” “我就是觉得一个大男人还吃这些娘兮兮的,谁说我就怕了。” 兕仲接过玉碗,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在阿郁看好戏的目光下木着脸喝完整整一大碗甜羹。 第208章 再访祭司 阿郁好整以暇的看着兕仲,兕仲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心虚的摸摸自己的脸,蹙眉道:“夫人,我有哪里不对吗?” “你就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兕仲皱着眉头回味一下,“除了甜嗖嗖的哪还有什么别的味道。” 阿郁‘啧’了声,“你这警惕心还是不行啊,连药味都尝不出来了,要是有人想害你怎么办。” “小阿好都比你强,那鬼精灵长了个狗鼻子,过口的东西一闻就知道。” 兕仲朗声笑道:“我夫人给的别说是一碗汤羹,就是一碗毒药,为夫眉头都不眨一下。” 兕仲眼神真诚而炙热,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倒是将阿郁的心狠狠的烫了一下,他狠厉的虎目尽是认真,仿佛押上了自己的全部笃定她的真心。 阿郁收敛心神,淡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就光会耍贫嘴,喝个汤也挡不住你的嘴。” 兕仲眸光微闪,笑着摇摇头也不说什么,静静的看着阿郁为阿好赶制生辰礼,静默无言岁月静好,平淡却让人无比安心。 … 正午日头高照,温暖却又惹人困倦,一行车马稳步前行在郊外的官道上,身如披墨的旋风昂首在前一马当先,从远处看去趾高气昂的像个凯旋而归的大将军,要是没有在背上昏昏欲睡的粉团子。 此刻小丫头更像个摇摇欲坠的包裹被兕寒抱在怀里,粉色的披风将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兜帽上还有一圈儿软乎乎的狐狸毛倒是将她整张小脸全部掩埋其中。 “阿好,醒醒。” 兕寒跟拍孩子似的拍了拍阿好,试图能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只不过收效甚微就是了,不仅没能将阿好拉回来反而让她舒服的哼哼两声。 “别在马背上睡,坐马车上去。” 阿好呐呐道:“别吵…臭蚊子好吵…” 兕寒见她皱着小眉头,鼻翼一张一合的,就像摊上好么大的烦心事似的。 “别睡了,再不醒你的蜜饯糕点就都被人吃光了!” 阿好小拳头无意识的挥了挥,“兕寒才不吃呢,休想骗我…” 兕寒轻笑出声:“你怎么就知道兕寒不吃。就是他把你的糕点都吃了,一块都没给你留。” “他找不着,我,都藏好了…” 兕寒也是服了她了,也不知道她这种坚壁清野的能力是从哪学来的,这要是在战场上绝对连敌军都找不到她的粮草。 兕寒又看了眼她的小裙子,摇摇头,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这丫头衣服里面跟个百宝箱一样,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回头得问问阿娘是怎么做到的。 “将军,前面就是驿站了,咱们是否停下休整。” 阿青策马至兕寒身侧禀报。 “将军咱们还是休息休息吧,您看我这小师妹都累的睁不开眼了。”身旁的沧溟摇着个水墨折扇自以为潇洒无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热呢。 兕寒已经对这人不靠谱的装扮无感了,但是看着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又觉得这不靠谱的毒医还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心细还算有点眼力见。 随即吩咐阿青说道,“让后面车队跟上,到前面稍作休整。” “诺!” 兕寒又看了眼迷迷瞪瞪半睡半醒的小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就是打上几场仗都没有这么累心,要是以后你再惹我生气看我怎么罚你!” 虽说嘴上嫌弃着但是,手上却诚实的很,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初冬的凛冽,吹在脸上也是极不舒服的,见阿好缩缩脖子似乎在躲避着寒风,连忙为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打马向前走去。 … 祭司府 丞相凌湛一进正堂看到的就是,白发白髯一身仙风道骨的大祭司摇晃着龟壳,双目微阖念念有词好像在占卜的高人模样。 凌湛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他,随后嗤笑一声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给自己斟了盏茶,两人互不打扰气氛却诡异的和谐,又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铜钱与龟壳撞击得闷声作响,只见大祭司将六枚铜钱掷于桌上,看到结果,捻着胡须满意的笑道:“果不其然大吉之兆。” 凌湛冷哼一声,“不知祭司大人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大祭司冷目一扫显然对这个不速之客的态度有些不悦,“不知相爷有何见教啊。” 今日凌湛一袭水墨青衫墨发半披,倒让本就儒雅脱俗的气质多了几分飘逸潇洒,洗去了几分浸淫官场的糜烂腐朽。 凌湛一手拄着棉杌一手覆于膝上,神色颇有几分年少的潇洒与不羁,“大祭司啊,其实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这一生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虚无缥缈之物见不到摸不着,远不如自己拿来的可靠,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您说在下说的可对啊。” 黄贞深深地看了一眼自饮自酌的凌湛,那惬意悠然之态当真是宾至如归,他还真将这当他相府了。 大祭司随后便闭上了双目,苍老幽深的声音好像裹挟着悠远的时光扑面而来,“信则有不信则无,真神只渡有缘人。” 凌湛闻言狭长的黑眸划过一闪而过的犀利,转而却朗声笑了起来,“啧啧,不愧是大祭司,三言两语都离不开自己的老本行,真是辛苦了,只可惜大王不听不到,就算你说成天上有地上无也无济于事。” 谁料大祭司摇头轻笑,广袖一舒若有深意的看向凌湛,目光深邃悠远好似在看他,又好像透过他看向更遥远的未来。 “神看世人不以世人无知愚昧而轻视分毫,亦不因世人顶膜礼拜而礼遇凡尘,只可惜这些不是寻常人能够明了的。” 凌湛微垂眼眸,眼底闪过一抹流光,状似失落的苦笑了声,“唉~ 看来凌某人无甚慧根,消受不住仙人抚顶的福报啊~” “芸芸众生万万千千,鲜花绿叶皆有因果,相爷何必妄自菲薄,殊不知黄河之水奔腾不绝也要遵循满则溢亏则缺,天下之道千千万万,终究也逃不过殊途同归。相爷如若不信何不拭目以待?” 两人眼神相交恍若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流动着,片刻后却又归于平静,“香茶不错,就是这水不是山泉,总归少了点什么,要是祭司大人不嫌弃改日不妨移驾草堂,也让本相略尽地主之谊。” 大祭司眸光滚动眼角含笑,依旧是一副无欲无求仙风道骨的超凡脱俗,端起杯盏,笑意消逝在氤氲中,唯有桌案上三正三反的铜钱泛着幽幽的金光。 第209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禁军大营 “都没吃饭啊!两条胳膊是豆腐做的,连长枪都提不住!” “再晃一下今天午饭就别吃了!” 此刻禁军大营的点将台上,身披重甲的禁军副统领羽,居高临下的训斥着台下诸军士,金色的阳光散在铠甲上泛着幽幽的寒光,儒雅隽秀的侧脸浸染着历经沧桑的深邃,气如洪钟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场,疾风骤雨般洗礼着所有士兵的灵魂和体魄。 台上的羽雄姿英发熠熠生辉,而台下受训的士兵们却是一副经暴雨捶打过后的支零破碎。 此时的羽双目如星在台下的每一个士兵间扫视着,鹰隼般的目光仿佛有刺穿灵魂的威力,“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只要进了这禁军大营就是我禁军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兵,这里从来不要废物,要是坚持不了趁早回家,省的自取其辱!” 下面的士兵们已经听不清上首的将军在说什么了,明明是深秋时节,可是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滚而下,身上的铁甲就像浸泡在水里一样,手上的青筋像是横亘在山脉上的丘陵,战枪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要再练到何时,只知道方才将军的话绝不是骇人听闻。 至少在无数次挑战将军的权威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生出反骨的资本了。 不过他们没有不代表没有人有,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万万千千的士卒中总有一腔孤勇的猛士,就比如现在他们当中的一个新兵蛋子。 ‘嘭’ 此时士兵中又一人银枪落地,片刻便听深沉凛冽的声音传来,“提上你的枪,绕着军营跑三十圈,跑不完不许用膳!” 校场上余下的士兵无不胆寒的缩缩脖子,老天爷啊!等跑完三十圈太阳都得落山了,今天还吃的成午膳吗?! 不同于其他人的胆战心惊,这新兵蛋子倒是个胆量大的,不过众人唏嘘不已,还是年轻啊,没经过现实的毒打就不知道狼牙棒落到身上的疼。 只见这小兵就像入定一般站在原地对台上羽的话恍若不觉,正当众人以为这小兵被累蒙了,就听羽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耳朵聋了!本将的话你没懂吗!” “我不服!”这声炸响震得整个校场瞬间鸦雀无声,士兵们不仅为这小兄弟在心里捏了把冷汗,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癔症了,竟敢和将军呛声,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台上的羽闻言眸光微闪,凉薄的嘴角挂着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就好像沉寂许久的荒芜中终于有了一丝有趣的事,清凌的笑声从胸腔中倾泻而出,不难听出他此刻心情的愉悦,不过在其他人听起来就是恶魔弑杀的前奏,众人纷纷这小兄弟的莽撞而惋惜。 “不服,”台上之人声音平静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好像似要勘破千年谜团的云雾一般,“你有何不服,不妨说说。” 小兵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直视台上之人,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的不轻,原本潋滟的眉眼此时尽是凶光,汗水顺着脸颊成股流下,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小兵胸中的愤懑已经累积到了极点,再加上站了整整一个晌午,脑子已经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饿的,反正就这一上午已经胜过他十几年受过的气了! “你这根本就不是练兵,纯属就是折磨人,这样练武就是培养战场上的靶子!” “你这就是误人子弟!” 嘶~ 底下的士兵们今天简直是开眼了,这小子什么来头啊,就冲这份勇气他们以后也得高看他一眼,要不然都对不起他后面即将要遭遇的一切。 不过对于这些还保持着一个姿势的士兵们多少是点考验,一方面要承受身体上极大的挑战,另一方面还要按捺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好事之心。 正当人们都认为他们的将军会直接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大胆狂徒时,只见一身重甲的羽一步一步走下台来,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像是滚滚洪流紧紧扼住所有人的喉咙,仿佛下一刻就能令人窒息。 此刻的大将军迈着排山倒海的步伐,玄色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砂石与军靴相互摩擦犹如在人的耳膜处沙沙作响鼓动着脆弱的神经。 直到他走到跟前,小兵才发觉眼前这个人是多么恐怖,小兵顶着巨大的压迫感紧咬嘴唇才让自己不曾失态,对上他狭长漆黑的眼眸犹如窥探隐藏着处处杀机的深渊,即便没有拔剑都能感觉到无形的杀气萦绕两人中间。 “你应该感谢今日本将心情不错,放到以前你现在已经没有机会站在我面前了。” “明说吧,如何才能让你心服口服。” 羽的声音轻缓不急不躁就像在看一个调皮惹事的熊孩子,眼神平静无波,像是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就如神明俯瞰蝼蚁一般。 此言一出小兵原本的畏惧尽数变为愤怒被烈火点燃,眼神中的愤懑不甘终究化作冲天的火焰。 “素闻将军英勇无双,武艺超群,曾经以一己之力对战猛兽,不知荆兰可否有幸向将军讨教一二?” 羽闻言嗤笑一声,紧接着便笑出声来,就好像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笑话一样,只不过眼底却沁着寒霜,片刻就可以化作利箭洞穿敌人的心脏。 两人交战可是真正受罪的却是那些被迫围观的士兵,此刻他们不仅要承受永远不会叫停的训练,还要承受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暗战,听的他们心惊胆战生怕将军发怒牵连无辜。 这小子真是勇啊~ 以他们对将军的了解,平静无波的背后就是惊涛骇浪乌云蔽日~ 谁不知道将军是从斗兽场出来的,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武艺谈不上,不过一身蛮力本将还是绰绰有余,小子怎么你想向本将军下战书?” 荆兰顶着头皮发麻的压迫感,眼神中尽是不服输的光芒,干裂的薄唇轻启,“将军盛情难却,荆兰有何不敢?” 第210章 校场比武(一) “哎,顺子你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锅上的馒头还没落火,又想出去偷懒!” 火头营的掌勺大师傅正热火朝天的指挥着伙头兵们准备膳食,谁料炒着菜一个没注意整个伙房仅剩的几个伙头兵也要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可是还没等他们鬼鬼祟祟的摸索到大门口就被大师傅给逮个正着。 掌勺大师傅一手如行云流水般的挥动一把银光闪闪的大铁勺,一双似笑非笑幽深而明亮的眼睛眯缝着扫射着几个试图偷懒的人,不过那道贯穿眉骨的刀疤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世上有什么事能比看热闹被上司当面抓住更尴尬的吗? 那个叫顺子的伙头兵一脸讪笑的转身,“师父,不是小的有意偷懒的。” 大师傅面无表情的继续挥动着快闪出残影的大铁勺上下翻滚,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菜香,几个企图逃跑的伙头兵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乖乖,刀疤师父的手艺什么时候又精进了,闻得他们都饿了。 此时大师傅好像隐居山野的绝世高手,一手行云流水的铁勺功硬是让他耍出绝世剑法的既视感,要不是此情此景不甚妥帖,他们倒真觉得刀疤师父一定是个隐士高人。 腾云般的热气朦胧了刀疤师父冷毅深沉的面容,只听他幽幽说道:“不有意的,就是故意的呗,老实交代,外面到底怎么了?一个个的跟长了草似的。” 顺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师父,今个有个新兵蛋子当众挑战羽将军,这会儿正在校场上比试呢,兄弟们都好奇的不得了,还开了赌局,这不咱们几个也想凑凑热闹。” 谁知刀疤师父嗤笑一声,“啧,瞧你们这点出息,整日里在兵营里泡的都要腌出味了,一个比武还值得大惊小怪的。” 顺子旁边的伙头兵见刀疤师父没有真生气,顿时胆子也大了起来,连忙接话道:“您是不知道,要只是个新兵蛋子也就没什么了,关键据说那个新兵蛋子还是走后门塞进来的。” 另一个伙头兵揣着个手,嗤之以鼻,“切,你听他们瞎咧咧,听过走后门当官的,还没听过走后门当兵的。” 顺子却不以为然,“哎,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世上有喜欢山珍海味的还有喜欢清粥小菜的,这就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备不住人家富家公子当腻了,一个心血来潮就想着上咱们这熏熏汗味呢,没准在不久的将来还能成将军们的上司,呵呵~ 你们懂得。” 几个人‘哦’了声,一副了然的样子。 一旁的刀疤师父许久未说话待到一通利落的翻炒后,菜香味更加浓郁,‘梆’的一声硕大的锅盖将所有的馨香彻底锁住。 “行了,你们几个别在这碍眼了,有和你们废话的功夫我这饭都熟了。” 几人闻言欣喜,连连向刀疤师父道谢,“小的们多谢师父了,您放心等小的们赢了钱一定请您喝上一顿好酒!” “别贫了,趁着我还没反悔,都快滚吧!” 几个人相视一笑,他们就知道刀疤师父面冷心热看着唬人,只要别触动底线,其实他还是不错的师父,“小的们得令!指定不给您丢人!” 刀疤师父看着几个小崽子欢腾的背影,无奈的抿了抿嘴角,就连眉骨处那道长长的刀疤都多了几分柔和。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室内,与炊烟交相辉映就像朦胧的纱幔随着微风时聚时散,亦像是时醒时灭的梦境分不清今夕何夕,不知想到什么漆黑的眼眸微微凝神,好似透过层层叠叠的过往回看今朝。 此刻禁军大营的校场上热闹非凡,一圈圈的兵士围成了层层人海,平日里一个个苦闷的脸上都洋溢着名叫兴奋的笑意,这里面笑的最开怀的还要数方才校场上手执战枪坚持到最后的人们。 他们满眼感激热切的看向校场中央俊秀非凡的小兵,抛开他的胆大妄为和狂妄自大,这新兵蛋子不可谓不是他们的救星,要是没有他这会他们估计就要奔驰在广阔荒芜的兵营里跑圈呢。 所以这就是一种敢于牺牲的大义,就冲这点等这小子一会输了他们争取不笑话他。 此时站在中心的两人皆卸去铠甲,一身紧身军服赤手空拳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不过比起荆兰的郑重紧张,羽就像闲庭信步般的优哉游哉,他神情傲然,褪去重甲的他威然中平添了几分儒雅,沉稳隽秀的面庞无波无澜,好像根本就没将这个乳臭未干的狂徒放在眼里。 而荆兰毕竟年轻,自打成为京都小霸王哪里受过这样的磋磨,当然除了前不久遇见的小疯子,想起小疯子他就觉得一口郁气压的他心口疼,今日小疯子就要离开王都了,他本想去送送她,但就是眼前这个破统领愣是拿军规压他,说什么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一入军营非令不得出,有违此令逐出军营。 真是气煞他也!不过就是小人得志,一个斗兽场的奴隶罢了,想当初小爷在看台上一掷千金的时候,他还和老虎猛兽拿命肉搏呢! 不就是瞧不起小爷走后门参军么,说的就跟自己有多清高似的,要是没有靠山他一个兽奴能当禁军统领?哼哼,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嫌弃谁! 还就不信了,他堂堂苦练武艺十几载的京都小霸王还赢不了一个斗兽场里出来的。 虽然荆兰心里给自己打气,但是当和羽面对面时,他就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与这人的差距有多大,这人是踏着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从进入斗兽场那一天,他的生命就已经与嗜血和杀戮联系在一起,鲜红的血液可以浇灌生命之花,艳丽而顽强,黏腻颓靡的尸海是他最充沛的养料。 此时的荆兰仿佛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滚动的喉结昭示他此刻难以平复的惊涛骇浪,他看着云淡风轻抱胸而立的男人,凛冽的双眼,桀骜的神态皆是势在必得的理所应当。 第211章 校场比武(二) 羽扭动手腕,桀骜一笑,“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进了我禁军大营就得守我的规矩,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省的一会输了你小子说我仗势欺人!” “哈哈哈~ 就是,一个小屁孩还想挑战将军。” “你们说,这小子能跟咱们将军过几招。” “要我说过不了五招,这小子一准得被打趴下!” “你别把话说的太满,没听过这么句话吗,自古英雄出少年,听我一言别看不起年轻人。” 一旁的几个士兵你一言我一语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台上剑拔弩张,台下买定离手。 “顺子,你说咱们赌这小子几个回合被踢下台去?” 顺子捋了捋自己本不存在的胡子,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说道:“据我这双如炬慧眼观察,啧啧…” 身边的虎子等不及了,赶忙说道:“哎呀,你就别打太极了,到底买大买小,你倒是有个准主意啊。” “顺子哥,咱们这就你手气最好,哥几个这次的酒钱全在你身上了。” “就是顺子哥,咱们把宝可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不管咱们。” 顺子环顾一圈,精明的眼睛一转,笑眯眯说道:“好吧,承蒙兄弟们信任,我就勉为其难替你们收下了。”话音刚落就以风卷残云之势收了他们各自手里的荷包,众人定睛一瞧,好么,这手里哪还有荷包的影子。 众人:…… 别人只是客气一下,可你是真不客气。 场外的你一言我一语,叫好助威好不热闹,可是场内的气氛却是滴水成冰阴冷诡异,大战一触即发,两人一交手便是飞沙走石,黄沙飞扬,两个回合过来荆兰便知这羽的厉害之处了。 荆兰眸光一凛,先起攻势出拳迅如闪电,堂腿一扫便掀起一阵沙浪,扬起的黄沙模糊了视线,羽用手一遮,倏时间就听一阵拳风迎面袭来,头微微一侧便轻松躲过荆兰的攻击,伸手一抓就扭住他的手腕,荆兰眉头紧锁,后背冷汗直流,这人不愧是虎口逃生的人,轻轻一拧险些要将的他的手腕扭断。 羽邪魅一笑,就连颧骨上的刀疤都愈加狰狞,荆兰怒目圆睁,长腿一扫继而攻他下盘,被束缚的右手才得以挣脱。 “小子怎么样,认输吧,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上几年也不一定是本将军的对手,趁早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哪来的回哪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此刻的荆兰早已没有那副世家公子的矜贵,汗如雨注染透了身上的衣衫,原本面若冠玉的俊秀容颜早已布满尘埃,如明珠蒙尘。 颤抖的右臂剧烈的抖动着,撕心裂肺的疼痛都不及那人轻蔑的神态,傲慢的口吻,居高临下俯瞰着他,恍若面对蝼蚁一样微不足道。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俯瞰别人,而今易位而处,原来这滋味是样难以下咽,彻骨冰寒。 荆兰一把摘下自己头上的黑色抹额,一圈一圈的缠在自己受伤的右臂上,他紧咬牙关任由汗水从额角倾泻而下,刺痛自己充着血的双眼,只听他怒吼一声,脚下生风的向羽冲去,拳拳杀招,招招致命,不留余地,就像是出笼的猛兽,心中的怒火已经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个目中无人的兽奴彻底击垮,以泄心头之愤! 也不知荆兰是不是被他刺激的太狠了,每一招都灌尽全力,而且速度极快,羽堪堪接下几招,眼神一闪,也不敢不正色应对,心道,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这小少爷了,本以为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身上倒还真有两把刷子,这要是换做一般人没几下就顶不住他的缠斗。 此时荆兰就像是蝰蛇一样身姿灵活与对手近身肉搏,借力打力你攻他退,敌守我攻,缠着对手让他使不出全力,消耗对方的所有力量,待到敌人精疲力尽之时图一击必中。 可是荆兰却忘了一点欲速则不达,两人已过不下三十招,此时荆兰的体力已有消耗殆尽的趋势,反观羽就好上太多,先不说他本就是军中猛将早就如铜头铁臂一般,再加上早年在斗兽场整日与猛兽交战身体就像是他最坚实的铠甲般,荆兰的那些攻击即便躲不过去落到他身上也像挠痒一样。 荆兰在场上的突然爆发显然让观战的众人震惊不已,不说别人,就连他们都没将这跟个白面书生似的小子看在眼里,那张脸白的发光,好看的像个大姑娘,就这样的还能当兵?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哪家小少爷这么想不开上这来体验民生了。 就当他们以为凭将军的威力定能一招制胜时,这个他们口中的白面书生竟然在他们将军手上过了不下三十招,啧啧,真是小瞧了他。 虎子看着不要命般的荆兰默默吞了吞口水,推了推一旁紧皱眉头的顺子,“顺子哥,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他都已经被打趴下不下五次了,再打下去不会出事吧。” “真是怪事,这样的小兵还能有这样的身手,竟能在将军手上过上几招。”顺子惊奇的摇摇头,现在他倒更想看看这新兵蛋子能坚持到几时。 此时荆兰的体力已经耗尽却依旧凭着本能坚持,一次次被掀翻在地,又一次次爬起来再战,反反复复不曾停歇。 又听‘嘭’的一声,荆兰再次被羽拦腰掀翻在地,荆兰只觉得自己的五脏移位,喉咙中涌上来的腥甜充斥着整个口腔,眼前直冒金星,浑身就像被巨石重重碾压一般,痛到麻木。 荆兰仰躺在沙地上就像是濒死的鱼,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见他动了动手脚,挣扎着要起身,但显然这次他伤的太重了,左胛骨好像被人贯穿般的刺痛着,右臂此刻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整个人就像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偏生用尽力气也得不到身体的回应,嘴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更平添了几分颓靡。 第212章 ‘郁郁苍苍’在碗底 明媚的阳光直晃晃的在眼前化作一圈圈明明灭灭的光晕,耳边好似万籁俱静的虫鸣声嗡嗡作响。 虎靴与沙石的摩擦声附和着他鼓动的胸腔交相辉映,形成戾气横生的乐章。 又一次的失败,荆兰再一次重重的摔下,一片阴影飘落在眼前将所有的阳光尽数笼罩在黑暗中。 宛若地狱传来的声音跨过深渊幽幽传来,“如此,你可服了?” 荆兰强忍着昏昏沉沉的意识,勉强着睁开眼睛,抿了抿早已干裂的嘴唇,用尽全力从喉咙里吼出一句,“头可断,血可流,男儿何曾可低头!” 双手叉腰的羽闻言顿时一愣,随即冷笑出声,“好一句不低头!本将再问你一遍,是现在离开禁军大营去做你的大少爷,还是留在这老老实实接受惩罚,你可要想好了。” 荆兰脑袋嗡嗡作响,心底郁气横生,从来他欺人,何来人欺他! 这两日禁军大营中所发生的一切恍若梦中,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就像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聋子瞎子,与原本生活的一切全部割裂才能看清生活真正的样子。 “我不走,就是死也要留在这!”荆兰狠狠的闭了闭眼 ,再抬眸已是满眼不可动摇的坚定。 羽闻言倒是出奇的没有出言讥讽他,只是轻笑了声,“好啊,那就按规矩来,”随即眉峰一凛,朗声道:“士兵荆兰,不敬长官不服管教,败坏军风,违抗军令,从即日起每日除却训练以外还要负责挑满膳房所有的水缸!” “荆兰!你可有异议!” 荆兰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漆黑充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几步之遥双手环抱好整以暇的羽。 狠狠地将用衣袖擦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迹,抱拳道:“荆兰遵命!” 带着刀疤的羽眼角挂着几分漫不经心,活动了下手腕,“好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告诉火头营准备开饭!” 看热闹的士兵们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荆兰,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结果显然不是他们预料的结果。 本以为这个少年不过是被将军横扫千军,只是没想到两人打的如此惨烈,啧啧,拳拳到肉啊,听着将军那一拳下去都能让骨肉分离的动静,就知道将军没放多少水,反正听着是真疼啊~ 反观这少年至少现在还能站着,这要是他们这一通拳头下去还不得去了半条命! 先甭管他什么身份,至少他敢与将军一战,就冲这点,以后也得关照点这小兄弟。 “顺子哥,多亏听你的买了五招以外,你是没见着那大耳贼刚才脸黑的跟锅底儿一样。” 虎子掂了掂手里有些分量的荷包,心满意足的和几个伙头兵一起簇拥着顺子往回走去。 “那是,也不看看咱们顺子哥是谁,这可是咱们的赌神,咱哥出马还能赢不了?” 此时的顺子周围环绕着众人的恭维声,脚上飘飘然如踏云端,脑袋晕晕乎乎似饮美酒,只见他眯着眼摆了摆手。 “没什么,我这也是运气好罢了,不过也得多谢几位兄弟的信任,要不然也不能大获全胜,你们说是吧。” 几个人眼神一对随即笑道:“哈哈~顺子谦虚了,不过咱们还是想不明白,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顺子刚想开口,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随即又揉了揉眼,嘟囔了句,“奇怪,师父怎么也出来看热闹了。” 虎子拍了拍顺子,“哥,你看见谁了?” “我好像看见师父也在人群里。”顺子挠了挠头。 “刀疤师父不是从来不喜欢看热闹吗?别是你看错了。”虎子也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话说刀疤师父也是怪人,明明只是个掌勺师傅,但是这禁军大营里上至禁军统领下到百夫长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 “小黑子,别瞎说,小心祸从口出,刀疤师父可不是咱们这些小兵议论的。以前听老兵们说过刀疤师父是禁军大营里的禁忌,不能多打听。” 顺子拍了拍小黑子的胳膊,“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反正咱们现在酒钱有了,明日倒休我出去带酒进来,再安排上几个小菜,咱们哥几个解解馋!” “对对,顺子哥说的是,咱们几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管那么多又换不来酒钱。” “没错,没错,这就叫难得糊涂,这人啊,活的太清楚都是糟心事,能糊涂不明白,本来咱们老百姓活着就够累心了,再给自己招这么多麻烦,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哎呦,小六高见啊!” “哈哈哈~” 几人勾肩搭背的向远处走去。 … “别挑食,多吃点蔬菜,呐,把碗里的青菜吃了。” 阿好看着碗里一片郁郁苍苍,要是沿途的景色,她一定不吝赞美,可是它为什么就要出现在错误的地方呢? 它不应该在她的碗底,它应该在空旷的地里,是愚蠢的人们将它用途领会错了! 多美的风景啊~就这样出现在餐桌上,真是暴殄天物! “阿兄,咱们打个商量,这么秀色可餐,我竟有些难以下咽…” “好好说话。”兕寒伸手执起餐箸,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么素就连旋风都不吃。”阿好嘟嘟嘴小声地抱怨。 可是兕寒却不惯着她,依旧不为所动,抬手捏捏她的小胖脸,“你这几天吃的太多了,瞧瞧这小脸都快成小胖球了,别忘了前天夜里是谁给你揉了半宿肚子才睡着的。” 阿好听到自己的窘迫被他又拿出来揭短,气恼的拍下蹂躏她的魔爪,“我那不是稍稍多吃了点嘛,又不是太多…” 看着这个不知悔改的丫头兕寒简直都要被她气笑了,“两份香酥鸭一份糖醋肉两碗山珍羹,还不算你吃的小甜点,这就是你说一点儿?” 阿好张张嘴竟无言以对,兕寒见到伶牙俐齿的小团子也有吃瘪的时候,那感觉别提多有成就感了,哎,他好像找到阿爹乐趣的源泉了。 第213章 哥俩好 “客官您要的苋菜蛋花汤来了。” 不多时伙计端着冒着热气的菜汤就上来了,阿好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翠绿心里对吃饭的热情彻底被浇灭了,她竟不知道兕寒所谓的吃素真是半点肉沫都不让她见着?! 阿好气的呲牙咧嘴想要扑上去咬他一口以泄心头之愤! “你太过分的!我要找阿爹阿娘告状你虐待我!成天叫我吃草!” 兕寒见她像只炸了毛的猫,心底好笑的弹了下她的脑门。 “就你现在这样告状也得有人相信啊。” 兕寒摸了摸她藕节般的小胳膊,再看那圆润的小脸儿,软软糯糯活像神仙座下的仙童娃娃。 阿好心虚的伸出双手掐了掐自己圆润的小胖腰,默默咽了下口水。 她说这些日子觉得衣服好像变小了呢,还以为缩水了,合着明显的连兕寒都能看出来。 “我,我这是长大了,反正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光盯着我…” 兕寒见她色厉内荏的样子不由失笑,懂得心虚,还不算没救。 阿好只见他长臂一伸便将一碗苋菜蛋花汤放到自己眼前,顶着他压迫似的目光认命的拿起汤匙。 嗯?野菜汤竟也不难吃,阿好左一口右一口一碗汤也见了底。 “前面就是西郊,估计咱们今天得在外面过夜,一会儿你乖乖上车,养精蓄锐晚上不能睡得太实。” 阿好眉头微蹙,有些不明所以,明明今日天黑之前就可以赶到下一个驿站,可是他好像在故意拖延,“咱们今天一定要在外面夜宿吗?” 兕寒漆黑狭长的眸子星光流动,凛冽的寒光一闪而逝,不以为意的微微颔首。 阿好耸了耸肩,“我是无所谓,反正身边陪着一个大杀神,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今日倒是可以体会一下席天幕地的感觉,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呵呵,你倒真是好养活!”兕寒似笑非笑的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 阿好骄傲的挺了挺胸,神色桀骜的说道:“那是!我是谁,上得了战场,下得了牧场,无所不能的兕好大将军!” 兕寒挑眉一笑,“人家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怎么到你这就变了味儿呢?” “和你说了多少回,一个姑娘家家,别整天就想着打打杀杀的,战场是男人的天下,有阿兄在你和阿娘就负责貌美如花无忧无虑。” 阿好不服气的撇撇嘴,“谁说女人就不能上战场的,都是人,只要男人能做的女人就能做!” “想当年舜帝治水征战两位夫人一直跟随左右,同样立下不世之功。” “再说女娲娘娘还炼石补天呢!所以说千万不要小瞧女人,女子虽然柔弱但大义担当绝对不输男儿,唔…” 阿好还没说完就被塞了一块儿炊饼,终于安静了,兕寒无视她饱含怒火的双眼,他就是想不明白这丫头脑子里整日想的都是什么? 不是拯救天下就是民族大义,想不到他们家竟还出了个圣人。 阿爹上战场是为了守住先祖的基业,他征战四方是为了替父分忧,就连而今的君王又敢说所作所为没有半点私心? 斗转星移千载万载,这世间又出了几个圣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红尘俗人哪有不为一己私欲争得头破血流的,要不然这世间也不会仅有尧舜二帝能真正做到拱手让江山禅让天下。 那种大义都是用惨烈的牺牲铺就的,阿好还小,她还不明白成为英雄的代价是何物,当你成为了世人的仰仗,自己却无人可依,那种悲壮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臭阿兄,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堵我的嘴。”阿好将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炊饼上。 “回头我就让大祭司给你再多加点功课,省的你整日闲的胡思乱想。” “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人,用不着你一个丫头片子去拯救天下,老老实实的当好你的小公主就好。” “阿兄,你就不能让我有点儿追求,人生漫漫不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岂不白活一世?” “再说就连荆兰那个大尾巴狼都能从军。”阿好小声嘟囔着。 兕寒冷声道:“荆兰是谁?” 阿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没什么,就是一个,一个…” “嗯?” 迎上兕寒犀利的黑眸,所有伪装不攻自破,阿好不由叹息这该死的血脉压制啊~ “就是和我打擂台的那个人,不是和你说过吗,那条剑穗就是他送的。” 兕寒倾身凑近她,将小团子彻底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从实招来!” 阿好悄咪咪的看了眼兕寒的脸色,两手一摊彻底不挣扎了,“他原本是要来给我送行的,可是前两日进了军营,彻底出不来了只好托人来和我说一声。” 兕寒狭长的黑眸尽是审视的神色,“你们不应该是仇家吗,何时关系好到能相互送行的份上了?” 阿好小手一挥,肉肉的脸上皆是豪气干云,“我们这是不打不相识,更何况我觉得那个荆兰也不是像传闻的那样不堪,相反我却觉得他倒更像个招猫逗狗的熊孩子。” “也就是脾气差些,嘴硬点,整天跟个花孔雀似的招摇过市,除此之外倒也没太大毛病。” 兕寒冷笑一声,“你确定不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人家东西就能相逢一笑泯恩仇,阿好,你能耐了啊。” “什么手短嘴短的!那是他给我的赔礼,是我应得的!” “还说别人是熊孩子,我看只你一个就比谁都熊!”兕寒捏捏她的小胖脸,这手感倒是不赖,像是白面馒头似的软软糯糯。 阿好一把挥去他的魔爪将自己的小脸拯救出来,“哎呦!你个坏人给我住手!你真当我是个面团了,能搓来揉去!” “我这一趟带着你这么个熊孩子当真是比领兵出征还要费心,回去要是不能替你哥挡灾,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小家伙。” 阿好无辜的眨了眨水灵的大眼,一脸懵懂的看向兕寒,只不过那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却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兕寒知道小家伙在装傻也乐得陪她讨价还价,幽幽说道:“咱哥俩礼尚往来总可以吧。” 倏时一只光剩汤底的小碗干脆的和兕寒的汤碗碰了一下,接着就听小姑娘愉悦清脆的声音闯入耳来,“一言为定!大哥我先干了,你随意!” “呵呵,你个鬼精灵,一点都不吃亏。” “都说吃亏是福,但是你家阿好还是很有原则地。自古以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哥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 第214章 阴风阵阵怒火烧 禁军大营 “哎哎,不干活你看什么呢?一会儿刀疤师父看见一准得骂你。” 在一旁劈柴的虎子见小六子碗也不刷光顾着看热闹,不由出声提醒。 小六子倚着门框‘啧啧’两声,“你说这小子还真是个硬骨头,连走路都晃悠还坚持呢。你知道吗,这已经是他第十次打翻了,也不知道天黑之前他能挑的完吗?” ‘啪’ 虎子又劈完一条木柴,抬眼看去,一身狼狈浑身灰扑扑的荆兰,一瘸一拐的挑着木桶打水,毕竟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挑过水,这不连扁担都不会使,两个水桶没有多大重量可是一旦架到扁担上就像有了生命一样,来回摆动就是不能平衡,一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喝了陈年老酒,两条腿说什么也不听使唤。 “骨头硬有什么用,再硬也硬不过军令如山。” 小六子蹭到虎子跟前,“虎子哥,你说这小少爷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放着福不享,到这和咱们争这口兵粮,还得受罪何苦呢?” 虎子冷笑一声,“估计山珍海味吃腻了,也惦记着那口清粥小菜。” “呵呵,要是我有那个命你就是打我一通也不上这来受罪。”小六子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那股子惬意的劲儿就像是随风摇曳的草木一样。 虎子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手拄着斧头好整以暇的看向还在梦里的小六子,“所以啊,你就没人家那个命,一天到晚只懂得过且过,毫无追求,看看人家,都要爬行了还坚持呢,这就是差距。” 没等小六子再说什么就听一道阴风瑟瑟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你们俩不会也想跟他一块挑水吧?!” 小六子和虎子愣愣回头,就见一张带着狰狞刀疤的脸映入眼帘,宛若十殿阎罗,狗尾巴草‘吧嗒’落地。 紧接着感觉周遭阴风乍起,四面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好像被强大的气场凝固了一般。 俩人同步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面对突然杀气四起的掌勺大师傅莫名的有些胆寒,真是奇怪了,刀疤师父的气场竟比起将军们有过之无不及。 “师父我们没偷懒,嘿嘿,您老一边歇着去吧,绝对误不了事。” “就是,就是,您老歇着,我们一会就干完,哎呦 …” “哎呦…” 只见刀疤师父烟斗绕着掌间一转,一道闪着银光的残影掠过空气呼啸作响,只听‘邦邦’两声闷响,一人给了一击,“老子平日里怎么教导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做人做事要脚踏实地,干一行就爱一行,别净想着白日梦!” “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两人皱着眉头听的一头雾水,但是那都不重要,赶紧认错才是王道。 “师父,我们知错了,这就干活,以后不偷懒了。” 小六子耷拉着脑袋嘴皮子认错贼溜,一看就是惯犯,他秃噜的倒快,一边的虎子都有要把他当柴火给劈了的心了,什么叫我们知错了,明明是你自己想偷懒,还要拉上垫背的,真是奸贼! 小六子低垂着脑袋,竖着的耳朵动了动时刻关注着战况,半晌都听不见刀疤师父发话,再抬头就见一道孤挺的背影,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有那根转若流风的烟袋,只听苍老而深沉的声音像是跨越时空从悠远的亘古传来,“今天晚膳后继续刷碗~” 小六子眼底的星光彻底被粉碎成碎渣,哦不,还有他的心,就这样任凭暴风雨的洗礼拍打,再也拼凑不出原本的模样。 “哈哈!师父威武!”虎子笑的都要岔了气,“让你小子阴阳我,这叫什么,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该!” 小六子:… 五十步笑百步真的好吗?! … 东风夜奔,月明星稀,不同于京都的夜景,旷野赏月更是别有一番滋味,风声阵阵吹动枯萎的野草沙沙作响,随意飘落的枯叶为大地铺上了静雅的新装,热烈的篝火点燃了这片寂静的虚空。 “将军,都安排好了。” 阿青在兕寒耳边小声回复,兕寒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再转头见小丫头和阿蛮三人围着篝火烤野味,欢声笑语好不惬意,亏他还担心风餐露宿这丫头身体吃不消,终究是担忧了个寂寞,这丫头上辈子一定是在外面放养的,受不得半点拘束,只要给她自由估计吃糠咽菜都不觉得苦。 “公主,你说这的野兔怎么这般瘦小,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了,哪像咱们那野兔肥嘟嘟的,抱在怀里有分量着呢。” “尤其是用火烤着滋啦滋啦直流油,那香味就跟长着翅膀似的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面钻。” “咕噜,咕噜…” 阿好一脸尴尬的看向眼冒火光就差流口水的阿蛮,“阿蛮啊,食不言寝不语,君子道:慎独克己,咱们堂堂前锋大将军,该收敛的还是要收敛的,免得以后想起来都是辛酸泪。” 阿奴努力憋着笑,还要转动着烤鸡烤兔,连手上的烤棍都跟着颤动。 可是阿蛮却是毫不在意,“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对食物回以热情,食物自然回我以温情,每一种食物都是值得尊重的,这不是用礼仪二字所能拘束的。 那些小动物已经为我们的五脏庙献祭了自己的全部,咱们还对他们冷若冰霜,那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尊重,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篝火的光晕打在阿蛮的身上恍若披上了一层神圣的霞光,阿好和阿奴无不被阿蛮这破天荒的高谈阔论震惊的目瞪口呆,这还是他们那个不学无术的糊涂蛋吗? 唯有雍幸对此嗤之以鼻,一双杏眼闪着流光,奚落的看向那个专注烤肉的呆丫头,“公主,我觉得阿蛮最近功课进步挺快的,证明还是您的办法有用,看来以后还是让她继续保持吧。” 阿蛮闻言手里的烤兔险些掉进篝火里,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神色狰狞的看向雍幸好像看待仇人,一时间竟分不清眼中的怒火和炽热的篝火谁倒映了谁的身影。 第215章 谁与争锋 不过雍幸对此却毫不理会,好像阿蛮的愤怒还不如他手中在烈火中翻滚的烤鸡,金黄色泽是远古的火焰赋予他最美的印记,待到烤鸡表面油滋滋的散发着浓香,刀削般的薄唇扬起愉悦的弧度,“公主,烤鸡熟了。” 不等阿好回话,一只热气腾腾的鸡腿就递到阿好的手边,待到阿好接过才发现手指交接的地方早就被一片干净的树叶阻隔了油腻,不得不说雍幸心细如尘,有他在身边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好像就是草原上的牛羊都没她省心。 阿好猛地挥了挥心里荒唐的念头,凑近鼻尖狠狠嗅一口这烤鸡的香气,再咬上一口,鲜嫩多汁外焦里嫩真是不错,“雍幸,你这手艺真不赖,鲜香味美,估计就是飘香楼的大师傅也不一定有你这手艺。” 雍幸粲然一笑,晃动的火光映红了他的容颜,就连清冷的轮廓都多了几分柔色。 “公主喜欢就好,以后我还给您烤。”浅溪过滩般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耳畔是跳动的篝火,偶尔掺杂着几声骏马的哼鸣,静谧的夜给人以安静的心绪。 当然要是没有某种破坏气氛的不和谐因素。 “马屁精。” 阿蛮愤懑的白了雍幸一眼,随后就像撒气似的撕下一条自己手中的烤兔,恶狠狠的咬上一口,不过那味道可就没有那烤鸡一样味美鲜香了。 雍幸冷飕飕的扫了她一眼,幽幽说道:“粗俗,看来还是书读的太少。” 阿蛮瞪大了双眼,嘴边还挂着一圈难以忽视的油光,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雍幸!姑奶奶看你最近日子过好了,沾了点阳光就要上天,沾了点雨水就要下海,再过些日子是不是就认为是只鲲鹏转世啊!” ‘噗嗤’ 三个人闻声看向噪声的来源,惹得阿奴无比尴尬,迎上三双映着火光的大眼齐刷刷扫向自己,只能干巴巴的举了举手里的烤兔轻笑道:“我是笑这只笨兔子直接撞树上了,你们自便,自便。” 阿蛮危险的眯了眯眼,一手霸气的摩挲着下巴,乍一看还真有点一方霸主的既视感,接着就听她压低了嗓音拉满了严肃阴冷的氛围,恰好此时秋风扫落叶一阵杀风四起,就听她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本将军有证据怀疑你在指桑骂槐。好大的胆子,竟敢阴阳本将军,你可知罪?” 还别说,阿蛮学兕寒的举止神态虽然没有五分也有三分相像。 “你说谁是本将军呢?” 一股冷风嗖嗖的阴气从脚底升起,阿蛮闻声就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猛地回头就见兕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阿蛮一个哆嗦,“将军,我们在闲聊,嘿嘿,闲聊。” “您快坐,烤鸡烤兔已经熟了。” 阿蛮哪还有方才的威风,赶紧狗腿的将手中烤好的兔肉递了过去,一张圆脸尽是忐忑紧张,毕竟将军在公主面前有多温柔面对他们就有多恐怖,她是有多想不开竟然敢开将军的玩笑! 都怪雍幸!这家伙真是克她来的! 阿蛮不由得气哼哼的瞪了他一眼,兕寒这边才不管他们的眉眼官司,拿着烤兔就坐在阿好身边。 “阿兄,你快来尝尝雍幸的手艺,鲜香味美唇齿留香,保准你吃了还想再吃。” 阿好说着就将手里的鸡腿递到兕寒的嘴边,月眉星目,流光璀璨如沐银河。 兕寒一愣,迎上小丫头兴奋的目光,眼底的狡黠之色一闪而逝,薄唇轻启自然地咬了一大口她递过来的烤鸡腿。 美目微眯,似在回味的点了点头,“不错,肉质细腻,外焦里嫩,比阿青的手艺好。” 阿青见将军毫不犹疑的吃小公主咬过的鸡腿,眼角抽了抽,心道,只要遇见小公主将军所有的原则都可以为她让步,别说吃个鸡腿,就是小公主的剩饭他也甘之如饴。 不过这边的阿好还不知道自家阿兄到底为她做到了怎样的包容,她只知道手上的鸡腿还没捂热乎就已经少了一半! 阿好皮笑肉不笑的朝兕寒挑眉,“阿兄~ 看来你的胃口不错嘛~” 兕寒瞧她这护食的样子,邪魅一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块锦帕,自然又轻柔替她拭去嘴角的圈圈油渍,嘴上却嫌弃的说道:“啧,个头不大还挺护食,不是你让我吃的?” 兕寒的手法十分轻柔,阿好不由舒服的眯了眯眸子,但还是不自在的嗫喏着,“哼,又没让你都吃了。” 话虽这么说,手上的鸡腿像是自己有意识般,又向兕寒的方向递了递,好似邀请他享用一般。 不得不说血脉是一种神奇而微妙的存在,有些东西是刻进骨子里的留影,细小的举动都仿佛产生着精妙的勾连。 兕寒哼笑了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高岸深谷包容着水的任性。 “晚间风凉,别吃太多荤腥,小心夜里肠胃难受。” 兕寒说着就替她拢了拢披风,修长的手指接过阿青递来的树杈串上两个饼子熟练地在篝火中烤制。 “阿兄,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干这些的。” 兕寒好笑的看着阿好大惊小怪,无奈笑道:“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经常冷一口热一口,要是什么都不会,那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兕寒好整以暇的看向阿好,“怎么样,知道打仗这般辛苦还想去吗?” 阿好闻言秀眉微拢,面露犹疑,兕寒刚在心中暗自得意自己的机智,谁料就听到小丫头幽幽的叹息,“唉~ 我知道打仗辛苦,可却没想到这般艰难。” 兕寒心道,既然知道打仗的难处,所以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小公主就好了,省的一天到晚光想着打打杀杀。 还没等兕寒彻底放心,就听身侧的粉团子话音一转,气如洪钟的声音炸响耳边,“所以阿兄你就放心吧!阿好一定快快长大,争取早日接过你的旋风,横扫天下,你就安心的在朝中等我凯旋,往后咱们兄妹俩,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横刀立马!” “试问天下谁敢与我兕国争锋!” 兕寒:…… 第216章 刀疤师父 天间一片月,地上两方人。 荆兰拖着早已麻木的身躯踉跄着将肩上的水桶重重的墩在地上,剧烈的晃动激荡起层层涟漪,清澈的水镜倒映着高悬的明月。 沾满泥泞的双手早就没了知觉,只有剧烈的喘息才能证明他不同于傀儡木人的存在。 ‘哗啦哗啦’ 倒完最后两桶水,荆兰彻底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咣的一声砸在地上,急促的喘息,稀薄的空气,让他的眼前生出了幻觉,过往像是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流转,虽然缥缈但是却无比的清晰。 回忆像是退潮的海水,卷携着滚滚黄沙逝于海底,周而复始拍击心岸,恍惚间那些荒唐疯癫化作溪流,待到唇间的苦涩撞击着舌尖,原来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这就不行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沙哑低沉的声音敲碎了荆兰的幻境,将他拉回现实,荆兰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一道苍老佝偻的身影渐渐走出阴影,莹白的月光洒在地上让投射的影子愈加扭曲。 随着这人越走越近那道如天堑般横亘眉骨的刀疤在夜色中越发阴森怖惧,荆兰强装镇定,但是那因不安而翻滚的喉结却将他此时的心境暴露无遗。 荆兰颤声问:“你是谁?” 只听那人冷笑一声,“这就害怕了,晌午单挑统领时的勇气哪去了?” “我怎样与你何干!”荆兰恼羞成怒般的呵斥道。 只见那人走到离他几步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荆兰羞恼的窘态呵呵笑了起来,“小子嗓门不小啊,还是先把那张猫脸擦干净再骂人,那样好像更有气势一些。” 荆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伸手就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手上的泥土碰到泪水彻底化作泥浆,原本的一张俊脸这下彻底看不分明了。 “哈哈哈~ 哎呦可逗坏我老头子了,我就纳闷了这荆恒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孙子? ” 如果说龙有逆鳞,那么老国公就是荆兰心中不能触碰的软肋,果不其然荆兰一听此言身上的怒火彻底爆发。 荆兰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蹭的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强力壮的少年站在老者的面前优胜劣败本应当一目了然,但是此刻荆兰却觉得这刀疤老者身上的威压不亚于久经沙场的老将,让人清晰的感觉到一种来自本能的畏惧,恍惚间他竟产生一种面对祖父的错觉。 “我念你年岁不小,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我祖父坏话,小爷一定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 荆兰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更不想再多生事端,说罢就要越过他向前走去,谁知还没走两步刀疤老人的声音又从身后幽幽传来。 “悲乎哀哉,我当荆恒这老小子运道能一直这么好呢,看来也是早到晚倒罢了,也不知道这老小子看到自己的子孙这般不堪,他在地底下也不知道还能睡得安稳吗?哈哈哈~” “我警告过你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吃小爷一拳!” 荆兰闻言目眦欲裂怒不可遏的闪速上前,企图给这目中无人的老人一个教训,就当锋利劲道的拳风离他仅有半寸之遥,却被一道猛烈的力量紧紧扼住不得再推进半分。 荆兰惊诧的看向自己拳头上覆着的大手,从外表看去只觉得刀疤老人轻轻握住了荆兰的拳头,像是没有使出半分力气。 只有荆兰才清楚那只看似苍老的手到底多么有力,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狠狠碾压,他好像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骨节错位所发出的声响。 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就像是嗜血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这种苍芜的无助就是在被羽一次次打倒在地时都不曾体会过的。 他,到底是谁? 可是老人并没给荆兰再多想的时间,只见老人手腕轻轻一拧荆兰就像是破败的枯叶一样重重坠落失了反抗的生机。 老人从头至尾就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可见造诣精深。 荆兰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丝毫的声响,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头脑的轰鸣让他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一日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颠覆了他十几年来所有的认知,唯有右臂上锥心刺骨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一切皆是真实的。 刀疤老人步履蹒跚的走到荆兰跟前,缓缓蹲下,仿佛方才的一切皆是假象。 “小子,老头子我耳朵不好使,你咋咋呼呼的,咋还把自己给撂倒了?啊?哈哈哈~” 老者的笑声好像带着魔力,荆兰觉得自己的头简直都要炸了! “你是谁,为何会识得我祖父,你到底要干什么!”荆兰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认命的等待着那个注定没有回应的答案。 老者不答反问,“你放着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不当,跑到兵营当新兵蛋子,你小子又是怎么想的?” 荆兰狠狠地闭了闭眼,他就知道这个行状疯癫的老头不会轻易回答,“哪条律法规定贵公子不能从军的!” 老者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要是真心从军早就去边境了,还用在这禁军里走后门吗?” 看他还躺在地上躺尸,老者嫌弃的拍了他一下,“起来吧,我一把老骨头渣子还能有多大的力气?” 荆兰闻言险些气的吐血,使了多大的力气他自己难道没个数吗?!这老头力道再大点,他这右臂就快要废了! 荆兰一个鲤鱼打挺就盘坐在地,这会儿整个人就跟在泥潭里洗了个澡一样,哪里还看得出京都小霸王的风采。 老者笑着席地而坐,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个酒葫芦,“哎~ 我滴乖乖,真香啊~” 老头借着酒香浅酌一口,“好酒真是好酒,一分钱一分货,十分钱买不错。” 老者完全不在乎荆兰愤怒喷火的眼神,双目微阖,神情陶醉,“其实今个老头子能喝上这么好的酒还得托你小子的福。” 荆兰刚想张嘴驳斥,就听老头子又说道:“没想到你小子挺抗揍,打了四五十个回合才被揍趴下,哎呀~ 可是让老头子我赢得盆满钵满,才有了这只应天上有的美酒佳酿啊~” 第217章 月下对饮 杀人诛心啊! 这老头子简直是克他来的,正当荆兰即将暴怒崩溃之际,一只酒葫芦撞入眼前,接着就听见老者粗粝的声音像是漏风的斗笠一样,沧桑中透着一种莫测的缥缈。 “一醉解千愁,你挨揍换来的酒,尝尝。” 老者见荆兰一脸防备,挑眉一笑,锋利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狠辣,“怎么,你不敢?” 轻蔑的神态,讥笑的口吻,没进军营前哪里有人敢这样同他讲话,不就是喝酒吗,小爷我连水都挑得,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荆兰一把就夺过酒葫芦,仰头豪饮,可是毕竟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哪里喝过这么辛辣的烈酒。 “噗” “咳咳咳…” 荆兰用力拍着胸口剧烈的咳嗽,整张脸就像充了血一样,幸亏灰头土脸的也看不出什么。 “呵呵,你小子不行啊,这么点酒量,还没奶娃娃本事大呢!” 荆兰刚缓过来,就听这老头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笑自己,险些咳出血来。 “只就是你说的好酒?刷锅水都比你这破酒好喝!”荆兰一把就将酒葫芦丢给老人。 荆兰支棱半天耳朵没有等来酒葫芦应声落地的声音,他本就是存心报复老人那一拳之仇,不得不说即便虎落平阳,京都小霸王睚眦必报的性子可是一点都没变。 “你这小子还真是找打,老头子好心请你喝酒,你却想砸我酒壶!” 荆兰愣愣扭头就见原本被狠狠掷出去的酒壶,此刻却稳稳地端坐老人手心上,好像轻蔑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向来唯我独尊自诩天下第一的小少爷恍若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打不过那兽奴也就罢了,现在连个老疯子都能任意磋磨他,不是这个世界颠倒了就是他得了失心疯非要上这自虐。 “我就砸了你还能怎么样,大不了我赔你十个够不够!这里人都是疯子,莽夫!都是一群不讲道理的莽夫!” “仗武行凶,欺负人!” 荆兰咆哮着,好像要把这两日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连声音都带着沙哑。 老人无声听着眼前的小崽子像个话痨似的抱怨诉屈,再配上一把眼泪估计都能上大街讨饭去了! 啧啧,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那老家伙力能扛鼎怎么子孙就懂得哭唧唧,像是小姑娘。 “行了,吃点东西吧,将军没让膳房给你留饭。” 荆兰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两张金黄饼子,有些无语的打量一下刀疤老人,嘴角抽了抽,也没见这老头子带着什么布袋子,这东西都是从哪变出来的? 老人眉峰一挑刀疤一凛,见荆兰发呆看着饼子无动于衷,还以为他嫌弃自己给他的玉米饼子,心道,果然小崽子就是麻烦,被养的骄纵的小崽子更甚,要不是看在那老头子的面上,他才不愿管这么个拖油瓶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的,真还当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少爷呢?” 荆兰闻言抽回原本要伸出的手,这老头子实在是太气人了!这张嘴里就没一句话是自己爱听的! “你拿走吧,我不饿!” “咕噜咕噜…” 荆兰话音刚落,自己的肚子就像是专门回应他的呼唤一样,虽然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呵呵,你小子不是嘴硬吗,可你的肚子不争气,怎么办?” 到底是受过世家教养的贵公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揶揄,荆兰的耳根瞬间就爆红了,老人冷笑一声,想不到还是个不禁逗的小崽子。 正当荆兰还要张嘴再反驳什么,就感觉自己手上一沉,抬眸就对上老人似笑非笑的眼神,“老头子我可不是特意给你留的,这是膳房做多了,给你总比喂牲口强。” 荆兰摸着还温热的饼子,心道这老疯子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一张嘴就不讨喜,谁们家喂牲口还给弄热了。 人是铁饭是钢,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递到嘴边的饼子不吃白不吃。 咬上一口,荆兰眼前一亮,嗯?真香!一口咬下去一点都不硬,外面一层被烤的焦香四溢,再吃上一口,一股咸香的酱菜瞬间占领味蕾的高地,让人吃完还想再吃,焦香的玉米饼再搭配咸香的酱菜简直是人间美味。 哎,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以前怎么就没吃过呢? 荆兰吃的满足,一个热乎乎的饼子下肚,就连身上的阵痛都轻减几分,浑身仿佛舒服的沐浴在暖阳中。 “我还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荆兰感喟的打了个饱嗝。 正喝着酒的老人闻言嗤笑一声,“要不是上这来,保准你一辈子都见不着玉米饼子。” “像你们这样的贵公子,要不是投胎好,连这玉米饼子估计都吃不上!” 老人丝毫不在意荆兰阴沉的脸色,幽幽说道:“你别瞪我,听过这么一句话吗,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世上实话往往都不好听。” “这人啊,都懂趋利避害,拜高踩低,富在高山有远亲,穷在大街无人理,平日里围着你称兄道弟千好万好,待到有个风吹草动,作鸟兽散比谁都跑得快。” “都说富不过三代,其实再大的世家也不可能千秋万世长盛不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树再大,却也架不住败家子糟蹋。” 老人瞟了一眼荆兰略有深思的神色,就知道他听进去了,转而哼笑道:“小子,这世上靠山山倒,靠水水枯,你祖父不可能庇佑你一辈子,只有自己才是能庇佑你走到最后的人。” “要想在军中闯出一番天地就要先忘记过去的自己,你的出身,你的家世,你的财富,这些都将与你无关,你只是荆兰,只代表你自己。” 荆兰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再抬眸时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就连周身的气质也变得内敛深沉。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和我说这番话?” 老人闻言眸光微闪,随后朗声笑道:“我本世间懒散人,你就叫我老刀疤好了。” “如此好酒,你当真不喝?”老刀疤在荆兰眼前摇晃了下酒葫芦。 荆兰顿了一瞬,接过酒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喝!凭什么不喝!左右你也是从我身上赢来的!” “对对,你喝你喝,老头子我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我不吃亏。” “你!” “唉~ 小小年纪,不要这么暴躁… 你可别忘了还是我给你带来的饼子,不谢我就算了,脾气还这么臭,真是不好养活的小屁孩。 ” “我是小屁孩,你还是老疯子呢!” “小屁孩!” “老疯子!” “……” 昏黄的火焰模糊了地上一老一少的身影,偶尔传来的几声拌嘴却生动了这片冰冷肃穆。 第218章 巴方王 大商西南处便是巴方的所在,那里营营寨寨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明明是深秋时节这里却充斥着温和氤氲的雾气。 夜晚的山谷依稀传出几声虫鸣,蓊蓊郁郁的草丛中荧荧之光如似繁星,十余处寨子分叉错落在连绵起伏的山间围绕着其中一处最大的水寨,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大王,而今秋冬将至,殷商的粮草不足,现在正是攻打他们的好时候。” “而且探子来报,大商马上就要与井国联姻,此事一旦达成,井国定会全力支持,到时候他们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咱们的胜算可就微乎其微了。” “……” 夜色未央,但是偌大的水寨内却灯火辉煌,堂上两侧坐着五六个谋士模样的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而上首男子斜坐在虎皮座椅上,锋利的眸子半睁半闭,似在凝神静思,只见他一身衣饰皆透着山野的粗犷豪放,黑如绸缎的墨发被梳成几股小辫子扎在脑后,脖子上的坠着宝石银项链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静心凝视那抹翠绿总能让人生出深潭窥视深渊的错觉。 “你们都劝大王攻打殷商,可是你们可曾想到,要是商王说动兕井两国都为他所用,到时候咱们又该怎么办,一力敌万邦,试问咱们巴方可有胜算?” “嘭!” 尾闾将碗盏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浓眉一横,脸上的怒意显而易见,“丘木!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战前退缩,这是大忌,你到底是何居心!” 丘木丝毫没有被尾闾的暴怒吓退,反而气定神闲的端起碗盏一饮而尽,遂而轻蔑一笑:“除了逞匹夫之勇,较一时长短,你还能有什么本事!” 尾闾平日里最厌恶丘木这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似整个天下只有他一个聪明人,不就是在大商读了几年书吗,老子大字不识也不耽误是巴方第一勇士的事实! “丘木,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你张嘴闭嘴的匹夫、莽汉,你不要忘了就是这么多的匹夫莽汉打下了巴方的大片江山,就是你瞧不起的人用双手养活了巴方的百姓,如果没有这些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你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蹲着还不知道呢!” 饶是丘木脾气再好也禁不住尾闾这一通排山倒海的暴怒,想不到他堂堂巴方的军师竟然让一个只懂得舞刀弄枪的武夫给骂的哑口无言。 在场的另外几个人或饮酒或沉思,谁也不想趟进这潭浑水,几人悄然看了眼上首不动如山的大王,心下了然。 一口郁气像是缀挂心口的巨石上不去又下不来,文雅的面容霎时产生一丝龟裂,平静无波的双眼闪过一丝狠厉,此时的丘木更像是一条含着剧毒的七步蛇,在阴暗的角落窥探仇敌找准时机图一击毙命。 台下唇枪舌剑刀光剑影,巴方王一直冷眼旁观却洞若观火。 倏时,一双阴沉狠辣的鹰目赫然睁开,犀利的眸光恍若带着寒霜,明明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却能时刻从他身上看到当年老巴方王杀伐决断的影子。 “用进废退,就连山中劳作的老汉都明白的道理,你们都是我巴方肱骨难道不知?” 下首几人听到巴方王的话,一时间也分不清他到底作何想,是赞成出兵还是试探他们? 这位年轻的巴方王,狡诈嗜血胜过先王,冷血又薄情,在他的眼中只有王图霸业,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东西能触动他分毫。 要是他刚上位时他们或许还会天真的认为君王在征询自己的意见,可是当他们亲眼看到忤逆君王的同僚被活生生削成肉棍挫骨扬灰后,他们清楚的明白巴方的新王要的只是听话的奴仆,他的命令是巴方高于一切的存在。 巫玉冷眼看着噤若寒蝉的大臣,蔑视的哼笑一声,顿时没了兴致,他本来还以为这些人能给自己逗个闷子呢,没想到自从那个蛆虫变成粪土后,这些人就像个哑巴一样,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只会说王上英明,无趣。 “大王,只要给我一万兵马,尾闾一定为你打下西南四城,要是做不到我提头来见!” 巫玉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头都没了还怎么回来?没脑子。” 看似训斥的话,可是君王的纵容却是昭然若揭。 尾闾听得出巫玉言语中的关爱,八尺高壮汉坐下像座山一样,可是此时黑黝黝的脸上尽是憨笑。 其余几人可就没有尾闾的好心情了,他们一个个都快把一口牙咬碎了,除了武力他们不如这个憨货,其余那一点不如他,怎么就没有他的好命呢! 方才丘山有一点确实没说错,这尾闾不过一介莽夫,大字都不识一个却能得到薄情君王明目张胆的偏爱,即便是训斥也是轻拿轻放,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珠玉在前这让他们还怎么能平衡! 不管别人,至少丘山此刻的心口就像随时要喷发的火山,可是对上君王那洞穿人心的眸子,那些所有的不甘与怒火全都偃旗息鼓归为平静。 须臾间,那些失态仿若错觉,丘山又回归那副平静如水的儒雅军师。 “大王,眼下不是咱们出兵的最好时机,据在北蒙的暗哨传来的消息,这次兕井两国使臣王都朝贺,商王琼英殿设宴,不可谓不用心啊。” “现在他们君臣一心,轻举妄动显然于我不利。” “所以依丘山之见,咱们现在应该暂避锋芒,徐徐图之。” 丘山说完就示意其余几人一同进言。 “大王,丘山大人说的在理,毕竟劳师动众出兵远征不是个小事。上次西境之战大胜要不是他们的先王昏聩,咱们也不一定能速战速决白得了三个城池。” “没错,当时西境之战老臣跟随先王亲征,亲眼所见那些商军没有了君王的坐镇就像是一盘散沙一般毫无斗志,顷刻之间就变成一群待宰的羔羊,现在想想还让人热血沸腾。可是现在他们的君王并不是个庸碌之辈,这就不好办了。” 第219章 巫玉点兵 尾闾闻言拍案而起,“他们的新王再厉害,以前也不过是个闲散王子,再说就是盘庚在世,咱们巴方勇士也不是毫无胜算!” “大王,我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更何况咱们还有圣女。” 巫玉闻言敲击桌案的指尖一顿,就连在场的几人皆是面露难色,谁不知道圣女与王上关系微妙,就这么个莽夫什么都不忌讳,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这尾闾本就深得圣心,要是再赶上个绵里藏针的,那他们这些人此命危矣~ “丘木,而今兕国方向可有异动?” 巫玉轻抬眼帘,凛冽森然的鹰目淬着寒冰,像是能洞悉一切。 丘木垂目恭谨的回复,不敢直视巫玉的眼睛,“回大王,据悉兕侯方才结束北境之战,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主动出兵的可能。” “除非商王有令,依我看兕侯与殷商之间也不一定牢不可破,毕竟天下熙熙为利而来,为利而往。” “只不过凡事皆需要契机罢了。” 巫玉邪魅一笑,就连骇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兴味,好像想到什么极其有趣的事。 小麦色的皮肤让他略显立体的五官更显深邃,开襟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墨绿的宝石坠子轻轻晃动,亮黄的烛光下散发着不羁与狂野,就像漫山遍野的蔓草肆意张扬。 “我听说那兕寒是个百年难得的帅才,就是不知道他与孤谁更胜一筹?” 巫玉此言一出,底下几人除了尾闾皆是满腹心忧,君王言语中的兴奋让他们恍若又回到征服叛乱的那日,漫天红霞将江河彻底染红,到处都充斥着颓靡腐烂的腥臭,一眼望不到头的尸体,又叛军的也有他们的将士,他们的君王提着沾满鲜血的剑,一步一步跨过尸山血海走到四位王子身前,那日的他森然的眼眸中也是这样的诡异邪魅,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图鲁,你说呢?” 突然被君王点名,坐在末端的图鲁却没有丝毫惧色,只见他神色淡然,拱手道:“大王神武,您是巴方的第一勇士,自然英勇无敌。” “嗤!你们这些中原人难道都是这样哄骗人的吗?”巫玉扫过他那张清秀儒雅的脸,不禁讥笑道:“也不知道,圣女到底是怎么想的,图鲁这名字怎么听着都像讽刺。” “哈哈哈哈——” 巫玉此言一出便引得底下众人哄堂大笑,图鲁在巴方代表着勇士的意思,众人只知道三年前圣女上山采药带回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经过一番救治才知此人是从大商躲避仇家误打误撞来到巴方,至于细情恐怕只有圣女和大王知道,只是圣女给此人的赐名却是耐人寻味引人深思。 面对众人的嘲笑图鲁恍若未闻,巫玉见他神色不辨依旧一副闲花照水的淡然模样,顿时没了兴致,遂而一甩袖摆,曲臂搭在腿上,声音幽然,“丘山,即日起吩咐安插在北蒙的暗桩尽一切力量收集殷商与各诸侯之间的消息,尤其是兕国。” “密切关注兕国的兵马调度,一有异动马上来报。” “丘山遵命!” “季幽,即日起,整顿粮草,清点战马,传命匠造访,日夜赶工制造兵器,一万精兵的装备孤只给你两月时间。” “季幽你可能做到?” 季幽抬眸看向上首的君王目光灼灼,心里虽然有些为难,但也明白大王此言一出就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遂而只能硬着头皮的接过这烫手的差事,未被君王点名的几人无不暗自窃喜,这可是个里外不讨好的活,办的好君王高兴了,太夫人那可就不好交差了;要是办的不好,就他们大王那刀下之魂可是又要再多一个了。 “季幽,遵命!”季幽犹疑片刻干涩应下,别管以后如何多活一会是一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尾闾就像屁股底下坐了钉子一样,干巴巴的看着巫玉给这个安排,给那个安排,就是听不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就跟有猫爪子挠痒一样闹腾心。 “大王,他们都有事干,我呢,您让我干什么。” 巫玉冷眼一扫,睨了他一眼,心道,还真是个呆子,要是别人还巴不得躲懒,他倒好一个劲儿的往前凑。 “你?” 巫玉眸光一闪,嘴角含笑,“你就找图鲁读书去吧。” “啊?!” “大王,您让我去读书!” 尾闾一听巫玉让他去读书,急的直跳脚, “大王,我连个字都不认识,我怎么读啊?” “您还是让我打仗去吧,要不就干活种田,反正除了读书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这读书我真不行。” “再说我就是不读书也没影响我杀人的速度,大王您就行行好,快放过我吧!” “我保证以后上战场一定比以前还要勇猛,不,下次我直接当前锋,争取早日给您夺下西境四城还不行吗?” 巫玉无奈的摇摇头,“此事没得商量,难道你想让孤朝令夕改?” 尾闾耷拉着脸看了眼面色深沉的巫玉便知道此事已定,容不得商量,不情不愿的应了句,“尾闾遵命。” 巫玉看了眼映在江水中的圆月,“时辰不早了,你们都下去吧。” “诺!” ‘哗啦哗啦’ 巫玉站在水寨的栈道上,看着江水上的几只木舟载着几人向对岸驶去,内殿的烛火明亮依旧,只余他一人站在原地,深沉漆黑双瞳幽暗注视着江面,耳畔是湍流的江水,清风散尽了虫鸣,吹散了余温,却带不走那人的孤寂。 黑色的披风让他与黑夜渐渐融合,说不清是是谁沾染上谁的颜色。 “大王,圣女让人给您送药了来了。” 正当巫玉静思凝神之时,下人的话扰乱了他的思绪,风声飘过,留有余音,正当下人认为他不会回答之时,只听男子低哑的轻笑声,是飘渺中还有似有似无的自嘲水过无痕。 “你说,孤对她好吗?” 下人心头一颤,但又摸不准君王心思,只要如实作答:“王上待圣女予取予求,自是极好。” 第220章 郊外夜宿 巫玉呵呵冷笑,不过在清冷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怖惧,“予求予取,说的不错,都说水滴石穿,可在孤看来这世上有比石头还硬的东西……” 下人一言不发垂手而立,谁也不知道君王心里到底是怎么计较。巫玉为人狠辣凉薄,就连王位也是踏着一具具兄弟的尸骸登上的王座,那日平乱宫人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王就像砍瓜切菜一样让自己的兄弟们身首异处,鲜红的血溅在脸上像极了地狱里的杀罗。 从那时起整个巴方再也没有敢违抗王的人,更没有敢窥探圣意的人,君心似海不可触不可窥—— 仰望明月孤悬,星汉灿烂,澄澈深邃的银河像是倒过来的海,宽广而神秘。 夜已深沉,唯有篝火烧的热烈,二十多个侍卫轮流巡逻,将宝马香车保护的密不透风。 此时红幔香车内烛光闪烁,时不时还间歇传出几声欢快的说笑声,守在马车外的阿青不禁摇头,将军说的不错,小公主真是个夜猫子。 “阿好,天色不早快点休息吧,我在这陪着你,明日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呢。” 兕寒早就让阿奴在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在最上面又罩上一层白狐制成的毯子,再看裹着小被子的阿好眨着一双水灵灵眼睛,一脸怀疑的审视着兕寒,仗着马车够大就算再坐上几个人也不会拥挤,要不然都不够装下兕寒那双逆天的大长腿。 兕寒被这小丫头看的心里发毛,总觉得她能发现什么,“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吃的,满足不了你口腹之欲。” 阿好嫌弃的啧了声,“阿兄,你听没听过这么个词儿。” “什么?” “秀色可餐啊。” 兕寒闻言屈指在阿好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真是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虽然嘴里一个劲儿的嫌弃,但是那压不下的嘴角却总能将主人的心情暴露无遗。 阿好无奈的撇撇嘴,他这表里不一的面孔不要表现的太明显。 阿好围着被子向他身边蹭了蹭,盯着他那漆黑的眸子,神秘兮兮小声说道,“阿兄,你老实告诉我,今天是不是有大阵仗。” 骤然放大的小脸,尽是严肃的神色,像个小大人似的,兕寒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阿好十分不悦的拍了下他的手,“别嬉皮笑脸的,一点儿都不庄重。” “我跟你说正事呢!” 阿好见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生懊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一把就捏住了他的俊脸,“还笑不笑!” 兕寒眉眼含笑,明明稍稍一躲就可以避开她的魔爪,但还是任由她搓扁揉圆,轻轻拽下她的小胖手裹在手心,又不由自主的捏了捏,软软糯糯肉乎乎的几乎都摸不出骨节,这团子离家两月不仅没瘦倒养肥了! 啧啧,心是真大。 阿好只见他一个劲儿瞧着自己的手出神,两道剑眉都快拧成麻花了,他这心里想什么了? “要是一会有动静你一定不许出去,不管听到什么都不用理会,马车周围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肯定万无一失,阿好只要乖乖呆在车上,咱们一会看一场大戏。” 阿好看着兕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不由对不久要发生的事更加好奇了。 “阿兄~ 你就行行好吧,一只肉包咬一口留一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说吧说吧~” 小丫头一张小脸都快皱成小包子了,但兕寒却不为所动,气定神闲的端起书简,幽幽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小孩子好奇心不要太重,不然长不高!” 阿好怒目圆瞪,却毫无办法,兕寒什么脾气她最是了解,要是他不想说的话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别想问出口。 阿好把被子往身上一拽,负气般的任由自己向后一倒。 “哎呦!” 兕寒寻声一看,小丫头被气糊涂了,还认为这是她那张舒服的大床,幸好阿奴给她铺的厚实,要不然就这么猛的一倒准得磕着头。 “你这皮猴不是神通广大能上天入地吗,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蚕宝宝了?哈哈哈~” “兕寒!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来嘲笑我!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 “小皮猴,你可莫要屈冤我,从你会爬我就给你背锅,要是我这样的哥还不合格你就找不到合格的了。” 兕寒虽然嘴上奚落着,但是心里还是担心小丫头没轻没重,赶紧把她给扶起来了,“还调皮不,这马车是特制的,四周的骨架都是玄铁打造,坚硬无比,轻则撞伤重则头破血流。” “我看看,撞伤了么?”说着就扒拉着小丫头的头发看到后脑没事才放心,又轻柔的给她按揉。 “幸好没事。” 阿好舒服的眯了眯眼,显然十分享受来自大冰山独一无二的关爱,小声嗫喏着,“口是心非的家伙。” “保护将军公主!” 骤然马车外面变得嘈杂起来,一瞬间刀剑声,喊杀声不绝于耳,听声音这次夜袭的人不在少数,而且出手极其狠辣,来势汹汹似要将他们截杀在此。 阿好一把掀开被子,露出怀中的宝剑,平日里娇俏嫣然的小脸皆是严肃,全力注意外面的风吹草动,此时的小公主倒真有几分沙场女将的气魄。 反观兕寒一车之隔就算外面是危机重重的弑杀,也依旧气定神闲看着手中书简,好像这一刻在他眼中外面的一切还不如手里的书重要,昏黄的烛光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清冷的草木香像是他温暖炙热的怀抱给人莫名的安定。 正如他所说,一切有他无需担心。 “阿兄,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这外面的人可不少,咱们可只有不到三十人,你确定不出去帮帮忙?” 兕寒轻哼一声,“你哥我何时打过没准备的仗?要是轮到我拔剑了,那咱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阿好看着他那别有深意的笑,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他话中的深意,直到经年之后,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再回首却只余叹息。 第221章 郊外遇袭 车外杀声震天,数十个黑衣人武功超群形如鬼魅,一时间双方缠斗起来难解难分,兕寒这边带出来的护卫皆是军中猛将,本就是万军从中拼杀出来的勇士其战斗力自然不在话下。 双方交上手来护卫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倒也凭着强悍的战力不至于落于下风,燃烧的篝火劈啪作响伴着刀剑相交的铮鸣给这个寂静的深夜平添几分森然。 ‘噗——’ 一道道鲜血溅在红色的帐幔上,转瞬就与帐幔融为一色。 “啧啧,你就不会让他们往远处打去,看看我好好的车都要被他们糟蹋了。” 兕寒听到阿好的抱怨眼角含笑的从书简上抬头,“不过就是一辆车罢了,想不到你还挺小气,要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阿好看着他那波澜不惊的眸子就连那点微不足道的担忧都尽数挥散,一时间竟生出和他调笑的兴致,“兕大将军合着我就是套狼的孩儿呗!” 只见他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是我们。” “阿兄啊,我现在发现突然有些看不懂你了。” 迎上阿好略带探究的眼神,兕寒剑眉一挑,“哦?说说。” “你以前从来不屑设计什么,能出刀不说话,可自从到了这王都,你好像变得有脑子了…” “哎呦!你又弹我!我要是以后不聪明一准都是你给弹坏的!” 兕寒抽回手又捏捏她肉乎乎的两颊,“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没脑子的?” 阿好被捏得小脸变了形,虽然手劲儿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小短手想去捏他可是伸出去还够不到他的胸口,只能讨好的笑道:“错了还不行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搞不好咱俩还得困在这,一点都没有危机意…” 话音刚落就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穿过车帘,直奔车内而来,幸好兕寒反应极快一把搂着阿好侧身躲过。 兕寒立马看向怀里的阿好见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算安稳,一瞬间俊朗的脸上再没了方才的云淡风轻,眼底的阴鸷狠辣全都化作嗜血的杀意,身上戾气四溢仿佛又变成踏着尸山血海的杀神。 他从不在乎这些像臭虫一样的蝼蚁,更不在乎他们毫无意义的挣扎,挑衅也好算计也罢,在他眼里这些人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既然他们想玩那他就顺了他们的意陪他们好好耍耍,但是要是威胁到他所在意的人,那他一定让他们如愿以偿下地狱。 “阿好别怕,有哥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兕寒将小公主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生怕吓到她。 阿好抬起埋在兕寒怀里的小脸,朝他笑了笑,“阿兄,我不害怕,咱们兕人不是吓大的,你不用担心。” 阿好担忧的听着车外箭矢擦过空气发出让人心颤的呼啸声,如雨的利箭朝他们的车上袭来,“阿兄外面的箭越来越密,咱们的马车挡不住多久的,是谁不惜一切害咱们?” 兕寒把她抱紧,一把掀开侧壁的暗格按下里面的机关,倏时便听齿轮传动的声音,‘咔’的一下马车四壁皆升起玄铁护板,眨眼间便将马车包裹成铜墙铁壁一般,只听那些利箭打在玄铁上滑落的声音。 “咦,我怎么不知道这马车还有机关?”阿好好奇的摸摸马车四壁,冰寒彻骨不愧是玄铁所制。 兕寒也是佩服小妹心大,要是一般的姑娘遇见这样的事早就哭爹喊娘了,哪里还有猎奇的心思。 “你真当阿爹送你的都是俗物了?这架马车本就是为你出行打造的,没有玄机又怎能确保你安然无虞。” “出来之前阿爹把该想的都想到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不到这次竟然真的用上了,不得不说咱爹真是神机妙算。” 不知怎么阿好突然鼻子泛酸,他们的爹娘真的是世上最好的爹娘,总是替他们操碎了心,用最坚实的臂膀做他们兄妹牢不可破的防线,用所有的耐心去包容他们的任性,只为让他们开心顺遂。 “统领,这些黑衣人太多了,根本杀不完啊!” 阿青一手执着盾牌,一手迅速出刀,反手就将一个黑衣人一刀毙命,“咱们的人伤亡如何!” 同样奋力杀敌的护卫一边和黑衣人打斗一边大声回应,“兄弟们伤亡不大,就是有几个受伤的。” “这些人武力不差,人数又多,看样子是要截杀咱们,统领先带将军公主走吧!” “不用,告诉兄弟们再坚持一会,万万不可放他们靠近马车,如有偏差杀无赦!” “是!统领!” 此时一个黑衣人正欲偷袭阿青,阿青却浑然不觉,泛着寒光的刀剑离他仅有一寸时,只听那黑衣人忽然大叫起来。 “啊——” 待到阿青回头只见黑衣人扔了手上的刀剑,抱着自己的脸鬼哭狼嚎,只见那张脸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过后一样,整张脸血肉模糊尽是血水,豆大的血泡瞬间就布满了整张脸,剧烈的疼痛让黑衣人蜷缩在地不停扭动就像蛆虫一样,不一会就彻底没了气息。 阿青抬眼就见不远处的沧溟,沧溟掷出毒粉一个一个的黑衣人相继倒下,许是看见同伴的遭遇激怒了其余的黑衣人,只见他们迅速奔向沧溟企图将他斩杀,这时一道形如鬼魅的身影出现在沧溟的后方,就在刀要落到沧溟身上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更快的残影快速奔向沧溟。 只听一声闷吭,沧溟感觉有人挡在自己的身后,再回头只见阿青挥刀将黑衣人一剑封喉。 “阿青!——” 沧溟看着阿青手臂上刀伤入骨,可见这一刀有多狠,要是没有阿青挡那一下沧溟危矣。 “阿青,我,我给你包扎,这有药。” 沧溟语无伦次的从袖子里摸出止血散,固元丹,“阿青,来,先吃固元丹。”沧溟见阿青的手臂血流如注,他生怕这家伙失血而亡。 阿青其实想说不用了,这伤比起在战场上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可是对上沧溟都快哭出来的眼睛,拒绝的话被生生咽下,就着他的手吃了那颗药,不得不说这药真是堪比灵丹,几息间竟然就止住了血,连疼痛都缓解不少。 第222章 禁军来救 “阿兄,你真的不去帮忙吗?” 阿好支棱着耳朵不放过外面的风吹草动,只是隔了一层玄铁有些听不真切,不过那些虐杀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杀鸡焉用宰牛刀,况且阿青他们要是连这些人都比不过,就没有资格在我身边待下去了。” 兕寒不动如山,就连眼神都没从书简上移动半分,“这些人就当给阿青他们练手,毕竟以后不会少的…” 近乎密闭的空间内就连声音都有些失真,像是掌间握不住的流沙,一种莫名的不安在阿好心里蔓延,还未等她再多做细想,又听兕寒幽幽说道:“阿好,世事变迁,以后你一定要学会长大,这世上最莫测的就是人心,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要多留个心眼。” 许是怕小丫头害怕,兕寒抬眸调笑道:“免得以后被人卖了还要帮人点钱。” “我这么大一公主,谁敢卖我!”阿好诧异的瞪大双眼。 兕寒睨了一眼她的小身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不小,坐着还没到我胸口。” “兕寒!舌头太毒小心找不到媳妇!” “本来也没想找,把你养大就够不容易的,我还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习惯。” “你!……” 阿好彻底被他噎的哑口无言,樱红的小嘴张张合合,最终也没说出所以然。她放弃了,这个兕寒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要是想堵你嘴没有人能在他手里占到便宜的。 “阿蛮,照应点雍幸!” 阿奴和黑衣人打的难舍难分,一刀横扫千军,三个黑衣人应声倒地,死不瞑目。 “用你说啊,那小子像个狼崽子一样,命大死不了!” 阿蛮柳叶双刀在手,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只见眉头一横,双目浸透了寒霜,原本幽默喜感的面庞哪还有半分稚气,好久没有这般畅快的厮杀了,就连柳叶双刀都兴奋的发出阵阵铮鸣。 阿蛮所说不错,雍幸虽然习武时间不长,但是贵在天资极佳,善于扬长避短,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方的漏洞,图一击毙之,至死方休。 对上这样的人只能怨自己的时运不济。 又过了会儿听到外面的声音似乎又嘈杂了许多,好像又有一支人马加入了战斗,兕寒眸光一凛,呐呐道:“来了。” “阿兄他们是谁?” 兕寒眼神虚空看向车外的方向,“为咱们搭戏台的人。” 阿好看着他眼底的杀气已经化作了实质,显然兕寒此时已经动了杀心,她虽然不清楚阿兄是怎么提前知晓今日之事,但是却能感觉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波助澜,对他们恶意昭然。 果不其然有了这支人马的加入本就处于下风的黑衣人很快已定溃败之势。 不多时只听为首的黑衣人大吼一声,“兄弟们他们的援军到了,撤!”话音一落剩下的黑衣人作鸟兽散不出几息便逃走了。 兕寒他们停歇的位置身后便是茂密的树林,因此倒成了黑衣人逃走的优势了。 阿青见状,大手一扬,“穷寇莫追!” 侍卫皆放弃追捕,阿青眸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这支‘天降神兵’,就大步走到宝马香车前拱手道:“将军,公主,敌寇已逃!余下皆已伏诛!” 片刻后听‘唰’的一声玄铁车壁尽数闭合,只余层层叠叠的红帐在风中飘扬,不多时一只修长的手撩开窗帘的一角,车中隐隐有烛光流出,但里面的景象看不分明,只能听到兕寒清冷的声音幽幽传出,“伤亡如何?” 阿青道:“除了五人受伤严重,其余皆是轻伤。” “将军,还有一支人马帮了咱们,不过,方才为首之人点名坚持要见您。” 阿青稍稍凑近了马车,小声向兕寒回复。 兕寒不置可否,抽回指尖,转头和阿好说了声就走下马车。 一下车便见到处四处横尸,血流成河,殷红浸透了泥土,扑鼻的血腥气让人作呕,可是兕寒却像是无动于衷一般,纤尘不染的锦袍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可是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却又与这里相得益彰。 尸山血海走来的杀神,本应该就是这样,无关其他。 禽看着向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兕寒,才明白为什么这位少年将军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能接过兕侯的衣钵,一举晋升为新的兕国战神。 在禽打量兕寒的时候他也亦然,漆黑的狼目眸光炯炯的看向与自己几步之遥甲胄在身的男人,四目相对,同施威压,一时间周遭的空气好像被凝结,原本森然的气氛更显诡异。 最后禽先退一步,向兕寒拱手道:“在下禁军统领禽,拜见将军!” 兕寒面色不变,淡声道:“原来是禽将军,兕寒幸会。”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禽将军相助。不知将军是得知我们有难特意来此相救的?” 兕寒见禽神色坦然,就连眸光都不曾闪躲,心道,此人倒是有些城府。 “不是,末将奉大王之命特意暗中保护两国使臣平安出境。” 禽言简意赅,根本不设铺垫,这倒是让兕寒有些意外,本以为他还要否认拉扯,没想到竟直接承认自己的任务,有意思。 兕寒眼神中映出些许笑意,“如此本将倒是要感谢大王救命之恩了,不过也得感谢禽将军来的恰到好处。” 兕寒的话外之意禽恍若未闻,依旧态度恭谨,好像事实的确如此,“将军的话末将会代为转达,王上的意思是让末将安全护送使臣离开大商境内。” 兕寒垂眸间眼神一凛,不过稍纵即逝,再抬眼皆化虚无,薄唇轻扯,无声的笑了笑,似有似无的讥嘲掺杂其间,“也就是说从明日起禽将军要陪我们一起走了。” 他声音极轻但是语气尽是笃定,悠然的姿态好像一切皆掌控在手心。 “末将奉命护送将军出境!” 禽的回答依旧,让兕寒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既然如此,本将多谢了。”兕寒微微颔首,拱手道谢。 “阿青!打扫战场!原地休整!” “诺!” 第223章 相府夜谈 夜色未霭,城外杀声震天,而城中的相府同样灯火辉煌。 “当当当” “进” 书房的大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呼啸的寒风吹得台上烛火扑朔闪动。 “相爷,他来了。” 管家欠身走了进来,向上首的凌湛回禀。 只听凌湛淡淡回了句,“请进来吧。” “诺。”管家目不斜视的缓缓退下。 片刻一个身着黑衣斗篷身材颀长的男子踏入书房,黑色的兜帽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整个人尽是包裹在黑暗中仿佛见不得光。 凌湛看向黑衣人,神色莫名,书案上明亮的烛光恍若将书房割裂成一明一暗两方天地。 两个人像是无声的较量,谁也没先开口,宽敞奢华的书房针落可闻,仿佛有一股凌冽的气流萦绕其间,气氛阴森。 凌湛垂眸轻笑了声,掩盖住眼底的阴狠,“阁下深夜来此,不会是想来找在下喝茶吧。” 黑衣人没有应声,自顾自的坐到饮茶的软榻上,喑哑的声线朦胧的有些失真,根本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你的人难道都是一群废物吗?” 凌湛眸光一凛,握着书简的指尖瞬间泛白,俊秀的脸上略显阴沉,不过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好像不以为意的轻笑道:“阁下何出此言,我豢养出的猛兽还没有不嗜血如命的。” 黑衣人可不管凌湛的脸色如何,只能听到兜帽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声,桀桀的声音给了这片静谧蒙上了一层散不去的雾霭。 “猛兽?一群乌合之众在丞相口中竟能获得如此赞誉,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凌湛眼中的戾气几乎快要压制不住,但是碍于此人他确实得罪不起,只能生生压下自己心里的愤懑,“在下不知哪里安排的不妥惹了阁下不快,待他们回来我亲自询问。” 黑衣人闻言抬起头看向凌湛,明亮的光线钻入兜帽里,露出那张诡异狰狞的银质面具,漆黑的眸子像是罪恶的深渊,蛊惑着心志不坚的人一步步成为欲望的附庸。 “丞相不用等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啪!” 凌湛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你杀了他们!” 毫无意义的疑义,结果皆是笃定。 黑衣人根本不在乎凌湛的表现,在他看来所有的无病呻吟和无能狂吠皆是废话。 “没有完成任务的人本就不配活着。” 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好像几十多条人命在他眼里还不如吃饭喝水重要。 “相爷不要告诉我,你在心疼他们,善心二字好像与相爷没有太大关联吧。” 阴沉的声音诡异的面具,还有那对人命的漠视,让他更像是地狱的恶鬼,这是凌湛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的恐惧将他笼罩的难以呼吸。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在他眼里只有价值,一旦成为弃子绝无生机,凌湛注视着他毫无温度的双眼,里面漆黑一片,第一次切身的感觉到也许自己在他眼里如同那些死士一样皆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一旦自己失去价值也会像那些人一般消失的无声无息,就像从未来过。 凌湛走到他面前,深吸了口气,叹息道:“为了培养那些人花费了多少精力你不是不知,就算这次他们任务失败,你可以打可以罚为何一定要杀了他们呢?” “哈哈哈~ 我想相爷还是不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不养闲人,没有价值的东西就应当被清除,这是天地间的规则。” “所以要想不被清洗,那就争取做一个永远有用的人,别像那些废物一样。” 黑衣人执起茶壶斟了盏热茶,氤氲的热气让他的声音变得缥缈,不急不慢的语调却透着不容置喙的真实。 明明两人仅隔几步之遥,却像相离千里之外,凌湛的脚步沉重,直到坐在他的身侧那种心悸的阴影依然挥之不去。 “香茶不错,相爷不来一杯。” 诡异的气氛似曾相识,凌湛看着易位而处的两人,净生出一种他才是这里主人的错觉,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落于下方的永远是自己,不论是当年那个布衣书生,还是而今权倾朝野的丞相凌湛。 黑衣人见他不说话,轻笑了声,伸手取出茶具给他倒上一盏香茶,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像他才是一切的主宰。 “喝茶静心,相爷试试。” 凌湛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底的茶盏,还有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凌湛嗤笑一声,“想来我与阁下相识已有二十载了,不说是知己也算是好友吧。” 黑衣人不置可否,依旧自顾自的喝茶,凌湛见他如此自嘲笑道:“阁下于我来说为良师益友,可如今看来好像是凌湛自作多情了。” “相爷何出此言?” 黑衣人喑哑的声音幽幽传来。 “二十年来阁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不是对我不放心又是什么?” “相爷既多心了,也多事了,有时候难得糊涂,何必事事都要泾渭分明,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相爷足智多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黑衣人阴森的黑眸看过来凌湛就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狰狞的面具上布满了诡异的花纹,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心里好像被万蚁啃食一般。 凌湛回头不再看他,讪笑道:“阁下说的是,是凌湛狭隘了。” “不过,今日杀阁折损太重,不知阁下能否帮衬一二。 ” 杀阁是凌湛手里的王牌,这只神兵堪比商王手里的金鳞卫,一直以来都是凌湛的依仗,平日里腌臜事可是没少处理,可是谁料一夜之间竟然折损了大半,这让凌湛怎能不急,如今时局不明,朝堂风云诡谲,君王态度不明,他现在可谓是如履薄冰,要是没了这支精兵他日后要如何自保。 “呵呵,相爷果然是管家的好手,什么事都算的精明,一点都不吃亏。” 凌湛听到黑衣人轻笑,心顿时就有了底,看来他没有置身事外,这就好办。 “依阁下的意思这事该怎么办?” 黑衣人摩挲着碗口,沉吟片刻,“这样吧,我赠你一些人可好?” 凌湛眉峰一挑,喝了口茶,应了句,“那就依阁下吧。” “这香茶不错,阁下多饮几盏。” “呵呵,好啊——” 第224章 不识好人心 郊外的篝火烧的更旺,架在上面的水滚滚冒着热气,一夜的血雨腥风终于稍作停歇。有了禁军的加入侍卫们的负担得到缓解。 沧溟忙了一个时辰才给受伤的侍卫们包扎好,还好他们的马车足够多,安置好几个重伤的人还绰绰有余。 一回头就见阿青坐在不远处的树下,树荫斑驳忽明忽暗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脸色。 倏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就听到那声欠扁的声音。 “你这包扎的也太潦草了,啧啧,真丑。” 阿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丑?或许吧,因为单手包扎有些不方便,七扭八歪的像是条蜈蚣爬到手臂上。 看不清神色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就听沧溟说道:“虽然你这傻大个挺笨的,不过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 未等阿青黑着脸拒绝,自己的手臂就被他抬了起来,刚要抽回来,就又听他说,“我劝你不要讳疾忌医,除非你的右臂不想要了。” 真是一如既往的恶毒,就不应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算了自己弄不好,这家伙愿意给他包扎何乐而不为。 阿青没有再挣扎,直愣愣的把右臂递给他,沧溟解开被他胡乱缠着的绑带。 嘶~ 沧溟在心里深吸了口气,方才场面混乱,只知道他伤的不轻,现在仔细一看才知道有多严重,要不是这傻大个运气好这一刀足够废了他的右臂,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是里面的血肉已经翻露出来了,严重的地方能看见隐约的骨头,可见那些黑衣人出手有多狠辣。 早知道就应该多喂他们点毒药,不,应该把他们都做成药人好好折磨,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阿青看着沧溟盯着他的伤口脸色狰狞面露凶光,整个人就像要提刀杀人一样,这个表情在他身上出现阿青一点都不觉得违和,这家伙本就是个凉薄之人,腹黑又记仇没有多少同理心。 不过,他的愤怒应该是因为自己吧,还不算没良心,阿青脸色回暖,就连冷毅紧绷的下颌线都多了几分柔和的弧度。 “你这伤口都没清理干净,真是笨。” 沧溟嘴上絮絮叨叨的埋怨,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拖沓,也不知道他从哪变出个酒囊,说了声‘忍着点’,就倒在伤口上冲洗起来。 阿青眉头紧皱,瞬间豆大的汗珠就顺着额角成颗滚下,痛苦的闷吭声被他死死压制在喉咙里,右臂上的肌肉紧绷着。 沧溟看着阿青抿着泛白的双唇,心道,真是个狠人,烈酒清洗刀伤无异于腕骨削肉,这人竟能一声不喊岿然不动,难怪他那么傻都能坐上将军身边第一人的位置,实在是能忍啊~ 阿青:……明目张胆说别人傻,你确定不是恩将仇报? “你看看这一地血水,要是不及时清洗不出一个月这条胳膊就废了…”沧溟足足倒了大半的烈酒才把淤血冲洗干净,紧接着就从怀里掏出上好的金疮药,“我也纳闷了,你和将军在战场上能全头全尾活到今天都算是奇迹了。” “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矫情的,再说战场上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估计了这么多。” 夜里的风格外清凉,澄澈却深邃的苍穹像是过往的回溯境,那些像长河一样飘逝远走的悲喜怀念都在深沉的旋涡中永久存放。 远去的战场,嘶鸣的战马,嗜血的厮杀,走远的兄弟… 这些铭刻在心里的景象,仿佛就在这满坠星子的银河中流转。 沧溟知道傻大个又想起战场上的事了,正巧已经给他包扎好了右臂,“行了,伤口愈合前不能沾水,按时换药,不过你这伤得仔细点,要不然一个不注意就影响以后握刀了。” 面对沧溟的啰里啰嗦,阿青却嗤笑了一声,“你们这些医者都这样小题大做吗?我从小就在暗卫营,受伤的次数比你采的草药都多,也没见断手断腿。” “不识好人心,你个无知莽夫,再会!” 沧溟留下一就起身离句开,只给阿青余下一个气哼哼的背影,阿青轻笑着摇了摇头,又看看自己右臂上缠好的绷带,幽幽出声,“也就比我缠的好看点…” “这么说这些人就要跟着我们一起离开吗?”阿好掀开车帘,悄咪咪的看了眼外面多出了不少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士兵,那些人好像在帮他们巡逻,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很不舒服,总有一种被监视的错觉。 “没错,他们奉命护送我们离开大商地界。” “阿好不要担心,有阿兄在身边,什么事都没有。”兕寒将阿好抱在怀里,担心方才的袭击惹小丫头害怕,略显粗糙的大手给小丫头顺了顺有些杂乱的长发。 阿好秀眉紧蹙,原本娇俏嫣然的小脸上布满了郁色,“阿兄,我总觉得他们怪怪的,像是在监视咱们。” 兕寒闻言给阿好梳理头发的大手一顿,锐利的狼目一凛,又怕阿好害怕,转瞬就恢复如初,轻笑道:“怎么个怪法?我家阿好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阿好扭过头,把他的大手从自己的脑袋上‘薅’下来,抱着他的手臂,自豪的笑了笑,“我这么聪明当然看的出来啦~” 兕寒对这丫头的自信不置可否自动忽略,就听小丫头紧接着就说道:“首先,今天来的那些黑衣人能和咱们的人缠斗这么久,显然都是高手,应该是被人训练许久的死士。” “咱们初来乍到,不曾与人结怨,可这些人显然是受人指使在此截杀咱们,可是这些禁军却又在咱们危机之时从天而降,一切未免都太凑巧了。” “现在他们又要跟着咱们一起走,就好像赖上咱们一样,说的好听点是护送,可要依我看这就是监视。” 兕寒一脸深邃的看着怀里分析正起劲儿的阿好,心中五味杂陈既惊又喜,阿好这个年纪能看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第225章 午夜惊梦 兕寒略带赞赏的看向阿好,“想不到我们小公主也长大了,竟然懂得这么多东西。” “不过能看懂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阿好眯着眼一脸享受的听着来自大冰山的夸奖,刚想感动一下,谁料兕寒话锋一转,“这样以后我至少不用担心你被别有用心的人设计英雄救美了。” 阿好虽然小但也不是不懂大人的阴阳,想要反驳他,但是想到他们现在的处境,还是要以大事为重,这么大一人居然还没有她一个孩子靠谱,唉~ 不知想到什么,阿好做贼兮兮的凑到兕寒身边耳语,只见兕寒不置可否的揉揉她的小脑袋,“乖,快睡吧,小孩子别操那么多的心,小心长不高。” 阿好见从他嘴里打听不到什么,只好作罢,怨怼的白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铺好的‘铺盖’,“我睡这你睡哪?” 兕寒用两根手指捏起她腮间的软肉,一松手,只见圆鼓鼓的脸颊瞬间又回归原位,还弹了弹,像极了白白软软的糯米糕,兕寒忍住了笑意,“有你睡的还管这么多,我一会坐着睡,连给你守夜,咱们天一亮就起程。” 阿好将小脸在他怀里埋了埋,蹭了蹭,像是讨巧卖乖的小猫为了得到心爱的小鱼干挖空心思的模样,“阿兄~” 兕寒面不改色的将挂在身上的某只小动物拎了出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交代你又动什么小心思呢?” “我还这么小能有什么坏心思,阿兄啊~ 和你打个商量,我已经答应旋风明天还要骑它,阿爹教导我们说做人要言而有信,所以答应的承诺就要排除万难去实现,明天我还是不能偷懒坐马车。” 兕寒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简直都要被气笑了,他就这么像被轻易哄骗的人么? “你现在长本事了,坑我一个人都不行了,居然连匹马都坑,阿好啊~ 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本以为小公主会炸毛,谁知阿好闻言,抬起小脑袋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不,旋风在我心中不是一匹马,她是我的好姐妹。” “阿好!旋风是公的!” 兕寒额角直跳,他很难想象自己堂堂兕国大将军被传出去坐骑是一匹母马,以后还用不用见人了! “我知道啊,没事没事,咱们俩各论各个,它和你是兄弟,跟我是姐妹。” 兕寒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有他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大哥不就行了,还要到处沾花惹草,现在连匹马都不放过,真是花心! 不得不说,和小公主待时间长了就像喝了陈年老酒一样,入口醇香但后劲儿太大! 兕国 月华殿 夜色未霭,寝殿内只有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洒满余辉,镂空的掐花香炉中余香未烬,但是榻上的女子却睡不安稳。 “阿好!” 倏时,梦中惊坐起,豆大的汗珠成股流下,发丝凌乱,还有几股紧贴在两颊,胸口剧烈起伏着。 “阿郁,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阿郁的声音惊醒了兕仲,揽着妻子的肩膀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她的寝衣,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 阿郁双眼失神的茫然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到兕仲心里那种不安才稍作缓解,“阿仲,太吓人了,我梦到有人要害阿好,她从悬崖上摔下去了,不管我怎么喊都喊不出声,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大妃抱紧了双臂,紧闭双目,许是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残忍,即便醒来她也依旧没办法从恶梦中挣脱,兕仲两手握住她的双肩,轻轻摇晃着,试图将她从中唤醒。 “阿郁!阿郁!你听我说梦都是反的,咱们阿好没事。” “你忘了,咱们前两日才看了他们寄给咱们的家书,寒儿不是说了他们俩一切都好,还告诉你不要挂念,小阿好也说她要在生辰前回来吃你给她做的羊奶糕。” “他们俩不会有事的,随行的护卫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再说还有暗卫营里的精锐一路随行,寒儿跟着不会有事的。” 兕仲将阿郁紧紧搂在怀里,厚重的手掌轻拍她的后背平复着她的情绪。 许久许久,阿郁才真正从梦境中清醒,听着兕仲有力的心跳,仿佛驱散了心中的恐惧,“阿仲,你说阿好他们会不会遇见什么麻烦了?” “自从接到他们送来的家书,我就总是心神不宁的,总感觉有人想算计咱们。” 兕仲闻言轻笑出声,“放心,这世上敢算计你夫君的人还没出世呢,寒儿心智至敏,都说爱子肖父,有他在阿好吃不了亏。” 阿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锤一下他结实的胸膛,“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耍贫嘴,你这是夸儿子还是夸自己?” 兕仲嘿嘿笑了起来 ,自己夫人的那点力气就像小猫用爪子挠痒一样,握着大妃的柔荑,调笑道:“没有我哪有他,再说我是他老子,夸我就等于夸他,那还是他占我便宜呢。” “强词夺理,小阿好一准是跟你学的,长了一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说什么都有理。” “嘿嘿,这叫子承父业,小阿好那机灵劲儿也是像极了我,所以,夫人就不用担心了,孩子们都是有大福报的,大祭司不是说了吗,咱们宝贝阿好这次是去捡机缘去了,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再过不久孩子们就会回来了,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兕仲轻轻拍着阿郁的后背,就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炙热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有阿仲在,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睡吧, 阿仲守着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许是兕仲的声音太过轻柔温暖,阿郁眼皮渐渐沉重,紧皱的娥眉慢慢舒展,好像兕仲带给她的力量足以驱散心头梦魇。 听着妻子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兕仲才将她缓缓安置在榻上,迎着朦胧的月色悄悄起身,走到殿外,“出来!”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融于夜色的黑影悄然落地。 “安排一支人马暗中接应大公子和公主,没有必要不必现身。” “诺!” 一阵清风飘过,那黑暗中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只余兕仲月下的身影融进了夜色中。 第226章 一眼鉴英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霭向大地洒下来自深秋的一抹亮色。 “禽统领。” 阿青见禽带着几个人从他们身后的树林走出来,手上还提着几只野鸡野兔,好像是一早就进林子打猎了,他还说这几个人去树林里面干什么。 “阿青统领,将军和公主起身了吗?”禽淡淡看了眼迎面而来的阿青,顺便问了句,其实他心里是很抗拒和这些公子小姐打交道的,毕竟当初在斗兽场里自己就是他们那些人取乐消遣的玩意儿,甚至在他们心里就是那些老虎猛禽都比他们这些兽奴高贵。 那些贵人其实都是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是一群腐朽到骨头里的恶魔,就算再多的金银也堆不出他们人性的高贵。 不过本以为兕寒不过也是个浪得虚名的公子哥,但仅是昨夜的初见他就感觉出一种莫名压迫感,那是不同于斗兽场的嗜血,是来自战场上真正的肃杀之气,是孤身破万军的底气和自信,只是一个眼神都像是化作实质的利箭,只需要意念一动就能将一切化作齑粉。 但令他不解的是昨日情况这般危急,兕寒却为何一直龟缩在马车上,难道他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禽一时间想不明白心里不由懊恼,再想到商王在他临行前交代的话心里更是烦闷,昨日是最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还是自己心太急了,可是当时要是再不出手,万一有个闪失他照样难辞其咎。 禽本就是个刚毅冷漠的性子,就算心中烦闷也只会憋闷着无处发泄,这不天刚亮他就带着几个兄弟一头扎进林子,抓几只猎物散散郁气。 阿青神色客气又疏离,冷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淡声道:“将军和公主一会儿就下来用膳,禽统领不知可要一同用膳?” 禽看的出阿青身上的戒备之色,正准备拒绝,就听一道清亮像山间溪水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阿兄,不是说了要早叫我吗?” “今日不是还要骑马,你昨夜睡的晚,没有精神再从旋风身上摔下来。” “你又瞧不起我,我才不会呢?再说有你在我身后还能让我摔了去。” “你个鬼精灵,算是把我拿捏住了,就知道我狠不下心,所以可劲儿的欺负我,小阿好,你这欺软怕硬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兕寒牵着一身粉嫩的小姑娘说说笑笑从远处走来。 小公主在自己兄长面前像是一只活泼的小鸟,脚步欢快的如踏云端轻盈而灵动,要不是兕寒牵着她,仿佛下一刻小公主就能一跃而起冲上云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眼前。 “见过兕将军!”禽恭恭敬敬的给兕寒拱手行礼,语气恭谨但仔细听却没有多少感情波动。 “禽将军不必多礼,昨夜还要多亏禽将军的手下们帮助我们巡逻护卫,要不然那些狂徒再杀个回马枪,我们可就危险了。” “不管怎么说都多谢将军帮忙。”兕寒说着也回了个礼。 这话虽然说得恳切,但是兕寒心里到底作何想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两人心思各异,但也算能将表面功夫做的充足。 在兕寒说话时,阿好也在好奇的打量眼前的这个黑脸将军,这个人很不好惹! 这是阿好的第一直觉,而且这个人就算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他身上的杀伐之气都很难让人忽视,这点倒是和阿兄有些相似。 不过黑脸将军虽然凶狠,但是眉宇之间却有着难以忽视的正气,也正因如此倒让此人的气质不怒自威。 禽低垂眼帘看向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公主,心里总感觉发毛,主要是小公主打量自己的视线太过明显,就像发现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 阿好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兕国民风开放,不管喜恶那里的百姓都会直接表达出来,所以阿好赞赏的眼神一点都没有收敛。 禽虎着一张脸弯着腰又给小公主行了个礼,“末将禁军统领禽,拜见公主!” 阿好看着给自己恭敬行礼的禽,硕大的身躯像座山一样,深邃的五官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明明长得不难看,就是一把络腮胡子实在是太扎眼! 要是没有胡子遮挡,这人一定很好看,就是太凶了,不得不说还是自己的大冰山最好,又厉害又好看脾气还好也不凶,简直完美。 “禽将军不必多礼。” 阿好看向手上提着野味士兵,眼睛一亮,“将军这么早就进林子打猎啊~” “哦,末将喜欢晨起练武,今日心血来潮就进林子里活动活动筋骨。”禽没想到小公主还是个自来熟,他长得凶,一般的小孩子见了他都会害怕的躲起来。 谁料这粉扑扑的小公主却是个胆量大的。 阿好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呢,轻跳几步就越过黑脸将军窜到几只兔子跟前,兕寒也不知道小丫头看出了什么,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一样。 好一会,就听小丫头惊诧一声,“好棒的箭术!阿兄你快过来~” 兕寒压下心里的诧异,不就是打猎吗,小丫头还能从猎物身上看出什么?不过脚步倒是不慢,三步两步就到了阿好身边。 就见阿好一把拽住兕寒的胳膊,兴致勃勃的拉着他看,“阿兄,你看这几只猎物身上的创口一致,都是从眼睛的正中央一箭贯穿,这样的箭术难道还不值得惊叹吗?” 兕寒看着眼前的几只猎物眸光一凛,阿好说的不错,此人的箭术确实超群,就算在猛将如云的兕国这样的箭术也鲜有敌手, 又饶有深意的看向一脸兴奋的阿好,不得不佩服自己宝贝团子的观察力的确强大,这样的小事一般人很难发觉,更别说看出其中的门道。 其实兕寒并不清楚,有些事情不是难以发觉,只是常人很难像阿好一样不被情绪所控迷住眼睛,愿意用最真切平静的心情去赞美世上一切的无与伦比,用最清澈的眼睛去发现所有人寻常中的不同寻常。 第227章 黑脸叔叔 同样震惊的绝不止兕寒一人,一直默不作声的禽闻言瞳孔一震,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那道樱粉的身影,禽明褐色的眸子里尽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探究。 “禽将军箭术高超,此等箭术即便在兕国也算得上一等一的,想不到大商藏龙卧虎,有机会兕寒一定要与禽将军切磋一番。” 禽上前几步拱手道:“末将箭术鄙陋,岂可入得将军的眼。” “哈哈哈~ 黑脸叔叔真是有趣,要是这样的箭术都只能叫做鄙陋,那其他人就不必再射箭了。 ”阿好一个高兴便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惹得兕寒出声斥责。 “阿好!”兕寒说着用手揉揉阿好的脑袋,“你怎可叫禽将军黑脸叔叔,没规矩。” 虽说是斥责但是语气更多的都是无奈和宠溺,“禽将军勿怪,小妹不懂事,平日里被我宠坏了,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本以为禽听到阿好这般称呼他会心生不满,毕竟他而今已是大商的禁卫统领,并且单看商王能指派他来可见此人定是颇得君王青睐,都说童言无忌,就是不知道这位将军会作何反应了。 只是没想到禽听到的这个称呼却没有丝毫不满,甚至却觉得有趣,以前在斗兽场里他是没有尊严的奴隶,后来进了禁军大营他是人人都想要攀附的禽将军,不过那些人眼神里谄媚中的不屑虚伪令人作呕。 黑脸叔叔,还真是个新奇的称呼,这位小公主还真是胆大的,不仅没像寻常孩子一样避之不及还能言笑晏晏的和自己谈笑。 “末将怎可当得起公主一句叔叔,公主折煞末将了。” 谁料话音刚落就听小公主欢快的笑声悠悠传来,“哪里有这么多规矩,我们兕国奉行强者为尊,强大的人本就值得尊重,再说身处荒野哪里还要遵守朝堂的束缚,自古不破不立叔叔莫要妄自菲薄。” 禽猛然抬首看向眼前的阿好,只见她亮如辰星的眼睛清澈认真,好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能照见人心中最脆弱不可触碰的阴影。 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够得到兕国大祭司的传承了,神侍者皆是至纯至孝之人,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天道的宠儿,他们是天神在人间的缩影,是上天坠落人间的镜子,这天地间的一切在此面前都无所遁形。 “多谢公主教诲,禽受教了。” 一旁的兕寒洞若观火,犀利的狼目一丝精光悄然划过。 “将军,公主,早膳做好了~”阿蛮和阿奴刚忙活完早饭就赶紧来喊兄妹俩,谁知这两人竟在那看什么猎物,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咱们都别站着了,禽将军就和我们一起去用膳吧,” 禽刚想拒绝就被兕寒拽住了手臂,“统领莫要推辞了,接下来的一段路还要与将军同行,要是统领一直这般客气咱们相处起来岂不是很累。” “再说小阿好都喊你黑脸叔叔了,统领不妨就给阿好一个面子可好?” 禽见兕寒已经把话说到这步了,要是一再推辞就有些不知好歹了,“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禽在此多谢将军公主款待。” 兕寒朗声笑道:“好,本将就喜欢和统领这样的痛快人打交道,请!” “将军公主请!” 阿好见这俩人请来请去的,等他们请完了早饭都凉了,“好了好了,你们谦让来谦让去的,还是我先行一步吧,两位慢行,阿好可是要去吃饭啦~” 说罢就像一阵风一样向前奔去。 看着小公主活泼的背影,兕寒摇头轻笑,“统领勿怪,这丫头向来无法无天,活泼调皮。” 禽凛冽的眸色在看向那抹樱粉时竟凭空生出几分柔色,“小公主赤子之心,玲珑无瑕恰恰是常人不曾有的美好。” 兕寒闻言眸光微闪,淡笑道:“这丫头本性还没完全展现出来了,只要统领以后别嫌她烦就行。” 禽但笑不语,同兕寒一起追着阿好的脚步向前走去。 … 禁军大营 清晨第一缕阳光柔和温暖象征着新一天美好的开端,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讲却是噩梦的开始。 清早的禁军大营像是深沉的野兽开始他进食前的宁静,一道挑着扁担步履艰难的身影在满是黄沙的土道上来回穿梭。 荆兰满脸汗水,水桶在扁担上来回摇摆,每走一步桶里的水就像是开闸的河口一样争先恐后的向外涌出。 此时的荆兰嘴唇干裂浸着血丝,脸上还有昨日比武时打斗留下的淤青,肩膀上早就被扁担磨破了,虽然垫了块布但是也无济于事,养尊处优十几年哪里干过这样的粗活,现在的荆兰才明白为什么那些老百姓总说生活苦,可不是吗,每天要干这么多活,谁还笑得出来啊! 也不知道平日里那些下人是怎么活过来,又要干活还要看主子脸色,主子一个不高兴还免不了一通训斥,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不得不说此时的荆兰有些唾弃以前的自己,唾弃自己的骄纵跋扈不懂得宽宥待人,同时又有些迷茫,他怎么就被忽悠到这来的呢?! “哗啦” 终于把肩上的‘重担’给卸下来了,荆兰撑着水缸的边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黏腻的汗水瞬间就模糊了他的眼睑,可是他却无暇顾及任由它成股流下。 不多时一块粗糙的葛布映入眼帘,“擦擦吧。” 粗粝的声音,冰冷的语气,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老疯子,你又不用挑水起这么早干嘛?” 荆兰笑着看向逆着光的刀疤师父,却没有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葛布。 许是昨日的一顿酒让这两个陌生人却有了无形的牵扯,刀疤师父看着他没正行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睨了他一眼,认命的给这小混蛋擦汗,“你就不会每一次少装点水,那样不还轻松点吗?” “你说的好听,少装了水就要多跑好几趟,要那样我还不知道要挑到几时,再等一会还要晨训,到时候我赶不上吃饭。” “咕噜咕噜” “……” 第228章 京都话痨 荆兰发誓这辈子所有的脸都在这两天丢完了,迎上刀疤师父揶揄的眼神荆兰索性也不挣扎了,反正在这老疯子面前自己也没什么尊严可谈。 “你,你看什么!没见过肚子打鼓的?” 刀疤师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没见过这么能吃的。” “喂!老疯子你讲点理好么,我不就昨天吃了你两个饼子吗…” “咕噜咕噜” 一阵奇妙的旋律又十分妥帖的回应了荆兰, “哎~ 你倒是接着硬气啊,你硬气的过肚子吗?”刀疤师父眉峰一挑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 “行了,别嘴硬了,喏,拿着。” 刀疤师父虽然嘴上奚落着一身狼狈的荆兰,但还是递过一个纸包。 荆兰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老人手里的纸包,这副欲盖弥彰别别扭扭的样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老人心里冷笑一声,那老家伙没皮没脸,想不到小崽子还是个好面子的。 “吃不吃,不吃我扔了!” “吃!” 说时迟那时快,荆兰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的,一把就把刀疤师父的纸包给抢过来了,气哼哼的说道:“哪有你这样的,给人的东西还往回收的!” “给我就是我的了!” 说着就打开纸包,果不其然两个和昨夜一模一样的饼子就这样香喷喷的躺在他的手心,只不过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就顺着手心传遍了全身,一早的疲乏好像都顺着这股暖流而消散。 嗯?这饼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荆兰三口两口半个饼子就下肚了,一边吃着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这禁军大营的厨子难道比起酒楼里的还好?” 刀疤师父闻言心里倒是妥帖了许多,这小崽子总算说了句自己爱听的,哼笑了声,“你这小子嘴还挺刁,你听没听过这么句话,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到了这有的吃就不错了,不是跟你说过了以前的事都要忘记,你现在只是荆兰,一个随时都能挨罚的新兵蛋子。” 荆兰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反驳出什么,因为他知道老疯子说的都是对的,他要是想在军中闯荡出一片天地就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想起那人在自己临行前骂的那些恶言恶语: “荆兰你就是个讨债鬼!整天到晚不是闯祸就是闯祸,哪一次不是老子给你收拾的!” “就你这样的还想从军?别做梦了!等到了军营可没人再给你擦屁股!” “要是哪天你犯了错连累的可是整个镇国公府!” “就你祖父教你那三拳两脚还想去禁军营里丢人现眼去!” “别仗着余钟宠着你,你别忘了,不管他以前如何,他都是镇国公府的奴才!这个家永远都是我说了算!” “要是你现在认错,就还是我镇国公府的小公爷,要是你今日离开这个家来日是生是死我都不会管你! ” “……” 那一句句伤人的话就像一把把利刃扎的他血肉模糊,疼吗?好像已经麻木了,明明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却待自己如同仇敌,想想他荆兰的命真是‘不错’,亲爹自对己百般厌弃,余叔不过就是待自己好他都要嫉恨,偌大的镇国公府竟没自己的立足之地,亲爹亲娘还没有这老疯子待自己好,他荆兰真是活成了个笑话。 刀疤师父点了一袋烟,朦胧的烟雾像是清晨的云霞,不同于普通烟草的辛辣,刀疤师父的烟气凌冽却不呛人,层次分明又掺杂了几分薄荷的清凉,像极了山涧里氤氲着水汽的清冷花香。 看着小崽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连饼子都哄不好的那种,啧啧,那老家伙也没告诉自己这臭小子这么娇气啊,咋还自己把自己给吃哭了呢? 真是矫情!这样看来,下次和那老家伙见面还要再敲他几笔多要点买酒钱,要不然真是太亏了! “喂喂!你小子不会到现在还挑三拣四的吧,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昨天多留了两个饼子,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哼!” 老头这一声暴怒倒是把荆兰的那点伤感给搅和没了,睨了一眼蹲那喷云吐雾的怪老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饼子,没好气的也蹲到他身边,“你当我傻啊,这饼子分明是现做的,你这老头真是个怪人,人家都恨不得被人记住恩情,不是有这么句话么,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倒好,到手的恩情还要用那张嘴给堵上,生怕人家记着你的好。” 哪料老人嗤笑一声,“你还真认为让你记着是多好的事一样,就你这样一个沾火就着的性子备不住哪天还得连累我老头子呢。” 荆兰一边恶狠狠地嚼着饼子,气不忿的翻了个白眼,“老疯子你这张嘴真是不讨喜,听我一句劝出去千万别去权臣贵胄出入的地方。” 刀疤老人眉峰一挑,“怎么着,他们去得我就去不得?” 荆兰刚咽下一口咸香的饼子,冷哼了声,“我怕你这张嘴出去找打。” “呵呵,臭小子,你觉得他们打得过我吗?” 老头歪着头叼了口烟袋,轻蔑的给毛孩子一个冷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烟雾下的那道刀疤都好像在嘲笑着荆兰的无知。 荆兰听着老头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好像就在陈述理所应当的事实一样,照他以前的脾气现在一定要狠狠奚落他,毕竟这样明目张胆的狂妄可是他小公爷的专属,但是话到嘴边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毕竟人家那一拳的威力自己的胳膊险些都要废了。 “好好,您艺高人胆大,我自愧不如,行了吧。” “不过老疯子,你的功夫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么厉害,就你昨天那一着差点就废了我一条胳膊。” “哎?你这般厉害,怎么还在这当伙头兵啊?” “还有还有,你到底和我祖父是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一直在照顾我,要不然就不会给我送吃送喝。” “哎哎,你别走啊!——” 刀疤师父脚底生风,听着身后小崽子的狂轰滥炸实在不胜其烦,哪个不长眼的说这小子是京都小霸王,这分明是个京都大话痨! 第229章 近乡情怯 巴方 巴方的山寨水寨星罗棋布却又彼此贯通,中心处两座巨大的水寨分别是历任巴方王与圣女的居所,一般不得召令不可进入。 但是自从几年前巴方圣女就已经搬离这里,隐居于离此十里外的沧灵山。 沧灵山,彩蝶曼谷下,唯有灵溪来 。穿过狭长的谷口绕过层层机关便来到沧灵山的入口,刚一进山就感觉到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从山谷袭来,山腰上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的花草,有些还是珍贵的药草,漫山遍野的花香掺杂着药香就算再烦闷的情绪都能得到缓解。 再往前走可以依稀听到飞湍瀑流的清悦之声,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山谷里的全貌映入眼帘,汹涌的奔流从高处直直坠下溅起无尽的水雾,阳光下宛若天间的琼楼幻境,云雾缭绕美不胜收。 巫玉冷哼一声,这个地方倒是配得上她,一路上除了花草就是蜂蝶鸟雀,根本见不到一个人,这里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不容得任何人踏足,也不许人窥探。 顺着山溪逆流的方向,再往深谷里面寻去就会发现在距离瀑布不远的清溪浅滩,一座古香古色的木屋赫然屹立在浅溪之上。 三年了,这是巫玉第一次涉足这里,当年的一幕幕仿若昨日停留眼前,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稀奇,就是不知那个狠心的女人是否一如往昔同山花一般朝灿嫣然。 她倒是不委屈自己,即便不住水寨也能弄出个清溪水居,不过这座山原本是一座无名的荒山,人迹罕至更别提有人在此定居,这沧灵山是那女人自己起的名字。 沧灵,时光变迁,她为何还要拘泥于此,难道那份执念就这般重要吗? 巫玉眼中的狠辣与不甘在鹰隼一般的黑眸里一闪而过,身上的戾气像是汹涌的旋涡疯狂的侵蚀着他的理智,这时一声像是鹤唳一般的鸣啼打断了他的思绪拉回了理智,他不能这样,这般癫狂的样子只会让她越发的厌恶。 巫玉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所有的阴霾尽数强压心底,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肩上的银质流苏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山间的风浮动着他的墨发,漆黑油亮的发辫如同上好的绸缎,几缕青丝像是无根的浮萍飘散在半空中却不得所脱。 一声叹息,只见五官深邃高大俊美的男人,踏着山溪小路一步步向水中的那座木屋坚定走去,都说近乡情怯,巫玉曾经嗤之以鼻,可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个十足的懦夫,同所有人一样也会有胆怯,既怕见不到她,也怕见到她疏离漠视的眼神。 木梯‘嘎吱’作响,巫玉的脚步极轻极缓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这世间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不多时他就到达木屋的门前,窗沿下摆放着各色花卉,有许多都是他叫不出名字的,想来许是那女人又培育出的珍奇花卉。 她喜欢美丽芬芳的事物,以前就是这样,往往为了一株新奇花草能不辞辛苦翻遍整座山,一个受人敬仰的圣女整日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因为一株迟迟不肯开花的幽昙竟然衣不解带的围着她转,也不知道她的脑子想的都是什么,那时的他是怎么说的? 他笑她行事疯癫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下一任圣女,谁知一年之后就是那个他在心里嘲笑天真的女孩,成功的打败了四大圣使稳稳地坐上第七代圣女的宝座,当她接过权杖的那一刻,巴方的所有人才明白那个迷迷糊糊的女孩已经长大了,成为了巴方新的信仰。 望着紧合着的木门,巫玉几次伸手也没能敲响,正在踌躇之时就听屋内有了些许声响正向门外传来,巫玉快速抽回自己的手,又迅速的理了理自己本就不凌乱的衣摆,随后退两步仿佛是刚上来一样。 冷毅的眉眼里再没了方才的慌乱,仿佛刚才刹那的慌乱仅是一个错觉,他依旧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巴方王。 “吱呀” 木屋的房门悄然打开,一个身着浅蓝色绣花布裙的少女俏立门前,原本稚嫩秀气的相貌不知不觉间早已变成清冷昳丽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她清澈如水的目光,不施粉黛的面容像极了这山间的深谷幽昙,美丽而空灵,玲珑剔透的眸子像极了天上的神女无喜无悲,即便是见到不请自来的巫玉,灵动的眸子里也仅是惊诧一下就转瞬即逝。 巫玉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应当作何反应,欣喜,愤怒,不甘,还是怀念, 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原来这世间居然还有比起攻城略地更值得让他费心的事,从他记事起自己就是个凉薄无情的怪物,他既不留恋父母亲情也不期待兄友弟恭,那些对于他来讲都比不上征伐天下来得真实,所以当有人要撼动自己的王位,他自然会执起宝剑将其一一斩杀。 世人都说他生性残暴,他不否认,这天下又有几个王不是残暴的?相比于自己,他们不过是披上了伪善的外衣,让他们的子民活在早已被编造好的谎言中,一旦出现威胁他们王位的危机出现,他们会毫不犹疑的举起屠刀,那份狠辣又与自己有何不同? 都是杀人,自己就是嗜血残暴,而他们却可以一边手持滴着鲜血的剑,一边痛哭流泣向天下人展现自己的悲天悯人,恍若神灵在世,向他们的信徒们传达着自己违背善良本心的痛苦。 可笑,要是不想杀人谁还能逼迫你们不成!明明就是为了权利,却还要为自己找出这么多的借口,真是恶心! 曾经他站在王族的对面,天下的对面,却从未感觉出任何; 而今他站在她的对面,相视而立,相顾无言,却恍若隔世。 那份从心底涌出的卑微无措像是一把把利刃刺穿他的心,她出尘依旧,而他却早已血污满身,没有人告诉过他,这颗深埋沼潭的种子何时变成的牵缚他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进他的心脏。 第230章 巴方圣女 巫玉看着她古井无波的面容,方才强压下去的烦闷又卷土重来,终是忍不住先开口。 本是想要问问她这几年过得可好,可是出口的话却不受控制的变了味道。 “三年不见,圣女好像连孤都不认识了,还是根本不想见孤。” 巫玉的语气就像是三九寒冬一样将再度相逢中为数不多的微妙悸动化作了冰湖。 “沧灵虽然人不在水寨,但是却也未曾怠政,想来大王应当没有什么可训诫沧灵的吧。” 沧灵声音空灵像是山涧里的清泉,柔顺的长发像是上好的绸缎,额角的碎发随着微风起落漂浮,没有珍贵的珠钗环佩,仅有一支雕着梨花的乌木簪嵌在云鬓间,腰间一块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显然不是凡物。 巫玉鹰隼般的眸光紧盯着面前的女子,好像这样就能从她眼中窥探除了平静以外的东西,可惜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了,沧灵清冷的眸子除了漠视再找不出第二种情绪,好像眼前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沧灵的漠视与疏离刺痛了巫玉的心,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那个救自己于水火的女孩眼中再没了星光,那份苦涩像极了几年前的那个雨夜,她看向自己那个眼神,就是这样无喜无悲好像与自己永远的割裂在两个时空。 巫玉眉峰一凛,一个闪身向前逼近几步,两人一掌之隔触手可及,三年的时光对她格外优待,即便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都足以让人的神魂为她倾倒。 漆黑的而狭长的眸子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企图把高高在上的神女拉下神坛,随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一起沉沦。 但是又让他失望了,沧灵的眼中没有任何光影闪动,炙热的呼气吹打在她凝脂般肌肤上却激不起任何波澜。 一颗石子可以让一片湖水荡起层层涟漪,但却不能让大海有片刻波澜。 巫玉鹰隼般的眸子再也没了最开始的冷静,泛红的眼眶紧紧盯着眼前那无动于衷的女子,“这天下的人都说孤心狠手辣,戕害兄弟,残杀朝臣,说孤是嗜血的恶鬼,可是在孤看来你才是真正心狠的那个。” “十几年的情谊说抛弃连头都不回,再见面竟真的形同陌路,沧灵其实你才是最没有心的那个。” 沧灵直视他的猩红的眼睛毫不惧怕,眼神清澈的看向他狰狞的脸色,这次他显然气的不轻,世人仅知道巫玉残暴,却不知道他从不轻易发怒,即便取人首级也能高坐王座谈笑风生,喜形于色?他从未这样幼稚过。 她见过巫玉斩杀那几个王子的样子,他兄弟们炙热的鲜血溅在脸上却恍若未闻,就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有时候沧灵更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除了王图霸业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扰乱他的心绪了,当然也包括她。 “王上,你越矩了,沧灵是这巴方的圣女,也是神使,确切的说在这巴方我与大王平起平坐不分高低。” “沧灵这三年虽然离开水寨居于这一方荒山,但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这样对我不敬!” 沧灵有些不屑他的咄咄逼人,才三年他就受不了了,比起自己的所承受的一切他还差的远呢! 沧灵实在受不了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他炙热的气息像是岩浆随时都有喷发的趋势,刚想要后退一步,就被一双金刚铁骨的臂膀钳住了纤薄的双肩。 沧灵秀眉微蹙,“大王请自重,我是巴方圣女,不是寻常女子!” “圣女?你的确是圣女,可是就算你是圣女又怎样,孤若是想要做什么谁又能拦得住!” 巫玉目眦欲裂,神色癫狂,凉薄的双唇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意,沧灵看着他眼神中的偏执与疯狂,知道自己已经激怒了他,要是现在不能挣脱开后面会面临什么沧灵心知肚明,沧灵左右挣了挣,根本得不到丝毫空隙。 “大王,你难道忘了你的王图霸业了么?难道你现在就想再换一位圣女?” “可是遗憾了,整个巴方迄今为止还没出现一个能挑战四方圣使的女人,除了我,巴方再找不出这样的人了。” 巫玉闻言心中原本压制下去的怒火彻底变成奔腾的火舌燃烧他仅有的理智,“别和我提什么圣使,孤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与神灵何干!” “孤告诉你,我命由我不由天,孤要是信命,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孤不明白,这些年孤难道对你还不够不好吗?你为何就不能顾念旧情?你为何就能这样狠心!”巫玉发狂般的摇晃着沧灵的双臂,眼神凶狠的好像要把她拆吃入腹。 “巫玉!你要是发疯就回你的水寨去!这沧灵山是我的地方!” “呵呵~ 你的地方?这巴方哪里是你的地方?中原有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巫玉闻言冷笑了一声,闪着血色的双瞳贪婪的盯着折磨自己三年的罪魁祸首,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放下,既然她不识好歹那就当做从未相识好了,可是当真正见到她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建起的高墙在她面前土崩瓦解只在顷刻间。 “只有孤想不想要,从没有你拒绝的余地,即便,你是圣女。” 巫玉说着就要将她强拉入怀,可谁料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只感觉脖子一刺,手脚瞬间就没有了知觉,像山一样的男人就这样直愣愣的跪倒在地。 只见巫玉漆黑的眸子呆愣一瞬,好像还未意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他从未想过眼前的女子会对自己出手,不可一世的君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使不上半分力气,身上就像万虫噬心一般,顷刻间豆大的汗珠就浸湿了他鬓角的发。 巫玉紧咬两腮,眼神像鹰隼一样紧紧盯在沧灵的脸上,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心疼自己的神色,只可惜入目皆是虚无,那个为了自己勇往直前的女孩眼中再没了自己的身影。 第231章 往事浮沉 “你不用这样看我,不管人前还是人后你我之间除了政务都不当再有瓜葛。” 沧灵居高临下的看着单膝跪倒在地的巫玉心里竟生不出半点波澜,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打在沧灵的侧脸,让她清冷的容颜更披上了一层高洁的圣光,温暖的阳光却让巫玉觉得格外寒冷,就像她出口的话一样,“你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不然你也不会三年不曾踏足沧灵山。” “不事不登三宝殿,让我猜猜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沧灵神色娴静,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在闲话家常般的惬意,恰恰是这样的举动才更让人心悸。 巫玉刚想要开口,就听沧灵幽幽说道:“眼下巴方兵力日渐衰弱,急需一场胜仗来恢复斗志,除此之外你想不到更好更快的办法了,所以你才来找我,希望我能通过神谕帮你造势。” “巫玉,我说的可对?” 巫玉低垂头,抿唇不语,漆黑如瀑的发丝顺着肩头垂落遮住他所有的神色,只是阴影下的黑眸寒光一闪,一抹不易察觉的难以置信在黑暗中转瞬划过。 紧接着就听巫玉低沉的笑声从胸膛中涌出,不过在低迷中多了几分自嘲,“想不到你竟是这样想我,难道我就不能是因为思念而来吗?” 此时的巫玉没在自称孤,而是我,是那个叫巫玉的人。 尽管如此,但是沧灵却不为所动,也许在沧灵心底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将自己摆在卑微的底端,任由自己居高临下的对他心生怜悯。 想到这沧灵无悲无喜的眼眸多了一丝厉色,“巫玉,我奉劝你一句,不要高估了自己也别低看了别人,没有人愿意永远当一个傻子任你利用。” “你要打仗是你的事,巴方的军务本就不是我的职责,但是你别想打神谕的主意。” 沧灵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挑起巫玉的下巴,倾身凑近了他,三年不见他现在的确比起当年更具魅力,雄伟挺拔的身躯即便是此刻都未显丝毫的狼狈,犀利的鹰目炯炯有神又像是深渊让人很难看出任何情绪,虽然他嘴里口口声声情深义重,其实沧灵看得出来这样凉薄之人口头上的深情又怎么可以相信。 沧灵定了定心神,毫不退缩的对上他锐利的眸子, “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打神谕的主意了,三年前我已明确的告诉过你,从今往后我沧灵不会再为你做一件欺瞒天神的事。” “圣女殿我不配住,而今这沧灵山才是我的归宿,我会用自己的一生去弥补所犯下的大错,所以你别白费心力了。” “哈哈哈~ 沧灵啊沧灵,你知道孤最讨厌你们侍神者什么吗?”巫玉浓眉一挑,伸手推开沧灵的手,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容。 “孤最讨厌你们张口闭口天命所归天命难违,天要是真能管得了这世间的事,为何还会战乱不止?” “孤征伐天下有与天何干!” 巫玉厉言厉色的吼出这句话,心中的戾气才得到些许平息,一个人假面戴的太久了才知道正大光明说出心中之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你终究说出心里话了?真好,想不到我沧灵有生之年竟还能听到从你口中说出一句真话。” “所以你以前对我全都是利用!你从心里就没想放过我沧氏一族,对么!” 天知道沧灵是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的,清冷的秋眸里蓄满了晶莹的泪光,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颤动,她嘴角抽动着,苦涩的像是深渊的沼泽一点点将她拖入,蛊惑着她放弃挣扎,任由窒息的噩梦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 “呵呵~ ”巫玉看见她眼中的泪光心头一滞,不过转而便是毫不在意的嗤笑,他身子一倒任由自己坐在地上,一条腿微微屈起将右臂慵懒的搭在膝间神态恣意,好像此时他依旧是端坐王座的俾睨天下的王! “沧氏一族能为孤的大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是他们的荣幸!沧灵当你成为巴方圣女的那天你就和沧氏没有半点关系了,为君分忧,为巴方献祭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孤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沧灵紧闭双目,任由炙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再抬眸无悲无喜的眼睛里尽是不加掩藏的恨意,“巫玉,你果然狠心,难怪世人都说你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在古隆林中救了你!” “当初我就该看着你淹没在沼泽里,你这种人只配死在那种漫无天日满是污秽的地方!” “因为你的心本就是这世间最肮脏的存在!” “一个烂人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沧灵滔天的恨意再也遏制不住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笑着说出令人心寒的话,“你这样的人真让人恶心,难怪你出生就不得母亲喜爱,她宁愿宠爱那个痴傻的儿子也不愿多看你一眼,因为你生来就是下贱肮脏的鄙陋之徒,你的心早就烂透了!要不是巫曜不能继位你认为自己还能做王吗?” “够了!” “啪——” 沧灵捂着脸愣愣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原本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男人竟然站了起来,还给了自己一记狠辣的耳光。 白皙的秋棠面上瞬间就红肿起来,嘴角的血丝鲜艳而颓靡, “怎么了圣女,没想到孤竟然可以解开你的春蚕缚?” “你!”沧灵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解开春蚕缚?这是我沧氏秘药解法除非嫡传其他人不可知。” “哈哈哈~ 沧灵,你还是亦如当年一样天真,你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秘密就会有意外,孤想要知道的事还没有办不到的。” “孤不过就是想要看看机会摆在面前你会怎样做,只不过孤没想到你真的会对孤出手,春蚕缚,灵儿好狠的心,看来你是真的想到孤去死啊~” 巫玉冷眸一凛,一把拽起沧灵,“既然你恨我至此,也不妨再多恨一些了!” 第232章 爱恨纠缠 “你要做什么!” 巫玉神色癫狂双手钳住她的腰,猛地将她拉近自己,声音邪魅惑人,“你说孤要做什么,既然你不肯配合,那孤只有拿到能够威胁圣女的把柄,才能让圣女乖乖听话呀~” 阴冷的手指放肆的游走在沧灵苍白易碎的脸庞,丝丝缕缕的凉意爬在脸上像是毒蛇嘶嘶吐出信子,一种对阴暗的恐惧在心底不断蔓延。 沧灵定了定心神,此时的巫玉显然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她明白自己早已没有什么可让他威胁的了,沧氏一族除她一人尽数覆灭,要不是那滔天的恨意支撑着她,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沧灵了。 沧灵冷笑出声,恨意滔天的双眸像是暗藏寒霜的利刃,“巫玉,你是不是做恶事魔怔了,在这世间我沧灵孑然一身,阖族俱灭,哪里还有什么把柄?” “你说的不错,你是这巴方的王,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我无非就是一条贱命,你若想要拿去便好,反正要是杀不了你,我就是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巫玉目眦欲裂,一把扼住了她的脖颈,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沧灵不要试图挑战孤的耐性,你当真认为孤不敢杀了你这个圣女吗?嗯?说话!” 窒息让沧灵苍白的脸憋得通红,但是即便如此沧灵依旧毫不惧怕的与他对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强忍着呼吸困难带来的晕眩,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从未低估过你的狠心,也从未高估过自己的分量。” “就像我从未惊讶你能闯过我设在山门的机关,我心里清楚这些机关拦不住你,你巫玉向来自命不凡无人能敌,既然来了定是有备而来,不论我怎样做皆是困兽之斗。 ” “巫玉没有人比我还要了解你,这世上没有你敢不敢,只有你想不想,要是你能杀了我,早在三年前我发现真相时你就会动手了,又怎么会等到今天?” 两人眼神交错都照出彼此的倒影,他的恼怒无措,她的彻悟了然。 当巫玉眼神躲闪的那一瞬间,沧灵惊诧这无血无肉的男人竟然还会有无措,愧疚? “哈哈哈~,巫玉你竟然还会有愧?真是可笑又可悲!咳咳咳…” 巫玉看着沧灵满脸的嘲讽心中一股化不开的燥火携风而来,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渐收紧,看着眼前的女人剧烈的喘息,双眼紧闭原本红润的双唇再无血色,那张薄情的嘴里再也说不出那些让人万箭穿心的话。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向自己求饶,巫玉森然癫狂的眼底却是不为人知的痛色,沧灵,为什么你就不能向我低头呢?难道你就恨我至此,宁愿死在我手里也不愿向我低头? 彼时我是一个人见人恶的灾星你都不曾抛弃,而今我已是巴方的王为何一切却都变了? 整个巴方再也没有敢忤逆他的人了,可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情也都随风而逝。 沧灵眼见就要喘不上气来,自己现在去了省的在这世上浑浑噩噩的活着。 都说人临死之前可以看见今生缘分未尽的亲人,追上他们的脚步生生世世就不会再分离,恍惚间她看见了威严的爹,慈爱的娘,有爱调皮闯祸的小阿弟,还有自小就像个小冰块的小阿妹,一张张鲜活的笑脸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好想他们,为什么她的过错遭罪的却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沧灵想要抬起手摸摸他们的脸,可是一阵晕眩袭来便再没了意识。 巫玉揽住她的肩膀,用手小心翼翼的摩挲她红肿的侧脸,见她嘴角渗出了血迹,无措的从怀里掏出了帕子,轻轻擦拭那道刺眼的猩红,“怎么就打的这样重呢,灵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太生气了,对,就是太生气了,你为什么总要和我呛声呢?” “你不是恨我吗,没关系,就算是恨也比视而不见要好。”巫玉将沧灵紧紧搂在怀里,好像生怕她眨眼间就要消失一般。 “灵儿,我以为这三年可以让你放下这些恩恩怨怨,所以我才强忍着蚀骨的想念不来见你,可是好像我又失算了。” 巫玉张了张嘴落泪无声,苦咸炙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沧灵放在小腹的手上,“灵儿,我真的很想你,真的……” “你说自己孑然一身,可我又何况不是,除了你再也没有能让我牵挂的人了,我是个不懂感情的怪物,可我却贪恋你给的拥抱。” 巫玉抱着昏迷的沧灵走进木屋,这才看清她这三年来生活的地方,木屋不大但却胜在温馨,窗边向阳的花草,侍弄草药的铲子剪刀,余香未烬的香炉,还有几道还没来及合上的竹简,沁人心脾的药香让巫玉原本昏沉的脑子得到几分清醒。 将怀中的人轻轻的放在那张竹榻上,拉过床边的薄被替她压好被角,动作娴熟像演示过千遍万遍,任谁也想不到一言定生死的巴方王竟然也会亲自为一个人做这些琐事。 巫玉看了眼立在窗边的水盆,拿起帕子浸到水里指尖一触一片冰凉,剑眉一皱,果断的端起木盆向外走去,临走还看了眼昏睡的沧灵,悄悄的关上木门,动作轻的竟没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他未曾发觉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原本昏迷的美人眼睑轻轻地颤动。 巴方王水寨 “大夫人,没有王命不得入内。” 水寨门口一衣着华丽,头戴珠翠银饰的艳丽女子颐指气使的站在水寨大门前想要进去。可谁料还没踏进去就被守卫给拦住了。 大夫人不悦的睨了他一眼,身边的丫鬟就接过话来,“放肆!这巴方还有大夫人不能去的地方!” 丫鬟说的气势十足,神色桀骜比起那位大夫人也不遑多让,但是守卫却不为所动,语气不见但态度丝毫不见软化,“大夫人恕罪,大王下过诏令,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得踏足水寨,属下也是听令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请大夫人见谅。” 第233章 闭门羹 “放肆!你一个小小守卫竟敢挡大夫人的路,你活腻了!”丫鬟大呼小叫的向守门的护卫施压,原本还有几分清秀的容貌变得刻薄又丑陋。 守卫面不改色回答依旧,“没有大王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属下也是听令行事,还望大夫人体谅。”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大夫人冷哼一声,微挑的眼角尽是不屑,“说实话,大王到底去哪了,要是不说实话,本夫人处理你一个小小守卫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大夫人您还是别为难属下了,大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要是属下违抗王命,大王的怒火属下是万万承受不起的,还请大夫人体谅。 ” “你!…” 丫鬟猛地上前就要与守卫争辩,却被大夫人拦下了,“桃枝,咱们回去。” “大夫人,您…”桃枝不解的看向神色莫名的大夫人。却被大夫人一记犀利的眼刀给吓得一个激灵,别看大夫人在大王面前柔情似水,但是那狠辣无情的一面和大王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桃枝缩缩脖子赶紧跟上大夫人的脚步,登船而去。 这边方才回话的守卫见到大夫人离去的背影,狠狠呼了口气,实在是太险了,这时另外几个守卫见他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嗤笑一声,压着嗓子小声说道:“你刚才违抗大夫人的胆量哪去了?” 方才回话的守卫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你说我不这样说还能怎样,难道还要违抗大王吗?” “得罪大夫人也许最多吃一顿板子,要是违抗了大王你就等着,咔…”守卫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向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守卫挑了一眼。 那几个一听大王顿时也没了玩笑的兴致,谁不知道在巴方就是山里的毒蛇都比他们的王善良,被毒蛇咬了还能留个全尸,要是惹恼了他们大王,哼哼,还能找到几片肉片就不错。 他们就是守门的还没活够呢,没必要为了拍个马屁把自己给搭进去,再说王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一个大夫人而已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边大夫人带着桃枝坐在船上,临江泛舟看着群山后退,耳边清风窸窣作响,偶尔几只飞鸟从澄澈无云的蓝天中掠过,本是美如画卷的景色却因为舟上女子的狰狞脸色而蒙上了清洗不去的浓墨。 “夫人您方才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了那大胆刁奴,咱们就算硬闯其实他们也不能那咱们怎样,再说大王还真能和您置气不成。” 桃枝气的脸都红了,从上了船就不停的跟大夫人抱怨,显然是火上浇油,见到大夫人脸色阴沉她觉得这把火添的不够。 “夫人,您才是王的正妻,像今天这样被人挡在外面,这回去那些个妖精们背地里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您呢。” 大夫人端坐船头,捏了一颗被洗了晶莹剔透的沙果,鲜艳的果子抵在唇间,啧,果然时候不到的果子就算长得再好吃到嘴里也会是酸涩的。 大夫人挑了眼好像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桃枝,勾起红唇带着几分了然的不屑,“本夫人都还没生气,你这么气干嘛?” 说着又将咬了一口的果子放到小桌上,不以为意的说道:“难不成,你比我更想见到大王?” 大夫人嘴角的笑容依旧绚烂,但是落在桃枝眼里就是魔鬼的微笑,一阵阴风好像顺着她的脚底直奔脑门,镇的她一个机灵,倏时小人得志的嘴脸马上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讨好,就像是真心在为自家主子谋算的忠实奴仆一样。 “夫人说笑了,奴婢完全都是在为您考虑啊,咱们大王英武俊朗,后面又有这么多妾室,不看紧点奴婢是担心您吃亏。” 大夫人冷哼一声,“我会吃亏?那些女人本夫人从没放在眼里,大王的心也不在她们身上,又谈何威胁?” 桃枝闻言眼睛一转,谄笑道:“夫人说的是,奴婢关心则乱了。” 大夫人慵懒的依靠在小桌上,精致的妆容下却隐约着几分让人难以察觉的算计,葱白的指尖轻敲了几下桌上的碗盏,桃枝瞬间心领神会,执起水壶就为大夫人倒上提前熬好的汤水。 “夫人口渴了吧,先用些秋梨水润润喉。”大夫人潋滟的杏目含笑一瞥桃枝莹白的指尖,轻声笑道:“桃枝啊,你说这大王不在水寨会去哪呢?” 桃枝闻言蹙眉,说实话她也想知道大王这个时候不在水寨还能去哪,本想着同大夫人前来能在大王面前露个脸,谁料这大夫人也是个软柿子,门还没进去就被外面的看门狗给拿捏了,真是晦气! 尽管桃枝在心里骂骂咧咧,可当着大夫人的面她也不能显露分毫,毕竟这位大夫人折磨人的手段实在是厉害,母族又是巴方祁氏一族,除了过去的沧氏一族能与之抗衡,可谓实力强悍,听说当年大王就是被祁氏一族托上王位的,这也是为何大夫人在这姹紫嫣红的万花丛中仍能风采依旧。 哎?沧氏,那不是圣女的母族吗? 桃枝猛地想起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圣女,心下一惊,大王不会去找圣女了吧! 大夫人将桃枝的神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端起面前的秋梨水,“其实啊,这后院的女人们也都是挺可怜的,大王将她们收进来也就是闲暇之时逗弄的玩意儿罢了,要说起来这些女人不仅命运相同,要回想起来,她们的相貌倒也甚是相像,桃枝你说怪不怪。” 大夫人抿唇轻笑,眼底流光溢彩,垂眸间倒好像真流露出几分对她口中女人们的悲悯。 听者有心,桃枝闻言细细回想了一下那些夫人们的相貌,无一不是清丽脱俗的风姿,虽然与那人仅有两分相似却也是难得的姿色,想想最受宠的曲夫人那张海棠面,眉眼之间的那股脱俗高傲可不就是像极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圣女吗。 想当年惊鸿一瞥,在高高的祭坛下仰望那身披白色羽衣的圣女眼神悲悯的俯瞰众生,像极了九重天上的神女,只可远观不可玩渎。 第234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桃枝一脸惊诧好像发现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看了眼还在慢条斯理喝着秋梨水的大夫人,心下也摸不准大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 “夫人,您说大王会不会是去看那位了?” 大夫人端着碗盏的手指紧紧收拢,嫩粉色的指尖隐隐泛白,但是艳丽的眉眼却没有丝毫情绪闪过。 “大王要去哪,咱们哪里管得了,我不过是在担忧大王而已,毕竟大王可是咱们巴方的仰仗。”大夫人执起汤匙又喝了一口,“今儿这秋梨水煮的太腻了,得亏大王不在,要不然就要生厌了去。” 大夫人话锋一转成功的将桃枝的注意力转移了,听到大夫人谈起巫玉的喜好桃枝一双耳朵都要支棱起来了,讨好的笑道:“夫人说的是,不过这几年都是您为大王洗手羹汤到底是劳累,大王疼惜您还来不及怎么还会计较这些。” 大夫人若有所思的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微微颔首,“也是,毕竟我与王上夫妻多年,他又岂会因为小事而厌弃我呢?” 桃枝听着大夫人的话心生疑惑,总觉得大夫人话里有话,从她的角度只能看清夫人的侧脸,今天江上的风不小,推着船身顺水行舟就连艄公都不用费力,清凉的风迷离了大夫人的目光,谁也不知道大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吱呀” 巫玉轻手轻脚的将木门推开却还是发出些许噪声,这时的巫玉早已没了方才来时的尊贵威然,俊美狂野的脸上灰扑扑的像是蒙了一层尘埃,干净的衣衫也像是被炊烟浸透了味道一般,生生将这么一个不食烟火的王拉下了神坛。 巫玉端着个还冒着热气的木盆,刚一进门就直直的向床榻上看去,担忧的眼神好像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一看榻上的美人还如他方才出去时一样,一动不动安静的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安然,娴静的眉眼像是水镜中的昙花一样不可亵渎。 突然觉得要是一直能这样也不错,哪怕相顾无言也好过横眉冷对。 巫玉将葛布浸在热水里,纤长的手指捏着葛布在里面搅了又搅,觉得整块布已经够热了才将它拧干,骨节分明的大手被热水烫的通红,但是这男人却浑然不觉。 巫玉轻手轻脚的坐到床榻边,拿着手里的葛布为她擦净了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这会美人右边脸颊早就高高肿起,那红肿显然刺的他眼睛生疼,刀削般的薄唇紧紧抿着,两道浓眉死死地蹙拢着,鹰隼般的眼睛里是难以言喻的心疼。 “怎么会肿的这么厉害?”巫玉一边小心的将热葛布敷在她红肿的右脸,一边喃喃自语。 “灵儿,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当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不会有下次了,不会了,你相信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听话,不要再对我避如蛇蝎,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巫玉一边为她擦脸擦手,一边自顾自的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对着一个不想醒来的人再多的道歉又有何意义,一个注定得不到回应的道歉味同嚼蜡,他目光贪婪的描画着榻上女子的眉眼。 巫玉心里清楚方才那一巴掌将两人的关系已经逼到不能后退的悬崖,但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在沧灵清醒的时候说上一声抱歉。 其实两人的关系早就剪不断理还乱,已经不是一个道歉能够一笔勾销的了,血海深仇她和他早就走到不死不休的境地,可笑的是走到今天的始作俑者是自己,而真正放不下的却也是自己,这也许就是自作自受吧。 沧灵方才眼底的杀意他看的分明,从她毫不犹疑的将春蚕缚用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巫玉就清楚他们两人再无转圜,走到今天他不怨她,是自己先对不起她的,这血海深仇他认,她可以怨自己,可以背叛自己,却没想到她会毫不犹疑的想要杀了自己。 原来十几年的情谊真的有消耗殆尽的一天,本以为三年的时间可以让她淡化一些仇恨,所以这三年来自己对她予求予取却从不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希望有一天她能理解自己当时的难处。 可是好像这些终究是奢望,巫玉心头苦涩,不知不觉间殷红了眼眶,他从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唯有一样就是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把所有知情的人斩草除根,为什么要让灵儿知道当年的真相,那些人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打扰他和灵儿的生活,为什么! 巫玉想到这目眦欲裂,眼底翻滚的戾气像是滚动着浓墨的旋涡,沉浸在自己梦魇中的巫玉自然没有注意到榻上女子抖动的指尖。 “灵儿,我不想再过见不到你的日子了,这三年里的日日夜夜我无数次的在想,要是一直见不到你我是不是会化作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你的世界,没有喜怒哀乐的日复一日,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何时。” 巫玉抓着沧灵的柔荑覆在自己的侧脸,那久违的触感让他感动的想要落泪,他哭笑着,好像个孤旅找到自己的归宿一样,“灵儿,你给我送来的药我一直都留着,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巫玉默默在心里补全了这句未尽之言。 “等你愿意回来的那天亲自煎给我喝,到时候不管你让我喝什么我都愿意。” “不过到时候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要是我还能好好活着,咱们就要重新开始,让那些恩恩怨怨都随风散去,好吗?” 巫玉牵着她的指尖抵在自己的薄唇间轻轻落下一吻,珍重又克制,将千言万语都融进这个不掺加情欲的吻里。 “阿玉,你快点来啊,溪水里都是又肥又大的鱼,烤着吃一定美味…” “阿玉,我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圣女,到时候我罩着你…” “阿玉,你一定不要再受伤了,因为我会心疼的…” “阿玉,听说少男少女在须弥树下许愿就能得到保佑缔结情缘,咱们也试试吧…” “…” “阿玉,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唯独,不要骗我…” …… 第235章 映月阁 映月阁 水寨东南方的半山腰有一座古朴典雅的高台阁楼,直耸入天台,一览众山小,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可以将九峰六十三寨尽收眼底。 飞檐斗拱,檐下挂着的风铃迎风飘荡,仿佛带着魔力的铃声却能让人无比心安,神秘的图腾像极了飞天遁地的腾蛇在风中猎猎作响。 走进映月阁才惊觉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名贵的楠木撑起整座建筑的主体结构,院外种着各色的花卉引得彩蝶留恋花丛翩翩起舞,其间的池塘各色芙蕖摇曳生姿,每一株花草精致的像是都被人细心打理过一样。 只不过这映月阁极其安静,其间只有少量的仆人穿梭其间,可见住在这里主人不喜喧哗。 整座映月阁共有三层,每一层装饰的都精美非凡,小到桌台大到摆件无一不是珠光宝气奢华无比。 “太夫人,您要的东西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渠嬷嬷上了二楼恭敬的跪在太夫人面前,目不斜视的回复着。 偌大的房间内静谧无声,除了太夫人手中的剪刀喀嚓作响,不多时一盆珍贵的兰草就被修剪的更加挺立,像是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人谁能想到就在一个月前这株兰花还是打着蔫儿,一副即将枯死的样子。 渠嬷嬷久久得不到回应,悄悄抬眼看向坐在桌前修剪花草的太夫人,不得不说这位太夫人虽然年近四旬但风华依旧,只有眼角几缕细细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流逝,再加上大王纯孝感念生母年轻受苦,所以自他登基以后格外优待太夫人,就连这座映月阁也是为自己的母亲特意建造的,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用心。 “那几样东西先放一边,”许久以后便听太夫人淡淡道。 “阿玉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渠嬷嬷看了眼太夫人的脸色,心下稳了稳,太夫人心性深沉,一般人很难与之亲近,其实这点大王像极了太夫人,所以虽然这映月阁里伺候的人极少,就算有些下人也多是做些洒扫粗活的。 “回太夫人,大王还是老样子,不是议政就是练兵,不过… ” 太夫人轻笑了声,“别吞吞吐吐的,不过什么?” 渠嬷嬷为难的说道:“不过有人回禀,今个天不亮大王只身一人就离开水寨至今未归。” “喀嚓” 太夫人闻言手下剪刀一顿,抬眼看向跪坐在自己不远处的渠嬷嬷,“大王身边就没跟人吗?” “大王不让人跟着,所以付笋就没跟成。” 太夫人神色不虞,“阿玉也太任性了些,就算现在巴方已经无人能撼动他的王位,也不能如此大意。” 英气的眉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思虑片刻,又说道:“最近大王那有什么异常吗?” 渠嬷嬷皱着眉想了又想,“没什么啊,大王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军备,所以特别忙,听付笋说这几天大王的旧疾又严重了些,常常夜里睡不安稳,这不昨日圣女那差人送来草药说是能缓解大王的旧疾。” “啪!” 太夫人一把就将手中的剪刀拍在桌上,心中的怒火简直映在脸上,就连得体的妆容都出现一丝龟裂,“我不是说过么,任何人都不允许在大王面前再提起那个女人吗?难道他们的耳朵都塞了猪毛不成?” 渠嬷嬷缩缩脖子,心知太夫人不喜圣女,一时间也只能干巴巴的给她顺气,“您别生气,其实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们,主要是这下人也做不了大王的主啊。” “大王想要,他们就是拦也拦不住,不过您就不然了,您是大王生母,整个巴方谁不知道大王纯孝,您那一句话顶咱们一万句,不如您请大王移驾映月阁叙叙母子亲情?” 提及此处太夫人脸上的阴沉才略有好转,无奈的叹了口气,“为王者,儿女情长就是催命符,看来他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阿渠,你说我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现在这阿玉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渠嬷嬷看了眼按揉眉心的太夫人,心道,太夫人的确也是不容易,自己一个女人带着大王和小公子一步步走到今日付出了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大王钟情于那圣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他回头的。 偏偏两人隔着血海深仇,到底是作孽啊~ 渠嬷嬷撑起笑脸宽慰道:“太夫人,大王不过是有些心结过不去,多给他些时间,他会迷途知返的。” 太夫人闻言冷笑道:“迷途知返?你看看他后宅里的那些女人,除了阿赫剩下哪个女人长得不像那圣女的?” “这些我都忍了,只要他能解开心里的疙瘩,就算再多纳些美妾又有何妨?” “可是你看他做得到吗?” “那女人都不用勾勾手指他个没出息的就屁颠屁颠的凑上去,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才让我这辈子承受这么多!”太夫人用手撑着头,按揉着太阳穴,眉头紧蹙显然极不舒服。 渠嬷嬷赶紧起身上前,“太夫人您别急,奴婢来给您按按。”说着就熟门熟路的按揉起来,动作行云流水。 不多时剧烈的头疼果然就得到了缓解,紧蹙的眉头渐渐得到舒展,太夫人喃喃出声,“唉~幸亏有你在,要不然这些年我还不知道要怎么闯过来呢?” “您言重了,奴婢哪有这么重要,都是您洪福齐天,天神保佑,才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就你会说话,惯会拿好话哄我。”太夫人微眯着眼睛轻笑道。 “哪能啊,奴婢这说的事实,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大王英明神武,不是不知轻重的,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过,总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了母子亲情,要是让大王因为这些芝麻粒儿大的事跟您生了嫌隙,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渠嬷嬷言尽于此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毕竟尊卑有别,太夫人要是能听进去自然会明白底下该怎么做,这也是做下人的唯一能为主子做的了。 “太夫人,大夫人求见。” 第236章 爱已成殇 沧灵山 “嘎吱” 当巫玉关上房门的一刻,原本榻上闭目的美人眼睫颤动。 透过朦胧窗纱看着那抹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那些遥远的思绪仿佛是断了线的风筝越来越模糊,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好像是一把钝刀反反复复凌迟着她的心,到最后带着血肉模糊的惨状承受着痛彻心扉的后知后觉。 走下床榻,就见桌上整齐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还有几碟小菜,不知怎么此情此景像是海潮退去后的苍凉,不管怎样都有着说不出的荒诞。 沧灵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许是他给自己上过药的原因,现在已经觉不出太多的疼痛,反而留下一片带着药香的清凉。 走到水盆前,留有余温的水面上映出她苍白的倒影,指尖微动激起圈圈涟漪模糊了水镜,但脖颈处的红痕却在一遍遍的提醒着她何为真实何为幻觉。 在他心里自己到底算什么,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待他闲来无事勾勾手指随意都逗弄几下全当无聊的消遣,一个不能顺意就能毫不犹豫大打出手的出气筒?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有血有肉懂得喜怒哀乐的人! 她曾经也有亲人,也有牵挂,可是,那一切就像一场噩梦把他们全都带走了,了去无痕什么都没留下。 一颗颗苦涩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压抑着哭声,颤抖着单薄的双肩像一头幼兽一样瘫坐在地上,纤细的胳膊将自己紧紧环抱着,孤立无依,形单影只,就这副鬼样子还想要为沧氏一族报仇?呵呵,多么可笑,就连春蚕缚都对他无可奈何,要知道这可是沧氏秘药,解毒的办法只有嫡系子孙才能知道。 今日他当着自己的面将毒解了无非就是一种警告,沧氏一族还有活口不然他又从何得知这绝密的办法。 其实与其说他在警告自己,自己又何曾不是在借此试探他? 当时事发紧急,又一直被他蒙在鼓里,还认为他继位以后会查明真相让沧氏一族沉冤昭雪。 “灵儿你别担心,我一定不会放过构陷沧家的人,等我继位以后第一件事就要为沧氏一族洗去冤屈。” “阿玉,谢谢你,我已近失去所有的亲人了,在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了, 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呜…” “没关系灵儿,我是你永远的依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的身后。这次你因为是圣女的候选才逃过一劫,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让圣女之位旁落他人之手,不然后面的事情就很危险了。” “阿玉我清楚的,我会好好参加接下来的圣女比试,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我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圣坛上受众人仰望,我要让那些迫害沧家的刽子手们知道沧家的血脉没有断绝,我要用圣女的身份去告慰沧氏一族的亡灵!” “好,我就知道我的灵儿是这世间最坚强的姑娘,咱们一道砥砺前行,我一定会坐上那把王座成为巴方尊贵的王,成为你不会坍塌的倚仗……” 到现在沧灵甚至仍能感受到他怀中还未散去的余温,就因为他的一句肯定,自己就能披荆斩棘排除万难,可是为什么到头来竟是一场痛彻心扉的笑话。 溪边木屋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随着溪流敲击岸边的声音传向远方,带着那份不知名的情殇化作泡沫消散天地间。 映月阁 “姑母,您最近的气色越来越好了,乍一看说您三十岁都有人信,看来还是这映月阁的环境养人。”大夫人一边乖巧的为太夫人按肩,一边娇俏嫣然的说着体己话,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母慈女孝的既视感。 “你这丫头惯会说好话哄我,姑母都这么大岁数了,半截入土的人喽,哪里还能和年轻人比啊~” 虽然嘴上埋怨着,但是太夫人脸上一直没有落下去的笑意可见大夫人这话说的有多熨帖可心。 “阿赫没有胡说,姑母才不老呢,您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大王又这样孝顺,姑母您才是苦尽甘来呢~” 太夫人爽朗的轻笑出声,上了年纪的人盼的无非是多子多福子孙孝顺,毕竟谁不喜欢听几句讨喜的话呢。 太夫人慈爱的拍拍阿赫的手背示意她坐下来,“阿赫,别忙了,自打进来就没歇着,快坐下喝点汤羹吃点小食,陪姑母说说话。” “好~ 姑母~” 阿赫俏皮的拉着长音惹得太夫人没好气的嗔视她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没个正行。” 阿赫自是知道太夫人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也乐得和她调笑耍宝,“姑母这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一会我可要多用些,等学会了也好给大王做些尝鲜。” 太夫人佯装生气的板起脸来,屈指点了点阿赫的脑门,“好呀,不打自招了吧,我说你这么个大忙人怎么有功夫来瞧我这么个老婆子,原来是来我这偷艺啊~” 阿赫夸张的捂着脑门连连哀嚎,“哎呦,姑母饶命~ ” “噗~” 太夫人看着她蹩脚的演技心生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就皮吧,不是我说你,但凡你把讨好我这老婆子的本事用到阿玉身上何愁抓不住他的心?”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就冷了下来,阿赫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一抹化不开的忧愁萦绕眉间,“姑母其实我,我…”阿赫张了张嘴,就感觉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口一点一点的涌出。 太夫人像是慈祥的母亲一般,拉过阿赫的手轻拍,安慰着她的愁绪,“没事的阿赫,心里难受更要说出来,有姑母在呢,有什么事姑母给你做主。” 阿赫瘪瘪嘴,潋滟的眼眶瞬间就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刻就能化作一场萧瑟的秋雨。 “姑母~ 我就是心里难受,您说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做大王总是对我不冷不淡的。” “我改变了很多了,我为他洗手羹汤,为他改掉了嚣张跋扈,尽心尽力替他打理好后宫,为什么总是走不进他的心呢?” 第237章 巴方大夫人 阿赫的字字句句无疑像是一把利刃划破那些被现在包裹着的过往,自从巫玉继位后养尊处优的太夫人就很少再想起那些不堪的曾经了。 太夫人原本柔和慈祥的面容变得阴沉,而阿赫却恍若不觉,依旧呜呜咽咽的向自己的姑母倾诉着心里的苦闷,潋滟的秋瞳盛满了波光,姣好的容颜蒙上了摇摇欲坠的破碎感,当真是我见犹怜。 “姑母,我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作为巴方的大夫人就注定要成为大王的贤内助,不能让这些小事扰了大王的心绪,阻挠了大王的霸业,可是,我就是心里难受…呜呜……” 太夫人将阿赫心疼的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背,像是温柔的母亲安抚着孩子心里的悲伤。 “姑母知道的,阿赫已经做得很好了,是阿玉的错,是他不知珍惜,错把鱼目比珍珠,咱们不生气。” 阿赫啜泣着,哽咽着说道:“姑母,不是大王的错您别说他,是阿赫不好,做不到让大王满意,您放心阿赫会努力的,早晚,早晚有一天大王会看到我的好,一定会的。” 太夫人听到这些愈发觉得当初的决定一点都没错,阿赫才是阿玉称王之路上的良配,那点所剩不多的愧疚之心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阿赫,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有子嗣,只要有了嫡子那些女人就都不是威胁,她们不过就是妾室罢了,根本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更何况还有姑母在你身后,任何人都不配做你的对手。” 阿赫从太夫人的怀里起来,水洗过的秋瞳亮的惊人,显然太夫人的话很好的安抚到了她。 阿赫点了点头,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胡乱的擦擦自己脸上的泪痕,“姑母您放心,阿赫心里有数,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您平日一定也要保重身体,以后还要含饴弄孙呢。” 太夫人被她这来的快去的也快的悲伤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孩子心性,这样也好,阿玉心思太沉有这样一个活泼的女孩陪着他想来不会无聊,也许终有一天他一定能忘记那段孽缘吧。 桃枝扶着阿赫从映月阁走了出来,等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花荫处,她小心的看了眼阿赫的脸色,此时的阿赫哪里还有在太夫人面前的悲伤,姣好的面容上是古井无波的平静,上一刻还懵懂清澈的秋瞳已经变得犀利,隐约间还有一份势在必得的兴奋。 “夫人,您别难过,太夫人肯定会帮您的。”不管主子需不需要安慰,但是她们做奴婢的却不能视而不见。 阿赫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抹讥嘲,“谁说我难过了,走到今天我要是还跟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样,在这深宅大院我早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桃枝眼底的一抹流光划过,讨好的笑道:“夫人美丽聪慧,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自然是比不过的。” 阿赫突然停下脚步,眼神清冷的看向桃枝,嘴角还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照你说我就只能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相比?” 桃枝听着大夫人那淬着寒冰的声音心里没由得发怵,别看这大夫人在太夫人面前千好万好,但是只有她清楚口蜜腹剑说的就是大夫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试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毕竟…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夫人您…” “行了,想不出来就不要说了,我本来也没想要怪你,一会儿回去将那株千年人参取出来,给太夫人送过去。” “啊?”桃枝有点跟不上大夫人的想法,皱着眉头说道:“夫人那株人参是老爷特意给您的嫁妆,关键的时候可以保命的,您怎么想把这么珍贵的物件交出来了?” 阿赫并不理会桃枝的疑惑,幽幽说道:“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物件用完了还可以再有,人要是错过了时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阿赫扭头瞥了一眼桃枝,看着她与那人有几分相像的眉眼,伸出染着蔻丹的玉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桃枝,你知道在这世上什么人能活的最久吗?” 桃枝心惊胆寒的咽了咽口水,看着那张无比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脸,心里却没由得害怕,就连出口的声音都带着颤音,“桃枝不,不知。” 桃枝瞪大了双眼看看骤然放大的脸,甚至都能听到自己鼓动着如同战鼓的心跳,接着就听到她幽幽说道:“在这世上只有傻子才活的最久,因为只有傻子才不用担心自己会有一天因为窥探了太多的秘密而被…” 桃枝瞪大了眼睛,脊背瞬间僵直,不多时就感觉自己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打湿了,她耳边嗡嗡作响,虽然阿赫没有说出最后两个字,但是桃枝却能从她噙着鲜血般的红唇中看懂那无声的唇语:灭口 大夫人见她脸色苍白,双腿打转顿时没有了兴致,甩开她的下巴,掏出锦帕擦拭着方才捏着她的手指,就好像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得了,瞧你这不禁吓的劲儿,胆子这样小,还总惦记着做主子,哪个主子这样无用?” 桃枝本来还没从方才的惊吓里缓过神,又听大夫人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一个趔趄差点给她跪下,带着哭腔的告饶,“夫人您相信奴婢,奴婢绝对没有过妄念,绝对,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奴婢可以发誓的,奴婢…” 桃枝急的都要哭出来了,毕竟心里头惦记和让主子当面点出来那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希望大夫人千万不要怪罪自己,要不然等待她的到底是什么,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好了,你不用害怕,本夫人难道就是这样没有肚量的人,要是连这点容人之量我都没有,那这大夫人之位也就要做到头了。” 阿赫神色高傲的睨了她一眼,“不过,本夫人喜欢善待听话的人,只要你足够听话,兴许本夫人一个高兴就让你做了主子,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就要看你是不是听话的人了?” 第238章 覆水难收,往事难追 沁着寒霜的声音像是一道振聋发聩的晨钟敲醒了幻境中人的迷梦,又像是魅魔的惑音蛊惑着心存贪欲中的人沉醉其中一步步成为欲望的俘虏。 桃枝待回到自己的居所身上的力气仿佛都已耗尽了一般,身上早就浸透了冷汗,只见她腿脚发软的走到水盆前胡乱的往脸上泼了几把凉水,才将自己心头的燥意强压下去,额头的刘海早就被水打湿,顺着乌发滴答淌水狼狈不已,只是那水镜里一双染着兴奋地眸子亮的惊人。 映月阁 “太夫人,方才大夫人命人送来一株千年人参,说是给您补身子用的,奴婢想着也是大夫人一片心意于是就收下了。” 渠嬷嬷敛着眉看向坐在藤椅上的太夫人轻声回禀着,手上还托着装人参的盒子。 太夫人扫了一眼轻笑道:“阿赫这孩子也真是的,竟然把大哥给她的嫁妆给我送来了,这株千年人参可是祁家的镇宅之宝,这也得亏我大哥疼那丫头,这东西都舍得给她。” 渠嬷嬷笑道:“大夫人纯孝,知道心疼您这位姑母,依奴婢看啊,这是好事,大王再孝顺毕竟是个男人,要做大事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啊,大夫人和您亲近这不是两全的好事吗。” 太夫人躺在藤椅上看着院中的姹紫嫣红,心里头一丝莫名闪过,幽幽叹了口气,“是难得,你说这世上为什么就没有十全十美呢?” 渠嬷嬷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话,不过太夫人显然也没想要她回答,不远处的几处花圃里几只相思鸟叽叽喳喳在花与花之间跳来跳去,从远处望去像是在一浪高过一浪的花海中浮沉。 远去的记忆像是错过花期的牡丹,坠落枝头化作玉碎,捡不起来的过往只剩唏嘘。 “明日叫大王来我这一趟,问问他是不是有了军务连亲娘都不想要了?” 渠嬷嬷看太夫人板着一张脸像是吃味似的,心里好笑,太夫人怎么还像个小孩似的,但是终归面上不曾显露。 “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把话带到,那这人参…” 太夫人瞟了一眼,淡淡说道:“既然是那孩子一番心意就收起来吧,大不了我这老婆子赔她一个好夫君。” “您到底还是要帮大夫人争宠了?” 渠嬷嬷将手中的盒子盖好放到藤椅旁边的小桌上,执起茶壶为太夫人斟了盏茶汤。 “唉~ 我不帮又能怎样,总不能看着阿玉一直糊涂下去,照他那个样子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嫡孙,祁氏一族的血脉必须延续下去,日后继位的必须身上流着祁家血脉的孩子。” “要不然这些年我费尽心血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付之东流?” 渠嬷嬷闻言蹙眉眼底闪过一丝纠结。 “你跟了我多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太夫人端起杯盏吹了吹萦绕茶汤上的氤氲水雾,幽幽开口。 渠嬷嬷知道太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但是毕竟是多年的主仆,有些话还是她还是想给自家主子提个醒。 “小姐---” 一声‘小姐’倒是让太夫人一刹那生出一阵错愕,一记不轻不重的撞击敲打在她的心间,有些苍老的眼睛瞬间闪烁一下,端着茶盏的手不经意顿了顿。 太夫人无声的点了点头,“阿渠,有什么你就说吧。” “小姐,自打老太爷将您嫁进王室,奴婢就没再这般称呼过您了,这一路走来,您从大夫人走到今天的太夫人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就算说句几经生死也不为过,当初您和大王孤立无援的时候要不是易将军施以援手,哪还有现在啊。” “可是当时祁家却在极力和您与大王撇开关系,就像整个祁家没有您这个女儿一样,等到您脱了困境他们又巴巴的凑上来,说什么当时只是暗中相助不敢招了先王的忌惮。” “这些年他们从您这得了多少好处,估计就算是十棵千年人参都不能估量。” 渠嬷嬷看了眼太夫人脸上神色莫名,心下一沉,叹了口气,干笑了两声,“奴婢老了,嘴也碎了,有些话说得不好您别和奴婢计较,奴婢只是,只是…” “好了阿渠,我还没到老糊涂的份上,分得清好歹,这么多年你陪着我们母子三个吃过苦,当年我众叛亲离孤立无援身边亲信作鸟兽散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只有你始终如一,陪着我们不曾离去。” “我知道这些年为了帮阿玉上位,自己活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做了许多腌臜不齿的事,恐怕连你都有些怕我了吧。” 渠嬷嬷对上太夫人目光,那是不同于平日里的疏离冰冷而是一种平淡隽永,像是历尽千帆的坦然,她知道她家小姐的苦衷,不然也不会一路追随到今天。 渠嬷嬷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噙着泪花,“不,奴婢的命是您救的,不论何时在奴婢心中您永远都是当初那个心地善良的小姐,奴婢是个粗人不懂得大道理,但也明白您和大王是干大事的,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遗憾。” “往事不可追,但是未来可期啊,趁着一切还不是太晚能挽救一点也是好的。” 太夫人眸光微动,眼底的希冀一闪而过,但又归为沉寂,一声叹息幽幽传来,“唉~ 覆水难收,难啊,难啊~” 时光易逝,往事难追,这纷纷扰扰的对错一旦形成了因果就注定纠缠不休。 … 天间云卷云舒,江中鱼来鱼往, 一条宽阔的大江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一阵欢快的笑声顺着江水传向更远的远方。 “阿蛮,你偷袭我!” 阿奴捧起一把水就朝阿蛮泼去,惹得阿蛮惊叫着闪躲, “嘿,看我的~” 阿蛮说着又回泼过去,阿奴一边躲避着一边反击,正当两人玩的不乐乎时,阿好和雍幸就是另一幅画面了,颇有点岁月静好的意境。 “公主,你看着水里的大鱼!” “天啊,这鱼还真不小……” 第239章 溪流戏水 “啊!阿奴你使诈!” “嘿嘿~ 这叫兵不厌诈,阿蛮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阿奴,阿蛮,你们俩别在那打水仗了,快过来——” 阿蛮听到公主的话如释重负,她也是纳闷了,每次跟阿奴打水仗她就没赢过。 阿蛮和阿奴嬉笑着跑到阿好身边。 “雍幸,你在做什么?”阿蛮看到雍幸正用刀剑削木枝,将一端削的十分尖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使的。 雍幸连头都没抬,倒也回答了她的话,“这的河水清亮,鱼肉定然鲜美,给公主打两条尝尝鲜。” 阿蛮一听有好吃的连眼睛都亮了,蹭蹭几步就窜到河边,随手捡了根树枝拨了拨水里肥硕的游鱼。 “雍幸,你多打两条,咱们车上有调味的佐料,一会烤起来一定很好吃。”阿蛮说着还不忘‘吸溜’一下,引得阿奴无情的嘲笑。 “你个馋猫,光说不干。” “瞧你那个样子,堂堂阿蛮大人竟然为了条烤鱼而折腰,这就不觉得丢面子了?” 谁知阿蛮拎起木叉子比划比划,故作高深的模样当真滑稽,“不不不,人贵自知之明,再说为了美食就算折损些面子又有何妨,面子有烤鱼香吗?” 阿奴嗤笑一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吃货呢?想当初你可是连野草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滋味,这才多久你就娇养起来了?” 阿蛮啧了一声,“你没听说过这么句话吗,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我啊,这叫笑傲红尘,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 “嘭!” “雍幸你太厉害了,一次居然能叉到两条鱼~” 正当阿蛮还在和阿奴打嘴仗的时候,雍幸站在河边紧盯着浅滩处几尾肥硕的游鱼,倏时眸光一凛手上的木枝像是锋利的宝剑,伴着一阵激荡的水花一道白浪两尾大鱼就被甩上岸来。 阿好凑近了一看可不是大鱼么,这一条都赶上自己一只手臂那么长,在岸上活蹦乱跳。 雍幸见阿好这般开心冷毅的轮廓也跟着柔和起来,“公主喜欢属下还可以多打几尾鱼,让您吃个够。” 阿好清澈明亮的眸子闪着星光,眼里尽是崇拜和羡慕。 这倒激发雍幸手上的动作更加利落,就连凉薄的双唇都不自觉的弯起了愉悦的弧度。 阿蛮见此不怀好意的眯了眯眼,小声的和阿奴嘀咕着:“喂,你看这家伙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春心荡漾。” 阿奴瞟了一眼站在水边奋力捉鱼的雍幸,一尾接着一尾的甩向岸边,仿佛不知疲倦一样,嘴角还挂着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眉眼柔和的看向整个人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蓝衣少女,总让人莫名产生几分冰雪消融的春意。 阿奴收回目光,笑了笑,“这样也好,至少又有一个愿意真心实意待公主的人,不管怎样公主开心就好。” 阿蛮看着不远处嬉笑的两人,心道,雍幸这样一个人嫌狗厌的家伙照顾小公主倒总有无限的耐心,也算是物尽其用吧,毕竟什么都比不上公主快乐重要,自从将军从军以后其实公主就孤单许多,她们再贴心也不能代替将军的陪伴。 这雍幸虽然性子不讨喜,但总归能向将军一样包容着她,陪她玩逗她笑,想来就算日后将军再出征,公主也总归能少些孤单。 思绪像是天间的云朵,清风拂动转眼消散。 “阿奴阿蛮,你们看雍幸捉到这么多的鱼!” 小公主银铃般的笑声像是有着非比寻常的魔力,无论什么样的烦恼在她面前也不值一提。 两人相视一眼,笑着向小公主的方向靠拢,蓝天白云,流水潺潺隐约间还有岸上的少男少女欢快的笑声幽幽传来。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让人在经历了前不久残酷的厮杀后也能产生同样轻松与愉悦。 “将军,公主他们好像在河边捉鱼。” “小丫头爱玩的天性是改不了了,前不久才经历一场刀光剑影,有了好玩的一眨眼就抛在脑后了。”兕寒看着在河边又蹦又跳的小姑娘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觉得这趟带她出来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毕竟自从自己离家就很少再有机会有充足的时间陪着她,小丫头的怨念他不是不清楚,这次全当弥补她这几年自己缺失的时光了。 “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兕人的公主就应该这样勇敢。” “将军说的是。” 阿青回头看了眼同样在休整的禁军欲言又止。 兕寒眸光未动依旧看着在水边嬉闹的小团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阿青眉头紧蹙,压低了嗓子说道:“将军,这禁军一直甩不开不会坏了咱们的事吧。” 兕寒狼目一凛,幽幽开口,“沧溟安排的怎么样了?” “沧溟那家伙除了嘴碎点,办事还是靠谱的。” 阿青面无表情一本正经说着沧溟的坏话,兕寒也是新奇自己这铁血护卫怎么一遇见沧溟就变得有趣了呢? “不是平日里最烦他么,一句说不对付就分外眼红,这不凑一块吧还忍不住为对方说尽好话,也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 “一个毒舌腹黑,一个冷漠无情,关键时候还能为对方两肋插刀,也真是让人捉摸不清。” 阿青被兕寒说的脸上一阵不自在,“属下平时也没和他较真,不过就是有时说不过他。” “哈哈哈~ 没怪你,哎对了,你手臂的伤怎么样了?” 兕寒看着他右臂上露出来的绑带,缠的倒不像他自己弄得那样潦草,兕寒挑眉一笑,“沧溟这家伙虽然毛病不少,但倒是懂知恩图报的,这不给你包的很是精心啊。” 被兕寒这样一说,阿青冷毅眉眼中倒是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咳一声,“他也就这点好处了,要不然我不白救他了。” “你啊~ 和他一样口是心非。” 说着兕寒神色郑重起来,“不过这一路上你们还是要提起精神,告诉下面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懂得的。” 阿青闻言心领神会。 第240章 冰山一角 “统领,这一路我们小心勘察过,并未发现有可疑人混入使臣的队伍,除了他们公主的那辆马车,其余的马车装的都是他们在王都买的东西。” 这边的禽在离河岸稍远处的地方席地而坐,看着小公主在浅滩处兴高采烈的捉鱼,到底是小孩子活力大,骑了多半整天的马还没有疲惫感比起那些世家贵女可要强上太多了,不得不说虎父无犬女这句话到底是没错。 “我知道了,告诉其余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作主张引起他的不满。”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统领,那边的兕寒将军刚刚邀您一起用膳。” 禽眸光一闪,虽然不想与他们多做牵扯但是就听属下又说道, “统领属下知道您不喜喧哗,但是咱们毕竟身负大王的重任,所以还是要和他们打好关系比较好。” 禽深邃的眼眸浸着寒霜,摄人心魄的目光像是野兽狠厉的眸子泛着幽光。 “怎么,你是想教我怎么做事?” 偏将闻言心中骇然,连连抱拳告罪,“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替统领分忧罢了。” 禽收回目光掩饰住眼底的一抹讥讽,“你最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说罢就起身向靠近河岸处的兄妹俩走去。 不愧是君心似海,到底还是不放心自己,禽苦笑一声,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自己到底身份尴尬,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君王的信任呢。 … 祈年殿 “大王,太子,丞相已经到了。”庞隐轻声向埋案处理奏表的商王禀告。 “宣他们进来吧。” “诺!” 不多时殷昭和凌湛一前一后就走进大殿来。 “儿臣拜见父王!” “微臣拜见我王!” 听到两人的声音,商王抬头看向下方行礼的两人,“都起来吧,不用多礼。” 两人是被大王宣召来的,在来祈年殿之前根本不知道大王找他们所为何事,不过殷昭却隐约觉得父亲好像有大事要做个决断。 只听上首的君王幽幽开口,“知道今日因何叫你们来吗?” 凌湛神色莫名,殷昭一脸坦然, “回禀父王,儿臣不知。” 凌湛见状也拱手道:“回禀大王,微臣不知,还请大王明示。” 商王放下手中的奏表,看了眼下首的两人,淡声道:“庞隐,看座。” “诺!” 待到两人坐下,商王拿起桌上的一份锦帛,向两人问道。 “这几日前线的军报频频传来,你们有何看法?” 殷昭闻言沉思一会先开口道:“启禀父王,这些日子西侧边境有消息传来,巴方可能要有异动。而且有可靠消息,巴方王近来一直在做战备,恐怕这一仗咱们避无可避。” 商王眸光一转看向垂眸默不作声的凌湛,“丞相有何看法?” 凌湛闻言轻笑道:“启禀大王,依臣之见这打仗讲的是师出有因,既然他们现在仅仅只是异动,咱们也没必要草木皆兵,稍作防范就好。” “毕竟这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要是轻易出兵,这几年好不容易积攒的钱粮很快就会消耗殆尽。所以这些还要大王三思而后行。” 商王闻言眸光一闪,心道,果然是只狐狸,这一推一拉又将话推回来了。 商王面色不显,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太子怎么说。” 殷昭就知道这凌湛肯定不同意出兵,所以从他开始说话殷昭就心下了然,并没有太多的惊诧,只不过现在出兵胜算几何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殷昭思虑一瞬,拱手答道:“启禀父王,依昭之见,现下巴方的实力虽然强盛,但是我们经过五年的休整虽没达到鼎盛,但也不是五年前可比的,再说他们一直对咱们的西境四城虎视眈眈,这次恐怕是要兼并西境要塞,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打开西境联通中原的必经之路,到那时他们卧枕险塞而窥探中原腹地,进可攻退可守,待到那时我们再做谋算可就晚了。” 殷昭这番话意有所指,但是凌湛却不以为意,对他而言敲打也好,含沙射影也罢,都无关紧要,反正看样子大王很满意殷昭的一番‘高谈阔论’,想必现在已经早作决定了吧,叫自己来无非就是哭穷罢了。 不得不说丞相大人果真猜对一半真相,但是那一半可就是隐于海底深处的冰山,可窥不可探。 “六年前,西境之战我们失去了西境三城,大涨巴方蛮夷的士气,而今他们贪得无厌妄图卷土重来,若我大商龟缩不前来日又以何面目去见大商的列祖列宗?” “想当年,舜帝率仁义之师吞并西部戎狄也就是他们巴方的先祖,才有了今日大商的版图,现在我们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一寸一寸的重新夺回去?” “要真是这样,寡人百年之后又要如何同先祖交代?难不成就是一句因为不舍得钱粮?” “哼,这理由要是说出去,祖宗们不得给我一个大耳刮子,寡人难不成不要脸面吗?丞相,你说是不是?” 商王说的诙谐随意,但是那气场中涌动的暗波让凌湛不寒而栗,他突然发现这样的君王非常陌生,难道还是说自己从不了解自己这个王? 凌湛眸色躲闪,却不能不正色以待,“大王圣明,既然大王愿意效仿舜帝之举,臣等与有荣焉,这兵马钱粮毕竟不是少数,还得协调各部从长计议。” 商王闻言眸光一闪,遂而朗声笑道:“好,寡人就知道丞相是深明大义之人,有爱卿操劳这寡人就放心了,不过时不我待,希望爱卿定不要辜负寡人的信任才好啊。” 殷昭看着凌湛那坐卧不宁的样子,掩去眼底的一丝讥笑,没成想姜还是老的辣,他父王三言两语就把这老狐狸架到火炉上烤,上不去下不来,看来那些世家老臣们又要夜不能寐了。 凌湛看了眼君王似是而非的笑意,只能咬牙应下,“臣定然不辜负大王的信任。” 可是商王对他的恼怒恍若不觉,用手轻捋胡须,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笑不达眼。 第241章 人生如戏 商王这招釜底抽薪无疑让凌湛有些措手不及,先前太子已经从他们那敲诈了一笔,这又让大王将了一军,不得不说这俩人是亲父子呢,就连爱好都一样,可着一只羊薅羊毛还不带愧疚的。 这时殷昭也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丞相,” 凌湛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道,这越不想看见谁就越是错不开谁,但是谁让人家是太子,身份摆在那不能不低头啊~ 凌湛停下脚步,看向从身后走来的殷昭,相较于凌湛的敢怒不敢言,殷昭显然就是如沐春风般的得意。 凌湛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太子殿下。” 殷昭随意的点了点头,“本还以为相爷不赞成大王出兵,没想到相爷如此深明大义,倒是本殿小人之心了。” 凌湛敛眸掩去心底的不虞,朗声笑道:“殿下多虑了,为君分忧本就是做臣子应当做的,再说大王想要出兵是为了殷商的千秋万代,此等大义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倏时凌湛说着叹了口气,眉宇中带着几分忧思,“虽然朝廷这几年恢复不少,国库也略见充盈,可要是大兴兵戈总还是有些吃力。” 殷昭剑眉一挑,他就知道这老狐狸不情愿,只不过碍于他父王在没办法推脱,这不一找到机会总归是要把方才在大殿上的气撒出来,不过殷昭可不惯着他,虽然现在他还没有能和这些冢宰世家撕破脸的把握,但是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骑到自己的头上来! 殷昭敛起笑意,眼神微凛,上前几步,直视着凌湛,音色深沉,“丞相位极人臣之极,想必能够明白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殷商的祖训,本殿希望相爷能够明白这个道理,时候不早了,本殿就不耽误丞相办正事了,告辞。” 殷昭说完便头也没回的拂袖而去,凌湛看着殷昭离去的背影危险的眯了眯眼,这位殿下好像得意的太早了,既然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 哼!凌湛一甩衣袖,负手便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禁军 此刻禁军的兵士刚结束一上午的训练,都没等喘上一口气就一窝蜂地向伙房门口涌去,看着大木桶里香喷喷的饭菜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实在是太饿了,这将军要是再多练一会他们都能饿晕喽。 “来来吃饭了,一个一个来啊!” “别抢别抢,都有都有!” “唉唉唉,排队排队,不许乱!” “顺子,多盛点,我都快饿疯了。” 顺子瞧着眼都快掉锅里的小五子,心里不由好笑,“你们这么急干什么,我师父特意多做了不少,肯定够你们吃的!” 小五子看着顺子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勺白菜豆腐心里很是满意,“嗐,你是不知道这饿肚子的滋味,我们早上那点饭还没一个时辰就在肚子里找不见影了,说实话累是真累啊~” 顺子笑道:“得嘞,您啊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谁不知道你们禁军月例都比我们这些伙头兵高出不少呢。” “哪像我们想要喝个酒还得靠赌。” 小五子接过碗站在一边,拿起了个饼子就咬了口,顿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挣得钱多受的累还多呢,小五子心里嘀咕着。 “哎,上次那打擂台的新兵蛋子呢?” 提起那个‘吉祥物’顺子脸上的笑意都真诚几分,上次一战封神,一把都顶上自己三四个月的银钱了,这要是隔三差五的多打几场,是不是他就能提前实现娶媳妇的梦想?! 这时的荆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众多士兵心里变成了‘摇钱树’,不过就算知道也无济于事,他京都小霸王的美名早已随着他的转身消散在风中。 “嗐,你是不知道,那小子还真是狠角色,别人是训练他是玩命,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么拼命的人,就像不知道累一样。” 顺子一边给别人打饭一边和小五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富家小少爷还真能这么拼?” 小五子夹了口菜,嘴里囫囵吞枣的说道:“眼界小了不是,嘿嘿,说实话连我们都没想到,一个小少爷训练起来从头跟到尾,今个连将军都没挑出他的错来,真是人心不古,这些富家子弟连大头兵的饭碗都抢。” “哈哈哈~ 小五子,你这是吃了墨汁了?文绉绉的还能斟上两句,啊?” “哈哈哈~ 就是,就是~” 小五子听大家伙调笑自己也不恼,只觉得很是得意,一群大字不识的糙汉子甭管别的他上过几天私塾这就是明晃晃的优势! 这边话题的核心人物可就没他们那份闲情逸致了,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又是一早上的训练,他发誓自己这十几年都没受过这么多累吃过这么多苦,一通折腾下来自己身上的所有地方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荆兰毫无形象瘫坐在校场的角落,这要是他那些狐朋狗友看见一准认为这小公爷被掉了包,此刻他脸上的汗水沾染了尘土弄得整个人灰扑扑的,白皙俊秀的容貌也因为风吹日晒多了几分沧桑。 正当耷拉着脑袋愣神的时候,眼前倏时出现一个大碗,荆兰无奈的撇了撇嘴,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怎么着这是要把自己饿死,一了百了?” 哼!口是心非,果不其然一如往常的讨厌! “老疯子,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 荆兰迎着阳光抬起头,仰视着背着光的老人,此刻老人一脸讥嘲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什么不自量力的小东西。 “想让我老头子说好听的,你就得争点气让我觉得你够强,不然没有好听的!” 老人看着他还不接碗,眉骨的刀疤一挑,“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荆兰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一把接过那只大碗,“你这张嘴真是不讨喜。” 老人不以为意的坐到他身侧,“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又不是戏子还得卖笑招揽恩客?” 荆兰啧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过这么句话不?” “什么?” “人生如戏啊!” “ …” 第242章 少年壮志 老人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这小崽子绝对是在阴阳自己! “不过,我倒真应该和你说声感谢。” 刀疤老人愣了一下,用手巴拉他脑门一下,“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 荆兰没好气的把他的手给拍下去了,白了他一眼,“小爷我就不能是知恩图报吗?” 迎着老人那深邃的目光,荆兰不自在的嘟囔了句,“我以前是跋扈了些又不是傻,连好歹都分不清…” 不知怎的听他这样说,刀疤师父稍放下心来,他还以为这小崽子早让人给养废了,不说别的他们家现在那位不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废物么。 “这世上到最后活得最惨的就是眼盲心瞎的人,你啊最好能懂得这点。” 荆兰闻言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嘀咕了句,“可不就是么,这种人最恶心。” 老人余光一扫无声的笑了笑, “山中人不知山中事,小子你还不算个糊涂蛋,不枉我给你送饭。” 荆兰眼珠一转,凑近到老人身边,小声说道:“老疯子,咱俩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你就不能跟我交个底,你到底是谁?” 老人嗤笑一声,“小子还教你一句话,好奇害死猫,你那胳膊不想要了?”说着就瞄了瞄荆兰拿着餐箸的手,眼神阴涔涔的让人不寒而栗。 荆兰顿时感觉胳膊一冷,缩缩脖子,还是算了,那种鲜血淋淋的教训自己还是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荆兰朝刀疤老人讨好的笑了笑,不料话还未出口就听老人低沉粗粝的声音幽幽传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荆兰心头一梗,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就这么像坏人?” 哪知老头毫不犹疑的摇了摇头,“不,你连做坏人的资格都没有。” 荆兰顿时气的捶胸顿足,他就知道这老头子嘴里没好话,但是想到自己心中的计划,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荆兰把能安慰自己的话都倒腾一遍转而又换上一副笑脸。 “别笑了,太假。有话直说。” 荆兰闻言也不装了,摊了摊手,“好好,服了你了,老…不不,刀疤师父,您能不能收我为徒?” 老人挑眉一笑,“怎么,想着改行当厨子?” “老疯子!我没和你开玩笑!” “呦~ 就这点心性还想当我徒弟。”老人摇了摇头,“你这脾气我要是收了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不成不成,那赔本的买卖老头子我可不干。” 荆兰看着老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那个恼火啊,但又碍于老头的余威,急又急不得抓耳挠腮,滑稽的很。 老头心想这小子心性还真是差劲,一看就是娇养的,苦还没吃够啊—— “心中志不坚,何必问神仙,小子你让我教你也不是不成,只不过现在的你我还看不上,什么时候达到我满意我就何时收你如何?” “好我知道…我…,不是,刚说什么?!” 荆兰本以为又吃一个闭门羹,谁料还能峰回路转,他这会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听见算了,反正我老头子有那功夫还喝酒了。”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怎可食言而肥?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刀疤师父,不,徒儿提前拜见师父,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荆兰被这天大的惊喜砸的突然,一时间竟然有些语无伦次,撂下饭碗,一股脑的就要给老人行了个跪拜大礼,不料却被一杆烟袋给拦下了。 “慢着,这些不急,我且问你,想要做我的徒弟可不轻松。” 不待老人说完荆兰苦笑道:“我知道自己不算优秀,身上毛病也不少,我也清楚您的顾虑,但是我这些日子在军营里才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荒唐,可是过去不可追,这世上没有不犯错的人不是,所以我不想再浑浑噩噩的度日,我要做更好的自己,让曾经瞧不起我的人看到就算没有国公府的帮衬,我荆兰照样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荆兰目光炙热,眼底的坚定不可动摇,老人见他的神色灼灼,吸了口烟袋,幽幽说道:“豪言壮语好说,可是这世上的事要脚踏实地做出来,只靠一张嘴可不成。” “这样吧,从明日起一更时分你就来打水的山泉处等我,随我修习武艺,我只给一个月的时间,届时你能通过我的考验,我就收了你这徒弟。” 荆兰闻言大喜,“当真?” 老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假的,你当我像你一样清闲,专门骗你个小毛孩?” “师父!”这时荆兰喜笑颜开的样子倒真有点十五岁少年的天真爽朗。 老人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我还没答应呢。” “我不管,反正这徒弟您收定了,我一定能通过考验,师父您就瞧好吧。” “以后只要我有什么好东西一准孝敬您,这天下的好酒我都会给您寻来。” “看来我老头子算是被你讹上了,以后这清净日子就要过不成喽~” “嘿嘿嘿~” 老人看着他这没头没脑的傻笑,心里不禁想起了那些模糊的曾经,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恍若隔世,罢了纯当给自己找个乐子,打发着无尽的寂寞。 … 相府 “老爷,大祭司让人传话,明日飘香楼一聚。” 管家垂手向坐在正厅自饮自酌的凌湛禀报。 凌湛自打从宫中回来心里一口闷气就不得纾解,越想君王此举虽不至于会让世家遭受着重创但是也要大伤元气,没有几年恐怕恢复不了。 听到管家的话凌湛一怔,随后取而代之的就是不加掩饰的讥嘲,他还以为这老神棍有多沉得住气,这不自己前脚刚从祈年殿出来,他就坐不住了。 不过,以前倒是小看他了,消息得到的这么快,不简单啊~ “飘香楼?想不到他这仙风道骨的老神棍还挺重口腹之欲。”凌湛嗤笑一声,晃了晃盏中浓香的美酒。 “老爷,您明日去吗?” “去,怎么不去,老神棍一年到头不请客,就是个铁公鸡都没他吝啬。” 第243章 明嘲暗讽 “对了,宫里的事安排的怎样了?”凌湛惬意的呷了一口盏中之酒,管家知道他所问何事从善如流的做了回答。 “宫里面一切正常,不过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凌湛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你跟随我多年,有什么但说无妨。” “这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可是件难事。您还是要加个小心,毕竟乱花迷人眼,富贵扰人心。” 凌湛闻言神色未变,但是心底倒是生出些许触动,毕竟这年来浸淫官场,多的是阿谀奉承拜高踩低,身边已经很少有人推心置腹的关心自己了,这样想着,凌湛心有所动声音也不像往日那样沁着彻骨的寒霜,就连笑意都多了两份真诚,“你说的我会留心,老严没什么事下去吧。” 管家点到而已,见凌湛听进去悬着的心也算有了着落,相爷走到今天实属不易,而今更是如履薄冰走在刀尖上一般,现在的他们容不得半分差池,刚要抬脚又想起还有一件事,想到这事管家老严也是心生烦闷。 凌湛见到管家犹豫的脚步,端着酒盏的手一顿,“怎么了,还有事吗?” 管家为难的蹙着眉头,“是公子的事,这件事说大不大,可是…” 管家知道丞相这辈子没有什么在意的人,除了先夫人留下的公子,相爷虽然为人狠辣不算好人,但是对于大公子可谓是百依百顺宠爱至极,这就也养成公子骄纵跋扈的性子,相爷怜惜小公子从小就没母亲平时也多了些溺爱,但是随着公子年岁渐长到底养歪了,不过只要相爷在公子别出大乱子,这一世无忧还是不难的,可是这凡是就怕万一…… 果然凌湛一听凌聪的事立马正色起来,在他眼里除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就这儿子能牵动他的心神了。 “聪儿怎么了?” “老爷您先别着急,是这样,咱们公子最近往明月楼跑了几趟,我开始也没太当回事,可是前两日公子回来找我要钱说有用,我想着要是来往应酬也没什么,可是公子竟要支一百个金饼,不过对于相府来说倒没什么,关键我暗中一查公子想要为一个舞女赎身,这事我想着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向您禀报。” “啪!” 凌湛重重的将手中的碗盏拍在桌案上,“这个逆子!他怎能这般胡闹!” “他这样相府还要不要名声了!” “一天到晚尽给我找事,还要用相府的钱替舞女赎身?他还长本事了!” 凌湛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的不轻,管家见他面沉如水,心道,这是人就有软肋,相爷泰山崩于眼前能面不改色的人碰到儿子的事照样能被气得暴跳如雷, “您先别生气,咱们少爷毕竟年轻也就是一时的新鲜劲儿,没准就是心血来潮,为了这么件小事不值当的气着自己。” “老严,现在公子在哪?” 老严吞吐着说道:“公子昨日出府了,至今未归。” “哗啦——” 一只碗盏瞬间化作碎片,这次凌湛是真的愤怒了,他没想到平日里还算听话的儿子居然能这般荒唐! “老严!去带上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抓回来!” 管家看着凌湛那张漆黑如墨的脸,心里还想再劝也张不开嘴,只能听令行事,毕竟盛怒之下的相爷可不是好说话的。 凌湛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眼底的寒冰更甚,直觉使然他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但是又一头雾水,这个逆子最好听话乖乖回来,待他把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再做打算。 … 凤鸾殿 “莲心姐姐,你怎么有空来凤鸾殿了?” 莲心刚一进凤鸾殿的大门迎头就见几个宫女从里面走出来,见莲心来了上前搭话。 莲心闻言笑了笑,“东宫没有什么事,我来看看王后,顺便也来看看大家。” 一个宫女调笑道:“我还以为莲心姐姐得了造化就把咱们这些好姐妹给忘了。” “小菊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咱们莲心姐姐现在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哪还能整日跟咱们一样。” “哦~ 瞧我这记性,姐姐现在也算是殿下近前的人了,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了~” 莲心但笑不语,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明嘲暗讽,总之就是一句话,无非是嘲笑自己到了东宫这么久也没能乘风而起,不还是和她们一样是丫鬟的命。 莲心面色不显,朱唇轻启,“殿下清风霁月体恤下人,能同时得到王后和殿下的赏识自是我的福气,不过这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两位妹妹说对不对。” 几个宫女闻言面色不虞,但又无计可施,只能干巴巴的应和两句。 莲心傲然的用手抚了抚发间绢花,敷衍的笑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改日有机会再和姐妹们叙旧。” 几人看着莲心微微颔首扭着腰肢袅袅婷婷的背影,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全都涌了上来。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还是个宫女罢了,看她这眼高于顶的样子还以为成了太子的女人呢。” “唉,你小点声,不管怎样人家也是东宫的人了,瞧她那样子肯定不甘心只做一个宫女,要是哪天人家这能扶摇直上,得罪了还是咱们自己受苦。” “兰姐姐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再说我就是看不得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姐姐你没看见人家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了对你视而不见一样,我就不信她不知道现在姐姐才是这凤鸾殿的掌事大宫女?” “就是,就是…” 春兰无奈的瞧了眼几人,“好了,咱们还是赶紧干活去吧,小心拖沓了又要被嬷嬷们说教了。” 莲心走后春兰接替了莲心掌事宫女的位置,在这凤鸾殿中除了王后身边的颖嬷嬷,可以说这凤鸾殿中没有几人能超过她的,加之春兰性子温婉所以这些人大多还是愿意听她的话。 几人见春兰都已经出声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匆匆向院外走去,待所有人离开后春兰眼底那抹似是而非的笑意转瞬而逝。 第244章 青竹煎茶 此时鸾凤殿内莲心正殷勤的为王后洗手烹茶,颇有一番蕙质兰心的风味。 玉指芊芊,氤氲袅袅,倒真是自成一画,王后不禁在心里感叹,年轻真好。 “莲心啊,先别忙了,这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过来陪本宫说说话。” 莲心抬头莞尔一笑,“娘娘,奴婢不累,这几日东宫事多,没抽出功夫来鸾凤殿,还请王后不要怪罪奴婢。” 王后秀眉一展,脸上挂着几分揶揄的笑意,“怎么本宫难道在你心里就这样不讲人情?” 莲心知道王后是开玩笑所以心里也没有多少惧意,反而讨好的扬起笑脸,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窗洒满大殿,同样笼罩了少女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东宫的风水养人,这莲心在那才没有多久这通身的气质都多了几分沉稳,眼里的野心也隐藏的更好了,看来近朱者赤说来不假。 “在奴婢眼里您可是这世上最心善之人,奴婢哪能在心里编排您啊。” “再说您待奴婢恩重如山,这份再造之恩奴婢就是生生世世为牛马都报答不完。” 话说的真切,王后看着她眼中的真挚,面上十分生受但是心底却未有一丝动容,毕竟这世上又有谁会在意一个棋子的感受呢。 明明是猎物却妄想迷惑猎人的心智成为主宰猎人的所在,何其可悲啊~ “王后,您请用茶。”莲心将煮好的香茶端到王后面前。 王后看着澄澈的茶汤上漂浮着氤氲缭绕的热气,还有几片翠绿的竹叶若江中扁舟,眼神微闪启唇轻笑,“这个季节百花凋零万物萧索,还能看见这翠绿的竹叶倒真是难得。” “我记得昭儿就喜欢青竹煮茶,看来你很用心啊。” 莲心眸光晃动,看着王后若有深意的目光心神恍惚,一时间也不知她的心思,只好小心着回话,“奴婢已经是殿下的贴身侍女自然要了解殿下的饮食习惯,殿下平日里本就公务繁忙,这些琐事要是奴婢再不能为殿下分忧,岂不是白白辜负了王后您。” 王后轻声笑了笑,“这样也好,昭儿平日里被政务所累生活上难免有所忽略,身边有个细致的人照料着我的确也放心些。” 王后温柔的拉过莲心的手爱怜的拍了拍好像在看自己的晚辈一样,“莲心啊,这东宫不比鸾凤殿,万事都要以规矩为先,不然……” 莲心闻言心头一震,眼睫轻颤,她知道王后的未尽之言,瞬时乖巧的应道:“能为王后分忧是奴婢的本分,请您放心。” “好,本宫信你。再给本宫按按头,你这手艺本宫还真是离不开。” “好,奴婢为您按按。” 王后笑着应道,但在莲心眼里这样的王后明明在笑却比三九寒冬还要彻骨,她知道这是提点自己,规矩就是禁锢她的枷锁,而自己就是她手上的棋子,棋子一旦有了意识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 祈年殿 “庞隐,王后最近身体怎样,听说上次宴会之后她的头疼病又重了。” “王后的头疾已经缓解了,不过这次的确有些严重,缓了好几日才得轻减。” 这几天前方军报频繁传回王都,商王的书案上早就布满了舆图奏报,庞隐跟着打理都有些要力不从心了,这时候大王冷不丁的问起王后他还真有些反应不来。 “那就好,”商王合上手里的舆图,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唉~ 岁月不饶人啊,老了,真是老了,我们都老喽,不中用了。” 庞隐见他疲累,放下手里的书简赶紧为商王倒上一盏茶,“您就是这段太累了,还是正值壮年的身子骨哪能谈老啊。” “您可不能妄自菲薄。” 商王闻言嗤笑了一声,“你啊就拿好听的哄孤开心,这人啊哪有不老的,转眼间儿子都要娶妻了,华发丛生,难怪就连奏章看久了都会疲累。” “以前孤总觉得自己就是那永远都不知倦的骏马,谁想到这才坐上王位几年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真是造化弄人。” 庞隐闻言眸光一闪讪笑了两声,君王此言确实不好接,君心似海看似闲聊实则处处试探,稍有不慎便遭了忌惮,难怪这天下的王皆是孤家寡人啊~ “大王,您是生不逢时大器晚成,不过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皇天不负苦心人,天上的神灵终究还是被您的诚心打动了。” “大商在您手上一定能创下不世之功,足以媲美先祖。” 商王朗声笑道:“好你个庞隐啊,现在这奉承之言一套一套的,把孤都要吹迷糊了,孤要是个定力不足的一准得成了先王。” 庞隐眼皮一跳,大王这是什么意思,蛊惑君主这罪名可是太大了,就这一瞬间冷汗顺着额角隐隐冒出。 庞隐急着回忆自己最近有哪些地方做的让君王生厌, 不能急,不能急,庞隐默默告诉自己,于是定了定神,干笑着看向自顾自喝着茶的商王,好像方才之言只是一句在平常不过的调笑。 “老奴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再说您的才能哪是旁人能比的,您整日宵衣旰食要是这样还不值得称赞,老奴也想不到谁还能担得起了。” 商王敛眸但笑不语,半晌后放下茶盏,“你去凤鸾殿告诉王后一声孤今日到她那去用晚膳,最近政务繁忙,难免照顾不到王后,倒底是寡人的不是。” 庞隐一听就知道该怎样传话了,“大王放心老奴知道王后那该怎说。” 商王满意的笑了笑,“好了,给孤找出来西境的舆图和巴方的舆图寡人还得宵衣旰食。” “大王圣明~” “油嘴滑舌……” … 东宫 “哎,你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 莲心刚回东宫就见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偏巧太子这时不在东宫。 “莲心姐姐,您在啊,殿下呢?” 自打莲心被殷昭带回东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王后的人,自然也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毕竟这未来谁是主谁是仆在这宫中谁又能提前知晓呢? 第245章 人间清醒 莲心见小太监一脸焦急伸头探脑的想要往里面看,看来还是件急事,莲心嘴角挂着一丝温婉的浅笑,好声好气的说道:“殿下有事出宫了,要是有事恐怕你还要再等等。” 小太监啧了一声,有些为难,“这事不大不小但是总归还是要当面和殿下说,可是我还要为各宫夫人送冬衣了,这可怎么办。” 莲心眸光流转温声道:“这样吧,你不妨告诉我,等殿下回来我再向他转达。这样也就不会耽误你的事了。” 小太监闻言心头一喜,看着莲心姣好温婉的面容心头更添好感,在这宫中这么久还没见到过像莲心姐姐脾气这样好的人了,说话轻言慢语听着心头暖暖的。 “这感情好,那就谢莲心姐姐了,是这样,殿下大婚要给井国公主准备凤佩凤钗的样式草图早就送到东宫呈给殿下预览了,可是也不知殿下是不是忘记了,到现在也没个准信。” 小太监说的正在兴头上自然也没注意莲心笑容中的僵硬,攥着帕子的指尖泛着青白, “莲心姐姐你也知道这宫里的规矩,殿下一直不给信儿咱们也不能私自做主,这事就这样耽搁着,咱们没关系,可这大婚不等人啊,殿下大婚这是大事而且大王还交代要大办,这婚期又这么近,好多东西这会都还没准备,听说这尚衣局现在一个人都当三个人使,就这样都得赶工。” “哎,莲心姐姐,莲心姐姐,”小太监见莲心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疑惑着叫了她两声,莲心将将缓过来神,强笑了声。 “嗯?怎么了?” “莲心姐姐你想什么这么出神?” 莲心悠然一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你们也不容易,不过这样声势浩大的动静,这场大婚一定很隆重吧。” 小太监翘着手指掩唇轻笑,“那可不是,姐姐你不知道就那件两件喜服都是用价值连城的衣料现织现做,光是绣娘就不下几十人,就连上面的金线都是赤金抽丝,还有那珠光宝石更是价值连城。” 小太监叹了口气,“唉~ 要照我说啊,这人还得投胎投的好,按照规矩女方成婚的喜服应该自己准备,可是咱们大王大手一挥就将这事全交给尚衣局了,你说这大王是得多满意这婚事才能打破这么多规矩。” “还是人家井国公主有福气啊~ 不过像咱们这样的下人能够沾沾贵气儿就已经不错了。” 莲心强颜欢笑,敷衍的应和着,“是有福气。” 小太监不知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惊呼一声,“哎呦,瞧我这张嘴一说起来就没个把门的,这有的没的,莲心姐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殿下回来您想着替我把话转告殿下。我就先走了,回去晚了师父又要骂我喽~” 莲心笑了笑示意自己会转告,当小太监转身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只有丝丝缕缕的酸涩和寒意从心中渐渐蔓延,这种感觉自己既熟悉又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会有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像自己的心房被人生生划破了一个洞却又无法填补。 或是说她现在竟然听不得大婚这两个字,想到这东宫将在不久的未来迎来她真正的女主人,她心中的那个大洞呼呼向里面涌着寒风,彻骨的温度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冰冷。 她是一个目的明确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终有一天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而非蝼蚁,让人恣意践踏,王后也好太子也好,他们认为自己高高在上自己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棋子,但殊不知他们在她的眼中同样尽然。 这世上的确有高低贵贱但是却没有完全的绝对,当那些天潢贵胄玩弄人心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依赖自己的附庸们其实也将他们视为自己实现目的的棋子而已。 想到这莲心先前忧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再抬眸眼底早已一片清明,入宫十年早就已经百毒不侵了,她不是生在暖房中错季盛放的花朵,她是生在充满潮湿颓靡中的荆棘,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失去自我,她不为任何人而活,她只是莲心,她只为自己而活! … 明月楼 心情同样不好的还有裴阳,这时裴阳一言难尽的看着手上的东西,走近一看这不就是小太监口中的草图么。 不过细细一看还是有些不同,这张草图比宫里的那张更加精美复杂,尤其是凤佩上面的纹样美轮美奂栩栩如生,上面的凤凰振翅欲飞,下一刻仿佛就能从绢上飞出来一样。 “唉~” 这已经不知是裴阳第几次望画兴叹了,他要是知道自己接了这么个麻烦就算答应给他那个庄子他也不会同意,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块这样的玉石都不好得到,他上哪去找两块一模一样的,再有上面的雕刻,这样复杂的雕纹顶级的师父都要做好长时间更何况要做两份。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太子殿下,和你打个商量行不,这活我不接了,您老另请高明吧。” 殷昭闻言眸光一凛,“怎么了,嫌弃条件太少了?” 裴阳撂下手中的草图,摆了摆手,“不不,这就不是多少的事,这是我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事,这样的东西我们营造坊做一套时间富裕做两套时间不够,再说你瞧瞧这草图的纹样根本不是一时两刻能做好的,要是耽误了宫里交付的日期到时候我们裴家就完了,违抗王命这罪过可太大了,兄弟,我担不起啊!” 裴阳眼珠一转,讨好的笑道:“兄弟你看这样行不,我呢,先紧着宫里的那套做,等你大婚后我再让营造坊偷摸给你做出来,怎么样?” 殷昭抬眼看向他,眼底的不虞已经显而易见了,“不行。” 裴阳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头疼,“你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呢,你那东西又送不出去,就算做出来也是摆设,事有轻重缓急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 “那不一样。” “……” 第246章 恼羞成怒 裴阳已经快被他给折磨疯了,这都是什么事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怎么不一样!我看你就是魔怔了!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太子,是储君!你要的是逐鹿天下,是王图霸业,而不是贪图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昭兄,慢慢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父王的决定是对的,你未来是大商的王,你需要诸侯国的支持,你…” “啪!” 殷昭怒不可遏的拍在桌案上,犀利的眼神泛着寒光,“裴阳,你越矩了!”声音不大但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可是裴阳却知道这次他真的动怒了,难道那些水中月镜中花对他来讲就这样重要,重要到能媲美他的雄心壮志? “我不是和你商量,这件事办好了我就按约定将地契交到你手上。” 此时的殷昭脸色阴沉,周遭的气氛冷的骇人,裴阳被他那样的目光盯着身上直冒冷汗,他们两人到底是不同的。 片刻只见殷昭从怀中又掏出一份图样,“这是另一只的图样,想来应该不会花费太多功夫,如此怎样?” 裴阳接过草图,好家伙这简直是南辕北辙天壤之别,合着一个金堆玉砌一个敷衍了事,都说最毒妇人心,这男人要是狠起来真是没有半点心,裴阳抬眼看向殷昭,沉吟片刻,开口道:“昭兄,这东西我能帮你弄,但是这凤佩的图样都是宫中留档的,你这两幅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昭扫了他一眼,端起杯盏抿了口酒,“你手里的本就是宫里出的图样,而那幅是我自己画的。总之不会给你惹麻烦,只要一起做好就行。” 裴阳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潋滟的狐狸眼里哪还有半点方才的义愤填膺,“昭兄啊,你早这样说不就成了。”说着就拿过方才那幅草图,啧啧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我说这图样不像宫里出来的呢,瞧瞧触笔苍劲有力,再瞧瞧这只凤凰,展翅欲飞个性张扬像是要直冲九天。” “这样的首饰纹样要是卖给我们明月阁,小爷还不得赚到手软~” 裴阳瞟了对面那座冰山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昭兄,我看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说实话这东西准备多久了?” 殷昭连眼皮都没抬,目的达成,根本不想回答他这些无脑的问题,那种无视的态度更反衬裴阳的幼稚。 “不是,你这是什么态度,你…” 还未等他要再说些什么,只听外面吵闹声嘈杂声不绝于耳,两人闻声皆是眉头一皱,说实话还没有人敢在明月楼惹事,当然除了小公主英雄救美那次,不一会房门被敲响。 “嘎吱—” 忠叔推开房门,快步上前,“主子,少主,丞相府的管家带着人上这抓他们家公子回家,凌公子不肯走,现在正在楼下僵持着呢。” 裴阳和殷昭对视一眼,裴阳说道:“他们家公子吃喝玩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那老东西不是宝贝的很吗,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提到这忠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实话提起这事他有些失职,相府嫡子看上他们这的舞娘他竟然没有马上知晓,要是没有今儿的事他还不知道呢。 “是这样,相府嫡子看上了咱们这的舞姬,吵着闹着要为她赎身,估计就是这事败露让丞相知道了,这不就急着上咱们这来抓人么。” “哎呦,这位公子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主,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入他的眼?”裴阳指尖转动的折扇,一脸戏谑,根本不在意楼下不停传上来的噪音。 说到这忠叔脸上的为难之色更甚,裴阳嬉笑一声,“忠叔到底是谁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怪罪,不过我倒想知道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搅动相府这汪池水。” “是,沧澜。” 裴阳闻言一怔,“你说谁?沧澜?!”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意料,毕竟在裴阳的记忆里沧澜是最不像明月楼的人了,静默无声时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孤冷高傲独自绽放。 这样的风骨那样的气派就说是世家贵女都比不过,有时候裴阳总是在想是什么样的家境能养出这样的空谷幽兰。 不仅裴阳心惊就连殷昭也有些惊诧,毕竟那日琼芳夜宴上那一曲踏云归他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这样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俗物能收买的,那种眼神太过清冷,清冷的似乎没有人气,让人不敢亵渎。 这样的女子是怎么招惹上相府公子的? 不过底下就听忠叔说道:“唉,这沧澜也是够背的,好不容易上台跳支舞这跳着有次面纱给掉了,这下让客人们看见容貌了,这不就有人魔怔了。” 裴阳心头一虚这不就是自己说殷昭的话吗,人家一见钟情还情有可原,毕竟人家年纪相仿谁像他一样这么禽兽,他那突如其来的心动自己永远也不敢苟同。 不过这沧澜的事说不定还是他们诱敌深入的一个突破口,殷昭与裴阳对视一眼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看来这事绝对不能潦草,要细细筹划。 楼下呜呜泱泱一群人,为首的管家老严正苦口婆心的规劝这神色傲然的小公子,身后十来个彪形大汉严阵以待,只等老管家一声令下就把他们家少爷毫发无伤的‘请’回府去。 “公子,您就听话吧,跟老奴回府去,相爷还在家等着您呢。” 老严看着还无知无畏的小少爷心里一阵无力,他们家少爷自小到大没怎么受过约束相爷又有些宠溺,自然随心所欲,不过虽然爱玩些,但也不是不知分寸的,顶多就是和世家公子们吃吃喝喝,但是在大事上还真不是个糊涂孩子,这怎么就中了个舞姬的邪呢? 说实话此时的老管家早就将这事的症结归结在沧澜身上了,一定是她引诱了他们的小公子!小公子是老管家一手带大的,丞相一天忙到晚,夫人走的又早,小公子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所以让他承认这个事实在是太难了。 第247章 明月楼拿人 管家觉得自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这要是换个人他早就五花大绑给带回去了,可偏偏到碰到小少爷这事都变得难办了,在这样下去他实在害怕承受不了相爷的怒火。 “公子啊,您别任性了,咱们回去吧,相爷已经生气了。” 小公子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的喝着酒,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许久只听他淡淡的说了句,“严叔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我自己和父亲说。” 老严闻言眉头都要夹死个苍蝇了,今天要是不能把小公子带回去那他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公子啊,听严叔一句,咱们先回去,有什么都等老爷消了气再说,不然您就要吃苦头了,老爷最是吃软不吃硬,您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老严又看了眼台上,水袖妖娆中的那抹倩影,心中不悦更甚,就是这个女人让小公子不再听话的,红颜祸水! 老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能在凌湛身边人又有几个手上干净的。 “你说,他们这是唱的哪出?”二楼凭栏处裴阳和殷昭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殷昭眯了眯眸子,“让人暗中保护好沧澜。” 裴阳听到此言眉头微蹙,“你说他们会对沧澜下手?” “凌湛的管家不是个简单地角色,据说那个小公子就是他得带大的,换句话说在相府他是除了凌湛以外特殊的存在,一旦涉及到他们公子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你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裴阳闻言眸光一闪眼里划过一抹算计,冷眼看着楼下的这出闹剧。 “严叔,您回去吧,我还要等人。” 凌聪一脸不耐的看向还在苦口婆心规劝的老严,不得不说这凌聪像极了凌湛年轻时的样子,即便此刻坐在风月之地却依旧清风霁月不染纤尘,都说相由心生,也不知道这凌家父子却难以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老严的耐心告罄,他虽然不想让公子不快,但是今日不让公子回家相爷的盛怒不是公子能承受了的。 此刻凌聪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块真空地带,和凌聪一同前来的朋友在看见老严带人来时就离开了,在王都还没有人敢忤逆丞相的意思,要是相爷知道他们约凌聪上明月楼来,他们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承受不了相爷的雷霆之怒。 “公子别怪严叔,得罪了,”老严向身后的壮汉家丁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得到了管家的指令如释重负,这样即便公子怪罪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几个人齐刷刷的围了上来,眨眼间凌聪就被围得个密不透风,凌聪眉峰一挑,眼神中的恼怒已经变成了实质。 清秀的脸上是不能忽略的稚气,但是此时的他还尚且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很好的隐藏,暴怒道:“你们大胆!我是相府的公子!” “公子,听话,别再任性了,老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严叔也不会这样对您,您要是再执迷不悟就只能被他们强行带走了,到时候这事传出去对您也不好。” 凌聪虽然唯我独尊惯了,但是在相府除了凌湛他最亲近的就是老严了,记忆里他从没跟自己说过重话,有时候就连凌湛都没有他耐心,这次他好像真的生气了,凌聪皱着眉心生烦闷,吐了口气,“好,你们别碰我,我自己走。” 裴阳在上面看着一行人呜呜泱泱的离开,像极了一出荒诞的闹剧。 “啧,我还以为能看上一出大戏呢,没想到这小少爷胆子这样小,你说这老家伙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堪重用的儿子。” “听说这老家伙可是疼爱的紧。” 裴阳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殷昭,“喂,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殷昭并未回答他只是跟他说了句,“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凌湛的事你不要轻举妄动。” “哎,你这就走了!还真是个无情之人,用完就抛。” 回应裴阳的只有他大步流星的背影。 … 殷商的官道上一道车马还在奋力赶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兕寒一身披风劲装,冷毅的眉眼没有丝毫温度,身后的禁军铁甲森严。 不同于往常的热闹,今日队伍中比往常安静不少,兕寒骑着马回头看了眼紧跟自己身后的宝马香车,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担忧。 “将军,要不要让沧溟再给公主看看。” 阿青看兕寒心神不宁就知他在担心小公主,近日也不知怎么了向来虎虎生风的小公主竟然生了病,连平日最爱骑的旋风都不能再骑了,小小的人吐得昏昏沉沉的。 “前面是不是七里亭?” “没错,再有两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如果属下没记错,那有一个官驿,将军咱们是不是到那停歇一下?” 兕寒颔首,“你去告诉禽统领一声今日到了官驿就不再赶路了。” “诺!” 阿青打马到禽的身边,拱手道:“禽统领我家将军要在前方七里亭官驿停下休整,请统领通告禁军的弟兄们。” “可是小公主生病了?”禽剑眉微蹙,心道这两日都没见那小公主下马车一准是身子不爽利,这一路走来他多多少少也摸清这兄妹两人的脾性,一个活泼好动,一个冰冷无情,这位玉面杀罗只有遇见关于小公主的事才会变得生动。 阿青听到此言从善如流的说道:“公主殿下有些不适,车上的草药不全,必须到前方镇上买药。” 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已知晓,请转告将军,禁军奉王命护卫使臣车队自然事事要以使臣为先。” 阿青面无表情的拱手道:“那就多谢统领了,我先过去。” 禽微微颔首,阿青前脚刚走,后面的卫律冷眼旁观,眸光一闪,就到禽的身边,“将军,他们也太不拿咱们当回事了,还真当咱们禁军是他们兕国的护卫了。” 禽狭长的眸子一凛,神色莫名,偏偏这人却毫无自觉,“将军,大王让咱们护送他们可也没让咱们听命于他们啊。” “将…” 第248章 忆往昔 正当卫律还要再说什么只见禽漆黑冰冷的眼眸扫了过来,惊得他瞬间心头一颤,虽说平日里禽收敛许多自己的戾气,但毕竟是从斗兽场里一步步厮杀出来的人,只要一个眼神都足以让人胆寒,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就像孤身面对野兽时的那种慌张无力。 卫律喉咙滚动一瞬,强稳着心神,生怕禽能窥见他的隐秘心思,不怪他杞人忧天,禽不同于其他人,看似冷若冰霜凶残嗜血,但是却有着自己的一定之规,他不轻易听信任何人的话,亦或是说他从不归属于任何人。 想起大王临行前的话卫律心里敲起鼓来,当时他还对此嗤之以鼻,不是他瞧不起禽,一个长期生活在阴暗泥潭中的人不更应该不顾一切的抓住任何生机吗? 大王的重用那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他不相信这样的机会递到眼前禽还会有其他心思。 可是这一路走来,他越和禽接触就发觉此人有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魄,这人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去做讨好之举。 “将军,您…属下多嘴了,但也是为您好…” 禽收回凝视他的眼神,“卫律,我不管你到底什么意思,亦或是在敲打本将,但是有一言你要记住了,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你听懂了么?” 禽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卫律听来却震耳欲聋,只能干笑了两声,磕磕巴巴的说道:“…属下,属下知道了,多谢将军教导!” “驾——” … 东宫 莲心焦急的在主殿里等待着殷昭回来,她一会干点这一会干点那,反正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自从小太监走后她就像失了神一样,不管怎样宽慰自己,这心就像是漏了风一般,一叶孤舟无凭可依。 不知不觉间主殿的烛火被自己一一点亮,从落日余晖到满殿光辉,她从不知道原来等待是一件这样难捱的事,可是没有回应的等待更是痛苦。 不知又等了多久,一道高大的身影踏着星光从殿外走来,莲心欣喜上前,“殿下回来了。” 殷昭闻言一怔,他倒没想到这小宫女竟然在殿中等着自己,看她满心欢喜的迎着自己而来,明晃晃的烛光打在她的侧脸,让她的容颜多了几分温婉的暖意。 殷昭自己解开披风轻声应了句,就见莲心熟练的接过殷昭手中的披风,好像并不在意眼前之人是否回应。 “本殿不在,你怎么还在主殿。” 殷昭目光清冷里面没有丝毫波澜,莲心口中泛着苦涩,不是早就预料到的吗,还有什么好难过的,莲心强压着心里的不适,缓缓抬头嘴边漾出一抹浅笑,“日落时分负责筹备大婚的尚宫局派人来了,他们想问前些日子呈给殿下的图样可否满意,若是满意他们就照着图样安排下去了。” 殷昭面色如常,走到书案前坐下,从怀里拿出那份图样递给莲心,淡淡说道:“明日你亲自跑一趟,就说本殿同意了,让他们交代下去照做就行。” 莲心双手接过,眼角含笑轻声应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及时送到。” “殿下还没用过膳吧,奴婢一会叫膳房给您晚膳送过来。” 殷昭伸手取过桌案上堆积的公文看了起来,并未抬头,“不用了,孤已经用过了。” 殷昭永远是这样,在他眼里喜厌分明,从不在没有心意的人身上浪费精力。 莲心听着那没有半点温度的话从他嘴里轻而易举的说出来,一颗心就像掉进冰窟一样。 即便如此她照样深知自己的定位,看着他冷毅的眉眼便知他已有些许不耐,莲心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只不过那抹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苦涩与无奈,“要是殿下没有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殷昭头也没抬,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指示意她可以走了。 莲心步履僵硬的退出殿外,听着身后殿门合上的声音沉重又压抑,像是将她彻底隔绝在与他不同的世界。 借着殿外的灯光莲心打开手上的图样,好漂亮的凤佩,用手摩挲着上面精美的花纹,这一刻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悸动,莲心眼中闪着抹痴迷的光晕像是隔着一张图样触摸到自己永远也不可企及的那座山。 莲心缓缓把图样叠好,她眼中的坚定和偏执渐渐形成了实质,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只余庭间窸窣作响的落叶还在风中旋转,随后啪的一声坠落枝头。 … 鸾凤殿 “王后啊,你吃的还是太少了,这样身体怎么能好呢,再多吃点。”商王说着又给王后夹了一块摘好鱼刺的鱼肉放到王后的餐盘中。 王后看着商王殷勤讨好的笑容,心里那点郁气倒是消散了不少,“多谢大王,臣妾最近身子不爽利让大王担心了。” 商王笑道:“咱们老夫老妻了,哪还有这么多谢不谢的。” 王后浅笑了一下,她笑的得体却有一丝不可言说的疏离,“虽说如此,但是礼不可废,时至今日身份不一样了,哪还能像以前在家一样。” 商王拿着餐箸的手一顿,目光一凝,无奈的笑了笑,“不管身份怎样变,但是咱们的情谊永远都不会变。” “想当初咱们年轻的时候,纵情山水,到处游玩,就像许许多多普通夫妻一样,一起看过日出,日落,月升,月降,听过海上涛声深谷湍流,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过了这么多地方,渐渐的青丝也生出了华发,我们都不再年轻。” 商王眼神迷离着看跳动的烛火,好像在透过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找出往昔的岁月。 “咱们从富贵闲人摇身一变成为天下至尊,这一路走来就像是浮生一梦,似真似幻让人有时都有些看不分明…” 王后静静听着他对那些曾经的追忆,看他真挚留恋的眼神好像是对那些岁月最真诚的肯定,可是不从何时起,王后的心里对那些曾经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原本清晰的记忆也变得渐渐模糊,她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真的释怀了? 第249章 同是天涯孤旅 “王后,我听说你为昭儿安排了个掌事宫女照顾他。” 商王状似漠不经心的随口一说,可是王后却不这样认为,凭着夫妻多年来的了解,他从不会无的放矢,王后神色不变,浅笑着说道:“昭儿平日里公务太忙,时常昼夜不分,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小厮没个心细的怎么能行。 ” “臣妾就寻思着将自己的掌事宫女拨给他,至少能照顾他饮食起居,觉得这样的小事就不和大王唠叨了,大王不会怪臣妾事先没和您商量吧。” 商王淡淡的看了眼王后,温和的笑了笑,“我怎么会因为这些归罪王后呢,你是昭儿的母亲自然会关心他,不过这倒显得我这个当爹的对儿子漠不关心了。” 王后心中悲戚,无奈摇头轻笑,“大王要做的是征伐天下的大事,臣妾一介深宫妇人要是这些小事都做不好不是白做这个王后了吗。” “来大王尝尝这道醉香鸡,记得您以前最爱吃了,臣妾今天特意做了这道菜,看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商王看得出来王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逗留,随之也会心一笑,“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 “要是我没记错,那年我被父王训斥遭了厌弃,在大殿外长跪反省,那时的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记得那段时日我一度一蹶不振,你呢,就变着法的开导我,我食不下咽,你就亲自为我做吃的。” “这道醉香鸡,就是那个时候你研究出来的,时光流水弹指间,一晃眼几十年就这样过来了,也不知道这道菜还是不是一如往昔。” 商王夹起一块鸡肉眼神凝视着好像在透过它窥见往昔,王后放下手中的餐箸清冷的眸子里是烛火的倒影。 “大总管,咱们还用上酒吗?”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端着个盘子,连上面的酒壶都跟地龙翻身似的,庞隐嫌弃的睨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毛病,抖得跟筛子似的,看着点上边的酒壶。” “这都是御用的,真要是摔了十个你都不够罚的。”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看了庞隐一眼,结结巴巴的向庞隐解释着:“大总管教训的是,是,小的太紧张了,太紧张了。” 庞隐一抖拂尘,眸子微眯,轻嗤一声,“你是新来的?” 小太监谨小慎微的回答道:“回大总管的话,小的确实是新来的,刚来鸾凤殿三天。” “三天,”庞隐不知想到什么哼笑一声,又上下打量一下这个小太监,还别说这小太监长得还真不错,相貌周正朱唇齿白,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一看就是未经世事身上还有一份少年的纯真,这样的人进了这深宫还不得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把袖子撩起来。” 小太监偷偷瞄了他一眼,眉头微蹙却又不敢违背,可是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正踌躇不前,庞隐也真是佩服这位,呆头呆脑的竟敢来宫里,叹了口气,轻轻撩起他袖管。 嘶~ 饶是庞隐在深宫这么多年的人都没见过伤的这么重的,小太监的手臂遍布淤青红肿,还有一道道新伤摞旧伤的血痂,这人那不成是进了司典司受了一顿流水刑? “我就说这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你这是犯错了?” 小太监抿着苍白的嘴唇,一副不想交流的样子,正当庞隐都要以为这小傻子不会回答时,就听身边传来一道蚊子般的声音,“没犯错,他们打的。” 庞隐心道这小傻子还真是个犟种,这一听他就明白了,这是老人给新人立的下马威,这一关可是每个新人都得过的,想当初他不也是这样一天天熬着才走到今天的吗。 想到这儿,庞隐虚假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在这深宫里死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你要想活着就得会动脑子。” “就像你这样的跟个闷嘴葫芦似的,半天憋不出来个字儿,不欺负你你欺负谁。” 庞隐看着小太监依旧耷拉个脑袋,跟块笨木头似的,不禁有些恼火,“和你说话呢,听见了没。” “我没招惹他们,是他们先把我娘留给我的荷包给扯坏了,我气不过就把那人的头给砸了,但是抵不住他们人太多。” 庞隐啧了声,“说起来还得夸你一句英勇呗,你就不怕一入宫就树敌早早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我家没人了,本来进宫也没什么牵挂。” 看着小太监神情漠然的样子,庞隐倒是想起刚进宫的自己,不过他们这点倒很是相像,都是天涯孤旅对这尘世没有什么牵挂,也没什么期待。 “算了不说了,今个瞧你小子顺眼,一会我让人送你点伤药,把你那些伤赶紧擦擦,要是发了热那可就是要命的事了。” 小太监难以置信的看向庞隐,原本就清凌凌的眼睛更加闪亮,庞隐嗤笑一声,”怎么了,一瓶伤药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还受宠若惊了?出息~“ 小太监却没有在意庞隐语气中的揶揄,他从没想到传言心狠手辣的大总管竟然还会对他这么个小虾米和颜悦色,刚入宫时就听说过有关这位大总管的传闻,两朝君王身边的红人,整个内廷在他手里管理得密不透风,可以说他是宫中最不可得罪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善心?小太监一时间竟然有些想不明白。 “大总管,小的没听错吧,您要送小的伤药?” 小太监呐呐出口,直愣愣的看着庞隐,庞隐但笑不语,“你叫什么?” “哦,小的叫忍冬。” “小的娘亲是采药女,我出生那年正是忍冬收获的季节,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庞隐微微颔首,“倒是不俗气,在这深宫中就得像你的名字一样才能生存下去。” “好人做到底,这样吧,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不过丑话说前边我可不帮废物,你要证明自己有用才能在这找到庇护,这就是深宫生存的法则。” 小太监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忍冬,多谢大总管,定然不会叫您失望。” 庞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隐于夜色中。 第250章 父子相争 相府 “啪!——” 凌聪刚一进门迎面就飞来一只杯盏碎在脚边,凌聪心虚的看向坐在上首怒发冲冠的男人。 “聪儿见过父亲。”凌聪硬着头皮磨磨蹭蹭的上前行礼,却不敢看面沉如水的凌湛。 “你还知道回来,要不是老严带人去找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嗯?” 凌湛阴沉着脸看着眼前依旧不知错的凌聪,心里的怒火更甚,“你说话啊!哑巴了!” “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去那种地方,还看上那样的风尘女子,真是自甘堕落!愚不可及!” “父亲,明月楼又不是真的风尘烟柳之地,多少权臣贵胄文人墨客都能去的地方聪儿如何去不得。” “父亲她不是风尘女子,她只是里面的舞姬,不过也是凭着一技之长谋生的普通人,在儿子眼中她要比多少世家贵女强上千倍万倍,那些女子不过都是攀附在家族上的菟丝花罢了,请您不要用这样词语贬低她。” 凌聪心中虽然胆怯,但是当他听到自己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贬低他放在心上的姑娘,那股怒火就化作了反驳父亲的勇气。 “放肆!你翅膀硬了,现在竟然敢这样同父亲说话!” “我为了你让你过得好,十几年来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你说不喜欢官场我何曾逼过你入朝为我分忧?你喜欢结交朋友舞文弄墨为父何时埋怨过一句!” “我凌湛这辈子如履薄冰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能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凌湛起身走到凌聪跟前,“聪儿,父亲这辈子都是为了你啊!” “我不求你能扬名万里,亦不求你能光耀门楣,只求你能一生顺遂,而非误入歧途,给祖上蒙羞,你听懂了吗!” 这还是第一次父亲和他生这么大的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对他百般宠爱的父亲会为这样一件小事而暴跳如雷,父亲目眦欲裂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好陌生,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永远是那个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儒雅文士。 “父亲,聪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想替那位姑娘赎身,我想带她来相府。” “你!你!…逆子啊!真是逆子!你竟然敢说出来这样的话,我平日的教导都进了狗肚子里了!什么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什么叫明哲保身,你平日里的锦绣文章都学哪去了!” 凌湛这会儿是真的气急了,指着凌聪就是一通臭骂。 他是真不明白,自己的儿子这是怎么了,竟然让一个舞姬迷了心,听听他嘴里说的那是什么话,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女人竟然还想正大光明的进他相府,这就是做梦都没有这么美的事! 肯定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想要拉他儿子下水,聪儿虽然任性但是绝对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定是那个女人给他灌迷糊汤了,一定是! 此时的凌湛将所有的错都归结于别人,凌聪看着面色阴鸷的父亲,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他不明白他的父亲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像是变了副面孔,阴沉的像是暗中席卷的一场风暴,压抑,阴暗所有深不见底的情绪像是怪兽一样吞噬着流于表面的宁静。 “父亲,您平时不是这样的,在儿子心里您是这世上最温和的人,遇见命苦百姓不仅不会嫌弃还会为他们排忧解难,您为何就不能将澜姑娘当做一个可怜人呢?” 这时凌湛还未来得及想出这个澜姑娘倒底是何方神圣,在他心里这女人反正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然他原本听话的儿子怎么就变成这副神魂颠倒的模样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大厅内显得格外突兀,在场三人的脸上无不是错愕,凌湛无措的看向自己扬起的手掌,方才还气的猩红的眸子顿时充满了难以置信神情。 不过凌湛这个耳光虽然力道不是太重,但是对于从小千恩万宠长大的凌聪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自己十几年的认知,他好像见到了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 老严从震惊中回神,赶紧上前,“老爷,您别着急,公子还小他,他还不懂事。” 老严转而又对木然捂着脸的凌聪劝说道:“公子,您给老爷服个软,就说知道错了,咱们不和老爷对着干了,行不行,公子,你听严叔的,和老爷赔不是,老爷就原谅你了。” 老严摇晃着凌聪的胳膊,才让他缓过来神,凌聪颤抖着双唇,“父亲您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碰过我一下,而今天你却打我…” 凌湛对上儿子恍然的眼睛心里一股强大的恐慌陡然而生,是啊,这是他从小爱护到大的孩子,他怎么能打他呢,自己气糊涂了,“聪儿,父亲不是有意的,是你太不听话了,这天底下父亲比谁都希望你好,希望你欢愉,你能明白父亲的心吗?” 凌聪缓缓放下自己的手,淡淡开口,“父亲要是气消了,聪儿就先回去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完全不在乎凌湛在身后的呼唤。 老严无奈的叹了口气,“老爷您别生气,让公子静静也好,让他冷静冷静,等过段时间公子也许就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 “老严,你说我这怎么就打了他呢,我想和他好好说,可是这火一上来就收不住脾气。” “这孩子心思单纯,平日里又被我保护的太好,不识人间险恶,我怕他被人利用啊。” 老严明白凌湛的顾虑更清楚他今日为何这般生气,凌湛私下的所作所为都是老严经手的,可以说他几乎掌握凌湛所有的秘密,更见过他所有的邪恶,行走在峭壁上的人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他们不是好人,身上飘散的是肮脏的恶臭,可是却有不能触碰的软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早就深陷泥潭不可自拔了,但是凌湛却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这场豪赌的牺牲品,他的儿子只能向阳而生纤尘不染,这是他初衷也是他的底线。 第251章 爱之深责之切 “老严,那个女人叫什么?底细你查了吗?” 稍微一冷静凌湛的理智像是涨潮的海水尽数回归,转念瞬间又变成往常那副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样子。 “老爷,那人名叫沧澜,是明月楼现在的头魁,前不久还被大王封为清幽娘子,据我所知是咱家公子有一次和朋友去明月楼聚会,看了沧澜献舞一见难忘,从那起公子有事没事就去那为人家捧场,确切的说,就是到今天这两人都没说过话。” 凌湛看向老严一言难尽的样子,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无力的憋闷感,不过沧澜这个名字,脑海里便想到那抹幽兰的倩影。 凌湛的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幽光,聪儿是怎么和她搅在一起的,是意外还是蓄意? 无数的猜测像是攀岩而上的藤蔓,让他原本精明的头脑有些晕眩。 “老严,你再去查,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蹊跷。” “是!” “老爷,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凌湛叹了口气,神色中显露些许疲惫,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老严,有什么就直说,这些年你是我最信任的亲信,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老严精明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老爷,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从小性子单纯,被您保护的太好,不懂得外面的险恶,所以不能明白您的苦心。” “等缓缓,再和他好好说,毕竟父子俩哪有什么隔夜仇啊。” 凌湛知道老严的担忧,他怕自己和孩子因为这一巴掌隔了心,“老严,我心中有数,在这个家除了我就数你和聪儿感情深,一会儿去看看他,回来一准还没用膳,去膳房准备点他爱吃的菜。” “哦对了,还要准备点伤药,我这手头没个轻重,这一巴掌也不知伤着没。” 老严听着凌湛的絮絮叨叨心里好笑,这哪里还像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相爷。 也是,虎毒不食子,野兽尚且舐犊情深更何况人呢? 老严苍老的脸上尽是笑意,满口答应着,“老爷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在一准都能安排好。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待老严走后凌湛看着早已收拾一新的地面再也看不到方才的混乱,但是却收拾不好凌湛心中的烦闷,寂静的大堂内只有脚步声在针落可闻的空间内回响。 … 禁军大营 是夜,月明东升,营中火把燃起,除了往来于军营巡逻的脚步声,整个大营都笼罩在一片肃穆中。 禁军大营驻扎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条溪流,平日里除了士兵们来此取水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所以当荆兰偷偷摸摸的从军营出来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 “偷偷摸摸的,你做贼啦。” 刚到的荆兰正探头探脑的寻找老人的身影,这里因为借着月光视线并不暗淡,相反粼粼波光下却是极美,正当此时一道声音吓了荆兰一个哆嗦。 待荆兰定睛看向从那片黑暗中走出来的刀疤师父,眉峰一挑,语气无奈,“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这么能挖苦人呢?!” 刀疤老人佝偻着背,没有理睬他,悠然自得的模样像极了饭后的漫步。 还没等荆兰再说什么,就有什么东西仍自己的脚边, “这是什么东西…” 等荆兰蹲下一看,好嘛!这是两只野鸡!? “你这是去哪打劫了?” “哎呦!” 还未等荆兰说完就被敲了一烟袋,虽然没有多疼但不妨碍小公爷夸张的表演,“老头你没有心,我又给你挑水又给你洗衣服,你就这样对我,我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啊~” “再叫,我让你真的喂狗。”刀疤师父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荆兰瞬间哑然,不是他胆小,是这老头真的邪性,要是以前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爷竟然沦落到给这么个老头打杂的结果,最重要的这还是他心甘情愿的。 “师父,我胡言乱语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现在的荆兰和曾经简直判若两人,好话是不要钱的往外说,反正不论如何先认了师父再说,被他赖上了就甩不下去了。 “我现在还不是你师父,喊早了。” 荆兰也不管老人说什么,嘿嘿一笑,“不早不早,早喊晚喊早晚得喊。” 老人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你小子不应该叫京都小霸王,纯属是个京都大话痨。” “哎~ 师父您老说什么都是对的,反正徒弟我是赖上你喽~” 老人睨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反驳,“去把这鸡烤了。” 荆兰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老头吃软不吃硬这些日子他早就摸清了。 “哎~ 师父,弟子得令!您老瞧好吧!” 刀疤师父看着荆兰殷勤忙碌的身影,嘴角挂着一抹不明显的笑,身边有个小崽子闹闹哄哄的,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赖,比起过往那些寂静无声的岁月,如今的日子也不那么让人心厌了。 … 相府 “当当当” “公子,我能进来吗?” 老严听不到房间内的声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正当要再次敲响房门时,雕着花的木门被人从里面幽幽打开。 凌聪看都没看老严转身就进屋了,老严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小公子还是没消气,不过也是,任谁也没想到今个相爷这样生气,竟然打了他。 老严抬脚走了进去,让人将东西都放在桌上,就把下人都打发下去了。 看着坐在桌前不言不语生闷气的凌聪,心头一软,“公子,您还没用晚膳呢,这会一定饿了吧,来看看都是你爱吃的。” 凌聪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老严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他的脸,还好,得亏相爷没有用全力,从外表看虽然有些红肿但不算太严重。 “公子,让严叔看看脸上的伤,严叔给你上药。”老严看他眼睫颤了颤,但并没拒绝,于是坐到他身边给他上药。 “公子,你别怨老爷,他不是故意的,爱之深责之切,这世上没有人比老爷对你更好了,所以不要恨他,好吗?” 第252章 不将武德 凌聪看向老严,抿了抿唇,他知道在这个家严叔是除了父亲对他最好的人,也清楚严叔是为了他好,可是一想到温文尔雅的父亲居然会对自己动手,不管怎样他的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酸涩。 “严叔,您的意思我能明白,等一会我会自己上药,”凌聪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他虽然对父亲有怨,但也不会随意将怒火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老严看得出公子此刻的纠结与窘迫,点到而已他却不想再逼迫他听进去,适得其反的道理他懂得,于是慈爱的朝他笑了笑,“好,公子能听进去就好,一会赶紧趁热用膳,等就寝之前一定要记得上药。” 凌聪笑了笑,“好,严叔也早点休息。” 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沧澜的事,但是有时候有些事一旦形成了就不可能回溯时光将一切倒回,只不过等待下一个诱发的契机。 … 禁军大营 “喂喂,没吃饱饭啊,这腿、这胳膊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此刻的刀疤老人一手拿着个鸡腿,一手拿着个酒葫芦,一口肉一口酒吃的好不惬意,燃烧热烈的篝火将月夜下最后一丝寒意尽数驱散。 反观荆兰可就没这么舒适了,强健的手臂上挂着两只装满水的木桶,腿上绑上了沉重的沙袋,成金鸡独立状一动不动站着。 近一个月的军旅生涯让他仿佛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明明灭灭的火光打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初见沟壑的腹肌上早已缀满了汗珠,胸口剧烈的起伏更让他多了几分健硕的魅力。 当然如果忽略那抖动的双臂和那即将倾泻而出的波涛,无疑还要称赞一声:好一个血气方刚的热血儿郎。 “站着说话不腰疼,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刀疤师父嗤笑一声,啃了口鸡腿,“就这点本事,还想喊着闹着当我徒弟?” 老头眼中的嘲讽被篝火点亮,但是荆兰早就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顾得上他的奚落,“师父,你,你就告诉我…还要坚持多久才算…通过!” 荆兰双臂极度脱力已经到了极限,上上下下的颤动就连桶里的水也都漾出来大半,苦咸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墨发,模糊了他的视线,一颗颗水滴状的汗珠顺着他的颌线流淌坠落。 不知何时刀疤老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还未等说话,就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饱嗝,烤鸡的馨香再配上烈酒的醇香,还别说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可是荆兰被他这么一晃险些将手臂上的水桶给扔出去,对上老头那副无所畏惧的嘚瑟样,他真是哭笑不得。 “老头,我看你就是折磨我来的,我都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你这是存心让我过不了关!” 老人闻言带着刀疤的眉头向上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狎昵,“哦?存心?” 只见他一伸手银晃晃的烟斗幻化出一道绚丽的残影,荆兰突然心中警铃大作,你瞧他笑的‘恶意满满’,直觉告诉他这老头一定憋着坏呢。 还未等荆兰再多做何想,就听老头阴涔涔的声音幽幽传来,“不,那怎么能叫存心呢…” “小子,这才叫存心。”话音一落还未待荆兰反应过来,突然感觉手臂一沉,所有倔强的坚持瞬间土崩瓦解。 “霹雳乓啷——”水花四溅,木桶应声落地。 荆兰被闪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不过也好不到哪去。 “老头!你干什么!” 刀疤老人全然不顾他的暴怒,欠兮兮的说道:“哎呦,这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老头子我才用了多大的力气?不过轻轻一点就撑不住了,啧啧,还真是差劲,小伙子,再接再厉。” 荆兰狠狠的闭了闭眼,明知道这老头是故意的还偏偏拿他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小公爷狠狠的将自己扔在地上,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哀嚎,“老头你不讲武德!你欺负人!” 刀疤师父蹲在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哼笑一声,“武德?小子,战场上讲武德死得快,知道吗。” “这世上功勋史册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还是太嫩了。” 荆兰闻言茫然的睁开双眼。 老人看着将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崽子,心里不由失笑,到底是年轻啊,就像一片洁白无瑕的雪海未被其他颜色浸染,想起来还真像过去的自己,一样的不谙世事却又一身反骨,这样的人不被现实碾压的血肉模糊又怎么可能呢? 想到这老头逗弄的心思一扫而净,掀开苍老的眼皮看着地上的荆兰。 荆兰也不知道老头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他周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悲伤,怀念,不甘,释然,总之他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只知道那种感伤很复杂,是他这个年纪不懂的悲伤,也许那就是历经沧桑。 “起来吧,今日算你过了。”老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兴致缺缺,说罢就起身朝篝火处走去,只留给荆兰一个孤傲的背影。 荆兰一个鲤鱼打挺,看着老头的背影不知怎么总觉得鼻子酸涩,明明连腿脚都不利索,可是却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力量,他就像一匹孤狼,桀骜不逊却永不屈服,用一己之力去对抗这世间所有的恶意,这一刻荆兰仿佛看到一个真正的狼王。 “喂,老头你还不高兴上了,把我的水桶打掉小爷我还没生气呢!” 荆兰三步两步追上老头的脚步,压下心里的不适,厚着脸皮调笑着,“你看看小爷我又给你洗衣,又给你烤鸡的,我给我祖父都没烤过鸡,都说君子远庖厨,我自打认识你都当不成君子了。” “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再不收我,小爷我损失大了!” 刀疤师父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你以前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此话一出可是给荆兰噎的够呛,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震惊和受伤,这要是女子看了一准得心软,不过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耽误小公爷的‘美色’。 还没等荆兰说什么,嘴里就被堵了个焦香四溢的烤鸡腿,“还没到春天呢,老头子我都快被你给恶心饱了。” 要搁平时荆兰定要和他一较高低,但是五脏庙不允许,他也没办法。 嗯?!今个这烤鸡吃起来格外的香! 第253章 阿好的‘控诉’ 七里亭 “将军您这是…” 阿青见兕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从楼下上来,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未表现出来什么,立马上前打算接过来,不过却被兕寒拦住了,“不用了,我自己给阿好端上去,对了,去让他们准备点吃的,” “将军,这的膳食应该还算不错,用不用单独让他们给公主做些细软的流食,兴许公主就有食欲了呢。” 兕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吧,你就去让厨房为阿好做些然后送到楼上。” “是,将军。” 正当两人的身影分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后,隐藏在阴影处的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唯留一抹衣角转瞬即逝。 “吱呀” 兕寒端着药碗推门而入,本以为见到的是一个躺在床上病病恹恹的小团子,谁知道一进门就见到那个在车上‘吐了’几天的‘病人’此时正悠哉悠哉盘腿坐在床上,怀里还抱着点心盒子,吃的两腮鼓鼓的连说话的缝隙都没留,见到他来眼睛瞪得溜圆奶凶奶凶的,看起来气的不轻。 可是兕寒并不理会她的愤怒,径直走到床榻边坐下,将手里的药碗放在床头柜上,看她丝毫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只用溜溜的大眼控诉他的‘罪行’。 兕寒饶有兴致看向她高高鼓起的两腮,像是两团棉花球,兕寒恶趣味的伸手戳了戳,果然手感不错,不过这下小团子彻底炸毛了。 伸出手狠狠的拍下他的手,“坏人,莫挨我!” 兕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是个记仇的小丫头。” 阿好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黑曜石般的大眼中闪烁着流动的光泽,好像难以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艰难的咽下嘴里的糕点,“我难道不应该记仇吗!!!” “你知道这三天我为了配合你演戏,把自己都饿成什么样了!” 兕寒剑眉一挑,狎昵的打量她一番,“哦?你说自己饿成什么样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小团子盘腿坐在床上,粉面玉雕的样子活像个年画娃娃,两只小胳膊都要胖成小藕节了,再看那小肚子就像个小肉球一样,这要还算是挨饿的结果,那一定是这世上最荒诞的笑话了。 “你说你要麻痹敌人,我赞成,但是那不能在伤害你妹的前提下!” 兕寒闻言摸摸鼻子,怎么听都像句骂人的话,但也没说什么,只能尽力的憋着笑听着她‘字字啼血’的控诉,还时不时地给出回应。 “你要我扮演病人还得是吐得上不了马,这本来就够费体力的,你可倒好,不仅不让我吃饱了,还克扣我口粮!” “就连口肉都不让我吃!” “兕寒!你实在是太可恶了!!” 阿好越说越生气,毫不犹豫的举起自己的小拳头重重的捶了他肩膀一下。 “哎呦!我的胳膊~” 兕寒夸张的将自己的身子向外边一歪,好像因为疼痛而面目狰狞的紧缩剑眉,为了逼真还用手捂着刚刚被捶打的位置。 可是这么‘逼真’的演技在阿好眼里却只得到一个评价,“太假了,” 阿好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我全盛时期捶你一下还不如挠痒痒劲儿大,更何况是如今‘饥寒交加’,‘饱受摧残’的我~” 兕寒实在是憋不住了,爽朗的笑声像极了清凌凌的山泉水融入了陈年佳酿的醇香,让人清醒又沉醉,也不知这种矛盾的属性怎么会同时汇聚在一个人的身上, 也许兕寒本身就是这样一种人,不然也不会将这极端的矛盾融合得了无痕迹毫不违和。 “你个小丫头还真不是个吃亏的主,我不就是让你少吃了三天烤鱼烤鸡吗,再说你吃的太饱这演起来也不像个身子不适的人啊。” “要不是为了帮你救那女孩,我至于想这么个办法吗?” “你别忘了,你要是不病呢,沧溟就不能买药,那小姑娘可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你能忍心吗?” “反正我是无所谓,征战沙场的人见惯了生死,除了我至亲之人其他人的生死我可不在乎。” 阿好嗤笑一声,“你少来,听说过自卖自夸的,就没听过自己给自己抹黑的。你要是这么凉薄的人,就不至于爱兵如子了,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兕寒闻言瞳孔一震,说实在话,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他还真有些模糊,他是个好人吗? 不,他不是。 这些年来死在他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每当他手刃敌人时那种胸口传出的剧烈振奋像是永远活跃的火山,而那炙热的岩浆就像敌人鲜红的血液,通过他的视觉直观的予以他心灵撞击。 如果说他的心中还有善念那一定是因为眼前的小团子,他们兄妹就像是世界的两个极端,明暗黑白,极致的反差撞击却让他们两个人没有缝隙的契合成一个完整的个体,所有人都认为阿好有一个体贴入微的阿兄,殊不知那个粉团子才是将他拼凑完整的救赎,是她让自己也有了半颗悲悯世人的心。 阿好并没有注意到兕寒的异样,因为她此刻的注意力全被床头柜那碗冒着热气的‘黑汤’牵引着。 “你不会真给我喝碗药吧?” 阿好皱了皱鼻子,不怪她这样问,这空气里的确飘着一股浓烈的苦药味儿。 “演戏不得演全套,不然要是出了岔子不是让你白‘挨饿’了么。” 兕寒调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就连兕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和这丫头凑一块就变得幼稚起来,每次总是想把她逗到炸毛才停手。 阿好瞪了他一眼,不过毫无威力,不知道想到什么,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你进来时可有人跟着。” 兕寒闻言微微颔首, 阿好一听心里一慌,“那还得了,咱们说话不会都让人听到了吧。你怎么也不提醒我,要是穿帮了我这不是白挨饿了么!” 兕寒刚想夸奖一下小公主的机警,谁知还未开口就听到这么句煞风景的话,果然不能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 第254章 旁敲侧击 兕寒无力的垂眸,伸手敲了敲躺在她怀里安然不动的点心盒子,“小丫头,要是我没记错,这已经是你今天吃的第二盒点心了。” 阿好有心反驳张张嘴,却发现竟无言以对。 “当当当”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险些惊得阿好把怀里的点心盒子给扔出去,一把扯过身旁的被子就要躺下装‘重病患者’。 兕寒不讲义气的轻笑出声,“行了,是阿青,我让他给咱们送些吃食。” “你早说啊,”阿好气愤的掀开被子,用控诉般的眼神盯着他,“吓得我险些把点心盒子给扔出去!” 兕寒但笑不语,“进来吧。” “将军,公主,膳食端上来了,赶紧趁热吃吧。” “这的膳房简陋,也没什么好吃的,就不知道将军和公主能否吃得惯。” 阿青将餐盘上的东西一一摆上餐桌,不知何时一道粉色衣摆如残影一般飘落到餐桌前,那速度哪里像是吐到没有力气饱受折磨的样子。 没错阿好的演技居然连阿青都给骗过了,这兄妹俩人为了保密竟是连阿青都没吐露分毫,以至于现在看到生龙活虎的阿好他还有些惊诧。 “公主您好了?快来尝尝这些东西可口吗。” 阿好狠狠的吮吸一口热汤面的香气,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连连摆手,“不嫌弃不嫌弃,能吃上口热乎的我就知足了,阿青还是你精心,不像某些人就懂欺负我。 ” 兕寒全然不理会阿好这阴阳怪气的抱怨,自顾自的走到阿好身边坐下,拿起餐箸姿态优雅的为她布菜,不得不说兕寒虽然纵横沙场,但是矜贵的教养却是刻到骨子里的印记,即便是身处简陋的驿站里吃着寡淡的青菜也是那么贵不可言。 “你个小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编排你哥,一张嘴就能把人气的牙痒痒,早知道我就不让阿青给你找吃的了,还让你啃干点心看你还嚣不嚣张。” 阿青虽然不善言谈,但是一见这兄妹两人的状态心中就猜出十有八九了,不过毕竟是跟随兕寒多年的人,不该说的他自然不会说。 “将军,沧溟让我告诉您一声,公主需要的药已经找到了,明天公主的症状就会减轻了,让您不要担心。” 兕寒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阿青没什么事的话你就下去歇着吧。” “是,属下先下去了。” 等到房间内只有兄妹两人时,兕寒就发觉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带着新奇和探究注视着他,“虽说你哥我玉树临风,但也没必要一直盯着我看吧,难不成如今我的魅力在你眼里已经超过美食了。” 阿好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是在想你的手下果然和你一样像座冰山似的,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就好像什么都不能让你们失态一样。” 挑起面条嗦上一口,哎,还是饭好吃,以前她还从来不知这零食还有会吃腻的一天,这才短短三天,她就已经要食之无味了,想来也是不管多有兴趣的东西都会过犹不及。 令人唏嘘啊~ 兕寒见剑眉微蹙,也不知道小丫头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反正这丫头脱跳的性子他也不是没领教过。 不多时就听小团子说道:“阿兄啊~ 你看我什么时候可以痊愈啦~” 兕寒无奈的说道:“你不是听到了。” 阿好无趣的嘟了嘟嘴,“哎~ 有时候所有的聪明都是用无聊的人生换来的。” “所以啊,我还是及时行乐,珍惜眼前的欢愉吧。唔…” 一块豆腐就塞进了阿好说个不停的嘴里,“你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还是操心眼前的饭食吧,多吃点素菜补补脑子。” 阿好:…… … “统领,方才小的亲眼见到兕寒将军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了公主的房间,他神色焦急看样子应当做不得伪。” “还有他们那个巫医今日去药馆抓药,经过核实确实是治疗脾胃不佳伤寒之症的草药。” 解去重甲的禽凭窗远眺,身后的卫律目不斜视的拱手回复。 修长的手指敲击着窗边,深秋的夜晚已经带着丝丝寒霜,天如水洗月明星稀,但是却还是静谧的有些压抑、 许久只听伫立窗前身形壮硕的男子“嗯”了声,“你方才没被他们发现吧。” 卫律恭敬的回话,但难以掩饰眼底的不屑,“属下办事难道您还不放心吗?” 对此禽却恍若未闻,只是淡淡回了句:“有些事不是本将放心就行的,你我既然都是为王上效命之人就该勠力同心替君分忧。” “好了,没有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卫律听着他毫无波澜的声音心中恼怒至极,这个兽奴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像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一样,要不是他现在得了大王的青睐,这大商又岂会有他容身之地,还不是个丧家之犬。 即便心中怨怼,但是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毕竟人家而今是禁军统领,看来自己只能从长计议。 “既然统领没有什么吩咐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不待窗边男子出声,卫律已经阴沉着一张脸大步离开了,只是当房门被合上的那一刻,原本伫立窗前的禽悄然转身,一道鹰隼般的目光盯着房门的方向挥之不散。 … “吱呀” 官驿二楼转角的一处客房内药香扑鼻,沧溟一手扇着蒲扇,一手端着竹简,眉头紧皱的样子好像是遇见什么困惑不解的难题一般。 听到房门被推开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好像什么都不如他火炉上的药值得他关注。 阿青见他一副魔怔的样子眉峰一挑,“你就不问一声谁进来了。” 沧溟头也没抬,不耐的说道:“你别小瞧人,不只你们习武之人能闻声识人,我要是不知道是你,换一个还未进来就已经中毒身亡了。” 说着还不忘轻蔑的飞了他一个白眼,好像在看个傻瓜一样。 阿青早就对这小子的毒舌习惯了,如今就说百毒不侵也不为过,他也不在意的坐到沧溟的对面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药,不过直觉给他一种莫名的危险。 第255章 嘉瑜殿 正当阿青要拿起一只墨绿色的瓶子看个究竟时,沧溟幽幽开口,“我奉劝你千万别好奇我这儿的东西,” 随后就听他邪魅却又带了一份调笑,“毕竟万一哪瓶就是百步穿肠的毒药呢,咱们阿青统领可就得不偿失了。” 阿青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摆弄着手里的瓶子,“哦?这世上还有你不能解的毒?看来你也不是像传言一般无所不能啊。” 沧溟平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质疑他的毒术,都说他是毒医圣手,其实只有他知道,自己对毒术的痴迷远胜于医术,也许他天生就是一个邪恶的人,相比于救人他更喜欢嗜血和杀戮,看着痛恨的人被自己的毒药折磨,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心中那难以发泄的戾气,这是困扰他十几年的梦魇。 想到这,沧溟脸上不复方才的轻松诙谐,阿青觉察出他的失常,虽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包裹着,任何人都进不去而他同样也被隔绝在现实之外。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沧溟来历不凡,但是从他阴鸷无常的性子就能知道,那段深谙于心的过往一定不简单。 阿青咳了一声,“对了,你今天去药馆买药没有露出马脚吧。” 沧溟哼了声,“我像是那么傻的人?买个药还能让人抓到把柄?” “你就不能谦谨一些,一天到晚咋咋呼呼,一张嘴就这样不讨喜。”阿青头疼的说道。 “呵呵,傻大个你是真好意思说,我要是不讨喜那你就是欠揍了,所以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对了,一会把桌上的药拿走,”阿青看着桌上的几个药包,不解的看向他。 沧溟看着他脸上不解困惑的表情,面对桌上的几个药包心中警惕拉满,好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沧溟扇着扇子不由失笑出声,“哈哈哈~ 哎呦,大统领,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阿青浓眉一凛,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反驳道:“谁说我害怕了,笑话!” 沧溟嗤笑一声,用手中的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的安慰道:“没事没事,就是害怕我也不会笑话你,毕竟你被我捉弄次数太多了,不想上当这我能理解,但是呢,凡事事不过三,这道理我还是懂得。” 沧溟继续扇着围炉上的火,悠然说道:“咱们这一路想来是不会太平了,上次的事总不能再出现第二次,毕竟…” 沧溟扫了一眼阿青受伤的手臂,不经意间担忧的神色溢余眼底,不过转而就又恢复调笑的口吻,“毕竟你的手也不想再被划一刀了不是。” 阿青哼笑一声,“你还算有点良心,总归我这一刀没白挨。” 沧溟啧了一声,“哎,你这就没劲了,锱铢必较哪里还像那个能动手不废话的铁血统领啊。” “这几份是我特意调制出来的,见血封喉立竿见影,只要沾上一点就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怎么样,我是不是为了报恩下了血本。” 阿青见状也不和他客气,伸手拿起那些药包小心的装进自己腰间的荷包中。 “你的手臂这两天虽然愈合的不错,但是还是要记得换药。”沧溟瞥了眼他袖口处暴露在外的白色绷带,虽然不想这么婆婆妈妈的嘱咐他,但是碍于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最后还是不自在的幽幽开口。 阿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薄唇轻抿,淡笑道:“你给的伤药不错,看来以后我们再出征就不怕受伤了。” “阿青!合着我给你的药就是为了让你有恃无恐!疯子!”沧溟咒骂一声,又继续扇着炉火,明明灭灭的炉火像是跳动的精灵,用神奇的力量蕴养着能够救人于垂危的灵药。 阿青憨笑一声,“咱们这些人又有谁不是疯子,好了,药熬好了交给我,那孩子怕是拖不了多久。” 提起小玉沧溟心里不好受,毕竟小姑娘清澈明亮的眼睛总是能让自己想起那些曾经,也许这就足以让他这个无心之人能生出几分怜悯之情。 “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我总感觉那些烦人的苍蝇一直在监视咱们,将军吩咐了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沧溟闻言眸光一凛,冷笑一声,“不过就是几十个禁军罢了,他们再怎样也不可能翻出多大水花。” … 井国 嘉瑜殿 嘉瑜殿原本是为韶华夫人特意建的,只不过这座金堆玉砌的居所还未等到她的主人就被君侯永久封存了,直到又一位佳人的到来才得以重见天日,只不过时光易逝物是人非,有些东西注定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原地。 “夫人,您怎么又站在这,现在已经深秋了,外面寒气重,您身子骨又不好,要是着了凉君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美轮美奂的主殿外面站着一位身姿窈窕的佳人,雍容华贵的衣裙将她的身形勾勒得别具风情,三千墨发被挽成高高的发髻,奢华的珠翠步摇迎风叮铃作响却不能喧宾夺主。 艳茹秋棠般的容颜当真是人比花娇,两道娥眉如新月,朱唇微启平添万种风情,潋滟的桃花眼像是清澈的湖面总能倒映出本真的模样。 听到丫鬟小桃的话,美人秀眉微展,唇角挂着一抹潋滟的笑意,“无妨,我的身子早就调养的差不多了,倒是君侯总是太过担心,搞得我成了个泥人儿似的。” 小桃被这美人嫣然一笑弄得面红耳赤,心道,她家夫人真是绝代佳人,就是她一个女人都顶不住她一个微笑。 唉,这君侯真是好命,竟能得到这样的佳人相伴,韶华夫人她没见过,但是在小桃眼里她家夫人就是最美的存在了。 燕姝看小桃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这么红,眉眼弯弯掩唇轻笑,“你啊,又想什么呢,把自己的脸都憋红了,像个熟透的苹果。” 美人一笑足以让百花失色,小桃痴痴地笑道:“夫人,您笑起来真好看,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第256章 井国大妃 燕姝莞尔一笑,云鬓间珠翠声音悦耳,风声朦胧了她清浅的笑声,“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是个小傻瓜呢,当真还能被美色晃着。” 小桃俏皮的吐吐舌,“夫人,小桃没说假话,您当真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奴婢笨嘴拙舌,总之是比花还要美。” 燕姝虽然知道自己的容貌出众,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无不是对她趋之若鹜,这些年她早就对这种痴迷的眼光见怪不怪了,不过像小桃这样单纯的小丫头她还是乐意哄哄的。 小桃看美人粲然一笑,心中更是欢喜,试问这世上有谁真能拒绝人间绝色呢,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夫人,您先坐下喝杯果茶。” 小桃扶着燕姝坐到院中的小石桌旁,言笑晏晏的为她斟上提前煎好的花果茶,绯红的茶汤像极了娇艳欲滴的玫瑰,晶莹的液体像是瀑布一般倾泻而出,坠落到精致的茶具里,清风拂过吹散了氤氲的热气。 “这果茶可是奴婢费了好多心思才研究出来的,这不,才出成果就想着让您先尝尝鲜,看看好不好喝。” 燕姝眸光流转无奈的笑道:“唉~ 合着你是让我当你的试众啊~” “真是可惜,我还认为你是特意为我做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说着还不忘佯做伤神的模样,美人蹙眉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夫人,小桃不是那个意思,小桃…” 小桃一听燕姝误解了她的意思,便急忙结结巴巴的解释。 燕姝好笑的看着小丫头的窘态,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心想真是不能再逗弄这小丫头了,没见这孩子自己把脸都憋得通红,还真是个有趣的小丫头。 看来这以后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太无聊了。 燕姝轻柔的拉过小桃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好了,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这般不禁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倒要好好感谢你,这些日子还好有你在身边为我解闷,不然我还真适应不来这深宫幽幽。 ” 小桃最见不得她家夫人不虞,那似隐似现的忧愁不仅不会影响她一分美感,反而更让人心怜,更想轻柔的拂去她眉心的伤。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心中有什么不悦,还是在宫中待得烦闷了,没关系,小桃给您说笑话,保准您听完以后一切烦恼都能一扫而光。” 燕姝眼角含笑,显然心情好转,眸光一闪,“小桃,我初入深宫,这宫中的事不是很清楚,有些时候难免会多有不便,你在这宫中时间长,刚好我现在也有些无聊,你不妨和我说说这宫中的事,全当消遣。” 小丫头没什么心机,一听燕姝想要了解宫中的事心中欢喜更甚,这事她能行啊,不说远的就说五年以内的大事小情还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自家主子现在能关心这些就是好事,至少不会再担心她顾影自怜适应不来深宫生活,小桃喜笑颜开的满口答应。 “好啊夫人,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小桃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燕姝见这憨丫头激动地就要举手发誓了,也不知道这傻孩子是怎么在这吃人不吐骨的深宫活过来的。不过看在这小妮子真心喜欢自己的份上,自己往后罩着点她也算对得起这份赤子之心。 太久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灵魂了,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腰间的鸳鸯玉佩,细小的声响清脆却不嘈杂。 “那你就和我说说这宫中的各位夫人吧,虽说现在君侯不让我理会宫中的纷扰,但是毕竟以后还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彼此都不了解,日后要是生了龃龉岂不是不好。” 小桃闻言连连点头,心道夫人不仅人美就连心思都这样细致,这样美貌与睿智兼备的夫人好像更加迷人了。 “好,夫人,我这就和您说,您边品茶边听我细细道来。” … “大妃,您都绣了一天了,先放下歇歇。” 此时大妃季氏正一针一针的缝制着一件男子的锦袍,嬷嬷看她已经坐了一上午了,心疼的想让她赶紧歇歇,不管怎么说大妃也不年轻了,这身子骨不比当年,还是这般劳累总有一日会吃不消的。 可是季氏却不以为然,虽然年近四旬但也算风韵犹存,只不过与燕姝比起来只能略显寡淡,井方与季氏长得甚是相似,母女俩有些细微的举动可以说就像照镜子一般,比如说现下那份烟雨朦胧的愁绪都格外相像。 “君侯寿辰要到了,每年我都会为他做上一身新衣,这么多年了从没有断过…”季氏说着往事好像在描绘着什么美好的回忆,她神情温和似在怀念又像是缅怀已经逝去的青春。 “那您也不能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毕竟您的眼睛…” 未等嬷嬷说完,季氏摆了摆手,“唉,我的眼睛不碍事还顶得住,其实正因如此我才更要抓紧为他做好这件寿礼,毕竟以后怎样谁又知道呢?” 嬷嬷看着季氏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酸涩,她家大妃是多么温婉贤良的女人啊,为什么君侯永远都不会回头看她一眼呢? 季氏察觉身边嬷嬷的幽怨,她知道这是为自己鸣不平,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爱恨情仇还重要吗? 那是青葱少女才会有的,而自己已近迟暮,这些都已变得无足轻重了,开心也好,伤心也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等待早就磨平了她的棱角,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心中的那轮明月而舍弃一切,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季芷月了。 “栗嬷嬷,不用担心我,这些年都走过来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了,这些年我任劳任怨做好井国的大妃,替君侯分忧不让他为后宫所累,其实什么都不图,唯一所愿不过是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多得到一些父亲的关爱,除此之外我早就不希求什么了。” 季氏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不过在栗嬷嬷眼里却是无尽的苦涩。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认为,我这是深宫中的笑话,其实就连我自己也觉得的确是个笑话,一场,啼笑皆非的笑话。” 第257章 季氏之忧 栗嬷嬷看着大妃悲切神伤的样子不免为她难过,她家大妃是个好人,可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君侯的半点怜惜呢。 “嬷嬷,最近公主那有什么消息吗?” 栗嬷嬷闻言轻笑了一声,“大妃您就别担心了,咱们公主的婚事已是定局,更何况还是大王亲自册封的太子妃,就等婚期一到,就可以入主东宫成为太子正妻。” “是啊,一眨眼就连方儿都要成家了,想当初她还是小小的一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岁月催人老啊~” 季芷月面露忧色,“不过,我就是心里不安稳,总怕这孩子会像我一样,栗嬷嬷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是怎么才熬过来的,这君侯正妻尚且如此难做,更何况是成为东宫的女主人,这看似风光的背后都是满目疮痍啊。” “我也是撞到头破血流才明白这些,原来这世上的每一次幸运都要偿还上百倍的欢愉,代价之大,我总怕她承担不起。” “其实不并不想方儿还去走我的老路,但是…” 季芷月又拿起手中的针线,嘴角噙着一抹苦笑,“方儿她恐怕不会听我的,那孩子虽然长得像我,但是那好强的性子却像极了她父亲,其实这些年就连她都嫌弃我懦弱无能,这些我都知道…” 季芷月说的伤怀,栗嬷嬷心里更不好受,但是也只能勉强着自己撑起一抹笑意安慰她,“大妃您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公主她年纪还小,有些事她不懂,更不知道您的苦衷,其实…其实您都是为了他们才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您才是心里最苦的人。” 栗嬷嬷哽咽着,苍老的眼睛里尽是悲伤,她是真的心疼大妃的不容易,这些年她们大妃过的太苦了,丈夫不爱她,儿女又不理解她,后宫的夫人们欺辱她,整个后庭花团锦簇,可对她而言却没有半点温度,她曾善待所有人,但这世间却不曾回以余温。 季芷月放下针线用手揉揉自己眼睛,眼前模糊的视线让她看不清布料上的绣纹,惊慌一瞬转而释然,或许这次真是自己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了… “大妃,您是不是眼睛又不舒服了,老奴给您热敷一下。” 栗嬷嬷说着就要起身,可是被季芷月拉住了,“栗嬷嬷,没事的,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哦对了,君侯这两日咳嗽的旧疾又犯了,您去看看膳房里有没有新鲜的秋梨,等会儿我亲自给他熬一炉秋梨银耳羹,您给他送去。” 栗嬷嬷面色为难的说:“可是君侯除了在议政殿就是去嘉瑜殿,您还要给君侯送吗?” 季芷月闻言拿着针线的手一顿,转而笑了笑,“是那位新夫人啊,听说那位新夫人长相酷似当年的韶华夫人。” 栗嬷嬷想起那个惊鸿一瞥的佳人,应声道:“确实很是相像,这位新夫人不仅相貌相似,而且就连身姿都让人难分彼此,甚至有一瞬我竟觉得她就是韶华夫人。” 季芷月目光微闪,轻扯嘴角,“这样也好,君侯一定很开心吧。” “毕竟韶华是他心头的朱砂痣,是这世上他唯一记挂的人,如今得偿所愿定然开心。” “大妃,您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现在大公子已经参与朝政了,公主又要成为太子妃,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咱们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一切都要放宽心啊~” 季芷月无奈的笑了笑,“嬷嬷您还当我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爱争风吃醋,这么多年我早想清楚了,强扭的瓜不甜,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我已经尽数放下了,以前听起来痛彻心扉的话,如今却掀不起半点波澜,你放心吧,孩子们还需要我,任何事都不会让我倒下的。” 栗嬷嬷其实很想再说说关于那位新夫人的事,只是见季芷月一脸疲倦的样子不忍再让这些事困扰她,毕竟只要是关于那位韶华夫人的事就像一把利刃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韶华,你真的又回来了吗? … 嘉瑜殿 “这么说,君侯曾经有一位深爱入骨的夫人,只不过天妒红颜一尸两命。” 小桃可没想到自家夫人这么勇,这么明目张胆的议论君侯的私事,“夫人,您小声点,这些话可不能让君侯知道,在这深宫中韶华夫人已是禁忌,上至各宫夫人下至宫中下人没有人敢编排这位韶华夫人。夫人您还是小心些,虽然您现在正值盛宠但也不能大意。” 小桃一脸郑重,就差将担忧写在脸上了,引得燕姝笑的花枝乱颤,“小桃啊,你怎么这么可爱,一点儿都不禁逗,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说说又怎么了,君侯难不成还能听到不成。” 玉指芊芊端起杯盏,莹白的玉盏在美人柔荑的映衬下相得益彰,翘起的兰花指像极了花丝缠绕萼瓣,小桃痴迷的看着美人出神,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美得毫无瑕疵、美得惊心动魄的人。 燕姝凤眼一挑顿时风情万种,“小桃,我和那韶华夫人相比谁更美?” 小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媚眼激的心头一颤,天啊!试问这样的美人有谁拒绝得了她的诱惑,现在她好像有点理解君侯为什么这样宠爱她家夫人了,她要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美人同样也无法狠下心来啊! “夫人,虽然小桃没见过韶华夫人,但是您在小桃心里就是绝世美人,谁也比不上您。” 燕姝见小丫头急的就差发誓了,也不再逗弄她,“好了,你个小马屁精,溜须拍马,好听的话张嘴就来,我是服了你了。” “嘿嘿~ 夫人小桃可没说假话,不信您出去问问,这宫中的人谁不说您是仙女下凡,上次我去膳房取膳食下人们还巴结我,想着让我在您面前说上几句好话,把他们调到您身边伺候呢。” “哦?那你就答应了?” 燕姝红唇一勾,眼神轻飘飘的落到小桃身上。 “哪能啊,我又不傻,他们现在巴结我,不过是见我在您身边过的好,要不是沾您的光,他们以前可不会看我一眼,甚至还要欺负我…” 第258章 怜卿夫人 自从入主嘉瑜殿,燕姝还是很少见小桃能有这样黯然神伤的一面,“怎么还委屈上了。” 燕姝捏了捏莹白的指尖,“这天底下弱肉强食本就是定律,不过像你这样迷迷糊糊的小丫头,能安安稳稳的在这深宫中走到今天还真是不容易。” “夫人您又取笑我。” “好了,快正午了,估计君侯也要过来用膳了,你带人快去准备吧。” “嗷,好,那夫人您先在这喝茶吃点心,小桃这就去安排。” 一阵秋风袭来吹落了树上的枯叶,深秋的风果然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肃杀,燕姝伸出手将一片枯叶接过掌中。 愣愣看着那片枯叶出神,嘴角勾起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弧度,朱唇轻启,“想不到还有人记得你。”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又一阵秋风拂来,那落叶像有意识一般飘向更远的天空, “走吧,也许,那片天地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 议政殿 “君侯,正午了,您该用膳了。”内侍太监一边为井昊整理桌上的书简,看了眼滴漏,低声提醒井昊。 “这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神就到晌午了,”井昊又批完一道奏报,伸手捏捏酸胀的眼角,自从和大商结亲虽然巩固了井国在诸侯国的地位,也算能与那兕仲小儿有一竞高低之力了,可是这天下哪有白得的便宜,欲要江河先推群山,这不催债的不就来了。 “对了,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内侍太监当然知道君侯说的是谁,谄笑道:“君侯不是每次都要陪夫人用膳吗,奴才想,此刻夫人定然在殿中备好了饭菜等您回去呢。” 井昊嘴角微勾笑意凉薄,“既然知道本侯在意她,为何还要若即若离,难道本侯待她不好吗?” “嘉瑜殿,是为韶华建的,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本侯精心布置的,在她之前从未有一个女人能够住进去,成为那里的女主人,这些日子本侯对她百依百顺,都换不来她一个好脸,永远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内侍太监此时也不知道现在该说点什么,无论是君侯还是韶华夫人,亦或是这位怜卿夫人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议论的,更何况这位夫人实在是太像那红颜薄命的韶华夫人了,想当初君侯第一次见到怜卿夫人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竟然连威仪都置之不顾了,现在想想都让人汗颜。 “君侯,这女人嘛都是嘴硬心软的,也就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指不定多开心了,您得体谅夫人毕竟不是宫中之人,这冷不丁的让您招入深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是难免的,您也不能就因为这一件事就和夫人疏远了去。” 井昊眉头一挑,“想不到你倒能替她说话,我记得你可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怎么今个突发善心了?” 井昊说的轻松,但是眼底的冷光却让人毛骨悚然,其间的疑心与试探尽显,但是内侍太监毕竟跟随他多年,即便心颤但也依旧能处变不惊,“奴才这不是替君侯分忧嘛,再说这些年您好不容易找出一个能代替韶华夫人的人,奴才也是心疼您,不想让这些琐事惹您不快。” 井昊见他说的坦荡,冷哼一声,“以后别自以为是随意揣度本侯的心意,明白么?” “是,奴才明白了。” 井昊抽回视线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嗯,本侯也累了,想歇歇了,去用膳吧。” 说着就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 “君侯您这是要去哪用膳?” 井昊头也没回的说道:“不是你方才一个劲撺掇本侯去的地方吗?” 内侍太监抿唇轻笑,一抖拂尘,“诺,起驾嘉瑜殿——” … 嘉瑜殿 “把这些荤菜都撤下去。”燕姝袅袅婷婷的站在餐桌前,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上面的几道荤菜。 小桃为难的看着眼前面露冰霜的美人,“夫人,这些都撤下去恐怕君侯吃不习惯,咱们要不留几道菜,怎么说也不能太素了,这样君侯会不高兴的。” 燕姝娥眉一挑,饶有兴致的看着小桃,“哦?君侯高兴怎样,不高兴又怎样?” 朱红的樱唇像是魅惑人心的罂粟,可是吐出的话却尽是寒霜,“更何况我又没逼着他和我吃素,他也可以不来啊,这后宫这么多夫人他又不是没去处,我为何一定要迁就着他?” 小桃哪里听过燕姝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小脸煞白,就连身边布菜的宫女们一个个都像个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生怕自己被牵连。 “夫人,您可别这样说,咱们背后议论君侯可是大不敬,小心让有心人听了对您不利。”小桃说着扫了一眼大殿内的宫女,示意燕姝人多眼杂、言多语失。 可是燕姝并不放在心上,只见她潋滟的桃花眼冰冷的扫过殿中众人,勾起红唇不急不躁的说道:“没关系,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宫既然说了就不怕人听,只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众人鼻观眼眼观心大殿寂静无声,生怕发出声响惊扰了她。 “不是有这么句话么,三思后行,这人啊,不用在意过去就怕失了未来,毕竟这脑袋只有一颗,真要是掉了,可就长不出来了。” “本宫说的你们可明白?” 燕姝冷眼扫过众人,犀利的眸光像是利刃只需轻轻一划就能将人骨肉分离,任何心思都无处遁形。 殿上众人强忍着心中的恐慌,其实衣袖下颤抖的指尖早已暴露了他们心中的胆怯,本以为这位新夫人是个软柿子,但是她那张与韶华夫人别无二致的秋棠面却让各宫夫人又惊又惧,毕竟他们君侯当年为了韶华夫人做的荒唐事,她们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只不过当初的韶华夫人虽得盛宠却是个没心机的,亦或是她从来就不想争宠对任何事都是不在意的样子,好在她红颜薄命,不然这宫中的夫人们就只有望宫兴叹的份了。 可是老天爷就像和她们开了个玩笑,送走一个韶华又迎来一个长得相像的怜卿,好像这君侯从来都不属于她们,这让她们怎么能忍,于是便早早在这嘉瑜殿中安插了自己的探子。 第259章 异梦相对 “这是谁惹我的姝儿不高兴啊---”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井昊高大的身影逆光走来,说实话井昊虽然不像兕仲一样孔武有力,但是也说得上温润儒雅风流倜傥,加上他这些年修身养性,整个人沉稳干练,无形中就能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虽然年近四旬,但是那份成熟与内敛却是年轻男子难以企及的魅力,燕姝闻言潋滟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不过在转身的刹那间便将所有的神情尽数掩藏在虚假的面具中,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如一汪浅溪清澈见底,唯独没有半点旖旎。 今日的燕姝一身樱粉色绣海棠的曳地长裙,轻盈的质地将美人的身姿勾勒得玲珑有致,燕姝身材高挑,单薄的衣料倒让她更显瘦削。 井昊看到她单薄的衣衫不悦的皱起眉头,快步上前,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玲珑的双肩,略带责备的口吻,却又藏着不经意的心疼,“天气已经转凉怎么还穿的这样单薄,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下人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井昊犀利的眸子扫过殿内低垂着头的宫人们,凛冽的气势像是三冬严寒,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小桃身上,正当要发作时只听燕姝清凌开口。 “君侯这是干什么,这么大火气,”说着便攀附上井昊的胳膊,声音依旧清冷只不过比方才多了些许亲昵,“臣妾自幼深山长大,体质要比一般女子强悍,这虽是深秋时节但对臣妾来说却甚是舒爽,您就别怪罪那些宫人了,毕竟我是他们主子,他们那里拧得过我。” 自从燕姝进宫,井昊还从未见过她像如今这般亲近自己,井昊喜上眉梢哪里还在乎责罚宫人,轻咳一声,“既然姝儿给你们求情,本侯今日就不责罚你们了,但是你们要是让本侯知道阳奉阴违不敬夫人一律严惩。” “是——” 燕姝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但转瞬即逝,就被井昊揽着朝饭桌走去。 “姝儿,你这是作甚。” 井昊瞥了一眼桌上的‘满目苍翠’不由疑惑,这些日子一直同她用膳自然知道她不喜荤菜,但是以往因着顾及他,所以桌上多少也会摆上几盘他爱吃的,可是今天…… 燕姝对井昊的疑惑恍若不觉,执起莹白如玉的象牙筷,温娴静婉的为井昊布菜,“君侯知道姝儿不喜荤腥,今日妾身胃口不好,闻不得荤腥,不过妾身倒是做了一些家乡小食,待会儿君侯可一定要多用些。” 燕姝美目流转,粲然一笑,清冷的容颜多了几分娇俏,这含羞带笑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韶华,井昊此时哪里还在意方才心中的那点不快,别说是吃素就算吃一辈子又能怎样,只要能让他在有生之年重温旧梦,就算再多的代价他也是愿意的。 井昊心有所动,温柔的牵过她的柔荑,眼神缱绻的看着那梦幻般的容颜,“姝儿不用这样劳累,累坏了本侯是会心疼的,要是以后想吃什么,就吩咐下人们去做。” 炙热的大掌摩挲着她葱白的指尖,眼中的柔情化作一池春水,“姝儿本侯带你进宫是要好好照顾你的,可不是让你吃苦的,你呢,只管在宫中好生住着陪伴本侯身侧,其余的你都不用操心,知道么。” 燕姝浅笑着,手指不经意的从井昊的大掌中抽走,“君侯今日来的有些晚了,是不是又为政务烦心。” 燕姝原本只是为了缓解尴尬并不认为井昊真会回应她。 掌心突然消失的温暖让井昊心中恍惚一下,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像那年失去挚爱一样,不过还未待他细想就听燕姝轻柔的问候,井昊心头一暖,他就说自己对姝儿这般好,她怎会对自己无动于衷。 井昊脸色稍缓,端起刚斟好的酒,指尖摇晃着白玉盏中澄澈的琼浆,看着晶莹的液体荡漾出圈圈涟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遇见了贪得无厌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井昊本不想和她说这么多,毕竟一个深闺女子又能懂得什么呢。 燕姝眸光一转,抬手将餐箸放下,“贪得无厌?记得小时候阿奶曾经告诉我,遇见这样的人就要比他还要不知满足,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不然就要受制于人。” “君侯您说妾身说的可对。” 井昊赞赏之色溢于眼底,“不愧是我井昊看上的女人,心思通透不输男儿。” 燕姝闻言淡淡的摇头,“君侯过誉了,妾身只是有感而发,只要是能帮到君侯就好。” “来,君侯快些趁热用膳吧,您也累了一上午了,辛苦了。” “先来尝尝这道山珍羹,”燕姝执起汤匙为井昊盛了一碗,浓稠的汤汁晶莹透亮,让人看了就觉得很有胃口。 井昊尝了一口,眼前一亮,果然不错,鲜香味美醇而不腻,“姝儿这道汤羹比起膳房做的还要鲜美,尤其是这菌菇口感细腻很是味美。” 燕姝掩唇一笑,“当然要比膳房做的好吃,这可是妾身文火慢炖两个时辰才熬制好的。” “这是你亲自做的?”井昊惊诧问道。 燕姝闻言轻笑道:“少时身居乡野却苦于无米之炊,只有后山的竹林供应食材,自然而然就善于利用这些山珍做些膳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燕姝说的云淡风轻可在井昊听来却没由得心酸,他只知道姝儿入宫以前生于乡野,日子过得清苦,平时也很少听她谈及往事,今日听她亲口说来,总觉得在自己没有参与的时光里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如此井昊更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的照顾她。 姝儿她不同于宫中的那些女人,她就像山谷里静默绽放的幽兰,即便无人欣赏依旧傲然于世,不管何事何人在她眼中都如同尘埃激不起半点波澜,这也是井昊最迷恋她的地方。 “姝儿以后这样的事千万不要自己做了,你如今是井国尊贵的怜卿夫人,本侯不许你再劳累。” 井昊冷厉的眸子里闪烁着柔和的流光,眼底的情谊炙热又专注,好像眼前的女子值得他所有的宠爱,可是就是这副情深似海的样子在燕姝心中只有讽刺。 第260章 单蠢的‘小傻子’ 怜卿,到底是怀念还是忏悔? 燕姝潋滟的桃花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再抬眸眼中又是对井昊隐约的依赖与感动。 井昊满意的眯了眯眼,他很享受燕姝像如今这样一点点敞开心扉的样子,至少能证明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得不到回应的付出,他虽然清楚如今燕姝还不能全然接受自己,可那又怎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天下还会有比自己更怜惜她的人吗? … 殿内温柔缱绻浓情蜜意,殿外的小桃可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试问这世上有谁刚经历生死大劫还能这样没心没肺的。 “噗嗤” 小桃白着一张脸蔫儿哒哒的站在殿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受了多大的打击一样。 听到一旁的内侍太监抿唇偷乐,小丫头的注意力才被拉回,“瞿公公您笑什么?” 井昊的内侍太监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目清秀,一脸和善,任谁看去都会觉得此人温和如玉是个极其好相处的。 瞿霖轻飘飘的看了眼迷迷糊糊的小丫头,无奈的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伺候君侯了,怎么还能吓成这样。” 小桃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压着声音说道:“瞿公公,你整天跟着君侯难道就不害怕?” “怕?” 小桃呆呆地点头,瞿霖殷红的薄唇一勾,“怕有用吗?难道能因为一句怕就不干了?我和你说小丫头,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胆小的人,你这般不禁吓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过的。” 瞿霖觉得这小呆瓜很是有趣,也很独特,至少要比这宫中的那些宫女都要有趣,明明知道自己是君侯面前的近侍,却依旧平平静静的和自己闲聊,那澄澈单纯的眼神没有丝毫算计讨好,只有理所应当,就像见到朋友一般。 小桃这时还不知道自己迷糊的本质竟然帮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瞿霖的好感,这也许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小桃听不出来瞿霖阴阳,反而一脸骄傲的笑着说道:“当然是因为我运气好,瞿公公你不知道,我刚进宫时就被安排到膳房做工,后来夫人喜欢我做的菜就这样又调到了嘉瑜殿伺候。”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夫人整个人都傻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还有,夫人是个性子很好的人,有时候我做错了事情夫人也不会太苛责我,还有还有……” 瞿霖听这小丫头的喋喋不休,额角直跳,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丫头还是个自来熟?! 三言两语就能跟不熟的人分享自己的快乐,这孩子不是太单纯就是真傻。 “你难道和谁都这样吗?” 小桃胖嘟嘟的小脸一皱显然没有太明白,瞿霖见这傻丫头又没听明白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同时心里也不禁懊恼自己从来不喜与人闲聊,更别说和小宫女说话了,在此之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今天也不知道为何,不知不觉间就跟这个小呆瓜聊了这么久,也许是因为她真傻吧。 小桃不知瞿霖心中所想,只不过通过这次友好的交谈她明白一句真理:人言可畏! 早在她还是膳房宫女的时候就知道君侯身边的近侍是一个闻其名让小儿夜哭的可怕之人。 他的传说早就是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只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也没看出这人有哪点可怕,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双眼嘛,哪有他们说的那样吓人,小桃看着瞿霖高挑却不瘦弱的身形,温润如玉的笑容,细心的关怀,这怎么能是个可怕的人呢?! 所以就凭瞿公公能够这样关心自己,以后再听有胡乱议论瞿公公坏话的她一定要仗义执言,决不能让人败坏了他的名声! 瞿霖看着小桃‘威风凛凛’的气势,也不知道这小呆瓜脑子里又想到什么,脑子不算聪明这脸变得倒挺快。 “瞿公公您真是个好人,其实您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讨厌你的人永远都说不出好话,所以这些人都不用理睬,这还是我娘亲告诉我的。” 瞿霖面对这番煽情的感言,饶是聪明如他也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丫头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强大如他是需要人安慰的吗?!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傻子! 待到井昊走后小桃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大殿里,本以为燕姝就在外间,可是进去却没见到人,小桃于是疑惑的走到内殿的珠帘前,轻声唤了句,“夫人,您在里面吗?” 许久只听燕姝应道:“小桃进来吧。” 小桃眉头微蹙,心想怎么听夫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不会真是早上吹了风生病了?圆圆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之色。 “哗啦哗啦” 晶莹的珠帘随着动作发出悦耳的声音,小桃脚步匆忙心头焦急,本以为走到里间见到的会是一个病病殃殃的夫人,谁料这一看不要紧,那活色生香的模样分明是个祸国妖姬啊!!! 此时燕姝原本精致的发髻早已散开,如瀑的墨发慵懒的垂在胸前,艳丽的容颜更显娇媚,媚眼如丝倒让那份清冷多一丝风情妩媚,樱红的朱唇也越发莹润饱满,身上早已不是原先的那套衣裙,浑身只有一件薄若蝉翼的纱衣包裹着温香如玉的胴体。 玉体横陈!小桃震惊的嘴里就差塞下个鸡蛋了,天啊!这是她一个孩子能看的吗?! 燕姝美眸流转,好笑道:“看傻了?都来嘉瑜殿这么久了,还是这样冒失。” 虽说嘴上嫌弃,但眼底的笑意却是做不得伪的,“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梳妆。” 小桃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声答应,“哦,好,小桃这就扶您梳妆。” 小桃摇摇晃晃的走到榻前,像是喝了酒一般,扶起了斜卧榻上的佳人,美人柔弱无骨的玉手搭在小桃的手上,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而来,引得小桃直耸鼻子,真是太香了,她是第一次生出嫉妒的心理! 君侯真是好命,一大把年纪居然能得到这样的美人! 简直是暴殄天物!!! 第261章 自欺欺人 昏黄朦胧的铜镜里,艳若桃李的美人面,只是那张芙蓉面上的表情看不分明,黑亮如同丝绸的墨发让小桃爱不释手,像玉石般散发着莹泽的牛角梳灵巧的穿行于三千青丝间,缠绵又唯美。 “夫人您的头发茂密黑亮就像上好的丝绸。”小桃极其喜欢为夫人梳妆,在她眼中这辈子能陪在夫人这样的美人身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燕姝有些恍惚的看着镜中慵懒妖娆的自己,染着豆蔻的指尖拂过如玉的脸颊,“是么,” 燕姝应的漫不经心,但是小桃却没有发觉她的异样,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夫人这般貌美难怪能让君侯这样上心。” 燕姝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听起来你倒挺开心。” 小桃心思单纯没有听出燕姝话中的揶揄,依旧喜笑颜开的说着:“那当然了,夫人您得君侯宠爱,就连我们这些下人在宫中别提多有面子了。” 燕姝娥眉微挑,淡笑道:“是么,和我说说,怎么个有面子。” 小桃嘿嘿憨笑两声,“夫人您不知道,今日就连瞿公公都和我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人传的谣言,非说瞿公公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看他比起原先膳房的总管还要和善。” 紧接着就听小丫头状似羞怯的说道:“而且瞿公公长得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声音像是春风一样温柔,这样的好人怎么就能被人传成那个样子,一定是那些人嫉妒瞿公公,夫人您说是不是?” 燕姝心中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井昊手下头号杀手在她嘴里竟然成了谦谦君子,井昊的手有多脏,瞿霖的心就有多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如表面上的人畜无害? 真是讽刺,这世上大奸大恶之人往往都爱披上一层圣洁的外衣,只有那些被他们沉入泥潭的尸海才真正清楚他们凶残的真面孔! 燕姝眼中凛冽的戾气时隐时现,还好小桃大大咧咧根本没有注意燕姝此刻的表情。 “小桃,你喜欢瞿公公吗?” 冷不丁的被燕姝一问,小桃想都没想就应了句,“瞿公公这样好的人,小桃当然喜欢~” 燕姝从镜中看着小桃那如同一池浅溪般的面庞,心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忍,这样清澈透亮的眼睛是自己不曾见过的美景,清澈得不忍心玷污。 燕姝不止一次听她肆无忌惮夸奖自己的美貌,其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超脱凡俗的美貌便是原罪,就像,当年的她… 许是一时间的寂静让小丫头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夫人,小桃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性格很好,让人见之欢喜。” 小桃语无伦次解释得舌头都要打结了,燕姝温和的笑出声来,“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着急了,像踩了猫尾巴一样。” 燕姝几句打趣倒是缓解了小桃的窘迫,“好了,我又没怪罪你,”伸手拿过小桃手中的角梳轻轻的梳理自己垂落身侧的墨发,“在这深宫中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要有靠山,小时候我长在乡野,家中每次到收鸡蛋时阿婆总会分别装进好几个竹篮里。” “那时的我不明白,阿婆就告诉我说,这鸡蛋不能装进一个背篓里,不然一个不小心所有的鸡蛋就会都打碎了。” 燕姝微微侧头温柔的看向小桃,“虽然如今君侯喜欢我,但是君心难测又有谁能保证花颜永驻盛宠不衰,你们跟着我,今日能在这深宫中如鱼得水,到来日君侯厌弃了我,你们又该何去何从。” 美人语气平淡的让人心酸,莫名的想哭,小桃不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就像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包裹着,将她隔绝在所有人之外,这样的夫人无疑是美的,那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明艳动人,似隐似现间依旧动人心魄,可是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夫人,因为她清楚,此时的夫人定然是不开心的。 “夫人,小桃永远都会陪在您身边的,您千万不要思虑太重,这样对身体不好。” 小桃急的都快哭出来了,燕姝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这丫头听风就是雨,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样急躁,你还小好多事都不明白,听我的一准没错。” “以后要和瞿霖搞好关系,这样哪怕有一天我护不住你,你也可以在这深宫之中好好生活下去,懂了么?” 许是燕姝的声音太过温柔,小桃呆愣愣的点头,她虽然不聪明但是却能感觉出夫人是真的为她好,即便不知道夫人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可是只要能让夫人安心她就算答应又有何妨? “夫人,您…”她想问燕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但是话到嘴边又强压下去,怯生生的看着燕姝。 燕姝见她如此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事,接着替我梳妆吧。” “是。” … “瞿霖,让你查的事怎样了?” 井昊出了嘉瑜殿并未急着回自己的寝殿去,顺着石子小路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御花园。 “回君侯,怜卿夫人的身世属实并没有疑点。” 听到瞿霖的话井昊心中的不安并未缓解,更多的是疑窦丛生,太多的疑问和巧合像是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每当井昊见到燕姝时这份不安就会增加一份,可是她实在是太像了,不,应该说,她就是她。 “君侯,咱们还要继续追查吗?” 井昊脚步一顿,看着眼前已经枯败的荷花,心中一痛,许久幽幽的一声叹息,“既然没有问题,就暂且放下吧。” 瞿霖阴柔的眉眼精光一闪,“是,君侯。” 井昊不再理会瞿霖的疑惑不解,其实他又何尝不知自己的异样,看着毫无生气的满池芙蕖,心中那悬着的隐忧像是梦魇,映照着他的恐惧与怯懦。 井昊自嘲一笑,想不到自己也有瞻前顾后自欺欺人的一天,到底是老了,再也禁不起任何的失去了。 第262章 七里亭 “爹爹?” 在七里亭外的一片密林中昏迷了两天两夜的小玉终于睁开了眼睛,刚刚醒来视线还不能聚焦,看着眼前眼眶猩红满脸憔悴的男人,小玉愣愣出神。 “小玉——” 长时间压抑的担忧让敬川的声音像是生锈般的沙哑,两天两夜未合眼敬川都快产生幻觉了,天知道这两天两夜他是怎么过来的,看着小玉毫无征兆的倒在自己面前,就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 还好还好,小玉又闯过一关,有时候敬川也非常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打击,尤其是在上苍给了他希望时,又有谁甘心再去面对孤寂的绝望。 “小玉,来,爹爹扶你起来,口渴吗?爹爹给你拿水。” 敬川一手揽着小玉的肩膀一手取过水囊,一点点的给小玉喂水,许是昏迷了太久,甘甜的清水冲淡了嘴里的苦涩,小玉舒服的眯了眯眼,由于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但是为了不让自己爹爹担心小玉依旧扬起笑脸。 “爹爹我感觉自己睡了好久,现在觉得身上可轻松了,就是让爹爹担心了。” 小玉环顾一下四周,他们这会儿正在马车里,奇怪,睡着以前他们分明是在一家客栈里,现在怎么就到了马车上。 “爹爹,我们是又要赶路了吗?” 敬川慈爱的为小玉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薄被,“小玉这次睡得有些久,除非喝药才能醒来,咱们只能日夜兼程。” “是大哥哥救了我吗?” 敬川知道小玉说的是沧溟,自从上次他来飘香楼为小玉诊治,小丫头从此就多了一个大哥哥。 “没错,是大哥哥让人把药送来的,大哥哥还为你带了一包饴糖,他知道小玉肯定会醒来,所以这是对小玉的奖励。” 敬川从小桌上拿起那包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饴糖,轻轻的放到小玉冰冷的小手里,“小玉现在醒来了,就可以接受大哥哥的礼物了,自己打开看看。” 小玉笑着点头,太久的沉睡身子早就脱力了,就连最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显得那般无能为力,但是小玉不想让敬川徒增忧愁。 敬川看着小玉小心翼翼一点点的打开油纸包,脸上期待的笑容像极了冬日的暖阳,可是只有敬川知道小玉瘦弱的双臂抖动有多厉害,这个傻孩子宁愿为难自己,也不希望他担心。 敬川心中酸涩,他的女儿自小就背负了太多,她的出身就注定不能像其他小女孩一样,在天真烂漫的年纪肆无忌惮的享受青春,到底是他的错,是他的无能拖累了女儿,以至于到今天还要让重病的女儿来安抚自己那颗脆弱易碎的心。 正当敬川自我厌弃的时候,一股带着麦香的清甜驱散了心中淤积的苦涩。 敬川愣愣低头,对上怀中女儿苍白的小脸,明明方才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她自己所有的力气,还要努力的撑起笑脸故作轻松,敬川虽然心中难过但终究没有表现出来,他不能辜负女儿的一番孝心。 “爹爹甜么?” 敬川扯了扯嘴角尽量不让自己表现的难过,苦涩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干涩粗糙,“很甜,爹爹喂小玉吃一块。” 说着,同样捏起一块饴糖递到小玉嘴边,看着小姑娘喜笑颜开的样子,想来是很喜欢糖的味道吧。 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也会像渴望空气一样去执迷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那点甜,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平生最讨厌的味道竟成了如今自己最渴求的希冀。 所以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她在变,他也在变。 “爹爹,这些哥哥一直守着我们难道不累吗?” 小玉这一觉睡了太久,推开车窗看着倒退的景色和围在马车周围装扮成伙计的护卫们,不由问道。 这一年多在飘香楼敬川也算积攒了不少钱财,这次因为要长途奔袭索性就买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当初兕寒要帮他们安排车马被他婉拒了,毕竟小玉的病还没好,同时在心中也并未将自己和他们视为一体,很难做到水乳交融亲密无间,这也许就是文人独有的矛盾,不到最后一刻,所求的依旧是泾渭分明。 不过还好,兕寒并不是锱铢必较的人,相反同他深交就会发现这个少年将军有着超出年龄的魄力和豪迈,不仅体谅他的为难之处,还将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当,从出城以来这一路上可以说做到了事无巨细,不然这次小玉也不会转危为安。 也许这次自己真的没看走眼吧。 这般想着,敬川饱经沧桑的脸上终于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轻松, “对啊,这些哥哥会一路将我们送到新家,到时候小玉要感谢哥哥们一路的陪伴,好吗?” 小玉瘦弱的小脸上已经被病痛折磨的没有多少肉了,只有那双澄澈明亮的大眼依旧璀璨,小丫头眉眼弯弯,乖巧的应道:“好,等我们到了新家,我要请哥哥们吃我做的手擀面。” 敬川但笑不语,怜爱的理了理小姑娘凌乱的长发,手擀面吗?听起来的确不错,他多想告诉小玉其实爹爹也怀念那面的味道了,有时更恐惧再也尝不到那熟悉的滋味。 既然沧溟能将小玉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能得到神明的眷顾也说不定,上天有好生之德,用半生的磨难换此后的顺遂,万一这次真能得到幸运之神的垂怜呢? 本就一无所有,再相信一次又有何妨,大不了… 敬川看了眼兴致盎然的小玉,左右也要陪着女儿,又何必在乎终点在哪呢。 … “驾——” “将军咱们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了,前方有一条溪流,不妨停下休整一下。” 兕寒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的宝马香车,思虑一下,“好吧,你去和禽说一声咱们在前方休整片刻再赶路,这也快过晌午了,正好就在前方用膳。” “对了,一会让沧溟也下来用膳,整日待在马车上也不怕把自己憋出病来。” “诺!” 第263章 好女子能屈能伸 红帐马车上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蜻蜓在一双莹白如玉的小胖手中上下翻飞, “公主,您手真巧,三下两下一只蜻蜓就编好了!” 阿蛮手里的几根稻草像是跟她有仇一样,就是不按她的心意来,见阿好的草蜻蜓都快编好了而自己手里的还没影呢! “你平日里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剑术,怎么就败在一个小小的草蜻蜓手里?” 阿好抽出空看了眼她手里的‘惨不忍睹’,嫌弃的撇撇嘴。 阿奴看着和稻草较劲的阿蛮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取出一些牛乳做的奶糕和蜜饯放在小桌上,招呼两人赶紧吃。 “公主先用点奶糕,自打早上用过膳现在还水米未进了,也不知道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休整。” 阿蛮没好气的嗤笑一声,“我看咱们这趟门出的真是憋屈到家了!” “从千里之外上赶着给人家送礼还不说,这临了还让人家像防贼似的,不是明摆着把咱们当犯人么!” 阿奴闻言眼皮一跳,伸手就拍了下阿蛮的胳膊,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虎丫头将这事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摆到明面上来,“你小点声,小心让人听到!” 随后立马轻轻撩开车帘的一角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兕国的护卫们分布在马车周围已经把禁军排外了,心里才稍稍放心,毕竟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可不是闹着玩的。 偏偏阿蛮这个直性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怕什么,我说的还不对吗?” 阿奴简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就算是事实也不能从咱们嘴里说出来,小心为将军招来祸患。” 阿蛮眸光一闪心下了然,“哦~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将军啊~” “阿蛮!!!” 阿蛮见阿奴吃瘪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带劲儿了,这个阿奴武功比自己高认字比自己多,就连打嘴仗自己都没赢过她,除非在这件事上这小妮子肯定‘不战自退’。 可以说这将军就是她的命门,这样好的便利自己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番,杀杀她的气势,她阿蛮大人也不是屡战屡败的! 阿好见阿奴都快被气的冒烟了,不由对阿蛮这虎丫头高看一眼,实在是不容易,好好的一个冰山美人都能被气成这样,实力不可小觑啊~ 捏起一块奶糕,嗯~ 还是家乡的味道让人舒服,虽然明月楼里也有这样的奶糕蜜饯但是和从兕国带来的总归不是一个味道。 也许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阿奴还是咱们的办法好,这都出来一个多月了,这些奶糕蜜饯居然依旧新鲜醇香,就连口感还是软糯的。” 阿奴被阿好这一打岔也忘记了和阿蛮的‘恩怨’了。 “那当然了,这些储存食物的办法还是从过往商队那学来的,我想着咱们这一趟肯定时日不短,就想着用那些土办法存些家乡小食,本打算试试,谁想我从坛子里取出来一尝还新鲜的很呢。” 阿蛮正要伸手拿点心就被阿奴无情的将手给拍开了。 “阿蛮大人不是威风吗,有本事就别吃啊~” 阿蛮惊呼一声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可怜兮兮的向阿好求救,可是阿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看她出丑,看天看地反正就是不看她。 见阿好她的小公主指不上,只能转战到眼前的‘女魔头’身上,好女子能屈能伸,这有什么了! 做好心理建设,撑起一抹灿烂的假笑,声音甜腻,“阿奴姐姐~ 你人美心善宽宏大量,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吧~” 阿奴好笑的睨了她一眼,“刚才不是挺硬气的吗,为了吃的就能出卖气节,阿蛮你这吃货的名头还真是实至名归。” 阿蛮对此不置可否,嘿嘿一笑,有时候真当一个吃货也未尝不可,毕竟能吃是福不是。 正当三人在马车里吃吃喝喝好不惬意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不多一会车帘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萧瑟的寒意瞬间就席卷了车厢。 兕寒高大的身影直晃晃的出现在车门处,今天的兕寒墨发半披,一身黑衣劲装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加威猛神俊,慵懒潇洒又不失桀骜,整个人站在那就能带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兕寒扫了眼桌上的‘杯盘狼藉’,抽抽嘴角,亏他还为这小丫头担心,人家这有吃有喝比起他来说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真是没心没肺的丫头。 “公主殿下,请下车用膳。” 阿好听着兕寒似笑非笑的调侃,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嘴里还塞着东西不能张嘴,只好俏皮的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心虚的弯弯眉眼。 阿奴和阿蛮早在兕寒出现时就已经噤声了,哪里还有方才的活跃氛围。 “你们两个收拾停当就扶公主下车,公主大病初愈,一会儿给公主加一件披风。” 兕寒临走前还不忘瞪了眼阿好, “哎呦,可吓坏我了,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咱们将军这么可怕,每次见到将军我就张不开嘴迈不开腿。”阿蛮劫后余生般的拍拍自己的胸口。 “不过听将军的意思还要让公主装病。” 阿好拿起水囊灌了一大口水才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目光扫过阿奴阿蛮,霸气的说了句,“给本帅披上战甲,随我击鼓迎战——” 两人对视一眼,遂而异口同声的说道:“末将遵命!” … 东宫 “殿下,禁军副统领羽已在殿外等候。” “让他进来吧。” “诺!” 自从禽和羽执掌禁军以来,一般没有要事很少到东宫面见太子,今日要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会冒失前来东宫。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羽一撩披风向殷昭抱拳行礼。 殷昭抬眼看向跪在下方的羽,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起来吧。” “是--” “说吧,出了什么事。” 羽闻言面上闪现一丝纠结,也许从心底不想将这件事过早的告知太子,但是食君禄承君恩,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自己今日的一切皆是太子所赐,所以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背叛太子。 第264章 河边野炊 “是这样的, 前些日子禽突然接到军令,说是让他带一支人马去西山练兵,开始末将也没在意,毕竟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是有的。” “可是,这几日天气转凉,他们又走的匆忙,昨日我让人去西山为他们送些棉衣粮草,可是属下回来告诉我,此去根本没有见到禽,西山的入口处被重兵把守,就连那些东西都是让人给拉进去的。” “末将思前想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所以才贸然前来,望太子赎罪。” 此刻殷昭目光幽深,面沉如水,这显然是个坏消息,奉命练兵,奉谁的令? 大王?还是军部? 而且禽显然并不打算让他知道,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心中十分不适。 “他走的时候就没再说些什么?” 殷昭指节敲击着桌案,沉闷的声音听得让人心生压抑。 羽闻言仔细回想一下,“那日他走得匆忙,我见军令已下也就没多想。” “他走了多久?带走多少人?” “算上今日已经十日了,同行的兵士大约五十人,而且皆是精锐。” 羽偷偷看了眼殷昭的脸色,他知道这个结果定会让殿下不快,殿下将禁军大营交给他们二人,是对他们两人的信任,如今出了纰漏终究是他的大意,就算殿下责罚他也不会有怨言,不过这次禽确实做事欠妥,就算军令难违怎么说也得和自己通个气吧,不然殿下责备起来他又如何交代? 此时的羽只认为禽是因为军令在前不好和自己透露口风,可是上首垂眸沉吟的男子却不这样想,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一定有什么在悄然发生。 “羽,今日之事不要透露半分,等禽回来也无需问他,就当本殿从来不知,你明白吗?” 羽额角一跳,心中忐忑,但是既是殿下交代的他只能遵从,遂而抱拳道:“属下遵命。” “没什么事你赶快回禁军大营吧,最近丞相那边手伸的又有些长了,禽不在大营只有你一个人,多费些心。” 羽知道殷昭的担忧,不管如何禁军都不能失守,羽目光坚定的做出保证,“殿下放心,末将定然不辱使命,绝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殷昭看着羽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门口,身子一松疲惫尽显,烦躁的伸手捏了捏眉心。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总觉得心神不宁,身后就像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在暗中推动着什么,而且又让人捕捉不住。 禽是被军令调走的,可事实又不像明面上那般简单,能让他守口如瓶的人除了君王他再想不到还有何人。 行事这般神秘,父王他想要做什么呢? 现在他无需查看西山就可以肯定,那里一定是个障眼法,禽此刻不在西山,甚至不在京都,想到这,殷昭突然觉得眼前迷雾重重,难不成现在去找大王解惑? 殷昭心中冷笑,大王要是想说就不会这样遮掩了,如此这般不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吗? 可是又有什么事竟然需要瞒着他,此刻殷昭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的父亲,难不成父亲他对自己也要设防了吗? 殷昭一把将手中的笔扔进水洗里,氤氲如流云般的黑墨像是波涛一样浸染着清水,让一切都看不分明。 … 困扰殷昭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河边烤鱼野炊,总之好不惬意。 “阿兄,你烤好了吗?不行还是叫雍幸给我烤吧。” 阿好一脸心疼的看着兕寒,不,准确的说是凝视他手里的鱼。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爆棚,这小臂长的大鱼一条接着一条,以至于所有人都能吃上一尾,这不,兕寒为了将照顾病人的细节落到实处,自告奋勇的替阿好烤鱼。 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大白条’在兕大将军的手上逐步变成了‘黑斑鱼’,阿好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兕寒睨了一眼将嫌弃两字摆在脸上的阿好,又看了眼自己的烤鱼,不禁心虚的轻咳一声,“怎么着,你哥给你烤鱼你还不乐意。” 阿好无奈的摇了摇头,“乐意是乐意,可是你这样深沉炙热的爱,小妹我好像有点生受不起。”说着就将眼神定格在那条染着异样色彩的‘黑鱼’上。 兕寒冷漠的脸上难得划过一抹不自在,狐疑的将手中的鱼从火堆上抽出来,啧,还真是有点过火,本想着给小丫头露一手的,没想到露馅了。 唉~ 失策,真是失策啊。 “阿兄,你不是说行军打仗早就什么都会做了,难不成以前你行军在外吃的就是这个水平的食物吧?” 迎着小丫头清凌凌的眼神,兕寒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从来没有比此时更讨厌这丫头的好记性,自己和她讲的大道理也没见这丫头记得这么清楚。 沧溟抖动着双肩极力憋着笑,不能笑,不能笑,要不然兕寒这小气鬼一准得秋后算账,他也看出来了,这世上只有小师妹能把这冷血无情的玉面阎罗逼出内伤。 兕寒冷眸一扫,沧溟立刻噤声,目不斜视的和烤鱼大眼瞪小眼。 兕寒将手里的黑鱼一把塞到阿好手里,转头就对阿青说了句,“阿青再递给我一条鱼。” 阿好见他执拗,无奈的嘟嘟嘴,拿起手里烤鱼耸着鼻子凑近了嗅了嗅,哎,虽然黑不溜秋的但是却不是太难闻,撕下一块嚼在嘴里,阿好眼前一亮! 嗯?!这鱼竟然不难吃?严重脱水的烤鱼,吃在嘴里肉质十分结实,烤焦的表皮带着些焦香却有些酥脆,她阿兄是个人才啊!别人烤焦了简直就是毒药,可是他的焦鱼倒是自成一派,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兕寒还在和手里的烤鱼较劲,忽而一扭头就见阿好一脸幸福的吃着那条焦鱼,不会吧,自己的团子莫不是吃那‘毒物’魔怔了吧?! 其实兕寒早就将自己的大作归结为毒物一类了,可是当看到阿好竟能吃的面不改色,心里多少还是震撼的,他妹妹是这世上最好的妹妹,知道在外人面前要给自己哥哥长脸,出门这一趟阿好真是长大了,看来以后闲暇之时自己还是要带她出门多走走。 此时的阿好全然不知自己的‘以身犯险’在兕寒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浪,于是这样一个美丽误会却形成了彼此美好的回忆。 第265章 熟悉的味道 “统领,属下给您烤吧。” 卫律谄笑着说道。 禽没有抬头,淡声说了句,“不用。” 卫律见此脸色也不算好看,又碍于身份不能发作,只能讪笑着退到一旁,可是眼底的阴鸷仿佛都快要化作了实质。 禽看着不远处的兄妹俩愣愣出神,其实心中倒是真有些羡慕他们深厚的感情,不像自己孤身一人,连个吵架拌嘴的人都没有。 正出神的功夫,一个炊饼被递到眼前,禽抬眼一看对上一双同样凛冽的狼目。 “干吃烤鱼可不顶饿,我们的干粮还算充足,不用替我省着。” 禽闻言轻笑一声,“想不到将军真是和传言不大一样。” 兕寒转了转手里的烤鱼,“哦?平时倒是没人和我说过,那就请统领不吝赐教。” 这些日子跟着他们一路走来,倒让这两个如同孤狼一样的男人生出惺惺相惜的情谊,要不是他们立场不同,兴许还真能结为异姓兄弟。 “都说兕国大公子相貌昳丽却心狠手辣,玉面阎罗实至名归。” 兕寒剑眉一挑,并未生气,反倒朗声笑了起来,磁性的嗓音从胸膛里倾泻涌出,却有着说不出的潇洒恣意,“能在战场上得此殊荣是兕寒的荣幸,不过这点倒是与统领很是相像。” 清凉的河风卷携着烤鱼的馨香,似乎可以让人将所有沉重的负担放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浮躁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们的确很像。”许久,禽看着远处的河水呐呐出声。 要是不是各为其主,他们二人没准真的能成为知交好友,只是… “黑脸叔叔,你这样烤鱼可不好吃,来,加些我们兕国的酱汁,保准这鱼鲜香味美,吃了就停不下来。” 阿好不知何时跑到两人的身边,禽看着小公主清澈的眼睛,坚如磐石的心脏突然有了裂缝,就像从峭壁上钻出一株新绿生动了整片荒芜。 果不其然,无论何人皆无法拒绝这世间至纯至美的风景,饶是禽这样的铁血硬汉当面对善良美好的小公主时竟也不由得心软。 “那就多谢公主了。” 阿好听他这样说眉眼弯弯,“好,我给叔叔涂些酱汁。” 禽看着小公主仔细的在烤鱼上涂刷酱料,又撒上些孜然,自己还念念有词‘这样就更好吃了’,正午的阳光格外明艳,照得阿好小脸红彤彤的,像极了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其实…我比将军大不了几岁。” 禽想了想还是出声解释了一下,毕竟一见到小公主就被叫叔叔,这感觉总归有些古怪,阿好闻言一愣,“啊?” “我是说,公主不用每次都叫我叔叔,这样不是平白占了公主的便宜么。” 阿好看了眼一把络腮胡子的禽,总觉得在那黑漆漆的胡子背后隐藏了一张极其窘迫的脸。 阿好坏心思的眸子一闪,转而继续一脸天真,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禽,“可是叔叔都长了这么长的胡子,不叫叔叔那叫什么?” 兕寒无声的抿着薄唇,他就知道这丫头纯粹就是个黑心馒头,什么乖巧听话都是她恶作剧的掩护,这不‘饿了几顿’就记恨上了,看那禽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么个冷血统领怎么就着了这丫头的道呢? 禽一时语塞只能呐呐开口,“反正公主高兴就好,末将都没关系。” “哦,这样啊~” 阿好险些笑出声来,这铁血统领和自己想象的可出入太多了,不是说他是斗兽场里出来的么,不应该这么不禁逗啊,可真是太有趣了,本想着还要再逗逗他,看来还是算了,毕竟他也是听令行事,身不由己的道理自己还是懂得的。 不得不说知妹莫若兄,阿好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复仇大业’这么快就被兕寒给识破了,还美滋滋的给人家刷酱料呢。 兕寒余光扫过那红彤彤的酱料,嘴角直抽,这丫头不会是想让那禽也体会一下一泻千里的滋味吧,中原腹地的人哪里吃得惯他们酱料中的辛辣之味,像小丫头给他的分量都吃下去不腹痛就谢天谢地了。 兕寒在心里叹息,唉~ 要不说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女人,这样记仇的性子也不知道以后会去‘祸害’谁啊~ 不过兕寒转而一想,这样也不错,自己的宝贝团子厉害点就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反正他兕国的公主试错的资本还是有的,大不了给团子找一个对她俯首帖耳的夫婿,总之委屈谁也不能让他的阿好受委屈! 这边阿好却不知道自己的亲哥这么一会儿都已经将她的婚事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个哥哥真是件让人羡慕的事。 禽接过那尾色香味俱全的烤鱼咬了一口,瞬间眼前一亮,果然是那个味道, 阿好疑惑的看着吃的一口接着一口的铁血统领,心中疑惑,真是奇怪,一般第一次接触这种味道的人都会接受不了那种辛辣感,可是他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意犹未尽,眉眼中还流露着一种莫名的…怀念? 正当阿好还要在仔细观察一下时,禽又恢复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了,阿好心道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一个中原人怎么会对兕国的味道熟悉呢? 不过这位铁血统领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倒真有些异域风情,只不过这一把络腮胡子又将这份相貌带来的昳丽强压了下去,这样的相貌倒是与他们兕人有些相像。 “黑脸叔叔,味道怎么样?还吃得惯么?” 禽微抿嘴角,冷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中的喜悦之情却是掩饰不住的,“多谢公主,这烤鱼的味道果然更加鲜美。” ‘黑脸叔叔’喊多了禽也就适应了,自己一个大人还真能跟小孩子计较,禽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里自嘲一笑,也是,留着这胡子人家小姑娘没再给自己加上一辈儿就不错了。 阿好娇俏一笑,“那就好,我还怕叔叔吃不习惯,毕竟这种调味品都是用兕国特有的作物制成的,味道与中原人喜欢的有些不同。” 禽眸光一闪,看了眼面前小姑娘天真的笑脸,遂而一笑,“末将是个粗人风餐露宿习惯了,没有那么多讲究,不过还是多谢公主关心。” 阿好小手豪放的一挥,“不客气,叔叔要是喜欢,等下我倒是可以多送你一些。” 第266章 回故地 兕寒这边欢声笑语气氛和谐,可是一旁的卫律却不尽然,一种超脱掌控的感觉让他隐隐不安,这个禽难不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成,也许是时候给那位提个醒,省的错把鱼目比珍珠。 … 日暮西沉,太阳将落未落,似血残阳铺满整个天幕。 自从商王登基殷昭就没再回过曾经的府邸,本以为一别几年这里定然荒废了,只是没想到老管家倒是尽心,除了没什么人气倒是和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出入。 “公子,不,萧叔糊涂了,现在该叫太子喽~” 老管家萧叔见到殷昭回来了还认为自己眼花了,五年了,老爷和公子再没回来过,自己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殷昭凌厉的眉眼里堆着笑意,萧叔是府里的老人,从自己记事起他就在府里做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才走到管家的位置,可是萧叔虽然办事精明但是为人木讷实在,不适合王宫那种地方,只好让他留守府中,这样不仅可以帮他们照看府邸,也能颐养天年两全其美。 “萧叔,多年不见您还是这样精神。” 萧叔无奈的摆摆手,“殿下今非昔比,老奴怎能当得起您一声萧叔啊。” 殷昭看着几年不见的老管家心中倒是无比亲切,这让他回想起曾经没有东宫,没有朝政,没有君臣之隔,只有父母至亲手足之情,不像现在虽然达成所愿拥有了实现抱负的地位,可是深宫高院里的日复一日却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您是府里的老人了,要不是府里也不能离开人打理,我们又怎么舍得让您留在宫外,我是您看着长大的,称呼您一声萧叔不为过。” 殷昭说的真切,就连自称都未用官称,可见对这位老管家的看重。 萧叔自是将殷昭的情谊看得分明,苍老的脸上满是感动的笑容,“瞧我这脑子,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和您说话都没给您上茶,您先回屋歇着,萧叔给您烹茶去。” “哦对了,殿下一定还未用过膳吧,我一会儿给您准备点平日爱吃的菜,哦对了,夫人,不对现在应该称王后了…,王后的桃花酿萧叔可还存了点,等会儿也给你安排上。 ” 萧叔说到兴头上一时间也忘了主仆之礼,像个老顽童一样和殷昭咬耳朵。 殷昭闷笑出声,“萧叔您可真行,能在我娘眼皮子底下藏酒。” 萧叔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老萧我这辈子也就有这么个嗜好,这王后一进宫萧叔我可惨了,要是不提前藏点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喝上一口桃花酿呢。” “萧叔,这几年你辛苦了,有什么需要的定要开口。” 萧叔抿唇一笑,“殿下,萧叔在这什么都不缺,要是有可能您就再送我些桃花酿吧。” 殷昭闻言朗声大笑,“萧叔啊,您这不爱金不爱银怎么就对这桃花酿情有独钟,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啊。” “嘿嘿,这金银再好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萧叔这辈子没什么追求,就求一个自在,如今挺好的。” 殷昭没再多说什么,笑了笑,看着萧叔脸上的淡然洒脱,这就是自在的感觉吗? 好吧,他承认这种曾经嗤之以鼻的却成了如今求而不得的,不过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没有意义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的结局早在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如今身后便是万丈悬崖,只有勇往直前不得后退一步。 秋风吹落了枝头最后两片枯叶,纷飞离散终究走向不同的轨迹。 “吱呀” 推开书房的大门,这里的一切还是同五年前一样,一切都没变,可是一切又都变了,至于到底什么变了,这个答案只有殷昭自己清楚了。 “太子殿下不在东宫里待着,难不成,上这故地重游,追溯往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没等殷昭应声裴阳就摇着个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看着殷昭情绪不高,调笑道:“怎么了殿下,这是有心事?” 裴阳摇着扇子四处看看,“想不到我竟然还有机会到大王曾经的书房里一游,真是三生有幸。” “哎,你说我这算不算光耀门楣了?真给我们裴家的老祖宗争脸。” 殷昭嫌弃的扫了他一眼,“你要是再有了从龙之功是不是就能上天了?” 裴阳没好气的啧了一声,他就知道这家伙的嘴里就说不出好听的,到底是谁说他宽厚待人的,简直都是谣言! “说吧,到底什么事明月楼都不能说了,还得我出来一趟。” 裴阳自顾自的坐到书桌不远处的软榻上,倚着棉杌,长腿微曲姿态慵懒却极其潇洒。 殷昭看了他一眼也在桌前坐下,“你来时没叫人发现吧。” 裴阳冷哼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看我有这么蠢吗?” “放心吧,接到你给我传的消息,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要是这点脑子都没有,本少主也就不用再混了。” 殷昭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裴阳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眸光一闪,收起折扇,“你这是遇见什么事了?” 殷昭不答反问,“你说如今的大王怎样?” “啊?” 裴阳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不是兄弟我没幻听吧,你问我大王怎样?” 对上殷昭深沉如海的目光,又觉得这家伙是认真的,随之轻咳一声,“呃,大王文韬武略,励精图治,仁爱宽厚,善待百姓,所作所为皆为世人称赞,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 “我让你说废话了吗?” 对上殷昭阴涔涔的眸子,裴阳讪讪的笑了笑,“不是你问我的吗?” “再说,你爹怎么样还用我这么个外人评头论足么,这世上最了解大王的不就是你吗,你们是父子,有什么事你直接问你爹不就得了。” 裴阳也不是个傻的,一进门殷昭就问自己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这里面多半有事,只不过一个小家还得分内宅外院了,更何况是整个王朝呢,这些事可不是自己一个外人能左右的,毕竟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267章 我拿玫瑰换桃花 殷昭幽深的眼眸凝视了裴阳片刻,把裴阳看得直冒冷汗,总觉得自己仿佛能被他看透一样,“兄弟,我这也是为你好,有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父子俩的事,我多嘴这不合适。” 殷昭见状,不打算为难他,不过这裴阳也的确是智狡如狐,三言两语就能猜出个大概,身上更是不沾半点腥,以前还是小看他了。 殷昭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做深究,毕竟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裴阳见他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才算放心,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眼前的人可是自己未来的衣食父母,怎么着也不能因为小事生了龃龉。 “你叫人查一下禽的去向。” 裴阳闻言拿着扇子的手一顿,“禽不是你的人吗?他的行踪你会不知?” 殷昭冷笑一声,也不打算隐瞒他,就将前因后果给裴阳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一时间摸不清大王调动这支禁军所为何意,但是可以肯定,现在西山绝对没有人。” 裴阳转动着手里的折扇,幽深的狐狸眼里尽是深思,他是不相信这里面没有蹊跷,不过商王竟然瞒着殷昭,这倒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他们父子情深可不是戏言,更何况当初商王能同意接替王位也是为了殷昭,可是既然这样还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 裴阳想不通,看了眼同样神游天外的殷昭,便知道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没问题,咱们的人皆是精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寻个人不成问题。” 裴阳突然身子前倾,目光灼灼的看向殷昭,“不过,你为什么不用金鳞卫?” 殷昭眸子一凛对上裴阳的眼神,“不方便。” 裴阳瞳孔一震,最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让他们尽快给你答复,不过你还是要耐住性子,旁敲侧击的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殷昭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又不能直接去找商王问个清楚,毕竟有些事一旦说出口,不但生了嫌隙甚至让彼此的关系毫无转圜,更何况他在心里多少还是不敢相信父亲有意隐瞒自己。 “当当当” “殿下,是我萧叔。” 一道敲门声适时地打破了书房内低沉的氛围, “进来吧。” 萧管家推开门快步走到殷昭面前,又笑着看了眼坐在软榻上的裴阳,“裴少爷也在啊。” 裴阳见到老管家不由心生亲切,毕竟以前自己可没少上这来蹭饭,老管家对自己也是很照顾的。 “萧叔好久不见,您的腿疼可还厉害,我那又淘换一些上好的药膏,听说对这腿寒之症很是有效,等下我让人给您送来。” 萧叔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意,“哎呦,这怎么可好,不过都是老毛病了,还让裴少爷这般破费,这让萧叔怎么过意的去。” 裴阳朗声笑道:“萧叔你这就跟我见外了,记得以前我来府上蹭饭您可没少照顾我,如今不过举手之劳,您难不成还要推辞。”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萧管家也不好再推辞,只好笑着道谢,“既然这样那萧叔就多谢裴少爷的关心了,正好今日有桃花酿,您可要和殿下多喝几杯。” 作为嗜酒如命的裴阳一听桃花酿连眼睛都冒着金光,立马起身窜到老管家身边,贼兮兮的笑道:“萧叔,您跟我说实话,您是不是手里还有存货?” 萧叔被这裴阳看得颇不自在,他倒没想到这裴家少爷这么个精细人儿,竟然对这桃花酿这样念念不忘,不过自家公子自幼沉稳,同龄的玩伴没认识几个,这裴少爷就是个例外,性子脱跳却又跟殷昭甚是投缘,所以爱屋及乌,平日老管家也对裴阳多了几分照顾,就连他爱吃什么老管家都记得清清楚楚。 “裴少爷,你就别惦记萧叔这点存货了,要不是您和公子来,我才舍不得喝呢。” 裴阳啧了声,“萧叔,别人不了解您,我还不知道吗?您说没有就一定有,这样,我不白拿,明月楼的玫瑰露还您的桃花酿怎么样。” 萧叔就像看傻子一样瞥了裴阳一眼,“裴少爷,您这是睡癔症了,玫瑰露多少钱一壶,您拿来换桃花酿这不是赔本的买卖吗?” “亏您还是大商人呢。” 裴阳嘴角直抽,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老管家还挺气人,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着殷昭的人也和他一样有毒。 殷昭见这裴阳在老管家面前吃瘪,心里也算有了些许松弛, “萧叔,您听过这么句话不,有钱难买心头好,您就发发善心,匀我一些怎样?” 萧管家闻言一脸为难的说道:“这样吧,我就匀您…”随之伸出三根手指,在裴阳眼前晃了晃。 “三十坛?”裴阳惊喜的看向萧管家。 谁知老管家气的直接翻了个白眼,“您想什么呢,十坛玫瑰露换三坛桃花酿!不能再多了!” 也不知道他和老管家谁才是商人,裴阳心里不禁腹诽。 殷昭见状开口道:“好了,你不是饿了,还不一起用膳去。” 裴阳无奈的晃了晃折扇,“我发现你们家的人倒像极了商人,还是奸商!” 萧叔装作听不见,像极了老僧入定,殷昭心道这裴阳还真是遇见对手了,不过这倒不新奇,毕竟当年萧叔要不是家道中落,现在没准也是富甲一方的豪绅。 殷昭越过裴阳,无视他充满控诉的眼神,转而对萧管家说道:“萧叔,您让人再多准备几个菜,一会儿裴阳也在这吃。” “好,萧叔这就去,你们现在就去前厅等着吧,酒我都让人给温好了。” 待老管家出去后,裴阳碰了碰殷昭的肩膀,“你这老管家倒是个老实人,放着平步青云的机会不要,偏要守着这么处空宅子,现如今这样老实本分的人可不多了。” 殷昭好整以暇的看了裴阳一眼,“不是他本分,他是这府中为数不多的聪明人,他比咱们看得清楚,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裴阳困惑的看了眼殷昭,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低沉,但是就算真的后悔又能怎样,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268章 ‘羊’入‘虎’口 已近日落,艳丽的晚霞像是红帐垂挂天际,街上行人匆匆,家家户户升起了袅袅炊烟,大人牵着在门外玩开怀的孩子们回家吃饭,好一个烟火人间。 此时一驾低调的马车驶过东街了去无痕。 相府 “相爷,人带来了。” 管家老严垂手向坐在上首的凌湛回禀。 “公子那安排的怎样了。” 凌湛端着茶盏的手轻轻晃动,里面的茶汤色泽澄澈,馥郁馨香萦绕鼻尖。 “公子已经被送到城郊庄子上了。” 凌湛叹了口气,儒雅俊秀的眉眼流露出些许疲惫之色,“聪儿他临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这…” 老严一脸为难,这叫他可怎么说,一边是小公子一边是相爷,他一个老头子夹在中间真是不好受,“相爷…” “行了,你别给他找理由了,我是他爹,打他一巴掌还成十恶不赦了,我就不信他还能不认我这个爹!” 老严刚揣度好怎么说就被凌湛给打断了,听相爷说的义愤填膺,要是忽略他眼底的失落还能多几分可信度。 “相爷,您再给公子一些时间,估计这次上庄子里待上一段时间也就想开了。” 老严见凌湛难看的脸色有了些许松动,接着又说道:“其实公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公子走的时候还朝您院子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明眼人都瞧得出,公子这是舍不得您。” 凌湛听到这,神情肉眼可见的冰雪消融,但是稍纵即逝,察觉自己的异样欲盖弥彰的轻咳一声,“好了,你不是说人带来了吗?” 老严也不拆穿他的口是心非,连声应道:“她现在就在门外,相爷要见吗?” 凌湛微微颔首,“带她进来吧。” “是---” 凌湛见管家走后,笔挺的脊背一瞬间塌了下来,伸手捏了捏干涩的眼角,脸上的疲惫也倾泻而出。 “姑娘,相爷就在里面,请进吧。” 老严一脸冷毅,冰冷的眸子泛着寒光,皮笑肉不笑的悄然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底的敌意仿佛要化作实质,哪里还能见到方才的半点好脸色。 只不过眼前的清冷美人却对这明晃晃的敌意恍若未闻,亦或是这些纷纷扰扰她从没放在心上。 老严看着她处变不惊的样子心中倒是生出几分高看,这舞姬倒是不同寻常,要是其他人被强行请到相府没准都会吓哭了,她倒好,一脸无谓,就是不知到底是强作镇定还是待价而沽? 今日的沧澜一身月白暗绣竹纹的曳地长裙,一条坠着珍珠的腰封将身姿勾勒得分外妖娆,墨色如瀑的乌发被高高束起挽成云髻,两支樱粉的海棠步摇成了整幅画卷中的唯一艳色。 只是美人面容清冷却将所有的旖旎沁上了一层寒霜,恍神间,沧澜已经走到了凌湛眼前,美人脊背挺立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行了一个礼,声音空灵像极了不染纤尘的仙子,“沧澜见过丞相大人。” 凌湛听到她的声音缓过神来,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多谢大人。”沧澜不卑不亢的回复,就好像此刻面对的不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凌湛。 凌湛眼神深邃的凝视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久居高位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知死活的女人。 偏偏她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凌湛心中冷哼一声,这胆大包天的女人简直比自己还能装! 凌湛不出声沧澜就这样垂眸静立,安静的像是一株幽兰。 “知道本相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沧澜淡漠依旧,“沧澜不知。” 凌湛闻言刚消散的郁气又卷土重来,不知不觉间态度也变得恶劣起来,“听说你迷惑了本相的公子,缠着他给你赎身?” 沧澜闻言秀眉微蹙,一副不解的样子,“回相爷,小女不知相爷所说之事,所谓赎身更是无稽之谈,这期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还望相爷明察。” 凌湛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看来只是聪儿一厢情愿而她并不知情,这个结果本来也和自己派人查到的没有出入,只不过一看到这女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就格外刺眼,让人生出一种恶劣的破坏欲,想要打破她所有的理智冷静,让人想要看看古井无波生了涟漪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凌湛一舒衣袖,原本疲惫神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兴致盎然的雀跃,就像找到了一个能挑起自己心绪的有趣物件。 “误会?若真是误会你怎么不敢抬头,还是说你在心虚?” 凌湛就是想要打乱沧澜的淡定自若,果不其然,美人闻言一怔,娥眉紧蹙,像是被极大的麻烦困扰住了,脸色变了又变,清冷的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在心中挣扎片刻终于缓缓抬头露出清丽出尘的仙人之姿。 这是凌湛第一次近距离的凝视这张海棠秋面,果然这沧澜以前一直在人前藏拙,许是上次在宫中献舞暴露了真容,也不用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索性就顶着这样一张脸直晃晃的出来,倒连面纱都省了。 即便抬起头可是沧澜就像在是和凌湛较劲一样,眼神只盯着地面就是不看他。 凌湛简直都要气笑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遇见过这样不待见自己的女人,不仅不曲意逢迎甚是对自己避如蛇蝎,他凌湛到底何时成了如此让人生厌之人,士可忍孰不可忍! “抬头看着我!” 冰冷彻骨的声音萦绕在寂静无声的大厅里,不容置疑的口吻像是死神的催命符,沧澜强稳住心神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怯懦。 无助,委屈,恐惧一瞬间在眼底闪过,再抬眸一切又都化为乌有仅剩冷漠。 一双阴鸷眼睛对上了她清冷的双目,强大的压迫感直击神魂,只有沧澜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强迫自己在他面前不落下风。 此时的两人,一个坐在高台一个立于下首,明明实力悬殊却又难分胜负,凌湛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这种奋不顾身的坚定。 第269章 红尘起伏 不知何时凌湛已经走到沧澜面前,刚到近前一阵清雅的花木之香扑面而来,不同于其他女子身上的脂粉气,闻着沧澜身上的气息就像身处百花盛放的山谷之中,馥雅馨香却沁人心脾,那些积压心中的郁气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安抚,明明剑拔弩张的场面却让凌湛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诡异。 “你怕本相。” 凌湛说的随意却力比千钧,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女子像翠竹一样不卑不亢,心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赞赏。 “相爷千金之躯,能在我这鄙贱之人身上浪费时间,是小女子的荣幸。” “今日所为何事,相爷不妨直言,只要小女子能办到的,定当遵循。” 沧澜眉目冷毅,脸上虽然挂着一抹浅笑,但身上那骇人的寒霜刺得人心寒,要是一般男子定然会知难而退,可是凌湛是什么样的人,岂会因此受挫。 凌湛悠然的又向前走近几步,直到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湿热的呼吸时为止,沧澜秀眉紧蹙强忍着巨大的压迫与不适不让自己后退。 虽然她流落风尘,但是这么多年她藏拙自保独善其身,仅凭一手出神入化的琴艺就能在明月楼里如鱼得水,只是狡黠如她却从未与异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这凌湛也不知是不是吃错药了,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竟然和她这么一个舞姬纠缠不清。 凌湛看着近在咫尺的冰山美人,明明心中不悦却还是故作镇定的样子甚是有趣,一时间竟然生出几分逗弄的恶趣味。 “你的确很独特,难怪能让聪儿不顾我的责罚也要为你赎身。” “只是本相想知道,你是怎样勾引的聪儿,扰了他的心神?” 凌湛的声音低沉却极具磁性,鼓动着耳膜像是情人的呢喃,炙热的湿气随着喘息拍打在美人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氤氲缱绻惹人心生妄念。 虽然流落风尘,原本就不应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让人明晃晃诬陷,就算是沉稳如山的沧澜也不由动怒。 随之美目怒瞪,清冷的眼神因为气愤也变得生动几分,就连白皙的肌肤也因为怒气晕上了一抹绯红,像是擦上了上好的胭脂,愈加光彩照人。 清冷的神女堕入红尘也不过如此,凌湛恶劣的想。 一个人待在深渊太久了就想将世间所有的纯白染上荼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相爷太看得起沧澜了,我只是凭着才艺糊口的女子,没有那么大本事让贵公子迷恋,相爷要是不信,沧澜也别无他法。”说罢,沧澜便再不看他。 凌湛心知她说的都对,早在让管家将人带来之前,他就已经查清两人根本就没私下接触过,更别提私情,说到底纯属聪儿一厢情愿。 可是凌湛还是让人将沧澜带入府中问话,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心中到底作何想法,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只有凌湛明白,当自己见到她时,心中那蠢蠢欲动的窃喜是多么剧烈,好像自此就能让所有暗不见光的觊觎都有了明目张胆的理由。 凌湛眉峰一挑,手指捏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回避自己的目光,轻柔的语气极其温和,“上一个这般同本相说话的人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你来告诉我,该怎样罚你才好?” 沧澜挣扎两下却挣扎不动,凌湛的手指像是钳子一样将她死死禁锢着,见无法摆脱沧澜索性阖上了美目,眼不见心不烦。 凌湛见此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更觉得有趣,小女子虽然把自己伪装成冰山一样,但是女子娇俏的天性却是隐藏不住的。 “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难道也能将身边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吗?比如梅香、秋菊?” 沧澜猛然睁开双眼,只是眼底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实质,要是现在手上能有一把利刃,她将毫不犹疑的插进凌湛的胸口。 迎着沧澜锋利如刀的目光凌湛毫不避让,依然声音缱绻的说着,“要是本相没有记错,这两个丫鬟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们为了让你纤尘不染、不堕风尘,可是替你献了身,清幽娘子要是没有她们,如今恐怕早就成为一摊烂泥了,哪里还能有今日的风光,大王赐名如此殊荣,娘子还是头一份呢。” 沧澜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就连潋滟的眼尾都染上了霏靡的红晕,凌湛爱极了她这张狂的模样,尤其是现在这样色厉内荏,明明心中怕得要命还要强装镇定,不想在自己的面前失了尊严。 沧澜与他对视几息便又恢复那无波无澜的样子,只听她淡然开口,“相爷想要沧澜怎样才能不伤及无辜,亦或是相爷想在沧澜身上得到什么,只要我有你尽管开口,没有必要将沧澜当成猴子耍弄,这不仅有损相爷的威严,还无聊无趣。” 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还能这样镇定,真不知道这女人是不是长了一副铁石心肠。 凌湛幽深的眸子泛着寒光,嘴角的笑意流于表面,“无趣?不,本相从不做无趣之事,恰恰相反,本相觉得清幽娘子甚是独特,不类寻常女子矫揉造作,既然娘子说聪儿之事与你无关,那就请姑娘证明给本相看,绝了他念想。” 沧澜眸中闪过一丝警惕,显然不相信这奸佞会有这么好心放过自己。 凌湛对此恍若不觉,依旧悠然自得的蛊惑着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的陷阱,“本相虽然不是好人,但是也不会言而无信,只要娘子配合,事成之后,本相不仅不会迁怒于你,还会成为你在王都的仰仗。” “你是个聪慧的女子,总归不会天真的认为,只凭清幽娘子这么个虚名,就能在这人吃人的红尘里独善其身吧?” 凌湛缓缓松开钳着女子下巴的手,旖旎的握上她单薄的肩膀,炙热的温度隔着柔软的面料烫的沧澜心头一颤,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可是却被凌湛挟制的不得动弹,“怎么样,还没考虑好吗?” “本相从来就不屑强人所难,可是这做人总不能太过自此,还是要为身边的人多想想,你觉得本相说的对吗?” 沧澜的心仿若掉进了冰窟,眼中的光亮渐渐黯然,如同失了灵魂的木偶,心中的太阳永坠西山。 第270章 水面无风波澜起 日暮西沉,东街两侧的商铺将彩灯高高挂起,马蹄声嗒嗒作响,隐没在人流中却轻不可闻,时有时无的秋风浮动着淡粉色的窗帘,朦胧的美人面时隐时现,此时坐在马车上的沧澜眼神凝视着虚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她冰冷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暖玉,清冷的秋眸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近乎无情的冷漠,哪里还能见到方才在相府受制于人的懦弱。 指尖顺着玉佩上的纹路攀岩而上,安抚着自己那浮躁的心绪,昏暗的光影里将她的侧脸隐藏在黑暗中,无形中平添几分扼住呼吸般的压抑。 … 明月楼 裴阳带着心心念念的桃花酿踏月而归,快到门口时看到一身月白长裙宛若仙子的沧澜正从马车走下,在丫鬟的搀扶下袅袅婷婷的走进明月楼。 裴阳剑眉微蹙,眸光闪烁,落后半步走了进去。 走进大厅叫住一个小厮,耳语两声,便见小厮连连颔首,快步向楼上走去。 裴阳待上楼前还深深看了眼那抹即将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衣袂… “少主,您回来了。” 裴阳刚回到厢房忠叔就已经到了, “忠叔,我方才见到沧澜从外面回来,看样子还是精心装扮过的,她可是出去见了什么人?” 提起这事忠叔心中甚是恼火,“少主,您前脚刚走,相府就派人来请沧澜,我本想拖延,等您回来再做决断,可是那相府的人来势汹汹甚是嚣张,我不想把事闹大得不偿失,只能眼看着他们把沧澜带走。” “本以为相府不会轻易放人,谁料这丫头倒是个有福的,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裴阳冷笑一声,“这倒有点不像老狐狸的风格了。” “听说那个凌聪他可是宝贝的很,只要是与他儿子有关,他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这次是怎么了,我可不相信他会怜香惜玉。” 忠叔笑道:“大王不是在夜宴上封沧澜为清幽娘子么,我估计那凌湛也不可能胆大妄为到连大王都不顾及的份上。” 裴阳仿若听到什么荒诞的笑话,“你真觉得凌湛会在乎这么个虚有其表的称号吗?” 忠叔若有所思的点头,困惑的问道:“那他这次到底意欲何为呢?总不能是他心血来潮捉了又放?” 裴阳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一口,清新的茶香让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得到缓解,“忠叔,回头你旁敲侧击的探探沧澜的口风,之后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切记,如有异动立刻来报。” “少主的意思是,沧澜有可能背叛我们?可是她们难道不想要解药了?” 裴阳眸光微闪,冷笑道:“这世上从没有万无一失,万物相生相克,一把钥匙一把锁,有毒药就有解药,棋子一旦本事大了就难免让执棋者遭了反噬。” “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试错的代价太大了,还是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裴阳转而调笑道:“毕竟小爷我赚了这么多钱,还没享受够怎么舍得死。” 忠叔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家少主倒是不会委屈自己,果然不能对他有太大期待。 “哦对了,忠叔,一会儿你让人将我带来的那三坛桃花酿给从车上卸下来,你拿走一坛回去喝。” 忠叔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裴阳,“少主这怎么好,您得这酒肯定是费些功夫了,我这…” 裴阳未待他说完就说道:“忠叔您何时还与我这般生分,就是因为不好寻才要送您,好了,您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忠叔见他说得真诚,只好笑着道谢,“如此我就多谢少主了,要是您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待忠叔走后,裴阳看着手中尚有余温的茶盏愣愣出神,直到余温散尽才被重重的放到桌上,平静的水面无风波澜起。 … “当当当” “姑娘,我能进来吗?” 片刻门从里面打开,沧澜见到来人,清冷的面容展现久违的笑意, “梅香,是你啊,快进来。” 说着就侧身将梅香让进来,临关门前还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门外才缓缓合上门。 梅香将手上的盘子放到桌上,“姑娘,我怕你没用膳,特意给你做了碗手擀面,又切了些酱肉,你尝尝可还对口味。” 沧澜看着桌上的饭菜不是玉盘珍馐,却足以让她抵御所有的风寒,“梅香,我不是说过,你的身子不好,平日就不要过度操劳,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梅香听到沧澜的嗔怪,俏皮的笑了笑,亲昵的抱住沧澜的小臂,“我哪有这么娇弱,您对我和秋菊这么好,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们,整个明月楼都找不出您这样的主子,他们都羡慕我和秋菊。” 沧澜看着娇俏活泼的梅香心头一软,轻柔的将她遗漏在鬓角的碎发挽向耳边,幽幽的叹了口气。 “梅香,有你们在我身边真好,至少我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这人要是没有了牵挂,那和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 梅香敏感的察觉出沧澜周身倾泻而出的悲伤,她担忧的看着沧澜,虽然妆容精致依旧,可是她却能看出此刻沧澜藏于眼底的憔悴。 “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对您做了什么!” “早知道我说什么也要跟去,就算他们不让,我也得坚持陪您去相府,我就说他们来势汹汹一准没好事,我…” “好了,我没事,瞧把你急的。”沧澜见这丫头急的就要跳脚了,连连安抚道。 “来,咱们坐下再说。” 沧澜拉着梅香坐在桌前,梅香还是不放心的上上下下将沧澜好好打量一番,确认她确实安然才算稍稍放心。 沧澜也不躲,耐心的任她打量,好让她安心。 “怎么样,可放心了?” 梅香看着沧澜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心里格外温暖,“姑娘没事就好,不然我和秋菊该怎么办。” 沧澜轻柔的拉过梅香的手,原本细腻柔软的手心布满了老茧,粗糙的质感记录着主人所经历的沧桑,也是她刻骨铭心的过往。 第271章 夜访苍芜 王宫 秋风萧瑟,云拨月明,沿着御花园的石子路听着花荫处草木的窸窣声,越往西走就越是凄凉萧索,自从登基以来殷敛还从没有踏足过这里,看着身边的景象逐渐变幻,就像眼前的繁华皆是一场幻梦。 最近前线的军报越发频繁,巴方屡屡挑衅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焦头烂额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殷敛心中烦闷于是就挥退下人自己一个人出来散散心,踏着月光感受着周遭清冷的风,却吹不散他心中的忧思,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正当此时殷敛走在满是枯叶的宫道上,周边的建筑越发荒凉,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一处院落门前,抬头一看,破旧的牌匾上赫然写着:苍芜苑 殷敛看着院子大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脱落,随处都是岁月流逝的伤痕。 这里是何处殷敛自然知道,看了眼形同虚设的大门,殷敛眉头紧蹙,这么晚了怎么院门都不关,虽然宫里有人巡逻但是这里过于偏僻到底是不安全,正当殷敛在心里纠结时脚步却像不受控一样,待到回过神来人已经踏在五年来不曾涉足的地方了。 院子很大却空空荡荡的,两侧的土地被开垦过,整齐的菜地被打理的很好,一颗颗饱满的白菜挺立在田垄上颇有些田园人家的惬意。 昏黄的烛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散落在小院里,斑驳的光影中还可以看到里面朦胧的身影,殷昭有些恍惚的看着那抹看不真切的剪影,心中没由得生出一丝异样,正当此时,几句交谈声从房屋里传来,殷敛下意识的向窗下的阴影里一躲,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唾弃自己,他堂堂商王普天下有何处是自己去不得的,就算被人发现了又有什么,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殷敛心生懊恼,正想要走出去就听女人温柔的声音幽幽传来, “木儿,娘新给你做了件衣服,快来试试。” 女人的声音不大还透着些许疲惫,但是却难以掩饰语气中的关爱,这个孩子带给她的尽是苦楚,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这样凄然,可是即便如此那依旧是她割舍不下的牵挂。 “娘,和您说过多少次了,我的衣服够穿,您不用这样劳累,平日里做针线活已经够伤眼睛了。” 听到儿子关切的话语,女人像是吃了蜜一样甜到了心里,“娘没事,这点针线活还压不垮娘,我听说你最近又接了几份活计,”女人叹了口气,语气既伤感又自责,“都是娘没本事,让你一个王族之子居然沦落到接活儿谋生的份儿上,还要养活娘这么个累赘。” “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生我养我,大恩大德儿子这辈子都报答不尽,怎么会是累赘。” “要是这样说,应该是儿子拖累了您,”少年声音戚戚又有一丝自嘲,“要是没有我,您也许就不会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像寻常女子一样有一个美满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苍芜苑里了却残生。” 殷敛听到女人隐忍的啜泣声,心脏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刺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只知道理智不允许自己再待下去,出了苍芜苑的大门,殷敛又回头深深看了眼院子尽头的那抹烛光,像是告别又像是缅怀,一阵秋风又起,几片枯叶在旋涡中打着转儿,飘向了不知名的地方,也像那无人问津的过往。 … “师父,这大王到底去哪了,还有这军报可怎么办。” 小太监手里捧着一封薄薄的锦帛,此刻就像是揣着烫手的山芋一样, 庞隐气闷的白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大王不让人跟着谁知道去哪了!” 小太监急的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办,这可是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师父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庞隐一挥拂尘,烦躁的说道:“你走来走去的,转得我眼都晕了!谁让你早上把军报漏下的,现在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师父咱们派人去找找吧。”小太监自知理亏,别说是庞隐,就连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就给忘了,要是耽误了军机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那还用你说!”庞隐怎么不知道事情紧急,八百里战报定是要出大事,大王这些日子一直被军务所累,每日到了三更还不得安眠,心情不好就想自己走走,主子都放话了他们这些下人还能说什么,只能从命,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王宫这么大他们也不知道君王去了哪,只能让宫中巡逻的禁军大海捞针。 “师父,要是一会儿大王生气您可得护着点小的。” 庞隐想说自己还不知道找谁护着,但是看了眼小太监青涩的脸庞,心生不忍,知道他怕丢了差事遭了责罚,只是像延误军机这样的大事只要不丢了性命就是走运。 “你这会儿着急又有什么用!万事都得等大王回来了再说,等一会千万别慌,大王不是个嗜杀之人,千万不能强词夺理推卸责任,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有既希望这军报里的事没有延误,你还有一线生机。” 小太监听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哆嗦,颤颤巍巍的伸手擦去不断冒出的冷汗,心里有苦难言,要不是今早的领班太监肚子疼硬抓着自己顶班,他也不用遭这无妄之灾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期待老天开眼了,可怜可怜他这个‘替死鬼’吧。 庞隐嫌弃的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小太监,心里不由在想刚才他跟自己说的经过,怎么都听着这事有些蹊跷,在宫里这么多年要是这点调虎离山的把戏还看不出来,那他这半辈子就算白活了,只是唯独一点他想不通,对方想要做什么,要是真想延误军机,还不如直接将其毁掉让大王看不到,又何必这样多此一举。 想不通,庞隐挥了挥心里的困惑,甭管怎么样,一会儿拉这倒霉鬼一把吧,谁让人家喊他一声师父呢,真是欠他的。 第272章 东宫烛影 正当两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时,一身月白常服的商王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太远的缘故,庞隐总觉得此时大王的心情有些低落,不过也容不得他再多想什么。 庞隐快步上前,“大王,您可回来了,老奴都让禁军去找您了。” 商王疑惑的看了眼急得额头冒汗的庞隐,“出了什么事?” 迎着君王狐疑的目光,庞隐心里也是直打鼓,但总归也得硬着头皮说,“大王,方才负责整理军报的太监来报,说是有八百里加急要呈您御览。” “这不正赶上您出去,老奴怕耽误大事只能叫禁军去找您。” 商王略带审视的眯了眯眼,余光扫过低垂着头装鹌鹑的小太监,明知故问的说道:“那太监在何处,既知军报紧急还不赶快拿来。” 君王喜怒不辨,庞隐一时间也拿不准今日帮着小崽子到底是福还是祸,只能伸手招呼藏在后边不敢出来的小太监,“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大王的话!” 猛然被点名的小太监吓得一个哆嗦,险些直接跪下,庞毅暗道一声废物! “奴才,拜,拜见大王。”小太监有些踉跄的跪到商王脚边,剧烈的恐惧让他说话都有些力不从心。 “军报!”商王冷喝一声。 “哦,在这,请大王御览。”小太监颤颤巍巍的将手上烫手的锦帛递上。 商王冷眸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太监,伸手接过锦帛,却没直接打开,吩咐了句,“随孤进来。”便大步流星的向祈年殿内走去,只留劫后余生的庞隐,还有不明所以的小太监在风中凌乱。 “行了,起来吧,大王都走了,瞧你这怂样。”庞毅嫌弃的用拂尘捅了捅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他怎么收了这么个憨货当徒弟,不只脑子不灵光,胆子还这么小,真是让人卖了还要帮人点钱。 唉~ 有时候徒弟太多了也是麻烦! “师父,大王说的是我吗?” 小太监抻着脖子怯生生的看着庞隐,瞧瞧那模样就跟个小可怜似的,要是搁平时他也许还能怜爱他些许,可是这个时候就算是庞隐也只能送他一句自求多福。 庞隐冷哼一声,“你说呢?” “还不快点跟上!” “哦哦,师父你可一定得帮我说说好话,徒弟这条小命可全看您老了,徒弟我要是大难不死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从此以后您就是我亲爹。”小太监追着庞隐的脚步一本正经的表忠心,可是走在前面的庞隐听到他这番话险些一个踉跄,这小子确定不是恩将仇报吗?! “可别,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害怕折寿,再说求人不如求己,你一会还是跟大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小太监闻言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随后傻笑道:“多谢师父!” 回应他的只有庞隐神色匆匆的背影,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这小子这么悲催了,一个憨憨,不利用他利用谁! 东宫 “殿下,您回来了~” 莲心煲好了汤羹用火炉小火慢煨着,氤氲的热气带走了大殿里的丝丝冷意,本以为殷昭还要再等会才回来,莲心正百无聊赖的绣着绢帕,心有所感,果然一抬头就见身量高大的殷昭从殿外大步走来。 殷昭闻言就见莲心欣喜的跑过来,心中没来由的烦闷,眼底闪过一丝厌烦,但是想到这女人是母后送来的,便按捺住不虞,敷衍的应了声。 可是莲心却不知殷昭此时所想,等了一晚,终于将人给盼回来了,心里多是喜悦哪还能注意殷昭的异样,见他兴致不高,多认为他是外出乏累了。 莲心刚凑近殷昭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扑面而来,此时才看到殷昭白皙的皮肤泛着旖旎的坨红,这倒让平日里冷毅的面容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无疑让莲心多了几分亲近感,见殷昭解下披风便细心的接了过来,平日里近身伺候殷昭的除了太监就是小厮,虽说这莲心已经来这东宫有段时间了,不过这样熟络的动作他还是有些适应不过来。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反应慢了半拍,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多做计较,随她去吧。 殷昭大步向软塌走去却错过了莲心眼里一闪而逝得逞的笑意。 “殿下,您饮酒了?” 殷昭撑着棉杌,按揉着太阳穴缓解昏昏沉沉的醉意,听到莲心的话,下意识的嗯了声。 莲心恭顺的蹲在殷昭的身前为他斟上一盏热茶,“殿下,您先用些热茶解解口渴,正好今日奴婢煲了些温补生津的汤羹,刚好适合酒后助眠,奴婢去为您端来。” 不待殷昭拒绝就去盛汤,东宫主殿的烛火十分明亮,打在女子的侧脸更衬得她娇俏清秀,莲心的相貌虽不能称得上美艳绝伦,但是在宫中也属上乘,不然她也就不会这样自命不凡了。 殷昭看着女子神色专注,用汤勺搅动着陶罐里的汤羹,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灯光下还可以看到她眼底的流光。 殷昭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好像一直以来紧张的神经在此刻得到了短暂的松弛,只是这样的岁月静好多了演绎的成分,那份缥缈的温情也变得面目可憎了。 殷昭毫不眷恋的收回视线,垂眸间将那明晃晃的嘲讽淹没眼底。 “殿下,汤来了,您趁热喝。” 莲心柔顺的蹲在殷昭身前,体贴的将白玉碗递到他的手边, 殷昭连眼皮都没抬,就将那冒着热气的白玉碗接了过来,扑鼻的香气十分醇厚,奶白的汤汁粘稠晶莹,几粒红润的枸杞点缀其间,一看就没少耗费功夫。 殷昭抬眼间对上莲心那满怀期待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执起汤匙喝了一口,不得不说,这莲心的厨艺确实不错,要是没有这么多算计自己倒是可以将她当做东宫的女官,保她一生富贵也未尝不可,只是她的这份野心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此时的莲心还不知道殷昭心中所想,依旧停留在幻想的美梦里不愿醒来。 第273章 延误军机 祈年殿 殿外秋风萧瑟,殿内风雨欲来。 “啪!”君王将手里的锦帛拍在桌案上令人心头一颤。 上首的君王面沉如水,眼底戾气横生,而跪在下面的小太监抖如筛糠,低垂着头仿佛待宰的羔羊。 庞毅垂手站在君王身侧鼻观眼眼观心,整个大殿里除了他们三人的呼吸声针落可闻,气氛压抑寒意逼人。 “大王,奴才句句属实,万万不敢欺瞒大王,请大王明鉴!”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说完,将头埋得更低了,似乎这样就能让上面的君王忽略他的存在。 等了许久都不见大王的回应,现在他就感觉自己的头顶有一把利刃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终结他的小命。 “下去领二十杖,下去吧!” 完了完了,大王准得要了他的小命,这不下去领二十杖,二十杖?! 小太监意识过来猛地抬头!一时间都忘了不能直视圣颜了,那劫后余生的感觉真是足够他终生铭记了。 庞隐见这傻子都到这份上了还愣神,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恩!” 庞隐虽然心里腹诽着,但是还是出声替这小太监打圆盘,商王狭长的黑眸扫过一侧的庞隐,眼神里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庞隐立马低下头,他还没傻到恃宠生娇敢和君王呛声。 “哦,奴才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小太监被庞隐这么一提醒立马给上首的君王磕头,死里逃生可能松口气儿了,二十杖换条命划算的很! 不过要是让他知道到底是谁想害他,哼哼,他一定让这家伙知道慎刑司一百道刑罚是什么滋味,小太监在心里冷笑着。 估计就连庞隐都不曾想到他眼中的小徒弟竟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其实这偌大的王宫里又有谁不是呢? 商王沉声道:“下去吧。” 听不出君王的喜怒,小太监如蒙特赦利落的退出殿外。 庞隐余光扫过桌案上的锦帛,心道,这样紧急的大事大王竟这样轻拿轻放了,委实让人有些看不透。 “你是不是也觉得孤罚的轻了?” 心思被君王看透多少有些不自然,庞隐干笑两声,“大王仁爱宽厚,是大商之福,万民之福,当然也是我们这些奴才的福分,感激您还来不及,岂敢对王命有异议,您真是高看老奴了。” 知道这老杀才给自己戴高帽,索性也不拆穿他,“秉笔司是该好好管管了,你心里可有数?” 庞隐迎上君王幽深的眸光心头一凛,看来大王是要光明正大的换血,秉笔司人多眼杂,别看是君王的军机要处,但也是各路人马汇聚的地方,凡是到了那的‘军机’其实也就跟通报朝野一般无二,哪有什么机密可谈,要说啊,走到今天还真是拜先王所赐,不然这些钉子们插得还没这么密,一间破屋处处漏雨! “大王,您的意思老奴明白,可是老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殷敛眉峰一挑,“但说无妨。” “是这样,想必秉笔司的情况您比谁都清楚,那里盘根错节,别看这些下人微如蝼蚁,可这身后都代表一支势力,再加上丞相一直把持朝政,虽说这几年收敛了不少,但却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阻力。” “奴才也就这两年才能在里面培养一二心腹,供大王驱使。” 殷敛一手随意的搭在桌上,目视前方不辨神色,“你在顾及什么?” 被君王点透心思庞隐也没有丝毫担忧,“大王圣明,奴才是担心动作太大打草惊蛇。” 殷敛冷笑一声,指尖不自觉的敲击着桌案,“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这有时候要是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当然即便是见血,至少也得断他们一臂。” “既然密不透风,那就搅他个天翻地覆吧。” 君王说的轻松像是丝毫没有被方才的情绪影响,可是庞隐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骇人的杀意,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这天下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臣子左右朝堂的,整日生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被暗中监视着,就连军机密报都不是一手资料,这样的日子还不如个囚犯。 如此说来这九五之尊还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活!不过更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小虾米,整日以身饲虎,能不苦吗! 庞隐正在心里腹诽,就听殷敛不以为意的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到太子?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忙什么。” 庞隐眸光一闪,笑道:“今日太子估计有事日落时分出宫了,大王要是有事奴才就让人去东宫通传殿下?” 殷敛眉角微挑,眼底闪过漫不经心的笑意,摆了摆手,“罢了,他整日忙于政务已经很辛苦了,出去散散心也好,说起来要是没有他替孤操劳,孤这把老骨头估计早就要熬不住喽~” “您这是哪的话啊~ 大王春秋鼎盛,伤春悲秋可不是您的作风。” 殷敛朗声笑道:“你这老家伙在这宫里都熬成人精了,插科打诨不老实。” 庞隐连连叫屈,“大王您可是折煞奴才了,谁不知道奴才对您最是忠心,从不打妄语。” 殷敛摇头笑了笑,敛去眸子里的情绪,眼神停留在帛书的边缘上。 … 凤鸾殿 “王后,这么多的聘礼单子,也不知道大王这是怎么想的。” 此刻一捆捆竹简像是小山一样堆放在王后面前,宽敞的桌案竟然也显得拥挤起来。 嬷嬷一边帮王后整理,一边不禁吐槽,秋冬交替王后这两天本来身子就不爽利,可是下聘的日子临近,这些礼单王后要亲自过眼才能交司礼司筹备,所以只能强撑着精神看这些枯燥的礼单。 此刻王后迎着烛光看着手上的礼单,娥眉紧锁,神色不虞。 听到嬷嬷的话,王后微微颔首,这聘礼确实太过扎眼了,虽说儿子大婚应该讲究风光体面,但是也不是这么个体面法啊! 如此丰厚的聘礼往好听说是王室对此次联姻的重视,说句不好听的,这不成了她儿子高攀那井国公主了!简直是荒唐!真不知道他盘算的到底是什么! 第274章 为母则刚 “啪!” 王后越看心越烦,一把就将手里的竹简丢在桌上,尖锐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就算嬷嬷也不禁心头一颤,赶忙放下手里活安抚说道:“王后,您千万不可动怒,太医说了您这症结就是肝火太旺,气大伤身得不偿失啊。” 王后听着嬷嬷的话心中的憋闷稍作缓解,但是只要一看到桌上那厚重的聘礼单子就不由得恼火,“平日里宫中吃穿用度都要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怎么着,一下子就财大气粗起来了?” 王后阴阳怪气的说着,嬷嬷也是不禁咋舌,平日里端庄温婉的王后气急了竟然也有这样一番姿态。 “你看看这上面的东西,赤血红珊瑚,蟠龙七宝玉如意,蓝田龙凤配,楠木妆镜台,还有藩国进贡的奇珍…” “更别提那些丝绸衣料,嬷嬷你说他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本宫的儿子还配不上一个小小公主不成!” “这简直就是自降身价,更失了王室的威严!” 嬷嬷见王后心中怒火不降反升,心中无奈,这是大王的意思,其实呈王后阅览不过就是走个流程,这些年别看王后掌管六宫权力很大,其实事实如何也不过是大王一句话罢了。 有些事早就有迹可循,可偏偏当局者迷,蓝嬷嬷是跟着王后的老人,一路从太傅府跟到王宫,可以说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是那层窗户纸一旦点破了,伤害最大的肯定是王后,与其那样她倒宁愿王后糊涂一辈子,至少不用面对那些残忍的现实。 “王后,您别这样想,大王也是看重咱们殿下,这大婚过后国本已定,殿下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稳固,这对您来讲百利而无一害,还是放宽心的好。” 王后秀眉紧锁,用手捏了捏酸涩的眼角,像是遇到了极大的困扰,显然并未因为嬷嬷的话而开怀,一直以来挺立的脊背一瞬间塌了下去,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疲惫。 “嬷嬷你不懂,我不是在乎这些东西,我是心里烦闷,昭儿在我眼中只是孩子,我不想他成为任何事情的牺牲品,那个公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看似柔顺实则眼底都是算计,都说娶妻娶贤,那样的儿媳妇我本就不满意,备不住又要找个祸害回来,到头来受苦的不还是我儿子!”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嬷嬷您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蓝嬷嬷强扯出一抹笑容,默默点头,她自然知道王后心中所想,也清楚这些年王后不能为外人道的心酸,“王后,您说的奴婢都明白,但是君王之家本就亲情浅薄,您要学会适应啊!” 王后闻言冷笑出声,“适应,的确,我适应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低估了王室的冷漠无情,难不成为了江山就一定要将身边的至亲卖个彻底吗?” “王后!慎言!” 嬷嬷赶紧拦住王后的话,这样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被有心之人传到大王耳里,又不知要多生出多少事端,外人眼里的琴瑟和鸣,可事实如何却只有当事人清楚,都说如今的后宫中王后一家独大,可是这里面的心酸又有谁能理解呢。 王后闭了闭眼,将情绪稍作缓解,理了理有褶皱的衣襟,挺直了脊背,又恢复往日的端庄,就像方才的失态只是幻觉。 “嬷嬷,你不用担心,这里面的分寸本宫清楚,落子无悔,既然这是本宫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走完,本宫也不后悔,只是这世上没有白得好处,既然我命已定,本宫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了别人上位的垫脚石!” “任何人,都不行!” 明亮的烛光在王后的眼中跳跃,蓝嬷嬷隐隐觉得王后好像变了,变得不再得过且过,都说为母则刚想来确实如此。 … 月上中天,一道黑色的残影在夜色里穿梭,在禁军暗哨密布的王宫里如入无人之境,几息间便消失在祈年殿的小门处,犹如石牛入海了无痕迹。 … 时光易逝,转眼间阿好一行人已经快要离开大商境内了,再有两日路程他们就要‘自由’了,终于不用在禁军眼皮底下生活了,怎能不让人心情愉悦! 行走在宽广的官道上,就连身侧后退的野草野花阿好都能瞧出几分人间仙境的雏形,高大俊美的宝马载着小主人,威风凛凛的模样像极了打了胜仗的大将军,那副欠兮兮的样子就连兕寒都没眼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旋风怎么就成了小团子的狗腿。 难不成他们多年来出生入死的情谊竟不如几顿好饭么? 旋风:…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比不过~ “阿兄~ ” 小阿好拐着弯的声音像极了蜜糖,这两天兕寒就不知道听了多少,不过再好的美味,吃多了也齁得慌。 兕寒无奈的拍拍她的藕臂,“小丫头你又怎么了?” “没事就不能喊你吗?”阿好眨着水灵灵的大眼,一脸狡黠的仰头看他,明知道她在调皮可偏偏就是对她说不出半点重话,这让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兕大将军心里懊恼,只能气哼哼的捏捏她棉花团似的脸颊。 “你说你,赶路这么累怎么还这么欢腾呢,成天就知道折腾你哥,放着马车不做,偏要骑马。” “骑马就骑马吧,还非要和我共乘一骑,不是又腾人又是什么。” 阿好向后一仰彻底靠在兕寒宽温暖的怀抱里,舒服的眯了眯眼,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儿,“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小妹我要是和你客气了,何以体现咱们兄妹情深?” “再说,咱爹娘可是告诉你要好好照顾我,所以我这可是白送你的机会~” 兕寒就要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表情给气笑了,他怎么以前不知道这丫头的脸皮这么厚呢! “合着我还得谢谢你呗!”兕寒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的说。 “不谢不谢,咱们兄妹谁跟谁了,千万别和妹妹我客气~”阿好小手一挥,颇有点豪气干云的豪迈,弄得兕寒哭笑不得。 第275章 溪山客栈 “将军,前方是边驿小镇,您看咱们可要休整。” 阿青话音刚落阿好就满口应下,“好啊好啊,阿兄咱们就在前方歇歇脚吧,再说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末了还不忘朝兕寒狡黠一笑,看她这样兕寒就知道这丫头玩心又起,只不过又苦了那些有所图谋的人喽~ “看来今个这小镇有福了,赶上散财童子撒钱。” “沧溟!我看你这又是皮痒了,赶上个机会就阴阳我,小心等我回去告诉祭司伯伯罚你去采药。”说完还不忘回以他一个‘天真’的笑容。 此话一出沧溟不战自败,小公主说的那个地方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这丫头变得越发精明了,竟然懂得打蛇打七寸了,看来兕寒以后的日子不一定好过啊,随后沧溟同情的看了眼兕寒,惹得兕寒一头雾水。 “阿兄,你就答应吧~~~” 兕寒看着软软糯糯的团子此刻像只讨好的小猫抓着自己的衣袖撒娇,这谁能顶得住,算了这小丫头向来活泼脱跳,不过却在大事上精明的很,如了她的意又如何?不是还有他这个大哥在这顶着吗。 “将军,您知道您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兕寒冷眸扫了眼沧溟,“像什么?” “像极了——”昏君,最后这两字沧溟可是不敢直接说出来,可是兕寒却读懂了他的唇语,但兕寒的平静却让沧溟有些不寒而栗,突然间一股极其危险的预感萦绕心头。 还未等他细想就听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在身后响起,未来得及多做反应,身下的宝驹一声嘶鸣就如离弦之箭一跃而起向前飞奔,只余沧溟的惊呼声在风中久久不能消散。 “兕寒!你谋杀啊!!!!——” “阿青!!救我~~~” “哈哈哈哈~~” 小阿好简直太佩服她家兕大将军了,这睚眦必报的样子该死的迷人! 阿蛮伸手遮住头顶的阳光眺望在前方飞奔的美男,“哇哦,这就是飞一般的感觉,” “阿青,没听见沧大大夫让你去英雄救美么,你还愣着干什么。” 阿青才不管阿蛮的揶揄,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他比马命大,不需要我救他。” 阿蛮双手抱胸啧啧出声,“都说我们女人最毒妇人心,依我看你们男人心狠起来真是有过之无不及,最是无情~” 面对阿蛮的胡搅蛮缠阿青如同老僧入定般只说了声,“聒噪”就不再看她了,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伤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阿蛮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阿青!你真是讨厌,就像雍幸一样讨厌,难怪沧溟总说你是傻大个,哼!” 对于阿蛮的无差别伤害雍幸本就无感,对于他来说这胖丫头不管折腾的再凶不过也是色厉内荏,雷声大雨点小。 雍幸是没说什么,可是小公主倒是开了口。 “喂,你拉踩不要太明显吧,虽然雍幸老实,你也不能可着他一个人挤兑,要是把本帅的前锋大将军给气跑了,我在上哪找这么称心的去。” 阿蛮:公主这到底是爱护他还是想奴役他?! 雍幸:白感动了,果然是错付了,仿佛听到心碎的声音~ 兕寒:不愧是我妹妹,懂得下属要从小培养。 沧溟: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还在风中凌乱的我!!! 阿好:我只是仗义执言,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 溪山客栈 这边驿小镇虽然偏远,但是里面的烟火气一点不输大的城池,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整座小镇只有一家客栈,但因为这里地处偏僻来往客商稀少却也十分冷清。 此时溪山客栈里头发花白的老掌柜在柜台里将算盘打得都能听到回音,楼下大半的空桌好不冷清,小伙计从楼上下来就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掌柜的,楼上客官想要借用咱们的炉火煎药,可是咱们这小店又不是药铺子哪有那家伙事啊。” 老掌柜闻言抬头,但是手上的算盘却没停,看得小伙计嘴角一抽,他也不知道就他们这么个小店总共客人没有两三个,那点账十个手指头都能算明白,用得上算盘吗? 只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要是他们掌柜知道了一准又得拿算盘招呼他。 老掌柜仔细一想,“这楼上谁生病了?” “嗐,可能是那老板的姑娘生病了,这不找我煎药么。” 老掌柜讷讷点头,“哎呦,这生病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样你去药铺子借一套炉子瓦罐,昨个那客官可是没少给赏钱,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去。” “一会你再告诉厨房做些吃食端上去,就说是咱们小店送的。” “得了,掌柜的您就放心吧,小的立马去。” 正当小伙计要出门是迎面就撞上一袭青衫牵着白马的年轻公子, 伙计脸上堆着笑上前,“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只见这公子抬头看了眼客栈门口牌匾,“溪山客栈。” “没错,咱们客栈就是溪山客栈,客官这马交给我,您店里请。” 小伙计见这公子浅笑一声,“如此多谢。” 伙计看着公子衣着举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通身的书卷气让人没由得舒服,就像楼上那位客官一样,他们这小店还真是转运了两天之内都见着两个矜贵人了,这样想着伙计脸上的笑意更深,“掌柜的,来客人了!” “客官您里面请~” 老掌柜一听连忙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苍老的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只见这公子环顾一周,“掌柜的,可还有客房?” “有有,我这楼上是厢房,楼下是通铺,后面还有小院,客官您几位?” “哦,我们一行人数不少,不过听着倒是能住的开,这样吧,今个这客栈我包下来了,您就不能在接别人了。” “这…”掌柜的为难的犹疑,“客官,不瞒您说,这楼上还有客人,来者是客我要是给赶出去,这不太合适吧。” 第276章 归程 哪知少年爽朗一笑,“掌柜的,不用麻烦,先来后到这道理我懂,原有的客人您不必驱赶,只要后面不再让别人进来就好。” “哎呦,公子,那感情好,老汉我在此就多谢公子体谅了。” 老掌柜弓腰讨好的笑道。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老板客气,免贵姓沧。” “那就是沧公子了,我让小二先带您看看房间是否满意。”掌柜作势就要招呼小二过来,却被沧溟给拦下了。 沧溟从袖摆里取出一个颇有分量的荷包递给老掌柜,“我们住一晚就走,房间就不用看了,这里的钱是房钱和饭钱,剩下的就当做赏钱吧。” “公子出手阔绰,那老汉就谢过公子了。我这就叫伙计们去准备热水饭菜,不过荒野之地招待不周公子莫要怪罪。”老掌柜倒是没有过多推诿,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荷包上的祥云纹。 “那你们先准备着,我还要去接我家主子。” 说罢就向外走去,这乡野小店还从来没见过这样财大气粗的客人,小伙计看着老掌柜手里的荷包眼睛都要直了,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问道。 “掌柜的,这些钱都,都是咱们的了?” 老掌柜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没出息,还不去药铺子,成天净不让我省心。” “哎哎,掌柜的您别生气,小的这就去~” 老掌柜看着小伙计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转而伸手摩挲着荷包上的纹路,便塞进自己的袖口里,转身向楼上走去。 … “阿兄,想不到这么个边陲小镇竟然如此热闹,我还认为是入目荒凉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话一点都没错。” 兕寒他们这一行人衣着华丽,男子个个孔武有力,两个女子也英姿飒爽,再看为首的英武少年气势凛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胯下宝马漆墨如缎一见就知这主人的身份不凡。 马车的红帐像是天间的晚霞,车帏上金色的铃铛随着前进叮铃作响甚是悦耳,边陲小镇上的百姓平日里最多也就见过一些商队,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就算地方官都没有这么威风,围观在两侧的百姓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阿兄,此情此景你不觉得很熟悉么?” 兕寒勾唇一笑,“你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咱们都快被人当稀罕物观赏了,你还笑得出来。” “这有什么,这比起在家时你凯旋归来的阵仗,不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幸好禁军们都穿着便装,要不然围观的人就更多了。” 阿好扬着小脸小声的说着,明亮的眼睛盛满了笑意,看的兕寒心头一软,自己的团子虽说调皮,但是只要见到她这软糯的模样就很难对她狠下心来,就算闯了多大的祸也情不自禁的愿意原谅她,所以自己在她这早就没有原则二字了。 “既然知道这样惹眼,那为什么还要任性不去坐马车?” 兕寒佯装生气的朝阿好嗔视一眼,不过小团子可不是吓大的,这点威力对她来说还不够挠痒痒呢。 吃准了兕寒不会生气,依旧嬉皮笑脸的仰面朝他说话,整个人就像躺在兕寒怀里一样,“坐马车哪有在大将军的怀里舒服,不仅软乎还暖和,简直是完美的出行方式。” 兕寒低头看向怀里的团子一副吃准自己的样子,心里好气的蹂躏她棉花团一样的小胖脸,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坏蛋,整天就拿你哥开涮,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气势汹汹但雷声大雨点小的威胁只会让始作俑者‘变本加厉’,只不过一个愿意闹一个愿意宠。 “喂喂,你们是不是也太过分了,这还有一个大活人生死不明,就这样悠哉悠哉的闲逛。” 闻声看去不远处的人群里赫然站着一袭青衣的沧溟,手里还举着个包子啃,兕寒驱马向前快走几步到了他的身前,面无表情的打量一下,“我看你好得很,惊了马还能有心情吃,看样子没多大问题。” 饶是沧溟了解兕寒的秉性,此时听他这样说还是觉得手里的包子有些噎得慌,一下子给他弄得不想说话了。 “大师兄~,你的马呢?” 沧溟还没从‘忧伤’的心绪中走出来就对上那张和兕寒相似的小脸,那看好戏的眼神别提有多嚣张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大一小都是心儿里黑,而且自己还黑不过他们这俩妖孽,悲哀啊~ 沧溟瞪了眼‘高高在上’的小师妹,没好气的将剩下的包子一口扔进嘴里,化悲痛为食欲。 “走吧,我带两位大人去客栈,请~~” 就这样一队人马龟速前进跟在沧溟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行什么诡异的仪式呢。 … 在兕寒阿好归家的途中,这边井国的车队却已经到了井商的交界处, “君侯,边驿来报,公主已经到了井国境内,不日就能回来了。” 此时正当井昊陪着燕姝在御花园中漫步时就见瞿霖来报。 井昊听到爱女就要回来了,心中甚是欣喜,“好好,回来就好,她去王都的这些日子我这心一直悬着,这下好了终于回来了。” “瞿霖啊,派一支人马去迎迎方儿。” 瞿霖手臂搭着拂尘轻笑着应和,“君侯放心,奴才定然会安排妥帖的。” “好了,赶紧去办吧。” 待到瞿霖走后,燕姝红唇微勾,莹白如雪的玉指轻轻搭在井昊的臂弯处,若即若离的触感像是一片羽毛让人心痒难耐,美人难得主动,井昊定然不会辜负,宽厚的大掌将柔荑控制在手心不让她逃脱分毫。 “君侯看起来很开心呢~” 井昊朗声笑道:“那当然,本侯已经个把月没见到方儿了,当然开心啊!” “姝儿,你是不知道,本侯这么多儿女却没有一个比方儿还得我喜爱的,这冷不丁去了这么远的地方本侯怎么会不牵肠挂肚。” “唉~ 都说父母在不远行,本侯算是体会出这个中滋味来了。” 第277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井昊阴厉的眉眼此刻倒闪现几分柔情,这时的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燕姝潋滟的桃花眸流光婉转,在看不见的角度,惑人的红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世人待女子极其严苛,而方公主能有您这样一位好父亲真是令人羡慕。” 美人垂目顾影自怜,潋滟的眸光里既有对旁人的歆羡又有一份深谙于心的落寞。 井昊将她的神情看得分明,心里不知不觉间也伴着她一起抽痛,到底是自己动了心的女人,不管自己将她纳入后宫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但是此刻却真的会因为她的一个蹙眉而心忧。 “姝儿不必羡慕旁人,有本侯在你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做自己。” 燕姝面上带着一份恰到好处的感动与羞怯,可是那多情的眉眼里却沁着骇人的凉薄,只是井昊还沉浸在安抚美人带来的满足里,将这些细枝末节淹没在温柔乡里。 井昊揽着燕姝不盈一握的细腰,心猿意马无比满足,“姝儿,你进宫也一年有余了,先前一直身子不好只能静养,再则本侯也因为忙于政务,一直让你在那嘉瑜殿里不曾见过众人,这次等方儿回来,我就将你介绍给她,相信方儿一定会喜欢你这位庶母的,回头还要办一个盛大的宴会将你介绍给朝臣命妇,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燕姝,是我井昊心爱的怜卿夫人。” 燕姝顺从的依靠着他,莹润的玉指轻轻的叩问着他的心门,轻柔的语调像是上好的蚕丝,一圈一圈将猎物紧紧缠绕,悄无声息间早已让其身困其中不可自拔。 “姝儿何其有幸得遇君侯,想来半生孤苦换得如今的美满已是妾身的造化,哪里还敢妄想那些尊荣。” “妾身出身鄙贱,公主出身娇贵,岂敢当得起公主一声庶母,君侯真是折煞妾身了。” 井昊厚重的手掌摩挲着玲珑圆润的肩头,炙热的温度透过质地细腻的衣料滚烫着她的肌肤,可是旖旎的动作却无法激起她心中半点涟漪,却而代之的只有眼底化不掉的寒冰。 “姝儿在本侯眼中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切莫妄自菲薄,不然本侯可是会心疼的。” 燕姝唇角带笑,微垂眼睑敛去眸中的嘲讽之色,可是说出的话依旧温婉熨帖,像极了深陷情爱的小女子,“有君侯这话,姝儿就已经知足了,君侯不仅赐给妾身锦衣华宫,还给了妾身独一无二的恩宠,这是世间多少女子可遇不可求的,妾身还有什么不可满足的呢。” “君侯的顾虑妾身明白,您放心,公主是您的女儿,也就是姝儿的晚辈,姝儿定会与公主好好相处,听说公主就要成婚了,姝儿可是要好好想想这礼物该准备什么了。” 说道此处燕姝眉眼弯弯娇俏嫣然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明明自己也没比井方大了几岁,还一本正经的努力做出长辈的样子当真可爱。 井昊屈指一勾她小巧的鼻尖,眼里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怜爱,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美艳绝伦的眉眼,“你本就身子弱,这些事情不要操心太多,方儿是晚辈,不会因为这些挑理的。” “姝儿只管好好休养身子,要是在嘉瑜殿待的烦闷就来议政殿找我说话。” 燕姝闻言瞪大了美目,受宠若惊的模样让那明艳逼人的容貌多了几分稚子般的纯真,当真是魅惑之至。 “君侯那怎么可以,自古后庭不得干政,议政殿是军机议政之地,姝儿一介深宫妇人怎么可以随意进出,您这样是会被天下诟病的。” 燕姝失落的垂下眼眸,幽幽说着,“您待姝儿如珠如宝,姝儿当投桃报李,又怎能将君侯推上风口浪尖上,既然成为君侯的怜卿夫人,就应当设身处地为君侯考虑。” 井昊闻言爽朗大笑,眼底的防备一闪而逝,轻轻牵起燕姝的玉手,放于自己的掌间,眼神炙热的看着身前的美人,清风吹动她发间的流苏步摇,清脆悦耳的声音恰似天间的仙乐,飘逸的衣带在身侧随风而动,樱粉色的轻纱宛若漫天花海,浮动着的暗香朦胧了现实,让人分不清真假。 … “你怎么看?” 待到燕姝走后,井昊看着那一池枯荷愣愣出神。 身侧的瞿霖自然知道井昊所问何事,随即眸光一动,恭敬的回话,“依奴才看来,夫人只是一介普通妇人,再则方才她对您的关切不似作伪,应当没有疑点。” 井昊虽然背对着瞿霖,但是瞿霖却觉得此刻井昊周身的气势森冷异常,“本侯从来不相信什么偶然,除非是别有用心,但是…” 瞿霖自然知道井昊心里的纠结,他本就是自私无比之人,既割舍不下美色又不想以身饲虎陷自己于危机之中,可这世上哪有双全法,温柔乡英雄冢,没想到凉薄如井昊也终将逃脱不过。 只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先是走了一个韶华夫人,这又来了一个怜卿夫人,都是倾世美人,就是不知道这结局是否殊途同归了。 … “夫人,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外面风大,您身子刚好些,回头再吹病了君侯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小桃一想到君侯那阴沉的脸色,心里就不由得打颤。 燕姝拢了拢身上海天一色的披风,桃花眸里盛了笑意,“想不到你这憨丫头还懂得害怕,这样看来还不算没救。” 小桃一听夫人不当回事,心里着急,“夫人,我这都是为您好,您的身子刚调养的初见成效,经不得大意,太医说您的体寒是陈年旧疴,要是不能好好将养,是会影响寿数的!” 燕姝见向来软乎乎的小丫头这次是真着急了,不由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胖脸, 嗯,手感果然不错,像是软面团一样。 “好了,别气了,我听你的还不行,你说你一个小丫头平日里见着君侯连大气都不敢喘,现在竟然敢管你家夫人了,真是胆儿肥了。” 第278章 清泉殿 小桃看着和她说笑的夫人生动而明艳,就像是一朵灿若烟火的玫瑰,她喜欢这样的夫人。 其实小桃看得出被困深宫夫人并不开心,虽然君侯百般宠爱可她就是知道夫人并不开心,就连笑容都像是绢花一样经久不败却没有真心,只是她只会帮着夫人将这一切遮掩过去,在这人吃人的深宫中真心待她的人唯有夫人,所以不管怎样她都会保护好夫人。 燕姝看着小桃稚嫩小脸尽是严肃,好像在下定什么信心,不知怎么还有点可爱。 深秋时节御花园百花凋谢,唯有各色菊花粲然绽放,燕姝带着小桃走走停停流连花间不愿离去。 “小桃,这里花开正盛,咱们折上几枝菊花回去,我那嘉瑜殿的锦鲤池边景致得有些单调,正好拿回去点缀一二。” 嘉瑜殿本就是井昊精心督建的,可以说一步一景,没有一处不精致,更别说那汉白玉铺就的锦鲤池,就连里面的鹅卵石都是一颗一颗精选出来的,哪里还用得着点缀什么,不过小桃是不会说这些,扫了家夫人的兴致,既然夫人说这花应该出现在锦鲤池,那它就不该在御花园! 小桃的准则就是夫人的话比君侯都管用,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不过这花好像是公主的,她们贸然把人家姹紫嫣红给薅秃了真的好吗? 小桃不禁在想。 “你还愣着干什么?”燕姝眼角一挑,看了眼发呆的小丫头。 “夫人,要不我给您找点其他的花草?” 小桃试探着说道, “哦?明明这里就有为何舍近求远?” 美人潋滟的眸子里带了一丝疑惑,纤纤玉指拨弄着一朵明黄色的秋菊,富丽的花盘开的极好,娇嫩的花蕊引得蜂蝶流连忘返不愿离去,美人看着眼前的景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夫人,这些花是大公主种下的,原本是要种在柔嘉殿的,只不过有一阵公主迷恋牡丹就将这满园彩菊移到了御花园让人精心养着。” “咱们要是动了是不是有点不好啊。” 燕姝眸光一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原来是公主的,可是不是有这么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井国的一草一木哪里不是君侯所有,君侯是我夫君,即使如此又怎么碰不得?” 小桃此时已经让燕姝给绕糊涂了,听着是这么回事,可是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夫人,您说的也没错,可是我先给您提个醒,咱们君侯可是很宠爱大公主的,要是公主知道咱们摘了她的花儿,没准儿是要生气的。” 小桃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想说那公主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蕙质兰心温婉可人,燕姝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憨丫头竟然能将那人看的这般透彻,要知道整个井国无不称赞大公主柔顺佳成乃井国女子典范。 呵,典范,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竟被国人奉为明珠,真是这世上最讽刺的笑话! 森然的恨意在眼波中流转,小桃察觉夫人身上的气息不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话惹了她不快,于是失落的耷拉着脑袋,仿佛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样,“夫人,是不是小桃惹您生气了,您喜欢花就去给您摘,只要您开心就好,千万别憋闷着,那样对身体不好。” 燕姝闻言回神,诧异的看着垂头丧气的小丫头,心里无奈,这丫头还真是个小傻子,竟然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没生气,身边有你这么个开心果,哪里还会生气。” 只是那些恩恩怨怨她不会迁怒在无辜之人身上,更何况是真心善待自己的人。 燕姝走到群花之间,樱粉的衣带剐蹭在花间沾染片片花瓣,‘嘎吱’一声,一枝最美的彩菊赫然在掌间绽放。 “果然还是在正确的地方才能开出最美的花……” … 清泉殿 “大妃,大妃,好消息…” 小宫女春儿跑的气喘吁吁,连话都要说不清了。 “你慢点,歇口气再说。”嬷嬷无奈的瞥了春儿一眼,这丫头干什么都毛毛躁躁的,这点跟阿兰有一拼。 大妃放下手里的针线温柔一笑,“什么好消息,竟跑的这般急。” “大妃,好消息,咱们公主就要回来了!” 大妃惊喜的坐直了脊背,有些黯淡的眸子顿时盛满了星光,欣喜问道:“方儿到哪了?谁告诉你的?” 春儿一脸骄傲,她就知道大妃知道这消息一定开心,“奴婢方才照您的吩咐去给君侯送汤羹,在门口见到了瞿公公,他让我将公主要回来的消息告诉您一声,听他说咱家公主已经进了井国地界,不出五六日定能回宫。” “好好,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妃喜极而泣,哽咽着,似乎要将这些日子的担忧都要发泄出来。 “大妃您眼睛不好,千万别哭,公主回来是好事。” 一旁的嬷嬷轻声安慰着大妃,用锦帕轻轻拭去大妃眼角的泪痕。 “对,嬷嬷说得对,方儿回来是好事,不能哭。”大妃勉强着自己撑起一抹笑容,只是眼中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擦不尽。 嬷嬷自然知道大妃的心绪,虽然平日里公主并不与大妃太过亲近,可是公主却也是最心疼大妃的人,可以说大妃如今还能在宫中留有一席之地全赖公主,不然凭着君侯的凉薄,那局面简直难以想象。 “大妃,这次公主回来,好好和公主谈谈,等以后公主嫁入王宫再见面就难了。” 大妃微微颔首,“嬷嬷,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生性懦弱,好多事情不如方儿果断,其实这些年,要是没有她撑着,我们母子三个早就成了这宫中的笑话了。” “她对我怒其不争是事实,可是我对她的担忧也是事实。” “作为母亲,我对不住她,让她一个女孩子承受了太多太多,总想要弥补她,但是不知不觉间她就要嫁人成家了,时间过得可是真快啊,当真是转瞬即逝,一点都不给你回头的机会。” 第279章 美梦易碎 “公主,咱们都赶了大半天的路了,下去歇歇吧。”阿兰看着病恹恹躺在车厢里的井方心疼的说道。 一路奔波劳碌当真是让井方的身子吃不消,井堂本想放缓脚步,不让她这般劳累,但是井方归心似箭就连乳娘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日渐消瘦却无能为力。 “咳咳咳,无妨,咱们已经到了井国的境内了,再坚持几日就到了,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井方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更失了血色,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像是经暴雨摧残后的落花一样,我见犹怜让人心忧。 “公主其实没必要这样急着回宫,准备大婚还有时间。” 乳娘从水囊取了些水浸湿了帕子,轻柔的为井方净面,看着她瘦削的小脸,眼神里尽是心疼,“您本来身体就弱,这样日夜兼程,受罪的还是自己,您这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 凉爽的感觉给她昏沉的头脑带来一丝清醒,“我哪有您说的这般脆弱,不过就是一直以来深居简出不习惯罢了,再说,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也不知道阿娘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井方提及此处眸光黯淡,眼角泛红倒真像是替母亲担心的孝女。 “公主纯孝,就算您担心大妃也不能置自己的身子不顾,大妃要是知道了也是会心疼的。”乳娘慈爱的帮井方将鬓角碎发抿到耳后。 “虽然父亲现在器重我,其实我心里明镜一样,那些荣宠皆是以我能为井国带来利益为前提的,今日能待我如珠似宝,等明日我失去了价值,他便能弃我如敝履,那些荣华也将成为过眼云烟风光不再。” 井方自嘲一笑,“乳娘,这就是君王之家,薄情寡义才是常态,情深义重只是伪装。” 乳娘看着井方笑容刺眼又心疼,像是历经沧桑的枯木再也不复往日的春华,可是他们的公主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一副单薄的身躯哪里撑的下这么多是非恩怨,荣宠不衰风光无限外人眼中的君王之爱不过都是痛彻心扉的心酸。 井方看乳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不过那些同情从来都不是她井方所需要的。 井方敛去眼中的阴鸷,乳娘见公主黯然神伤,心里有对她又多出几份心疼,轻声安慰着,“公主且放宽心,您马上就要成为东宫太子妃了,好日子还在后面,其实离开了井国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您就自由了,不再用顾及君侯的喜恶,可以去做自己了。” 井方闻言勾唇一笑,声音轻柔的就像在说不相干的事,“我这辈子还能得到自由吗?恐怕在父亲眼中当我嫁入王宫的那日才是我体现价值的开始。” 阿兰知道自己不能多嘴,可是当看到公主这样低沉就对井昊的怨怼又深了几分。 “吁——” 马车突然停下,须臾,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霎时冷风灌进了车厢,激得井方瑟缩一下身子,再抬眼井堂高大的身躯逆光而立,阳光打在他的侧脸温暖了他冷漠疏离的眉眼,轻柔的声音像是冰雪融化后的小溪,“方儿,今日咱们先在客栈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不然你的身子吃不消的。” “听话。” 井方刚要拒绝,就听他富有磁性嗓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同样也激荡着她的心,光晕斑驳她看不清男子的表情,但是那份不容拒绝的关切炙热滚烫让她难以忽略。 井方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微微颔首,“好,那就听堂哥的。” 井堂闻言轻笑出声,“方儿整理一下,堂哥在车外等你。”说罢就退出视野中,还贴心的关好车门。让车厢里才激起的涟漪又都回归寂静。 乳娘看了眼阿兰,“阿兰快给公主披上披风,这天气已经转凉了,公主身子弱可不能见风。” 井方瞥了眼笑成朵花一样的乳娘,哪里还能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此刻乳娘心里可是万分感谢井堂,要不是他公主哪能这样听话。 井方认命的随着两人摆弄,刚出车门就见一只修长的大手递到自己的眼前,井方烟雨菲菲的杏眼对上他深邃有神的双目,心中没由得安稳,恍神间白皙的玉手已经搭在那只有力的大手上,可能是经常弹琴的缘故井堂的指尖布着一层薄薄的老茧,轻轻触碰都让人心头发痒,井方垂着眼眸不想泄露自己的神情,任由着他牵引着自己下车。 “多谢堂哥。”直到井方平稳的从车上下来,才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慢慢抽回,只是她却没发现井堂的手收紧一瞬又倏然放开,快的仿若一个幻觉。 井堂眼中的异样一闪而逝,转而又恢复成那个温和暖心的兄长,“方儿,你的房间在我的隔壁,有什么事就叫阿兰来找我,还有,一会儿下人熬好汤药我就给你送过去,先上楼等等。” 井方瞧他这婆婆妈妈的样子倒觉得好笑,“堂哥,想不到清风霁月如你也有这么接地气一面,就是不知道那些心悦堂哥的贵女们,见到她们心中的天上月这样关心一个女子,是不是得醋坏了。” 井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井堂,那苍白得有些透明的小脸挂着几分揶揄的笑意,井堂心头一软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 倏时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眼前,呼吸可闻的距离氤氲湿热的空气让井方生出退却的冲动,只听那道让人平生妄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人的眼中是怎样又与我何干,堂哥这辈子只关注我在乎之人心里的感受,所以方儿无需担心,好好调养身子,不然堂哥可是要生气的。” 井方心中一悸,长长的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透露着心中的不安,正当此时井堂在井方诧异的眼神中后退一步,那些旖旎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碎化为虚无,不知为何一种如万蚁噬心般的苦闷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俘虏她的灵魂。 第280章 北疆九公主 井国 议政殿 “瞿霖,将这份密函送出去,该怎么做你清楚。” 井昊将一份帛书装入秘制的信筒里交给瞿霖, “诺,”瞿霖接过银质信筒,摩挲着上面诡异的纹路,眼神幽深,“君侯,公主与殷商太子大婚在即,咱们其实不必太急,毕竟来日方长,有些事还是徐徐图之更为稳妥。” 井昊眼神一凛,漆黑的眼眸凝视着瞿霖,“你在教我做事?” 瞿霖心头一跳,脊背僵直一瞬,讪笑了声,“君侯言重了,奴才岂敢僭越,只不过是关心君侯罢了。” 井昊凝神片刻抽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今年的收成不如往年,狼多肉少,不剑走偏锋又该如何破局,难不成真要我井国以身饲虎来换取片刻安宁?” “你说那样真能换来安宁吗?” 凛冽的寒光落在瞿霖的身上,瞿霖垂下眼眸轻笑道:“君侯深谋远虑,奴才见识短浅自愧不如,您交代的事瞿霖定会做好,请君侯放心。” “只是与虎谋皮,无异于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还请君侯三思奴才言尽于此,先行告退。” 说罢不待井昊反应,瞿霖就缓缓退出议政殿,在转身的片刻井昊狭长的黑眸里滚动着阴沉的怒意,但是却又被生生的压制下去了,像是在忌惮什么一样。 … 北疆 兕国的北方是一望无尽的草原,在这片草原上不仅有数不尽的牛羊骏马更有数个强大的部落,中原人习惯叫他们北境戎狄。 深秋的草原不复苍翠,枯黄的牧草像是失了生机一样,一阵狂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携着风声呼啸而来,银铃般笑声在万里无垠的草原上飘荡,像是肆意生长的山花无拘无束生气盎然。 “驾——” “驾——” “你们骑得太慢了!今天谁要是赢了我,本公主就赏他一副金马鞍!” 领头的红衣少女一骑绝尘,身后的十多个身着劲装的少年不服输般的紧跟着少女身后,眼神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时其中一个少年向前方那艳如流云的少女喊话,“公主此话当真?” 少女咯咯轻笑出声,“乌日照,你太小看本公主了,千金一诺,一副马鞍而已,我是不会食言的!” “驾——” “乌日照,公主何时食言过,该不会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吧!哈哈哈~” “就是,就是~” “金武炎,你个欺软怕硬的棒槌,就懂得嘲笑我!有本事你去奚落逐日去!” “逐日的骑术在草原上没人能比,你可莫要害我,乌日照我看你现在跟那些南蛮汉人学坏了,诡计多端!哼!” 几个少年一边潇洒的抽动马鞭,还不忘斗嘴,正当此时几个落后的少年瞧准时机抓紧缰绳,猛地一夹马肚子像一道残影一样越过前面的几人。 “喂!你们几个竟然偷家!简直比南蛮汉人还要狡诈!” 乌日照看着越过自己的几个人影不禁咒骂一声,气的他将马鞭甩的虎虎生风追着几人的背影而去,徒留身后飞扬的黄沙。 草原的腹地一座座白色的毡房错落有致一望无尽,像是天间的云朵点缀其间,其间那处最大的毡房金色顶饰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如众星拱月般被所有的毡房围拢当中,那里就是北境联合部落的王庭,伫立在草原上气势轩昂王霸之气尽显。 “坤沙,大王子最近在干什么?” 坤沙向高坐王座上的中年男人恭敬行礼,“回大可汗,大王子自从上次北境之战回来就一直郁郁寡欢,平时总爱将自己关在毡房里不愿出来。下属去劝却都被他赶出来了…”坤沙悄然看向上首的大可汗,只见他面沉如水神色不明,狠厉的虎目此时更加骇人,幽深的墨色像是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风暴。 “啪!——” “废物!” 大拍案而起而起,“一次小小的挫败都经受不起,简直是废物!” “这个逆子,一场败仗就让他要死要活的,以后我怎么能放心将王庭交给他!” 大可汗胸口剧烈起伏着来回踱步,显然气的不轻,坤沙见他这样,只能硬着头皮劝说,仔细听就连声音都有一丝颤动,“大可汗,您千万不要动气,大王子是咱们草原的第一勇士,他,只是一时间没受过这样的挫折,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大王子一定能重新振作起来,还请您放宽心,毕竟气大伤身,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的。” 大可汗冷笑一声,“同样都是勇冠三军的勇士,他不如兕寒,虽然本汗不愿承认,但是此次北境之战却逼得我不得不承认,想当年我与兕仲难分胜负待到下一辈居然成了手下败将,真是将北疆的脸面放在地上来回的踩。” “北疆无数勇士的血海深仇,我定要他兕国血债血偿!” 大可汗咬牙切齿的说道,眼中的忿恨像是一把沁着寒霜的尖刀,仿佛随时都能出鞘将仇敌刺个对穿。 “阿爹~ 我回来了!” 正当此时一道像百灵鸟一样的声音载着欢悦从帐外传来,打碎了里面的坚冰,坤沙闻声如蒙特赦,终于有救了! 就见一道红衣似火的身影跑进毡房,“阿爹~ 我回来了!” 少女见到高大的父亲就像雏鸟归林一般,亲昵的抱住自己爹爹健壮的臂膀,满脸孺慕的看着人近中年却风隽依旧的父亲。 “朝露梦,你瞧你满脸的汗…”岱钦慈爱的用手为身侧的红衣女孩儿仔细的擦去脸上的汗水。 坤沙不仅在心里腹诽,果然这世上只有九公主才能轻而易举化解大可汗的怒火,这不只要公主一来可汗就连冷厉的眼神都能像草原的春风一样温暖。 等到岱钦为她擦完汗,九公主才看到一旁的坤沙,“咦,坤沙叔叔也在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说事了?” 朝露梦不好意思的看向自己父亲,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后知后觉的窘迫当真是可爱极了,岱钦拍拍她的小脑袋,“没关系,阿爹已经说完了,我的朝露梦不用遵守那些规矩,王庭中没有我女儿不能去的。” 坤沙:女儿就是宝其他都是草,想不到您是这样的大可汗… 第281章 父爱如山 “阿爹,方才我在大帐前见到了岱森达日哥哥,可是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和他说话都没听到,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看起来很可怜。” 朝露梦清澈的眼睛尽是担忧,怯生生看着身侧的阿爹,想要替哥哥说说好话,但又怕父亲生气,明艳可爱的小脸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饶是岱钦这样的铁汉也不禁软下心肠。 岱钦眼神扫过坤沙,“你在这还想看多久,还不下去,去告诉那个逆子,他要还是那副要死要活的就给我滚出王庭,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坤沙被岱钦说的还不了嘴,就是想替岱森达日求情都张不开嘴,可是那毕竟是自己亲姐姐的孩子,自己这个当舅舅的于公于私都不想大可汗厌弃了岱森达日。 岱钦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拽,目光寻去就见灿若烟霞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那祈求的眼神像极了软绵绵的小羊羔,岱钦伸出大手呼噜一下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好了,阿爹不生气,阿爹知你心善,可是岱森达日的事你不要插手,他要是还想做一个合格的勇士就先锻炼自己强大心魄,不然就不配做我岱钦的儿子。” 岱钦示意坤沙出去,待他走后,岱钦一脸慈爱的搂着小姑娘向王座走去,哪里还看得出半分威严,分明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象征着至高王权的虎皮王座小姑娘习以为常的坐在父亲身侧,“朝露梦,今天又去哪玩儿了?” “今天我和乌日照他们赛马去了,说好了谁要是追上了我,就赏他金马鞍,可是您猜怎么着,这些人竟没有一个追上我,阿爹你说女儿是不是特别厉害!” 岱钦见女儿骄傲的小模样心里甚是熨帖,就连方才那些烦躁都得到了安抚,“当然,我岱钦的女儿是草原上的明珠,是清晨第一缕曙光。” “阿爹~”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推了推父亲的胳膊,“哪有您这样夸奖自己女儿的,女儿哪有您说的这样好。”呢喃的声音越说越小,难得见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害羞,岱钦爽朗大笑。 “我的公主长大了懂得害羞了,好好,阿爹不说了,”岱钦眸光闪了闪,不以为意的说道:“朝露梦,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跟在逐日身后转吗,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去找他,反而和乌日照他们交好?” 不说还好,提及此处九公主花一样的小脸瞬间就打了蔫儿,“我以后都不会再找他玩儿了,其实逐日不过就是骑术比其他人强些,射箭比他们厉害点,武艺比他们高点,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岱钦听着女儿的念念碎,心中好笑,想不到这丫头还是个鸭子嘴,“哈哈哈~ 还说自己不在意,对人家的优点如数家珍,阿爹这样疼你都不见能有这样的对待,欸~ 看来女大不中留啊~” “阿爹!您,您这说什么呢!”骄傲的九公主一听此话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岱钦拍拍朝露梦的肩膀,“小九,你是阿爹最爱的女儿,只要阿爹在就不会让你受委屈,我岱钦的女儿就算想要天上的明月,阿爹也会给你摘下来。” “所以你无需放下自己的骄傲,这天下间只有你是否想要,阿爹是你永远的后盾!” 岱钦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朝露梦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她像是一头小兽一样依靠在宽厚的胸膛上,突然感觉自己好幸运,能在草原上最强大的男人身边成长,阿爹就像一座让人无法翻越的高山,能替自己遮蔽这世上所有的风雨。 “阿爹,有你真好。” 父女俩相视一笑,温暖的毡房里马奶醇香,至高的王座却见证者世间最质朴的亲情。 … 此时王庭北边的一处毡房里,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年轻男子抱着酒囊喝的烂醉如泥,毡房里的侍女奴婢一个个都不敢上前劝阻,只能缩在一旁当鹌鹑。 酒已微醺,男人的神智已经有些恍惚,醉眼朦胧间看到跪在自己不远处的一个侍女,邪魅一笑,伸手指了指她,“你,爬过来,到我身边来。” 侍女闻言脊背一僵,并没有立刻动作,微微抬头偷看了眼男人,许是不满她的拖沓,男人眼神阴厉,漆黑的瞳孔里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怎么,如今连你这么个贱婢也敢瞧不起我了?嗯?” “我让你,给我爬过来!” 侍女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缓缓向前爬行,许是巨大的恐惧支配者她的神经,每爬一步侍女都觉得自己距离深渊又近了一步,爬动间衣袖向上翻起露出一小段伤痕斑驳的手臂,深深浅浅的疤痕显然是新伤摞旧伤。 坐在地上的男人,微眯着眼眸,饶有兴致的看着屈服顺从的娇美侍女,挑起她小巧的下巴,看着小侍女无声的哭泣,晶莹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漂亮的眼睛像是水洗过的一样,清澈透亮引人生出恶劣的破坏欲。 “大,大王子,…”小侍女结结巴巴的哽咽着,想要求饶可是又知道这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因为眼前的男人他根本就没有心,邪恶的血液遍布着他的全身,或者说这个男人本就是个恶魔! “我很可怕吗?连说话都结巴了。”有力的手指像是一根根铁棍,死死钳住小侍女的下巴,让娇嫩的肌肤留下一道道红痕,岱森达日猛地凑近了小侍女的耳畔,狠狠地吮吸一口女儿香,山茶花一样的清冽,充满着阳光的味道,“嗯,你可真香……让本王子真是爱不释手。”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回荡,像极了情人的呢喃,但是在小侍女听来却是来自地狱恶鬼的召唤,让人不寒而栗。 “娜仁托雅,陪本王子喝一杯,怎么样…”话音刚落,岱森达日猛地将侍女拽进自己的怀里,巨大的冲击让娜仁托雅还未曾反应就已经狠狠撞进了一个如铜铁一般坚硬的胸膛里。 第282章 无能狂吠 “大王子,你,你醉了,奴婢给您煮些马奶茶来吧……” 岱森达日桀桀的笑出声来,“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惧怕我?我跟你说,现在王庭里的人都在嘲笑我,他们都说父汗已经厌弃了我,在过不久我就会被褫夺军权,哈哈哈~” 倏时阴鸷的眸光一凛,铁钳似地大手像烙铁一样炙热,隔着衣料不断传入热气,烫的娜仁托雅心头一颤。 “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娜仁,陪我喝一杯吧。” “大王子,奴婢,奴婢不会,您饶过奴婢吧。” 岱森达日闻言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暴戾,不由分说就举起手中的酒囊,一股脑的往娜仁托雅的嘴里灌,“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喝!”岱森达日俊朗的五官也狰狞的面目可憎起来,他这副模样让人很难将其与那个勇惯三军的英雄联系起来。 烈酒入喉就像是无数刀片凌迟着她的喉咙,剧烈的挣扎却被那双有力的大手禁锢得动弹不得,无数的烈酒像是瓢泼的暴雨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不多时就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襟,娜仁此时只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要是这恶魔再不停下,她毫不怀疑今日一定会命绝于此。 毡房里的其他下人仿佛看不见两人一样,一个个低着头默不作声,没有人能帮她,极度窒息让娜仁心神恍惚,甚是觉得要是这样死了也算是解脱,就不用日复一日的承受着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慢慢少女不再挣扎,认命般的垂下双手,面如死灰的等待着解脱。 “我让你们都嘲笑我,给我喝,喝!连你一个贱奴都敢违背我的命令!” “哈哈哈~~~ 看你们谁还敢忤逆本王子!” “岱森达日!你给我住手!”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紧接着高大的男人一把夺过酒囊,将娜仁托雅从岱森达日怀里扯出来。 没有了桎梏,娜仁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粗气,烈酒的辛辣刺激得她剧烈的咳嗽。 岱森达日冷眸微眯,待看清了来人,邪魅的轻笑出声,“舅舅怎么来了,难不成也被大汗给赶出来了?呵呵…” 坤沙看着毫无形象瘫坐在地上的人,哪里还看得出原来的半点风采,坤沙强压着心底的怒火,深吸一口气,试图好声好气的同他谈谈,“岱森,舅舅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不是你消极堕落的理由!” “堕落?”岱森达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阴森的笑声顿时响彻整个毡房,听得人犹如身处三九寒冬毛骨悚然,帐中众人极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岱森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祸及自己。 “除了堕落,舅舅不会认为我如今还能有什么选择吧,我现在这个大王子的位子名存实亡,说白了还不如个活死人,这不,就连处置一个贱婢舅舅都不让我如意,既然如此,还不如杀了我!省得碍了大汗的眼,我自请下堂还不行吗!” “岱森达日!你给我住嘴!大汗岂是你议论的!” 听着岱森越说越过头,坤沙急声斥责,脸上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原本温和的眼眸里闪现着一抹违和的森然,不过岱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觉。 坤沙冷眼扫过跪在地上的娜仁托雅,凛声道:“你们都下去。” 众人闻言如蒙特赦,须臾间,整个毡房就仅剩面露寒霜的岱森和神情冷漠的坤沙, “这里是我的毡房,舅舅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坤沙并不理会他的无能狂吠,看着扔的到处都是的兵器,散落一地的酒囊,混乱不堪的环境坤沙不禁嫌弃的剑眉紧蹙。 “好啊,反了都反了!”岱森踉跄的起身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样一脚踢翻了桌案,瞬间毡房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嘭!——” 忍无可忍的坤沙一拳将岱森击倒在地,迎着岱森难以置信的目光,坤沙冷漠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感情,见他又要挣扎着爬起来,坤沙又是一记重拳,将岱森掀翻,撞到墙边的博古架子上,重重摔在地上,这一击坤沙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饶是岱森也疼的闷吭一声。 “坤沙!你疯了!我是大王子!你竟然跟我动手!” 坤沙一步步走向目眦欲裂的岱森,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方才动手的不是他一样,坤沙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岱森,眉角一挑眼底流动着嘲讽的神色,“有一点你说的不错,就你现在这番模样别说是大汗看不起你,我同样也看不起你。” “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坤沙弯下腰凑近岱森,声音古井无波没有半点感情,“丧家之犬” 顿时岱森的脑子‘嘭’的一下子炸裂一般,一时间已经忘记了所有的动作,愣愣的看着坤沙的嘴张张合合,可是他的身子仿佛被定住一般,只有那四个字一直在耳畔回响。 坤沙太知道自己这个外甥的弱点了,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搅碎他的心脏,过往那些辉煌仿佛如一枕黄粱转瞬即逝,只有无尽的冰冷才能提醒着自己的曾经有多么的不堪。 不,他不能再回到过去,他只能是北疆的巴图鲁,大可汗尊贵的大王子,而不是那个阴沟里的老鼠,只能一次次生无可恋期盼黎明的光顾。 “不行,不行,我只能是父汗最器重的儿子,我不要再回到过去,不要……” 岱森眼神迷离,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几句话,光影斑驳遮住了坤沙的侧脸,将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隐藏在黑暗中。 不知想到什么,岱森猛然看向近在咫尺的坤沙,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死命的攥住他的衣袖,“对,舅舅,我还有你,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帮帮我,帮帮我!” “当初你能帮我打败三王子夺了兵权,现在你一定还有办法帮我重新得到大汗的器重。” 岱森见坤沙不置可否,以为是自己敷衍让他不满,连忙说道:“舅舅,以后我都听你的,我,我唯你马首是瞻,要是我日后夺得汗位一定与你共享北疆!” 第283章 虎口里的羔羊 共享北疆吗?坤沙心中冷笑,他要是想要北疆还用如此大费周章,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虚与委蛇? 要不是为了那个苦命的姐姐,他才不会给自己找这么个拖油瓶。 坤沙琥珀色的眼眸里出现了难得的困惑与落寞,草原的罡风卷携着细小的沙粒拍打在脸上发出隐隐的刺痛,明亮的阳光打在身上可是坤沙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正当此时余光一扫,一道蜷缩在毡房外的小小身影落在坤沙的眼中。 破旧的衣裙许是穿了很久的,布料早已被洗得发白,胸前的衣襟沾满了酒液和尘土,弄得浅蓝色的衣裙变得深一块浅一块好不狼狈,少女单薄的身躯跪在寒风里瑟缩打颤,像极了深陷沼泽不能挣脱的幼兽。 “你跪在这做什么?” 倏时,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少女的头顶,垂着头的少女身子下意识的一颤,闻声猛地抬头看向那抹阴影的来源。 坤沙的相貌不像北疆草原上的男子一样粗鲁凶悍,身材颀长的他气质温润成熟,俊朗的五官让他更平添几分汉人的儒雅却又不显单薄,像是草原上宽广的河流一样,与之凝视最是安心。 少女灰扑扑的脸颊尽是尘埃,有些枯黄的头发很是凌乱,唯独那双漆黑曜石般的眼睛亮的惊人,如同清澈的山泉,能完整的映照着世间所有的美丑善恶。 少女怯生生的看着眼前的坤沙,刻进骨子里的畏惧让她本能的选择逃避,想到被岱森知道后自己将面临的处境,少女心里的畏惧更甚,“回坤沙大人,奴婢惹大王子生气了,理应受罚。” 许是方才被灌了酒的缘故少女的声音空灵中带了几分沙哑,却并不难听,坤沙察觉少女语气中避如蛇蝎的口吻,她好像生怕与自己扯上关系,想到这坤沙轻笑出声,“见过傻的但是却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连个偷懒都不会,现在那岱森达日早就喝的烂醉如泥了,哪里还注意得到你。” “别说是现在,我敢保证明日晌午之前他都不会想起你来,”坤沙缓缓蹲下与少女平视,嘴角挂着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这人啊,有时候不能太死心眼,要不然像你这样的小羊羔要不了几天就会被做成美味被人分而食之。” 少女好像听到了多么可怕的事一样,惊慌的看向坤沙似乎想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不染纤尘的眼眸里纯净的没有一点涟漪,坤沙本来只是闲来无事想着逗弄一下在虎口苦苦挣扎的小羊羔,可是当他触及少女目光,不知怎么心里就像被什么射中了一般,忍不住会替她心疼,就像方才从岱森达日手里救下她一样。 娜仁托雅脏兮兮的小脸皱了皱,干涸的双唇张张合合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坤沙见此也不强求,一个软包子被欺负的久了,一时间不会生出反抗的心思也是在所难免的,难得见到一个打发时间的消遣,坤沙也难得的多了些许耐心。 想到这软包子有一天会因为承受不住来祈求自己垂怜,坤沙的心情瞬间又由阴转晴,罢了左右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还真能同她计较。 坤沙缓缓起身,“你平日机灵点,别总是往岱森眼前凑,”不知想到什么,坤沙往袖口里掏了掏,须臾,拿出一个小巧的瓶子,递到娜仁托雅的眼前,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虽不耀眼但莫名的让人心暖。 “真是个小傻子,接着啊。”正当娜仁托雅恍神的功夫只听眼前的男人揶揄的笑声,小丫头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的手出神,稚嫩的小脸上难得的出现一抹羞怯的窘色。 须臾,一只满是伤痕的小手搭在坤沙掌心的瓶子上,试探性的握紧将瓶子从他的大掌里抽出来,还不忘悄咪咪的观察男人的脸色,对上坤沙带着笑意的眼神,小丫头瑟缩一瞬就不敢再看他了。 “记得按时擦药,不然拖久了是会留疤的。”坤沙见小丫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好再多待下去了,言尽于此就当自己日行一善吧,也不知道那乌塔王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小羊羔一样的女儿,这不简直是羊入狼窝吗。 坤沙挥了挥心头的思绪,自己管这么多干什么,这不是多管闲事么,坤沙想罢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女孩,抬脚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只是坤沙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原本低着头的娜仁托雅凝视着那道高大的背影愣愣出神,小心的抚摸着掌间的小药瓶,像是对待什么样的珍宝一样,清澈的眼睛顿时就蓄满了泪水,一滴炙热的清泪滴落在瓶身上瞬间就晕开一朵氤氲的水花。 … “达日阿赤大人,巴方那边派人送信来了,现在就在帐外,您现在可要见见。” 达日阿赤端着银杯的手一顿,须臾冷笑一声,“不急,既然是远道而来的朋友,咱们也不能怠慢了去,让人先带下去好好招待一番,等我禀报大可汗后再做打算。” 小兵闻言给眼前的两人行了一礼,“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待小兵走后,方才没有说话的年轻男子好整以暇的看向达日阿赤, “阿赤大人何时这般守规矩了,本王子怎么不知道?” 达日阿赤抬起眼皮看向巴特尔,懒懒开口,“怎么,四王子不是向往奔驰旷野的骏马一样的自在,何时也愿意理会王庭的纷繁琐事了。” 巴特尔狭长的黑眸流光一闪,单手撑着下巴,唇瓣轻启,“有时候在桀骜不驯的骏马也要有回家的时候,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到处都充斥着自由的芳香,但要是让人偷了家,到时候本王子找谁说理去。” 达日阿赤黑眸微眯,三年不见,没想到当初的羞涩腼腆的小少年竟然也变得伶牙俐齿,时间果然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可以变腐朽为神奇,也能让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的脱胎换骨。 第284章 北疆四王子 十八岁的少年却有着与年岁不符的沉稳,深邃的眼眸仿佛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给那清秀的容貌平添了几分神秘,达日阿赤威严的面容里带着难以忽视的审视。 “经历过生死的人果然都有一份无惧无畏,就是不知道四王子这次回来是想手刃仇人,还是要剑指储君之位呢?” 梦中惊坐起,这达日阿赤是怎么顶着一张莽汉的脸说出这么有心机的话,他分明是给自己挖坑嘛! 巴特尔万幸自己此时没有喝酒,要不然一准得被这糙汉给噎死。 “达日阿赤,多年不见,老友重逢不应该叙旧一番,怎么上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 达日阿赤冷哼一声,黝黑的脸上神色不辨,但是却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不忿还有一丝莫名的怨念。 “哼,你还知道我们是朋友,我还认为四王子嫌弃我达日阿赤身份低微,不配与王族之子交好呢!” 巴特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许久,少年声音清冷低沉却又带着些许自嘲,“当年事发突然,阿翁命悬一线,稍有不慎便是阖族尽灭,我当初是抱了死志的。” “只不过,我也没想到连长生天都不舍得本王子死在那,你说本王子是不是天选之子?连命都比别人硬。”伤感不到一瞬间巴特尔又恢复那副诙谐潇洒的样子,仿佛那些血海深仇只是像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达日阿赤知道真正的事实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阿弟原来在那些个他不曾参与的日夜里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军,想到这,达日阿赤严肃冷毅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柔色,“小阿弟,你这出去一趟嘴皮子见溜,不过与其在我这拌嘴,倒不如多想想见到大可汗如何重获盛宠。” 巴特尔端起银杯一饮而尽,果然还是烈酒痛快,“盛宠是可汗给的,争是争不来的,不然你看那岱森达日不就是个例子,想当初北疆大王子的威名谁人不知,可汗赐弓执掌三军好不威风,可是最后又怎样,还不是当了那玉面阎罗的手下败将,三军将士铩羽而归,他呢,现在还不是窝在他那个毡房里醉生梦死惶惶不可终日,为了大汗的恩宠提心吊胆?” “所以啊,这人什么都能争就是这命可争不得,中原人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巴特尔剑眉一挑,晃了晃手里的银杯,“与其多思多虑平添烦恼,倒不如多喝几杯酒来的痛快。” “所以说,你九死一生替你阿翁夺回莫达尔部落,就是为了三年后回来认命的?” 巴特尔饶有深意的笑了笑,“你怎么就不盼我点好,”巴特尔饶有深意的瞟了眼帐外,“机会不是已经来了么。” 达日阿赤不由心惊,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竟然连自己都给算计进去了,他就说这小子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刚一回来巴方那边就来人,兴许这小子一早就在筹划准备来一场浑水摸鱼。 许是看出来他这义兄的顾虑,巴特尔露出一个清澈单纯地笑容,这时候到有几分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有的阳光。 “反正不管以后怎样,我们都是长生天见证下的兄弟,兴许有一日兄长还要和我并肩作战呢。” 达日阿赤看着巴特尔递过来闪着流光的银杯,沉默许久,算了,舍命陪君子,有这么个不要命的弟弟,不认又能怎么样,还能将他推出去,人不轻狂枉少年,疯就疯吧,遂而眼一闭心一横,伴着一声轻脆的碰杯声,约定达成不言自喻。 … “使者,这是我们大人给您安排的毡房,一路车马劳顿,您好好休息,有什么要求交代我便好。” 拉克申带着客气有疏离的笑容为巴方的使臣安排毡房,其实心里就差翻一个白眼了,一个小小的使臣本事不大可这架子倒是不小,听说这次来连礼品都没带这不是明着打北疆的脸吗,要不是大人交代不能怠慢了他,拉克申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想他堂堂北疆巴图鲁(勇士)还用看他脸色,不抽他几马鞭就不错!还容得他挑挑拣拣的! 自从北疆在北境之战中败北,他们在巴方的面前就有些气短,在这个胜者为王的时代里,也难怪巴方会这样对待北疆,欺人者人必欺之,想当初北疆鼎盛时期,就连巴方王来了也要称大可汗一声北疆王。 想不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巴方与北疆易位而处,不知是命定还是意外。 “我奉王命来此,是与大可汗有要事相商,还望阁下能代为转告,否则误了大事,到时候总归不好交代。” 使臣傲慢的扫视了一圈毡房,看着里面不算简单的摆设,明晃晃的嫌弃溢于眼底,其实心里很是一番小人得志的自傲,想不到他们巴方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堂堂不可一世的北疆不也是照样败给了兕国。 该!谁让他们这些北境蛮人一天到晚眼高于顶,想要和他们交好不是送金银就是送美人,就这样人家还不想搭理他们,明里暗里嘲笑他们的将士像个弱鸡,在他们北疆勇士面前不堪一击。 拉克申自然听得出,这南蛮子是将过去的羞辱细数还回,口水仗,他们北疆会在乎吗? 笑话!也不知道这些南蛮人想的都什么,几句恶言恶语又不会掉一块肉,还不如他们的野狼急了吓人,真是没褪奶胡子的小羊羔,就这三两下还想和他们一较高下?差劲! 可是想到达日阿赤的交代,拉克申强忍着心头打人的冲动,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使臣的话我自然会带到,没有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哦,一会儿有下人会给您送食物来,告辞。” 不待巴方使臣回应拉克申就解脱般的离开了,那样子倒像一刻都待不下去一样。 “粗俗之人就是登不得大雅之堂,没有几句就原形毕露~” 使臣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念念有词。 第285章 君若无情我便休 “阿娘,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我从外面就闻到味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朝露梦手里拎着马鞭像一只小鸟欢快的飞进帐中,镶着宝石的柄端闪着流光,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天真烂漫、自信张扬,就像是漫山遍野的鲜花一样生机盎然。 坐在小炉前熬酥酪的美丽妇人听到少女欢快的笑声,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朝露梦,快来看看阿娘给你做什么了。” 通身贵气的美艳妇人眼角含笑,含着奶香的雾气让她的明艳更多了几分暖阳的气息,活泼可爱的少女听到母亲的话三步两步就跑到母亲身边,“慢点慢点,小心烫着你。” 额尔敦塔娜虽然嘴上嫌弃的说落着,但是那眉眼间的慈爱却比三月的春风还要温柔和煦,朝露梦俏皮的吐了吐舌,耍赖般的依靠在阿娘的手边,香香软软的娘亲果然是她的最爱,小丫头舒服的眯着眼,像极了慵懒高贵的猫咪遇见了猫薄荷! 额尔敦塔娜无奈的瞥了眼仿佛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炉子里奶香四溢小丫头的鼻子一个劲儿的抽抽,想来是饿了,“你这丫头是不是饿了?也是,要不是肚子叫你回家,没准现在还在外面疯跑呢。” “老实说,今天是不是又去找逐日了?” 朝露梦闻言蹙起秀气的小眉头,“怎么你们都认为我一直追着逐日不放?” 额尔敦塔娜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提起逐日是这样一副表情,以前她可是只要有机会就往人家身边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还有谁这么说了?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能和我一样独具慧眼。” 这个毒舌美人真的是自己亲娘吗?!朝露梦简直都要被自己阿娘气疯了,就连最爱吃的酥酪都没法修复她的哀伤。 “阿娘我算是知道这么多王妃为什么您能艳压群芳了,您和我阿爹一样!专爱往人心窝上捅刀子。” 朝露梦火热的心脏吹过一阵萧索的秋风,心情顿时不美妙了。 “哎呦!” “阿娘,您又敲我脑门!” 九公主觉得自己高大的形象早晚都得让亲娘给毁了,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策马扬鞭驰骋沙场的样子! 美艳的大妃看着龇牙咧嘴对自己卖乖的小丫头,心中也是喜忧参半,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是她的福气,可是朝露梦单纯的就像天间的云朵一样洁白无瑕,这样的她和逐日真的合适吗? “朝露梦,你老实告诉阿娘,是不是你和逐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你怎么突然就变得不再追逐他了?” 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阿娘几句话就将她的心事猜了个大概,“阿娘,我就是觉得一天到晚总是追着一个人挺没意思的,更何况我可是北疆九公主,北疆王最宠爱的女儿,怎么能做这么有失身份的事呢?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小丫头气哼哼的说着,连肉嘟嘟的小脸都跟着一颤一颤的,乍一听起来挺深明大义,还懂得照顾王庭的颜面,可是这么一番话大妃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北疆九公主,从前一有机会就跟在人家身后献殷勤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自己的身份了?” 小公主被自己亲娘突如其来的背刺,心口一疼,也是,俗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这不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么。 莫生气,莫生气,这是自己亲娘,小公主一遍遍在心中默念。 大妃见她气鼓鼓的小脸红的像个苹果,也不逗弄她,伸手为她理了理垂在身侧的小发辫,“好了,阿娘不逗你了,中原人不是有这么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们北疆草原万里无垠,又不用在一棵草身上吊死,想当年你娘我可是草原上的格日乐塔娜(闪光的明珠),我的女儿怎么会差,我就不信还找不出一棵对胃口的!” 小公主一脸崇拜的看着阿娘,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香香软软的阿娘还有这么飒爽的一面,君若无情我便休,这样的气魄真不是寻常女子能具备的,难怪能把阿爹这样一代草原霸主都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额尔敦塔娜看了眼满脸孺慕的朝露梦,捏了捏她的小脸,“所以啊,小丫头,永远都不要为了男人弄丢了自己的骄傲,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自己更爱你,什么时候都要活得自信张扬,要像天间的红霞一样热烈鲜亮,知道了吗?” 朝露梦看着大妃神采奕奕的眉眼,仿佛明白了母亲快乐的秘诀,可是又有些同情她阿爹,原来不是娘亲不会吃醋,而是娘亲早就在心中选择了自己,选择了孤芳自赏。 现在她也有些羡慕阿娘口中那像红霞一样张扬的人生了! 可是想到逐日,那个自己追逐八年的身影,这样轻言放下自己又真的可以做到么? 朝露梦看着沉浸于制作美食中的阿娘,小公主默默在心中与自己立下一个约定,这是最后一次,也是给那八年的青春落一个圆满。 天间云霞在风的轻抚下温柔了棱角,载着执念飘向更远的远方。 … 清澈的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像是倒挂的星河,美丽的色楞格,河水潺潺像是母亲的怀抱一样宽广温暖。 “哈斯大娘~” 在河边换盥洗衣服的妇人闻言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看到来人脸上扬起温暖的笑容,“琪琪格,你怎么来了。” 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端着一个大木盆向妇人走来,这少女虽然衣着普通也没有名贵的装饰,但是那清新的气质像极了洁白的山茶,尤其是那双烟雨朦胧的眼睛,让人很容易就生出保护欲亲近感。 “哈斯大娘,您怎么自己出来洗衣服啊,逐日哥哥呢?” 琪琪格将手中的木盆放下,蹲在哈斯的身边,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嗐,别跟我提逐日那个臭小子,他瞧我身子不好,说什么也要进林子里打猎,说是给我补补身体。” 第286章 河边捣衣 哈斯大娘拍打捣衣杵,脸上尽是无奈的神色,不过当看到少女时心中那点不快也烟消云散了,毕竟这可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 “哈斯大娘,您不用担心,逐日哥哥武艺高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再说那是哥哥一片孝心,您就放心吧。” 琪琪格本就声音甜美,几句话就把哈斯大娘哄得眉开眼笑的,“琪琪格你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以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伙子有福气能娶到你这样的姑娘。” “大娘~ 您又打趣我~” 琪琪格倏时脸颊红晕,一双眼睛虽然并不惊艳但胜在灵动,欲语还羞的模样倒是盛着草原女子不常见的柔情。 看得哈斯大娘心里一个劲儿的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偏偏没有个好出身,虽然是左庶王的女儿,但是却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牧人家的孩子。 哈斯大娘想起这孩子的身世,幽幽叹了口气,“唉~ 琪琪格,你是个好姑娘,你要不是左庶王的女儿,大娘都想认你做干女儿。” “可是……” 琪琪格原本红晕的小脸一下子白了一瞬,左庶王,北疆风头无两的权臣,大可汗最信任的宠臣,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可笑的是,有谁能想到拥有这样出身的自己却活得还不如个下人? 哈斯大娘见小姑娘想到伤心事脸色不好,安慰道:“琪琪格,别伤心,要我说你应该和你父亲说说,毕竟是亲父女他也总不能任由那后母磋磨你啊。 琪琪格微红的眼眶,水盈盈的眸子,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当真让人心疼,可是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在河滩不远处的草地上几个衣着贵气的少女骑着马嬉笑着说话,其中一个蓝衣少女通身绫罗,发间的头饰无不精致,一看就是权贵家的小姐,只见她一脸傲然习以为常的接受着周围贵女的吹捧,本来明艳的长相却因为这份张扬压制了几分娇媚。 “萨仁,你看那人是你姐姐吗?” 一身蓝衣的萨仁抬起玉手遮住头顶的阳光,看向不远处可怜巴巴的琪琪格,艳丽的樱唇勾起一抹弧度,金色的阳光打在少女精致的脸上显得她的肌肤愈加白皙。 周围的贵女们都是会看眼色的,见这大小姐但笑不语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就知道这小祖宗一准心情不好,也是,谁不知道左庶王家的二小姐一直都喜欢草原巴图鲁逐日,可是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硬汉愣是对女色不为所动,也不知伤了多少女儿心。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偏偏对身份尴尬的琪琪格百般维护,你说他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么个不受宠的大小姐,要知道那逐日可是连九公主都打动不了的人,却上赶着对这琪琪格献殷勤,这不就是猪油蒙了心吗? 所以她们这些贵女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只知道做活洗衣的琪琪格! 萨仁的小姐妹们家世没有左庶王高,但是也不妨碍她们鼓动他们‘自相残杀’啊,左右都是他们一家的事,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中原人不是有这么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就让河水再浑浊一些吧,总不能家世良缘都让这姐妹俩给占了! 骑着高头大马威风飒爽的萨仁还不知道这些小姐妹们已经打算拿她当枪使,其实刚才的但笑不语并不是她故作高深,而是她一时间气急了忘了该说什么了。 萨仁向来心高气傲,自从长大后五官长开了,身边从来不缺英武的男儿郎献殷勤,可是谁想到自从一次赛马那道矫健的身影就像是带着光一样,强悍的闯入她懵懂的女儿心,惊鸿一瞥却是一眼万年,从那天起,那个人就成了萨仁心中除了吃喝玩乐之外的所有执念。 只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她心中的太阳连公主都不照,只围着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转,也不知道她这个姐姐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得到逐日的偏爱,论美貌她不如灿若星辰的九公主,论家世她不如自己这个左庶王家的宠女,难道就凭她可怜吗? “萨仁,你这姐姐可不简单,谁不知道逐日是个大孝子,这早不洗晚不洗,偏偏赶着哈斯大娘来河边她才姗姗赶来,啧啧,这心机可不是咱们这些女子可比的。” “谁说不是,咱们都是北疆贵族,虽然不像中原女子一样迂腐,但是该有的规矩和傲骨还是不能少的,怎么会像她一样这般不上台面。” 小姐妹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好不热闹,乍一听来,字字句句倒都是为萨仁抱不平,可是明明里暗里无不是撺掇萨仁教训这琪琪格,萨仁闻言眉头微蹙,心头冷笑,自己难不成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任人哄骗的傻狍子?真是欠收拾! “萨仁,虽然这琪琪格是左庶王的孩子,但是架不住她和你不是一母所生,这人心隔肚皮,你怎么就知道她把你当姐妹,你可别忘了她的娘当初就是个婢女,只不过得了大妃青眼赐给了左庶王,这才白白落了个正妻的名头,这样的出身有几个是不谙世事小白兔,你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就是,…” 萨仁眸子微眯,若有所思的扫过几人,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来姐妹们很是关心我啊~”萨仁的声音与她的长相反差极大,软糯甜腻像是香醇的奶糕,极大的反差让人很容易生出怦然心动的好感。 “可是我阿娘说过,我们是姐妹,是要相互扶持的,虽然姐姐平日只喜欢做些家中琐事,我这个做妹妹的可从没有过瞧不起她,也不知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但她终究是左庶王家的大小姐,姐妹们也该宽容一二,不然我阿爹那儿也会失了面子。” “你们说是不是?” 萨仁声音如云朵一样轻柔,但是冷眸一扫就让几人再接不下去话,只能讪笑着应和。 “萨仁说得对……” 几个人今个偷鸡不成蚀把米,也算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从而心里对琪琪格的嫉恨又深了几分,萨仁她们惹不起,难道还怕一个琪琪格吗? 只是几人光顾着沉浸在抱怨里,却没见到萨仁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第287章 琪琪格 “琪琪格,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洗这么多衣服,大娘帮你一起洗吧。” 哈斯大娘说着就要帮琪琪格一起洗,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都是左庶王的血脉为什么这命运就是这样天差地别,对萨仁小姐就是千娇万宠,像是掌上明珠一样,可是这琪琪格就像个女佣一样,真是可怜见的。 “大娘,您身子不好就不要抢着干活了,这点活还难不住我,到时您,要是逐日哥哥知道您瞒着他自己出来洗衣,可是要生气的。” 哈斯大娘爽朗的笑道:“哎呦,我那个木头儿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哈斯大娘捶打着浸湿的衣服,又递给琪琪格两个皂角,“用这个洗省劲儿,衣服还干净。” 琪琪格笑着接过来看着手里的皂角,眼中新奇,这皂角树都长在密林里人们害怕林中的猛兽,所以很少有人会为了这么一个不实用的东西儿冒险,她还从那过没用过皂角洗衣服,“哈斯大娘这皂角不会也是逐日哥哥给您弄来的吧。” “不是他还有谁,这臭小子说了我身子不好,用这东西还能省些力气,就去密林里打猎的时候顺便带点稀奇的东西回来。” 琪琪格温柔的眸子闪着歆羡的流光,呐呐开口,“能够嫁给逐日哥哥的姑娘一定会很幸福的。” 哈斯大娘一听夸奖自己儿子,瞬间喜笑颜开笑得合不拢嘴,随即眼珠一转,“琪琪格,你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吧,左庶王没有给你安排吗?” 琪琪格闻言脸色一白,勉强的笑了笑,“我在家中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阿爹忙于政务不喜欢管家里的事,主母她……” “总之家里活我还干不完呢,哪里还能想这么多,”微红的眼尾,欲哭不哭的小脸,像是无根浮萍一样,在红尘里飘荡,让人很容易将自己幻想成拯救她脱离苦海的英雄。这样柔弱的女子确实是草原上特殊的存在。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琪琪格吗?” 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了河滩上的宁静,闻声看去几个少女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为首的蓝衣少女如众星捧月般被所有人簇拥着,只见她目光灵动却带着几分傲慢,下巴微抬将盛气凌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反观琪琪格一脸戒备,苍白的双唇顿失血色,萨仁瞧着她这一幅小白花的样子,心里不由嗤笑,又来了,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招,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草原上的女子以英姿飒爽为美,她倒好正好颠倒,学起那些矫揉造作的手段博得人垂怜。 幸亏阿爹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不然这个家哪还有其他人的活路,阿娘说的对,这天底下就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么个做作的女人,毕竟当初她的母亲不就实现从奴婢到主母的华丽转身了吗? 萨仁神色不屑,轻笑了声,利索的翻身下马,“姐姐,倒是让我好找,没想到在这洗衣来了,其实这家里奴婢下人不少,你一个大小姐又何必抢下人的活呢?回头再让人说我们家苛责大小姐,这名声可不好,姐姐你说是吧。” “妹妹,你怎么来了,这河滩上尖石太多容易惊马,你还是早点回家吧。”琪琪格轻轻摇头,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目光温柔,像是从没将萨仁的话放在心上,这时的她就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无条件的包容着妹妹所有的坏脾气,瞬间让萨仁生出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又是这个样子,每次自己对上这大姐就能听到她这软刀子一样的话,就好像其他人都是十恶不赦唯有她才是圣洁高贵,再看旁边的哈斯大娘一副防狼的样子,生怕她的琪琪格被他们这群恶人欺负了去。 “琪琪格,逐日一会就要回来了,千万别和他们一起走,等逐日回来我让他去送你,顺便见见左庶王,逐日现在深得大可汗器重,左庶王应该会看在他的情面上善待你的。”哈斯大娘担忧的说道。 哈斯大娘最是见不得琪琪格受欺负的样子,她就不明白了,这萨仁小姐长得明艳可爱为什么却总要欺负长姐,琪琪格在家里不仅没有半点自在,还要做最累的活,看看萨仁身上的衣服,再看看琪琪格穿的是什么,一身布裙还洗的都快发白了,姐妹谁善谁恶一目了然。 琪琪格安抚的朝想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哈斯大娘笑了笑,轻声说道:“大娘,没事的,妹妹也是为了我好,她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萨仁几个人听到这么一番话,心里就像点着几十根炮仗,都快要听响了迎头就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上不去下不来哑火了。遇见这么个作精,真是晦气! 身边右庶王家的小姐乌云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琪琪格你少在这血口喷人,萨仁明明是好心叫你回家,你却在外面败坏她名声,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琪琪格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正要开口余光扫过一抹身影,一瞬间氤氲的水汽充斥眼底,神情落寞,身上的悲伤化作了绵延不绝的溪流,声音轻柔的像一片羽毛漂浮风中,让人心生怜爱,不由得想要为她驱赶悲伤。 “妹妹,姐姐愚笨,不知道有哪里做得不对,我,就是想着来河边洗洗衣裳,不知道妹妹你和朋友上这游玩,扰了妹妹的兴致是姐姐不好,还请妹妹不要同姐姐计较…” 话说到最后琪琪格已经哽咽的像是说不出来话一样,明眼人看来这显然就是跋扈大小姐带着恶毒小跟班欺负身世飘零的小姑娘,萨仁见她这样作态分明是给自己身上泼脏水啊! “你们这些大小姐难道家族的教养都吃到狗肚子里了,琪琪格本来就已经够可怜了,她在这任劳任怨的洗衣裳根本就没有招惹你们,就这样还要欺辱她,真是善尽天良!” “不就是看她没有母亲了吗,告诉你们,只要我这老婆子在就不许你们欺负她!” 第288章 扮猪吃象 “你这大娘在胡言乱语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欺负她的!”乌云本就是个暴脾气虽然她们是想过来奚落琪琪格一番不假,但是前前后后她们总共没说三句话,也不知道这琪琪格到底发什么疯,没怎么样就要哭,这弱柳扶风的模样还不如中原女子呢! 乌云越说心里就越起急,理智就有些出走,她一急躁这手里的马鞭就不安分,这不漆黑油亮的鞭子无风自动在空中虎虎生风,乍一看还认为她要抽打面前的一老一小呢。 只见琪琪格原本凄苦的笑容里闪过一抹讥笑,只不过还未等让人发觉,就听一声男人的怒吼声永远处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萨仁心头一震,一瞬间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早知道一靠近这琪琪格就没好事,还不如方才不过来了。 几个小姐妹回头一看,好么,果真是梦想成真了,不过真是喜忧参半,见到了春心萌动的男儿郎是件高兴的事,当然抛开让人当场抓包持强行凶的地狱开局。 “逐日,你来了。”萨仁喜笑颜开的看向从远处走来威武英俊的男人,心中喜悦让她两颊顿时浮现了红晕,就连明艳的眉眼都多了几分憨态可掬。 自从那日马赛惊鸿一瞥,这个男人的风姿就已经牢牢印刻在萨仁的心间,眉若刀削,鼻似远山,五官深邃,琥珀色的眼眸像是一汪澄澈的湖水,身形矫健,结实的臂膀充满无尽的力量,不同于草原男子的粗犷,逐日的身上却有着一股清泉般的气质,只要他一站在那就能自成一画,这当然也是众多贵族小姐们热情追捧的原因。 只不过这份灿若桃花的娇颜注定无人欣赏,只见逐日肩上挎着弓箭,一手提着几只山鸡山兔背篓里还装着沉甸甸的猎物,面色冷清让人看不出喜怒,深潭般的寒眸冷若冰霜,目不斜视的越过众人走到哈斯大娘跟前,认认真真的将母亲打量一遍,确认无事才放心,再转身那眼神就像出鞘的利刃一样无情,扫过眼前的几人,随后落在乌云的身上。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何要欺辱我母亲,嗯?”黑漆漆的眼眸极具压迫感,仿佛一言不合就能开打,几个小姑娘哪个不是被父母骄纵长大的,哪经得住他这样一瞥。 不过乌云硬是梗了梗脖子,撑足了气力不让自己落在下风,“逐日,你不能颠倒黑白,我们好心好意和琪琪格打个招呼,不讨好不说,还让你冤枉,真是好心没好报!” 逐日冷眸看向她手里的鞭子,“你说的打招呼,就是用鞭子打招呼?” 在他眼神扫过来的刹那间,乌云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人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得大可汗器重的人,要是眼神能杀人现在她就不知死了多少遍了。 “逐日哥哥,都怪我,是我连累哈斯大娘了,其实妹妹也只是好心想提醒我早点回去,我没想到差点让哈斯大娘遭了无妄之灾,我替妹妹和她的朋友给逐日哥哥道歉,逐日哥哥就原谅她们吧。” 琪琪格深吸一口气,将欲落不落的泪水强压下去,氤氲的眼睛像是烟雨朦胧的水乡,让人见之心忧,饶是百炼钢也禁不住弯了腰。 可是逐日见状也只是面露柔色,轻声说道:“不要紧,不是你的错,无需道歉。” 琪琪格闻言心生感动,用袖子擦擦眼角,面露羞赧,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清凉的河风吹动她柔软的发丝在半空中打着转,平添了几分灵动。 萨仁冷眼看着不远处疏离却又莫名和谐的两人,心里万分懊悔,这个姐姐看来一直以来都是扮猪吃象,在家装作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暗地里却憋着坏想要无声无息的败光她的名声,萨仁心中冷笑,这个姐姐终究还是上不了台面,殊不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装出来的温婉良善终究是一层雾,禁不起拆穿。 “逐日,我们没有恶意,不管你信与不信,乌云只是脾气不好,但是她绝对不会对哈斯大娘动粗的。如果我们冒犯了,我替乌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萨仁目光清澈眼底再看不见那种炙热的痴迷,坦荡的神色,平静的语气倒反衬得别人无理取闹,逐日莫名的觉得,这样的萨仁倒是比平时更顺眼点,但也仅是一点。 有时两军交战,输的都是先沉不住气的人,琪琪格听着萨仁的话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却是十分恼火,也有一丝诧然,她还以为萨仁这个急性子禁不住几句挑拨就会闹起来,正好让人看看左庶王最爱的女儿竟然就是这样嚣张跋扈的丑态。 而不是这样,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飒爽之态,到底是小看了她,一个掌上明珠竟然还能放下脸面给人道歉。 “乌云,给逐日大哥道歉。” 萨仁眉眼弯弯,脸上从头至尾都不曾有任何不虞之色,让人不由的赞叹一声不愧是大族贵女出身,那份得体的教养真是尊贵至极。 “啊?!” “萨仁,你让我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我又没有打她们,是琪琪格先和我们呛声的,也是她恶人先告状的!” 乌云气愤至极,余光扫过还在那泪眼朦胧的琪琪格,乌云顿时火冒三丈当真是连雷霆甘霖都灭不下去! “你看她,告完黑状了就躲到男人的身后,她这哪是贵族教出来的女儿!就连一个寻常牧民家的女儿都不可能像她这样坏!” “够了!乌云你当真认为谁都像你一样,真是心是脏的看谁都是脏的,就你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渡秣陵将军,难怪将军对你避之不及,有你这样的未婚妻真是晦气。” “逐日!”乌云这回是真怒了,整个北疆都知道常胜将军渡秣陵对那位未婚妻十分不满意,不因其他,只因为这位大将军同样看上了位温婉的牧羊女,因此乌云也就成了贵女里的笑柄,可是让人直晃晃说出来,乌云就感觉一道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是痛彻心扉的伤痛。 第289章 草原巴图鲁 乌云冷目扫过在身后装柔弱的琪琪格,再想到当众被逐日羞辱,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被激怒了,“想不到这就是堂堂巴图鲁的教养!竟然当众羞辱女子,难道得到大可汗器重就让你这样有恃无恐!” “若是这样,看来你和寻常男人也没这么两样,一样的有眼无珠!” “乌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给我道歉!”逐日面容凛冽的向前走了两步,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乌云不由得想要后退,但是身为贵族小姐的自尊让她不允许自己退缩。 乌云脖子一梗,无所畏惧的对上逐日那骇人的目光,“逐日我也告诉你,想让我道歉,下辈子吧!” 说罢气势十足的一甩马鞭,顿时强大的气流被抽得猎猎作响,三步两步翻身上马,还不忘挑衅逐日,只见她居高临下眼神蔑视看着下方的男人,就像根本没将这个巴图鲁一样的男人放在眼里。 明艳的阳光将她美丽英气的侧脸勾勒得棱角分明,其实乌云的相貌就算在草原上贵女中也是佼佼者,只不过她身上难以掩饰的英武之气,生生压制了人们对她相貌上的关注,以至于那位未婚夫才会这样百般嫌弃她。 “逐日,回去和你那好兄弟传个话,就说我乌云那没那么蠢!竟然会去纠缠一个眼神不好的家伙,从今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议论我的闲言碎语,休怪我鞭下无情!” 逐日闻言剑眉一挑,嘴角闪过一抹邪魅的笑意,他真没想到这以凶悍跋扈着称的乌云竟然还能有这么飒爽的一面,这倒和传闻有所出入。 “逐日哥哥,我不碍事的,你没必要为我得罪了右庶王,我就算受些委屈也是无妨的,左右我都已经习惯了。” 美人垂泪,摇摇欲坠,再加上那布裙素钗,简直配得上我见犹怜这几个字了,试问这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一个如弱柳扶风般的小白花,漠北的野草都比她结实。 逐日冷毅的眉眼一瞬间就柔和下来,语气轻柔的不像话,好像生怕自己的粗鲁惊扰了她,“没事,不怪你琪琪格,是她们无理取闹,我还得谢谢你经常陪着我母亲洗衣服呢。” “哦对了,我带回来许多猎物,一会你拿回去一些,”逐日抄起脚下的山鸡野兔就朝琪琪格递过去,这通操作让几个被迫旁观的几个小姐妹目瞪口呆。 “萨仁,你家这姐姐是会巫术吧,要不然这逐日怎么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你看看他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让人家三言两语就能被牵着鼻子走,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好脸。” 此时的萨仁心中也是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真不知道是该佩服她这姐姐韬光养晦练就这样一副好本事,还是该说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蠢货,连这样的雕虫小技都能自请入翁。 正当此时,还没走的乌云讥笑出声,“逐日,你真是白长这一身的本事,当然也白长了这一双眼睛,有眼无珠,就像那个瞎眼的渡秣陵一样,我祝你们早晚都死在贱人手里!” “乌云!” “对不住,本小姐不奉陪了!驾!——” 逐日目眦欲裂的看着一骑绝尘扬长而去的乌云,眼底的寒霜几乎要化作利刃将她的背影洞穿,“逐日哥哥,你别生气,乌云她只是有口无心说话直性子。” “琪琪格,你不要担心,你逐日哥哥没有这么弱,以后要是有困难就来找我,我就不相信还有谁再敢欺负你!”逐日意有所指冷眸扫向对面的几个女孩,最后定格在一袭蓝裙娇俏嫣然的萨仁身上。 他怎么就想不到这女孩长了一副花一样的面孔,偏偏生了蛇蝎心肠。 被莫名针对的萨仁秀眉一挑,别以为她看不见那好姐姐快要溢出眼底的得意,真是自降身价!俗不可耐! 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萨仁都要给这好姐姐鼓掌喝彩了,她这字字句句都是劝解,可是连起来却又像是一把杀人的软刀子,恐怕乌云此时已经被她彻底记恨上了,也是,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做贱人,心里嫉恨也是应该的,可是人家又真的说错了吗? 看来这草原最有潜力的儿郎真的要被这菟丝花给缠死了,菟丝花,世人都认为她们柔弱的禁不起一点伤害,却不知道她们才是所有猎食者里的王者,一旦被她们缠上只会耗尽所有。 看来她应该和母亲好好谈谈,这位好姐姐的归宿了。 … “萨仁,你为什么带着我们走了,难道你咽的下这口气?” “就是,咱们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平日里多少小伙子追着咱们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走,偏偏这个逐日是个刺头,不仅不将咱们放在眼里,还要和咱们作对,一个劲儿捧着那贱婢。” “依我看,乌云骂得好!这样的男人早晚都得死在他们心心念念的贱人手里!” “萨仁,你怎么不说话。” 几个小姐妹离开以后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骂琪琪格和逐日,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躲在她和乌云身后装鹌鹑的,萨仁心中不由嗤笑,就冲这点她们还真和乌云没法比! “我说什么还有用吗?人家三言两语就能兵不血刃,反观咱们人多势众还不是灰溜溜的离开,跟个过街老鼠一样。” “萨仁,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再说,咱们是好女不与男斗,今天大意了,下次出来一定得带上几个护卫,就不信那逐日还真能一力降十会!” “不就是武艺高强,百步穿杨,有什么了。” 萨仁闻言勾唇一笑,“怎么,现在又不喜欢这草原巴图鲁了?” 几个小姐妹也是直性子,听到萨仁这么一调笑,紧接着就切了一声,“要是以前我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春天还没到来就已经变成了荒芜,但是如今亲眼见到这么恶心的一幕,我就恨不得回到过去给犯花痴的自己一个大嘴巴!这不是犯蠢么!” 第290章 黑白姐妹花 呵呵,犯蠢?可不是犯蠢么,不过犯蠢的又不是只有她们,想想要是九公主知道自己一力推举的勇士,最终还是个吃里扒外的又该做何感想? 萨仁越想脸上的笑容就越加秾丽,额间的宝石珠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就连语气都带了几分俏皮,只不过说出的话却耐人寻味,“这世上总会有人做过为了一株野草而放弃了整片花海得蠢事,不过悬崖勒马还为时未晚。” “那瞧你这样子是悬崖勒马喽~”小姐妹们调笑着。 萨仁咯咯的笑出声来,马鬃上的银铃在风中轻脆作响,就像方才的不快只是一场闹剧, “我是无所谓,反正啊,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左庶王爹爹都能给我兜底。” “哎呦~ 还是你命好,有一个宠你入骨的阿爹,最关键还权倾北疆,所以你就有了作妖的底气呗!” 几个小姐妹酸溜溜的说着,虽然嘴上调笑,其实她们也确实羡慕萨仁,不仅出身高贵还有一个带她如珠似宝有权有势的爹,这样的开局只要不作死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她们怎么就不像萨仁一样好命呢? 不过羡慕归羡慕,马屁该拍还是得拍的,毕竟各家的爹爹还得指望着通过自己与萨仁和乌云交好,在王庭里更上一层楼呢。 “你们好像吃了沙棘果一样哦~ ” 小姐们看着那张娇俏嫣然的脸,心里顿生无力,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顶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说出这么拉仇恨的话,最关键你还没有办法反驳她。“萨仁,你这个样子会让我们觉得你有点言不由衷的意思,说实话,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嫉妒琪琪格?” “我嫉妒她什么?我是嫉妒她没我漂亮,没我得宠,还是没我有个身份尊贵的母亲?” 小姐们看着她张扬的笑容,又对比一下方才琪琪格的形象,赞成的点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宝石怎么会去嫉妒沙粒呢?本就不是一片天空下的两朵云,又怎么会同时得到一个太阳的光顾。 “萨仁咱们可说好了,以后要是再有这种碰瓷儿的事可一定要离远点,我们是真害怕你那姐姐,你平时也小心点吧,她可不是个软柿子。” 萨仁樱唇微抿,“我又不爱吃柿子,我只爱吃柿子饼!” “姐妹们,山高路远,就此别过,我阿娘还等我回去吃饭了,告辞~” “驾——” 几个小姐妹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神中都读懂了对方的单蠢,他们凭什么要担心这么个小恶女的安危,就算她们被团灭了她都能安然无恙,论恶毒还没有人胜过她,只是不知道黑白姐妹谁能更胜一筹了。 一家一本难念的经,现在最该同情的应该是左庶王,位高权重又有什么用,与这姐妹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想想都头皮发麻。 一个菟丝花,一个食人花,得罪哪个都是死,真是送命选项。 … 王庭 “大可汗,这巴方分明是想让咱们北疆当靶子,什么声东击西,分明就是让咱们替他转移视线,吸引殷商的兵力,等到咱们两方打的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一举拿下西境四城,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算盘珠子都要崩到咱们脸上了!” 右庶王怒不可遏的将手中的银盏拍在面前的桌上,震得银盏里的酒液荡起层层涟漪。 右庶王本就身形魁梧,英朗的五官尽是威严,正因如此,他面色不虞的样子才更有攻击力。 反观对面的左庶王就要平静得多,只见他悠然的端起银盏喝了口马奶酒,好像置身事外一样。 “喂,莫日根,你别光顾着喝酒,倒是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左庶王相貌斯文却又不失草原男子的孔武有力,这样极其矛盾却又毫不违和。 “苏日,大可汗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再说,他们让我们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难不成是软绵绵的羔羊,只能等着豺狼收割自己的性命不成。” 左庶王轻笑着摇了摇头,余光扫过上面神色不明的大可汗,于是也敛去眼底的情绪。 岱钦轻轻敲击着桌案,抬起冷目扫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定格在自顾自喝酒的坤沙身上。 这里面就数他最悠闲了,就在后面自饮自酌像是听不到众人的争论一样,如同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一样,这样的姿态令岱钦莫名的不虞。 “坤沙,你掌管左翼银甲兵,谈谈你的看法。” 左庶王闻言眼角一跳,脸色显然有些不自在,左翼银甲兵本应该是他囊中之物,却临门一脚被这沙丘之狐偷了家,这让他如何释怀。 可是碍于大可汗,这口恶气他只能生生咽下,反观右庶王苏日就心平气和得多,他与坤沙本就没有什么恩怨,准确的说,只要是大可汗的决定他都会拥护,毕竟他当初就是大可汗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对他来说大可汗就是长生天的存在,只要是岱钦的决定他就会坚定的服从。 这边的坤沙听到大可汗突如其来的点名,不仅毫不意外,反而十分淡定,就像提前预料到一样,只见他悠然的放下银盏,嘴角挂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大可汗,既然人家想要自作聪明,我们何不成全他们,上一次北境之战,虽说我们铩羽而归,但是也不至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人家非要将我们当做弱不禁风的牧草,那我们不妨就成全他们,省的人家说我们狂妄自大。” 岱钦眸光一凝,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北境之战是他成为北疆之主以来最难以启齿的一场仗,那一仗,他们北疆非但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而损兵折将,都说是因为大王子统兵不善导致兵败如山,可是他明白,这些不过是为这次失败找到的一个借口,也是为北疆勇士的尊严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为技不如人找的借口。 所以岱森达日就成了这个借口,正因如此,自己才会如此包容他从战场上回来后的各种荒唐! 第291章 草原风波起 左庶王莫日根最是见不得坤沙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大王子开脱,难道他就这么自信大王子一定能成为可汗的继承人? “你说的轻巧,现在是他巫玉不怀好意,妄想一箭双雕,答应了他,不是给他脸了吗?” 右庶王嗤笑了一声,眼底尽是不屑,对于坤沙他实在是喜欢不来,这个人向来狡诈,就像狐狸一样狡猾。 苏日扫了眼莫日根,心里冷哼一声,他和莫日根政见不同,但是对于坤沙的态度倒是难得的一致,想不到老家伙平日里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居然也这么不待见坤沙,不过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他属意的人选可是三王子,要知道在未出事之前三王子可是最有优势的一位王子,天资聪颖为人谦谨,只不过太仁善,太顾及手足之情。 唉~ 王族之家哪有什么真正的手足之情,别看那把王座危机四伏,可是又有谁不惦念的。 坤沙见自己被右庶王针对也不恼怒,依旧神色平静的说着,“右庶王英武有为自是不怕,但是既能保存实力又能将巫玉耍得团团转,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哼!你说的简单,我们拥有草原上最勇敢的勇士,最锋利的刀剑,长生天庇佑下的猛士岂会做这种鼠辈之举!” 坤沙冷笑一声,眼神不复刚才的平静带了几分讥嘲,“我们北疆就是平凡的牧民都懂得要用猎犬驱赶不愿回家的羔羊,难不成就为了体现自己的强大,亲自上阵?” “坤沙,你这是什么话!” 右庶王虎目一凛,脸上的不虞已经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了,但是上首的岱钦默不作声,健硕的身躯端坐在虎皮王座上,一整张白虎的毛皮铺满了整个座椅,硕大的虎头垂在脚下像是守护神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下方的众人,那双锐利森然的虎目让人不寒而栗,就如同它生前威震山林万兽为尊气势逼人。 “右庶王莫怪,我也只是为大可汗分忧而已,但最终如何还是要听可汗决断,你我说了可不算。”不软不硬的话倒是让右庶王都说不什么了,一旁观战的莫日根心底嗤笑,这苏日还真是个莽夫,让人家三两句就给驳回去了,谁说杀人只能用利刃,软刀子照样能杀人于无形。 “你!” “苏日,好了,你们都是我北疆的肱骨,出谋划策皆是为了北疆,没有必要伤了和气。” 岱钦话锋一转看向左庶王,“莫日根,明日将那巴方使臣带来,我想问他几句话。” “大汗,这等宵小之辈见他干什么,还不如给他赶出去,让这什么使臣去给他们那个大王传个信,好让他们知道我们北疆不是他巫玉的家仆,能够随意驱使! 您看看那个狗东西自打到了咱们的地界,吆五喝六的这不行那不惯的,能的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巴方王来了,真是好大的脸!哼!” “要不是大汗不让惹事,我早就一刀挑了这狗官了!” 莫日根‘啧’了声,“可真有你的,还是像当初一样粗鲁,你还当是过去,一个看不过眼你一口大刀就招呼过去了。” 莫日根嫌弃的摇了摇头,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气的苏日额角直跳,这个莫日根就像个臭虫一样讨厌,一会儿不和自己争吵他就难受,两人就像气场天生不和! 苏日看了眼上首若有所思的岱钦,也不想现在和这厮多做纠缠,端起银盏像是宣泄般的一饮而尽,岱钦见状眉峰一挑,“苏日!” 被岱钦突然点名,苏日险些将没饮下的酒给喷出来,“大汗,我在!” “噗!——” 莫日根还从没见过这苏日这么丢脸过,这个憨憨也不知道在战场上是怎么成为常胜将军的。 苏日凛目一扫警告莫日根不要得寸进尺! “苏日,从明天起你就着手清点兵马,现在正值秋冬,咱们也是该带着勇士们猎些肥羊回来了。” “大汗,您,这是打算答应出兵!” 苏日猛地坐直了脊背,惊诧的看向上首的岱钦,岱钦目光深远的望向门口的位置,好像在看更远的远方,只不过眼底的那抹寒霜隐隐浮动。 “毕竟,我们北疆勇士的亡灵需要告慰,那些孩子们就这样埋骨他乡,我不能带他们回家,总也不能让他们的仇人逍遥自在。” 莫日根瞳孔一震,“大汗,您莫不是想要将兕国拉入战局?” 岱钦闻言冷目看了眼莫日根,“即便如此,难道不行吗?” 一瞬间王庭里面鸦雀无声,底下众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大汗究竟要做什么,坤沙最先反应过来,“可汗圣明,长生天定会保佑可汗心想事成。” “坤沙,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再拍马屁了!” “大汗,您已经想好了?咱们才在兕国手里吃了败仗,短时间又和他们对上,先不说咱们的兵力够不够,就说他们兕国现在可是兵强马壮风头正劲,咱们现在并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苏日还请大汗三思!” 岱钦看向满脸焦急的苏日,淡淡开口,“咱们现在的确没有和兕国决一死战的实力,但是不破不立,所有人都不认为我们会在此时冒险卷土重来,那么我们的敌人一定也不会相信,他们的手下败将会这么快就重整旗鼓,向他们举起战刀。 ” 岱钦的语气森然,深邃的黑眸酝酿着风暴,带着毁天灭地的暴戾,底下众人都明白北境之战是大可汗心头的一根刺,虽然当初可汗并没有追究主将的罪责,甚至连大王子他都没有过多的责罚,可以说整个北境之战的所有罪责他只算在自己身上,以至于不顾自己千金之躯当众受了鞭笞之刑,可见这场仗对于北疆,对于可汗是多么刻骨铭心。 “本汗心意已定,诸位无需再劝,只求长生天保佑我北疆能一雪前耻,只望诸位众志成城,重塑我北疆威名!” 苏日和莫日根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君王一言堪比千金,无论他们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鼎力相助。 第292章 少时相依,物是人非 殷商边境 客栈 “当当当” “进” “统领,兕寒将军请您一同下去用膳,你看属下如何恢复?” 卫律一身便装看向坐在桌边安然喝水的禽,此时的男子一身玄色便装,原本高高束起的墨发也半披于肩,整个人也不像平日那般锋利,要是没有那一把络腮胡子这人的俊美应该是深邃而神秘的。 禽闻言依旧没有看他,只是淡声应了句,“你去告诉兕寒将军,一会儿我就下去。” 见卫律还没有动,禽狭长的黑眸幽幽看过来,“怎么,还有事?” 卫律轻笑一声,“是这样的统领,眼看咱们马上就要护送到大商边境了,再往前咱们可就不能再赖着不走了,可是,咱们的差事也不能不办啊,您看……” “你在教我做事?还是担心我阳奉阴违背叛君王?亦或是,你想要在主子面前踩我一脚?”边驿小镇就连夜晚的风都要生硬许多,吹得烛火摇曳闪烁,男人冷毅的侧脸在光影里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质感的沙哑,寂静的房间中听不出他的情绪,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统领,您,您这是哪的话,属下怎么会这样做,属下是您一手提拔的,怎么会做那等背主之事?” “背主之事?”禽冷笑出声,“我当不起你一声主子,当初帮你是看你可怜,本将从来都不想,更不屑挟恩图报,你的心思如何我不想清楚,只盼你能不忘贫贱时的本心,有些东西一旦脏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卫律,像要往上爬没有错,但要是为了成为人上人而面目全非,本将觉得那是得不偿失,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说的话,咱们虽然为君办事,但也有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一说。” “别做错了事,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回头路,我不想看你在这一条路上一去不归。” 卫律闻言瞳孔一震,凝视着禽古井无波的眼神,看上去真挚的神情烫得他心头一颤,他从十二岁就与禽认识了,那时禽只是一个兽奴,而他是斗兽场里的小厮,他见过禽冷血弑杀的一面,即便面对猛兽朝他飞奔而来时,他也不会后退一步,只会比那些野兽更加凶猛,那铺天盖地的猩红分不清到底是野兽的还是他的。 站在斗兽场里看着湛蓝的天空染上绯红,满天晚霞日暮西山往往会给人凄凉萧索的感觉,但是在斗兽场里面人的眼中那便是新生,是庆幸。 那日复一日没有希望的日出,他们曾一起眺望,一起祈求黑夜的降临,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也许是有贵人出钱将他买下的时候。 那天他洗去了一身的脏污,换上了他们过去求而不得的新衣,在斗兽场的门口遥遥相望,宛若被割裂在两个互不相容的世界,或许从那时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他们回不到过去,回不到那个守望相助的曾经。 他承认那一刻他羡慕极了禽,就在他走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甚至羡慕得睡不着觉,他无数次坐在斗兽场的场地里,看着天上那轮永恒不变的明月,那是他们曾经一起看过无数次的风景,呼吸着周围早已习惯的血腥气,安静熟悉的氛围却让人莫名的想哭。 那时他总在想,禽一定不会忘记自己,他一定会接自己离开这里,就这样等了一日又一日,从白天到黑夜,就这样自欺欺人的等待着,安慰自己这些都是暂时的,等禽在外面站稳脚跟,他,一定会将自己带出去的。 后来,终于有一天,他的人终于来了,可笑的是,那个离开的人却不是自己,不是这个省下食物接济他的好兄弟,而是与他同为兽奴的羽,那日他追出去想要问问禽,难道他忘记自己了吗? 忘记那个一起躺在夜空下仰望繁星,期许未来的他了吗? 可是最终他依旧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也许是他为数不多的自尊不许自己再一次被抛弃,转身回头的那一刻,他不会再相信世间那些荒唐的情谊,他的命运将永远掌握他自己手里。 他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要再为那些无足轻重的忧伤去困扰自己,他卫律将要亲手打碎那些禁锢在自己命运上的枷锁,他要做自己的主人,不再向那些过去的软弱摇尾乞怜! 可笑,今日那个将自己抛在脑后的人,竟然还会用这样清澈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妄图主宰自己的命运,他认为自己是谁?天神么? 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勇气,竟敢大言不惭的对自己的未来指手画脚! 卫律想到这,那丝眼底的动容渐渐凝固,心中那抹凭借那些残留的记忆维持的温度,逐渐冷却,那照亮黑暗的烛火,终究是熄灭了。 “属下,也是公事公办,既然统领放话了,属下岂有不遵之理,要是没有什么事,属下先下去了。”说罢,卫律就要转身离去,只是快要走到门口处时便听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律猛地顿下脚步, “卫律,不管你信不信,你都是我最好的兄弟,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 卫律并未转身,只是淡声回道:“能和统领相识是卫律的荣幸,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 我从未后悔与你相识,不过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注定不能与你同行,就像当年你我分道扬镳一样,两条平行的轨迹注定不会再有相交的机会,从今以后卫律只能为自己而活。 禽看着卫律的背影愣愣出神,他们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就像现在的他,看不懂他一样,他不知道当年相依为命的好兄弟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也不明白他到底在固执什么? 明明可以去过天高海阔的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像他一样去过这种身不由己刀尖舔血的日子,难道他不懂伴君如伴虎么! 清冷的风透过半合的窗棂带走了屋子里为数不多的热气,还有那最后的温情。 第293章 小团子的百宝袖 溪山客栈 大堂 早早坐在大堂里等着开饭的小阿好伸手捅了捅兕寒,兕寒剑眉一挑,示意她干什么,谁料小团子存心和他打哑谜,跟他一挑眼,让他向二楼看去。 兕寒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卫律正从禽的房间里出来,只不过脸色不算好,只听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像只小猫挠痒一样,“阿兄,你没觉得这两人有点不对路,就像是内讧了?” 兕寒哼笑一声,“你侦查能力还不错,都快赶上我军队里的斥候了。” “嗐,兕大将军过誉了,其实你不用这样夸我,我怕一会儿控制不住食量。” 兕寒好笑道:“你这小家伙,我这一路是委屈你了怎么着,你光想着吃,瞧瞧你这小裙子都紧绷着。” 兕寒说着就捏了捏她嫩藕一样的小胳膊,这手感果然像是软面团一样,想来确实是长肉了,这一路上小丫头可是没亏待自己的小肚子。 “啪” 一转眼兕寒修长的大手就多了一个浅浅的红印,小团子最听不得有人说自己胖,这是自己的错么,分明是那些食物太诱人了,她只是犯了一个普通人都会犯的错,什么裙子紧绷了,这分明是自己长大了! 小丫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哼哧哼哧的从袖口里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在兕寒惊诧的眼神中从里面拿了块肉干就塞进嘴里,嚼的极其用力,猫儿似的大眼散发着挑衅的光芒,兕寒啧了声,“你这日子还真是舒坦,要是我没记错这已经是第六包肉干了吧,你到底还藏了多少?” 说着就要扒拉她的小袖子,想要看看还有没有私藏。 小丫头眉头一挑,“哼,怎么你想吃了?” 兕寒哼笑一声,“我想吃你还能忍痛割爱不成?” “也不是不成,只要你不再挤兑我,分你半袋也不是不行的。” “哎哟,我还得谢谢您大度,再说了我那说的只是事实,怎么现在连实话都不想…,唔…” 阿好可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戳人心窝子的‘大实话’,一块肉干正好堵上他的嘴! 兕寒无奈的瞟了她一眼,这个丫头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不过这样最好,一个小姑娘要是娇娇弱弱的倒让他不能放心,他兕寒的妹妹本来就不需要小心翼翼的生活,更不需要去看谁的脸色,她只需要自信张扬的做自己,因为那才是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意义。 “让公子久等了。” 正当兄妹两人说话间,禽已经换好衣服下来了,一身藏蓝色劲装,黑色的腰封将宽肩窄腰勾勒的雄伟挺拔,像是一把随时都能出鞘的宝剑,明明是最普通装扮,却难以掩饰他眉宇间的贵气。 “哪里哪里,我们也才下来不久,还以为一路劳顿禽公子不会下来用膳。”兕寒说着就给阿青一个上菜的手势。 禽轻笑一声,“寒公子言重了,像我们这样的人风餐露宿都习惯了,早已不重口腹之欲,想必寒公子应当也是清楚的。” 兕寒闻言勾唇一笑,“的确,我们有些地方确实,很像。”修长的手指取过杯盏抿了一口,绵密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心绪,其实兕寒在禽从楼上下来的一瞬间的确有些恍惚。 平日里他穿着禁军里的玄甲看不出什么,只是今日他一身藏蓝常服倒是让兕寒生出些许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但是兕寒可以确定自己在此之前绝对不曾见过他,奇怪,这种熟悉感到底来自与何处? “公子饭菜已经安排好了,您是否还要饮酒?” 阿青指挥着客栈的伙计将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伙计们倒是规矩得很,一个个小心的将餐盘的声音降到最低,动作轻快利落却不粗鲁,很难想像这是一个边镇小店能有的礼仪,倒让人很是舒心。 “不知禽公子酒量如何?” 禽闻言淡声道,“以前我的出身条件不允许,后来有了身份又不喜欢那种混沌的感觉了,就像整个人都不被自己支配一样。” 兕寒轻笑一声,“你倒是活得清醒,有时候确实如此,不过小酌怡情,怎么样,禽公子陪我浅酌几杯可好。” 禽狭长深邃的眸子看向兕寒,片刻了然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都说舍命陪君子,鄙人就算陪公子畅快一醉又如何?” 兕寒朗声笑道:“好,禽公子快人快语,让人痛快!” “阿青,还不为禽公子斟酒。” “诺!” … 二楼 “当当当” “吱呀” 客栈二楼拐角处的房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开门的人赫然是白衣胜雪的敬川先生,只不过如今的敬川一身丹青锦袍,三千墨发被发冠高高束起,整个人一副儒商的气质,看起来低调且矜贵。 “客官,小的给您送药来了,”小二端着托盘上面是冒着热气的药碗,“小的帮您端进去吧。” 敬川不经意的扫了眼外面,随后就淡笑了声,“多谢。” 随后侧身让小二进了门,小二本本分分的将托盘放在迎面的小桌上,目不斜视根本不随处乱看,敬川跟在伙计身后,看了眼药碗,里面的药汤比以前的色泽要深,一看就不是小玉往常喝的那种汤药。 “客官,给您放这了,没什么事小的就先下去了。” 敬川看到药碗旁边的一个油纸包,视线停顿一下,“这…” 小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哦,这药闻着就苦,没有饴糖实在难以下咽,我们老板嘱咐了给您捎上来一份饴糖。” 敬川看着小二从善如流,随后也就笑着应下了,“如此,那就多谢了。” 看着小二合上房门,敬川拿起那包饴糖,若有所思的看了片刻,直到一声呢喃从榻上传来, “爹爹,是要喝药了么?” 小玉这两日精神时好时坏,疲乏之时说睡着就能睡着,这不一睡就是几个时辰,敬川明白她的病已经到了极限,幸亏遇见了兕寒他们,不然就真的回天无力了。 第294章 君子不易 敬川端起药碗走向床榻,小心的将小玉扶起来, “爹爹,这药闻着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小玉皱皱鼻子嗅着飘散的药味,苦涩的味道比黄连有过之无不及,但又与自己曾经喝过的药皆不同。 “的确有些不同,大哥哥应当又为小玉换了新药方。” 敬川搅动汤匙蒸腾的热气裹着药香在空气中浮动,“大哥哥为什么每次都要等我睡着了才来看我。”小玉苍白着一张小脸,垂着小脑袋显然兴致不高。 敬川哑然失笑,这丫头总共没有和沧溟认识几天就黏上他了,自己这个当爹的天天陪她也没见她这样上心,作为父亲的敬川有些心酸,不过想到小丫头自打生病就没有什么玩伴,敬川心里的那点不适也就化作了心疼。 “大哥哥平日里也有事,需要抽出时间才能来看小玉。” 小玉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爹爹,“爹爹不用担心,我都明白,大哥哥又要赶路,又要为我调试新药方,不可能总来看小玉。” “不过,等小玉病好了,我可以和大哥哥一起学医么?” 敬川有些惊讶,自己小丫头什么脾气他还不清楚吗?平日里最厌烦这些枯燥无味的事,每次让她读书她都偷偷带着同村的小伙伴下河捉鱼,上后山林子里掏鸟蛋,总之生病的时候有多听话,本性就多活泼。 他倒真是怀疑这丫头是不是一时兴起哄自己开心的,小玉很是机灵,一看敬川的脸色就知道他根本没相信,气的噘了噘嘴,原本瘦削的小脸一瞬间变得鼓鼓的,像是一只小河豚。 敬川一时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小姑娘显然没想到一向老成持重的父亲还有这样的一面。 敬川看着小玉圆溜溜的大眼里全是对自己的控诉,不由失笑,“好了,咱们先把药喝了,你大哥哥这次配的药可有点苦,爹爹方才试了一口当真是比黄连还苦,不过良药苦口。” “对了,”敬川将手里的油纸包在小玉眼前晃了晃,“你大哥哥知道药苦还给你准备了饴糖,一会爹爹准你多吃两块,怎么样。” 果然,任何小孩子都逃不过甜美糖果的诱惑,小玉闻言就连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像是得到小鱼干的猫儿一样心满意足,慵懒又享受。 “爹爹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敬川佯装嗔怒,睨了她一眼,“真是个鬼精灵,爹爹何时耍过赖,难不成爹爹在小玉眼里就这般没信用?” 小玉知道他没真生气,嬉笑着抱抱他的劲腰,“我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是端方君子,才不会耍赖呢!” 敬川哼笑一声,叹了口气,“端方君子?可是爹爹现在已经不想再做什么端方君子了。” 小玉从敬川的怀里诧异抬头,“为什么?” 敬川但笑不语,用那只没拿药碗的手摸了摸小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咱们先喝药。” 小玉是个很会看眼色的孩子,她明确的感觉到父亲身上那似有似无的悲伤,但是她不想再去揭开父亲的伤疤,既然他不想说那就装作不知,只要自己能一直陪伴着他,终有一天他们父女会跨过所有的难关,拥抱真正阳光。 敬川看着小玉明明苦的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只小包子了,却一言不发,其实方才他同小玉说的话并不是戏言。 这是他用这么多的血泪印证出来的,君子,曾经奉为箴言,如今在他眼中就是一种为家人带灾祸的累赘,他再也不会为这些虚名禁锢着自己了,从今往后,他,只会做有利于自己的事,君子这词太沉重,他恐怕当不起了。 … “当当” “客官,小的给您送晚膳。” “进来吧——”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二应了句就托着餐盘小心的推开门,看到一身青衫的高挑男子此刻正坐在桌前摆弄着一排不知名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反正看他的神情甚为专注,“客官,掌柜的让我将饭菜给您端上来,您看我这给您放哪?” 小二看着眼前那没有空挡的桌子,又瞧瞧自己手里的盘子,脸上为难的说道。 沧溟头都没抬,说了句,“把门先关上。” 小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端着盘子又折回去用脚利索的踢上了门,刚转过身就听沧溟幽幽开口,“怎么,才一年不见脾气见长,老张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小二一看他都这样说了,索性也不装了,转身就将盘子放到座位上,自己也不客套的坐了下来,“您还说呢,今天您一进店就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把我们吓一跳。” “有么?我看老张甚是沉稳,你没看我进来他那算盘珠子都没停下。” 沧溟迟疑的看着小二,小二啧了一声,“您还不知道我们老大,别说是您来,就算是天崩地裂,他那算盘珠子也得跟着他到那地缝里去。” “对了,二楼的那对父女是不是您给领着来的?” 沧溟微微颔首,“不错,你不是才给他们才送完药么?那药方就是我给老张的。” 小二一拍大腿,“我就说,那么难闻的药还能是谁开的,闻着就跟毒药没什么两样。” 沧溟冷嗖嗖的看着小二,阴涔涔的说道:“我看你近来是有点飘,是不是也想喝点,尝尝真正的毒药是什么滋味?嗯?” 小二吓得双手立马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只留一双眼睛在疯狂的抖动着,示意自己心中的恐惧,虽然有点夸张的成分,但是想起过往,他们这些人被沧大公子捉弄的曾经还历历在目。 “公子,我再也不敢了,您那一手毒术我这小身板可是消受不起,再说老大还需要我,我的小命还是挺重要的。” 沧溟嗤笑一声,“你这是安稳日子过的太久了,连胆量都变小了,今个我一进门瞧险些没认出来你。” 小二咯咯笑了起来,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也是,要是您没出现,我恐怕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第295章 半月公子 “萧玦,如此,真的不像你。” 小二哥闻言清亮的眸子闪烁一瞬,原本笑着的嘴角僵硬了一下,“公子,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玦,本就是我半生凄苦的开始,与其叫萧玦,我倒更喜欢老大给我起的名字,福顺。” 沧溟闻言无奈摇头笑出声来,“福顺?你还感谢他?你确定老张不是因为起名太难,随便给你按个名儿?” 萧玦倒是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嗐,贱名儿好养活,您没瞧见我自打改了名儿,活得更自在了。” 沧溟无语的看着一身布衣小厮打扮的萧玦,倒真是自在了,就是自在的有点儿放飞自我,就他这身打扮任谁都想不到,这是曾经的冷血杀手半月公子,要是他不知实情也许就被这家伙给糊弄过去了,只不过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小子能将自己都骗过去恰恰是最好的结果。 沧溟哼笑一声,“这样也好,你和老张在这荒野之地条件匮乏本就处处受限。” 萧玦认同的点点头,“公子,主子怎么想起来到这儿来了,还带着小公主。” 沧溟摆弄着手里墨蓝色的瓶子,将里面的药汁倒进一个容器里,苍绿色的汁液充满了未知危险,诡异又迷人。 萧玦看着那危险的药汁心里不由胆寒,自打和这沧大公子认识,他这副小身板就已经百毒不侵了。 “你们还真是在这隐世而居了?连使臣面圣都不知道?” 萧玦闻言瞬间收敛了方才诙谐的神色,漆黑的眼眸里蕴藏着让人看不清的风暴,沧溟知道他的心结,难得好声的提醒,“过去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莫要再郁结于心,你是幸运的,已经大仇得报,不像我,…… ” 沧溟言语中的悲戚拉回了萧玦的思绪,转而泄了气般的自嘲一笑,“公子,你知道一块木板上楔进了铁钉即便最终拔出来了,可是上面照样会留下抹不掉的坑洞,我是报了仇,可是却又陷进了无尽的空虚。” “公子,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其实有时候,忘记,未尝不是个好的归宿,总好过午夜梦回无尽的折磨好过。” “呵,”沧溟冷笑着,将手里的黑色瓶子轻轻摇晃,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烛光下清秀的眉眼都散发着阴森颓靡的腐朽感,像是充满着枯木残肢的血潭,只有杀戮才能平复他心头的戾气。 “以后的事我不管,我只知道这钉子不拔,我的心,就永远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我们都是身处黑暗深渊中的人,这条命是从鬼门关里捡的,连死都不怕的人,害怕什么来日无望?” 沧溟说着说着就笑出声来,直到笑出了眼泪,苍白的指尖毫不在意的揩去了眼角的泪,嘴角还挂着那抹毫不在意的笑容,萧玦想要安慰他,可是话到嘴边都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还要继续劝他放下仇恨? 不,就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如何劝他,公子说的不错,他们都是鬼门关里走过一圈的人,身上背负着的是他们此生最在乎之人的性命,又怎么可能熟视无睹? 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冷血无情,与其在无尽的不甘里浑浑噩噩,他们都会选择孤注一掷,所以公子心意已定,他再劝无益。 “公子,您的事我不多插嘴,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照顾好自己,别让仇恨成了梦魇,我们都希望您能过的好,毕竟,当初要是没有您,我早就死在萧宅了。” 沧溟哼笑一声,故意板着脸,压着嘴角,“还不错,没把本公子的恩情给忘了,我和你说啊,那次要不是我闲得无聊也不会捡着你这么个拖油瓶。” 沧大公子说得高傲,许是平日里行善极少,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倒让他有些不自在,萧玦忍着笑意,这沧溟的心思他又怎么不知道,谁能想到堂堂毒医圣手性子居然这么拧巴。 “是是是,承蒙公子不弃,不嫌弃我这拖油瓶,不过公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当时可是给了你一百个金饼?” 此言一出,沧溟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他虽然喜欢金子,但是被明晃晃的说出来,小公子难道不要脸面的吗? 沧溟危险的眯眯眼,下意识的就要捏紧袖口,萧玦看到顿时眼皮一颤,他可是了解这小公子的,别人身上藏钱,他身上藏毒,一个不高兴就爱拿身边人开刀,他可没活够! “公子,您大人大量,看在我陪您聊了这么久的份上,就别和我计较了,关键是我真的无福消受您那些好东西。” 萧玦强扯出一抹看着不太僵硬的笑容,沧溟见状一抬下巴,轻咳一声,默默收回自己的手,心道,他有这么可怕么? “好了,你也别在这耽搁太久,回头老张要是骂你偷懒我可不管你。” “哪能啊,老大可能是年纪大了,这脾气也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就像是老虎变了家猫,除了沉迷他那个算盘珠子,其他的也没什么嗜好,好伺候的很。” 想起什么,沧溟站起身走到柜子旁取出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拿出六七个油纸包的药包,“这是我配的药,关键的时候可以保命,这里虽然偏僻但是毕竟是边塞要冲,还是要做万全准备,晴天铺雨路防备下雨天嘛。” “老张不再年轻了,你们人数又不是太多,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主子不便与老张单独见面,我们身边跟着尾巴不得不小心行事。” 萧玦闻言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辣,“大通铺里的人我瞧着都是练家子,看样子还有行伍之气。” 沧溟微微颔首,“不错,他们是禁军,奉王命护送我们离开殷商地界,过了这七里亭再有两日便可摆脱他们了。” 萧玦眸色一凛,再不复原本的轻松,“他们是在监视主子?这个商王想要干什么?主子才刚刚得胜还朝凯旋而归,难不成君王已生忌惮之心?” 沧溟讥嘲一笑,“许是功高震主吧,兕国的实力越大,上面就越不放心。主子以后的路,不好走啊~” 第296章 兕寒移‘山’ “大人,属下方才探查一遍客栈里的人,除了咱们剩下的都是过往商客,没有什么异常。” 清晰的敲击声在静谧且简陋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的压抑,一身黑衣便装的男人坐在桌边,粗糙的手指遍布老茧,坚硬的撞击声像是敲打在人的心尖。 “客商?后院住了什么人?” “这些属下已经派人核查过了,那些人是一个商队的伙计,这商队的老板现在就住在二楼,听说他们应该是往北边去贩茶叶绸缎这些个紧俏货。” “今日正赶上他们的伙计查货,苫布一揭开的确是绸缎。 卫律沉思片刻,当听到属下的回禀心中的疑虑消减了大半,随之目光一沉,“你叫手下的人密切盯着这客栈里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马上来报!” “诺!” 待手下走后,卫律看着影影绰绰的烛光出神,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客栈处处都透着蹊跷,可是又不知道这不对在哪,只能走一步瞧一步。 … “萧玦,还有一件事你转告老张,最近边境的事盯紧点,尤其是往北走的消息。” 穿着小厮衣饰的萧玦将一块白色葛布往身后一搭,一手叉腰,脸上神情严肃,如此矛盾的形象倒让原本严肃的氛围多了一丝轻松。 “行,公子你就放心吧,我刚才看见主子和那黑脸禁军在楼下喝酒呢,要不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沧溟看着萧玦黑眸里闪烁着邪恶的兴味,嘴角不禁抽了抽,这样的感觉就像曾经的半月公子又回来了,果然,这小子放下屠刀诚心向善就是假象,只要一给他机会立马就原形毕露! “喂,别怪我没提醒你,可别乱来,你主子没放话咱们可不能自作主张。” 萧玦邪魅一笑,伸手摩挲着下巴,“别急啊,我又没说不听,不过,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招惹咱们主子,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沧溟想到这小子那折磨人的招数虎躯一震,他也不知道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下手就这么黑,这倒让他这个毒医有点甘拜下风了。 “对了公子,您快点用膳吧,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酒酿汤团,怎么样,我这拖油瓶是不是够仗义!” 半月公子骄傲的模样活像是只讨要奖励的小狗,让沧溟哭笑不得,但是更多的是心中的暖意,万幸孤身飘零的这些年,身负这血海深仇却依然还有真心相待的挚友,原来那冰冷的万丈深渊里除了阴森凄冷,还有不曾离去的阳光一直相伴。 沧溟看着萧玦明媚的笑容也想跟着笑,但是当他扯动嘴角却又觉得无比的僵硬,沧溟从来就不是一个情绪外泄的人,往日就算是笑也让人看着像是蒙着一层雾一样不真切,而此刻,他向来没有情绪的冰眸里如同春意乍现一般,明艳又耀眼。 沧溟拍了拍萧玦的肩膀,“谢了,兄弟,没想到,你能记得。” 萧玦但笑不语,万语千言不言中,“我得赶紧下去了,时间久了容易让人怀疑,有事您再找我,快趁热用膳吧。” 沧溟笑着应了声好,看着萧玦离去的背影,沧溟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手执袖剑兰芝玉树的半月,或许现在的福顺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 “禽公子,真是好酒量!” 酒过三巡两人同样冷毅的脸上都有了些许红晕,阿好就在一旁看着两人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就差称兄道弟了! 小公主表示这场景实在是让人难以直视,要是有可能她真的不想认识这俩冰山,兕寒的酒量她是清楚的,千杯不醉得在沧溟的神药加持下才能体现,哼哼,就现在看来想必没喝神药。 唉~ 自己可得看好他,要不然一个大意再让人偷了家,他俩找谁哭去! “寒…公子,好,好酒量,来,接着喝!” 阿好听着他俩有来有往的‘豪言’心里都快木了,气得她只能化悲痛为食欲,伸手拽过自己装着糖蜜红果露的水囊吨吨吨的灌了下去,谁还没有个喝的,这俩憨憨气谁呢? “好,禽公子咱们满饮此杯,干!” 还满饮此杯?看着他们举杯,阿好也跟着举起自己的水囊,又是吨吨吨的先干为敬,这一晚上先别说吃的怎么样,反正这‘酒水’倒是把肚子灌得溜圆。 这俩就没有一点身为男子的自觉,一个优秀的男子,应当尊老爱幼,她这么大一公主坐着就像个木头似的,都没人招呼自己,喝喝喝,就懂自己畅快! 这时阿蛮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瓜子,悄咪咪的塞给阿好一把,阿好赞赏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阿蛮,这小妮子真不错,挺有眼力见儿,知道她无聊的都快发霉了。 一瞬间空旷的大堂内除了推杯换盏闲谈甚欢的声音,还有清脆的嗑瓜子声,有节奏的在应和着。 小阿好喜欢将瓜子嗑出仁的过程,所以不一会面前的桌上就堆出两座小山,一堆是瓜子皮,一堆瓜子仁,阿好每次看着堆积如山的瓜子仁心里就不由产生一种满足感。 ‘嘎嘣,嘎嘣’ 兕寒有些混沌的眼光一扫自己身侧的小山,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妹妹真懂事,连下酒的东西都给备好了,当哥哥的就不和自家妹妹客气了。 于是乎,晃眼间,阿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山’被人给移走了! 只余下星星点点的‘残渣’孤零零的待在原地,证明它们曾经来过~~ 她嗑了半天就这样给人做了嫁衣!!! 再看看那始作俑者,待阿好看过来时,还朝小公主粲然一笑,阿好在心里‘恶狠狠’的呸了声,这时候还妄想用美色惑人! 她看起来就是那么昏庸的人吗?! 还别说,这副艳若朝霞的魅惑姿态,倒是真有几分祸国妖姬的滋味,难怪人家给他起的绰号就叫玉面阎罗,这卸去一身寒霜的模样,当真是邪魅不自知。 正当阿好就要火山爆发时,一道残影眼前的大山又回来了,阿好顺着残影来时的方向看去,就对上阿蛮肉乎乎的憨笑。 阿好:这丫头有前途! 第297章 煮酒夜谈 “阿好,你要是累了就先上楼休息,阿兄和禽公子还有话说。” 阿好看着兕寒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气的牙痒痒,他怎么就这么能装呢?!也不知道方才是谁不问自取! 阿蛮摸了摸鼻子,伸手戳了戳阿好的小身子,示意她听兕寒的话,别看他们将军一副醉酒微醺的样子,他们这些曾经的属下还不清楚么,就凭那一个眼神阿蛮都能看出不容反驳的严肃。 阿好气的哼了声,用完就扔,真么想到她哥还有当无情君主的潜质,不过这话也没有错,他早晚会接替阿爹成为兕国的君侯,看他这冷心冷情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他的后宫是否能像阿爹一样让人省心喽~ “那好吧,阿兄,黑脸叔叔阿好就不打搅你们谈事了,我先上楼了~” 阿好伸手抓走面前的‘小山’,肉乎乎的小身子极其灵活,裙裾一转像是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那护食儿的劲儿看得禽也忍不住偷笑,这小公主明面端庄大气,实际却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不过那双眼睛却清澈得像是清溪浅滩,让人有一种晴空望明月的感觉。 那一瞬间,好像心中所有的纷扰都得到了安抚。 “呵呵,小姐玉雪可爱,公子有这样一个妹妹在身边,想来再枯燥的日子也不会难熬了。” 禽看着小公主走在楼梯上活泼欢快,发间的饰品珠链随着她的脚步一晃一晃,有节奏的发出悦耳的声响,就连这空旷的大堂在这一瞬间也变得热闹却又温馨,让人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提起团子,兕寒万年寒冰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真心的笑容,要是平时他是不会将自己的心绪轻易外露的,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迷离间少了些许清冷多了一丝感性, “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当初小小的一团落在我的怀里,软的我都不敢用力抱她,生怕稍微一用力就把她给捏坏了。” “这丫头自小就粘我,刚会讲话,说的第一句就是哥哥,”念及往事兕寒眉眼温柔,嘴角还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那时候我每日都要往返于军营和王宫,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可是不管多晚回来都要到小丫头那点卯,不然这丫头可是要哭得地动山摇。” 禽闻言琥珀色的眸子里闪动着浅浅的流光,他听得安静,像是透过那字字句句温馨的描述回望自己的曾经。 “你知道吗,小阿好三岁那年,我跟随父亲出战北疆,出征前的那天晚上,小阿好偷偷猫进了我的房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哭得像是落了水的小猫,还将眼泪鼻涕往我身上擦,小东西这时候都不忘调皮使坏! 就这么一小团奶声奶气的反复嘱咐我一定要早点回来,不然她会伤心的,还威胁我说,要是不早点回来就不理我了,也不再给我她那些好吃的了。” 说着兕寒不禁笑了起来,端起杯盏抿了一口酒,又接着说道,“阿好是个心思澄澈的小孩,在她的眼里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要是将金银和美食同时摆在她眼前,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奔向她的美食。” “其实我时候就在想,我们兄妹俩出生在君侯之家也许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我一生只喜欢征战沙场的自由,等提不动刀剑了,就做一个保境安民的君侯,能够保护阿好一生无忧,此生足矣。” 此刻大堂已经清场了,两人说话也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禽看向兕寒,对上他清冷却认真的目光,心下了然,默默颔首。 兕寒见他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笑了声,“统领年轻有为,兴许终有一天咱们还会并肩作战,寒期待那一天。” 禽闻言剑眉一挑,眸光微闪,似乎有所诧异,为什么他竟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兕寒看出来他的意思,但是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淡声说着,“寒除了打仗别无所长,唯有这双眼睛还算清明,统领胸有鸿鹄之志,又怎么会喜欢拘泥于宫闱之中。” 禽呆愣片刻,随后便朗声笑了起来,豪放的伸手捋了一把络腮胡子,“不愧是军中鬼才,这双风尘飓眼在下佩服!” 此刻的禽仿佛摘下了脸上的假面,倒真是凸显了几分真性情, “我半生飘零,最开始不过是想要活下去,在进斗兽场之前我跟着难民一起辗转于战乱之中,那个时候,边境杀戮四起民不聊生,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从一个鲜活的生命,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那时的我仅有五岁。” “许是小时候见多了生离死别,所以自然就没有那么多平常人的忧伤感怀,不然也无法在斗兽场里活下来,不过,也落下了个冷血无情的名声,这点倒是与将军很是相像。” 禽自嘲一笑,仰面饮下了盏中之酒,兕寒眼神一闪,阿青见状要再为他二人满酒,还没摸到舀子就被兕寒挥退了。 兕寒亲自执起舀子为禽满上了盏中之酒,禽看着为自己斟酒的兕寒,一种莫名的悸动从心口传来,虽然细微但是那种丝丝麻麻的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跟着兄妹俩一路走来就伴随着这种莫名的触动。 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他总在推卸任务,卫律一直催促他不要忘记,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一晃眼已经都快要走到路的尽头了,他却依旧不愿去完成那个令君王安心的任务,也许他现在明白了,是这兄妹俩的温馨让他贪恋,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自己可遇不可求的。 兕寒的话他一点都不怀疑他说的是真是伪,因为一个人的眼睛骗不了人,他心中所愿无非是守护自己所牵挂的人,至于威胁王权简直无稽之谈,就凭他兕寒在战场上的天赋异禀,如有反心就算整个大商的战将加到一起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样人甘愿偏安一隅应该是大商的幸事!可是总有人自作聪明将这样的人越推越远,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蠢! 第298章 梦里的‘团子’ “嘎吱” 楼上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生怕发出一丝噪声打扰里面的人安眠,月上东山,原本房间内活蹦乱跳的人已经睡着了,兕寒脚步轻盈的推门而入,看着桌案上的烛台火光摇曳,许是要睡觉了阿蛮将烛火调得比较暗。 昏黄的烛光里,映入眼帘的就是小桌上的‘杯盘狼藉’,吃完的果核,油纸里还剩着半包小点心,边上堆着一座瓜子壳的小山,还有她那装着‘假酒’的水囊,赫然伫立在桌子当中。 兕寒看着嘴角直抽,这丫头是又上来补了一顿夜宵啊?! 借着黯淡的烛光看向房间里面,果然就看到床榻上的小鼓包,在有节奏的上下起伏,时高时低还挺有规律。 须臾,兕寒悄然走到了榻前,看着大半张脸已经埋进了厚实暖和的棉被里,张扬明媚的小脸此刻变得格外乖巧,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张牙舞爪,小巧的鼻尖被染成了樱粉色,殷红的小嘴微微嘟起,秀气的小眉头紧蹙着,像是在睡梦里遇见了多大的困扰一样。 明明床榻足够大,也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总是喜欢将自己团成一小团,就连两只小手都团成了小拳头,难不成在梦里都想和人打一架不成。 兕寒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梦里梦外都不让人省心。 撩开衣袍,轻声坐在榻边,看到小丫头睡得七仰八叉的,整个被子都被她抱在怀里,兕寒剑眉微蹙,这样的姿势睡觉难道不难受吗? 作为经受过军营洗礼的兕寒不禁在心里疑惑,伸手轻轻拽了拽小丫头怀里被子,刚拉开一点就听小丫头哼哼唧唧的呢喃,倏时一个扫堂腿,白花花的小脚丫像一道残影扫过,又将被子夺回怀中,就像是抢回了自己心爱的玩具,粉扑扑的小脸尽是满足的感喟。 “坏人~” 突如其来的呓语让兕寒一度还以为小丫头醒来了,兕寒凑近了仔细看了看,这丫头睡得连着打了几个轻不可闻的小呼噜,看样子应该没醒,兕寒一时间生出几分坏心思,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胖脸。小姑娘的小脸全是肉肉,捏起来像是软棉花。 阿好现在就觉得有大虫子追着自己的脸颊咬,气人的是这坏虫子贼精贼精的,似乎浑身都长了眼一样,左躲右躲不管你躲到哪里它都能精准的找到你,又是‘狠狠’一口! “躲开!坏虫子!” “打,打你!” 随之小拳头就招呼上了,呵,这丫头都在梦里了,拳头都这样虎虎生风,的确小公主这高超的武艺可不是花拳绣腿,习武之人即便是在睡梦里,对危机的意识也是很敏感的,要是陌生人近身阿好早就清醒过来了,可是兕寒身上的冷香太过熟悉,让小丫头即便是在睡梦里也能心生依赖。 “谁是坏虫子~ 嗯~” 许是喝了点酒,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终于有了几分与年龄相符的孩子气,每次见到自己心爱的宝贝妹妹,还是免不了手欠的逗弄她,直到把小团子逗得气鼓鼓的像小狮子一样追着他打闹,等把人给惹毛了,手欠的少年忙的一身汗还要亲自把小祖宗给哄到眉开眼笑,反观少年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啪!” 小阿好在梦里就感觉这只恶劣的坏虫子突然落在自己脸颊上不动了,她灌注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屏息静气默默在心里念叨,莫急莫急,不出手则已,要出手定要一击必中! 就这样屏息、静气、蓄力、绝杀! “嘶~” 兕寒看着自己有些泛红的手面,这丫头小手不大,手劲儿可是真不小! “小丫头,你下手可真狠!”兕寒语气恶狠狠,但是手上的力道却无比轻柔,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样抚摸着小姑娘胖乎乎的脸颊。 小姑娘舒服的哼唧哼唧,“阿兄~ ” “嗯?” 兕寒还以为这小丫头睡醒了,仔细一看合着是说梦话,底下就听小丫头一句话,让人险些直接破功,“酱鸭真好吃~” 说完还吧唧吧唧嘴,随后嘴角就见到一丝闪着银光的不明液体,兕寒暗道一声小麻烦精。 随后就从怀里掏出一块质地上乘的锦帕轻轻替她擦嘴角,看到小姑娘又焕然一新,恢复那个粉面玉雕的样子,兕寒满意的笑了,随之就见他毫不在意的将帕子收进衣袖里,这要是跟随他的部下看见一准得目瞪口呆,谁不知道他不光打仗厉害,就连洁癖也是出神入化自成一流! 对于常年征战的糙汉们来说,小将军这绝对是他们军营里绝无仅有的怪诞,但是后来久而久之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在那强者为尊的军营里,胜利者有不被谴责的权利,别说是洁癖,只要你能打胜仗就算一天洗十个澡也没人管你! 掖好了被角,又摸摸小脸,才心满意足的起身,看着满目狼藉的桌子,作为一个有重度洁癖的人,兕寒实在难以熟视无睹,又不想叫门外的阿蛮进来,怕她动静太大吵醒了阿好,只要自己动手,一样一样将所有恢复原状。 待收拾好后,脱去外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不怪他小心,自己的整个车队里最重要的就是小阿好,只要团子看好就成了。 昏黄的小灯烛影摇曳,狭小的空间里却无比的温馨。 … “老大,您叫我。” 一楼大堂的拐角处有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平时都是存放账本的,只不过这里只有掌柜才能进来,萧玦带着人收拾完大厅就听老张叫他去房间找他,一推门就见头发斑白的老掌柜登梯爬高的好像在取什么东西。 “老大,你要找什么,我给你找啊,回头再摔着您嘞~” “你小子,别在那废话,还真拿我当老头子了,我告诉你,别看我这几年金盆洗手了,但是收拾你这样的十个还是没问题的!哼!” “好好,老大您宝刀不老,英勇神武,行了吧~” “对了,您这登梯爬高的找什么呢?” 萧玦虽说嘴上招欠但是行动倒是实诚的很,这可是他师父,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明明知道他很厉害,可还是难免担心,于是赶紧过去替他扶着凳子,身子成保护的姿态争取就算老大踩空了也能摔他身上。 第299章 一物降一物 “老大,我扶着您,慢点。” 萧玦扶着老张慢慢从高凳上下来,见他手里突然多了个厚重的漆木盒子,看起来就挺有分量,萧玦赶紧接过来。 “嚯,老大这都装的什么?这么沉!” 老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笑意,“你这小子,可是偷懒一整晚,还知道回来。” 萧玦讪笑了声,“嗐,我这不是好久没见公子了吗,他乡遇故知,一个高兴就没收住话口袋,多说了几句。” “啧,你倒是过瘾了,我这和主子面对面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让人发现端倪。” 老张摇晃着身子,慢悠悠的坐在宽敞的软榻上,这时也没有外人,萧玦索性也松懈下来了,单手托盒子悠闲自得的坐到老张的旁边,梆的一声将漆木盒子随意的放到软塌的小桌上。 上好的木料跟红木桌案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听的老张心头一震,“你个臭小子这是干嘛!要是摔坏了我的宝贝,老头子我跟你拼命!” 说着赶紧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将盒子捧到怀里,仔细的摩挲一下,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萧玦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想不到他家老大居然还有不以视人的‘珍宝’了? 萧玦正要伸长脖子去一探究竟时,只见老张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擦上面本就没有多少的尘土,萧玦不禁在心里腹诽,就是对媳妇估计都没这么上心,不对,老大一个孤家寡人哪来的媳妇! 不过这样的老大莫名的让他心里发毛,没看见他那饱含深情的眼神,带着跨越时空的怀恋,天啊,这样隽永的思念怎么能出现他家感情木讷的老大身上呢? 也没听说过老大年轻时候有什么青梅竹马啊? 正当萧玦在开小差的路上越走越远时,就听他们老大幽幽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将手里的漆木盒子推到萧玦眼前,“找一个空隙,将此物帮我转交给主子,就说,请他帮我物归原主,主子就会知道了。” “切记,一定不能让人看见。” 萧玦狐疑的接过盒子,心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他还跟自己打起哑谜了,好奇心作祟的萧玦凝视着上面闪着金光的暗锁,想要窥探一二,“我劝你,不要这么好奇,还别说你根本就打不开。” 萧玦闻言抬头就对上老张那高深莫测的眼神,这让他一下仿佛又回到当初在他手下训练的时候了,直到现在回忆起来只能用凄风苦雨来描述。 再看看现在的老张神色傲然,不动声色就带着睥睨群雄的威压,悠然自得的端着个精致的紫砂茶盏浅酌品茗,啧啧,这那还看得出是人前那个为人木讷老实本分的掌柜的,这妥妥的暗楼大佬嘛! 萧玦啧啧称奇,“老大你这样不觉得有点和你的身份不符吗?” 老张睨了他一眼,哼笑一声,“你难不成还真入了戏?把自己真当成一个小伙计了?” “不过,这样倒是不枉我悉心栽培,干咱们这行的,要的就是一个忘我,自己要是都骗不了自己,谈何真能做到掩人耳目?” “兕侯对我们有大恩,主子们皆是重情重义之人,我们能做的,就是成为一层密不透风、刀枪不入的屏障替他们守护住兕国,这样主子才能后顾无忧。” 萧玦闻言连连点头,这里面的关切他怎么会不清楚,“老大,只是我不明白,您这么一个大忙人,居然也愿意在这蹉跎岁月甘心当一个贪财掌柜?” 老张不知想到什么心虚的轻咳一声,别以为他没听出这臭小子是一本正经的套话,“当掌柜怎么了,谁说我就只能打打杀杀的,我就不能过两天清净日子?” “侍弄侍弄花草,看看书散散心……” “我觉得相比于那些,您还是打算盘比较合适,那至少是您本色出演,没有一点障碍。” 萧玦很大逆不道的戳穿了自家老大的‘本质’,他们本来是想做些别的营生当做伪装的,可是老大一下就迷恋上当老板了,他还能怎么办,根本没得选,一个店面除了老板可不就是伙计吗? 还有那个艺名,福顺,现在想想他都就觉得无颜再见祖宗了,方才在公子面前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想想最开始的时候,他顶着一张兰芝玉树的脸去扮一个小二,羞愤的简直想撞墙! 只不过现在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他已经麻木了! 一道残影快速划过精准无误的弹到萧玦的脑门上,虽然没用什么力气,但是也让萧玦疼了一下,“老大!你这样暗算我,回头我脑袋弹坏了谁给你当军师!” “哼!”小老头高傲的哼了声,“你不是质疑我的手艺是不是退步了么?我让你尝试一下,不用太感谢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在心里抱怨,臭小子什么事都摆脸上了,年轻人,还是差火候啊~ “别废话,赶紧跟着忙活,上门打烊,把东西好生交给主子,出去吧。” 萧玦无奈的撇撇嘴,真是用完就扔,好一个无情了得,活该没讨到老婆,哼! 萧玦出了门看着了眼手上的漆木盒子,眼底闪过玩味的笑意,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里大致猜出了什么。 都说卤水点豆腐,看来这老大是没对上能收拾他的人啊~ … 井国边境 驿站 “大人,这么晚您怎么来了?”阿兰听到敲门声赶紧去开门,就见身长玉立的井堂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许多东西,两只手都占满了,原本是不染纤尘的谦谦公子,现如今却这样有烟火气,样子倒很是滑稽。 阿兰本想接过来的,毕竟上次乳娘就已经告诫过她了,公主马上就要嫁人了,绝不能名节有损,能减少的麻烦他们下人们就应该提前替主子留心着。 所以这天色已经不早了,实在不适合再让井堂大人和公主私下见面了,只不过事与愿违,井堂却没有避嫌的自觉,饶过阿兰自己径直就进了屋子, 不请自入?阿兰也被他给弄糊涂了,不是说井堂大人是谦谦君子,克己复礼么?! 第300章 烟纱半拢谁愁绪 “阿兰,是谁啊?” 井方的声音兀的传来,许是将要入睡的缘故,慵懒中带着些许困顿的失真感,阿兰听到公主的声音赶紧出声提醒,免得公主衣装不妥在井堂面前失礼。 “公主,是井堂大人来看您了!” 井国的官驿内的装饰多是轻纱帷幔月半掩的朦胧,天字号房本就是过往贵人准备的专属客房,一进门香榻横窗,红木小桌上摆放着镂空香炉,里面还燃着未烬的熏香,栀子花的底香掺杂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凉,走进来果然一瞬间即便再浮躁的心绪都得到了安抚。 里间和外间隔着一道烟霞色的轻幔,葱白的指尖拨起纱幔,露出井方清秀的面容,许是夜已渐晚,白日里精致的妆容已经洗去,三千墨发披散在纤薄的肩头,这几日舟车劳顿再加上胃口不佳,此刻井方原本白皙的皮肤更显苍白,原本樱粉的双唇也失了血色,整个人像是雨后的芙蓉,零落破碎却依旧在不自觉间带着一种独树一帜的凄美。 “堂哥,你来了。” 井方温柔的看向迎面走来的井堂,熟稔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期待,就好像她也在等他一样。 当看到她的刹那间,井堂的眉眼里尽是柔色,那只为一人的春暖花开就像是独属一人的温柔,如艳阳一般径直的闯入她与他的生命,只为,换她一个回眸。 不管多少次,井方都不能淡定自若的面对这人炙热赤诚的情谊,“方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井堂无视少女的羞赧,径直走到香榻旁坐下来,将手上的大包小包都放到桌子上,那坦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进自己的房间了。 随后只见他朝井方招了招手,那样子让阿兰莫名的想起自己每次叫‘小球球’吃小鱼干的样子,这井堂大人是将公主当成小猫了?! 阿兰缩缩脖子,怎么想都觉得惊悚~ 其实不止阿兰不适应,就连井方都不适应他这样‘明目张胆’的宠溺,不知怎么的,这次殷商之行过后,这向来最爱惜羽毛的井堂竟然也会这样感情用事,是哪里出了错?井方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温婉的脸上依旧带着一抹得体的笑意。 轻轻拢了拢身上有些单薄的月白外衫,莲步轻移走到榻前,缓缓坐到他的身旁,行动间便是暗香扑面,晃得井堂心神一荡,井方似乎没有瞧见他的异样一般,看了眼桌上的东西,眼角含笑,轻声道:“堂兄,这么晚是去哪了,还带来这么多东西?” 她一出声井堂也回过神来,一手抵唇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方儿,堂哥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食不下咽,今晚又没有好好用膳吧。” 井方悄悄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那眼底的关切盛着荧荧的烛光倾泻而出,像是古老的河流源远流长,没有波涛暗礁,只有细水长流深沉而隽永。 未等井方答复,井堂温和一笑,边说着边打开一个个油纸包,“记得你以前身子就娇弱,有时候一生起病来总是不愿意吃饭,唯爱吃些甜香味美的小食,才能多吃两口。” “这不,堂哥给你找到些糕点小食,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方儿的胃口了。” 井堂半开玩笑的说着,其实井方却知道事实并不是他说的这样轻松,这里虽然已到井国地界,但是却只是井国边陲小镇,物产稀少土地贫瘠,并不繁盛,这里的百姓只能终日受困于温饱,所以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些调剂口味的东西何其艰难。 倏时,井堂已经将最后一个纸包打开了,修长的手指像是上好的玉竹,即便做着再寻常不过的事都是这样赏心悦目。 “方儿,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阿兰,取两双餐箸来。” 阿兰看着眼前一包包精致的点心小吃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天知道这些日子他们只啃干囊是怎么挺过来的,那点儿从王都带出来的好吃的早就在没出大商边境时就吃完了,这嘴早就分不清闲淡了,想不到井堂大人竟然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找到这么多好吃的,真是厉害。 她看着井堂大人分明就是大好人,一点都不像乳娘说的那样可怕,其实她们有时难免草木皆兵小人之心了些,人家毕竟是公主的堂哥,两人的母亲又是表亲,这样亲密的关系自然会多些照顾,兴许人家只是将他们公主当成好妹妹,要是比起人家兕寒将军宠妹无度的样子,井堂大人这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阿兰取来了餐箸小碗,陪在一旁在那‘望梅止渴’时,就见井堂率先执起餐箸,将一块绿豆糕轻轻放到井方面前的小碗里,“绿豆清热解毒,尝尝可否喜欢。” 井方已经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神了,只好听从他的话,执起餐箸夹起那块绿豆糕,樱唇微启咬了一小口,不由眼前一亮,香软的口感,仔细尝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桂花香,让人不由食指大动,井方恍神间不知不觉已经用了一整块。 井堂见她吃的欢快,心里也不禁跟着一起开心,于是又她夹了几种,“这是山楂糕,生津开胃,最适用改善你这样脾胃不调的症状。” “这是,蜜三刀,咱们车上还有些上好的花蜜,我一看做些蜜三刀也算物尽其用了,你尝尝,一定香甜适中,不过只能吃几块,过犹不及,小心引得咳嗽。” “还有这芙蓉酥,你瞧是不是灿若莲花,这里面的馅料是你最喜欢的红豆沙,快来尝尝。” 井方看着自己眼前形美味美的各式糕点,倏时眼底莫名的酸涩,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冲撞着她的心,也许是她不想深究,可是这种失控的感觉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一半清醒一半沉迷,分不清眼前的色彩,是黑还是白。 “方儿,喜欢就多吃点,是堂哥不好,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井堂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都要揽在自己身上,井方看着他俊朗温润的面容神情恍惚。 第301章 余香迷梦 “方儿,怎么了?” 井堂见井方眼神虚空,手里的餐箸停滞了许久,不禁出声提醒她,这时回过神的井方干笑了两声,“方儿实在没想到,在这边陲小镇想要买到这样精致的糕点小吃可是不容易,堂兄一定没少费心吧。” 本是一句客气之言,可是谁料井堂却一脸淡然的点了点头,“为了方儿能多用上几口,多花费些心力又有何不可?” 井方对上那莹莹灼灼的目光,突然间心中无风波澜起,“堂哥,你……” “好了,瞧把你感动的,堂哥为了你怎样都是愿意的,只要我们方儿能够开心,堂哥就开心。” 井堂见对面的井方越发不自在,转而一笑,语气诙谐的说道:“再说,你可是君侯的掌上明珠,要是等回去让君侯发现他宝贝女儿病恹恹的,还不得打我几天下不了床。” 井方闻言果然心中轻松不少,就连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阿兰都感觉到公主的开心与惬意,悄咪咪的偷偷瞥了眼清风霁月的井堂,心道,要说这井堂大人还真是心疼她们公主,真正关心一个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再看他知道公主这几日食不下咽,就想尽办法给公主找这么多好吃的。 这样的人要是还不算大好人,那她们就都可以称得上是恶毒了! “堂哥说笑了,父亲,”井方停顿一下,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眼底的星光也黯淡许多,“你是父亲的左膀右臂,在朝政上多有借重,我一闺阁女子怎么能与你相比呢?” 井堂眸光微闪,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垂下眼眸不去看她,掩饰住自己对她的心疼,忽视着想要拥抱她安慰她的冲动,他比谁都知道井方的生活窘迫,更明白她不顾一切的野心不过是为了得到片刻的安全感。 君侯之爱,不过是看在她能为井国带来的价值,世家公子们的追捧,不过是看在她是君侯的爱女还有她出众的相貌,这世间真心实意的感情她又得到了有多少呢? 井堂不禁问自己,那么自己对她的关注又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少时的方兴慕暧?还是因为已经注定失去的不甘? 井堂心中冷笑一声,他好像已经模糊了心中所想,亦或是那些已经都不重要了,既然她给了自己一个朦胧的影子,那又怎能再将烛光撤去? “君侯,是一国之君,在朝政上自然要知人善任,方儿不用妄自菲薄,你很好,在堂哥心里,你要比许多女子都要优秀,你熟知耕作精通农事,为井国改良了许多种子,无论单拿出哪样都可以将产量提高三成。” “我见过你顶着烈日在宫里的稻田里跟着宫人一起打理,即便身体不好却没有半点怨言,我见过你耀眼的一面,也见过你最狼狈的一面,见过阴雨绵绵躲在假山后悲戚无助的你。” ‘啪’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坠落,打湿了桌案,溅起了一朵水花,井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被他的三言两语就能搅动心绪,可是他的轻声细语砸在她的心底就是掷地有声,字字句句都是她不曾示人的不堪,她从不屑于别人的怜悯,只相信用自己的一切在一片荆棘中博出一个未来。 可是却忽视了,自己也是一个人,也有心,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可笑的是,这些,她的父亲却全然不知,每当只有自己为他出谋划策的时候,才能在他心中留下点滴印记,井方的嘴里泛着苦涩,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面前的糕点,像是失了灵魂的娃娃。 不知何时阿兰已经被井堂一个眼神打发下去了,空荡的房间内仅有他们二人,井堂轻声起身半蹲在她的身前,瞬间巨大的阴影阻挡了井方眼中的光线,待她回过神来,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脸颊被什么轻柔的擦拭着,但是她能感觉到此时的自己被温柔以待。 井方愣愣的看向身前的井堂,失神的望着他,聚焦了片刻才看清他此时眼底的深情与珍视,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里,她只知道现在很迫切的想要一个拥抱,替自己驱赶那凝结于心的不安和患得患失。 “你,能抱抱我吗?” 井堂闻言心中一震,眼里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惴惴不安的窃喜,可是当看向井方清澈懵懂不掺杂任何情欲的眼睛时,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就都变成了对她的怜惜,他的方儿,这样骄傲的人,那份小心翼翼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井堂喉咙干涩,艰难的应了声,“好。” 说罢就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抱着她一起坐在了软榻上,炙热的胸膛温暖了她冰冷的心,修长的指尖在三千墨发中穿行,酥酥痒痒的触感让她悲戚浮躁的心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白皙如玉的手不自觉的附在了他的心口,感受着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原来,那就是出自真心的关切么?她想,她已经感觉到了,原来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烛台上的灯火隐隐跳动着,香炉中未烬的熏香已经散尽,只留那房间中的余香氤氲着,栀子花的清香朦胧着现实的冷酷,给迷梦中的人制造着不愿醒来的假象。 昏黄的光影里,只有相依的身影在墙上印成唯美的剪影,静默无声,却又掷地有声… 也许,在此刻,什么都变了,也许,什么又都没变—— “乳,乳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阿兰莫名其妙的被井堂赶出房间后,就抓耳挠腮在门口踱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房间待得好好的,怎么就被人给赶出来了,再说,被赶出房间的人不应该是井堂吗! 他一个大男人在公主房间都没事,自己一个婢女怎么就被轰出来了! 阿兰气哼哼的想要敲门,可是拳头都举好了就是敲不下去,别看井堂大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样子,他看谁都是笑意盈盈,可是只要仔细看就知道他的温柔和煦从来都不达眼底,总是给人一种相当违和的割裂感。 第302章 人精乳娘 谁料还没等她动手敲门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猛地拍了一下,阿兰险些叫出声,谁料这一回头就看见乳娘皱着眉盯着她,就像看什么稀奇物一样。 “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怎么不在房间里面侍候着?” “呃,呃,乳娘,我这是,不是,是…” “说实话,公主到底怎么了,”乳娘刚听个开头就知道这丫头根本没说实话,眼神狐疑的看了看她仿佛做了亏心事的肉脸,又看看灯影绰绰紧闭的房门,心里的疑虑更甚。 说话间语气不由得加重,就连神色都变得万分严肃,“阿兰,你给我老实交代,公主的房间里到底怎么了,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别看乳娘平日里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是久在深宫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软柿子,乳娘眉眼一凛,不怒自威,看得阿兰心头一颤,她好像犯了大错。 “乳娘,您别这样,我说还不行嘛。” 乳娘眼神犀利,同时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审视,乳娘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阿兰纠结的看了眼身后的房门,心里一横,就拽着乳娘往前走了几步,总之不能离房门太近,免得让里面的两人听到动静尴尬。 “是这样,本来公主要睡了,可是井堂大人不是心疼公主这几日食不下咽、精神不好吗,所以,就给公主送来好多好多吃的。” 乳娘皱了皱眉,“不就是送吃的嘛,那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干什么?” 阿兰心里那个憋屈,她现在算是明白有苦说不出的感觉是什么了,要是光送吃的她用得着被轰出来么! “井堂大人许是要和公主说什么体己话吧,反正我就稀里糊涂的被赶出来了。”阿兰索性也不挣扎了,乳娘那是多精明的人啊,与其坐等拆穿还不如实话实说,再说,她也不是个能说谎的人,呵呵,没把别人忽悠住,倒要费自己的脑子,她又不傻,才不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 阿兰能在井方跟前站住脚,主打就是一个真诚,别看阿兰脑子不算活分,但是确实当得起忠心耿耿,现如今伶俐人易寻,实心人却是难得。 乳娘冷眸看了阿兰,她知道阿兰没有说谎,可是这井堂大人也太失礼了,公主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就算是想送东西也不必挥退下人,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凑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公主该怎么做人,日后要是影响了声誉可怎么办,要知道王室可是最重视女子的名声,更何况是未来太子妃。 “阿兰,你去敲门,就说,就说要给他们添茶。” 阿兰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又指了指房门,“乳娘,您让我去,敲门?!” “还,还添茶?” “这么拙劣的借口,有人信吗?还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人家咱们不放心他。” 阿兰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满脸的抗拒,额的老天爷啊!该不会乳娘还不清楚派给她的是个什么任务吧! 那个清风霁月的大人可不是人前那般恭谨守礼,相比于君子,她觉得此人更像是个笑面虎。 表面上对谁都温声细语,实则面具底下藏着一副可怕的面孔,现在她也有点后悔了,为什么当时那么胆小,怎么井堂大人一个眼神就把她的胆子给吓没了,连脑子都离家出走了。 乳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为难了,方才你就不应该离开,让公主单独和外男独处。” “你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我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离开公主半步,你就是这样守着公主的?” 乳娘越说心里越气,忍不住在阿兰的脑门上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这丫头现在倒是装木头了,公主要是有点差错,她们回去该怎么向大妃交代啊! “再问一遍你去不去!”乳娘脸色已经不算好看了,可以说有些山雨欲来的余威,吓得阿兰浑身一个激灵,她还从没见过乳娘动这么大的火,一时间连说话都结巴了。 “乳娘,我,我不敢,要不还是您去吧。” 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允许,乳娘都要被她气的当场发作,乳娘不由压着声音说道:“你个蠢丫头,我要是去了,那不就把事闹开了吗?到时候难堪的还不是咱们公主!” “要是我去,不照样让人家多想么。”阿兰耷拉着脑喃喃自语语。 “你!” 未等乳娘怒斥,那扇紧闭的房门猝不及防的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弄得乳娘只能干巴巴的笑着迎了上去,看着眼前身长玉立的井堂,乳娘笑道:“井堂大人您来了,我听阿兰说,您又送东西了,总是让您给公主送东西,真是让您费心了。” 乳娘脸上笑着,但却不达眼底,就在井堂出来的那刻,精明的眼睛早就将他打量了个遍,生怕一个疏忽错过什么,见他衣装整洁,神情无常,才稍稍放心,于是脸上的笑容也真切的几分。 “这怎么算是费心呢,嬷嬷言重了,方儿是我妹妹,我关心她不是应该的吗?” “再说,方儿最近身子不适我这心里也是担忧,毕竟她从未离家这么久过。” 乳娘见井堂神色坦荡,总不能当面下脸子,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又是君侯器重的大臣,身后又有强大的家族在井国实力不可小视,公主能与他交好,日后嫁入王族也算有一大助力,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为了这些小事伤了和气。 都是人精,原本防备探究的乳娘只是片刻间便调整好心绪,脸上的有些僵硬的笑容也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好像是想通了什么。 井堂眼眸微垂,根本不欲同这两人多说什么,他的事还轮不到其他人插嘴,现在这样还能耐着性子与她们周旋,不过是看在这老嬷嬷待方儿的真心,不然… 井堂心底瞬间掀起一阵戾气,但只在抬眸间便将一切淹没于心海,不留片分涟漪,井堂笑的和煦,再配上那一身绣着竹叶青的长袍,任谁都要夸他一句温润如玉。 第303章 萧烁夜奔 “如此,老奴就替大妃多谢堂少爷照顾了,”乳娘笑的得体,“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井堂大人也早些休息吧。” 井堂眸光微闪,心下了然,这乳娘是在提醒自己要摆正身份,倒真是一心护主,连大妃都搬出来了,既是提醒也是警告,打一巴掌再塞个甜枣,这老嬷嬷眼里不揉沙子,果然是大妃身边的心腹亲信。 井堂不欲再多做纠缠,敛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薄唇轻抿,嘴角挂着浅笑,疏离中带着几分凉薄,“方儿这就劳嬷嬷费心了,我方才看着她吃了些东西,一会儿嬷嬷再给她煮些安神茶早些歇息,省的明日没有精神。” “我先走了。” 说罢不待乳娘说话就大步离开,乳娘默默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如有所思的出神,原本脸上的笑意也淡下去了,眉宇间尽是愁绪,阿兰看到井堂走了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狠狠的呼了口气,方才她都害怕乳娘跟井堂争执起来,还好还好,乳娘跟井堂大人都是有分寸的人,俗活说的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井堂大人关心她们公主,人家当事人没说什么,她们这些下人贸然对着主子的事指手画脚,最后招嫉恨的还是她们,这不是受累不讨好么。 阿兰心里腹诽着,但是面上可不敢表现分毫,只能扬起笑脸讨好的朝乳娘笑道:“乳娘,我不是不想去敲门,是觉得咱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毕竟人家是堂兄妹,就算亲近一些,咱们也不好多插手。” 乳娘闻言收回原本要踏出的脚,目光复杂的打量阿兰,许久才开口,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阿兰,我们做奴婢的虽然不能干涉主子的私事,但是,既然大妃信任我们,将公主交由你我照顾,我们就要替主子思虑周全防患于未然。” “阿兰,你胆子小我不怪你,但是有些事情并不只需要蛮干,你要学会动脑子,就像今天的事,明着推脱不了,你可以想点子将他支走,亦或是第一时间通知我,而不是在这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直愣愣的杵着。” 乳娘见她听进去了,接着又说道:“你想,今日这房门里是的井堂大人还好,要是换一个对公主居心叵测的人,你也能放心公主一人在里面应对?”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乳娘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阿兰虽然年纪小活泼一些,有些小节并不在意,可是要是说多了离了心就得不偿失了。 阿兰圆溜溜的眼睛里有些失落,但是转过头想想乳娘说的有道理,于是也点头应道:“乳娘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听您的话,不让公主有一点危险。” “你能听进去就好,你岁数小,好多事情考虑不周,什么时候到了我这把年纪,你就明白了。” “走吧,进去看看公主,顺便煮点安神茶。” “乳娘您真不怪我了?”看着阿兰无辜的大眼乳娘就算有多大的火也烧不下去了,无奈的点了下她的脑门,带了几分调笑,“我要是和你一个孩子计较,不成了倚老卖老?再说,我要是什么都计较这把老骨头还要不要。” “嘿嘿,我就知道您不舍得数落我。” “臭丫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去给公主弄安神茶。” 阿兰听乳娘这样说今天的事算是过去了,自然喜笑颜开的乖乖煮茶去了。 乳娘看着阿兰离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她的确是有意支开阿兰,毕竟有些话不能让她听到,乳娘若有所思的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这边井堂刚进了自己的房间,就感觉一道陌生的气息,冷眸扫过房间,声音凛冽,“何人?出来!” 谁料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双手环胸,怀里还抱着一把剑,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说起话来却能听得出此人与井堂私交甚好。 “公子,您这是去哪了?三更半夜不在自己的房里睡觉,去哪溜达了~” 井堂看清来人,默默放下腰间的手,收敛了眼中的杀气,几息间又恢复那若无其事的样子,黑衣男子见他还是这样处变不惊,心里不由哼笑一声。 “你怎么来了?”井堂在桌旁坐下,给自己斟了盏茶,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冷淡得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不过黑衣男子倒是像不介意一般,眉峰一挑,嘴角都挂着一抹玩味的笑,自顾自的就坐到他的对面,潇洒的将怀里的宝剑拍在桌上,推了推自己面前的杯盏,示意井堂给自己斟一杯。 这番动作倒像是不断在井堂的底线上试探,果不其然,井堂眼神冰冷的扫向对面的男人,不得不说,这小子生了副好相貌,不同于井堂的温润如玉含蓄内敛,这人的五官极其精致,容貌昳丽却不显女气,倒有几分不羁洒脱的风流之态,可是却又兼顾习武之人的英朗恣意。 “萧烁!” 萧烁见这大少爷冷了脸,连忙摊手告饶,“好好 ,服了你了,我的大少爷,君侯知道你们已经回来了,就安排人前来接应,我这不正好假公济私一下,随便看看你。” 井堂看这人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薄唇紧绷,是耐心告罄的前兆,萧烁不由撇撇嘴,这人现在一点也不好玩了,还没怎么样就要急,简直是个炮仗! 不过这副样子倒像个怨夫,萧烁心里恶劣的编排着眼前的井堂,可是对面的男人浑然不觉。 萧烁轻咳一声,“是这样,宫里的人传来消息,井昊私下里勾结了巴方,听说已经给他们传了消息,估计这几日就能到巴方了。” 井堂闻言瞳孔一缩,但是神色不辨,“信的内容可否打探清楚。” 萧烁啧了声,“你还不放心那人的能力,再说了,井昊对他从不设防,无需担心,他已经给我抄了一份,这次我也一并给你带来了。”说着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份锦帛在井堂面前得意的扬了扬。 第304章 一箭三雕 井堂抬眸睨了他一眼,伸手一把将锦帛收到手中。 萧烁无聊的撇了撇嘴,这位仁兄哪点都好,就是这表里不一的样子着实让人无语,井堂在外人面前越是清风霁月,背地里就越是心狠阴鸷。 也不知道这一天到晚装得累不累,“大少爷,记得看完销毁。” 井堂根本不理睬他的废话,打开锦帛借着案上的烛光一目十行就将上面的内容看完了,只见他沉吟片刻,看着跳动的烛火默默将手中的锦帛销毁,炙热的火焰发出明艳的光晕,将一切阴私黑暗全都隐藏在热烈的火光里。 “这井昊还真是宝刀不老,一出手就想着一箭三雕。” 井堂随手将未燃尽的锦帛丢进一个空茶盏里,看着它一点点变为灰烬不复存在。 萧烁抿了口茶,别看他没有问锦帛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十之八九他也能猜出大概,无非是摘了李子又要桃子,人心不足蛇吞象,真不知道是该羡慕他井昊的雄心壮志,还是该佩服他有一副好胃口了。 “这老家伙前脚刚卖了女儿,后脚就想剑指群雄,你说,他是不是色令智昏。” 井堂却不以为意,这井昊的心思他一早就猜透了,得陇望蜀,就真不怕噎死。井堂心里嗤笑,这样的君主要是没有一众老臣忠心效命,别说是逐鹿群雄,就是稳定朝政都是个问题,狡诈多疑,心思肮脏,手段残忍,这样的人怎配为君? “俗话说,荣华富贵温柔乡,他都占全了,这样的人从出生就是好命,无需争抢最好的一切就能尽在掌间,你说,这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好的事呢?” 不知为何,萧烁却在井堂的话里听出几分酸溜溜的意思,难不成他还羡慕井昊?那个老匹夫有什么好羡慕的。 于是这么想着也这样说了出来,谁知井堂却嫌弃的哼笑了一声,淡淡说了句,“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成了那老匹夫的近臣当然气势凛人,人家连宝贝女儿都放心交给你带去王都,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萧烁单手撑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凑近井堂,谁料井堂冷冷的与他对视一瞬,迅雷不及掩耳就将他的手从桌上打落,冰冷的眼神里尽是警告,“我是出去公办,你少搬弄是非。”只不过井堂伏在膝头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显然此时心里并不像面上那么平静,反倒显得那份平静有些欲盖弥彰了。 这要是一般人见到他这副样子早就被吓得呆若木鸡了,可是萧烁是谁,哪能被他这轻轻一瞥吓唬住,不过他倒是真好奇,这不动如山的井堂居然会为这些细节跟自己解释,有点不正常,要知道这人不苟言笑可是出了名的,现在竟然跟自己解释,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这次陪着那位公主去王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提到此处井堂眼眸里的异样也消退了去,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杯盏的侧壁,“大体顺利,但还是有不少人观望,只可惜这次不能在王都停留太久,不然结果还要理想。” 井堂转而神情松弛一瞬,“不过总之这次也算收获颇丰,至少按着原定的轨迹前进。” “想不到,你幼时交好的小公主还真是帮了咱们大忙了,这次要不是少女怀春,想要亲眼见见大商的太子殿下,你又怎么能找到去王都最合理的借口。” “要说还是那老匹夫关心则乱,光想着让你保护他的掌上明珠了,也不顾着大材小用,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井堂嗤笑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好整以暇的看着萧烁,“多日不见,你怎的这般粗鄙了?果不其然那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藏污纳垢,就是好人也得变了色。” “切,你少在这说大话,小爷我这是打入敌人内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萧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哦~ 这么说来这几个月你在宫中还委屈你了不成?那芙蓉怎么说?” 萧烁闻言差点从地上惊得跳起来,像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漂亮的眸子里尽是惊慌,这样子让人不去多想都难。 “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千万别让我知道,看小爷我不扒了他的皮!” 井堂原本并不在意,方才说的话不过也有开玩笑的成分,只是没想到,这萧烁反应这么大,看来里面的事不简单。 “我说什么了,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心虚了?” “笑话,我,我心虚什么,我只是不想自己的一世英名被人白白玷污。” 萧烁说的结结巴巴,刚想要挺起胸脯趾高气扬,可是一对上井堂洞若观火的眼神,瞬间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也没了挣扎的欲望,“其实这事也不怨我,顶多就是多管闲事,顺便让人给讹上了。” 井堂冷哼一声,眼神戏谑,显然不信他的话,“那你可真是善良,路边有卖身葬父的你都不见得能看见,合着是不够刺激,这不龙潭虎穴你就敢闯了?说到底不还是见色起意,你当我是三岁小儿?” “行了行了,祖宗,在下一介武夫说不过您这大才子行吧。不过,有一点,不管你信不信,那些都是谣言,你千万别当真,行不。” 井堂本就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只要他不影响自己的计划,多余的事他是不会在意的,只是这家伙真能做到不乱于心? “萧烁,宫里的水很深,你千万别小看宫闱里小女子的计谋,武将打仗用的是刀剑,可是后宫用的却是脑子。” “再说女人的弯弯绕一点也不比你和敌人交战用的诡计少,甚至她们算计起人来要比男人更厉害。”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的事,好自掂量。” 这还是萧烁第一次听井堂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还有一种长辈谆谆教导的感觉,这家伙出去一趟该不是中邪了吧?! 不过萧烁虽然心里这样埋汰井堂,但是听他这样说,心里还是感觉暖洋洋的,就像是长兄总爱在阿弟面前不厌其烦的叨叨,琐碎却真诚。 第305章 蛇蝎美人 萧烁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总不能再赖着不走了,不过临走前却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有些事当事者迷,你也别忘了咱们大事,有些人不是咱们可以招惹的。” “兄弟,你好好想想,咱们自己都是在黑夜里摸索的人,见证过漫天血海,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不想你分不清真假。” 萧烁知道有些话点到而已即可,毕竟井堂的城府是他们几人里最深的,可是不也有这么句话,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再说那个井方在萧烁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真是怕这大哥头脑一热回头不止自己的事一塌糊涂,再成了那蛇蝎美人手上的刀,那可就真是人间悲剧了。 萧烁知道这人不能逼得太紧,见他默不作声的坐在那就像一尊雕像一样,整个房间都变得阴风戚戚,这是要发怒的前兆,萧烁只好佯装困倦,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唇打了个哈欠,“哎呦,我这日夜兼程的赶路,硬生生将五天缩到了两天,连马都快跑趴下了,不行,我得回去补补觉。” “兄弟,不用送了~” 说罢一抬手拿起桌上的宝剑大步流星的就走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滋味。 只不过在合上门的那一刻,井堂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未动,萧烁垂眸将自己的担忧隐藏在门外,自己的好兄弟骨子里的骄傲容不下别人的同情和心疼,作为能同他出生入死的自己来说,只要能在他背后鼎力相助了。 “啪嗒” 静谧的深夜,木门关合的声音尤为突兀,那一声像是印在人的心上。 谁也不知道残风烛影里,井堂想了些什么,只有半开的窗户和呼啸的冷风,见证着这平静深夜中的不平静。 这边萧烁离开了井堂的房间,心口就像有一块巨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原本的乏累感也消失不见了,不知不觉就听到一间房门背后传来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萧烁停下的脚步,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乳娘,您多心了,堂哥只是担心我的身体,这才想着给我送些新鲜的糕点小吃,再说我们就是多说了会儿话,哪里就这么严重。” 井方的声音轻轻柔柔就是多不耐也总是让人听得舒心,可是现在的她语气中却有着说不出的不虞,萧烁虽然和她不熟,但是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他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这位公主的美名自己就算不想知道都难,整个井国的女子都将她作为典范,可是那些表面功夫又有几句是真,萧烁眼底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他倒是想看看这位嫡公主那张秋棠面上戴着几张面具。 “公主,您别嫌弃乳娘唠叨,从您一落生就是我在带您,我听过您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扶着您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乳娘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也比任何人都心疼你。” “也许我是你人生的一个过客,可是你的出现却充斥了我的半生,说句大不敬的,你在我心里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有一个好的未来,更比任何人都怕你在未知的前路上遇见坎坷。”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虽然隔着一道房门,但是萧烁却能清晰的听到那位乳娘隐忍的啜泣声,听得出这乳娘对井方的真心,作为一个看客都觉得这已经超出了主仆之谊,更像是亲情。 亲情?萧烁心里冷笑,这样的东西放在深宫权贵面前或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老嬷嬷句句珠玑,恐怕听在井大公主耳朵里就不一定是这个意思了。 升米仇斗米恩,其实萧烁没有猜错,井方确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强迫回忆,幼时的记忆她自然不会忘,但是她毕竟是井国的公主,就算她是自己特殊的存在,那也不能改变她们的主仆之别,总不能一有她看不惯的事就要凌驾于自己的上面,对着自己的行为指手画脚,毕竟自己不是三岁的孩子,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井堂就足够让她心绪不宁的了,这两日本就不舒服,再这么一闹她的头就更疼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达成与大商的联姻,可是自己的生活却越来越让她窒息,复杂的人和事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谎言和假象就如同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再到发现时足以成为一场雪崩的诱因。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想要活得好,想要用万丈荣光去隐藏自己心里的自卑,只有这样她在所有人的眼中才是不被抛弃的,她的父亲不会要一个不能为他换来价值的女儿,他要的从头至尾都是井国的利益。 而后宫中,她若是失去了君侯的庇护,那些曾经被她打压的女人就会卷土重来,变本加厉的对待他们母子几人。 哥哥,那个只知道君侯之位不知道妹妹的人,要是有一天自己不能再成为他继位路上的助力,他就会毫不犹疑的将自己置之脑后不管死活。 所以她井方从来就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她想要的从来都是要靠自己抢夺的,可是她也是人,她也会累,她也怕天黑,也想在夜深人静时有一个肩膀给自己依靠,一个宽厚的臂膀能为自己遮挡着人生的凄风苦雨,哪怕只是一个幻觉都足以让她开心,开心的眼眶泛酸想要落泪。 她实在是太累了,太需要那个自欺欺人的假象,哪怕知道飞蛾扑火,也足以让她冰冷心得到一瞬间的炙热,至少她还能在混沌过后告诉自己,她也曾被珍视,也曾被温柔以待,所以当见到井堂时她选择装鸵鸟,装作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就好像这样就可以将这份余温保留久一些再久一些。 她想,她可能天生就不是一个好人,一个满腹算计,自私,狠毒,残忍的女子,就算事实如此可又怎样呢? 看着天间的明月她照样见之欢喜,照样生出了占为己有的邪恶心理,得陇望蜀,或许她天生就是一个贪婪的人,注定是个以德报怨的坏女人。 第306章 傻人傻福 乳娘跪坐在井方的身侧,布着皱纹和老茧的手轻轻牵起她的手,乳娘明白这个时候井方不一定想要听自己说教,而自己更是笨嘴拙舌说不出讨喜的话,只能这样用笨拙的方式来表达。 井方苍白的小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当乳娘的指尖触碰她的刹那间,她的手僵硬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将乳娘甩开。 乳娘自然感觉了到她的抗拒,同样也知道她既然没甩开自己就证明她至少还能听进去,哪怕是一丝一毫,“公主,您长大了,在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为人妇,乳娘希望您能和太子恩爱顺遂,不想让一些无关紧要的纷扰横亘在你们之间。” 井方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只见她轻轻合上双眼,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乳娘,你说的我清楚了,我不会再任性行事了。” “天色不早了,明日我们还要赶路,您也禁不住这么熬着,回去休息吧,就让阿兰守夜好了。” 井方再抬眼时已经没有了方才眼中的怨怼,清明的眸子还像往常一样温柔,没有什么血色的双唇微微勾起,笑的惹人怜爱,乳娘见此才放下心来,她就说这孩子是自己看大的,不会是个不明事理的。 乳娘在心里轻声叹息,幸好公主乖巧懂事,能听得进去,不然惹出了祸端,自己又该怎么向大妃交代,大妃她又有多伤心啊。 “好,公主你先歇着,阿兰去熬安神茶了,一会略饮些许,有助安眠。” “乳娘就先下去了,夜里要是身子有哪里还不舒服,就让阿兰去隔壁叫我,千万别自己忍着。” 井方无奈的笑了笑,“乳娘还真拿我当三岁的小孩子了,放心吧,我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左右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久不出远门身子有点受不住罢了。” “您去吧,我也睡了。” 乳娘有些浑浊的双眼隐约闪着慈爱的星光,连连颔首,顺手将她桌上打开装着点心的油纸包还有桌边点心的残渣收拾好,不多时整洁的桌子又恢复如初。 “吱呀” 房门被重新合上,待到乳娘走后萧烁才柱子后面走出,他目光复杂的看向那扇刚刚被合上的木门,有一瞬间,心里戾气横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房门里的女人终有一天会成为井堂的阻碍,是不是她不存在了,就能防患未然了,萧烁左手的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只可惜… 萧烁眸光危险的闪了闪,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在不停翻滚,最终化作一抹精光流于眼底,井方,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千万别让我后悔今日的心慈手软,不然,那后果你定然不想知道。 … 井国 嘉瑜殿 初冬的南国虽不冷气骇人,但是深夜的冷风吹在身上也徒生了几分萧索。 夜色未央,嘉瑜殿内活色生香芙蓉帐暖,可是守在殿外的宫人们却已经有些困顿了,毕竟他们君侯实在是太宠爱这位怜卿夫人了,这盛宠背后受累的可就是他们这帮下人了。 这不,下半夜伙房就没停了烧水,不过累点能换得丰厚的赏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小桃姐,你就先上耳房里眯一会儿去吧,这有咱们盯着,您就放心吧,要是夫人叫您咱们一准马上去找您,绝对不会耽误事。” 嘉瑜殿外一个干练精明的小太监满脸谄笑的和一脸奶膘的小桃说话,那场面不知怎么总有着说不出的滑稽。 只见小桃撑着肉乎乎的胖脸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言语中是不可忽视的严肃和郑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什么大事呢。 “那怎么能行,我是嘉瑜殿的掌事宫女,夫人身边离不开人,我要是不在心里不安,你们将本职做好即可。” “噢,还有,按照夫人吩咐,以后夜里上值的人月钱涨一成,就算是大家的辛苦钱。” 小太监原本只是想要巴结一下小桃,毕竟这可是怜卿夫人最宠爱的小丫鬟,听说最初这小桃还是个膳房里做饭的小厨娘呢,整天一身的油烟味葱花味,苦哈哈的干活,赏钱还不高,人又木讷老实,就连同在膳房干活的人都挤兑她,也不知道这蠢丫头是烧对哪股高香了,竟然有了这般造化。 现在一身的好料子,就连戴的珠钗都是他们这些下人买不起的,不用想,就知道这些都是怜卿夫人的赏赐,小太监在惊叹之余更多的是羡慕,同为下人,他们这些人怎么就没有胖丫头这么好的命呢? 难不成这就是脑子不够运气来凑,要是这样,他宁愿当个傻子! 不过羡慕归羡慕,光做白日梦也是没用的,直通富贵最好的捷径就是同这胖丫头搞好关系,也许她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他就能成为这嘉瑜殿下一个新贵也不无可能。 “这是真的,小桃姐真是太谢谢你了,竟让夫人给咱们涨了赏钱。” 小太监心思灵通,话也说的漂亮,既感谢了主子顺带又拍了小桃的马屁,可是脑子一根筋的小桃却完全不为所动,只见小桃秀气的眉头皱了皱,肉乎乎的脸上写满了不解疑惑。 “小六子,这是夫人交代的事,你应该感谢的人是夫人,不是我。” 小六子顿时喉咙卡了一口老血,这话让自己该怎么接?再看始作俑者眨巴着清澈单纯的大眼,得,人家根本就是不懂什么叫埋汰人,是纯粹的听不懂,小人之心了啊~ 小六子尴尬的笑了笑,“小桃姐说得对,是小的眼皮子浅了,失言之处还请小桃姐别见怪多担待。” 小桃闻言小胖脸上尽是欣慰的笑容,就像是办了多么了不起的事,“不妨事,不妨事,你以后可不能这样说话,不然让总管抓到错处可是要挨板子的!” 小六子险些笑出声来,这小姐姐真是傻得可爱,自己这样巴结她竟然看不出来,这还不止,居然还谆谆善诱的劝导自己规避风险,这深宫里竟然有这样的小呆瓜,傻人有傻福,这福气还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第307章 亦正亦邪 就当此时,一声阴柔之气的笑声从花荫处传来,引得两人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只见一身绛紫色官袍的年轻男人脚步悠闲缓缓从阴影处走出。 虽然一直知道瞿霖有一副好皮囊,但是每次见他小桃还是会恍神,这人实在精致的过分,通身的贵气一点都不像是个太监,也许是夜晚,他并未将墨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只是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着,整个人收敛了白日里的攻击性,夜色里的瞿霖更像是风流倜傥的少年朝臣。 黑色的锦缎云靴踏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上,发出悦耳的声音,瞿霖走的极轻。 渐渐的,明亮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眉眼,慵懒的样子像极了翩翩少年郎。 “小桃见过大总管。” “小六子见过大总管。” 等瞿霖已近跟前,小桃和小六子才晃过神来,赶紧给他行礼,这大魔王也不知道大晚上的不去睡觉瞎溜达什么,按理说这些守夜的活他早就不必跟着一起熬了,瞿霖,他是井昊手里的刀却不是他随意驱使的奴隶,总之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瞿霖阴厉的眉眼扫过两人,只是这一眼就足够让两人冷得一哆嗦,总管那阴嗖嗖的眼神冻的小六子心里直往下沉,在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位杀人于无形的大总管了。 小六子干笑了一下,“大总管,小的一会儿还要帮着伙房抬水,就先下去了。” 小六子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原地消失,让他跟着大总管共处一处,对不起,他不配。 相比于溜须拍马升职涨钱,他还是更喜欢全头全尾的好好活着! 瞿霖根本没抬眼皮,只是轻声应了一下,像是根本没发觉小六子的惧怕,亦或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在其他人眼里的样子。 小六子闻言如蒙特赦,赶紧脚下抹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桃看着小六子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好生疑惑,这小六子干什么跑这么快,又不用他去烧水。 肉乎乎的脸上写满天真的疑惑,可偏生这丫头还认为自己很是成熟,瞿霖瞅着胖丫头看着小六子的背影出神,心里又气又笑,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真傻,总归这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走神,她难道就真的不怕自己么! “他难道比我还好看?” 也不知道瞿霖是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存在感,小桃就听到清冷却很有磁性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响,就像是喝了陈年的老酒一样头脑发晕,幸好此时已是初冬风清气凉,要不然小桃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他给醉晕了。 小桃呆呆地看向瞿霖,庭院外昏黄的宫灯和月色融为一体,映在男人的侧脸就像是仙境的谪仙,清冷的眉眼里是经历沧海桑田的深邃,刀削的薄唇不点而朱,让他的五官介于旖旎与淡漠的临界线上,似明似暗,亦正亦邪。 “啊?” 小桃一度以为是自己走神没听清他的话,堂堂大总管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呵—” 瞿霖冷笑一声,他现在是极力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怒气,这丫头倒真是好样的,不发一言就能轻而易举惹自己生气。 “啊什么,你就是这么学习宫规的?” 瞿霖咬牙切齿的说道,小桃听他口气不善,心里不由心慌但更多的是疑惑,按理说她应该没有招惹他啊,看他这生气的样子,难不成自己方才没有听错,大总管真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难道是他在别人那受了挫,不能啊,论相貌放眼整个井国也没有胜过他的,再说好好的和小六子比较什么,小六子那张脸顶多算的上清秀。 他要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小六子也就算是个小家碧玉。 小桃出神的想着,瞿霖看她的脸色一会一变,时而疑惑时而傻笑,真是个呆瓜,也不知道这么个傻子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想好了吗?” 随着他再次出声可算将小桃魂游天外的思绪给拉回来了,只不过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凑近了许多,瞿霖俊美的脸就这样直晃晃的映入小桃的眼底,看着胖丫头如同一池浅溪一般的眼眸里清晰的应着自己缩小的身影,就像是一面镜子,瞿霖看见了此时此刻自己放下防备慵懒随意的模样。 “当,当然是大总管好看!”明明是宽敞空旷的院子,小桃却觉得两人彼此交息相闻,整个空间都变得逼仄,含着菊香的空气也变得稀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害怕,短短几个字小桃说的极其艰难。 本以为这就可以得到解脱,可是眼前的男子显然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瞿霖眉峰一挑,嘴角笑容很淡,但是似隐似现间却又十分魅惑。 “哦?那你说本座有多好看?” 小桃肉肉的脸颊为难的皱了皱,她现在深深怀疑大总管这是在别处受了气,找她撒气! 真是可恶!关键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既惹不起他也躲不起他,只能硬着头皮哄他,就期盼着家伙能有点怜悯之心,不要再为难自己这个小小宫女了。 “总管天人之姿,反正除了我们家夫人,您就是奴婢见过最美的人了!” “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总管放心小桃从不说谎话!” 小桃脸上的神色极其认真,就差要发誓了。 瞿霖见小桃急的胖脸通红,像是鲜艳欲滴的水蜜桃,小梨涡随着动作似隐似现,就是不知道戳起来手感怎么样。 瞿霖心思涌来这般想也就这样做了,向来唯我独尊的大总管,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戳了戳。 嗯,果然手感不错,像是软绵绵的柳絮,大总管心满意足感喟的想。 可小桃简直都快要吓蒙了,突如其来的亲昵,就像是恶魔在行刑前的安抚,再配上那亦正亦邪的容颜,小桃感觉自己周围的温度瞬间就降了下来,像是掉进冰窖一样,森冷的触感让她感觉自己是被毒蛇的缠绕着。 第308章 善作伪装 凡是瞿霖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冰雪打了一样,一触即离的冰凉让人心里不自觉的瑟缩一瞬,小桃强忍着心里的恐惧不要表现出什么害怕的神色,想要往后推避开他的手,可是这双腿就像是生了根一样,小桃都快要急哭了,眼眶瞬间就泛了红,。 小胖脸笑的僵硬极了,皱的像个包子,水灵灵的眼睛就这样怯生生的望着他,好像这样就能唤回他的良知,瞿霖心里好笑,这胖丫头真是天真,他真要想伤害她,这宫中又有谁能躲得过,小姑娘还是太单纯了。 “瞿公公,奴婢要是哪里错了还请您明示,您,您别这样看我,我害怕。”小桃抿着小嘴,圆润的下巴被瞿霖不轻不重的捏着动弹不了,眼中水波盈盈像是月色下的山溪,清而见底。 “啧,还真是个胆小的,方才跟小六子在背后说本座坏话的本事呢?” 瞿霖薄唇一撇,知道胖丫头被自己吓得不轻,于是也失了逗弄的心思,毕竟真要是把小丫头给惹哭了可就不好玩了,现在小桃在瞿霖的眼里就像是一只有趣的小宠物,既然是宠物就算是只小猫逗急了也是会炸毛的。 不过瞿霖还没有恶趣味到这般,适可而止他还是懂的。 “这怎么说着话还委屈上了,本座可没欺负你。” 今夜本就不用瞿霖守着,此时他自然也就没拿着拂尘,只见他慵懒的双手环胸,好暇以整的看着眼前的胖丫头,清冷的月华洒在他的墨发上称得他更加出尘。 小桃气鼓鼓的嘟了嘟嘴,心里想要瞪他可是碍于这人的可怕,小桃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只好在心里抱怨,可是在宦海沉浮的瞿霖眼中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她的小心思一看就破,只不过瞿霖难得的没有点出来,只是愿意配合她装傻。 其实有时候在宫里呆的久了心里那些阴暗总是会被无限的放大,这也是自己名声越来越糟的原因,一群恶心的人而已,又怎么配得上分神片刻。 只是这丫头的倒是与这深宫格格不入,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子,仅凭着心里浅显的办法去衡量好坏。 这样独树一帜的风格在这里要是没有十足的运气根本活不到三天,想不到她竟然一路从膳房的低阶小宫女一直走到今天,风雨飘摇却还能屹立不倒,最开始接近她无非是想看看,这丫头是不是扮猪吃象,只是没想到她就算有那个心却没有那个脑子。 只能说这一切皆是人家比他们运气好。 瞿霖抬头望着垂挂天间的明月,又是一次月儿圆,时间过的真快啊,快到十五了也不知道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现在少说也有半个月了,就算再慢也应该快到了。 “你陪我到坐会。” 话音一落瞿霖就留下一脸凌乱的小桃向院子里的小石桌走去,小桃好半天缓过神,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大晚上的不睡觉,上她这犯癔症了! “听不懂话啊!还要我去请你!” 听到瞿霖那阴柔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身后炸响,小桃不情不愿的在他身后龟速前行,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坏人,就知道吓唬我。” 却不知道走在前面的瞿霖嘴角微微勾起,胖丫头说坏话也不知道背着点人,不过这足以证明这丫头好像吃准了自己不会伤害她,还不算太笨,不过一根筋要是不改还得闯祸。 瞿霖本就是个精细人,可以说在这宫里吃穿用度除了井侯就数这位大总管最奢华了,自从八年前,整个井宫的中馈就不再掌握在大妃手里,而是瞿霖一力经手,所以这多年来瞿霖在宫里是有实无名的主子。 瞿霖悠闲地坐在小太监早已铺好的锦丝坐垫上,手上端着热气氤氲的白玉茶盏,莹白的茶盏透光极强隔着莹润的白玉壁还能看见里面樱粉的茶汤,还有宛若小舟漂浮其间的花瓣,只见那双不输白玉的手骨节分明,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到底谁能胜一筹了。 小桃呆愣的看着这个鸠占鹊巢的男人,空空如也的石桌上不一会就变成了丰盛的夜宵,样式各异的小茶点,色香俱佳像极了风景画,可见制作之人的精心。 小桃一下不羡慕君侯的日子了,凭借多年来膳房的经验,就算是君侯也没有眼前这男人吃得好! 瞿霖抿了口茶,微微合眸,显然这茶烹得深得他心,小桃看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喝了陈年佳酿呢。 “你这丫头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我方才的话都听哪去了?” “愣着干什么,过来坐!” 小桃偷眼看着他不似作伪的神色,心里的戒备稍稍放下,慢吞吞的坐到离他最远的对面,谁料未等她坐下,就听瞿霖说道:“到本座身边来。” 小桃气的想翻个白眼给他,这人什么毛病,难怪人家都说他喜怒无常心机深沉,亏她以前还认为这人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想不到都是假象! 心里气归气,但是小桃毕竟还没有能违背瞿霖的能力,只能顺从的坐到他的身边,此时瞿霖一个手肘撑在小石桌上,两条大长腿随意的交叉叠起,离经叛道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贵族公子循规蹈矩出来的礼仪,无时无刻都透着刻板二字,可是此时的瞿霖即便是如此随意的姿态仍有着说不出的魅力,就像是深藏地下的金玉,即便遍布尘埃却依然瑕不掩瑜,这就是刻进骨子里的贵气。 小桃看着他将茶喝出了酒的韵味,心里也有一丝迷茫,这样的人怎么就变成心狠手辣的大总管呢?小桃百思不得其解,兴许是她太笨吧。 “瞿公公,你这样有点不好吧,这里毕竟是嘉瑜殿,君侯可还在里面呢。” 小桃提醒他倒不是担心他,纯粹是怕他装不好连累了自己,他什么都享受过了,自己可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没吃过呢! “怎么,你担心我?” 瞿霖饶有兴味的托腮看她,几缕墨发调皮的在风里打转,吹散了他身上的凛冽。 第309章 口是心非的瞿霖 “瞿公公说的是,不过您要是嫌我多嘴,就当奴婢没说过吧。” 瞿霖听出小桃在赌气,心里暗笑,这丫头还是个脾气大的,说她机灵吧,她快言快语不懂得迂回婉转却是傻里傻气的,说她傻吧,她偏偏能试探出你的底线,肆意大胆的在你面前‘狂言妄语’。 瞿霖冷眸一挑,殷红的薄唇笑的张扬,“告诉你也无妨,在这深宫中就没有我不能做的事,所以你这小丫头可要机灵点,千万不要惹恼了我,不然,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小桃不服气的嘟嘟嘴,但还是乖巧的应了声,“多谢瞿公公教诲,奴婢定会铭记于心。” “哼,嘴上乖,其实心里还不定怎么骂我了吧。” 小桃闻言瞪大了眼睛,天地良心,这锅她可不背! “公公,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是不是…” “怎么,想赶我?” 瞿霖虽然嘴上还是笑着,但是阴柔的眉眼里已是山雨欲来的凛冽。 小桃吓得一哆嗦,赶紧闭上了嘴,积极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要惹他不高兴,谁知瞿霖冷哼一声,“看来还真是巴不得我赶紧走,连话都不说了,无趣。” 说着就随意将手里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撂,质地上好的白玉盏和石桌相击发出轻悦的声响,小桃看着心疼,这可是白玉盏,白璧无瑕击石如磬,这样的质地就连嘉瑜殿也就仅有几件,还是君侯给夫人的生辰礼,所有人眼里的珍宝在瞿霖这厮手里却如弊履,这般随意的对待简直是对珍宝的亵渎! 欸,谁让人家有权有势,不是他们这些凡人可比的~ 不过看喜怒无常的大总管虎虎生风的背影,又瞧了瞧桌上的‘玉盘珍馐’,心里犯了难,这些东西那位矜贵的大人可是半点没动,就这样收拾了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小桃是从膳房出来的,怎么能不知道桌上的吃食有多精致,一看就是瞿霖自己的小厨房做的,那位大总管真是了不起,在这宫里不仅有自己的一处寝殿还有自己的小厨房,也不知道君侯为什么这般毫无顾忌的宠信他。 小桃强迫自己将眼神从一桌子美食上移开,心里还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这是瞿霖的东西,自己千万不能被美食诱惑,可是越是这样,那香甜的气味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争先恐后的朝自己涌来,香味很是霸道,诱惑着她这个心志不坚的俗人,真是罪过。 “小桃姐,”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太监走到她身边,小桃定睛一看,这不是方才给瞿霖送糕点的小太监吗,他应该是瞿霖身边的心腹。 奇怪,他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小桃愣愣起身,“小公公是有什么事吗?” 小太监瞧小桃这傻了傻气的样子心里好笑,难怪自己主子总说她是个小傻子,不过傻人有傻福,这宫里的侍女想要自荐枕席的多如过江之鲫,可是他家主子就像是个不解风情的石头,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只是想不到这看起来呆呆的胖丫头竟然能让他们主子这般记挂,体谅她守夜辛苦拐着弯的给她送吃食。 “姑娘客气了,叫我小凌子就行了,主子说了,这些膳食就赏给姑娘做个夜宵。” “东西您自行处理就好,话我带到了,就先告辞了。” 不等小桃回应就转身离开了,小桃看着脚步生风的小凌子,心道,这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主仆俩人就连退场方式都如此之像。 “咕噜咕噜~” 还真是饿了,左右都是他不要的,那自己就不跟肚子过不去了,小桃安慰着自己捏起一块桃花状的点心品尝起来,酥脆的外皮,甜蜜的枣泥还有许多坚果碎,“果然,点心还是别人家的好吃…” “回来了?” “是主子,小的告诉小桃姐那是主子一片心意,特意赏她的宵夜。” 瞿霖闻言目光闪烁,冷声道:“这些话谁让你说的?多嘴!” 冰冷的声音多少还有点被拆穿的懊恼,小凌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主子呛声,要是主子一个不高兴还不知道自己得怎么倒霉呢,这位的手段已经不能用狠辣来形容了,不过他们这些心腹只要不惹恼了他,这小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主子饶命,小的没想太多,只是不想让主子平白做了好事还没落上个好名声。” 小凌子嘴里说着告饶的话,但是面上倒更像是讨好,本来瞿霖就没有生气,只不过被人窥探了隐秘心思,多少有点不自在,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心腹,他大总管的脸面该往哪放。 不过,这小子既然已经递了梯子他总不好再抓着不放,于是以手抵唇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好了,本座又不是真像传言一样冷血无情,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帮我送趟信。” 小凌子闻言耳朵立刻就支棱起来了,能让他去跑腿送的信肯定不一般,事实也确实如此,瞿霖本来还没想好,但是从外面回来他又仔细想了想,这封信是时候传出去了,只不过送信的人必须武艺高超机灵聪慧能进退有度,小凌子是自己身边的得意干将,文武兼备是不二人选。 “你附耳过来。” 瞿霖侧头就对小凌子耳语几句,小凌子精明的眼睛眯了眯,心里有了谱,难怪主子会叫他去,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去得了的。 “东西等临行之前本座再交给你,切记,千万勿要打草惊蛇,只要见到人将东西交给他就行,要是有机会能见到那位,你就说这信里的内容就是井侯的意思,让他们配合就好。” “怎么样,这事能办好吗?” 瞿霖阴柔的眉眼里暗波流动,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似乎只要眼前的人一旦违背他的心意瞬间就会变成嗜血的猛兽将他撕烂。 “主人放心,小凌子一定不辱使命,绝不辜负主子的厚望与器重!” 说罢小凌子一撩衣摆就单膝跪地,向瞿霖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哪里像是个小太监,分明是武将之风。 第310章 温柔乡 “再过不了几日公主就该回来了,你吩咐人把柔嘉殿收拾好,别让人挑出什么理来。” 瞿霖站在窗前吹着冷风,声音清凌却有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那是自然,小的几日前就已经让人去做了,公主就算想要发作,小的也保证她一定没有借口。” 瞿霖看着东升高挂的明月,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可以看出瞿霖和井方之间的关系微妙。 “左右都是中馈闹得,你说一个姑娘家家的,整日不去想如何有一段好姻缘,如何相夫教子,偏生沉迷权势,一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女子,这样的人要是再能执掌后宫中馈之权,这宫里岂不是得让她搅个天翻地覆。” 小凌子哼笑一声,“您还是心太善了,要不然就凭这公主几次三番挑衅您也足够将她当年做的事公之于众了。” “呵呵,你不懂,那件事压不垮她,她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小角色,就算心再狠也只是一枚棋子,一把被人无形操控的尖刀。” “主子,此话何意?”小凌子只知道当初韶华夫人之死存在蹊跷,也知道那位井方公主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始作俑者,可是听主子的意思这里面还有不为人知的事。 瞿霖但笑不语,只是淡淡说了句,“好了,天色不早了,本座累了,你也下去吧。” “是。” 等到小凌子出去了,整个清风殿又变成一片死寂,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冰冷空寂没有人气,奢华的大殿昭示着主人的身份显赫,只不过金堆玉砌的繁华就像是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空虚又寂寥。 滴漏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徒留跳动的烛火影影绰绰,将男人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 嘉瑜殿 云销雨霁,万籁寂静,娇艳魅惑的美人慵懒的依靠在男人矫健的胸膛上,眼神迷离流光潋滟,一看就是被人好好娇养过后的媚态。 此时燕姝的身上仅有一件薄薄的纱衣,轻盈的质地穿在女人身上更显飘逸,男人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玲珑的肩头,炙热的温度隔着纱衣显得尤为明显,就像是烙铁每一下都烫在了她的心尖。 “君侯~” 燕姝原本清亮的声音此刻多了两分沙哑,在这寂静的深夜却像是水妖一般格外惑人。 “嗯?” 神色餍足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慵懒,不经意间透着难以言喻的愉悦,燕姝听着从胸腔传来的声音,耳尖被震得泛红。 “姝儿这两日听说了一些趣事。” “哦?姝儿听到了什么,跟夫君说说。” 井昊伸手摸摸美人红润的小脸,此刻寝殿里只有几盏昏暗的烛台,柔和的光线将美人的轮廓勾勒得朦胧而唯美。铅华尽褪不施粉黛,长发如瀑披散肩头,随意的落在男人的胸膛上。 美人嗔笑出声,“哪有您这样的,不正经。” “哈哈哈~ 娇妻在侧我又不是圣人,怎么能坐怀不乱,还不是我的姝儿太过诱人,让为夫如痴如醉甘愿耽溺在这场美梦里,不愿醒来~”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就像是陈年的老酒,入口辛辣入喉醇香,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失了思考的能力。 “姝儿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君侯,人生来去一场梦,君侯又何曾不是姝儿的一场梦…” 寂静的深夜里,莺啼婉转吴侬软语最是惹人迷眼迷心,说不清是谁乱了谁的眼,谁迷了谁的心,海棠春帐里的美人声音娇柔,像是羽毛在人的心间里挑弄,却不曾看见她隐藏在男人怀里眼神中的冰冷森然。 “今日姝儿闲来无事,找药正借来了调香用的香料,谁知我调了好半天也没能弄出个章程,偏生小桃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打击我,说大公主当初只学了半日就能蕴出底香。” “你说这不是气我嘛~” 井昊低声笑着,低头看着美人难得的孩子气,坏心思的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屈指勾了一下她的琼鼻,“你啊,真是娇气,调个香也能把自己给气着,真是不让人省心。” “方儿她天赋使然,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的姝儿无需与其他人计较长短。” “哦,看来我是真的没有天分喽?” 井昊轻声的诱哄着,可是美人却没有被安慰到,声音娇嗔,伸出莹白的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井昊的胸膛,若即若离的触感让人亦如云海里浮沉。 怀里的女人本就是自己上了心的,哪里经得住这样挑逗,湿热的手掌瞬间就抓住了她四处点火的小手,燕姝挣了挣却没挣脱, “别动!” 井昊隐忍沙哑的声音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随时都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燕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可是再开口却是娇柔委屈的呢喃声,“好啊,现在就凶我了,果然以前说宠我敬我,事事以我为先,都是骗我的,大骗子!” 越说越委屈,到最后还带着点委屈的哭腔,让人听着就恨不得奉上一切赶紧哄好她,虽然美人垂泪最是一绝,但是此时此刻任谁都不想让这样明艳照人的娇娥受一点委屈。 “好好,我是大骗子,你别生气了,再说我也没骗你啊,对你百依百顺,在你面前我都不自称本侯了,还说我对你不好。” “说说,我对你好不好~” 井昊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鼻尖,惹得美人嗔怒的拍了一下,樱唇嘟囔着,“哼!就仗着我心软。” 井昊放肆的轻笑着,便将怀里的温香软玉抱得更紧些,燕姝明白凡事欲要长久就要懂得张弛有度,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娇嗔跋扈的女人,偶尔一点骄纵可以怡情,多了那便是燃烧情分的烈火,等情分耗尽就只剩相看两厌了,更何况这人还是一国君侯呢。 “不过我倒真想学学这调香,从小到大我还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我就不信我会输在这上。” “我听说大公主调香堪称一绝,手法出神入化,所以我想请教大公主,就是不知夫君可否答应喽~” 第311章 夜话 井昊许久未出声,寂静的寝殿只余两人的呼吸声相交叠,随着时间推移燕姝眼底原本敷衍的笑意也渐变寒霜,只是出口的声音依旧娇媚,“夫君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难处?” “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方儿这个人喜欢安静,就算闲来无事也不喜欢跟后庭的人交往,我怕她怠慢了你,惹你不快。”井昊说的声音极轻,乍一听还真能听出几分真心,可是在燕姝耳朵里却是十足的虚伪。 什么怕她怠慢了自己,怕惹自己不快,都是借口,知女莫若父,她就不相信井方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点都不清楚,无非是在他心里的分量不同罢了,一个妾室拿什么跟人家的亲生女儿斗,当真是既虚伪又可笑。 女儿的命是命,妾室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那些被封印在漫长岁月里的真相难不成就不值得被人再提起,那些人那些事难道就活该成为掌间沙,被风吹散后不配再被人记起,既然如此,那些所谓的深情岂不就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感动世间俗人罢了! 燕姝微微垂眸敛去眼底汹涌的恨意,手指轻轻在井昊的胸口打转,“夫君这是怕我骄纵欺负大公主吧。不然怎么这般小心犹豫,再说我只比大公主年长几岁,要算起来我们还是同龄人,应当有不少体己话可以说。” “我这些日子听小桃说,大公主平日里为人清冷,就连庶弟庶妹都不大喜欢接触,这怎么能行呢,她以后要是嫁入王室这样的性子可是会吃亏的,王室的人际关系可要比咱们这后庭复杂的多。” 井昊原本还想反驳,可是当听到燕姝底下的这番话后,眉宇中原本的不耐渐渐消散,阴冷的眉眼带上了深思熟虑的认真,就连搂住燕姝肩膀的大手也渐渐收拢,这男人心思百转燕姝岂会感知不到? 燕姝眼中的讥讽流连于眼底,长而密的眼睫像是一把小蒲扇在眼底留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也像是一个屏障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其中,只是她却不想就此打住,依旧声音轻缓的说着,就好像只是无事的几句闲聊。 “我虽然生于乡野,但也对于高门里的事多少了解一些,这世家里的夫人们有几个不是口若灿莲交际起来游刃有余的,更何况是那深宫内院了。” 燕姝微微仰头看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井昊,心里冷笑,这不,只要把话说到点子上就真着急了吗。 “你说的有些道理,”井昊沉吟了片刻,轻笑了声,握着她肩头的大手安抚似的轻拍两下,随即玩笑着开口,“那我就替她多谢我的姝儿了,想不到我姝儿秀外慧中面面俱到,不愧是我井昊深爱的女人。” 燕姝心中一阵恶寒,想不到这人恶心人的本事真是不容小觑,明明自私的要命却还要将一切都归于深情,只是他这样的深情当真是连路边的野花野草都比不过,这世上所有口头上的深情都是色欲熏心的沉迷,可笑的是这世间的女子竟然会因为几句甜绵蜜语心甘情愿坠入情网,难道她们就不懂什么是饮鸩止渴吗? 不管燕姝心里所作何想,但是面上依旧笑得无懈可击,“为君分忧姝儿心甘情愿,再说我也不亏,大公主也要教我调香,等我学会了就为夫君做一款安神的香薰,这样夫君不管再有多烦的政务也能安眠了。” 井昊看怀里娇笑嫣然的小女人,扬着红扑扑的小脸,潋滟的眸子清澈无比,像是娇艳欲滴的玫瑰又像是清纯摇曳的百合,冰与火的结合注定要开出惑人心智的荼蘼,可偏偏这始作俑者却浑然不知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像只不知危险的猫咪在烈火的边缘反复试探自娱自乐。 “好,我就知道姝儿最是可心,其实就算没有香薰我现在也不会失眠了,毕竟能治疗我的香薰不就在我怀里么?” 耳边湿热的呼气让燕姝心痒,原本脸上已经消散的热气又卷土重来,整张脸艳若桃李看的井昊像是心口烧一把不大不小的热火,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不知不觉间将她拥得更紧了,肌肤相贴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晰听到彼此的心跳。 昏黄的烛光还在不知疲倦的跳动着,这一刻井昊似乎有些恍惚,像是又回到那些个如梦似幻的曾经,眼前仿佛又看见那宛若神妃仙子的女人,清冷孤傲不食人间烟火,好像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不能留住她吧,井昊心里自嘲的想着。 当初不管自己怎样对她掏心掏肺也不能占据她几分目光,可正是那虐心的感觉才更让自己爱不释手不愿忘怀,如果说对她的难以忘怀是爱而不得的执念在作祟,那么为什么在看到燕姝的容貌时会不顾一切的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脱,是因为那张八分相似的脸吗? 燕姝跟了他一年有余,但是却能在床笫之间喊自己夫君,这是自己对她的纵容却也是自己曾经的妄念,没有人清楚那宠冠后宫的韶华夫人却从没能叫自己一声夫君,即便自己曾经百般哀求过也未能如愿,他们之间的那份宠爱不过都是自己的单相思罢了。 只不过身为男人的他骄傲使然不愿认输,这该死的征服欲纠缠了他半生,剪不断理还乱,明明痛苦偏偏却又不想放手,生于井国王族从小到大他从不知道什么叫放手,凡是他想要的就没有能逃脱的,无论父亲的器重还是君侯之位。 可是这一生偏偏没有十拿九稳的,一个是兕仲的军功,一个就是韶华,再一个那便是往昔不可言说的梦。 这两人就像是困扰他的梦魇,将他心里的阴暗无限放大,兕仲那厮与自己皆为千金之子,可是跟他比起来自己就像是个纨绔,有他的存在自己就永远像是个被狠狠打脸的对照,年少有为,英雄壮志这是自己年少时听到最多的话,那份畸形扭曲的嫉妒像是深深扎根的藤蔓不知不觉间早就蔓延到整颗心脏,让他在这种疯狂的情绪里慢慢沉沦不愿挣扎。 第312章 月之悲 其实对韶华爱的疯癫又有多少是因为兕仲的刺激,井昊现在也想不清楚了,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白驹过隙二十载,,兕仲依旧是他万般嫉妒的人,同为绝世双姝,兕仲与熊郁就能活成世人歆羡的模样,而他,即便也得到了韶华,可是却还是比不过他,他似乎已经走进了一个死循环,挣不出也走不掉,只能在这没有止境的苦海里纠缠着自己。 或许当自己打败兕仲的那天,那往复不休的噩梦就能被击碎了吧,井昊眼神放空的看着眼前梦幻般的帐幔,便未能看到燕姝嘴角勾起的那抹讥笑。 夜,还很长,只不过富丽堂皇的寝殿里却并非表面那样,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有趣,明明两人心思各异却依旧能毫无障碍的保持着缠绵旖旎。 … 清泉殿 初冬将至,即便身处南国可是在夜里依旧寒风料峭,清泉殿坐落于井宫的东北方,地势偏僻幽静,深夜时分才更显空旷寂静。 庭院中腊梅已经吐露花苞,远处看去就像点点红霞,夜色未霭,大殿的烛火明亮依旧。 “大妃,天色已晚,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兰嬷嬷看着季芷月眼睛明明累的直流眼泪却还在不停的赶工,心疼的替她拨了拨灯芯让灯光更明亮些。 “没事,再赶两日就可以了,马上就到君侯生辰了,我这眼睛真是不中用了,以前还不觉得什么,如今一看真是红颜易老啊~” 兰嬷嬷将一碗红枣枸杞银耳羹端到季芷月眼前,“大妃,趁热将这汤喝了吧,老奴在里面放了枸杞,您那眼睛够累了,喝点这汤养眼补气血。” 季芷月放下自己手里的针线,捶了捶肩膀,不说还好,这一说还真是有些累了,随之莞尔一笑,“好吧,辛苦你了,还陪着我一起熬夜。” 季芷月执起汤匙搅动着里面的汤汁,晶莹的银耳,浓稠的汤汁,殷红的点缀还真像庭院中含苞待放的腊梅。 “大妃瞧您说的,能侍奉您这样的主子是老奴福分,又怎么会有怨言。” 季芷月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味道还有着一股浓郁的红枣香,果然让人心旷神怡,“嬷嬷,你这熬汤的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就连膳房里的师傅都做不出来这滋味。” 兰嬷嬷欣喜的笑了笑,“老奴也就这厨房里的事精通,要是阿渠在这就好了,有她在还能帮帮您这针线活。” 季芷月闻言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我替君侯做生辰礼,这么多年都是亲力亲为,现在虽然身子不济了,但是,再做这一次也是能坚持的,等以后再想做,恐怕也不容易了。” 嬷嬷听着及季芷月的叹息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做奴婢的有哪个不希望自己主子过的顺心,可是到了大妃这怎么就这样命运多舛,姻缘不幸,徒有一个正妻之名却没有半点正妻之权,就这样的事放到哪听起来都是个天大的笑话,可偏偏这么荒诞的事让她们大妃遇见了。 同为女人,同为大妃,她们大妃怎么就不如人家兕国的大妃幸福呢? 这些话兰嬷嬷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不然她们大妃又该如何自处。 “对了,慎儿这几日在做什么?” 提起大公子兰嬷嬷的脸色不算好,毕竟这大公子真是让人一言难尽,韬略不足守成有余,要是这样倒是没什么,顶多让君侯不甚满意,可是就现在这头脑越发糊涂,不仅惹了君侯不快还牵连着大妃一起被君侯不喜,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了,唉~ “大公子这几日没来清泉殿,可是听他的小厮说他最近总是早出晚归,每一次都要等到宫门落钥才回来。” 季芷月闻言吧嗒一声将汤匙丢在碗里,不大不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就连兰嬷嬷都能感觉季芷月难以平息的怒气,以她的了解季芷月一直是一个安静温婉的女子,就像是幽静的木棉一样静静开放。 这世上恐怕只有大公子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将大妃逼到发怒。 “这个慎儿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真当君侯的话是耳旁风不成?” “那次大闹议政殿,君侯让他闭门思过,这才几天就坐不住了,这样下去君侯还怎么能器重他,真是个逆子!” “都怪我给他宠坏了!”季芷月烦躁的捏捏眉心,这身子当真是不中用,这才急了一下头脑就发胀,本就有些不适的眼睛更是酸胀难忍。 兰嬷嬷焦急的安抚着,“大妃你要保重身子啊,大公子虽然最近行事乖张了些,但是应该还能听进去话,你要是把自己急个好歹那才是要出大乱子了。” “现在公主还没回来,您在宫里势单力薄正是容易让人趁火打劫的时候,万事一定要三思,有些事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 “适得其反,我如何不知,可是这慎儿真是太不让我省心了,君侯不就是让他和渠国公主联姻吗,他为何要反对,就算不愿意,难不成不能和君侯好好说,就不能私下里说!非要在众大臣在议政殿议事的时候说!” “这不是当众下君侯面子吗!嬷嬷你说这王侯之家的人有几个婚事是能自己做主的,后庭牵连着前朝,再说又不止他一人这样,方儿还不是要远嫁王都,王侯之子食百姓供奉,就要为承担起这份责任,不然还怎么配得上他的身份!” 兰嬷嬷自然懂得大妃的难言之隐,就像她说的,王侯之家那有什么顺心如意无非是一次又一次的向现实妥协,低头,才能换来万众瞩目的体面和权势,可是大公子还只是个孩子,现在想不通也是可以理解的。 兰嬷嬷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了出来,可是季芷月闻言冷笑一声,“孩子?他都多大了还是孩子?要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还是个孩子?” “他妹妹都要嫁人了,还小吗,嬷嬷,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要是他现在惹恼了君侯,那我这些年的隐忍岂不,岂不成了笑话?” 第313章 悲伤逆流成河 季芷月哽咽着,脸上是吹不散的悲怆,她忍辱负重这许多年难不成真的是一场空吗?那些痛彻心扉蚀骨之痛到底又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季芷月仿佛陷入了一种越陷越深的沼泽,在这片泥潭里她好像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方向在何处。这一刻她迷茫了,二十载的烟云从眼前拂过让人看不真切。 “大妃,大公子其实现在不想成婚,越逼迫他反而会把人越推越远,这事急不得,咱们还需从长计议,至少要知道大公子的心结在哪,不然急于求成倒容易适得其反。” “可是,现在君侯逼得这么紧,我怕慎儿这孩子头脑一热将君侯给逼急了…” 兰嬷嬷知道季芷月的担忧,可是她却觉得一直克己复礼的大公子,怎么会干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来,这里面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嬷嬷,明日你去叫慎儿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大妃,您别太担心了,既然事已至此总不能让大公子和您离了心,明日老奴让人安排好咱家公子喜欢的饭菜,让你们母子俩叙叙家常,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这样吧,明日老奴赶在晌午前去,省得和大公子错开。” 毕竟这些日子井慎也不知道是不是躲着季芷月,只要宫里的政务一办完就像一阵风似的立马就出宫,就像这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还是宫外有什么蹊跷,兰嬷嬷眸光一闪,心里有了计较。 “好吧,就按你说的去做吧。”季芷月似乎疲惫的闭了闭眼,淡淡说了句,“今日我也累了,你也早点歇着去吧,等喝完了这汤我就休息。” 兰嬷嬷见大妃眉眼间散不去的倦色心里虽然不好受,但也未说什么只好缓步告退。 须臾,季芷月静坐不知多久,才端起那碗已经冰冷的汤羹,慢慢的将剩下的那小半碗冷汤喝下,低垂的眉眼收敛了里面异样的流光,没有人知道季芷月在想些什么。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寝殿内还是一片昏暗,可是殿外的守夜太监已经准备叫君侯起身前往议政殿。 “君侯,时辰到了,该起身了~” 榻上的井昊皱了皱眉,显然极其不喜这道扰人清梦的噪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的美人,细腻的触感像是上好的暖玉,原本不虞的心情顿时得到了安抚,可是怀里小女子显然不知道男人眼神里的炙热。 就当此时,一缕青丝垂在她的鼻尖,惹得睡梦中的美人难受的皱眉。 井昊见状哼笑一声,心道这小妮子睡着的时候可比平时可爱多了,虽然平日里她柔情似水,可是在他看来他们彼此之间却隔着万水千山。 他,身份尊贵富有一方,可是却走不进这女人小小的心里,说不出是征服欲在作祟还是因为她太像韶华的缘故,可是不管怎样,她——燕姝,此生注定与他井昊纠缠不休,即便不爱又怎么样,这样的她更像韶华,更像那个自己又爱又恨的女人。 “唔——” 井昊的心绪被这一声呢喃给拉了回来,低头一看美人红扑扑的小脸尽是烦恼的神色,小巧的鼻翼一张一合吹得那缕青丝在半空中颤颤巍巍。 井昊好笑的帮她将‘烦恼’解决掉,果然熟睡的美人顿时舒展娥眉,神情甚是愉悦。 “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就算平日里再清冷,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这么一闹井昊也已经醒神了,遂而让人服侍他起身,临走时还不忘为燕姝掖了掖被角,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嘉瑜殿。 走到门口看见小桃,井昊顿住脚步,又看了眼寝殿里面,淡声说道:“一会等夫人起身了,给她多穿些衣物,眼见天气转凉了,你将她那些单衣都收起来,省的让她看见又起了贪凉的心思。” “是,奴婢遵命。” 井昊看了眼小桃,‘嗯’了声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嘉瑜殿, “恭送君侯!” 小桃见井昊已经走远了,深深呼了口气,每次见到井昊她都觉得压力特别大,就像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能被他看透一样,虽说自己除了想要好好活着除此之外胸无大志,但即便如此还是十分不适,要是以前在膳房里,哪里用这样担惊受怕的。 不过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要是那样,自己又怎么能跟夫人这样的大美人朝夕相处呢? 话说就连君侯都没有她跟夫人待的时间长,以前的小姐妹们都羡慕自己。 只是让小桃心心念念的美人夫人却在此刻睁开了双眼,此时的燕姝神色清明哪里还有半点迷离的倦态,早在内侍太监叫井昊起身时她就清醒了,燕姝本就睡眠极轻,更何况身边又有一个井昊自然睡不安眠。 燕姝单手撑着额头,眼中却是走马观花。 许是寝殿的空气太过稀薄,温香软帐颓靡至极,可是在燕姝心里却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甚是当她想起自己昨夜的一切只会感到厌恶,既是对自己的厌恶,也是对那人的。 不知不觉间,一滴泪毫无征兆的坠落,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入宫前就已经想到的结果,为什么现在却觉得万分委屈,那愤愤不平的心怎样都不能得到安抚,为了仇恨她选择亲手葬送掉自己的一切一切,可是为何心还是那么痛呢? 是不是只有将这颗心彻底剜去才能忘记痛觉? 她不知道,燕姝紧闭双目,任由眼泪成股流下,汇成悲伤的逆流,都说往事别再重提,物是人非平白蹉跎回忆,可是这世间偏偏最难的不是铭记而是,忘记。 时光如是白驹过隙,可是淤积在她心里的恨,终究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的走向那人的老路,就像是为她重启人生一样,只是燕姝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还是最终依然要用遗恨去做结局? 手里被子被燕姝紧紧攥出了褶皱,染着豆蔻的指甲在娇嫩的掌心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红痕,那泛着血丝的掌心可能更了解主人的愁绪。 第314章 井国大公子 裕文殿 “大公子,君侯让您面壁思过,您怎么还敢出宫去?” 井慎的近身太监看见自家公子刚一下朝,几乎不带犹豫的就要往宫外跑,赶紧立马拦下,大妃三令五申不让他和君侯正面起冲突,怎么还能明目张胆的跟君侯硬扛呢? 听见小太监的话,只见大步走在前面,身着绛紫衣袍的年轻男子顿下脚步,冷然转身,清秀的眉眼里是不虞。 不得不说这位大公子身上的书卷气十分浓郁,若是不知他身份的人见到他多会认为他是个清风霁月的贵族公子,井慎的长相更像井昊年轻时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精明的眸子简直如出一辙。 当初井昊,兕仲,渠夜和如今的商王殷敛并称霁月四公子,这井慎虽然不如井昊年轻时那般惊艳,但是在井国也是难得的美男子。 此刻这外表端方的大公子满面的不耐,口气难得的焦躁,“我此时不赶紧出宫,难不成要让父君继续逼迫,去承认一个我不满意的婚事?” 不知想到什么,井慎丹凤眼微眯,眼里闪过一丝探究看向小太监,“阿炎,你不会是替我父君来监视我的吧。” 那个叫阿炎的小太监闻言身子一颤,直接就给井慎跪下,“大公子,小的怎敢做那背主之事,奴才八岁就跟在您身边侍候,您就是借奴才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请主子明鉴!” 随着就直给井慎磕头,“好了,本公子也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罚你去刑室呢。” 井慎有些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哪怕声音依旧和煦就像方才的话只是一句玩笑,但是跟随他多年的阿炎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公子的警告,都说公子温文尔雅像是没脾气一样,只有他们这些贴身的下人才明白公子那些温柔和煦不过都是欺骗外人的障眼法罢了。 “还愣着干什么,起来吧。” “是,是……” 阿炎劫后重生般的擦擦额头的冷汗,心道真是危险,方才有一瞬他都以为今天这顿板子少不了了。 井慎余光将阿炎的神色尽收眼底,只是想到自己那控制欲达到极限的好父亲,井慎便无声的笑了起来,就连眼角的泪痣都透着一股嘲讽的意味,他不是想要王图霸业吗? 好,那自己倒要看看,他可以为了王图霸业让步几分,可笑的是这人现在居然跟自己谈论起父子亲情了,真是荒诞至极! 想起那日他和自己的谈话,井慎薄唇微勾,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你如今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本侯给你定了一门亲事,渠国公主兰质蕙心,容貌昳丽,品行端正,而且母族强势,是联姻的不二人选。 你要是没什么异议,不日,本侯就派人去渠国为你下聘。 争取在方儿出嫁前先将你的婚事办了。” 那日井昊颐指气使样子像一根刺深深扎进自己的心口。 井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心痛,明明一次次的失望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 可是当那个男人单独找到自己时,心里那根岌岌可危的弦还是被他牵动了,从小到大他从未被那个男人正眼以待过,只有这个‘为国献身’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这骨肉至亲之情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父君,我们井国本就是以农桑为主,虽不是诸国之最,但也算得上富有四方国力强盛,而那渠国不过只是北方小邦,而且他们与兕国交恶,我们实在没有必要跟他绑在一起而平白得罪兕国。” 当时自己虽然不悦井昊这样擅自主宰自己的终身大事,可还是耐着心里的恶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言规劝,可是他是怎么说的? “你这逆子难不成想违抗君命!” “我告诉你,这井国是我这个君侯做主,就算你是我儿子,也是先臣后子!”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时轮到你在我面前造次了!” “从今天起你给我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 “井慎,你可知道本侯可不止你一个儿子,别做让你后悔终生的事!” 现在想起他那恼羞成怒的样子,当真是又可笑又滑稽,张嘴闭嘴的家国大义、君明臣贤,其实不过都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 说什么强强联手、让井国在诸国里立于不败之地,都是谎言! 真当他是个傻子,他无非是看不惯现如今兕国一家独大,犯了红眼病,就连井商联姻都不能满足他的好胜之欲了,真不知道他要将井国推向何方? 井慎心里讥笑,不过那日的他倒是真实的,比起平日里那装模作样要顺眼多了,还有一句话说的不假,自己确实不是他唯一的儿子,就意味着储君之位一切都是未知,自己要是不能答应联姻就等同于自愿放弃,所以他这个假仁假义的父亲还落一个成全的美名。 自己堂堂嫡子在他眼里竟然就像物件一样可以随意处置,说到底,自己这个大公子还真是被他拿捏死死的。 进则生退则死,其实井慎比谁都明白,一旦自己不答应联姻将会面临的处境,所以才更不会将自己置于那等绝境,这人啊,只有淋过雪才能知道炉火有多么可贵,所以他怎么会放弃君侯之位? 不过他的那个父亲可不是好糊弄的角色,狡诈、伪善、狠辣,这就是那副隽秀面孔下的真容,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懂如何爱人,只知道一味去索夺他想要的一切,这些年他所谓的那些引以为傲的政绩,用了多少阴私,又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才达到今天的位置,这些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井慎伸手遮住头顶有些刺眼的阳光,望着天边的流云,心里凄凉更甚,要是人生可以选择,他宁愿真的成为一介布衣,也不想再做这笼中之雀。 只不过人生从来就没有重来,日出日落,每个人注定只能跟昨日挥别,哪怕来日苦痛繁多,也不能回头,亦或早已回不了头… 第315章 井慎之怨 “大公子,君侯有令,从即日起,没有君命您不得再出宫。” 井慎刚走到宫门口就被守门的侍卫给拦下了,井慎扫了眼面无表情的守卫,显然是被井昊交代过的。 井慎眼神冰冷,即便语气平淡但是很显然就让人知道他此时心情的不虞,“给我让开,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对不住公子,君侯有令,我们也是奉令行事,如有不敬请您见谅。” 守卫虽然态度恭敬,但是语气却不容违抗,井慎薄唇被抿成了一条线,那双像极了井昊的眼睛散发着森然野性的寒光,“我再说一遍,你们给我让开!” 几个守卫依旧不为所动,再次拱手道:“大公子,您还是回去吧,属下也是奉令行事,君侯的命令没有人能够违抗,希望大公子能体谅属下们。” 井慎当然知道井昊的意思,无非是逼迫自己向他低头,看来今日这宫门自己是出不去了,真不知道这样的强迫又有什么意思? 井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来他还是不懂想要立于不败之地,靠的从来都不是投机取巧。 先是卖女求荣,这现在连自己的嫡子都要成为他趁手的工具了,也不知道既然如此他怎么就不将自己给卖了?趁着还有一副好皮相也许还能有几分价值,至少他现在还是井国的君侯。 想到这井慎心里讥笑不已,这样的人真是让人厌烦恶心啊~ 正当两方对峙的功夫,就听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焦急的从身后传来,“大公子慢行。” 井慎转身一看,原来是母亲身边的兰嬷嬷,看来今天自己定然是出不了宫了。 这时兰嬷嬷三步并两步的过来了,老嬷嬷毕竟不年轻了,快走这几步就已经是气喘吁吁的,还好她来得及时,不然大公子又要出宫了。 兰嬷嬷看着井慎面色不虞又看到守卫的样子,心里多少已经猜出些端倪,看来君侯已经下了禁令,“大公子,大妃今日下厨说是让您去清泉殿一趟,和她一起用膳,老奴紧赶慢赶还真赶上您了。” “您就同老奴一并回去吧。” 兰嬷嬷脸上笑得得体自然,就好像是真的来叫他去用膳一样,不得不说她的出现确实给自己解了围,不至于让他的面子太过难看。 只不过想到他的母亲季芷月,少年的心里顿时生出一阵无力,面对母亲的那种无可奈何有时候要比对付井昊还要难受。 母亲的爱,他从来都不怀疑,有时候那份炙热的爱与包容他要比井方得到的更多,母亲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利用自己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从他的角度出发的,这份爱里有期待有严苛,唯独没有算计。 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清楚自己的肩上不仅扛着他的未来,更承担着母亲的未来,她和井昊纠缠了大半辈子,可是在潜移默化间还是被他同化了,成为了他的附庸,有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难道就不懂得什么叫抱怨?什么叫仇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难道他们母子三人曾经遭遇的一切都可以随风而逝,就像一粒尘埃了去无痕? 怀着这样的心思,井慎来到了清泉殿的门口,看着朱漆大门上的牌匾,默默的叹了口气,可是脚步犹疑迟迟未再往前踏出一步,恍若近乡情怯。 一旁的兰嬷嬷看出井慎的不自在,笑着说道:“大公子,咱们快进去吧,大妃现在肯定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在里面等着您了。” 兰嬷嬷适时提醒倒将井慎心里的退意挥减几分,井慎眉峰一挑,神色淡然,但不难看出他言语中的无奈,“既然如此,咱们就快进去吧,省得母亲久等。” “大妃,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这些膳食好香啊~ 都把我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清泉殿里季芷月在桌前忙碌着,看着面前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心里的不快也少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就连嘴角都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这份喜悦就连侍女采荷都感觉到了。 小姑娘性子脱跳,再加上年岁小说话直率,多少有些童言无忌的意思。 季芷月闻言温婉一笑,只是眼神里的喜悦又多了几分,“你这丫头惯会哄我,许久不做了都生疏了,也不知道慎儿喜不喜欢。” 提起井慎季芷月眼中的光彩微微黯淡了一瞬,采荷看出大妃身上凭空而来的低落,于是赶紧和她继续说笑,希望能帮她转移这份愁绪。 “大妃瞧您说的,这么香的饭菜大公子怎么会不喜欢,更何况这哪里是简单的膳食,这分明是您对大公子的一片爱护之心。” 季芷月被这采荷的三言两语哄得眉开眼笑,嘴上嗔怪着,但是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你这丫头,真是长了一张巧嘴,老实说是不是偷吃蜜了?” “大妃~ 采荷才没胡说呢~” 井慎踏入大殿就见到自己那个忧郁的母亲和小侍女在交谈,听起来她们心情好像不错,母亲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说不清有多久自己没见过母亲这样真心的笑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们母子几个就是在忧愁阴郁里度过的,哪怕后来妹妹得到了井昊青眼,他们母子的日子好过不少,但是那些横亘于心的日日夜夜却永远的留在了他们的心里,成了梦魇。 因为这样他们越发不敢懈怠,不敢放松,自此以后他们母子三人好像就活在了仅凭井昊一人掌控喜恶的世界里,他们都在不知不觉间心甘情愿的成为了被他左右的傀儡,没有感情,没有喜恶,只会顺着他安排的轨迹里去了却自己的残生,母亲是这样,井方是这样,连他自己亦是如此。 可是与井方和母亲不同,他井慎不愿一直去做这个失灵的玩偶,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不可能永远按照别人的意愿浑浑噩噩一生,甚至为了一个口头上的未来,去放弃一个活成人样的机会,在他看来那些空口无凭的东西,不亚于海市蜃楼,虚无缥缈经不得轻轻一碰。 第316章 芷月之悲 井慎敛去眼底浓郁的怨气,还是采荷先发现了他, “大公子来了。” 这时季芷月闻言转身,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那粲然的笑容在井慎心里晃了一下,其实季芷月年轻的时候虽未有韶华燕姝一样的倾城之貌,但也算是如木棉一样的娉婷之姿。 只不过岁月无情,残酷的现实带走她的恣意和欢乐,在不知不觉间他记忆里的母亲已经不会再这样开怀的笑了。 “慎儿来了。” 井慎目光柔和快步上前,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不再如往常一样是流于表面的温柔和煦,虽然没有过多表情,但是身上温和的气息却足以昭示一切,“拜见母亲。” 季芷月见井慎上前给自己行礼,赶忙上前拦住了他,“你我母子还用这样客套,快起来吧。” 井慎眼角含笑,“礼不可废,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此言一出母子俩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这人说的是谁季芷月当然知道,井昊不仅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极其爱面子的人,在他眼里井国王室的人都应该成为他立于诸侯之中的门面担当。 所以在井慎的记忆里,自己好像从未自在轻松过,哪怕是在母亲面前都会保持着君子之姿,所以自从井慎分宫以后就很少愿意再来清泉殿了,如今再回首也觉得那时的自己何曾幼稚。 “母亲,您身子不好怎么还亲自下厨?有什么事交给下人不就好了。” 井慎托着母亲的手半拥着季芷月向桌案走去,言语如涓涓细流,但却不难看出他心里的关切,季芷月心里一暖,虽然井慎性子执拗一些,但是还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别看他平时不愿来这清泉殿里听自己唠叨,但是自己秋冬时节有咳嗽的旧疾,他比谁记得都清楚,即便自己不来也要交代下人给她送来应季的秋梨,贝母,还有不少镇咳的草药,就连自己身边的嬷嬷们都赞赏他的细心。 “你老也不来,母亲就算想给你这大忙人做顿饭都没机会。” 季芷月状似失落的说道,井慎神色一僵,随即便是不自在的笑了笑,“儿子错了,以后只要有空闲一定回来看您。” 季芷月本来也没真和他计较,她比谁都清楚这孩子心里苦,井昊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喧哗散去的时候他更愿意一个人暗自舔舐伤口,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狼狈不堪。 “好了,别拘着了,在母亲这放轻松,今日我将下人们早就打发下去了,所以咱们母子好好说说话。” 空旷的大殿里女人的声音像是潺潺的小溪,温柔的包容着孩子所有的坏脾气,安抚着他焦躁的心,井慎此时那些烦躁的情绪仿佛得到了最有效的安慰,这世上没有比母亲更能懂你口中的不在意其实都是你保护自己的伪装。 世人只问你未来可期,却有一个人只会问你粥可温,身可寒,可安眠? 季芷月见儿子眼眶泛红,只装作没看见,知儿莫若母,井慎自尊心太重,怕儿子不自在,季芷月慈爱的拍拍他的胳膊,“瞧瞧这一桌子菜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 “还有你最喜欢的红枣山药糕,我好久不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手艺生疏了,先尝尝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季芷月拿起餐箸爱怜的给他夹了块放到井慎面前,井慎笑着应了好,红枣山药糕还是他小时候肠胃不好季芷月给他做来调理身体的吃食。 红枣的清香加上山药的软糯,还是那个让人怀念的味道,“母亲这手艺真是一绝,估计就是膳房里的师傅都不如您。” “这红枣山药糕依旧是过去的味道,是小时候的味道。” 甜腻的口感让他心里的那些不快纾解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也愉悦起来, “小时候,咱们日子不好,那几年冷一口热一口,饥一餐饱一餐,你的脾胃也跟着坏了,你们兄妹俩陪着我过了不少苦日子,受了不少委屈,母亲心里有数,所以当你们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我也从来不强迫你们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方儿是个有本事的,能得了君侯的眼,现在又要去做太子妃,等她嫁过去也算了去我的一桩心事。” 季芷月虽然脸上笑着,但是眼中的悲伤几乎化作了实质,“你的事,母亲知道了。” “君侯想让你和渠国联姻我并没有多少意外,”季芷月冷笑一声,嘴角的笑意又带着几分自嘲,“要是他能沉得住气才要奇怪了。” “慎儿,作为母亲,只希望你能有一个光明灿烂的人生,永远没有烦恼,永远只有晴天,你相信吗?” 井慎敛眉轻笑,嘴里的甜腻也变渐渐变成了苦涩,喉咙滚了又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依母亲看,儿子应当如何?” 季芷月看着儿子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纠结,但转瞬间便都化作了坚定,“慎儿,母亲希望你能听从君侯的话,配合联姻。” “儿子,咱们走到今天连命都是捡回来的,都说向死而生,可是只有在生死一线中徘徊过的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十六七岁的时候觉得风骨尊严是人这一生最不能丢弃的,等到从少女熬成了新妇后就觉得轰轰烈烈比不上平安顺遂,再到如今,我已经不记得曾经的自己是何样了。” “我好像永远都比人慢一步,难怪他不喜我的性子。” 季芷月苦涩的笑了笑,眼中有泪,可是却过了爱流泪的年纪,就像那些过往到最后都变成了沧桑。 “母亲,那你如今又想要什么呢?” 井慎神色不明,低垂着头,声音沙哑,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季芷月下定决心般的闭了闭眼,抬眸间眼底却是井慎从未见过的坚定,还有一丝井慎看不懂的情绪,“我想让你成为井国无人可欺的存在,我不想你再和我一样活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我想让你不再受制于人,你,能明白吗?” 第317章 慈母之忧 井慎微微垂目不去直视季芷月的表情,也许在他心里这样的母亲太过让人心酸,“母亲的话,儿子明白。” 井慎收敛了神色,想要转移话题,赶紧结束这压抑的气氛,“母亲咱们快点用膳吧,一会饭菜都凉了。” 可是季芷月怔愣的看着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你不明白。” “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的处境,也不明白你要做的事。” “母亲…” 季芷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慎儿,母亲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你和方儿的路才刚刚开始,中道崩殂的代价你知道吗?” “所以就连母亲也是希望我向君侯妥协,以此换得君侯之位?” “可是母亲,您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将我立为储君,您千万别和我说立嫡立长。” “他的心思您比谁都清楚,爱屋及乌,可惜我不是那个能让他善待的人,其实有些时候他的爱与珍视从来只对他自己罢了,就算我们做再多的妥协,也终究不过是庸人自扰。” “与其被他的枷锁困在原地,倒不如什么都不想。” “母亲,我知道您是为我考虑,但是儿子不希望这些纷扰影响到您。” “咱们要学会顺其自然,不过您放心,今天在来清泉殿的路上,我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生,儿子可能注定要自折双翼了。” 井慎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得格外荒凉,像是沁了苦酒一般,“如今儿子已经长大了,方儿也要嫁人了,将来,即便维持原样,咱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您又何必为这些琐事困扰自己呢?” 季芷月难以置信的看向井慎,她竟不知道她的儿子何时产生了这种倦怠的想法,“慎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现在轻言放弃,咱们过去受过的委屈就都付之东流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吗?你不是一直都想振兴井国吗?” “可你要是失去了储君之位,又何谈理想抱负?” “慎儿,你不能如此草率的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拱手相让啊!” “换句话来说,就算你不想去争,可是你又能保证你的那些兄弟上位后能容得下你这个嫡长子?”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本就是腥风血雨,兄弟阋墙比比皆是,你宅心仁厚,可却不代表他们能如你一般,到最后你就再无退路了。” “慎儿,母亲拖着这副残躯走到今日已是日暮西山,可是你路还长,你真的不后悔吗?” “方儿如今就要嫁给大商太子,她需要一个强大的母族才能保证她日后在王宫里的尊荣,而她的身份地位正好也可以成为你今后在井国的助力。” “不得不说君侯的确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你们兄妹俩相辅相成,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能掌握井国的一切,不然一切都是妄想,甚至还会遭到反噬。” 井慎抬眸看向眼前的季芷月,还是那张温婉的面庞,本来不太清澈的眼睛此刻却亮的惊人,还有那不顾一切的决心与坚定让他心神一晃,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季芷月绝不是像如今这样,冷静睿智又有一丝不难发现的尖锐。 他想,也许在这深宫中本来就不存在真正的柔弱吧。可惜直到井慎走出清泉殿他也没能给出季芷月一个满意的答复,或许没有答复便是最好的答复吧。 当兰嬷嬷走进清泉殿内时就见桌案旁空无一人,只有没怎么动过的饭菜静静的躺在桌案上,兰嬷嬷试探着喊了声,“大妃?” 没想到竟无人回应,兰嬷嬷赶紧快步向内殿走去,直到即将要掀开划分内外的珠帘时,只听一阵刺耳的‘哗啦’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兰嬷嬷心里一紧,就连脚步也快了几分。 “大妃,您…”怎么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噤了声,就见靠在窗前摆着不少摆件的博古架,现在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架子,地上一片狼藉,破碎的碎片在窗外的阳光下闪烁着泠泠波光,本是一片好看的景致可是却又足以昭示主人此刻内心掀起的巨浪滔天。 兰嬷嬷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要知道他们大妃可是整个井宫里脾气最好的,一点都不像其他夫人主子的焦躁脾气,向来贤惠温柔大妃怎么会发泄脾气砸东西呢,这母子俩到底说了什么?一连串的假象萦绕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是现下她还要迅速的弄清楚事情的原由。 此时原本端庄温婉的季芷月瘫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裙裾毫无章法的堆叠在榻下,整齐的发髻也有些松散,步摇上长长的珠链随着季芷月呼吸的起伏荡在半空没有方向,可见她的主人此时心情是多么气愤低落。 “大妃,您,还好吧。” 榻上的季芷月单手扶额撑在棉杌上,整个人的脸色说不出来的颓然,本就不好的脸色现在由于动了气更显苍白。 “好?好不了了…”季芷月冷笑一声,面色阴沉,这样的她让兰嬷嬷感觉格外的陌生,在她的记忆里季芷月一直都是温柔的,虽然没有倾城之姿,但是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都会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无形中就让整个人都变得明朗生动起来,其实公主像极了大妃年轻时候的样子,虽不明艳但若微风浅溪自成一流。 只不过此刻的大妃那还能看到曾经的样子, “大妃,您有什么心事要和公子好好说,不然只会将公子越推越远,到时候母子离了心可就不好了。” “说实话,老奴还从未见您发过这么大的火。” 兰嬷嬷悄悄打量着榻上之人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反感才稍稍放心,于是接着说道:“方才我见大公子走时神情落寞,那背影我瞧着都有点心疼,咱们公子生性喜静,本就不善言,有些话不一定跟您说得出口,您千万别放心上。” 季芷月费力的撑起身子,头脑的晕眩让她眼前恍惚了一下。 第318章 竹影见溪 “慎儿不堪大用,如今竟然要放弃储君之位也不愿联姻,你说我如何不气!” “我隐忍多年,难不成真的要付之东流吗?” “嬷嬷,你清楚的,早在十年前,这宫里就已经没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要是,慎儿再失去了储君之位,我真的不敢想那个局面。” 季芷月像是被极大的痛苦困扰住了自己,颤抖的眼睫带着氤氲的水汽,双唇紧抿也不想再泄露自己的情绪。 兰嬷嬷看季芷月神色憔悴的样子,就像是一夜间失去了生命力的枯蔓一般,于是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她身前,“大妃,大公子这么抗拒,显然是钻了牛角尖,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您不妨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大公子的心结在哪。” 季芷月抬手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角,哼笑一声,“还能有什么心结,他这孩子根本就不在乎身外之物,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是游离在众人之外的世界,想的太理所应当了。” “这点他比不上方儿。”季芷月疲乏的依靠在软垫上,“算了,顺其自然吧~” “嬷嬷,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兰嬷嬷见她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好默默退出内殿,一道清悦的珠石碰撞的声音,泛着五彩光晕的帘子在半空中摇曳摆动,也模糊了远去之人的背影,自然也隔绝了季芷月望向那处晦暗不明的眼神。 竹芳林苑 距离花苑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清幽之所,走进这竹芳林苑却发现这里并不止像名字里仅有密林环抱,走过鹅卵石铺砌的石子路映入眼帘的就是极其精致的花廊小亭,高高的青石台阶步入小亭里凭栏而立却有一股临众山之小的感觉,下面波光粼粼侧耳倾听水榭潺潺。 各色的锦鲤在水下摇曳生姿,像是美人云端起舞一般。 倏时一阵清风悄然袭来,几片泛着青黄的竹叶如同断了翼蝴蝶坠落清可见底的池水里,引得水里的鱼儿起了玩心争着抢夺。 本应该是一个静心的幽静之所,可是站在亭中的井昊却难以平复心里的郁气。 一颗石子噗通坠入湖里,荡起层层涟漪,耳边是方才耳目告诉自己的话,想不到这井慎还真是个犟种,今天以前他还不知道这小子竟然真的能为了所谓的自由而放弃储君之位,真是毫无大志,只是他没想到这些年过来,季芷月倒是变得清醒的许多,不再一味地追着那情情爱爱,反而教自己儿子上进争权了。 这天底下的君主没有人希望有人惦记着自己的位子,可是这井昊却是个极端矛盾的人,比起君侯之位被人惦记,他更厌恶循规蹈矩的顺从,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不喜欢季芷月,可是这些年却依旧没有废黜她的大妃之位一样。 季芷月的随遇而安让他感到木讷无趣,可是这又何曾不让他安心,狡诈之人又怎么会喜欢时时刻刻都处于算计之中? 在他看来季芷月如今的表现再正常不过,就算养一只软绵绵的兔子,逼到要没草吃了也会急的。 要是到现在她还能表现得不争不抢,不急不躁,那自己才要警惕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个女人有多看重那个儿子,在这宫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样的女人在面临儿前途未知的情况下,要是还不能表现出真性情,那就不是性子温婉而是心机深沉了。 索幸,这女人倒是一切正常,如此井慎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他那日在议政殿里明目张胆的顶撞自己,让井昊现在想起胸口宛若压着一块巨石, 这个逆子,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竟然跟自己谈起君子之道了。 君子?为大事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 何为君子?不过都是博人眼球的噱头罢了。 方今天下列土纷争,哪方霸主是君子,不过都是披着君子外衣的强盗,不然这征战天下的意义何在? 这样骗人的鬼话竟然有人相信,当真可笑! 此时一道人影从入口处翩然而至,淡蓝色的裙裾拖拽着落叶窸窣作响,这人脚步极轻,行动间头上的珠翠一步一摇,端庄却不木讷,身姿摇曳却不妖艳,终是丹青水墨恰到好处。 遥遥相望,井昊只见来人朝她会心一笑,便朝小亭走来,见到来人井昊脸上的阴沉稍稍散去,就连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同于往常的温和。 “今日大忙人怎么舍得离开议政殿了?” 这女人声音若水汀闻涛清冽空灵,只言片语间足见两人的熟稔,井昊听到女人的揶揄,有些无奈,“整日的忙,就不许我给自己放松一下。” 南溪倒是难得见到井昊这样,不禁笑出声来,清凌悦耳的声音堪比上好的古琴弹奏出来的雅乐,让人闻之身心一清,一时间井昊也被她的愉悦给感染了,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你个南溪,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会打趣我了。以前不是很怕我吗?现在这是又不怕了?” 井昊上前走了几步,直到逼近女人跟前就被一柄玉笛抵住了胸膛,紧接着就听女人调笑的声音幽幽传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在我手里吃了这般多地亏,掉头又忘了,真是不长记性。” 南溪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脸上还带着几分困扰的神情,冷艳的眉眼里却带着隐隐的笑意,井昊气极反笑,低头瞟了眼抵在胸口的白玉笛,抬眸凝着眼前昳丽冷清的美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说的不错,本侯就是不长记性,明明被人骗人骗心还心甘情愿将那人奉为神女,宁可自己难受,也不愿她有一点不悦。” 井昊虽然说得轻松诙谐,可是在南溪听来却是有些心酸,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却被那里的炙热烫的心头一颤,不管何时自己好像都无法若无其事的与他对视。 南溪红唇微微勾起,装作毫不经意就要收回了手里的白玉笛,正当此时却被一双大手给拦住了。 第319章 旧时相识情不知 “怎么了,君侯不装了?” 井昊并未回答她,而是伸手拿过她的白玉笛,凝视着上面雕花纹路,眼神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一股怀恋。 “想不到,你这么讨厌本侯,却对本侯送的物件爱若珍宝,你说,这是不是也算你对本侯本非无情,或许是爱不自知呢?” 南溪闻言一怔,但眼神清冷依旧,看着井昊那惑人心智的眼神,南溪不禁在心里嗤笑,这井昊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色诱? 南溪想着也就笑了出来,“你这人都一把年纪了,净想美事了。” 南溪睨了他一眼,趁他不防备就将那白玉笛又抢回手里,莹白的指尖习惯的摩挲着上面悄然盛放的辛夷花,玉手一转莹润的笛子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流连于她的指尖打着转。 末了南溪还不忘朝井昊挑眉一笑,樱唇微勾似有一丝讥嘲,看得井昊有些哭笑不得,这人不管多大还是这般好胜,非要在自己面前分出个胜负才算痛快,真是孩子气。 井昊无奈的笑了笑,“本侯命苦,也就只有在午夜梦回才能一解相思之苦。” 井昊看了眼她的脸色,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唉~ 只可惜有情总被无情恼,某些人终究是没有心啊~” 这故作情深的样子倒真像南溪辜负了他一般,南溪听得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井昊好像比以前又疯了点。 南溪虽然已经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是胜在岁月无痕,那张精致清冷的面庞依然像那年将军府里一见惊鸿,“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井昊神色平静的望着南溪,语气就像老友重逢一样随意自在,可是隐藏在宽大袖摆里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南溪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听他问自己的话时,原本溢余眼底的笑意也消散了不少,粲然的眉眼也黯淡几分,随后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在哪不是待,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我本世间闲散人,一叶浮萍随波逐流罢了,哪有什么章程。” 南溪说着走到石桌前,看着上面的古琴轻声笑道:“想不到你现在还有空闲弹琴?” 井昊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随着南溪身后走到石桌前,“都说睹物思人,本侯亦然。” “铮——” 南溪抚摸琴弦的指尖一颤,琴音低鸣像是应和着她此时的心情,倏时,莹白的玉手被人从身后虚虚握住,小麦色的肌肤与莹白若雪的皓腕交相辉映,一道高大的身影拢着浅蓝色玲珑之姿,从远处看去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既视感。 远看去,两人像缱绻的从背后相拥,可是只有南溪知道井昊并没有与自己肌肤相贴,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掌的距离,就连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也只是虚虚搭着,那份下意识的克制自律估计就连井昊自己都没发现。 “这琴,是你那年走的时候送给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保存着,只有心烦的时候取出来弹奏几曲,寥解烦闷。” 南溪眸光微动,低低的轻笑,“本就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不过是临行的留念。” 在古琴的前方摆着一个金丝楠木雕着瑞兽纹的琴匣,其雕工精美,上面的瑞兽双目如炬威风凛凛,像是下一刻就能活过来一般,“你这琴匣用料雕工皆是一流,价值不菲,用它来装我这琴真是大材小用,井昊,我现在发现你有暴殄天物的潜质。” 听到南溪的调侃井昊也不生气,微微侧头看向她清丽的容颜,磁性的声音像是溪流在耳畔攒动,“楠木有不朽木之称,用上好的楠木打造的器物可以保证里面装盛的物品不易损坏,不易腐朽。” “亦如我待溪儿之心。” 南溪眼神一顿,果断的从他身前抽身,施施然的坐到离古琴不远的石凳上,根本就没给井昊反应的机会。 徒留井昊看着自己的手愣愣出神,感受着掌心的余温,不由心里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总之那是一种酸涩中还惨杂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让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井昊不在意的薄唇微抿,指尖微微摩挲着,就像在感受着她残存掌心的温度,就势坐在了古琴前的石凳上,“你的手还是像以前一样凉,体寒之症难道还没有缓解吗?” 南溪温婉一笑,“这副残躯早我就不在意了,我跟你说,这人啊要是越在意什么,一准得失去什么,所以啊,凡事讲究一个随意。” “喂,你别板着一张脸,就像谁欠了你钱一样。” 南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边井昊的脸色也不好看,心里说不出的烦躁,说不清是因为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还因为什么,总之,那种超脱物外的态度让他没由得不爽,这样的南溪让他觉得她就像是掌间沙,比起曾经更加让人抓不住。 井昊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可是却几次三番在一个人身上受挫,那个人就是南溪,对于她,井昊从来都不能用对付其他人的方式对待她,与其说是不能,到不如说是不舍得,他不舍得折断她的双翼,不舍得折断她的傲骨,就像在他眼里南溪就应当自由自在自信张扬。 不然那人就不再是她。 都说井国的韶华夫人是他的心尖宠,可是这份珍视却是连韶华都不曾得到过的,只不过井昊自己却不明白这其间的区别。 “你出来就不会多穿点,真认为自己还是小姑娘。”井昊不虞的看着她身上的那件水蓝长裙,轻纱质感的布料十分贴身,将她的身姿勾勒得玲珑有致,那是一种介于高洁与妩媚的气质,让人见之忘俗,可是井昊此刻却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美景。 南溪闻言神色讪讪,有些心虚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心想穿的时候光顾着好看了,竟然忘了井昊嘴碎的本质,泛着银光的缠连枝堆叠在裙摆处,在阳光下像是水面的粼粼波光。 第320章 曾忆当年好时光 “这跟是不是小姑娘有什么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 南溪小声嘟囔着,向来清冷的脸庞也有了几分不自在的忸怩,像是不服输一般的唇齿相讥。 可是当南溪不经意的抬头撞上井昊戏谑的眼神,密如鸦羽的眼睫猝不及防的颤了颤,井昊忍着笑意,也不接话,直接将自己放在桌上的披风一把就给她披在身上,见她有些挣扎,沉声道:“听话,穿上!” 命令般的口吻,似乎还带着几分怨气,南溪闻言清亮的眸子里流光闪烁,不愿再与他对视。 井昊细心的为她拢好披风,将上面的带子系好,刀锋般的剑眉微微蹙起,那双向来精明算计的眼睛此刻却盛着真切的担忧。 看到南溪乖巧的任由他摆弄,井昊眼底的笑意更深,几年不见这人的脾气倒是随和了几分,不像年少时那般冰冷的没有人情味。 “井昊,我倒真不知道几年不见竟让你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井昊为她理好披风才缓缓起身,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你不是也变了吗?” 迎上南溪疑惑的目光,井昊无奈的苦笑一声,“以前的你我就算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其实变得最多的人是你---南溪。” 她么?南溪想想也许是吧,这许多年的四海为家,抚平了她心里的浮躁,也让她正视了自己的人生,她和井昊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只不过相逢那年,他早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自己却是一个五岁奶娃娃。 镇南将军府是她的家,也是他们初见的地方,将门出身的南溪自幼就有超出同龄人的冷静睿智,再加上勤勉习武让南溪的气质更加英武清冷,若芙蓉出庭的昳丽容颜再配上那成熟淡漠的神色,说上一句冰山美人也不过如此。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从小稳重的南溪,就和第一次见面的井昊硬杠上了,现在想想小小的一团,人还没有剑高,就拎着一把宝剑叫嚣着教训十五岁的井昊,本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可是小姑娘那浸着寒霜的眼神,手持宝剑的气势,像极了快意恩仇的女侠客。 那一瞬,她一身天水蓝的衣裙,衣带翩飞无风自动,庭院里的桃花树下着漫天花雨,笼罩着她和他,此情此景要是两人没有剑拔弩张,那一定是一副十分唯美的画面,时隔多年以后的井昊回想起来心里不由这般设想。 不得不说两人的相识就是一幅被滴了墨迹的山水,出现的那一刻就像打乱了平静的池水。 冷不丁的被井昊提起年少的那段时光,南溪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有些失神,那些时光不管好坏都是自己现在可遇不可求的回忆。 “看来你还是没被我打够。”南溪微微歪头,发间的珠钗在风中叮当作响,井昊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还有点发自内心的骄傲。 “我怎么听你这意思,能将我这千金之子打败还是挺值得炫耀的事呗?” 南溪像是看白痴似的瞥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么?” “再说明明当初就是你不占理,没经过我同意就将花园里的那盆昙花给摘下了,不问自取,我打你都算是轻的。”末了想起当初的事,南溪还不忘气愤的瞪了他一眼。 难得见到南溪这么活泼的一面,井昊阴厉眉眼也盛着满满的笑意,“话说我去你们将军府做客,不就是一盆昙花吗,我又没说不赔给你,也值得你这么小气。” 南溪冷哼一声,像是看透了眼前的男人一样,清凌凌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那样子就像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井昊,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点吗?” “哦?愿闻其详,请南大小姐赐教。” 井昊单手托腮,眼角上挑,眉宇间的邪魅完全不像那个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君侯,仿佛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欠揍的纨绔! 南溪不服输的回敬他一个白眼,“你做什么都是想当然,根本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当然也包括所有人都应该毫无保留的为你奉献。” “井昊咱们相识也有十几年了吧,彼此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承认,走到今日你的确做的不错,你也很有野心,井国在你手里发展的远胜先君在位时的样子。” “但是井昊,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权谋诡计得到的,治理江山要的是仁心大爱,君轻民贵,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你的江山自然就坐稳了,与其工于心计,倒不如在内政上下心思。” 此时井昊收回了托着下巴的手,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消逝,眸间的星光也趋于黯淡,他就知道这人八百年不准主动见自己一次,只要见面就免不了一番争吵,最终一定是不欢而散。 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他们之间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可是最后却终将难敌陌路,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他进不去,她也出不来,遥遥相望却只能相顾无言。 “南溪,” 井昊阴沉着脸,像是即将暴雨前的天空,磁性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是动怒的前兆,但是不知想到什么,随后叹了口气,锐利的眼角微微下垂,薄唇紧抿,像是泄了气的狮子,“你是不是专程从千里之外赶回来气我的,真是个没心的家伙。” 饶是端庄大气的南溪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她竟然从井昊身上看到了怨夫的影子,听起来还挺委屈,就像自己欺负他一样。 在自己没回来这几年,井昊到底受什么刺激了,真是越来越不像他了。 南溪神色讪讪,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两个加起来都有五十岁的人就这样陷入一个幼稚的僵局,谁也不向谁低头,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在对方眼里那可笑的自尊, “你——” “你——” 两人尴尬的异口同声。 第321章 琴与笛 “你先说吧。” 井昊哑然失笑,语气还有丝不易发觉的纵容,南溪轻声一笑,空灵的笑声被风吹得有些缥缈,这竹林芳苑四季长春,群芳满园姹紫嫣红,可以说是这御花园中的园中之园,宫中之人皆知这宛若仙境的地方是除却议政殿之外的禁地,可是却无人知晓这里的一花一草皆因一人而存在。 “生辰康顺。” 井昊愣愣抬头眼底流露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可是当看到南溪眸中的星光时,所有的不甘瞬时都化作了乌有,好像那漫无尽头的等待都有了意义,他向来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可是却将此生所有的耐心和包容,都交给了心里那个永远都不可企及的人。 万语千言都化作一句,“再为我奏上一曲吧。” 南溪迎上他漆黑的眸子,渐渐看懂了他眼底的小心翼翼,他在担心什么? 是担心自己的拒绝? 可是骄傲如他何时需要这样卑微的祈求一人的垂怜,南溪在心里无奈的自嘲一笑,这男人本就是个薄情之人,在她的记忆里不择手段,睚眦必报,阴险狠辣,虚伪乖张,好像这世上最阴暗的恶都凝聚在他身上,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真心呢? 即便如此,他却将自己所有的特殊都给了她,南溪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只觉得心的裂缝在细水长流中变得逐渐有了塌陷的趋势,只是理智如她,自不会让自己在这场危机重重的战场上泥潭深陷。 她南溪从来都是天地间自由飞翔的云雁,快意恩仇潇洒不羁才是她的未来,红尘中的纷扰从来都不会牵绊住她的脚步,其实井昊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南溪但笑不语,皓腕一转,莹白的玉笛在指尖留连,须臾间,如梦似幻的芳草花甸都随着悠远的笛声变得生动起来,流光溢彩的锦鲤池被阳光披上了一层明媚的华裳,活泼的鱼儿煽动硕大的鱼尾溅起水花,在阳光的折射下好像倒挂的星海,星星点点的波光同样也洒在了她的侧脸,给那清冷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暖色。 天水蓝的衣裙,相得益彰的头饰,还有那月白色泛着光晕的银丝腰带让南溪美得就像神女一样高不可攀,明明是最简单的装扮,可是在井昊看来却是世间最美的存在,那是他少年时的梦,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其实当她说出那句生辰康顺时,他就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生辰礼物了,熟悉的旋律是年少轻狂的肆意,是心仪不相知的苦涩,是劳燕分飞的无奈,过往种种像是生长在心之荒地里的一株辛夷花,悄无声息里早已盛放。 骨节分明的指尖拨动着根根分明的琴弦,喑哑的声音不同于笛声的轻脆,却像是从心间流淌出的乐律,似沉吟,似回忆,又像是缅怀,南溪清亮的眸子里流光微微闪动着,但却没有表示出什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笛音中。 只有井昊听出了她音律中一闪而逝的不自然,井昊收回余光,薄唇微微翘起,灵活的指尖伴着悠远的乐律在那把乌木古琴上上下翩飞,园中的鸟雀将那饱含情意的曲调送到了更远的远方,金风玉露相际会,倒是无情却有情—— … 清泉殿 “兰嬷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绪不宁的。” 这已经不知第几次兰嬷嬷帮她整理针线时走神了,季芷月忍不住出声询问。 “啊?” “哦,大妃恕罪,老奴在大妃面前失神,真是罪该万死。” 兰嬷嬷放下手里的线板低头告罪,季芷月包容的笑了笑,“瞧你,我又没有怪罪你什么,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是不是这几日陪我熬夜,身子不爽利了?” 兰嬷嬷讪笑了两声,“大妃言重了,老奴哪有这么娇气,不过是这几日变天老毛病又犯了,睡不踏实。” 季芷月失笑的摇了摇头,“兰嬷嬷,你是跟我的老人,是从我出嫁一直跟到今日的人,你心里有事是瞒不过我的。” “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能让你这样心神不宁。” 兰嬷嬷一见瞒不过去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妃是这样的,今日您让我去柔嘉殿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走到花廊时就听到一阵丝竹之声,本以为又是哪位夫人在花廊蹲守君侯呢。” “我就想着上前看看究竟,可是您猜怎么着,我顺着琴声就走到了竹林芳苑,我再仔细一听可不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而且门口的守卫都被撤了,您说是不是那位回来了?” “嘶~” “哎呀,大妃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扎疼没。” 一滴殷红的血珠像是赤目的朱砂,瞬间就在衣料上绽放了一朵红梅,不偏不倚的点在胸口绣着瑞兽的额间,好像一枚天生的花钿,季芷月有些木讷的看着自己冒着血珠的指尖,有一瞬间愣愣的开不了口。 “没事。”半晌,季芷月不以为意的用锦帕抹掉了指尖的血,乍然间锦帕上就多了一株曼珠沙华,兰嬷嬷微微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听着大妃声音有些颤抖,可是还未待她多想些什么就听季芷月笑道:“想起来我也有许多年没见到这位南姑娘了,也不知道她变没变样。” 兰嬷嬷见她面色如常,才稍稍安心,“听说这位一直在外,且踪迹不定很是潇洒。” “不过,一个女人不想着嫁人生子,哪有一天到晚在外跑的。” “君侯倒是由着她,大妃,老奴可是听说君侯每年都往镇南将军府送不少金银珍宝呢,要我说啊,人家的命就是好,即便没有嫁人照样有咱们君侯养着,这日子就是宫里的夫人们都不一定比得过。” 季芷月脸上挂着一抹淡笑,就像心情毫无波澜一样,手里自然熟练地穿针引线,动作行云流水就像做了千百遍一般。 “那南姑娘与君侯情同兄妹,镇南将军府除了老将军就没有什么人了,君侯多关照些也是应该的,听说当初君侯能够在诸公子里一马当先,还是老将军鼎力相助才成事的。” 第322章 ‘朽木’不可雕 “是啊,从龙之功,不管怎么报答也不为过,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君侯也是个知恩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眼里闪动的流光却证明着她的口是心非。 兰嬷嬷手上搭着各色的丝线,熟练的为季芷月搭配好了要用的颜色,“话虽如此,不过老奴总觉得,君侯对这位南溪姑娘还是太特殊了些。” “哦对了,那花廊里的竹林芳苑这么多年除了君侯就没有人能进去过,可是这南溪姑娘就是个特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当然是特例。” 兰嬷嬷正低头干着手里的活,可是听着季芷月的语气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再抬眸看她又没发现什么不对,不怪她担心,这位南溪姑娘可是大妃心里的一根刺,当初大婚的时候,就因为南溪姑娘在郊外坠了马,君侯愣是丢下新婚妻子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镇南将军府,一待就是彻夜未归,直到第二日落钥时分才踏月而归,为此大妃可是哭了一整夜啊。 那时她们还担心这南溪姑娘将来会入主后宫,真要是那样她们大妃还有活路吗? 不过还好,这南溪姑娘眷恋江湖四海飘荡,这倒是让人松了口气,可笑的是走了一个南溪却又来了个韶华,现在又多了个怜卿,真是不知道她们大妃的命怎么就这样苦,不管怎样都不能得到君侯的怜爱。 这难道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 兰嬷嬷不知道,但是不管过去如何大妃已经有了公子公主,在宫中的地位已然稳固,就算君侯的心不在她身上又能怎样。 “嬷嬷,你去挑上几件补品,明日随我去拜访一下南溪姑娘。” “大妃您怎么想起来去看她了?这些年咱们根本没什么来往,更何况当年的事您难道毫无芥蒂吗?” 季芷月神色不辨,不过嘴角上的笑依旧如往昔轻柔,像是一阵风都能将其吹散。 “您也说那是以前,既然是以前,就应该忘记放下,毕竟这世上又有谁能一直守着恩恩怨怨过一辈子呢?” “我今年已经三十有四了,不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何苦一直执拗于过去,那样只会让我原本就空寂的生活更加煎熬。” 兰嬷嬷看着季芷月泛红的眼尾自己也湿了眼眶,季芷月轻咳一声,又不在意的拿起针线,金丝在瑞兽的身上穿梭,只需几针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立刻变得像是活过来一般。 “大妃真是长了一双巧手,寥寥几针就将这瑞兽勾勒得活灵活现,当真是点睛之笔啊。” 季芷月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明媚的阳光穿过厚重的殿门洒在丝丝缕缕的金线上,仿佛给这瑞兽都镀上了一层圣光。 “但愿今年的生辰礼不会蒙尘吧~” … 竹林芳苑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井昊侧头看着身旁兴致勃勃喂鱼的女人,在心里踌躇许久才鼓足勇气问了出来,这还是他这么多年头一次想要放下自尊出言挽留,不得不承认,随着年岁增长,他好像变了,变得怕孤独寂寞,怕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些过去,却找不到当年见证那些岁月的人。 “我是尘世闲散人,来去自由,归期不定。” “兴许是三日,五日,或是我心情好的话待上十天半月也不是不可能。” 南溪朝井昊歪歪头,俏皮的眨了眨眼,那样子就像与小时候那个拿着剑追着自己的小家伙的身影重合了。 井昊眉眼柔和,一脸宠溺的看向她,“那南溪告诉我,如何能让你一直开心。” 因为我想将你困在我身边,永远,永远…… 井昊在心里这样想着,但是身为君侯的骄傲不允许他肆无忌惮的将这深沉的情感宣泄于口。 南溪清冷的眉眼里尽是揶揄,“你可别告诉我舍不得我走了。” “舍不得。”许久后,就连南溪都认为井昊不会回答了,就听一道叹息般的声音,南溪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不过也仅限于此。 她本就是对情感不甚敏感的人,寻常男女之间于情爱的缱绻缠绵,可对于南溪来说却是难以共情的鸿沟,于井昊亦然,所以他们常常鸡同鸭语,有时气的井昊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她。 井昊迎上她的目光心里顿感苦涩,她的眸子亮若繁星可却清澈无比,井昊早就不期待这人能懂得这些了,可是他就像有受虐倾向一样,一次次的试探还给他一次次的失望,不过每当自己走到绝望的悬崖时,仿佛下一瞬就能释放隐藏心里最阴暗的暴虐因子。 可是即便如此,只要她的一个转身就能平息自己的一切阴厉。 也许是他上辈子欠了她吧,今生就算只是守护,他依然甘之如饴。 “你这么闹腾的人,要是一下子不见了,我还真是不习惯。” 井昊隐去眼底深沉而炙热的感情,从她的手里抓了把鱼食丢进湖里,五颜六色的锦鲤愉悦的穿行其间像是庭院里的姹紫嫣红争相盛放。 “井昊!你这讨厌鬼,总是抢我的东西!” 南溪‘恶狠狠’的看着井昊,亦如五岁那年看他这个偷花贼的眼神一样,这人不管活到多大岁数依旧改不了这讨厌的本质,真是欠揍! 井昊险些气笑了,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个眼神南溪可是太熟了,以前每到这家伙将自己惹恼了,就先下手为强一副‘小毛孩你不懂事’的样子看着自己,就算自己占理最终也成了没理的那个。 “你那是什么眼神!” 井昊哼笑一声,“我是说某人是块朽木,不可雕也~” 南溪闻言清冷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掌间的白玉笛,那架势就像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一样,“你说谁是朽木?!本姑娘再给你一次机会。” 井昊垂眸看了眼她手上的动作,知道她这是摸剑的动作,也知道不能再逗了,惹毛了最后受苦的还得是自己,要是年轻的时候怎么陪她打闹都没关系,可如今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翩翩少年郎了。 君生未生,我生君已老,她光彩依旧,而他却已近迟暮~ 第323章 白月光与朱砂痣 “老将军很想念你,他近几年身子也不比以前,你要是,能多呆些日子就好了。” 湖边的风甚是清凉,可是此刻的南溪却觉得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不为别的只因为井昊言语中对祖父的维护,这样想着南溪看向井昊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回来以后,我听说了,这些年你对将军府很是照顾,而且你每个月还要特意抽出时间去将军府看他。” “有时候你做的都要比我这个亲孙女好,井昊,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井昊神色柔软的凝望着身侧一脸真诚的南溪,看着她诚恳动容的目光,井昊知道她是在心里是真的感谢自己,感谢自己这些年对镇南将军府的照顾。 可是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却不只是知恩图报,有些话不能戳穿,说明白了只怕会将她越推越远。 “你不用这样,老将军一生忠勇,是井国的南天之柱,我既然成为了这井侯,对这样的忠君之臣自然要敬之爱之。” 许是看出南溪眼中的难以置信,井昊神情自然的笑道:“溪儿,你无需如此,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老将军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想念你,只是他更爱你,不希望因为自己不舍而折断了你的翅膀。” 南溪但笑不语,她当然知道祖父对自己的那份不求回报的爱,都说父母在不远行,可是当她毅然选择远走他乡的那日,祖父虽然不舍,但还是笑着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那日临行前祖父含泪送别的情景在她的脑海里至今挥之不去,即便时隔多年南溪依旧原谅不了当时的自己,亦原谅不了井昊。 要不是为了躲避他自己又何必远走他乡,不过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这些年他确实做得让人挑剔不出什么,就算是自己这个亲孙女在也不一定有他做得好,更何况还是井昊这样不知良善为何物的人,能做到这点真是不容易。 南溪望着湖面愣愣出神,想起那些同样有从龙之功的勋贵世家,死的死亡的亡,他们镇南将军府走到今天已经是苍天保佑了。 与虎谋皮非死即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暗中守护好将军府,一旦井昊不念旧情自己也能力挽狂澜不让至亲受到一点伤害。 “光顾着叙旧了,还忘了恭喜你,即将达成井商联姻,兴许不久的将来你就要成为诸国之最了,到时候还能力压兕仲出了这些年被他打压的恶气。”南溪饶有兴致的看着井昊那掩藏不住的笑意,还有映在眼底的野心。 井昊笑得欢快,向来不会喜形于色的他也忍不住被南溪口中描述的未来所牵引着心绪,因为那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追求,亦或者困扰他半生的执念。 不过南溪说的未来更让他心动,说不清是因为那个事实还是因为述说那个事实的人,总之如今的他正是志得意满,可却想更贪心一点,希望近在眼前的明月能赐他一缕月华。 正当井昊还想要再和南溪说什么的时候,只见瞿霖的徒弟贵言匆匆朝他们走来,看起来好像有急事, “君侯” 井昊被人打断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碍于南溪在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虽然两人少年相识,早就知根知底用不着遮掩什么,可是人就是这样的矛盾体,越是珍视就越是畏首畏尾,宁愿将自己包裹成想象中最完美的形象,生怕自己的本性被对方不喜。 “什么事。” 听井昊语气平静,那轻描淡写的样子还有眉宇中强压着的怒气无不说明这人是在隐忍不发,贵言还是第一次见君侯这样,不过当他看见恍若神妃仙子的南溪时心里就明白了,看来即便是倾国倾城的怜卿夫人也抵不过这宛若皓月的青梅。 心思百转,可是贵言的脸上却不显分毫,“启禀君侯,已近晌午,怜卿夫人见您没有去嘉瑜殿用膳,就派人来了议政殿请您,只是没想到扑了个空,师父就让奴才来请您。” 贵言说到最后还不忘看看井昊的脸色,果然当井昊听到他的来意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起来,眼神闪躲,余光还不自觉的飘向身侧的南溪,那副心虚的样子就像是做了对不起妻子事的丈夫一样,可是细看还能发现他的手指不住的蜷缩攥紧,可见他的紧张。 南溪闻言勾唇一笑,朝他挑了一眼,戏谑的神色让井昊一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大男人难得的不自在,明知道对方在嘲笑自己,可是却生不出半点不悦,这也许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井昊心里不耐烦的朝贵言挥挥手示意他赶紧下去,南溪扫了眼贵言离去的背影,一脸兴味的打量着井昊俊美依旧的面庞,看得他心里发毛,额角隐隐冒冷汗,“你…你这么看着本侯做什么。” “你结巴什么?” 南溪不答反问,“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不然你心虚什么?” “笑话,本侯何曾心虚!真是的。”井昊说完就负气般的躲开南溪探究的目光,上前几步面朝湖面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还别说井昊这么别扭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好笑,南溪隐去眼底的笑意,轻咳一声,“都多大的人了,还怎么爱生气,君侯恕罪,就原谅小女子失言之过呗。” 井昊虽然没有转身,但是南溪可是清楚的看见他那泛红的耳根动了动,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南溪默默叹了口气,念在他对将军府还算不错的份上,上前两步讨好的笑道:“君侯心胸宽广,定然不会与我一般计较追究小女子的失言之过。” 见他还没反应,南溪秀眉一挑,像模像样的叹息道:“既然君侯不愿原谅南溪,那我也不好再赖在宫里打扰君侯了,南溪这就回将军府去,省得让君侯见了碍眼。” 说罢作势就要转身离去,只是就在转身之际,就听男人气恼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南溪!你给我站住!” 第324章 山雨已来 “虚伪真是虚伪,这又不叫溪儿了~” 南溪悄然转身,好暇以整看向黑了脸的井昊,“哦~ 我知道了,这是恼羞成怒~” 井昊气极反笑,这头丫年纪长了脾气也长了,小时候就不怕他,谁知道现在更不怕了。 南溪从小就喜欢对方这副气的牙痒痒却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有让你回去的道理,怎么说也得在宫里吃顿饭吧。” 井昊无奈的叹了口气,三两步就走到南溪跟前,南溪在女子里个子就算是高挑的,但是当和井昊面对面时还是矮了半头,显得纤细娇小。 两人不远不近的相视而立,明亮的阳光下照得她雪肤花貌,像是比这太阳更加耀眼。 地上一长一短两道影子相互交叠融为一体,现实中的遗憾好像在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圆满。 井昊看着她眼中清澈如许,强压下了心里的酸涩,勾了勾唇角,用一种十分熟稔却让两人不显尴尬的语气说道:“走吧,我带你吃饭去。”说着也不管身后的南溪就抬脚往前走,那气势十足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干架了。 “喂!你不是要到小美人那去吗?我跟着合适吗!” 井昊任由南溪在身后扯着脖子明嘲暗讽,只留下一句,“你要是不去,我就把八宝酱鸭送给小美人了。” 南溪最喜欢的就是宫里的厨子做的八宝酱鸭,在她没离开将军府的时候井昊可没少给她送这道菜,金银玉石在这八宝酱鸭面前可是不堪一击。 果然南溪听闻此言向来清冷的面容终于产生了一丝龟裂,这个井昊又用这招,真当她是个吃货了? 哼!笑话~~~ 不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吃点喝点实在是太亏了!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面子还是鸭子,南溪还是先满足口腹之欲,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过这井昊真是越来越幼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了,不就是自己调侃了他几句吗,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不通情爱的南溪也想不明白,一个大男人的心思竟然这么难猜,算了不想了,反正不影响自己吃,至于井昊的心情好坏南溪表示并不重要! “喂!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井昊并没回应她,但是脚步却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知不觉的放慢,像是无数次等待,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 … 嘉瑜殿 “夫人,君侯身边的贵言来了。” 嘉瑜殿里一身樱粉宛若桃花仙的燕姝正指挥着侍女们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好,肩上水绿色的锦帛随着走动莹莹浮动好像是灵动的山水,垂云髻上樱红的缠丝海棠步摇映着窗桕间透过的阳光闪动着流光。 虽然小桃与她朝夕相对但是还是会被燕姝的美貌迷惑住,小桃暗自埋怨自己不争气,这边燕姝自然看到小桃的异样,心里好笑的这丫头这是可爱,但却不能拆穿不然小丫头面皮薄等下出去还不定怎么不自在了。 “让他进来吧。” “啊?哦哦,我这就去叫他。” 燕姝看着小丫头呆头呆脑的在自己面前出神的样子甚是好笑,不经意间也跟着轻笑出声,美人粲然一笑惹得殿中布置的宫女们也羞红了脸,他们家夫人实在是太美了,举手抬足间尽显风情,那种妩媚像是惑人心智的午夜曼陀罗,偏偏只有美人娇媚不自知。 “奴才见过怜卿夫人。” 不一会贵言就跟着小桃身后走进殿来。 不卑不亢,这是燕姝对这个小太监的第一直觉。 从殿门口到燕姝跟前不过十数步的距离,可是这小太监目不斜视走得不快不缓,但却不难看出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一看就是有些城府的人。 正当燕姝不着痕迹打量他的同时贵言也走到了燕姝眼前,恭敬地给她拱手行礼,“夫人,君侯有事让您自己不用等他了。” 再简洁不过的一句话毫不拖泥带水,既没有对待主子的谄媚也没有奴大欺主的不屑,只是用例行公事的口吻在传达井昊的指令,好久没有这样憋闷过了,燕姝透过下首的贵言仿佛看见了这后宫对自己的态度,那是一种对以色侍人的轻蔑。 这种感觉让燕姝体会到久违的蔑视,这样的变化让燕姝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可是毕竟是君侯的近侍,正所谓打狗看主人,她不能表现出丝毫不虞,虽然井昊宠爱她但也仅是见色起意只是为了这副皮囊罢了。 燕姝心思百转红唇一勾,莺啼婉转,“既然君侯公务繁忙,那就劳烦公公代我转达,请君侯政务之余保重身体。” 贵言闻言垂眸道:“请夫人放心,奴才一定替您转告。” “要是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燕姝听到这挑剔不出什么的回答却觉得胸口压了块巨石一样难受的很,可偏偏面上不能表现出什么,只好将所有的情绪淹没眼底,“小桃替我送送贵公公。” “是,夫人。” 燕姝看着贵言的背影眼底一抹阴厉闪过,随后吩咐所有宫人,“你们也下去吧。” 当小桃回来时就见宫里的侍女们鱼贯而出,待她走进大殿就见燕姝随意的坐在软榻上,眼睑微垂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柔顺的宫绦像懒散的堆在一起却让人感觉此时的她就像这宫绦一样失去了它最美好的姿态。 小桃小心翼翼的走到燕姝跟前,拧着眉看了眼不远处摆满的玉盘珍馐,“夫人,您…还好吧。” 许久空荡的大殿里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我能有什么事。” “人送出去了?” 燕姝微微抬眸,有些陌生的眼神让小桃感觉身子一颤,但还是乖乖的应道,“送出去了。” “夫人,既然君侯有事来不了,您也操持一上午了,小桃先伺候您用膳吧。” 燕姝嗤笑一声,呐呐开口,“公务繁忙。” “小桃,你说君侯现在真的在议政殿吗?” 小桃不明白燕姝为什么这样说,“刚才那贵公公不是说了君侯在忙公务吗?” 第325章 抱月阁 公务?燕姝嗤笑一声,真要是公务这太监就不会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了,宫里的奴才惯会见风使舵,尤其是君侯身边的人,哪怕一个眼色都代表着主子的心思。 “小桃,今日宫里发生什么新鲜事了?” 小桃困惑的挠了挠头,“宫里新鲜的事?” 忽的一拍脑门,“还别说,真有一件!” 燕姝眯了眯眼,“哦?什么事?” “今日早上我去秀坊取咱们宫里的冬装,路过花廊听路过的宫人说君侯让人将宫里的抱月阁收拾出来了。” “抱月阁?”,燕姝莲步微移,若有所思的说道。 “没错,就是抱月阁。” “那是什么地方?” 小桃笑道:“夫人你进宫时间短,不知道也是正常,这抱月阁一直都有守卫把守,可以说很是神秘。” “据说那里面就连摆件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宝,说是君侯的私库也不为过。” 燕姝潋滟的桃花眸里流光闪动,貌不经意的问道:“那比起我的嘉瑜殿呢?” 有些神经大条的小桃没听出燕姝的弦外之音,笑道:“抱月阁最开始是君侯的姑姑大长公主未出阁之前的居所,后来大长公主与渠国联姻后老国君因为爱女远嫁忧思过度,就下令将抱月阁封存起来,直到君侯继位后才重启迎来了她的新主人,镇南将军府的南溪小姐。” 燕姝秀眉微蹙,朱唇微启呢喃着这两个字,“南溪?” 镇南将军府的人?怎么从没听井昊提起过? 小桃看出燕姝的疑惑,便给她解释,“夫人我进宫晚,虽说没见过这位南溪小姐,但是宫里的人都听说过君侯和她的传闻,据说两人少时相识私交甚好,而且南老将军当初力挺君侯有从龙之功,可以说镇南将军府是井国世家冠首。” “所以那位将军府的大小姐在井国堪比长公主,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精致的指甲勾弄着垂在耳侧的发丝,眼神里是让人看不懂的寒霜,不是她多想可直觉告诉她这个神秘的将军府小姐可能成为最大的变数。 南溪,好像因为这个人的回归,一切都将要朝失控的方向上发展,听起来这个女人对井昊很是重要甚至可以给她无限尊荣,千万别说他是因为那可笑的从龙之功,井昊这人秉性如何天下皆知,恩将仇报的事做的还少吗? 不过要是爱屋及乌这倒有可能,要是她没猜错,这镇南将军府至今仍能屹立不倒恐怕还要托这位南溪小姐的洪福了。 燕姝眸子一闪,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到底本事如何了,现在她仿佛找到了一个极有意思的突破口,就是看南大小姐在井昊这自私自利之徒的心里到底价值几何。 小桃看着燕姝那惑人的笑莫名的心慌,她总觉得此时的夫人表情十分骇人,明明笑得依旧耀眼,可是那份灿烂就像是末日的残阳,让人莫名的心悸。 “夫人,您,您还好吧。” 燕姝勾唇一笑,“好?怎么会不好。” “小桃,找机会咱们也见见这位将军府小姐。” “啊?” … 抱月阁 “井昊,你这接风宴也太隆重了吧。” 南溪看着入目所及皆为珍馐,心里不禁感叹这井昊还真是下了血本,不过几年不见这家伙投其所好的本事见长。 井昊不知南溪心中所想,挥退了下人,自己执起桌上的白玉酒壶为南溪亲自斟酒,莹白通透的酒壶配上里面樱粉色的酒液像极了月色里的玫瑰。 “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井昊抬眼扫了下南溪面前的杯盏。 “海棠春?” 井昊哼笑一声,“还不错,本以为你已经不记得了。” “这怎么能忘呢?想当初太夫人在世的时候我就总缠着她要海棠春,后来…总之只能在记忆里去找那难忘的味道了。” 南溪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悲伤,说起往事井昊心里也隐隐泛苦,深吸了口气,“当初母亲去的安详,她不怪你,不仅如此她还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知道你喜欢海棠春,还特意将酒窖里的所有海棠春都让我转交给你,你说明明我才是她儿子,可是她对你却比待我还要亲昵,真是让人费解。” 南溪眼角泛红,鼻子有些酸涩,可还是勉强自己扯出一抹笑容,“夫人待我情同母女,你当然比不过了。” 许是哽咽的缘故,清冷的声音略有沙哑,可是却还能听出她语气里的骄傲,井昊失声地笑了笑,这人真是长不大,明明老将军这么一个爽朗豁达的人,可这南溪偏偏反其道而行,也不知道这争强好胜的性子是随了谁。 南溪端起杯盏抿了一口,眼前一亮,“果真一切如昨日,就连这酒香都历久弥坚,时光流逝馥郁留香。” 井昊闻言眸光微闪,“我还认为时间久了你的口味就变了,你喜欢就好。” 南溪但笑不语,两人相视一笑皆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 “将方儿远嫁王都你就真的放心?”酒过三巡南溪夹了一块荷叶鸡,不经意的问道。 井昊摇晃着白玉盏里的酒液,眼神有些微醺,不以为意的笑道:“女大不中留,舍不舍得有什么用,无论是远嫁还是招驸马不都是嫁人。” “再说,自古以来诸侯国里的公主有几个不是派出去联姻的,远的不说,就说祖父那么宠爱姑母,不照样将她嫁给了老渠侯?成亲的时候那老渠侯已年过半百,姑母就算百般不愿,不还是上了婚车?” 井昊自嘲一笑,“相比于祖父,我对方儿已经就算是不错了,那太子与她年纪相仿而且身份尊贵,这门亲事可以说是天上有地上无了,做人不能太贪,既然享受了百姓的供奉,那就要为国分忧,天经地义嘛!” 南溪听着他这长篇大论的发言,无奈的摇头轻笑,不得不说,这井昊虽然说得凉薄,但是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这天底下哪有白来的好处,这世上所有的馈赠都有价格,无非收取的时间或早或晚罢了。 第326章 镇南将军府 南溪摇了摇头,“从年轻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你一旦决定的事就是八匹马就拉不回来,我不多说了,反正孩子远嫁本就不容易,回头在陪嫁上多做点补偿,也算全了你这当父亲的心意。” “等她出嫁我这做长辈的也要准备一份丰厚的贺礼,让孩子欢欢喜喜的去王都。” 井昊嗤笑一声,“还丰厚的贺礼?行了吧,你常年在外花费本就大,我怎么能让你破费,我记得你的双面绣巧夺天工,这样吧,就给她绣上一件小物件,尽尽心就行了。” “都是小辈,哪能轮到他们挑理儿。” 知道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南溪虽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但是心里还是十分熨帖,“你小瞧谁呢?反正跟你说了,怎么安排就是我的事了。” 井昊知道她的性子直率向来说一不二,也乐得顺着她的心意,只不过嘴上还是欠兮兮地说道:“好好,我知道了,溪儿这是爱屋及乌,如此我就替方儿多谢你了。” 哪知南溪闻言气急反笑,一双凤目顾盼生辉,眼尾向上一挑,“你脸皮太厚,不和你说了。” 井昊鹰隼般的黑眸散发着狡黠的流光,“嗐,别光顾着说这些了,快趁热吃,这些饭菜可是专门投你所好准备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喽~” 说着就执起餐箸夹起一块‘八宝酱鸭’放到南溪面前的盘里,色泽鲜亮鲜香味美的鸭肉让人见之胃口大开,难怪南溪最得意这口,”吃吧,你心心念念的八宝酱鸭。” “如此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井昊目光柔和的看着南溪,她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吃东西小口小口的让人看了不但赏心悦目还十分有食欲,像是小仓鼠一样,眼前除了美食就容不下任何,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慢慢吃,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抱月阁内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像是能包容百川的江海,在此时,没有权谋诡计也没有虚情假意,正午的阳光透过枯黄的树叶洒在院里铺满了斑驳的光点像极了银河里的星海。 岁月静好的时光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让人放下所有伪装戒备,只为了将这份宁静留住久些,再久些… … 镇南将军府 北街,井国最繁华的街市,国中权贵大多将自己的府邸设在此处,其中最显赫的便要属镇南将军府了,将军府世代簪缨是历任井侯的忠君之臣,所以早在先君在世时就赐下这座大宅以示君主爱护之意。 时光流转,历经几代君侯,可是镇南将军府的辉煌依旧在井国传扬,此刻原本紧闭的朱红大门,中门大开,六个军士分列两侧,像是在迎接何人的到来。 “将军您先坐下歇歇,小姐这会儿估计还在宫里没出来呢。” 管家看老将军自打用过早膳就在院中踱步,美其名曰饭后遛弯儿,等到了晌午还是他好说歹说才囫囵着吃了口,这不,刚一撂筷儿就又上前院消化食儿来了。 明明心里对大小姐想念的紧,可是这张嘴偏偏硬得要命,老将军英勇一生为了井国冲锋陷阵忠义无双,可是家国两难全,壮年丧妻,中年丧子,儿媳殉情,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祖孙两个主子,后来大小姐远走天涯归期不定,将军府里就只剩下老将军一人,这份孤单就连他们这些下人都能感觉到,也心疼老将军。 所以听到大小姐要回来的消息不止老将军高兴,他们也打心里盼着小姐回家。 南曜虽然两鬓花白但是武将之风仍然不减当年,身形挺拔健硕,走起路来就像统领千军万马一般虎虎生风,任谁见了也要称上一句老当益壮不减当年。 “谁说我在等她,我,我这是中午吃多了在院子里溜溜。” 老将军虎着一张脸说得很是认真,要是不结巴都要相信他的话了,管家是跟随南曜的老人,从前也是军中一员猛将,只是打仗伤了胳膊再也拿不起大刀上不了战场,从此就将军府里就多了一位崔管家。 “您不是说早上吃多了,怎么中午又吃多了?” “老崔!” 自己的小心思被属下这么直晃晃的戳破了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恼羞成怒的瞪着虎目,气势倒是骇人。 老崔抿着唇不敢笑出声,老将军自打年岁渐长这性子越来越像个老顽童了,稍有一个不顺意就别扭起来,也更好面子了,这个变化可是没少让老崔‘受苦’,不过倒也训练出一项绝技,那就是‘顺毛’! “好好,您老就是吃多了,属下错了还不行吗。” 小老头一抬下巴哼了一声,那神情别提有多傲气了,就像打了胜仗一样,老崔也不知道将军现在怎么就这么幼稚了。 欸~ 这世上还得大小姐才能降得住的这‘老顽童’,不过这大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说溪丫头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要在那宫里过年啊!”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我这么一个祖父在家眼巴巴的盼她回来都顶不上那口吃!真是气煞我也!” “扑哧”这回老崔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实在不能怪他,老将军不仅仗打得好,给亲孙女拆台也是一把好手,每次大小姐还没说话,将军就能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祖孙两人交锋,大小姐就没赢过。 南曜冷飕飕的看过来,老崔尴尬的轻咳一下立马噤声了,“将军您也别这么说,咱家什么没有,大小姐还能惦记那点吃食。” 虽然心里也十分认同将军说的,可是老崔还是要替大小姐挽回一点那本就为数不多的面子! “你们家小姐那点出息你还不知道吗?从小到大只要一沾好吃的,这脑子就容易岔道!” “欸~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这孩子一身的本事怎么就长了一张好吃的嘴呢?” 南曜不禁若有所思的揣了揣手,越说神色越是凝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打一场硬仗呢。 “还有宫里的那个,更不让我放心,一天到晚就想着将我的乖乖给骗进狼窝!” “内忧外患啊~ 你说我能不愁吗?” 南曜抬头看了眼头上的太阳依旧耀眼,可是他的心情怎么就觉得这么不美妙呢?! 第327章 祖孙相见 老崔很是想说,就您那孙女自己还不了解吗,要是她不愿意,宫里那个能拧得过她么? 再说你孙女的身手要是想走又有谁能困住她,老将军这就是关心则乱。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人之常情,就算是天大的英雄也敌不过去骨肉亲情。 “将军您且放宽心,咱们大小姐心思沉稳,这些年她在外面的本事您还不放心吗。” 南曜深深叹了口气,不过脸上却是一副骄傲的神情,府里的人都知道南溪就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他的软肋,这在井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将军府满门忠烈,到了如今只剩南溪一根独苗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风声鹤唳,因为将军府已经禁不住再大的打击了。 “祖父!我回来了!!” 一道像百灵鸟一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让人听到了都能感觉到女子发自心底的愉悦和激动,这时倒是与她清冷孤高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南曜迅速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衫,还紧张的问一旁的老崔,“快看看,我今儿这衣服行不行。” 老崔心里好笑却又不敢让老将军尴尬,连忙说道:“将军这身衣服衬得您更加硬朗神武,不减当年啊。” 这天底下有谁不喜欢好听的话,南曜也是想不到当年跟在自己身后为人木讷的糙汉,现如今竟然也变成了八面玲珑的人精了。 虽然心里高兴,但是南曜还是哼了声,“算你有眼光。”说着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袖摆,看得出他对这件衣服的喜爱。 这会功夫,一身蓝裙的南溪已经踏进院子里,即便身上穿着曳地长裙,南溪的脚步却走的极快,就连身后跟着的丫鬟下人都被甩在身后。 看到近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南溪红了眼眶,一直以来强行压制的想念变成了奔腾的洪流再也抑制不住,“祖父!” 本来没见面时存了一肚子话想要对他说,可是真正到了眼前,那所有的想念却又都化作一句‘祖父’。 南曜本来还因为这丫头常年不回家而生气,可是看着自己娇宠着长大的乖孙女哭的梨花带雨的,南曜老将军的心态彻底绷不住了,哪里还关心生气不生气的事,赶紧上前几步,柔声的哄着,“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祖父说,是不是那井昊做了什么,祖父进宫找他算账去!”说着作势就要大马金刀的往外走。 这一瞬间好像那个神威英武的镇南大将军又回来了,南溪破涕而笑,老将军这几年赋闲在家修身养性很少再出现肃杀之气了,可是唯独关于南溪的事老将军就不能理智对待。 “你还笑,到底怎么了,一会哭一会笑的。莫不是傻了?” 南曜看着眼前美得像朵花一样的小孙女,本就不坚硬的心瞬间就更软了,欸,好几年不见,她褪去了稚气变得越发耀眼了,精致的五官,清冷的眉眼,成熟睿智的气质让他好像看见了早早离去的儿子儿媳,小丫头最会长,专挑着父母优点,要是他们知道当年白白糯糯的小奶团出落成如今这番模样估计就是在天上也会笑醒吧。 南曜一个没注意就被南溪抱了个满怀,紧接着就听小孙女瓮声瓮气带着哭腔的说道:“祖父,溪儿很想你,很想,很想 …” “有好几次我都要忍不住回来了,可是,当我想到自己的使命,就忍下来了,可是您都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难过,每次想家,我要把自己灌醉才能缓解那种有家难回的痛苦,呜呜呜…” 南曜耐心的听着小孙女诉说着对自己的想念,也不打断她,只是慈爱的用那布满老茧的大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对南溪的陪伴一样,小小的南溪早早就失去了双亲,而他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他们祖孙二人就成了彼此生命的唯一。 这些年南曜是怎么带着南溪走过来的老崔可是一清二楚,老将军为了退出战场留在家里照顾南溪,不惜和先君做了交易替他出征西南,虽然那场帐打赢了,可是却也受了重伤废了一条臂膀,后来即便精心调养却也再张不开弓了,一代骁勇战将就此成为了军营的传说。 身体残缺对于一个猛将有多残忍不用多说,老崔现在还记得当时老将军知道这件事时脸上却没有过多失落,甚至还有一丝解脱的释然。 记得当时他是这样说的,“这样也不错,胳膊废了就不用再想着上战场了,小溪儿需要人照顾,我本来也是要离开军队的,如此君侯也能放心,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当时老崔也就是当时的崔副将,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泪湿满襟,不过,看着如今祖孙俩的亲昵温馨,又觉得老将军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世上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有人选择烈焰似火,就有人愿意选择细水绵长。 “祖父,你看这是上好的熊皮,一整张没有半点杂色,回头让人给您做一件大氅留着冬天穿。” “这是南海珊瑚,有福泽绵延之意,正好摆在您卧房里!” “这是,两百年的人参,回头给您泡酒喝,还能滋养您以前打仗落下的暗伤。” “还有还有,这是百年火灵芝,还有不少的珍贵药材,都给您留着调养身体用。” 原本宽敞的甚至有些空荡的大堂里顿时摆满了十几个大大的木箱,里面大到摆件小到药草无一不珍贵,即便是宫里都不一定见得到。 南溪此时像个孩子一样将带回来的礼物一件件的拿出来给南曜看,南曜笑得无奈,在他看来,看着南溪在自己眼前活泼欢快的样子就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咱们家什么都不缺,还买这么多东西,依我看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你得要花多少钱啊。” “哎呀,祖父,这你就别担心了,你孙女现在本事大着呢,别说是这些,只要是为了祖父,就算再来他几十箱,溪儿也不在乎!” 第328章 冷暖自知 南曜被南溪逗得朗声大笑,别看这丫头平日里理智的过分,根本没有女子的忸怩,这会儿到了至亲面前也依旧是个活泼的孩子心性,老崔见将军难得这般开怀,笑着说道。 “大小姐可用过午膳了?不然我让人再准备点小姐爱吃的。” “对对,宫里束手束脚的,溪儿一定没吃好,老崔快去准备。” 南曜立马朝老崔吩咐道,但被南溪拦下了,“祖父,崔叔,你们不用忙了,我在宫里已经吃过了,等晚间咱们再一起吃一顿家宴,这几年我在外面学会了不少拿手好菜,待会就给你们露一手。” “哈哈哈~ 老崔你瞧见了吗,这丫头走的时候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现在竟然也懂得庖厨之道了。” 南溪看着自己祖父跟老崔调侃自己,无奈的嘟嘟嘴,“祖父您瞧不起谁呢,您孙女聪明伶俐,只要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 南曜没好气的拍了她胳膊一下,“你这丫头少给我卖乖,也不知道是谁让人一顿饭就把我这个祖父给忘了,回来不先回家看祖父,硬是进宫看那无关紧要的人。” 上了年纪的南曜也多了几分孩子气,这闹别扭的情绪就像是六月的山雨,来的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南溪被老顽童这番操作弄得有点哭笑不得,“祖父~真生气了?~” 小老头下巴一抬,冷酷的哼笑一声,南溪有些摸不着头脑,祖父这秋后算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祖父,您可是我在世上的血亲,我怎么会慢待您呢,您看您都说了,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英明神武的大将军一定是不会计较的。对吧~~~” 南溪见小老头面色渐缓心里才算放心,“崔叔,院外还有几箱东西是专门给你们准备的,我不在家的时候多亏你们替我照料祖父,跟大家说人者有份。” “回头您看着给分下去吧,哦对了,”南溪从眼前的箱子里取出一个乌木漆盒,“这是一株百年人参,虽然没有我送给祖父的那株年份长,但是入药的效果也应当不错。” “小姐,你这…” 南溪看着老崔笑得温柔,心里更多的是感激,正是因为将军府里有他们这些忠心之人,她才敢放心只身离开,祖父年纪大了,身边的亲信尤为重要。 “崔叔,祖父早就在信里跟我说了,崔婶病的厉害,需要百年人参入药,救人要紧您就别再推辞了,我是你们这些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一家人不用这样。” 南曜欣慰的叹了口气,自己孙女真是长大了,能够撑起镇南将军府了,”老崔啊,既然是小姐给你的,就收下,溪丫头说的对,你们都是将军府的老人,年轻时跟随我南征北战,都不容易啊!” 这一番话说的就像是心里趟过暖流浑身热乎乎的,饶是老崔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家境贫寒双亲早丧,从军本就是为能够活着,可是他却是无数炮灰中为数不多的幸运者,在军营里不但得到了当时还是前锋将军南曜的看重,一跃成为他最得力干将,跟着他冲锋陷阵,跟着他出生入死,二十余载弹指一瞬,时间过得真快啊。 ”如此,我就替拙荆先行谢过将军和小姐的救命之恩了!” 老崔作势就要给祖孙两人行个大礼,但被南曜给扶住了,“行了,老伙计,在这又没有外人,溪丫头都说了一家人不用客套。” 老崔满脸感激的捧着乌木盒子,“将军,小姐,我去给你们准备点香茶点心蜜饯什么的,你们先聊着。” 老崔临走时还不忘将下人们都带下去了,须臾,偌大的厅堂就只剩下祖孙两人,可是南溪就听身边传来一声冷哼,小老头冷飕飕的撇了她一眼,气哼哼的坐到一边也不管她,明眼人都知道这南大将军生气了。 南溪悄咪咪的蹭到他的身边,讨好的给他捶捶肩,“祖父?你这是不是午膳没吃饱啊?用不用我给您再下碗面?” ”我跟您说,我的手艺可是不错,绝对不输大酒楼。” 南曜白了她一眼,哼哼了句,“你倒是吃的开心,我气都气饱了。” 啧啧,这阴阳怪气的,还是她那刚正不阿的祖父吗?生怕自己听不出来他对自己见井昊的不满,“好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不过我进宫又不是为了看他,咱们将军府的少主回来了,要是不先去拜见君侯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我要是先回将军府,不是落了个不敬君主的恶名吗?还平白给那些想要拉将军府下水的人一个白送的把柄。” 南曜怎会不知南溪说的道理,只是他出于私心是真的不想南溪跟这井昊多接触,那人的心性本就不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当初要不是先君嫡长子暴毙,这井国怎么可能落在他的身上,他们这些拥趸的老臣也是无奈之举啊~ “祖父不是怪你,我是心里有气,你放着将军府待不了却要远走天涯为将军府谋划出路,是将军府耽误了你,现如今依旧孑然一身,祖父心里不痛快。” 南溪当然知道祖父心中的忧虑,可是她并不后悔,身为将军府的大小姐,身为南家的子孙,她所做的都是应该的,南家已经禁不起任何打击了,所以她只能以身化为囚心的枷锁,只有这样南家才能成为那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祖父,其实我没您说的这样惨,虽然我至今孑然一身,但是只要将军府能安然无恙我就算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更何况,您不是也陪着我在这当人质么?要说辛苦危险我受到的那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南曜欣慰的拍拍她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溪儿此次见他,他没有什么异样吧。” “他,还算不错,至少能顾及着我们曾经的情谊,只不过他的心魔倒是比以前更严重了,我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说多了便是禁忌,还是相忘江湖更适合我与他。” 第329章 南曜之忧 “刚愎自用者形同自戕,当初要不是公子辉时运不济英年早逝,这井国说什么也不可能落到他手里,咱们将军府这也是夹缝里求生存,当初那几个有从龙之功的老家伙死的死查的查,不是抄家就是流放,咱们将军府能走到今天还能安然无恙,真是祖宗显灵了。” 南曜看向南溪那娇花一样的容颜,虽然已非豆蔻年华,但依旧美的若大漠红霞一般夺目,南曜心里百感交集,她的孙女这样优秀,要不是背负着将军府的安危,足以匹配世间最好的儿郎,可惜…说到底是被这个家给拖累了。 “祖父,我回来的路上听说西南的巴方又要蠢蠢欲动,估计南境战事再起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井国又该如何?” 南曜面色阴沉身上的戾气顿生,西南之战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废了一条臂膀,都是因为巴方,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他和南溪祖孙两人相依为命,怎么能让他不恨! 南溪见祖父面沉如水心里清楚他这是又想起那血海深仇了,只是现在的将军府不比往昔,要是想要一雪前耻报仇雪恨难如登天。 比起报仇她现在更希望祖父能平安,将军府已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 南曜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回过神来看向南溪,见到孙女一脸担忧,他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南曜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没事,生生死死都经过来了,祖父不是那不识大局的人,不管怎样这人还是要活下去,得让那些牵挂自己的亲人安心。” 南溪听到他这样说心里才稍稍放心,祖父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忠君爱国却也重视亲情,放下,于他来讲不亚于剜心之痛。 “溪儿,你那边的事办得怎样了?” 南溪喝了口水,微微颔首,“祖父放心,我已经全都安排好了,一旦朝廷有异动咱们可以迅速抽身,保证能万无一失。这次回来我就先不走了,终于可以留下来陪您了。” “怎样,祖父这下开心了吧~” 南曜冷毅的眉峰微微上挑,哼笑了一声,“这嘴这么甜,吃了蜜不成?谁稀罕你留下来陪我,我还嫌你烦呢。” 南溪嘿嘿一笑,“祖父不用多说,我都懂的,您啊,就是不好意思说想我,没关系我不要面子,我稀罕天天陪着您还不行吗?” “没正形!”南曜被南溪这插科打诨弄得有些不自在,刚才还血雨腥风,一转眼就让她弄成哭笑不得了,可是偏偏这家伙说的话真是让人心动。 欸~ 看来以后将军府里终于要有点人气了,一会就告诉老崔把小丫头那个院子再重新添置添置,他私库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回头拿出来放溪澜院去。把这小丫头养刁了才好呢,省得成天净想着往外跑! 南溪不知他祖父心里所想,看着南曜别有深意的笑容还以为是他太开心了,于是顺手也给他斟了一盏茶。 “丫头既然回来了,咱这终身大事是不是也应该提上议程了?” “再拖下去你可就真成老姑娘了,这让祖父如何不担心,我已经上了年纪,终有走的一日,到时候将军府就留你一人那又该怎么办。” “祖父,您这是哪的话,您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我还要祖父陪我万万年。” “哈哈哈~ 你这鬼丫头,就会说好话哄我开心,不过我也想多陪你些年。”南曜还像小时候那样弹了她一个脑崩。 所以啊,你要是想要我多活些年就赶紧给我找个上门孙女婿,到时候再抓紧生几个小孙孙,早日重振咱们将军府的威名。” 南溪啧啧称奇,这小老头是怎一本正经的胡说的?? “祖父啊,你孙女这才刚回来,就找上门女婿,是不是也太急了些,再说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人家还不得说您孙女恨嫁。” 南溪本就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在她眼里儿女情长还不如为了将军府的未来谋划来的实际。 所以这些年只要南曜一跟她说成亲的事,南溪总是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可是这次南曜却有些执着。 “你别在这糊弄我这个老头子,说实话,这些年在外面难道就没遇见一个可心的?” 南溪在他面前没有丝毫顾忌,优雅的翻了个白眼,“祖父,你还不知道我带着的人都是将军府的部下,再说我是去谋划咱们的出路,又不是真如外面说的出去行走江湖了。” “不过当初说的太逼真了,就连井昊都没察觉不对,我听说他每年都给府里送不少东西,像他这样无情的人竟然为了那点少时情谊这般重视,倒真是难为他了。” 南曜闻言眼底神色复杂,但是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小溪儿,今日进宫见到他了?” “见到了,不过几年不见他倒是老了不少,看样子这君侯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就是不知道他如今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南曜嗤笑一声,“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安稳平淡,你视作洪水猛兽的却是他的梦寐以求,说到底,飞鸟和鱼,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究是陌路。” “所以,咱们收敛锋芒是一个不能再正确的决定了,咱们南家世代忠良,不管那上面坐的是谁都会全力支持,但是也仅限于此。溪儿,这人一旦位置变了心也就跟着变了,咱们要有自知之明。” 南溪自然清楚南曜的弦外之音,只是她觉得祖父这全然是多虑了,她和井昊要是有这心思早就不会到今日还是君臣了,他们两人最多就是少时好友。 “祖父,您想多了,我和井昊最多就是情同兄妹罢了,再说我对他从无妄念,我和他私下是怎样相处的您还不知道,我们纯粹是兄妹不足,兄弟有余,凑一块不打架就不错,您还想我能跟他发生点什么,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我可是听说人家又新纳一个天仙般的小美人,所以说咱们就别多想了。” 第330章 局中迷 南曜想说,有些事你不想不代表别人不这样想,当初凡是帮助过他的老臣就没有一个能善始善终的,只有南曜成为了井国的例外,但是井昊到底是因为什么放了将军府一马,别人看不清,他却心知肚明。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女子身形样貌像极了那位名动天下的韶华夫人,欸,真是作孽啊~ 你说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被这样作贱。” 南溪看祖父说得义正言辞心里不由失笑,自古以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即便是一个女子要是真不想让人作践有一万种办法,所以这世间所有的半推半就不过都是及舍不下富贵荣华又丢不下称心如意的不甘罢了。 “祖父,人各有命命不相同,别人的事咱们就不多做评价了,咱们只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对了,今日井昊说过几日他的生辰宴想请您出席,说是顺便和您叙叙师生之情。” “我知道您自从赋闲在家就不再过问朝中的纷纷扰扰了,可是再怎么说君侯相邀咱们也不能驳他面子不是。” “所以我想着既然他说出来了,咱们答应了又如何?” 南曜一听此言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隐身闹市十五年了,朝中之人皆知我闲云野鹤不问世事,虽然身份显赫却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勋贵,十余载没参加过他不也照样过生辰,你这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献殷勤,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南溪被祖父这通牢骚炸的外焦里嫩,这怎么又扯上她了? 再说井昊喜欢的是倾城妖娆温顺柔然的女人,而自己跟这几样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他们俩顶多就是少时相识的情谊。 “祖父,您骂他就骂他,别牵扯你孙女行不,我这好几年没回来,一回来您就先给我树敌,那后宫里的女人哪个是能招惹的,狼多肉少,一沾井昊就跟蚊子见了血一样,我整个人除了坦荡就不剩什么了,再平白受了那不白之冤可就要遭了罪喽~” 南曜有时候真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是怎么顶着一张美人面说出这么不解风情的话,难不成他爹娘光给了她一副好相貌却生了一颗坚若磐石的心? 不过这点倒是方便她成长为将军府的顶梁柱,南溪一直都做得很好,智谋才学不输任何男子,她一直都是自己的骄傲,是镇南将军府的骄傲,可是世上就是没有十全十美,她这婚事都快要成了自己的一大心病了。 “既然他已经开口了,我要是再不去倒成了老夫失礼,不过咱们也不能白去,君侯生辰世家公子青年朝臣定然都会参加,祖父正好给你物色一个乘龙快婿。” 南溪听闻此言险些将茶水喷出来,“祖父,您可千万要三思啊,这世家的人可不是轻易能招惹的,我这家大业大的回头再招了算计觊觎。”南溪越想越恐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我断然不会以身犯险。” 南曜嫌弃的啧了声,“出息,小溪儿你这家业大了怎么胆子越来越小呢?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我这个当祖父的都还没不高兴呢。” “嘿嘿,祖父你太瞧得起我了,您孙女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既然接手了将军府,就不能因为一己私欲为将军府埋下祸根。” 南溪瞧着南曜若有所思的神色,又接着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王公子弟哪个不是为了家族活着的,而且现在朝堂上活跃的大多都是文臣,有实力的武将世家早在井昊掌权之初就已经凋零殆尽了,咱们将军府是个例外。” “可是咱们地位尴尬,说句浅显易懂的话,咱们在朝臣眼中就是一块飘香四溢的烤肉,可偏偏这块肉毫无自保之力,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说到底咱们现如今除了依附君侯,暂无破局之法。” “当然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祖父深谙兵道,自然明白溪儿的意思。” 南曜凝眸看向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孙女,那份运筹帷幄的样子自信而张扬,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随即朗声笑道:“你这丫头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把戏算是玩明白了。” “也罢,祖父不逼你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能平安喜乐,一切都有祖父你就放心吧,不管何时不论你要做什么,祖父和将军府都是你的仰仗。” “只是有一点,一定不要深陷宫中泥潭里,就像你说的,那井昊的后宫表面上古井无波,其实风云诡谲暗流涌动。” “祖父,你……”南溪秀眉微蹙,她不明白祖父为何总将自己与那些后宫夫人们纠缠在一起,不管井昊做何想,她断然是不会让自己深陷泥潭的, 南曜挥了挥手打断了南溪,“你不必回避,其实有些事你我都是看破不说破,溪儿当初你若是没有感觉到危机又怎么会义无反顾的远走天涯,虽说你是在为了将军府谋划出路,但是这里面又有几分是彷徨失措的无奈逃避之举?” “你自幼心思通透,人的心思其实你比祖父看的还要透彻,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培植让将军府足以自保的势力。” “你活的太明白,更深谙趋利避害的道理,这也是我不怕你只身在外的原因,可是祖父还是要提醒你,有些事万万要了然于心,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将军府不屑阴私手段但是,要是有谁不长眼硬要撞上来,记住切不可心慈手软。” “在战场上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你从小仁善,咱们将军府人事关系又不复杂你难免不懂深宅妇人的勾心斗角,你当自己是局外人,可或许在别人眼中你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别看祖父是一介武夫,可是女人之间的门道却和打仗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井昊而受到牵连。” “你能明白吗?” 第331章 啼笑皆非 南溪出了祖父的院子挥退了下人,自己漫步在盛满回忆的将军府,自打她记事起这座大宅的一草一木就伴着她长大,都说日久他乡成故乡,可是这几年每每待到月明星稀时凝视望舒总能看见将军府的幻影。 这有家不能回的滋味南溪应该是体会了个彻底,渐渐想念已经变成了执念,可是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是如今掌握将军府生死的人。 有时候南溪不禁在想,要是自己不曾与他相识是否就不用再像如今一样这般辛苦,可是转念一想,要是没有井昊的‘庇护’,将军府现在恐怕早就同那些抄家流放的勋贵一样了。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他的大恩了! 巴方 映月阁 “太夫人,大王来了。” 渠嬷嬷轻轻走到跪坐在神龛前的太夫人,只见她神色悲悯,双目微阖像是这世间最虔诚的信徒。 许久,渠嬷嬷才听到太夫人无波无澜的声音幽幽传来,“带他进来吧。” “是。” 渠嬷嬷见太夫人神情平淡像是没有半点期待,就连语气都像是沁着冰一样,哪里像是要见儿子的样子,仇人还差不多。 可是渠嬷嬷可不敢多言,只有他们这些人知道,如今慈眉善目的太夫人年轻时为了权力有多心狠,甚至可以将那份狠辣变成利刃刺向自己的亲生儿子,有时候她是真有些怕这样的太夫人。 “儿子见过母亲。” 巫玉不急不缓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声音清凌,虽然说得恭敬但是面上却是看不分明的冷漠,行动间脖间的银饰叮铃作响,寂静的空间里伴随着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黑色的靴子踏在扭曲森然的影子上让整个空间都变得逼仄起来。 直到硕大的阴影笼罩了太夫人的身形,巫玉才停下脚步,凝视着背对着他的太夫人,那个自称为母亲的人。 “母亲,既然叫孤来映月阁,却为何要与孤背对而视?难不成母亲又后悔见孤了?” 太夫人缓缓睁开双目,却未曾转身,“阿玉,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巫玉眸光一闪,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地弧度,“今天么?孤不记得了,不如就由母亲为孤解惑。” 太夫人眼神无悲无喜的凝视着神龛,“三年前的今日是你继位的日子。” “哦~ 原来是这样,看来母亲对孤还真是情深意重,竟然将这些小事都记得这般清楚。” “只不过孤好像不需要知道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孤已经是巴方的王了,那些过去就像树上的枯叶一样可有可无,看来母亲还是太闲了,这映月阁景致不错,当初修建的时候可是花费了孤不少的心血,母亲要是实在闲得无事可做,倒不如多出来走走,省得心神不虞生了病就不好了。” 巫玉垂下眸脸上的笑容越发邪恶,“要是母亲病倒了,这弟弟可就没人照顾了,母亲应当知道巴方王室从来不养废物,我是这里的君王自然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违背祖训。” “到时候,等待他的结果是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巫玉!”太夫人实在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保养很好的面容变得狰狞,眼神里掺着隐忍的杀意,只是须臾间,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见她隐忍的深吸一口气狠狠的闭了闭眼,极力按捺住自己喷薄而出的怒火,因为压抑着激荡的情绪,向来温柔声音多了几分不可忽视的戾气。 “你如今已经是巴方王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阿照他是你的亲弟弟,他身子不好你要多照顾他,他威胁不到你,为什么你总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呢?” “啪啪啪——” 太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及寂静的大厅里响起一阵突兀森然的拍掌声,“不愧是能手刃夫君的人,佛口蛇心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让儿子长见识了,难怪先王那么多妃子都不是您的对手,她们输的不亏,您这样的人要是男儿身还真是一个劲敌。” 太夫人幽幽转头对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一时间两道锐利的目光在此交汇,电光火石间气势骇人,都说巫玉继承了先王的好相貌,可是唯独那双眼睛影响了他的俊美,硬生生为他平添了一道无法消逝的阴鸷之气,一般人很难平静的与他对视。 如今母子俩难分胜负的交锋,势均力敌的对抗,巫玉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和母亲竟是如此相像,尤其是那双狠辣无情的眼睛,只不过他的母亲技高一筹,在人前从未像他一样不懂隐藏,或是说他从不屑掩饰自己的阴狠。 所以在巴方他成了最可怕的存在,而他的母亲却成为了巴方有史以来最受人敬重的贤后,恐怕就凭这点他永远也敌不过自己的母亲。 巫玉收回目光,自顾自的走到太夫人的身侧,面对着神龛凝视片刻,执起香案上的三根香借着桌案上的烛火点燃,朝着神龛虔诚的拜了拜。 看着巫玉的动作,太夫人眼底闪现一丝恍然,她这个儿子向来不信神灵恣意妄为,何时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虔诚的神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不到阿玉现在也相信神明赐福了,真让母亲欣慰。” 巫玉并不理会太夫人的阴阳怪气,将点着的香稳稳地插好在香炉里,“母亲不必如此,皇天不负苦心人,要是没有神明保佑母亲又怎么会得偿所愿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坐上了王座。” “如此说来孤还要多谢母亲日日夜夜虔诚的祈求,不然孤或许还不能这般顺利能在十几个王子里夺下王位。” 太夫人知道这个儿子软硬不吃睚眦必报,想不到以前自己苦心栽培的成果,如今却成为了反噬自己最厉害的一把刀,他虽然在人前跟自己演着‘母慈子孝’的戏码,可是背地里这个逆子就没做过一件让自己舒心的事,有时候她常常在想,要是阿照是个康健的孩子,这个王位交给他来坐现在的一切窘境是否都能迎刃而解,只可惜神明和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当真是啼笑皆非。 第332章 莫测的太夫人 如此想着太夫人眼神愈发冰冷,就连流于表面的伪装也不愿维持了,“大王现在春风得意,不过骨肉亲情还是要顾及一些的要好,不然让臣下知道他们跟随的君王是一个冷血无情卸磨杀驴的忘恩负义之徒,你说他们会不会因此寒心啊。” 巫玉怔愣一瞬,狭长的黑眸里难以置信的眼神一闪而逝,随后朗声笑了起来,笑到眼眶泛湿,畅快里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凄凉,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悲戚。 ”你在笑什么。“ 巫玉摇了摇头,”孤一直都知道母亲不喜孤的强势,只是不知道原来在母亲心里 孤竟然如此不堪,可是即便如此又怎样!母亲能有今日的一切还不是仰仗你最看不上的儿子!” “巫玉!你就是这样跟你的亲娘说话的,你的教养学到哪去了!” “教养!哈哈哈—— 母亲不觉得这个词十分可笑讽刺吗?!不错,你是生了我,养了我,可是你除了给了我王子的身份,和亲手将我推进一个没有休止的漩涡里永受折磨,除此之外,我尊敬的母亲!您,还给了我什么?” 巫玉神情依旧冷毅,但是那眼底的猩红足以暴露他此时的愤怒,现在的巫玉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只差一个契机就会化身成猛兽去撕碎所有碍眼的一切。 可是面对如此骇人的巫玉太夫人并没有太多惊讶恐惧,除了平静还是近乎冷漠的平静,“巫玉,在这世上所有人都能怪我,唯独你没有资格怪我,我不止生养了你,更给了你一个实现野心的机会,若是没有我,你,会有今日吗? 扪心自问,你真的愿意过平淡的一生吗? 所以,阿玉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是我的孩子,我比谁都了解你,你的野心注定不会甘于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闲人,自命不凡是刻进我们骨子里的烙印,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这就是事实,所以我们从来都不存在谁辜负了谁。 如今你能成为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享受巴方万民的供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做人不能如此贪心,你说母亲说的对否?” 巫玉上前逼近几步,排山倒海的威压朝太夫人袭来,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气息,“母亲这是不打算装下去了?难不成想要与孤决裂?” “阿玉,你还是小看母亲了,我一路走来手上沾的血不比你少,这样的人你还想着能用情分二字捆绑吗?”太夫人温柔的笑着,像是说再平常不过的事,只见她伸手替巫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动作轻柔眼神里透着慈爱,就像是千千万万再寻常不过的母亲一样。 “阿玉,你知道的,母亲这辈子最在乎的是什么,听话,不要总和母亲对着干,你放心我不会擅权,也很满足如今的生活,血雨腥风半辈子,我早就已经厌倦了,只要你能完成母亲的心愿,我是不会让我儿难堪的。 阿玉,其实,你是最像母亲的孩子。” 巫玉险些笑出声来,鹰隼般的眉眼里讥讽几乎化作了实质,“难道最像母亲的不是阿照吗?” 太夫人并不理会巫玉的嘲讽,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减,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充满了包容,“阿玉,我这一生,从来不相信别人,更不屑别人的施舍,凡是自己想要的就自己动手抢过来。 所以,我,从不是个好人,心狠手辣也好,佛口蛇心也罢,总之,我可以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些阿照跟我一点都不像,恰恰只有你,完美的继承了我所有的优点。 阿玉,不管你信与不信,你都是我此生最满意的儿子,你完成了我所有的目标,也可以说,正因为有你的出现,我所做的一切才有了意义。 当初怀你的时候我隐隐觉得你是我破局的关键,索性我押对了。 现如今你成为了王,我也如愿成为了太夫人,既然我们都得偿所愿了,为何还要纠结于那些毫无意义小事上呢? 现如今你拥有的是整个巴方,想要怎样做,我都不会插手,唯独两件事,只要你答应我,母亲就将最后的筹码交给你。” 巫玉瞳孔一震,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认真的审视着眼前的人,不到四十的年纪却能依旧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姿,岁月好像格外优待这个女人,明明长着一副蛇蝎心肠,却能保持着一副慈悲模样,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就连他那个父王,那样诡计多端的人都没在这女人手里讨到半分好处,最后倒被反杀,真是荒诞到家了。 这样的女人竟然能够将自己的保障交出来,嗜权如命的人竟然收起自己的爪牙心甘情愿的将所有的筹码都交出来,这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她真能如此吗? 巫玉从映月阁里走出来,看着湛蓝的天空清亮得看不见一丝云霭,可是他的心却是阴云密布看不见一点亮光,她的话犹在耳边: “你能坐上王座,祁氏一族功不可没,我让你向我保证,你有生之年不得废黜祁氏之女大夫人之位,保住祁氏一族的荣华。” “阿照神智有缺,我不求你其他,只希望你能护住他下半生,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富贵王族就好。” “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答复。” “阿玉,不管你现在是否真正放下了,破镜难圆,别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妄念了,这个世上最难做的就是忘记,更何况是血海深仇。” “君王最忌痴情,别让你的情成为自戕的凶器。” 巫玉站在行驶在江间的渡船上若有所思的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任由凛冽的罡风吹散了一头乌发,迷离了他眼底的清明。 身上的衣服被江风吹的猎猎作响,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不知道那女人今天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和想象中不一样了,不过有一点她没有说错,他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将一切掌握在手里。 第333章 秋棠夫人 碧波苑 “大夫人,您都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这样下去就是多好的身子也吃不消啊。”桃枝小心翼翼的说着,这两日大王一直没来他们碧波苑大夫人火气特别大,光是屋子里的摆件都已经换了好几套了,就连他们这些下人整日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大夫人不悦。 慵懒半躺在美人榻上的阿赫神色恹恹,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愁绪,身上衣饰依旧雍容华贵,可是主人却没有因为它的明艳而增色,这身衣裙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却因无人欣赏而变得枯败不堪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阿赫一双玉手摆弄着腰间的挂坠,冷笑一声,“我的身体还有人在乎吗?” “对了,那个千年人参给太夫人送过去了吗?” 桃枝赶紧回道:“前几日就已经给太夫人送去了,而且听渠嬷嬷说,太夫人当时很是高兴,还夸您孝顺,大夫人,依奴婢看只要太夫人站您这边,这后院里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阿赫眼尾带着讥讽,“是吗?可是我却觉得大王也不是真如传言一般对太夫人的话言听计从。” “姑母要是有心帮我,还至于我隔三岔五就受大王冷遇,说穿了还不是不在乎。” “罢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懂。”阿赫摆了摆手,“你将炉子上的鸽子汤端来。” “太好了,夫人您终于想吃东西了,您等着,我这就给您端去。” 正当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听院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什么人在外面,“外面怎么这么吵闹,桃枝去看看。” “欸,我这就去。” 可是还未等桃枝出去就听一声清泉般的笑声隐隐传入屋子里。 “大夫人,秋棠夫人来看您了。” “夫人,咱们将她发出去吧,您这身子不适哪能容着她们打扰。” 未等桃枝出去就迎面撞上了前来通报的小丫鬟,阿赫冷眸一闪,扶着桃枝起身端坐在榻上,任由桃枝替她抚平衣摆上的褶皱,几息间一朵绚烂的牡丹就在这厅堂之间悄然盛放,哪里还能见到方才的颓靡。 “来者是客,要是连这点教养都没有,那跟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有什么区别。 “去将秋棠夫人请进来。” 桃枝忿声道:“你傻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夫人的话吗,跟个木头似的,笨死了!” 阿赫冷眼一瞥看着那被指责的小丫头小脸瞬间就变得雪白,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像是老鼠见了猫,可见平日没少受桃枝磋磨。 桃枝看这丫头跟个小白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小蹄子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姿色装模做样的矫情。 阿赫敛下眸子里的神情,“桃枝啊,一会叫那个小丫头进来伺候,我瞧着她手脚还是挺伶俐的,正好前厅需要个灵巧的人。” 桃枝心里一颤,眉头紧蹙,“夫人,那个宁兰蠢笨的很,做事也不利落,实在不配进前厅伺候,再说那等鄙贱之人哪里配得上到前厅来。” 阿赫红唇微勾,低着头欣赏着自己精致艳丽的指甲,声音温柔得就像是三月的春风一样,“桃枝,这碧波苑到底谁才是主子?” 阿赫神情柔和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在桃枝听来就像是数九寒冬一样凛冽瘆人,“是,是夫,夫人。” 阿赫赞同的点了点头,“知道就好,我怕时间久了,你就忘记了。” “夫人,桃枝错了,桃枝再也不敢了,以后您说东我绝对不敢往西。” 桃枝跪在阿赫脚边急得冷汗直流,向来姣好的容貌也多了一丝狼狈,额间的碎发紧紧贴在白皙的肌肤上,再配上那惶恐的神色像极了惊弓之鸟,可是阿赫不是男人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你知道就好,起来吧,要是让人看见还以为我平日里苛责下人呢。” “夫人仁善,怎么会和奴婢计较呢。”桃枝讪笑着说道。 阿赫哼笑了声,倒也没再说什么,就见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带着个下人从屋外走来,“秋棠见过阿赫姐姐。” 虽然嘴上说着见礼可是身子却不动分毫,阿赫浅笑着说道:“秋棠妹妹来了,来,快坐,桃枝还不快给秋棠夫人看茶。” 秋棠从善如流的坐在香榻上一侧,神色淡然半点不显因两人的身份而感到的局促,阿赫此时才细细打量她,不愧是能在大王面前强压自己一头的女人,这长相也是个清冷美人。 白皙的肌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整个人就像是盛放的迎春温雅里带着不自知的风情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那个女人,清澈的像是顺着皑皑雪山绵延而下的溪流,干净又有灵性。 只不过她不如那双眼睛圣洁神秘,那个女人就算不经粉饰依旧能让人心驰神往,即便阿赫不想承认,她向来骄傲,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于她相比犹如莹烛比皓月,但是那又怎样,如今自己才是巴方的大夫人,是王的正妻。 “姐姐,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脸色不是太好啊,是不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秋棠状似不经意的出声询问,言语中流露着些许担忧,倒像是真的替她忧心,可是这些话在阿赫的耳朵里却尤为刺耳,这个女人竟然用诱哄男人的那一套,真是恶心! “有劳妹妹挂心,这天气变得太快,身子骨这一时间没跟上,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还让人记挂着,真是过意不去。” 秋棠秀眉一展,抬眼间犹如拨云见月,粲然一笑满堂生辉,“姐姐这是哪的话,刚入后庭什么都不会,承蒙姐姐不嫌我愚笨,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得到了大王的认可。”说到这秋棠的脸上适时的挂上一抹娇羞,像是被人娇宠着生长的鲜花。 阿赫脸上不显,可是指尖微微轻颤,强压着自己心里的恼怒,一心只想将眼前之人给应付走。 第334章 ‘姐妹’情深 秋棠像是看不到阿赫的不耐一样,端起精致的茶盏,凑近鼻尖嗅了一下它的香气,“还是姐姐这的东西精致,就连的这茶汤都透着一股果香。” “什么精致不精致的,不过都是下人们私下研究着玩的,只是想不到还真能得了妹妹的眼,也是茶的福气,一会儿让桃枝给你带些回去,省得你惦念。” 秋棠怎么听不出来她的画外音,只是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少半分,莹白的指尖摩挲着茶盏上雕刻的缠枝花纹,一举一动皆是优雅,很难想象这个女子两年前还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孤女。 “姐姐客气了,都说姐姐是巴方出了名的美人,依我看啊,姐姐不仅人美这心胸还宽广,真是姐妹们的楷模,我听说大王前些日里带着不少东西进了山,也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 “听说大王这些日子军营里忙的连后庭都不来了,竟然还有空闲进山,也真是稀奇。” 秋棠面上好像就只是单纯的困惑,只是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用余光观察阿赫的神色,果然阿赫当听到这句话时原本平和的脸色瞬间僵硬了,端着茶盏的手也微微顿了一下,秋棠敛下眉宇中的神色,将手里的茶盏放到小桌上。 “姐姐,要我说这大王久不进后庭,咱们就算想照顾一二也使不上力。” “更何况,咱们王还没有王子,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阿赫瞳孔一震,要说她现在最听不得的事就是子嗣二字,这些日子光是阿爹就已经催了自己不下三遍了,子嗣子嗣!这子嗣又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她虽然守着正妻的名头,可是她清楚大王根本不喜自己,甚至因为她是祁氏一族的女儿而冷落自己。 阿爹每次都骂她无用蠢笨,不懂得笼络男人的心,白白放着姑母这样好的便利还是如此不顺利。 这些捅人心窝子的话,像是锋利的剑刺得自己千疮百孔痛得不能自已。 她有时也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这般差劲,竟然顶着一张美艳的脸却能让人厌恶成这样,到底是哪里错了? “姐姐这脸色瞧着还真是不好,天气转凉还是要多注意点,夜里山风凉的很,要是受了风寒可就了不得了。” 秋棠一脸担忧的看向阿赫略带憔悴有些苍白的脸,又接着说道:“正好我那有一件大王送来的白狐大氅,回头我让人给姐姐送来,好替姐姐遮挡一二。” 阿赫眼见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可是就要发火时又生生压制住了,端着手里的茶盏饮了口茶减少些许心火,“君子不夺人之美,既然是大王的一片心意,妹妹怎么能这般随意的处置,要是让大王知道,岂不寒心?” “这样好的东西姐姐就不同妹妹抢了,再说,姐姐还是不会缺衣少粮的,比起妹妹以前苦日子过多了,有些患得患失也情有可原。” “妹妹的院子还是有些远了些,平日里要是上这边逛园子还是不方便吧。” 阿赫这话题转得太快,秋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间倒是不见方才的从容了,“姐姐这话说的,妹妹我本就是一介孤女,能有幸得到大王的偏爱已是平生幸事,哪还能挑挑拣拣。” 阿赫出神的看着手中的杯盏,幽幽开口,“妹妹知道就好,毕竟好运气不是常有,且行且珍惜,妹妹觉得我说的对吗?” 秋棠垂下眼眸嫣红的唇勾起一抹柔软的笑,“要不说在这后庭里我最愿意交好的就是姐姐了,什么事都让姐姐看得明明白白的,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不能再耽误姐姐休养了,等改日得了空闲我再来看姐姐。” 阿赫闻言勾唇一笑,“秋棠妹妹无需这般麻烦,我虽然是大夫人,却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妹妹院子隔得远,来一趟不容易,没什么事就不用刻意往这边跑了。” “既然这样,妹妹就不打搅姐姐休息了。” 阿赫没什么表情,淡声说道:“桃枝,替我送送秋棠夫人。” “秋棠夫人,请这边请。” 秋棠见状不走不行了,眼神中闪过一抹兴味,一展衣袖,翘着指尖抚了抚袖口处本就不存在的褶皱,身姿摇曳的跟着桃枝出去,只是到门口处眼中的讥讽已毫不掩饰。 阿赫同样看着她的背影凝视出神,眼神愈发冰冷,像是沁着毒一样。 “秋棠夫人,这是大夫人送你的果茶。”桃枝说着就将手里的茶包递到秋棠的眼前,不止语气不敬而且那眼高于顶的样子倒是让秋棠觉得十分可笑,本来以为这人长副好颜色有些不好对付,谁想倒真是高估她了。 这人啊,还真是同人不同命,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主仆俩还真是有些蠢得可爱。 秋棠微垂眼眸,神情傲然的站在那里,哪还有在阿赫面前的柔色,秋棠没有接而是给身边的丫鬟一个眼色让她接过来,“你叫桃枝?” 桃枝闻言心里不屑,但是碍于眼前之人的身份,于是不情不愿的应了句,“没错奴婢桃枝。” 秋棠啧啧两声,“大夫人真是好福气,就连身边的婢女都长了一副好容貌,不过这样的月颜花容只能蜗居一隅真是暴殄天物了。” “哦,你别介意,我也不是说大夫人这不好,只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桃枝被秋棠这几句话捧得有些头脑发晕,美貌本来就是她最大的筹码,再加上秋棠这几句,那颗不安于室的心就越发激荡,她仿佛看见了成为主子以后的样子,这世上但凡能成为人上人又有谁愿意被践踏? 只不过大夫人太过善妒,自己就算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每次大王来碧波苑大夫人根本就不允许下人在里面伺候,以至于时至今日,她见到大王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更别提能近距离的说上句话。 眼见自己已经年岁渐长,要是再拖下去早晚得拖成老姑娘,到时候除了当大夫人的自梳女就剩出去嫁人了,可是这样她又真的甘心吗?桃枝无数次的问自己,得到的答案都是迷茫,至少今日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 第335章 桃枝的野心 桃枝带着心事回了碧波苑,刚一进门一只茶盏就碎在脚边,桃枝瞬间吓得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你还知道回来,让你送个人你去了这么久,在这巴方难道一个妾室拜访正妻还要前呼后拥的送行不成!” 阿赫坐在软榻上一脸怒容,阴狠的眼神像极了狩猎的毒蛇,精致的妆容下狰狞的表情很是骇人,桃枝就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由里向外凉个彻底,两条腿就像是生了根,一步都迈不动。 “还不快过来!还是说你想要伺候那个妾室去!” 桃枝被阿赫这一吼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拖着两条不太管用的腿蹭到了阿赫面前,像是打了蔫儿的茄子耷拉着个脑袋。 “大夫人,奴婢,奴婢对您一直忠心耿耿,您一定要明鉴啊!” 阿赫冷笑一声,娇软的身子虚虚的倚靠在棉杌上,眼尾上调,眼神中似笑非笑,“桃枝你跟我时间不短了,这些年你过的比起其他侍女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在外面你仗着我的名号狐假虎威的事也没少做,明里暗里我又担了多少骂名树了多少强敌?你该不会认为我全然不知吧?” 殷红的指尖轻佻的勾起桃枝的下颚,“啧啧,瞧瞧这长相,难怪连那个贱人都起了心思,真是像极了,只不过她可不会像你一样这般低贱,我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可是个宁可站着死也不会跪着求生的犟种。” “你只是长了副相似的皮相,怎么让人三言两语勾得这心思就不按捺不住了?” 桃枝猛然抬头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向像个妖精似的坐在软榻上的大夫人,她不知道那些话大夫人怎么会知道的,一时间巨大的恐惧无以复加,“大夫人,您,我---” “嘘---” 一根莹白的玉指抵在桃枝的唇间,咫尺之间桃枝甚至能感觉到阿赫身上的那股冷气,阿赫喜欢极了别人面对她时草木皆兵的感觉,好像这样就可以极大的满足她在巫玉那所受的屈辱。 没出嫁时她就是祁家千娇百宠的大小姐,这世上凡是她想要的都是别人亲手奉上,而如今呢,她蜗居于后宅,整日面对着一群跟自己抢丈夫的女人,可自己偏偏不能有半点怨言,即便再厌恶心里再恨也要生生咽下,因为她现在的身后是祁氏一族几代人的兴衰,这已经不是能随心所欲的时候了。 想到这,阿赫眼波如霜看着桃枝的目光更加凛冽,指尖也越加用力,不多时桃枝白皙娇嫩的下巴就出现一道刺目的红痕,“真是娇嫩,嫩的都能掐出水来,这人啊,还是不能耽误韶华,不然就是暴殄天物了。” “大夫人,奴婢从来都没有僭越之心,奴婢只想一直侍奉您,您千万不要误会奴婢啊!” 要不是阿赫捏着她的下巴,她早就给阿赫磕头了,大夫人表面上看似是娇艳欲滴的鲜花,可是在桃枝心里却十分清楚大夫人就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她现在万分后悔为什么被那个贱女人几句话就挑动了心思,她这是明摆着要害自己啊! 不等桃枝继续求饶,阿赫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疼的桃枝冷汗直流,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巨大的疼痛让桃枝险些叫出声来,但是她不敢,怕惹了阿赫不悦招来更大的磋磨。 果然见她没有反抗阿赫心里的火气也消减几分,红唇微勾起一抹惑人的弧度,让那张明艳的脸更显得妩媚,可是落在桃枝眼底那就是邪恶的魔鬼。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良禽择木而栖,想要往上走,我不怪你,但是这人吧只有野心还是不行的,还要有与野心相配的身份才能更好的活下去,你空有一副皮囊让人挑动两句就能起了异心,只能证明你的心思足够野,但是在这后庭想要活下去还要有足够强大的靠山。” “不然就是蚍蜉撼树。” 阿赫收回手指,漫不经心的掏出绢帕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要是我没记错,你与家人并不亲近,家里还有一个宠爱儿子的母亲,你本来是可以做家生子的,可是就因为你亲娘为了多换些钱就将你以死契卖给了祁家,还是我母亲心善将你的卖身契收到房里,不至于成为祁家那些奴仆一样任打任卖。” “你说,要是我现在将你交给你的母亲,等待你的会是什么?” 此话一出桃枝已经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了,立马上手抓住了阿赫的袖摆,阿赫秀眉微蹙,垂着眼看向被她攥出褶皱的袖子,真是晦气,本来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没穿一天就让人给毁了。 只是阿赫却没甩开她的手,耳边是桃枝悲戚的求饶声,“大夫人,奴婢求您千万不要将我交给我娘,要是我被赶回家一定会被我娘再次卖掉的!” “奴婢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再也不痴心妄想了!大夫人您大人大量,就,就看在奴婢这些年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奴婢给您磕头了!”桃枝说着就要给阿赫磕头,可是却被一道清凌凌的声音拦住了,“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因为上位者最喜欢的就是看着蝼蚁呼天抢地卑微哀求的样子,你求得越欢他们越是开心呢。” “你现在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任命。”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甚至还会让你达成所愿,不是想要当主子么,可以,这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桃枝连连摇头,“不是的,夫人,桃枝不敢。” 阿赫轻笑出声,“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好了,没出嫁之前我是祁家千恩万宠的大小姐后宅阴私从来舞不到我眼前,女子的勾心斗角我更是看不上,但这样并不代表我看不出女人的心思。” “我向来喜欢有野心的聪明人,不然我就不会容忍这后庭中出现这么多的女人,所以千万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毕竟在我眼里,你的野心不过也只是那些女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第336章 流云之忧 海棠苑 “夫人,您为什么跟那个桃枝浪费口舌,难不成想将她变成大夫人身边的钉子?” 流云端来一个冒着热气的水盆,上面漂浮着各种花瓣,不同种类的干花瓣经过蒸煮沁出了独特的幽香,秋棠给这种香起了个梦幻的名字叫做---魅。 莹白柔软的手指像是上好的暖玉,轻轻撩起一捧香气氤氲的花瓣水,任由水流亲吻着指尖,一时间竟也羡慕起这水能被美人温柔以待。 秋棠精致的眉眼里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钉子?大夫人出身大家,哪里是我这样的孤女能算计了的。” “那您为何还对她说了那些话?您现在正得盛宠,要是那桃枝入了心听进去了,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相比于秋棠的漫不经心,这流云简直都要把心事重重写在脸上了,秋棠微微侧头看向满面愁容的流云不禁失笑,“我这主子还没说什么,你这小丫头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流云很不理解自家夫人如此心大的样子,皱着眉问道:“夫人难道不担心吗?” 秋棠依旧好心情的在花瓣水里浸手,好像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根本影响不到她一样,“担心什么,大王吗?流云你觉得大王待我如何?” 流云狐疑的看向坐在软座上的美人,心里不明白夫人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 “后庭中一直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律,凡是大王纳的新夫人,即便再得宠也不会超过三个月,可是大王自从迎了您进后庭到现在已经一年有余了,您依旧盛宠不断可见大王待您应该是情深意重了。” 秋棠拨弄水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后笑了笑,只是不达眼底,“小丫头,情深意重可不是这么用的,君王怎会有情?你可知为何君王都要称孤道寡吗?” 流云单纯的眼睛里尽是迷茫,她不知道这和方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流云不知。” “孤寡者皆是无情人,六亲断绝之人怎会有情?” “当王的人,爱的都是他们的大业,女人不过都是他们享受胜利之时的调剂,就像在身边养的小宠物是一样的,都说后庭是女人的天下,其实困在这后庭的女人不过都是大王豢养的小宠物罢了,闲来无事逗弄两下,要是等哪日厌倦了,随时都可以舍弃。” “不会有半点心疼的。” 许是看出来小丫头的担忧恐惧,秋棠朝她安抚的笑了笑,“如此,你还认为你家夫人盛宠不殆了么?”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你家夫人一时半会还不会失宠,你的好日子还是可以继续的。” 秋棠朝流云调侃的挑了挑眉,惹得流云嗔怒道:“夫人!您这是什么话!流云是您的人,不管以后如何您都是我的主子,只要能陪在您身边就算过苦日子流云也不怕。” 秋棠简直被这小丫头的话给逗笑了,“你这丫头又说胡话,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哪有像你这样的,放着通天大道不走偏偏要一条道跑到黑。” “不过就冲你这句话,哪怕有一天真的一言成谶,我允许你丢下累赘为自己打算。” 流云被这番话吓得险些连帕子都拿不住了,只听她声音颤抖的说道:“夫人,流云胆子小,您可别吓奴婢,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在流云的心里您是后庭里最好的主子了,好人怎么会没好报呢?夫人您一定是这两日没见到大王忧思过度了。” 秋棠轻笑出声,伸手拿起帕子将手指上的水珠细心的擦拭干净,“你听没听说过,好人不常在,祸害遗千年,流云啊,这世上不是做一个好人就一定能有好命的,其实与其标榜着做一个好人,你家夫人到更喜欢做活到最后一刻的人。” “夫人,您别这样悲观,咱们还是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争取早日怀上大王的子嗣也好在后庭里有个出路。” 秋棠伸手捏了捏流云严肃的小脸,“好了,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个操心的命,什么都挡不住你这张讨巧的嘴。” “行了,将这些东西都撤下去吧,我走了一趟也有些累了,想在软榻上眯一会儿。” “你一会儿就在外面守着,要是那些女人来了就都给我打发了,本夫人没心情跟她们虚与委蛇。” 流云放下手里的帕子,赶紧为她卸掉了头上的钗环饰物,须臾间,一头青丝像是绸缎一般披散在肩头,本来精致娇媚的美人此刻也少了往日的攻击性,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在外面的那般朦胧。 “夫人,那花茶怎么处置?” “既然是大夫人一番心意,也不能随意对待,留着吧,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还了大夫人这份人情。” 流云闻言眸光愣了愣,心下了然,但也没说什么,她清楚夫人的脾气,看似柔弱实则说一不二,作为一个合格的心腹自然不能多言,也不会质疑主子的任何决定。 “好了,下去吧。” 流云给秋棠身上搭上了个小毯子,“夫人,您好好休息吧,流云在外面守着,有事您叫一声就行。” 秋棠捏了捏眉心微微颔首,等流云转身走到门口时,秋棠幽幽开口,“流云,如果有一日你发现,你的夫人并不是一个好人,你会后悔跟随我吗?” 流云眼中流光微动,一瞬间的无措彷徨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她的坚决,流云俏生生地转身看向榻上的美人,脸上是她如往日一般无二的笑容,小小的梨涡嵌在两颊似隐似现,“夫人,流云的命是您救的,要是没有遇见您,我早在一年前就被人淹死在溪水里了。” “在我心里,您就是好人,一个足以让流云效命的人,不管以后如何,流云都是您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您累了,快些歇息吧。” 说罢,流云向秋棠行了个礼,转身就下去了。 秋棠望着流云的背影若有所思,许久后,她抻了抻身上的毯子,呐呐开口,“还说不是傻子,这样轻信于人被别人卖了还要帮别人点钱。” “罢了,就当我心血来潮,做一回好人吧。” 空旷的内室里只留下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第337章 白芷非白 碧波苑 “大夫人,大夫人,大喜啊!” 丫鬟白芷急急忙忙的跑进屋里,正在小桌上用膳的阿赫眉头微蹙,桃枝看在眼里上来就呵斥白芷一声,“你这没规矩的,一天到晚咋咋呼呼,没见到夫人正在用膳么。” 听桃枝这迎面而来一通数落白芷原本笑着的小脸瞬间被吓得煞白,桃枝是大夫人的心腹大宫女,她们这些碧波苑的侍女都是要在她手下混日子的,桃枝这个人为人尖酸刻薄,稍有不顺心就拿她们出气也是经常的事。 所以白芷一听桃枝的斥责就浑身冒冷汗,生怕一会出去就要被她狠狠磋磨。白芷偷偷的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袖底下新伤摞旧伤的胳膊,那些痛苦的回忆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阿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了,吃个饭还不让人消停。” 阿赫微微抬眸看向脸色不好的白芷,收敛了脸上的不耐,屈指点了点白芷,冷声道:“过来你说,有什么事。” 白芷小心的瞄了眼桃枝的脸色,赶紧上前两步,“回禀大夫人,是大王刚刚派人来,晚膳过后要来咱们碧波苑。” “啪---” 餐箸掉落在桌上,阿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巫玉他不是最厌恶自己吗,怎么还会来自己这碧波苑来? 阿赫不知道是不是那只千年人参的功劳,别人不了解巫玉她还不清楚他的凉薄吗? 什么母慈子孝,不过都是巫玉为了得到民心宣扬的好名声罢了,他与姑母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可就耐人寻味了,她本来也没有奢望巫玉能将姑母的话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他竟要来自己的碧波苑过夜,现在她倒真想知道姑母究竟跟他说了什么才让这个我行我素的君王有了约束。 对于巫玉要来,相比于阿赫的喜忧参半,最高兴的就要数桃枝了,自从自己的心思跟大夫人那过了明路,她现在已经都不用掩饰了,毕竟就算现在悬崖勒马她也已经回不了头了,她就是一个下人怎么能跟这些贵人们相提并论,她的命自从被亲娘抛弃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 就算再惨也好过再回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家成为弟弟的踏脚石,桃枝想想自己这张脸,与其任人宰割倒不如放手一搏,她不在乎成为谁手里的刀,更不在乎大王究竟将自己视做何物,只要能活得好就算不做人又如何。 这样想着桃枝脸上的喜色更甚,那张清丽的花颜上也染上了红晕,阿赫轻蔑了收回余光心生厌恶,可是想到自己的计划只能将恶心生生压下。 “白芷,你去让下人们再将卧房重新规整一遍,大王不喜欢熏香,将那药香燃上,之后再开窗户将头香放出去只余底香就好。” “哦还有,去小厨房煮上一碗金丝血燕过来,记住告诉厨娘煮好后小火煨着不能失了鲜味儿。” 白芷连声答应着,“是,奴婢马上就去办。” “夫人,您需要重新梳妆吗?” 阿赫听到白芷的话,抬眸看向她,正式的打量她一番,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丫头倒是个有趣的人,以前只要桃枝在的地方她巴不得躲得远远的,这是怎么了,竟然敢在桃枝眼皮子底下朝自己献殷勤,真是稀奇事。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这桃枝怎么就逮着这丫头糟蹋,可是今日仔细一看便看出了些许端倪,这丫头虽然瘦小但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就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样耀眼,精致的五官虽然没有长开,常年干活肌肤也不算白皙,手上隐隐露着伤痕,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磋磨过的样子,不过仗着底子不错要是稍加调养定然姿色不俗。 阿赫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侧的桃枝,果然就见那桃枝一脸忿恨的样子瞪着白芷,看那样子是可不就是嫉妒吗。 真是有意思,一个半大的孩子还能遭了她这么大的忌心,阿赫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了,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女人生的孩子不会也像她一样没脑子吧。 这边桃枝确实有些气愤,不过更多的是不解,她不知道向来木讷的白芷今日为什么在大夫人面前敢说这么多的话,也不像以前一样怯懦了,依她看这小贱人几日没挨打又要不老实,看到她那怯生生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大夫人就像会说话一样,桃枝不禁在心里狠狠的唾弃。 真是个下贱东西,天生了一双会勾引人的眼睛,这还没见到大王呢就这样,这要是见到大王还不得迫不及待的自荐枕席! “桃枝啊,你办事心细,去叫下人按我说的去办吧,让白芷给我梳妆。 ” 桃枝本来皱着眉头还有些不满可是一听大夫人夸奖她,心里那点不满顿时也烟消云散了,桃枝轻蔑的看了眼呆呆傻傻的白芷,心里不禁嗤笑,就是这么个蠢货也难怪大夫人临时改主意让她梳妆,大王好不容易来可不得安排精细些。 罢了,自己一个就要成为夫人的人,大人有大量就不和这么个黄毛丫头计较了。 于是桃枝喜笑颜开的下去了,阿赫看着桃枝出去后白芷默默地松了口气,也不说什么,就听小丫头柔声道:“夫人,你还没喝汤,奴婢给您盛一碗吧。” 阿赫顿了顿淡淡的应了声,“好吧,不用太多,今日已经用了不少膳食。” “是。” 白芷盛汤的时候手拿着汤匙有些颤抖,阿赫看在眼里,也不出声,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用餐的声音,直到用完了膳食,坐在梳妆镜前阿赫恍然的看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影子,摸摸自己的脸颊,镜中的自己分明还是那般明艳娇媚可是为什么巫玉她就是看不见自己的好呢。 以前她或许还能骗骗自己,他不喜欢跋扈骄纵的女子,可是自己现如今分明已经变成了端庄贤惠的模样了,为什么他还是一样不喜自己呢! 她未出阁前也是如烈阳一样的女子啊,为什么镜中的自己这般陌生,陌生到她竟有些不认识了。 第338章 云淡风轻过留影 “夫人,您的头发又黑又亮就像绸缎一样,真好看。” 白芷娇俏的声音有些稚嫩但是听起来却并不让人反感,镜中洗尽铅华的阿赫脸上带着一抹浅笑,“你这丫头倒是嘴甜。” “奴婢说的是实话,夫人的确很美嘛。” 孩子气的话听起来像是撒娇,阿赫原本低落的心情也稍微缓解了不少,“小丫头你听没听过韶华易逝,本夫人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白芷手里握着莹润的牛角梳穿行在乌黑如瀑的墨发间,那丝滑的质感让她爱不释手,动作轻柔生怕扯痛了大夫人。 白芷站在阿赫的身后,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侧脸,白皙娇嫩的肌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明艳精致的五官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 听说大王和大夫人的感情很是冷淡,也不知道大王为何守着这样的美人却还能不动心, “夫人国色天香怎是区区岁月所能衡量的。” “再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更何况夫人皮相俱佳,这通身的气派岂是寻常女子能比拟的。” 阿赫哼笑一声,凝视着镜中的画面,眼神里带着审视,“你年纪不大,没想到却不怯阵,从没服侍过本夫人竟然从容不迫,说说,你想要什么?” 白芷闻言小脸瞬间一白,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没想到大夫人如此敏锐,只是还是强装镇定的说道:“夫人多心了,白芷只想伺候好夫人,没有其他的妄念。” “哦?是吗?”阿赫漫不经心的拿起妆奁上一根精美的金钗,至于掌间把玩着,“这个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保证,今日的保证明日也许就可以作废,小丫头,你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的小心思,桃枝那个蠢货看不明白,可不代表我看不明白。” 白芷一听心里顿时慌了,‘扑通’一下就给阿赫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夫人,奴婢没有旁的心思只想活下去,没有害人之心。请您明鉴啊!” 阿赫闻言脸上神情未变,垂眸扫了眼她的手臂,“把袖子撩起来。” 白芷愣愣抬头看向阿赫,原本清澈的大眼变得雾霭朦朦,泛红的眼尾给这份纯白添了一抹艳色。 阿赫现在倒是有点理解桃枝对她的那份敌意从何而来了,这样的姝色即便是年幼仍能窥见长大后的风华,不过对此阿赫倒没有过多的反感更没有心生妒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阿赫自认为不是个好人但是遇见合眼缘的却也生不出邪恶的心思。 嘶~ 这桃枝还真是个狠人,这么点大的小丫头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瞧着两条胳膊密密麻麻的伤痕像是星罗棋布的密网一样,“这都是桃枝打的?” 白芷听到阿赫提起那个名字身子本能的瑟缩,胆怯的点点头。 “你怎么得罪她了,竟然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奴婢,奴婢不敢得罪桃枝姐姐,奴婢想不明白,请大夫人救救奴婢,再这样下去奴婢会被姐姐打死的。” 阿赫冷眼看着声泪俱下的白芷,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你要是不说实话,就自生自灭吧,本夫人是不会管你的。” 白芷好像被她的话吓到了,连眼泪都不流了,晶莹的泪珠就这样悄然的挂在眼睫上,像是新雨后带着露珠的娇花,“大夫人,求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只要您肯帮我,奴婢来世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说着就给阿赫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想要我给你做主,就先要说实话,不然我可不会多管闲事。” “大夫人,奴婢…” “怎么,很难讲吗?” 白芷困恼的皱着眉,“其实白芷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得罪桃枝姐姐的,只知道自从有一次大王来碧波苑后桃枝姐姐就对我恶意满满,每次干活都会狠狠罚我,甚至让院子里的下人们欺负我,克扣我的三餐,三天两头饥一顿饱一顿都是常事。” “冬天他们还在我的被褥上浇上冷水,故意不让我睡觉,夫人,白芷不求别的只求夫人的庇护能让奴婢活下来。” 阿赫凝视了她片刻,用手中的簪子挑起她的下巴,有些邪魅的笑了笑,“你说大王来过之后桃枝才针对你的?” “那你老实的告诉我,你,又做了什么?” 白芷不敢动,冰凉的金簪抵着她的喉咙,可是看着大夫人冰冷的眼神白芷甚至觉得要是自己一个说错大夫人会毫不犹疑的将金簪插进她的喉咙里。 “奴婢,什么都没做,就是修建花木的时候和大王搭了两句话,而且奴婢觉得大王不是想跟奴婢说话而是被咱们院子里的墨菊吸引了。” “哦?墨菊?” 阿赫呐呐出声,随后深深看了眼白芷,许久的沉默像是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假,白芷如坐针毡,初冬时节额角已经隐隐冒出汗珠,最终阿赫终于收回了金簪,白芷劫后余生的喘着粗气,大夫人应该相信她了吧,白芷心想。 “你起来吧,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婢女了,有我在桃枝不敢再为难你,可有一样,既然跟了我,就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烂好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芷闻言一愣,随后眼中却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夫人在上,请受白芷一拜,我白芷在此立誓,此生只忠于夫人,如有违誓不得好死。” 阿赫眸光一闪,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后轻笑了起来,“你这人果然有趣,好了,既然是我的贴身侍女了,就起来吧,为本夫人梳妆。” “是,夫人。” “简单梳妆即可,云淡风轻过留影,姹紫嫣红看多了看看细水长流,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光景。” “夫人天生丽质,姹紫嫣红也好细水长流也罢,都不及夫人言笑嫣然。” “还是你会说,桃枝这丫头心思野了,不服管了。” 第339章 与虎谋皮 阿赫似乎叹息般的声音回荡在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既然少时相伴的情谊不在了,那么就变成冰冷的棋子好了,阿赫自己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女子注定过不了云淡风轻的日子,以前在家时是这样,如今成为了大夫人亦是如此,既然是错,那么,就一错到底吧。 水寨 “尾闾,咱们的水军准备的怎么样了?” 巫玉站在沙盘前看着作战部署,尾闾从军营匆匆赶来,战甲还未卸下,身上还沾染了一丝氤氲的水气。 “咱们这两年军力消耗的太大,不过西境之战虽然折损了不少,但是水军的建制还算完好,我这些日子清点了兵马战船,虽不及鼎盛,但也有十之八九。” 巫玉鹰隼般的眸子盯着沙盘上的江河湖海兵马调度所有所思的凝神,“十之八九,要是咱们开春出兵可否达到鼎盛?” 尾闾两道浓眉拧在一起,似乎有些为难,“大王,现在距离开春不过寥寥数月,时间上是有点赶,但是要是再多征调一些民夫日夜赶工应该还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年关将至,大家伙都劳累一年了,希望趁开春之前多歇歇。” 巫玉双手撑在沙盘前,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百姓劳苦一年的确不应该再多做压榨,那样孤岂不失了民心?” “大王,要是不能强征民夫咱们的战船数量定是不够的,可是这不行那不行,咱们又该上哪去找合适的人手去?” 巫玉冷笑一声,“百姓不能用,可不代表没有人可用,难道那几个老家伙手里就没有人么?” 尾闾苦恼的挠了挠头,“大王,您是说找那几大家族要人?” “不行吗?” 尾闾一噎,“行倒是行,您要是开口降下王瑜他们还能抗旨不遵? ” “只不过那几家都是深得先王器重的世家,朝中多的是他们的人替他们说话,其实就是哭穷,您还不了解他们,都是叮蚊子血的,没事的时候说什么自己是世家大族,可是巴方只要一有事他们就横拦竖拦的,就好像整个巴方都是他们的。” “仗打赢他们山呼万岁,稍微有个不顺,就要百般为难您,美其名曰叫劝谏。” “恕我这泥腿子没读过书,不懂为臣的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食君禄就要承君恩,不然那跟白眼狼还有什么区别!” “哼!依我看他们就是没将您这个王放在心上!” 尾闾说越说越气,径直取过桌案上的酒盏给自己斟了碗酒一饮而尽,那自在熟悉的样子可见他们君臣素日的相处方式,不像君臣倒更像兄弟。 不过他们确实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几经生死的情谊。 “你这呆子牢骚发完了?” “大王,我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么!” 巫玉也没有生气,其实尾闾说的话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里话,那帮老臣倚老卖老,别以为他不清楚这些人一个个都盼着巴方大乱,这样他们就能扶持一个分支上的傀儡君王,一个时时刻刻对他们言听计从的木头人。 “光顾着自己痛快,就不懂给孤斟一碗!” 巫玉冷目睨了他一眼,看得尾闾心里一颤,他这个人哪点都好,就是一个不注意爱得意忘形,这不到了大王跟前也没顾着君臣之礼光想着自己痛快了。 “嘿嘿,大王,尾闾就是一个武夫,不拘小节,您就别和我一般计较了。” 说着就端着两碗酒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大王请满饮!” 巫玉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但未说什么接过酒喝了一口。 “你这脾气是要好好收收,没见到那些老臣都不满你吗?” 尾闾切了一声,“大王那些个软骨头成天就是娘们唧唧的,冲锋陷阵见不到他们的人影,等到打赢了这些人还要分一杯羹。” “大王将士们可是提着脑袋上战场,您每次分发下来的赏赐多一部分都到了这些老狐狸的手里,将士们消耗体力本来就大,每日的食量也多,可是咱们的军粮根本不能保证全发下去,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家伙分明就是在喝军士的血!” 巫玉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辣,他又何曾不知这些年氏族们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想要动他们定然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难如登天啊~ 只是这些人掌握着巴方的财政,而且在朝堂中耳目众多,即便是他这个冷血嗜杀的君王百般恐吓也只能达到敲山震虎之效,可要真想将他们连根拔起却非朝夕可得。 这是几代巴方王留下来的痹症,百足虫身死不僵,更何况自己这个巴方王的身上还有一半的氏族血脉,利益交织已经水乳交融,想要跟他们划清界限唯有削肉换血,可是又真的可能吗? 巫玉摇晃着手里的杯盏,神色莫名的看着盏中的美酒荡起的波光,既然已经是融于血肉的纠葛,倒不如榨干他们所有的价值为自己所用,君王之道无非是平衡各方为自己所用,他们想要一个有氏族血脉的孩子,自己给他们又能怎样。 只不过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处,既然从自己这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那么孤想要的你们也要准备好啊~ 与虎谋皮,这条路是你们自己选的,那就不要怪孤心狠手辣,只能怪你们太贪心! 等到了那日,是你们自己亲手斩断了自己唯一的退路,孤只是秉公办事罢了! 巫玉恶劣在设想那些压制在自己心中画面,他本就是一个凉薄的人,爱欲则生恨欲则死,是这些氏族妄想世世代代掌控巴方,触碰了他身为君王的底线,要是没有他们,自己不会连婚事都不能做主,这份受制于人的屈辱他定要十倍百倍的讨要回来! 也许到时候,那同他一样绝情的女人还会回头看他一眼吧。 “大王,船已经备好了,您是否现在动身?” 守卫在门后禀报,巫玉眼底闪过一抹不耐,身上的戾气也随之汹涌而来,可是想到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强压心底的怨气。 “孤一会儿就去,下去吧。” 第340章 当年明月 “大王,你这是…” 巫玉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扔到尾闾的身上,“拿着令牌去鱼凫山调人,今天回去养精蓄锐等着明日一场‘硬仗’。” “大王,这是,这就是传说中历代君王手里那支神秘卫队?!你怎么把令牌交给我了!” 明明是只是一块巴掌大的令牌,可是尾闾捧着就像是块烫手的山芋一样,他这辈子除了爱打仗别的从来都没想过,在他心里这权力就像是穿肠的毒药,他又不是傻子,多喝点美酒不好吗?也不知道那些权臣为什么偏偏喜欢砒霜不喜欢蜜糖。 “尾闾啊,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有多遭人恨么?你知道这块令牌代表着什么吗?” “就是这样一块小小的令牌足以颠覆整个巴方,你居然对此避如蛇蝎,真是不上进。” “白长了这么大的块头。”巫玉双手环胸语气里尽是揶揄。 尾闾向来硬朗凶悍的脸上尽是不自在,那些朝臣看不起他粗俗说他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莽夫,其实每次他虽然生气,但是心里也是认同的,他喜欢和大王并肩作战的感觉,更会为大王奉献自己所有的忠诚,正因为这样他才不希望和大王这段兄弟情谊有了嫌隙。 “大王,尾闾就是粗人,心里不会弯弯绕,在您面前更没有藏着心思,只要是您让我做的尾闾百死不悔。” 巫玉闻言眸光微闪,随后嘴角微抿,眼底的最后一丝戒备与试探也隐藏在阴影里,“尾闾,这些年你我兄弟征战沙场不是手足胜似手足,所以我了解你的心性,正因如此我才敢相信你。” “为君为帅者最忌无端猜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我相信你,你就大胆的放手去做,一切都有孤。” 尾闾看巫玉神色认真不像是在试探自己的样子,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只要大王不是像对那些老狐狸一样对待自己就好了,不然就凭他这个脑子还真是绕不过大王,估计都不如那帮老狐狸跟大王交锋的时间长呢。 “孤是让你替孤办事,又不是让你掌家,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巫玉没好气的照着他胸膛捶了他一拳头,没想到这憨子非但不恼还傻笑起来,还是这样的大王让人看着放心,大王这个人一旦像鹰隼一样盯着你,准没好事。 “成,大王放心,尾闾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巫玉笑了笑,“办好了那匹乌骢就送你当坐骑了。” “大王,你说的是真的!乌骢可是咱们打乌塔部落的战利品,乌塔王嗜马如命,这是他最爱的一匹,据说此马汗若鲜血,日行千里,您真的舍得将它送给我?” 巫玉闻言剑眉微蹙,貌似烦恼的样子,“孤难道这么像食言而肥的人吗?” “你要是实在不想要,孤也不难为你,省得你受宠若惊夜不能寐,你…” “大王!!!嘿嘿,我觉得要是得到乌骢的代价是夜不能寐也未尝不可,毕竟那可是我做梦都能梦见的宝贝。” 巫玉哼笑了一声,无奈的撇了撇嘴角,“既然如此孤就敬候佳音了。” 尾闾本来都要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还有点什么事没说,随后猛地转身,可是这话又有点冒昧,不说他又不是一个能藏住话的人,“大王,那个小白脸好像今天又进山了,你小心点,咱们圣女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拖得时间长了难免被那小白脸得逞。” 说完尾闾就像后面有人追一样,不用回头他都能感觉大王那冷飕飕像是要杀人的眼神,大王和圣女出了嫌隙最后受罪的都是他们。 身后的巫玉神色森然,本来就有些阴鸷的眉眼顿时沁了寒霜,握着碗盏的手霎时青筋凸起,要不是他极力控制着,这只碗早就化作了齑粉,他的确生气了,气愤沧灵只对他一人的无情,更气愤现如今任何一个人都能得到她的温柔以待,明明自己才是陪伴她最久的人啊! 他们一起看过须加山的日出,一起走过人生中最远的路,一起经历过彼此生命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可是为什么两个人的路最后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她不是圣女吗?不应该高高在上像个神女一样俯瞰众生一视同仁么,为什么还会允许有人能靠近她呢? 巫玉浑浑噩噩的上了船,江上的风剐蹭着他的面庞带走了他头脑里的混沌,波涛滚滚的江水在天间明月的映衬下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华裳,现在他好像明白了她为何喜欢在夜色里泛舟了。 因为即便天上的明月遥不可及,但是至少此时此刻,她与你同在一片江水之上,触手可及。 其实他们一起这样望月的机会并不多,彼时他流连沙场,她忙于职责,如今他坠入权力的旋涡不能自拔,而她掉进自我封闭的陷阱不愿挣扎。 那时,他喜欢追逐权力、掌控权力的快感,而现在,他好像已经遭了放纵欲望的反噬。 只是,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能与自己举杯望月的人。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的身边还会出现一个能与她共揽星河的人,而他,好像已经再也看不见当年的那轮明月了。 江水悠悠,却载不动两个人的悲哀,悲剧的唯美也许只有在失之交臂里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碧波苑 “大夫人,夜深露重您先去屋里等着吧,这里有奴婢。” 阿赫一改平日里妩媚张扬的衣着,一身湖水绿的对襟袖襦裙,外面披了件月白色绣着水波纹的披风,一头青丝仅用一根莹白的玉兰簪松松的挽在脑后,遗漏的发丝垂在耳际,随着清风微微荡漾,一张娇嫩的小脸不施粉黛露出了本来的生动娇俏,看起来倒看不出平日里的不可一世。 站在院子里的阿赫对桃枝的话置若罔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真是不知道她的脑子到底都长到哪去了,就算大王是匹饿狼,也不至于在正妻面前这么饥不择食吧。 更何况,他从来都是一个心思莫测的人,唯一能拿捏他的人,却不在这。 第341章 至亲至疏夫妻 “大王整日于案牍劳形都没说什么,我一深闺妇人不过在此站一下又何谈劳累?” 阿赫丹红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腰间坠着暖玉的坠子,潋滟的秋瞳里泛着隐隐的期盼,此刻院子里点着明亮的荷花灯,藕粉色的灯光透过精致形象的灯罩像是一朵朵夏日的芙蓉在月色里悄然盛放。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此刻的阿赫就像是被碧波荷塘里最美的那一株莲。 巫玉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色,他与阿赫夫妻多年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清净淡雅的样子,在巫玉的记忆里,阿赫就像是烈日一样热情奔放,自信张扬,只是那份炙热太过热烈,热烈的让他心生逃避望而生畏。 巫玉向来不喜欢骄纵的女子,在他眼里这样的世家女子都是虚伪险恶的,她们极善于伪装工于心计,他本身就是一个在充斥着算计权谋的漩涡里挣扎的人,又怎么会喜欢同自己一样的披着伪善外衣的恶鬼? 身处深渊的人又怎能会对另一个深渊产生好感? 可是此时此刻的阿赫却让巫玉的心中有了一份异样的安宁, 也许是方才的心情太过浮躁吧,只余真正的原因巫玉不想深究,他今日来到这里本就是例行公事,为了完成他母亲的要求。 “妾身见过大王。” 阿赫向迎面走来的巫玉屈身行礼,低垂着眼眸像是不敢与他对视一样,那份克制本心的小心翼翼让巫玉顿感不适,这样的阿赫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大相径庭,他不知道许久不见他这骄纵跋扈的发妻,再次相见却是这样陌生。 “夫人无需多礼,起身吧。” 巫玉冷毅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就连声音都是那样平淡,只是浮于表面的客套,两人之间的相对而立好像彼此不是夫妻更像是君臣。 “谢大王。” 阿赫听着他淡漠的声音眼底的那抹期待也渐渐变得冰凉,只是她不愿就这样认命,这也许是出于世家女的骄傲使然,阿赫咽下心里的苦涩,不显僵硬的勾起唇角,“夜深雾重,大王随妾身进屋暖暖身子吧。” 巫玉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扫视一眼院中的景色,心中感叹这位大夫人不愧是祁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就连一个院子都与映月阁不遑多让,明明初冬时节百花凋零,但是这碧波苑里却是姹紫嫣红,一看这里的花木就是暖房里精心培育出来的,为了让其常开不败还从后山的温泉里引了水进来,所以一进这院子非但不感觉寒冷,倒觉得一股温润氤氲的暖流扑面而来。 说句如沐春风当真是恰如其分。 “夫人这院子当真是美轮美奂,孤政务繁忙许久不能来看夫人,本以为夫人会心情不佳,看来是孤多虑了。” 阿赫心里一紧,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只不过却还不如冷若冰霜的要好,他这不是在讽刺自己没心没肺么? 真是可笑极了,自己是巴方的大夫人,是他巫玉的正妻,难道就因为他的冷落就要活成一个怨妇的模样才能让他满意吗? 阿赫不知道该用一种怎样的心态面对他,难不成就因为没有他的宠爱,这日子就不过了? “大王为国事操劳实在是辛苦了,妾身整日无所事事,平日里鼓弄些花草装点院子,也是为了等哪日大王心血来潮驾临碧波苑,能有一个好心情。” “如此,这些花木也算物尽其用了。” 阿赫说的大方坦然,可是在巫玉耳中就是她不软不硬的控诉,她在暗示自己不要无理取闹,本以为这女人转性了,没想到还是以前一样桀骜不驯,她认为自己是谁,不过是祁家的嫡女而已,他们的结合也只是维护此利益的交易罢了,难道还要怨恨他这个巴方王冷落了她不成! “夫人这意思,倒像是埋怨孤冷落了你不成?” 巫玉走到花坛边,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娇嫩的花瓣,声音虽然还是像往常一般无二,可是在阿赫听来就是他要生气的前兆,这份隐隐的怒气不止阿赫就连在场的白芷和桃枝都感觉到了。 只不过两人的心思却不尽相同,相比于白芷的担心和恐惧,桃枝就应该是喜忧参半了,大王和夫人关系僵硬不是个秘密,而且她也乐见其成,只是她却希望能借着大夫人的东风搭上巫玉,可要是夫人完全被大王厌弃了自己岂不是也会被牵连。 这边阿赫可不知道桃枝心里的弯弯绕,只见她大方地上前几步,看着眼前高大威猛的背影,过去心里的天之皎月而今却感到无比的荒凉,这明月虽然耀眼,可是太冷了,冻得她彻骨冰凉,过去总觉得能陪在他身边就是一种幸福,相信天长日久细水长流,可是今日看来曾经的自己多可笑,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她现在后悔了,可是祁家却容不得她后悔,甚至还要等着她生下嫡子继承王位。 阿赫轻不可闻的笑了声,“妾身与大王夫妻多年,怎会不了解大王,您勤政爱民勇冠三军是巴方的不周山。” “都说夫妻一体,阿赫又怎么会因为这些而怪您呢?” 巫玉鹰隼般的眸子里泛着寒光,哼笑出声,低沉磁性的笑声从胸腔里倾泻而出,在这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惑人,“好一句夫妻一体,夫人不愧是母亲看好的大夫人,这等觉悟就是与寻常女子不同,孤,甚是欣慰啊~” 随之便伴随‘嘎吱’一声,一朵牡丹应声折断,巫玉端详着手里开的娇艳欲滴的牡丹,巴方的气候本来不适于牡丹的生长,可是阿赫院中的牡丹不仅长势甚好而且开出了倾城的颜色,可见养护这株花要花费多少心思,可是就是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花如今却被自己轻易折断,当真是柔弱易碎啊。 不过,他现在倒要看看,自己的大夫人见到这样的景象是不是伤心欲绝?巫玉恶劣的在想。 第342章 心思各异 “都说鲜花配美人,夫人国色天香配得上这花中魁首。”巫玉说着就将这支牡丹簪在阿赫的鬓发间,今日阿赫的妆容淡雅如今簪上了灿若烟霞的牡丹,当得上一句人比花娇。 阿赫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在巫玉靠近她的那一刹那,带给她的不是缱绻旖旎而是扑面而来彻骨严寒。 “夫人难道不喜欢么?” 漆黑的眸子像是蕴藏无尽黑暗的旋涡,只需一眼就能将人拉入沼泽的深渊。 氤氲旖旎的语气却又像是对待珍爱的瑰宝,可是只有阿赫知道这样的巫玉有多恐怖,与其让他这样折磨自己倒不如从来就没给过自己任何希望。 巫玉鬓角遗落的发丝,丝丝的痒意让阿赫难忍,更让她感到煎熬的是巫玉那像毒蛇一样的目光,黏腻潮湿让人通体生寒。 “夫人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孤为你选的花吗?” “怎么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阿赫,喜欢得紧。” 阿赫不服输的回以他‘深情’的凝视,像是挑衅又像是固守一隅的幼兽在临死前的最后一搏,巫玉本就是一个邪恶到骨子里的魔鬼,阿赫这样的‘挑衅’对他而言不仅毫无杀伤力,只会让他觉得有趣。 巫玉薄唇微勾,凉薄的笑像是让人上瘾的毒药,危险又迷人。 阿赫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就能让巫玉知难而退,毕竟他喜欢的不是那纤尘不染高如谪仙的一样的圣女么。 呵呵,一个恶魔竟然妄想染指天上的月?真是既可笑又悲哀! 这样想着阿赫的眼神里也涌现一丝明晃晃的同情和讽刺,巫玉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夫人为何这样看孤?” 阿赫秀眉微蹙,眼中还有一闪而逝的慌张,她实在没想到巫玉堂堂巴方王竟然这么不拘小节,这是在外面而且身边的白芷和桃枝还没有下去,阿赫再淡定也受不了巫玉这样孟浪的举动,尤其是同着她的丫鬟面前如此渎玩,这也许就是刻进骨子里的家族教养。 “大王这样放浪形骸总归有些不合适吧,妾身是您的正妻。” 正妻这两字尤其突出,阿赫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提醒他夫妻一体,若是他欺辱自己无异于自取其辱。 巫玉见她明明羞恼的要命却还要佯装镇定,显然眼前的女人还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一晃而过的戾气让原本强装镇定的阿赫心头一震,就当她以为对方要发怒的时候,就听巫玉桀桀的笑出声来,只是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不减分毫,白皙的肌肤短短的片刻就出现一道刺目的红痕,再配上阿赫今日这样淡雅的装扮,强烈的反差当真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既然夫人说了不能放浪形骸,那就随孤进屋叙旧吧。” 说着就钳住阿赫纤细的皓腕不容她挣扎的向卧房里走去,全然不顾阿赫是否不适。 “大王,你抓痛妾身了…” “你不是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么,那么就请夫人善始善终,千万不要食言而肥…” 两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远,随着穿过转角的回廊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桃枝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淡蓝色的衣裙,简单大方的木簪,分明是按照圣女的常穿的颜色样式搭配的,怎么大王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带着大夫人去后院了?他不是十分不喜大夫人么,怎么跟自己设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原本还想借着他厌恶大夫人之际脱颖而出,看来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桃枝想的太过专注,以至于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白芷,或许是根本就没将这么一个小小的角色放在心里。 最后只放下一句‘今天你去守夜’就扭着腰肢朝往下人住所的方向走去,只是却没见到怨恨的凝视着她背影的那道视线。 映月阁 “太夫人,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渠嬷嬷看着坐在院中品茶赏月的太夫人出声提醒。 “大王去了么?” “去了,估计今夜能在碧波苑歇下了。” 太夫人愣了愣,随后呐呐开口,“那就好,那就好。” “太夫人,大王已经去了大夫人那,您怎么还不开心啊。”渠嬷嬷见太夫人不仅没因为大王去了碧波苑而高兴,眉宇间反而多了一抹忧郁。 太夫人扯了扯嘴角干笑了声,“我应该高兴吗?或许吧,大王听了我的话,给了祁氏一族应有的体面。” 太夫人看着天间宛若玉盘的孤月心里顿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和孤独,“你说,我这一辈子栉风沐雨,得到了身份,地位,尊荣,还有母族的崇敬,可是为什么这一切如今却让我感到无比的空虚呢?” 她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这里就像破了个大洞一样。” “太夫人,您莫要多忧多虑,最后伤的可是您自己的身子骨啊。” “阿栗,你知道我这辈子过的有多难,可是过去,就是面对生死局时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更没有像如今这样痛苦。” “世人都羡慕我生了个文韬武略的好儿子,能为了我夺下王位,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就是这个孝子却对我爱恨交织。” “他怨我,怨我偏爱幼子,怨我将他视为夺权的利器,更怨我为了母族生生将他的姻缘拆散了。” “这些我都认,可是他却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先王不仁,我不支棱起来难道要带着他们兄弟俩沉江自绝吗?” “祁氏一族的野心我不是不清楚,可是先王留下的烂摊子没有强大的势力支持就凭他自己,他又能在这个王位上坐上几天?” “如今他独揽大权想到过往又开始怨恨我,真不愧是先王的好儿子!跟他一样卸磨杀驴冷血无情!” 渠嬷嬷不知此时该说什么才能让太夫人宽心,但是对于大王的心思她多少是知道的,毕竟她是看着大王长大的人啊。 “大王现在只是心里还没转过弯来,等时间长了他就知道您的苦衷了。其实有句话老奴不知当不当讲。” 太夫人哼笑一声,“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要是连你都怕我了,那这日子就真的是寡淡无味了。” 第343章 太夫人的狠辣 “太夫人,其实大王的心结无非就是住在山里的那位, 可是这里面牵扯太多,恐怕不好办啊。” 太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你当真认为那女人还能为我们所用?” “不免太天真了些。” “血海深仇,岂是情之一字能掀的过去的。” “以前我跟她虚与委蛇,不过都是假象,其实我本来就不喜欢她,尤其是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呕心,想起那些年我都替自己觉得心累,真要是有这样的儿媳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少活两年。” 渠嬷嬷当然知道太夫人对沧灵的态度,可是正因如此,她才觉得难办,大王与沧灵之间隔着一个沧家,但是两人却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这人啊,越是得不到的却越是难以忘记,最后只会成为铭刻入骨的执念,如此循环,他们大王还能忘得了吗? 渠嬷嬷不禁在心里想着,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告诉太夫人,太夫人向来不喜圣女,也不知是不是婆媳生来就是天敌的缘故。 “那您也不能表现出来,她在王的心里分量如何您又不是不清楚,一味的逼迫只能让大王与您越来越疏远,到时候伤的还不是您和大王的母子之情。” 太夫人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你以为我不清楚,那巫玉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想当初我怀胎的时候遭了多少暗算,为了将他安全的带到人间又受了多少罪?这些都不要紧,可是他怎么能质疑我对他的母子亲情呢?”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在怨恨我,怨恨我对阿照的关爱,可是要不是当初发生的那场意外阿照又会变成这副样子吗?阿照明明是为他挡了灾,他怎么就这样狭隘,那可是他亲弟弟啊!” “太夫人,您别怨老奴多嘴,其实大王就是想要您多关心他,以前您对他要求的太过严苛,他难免心里有怨。” “可我那是为了他好啊,王子这么多,他要是稍有懈怠还怎么能在众多王子里脱颖而出?先王是个什么样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野兽,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在我看来他比恶虎都要心狠。” 渠嬷嬷犹疑了片刻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太夫人的肩膀,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她,可是太夫人却能明显感觉到她手上的颤抖,倏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阿鱼,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那些都过去,那个恶魔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当年要不是你替我固宠,恐怕我无法将阿玉平安生下来,更别提有今日的一切,所以你是我们母子三个的恩人,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夫人!” 渠嬷嬷哽咽出声,久远的回忆扑面而来,也许是那些会议太过痛苦竟然压得她只要想起就喘不过气来,这是她抹不去的耻辱,可是为了能让夫人活下去,她还是心甘情愿的接受了一切。 “阿鱼,我知道这些年你都活在痛苦里,自然不希望阿玉变成像先王一样的人,这些我都懂。” “可是,我左右的了一切,却无法改变阿玉的身上流着先王的血,上天好像将阿玉和他融为了一体,长江后浪退前浪,阿玉要比当年的他更胜一筹,还要冷血啊。” “若是说阿玉的身上聚集了所有的恶,那么阿照就拥有了这世上最纯净的善。” “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他们两人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和不来就和不来吧,我不强求了。” “不过阿玉要是还想着那个女人,我是肯定不会放任自流的。” 太夫人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狠辣,这时倒是真和巫玉神似的很。 渠嬷嬷想说这和圣女没有什么关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圣女都是无辜的,可是这些话渠嬷嬷不敢和太夫人明说,太夫人的生性坚韧固执,只要是认准的事大多不会再有转圜,就像她讨厌圣女一样,虽然她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当太夫人见到圣女的第一面时就带着浓浓的敌意,只是她这么多年也没能想明白这敌意出自何处。 按理说她虽然不是太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但从太夫人进后庭以来的事应该还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没听说过祁氏一族与沧氏一族有什么龃龉啊,怎么就到了喊打喊杀的地步了?渠嬷嬷也想不明白。 可是太夫人眼底的戾气那是骗不了人的。 … 沧灵山 溪边栈桥上一身布裙的沧灵同样也凝望着头顶的那轮望舒,没人知道此刻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明明身上穿着在普通不过的衣衫,可是在图鲁眼中此时的沧灵就像是随时都能踏月而归的神女,回到那个本应该属于她的地方。 至于那方天地究竟是什么样子,图鲁想象不出来,但是他可以肯定,那一定是没有征战没有杀戮的圣地,可是他只是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能得到神女的一丝关注已经用尽了几辈子积攒的福气,他不奢望更多,只求眼中只有明月的她,也能看见他的身影。 “夜里风凉,披上吧。” 听到声音沧灵还没有回神,直到反应过来时肩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墨色披风,沧灵有些恍惚的看着自己的肩上,一转头就看见一张清秀儒雅的容颜,只不过这几年变得强壮了不少,皮肤也不像以前一样白皙总给人一股弱不禁风的感觉。 “图鲁,天色不早了怎么还不睡。” 听到她在唤自己的名字,男人本就柔和眸子变得愈加温柔,“不放心你。” 短短几个字却被图鲁说得格外缱绻,像是这世上最好听的旋律,虽然这个名字是女子不经意给他起的,但是此刻他更希望自己忘却前尘永远是她的图鲁。 沧灵闻言一愣,迎上男人无比真诚的眼神沧灵不自在的收回视线,淡声道:“你身上的旧伤还没有全好,还是应该注意休息。” 第344章 栈桥望月 “你还说我,你的身子不也是不舒服,怎么还任由着自己在这吹冷风?” 听见男人调侃自己,方才的那点不自在也消散了,“睡不着。” 图鲁垂眸沉吟片刻,故作轻松的开口,“那,陪我聊聊天。” 沧灵走到栈桥的桥头自然的席地而坐,“好啊,那咱们就聊聊。”随后又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图鲁坐下。 图鲁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期待,不由抿唇轻笑,自然而然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学着她也将双腿搭在边上,底下就是潺潺的溪流,许是天气转凉的缘故这栈桥上的风格外清凉,还有一股清凛的水汽扑面而来。 “好久没这么自在轻松了,而且还是和你独处。”图鲁的眼中盛满了星光,在看向沧灵的瞬间却又收敛了炙热变得克制,但却带着难以忽视的真诚。 沧灵愣了一下,抿唇淡笑,“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我记得,当初在山里初次见到你时,那戒备的眼神,冰冷的神色,就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沧灵稍稍倾身,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说,这世上有我这么好看的洪水猛兽吗?” 女孩突如其来拉近了距离让图鲁一瞬间没有缓过神来,冰肌雪肤螓首皓颈,不施粉黛依旧美艳动人,其实图鲁很想说,第一次见到她时自己没有将她视作洪水猛兽,只是没想到深山之中还能遇见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这让他一度以为是濒死前的幻觉,其实女孩认为他所谓的神情冷漠只不过是他面对死亡的认命罢了。 不过他应该是幸运的,至少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不仅没死,还见到了生命里最不可亵渎的神女。 “你不是猛兽,是精怪。”一个会搅乱人心的小精怪。 沧灵抬头望向身侧的他,漆黑明亮的眸子要比这满天的星子还要耀眼,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温柔那是与巫玉截然不同的神色,他就像是含纳百川的江海,让人莫名的安心。 “好啊,你这人真是恩将仇报,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却将当我做精怪!”沧灵没好气的给了他一拳。 哪知这厮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得开怀, “你还笑!” 哪知这男人听她这样说笑的更不加掩饰了,“你再笑... 你...明天一早就卷铺盖走人。” 女孩有些气恼的说道,说实在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人面前总能暴露出小女儿的心性,沧灵多年来一直肩负着神使的职责,所以清冷成了她雷打不动的保护层,可是就是这样的她在面对图鲁时却感觉身心上的轻松,就好像长久以来捆绑在身上的枷锁得到了解脱,在这一刻,她不是圣女,不是沧氏少主,只是沧灵。 “好好,卑职错了,圣女大人~” 图鲁连连告饶,只是出口的话更像是逗弄女孩。惹得沧灵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正经,最初我还认为你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毕竟以前你一天也不屑跟我说一句话。” 听着女孩有些抱怨的口气,图鲁神情认真的朝她说道:“最开始我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更重要的是,我从没跟女子单独接触这么久过,有些不适应,也怕说多的越多错的越多,惹你不快。” “噗嗤” 沧灵真是不知道这图鲁竟然能顶着这样一张英俊儒雅的脸说出这么勾人心弦的话,沧灵挥了挥自己脑子里的荒唐想法,暗骂一声男色误人,不过,要是没有巫玉她理想中的人更应该是像他一样吧。 可是要是早一点能遇见他,没有巫玉,没有沧氏一族的血债,那么她或许会真的动心吧? 可是…沧灵心中泛起一股苦水,她没想到自制力向来强大的她,居然会在这个万籁寂静的夜,触动自己心里那根不可能动摇的心弦。 沧灵有些想要逃避心生抵触,但是不想让男人多想,收起嘴角的笑意,淡声道:“图鲁,这么长时间你难道还没有想起些什么吗?” “没有。”男人毫不犹疑的淡定开口,无悲无喜的口气像是根本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亦或是身世于他来讲是无关痛痒的东西。 沧灵有些怔忪,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嗯’了声,随后又说道:“其实,想不起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当初你伤的那般重,又是刀伤又是箭伤,还磕到了头,一度我都认为救不过来了。” “想不到你命还挺大,高热都没带走你。”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图鲁我觉得你就是这样,所以…” “所以,又想劝我离开巴方?”久久沉默的男人突然出了声,沧灵被噎了一下,随后有些落寞的点点头。 “那我走后呢?” “什么?”沧灵不解的问。 “我走后你又该怎么办?是继续将自己锁在这小小的山里困住自己一辈子?还是放下仇恨跟巫玉再续前缘?” “你…”沧灵惊骇道,这些是是非非她从没有跟图鲁说过。 “是想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 沧灵蹙着眉点点头, “这些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需要多留意就能知道,你有心结,又很迷惘。” “还有剧烈的负罪感,你一直在这山中不肯离去,将自己隔绝在凡尘之外,其实不就是无法面对那些血淋淋的现实吗?” “你无法原谅自己,要不是自己引狼入室也不会阖族尽灭,其实你真正放不过的是自己,我说的对吗?” 虽然沧灵不想承认,可自己的心思还是这样直晃晃的暴露在男人的眼前,但是不可否认,他说的都对,自己就是放不过自己。 她恨巫玉,恨巴方王室,恨祁氏一族,更恨自己,要是自己不与巫玉交好是不是阿爹就能多加小心,不会这样轻易地遭人算计,更可笑的是,全族尽灭自己居然还被蒙在鼓里,为了自己的仇人鼎力相助帮着他拿下王位,要不是太夫人不喜欢自己故意泄露灭族的真相,估计现在她还会在仇人怀里缠绵。 第345章 ‘失忆’ 没错她一直都知道沧氏一族灭门的真相是太夫人故意泄露给自己的,只不过巫玉不知道罢了,可是如今看来他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那她就不清楚了。 “阿灵,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此言一出,沧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离开?她如何离开? 这里有她的家,哪怕,那个家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家的痕迹是永远无法被抹去的,现在她除了一个圣女的身份能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守护这点儿随时都能消散的印记,除此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还能留下什么。 “阿灵,你是我见过最坚韧的女子,圣洁高贵,就像是天山上的雪莲一般。” “所以,你才更不应该染上世俗的尘埃,你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而非被困在此处自怨自艾虚度青春。” “阿灵,若我愿意离开巴方,你愿与我同行么?” 沧灵抬眸望向虚空,心里也像被人凿开一个大洞一样,她也不明白自己还在这里坚持什么,既不能替亲人报仇,也不能坦然的面对仇人,只能放任自己一味地逃避。 只能任由自己陷入痛苦的漩涡不可自拔。 “图鲁,你觉得我还走的了么?” 男人看着脸色苍白神情犹如一潭死水的女孩,心里就像被什么刺痛一般,“为何不能?” “整件事里你是最无辜的,不能因为那些强加在你身上的禁锢就将自己置于深渊里。” 沧灵痛苦的闭了闭眼,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无辜的,我是沧氏一族的罪人!” “图鲁,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引狼入室,沧家不会覆灭,现在我的爹娘,弟妹还会好好活着。” “爹娘的感情很好,是巴方氏族里难得一见的恩爱夫妻,阿弟最调皮,经常闯祸招猫逗狗下河逮鱼就没有他不敢的,阿妹自幼最爱音律凡是听过的曲子只需一遍就能记住,哪里都好就是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小脸像个小冰山。” “爹娘总说小阿妹性子像极了我,为此总是调侃说,我们是大小两座冰山。” 沧灵笑的苦涩,提起过去的美好时光眼神有些迷离,俊美的男人就这样安静地陪在一旁,静静的聆听女孩不能为外人道的心声。 江风袭来让女孩的声音格外空灵,溪水潺潺流过映着皎白的月光泛着粼粼波光,唯美的画面却让人愈加弥足深陷。 “图鲁,你知道么,当初沧氏一族被灭门的时候我正在竞选圣女,巴方有规矩一旦入选神使就等于与家族割裂,所以我才能没被牵扯其中,成为了家中唯一的生还者,可是当初我明明可以利用神使的身份请求先王重查冤案,却被巫玉的几句花言巧语给拦下了。” “当初他告诉我说,让我心无旁骛的去竞争圣女之位,只有成为巴方圣女才有能力为沧氏一族沉冤昭雪,我相信了,为此我努力的竞争圣女之位,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最终我成功了,成为了巴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女,也获得了授位之权,就这样巫玉成为了巴方第三位借神权上位的王。” 图鲁闻言眸子微眯,看向身侧的女孩,沧灵知他心中所想,毫无波澜的点了点头,神色坦然的说道:“巴方王若有神权相授可以跳过先王遗诏直接继位,而且还会比王谕授命更得百姓信服。” “可是,本以为帮他继位后会为沧氏族人洗脱冤屈,没想到本以为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我等到的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图鲁,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太夫人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直直插进我的心口,还要在里面搅得血肉模糊。” 掀开那些尘封在心底刻意忘记的往事,沧灵再也抑制不住心里悲伤,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成颗成颗的直往下落,看得图鲁心也跟着她一起抽痛。 图鲁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向来冷心冷情的自己自从遇见了这个圣洁的如同天上月的女人,就变得再也不像自己了。 最开始他一味地逃避,本以为自己对她的心疼是因为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只要自己还了她的恩情,自己就能心安理得的离开这里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世界。 可是这一拖就是三年,岁月的陷阱真是让人上瘾,天长日久的陪伴,他渐渐真的‘失忆’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图鲁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带来的所有好处,堂而皇之的与女孩接触。 他想,自己可能真的是一个品行恶劣的人吧,即便将自己包裹的温润如玉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贪婪,恐怕这世上只有女孩一个人认为自己是个端方君子了。 图鲁转而又想,即便如此那又怎样,他早就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只要有女孩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家,哪怕要在她面前伪装一辈子,他也甘之如饴,因为早在三年前他的命就已经是女孩的了,不是有这么句话,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他就将自己的后半生赔给她好了。 “图鲁!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又走神!” 图鲁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就见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在自己眼前来回的晃,没多想就下意识的握在手心里,一直都没和女子近距离接触过的图鲁从不知道原来女子的肌肤是这样细腻,就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样,不过在他心里眼前的女人要比美玉还要完美。 “你…”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沧灵有些没反应过来,虽然当初给他治病时,两人也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但是那时的自己是医者眼中无男女,自然能做到心如止水。 可是不知为何,如今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心中悸动不已,这种感觉甚是要比当初和巫玉在一起时更加剧烈,一时间沧灵的眼神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想要龟缩逃避。 可是图鲁哪里允许她在偏安一隅自欺欺人。 第346章 愿为你驻足 沧灵想要躲避男人的目光,可是却被图鲁扣住了肩膀,“阿灵,我的心意你是清楚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许我早就离开巴方了,但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生命里最美的风景,所以我愿意为了那可遇不可求的美景而驻足。” “图鲁…” “阿灵,先听我说完。” 沧灵刚想要说什么就被男人拦了下,感觉着抵在自己唇间的指尖,那份炙热甚至能透过阻隔传递到她的心间。 “阿灵,我不会逼你去做抉择,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陪伴你,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和你开启新的人生,一个没有负重的未来。” “答应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沧灵微仰着头看着男人炙热的眼神,温和俊朗的轮廓,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上去,当意识过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侧脸上,同样震惊的还有图鲁,他向来习惯这种没有回应的付出了,可是突然得到意外之喜却又让他生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图鲁,你真的要为了一个看不见亮光的未来而执着吗?” “也许你搭上的就是你的一辈子,还有可能是你的命,这样,你还要坚持么?” 两人静静对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图鲁没有马上回应女孩,而是牵起她有些冰凉的手稳稳地放在自己有些粗糙的大掌上,一冷一热极端的触感却令两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稳。 只见男人深沉的眼眸凝视着她的眼睛,似要将自己所有的坚定让她看到,郑重地说道:“阿灵,没有你,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前尘过往皆与我无关,而今你眼前的我,只是图鲁,是你的图鲁。” “你才是我的现在,我的未来,还是那句话,我不会逼迫你答应我什么,更不会强迫你给我什么保证,我只想在身后守护你,不让你孤苦无依孤军作战。” “只要你有需要,我就会出现,永远不会留你一人受人欺负。” 不知不觉间沧灵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真挚的承诺就像三月的草木瞬间就在她心中贫瘠的土壤里生了根。 “阿灵,想哭就痛快的哭出来,不要压抑着自己。”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眼泪,一个向来矜持高贵的男人居然一本正经的劝人哭?沧灵破涕而笑,图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了?” 沧灵眨着泛红的眼睛,嘴角挂着显而易见的笑容,怎么看着都看不出方才的伤心,“许是我孤陋寡闻,还没听过有谁劝人哭的。” 瞧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子,图鲁气极反笑,本想着安慰安慰她没想到这丫头一张嘴就这样气人,看样子还挺嫌弃他,真是该教训。 “我这是为了谁,嗯?” “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当真气人。” 图鲁虽然嘴上说着,但是给她拭泪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依旧是那样轻柔,像是对待珍宝一样,一股暖流将沧灵包裹着,这样的对待她从未在巫玉身上体会过,即便以前两人未生嫌隙之时。 以前她从未深思两人的关系,那份情谊其实早在最初就是不纯粹的,他们所谓的情比金坚不过都是建立在利益交杂里出现的假象,当人家的目的达成之时,一切的情谊自然消失殆尽,所有的真相也让那过往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图鲁,跟着我就注定朝不保夕,我的仇家太过强大,即便我现在有圣女的传承,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沧灵苦笑一声,“总之,你跟着我将要面临的是无休无止的危机,我救你不容易,不想让你再一次身逢绝境,更不想让你平白置身危险之中。”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而且巫玉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以他与我之间的纠葛,他是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图鲁从决定留下来的那日起就知道后面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自然也知道这样做定然会激怒巫玉,甚至还会让他对自己起杀心,但是为了沧灵他愿意一搏,曾经因为不知活着的意义所以对待死亡不屑一顾,而今,他可是惜命得很,因为遇见了要守护的人,自然不会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阿灵,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决定了,绝不后悔。” “好” 他的眼睛亮的惊人,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沧灵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回应了他,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旦巫玉要对你不利,你一定要及时抽身,保住命要紧,不要管我。” 迎着女孩坚定的目光,图鲁动容的点了点头,他知道阿灵是在担心自己,怕自己因为她的缘故而遭了巫玉的毒手,哪怕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她依旧选择相信自己,这份珍贵的信任让图鲁觉得弥足珍贵,只是图鲁又有深深地隐忧,女孩心思这样纯净难怪会被巫玉骗的这样惨。 “这么简单就相信我,就不怕我是坏人?” 图鲁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虽然他希望阿灵信任自己,但依然不想让女孩随时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图鲁,我又不傻,虽然我以前眼神不好,但是那是有原因的。”沧灵没想到图鲁竟然这么担心自己被骗,不由失笑,但是想到过去的自己铁证如山,好像又毫无反驳的效力,只能支支吾吾的解释着。 “总之,巫玉那儿不算,你真认为我什么人都往家捡?” 图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说‘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了,虽然那天你满身血污,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但是那双眼睛却澄澈非凡,虽然脾气臭点但是却懂得知恩图报。”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日大雨我进山采药未归,你拖着重伤的身子找到了摔在山坡下的我,等你将我背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染红了,明明疼的脸上都没有血色,但还是留下照顾我,最后直到自己高热晕厥。” “这些我永远都忘不了。” 第347章 避风港湾 “想不到我在你眼中的形象还不错,这样说来,我也算英雄救美了。” “老实说,你不会因为这个就给我起了个图鲁的名字?” “你是不知道那些朝臣因为这个名字可心酸了,他们说我一介文弱之人配不上勇士的称号。” 沧灵冷笑一声,“他们那是嫉妒,你也真信。” “再说了,还文弱书生,谁家的文弱书生能猎杀山中猛虎?” 图鲁轻咳一声,不自在的摸摸鼻尖,这事没想到女孩现在还记得,“我那不是打猎的时候赶上了么,我倒不想杀它,可它却想吃我。” 沧灵和他说着话吹着风看着江水上的夜色心里格外宁静,至少这一刻她能忘记身上的仇恨忘记所有不好的一切。 “巫玉这个人忌心很重,你现在隶属于圣女殿算是我的人,他不能明着对付你,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你的敌意,所以日日防狼,也难免算有遗珠,你以后在巴方的日子不会好过。” 图鲁双手撑在身后,身子慵懒的向后仰,“这么说,你是在担心我了。” 沧灵心口一噎,“说正事呢,你这人怎么没有大局观念。”虽然女人说的一本正经,但是图鲁能看出她是在口是心非,不过也不揭穿她, 而是好脾气的答应了下来让她安心,“好,一切都听你的。” “不过,最近巫玉一直在清点兵马看样子是打算向大商开战,开战就需要神谕加持才能名正言顺,所以为此他一定会逼迫你,真正要留心的是你。” 沧灵神色认真点点头,“的确是有些麻烦,不瞒你说三日前他已经来找过我了,不过我倒是小看他了,这进山的机关竟然没有拦住他,弄得我待他走后又重新布置。” “你说什么,他来这单独中找过你?那他有没有伤害你。” 沧灵见男人一脸担忧的样子,心中一暖,笑着摇摇头,“虽然…” “算了,总之他没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不欢而散也是真的。” 沧灵欲言又止的样子,更能证明她在巫玉那里吃了苦头,图鲁面沉如水,眼底酝酿着戾气,他巫玉当真狂妄自大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对圣女不敬。 “沧灵!跟我说实话,他到底怎样你了!” “我…” “阿灵,跟我说实话!” 沧灵还从没见过图鲁这样恐怖骇人的表情,在她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温和的就像春风一样让人安心,可是现在的他身上的气势威压竟然与巫玉不遑多让,一时间那不容拒绝的神色竟然将她都给唬住了,这人以前到底是谁? “没什么,就是无能狂吠,实在气不过就掐了我脖子一下。”沧灵见身侧的男人将手骨捏得‘嘎吱’作响,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她清楚眼前的男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温润无害,但是亲眼见到他发怒的样子还是觉得有些心慌。 “图鲁,我真的没事。我也不是傻子,当时我一看不是对手,就装作被他掐晕了没有跟他硬碰硬。真的,你信我。” 图鲁强压着怒火的眼睛里是难以言喻的漆黑,看的沧灵眼皮直跳,生怕他一个冲动就去找巫玉,这样可就全乱套了,“阿灵,你为什么放他进来。” 沧灵瞳孔一震,刚要反驳就听男人又说道:“你别告诉我,是他自己破解了你的机关。” “凭我对你的了解,如若你不想放他进来,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进不来,除非是你有意为之。” “阿灵,告诉我,为什么想要见他,他都将你伤到这般田地,你还对他余情未了?” 迎着男眼中阴云诡谲的戾气,沧灵就感觉自己的周身变得阴风戚戚,像是身边守着一座大冰山一样,她没想到这人竟然因为这件事突然就变得这样强势,虽然有些不适但却不反感,沧灵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担忧关心,所以定然不会去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图鲁一瞬不瞬的紧盯女孩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生怕遗漏一点蛛丝马迹。 “图鲁,我清楚自己是谁,自己的仇人是谁,如果要说和他有什么,那也都在我知道真相的一刻化为乌有了。” 沧灵未施粉黛的脸上扯起一抹苦笑,“所以,我不是那拎不清的,灭门之仇难道能用那微不足道的情爱而抵消?” “这样痴人说梦的想法恐怕只有巫玉那样自大又狂妄之徒才能相信吧。” “我不求爹娘弟妹能原谅我,只求他们能保佑我在完成报仇之前好好活下来,待到恩怨两消之时,九泉之下也能面对他们了。” 图鲁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心里稍稍放心,可是又听女孩自暴自弃的言语心里的怒火又有燎原之势,但是顾及着女孩,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阿灵,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报仇的事我和你一起筹划,一定不能自作主张以身犯险。” “你有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不管前路如何,我们都一起面对。” 图鲁手心紧紧将她的手握住,眼神里是虔诚的祈求,就像在盼望神明眷顾一样。 沧灵但笑不语,只是回握住他,图鲁有些难以置信的直勾勾的望着女孩说不出话,沧灵被他这纯情的样子逗笑了,“你亏着遇见的是我,要知道我们巴方的女子可不像中原人一样内敛柔和,一旦遇见看的过眼的男人早就先下手为强给人下了情蛊,招为上门女婿了。” 图鲁听小姑娘明目张胆的揶揄自己,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如此说来,在下在圣女殿下眼中还是能拿的出手的了。” 沧灵有些恼羞成怒,向来清冷的脸上也浮现一抹红晕,怒骂他一声,“不要脸~” 转头就不理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那里敌得过男人悬殊的力量,再想开口斥责,就听男人说了句,“别动,夜里风凉,放我这给你暖着。” 温柔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与宠溺,男人高大的身影像是这世上最坚固的屏障,能为她遮挡外面的暴风骤雨,也许,她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沧灵这般想着,看着粼粼的水面陷入更悠远的沉思。 第348章 暴雨摧花 沧灵山上鹧鸪鸣啼,青山,流水,望舒,自成一画。 可是碧波苑却是风波难平,本应红鸾帐暖度春宵的寝室里烛影摇曳甚是萧瑟,奢华的床榻上一身单薄寝衣的阿赫满脸憔悴的依靠着软枕,三千青丝混乱披散着,额角的鬓发因着沾了汗水的缘故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微阖的眼眸挂着未擦拭干净的泪珠,像是被暴雨摧残过后的鲜花,充斥着零落破碎,让人没由得伤怀。 “当当当” 寝室的房门被轻轻叩响,紧接着就听到白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奴婢给您送水来了。” 许久,女人憋闷着回声道:“进来吧。” 白芷轻轻推开房门,手上端着水盆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夫人,让奴婢给您净身吧。” “桃枝呢?”阿赫伸手将脸上残留的泪水用力揩去,微微撑起身子几息间又恢复往日那高傲的模样。 “桃枝姐姐…” “她许是有事,脱不开身,让奴婢替她值夜。” 阿赫听着白芷的话冷笑出声,“有事?脱不开身?” “真是翅膀硬了,还没成主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欺主了?” “真是好样的。” 即便白芷未曾抬头也能听出阿赫说的咬牙切齿,看起来是恨极了,白芷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逞。 她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烂好人,既然自己在那坏女人手里饱受磋磨,那自己也要让她尝试一下锥心彻骨的滋味。 “夫人,夜深了,奴婢为您收拾好了赶紧安寝吧。” 白芷轻声细语的说着,阿赫心里的火气也消散些许,“你帮我净身吧。” “是” 白芷将水盆放下,有条不紊的服侍着阿赫净身擦洗,“方才,大王走时可说了什么?” 白芷闻言在水盆洗着帕子的手一顿,但是只在转瞬间就将心绪压下了,淡声道:“大王走时奴婢在一旁跪着只见了影子,奴婢蠢笨,夫人别嫌弃白芷。” 阿赫听到此言苍白的脸色稍稍缓解,轻笑出声,“想不到桃枝跟了我这么长时间竟然还不如你这么个小丫头半分聪慧。” “夫人过誉了,奴婢就是鄙贱之人,一身荣辱全赖夫人成全。” 白芷扬起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颇有些天真无害的孩子气,阿赫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倒是个有主意的。” “好好干,只要你不犯错,本夫人不会亏待你。” “从明天起,你就服侍我梳妆吧。” 白芷喜笑颜开的说道:“夫人是真的吗?奴婢在此叩谢夫人!” 说着就要给白芷磕头,这呆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捡了金子,惹得阿赫失笑出声,“你这丫头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欸,快起来吧,不过你倒是比起某些人顺眼多了。” 白芷知道阿赫说的是谁,但是面上却装作一无所知,她清楚今日留下值夜有多危险,想到王上离开时那阴沉的脸色她就不由打寒颤,夫人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人,在大王那受了委屈不得发泄在下人身上,不得不说桃枝太了解夫人了,就知道今晚值夜的人讨不到好果子,所以先逃了。 白芷心里冷笑,相较于大王给的委屈,其实夫人更讨厌有人觊觎大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天底下又有谁能毫不在意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撬墙角的,自己只要表现出来面对大王的木讷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夫人的好感。 她没有桃枝的野心,更不想当什么主子,白芷只想好好的活着,只要能帮家人过上好日子就算吃再多的苦她也甘愿,要不是桃枝太过怨毒,自己只会老实本分的在碧波苑里做一个透明人。 既然桃枝如此容不下自己,那就不能怪自己在背后捅刀子了。 “夫人,您这身上伤的有些重,奴婢给您擦些药吧。” 阿赫闻言扯了扯嘴角,脸上笑得悲戚,“不妨事,去妆奁匣里将那小玉瓶拿来。” 白芷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阿赫不容拒绝的神色,她还是听话的去将玉瓶取来,亲眼看着阿赫从里面倒出一粒黑漆漆的药丸,连眉头都不眨的直接放到口中。 “夫人,奴婢给你倒点水来。”白芷也不问阿赫吃的什么药,毕竟好奇害死猫,有些东西知道越少越安全。 “不用,我没事,你下去吧。” 看着白芷走后,阿赫秀眉微蹙,强忍着舌尖的苦涩,任由着苦涩在口腔中蔓延,这自虐般的折磨,也不知道是在警醒自己,还是在惩罚自己。 想起方才所经历的一幕幕,眼泪又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无休止的羞辱,那一刻她就像是没有尊严的破布娃娃,任由他发泄心里的怒火。 可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他们之间本就是权力交织利益纠葛,要不是为了家族的使命,她又怎么会忍受这些痛苦。 巫玉他怎么敢这样对她? 静谧的深夜烛光闪烁,女人隐忍的啜泣声隐隐约约的从室内传出。 … “大王,丘木大人在里面等着您。” 巫玉携着一身寒露匆匆下船,就听守卫上前禀报,“让人守好门口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诺” 一进门就见在里面来回踱步的丘木,“大王您回来了。” 丘木迎上前去,脸上还有没消散的焦灼,巫玉淡漠的微微颔首,“先坐吧。” “大王,臣本来不想打搅您的,可是事情紧急臣又拿不定主意,只能贸然前来,还请大王恕罪。” “无妨,我知你有分寸,说吧,出了什么事。” 巫玉顺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扔在王座上,丘木看的出来他眼底还有没散去的阴鸷,也不知道是谁又招惹王了。 又在心里暗自祈祷,一会大王知道了可千万不要迁怒于他啊。 “大祭司明日一早要在朝会上阻止大王出兵的决定。” 巫玉眼中寒光一闪,“你说什么?大祭司不是已经不问世事了吗?这情况可属实?” “千真万确,是咱们的安排在大祭司身边的线人刚传来的消息。说是大祭司临时决定的。” 第349章 顺势而为 大祭司?这人不是早就不问世事了么? 当初他将神使之职全权交给沧灵,就隐居山野不再插手巴方政务了,可是这次大战在即他再次出山,又是为何? 巫玉不相信此事只是凑巧,“大祭司,估计着是在外面呆的厌倦,想要回来重操旧业了。” 巫玉眼底闪烁着阴冷的讥嘲。 “可是大王,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定然要受到阻碍。” “大祭司,在巴方的势力不容小视,准确的说,在朝中有一半的人暗地里是以大祭司马首是瞻的。” “况且… ”丘木有些犹疑的看了眼巫玉的脸色,又继续为难的说,“圣女是大祭司的亲传弟子,属下恐怕大祭司这是为圣女而来,咱们不得不防啊。” 听到丘木说到那个人,巫玉漆黑的鹰目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丘木所言不假,大祭司对待沧灵疼爱有加,当初沧氏一族获罪要不是大祭司顶住压力将沧灵推上了圣女宝座,沧灵早就跟沧氏族人一起死了。 后来也因为他利用手上的势力守护着沧灵,才躲过祁家一次又一次的明枪暗箭,可以说只要有大祭司一日沧灵在巴方就不会有半分危险。 真是不知道大祭司这个时候跳出来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要帮沧灵复仇? 这个想法让巫玉觉得很是荒唐,虽然大祭司实力不容小视但是现如今巴方在自己手里早就经过几轮清洗,重要的位置均是忠诚于他的心腹,想要夺权无疑于白日做梦。 一旦神权与王权相悖,那么巴方将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到时候两败俱伤受苦的只有巴方百姓,想必这个结果他大祭司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不然当年他也不会面对沧氏灭门而无动于衷了。 说到底,心中有大爱的人注定会畏首畏尾投鼠忌器。 “咱们在他身边插人,他就真的无动于衷一无所知么?” “大王的意思是…” 巫玉悠闲自在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嘴角挂着一抹凉薄的笑,眼中那种不屑一顾的样子,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些小手段,“你说,孤是不是最近太仁慈了,才让别人对我巫玉产生了什么误解?” 丘山闻言不禁心里打了个冷颤,大王这两年虽然不这么暴躁了,但是只要想起当初他对待敌人的办法丘山就觉得头皮发麻,什么抽筋扒皮都是轻的,巫玉凶残恐怖的地方在于他不止杀人的肉体更折磨人的灵魂,让人在生死的极限里来回挣扎。 既给了人希望又让犯错者亲眼看着希望在眼前破灭,就像猫在享用美食之前一定来来回回捉放老鼠,直到猎物从灵魂到肉体全都被恐惧包围才会安心的享受猎物的美味。 他有种直觉,这样的巫玉好像并不是随口说说,丘山瞳孔一缩,决定试探一下巫玉的意思。 “大王,臣觉得,大祭司虽然和咱们政见不同,但是要是好好与他商量也不一定不能得到他的支持。” “大祭司虽然顽固,但是年事已高,其实对咱们的威胁应该不大。所以,咱们是不是…” 听到这,寂静的水寨里响起森然的冷笑,丘山听得就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剐蹭着耳膜,让人浑身不自在,可是又不敢在巫玉面前露出胆怯的神色。 只见巫玉恣意的坐在王座上,单手捏着高挺的鼻骨,将有些狰狞的神色藏在阴影里,“年事已高不更容易出意外吗?” 丘山闻言虎躯一震,猛然抬头看向上首君王那晦暗不明的神色,睁大眼睛似乎要辨明君王是否在开玩笑。 谋害神使是要承受烈火之刑的,王权神授,即便是大王要是犯下斩杀神使的大罪也是要削去王位被宗族严惩的,这个结果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大王,谋害神使可是大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做。” 丘山压着嗓子,尽力不让自己显得惊慌失措。 巫玉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前额,嗤笑道:“孤何时要谋害神使了?嗯?” 平淡的声音却让人感到排山倒海的压迫,丘山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跪下的冲动,他知道大王这是明知故问,可是他却不能不小心应对,“大王仁爱宽厚,自然不会。” 巫玉笑的邪魅,“好一个仁爱宽厚,果不其然还是丘山了解孤。” “不管怎样,等明日见到大祭司再做打算,他最好能恪守自己的本职不要多管闲事,如若不然,孤就算是为巴方除害了。” “让所有人按兵不动,想来明日朝会他定然不会只身前来。” “大王,那咱们用不用再多调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丘山蹙眉思索了一瞬。 巫玉眸子一闪,淡声道:“用不着,那人是千年的狐狸修成的精怪,从来不会做蠢事,一手的算盘打得响得很。” “依孤看来他要是想鱼死网破就不会放任沧氏阖族尽灭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且看看这位大祭司有什么话一定要在朝会上讲。” 丘山虽然对巫玉如此潦草的做法不甚赞同,但是,既然大王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多说,“大王圣明,哦,还有件事,本应该前两日就要禀报大王的,只是一直忙着战备一时没有脱开身。” “两日前,祁氏家主祁云来找我,说是王上大战在即,祁家愿意拿出粮草千石以作军需。” “如此一来,咱们本来紧张的粮草就得到了极大的缓解,长途出兵拼的就是粮草军备,这样咱们就不怕像上次一样粮草不足导致兵败了。” 巫玉心里嗤笑,上次粮草只是战败的原因之一,要不是战将愚昧中了埋伏,又怎会轻易战败,归根结底还是技不如人,哪里用得着这些毫无意义的借口? 不过,祁家既然如此懂事,他倒有些想象不到,想起方才与他翻云覆雨的女人,巫玉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说到底,还是想要趁势邀宠为大夫人巩固地位罢了,只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祁家看来是懂得顺势而为的。 第350章 唇齿相机 祁家,一门两后,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不满足啊。 难道只有王储皆出自一门才算光耀门楣么? 巫玉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作何想,虽然他的身上留着祁氏一族一半的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巴方王族世世代代都要与祁家纠缠不休,他是巴方的王,他只是巫玉。 翌日清晨 巴陵江水自西向东奔流而下,红日破晓,泛着波光的江面上载着一艘艘渡船顺着江水而来。 “丘木大人到~” “凌日大人到~” “慕沙大人到~” “祁云大人到~” “…” 巴方大朝会,凡是巴方三等以上的官员皆要参加,此时距离开始还有两炷香的时间,可往日不到最后都不出现的人今日却早早就坐在堂下悠然的品茶,眉宇间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自信。 “今日这是怎么了,凌日大人和祁家主这俩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居然来了,真是稀罕事啊。”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咱们祁大人可是向大王献上千石粮食。” “对对,我也听说了,那可是千石啊!真是大手笔!” “所以说,人家今日这不早早的来了。” 同样早到的几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议论着,也不知道坐在前面的人听到没有,或是对此不屑一顾。 这时丘木见祁云三人相谈甚欢的样子甚是扎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呢,真是一群虚伪的家伙,虽然觉得跟他们说话心累,但是该做的场面也要维持的。 于是丘木脸上带着一抹虚假的笑,悠闲地走到几人面前,“呦,三位大人今日也来的这么早。” “丘木大人,今日朝会你不也甚是,重视么?” 率先说话的人是性情最为直率的慕沙,此人出身行伍,端坐其间岿然不动,眉宇间一股煞气掩饰不住,丘木知道这人平日里最看不上文臣,可是大王想要征服天下,怎么可能只重用武将,所以素日里这些武将对此甚为不满。 尤其是上次西南之战,当初两万人被困周山岭,要是依着这些武将的心思根本不想撤兵,奈何四位主政大臣联合向大王上奏,这才鸣金收兵。 不巧的是,他丘木就是力主退兵的人,可也就此得罪了这些武将们,以至于现在前锋大将慕沙不管何时见到他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 只不过,他不和这么个武夫一般计较,毕竟是大王的心腹爱将,能够广结善缘就不能交恶,所以丘木并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冲撞,依旧言笑晏晏的坐下答话,“大王今日召集群臣为的就是商讨西境战事,如此重大的军情,咱们这些臣子怎能不重视。” “几位大人觉得如何?” 丘木笑的温和,像是同老友叙旧一般,要是不知道的还真是看不出些许端倪,只不过在座的几人没有一个是愚钝的。见丘木这番姿态也是见怪不怪,毕竟他们又有谁不是虚与委蛇的,就连武将慕沙不也懂得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么? “相比于我们这些人,丘木大人才是大王面前的红人,您都能按时来我们要是来晚了,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丘木抬眸看向坐在边上坐姿慵懒的凌日,这人说起话来笑眼咪咪,让人直接的感官就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再加上这人长相文雅,那气质像极了中原的读书人,尤其是这厮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到有几分文人的风流桀骜。 丘木却清楚得很,这人的心究竟有多黑,不过既然愿意打太极他也不惯着他,于是就怼了回去,“呵呵,四位主政大臣有谁不忙,都是巴方肱骨,哪有什么亲疏远近。” “啪啪啪” 一道掌声传来让几人看向坐在当中的人,“丘木大人好口才,不愧是咱们巴方的一张铁嘴,当真是字字珠玑伶牙俐齿,只不过上次西境战事丘木大人作为巴方的使臣负责交涉,怎么就让咱们巴方将那边境两城给赔了去?” 祁云此言一出在场几人脸色均是一僵,他们知道祁云性子不好,只是没想到这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下不来台啊, 祁云此人是祁家的现任家主,他是太夫人的亲哥哥,老家主年岁渐长没有精力再操心庶务就早早地将祁家交给自己的嫡子祁云。 祁云年仅四旬但仍然桀骜不驯我行我素,这人算是将唯我独尊表现了个彻底,谁让人家是大夫人的亲爹,大王的亲舅舅和老丈人,这身份别管有用没用,反正只要不瞎的就没人得罪他。 眼下国丈大人发难,周遭寂静一片,看戏者有之,往常祁云从不按时参加朝会,众人也难得见他这么不讲体面的怼人。 其实这俩人的恩怨还要从大王分散祁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开始算起,祁云不敢埋怨大王只能将心中所有怒火都发泄在既得利益者,丘木的身上。 没错,祁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势力收缩,丘木代表的新生势力就接管了祁家的在朝堂上的要职,这在祁云眼里就算是背后插刀了,别说当着众人怼他,要是不是碍着大王的威力,他早就派人提刀找他了,哪还容得跟他当面打嘴仗。 丘木就算脾气再好也禁不住此人这般明目张胆的不敬,须臾间,丘木面沉如水脸色堪比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无端的倍感压力。 一旁的慕沙见状,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笑面虎能有这么一面,好像此时山雨欲来的他倒是比起平日里那副带死不拉活的样子顺眼多了。 至于凌日还是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只是微微眯着眼拿着个酒囊自顾自饮,没人看的清他在想些什么。 “大王难道不进去吗?” 此时水寨拐廊处的巫玉冷眼将里面发生的事一览无余尽收眼底,身侧的心腹内侍斩风见状提醒。 “你不觉得这些人很有意思么?” “大王不怪罪他们妄议朝政么?”斩风冷眼旁观,方才听到祁云提到西境战事时语气中的不屑,心中的一丝杀心有些按捺不住。 第351章 嬉笑怒骂 这些人素日的所作所为又岂是妄议朝政所能比拟的,即位之初他听到这些还怒火丛生,可是后来听的多了,见的多了也渐渐习惯了这些,甚至还能闲情逸致的当一个看客,品鉴台上嬉笑怒骂,巫玉现在多少有些明白了,历任巴方王为什么会被这些个世家大族掣肘了。 “斩风,你看这些人里谁真谁假,谁是人谁又是鬼?” 斩风看着男人面色无常,根本不像是被这些人的话影响一般,西境之战是大王心里的一根刺,虽然平日里从未听他多说,但是斩风明白当初西境之战王上为此付出了多少,可是天不遂人愿,明明是胜券在握却在最后一刻出了差错,从无败绩的大王就此有了污点。 这是自从殷商落寞之后巴方唯一的败仗,巫玉怎会不介意。 更何况自从那场败仗,朝中的世家大族纷纷借此向大王发难,尽最大的力量瓜分权利,大王也因此受挫一阵,可是那件事以后斩风就觉得大王变了,变得更加深邃沉默,也更加没有人情味,更像一个冷心冷性的孤家寡人。 “大王心中早有决断,斩风不能多言。” 巫玉哼笑一声,“你倒是将内侍的规矩记得牢固。” 看着里面的闹剧巫玉还不想现在就出去打断,只是没想到氏族们的关系一旦触及利益竟然也是这样脆弱危如累卵。 他重用丘木不假,想要祸水东引借助他挑起氏族的混乱也是事实。 本来以为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主们出于自身的好涵养能虚与委蛇的撑场面,可是谁想这最先坐不住的就是他那位好舅公。 “祁大人,丘木好像没有哪里得罪过大人吧,可是为何大人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祁云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嘴唇微抿,看起来就像是压着火气一样,“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没得罪过我?” “丘木,你扪心自问,你没有仗着大王的宠爱做过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吗?” 丘木阴沉着脸,嗤笑一声,“恕在下愚钝,实在不知大人所言何意。” 丘木看出来了,这人今日纯粹是想找不痛快,不就是他的势力大幅缩水,可是让自己接手的人是大王,他有怨言去找大王啊! 呸!什么狗屁祁家家主,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 大王铁血手腕他招惹不起,就将火气烧到自己这来了,他丘山难道是撒气桶不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可恶的是,其余几人就像看客一样冷眼旁观,丘山余光一扫,这凌日坐那一手托腮,眼神里兴味十足,看他们就像什么稀罕物一样。 “有些人就是小人行径,敢做不敢当,真是给巴方丢脸!” 丘木气极反笑,讥讽的毫不掩饰,他还真是从未听过这么恬不知耻的笑话。 “祁大人要是有一日不当家主去当个说书先生也不错。” “你!” 祁云有些恼怒,本来因为捐了千石粮草心里就不算舒服,见到丘木这个大王近臣免不了心生怨怼,心血来潮想要过过嘴瘾羞辱他一番,明明自己才是当今大王的舅公又是他的岳丈,可谁想这狼崽子根本不念旧情。 为此他没少跟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太夫人抱怨诉苦,可是又有什么用,这狼崽子就不是个肯受制于人的,就连自己亲娘也别想约束他,有时候他就在想,要是自己小外甥不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现在他这国丈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逍遥呢。 可是现在么,哼哼,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又出钱又受气,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如今就盼着阿赫能争点气,赶紧生个王子,他们祁家就不用再受这鸟气了! 到时候实在不行,要是他这大外甥还是这样‘目无尊长’、‘不服管教’,就别怪他这个舅公大义灭亲扶持自己的外孙子上位,那个时候,他倒要看看整个巴方还有谁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梦里的外孙子还不知道在哪呢,想起来都是气,就想磋磨磋磨狼崽子的近臣出出气,谁料向来文雅圆滑的丘山今天就像吃了炮仗一样,半点嘴上的便宜都不给他占,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走狗’! “祁大人为巴方捐赠千石粮草,解决了大王的后顾之忧,这不是件让人高兴地事么?” “怎么我瞧着,这倒不像是传言所说那般大义之举,不然怎么一欲求不满的样子,像是别人逼着的无奈之举啊!哈哈哈~” 凌日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一边当了半天哑巴,这一出口就给祁云卖了个彻底,人家用千石粮食博得好名声,就这样轻飘飘用几句话就把国丈大人的算盘给砸了个粉碎。 巫玉眼底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想不到凌日的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以前就知道这家伙睚眦必报,像个鹰尾蛇一样记仇,又不急着报仇,只等出其不意给人沉重一击,只是可惜了,就是没毒,平白减少了战力。” 斩风眸子微动,冷声道:“大王需要的是毒蛇,可是这样没有一击致命的蛇就算能够豢养也没有什么用。” 巫玉闻言冷眸凝视着里面的人,淡声笑了笑,“虽不致命,可是用好了也是把好刀,你说呢?” 斩风拱手道:“王上雄才大略定能将天下能人覆于掌下。” 巫玉侧头饶有兴致的看了眼斩风,“你倒是看的明白,只不过孤就怕自己难以只手遮天。” “王上是得天独厚之人,定会被神灵眷顾,心中藏日月清风入怀来。” 巫玉眸子一顿,遂而朗声笑道:“想不到,我的一个内侍居然还有如此才情,当真让孤刮目相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王本就是天间烈日,为臣者自然要配得上我王的英明。” 巫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话说的不错,今日孤高兴,如此孤就给你一个抱月邀日的机会。” 斩风心中一震,但是因着记着自己的身份,这才没有失态。 第352章 君王相邀 “凌日!你这破落户莫要张狂!” “要不是凌老将军用毕生军功给你求来了个言官散职,今日朝会岂是你能来的!” “年少桀骜小心祸从口出!” 凌日就这样冷眼看着祁云的无能狂吠,气的口不择言唾沫横飞,像个跳梁小丑,“祁大人这是昨晚被人下了面子,一早上脾气就这么臭!” 祁云瞳孔一缩,危险的眯了眯眼,一丝怀疑像是蠢蠢欲动的萌芽片刻间就凝结成实质,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无底的深渊要将对面的凌日吞噬进去。 深宅内院,府中之事,怎么会被他了解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他的府中出了细作? 一时间思绪如飞沙走石一般在脑中闪过,祁云凝视这人的每一个表情,生怕错过了细枝末节,可是现实却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凌日说完以后根本不去理会面沉如水的祁云,潇洒的取过碗盏自顾自的品着香茗。 嗯~ 真是好茶,都说大王在云山有一座茶园,专门供给王族人饮用,平日里可是外臣见不着的,唯有大朝会才会破例用此茶招待朝臣。 此时凌日像是沉浸在茶香中,不理聒噪之人无聊之事。 “有意思,这凌日今个算是将祁家得罪到底了。” 巫玉虽然嘴上敷衍的说着,但是在方才凌日说出这句话时,巫玉鹰隼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饶有兴致的流光。 只不过更多的是了然,这凌日倒是唯恐天下不乱,都知道祁云外表风风火火心里阴险狡诈多疑,这是嫌他手上人命少,想要借刀杀人? 想不到这原本已经没落的凌家,却有风云再起的运势。 “丘木你够会收拢人心啊,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和凌家扯上关系了,不过,你这眼神不算好。”祁云冷笑着,说的话怎么听着都像是阴阳什么。 “这再会舔,狗就是狗,就算给他一辈子的时间,也变不了狼!” 祁云今天就是想给丘木找不痛快,凭什么自己筹谋半生的权势眨眼间就被这人攥在手里,而且还是那头狼崽子亲手交到他手里的。 那养不熟的狼崽子他骂不了,还骂不动他的走狗么? 不过是有几分聪明,一没家世二没背景,就仗着狼崽子的东风乘势而起,没有邀月之力就想徒手摘星辰,这君臣俩一个敢想一个敢接,一疯一癫,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在痴心妄想。 别看丘木平时一副笑面虎的样子,见谁都是好脾气,可是只有身边熟知他的人才知道,一旦让这人盯上到底将会面对的是什么。 “祁大人今日癔症又犯了,在下不与你计较。” “来人,给祁大人上壶热茶,不不,应该给大人煮一壶莲心茶,清热去火,您这一看双目浑浊,印堂黯淡,分明是肝火太旺,急火攻心所致。” 丘木妙语连珠根本不管祁云难看的脸色,又继续说道,“这就奇怪了,大人春风得意事事顺遂,哪有什么烦恼?” 丘木一拍脑门,故作恍然惊觉,“哦~ 除了捐了军粮这件破财之事,在下是真想不出什么能让大人火大心烦的了。” “丘木!你,你…不可理喻,血口喷人!” 祁云被气的两眼发黑,脑子晕晕乎乎的,什么温和谦恭,这才是丘木这黄口小儿的本来面目,当真是狡猾至极!虚伪至极! “你…” “大王驾到~” 未等祁云宣泄完,就听到巫玉来了,只见巫玉今日一身藏蓝色衣袍,迎着阳光隐隐还能看见金丝暗绣的反光,一头墨发被一顶王冕束起,发辫盘绕两鬓整个人精神干练,年轻的君王意气风发的踏着阳光走来,披风上的流苏随着走动发出清凌凌的声响,可是此刻却没有一人觉得好听。 君王的脸色被王冕上的珠帘遮挡的若隐若现,可是这些在场的大臣却能感觉到那股骇人的威压。 “臣等拜见大王,我王万年!” 群臣恭敬朝拜,底下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们的君王叫他们起身,只能一个个像个鹌鹑一样任由君王无声的折磨。 没错,这就是折磨,别看他们的王英俊年少,可是这折磨人的手段却当真厉害,光是一个眼神都够他们受的。 这哪是侍奉君王,哼哼,分明是伺候祖宗! “诸位早上可曾用过膳食了?” 底下的朝臣不知君王又不让他们起身,却要问他们用没用过膳食,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着实让他们心里有些打鼓,毕竟这位要是疯起来那真是六亲不认,他们只有一条小命可是经不起磋磨。 此时庄重的大殿里针落可闻,底下的人竟没有一个接话的,巫玉冷哼一声,心中不由嗤笑,就这点胆量当初这帮人是怎么将自己逼得不得不与阿赫联姻的? 巫玉心里一阵憋闷,难道过去的自己就这么差劲吗? 如此一想,心情顿时更不美妙了,身上的气压也越来越低,君王心情像是秋天的孩儿面,当真是应了君心难测啊。 “怎么,这话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吗?” 巫玉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看来诸位那就是还未用膳,正好,孤也还未用。”话音刚落就见两列内侍端着餐盘从殿外鱼贯而入。 “孤听说,民间有一种糙米糕,百姓常来用作充饥,诸君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是没见过这种食物,所以孤特意寻来与诸君共享,用个新鲜。” 君王相邀请客吃饭本来是件好事,可是那得分人,在他们眼里巫玉他就是疯子,上一秒能笑脸相迎下一秒就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能把人打入地狱的话。 底下的人心情就像是从九天八卦炉里填进去再给甩到雪山里滚一圈,反正那是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别跪着了,起来用膳吧。”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虽然猜不出来君王所为何意,但是总归不会给他们下毒吧。 这里面国丈爷心里千思百转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方才吵得正在兴头还没将那狂妄之徒彻底歼灭,就被狼崽子给打断了,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第353章 糙米糕 “大王相邀,臣等岂敢不尊。” 祁云此时气的就像个河豚一样,他怎么说也是这狼崽子的亲舅舅,他的身上流着一半祁家的血,他怎么就能冷眼旁观他这个舅舅的窘迫!当真是个白眼狼! 祁云心里不痛快,自然口气也不好,可是巫玉却不惯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眼底眸光有些森然。 “舅舅这是心里有气?” 巫玉将‘舅舅’两个字咬的格外重,其间的意味甚是讽刺,只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徒有獠牙却无利爪的狼崽子了。 祁家既然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那自己又何必与他们虚与委蛇? 祁云眼神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忿恨,可是心有顾忌又不能表现出来,亦或是敢怒不敢言,现如今的巫玉早已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祁家庇佑的王子了,而祁家恰恰成了离不开他的菟丝花,只有紧紧跟他捆绑在一起才能维持往日的荣光。 “臣不敢。” “呵呵,还说舅舅不气,到底是不敢,想不到舅舅竟与孤这般生分了,真是令孤感伤。” 虽然嘴上说着感伤,可是在场的众人都将巫玉讥讽的态度看得分明,本以为这祁家主豪掷千金能搏君王一笑,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君王眼中如草芥般的棋子罢了。 祁云深吸一口气,用极大的毅力克制心中的不平气愤,他现在已经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不臣之心,只希望阿赫能争气,早日将嫡子生出来,只要有了外孙,他一定让这狼崽子为今日的不敬之举付出代价,他要这狼崽子知道自己一切是他祁家给他的,既然能让他成为万人至尊,也照样能让他堕入尘埃! 巫玉单手撑着下巴,坐姿慵懒恣意根本不像是坐在王座上,可是那份从里而外流露出的矜贵威然之气却让人难以直视,如此的王,旁人看不出所以然,可是年迈老辣的曲深却看得清楚。 曲深是三朝老臣,在朝中虽然早就退居二线,可是地位却堪比太师,可是宦海浮沉的曲深早就从局中之人变成了冷眼旁观的看客。 方才祁云众人的种种举动在曲深眼里不过就像斗鸡一样,身份再高又有什么用,朝中重臣就像个市侩一般,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只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他们的君王,想当初,一个只知道用血腥杀戮蛮力镇压的鲁莽后生,可是今日的他没有暴怒没有气愤,甚至连坐姿都是那般从容,可是那股王霸之气却让人难以直视。 看来如今眼前的人,早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他们难以窥测的存在了。 君王无情便是征伐天下最好的利器,他看得出眼前的青年已经跃跃欲试想要逐鹿天下了,以至于不惜将自己的母族当做筏子,到如今也就祁云这家伙看不清现实,还做着扶持外孙子上位的美梦,真是可笑,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好外甥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别到头来,美梦没做成倒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不过,曲深看了眼上首不怒自威的年轻君王,心里一时间有了计较。 “既然大王恩典体恤臣工还为咱们准备了早膳,正好,老臣也未用膳,就在此多谢大王了。” 曲深朝王座上的巫玉恭敬施了一礼,态度恭谨根本没有三朝老臣的桀骜,巫玉闻声这才把视线移到了曲深身上,眼中的审视一闪而过,剑眉微挑,没想到这向来不问世事的人竟然出来开了口。 曲深这个人巫玉还是有些了解的,并且也不反感,此人是忠君之臣,向来不参与党争,像是游离在朝堂之外的隐士高人,可是正因如此没有一个君王不重用于他,身负大权却不恃宠生娇,这样的人像是空谷深潭让人难窥端倪。 绵里藏针之人竟然现在要乍露锋芒了? 巫玉敲着面前的桌案,细微的声响却让人毛骨悚然,君王的目光像是鹰隼一般,看着底下的朝臣就像是在观察着猎物一样,只要等到时机一到就能一网打尽。 “曲太傅,您德高望重无需多礼,说起来,孤也算是您半个学生,理应敬重。” “来人,给曲太傅加垫,添棉杌。” 君王此言一出底下人神色各异,其中最难看的还要属咱们国丈大人,丘木本就是巫玉心腹之臣,于他来说他只要听命君王就好,根本不用在意眼前的尊宠。 “如此老臣就却之不恭,多谢大王了。” 曲深神色温和不卑不亢,欣然接受巫玉的示好,这下可是把底下的人嫉妒坏了,要知道他口中体恤臣工的大王还没有让他们起身了,要说相比祁云的气急败坏,丘木的熟视无睹,始作俑者的凌日现在却如古井无波,深藏功与名。 “诸位爱卿也起身吧。” 年轻的君王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敲打,许久过后让他们起身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谢大王!” 众人就座,看着眼前巫玉‘精心’准备的早膳,大人们真是半点食欲都没有,糙米糕? 说好听点是糙米做的,倒不如说稻壳麸子做的,里面糙米都没有多少,向来锦衣玉食的大人们哪能吃得了这东西,就算是君王赏赐也得看他们有消受的福气么? 此时巫玉面前也摆着相同的糙米糕和一碗粟米粥,“想当年孤未做储君之前曾被先王流放乡野,每日同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像这样的膳食可能诸位大人不曾见过,可是对于孤来说却是再寻常不过的饭食。” “可就是这样简陋的膳食却是寻常百姓可遇而不可求的。” “都说君轻民贵义之使然,可是依孤看来,好像诸位都要比孤想象的尊贵得多。” “就是不知道诸位可否满意孤的招待了。” 年轻君王说的轻松,就连神色都带着一股平静致远的怀念,好像那段生不如死的屈辱回忆是多么可贵的经历一般。 底下的大臣心里可是噤若寒蝉,尤其是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们,他们没想到君王竟然会在此时旧事重提。 第354章 曲径通幽处,深谋不见底 这件事本是禁忌,当初还是王子的巫玉不得先王宠爱,那时正赶上梁夫人得宠,先王爱屋及乌二王子自然也就成了王储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朝臣正是窥探出了先王的心思,所以纷纷站队二王子,毕竟在他们看来既得宠又文武双全的二王子早就占了先机,而那个不得宠的嫡王子已经注定与王位无缘。 可是王位之争哪能是一句不争就能善终得了的,有时候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明面上的金尊玉贵都要用等同的风险去交换。 当年的巫玉生性孤傲仗着自己天赋异禀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这个少年就像一匹孤狼,一腔孤勇无畏无惧,自然触动了不少世家的利益,这样的储君绝不是他们想要的,太过凶残太过狠辣,试问天下有哪个人希望未来的君主是个暴君,而且是个没有掣肘的冷血之人? 以至于后续皆是顺水推舟罢了,他果然遭了先王忌惮,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即便那人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就这样本应该如众星捧月般的嫡王子,只因为父亲的厌弃就变成了巴方有史以来第一位被发配乡野的王子,可笑的是,就是这样一个跌入尘埃的人,竟然还能化蛟成龙,如今也是悬在他们头顶上一把随时可以结束他们性命的利刃。 “古今行大事者必先历经艰辛方得大道,我王乃天命所归之人,自然能否极泰来。” 曲深悠然自得的夹起一块糙米糕,神色幽深看向上首的君王,那眼底流露的清明坦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巫玉眼中的流光一闪而过,脸上的笑意变得真实许多,他好像低估了一个三朝元老的敏锐了,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是友非敌他就不会将对付敌人的那一套用在他的身上,况且这位老太傅也是在自己落难之时唯一向先王秉笔直言之人,这样的人就算不能被自己所用他巫玉也不会做那丧尽天良的事来。 他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非先王之流,既然定了心意巫玉自然不会再固步自封,其实他明白曲深的未尽之言,他是在告诉自己想要成就大事必然要经过一番锻炼,正所谓千锤百炼成就大道。 否极泰来,巫玉心中冷笑,这话说的不错,可是那彻骨的痛却是当年的自己硬生生挺过来的,可以说那些过往早就成了自己的心魔,而那些始作俑者还完好无损的高坐庙堂,他又岂能不恨! 要是凭着他当年的性子,拿到王位后早就将这些氏族满门抄斩了,可是流落民间的那些年里他学会了隐忍不发,这些氏族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私人恩怨他可以快意恩仇,可是作为一个巴方的王他便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将恩怨放下甚至放任他们将魔爪伸向自己的挚爱身上。 世人都道巴方王沉稳老诚,心机深沉,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些都是用锥心彻骨换来的,以至于往日深情都成了一场笑话。 晶莹润泽的流冕遮住了年轻君王眼底的不甘与杀气,但现如今的巫玉早已不再是那个涉世不深的少年,隐藏伪装已经成为刻进骨子里的本能,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快到底下众人根本来不及察觉。 可是却没有逃过曲深和凌日的眼睛,曲深就不必说了,风尘飓眼早就将世间的人心看透了,只是有些时候装作一无所知,置身凡尘却又游离之外,让人不得不承认果然是老奸巨猾。 不同于这些文人的九转回肠,身为武将的慕沙就要简单的多,他夹了一口糙米糕没多想什么就吃了,不禁感慨,“这糙米糕虽然简单但是却是百姓不可多得的美食,以往我们率兵打仗一旦粮草断绝,就连这糙米糕都是奢望。” 众人所知,慕沙是个耿直之人,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当初投身军营是希望能在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去实现鸿鹄之志,所以多年来能在他心底留下痕迹的也不过是征战和军营唯二而已。 对此在场的人并不认为慕沙说的是场面话,巫玉眼神有些赞赏的看向慕沙,说实话这铁面将军倒真是一言即中,表面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则内里却又一颗玲珑心。 这人应该已经看出今日这糙米糕的意义何在了,既然他将自己的意图摆到了明面,那自己就承了他的情,顺水推舟。 “大王,一说起这粮草,末将就心里有气,想当初咱们本来有不少机会能夺回西境四城,可是无一不是因为粮草不足草草收场。” “每当想起,末将就觉得心口闷得慌!” 巫玉敛下眸子,淡笑一声,“慕将军快人快语,乃真性情是也,不过却也说出了寡人之忧。” “如今巴方决定烽烟再起,就要先解决眼前的麻烦,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打仗说穿了打的就是兵力,器械和粮草。” “诸位大人说孤讲的,对否?” 丘木余光扫向堂下众人,果不其然众人心思各异却都避而不谈君王的问话,像是不愿将话题延续下去,丘木不禁在心底嗤笑,看样子这些人应当已经清楚这朝会的意义所在了,不过就算他们现在知道了又如何,照样逃不过大王的手掌心。 要说在朝会开始前他还有些担心,毕竟今天在场的就没有一个等闲之辈,不是世家大族的现任家主就是朝堂的新贵,想要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力挺这场仗,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当他见到曲深向大王的示好之意,丘木便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曲深,名如其人,曲径通幽处,深谋不见底,能成为三朝元老,长盛不衰之人已经是文臣中的常胜将军了,这样的人为善时便是圣人在世,可是若是作恶也能杀人无形。 此人做事全凭本心,若是有他相助定会事半功倍,可是此人虽有九曲回肠但也有铮铮铁骨,当真是油盐不进,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第355章 祁云的心思 “军粮,是咱们重中之重,大王所言甚是。” 丘木率先应声,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跟君王一唱一和,看来今日这糙米糕价钱不菲啊。 要是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君王今日所想,那他们这么多年浸淫官场也就白干了。 “可是现在正值冬季,咱们的存粮除了供应巴方自需就没有多少剩余供作军粮了。” “即便节衣缩食也是捉襟见肘。” 巫玉在丘木说话的时候神色未变,即便里面半真半假,但是基本上就是事实,可是他现在更好奇这些勋贵们到底会如何接招。 “既然粮草不够,那就先做着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准备充足再做打算,毕竟打仗也不是个儿戏,哪能草率行事。” 撒木齐见祁云神色莫名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再加上丘木抢走了本属于他的位子,如今见他在大王面前如鱼得水侃侃而谈心里一股怨气就不得纾解,就算不能给他造成什么损失,也不能让他痛快了。 果然,祁云一听撒木齐的话本来难看的脸色顿时好了几分,别看他明着给狼崽子捐了千石军粮,其实这就是给他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想要打仗,自己这个舅父已经支持了,剩下的总不能再跟自己开口吧。 “时机稍纵即逝,岂是你一句容后再议就能轻易更改的?” “撒木齐,你这是在质疑王上的命令!” 慕沙先听不下去了,他本就主战,好不容易等到一雪前耻的机会,怎么能眼看着被人轻而易举就将此事石沉大海。 当年西境之战就是因为这些文臣乱嚼舌根子不懂装懂,在王上面前乱出主意才失去了战机,以至兵败山倒,不仅没有拿到西境诸城还搭上了三座边驿大城,自打巴方立国就没这么憋屈过,事到如今他们一个个的还像个臭鸭子一样叽里呱啦的乱叫,不就是不想出钱出粮么! 别认为他是个一介武夫看不懂他们这些文臣的弯弯绕,这次出征别管怎样,至少要把割让的那三座大城给夺回来。 “慕沙将军言重了,你这好大的一顶帽子压得在下承受不起,在下就事论事。” “大王是盛世明君,在下若是不能直抒胸臆开诚布公那才是对不起王上,对不起巴方!” 祁云微微勾唇,眼底漾着笑意,像是稳操胜券一般,这样的情形是他乐见其成的,若是问他意欲何为,难道真心是想阻止巫玉出兵么,不!祁云恰恰是最希望巫玉出兵的人,甚至比起那些武将更渴望巴方与殷商的这场大战。 如今的巴方被狼崽子捏的死死的,他手上的势力早就大大缩水了,假以时日整个巴方将彻底臣服于巫玉,他们这些世家也将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巫玉不是先王,他不念旧情,心狠手辣远胜先王,而且对权力的渴望更是让人难以想象。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王位,而是整个巴方臣服在他脚下,他要做的是巴方的神! 从前祁云也没有看清楚这个大外甥的心思,可是当他手起刀落将当初参与迫害沧氏一族的几个帮凶全盘覆灭时,他好像就明白了这个外甥的阴险狠辣了,明明什么好处都得到了,却还要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妹妹不喜欢那圣女,恐怕现如今的巴方大夫人早就改换门庭了。 只是狼崽子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自己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却毁在亲娘手里,这个哑巴亏他就算不想咽也得咽,毕竟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呢。 祁家虽然帮他夺了王位,可是在他心里恐怕最恨的也是祁家,他怨母族毁了他的姻缘,让他与圣女破镜难圆,笑话,这些跟祁家有什么关系,沧氏一族的灭门惨案要是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又怎么会如此顺利? 只是他的大外甥伪装的太好了,将圣女骗得团团转根本不去怀疑他,甚至在拿下圣女位后就帮着他名正言顺的拿下王位,也不知道圣女在知道一切真相时,是怎样苟延残喘至今的。 祁云在心底恶劣的在想,不管怎样,就算郎情妹意又怎样,还不是劳燕分飞,分崩离析。 他既然不将祁家放在眼里,那就别怪他这个舅父心狠了。 不管如何,巴方下一任王定要生在他女儿的肚子里。 这个无冕之王,巴方的背后之主,他祁云坐定了! “啪啪啪”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拍了两下,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主人的讥讽嘲弄,“都说中原的谏臣言官伶牙俐齿,依孤看来,我巴方也不遑多让。” “好一句直抒胸臆,不过,孤想知道爱卿阻止出兵的理由。” 君王喜怒不行一色的脸上看不出他本来的意图,撒木齐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神,他没想到巫玉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半点转圜都不给自己。 撒木齐余光扫了眼祁云的脸色,只是这祁云根本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夹起一块糙米糕装模做样的看着,弄得撒木齐一时间也不禁生出一阵无力,他要是有一点办法都不会跟这位国丈大人站队,一个自私自利之徒还妄想凭借两位夫人拿捏大王,真是痴人说梦。 可是再精明的狐狸也架不住自己的狂妄自大! “大王容禀,如今巴方才刚从上一次战事中恢复些许实力,但还不足以支撑下一次大战,而且今年的收成差强人意,若是再起刀戈恐怕让百姓负担加重,容易激起民怨,对于大局得不偿失。” “若是打仗,粮草,兵械,人力缺一不可,首先咱们的粮草不足就先失一局,其次当初西境之战咱们损兵折将,大量兵械都有损失,短时间重新打造需要大量的匠人民夫,如今时间太短,咱们人手自然是不够的,可是待到来年开春百姓又要农忙,哪里有多余的人力可用?” “俗话讲,民以食为先,咱们都不能因为打仗就夺了百姓的活路啊,所以依臣之见,此时还是要细细谋划才行,万不可操之过急,动摇国本,请王上三思!” 第356章 莹白若雪 巫玉听着底下撒木齐说的‘铿锵有力’,那个劲头儿倒真像是忧国忧民的忠臣模样,指尖摩挲着王座上的瑞兽扶手,高坐上首默不作声的巫玉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随时都能从王座上一跃而下长开他锋利的爪牙将不愿臣服的猎物送入地狱。 “如此来说,我们巴方只能偏安一隅,任由大商一点点的将我们赢下的城池再重新夺回去?” 慕沙迎上撒木齐怒不可遏的驳斥,他当真是厌恶透了这些人虎头蛇尾的模样,将贪生怕死说的如此新奇真不愧是文臣。 对于武将来说,征战沙场就是他们的宿命,要是大王真的让巴方休养生息,那也是断了诸将士的出路,所以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能出兵,只是这祁家的态度值得让人深思,说他不同意出兵吧,祁云带头捐了军粮千石;可是若说他们同意出兵吧,可是这撒木齐又意欲何为? 别以为其他人不知道,这人早已投入他的阵营里了。 所以这祁云的态度才更让人看不清。 “丘木,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不赞成出兵的,怎么这才刚过了几天就变了?” 撒木齐不想跟慕沙直接对上,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能力能与一个朝中大将一较高低,他虽然是为祁云所用,但也不代表没脑子。 所以撒木齐精明含着算计的眼睛扫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丘木,一瞬间计上心来,这人不是像个油珠子一样滑溜么,他倒要看看前后矛盾,他还能游刃有余的游离于君王和朝臣之中么? 果然,此言一出,在场的武将们首先面色就有些不好,习武之人性子耿直本就讨厌两面三刀之徒,更何况是拦着他们建功立业的人。 “撒木齐大人,我们都是大王的臣子,所做的决定都要为巴方的未来负责,既然是各抒己见,那就是一时的想法,我相信您一定会懂得瞬息万变的道理吧。” 撒木齐闻言眸子一顿,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发觉的狠辣,“哈哈哈~ 果然是能言善辩,丘木大人不愧是八面玲珑之人,在下佩服!” 丘木心中冷笑,这人还真是死不悔改,都已经失了先机还想着攀附祁云逆风翻盘,就算逞了口舌之快又怎样,不还是无法得到大王重用,当真是蠢不自知! 丘木貌不经心的看了眼上首自顾自用膳的君王,就像根本没将底下的闹剧放在眼里一样,丘木眉头微蹙,他虽然知道大王的心意,可是就今日这情形看来,祁家为首的几个家族虽然默不作声但是却一直推动着整个朝会的方向,今日若不能让几大家族同意出兵就无法向圣女殿施压,得不到神谕大王即便筹措到充足的粮草,照样无法出兵。 正值丘木心中烦恼时,无疑看到祁云和傅铮若有深意的对视,丘木心中一丝疑惑闪过,看他们这样就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悄然发生。 巫玉冷眼将底下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底下的人以为他们的君王只是听着底下的唇枪舌剑,只有巫玉自己知道他在等什么。 余光扫过大门外,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像是等待着什么。 在场的人几乎没人发现君王的举动,唯有凌日眼中闪过一抹流光,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沧灵山 清晨的沧灵山晨雾初散,金色的阳光被折射成五彩,溪边木屋在晨雾中似隐似现,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哗,可是这里却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身鹅黄衣裙的沧灵从里面走了出来,迎着阳光舒适的伸伸腰,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一个觉了,可能是积压在心里的话有了倾诉的对象,那种郁结于胸的感觉得到了不少缓解。 少女想起昨晚在栈桥上的情景,向来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涩,或许等她替沧氏一族报了仇,也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不过一切都要等待尘埃落定。 “阿灵醒了。” 男人温和轻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看见男人一身劲装,一头墨发就用一个抹额固定着,微微带着卷的头发像是深海里的海草在晨风中摇曳,剑眉星目俊朗的五官,让人见之忘俗,配上那强健的体魄像极了文武双全的儒将。 沧灵有些怔忪的看着由远及近走来的人,看着他一步步逆着光向自己走来,就像是能拯救自己出苦海的勇士。 “怎么了,还没睡醒呢?” 图鲁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沧灵,像是亲密的相拥,沧灵有些不适应这人突如其来的亲近,但是到底没有向后退,只是密如鸦羽的眼睫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上下扑朔,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沧灵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昨天晚上和他在栈桥上赏月回来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改变,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让沧灵难以拒绝,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这点转变图鲁当然感觉得到,只是他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阿灵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小女孩,因为过去的伤痛太过铭心枯骨所以他的小姑娘将自己的心房藏得很深,很深。 可是那又怎样,他有的是时间陪伴她完成复仇,等待她向自己打开心门。 图鲁轻笑着,垂眸敛去眼中的势在必得,“阿灵,你看这是什么?” 沧灵听到他说话才看到他的手里还提着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两只野鸡一只雪白的野兔, “小兔子!图鲁你这么早就去后山打猎了?” 图鲁淡笑着,清亮的眼睛凝视着女孩眼中秋池里的倒影,看得出她喜欢自己给她的礼物,也跟着弯了弯嘴角,“知道你平时一个人无聊,就寻思着给你养只小白兔,解解闷。” 说着就将手里的白兔放到沧灵的怀里,沧灵摸着柔软细腻的皮毛心里爱惜的不得了,她还从来不知道这山里的野兔还有这么好看的,莹白若雪,珠圆玉润的样子就像月宫中的玉兔,可见这人费了多少心思。 第357章 救命之恩,投桃报李 沧灵低头看着怀中像只白玉团子的雪兔,眼角含笑的说道:“昨天本就睡得晚,今天你又起的这般早,总归不利于你休养,再说你身上余毒未清,还是要仔细些。” 男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朗声笑着,低沉却很有磁性的嗓音从胸腔倾泻而出,眼底的光辉像是天上璀璨的星河,沧灵有些失措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赌气般的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总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样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哪知男人听了这话笑的更加欢快了,气的沧灵就要转身进屋,可是却被男人先抢了一步堵住了去路,“阿灵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开心。” “开心?” “开心什么?” 沧灵眼神闪躲,只是脸上的慌张有些欲盖弥彰。 “开心,你也能将眼神落在我的身上了。” “胡说,自作多情。”沧灵冷哼一声,抱着兔子坐到了院子里的藤椅上,阳光下小兔子的眼睛像是上好的红宝石,两只小爪子轻轻搭在女孩的身前,像是在跟女孩撒娇,毕竟劫后余生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差一点它的兔生就终结在那个男人手里了!!! 金色的阳光,古朴的木屋小院,美丽俊朗的男女,怎么看都是极其唯美的一幅画。 不过若是能忽略男人不善的眼神紧紧盯着那只兔子的话,就更好了。 “它身上脏,等一会我给它洗干净以后再抱。” 图鲁面不改色的将那只赖在美人怀里的兔子提溜出来,沧灵有些呆愣的看着被拎着耳朵的雪白兔子,浑身没有一点杂色要是掉到雪地里都能跟白雪融为一体,他是怎么看出这小兔脏的?! 兔子:不就是吃醋吗!就像谁看不出来一样!腹黑的男人!!! “图鲁,你说师父能阻止巫玉出兵吗?” 沧灵托着雪腮看着正给野鸡去毛的图鲁,恹恹开口。 图鲁眼神一晃,随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大祭司虽然避世多年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应该对你的师父有信心。” 沧灵闻言轻声一笑,不过笑容有些苦涩,“看起来,你倒比我更了解我师父。” “也不枉他给你解毒了。” “就冲这点,你就比巫玉那个白眼狼强!” “想当初,师父为救他废了一条腿,可是……” 沧灵想起他们师徒的遭遇身上不由泛着冷战,他们到底是怎么养了这么一条毒蛇在身边的,师父因为他失去了一条腿,而自己则搭上了整个沧家。 难怪人们总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他们将这匹狼放进了羊圈,识人不淑技不如人他们怨不得别人。 “阿灵,善良从来都没错,有错的是那些仗着别人的善良为非作歹的人,大祭司正是因为看透了这点,所以才从没怪过你。” “不然他也不会帮着你救我。” “善良无罪,而人性的贪婪邪恶才是原罪。” “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沧灵心里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可是我担心师父,自从巫玉继位以后祭司殿的势力早已不复从前,师父又不让我插手,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图鲁放下手里活,蹲在沧灵的眼前与她平视,轻柔的安慰她,“大祭司是为了你好,如今圣女殿决不能再有危机,所以他才要将你撇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是,他身边就那点人,我怎么放心的下,巫玉有多狡诈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怕师父吃亏。” “而且他现在急于出兵,不然上次也不会气急败坏的跑到我这发疯。” 图鲁眉头紧锁, 猛的一下抓住她的手,神色焦急的问道,“阿灵,以后千万不要再独自涉险了,毕竟这里不是圣女殿,你的人不在我担心你会吃亏。” 沧灵见他脸色不好,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倒也没急着抽出去,“要不是他想向我讨要神谕,为了出征能师出有名,不然你真认为他敢一人前来?” “你也说了是我有意放他进来的,”沧灵哼笑一声,“他啊,比我惜命!” 感觉自己的手被他一下子握的更紧了,沧灵皱了皱眉,拍拍他的手背,“没关系,那些机关不过是我的试探,我也想知道巫玉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正所谓知已知比嘛。” “我和他之间注定免不了一场恶战,倒不如先摸摸底,看看他的底线在哪?” “以后不要再这样冒险了,要是他针对你,对你不利,你一个女孩子哪是他的对手!” 图鲁不赞同拦下她的话,声音有些生硬,像是被气的不轻,但是更多的是焦急与后怕。 沧灵对上他那窥探一切的眼睛,顿感心虚,这她还没说其实巫玉把她脖子掐得不轻的事呢,要是他再知道这件事估计这人都敢提刀找巫玉算账去。 沧灵扬起笑脸,像是春天漫山遍野盛放的桃花,热情绚烂却又无比清新,“好了,不说他了,我都饿了,咱们今天炖鸡,一会儿陪我去给师父送点吃的过去,顺便问问水寨的情况。” 图鲁抿了抿薄唇,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好,听你的。” “用我帮你吗?” “你就和雪球坐那玩就好,这里有我,怎么还能劳烦圣女大人呢?再说救命之恩,我要是不报答大人岂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了?” “哦~ ” “你这是报恩啊~ 不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么,难不成你还要帮我干一辈子活?” 图鲁听着小丫头存心调侃自己,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怀抱雪球的她,“要是我给圣女干一儿辈子活,也不是不行,只是圣女是不是也得投桃报李,赐些恩典给我才算公平呢?” “你想要,要什么?” 沧灵直觉这人是在给自己挖坑,可是又没证据,但是那紧张的语气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那只叫雪球的兔子在女主人的怀里急的直扑腾。 凭她身为动物的直觉,这个黑心狼一准没打好主意! 只见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瞬间就笼罩在女孩的头顶。 第358章 以退为进 雪球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光芒,盯着那个别有用心的人,眼神里尽是鄙视,可是当冷不丁的对上男人危险的寒光,沧灵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怀里的雪球瑟缩一下,像是在害怕什么。 雪球:可不是么,大早晨还没睡醒就被这坏人借花献佛,能不害怕吗!这个癫公! 图鲁故意贴近了女孩,近到能看见她白到发光的肌肤上面细小的绒毛,沧灵不由得向后靠,直到后脑抵在藤椅靠背上,剧烈的心跳清晰可闻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只听他深沉的嗓音像是清冽泉水掺了陈年的酒,半世清醒半世沉醉,“那,圣女大人就让我做您此生唯一的护法,可好?” ‘嘭!’ 心中的一根弦伴着这句琴瑟和鸣,发出了灵魂的共振,沧灵静静看着他眼中的认真,没有回应他,但是从那一刻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同,恐怕只有两人知道。 … 水寨 “啪!” 一只玉盏就这样变成了碎片,底下的众人鸦雀无声再不见方才时的喧哗,祁云垂下眼眸一丝狡诈闪过眼底,心中讥讽的冷笑,这狼崽子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不然都认为他已经入定了呢。 “今日孤让你们来,不是询问而是筹备,孤倒想问问诸位,这巴方,到底谁才是王?嗯?” 鹰隼般的眸子泛着寒光,那是狩猎之前的征兆,强健的胸肌透过丝滑的布料宣誓着主人的强势,此时的巫玉倒真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随时都能冲下王座将所有忤逆他的人彻底碾碎。 几大家主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所以选择默不作声,剩下的人则是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被人利用成为替死鬼。 “诸位这是,哑巴了?” 巫玉转动着小拇指上镶着宝石的戒指,透过阳光闪着幽兰的光泽,只不过这戒指出现在他的手上显得有些秀气,虽然有些违和但是不得不说这戒指确实是做工上乘的精品,戒环上的缠枝纹镂空雕刻得栩栩如生。 丘木见到巫玉此时的动作心里咯噔一下,跟了他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一举一动间的意义,每当他起了杀心时就爱摩挲那枚戒指。 这几个老家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大王不过就是想要他们分担军费,又不是将他们斩尽杀绝,至于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吗! 当真是丢了世家的脸面,丘木心里冷笑,不过也是,这些世家哪里有什么脸面可顾及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都是仗着祖上荫庇为非作歹的一群自大狂徒罢了! 拿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他们还真是舍命不舍财啊! 祁云这老家伙看似捐了千石,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叫做羊毛出在羊身上,谁知道这笔账他又要怎样从百姓上讹诈,真是巴方的败类! 不止丘木的心里这样想,其实几大家主见此情况心里也是打鼓,巫玉今日叫他们来的目的,他们心里跟明镜一样,之所以搅动这一池浑水只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可是现如今看大王的样子好像此事不能善了。 “大王切勿动怒,您圣体贵重,为了这些事不值当的。” “就算天大的事,咱们不是也能商量吗。” 祁云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上首的巫玉,这话说的精妙,明面上像是维护了君王之威,可是暗地里无异于告诉在场的大臣们巫玉此举是在刚愎自用,不顾众臣的劝谏自作主张,行乱政之举。 本以为巫玉闻言会暴跳如雷,他越是暴戾就会与众臣工渐行渐远,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此往复有朝一日,他的威望又能维持几日?哪怕他有神谕在身。 其实祁云想要架空巫玉本来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可前提是他只是一个由先王遗诏继位的王。 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这巫玉竟然得到了圣女殿的神谕,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样一个暴君竟有这样的造化,也不知道这神谕是褒奖还是讽刺。 先祖有训,若得神谕,违者同巴方之敌,为万民共击之! 所以就因为这道神谕,巫玉成了不能推翻的存在。 别说他打仗想让氏族出军粮,就是现在想要杀了他们,那也只有认命!不然就要被天下人所唾弃。 虽说这百姓的嘴他们不怕,可是这人一旦走到了他们如今的位置,想法就变了,拥有越多的人就越怕失去。 就像一个乞丐在乎的只是温饱,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才不怕失去;而他们,这些高居庙堂之人,要的就是门楣百世不衰,美名万代传扬,既想名利双收,又要光彩夺目身上不染半点尘埃,这样的结果才是世家大族想要的。 不过,世间安得双全法,有巫玉在,这些大族的美梦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忠君爱国,是诸卿的本分,开疆扩土保境安民,是孤的职责,既然受命于天,就不能尸位素餐行不耻之举,祁大人觉得孤说的可对?” 祁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巫玉阴沉的脸,心里即便恨得要死,但也不能表现出来,眼中眸光一闪,有了计较,为今之计只能以退为进,随即讪笑道:“大王教训的是,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目光狭隘了。” “既然大王有了计较,那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听令行事即可了。” 自古以来都是等着送钱的哪有自己张嘴要的,更何况是君王了,这样无异于自降身价,既然他不能直言,倒不如自己先将他逼到悬崖边上,让他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只有这样到最后才能谈个‘好价钱’。 没错,此时的祁云大致已经断定即便巫玉没有退路,他们这几大家族也依旧没有退路,自己那千石粮草已经不足以满足狼崽子的野心了,不让他咬下一大口肉,这水寨议事厅是不好出去了。 没看见这议事厅里寒气森然,静坐时似有剑戟伐戮之气,那是属于战场上的肃杀。 第359章 大祭司 底下的众臣各怀鬼胎,两派心思各异,只是世家大族们心中更多的是纠结和恼怒,祁云此言一出就意味着认同了巫玉向世家发难。 哼,他祁家倒是安全了,已经率先拿了千石粮食出来,大王就算再冷血心肠也不可能硬逼着他们祁家了。可这重担就落到了他们身上,要不是祁家是世家之首他们又怎么会在他面前俯首帖耳卑微讨好。 巫玉眼眸微阖,掩饰住了眼底的阴厉之气,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弧度,看不出到底情绪如何。 “祁大人的意思,孤是否可以认为巴方氏族皆可任由孤调遣?” 祁云闻言瞳孔一震,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合着狼崽子在这等着自己呢! “兹事体大,想必大王心中已有定论了吧。” “只是毕竟这事还是要问问当事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巫玉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不错,祁大人果然思虑周全,那就听你的。” 说着冷眸一扫,看向下面众臣最后将视线落在那几个世家家主的身上。 巫玉毫不在意几人漆黑若墨的脸色,就算心里有怨气又能怎样,祁家实力强大又怎样,在利益面前他不还是将这些家族弃如敝履,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利益可以让两个亲兄弟毫不犹疑拔刀相向,也可以让两个仇敌亲如兄弟,这就是他们看似强大不可战胜的门阀集团在利益面前的真实嘴脸。 巫玉心里冷笑,既然亲如兄弟,那自己就让他们更加密不可分好了。 “如今大战在即,那孤就不与诸卿客套了,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如今国库空虚不足以支持一场大战,孤知道,诸卿皆是我巴方的肱骨之臣,先国后家,爱卿们定然不希望巴方的国家大计因为外物所累吧。” 冷家家主最先沉不住气了,冷山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贪财,这巫玉如此不客气的开口倒是让人大开眼界,他虽然平日里卖官鬻爵贪财敛财的事数不胜数,可是还从没见过这样直接张嘴要钱的,而且他可是一国之君啊! 难道他就不怕为天下人耻笑吗? 不过也却确实没什么可嗤笑的,这巫玉的恶名在外,就是史官谏臣骂的对于真实的巫玉来讲还是对他的美化了。 真不知道这样的君王到底是怎么得到神谕的,不然他们这些人明明掌控着巴方的命脉,就是因为一个神谕反被压制处处受限,当真是不公平! “大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等当然会倾力相助,只不过,这能力有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毕竟俸禄微薄,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 “这样吧,冷家固然不比祁家,但是也定然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支持大王,臣代表冷家捐赠四百石粮草,望我王恩准!” 说罢,就朝着巫玉拱手一拜,那样子倒是恭谨谦卑的很,至少看多了祁云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样子,这冷山显得格外顺眼。 巫玉狭长的黑眸凝视着下首那个看似老实本分的男人,这冷山不愧是世家里唯一能与祁云并驾齐驱的家主,看似无盐实则心机深沉。 “孤,准了!” 巫玉对上他深沉的眸子,那一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须臾间,巫玉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因为透过他的眼神,好像可以窥见自己的心思被对方拆穿,这让年轻的君王心里极度不适。 “臣在此恭祝大王能旗开得胜!” “这还没打仗哪里来的旗开得胜啊!” 一道苍老却遒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洪亮的声音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让人没由得肃然起敬生不出僭越的心思。 话音刚落,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拄花梨木瑞兽拐杖,神情自若的缓步走来,麻衣布衫可是行动间尽是仙风道骨之姿,那老者眼神若古井无波,与生俱来一股悲悯神韵,对他对视总能觉得犹如高山之巅上的神明无悲无喜的俯瞰众生。 这一瞬间,整个水寨里寂静无声,只余拐杖在地上清晰作响,随着每往前一步,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就愈加强烈,明明老人不良于行可就是让人生不出半分轻慢之心。 此时不止堂下众臣呆愣无言,连上首的巫玉看着老者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也心生恍然,有一瞬间,他好像觉得无比心虚,那种感觉是无颜以对的羞愤。 都说他巫玉冷血无情,神挡杀神,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也会有恐慌与惧怕,就像是一脚能踩死大虫的大象,什么都不怕,唯独就怕弱小的老鼠。 巫玉脸色如常,可是扶着瑞兽扶手的那只手青筋凸起,像是极力的忍耐着什么一样。 丘木剑眉微蹙,若有深思的看着一瘸一拐走进来的大祭司,心中担忧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悄悄地看了眼上首的君王。 这大祭司已近耄耋之年,可是身上的气势非但没有枯竭之势反到更加神秘莫测,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大祭司,丘木心里忐忑,但更多的是担忧,几年前的大祭司他们不是对手,如今更加深不可测的人,他们真的能够如愿么? 不是他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三年前要不是大祭司疼爱圣女才会对神谕的事熟视无睹,不然就是借他们几个,单说脑子也不是大祭司的对手。 如今只是看着他那一双参透一切的眼睛,都能让人不寒而栗,这人是越老越成精,如今的巴方恐怕没有什么是能瞒过他的,藏在他身边的那几个细作估计早就暴露在他眼底了。 之所以没有拔出去,估计也就像猫逗老鼠一样。 丘木现在最多的就是好奇今日大祭司此行真正目的。 “臣,参见大王。” 大祭司左手抚胸向上首的君王见了一礼,说是行礼不过就是微微颔首,巴方世代大祭司皆不用向君王行跪拜大礼,而神使更是巴方超脱君主的存在,百姓也对此深信不疑,在他们眼中祭司就是神的使者,可以超若物外的精神高地。 第360章 古井无波 “许久不见大祭司,想不到您今日竟然风尘仆仆赶来,孤未能远迎,失礼了。” 巫玉朝大祭司淡笑道,眼中是刚收敛起的复杂神色,对此大祭司并不在意,于巫玉来讲自己到底如何,他从不关心。 敬重也好,惧怕也罢,都无所谓,或许在过往的二十多年来自己好像从没认识过他,亦或是没有真正的看清过他。 其实早在他跟在阿灵身后亦步亦趋之时,自己就应该看清他的目的不纯,可是仅仅是一份昔才之心,又加上他过去对小灵儿欲求欲与千好万好,昏了头竟然认为他是小灵儿的命定之人。 年年打雁竟让雁啄了眼,竟然在沧家出事前夕让他使了一招声东击西,支开自己离开巴方,以至于留小灵儿一人面对阖族尽灭的惨烈事实! 沧家满门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就这样变成一摊血水,连沧赣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些年大祭司午夜梦回之时,总能想起小灵儿面对满门惨状时的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样子。 风云诡谲一辈子,耄耋之年的大祭司这一生本没有什么牵挂,更没有什么多的计较,他孑然一身这世上只有巴方和小灵儿是他唯二的牵挂。 他本来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跟着个白眼狼对上,甚至若是有半分可能他根本不想再见到这个害人精,可是他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这次竟然为了出兵讨一个好名声就擅自闯入沧灵山,他真认为自己这个大祭司是个纸糊的! 当初明明警告过他不能再接近小灵儿半步,这才几年就扔在脑后了? 他的眼里到底有没有他们师徒两人,难道就因为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就能随意作弄,今日他就教教这狂妄的白眼狼,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借着神谕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好,他今日就教教这白眼狼什么叫成也神谕败也神谕! “老朽,风烛残年,担不起大王如此。” “唉,大祭司?实在是过谦了,老朽久居山林都快不知今夕何夕了,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出来转转就赶上大朝会了。” 大祭司淡笑着扫过堂上众人,脸色平和的有些高深莫测,要是仔细看就能知道他的眼底根本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那份锐利让人心惊,不同于巫玉的肃杀与戾气,大祭司的身上所流露出的是霭霭千山雪的威慑,这样的大祭司明明脸上挂着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如此就连几大家主都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当年大祭司威名在外,年纪渐长才温和了不少,整个人也越来越带着仙气,像极了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大祭司来了那就一起坐下来听听。” “来人!为大祭司赐坐!” 紧接着就见几个内侍搬着小桌坐垫就在巫玉王座身侧不远处安置,大祭司眼眸微敛,让人看不清神色,“如此,老朽就多谢大王了。” 说罢就拄着拐杖走了过去,祁云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大祭司虽然面上不显,可是心里却是慌得不行,毕竟大祭司将那黄毛丫头当孙女养,平时护的跟眼珠子似的。 虽说这沧氏一族是先王下令处死的,但是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幕后推手是祁家,要不是当初将这老头给支出去了,这件事还真不可能这么顺利,自从彻底跟沧家撕破脸,他们祁家也就彻底得罪了祭司殿,所以他是能避开则避开,对上大祭司就像对上仇人没什么两样。 本以为再过几年大祭司归了天,毕竟他已经是耄耋之年了还有几年好活? 可是不等自己先解脱,这位成了人精的大祭司就这样精神矍铄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真是孽缘啊~ 大祭司坐下后看了眼底下众人桌上还没吃完的糙米糕和粟米粥,大祭司随手将拐杖放在身侧,笑着说道:“想不到诸位大人这是没在家吃,跑大王这蹭饭来了。” 有些调侃的语气,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顿时轻松了几分,最后就听他又说道:“正好,老朽也还未曾用膳,就麻烦大王也给老朽备上一份。” 巫玉轻笑道:“应该的,是孤大意了。” “来人,为大祭司准备孤膳房里的糕点,再做上一盏乳羹…” “大王不必麻烦,”大祭司摆了摆手打断了巫玉的话,“就按照诸位大人们的标准来就好,我老头子本来也用不多,大王不必麻烦。” 巫玉扯了扯嘴角,敛下眼眸里的深思,声音无悲无喜,让人听不出来此刻他们的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大祭司的话么?” “诺~” 下人们赶紧听着吩咐下去。 大祭司锐利的眸子看了眼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祁云,嘴角闪过一抹讥讽的弧度,“这不是祁家老大么,我记得以前不是挺能言善辩的,怎么我老头子来了竟然一言不发了?” 祁云被他这一噎心里那个堵啊,这老头一定是存心恶心他,要不然自己都已经极力避着他了,这人还得寸进尺,一点都没有身为祭司的庄重! 即便心里有再多的不满,祁云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笑得就像菊花盛放一样,根本看不出是咬着牙说话,“大祭司,您老来了我们都求之不得,哪能怠慢。” 大祭司闻言默默在心里冷笑,这祁家真是厚颜无耻的令人瞠目结舌,都到这时了,还不忘向自己宣示主权,不就想告诉他如今这声大祭司不过是他有意奉承的,他这个大祭司早就不复当初了! 真是为难他这般‘善解人意’,也不知道巫玉这家伙又能忍得了他几时呢,这有些人就是拿面子当饭吃,君王的情谊岂是这些随风倒能牵制住的。 君王薄情,就连少时青梅竹马的情谊都能说丢就丢,这样的人本就冷血无情之人,即便装的再斯文也改变不了他助纣为虐的事实! 第361章 一饭之恩 “老朽久居山林不问世事,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在巴方朝堂也允许小辈儿呛声了。” 祁云闻言就像被踩了猫尾巴一样,恼羞成怒只余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他没想到这老狐狸这多年不见现在竟然这样不避讳,单刀直入不留情面,他这是打定主意要为他徒弟出气不惜与祁家直接撕破脸了吗? “大祭司此言何意啊?难道是对晚辈有些什么误解?” 祁云按下心里的恼怒皮笑肉不笑的对大祭司说道,要不是凭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跟祭司殿抗衡,他祁云哪里还会受这样的气! 大祭司闻言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平静那感觉就像对方是个跳梁小丑一样不足为惧,“祁家老辈儿的规矩难道没有教给你吗?” 大祭司根本不顾及此刻祁云难看的脸色,“看来你爹现在也是外强中干了,竟然连家里的规矩都让小辈们败坏的差不多了。” “你!…大祭司慎言!” 祁云现在真是气的要七孔生烟了,眼神不经扫向高坐王座的巫玉,心里的怨怼与不满又多了几分,再怎么说他也是巫玉的亲舅舅又是他的岳丈,寻常百姓家还懂得是亲三分向了,现在人家上门来欺负他的亲舅舅,这个狼崽子竟然一声不吭! 他的眼里还有对巫玉的怨恨,明明是他们才是一家人为什么就碰见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 也许对于祁云来讲,他们祁家能够帮助巫玉上位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自然当得起世上最大的殊荣,所以当巫玉对他们漠视的时候他才更加不平。 如今这老狐狸明目张胆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下不来台,他巫玉不仅不加训斥还默不作声作壁上观,难不成心里还惦念着那个孤女不成! 三年了,他无论派出多少人马暗杀她皆都铩羽而归,真是不知道这一个两个怎么都护着那个孤女,大祭司如此,巫玉亦是如此! 难道他的阿赫就要一辈子活在那贱人的阴影之下? 不!他祁云不服! 阿赫是他们祁家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凤仪万千,是天生的凤命! 祁家既然已经出了一位太夫人,就能辈辈传承这份尊荣,别人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他们祁家则要做,流水的君王铁打的君后! 这样想着祁云脸上的不虞也缓解了不少,蔑视的扫了眼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心里暗想终有一日他们祁家会掌控整个巴方,到时候他祁云第一件事就是将祭司殿的势力连根拔出,一山难容二虎,这怪不得他心狠! 这边大祭司抬眸扫了眼祁云那‘变化多端’的脸色,满不在乎的翻了他一眼,像是根本不将他这祁家家主放在眼里一般,不过就算他知道这人心里的白日梦也只会嗤笑一声,真是异想天开,长得丑想的还挺美! 就凭一个小小的祁家家主就妄想铲除祭司殿,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连巫玉都做不到的事他一个祁云竟然想要在巴方唯我独尊? 巴方的势力三足鼎立,神权,王权,世家,三者相互掣肘,相互制衡,实力自然不分彼此,不然一旦有一方势弱,那么剩下两方就会毫不犹疑的分食殆尽。 这就是王室为何一定要与世家联姻的原因,王室与世家只有联合成为一体,他们才有余力共同对付祭司殿的力量。 可是奈何祭司殿树大根深,再加上王室与世家之间一直以来也是貌合神离,就算达成了表面的共生又能怎样,这世上以利益为媒介维持的关系本就是最脆弱的纽带,经不得一点风波。 所以即便专权如巫玉也无法在短时间摆脱这种束缚,祭司殿他得罪不起,世家又不可能全然为他所用。 不过祁云骂他是狼崽子,这话倒是半点都说没错,既想要大权在握又要不受委屈,这天底下的好事全被他想了。 也不知道这小灵儿跟他到底是什么孽缘,好好的孩子,别看平时冷冰冰的,其实单纯地就像是迎春花一样,外冷内热,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偏偏遇见了巫玉这个白眼狼,不仅赔进去自己的一片真心,还搭上了整个沧家的命,当真是惨不忍睹! 其实说到底,大祭司最放不过的是自己,他总觉得是自己这个师父做的不够,竟然没能替小徒弟避祸,还私下掩饰了祁家的罪行,要不是那太夫人容不下小灵儿故意将真相和盘托出,最毒妇人心真是不假,小灵儿已经失去所有了,她还要赶尽杀绝,要不是圣女的身份让他们忌惮,估计这狠心的毒妇都能将小灵儿不动声色的除掉。 想到这大祭司看祁云的眼神甚是冰冷,那种绝无仅有的杀气一瞬间就让巫玉捕捉到了,他不知道大祭司这杀气究竟为何,但是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向来随遇而安的人身上的戾气竟然比自己更胜。 还是他轻敌了,以前跟灵儿在一起时,虽然见这位大祭司的次数不多,但是也算熟悉,可是他记忆里的人就是一个慈祥的老者,但是如今一见好像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人。 沧灵从幼时就跟在大祭司身边,孤身一人的大祭司待她就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对于沧灵看重的人自然爱屋及乌,也就是这几分慈爱竟然让巫玉生了轻慢之心。 “大祭司,这早膳可算对胃口?” 巫玉收敛了原本的轻慢,脸上的笑意也真实许多,眼中竟然拿还有几分往昔的热情,给了人一种当初他还跟沧灵在一起时面对自己的错觉,大祭司暗暗啧声,这狼崽子还真是能屈能伸,年纪不大这九曲回肠倒是学明白了。 只不过蜜糖也好砒霜也罢,大祭司活了这几十载的春秋,要是连这小小的把戏都看不出来,也就白活了。 “多谢大王,想不到大王还记得这糙米糕和粟米粥。” 大祭司放下手里的餐箸,状似感叹的说道,锐利的双眼里似乎在追忆往昔。 “一饭之恩,岂敢忘却。” 第362章 君权神授 一饭之恩? 大祭司眼神里是复杂的郁色,是啊,一饭之恩,这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就是自己亲自送到小灵儿眼前的。 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波涛涌动,大祭司这辈子从来不做后悔的事,可是当沧氏灭门后他才惊觉有些事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后悔了。 面上没有情绪波动,可是那隐藏在袖中的手被紧握成拳,青筋就像一条条隆起的山脉横亘其间,里面蕴藏的骇人的怒气,就连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骤然跌至冰点,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大王和大祭司打的哑谜,别人听得一头雾水,可不代表祁云听不懂,毕竟当初的事完全就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怎么会不清楚。 气氛凝滞,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听坐在高位上的大祭司朗声大笑,沧桑却遒劲有力的声音似乎可以穿透所有的虚伪假象。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三岁稚儿皆明白的道理,可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许是老朽年迈了,不懂得与时俱进。” “罢了,这糙米糕太干了,终究不是当初那个味道,不能勉强啊!” 巫玉执起杯盏哼笑一声,“大祭司多心了,这糙米糕与当年的做法如出一辙,最初孤也认为是味道变了,可是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心境变了。” “想必大祭司也是这样吧。” 祭司一双冷眸凝视着巫玉,不怒自威的气势似乎可以贯穿一切,对视片刻,大祭司敛下眸中的神色,“大王不是有政务商讨吗,别因为我老头子耽误了正事。” 大祭司装模作样的扫视底下众人,面露喜色,“哎呦,凌家、慕家、冷家、金家的也来了,我还认为只有祁家来了。”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这几人脸上不是太好看,毕竟有些话哪能像大祭司这样明晃晃的摆到明面上来,不过虽然面色尴尬,但是这话也像一根刺径直插入他们的心里,直到无法拔出只能任由它一点点的剐蹭着血肉最终在里面腐烂流脓。 “大祭司这话就不厚道了吧,大家伙都是大王的臣子,祁家来了,剩下的大臣自然也要来。” “你们说是不是。” 祁云冷眼扫过几人,眼神中是虎视眈眈的警告之色,好像在警告他们不要多说话,大祭司见此但笑不语,想不到这祁云光长了一把年纪,还是像年轻时一样不长脑子,祁家要不是有那个老家伙坐镇估计早就被余下几家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祁家老大,别着急啊,想当初我和你爹就说过,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不吃话,什么都爱较真。” “你…”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这人老了,说多了就让人烦了。” 不等祁云再说什么就被大祭司挥挥手给打断了,那样子倒像是祁云无理取闹了。 祁云气得牙痒痒的,这老头子真是可恶,仗着自己一把年纪就这样强压自己,这是明摆着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祁云敛下眼底狰狞的嫉恨,嘴角挂着假笑,那莫名的憋闷甚至可以透过虚假的面具破裂而出,“呵呵,大祭司您就莫要打趣世侄了,说起来家父也有时间没见到您了,甚是想念,等到祭司有时间,祁家定然洒扫门厅迎您大驾。”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挑不出理儿来,也好,大祭司本来也没打算当面跟他们撕破脸,今日来除了正事还想着为小灵儿讨些利息,沧家覆灭虽然是世家一手推动但是祁家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老朽来时听说大王要出兵西征了?” 巫玉迎上大祭司明知故问凝视的目光,剑眉一挑,脸上挂着一抹满不在乎的笑,“不错,孤打算派兵出征,不知大祭司有何见教?” 大祭司伸手捋了捋柔顺的白髯,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见教不敢当,不过是好奇罢了。” “好奇?” 巫玉眯了眯眼,身子前倾,胸前的狼牙项链随着动作来回摇晃,冰冷森然的寒光像是野兽狩猎前的凶蛮之气。 “不知大祭司所谓的奇在何处?孤洗耳恭听。” 大祭司微阖眼眸哼笑了声,“大王也是久经沙场之人,自然应当知道如今不是出兵最好的时机,这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自古以来,凡战者必要师出有名,也可以认为是上顺天意下顺民心。” “我想这点大王应当比谁都清楚。” 巫玉剑眉邪魅一挑,“这么说,在这巴方,孤的话不管用,还是有一片天顶在孤的头顶左右着孤的决定?” “要是孤没有理解错,大祭司是这个意思吧。” 巫玉的声音有些冰冷,像是三九寒风里掺着冰渣子一样,在场的人见巫玉如今的样子,不出意外,现在的大王定然是处于爆发的边缘,不过对此他们是乐见其成,毕竟只要战火不烧到他们身上这就不是事,而且要是大祭司真能打破大王征战的幻想,这样他们各家的银钱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现如今要是看不出来大祭司不请自来的目的就真是个傻子了! 不过,看着巫玉那阴沉着要杀人的眼神,大人们又不争气的缩缩脖子,他们还是别掺和了,就将大王留给大祭司对付吧,他们只适合安安静静的当个木头人,哪怕破财免灾也好过当大王的刀下亡魂。 “君权神授,大王不会不知,您是巴方第三位天命所归的王。” 大祭司毫不畏惧巫玉那骇人的目光,眼神中依旧是深邃而平静的,语气无波无澜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可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毫不犹疑的将他苦苦经营的假象全部拆穿。 君权神授,他是在威胁自己,也是羞辱自己,他用最平静的语气在告诉自己,曾经是用多么卑劣的手段才拥有今日的一切,哪怕如今的他已经高坐王座,照样是胜之不武的爬虫! 曾经的摇尾乞怜,曾经的忍辱负重,曾经的种种为了大业的付出、牺牲一下子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让人恶心厌恶! 第363章 风起云涌 桀桀的笑声顿时就将人间拉入了地狱,砂石坠地的质感像是在人耳边剐蹭,在场的人无不泛起寒战, 此时的君王就像是地狱里走出的修罗,无论是大王还是大祭司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存在,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底下众人神色各异,三方势力心思各不相同,只是大祭司这派一见巫玉如此作态心里警惕骤起,生怕这厮疯劲儿上来就把他们大祭司给伤了。 “好一句,君权神授,孤,岂敢忘怀。” 巫玉虽然面色如常,但是说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滋味。 “大王既然知晓,那就明白在巴方拥有神授的君王一言一行皆要被神谕约束。” 巫玉强按着心里肆虐的戾气才不让自己这般失态,可是底下就听这老杀才杀人诛心的话又在耳边炸响,“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得失,这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定下的准则,天为圆,地为方,才成规矩。”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才不致行差踏错,不然国将不国,自然安定不再,那便是天降灾祸,到时候几代根基动摇,百姓流离。” “大王是圣明之君,定然明白这其中要害。” 巫玉鹰隼的黑眸里幽暗一片,像是巨大的深渊里酝酿着暴风骤雨,“大祭司是在,威胁孤?”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玩笑的语气,可是那阴沉如墨的脸色根本就不像是在说笑。 大祭司这派的人已经默默挺直了脊背,像是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刃,在等待主人的一声令下。 而君王这派的人同样也侧耳静待王上的号令,三派中唯有世家坐立不安,像是屁股底下坐了钉子,虽然平日里貌合神离的众人这时也难得的生出‘同舟共济’的默契,众人暗自观察着祁云的动态生怕错过什么。 底下风起云涌,可是随着大祭司一声爽朗的笑声,像是晨光乍现划破雾霭,将原本身处漆黑地狱的人又重新拉回人间。 “流水相行不以万物堕,老朽活到这一把岁数早就看透了顺其自然的道理,当行则行当止则止,顺则顺逆则逆,老朽皆不在乎。” “晴天也好,雷霆也罢,皆是自然。” 巫玉闻言心中的顿生一股火却无处宣泄的无力感,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无非就是在告诫自己他,若是真想威胁即便自己是巴方的王也奈何不得,他遵循的是因果自然,所以他想说的,无非是当年沧家的事是如今的因,即是因果他不阻拦也不会让他这个王逃避。 “大祭司所言,甚是。” “可是,这和今日之事又有何干?” “如今殷商联姻在即,还没有足够的精力整顿兵马,我们就此机会直逼西境一雪前耻,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有何不妥?” “孤不明白,为何一个两个都反对孤出兵?” “大祭司,你是巴方万民敬仰的人,是巴方百姓的信仰,难道你如今也要阻止孤吗?” ‘好一个以退为进,巫玉当真是长大了,就连在我面前都能进退自如,图兵不血刃之举。看来,我是该重新审视你这个,巴方王了!’ 大祭司心思百转,面上但笑不语,像是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钉在巫玉所有企图的七寸上,寸土不让! ‘生性耿直’的慕沙见大祭司反对出兵心中顿感焦躁不安,要知道他慕家军为了一雪前耻付出了多少努力,当初西境之战他们慕家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可是现在有机会向那南蛮汉人报仇雪恨怎能就因为三言两语而搁浅! “启禀大王,大祭司,依臣之见,现在殷商刚经历几场胜仗,正是骄纵轻敌的时候,自古以来骄兵必败,而此时正是我巴方出兵最好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大王,大祭司明鉴!” “臣,代巴方众将士恳请我王准予出征!” “想不到慕家倒是大义,舍生忘死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巫玉还未说什么,就听大祭司先将话接了过来,只是那双眸子里却是森冷异常,慕沙即便没有抬眸也能感觉到大祭司身上的肃杀之气,要是寻常文臣早就在大祭司杀人般的目光里死过千百遍了。 慕沙挺直着脊背乍一看还真有点宁折不弯的气魄,不过到底是绣花的枕头中看不中用,满嘴家国大义其实心里作何设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啪啪啪” 大祭司鼓起掌来,眉眼稍弯,神情里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慕将军大义,这点倒是跟慕老将军很像,想当初老将军深陷包围,为了保全慕家军不惜以身为饵殒命当场。” “真是可敬可叹!” “想当初我们互为挚友,只可惜昔年一别竟是阴阳两隔,直到最后我们也没能再见一面。” “慕老将军一生光明磊落,忠君爱国,所作所为皆是大义,只可惜英灵不在慕家军再不是当年的慕家军了。” 慕沙闻言心头一紧,两道剑眉紧紧地拧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大祭司了,不过就是想要出兵和他唱了反调而已。 彼时,慕沙还不知道他自认为的天衣无缝早就一丝不挂的暴露在大祭司的视线里了。 慕家军,巴方精锐里的精锐,曾经的忠义之师,如今在这厮手中早就变成世家为祸天下的利器尖刀,慕家老将军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大祭司心里百感交集,曾经挚友的托付,如今看来怕是做不到了。 “末将惶恐,末将不知大祭司所言何意,慕家忠勇爱国,一心为了巴方为了君王,当初家父为国捐躯,慕家军多少英灵魂归异乡,有家难回,每每想起,末将夜半推枕而起,夜不能寐,锥心之痛刻骨铭心。” “一年前西境之战,慕家军被困周山岭誓死不降,粮草殆尽战至最后一刻与敌军不死不休!” “如今,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一雪前耻的机会,慕家军上上下下无不热血沸腾,只等大王一声令下就可以生啖其肉以报当年被困之仇!” 第364章 楚泱 “慕将军至情至性,所言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为我巴方将士之楷模。”巫玉的脸色若骤雨初歇,虽然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但是言语间就能感觉到语气比之前好上许多。 慕沙面色不显,但是在间隙之余光扫过大祭司,眼神中的隐隐露出得意之色,只是放在他那张刚直正派的脸上却显得格外割裂扭曲。 大祭司恍若未觉,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打量,只不过是不在意罢了,这两人既然要表演主仆情深,自己又何必打扰,坏了两人的兴致。 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可是依他看来不过是一代不如一代,骨子里朽透了,就算剜骨抽髓也不救不了那铭心刻骨的毒。 如此想着大祭司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即便是一闪而逝但是却被巫玉敏锐的捕捉到了,巫玉剑眉微蹙,他不明白大祭司为何会表现出这种神色。 悲悯?他在可怜谁? “大祭司如何看?” 巫玉一甩披风,单手撑在扶手上,两条长腿恣意的交叠在一起,额前的王冕珠帘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 莹润的珠链将他眉眼中的神色遮挡的明暗交织,让人看不分明。 大祭司浅笑着摇了摇头,抚了抚胡须,“大王打定主意了?”锐利的眸子扫向好似胜券在握的巫玉,这一眼大祭司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长的足以让人将心里藏在最深处的隐秘昭然若揭。 巫玉没有说话,就这样毫不顾忌的与大祭司对视,隔着眼前的珠帘仍能感觉到电光火石的交锋,大祭司哼笑一声,可是听在巫玉的耳朵里更像是赤裸裸的嘲讽。 “好,老朽知道了,三日后,我会亲自开坛祭天,希望神灵保佑大王,能,得偿所愿。” 巫玉狭长的黑眸流光一闪,随后手指状似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扶手上的黄金瑞兽,锋利的眸光像是鹰隼一般审视着眼前之人所言的真实性。 他,大祭司,会这样简单地就让自己如愿以偿? 今日费尽心机从那人迹罕至的地方出来,就是为了帮自己名正言顺的出兵? 巫玉心中不由嗤笑,他宁可相信大祭司带人强行阻止自己的好事,也不相信这人能帮自己。 不知想到什么,巫玉薄唇微勾,不甚殷红的唇笑得邪魅,眉眼中带着饶有深意的打量,“大祭司不是将神使的传承全权移交圣女殿了吗?” “既然如此,就算要开坛祭天,也当交由圣女完成。” ‘圣女’二字咬的格外真切,对上巫玉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挑衅,尤其是他轻佻的语气让爱徒如命的大祭司听到格外刺耳,他是故意的。 大祭司知道巫玉是在故意激他,声东击西的本事倒是学会了,可是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阻止他出兵,恐怕他的美梦落空了。 大祭司摩挲着碗盏的边缘,眼中波澜不兴,好像根本不曾在意一样,只是那端着杯盏的手面隐隐泛着青筋,巫玉见状心里一松,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 果然如此,他最放不下的便是沧灵,想不到孑然一身的人终究也挡不住天长日久的陪伴,这样宛若神明的人居然也懂了人情冷暖,真是奇哉怪哉。 “本座是大祭司,更是圣女的师父,大王也说了,圣女的占卜之术是本座传承于她,难道大王不信本座?” ‘本座’一出巫玉就知道这人已经动怒了,果然,这世上只有沧灵才是他的软肋,不然以他的本事,巴方王早就无力支配他了,此人是无冕之王,就算有没有神使的权力凭借他的韬略也足以颠覆整个巴方。 沧家是世家清贵,可是相较于忌惮沧家,倒不如说眼前的大祭司才是巴方王最不放心的人,此人慈眉善目实则绵里藏针,心机深沉让人难以窥探。 其实巫玉最初与沧灵交好主要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凭借最便利的条件去接近楚泱。 不过巴方人只知道大祭司,却不知楚泱,谁能想到仙风道骨的大祭司居然拥有这么一个煞气的名字。 据说大祭司出生之时乌云压境骤雨成河绵延十天不曾断绝,山洪奔腾淹没了无数的良田,人们都说是巴方灾星降世出怒了神灵,当时的大祭司占卜出那灾星的生辰八字,搜索整个巴方才找出六个新出生的孩子疑似灾星,当然,这其中就有当时还是楚家嫡公子的大祭司。 楚家,巴方神使世家,历任大祭司多数出自楚家,正所谓树大招风,神使的权利不输王权,正因如此楚家也因此遭了其他家族的嫉恨,而且当时的大祭司就出自世家,天降的机会能一举除掉楚家最好,就算不能也可以拿着刚出生的嫡公子大做文章,楚家的祭司之术传嫡不传庶,如此既能抹黑楚家,又能让楚家这辈失了传承,无疑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其结果可想而知,这嫡公子自幼吃尽了苦头,只是有些事命中注定的一切就算千磨万险也终究殊途同归,千锤百炼出精钢,六亲缘浅自有定数,逆风翻盘烈火重生,总之,楚泱最终不仅打败了所有神使后继者,更兵不血刃的替自己报了那不世之仇。 仙风道骨只是楚泱他的伪装,睿智狠辣,无心无情,杀伐决断,才是真正的他。 祭司殿自他接手以后更胜往昔,他的势力甚至可以匹敌世家,三足鼎立的局面渐渐向神权倾斜,若无祭司殿的神谕,这个巴方王便是名存实亡,甚至还不如一个小小的世家。 巫玉看着眼前无悲无喜的大祭司在提到沧灵的那刻,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沧灵在他的心里分量远超自己想象。 如此便好,强大的敌人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对方的七寸就贸然出手。 “大祭司言重了,圣女与祭司殿本就是一脉同宗,祭司也好,圣女也罢,皆是我巴方永远尊重的人。” “既然大祭司屈尊降贵为孤开坛,那么孤就提前谢过,也恭祝大祭司能为巴方搏一个好兆头。” 第365章 郊外别庄 巫玉点着指尖,拇指状似不经意的摩挲着手上的宝石戒指,丘山见状说道:“大王,臣还有事禀报!” “讲!”巫玉抬起眼皮,语气淡淡的说道。 “大王,既然出兵的事已经商议下来了,可是咱们想要出兵殷商,一条陆路,一条水路,只不过陆路虽然可以缩短日程,但是地势险峭群山环绕,不宜大举行军,故而,兵贵神速我们只能走水路,可是如今我们的水军舰船经历了上次的大战还不足以恢复鼎盛时期。” “我们现在急需大量的人力物力。” “可是征调民夫是大事,所以此事还是要请大王决断。” 大祭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自顾自的饮了口杯盏里的香茗,这朝会绕过来绕过去终于绕到主题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世家能不能让他如意了。 “民夫,现下已近年关,过了年关就是开春百姓还要春种,过量压榨百姓恐怕会让巴方王庭失了民心。” 祁云听到他这样说还没喘上来一口气就又被他底下的话给噎回去了,“既然筹备困难,那咱们不如将出兵的时间拖延些,这样…” “今日拖明日,就算是天大的战机也给耽误没了,难怪当初的西境之战咱们会铩羽而归。” 凌日是时开口,言语中隐隐藏着挑衅的意味,听得祁云当场就要怼回去,可是想到这厮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的,所作所为无不是深谙远虑的。 “那依凌大人的意思,又该如何?” 凌日就喜欢祁云这副恨不得杀了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勾唇一笑,“祁大人别急啊,您既然懂得捐赠军粮,那也定然懂得民夫不够该要如何解决。” “我等均是大王的臣子,食君禄承君恩,既然高居庙堂就要,替--君--分--忧,这不是您之前总爱说的话么,怎么这年纪也不是太大记性就这般不好了?” 祁云当然知道这人是在存心报这些年的压制之仇,可是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些话确实是他说过的,而且之前从他们这些家族索要钱粮时自己还当着众人说过。 没错,那千石粮草根本就不是他祁家一家所出,他只出了两百石,其余的皆是他从几大家族里索要出来的。 没想到,这凌日居然怀恨在心,在这么个关头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 民夫,钱粮他可以给,要人,门都没有! 他手上的人皆有大用处,要是被狼崽子攥在手里,那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再想要抽回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大王,臣以为凡事欲速则不达,我们既然要出兵就要做好十足的准备,不然恐怕昔日西境之战的惨状还要再次上演!” 祁云话音一落大殿里针落可闻,许久,安静地室内响起巫玉有些渗人的笑声,大祭司如老僧入定一般,双目微阖像是完全不在乎此间发生的一切,可是在场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么淡定了。 他们知道祁云此话一出大王心里的愤怒定然压制不住,毕竟自打巫玉手刃手足以后,整个巴方再也没有人敢这样反驳他,不过现如今反驳他的竟是自己的舅舅,也不知道大王还能像对待寻常人一样对祁云么? “祁大人在郊外有不少别庄吧?” 巫玉顾左右而言其他,祁云心头一震,但是还是敛下眼中的惊慌之色,故作镇定的告诉自己,他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的,那个秘密只有自己的心腹才清楚,这狼崽子一定是在诈自己,一定是这样! “大王,巴方氏族都有不少别庄,不过那些都是私产,只是这些好像是历代巴方王默许的。” 祁云言外之意就是巫玉在无理取闹,巴方历代先王都默许的事他此时提起又有何意义,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孤有说不妥了吗?难不成祁大人这是被孤戳破了什么,祁大人这是,恼羞成怒了?” 巫玉说着就笑了起来,“哎呦,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巫玉说着食指状似不经意的点了点瑞兽扶手上的眼睛,没有人发觉站在下首的斩风悄悄退出殿外,唯有曲深眸光一闪,随后就将目光归为平静。 此时外面早就等候已久的尾闾见到斩风,快步上前,“斩风,里面怎么样了?”说着还向里面探头想要看看情况如何。 斩风不答反问,“大王交代的事办的怎样了。” “嗐,你是不知道……”尾闾这一张嘴就是大嗓门,斩风赶紧拦住他,又将他往外拉了拉,直到离门口有些距离才停下,“你小点声,里面还在议政,小心让人听到。” 尾闾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怕他们听见,老子现在要不是顾及着大局,都想提刀将他们给砍了!” “你是不知道,我到了那些别庄,看到的都是什么!” “这些氏族居然借用别庄的名义豢养私兵!” “豢养私兵?!”斩风剑眉紧蹙,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虽然料到这些人不安生,别庄里定然藏着金银珍宝,只是却想不到他们还敢豢养私兵!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就是大王至亲也逃不过啊! “你没有让人发觉吧?” 尾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大王让我做的事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况且还有大王给我的精锐,怎么能让人发觉?” “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罪证,大王不应该即刻将他们收监归案么,怎么还让咱们按兵不动?” 斩风看着眼前的傻大个心里有些嫌弃,这人脑子不好使,却偏偏得了大王独一无二的信任,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难不成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大王让咱们这样做定然有这样做的道理。” 尾闾听闻此言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怕甚,他们这些乱臣贼子都不怕,咱们在意什么!” “不过我就不明白,咱们大王何时这么心善了,明知道他们私底下如此大逆不道还能这样百般容忍,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第366章 冷山解围 斩风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瞟了尾闾一眼,大王怎么会有善心?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大王能有的。 斩风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的接过尾闾递过来的锦帛,“这是大王想要的东西,现在里面应该已经闹起来了。” 斩风没有答话,打开手上的锦帛一目十行,尾闾见他脸色愈发难看,不禁说道:“震惊吧,我刚看到时不比你强,我当时真是很不得带人直接将这些乱臣贼子都给解决了。” “这种败类不杀难道留着过年吗?” “可是我一想大王还等着这份东西呢,再说要不是这次朝会大王将他们都控制在水寨里,我还真是再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斩风默默地点了点头,“今日确实是个好机会。” 尾闾大大咧笑道:“当然是好时机了。”说着还贼兮兮凑近斩风身边像是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跟你说,我不光打探清了他们的底细,还拿到了他们的罪证,只要大王想要办他们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那些人就算现在回去也无济于事。” “要是他们回去发现了又怎么办?” 斩风眉头微蹙,眼神里尽是深思,他不得不承认这尾闾的确胆大,今日要换做是他定然不会将那些能将世家打入地狱的罪证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带出来,可是这样做大王要是怪罪又怎么办。 “喂!你愣什么神儿啊!”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该怎么跟大王说。” 尾闾抬手擦擦自己脸上的汗水,来的时候生怕延误了巫玉交代的事来的就急了些,这不都和斩风说了一会儿话了,这身汗还没有落下去。 “什么怎么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我把他们家给抄了吗!” 斩风一脸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云的莽汉,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行了,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担心什么?”尾闾不明所以,浓眉一拧,脸上的煞气十足,亏着眼前的人是斩风,不然换个胆小的就只是见他这样都能吓到站不住。 “擅作主张,难道不该担心?” “我不是怕过了这村没这店么,这群老狐狸这么狡猾,要是不兵行险招,可就赶不上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 斩风抬脚要走,没走两步就见尾闾也跟着他往水寨方向走,斩风疑惑道。 “大王在里面研究出兵的事,我难道不该进去啊?”尾闾指了指自己。 斩风哼笑一声,“你进去怕是嫌事不大吧。” “不是…” 斩风拦住了他的话,“现在里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就别跟着捣乱了。” “你这厮当真是找揍!” 斩风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那你也得打得过我才行。” “斩,风!”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尾闾这么一个硬汉愣是被斩风说得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因为这厮说的是事实,在巴方尾闾除了巫玉就数斩风能让他心服口服了。 这人武力极高,一手剑术出神入化,甚至在有些方面竟与巫玉不相上下,甚至有时候他要比巫玉更加狠辣。 虽然他们经常切磋,可是无不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样的结果就是尾闾根本就没有将斩风当做一个内侍,反倒更像是兄弟。 尾闾‘恶狠狠’的盯着斩风的背影,心里默默想着,早晚有一天能打过你他丫的! “放屁!” “丘木,你要是想阿谀谄媚我不拦你,可是你要是红口白牙的无赖我们,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向大王讨一个公道!” “祁大人这是恼羞成怒了,在下就事论事又有哪里说错了?朝廷打仗缺人咱们各家府上的闲人不少抽调些许又怎么了。” “在下不明白,哪里就值得您动这么大的肝火?” 祁云怒目圆瞪,一双眼睛简直就要冒火星子,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是想要杀了这该死的家伙! “哈哈哈,丘木,你倒真是一条好狗!” 祁云这时有些口不择言,或许是自信心在作祟吧,他从不认为巫玉会因为任何人跟他翻脸,毕竟当初即便让他放弃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他都没有跟母族翻脸,因为他只要想坐稳王位就要懂得适时低头,大雪压松枝,过刚易折,这个道理他要还不明白也就不用再做这个王了。 “舅舅觉得丘木是一条狗,呵呵,好,那你有没有听过,打狗看主人?” 巫玉声音慵懒,玉琉在额前叮铃作响,寂静的大殿除却呼吸静不可闻,阴冷的气息掀起无孔不钻的阴风,让人莫名的又想起当初那个赤红满目的黄昏,王上就是这样言笑晏晏的将所有威胁变成一具一具冰冷的尸体,再无生气。 祁云刚想反驳抬眸就见巫玉那双嗜血的眼睛直勾勾的钉在他身上,这时的他当真是像极了一头恶狼! 冷山见状赶紧出列,见祁云还要再说什么,果断拦下他的话,现在顶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自己想死就不要牵连他们这些家族! “大王息怒,祁大人只是一时与丘大人意见相左,以至言语无状冲撞了大王,还请大王不要挂怀。” 冷山转过头又对祁云说道:“祁大人,大家都是为了大王献计献策,初衷都是好的,没必要伤了同僚之间的和气。” 祁云对上冷山眼中的幽深,心里即便有气也知道这会儿一定不能再激怒巫玉,冷山帮他递了梯子要是他再不识好歹今日还真不好抽身,于是敛下眉宇间的郁色,声音也尽力的和缓,朝上首遥遥一拜。 “大王,冷山大人所言甚是,臣只是一时言语无状,大王知道的,臣向来耿直,有些时候说话不懂转圜,不过这自古忠言逆耳,真话往往都不好听。” 巫玉没有接话,指尖摩挲着戒指,看见门口处的一片衣角,薄唇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既然是火气大那就去去火气,来人,再给各位大臣上茶!” 第367章 威胁 话音一落,两列内侍鱼贯而入,人手一个托盘脚步轻盈一点都不像是未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巫玉看着这些人将托盘摆在众人眼前的小桌上,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肝火太盛易生焦躁,这云山的香茗最是清热降噪的佳品,不过这茶还是趁热才能品出味道,诸位不必客气,尝尝这热茶可还对味。” 几大世家的人神色各异,祁云和坐在对面的撒木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一抹复杂的忌惮,毕竟巫玉的疯他们不是没有领教过,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这辈子他们都忘不了,祁云真是怕这狼崽子一言不合就起杀心。 巫玉扫了一眼,剑眉一挑,“怎么不喝,难道不喜孤的安排?” 祁云先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当看清面前的东西时瞳孔骤然一缩,震惊到难以置信,随之而来的就是彻骨的森然。 今日之前祁云根本没想到会有这天,巫玉他是怎么办到的,这些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并且还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自己? 没错,这就是威胁,他在告诉自己,他们所做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要安安分分的做他手中的刀,不然… 那结果祁云简直不敢想象,就当祁云陷入天人交战时,对面的撒木齐眉头紧蹙,微微眯了眯眼狐疑的看向脸色不好的祁云,他不知道向来嚣张跋扈的祁云这是怎么了,为何只是看了眼面前的托盘就变了脸色,难道那里面还别有乾坤不成? 撒木齐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周,企图洞悉这里面的玄机,还别说真让他看出些许端倪,这明摆着是冲着几大世家来的,没看见几大家主的脸色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看上首的君王那如沐春风的模样,这明显是被他们的大王给摆了一道,即便他还不知道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但是凭着他这么多年给祁云鞍前马后的经验来看,那里面一定有世家最在意的秘密,而且这些已经不再是秘密。 曲深则是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一脸淡然的大祭司,两人皆是老谋深算的人物,一个对视自然看得懂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舅舅还喜欢孤给准备的香茗吗?” 舅舅?要是换一个场景喊舅舅祁云倒是会心情愉悦,毕竟能让这匹狼崽子低头那可是一件足以炫耀好几年的事了。 只不过现在他是一点喜悦都感觉不到,一口气就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他将头狼当做狗养大了,如今凶相毕露,赤裸裸的事实都在嘲笑他,他祁云,是多么的蠢,多么的有眼无珠,一切的一切皆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巫玉他是真不给自己留半点脸面啊!祁云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着,眼中的怒火炙热的像是能将一切燃烧殆尽,眼里的流光明明灭灭,像是经历了一番挣扎,随后只听他状似冷笑的声音幽幽传来。 “大王刻意准备的东西怎么能差的了,只不过这样好的香茗大王还真是藏的够严实。” “要不是今日朝会,估计大王是不会轻易拿出来吧。” 巫玉凝视了他片刻,眼底没有半点情绪,冰冷的眸子似乎可以洞悉他心底的一切想法,祁云见他那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今日要是不能达成他的心愿怕是不能善了了。 “这样吧,大王想要出兵也是为了巴方万民,我等身为臣子理应殚精竭虑替大王分忧。” 祁云说着垂下眼眸装作自考的样子,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眼中的恨意已经快要掩饰不住了。 “我祁家虽说没有太大的实力,但是出些下人还是能匀得出来的,也算是祁家的一份心意。” 祁云维持着向巫玉行礼的动作,可是久久未曾听到上面的人予以回应,嘴角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久到眼底的狠厉慢慢要掩饰不住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已经给他台阶下了,难不成他真想将祁家连根拔起吗! 别说是现在的朝廷还不是他的一言堂,就说太夫人岂会容忍他如此胡闹! 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这竖子岂敢如此折辱他们! “巴方中要是舅舅都叫没有实力,那孤这个巴方王恐怕也不算什么了。” “大王过誉了,您,太高估祁家的实力了。”祁云本就是一肚子怨气,本来也是想再做最后的挣扎,可是还没等他往下说就听巫玉声音慵懒的说道:“不是高估,是清楚。” “舅舅,孤从来不做强人所难之事,要是太为难,一定不要勉强自己。” “毕竟,在这世上本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有什么是不能代替的,只不过是孤愿意,还是,不愿意罢了。” 祁云被巫玉强大的气场压制的动弹不得,他实在想不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能抛弃自己的母族于不顾的人,要是祁家真的垮了,他就真能大权在握? 简直是痴人说梦 !巴方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世家,拔了一个钉子还会再出现无数的雨后春笋,他就真能拔的过来?! 不过,祁云看向巫玉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又看了眼那些面色同样不好的几个家主,祁云明白他们都同他一样底细暴露,藏不住了。 “好,大王与祁家一衣带水,不分彼此。” “只要能帮大王一二,就是祁家的福气,也是本分,大王有需要尽管开口,祁云代表祁家向大王保证,只要大王需要,祁家定将全力以赴!” 祁云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几句话,说到最后眼底尽是无力,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输的这么惨,而且还对狼崽子这样卑躬屈膝,简直是给他祁家祖先丢脸! 剩下的几个家族一见祁云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们岂有回还的余地,这天底下还没有人嫌自己活得太长,面对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只有傻子才会激怒他。 以后如何他们不知道,不过眼前除了逆来顺受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第368章 物以类聚 虽然祁云表面咬牙硬撑着,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丝侥幸,法不责众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他想榨空祁家,恐怕同样的罪名在巴方可不止祁家一族,他要挑战的是整个世家,祁云不相信这巫玉真的有这么丧心病狂,一旦彻底根除世家的势力,就会打破三足鼎立的平衡,最终获利最大的只有大祭司一派。 处心积虑到头来为别人做嫁衣,难道那样的局面就是他巫玉真想看到的吗? 相信只要是有一点理智的人就不会做出如此失智的决定。 “祁大人这样想,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想,孤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孤还是希望诸卿能心甘情愿,祁大人认为呢?” 祁云咬了咬牙,阴沉的脸上憋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大王说的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等做臣子的,但凭我王吩咐!” “哎,祁大人只你一人愿意可不行,难道你一人就能代表整个世家?” 祁云迎上巫玉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忿恨可又无济于事,只能撑着笑容,“臣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身为大王的臣子不管大王提出怎样条件都应甘之如饴吧。” 巫玉眸光一凝,随之便是朗声大笑,“好一句甘之如饴,那其他人呢?是否真如祁大人所言?” 几大世家彼此视线交汇一瞬,彼此都有了计较,“臣等皆愿听从大王安排!” 巫玉轻扣桌面,没有马上接话,冷眼看着下面垂首向自己行礼的世家家主们,顿时整个空间就变得寂静无声,没人看清玉琉之下君王的神色,唯有大祭司嘴角含笑,端起茶盏吹了吹氤氲的热气,那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当真是旁人学不来的。 “若如此,孤便生受了。” “斩风!” 此时巫玉突如其来的点名让人反应不过来,谁也不明白巫玉这时候叫一个内侍干什么。 只见一身内侍装扮身材颀长的男人从门口处走来,明明是内侍只是此人走路挺拔如松,根本没有半点卑躬屈膝的奴才相,面若冠玉倒像个世家公子,只是眉眼之间的藏着隐晦的一抹厉色,倒让他更像一把随时都能出鞘的利刃。 “奴才在!” 巫玉单手撑头,微微垂眸看着跪在底下的斩风,唇角微勾,“斩风听令,即日起,你将负责征调民夫钱粮的所有事宜。” “奴才遵命!” 巫玉听到这声奴才,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非也,内侍为奴,入朝为臣。” “你既已入朝自当称臣。” 斩风闻言瞳孔一震,难以置信般的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君王,迎上他略带促狭的眼神一股巨大的震撼袭上心头,饶是多年来习惯悲喜不辨宠辱不惊的斩风在这一刻却觉得自己眼眶酸的想哭,终于不再是奴了。 “臣,叩谢大王!” 这一幕大臣们觉得甚是魔幻,难道这世间的男人都死绝了?一个内侍竟然还能出了宫墙内院走到前朝来跟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大臣抢饭碗?! 一场风波不断暗流涌动的朝会就这样成了定局,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 水寨外,要回去的大祭司还来及登船就听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大祭司停下脚步,“大祭司,慢行,慢行。” “哦,曲大人。” 曲深满面笑意的都上前来,“大祭司别来无恙啊。” “曲大人几年不见精神灼烁,想来过得不错。” 曲深朗声笑道:“哪里哪里,比不得大祭司,闲云野鹤当真是过上了让人歆羡的日子。” “大祭司仙风道骨,我等依旧是尘世俗人啊。” 大祭司眼神微闪,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抚着白髯,淡笑道:“曲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我已老迈,红尘俗世所求自然不多,虽不说无欲无求,但也是万事随心了。” “好一句万事随心,不愧是大祭司,就单是这份心境也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境界了。” 曲深这还是自归隐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他,要说有哪些不同,就是这人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话说这些年这人是修了仙不成,连他被他这么看着都有些压抑。 “咱们也许久未见了,不知道大祭司可否赏脸随我过府一叙?” 大祭司眸光未变,淡笑道:“我记得大人可从来不邀人入府?” 曲深闻言一愣,毫无形象的白了他一眼,“你这人不揭人短就难受不成?” 别看曲深在外是三朝元老权势极大,可是却无人知道此人十分惧内,曲老夫人想当初一袭戎装横刀立马是勇冠三军的一代女将,只不过日久天长巴方女将军也终于为了心中之爱回归后宅。 大祭司见这老狐狸吃瘪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脸上的调侃笑意就没落下。 “行了,你这人就是嫉妒我。” “好好,我嫉妒你,只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有的自由你却没有。” 曲深懒得跟着蛮不讲理的人乱扯,想不到几年不见,这家伙愈发无赖! “依我看,咱们就去竹林煮酒煎茶,顺便再手谈几局,我也带你领略一下贤者之境。” 曲深哼笑一声,“那好啊,就请大祭司多多指教了。” “祁大人,那不是大祭司和曲太傅么?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这边祁云和几个家主一起从大门走了来,不同大祭司和曲深的悠然,他们这些人就像刚从泥潭里挣脱出来一样,一脸的阴沉。 撒木齐眸子微眯,看着大祭司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不禁跟祁云嘀咕了句,只是祁云还在气头上,语气有些不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俩老狐狸看够戏了凑在一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刚刚损兵又折将,祁云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像个黑锅一样了,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气,偏偏还是因为狼崽子! 这巫玉是在欺人太甚!他竟然暗中将祁家的秘密打探清楚了,还釜底抽薪逼得自己不得不答应,再到以后是不是就能彻底将祁家连根拔起了?! 第369章 心之一念 “祁大人,累了一天了,咱们是不是也要找个地方聊聊?” 上官家的现任家主上官霄从身后追上来,一脸和善的朝祁云拱手笑道。 祁云挑眉一笑,脸上尽是唏嘘讥笑,“上官家主要是不出声我还认为您没来呢。” 上官霄就像听不懂祁云的讥嘲一般,脸上笑意不减,“祁大人何必这么大火气啊,气大伤身,为了点身外之物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祁云冷笑一声,“你倒活的通透。” “唉,这人活着本就挺累,要是再不通透些岂不是举步维艰。” “正好我刚得了一瓶佳酿,特意相邀,就不知大人给不给霄一个面子了。” 祁云若有所思的看着上官霄那张温文尔雅的笑脸,试图从中看出端倪,可是此人极善于伪装,常人很难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什么,此人身长玉立,不到而立之年正是男子最具魅力的时光,一身挺括官袍更显得高大俊美。 “上官大人方才朝会是稳坐如钟,怎么这朝会都结束了大人倒积极起来了?” 祁云有些气不愤,方才这人打死都不见他替自己说一句话,就这样看着君王向世家出手,难道世家倒霉了,他上官家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见祁云语气不善,上官霄反倒笑了起来,“如此倒是霄惹着大人生气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在下以酒赔罪,不知大人可给在下这个机会?” 祁云凝视着他的眼神,见他神色不变,倒真像是真诚相邀,随之垂下眼睑,嘴角重新挂上一抹不深不浅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大人快人快语,请!” 祁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跟其他人告辞就跟着和上官霄上了一条船离开了。 剩下几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神色各异,就听凌日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这有的人是看了一天的戏,有的人是唱了一天的戏,只是费了半天得劲人家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了,真是人各有命命不相同。” 撒木齐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凌日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是那又怎样,他撒木齐就算是一条走狗那也是只为了自己而活的狗! 尊严,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向来是位高权重之人的消遣! 对于一个蝼蚁般的人来说,拥有这样的东西就等同饮鸩止渴,他撒木齐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祁云也好,君王也罢,只要能对自己有好处,只要他能乘风而起,就算将脸面尊严踩在脚下又怎样?难道那样就不是他了? 世人的歌功颂德都是由胜利者决定的,所以,想要搏一个身后名就更要不顾一切的向上爬。 只是… 撒木齐眼中闪过一抹深色,想到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在朝着一种失控的方向上发展,无论是君王,还是祁云,亦或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祭司。 那他呢?后面又该何去何从?祁云为首的世家好像不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了,大王已经开始发力,而且世家这条大船已经被凿破了一个口子,再则看祁云的样子方才上茶的托盘里一定内藏乾坤,想到这,撒木齐眼中翻滚着玩味,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巴方的天间风起云涌,看来是要变天了。 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也不知是斩风第几次对着巫玉欲言又止了,巫玉身姿慵懒的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即便没有睁眼也能感觉到围绕着自己的那道难以忽视的视线。 巫玉伸手按揉自己的额角,缓解头上的乏累。 “奴才,…” “不是说过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奴才了,要自称臣,记住了么?” 巫玉轻笑了声,微抬眼眸,睨着跪坐在自己眼前煎茶的斩风。 斩风向来冷毅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窘迫,“奴…,不,臣,臣从未想到自己还有这天,大王,斩风只是一个鄙贱的内侍,能得到大王信任已是三生有幸,可是斩风做梦都没想到过自己还能正大光明的为您效力。” “哈哈哈,”巫玉朗声笑道:“以前难道就不是正大光明的替孤效力了?” “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有些惶恐。” “惶恐?有什么可惶恐的,如今你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朝臣了,只要假以时日,以你的本事定然不会屈居人下。” 巫玉伸手接过斩风递过来的茶盏, “正是如此,斩风才觉得有些惶恐,生怕今日一切皆是幻梦,稍加触碰就会变成泡沫,臣这是诚惶诚恐。” 巫玉声音如常,但是眼底的神色莫名,“孤向来赏罚分明,你只要踏实办差,孤定不会亏待你,你的才学不输满朝王公,只是做一个内侍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孤愿意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是你的造化,不必谢孤。” 斩风脸上的感激溢于言表,听到巫玉这番话以及对自己能力的肯定,眼中的尊崇更甚,“话虽如此,可是大王慧眼识英才,若无您的抬举斩风估计到现在还是寂寂无名的一个普通内侍,甚至早就病死在在宫闱内院里了,谈何还有今日的风光。” 巫玉勾了勾唇角,“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孤向来欣赏有能力的,抬你上位也是思虑再三的决定。” “孤,是个暴君,但绝不是个昏君,任人唯贤的道理孤是明白的。” “所以,孤从来不固步自封,孤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所以,今日之后,你的未来就捏在自己手里,是鹏程万里,还是昙花一现,全凭你心之一念。” “你能明白孤的话吗?斩,风。” 斩风坚定地抬起头毫不躲闪的迎上君王那锐利审视的眼神,“大王的大恩大德,斩风今生今世无以为报,但请大王放心,斩风今生都不会背叛大王,凡我王所愿,斩风愿赴汤蹈火以求之!” 说着便向巫玉行了叩拜大礼。 巫玉看着眼前的人神色不辨陷入沉思。 第370章 竹影潇湘 从水寨一路向西过了江水对岸就是一片潇湘竹林,泛舟江水之上隐隐能瞧见蓊蓊郁郁的竹林,还能闻见竹木之香。 初冬时节原本翠绿盎然的竹林充斥着冷香,枯黄的竹叶让整个竹林平添了几分萧索。 地上铺满了枯败的竹叶和枯枝,走在上面发出窸窣的声响,却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那是一种远离喧哗尘世的悠远。 幽静的竹林间,两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一前一后向林中一处小凉亭走去, “想不到,大祭司还能找到一处如此幽静的方外之地。” 曲深坐在亭中看着周围的竹影斑驳,听着林间偶尔的几声鸟雀嘲哳,心道这大祭司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人,红尘之中却能超脱物外,就算再烦躁的心情到了此处也能得到舒缓。 “老夫喜欢清净,能在喧闹中得到几分清幽实属不易啊。” 此时凉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套烹茶的器具和一套棋盘,显然大祭司时常到此散心。 曲深见大祭司执起汤匙取茶,煎茶,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一幅流动的山水一样,宁静致远。 “红尘俗世纷纷扰扰,确实不容易,世人只知激流勇进,而大祭司却能急流勇退,确实让人羡慕啊。” “这样远离是非的日子令人心驰神往。” 大祭司煎茶的手一顿,随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心驰神往?” “不然吧。” “谁不知道曲太傅沉迷政务,不然怎叫三朝元老?” 曲深怔愣一瞬,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楚泱,我发现你当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像年轻时一样毒舌,果然仙风道骨克己复礼就是你迷惑敌人的障眼法。” “唉,想不到这世间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就连我自己都只记得自己是大祭司而非楚泱了。” 大祭司苦笑一瞬,神色似有悲戚。 围炉上的茶汤已经渐渐沸腾,氤氲的热气裹着浓郁的茶香在凉亭里蔓延。 “喂,你这人也真是别扭,大半生求的是忘记,怎么老了老了反倒矫情上来了。” 大祭司楚泱垂眸轻笑,有些无奈,“是啊,大半生想要忘却,可是走到西山迟暮想的求的却是曾经最不想回忆的那些痛苦。” 曲深看惯了他波澜不惊气势千钧的样子,却不知这人还有这么凄然的一面,倒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样子倒真是变了不少,难不成归隐山野还能脱胎换骨?我不信,你这人执拗到骨子里。” “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初不是认准了不问世事了吗,这次怎么又想到回来了?” “不会真是为了小徒弟回来找场子了吧?” 楚泱不置可否,香茗袅袅,给他斟了一盏热茶,茶香四溢萦绕鼻尖,曲深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果然是好茶,比起云山的还要醇厚,你这老家伙倒是懂得藏私,这样好的茶就是大王也不见得喝过,要是我没猜错,这里面还有不少好药草吧。” “你倒是懂得享受。” 曲深哼笑着浅酌一口,果然甘冽可口,隐约中还有令人凝神静气的药香,只是这调配格外精妙,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自你我相识以来,我从未见过你还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今日朝会你不应该来。” 楚泱无所谓的笑了笑,“为何?” “为何?!如今的大王今非昔比,你的祭司殿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如此草率决定若是人家来一个瓮中捉鳖,你多年筹谋岂不是全都付诸东流了?” “哪有这般严重,我要是不去难道要让小灵儿一个人承担?小灵儿已经够苦了,我每次看着她一个人呆坐着愣神,心里就不是滋味。” 曲深叹了口气,放下茶盏,“你还是放不过自己吧,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放任祁家迫害沧氏一族,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承受不白之冤。” “可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楚泱双手伏在膝上敛下眼眸,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烦恼,“这么多年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一个五岁的小不点,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说起来她就像一个小暖炉,一点点温暖了我那颗孤寂的心。” “这一生,我从没为了自己活过,年轻时为了仇恨,心里容不下半点旁的人和事,恍然间垂垂老矣,谁也想不到六亲断绝之人,还能体会人间至真至诚的亲情。” “说起来,终究是我对不起这孩子。” 曲深听着楚泱徐徐道来,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就像是潺潺流水,沧桑又凛冽。 “你以前不是做的很好嘛,瞻前顾后心慈手软这可不像你,要是当初你插手了,恐怕先王那关就过不去,当初他们已经查到祭司殿了,要是不能祸水东引恐怕现在你我早就不能坐着喝茶了。” 楚泱冷眸一扫对面的曲深,见他说的不以为意,像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曲深啊曲深,你有时候要比我狠。” 曲深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愉悦的笑了起来,“非也非也,我的大祭司,我非你,你非我,你我二人各有千秋谁也别挖苦谁。” 楚泱冷哼一声,“也是,都是千年的狐狸,又怎么能是良善之辈,你我都是一种人,不过,你还是比我强,至少不是个孤家寡人。” “那你怨谁,谁让你整日总是一副羽化归仙的样子,这天地间的凡人怎么能配得上您这仙人?” “你啊,就知足吧,至少身边还有一个小徒弟,那不跟你孙女没什么两样吗。” “我听说,你将祭司殿的人马都交给她了?” 楚泱但笑不语,曲深见他这样不禁抽抽嘴角,“你倒是放心,要是你那小徒弟有一天知道真相想要报仇怎么办?你那时可就真的是束手待毙了。” 一阵冷风袭来吹得枯叶窸窣作响,让人顿感几分萧瑟袭上心头。 楚泱苦笑,白髯迎风起起伏伏,像是天间的莹白的云絮,时聚时散,“我们神使讲究一个因果,今日之果是昔日之因,因果相续,循环往生。” 第371章 局中人 “因果?” 曲深嗤笑一声,“咱们这样的人谈因果是不是太荒谬了?” “嗯?我的大祭司?” 楚泱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对面的曲深,“要是我说,其实我们这么多年汲汲营营,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般畅快,曲深你相信吗?” “楚泱,咱们少时相识,你我几十载的情谊,你是什么样的人还用我多说吗?” 楚泱闻言眸色微深,脸上挂着一抹淡笑,“你说我是什么人?” “世人都知巴方大祭司清风霁月仁爱宽厚,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仁善的大祭司竟是巴方背后操盘之人。” “曲深!” 楚泱锐利的眸子褪去了往日的平和显得格外锋利,低沉的声音像是砸在平静水面上的巨石,掀起宁静中的滔天巨浪。 仿佛那些表面上的所有云淡风轻闲花照水皆是假象。 “怎么心虚了?” 曲深不以为意的挑眉一笑,“放轻松,我又不是那讨人厌的人,有事没事揭别人的短。” 曲深瞟了眼老友有些不好看的脸色心里也是好笑,这向来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一色的大祭司如今竟也会因为几句调侃失态,真是有意思,“你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楚泱吗?” “记得年轻时,我问你为何不成家,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成家作甚,难道要在这世上给敌人多养出几个软肋?” “当初说的信誓旦旦,可是你如今即便未成家又怎样,倔强到最后还不是收回来一个软肋。” 楚泱面色不显,只是宽大的袖摆里指尖一颤,许久,只听他说,“说自己就说自己,不要擅自揣测我,为人师表总是要承担职责,总不能像那些朝臣一样尸位素餐吧。” 曲深不欲与他多争辩,只是看他这样,倒是看出他是在口是心非,不过想想也是,寒来暑往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就是块石头也能被捂化了。 真是造化弄人,真是不知道,沧灵到时候该怎样接受木已成舟的现实,怎样面对她视为祖父至亲的师父。 只能希望能离那一日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能带入黄土,这样楚泱这疯子也能落个圆满,不然,就凭他对沧灵的看重,到时候能做出点什么还真是说不好。 不过有些话他一个友人也真不好说,这老头子从年轻时就是头犟驴,到老了固执更甚,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事旁人帮不了只能干着急。 “这次你难道不阻止大王出兵吗?” 两人一盏茶下肚也说起了今日大朝会上的事,曲深并不知道楚泱今日来,当他出现在水寨时有一瞬间还认为是自己眼花了,因此现在说起来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毕竟两人多年好友想不到对方来了自己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岁数的缘故,曲深的性子也任性了许多,像个老顽童。 “方才的情形你又不是没见到,他就差将刀架在别人脖子上了,要是当时就出言拒绝,他还不得当场发疯啊。” 曲深想到那嗜血成性的巫玉,默默颔首,“不错,以他的性子是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过,这位要是再有些良善之心,不得不说真是个做王的好材料。” “就单冲他敢朝世家公然发难,此人就与先王不同,他的志向不小啊。” 楚泱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异色,“就是看出他的能力和野心,要比当初的任何一个王子都更适合那把王座。毕竟我答应过先厉王要替他守护巴方,王座上要坐的不能是一个空有其表的世家傀儡,要是一个真正雄踞天下的王,一个既能掌控世人又能掌控自己命运的王。” 曲深伸手从棋篓里取出一子落于棋盘横纬纵经之间,“正因如此,你才选中了这个像野兽一样凶狠的王?” 楚泱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奚落,但是又怎样,木已成舟再回首为时已晚,他又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难不成要说自己有眼无珠,现在后悔了?不,他楚泱的生命里就没有后悔两个字,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亦无怨无悔。 “你不必奚落,今日你也见到了,他与世家之间并非我们想象的那般密不可分,而世家也不像先王在世时那般不动如山。” “哪怕就是野兽又能怎样,百姓需要的不是一个伪善的花架子,他们要的是一个能带着他们从世家嘴里抢食吃的人,那个人即便是野兽照样也会得到百姓的拥戴。”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楚泱,你怎么知道这样的王,到最后一定能是个与万民分食的人?” “你难道就能肯定,他日世家尽灭后他不是下一个垄断百姓活路的人?” “你就真的相信一个杀父弑兄的人能有仁爱之心?” 是啊,楚泱以前还能坚信自己当初的眼光不会有错,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坚信了。 这个人太过可怕,甚至比起年轻时的自己也不遑多让,只是假以时日待到强敌尽灭就是他凶相毕露之时,到时候恐怕自己就不再好压制了。 曲深见他不语,心里也知道此事终究是要他自己下定决心,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既是局中之人,又是做局之人,这极其矛盾的两面都出现在他们身上,只是一个念头就会有人因为他们的心之一念身死族灭,说到底谁又比谁仁善呢? “日后巫玉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并不在乎,仁君也好,暴君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守护了巴方几十载,就算是天大的恩情也偿还清了。” “巴方王室日后再经历多大的风雨也于我楚泱无关了。” “唯有一样,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小灵儿的,我要替她讨回来!” “都说人过七十古来稀,我已近耄耋之年,过往是是非非皆是云烟散尽,早就看开了,如今就一个人值得我去牵挂,小灵儿一个人太孤单了,要是,我哪日真的魂归幽冥,她,就真的成了孤身一人了。” 第372章 三日醉 “既然放不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现在多说无益,若是实在心里过不去,那就想办法去补救。” 楚泱淡声道:“若是覆水难收呢?” 曲深执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转瞬间一颗白子就落在经纬之间,“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拖到一时算一时。” 祭司大人听着老友这越来越敷衍的话心生无力,还未接话就又听他说道:“反正你这老狐狸也活到一把岁数了,说不定还能带到地底下。” “你这张嘴要是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楚泱冷飕飕的瞧了他一眼,看得曲深觉得身上阴森森的。 这家伙向来不说笑话,适可而止要是惹毛了可就不好了。 “绝杀!” “你个老杀才!居然使诈!”曲深一个没注意就被楚泱虚晃一招断了生门。 “哼,兵不厌诈,这点你永远也赢不了我,你该明白的。” 曲深苍老却犀利依旧的眸子凝视着棋盘上的黑白纵横,心里不禁生出一种无力, 这人说不得错,斗了一辈子,不得不说,在权谋上永远斗不过他,这也许就是他与他之间的区别吧,不过败给那个叫楚泱的人并不丢人,因为他的光环同样也照亮了他。 算了,这天底下所有的英才都是有得有失,那楚泱就是个怪胎,自己不跟他一般计较。 “绝杀绝杀,你这老狐狸一天到晚光剩下布局了,喂,你在那深山老林里隐居时难道也是一个人下棋?” 楚泱跟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曲深,不一个人下难道还要把他薅过去陪着他? 上官府 “祁大人,夫君,三日醉给你们温好了,时间紧没准备什么好菜,你们尝尝可还对口味。” 上官霄的夫人婧氏一脸温和的为两人布菜温酒,不得不说这位上官夫人确实是世家主妇里出挑的人物,相貌姣好气质端庄,整个人一站那就是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而且这话也说的让人爱听,自然大气又不让人感觉谄媚,是典型世家主母的样子。 祁云笑着说道:“上官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我这上门讨酒喝的人哪里还能挑三拣四,真若如此岂不辜负了夫人的一片招待之心了。” 上官霄精明的眼睛闪了闪,陪着笑道:“祁大人来家中做客,拙荆这才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聊表敬意。” “还请祁大人不要嫌弃。” “哈哈哈,你们夫妻俩真是太见外了,咱们同朝为官本就是一衣带水的同袍之谊。” “所以啊,咱们之间无需这般客套,不然以后我祁某人哪里还岂敢叨扰啊。” 祁云插科打诨的几句话,倒也给了这夫妻俩的面子,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上官家虽然不比祁家,但是在巴方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现下这人能主动相邀,他到底是要瞧瞧这人想跟自己说什么。 “夫人辛苦了,我和祁大人喝酒,你就先下去吧。” 婧氏笑着连连应和着,“好,你们慢用,我就先带着人下去了,有什么事让人叫我。” 随之屋里的侍女们也都被婧氏带下去了,宽敞的房间里转瞬间就徒留饭桌上的两人,两人谁都没先出声,祁云是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房间里的布景。 这上官家虽然这辈有些没落了,但是两代之前的上官家确实是比肩祁家的钟鸣鼎食之家,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瞧瞧这里的一花一木皆是低调又奢华,迎面桌上奉的就是上好的红珊瑚摆件,瞧着就是有价无市的东西,花梨木的雕花桌子,精致的青铜花樽上面的瑞兽栩栩如生。 当真是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不愧是百年世家,什么叫奢华高贵,那就是藏在骨子里的低调,这上官霄平日里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简直能将所有人都蒙过去,任谁都想不到他的府邸竟比祁家还要强上几倍,从院子的花廊一路走来这上官府布局精巧错落有致。 这也称得上是一句别有洞天了。 祁云摩挲着酒盏若有所思的凝神,他倒要看看上官霄到底要跟自己说些什么,亦或是想要些什么。 在祁云观察这个房间的同时,上官霄也在暗中观察他的神色,许久,上官霄嘴唇微勾,笑道:“祁大人第一次来霄的府上做客,可还喜欢这里的环境?” 祁云自是知道这人的话外之音,随即挽起袖口亲自给他斟上一盏酒,“这酒叫三日醉,当真能大梦三生吗?” 上官霄见祁云竟然给自己亲自斟酒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倒是马上就控制住自己的神色,“这三日醉是取自巴陵山泉水酿制的,那里的山泉水素有酒泉之称,似酒非酒,不醉人却有醇香。可是那个泉眼后来就被人给征用了,我这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弄来了酿酒的水,不可谓不珍贵啊!” “哈哈哈,所以我这才要多谢上官大人给祁某这个借花献佛的机会啊。” 祁云朗声笑道:“其实我有时总是会忽视上官大人的存在,今日若不是大人叫住我,恐怕祁某又要与大人擦肩而过了。” 上官霄自然知道这人心里的腹诽,这人狂妄自大恣意妄为惯了,习惯了整个世界都围着他一个人转,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可是又讨厌甚至蔑视所有的曲意逢迎,这人也是将无耻二字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上官霄脸上没有流出什么,只是淡笑了声,“大人其实言重了,在下生性木讷,不算讨喜,怎能与大人日月争辉?” “那有什么日月,我祁某人不过就是一个臣子,你也看见了,今日大王是如何训斥我的。” “我啊,也是命苦,虽然落一个大王亲舅舅的名号,可是大王骨子里却不一定待见我这个靠外甥扶持的窝囊舅舅。” 祁云说的几分真几分假,还别说那脸上的落寞倒像是真的,可是于上官霄而言就像在听一个笑话一样。 这人还真是不吃亏的性子,仗着太夫人的关心,倒真有点有恃无恐。 第373章 试探 上官霄但笑不语,这些话也就骗骗小孩子罢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不过既然得了好处自然就要承受那攀龙附凤的代价。 “祁大人妄自菲薄了,您德才兼备是百官的表率,我等的楷模,说到底您还是太谦虚了。” 祁云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什么妄自菲薄,不过都是心有所感罢了。” “不过上官大人倒是让祁某人意外的很。” 祁云话音一转,上官霄刚听一个开头就懂了他的话外之音,不过上官霄可不会将自己的心思轻易暴露。 “大人此话怎讲?” 祁云挑眉一笑,眼底藏着隐约的戏谑,“上官大人向来不喜党争,平日里根本见不着大人,不知今日怎么就能当着众人的面拦下我,大人让我好生看不懂。” 上官霄不置可否,端起面前的杯盏抿了一口三日醉,“这三日醉头香醇厚,尾香清凛,大人不尝尝。” 祁云凝了他一眼,垂眸看向桌前的杯盏,端起了一口,“不错,确实是大梦三生的味道。” “大人不会就是靠着这酒追忆往昔吧?” 上官霄哼笑一声,“大人想要的东西无需多费心思就有人乖乖的双手奉上,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阁下,至少我上官霄,就不行。” “上官大人多思了,个人但有个人忧,谁又知道满眼风光的背后是否都是花团锦簇。” “祁大人既然能应在下的约,霄便知道大人现下的局面定然已非旁人能够解忧了。”上官霄摇晃着杯盏,神色淡然的说道,那样子像是笃定祁云不会拒绝自己接下来的话。 “祁大人今日也看到了,这君心难测,君王的宠爱更是像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缥缈难触。” “你就真的不在乎上官家百年清贵之名?”祁云眼神中带着认真的审视,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发现他欺骗自己的端倪,只可惜,眼前的人神色淡然,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打量。 “在这巴方想要维持百年不衰,实在是太难了,不争不抢只能续命,无论是过去的沧家还是现如今的祁家,皆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上一般,众山之巅的风景需要有九条命才能观赏。” “大人真的要为了这虚名搏上自己的性命?” 祁云冷眸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口气不善,这是担心自己有阴谋,不过上官霄却没有半点不虞,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消退,面若冠玉的相貌因为烈酒的缘故多了几分旖旎的红晕, 如同在那千山尽雪的凡尘中染了几抹绯红,上官霄的长相非但不平俗反而更加清冷疏离,像是皑皑白雪一样,圣洁高贵,整个人都透着股巴方人难有的清雅。 啧,还别说,这去过中原的人就是不一样,那股子文雅都是他们这些蛮人学不来的,祁云不禁在心里嗤笑,不过也是附庸风雅罢了,文雅又当不了饭吃,维护家族的尊荣可不是摆弄文墨能换来的,不过,要是这人能够识趣儿,他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庇护一二,就单看这人想要如何选择了。 祁云不着痕迹的看向整个屋子里的摆设,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中流露出的贪婪神色,自以为无人察觉的祁云却不知道自己的所有神情皆在上官霄的眼中。 上官霄心中不由嗤笑,他还认为祁家家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不到眼皮子竟是这样浅薄,罢了,有了贪心才是最好的敲门砖,一个人要真是无欲无求了,也就真的成了百炼钢。 “大人无需戒心,在下只是就事论事,上官家早就风景不在,如今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世家之名罢了,但这也正中我怀,上官家本来也不想牵扯过多,只想平静安稳而已,所以大人不必多心,上官家永远不会与大人为敌。” 上官霄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他的确说的是不与祁云为敌,但是可没说祁家。 祁云见上官霄眼神澄澈清明心里的疑虑也消减几分,随后取了杯盏抿了口酒,“既然如此,上官大人不妨开诚布公的同祁某说说,阁下作何想法。” 上官霄闻言淡笑,沉稳的脸上见不到一丝异样,那份沉稳就连浸淫官场这么多年的祁云都佩服,这人年纪轻轻却养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气魄,当真是上官家的祖宗福荫子孙,有这样的家主在上官家再延续百年的风光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又为何舍近求远找到自己身上呢? 上官霄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还不掩饰的笑了笑,“大人不必困惑,霄单凭一己之力的确可以保全上官家尊荣不衰,但是这与霄本愿大相径庭,霄不愿意将家族推上争宠之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从小到大我就是个闲散之人,说句大人都不信的话,我这个人本就是个无欲无求之人。” “要说唯一想要的不过就是清静闲适,闲云野鹤。” “上官家不想走到君王眼前,只想安稳过自己的日子,所以我才要找上大人。” 祁云闻言果然心念一动,连看上官霄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诚平和,“上官大人这可是自断前途啊!” “难道你就不羡慕君王褒奖尊宠不衰?” 上官霄心中暗笑,这祁云当真是虚伪至极的家伙,可不是虚伪吗,这人不仅没脑子还狂妄自大,要不是当今太夫人稳居高位,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上官霄要不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又怎么会跟这种人多费一句话。 “盛宠也代表着危险,霄比较惜命,上官家要的是能活得好,而非以命相搏。” “当然,我知这种想法被世家不齿,可又怎样,我们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身后肩负着整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 “谁又想自己的家族成为下一个沧氏呢?” 说起沧氏祁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到底知道什么,今日的目的又是什么?” 上官霄朗声大笑,指尖摩挲了下杯盏,“大人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374章 黑金令 “哎哎哎,你个老杀才真不地道,趁我不注意就偷家!” “哼,技不如人还强词夺理!” 潇湘竹林里风声阵阵,竹影斑驳,隐约间两个老者为了下棋拌嘴的声音幽幽传来,两个年近八旬的老人此时斗起嘴来颇有些孩子气。 “走你,攻城略地,再失一城!曲兄,承让了。” “楚泱你幼不幼稚,睚眦必报,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这么小心眼。” 楚泱实在看不惯这个专爱在自己心口捅刀子的曲深,这人不管是正事上还是下棋都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也就外面那些傻子认为这曲太傅真如表面那般儒雅不争,这世上没人比楚泱更清楚这家伙的诡谲老辣,他们隶属于同一个世界,生于沟渠却于光明中盛放。 “哈哈哈,咱们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楚泱雪白的眉毛一挑。 曲深朝棋盘努努嘴,“瞧瞧,我这没说什么就快铩羽而归了,你要是将棋盘上的狠劲儿放到朝堂上还有那王室什么事啊!” 曲深本来就没有什么忠君情结,别说朝臣没看懂他,就连前两任君王照样没看懂他,更别提如今的巫玉那个连毛还没长全的狼崽子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上的人好比海里的珍珠坠落沙海,混在一起又有谁分得清呢? 楚泱眸光一凛,面色不虞,显然不喜欢曲深这样口无遮拦,“隔墙有耳,你的话有些多了。” 曲深闻言却不以为意,反而见老友难得神色郑重生出几分好奇,“你这人还真是有趣,要是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倒是真会认为你是个小心谨慎中规中矩的人。” “你楚泱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想邀我竹林一叙就定然已经扫洒干净,不然就凭你那多疑的性子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陪我在外面闲逛?” 曲深不想揭他的短,这人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不将所有的隐患都排查干净根本就不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别看他今天孤身一人前来,恐怕不知道哪个树干旁就藏着他的隐卫。 老狐狸。 曲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将军!” “老伙计,你输了。” 没等曲深反应过来就听楚泱那问稳操胜券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听他又说道:“哎呦,没想到我许久不和别人对弈不仅没有生疏,还能得了太傅大人的彩头,真是可喜可贺。” “行了,别在那装腔作势了,想笑就笑,我又没拦着你。” 楚泱端起茶盏悠闲地喝了口茶,随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那我就不谦虚了,愿赌服输,拿来吧。”说着就朝曲深伸出手。 曲深还真没见过这老小子这样油盐不进的,他要是当初自己上位还能有王族什么事啊。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也不知道他现在后悔当初的妇人之仁吗? “我曲深难道还要赖账不成,给你!真是欠你的。”话音刚落,一块乌黑的烫金令牌就这样扔到楚泱的手心里。 “谢了,老伙计。” 曲深不自在的瞥了眼眉眼含笑的楚泱,绷着脸哼了声,“你也就欺负我,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连蒙带唬的跟我扯皮。” “反正总是你有理。” 曲深虽然嘴上满是不愿,可是只有他知道自己和楚泱之间的差距,他是天上月,自己是山间溪,自己和他比终究是格局小了。 不过那又怎样,自己跟他联盟半辈子,彼此都得到了最渴望的东西,前半生狠辣也好,卑鄙也罢,这人啊,日暮西山总归要为自己的曾经寻个圆满,不说为了无愧于心,也算是替后辈积些福报吧。 往昔不可追,来日不欲求,顺其自然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既然楚泱想要为了曾经赎罪,那自己就竭尽所能去帮他,反正自己的一切都是他帮自己得到的,他们早就不分彼此了,只是希望老友不要后悔。 “楚泱,你真的想好了,这样做可能会让你所有的努力皆付之东流,那是你几十年的根基,你懂吗?” 楚泱凝视着掌心间的令牌,透过竹叶间隔的阳光洒在令牌的金文上闪着幽光,诡异的纹路让这块牌子使人看着就遍体生寒,透着一股莫名的危险。 “我孑然一身,几十年前本就该死了,可是上天不仅放了我一命,还让我报了仇,都说知足常乐,我已经知足了。” “几十载汲汲营营我已经累了,要是能让自己的牵挂撂下,也算得了真知。” “哪怕来日真的魂归他处也乐得自在了。” 曲深真是受不了,老友这副无欲无求羽化归仙的模样,他们谋划了一辈子,想不到老了老了,竟然将全部的身家全都押上,就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真的值吗? 曲深想不清楚,也不想明白,他们俩本就是两种人,相较于楚泱的外冷内热,他则是外热内冷,凉薄如他从来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更别提舍己为人,那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所有的例外放到老友面前皆能不作数,谁让他和自己就像一个人的正反两面,如影随形。 这世上有谁比自己的影子更了解自己呢?又有谁会不向自己妥协呢? 罢了,他活到这把年纪该享的尊荣早就享受够了,就算舍命陪君子,也没什么可惜的了,难得糊涂,陪他疯一把,不成功便成仁,也不算白来人间一趟。 上官府 “上官老弟,干!这…这三日醉,真…真不是浪得虚名,让人大梦三生,什么烦恼,都,都没有了。呃…” 上官霄看着醉得要说胡话的祁云压着心里的厌恶,好生劝着,只不过那双温和的眼里根本没有半点关切只有无尽的冰冷和轻蔑。 “大人还是不要再喝了,这三日醉虽然甘洌但是后劲儿极大,大人这样狂饮等酒醒后是要头疼的。” 上官霄虽然嘴上说着,可是根本没有拦着他,依旧冷眼看着祁云不要命般的饮酒,那份凉薄当真骇人。 第375章 竹马青梅 “老弟,嘿嘿,呃……你是个好的,比起那些人都好,没,没野心。” 祁云那醉的语无伦次的样子让上官霄半信半疑。 他可没有这么天真的认为这祁云戒心这般差,要真是如此,那他也就不会将世家门阀管的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了。 上官霄笑意不达眼底,“大人,你这是醉了。我让人给你煮些醒酒汤来吧。” “我没,没醉!谁说我醉了!”祁云满面通红眼里尽是恼怒,顺手抓过盛酒的汤匙,转瞬间就又斟满了一盏酒,仰头一饮而尽,“醒来春梦醉,还做花下眠,无人知是半醒间,困便睡,醒再眠……” “大人,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祁云撑起醉脸笑得张狂,“我能有何事?”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我很是羡慕你们上官家逍遥自在,无欲无求只会过自己的闲散富人。” “不像我,一个字,累!” “我是真的累,你看见大王对我那般不敬重的样子了吧,你说这天底下有谁家舅舅当得像我这样憋屈?” “更别提我还是他的岳丈,我的阿赫是他巫玉明媒正娶的大夫人!” “他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从来对我没有半点敬重!” “他或许忘了,就是他瞧不上的舅舅帮他上位,不然哪有如今的巴方王?” 许是自己说着说着都有些魔怔了,祁云那狰狞忿恨的嘴脸就这样明晃晃的暴露在上官霄的视野里,只是上官霄听着他近似疯狂的歇斯底里,心中生不出半点触动,甚至觉得这样的人竟然能搅动整个朝堂,难道是他巴方真的无人了吗? “大人只要按照在下说的去做,日后就算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至于无计可施啊。” 上官霄按着性子轻声细语的安抚着祁云,只是那双眼睛里尽是凉薄的算计,可是已经酒醉的祁云发现不了他眼中的异样。 “你年纪小,我,我就称你一句老弟。” 上官霄扶住祁云有些晃悠的身子,语气亲近的说道:“兄长抬爱,弟无以为报,只有尽心尽力为兄长细细谋划才能报兄长知遇之恩。” 这话虽然说的亲近,可是上官霄却说的不卑不亢。 祁云摇晃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的,“好,好,好酒。” “老弟陪我再喝一杯。” “再喝一杯……” 上官霄冷眸凝视祁云的脸色,“兄长,你已经不能再喝了,不如先去厢房休息片刻。” 祁云舌头打结着说道:“不不,我还能喝,不信你看我还能站起来呢。”说着就要挣扎起身,可是还没走两步就要踉跄着往下坠,幸好上官霄及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摔倒。 “来人!” 门口的下人闻声赶紧走进房来,随之进来的还有祁家的侍从,上官霄见他们也跟着进来了,于是吩咐道:“你们家大人醉酒了,赶紧扶着先到厢房休息,一会儿我让人将醒酒汤给送去。” 四个冷面侍从闻言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祁云此时早就醉得人事不省的样子,心里虽然不愿意主子在外面耽搁太久可是为今之计却又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为首的侍从向上官霄抱拳施礼,“如此就多谢上官大人,我等先扶着主子下去休息,待主子酒醒再向大人致谢。” 上官霄微微颔首,“如此就先安置大人吧。”说着就闪身让开一条道让四人带祁云离开。 “我,我没醉,没醉!” “我还能喝,还能喝!” “……” 上官霄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中的阴鸷不再掩藏,余光扫过方才祁云坐的位置和喝过的杯盏眼底的厌恶几乎快要喷薄而出。 就在此时,上官霄的夫人婧氏走了进来,看见自己的夫君依旧坐在酒桌前神色莫名的自饮自酌,娇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与心疼。 可是走到跟前又将脸上的表情收了回去,一脸温柔的抬起手轻轻的附在自己丈夫的肩膀上,许是上官霄想事太过入神直到夫人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肩膀才反应过来,于是侧头一笑,酒醉微醺让向来冷白的皮肤染上红霞,“你怎么来了。” 上官霄当看见自己夫人那一刻脸上的阴霾瞬间就消散的一干二净,像是方才的痛苦失神和低落皆是一场幻境,云销雨霁的美更加让人心驰神往。 婧氏温柔的摸了摸自己丈夫的脸颊,“夫君又不听话了,我不开心了。” 上官霄看着妻子小女儿态的嘟了嘟嘴,像是受了大委屈一样,一双水灵的大眼就这样直勾勾的望着你,像是胜过了满天星辰。 上官霄和夫人是青梅竹马的恩爱夫妻,妻子本是高门贵族按理说不用嫁给上官家这个已经日暮西沉的破落户,可是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妻子却顶住了家族的压力毅然决然的选择嫁给自己。 正因如此上官霄更对自己的夫人敬爱有加,整个世家里恐怕只有上官霄一人的后院里形同虚设,对此巴方的贵妇们可是对婧氏又奚落又妒忌,只是他们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恐怕婧氏也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如今的生活很惬意,后宅安宁,丈夫疼爱,婆媳和睦,这恐怕就是世间所有女子都可遇不可求的生活了。 “夫人莫怪,是为夫的错,今日让夫人操劳了。”上官霄看着妻子的眉眼里尽是深情,轻柔的牵起婧氏的柔夷,怜爱放在自己掌间摩挲着。 明眼人都能感觉到上官霄对婧氏的珍视,“你还说呢,以前你可从来不舍的我下厨。” 婧氏扬起娇媚的小脸,说的挺委屈可是眼底的却闪烁着狡黠的流光,上官霄暗道一声小狐狸。 明知道她在捉弄自己,可是听到她委屈巴拉的声音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疼,甚至还挺内疚,自己怎么就让娇气的小妻子下厨呢? “嫣儿不委屈了,都是为夫不好,明明这么多下人还让我的嫣儿下厨,真是不可饶恕。” “等晚上为夫亲自给你下厨,做你最喜欢的瓦罐焖鸡怎么样?” 第376章 恩爱白头 “你这好像心虚的样子啊。” 婧氏眨着狡黠的大眼,坏心思的勾起发尾扫了扫上官霄的鼻子,那挑逗般的瘙痒让上官霄无奈又好笑,也不知道这小妻子怎么就这么爱玩爱闹呢。 上官霄轻轻攥住小妻子捣乱的小手,手腕稍稍一带就将婧氏揽入怀里,惹得没反应过来的婧氏惊呼一声,上官霄清润的笑声从胸腔中涌动而出,掺杂着三日醉的酒香让人不饮自醉,两人虽然是恩爱夫妻可是也挡不住婧氏面皮薄尽管夫妻多年也还是适应不了这大白天就这样亲昵,就算是让下人看见也着实惹人羞恼。 可是这上官霄非但没有体会小妻子的羞恼,反而变本加厉的逗弄她,惹得婧氏一张桃花面更加娇艳欲滴,明明没喝酒却比醉态更添万种风情。 “嫣儿这是害羞了?” 上官霄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被婧氏伸手拍下,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红印,见上官霄看过来还不忘不服输的瞪他,如此看来更平添了几分憨态可掬。 “唉,我这夫人还真是个美人面,方才当着祁云的面不是端庄的很好么,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小气包,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就仗着夫君心疼你,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夫君面前作怪。” 说着还不解气般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只是那力道更像是在抚摸,可见上官霄对这位小妻子的喜爱。 “妾身哪有作怪,为了夫君的大事,妾身还不是一句话就巴巴的下厨做饭了?夫君竟然这样说我,真是让嫣儿心酸。” 说着还不忘委屈的揪着上官霄的衣袖不放,好像这样就能表达自己的不满。 真是个孩子心性,可是在上官霄的眼里自己的妻子根本无需成长起来像万万千千的世家主妇一样勾心斗角,自己既然娶了她就能为她撑起一片天,能替她守护那份可贵的无忧无虑。 “好了,嫣儿最是识大体,不然也不会为了为夫百般委屈求全,是你跟着为夫吃苦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出路,可是却还是毅然决然的嫁进上官家,你本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却为了我这个没用的青梅竹马,被人嘲笑嫁了个破落户。” “嫣儿,我……” 婧氏柔软的手抵在上官霄的唇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夫君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本来就是胸有沟壑的雄鹰,只是不愿拘泥于凡尘的枷锁禁锢,才自折双翅放弃了飞翔的可能。” 婧氏看着丈夫俊美的面庞心里更加柔软,就连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柔情,“我的夫君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不管你是千金之子还是一个乡野村夫,你都是嫣儿一生的光。” 上官霄看着小妻子明明自己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心性,可是却异常坚定地宽慰自己,告诉自己不要自怨自艾,说自己不是她的拖累,而是她的光。 真是个傻丫头,明明自己都成了世家贵女的笑柄了,还是满不在意的安慰自己这个‘窝囊废’的丈夫,遇见她恐怕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气。 “嫣儿,我不会让你永远低人一等的,我上官霄的妻本就应该活成人人歆羡的模样,你婧嫣不比任何人差,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婧嫣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婧氏动容的伸手揽住上官霄的脖颈,下巴抵在男人的肩头,上官霄虽然没有武将的健硕但是那挺拔如松的身姿却让他在强健里更有一份特有的儒雅。 眼前这个身形俊美对自己千娇万宠的男子,是她的丈夫,婧嫣心里无比的熨帖,她向来不问丈夫的事,不是因为丈夫防范于她,而是婧嫣有自己的打算,上官霄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相比于更多的世家公子还安安稳稳的当富贵闲人时,上官霄可已经是一家之主了。 那份沉稳的心性根本不需要婧嫣多考虑什么,其实婧嫣眼中对于生活的定义很简单,她从不在意世人眼中的自己过得如何,只要家人和睦,夫妻一心,此生便足以。 “夫君想做的事就尽管放手去做,只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为夫洗耳恭听。” 上官霄难得见到小妻子一本正经耳提面命的样子,薄唇微微弯了弯,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懈怠。 “家里的事有我不会让你为难,要是需要做什么我也会配合你,可是外面的事一定要小心,我决不允许你做危险的事,咱们家虽然比不上那几大家族,可是在巴方也不是让人小觑的。” “俗话讲的好,金尊玉贵比不上平平淡淡,我们儿女双全家庭幸福,这就已经够了。” “都说富贵险中求,咱们万万犯不上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搭上自己的安逸。” “你别笑我目光短浅,我虽然出身尊贵,可是我从没认为这些东西有多么不可或缺,或许你觉得我大惊小怪,我总觉得如今朝堂并不安稳,我总感觉大王不是一个愿意放权的人,世家以后的路不会好走,所以,我不是很愿意你跟其他世家走近。” “咱们上官家虽然依旧是世家,但是在朝堂上早就边缘性的人了,即便有朝一日大王想要清算也找不上咱们。” “咱们就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阿霄,你说好不好。” 上官霄闻言在婧嫣看不见的地方敛下眼中复杂纠结的神色,不过转瞬间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继续扬起笑脸,深情的看着怀里的小妻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渐渐收紧,将妻子搂得更紧一些。 “嫣儿,你不用担心这么多,我要是想要逐鹿朝堂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你想象中的危险永远都会出现,我如今上有高堂,娇妻在怀,稚儿待哺,我啊,惜命着呢。” “所以,你就踏实的在家,为夫向你保证,不管外面怎么变,永远都不会影响咱们的家,咱们的生活。” “为夫还要陪着你恩爱白头,气死当初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长舌妇!” 第377章 水已搅浑 宽敞明亮的厅堂里弥漫着酒香,还有一对夫妻的倾心相交,温暖的阳光也许真的能够驱散那些隐藏在深处的阴霾雾霭。 “好了,我相信你一定都能处理好。人贵自知之明,咱们跟其他那些簪缨世家不一样,你上官霄也和那些世家勋贵不一样,所以,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事打扰了咱们一家子平静的生活。” “上官霄,我不想你做那些危险的事,更不在乎那滔天的富贵。” “我不喜欢你为难自己去讨好厌恶的人。” 上官霄看着妻子炙热真诚的眼神心里一紧,更多的是自责,自己的动作还是吓到她了。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上官家同样没有退路。 上官霄敛去眼中的复杂神色,再抬眸眼中尽是愧疚,妻子所求不高,可是好像他要食言了。 即便心如所想但是脸上并未变现更多不安的情绪,只是淡笑着,“我的夫人真是爱操心的,为夫答应你绝对不会将危险带到家里来。” 只见上官霄剑眉微蹙,似乎有些为难,“那个祁云,我心中有计较,嫣儿,我也不瞒你,现在大王对待世家的态度有些微妙,我们家虽然比不上祁家,但是也是簪缨世家,而且手上还掌握着巴方同外界的商贸,在别人眼中咱们就是一块案板上的肥肉,是谁都能上来咬上一口。” 婧嫣有些迟疑的说道:“难道我们不参与这些事也不能躲开吗?” “不是躲开,是避无可避。” 上官霄沉默许久,斩钉截铁的说道。 潇湘竹林 “大祭司,重要情报。” 这边楚泱刚送走了曲深,一个黑衣人闪身出现在楚泱面前,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知道竹林里藏了人,可见这些人身手不凡。 “讲吧。”楚泱拨弄着手中的棋子,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根本没有抬头看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脸上带着银质的面具,剩下的半边脸面容冷毅,刀削般的五官显得他格外冰冷,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大王抽调了鱼凫山的人。” 楚泱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随后便是一丝了然,指尖摩挲着莹润的白玉棋子,“竟然动了鱼凫山的人,他倒是个不藏私的。” 楚泱冷笑出声,鱼凫山的人马之人只认令牌不认人。那是历代巴方王手里的精锐,只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人见过,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一个传说,毕竟鱼凫山地势险峻再加上里面还有沼泽瘴气毒虫,对于一般人来讲那里根本就是死亡之地。 想不到巫玉竟然会这么早就暴露这支人马,那令牌又在谁手里呢,楚泱眼睛微眯,今日好像一直没见到他。 “查查那个尾闾今天去哪了。” “大人,还得到消息说是别庄有异动。” “异动?” “仔细说说。” “是!” 黑衣人将郊外别庄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向楚泱一一回禀。 楚泱越听眼中的幽深越甚,从手下的话中他已经猜测了大概,想不到这巫玉竟然想要釜底抽薪,虽然在朝会上看着祁云那几个人的神色他隐约想到了,可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自己低估了他们。既低估了巫玉的大胆,也低估了祁云他们的大意。 他们豢养私兵楚泱不是不知道,可是却想不到这些蠢货竟然就在别庄里明目张胆的干,此举无论换做哪个君王都不会这样做的毫不掩饰,况且现在的巫玉还做不到将自己的势力遍布整个巴方,就这样将令牌暴露出来也不知道这位大王是怎么想的,还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对此楚泱不置可否,宦海浮沉几十年了,他要是还能让人当做猎物耍得团团转,那他楚泱也就真该放权了。 “大人,咱们是否……” 未等黑衣人将话说完就被楚泱一个手势给拦下了。 “不必,现在水已经浑了,咱们就不再多此一举了,让他们自相残杀难道不好?” “我现在只是一个隐居山林的老头子,谁砸了谁的锅,谁又摔了谁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咱们家底薄弱不像他们,所以切记攀比,咱家的碗可得牢牢捧住了,省的最后让人牵连。” 黑衣人俊冷的脸上难得闪现一丝僵硬,在大祭司身边待时间长了总会感觉,这位巴方传闻里的大祭司根本不是别人眼中那般高高在上,相反至少在私下他们这些侍从面前依旧是我行我素快人快语。 “大人还有一件事,方才圣女去找你了,但是扑了个空。” 楚泱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小灵儿要来,他就不和那老家伙在外面耽误这么久了,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道这傻丫头走没走。 “圣女离开了?” “没有,只是这次圣女不是自己一人来的。” 楚泱眉头微蹙,“她把谁带来了?” “图鲁。” 楚泱脸上神色有些不好,但是终究没再当着侍从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句,“备马,咱们赶紧回去省的圣女担心。” “大人,您的身体不适合骑马,属下还是给您准备马车吧。” 黑衣人是照顾楚泱多年的老人,自然知道他自从上次春寒过后身子就一直不见爽利,病去如抽丝,时好时坏,要不是今日大祭司执意出来,他们这些下属根本就赞同他去水寨。 “你小子还真当我是个泥人啊,我何时连骑个马都跟要碎了似的。”楚泱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无奈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敛衣起身说着就向外面走去。 “属下越距了。” “没怪你,是这竹林潇湘的风太冷了,让我归心似箭。” 上官府 “大人,您酒醒了?” 这边祁云的侍从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刚走进来,就见他们醉的‘不省人事’的大人正襟危坐在榻上,那样子哪还有半点醉态,主子这酒也醒的也太快了点了吧?! 祁云没有睁眼,正用手捏着自己的额角,他其实根不像侍从看到的那般轻松。 第378章 婧氏之忧 这三日醉果然名不虚传,上官家倒真是深藏不露,想到上官霄方才酒桌上的话,祁云泛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自古以来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他如此上道的份上考虑他的请求也未尝不可。 就算自己接纳一个没落贵族其他世家也说不出什么。毕竟现在无论是祁家还是他们都已经绑在一起了,就是上了贼船下不来喽~ “大人,你,没事吧。” 祁云看了眼身前端着醒酒汤的侍卫,轻飘飘的飞了一眼,“你家大人这点酒就有事,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属下不敢。” “哼,不敢不敢,就知道说不敢。” “那,大人这醒酒汤您还喝吗?” 侍卫看出祁云的顾虑赶紧说道:“大人这是属下亲自看着熬的,也用银针试过了。” 祁云这才脸色见缓,“熬都熬了,不喝白不喝,拿来!” 侍卫见此也是一阵哑然,这祁云有时候真是不知道几世修来的运气,要不然就凭他那不拘小节的性子别说稳坐世家之首了,就是坐稳祁家家主都是问题。 可是这些话侍卫也只有在心里想想,主子们的事哪里容得下他们置喙。 “嘶~ 这么烫,你这手是铁砂掌不成。”祁云刚端过来碗盏,就感觉到滚滚的炙热感从指尖传入全身。 “这汤趁热喝才有效果。” 侍卫也是个闷葫芦,让祁云嫌弃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毕竟是跟他多年的老人,祁云也没真跟他计较,这四个人是他最放心的心腹了,不管是对外还是在内都对他绝对忠心,所以祁云端过来想都没想就喝了两口。 “上官霄呢?” “上官大人在前厅,他让您在厢房休息。” 祁云哼笑一声,“他倒是周到,唉,这上官大人年纪轻轻人情世故倒是精通得很。” “不像那些清贵们,标榜高不可攀不食人间烟火,再喝点露水就能成仙了。” 侍卫也不敢接话,要知道他们可还没出上官府呢!你在别人家里满嘴牢骚真的好吗?先不说这样好不好,就说人家上官家一直以来可就是清贵世家,这样讲不是直接打人家的脸吗! 他们这些侍卫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主子到底怎么了,难不成真让大王给刺激疯了? “走,去见见上官大人,人家怎么说也好吃好喝招待了咱们。” “是!” 祁云喝了一半就起身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哪里还看得出半点酒醉。 “嫣儿听话你先回房去,等我将人送走再去找你。” 这边上官夫妻俩温柔缱绻浓情蜜意,一人饮茶一人下棋,此时满是酒香的厅堂早就被人收拾停当,充斥着幽兰花香,精致的香炉里烟雾如天间的云雾一样变幻莫测。 “没关系,我就在这陪你,就算人来了不是还有人来通报吗。” 婧嫣从软榻上起身俏生生的走到正在品茶的丈夫面前,伸手取下他的杯盏,玉手芊芊亲自为他又添上一盏茶。 “夫君何时这般小心翼翼了?” 上官霄无奈的嗔视她一眼,自己这个小妻子就算准自己不会拒绝她所有的要求,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不过幸好他的偏爱得到了等同的回应,幸好他与嫣儿是身心相印的灵魂伴侣。 “夫人没听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对上上官霄温柔却带着调侃的眼神,深情的眼神像是这世上最氤氲的风带着甜腻的香。 炙热的目光烫的她心口一颤。 “那,夫君可听过狡兔三窟?”小妻子那狡黠的眼睛滴溜儿一转,看着就像起了坏心的小狐狸。 上官霄看着她这样哪还不知什么,这是想临阵脱逃,因此故作委屈的说道:“夫人这么轻易就将为夫给丢下了?” 哪知话音一落就被自己的妻子揪住了耳朵,“好啊,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上官霄!你这呆子,是要造反啊!” 对于这一会儿一变脸的妻子上官霄心里当真是喜忧参半,她活的太通透,也太恣意,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睿智,正因这样他想要瞒过她实在太难了。 “哎呦,夫人饶命,夫人饶命!”上官霄夸张地疼的龇牙咧嘴,明明这样不雅的举动可是在这人身上却仍然不会减损他的风采。 “少给我卖乖,我跟你说,还是那句话,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能让上官家涉险,要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干什么危险的事,我就,嗯哼……”婧嫣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自认为十分狰狞可是落在上官霄眼里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图画,时光静好如此生动。 “喂喂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还笑还笑!”婧嫣见上官霄一点都不严肃,还笑的花枝乱颤,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上官霄拽下一个劲儿掐自己脸的小手,脸上笑的更加灿烂,像是云销雨霁的暖阳温柔又耀眼。 有时候婧嫣很是困惑,明明自己的丈夫这么优秀为什么还会落了个吃软饭的名声,她也想不明白现在吃软饭的人标准已经这么高了吗? 看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男子,婧嫣晶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惋惜,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上官霄高攀了自己,却无人知道他的优秀足以碾压巴方的所有人,更不要说那些纨绔。 为了自己的安稳不被人打扰他收起自己的利爪安安静静的面对外界的所有恶意,可是这样真的公平吗? 以前还能骗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他们要的是像山间清泉一样的安稳沉静,然而自己却从未考虑过这样的生活真的是阿霄希望的吗? 婧嫣不知道,也不愿多想,看着丈夫温柔的目光,清冷的轮廓因自己而柔和,婧嫣默默对自己说,这样的生活应当也是他渴望的吧。 如今的朝堂已经山雨欲来,婧嫣哪怕深处内宅也深深地感觉到那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儿,恐怕这一次要比三年前的血流成河还要恐惧可怕,森然的气息无孔不入的渗透到巴方的角角落落。 第379章 ‘破落户’ “家主,祁大人酒醒了,已经快到了。” 正当夫妻两人还在为前路心存忧虑的时候,一个小厮快步进门禀报, 两人对视一眼,上官霄拂去妻子鬓角的碎发柔声地说道:“嫣儿,赶紧去里间躲躲。” 虽然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好,可是婧嫣闻言还是忍不住呛声,“好啊,你是不是嫌弃你夫人见不得人!” “冤枉!天大的冤枉!为夫何时嫌弃夫人了,你就是借给我几个胆儿,我也不敢啊!” “分明是夫人太过惹眼,我这不是怕节外生枝吗。” 上官霄举起双手向她告饶,那样子哪有平日的老成持重,不过即便是玩笑话也是一句实话,人心险恶上官霄此生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家人,他不敢让他们担上一点风险。 “好了,就会油嘴滑舌。”婧嫣小声嘟囔了句。虽然嘴上不高兴,但是婧嫣明白轻重缓急,大事面前自己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我先去里间,你说话也小心点,那祁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上官霄轻轻拢住她的肩膀,调笑着说道:“想不到我的夫人替为夫想的面面俱到,真是让为夫感动。” “哼!贫嘴!不和你说了!” 上官霄眉眼含笑的看着妻子娇俏的背影,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 “哎呦,上官老弟,瞧瞧我这一杯倒的酒量,真是让你见笑了。” 人未至声先闻,祁云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褪,走起路来还要让侍卫搀扶着,显然是刚清醒就匆匆赶来了。 上官霄脸上笑的温和,其实自祁云走进大厅里的时候,他的余光就留意着祁云的一举一动,别看他步履踉跄,其实要是细看这人根本就是装的。 上官霄心里嗤笑,到底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三日醉都没能将他怎样,还真是厉害。 即便心思百转,但是脸上非但笑意不减还隐约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歉意。 至少看上去绝对不让人反感,祁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上官霄说道:“上官老弟,真是不好意思,你请我吃酒,我这酒量太差扫了兴致。” 上官霄笑的不以为意,“瞧云兄这话说的,老兄能赏脸就已经足以让我蓬荜生辉了。哪里还当得起云兄的道歉。” 祁云摆了摆手,“老弟不必多礼,都说人生在世知己难得,尘世里面走一遭能得三五好友已是幸事。” 上官霄赶紧让人给他上茶,“醉酒后喝盏香茗可以缓解头疼。” 祁云笑着接过香茶,只是浅浅闻了一下茶香就断定这东西不是凡品,“老弟这儿的东西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上官霄眸光微闪,谦虚笑道:“云兄见多识广,我比不上老兄慧眼识金,既然老兄喜欢一会儿我让管家为老兄准备一些带回去。” 祁云透着精明算计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赞赏的神色,想不到这向来沉默无言的上官霄竟然这么懂得做人,希望自己没有看错。 “老弟实在是客气了,既然是兄弟给的,那哥哥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上官霄但笑不语,心里厌恶的不得了,这副吃相当真是难看至极,要不是这人后面有大用处,上官霄才不想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 “老弟这的茶不错,哥哥今日就不久留了,等改日哥哥在祁家扫庭以待。” “如此就多谢兄长了。” “大人,车已经备好了。”此时一个小厮从门外进来禀报。 “老弟我在你府上叨扰太久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行一步了。” 上官霄向祁云拱了拱手,“如此我就不久留云兄了。” “老弟,留步。” 上官霄淡笑着送走祁云,只是看着几个人背影眸光晦暗不明,直到一只手轻轻挽上了他的手臂,一股馨香窜入鼻息,驱散了心中那点烦躁。 “你把什么送给他了,瞧瞧这走路都带风,哪里还像喝醉酒的样子。” 上官霄微微侧头看向小妻子气不愤的小脸,好笑的拍了拍臂弯里的手,“当然是好东西了,不然他能这么高兴?” 婧嫣气恼的冷哼一声,没好气的甩开他的胳膊,“哼,你个大傻子,咱们家的东西就是多到没处放也不能便宜这种吸血虫!” “再说你忘了咱家在外面的名声了,外人眼里咱们就是个顶着世家的名号的破落户,自古以来财不外露,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要是将这些人胃口喂大了咱们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他们惦记着的。” 婧嫣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人人都认为他们上官家已经奄奄一息不足为惧,实际上用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包子有肉不在褶。 自从婧氏入府上官家真正的财力富可敌国,任谁都想不到他们家的生意不止遍布巴方而是遍布各国,可是有得有失,毕竟树大招风,上官家不愿涉险只好自动放弃在朝堂上的竞逐,可是无权有财,如同怀璧有罪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为了安稳于世,上官家只能依旧顶着破落户的帽子,不争不抢的活着。 “夫人,听没听过这么句话。” “什么?” “浑水摸鱼。” 婧嫣秀眉微蹙,“浑水摸鱼?” “你当真认为咱们家的情况外面一无所知?” 上官霄望着院外的菊香满婷,幽幽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家的事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早晚有一朝一日还是会被别人惦记上。” “你是说,大王?” “大王也好,世家也罢,总之咱们在巴方无权无势,就注定要沦为鱼肉,只是真若是等刀落下时再做筹划就为时已晚了。” “若我孑然一身也就罢了,可是如今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儿,不得不早做筹谋。” 婧氏脸色忧虑,不安的拉着上官霄的手,“夫君你是说,他们已经把主意打到咱们家上了?” “可是,若是咱们向大王投诚,是不是就能解决,他们不是想要钱吗,咱们就给他,只要能安稳的过日子就行,反正咱们家一无所有就是有钱。” 第380章 看错你了! 上官霄既欣喜妻子的单纯又担忧这样的她若是有一天没有他在身边又该怎么办? “夫君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的你听清了吗?” 婧氏在上官霄的眼前挥了挥手,皱着秀眉,脸上是未被理睬的焦虑。 上官霄压下心里的苦涩,拉着妻子的手轻声安慰着,“我是在想你这小脑袋里装着这么多心事吃得消吗?” “上,官,霄!” “你是在说我没脑子!” 上官霄见小妻子那气急了的样子心知不能再逗了,“谁敢说我夫人没脑子,我夫人分明是冰雪聪明,智勇双全,秀外慧中……” “打住!” 婧嫣没好气的捶了他一下,这人一到接不上来话就拿甜言蜜语搪瓷,真是可恶! “好了,夫人,你夫君不是个拎不清的人,我答应你的事永远不会食言。” “不过最近你就先不要回娘家了,毕竟我刚跟祁家有了牵扯,不能再将婧家拉进去。” 婧嫣闻言心里七上八下,可是看着丈夫坚定睿智的眼神心里又不由安心,“好,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为夫在此多谢夫人了!”上官霄说着还不忘给自家小妻子施了个礼,惹得婧嫣掩唇偷笑。 温馨的氛围冲淡了潜在中山雨欲来的危机。 “哎呦,想不到这上官老弟果然是个好相与的,只是这样的人咱们怎么以前没有多接触呢?” 一个侍卫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其他几人在外面骑着马护卫着马车。跟着他坐在马车里的人叫夜,是祁云的近身护卫,此人自幼被祁老太爷买来精心培养如今已经是他手上一把最锋利的刀,夜从小就被熏陶忠心护主,所以祁云对他很是信任。 “大人,您不觉得这上官家主有些不对吗?” 祁云原本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听到这话不由抬眼看向跪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你小子倒是敏感。” “不过,他现在也是夹缝求生,上官家现在虽然在朝堂上存在微薄,可是却空守着一个世家的名号,这叫什么,这就叫名不副实,自古以来名不副实的有几个能有好结果。” “所以,今天大王又在朝会上明目张胆向世家发难这已经足以让对方不安,若是以前他还能安贫乐道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次可就是让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成为泡影。” “这人最在意的小日子就要过不了了,就算泥人也是有三分脾气的,这上官霄今日有如此动作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今日竟有峰回路转的意外之喜,说到底我还要感谢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大王,要不是他欺人太甚,这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世家又怎么会生出兔死狐悲的危机。” “要说还得是我这大外甥会做事,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哈哈哈~” “你说这人啊,什么都不要紧,就怕贪心不足,害人害己,哼哼,我今日自打到了水寨就没好受过,想起来我这心里就像燃着一团火一样!” 夜在一旁静静听着主子的发泄,可是心里却还是对这上官家的事有些忌惮,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总有种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做了这么多年祁家手里的利刃他自然也不是不通政务之人,凭借直觉告诉他此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看看祁云如今这样像是掉了钱眼里一样,他真是有些无奈,看来此事还是回去跟老太爷禀报后让他老人家决断最为稳妥。 “我可提前说好了,你这小子可不能回去告我黑状,老爷子这么多年虽然明着退位了,暗地里就没有一件事能瞒过他,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功劳我都不信!” 祁云一直都知道这个夜就是老爷子按在他身边的一只眼,这么多年老爷子久居深宅不问世事,将祁家的所有事物都交给祁云解决,虽然不问但不代表不知,相反这老爷子耳聪目明巴方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有能瞒过他的。 这里面就没少有这小子的手笔,知子莫若父,祁老爷子深知自己儿子的秉性,所以大事小情夜都会向他禀报。 若说祁云一点怨言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祁云在自己老爹面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巴方的水太深,若是没有老爷子掌持舵柄他还真是心里没底,所以对于夜这种明目张胆的告密,祁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自己的脑子跟老爷子比起来就像蚍蜉撼树一般,他没什么不服的,就是如今都是快当外祖父的人了,还要时不时地被自己老爹数落就是有点没面子。 “大人,你这话下次还是不要说了,本来说了也没用,我回去还是得跟老太爷禀报的。” “你个呆子!” “你家老爷是白疼你了!” “事事都跟老太爷禀报,那你以后还是跟老太爷去,别跟着爷了。” 祁云有些怄气的说,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主子,怎么到头来却成了他爹监视他的捷径了? “祁家待我恩重如山,属下当初和老太爷签的是死契,属下绝不能做对不起祁家的事,请大人见谅!” 祁云是真没想到夜就这样绷着一张脸说出这么不解风情的话,说到底就是无情的拒绝了呗。 这小子真是没有心,吃他的喝他的,就连赏钱他都比别人多,咋还成他堂而皇之监视自己的理由了? “你!你很好!我是看错你了!” 祁云咬了半天牙就挤出这么一句话,“哎呦,我这头又疼了,都怨你这个臭小子气得我!” “大人,要是我没记错,您应该是千杯不醉,今天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 祁云刚要捂着脑袋无痛哀鸣,紧跟着就听见这么句话,差点真把头疼给激出来,祁云脸一黑,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气,一张脸气得通红,这会儿倒是真像醉了酒的样子。 “你个臭小子就是仗着老太爷宠你才有恃无恐的。” 夜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每次大人都会这样说,他早就习惯了。 第381章 师徒 “圣女呢?” 楚泱匆匆赶来,兽首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未等守卫回复一道鹅黄色身影就从里面窜了出来,空灵的声音像是划破云雾的阳光一下子就洒满了整个院落。 “师父!” 楚泱还没看清如乳燕归林的人就被一个散发着幽香的身躯抱了个满怀。 楚泱未拿拐杖的手温柔的拍拍她的后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在见到少女的那刻变得温暖慈爱,“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样冒冒失失。” 沧灵从楚泱的怀里探出头来,双手环在他的腰上,水灵灵的大眼里早就没了往日的若皑皑白雪般的清冷,“我许久不见师父,怎么这才刚来师父就嫌弃灵儿了。” 说着说着就板起脸来,娇媚清冷的容颜骤然染上了一抹红晕,楚泱好笑的伸手戳戳她气鼓鼓的小脸,“唉,我还说一会儿要让老四给你做卤煮吃,看小灵儿这般生气估计也吃不下。还是算了吧……” “师父!你怎么这样!” 沧灵这会是真气急了,直接就从楚泱的怀里跳了出来, “好好,师父逗你的,不给你做吃的还能给谁做。” 楚泱很久没见过沧灵这么有生气的一面了,自从沧氏一族罹难以来,沧灵就像将自己隔绝在尘世之外一样,楚泱一想到这孩子自己面对这样的灭顶之灾时的那种绝望,心就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一样? 所以他更希望自己的小徒弟能走出那段黑暗的阴霾,再次拥抱阳光涅盘重生,开始新的生活,不要一再执拗于过去。 可是楚泱心里明白,有些事一旦发生不是一句重新开始就能揭过去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些楚泱自己都经历过,又怎么会将自己最厌恶的事强加在沧灵身上。 沧灵本来也没有真生气,只是好久不见师父想要同他亲近罢了。 “师父没骗我?那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我一个大祭司,还能骗你个小丫头不成?” 楚泱好笑的看着眼前娇俏嫣然的小丫头, “师父外面风大,咱们进屋说话吧。” 沧灵看着楚泱拄着的拐杖心中一涩,每每见到他拄着拐杖走路的样子沧灵的心里就隐隐生出一股浓烈的负罪感,若不是因为她,师父又怎么会不良于行。 师父这样完美的人就是因为自己才染上了污点。 许是察觉到沧灵看向自己腿上的目光,楚泱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纠结的神色,随后就将大掌落在她的发间轻轻抚摸那柔顺的发丝,像是安抚着沧灵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师父,我扶着您。”沧灵有些哽咽的说着,强忍住流泪的冲动。 泛红的眼眶里晶莹的流光在里面打转,大掌上的温热如同暖泉一点点替她驱散那些冰冷阴暗。她想,这辈子可能遇见师父就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了,能够在她孑然一身之时有一个不会离开自己的避风港,父母弟妹一一离开了自己,但是她还有师父,在这条绝望交织的复仇之路上,她永远不是一个人! “我听说那个傻小子跟你一起来的?” 沧灵扶着楚泱一起向院子里走,听到他对图鲁的称呼笑了声,“师父人家现在有名字了,别再喊人家傻小子了。” 楚泱闻言哼笑一声,“怎么以前我说他也没见你说什么,这才过了多久就替他说话了,要不多说养女向外。” “为师我这心里好不难过呦!” “师父!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沧灵脸颊瞬间就红的像晕上了一层胭脂一般,那样子就像被人突然点破了心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很乱,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受掌控的破土而出。 不止沧灵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就连楚泱也察觉到了,他不知道这件事对沧灵是福还是祸,按理说他希望沧灵能尽快摆脱巫玉给她带来的阴影,可是这个凭空而来的图鲁却又让他心有疑虑,这个人太过神秘,他的过往楚泱一无所知,未知的东西往往都包含着潜在的危险。 理智告诉他这个人不能信,但是当楚泱看见图鲁对沧灵无微不至的照顾时楚泱又放任了他们的接触,因为他看向沧灵眼神中的珍视是骗不了人的。 或许,小灵儿的破局关键就在这个图鲁身上也未尝可知,他可以放任这个人接近小灵儿,只是为了让他帮助小灵儿忘记过往,忘记巫玉给她的伤害。 但是只要一切回归平静时再将潜在危机铲除就好了。 楚泱心里千回百转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和沧灵聊天。 “师父逗你呢,这丫头怎么长大了还不禁逗了?”楚泱掩去眼底的狠厉,脸上挂着慈祥和煦的微笑,那神情就像温柔慈祥的老人看着自家的小辈嬉戏玩笑。 “嘿嘿,我怎么会生师父的气,我那也都是逗师父的,您本来就腿脚不好,还要替我操心费力,还要因为我去见那个人,沧灵心里过意不去。” 沧灵失落的垂着头,心里的悲伤有些压制不住,其实今日当看见楚泱拄着拐杖进来的时候,沧灵的脑海里就想起很多过往的画面。 在她的记忆里,楚泱永远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执棋者,无论遇见什么事那份从容不迫是他压不倒的脊梁,可是如今就是那根宁折不弯的脊梁渐生老态,它不再挺立,有些佝偻的身躯让沧灵莫名的心慌,师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今若是再失去他,沧灵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该何去何从。 “小灵儿,无需如此,我们是师徒更是亲人,师父在这世上就是个孤家寡人,而你现如今孑然一身,你我冥冥中早就注定了彼此的缘分,所以呀,我的小灵儿永远也不用对师父生分。” “师父的一切日后都会交给你传承,咱们就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师父……” 沧灵张张嘴要说什么,可是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一颗连着一颗,在阳光下莹莹闪光。 第382章 悔不当初 这不是沧灵第一次来到楚泱的郊外小院,这里是他离开祭司殿之后的第二个家,楚泱其实是一个对生活方方面面都很挑剔的人,而这里…… 沧灵看着眼前的小院木屋,和祭司殿比起来只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了,一时间负罪感袭上心头,若不是因为自己,兴许师父不会这样草率就退出祭司殿,只身一人搬到这么个荒郊野外生活。 “还愣着干什么,傻了?” 苍老的木门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散发着历经沧桑的气息,古朴却有着难以忽视的庄重肃穆。 楚泱推开门见小丫头不知道想什么这么出神,不由出声调侃。 沧灵弯弯嘴角,跟着楚泱的脚步就进去了,“许久未来,想不到师父这木屋还如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 楚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是看在沧灵眼里怎么都觉得有些苦涩,“宦海浮沉,皆是虚幻,富贵荣华如过眼云烟,师父这把年纪早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了。” “也是,师父若是贪恋俗物之人现在早就是这巴方之主了。” “灵儿!”楚泱眼中闪过一丝警示。 “师父早就告诉过你,祸从口出,这样的话为师不希望再听到!” 沧灵心中泛着一丝难过与失落,这是师父第二次训斥自己了,又是在这件事上他们师徒二人产生了分歧。 “以师父的才能别说是这小小的巴方,就是逐鹿天下又未尝不可?” “小时候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明明才是巴方真正的擎天之柱,可是却还心甘情愿的屈居人下,这是我小时候一直不敢问的,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渐渐就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些掩藏在心底的疑问。” “再后来,所遇非人,走到了黄昏末路。” “师父,你说我帮巫玉真的是因为男女情爱吗?” 楚泱深深的看着那道单薄的身躯,没有马上回答她,悠然的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到竹凳旁坐下,虽然腿上旧伤让他坐下的动作有些费力,但是即便如此那挺直的脊背却永不弯折。 “师父,你的腿还好吗?我这次做了不少缓解你腿疼的药,这样你阴雨天就不会再受腿疼的折磨了。” 沧灵声音沙哑的说道,她看得出楚泱因为方才话题不悦,所以果断聊起家常,他们师徒本就不常见面,没必要为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扰了两人的心情。 沧灵熟练地执起茶壶盛水煎茶,楚泱无言的看着沧灵按着他喜欢的口味搭配着草药的配比,“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个配方。” 沧灵闻言一愣,随之嘴角挂着一抹苦笑,“师父,您忘了,这些事本就是灵儿做过千遍万遍的,此生岂能忘却。” 楚泱眼中闪着流光,眼神凝视着冒着热气的茶炉,像是透过虚空追忆那些已然消逝的曾经,幽幽说道:“早年为师不爱惜身体落下胃疼的毛病,你还没有锅台高,就懂得给为师准备宵夜。” “我喜浓茶,可是偏偏脾胃不允许,你就利用为师教授的医理调制了道药茶。” “记得,为了调配这个配方,你可是没少遭罪,师父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为了让师父能畅快的喝口热茶就算再不容易都是值得的。” “小灵儿,这十几载的一桩桩一件件师父都记得,不曾忘记。” 沧灵迎上楚泱那睿智的眸子,有一种心事被人洞悉的感觉,“这是我应该做的,师父不仅对我有授业之恩更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您,恐怕灵儿早就被人拉出去同沧氏族人一起砍头了。” 提起往事沧灵尽管收敛着脸上的悲戚,但是那锥心彻骨的痛又岂是岁月流逝就能消磨下去的。 沧灵强压着嘴里的血腥,轻声说道:“师父,其实灵儿一直都欠你一句抱歉,若不是我您的腿就不会……” 未待沧灵说完就被楚泱挥手拦下了,“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因果循环皆是造化,我的腿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业债,就算没有你也会发生,你无需为此执着。” “话虽如此,但是灵儿总归心里过不去,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血肉长成了一体,拔不去剔不掉。” “既然难以忘记,那就放眼未来,只要以后小灵儿对师父好一些就行。”楚泱笑着说道。 “灵儿,这天地最开始混沌一片,其实人也是一样,有时候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非黑即白,年轻的时候我嫉恶如仇睚眦必报,绝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更不会容忍算计。” “后来等我将那陈年旧账全都清除之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酣畅,最后却是无尽的空虚孤寂。” “师父可是您并不后悔不是吗?” 沧灵清澈眼睛似乎带着可以窥探人内心的灵气,对着这样的眼睛让人很难说谎, 楚泱与她对视片刻,轻笑一声,“小灵儿,你听过覆水难收这句话吗?” “在这世上只有往前走,没有回头路,更不用谈后悔二字。” “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所以我做事从不后悔。” 楚泱的眼里是沧灵不曾见过的坚定,似乎在强行阻止自己反悔一般,只是沧灵没有看到楚泱衣袖下被攥紧的拳头。 “可是师父,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沧灵再也忍不住压抑心中的萧瑟,哽咽着,“那日再次见到巫玉后,我就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又叫悔不当初!” “师父,我后悔自己有眼无珠,后悔自己恣意妄为,后悔自己为了那浅薄的情爱牵连至亲。” “师父,若是没有我,沧家现在还好好的,你的腿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而我,也不会成为仇人手中的刀剑,其实说到底,我,沧灵,也是害死沧家的元凶!” “我本该在得知一切的时候就该以死谢罪的,可是大仇未报我不能死,我要我的仇人们遭受与我相同的痛苦,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是怎么被我一一毁掉的,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感同身受!” 第383章 野心狼 楚泱不知道该怎么跟沧灵说,难道时至今日自己还要劝她放下吗? 这种事放到自己身上,他都做不到放下,推己及人,他又怎能拦着沧灵复仇的脚步。 “对了,怎么不见那傻小子。” 楚泱不想让沧灵徒增伤悲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开,沧灵笑着执起汤匙为楚泱斟了盏煮好的药茶,“师父,都说了别总叫人家傻小子,回头让人听见不好。” 楚泱听沧灵维护那个傻小子心里就不舒服,就像千千万万有女儿的父亲不喜欢外面觊觎他们小白菜的野猪一样。 前面的巫玉是楚泱不得已而为之,这个图鲁却又是无奈之举,楚泱有些心烦,他从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能让他无能为力的事。 楚泱的心情不算好,可是沧灵却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的斟茶,“师父,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后退。” 楚泱看着小徒弟灵动的大眼眉心的那抹愁绪也渐渐消散,现在考虑这么多干什么,只要自己在还能让小灵儿吃亏不成,反正那人身上的余毒未清,他的命还在自己手里攥着,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想在自己眼皮底下耍花样还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不过那人看向沧灵眼中的情谊是骗不了人的,楚泱相信这次自己没有相信错人。 “幽香萦绕,虽有药香却清冽醒神,还是当初的味道,没变。”沧灵听得出那句没变意味着什么,一时间眼中有些泛酸,但是更多的是感动。 “阿灵,看我给你猎来什么了!” 正当屋里师徒两人闲话家常的时候,只听图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听得出这人语气里的喜悦。 楚泱看了眼心里飘向屋外的沧灵,没好气的哼笑一声,“这人真是不禁念叨,我还没说什么就来了。” 沧灵看着绷着脸的楚泱心里好笑,这师父还是跟个老小孩一样,动不动就甩脸子,一点都不像在外面那样高深莫测。 算了,师父是为了她好,担心自己会再遇见一个巫玉,这样的魔鬼若是再遇见一次那她就真是要一无所有了。 “好了,祭司大人您就大人有大量看在徒儿的面上,咱们就给人家留些面子,好不好!” 楚泱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摇晃自己胳膊撒娇的女孩,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不扶我起来?” “哎!徒儿扶您上外面走走。” 沧灵先一步拿起拐杖搀起楚泱,楚泱无声的笑了笑,算了,难得糊涂,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走一步算一步吧,想这么多干什么。 屋外的院子里,一只一两百斤的野猪四肢被紧紧捆绑着但依旧没有阻碍它做最后的顽强抗争,周边还有几只野鸡,而图鲁则是怀里抱着一只白狐狸,小狐狸的后肢显然是被什么打伤了,殷红的血液将它毛皮染成红霞的颜色,在雪白的毛皮映衬下就像朵朵红梅乍然盛放。 小狐狸极有灵性,上一刻还在图鲁怀里装死,当看到一个美丽的小姐姐迎着阳光向自己走来时狐狸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灵动的大眼滴溜的乱转,两只像软棉花一样的小耳朵上下抖动像是在向小姐姐讨好一样。 只是一只大手轻轻一钳就掐住了它命运的咽喉,动弹不得的小狐狸可怜巴巴的瞅着迎面走来的两人,嘤嘤叫个不停。 “图鲁你怎么打了这么多的猎物?不是让你打两只野鸡就好吗?” 沧灵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猎物心里有些震惊,图鲁现在打猎的本事竟然这么出神入化了吗? 图鲁温柔一笑,“没什么,我今日运气好,刚一进山就遇见一头野猪,想着给你们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无论是祭司还是圣女平日多食素食,所以偶尔吃上一顿荤腥就显得弥足可贵了。 楚泱冷眼看着这傻小子跟沧灵旁若无人的大献殷勤,心里恼怒却又不能发作,不然就让这人平白占了先机,这小子别看没有巫玉凶,但是要说脑子可是比巫玉强的不是一星半点,进退有度心机深沉,这样的人要是交好便是最强的同盟,若是为敌那就是对方的噩梦。 这些楚泱早就发现了,只有沧灵对此一无所知,想到这楚泱心里又是一阵担忧,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能相信他么? 图鲁看见大祭司脸色不好,心里一紧,赶紧上前,抱拳行礼,笑着跟大祭司打招呼,“晚辈见过祭司大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祭司也不是那不知进退的人,淡笑着说道:“行了,这又不是祭司殿,无需拘泥小节,你身上余毒未清不要太过操劳。” 楚泱眼神扫过地上的猎物,看似关心实则礼貌却又疏离,图鲁知道大祭司对待自己的态度不算亲近,但是他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对方是阿灵在世上最亲近的人,自己对沧灵的心意昭然若揭人家还能跟自己和颜悦色才怪了。 不过这样他倒是放心些,毕竟在这巴方阿灵虽然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但是还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大祭司,说到底他还是要感谢这位大祭司,若没有他估计阿灵也会像她的亲人一样无声无息的消散在天地间。 想到这图鲁俊美的脸上笑意更加真诚,“图鲁承蒙祭司大人垂爱,能亲自替我解毒治病,晚辈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帮着阿灵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报答大人了。” 听着这番不要脸的话,楚泱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再看看这小子一脸认真的样子,就跟不明白自己说的言外之意一样,说到底这人还是明目张胆觊觎自己的掌上明珠! 楚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图鲁,声音阴沉的说道:“那我还得多谢你呗。” “不敢不敢,晚辈岂敢当得了大人这句谢,若是大人不介意晚辈冒昧,以后晚辈就同阿灵一样奉您为亲师,唯有这样晚辈心里才会好受些。” 楚泱握着拐杖的手面青筋凸起,要不是顾及着沧灵还在跟前,他都想给他一闷棍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竟然明抢?! 第384章 对弈 “呃……,师父,今日徒儿给您露一手,让您也尝尝我的手艺。” 沧灵瞧着楚泱和图鲁之间的氛围着实尴尬,别看楚泱能看在自己的面上帮图鲁解毒治病,但是这两人就像命中犯冲一样,见了面就是电光火石,这也让沧灵很是烦恼,毕竟一个是自己至亲的师父,一个是自己的知交好友,她知道师父是在保护自己,他怕再将巫玉那个噩梦重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怕自己再遇见下一个‘巫玉’。 沧灵心里苦涩笑了,是啊,一次犯错就能将整个家族推向深渊,自己好像的确愚蠢的很,难怪师父严防死守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再入地狱。 再一次,那是怎样的光景,沧灵确实不敢想象,她好像已经没有再错一次的机会了。 楚泱不知沧灵心中所想,只是觉得既然小灵儿已经出来打圆场了,自己若是再拿着不放,最终只会让孩子难堪,别看他可以当面给图鲁摆脸子,但是在沧灵面前一切都要靠后。 楚泱扬起下巴,眉眼微垂,有些不自在的哼了声,“还知道许久没给我做过饭了,看在你态度较好的份上,就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沧灵柔和的眉眼里尽是笑意,与图鲁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然的无奈。 “小灵儿,你去做饭,方才在朝会就吃了两块糙米糕,又喝了一肚子药茶这会子早就饿了。” “行,我这就做饭去,图鲁,你替我陪师父聊聊天。” 沧灵说完就向厨房走去,楚泱看着沧灵的背影,之后又看了眼同样盯着沧灵背影愣愣出神的图鲁,忽然开口,“走吧,小灵儿不是让你陪我吗,进来跟我下盘棋。” 图鲁眼中的幽深一闪而逝,就随着楚泱的脚步向屋子走去。 楚泱虽然对外是在此隐居,可是这个小院里却也是五脏俱全,厨房里各种食材皆是一早上由专人送来的,这里面只有一个做饭厨子,此人也是跟着楚泱的老人,因为身形圆润所以祭司殿的人都喜欢叫他胖师傅,“胖叔!” 正在洗菜的胖师傅闻声抬头,胖脸上先是一愣随后瞬间就露出惊喜慈爱的笑容,胖师傅是祭司殿的老人,自然也是看着沧灵长大的人,在他眼中沧灵就同自己的女儿一般无二。 因此当看到沧灵时脸上的笑意都掩饰不住,“圣女来了!” 沧灵嗔视一眼,“都跟您说了别叫圣女,还像以前一样就好。” 胖师傅笑着憨厚的点点头,“好,还叫灵丫头。” “这就对了嘛!”沧灵笑着应道。 “灵丫头怎么不在前院陪大人聊天,上这厨房来干什么,想吃什么跟胖叔说,做好了给你送前院去。” 沧灵笑道:“今日图鲁猎了不少猎物,师父总也不吃野味,我就想着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安慰安慰老人家。” 看着沧灵和从前一般无二的跟自己说笑,胖师傅心里甚是开心,当初的事他们祭司殿的人都知道,所以作为看着沧灵长大的老人们,他们无不为这个孩子担心,生怕她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后来她去了山里再见一面就不那么容易了,可是他们这些叔叔伯伯却总是时常牵挂着她。 这次见到她还能像以前一样说笑,胖师傅算是放心了。 “那还用你动手,你那双手就是跟着大人做大事的,想做什么有胖叔了。” 沧灵笑道:“哪有您说的这么娇气,我在山里这几年也是自己做饭,一会儿您就站旁边指点我的手艺如何?” 沧灵说完还俏皮的眨了眨眼,这倒真像是她小时候调皮的样子。 胖师傅朗声笑道:“好!一会儿我就看看灵丫头的手艺!” 相比于厨房的欢快,这木屋里可就一言难尽了,两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分坐在棋盘的对面,寂静的内室里除了落子的声音只余两人的呼吸,纵横经纬间黑白厮杀,战场无声却让人不寒而栗,旗鼓相当的战场无疑是令人心驰神往的盛宴。 “啪” 又一枚黑子入局,楚泱抬眸看向与自己对弈的年轻男子,棋盘上黑子已经占尽先机,似乎胜负已分无需再做困兽之斗。 可是执白子的男人似乎毫不在意棋盘上的输赢,一身布衣却难掩矜贵之气,坐姿从容没有丝毫的拘谨,像是根本就不会因为眼前之人的身份而自轻半分。 楚泱眉峰一挑,这人倒是个人物,自己以势压人却不曾影响他分毫。 哪怕棋盘上局势对他不利但是这人却依旧不慌不忙不骄不躁,至少从表面上看这气度倒是不输王族,不,就算是王族里正儿八经的王子也不见得有他这番气魄。 对弈便是对战,战场就是一方明鉴,是盖世英雄是魑魅魍魉一照便知。 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人的气度倒配上沧灵给他起的名字,图鲁,巴方的勇士。 胜不骄败不馁,这点不像巫玉,看似桀骜不驯实则内心脆弱经不得半点挫败。 楚泱就像是站在万山之巅俯瞰众生的神灵,虽然身处红尘却冷眼旁观凡人的自命不凡。 “啪!” “生门已关,你输了。” 楚泱落下最后一子,断了白子最后的生机,虽然结局楚泱早就料到,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图鲁那不要命的打法,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楚泱即便是赢了但也是险胜。 看着棋盘上寥寥无几的黑白棋子,楚泱冷哼一声,“你这打法倒是与你这人不甚相像。” 图鲁俊美的脸上挂着毫不在意的笑意,像是根本不在意棋盘上的胜负。 “大人棋艺高超,晚辈唯有兵行险招才不至于输得太过难看。” “呵呵,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兵行险招?我看倒像是同归于尽。” 楚泱冷笑了声,笑不达眼底。 图鲁知道楚泱的言外之意,也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试探与排斥,以及深深地提防,可是对于图鲁来讲这些猜忌本就无所畏惧。 他不愿隐藏自己的锋芒,至少在沧灵和楚泱面前,他不想伪装自己。 第385章 交锋 图鲁将手中的白子随手扔进棋篓里,“大人对我不是很满意?” 楚泱眸光一闪,显然没想到这人竟然单刀直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倒是个有趣的人。 “你倒会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该不会在小灵儿面前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博取她的怜惜吧。” “只可惜,老夫不是我那傻徒儿。” 楚泱苍老的眸子里却尽是清明,像是能将所有的伪装看透一般。 图鲁心里一沉,可是并不胆怯,因为自己对面坐着的是阿灵的师父,她敬重的人,自己也同样珍视,所以对于楚泱的防备图鲁不仅不会恼怒,反而觉得阿灵能有这样的师父是她的幸运。 “大人无需如此防备晚辈,我虽然说不上是什么良善之人,也绝非大奸大恶之徒,阿灵对我有恩,只因这点晚辈就做不出恩将仇报之事,请您放心。” 图鲁眼神清亮,里面的认真楚泱感觉得到,他不怀疑这人所言的真实性,他虽然老迈了,腿瘸了,但不代表他看不清人心。 这人虽然身世神秘,但是楚泱看得出这人对沧灵是真心相待,自己即便从未给过好脸他也没有丝毫怨怼过,心性气量倒是够了,单凭这点他就是个人物。 “哼,千金易得真心难求,小子你真为就凭你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将我的顾虑打消,你是瞧不起我,还是太瞧得起你自己?” “大奸大恶之徒从来不会自己说出来!” 轻蔑的言语像是丝毫不讲情面,图鲁却没有从楚泱的脸上看到半分讥讽嘲弄,就像只是在陈述这样的事实。 图鲁敛眸一笑,“大人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泱冷眸笑道:“你是说我怕你?” 说罢,苍劲有力的笑声贯穿整个内室,让原本静谧无声的木屋里顿时就变得气氛森然,明明屋外的阳光正是明媚,可是这屋内却是像从脚底向上冒凉气,这样的楚泱图鲁还真是没见到过,原来不怒自威不是一句戏言。 图鲁摇了摇头,“非也,我敬大祭司的为人,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更敬佩您能在沧氏落难救阿灵于水火的仗义。” “所以,晚辈会永远敬重您,我会向您证明我不是别人,我只是图鲁,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个人。” 楚泱怔忪一瞬,随后勾唇笑了笑,“确实,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好人,又怎么能强求别人?” “你有一点说得对,你只是你,可是时至今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楚泱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对面之人,生怕错过他每一个表情的变化,“沧灵怜惜你的遭遇,可能这就是女儿家的通病吧,但是我可不是她,也不会像她一样这么好糊弄,一句忘记就能轻而易举揭篇。” “年轻人,我能留你至今不是因为你的借口天衣无缝,而是你对沧灵有真心。” “不然,你现在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 图鲁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但是伏在双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楚泱就像是注意不到一样,继续说着,“我不管你是谁,到巴方又有何企图,这些都与我无关,也可以说你若有异动只会作茧自缚。” “我会帮你将身上最后的余毒尽快清除,但你也要向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伤害沧灵,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更为了你打破圣女殿的规矩把你安排进殿,让你有了光明正大在巴方行走的身份,这一桩桩一件件,你的待遇比起曾经的巫玉也不遑多让。” “她心地善良,可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更没有悲天悯人的那份闲心。” “所以,你若是别有所图我奉劝你与其在沧灵身边蛰伏,倒不如跟我说说,兴许不费吹灰之力你就能达成所愿了呢。” 图鲁一时间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那种愤懑也不知是对大祭司的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质疑,也许最初他待沧灵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可是细水长流的关心即便是一颗石头心也会被那份纯粹赤城的善良而融化。 “大人,您多虑了。” “在您面前的人只是图鲁,是被圣女从深山里救回来的孤苦之人,不过请您放心,我对阿灵没有利用,只有真心相待,世上唯有真心换真心,阿灵待我真心,我自回以真心。” 图鲁说到这自嘲一笑,“我知道您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信任我,但是日久见人心,晚辈相信会等到那一天的。” 楚泱抬眸看向面前正襟危坐的图鲁,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也放下心来,他楚泱从来就不怕别有用心,只是怕自己终有一日若是不在了,小灵儿在这世上没有依靠。 这人虽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但是楚泱看得出,若是在巫玉和他之间做选择,图鲁无疑是最可靠的,至于这人的身份,既然他现在不想说,也无妨,倒不如就这样留他在身边,若有异动祭司殿也不是吃闲饭的。 楚泱想好后,抬眸看向图鲁,“不管你是谁,我现在就当你是图鲁,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方才说的话,大丈夫在世言出必行,望你谨记。” “大人,晚辈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也不会伤害阿灵,我只会保护她照顾她,望您成全!” 楚泱听他这话顿时有些气的不想说话,这人还真是恬不知耻,自己还没答应什么他就顺杆儿爬,真是竖子小儿! “我答应你什么了,又该成全你什么!不要自作多情!” 图鲁见老人家气的莹白如雪的胡须被吹得凌空飘舞,像是天间的云絮一样,图鲁幸好及时憋住了,这才没笑出声来。 “是是,晚辈的错。” “大人勿怪。” 楚泱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这人真是个心机阴险的家伙,甚至比巫玉还要奸诈! 他是怎么看出这家伙比巫玉好拿捏的?! 不过小老头这会儿已经不想再跟这笑面虎一样的人多说什么了。 “师父,饭好了,咱们开饭!” 第386章 入瓮 沧灵的声音从院子里隐约传来,平凡中一句最简单的话却是有些人追求了一生不能得到的迷梦,也许直到白发苍苍蓦然回首,才猛然惊觉,曾经追逐的事是竟成了围困自己的囚牢。 请君入瓮,最狠的刑法不过如此。 屋内的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那一瞬间的恍然,也看懂了彼此秘而不宣的心事。 人生繁华不过百年,弹指之间的岁月也许禁不住太过清明,巴陵江水或清或浑,可又有谁真能分得清呢? 毕竟水里的鱼儿只要能活得自在,还会有谁去在意江水是否清澈如许? 院外围着蓝色围裙的沧灵将一道道美味的菜肴在石桌上摆好,胖师傅在一旁帮衬着,看着眉眼含笑的沧灵一颗不安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胖叔,我一个人就行,您等着一会儿开饭就好了。” 沧灵将四双竹筷一一摆好,脸上的笑意就没有落下去, “哎,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娃娃力气小,受不得累的。” “女娃子就该娇养着。” 沧灵听胖师傅这样说笑出声来,“胖叔您这可是小看我了,再说您和我师父都这样宠着我,就不怕将我惯得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又有何妨,只要你不将天捅出窟窿师父就能护住你!” 未等胖师傅说话,就听楚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蓦然回首只见楚泱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垂首不语的图鲁亦步亦趋的跟着,沧灵见他两人之间的氛围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一时间沧灵有些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屋里说了什么。 不过听到自己师父这惊世骇俗的话,心里那点疑虑也都被这不让人省心的小老头给冲散了,平时自家祭司大人循规蹈矩的,这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大逆不道’了?! “师父你这是说笑了。”沧灵干笑着上前晃了晃楚泱的胳膊,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是真怕师父再说出什么更加惊世骇俗的话来。 要知道巫玉那个人心思缜密谁知道他在暗处有没有安排人盯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让他知道只会为师父带来麻烦,尽管师父有足够的实力与王权抗衡,但是如今祭司殿跟圣女殿的实力被世家和巫玉压制着不如从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不能消耗在这些小事上。 俗话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须知此言非虚。 “怕甚,师父要是连你都护不住,这几十载的大祭司岂不是徒有虚名。” 楚泱不喜欢沧灵谨小慎微的样子,以前那自信张扬的孩子就因为家族的变故硬生生的被愧疚折磨变得自卑敏感,甚至将那一切的罪责都归结在自己的身上,日复一日用自责惩罚自己,或许从阖家尽灭之时她世界里的光就已经熄灭了。 楚泱心中百感交集,复杂的感觉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穿他的心口令他疼痛不已。 楚泱明白这是他应受的,曾经在沧灵得知‘真相’很长的一段时间楚泱都难以面对她,他没有办法看着沧灵痛不欲生的接受那所谓的真相,更没有办法告诉她那真正的事实。 有时候楚泱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年轻时为了报仇蹉跎半生,后来又为了报恩生生成了伤害自己最珍视之人的帮凶,真是不知道这上天是不是就喜欢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楚泱压下心里的苦涩,看向沧灵的目光很是复杂,至少在沧灵的眼中就是这样,那里面有悲伤,有怜惜,有愧疚,还有自己看不懂的神色。 其实大祭司那眼底一闪而逝的神色不止沧灵注意到了,就连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图鲁都敏锐的发觉到了,只见他眯了眯眼,心里划过一抹疑惑,他想不明白为何在大祭司身上会出现如此矛盾的神色,就像他有时实在看不懂他对待沧灵的关爱一样,那是一种毫无下限的宠爱。 这样的偏爱即便是至亲恐怕都做不到,可是沧灵却切切实实的得到了这样毫无理由的偏爱,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阖族尽灭的灭顶之灾中金蝉脱壳。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真相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可是图鲁现在着实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只能将心里的疑虑暂且压下去。 这边正在图鲁愣神儿的功夫,沧灵已经扶着楚泱坐了下来, “图鲁你在那愣着干什么?” 沧灵的话一下子把图鲁给拉回神儿来, 图鲁笑的温柔,“我在想,一会儿是不是将那只狐狸剥了皮,缝在披风上给你和师父御寒。” “谁是你师父!” 楚泱今日算是彻底领教这人的无耻!他就是仗着沧灵在跟前自己不好给他甩脸色,自己不发威他真拿自己当成泥人嘞! 沧灵虽然不像楚泱那样反应激烈,却也总感觉图鲁和师父相处的氛围有些奇怪,你说他们相处的不好吧,师父偏偏替他花尽心思解毒,说他们相处的不错吧,却总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沧灵也顾不得多想什么了,只想拉着小老头赶紧吃饭,没见着小老头像是被踩了猫尾巴一样了吗。 “师父,图鲁他也是敬重您,这跟着我就喊顺嘴了。” “图鲁你也是,那狐狸还活蹦乱跳怎么能忍心将它做成衣服呢?” 楚泱原本有些气恼的神色在沧灵说话间就已经不再难看了,嘴角微微上翘,那样子别提有多傲娇了,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沧灵一句话的作用这般大,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就能影响他的心情。 图鲁眸光微闪,眼底噙着笑意,声音温和的像是涓涓细流,一点都不像是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好,都听阿灵的,本来也是为阿灵特意猎来的。” “正好跟雪球凑个伴儿。” 沧灵将餐箸递到楚泱的手上,闻言眼前一亮,“对啊,我们将它带回去,正好家里只有雪球我害怕它孤单,这下好了,有了小狐狸雪球也能有个玩伴了。” 第387章 茶里茶气 楚泱对此嗤之以鼻,又是一个心机男,这样的人与巫玉相较也不遑多让。 “好了,不是说吃饭么,小灵儿过来给师父斟酒。” 沧灵闻言拍了下脑门,“瞧我,光顾着说话了,把师父都给忽视了。” “来,师父徒儿给您斟酒赔罪。” 沧灵说着就笑眯眯的给楚泱斟了一盏酒,末了还不忘给站在一旁的图鲁一个眼色。 图鲁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阿灵却不知道他的师父根本不像想象那般接受他的示好,甚至很是戒备。 对此图鲁不置可否,大祭司待沧灵如同至亲,对于旁人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只是大祭司的态度让图鲁总觉得哪些地方甚是蹊跷,可是对此图鲁不欲深究,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 图鲁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想的太多,阿灵若是没有大祭司不遗余力的保护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巴方圣女。 “老四过来一起吃。” 楚泱懒得管小灵儿和那傻小子的眉眼官司,就对一旁的胖师傅说道。 “大人,灵丫头现在的手艺可是不得了,我还以为得跟着搭把下手,谁成想,人家根本用不上我,没办法,我这么个大师傅就只能帮着烧烧火喽~” 胖师傅坐在大祭司对面将挨着楚泱身边的位置留给沧灵和图鲁。 楚泱闻言眉峰一挑,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可是嘴上却骄傲的很,“是么,怎么以前也不见她下几次厨?” 胖师傅朗声笑道:“就算灵丫头想下厨,也得您同意不是。” “自小到大,您护着灵丫头就像护着眼珠子似的。” 面对胖师傅的吐槽楚泱万年不变的从容不迫终于有了一丝龟裂,冷飕飕的瞪了他一眼,“吃饭都挡不住你的嘴!” 对于楚泱的口是心非胖师傅早就见怪不怪了,别看他当着灵丫头的面是个严师,可是他们这些跟随楚泱的老人可知道,这个孩子对于楚泱的意义。 “哎呦,这有什么,以后师父只要想吃,就让人告诉我一声,灵儿一定回来给您下厨!” “哼!说的好听,你那圣女殿不要了,那个小破山不要了。就懂得敷衍我。” 楚泱闷声闷气的说着,其实听到沧灵这样说心里很是开心,不过碍于为人师表的面子总要有几分矜持。 沧灵眼珠一转,抿唇轻笑,执起竹筷夹了块粉蒸肉放到楚泱面前的陶碗里。 “灵儿记得以前师父最是得意这粉蒸肉,我想着这野猪肉很是新鲜做粉蒸肉甚是合适。” “来,就请祭司大人品鉴一下小女子的厨艺可还过得去?” 楚泱睨了她一眼,面上强压着欲要翘起的嘴角,强做淡定的‘嗯’了声。 夹起来咬了口,啧,还别说,这肉做的鲜香软糯,一点腥味都没有,比老四做的强多了,不愧是他楚泱的徒弟,做什么都像模像样! 不过小丫头不能当面夸,免得她得意忘形! “师父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楚泱被她那双大眼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尚可。” 沧灵有些不开心的嘟嘟嘴,师父总是这样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得嘴角都弯不下来还硬要矢口否认。 就像小时候,每当自己学会了新东西兴高采烈的找他展示,得到的态度永远都是他口是心非的评价,以前确实怪过他,可是后来沧家遭了大难,看见他义无反顾的保护自己时,沧灵年少时的那点不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因为沧灵明白,自己的师父其实比任何人都关心自己喜爱自己,只是他是个骄傲的小老头,那一身反骨不允许他流露出一些不符合他身份的亲昵。 她比任何时候都感谢上苍能赐给她这样好的师父,不然,沧灵难以想象若不是遇见他现在的自己又在哪里,或许也已经和天上的亲人们相聚了吧。 “老四你也吃,这又没外人不用拘谨。小灵儿,给你胖叔斟酒。” “好,胖叔,师父说的对,你快尝尝我的手艺。” 沧灵说着就给胖师傅斟酒,招呼着大家赶紧吃饭。 “大人,这不合规矩,我光吃饭就行了,怎能还让灵丫头给我斟酒呢。” 楚泱看了眼有些局促的胖师傅,不以为意的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她虽说是圣女,可你是她长辈,小辈给斟酒无伤大雅,这里不是祭司殿你不用顾忌那么多。” 胖师傅心有所动,自己跟着大人这些年老人没剩下多少了,可是那份情谊大人却从没忘记过。这让胖师傅心头一暖。 “就是,胖叔我都是您看着长大的,咱们之间哪能这般生分。” 沧灵说着还不忘给图鲁夹了一筷子菜,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楚泱装作看不见,跟胖师傅喝起酒来。 这边图鲁刚要给自己斟杯酒,谁想手刚伸出去就被沧灵拦住了,“你的身子不适于饮酒!” “嚯,管的是真严,小灵儿他又不是三岁,一个大男人自己能不懂怎么照顾自己?” 沧灵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楚泱,她怎么总觉得今日师父火气有些大,还都是针对图鲁的,以前他给治病的时候俩人不是相处的还不错么? “师父,他现在还是个病人。” “哼,是半个病人。身上剩下的那点毒本来也快好了。不是还能打猎去么,小灵儿,你别把他想的那么弱。” 楚泱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图鲁,只见这男人像是没有感觉到大祭司虎视眈眈的眼神一样,依旧笑得和煦如同暖阳一般。 “阿灵,师父说的对,你平时就是太在意我了,总觉得我身体虚弱,师父医术这般高明都说没有大碍,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乓’的一声,酒盏被楚泱重重撂在石桌上,突兀的声响宣示着主人的怒气,让人听了心里一颤。 楚泱心里极其不舒服,看着图鲁的眼神更加不善,他没想到这人虽然没有巫玉的阴狠但是在狡诈上一点都不输他,好好的一句话竟然就将自己至于仗势欺人的境地,偏偏这人还好言好语的夸自己。 第388章 不得 “哎,还别说灵丫头这道焖鸡做的是真入味儿!” “灵丫头以后你还是多来几趟吧,我怕大人被你这饭菜喂叼了就吃不惯我的做的饭了。” 大祭司闻言面上不显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碗里的菜,微微上挑的眉峰,却可以明显的体会到此时祭司大人心情的愉悦。 沧灵自然看到了祭司大人的微表情,心里暗道,小老头明明高兴得很偏偏还要故作深沉,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师父以后我会常来看您的。” “嗯,其实你不来也没事,我一个人下棋也不是无聊。” 啧~ 这小老头的话怎么透着一股异样的味道,这口是心非的感觉就像自己是个将孤寡老人遗弃的‘恶人’! 这时图鲁执起酒壶为楚泱又满上一盏,声音温和就像充满孝心的晚辈,“没关系,以后我陪着阿灵一起回来跟您下棋。” “毕竟方才与大人对弈令我受益良多。” “咳咳…” “呃,没事,接着聊,接着聊,我就是吃呛了。” 正当楚泱用锐利的眸子逡巡着图鲁时,一道咳嗽声果断的让这还没开始的较量瞬间偃旗息鼓,沧灵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什么容易误伤的战场,以前光知道婆婆和儿媳妇是天敌,现在看来男人的战场也不输女人!关键自己跟图鲁也不是那种关系,这就让人很匪夷所思。 “嗯,那就慢点吃,一心不可二用,以前就告诉你做事不能分心,不然是要吃苦头的。” 楚泱端起沧灵面前的碗熟练的给她盛了小半碗南瓜粥,顺手就将汤匙的柄端扭到沧灵左手的位置,因为沧灵是个左撇子,就这样一个动作即便是外人也能看出来这位大祭司的疼爱并不是流于表面的敷衍,而是细水长流里的潜移默化习惯使然。 图鲁敛下眼中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沧灵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粥心里百感交集,“还是师父给盛的粥好喝。” “油嘴滑舌。” “才不是,我这是心有所感实话实说……” … 映月阁 太夫人坐在软榻上一针一线做着一件衣袍,向来凌厉的眉眼此时却是无限的温和,上面的每一针又好像融进了那份慈爱。 这时栗嬷嬷从门外端着汤羹走了进来,“太夫人,晚些再做吧,先用些红枣银耳羹。” 太夫人没有停下手里的针线,脸上淡笑着,“不妨事,快入冬了,阿照身子弱,这不祁云给我送来的白狐皮正好够给他做一件大氅。” 栗嬷嬷自然知道太夫人的脾气,只要有关小公子的事在她眼中就是天大的事。 “夫人心疼小公子没有错,但是还是要珍惜自己的身子,这天冷了,您的咳疾要是不好好休养是要复发的。” “无妨,这副破身子我心里有数,反反复复,好了坏坏了好的,这些年我都习惯了。” 太夫人不在乎的摇了摇头,语气很是随意,像是根本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一样。 “倒是你这两年身子骨不如从前好了,这人啊,一旦上了岁数年轻时受过的苦就都找上门了。” 栗嬷嬷笑道:“奴婢这身子不碍事,奴婢还要长长久久的侍候您呢。” “再说昨个大王不是去碧波苑了嘛,估计您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得偿所愿了。” 太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最好如此,这样我也能交差了,祁家那有了交代,阿玉也有了嫡子我就能歇歇了,也不用每日盯着他那点破事,弄得我脑仁疼。” 栗嬷嬷抿唇轻笑,“夫人劳累了半辈子,的确是该好好休养,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等大王自己有了嫡子估计就能体会您当年的不容易了。” 太夫人心里嗤笑,年轻的时候自己曾找大祭司占过一卦,孤苦一生的命数,爱而不得,恨而不得,求而不得,当真是这世上最好笑的命数。 就因为她不相信那几道刻在龟的壳上铭文,她不相信自己的命就这样被那几个字禁锢住,她偏要改变自己的命! 爱而不得?那便绝情断爱。 恨而不得?无爱何来恨。 求而不得?不,她所求的从来都是自己力之所及,既然这命数不让自己做个平凡的女人,那自己就将这巴方的权势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掌心。她要让巴方王族从此与自己血脉相连,她要做女人里的至尊! “哦对了,今个老奴去水寨给大王送汤时听说了件新鲜事。” “什么事啊?” 太夫人收回心绪,随口的应了句。 “今日朝会咱们那位大祭司出山了。” 太夫人闻言拿着针的手一顿,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流光,“他不是不再过问世事了吗?祭司殿都不住了,还有心思管大王的朝会?” “可不是,老奴也想不明白,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祭司竟然去了水寨,听说他一个人没带,只身前往的。” 太夫人冷笑了声,“呵,只身前往?不不,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足智多谋心机深沉,说句老狐狸都是低估了他。” “这人已经快要修成精了。凡夫俗子斗不过他的。” 栗嬷嬷听太夫人这样说,心里也不由担忧起来,“那大祭司不会为难大王吧。” “不会!” 太夫人斩钉截铁的说,不是她托大,若是这大祭司对阿玉有敌意,就凭他的本事阿玉根本坐不上王位,若不是他的默许,阿玉也根本得不到神谕! 虽然这些年她一直未能明白大祭司的心思,可是凭直觉他应当不会做什么过头的事。 可是,现如今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女人,她是大祭司的爱徒,当年本想一并去了她的性命,可碍于大祭司将她保护得太好,一直不能得手,这些年自己不是没有动过手脚,可是无一例外都胎死腹中,想都不用想,定是这位神机算的大祭司的手笔。 输给这样的人,一点都不意外,他若是想害人,那人定然逃不过,可是他若是想保一人,就是死神也抢不走! 第389章 难再回 “祁云在朝会没出乱子吧。” 栗嬷嬷拧着眉头,有些为难, “哼,直说吧。” 太夫人一看栗嬷嬷的样子就知道祁云那厮一准不老实,对于这个哥哥她真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舅爷他,他在朝会上跟大王闹得很不好看。听说是因为出征银粮不够大王让世家出面帮衬着,可能舅爷有些不情愿,不过好像最后还是彼此都留了体面。” “体面?” 太夫人冷笑一声,“别人不知道他祁云,难道我还不了解他?动他钱财还不如杀了他好过。” “舍命不舍财啊。” “真是不知道收敛这么多钱财还能带走不成?” “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多活些时候不好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太夫人脸色低沉,眼神放空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许久就听太夫人沧桑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叹息只是更多的是一种危机就在眼前偏偏只能作壁上观又无力阻止的无奈。 “夫人,您别太担忧了,大王和祁家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就算大王有心找祁家麻烦也总会有分寸的。” “再说不是还有您从中斡旋么。” 太夫人风韵犹存的脸上尽是讽刺,眼底流动着轻蔑的自嘲,“呵,不怨我多想,估计我在阿玉眼里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可笑吧。” “我十月怀胎的儿子,竟然跟我隔着跨不去的鸿沟,你说我的话他能听吗?” “别说是祁云还在那作死,就是现在大王直接不顾情面出手灭了祁家,我也做不了什么。” “夫人!”栗嬷嬷闻言心惊,不由大声打断了太夫人接下来话。 可是太夫人却毫不在意的扯扯嘴角笑了笑,“别大惊小怪的,我不是在就事论事,这也是一种自知之明罢了。” 太夫人笑的苦涩,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新衣上的绣纹,只是那隐隐泛白的指尖却又显示她心里并不平静,“夫人何须这般自暴自弃,想当初王位未定,哪一次您不是九死一生,可是老奴都不见您这样妄自菲薄。” 太夫人轻笑着摇摇头,“不是妄自菲薄,今时不同往日,这和以前不一样。” “阿玉对我怨念太深,而且他对祁家更是如此,甚至是恨!” “如今他一点点收揽权势就是为了不再像当年一般处处被外戚掣肘。” “这也是我为何急着让阿赫留下嫡子的原因,只要有了嫡子祁家就有一线生机。” “不然,”太夫人微微垂眸,平静的脸上是让人看不懂的悲戚, “大王现在虽然不再容忍祁家,可是毕竟还有余地,若是您赶紧将此事跟老太爷仔细商量,未尝不能转圜啊。” “我爹?” 太夫人轻飘飘的将这两个原本重于泰山的词说的淡若云絮,“我爹早就将祁家都给了哥哥,外面又有我这个泼出家门的水给收拾烂摊子,哪里还用得着操心废力。” 提起祁家的老太爷,那位她曾奉为神明的父亲,太夫人觉得心情异常复杂。 爱他么?爱。 二十多年前太夫人能毫不犹豫的给出这个答案,那个男人给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关爱,在子女众多的祁家大宅里,他从来不曾忽视过自己,从没能陪过任何儿女的他,却没忘记过自己的生辰,即便二十载后追忆往昔,不得不说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里都有他的影子。 恨他么?恨! 曾经的自己天真的认为这样的美好可以一直延续,自己永远都是祁家那个高贵的千金大小姐。不过天不遂人愿,事与愿违,她,终究还是落了个卜文上的那句‘求而不得’。 就因为祁家未来的百年运势,那个事事以自己为先的父亲,竟然亲手拆散了自己的姻缘,不仅如此他假意答应自己只要嫁给先王就能放了那个惊艳了时光的少年郎,只可惜,自己的委曲求全并未得到等同的答案,只得到了那个人葬于深山的死讯。 她的父亲是有多不相信自己啊,竟然拿着别人的性命要挟她自请入翁! 他真的爱自己吗? 太夫人在过往的二十载里曾经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她曾了解过自己的父亲吗? 还是说,那些疼爱都是虚假的? 太夫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家族和自己面前,父亲总是会将自己毫不犹豫的割舍下,自己难道真的不如祁家的尊荣重要吗? 那为什么同是世家贵女的风瑶就能被自己的爹娘爱护,宁愿放弃与王族联姻也要成全爱女嫁入沧家成为了巴方人人羡慕的女人。 那沧家的沧止容貌昳丽,是巴方世家公子里难得的好颜色,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偏偏却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真是一对令人歆羡的神仙眷侣啊,可是看在眼里为什么这么碍眼呢? 风瑶,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曾是自己最不能直视的人,因为每一次看见她,自己总会想起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自己才会落到与心上人天人两隔的境地。 若是当初她乖乖跟了先王,父亲又怎么会对空缺出来的联姻名额上了心! 都是风瑶这个贱人害得自己嫁给不爱的人,害得她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呵呵呵,这个世界凭什么只有自己一人难过,一人痛苦! 既然是闺中密友,那么就同甘共苦好了,所以不论于公于私沧家自己都不会留,因为只要风瑶过得幸福,就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一生有多么苦不堪言! 大夫人?太夫人?不!自己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空荡荡的名号! 她要的,已经再也不会再回来了,只有这座冰冷的深宫后宅陪着自己发臭发烂,直到那无休止的回忆一点一滴慢慢汇聚成海洋,将她这个烂到骨子里的人湮灭,直到尸身腐化融于地下,是不是那极致颓靡的土壤上也能开出绚烂的花? 是不是,等花再开的时节,她的少年郎也能向当初一样倚在窗棂下,眉眼温润的像是世间最柔和的光,轻声说上一句,他来接她回家。 第390章 命运的馈赠 一滴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曾几何时她曾用无尽的泪洗刷着深庭内院的孤寂和险恶,可那曾令人厌恶的软弱在过往的二十年间被她炼化成了雷霆手段冷血心肠。 因为有得有失,她既然被命运舍弃,自然就理应得到命运的馈赠! 那,是她应得的! “太夫人,咱们用不用跟舅爷通个气儿。” 栗嬷嬷的一句话打断了太夫人的思绪,她闭了闭双眼,揉了揉眉心,随后又拿起方才随手插在衣襟上的针线,淡定自若的又缝着手里这件还未做完的衣裳,只听她近乎叹气般的应了句,“不用,这些年他做的混账事不少,一时半会大王不会把他怎样。” 说着,唇角微勾,哼笑一声,只是听着尽是苦涩,“再说,人家是谁啊,国丈大人,还没怎么着我就将人国丈大人给单拎出来,是在打谁的脸啊。” 栗嬷嬷看着太夫人有些反常的反应心里却很是焦虑,别看太夫人平时不说,可是她比谁都清楚,太夫人对娘家的看重,那种情感就像近乡情怯,越是在意就越怕背弃,如此循环她早就陷入了一个作茧自缚的陷阱,祁家自然而然也成了太夫人不能触碰的软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对得起他们,就像你说的,我这辈子都在为祁家的尊荣而献祭,二十载,一个人有多少个二十载?” “从年轻貌美到人老珠黄,岁月不止在我的脸上留下了他来过的痕迹,更在我的心里划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疤,那都是我为了祁家而献祭的证据。” “都说我是爹最疼爱的孩子,可当年就算我为了家族出嫁,祁家的镇宅之宝那只千年人参他都不曾给我,可是就因为祁云他是儿子,我那亲爱的父亲就能毫不犹豫的将它交给祁云,你记得吧,那时的我被妾室打压孤立无援,伤寒快要死了,他都不曾将东西拿出来救我一命,不止如此,那时候祁家在干什么?” “他们在划清界限,他们在与我划清界限!生怕我有朝一日被大王休弃牵连家族?” “可笑吧,就算他们不舍得把药拿出来我都不怪他们,可是当我为了家族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们却因为我的一时失意就果断的将我弃如敝履,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在要我的命吗?” “一个被君王厌弃的大夫人再失去母族的庇护就等于坐着等死。” “狠,真是狠!” “可是最终怎样,我不仅没有成为人们想象的那副鄙贱模样,我凭着我的头脑,依旧成为了巴方的太夫人,先王就算有再多的姬妾有再多的儿子又怎样?最终还不是我的儿子成了巴方王吗?” “祁家抛弃过我又怎样?他们现在还不是要想方设法的讨好我?那祁云还不是要将他的宝贝女儿送进后庭重复我曾经受过的苦痛折磨,而那支镇宅之宝最终还不是落到我的手里。” “只不过,赝品终究是赝品,她不会再成为第二个我。” “不只是她。” “因为这世上不会容得下两片同样的叶子,更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生。” 歇斯底里的情感,可是在太夫人的口中说的却如涓涓流水一样云淡风轻,就像是声嘶力竭过后的水过无痕。 一针又一针穿过麒麟的脊背勾勒成祥云的纹路,太夫人看向手中的衣服时是那样的慈祥温柔,那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最深的爱,“太夫人这麒麟绣的真好。” “都说天赐麟儿,是瑞兽化身,有大福报的。” 太夫人微微一笑,“不管怎样,阿照都是好孩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转眼间缠着我要糖吃的小娃娃已经是个少年了,昨日我去看他,恍然间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少年郎。” “年轻的时光总是这么美好,其实我觉得上天格外优待阿照,虽然心智不全,但是在我眼里,他却是这世间最清醒的人,总能用一颗赤子之心去对待世上所有的恶所有的善,既不会因为别人眼中的丑陋而看轻自己,也不会因为其他人的赞美而迷失自己的心。” “他眼中的世界既是黑白的,也是五彩的,那份清澈是我曾经遗弃在黑暗里的光。” “都说只有丢失过才会懂得珍惜,我珍视阿照何尝不是珍重曾经的祁家大小姐,那个鲜衣怒马自信张扬的世家千金。” “因为那是被我弄丢的自己。” 太夫人将自己的心事笑着绣进了那件包含深情的衣衫里。 碧波苑 “大夫人,老爷派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碧波苑的庭院里花草间一个精美的秋千在风中摇晃,可是上面的女子望着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天空愣愣发呆,风吹动了她的发丝迎风舞动模糊了她眼中的神情,可是一直陪在身旁的白芷却感觉到阿赫身上那朦胧凄然的忧郁。 余光感受着阿赫的起落沉浮好像心情也跟着一起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桃枝一身藕粉色绣着桃花纹样的薄袄在这个万物寂静的初冬像是一股行动中的春色,阿赫像是没听见一般越荡越高,如同一只欲要展翅欲飞的鸟儿奋力的张开双翅去寻那不可触及的天外天。 “夫人,老爷派人来了。” 桃枝怕阿赫没有听见就又说了一遍,可是阿赫并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想回复,她荡在高处眼神沉静的凝视着桃枝,那一瞬间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风中凌乱的发丝像是并生莲的根茎似在缠绕着秋千上的女子不要乘风归去。 居高临下的视角仿佛站在山巅俯瞰地下的蝼蚁,一种莫名的羞耻感瞬间就席卷了桃枝的四肢百骸,明明以前根本很平常的场景,怎么今日看来就格外刺眼,桃枝也不能想明白。 “带她进来吧。”就当桃枝在静默无声中手足无措时,就听阿赫平淡说了句。 “是。” 不多时一个身姿高挑手脚伶俐的二八女子跟着桃枝走了进来。 第391章 琼英 落日余晖前的阳光虽不耀眼却是这世间最美的一景,阿赫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停下荡秋千的动作,鹅黄的裙在风中摇曳像是在空中盛放的娇花,三千青丝只用一根发带束起,额前的碎发凌乱中平添了几分独特的灵动,可惜往日却因为阿赫的骄纵跋扈而失色不少。 琼英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不施粉黛温婉可人的大小姐,不过不得不说,就阿赫那艳若朝阳的相貌若是早早收敛锋芒再凭着祁家与太夫人的关系何至于跟大王闹得这么僵?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当琼英在观察阿赫的时候其实阿赫也同样在观察她,琼英,祁家最特殊的‘下人’。 想不到几年不见,当初的小可怜竟然已经悄悄破茧成蝶成为了耀眼的存在,明明身上只是金钗布裙,可是那通身的气质却不输世家小姐,可见是被祁家怎样精心培养过的。 “琼英见过大小姐。” 一身碧水绿的琼英在离阿赫几步处站定,双手交叠与额头齐高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不管阿赫再不受宠,人家现在毕竟是大夫人,能与大王并肩而行的身份,自然要行君臣大礼。 阿赫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还从未这样近距离的看过琼英,尤其是长大后的她,不再瘦弱的像个豆芽菜,以前自己没少因为妒忌祖父对她的爱护而针对琼英,也许那是少时的嫉妒在心里作祟,若说这世上她最讨厌的人除了那个沧灵就数这个琼英了。 而且这两人甚是相像,不是那份长相,而是那份气质,清冷中的高贵像是与生俱来的圣洁,令人心驰神往见之忘俗。 她,祁赫,明明应该是万众瞩目的世家千金,本应拥有常人不及的人生,可是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因这两个人而变得一波三折黯然无光。 真是晦气!都嫁出来了还阴魂不散! 阿赫强忍着翻脸的冲动,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只是那冷漠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卑贱的东西一样,只听她声音冰冷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们祁家的小厮都不够使的了,竟然让你这么寒酸的丫头来越俎代庖?” “还是说,祁家大宅里的花团锦簇已经看腻了,想上后庭饱饱眼福?” 一旁的桃枝眼底闪烁着看好戏的兴奋,要知道她在祁家最嫉恨的人,就数这个故作圣洁的琼英了! 明明都是侍女,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个‘貌若无盐’的小丫头硬生生在一众侍女里脱颖而出得到老太爷的青睐,毫不夸张,即便是祁家真正的大小姐都没有这位小侍女招老太爷喜欢。 桃枝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全是嫉恨,还有一丝她都没发现的羡慕。 不错,就是羡慕,别看此时的琼英布衣金钗甚是简朴的装扮,桃枝可是知道老太爷有多宠她,有一次偶然间她见到老太爷亲手将一个锦盒交到她手上,里面是一个羊脂白玉的麻花双绞镯,那镯子在阳光下莹白若雪的色泽简直堪称绝色,即便是大夫人老太爷都没有这么宠过。 桃枝恶狠狠的想是不是这琼英跟老太爷有什么见不得人关系,可是观察了一段时日却发现这两人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相反老太爷对她就像疼爱晚辈一样,难道这琼英的命就这么好,竟然能得了老太爷的眼缘能让他将一个丫鬟当成孙女宠爱?! 再后来桃枝跟着阿赫入了后庭就再也见不到琼英了,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人非但没有在祁家失宠反而随着年岁渐长更添韵味。 若说以前的琼英是生在山野中的雏菊那现在的她便是长在幽幽庭院里的汀兰,那份气质根本就不是她能学得来的,也难怪老太爷眼里不揉沙子的人都能真心喜欢,桃枝心里百感交集,同时向上爬的心情更加强烈,她,桃枝早晚会走到你不可及的位置,而你再幸运也逃不过下人的命运! “大小姐,是老爷让我来给您送个东西,老爷听说您最近精神不济忧心忡忡,所以特意让我来给您送些补品,还说要是补品吃完了让人回去知会一声,他还给您送来。” “还有一套珍珠头面,这可是老太爷私库里的东西,他老人家说了女为悦己者容,打扮了好颜色才能身心愉悦。” 琼英根本不理会阿赫的阴阳怪气,端庄得体的敛眉回禀来意,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反衬阿赫的嚣张跋扈。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次她找琼英麻烦无一不是以她无理取闹而告终,现在想想心口的郁气都无法消散。 这样想着阿赫在后庭里积压的怒气险些压制不住,“哦,给我送东西?” “我父亲怎么能使唤动你?谁人不知你琼英可是我祖父的心头宝啊。” “我父亲在祁家还没那能力跟祖父对着干吧。” 阿赫即便是说着依旧没有停下荡秋千,清凌凌却含着恶意的声音在院子里时远时近忽高忽低,那份鄙视都要透过风声明晃晃扑到琼英脸上了。 可是琼英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依旧恭敬有礼,朝身后的小厮伸手,一个暗红色的锦盒就递到了莹白的掌心,“这是老爷托我交给大小姐的东西,请大小姐慎重对待。” 琼英知道凭这位大小姐的心性要是没有自己这句话,不管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不等自己离开就能看见它‘身首异处’的惨状了。 阿赫眯了眯眼一只脚踮住了地面,轻盈的秋千终于停了下来,“你是在教我做事?” “不敢,大小姐身份尊贵,今非昔比,更应该明白谨言慎行方是上策。” “这也是老太爷让我转告您的良言,希望小姐您能珍而视之。” 琼英不卑不亢的应对着阿赫的刁难,单论气度,两人一下子便高低立判, “你是在,威胁我?” “琼英想不到许久不见你倒真让我刮目相看,现在背着祖父都敢拿捏我了?” 琼英淡笑一声,微微抬头看向阿赫,眼神中是毫不畏惧的自信,“大小姐,您现在是巴方的大夫人,老太爷希望您不要因为自己的原因给祁家惹来祸患,望您三思。” 第392章 偏爱 此言一出,景致优美的院落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仿佛一切色彩都开始倒退,一股森冷的氛围让周遭的空气渐生寒冰。 阿赫未施粉黛的脸上渐渐升起一丝气恼的红晕,自从离开祁家阿赫几乎就没过一天舒心日子,不仅要承受大王的冷漠以待,还要费尽心神应对后庭里的风云诡谲,现在倒好她人都离开祁家了还要见到自己厌恶的人,而且最可恶的是自己对此还无能为力。 “白芷。”阿赫示意白芷将东西取过来,若不是碍于祖父她一定不会咽下这口气,这个贱婢竟然敢当面说教自己,她认为自己是谁?仗着主子的几分宠爱就敢恃宠生娇的下贱东西!等她坐稳了大夫人的位子一定教教她怎么做人,就不信有朝一日祖父不在了看还有谁能保她! 白芷不敢多言,听话的走过去将锦盒接过来,只是当她走到琼英身前时悄悄的打量了她一眼,凑近了白芷才感觉到为何大夫人会这样厌恶这个琼英了,从她刚一进来白芷就感觉这人哪里这么熟悉,白芷不是阿赫从祁家带来的人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琼英,正因如此带给她的冲击力才更大。 这个女子身上隐隐透着一股清冷气质,与圣女有几分相像,虽然比不得圣女的倾城之姿,那份相似却体现在那特有的气质尤其是眉眼之间的英气让人有些不敢直视,这种东西奇妙的很,不是后天能养成的,这个琼英到底是什么来头,而且看大夫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这人分明不是个善茬。 一瞬间白芷心思百转,小心的接过锦盒回到阿赫身边,阿赫眼神一扫就从锦盒上移开了,微微侧头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谁知琼英并不理会她恶劣的目光,脸上依旧坠着一抹谦恭有礼的笑容。 “琼英你在我祁家有十载了吧,又深得祖父喜爱什么好东西都赏给你,就连我这祁家嫡女都自叹不如,怎么今日一身布衣金钗,你这是想唱哪出啊。” 要是寻常侍女经主子这样奚落早就胆战心惊的认错告饶了,可是琼英半点都不胆怯,像是根本听不出阿赫言语间的恶意一般,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没变,声音淡定根本不在意眼前之人的身份,更没有身为侍女的奴颜婢膝。 “大小姐也知道这里是后庭,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后庭有后庭的规矩,衣饰装扮自然要按规矩来,琼英蒲柳之姿金钗布裙甚是合适。” “若无事琼英还要赶回府里向老太爷和老爷回话,望大小姐在后庭好生照料自己不要让两位老爷担忧,琼英拜别。” 说完就给阿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转身要走,谁料阿赫出声拦住她,“我让你走了吗?” 阿赫眼神凝视着她的背影,从秋千上缓缓走下,漫不经心的走到离她三步的距离停下,冷冷的说道:“转过来。” 背对着阿赫的琼英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只是停顿了一瞬间琼英就顺从的转过身面向阿赫,此时两人的距离近到彼此能看到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两个相貌不凡却又南辕北辙的女子相视而立令周围的气氛瞬间就降到冰点,在后面的桃枝见状眼中闪烁着兴奋地光芒,正合她意,也该让夫人教训教训这胆大包天的贱人了!省的整日仗着老太爷的宠爱狐假虎威招摇过市! 阿赫染着豆蔻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语气轻柔眼神冰冷的看着琼英,“你胆子倒是不小,主子还没让你走你就敢离开,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底气,让你认为我奈何不得你?” “祖父吗?” 说着阿赫的指尖越收越紧生生在琼英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可见阿赫手上的力道有多大,可是琼英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其他更多的表情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见她抬眸看向阿赫的眼神无波无澜像根本没将这位‘大小姐’放在眼里一般,就是她这样的眼神勾起阿赫心里的怒火。 阿赫秋眸里沁着寒霜,声音冰冷,“我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还是认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嗯?!” “我告诉你,即便祖父再宠你也改变不了你只是个卑贱奴婢的事实!” “我是主你是仆,我让你死只是一句话的事,即便是祖父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别忘了,我才是他的亲孙女,就算最后他会埋怨我,顶多过些时日就会原谅我的,你再受宠也不可能成为我们祖孙的隔阂,我奉劝你,还是醒醒吧。” 琼英敛眉轻笑,眼底闪过一丝流光,阿赫不知道都到了这时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还笑得出来! “大小姐,您若是能杀我早就杀了,又何必等到今日,若是我在老太爷眼里真是那般命如草芥,您又怎会在此与我多费口舌?” “大小姐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如今这样行事与您的性情不符,因为您有顾虑,人一旦有顾虑就已经失去了威胁别人的先机,毕竟投鼠忌器注定落雨下风。” “您已经当了这么久的大夫人岂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小姐,不要再做这样幼稚的事了,这里不是祁家,也没有奉你为掌上明珠的老爷,不要白费力气了。” “您现在只需要好好听两位老爷的话,不要做自损身价的事。” 琼英勾起樱粉的唇角,眼底含着冰冷的笑意,伸手将钳制着自己下巴的拨开,眼中没有丝毫感情,看向阿赫的眼神就像看一件死物一样。 只是那一闪而逝的神色还未来得及被阿赫察觉就被琼英收敛回去了。 阿赫眼中酝酿着怒气,可是面对琼英的字字句句却无力反驳,因为她说的皆对,祖父和爹爹虽然疼爱她但是那是不损害祁家的基础上,一旦触动了底线即便是祁家小姐照样也会沦为弃子,况且祖父这个人脾气古怪得很爱欲则生恨欲则死,不巧他的偏爱就给了眼前自己恨不得掐死的贱婢! 第393章 怒火中烧 “琼英你很好!”阿赫怒火中烧只能咬牙切齿挤出这么一句话,琼英根本不在意她这种不疼不痒的言语伤害,因为在她眼里任何没有实质的伤害都是无能狂吠。 琼英脸上笑的轻松像是方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一般,“大小姐若是消了气,琼英就该走了。”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好自为之!” 阿赫虽然不情不愿,但是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甩袖转过身去,琼英又像方才来时一样朝着阿赫的背影行了一个大礼,白芷看着夫人脸上那份隐忍的狰狞迟迟无法消退,心里甚是惊讶这样的大夫人,在她的记忆里这可是今日仇今日报的主,没想到这世间竟然除了大王还有能让她闷声赌气的人,当真是奇哉怪哉。 “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轻松就将这贱人放走呢?” 桃枝见阿赫这么容易就放过了琼英心里很是不快,这样好的机会可是不好找,这个小贱人平日里有老太爷护着想见她一面都难,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时如宝贝一般的人竟然来这送东西?这里面没有猫腻她才不信呢。若不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然老太爷也不会让琼英跑这一趟。 阿赫听着桃枝的话心里划过一丝狠厉,只见她秋眸带刀的看向桃枝,“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不是,净想着拿我做筏子!卖弄聪明的人下场是最惨的,这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阿赫缓步上前轻柔的下摆像是摇曳在风中的柳絮,可是她的眼神动作却像是带着荆棘的玫瑰,炫目又扎人。 “我喜欢聪明人,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蠢货。” 阿赫又上前两步,眼里沁着寒霜,那灼灼的目光像是可以将人窥透分明,脚步越来越近,直到仅有一掌之隔时阿赫停下了脚步,她冷眼看着面前之人那慌张的神色,冷声问到:“怕什么?你是跟着我的老人,我不会忘了你,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只要听话,本夫人定会让你得偿所愿,且看你老实不老实,别试图激怒我。” “你是知道的你家小姐脾气不好,说不定哪日就不耐烦了,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 阿赫临走时深深凝了她一眼便转身又坐回秋千上,荡在半空神游天外看着天间的飞鸟流云愣愣发呆。 “姐姐你这帕子掉了。” 这边琼英出了碧波苑刚走到雨花阁的廊角时就听身后一个人叫住了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庭院里洒扫的小侍女,这侍女其貌不扬的,放在这后庭里根本就没有丝毫存在感,如泥牛入水一般。 琼英停下脚步恍然转身,看向手里拿着帕子的小侍女,垂眸扫了眼还真是自己的手帕,没想到本该在自己怀里的帕子竟然从自己的身上掉了下来,幸好这小侍女捡到了,若是被旁人捡到就凭着上面还有自己小字又不知要招来多少平白的祸端,于是客气浅笑道:“多谢了,确实是我落下来的。” “无妨,姐姐面生,是新来的侍女?” “我是大夫人家的家奴,平时少有来你自然不识得我。” “原是这样,姐姐这手帕拿好。这里是后庭不比府里,要是让人捉到错处可是天大的事。” 琼英笑着接过帕子,不在意的看了眼就随手塞进自己的袖口里。 祁家 “老爷,老爷!” 这边祁云刚一进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匆忙的脚步声,管家边追边喊,听得祁云这酒算是彻底醒了,“叫什么叫!你叫魂儿呢!” 老管家哼哧哼哧追上祁云,年岁大了跑上这两步还不够喘的,“哎呦我的老爷,您也不看看老奴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跟上您这脚步吗。” “出什么事了。” 老管家讪讪然,“是这样的,老太爷请你过去,本来以为您从朝会回来就会直接回家的,谁想老太爷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让我盯着了。” 要说在外张牙舞爪嚣张跋扈的祁云大人最怕什么那一定是不怒自威的老太爷,“老太爷知道什么了,还是谁又在他跟前乱嚼舌头根子!” 老管家想说还用得着别人嚼舌根子,整个祁家还有什么是老太爷不知道的,甭说是想要知道朝会的事就是将手伸进大王的眼前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些年老太爷年纪大了,也有了慈悲心肠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喊打喊杀的,可是这人习惯风格可以变但那副心肠呢? 老管家心里闪过一丝恍然,不过他从不认为老太爷做得不对,也许老太爷对于有些人来讲不是个好人,甚至是个恶魔,可是这世上活着的人有哪个不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祁家,为了族人能延续百年的尊荣。 “老爷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您还是快去书房见老太爷吧。” 祁云无奈的撇了撇嘴,他就知道今个这顿说落是躲不过去了,估摸着别庄的事已经瞒不住了,老爷子现在肯定知道自己背着他豢养私兵的事了,祁云一边脚步不停的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不断地在脑海里思虑该如何跟老爷子说这件事。 夜跟在祁云的身侧小声问道:“大人,老主子这么急找您有什么事啊。” 祁云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他找我有什么事你还不知道?” “属下……该知道吗?” 祁云气极反笑,“你觉得呢?” “属下这不是不知道才问您么?…”夜困惑的挠挠头,心里还纳闷自己今日还没跟老太爷禀报啊?!这么快就泄密,此锅他才不背了! “大人您这可冤枉属下了,我这今日可是刚跟着您一起回来的,哪里来得及跟老主子汇报。” 祁云气的牙痒痒,真是反了这人竟然当着自己明目张胆说这事,还是自己对他们太仁慈了,不过想起他那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爹还是算了吧,他老老实实的被监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爹也不会害他。 “行了,就算没有你,还有别人,总之……算了走吧。”祁云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这深沉的父爱压得他也确实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394章 祁震 国丈大人这恣意张扬的一生无所畏惧,唯有面对这来自血脉的威压时会产生本能的畏惧,祁云就这样表面淡定心里惴惴不安的走到了书房门前,紧闭的房门看着就让心生退意,他都能想象得出里面的老太爷那阴沉的脸色,不怒自威的气势。 “当当当” “父亲,我……” 未等祁云在门外再说什么就听里面的人开口打断,里面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祁云心里一个劲儿的打鼓,可也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祁云在开门的瞬间脸上就堆起了笑容,脚步轻快的走向书案前悄然观察下父亲的神色,试图判断他到底有没有生气的迹象,可是不得不说这位老太爷确实有让祁云忌惮的资本,只见他两道半白的斜眉入鬓,锐利的眼睛虽然苍老但是依旧闪着精明的流光,一身深色长袍透着一股深沉威严的气势。 “还知道回来,我当你畏罪潜逃了。” 祁云脸上陪着笑,可是心里猛地一震,说不慌是假话,别看这么轻飘飘一句就能将他吓跪了,好家伙直接给自己后路都安排明白了。 “哪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就算想逃也不能把您丢家里。” 老太爷哼笑一声,“这么说我还得夸你一句有孝心呗,你个逆子!”说着啪的一声,老太爷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惊吓如此突如其来祁云发自本能的瑟缩一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父亲,儿子这也是为了祁家的长远谋划,我没想到大王能发觉。” “没想到?你小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一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既想要做祁家家主就要为了祁家族人设身处地的考虑,而不是将他们的性命当做赌注!” “你这不是为了祁家好,而是将祁家架在火上烤!” “当真是愚不可耐!” 向来伶牙俐齿的祁云被自己亲爹一直压着说落,根本不敢还嘴,只能低着头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我祁震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蠢的家族掌舵人!” 祁震越说越生气,“你说话啊!哑巴了!” “父亲要我说什么,木已成舟就算您再骂我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做了就是做了,多说无益,再说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祁家,我问心无愧。” 祁震闻言气极反笑,“好一句问心无愧!祁云我是该敬佩你蠢的彻底还是该说你无知无畏啊。” “你不小了,不再是那个事事都要让我拿捏对策的年纪了,但是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你的长进呢。” “你说我对你束手束脚,可是这就是你不受约束的结果!” “祁云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祁云被说的哑口无言,可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他也是快要做祖父的人了,还被亲爹这样训斥脸上着实没有光。 “父亲不也是在说风凉话,儿子不相信您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既然知道我养了私兵您不是也没有明着阻拦吗,为什么等到事情败露才来责怪我。” “父亲您就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祁震眉峰一挑,脸上非但没有一点被点破心思的难堪,反而闪过一抹兴味的笑意,“这还是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硬气,怎么,你在怪我虚伪?” “不敢,儿子只是就事论事,无意责备父亲,更不敢责备父亲。” 祁云向坐在上首的祁震施了一礼。 祁震眯了眯眼,伸手抚着胡须,“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该不该,只有能不能,你只要做成了就是能,相反你若是让人反将一军那就是罪无可赦。” “我虽然老了但是耳聪目明,知道了你要做的事只是没出手去管罢了,难道你技不如人现在还要怪罪我不成。” “你既然养了私兵就要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味自大只会被现实狠狠践踏脚下,今日的局面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祁云不提今日朝会上的事还好,一想到今日巫玉对自己的羞辱,祁云就像被人狠狠按在地上磋磨一样,这是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摩擦,“不说今日的事还好,一说起来我这口气就上不去下不来,他巫玉根本就没将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我都将阿赫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您是不知道今日朝会他将我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我还有哪点对不起他,他想打仗祁家带头捐了千石粮食,这样还不满足竟然打起私兵的主意逼着祁家继续出血,真是个白眼狼!” “这个巫玉就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 “父亲,我现在真是体会到沧家当初的滋味了,兔死狐悲啊!” 祁震冷眼看着暴怒的祁云,冰冷的眸子里是一种看好戏的玩味和戏谑,“你现在懂得什么叫兔死狐悲了,还不错,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沧家如此,世家亦是如此,这是逃不开的宿命,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自古以来有从龙之功的人没有好结果,功高震主势大压人,每个君王都不想看见这一天。” “是你看不清咱们祁家的未来,也看不清巴方的未来,你认为只要将阿赫送进后庭诞下嫡子祁家就能称霸巴方?” “真是无知无畏,再说是谁给你的自信认为阿赫是能给祁家带来尊荣的女人?就她那个心性适合做大夫人吗?” 祁云不服气的还嘴,“阿赫只是在家娇生惯养有些任性,但是若论相貌仪态哪点不能艳压群芳?” “再说当年妹妹能成为大夫人,为什么我的阿赫就不行?父亲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祁震讥笑一声,“原来在你心里还是抱怨我偏心?” “在你眼里我待你妹妹要比你好,对吗?” “儿子不敢有怨言。” “你不是不敢,你是心生怨念!我对你们兄妹从来没做到一碗水端平,但是偏向的一侧不是你妹妹,而是你!” 第395章 知人善任 祁震的话令祁云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不错在祁家父亲从未亏待他,反倒是那深宫里妹妹尝尽了心酸,可是转而一想如今太夫人的荣光,若不是父亲当初执意送她进宫又哪来今日的太夫人? “父亲莫不是后悔将妹妹嫁给先王了吧。” 祁震眼神深邃的看向祁云,沧桑的脸上浮现一丝不虞,“祁家的子孙无论是生是死都当以家族为先,这是她身为祁家女的命,而你,撑起家族的门楣也是你的命!” “阿云,从为父将家主之位交给你的那日就意味着祁家以后的路都要看你自己的选择,我祁震的时候过去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不管是你自作主张将阿赫送到大王身边,还是今日豢养私兵,我亦不插手。” “荣也好辱也罢,皆是我祁家的命,我不插手命运,也不插手你的人生,阿云,我老头子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可是你的人生才正式开始,父亲老了,不可能再做到算无遗珠,也不能再去操纵朝堂。” 祁震悠远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对命运了然的无奈,“大王,他不是先王,听父亲一句,不要将用在先王身上的计策用在他身上,不然,下场会很惨的。” 祁云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就是巫玉的名字,这个白眼狼他仗着外家才有的这一切,而今一跃成龙居然嫌弃外家碍眼,当真是君王无情! 他从不认为让阿赫进后庭是错,就像当初的父亲不也是让妹妹忍痛割爱陪王伴驾吗,为什么到了他这就是不可饶恕的错呢? 祁云向来在老爷子面前不懂伪装,有什么就说什么,这点看似很蠢,但是在祁震眼中却不尽然,他一生有不少子嗣,有几个庶子天资聪颖要比祁云强上许多,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将祁云推上了家主之位,世家的家主都可以精明,唯有祁家的家主越是精明就越会让大王忌惮,祁云的心思可以让大王看得出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若真是心机深沉算无遗策那才是祁家的催命符。 君王可以容忍你的恃宠生娇但是绝不会容忍一个扮猪吃象心机深沉的权臣,祁云不合时宜的蠢恰恰是祁家最好的保命符,这样心机诡谲的大王,他的好外孙,才不会让祁家没落。 此举甚是无奈,却胜在有用,只是…他的好大儿好像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欸~ 难怪都说儿女债儿女债,儿女生下来都是讨债的。 “父亲,您说的儿子会考虑的,只是现在阿赫那边儿子的确是烦心,”祁云说着看了眼自己老爹的脸色,他一直都知道父亲不喜欢阿赫的骄纵张扬,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她是自己和爱妻的女儿,是自己如娇如宝的掌上明珠,不管她是什么样子,骄纵也好,恶毒也罢,她都是自己的孩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日月星辰自己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找到。 果不其然,祁震一听他说起阿赫两道眉毛都快要打了结,脸上的烦躁就无需掩饰,可见对这个孙女有多不喜。 祁云心里隐隐有一丝不悦,怎么说他也是阿赫的亲祖父哪能这样冷漠。 但是现在阿赫中宫不稳,若是没有父亲帮衬恐怕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管我再说多少遍,阿赫她不适合大夫人这个位置,你若是真心疼爱她就不该推她入火坑!” “你当真认为那后庭里只需要有显赫的身家就能撑起一国之母的身份吗?” “错!大错特错!” “前朝风云诡谲,后庭同样如此,千万不要小瞧女子,大千世界有天有地,有阴有阳,男人往往将女子视为附庸,可是这世间有多少男人输在女人手里,先王不就是吗?” “能在巫玉身边待着的女人那个不是人精,你的阿赫除了身世有哪点能胜过她们?” 祁云强忍着怒意,梗着脖子辩解道:“我的阿赫从小精心培养,六艺皆通甚至连南蛮人喜欢的风雅之物都是由专人教习,岂是那些贱皮子能比得了的。” 祁震现在已经不想和这个因为父爱蒙了眼的祁云再说什么了,他执掌祁家纵横朝野靠的向来不是狡诈,而是知人善任,一个人若是只靠关系亲疏处理正事,那只会将自己的一切全盘覆灭,任人唯亲无疑是饮鸩止渴。 只是这个道理寻常人都不会明白,自己这个傻儿子自然也不明白,都快要知天命的年纪还是如此幼稚,祁震当真是既忧又恼,可偏偏无法直接教训他,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再是黄发稚儿能打能骂。 祁震冷目一瞪,脸上郁色更甚,“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净说一些自降身价之言。” “父亲认为我多言了,可是您说阿赫不合适后庭,那妹妹就合适了?最后不还是成为女子里的至尊?” “您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祁震气极反笑,“阿赫怎么能和你妹妹相提并论,你妹妹天生就是女子里的真丈夫,她的心性注定就是叱咤九天的凤凰,能忍常人不能忍,能为常人不能为。” “既能坐下拜神又能手握屠刀。” “这样的女人才能做王的女人,阿赫可以吗?寻常小女子的阴私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放到桌面上只会自取其辱丢人现眼。你,懂吗?” “为父让你妹妹自斩情缘不是错,若是依着她的性子嫁给她心中痴情郎才是错。” “我是男人,自然更懂男人,你妹妹心比天高,这样的女子,男人只是乍见初欢,天长日久就会感到身心疲倦,先王是这样,她的痴情郎也同样如此,心高气傲的女子永远比不上柔情似水温柔小意来的惹人开怀。” “既然注定不能得到恩爱不疑的姻缘,倒不如自己成为不可撼动的权贵。” “你看她做太夫人不是做得很自在惬意嘛。” “既然您没有将妹妹当成祁家的棋子,可是那为什么当初她在后庭孤立无援之时您却作壁上观孰视无睹呢?” 第396章 警告 祁震笑着摇头,“阿云,知道为什么即便你已经成为了家主却还是无法摆脱我的阴影吗?” 祁云不明白父亲答非所问意欲何为,不解的摇头,“还请父亲明示。” “名不副实。” 祁云不懂此言何意,“名不副实?何意?” 祁震笑道:“在其位谋其政,不然就会顾此失彼,当初我先是祁家的家主,后才是你们的父亲,我的身上肩负着祁家族人的命运,任何于祁家不利的因素皆是我需要铲除和规避的。” “无论是她还是你。” 这样的祁震是祁云不曾见过却也是他最熟悉的样子,祁震向来冷血,但是对家人极好,这也是为何祁云即便不喜欢祁震对他的约束却还能甘愿被他束缚。 这人就是如此现实,刀子扎在别人身上自然无妨,可真正放到自己身上就成了无法接受的了。 祁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房门的,他只知道原来在爹的心里无论是妹妹还是他,都抵不过祁家在他心中的分量,难怪这些年他既夺权又不贪权,想要权利不惜手段毒辣除去沧氏,为安君王疑心宁愿急流勇退卸去一身荣耀回归后宅,甚至深居简出,连一般宴请都不曾再见到那位曾经叱咤风云,以一己之力令朝堂翻覆的祁家家主。 落日余晖,巴方的天湛蓝无云可是暮色西沉也变得那般荒凉, “你说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呢。”祁云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以至身旁的夜若不是离得近几乎都要认为自己听错了。 “主子,您,怎么了。” 祁云闻言愣愣回神看着夜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无奈的摆摆手,罢了,他都看不懂的事又何必问别人,徒增烦恼。 可是他可怜的阿赫又该怎么办,难道依着父亲的意思,放任自流? 他祁云不是好人,但是自问还是一个好父亲,他为了女儿可以求着妹妹将孩子托付给她,可是按着父亲说的他所做的难道真的错了吗? 祁云不知道,但是祁震凉薄的话犹在耳边,‘从现在起你要告诉阿赫谨言慎行,有没有子嗣并不重要,只要她不犯错凭着与太夫人的关系大王就算再不喜祁家也不会把她怎样,她永远都是巴方的大夫人。’ ‘切记勿要因小失大,若是她自己犯蠢惹恼了大王祁家只有将她舍弃!’ ‘祁家永远不会因为一个没用的人而自断生路!’ 都说天家无情,想不到他的父亲要比君王更加无情,即便是嫡亲孙女的命运都能如此冷静的安排彻底,冷静地让人心悸,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家主该有的样子?祁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临走时又眸光深深的看了眼身后的房门。 此时一抹水绿的身影在他走后从花廊的阴影处走了出来,花荫的斑驳隐约了她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女子的神色。 书房里的祁震依靠在椅背上用手揉捏着干涩的眼角,这人一旦上了岁数即便再不服老也是老了,刚和祁云说了一盏茶的话就感觉铺天盖地的疲倦扑面而来。 难怪人们总说英雄迟暮如日近黄昏,他老了,这天下早就是年轻一代的了,即便再不服输也改变不了英雄老矣的凄凉。 祁震可以老,但是祁家决不能倒,若是没有今日大王朝会上的表现,他不会生出这样的危机感,世家背地里的阴暗早就如同暗疮腐肉除不去剜不掉,本以为法不责众就算多么英明的君主面对这样的情形也会选择隐忍,毕竟若无人支持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也不过是傀儡木偶,连做事都难何况是成就霸业名垂千古? 今日之前他也一直这样认为,可是现在的情形却容不得他心存侥幸,私兵,绝对是能让阖族尽灭的大罪,只是现在几大世家几乎绑在一条线上,同进同退,尾大不掉,大王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连根拔起,顶多是削减威慑,因为相比于神权,世家于他来讲不仅无甚威胁还是对抗神权的一大助力。 大王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更盯上世家手里这把锋利的刀,既然如此那就应该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想必大王也明白世家此举根本就不是为了造反,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权势,所以他也不会在这么个档口跟世家在这件事死磕。 “吱呀” 许是祁震想的太过出神竟没察觉房门处发出的轻不可闻的声响, 直到一双柔软的小手像片羽毛一样附在祁震的额角缓缓按揉,祁震不仅没有惊讶反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加舒适一些,眉宇间的那丝烦忧似乎也在那双手接触的刹那间得以舒展。 恰到好处的力道让许久的疲惫烟消云散,祁震神色轻松闭目浅笑,“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没有出去多逛逛。” “看天色不早了,想着不能耽误您用膳,就没敢在外面多耽搁。” 说话的人便是才从碧波苑回来的琼英,此刻琼英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缓解了原本的清冷。 她声音轻柔像是小女儿般的娇俏活泼却又恭敬守礼,但是言语之中不难看出祁震对她的特殊与宠溺。 “我一个老头子早一点晚一点用膳不当紧,再说我还能让自己饿着?傻丫头净瞎操心。” “那怎么一样,您休想糊弄我,每次若不是我盯着您怎么肯多食一些?” 琼英一边按揉着祁震头部的穴位替他缓解疲惫,一边轻声细语的和他闲聊,如涓涓细流一样的声音带着返璞归真的自然,能在无形中让人忘记现实中的纷扰,“再说调养身子药补不如食补,与其喝那些苦兮兮的药汤子倒不如好好吃饭。” “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我老了算是说不过你,不过有你在身边我倒是舒心,就算有再心烦的事都能平复下来。” 琼英闻言眉眼弯弯,声音更加轻快即便没有见到她的神色都能感觉到她的愉悦,“那是,我可是您最器重的人,若是都不能替您分忧那还是我琼英吗?” 第397章 无需摘尽看分明 “鬼精灵。” 祁震轻笑一声,低不可闻的嘀咕了句,接着又听他说道, “东西交给她了?” “嗯,亲手交到大小姐手里的。” 琼英淡然应道,只是在祁震看不到的地方,清凌的眼睛里一抹流光划过,稍纵即逝间又归为平静。 “那就好,”继而又听祁震低不可闻的叹息,“要是阿赫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我也不用这样操心,你说这子孙是不是都是讨债来的。” “以前恨不得子孙满堂稚童绕膝,享天伦之乐,可是等到孩子们都长大了,翅膀都硬了,一个个都不听话了。” “我这把老骨头活着还能替他们遮风避雨,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到时候还有谁能庇护他们呢?” 祁震睁开双眼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失落与迷茫,还有素日里他不曾被外人看到过的一丝无助,即便再强大的男人背负了太久重如泰山的责任也会感到疲惫无力,那是命运强加给他们的代价,不能逃避不能推卸,唯有咬紧牙关负重前行。 琼英静静在他身后听着,仿佛是这世上最好的倾听者,不声不响润物无声原本雷霆炸响更能入木三分。 “阿赫不是个老实的,有些小聪明却不多,若是小女子无伤大雅,可是若为一国之母就远远不够了。” “国母,何为国母?与君上并肩同行之人,为君者纵横四海驰骋疆场,而君后就要成为王背后最坚强的依靠,要让王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做王的女人,就要承担这份殊荣背后的心酸。” “阿赫向来娇生惯养,半点苦都吃不得,更别说让她有苦不言,难啊,不亚于让海水倒流。” 琼英手上的动作不停,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的笑,只是语气依旧轻柔,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娇嗔,“大小姐只是年纪小阅历不够,不过琼英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长起来的。” “还小?” 祁震闻言哼笑一声,“像她这个年纪我的母亲都已经带着我撑起了整个祁家了,同为女子差的实在是太多了,南辕北辙天壤之别。” 这时小女孩娇俏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刹那间就像一束阳光驱散了满室的淫雨霏霏,“您的要求可真高。” “若是如此说来,琼英岂不是更加不堪了。” 本就是一句戏言,谁料祁震轻笑一声,轻轻拍拍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前来,两人一高一低,琼英居高临下的视角几乎可以窥见对方眼中的所有。 此刻祁震精明的双眼中再没有往日的诡谲算计,只剩下温暖和煦,像是经过阳光照射的河流,历经沧桑隽永绵长,稍一不留意就可能溺在对方的温柔中,“琼英勿要妄自菲薄,你只是你,无需强迫自己去做任何改变也无需与他人相较。” “你可知为何为你起名琼英?” 琼英脸上扬起一抹娇美的笑,脸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明明知道但还是不自在的摇摇头,祁震展眉轻笑,“何时和露种琼英,素质轻盈骨骼清。 ” “世间花有千万朵,无需尽摘看分明。” “你自己本就是最好的,又何须在意别人眼中的样子?” “每个人每朵花都有自己的命数,有的可以观赏,有的可以入药,有的只能甘做陪衬。” “且看你自己将自己当做什么,才能决定在旁人眼中自己是什么。” “阿英,你是个聪明孩子,跟着我这些年学会的也不少了,除了身世你的才情不输世家精心培养出的女子。” “我现在还能护着你,若是有一天不在了,你在这偌大的祁家定然孤立无援,我总想着趁着自己现在身子还算硬朗赶紧给你找一出路,省的来日若有意外…来不及安排。” “你的母亲将你交到我手上,我就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老太爷……您…” 琼英猛然抬眼看向坐着的祁震,眼中还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像是不敢相信他怎么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灵动清冷的眼睛里渐渐升起的水雾取代了震惊,谁料祁震看到她眼中的神色不以为意的笑笑,伸手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琼英似乎还未能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只是愣愣的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琼英从五岁就到了祁家,老太爷从未让我受过任何委屈,有些时候您对我甚至要比阿赫小姐还要好。” “琼英若是没有您,现在恐怕早就不在了,您为了祁家本就操碎了心,就不要再对这些旁事耗费心力了。” 祁震满意琼英的贴心妥帖,其实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希望当所有人都问你前途是否辉煌时,却还是希冀能有人问问自己粥可温,衣可暖,你可累? 想想心里苦乐交织,自己为了祁家付出了一生,争的头破血流,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自己爬的有多高,能不能成为他们碌碌无为为非作歹的仰仗,当自己为了他们双手沾满鲜血,染脏了那一身白衣的时候,他们不会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心甘情愿,他们只会弹冠相庆自己跟他们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污秽满身,一样的肮脏。 琼英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道光,至少在她面前自己是干净的,是一个她可以全心依靠的长辈亲人,原本是看在女儿面上给自己找的乐子,可是后来看着她长大将她培养成一朵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玉荷,祁震的心里更多的是自豪骄傲,这是多年来家人子女不能给他的温情。 他们的敬畏,爱戴都太功利,太浅显,祁震心里比谁都明白,他们讨好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家主,是朝廷重臣,因为权势他们愿意事事以他为先,哪怕耗尽脑筋也换不来他一个好脸色也敢怒不敢言。 可是若是没有遇见小丫头他或许就会这样冷心冷情的过完这一生,不会期待什么,也不会回应什么。 第398章 ‘外祖’ “无妨,”祁震无所谓的摆摆手,这时才看到今日琼英的衣着有些不对,自从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她几时穿过这样的‘粗制乱造’,瞧瞧这布料都快洗的发白了,再看那头上就一根孤零零的金簪子,他平日里给琼英置办的钗环衣饰就是与阿赫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只能在他的院子里佩戴。 毕竟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明白,对琼英他有责任亦有真心,随着年岁渐长,他更加珍惜琼英带给自己的温情,“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可是没了银钱?” 祁震带着一份调侃的说道,琼英闻言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后俏皮的眨眨眼,语气亲昵的说道:“那琼英这样穿不好看吗?” 祁震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心道这丫头又在这跟他打太极,“阿英娇美动人艳若初棠,自是穿什么都是极好的。” “您惯会打趣我,不过今日去看大小姐难免太过招摇,总归还是注意些的好。” 祁震欣慰的点点头,“你这丫头想的周到,不过今日去后庭没有碰上别人吧。” 琼英知道祁震指的是大王,也明白要是自己被大王看见会平添许多麻烦。 “您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提前就料到了,所以才这身装扮。” “我是给您办事去的,又不是给祁家找麻烦去的。” 琼英嘟着小嘴像是在撒娇一样,祁震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算是被自己宠的无法无天了,瞧瞧现在这派头,哪里还能看出刚到府上时的胆小怯懦。 “你这孩子就会拿好话搪瓷我,不过骄纵点也好,省得以后我不在了受欺负。” “老太爷!” “好好,我说错了,我这老头子一定好好活着,得看着阿英欢天喜地的嫁得如意郎君。” “您当真是……” 琼英又羞又恼,一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像是根本没想到祁震怎会突如其来说到这些, “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害羞的,再说你已经过了及笄,外祖父应当给你早些筹备起来了。” 外祖父,这是琼英曾在五岁以前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听母亲念叨最多的一句话:‘小宝等咱们找到你外祖父就不会再受苦了。’ 终于有一日她找到了外祖父,可是母亲却永远的离开了她,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祁家,若不是祁家的赶尽杀绝,外祖母、母亲就都不会死,即便过了这么久每每想起心里还是疼痛如绞。 她恨祁家的每个人,可是她本来该恨的祁震却又恨不起来,因为这世上除了外祖母和爹娘就再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了,从五岁起自己就在他身边长大,日日夜夜的陪伴,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就连大小姐兴许都比不过她这个‘贱婢’的箱底厚,也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又该做何感想,琼英有些恶劣的在想。 琼英抽抽鼻子,眼眶泛红,若是仔细听就能发觉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老太爷,这不合规矩。我…” “阿英怪我吗?” 怪么?琼英心中很肯定的说,不错她怪他,怨他,可是更在意他,因为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待自己的人,祁家小姐折磨她,主人们折辱她,若不是祁震自己根本活不下去,可是她同时又怨恨他不能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琼英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琼英听到祁震的话,有些无措的小脸慢慢沉淀下来,僵硬的扯扯嘴角,只是脸上笑的让人心酸,“您待我恩重如山,若是没有您我便没有今日,哪里还能称得上一句怪罪?” “您,不仅是我的亲人,更是琼英的恩人,我…我……” “既然是亲人为何不愿喊我一声外祖?” 琼英抬起泛红着眼眸水洗过的秋瞳盛着一汪清泉,那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呆呆的,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小女孩的呆萌。 祁震本来是想板着脸的,可是看见孩子这样震惊的表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虽然他对琼英一直以来都关爱有加,可是一直未能给她真正的名分,在祁家她仅仅局限在自己的院子里才能过得自在,下人们私下的冷嘲热讽却是她一人默默承受,所有人都认为琼英是得了造化分到他的院子里,平白给找了不少算计。 明明应该像阿赫一样自信张扬的女孩,却成了见不得光的存在。 欸,到底是自己对不住这孩子啊。 “外,外祖……” 琼英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一样,低着头也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透过声音也能感觉到她的忐忑,甚至不敢看身边人的神色,像是生怕看见他不虞的样子。 因为刚到祁家的那日面前之人还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不要妄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连那声外祖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五岁的琼英尽管还记不清太多的感触,但是唯独那次,自己的心就像掉进冰窟一样,就是严冬的雪都没有那时她的心寒。 后来她就像幼兽一样将自己的肚皮紧紧藏进坚硬外壳里,不再托付真心,更不期盼旁人的真情,因为那些都是别人的施舍,不可靠又很缥缈。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就连祁震现在的疼爱都是自己一步步算计来的,可是这样算计来的爱又能维持多久呢? 琼英压下心里的波澜,脸上的无措娇羞暴露无遗,祁震闻言心里一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向来波澜不惊不形于色的祁震声音有些颤抖,“阿英,你,你喊我什么?” “外祖。” 琼英闭了闭眼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娇俏的小脸被憋得粉扑扑的,像染上一丝胭脂色。 “唉!” 祁震激动着重重应道,他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再听阿英喊一声外祖,更没想到她会在心里原谅自己当初对她的伤害。 明明是那么小的孩子,他是怎么说出来这么狠心的话。 第399章 无心之人 “琼英姐姐,我找了你好半天也没找到,你去哪了?” 院里的一个花房丫头名叫小莲素日里跟琼英交好,小莲三岁时发热烧了脑袋,即便捡回来一条命,但是也损了神志,花样的年纪却只有七八岁孩童的心智,平日里没少被下人们欺负,可是后来被琼英发现了便将这个小丫头调到老太爷的院子里也方便照顾她。 此刻小莲白嫩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沾着花房的泥土像是一只花猫,偏偏那双纯净的眼睛里如同一汪清水清可见底。 琼英才出来就见到像个小炮弹一样的小莲心中一软,快步上前,“你这丫头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即便嘴上嫌弃着,但还是耐心的从袖口取出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泥土,此刻琼英眼神里的笑意难得的真实纯粹,“我不是给你留了好吃的,怎么又跑花房里玩土了。” 小莲闻言瞬间瞪大了双眼,连连摆手,像是极不赞同琼英对自己的‘冤枉’,“没有玩土,我是去浇花,白爷爷病了,花花没人给送水喝,会枯死的。” 琼英笑出声,想不到小傻子除了吃的竟然还有在乎的东西,也是一大进步,“就算去浇花也没让你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就像在土里滚了一圈一样。” 小莲看着给自己温柔擦脸的琼英傻兮兮的笑着,小丫头虽然人傻了点但是那声音却是如黄鹂一样动听,和她接触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往日困扰自己的愁绪都会轻减几分,毕竟在一个稚童面前就是心机深沉的人也会卸下心防。 “琼英姐姐,我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个好去处,我带你去看看。” 小莲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头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扬着头像是骄傲的狗狗,向主人炫耀自己私藏的肉骨头。那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琼英闻言也没当回事,只当这孩子又在胡说了,笑着应和了句,“好好,我等着小莲带我去看你的新鲜去处,不过现在咱们先去梳洗一下,穿着这身脏兮兮的衣服想必不会好受。” “那你要答应我梳洗了就陪我去看那好去处!” “我答应了,走吧。” 琼英最后只好拉着小莲连哄带骗的向自己的琼芳阁走去,那是祁震在自己院子里辟出来的一个小院子,原本是他读书处理公务小憩的地方,后来琼英来了祁震就将这处地方给了她。 不过这琼芳阁倒真是一处好地方‘芳草天涯人似梦,碧桃花下月如烟。’ 小小天地却应有尽有五脏俱全,娇花水榭,芙蓉锦鲤,行走其间宛若见到园中之园,里面的各式摆置无一不精致,好多东西都是祁震后来让人添置的,琼英在他心中的位置可见一斑。 琼芳阁里芬芳阵阵,可是碧波苑里却是乌云密布气氛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自从琼英走后,阿赫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就连白芷和桃枝都不让进屋。 此刻,白芷和桃枝一左一右守着房门跟‘哼哈二将’一样,不过两人之见就像隔着一道天堑一样,两人一人妩媚妖娆一人冷若冰霜,桃枝见一脸冷漠的白芷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在这装什么装,像是自己有多清高似的。 要是真清高还用得着攀附大夫人? 哼!不过都是以退为进的把戏罢了,谁又比谁清高谁又比谁高贵,进了这后庭的女子就没有不争的,这个白芷以前不还是在碧波苑里洒扫的受气包,这不攀上了大夫人不就成了近身侍女了。 再走一步岂不是就要搭上大王翻身做主子了?所以说这个贱婢自己以前看不惯她还是有原因的,就这心思本事她桃枝还真是自叹不如。 桃枝毫不掩饰的朝白芷翻了个白眼,可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芷连抬头都没抬头,仿佛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塑一般静静伫立。 昏暗的房间里只在内室点着宫灯,透过层层交叠的纱帘莹莹灼灼的烛光时隐时现,坐在美人榻上的阿赫手里握着一只打开的锦盒,眼神放空的看着前方,灯下看美人本是一番风情,可是那娇颜上的点点珠泪却为这番旖旎平添了几分哀伤。 方才飘逸的衣裙也没了那份飘飘欲仙的轻盈灵动,堆叠的褶皱让阿赫看上去又憔悴几分,身心俱疲的坐在软榻上像是入了定一样,昏黄的烛光打在脸上朦胧了她的轮廓。 打开的锦盒里静静躺着一副璀璨耀眼的珍珠头面,珠宝的光泽莹润细腻凝成了美丽的光晕。可是看在阿赫眼里却是彻骨的冰凉,她祖父给送的这头面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可是越是美丽珍贵的东西就越是藏着危险。 葱白的指尖轻轻抚摸上面的一颗颗饱满莹润的珍珠,感受着上面触手的冰凉,每触碰一分心里就低沉一分,祖父到底有没有心啊,那颗心是真的冷,冻得她通体生寒,她是祁家的大小姐,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玩意儿! 阿赫心中的悲戚像是一条毒蛇紧紧的缠绕在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她不明白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错,权势她要,巫玉她也要。 她是王的女人,是这后庭的凤凰,为什么现在的自己竟成了祖父口中不安于室害人害己? 她想要争宠有什么错,她想要斩草除根又有什么错? 那个女人即便未进后庭可是看看这整个后庭里哪里不是她的影子?! 这姹紫嫣红的万花丛中哪一朵花不是以效仿那空谷幽兰而博人眼球? 再看看那深院中牡丹明明拥有倾城之色却只能在这满庭蔓草里自怨自艾,孤芳自赏。 她恨吗? 恨! 既恨那个女人也恨这个令自己黯然神伤的无心之人。 她当然想要报复他们,既然他们不让自己好过,那么年少慕艾早就成了一场笑话,自己又如何不可将这一切奉还回去? 情爱已逝,不,或许从没有过。 她是愚蠢天真,可是她已然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 第400章 玩火自焚 玉指芊芊,不经意的摩挲着里面的珍珠钗,拿起钗子迎着烛光,上面珠圆玉润花纹精美绝伦,任谁见了都会惊诧于它的雕工精细,阿赫眼神冷漠像是根本不为这份惊艳而动,微微旋转钗的柄端,霎时间珠钗首尾脱离露出中空的内槽,里面赫然塞着一片薄薄的字条和一件油纸包裹的药丸。 阿赫眸光一闪,淡定的取出字条,一点点展开,看到上面的字时心里那最后一点温热也骤然变得冰凉。 原来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抛弃是这样痛苦。 ‘收起心思,安稳度日’ 苍劲有力的笔锋可以看出写字之人的性情桀骜而且威压十足,字如其人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阿赫忽的笑出声来,摩挲着小小的字条,眼神有些恍惚茫然,现在就连阿赫都都有些慌张,她以前仗着自己傲人的出身才有在后庭立足的底气,可是现在呢? 祖父明晃晃的警告让她心悸,那字句间的冷漠无情让她心凉,尤其是他竟然让那个贱婢来此,其目的昭然若揭,他是在告诉自己若是不能做一个听话的棋子,就会被人取代自己如今的一切。 祁家人只知道琼英是老太爷身边养大的小侍女,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人的本事,她的祖父极其宠爱琼英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才学技艺皆都精心安排,若不是有一次她误闯了祖父的院子,看见了琼英私下里真正的样子同自己没什么两样,她还不会相信自己的祖父竟然真将这个侍女当成千金小姐培养,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尤其让阿赫想不到的是她不苟言笑的祖父竟然会用温柔慈爱的目光看着这个贱婢?! 就连自己这个亲孙女都不曾有过的目光,居然被这么个女人轻松占据。 日复一日的不忿纠结让阿赫的心里越来越不平衡,她渴望成功,渴望证明自己,渴望得到这天下间最珍贵的东西来平复自己空虚的内心。 以至于现在就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了,这个大夫人带给她的是愤怒,彷徨,孤寂,悲伤,唯独没有欢愉。 可是为什么她已经很努力的在证明自己了却还是得不到回应,丈夫不爱,亲人背弃,就连体面都要消失殆尽了。 像波涛汹涌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渐渐要将她一点点淹没,往日里风情万种的眼眸里充盈了晶莹的泪,寂静无声的房间里隐隐传出低不可闻的啜泣声,浅薄的双肩微微抖动,可见女子心里的悲伤与隐忍。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手用力的揩掉脸上的泪,苍白的娇颜上笑容冷漠诡异,只听一声玉碎般的声响,珍珠钗撞击了坚硬的地面折成几段,这套惊艳绝伦的珍珠头面不再完整,如璧有微瑕,亦如那危如累卵的关系再难修复。 “既然来了,大祭司还不现身。” 巫玉临江而立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冷毅的面容在月色下越发清冷,随着巫玉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一身麻衣的大祭司拄着拐杖从身后的阴影处走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若是仔细观察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的不虞。 “大王大费周章不知找老夫有何事啊。” 两人并肩站在岸边面对着滚滚江水,耳边还能听到清凌的水声,头上明月莹莹,映在江水中泛着粼粼波光,此情此景可是岸上的人却没有心情欣赏。 巫玉好像听不出楚泱语气的冰冷一样,依旧言笑晏晏的说着,“孤与大祭司也算是旧相识,许久不见就算不熟路也不至于像仇人一样吧。” “毕竟,当初……” “大王慎言!” 巫玉剑眉一挑,嘴角笑得更加邪魅,眼中的兴味更甚,“怎么,孤说什么了,竟让大祭司这样不悦。” “其实孤是想说,当初若无大祭司庇佑恐怕孤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只是想着聊表感激之情罢了。” “大祭司这是想哪去了?嗯?”似是愉悦的笑声霎时就响彻整个江面,楚泱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癫狂的男人,一瞬间心里闪过一丝懊悔,当初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个疯子! 这人就像鬣狗一样一旦让他咬住了就别想再让他撒口,疯子,这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天色不早了,老夫不像大王精力旺盛,有什么话就请大王直言吧。” 巫玉闻言垂首轻笑,楚泱眉头微蹙,倒不是楚泱害怕,只是在这夜黑风高之夜被低沉阴森的笑声包围着实心情不算美妙。 虚张声势! 楚泱不禁在心里嗤笑,强者从不需要故作姿态,因为在足够的实力面前任何言语皆是苍白,他若是真有十足的把握根本不需要私下见自己,想来是想炫耀白天的战果,真是幼稚! “大祭司还是老样子,真是一点都没变,也不知道您在沧灵面前是不是也如现在一样毫无耐心? ” “你说,若是沧灵知道那些事,她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 迎上楚泱杀人的目光巫玉不仅没有担心反而激发了心里最深处的恶,他现在就想看看这个虚伪至极的大祭司被拆穿假面后的样子,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痛苦! 凭什么有的人做了恶事就能安稳度日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而他就要陷入黑暗的深渊里承受永寂,凭什么! 可是令巫玉失望了,楚泱除了最开始的一丝失态,瞬间就归为平静,神秘幽深的脸上再看不出一点异样,古井无波的眼神里像是藏着无尽的深渊,说不清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巫玉俊美的脸上渐渐露出不合时宜的狰狞,扭曲的表情让他的昳丽显得更加邪魅,此刻,巫玉的心里戾气横生,自己本以为的‘筹码’好像失去了效力。 “老夫真是佩服大王的精力旺盛,这年轻就是好,马上就要举兵开战大王竟还有心思放在与老夫闲聊上。” “大祭司这是认为孤口说无凭?” 楚泱闻言一顿,随之嘴角微勾,眼里一丝狠辣闪过,握着拐杖的手指微微蜷缩。 “大王是聪明人,应当懂得玩火自焚这句话。” 第401章 夜凉如水 “十年前的那个冬夜,祭司殿的烛光彻夜未息,大祭司还用孤再说下去吗?” 楚泱不为所动的笑了笑,“十年前,大王莫不是得了癔症,记得够清啊。” 巫玉就知道这老家伙油盐不进,就算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大人对孤有恩,孤不想你我走到陌路,所以还希望大人能体会孤的苦心。” “毕竟孤的耐心不是针对所有人。” 楚泱其实心中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今日巫玉之邀他本不想来,可是又好奇他究竟有什么把握就认定可以轻而易举的要挟自己。 说实话楚泱也不认为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撼动自己。 他啊,早就是百毒不侵之人了。 就算是小灵儿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软肋,楚泱这样在心里想着,同时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可是巫玉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亲人而是你的仇敌,“大人的顾虑孤可以理解,毕竟这天底下有谁希望自己最在乎的人惧怕自己,仇恨自己,甚至恨不得…杀了自己。” 迎着楚泱冰冷森然的目光,巫玉不但没有丝毫惧怕反而甚是开怀,甚至要笑出眼泪来,天底下最不能招惹的就是疯子,要怪就怪大祭司自己招惹了疯子现在竟想要独善其身? 若是这么容易就让你们摆脱了,他这个‘疯子’岂不是很没面子。呵呵… 忽然间大祭司变了脸色笑出声来,“大王这是打定主意釜底抽薪了?” “孤自即位以来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成就巴方大业,只可惜朝野上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同寡人一般。” “祭司大人一生为了巴方呕心沥血,让人敬佩不已,只是现如今大人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这令孤心痛不已啊~” 楚泱侧身看向旁边的巫玉一瞬间有一丝恍然,许久以前就是身边的这个人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袒露他的野心抱负,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也曾照古人。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曾经的少年变得面目全非,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尸山血海的杀神,无心无情的怪物。 这不刚坐稳了王位就想着唯我独尊了。 不知道是该敬佩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还是该佩服他的异想天开。 “大人其实还是对孤的偏见太大,大人同为男人自然明白王权霸业与儿女情长之间如何取舍。” “孤早年命途多舛,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注定要有取舍。所以…” “所以,沧灵注定成为大王所要舍弃的。对否?” 巫玉眸光一凛,转而薄唇微微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 “大人又是站在何种立场对孤说话,千万不要再说她是你的爱徒这种话,听着虚伪。” “大王是想跟老夫撕破脸吗?” 夜晚的江风甚是凛冽,但是却掩饰不住相视而立两人眼中的杀气,这一刻两人皆动了杀心,一黑一白,一人雪衣一人玄服,黑发与白发在风中凌空飞舞,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杀气更胜。 那一瞬间其实楚泱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蛊惑着自己,杀了他!杀了他!只要杀了他那件事就不会再有人知道,只要杀了他小灵儿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她就永远是自己的徒弟直到自己死的那天,那些真相会被自己带到地下被黄土掩埋。 可是迎上巫玉那毫不畏惧的目光楚泱惊觉发现好像这一切进入了一个死局,所有人都成了局中人,连同自己亦然如此,看来这个人笃定自己不可能放弃在这尘世最后一点牵挂。 “你想要什么?” 巫玉扬起嘴角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映月阁 “太夫人,大王来了。” 话音刚落巫玉踏月而来缓步走进院子里与坐在藤椅上的太夫人遥遥相对,母子俩谁也没说话但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冷漠。 太夫人递了个眼色,栗嬷嬷心领神会赶紧带着院子里服侍的下人都下去了,给母子两人腾出空间。 巫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肩上的银质流苏发出清脆声响,他淡然的走到另一把藤椅处坐下。 随着他的动作竹制的藤椅吱呀作响,像是月夜里的叹息。 巫玉身子后仰头枕着椅背,看向夜色如水的天空,今日月明星稀水洗的天空像是不染纤尘一般,可是月下之人却无法像这澄澈的夜空一样无波无澜心若止水。 “生你的那日也是这样的月夜,我记得那天晚上我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想尚未出世的孩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想自己孩子一定要聪慧能够得到大王欢心。” 巫玉闻言淡漠的脸上闪现讥嘲,出口的话生硬无比,“让您费心了,孤自幼就是个天煞孤星六亲缘浅不会讨人欢心。” 太夫人苦涩的哼笑出声,“也没算白费心,至少我儿腹有雄韬心有沟壑,称得上一句英武有为。” 巫玉眸光一顿,转而脸上又是一片死寂,“想不到,太夫人对孤还有如此评价,当真是让孤受宠若惊。” “我从未低看你,也从未失去过期待,只是我生你的时候只给了你心窍却没有给你仁心。” “仁心?宽仁之心?母亲说笑了,这东西母亲都没有孤如何拥有?” “二弟倒是有,可是天妒英才,三魂七魄失了一魂一魄,母亲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二弟是你满含期待的孩子只可惜确是个不争气的,辜负了母亲的一片舐犊之情。” 太夫人静静的听着那一句句风里火雪里刀,庄重得体表情下是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阿玉其实不需要这样,你和阿照都是一母同宗,你有的他没有,而他有的你同样拥有。” 太夫人没有看到夜色里巫玉眼睛里的恨意越发凝重,像是漆黑的漩涡里窥不见一点光亮。 “母亲还真是一视同仁,就是不知道您可以这样欺骗旁人,又是否能骗得过您自己?” “孤只记得在重病缠身高烧不退时,孤的母亲不在身侧,她在陪着害怕打雷的弟弟。” 第402章 断臂求生 “孤流放在外受尽苦楚时,孤的母亲为了幼弟不愿施以援手,眼睁睁看着孤遭受诸王子的欺凌,后来还是母亲技高一筹居然没有因为孤而遭到先王厌弃,反而拿孤当了筏子利用先王那微不足道的愧疚让你稳坐高位。” 说到这巫玉敛眸轻笑一声,“其实即便这样孤也没什么不痛快,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即便是血脉至亲也不能免俗。”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矛盾,明明是刻骨铭心的痛苦等到阵痛过后伤口结痂变成一道道无法消失的伤疤时,即便再说起也能若云淡风轻般的轻拿轻放。 就连巫玉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只要一旦想起过去他身上的戾气就控制不住,甚是唯有见血才能缓解,难怪大祭司说他是疯子,也是,他巫玉可能就是个疯子,都是被这不公的命给逼疯的。 “阿玉,想要的我都能交给你,包括阿娘手里的保命符。” 太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巫玉,月色朦胧了她的面部表情,即便看不清可是巫玉就是感觉得到那是他们母子多年里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也是曾经的求而不得的一切,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登上众山之巅,有些事仿佛随之冲淡了。 “母亲不用以退为进,这招对孤毫无意义,孤只相信握在手里的东西,口头承诺轻若鸿毛。” “孤已经去了碧波苑,而且这次云雨之时孤还给大夫人用了好东西,相必母亲很快就能得偿所愿。” “孤只希望待到那时母亲不要食言便好。” 巫玉说的轻快,脸上带着一抹惑人的笑意,只是在太夫人眼中这样的儿子让她不寒而栗。 这样的儿子真的能被自己左右吗? 她感觉浑身冰冷,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你……” “母亲不用害怕,孤不会伤害你,孤的仇敌都死了,这漫漫人生若是无人作陪岂不无聊。” “这映月阁的景致不错,母亲在此修身养性甚是不错,前朝的事自有孤,无需母亲分心。” 巫玉微微阖目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神色慵懒,就连素日里那份带有攻击性的相貌都柔和了几分,可是出口的话却带着满满的恶意。 太夫人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报复,可是这份罪她只能应下,阿玉此生为数不多在意的人因为自己而失去,若是连个发泄的靶子都没有,他会做出什么事根本想象不到。 太夫人压下心里的凄然,扯了扯嘴角,声音平稳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样, “如此甚好,我争了一辈子,在后庭里斗了一辈子,是该歇歇了,可是唯独一样,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祁家…虽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那毕竟是我的娘家,你的外家,就是狡兔还有三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是做王的人应该知道里面的险象环生。” “母亲说这么多不就是让孤对祁家网开一面么。可是您知不知道祁家豢养私兵?” 巫玉理了理身上的披风,双腿交叠,像是一只蹲踞在领地的狼王神色俾睨逡巡着猎物,不急不缓像是喜欢看猎物接受命运的无力破碎感,先是给了对方希望再将其一一打碎,明明恨不得啖食血肉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向自己摇尾乞怜。 这不一想到向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母亲大人若是对自己避如猛兽,那该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巫玉恶劣的在想。 太夫人闻言身躯一震,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看着巫玉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试图分辨他所言的真伪。 “阿玉,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可是孤一言九鼎岂会作伪?” 巫玉言身子微微前倾,单手搭在扶手上言笑晏晏的看着太夫人,漆黑的眸子暗若深渊,太夫人仿佛看见了隐藏在那表皮下恶欲横流的漩涡可将一切湮灭吞噬。 “不会的!” “肯定是有人构陷祁家!” “你是大王更应该明察秋毫,决不能让祁家蒙受不白之冤!” 太夫人的疾言厉色与巫玉的怡然自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巫玉冷冷的看着盛怒的太夫人,心里嗤笑,他母亲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旦这巴掌落在自己身上即刻便坐不住了。 “构陷?母亲为何如此笃定?” “祁家势大这巴方中有谁敢去构陷他们这样的罪名?” “没想到母亲足不出户竟然还能知道祁家是不是真的冤枉?当真是血脉情深。” “孤虽然做事乖张,可是却还看不上诬赖构陷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太夫人看着他那眼中玩味的神色就知道这事兴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曾表露无非是待价而沽,她的儿子当真是青出于蓝! 太夫人虽然气愤的心里冒火可是还是强压着自己的脾气,越是现在越不能轻举妄动,真是个逆子,心是真狠,就像他那父王一样心硬如铁! “私兵的事你一早就知道吧。” 太夫人转瞬间已经冷静下来了,可是她还是要搏一搏,万一……,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她也决不能看着祁家轰然倒塌,不管自己如何看待母家,但是这些年他们早已荣辱与共了,一根绳儿上的蚂蚱谁又离得了谁?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母亲如此发问不是多此一举吗?” 太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强压着胸口的郁气,“我是在说你明知道祁家是你的助力,为何要自断臂膀?” 巫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朗声笑道:“臂膀?” “母亲确定他们是孤的臂膀?” “哈哈哈!好吧,就算是臂膀,这条臂膀已经生了悖主之心了,孤为何不能自割腐肉断臂求生?” “这豢养私兵的罪名可不是小事,就算是将他们即刻处以极刑也不会有人能提出质疑的。” “你!那是你外家!你别忘了你的大夫人还是祁家人,你还是祁家的女婿!怎么能赶尽杀绝!” 巫玉眼中像是沁着寒霜一般,“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孤别说还没有杀了他们,即便做了,母亲又奈我何!” 第403章 不欢而散 太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着,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眼中寒光如同利刃似乎要将对面的人腹背刺穿。 这一刻两人仿佛不是母子而是宿敌,那危如累卵的‘母子亲情’瞬间便已经土崩瓦解。 巫玉桀桀的笑出声来,转瞬间宛若仙境的映月阁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这就是所谓的母亲,此时此刻,巫玉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这就是六亲缘浅,就连人间最寻常的骨肉亲情都得不到,本以为一番试探哪怕只有皮毛都能给他些许慰藉,还是他巫玉奢望了。 一个只懂得嗜血杀戮的怪物怎么配拥有人间真挚的情感。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告诉我,别在用这种手段来折磨我了。” 巫玉看着眼底通红有些歇斯底里的太夫人,心中已经在生不出丝毫波澜,听见她对自己的声声控诉一时间竟然觉得可笑,原来在他母亲心里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是一种折磨? 难怪她对自己的付出可以熟视无睹,若不是阿照心智不全估计这个王位她都会让自己拱手相让,有时候他真想问问这个狠心的女人,自己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若不是自己相貌与她有两分相似,巫玉都会怀疑自己的身世,只是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很可笑。 本来今日来映月阁是怕白日朝会上的事传到太夫人耳朵里扰了她的清静恐她担忧,可是谁料人家根本不领自己的情,这般姿态像是自己要将她娘家斩尽杀绝一样,当真是可笑之极! 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她就不动脑子想想若是自己想怎么样还容得她来求情吗! 巫玉坐在藤椅上双手附在膝间垂眸间已将所有的心痛脆弱全盘掩去,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刺痛了太夫人的双眼,一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底冉冉升起,似乎有什么要失去了掌控。 她不想多思,现在她只想问明白巫玉的心意,事关祁家的生死存亡,她不可能不着急。 她能走到今日早就跟娘家密不可分了,若是娘家倒了,那她这个太夫人将彻底被禁锢在后庭,成为一个名存实亡的太夫人,她汲汲营营一辈子,到头来竟然换得这样的结果,她定然不会同意! 可是现在的巫玉眼神冰冷没有一点温情,这不是一个儿子看自己母亲的眼神,更像是一个陌路之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孤是王,孤的决定又岂是母亲一介妇人能左右的,后庭不能干政,还请母亲谨记规矩。” “规矩?” 太夫人冷笑道:“大王现在跟我提规矩二字不觉得太晚了吗?当你我母子双手沾着先王的鲜血,踩着你那些王兄王弟的头颅登上王位之时,那规矩就已经形同虚设荡然无存了。” “阿玉,你现在同母亲提规矩是不是想要行卸磨杀驴行兔死狗烹之举啊?” “你别忘了,你在巴方百姓面前立的仁孝之名。” “再看看你为我修的这座奢华无度的映月阁,一草一木皆是有价无市的千金之物,我成全了你的仁孝之名,可是你却将我架在炙火上烤,可是我说过什么吗?” “我成全了你的仁孝之名,可是阿玉,做人不能太贪心,你总要为了你的母亲设身处地的想想。” “啪啪啪” 一道突兀的掌声霎时在寂静的庭院里炸响,巫玉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母亲大人是如何苦口婆心的‘劝导’自己。 “其实母亲大可不必将自己说的这么卑微,这么可怜。” 巫玉随手指了指这映月阁,似笑非笑说道:“这映月阁母亲难道住的不舒心吗?若是如此还真是为难母亲了。” 巫玉说的轻快但是那明晃晃的讽刺当真是让太夫人心里恼火,他就是这样和自己母亲说话的吗?! “母亲不用这样看着孤,孤的话您都明白,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映月阁都是孤继位以后真心想做的,不存在利用,更别说树立什么美名,我巫玉何时在乎过别人眼中如何看我,一个弑父杀兄的狂徒疯子有什么名声可言。” 巫玉看着满院子的荷花宫灯像是身处波光粼粼的荷塘。 真是美轮美奂,太夫人不知道的是这映月阁里一花一木,每一个景致就是他亲自设计的,以前就听母亲喜欢亭亭玉立的荷花,可是荷花最招蚊虫,所以他在当初建造映月阁时就让人将这院中的宫灯做成精美绝伦的荷花宫灯,里面还燃着特殊炼制的荷香灯油,夜色未央明月当空伴着徐徐清风吹送荷香当真是人间一绝。 可惜赏景之人心却不在此处,这里的惊奇巧思那人全然不在乎,不管怎样改变也不管自己付出多少,她的眼中都没有自己的身影更装不下自己的良苦用心。 罢了,这一世孤家寡人他巫玉是注定了, 后悔吗?不悔!至少努力过即便得不到回应也算圆了自己那几分念想,往后余生就算再无真心也算没有遗憾了。 母亲是您将儿子的一片真心视如草芥的,以后我们两清。 “今日来这是一次警告,祁家若是以后再有异动孤定然不会再放过了。还请太夫人给娘家带句话。” “孤还有军务要忙,没事不要让人去水寨打搅孤。” 只看巫玉利落起身毫不留恋的大步朝外面走去,根本不给太夫人再说话的机会,只留在风中衣摆的残影掠过。 太夫人全身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有些失神的眸子凝视着巫玉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复,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太夫人嘴里来回重复着这几个字,直到栗嬷嬷从院外走进来看到的就是夫人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让人心生凄然。 “太夫人,您怎么了。” 栗嬷嬷赶紧快步上前小心的蹲在失魂落魄的太夫人面前,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劝慰,毕竟方才因为大王来自己和下人们都出去了,没人知道这母子俩又因为什么不欢而散。 第404章 花房寻宝 “回不去了,我有预感,好像今日过后我们母子再也回不去了。” 栗嬷嬷不知道这母子俩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试探性的劝慰她,“太夫人,大王脾气不好…有时候难免,难免会出言伤人,母子俩没有隔夜仇,您就不要因为小事伤了母子情分了。” “不,不是我,是巫玉他想对祁家出手,栗嬷嬷,你是知道的,祁家这些年因为仗着我的势头没少在外面惹麻烦,那些都不要紧,可是我没想到那祁云竟敢,竟敢招募私兵!”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栗嬷嬷闻言瞳孔猛然一缩,什么!招,招募私兵?! 这可是死罪! 祁家老爷是有多大的胆量敢做这样的事!难不成他们想造反不成?! 这番话简直惊世骇俗,完全超出了栗嬷嬷能接受的范围。 难怪大王会和太夫人不欢而散,这事就是换谁也不能接受啊,更别提大王还跟祁家不怎么对付,这不是犯事犯到人家手上了吗! 欸~ 这可怎么办! 一老一小皆不是好劝的主,栗嬷嬷此刻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 “要不明日叫舅爷来一趟您亲自问问。” “不行!这个关口我若是再让祁云来,只会火上浇油,阿玉本来就不喜祁家,不,甚至是厌恶!” “我若是这样迫不及待的就宣祁云过来,只会适得其反。” “得像一个合适的办法…” 太夫人烦躁的揉揉有些刺痛的额角,世人都认为巴方王仁孝,可是却无人知道,自从他登基以后就清洗了后庭里自己的势力,原先安插的人手无一例外全都悄无声息的被巫玉换成了他自己的人,准确的说,整个映月阁里除了栗嬷嬷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心腹。 之所以留下栗嬷嬷恐怕就是那所谓的母子亲情吧,可笑吗,明明已经将她软禁了,还能把表面功夫做的炉火纯青,说他心狠吧,可是却不曾亏欠自己,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可是自己也实实在在的变成了一只被拔掉爪牙的猛虎,张牙舞爪半辈子到最后却只能当一只被困在金丝笼子里的家猫。 真是狠啊,杀人诛心,最了解自己的人还得说是他,他是知道如何才能折磨自己的。 太夫人压下口中的苦涩,可是为什么还是缓解不了那股难过,明明这种代表懦弱无为的情绪许久都没有再出现了,可是现在竟然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奔腾的向她袭来誓要将她彻底湮灭。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太夫人不想再想下去了, 栗嬷嬷当然知道她的顾虑,于是思索了一瞬便开口道:“太夫人,实在不行,不如老奴亲自跑一趟。” “我就说您这些日子头疼的厉害,让老奴去祁家取些安神茶。” “只要你出了映月阁阿玉就会知道的,这不是一样么。” 太夫人现在真是焦头烂额,不知道想到什么只见她眸光一闪,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就按你说的办,明日就去,不管怎样都要见到祁云以后才能再做决定。” “若是大王迁怒您那该如何是好?” 太夫人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本来也不是个没有心思的人,只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间忽略了许多细节,若是巫玉真的想要斩草除根就不会将这件事轻而易举的告诉自己。 是试探还是利用?太夫人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巫玉的心思太深,不怨外界传言上一刻玩笑下一刻杀人。 这人所有的心机恐怕都放在了算计上了,无论是谁都逃不过他的陷阱,他太善于隔山打牛,而自己其实也是他利用的一环,偏偏自己明知道他的心机却还是心甘情愿的步入他为自己准备的陷阱里,可笑的是当他没有揭开那张虚伪的面具时自己还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殊不知当她沉浸在胜利的喜悦时就是她的好儿子给她响亮的一巴掌,这座映月阁就是赤裸裸的讽刺也是她失败的见证! “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很失败啊,丈夫不爱,儿子不亲,母族不近,真是一塌糊涂。” “老了老了,连自由都没有了,而为之争夺一辈子的权势轻而易举就可以被人瓦解,我当真是最失败的后庭之主了。” “哦,不,还不是最失败的,这后庭之中还有一个比我更失败的。” 太夫人望着天间被云翳遮住了的明月心底划过一股抹不掉的悲戚,化作了手背上的湿润。 白发无端苦见寻,十年孤负醉花阴。 可怜独鹤轻浮海,未及昏鸦日伴林。 天末醉眠千岭寂,江南梦绕五云深。 …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黑啊。” 琼英这会被小莲软磨硬泡连拖带拽的带到了她今日发现的‘好去处’。 还别说,若不是小莲发现她还真是不知道在花房掩盖之下竟藏着这么一处地方。 花房里的花摆放是按照四季变更安排的位置,只是走到里面一处摆放美人面的花圃下,泥土的颜色很深,而且很是凌乱,像是一块可以活动的地面,可若是无人指出定然不会发现端倪。 琼英跟着小莲来到此处,就见小莲将周围的泥土扒开,渐渐露出一个方形的轮廓,轻轻一敲可以感觉出是木板的材质,这里就像是在掩藏什么的入口一样,果不其然,小莲拿起除杂草的小铲一点点撬开了缝隙,夜色正好,可是两个小姑娘就在这月光笼罩花房里探寻密道,亏着素日里花房的佣人从不在里面过夜,这空无一人的花房倒是方便了她们两个。 小莲和琼英不一会就移开了附在上面的伪装,随着木板的移开,一个黑漆漆的入口就这样暴露在两人面前。 或许琼英刚开始只不过是为了哄着小莲来看看,可这会她已经隐隐感觉出什么重要的事正等着她去探寻,两个人点了火折子小心翼翼的顺着木梯向下走,最开始借着烛光还能看清,可是谁知这梯子就像没有尽头一样,每往下走一步都让人提心吊胆。 第405章 密道 “琼英这里好黑啊!” 小莲和琼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顺着长长的木梯一直向下走,谁也不知道这下面到底有多深,两人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已经有些酸胀了才到了底部。 其实两人刚下来时小莲就有些害怕了,毕竟她白天发现这个地方时也只是草草看了眼根本也没下去,心里想着把这件事跟琼英一起分享,毕竟琼英是她最好的伙伴往日琼英总是将好吃的东西拿给她,所以小莲自然也愿意将新奇的事物与她分享。 “琼英你说话啊,这里太黑了,我,我害怕…” 琼英闻言回过神来,本来以为是一个花房的地窖没有当回事,可是越往下走心里隐隐有一道声音让自己还要往下探寻。凭着直觉她觉得此地一定藏着乾坤,也不知道小莲这傻丫头是怎么发现。 “没事的,我就在你身边。” “咱们牵着手就不害怕了。” 琼英说着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牵住小莲,温暖的触感驱散了小莲心里的恐惧,方才还怕的全身哆嗦的小莲瞬间就满血复活了,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倒是让琼英有些哭笑不得,有时候这人傻点也好,不管什么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烦恼的日子谁不羡慕。若是能选择她也想做一个小莲这样无忧无虑的人,无知自然无忧。 琼英无奈的甩甩心里可笑的想法,拉着小莲的手顺着烛光像里面慢慢走去。 “琼英你说咱们不会是闯进了神仙洞府吧。” 小莲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已经忘记了方才的窘迫和恐惧,她只知道这个好去处里面十分好看,迎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见石壁两侧上镶嵌着会发光的珠子。 琼英顺着小莲的手指的方向看,心道这祁家真是深藏不露,不愧是世家之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连墙壁上都嵌着夜明珠,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就连王室里都不可能拿来嵌在墙上当做宫灯照明。 “小莲一会一定要抓紧我的手,这里面越走越深也不知哪里是尽头,咱们一定不能分散开,听到了吗。” 小莲虽然心智不全但胜在听琼英的话,只要她说了小莲就一定会听进去,“琼英我一定听话,不过,你回去能给我做一碗水晶团子呀。” 琼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丫头到这时还忘不了吃,“怎么想起水晶团子了?” 琼英一边提着心往前走,可是听见小莲这样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哪知这小妮子竟然傻兮兮的笑道:“你看上面亮亮的珠子好像水晶团子啊!” 说着还不忘吸溜一声,琼英无奈的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手,这孩子到底是有多嘴馋啊,要是这夜明珠能摘下来就她两眼放光的样子估计都能咬上一口。 “咳咳,小莲乖啊,咱们不是看神仙洞府吗,等出去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好不好。” “琼英这是真的?你没骗我?” “你都好久没给我做好吃的了。” 琼英秀眉微蹙,好久?她怎么记得自己昨天还给她做了一大盘豆沙酥啊? 刚想张嘴反驳,随后一想还是算了,自己跟这么个脑子不好的小可怜较什么真,等回去再给她做些好吃的又怎么样,毕竟她带给自己的惊喜应该不小。 琼英眼神隐隐闪烁着炙热,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一定藏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想不到灯下黑的道理竟然在这祁家同样适用。 “琼英,琼英,你怎么,怎么又不说话?” 这边聚精会神的留意周边环境的琼英倏时就感觉自己的手上一道不大不小拉力,侧头一看小姑娘怯生生眨着无辜的大眼看着自己,像是怕惹自己生气一样,琼英轻笑了一声,“好了,我没生气,咱们不是还要去里面看看吗,有什么事等咱们出去再说,好吗?” 小莲虽然仅有七八岁孩童心智,但是胜在一颗玲珑心,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见琼英没有真生气立马就喜笑颜开起来,“好诶~” 两个人顺着这条长长的甬道还要往里走,琼英怕火折子不够,正好这里面的夜明珠足够照亮里面的路索性就将火折子给灭了。 幽幽的荧光,空荡的甬道,清晰的脚步声在里面回荡,明明有些渗人的环境,但是有小莲一路叽叽喳喳的在耳边不停说话那份恐惧也冲淡了不少。 书房 “老太爷,我已经让人将东西处理了,只是别庄的人马老爷还没有安排,咱们是不是需要帮忙?” 一身寝衣的祁震手握竹简半卧在软榻上看书,听着手下人的回报眉头微蹙,显然有些犹豫,不过转瞬间就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别庄的事咱们不用插手,里面的人既然露在了明面就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与其在那白招祸端倒不如借花献佛。” “您的意思是……” “见者有份,大王既然都已经知道这支人马的存在,那就已经将其视作了囊中之物,咱们要是再抠抠搜搜岂不是自寻死路?” 祁震冷笑一声,这东西自己倒是不在乎,就是祁云若是知道了估计又要肉疼了。 “听着是没问题就是老爷那能同意吗?您是不知道,老爷在那支人马上花费了多少心血,这冷不丁让他拱手送人,属下怕他看不开。” “看不开?舍命不舍财,人要是连脑袋都没有了,还怎么看不开?” “我这是为他好,你家老爷哪里都好就是这心里贪念太深,这东西可是会给自己惹祸的,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即便他知道了也不敢怪你,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出了事我给你兜着了。” 底下的手下闻言一脸谄笑,“那属下就放心了。” “还有,今日正是老爷给别庄运送补给的日子,属下让人看了,那东西可是不少,而且还都是从府里私账上支出去的。” “有多少?” 手下听不出祁震的喜怒,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这才说道:“得有府里半年的用度。” 第406章 听风苑 半年的用度?这是还不死心,想要孤注一掷? 在祁震看来这就是祁云阳奉阴违的表现,舍不下精心培养的私兵,祁震心中冷笑,这些喂过生死蛊的人即便保住了也寿数不长,所以左右都是一个赔本的买卖,也不知道这祁云是怎么想的。 “老太爷,这半年用度虽说对于咱们来讲不是天价,但是大王既然已经知道这支人马就肯定保不住了,咱们岂不成了替人做嫁衣?” 祁震换了一下姿势单手撑额角,眼神毫无波澜像是根本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是还不死心,这人啊就是不能心存侥幸,若是当了真最后只会被现实狠狠打脸。” “罢了,祁家家大业大,不至于这点银钱还抠抠搜搜,他愿意养着就先让他养着,你回头把那套紫玉雕龙玉壶替我送给大王。” “老太爷!那不是……” “无妨,反正早晚是要交的,这东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这么个受累不讨好的差事咱们可不敢,顺水推舟方为上计。 ” 手下见他一口笃定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反正这祁家主事的根本就不是祁云,老太爷交代的事只要办好就行了。 “老太爷…” 祁震见手下吞吞吐吐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一般。 “还有什么事一起说吧。” 手下讪笑道:“是这样,若是老爷追究起来还望老太爷能照顾一二,毕竟属下实在是不想再去刑堂了。 ”说起刑堂这两个字他本能的战栗一下,这是所有祁家护卫的噩梦,里面的刑罚堪比大王的飞龙渊,凡是进过刑堂的人都会产生刻进骨子里的恐惧,更会产生融入灵魂的臣服。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怕进刑堂?” 祁震饶有兴致的侧目看他,眼中似乎一丝嘲讽划过,那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蔑视,可是蚍蜉尚且可以撼树,任何一个蝼蚁都有可能成为蛀蚀千里之堤的始作俑者。 有些调侃的语气可是在下首之人听来却如掉进冰窟一样通体生寒,祁震不同于祁云,若是说祁云是一头鬣狗,那祁震就是一条毒蛇,引而不发一击致命。 所以人们都说在巴方最难缠的除了大王,大祭司,就数这藏头露尾的老太爷了,他们祁家之所以能有今日全是老太爷一手推波助澜才成就的。 可是这样的主子也的确是个狠人,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难怪人家能叱咤风云,这样的境界恐怕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 “属下不敢。” “属下只是担心若是不说明白,老爷那容易和您生了龃龉。” 祁震看透这人的心思,也不拆穿他,下人们都不容易,赶上祁云这么个窝里横的也是够受的了。 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没必要再为难这些后生,许是年岁大了,也生出些许积福之心了,上了年纪盼的都是后世子孙能平安顺遂家族兴旺百世不衰。 欸,难怪都说人老了就该退位让贤,生了妇人之仁就当不得一家之主了。 “哈哈哈,你倒是个不吃亏的性子,放心吧,我老头子还看不上那个卸磨杀驴祸水东引的手段。” “祁云那要是知道了,你就告诉他说是我的意思。” 手下见好就收,这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够了,多说无益,“属下已经记下了,若无事就先下去了,您也早早休息。” 祁震随意的挥挥手,又端起手上的竹简看了起来,须臾,一声细微的关门声隔绝了室内的烛火摇曳。 … 听风苑 “老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爹又找你麻烦了。” 听风苑是祁家主母蓝氏的院子,祁云一脸疲惫的踱步走回听风苑时已经月上东山了,主屋里的美妇人身着寝衣墨发未束端坐妆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神色慵懒带着一身水汽像是要就寝的样子,听见门口的声音闻声望去,见是祁云,先是一愣随后就恢复了往常端庄可人的模样。 仪态娴静的起身向祁云言笑晏晏的迎了过去。 说话间美目流转不着意的打量了一下祁云那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明明这话说的这么刺耳但是从这蓝氏的樱唇里说出来却是这么温柔,像是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却能让人甘之如饴。 “嗐,别提了,我这一天就没舒心,今天我这出门估计没算好日子,诸事不顺!晦气!” 祁云没听出蓝氏言语中的挑拨,自顾自的宣泄着心中的不满,气冲冲的走到软塌的小桌前端起茶盏就仰头灌下去了,有些温凉的蜂蜜水都解不了心里的无名火。 蓝氏潋滟惑人的眉眼闪过一抹流光,缓步上前,温柔的攀上祁云的手臂,推着他坐下,“老爷先坐下,有什么事也不值得生气,您累了一天了,妾身给您松松肩,轻松轻松。” 祁云脸色稍缓,听着蓝氏的轻声细语祁云心里倒是熨帖的紧,“还是夫人心疼为夫啊。” “瞧老爷说的,咱们这一大家子人了都指着您呢。您可是得保重身体,都说这气大伤身,咱们可不兴这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 祁云微微阖眸,一脸享受着夫人的按摩,“你说咱们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真是家门不幸啊!” 蓝氏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轻拍了下他的肩,“您可别这么说,虽说是在家,但是这隔墙有耳不能不防啊。” “怕甚!老子都受了一天气了,还不许我发个牢骚?” “再者说,就算他再不想承认,我也是他舅父!还是他岳丈!” “若是给我惹急了,我也不会惯着他!” 祁云在自己夫人面前难免要把白天折的面子给找回来,可是蓝氏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在发癫,以前再如何都是过去,人家现在是实打实的巴方王,不管怎样都不再是你一介臣子能随意置喙的了。 以前她只知道祁云是个窝里反,没想到年纪越大这脑子还越来越不好使! 第407章 野心 虽然心里抱怨但是蓝氏终归不能明面说出什么扫兴的话,祁云此人刚愎自用又极其自大听不得逆耳之言,这世上除了老爷子恐怕的确没有人能约束祁云。 蓝氏一边帮着祁云按揉双肩,一边在脑中思索着该怎样跟他说说阿赫的事,谁料还未等她开口祁云倒是先提起来了。 “今个爹找我说了些关于阿赫的事,欸,听着我这心里不是太痛快。” 祁云一脸愁容心里那个纠结啊,人家的女儿都能有个好姻缘,怎么到阿赫这就这么难呢! 人家的女婿都可着劲儿的讨好老丈人,到他这全都颠倒了,他一个舅父加国丈愣是在狼崽子面前讨不到半点好脸,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阿赫她怎么了?” 蓝氏一听他主动说起阿赫过得不好,心里顿时焦虑起来了,阿赫可是她的老蚌遗珠,当初生完长子后就伤了身子,好几年都没能再有孕,后来却有了阿赫这个例外,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祁云甚是喜爱,这才稳住了她当家主母的地位,说起来也真是可笑,她与祁云少年夫妻竟然也逃不过兰因絮果的结局。 如今的‘风光’不过都是她算计来的,因为清醒以后的她不再相信那浅薄的情分,所以一儿一女就是她在祁家保全尊荣的依仗。 不过苍天垂怜她的儿子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还生了一副好相貌,巴方世家子弟里谁不称赞一句才貌双绝? 虽说祁云现在的后院里莺莺燕燕不少,但是也都被她压制的死死的,自己又有两个有出息的孩子自然地位稳固,皓儿没有什么可让自己操心的,可是这阿赫确实让她心中担忧。 “老爷,咱们阿赫怎么了,是不是碧波苑出了什么事?” 蓝氏虽然是徐娘半老但是胜在这些年养尊处优心情舒展,肌肤润泽胜雪而且风韵犹存,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你时总觉得有种一往情深的错觉,祁云每每见到这样的妻子还是止不住心神荡漾。 就像现在,寝室烛影婆娑,柔和的光晕包裹着女子那凹凸有致的身姿,再配上那似喜非喜含情目就是铁石心肠也成了绕指柔,当真让人忍不住宽慰她抚平那蹙拢的烟眉。 祁云心疼的拍了拍自己爱妻搭在肩头的玉手,轻声安慰着,“没事的,阿赫那孩子是有福气的,我祁云的掌上明珠还能让人欺负了去。” “阿娇就放心吧。” 蓝氏心里并没有因为祁云的安慰而缓解心里的焦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时候若是男人的话能相信了,当真是连鸡豚狗彘都能上树了,她可不敢将未来寄托在男人身上,可是女子在这世上活着太难,若是离开男人的助力想要过好日子更是难如登天,所以她才更希望阿赫进后庭能重复小姑子的辉煌。 试问这世上有什么比当一个权倾天下的太夫人更好的日子吗? 既然她能做,那为什么自己的阿赫不行! 同为祁家女,老太爷就是偏心,自己的女儿就能铺平道路送进后庭,到了她的阿赫这就样千般阻挠万般阻拦,她总是在心暗暗埋怨公爹偏心,可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整个祁家谁不知道虽说是祁云当家,可是事实呢?还不是什么都是老太爷一句话的事。 这些年蓝氏不是没有挑拨过祁云跟祁震的关系,可是祁云就像是听不懂一样,根本不往心里去,他就像是愿意被他爹这样压制一样,蓝氏心里火大,但是也无济于事,又不敢做的太过,毕竟论手段狠辣祁云和他爹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除非是活腻了才不长眼直接挑战祁震的威严,所以她就算不满顶多也只能吹吹枕边风,不敢真的将自己的目的完全暴露在祁云面前,虽然现在祁云对自己不说言听计从也是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只是一沾他爹的事那点浓情蜜意就都成了海市蜃楼。 “话是这么说,那可是咱们女儿啊,阿赫在家的时候你都没跟她大声说过话,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才轮到其他孩子,妾身也知道您也不愿看见咱们千娇万宠的女儿过得不好,只是我这个做娘亲的着实放心不下啊。” 蓝氏话说的精妙至极,像是一条软鞭收放自如,让祁云不仅不能心生不耐反而会更加心疼她,再加上那我见犹怜抚袖掩泪的样子饶是个炮仗也得乖乖熄火,只恨不得赶紧拥入怀中好好安抚。 “夫人何错之有,是为夫不能替你和阿赫撑起一片天,你说的对,阿赫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她谁都不粘就爱霸着我这个爹爹,我也希望孩子能有一个舒心的姻缘,可是谁料这巫玉狼子野心刚得了祁家的帮衬坐上了王位就敢薄待阿赫,当真是可恶!” “你以为我不想替阿赫讨回公道吗?” “可是如今他是君我是臣,咱们祁家总不能罔顾君臣之礼,我之所以训练私兵不过也是想手里多些筹码,这样他才不敢视祁家如草芥,阿赫也能在后庭过得舒心些。” “可是现在私兵的事不仅爹知道了就连狼崽子也拿这件事要挟我出血,你知道吗,我这心里是多堵得慌,这人要是不顺就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蓝氏眸光一凛,私兵?这事她可是知道的,毕竟祁家中馈是在自己手里,而且每次祁云都是从府里的私账上支钱,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认为是这老东西又在外面沾花惹草养了外室。 可是后来发现这账目实在是太大了,根本不像是养了女人这么简单,倒像是养了不下千百人,最后仗着祁云还是信任自己的,见她问了也没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打那起自己也借着便利帮他遮掩,这事就更加天衣无缝了,所以只要关于私兵的事祁云从来不瞒着自己,而且还跟她一起商量着办事,这也养大了蓝氏的野心,毕竟后宅宠爱哪里有权势更让人陶醉? 直到享受过权势带来的滋味,蓝氏才明白后庭里的小姑子沐浴在万丈荣光里的感受。 同时也让她更加坚定要将女儿送进后庭的决心! 第408章 蓝氏之恨 “我总认为咱爹就算不喜欢阿赫嫁入王室也不至如此,谁知,他这么不顾情面啊。” 祁云叹息一声,只怪自己父亲太过冷心冷情。 可是蓝氏对此却嗤之以鼻,在她看来老太爷就是偏心偏到没边,小姑子都做了太夫人也不知道帮衬着侄女,哼,这还是一家人呢,真是虚伪! “我听说阿赫都已经将那株千年人参送出去了,这不就是为了在后庭里搏一个前程。” “你说什么!我那是给她留着保命用的,谁让送人了,送谁了?” 蓝氏看祁云这样子,心道送谁你还没个数吗。 祁云看蓝氏朝他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还能是谁,这个家除了老太爷就数咱小姑最风光了,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嘛。” “你看就连阿赫这么个混世小魔王都懂得讨好别人了,你说咱家宝儿得在后庭里怎么受磋磨才变得这么懂事的。” 蓝氏言语间的悲伤像是阴雨天的薄雾吹不开又散不去,让人听着就不由心软,祁云听妻子这话还有什么不懂得,阿赫将嫁妆送了礼,就是因为在后庭里过的不舒心,可同时心里更多是对自己妹妹的怨怼,都已经是太夫人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跟他家阿赫抢东西,真是越老越不懂事了。 这兄妹俩的关系本就不算亲近,太夫人没出阁时祁云认为父亲偏宠妹妹,后来被老太爷棒打鸳鸯后太夫人又认为自己的父亲其实都是为了兄长铺路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终生当做筏子,所以这些年兄妹俩的关系虽未到水火不容的份上,但是也不算亲近。 “我当初为了阿赫甚至亲自去求她,她就是这样帮我照顾的?真是岂有此理!” 祁云越说越火大,猛地一拍桌子,“不行!明日我亲自找她去,到底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我祁云哪里对不起他们母子,竟然行这样忘恩负义之举!” “小的欺负,老的欺负,真当我祁云是个泥捏的,他们这是看不起谁!” 蓝氏看祁云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心道火候正好,这煽风点火也跟煲汤异曲同工,多一分少一分都达不到最好的效果,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蓝氏不会不懂,毕竟深宅内院里的勾心斗角她都已经玩儿的炉火纯青了,不然这么多莺莺燕燕利益交错她也不可能至今稳坐当家主母的位置啊。 蓝氏脸上浮动一丝安抚性笑容,蓝氏气质温婉偏偏长相明艳,现在不施粉黛,烛火影影绰绰让她的容貌少了平日里的锐利,却让人格外舒心,“老爷不要生气,您现在也不是小年轻了,哪能说动怒就动怒啊。” “有什么事咱们慢慢想办法,毕竟就算祁家势大许多事也不能逞一时之快,您是祁家的顶梁柱更得仔细着。” 要不说蓝氏是祁云的青梅竹马白月光呢,这几句话说的就是让人开怀,祁云刚愎自大,除了祁震能够说他,若是换了旁人那就能当时拂袖而去,所以蓝氏不着意的暗示不让他去那是关心他,又捧了他祁云的身份不适合做那自降身价的事。 祁云听到蓝氏宽慰自己,心知这样直接跟自己妹妹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撕破脸确实不好,可是他们母子俩也确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这不明摆着是要卸磨杀驴么! 千万别告诉他这事只是巫玉一人的主意,整个巴方就连三岁稚童都知道大王仁孝,就连万木之王金丝楠也只是映月阁的一根普通柱子,还不要说里面的摆设,更是无一不精致,皆是稀世珍宝,有些甚至更是先厉王征伐列国的战利品,都能重金为她建造映月阁还说他们母子关系不好,谁信啊? 不过都是他们给外界使的障眼法,好让人转移视线的小把戏。 “夫人放心,为夫心里有数。”祁云拍拍妻子的手,眼神温和充满了绵柔的爱意,可是蓝氏见他如此心中倒是毫无波澜,相比于情情爱爱这些小女家的东西,与她来讲已经过时了,就像是错过花期的玫瑰,即便色泽如旧也已干瘪无法在萌生悸动了。 不过现在她最重要的事就是亲自见见阿赫,算起来她们母女已经两年多没见了,自从阿赫出嫁老太爷就不让她擅自入宫,可是那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忍得住不去见她,上一次相见还是祁云见自己心病太重不忍心见她如此才央求公爹这才允许自己进了宫。 母女俩明明生活在同一天空却不能相见,真不知道老太爷这是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阿赫,她没有办法不恨,不过她更恨祁云,若不是他不能遵守年少的承诺,让爱意成为掌间沙,自己又怎么会成为工于心计的丑陋样子,老太爷又怎会如此防备自己。 世上没有回头路更没后悔药,她不后悔变成心狠手辣的女人,不然现在当家主母早就易主了,蓝氏心里冷笑,更多的是讥讽,男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就是心狠手辣之徒,可是易位而处就容忍不了身边女子也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们就不想想,这世上的女子未出阁前所盼望的无一不是琴瑟和鸣恩爱不疑,可是美梦易醒,等梦醒了那些曾经山盟海誓的丈夫就都露出本来的面目,就去怪他们的妻子不再善解人意真是又当又立,真心是什么,这个世上唯有真心换真心,若是没有了那便弃了又如何! 正因为看透了情爱,她才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与其等到了年纪浑浑噩噩的做一个像自己一样的一家主母,那还不如斩断情爱,去为了自己拼一拼,至少不白来一遭,若是败了那也没了遗憾。 既然小姑子能走到这一步,为何她的阿赫却不能?老太爷是个爱屋及乌的,既然不喜自己自然也看不惯自己的阿赫,阿赫不论长相还是性子都太像自己,正因如此才不得他的喜爱,总怕阿赫也同自己一样是个不安生的。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装什么温婉贤良,不是就怕自己霍霍他儿子吗,那自己就勾给他看,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是怎样对她言听计从的! 第409章 同床异梦 “老爷你也别生气,其实妾身倒觉得咱爹说的也没错,阿赫这孩子是骄纵了些,也是妾身这些年给宠坏了。” “不过这孩子就是个顺毛驴,得哄着。” “实在不行,让妾身去劝劝她,这孩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还是能听进我说话的。” 祁云伸手端过茶盏状似无意的喝了口茶,可是蓝氏的心里却是有些不自在,这人别看有时候压不住脾气,可绝不是没脑子的,尤其又对他爹言听计从,自己还没有那个自信能跟老太爷相比。 “不是我不同意,你也知道咱爹连我都不让去,你这……欸。” 祁云自己都有些无力,闺女儿不能见,又处处受压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蓝氏秀眉微蹙,心中气愤,但是又不好动怒,在自己女儿没有嫡子之前她还不能暴露本来面目,她一介妇人若是不依仗祁云和祁家根本不能安然于世,所以她还没有能力不去顾及祁云的脸色。 “老爷若是为难妾身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妾身总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就让您为难。” “是妾身不懂事了。” 蓝氏黯然神伤的样子就像是被风霜吹打的花叶瑟瑟萧索好不可怜,终究是多年的夫妻,祁云见妻子这样也不忍心看她伤心,放下茶盏,伸手牵上蓝氏的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夫人无需这样谨小慎微,咱爹也是为了祁家好,不过你说的也对,许久不见阿赫我也担心,可是我一个大男人不好随意出入后庭,你替我去看看孩子也好。” “见到她多宽慰少埋怨,她一个女孩子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容易,别再给孩子平添烦恼了。” 蓝氏喜极而泣,“老爷,您说的是真的,妾身真的可以去见阿赫?” 祁云安抚着笑道:“如何不行?阿赫不仅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女儿在里面过的不好我这个当爹的难不成还能袖手旁观?” “虎毒不食子,你家老爷没有这么狠心。” “妾身不是不信老爷,只是爹那问起来…不好交代。” 祁云闻言眉心一蹙,即便他不愿意违抗父亲,但是被妻子这样明着点出来倒是显得他有些懦弱无为,祁云心里叹气,就算这样认为其实也没什么错,他不如父亲的杀伐决断运筹帷幄,只能在父亲的光环下分一杯羹,这也是他急于证明自己的原因。 “无妨,阿赫也是咱爹的亲孙女,他就算再不好惹也不会真为难你的。放心吧。” “如此妾身就多谢老爷了。”蓝氏喜笑颜开,倾身依靠在祁云的怀里,眼神里尽对他的仰望,这极大的满足了祁云的自大心理,毕竟有几个男人能顶得住心上之人的仰望。 祁云朗声大笑温柔的拍着爱妻的背,若是没有蓝氏隐藏在眼底的算计倒真有点岁月静好的闲适。 方才还是月明星稀,转眼间厚重的乌云便遮住月华,像是给整片天空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狭长的甬道里仿佛看不见尽头,即便有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照亮也显得格外阴森,整个甬道两侧的石壁看起来十分光滑应该是在修建时经过细细打磨过的。 琼英一手牵着小莲,一边还要集中精力小心周围的一切动态,毕竟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机关暗器。 相较于琼英的严阵以待,小莲就好多了,这看看那瞅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出来玩了。 “琼英,咱们怎么还没有走到头?” 小莲牵着琼英的手晃了晃,但是眼神里依旧清澈根本看不出害怕。像是单纯只是嫌弃走的太远太累,琼英见她这样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这人真是安之若素,若是在正常人身上能有这份心性倒是不可多得,想来赤子之心真的只能是心思澄澈之人才能拥有的。 琼英心中明了恐怕自己一生只能顶着伪造的面具才能做到人前的那份不争不抢,不过就算如此又怎样,这世上的人有几个没有伪装,他们装作开心,大度,装作体面,可是揭开面具魑魅魍魉谁又分得清?不过都是为了活着,为了最后能真的活得体面。 琼英在祁家的这些年看清很多的事,那些人前的光鲜其实都是算计来的,后来她也学会了算计,果然真心可以被弃如敝履,而精心算计却能深得人心,可笑吧,这就是人性。 不过这些年唯独一次是她没有算计,那份善意虽轻却与自己在祁家众人面前付出的心思比起来轻如柳絮。 琼英看看在自己身侧四处张望的小傻子,她根本不懂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自己给过她一些好吃的,帮着她不受人欺负就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甚至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能陪着自己冒险,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将她拉进了危险之中。 “琼英你怎么又不说话?” 正当琼英出神的功夫一张粉嫩的笑脸怼到了她的眼前,琼英先是一愣,随后也扬起了笑脸,“没什么,就是在想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对啊,里面会有什么呢?”小莲闻言收起了笑脸,一脸为难的想。 “好了,不想了,咱们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的,琼英还是你聪明!我们快进去,快进去!” 琼英看向甬道尽头那冒着寒气的石门,心里十分纠结,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她知道这样带着小莲贸然进去很有可能会有危险,可是她现在必须进去,直觉告诉她里面一定有她一直寻找的东西,今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若是花房一旦有人把守,再想进来就难如登天了。 所以今日她一定要进去,只是小莲…… 琼英掏出帕子给满脸是汗的小莲轻柔的擦拭,“小莲,里面有可能会有危险,你若是不想去,我就将火折子给你,让你先上去。” “不嘛不嘛,小莲想去,小莲想跟琼英一起去!” 第410章 见之生畏 厚重的石门紧紧闭合着,繁复的雕纹带着诡异森然的气息,让人看着就觉得胆寒,小莲刚要伸手摸摸上面的纹路就被玉手拦住。 “小莲不能随便摸。” “琼英这花纹好特别啊!”小莲两眼放光的顶着石门看,琼英眉头紧蹙,不知怎么的她见了这门上的纹路心里就隐隐不安,这纹路带着一股邪气让人见之生畏。 “是特别,不过这里没有什么尘土,不像是人迹罕至,尤其是这石门缝隙处不见落土,墙壁两侧烛光长明,这地方绝对不简单。” 琼英说的小莲是一句都听不懂,可是看她看着这么一个石头门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就是有点花纹,好看点,又不能吃! 琼英许是看的太出神,一下子放开了牵着小莲的手,琼英全神贯注的寻找开启石门的机关,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机关在哪,石门的四周空无一物,只有光秃秃的墙壁,墙壁上也没有凹凸的地方,琼英本想上前摸摸,突然想到这石门的诡异,从头上取下那只金簪,轻轻一拧簪子分成两端,中空的柄端里有一根牛毛状的银针。 琼英缓步上前将银针轻轻抵在石门的纹路上,“琼英,你在做什么?” 小莲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跟前,说话都用气音儿,贼兮兮的像是他们两个做了坏事一样,琼英让她这一搅和心里的不安倒是压下去了不少,“哎呀,琼英这针黑了?!” 琼英一看果不其然,银针瞬间变黑这门上不仅有毒而且这毒还是剧毒! 她就说这无人看守之地岂会简单! 无人守门么?想不到祁震倒是放心,不过若不是今日小莲误打误撞,又有谁会想到这花圃之下竟然会藏着这么大的玄机。 不得不说能将祁家带到鼎盛之人果然深不可测,若是来了小贼进来如无人之境到了门前定然已经丧失警惕,这扇门就是死门,上面都是毒不管从何下手都是死路,而且琼英发现这石门甚是邪门儿,她将怀中帕子放到门上以此阻隔肌肤与毒药的接触,可是再用银针测试银针依旧迅速变黑,根本没有丝毫改变,真是应了那句无从下手。 “琼英它又变黑了!” 琼英应了句,“嗯,小莲一定不要碰这里的石壁石门,不然会肚子疼死的。” 琼英怕小莲一个趁自己不注意就摸了有毒的地方,这里确实不安全,她现在有些后悔因为一己之私就带着小莲冒然下来勘察,她心智不全,而这里危机重重,这扇门后还不知有什么东西,即便是正常人也不一定没有危险。 可是想到自己的目的,琼英又狠狠心按下那份愧疚,成大事者本就不该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天下人都可怜,谁又能管得了谁?谁又能可怜谁? “啊!我不要肚子疼!” 小莲一听摸了石门会肚子疼吓得一蹦三尺远,未等琼英笑出声,只听‘喀嚓’一声,琼英定睛一看原来声音源自小莲脚下,一块凹进去的地砖正被小莲踩在脚下。 “琼,琼英,这,这怎么了!” “开,开了……” 琼英闻声看向那扇原本紧闭的石门应声开启。 关枢转动的声音像是齿轮间的摩擦,虽然沉重却依旧带着清晰的质感,琼英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是小莲躲避的动作恰巧触碰了藏进地砖的机关,难怪这四周都是毒,原来开启石门的机关根本不在墙壁上,而是在地砖上。 “小莲不要动!不要动……” 小莲刚要抬起脚就被琼英给制止了,地砖上的机关刚失去一点压制石门就要合上,琼英只好出言制止。 她全神贯注的盯着石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里面的暗器所伤。 “琼英门打开了!” 随着‘咔嚓’一声石门彻底被打开了,琼英拉过还在震惊的小莲,“回神了,咱们走。” “琼英,这里面怎么这么亮,咱们的火还没点起来就亮了!” 琼英心道闻风而明,设计的真是不简单,这石门里面到底又是何种光景,她要找的东西在里面吗? “小莲一会一定要跟紧我,里面很多东西都是危险的,你要是不小心碰到了是会生病的,到时候又要喝苦兮兮的药汤子。” 琼英没有办法跟一个心智有损的人讲大道理,只能用喝药来吓唬她,毕竟里面危机重重他们不得不小心对待。 果然小莲一听喝药两只大眼瞬间就瞪圆了,像是比要她喝毒药还可怕,“琼英不要,我不喝苦药,我听你的!” 琼英见状就知这妮子听进去了,于是笑了笑,“小莲真乖,等回去我给你做最爱吃的芋泥糕,好不好。” 小莲眼珠一亮,“好!不准骗我!” “不骗,不骗。” 两个人手牵手向里面走去, “哇!” “小点声!” 琼英和小莲一进石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到了,本以为只是一个私库,却没想到这里面就是说是一座地宫也不为过。 整个密室到处都金光闪闪珠光宝气,估计就是大王的私库都不一定比得上眼前的密室,这座密室足足有两三个君澜苑这么大,君澜苑是老太爷的院子也是祁家最大的主院,可见这里面到底存放了多少好东西。 “琼英,这里面,咳咳,好多土啊!” 虽然里面金光闪闪但是也挡不住薄土霭霭,一看就是长久无人到访的地方,只是密室当中七只红木大箱煞是显眼,让人第一感觉就是里面必怀重宝! “这确实是有些年头没人来了。 ” 琼英拉着小莲先是四处看看,走到一处存放漆木箱子的地方,随手打开一只,好么,这里面全是巴掌大的金饼!足足一箱子! “钱钱!” 小莲差点被这亮闪闪的金子花了眼,她不知道这是多少钱只知道许多许多,小莲平日里只知道琼英会用钱给她买好吃的,只是她每个月都分不了多少,即便是分了也会被下人们抢走,后来琼英就替她管着说是好给她买东西。 第411章 双鱼佩 “这是谁把钱钱埋土里的!” “真是可恶!” “找到他我一定狠狠揍他!” 琼英被这‘童言童语’说的哭笑不得,小莲虽然在君澜苑有自己照看,可是也不能保证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府里的下人都是拜高踩低的,即便有自己护着,但是暗地里也是想方设法的磋磨她。 毕竟一个傻丫头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一定懂得学舌,小莲又不懂得藏东西,月例难免被几个刺头丫鬟们明里暗里的搜刮。 其实琼英是真的不知小莲平日里的遭遇吗?不尽然,只是驭人之道罢了,世上的好总得有对比才能体现出来,不然一团和气那不经意的善岂不成了泥牛入海看不到半点踪影? 对此琼英并不觉得卑鄙,这世上想好好活着又有几人不曾做过违心之事呢? 琼英从不自诩心思纯良,因为纯良之人大多受尽苦楚,若是心机狡诈步步为营能达成所愿就算做个邪恶之人又有何关系? “来咱们到这边看看。” 琼英拉着小莲走到正中间摆放着七只木箱的位置,这些黄金俗物并不是她的目标,这些年自从她将祁震拉拢住,什么样的金银珠宝她没见过,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罢了,不过唯独一件东西她必须拿回来,那是自己进祁家的目的,不然在母亲过世后她早就自谋生路去了,根本不需要趟祁家这趟浑水。 “北斗七星?” 琼英围着当中箱子走了一圈呐呐开口,忽而嗤笑一声,“还真是难为他们了,都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就这样供奉,还真认为能显现神迹。” 琼英神色桀骜,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讥讽,眼角上挑尽是嘲弄。 这样的琼英不再像往日的一般,就像是撕开了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的自己,琼英走到一只木箱旁,看着上面的双鱼纹路,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不用打开她已经确定这里面一定是自己一直要找的东西,果然让祁家人拿走了。 真不知道,她的‘外祖父’若是知道自己进入祁家就是为了寻找他费尽心力抢夺的珍宝还会不会对自己和颜悦色疼爱有加,琼英闭上双眼冷笑着,悲戚之情被她尽数掩藏在心底,想不到这一切猜想皆是事实,可是她多希望眼前的一切是假象,对于祁震,琼英一直矛盾的,她不知道现在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或许心中并没有预期那般畅快,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她再为祁震开脱,他是自己的外祖,更是自己的仇人! 外祖母,父亲,母亲皆是因此殒命,琼英从怀中掏出一块双鱼佩,轻轻放在箱子双鱼纹的轮廓里,她还记得当初母亲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 ‘小鱼儿,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住照顾好自己,要能屈能伸,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要比活着更重要,娘陪不了你了,可是有件东西还是要交给你。’ “这双鱼佩是你外祖母家的传家之宝,是……是打开镇宅之宝的钥匙!” “那是七只楠,楠木箱……” “你外祖母说过,上,上面有双鱼纹,这是家族的图腾!” “这木箱是特制的若无秘钥不管刀劈斧凿皆无法将其毁坏,更无法将其打开。” “只不过母亲也不知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娘宁愿你一辈子也不要找到这个答案……” “……” “娘,只希望你能平、安……” 直到说完这句话娘永远的闭上了那满是慈爱的眼睛,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划下像是告别又像是留念。 五岁的小鱼儿只能撕心裂肺的哭喊拽着母亲渐渐冰冷的手摇晃,可是再也无人回应。 而今是不同往日,五岁的小鱼儿会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抱头鼠窜,可是如今的琼英可不会自怨自艾,她知道选择铭记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这些年她隐藏心性隐藏仇恨,只为了找寻一个答案,本以为找到的外祖是自己的亲人,可是却没想到也是自己的‘仇人’。 若是当初在书房外偷听的话还不能做数,那么如今眼前的双鱼箱子就是事实铁证! 是他们祁家害了她的至亲! 上上下下十几条人命只是为了赶尽杀绝隐藏真相,真是卑鄙无耻的让人恶心! 如今,不管前路如何她都要血债血偿! 琼英看着眼前的即将要开启箱子,只觉得那是自己十一年来的执念,‘咔哒’双鱼佩与双鱼纹完整契合,上面的锁钥发出清脆的声响,琼英强迫着自己要冷静,抑制着有些颤抖的双手,琼英全部心神都在楠木箱子上根本没见到身后的小莲那懵懂的眼神清亮了一瞬。 忽而箱子打开,透过箱子缝隙隐隐从里面泛着的宝光,只是琼英犹疑了一瞬果断的合上了箱子,只在眨眼间已经落了锁。 “琼英姐姐,我们在找好吃的吗?” 忽而身后的小莲出声打断了琼英的思绪,只见她轻快转头粲然一笑,望着小莲懵懂稚气的眼神,琼英笑的温柔,“对,咱们在找好吃的,可是这里没有,只好一会回去我再给你做。” 琼英貌似不着意的将箱子整理好,悄然起身,走到小莲身边,如往常一样牵起她的手,“小莲这个地方除了珠子就是石头,没有你喜欢的好吃的,一点都不好玩,以后不要告诉别人咱们来过这里,不然的话他们知道了又会冤枉你偷懒不干活欺负你。” 小莲呆呆的看着琼英的檀口张张合合,眉头微蹙像是极力的在想清楚对方说的意思,可是当听到若是说了来过这个地方又会被人欺负时,一双狸奴般的猫瞳闪着惊恐的光芒,脑袋摇的都快像拨浪鼓了,头上的小揪揪都快要立起来了,显然吓得不轻,“不要不要,不要被欺负!” “琼英帮帮,他们会不让我吃饭的!” “不吃饭肚肚疼!” 琼英闻言笑的格外温柔,温凉的手轻轻拍拍她出汗的手,“没事,只要小莲乖乖的听话,有我在,姐姐会保护你。” 第412章 春柳 琼芳阁 “英姐儿,这么晚了您怎么才回来。” 琼芳阁的院子里小丫鬟春柳见着琼英从外面回来赶紧迎了上去,琼英闻声看去先是一愣眼神里的警惕一闪而过,随后便带着浅笑上前。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琼英答非所问,任由着春柳亲昵的牵过她的手,琼英余光扫过敛下的眼睑掩饰住她的不虞,只是嘴角的笑意不曾减少。 “我这还不是看你一个人在这琼芳阁孤零零的,来陪你说说话。” “哦对了,”春柳笑着从石桌上取过托盘递到琼英眼前,一脸娇俏的朝她说道:“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琼英看着盘子的几样精致的小点心,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水晶红豆沙,清冷的眉眼微微一弯,“想不到,竟然让你费心了,这水晶红豆沙可是要费些功夫的。” 春柳闻言抿唇轻笑,水灵灵的眼睛俏皮的眨了眨,言语亲昵的说道:“英姐儿,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别的能耐,唯有这厨艺能过得去。” “你平日伺候老太爷辛苦,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不整个君澜苑不得全靠着你。” “我听说素日老太爷就连用膳还得你在跟前伺候着,当真是辛苦,也别说我们就是想替你分忧,老太爷也不愿意啊。” 琼英嘴上说的亲切可是眼底却没有半点温度,她抬眼看向春柳,稚气未脱的小脸倒是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味道,清澈的眼眸让人看不出半点异样,就像是娇俏可人的邻家小妹,只是琼英却明白此人的厉害。 不过这会儿她也不想再和这位玩儿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还深夜照看,给自己洗手羹汤? 别开玩笑了,她不给自己下毒就不错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她前脚找到密室这人后脚就在这等着自己,怎么都不像是巧合,只不过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去了哪。 正当琼英不动声色的观察春柳的时候,她也在观察琼英的一举一动有没有反常,只听春柳侧头一笑,“说句英姐儿不爱听的,我们这些人可是羡慕你的好运道,都是丫鬟,可是你啊就是比我们这些人得主子心意。” 春柳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琼英的脸色,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衣着,琼英知道她在看什么,只是装作不知,继续虚与委蛇的跟她聊着,春柳眼珠一转,又把话拉了回来,“不过,就算老太爷在疼你,英姐儿也不能这样没个下人的样子,毕竟咱们只是丫鬟,不是有这么句话,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春柳轻柔的笑着,可是出口的话可是半点不客气,不像是姐妹倒像是仇人,也是,可不就是仇人,女人间的嫉妒就是仇恨的源头。 “春柳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的我听不懂啊。” 琼英面不改色,脸上笑得张扬。 春柳轻笑一声,可是眼神不经意的扫了眼她脚上的黑土,秀眉一挑,讪讪然的将托盘随意的放到石桌上,“英姐儿这大晚上不在屋里睡觉,这是去玩泥去了。” 琼英眸光不辨,往自己的脚上随意看了眼,嘴角微勾,声音里带着一股慵懒的随意,“你说我脚上的土啊,嗐,还不是小莲非要吵着我陪她去看花房里的昙花。” “都说这昙花一现,种花容易可是一观娇颜确实不容易,这不,在里面守了这么久还是没能等到开花,若不是那丫头困得直打盹儿估计还不想回来了。” 春柳面露狐疑的看了她半天,也不知信了没,只听她不阴不阳的说道:“噢,赏昙花,好兴致,英姐儿倒是对那小傻子很好,又陪玩又帮衬,真是心善啊。” 琼英不在乎对方的阴阳,只是笑了笑,“不过多谢妹妹的提醒了,我们俩这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的确实不方便,瞧这早上刚换的衣裳就沾了灰尘。” 说着伸手拍了拍自己衣袖,扬起的尘土呛得春柳险些维持不住脸上得体的笑意,“英姐儿,你……” “嘘” 琼英食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手势,拦下春柳的话,“妹妹这心意我收下了,天色不早了,明日我还要早起服侍老太爷用早膳,就不留妹妹进屋了。” 言下之意是你该走了,春柳怎会不知,只不过她就是喜欢看琼英明明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虽然在君澜苑里她的确不能把她怎样,可是就算有老太爷护着又怎样,她春柳的仰仗又不是老太爷。 “瞧我这没眼力劲儿的,竟然把正事给忘了,今日夫人知道你去后庭给大夫人送东西了,也不见你去夫人院子回禀,这不就让我跑一趟告诉你一声,明日去见夫人。” 琼英闻言秀眉微蹙,垂眸间眼中闪过不虞,“去碧波苑是奉了老太爷的命,我也是照着吩咐办事,若是夫人有什么不妥还是跟老太爷当面说较好。” 琼英知道夫人蓝氏向来不喜自己,尤其得知老太爷宁可对一个丫鬟疼爱有加也不亲近自己的嫡亲孙女时,蓝氏更是将琼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平时琼英几乎不出君澜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没法保证每次老太爷都能及时救自己出火坑。 可是瞧春柳这劲头像是明天的事自己躲不过了。 果然春柳一听此言先是轻笑一声,随后就上前两步,轻声附耳,“英姐儿还是这么怕夫人啊,没关系的,夫人仁善,最是体恤下人,英姐儿连老太爷都能哄得团团转,还怕什么,再说夫人与大夫人母女情深,你见了大夫人再怎么说也要回禀的。” 琼英就在春柳还要再往前更进一步时伸手抵住了她的肩膀,那股香风让人心闷,琼英强忍着不适面色不改的后退一步,笑道:“我虽然是听令行事,也确实应当禀明夫人,这样,待明日早膳过后我自会去见大夫人。” “还请妹妹代为转达。” 春柳见她后退眸光一凛,但是又立刻将不虞收了回去,“那好吧,我就不打搅英姐儿休息了,哦,用了宵夜再休息,可以安神助眠。” 第413章 月下舞 琼英看着春柳如弱柳扶风的背影暗暗舒了口气,手掌心里已经尽是汗水,她不知道今日竟然让她撞上了自己这么大一个空子,琼英一时间心思百转,危险的眯了眯眼,幸好自己应变的稳妥,看她的样子应当没有看出什么漏洞,不过如今看来夫人的手已经伸向君澜苑了,同时也盯上了自己。 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去了一趟碧波苑?不尽然,她是隔山打牛,自己恐怕早就在这人的猎杀范围了。 老太爷这也不是密不透风的,更何况她执掌中馈在四方大宅里的权利不可小觑,老太爷固然强势可是总会有算有遗珠的时候,看来她应该加快脚步了,不然老太爷年迈已是日暮西山的势头,而这祁家大宅早晚会掌握在蓝氏手里,到时候自己别说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就是这条命能不能保全都是回事。 想起不久前自己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商人,琼英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的家早就没了,而巴方与自己又有何干系? 不过绝境求生罢了。 琼英面无表情的端起石桌上的那碗水晶红豆沙,樱红的颜色像极了落日的漫天红霞,晶莹透亮形肖水晶,甚美。 可是越美的东西也越是有毒,她福薄,想必消受不起。 巴方的天空是那样深邃,像极了墨色的漩涡,将每一个人悄然卷入其中,这混乱的天下真的容得下可怜人吗? 海棠苑 月下舞,惊人醉,睡莲初妆一点红, 水袖扬,微波漾,且看美人回眸笑。 云影疏,星宿凉,那年打马往归乡, 望舒躲进薄云裳,娇颜灯下染红妆。 夜色未霭,薄露微凉,可是海棠苑的美人却难以安眠,对饮望舒,扬水袖,着霓裳,玉铃阵阵,虽无丝竹管弦却意境悠扬。 一袭紫罗兰色的舞衣迎风而动,像是一朵在空中盛放的芍药,绣着金丝的腰封将芊芊腰身勾勒得不盈一握,那女子脚步轻盈步步生莲,所到之处鲜花就在哪里盛开,泥泞中的娇花开尽荼靡便会化作泥沼的养料重新滋养新生,周而复始无疾无终,谁也不知道一场盛放过后是璀璨的延续,还是落日的开始。 “啪啪啪” 随着玉铃的节奏越来越快,女子的脚步也越加凌厉,裙裾扬起带动周边的风都要变得凛冽,按理说一个深宅女子本不应该有这样的气势,巫玉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味,看来他的后庭里也不尽是庸脂俗粉。 女人闻声脚步一转手腕上披帛随着旋转在空气中漾出了一道波纹,巫玉是一个低沉的人,此刻就连他的掌声也让人极其压抑,让人生不出半点喜悦之情。 “转过身来。” 君王饶有兴致的看着背对自己的女人,维持着最后的舞姿,像是转瞬就能化蝶的花仙,美人在骨不在皮,饶是不为美色所迷的巫玉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秋棠夫人除却那几分相像,确实是个娇媚入骨的美人。 可是此刻他眼中的美人却背对着他,眼底隐约泛着寒光,倒让那份令人艳羡的宠爱蒙上了一层不小的阴影。 转身之际复杂,冷意,讽刺尽数从秋棠不施粉黛的脸上褪却,霎时间一副清冷却不失亲昵的娇颜款步向君王走来。 “月色正好,想不到王上竟然也有好兴致到这海棠苑里赏月?” 巫玉闻言一愣,随后勾唇一笑,可是眼神正细细打量眼前身着轻纱羽衣的女人,缓步上前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秋棠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影掠过,肩头一沉只听银质的流苏在耳边窸窣作响清脆悦耳,可是秋棠只觉得心头沉闷。 不过真面假面对于深宫的女子不过就是一件衣服罢了,这件没用了那就再换一件,真情亦或是假意也仅仅是上位者在满足了对权势绝对掌控下的一件消遣,至于真相如何他们根本不在意。 就像此时对立的两人根本不在乎对方眼中的情谊是真亦或是假,所以这世间的真假本就是一个十足的幻象。 “夜色已深,风寒雾重,衣衫单薄是会生病的。” 秋棠眸光一颤,侧首看了眼身上的披风,上面还有他残余的体温,再抬眸秋棠展眉一笑,“月色正好,妾兴致使然,轻纱罗裙缎带束发,映月而动别有一番滋味。” “难道王上不觉得吗?” 巫玉剑眉一挑微微颔首,双手环胸姿态慵懒洒脱,“说的对,想不到孤与阿棠心有灵犀,竟然想到一处了。” 巫玉凝视着秋棠乖顺的眉眼,冷眸里闪过一抹异色,“不过,倒是没想到秋棠竟有这样天人之姿的舞技,当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巫玉鹰隼的眸子扫过她单薄的衣裙,语气轻飘,带着一丝戏谑的调笑,“看来还是孤有福气,心血来潮竟然能让孤大饱眼福。” 这是试探,秋棠瞬间心中就闪过一个念头,想不到巫玉的戒心竟然如此严重,他谁都不信,只是一句凑巧,他就怀疑自己从他身边人那里打探他的行踪,他在怀疑今日这月下一舞是有意而为。 这如若是一个普通君王看见爱姬天人之舞恐怕只会迫不及待的醉卧温柔乡中,可是他巫玉不同于任何一个君王,他行为恣意乖张,我行我素,而且那份警觉更是异于常人,他只相信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得到他全盘的信任。 他就像一个伪装成猛兽的猎人,当你在一步步诱捕他的时候,而他却在你设计的陷阱里等着自请入翁的你,他把每一天都当成博弈,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总之只要他在这世上存在一日,争斗就不会息止,这是他巫玉的宿命,也是于他争斗之人的宿命,你认为的放手一搏往往却是他的绝地反杀。 “妾身多谢大王,这披风甚暖,带着王身上的体温,驱散了妾身上的微寒。” “知道自己畏寒,还衣着单薄在外面迎风跳舞?” “身边伺候的人实在是粗心,如此,便换了吧。” 第414章 鱼目混珠 旁人嘴里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可是听在秋棠耳中却是通身体寒。 换掉,简单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人的生死,一旁的流云闻言瞬间从后脊背冒着冷汗,她抑制着心里慌张,秉着呼吸强迫自己不要窥看大王的脸色,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可是眼前这位王定人生死只在谈笑间。 秋棠面上笑意不减,只是敛在眼睑下的寒意消减不退,可是她知道眼前的巫玉她无力抵抗,而凝视她的君王她更无力挣脱,她是被君王剪断花萼封印在寒冰之中的鲜花,徒留美丽的皮囊暴露在人前。 秋棠眸光流转,眼角潋滟含情的看向巫玉,眼中有敬有爱,但是更多的是略带顺从的仰望,她知道巫玉疑心很重,一个疑心又自负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 这样的巫玉既像是能将人撕裂的野兽,又像是狩猎者,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秋棠缓步上前微微扬起纤细白皙的脖颈暴露自己最脆弱的命门,“妾多谢大王厚爱,夜深天寒大王圣体贵重怎能将披风给妾身呢,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说妾身恃宠生娇。” 秋棠半开玩笑的说着,抬手试探性的挽上了他的臂弯,见巫玉没有反感,娇媚的眉眼愈加舒展,这样的秋棠像极了后庭中那些为了君王恩宠或悲或喜的女子,只不过那清冷的气质倒是让巫玉生出几分对往事的怀念。 巫玉朗声笑道:“是孤想让阿棠披上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凡是孤同意的皆非不妥,阿棠无需担心。” 秋棠眼里闪过一抹凛然,他这是在敲打,虽然稍稍放心可还是惹了不虞,不过秋棠只当不知他的心思,有时候难得糊涂,无需清澈见底。 “外面冷了,大王随妾身进屋吧。” “流云,给大王取熬好的红枣枸杞银耳羹和新做的牛乳糕。” “诺。” 流云应声下去,秋棠见她走了心里的石头才稍稍放下,她实在是怕啊,巫玉若是一个普通的君王她也不至于这样,偏偏这是一个疯子,一个一言不合就能取人性命的暴君。 流云是个好的,秋棠不愿让这孩子成为后庭中的牺牲品,全当自己善念未泯全了这主仆之情。 巫玉将秋棠的表情全然收纳眼底,眉宇间那隐约的戾气也平复了几分,虽说自己不是良善之辈,可是即便是大奸大恶之徒也希望身侧之人能有几分良善之心。 主屋里烛火摇曳,秋棠安置好巫玉,退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眉眼温柔的将披风小心叠好,像是包含爱恋的妻子对待晚归的丈夫一样,可是巫玉却一脸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与自己毫无关联一般。 巫玉见秋棠将衣服放好后立在自己身前不敢坐下,于是垂眸轻笑,伸手揽着秋棠的杨柳细腰坐在自己怀中,动作狂野却旖旎,腰间的玉石清凌悦耳为这份旖旎平添了几分唯美。 饶是清冷理智的秋棠也忍不住红了脸颊,可若是她此时抬头看向巫玉的眼睛就会知道这份旖旎是独属于她一人的,而他只会凉薄的看着眼前人的嬉笑怒骂。 “孤这些时日忙于朝政,忽略你了。” 秋棠的头枕在他的肩上,侧耳倾听他胸腔中的共振。一个素以冷血着称的君王能有片刻为你温声细语,就足以在层层冰封的心上敲开一裂缝。 有时候当固若金汤有了缝隙,也是决堤的开始。 “大王是做大事的人,岂会留恋儿女情长?不过妾身还是要比其他人幸运的多。” 巫玉听到秋棠的话眉峰一挑,垂眸看着怀中之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听声音却能感觉到她的俏皮活泼,巫玉故意一问,“哦?这是为何?” 秋棠仰头看向巫玉,眉眼里还有未散去的狡黠,“因为大王素有三月之说,而如今已过期限,大王依旧来此那便是最好的证明。” 冰冷的手指游走在她未施粉黛的脸颊上,触手温凉像极了上好的暖玉让人爱不释手,若是那人也像眼前之人这样乖巧懂事就好了,可是巫玉转念一想,真品即便璧有微瑕却也是瑕不掩瑜,可赝品就算白璧无瑕也是鱼目,当不得珍珠! 秋棠不知道巫玉又想起什么,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先是温柔的怀念可惜不过是稍纵即逝,转眼间他眼中的温情便全然消失只剩下不屑跟隐隐的讥讽。 讥讽?他在讥讽什么?难道是她秋棠吗? 巫玉揽着她腰肢的手松了松,不在意的放下了放在她脸颊上的手,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嫌弃自己一样。 秋棠心里一冷,明明屋里烧着碳炉可是她却觉得此刻的自己被寒冰包裹,巫玉他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既然想要那人的替身,就不要抱着鱼目混珠的侥幸,有时候鱼目就算再轻贱也是一条拥有灵魂的生命,假作真时真亦假,你又岂会料定自己不会入戏太深假戏真做? 喜欢珍珠不假,可是这样的人最爱的偏偏不是珍珠的光彩璀璨,而是明珠蒙尘的极端反差。 这样的疯子应该永远不会得到明珠的垂青吧, 这是他的因果,亦是上苍对于他的回答。 “上次父亲来信说是他在那里一切都好,事情办的也很顺利,想必大王已经知道了。” 巫玉没有回答,只是听到她提起她的父亲,眼中的满意毫不掩饰,应当已经如愿了随带着看向秋棠的眼神也更柔和,这会倒真像是对待女人柔情似水的温雅之人。 “阿棠是孤的福星,孤的库房里有一套紫玉头面,阿棠涟源无双色艺双绝,这套头面与阿棠甚配。” 秋棠先是心头一喜,随后便将喜色表现在脸上,只是想起大夫人的敲打,秋棠的脸上又浮现一丝难色。 “怎么了,可是不喜?” 秋棠淡定的摇摇头,眼神真挚的看向巫玉,清澈的眸光像是一汪清泉,清澈见底。 “大王奖赏妾身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虞,只是……妾身只怕受之有愧。” 第415章 厌狄云 谁知巫玉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不错若是名不副实,确实受之有愧。” 巫玉呢喃的声音听在秋棠耳朵里却如平地惊雷,他,这是什么意思? 秋棠诧异的仰起头就对上男人的眼睛,那是什么样的眼神,秋棠只觉得脊背发凉,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温度,即便他的言辞再深情语气再温柔,可是依旧无法掩饰那刻进骨子里的凉薄。 或许,此时的他根本就无需掩饰。因为他已经是巴方无可争辩的王,是主宰众人命运的王。 这时候秋棠有些好笑的想,她或许应该羡慕那位同样被巫玉伤害得遍体鳞伤的巴方圣女,后庭所有女子的真身。 至少在秋棠看来这辈子能让巫玉费尽心力骗一回也是一件足以让人感喟一生的事了,可笑吧,一个人冷心冷清到了一定程度哪怕为了算计做出分毫的假象,都能令人叹为观止。 长了一张与圣女有三四分相似的脸,被他巫玉看上,真不知道是自己缘还是劫。 不过现在的秋棠却没有那份情情爱爱的旖旎,因为在身家性命摆在眼前她还是会毅然决然的选择自己的命,情爱使人身心愉悦不过在生死荣华面前一文不值,这样想着秋棠心里那份残留的不甘也烟消云散了。 她看着灯下巫玉那张邪魅惑人的脸,心里难得的恍惚了,就是这张脸,邪魅惑人却又桀骜不羁,潋滟中又带着狂野,像是殷红似血的彼岸却有了劲草的强劲不逊,那是一种极致的魅惑,也许当初自己正是因为这样强烈的冲击才将他当做了群山之巅上那不谢的雪,奔腾江海中那不倒的帆,因为仰望所以尊崇,因为不可及所以盼相守。 可是如今看来,自己拼尽全力换来的‘相守’多么荒唐! 都说清醒也许要一辈子,可是顿悟只需一瞬间,这一刻秋棠才惊觉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可笑,又多么自私,她竟然为了追逐的‘幸福’将家族和这个无心之人捆绑在一起,若说之前她还在心里笑话圣女不识好歹不知珍惜,可是这当头一棒当真来的这样猝不及防。 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男人真的值得自己一个将门之女乔装改扮作贱自己吗? 不错秋棠本是兕国大将厌胜之女,厌胜此人阴厉狠辣,布衣出身凭着一股子不怕死的劲儿愣是从万军从中杀出一条通天之路,本是孤儿的他最重亲情,所以当他发迹之后先君侯将柳国公的外孙女赐婚给他,还授予他荣威大将军的称号,一时间整个兕国除了国舅熊代竟无人能与他争锋。 自从厌胜与代家大小姐成婚后夫妻恩爱甚笃,近一年过后便育有一女,因为其夫人甚爱海棠女儿小字便唤秋棠,大名厌狄云。 只是这位厌大小未及及冠之年便仗剑天涯行走于四方天下,身边的流云看似柔弱其实那是厌胜因为担心女儿而特意安排的高手,夫妻俩这一辈子除了一子一女再无其他子女。 秋棠,不,应该说是厌狄云与巫玉之间的相识总而言之也是一个孽缘了得。 彼时巫玉已是巴方王,不过遇见厌狄云的那次还是继位以后第一次狼狈不堪的时候,那时他兄弟们的爪牙未尽,四王子的余部趁着他出巡视察民情的时候暗中埋伏企图将他截杀在半路。 作为爱人也许巫玉不是个好人,可是作为君王,他却称得上一句明君,巫玉经历过忍饥挨饿的日子,所以他才更理解对百姓最重要的是什么,所以称王的这几年他定期就会换上一身便装,走出水寨体察民情,每次行走在乡间土路上看着山溪潺潺,听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闲聊家常,那一刻巫玉才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安逸,仿佛顺着江风就可以将自己也融于山水之中,那是他忘却孤寂的秘诀。 所以每到出巡的时候他只带着两三人做家仆装扮,况且巫玉本身也是武艺高超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毕竟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君王,又岂会担心在自己的治下会出意外? 可是上天总爱跟自命不凡的人开玩笑,这不,自负如巫玉也挡不住猛虎对群狼,很快几人便落了下风,几个护卫拼着最后一口气力替巫玉引开了追兵,可是巫玉却身受重伤一人躲进了深山,再醒来身边就出现一个形肖沧灵的女子。 一声“阿灵”让巫玉一度以为那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觉,可是怎么可能是阿灵呢?若是她见到自己身负重伤估计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即刻杀死以绝后患吧,巫玉脸上挂着一抹讥讽自嘲的笑渐渐又沉睡过去。 后来他才知道那日救自己的女人是一个采药女,姐妹两个无依无靠以采药为生,巫玉后来想既然是孤女自己就将她收进后庭,反正后庭不缺这一口饭吃,又是自己的恩人,她不仅有同沧灵几分相似的外貌更有着他们相似的初见。 正因如此巫玉对这个女子总是格外耐心,他也说不清那是对曾经的缅怀还是不甘,她说自己叫秋棠,巫玉就让她成为自己的秋棠夫人,她好像格外喜欢海棠,巫玉就让人种了满园的海棠,都说秋棠是巫玉的新宠,又有谁知道他们之间外人眼中的情谊其实只是日夜中的和衣而眠,那同榻不同心的滋味秋棠算是体会了个彻底。 她为了圆自己的年少慕艾,竟然瞒着远在兕国的爹娘不顾廉耻做了巫玉的妾。秋棠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中了邪,竟然会为一个男人背弃家族背弃母国,可是当她想要悬崖勒马的时候,为时晚矣,她的身份已经被巫玉查了个彻底,准确的说,她已经被一见钟情的男人当成了政治筹码,困在了这后庭的牢笼里。 海棠苑里除了流云都是他监视自己的人,堂堂将门之女竟然在敌国被困,而且还是给人做妾,真是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第416章 欲盖弥彰 秋棠一时间悲从心来,向来清冷锐利的眸子隐隐泛着殷红。她愣愣的看着巫玉鬼使神差的问了句,“自与大王相识以来,不知王,是否…喜爱过海棠?” 巫玉怔忪一瞬,也仅仅只是一瞬,他但笑不语,只是那鹰隼般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半点温度,而环抱纤腰的大手也未动分毫,明明如此亲昵的举动可是只有秋棠才清楚那人的心有多冷。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秋棠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秋棠明白了,百花虽娇,然海棠却不是王心里的那支花。” 巫玉眼睑低垂,看向怀中被现实打击得有些摇摇欲坠的美人,一时间心里涌动着一丝酸涩,不知是为她,还是因为长久以来假面戴久了动了恻隐,只是再多的情绪也仅是一刹那便归为寂静。 巫玉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那久经沙场的手掌早就不复养尊处优的细腻,反而多了许多老茧倒刺,隔着单薄的舞衣让人产生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阿棠知道的,孤不是惜花之人,姹紫嫣红在孤眼中若红粉枯骨。” 所以别对我再生妄念了,这是巫玉心中未说出口的话。 许是心有魔障,秋棠越是听他这样说心里越是郁愤难平,想她厌狄云也是将门虎女,虽然容貌娇艳可是偏偏生了一身反骨,不然也不可能不顾家人阻拦只身行走天涯。 男人都喜欢征服脱缰的骏马,可是身上长着傲骨的女人亦是如此,他巫玉就是那匹不易降服的骏马。 秋棠明白那句似是而非的未尽之言,只是她已经走到今日连母家都牵扯进去了,若是现在退出…… 秋棠满目苍凉,突然间发现好像这个词仅是想想都显得格外荒唐,因为她救了一头能够迷惑人心的狼,自此便再回不了头。 只是秋棠怔愣一会,眼睑像是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一下,郑重的抬起头看向巫玉那棱角分明的侧脸,“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妾不求回报,只想我王能答应妾一个小小的请求,只是妾如今还未曾想到,等想好了再来向王讨要可好?” 调侃的语气让彼此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得到了缓解,两人就对视了几息,巫玉锐利的眼神隐隐带着探究,可是终究还是沉寂下来,这是他应给的,那句救命之恩不为过,“孤从来不赖账。” 秋棠其实并不如面上那样镇定,虽然两人相识不算久,可秋棠却清楚巫玉此人的性情,从不做毫无价值的事,就是每一个情绪都是冲着你背后的价值去的,偏偏就是这样敷衍到明眼人都能看清的假意虚情放到他的身上却变得神秘惑人,让人忍不住的沉沦其中,不愿从他精心编织好的美梦中醒来。 就像现在,他永远可以将自己的假面云淡风轻的揭开,丝毫没有让人拆穿的纠结与窘迫。像是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秋棠心里疑惑,那他当初对待圣女又是怎样?是像对待每个他利用的女人一样毫不珍视理直气壮,还是会在心底埋下深深的愧疚? 罢了,她已经想不清,也不想看清这人了。也许等到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看清他,到那时自己就死心了吧。 “那就多谢王上。” 巫玉深深看了眼秋棠,最后还是说了句,“海棠苑的秋棠夫人会是那个例外。” 会是那个三个月的例外,秋棠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说的例外指的是什么,只要自己做一日秋棠夫人那份明面上的宠爱就不会改变,而她也会是后庭里无人敢欺的存在,这是他对自己救命之恩的报偿也是保证。 想她厌狄云骄傲一生竟然也会为男人的一句保证而感动?真是差劲! 秋棠默默在心里谴责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巫玉离开的背影,耳边回响的是他走前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做云还是花选择权都在你手里,孤不会迁怒,这个承诺算孤送给你的。’ ‘天凉了,那件披风的领子是水獭的保暖,留在你这比在孤那更有用,孤不喜欢你病恹恹的样子,海棠本该花团锦簇娇艳欲滴,蔓草芳谷一点红,孤的后庭兰草太多正好需要艳色添彩,樱红配你…正好。’ “夫人,大王走了,您…怎么不留下王上?” 流云见巫玉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海棠苑,再进屋看主子一身艳舞罗衣端坐软塌神色低落,往日灵动的双眼也失了焦距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样,她还从未见过这样主子,自幼跟着她,流云记忆里的小姐该是恣意张扬有压不弯的脊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自怨自艾。 “流云,你说…若是我做了错事爹娘会原谅我吗?” 秋棠有些恍惚的看着小桌上的烛光影影绰绰忽明忽暗,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境,她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更大的隐患早已埋下,可是爹爹现在还只认为自己是在外面游历,家人哪知道自己一个将军之女竟成了巴方王的夫人,这弥天大谎该如何圆,无数的难题像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旦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她的家人将承受自己试错的代价。 她该怎么办,现在巫玉还认为自己已将在巴方的经历告知荣威将军府,他哪知那几封所谓的‘家书’皆是自己伪造的。 流云眼中的担忧几乎化做实质,眼神闪烁了一下,上前几步小声说道:“夫人,您若是真的喜欢这,咱们就隐姓埋名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是若是在这巴方后庭生活没有大王的宠爱那是举步维艰。” “王上性子冷,不像是能包容人的,您不能总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当初奴婢劝过您,他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巴方人嫁了便嫁了,就算老爷夫人知道只当纳了个赘婿,可是他偏偏是巴方王,既然木已成舟,那便不能再让家里知道了。” “只有两头瞒着,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流云想起将军那阴沉狠厉的脸身上一阵寒战,这事要是让他知道就不知鹿死谁手喽! 第417章 荣威将军 “你说的我又如何不知,可是情不知所起,想不到我潇洒一生终究败给情之一字。” 秋棠笑的凄凉,口中像是含了黄连一样,“我本来就不喜欢府中的束缚,更不喜欢被支配的人生,这才带着你一起外出游历,爹爹那人你是清楚的,他一身煞气不管做什么都喜欢用最强硬的态度去对待每件事,哪怕他对我很疼爱,可是那份父爱太沉重了。 ” “峰儿是男孩子自然逃不过担起厌家门楣的责任,也许他一辈子都不能走出牢笼,说起来居然还是我幸运一些,能走出那四四方方的天地。”秋棠眼中流露着浅浅的喜悦,只是那笑容里多少沁着若隐若现的苦。 “小姐,您别怪流云多嘴,自从咱们到了这后庭奴婢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很是不舒坦,说大王不在乎您吧,偏偏咱们这海棠苑的赏赐是最多的,可是说大王在乎,可是依着奴婢看来又根本不像。” 流云打量了一下秋棠的脸色,原本红晕的脸颊随着她的话一点点变白,这话虽然让秋棠难以接受,可就连她自己都知道这就是事实,“不是流云僭越,奴婢只是不希望您以后铸成大错,以您的身份何苦屈居这后庭做一个以前根本不屑的角色,变成自己不愿变成的样子。” 秋棠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流云你想家吗?” 流云不明所以的看向秋棠,跳动的烛火让美人的轮廓更加朦胧,尤其是那藏在眉心似隐似现的愁绪更是为她披上了一层唯美薄纱。 流云心头一颤,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怎么不想,她们是土生土长的兕国人,那里是她的家,有自己最熟悉的草原河滩,有自己最爱的骏马,可是她们惹了这么大麻烦就算想家又能怎样,现在她都能想象到将军那气的铁青的脸色。 流云默默在心里叹息,秋棠虽未听见她的回答,可是也知道流云此刻的想法,是啊,她后悔了。 也是,自己都有些后悔,更何况是她。 “流云,你先下去吧。” 秋棠不想再多说什么,就将流云给支下去了。 待到流云走后,厌狄云再抬眸时眼中哪里还有半点憔悴,莹莹烛火倒映在她的眼底,散发着坚定的光,却异常耀眼。 … 兕国 荣威将军府 兕国的荣威将军府坐落在兕国主街上,除了大妃母家,在兕国就数荣威将军府最为高贵气派,这座府邸还是老君侯在世赏赐的,不过此刻将军府灯火辉煌,书房里让秋棠念念不忘的父亲此刻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刀锋般的眉骨看着就像是出鞘的利刃,锐利的目光带着隐隐的煞气。一身藏蓝色的常服低调却异常精致,领口和袖口处都有精致的绣纹,低调却不失典雅的衣饰倒是削减几分身披战甲时的戾气。 “吱呀” 房门打开,身着蜜色锦袍的美丽夫人端着一碗鸡汤浅笑走来,直到厌夫人走到跟前,男人才抬起眼眸,本来锋利的目光在看清对面之人时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若是其他国家知道兕国的荣威将军竟然还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估计也就不会这样惧怕他了,虽然兕仲兕寒同样也是凶名在外,可是毕竟这两人容貌无双即便凶悍却也扛不住世人爱美的天性。 不过这厌大将军就不同了,厌胜不仅高大威武,站起来就像一座小山一样,一身结实的肌肉小麦色的肌肤让人看着就不敢靠近,其实厌胜长得并不赖,五官深邃眉骨英挺,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毒辣,一般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所以这样的厌胜倒是在兕国成了小儿夜啼的存在。 不过自古美女爱英雄,别看厌胜长得凶,寻常贵女根本不敢靠近,万事总有例外,那年他班师凯旋,打马游街英姿不凡,却让一人一见如故误终身。 那人便是如今的厌夫人,代鸾月。 代鸾月的祖父是如今兕国的大祭司,所以这样的身份配荣威将军倒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这代鸾月虽然不像大妃熊郁那般倾城绝色魅惑天下,可是却也是难得一见的清冷美人,尤其是那傲若皑皑千山雪的美人面,展颜一笑的样子当真称得上一句,山河万里不及你一笑倾颜。 不过自从代鸾月嫁给荣威将军以后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替厌胜将偌大的将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代鸾月好像活成了世家贵女里最让人羡慕的样子。 只是事无十全十美,代鸾月这辈子最烦心的就是女儿不比儿子听话,太特立独行,胆子太大终归让人没由得替她担忧。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一点都不假。 “我不是说了,一会就回去让你先睡吗,怎么又亲自下厨了?” 厌胜说话间就放下手里的笔,自然的伸手将热汤接过来,嘴上还嗔怪道:“这汤这么热,烫坏了手怎么办,来,我看看。” 说话间就拉过妻子的手仔细看看,见只是隐隐泛红,便放下心来,连眉头都舒展几分。 代鸾月见夫君这般紧张,虽然觉得他小题大做可是心底却隐隐漾着沁人的甜。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娇气,你一天从早忙到晚,见你书房灯火通明就知道你又忙起来了,你岁数也不小了,快当祖父的年纪,别一天到晚总把自己当小年轻。” 厌胜知道夫人是关心自己,可还是装模作样的绷起脸来,“这么说来,夫人还嫌弃为夫年纪大了?” “也是,为夫比夫人年长八载,嫌弃也是正常,夫人风华正好,不像为夫已经年老色衰,再牵动不住夫人的心喽~” 这样一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冷面将军竟然摆出一副委屈吧啦的样子还真是好笑,代鸾月却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厌胜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夫妻多年厌胜在她面前永远都不会冷脸,两个孩子都没有的待遇却是她的独有。 代鸾月秀眉一挑,微微倾身凑到他跟前,突然间放大的美人面冲击着厌大将军的视觉感觉,总之不管过去多久,那份怦然心动却永远不会迟到。 第418章 惧内 一只温凉的手轻抚男人刀刻般的眉骨处,因为方才刚端过热汤所以手上暖呼呼的,神奇般的缓解了他心头的烦绪,原本微皱的眉心渐渐舒展。 “都说将军冷面无情,若是让人看见你这般赖皮模样还不要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又何妨,为夫凶名在外谁敢轻看,在夫人面前为夫若是再板着脸装作不好惹的样子,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厌胜说到最后小声嘟囔着,他家夫人本就性子冷,自己若是天天凶神恶煞的,那日子可怎么过哦~ 代鸾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君侯这些日子总是将你留在议政殿里商讨军务,我就不明白了这大商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想让咱们出兵,又不想支付咱们军费,这不是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 “难怪在咱们这富甲一方的皆是大商的人,可见他们精于算计。” 代鸾月轻叹,“咱们兕国儿郎皆是铮铮铁骨,一上战场一个个都跟下山猛虎一样,可是咱们的忠勇有些人未必会珍惜。” 代鸾月说的厌胜岂会不知道,毕竟这些日子他跟君侯商量的就是这些事,殷商这是生了忌惮之心。 厌胜不想妻子因为这些事心烦,于是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尝了口,霸道的香气刺激着人的嗅觉,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夫人这手艺越来越好了,这鸡汤炖的香淳味美,比得上宫里的膳房了。” 代鸾月面含喜色,哼了声,“怎么,这才在宫里留了几顿饭就被宫里的厨子给收买了?” “哪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茅草窝,外面姹紫嫣红固然好看,但也比不过庭前一抹鸢尾兰。” 厌胜未遇见代鸾月之前只是沉迷打仗的莽汉,可是在两人婚后为了能和自己夫人关系更近,厌胜也跟着代鸾月一起读书,以至于现在出口成章也不在话下。 代鸾月黛眉一挑,捏捏他的耳朵,调笑道:“今个这是吃了蜜了。” “难不成夫人不喜欢?” 厌胜也不恼,自打见到代鸾月这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虽说这些年发迹了,不说权倾天下也算是身处高位了,像他这样的重臣那个没有几个红袖添香的,可是他偏偏对那些女人避如蛇蝎,连手下副将都调侃自己,在兕国除了君侯也就是他厌胜是个惧内的。 真是应了这么一句战场越狠家里越稳,同僚们不敢调侃君侯所以只有在私下与厌胜调笑两句,厌胜对此倒没有什么反感,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怎样想自己不知道, 厌胜只知道自己这是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报才遇见自家夫人,那种感情不是旁人能理解的。 许是君侯跟他是同道中人的缘故,两人既是君臣也是好友,所以朝中之人皆知厌胜深得兕仲的信任,一开始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他使过多少绊子,皆被兕仲一一驳回了,后来朝野上下都知晓荣威将军在君侯那的位置了。 要说官场得意,这生活里总得有点不如意的,这不,君主信任,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当真是人生赢家了,就是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也同样有自己不能言的烦恼。 “欸~” 随着代鸾月一声叹息厌胜放下手里汤碗轻声询问,“夫人因何叹气啊?” 代鸾月两道秀眉微微蹙拢似有化不开的愁绪,“还不是你的宝贝女儿,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他们姐弟俩一个活跃跳脱,一个沉稳持重,真是生颠倒了。” “一个女孩家家不好好在家待着,说什么走遍天下看遍山河,你说她走时候瞒着家里人就带着一个小丫头在身边,这要是出点什么事都没个帮手,这要不是时不时的有封家书,我都要认为她出事了。” 到底是慈母心怀,代鸾月说着就要忍不住哽咽,虽然他们夫妻俩对俩孩子平时管的不多,可是孩子的安危可是实实在在的牵动着代鸾月的心。 厌胜哪里见得了妻子难受,说起厌狄云他的脸上也不好看,说话的语气更加不虞,“那个逆女根本就没将爹娘放在眼里,都说父母在不远行,她倒好,为了躲避咱们给她议亲竟离家出走,真是胆肥了!” “鸾妹为了这么个不听话的丫头没必要伤心,自从她走了你的身子就不爽利,长此以往那可是要折损寿数的。” 代鸾月见他眉宇中的心疼,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两人倒是夫妻恩爱了,可是难免对俩孩子有所忽略,说起来代鸾月还是心有愧疚的,毕竟他们俩比起人家君侯夫妻实在算不上尽责的父母。 “你就会说好听的,我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你说那孩子不会有什么事吧,怎么之前的几封家书都没怎么提及她在外面的生活?” “而且也越来越敷衍,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厌胜阴厉的眉眼闪过一丝危险的流光,不过他不愿意在自己妻子面前暴露那阴狠的样子,于是又柔和了眉眼,站起身拥着她走到软塌上坐下,“没事,我再派人去找找,总能找到的,那丫头向来机灵,身手又是我教的,而且流云的身手更是不用多说,一般的事她们俩应对还是没问题的,况且,阿秋的身上带着骨哨随时都能让海东青送信过来。” “但愿吧,我现在真是经不住事了,你还是上点心,别一天到晚总是沉迷军营,有些事该放权给部下的还是要放手,不然容易招惹是非,虽然君侯信任你,但是君臣之间的距离还要心里有数。” “夫人这是埋怨为夫不顾家了?” 代鸾月闻言看向他,眼中似乎在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厌胜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心里想的什么,哼笑一声,“想不到我的夫人倒是越来越粘人,既然夫人发话了,为夫就算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替夫人分担一二。” 代鸾月眼神不善的看向厌胜,“你说谁粘人?明明就是你懒省事,将偌大的将军府全都交我管,你倒是真懂得如何‘心疼’我。” 第419章 海东青 厌胜自从跟了自家夫人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此刻灯影昏沉肃穆的书房也多了几分人情味,厌胜不想代鸾月跟着自己一起熬夜,于是喝完了鸡汤厌胜就让她先回去了。 近些日子他的确忙的分身无术,想起白日里君侯说过,现在不仅西境不稳就连北疆也虎视眈眈,这两个地方好像达成了什么交易,前有狼后有虎,而且大商那边也不是没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厌胜隐隐在心里泛起愁来,毕竟这天下诸方势力无不觊觎殷商的江山。 兕国虽然处于殷商北境可是这份力压群雄的富硕就是被群起攻坚的巨大诱惑,况且今非昔比,当初先王昏聩至使君弱臣强而兕国就是那强臣,如今换了贤明之君又岂会容得下威胁王权的强臣出现? 所以君侯的犹豫不是无的放矢,可是如何两全又成了挡在他们面前的难题了。 大王催促君侯出兵,却又不想放任兕国做大威胁王族根基,这些掌权者的忌心当真让厌胜难以评价,他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也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守不住阵地怨不得敌人强大而是你自己太弱。 明明自己是一头懦弱的绵羊却妄图统帅狼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堂如战场,君王亦如统帅,一个统帅最大的优势不止是强悍的战力而是驾驭人心。 人心,这是天下间最莫测的东西,掌控天下容易,可是想要掌控人心却难如登天,尤其是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想要行兔死狗烹之举着实令人心寒,也难怪君侯早做防备。 不过大王想要借此消耗兕国的战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北疆上次被大公子在北境完败即便再有兴风作浪的心恐怕也不可能再回巅峰,难办的只有那个巴方。 若说北疆是头叱咤草原的狼,那么那巴方就是一条实实在在的毒蛇,专爱藏在阴冷潮湿的污秽之地趁人不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厌胜其实心中更担忧的还有自己的女儿厌狄云,虽然嘴上说着赌气的话,可是他这做爹的,心中的担忧一点不比代鸾月少,厌狄云是他的长女,从小性子要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而且女儿长得雪肤花貌像极了妻子,厌胜素日里总要比儿子多疼爱了些。 可是这一年多来海东青传信的频率越来越少,而且信中总是明里暗里的打听兕国的情况,这让厌胜心中甚是不安,他可不是一个能被私情糊住双眼的糊涂蛋,厌胜本就是无情之人,只是那为数不多的情谊全都留给了爱妻,所以即便是自己的儿女那份疼爱也是因为他们是妻子的孩子,仅此而已。 厌胜一双狠厉的狼目定定地看着桌案上跳动的烛火若有所思。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在书案上展了一块空白的锦帛,执起笔写着什么。 不多时一封锦书就写好了,一声嘹亮的骨哨,瞬间就穿过书房直窜苍穹,倏时一个巨大的阴影跨过云层直奔将军府,最后稳稳的停靠在书房门口。 只听‘哒哒哒’类似敲门的声音,厌胜薄唇微勾,冷峻的脸上难得的出现几分柔色,厌胜轻敲桌面三下,不一会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吱呀” 顺着门口向下看去,一只硕大的海东青挺着胸脯趾高气扬的站在门外,一双眼睛锐利的像是能随时出鞘的匕首,寒光似铁的鸟喙让人不寒而栗。 厌胜看向它,“不愿意进来?” 海东青歪了歪脑袋,眼神里露出些许嫌弃,似乎在说这么急着叫我来干嘛! 厌胜看懂了这只鸟的怨怼,不怀好意的笑出声来,“你一个鸟还懂得嫌弃人,过来,有正事找你。” 海东青抻抻脖子抖了抖翅膀,大摇大摆的走进书房,那样子拽的就跟个大爷似的,海东青是厌胜打仗时捡回来的幼鸟,因此对于一手养大自己的厌胜海东青一直将他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雏鸟情节。 “你倒是在外面过得逍遥,可怜我一口吃一口喝的把你拉扯大。真是跟那厌狄云一样狠心!” 厌胜说的黯然神伤,实则在观察海东青的状态,这海东青是他从小养大的,因此能听懂人言,不然怎么会帮着厌狄云瞒着自己呢。 果不其然海东青一听他说起厌狄云眼睛瞬间就闪了一下,随后又装听不懂的样子缩缩脖子,连眼睛都不再看他。 “掩耳盗铃,那疯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这样帮她?” 厌胜气极反笑,他是真不明白这明明是自己养大的,可是现在为了厌狄云竟然跟着她一起欺瞒自己,当真应该好好教训一顿。 不过到底是自己辛苦养大的,就是一双儿女都没让厌胜费多大心力,可是为了这只鸟厌胜可谓是尽心尽力了,这才过了多久跟着厌狄云在外面就玩儿野了,现在连自己的话都阳奉阴违。 厌胜从书案上取过一个布袋子,熟练的掏出几大块肉干没好气的扔了过去,海东青见被抛在半空中的肉干两眼都冒着幽光,瞬间就进入猎食状态,有力的双腿向上微微一窜像一道残影一样肉干就都进了它得乾坤肚里。 紧接着就见它意犹未尽的看着厌胜手上的布袋子,就差把想吃两个字顶脑门上了。厌胜嗤了声,“真是个馋嘴猫,要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我还以为在外面饿着你了。” 海东青当然不会饿着自己,就凭它打猎的本事就是三四个顶好的猎人都不是它的对手,“想吃也不是不行,你要告诉我厌狄云在哪,不然可没得吃。” 海东青扬了扬硕大的翅膀眼中隐约透着不屑,就像在说,你在小瞧谁,区区一袋肉干就想把我收买?笑话,小爷不要面子的吗?! 厌胜危险的眯了眯眼,“你是不想狄云知道你背叛了她吧,没关系,到时候我不和她说你是因为一袋子肉干出卖她的,怎么样?” 第420章 西南鸢尾 “就算替她瞒着又有什么用?你真当我就找不到她?” 不管厌胜说什么海东青就是恍若未闻,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袋肉干,时不时地还鄙视的看厌胜一眼,就跟在笑话他真小气一袋子肉干就想让它叛变,小气巴拉的。 “你羽毛上湿气甚,即便现在已经看不出了,但是水过留痕,你不像是从北边来的,而且带着一股西南鸢尾的清香,这种花只有西南才有。” “没良心的小东西,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海东青脊背上的羽毛颤了颤,眼睛一个劲儿躲闪,像是心虚一样,厌胜嗤笑一声,“你心虚什么,都能遨游九天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算了,不为难你。” “过来,”厌胜将手中布袋子完全打开放到桌前,“吃吧,吃吧,就算是你投诚的报酬了。” 海东青像是听懂了一样,气的只拿一双锐利的眼睛瞪他,只听它脖子一扬发出抗议的叫声,带着气吞山河的魄力,不愧是空中王者,还别说真有点君王一怒伏尸百万的味道。 可是厌胜是谁,那是敢和死神共舞的人,又岂会怕。 更何况海东青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色厉内荏罢了,它自幼跟在厌胜身边长大,很是聪明懂得察言观色,更清楚该怎么样给自己的小主人打掩护。 不过厌胜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线索,直接将装好锦书的信筒在海东青的脚上绑好,“你的小主人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在她身边要多照看一点,不要贪玩,就在身边不远处跟着她。” 厌胜一边绑着一边像是嘱咐人一样叮嘱海东青,忽的一抬头对上它的灵性的眼睛不停的动,微微侧头露出一股鄙视的意味,好像在嫌弃他话太多,它是谁还用得着这样叮嘱?笑话! “小东西不要不服气,要是你做不到的话,我可是会将你关进笼子罚你面壁思过的。” “铮!——” 海东青好像听懂了他的威胁,整个鸟都变得不好了,就连嘴里的肉干也变得不香了! “我知你听得懂,所以千万不要做不听话的孩子,” 对上那男人阴森森的目光,海东青顿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它有些颤巍巍的扬了扬翅膀,自己的毛发还是这么茂密怎么就这样冷呢? 厌胜像是‘慈爱’的长辈,温柔的摸摸它水光油亮的羽毛,“你说我要是把你扣起来,你的小主人是不是就会自己回来了?” 厌胜像是随口一说,可是海东青却明显的感觉老主人绝对没开玩笑,这老男人想要杀鸟啦! 它绝对是这世上最可怜的空中之王! 厌胜从怀里又掏出块令牌挂在它的脖子上,“这世上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她不顾亲人挂念远走天涯,可是我这个当爹的却不能袖手旁观,把这块保命牌带给她,希望她用不上。” “我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不管未来如何都是她自己的命。” “所以啊,你这只小傻鸟千万不要选错啊。” “铮!!!” 海东青现在十分嫌弃的人已经变成了自己,瞅瞅胸前还挂了块破牌子,亏着它平时出现的地方都没人看见,哦除了几种讨厌的同族,不它然都丢不起那个鸟! 厌胜像是看出海东青的想法,不自觉的笑出声来,“你还嫌弃上了,知道自己脖子上的牌子有多少人为了它抢得头破血流吗?真是个不识货的小家伙。” 厌胜又摩挲着那块令牌,自言自语道:“希望你的小主人永远不要用到这块牌子才好,但愿是我想多了。” 就这样吃饱喝足的海东青在厌胜复杂却有一丝忧郁的目光中一飞冲天踏月而归,厌胜看着化作天间一点阴影的海东青心里并不如他所表现得那么冷静,厌胜负手而立站在书房外,看着天上的明月愣愣出神。 西南,狄云怎么会在西南?可是就算出现在那又为何绊住了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在心里像是一团麻解不开又剪不断,像是有什么逃出自己的掌控一般,这些负面情绪他不敢表现在代鸾月面前,只能自己担负一切。 海东青很聪明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从它的表现来看,它平日只能在传信的时候出现在狄云跟前,而且若不是他嗅觉敏于常人也根本发现不了已经消散差不多的鸢尾香,而且骨哨一响仅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它就到了自己眼前,可见那个不省心的女儿根本就没让海东青陪着她,甚至将它轰了回来。 厌胜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极力压制心里随时都能喷薄而发的戾气。 没人知道此刻厌胜强烈的杀意在血液里翻腾,他知道自己因为狄云的事又被这股戾气牵引了,这种情绪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狄云这丫头真是好样的,她是真认为自己的本事独步天下把什么都不放眼里了。 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西南之地大部分都是巴方的领地,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她误入敌营若是身份被人认出以此挟制又当怎么办? 厌胜单手叉腰浓墨般的眉毛被紧紧锁住,狠厉的眉眼里是化不开的烦躁,君侯对此次边境的动态很是在意,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兕国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出现危机,所以他才没有因为狄云的事而分心,若不是上次嗅到海东青身上的气味,他还想等过去这阵子再将那个逆女找回来。 只是让他没想到她竟然在西南,这样看来就不能再放任她在外面了,得赶紧将她召回来,那块令牌是他早年经营西境时积攒的一支人马,为了就是不备之需,将令牌交给她也是怕万一被巴方察觉她也能利用手上的人马逃回兕国。 现在他分身乏术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就是不知道那逆女能不能从西南逃出生天。 而且这事明日还是要跟君侯说一声,不是他草木皆兵,而是现在天下各国风云诡谲各怀鬼胎,他不允许兕国的变数出现在自己身上! 第421章 督卫使 兕国 议政殿 “君侯,督卫使有事禀报。” “宣他进来吧。” 夜色未霭兕国议政殿的烛火明亮宛若白昼,最近几日兕侯皆是在议政殿就寝,这议政殿的烛火一燃便是一夜,大妃阿郁怎么劝也不管用,兕仲实在是太忙了,根据战报北疆大可汗已经决定同巴方一并参战,战局一触即发情况不容乐观。 内侍禀报时兕仲的书案上已经堆满了书简舆图还有来自各部的军报,当真是被奏报给埋上了。 不多时一个身着宝蓝色劲装的高大男人大马金刀的走上殿前,只见他眉若刀刻,五官深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上好的宝石一样璀璨夺目又平添了几分异域风情,一条绣着飞鹰的银丝腰带勾勒了他宽肩窄腰的威猛身材,一把森然的大刀收在漆黑刀鞘里,不过透过刀鞘都能感觉到这柄大刀的寒意与杀气。 男子一撩衣袍下摆,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属下寂见过君侯。” 兕仲抬眼看去,淡声道:“起来吧。” “谢君侯!” “什么事。” “北疆可汗前日已经召见巴方使臣,而且据内线汇报,北疆可汗已经有些动心巴方王的提议,不日就要重整兵马,看那阵仗大有席卷重来的气势。” “左庶王那有什么动静吗?”兕仲沉吟片刻问道。 “左庶王这些日子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 兕仲闻言抬眸,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哦?怎么个自顾不暇法,具体说说。” 寂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这几日左庶王的后院起火,恐怕是自顾不暇,也就没在出兵的事上做什么文章。” “后院起火。”兕仲嗤笑一声,眉眼中尽是不屑,“我跟这家伙打了半辈子交道,不说知根知底也算是知己知彼。” “他呀,就是一个笑面虎油珠子,那点把戏骗骗北疆可汗那莽夫也就罢了,他这是看不清局势不想趟这浑水。” “如今巴方王虎视眈眈大有席卷中原的气魄,而且这次那巴方王又派了使臣前去北疆,定然开出了不少诱人的条件,这人的眼睛就不够使喽!” “这不,现在就想隔岸观火,坐等渔翁之利,若是巴方胜了他呢也在北疆可汗面前落一个支持大战的功劳,他不是捐了几百头牛羊吗?” 寂接话道:“两百零七头羊,一百零六头牛。” 兕仲被这话给噎了一下,再看寂还是一脸木然根本看不出一点表情,就像什么情绪都没有的冰人一样,“这有零有整的,他个老东西也不嫌丢脸,这也叫捐了?” 兕仲嘴角一抽,不由失笑出声,真是没想到堂堂北疆位高权重的左庶王竟然这么没有格局,这点东西就连他兕国一个左将军都嫌拿不出手。 欸~ 按理说这老汗王也是盖世的英雄,怎么就养出手底下这么眼皮子浅的手下,当真是天不佑北疆啊! 这些话虽然兕仲没有说出口可是那脸上的鄙视之色已经溢于言表了。 “那个坤沙不是号称北疆之狐么?他怎么不出来制止了?” 寂面上冷毅,可心里却腹诽的不行,说坤沙是狐狸还不如说他们君侯了,那才是实实在在的老狐狸,没看北疆左庶王在君侯这吃的亏都赶上别人一辈子的了,可是偏偏这左庶王这么多年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成了君侯对战北疆的一大隐藏助力,就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可是那些都与他这个督卫使无关,于是又恭顺的低头道:“君侯,虽然左庶王没有明面插手,但是内线说,他已经答应了一旦大战开始他会在要紧关头出手的,请您放心。” 兕仲气极反笑,这人是真当自己是三岁稚童了,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口头承诺,还别说是一方霸主的肱骨之臣,这样的承诺若是当了真就算被反杀也是情理之中。 他虽然喜欢以小博大,但绝不是傻瓜,这样的笑话听听也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如今北疆与巴方一拍即合,而兕国看似光鲜,其实早已遭到大王的忌惮,在左庶王眼里不管此战兕国是输是赢结局都不会太好,他又何必跟自己这个随时都能被君王清算的秋后黄花多做牵扯。 这是最理智的打算,因为若是换做他兕仲,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就是人之本性。 他们都是这天下的逐鹿者,当然会趋利避害待价而沽,不过既然他个老东西说出这样的话,那也不妨碍自己在他身上打算盘,这就叫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 “君侯,今日进宫除了北疆的事还有一件事属下要向您当面禀报。” 兕仲放下手里的竹简,冷眸扫向下方示意他接着说。 “大公子在殷商与兕国边境险些……遇险。” 寂艰难的将事情禀报兕仲,他也知道君侯对大公子和小公主的重视,听到这件事定然会震怒,可是他也没办法,本来部下报告给他时他也是心中一震,这件事若是让暗卫营的部下禀报给君侯肯定会被迁怒,说不定还要被发配刑堂受纳鞭笞之刑。 这刑堂的鞭子都是特制的,一旦落在身上伤口不会轻易愈合,而且伤药无医,只能生生熬过去,这还是最简单的刑罚,他不仅是兕国的督卫使,还是暗卫营的总教头,就算暗卫心硬如铁抵不过和这些手下们多年出生入死的情谊。 所以不管怎样这件事都应该由他来承担。 “你说什么。” 兕仲虎目一凛,低沉的声音没有歇斯底里的暴怒,但是却有虎啸山林之威,让人闻之生寒,兕仲虽然没有失态可是寂能确定现在的君侯已经真的动怒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减轻他的怒火,只能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兕仲。 “君侯莫急,大公子已经脱险了,是随行之人玩忽职守导致的。” “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兕仲现在不想听什么托词只想知道他的儿女到底有没有安然,至于什么玩忽职守的事,他自会跟他们算账! 第422章 兕仲之怒 兕仲面沉如水一脸阴沉的听完寂的禀报,巨大的愤怒无处发泄,不只因为对方将手伸到自己的儿女身上,更重要的是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沉寂了这许多年,有些人竟然认为自己的刀生锈了生了轻慢之心,当真是好的很! 底下的寂明白现在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倒不如将实情一五一十的跟君侯说清楚,不然凭着君侯对那一双儿女的看重就是惩罚整个暗卫营也不无可能。 “君侯,将军身边跟着巫医沧溟应当不会有事,而且将军说了此事万不可宣扬出去,这样恐因小失大,还是应当顾全大局。” “放屁!” “顾全大局?差点毒死的是本侯的儿子!就因为这一点本侯就是不放过谁又能奈我何!” 兕仲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虎目仿佛沁了鲜血一般,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他自从问鼎诸侯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敌视。 “是谁做的?” 议政殿内沉寂许久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针落可闻的大殿里被浓郁的森然之气包裹的密不透风,在寂听来君侯的声音就跟淬着冰渣子一样,还没亮剑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 “几个伪装成百姓的戎狄细作。可能是对将军上次北境之战斩杀戎狄前锋大将军忽必尔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呵呵呵……”这个答案让兕仲都要被气的笑出声来,“细作?” 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不敢抬头直视君侯, 这件事若是君侯追究起来那便是他们暗卫营的失责,万幸将军洪福齐天,不然…… “本侯竟不知道那个忽比尔在戎狄眼里如此值钱!” “戎狄?”兕仲冷笑一声,“他们被寒儿打的元气大伤,还有力气像鬣狗一样追着腥味走?” “本侯不信!” 兕仲眼眸微眯,他知道这是从王都引来的,可是现在他还不能确定这些人拜的是哪座山头,认得是哪个主子。 但是是谁都不要紧,他只需知道有人已经将主意打到他儿女身上了,这无异于触了自己的逆鳞,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现在寒儿和阿好身边可有危险?” 兕仲强忍着怒火看向下面的寂,他不是不想严惩暗卫营,只是现在儿女未归,若是此时追究失责之罪恐怕是要寒了人心,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正是用人之际一意孤行实在并非上策。 其实兕仲就算降罚他们也不会生出二心,暗卫营里豢养的死士皆是被喂过毒药的,若是背主定会毒发身亡,再说这些人从四五岁就在暗卫营里长大,在他们的心里暗卫营才是他们的家,如果有一天离开就像是孤鸟离了自己巢穴,一叶扁舟的日子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作为暗卫营总教头,寂不能推卸自己的失责,遂而,寂一撩衣袍单膝跪在地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忽视的郑重,“请君侯放心,属下定然保证将军和公主的安危,如有差错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头没了还怎么回来?” 兕仲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寂都没法接话了,刚要张嘴就听兕仲气如洪钟的说道:“算了,起来吧,动不动就下跪倒成了本侯亏待你们了。” “属下不敢。” “别说那些没用的,本侯就一个要求,平安的把将军公主接回来,其他的都是次要。” “属下这就出发亲自前去接应将军。” 兕仲微微颔首,“还有,那几个‘细作’怎么样了?” 寂眸光一闪,“明面上都死了。” 顿时兕仲已经明了,脸色这才稍稍缓解,“做得好,底下的事你看着办,绝对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押回兕国,本侯要知道所有,你,知道怎么做。” 寂迎上君侯那犀利如刀的眼神顿时明白那弦外之音,想救一个人难如登天,可是想让人生不如死可是太简单了,这几人本来隐匿的很好,若不是君侯又派去了人手,也许还真能让他们得手后逃出生天,现在想想真是让人一阵后怕。 “请君侯放心,属下一定将一切查明,不会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估计再有四五日两位主子就要回来了,君侯还是要保重身子不要多思多虑,属下听说您最近操持军务睡眠太少,长此以往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咱们这些暗卫营的老人可还惦念着您,还想着跟着您一起上阵杀敌的日子。” 经他提起,兕仲猛然想起身披战甲峥嵘倥偬恍若隔世。 自从寒儿成长起来,他就安心退居二线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侯,恐怕是自己这些年太低调了,低调的让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提不动刀了,既然如此那他就帮他们回忆回忆什么是兕国杀神。 “寂,你们跟着寒儿出生入死我一直很欣慰,本侯不是十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将军了。如今兕国是年轻人的天下,寒儿深得我的真传,是兕国的未来,虽然他战力强悍可是却也难保孤掌难鸣之时能安然无恙。” 兕仲站起身,负手走下台阶,神色凝重,“别看他在战场上算无遗策,可是毕竟还是太过年轻,这人年轻气盛是难免的,想当年本侯不也是这样没少吃暗亏,能活下来也是托了神灵之福,不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兕仲微微抬眸看着身姿如松的寂,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发觉的复杂神色,眼前之人不到三十的年纪可却是暗卫营里的擎天之柱,他四岁就被老君侯收养送进暗卫营里受训,他们两人年纪相差不太多,记得当时君父说过,此人生性凉薄,小小年纪就能从百十个孩子嘴里抢食吃,这是天生的杀手。 他说自己想要坐稳君侯之位需要这样的杀人机器,一柄尖刀只有开了刃才算真的锻造成,可是善使兵器的人都怕这把尖刀生了灵智,一旦如此,便是弑主的凶器。 兕仲心思百转可是面上半点不见异色,只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将军公主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现在大战在即,本侯相信你定不会让我分心。” 第423章 乌云将至 送走了寂,兕仲看着空荡荡的议政殿方才强压的一口郁气都化作一声炸响,桌上的茶盏瞬间就变成了齑粉,殿外的内侍未得君命不敢擅自进殿查看。 兕仲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虎目里泛着凛冽的寒光,殿外的内侍大监和小徒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师父,咱们不用进去吗?” 话音刚落,里面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吓得小徒弟身子一哆嗦,内侍大监见他这没出息的样不禁翻了个白眼,“要是不怕咱家君侯提刀砍你,那就进去。” “嘶~” 听着就这么血腥,小徒弟缩缩脖子,他还不想身首异处,就不要献那殷勤了。 “别怪我没告诉你,咱家君侯可不是井国那太平国主,这是万军从中杀出来的君主,若不是咱们兕国在先君在世时早早投了大商,就凭着君侯那横刀立马的气概,这才是君王之相。” “所以,没事的时候长点眼力见,别不懂得察言观色,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若是不懂得自个领悟,到最后捅了娄子师父可帮不了你。” 小徒弟眼睛滴溜一转,他自然知道大监的言外之意,也清楚他是为了自己好才多说了几句,可是也不由唏嘘这兕国王宫里的下人皆对君侯带着一层深深‘盲目崇拜’,小太监不是兕国人,自然不能理解兕国人对于这位雄才伟略的君侯那份来自心底的敬仰。 兕仲在国人眼中不只是他们的君,更是带领他们保家卫国,过上好日子的英雄,若说是一种精神信仰也不为过。 “师父说的是,小的记下了。” 大监精明的眼睛扫了一下小太监,淡笑道:“知道便好,这兕国王宫里什么事都要紧着宫里的四位主子,要事事以他们为先,不然出了纰漏就是师父也不好保你。” 小太监连连道谢,正当此时就听里面兕仲的声音传来:“小六子进来!” “师父,用小的跟您一起进去吗?” 小太监这会听见君侯喊大监小名儿已经不觉得什么了,可是刚开始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憋不住笑,后来被大监瞪了几眼就不敢造次了,谁能想到大监这么大岁数了还让君侯叫小名儿。 大监见这会子见小太监那张殷勤的脸心里也没好气,甚至觉得自己在小崽子面前丢了脸,他和君侯一起长大,君侯喊他小名儿那是不忘总角之情,可是被小辈听见心里总觉得不对味,于是也没了好脸,“君侯叫我你跟着起什么哄啊,去,叫厨房做点君侯爱吃的,君侯一晚上没怎么进食,想必也该饿了。” 大监说完一甩拂尘就进去了,只是没有看见在他转身之际小太监那原本单纯的眼神变了一瞬,精明的眸光像是掺着深深的算计,转眼间原本月明星稀的天空瞬间就被厚大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颇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月华殿 “大妃,别等了,君侯这两日都是早出晚归的,您这身子总是跟着一起熬着也撑不住啊。” 夜已深沉的月华殿却灯火通明,此时大妃阿郁一身淡蓝色丝质寝衣,带着一身水汽,发梢未干一看就是刚刚洗漱过的,秋嬷嬷过来的时候阿郁一手端着书简一手撑头侧卧着在软榻上看书。 “君侯也是,就算再紧急的军情也不能这样糟践身体啊,不吃不喝不睡,他想干什么,早早把身子拖垮了不还得我照顾他,这个老家伙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大妃虽然嘴上这样嫌弃,可是那眼中的担忧却不容掩饰她的心疼,“嬷嬷,你让人去议政殿去传个话,让他悠着点。” 秋嬷嬷苍老的脸上笑的温柔,“大妃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将君侯当回事,其实这心里比谁都在意。” “欸~” 只听秋嬷嬷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您啊是有福的,这样的真性情亏着君侯对您真心一片,不然若是赶上寻常男子,三妻四妾像是家常便饭一样,这样的性子定是要吃大亏的。” 阿郁闻言垂着眼眸展颜一笑,确实,她生性刚烈,宁折不弯,这样的性情说的好听点是至纯至真,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蠢,男人们多喜欢温婉狡黠的女子,可是像她这样性格直率的将门虎女多不受宠。 嬷嬷说她有福气其实也没说错,可不就是有福嘛,让兕仲这个兕国战神愣是断了三妻四妾的念想,真是个大傻子。 就他这一番操作,倒是让大妃遭了不少贵女的埋怨,有说她善妒的,有说她妖言惑主的,反正都是些拈酸吃醋的话,还有人打赌红颜易老,早晚一日大妃会遭了君侯厌弃,到时候他们这些世家的女儿们不就有了出路,可是左等右等,等到一朵朵鲜花都成了干花也没等到君侯的变心。 如今他们的儿子都该娶妻了,两人携手半生从未生过龃龉,一双儿女无比优秀,也难怪这么多女人嫉妒她,不过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嬷嬷说的是,我啊就是这个性子,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确实挺招人恨的,寒儿还好,本事心性像极了他阿爹,就是小阿好的性子像我了个彻底,都是嘴上不饶人,平白无故就招人恨。” 秋嬷嬷闻言笑而不语,阿郁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您别不信,俩孩子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寒儿我从不担心,强大优秀,是这世上顶好的儿郎。他少年成名起势太快容易让人生出忌惮之心,不过好在这孩子少年老成,懂得不喜形于色,脑子又异常敏锐,倒不易让人算计。” “可是阿好就不尽然了,小阿好生了一副好相貌,若是长开了定会远胜当年的我,女子容貌昳丽绝色既是福也是祸,若她仅是世家贵女那便是家族极好的助力,可是她偏偏是一国公主啊。” 第424章 插科打诨 秋嬷嬷见大妃这样忧心倒是觉得有些多虑了,“咱们公主身份高贵,以后还要有大造化嘞。” 大妃闻言轻笑出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大造化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若是那样我情愿她只是一介平凡女子,不求荣华但求自在。” “这世上没有什么要比自在二字更贵重的了。” “天下人凡凡几何才能得到真自在?” 大妃说到这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不过,这孩子太要强,就是男儿也不一定有她坚韧,这样的心性又岂是屈居后院的人啊。” 秋嬷嬷取来薄被轻轻给大妃搭在身上,自从上次跟舅爷在月华殿吵了那一架,大妃的身子就时常不爽利,再加上两个孩子长途跋涉出门在外以至大妃忧思过度,一个不小心就会着凉,这几日天变得太快秋嬷嬷说什么都不敢让她出门了,就连君侯都发话让月华殿内多燃几盆银丝炭取暖确保室内温度适宜。 兕国女子多为男子附庸,即便嫁人也很少能有像大妃这般养的像是暖房里的鲜花一样的人儿。 有时候就连秋嬷嬷都觉得她家大妃应当是这世间最好命的女子了,能遇见君侯这样宠妻的夫婿确实实属难得。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妃无需担忧,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家小公主不管是嫁入高门大宅还是成为一国主母,那份尊贵都是旁人不可比的。您啊,就放心吧,好好将自己的身子养好,才能见证小公主日后的幸福。” “娘家娘家,有娘才有家,您和君侯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大妃揉了揉眉心,将心事压了下去,若是以前她也不担心,这不是出了个井国的联姻公主嘛,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这件事到底是在大妃心中埋下了隐忧,阿好不同于自己,她是兕侯之女,是兕国正经八百的嫡公主,她的未来牵动着兕国的运势,以前听说大祭司给她批命还觉得小题大做,这个孩子本就是尊贵的命格又何谈贵不可言? 而现在想想只觉得更加扑朔,那井侯之女如无意外便是下一任王后。 贵不可言,唯有成为帝后那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 阿好她…… 大妃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想不清猜不明,只是易位而处若是她的孩子像那井国公主一样成为太子妃甚至是日后的王后,她不仅不会有半点开怀甚至是难过,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是隔着那一道宫门就是两方天地。 不是所有的宫门都像兕国的宫门这样自由,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兕仲,若是就将女儿囚禁于枷锁中才算是贵不可言,那不要也罢。 这些话她不能对任何人讲,即便是兕仲她也不能全盘交付,不是她不相信兕仲,只是他不仅是自己的夫君孩子们的父亲,他更是兕国的君主,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先国后家,那是他的职责,这点自己无从置喙,自古以来先君后臣,他们是夫妻不假,可是也同样是君臣,人心难测难免有朝一日他不会变得… 变得像井侯一样为了荣华卖儿卖女? 大妃心里笑了笑,虽然知道兕仲不是那个臭名昭着的井昊,但是未雨绸缪总不会有错的。 “哎呦,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兕仲带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的走进殿来,一边解着披风一边皱眉嗔怪道。 大妃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只是瞟了他一眼就又端起手上的书简自顾自的看起来,兕仲左右看看挑了挑眉,搓了搓手蹑手蹑脚的向软塌走去,“嘿嘿,夫人这是看什么了?” 大妃冷哼了声也不搭话,兕仲给秋嬷嬷递了个眼色询问怎么了。秋嬷嬷笑了笑,“大妃方才还念叨您呢,正想着让人去议政殿去寻您,没想到未等差人去寻您就来了,依老奴说啊,您二人还真是夫妻同心,羡煞旁人啊。” 秋嬷嬷不愧是跟着大妃一路从将军府走出来的老人,几句话就将兕仲说的眉开眼笑的,谁人不喜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兕仲更是如此,不然这偌大的兕国后宫也不会形同虚设了。 “原来如此,是本侯的错,应当给夫人赔个不是。” 兕仲作势就给大妃拱手施了一礼,也不顾秋嬷嬷还未退下,大妃见此当真是被他这厚脸皮气的哑口无言,兕仲一脸喜气的上前也做到了软榻上,本来不算太大的软榻如今更是拥挤,兕仲就坐了个边也满不在乎,朝秋嬷嬷挥了挥手,“天不早了,这不用人伺候了,嬷嬷也去休息吧。” “那老奴就先下去了,天不早了君侯和大妃也早些安置。” 秋嬷嬷还未走出殿门就听君侯又向她家大妃柔声讨好,“阿郁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我绝不饶他。” “你说谁惹我了,一天到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你说你这把年纪了逞什么强?” 兕仲干巴巴的笑了一下,“这不是要打仗了吗,寒儿不在,我再不盯着若是有事咱们都反应不过来。” “这几年咱们兕国打的还少?兕仲,咱们夫妻多年,你一动我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老实交代,是不是又起了御驾亲征的心思?” “我……” 兕仲张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他的大妃实在是太了解他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早出晚归两人几乎都不怎么碰面,就是怕她问自己军情时说漏了嘴。 到现在兕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家大妃这是在这守株待兔了,等的就是自己这只笨兔子。 “夫人,你言重了,为夫可是惜命得很,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重披战甲披挂上阵的。” 大妃眼神了然的扫视他一眼,冷呵一声。 兕仲一看,得,这显然是没信,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信誉这般差了,现在的他真是万分怀念那个天真烂漫的阿郁,至少不像现在这样不好哄。 “知道我怎么知道你说谎么?” 兕仲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 “你一说谎就喜欢转扳指,一有事瞒我左耳就会动,怎么样还要我再说吗?妾身的君侯?” 第425章 巾帼不让须眉 兕仲一时哑然,不是他想要瞒她,只是寒儿在外险些中毒让她知道只会徒增烦恼,再说自打上次熊代来闹过后她的身子就不算好,大祭司说她那是气急攻心忧思缠身,得好好静养,不然于康健有碍。 早年自己与漠北铁达尔王决一死战,一时不防备中了他们声东击西之计,当时阿郁坐镇朝堂,面对城下之危,阿郁脱下一身华袍,身披战甲亲自上阵督战,孤立无援苦熬了十几日才等到他挥兵回援。 当日城中老幼人人皆兵,地上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惨不忍睹。 而就是这样的局面,阿郁却硬生生扛了下来,还记得他们夫妻二人隔着血腥肆意的战场在马上遥遥相望时,彼此都笑着流了泪,那场杖他打赢了,砍下了铁达尔王的脑袋,问鼎西北,以至北境之中再无敌手。可是他的阿郁也自此落下了病根,大祭司说阿郁以后即便是好了,但也要仔细养着,不然会影响寿数。 这些年他小心娇养着阿郁,事事以她为先根本不敢让她有半点不顺意,天下人仅知道兕国君侯爱妻如命,却无人知道阿郁为了兕氏江山付出了什么,世间所有的爱都是相互的,将心比心。 兕仲叹了口气,算了这辈子他就骗不了阿郁,索性就说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暗卫来报说……”兕仲看了眼大妃的脸色,接着说道:“就是寒儿……” “寒儿怎么了!” 大妃惊坐而起,手上的竹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兕仲赶紧伸手扶住她,又替她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薄被,嗔怪道:“你看你,我这还没说完呢。” 大妃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一脸严肃的说,“快些说,到底怎么了,不许瞒我!” 兕仲迎着大妃那压制着怒火的眼睛,有些心虚的说道:“我跟你说,你得答应我不能动怒,你的身子还没好。” “知道我身子不好,就不要对我藏头露尾,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忧思过度。” 兕仲抵不过阿郁的眼神,只好全盘托出。 “就是这样,寒儿和阿好没有事,那些细作也抓回来了,而且暗卫们已经将他们带回来了,此刻正在刑堂里审讯。” 阿郁的脸色越发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兕仲心里明白,他的大妃看似温柔可人,可是那是在没有触动她的底线,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底线,她的逆鳞,其实他们夫妻皆是如此,两个孩子就是他们底线。 “就是说,有人借着戎狄的旗号打算害我儿。” 兕仲微微颔首,神情凝重,“应该如此,这件事牵扯甚广,我一时间也难以断定真凶。” “不过,现在的局势十分微妙,殷商似有崛起之势,巴方与北疆虎视眈眈,井国与殷商联姻,这些事一件件看似没有什么关联,可是错综复杂交叉纵横环环相扣,咱们兕国也许早就身在局中难以脱身了。” “今时不同往日,天下势力重新洗牌,咱们兕国雄踞整个西北,以前在各方眼里是笑傲山里的猛虎,可是如今么,咱们可能已经变成他们眼中的一块肥肉了。” “想不到我兕仲此生还有如此让人惦记的时候,还是以前下手轻了,宠的这些人忘了漫天血海的样子了。” 兕仲一双虎目里沁着嗜血的光芒,还有那份跃跃欲试,阿郁见此便知道这些人算是将他的天性给惹出来了,大妃现在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就因为兕仲这些年修身养性就当他是只家猫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像你说的,现在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若是处理不好只会腹背受敌,到时候咱们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 兕仲压制着心中的郁气,不过碍于大妃坐在身边,他不想阿郁太过忧心,立刻收敛了脸上的不虞,像往常一样脸上笑呵呵的,将书简拿了过来,这才看清里面是什么,“西南图志?” “阿郁怎么关心起来西南事了?” 阿郁抻了抻薄被,揉揉眉心,“前两年我就找了几支过往商队,让他们帮我记录图志,不仅是西南,凡是商队路径之地我皆让他们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这里面有各国的风土人情还有地理要冲的分布,居安思危,有些事不得不早作打算。” 兕仲端着书简仔细看了起来,越看神色越严肃,这图志果真就如大妃所言将各国的地貌人情描述的十分细腻,给人身临其境之感。 “夫人,你真是我的智多星啊,如此详细的记载就是派遣细作都不一定做得到。” 阿郁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有什么,你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 “什么?”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兕仲眉头微蹙,“话虽如此,不过我记得你早就将私库跟国库合并了,大笔的支出不可能我不知道啊。” 阿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男人有时候出力是把子好手,就是脑子不会转弯。” “不是所有的钱都要从自己兜里出才行,咱们雄踞西北,整个西北人口众多,消耗自然巨大,俗话讲,有人的地方才有生意,他们这些客商不是喜欢待价而沽囤积居奇吗?” “我给他们机会,一直以来西北的百姓以游牧为生。可是除了牧业我们没有其他的产业就只能坐等中原商人收割,这样那我兕国百姓岂不成了以身饲虎,用自己的血汗喂养异族?” “他们商人不是喜欢金钱吗,我将大门打开放他们入场,我让敦奇大人规整了来此经商的条例,只要他们不违反条例可以免除三年的赋税,但是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替我记录他们经商所过之地的图志,待到他们回到兕国时用手里的图志当做免除赋税的凭证,如此一来他们不就争先恐后的替我们打探各国消息了吗。” “而且我们还不用支付他们真金白银,其实那三年的赋税比起他们带给我们的便利还真是物超所值。” 第426章 灵魂知音 “这些我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兕仲剑眉微蹙,一脸疑惑的看向阿郁,惹得大妃一记白眼,“你以前只顾着披挂上阵御驾亲征,这才消停几年?” “若不是旧疾复发,上次西境之战估计又要亲自上阵了。” 阿郁单手撑着额头依靠在棉杌上,神色疲倦的说道:“只要大战你一离家一年半载那是少说的,家里朝堂哪里不得我给你盯着。” “年轻的时候朝堂里的大臣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生怕我有野心,不知哪日就篡了你兕氏江山,自己当了摄政大妃。” “欸,夫人,你……” 兕仲瞬间求生欲爆满,刚要辩解就被大妃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你不用替他们狡辩,我要是小心眼早就翻脸了,家国面前无亲疏,这点我懂!” “我一介深宅夫人若不是为了你,为了孩子,又怎么会无惧天下的口诛笔伐。” 说着大妃轻松的笑出声,“不过还好,所有的努力都没白费,咱们兕国走到今日物阜民丰百姓安居,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大妃的眼神在此刻变得冷毅狠厉,那是一种与素日里的端庄温婉的形象截然不同的样子,那就像雍容华贵的牡丹转瞬间变成了颓靡有毒的朱顶红,可是此时,兕仲非但不觉得失望反而更激发了心底潜在的兴奋,那是藏在阴暗处的黑暗得到了知音的共鸣。 他兕仲的女人无需善良无害,那是弱者才会在乎的表象,他本就是翱翔天上的雄鹰,他的大妃应当是能与他并驾齐驱受人仰望的存在,王者的女人岂会没有利爪? “不过,你还是要多派人手前去接应,虽然我对寒儿有信心,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应该的。” “这样的事,出了一次就行了,若是屡禁不止,那,可就真出大问题了。” 对上大妃那晦暗不明的眼神,瞬间就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他们如今既然让人盯上了自然会有里应外合的,不然铁壁合围何时才会被攻破? 兕仲默默在心底埋下了疑窦, “哦,今日我听说你跟荣威将军宵衣旰食的商讨军务,连晚膳都没用几口,你也不怕让咱们这位大将军树大招风。” 看着大妃眼中的调侃之色,兕仲心道无奈,“现在朝中武将虽然不缺,但是老将还是颇有余威的,除了……熊家,厌家,师家,还有五军六将,这些人不是两朝老臣,就是跟着我出生入死数立战功之人,从青丝熬到了鬓有斑白,这人啊,一旦老了就不像年轻时那样想的单纯,是该多想想了。” 兕仲本想偷看大妃的脸色没想到被阿郁逮了个正着,“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看我作甚,我就是一个妇人,处理不了军国大事,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仅是熊家的女儿,更是这兕国的大妃。” “你不必投鼠忌器,等老鼠都逮净了百姓才能真正止于战乱安居乐业。” 兕仲没想到自己的阿郁竟有这番警世之言,忍不住朗声大笑,这次倒是笑的真心,可是阿郁却觉得浑身冒冷气,伸手搓搓胳膊,“你还是别笑了,堂堂战神会让人笑话的。” “笑话去呗,本侯又不是木胎泥塑花拳绣腿。” 言下之意他兕仲何时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这霸气自傲之言换做旁人只会是自取其辱,而于兕仲之言却是在陈述事实,他的身份地位皆不是来自坐拥祖辈遗荫,那是尸山血海以命相搏杀出来的。 “好了不说了,说了这么半天了,饿了没?” 兕仲刚要说不饿,这肚子就跟着抗议,弄得一张英勇无惧的脸上满是被人围观的无措, 大妃一个没忍住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还说不饿,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肚子在擂鼓助威。” “方才厨房给我送了夜宵,心情不好又想着赶紧回来就没吃。” 阿郁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月华殿又没长腿儿。” 说着就掀开薄被起身,“一早就给你备下了。” 拉着兕仲就朝围炉边上的小方桌走去,兕仲看着大妃从小炉上取下食盒,从里面一碟一碟摆到桌上,隐隐还冒着云雾一样的热气,刚一打开盖子浓郁的饭香就萦绕鼻尖引得人食欲大振。 “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坐下。” 大妃见男人呆呆地看着桌上膳食发愣,不由失笑出声,兕仲这才回过神来, “我的夫人,你这是什么时候下的厨,简单给我下碗面就行,这得多辛苦啊。” 一般男人见到妻子下厨根本不会在意什么,顶多就是一句感谢,更何况像兕仲这样的一国君侯了,像他这样上来先是担心自己妻子累不累的还真是少见。 “辛苦点能让您君侯大人多用些膳食也是值得的。” “行了,快坐下吃吧。” 兕仲笑着应道:“如此,为夫就多谢夫人了。” “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一顿饭了,这脸上的肉都掉了不少。” 大妃看着兕仲那英武不凡的侧脸明显瘦了不少,有些心疼。 兕仲倒是大大咧咧的说道:“没事,我以前行军打仗风餐露宿那是家常便饭,饥一顿饱一顿这才是常态。” “我这还好,征战半辈子总能退下歇歇,可是寒儿就不像我这般幸运了,他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我听说上次他打西境戎狄是险些进了枯骨林,在那里一困就是七八天,那里面连个猎物都没有,一行人就差啃树皮了,那才是九死一生。” 大妃听着儿子的苦心里难过可又于事无补,他们一家是兕国之主,子嗣不丰可怜寒儿连个帮手都没有,想到这大妃觉有种前路未知的迷茫,他们兄妹俩能顶得住日后的内忧外患吗? 不过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像井国那样卖女求荣,若是有一日兕仲也像那井国老贼起了卖女儿的心思,她一定刀了他,让他瞧瞧将门虎女的风姿! 正吃的热气腾腾的兕仲忽而就觉得周身骤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天越来越冷了,连炉火都不太管用了! 第427章 归来 殷商边境 “将军,过了前面哨卡就是兕国境内了。” 禽骑着马到兕寒身侧, 冷毅的脸上竟然还有一丝不舍,兕寒爽朗一笑,“此行统领辛苦了,不过能与统领结识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末将只是奉令行事,是将军洪福齐天这才能逢凶化吉。” 兕寒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但笑不语,看着近在眼前的城关兕寒知道经此一别再见不易,若不是此刻人多眼杂他倒真想问问这人是否愿意随他一起回兕国。 相处的这些日子,兕寒深感这人在大商只当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真是暴殄天物,这样的人就应该像他们兕国的勇士一样在战场上肆意驰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替皇天贵胄做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 禽心里明白自己跟眼前之人差距,他是可以在天空恣意翱翔的雄鹰,而自己的身不由己注定是从一个斗兽场走向另一个斗兽场。 想到这禽的脸上笑的有些勉强,“此去将军恐怕又要不得清闲了。” 兕寒闻言眸光一闪,随后便笑道:“你我皆在军营里生活,自然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不过,能守境安民保一方太平,此生足矣!”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看着远处渐进宽广的原野和萧索的城关像是明暗的交线如此分明,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原上之草一岁一枯荣,禽兄,今日一别山高水长,希望总有一日能与兄战场相逢并肩作战。” 禽望着近在咫尺的原野心神一动,总觉得对面的天空要更加辽阔,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过去看一看对面天空。 看着兕国的车马远去的背影,和身后卷起的阵阵黄沙禽才觉得心头一松,久久压在自己身上的包袱终于卸下来了。 不过想起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人,禽的目光瞬间就变得凛冽起来像是淬着寒冰一样。 “看来是好日子过久了,这心也变得贪了,算了,就要不欠他什么了……” “所有人听令,后队变前队,返程!” “驾——” 井国 这边井方一行人走了几日终于到了井国都城,看着厚重的城门井方几人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亲切感,终于回家了,这估计就是几个人心里最直接的想法。 马车上,阿兰掀开车帘一个劲儿的探头探脑,本来就圆圆的肉脸被那傻笑更突现几分滑稽,乳娘抿唇轻笑出声,“这傻丫头就像没回过家一样,连扇城门看着都这么高兴。” 井方看着熟悉的城门熟悉的街市心里一阵恍惚,她这就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了可是心里却没有半点开心,反倒比起当初离开时更加茫然,更加空虚。 心就像裂开一个大口子一样,用什么都填不满。 “公主,一会见了君侯您可要拿捏好,这次您才是井国的大功臣,适当的拿捏一下也好让君侯知道您的不易,省的以后嫁到王室母族帮衬不上。” 乳娘看井方眼神放空似乎在失神,以为她在为以后远嫁而悲伤,所以调侃着转移她的情绪。 井方闻言微勾嘴角,“乳娘的话,方儿记住了,父亲虽然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但是这些年对我还是没得讲,我自然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以后的日子好过。” “我就是在想这些日子就像做梦一样,才出了这扇门这就又回来了。” “也挺神奇的。” 乳娘看得出井方此刻情绪不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远嫁离乡以后就见不到亲人而难过,不过在乳娘看来这次的结果就是最好的了,别看他们那君侯素日对公主宠爱有加,其实若不是公主在农务上的天赋可以给井国带来极大的价值,恐怕在他心里还要不如那有点姿色姬妾,这就男人! 这边的阿兰才不管车厢里的另外两个人想的是什么,当看到车外的街道上围了不少百姓时不由发出一阵惊呼。 “天啊!好多人啊!” “公主您快看,街上有好多百姓围观,他们好像是在迎接我们。” 井方闻言侧首掀开窗帘向外面一瞧,街道两侧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扬着笑脸好像真是在迎接车队。 想起当初从井国出发时那情景与现在比起来真的可谓是满目萧条了,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一句话,那是怎么说来着,哦,叫做‘富在高山有远亲,穷在大街无人理’ 井方眼底闪过一抹讥嘲,她的好父亲真是应了这句话,虽然不是完全应景,但也算差不多。 欸,谁让现在自己已经是准太子妃了呢? 这样想着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喜悦,车队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要不是宫里的近卫拦着估计这马车还真是寸步难移。 “公主,您说这会君侯还不得赏赐些稀奇珍宝?” “以前总看那些内监们端着一盘盘珍宝首饰往内宫里面送,咱们君侯对那些女人可真是大方,甚至比对您这个公主还要大方。” 井方看着阿兰给自己打抱不平心头一暖,“你这小丫头平日里见了君侯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会儿在外面倒是大胆。” “嘻嘻,公主瞧你说的,我这是替您叫屈呢,咱们大妃是君侯元妻,可是你看看君侯何时关心过。” “要我说,君侯就是眼神不好,那些女人哪个不是一脸的算计相,就算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好看又当不了饭吃。” 阿兰越说越不解气,她就想不明白了,大妃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虽然年岁渐长,但是那相貌一点也不差,君侯怎么就这么无视大妃的好呢? 许是阿兰说的太投入了一时间没有发现井方眼底的寒意。 可是乳娘却看得分明,可是看得懂又能怎样,那是公主的心魔,大妃的苦楚又何况不是公主的痛? 君侯是个爱花之人,却不是个惜花之人,遇见这样的男人恐怕是女子一生的悲哀。 “公主喝点水吧,一会就要下车了,咱们也赶紧整理一下衣饰,估计君侯还要在宫门迎您呢。” 第428章 刀剑弑主 “公主的车驾到哪了?” 使臣车队今日归国的消息早就传进了井宫,井昊甚是高兴,心血来潮就想出宫迎接给自己立下‘赫赫战功’的公主,这不,一早就让瞿霖取来了好几套衣服试来试去,像是要把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在国人面前。 瞿霖指挥着小太监们给井昊试装,听他这样说,笑道:“君侯放心,奴才早就让人去外面守着了,只要公主一进城就会有人回来禀报,您不用为这些操心。” 井昊一边任由内监们给自己整理衣领袖摆,听到瞿霖的话不由回一个满意的笑容,“还是你贴心,什么事都能办的妥妥帖帖的。” 内监们只顾着给君侯整理衣衫,却没注意他腰间的玉坠戴反了,瞿霖淡笑着上前帮井昊腰间的玉坠子翻过来,不动声色扫了眼身边的小太监,就这么看似轻飘飘的一眼,小太监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样,那种黏腻阴森感觉让人头皮发麻,即便身体的本能让他怕的直想打寒战,可是对上瞿霖那冷冷清清的目光,他迅速的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 “君侯过誉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公主的柔嘉殿已经按您的要求整理好了,公主一看到就会感受您的上心。” 井昊闻言轻撩眼帘眼中流光一划,薄唇微微扬起,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语气中也听不出情绪如何,“想不到你小子都快要成我腹中的蛔虫了,什么心思在你面前都藏不住。” 瞿霖正低着头整理的动作一顿,只是轻到让那人无法察觉,眼中的异色流转,随后只见他不疾不徐的从小太监的手里接过金丝密绣的腰封,自如的给井昊系上,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看起来十分养眼,明明是个无根之人,可是身上偏生了一副谪仙气派,举手投足间尽显高雅,若是不熟识的人看见一准还得夸上一句,风度翩翩兰枝玉树。 “霖跟着君侯时间不短了,若是再让君侯为琐事忧心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您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就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好了。” 井昊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弛,浅笑道:“你啊,就是长了一张巧嘴,要不是内侍不能入朝为官,本侯倒是想让你帮我牵扯那些泥古不化的老臣。” 瞿霖唇角微勾,敛下眼眸掩饰住心底的真实想法,再抬眸时眼中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像是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一样,就连声音也有一丝轻微的颤动,只听他干笑一声,“君侯… 是霖哪里做错了么?” “哦?何出此言?” 井昊剑眉一挑,像是根本不在意的说了句。 这时瞿霖已经为他整理好了腰带,微微后退一步,谦恭的垂首,俊美的脸上浮现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只是怎么看都有些苦涩,那样子倒像是受了气的小郎君一样,让人不禁心生怜爱,“井国有祖训内侍不可乱政,有违此训当处以极刑。” “奴才这才过上几天好日子,还没活够呢。” 瞿霖说着说着有些委屈又有些赌气,微微别过脸去不想看井昊,这番模样若是一般人做出来真是惨不忍睹,可是放到瞿霖身上却如笔锋流畅的水墨丹青一样,果然这人的相貌气质还是重要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井昊见他如此,心里那点疑虑倒是消散不少,不是他疑心重,经瞿霖之手替他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了,那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让世人知道不仅会引起朝野动荡,也许还会将井国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 所以这个人若不能完全的忠于自己,那他将成为自己亲手挖的坟墓。 前几年井昊野心还不能像现在这样能很好的隐藏住,所以在瞿霖面前就没有太伪装自己的目的,好在这人身世的一清二白,也算忠心,只是不知是不是随着他年纪大了,这魄力倒是小了不少,也越发的爱惜名声。 虽说担当生前事不计身后名,可是这人就是贪心,有一便想有二,就想现在他有一瞬间竟然真的有想要除去这一身污垢的想法,而瞿霖便是这一切的唯一知情者,若是…… 井昊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可是那种隐藏的杀气还是被瞿霖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本就是一把嗜血的刀,自然最清楚血腥味,虽然井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瞿霖猜得到他心中所想。 无疑是见自己即将要成为未来的国丈临阵抱佛脚,想要提前斋戒净身打扫干净所有脏东西,好做一个纤尘不染的国丈大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老了都喜欢做梦,不然怎么总是妄想一些螳臂当车的事呢? 先不说凭着一个姿色尚佳的公主能不能真的拴住太子的心,就说这看似皆大欢喜的联姻里人家的算计又有多少,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别人不是起了兔死狗烹的心思?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联姻,只有经得住消耗的利益,若是井国真的强大到令人侧目也就罢了,现在诸国之中井国不是最强大的,可是在大商看来却是最好拿捏的,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纯粹,兕国在经历了数次大战后非但没有衰落反而越发强盛,这让朝廷已经有所不安了,就如芒刺在背。 而井国就是他们精心挑选能拔掉这根刺的钳子,只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就是不知道做着美梦的国丈大人有没有想过? 瞿霖心里恶意满满的在想,若是到了那日,他们君侯知道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时该是怎样一种表情? 一定会暴跳如雷无能狂吠吧,只是那一日自己肯定不会待在他身边欣赏了,不过错过自负的君侯撕去儒雅的假面变得面目狰狞,就是有点遗憾。 当然,现在还是不要打扰君侯的美梦了,瞿霖这样想着脸上的喜色越发真实。 “君侯大喜,公主殿下的车队已经进城了!” 此时一个内监高声从外面跑进来,那气喘吁吁的样子一看就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 第429章 井昊的隐忧 “公主,咱们到了。” 车外井堂的声音传来, 乳娘伸手为井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惹得阿兰都不耐的撇撇嘴。 “乳娘实在是太心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送嫁呢。” 阿兰话音刚落,就收到乳娘一个白眼,“你这丫头哪都好,就是多长了张嘴。” 阿兰闻言朝乳娘孩子气的吐了吐舌,那古灵精怪的样子惹得井方笑出声来。 井方被他们这一来一回的交锋搅散了心里那几分难以宣泄的压抑,透过薄纱窗帘还能隐隐的看到外面人头攒动,当真好不热闹。 看来她的父亲是真的满意自己出使的结果,这就好,证明自己在他眼中是有价值的。 只要有价值就不会被当成弃子,井方心里漾出一丝苦涩,不过瞬间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玉指芊芊稍微理了一下自己的袖摆,潋滟的眼尾微微上挑,头上的步摇钗环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 “乳娘、阿兰,咱们走吧。” “是,公主。” 车门从里面打开,未等侍女上前就见井堂早就站在车前,伸出手来等待井方下车,这时两侧也已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人们纷纷议论他们的公主马上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此时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轻轻搭在井堂的掌心,两人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自从出使以来井方早已习惯生活中井堂的存在,可是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此时一身威严的井昊本来欣喜满怀的等着‘爱女’归来,偏生看到这副画面心里有些异样。 方儿一身淡紫色的锦缎衣裙外罩红梅踏雪的披风,头上珠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透着一股娇媚之态,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已经傲立枝头悄然盛放。 井昊本就是留恋花丛的人,自然最懂女人,井方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了一丝隐忧,再看见她和井堂相处的细节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显。 只见他脸上的喜色一点点凝结,眼神中一股不知名的郁色在暗中翻滚,这边井堂在井方平稳下车后就收回了手,并且恭敬的后退一步,井方眉眼一弯轻声道谢,“多谢堂兄。” 井堂脸上清风霁月,温润一笑,恭谨又不失温柔,“公主多礼了。” 两人全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对上,井昊见此脸色渐渐缓和,也许是他多虑了,这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看大的,井堂素有温润公子之称,不管任何情形皆是不急不躁云淡风轻,就因为这副好相貌好脾气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闺中女子,不过男人最了解男人,越是这样男子就越是无心无情,所以井昊并不担心井堂有什么别的心思。 他是担心方儿在不知不觉间沉迷于对方的温柔乡不愿醒来,不过现在看这两人的相处状态倒不像有什么不可言的,想通了的井昊就不再纠结此处,看着正朝自己笑意艳艳走来的井方,井侯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本就精心装扮的样子让他的身姿更加挺拔俊美。 “父亲,方儿回来了。” 井昊自认不是一个悲春伤秋的人,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狠心。 可是凉薄如他,却被这几个字险些破了功,看着眼前满脸孺慕的女儿,他竟有一瞬间感到鼻尖酸涩,眼眶发热,那是一股欲要流泪的冲动。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井昊心里自嘲的笑了笑,他还会流泪? 不可能!一定是时间太久没见到她有些不受控制的触动罢了,就算是小猫小狗养长了还会生出感情来,更何况是人,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亲女儿。 井昊慈爱的将行礼的女儿扶起来,“方儿此行辛苦了,也瘦了。” “你不在为父心里总是挂念,见你平安无事的回来,父亲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井昊说着就牵着女儿的手向宫门走去,“女儿不好,应该多给您写信的,让您担心了。” “别这么说,你为父分忧,促成井商联姻就已经是功不可没了,父亲怎么还会怪你。” 井方柔声浅笑,“父亲和方儿见外了,先国后家先君后臣,井方先是井国的公主而后才是父亲的方儿,这些都是方儿应该做的。” “对了,这次出使王都还带回来不少好东西,路上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爽利,堂兄心疼我就让车队放慢了脚程,我还担心赶不上父亲的生辰,还好没有耽误。” 井昊听女儿生病还惦念着自己的生辰心里顿时感觉暖呼呼的,随即便开怀大笑,“父亲真是好福气,女儿不仅争气还这般孝顺。” “不管方儿送什么,只要这份心到了,父亲就高兴!” 这是井昊余光扫过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井堂,笑道:“井堂,这次出使你做的不错,将方儿也照顾的很好,本侯应该好好奖赏你。” 井堂闻言不卑不亢,神色淡然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对方的试探打量,拱手道:“君侯过誉了,这是堂应该做的,公主千金之躯远赴王都,臣等更应该尽心尽力。” “至于奖赏…”井堂粲然一笑,目光平静的注视井昊,“臣所做的皆是分内之事,真正有功的是公主,我等身为臣子为君分忧皆是本分,岂敢以功臣自居。” 井昊见他目光清澈坦荡,言谈间的洒脱倒真是配得上那句温润公子,难怪如此之多的井国贵女一见井郎误终生。 心中的疑虑有了着落,井昊也收回眼中的试探,反而赞赏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我井国有你这样的后起之秀,吾心甚慰!” “父亲,咱们快些进去吧,女儿舟车劳顿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 井方像是娇嗔的声音打断了这边暗暗较劲的两人,井昊一听女儿饿了,立马就收回视线,赶紧拉着井方往回走,“咱们这就回去,你的柔嘉殿里早就将各种吃食都准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知道这一路上委屈我女儿了,这次回来,让膳房好好给你补补……” “看来公主对井堂大人真是爱护有加啊。” 井昊父女刚走,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瞿霖走到井堂身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瞿公公,最近是太闲了,不然怎么总盯着不该盯的。” 瞿霖听到这有些不善的语气也不恼,反而有些阴柔的脸上笑的格外灿烂,井堂不欲同这人多待便拂袖而去。 瞿霖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 第430章 燕姝之虑 嘉瑜殿 小桃帮燕姝从花房里摘来了需用的鲜花放在院中的小石桌上,看着自家夫人的纤纤玉指在这姹紫嫣红里穿梭,像是误入花丛的蝴蝶,流连其间却又不愿轻易离开,小桃只觉得就单看夫人插花都足以美得入了画。 可是…… 小桃就像一只做了坏事的小猫,探头探脑时不时地就瞄上身旁的美人一眼,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燕姝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是转了性了,往日里一闲下来就说个不停这怎么,今个这么安静?” 今日燕姝衣着简单,没有像平日里一样穿艳色罗裙,玉白色曳地留仙裙轻盈飘逸,上面绣着大朵大朵蓝白相间的天竺牡丹,红晕晕犹如贵妃醉酒,白莹莹好似仙女披纱,黄灿灿有如嫦娥舞袖。 三千青丝高高盘起,只在两侧各戴了一支口衔红宝石流苏的喜鹊抱枝钗,眉心一枚殷红的花钿,一冷一热极致魅惑,偏生在这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没有半点违和,反而为她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惹人深究。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有些好奇。” 小桃扯扯嘴角,小声嘟囔了句。 “好奇什么?” 燕姝眼尾一挑,手中的花在莹白的掌间恍若闪着光。 小桃见燕姝没有在意,便试探的说道:“大妃身子不好,昨日君侯让您今天一同迎接使臣,今日所有的官员都会出席,这是多好的机会,您竟然告病不去。” “好机会?”燕姝咯咯笑出声,“傻孩子这是什么好机会,你认为在朝臣面前露了脸就能为我添光?” 小桃一脸迷茫的看着她,眼中明晃晃的是说,‘难道不是吗’? 燕姝勾唇一笑,“你家夫人再不济,也用不着讨好朝臣,再说人家亲闺女回来,自己都不接去,我去跟着掺什么热闹。” “夫人这话怎么能这样说呢?您现在是君侯最受宠的夫人,宫里的人都说您如今的恩宠已经比肩当初的韶华夫人了。” 小桃说到最后用的都是气音儿,燕姝玉指一转将一支芙蓉木槿插好,侧头挑了她一眼像是嗔视她小题大做,“在这后宫中有恩宠才对,若是失了宠,就像是鲜花失了水汽,变得枯萎干瘪,直到面目全非。” “可是咱们现在有些树大招风了,若是公主没回来之前也就罢了,她走的这月余君侯根本就没去过清泉殿。” “怕什么?”燕姝虽然声音依旧柔情似水,可是眼神却瞬间凌厉起来,“君侯是一国之主,这井国又不是她公主说了算的,她的娘亲是君侯的女人,我燕姝也是君侯的女人,腿长在君侯自己身上,他想去哪、想见谁,又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我燕姝虽然不喜欢乌烟瘴气的争斗,却也不是棉花可以什么人都能拿捏的。” 小桃看夫人虽然说得依旧轻声细语可是她就是感觉到夫人此时一定很生气,可是她还是想要提醒自家夫人一定要暂避风头,不然直接跟君侯爱女对上定是要吃亏的,谁让人家是闺女,咱们是爱妾呢?毕竟身份摆在这,就是不想承认也于事无补。 “夫人您说的对,可是咱们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主就要出嫁了,以后这宫里也不会再有人让您难堪的了,面子上能应付过去的咱们就应付应付也不会少点什么。” “关键还能让君侯更加怜爱您,等日后井方公主就是想要找您麻烦,君侯也会顾及着您的。” 燕姝闻言放下手里的花枝,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桃,把小桃看的心里挺不自在的。 小桃摸摸自己的小胖脸,“夫人,您别这样看小桃了,再看下去就成毛桃了。” 燕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坏丫头,明明是个小呆子怎么跟瞿霖接触几回就成了跟他一样的狡黠之人?” 小桃闻言心口一噎,刚要反驳可是想想好像主子说的也对,跟瞿霖接触时间长了,有时候还真是觉得这家伙说的话挺有道理的,虽然平日里这人有些偏执脾气时好时坏,但是总的来说他对自己没什么坏心,有时候还暗中点拨自己,这点恩情小桃还是承认的。 “主子您可别这么说,奴婢才和他不熟呢。人家是君侯面前的掌印公公,我就是一个小侍女,哪里能跟人家攀附关系。” 小桃说着两只手不自觉的来回搅动,那样子看着倒是有点嘴硬心软的感觉,燕姝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流光一转,“瞿霖虽不是好人,但是却也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就是名声有些不好,不过既然他愿意跟你说话,就证明你这丫头能入他的眼。倒不失为一种造化。” “在这深宫之中恩宠如流水,今日荣华正好,明日君恩易老,谁又说得清自己能一直荣宠不衰?” “君侯的女人都是如此,更何况你这小小的宫女呢?” “在这人吃人的地方讨生活,广结善缘要比逞一时之快来的实在,不要把鸡蛋放进一个篓子里。” 小桃将斟好的香茶递到燕姝的手边,“夫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燕姝接过茶盏笑笑,“你没错,我是这是在告诉你在宫中的生存之道,连瞿霖都暗地里教你,我这个做主子的若是不尽心岂不是平白遭了人家笑话。” “那您为何……” “想问我,为何告诉你广结善缘,到了自己身上就要这样锋芒毕露?” 燕姝撂下茶盏,看着澄澈见底的香茗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燕姝的心里格外宁静,“你与我不同,有些人就算我不愿招惹也躲不过,与其躲不过倒不如迎面直对,毕竟都说与人为善,可是有些人的善良温婉都是建立在无辜之人的尸骨之上的。” “这样的人,就算我百般讨好,也没有任何意义,小桃,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好运,我平日里总说你傻,殊不知,自古以来傻人有傻福。” “你啊,福气还在后头了,不该小孩子操心的事少操心,不然长不高。” 第431章 装扮一新 “我不小了……” 小桃一脸颓然的小声嘟囔,她虽然不聪明,但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宫里的人明面上无不奉承着夫人,可是背地里却都看不起夫人。 她家夫人没有世家贵女的好家世,在他们看来夫人就是以色侍人的女子,若不是君侯宠爱根本无法同这后宫里的其他夫人相提并论。 如今大公主回来了,夫人若是再不收敛,恐怕要招惹大麻烦。 都说井方公主是井国贵女典范,可是小桃却知道这位温婉贤淑的佳人可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记得她还是膳房小厨娘时,就听说过柔嘉殿里一个小侍女不小心失足溺死在荷花池里的事。 据说那侍女面容姣好还与已故的韶华夫人有两分相像,就是这样一个侍女不明不白的死了在这空寂的宫中也激不起半点涟漪,虽然明面上大家不会说什么,但是各自心中自有猜测。 所以她才要提醒夫人,万万不要因小失大。 “清泉殿那还没有动静吗?” 忽的听燕姝提起,小桃脸上也浮现一丝困惑,“按理说,公主出使归来大妃应该兴高采烈的跟君侯一起去宫门迎接,可是为何还要称病呢?” 燕姝闻言眼底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对啊,她不是最爱女儿么?怎么能不亲自去接她?” “估计大妃真的是病的起不来了。”小桃没听出燕姝的意思,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看来大妃还真是可怜,以后公主远嫁,七年八载都不一定能见着面,这心病还不得更加严重了。” 燕姝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夫人,您笑什么?” 燕姝笑的花枝乱颤,手里捏着花枝摆了摆手,“没什么。” “不过,以后凡是清泉殿的事你留个心,名字不错,清澈如许,可是就是不知那里面的人当真配得上这名字吗?” “世家里的亲缘都尚且浅薄,更何况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后宫了。” 燕姝看向小桃神色难得的郑重,“你这丫头太过单纯,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在这宫中生存只有小聪明可是不够的,有时候不管是人还是事都不能只用眼睛看,耳朵听。” “都说人有千面,谁又能分得清谁的脸面是真的?” “您是说,大妃她是故意的在公主面前装可怜?若是我们去了宫门,公主见到您陪在君侯身侧,而大妃却在清泉殿里期期艾艾的养病。这把火就烧到咱们身上了?” 燕姝笑道:“还不算笨。” “夫人!” “好好,不笨,你冰雪聪明。行了吧。” 这小妮子现在跟着她时间长了不怕自己了,小性子也娇养出来了。 “要是这样看来大妃还真不是传闻那样贤良淑德,这心机很深啊!” 燕姝冷笑一声,“心机不深的也做不了这后宫之主啊。” “咱们君侯那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平日里的那点心机全用在朝堂了,他自信自己一国君侯还能被小小女子算计?” “殊不知就是这小小女子恰恰有出其不意的杀招。” “算了,我一宠妃管这些干什么,只要君恩不散,在这宫中就没有人敢为难咱们。” 小桃听着自家夫人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心里胆战心惊的,亏着夫人不喜热闹,宫中伺候的人不多还都被自己打发下去了,不然这些话要是流出去就算君侯再疼爱夫人也会心存忌惮,那可就坏了事了。 “夫人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虽然嘉瑜殿里的人咱们都精心查验过,可还是要防着隔墙有耳。” 燕姝当然知道这丫头为了自己好,嘉瑜殿里的人早就被她细细筛查过了,那些不安分的也都已经处理了,现在的嘉瑜殿已经是铁桶一般,别说漏风就是一只蚊子也漏不出去,她的大事还没着落怎么会不注意这些,毕竟当初那人就是折在内鬼身上的,她怎么会在让旧事重演? “好了,这花已经插好了。” “看看怎么样。” 燕姝将插好的花瓶托在手上转了圈,娇艳欲滴的鲜花像极了宫中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只是不知道为何最后潋滟的芍药强压了牡丹一头占了上风。 … “父亲近来身体可好?” 井昊在宫门接到了井方就挥退了众人,说是公主才回来舟车劳顿应该早早回去休息,众人自然知道君侯的意思,他们怎么好打搅人家父女相处于是就都跟公主辞别,若是以前他们还能不将一个公主多当回事,可是今非昔比现在人家是准太子妃,他们谁家不是子弟众多难道不想搭上未来大王的路子? 搞不好还能弄个从龙之功也说不定。 回到久别的柔嘉殿井方只觉得这月余的时间竟然恍若隔世,看着布置一新的大殿心头一暖,里面好多摆件都是原本没有的,向来是父亲从私库里给自己重新添置的。 看来这太子妃的威力的确够大,瞧瞧这硕大的紫玉山子,晶莹剔透雕工精湛,里面的山水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还有那尊红玉花瓶,殷红似血,不愧是她父亲的心头好,记得当初那个女人怀孩子时她父亲可是将这瓶子请出来哄美人开心,后来美人变成了红粉枯骨这瓶子就被她父亲又收回私库里不见天日。 想不到终究是心中挚爱的美人也抵不过权势的诱惑,呵呵,这就是男人。 “方儿不用担心,爹爹一切都好,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封太子妃的消息传回来爹爹只觉得精力充沛,精神头好得很!” 井方掩唇轻笑,垂着眼眸掩饰住自己眼底的讥讽,“那就好,女儿在外面可是时常记挂父亲,担心您整日被政务所累把身体熬坏了。” “如今女儿也算不辱使命,能得大王青眼以待封为太子妃,方儿这也算圆了父亲的心愿。” 井昊朗声大笑,“我的女儿天姿国色,得到大王赏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井昊眸光一转,“更何况,我的女儿有井国做后盾岂是那些寻常世家能比拟的?” 第432章 井方的试探 若不是还要在他面前维持乖巧懂事的假象,井方都要为他这番话而鼓掌了,只是这戏还得唱下去,她想要做女人的至尊那便需要强大的母族,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他们父女这辈子算是绑到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 井方强压下心里的荒凉,扬起娇俏的笑脸,“父亲这些日子憔悴不少,我从王都走时就听边境的战事又起,以后恐怕又有一段日子不得安生了。” 井昊闻言叹了口气,抚了抚胡须,“谁说不是啊,战事一起,各方诸侯又要联合出兵,受苦的还是各国的百姓。” 井昊说的大义凛然面露悲戚,可是在井方看来要多虚伪有多虚伪,都说知女莫若父,反之亦然。 不管前方战事如何,他们井国向来没做过赔本的买卖,凭着手里的粮食没少做囤积居奇的事,她这个爹别看打仗不行,可是论起这天下诸侯里有谁比他会算计倒是无出其右。 “这次大王钦点女儿做太子妃,咱们井国日后也是未来君王的外戚,若不表示总归不好。” 井昊精明的眼中流光一闪,瞬间就清楚女儿的意思,她是想让自己趁此机会向大王表忠心,就算她不说自己也不会无动于衷,可是这话从小辈嘴里说出来就觉得面上很是不好看,自己这个君侯难道还用她一个女人指手画脚,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没有规矩,难道因为觉得自己已经得了通天之道就没了分寸不成? 井方是何人怎么能看不出此刻父亲的脸色变了,可是那又怎样,就算他再不想自己干涉,现如今她也已然今非昔比,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佯装乖顺俯首帖耳了。 井方敛下眼底的讽刺,轻声细语的娓娓道来,“父亲容禀,女儿此次王都之行见识了不少,君王虽然抬举了咱们,可是君心似海不可信不可猜,大商是咱们的宗主国,这样尴尬的身份虽然称臣了,可是在君王心里还是有所忌惮。” 井方余光看了眼井昊的脸色又不急不缓的接着说道:“父亲可知兕国。” 果然井昊一听此言眼神里顿时闪过一抹嫉恨,就连身上原本的不耐也消逝不少,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看到了井方的眼里,她就知道兕国是父亲一辈子过不去的心结。 “大王虽然将太子妃留给咱们,可是这次两国同住官驿兕国众人的待遇远远胜过咱们,而且您是没见到大王对兕寒将军那是器重有加,而太子更是跟他称兄道弟,女儿远远看着反而觉得自己这个亲封的太子妃倒像个摆设。” “依女儿看他们选我做这太子妃无非也是君王的制衡之道罢了,毕竟人家兕国猛将如云而且大公子又是战功赫赫常胜战将,月盈则亏,君王的恩典又岂会只落到一家身上。” 井方叹了口气,“说到底,咱们就是君王用来分宠的。” “若是再不能为君分忧,等兕国再得胜归来咱们价值耗尽恐怕是要吃苦头的。” 井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以为大王选择井国的儿媳定然是要用井国压制兕国,继而取代兕国在诸国里的地位,这些年他无数次在梦里畅想取代兕仲的那日,可是如今听了方儿的话,反倒不确定君王的心意了。 毕竟如今的君王可不是个昏君,就连凌湛那样的老狐狸都屡屡铩羽而归,这样一个君王真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吗?现下井昊也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听方儿的话。 这边井方执起茶壶将煮好的茶为井昊和自己斟上一盏,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养眼,可是此时的井昊哪里还有欣赏的闲心,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低气压的沉思,井方也不打断他,毕竟有些事只有自己想明白,再做什么才能事半功倍行之有效。 “方儿此事为父心里有数,你就安心待嫁,听说大王给你跟太子的婚期安排在明年初冬?” 井方笑着摇摇头,“那只是初定,为时尚早,大王说等定下来时会派遣宫中内侍宣旨。” “哈哈哈~ 当真是女大不中留,我的女儿还害羞了,父亲就给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等着我儿凤舞九天。” “父亲~~” 井方掩唇轻笑,心里却是十分满意,凭着井昊这不吃亏的性子她还真怕这嫁妆上不得台面,回头还没等嫁进去就被人轻看,毕竟她这父亲可是个宠妾灭妻的惯犯。 “对了,我这回来怎么还未见到母亲?” 其实方才在宫门外她就想问母亲怎么没见到,可又怕井昊不虞只能将心思压下,他不喜母亲甚至连举案齐眉都做不到,这样薄情之人也就她那母亲还抱有幻想。 “呃… 你母亲很好,听下人说可能有点风寒,这些日子估计也养的差不多了。” “哦。那父亲就只是听下人说啊,往日父亲就是有个头疼脑热哪怕打个喷嚏母亲都要亲自嘘寒问暖。” “这……”井昊一时哑然,好像方儿说的确实如此,可是他一个君侯就是做事欠妥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啊,这女儿去了一趟王都连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井方知道他不喜欢听,但是不说她恐怕要憋坏了,母亲身子不好,性子又软弱可欺,尽管她心里也瞧不上母亲这般没有一国主母的做派,可不代表她能容忍母亲过得不舒心,若是如此那她井方可不依!这人即便是她父亲那也不行! “父亲勿怪,”井方幽幽道,“母亲这个人性子软糯,也许不能像其他夫人们那样会讨人喜欢,可是母亲却待人以诚,尤其是对父亲,您与母亲是结发夫妻,那份情谊无关男女而是亲情。” “现在井国就要与大商联姻,大王与王后感情甚笃就是在民间都流传着帝后的爱情传奇,专情之人自然也喜欢和睦之家,父亲向来为了井国励精图治呕心沥血自然知道其间关窍。” 井昊闻言垂眸思索一瞬,微微颔首,“你说的有理。” 井昊眸中深沉的看向井方,最后幽幽说了句,“看来这次让你出去,确实长进不少。” 第433章 父女间的试探 井方但笑不语,有些事点到而已便好若是说的太多了她父亲也不是好脾气的。 “来,方儿,你看父亲专门给你准备的太湖白鱼,酒香醉蟹,香焖虾子,珍珠鱼丸,四时鲜卉,清蒸鹅肉,荷香鸡……还有你最喜欢的甜酒酿。” 别说井昊这人虽然无心无情,可是若是想要讨好一个人,当真是能让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多谢父亲了,”井方先将餐箸递到井昊手里,随后自己才执起餐箸,井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却是满意,这女儿就应该纯孝,即便日后振翅九天也不能忘记母族至亲。 井方加了一块鱼肉,太湖白鱼素以鱼鳞细密肉质甜美着称,“出去这许久想急了家里的菜肴,您是不知道,我刚到王都时一整日一整日的食不下咽,当真是难受至极,最后还是堂哥给我找来了许多时令果蔬,这才稍作缓解。” 井方说起来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一丝感激的神色,井昊见此那点疑心也消散了,今日在宫门见井堂对方儿这般殷勤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是男人自然最懂男人的眼神,他看方儿那不经意的温柔分明超出了兄妹之情。 方儿大事在即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若不然…… 井昊心里冷笑,别说是一个旁支的亲戚,就是他的亲生儿子若是挡路也不行! 不过还好方儿眼神澄澈没有丝毫情愫,这就好,放着前路光明谁会想着过的狼狈彷徨。 “方儿和井堂的关系很好么?” 井方舀了一勺甜酒酿,吃的眉眼弯弯很是享受的样子,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堂哥人很好,是个十分温柔的哥哥,我这次一路上诸多不适,都是堂兄忙前忙后,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父亲可是要替我还了这人情,不然女儿可没法在承兄长的情了。” 井昊眸子一闪,倏而笑道:“你这小泼皮,好了服了你了,都说儿女债,女债父偿应该的。” “放心吧,你堂哥本就能力出众风流倜傥,他也老大不小了,大不了父亲以后给他指一门好亲事,寻一个端庄美丽的世家贵女,这样总行了吧。” 井方扬起嘴角脸上挂着喜悦的笑意,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拿着餐箸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是没让井昊看出来。 “堂兄能有父亲为他的亲事费心真是好福气,我哥哥都没这样的待遇,父亲可不能厚此薄彼,不然方儿可是要吃醋了。” “哈哈哈~ 你这孩子。” 井方脸上带着娇憨,樱红的小嘴撅起那耍赖的样子让井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毕竟是自己从小喜爱的孩子,这时露出小女孩的娇态井昊更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女儿去做太子妃是自己希望的,可是小小年纪背井离乡终究是自己对不住她。 井方将她父亲脸上的那丝愧疚之情看得分明,不禁在心里冷笑,愧疚? 他的确应该愧疚,卖女求荣,真是无毒不丈夫,若是那太子是个不堪之人,他是不是也能在这兴高采烈的同自己高谈畅饮? 兴许还要认为若没有他自己还不会有如此造化呢。 井方端起杯盏笑意盈盈,“父亲女儿敬您,心想事成顺遂康泰。” “好!干!” 井方看着井昊高高兴兴的饮了下去,也跟着举起杯盏一饮而尽,将心中的狠厉强行压下溶于酒中。 清泉殿 “大妃,公主回来了,现在正在柔嘉殿跟君侯用膳呢。” 嬷嬷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鸡丝肉粥,和几碟小菜,一一在桌上摆好,清泉殿的膳食跟井方那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方儿回来了就好,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瘦没瘦,有没有水土不服。” 大妃端起碗,用汤匙轻轻搅了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清泉殿的采光很好,尤其是午后的阳光更是将大殿照的十分明亮,此时的大妃身上更是蒙上了一层暖色,嬷嬷看着温婉的大妃心里十分惋惜,人家的大妃没一个不是雍容华贵,虽不说能得君恩,也能得到正妻应有的敬重。 可是再看他们大妃,在这宫中纯属受气,前几日为了君侯的生辰礼日夜赶工生生把自己给熬病了,好不容易等到公主回来,他们那个偏心到没边的君侯才来传话说让大妃跟着去宫门口迎接公主,大妃这还病着呢,你不说让人好好养着倒让人出门迎风去,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偏偏他们大妃就像个没脾气的,连个怨言都没有,若不是今天真的身上无力也就撑着病体全了君侯的体面。 欸,民间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真是一点都没错。 “大妃您现在只要好好调养身体,公主已经回来了,想必君侯看在公主的面上不会再苛待您了。” “咱家公主是孝顺的,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了。” 嬷嬷不知道该怎样劝慰,看着大妃面带病容的憔悴气色着实让人心疼。 可是大妃见她这样神情凝重的样子倒是笑出声来,“嬷嬷这样子真该用铜鉴照照,比我这个病人还要心事重重。” 嬷嬷讪笑道:“大妃说笑了,老奴这是心疼您。” 大妃唇角微勾,只是笑的苦涩,“心疼什么,我如今半死不死的,在这宫中白占着个位子,君侯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估计早就厌烦了。” “要不是方儿能干,我如今的处境如何还未可知。” “方儿是女孩,留不住的,以前我见他如此疼爱方儿,还天真的以为他会给孩子找一个如意郎君,可是哪知终究低估了君王冷心。” “是我一叶障目了,若方儿是个男儿便好了,那样不仅可以帮衬着她哥哥,又不会远离家乡。” “听说来年初冬就是她出嫁的时候了,再见面便不再容易。”大妃强压着眼中的泪不让它流下来,可是泪已决堤覆水难收哪里是留得住的。 嬷嬷见她就这样无声的流泪,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阵痛,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背试图缓解她的悲伤。 第434章 迷梦破碎 嬷嬷安慰了好一会大妃才平息下来,“大妃心里苦楚老奴知晓,可是这宫中的日子不熬着又能怎样,如今君侯靠不住,公主又要离开,您若是再不自己立起来,那可就真的孤掌难鸣了。” 大妃季芷月放下碗盏,取过嬷嬷递过来的绢帕轻轻拭泪,过了许久才得了缓解,“嬷嬷,一会去叫慎儿来一趟,就说他妹妹回来了让他们兄妹叙叙旧。” “大妃,这大公子现在可上进了,前些日子,我听小炎子说大公子最近除了上朝就是在裕文殿里处理政务,老奴看着估计这回大公子应该是听进去了。” “真听进去便好了,”季芷月敛眉一笑,“但愿慎儿能对得起他妹妹的牺牲吧。” … 柔嘉殿 “公主,咱们从王都带回来的东西井堂大人已经让人给送来了。” 井方刚将井昊送走,本来舟车劳顿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再撑了这么长时间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这会井方强撑着力气盯着下人将柔嘉殿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这才坐下喘口气,阿兰急急忙忙的从殿外走来。 “让人将东西安置在库房,再把给母亲和哥哥的礼物拿出来,等我休息一下就去清泉殿看望母亲。” 乳娘见井方累的瘫坐在软榻上,用手按揉太阳穴,看样子这一上午已经将精力耗尽了。 乳娘心疼的给她腿上搭上了一条薄被,“公主不急的,一会老奴先去跟大妃报平安,您休息好了再去不迟。” 哪知井方摇了摇头,“不行,我得亲眼看见母亲才放心,方才父亲言辞闪烁,估计母亲在咱们离开的时候又受了委屈。” 井方面色憔悴,一脸的忧郁,其实方才的那顿饭她根本一口都吃不下去,只不过为了让井昊开心这才强忍着难受一口接一口的吃,这会一静下来直犯恶心。 乳娘见公主面色恹恹,两道秀眉紧紧蹙拢,像是承受着极大地痛苦。 “可是您这样难受,不行老奴替您请巫医来看看?” “不行!”井方果断的拦了下来,她不能将自己的疲态暴露出来,现在自己势头正盛只有乘胜追击,一旦泄了气便会被后宫那些女人轻视,连带着母亲也会举步维艰,毕竟她不可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哥哥一个大男人根本不懂后宫女人的战争,到时候自己的余威不再母亲的大妃之位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她要在自己离开井国之前将所有威胁母亲的人尽数铲除,一个不留! 井方收敛脸上一闪而逝的厉色,轻笑道:“乳娘,您去让阿兰给我煮些安神茶就好,我的身子心里有数,没有大碍。” 乳娘应和着,随后招呼阿兰赶紧取茶叶煎茶, “乳娘,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井方拉着乳娘坐在自己身侧,“公主这怎么当得。” “没事,柔嘉殿里都是自己人,没有这么多的顾忌。我就是心里闷闷的,空落落的。” 井方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拧着眉,乳娘叹了口气心疼的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用手安抚着她的背,每一次面对君侯公主都会身心俱疲,大妃做不到的事就只有公主去做,可是公主她也只是个孩子啊,为何要承受如此之多的负重。 真是作孽啊! “乳娘,我现在真的很累啊。” “是心累。” “本以为成功达成联姻就可以了,父亲确实也十分满意,他准备了我最爱吃的东西,将我的宫殿装饰一新,这里新添置的摆件都是从他私库里拿出来的。” “他还告诉我说,等我出嫁时这些东西都会是我的嫁妆,随我一同嫁到王都。” “若是以前,看着这满殿珍宝华贵炫目一定会欣喜若狂的,可是如今,我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朵等着被榨干水分的鲜花,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变得干枯,直到失去所有的价值,跌落枝头化作泥沼的养分。” 乳娘哪里听得了公主这样自暴自弃的话,轻声安抚,“公主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君侯他……他很器重您,这些东西连宠妃都不曾见过,可见他对您的怜爱之心。” “你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都会好了。” 哪知井方面露悲戚,眼中含泪,无奈的摇摇头,“乳娘不用安慰我,这些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我都懂。” “以前只不过是将眼睛耳朵都遮上,让自己活在自己的谎言里。” “可是这次我出去一趟才明白不是世上没有至真至诚的亲情,只是我福薄没有遇见。” “这些珍宝再多也无法填补我心中的空缺,现在我好像有点理解母亲了。” “不过,我不会认输,既然命运已经注定,那么我就直面风暴,相比于其他公主,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我的未来是前路璀璨,即便孤寂那也是万丈荣光。” “我选的路就算是哭也会哭着走完。” 乳娘见她目光坚定,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人莫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坚韧,这一刻乳娘不知道该怎样劝导,只知道公主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更改,也许公主的路才是对的吧…… 清泉殿 “儿子见过母亲!” 井慎听到兰嬷嬷来找自己就马不停蹄的到清泉殿来了,妹妹回家他作为哥哥本应该去宫门迎接的,可是想到井昊也会在他就打起了退堂鼓,除了上朝他实在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与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虚伪到极致的人逢场作戏真是让人作呕。 他口口声声打着历练自己的名号却做着让自己身心俱疲的事,他梦寐以求的宏图霸业是用他亲妹子的未来当做筏子实现的,虽然他们兄妹私下关系不算亲近,可是两人都是口是心非之人,明明最在乎这份血脉亲情却彼此都看不上对方的所作所为。 井方嫌他不上进不能为了母亲争宠,而他同样嫌弃井方对着井昊百般讨好没有风骨。 可是他心里承认,自己没有妹妹的野心,更没有她的果断。 第435章 清泉殿相聚 “慎儿来了,快来母亲身边坐。” 季芷月见到儿子来了眉眼含笑的招呼他到自己身边来,“嬷嬷赶紧给慎儿拿翡翠糕和桂圆红枣羹来。” “哎,老奴这就拿来。” “母亲不用忙,儿子临出门时已经用了膳。” “那怎么一样,你最近甚是劳累,虽说年轻,但是这病啊都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等到了母亲这个年纪再调理就晚了。”季芷月笑道。 井慎笑着做到了母亲身边,看了眼桌上还未用多少的鸡丝肉粥微微蹙眉,“母亲怎么这时才用膳?而且怎能只喝粥呢! ” 季芷月笑着白了儿子一样,调侃道:“你还当母亲年轻呢,这人老了,胃口也小了,就是摆着一桌子山珍海味也无福消受喽~” 井慎看着母亲这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却不好受,“母亲千万不要讳疾忌医,您本来身子就不好,近日天气骤冷寒气重若是着了凉可不好。” “哪有这么严重,母亲病的久了自然就习惯了,好了不说我了。” “你妹妹已经回来了,听下人说你也没有去宫门去接风?” 井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还是没有告诉季芷月自己心里所想,他母亲虽然疼爱他可是就是太过刻板,什么事都要一板一眼,张口闭口就是规矩,本来母亲的相貌并不差,他的父亲就是不喜她的不解风情。 “自家妹子,不用拘那些虚礼,早上子书大人去裕文殿找我有事商议,我想着父亲已经去了就等妹妹休息好了再见面也不迟。” 季芷月见他眼神躲闪就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孩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了当娘的也不能折了儿子的面子。 这时兰嬷嬷已经招呼着下人端来了不少吃食,“这么多吃食您让儿子如何吃得下。” 他娘是多怕自己饿着? 季芷月掩唇一笑,“你不是还嫌我用的少吗?” “一会方儿也会来,你们兄妹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也该聚聚。” “你们俩只差两岁,小时候就喜欢凑在一块,虽然谁也看不上谁,但是一旦有人欺负你们,两个人又抱起团一致对外,那些日子现在想想虽然苦点,可是胜在彼此的心挨得近。” 提起那些往事,季芷月的声音有些沙哑沧桑,那段苦日子是她屈辱的象征,可是却也是他们母子几人最亲昵的时光。 那段时光不仅季芷月铭记于心,就连井慎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百感交集,只见他沉吟片刻展眉一笑,“母亲放心,在这世上您和妹妹是我唯二的亲人,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妹妹就要出嫁了,我这当哥哥的其实心里也不好受,她还小小一团的时候就会扯着我的手朝我笑,刚学会说话就会叫哥哥。” 井慎眼中隐隐泛着泪花,轻笑了声,“其实我知道这些年她心里的苦,她费尽心机讨好君侯就是为了咱们不用再过苦日子,其实她比我要付出的多,这些我都明白。” “虽然嘴上我说不喜欢她的汲汲营营勾心斗角,可是我清楚没有她的钻营哪里有我如今的一切?” “君侯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看透了,那时只因为我和四弟同时看上了一把弓箭就被他斥责,说什么不懂谦爱,我嘴笨被说狠了只懂得隐忍的哭,根本不会为了自己辩解,只能看着自己被人欺负,后来还是妹妹看见我哭着回来,气不过暗地里将四弟打了一顿,也不知道她用什么要挟的他竟让四弟不敢告状,以至于现在他见了我还会躲着我。” 井慎说起小时候的事原本不好的心情一点一点也被抚平了。 殊不知母子俩的话同样落在了刚要进门的井方耳中,她看着许久不见笑颜的母亲被她和哥哥小时候的糗事逗得眉开眼笑,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公主您来了,怎么不进去。” 这时从里面出来的兰嬷嬷刚一出门就见到自家公主眉目柔和的看着里面的大妃跟公子,赶紧快步上前迎她进来。 “兰嬷嬷,我回来了。” 兰嬷嬷同乳娘一样都是看着井方兄妹俩长大的老人儿,所以这次远行归来再见面心里总有着说不出的亲近。 “唉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妃可是盼着您呢,您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大妃想你想的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是听您回来了才强挺着精神用药吃饭。” 兰嬷嬷说着这眼泪就有点要止不住, “嬷嬷莫哭,我这不回来了吗,哦对了,我还从王都给您带了礼物,一会让乳娘给您。” “公主这奴婢哪里当得起……” “怎么担不起,不过就是一些小礼物罢了,母亲这有您我也能放心些。” 这话说的直接说进了嬷嬷的心里,忍不住用手抹抹眼泪,惹得乳娘调侃,“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咱家公主这趟出远门水土不服,那难受得劲儿我看着都心疼,再看公主连哭都没哭。” 兰嬷嬷遭到老姐妹调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你能,谁不知道你以前才是个爱哭的,要是让我揭你的短说上三天都说不完。” 这两人从年轻就斗嘴一直斗到了这把年纪,有时井方也很惊讶明明是宫中最沉稳的两个人却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公主咱们不理她,大妃跟大公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兰嬷嬷说着就拉着井方的手亲昵的往清泉殿里走, “大妃,你看谁来了。” 季芷月猛地抬头看到女儿的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井慎见母亲有些情绪不稳,赶紧安抚,“母亲妹妹回来了是喜事,咱们高高兴兴的。” 季芷月哭着说不出话,连连点头。 “母亲,女儿回来了!” 井方见母亲被哥哥搀扶着起身赶紧快步上前,扶住了她,“方儿啊,母亲想你。” “女儿也想念您。” 季芷月擦擦脸上的泪,赶紧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一遍,嘴里连连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436章 口是心非的井慎 “妹妹,”井慎看着体量芊芊的井方心里恍然,她面容消瘦眼底带着隐隐的倦色显然没有休息好就急着来看望母亲,其实他也许久未曾见过妹妹了, “哥!”井方看着井慎相顾无言,兄妹俩就是这样别扭的人,不见面想念,可是见了面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这时井方泪眼朦胧的看着季芷月紧紧牵住她的手,仔细打量她的气色。 “母亲这段时日又憔悴了。” 季芷月呜呜咽咽的说道:“没事,母亲没事,就是想你想的紧。” “你这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娘总怕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怕你第一次去王都朝见君王恐冲撞了贵人,不过听到你能得到大王赞赏并亲封太子妃,母亲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撂下。” “劳母亲挂心了,方儿离开的日子也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母亲。” 母女俩都眼眶泛红,那股藏在心里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了,“母亲,妹妹咱们坐下说。” 井慎和井方一人一边扶着季芷月坐了回去。 “母亲,这次女儿去王都给您买了许多滋养气血的食材药材,您的身子气血不足,早年亏空太多,想要完全养好本就不易若是再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井方看着母亲的两鬓已经隐隐泛了白,心里十分酸涩,伸手轻轻抚摸她鬓角的白发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腮边。 “好,母亲记住了,我儿纯孝是母亲的福气。” “你哥哥早就念着你,听说你平安归来的消息昨日急急忙忙的就跑来告诉我,让我安心。” 井方抬眸看向端着茶盏装作饮茶的井慎,心里憋笑,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明明支棱着耳朵听着自己和母亲之间的对话,偏偏还要装作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这就是传说的口是心非吧。 井方眸光流转,一时间也起了坏心思,故意朝着井慎言笑晏晏的说道:“看来哥哥还是很关心我的嘛,那为何今日在宫门口没见到哥哥?” 井慎刚要开口就听小妹戚戚然的说道:“欸,某人是不知道当我一下车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还以为他根本不关心我呢。” 都说井方是性情温婉如水,其实只有井慎清楚,兄妹俩独处的时候妹妹一直都是强势的一方。井慎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妹妹,但是他知道若不是妹妹扭转了他们母子三人颓势恐怕这井国王宫中早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怎么会。” 井慎干巴巴的说了句,他不是一个情绪外泄的人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沟通感情,怕她觉得自己敷衍,紧接着又说了句,“你是我亲妹妹。” 所以我会是你永远的依仗。 井方不知道怎么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一时间井方突然想笑却笑不出来,总觉得胸口闷闷的,至于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井方也说不清。 季芷月看着儿女这次见面已经不像往日那样剑拔弩张了心里也算得到一丝安慰,看来时间和距离真的能将彼此的心拉近,其实她这几年最希望的就是他们兄妹和睦,遇见困难能守望相助成为彼此的后背。 “方儿啊,这次去王都,大王对你的印象如何?” 井方给母亲剥着桂圆皮,眼角含笑,“大王是个很好的长辈,不是想象的那么吓人,虽然有君王之威但是十分面善。” “总之我觉得大王应该是一位很好相处的长辈。” 季芷月听懂了女儿的话,看样子这门亲事应该是大王一手促成的,也是她的女儿容貌清丽举止端庄,配得上太子妃这个位置。 反正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 “那是自然,想当年大王可是名动天下的无双公子,一袭白衣纵情山水,那时的他何等的潇洒,又扰了多少世家贵女的心。” 季芷月现在想想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心里不禁闪过一丝恍然,其实她又何尝不是那众多世家贵女中的一个。 井方总觉得母亲有点不对,那神色中的怀缅和伤感就像是追忆已经逝去的情感,只是井方还是有分寸的,深宫中不能多言的决不能口无遮拦,遂而井方将桂圆递给母亲,“那母亲以前去过王都吗?” 季芷月笑道:“怎么没去过,你舅父曾经去王都述职,我那时虽然待字闺中却向往外面的景色,你舅父实在受不了我的央求只能带着我一起去王都,想想眨眼间已经将近二十载了。” 季芷月摸摸自己的鬓发,“这岁月真是像流水一样,转瞬即逝。” “想不到二十年后我的女儿也要嫁入王都了,母亲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井方觉得母亲情绪低落,樱唇一勾,调侃道:“那我争取给哥哥说个王都的媳妇,您嫁过去一个女儿换您一个儿媳,这样不就扯平了。” 季芷月被她说的笑得开怀,就连井慎都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妹子憋了个大红脸,也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羞的。 “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 井慎实在受不了妹妹那看好戏的眼神,只能色厉内荏的警告她,只不过效果不大就是了。 井方才不怕他呢,知道他就是个古板的纸老虎,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俩在一块哥哥就没有一次能说得过自己的。 “方儿说的对,”季芷月被井方这么一提醒心里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井昊不是想要拿女儿的姻缘做筏子吗? 试问天下高门世家最多的地方,那无疑是王都,若是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那儿子也不至于太难受。 “母亲!” 井慎一看季芷月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一紧,这八字还没一撇母亲显然是动了心思。 “方儿,别听母亲的,你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我的事有君侯呢,哪里容得下我们选择。” 季芷月心口一噎,是啊,她这个大妃还不如一个妾室说话管用,就算方儿能替她哥哥找一门好姻缘估计那刚愎自用的君侯也不一定会允许有人忤逆他的决定。 第437章 兄妹争执 井方闻言敛下眉眼中的嘲讽,轻笑道:“哥哥不必妄自菲薄,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井慎看着妹妹那冰冷的眼神透着难以撼动的坚定,他知道井方自从那件事过后就不会再变回那个听话的井方了,“妹妹,日后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凡事要谨言慎行,王都的深宫不像井宫,若说这里只是一个花园那里便是漫天花海姹紫嫣红。” “群芳百态争斗艳,一枝独秀雪冬藏,”井慎摩挲着茶盏,眼底是冰冷的嘲讽,“这宫里的日子你最清楚,君王恩宠不过过眼云烟,只有好好活着才是正道,不要耽溺其间不能自拔。” 井方强压着性子和不耐,哥哥总是这样,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总能像个言官一样说教,这不许那不行,她若是事事循规蹈矩,那这宫里早就没他们三个人的活路了,她若是没有野心没有杀人无形的手段他们早就都死了! “哥哥是风骨高洁的翩翩公子,就没必要掺和后宫女子的风云诡谲了。” “战场是男人的天下,而后宫却是女人的战场,只要上了战场你听过有不战而退主动求败的吗?” 井慎闻言抬眸,看向妹妹的神色里有愤怒有无奈也有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劝告自己不要跟井方生气,更不要凶她,可是若是让她这样一意孤行不分对错的过下去早晚会出大事的。 他是哥哥,就不能看着自己唯一妹妹最后沦落到万丈深渊里,可是…… 井慎看着井方面露不耐的扶了扶自己华美的发簪,晶莹的珠玉流苏在云鬓间来回摇荡就像是这宫中所有女子的命运随波逐流。 “方儿,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要锱铢必较,盏中之水温也好凉也罢等到口渴之时作用是一样的,可是饮鸩止渴那却能让人万劫不复,他之蜜糖你之砒霜,何必要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呢?” 井方扶着发簪的手一顿,眼神凌厉的直视着这个‘大圣人’,语气有些不善,“哥哥你说的都对,可是人善者人必欺之,你也许是善人,可惜我无心这样无聊透顶的戏码,我只知道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夺,就像茹毛饮血时,人先有兽性才有人性。” “这个世界本就是个斗兽场,而我们要么成为被斗杀的猎物,要么成为百战不败的斗士,人活着的代价就是无休止的争斗,直到斗不动的一日化为虚无,这一世方才终了。” 井慎听着这样嗜血冰冷的话从妹妹口中说她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是心底却掀起轩然大波,他和她对视了许久,两人都是柔中带刚的性子根本互不退让,季芷月冷眼看着这一慕眸光闪动,可是却未曾急着阻拦兄妹两人的交锋,甚至眼中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和兴味,只见她端起那碗鸡丝肉粥自顾自的吃了勺。 这边井慎本想着好言规劝,可是奈何井方根本不在乎,还满嘴歪理。 没错!就是歪理! 他从小学的就是君子之道,最敬仰的人也是以仁爱着称的舜帝,这也是他为何极其厌恶虚伪狡诈的井昊,满嘴仁义其实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井国百姓,自私自利自大。 所以他不希望妹妹最终也变成像他一样的人,那条路即便是成功了也只是胜在眼前。 “妹妹这是去了一趟都城就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了吧。” 井慎端着茶盏仰头一饮而尽,看得出他现在情绪极度不好,可是井方也是个有脾气的,若是以前最多任她不爱听就不听,不会因为这些跟他去争论,可是从王都回来这心里原本隐藏很好的戾气已经有压制不住的态势,本来去之前只想着能将太子妃收入囊中就达成所愿了,可是为什么现在她明明已经如愿却又如此空虚烦躁,就像等待自己的不是万丈荣光花团锦簇而是无边无际的深渊。 井慎的话更像魔音一样将她原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全都掀开,里面早已血腥一片。 “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说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累。” 忽而,季芷月出声将僵局打破,笑着招呼两人吃东西,“说了这么久了也该饿了,来看看母亲给你们准备的好吃的。” “都是你们爱吃的,”季芷月看两人都冷着一张脸,那样子不像是兄妹更像是冤家,季芷月叹了口气,“你们都大了,我好像谁也劝不动了,可是不管你们怎么闹,还是要知道你们是骨肉至亲,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这世上就只有你们彼此能相互依靠了。” “至于……君侯,我不擅长自欺欺人,你们两个想必也不是。” “未来,在我心里一度是光辉灿烂的,可是…”季芷月自嘲的笑笑,“所以说这人啊,还是要把未来想的艰难一些,方儿,你哥哥是为了你好,他不善言辞,只是凭着一颗真心做事,你们兄妹俩从出生性子就截然不同,可是良言未必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母亲希望你们都珍惜彼此的情谊。” “你们两个能明白吗?” 井慎沉吟片刻,收起脸上的冰霜,朝季芷月淡淡的笑笑,“母亲这是哪的话,方儿是我亲妹子,小时候就算她多调皮我最多就是吓唬她哪能真跟她置气。” 井方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板着脸,再说母亲的身体根本不允许情绪上有太大的波动,她今日也是气昏头了,竟然当着母亲的面就这样跟哥哥争执。 随即也扬起笑容,摇晃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母亲你是知道的,我跟哥哥从小就爱斗嘴,偏偏他总是一副笨嘴拙舌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逗逗他,女儿也是这会儿恶趣味上来了,我哪能跟哥哥真生气,不过就是话赶话。” “你啊,真是在外面跑了一趟越发的无赖了,从小到大一闯祸就撒娇,偏偏旁人还就吃你这套。” 季芷月朝井慎扬扬下巴,“你哥哥小时候可是没少给你背黑锅。” 第438章 扶廊远眺 “大妃老奴给你按按肩吧。” “兰嬷嬷,慎儿走时没说什么吧。” 季芷月阖目养神,只是两道烟柳秀眉微微拢起, “大公子走的时候跟公主还说了几句话,让她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带巫医去柔嘉殿给她把把脉调理身子。” “依老奴看啊,这孩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都是暗戳戳的为了对方好。” “我看见公主送给大公子的东西光是孤本就有半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公主把王都的书斋都搜罗一遍呢,听阿兰说公主还专门在王都的珍宝阁买了一支价值连城羊脂白玉簪,阿兰说了公主可是自己都没舍得呢。” 季芷月闭着眼笑着说道:“她从小就是这样,明明跟她哥哥吵得势成水火,掉过头又忍不住偷偷关心他,就是这么个别扭的孩子。” “也不知道这别扭的性子要是到了王都不讨喜可怎么办。” 兰嬷嬷的按摩的手艺甚是高超,只是几息间原本的胀痛感瞬间得到缓解,兰嬷嬷见季芷月眉眼舒展完全享受着自己的按摩,其实此刻的季芷月却在心里酝酿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井慎跟井方这两人都有不可忽视的短处,若是井方能留在井国为她哥哥出谋划策,未来的争权之路将会事半功倍。 井慎为人端方可是作为储君却有些迂腐,井方外表温婉可是那份藏在灵魂深处的野心恰恰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应该有的。 就是有些矫枉过正,知女莫若母,井方心中所想季芷月都清楚,她一直都是既不支持也不阻拦,至于这期间的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井方带着乳娘和阿兰从清泉殿走后,穿过扶手游廊凭栏远眺还能清晰的看见不远处的荷香水榭。 两个人看着井方盯着远方愣愣出神也不打扰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们公主喜欢上站在高处凭栏远眺,每次公主从清泉殿离开总是绕路到这里看远景,不过这地方倒是个观景的好去处,迎面就是荷香水榭,那可是君侯为韶华夫人特意修建的,若是赶上荷花盛开的时节,各色的浮光荷还有憨态可掬的锦鲤在花间穿行,阳光下水面上映射着五彩的光晕甚美。 不知井方想到什么眼中晦暗不明甚是复杂,“想不到这里的景致还是这样美,不愧是匠心巧筑精雕细琢的,就是比我那柔嘉殿的锦鲤池强上万倍。” 阿兰皱着眉头总觉得公主这话有哪里不对味,可是又想不明白,看着公主盯着远处专心观景的样子像是随口一说,“公主若是喜欢咱们取些浮光荷的种子回去就种在咱们锦鲤池去,这样您不就能足不出户的观赏人间美景了?” 井方闻言笑了起来,可是没人看见她眼底深深的厌恶,她怎么会喜欢那人所爱的东西,若是她想要这荷香水榭的美景,又何必等到今日? 别人眼中的人间仙境可是看在井方眼底就是往日羞辱的见证! “见山不是山,就让这独一无二在这吧,再过不了多久我也要离开了,以后柔嘉殿或许还会迎来新的主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事阿兰还真没想到,对啊,他们要是走了那柔嘉殿还回得来吗?! 想想柔嘉殿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们精心布置的,花圃药田,鱼塘凉亭,秋千海棠,这些在不久的未来都将与他们无关了,阿兰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剜了个洞,说不舍是肯定的,可是…… 阿兰看看乳娘那一脸默然的样子真是自愧不如,这就一个成熟稳重的象征,反正自己现在还是做不到处变不惊,再说自己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跟这些大人比什么,这个念头一出现阿兰就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实在是太不上进了! “公主,咱们回来是不是也要与各宫夫人走动走动?” 乳娘跟着井方沿着扶手回廊慢慢的走着,中间想张嘴问问,可是见公主兴致不高又怕这些琐事惹她不快,于是小心的问道。 “各宫夫人?也是,我这一回来都要把她们忘了。” 井方拨弄着腰间的玉坠眼神里尽是轻蔑与不屑,忽然间眼神变得阴鸷狠厉,“那位怜卿夫人也已经承宠有些时日了吧。” 怜卿?这个名字一出来乳娘还真有一阵恍惚,可不恍惚嘛,这人虽然在宫中的名号响亮,但是入宫以来都是不见泰山,所以若不是公主提起,这位的存在感还真是不太强。 不过… 乳娘探究的看了眼公主,现在就算这位深得宠爱,可是又和他们有何关系? 别看她不懂政务,可是却明白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君侯都会继续宠爱公主,甚至会更胜往昔,毕竟一个大商的太子妃这其间的价值对于井国来讲是不可估量的。 “公主怎么想起这位夫人了?” 井方敲击着栏杆,“没什么,就是想着若是以后不再回来了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她有什么好见的。”阿兰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 一个妖娆狐媚的女人罢了。 阿兰没敢说出口,可是她对这女人就是没什么好印象,虽然宫中承宠的人不少,但是却从未有一人能有这样的盛宠。就像整个井宫都在围着这人转,无论是什么好东西都最先送到嘉瑜殿,那些宫人私下说这样的盛宠不亚于当年的韶华夫人。 韶华夫人她没见过,但是这人藏头露尾的嚣张倒是惹人厌恶! 阿兰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的就觉得自己脑门被弹了一下,一抬头就对上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睛,那样子就像能把自己看穿一样,阿兰没由得心虚。 “宫闱之事不可妄议,再说那是君侯的女人,又岂是我们能置喙的?” “听宫人讲这位怜卿夫人倒是像极了当年的韶华姨娘,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 井方笑着摇摇头,“你们说两个南辕北辙之人能有相似的容貌是巧合还是命定?” 阿兰和乳娘对视一眼,彼此都不明白公主这话的意思。 第439章 方姝初见 “走吧,咱们去见见这位,怜、卿、夫、人~” 阿兰和乳娘对视一眼赶紧跟上井方的步伐,朝嘉瑜殿走去。 嘉瑜殿 “夫人,君侯说了今日晚间不来了。” 在殿中调香的燕姝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敛下眼眸淡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除了小桃,你们几个也都殿外候着。” 小桃见燕姝挥退了下人,就坐到燕姝身侧,“夫人,君侯兴许是有事,您别不开心。” 燕姝美眸流转,侧头看她,“你不会认为我会为了君侯去哪而烦心?” 小桃一脸茫然,“啊?难道不应该吗?” “宫里的夫人们不都盯着君侯的踪迹,就是逛个园子都能偶遇几个夫人。” 小桃叹了口气,“其实宫里的夫人们也挺不容易,偌大的后宫都是女人就这么一杯羹,这不得人脑袋打出来狗脑袋来。真是可怜啊~” 燕姝白了她一眼,“都哪学来这么多闲言碎语,你这话在屋里说说就得了,出去可别乱说,宫里那堆疯婆子可是招惹不得的。” 小桃嘴角抽抽,心中暗想,夫人形容的真贴切,可不就是一群疯婆子吗,一个个把君侯盯得跟眼珠子一样,只要一点风声她们就能闻风而动,也真是佩服她们这份持之以恒的心。 “您说君侯哪天都来,怎么今日就不陪您了呢?” 燕姝轻笑出声,“他得去安抚大妃啊。” “啊?” “不是说大妃早就失宠了吗?君侯他……” 燕姝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红唇微微勾起,像是笑她的天真,“小桃你在宫中几年了?” 小桃皱着眉像是认真的在想,“我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姨母进宫,姨母在宫里是个小管事,所以就能将我安置在膳房里,若不是我做饭好吃还不能分到嘉瑜殿里伺候您呢。” 燕姝满眼宠溺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阳光的小姑娘,“你倒是好命,没经过宫里的勾心斗角,不过也好,天真点有趣,你说这身边都是一群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人,那日子该有多无趣。” 小桃娇憨着挠挠头,笑着说道:“那夫人就告诉我呗,您是怎么知道君侯今日会去大妃那的?” 燕姝执起药匙勾了点香粉放进香炉里,不一会从里面就升起冉冉的香雾,像极了天间云海,“一个男人可以凭着自己喜好去对待一个女人,可是那仅仅只是因为闲暇无事的消遣,只要他们的名字前带入了身份,那么他只会为了价值利益去做事,这就是为何总说男子多薄情,受伤的多是女人。”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您看那兕国君侯不就是一个爱妻如命的人吗?” 小姚多少也听过那位传奇君侯的事,天下的女人大多都羡慕他的大妃,那位能与韶华夫人并称绝色双姝的女子。 燕姝心口一噎,勾勾唇,“或许吧,不过谁又知道那份真中又掺杂了多少美化。” “至少咱们君侯不是那样人,他的眼中只有自己,自私之人又怎会爱人?” 小桃撇撇嘴,“那些夫人可真可怜。” 燕姝轻笑出声,“可怜?或许吧,进了这富丽堂皇的牢笼又有谁不可怜。” “可是我觉得您就过的挺开心,即便君侯不来您也从不难过,反而更加乐得轻松。”小桃贼兮兮的凑近燕姝小声的说。 燕姝闻言一愣,转而笑了笑,“你这孩子就懂得瞎操心,我这个人呢,随遇而安随波逐流,总而言之就不是一个上进的人,小时候别的孩子都懂得讨好长辈多分些好吃的,可是我就是不想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就像现在,我可以有时间插花调香,读书品茗,就是不想去讨好男人。” “夫人你这是……” “好了小桃不要为了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伤神费力,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受宠也好冷落也罢,都不要紧。”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家夫人的这张脸还在就不会让你跟着过苦日子的。” “夫人,小桃才不怕呢!” “好好,小桃最勇敢了~” 正当主仆两人说话间,殿外的侍女在外面禀报,“夫人,大公主前来拜访。” 燕姝听到此言潋滟的美眸闪过一丝渗人的寒光,只是眼前的香雾朦胧了她的神色,“将公主请进来吧。” “是!” “夫人,公主怎么来了,她不是才刚回来吗?” 燕姝轻笑一声,呢喃道:“是啊,她怎么来了呢……” 井方随着宫人亦步亦趋的走了进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这座嘉瑜殿,以前只是听旁人说这座宫殿是她的父亲亲自设计的,而且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奇珍,这些都是为了的韶华夫人。 现在亲眼看到果然名不虚传,精致的花圃修剪得花枝茂盛,还有许多反时节的珍贵花卉,看着那龙飞凤舞的三个烫金大字,笔力遒劲,让人看着就知道书写之人的珍视与敬重。 井方突然间觉得很是讽刺,她的父亲一手铁画银钩堪称一绝,他竟然会亲自给这座殿宇题字,真是以诚相待啊! 这时小桃已经迎了上来,恭敬的行礼道:“奴婢参见公主。” “夫人已在殿内等候。” 井方没什么感情的眼睛扫了一下小桃,哼笑一声,“夫人还真是守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桃皱皱眉,来者不善啊,可是她们什么时候得罪公主的? “公主今日刚回来定是累了,请您进殿休息。” 小桃举止让人挑不出什么不妥,井方也不为难她,微微颔首,“带路吧。” 后面跟着的乳娘和阿兰看公主进去也跟着一起进殿。 井方一进大门闻见一股馥郁的香气,同为调香高手,她自然知道这殿中的香料配的有多妙,花香散尽才显果香,醇而不腻,香而不杂,层次分明让人灵台一清,这样精妙的配伍可见调香之人的功底深厚。 迎着香风就见那坐上的美人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井方挑挑眉,有意思! 第440章 嘉瑜殿之争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随着越走越近井方虽然面上镇定可是心里早已掀起轩然大波,这女人梳着流云髻珠钗盈辉,上好的红宝石像是鸽子血一样红的令人曜目,寸锦寸金的绸缎做成的衣裙将她的身姿勾勒得玲珑有致。 再看她此刻端坐上首,一双潋滟的眼睛顾盼生辉像是满天繁星一样璀璨,肌肤莹白若雪如同羊脂白玉一样细腻无瑕。井方看着这个精致到每一根发丝的女人,心中不止惊叹于她的美貌更惊讶于那刻进井方脑海的容貌,这样熟悉的容貌同样的眼神好像和记忆中的女人在某个瞬间重合了。 井方此刻袖摆里的手掌已经被指甲死死扣着,可她不敢表露分毫,那是她不愿回忆的梦魇。 “井方公主久闻大名,就是无缘结识,请坐。” 燕姝广袖一舒眉眼弯弯浅笑嫣然,明明是一股媚态风流可是偏偏脊背直挺,让人看了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井方樱唇微勾,“夫人进宫许久,本殿一直不得空闲未能拜访,实在过意不去。” 燕姝笑道:“公主多虑了。我本来也不是喜欢往来的人,安静惯了,推己及人又岂会怪罪公主?” “小桃,为公主看座,上茶。” “诺!” 燕姝这不痛不痒的话倒是让井方高看一眼,这人可是比那女人难对付,不过还要再看看。 井方带着乳娘和阿兰坐下,“夫人国色天香果然是人间千秋色,想想天下间还真是难得一见,不得不说我父君还真是好福气竟能再次得到夫人这样的绝代佳人。” 燕姝闻言面色如常可是眼底流光闪动,这时小桃已经将煎好的香茶端了上来。 燕姝执起琥珀盏轻嗅茶香,眉眼舒展,“这次的茶煎的火候恰到好处。”转过头又对井方说道:“公主若是不嫌弃,就尝尝我这的香茗是否合心意。” 井方看了眼桌上那闪烁流光的杯盏眼底晦暗不明,不过瞬间就调整好自己表情,根本让人难以捕捉那一抹异样。 只是对于一直留心她的燕姝来讲,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随之殷红的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只见井方端起杯盏浅抿一口,赞同的点头,“夫人的嘉瑜殿奇珍异宝一花一草无一不精,这香茗自然是极好,若是我没喝错这便是君侯御茶源里的当年新茶。” “公主真是好见识。”燕姝的秋棠面上挂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娇羞,像极了被盛宠包围着的小女人,“君侯说我身娇体弱若是不好生娇养着恐多生体疾,所以吃穿用度许是精细了些。” 井方闻言轻笑一声,只是那笑的多少有些讽刺,“本殿倒不知父君竟有如此体贴的一面,这御茶源的新茶一棵茶树筛到最后只能生三两,除了送给有功的氏族勋贵真正到父君那的也就不到三成,看样子父君的确很宠爱夫人。” “想不到有生之年本殿还能见到一位恩宠堪比韶华姨娘的人。” 燕姝闻言心口一震,眼神中虽然没有显露什么,可是她端着杯盏的手骨节泛白,里面的茶汤荡起一圈圈涟漪,就像此刻她的心境一般,愤怒,压抑,却又只能强颜欢笑,只因她的无能为力,再看向井方时所有的情绪又都掩藏心底。 “哦?恕我入宫时间不长,平日里也不出门,还不知道宫中竟有这样一位传奇的姐姐,不知公主能否引荐一二?” 小桃嘴角抽抽,要不是知道她家夫人早就将宫里的这点人事关系研究明白了,单看这一脸真诚虚心求教的样子还真以为她对此一无所知呢! 井方听了这句话心里可就不是那么平静了,甚至那恐惧像是生长的藤蔓一点点蔓延直至想要撼动她的理智,她定定地凝视这上首的这个妖娆女人,她为何有此一问,是知道什么,还是偶然? 井方面色不显,浅笑道:“夫人虽说来这深宫时间不长,可是也不会对这宫中之事一无所知吧。” “小桃以前总是缠着给我讲宫中趣事,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平时懒散惯了,听听趣事也就罢了,若是跟我讲那些枯燥乏味的人物琐事,我这瞌睡也就上来了,以至于来了这么久都没跟公主见个面。” 井方端着杯盏感受着指尖的余温,“看来我父君的确将夫人照顾的很好,可井方就是不知夫人是真的不谙世事还是以退为进啊。” 此言一出偌大的嘉瑜殿里气氛瞬间凝滞,小桃那炮仗脾气眼见就压制不住了,“公主殿下您面前的人是井国的怜卿夫人,更是您的庶母,还请您三思后行。” 井方的眼神瞬间就凌厉起来,秀眉微挑,“我倒是不知父君将宫中最好的宫殿都赐予夫人怎么就没给嘉瑜殿派两个有规矩的宫人?” 小桃气的两只眼睛像铜铃一样,这个公主当真是不好相与的,难怪墨菊秋荷她们在柔嘉殿里总是受气,因为一点小事就被赶出来了。 这字字句句每一句都没说夫人不好,可是连在一块不就是嘲讽夫人是那些以色侍人的心机之人?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夫人根本就不想进宫,是君侯硬要逼着她走进这座金丝牢笼的。 别看嘉瑜殿里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可是没有人知道夫人在这座金丝笼里是不是真的开心,甚至她能感觉到每次君侯到这夫人眼神里那不经意的怅然。 这个公主哪里是来拜访,分明是来砸场子的,估计君侯早就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以前若不是嘉瑜殿外有守卫拦着,估计这个公主早就来这闹了。 “公主勿怪,您也知道我是个孤女,不像公主事事都有母家筹办,妾身从入宫以来一切都是君侯安排的,若是有哪里开罪了公主,也请公主体谅君侯,他啊平常日理万机,总不能事无巨细。” 真是好硬的嘴,井方心里戾气肆起,她竟没想到这个女人能用这样的话来堵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若是自己抓着不放就成了对君侯不满了。 想想她那刚愎自用的爹,井方心里一阵凄凉。 第441章 你来我往 井方执起琥珀盏抿了口香茗,香气萦鼻入口回甘,淡淡的花香混合这鲜果清香,真是难得的好茶,这样的贡茶就是自己这个尊贵的公主也只喝过几次,而这个女人…… 井方看向上首那个雍容华贵风情万种的女人心里那股压不下的郁气萦绕在胸口挥之不去。 “公主这次来应该不只为了来我这喝杯茶吧。” 燕姝眉眼温和的看着她,根本不在意眼前之人那隐藏的敌意。 “按理说夫人初来乍到我作为掌管后宫的嫡长公主是应该早早与你见见的。可奈何父君那……”井方未将话说完,但是那眼中的蔑视却是不言而喻,井方从不相信在这深宫中有谁能撼动她的地位,即便是宠妃又怎样,若不是先前她进宫时间不长而且又不算张扬,自己又怎会放任她一点点做大。 或者是她太高估了井昊对韶华的倾心,也太自信这世间怎么会有能代替韶华的人,所以她只要安稳度日自己便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更何况当时因为联姻的事占据了自己的大部分心力自然对于一个外来的赝品没有太关注什么。 可是井方没想到就是这个她瞧不上眼的替身,只用了短短一月之余就已经积攒了足够与她面对面的资本。 燕姝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笑道:“君侯为人体贴温柔,体谅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再则先前刚入宫那会我的确身子不好,整日的浸在药罐子里,君侯看我辛苦就免了我的礼,他说啊那些规矩是死的,没有必要执拗于虚礼。”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顿时在大殿上响起,“夫人真是好口才,不过这样的口才可不像一个孤女应该有的。” 对上井方那凌厉的眼神,燕姝笑的更加绚丽夺目,就像是盛放的天竺牡丹,“公主难道不知古往今来英雄不问出处,既然男人能如此,为何女人就能恶意揣度?” “公主同为女儿身,自当明白身为女子的艰辛,既然如此那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宫中女子皆是君侯的附庸,而公主不过也是这云云众生之一,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公主不是清楚的很吗,那这井国的后宫又岂是公主一家独政?” 井方猛然对上燕姝戏谑的眼神,“夫人说笑了,这是井国,一笔写不出两个井字,若得空闲夫人还是多担心自己吧,免得树大招风害了自己。” 燕姝掩唇轻笑,“公主不愧是公主,就是想的周全,这三言两语竟将妾身的命数给道尽了,不过我观公主不像是认命之人,不巧,妾身也是。” “妾身出身乡野,竟然得了造化,不管君侯将我视作何人,那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妾身如今是君侯的怜卿夫人就好了。” “至于公主说的树大招风?那更是无稽之谈,妾身自从进入井宫就谨言慎行,不然怎么连您口中的韶华姨娘都不知是何人呢?” 井方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神明明如山泉一样凌冽无垢,可是她就是极不舒服那样的眼神,就像自己所有的不为人知在对方眼中皆是一片透明,这个认知让井方心生恐惧,那件事若是让井昊知道…… 井方不敢想象,可是这燕姝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看着悠然自得饮茶的女人又不像知道那些过往,毕竟当初的事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知道,即便是贴身照顾自己的人都不知晓。 “这茶已经冷了,也出来许久了,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哦,刚从王都回来也给夫人带了些礼物,礼物微薄不成敬意。” 井方神色黯然的笑了笑,“当然,夫人什么珍奇宝物没见过定然不会将本殿的礼物看在眼里,不过这也是本殿的一份心意,还请夫人收下。” 好狠的一张嘴,燕姝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蠢女人会死的不明不白了,即便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杀她的人就是这个如弱柳扶风的公主殿下。 燕姝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她简直难以想象若真是井方,可当时她才多大?还不满十岁的孩子竟然就有这样的狠辣心肠,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也难怪,她是井昊的孩子,岂会有心、有善? “谁说妾身看不上公主的礼物?都说礼轻情意重,公主只要有这份心,妾身就已经十分感动了,又岂会嫌弃?” “小桃。”燕姝给身侧的小桃递了个眼色,小桃起身去接井方提前准备好的锦盒,迎着井方有些不善的眼神小桃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是想到这里可是嘉瑜殿就算对方是公主也管不了嘉瑜殿的事! 这样想着小桃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从容不迫的将锦盒接了过来。 “本殿看夫人这的下人不多,如若不然本殿拨来几个精明的也好用的称手。” 井方貌不经心的说着,就像是真的替她考虑一样。 “不用麻烦公主了,妾身这人喜欢清净,嘉瑜殿里也没有那么多活,多了人也是枉然。” “公主不是就要出嫁了么,这样,妾身身边还有几个绝色舞姬,那身段舞姿绝对堪称一绝让人见之忘俗,不若就送给公主图个消遣?” 井方嘴角一僵险些破功,于是讪笑道:“本殿岂能夺人之美,夫人应是爱美之人,这绝色还是应该留在夫人这样的妙人跟前才不致明珠蒙尘。兴许连我父君也能欣赏一二。” 燕姝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粲然一笑若百花盛放,“殿下真是物尽其用,不过你说的也对,君侯这人就是喜欢美丽的事物,不过我倒认为这没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真让人比下去那也只能证明你本就不是那珍珠。” “所以妾身不担心,反而很欢喜君侯跟我有相同的喜好。” “殿下既然要嫁入王族更应该早早习惯这样的事。” 燕姝美眸流转顾盼生辉,一池春水盛着满池星辉,那份淡然自若的气质真的如她所言只是一个孤女吗? 井方不语,看着那人接过锦盒,井方在心里冷笑,眼神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但愿怜卿夫人会喜欢自己的这份礼物吧。 第442章 噤若‘寒蝉’ “夫人这公主是不是太过分了!” 井方主仆前脚刚走,这边小桃就忍不住朝井方抱怨,真是气死她了,这哪是温婉贤淑,分明是满腹心机,而且自从夫人入宫她不想着结交拜访,反倒一身荣光从王都回来摆着太子妃的架子登门叫嚣,这不就是明着打她们夫人的脸吗。 “你这是给我抱不平?” 小桃本来气的有些头脑发沉,可是被燕姝那清冷的声音猛的惊醒了,忽的抬头就对上燕姝清凌凌的眼神,平静无波的看着她,虽然与往常无异可小桃知道此时的燕姝是生气了。 “夫,夫人,你别生气,小桃错了还不行么…” 尽管小桃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但是现在燕姝正在气头上先认错一准没错。 果然底下就听她淡然的说道:“哪做错了?” 小桃抽抽鼻子,悄咪地偷偷看了眼燕姝的脸色,小声嘟囔着:“小桃不该,不该搬弄主子的是非…” 小桃说完许久也未听见燕姝回应,偌大的嘉瑜殿里唯有滴漏里的水声滴答作响,突兀又压抑,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就连嘉瑜殿里的空气也变得黏腻得令人窒息。 就当小桃慌得快要哭出来时,只听美人一声叹息,整个空间也随之有了生机,燕姝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毛桃’心里到底是不忍心再多苛责,毕竟这孩子自己还挺喜欢的,单纯善良更重要的是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忽然小桃突然感觉脑袋一沉被一股温和柔软包围着,燕姝伸手摸摸她的头,声音温柔的就像是长姐在教导自家调皮的小妹一样,“我不是要说你,身在宫中就要知道宫里的规矩,万事都不能落人口舌,所有的话都要说的有价值,不说则已,说了就要一击必中。” “要是只想逞口舌之快那便是将自己推进万丈深渊,你要知道祸从口出,咱们不怕事也不怕树敌,可是决不能因为愚蠢更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成为深宫的牺牲品。” “我知道你是看不惯那公主咄咄逼人,不想让我吃亏。” 燕姝垂眸拉过小丫头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安抚的拍拍,“如今我虽然得了盛宠,可终究是妾,永远比不上正妻的。” “一个妾无论是得宠还是落寞都激不起太大的水花,而正妻则不然,她们牵着朝堂和母族,不然你认为君侯这样看不上大妃为何还要好生养着她,若非她有一个强大的母族依着君侯的性子恐怕早就废弃了她。” 燕姝眸光流转,哼笑一声,“更何况,人家女儿又得了一条通天之路,日后即便君侯再不喜她也会敬重她,因为君侯要安公主的心,好让女儿能尽心尽力的为母族卖命。” “今日是她的试探,不想惹出什么大动作,若非如此就凭着你公然顶撞她就是直接杖毙也不无可能。” 果然小桃被这话吓得不轻,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燕姝好像在分辨夫人是不是在说笑,可是迎上燕姝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小桃知道燕姝不是在吓她,“夫人,公主真的这么狠辣吗?” 燕姝讥讽一笑,脸上风情万种,眼底晦暗不明,“凡事不能都让我告诉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上的人千人千面,是善是恶,是真是伪,旁人说了不算,唯有自己亲身体会的才算。” 小桃睁大双眼字字句句听得认真生怕错过什么,她知道夫人是在提点自己,自己不聪明但是胜在听话,虽然除了一手厨艺别无所长但是却有个清明的脑子,何人能信何人不能信她还是能分辨得清,夫人也好,瞿霖也罢,这些人谁好谁坏小桃心里自然有计较。 “夫人,小桃明白的。以后我一定不会擅自主张,绝对不会给夫人惹麻烦,我保证!” 燕姝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我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不用这么紧张。” “人呢本来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又何苦再为难自己,我不是让你为我献身,而是教你如何更好的活着。” “麻烦这两个字你家夫人何时怕过?” 明明是个艳绝天下妩媚多娇的女人,可是这会她的夫人却有着堪比男人的沉稳与强硬,是啊好像她们夫人从来就没怕过什么,现在小桃终于知道自己感觉的那种违和是什么了,夫人即便是冠绝后宫的宠妃可是对君侯却从未有过敬畏,很多时候她的敷衍就连身边的小桃都感觉得到。 在她的认知里夫人跟宫中的夫人们皆不一样,虽然身处井国最好的宫殿里,其实心里却没有半点喜色,至于面对君侯时那些浮于表面的欢愉也是空中楼阁。 待到小桃走后,燕姝目光扫向面前的锦盒,一双寒眸里酝酿着漆黑的旋涡,像是要把一切都携卷进去。 推开盖子,看见里面的礼物,燕姝先是怔愣一瞬,随后殷红的唇瓣勾起笑的邪魅诡异,眼中的寒霜像是数九寒冬的雪,仅此一面见之生畏。 “呵,我当是什么,一只寒蝉就想让我不战自退。” 燕姝莹白的掌间赫然是一只通体莹润的白玉寒蝉,如此明目张胆的警告她真当自己是个山野里来的农家孤女目不识丁不通一物? “小公主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厚礼,我一定会好好回赠你一份难忘的新婚礼物,不然怎么称得上礼尚往来。” 燕姝眼神冰冷邪魅,此刻的她像极了藏身尘世的魅魔,极致的黑暗配上极致的邪魅只会将一切推向更远的深渊,让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危险的绝境,“死亡算得了什么,只有走上高位再狠狠跌落,明明触手可及却求而不得,明明尽握手中却注定失去所有,经历了极致的欢愉再体验痛彻心扉铭心刻骨,最终载着无尽的彷徨与悔恨走向地狱永远背离光明,生生世世永堕黑暗不得所脱不得所终。” “呵呵,这寒蝉我先替你受着,兴许以后你还用得上,我期待那一日。” 大殿外的天空已被残阳染红,远处的火烧云像是黄泉旁盛放的彼岸,凄美又苍凉。 第443章 向阳而生 “公主,这茶真是香气浓郁,仔细闻还有一股果香呢!” 阿兰将燕姝给的贡茶小心打开,一脸欣喜的说着,“只是这么好的茶咱们平日都见不到,想不到在那嘉瑜殿里却平平无奇,当喝水一样呢。” 井方回到寝殿里一直回想着方才见到那燕姝的每一个画面,听到阿兰的话也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的乳娘说了句,“这贡茶向来是君侯最爱,除了国公勋贵谁也别想从君侯那拿到半分。怎能是平平无奇呢?” 乳娘笑着将茶叶拿过来仔细着放到存放珍奇摆件的博古架上,阿兰看着被乳娘小心对待的茶叶心里不禁腹诽,乳娘也太大惊小怪了吧,不就是一点茶叶么。 阿兰收回视线看了眼脸色不好的井方,小心的询问,“公主,你是不是身子不适?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井方愣愣看向阿兰,勉强的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舟车劳顿已经累了。” “公主一准是被那嚣张跋扈的怜卿夫人给气的。” 阿兰气愤的说着,根本没有注意井方当听到怜卿之名时那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杀意,不过井方很快就将心事尽数掩藏,耳边是阿兰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对燕姝的不满。 “您是君侯的嫡公主,身份岂是她们这些女人能比的,靠卖弄风情博得恩宠的女子就算得了君侯的眷顾也不会长久。” 井方冷冷的笑了笑,不头不尾的说了句,“阿兰觉得那位怜卿夫人漂亮吗?” 阿兰嘟嘟嘴,有些不甘愿的点点头, “对啊,本殿也觉得她甚美,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眼波流转如聚星辰,千千尺素如弱柳扶风,一抹花钿坠额间,不笑时如九天神女,粲然莞尔若祸国妖姬。” “这样的女子当真是这世间的绝色尤物,就连我一个女人见了也不免心神荡漾,更别说是那些标榜仁义的伪君子。” “这样的人,本殿此生就见过两个,只不过一个红颜薄命,而一个是飞蛾扑火,就是不知这天下间为何总有不懂得自知之明的人呢?” 阿兰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为何公主说话时的气势这样凛冽,尽管她表情依旧温柔,可是那冰冷虚空的眼神让人没由得心生畏惧,她不敢表现出来,这样的公主无疑是可怕的。 乳娘看得出阿兰的窘迫,“阿兰,公主累了,你先去给煮些安神汤,等一会让主子喝完赶紧歇着。” “呃…哦,我马上就去!” 看着阿兰跑出去乳娘默默松了口气,看着根本不在意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井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有无奈、有心疼更多的是担忧,她安静地坐在井方身侧,默不作声就这样陪着她。 “你也怕我吗?” 乳娘笑着摇了摇头,“不,公主是良善之人,阖宫上下无人不知,老奴岂会怕您。” “是吗,良善之人,原来本殿在外的名声这样好啊,可是好名声又有何用呢?” “一个高高的帽子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是能拥有那样的倾城之颜还是能得到别人的真心相待?” “本殿小时候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在这宫中活得这样不堪,明明她才是井国真正的国母,可是今日我见到那怜卿夫人时,才明白当年贤良淑德的母亲为何会输给韶华。” “乳娘,您没发现这赝品是不是像极了当初的韶华,只不过她要比韶华更多了一丝妖气,那就像在天山雪莲染上一抹红。” 乳娘叹了口气,“公主,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吧。您以后前程似锦,没必要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而伤身劳形。” 乳娘本意是想让井方将偏见放下,放过自己,可是看公主这像是被迷障了的样子,刚压下去的不安又袭上心头。她是真害怕公主在这条看不见天日的路上越走越远,未来的路容不得她有丝毫瑕疵,可是这话该让她怎么跟公主说啊。 “乳娘,你知道的,我年少时不是这样容不下人的,可是宽容给了我什么?” “他没能给我一个安稳,只给了我无尽的冷眼,我是嫡公主啊,却活的连宠妃那块没成型的肉都不如,我母亲本该是宫中之首可是连生病了都无人照看,快要发热烧死了连巫医都请不来,我跑到太医院去请巫医给母亲看诊,可是你猜怎么着,人家笑着告诉我清芳殿的韶华夫人有了身孕,巫医都被君侯请去给夫人诊脉去了。” “你知道我那一刻想的是什么吗,我当时就在想,这世道是不是颠倒了?” “尊卑不明,长幼不分,何时这世界变成了这副模样?” “如此的面目可憎,让人恶心的想要毁掉!” “公主慎言!” 乳娘身上的冷汗直流,见主子越说越没边,急吼吼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拦下她的话,“公主,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永远都不要说出来!” 井方看着面露惊恐的乳娘,满意的笑笑,樱唇一勾眼中邪魅横生,“乳娘,你、怕了?” “不用怕,本殿不可怕的,井方公主是井国贵女之典范,温婉淑德秉性纯良,怎么会吓人呢。” 井方拍拍乳娘的手背,“本殿很快就能永远的摆脱这些可怕的事了。等到本殿真正的站到高处时,就能远离恐惧,向阳而生,光辉灿烂。” 乳娘现在看着公主用最温柔的面庞说出最让人惊心动魄的话,乳娘紧闭双目将眼中的氤氲生生压下,声音沙哑的说道:“公主,这样做你真的,开心吗?” 井方闻言一愣,随后便是释然的一抹苦笑漾在脸上,“自出生起,我便不再是我,一切没有自我何谈欢愉?” “若想真正得到欢愉,本殿任重道远,出使王都那只是本殿向光明迈出的第一步,本殿相信,终有一日,井方能得到真正的欢喜,也许到了那日,温婉淑德才不会变成一句空话吧。” “即便实现很难,但若是将梦束之高阁,那句话就真的是一句笑话了。” 第444章 手书请柬 井国 镇南将军府 “将军,小姐,宫里来人送了君侯生辰的请柬。” 镇南将军里的祖孙两人此时正在饭厅享受珍馐美食,自从南溪回来老将军南曜就没有一日不开心的,就连当年作战的铁臂大刀都拎出来操练起来,那一招一式潇潇兮如罡风锻铁,寒光一扫似凶兽归林,桀桀如雷霆断柱,铮铮似烈刃剑鸣。 有时候南溪还特意陪小老头试试身手,反正在管家老崔看来,大小姐简直是他的福星,自从小姐回来可是替他分担了不少难题,老将军这一身的反骨终于有人治得住喽~ 南曜拿过请柬定睛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呦嚯,这还是亲笔手书的!” 老爷子端起小酒嘬了一口,啧啧了声,“你说他这是得多闲得慌,过个生辰这么重视,连发个请柬还是自个写的,净弄这些没用的,我老头子都年近耄耋了也没像他这般矫情,哼,哗众取宠。” 老爷子说落了一通,胡子一吹,嘴一撇,小眼神里尽是不屑,看似随手就将那请帖拽在桌上,这貌不经意的一扔恰巧完美的远离了南溪。 身侧的南溪只当不懂小老头的意思,笑着起身取过请柬,“人家是君侯,生辰自然不能怠慢,既然请了咱们,那咱们就带着礼物欢欢喜喜的去。” “等您过生辰孙女一定给您办得比他还气派,什么玉盘珍馐,什么稀世珍宝孙女都给您安排上,怎么样,南大将军~” 南曜看臭丫头拽着自己的袖子撒娇没好气的拍了下她的手背,瞪了她一眼,“想什么呢,那些钱是大风刮来的!有心力做那些没用的事还不如陪你祖父多打两场、下几盘棋。” “得亏你没成婚,就你这大手大脚的劲儿哪个婆母能跟你处上得来?” 南溪眼珠一转,笑眯眯的从身后搂住南曜,声音像是清泉一样甘甜,“那有什么,大不了我就不嫁了,跟着祖父一辈子,陪您练武陪您下棋,春天陪您赏花,夏天跟您游船,秋天给您买上好的促织,冬天就带您去雪山看看。” “哦,您好像还没见过雪山吧,等以后咱们安排好了我一定带您游览这天下的名川大山。” “咱们要将这天下的美景都转个遍,才叫不枉此生!” 南曜张了张嘴半天都没插进去话,最后实在听她越说越离谱,还看雪山,他这老胳膊老腿别没到雪山就给他冻僵了! 这臭孩子明明一个大美人怎么就多长了张嘴! “你别废话,说自己玩心又起还拿我当挡箭牌!过来给我坐好,别以为撒娇我就不找你算账了!” 南溪撇撇嘴,老老实实的坐下,还贴心的给南曜倒了杯酒,“你跟井昊说什么了,他怎么还穷追不舍,你看看这请柬都递到家来了,还是亲手写的,这不就是贼心不死么!” “你没回来时他也不是没过生辰,没有一次亲笔给我写一回请柬!” 小老头气哼哼的端起酒喝了口, “慢点慢点,喝急了又不舒服!” 南溪看着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时不时的斗气也是无奈,“我都要变成一个大冰块了,井昊要是脑子没毛病就不可能还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呸!……我这不把自己说进去了。” “反正,他那后宫莺莺燕燕四季长春的哪里还用得着忍受寒冬腊月,您老就把心稳稳揣好,咱们等过了这阵儿,我瞧个时机就跟井昊辞行,咱们一老一小现在还有什么可让他忌惮的,想必咱们这回应该能离开这了。” 南曜闻言眼神中也出现向往的光芒,当年若不是镇南将军府功高震主他也不会困在这半辈子。 后来小溪儿长大了,其实让她出去也是自己的意思,人这一辈子被囚困无异于画地为牢,自己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可以不在乎,可是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又岂能做那笼中之雀? 可是现在确实如小溪儿说的,他已经老了,就算还能提得动大刀又能怎样,一只没了利爪的猛虎哪里还会威胁到他? 只是那人对小溪儿心存不良,南曜看了眼身边的大孙女,嗯,确实是美,艳而不妖遗世独立,井昊这也是好不容易眼神好一回,不过在他看来这黑心狼现在都是老菜帮的样子别说配小溪儿了,若依他看要不是有个国主的身份顶多就是一个长得好点半路黄花,还想着他家的翡翠白菜?切~ 别做梦了! 南溪见祖父的脸色有所缓解,于是讨好的说道:“祖父,您看咱们既然想要全身而退,那就还是要给井昊几分薄面,所以……” 南曜白眉一挑,眼神深邃的凝视着好话说到起飞的大孙女,眼角直抽抽,这是把自己当成那些跟她做买卖的冤大头了?! 还别说这套话术就是能唬人,只是…… “你是想让我老头子给他贺生辰吧?” 南溪讪笑了声,“您老是借此机会去宫里散散心,正好赶上他的生辰,您看这样可行否?” “哼哼,倒难为你如此煞费苦心的给我找借口,老头儿我还得谢谢你。” 南曜皮笑肉不笑的哼笑道。 南溪一本正色的看着祖父,说道:“孙女这次回来就是想等待时机带您离开这里,咱们南家除了你我祖孙已经没有人了,我们的亲人皆为了井国而死,可是如今我想自私一回,您承了老君侯的恩不想离开故土孙女能理解,可是如今的井国已经不再是当初先君在世时的样子了。” “井昊虽然不是个昏君,可是却也算不上什么贤明的君主,他的忌心太重,心机太深,别看我同他年少相识,可是就他那骨子里的偏执冷血自私,从那时起我就看得出这样的人即便稳坐高位也不会是个能仁爱天下的明君。” “若不是先君那几个公子实在是天赋不行,我还真是不同意祖父将宝押在他身上,这样的人刚愎雄猜,一旦功成所有追随过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这也是我为何一直若即若离的原因。” 第445章 后方紧吃 议政殿 “请柬送去了?” 前几日还是瞿霖提醒他自己生辰快到了这他才反应过来,是啊,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他又老了一岁, 原本不想大费周章,可是瞿霖说正值井商联姻之际他们更应该办的热闹些给井国祈福。 不过今年确实不同往年,南溪回来了,她可是个大忙人,几年都不一定能见到她,趁着这个机会兴许他还能缓和同镇南将军府的关系。 老将军虽然看不惯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若是有南溪这个宝贝孙女从中斡旋,那镇安将军府的余部定会鼎力支持自己。 现在他权势地位倒是齐全了,可就是这兵权即便掌握了却也难保底下的人不是貌合神离。 所以现在若是能拉拢老将军,让那些武将亲眼看见南曜站了自己这边,这样他也能借着此次边境之战顺势出兵,若是能够借机替换掉南家的部下换上自己的心腹,以后的井国才算能得到真正的安稳。 “君侯放心,那请柬已经交给南府的管家了。” 瞿霖看着井昊那神色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不过在心里嗤笑,这人还是像年轻时一样盲目自信,南家老将军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简单角色,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足不出户也能掌控军队了。 “你说,南家到底可不可靠呢。” 井昊看着眼前的奏报貌不经心的说了句,瞿霖知道这又是试探自己,笑着说道:“南家已经交出虎符,而且军队上已经都是君侯的心腹了,再说南老将军年近耄耋平日里足不出户也不见他同谁交往,南家大小姐一直云游在外也不像个生事的人,南家应该没有问题。” 井昊抬眼看了一下瞿霖,哼笑一声,“你倒是相信南家,南老将军可一直不喜欢你,以前还未退出朝堂时他就不满本侯交给内侍的权利太大,恐内侍乱政。” “不过听你这意思倒像是不计前嫌,愿意给对家拉偏架。” 瞿霖面不改色的笑了笑,眼底一片坦然,“瞿霖一个阉人按照规矩的确不该插手朝政,老将军所言不假,我们二人本不是私仇,又何谈怨恨,瞿霖和老将军皆是为君侯做事的,所以也谈不上对家二字。” 井昊眉峰一挑,他倒是不知这瞿霖还有这等觉?平时最睚眦必报的不就是他么?! “咳咳,你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毕竟朝臣之间出了嫌隙总归于井国不利。” 瞿霖低着头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可是嘴上却说的轻快,“瞧您说的,奴才一个内侍,哪里还能称得上朝臣,不过都是仰仗君侯的信任做些琐事罢了。” 井昊朗声大笑,眼中尽是满意的神色,这话倒是听的舒服,他最讨厌一个人没有自知之明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点瞿霖倒是没让自己烦过心。 “对了,我让你递的消息有回复了吗?” 瞿霖正色道:“北疆可汗已经决定出兵了,只是…”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只是他们好像并不完全信任我们,我们的人过去连北疆可汗的面都没见到,最后听说还是坤沙出面招待的,这盛气凌人的样子倒像是咱们上赶着了。” 说实话井昊一听瞿霖的话心里也是极度不适,就连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原本还算俊朗的脸上渐渐浮现狰狞,声音阴沉,“他们这是打算卸磨杀驴啊。”井昊冷笑一声,“真是异想天开,这群蛮人是不是放马牧羊把脑子弄坏了!” “这仗还没打,就想着能稳操胜券一脚将本侯踢开!” 瞿霖神情淡漠,不急不缓的说道:“他们不是卸磨杀驴,而是不相信我们,亦或是说他们根本不相信一个与大商结为姻亲的诸侯国会放弃大好前程选择他们这些异族。” “异族者其心异之,这不是再寻常不过的理由么。” 井昊狠狠的砸了一拳书案,震得上面的茶盏叮铃作响,“好一个异族,他们还真认为本侯瞧得上他们啊!若不是……唉,罢了。” 井昊冷哼一声,“他们不是一直都说咱们是南蛮人,笑咱们瘦弱不能像他们北疆人一样勇猛善战,可是他们忘了自己两次大战若是没有井国顶着被大商发现的风险卖给他们军粮,他们只会输得更惨!” “君侯说的是,确实是哪些北疆人过分了。” 瞿霖虽然嘴上这样劝着,实则是在拱火儿,这话他井昊竟然说的出口,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趁着打仗大发国难财,原本兕国只用十几日就能结束的仗就因为他的暗中插手硬生生拖成了一年的大战,这战场的局势本就是瞬息万变,若不是兕国的少将军技高一筹恐怕胜败早就逆转了。 一场大战牺牲的不仅是粮草银钱,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现在瞧瞧君侯大人竟然还张嘴闭嘴的拿着难以辩驳的罪行来炫耀,人家不忘恩负义难道还要等着你挟恩图报? 这是什么道理,同为君侯看看人家兕国的君侯再瞧瞧井昊真是不比不知道,人家别看同北疆打了半辈子可是在北疆的威声甚大,这就是草原人的慕强,强者只会拜服强者,至于他们君侯做的那些事不仅不会被人家记住反而会更加不齿。 瞿霖虽然心中腹诽万千可是那张美如冠玉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差错, “瞿霖你叫人给乌塔遗部递个话,就说上次他们说的事本侯答应了。只要他出的价钱够高,那批粮食就是他们的了。” “君侯是想插手乌塔部落同北疆的事?” 井昊头疼的揉揉额角,心里烦闷,“本侯也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纠葛,可是如今北疆根本不顾及井国与他们的交情,那就不能怪我给他们找些乱子了!” “他们不是一直都想将乌塔部落全盘歼灭吗?若是现在乌塔遗部异军突起你说他们会不会自乱阵脚?” “瞿霖本侯好像记得那乌塔公主好像还活着吧?” 瞿霖心里惊讶这井昊竟将此事记得这么清楚。 第446章 乌塔部落 乌塔公主,老乌塔王的心尖子,瞿霖曾有耳闻已故的乌塔王老来得女,将女儿捧在手心当做掌上明珠,起名娜仁托雅,曙光。 这位小公主也确实是个有福气的人,自从她出生后原本植被稀疏的草场焕发了生机,乌塔部落真正迎来了曙光,部落中的族人将这个给部落带来长生天赐福的小公主视为草原的祥瑞。 本以为再过一二十年乌塔部落就会成为下一任草原霸主,可是北疆大可汗却没有给乌塔王这个机会,伺机而动一击即灭,北疆大王子岱森达日不仅趁乱偷袭了王庭还将乌塔族人不论老幼尽数屠戮,那象征着曙光的乌塔小公主也成了下贱的奴隶,乌塔部落的荣光就此陨落如同老乌塔王的那把折戟的银环大刀一样。 “乌塔部落的遗孤在漠北草原逐步站下脚跟,此时恐怕最担忧的就是北疆可汗吧。” 瞿霖这话听起来看似只是一句感叹,可是井昊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沉思许久只听他似乎想通什么轻笑出声,伸手点了点瞿霖,“还是你脑子活分。” “竟能想出这么一个借力打力的办法。” 瞿霖薄唇微勾,谦恭道:“霖也是经君侯提醒才想到北疆不止一枝独秀,还有异军突起等着咱们的米粮下锅。” “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自谦了,不过你这样也好,毕竟身为本侯身边最得力的手下容易树大招风。” 瞿霖听着井昊这番不要脸的言论真是让人瞠目结舌,人人都知他瞿霖是井侯手里的一把利刃,也是处理腌臜事的十恶不赦之徒,像他这样的都快活成活阎王了哪里还会有人找他的霉头。 话说的漂亮,无非是给自己敲响的警钟,他在告诫自己,不要生出于他不利的心思,若不然,那便不用再说了。 瞿霖真是替为他做事的人不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哪里能既要又要的,一国之主竟然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这下人虽然低贱可是却也是人,是人就有自尊,他们的忠诚也是需要维护的、需要肯定的,即便号称手段凶残的他对待手下也不能肆意质疑,若是真到心存疑虑不能不发的一日,那便不用再留着人不放了,这恐怕是井昊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吧。 “巴方那边的暗哨有何消息?” 井昊伸手取过书案上的西境舆图,心里计算着日子,想着按理现在巴方王应该有动作了,可是不知道为何迟迟没有接到边境的战报,虽然西南战事不隶属井国的职责,可是对于井国来讲只要打仗就有钱赚,天下诸国唯有井国的粮食最多,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前些年朝政昏暗时井国就是靠着这个路子才力压诸国成为除了兕国以外最强盛的。 这笔钱虽然好赚但若是消息闭塞不通就形同瞎子摸路,所以为了财路不断这些年他可没少在暗线上下功夫,不过近日来西南的消息迟迟传不回来倒是让井昊有些心神不宁,那些粮草若是不出意外现在已经快到边境了。 “巴方王生性谨慎,心思诡谲,他的决定是不会因为旁人左右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现在对于巴方来讲他们只能管中窥豹。 井昊显然不满这个说法,毕竟他让人在巴方投入了不少的心血,现在告诉他付之东流不亚于明明种好的桃子平白让人给顺手牵羊了。 “你再派人去一趟巴方,本侯不相信难道那里的暗哨都是废物吗!” 瞿霖面色焦急,上前两步,“君侯是怕出了内奸?”说完阴柔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 哪知井昊却摆摆手,“不,应该不是咱们的人出了差错,你也说了,那巴方王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虽然上位时间不长,可是手段狠辣果决一点都不逊于久居高位的人。” 井昊叹了口气,“欸,还是我轻敌了,那些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个疯子找出来。” “你先去联系他们,一有消息快速回禀。” “诺!” 正当井昊和瞿霖正说着井方的陪嫁时,门外的小太监进来禀报,“启禀君侯,夫人请您回嘉瑜殿用午膳。” 自从燕姝入宫以来井昊身边的下人早就看出来这位怜卿夫人已经是后宫中的第一人了,除了最开始那段日子燕姝与井昊关系时冷时热,本以为这位夫人也就是君侯暂排苦思的云云而已。 可是说来也奇怪,自从月余前君侯和这位怜卿夫人的关系却越发紧密了,现在就连午膳君侯若是无事都要去嘉瑜殿小憩一下,小太监口中的夫人自然也成了燕姝的独有称号。 “瞧我这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行了,陪嫁的东西你尽量赶紧弄个礼单出来,虽然是高嫁但是咱们也不能从嫁妆就落了下乘。” “是,”瞿霖知道井昊的小心思,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四个字:物美价廉。 想到这瞿霖心里不禁冷笑,这就是疼爱女儿?连嫁妆都如此斤斤计较,真想要不落下乘那还不简单,只要从他的私库里拿出几件珍宝就足以为井方抬身份了,可是这位‘慈父’的心里恐怕是要滴血,说到底这人谁都不爱,他只爱自己。 被这种人喜爱和爱上这样的人都是一种悲剧,一个只爱自己的人根本不会懂得爱人,更不懂付出,这样的爱就像是已经枯萎的鲜花却要用缀满珠宝的花瓶安插,美其名曰为了让她常开不败芳龄永继,真是最荒唐的存在。 柔嘉殿 “阿兰。” “哎,公主什么事。” 井方将刚刚煲好的鸽子汤装在一个小汤盅里,小汤盅里是中空的,打开上面的封口装着滚烫的热水,通过隔水保温的方法达到保温的效果。 “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议政殿,将这汤羹亲手交给君侯,让他趁热喝。” 阿兰从善如流的点头答应,“好,公主放心,我这就去。” 君侯向来有胃疼的毛病,井方一有时间就会给他煲些汤羹送去。 第447章 送汤 “我说您这一大早就进了小厨房,感情是为了给君侯煲汤啊。” 乳娘刚从殿外走来怀里抱着一个盒子,井方见她笑意盈盈也好奇的说道:“这是拿的什么?” “这是长春殿的杨夫人派人送来的贺礼,杨夫人最近身子不好,说无法亲自前来只能派身边人来了。” 井方看了眼乳娘怀里的妆奁盒子,上面还嵌着大小不一的绿松石蓝宝石,单是看这盒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定然华贵无比,井方白皙的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的微笑,看来这宫中还是有会审时度势的。 “若是没记错,这杨夫人几个月前就封殿不出了,说是闭门养病,想不到她还关心这外面的事。” 阿兰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精美的妆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井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瞧你,这一双眼睛都长妆奁上了,真有这么好看?” 阿兰笑着连连点头,“当然美!公主,阿兰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妆奁,上面都是亮晶晶的宝石,盒子都这样美,那里面的首饰还不得美得巧夺天工啊!” “那叫美轮美奂。你个不读书的小呆子。”井方点了点阿兰的小脑袋,随手就将装好的汤盅塞到她怀里,“别在这耍宝了,趁着没用膳赶紧给送去,这汤若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阿兰看了眼怀里的热汤罐子心里无奈的叹口气,得,又要面对那个冷面煞神,每一次见到他就像顶着猛兽的注视一样,两条腿忍不住的打转,她这是什么命啊,都快要跟公主出嫁了还逃不过! “公主~ 这汤能让别人替奴婢去送吗?” “你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一天到晚怕个什么,一会儿想去一会儿推脱的,老实交代到底怎么了。” 阿兰小脸皱了皱,有些为难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君侯身边的人太凶了,每次见了心里都有些害怕……” “……” 好吧这也是个理由,不过井昊身边的人除了太监就是侍女哪有什么凶的?不对,确实有一个,井方疑惑的开口,“你说瞿霖啊。” 看着阿兰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没让你整日相对,再说人家瞿公公若不是个内侍,单看那相貌身长玉立丰神朗朗,但凡是长了眼的那个不称赞一声郎艳独绝。” 阿兰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语气有些像赌气一样,“长得再好有什么用,那一笑像一条毒蛇朝我招手,再说人家也不朝我笑啊。” “哦?那你说他还朝谁笑了?”井方好暇以整的看她,心思敏捷的井方一听这话就瞧出端倪,这丫头以前可喜欢去议政殿送东西呢,怎么这才回来一两日就不愿去了? 里面定有蹊跷! “还不是……”阿兰想都没想就要脱口而出,可是跺跺脚终究是咽了回去。 井方看她这番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神色了然道:“你喜欢瞿霖。”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阿兰闻言瞪大了双眼,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公、公主,您说的奴婢…听不懂。” 别说阿兰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了,就是成熟稳重的乳娘都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反应不过来。 哪知井方神色淡然的倒了盏茶,吹了吹上面漂浮的白雾,“不用怕,本殿又不是迂腐之人,别说这庭院燊燊深宫寂寞,单说掌印的那副好皮相就能让多少女子魂牵梦绕,迷倒你一个情窦未开的小丫头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乳娘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再看阿兰那吓得惨白的小脸,顿时就已经明了,这丫头的心事已经被公主说中了。 乳娘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阿兰,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阿兰颤颤巍巍的垂着头不敢说话,乳娘愤愤然,“你怎么这般糊涂!” “你可知那掌印是何种人物,你就敢芳心暗许!” “他是这宫中除了君侯以外最不可得罪的!你难道不知曾经想要染指这位掌印大人的女子下场有多惨吗!” “仗着此时还没酿成大祸,赶紧收好自己的心思,他的身份特殊,若是让君侯疑心咱们有了插手他身边人的苗头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如今联姻在即,若是让君侯起了疑心那后果不堪设想!” 井方如何不知乳娘此言非虚,可是她却不这样想,瞿霖确实特殊,可若是说他是君侯身边唯一的心腹,恐怕就有点言过其实了些,她的父亲自己最是清楚,什么心腹不过只是手里一把好用些的刀罢了。 在这个世界父亲他从没信过任何人,即便是身边人也不过是试探别人的引子,不过,这世间最难以掌控的就是人,瞿霖真能是个心甘情愿受他摆弄的榆木疙瘩? 呵,真若是那样也就白长了那狠辣乖张的性子。 井方端起茶盏悠闲着喝口茶掩饰住眼底的深思,等着乳娘说教完了这才幽幽开口,“好了,依本殿看也没这么严重,阿兰也没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不过就是乱花眯眼,看见了好颜色心神荡漾。” 阿兰听到公主给自己说话这颗心顿时有了着落,可是还没舒口气就听井方转过头笑着说道:“不过听你的意思,那不苟言笑的瞿公公还有了例外?” 阿兰心里一沉,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还不是那嘉瑜殿的小丫鬟,我昨日刚一到花房取些蝴蝶兰装饰宫殿,就听这有的没的闲言碎语。” “嘉瑜殿…”井方眸光一闪,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没错就是嘉瑜殿的掌事宫女叫小桃,咱们日前见过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宫女!她那日还顶撞您了!” “是她,”井方呢喃了声,转似笑非笑的说道:“想来还是本殿小看了这位怜卿夫人了,连身边人都利用上位,看来还是个狠角色。” “是本殿以前小看了她,从前她刚进宫本殿根本就没将这么个赝品放在眼里,毕竟珠玉在前就算鱼目再像也不过是个聊以慰藉的玩意儿罢了,不过就是这么个玩意儿竟然起了旁的心思。” 第448章 不破不立 井方背着身杜绝了两人的窥探,一张清丽的小脸上浮现一丝龟裂的狰狞,轻声道:“阿兰先去给君侯送汤吧。” “是,公主。” 待到阿兰走后,乳娘担忧的说道:“公主,这事应该惩治不能纵容。” “乳娘,你知道母亲和我哥哥两个人都没做到的事为何我却做到了?”井方叹了口气莲步轻移,垂落耳边的发丝随着动作轻柔摆动,屋内染着上好的银丝炭,殿内温暖如春,一身绣着水蓝色并蒂莲的白底曳地锦缎长裙更衬几分柔色,衣服虽然素净可是在这琳琅满目步步荣华的柔嘉殿里却显得遗世独立清丽脱俗。 如此佳人即便不是温婉怡人也当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蕖,只可惜世间之人为一个真字难求。 井方身上的靛蓝色云缎肩帛在空气中像是漾出了朵盛放的墨莲,“有些事矫枉过正只会自寻烦恼,规矩,确实重要,只是那是在不能成为绊脚石的前提下,这天地伊始本就没有规矩,只有适者生存。” “规矩那是上位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避免被底层人反杀推出来的枷锁,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为了压制人的本性。” “于本殿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打破的,而被打破的就是该消失的。” “公主,您别吓乳娘!” 井方看着吓得脸色苍白的乳娘心里涌现一丝不忍,可是那终究是稍纵即逝,她井方的决定不用征求任何人,哪怕那人是对待自己情同母女的她。 井方轻松的笑了笑,伸手为她挽好垂落耳边的发,声音轻柔语气亲昵,“乳娘,那日我已经同母亲商量过了,您和阿兰将陪着我一起去王都,王宫不比井宫,那里的天更加广阔。” “本殿若要飞身九天,定要打破所有原本桎梏我的一切,最终的井方将会变成何种模样,我也不知,你若是跟着我,就要习惯那个温柔善良的井方早已不在,活着的将是大商尊贵的太子妃,妇井。” “你尽心尽力护我母子三人恩重如山,所以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留在这,还是跟着我。” 乳娘看着井方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眼神,明知道跟着这样的主子便是此生不得安稳,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可是她却不能狠下心放弃这个孩子,自己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从懵懂无知到心机诡谲。 其实不用她说乳娘也知道,眼前的人早就变了,是自己一直拘泥于幻想固步自封,她要做无人可欺,就不可能还保留着纯真,而自己一直妄图用规矩压制着她,那欲壑难填的妄念终有一日会成为反噬她的断肠毒药。 乳娘心里一沉,定了定心神,俯身迎着井方冷漠无情的眼神施了一礼,“老奴自从十四岁就跟随大妃来到井宫,于老奴来讲大妃既是主子也是恩人,如今公主即将出嫁身边正是用人之际,大妃也会担心,老奴孑然一身愿意跟随公主入商,万死不悔。” 说罢就郑重的给井方施了一个主仆大礼,乳娘知道这条路很有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但是不管是为了大妃还是公主她都要去,也必须去。 直到此时井方才消融了眼底的寒冰,这样逼迫一个照顾自己的老人并不道义,可是如今的她没有退路,自己的命运已经开始转动,只能进不能退! 议政殿 此时议政殿外只有守卫和几个内侍小太监在殿外把守,阿兰满心欢喜的端着汤盅可是左右顾盼都没有见到那抹艳绝于世的身影,就像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这时一个小太监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大公主身边的小侍女一脸傻笑,一边走着一边还摸摸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只看那眼角含笑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心情很好。 真是不知道这大公主那么精明的人居然用了这么个脑子不活分的胖丫头。 小凌子见她走近了收敛了眼中的打量, “今日凌公公当值啊,瞿公公呢?” 小凌子当做看不出她眼中的期待,只是笑着应和着,“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兰姑娘,怎么您这是……” 反正左言右言就是不说跟瞿霖半点有关的话,笑话,他主子最怕麻烦,这丫头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若是自己在这给主子留了麻烦那可就是罪过了。 阿兰听不出小凌子的顾左右而言其他,只知道那人不在,心情顿时就像吃了一口冰疙瘩一样,声音不免有一丝低落,“我奉公主之命来给君侯送汤,不知君侯现在可否方便容我送进去。” 小凌子笑了声,“姑娘这可真不赶巧,君侯此时不在议政殿,劳您白跑一趟了。” 阿兰不死心的问道:“以前公主也是让我这个时候给君侯送汤的,君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议政殿?” “姑娘!慎言!” “君侯的事自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随意妄议的,小心祸从口出。” 小凌子突然冷声的警告让阿兰一下子惊醒了,是了,自己怎么能妄议君上行踪,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错处就是公主也救不了自己。 “呵呵,多谢凌公公提醒,我也是着急差事口不择言了,还请公公勿怪。” 小凌子暂缓脸色,回了句,“不妨事,杂家能理解。” 阿兰被他这么一吓那有些昏沉的脑子瞬间就灵光了,于是灵光一闪,轻声浅笑道:“公公也是在君侯手下做事的自然懂得下人们的辛苦,公主交了我差事若是就这样回去恐怕……所以还请公公给一个回复也好让我禀明公主。” 小凌子一听就知道这小侍女的意思,无非还是想要知道君侯到底去了哪,他就知道这柔嘉殿的那位不是个简单角色,想不到这对宫廷的掌控之心竟然要比得上这后宫之主了。 不过这话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若是将那位逼急了不知她是否还能保持着温婉贤淑的端庄? 小凌子眼底划过一抹恶劣的笑意,“宫里西北方向的寒梅开的不错。” 阿兰眨巴眨巴眼睛,得,又是狭路相逢,仇敌眼红!! 第449章 枕边风 此时外面的冷风凛面,可是嘉瑜殿里的春光却恰到好处,殿内炭火烧的旺盛,带走了室内的最后一丝冷意,杏黄色的帐幔在阳光下格外雍容,满目琳琅的摆设光彩夺目却不喧宾夺主,只会为这满室光辉平添珠玉灼灼。 “不是跟你说了平时就不要自己下厨了,这一群下人不用何苦要劳累自己。” 井昊看着桌上摆着几样虽不精致但却格外温馨的饭菜,一看就是燕姝自己亲自下厨做的,忽然间井昊竟然觉得若是往后余生皆是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美眷在侧盈香绕鼻,绚丽旖旎中却染着一抹淡蓝将这所有的炫目都有了意外的温情。 井昊本就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好像世上最美好的事物都应该拥之入怀,满目之下皆是臣服,燕姝的倾城之貌完全满足了自从韶华故去后那心里的空虚,试问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能够低眉顺眼对自己以温情相待是何等快哉之事。 燕姝熟练的为他布菜,潋滟的眉眼笑意含春,只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中根本没有半分温情,“君侯言重了,妾身既然是您的夫人就应当照顾夫君饮食起居,这些都是一个女子应该做的。” 井昊对于现在燕姝的态度很是生受,这样的集美貌温婉于一身的女子才是他一直追求的。 若说韶华是他的白月光,话虽不假可是韶华除了倾世的美貌性情却太过冷毅,即便自己百般讨好却也不一定能换来她嫣然一笑,这样的她是井昊顺风顺水的生活里从未经历过的挫败。 因为挫败所以不甘,因为不甘所以放不下忘不掉,这就是求而不得,后来她死了,死在了最美的年华而且还带走了他们的孩子,那个时候井昊真的很恨她,可是却又恨不起来,因为只要想起她就会记起那惊艳世人的容颜。 伤口好了可却留下了无法消失的伤疤,每到阴雨绵绵那藏在伤疤下的腐肉就像滋养了蛆虫一样反复折磨着那内里早就腐烂不堪的血肉,这样的折磨于井昊来讲太过久远又万分清晰,可是现在…… 井昊看着言笑晏晏同自己说话布菜的燕姝,心中那溃防的堤坝好像一点一点变得完整,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人们口中的救赎,不过他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一直过下去也未尝不可。 “君侯这是怎么了,妾身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燕姝眸光灵动言语调侃,语气中尽是轻松自在,让人听了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她一起放松了起来。 井昊眉峰一挑,一脸正经的说道:“是啊,夫人做菜太入迷了,连脸上沾了灰尘都不知道当真是粗心。” 燕姝闻言难得没有保持住潋滟端庄的样子,一双桃花眸瞪得溜圆像极了愤怒的小狐狸,作为一代绝世美人怎么能有如此瑕疵呢! 燕姝整个人都有些绷不住场了,一双柔夷拿着绣帕在芙蓉面上乱擦,“怎么会呢,我做菜时没有摸到脸啊…” “对啊,没摸到怎么蹭上去的,准是夫人给为夫做饭太过专注所致。”井昊强迫自己憋着笑,一脸正色,夹了口菜掩饰自己的‘坏心思’。 燕姝可不管井昊心里怎么想的,若说燕姝此生最在乎的是什么除了那个执念就数自己的这副花容月貌了,这个井昊真是让人生厌,若不是给他做饭自己怎会出丑! 这样想着一双美目满含怒火,重重的哼了声,她看着好暇以整看着自己出丑的男人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他的恶作剧,当真可恶! “好了夫人,为夫错了,来为夫替你布菜,消消气。” 井昊一脸讨好笑得明媚,燕姝在心里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狂妄自大,自恋的彻底! 只不过台都搭好了,好戏也该开场了,只见燕姝眼波一漾,一抹算计划过眼底,“君侯这样哄人可真是哄得轻巧。” 美人娇嗔别有一番风情,此时满室盈香光线明艳气氛正好,井昊神色温柔的看着小女子心里好笑道:“说吧,夫人这是看上什么了,只要为夫办得到,一定替你寻来。” “哼!难道君侯眼里燕姝就是这样目光短浅的人?” 井昊看着那乌黑漆亮的大眼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毛,好像若是自己说的不诚恳晚上一定得独守空房! “嘿嘿,当然不是,姝儿柔美贤良说声仙女都不为过,岂是凡俗之人。” 燕姝见他还算上道,也就不再揪着不放了,“君侯就会那好听的话框我,不过妾身倒是真有件事要和您商量。” “你我还用这样客套,你说便是。” 井昊端起燕姝斟好的酒抿了口,只听燕姝柔柔说道:“是这样,您也知道姝儿刚进宫时因着家世不显,时常被人嘲笑粗鄙,那段日子夫君也没少替我出头,这才压住了这股歪风,可是有些话哪里是你不让人说人家就不想的。” “宫里的夫人们都是有家世的贵女出身,她们不喜我不愿与我交好,我同样也不喜交涉,可是这深宫中毕竟寂寞,所以有时候就是逛园子也难免有厌烦的时候,可光禄夫人倒是不顾及妾身这名声不好,时常进宫陪我说说话,一来二去也成了好友。” 光禄夫人,这不是井堂的母亲吗?这个人井昊当然知道,毕竟她不仅是井堂的母亲还是大妃家族旁支的姐妹,按照辈分方儿还应该叫她一声姨母,不过这人的存在感不强,就是宫宴上见过几面,虽然是大妃的旁支姐妹可是两人的气质却南辕北辙,这位光禄夫人大方明艳,两道秀眉微微上扬,总给人一股英武之气,尤其是那正襟危坐的样子不像个命妇倒像个女将。 相貌有异自然气场不和,他倒是知道大妃与这位妹妹不大亲近,两人即便都嫁进了井氏一族可是却不相亲。 不过这位遗世独立的光禄夫人怎么跟自己的爱姬交情这般好? 井昊不禁在心里这样想道。 第450章 怜我卿卿 未等井昊多想就听燕姝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光禄夫人最近也是心中烦闷,公子堂如今也不小了,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早早地就成了婚,只是公子堂这婚事都快成了光禄夫人的心结了。” “妾身看着于心不忍,怎么说也算好不容易交好的闺中密友,姐姐心里不快,我这做妹妹的也该分忧一二。” 井昊眼神平静的思索了一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姝儿说的是好事,井堂确实年岁不小了,记得两三年前我这风华无双的好侄儿就让不少世家贵女给盯住了,若不是郎心似铁现在他早就已为人父了。” 燕姝笑着点点头,“不错,所以那光禄夫人将心中烦恼说给妾听,咱们怎么说也该帮帮人家,妾虽然不知前朝之事,可是倒也对那公子堂的本事有所耳闻,这样的人还是早早定心的好,这样才能更好地为君侯做事。” 这番话倒是说的颇和他心意,不管于公于私井堂都不能脱离自己的掌控,若说掌控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合一家幸事行两姓之好,就算是强大如殷商不也是逃不过通过姻亲实现捆绑么? 既然如此,他倒是可以好好谋划一番,于是看向燕姝的眼神里更加怜爱,牵着那双白嫩的玉手,深情的凝视着他的爱姬,“姝儿有颗玲珑心,看来我是捡到宝了。” 燕姝似乎承受不了他炙热的眼神明艳的脸上欲语还休,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看他,这样子倒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美可人,“那你可要好好珍惜,不然……” “不然如何?” 燕姝美眸流转,一汪春水漾在眼底如盛着万千星辉,看得井昊心有异动,喉结滚动两人的处境不觉间已然逆转,这场以爱之名的猎捕,终究已然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猎物,“若是将来君侯让妾伤心了,妾一定哭给你看,用眼泪淹了你的江山。” 井昊听着她这孩子气的话当真是哭笑不得,这是威胁他还是说笑话呢,这个小女人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没失了那份单纯倒是难得。 这若是燕姝知道在井昊心里自己的形象如此纤尘不染估计都能笑的前仰后合,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为何总是愿意自欺欺人,难不成这就是身份给他的自信? 燕姝面色不显其实心里早就厌烦跟他这样人虚与委蛇,不过若他真能当一把好用的刀自己骗骗他倒也算划算。 井昊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这丫头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净拿话挤兑为夫,你瞧瞧这后宫之中你除了没有大妃之名,吃穿用度那一点不是胜过大妃,真是小没良心的。” 这话说的乍一听倒是真情实意,要是春秋正好的小姑娘估计早就沉陷于他甜言蜜语所设下的陷阱之中了,真是即恶心又虚伪! “不过你说要给井堂议亲不知夫人有何好提议?” 燕姝知道井昊这人疑心重的很,以前她也认为只要让他沉迷女色就能轻而易举的达成所愿,所以她在这个冷心之人的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可是接触时间长了她就觉出这人的违和之处了,旁人的深情是由心而发,而井昊的深情却可以假乱真,就是不知道他对那人的追忆又有几分真假。 燕姝装作认真思考沉吟片刻,“这公子堂出身贵重,人品端方,称得上那句温润公子,这样的家世若是配的不好可是要落不是的。” “君侯也知道妾身虽然如今是您的怜卿夫人可是终究不是金尊玉砌长大的,自然不知道这世家贵女里谁更合适,这还要君侯斟酌。” 井昊满意的笑了笑,心道还是这未曾浸淫过深宅大院阴谋诡计的女子更让人舒心,一叶飘零才能更加依附夫家。 井昊貌似纵容的笑道:“好吧,谁让是卿卿心愿呢,为夫答应便是。” 燕姝执起白玉壶为井昊又倒了一杯酒,“前两日公主来了?” 井昊此言一出正中燕姝下怀,燕姝脸上笑的温柔虽然很轻但是还是可以让人看出她的喜色,“公主那日刚回来就来了嘉瑜殿拜访,弄得妾身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井昊闻言爽朗的笑出声来,“自家人用不着如此,说起来卿卿还是方儿的庶母,即便是庶母她也要称你一声母亲的。” 若不是顾全大局燕姝真是想笑出声来,这话真是应该让那位眼高于顶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亲耳听听。 母亲?她汲汲营营机关算尽替她母亲清算后宫姬妾,而她的好父亲竟然还想让她认亲,真是既荒唐又可笑。 不过燕姝理智尚存,十之有九她都走过来了,整颗心都已经满目疮痍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君侯莫不是嫌弃燕姝年纪大了?” 还未等井昊张嘴辩驳就听小美人娇滴滴的自怨自艾,“也是,妾身进宫时已经快二十了终究比不上芳龄二八的小姑娘年轻。” “哎呦,你这张嘴真是半点不吃亏,本侯是服了你了。” 井昊倒是不知这妮子脑子里想的跟后宫的女人都不一样,明明是身份尊荣的事到她这怎么扯到年纪大小去了。 “哼!”燕姝娇嗔井昊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俏皮的傲气,“现在你就是后悔也晚了,本姑娘赖上你了,就算嫌弃你也给我忍着吧。” 这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其他女人说出来就是多受宠井昊也不会纵容了,可凡事总有例外,而井昊却将这辈子最大的包容都给了眼前这个用来这个缅怀过去的替代品。 这样的燕姝其实一点都不像韶华,若说韶华是冷冷清清的天山雪莲,那么燕姝则是热情似火的玫瑰,南辕北辙的两个人除了那绝色的容貌当真看不出一点相似的地方,可是井昊就是喜欢纵着她的感觉,喜欢与她相处的每一刻,现在的井昊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因为韶华而喜爱怜卿,还是那份刻骨铭心只是始于见色起意,终于兰因絮果的不甘?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的卿卿呢? 第451章 小桃偷懒 “阿兰回来了。” “哎?你这汤怎么又端回来了?” 乳娘看着去而复返的阿兰又看见她手里的汤盅心下生疑。 “嗐,别提了,人都不见了谁还喝汤啊。” 阿兰这没好气的样子倒让正在院子里侍候花木的乳娘深深的看了一眼,“君侯不在?” 阿兰哼哼两声,脸上明显不快, “你这是怎么了,吃了枪药了。” “不在就不在,你把东西交给瞿公公不就得了。” 乳娘听见这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君侯想去哪又不是旁人左右的了的,可是看着阿兰这一脸阴郁的样子倒真是把她吓一跳,阿兰这孩子虽然有时候孩子心气,大体来讲还是个听话懂事的丫头,按理说不该出现这样的表情。 “他是君侯近臣,主子都不在您说他能去哪?” 乳娘心里一噎,也是,瞿公公可是君侯的心腹,自然是君侯在哪他也在哪。 “他们不在也无妨,这汤交给留守的内侍不就好了。” 阿兰向来可爱的圆脸上尽是沉闷就像是被现实打击了一样,乳娘虽然有了猜测但是也不好直接讲出来,“阿兰,咱们再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没有必要为了不值得的事烦扰自己,再说,以后还能不能回来尚未可知。” 阿兰诧异的看向乳娘,像是被人窥破心事一样,死死握紧手上的汤盅毫不在意那烫到炙手的温度。 “你还小又跟着公主没受过什么罪,心气高,这我能理解。” “可是凡事强求不得,鱼儿和溪水是一家,鸟儿与云朵是一家,不是自己的强求只会让自己烦恼,在世上讨生活本来就够不容易了,何必还要自寻烦恼。” “这人年轻的时候精力旺盛,总是爱钻牛角尖,忙起来就好了,有时间就陪我侍弄侍弄这些花木,保准你什么烦恼都没有。” 阿兰就看乳娘拿着剪刀悠闲熟练的修剪一根一根错落的花枝,凡经过她手修剪过的花木仿佛都有了灵气,不管多难修剪的花草乳娘总能赋予它们十分的耐心。 “这样真的有用吗?” 阿兰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乳娘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不轻不重的哼笑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人活在世上不要奢求太多,就像这院中的花圃,鲜花没了适宜的时节也同样能够盛放,你的路还长,错过了这程还会有下一程。” 本来还有些不耐的阿兰看着午后的阳光洒在娇艳欲滴的花瓣上仿佛给每一朵鲜花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好像她可能真的需要安静的想想自己的心事,是不是正如乳娘说的那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真的不合适。 不过想起小凌子说的那句话,阿兰眼底闪过一抹嫉恨,若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这宫里的其他人同样也不能妄想去揽月摘星! 嘉瑜殿 井昊不喜欢跟燕姝用膳时旁边有人,所以小桃带着人给两人上了菜就躲到殿外躲懒去了,这也不怪她,实在是她家夫人魅力太大,才让君侯如此爱不释手而且占有欲还极强,就连她们这些侍女的醋都吃,真是小气! 不过小桃倒是乐得清闲,试问哪个傻子跟偷懒有仇? 不能! 小桃端着从厨房顺来的糕点坐在不显眼的小鱼池旁边,哎呀,阳光,微风,花香,游鱼,这日子简直不要太好了! 可是还没怎么着刚一坐下脑门就被什么东西打了下,亏着手上的点心盘子拿得稳不然辛苦拿的点心都糟蹋了! “哎呦!哪个缺德的敢扔你姑奶奶!……呃,瞿公公。” 眼见上一秒还威风凛凛想要教训人的小桃见到那身绛紫色绣着银丝的太监服立马识相的住了口,露出一抹自认为甜美的假笑。 “刚才不是还骂的挺起劲的么?怎么不骂了?” “嘿嘿,瞿公公哪里的话,小桃怎么会骂人,您听错了,听错了……” 小桃见瞿霖一手甩了甩拂尘,雪白的银丝在空中荡了个圈像是迎风而散的蒲公英,还挺好看,啊呸!这是想什么了,这个没人性的以前只是捉弄自己,现在都上手打人了,这日子要没法过了! 还是夫人说的对,这就是个疯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替他在夫人面前说好话的,什么面冷心热,什么克己复礼,什么不苟言笑,都是骗人的! 这就是个十足的大魔头! 此时瞿霖见这呆丫头气的哼哧哼哧的,连脑袋上的刘海都被吹起来了,本来就肉肉的小脸因为生气红润饱满像极了熟透了的苹果。 小桃看着他那精致的没有一处不在发光的脸还有那洋洋得意的眼神心里那个恨啊,这人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大魔头这般讨厌! “还愣着干嘛,还不扶我过去。” 瞿霖知道这丫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准没说自己好话,不过这宫里实在是太无趣了,整日里看着那些跳梁小丑来回蹦跶还不如逗逗小呆子有趣。 小桃看着他抬起手等着自己服侍他坐下,顾盼流转媚不自知却清新自流,一举一动简直是仪态万方,动作优美流畅那就是谪仙下凡啊! 这人当真是妖孽,若他是女子就是自家夫人估计都不能与之一战。 小桃碍于他强大的气场,不得不迫于他的淫威之下,伸出胳膊递到他的掌下,咬牙切齿的说了句,“瞿公公,您请~” 瞿霖余光看见小呆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向来嗜血凉薄的唇微微勾起,只是沉浸在悲伤中的小桃没有注意到。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耷拉着个脑袋是让霜给打了?” 小桃自闭般的抱着点心盘子默默地摇摇头,坐在这么个大魔头旁边心情能好吗,好不容易趁着厨娘崔婶儿不注意顺来的糕点都不香了。 瞿霖看了眼她当宝贝的盘子,不虞的啧了声,“你这嘉瑜殿的掌事大宫女不会连盘子点心都当个宝吧。” “切,出息!” 瞿霖见她不说话,心里就起了无名火,这个呆子平时不是挺有眼力见的么,怎么一遇见自己就这么木呢? 第452章 欲盖弥彰的掌印 “喂,我说小呆子……” “我不叫喂,也不叫小呆子,我自个有名字!” 瞿霖啧了声,未等小桃反应过来自己的下巴就已经被一只有些冰冷的大手给钳住了,不认命的拧拧脖子还动不了,当真是气煞人也! 她小桃虽说是个侍女可也是个深受主子器重的掌事大宫女,怎么能这么没面子! “你给我松开!” 小桃气愤的两眼直冒火星子,只不过看在瞿霖眼底怎么都有些色厉内荏,白皙如玉的手指骨节分明十分养眼,这人除了出众的样貌真是没有一处不精致的,可是小桃可没那份怜香惜玉的心思,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这恶魔狠狠践踏了! “不松又如何?” 瞿霖微微倾身,突如其来放大的美颜惊得小桃有些窒息,硬朗如刀刻的下颚线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格外立体,白皙却不惨白的肌肤细腻的连细小的绒毛看不见,漆黑狭长的眸子明亮而深邃,稍一不注意就能迷失在他编织的情网中。 他丫的,这哪是太监,分明是个男狐狸啊! “我…我,告诉你给我放开!” “不然我不客气了!” “嗯?你打算怎么不客气?说给本座听听~” 得,又变成阴柔的掌印大人了。 小桃实在顶不住那清冷中略带阴鸷的眼神,说实在的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招惹的这罗刹!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明白了小桃顿时扬起了颇为灿烂的甜美微笑,就连两个小酒窝也若隐若现,看着就十分讨喜。 “掌印大人,我错了,您貌美如花,国色天香,大人大量就放了我这个小小侍女叭~” “啧,出息~”瞿霖嘴上不耐的啧了声,轻轻松了手,肉乎乎的小脸上连一点红印儿都没留下,可见这掌印大人当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小桃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还不打算走的瞿霖,“掌印大人这是还有事?” “小呆子你说本座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一点也没有往日的乖顺,变得都不可爱了。” 瞿霖单手撑在身后,两条修长的腿彼此交叠,坐姿慵懒恣意,拂尘被他随意拿着,那样子更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金色的阳光洒在锦鲤池上映着粼粼波光,里面的鹅卵石在水光的折射下泛着幽幽的宝光,不愧是井昊费尽心思筹建的宫殿这份景致倒是难得。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啊,动手动脚的,我又不是面团任你揉捏。” 小桃没好气的哼了声就不再看他了,伸手拿起一块红豆酥刚要吃就被一双大手给截胡了! 看着那个欺负自己,又抢糕点的男人,小桃压抑已久的怒火爆发了。 “瞿霖!” “哎~,本座耳朵没聋。”瞿霖咬了口抢来的红豆酥,皱着眉头不在意的说道:“看你这么护食还以为有多好吃呢,也就这么回事。” 小呆桃见他这样大言不惭的在自己面前嫌弃自己的点心,顿时就气炸了,张口就要回怼,话还没出口嘴里就被人塞了块东西,还没等她生气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的奶香萦绕舌尖,里面还有脆脆的坚果,像是糕点又不像糕点,总的来说就是还未等回味就已经消失在味蕾之间了。 “这是什么?” 瞿霖看着两眼放光的小呆子,笑了笑,“好吃吧。” 瞿霖将不知从哪变出来的荷叶包塞到小桃手上,小桃诧异的看了眼瞿霖,“打开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刚打开一点荷叶就就闻见一股霸道的香气,真是诱人啊~ 小桃没出息的咽咽口水,心里一边唾弃自己这么点诱惑都经不住,不就是几样她没吃过的好吃的么,有什么了! “不喜欢?口是心非。” 小桃一把将荷叶包又塞回他手里,“无功不受禄,掌印大人深情厚爱小桃担当不起。” 瞿霖甩了甩手里的拂尘,一脸戏谑的看着她,“你这小丫头倒是胆子不小,以前还跟本座客客气气的,这熟稔了就不将本座放在眼里了。” 小桃看着半边脸隐藏在光影外的瞿霖,总觉得此刻的他就像是被光割裂了一般,阴鸷藏进黑暗同样心向光明,不知怎么的小桃心中不禁有一种本该如此的直觉,若是以前她见到这样的瞿霖定然会像这宫里的其他人一样既想逢迎他同时也畏惧他。 可是只有小桃知道这个人也会温柔的笑,就像春风一样轻柔和煦又带着一点桃花香,只不过她不知这样的人怎么会变成如今人人惧怕的样子。 “你又不可怕,再说我们早就是一桌吃饭的交情了,还据那些虚礼岂不生分了?” “哼,歪理邪说。”瞿霖飞了她一眼,小呆子人胖胆儿还肥,还一桌吃饭的交情,若不是她有一手好厨艺自己只是用了一次就上了瘾,他堂堂掌印大人怎么会同意一个小小侍女与自己同桌而食,笑话! “这是牦牛干,咱们这边可没有。” “牦牛干?井国根本不许杀牛,这是哪来的?” 小桃捏了一块尝了口眼前一亮,还别说这肉跟鸡鸭鱼的滋味还真不一样,要不说这顶风作案的战利品就是别具风味~ 瞿霖不知道小呆子都瞎想什么,只见她别有深意的眼神就像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虽然他本来也不是好人,但是吃个东西还能联想到这些? “你这是什么眼神?” 小桃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尽管你很厉害,可是宰杀耕牛那可是大罪,你本来风评就不好,再顶风作案这不是静等着君侯抓现行么!” 小桃还尽量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边温热的空气让杀人都能面不改色的掌印大人心头一震,为了掩盖自己的窘态赶紧掩唇轻咳一声,可是耳际的红晕却显得欲盖弥彰,“你个丫头一天到晚净想什么了!” “这是从北边贩来的紧俏货,不是咱们的耕牛!” “嗐,你早说啊,害得我替你担心!” 第453章 金大腿 ‘砰、砰、砰’瞿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对于向来冷心无情的人来说这种被什么牵引的感觉一点都不好,瞿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蠢丫头莫不是会什么邪术吧,不然怎么一跟她接触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瞿霖陷入了天人交战,而身边的始作俑者倒是乐得享用难得的美食。“瞿公公你刚给我吃的这是什么糕点,还有一股很浓的奶香。” “哦,那是北方牧人喜欢的一样小食,叫奶苏子,漠北蛮人有草原牧场,像这样的奶糕和牛肉干都是他们特产。” 小桃点点头,听起来那漠北的蛮人好像过的比他们还好,至少人家想吃牛肉就不用像他们一样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哈哈哈~” 小桃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瞿霖愉悦的笑声,小桃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瞿霖瞧她懵懂的眼神,笑着摆摆手,“你这小呆子倒是想的简单,除了吃好像就没什么值得你费心的事了。” “难道不对吗?民以食为天,吃就是天大的事,我发现你们这些人都活得好累啊,一天到晚八百个心眼子,不是担心这个就是筹划那个,一点都没意思,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小桃故作老成的长吁短叹再配上那肉乎乎的脸还挺滑稽,就连瞿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不经意间上扬的嘴角。 “你个小呆子懂什么,就你这样胸无大志只知口腹之欲难怪只能当个掌事宫女。” “掌事宫女怎么了,掌事宫女一不用讨好君侯,二不用担心勾心斗角,只需要找到一个荣宠不衰的好主子就行了。”小桃嘴里吃着肉干皱着眉头还不忘回怼瞿霖,嘴里塞着东西有些说不清,“你别不信,像你的手下就比你活的舒服,知道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 小桃嘿嘿一笑,又往嘴里扔了个奶苏子,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这就好比厨子做饭,膳房一等大师傅的位置被人争得头破血流,可若说饭做的最好的其实都是二等师傅,你知道他们为何不想争那名头么?” “虽然身份越高享用的待遇就越好,可是这身上也越重,就像负重登山越向上走那股疲累感就越明显,都是身份压的。” “人海茫茫都是普通人,又没有江山等着继承,把自己活得这么累也没有人心疼你。” “不管这辈子走到多高,百年之后还不是一把黄土,我是不知道这人死了还能不能尝出滋味,反正人活着还是不要想不开,净做些跟自己过不去的事。” 瞿霖难得没有打断她,也没有露出轻慢之色,相反现在的小呆子在他眼中格外耀眼,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很是温暖柔和,连两个小酒窝都显得十分可爱。美中不足就是身上的衣裙太普通了,库房里好像有几匹西域商人送他的楝花绸缎,色样花式都不算扎眼正合适小呆子,给她做几身秋冬的衣裳,等到夏日再给她做几身烟云纱的衣裙,打扮的好看些也好给他养养眼。 小桃这时还不知道就是瞿霖的一个念想,就将豪门贵人千金难求的布料这么敷衍的安排明白了,当然等到她穿上了这金缕衣时还被燕姝好一番的揶揄那都是后话了。 瞿霖仰面看向天空,成片的云朵像是盛开的木棉,午后的风夹带着花香,甜的让人好像能忘却记忆中的苦。 侧过头看了眼吃得欢快的小呆子,瞿霖无声的晕开一抹真心的笑, “欸,你笑了!” “没有,你看错了。” 小桃撇撇嘴,真是口是心非,不过看在他笑起来好看的份上就不跟他斗嘴了。 “瞿公公,看在咱们俩关系这样好的份上,以后要是有人为难我你能不能出手帮帮忙?” 瞿霖看这丫头眼珠子溜溜乱转,亮闪闪的眸子看着自己就像寻求庇护的小猫,“你得罪谁了?” “也不是得罪,就是替夫人说了句话惹了公主不快。” 瞿霖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大公主?” “不是说大公主待人谦和最是温婉么,怎么我看着跟传说一点都不一样,还没说两句话就夹枪带棒的让人好不舒服。” “我们夫人本来看她登门拜访本想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就连君侯赏的好茶都拿出来了,可是人家非但不喜还处处阴阳夫人,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我实在看不惯就说了句,若不是夫人求情恐怕现在都没办法跟你坐在这说话了。” 瞿霖耐心的听着小丫头的控诉,三言两语就知道了前因后果,心里不禁嗤笑,这公主殿下也真是不辞辛苦,刚回来就想着惹是生非。 也是,人家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有了身份自然不想再装那温柔贤良的样子,她还真当这井宫里是她一家独大的了,自己平时忙的事情太多,后宫自然就不一定顾得上,可是那不代表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小桃的脸上,捏了捏,“没事,凡事有本座了,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那个人不是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有什么事一定要去清风殿找我,或者去找小凌子也行。” 有了这张免死金牌小桃的心情一下子就美妙起来,看了吗,还是她有先见之明,要是想在宫里活得好还得抱对了大腿! 别看这瞿霖性子古怪了些,但经她这一双慧眼一扫就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是她的保护伞,不然就光指着她们主仆除了君侯那点恩宠什么都没有的底牌,在这宫里还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给算计了去。 瞿霖就不一样了,这人向来随心所欲而且爱憎分明,又深得君侯信任,准确的说在井国就算将王公大臣都加在一块也比不过他一己之力。 这样的盟友不好好结交那才是真正的大傻子了! 瞿霖眼见小呆子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就像是没钱结账找到了冤大头一样?! “大人真是仗义,以后您的膳食小桃都包了!” 瞿霖:“……”他就知道这是个没良心的。 第454章 夕颜殿尹夫人 夕颜殿 朝露存兮夕梦醒,初见黄昏不见黄昏。 井宫东南侧是夕颜殿,这里不同于嘉瑜殿的奢华,柔嘉殿的高贵,清泉殿的幽静,却是整个井宫中景色最美的宫殿。 这座宫殿本是先君宠姬玉夫人的寝殿,只不过红颜易逝,就像这座殿名一样,玉夫人不在了夕颜殿也就荒废下来,再加上这里位置偏僻幽静更显荒凉。 现在这座宫殿是尹夫人的寝殿,尹夫人在韶华夫人进宫前一直是宫中最受宠的夫人,这位夫人家世显赫,外祖曾是井国的柱国大将军,只不过这位将门虎女本该恣意张扬的人生就因游船上的倾心一见误了终生,被锁进这深宫中成了断了双翅的鸟儿。 爱花却不惜花,尹夫人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在这宫中奢求寻常人的安然自怡注定是遍体鳞伤。 夕颜殿的院子映入眼帘的就是坐落在清泉之上的亭台水榭,上好的月光纱做成的围帘随着清风浮动如同月中的仙阙若隐若现,四角垂着的白玉响铃伴着风声织成了悦耳的旋律,将外面的喧哗彻底隔绝。 水榭的后侧方是一段汉白玉铺就的石桥,白璧无瑕的阶面上雕着水莲栩栩如生,倒映着水中各色游鱼的身影仿佛在画中穿行。 原本夕颜殿的院子里有大片的牡丹,只是不知为何向来爱花的尹夫人让人尽数拔除,以至这芳色满园如今却成了清幽之所,只余瑟瑟潇湘。 一阵微风拂过,吹开了围帘的一角乍见惊鸿颜,里面的女子一身湖水绿的锦缎衣裙,衣摆上绣着莲花纹样,腰间的湖蓝腰封将纤腰勾勒得更加曼妙,云髻高高束起只簪了两只白玉簪,单从背影就能看出整个人透着一股隐士的娴静。 这时一个身形挺拔走路英气的侍女穿过玉阶进入水榭向里面的女子拱手道:“夫人,属下回来了。” 女子背着身没有回头,听见身后之人的声音淡淡说道:“你又忘了我告诉你的话了,在宫中不要自称属下。” 高大的侍女闻言单膝下跪抱拳道:“云影知错!” “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习惯使然。” “起来吧。” “诺!” 侍女起身后恭敬的回禀道:“夫人,您交代的事云影已经办妥了,安排的人已经进入王都,用不了多久估计就可以安定下来。” 女人闻言依旧背对着擦拭手中的宝剑,声音淡然不辨喜怒,“柔嘉殿那有什么动静吗?” “启禀夫人,自从回来那位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是沉寂下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女人哼笑出声,“你确定她真的能安静待嫁?” “这……” 云影眉头微皱,有些为难的说不出口,说实话这位大公主确实不是个安分的主。 “她啊,安分不了,也真是不知道君侯怎么想的,竟然选她去联姻,六位公主里最不合适的就是她,有野心不是错,但是没有底线那就是罪无可赦。” 云影听着夫人那沁着寒霜的声音就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善恶有报,夫人还是且放宽心,总有一日您会得偿所愿的。” 尹夫人呵呵的冷笑出声,“就算得偿所愿也换不回我的福宝。” “我的福宝从小聪敏善良,宫中的每个人她都能回以善意,就算不喜欢的人接近她,福宝也不会给对方难堪。” “就算多不开心她也能笑的像太阳花一样,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小太阳,看见她仿佛所有的不快都可以远离。” “可是我的小太阳却永远的陨落了,连同我的心。” 女人说着一滴泪‘啪’的落在剑上瞬间就晕开了一朵水花,云影知道夫人心中的苦,每次提起三公主夫人都会情绪失控,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而报仇就是那个救命的出口,不然就当初公主刚殁时夫人那疯魔的状态她真怕夫人撑不下去。 尹夫人伸手用力揩去自己脸上的泪,不施粉黛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懦弱之色,余下的只有难以忽视的果决,尹夫人的样貌虽不像燕姝的那般妖娆艳绝却也是明艳大方,只是眉眼凌厉英气逼人,以至于即便身处楼台水榭也难以压制那股身为将门的飒爽。 “还有件事需要跟您禀报。” “何事?” 云影拱手道:“今日云链去领这个月的月例比往常多了三成,负责的内侍说这是那位新宠的意思,奴婢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想不通这位的心思。” 尹夫人擦拭宝剑的手一顿,幽深的眸光凝重,“内侍就没再说什么?” “未曾,可是奴婢听云链说,那内侍讳莫如深的样子倒是有些蹊跷。” 尹夫人忽的轻笑出声,“看来这位的脑子还算清明,君侯刚让她分担庶务就敢出手试探,盛宠之下还能分出心神搅动池水,不是个简单角色啊。” “难不成她想与我们结盟?” 除此之外云影实在想不出一个正值盛宠的妃子能跟她们有什么关联,那位夫人听说只是个山野孤女,一没身份二没背景按理说若是没有那份不俗的相貌本来就没有机会入宫,这才多久就能将手伸进后宫了? “若是我没记错那位的封号叫怜卿吧。” “不错。” 尹夫人指尖轻抚剑身,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说这男人是不是都喜欢似是而非,失去了缅怀,拥有时又不珍惜。怜卿,到底是爱那逝去的惊鸿,还是眼前的娇娘?” “不过,你说这位宠妃是否知道自己当了别人的替身?所有的盛宠都是从一个死人身上偷来的。” “怜卿,卿卿,就连那封号也是君侯对那人的爱称,真是讽刺又恶心。” 尹夫人面露嘲讽,这样的盛宠也真亏井昊能演的出来,许是看透了他的真实面目连以前的有眼无珠也给治好了,可惜,就是心里的满目疮痍却永远都无法痊愈了。 现在想想还是那位慧眼识珠,永远都能杀伐决断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天高海阔无欲无忧,只可惜这样的道理她明白的太晚了。 第455章 失女之痛 “云影君侯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云影拱手道:“君侯生辰是初五,三日后便是。” 尹夫人扔下手里的帕子,轻挽剑花,宝剑刃寒划过银光,“如此甚好,听说那位已经回来了?” 云影当然知道夫人口中之人是谁,“半月前就已经回府了。” 尹夫人眼神一凝,不甚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嘲讽弧度,“这回宫里可要热闹了,鱼目有了,珍珠也回来了,就且看咱们君侯如何抉择。” 云影站在尹夫人身后根本看不见她家夫人此时眼神中的兴奋与狰狞,只听尹夫人声音清冷隐隐还带着一丝凌厉,“我这姐妹来无影去无踪,许多年对家乡避如蛇蝎如今倒是自投罗网,也不怕君侯强取豪夺。” “南大小姐现在早就过了花季之年,君侯…应当不会还有妄念吧。” 云影有些犹疑的说道。 当年南大小姐的事云影还是知道的,镇南将军府的大小姐同自家夫人同为将门虎女,只是性子迥异,大有南辕北辙之别,南溪外冷内热远看如天山暮雪却最是侠骨柔肠,而柱国将军长女尹月裳看似柔情似水实则绵里藏针。 只可惜该入局的却成了局外之人,而她们夫人高堂具在就算出嫁也能成为高门主母,可是夫人偏生为君侯有了魔魇,真是世事无常。 尹夫人道:“想必君侯生辰当日镇南将军府定会派人前来贺寿吧。” “据说君侯昨日就遣人去将军府送请柬了,如此殊荣想必南老将军不会再推脱了。” “夫人您那日的衣饰还没有选定,前几日倒是从内务局送来几套新做的衣裙,我瞧着那样式颜色很是喜庆可以用来参加寿宴。” 尹夫人一撩衣袍起身走到廊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屑的笑了笑,“你真当他是给自己过生辰?那是为了他的女儿庆功,向臣工显摆自己有一个能为他光耀门楣的好女儿。” 云影觉得夫人说到最后声音就像浸着冰渣一样,听着就浑身阴嗖嗖的。 “就选那套碧云纱的衣裙,从库房把那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取出来。” 云影以为夫人是想给那素未谋面的怜卿夫人一个下马威,谁知尹月裳勾唇一笑眼神带着漫不经心的讥讽,“一个还未成器的孤女如何值得本夫人大费周章,她的恩宠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人罢了,君侯之心旁人看不明白可是不代表我不清楚。” “老友见面自然要精装华服才显尊重。” 云影心里生疑,夫人现在变得越发的莫测了,这话自己就是听不明白呢,君侯不喜那怜卿夫人难道还执迷于南家大小姐?! 这个认知让云影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南家大小姐二八之年都拒不入宫,这好几年都过来了哪还有什么进宫的可能。 但愿是夫人多想了,不然这深宫中又要兴起一场血雨腥风,小公主的仇还没了结这再掺和上南大小姐估计夫人的魔障还要更严重了。 这时身材高挑的云链从外面回来,“夫人,柔嘉殿里送了东西来。” 尹月裳闻言杏目一震,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缓缓转身,“何事。” 只是短短两字她却觉得是从胸口挤出来的,那撕裂的感觉痛的她几乎麻木。 “是……长公主从王都带回来送给各宫的礼物。” 云链低垂着头硬着头皮回话,就连手里的盘子也成了烫手的山芋。 尹月裳怔愣片刻随后便笑出声来,眼中的恨意隐隐闪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到,连我这个君侯都不记得的女人还能顾及得到。” “也是难为她了。” 云影和云链目光相交都不敢多言,她们知道此时只能让夫人自己慢慢平复心绪,就像这世上最没有用的事就是劝心碎之人别哭,未伤己身岂知其痛。 “天凉了,也不知道福宝在那边冷不冷……” 尹月裳眼神放空的看向水流的方向,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她又看见福宝穿着一身朱红色的斗篷像个流连人间的小仙女,白胖的小脸藏在兜帽下更显得莹白如玉,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让人看了就觉得讨喜。 “娘亲!这里有大鱼!” “娘亲快来!快来!” “……” 多久没再听过娘亲这两个字了,尹月裳一把掀掉自己身上的披风,一道寒光闪过,水榭上剑鸣狰狞,残影掠过带着阵阵杀气,帷幔随着清风在半空中起起伏伏像是无依的浮萍。 井府 凌江阁 “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高坐上首的妇人闻言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抬眼向门外望去,只见井堂一身青衣锦袍,白玉腰封紧紧系在腰间更显身姿挺拔如松,三千墨发被发冠高高束起整个人没了往日的温雅倒显得格外干练,一看就是从外面办事回来。 井堂笑得温和亲昵,没了平日里外人面前的疏离,一甩衣袍就给高坐上首的妇人施了一个大礼,“儿子拜见母亲!” 光禄夫人笑得爽朗,向来凌厉的眸子也变得格外温柔,“我儿不必多礼,快来母亲身边坐。” “多谢母亲。” 井堂从善如流的坐到光禄夫人身旁,“你们几个丫头还愣着作甚,不快给大公子倒茶上果盘啊,哈哈哈~” “是,夫人~” 光禄夫人笑着扫过几个春心荡漾的小丫头,调笑着将几个小丫头支下去了,只是眼神里却甚是清明。 见人都下去了,侧头与儿子对视一眼,母子俩都看出彼此的无奈,“你倒是个甩手掌柜,将府里的乱事儿全都一股脑的交给你娘我,还真是孝顺啊~” 井堂轻笑出声,“母亲是女中豪杰处理府中庶务自然不在以下,儿子自叹不如。” “别给你娘戴高帽,自小你那脑子里的弯儿都快赶上肚子里的弯儿了。说什么这会子朝廷用人不能分心府中之事都由母亲做主,不就是想偷懒,还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真是青出于蓝啊~” 井堂垂眸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便签状的金笺递到自己母亲面前,“母亲辛苦了,小小礼物还请母亲笑纳。” 第456章 光禄夫人 光禄夫人拿起金笺仔细看去,小巧的样子倒是做工精细,上面的镂空花纹迎着阳光几近透明,而且将它拿起来透过阳光,正面的猛虎纹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虽然她不通金石之术但也能看得出这小小的金笺不是个俗物。 “这是什么?” 井堂见母亲发现了这金笺的乾坤但笑不语不置可否,光禄夫人眸光一闪,眼底兴味流转,“这不会是从北边来的吧。” “母亲果然聪慧,此去王都倒是跟故人见上了一面。” 光禄夫人一挑眉,“那他们答应了?” “这笔生意皆大欢喜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井堂指了指那块金笺,“前两日君侯的暗哨没有撤我就没拿出来。” 光禄夫人虽然是人近中年可是那份气度却是瑕不掩瑜反而更加雍容华贵。 莹白的指尖把玩着掌上的金笺,“我感觉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何君侯对你生了忌惮,但是堂儿可要自己心里有数。” 光禄夫人见井堂沉默不语桃花眸微微眯起,语气严肃,“你是做大事的人,切记不要误入歧途,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井堂闻言抬头对上母亲了然于胸的目光难得心虚,那感觉就像自己的隐秘心思被母亲尽数窥得分明,不知不觉挺直了脊背,目光澄澈像是心中坦荡,“母亲的教诲儿子谨记,万万不会因小失大辜负母亲的厚望!” 光禄夫人见井堂已经这样说了脸色也轻缓几分不像方才那般严肃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怎么会舍得给他吊脸子,不过毕竟是年轻正是容易受蛊惑的年纪,想到手下告诉自己的话,光禄夫人掩饰在眼帘之下的眸子里划过寒光,她的儿子本该如皑皑千山雪一样的干净人物,若是有人想要毁了他的清风霁月,那自己也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井堂不知光禄夫人心中早就下了杀机,又从袖摆处取出一个方形锦盒恭敬的呈到母亲面前,光禄夫人兴味的看向井堂,抬抬下巴示意他解释一下眼前的锦盒,“几个意思?” “方才那不算礼物,这才是儿子给母亲精心挑选的,望母亲欢喜。” “母亲打开看看可喜欢。” 光禄夫人笑着打开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对绞花紫玉翠镯,那晶莹的紫色像是里面盈着一汪春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散发着通透的光晕,若说最值得称奇的就要数它精湛的绞花雕刻的工艺,整个镯子成绞花状像是两条玉链相互交缠彼此交叠,佩戴时还能随着动作发出玉石撞击的清悦之声,当真是有市无价的宝物。 “母亲的珠宝钗环也见得不少,还从未见过这般稀罕的镯子,如此雕工简直惊世骇俗。” “儿啊,这对镯子你花费不少吧。” 井堂见母亲爱不释手的样子甚是欣慰,毕竟千金难买母亲展颜一笑,“母亲喜欢就好,一对儿镯子罢了,来,儿子给母亲带上。” 说话间就用从怀里取出锦帕搭在光禄夫人的手上将两只镯子分别戴好,“母亲肌肤白皙,这紫色正衬母亲肤色。” 光禄夫人抬起双手看着腕间莹莹灼灼的镯子笑的开怀,“想不到我儿长大了这张嘴倒是越发的厉害。” “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将哄着母亲的本事用来找媳妇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成个家。” 井堂还没反应过来他娘就把话绕到了成家上,还真是让人应接不暇。 井堂讪笑道:“母亲挂心了,嗯…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不急,不急……” “儿子还有公务要忙,我先去忙,等晚间再陪母亲用饭。” 井堂说着起身就要走,可是未能动作就听光禄夫人声音从上首传来,“慢着。” “母亲有何事等儿忙完了回来再说……” “不急这一时,你,坐好。” 在母亲的那‘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井堂还真是无法脱身,只能朝门外张望自己的手下找个借口将自己叫走,这流畅的举动显然是熟能生巧。 只可惜光禄夫人早就知道他的把戏了,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口茶,“别看了,我早就让人给他俩打发下去了,除非有正经事他们才来找你呢。总不能老让无关紧要的事耽误你我母子说话啊。” “呵呵……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儿子也早教训他俩不要每次都来打扰咱们母子相处。”井堂笑得有些勉强,可是看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母亲他这颗心就跟在云海里扑腾一样,对于克己复礼的井堂来说母亲的话他不可不听,于是倒也安分的坐下来,“母亲有事可跟儿子直言,儿洗耳恭听。” 光禄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莞尔一笑,“我就知道堂儿懂事,这样,母亲也就跟你直言了,我打算让君侯为你赐婚。” “赐婚?!” 井堂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催他成家,这事他理解,可是为何要君侯赐婚,那指派来的女子多半都是君侯别有用心的安排。 井堂这样想着也就问了出来,可是光禄夫人眼神深邃的凝视着井堂,“你说的不错,将婚事交到君侯手里就是这样的结果,可这是帮助他打消顾虑最好的办法。” 井堂刚要反驳就听母亲幽幽说道:“你当真认为所有人眼都是瞎的?宫门口你为何要亲自去扶?” “别和我说这是君臣之礼。” “堂儿你是怎样的人母亲再清楚不过,看似清风霁月实则心如磐石,君臣之礼不足以让你屈尊降贵,而且连君侯你都没放在眼里还在会在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吗?” 井堂见光禄夫人不急不缓的就要将自己的心思揭开,连忙解释道:“您多虑了,大妃毕竟与您沾亲带故,出门在外我多照顾一些也是应该的。” 此言一出光禄夫人气极反笑,“沾亲带故?不不,我可没有那么尊贵的姐姐。” “我是看出来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她的女儿青出于蓝更胜当年的她!” 第457章 寿宴 井堂顶着母亲那凛冽的眼神难得没有再辩解什么,可是光禄夫人却不看不惯他这样维护旁人,更何况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人! “你不要给我阳奉阴违,母亲这是话粗理不粗,天底下就有一种蛇蝎美人专爱将自己伪装成与世无争的样子迷惑男人。” 光禄夫人美目一瞪怒其不争,“像你这样的男子一双眼睛只盯着政务,到了后宅里的阴私就跟聋子瞎子没什么两样。” “我也不强求你即刻想通,但是母亲不想你因为儿女情长耽误自己多年的筹谋。” 井堂沉吟片刻,神情郑重的说道:“母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绝不会因小失大,而且…” “算了,总之您且放宽心,儿子定然不会辜负您的细心栽培。” 光禄夫人本来就不会因为外人而让母子俩之间生了嫌隙,只不过儿子是个君子没经过小女子的心思算计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看来自己是时候进宫会会这位长公主了。 “听说君侯让你休假几日,难得能有几日清闲,母亲想着学个名头办个宴会请各家贵女们来家里做客,到时候你可不能给我掉链子。” 井堂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早知道自己刚才就溜了,不过他还是想试图挣扎一下,一张谪仙般的脸上浮现着讨好般的笑,不过倒是让他有了烟火气,“母亲,您请的都是女眷,儿子一个男子实在多有不便,不如我让小妹回来陪您?” 他不说还好,这一张嘴就让光禄夫人更生气了,“还好意思提你小妹呢,人家比你小三岁都已经成亲半年了,再瞧瞧你,整日不着家,这偌大的府邸全靠我一个人操持,你这大孝子也真忍心。” 看母亲这嗔怒的样子井堂还真觉得于心有愧,“既然母亲都已经说了儿子哪有不遵的,这样,等母亲宴会当日儿子一定抽出时间陪您。” 光禄夫人见目的达成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哼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母亲也不是逼你,只是不想临了让你引了君侯的忌心功亏一篑。” 光禄夫人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两情相悦的婚姻固然让人向往,可是那都是经过世人太多的美化,而成家却不只是有情饮水饱,所以母亲希望你未来的夫人是能与你并肩而立相互帮扶互相成就。” “你若是能得一个贤内助,母亲就是以后见到故友也能无愧于他的信任和托付了。” 光禄夫人眼神中的温柔是井堂从未见过的,他一直都知道母亲之所以尽心尽力都是因为那人,母亲似乎从不介意在自己面前提起她口中的那位故友,小时候还不知道后来清楚了身世才明白母亲偶尔看着自己的片刻失神是源自何处。 井堂目光灼灼的看着光禄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以前总听母亲说起那人如何郎艳绝世,就是不知道儿子同他相比如何?” 光禄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逗的不行,这是吃醋了? 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那人是你的至亲,母亲不过说了句你怎么还同他计较。啧啧,这心眼真小。” “母亲您莫要嘲笑我。” 井堂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光禄夫人想起那人嘴角漾出一抹苦笑。 “他不算个好人,但是活着的时候却为了你的未来操碎了心,我起初是顾及当初的情分答应帮他照顾你,可是后来看你从襁褓婴孩长成了翩翩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同一众老臣平分秋色,母亲真心为你感到骄傲。” “虽然血脉牵绊母亲更改不了,但是在我心里你我就是亲母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母亲都会尽全力帮助你扫清障碍。” 这还是井堂第一次听到母亲流露这样的真情实感,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一直都是个骄傲潇洒的女子,说实在话寻常女子的柔情似水跟她母亲没有半点联系,正因如此她才会不被夫君喜欢弄得后院莺莺燕燕乌烟瘴气。 直到父亲不在的这两年府里才算彻底消停下来,那些女人也都被母亲用钱给打发走了,若是换作其他主母就算是发卖了也是可能的,可他的母亲并没有将自己的遭遇归结在女人身上,用她的话来讲就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若是男人没有旁的心思就算再多的女人也不过是红粉枯骨。 这样恣意张扬的性情不输男子,只是却被这深宅后院围困一生。 “外面的雪梅要开了,抽个时间陪母亲去南迦山看看雪梅吧。” 义兄你的儿子长大了,想必你看到也会开心吧。 … 井昊的生辰宴最后安排在了沁春阁,身穿喜庆的宫人们忙碌的布置场地,一盆盆从花房里精心培育的四季兰竹叶青还有常松柏被摆放的错落有致,沁春阁对面就是荷香水榭,坐在这里听丝竹悠悠闻浮光余香,这份惬意当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了的。 宴会场地的四周摆着烧着银丝炭和香料的铜炉,倒让这沁春阁的名字显得恰如其分。 不得不说越是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越会享受!瞧瞧,过个寿宴都快把宫里镀上金边儿了! 至少在南大将军看来就是如此,此刻南曜身着宝蓝色金丝暗绣的松鹤纹华袍,系着镶着墨玉的腰带,花白的头发被上好的墨玉竹节簪高高梳起,剑眉狼目虽然穿着儒雅可却难压那份久经沙场的锐利之色,精神灼烁英武不凡。 这还是南老将军封金挂印以来头回如此高调出席这样的场合,虽然不说但是南溪还是能感觉到祖父的不自在,尤其是跟这些文臣交谈拉扯更是让他不胜其烦。 这不,自打落座小老头就板着一张脸一股生人勿近的样子,还挺唬人。 “祖父您稍微收敛点,这宴会开不长咱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南曜闻言眉头一蹙,“我从坐到这就没说话,还要收敛到哪去。” 没好气的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啧,瞧瞧这样子的确没说话,可是就差把‘我不高兴’这几个字写脸上了,没瞧见那些本来蠢蠢欲动的大人都不敢靠近他们这桌了么。 “您是没说话,可也没给别人说话的机会呀。” “没瞧见您这脸色都吓退几波人了。”南溪小声说着。 第458章 ‘故人’相逢 “哼,瞧他们那点儿出息,这就吓人了,就是个耗子都比他们胆子大。” 南大将军现在看着这帮浑身酸腐味的伪君子们是半点好感都没有,甚至庆幸当初自己退隐的决定万分正确,整日跟他们这群人打交道只会让他气到折寿! “您小点声,一会让人听见” 南曜也是上了年纪有些孩子心性,听见大孙女耳提面命,无聊的撇撇嘴到底没再反驳,执起酒盏自饮自酌。 南溪无奈的笑了笑,到底是安抚下来了,幸亏这些年他深居简出,不然他们镇南将军府还不知道要在外树敌几何喽~ “南大小姐~” 正当南溪看着远处的荷香水榭出神时忽而一道莺啼转响萦绕耳边,南溪闻声看去先是一愣,呦,想不到这会功夫还真见到老熟人了。 尹、月、裳 南溪只是怔愣一瞬脸上就挂上了明媚的笑意,南溪本就长相清冷,这莞尔一笑就像满园冷梅粲然盛放,“尹家大小姐,现在应该叫尹夫人了吧。” 尹月裳今日本就是盛装出席,头上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在宫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身上的碧云纱做成的华服上绣着金丝蔓枝上面绣着大片的芙蓉纹样,水红的腰封上还坠着左右两块鸳鸯佩,行动间罗袜生尘步履妖娆,美则美矣只是南溪却觉得有些用力过度,想不到当年的将门虎女如今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说到底这深宫就是个邪门的地方万幸自己脑子清楚。 南溪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也变得真诚许多,可是看在尹月裳的眼中这样灿烂的笑格外刺眼,就像是南溪赤裸裸的嘲讽一样,这让尹月裳妆容精致脸上浮现一丝愠色,不过马上就调整了过来,旁人没有看清可是一直关注着南溪的南曜却将这女人眼神中的不善看的分明。 南曜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漆黑的眼眸里酝酿着危险的风暴,旁边的井昊近臣子书大夫不着意的搓搓胳膊,谁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虎就是虎即便是收了利爪睥睨天下的余威仍在。 “什么小姐夫人的,不过就是个称呼,不过毕竟身处宫中到底是要遵循这些条条框框。” 南溪也不是什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尹月裳此话一出她便听出味来了,随之轻笑了声,“如此还是官称较好,尹夫人。” 尹月裳微微颔首,眼底划过一丝得意和畅快,从小到大她就生活在南溪的阴影之下,同为将门虎女她没有南溪习武天赋异禀,更没有她的貌美,可以说这辈子除了嫁了一国之君没有任何一样能压过她。 自己出嫁的时候南溪早就外出游历了,本以为今日见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即便这夫人的身份是个君侯的妾室,但也比她这没落的将军府小姐强上许多。 “小溪,咱们虽然多年不见也不应如此生分。” “我听说你有些年没回来了,怎么样,在外面可还习惯?” 南溪今日穿了一身天蚕丝织就的缂丝绣罗衣,上面的兰花皆是由上好的天蚕丝顺着横纬竖经的纹路细细暗绣,以至从远处看去一朵朵嫣然盛放的兰花就像是在罗裙上生了根开了花。 周围的女眷们甚是艳羡能有这样一件市面上根本没见过的金缕衣。 南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在她眼里再珍贵最多也就是一件衣裙,可是看在别人眼中却是怨念横生,尹月裳看着妆容精致却超凡脱俗的南溪就这样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巧目盼兮潋滟生辉,此时的她就像不染凡尘的神女让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当真是连岁月都格外优待她,明明都是年纪相仿的世家小姐,可是多年过后她依旧宛若少女唯独平添了几分岁月带来的沉淀。这样的南溪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南曜羽翼之下的弱小孤女了。 这样的认知让尹月裳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像是为了一个目标倾尽了自己的所有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孜孜以求的却是人家根本不在乎的,何其可笑。 “远离喧嚣四处游历本来就是件修养身心的事,那不叫受委屈。” 南溪看着眼前这个装作一脸同情其实明嘲暗讽的女人,真是既无奈又无趣,这个尹月裳以前性子矫揉造作现在从后宫这个染缸里滚了一圈后就更不讨喜了。 南曜在一旁听着大孙女那不声不响的阴阳怪气紧抿的唇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扬,还不算蠢只要知道还嘴就好,他南家的掌上明珠岂是任人欺辱的。 “不过说起来还是夫人更辛苦,宫中夫人众多总有雨露不均的时候,这样想想还是在群芳满园里讨生活更辛苦些。” 尹月裳原本温柔的表情有了一丝龟裂,虽然她的美比不过韶华燕姝之流,但是做过井昊宠姬的女人又岂会没有一副好相貌,南溪不想跟这个没有关联的人产生多做纠缠,听说自从永福公主去了尹夫人就失了宠,顾及这人也是深陷泥潭的苦命人南溪不打算同她多有牵扯,只要她知难而退南溪的目的就达到了。 “想不到小溪不光武艺高强,现在这口舌也伶俐不少,还是外面的山水滋养人啊,不像我若昨日黄花除了尊容不剩下什么了。” 南溪本就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人,哪里有耐心陪着她虚与委蛇说些夹枪带棒的无聊之言,此时一阵风从水上掠过吹起她的额角发丝,南溪抬手间露出了腕上的七宝玲珑翠镯,莹白的皓腕配上熠熠生辉的宝石手镯相得益彰,十分般配。 月裳忽地就觉得自己脑海里掌控着理智的那根弦隐隐有崩断的趋势,她勉强着自己缓和下来不要失控,“南溪,你这手上的镯子倒是新颖,看着就价值不菲,不知你是哪里买的?” 南溪闻言看向自己的手腕,这镯子确实好看,可还不至于震惊到叹为观止的地步吧,“你说我手上的镯子?” 迎上尹月裳那比邻崩溃的眼神,南溪笑得灿烂说了句,“这还是君侯给我的赔礼呢~” 轰! 第459章 寿宴交锋 尹月裳直到回去还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耳边命妇们交谈往来的声音像是退潮的海水只余下满目狼藉,金山银山都不及那只七宝镯,想不到君侯他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了南溪! “夫人,您的汤药熬好了,奴婢给您先放一边等会再喝。” 云涟将小汤盅放到尹夫人面前,见她不语也不催促就后退一旁,身后的云影从臂弯取下披风披到尹月裳的肩头,直到身上的寒气被温暖取代可无论如何也驱不散心里的严寒,尹月裳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掩去脸上难以言喻的苦涩。 身后的云影和云涟不着意的相视一眼,两人虽不知夫人为何心情不好,可是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忌惮,尹月裳的驭下之术她们都是领教过的自然不敢触她的霉头。 “小溪儿,尹家那个怎么灰溜溜的跑了?” 南溪刚一落座就听身边的南曜像是看笑话似的说道,南溪一脸无奈的笑道:“这宴会的寿星还没来您这酒都快喝半壶了,还能分出心力关心谁跟我说话啊。” 谁知南曜眉峰一扬斑白的胡子迎着风打转儿,那样子颇有点世外高人的模样,“小孩家家的,还真当你祖父是白给的,别说是一心二用,就是魑魅魍魉在祖父眼里一看便知。” “就那丫头一肚子的心思都写脸上了,我再看不明白岂不成了傻子。” “是是,您老人家老当益壮,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南溪一边给祖父斟酒,嘴上还不闲着,眼底的狡黠一闪而逝。 “南溪!你个皮猴儿是不是又招欠!” “嘘~ 祖父莫要高声,您这锦衣华服气宇轩昂的不值当为了一点小事破坏了好形象。” 南曜胡子一吹,翻了个白眼,低头瞅瞅自己这身装扮,确实不错,不论是料子还是绣工都是有价无市,再瞧瞧那些个同僚们那冒着幽光的眼神,南曜心里的郁气顿时就得到疏解了。 别认为他不知道这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个都想什么,无非是打算来看笑话的,认为镇南将军府子孙凋零就剩一个女娃没有多大气力了,可是今日小溪儿给自己这么一装扮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商贾巨富也不一定能弄得过来这身行头。 现在想想还是他大孙女有本事,于是骄傲的哼了声,“还不是他们嫉妒我。” 南溪还没张嘴说什么就听南老将军趾高气昂的说道:“嫉妒也没用,他们可没有我南家的好传承,老子英雄儿好汉,你要是个男儿一准也是个将门英才!” “欸~ 只可惜我南家时运不济,将好好一个少将军托生成了女儿郎。” 南溪看着小老头变脸比秋天的雨来的还快,当真是哭笑不得,这时几个过去同南老将军关系还算亲近的同僚过来敬酒。 “老将军近来可好啊~” 一个瘦瘦高高一脸精明的大臣率先开口,南曜看见来人瞬间就收起了跟孙女玩笑的神色,身上气势一凛不怒自威, “尚可尚可,好久不见诸君可还安好?” 几人笑着朝南曜拱手道:“托您老的福一切都好,不过大家就是万分记挂着老将军,总是公务繁重不得空闲上门拜访。” 南曜闻言笑道:“在其位谋其政,应该的,应该的。” “这位就是南家大小姐吧。” 此时一个面容俊朗的中年朝臣出声接话,眼中毫不掩饰打量之色,南曜脸上一黑,眼神瞬间就变得幽暗无比,可是碍于自己已经退隐朝堂,不想再树敌,只好将郁气压下,刚毅的脸上浮现一丝浅笑,“大孙女四处云游刚回来,溪儿过来见过几位大人。” 身旁的南溪本不想跟这些人多做牵扯,可是看样子人家还是冲她来的,于是站起身大大方方给几人行了礼,“南溪见过几位。” 几人笑着应和着,倒也受了这一礼,“大小姐真不愧是老将军的嫡亲孙女,就这通身的气度都是寻常女子不能比的。” 南溪脸色不变可是心里却在冷笑,这几个当真是来者不善,还没说两句话就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那就且看看他们有没有这副好牙口吧! 这时秉笔大夫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笑容满面却掩盖不了眼中的算计,“想起来南溪小时候咱们几个也是见过的,欸,这时光随流水,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也都白发横生喽~” 剩下几人随声应和,“谁说不是啊。不过散大夫的大公子倒真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怎么也不见动静啊。” “散家大公子丰神朗朗,怕不是眼界太高这才耽误了吧?哈哈~” 几人说这样私密的话也没避着南曜祖孙,祖孙俩都不是愚钝的,这番唱念坐打下来估计就要进正题了。 再看他们口中的散大夫正是方才最先说话的长相俊朗的那位大人,明明是当事人而此刻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南曜看了眼心里不屑,就这孬样还想打小溪儿的主意,老子都这么没出息儿子准也不是什么好鸟!他可得看好了自己的宝贝疙瘩,一定不能让人给拐走了! 南溪不知道祖父心中所想,只是看着眼前的闹剧不禁在心底腹诽,这些人还真是无孔不入,自己这几年在外面经商也见多了利欲熏心的,只是想不到这利字当头真能让人丑态百出。 这时散大夫听着几个同僚把自己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心情甚是不错,虽然南家祖孙俩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过倒也没有不悦,这样就好,他的儿子风流倜傥俊美无双若不是眼光太高也不会到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 都说镇南将军府没落了,可是在他眼里那些说这话的人才是一群愚不可知的庸才,没听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南家几代簪缨,到了这辈就剩一老一小,但是即便如此你看出人家落魄了么? 别傻了,就这祖孙俩身上的衣服都是他们有钱也买不来的珍品,连一件衣服都比不过还好意思说人家没落,这是有眼无珠。 第460章 南曜的烦恼 散佚见这祖孙俩一个比一个耐得住性子,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还能装聋作哑不成。 “说起来下官还与老将军您有一段师生之谊呢。” 南曜笑得爽朗,只是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哦?此话怎讲?” 说实在话,南曜自己都不知道他从何时与这些人交好过,就算想要攀附也得找个好点的说辞不是。 若说有什么交情,这个散佚倒是给自己在军中当了几年的幕僚,也是这小子时运好,接连几场打仗里了不少战功,后来南曜觉得这样的谋士之才跟着自己在军营里多少有点让明珠蒙尘之憾,当时正值君侯手下无人之际,所以南曜念其才能就将这散佚推荐给井昊作为幕僚。 只不过世事难料,当初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然成就了散佚。 散佚面露感激的看向南曜那感觉真就像是在看授业恩师一样,南曜一张虎脸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和气了。 紧接着就听他说,“想当初在下未进朝堂之前可是在南老将军的镇南军里当过几年幕僚,那几年虽然苦些但是却也让学生受益终生。” “可以说,没有将军就不会有现在的大夫散佚。” 南曜爽朗的笑了笑,像是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长江后浪推前浪,哪有固步不前之说。” 只听他声音如暮鼓晨钟一般深沉而郑重,“老夫虽然只是武将,却还是明白人尽其能的道理。” 众人一听纷纷称赞道:“老将军高义啊!” 南曜一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现在看散大夫有如今成就老夫甚是欣慰。” 散佚闻言暗道不好,老将军这是不打算聊下去了,那可不行若是以前就罢了,可是现在南家大小姐已经回来了,若是不好好跟老将军疏通关系,他的尘儿怎么办。 不过到底是浸淫官场宦海沉浮的人,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散佚眸光一闪,笑道:“老将军自从归隐以后便深居简出,我等甚是惦念,如今见您身体康健精神灼烁我们大家伙也就放心了,等您老闲暇之时我等亲自登门拜访。” 南曜脸上略有敷衍的应和了句就把这几人给打发走了,刚坐下还没来及抹抹毫不存在的汗就看身旁的孙女在那优哉游哉的品茗享用茶点,啧啧,瞧瞧人家,自己替她挡枪,她在干嘛! “哼!” 老将军重重的哼了声,像是要吸引南溪的关注一样,南溪咬了口点心,看了下身边之人脸色漆黑,自己若是再不理他估计能立马演变成一场暴风雨。 南溪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点心,“空腹饮酒对身子不好,尝尝这宫里的点心有没有家里做得好。” “你这丫头就会使诈,一耍赖就把你祖父糊弄的团团转,一块点心就想堵我的嘴啊!” 南溪讪笑道:“是是是,我祖父是个目光高远之人,凡俗之物又岂能入得了我家老泰山的法眼。” “这么能说,刚才哪去了,就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么一帮饿狼捕食啊,我……唔” 南曜刚要接着说嘴里就被人塞了一小块点心,迎上孙女那亮晶晶的眸子,只能色厉内荏的瞪了她一眼,“祖父~ 这点心还不错吧。” 不能怨她不让祖父说话,实在是她家大将军自打隐退愈发的口无遮拦了,一个不注意就能得罪一群人。 唉~ 难怪这人们常说老小孩呢,别人她不知道,反正南老将军现在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以前身居高位手握重兵的时候,病了吃口燕窝参汤都死活不肯,现在一没兵二没权反倒成了金尊玉贵的老泰山,这身衣服就是他自己选的,看看把这些大臣眼馋的,一个个就差把算计写脸上了。 “这些人一个个心里都精着呢,别看笑脸相迎的,可是心里都没打好主意。” 祖孙俩说话声音不大仅彼此能听见,旁人看见只认为在说些体己话, “他们不就是搭讪两句,您也不用草木皆兵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南曜笑着应了句,只是心里确实不安,大孙女这才回来不过月余的时间,就能让人这样惦念,也真是佩服这些人汲汲营营的本事了。 只是这样藏头露尾还要多长时间,南溪难道就要一辈子在外漂流?南老将军心里就像坠了千斤重的大石一样,自己已经日薄西山了,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若是所嫁非人到最后小溪儿受了委屈都无人撑腰那又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像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困扰着南曜,真若是自己想象那般还真不如便宜那井昊了,至少他对小溪儿还算有几分珍视。 这个想法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困扰住了南曜,让他不能挣脱,忽的就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胳膊,“您就别担心了,就算来者不善,你孙女也不是好惹的,您啊还要陪我长长久久了。” 南老将军如醍醐灌顶一般,对啊,小溪儿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豪门贵女,她是将门虎女,难道这世上女子就只能靠着嫁人才能得到半生安稳? 他不信,若是这样自己这个镇南将军岂不是个草包? 小溪儿的未来若非她自己愿意,没有人能逼迫她做决定。 南曜瞬间灵台一清,想要端起酒盏再饮一杯时就被人给拦下了,“宴会还没开始您都饮了多半壶酒了,再喝对身体不好!” 老将军刚要反驳,平日比这喝的还多了都没事,这点酒量他再不行和那些弱不禁风的文臣有什么两样。 “君侯到——” “大妃到——” “怜卿夫人到——” “长公主到——” “……” 内侍阴柔中有些尖锐的嗓音通报着,底下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起身吧,今日是本侯家宴不用拘礼。” 井昊身穿朝服头戴冕旒,气势宏伟意气风发,身后跟着同样装扮正式的大妃跟燕姝,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井昊身后朝座位走去。 底下众人见井侯心情不错,也抬头看向上首的人。 第461章 爱美之心 嘶~~ 这就是传说中的怜卿夫人? 难怪刚入宫就能入主嘉瑜殿,不过这位夫人倒不是张扬的性子,一个称病就是一年多闭门不出,让那些夫人们当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别说是他们这些朝臣命妇就是后宫的夫人都没见过这怜卿夫人是何许人也。 不过今日一见他们就明白为何君侯要金屋藏娇了,这位就是活脱脱的韶华夫人啊! 说起韶华夫人,那位艳绝天下的无双美人,那就是男人的迷梦女人的梦魇。 那年韶华夫人的车驾游街,风动纱帘惊鸿一现让多少儿郎乱了心丢了魂,如今手握重权的达官显贵有谁不是倾心于那宛若神妃仙子般的人儿。只可惜红颜易逝,那名动天下的绝色终究葬身于这深不见底的泥潭深渊。 对于韶华的死因无人敢说,可是不代表天下人都是痴傻之人,一尸两命再阴毒不过的手段,只有深宅之人才会明白这里面的蹊跷,所以众人只不过是掩耳盗铃心甘情愿的陪着君侯自欺欺人。 “巧目盼兮,艳若桃李,佳人矣,这位怜卿夫人果然是倾城绝色。” “嘘!” 几个座位靠后的年轻官员借着位置不显眼的优势明目张胆的欣赏美色,一个稍微年长心性沉稳的男子端着酒杯淡淡飞了眼不知所云的同僚,冷笑一声,“美人恩夺命刀,你们还是先想想自己有没有福气消受。” 方才还明晃晃吟诗作赋的小公子听到好友的话整张娃娃脸都打蔫儿了,“我这不就是欣赏欣赏么。” 旁边一个瘦高个见娃娃脸皱的都快成包子了,不厚道的轻笑出声,末了还不忘偷偷瞄了眼上面接受百官朝贺欣赏歌舞的君侯,小声说了句,“杨大人也到了快要议亲的年纪了,不妨也寻一娇妻美眷岂不快哉?哈哈哈~” 被称作杨大人的娃娃脸听出了对方的揶揄,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支吾了半天就听他说了句,“你,你,不知羞,有辱斯文!” 瘦高个闻言笑得更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这有何可羞的?” “不管别人,反正本公子日后就要娶一绝色美人常伴左右这才叫不负韶华,唔……你打我干什么!” 瘦高个搓了搓自己生疼的胳膊,略带愠色的看向始作俑者,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眸时瞬间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哪里还有半点火气。 “散兄你打我什么,这手劲儿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练家子呢。” 散凌尘收回视线淡然的喝了口酒,“那两个字是宫里的禁忌,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么?” 瘦高个闻言拍拍嘴,这话说的倒是,那两个字不只是宫中的禁忌,更是井国的禁忌,想当初君侯就因为有人背后议论韶华夫人断了那人的手脚沉了江,现在君侯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疯魔了,可谁又能保证得了呢? 瘦高个看着清风霁月的散凌尘眼珠一转,贼兮兮的凑近了他,“散兄~” “好好说话。” 散凌尘才不管这人那幽怨的眼神,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咳咳,散兄,你这岁数也不小了,伯父就没给你相看姑娘?” “你若是闲得慌明日就去青田山吧。” “散兄,我这手里的活还没干完呢!你真是黑心,这以后哪个姑娘受得了!” 散凌尘的相貌名如其人,若说井堂的惊艳胜在温润如玉,那散凌尘那就是无欲无求的散仙,外表冷若冰霜内里桀骜不驯,即便是他的父亲散大夫都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所以当井堂已经成为朝堂新星之时,散凌尘却还在精耕农务整日跟稻苗药草打交道。 散佚没少因为儿子‘不务正业’着急上火,在散大夫眼里如今的散家势头正盛,儿子又天赋异禀沉稳老练足以成为一代权臣,可奈何儿子太过执拗非要脚踏实地造福百姓,这不就让散家被迫成为权贵中的一股清流。 仕途上不听他的也就罢了,你说老大不小了,总该成家吧,一说起让他成家就像坑害他一样,散大夫没少因为这事跟这逆子生气。 若不是儿子太过优秀,他都想给这逆子给回炉重造喽! 散佚远远看着那孤冷的儿子就算坐在泥泞里依然有鹤立鸡群的气度,散大夫老怀欣慰,这会儿也忘了自己上一刻还在心里说大儿子是逆子了。 身旁同为大夫的杨赟顺着散佚的视线看去,就见自家的傻儿子不知道被人调笑了什么,一张娃娃脸红得像是猴屁股一样,这傻样真是让他这老父亲没有眼看啊! 瞧瞧身旁的散家大公子,那通身的气度就说是个王族公子都有人信,再瞅瞅自己家的傻儿子,真是不比不知道,果然儿子总是别人家的好,饭菜总是别人家的香! 娃娃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老父亲心里被嫌弃的五体投地了,不过看着费云在他尘哥手里吃瘪,娃娃脸整个人都如沐春风了,哼,让他总是欺负自己脸皮薄,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要我说这么多美人里还是南家大小姐最是独特,就单单坐在那就足以惊艳全场,美人在骨不在皮,这样的气质就像是天山上的皑皑白雪一般,让人不敢心生亵渎。” 本来目空一切的人在听到娃娃脸杨宴这话时,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眸倏时闪亮一瞬,身旁的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大哥的心思,就听瘦高个费云笑道:“南家大小姐可不是咱们能妄想的,就算你把人家夸成花也没用。” “而且南大小姐早就过了及笄之年了,比你大五岁,本公子劝你还是把那少年慕艾的心思收收,别把一颗心给弄丢了。” “费云你就不能念我点好?我就是欣赏欣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慕佳人又没有错。”杨宴不服气的嘴硬,根本没看见他那尘哥阴沉的脸色。 费云睨了他一眼,哼笑道:“欣赏?男女倾心皆是从欣赏开始的,始于见色起意,终于深陷泥潭,这男女情爱就是这世上最不可掌控的,你懂不懂。” 第462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嘁~ 就你懂,说什么见色起意沦为深渊,不过都是给浪荡花心找借口罢了。 他是不聪明,但是却明白世上所有的兰因絮果都始于见异思迁,爹爹就说过妻者齐也,一个家族的兴衰全在一个和字,这世上的男子多为自负之人无视妻子的付出,恣意妄为只顾着自己的喜恶,才会有这么多的悲欢离合大厦将倾。 “哎哎,你们说这镇南将军府到底是真没落了还是掩人耳目?” 费云单手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探究跟算计,三人里杨宴心性最为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不经意的回了句,“你管人家那么多作甚,再说你从哪看出人家镇南将军府没落了,这不是杞人忧天么。” 费云胸口一梗,以前他很喜欢杨宴的单纯到愚蠢的性子,可是现在他只想将这个专爱捅人心窝子的毛头小子给扔出去! “喂,你怎么不说话,刚才你不是很能说么?” 杨宴不走心的夹了块糕点咬了口,瞟了眼神色一言难尽的费云,狐疑的问道。 “话都让你给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费云生无可恋的端起杯盏喝了一口酒,显然不想再搭理这个呆子了,可是杨宴却没有听话听音儿的自觉,依旧毫无芥蒂的嘲笑道:“我还当你什么都知道呢,不过也是虚张声势啊~” 费云瞬间就黑了脸,可是碍于对方的家世比自己好终究是强压了下来,一旁的散凌尘忽地出声,“你费大哥脸皮薄禁不住这样打趣,以后在官场上可不能这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也就我们还把你当小孩子看,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散凌尘难得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而且还是教育他?!这让杨宴受宠若惊,若不是碍于现在场合不对他都想冲到他爹面前好好显摆一番。 爹啊,儿子可出息了,愣是把冰山给捂化了! 正坐在前面敬酒的杨赟心有所感虎躯一震,总觉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抬眼顺着下面一看就看见自家傻儿子朝人家散家大公子笑得春风荡漾的傻样,得,这个破孩子即将报废。 想想自己夫人那风采依旧的样子,好像现在重新再造一个也不算太晚…… 其他敬酒的大人看见杨赟脸色凝重心头一震,后背直冒冷汗,极力回忆自己哪句话没说对付,怎么杨大夫这脸色一会儿一变的,这可是顶头上司,县官不如现管,若是开罪了可是要遭罪的。 “杨大人怎么不喝?”身边的散佚看了眼举杯迟迟未饮的杨赟随口问了句。 “哦,来来大家同饮,同饮……”说话间就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看着歌舞时,散佚疲倦的揉了揉额头,“佚兄这脸色不好,是不是喝多了。” 杨赟看着送走敬酒的同僚后散佚一脸的倦色,那样子倒像是身心俱疲。 散佚闻言苦笑一声,“不妨事,就是总不参加这样的场合总觉得疲于应对,有些不适。” 杨赟笑道:“欸,谁说不是,我向来不喜喧哗,这样的场面还真是无福消受啊。” 散佚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身边一脸淡然的杨赟,“大人不是无福消受而是不想消受吧。” “都说杨大人在外不苟言笑在家却是贤夫良父,当真是这井国所有女子眼中顶好的男子。” “哈哈哈~ 散大夫如此赞誉在下可是万万不敢生受的。”杨赟闻言朗声笑道。 随后听他叹了口气,“我与夫人相识于微末,是患难夫妻,当初我一无所有唯有一室两人,就连耗子进去估计都得嫌弃,若不是夫人恐怕在下早就在发迹前饿死了,哪里还有今日能同佚兄高坐畅饮谈笑风生?” “人这辈子就是得知足,知足常乐,您说是不是。” 这话倒是真把散佚给问懵了,是吗? 知足了那权势地位又怎么获得,这天底下真有能放下权势欲望的人?散大夫陷入了沉默,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年的奋不顾身到底值不值得。 杨宴不知散佚心里所想,兴许他眼中的三餐四季别人不一定在乎,妻子虽然不再年轻可是胜在贤惠,儿子虽然傻点可是胜在良善,他们一家三口虽然人丁不足但是胜在简单,想想那些乌烟瘴气的后院也是佩服他们的忍受力。 “你看今日的君侯简直是千杯不醉,往常早早的就出去溜达了,欸~ 难怪别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看咱们君侯就知道此言非虚啊。” 散佚回了神向上看了眼喝的两颊泛红却精神灼灼的井昊,可不是精神爽么,没瞧见那位春风得意的尽头又有美人在侧真是好不畅快,别说是开怀畅饮就是一醉方休估计都干得出来。 “手握天下权醉枕美人膝,搁谁谁不迷糊。” 一直默不作声地子书大夫哼笑着说道,引得两人闻声看来。 散佚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你这是醉的说胡话了?” 子书这个人他们再清楚不过,心机深沉城府颇深,阴谋阳谋那可是使得出神入化,先不说人家差事办的好,就单说君侯那份宠信旁人就比不了,别看他年岁不大可是晋级的速度比千里马跑得都快,若说他们这些人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也不是没给他下过绊子,但是结局却是十分惨烈,一个个铩羽而归后便不再挑衅他了,惹不起那就孤立他,一来二去他们也就无视了这人的存在。 铁树开花哑巴说话,今个天上是下红雨了? 子书闻言冷笑一声,“我这是由感而发,又没逼你们听。”说完又端起杯盏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今日这子书一身青衫锦袍碧玉竹节簪子将墨发高高束起整个人甚是干练,却又有一股儒雅风流之态。 “欸~ 这话说的我们都不敢接,毕竟咱们没有子书大人得君侯赏识,就算是言语不当也不会被斥责。” 子书闻言笑了笑,俊秀的脸上没有半点不虞,“我有何可羡慕的,不过都是照章办事,诸位只是不得要领罢了。” 得,不说还好,这一谦虚更气人了! 第463章 见之欢喜 子书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甚是无趣,百无聊赖的又喝了盏酒,哎,这贡酒还真是名不虚传,口齿留香回味绵长,难怪人人都向往高位,只有登临绝顶才能体会这仙境之美吧。 “我听说公主这次回来君侯可是狠狠出了把血,素日里那私库不舍得用的都拿出来送到公主面前,恐怕就是那位夫人都不一定有公主得宠。” 坐在散大夫后侧方的司礼监牙酸的说着,“看来这宫中还是大公主深得圣心,就是有点可惜了。” 散佚闻言倒是来了兴致,“哦?此话怎讲?” 珠圆玉润的司礼监啧了声,“若不是公主天生凤命,这要是留在井国招个驸马,就凭君侯这样疼爱女儿,那驸马一家还不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散佚但笑不语,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君侯的心思旁人不知,他还不清楚吗,疼爱公主吗? 或许有一些,只是在君侯的眼中那些女子与利益相比不值一提,大公主应该庆幸自己能够成功当上了太子妃,不然若是两手空空回来等待她还是不是好父亲就不知道了。 散佚想到这又看向对面悠然自得的那对祖孙,眼中满是算计的流光,有眼不识金镶玉,浮于表面的宠爱那是将人置于众矢之的,若是真心又怎会将人推上风口浪尖,所以只有得到那份偏爱的人才会得到最好的庇护而非那份张扬的荣宠。 最近君侯为了收揽政权已经对他们几个的权势虎视眈眈许久了,没看见他们几个上前敬酒君侯那皮笑肉不笑的眼神么。 这是打算卸磨杀驴啊~ 以前他为了往上爬替君侯做了不少昧着良心的恶事,可是如今就要遭了反噬他不怨天尤人,只是不能听之任之,他要从夹缝里找出一条生路,本来还是一头雾水直到他清楚了长子的心事突然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只有将君侯的软肋攥在自己手里,那还怕他回过神再来清算么? 当年有过从龙之功的勋贵之家早就被君侯斩杀殆尽了,唯独留了一条漏网之鱼,那是君侯念及旧情吗? 错,大错特错! 那是因为君侯的心里有了一个不可说的妄念,说起来也是可笑,一个自私到无情的人居然会因为一段不可言说的觊觎放弃了自己的立场。 真是不知是该羡慕那人的运气还是该怨自己没有人家的福气。 不过那都不重要,只要阿尘能娶了这张免死金牌他们散家的权势就保住了,还可以让君侯投鼠忌器兴许还能让散家更上一层楼延续百年声望。 散佚在抬眸时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身旁的子书冷眼旁观,黑眸之下尽是寒光,端起杯盏看着对面南溪笑意盈盈的和南曜说话打趣,好像两人参加的不是宴会而是家宴,不自觉见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兴许连子书大人自己都不知此时褪去了疏离的他才是郎艳独绝丰神朗朗的真实写照。 “祖父,你悠着点,回家以后又要头疼了!” 南溪压着嗓子跟南曜小声嘀咕,别以为她看不出祖父的小心思,平日里自己在家管着他不让他多饮,这回可倒好,出来了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住。 南老将军如何不知大孙女的想法,真不怪他,自从大孙女回家他除了用午膳时能喝上三小盏,除此之外一滴都见不着。 哎,这日子简直比臭丫头没回来时还难熬! “您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对上南溪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南曜瞬间就蔫儿了,想他一个统领千军的大将军老了老了竟然会向臭丫头妥协,真是丢人~ 南溪抿唇偷笑,小老头虽然老当益壮,总归不再年轻了。祖母走得早,家里除了她又没有什么主事的女眷,她这个孙女再不管着他还有谁能管他。 正当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南老将军许久不见,不知身体可还康泰?” 不用问,这声音不是井昊还能是谁,南溪本以为这人知道祖父不喜欢他就能有点眼力见儿,祖父能给他捧场已经是自己千求万求的结果了,安安生生互不打扰的不行么? 不过君臣的身份摆在那,老将军就是多看不上井昊也不能表露分毫,没好气的放下手里的杯盏,深深的呼了口气,刚毅的脸上浮现一丝流于表面的笑意,只不过没有半点恭敬。 “君侯客气了,今日是您的寿辰,老夫理应前来祝贺。” 南曜执起手边的杯盏,“这杯酒祝君侯事事顺意身体康健。” 井昊朗声大笑,“老将军能来比什么都让我开心。” 南曜半白的眉毛微微挑起,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竟然连自称都不用了,真是心机狼不就是看小溪儿回来了么,还未怎样就上赶着跟他套近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井昊还不知自己想要缓解关系的举动倒成了老将军眼中的不怀好意。 “君侯言重了,老夫早就隐退朝堂,整日在家中修身养性,人老了,对外面的热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这回溪儿也回来了,正好一起给君侯祝寿。” 井昊不在乎南曜的冷漠,本来南家的事就是井氏一族对不住他们,满门忠烈,他可以理解南曜心里的不满跟郁气,况且…… 井昊装作看向南曜其实眼神全都落在了南溪的身上,今日的南溪依旧冷艳高贵,向来穿戴清丽脱俗的她兴许是为了给自己祝寿的缘故,衣裙领口和袖口处都绣着金丝红线的祥云纹,看来南溪也不是那般无视自己。 这个认知让井昊心里格外温暖,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向来虚假的笑容因为南溪变得真诚温暖,旁人没有在意可是这一幕还是落在身边近似透明的大妃眼中。 此刻的井昊竟是无比的陌生,季芷月从没想过相伴二十载的丈夫居然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那不同于面对美人的色欲,而是出自心间的真情,无关情欲而是见之欢喜的天性。 第464章 宴会惊云 见之欢喜? 呵呵,也是,能抛弃新婚妻子也要去探病的人,能不是心之所向神之所往么? 许是季芷月的目光太过炙热,炙热到南溪想不发现都难,一时间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能听见电光火石的噼啪声。 南溪自然知晓季芷月的敌意来自何处,可是那件事根本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估计就连季芷月自己都不知道毁了她新婚夜的罪魁祸首正是如今在宫中跟她称姐道妹的尹月裳。 季芷月,尹月裳,这两人还真是有缘分,都有一个月字,月者皎兮,只是这两人没有一个配得上这份清冷高洁,一个伪善的就差骗过自己了,一个绵里藏针口蜜腹剑,真是天生一对。 季芷月看着南溪目光坦荡根本没有半分愧疚无措,心中怒火中烧,可是基于中宫之主的身份不允许她毁坏多年来经营的形象,不然她是真的想将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给碎尸万段都难解心头之恨新婚之辱! 南溪无视季芷月那虎视眈眈的目光,自顾自的端起杯盏浅抿一口,这时身后一个小宫女端着香茶一点点靠近南溪,当看到南溪正喝酒时小宫女眸光银光一闪,脚步加快只听一声惊呼, “啊~ ” 眼见那盛着热茶的碗盏就要朝着南溪飞来,这声音引了众人的注意都闻声看来。 只见上一刻还没有反应的南溪抬手就将手中的酒盏抛了出去,两只白玉盏在半空交锋化作一声清悦的玉碎,瞬间空气的酒香混合了茶香化作了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南溪眼神冰冷,面无表情的凝视那个摔倒在地的小宫女。 宴会上的丝竹声还在继续可是众人早就没了声响,就像之前的觥筹交错只是一场幻境,南曜最先反应过来,拉过南溪紧张的询问,“受伤了么?” 南溪见祖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沉寂的像是窥不见底深渊,她知道此时的祖父已经快到暴怒的边缘了,不止南溪感觉到南曜那骇人的戾气,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从南老将军身上冒出的凛冽之气,本来就是冬天这下更冷了~ 南曜虽然出身行伍但是不代表他不通深宅的阴私,相反军营出身的他对危险的直觉异常敏感,亏着小溪儿出手快若是被那一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溅到脸上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洒在地上还在冒着热气的一滩残迹,南曜一双虎目危险的眯了眯,就算只是一碗茶水,洒在地上还能有如此高的温度若是洒在肌肤之上无疑于毁容! 好恶毒的手段,这小宫女身后若是无人指使他都不信! 跪在地上抖如筛子的小宫女可怜兮兮的凄然求饶,“奴婢有罪,奴婢有罪,一时失手冲撞了南小姐,求南小姐饶了奴婢吧!” 说着就给声泪俱下的给南溪磕头,而南溪就那样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表演,那样子就像在睥睨一只卑微的蝼蚁一样。 未等南溪说话,上首的井昊早就沉不住气了,狠狠将杯盏拍在桌上,那声突兀的声响彷如砸在所有人的心上,只听他怒喝道:“一时失手?本侯竟不知道这宫中何时出了这么没有规矩的侍女!”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好好学学,瞿霖!” “奴才在。” 一直陪在井昊身边瞿霖早就看见这个小宫女的蹊跷,只是在她即将出手的时候稍稍‘帮了她一把’,想来这样大张旗鼓的效果应该更让人满意。 瞿霖心中腹诽万千可是常年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茶杯都端不稳,那就给本侯带到你那去喝杯茶吧。” 瞿霖闻言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甚是愉悦的样子,“那感情好,奴才那儿正好缺个奉茶侍女。” “如此就多谢君侯赏赐了。” 瞿霖声音阴柔在小宫女听来就是恶魔的召唤,不行!她不能被这人带走,这井国谁人不知瞿霖的手段,若是犯到他手里就是不死也要被抽筋扒骨,那她还有活路吗! “君侯,奴婢冤枉啊!奴婢就是一时不察差点绊倒这才将手里的茶盏给摔了,绝对没有旁的心思,请君侯明鉴啊!” 小宫女那莺啼婉转的声音倒是一把好嗓子,若不是场合不对倒真能引得男人心生怜爱之心,南溪莲步轻移长裙曳地,慢慢走了过去,小宫女只顾着磕头请罪根本没注意有人正在靠近自己,直到头顶蒙上一层巨大的阴影,紧接着就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你的上的茶还真是特殊,就是不知道是人手一份还是只有我南溪才有的殊荣啊。” 小宫女闻言身子不受控制的瑟缩一下,惊恐的抬头,哆哆嗦嗦的解释,“南小姐误会了,奴婢只是奉茶的侍女。” 南溪眼底一丝狠厉划过,看来这身后之人找的还不是个蠢货,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摔倒的,但是这里面的东西若是沾上一点那都是后患无穷。 “哦,那看来是我冤枉你了?” 南溪又往前走了两步,行动间裙摆上的金丝熠熠生辉,举手投足就间贵气尽显, “奴婢不敢,奴婢摔倒时尽力避开了南小姐,奴婢知道小姐心地善良,请您看在奴婢将功折罪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南溪闻言一怔,随后红唇微勾,“这话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告饶,却没有一句说的不是本小姐以势压人,心善要善给该善的人,而不是一个随时都有威胁的隐患,你说是或不是。” 小宫女低着头浑身颤抖,嘴里还是一个劲儿的说着,“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冲撞贵人了,小姐饶命啊~” 只是没人看见垂着头的小宫女眼里的阴狠,本来计划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这脚下一滑就让自己功亏一篑,这样也就罢了,这女人不也没受什么伤么,为何就这样揪着不放,她就不怕自己的落一个戕害宫女小肚鸡肠的名声吗! 幸亏南溪不知道这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要是知道指不定早就压不住脾气将那玉盏砸在她脑门上! 第465章 南曜发难 “君侯,这侍女不懂事让管教嬷嬷带下去教教就好了,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没必要因为这些烦心事扰了兴致。” “南小姐也消消气,最近宫里来了上好的金丝血燕,正适合冬季温补,一会儿让膳房做好了送过来。” 季芷月言笑晏晏,璀璨的宫灯下额前坠的象征着大妃身份的红玉挂珠像极了滴在额心的血,不得不说这位大妃虽无千秋之色却也能称得上端敬持恭仪态万方,此刻的她即便笑得温婉可在南溪看来却像是藏在光影背后的毒蛇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井昊闻言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悦,只见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季芷月,垂下眼眸掩饰了心底的思虑,抬眼看向站在下首不动如松面沉如水的南溪,脸上浮现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愧疚。 井昊收敛神色声音低沉,“既然学不会那便不必再学了,宫中从不养有眼无珠之人,瞿霖!” “奴才在!” “送走。” 瞿霖闻言薄唇微勾轻声应道:“是!”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好家伙,君侯这是要在寿宴上见血啊! “不可!” 向来温言柔色的季芷月急声阻拦,看向井昊的眼神里尽是关切之色,倒真像是事事替他着想的好妻子。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理应承担惩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妃不是以前最标榜规矩么,为何今日却要食言而肥?” 季芷月似乎有些承受不了井昊的咄咄逼人,我见犹怜的眼眸中露出受伤的神色,季芷月本就伤寒未愈,即便脸上略微施了粉黛,可也难掩那苍白的病色,明亮的宫灯下倒有些弱柳扶风的娇美之态,可是对于向来喜欢颜色的井昊看来却像红粉枯骨一样不值一提。 “事有轻重缓急,今日是君侯的寿辰,不管怎样咱们也要图个吉利。” 井昊闻言垂眸轻笑,凡是熟识井昊的大臣都能感受到他们君侯这是要发怒的前兆,一个个静若木鸡,台下的丝竹舞姬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整个宴会场地上寂静骇人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森然。 他们不知道向来克己复礼唯唯诺诺的大妃怎么在这件小事跟君侯硬扛,君侯的心思众人都看得分明,那个宫女显然是别有用心,而且针对的又是镇南将军府的大小姐,这要是处理不好岂不是要寒了一众将士的心。 虽然方才众人都在饮酒用膳没有看清那小宫女向南小姐走过来之前的举动,先不说那碗里装的是什么,就说这么热的水要是浇人家脸上那不就等着毁容么! 到了那时别说是你大妃求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看看人家南老将军的大刀同不同意! 别忘了虽然南老将军退隐朝堂,可是那镇南将军的威名一出整个镇南军还不荡平了井国! 除非这里面大妃扮演着难以言喻的角色,底下的人心思百转,偷偷将视线扫向大妃和南溪,真要说起来这两人之间是积怨已久,只是后来随着南小姐远走天涯带着这些旧怨离开了所有人的视野,现在看来好像一切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我南家满门忠烈是历代井侯手中的利刃,君侯所指我之所向,如今南氏一族子孙凋零,偌大的南家老的老小的小,我祖孙二人难道还承不起君侯给的公道么?” 南曜大马金刀的稳坐下首,目光如炬不怒自威,转瞬间仿佛回到了那战火峥嵘的军营。 底下众人无人敢言,老将军眉目如刀,眼神似乎浸着寒霜,一人端坐身后如有千军万马,后宫的夫人们哪里见过这样场面,别看她们一个个后宫的阴私事一件都没少做就是见血的也算不了什么,可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腌臜,跟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几个有些胆小的夫人脸色有些泛白,连手指都止不住地抖动,南曜身上的煞气是一点都没收敛,都欺负到他大孙女头上来了,他才不惯着她们呢! 要不是想着给井昊留点脸,他都想开了杀戒,什么阿猫阿狗都妄想向他镇南将军府伸爪子! 南曜的话说的不算客气,可是井昊倒没觉得有哪些不对的地方,相反老将军如此行事倒更显得南家与他的关系密不可分。 更何况,溪儿本就受了委屈自己没能彻查此事,只是杀一宫女给她解气有何不可? 底下众人听见老将军这么勇纷纷在心底给他鞠了一把泪,这不是逼宫么? 本以为君侯听见这番话就算隐忍不发也得脸色不好,可是当他们偷偷观察君侯时发现了什么!他们君侯竟然一脸赞同的看着南老将军?! 这一定是今个早晨没睡醒起猛了才遇见这么诡异的一幕。 不是说好的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怎么到了南老将军这就变得画风突变呢! 不同于旁人的迷茫,坐在南曜对面的散佚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就说这是人就有软肋,哪怕是凉薄的井昊同样也不例外。 看来是上苍保佑他们散家,散大夫不禁心生感慨,这南老将军估计是自己一辈子的贵人,这一身的荣耀皆因他而存在,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 “老将军,这毕竟是宫中之事,君侯自有评判。” 季芷月此言一出果然引得南曜的冷目,哼笑一声,“大妃,老臣敬您喊您一声大妃,可是那不代表老臣就好说话,这井宫是君侯的井宫,而不是你大妃说了算的。” “自从这个贱婢跪下您就千拦万挡,这让老臣很是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让您讳莫如深的内情啊。” “你!……”季芷月就算再能隐忍也不可能当着众臣面前被指摘而面不改色,“南将军言过了,本宫是大妃,更是后宫之主,自然要以大局为重,今日是君侯的寿宴,你这样不依不饶岂不失了将门风度,再说南小姐不是安然无恙的站在您身边么,为何就不能顾全大局,一定要给君侯难堪呢。” 第466章 各怀心事 “哈哈哈~ 好一招祸水东引倒打一耙,你真当井国的司慎司皆是一群假公济私獐头鼠目之辈吗?” “君侯还在这就敢目无君王,老臣许久不进宫当真没料到现在这井宫竟成了大妃的一言堂!” 嘶~ 底下众人看着老将军一副战力全开的样子,忍不住吸了口冷气,不愧是用实力碾压的常胜将军,真是羡慕南溪小姐,有这样能为了你冲锋陷阵的祖父真是几辈子积攒的福气。 自打祖父‘亮出宝刀’南溪就变回那个‘白衣胜雪’遗世独立的冷艳美女形象,实在是祖父的战力太强大了,弄得她没有用武之地啊~ 现在南溪可算明白小老头为什么平日根本不出门了,就这张嘴比起他的九环大刀也不遑多让。这要是遇见个眼瞎的专门上杆子找茬就凭着大将军的战力他们南家估计在这井国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啊~ 南溪冷若冰霜的躯壳里藏着一颗胆寒的心,她现在是真后怕啊,亏着他们俩武艺高超要不然还真怕被人秋后算账。 南溪清冷的眸子扫过上面的众人,井昊的纠结,大妃的色厉内荏,群妃的袖手旁观,只不过有一点她不甚清楚这季芷月虽然跟自己有过节,可那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自己刚回来又赶上井昊的寿辰依着她扮猪吃虎的性子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啊。 可是今日看她这紧张的样子又不像跟她无关,这里面定然有自己看不清的事。 “君侯,南老将军此言太过了。您……” 季芷月还未说完就被井昊一个没有温度的眼神瞬间冰封住了,一时间她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窖里,井昊虽然不宠爱她但也算是相敬如宾,尤其是方儿从王都归来井昊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去清泉殿看她,有时是坐着品品茶有时也能一起用膳,两个人的关系也缓解了不少,可是今日的事若是处理不好她和井昊之间好不容易修补的关系又会回到原点,这样的结果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 可是…… “南氏一族是我井国的英雄,理应善待,后宫不可乱政,大妃做事还要三思。” 噔, 季芷月的胸口就像被凿开了个洞一样,后宫不得乱政?这算哪门子正事!不过都是后宫女人间的事,怎么就能扯到政务? 季芷月面色未变可是心中早已千疮百孔,井昊就这样不给自己在外的场面么?说什么乱政,借口都是借口!不过是爱屋及乌厌屋及乌罢了! 今日若苦主不是他的心头宝,她就不相信南曜这样说话他能一点都不恼? “君侯莫要生气,这事依妾看南小姐才是苦主,咱们就是处置这小宫女也要问问南小姐的意思,燕姝也是想替您分忧,若是说的不合适还请您多担待。” 自从宴会开始燕姝就极其安静,若不是那出众的样貌恐怕都会被人无视了,这会儿突然出声倒是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底下的大人们听着怜卿夫人莺啼婉转的声音整个人晕乎乎的,如坠云端啊~ 怜卿的突然出声倒是平复一些井昊胸口郁结的戾气,他实在不知道这季芷月究竟意欲何为? 南溪这才刚回来就这样针对她难道这就是一国之母的气度? 井昊又看了眼温声柔气说话的燕姝,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不枉自己如此宠爱她,燕姝这是不知井昊心中所想,若是知道定会恶心的想要吐出来。 她可不是给井昊下树递梯子,不过都是试探罢了,因为这次宴会无意中发现了井昊的一个秘密。 宴会开始的时候别人桌上的糕点膳食皆是一样的,唯独这位南大小姐桌上的要比旁人更加精致,像是单独为她准备的。 而且井昊进来的第一眼就是看向南家祖孙,她可不信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眼真是无意。燕姝在心中冷笑,这样独一无二的照顾当真是体贴入微啊~ 燕姝不禁在想井昊向来是一个我行我素狂妄自大的人根本不会为了任何人考虑,可是当她见到南溪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细腻的心思润物无声的关爱,从来都不是井昊不会做,而是不愿,甚至是不屑去为了一个毫不在意的女人去做而已。 那么他给自己至高无上的宠爱予给欲求的纵容呢?难道那些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的幻象? “怜卿夫人所言中肯,确实应该问问南溪小姐的意思。” 井昊看向南溪,南溪眸光一闪沉吟片刻,做为难状,“既然如此,那南溪就多谢君侯了。” “今日君侯生辰,臣女也不希望在今日见血,不若就将这小宫女交给我镇南将军府处置吧。” 南溪粲然一笑看着井昊,“这样两全其美也不会让君侯费事了。” 井昊刚要点头,就听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惊恐大喊,“君侯不要啊,奴婢是宫中之人岂能承受宫外私刑!” “君侯~ 请您开恩啊!” 小宫女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眼神望上方一个劲的张望,眸子里充满了祈求与希冀,不过等南溪再想深究时小宫女已经垂下了眼眸,无声啜泣双肩剧烈抖动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纠结与痛苦一样。 “瞿霖,还不将人带下去!一会儿送去将军府!” “诺!” 瞿霖抬了抬手,两侧的内侍就要上前将小宫女拖拽弄走,岂料那宫女挣扎间竟要往中间的大鼎上撞,许是誓死挣扎小宫女竟然脱开了抓着她胳膊的内侍,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见小宫女就要撞死当场了,席间的女眷已经忍不住捂嘴惊呼,有些胆小的早就用衣袖捂住了双眼。 可是片刻后大家并没有见到意料中的鲜血四溅,只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当中响起,“今日我才是苦主,君侯已经答应将你交给我了,就算要死也得经过我的同意,畏罪自杀也得问问本姑娘是否同意。” “生命很可贵的,我就不知道了,为何总有人上赶找死呢?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多好,省得这会儿还要想着毁尸灭迹。” 第467章 月之殇 杀人诛心啊! 他们镇南将军府这是要改行弃武从文了?瞧瞧这祖孙俩那张嘴一个赛一个,难怪这几年深居简出,这嘴皮子都修炼成功喽~ 果然小宫女闻言全身抖得像个筛子一样,只见她抬起自己纤细的脖颈,娇美却有些苍白的小脸上哭得梨花带雨,一双似水含情目委屈却又倔强的迎着南溪的目光,当真是一朵我见犹怜的小花。 南溪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庆幸,亏着她不是个男人,要不然被小美人这样直勾勾的盯着还真容易色令智昏,奈何她郎心似铁,这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既然君侯放话了,臣女在此多谢君侯。” 南溪转过身又吩咐压着小宫女的内侍,“烦劳两位将人送到门外交给南府的侍从。” 两个内侍得到井昊的默肯不顾小宫女的哭喊一左一右架着她就往外拖,一个内侍听着宫女那聒噪的哭喊声忍不住皱皱眉,伸手利落的就卸了她的下巴,这下宫女只能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呜呜声,这一幕落在南溪的眼中只觉得井昊这个君侯好像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这两个内侍出手狠辣果决,根本不是一般人。要是她方才没有看错,那两人看向井昊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尊敬,而对瞿霖却是言听计从,这就有意思了,想当初先君在世就立下铁律,内监不得干政,估计连井昊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后宫早就易主了。 这样想着,南溪看向瞿霖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探究,瞿霖心有所感一瞬间四目相对却没有任何心虚,而是坦然注视着南溪回以勾唇一笑。 妖孽! 南溪不禁在心中想着,不过仅凭方才那一眼她就能断定这人对将军府没有恶意,或者说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底下的人见闹剧落幕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其实这里面的弯弯绕他们都明白,别看这些大人们对自家后宅里的阴私装聋作哑可不代表他们都是一群木头,都是宦海里打过滚儿的人要是还看不出这些门道那他们也对不起那些手下败将啊~ 一场寿宴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这边井昊带着一身酒气一脸阴沉的去了清泉殿。 “参见君侯!” 殿外的内侍见井昊来了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君侯不常来清泉殿,今日能来做下人的自然替自家大妃高兴。 没看见他们大妃那憔悴的面色,让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你们大妃呢?” “大妃刚回来,身子不算爽利许是累着了,兰嬷嬷正在里面伺候呢。” 小太监一脸喜庆的在前面给井昊引路,还不忘了给自家主子抱屈,井昊冷笑一声,“你们大妃倒是娇弱,这身子也好不了了,巫医难道就没给看看?” 小太监低着头皱了皱眉,虽然没有看见井昊的脸色,可听这话怎么都觉得别扭,“天气骤变大妃身子本就不好,自然禁不住寒气,这不一场伤寒又将从前养回来的身子给硬生生的拖回去了。” “巫医说大妃这是寒气入体禁不住操劳,要多静心养神才能痊愈。” 井昊闻言嗤笑一声,“静心养神?巫医这方子开得不错,药汤子灌的再多也抵不过无事生非!” 此言一出小太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君侯这哪里是前来探望,这分明是来问罪,一时间小太监也闭了嘴,生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大妃您方才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一会儿还要喝药空着肚子不好。” 兰嬷嬷将早就准备好的桂圆红枣粥递到季芷月眼前,今日是宫里的小蝶陪着大妃去赴宴的所以兰嬷嬷不知道宴会上发生的事,只是看着自打回来大妃的脸色就不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兰嬷嬷是季芷月的陪嫁嬷嬷,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她若是自己不想说就是谁来问也没有用,即便不知发生了何事,兰嬷嬷也看得出大妃的心神不宁。 “我不饿,也不用吃药。” 季芷月心烦意乱的摆摆手,现在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那个小宫女被南溪带走了,一旦进了将军府保不齐她会为了保命而胡言乱语,季芷月忿恨的想怎么方才不让她撞柱而亡呢! 这个南溪就是克她来的! 当初的新婚夜被她搅了,惹了事她挥挥衣袖远走天涯四处逍遥,可是井昊的一颗心也彻底被她带走了。 都说韶华怜卿祸乱君心,要让她来说,这南溪才是真正会魅惑圣心的妖女! 旁人都是以色侍人,可是南溪偏偏不是,轻纱艳舞都不及她粲然一笑,而井昊就是那为博红颜一笑情愿倾尽一切的昏君! 他井昊不是排除异己从不手软吗?作为君侯他不是奉行挡我者死逆我者亡么? 别以为她不清楚当初为了让韶华没有家族可以依傍安心做他的爱姬,井昊他居然派人伪装成仇家灭了韶华的一族。 最后还假模假样的在韶华面前保证要替她报仇雪恨,强取豪夺那是井昊的本性,可是他却愿意为了一人而收敛心性自断爪牙,只为了不想遭到那人的厌恶。 估计就是自以为是他真爱的韶华都想不到她的君侯其实心中另有他人,而她不过也是群芳满园里的芸芸众生,同那些争宠的胭脂俗粉无甚区别,哦,还是有一点不同,就是她更年轻貌美而已~ “大妃不是病了么?不喝药如何能好?” 井昊的声音阴沉不定,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季芷月的心上,只见她先是一愣,随后便了然的闭了闭眼睛,红唇缓缓漾出一抹苦笑。 该来的总会来,看了吗,这才是真爱,如若不然怎会马不停蹄的兴师问罪,连身上的朝服都没换下,季芷月有些自嘲的想,估计今日就是自己要病死了他都不会来的这样迅速,难道这世间的女子都比不上那人吗? 季芷月满目凄然的看着面沉如水一脸怒容的井昊,她的心被井昊眼中的厌弃之情刺的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痛吗? 季芷月已经记不起疼痛的感觉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了。 第468章 梦中惊坐起 “天色这样晚了,君侯也累了半天,怎么还不赶紧回去歇着。” 季芷月压下心里的苦,笑的轻松款步走来,清风殿的灯光不慎明亮,将她投在地上的剪影拉的很长,头上的珠翠一步一摇显得那短短的路走得格外的漫长。 季芷月眉眼柔和的注视着井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今晚您已经喝了二十三盏酒,不早早休息明日是要头疼的。” 井昊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这个满目真切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女人,有一瞬他竟然迷失在她营造的柔情当中分不清真假。 “为何要这样做?” 季芷月怔愣一瞬,随后伸手要替井昊抚平衣领的褶皱,可是还没有碰到一片衣角就被井昊闪了过去,季芷月神色受伤的说道:“臣妾身子不好,帮不上君侯什么,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再没了别的用处。” “可是现在君侯连个机会都不给妾身了吗?” 他的大妃虽然没有韶华燕姝之色,却依旧是个温婉美人,虽然这几年缠绵病榻可是便是病气也没有折损她的容颜,此刻她烟眉蹙拢让人生怜,井昊一直都将她当做十分合适的妻子,即便不喜可是他却从未生过想要替换她的心思,只是这个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你还没回答我。” 季芷月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轻笑了声,“您想臣妾说什么,是今日妾身多嘴了,还是让南家大小姐受委屈了?” “你不用夹枪带棒,本侯今日虽然喝酒了但不是瞎了!” “我就想让你说一句实话,今日的事可与你有关?” 井昊目光如炬的盯着季芷月,声音阴沉隐隐带着难以忽视的薄怒。 这样的井昊她并不陌生,凡是与南溪有关的事他都会流露如此生动的表情,而不是像平日里那披着文雅外皮的虚伪模样,这一刻季芷月恍然又回到当初那个凄然的起点,满室的红烛宫灯却照不亮自己的心,自己的路。 “有关无关君侯都不会满意,只要是关于南……” “够了!” 季芷月被他硬声打断,可是心里却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她发现此刻的井昊同自己一样都是个无能的懦夫弱妇,他们欢喜不同可是那可耻的自卑却一模一样。 季芷月好像觉得此刻自己已经厌倦极了那素日的假面,他们本就是一种人何必虚与委蛇,“君侯不用兴师问罪,您现在就是想问什么也没有用了,那个宫女已经进了将军府相信过不了多久将军府就会告诉您结果。” “君侯且放宽心。” 井昊眼睛冒火死死的盯着这个女人旁若无人的坐回主位上,根本不再分给自己半分视线,“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憋了半天就问出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季芷月不禁嗤笑一声,自顾自的端起面前的红枣桂圆粥,“妾身是奉先君之命,受天命君恩成为您的正妻,我的身份是井国的大妃,也是方儿慎儿的母妃。” “君侯啊,这么多年了,你我夫妻好像从没说过这么多话,第一次见面就是新婚之夜,我满怀欣喜的等待,却只等来一个只有红烛孤影的夜。” “从此我也成了宫中的笑话,君侯啊,做人不能太过贪心,你总要给妾身留一份薄面,就当看在一双儿女的面上还不行么?” 近似卑微的请求可是在井昊听来却藏着隐隐的威胁,他眯了眯眼,“你在威胁我?” 哪知季芷月轻笑出声,“不,妾身一介深宫妇人有何本事能威胁到君侯?” “只是在说一件事实罢了。” “您应该不会希望井商联姻出现裂痕吧。” 井昊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狰狞,他实在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季芷月竟然可以这样硬气的与自己对阵,她当真不怕自己废了她的大妃之位? 季芷月一口接着一口的享用美食,眉眼中尽是娴静,仿佛眼前根本没有井昊这个人一样。 “君,君侯您……”井昊沉着脸从殿中大步流星的走出来,兰嬷嬷还没说完话就只见他衣角的残影从眼前飘过,兰嬷嬷看了眼大殿,一拍大腿,坏了!君侯这样出来两人定是不欢而散,她家大妃还病着呢哪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兰嬷嬷小跑着就冲了进去,本以为大妃一定憔悴不堪,可是一进门就见她家大妃正坐在那悠然的喝粥呢。这也不像是不欢而散的样子啊?! 兰嬷嬷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跪坐在她身边,小心开口,“大妃,君侯走了。” “嗯。” 嗯?这就没了? 兰嬷嬷不死心的又说道:“老奴瞧着君侯的脸色不算好。” “许是心气不顺,上了年纪总会有点不顺心的事。”季芷月不以为意的说道。 兰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沉了沉,不对,这情形不对! 他们夫妻关系冷淡若是争吵倒不让她担心,可是如今一个怒发冲冠一个心如止水,这显然是出了难事。 兰嬷嬷皱着眉沉思片刻,犹豫着问道:“方才寿宴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季芷月拿着勺子的手一顿,须臾,只听她幽幽开口,“你跟我说实话,我这个大妃是不是特别的失败。” “大妃,您怎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你是君侯明媒正娶的大妃,是井国的当家主母啊!” 季芷月冷笑一声,呢喃了句,“当家主母……” “可是我这个当家主母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不,准确的说我这一生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虚妄。” “我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大妃,外强中干而已。” “不过现在我想清楚了,从前是我狭隘了,既然成为了大妃那就应该名副其实,我既然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么就得到别人所求的好了。” “反正大家头上都顶着一片天,为什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天底下没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嬷嬷,把那件寝衣毁掉吧。” “大妃!” 季芷月目光坚定的看着兰嬷嬷,语气中是不容拒绝的决绝:“我,不需要了。” 兰嬷嬷承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压着心里的难过,“老奴记住了。” 第469章 吃醋? 今夜月明星稀,偶尔从树荫间传来几声鹧鸪的哀鸣让人徒增伤感。 嘉瑜殿 一身寝衣的燕姝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玉梳梳理着秀发,透过妆奁上的铜镜只能看见她艳若桃李的容颜洗尽铅华,潋滟的桃花眼中没有温情只剩难以靠近的疏离。 小桃端着水盆从外间走了进来,“夫人这天气冷了,您泡泡脚一会儿容易安眠。” “放那吧,今个你也不轻松,一会儿也早早歇着。”燕姝轻笑道。 “嗐,奴婢哪有那般娇气,您的脾胃不好,席间的酒菜大多都是冷的,您才是真不容易呢。” 小桃将水盆放到燕姝的脚边,轻柔的替她褪去鞋袜,看着自家夫人那小巧玲珑的玉足白皙无瑕,一个个小指就像是玉藕一样,小桃不禁有些羡慕君侯能拥有夫人这样的妙人。 玉足如水一股暖流从脚底涌向四肢百骸,燕姝有些感喟的叹了口气,自己早年境遇不好颠沛流离什么苦都吃过,若不是懂得一点药理估计早就惨败不堪了, 这人啊从简入奢易从简入奢难,到底是在富贵窝里把身子宠坏了。 燕姝单手撑着额头,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慵懒,“还是我家小桃讨人喜欢,又贴心又可爱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臭男人。” 小桃受不了夫人那调侃的语气,娇嗔了声,“夫人~” “您就会欺负小桃,人家一心一意的侍奉您,哪里还有旁的心思,真是太叫奴婢伤心了~” 一张绯红的小肉脸全是羞恼,惹得燕姝不厚道的笑出声来,“你这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跟那个掌印走的忒近了些,还瞒着我不说。” 燕姝也不是埋怨小桃 ,只是跟她相处时间长了总是忍不住将这孩子当做自家小妹,说句实在话自己家的桃被‘恶人’给盯上了,这心情总归是不好。 燕姝直起身子,收起脸上的笑意,郑重的说道:“小桃,咱们虽然相识不长,可是在我心里早就将你当做亲妹子一样,你还小有时候难免头脑不清这都是正常的,瞿霖虽然权势滔天,可是总归不是个良人。”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却不希望你像我一样被困在这四四方方发牢笼里不得所脱,你正值春光烂漫的年纪,就应该享受清风日丽的自由。” 燕姝看着小桃原本绯红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尽管有些不忍可是她还是想将这里面的利弊全都抛开让小桃看清。“瞿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跟着君侯这么多年手上早就不干净了,在外面又有多少仇家你清楚吗?你若是跟他走近了以后少不了明枪暗箭,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危险。 ” “夫人,小桃只是跟掌印聊过几次,没有那么亲近……您别多想。” 燕姝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你要是没什么还用得着脸红啊。” “夫人~ 小桃没有!” 小桃顶着一张红脸,这回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燕姝绕了绕柔顺的发尾,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笑道:“没有?那心虚什么?” “我不是怪你,只是不想你这么一个傻傻的小呆桃稀里糊涂的就被人给啃了!” ‘轰’ 小桃的脸这下子更红了,只能磕磕巴巴的说着,“谁,谁敢啃我,别说没有就是遇见坏人我也能崩他几颗牙!” 瞧那故作凶狠的样子怎么都有点欲盖弥彰。 燕姝见她这样就知道毛桃要掉进别人筐里喽~ 抿抿唇最后只能说句,“反正你这傻丫头自己长点心,有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要是哪个家伙欺负你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大不了你家夫人找他算账去!” 小桃其实想跟夫人说他们俩根本就没什么,也不是那种关系,可是这样说夫人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谢谢夫人,小桃一定谨记您的话。”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若是有一日后悔了就跟我说,君侯一时半会不会再有新宠,真若是有那一日你家夫人也不要你去牺牲换自己的苟安。你听懂了么?” 小桃动容的点点头,压着眼中的湿意声音有些闷闷的,“夫人您真好~ 就像阿娘一样温暖!” 燕姝轻笑出声,“坏丫头,你家夫人还没这么老呢~” “不过我还没有妹妹,不如以后你就做我的小阿妹~” 小桃喜笑颜开的说道:“好哦~ 小桃有阿姐了!以后夫人就是小桃最喜欢的阿姐~” 燕姝见小桃笑的像个孩子一样,不禁嗔笑一声,“小傻子,这就开心了,以后被人花言巧语骗走了可怎么办。” “才不会呢,小桃可聪明了,好人坏人我从来看不错,夫人是大好人,我才会这样喜欢夫人,旁人我才不多搭理呢!” 小桃下巴一抬皱皱鼻子,那模样可骄傲了,逗得燕姝笑的花枝乱颤。 “君侯也不知道还来不来,要不您先在软榻上等等?”小桃帮燕姝梳洗好看了眼漆黑的窗外,有些犹豫的说道。 这些日子君侯都来嘉瑜殿就寝,今日想必也会如此吧。 哪知燕姝根本不在意,自顾自的走到床榻前,“不用等了,他今日定不会来了。” “他后院失火哪里还顾及得上我这么个孤女。” 乍一听不觉得什么,可是仔细一咂摸总觉得夫人好像在跟君侯赌气。 小桃上前服侍着燕姝上榻,调侃道:“夫人这是吃醋了?” 燕姝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好气的说道:“坏丫头,小孩儿家家的什么都敢往外说,难怪你能招惹上瞿霖那尊煞神。” “嘿嘿,夫人恼了?还是,害羞了~” 小桃被燕姝给弹了反而一个劲儿的傻笑, “你个不知羞的,净给我添堵。” 燕姝也没真生气,就是被小桃这话给吓着了,吃醋?她怎么会吃井昊的醋,那就是一个大猪蹄子,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伪君子,自己从一开始就不会动心怎会因他而牵动情绪,顶多就是这些日子被他养成了习惯,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没错一定是这样,燕姝定了定心这样想着。 第470章 孤枕难眠 “奴婢还从未见过君侯像今天这样生气过,您说君侯是不是惩罚的太重了。 ” 小桃在燕姝的榻前点了一盆银丝炭,这个冬天要比往年冷了许多,尤其是夜里夫人时常小腿抽筋,所以小桃总会在睡前给她用热水泡泡脚在内室里点上一盆压好的炭火。 “那个小宫女不冤枉,她存了害人的心思不管落了什么下场都是应该的。” “今日要是没被将军府带走,君侯也是要杀了她的。” 小桃闻言浑身都瑟缩一下,“那她为何要这样做?” 燕姝当然知道她在说那个小宫女,为何?在这宫中哪有这么多为何,不是这个挡了那个的路就是那个抢了这个的前程,这深宫中有谁的手上是真正干净的,都是为了自己。 不过今日井昊的反应确实有些不同,她见惯了井昊的假面,自然知道往日这人喜也好怒也罢多是半真半假,可是今天的他却是真的动怒了。 若不是他十分看重今日的寿宴那就是在乎被触犯的人,不过席间见到了这位南家大小姐的真容,燕姝几乎可以肯定井昊是真的在乎她,那种发自真心的温柔和愤怒是骗不了人的,燕姝有些讽刺的在想,想不到一个冷心冷清游戏人间的男人竟然会有真心?! 可即便那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却已真实的发生了。 侧卧在榻上的燕姝眉宇间的神色被帷幔的阴影遮住了,小桃看不清夫人的神色,可却莫名的感觉到夫人的低落,“夫人您怎么了?” “你在宫中的时间长,可知道那位镇南将军府的小姐?” 将军府小姐?那不就是南家大小姐么? “南家大小姐已经在外云游多年了,说实在话今日寿宴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据说她与君侯的关系不错。” 燕姝点点头呐呐开口,“看出来了。” 小桃没在意燕姝的不对劲,嘴就像开了闸门一样说个不停,“不过这位南小姐当真是特别,明明长得这样好看偏偏还有一股胜于男子的潇洒,今日她飞身而起救下那个小宫女时就像九天玄女一样,别提有多飒爽了。” 小桃不知想起什么两颊浮现两团红晕,“亏着奴婢没有磨镜之癖,要不然也得被这南小姐给诱惑了,您是不知道同在宴会上伺候的小姐妹们有多佩服她。” 南国出淑女,井国的女子多是温婉柔顺,确实像南溪这样飒爽英姿的不多见。 燕姝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将门虎女确实特别,也难怪君侯能这样照料。” 小桃将自己的铺盖在燕姝的榻前随意铺好,盘腿就坐了上去,“我以前曾经听小姐妹们说过当初君侯可是因为这位南家大小姐而耽误了和大妃的亲婚之夜。” 小桃说到最后都用了气音儿了,燕姝闻言眸光闪了闪,直接坐直了身子,“当真?” “夫人您慢点。”小桃被燕姝的动作吓了一跳,“我也不知道,只是宫里的老人私下都这样说,不过见君侯今日的样子,恐怕是真的。” “你仔细说说。” 燕姝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是以何种心态去窥探井昊同那南家大小姐的过往,只知道心口像是缺了一块。 “具体的事小桃也不知道,好像是那位小姐在君侯大婚的那天坠了马,君侯行完了礼就出了宫去了将军府直到转天才回去。” 燕姝拢了拢身上的被子,眼神复杂,“要是这样说来,南小姐可是跟大妃结了死结。” “可不是么,看今日大妃的眼神就差把南小姐给吃了。”小桃小声嘟囔了句。 燕姝心中疑惑,这位南小姐看年岁也跟自己差不太多,按理说不可能跟大妃对上啊。 要真是这样那井昊也太辣手摧花了吧! 燕姝心里泛起一阵恶寒,他们大婚人家小姐才多大,这井昊就有这样的心思,燕姝不自觉的搓搓胳膊。 “要说起来这南家大小姐才是最冤枉的,平白受了无妄之灾还不说,竟然还没怎么着就将君侯的新妇给得罪了彻底,听我姑姑说过,那次若不是南家小姐武艺不俗,从马上下来十有八九不死也残了。” “后来没过了多久南家就对外说大小姐外出云游归期不定,这笔糊涂账才算告一段落,要是南小姐不走还不知道宫里要多出多少血雨腥风。” 燕姝若有所思的凝神,真若是这样那往后的局面可就有意思了。 不过今日见大妃那强势的样子可不像她素日的作风,事出反常必有妖,那盏茶里若是没有东西她是万万不信的,难道这是情敌见面就迫不及待先出手了? 玉指绕起发尾,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味。 夜色未央,可是偌大的井宫注定有人难以入眠,就像此时的柔嘉殿。 “公主。” “君侯那怎么样了。” 乳娘也不知道公主为何让她盯着君侯的动向,可是主子吩咐了她自然要遵从。 此时井方坐在妆镜台上任由阿兰替自己卸去繁复的珠钗首饰。 “宴会结束后君侯去了清泉殿,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离开了,不过……” 井方神色淡然,“不过什么。” “不过听兰嬷嬷说君侯走的时候脸色不好,两人好像是不欢而散。” “而且大妃的情绪也不算对,君侯生辰大妃本来给他亲手做了件寝衣,大妃身子不好,听兰嬷嬷说为了做那件衣服大妃可是没少遭罪,连眼睛都熬坏了,日日都要用热鸡蛋在眼上敷一敷才好受。” “就是这样费劲力气做好的生辰礼大妃居然在君侯走后让兰嬷嬷给毁掉,您说大妃这是怎么了?” 井方听说如此也甚是吃惊,母亲是什么样的性子她还不知道么,在她的眼里除了孩子就数父亲最重要了,可如今即便这样在意竟然还要毁掉自己对他的心意,可见他们之间的矛盾有多严重才会让母亲如此伤心。 “不行我得去看看母亲。” 井方十分害怕母亲想不开,她性子柔软若不是看出什么怎么会舍得跟父亲闹翻。 第471章 泥足深陷 “不可啊,现在夜色已深,清泉殿早就落钥了,您若是去了不是让大妃更担心么?” 井方被她拦了下来,秀眉紧蹙,神色中有些纠结,“乳娘您难道没有见到母亲吗?” 乳娘一脸难色的摇摇头,“大妃不见人,兰嬷嬷也说不进去。” “君侯跟大妃究竟说了什么连兰嬷嬷都不知道,而且君侯走的时候对外以大妃养病为由令大妃于清泉殿闭门休养。” “什么休养这不是变相的禁足么!”井方怒斥道。 她是真没想到父亲竟然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能禁了母亲,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就将她包围了密不透风,想不到时隔多年父亲又一次待母亲这样无情。 不过就是一个将军府的臣女难道要比韶华还难对付么? “公主,您且宽心,君侯……兴许就是不喜大妃在宴会上顶撞了他,等他消消气估计就能解了大妃的禁足。”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把自己照顾好,这样才能让大妃放心,公主是大妃的希望只要您不倒下大妃就永远是井国的大妃。” 井方闻言瞬间冷静下来了,是她关心则乱了,乳娘说的不错,越是现在她越要小心,绝对不能遭到父亲的厌弃,不然母亲的日子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弄清君侯的心思,看来明日还是要去探探口风。 “嘶~” 井方想的太过入神忘记了手中还攥着金簪,这时娇嫩的手掌已经被划出一道血痕,让人看了就觉得很疼。 “公主! ” “怎么这样不小心,阿兰快去拿伤药!”阿兰愣愣回神连连应道:“哦哦,我去拿,我去拿……” “这要是养不好,体有微瑕可就麻烦了!” 井方皱着眉心,眼睛盯着手上的那道刺目的血痕出神,任由乳娘给自己清理伤口,见阿兰出去了才幽幽开口,“那个宫女不会反水吧。” 乳娘怔愣一瞬,淡然的摇摇头,“那是个孤女,本就因为与南家少将军有怨,而且她根本不知公主,即便被带回南家也不会有事的。” 井方闻言稍稍放心,“与南少将军有牵扯?” 乳娘点点头,“不错,当初这人本是南家的家生子,因为相貌姣好举止文雅被南夫人看上派去南家少将军的院子照顾,可是谁料少将军是个武痴,奈何郎心似铁南夫人也就歇了让儿子开窍的心思,可是谁料这小宫女却当了真铤而走险想着爬床上位,那南齐岂是让人算计的主,一气之下便让人给发卖了。” “那副模样结果定然不好,这一下彻底恨上了南家,也不知她是怎样入了宫成为了宫女,反正这次就是看在她对南家的仇恨才安排了今日的事。” “只不过……” 乳娘心里极度矛盾,她不想帮着公主做些阴狠之事,可是公主是主子以后进入王宫这样的事定然不会少,她不去做难道要让公主满手血污? 只是如今公主已经听不进劝了,南家大小姐本来也志不在深宫,为何要多此一举冒险对付她? 这话乳娘不敢跟公主说,只能替她将尾巴打扫干净,可是今日君侯的态度让乳娘甚是忧心,要是事情败露君侯不仅会迁怒大妃还会影响大公子的未来。 就是不知道在公主心里这样的代价值不值得。 “我这位好父亲真是风流人物,为博美人一笑那是在所不惜啊。” 井方冷笑一声,手掌不自觉的握紧,一旁的乳娘似有难言之色,“有什么事直说吧,咱们是荣辱一体就不用虚言了。” “公主,那南家大小姐志不在此,咱们没有必要跟她为敌,更何况君侯对她有朋友之谊,咱们这样做只会连累大妃,到时候您在君侯眼中的分量也会受损。”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难保旁人发现端倪。” 井方将手上的金簪随意的丢在桌上,“人生下来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争。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若不能在离开前将隐患尽数铲除,难道还要等着别人有一日爬到自己头上吗。” “可是您即将嫁到王都,井国的事与咱们不冲突,君侯就算有些私心也会因为这份联姻厚待大妃跟大公子的。” 井方呵笑道:“不冲突么?我问你,今日我在井国可以让君侯记得我的好,来日山高路远他心中另有牵挂还会记得我的付出么?” “不会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况且今日的事并没有完全超出本殿的预料,本来也只是想要试探那人在他心中的地位,若是得手便皆大欢喜,不成他也拿不出我的错处。” “想不让人反手绝杀,就要趁早防患于未然。” “乳娘,我一早就问过你,若是跟着我以后就要适应这样的生活,因为这个世上那个温柔善良的井方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一个假象。”这时的井方眼神犀利,往日澄澈的目光变得漆黑阴暗,就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里面是这世间极致的恶,蛊惑着旁人泥足深陷甘愿堕落。 “公主,若这是你想要的,那,乳娘陪着你,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乳娘声音哽咽着,脸上悲戚可是却不想露出让公主心烦,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勉强自己笑出来,可是怎么看着都格外苍凉。 井方叹了口气,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挽起乳娘散落额角的碎发,眼神中是乳娘的看不懂的阴郁和偏执,“您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我早就将您当成自己的半个娘亲了,方儿相信您一定不会背弃我的,对吧。” 乳娘闭了闭眼,再抬眸时眼神中多了一丝认清现状的果决,“公主放心,您一定会达成所愿。” “好,我就知道您是最疼我的。” “这些事不要让阿兰知道,她年纪小心性不定知道太多反倒是害了她,明日陪我去见君侯,我倒要看看父亲要如何迁怒。” 乳娘用淘过清水的丝帕轻轻的替她清理手上的血迹,“不过大公子那恐怕还是要派人去打个招呼,省的他不知深浅替大妃出头惹恼了君侯。 “您替我给他传个话就好。”” 第472章 从不后悔! 散家 “站住,哪去!” 散凌尘本以为父亲这会已经就寝了,谁料刚一进大厅就见到本该在卧室的人一身常服端坐品茶,瞧这样子像是在专门等人。 散凌尘本想收回脚掉头回自己的院子,可是还是被他父亲给叫住了。 没办法只能抬脚走了进去,都说井国的公子堂陌上人似玉,可是这位散家大公子才是个低调之人,儒雅矜贵学识渊博却从不张扬,家世尊贵却能放下身段像个农户一样穿着布衣带着斗笠,深耕种植只为了培育出产量更高的粮种能帮助百姓解决温饱。 对此散大夫真 是又爱又恨,自己一心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在朝中的全部势力延续散氏一族的荣光,可是这个儿子就是不体谅自己的一片苦心,真是白费这么一副好相貌一身好才学。 “父亲还没休息啊。” 散凌尘身上的衣袍还未来得及换,一身锦袍正装打扮的他瞬间就让这大厅亮了不少。 “哼,我要是回房了不就不知道你散大公子偷偷出去当护花使者了不是。” 面对父亲阴阳怪气的调侃散凌尘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坐到一旁倒了杯茶,“我这也是出了宫门被几个好友绊住了,多说了几句,您可不能随意给儿子乱按罪名。” 散佚看着臭小子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也是炉火纯青了。 “你这几年不光学会种地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强了不少。” 散佚见他静默不语就像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一样,强压着心头火,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这是亲的,这是亲的! “今日你一定得给我个准话,你到底有没有心仪之人?” 散凌尘轻笑一声,“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散佚见他这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是气的牙痒痒,老大不小了人家像他这年纪早当爹了! 他呢,整天在地里刨食,孤家寡人一个瞧把他给能的,散佚险些维持不住自己引以为傲的儒雅气质。 “我是你爹!终身大事向来只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可,根本用不着你同不同意,可是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爹我逼过你吗?” 散凌尘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淡淡说了句,“你确定能逼得了我么?” “若我真是一个可以任由家族逼迫的人,您又怎会看着我毫不上进,整日像个泥腿子一样。” 散佚怒喝道:“散凌尘!你,你这逆子!你是要气死你爹啊!” “色厉内荏,无能狂吠。”散凌尘根本毫无惧怕之意,神色淡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与他的怒不可遏形成了鲜明的割裂。 散佚这会儿是真生气了,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偏偏他的把柄捏在他手里根本不能教训他,只能任由他这样忤逆自己,真是气煞他也! “父亲这样暴跳如雷的样子同您平时真是一点都不像,我若是父亲现在应该知足,都说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父亲老了该明白平淡是真的道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自古以来的铁律,没有一人能例外。” “散家走到今日已经是顶峰贯日,若是更进一步定然会遭到君侯忌惮。” “停停停! 我是在跟你说家族前程吗?我是在跟你说终身大事!”要不是散家就他一人走了仕途散佚早就不管他了,可是现在自己确实如他所说树大招风,即便尽力避免可是有些东西又岂是自己能掌控的。 所以他才想要儿子抓紧定下一门能钳制君侯的亲事,思前想后唯有南家那位最合适,两人年龄相仿,就算再好的家世南家大小姐这个年纪也是个老姑娘了,难道他儿子还配不上? 今日一见这位云游归来的大小姐散佚还是很满意能进这样一个儿媳,端庄貌美有大将之风,若是男子定是盖世英雄。 这样的女子任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句不好,所以现在南家与散家结亲那便是天作之合,可是他就怕这混小子脑子不清把事给搅和了。 “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也别打南家的主意。” 散凌尘眼神漠然,神情中的满不在意让散佚更加恼火,“听听这是你一个儿子说的话吗!” “什么叫不用我们管,还别打南家主意,说起来就像我在害他们一样!” “南家又怎么了,南家了不起啊!就算顶着镇南将军府的名号不也是日暮西沉么?” “我如今想要结两姓之好说起来还是他们南家占便宜了!” “你到底是谁的儿子,为何总是张嘴闭嘴向着外人。” 散凌尘轻笑一声,神色不急不躁,与散佚的怒火中烧成了极强的对比,只听他清泉般的声音幽幽响起,“南家的事父亲不必自欺欺人,是非曲折咱们父子谁也不用骗谁,您现在想要我娶南家大小姐也要问问人家需要不需要。” “做人呢不能那么自私,有些人对不起一次就算了,一直揪着一家不放,您也真不怕人家笑话。” “啪!”散佚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的上面的茶盏都晃了晃,“逆子!你这逆子就是专门气我来的,我所做的一切是不都是为了散家吗?” “若是没有我散家会有如今的权势?你会有这样好的生活?” “若不是你的身份,你身边的人还会事事以你为先,处处追捧着你?” “别天真了,富在高山有远亲穷在大街无人理,这不是偶然,而是人性!” “天下人追的就是一个利字,有利可图就是至亲也可以反目,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我最开始仅是南家的一个幕僚,要不是我屡屡立功南老将军连我是谁都不一定知道,后来我终于得到了他的信任,我为何不能利用这份信任更进一步?” “难道只有成为一个无名之辈你才满意?” “阿尘,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是长不大呢?” “你说我狡诈也好阴狠也好,我就问你一句这官场上凡凡几何又有几个问心无愧的,就算是君侯又敢说这句话吗?” “老子这辈子就奉行一句话,所作所为从不后悔。” 第473章 受刑 “父亲不必撮合我与南小姐,儿子配不上她。” “至于为何您最清楚不过,我的事您向来做不了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真若是有闲暇您还是听我一言,赶紧收缩朝堂的势力,为来日归隐做准备。” 此言一出散佚这回可是真的生气了,在他眼中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前程、仕途,让他带着整个散家急流勇退那不等于剜他的心吗! 散佚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然他是真怕被这逆子气死! “算了,你的终身大事反正都不是我的,这婚你爱成不成,但是也别来插手老子的前程!” 散凌尘呵笑一声,“父亲还真是冷心无情,也罢,不过散家也不止是父亲一人的,虽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反之亦然,还是请父亲能仔细考虑。” “天色不早了,父亲还是早点回房休息,明日的朝会君侯心情定会不好,小心应对。” 散凌尘说完就在散佚震惊的眼神中施施然离开了, “这小子到底知道了什么?”偌大的厅堂里只余散佚喃喃自语的声音。 镇南将军府 “啊——” “啊——” “你们杀了我吧!求求你们了!……” “啊——” “……” 将军府的刑堂里惨叫连天,女人的哭喊声凄厉森然,阴冷潮湿的刑堂就连空气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恶臭,幽暗的刑室里几个膀大腰圆身形魁梧的大汉手里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得虎虎生风,耳畔是女人凄然的惨叫声。 被绑在架子上的女人头发湿漉漉的紧贴在脸颊上很是狼狈,鲜红的血水顺着衣襟滴答滴答的落下,在地上砸出一朵朵殷红的花,桃红色的宫装已经彻底被血染红,遍布全身的鞭痕像是雪地里那抹赤目的血藤,明明已经被打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可是女人眼神里恨意就像是森林里的幽光凛冽骇人。 像是要把眼前所有给予她伤害的人一一杀尽啖其肉饮其血,可是这些壮汉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一张张冷毅的脸比起寒冬的冰还要冷。 这时壮汉手持鞭子粗暴地抬起女人的下巴,冷声说道:“求天求地不如求己,就你这副小身板根本撑不住的,倒不如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免得受尽皮肉之苦。如何?” “呵呵,”女人疼的直吸气,可是眼中依旧没有一点软化,“你们都是一群畜生!助纣为虐帮着南家恃强凌弱是要遭报应的!” 此言一出几个壮汉先是一愣,随后就笑了出来,“不是,大哥,这女人脑子没毛病吧。” “她说咱们助纣为虐?哎,小娘子懂得点词不是错,但是你乱用那就是罪过了。”身边年纪最小的一个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一旁的人跟着附和着。 “哈哈哈~” “你这小娘子仗着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就随意指摘南家,就凭这点今日你这顿打就不怨!” “将军府满门忠烈哪里是你红口白牙就能随便冤枉的!” 女人耷拉着脑袋,眼前已经被血水汗水模糊了,可是当听到有人为南家辩解时,瞬间就激动地抬起沉重的头狠狠的盯着几人破口大骂,“呸!” “他们南家活该绝户!” “满门忠烈?与我何干!” “今日是我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若是再来一次我定然杀了南溪,让你们镇南将军府彻底变成绝户!”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瞬间响彻整个刑室,为首的男子怒不可遏的甩了她一个巴掌,他从来没有打女人的习惯除非是上赶着找死的! “谁允许你辱骂南家的?嗯?” “说话!” “兄弟们叫这娘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话不能乱说!” 身旁的几人从听见这女人诅咒南家、辱骂南家故去的英雄时就已经按捺不住心底的戾气了,要不是大哥甩了这女人一个巴掌,他们也要给这娘们一点教训。 他们几个人都是听着南将军征战的故事长大的,做梦都想跟着将军征战沙场,可是南家两位主将皆折戟沙场,尤其是南少将军棺椁运回来时连身子都不齐全,琵琶骨被人整个贯穿,膝盖骨被箭矢折穿,左臂被砍断了,就是这样右手的那杆长枪却被死死攥在手里,这样的惨状就是他们这些大男人看了都忍不住落泪,老将军更因为长孙的死吐了血一夜白头。 都说横死的人急着入祖坟于后世运道不利,可是老将军还是顶着族老的压力给了少将军一个体面,出殡的那日全城的百姓纷纷跪地相送,一瞬间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一老一小,就是他们这些下人都看得出主子这些年的难处,想不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女人竟敢诅咒南家,真是找死! “你们杀了我吧!……啊!” 这回女人可是真的激怒了眼前的几人,他们都是将军府收养的孤儿,南家也相当于他们的家,岂容她这样恶言相向? 瞬间刑室又响起了鞭子声,一声声清脆的鞭声,可是在女人听来就是噩梦! “呜呜~ 你们都是混蛋!畜生!呜呜……” 南溪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女人的咒骂声,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大小姐!” 门口守卫最先反应过来,南溪微微颔首,径直的走了进去。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南溪皱着眉伸手扇扇,“大小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牢里阴暗潮湿血气重哪是您该来的地方。” 为首的男人见南溪来了撂下手里的鞭子就快步走来,随手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南溪装作没看见,笑道:“阿大,我就是来看看,那个女人你们问的怎么样了。” 叫做阿大的男人冷毅的脸上流露一丝柔色,“我们正在审讯她,您放心我一定尽快将她的嘴撬开问出幕后之人。” 阿大说到后面眼神瞬间变得凛冽森然,“天色不早了,您还是要早早休息,听您刚从宫里回来,夜深雾重让厨房煮些姜茶好安眠。” 南溪不轻不重的锤了阿大一拳,动作帅气自然显然是两人十分习惯的相处模式,“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了,你现在倒是跟我祖父有一拼,一样爱叨叨。” 第474章 刑室之中一抹白 百花盛开都比不上大小姐粲然一笑,阿大觉得自己阴冷的世界瞬间就亮堂了,只见这高冷漠然的人笑的傻乎乎的。 这会儿南溪早就换上了一身干练随意的月白短打,一头秀发被发带梳成了马尾,整个人冷漠凛冽哪里还有方才在宫宴上的雍容端庄,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把随时都能出鞘的宝剑,黑色的云靴落在这牢房步履生尘,每一步都像是一点点扼紧别人的咽喉,小宫女视线已经被血水朦胧了,可是此刻看着南溪这样携着一身凛冽向自己走来,她才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何为恐惧。 南家大小姐根本不像世人知道的那样纤尘不染,尽管此刻她一身白衣可是眼神中煞气却像是个恶魔! 南溪走近细细打量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宫女,嗯,柳叶弯眉,一双狐狸眼甚是勾人,是个妩媚妖娆的美人,尽管现在满脸血污一副狼狈模样,却难压姝色。 南溪心里疑惑这样的女人虽然谈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是美人在骨不在皮,此女骨相甚美,尤其是那一双似喜非似含情目朦胧中透着坚定,青纯中却媚骨天成,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忽视为何自己没有印象,若是没见过可是她眼中的仇视却又如此明显,南溪不经意的勾勾唇,倒是激起她的好奇心了。 “你认识我。”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此时南溪可以肯定这人不仅认识自己而且还有深深的恨意。 她倒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愚蠢的报仇方式,都被人当了靶子还傻傻的保守秘密,更何况还是为了一笔糊涂账。 女人先是怔愣一瞬,似乎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随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南溪竟笑出声来,笑到最后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与凝滞在脸颊上的血混成了血泪,看着让人毛骨悚然,“哈哈哈~ ” “你竟然不认识我!哈哈哈……” “我应当认知你吗?” 你配吗? 女人看着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人耳边莫名的响起了这句话,身上的伤都比不了心上的凄凉,自己为了仇恨赔尽了所有,可是到头来却换来一句不识得?! 哈哈哈,真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不,不…… 她才是一个笑话。 一个啼笑皆非的,笑话。 那这些年她因为南家受的伤害又算什么! 她破碎不全的人生又算什么…… “也是,也是,你是南家大小姐,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不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蝼蚁,只配苟且偷生。” “人的命天注定,我不怨,可是南溪,你凭什么主宰别人的命运,就凭你是南家大小姐?就凭南齐宠妹入骨你就可以左右他的决定他的喜恶吗?” “你这小娘子是不是傻子!攀附我们家少将军也就罢了,说我们小姐跟少将军的兄妹之情算什么,人家是亲兄妹,少将军不听大小姐的话难道要听你的不成!” 阿大先忍不住了,这娘们说话真是太气人了,尤其是用那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他们小姐,他这手上的鞭子又要蠢蠢欲动了。 “我呸!”女人朝阿大吐出一口血水,眼神狠厉,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此刻眼前之人早就化作一个死尸了! 阿大下意识的挡住了南溪,用宽厚的身子将南溪遮挡的严严实实,以至那口血水全都溅到了他脸上。 阿大面色如常舌尖顶顶下颌,薄唇微勾眼神露出危险的溢彩,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让他染了血,其他人见此早就愣住了,大哥可不是个好脾气,虽然手上从不轻易沾血可只要碰上危害大小姐的事就是对方是天王老子他也会不死不休。 这小娘们本事够大,先是暗害大小姐,都绑上了还想作妖,这一晚上都在死亡的线上上蹿下跳,瓜田里的猹都没她能蹦跶。 南溪见状非但不急反而笑了起来,拍拍阿大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急,阿大果然瞬间就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从威震山林的猛虎到人畜无害的小猫,这极大地反差身边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大哥就是一头狼而大小姐就是牵引狼王所有情绪的那轮月亮。 “听你说起我哥哥,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瞧你这模样也不是我哥喜欢的类型,总归不是我哥的桃花债吧。” 女人被她嚣张的话 一噎,“你……” “我什么,我又说的没错,哥哥他那般优秀的人怎么会瞧得上你这样的。”南溪眼角上扬目光里尽是轻蔑,“除了有一副皮囊,还是一副勾人的样子,你说像你这样的人能够同我哥哥相提并论吗?” “这井国钟情于我哥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若是拒绝一个人有错的话,那这天下罪无可赦之人就连江水都能倒灌了吧。” 南溪施施然坐到木椅上,双腿交叠眼神邪魅惑人,屋子里的火把映着她棱角分明的侧脸,整个刑室里唯独中间这一抹白色耀眼却也冰冷。 “说吧,你是谁,为何恨南家,受何人指使,一样样的说,不急,我有的是耐心,反正君侯已经将你交给我了,只要过了今日你就算暴毙当场,也没有一点问题。” 南溪坐姿慵懒,双手交叠附在膝间,“今日若不是大妃拦着,君侯根本不在乎什么生辰不能见血的讲究,当然若是我非要当场处置你,君侯也不会有半点不虞的。” 女人看着面前这个神色自信的人,心中的恐慌更加明显,她不怕死,只是怕生不如死。 本以为南溪就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端庄古板,可是唯独没想到她所见过的南溪根本不是她的本性,现在坐在她面前神色桀骜眼神中充斥着冷厉的人才是真正的南溪。 可笑她还不知自己惹上了个什么样的人,头脑一热就敢贸然出手,如今恨意早就变成了胆怯,她想活着,可是这位大小姐恐怕是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了。 “多说无益,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杀我!南大小姐~” 第475章 旧时怨 南溪眸光闪了闪,“想求死?” “没用的,我不是受人牵引的。”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扣敲,明明只是坐在那,可是那种强大的气场足以摄人心魄,让人不自觉地臣服,“不用心存侥幸,就算你不说早晚我也会知道。” “我只是可惜你这相貌,若是好好生活想来不会过的太差,为何偏要作死呢?” “我是南家人,自然做事遵从南家的祖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说与我有旧怨,那也应该事出有因,南家人可以杀伐决断从不犹豫,但从不恃强凌弱。” “所以你口中的仇恨让我不得不怀疑是在混淆视听,是为你的主子打掩护的无奈之举。” 南溪眼神挑衅轻蔑,睨着不远处那狼狈不堪的女人,清冷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刑室里回响,被绑在架子上的女人耷拉着头混乱的头发遮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南溪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被她的话气的不轻,南溪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角。 果然女人听了南溪的话情绪激动,微微抬头一脸愤恨的死死盯着悠然坐着的南溪,“说什么从不恃强凌弱,我呸!” “这样说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南溪你就是个沁着毒的美人蛇!” “所有人都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南齐对你言听计从,整个南家都维护你,就连这些狗腿子也对你唯命是从,你就是个惑人心智的妖精!” 女人说着苍凉的笑了出来,“未入宫前我还不明白你的高明之处,可是今日我明白了,你从来不争却能左右所有事的走向,你有本事能将君侯的心攥在手里,今天他一张口就想要了我的命。” “只是因为我冲撞了你。” 南溪听着她对自己的控诉谩骂心中没有一丝波动,谁人背后无人说,好也好坏也罢,反正今日安然无恙坐在这的人是她,只此一点就足以了。 南溪无动于衷可是身后的男人却气的不轻,阿大冷毅的脸就像结了冰渣一样,鞭子一甩就像长了眼径直奔着女人身上重重落了上去,沾了盐水的倒钩皮鞭抽到身上所到之处皆是血肉模糊。 霎时,刑室里充斥着女人的声嘶力竭的惨叫声,这一下可是下了死手,皮开肉绽的锥心之痛让女人险些晕过去。 这一幕就是男人看了都有些胆寒,可是坐在女子面前的南溪却脸色如常,眼神中透着饶有兴致的兴奋,悠闲地晃了晃小腿,只听她平静的说了声,“平日总是说你们,出手一定要优雅,举止这般粗鲁以后怎么找媳妇。” 女人闻言剧烈的咳嗽,吐出来的都是血沫,喷在地上就像是一朵朵寒冬的腊梅,泪水不受控制的往下流,这会儿她是真的有些后悔招惹这个女疯子,她根本不是人,是伪装成人的恶魔! “想必阿大他们已经告诉你了吧,别想着咬舌自尽,我南家有疗伤的秘药,就算是你还剩一口气都死不了,到时候还白遭一回罪这是何必呢?” “我听苗疆那边说过这鲜血放干的人还有一种用处,只要在他们弥留之际用上一种蛊虫,那人就会成为一个乖乖听话的傀儡,你说要是我将这种蛊虫用在你身上,怎样?” 女人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辱骂了,只有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个心如蛇蝎却一身白衣的女人,南溪目光澄澈像是在说十分平常不过的事,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就被这神妃仙子般的人直晃晃的说出来却能令人无比信服,这个女子不是在说笑。 “君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女人的声音沙哑异常像是被拉破的风箱,南溪挑眉一笑, “你的心还真大,到了此刻还能关注我的私事。” “哦~” “听你这意思莫不是还在觊觎君侯吧。” 南溪低垂眼帘,不在意的摩挲着皓腕间的七宝镯,在昏黄的火光下越发璀璨, “你胡说什么!” “呵呵,恼羞成怒。” 见女人这样紧张的样子南溪十有八九猜的差不多,“方才阿大审讯你的话我听到了,这样恨我南家恨我哥哥的人不是因为家族那便是情仇,你说我说的对么?” “不过我哥哥那样的人你确实没有资格肖想,若是因此受了什么苦楚,那也是你自找的,世间本无事可是偏偏有些人就是要兴风作浪惹是生非,最后把自己作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也真是可怜。” “你懂什么!大公子若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妖艳女子也不会迁怒于我,硬是惊动了夫人将我发卖了去!” “凭什么!若不是你,凭借我的姿色假以时日大公子定会倾心于我,兴许现在你们南家还会有男丁,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快要绝户了!” “哈哈哈~ 你们南家活该断子绝孙,大公子上了战场客死他乡,连个后都没留下,如今死的死亡的亡你南溪有什么好高傲的,要我说你就是个丧门星,你把南家人都克死了!” “啪啪啪——” 只看一道残影像阵风一样冲到了女人的眼前,就听一连串巴掌声在屋子里回荡,女人的头被巨大的冲力扇偏在一侧,嘴角的血瞬间就留下来了,许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女人两眼失焦像是个破布娃娃失去了生气。 面沉如水的南溪钳住她的下巴扳过她的头,让她直视着自己。 “骂我可以,骂南家我能让你生不如死,别挑战我的耐性,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有很多,到时候别怨我没提醒你。” “听你的意思好像很了解我,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该清楚我从不开玩笑。” 女人看着倒映在南希眼中狼狈的自己,那直逼天灵盖的杀气冻得她不自觉地打颤,“我……我要见老将军!” 她在心里盘算着只要让她见到老将军凭着自己无意间知道的秘密她一定能换一条活路,相比与绵里藏针的疯子,显然威严肃穆的老将军更安全,只要不死她就还有机会。 第476章 林倩云 未等南溪说话身后性子最为跳脱的小幺先忍不住开了口,“害了大小姐还想见老将军?你做梦呢!” “就是,你个小娘皮坏得很,咱们本来不想这般打她的,可是自打进了这间屋子她就骂骂咧咧,嘴巴不干净的很,最关键她还诅咒咱们将军府诅咒大小姐,要是再不让你尝尝皮肉之苦,你还要上天啊!” “没错,不仅嘴不干净,而且还挺下贱,都到这还不忘了给咱们大哥抛媚眼,你当我大哥是饥不择食的,我呸!什么东西!” “……” 身边的人早就被这女人骂的恼火,而且这小娘皮不分场合发骚,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这样的犯人他们还真是没见过。 旁人也就罢了,可是阿大这人向来狠辣无情,除了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大小姐能有好脸,别说旁人哪怕是他们这些有生死交情的兄弟们也是冷脸相对。 这娘们打进来就在阿大的底线上疯狂试探,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们都想给她呱唧呱唧。 “南溪你可真虚伪,这样的狠辣活该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这种人就是嫁了人也是克夫克亲的命,我诅咒你六亲缘浅求而不得所有爱你的人都会因你而不幸!” “啪!” 又是一巴掌,南溪此时眼中的杀意已经压制不住了,冰冷的眼神凝视着她,“你激怒我不就是眼见求生无望想要一个痛快吗?” “我偏不让你如愿,君侯既然将你交到我手上我定是要物尽其用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诅咒啊。” “林倩云,我说的对吗?” 女人闻言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无需惊奇,我别无所长唯有一个好脑子,虽然没有直接见过你,但是能这样恨我们兄妹的除了那个给我哥下淫羊藿的林倩云,我想不到还有谁。 ” “看来你的本事不小,能从人牙子手里辗转到宫中,看来是得了造化。” “只是我不明白,既能逃出生天为何还要冒险充当别人手里的刀呢?” 忽然被人叫出这个名字,林倩云忍不住想要哭,老太太是个精通文墨的世家贵女,她自幼相貌出众被老太太赏识赐名倩云,老太太说倩是美好之意,云兮飘飘若掌间轻盈之灵,要是自己的命运真如这个名字一样美好就好了。 “想不到大小姐还记得这个名字,我这一辈子都毁在这名字上了,她给了我不切实际的妄念,等我想要为自己争上一争的时候,现实给我狠狠一击。已经去了大公子的院子,我想要往上爬有错吗?” “这天底下有谁能有当主子的机会还苦哈哈的伺候人?” “可是你们竟然一点情面都不讲,就这样将我给发卖了,你知道一个拥有不俗相貌的女人到了人牙子手里将会遭受什么吗?” “我虽然是婢女,却是正经八百的家生子,识文断字不逊小门小户的女儿,可是就因为你全都毁了!” 南溪也听出来了,这世上就有一种人宁可愿意将不幸归结在别人身上也不愿意认清自己的错误,“你这话我听着新鲜的很,奴婢觊觎主子遭了惩处倒成了主子的错,南家的家生子都过得不错,南家也从不亏待这些老实本分的人,是你魔障了,如今却成我南家被人谩骂的理由了。” “大小姐,既然我又犯到你手里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你说的不错,我不仅因为当初被赶出南家而恨你,更因为你才想要在宫中出人头地。” 林倩云怒火中烧,“凭什么你就有这么好的命,即便没有成为君侯的女人却让他惦念终身。” “进了宫我被分到了抱月阁做洒扫宫女,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即便你不回来,每一年的六月初三君侯都会支开所有人到抱月阁里坐上一个时辰,抱月阁里的珍宝早就堆得无处摆放了,可是他还嫌不够,只要有稀罕的物件他先想到的不是公主也不是各宫夫人,而是你南溪。” “你一定很得意吧,就是君侯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也要为你饱受相思之苦,求而不得爱不自知,这些滋味你让他尝了个遍,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说实话这些事南溪倒是第一次听,想不到井昊还挺闷骚,明明这么花心的人,却成了一往情深,这话要不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她真有点不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井国一草一木皆是君侯所属,那抱月阁又不是我的。”南溪冷笑一声,接过阿大递过来的手帕,一根一根的擦拭手指像是生怕被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阿大眼神不善的睨了眼林倩云,心想还是打得不够狠,要不是等着问话真想拔了这搬弄是非的舌头。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他家小姐那样冰清玉洁的人岂是那种马能肖想的! 此刻还在‘畅所欲言’的林倩云还不知道自己的命早就被阿大给惦记上了。 “哈哈哈——” “南溪你还真是虚伪,这些年就算你不露面君侯的赏赐何时少送过?你知道吗,方才寿宴上旁人认为他在看歌舞,可是我却知道他自打进场眼神就没离开过你!” “我的相貌不差,可是进了抱月阁的女子就算长成天仙他也不为所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在他心里你是这世上最圣洁的一朵花,那抱月阁就是他为了留住那朵花的土壤,自然不容玷污,所以只要分进了抱月阁的女子就意味着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宫中真是姹紫嫣红的地方,凡是能进抱月阁的女子皆是相貌出挑的,甚至那些宫女要比宫中的夫人们还要美上几分。” “想不到吧,即便美色在前,君侯只要进了抱月阁就像入了定一样,不仅不为所动若是有心机的宫女做了引诱之事还要被处以宫中严刑,二十廷杖就算不死也残了。” “他不愧是君侯,对自己狠待旁人也狠,可是他却将全部的纵容都给了你!都给了你!——” 第477章 姜汤 南溪但笑不语,心中不为所动,“既然知道活着不易又何苦自寻死路呢?” “哈哈哈~ 自寻死路?我还有路吗?”林倩云嗤笑一声。 “出府的头三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就因为我有一副好相貌,人牙子将我卖到了专门侍候达官贵人的消遣解闷的地方,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你知道那种绝望的滋味吗?”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些都是你们南家给我的。” “你说我要是不回敬点什么,是不是都对不起你们的照顾?” 南溪哼笑一声,“一个人的出身并不意味着什么,可是你将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在我的身上,这锅我可不背。” “看样子你应该是不想再说什么了,我便不奉陪了,阿大,人交给你们了,别让她死了。” “是,恭送大小姐!” 看着南溪头也不回的离开刑室林倩云崩溃的大喊大叫,“你回来!南溪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要见老将军!啊!……有种你们就打死我!啊——” “谁能救救我!……” 南溪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刑室门口,听着里面渐渐模糊的惨叫声,南溪心中激不起半点波澜。 狠吗?或许吧,可是今日若是易位而处,她的结局只会更惨,林倩云说的不错,她南溪的确不是表面的那般善良。 可是良善也好,毒辣也罢,这世间从来不缺善良的傻子,若是善良将自己的人生搅得一塌糊涂那么善良就是至亲的催命符,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她只是做了一个家主该做的事。 至于井昊,南家报效的一直都是井国,她不欠他什么。 南家更不欠他什么。 今日他给南家所有的殊荣皆是南家的儿郎用血在战场上换来的,问心无愧! 不过既然有人坐不住看不惯,那就走着瞧吧,不是喜欢自虐么,那就满足他们,让他们看看何为偏爱,何为有恃无恐! “啪!” 南曜越想越生气,就连兵书都看不下去了,一把就将书简扔到桌上。 老崔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好不容易让老将军出去溜达溜达,这可倒好心没散成倒惹了一肚子气! 虽然今个他没跟着进宫,可是阿大几个早就跟自己说了宫里发生的事,真是心里一阵后怕,想不到参加个寿宴都不得清净,想来这世上就没有一处安宁的净土。 “您别动怒,等明日把阿大叫来问问。” 老崔从架子上取来外衣给南曜披上,“夜里风凉了,我让老婆子给您熬了碗姜汤,还给您做了碗蛋花羹,宫里不得吃不得喝的,真是受罪。” 南曜脸色稍缓,摆摆手,“那都不妨事,我气的是老夫隐退现在连个宴会也防不住了!” “这是将我南家的颜面放在地上踩啊!” “我是后怕,今个要是小溪儿着了道可怎么办!” 老崔将姜茶从壶里倒出来,安抚道:“咱们南家洪福齐天,就算有魑魅魍魉想要算计,也定然铩羽而归!” 南曜哼了哼,“这话我倒爱听。” “哎哎,怎么又给我喝着姜茶,我又没着凉,哪里用得着喝这东西,辣搜搜的……” 南溪来的时候就听自家小老头又跟老崔斗智斗勇,她这祖父哪里都好就是不喜欢喝药,这辈子受多重的伤他都不怕,唯独这喝药却当真是个难题。 “再辣它也辣不过酒呀~” 南溪推门走了进去,南曜一瞬间有点被抓包的不自然,他再怎么说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让小辈看见自己的窘态多少有点丢面。 “咳咳,你怎么来了。” 南曜干咳两声,装作不经心的将手边的姜汤推离自己远点,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真是让人想忽视都难。 南溪长臂一伸就将‘远在天涯’的姜汤给拽回来了,“良药苦口利于病,何况这区区姜汤,祖父喝了有好处。” “喝完了,我给祖父准备了点爽口的。”说话间就将随身带来的食盒放到桌上,“走南闯北虽然辛苦,不过倒也学会不少地方小吃,给您送几样尝个新鲜。” 没人知道拔山盖世的南老将军有一个饮食上的嗜好,那就是格外喜爱甜食,看着桌上做的形色各异的甜点老将军不自觉地咂摸咂摸嘴,“你不是不让我吃甜食么。” 瞧着委屈巴拉的样子,南溪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哪是不让您吃,分明是您自己吃的太多了。要是再不管着点您还不得把家里的糖罐子给吃空了。” 南曜装作气恼,胡子一吹,“你挣这么多钱还养不起我吃点好的?” “养得起养得起,但是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来来,我知道您这一晚上光吃气了,饭菜都没动几口,这不赶紧给您送好吃的了么。” 南曜心里高兴,但还是憋住不笑,哼了声,一旁的老崔给大小姐挑了个大拇指,还是小姐有本事,兵不血刃就把老将军给哄顺毛了,这不几盘点心几句好话就把老爷子说的眉开眼笑了。 “还没说你呢,连小溪儿都给我准备点心,你就光给我拿蛋花羹在这对付。” 小老头气哼哼的,心里还有点不自在,当着孙女面被揭短多少还是窘迫,只能把老崔拉下水。 独乐不如众乐嘛。 老崔:得,主仆之情卒—— “好了,人家崔叔那是为了您好,崔叔,我记得小虎子最喜欢吃甜的,我让厨房也给他留了一份,一会儿您想着去拿。” 老崔闻言刚毅的脸上笑的憨厚,“大小姐这怎么好意思,您总是给那臭小子好吃的,都把他给养刁了。” “嗐,那有什么,那孩子虎头虎脑的,看着就是有福的孩子,我欢喜的很,而且我瞧这孩子筋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咱们南家的孩子皆是好样的,回头我让教习师傅好好教他,不能荒废了。” 这对老崔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他再受主子赏识也总归是下人,更别提给孩子请教习师傅了,大小姐竟然能想着小虎子,老崔甚为感动。 第478章 未竟之梦 “别可跟她客气,铁公鸡好不容易拔一次毛,万万不能给她泼冷水。” “祖父!” 南曜一脸戏谑的看了眼南溪,惹得南溪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向来严肃谨慎的老崔看着祖孙俩斗嘴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崔叔,天色不早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哎哎,有什么事就让小六子来叫我,将军小姐我先下去了。” 南曜点点头,“早点歇着吧。” 南溪笑着对老崔说道:“崔叔,一会儿让厨房给阿大他们送些宵夜,估计今个他们是睡不了了。” 老崔当然知道小姐说的事,连连笑着应着离开了。 待房门合上南曜漾着笑意的脸渐渐变得冷毅,“事儿问清了?” 南溪倒了一杯热茶,冷笑一声,“想不到我大哥走了这么多年还给我留下了桃花债。” “桃花债?” 南曜有些诧异,他想过买凶害人受人指使,却还没有想过这事还跟自己死了多年的大孙子有关,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都离了大谱喽~ 南溪扬扬眉,意思不言而喻,南曜直摇头,“不对啊,你哥就是个武痴,什么都会,就是不通男女之情,你不也知道,以前你娘还在的时候安排了多少人,就没一个能近身的。” “可是给你娘急的不轻,那一阵生怕任着你大哥的性子娶不上媳妇。” 说到这南曜脸上闪现一丝凝重,叹了口气,“想不到臭小子终究还是没娶上媳妇。” 南溪眼中酸涩,南家故去的人皆是他们祖孙俩在这世上的至亲,即便早已远去,可是每次说起来却还是感觉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就在眼前,从未离去。 南曜不想勾起南溪的伤心,赶紧侧身用袖摆擦擦眼,声音有些沙哑,故作轻松的笑道:“瞧我这上了年纪一点事都禁不住。” “祖父无需难过,这些人都是咱们的至亲,只要我们不曾忘记,他们就与我们同在,不曾离去。” 南曜破涕而笑,感叹了句,“你说的对,被人彻底忘记那才是真正的消散。我们会永远的记住他们,镇南军也会永远的记得他们这些英雄。” “不过你说的桃花债到底是什么,别是有人仗着你哥不在了红口白牙污他的名声吧。” “要是这样更不能放过她了!” 南溪见小老头这样笑了笑,“这事有点复杂,不过要是说起来我哥真是冤枉,这女人我听母亲说过,叫林倩云,当初您跟我爹还在关外打仗府内的事你们不是都清楚。” “我也是今日才真正见了她的相貌,确实长得不错,当初哥哥一心从军无心成家,可是把祖母急得不行,后来见自己院子里的一个小侍女相貌不俗也算老实本分,就想着放到我哥那院里,让他这么个猛汉直男浸浸花香,您懂得?” 看着南溪跟他贼兮兮的挑眉,南曜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她带偏了,看着样子他的小孙女还是个行家。 南曜压制着心里的怒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那时你才多大,怎么就知道这么清楚?” “一准都是那个井昊给你带坏了。” 南溪讪讪笑道:“我那时不明白,不代表现在还是小傻子。” 南曜给了她一个最好如此的眼神,弄得南溪哭笑不得。 “后来兴许我哥真是个圣人,郎心似铁,不仅没开窍还差点让人算计的霸王硬上弓,就算我哥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事啊,后来听母亲说将那个侍女给发卖了。” “想不到我们南家还真出了个圣人。”南曜想起大孙子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那冷掉冰渣的笑,那才是真正的皮笑肉不笑,也真难为还有姑娘对他霸王硬上弓,哪怕是未遂也够让人佩服了。 要不是这人想害南溪,老将军倒真想见见这胆大包天的人。 还未等南曜说话就听南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说实话,我现在还真希望当初要是让她成了事,兴许咱们南家还能留个后。” 南曜刚要感慨小溪儿真是长大了,现在言谈举止都像一个合格的家主了,谁知还没感动完就听人家又说道:“要是我哥能给我留下个小侄子,我现在就不用这么累了,只要等他长大就可以让他帮我干活了,我也能做一把真正的游侠。” “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南溪还在畅想未来时就见小老头阴沉着脸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就像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样。 “你说我干什么,合着我说的话你就一点都没听进去,你就没想过赶紧找个赘婿自己生一个孩子。” “还把担子都交给小侄子,到现在了还没忘了玩!” 南曜扫过她这身打扮,“瞧瞧这身打扮,又跑哪疯去了?” 南溪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衣服,笑道:“怎么样,我穿这身有没有一股游侠的气质。”这时不知她从哪变出一把玉骨扇,帅气的打开扇子,挑衅般的看着老将军。 南曜冷哼一声,俾睨着她,“游侠没看出来,倒像是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子。” “不过扇子不错。” 南溪了然的笑了笑,“我还当您不识风月之物呢。” “我的确不识风月,但是却对兵器情有独钟,小小年纪瞧不起谁呢。”南曜吃着东西给了她一个白眼。 南溪笑道:“嘿嘿,祖父独具慧眼,这东西确实不是凡物,关键时候可以轻松取人首级,一剑封喉。” 南溪手腕一转在脖颈处比了一个杀的手势,那犀利且充斥杀意的眼神只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改变,哪还像个小公子,这分明是个冷血杀手啊。 南曜不禁抽抽嘴角,他孙女这几年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现在变成了活脱脱的女魔头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硬气点省的受欺负,她要是自己不支棱起来以后还能依仗谁。 “外面的事你能不出面的尽量不要出面,毕竟这是井国,人多眼杂,就算出府也要跟我打声招呼,好让我给你打掩护不是。” 第479章 利用 南溪唰的一下收了折扇,“如此那便多谢祖父体谅了。” “不过,我还认为祖父定会劝阻溪儿不要冒险呢。” 南曜没好气的哼笑一声,“我的话有用吗?说了你就能不去?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年纪大了,终有一日还是会护不住你的,与其等到那时打你一个措手不及,还不如现在就放手任你高飞。” “南家没有儿郎,只有你一个女儿家顶门立户,祖父心疼你,却也帮不上什么。” “可恨咱们南家人气不旺,这才让人有了可欺之心,今日之事不用想都有幕后之人,只是想不清那人到底想要试探什么。” 其实从宫里出来他就有些疑心,这样的局不算高明,先不说这盏茶能不能送到溪儿面前,就说那女人的底细经不得推敲,这样肤浅的手段若说只想害人的确差强人意了些,虽然他没看清那女子是怎么摔下的,可凭他多年征战的直觉这一摔可不清白,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南曜神色凝重,看来南溪回来背后还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盯上了。 “祖父您怎么了。” 南溪见南曜脸色不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南曜摆摆手,“无事,不过我不相信你看不出那女人是受人指使的,为何还要将她交给阿大?” 阿大是独属于南溪的恶犬,平时别看他不言不语,可是只要遇到跟小溪儿沾边的事,那就跟个罗刹一样不把人撕下来一块肉都不会松口,所以正因为这份忠心,南曜也对阿大生出几分真心,不仅教习武艺还让他跟着小溪儿在外面闯荡。 这许多年来他早就将阿大当成自己的晚辈了,就像小溪儿一样。 “阿大手里有准头,不会让她死了,不过也不可能太舒服。” 南溪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漫不经心的说道。 “谁让她欺负我哥的,您当时不在家,那时候母亲也念着我小不跟我说,这是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给我哥下了淫羊藿,我说有一阵时间母亲说哥哥寒气入体得细细调养。” “那次过后我哥的身子就不像从前那般好了,我总想着要是没有那件事兴许哥哥也不会因为伤重没挺过来。” “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不好过,恨不得刀了那个罪魁祸首!只可惜那女人已经被母亲给发卖了,这口郁气压在胸口出不来。” 南溪眼中泛着寒光,心中的杀意肆起,南曜看着心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南溪。 接着就听她冷笑一声,“不过苍天有眼想不到多年后,兜兜转转又遇见了,我还真要谢谢那位筹谋之人。” 南曜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孙女的心性,看似千山暮雪其实烈如炙火,认准的事没人能动摇,不管怎样只要她不受伤怎样折腾都随她,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撒撒气也好,左右是她对不起咱们,不过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今日君侯当着众人的面给你长了脸,该谢恩的时候去跟他道声谢,咱们南家还没有不识好歹的毛病。” “祖父说的是,溪儿记下了。” 这话就算南曜不说南溪也是要做的,井昊的心思她不是不懂,可是为了南家她只能利用他,可反过来想想,若不是自己能在他心里占上一份之地,南家现在恐怕早已不在了。 说到底他爱的人只有他自己,做事全凭喜恶,爱欲则生恨欲则死,薄情的让人心凉。 她不想成为那宫中的昙花一现,但是她要成为井昊心里不可撼动的人,只有这样南家才会稳如磐石,她不会给人再祸害南家的空子。 “你有分寸就好,祖父现在就想做个不问俗世的富家翁,外面的事让他们乱去吧,反正不管怎么乱我自岿然不动。” “哈哈,祖父高见,溪儿受教!”南溪帅气的将玉骨扇打在掌间给老将军施了一礼,惹得南曜朗声大笑,仿佛方才的沉闷不复存在。 翌日 “大公子。”井慎刚从议政殿出来就见兰嬷嬷在背静处等着自己,井慎眉头微蹙快步走上前去 “兰嬷嬷,可是母亲有事吩咐?” 兰嬷嬷笑着说道 :“大妃想着您也有些日子没来了,就做了些膳食请您一会儿去清泉殿用午膳。” 井慎看得出兰嬷嬷笑的有些勉强,这个借口显然有些牵强,可是看样子昨晚宫宴上的事终究是影响母亲了。 “说来我确实应该去看望母亲了,今日政务不算忙我就同嬷嬷一起去清泉殿吧。” 兰嬷嬷倒是没想到大公子今日答应的这么利落,她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呢。 “如此那老奴就陪您一起回清泉殿。” 走在路上井慎想到昨日宴会上的事,询问道:“昨日母亲回去气色怎样。” 兰嬷嬷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昨日大妃前脚刚回来君侯就到了,两人没用人在里面伺候,就这么关着门说话,底下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君侯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看那样子是不欢而散。” “大妃的性子执拗,什么事都爱往肚子里咽,老奴问她也一言不发,当真是急人。” 井慎心里有了计较,昨日的寿宴他是在场的,君侯显然是想从严惩治那宫女,可是母亲一直在旁边给那人求情,这不是在虎口拔牙么。 要他是君侯也不会高兴的,真是不知母亲平日里这么怕麻烦的人竟然会在这事上犯糊涂。 还未等井慎说什么,就听兰嬷嬷神情低落的说道:“大妃这回跟君侯算是回不去了。” “嬷嬷此话怎讲?”井慎眉头微微蹙起,心里隐隐不安。 “大,大妃……”兰嬷嬷有些为难。 “嬷嬷但说无妨,母亲不会责罚你的。” 兰嬷嬷听到这话心里也稍稍安心,她不是怕自己出事就是怕这些话传出去最后成了别人攻讦大妃的借口,不过让大公子心中有数也好,省的不知详情最后让人趁了空子。 “大妃让奴婢将送给君侯的生辰礼给毁了。大妃为了那件寝衣做了许久,眼睛都快熬坏了。” 第480章 拈酸 井慎心中不安更甚,母亲对君侯的情谊他们这些人可是有目共睹的,别人洗手羹汤都是做做样子,可是他母亲却是实打实亲身上阵,有时候就为了一道温补的汤羹在厨房一待几个时辰也是常事,每次生辰无一不是精心准备的。 这样深刻隽永的情谊竟然能说放就放么? 井慎有些难以置信,他母亲竟有一日会从自欺欺人的金丝牢笼中走出来,在此之前他从不敢这样设想。 母亲很好,可是在他眼中母亲就像是被人摄住了灵魂,她从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只是一味地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博得君侯心里的一席之地。 说到底一个不想给你希望的人,就算付出再多不过也是庸人自扰。 宫外的西郊外有一块专门为栗黍局做试种田,现在是冬季周围的村民都已经不再下地了,可是这群身高八尺相貌清秀的少年郎却戴着斗笠穿行在满目枯黄的田地里,远远看去任谁也不会认为是村里的庄稼汉。 “我说散兄,这大冷天的你把咱们兄弟几个从总署里薅出来,不会就是让我们陪着你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枯草吧。” 费云语气轻松可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散佚没有理会这人的埋怨,依旧拿着工具穿行在一片枯黄里。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大哥这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种出抗寒耐冻的庄稼。” “什么?我没听错吧,种出抗寒的庄稼?这不是白日做梦么。” “不去做哪里知道是不是梦,万一有一天成了呢。” 散佚手上的活没停冷冷的回了一句。 费云倒是不知散凌尘竟然还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不纯粹跟自己过不去么,秋收冬藏那是自古以来的定律,他这是要逆天行事啊! “散兄这是想要立下不世之功早点离开这鸟不拉屎的栗黍局吧。”费云脸上虽然笑着可是嘴上的讥讽却让人听的分明,同行的几个人除了杨宴、费云还有散凌尘身份尊贵,其余的人皆是家世低微的公子,这些人见费云这般作态心里明白这是拈酸之举啊。 散大人家世厚重,学识渊博待人谦和,虽然是他们所有人的上司却从未苛责他们过,这样的人要是一直待在这小小的栗黍局才是井国的损失呢。 “栗黍局关乎着井国百姓生死攸关的大事,万万不可再说这等轻慢之言了。” 即便费云出言不逊散凌尘也没有一点不虞,目光平静的就像是深潭中的水一样,激不起一点涟漪,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在劝导不听话的小兄弟一样,平和中又带了点无奈。 杨宴有些不悦的看了眼费云,这人还真是不会说话,大哥本就性子好他还这样挤兑,也不知道栗黍局怎么招惹他了,竟然这般看不上这里。 既然不喜那还来这做什么,找家里疏通疏通离开不就好了。 “大哥需要干什么我帮你。”杨宴不着痕迹的躲开了费云,赶紧追着散凌尘的身影走去。 留下一脸阴郁的费云,握着农具的手指不自觉得收紧,直到手背泛出青筋。 身后的几个同僚走了过来,不自在的讪笑招呼他一起走,费云僵硬的应了声不管身后众人的脸色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切~ 也不知道他在高傲什么,没本事跟散大人生气就冲咱们掉脸子。” “你们小点声,咱们可没有人家的家世,要是让他听见回头跟家里一说咱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一个少年一脸不屑哼笑一声,“我们怕他干什么,还真认为是高不可攀的世家公子不成,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要不然也不会被流放到这栗黍局,人家散大人那才是真君子呢。” “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从他来了咱们栗黍局粮食的产量都上去了,老百姓能年年丰收不用忍饥挨饿。” “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真的敬佩散大人,这才是我辈楷模。” “人家的爹是散大夫,那可是君侯身边的近臣,散大人是家中长子,这么好的家世人家都没傲然于世,那份文雅也就是公子堂能一较高下,这样的人是咱们的同僚真是与有荣焉啊!” 一个瘦高面容沉静的青年拍了他一下,“行了我们都知道你崇拜散大人,别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让人看了浑身冷飕飕的,平日看你见到漂亮姑娘都没这么上心。” 瘦高个此言一出惹得少年一个大红脸,众人也跟着起哄的笑了起来。 …… 清泉殿 “事情就是这样,母亲不求你急功近利但是要将局势给你说清,日后你妹妹远嫁,这井宫就只剩下你我母子了。” “母亲看透了,我要是再这样迁就下去,咱们早晚成为这宫中的笑话。” 季芷月自嘲的笑了,“其实我早就是宫里的笑话了,若是我孑然一身也就罢了,都说为母则刚,我可以任人嘲笑,但是决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成为人人可欺的。” 井慎皱着眉,端起茶盏浅酌一口,母亲今日的态度变化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已经习惯了母亲事事以君侯为主的样子,有时候他都替母亲累得慌,一个将忠君浸透到骨子里的人竟然会叫自己推翻曾经所有的信仰,先别说旁人信不信,反正井慎有些不信。 井慎放下手上的茶盏,眼神探究的看向季芷月,“母亲还是不相信儿子。” “慎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井慎浅笑道:“儿子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都说知子莫若母,可是反之亦然,儿子虽然这些年沉寂,可是不代表心里不清楚您的想法。” “您虽然明面上说着不想争,可是心里那份逐鹿之心却比任何人都强烈,母亲您给儿子交一个实底,这储君之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芷月略微苍白的脸上有一丝挣扎,她本能的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的筹划,说起来也是新奇,有些人宁愿自己一手脏污也不愿放在心上的人染上半分尘埃。 第481章 消失的岚渠 “母亲这辈子从满怀希望到心灰意冷只用了不到二十载,可是我不后悔,当年他正值争储的紧要关头需要一个强大的势力支持他,所以他选择了我,岚渠虽然不像井国强大但是却掌握着兵器的制造要领,和大量的铁矿,若是得到了岚渠的支持便得到了一个源源不尽的武器库。” 季芷月的脸上浮现一丝怀缅,“我自幼身子不好,小毛病不断,几乎没怎么出过门,自然容易深陷在精心炮制的幻境里,那时你外祖本不看好这段姻缘,作为一国之主眼界又岂是闺阁女子所能比拟的。” “不管外界如何纷乱岚渠从来不会参与其中,只是做兵器生意也能在诸国里有一席之地,岚渠在众人眼中就是一块悬在眼前的肥肉任谁都想咬上一口,可是任谁也没有能力独享,所以就将眼光放在了联姻上,企图凭着结两姓之好换取岚渠的势力。” “而我,就是这场纷争里的赌注,本以为他是众人中的例外,想不到都是一丘之貉。” 季芷月温和的看着井慎,像是根本不将这些过往放在心上,恰恰是这样才更让井慎心疼,母亲很少跟他们提起外祖家,因为岚渠早在十年前就归顺井国成了井国的一个郡,外祖也早已仙去,他们只知道岚渠是因为母亲才归顺的,却不知那里面还有这么多是是非非。 “这些年我就想守着你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问世事,连脸面都不要了,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 季芷月苦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流下,井慎目光闪了闪,随后叹了口气,“母亲以前从未提起过。” “不提起,却不代表不曾经历过,所以井国之所以有今日理应有岚渠的一份,这是我们理所应得的。” 井慎眸光微动,心中有所思量,“母亲的意思是……” 季芷月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半朵莲花,迎着井慎探究的目光里将玉牌递给他,“这东西母亲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用到的,想不到真是让你外祖一语成谶了。” ‘阿月若是有朝一日井昊对你不好,就拿出这块玉牌去咱们在井国的暗点,那里是咱们岚渠的大本营,这是阿爹唯一能帮你的了。’ ‘井昊不是良人,他的野心写在了脸上,阿爹是男人所以最了解男人,真心假意是能看的出来的,女子迷恋的假象其实是男人故意营造出来的,就是为了心中所图,他现在需要岚渠支持助他夺取储君之位自然会将你奉上掌间,等到大业完成时就会露出他的獠牙,到时候你是要吃尽苦头的!……终有一日你会看清的。’ 想起当初苦口婆心劝导自己的阿爹季芷月眼中划过悔意,自己的执迷不悟换得今日让人轻贱,如此下场她能怨谁? 怨井昊的虚与委蛇?怨韶华夺走了自己尊容?还是怨南溪的欲拒还迎将井昊的心死死的攥在手里? 不,她如今都不怨,这世上唯有后悔是最没用的,不管是嫁给了井昊还是放弃了岚渠换取在宫中的喘息。 季芷月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井慎摩挲着掌间的玉牌,莹白通透一看就是上乘的玉质,玉牌的边缘已经泛着莹润的光泽了,显然是被人时常抚摸的痕迹。 上面的白玉莲花雕刻的惟妙惟肖像是能在掌间盛开一样,只可惜只有半朵,想必另外一半一定在那个暗点主人的手里作为信物。 “岚渠已经尘埃落定,母亲可有把握他们不会背主?” 井慎不同于井昊的自大,多年在宫中仰人鼻息的生活早就教会他深谋远虑徐徐图之,其实在季芷月的心里井慎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看多了人间冷暖有时候也想做那个能替别人打伞的人,所以即便方儿是他的嫡亲妹妹,但是他也不认同她的所作所为,一个人有野心不错可是若是因为野心变得面目全非那便是自甘堕落,那样不干净的成功早晚有一日也会成为别人攻讦自己的利刃。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密不透风,每一个损人利己的决定都是一个个回旋镖最终只会扎在自己身上,这些话慎儿从未对方儿说过,因为他清楚自己就是说了她也不一定会听,兴许还会怒其不争的埋怨他的无用。 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叫醒一个魔怔的人,可是…… 井慎凝视着手上的温润的玉牌心里腹诽万千,若是自己接管了岚渠的势力是不是后面的路更加顺畅一些,井国善农不善武,虽然井昊诡计多端利用各地的战乱纠纷赚得盆满钵满,说到底还是占了殷商内部混沌君王昏庸监管不力的先机,可终究皆是饮鸩止渴的办法,长久不了。 现在的大王可不是人云亦云的,要是存了灯下黑的心思早晚会遭了反噬。 根据暗哨传来的消息,如今的殷商想要利用打仗只为掩护图谋将诸侯国分而化之,井国如今已经达成了联姻自然可以得到喘息,但是那也是暂时的,一旦他们消灭了几个实力强大的诸侯最后他们井国也好不到哪去,不是被他们彻底吞并就是成为殷商独有的粮仓。 这样下去别说君侯名存实亡,就是井国的百姓也要成为供养天下的祭品,真到那时井国将不复存在。 季芷月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个没脑子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井昊已经同她撕破了那份相安无事的体面,储君之位绝不能出现意外,本想袖手旁观看着那几个公子打到头破血流之时他们母子再下场收割。 没想到…… 季芷月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阴暗,不管怎样她一定要说动慎儿。 “慎儿你知道的,母亲这辈子都是在为你们兄妹俩活着的,所受的委屈母亲从来不后悔,只要你们兄妹能过得好,就算母亲吃再多的苦心里也甘之如饴。” “现在时不我待,儿啊,如今容不得咱们懈怠了。” “你要知道母亲是不会害你的。” 第482章 恃宠生娇 井慎最后还是在母亲殷切的眼神中将手中的玉牌收好。 直到走出清泉殿井慎心中都有些难以忽视的异样,虽然现状确实有利于他,而这块玉牌却也是唯一的变数。 母亲以前没有拿出来真是因为对君侯还心存幻想么? 井慎总觉得母亲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违和,他不想怀着恶意去揣测母亲,可是如今的他不是一个三岁稚童,仅凭一句母子情深就忽略了里面的蹊跷。 井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团雾遮住了双眼看不清现实。 压下心底的不安,回头看了眼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的牌匾,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认真的凝视清泉殿这三个字,以前没注意原来这块牌匾有一半竟被院中的树荫给遮住了,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井慎眸光深深,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地上枯枝被踏碎的萧瑟。 清风殿 井昊让瞿霖去调查那寿宴上的事就不用他在跟前伺候了,可是瞿霖又岂是听之任之的木胎泥塑,好不容易有了分身术瞿霖自己就回了清风殿,那件事他要是还用查就白做这个掌印了,不过着他们君侯对南家大小姐的态度真是让人值得深思啊~ 瞿霖自身本就极其敏锐云靴落地眼神瞬间就变得凌厉起来,目光立刻落在彩画屏风上。 “谁!” 只不过眼中的凌厉只在转瞬间就变成了看好戏的揶揄,冰冷的声音吓得画屏后的人影瑟缩一下。 真是个小呆子,这么久还能被自个吓个激灵,“现在不出来以后就不用出来了,正好本座那画屏缺了一点红,这样也就不素净了。” “瞿霖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费劲巴拉的给你送饭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还想把我镶画屏里?!” 小呆子刷的一下就从屏风后窜了出来,看着一脸怒气满面通红的小桃瞿霖不自觉的笑出声来,好听的声音瞬间就充斥在整个正殿。 小桃不由又红了脸,这回可是羞的,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有事没事就给自己不自在,当掌印了不起啊! 瞿霖见小丫头脸色一会儿一变也不想逗她,轻咳一声掩住了笑意,“本座还当屋里进了贼呢。” 小桃胸口一沉,他丫的,这瞿霖越来越惹人生厌,自己一个掌事大宫女给他当专属伙房丫头还憋屈他了是怎么! 一个人一顿饭要吃八个菜,还得道道精品,他丫的怎么不上天啊!君侯都没他吃的好! “听到声音我还以为是旁人呢,不躲躲让人看见我在这就麻烦了,以后我还在宫里怎么做人。” 小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心里没点数么。 瞿霖见她这嚣张的样子,心里非但不讨厌反而觉得挺有趣儿,在宫中这丫头果然是一枝独秀,头回见到敢朝自己翻白眼的。 “怎么,听你这话我瞿霖还是个拿不出手的?跟我扯上关系还委屈了你不成。” 小桃见他危险的眯了眯眼,就连声音都多了几分清冷,原本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好家伙,自个这是飘了,忘了眼前的还是井国的大杀神了。 小桃眸光一闪,扬起嘴角挂上一抹得体的假笑,“您清风霁月俊美无双而且……” “而且什么?” 瞿霖倒想看看这丫头还能编出什么花言巧语搪塞自己,“而且其位高权重,杀人如麻。” 呃…… 看小丫头这咬牙切齿的样子确定这是在夸奖自己吗?! “得了,你还是闭嘴吧,本座怕自己一会儿忍不住把你给扔暴室里去。” 瞿霖阴柔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薄怒,勉强自己不去看这个三言两语就可以把自己气死的丫头。 瞿霖大步走到桌前,将那柄雪白的浮尘往前一递,眼神扫过有些呆滞的小桃。 小桃茫然的看着他,这什么意思? 想让自己伺候他用膳? 他没病吧! “这什么意思?你想让我伺候你啊?!” 瞿霖眼波流转好暇以整的看着她,还别说就这一股媚态自流的样子就是宫里的美人也没有的风流姿态。 “行~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小桃认命的往前走,嘴里嘀咕着从他手里接过那宝贝,在瞿霖背过身时解气般的甩了两下,还没等她回神就听恶魔的声音幽幽响起。 “那拂尘可比你贵重,要是被甩坏了你这条小命可是要赔给我。” 小桃手下的动作一顿,小脸吓得煞白,“嘿嘿,掌印大人误会了,我这是看你这宝贝上面有尘土帮你甩甩,你看,这不干净了许多么……” 瞿霖伸出两根手指拨开她靠近自己的脑袋,拿眼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别跟我耍心眼,更甭想着恃宠生娇,本座不那是好脾气的人别到最后玩火自焚,可别怨没有提醒你。” 他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小桃就是感觉到那一瞬间这人身上的冷气,是了,是自己被他的和颜悦色迷惑了,眼前的人不是一个寻常男人,而是可以操纵别人生死的煞神,是她没有自知之明了。 小桃很快就收敛了方才的自在,恭敬的给他行了一礼,“大人教训的是,的确是奴婢僭越了,以后不会了,望大人见谅!” 瞿霖一口气被卡的上不来下不去,自己是那个意思吗?! 他是怕这丫头给点阳光就灿烂,回头没有自己罩着的时候得罪了人遭了黑手,这不是为了她好嘛! 但是尽管瞿霖不喜欢这样的冷遇,可是长久身居高位的自尊不允许自己低头,于是阴沉着脸就坐在一旁等着她来布菜。 小桃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上桌,瞿霖看着同往常一样精致的菜肴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再看看那沉默不言的臭丫头,心里的怒火更甚。 他还没说什么这就给自己摆上脸色了? “请大人慢用。” 小桃执起象牙雕花餐箸给瞿霖布菜,莹白的指尖穿梭在精美的菜肴上,透过窗棂的阳光洒在白玉碗上散发着莹润的光晕,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美不胜收,不愧是能进嘉瑜殿伺候的人,举止果然透着一股雅致的韵味。 只不过现在的瞿霖却没有那份雅兴欣赏,看着那不悲不喜的样子这胸口更堵得慌了! 第483章 勇气可嘉 “啪!” 雕着花的象牙餐箸被它的主人重重的拍在桌上,“你今儿是吃错药了!本座说一句你顶一句。” “给我坐下!” 小桃这会儿犟脾气也上来了, 嘴角紧紧抿着,向来肉乎乎的小酒窝也失了生动,“尊卑有别,奴婢不能坏了规矩。” 瞿霖眸子微眯嘴角带着一抹惑人的笑,不过甚是冰冷,“你这是想跟本座划清界限?” “奴婢不敢!” 小桃面色不改,敛眉淡笑恭敬的说道。 “不敢,本座看你敢的很!” 瞿霖凝视着她许久,最终开口说了句,“你回去吧,这用不着你了。” 小桃抬眼看了一下,施了一礼,“诺!” 说完转身就离开,根本就不带半点留恋犹豫,只余饭桌上的瞿霖一脸阴郁,阴沉的脸色就像是要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声音低沉平静却就像是爆发海啸前夕的短暂宁静,小桃这会儿也在气头上,听到他这样说心里也是怒火中烧。 她一个掌事宫女整日给他烧火做饭他还不乐意了,这人是他丫的脑子有病吧! 什么温文尔雅,什么谦恭有礼都是屁话,这人就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大猪蹄子! 不让她来?好啊,这烧包还真认为自己是朵花了,人见人爱谁也不嫌弃他啊! 小桃没有回头的回了一句,“奴婢知道了,定然不会再打扰大人!”最后的打扰二字咬的极重。 瞿霖原本想着要是这丫头跟自己服个软他也不是那揪着不放的人,勉为其难也能稍稍谅解她。 可是谁想到这犟丫头还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他还不知道自己一个掌印现在居然这么不受待见,没看见那果决的背影么,连头都不回,真是好样的! 瞿霖咬牙切齿的想着,这算哪门子九千岁,连个小宫女都骑自己头上了! 这回要是不好好让她受受教训他就不是瞿霖! “来人!” 门外的小太监一直装死,瞧着小桃那伟岸的背影肃然起敬,这是谁给了她强大的力量居然能跟掌印大人血拼! 说句实话他方才生怕一个不注意掌印大人就给他扔出来一具死尸~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宫里别说死一个小宫女,就是死一个夫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凡是惹了掌印你要还能活着那才是新鲜事呢。 不过这小宫女还真是个牛人,虽然殿门关着,可是习武之人本就感官灵敏,里面的话他隐隐约约也能听个大概,那宫女这样顶撞,大人竟然只是简单的放了两句狠话。 在他看来那根本就不叫训斥,不伤筋不动骨那叫什么教训,话说回来还是不舍得, 不简单不简单,能让一个嗜血如命的魔头生了怜惜之心,看来只要今日过后大人还没放下她,等待这小宫女的就是一条通天大路了,那可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好运道。 别看掌印是个残缺之人,可是那相貌就是天上的神仙也能坠了凡,一个男人却长了一张惑乱众生的脸。 依他看就是现在宫里最受宠的怜卿夫人同大人比起来也要黯然两分,只不过大人不是个滥情之人,要不然估计这后院都能比得上君侯的后宫。 唉~ 他们大人也是一身反骨,人家低眉顺眼的他视之如敝履,偏喜欢这硬的能够崩了牙的,要不大人能当掌印呢,这就是本事! 还没等小太监再想下去就听恶魔的催促,瞬间就清醒了,赶紧躬身走了进去。 前脚刚一进去就被一股强大的冷气给冻住了,小太监身子不自觉地缩了缩,畏惧恭敬已经是他们内侍刻进骨子里的本能,无他弱肉强食的世界自然强者为尊,对瞿霖的臣服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大人。” 小太监恭敬的低垂着头,尽管背对着瞿霖可还是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把这些东西给本座撤下去。” 小太监闻言眉头一蹙,没有马上接话,心里一紧,这些大人从前可是很喜欢,记得以前只要是这位小桃姑娘送来的饭菜大人可是一口都舍不得剩下,看着桌上没动几块筷子的饭菜小太监心思百转,试探的说了句,“大人这会儿胃口不好,小的先给您收下去,等您什么时候饿了再给您热好了端上来。” 瞿霖冷毅的眉眼沁着寒霜,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喜怒,“何时你竟能做的了本座的主?” 小太监额角冒汗,完了!大人生气了! 赶紧跪下告饶,“奴才错了,请大人饶过奴才这次。” 瞿霖冷眸睨了他一眼,良久不得回应,小太监的心越来越沉,脊背冷汗直流,就当小太监的心已经坠入谷底的时候,就听瞿霖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没有下次,去暴室领罚。” 小太监如蒙特赦,两肩一塌,不自觉的舒了口气,这就挺好,比起去暴室领罚也比让他离开清风殿强。 “奴才多谢大人!” 瞿霖收回视线,淡淡道:“起吧。” “是!” 小太监悄咪的看了眼瞿霖,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这些菜…奴才现在就撤下去?” 瞿霖没有做声可就当小太监的手要碰到餐盘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拦住了他,小太监手一顿是拿也不是撤也不是,看向瞿霖,只听他说道:“放着吧,本座这会儿觉得有食欲了,下去。” 小太监虽然心中不解,但该是听话的放下了手,躬身慢慢退了出去,心里却想着,大人现在这脾气更加莫测了,他以后还是得提着心,要是一句话不对付最后受罪的还是他,若是遭了大人的厌弃离开清风殿那可就坏了。 虽然瞿霖性子阴晴不定但是对待忠心的下人还是个不错的主子,说一句大逆不道的,就是君侯才能见到的好东西也得先过他们这关,更别说后宫里的夫人们,她们手里的月例用度还不是任由他们分配,若是不得宠就是被克扣的那些夫人们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谁让整个后宫的掌宫之权在他们大人手里握着呢~ 第484章 云涟的恶意 “这不是小桃妹妹吗,怎么走的这般急。” 云涟今日本想上清泉殿打探打探消息,从寿宴过后夫人就让他们盯着清泉殿和柔嘉殿这两处的动向,毕竟昨日那么大的动静这宫里要还是静默无声才可怕呢。 谁知刚从那边回来路过花苑就看见怜卿夫人身边的掌事宫女从清风殿那个方向过来,只是这样子怎么看着都像是跟谁吵了一架。 云涟眸光流转,嘴角上扬袅袅婷婷的迎了上去,这人就像突然蹦出来似的吓了小桃一跳,她本来就一肚子的气还没消化这会儿看见不算熟悉的云涟心里没有一点欢喜反而更多的是烦躁。 什么姐姐妹妹的,自己认识她吗!不过这人是尹夫人的人,想到那个一脸冰冷,郁气缠身,万年不笑的样子小桃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是她多心,这位夫人确实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不过小桃还是扬起笑脸朝云涟打招呼,“原来是云涟姐。” 云链见她根本不往下接话眸子闪了闪,紧接着就敛下眼底的神色,转而笑道:“小桃妹妹可是大忙人,姐妹们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不过听说怜卿夫人对你也是器重,不然也不会让你年纪轻轻的就当了掌事宫女。” 小桃闻言脸色僵了一瞬,这人什么毛病,有什么事你直说有必要东拉西拽么。小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是脸色不变,浅笑道:“姐姐说笑了,嘉瑜殿不比东西三大殿侍候的人多,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夫人又不喜欢人多扰了清静,你说我不多干点又能怎么办。” 云链眼底闪过一抹嫉恨,不过还是勉强自己压下心里的那份嫉恨,都是侍女这个贱丫头怎么就这么好命,听说先是凭着姑姑的关系进了膳房,后来又凭着那点三脚猫的厨艺浑水摸鱼的进了嘉瑜殿混成了掌事宫女,现在听说又攀上了瞿霖。 想到这云涟的脸色更加不好了,瞿霖那等人物为何会想不开看上这么个蠢笨的丫头,她宁愿相信瞿霖是把这丫头当个玩意儿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对她感兴趣。 小桃看着云链僵硬的神色不明所以,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毛病,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自己又没得罪她。 本来在清风殿就生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见到她心情更加不好了! “妹妹出来时候不短了得赶紧回去了,就不打扰姐姐了。” 小桃说着就要告辞,可是云涟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又上前故作亲昵的拉住了小桃的胳膊,云链本就是尹家的陪嫁武丫鬟,所以手上的力道不可谓不重。 巨大的力道疼的小桃瞬间就红了眼,“姐姐,你先放手,你攥疼我了!” 云涟收了力道,但是依旧没有放开她的胳膊,脸上满含歉意的说道:“瞧我这没轻没重的,妹妹勿怪,姐姐自幼习武,手上的力气大了点你别怪罪。” 不由分说就掀起小桃的衣袖,看见她雪白皓腕上的守宫砂眸光闪了闪,“来姐姐给你看看,哎呦,可怜见的,妹妹这肌肤真是娇嫩,这么嫩的皮肉就让姐姐给弄伤了,真是让姐姐过意不去。” 小桃皱着眉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可奈何云涟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你先放开我,我不要你看。” 云涟根本不理会小桃的话,“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姐姐不过是担心你。” 小桃深吸了口气,脸上挂着假笑,“云涟姐姐你还是先放手吧,不然妹妹我的胳膊可就要不了了,一会儿回去还要伺候怜卿夫人,要是夫人看见了我胳膊上的痕迹岂不是要怀疑有人欺辱我。” “夫人这个人最是护短,要是迁怒于姐姐岂不让姐姐受了无妄之灾?” 迎着小桃清澈的眼睛还有那年轻娇嫩的容颜,云涟真想狠狠扇她几巴掌,毁了她那张勾人的脸! 真是贱人,跟她主子一样的贱人,仗着自己的几分姿色就出来勾人,什么东西还妄想瞿霖! 云涟脸上笑意不减,随后就放开了她的胳膊,猝不及防的动作闪了小桃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晃了晃才稳住了身子,不等小桃开口云涟就接了话,“妹妹这是跟姐姐生疏了,不过也是,你现在是怜卿夫人面前的红人,自然看不起与姐姐当初的几分交情了。” 说着还不忘面露黯然神伤的脆弱,要是远远看去就像是小桃欺负了她一样。 小桃简直要气炸了,今个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着,真是诸事不顺,光是招惹疯子了! 还有她说的什么情分交情,她们俩有什么交情又有什么情分?! 不过是当初在膳房的时候被她私底下塞过几次钱给她们夫人补身体,那时候尹夫人的三公主刚刚殁了,再加上她自己一直走不出来,就失了君侯的恩宠,在这宫里没有恩宠就是谁也甭想好过,宫里都是拜高踩低的,看他高楼起看他高楼塌。 再说这些夫人们哪个得宠的时候没有得罪过人,当时千娇百媚荣华正好自然不知广结善缘的好处,等到受了磋磨再后悔都没有机会了。 宫里不缺折磨人的办法,克扣月例,克扣膳食,诸如此类等等,反正先要一个人不好过实在是太简单了,衣食住行单是哪一样拿出来都够人受的了,当初那位尹夫人不就吃过这样的苦么,就是眼前这个云涟私底下找到膳房就拿一根破簪子换饭吃,她当初也是心善,想着日行一善也不是不行,就给她们准备了点好膳食,本来不想要那破簪子可谁知这女人说什么要是她不拿着过意不去。 那时候她想着算了还是拿着吧,别让人家吃着不放心,毕竟宫里这些腌臜事也不少。 就这么一根银簪子一换就是一年,说实话,就那些东西她要是给别人总比一根银簪子要多,谁知现在倒成了跟她们的交情了? 真要是知恩图报还会用这样举止不善吗!要是能回到过去她是真不想跟这人有‘交情’。 第485章 虚情假意 “听说妹妹现在得了瞿公公的青眼,可是让这宫中姐妹甚是羡慕。” 未等小桃说什么,这云涟就率先发难,“只不过瞿公公这个人眼光高的很,要是侍候的一个不顺心估计就要被瞿公公厌弃……” 云涟故意捂嘴作说错话的样子,眼神落在小桃身上就像在打量什么物件一样,这种眼神让人莫明的不爽,小桃虽然天性善良但也不是个软包子,不然就不会敢跟瞿霖硬刚。 “云涟姐,你这话妹妹实在担不起,瞿公公是后宫的大总管,不管大事小情都是他的掌管范围,妹妹只是听令行事,真要是说什么看重青眼,那也是妹妹做事正好合了大人的心意。” “我看姐姐很是羡慕,其实也不妨事,等回头妹妹给你递个消息兴许姐姐也能有这份好福气,独乐不如众乐,姐姐说是不是着理儿?” 云涟狭长的眼眸笑意不及眼底,这个小贱人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竟然不动声色地将了自己一军,她就说这宫中的人哪有什么良善,当初夫人落难自己在膳房中挑中她还真是看走眼了。 不过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云涟只用一瞬就将脸色缓和下来了,亲切的拉起小桃的手,根本不顾人家愿不愿意,“妹妹这可是把姐姐冤枉死了,姐姐不过说笑几句,妹妹竟然经不住逗,反倒恼了姐姐,这如何让我不伤心。” 说着就从自己手上毫不心疼的将一串朱红的玛瑙手串摘了下来,朱红色的玛瑙在阳光下像是盛放的玫瑰,潋滟夺目,云涟眼底闪过一抹心疼,这是夫人赏给她的,要不是…… 云涟心里划过一丝阴鸷,不过说出的话却温柔无比,“姐姐其实早就想要当面感谢你了,若不是你当初的照拂,哪有姐姐今日啊,只不过一直赶不上好机会不然也不会将这份谢礼存到现在还没有送出去。” “不……” 不等小桃拒绝云涟就已经将手串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抬起那双莹白如玉的小手戴着朱红的手串倒分不清终究是谁衬托了谁。 云涟掩饰住眼底的嫉妒,扬起嘴角,“瞧瞧这当真是珠宝配美人,妹妹人比花娇就是这手串都让你给增色几分。” 小桃刚要摘下就被云涟一把给按住了手,不悦的抬眼看她谁知就对上了一双真诚略带歉意的眸子,小桃原本不悦的心情也消散了几分,“姐姐的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我生受不起,再说当初的那点膳食上的照顾本来也是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妹妹这是在瞧不上姐姐啊,也是,妹妹现在是嘉瑜殿的掌事宫女了,看不上姐姐也是应该的,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姐姐能理解。” 小桃这人吃软不吃硬,从跟瞿霖的相处就看得出来,见到云涟那落寞的样子自己实在说不出来再拒绝的话,“如此那…便多谢姐姐相赠了,回头等姐姐生辰妹妹定会送一份让姐姐心仪的礼物。” 云涟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哪里还有方才的落寞,随即熟络的拍拍她的手背,“早这样不就好了,省的姐姐跟你在这瞎掰扯。”随即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不愧是尹夫人身边的人,这番作态当真可以以假乱真。 只是小桃心思没有那么深不认为对方已经将她恨进骨子里了。 云涟看着小桃的背影眼中的清澈亲昵尽数消散,眉眼轻佻,嘴角微勾面上是难以忽视的不屑和恶意,看着清风殿的方向云涟眼中闪烁着果决的厉色,转身朝着夕颜殿的方向走去。 … 议政殿 已近晌午可是井昊却一点食欲都没有,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报心情烦躁,他的心绪已经不在这议政殿了。 伸手拿起一份奏报认命的批阅起来。 “参见大公主。”门外的小凌子从老远就看见一身华丽水蓝色宫装的井方款步走来,小凌赶紧迎上前去。 井方一脸恬淡的笑了笑,“今个怎么没见瞿公公在外面伺候。” 说起来井方还是有些忌惮瞿霖的,虽然他只是个内侍,可是这人手段阴狠根本没有什么顾忌,即便是君侯他也不一定放在眼里,向来为所欲为的人就是脱了缰的野马,没有人能束缚的住,要不是他还有分寸这井国早就乱了。 小凌子笑不达眼底,恭敬地应道:“瞿公公有公务,留小的在外面伺候。” “原来如此,那君侯用过膳了么?” 小凌子一脸难色的摇头道:“君侯今个心情不好,这会儿估计连食欲都不佳,方才小的进去询问是否传膳还被骂了一通。” 井方闻言眸光闪了闪,想不到君侯的反应还不小,一个晚上还没能消了气,顿时心里就有了计较。 转而朝小凌子笑道:“你进去跟君侯通报一声,就说本殿给他送些膳食过来。” 小凌子见她没像往常一样横冲直撞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他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相信这位大公主能转性。 “公主放心,奴才这就进去问。您先在外面等候片刻?” 井方颔首示意,“有劳了。” “不妨事不妨事……” “……” 小凌子走后,阿兰忍不住抱怨, “公主也真是太把他们当回事了,知道大公主来了还能阻拦,给他们脸了。” “住嘴!” 井方眼神犀利的看了眼阿兰,“口无遮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这么不知轻重的话本殿定要罚你。可曾记住了?” 阿兰还从未见过公主这样生气的样子,虽然知道自己的确犯了忌讳,但是心里还是闷闷的,“阿兰知道了,不会再犯了。” 井方微微颔首,这会儿小凌子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大公主君侯请您进去,请跟奴才来。” 井方一进门就见井昊高坐上首专心批阅奏章,可是那眉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想来昨日的事到底是惹恼了他,听说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去了嘉瑜殿,看来那位赝品也不过如此,这不人一回来君侯还不是将她抛掷脑后。 呵呵,这就是男人…… 第486章 井昊的敲打 当井方走进大殿时井昊心有所感抬眸看去眼前一亮,就见他的女儿言笑晏晏的朝自己走来,放下手中的竹简和蔼的笑道:“你这孩子来就来吧,何必还辛苦下厨,宫里的膳房养了这么多人还成了摆设不成。” 井昊不在意的说着,就像是同她闲话家常一般,就连神色都没改变,可是井方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井方浅笑着,压下心里的异样,“父亲整日忙于公务甚是辛苦,女儿整日不过下棋绣花、赌书泼茶无非是消遣时光罢了,若是在父亲疲乏之时能暂排烦绪那女儿才叫没让光阴虚度。” 井昊眸光闪了闪,顿了一下,朝井方伸出手,井方展颜一笑,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井昊的掌间,顺从着就坐到了他的身侧。 井方朝阿兰说道:“将膳食呈上来吧。” 井昊看着眼前从食盒取出的几道精美菜肴,七彩山珍汤,卤水八宝鸭,翠竹报春,肉末酒酿,肉糜蛋羹…… “看着色泽鲜亮,倒是开胃,辛苦方儿了。” 井方听到井昊的夸奖眼底盛着笑意像是洒满星辰的银河,看的井昊心里有些不自在,心里的那个想法不禁又在动摇,方儿目光澄澈满是孺慕,这样听话的孩子怎会与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有了牵扯。 “听说父亲这几日胃口不好,正好做了些爽口的,还有几道温补的……” 阿兰刚要拿起餐箸给两人布菜就被一双莹白的手给接过来了,“这里有我你先下去吧。” 阿兰悄悄看了眼君侯,得到井昊的默肯后才行礼告退。 “你驭下有方,做的不错。” 井方得到井昊的褒奖掩唇轻笑,“这宫中只要记得一个主子就足够了,下面的人自然尽心。” 一语双关,井昊笑得真诚,眼神专注的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女儿,“你长大了,不像以前爱使小性子。” 井方不在意的摇摇头给井昊盛了一碗七彩山珍汤,“谁人没有年少时,女儿不能在朝政上帮您,再给您添堵那还您的好女儿吗?” 看着女儿孩子气的嗔视自己一眼,井昊的心情也轻松许多,孩子气好啊,总好过满腹心机,将好好的日子搅和的乌烟瘴气。 “本侯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不过你以后要是进了王宫可是要谨言慎行,外边不比家里,大王不是个昏头的,山高路远父亲可赶不过去救你。”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井昊确实想要敲打敲打她,知女莫若父,这个女儿是什么心性井昊不是一概不知,只是有时候一点小心思无伤大雅,不过凡事都是过犹不及,不让人看出端倪那便是你的造化,可若是露了白也是你的命。 井昊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出来个纤尘不染的良善之辈,真若如此那才是见了鬼。 井方的小心机他不认为是错的,说句冷心无情的话,生在王侯之家的孩子都是用鲜血豢养的蛊虫,不争斗又怎么能选出那些配享尊容的人。 只不过,斗,要有斗的规矩,不能碰的人若是碰了不管是谁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才是井国之主,没有他的授意想要在他身后做小动作,那就不行了。 井昊这样想着眼神也渐渐失了温度,井方不经意侧头一瞥心下一紧,只不过瞬间就调整好了心态,扬起笑脸,“父亲这是想什么这样入神?” 井昊摆摆手淡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后有些怅然罢了。” 井方粲然一笑,“父亲这是感怀多思了,不过您的教导女儿谨记于心,定不会让您失望。” 井昊狭长的黑眸闪了闪,心道,最好如此,若是有朝一日方儿不再听话那父亲可不会纵容的。 “方儿知道就好,父亲也是怕你头脑一热想不通。”井昊话锋一转,“不过我女儿天资聪颖,定会青出于蓝,为父甚是安心。” 井方当然知道君侯含沙射影,可是现如今她还需要母族支撑,不然一旦去了王都孤立无援那这个太子妃只会比母亲还惨。 “父亲一说起来就忘了用膳,这些菜可是女儿精心准备的,要是冷了就失了风味。” “听你的咱们一同用膳。” “父亲常常这道,鸭肉是秋冬佳品,最是滋补……” 嘉瑜殿 “哎哎,你这气哼哼的谁招惹你了。” 井昊不来用膳,燕姝也就没让人铺张自己简单吃了点就坐到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正是最暖和的时候,燕姝披着披风整个人缩在秋千上让人看着总有种说不出的慵懒。 正晒着太阳就看一脸怒气的小桃从外面回来。 她不是给瞿霖送饭去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每一次她都要等瞿霖用过膳才带着食盒回来,今个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桃一听夫人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坐在秋千架上好暇以整看着她的夫人,不知怎么有些心虚,慢吞吞的挪着步子朝燕姝走了过来,像是蚊子哼哼一样,“夫人…” “怎么了,跟瞿霖吵架了?” 燕姝一双眼睛就像是能把人看透一样,小桃下意识的反驳,“谁跟他吵架了,还不是他没理去闹!” 燕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夫人您笑什么,小桃都让人家给欺负了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看小桃气鼓鼓的样子,燕姝失笑摇头,“平时让你多看点书你偏不信,人家‘无理取闹’都被你改的面目全非了。” “难怪人家跟你话不投机半句多呢。” 小桃瞪大了双眼,她怎么觉得这话这么别扭呢。 “他跟我话不投机,姑奶奶还不稀罕搭理他呢,要不是他给的钱太多了,我才不伺候这么一个祖宗呢!” “一天到晚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连餐箸都要象牙的,他怎么不上天啊!” “我从早上就进了膳房,成天光做饭了,就是头驴也不能这么用吧。” “还说什么要给我立规矩,我用他!姑奶奶进了宫也是宫里的一等宫女,现在手里还有内府发的银腰牌呢!” 第487章 千金难买真心人 “哈哈哈~” 小桃看燕姝笑得欢快心里很是低落,“夫人连您都不爱小桃了…” 燕姝讪讪的收了笑容,直了直身子,“你也别太任性,那瞿霖别看只是个内侍总管可也架不住人家手里的权势。” “说句不好听的别看你家夫人现在得宠,真若是有一日不得君恩你家夫人恐怕还要指望这掌印大人给个活路。” “夫人您这说什么呢,净说这不吉利的,呸呸…” 小桃最听不了夫人这样自怨自艾的话,在她心里夫人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就应该生活在姹紫嫣红里花团锦簇中。 燕姝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其实这些话是不好听但却是事实。” “夫人…” 燕姝摆摆手,“智者不避险,都说进宫是条通天之路,殊不知富贵险中求,越是富贵就越危险。” 燕姝脚尖轻踮一跃而起轻盈的裙摆在空中荡起了一道如水波般的弧度。 在抬眼披风已经落到小桃怀中,小桃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连忙惊呼,“夫人!你这是做甚,不行太危险了!” 他们夫人虽然舞艺超群,可这是在秋千架上啊! 嘉瑜殿的秋千十分宽敞就是两人同座也不会显得拥挤,此刻燕姝一人站在秋千架上随着风荡在半空,身上的罗裙衣诀翩翩像是就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凌空起舞的燕姝就像是一朵在空中盛放的玫瑰,月白色衣裙上绣着大片金红色的朱顶红,脚步流转就像是踏在云端,头上的珠环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腰间坠着环佩叮铃作响。 “小桃,你看过众山之巅的落日吗?” 小桃仰着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燕姝,金色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的侧脸格外朦胧,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离夫人好远好远… “小桃从几岁就进了宫,别说是山了,就是宫外都没出去过几次。” 小桃想起宫外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渴望,虽然很快但还是能被捕捉到。 “这道宫墙之外就是喧哗的市井,是烟火人间。” “虽然那里没有宫里的锦衣玉食亭台水榭,却有这深宫没有的自在。” “我小时候最喜欢登上山顶去看落日余晖,有时候不愿下山就在山顶铺上草席带好了吃食,再配上一壶浊酒看着似血残阳变成繁星满天皓月当头。” “耳边是风声虫鸣,在万籁俱静里拥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安宁可以让自己忘记尘世里所有的纷扰。” “这都是宫中没有的,即便是一片天空在这物欲横流砌成的宫墙里也变了景象。” 小桃皱了皱眉,“夫人,您是不是想家了?” 燕姝闻言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痛色,转而轻笑出声,“你忘了你家夫人是孤女,哪里还有什么牵挂。” “家,这个字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那轻不可闻的叹息像是一缕烟沙随风而逝在掌间抓不住看不清。 “小桃,人这辈子看起来很长,其实能走到哪日又有谁知道呢?” “人海茫茫相逢是缘,遇见一个真心善待自己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不要等到后悔的那日追悔莫及。” 小桃一脸茫然,不知为何心里七上八下,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一转眼就捕捉不到了,“夫人,小桃不明白。” 追悔莫及么,小桃恍然间脑海里似乎浮现出瞿霖那张美的雌雄莫辨的脸,虽然这人没有什么好名声,可是说起来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时不时的就给自己带来许多新奇的好吃的,料子总是最好的,以至于除了宫女装的样式她身上的衣服都要比一些夫人素日穿的还好。 自己怕蚊虫,他就让人将嘉瑜殿的花圃里种上许多驱蚊草;自己喜欢宫外的热闹新奇他就时常捎来宫外买的小玩意,这样说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欠了他好多,小桃烦恼的抓抓脸,两条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燕姝见她如此轻身一跃从秋千上飞身而下。 “这世上无论是人还是事都不能仅用好坏来区分,因为这天下间根本就没有纯粹的善,更没有纯粹的恶,良善之人未必不做恶事,阴狠之人未必没有真情,是好是坏,是真是假全在你一念之间。” “千金难买真心人,切莫错过。” 燕姝不需要小桃回答,这是她作为一个姐姐唯一能够做的了,瞿霖虽然是个残缺之人,手段阴狠不是良善之人,可是难得的是他对小桃的用心。 他手握重权,虽然是内侍可是井昊早就让他插手朝政了,若是她想的没错,现在的瞿霖早已掌握了井昊所有的隐秘,不然这宫中又岂会只知掌印不知大妃? 这的确是件古今未闻的新鲜事,掌宫之权不在君侯正妻手里却在一个掌印太监手中。 难怪井昊这些夫人们即便再不安分也不敢有何大动作。 … 议政殿 “还是父亲这的茶好,初闻馨香,入口回甘。” 用过膳后井方执起煎茶香锅亲手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全程不假人手,霎时,满室香气萦绕鼻尖挥之不去。 “父亲的茶再好也不及方儿的茶艺高超。” 井昊转而叹了口气,“欸,这样好的女儿马上就是别人家的了,以后父亲要是再想喝方儿煮的茶可就难喽~” 井方眼波流转,娇嗔一笑,“父亲这是舍不得女儿了,要不,女儿不嫁了。” 井昊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都多大了还说这种没轻没重的话,要是让人听见还以为咱们井国不满联姻呢。” 井方憨笑一声,“父亲莫怪,女儿这不是跟您开玩笑么,真是不禁逗。” “以后就是太子妃了,要端庄稳重,哪里还能随便玩笑。”井昊从桌上的竹简里拿出一份递给她,“看看人家已经将聘礼的单子给送来了。” “聘礼?” 井方欣喜的接了过来,她还以为还要再等上几个月才能送来了,没想到这么快,想必大王和太子一定满意自己这个太子妃吧。 第488章 嫁衣 井昊看着喜色满面的井方心里闪过一丝不虞,身处高位的人最忌讳喜形于色,他虽然自负自己精心教导的女儿一定可以担起重担,可是却也不敢托大,王宫的水深可不是井宫能相提并论的,历代君王收入后宫的妃嫔不是权臣贵女就是诸侯国的公主。 这就像是一枝独秀到了春色满园,石牛入海一进去就找不到踪影了。 稍微浮躁就会将自己送进万丈深渊,那样的联姻可不是他想看到的,他要的是屹立不倒的外戚世家。 只不过这些话他不想跟井方多说,一个听话又有野心的女儿正是他所需要的。 井方不知井昊心里的算计,一心完全沉浸在聘礼单子上,只是看到一处秀眉不禁微微蹙起,又看了看井昊手边堆着的竹简,“父亲这聘礼虽然不少,但是细看却没有太出彩的。多是些珠宝金银什么的,难道大商不该给太子正妻传家的信物么?” 井昊闻言并不惊讶,这些聘礼单子他早就看过了,上面的东西中规中矩,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不算折了井国的面子,本来自己也没想在嫁妆上做什么文章,谁让如今的大商势强,他们这些诸侯国攀附还来不及哪里敢去挑剔啊。 这会儿听到井方不满的嘀咕井昊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东西估计要等到了王都才会给你,你安心待嫁就好,对了,嫁衣现在该准备上了,从绣房多叫些绣娘帮你,衣料绣线皆要上乘的。” “我记得你以前绣艺就不错,自己的事多上点心。” 井方本来心情还有些失落,经他这样一说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毕竟谁不想要满目盈辉,人生就这么一次,哪个女子不想风光大嫁,“原来如此,是女儿眼界小了。不过说起绣艺,这井宫中还能有谁能比得上母亲。” 井方说的轻快像是随口一提,其实眼神却在瞄着井昊的脸色,即便有些冒险但是她还是不能眼看着母亲受罪坐视不管。 井昊闻言先是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悦,不过倒是碍着井方的面子没有表现出来,“大妃的绣艺确实不错。” “记得以前你和慎儿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明明有这么多绣娘却还是喜欢亲力亲为,也真是难为她了。” 井方笑的轻柔眼神中有着对过去的怀念,“是啊,母亲这个人就是闲不住的,想到很快就要嫁人了,远离家乡告别亲人,方儿这心里却是难受的很。” 井昊看着眼眶泛红的女儿,心再硬到底也是有些触动,叹了口气,“父亲也舍不得你,你是我第一个女儿,还记得小时候你小小的一团粉粉嫩嫩的我都不敢抱。最后还是你祖母给接了过去。” “想不到,十几载就像白驹过隙,眨眼即逝,我的小姑娘也要嫁人了。” 井方抿了抿唇往井昊身边凑了过去揽住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身侧,那副全身心的依赖让井昊有些动容,“父亲,女儿此去王都不知何时再能看一看家乡亲人,所以女儿想让母亲陪我一起绣制嫁衣,全当给我留下一份念想,以后我要是想家了拿出来看看聊以慰藉。您,能答应女儿么。” 迎着女儿期盼的目光井昊难以拒绝,可是想到那季芷月的态度,井昊压下心里的烦躁,“方儿,你母亲身子不好,还是……” 噔! 井方心头一沉,掩饰在眼睑下的眸色幽深,看样子母亲确实被他禁足了,而且这次好像不是自己两句好话就能蒙混过关的了。 想到这井方心中也是怒火冲天,她就想不通了,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当初那个韶华死了他不也就是哀伤了些日子,连查查死因都没有,怎么到了一个将门孤女身上就不一样了? 井方想不通,难道真的像传闻一样,这位南家大小姐才是君侯的心上人? “父亲说的是,不过女儿这辈子就这一次,您舍得让女儿伤心么?听老嬷嬷说过,要是能穿上身份高贵之人添置的嫁衣日后会更加顺遂,女儿替井国与大商联姻关系着井国日后的国运,可不得仔细些。” 井方这样一说果然井昊的神色有所松动,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的无情自私,不过这样正好,他要是没有痛楚处自己还真是没有办法钳制。 井方掩下眼底的嘲讽,继续引着井昊往下说,“咱们井国有哪位夫人能尊贵得过我母亲,我知道您心疼母亲,不想她受累,可是咱们不也要以大事为重么。” “您放心我可不会让母亲累着的,繁复的活让那些绣娘做,最后让母亲勾几针也算全了这份好寓意,您看,女儿的提议怎样?” 井方眼神闪亮的看向井昊,弄得他有些不好拒绝,虽然他可以不在乎季芷月,但是决不可能不在意井国的国运,那是他奋斗半辈子的梦,为此他付出了太多,跟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成婚,看着心上人远走天涯却不能挽留,可若是能换来井国的繁盛,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只是现在这女儿好像是在跟自己玩心眼,有点小聪明不是坏事,要是进了宫没有雷霆手段那她也就不用再去了。 不过这份聪明要是用错了人,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决不能成为自己的威胁,任何人都不能。 井昊沉吟片刻,井方也不打搅他,她知道这人已经动心了,“这样吧,你母亲现在正在养病不能多操劳,你一会儿去一趟清泉殿跟她说说,兴许你去了病还能好的快点,连把这件事告诉你母亲。” “方儿在此多谢父亲!” 井方双手交叠举到额头给井昊施了一个大礼,惹得井昊打趣道:“一件绣嫁衣就这么高兴?” 井方坦然的笑了笑,“女儿与父母的亲缘浅薄,不能常在膝下侍奉终究是女儿的遗憾,只能带走些值得纪念的东西聊以藉慰,往后深宫幽幽也不至于思乡断肠。” 井昊欣慰的拍拍井方的肩膀,“好,父亲以后常给你寄送家书的。” 第489章 乱心 门外阿兰看着小凌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凌公公今个怎么没见到瞿公公。” 小凌子敷衍的笑道:“师傅的行踪哪是咱们这些人能知道的,姑娘真是难为咱们了。” 阿兰有些失落,自从回来她就没再见到瞿霖,每一次来议政殿帮公主送汤也没碰见,这人就像是故意躲着自己一样。 此时瞿霖正在清风殿看着一桌子变得冰冷的膳食愣愣发呆,胸口剧烈起伏着,昭示这人的确气的不轻,好好的一顿饭竟然弄成这样,真是糟心! 这么个丫头片子倒是吃错什么药了,发起疯来比自己还疯! 拿起餐箸夹了一筷子百合虾仁,瞿霖只喜欢虾仁却不喜欢百合,小桃就将百合捣碎了做成酱料浇在炒好的虾仁上,这样一道不见百合的百合虾仁就做成了。 已经变冷的虾仁还能闻到一股经久不散的百合清香。 瞿霖面无表情的吃进嘴里,放到以前变冷的菜早就打赏下人了,可是今日就是不想将这一桌子饭菜让人给撤下去,要真是这样做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他这是怎么了,那个胖丫头不过就是长得讨喜,一脸娇憨,跟她说话不那么累仅此而已。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一个闲来无事拿来解闷的小东西竟然影响了自己的心绪,这样的感觉让瞿霖很是烦躁,他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自然清楚这种烦躁的情绪缘起何处,但他是个无根之人,而且又身处旋涡的中央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魂灭,向来杀人不眨眼的瞿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你怎么了,一路上心神不宁的。”井方带着阿兰从议政殿出来就见阿兰情绪不对,不由出声询问。 “啊?……哦,我想着咱们一会儿去清泉殿还用给大妃带些安神茶吗?” 阿兰被井方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神思,随口胡诌了个借口希望公主没看出来。 井方许是方才知道聘礼的事这会儿心情不错也没在意阿兰的异样,随口应了句,“母亲昨晚受委屈了,估计晚上一定没睡好,堂哥送的安神茶效果不错,等会给母亲多拿去一些。” “大妃身子不好禁了足估计又要遭罪了,咱们要是能进去看看大妃就好了。” “不妨事,我已经跟君侯说好了,让母亲帮着我一起准备嫁衣,这禁足也就名存实亡了。”井方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井昊不是个好糊弄的,这一顿饭简直要比在药田里待一天还要累。 她这个父亲不愧是扮猪吃象的高手,那么多权臣都认为他是一个好拿捏的,却没想到他们的命都终结在他的手里。 既然心狠手辣那为何还要有例外呢,井方在心中懊恼。要是南家也像那些权臣一样消失就好了,只可惜偏偏在南家出了意外,那位大小姐还真是个人物,一己之力就保全了南家的尊荣,自己在外面逍遥自在好不快活,这日子真是连自己都羡慕。 裕文殿 一个小太监装扮的人端着煮好的香茶躬身走进大殿,就听上首的男子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小太监恭敬的将手上的茶盏稳稳的放在井慎的面前,立身站定,脊背挺拔,抱拳行礼,“禀大公子皆已办妥,那边说了只要将东西拉到西境罗伊镇的五通粮行,那里是他们的暗点。” 井慎手上的笔并未停下,淡声道:“他们的人毕竟不稳妥,你让咱们这边留个心眼别让人家空手套白狼。” 小太监眼神凌厉,有些稚嫩的脸上却有着不同常人的严肃冷静,“大公子放心,属下皆已安排妥当,属下让影一影二已经赶去西境了全程陪同交接,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君侯那估计要与我们有所冲突了,所以我决定抢一把先机。” 井慎放下笔端起面前的茶盏,吹了口上面的热气,神色悠闲像是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时的井慎哪里还有外人面前的克己复礼,只见他单手撑在棉杌上侧身斜坐,姿态慵懒恣意,眼角上挑带着一股俾睨的邪魅,白衣胜雪却难掩身上散发的暗黑气息,这样的井慎从未展现人前。 “咱们君侯的脑子确实不错,北疆那行不通就打上了乌塔的主意,也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据我所知乌塔部落现在的王是左木帖尔花,那人是个好战狂徒,要不是现在乌塔部落元气还未恢复,他早就挥师卷土重来了,如今的漠北太过安静一家独大可不是个好现象。” 井慎勾唇邪魅一笑,“所以咱们就帮他们把这水搅浑了,毕竟迟早都是要碰面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广结善缘没什么不好。” “阿明,你回头就将消息给左木帖尔花递过去,就说这把我井慎跟了,让他不要着急,天下的局面即将大变,有的是他报仇的机会。” 小太监也就是那个叫阿明的影卫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主子那乌塔部落死的死亡的亡,现在剩下的人也都是老弱病残,他们根本不是北疆大可汗的对手,咱们将筹码压在他的身上是不是有些冲动。” 井慎眼神一冷,转而就恢复正常,声色平常,“狼王就是残了他也是狼王,再说漠北不需要一家独大,那样对咱们也是不利的,浑水摸鱼才能把利益放大到最大。” “而且这样咱们躲在井国的背后才会更安全,估计等君侯的生意被抢了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呢。”井慎想到这恶劣的笑出声来,阿明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家主子到底是什么性子,你说他阴暗腹黑吧,可是他偏偏一袭白衣比谁都儒雅端方,在外面任谁也要称赞一声端方君子,可是一旦进了这裕文殿撕掉所有的伪装,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穿最干净的衣衫做最狠辣的事。 “对了,那个井堂给我查清了吗?” 就连井昊都不知道他精挑细选的使臣队伍里竟然也有井慎的眼线。 第490章 乔迁 虽然他知道井方不是表面的那般单纯,可是作为哥哥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任不管,有些隐秘的危机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够应付的,就比如那些处心积虑别有用心之人。 阿明闻言皱了皱眉,状似为难的样子,让井慎眸子微眯,“有什么不好说的?嗯?” 微扬的语调像是危险的蛇信既是试探也是警告,强大的威压让阿明有些抬不起头,“属下无能,没有查出公子堂的端倪。” 阿明不敢抬头看井慎那骇人的目光,他知道眼前的主子不满意这个结果,可是那井堂的确看不出哪有问题。 井慎当然知道自己的猜想太过难以置信,可是这么多年他就是凭着敏锐的直觉才一直无往不利,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这个井堂不是如眼前见到的这么简单,尤其是他对井方的态度,他们这一路上如何相处暗哨已经跟自己回禀了,井堂确实称得上一句体贴入微,可恰恰因为这样才更让人不放心。 井堂是个怎样的人别人不知却瞒不过他,外表温润如玉其实最冷血不过,这样的人眼中除了自己不会屈服于任何人,除非那里面有他想要的东西。 “你再去查,盯住了他平日里跟谁接触,素日里常去哪些地方,总之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上报给我。” 这个要求阿明没有问题,“属下定会将差事办好。” 井慎敷衍似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阿明行礼后又躬着身子退出殿外,任谁看了也不会将他同铁血暗卫联系起来。 脚步无声踏雪无痕,像阿明这样的内侍井慎身边不少,早在当初受封裕文殿时井慎就着手安插自己的人,这么多年井昊的眼线策反的策反,除掉的除掉,可以说这座裕文殿早就围得像铁桶一般,除非是他想让外面知道,否则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井慎看着阿明离去将殿门关上,才放松了身子,用手捏了捏眉心,寿宴后井昊越发过分了,他不仅迁怒母亲还敌视自己,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为井侯的,这样的迁怒除了泄愤也不知道还能有何用处。 看来还是宫外的梅花开的更称心啊…… 镇南将军府 南溪一身干练的男儿装扮,手里摇着把折扇,五官简单地修饰一下,就是剑眉英目的俊美公子,出门前跟南曜打了招呼可还是被勒令日落前必须回府不然不许出去,南溪只能真伸出双手保证,把嘴皮子都快磨薄了才杀出重围。 出了门这才松了口气,想出一趟门简直比她在外面做生意还难,也不知道她家小老头是怎么在家深居简出的,这不得把人憋坏了。 将军府所在的地段是井国最繁盛的地方,许多世家大族的府邸都在这条街上,这不隔壁刚一空出来就被人给买下了,现在还没打听出来买家是谁,南溪刚走下台阶就见一驾马车停到隔壁门口,开始南溪没在意接着就听那边小厮说道:“公子到了。” 南溪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去,只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车帘再见就是一张谪仙般的面庞这样直晃晃的撞入眼中,这人相貌清冷,却没有让人生厌的高傲,相反身上不自觉流露出的那种矜贵是刻进骨子里的教养,眼神清澈像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平静却不失深邃,那是一种莫名的安心,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男人心有所感几乎与南溪同时抬眼,一时间四目相对,空气中流动着难以言喻的氛围,两两相望却莫名的让人移不开眼,南溪常年不在井国生活对这些王公子弟不甚了解,即便有相识的也都停留在彼此年幼的样子。 这人南溪虽然说不出相识可是却能感觉自己应该认识,男子最先反应过来朝南溪勾唇一笑。 这一笑倒是让谪仙入了凡尘染了世俗,南溪点头一笑,只当打过招呼,随后就大步朝前走去,车上的男子看着她的背影愣愣出神,眼中的流光也随着她远行的脚步而变得黯然。 小厮看着自己家公子盯着人家一个大男人出神整个人都不好了,坏了,老爷还想着让他帮着公子结亲呢,出师未捷自己就知道这么一个如五雷轰顶的消息,他的赏钱还没开始就这么泡汤了?! 小厮眼珠滴溜一转,干巴巴的笑着试探,“公子咱们不先拜访一下南家大小姐么?” “怎么说都是乔迁之喜于情于理也要见见邻居。” 男人收回目光,眼神也变得清冷哪还有方才的和煦温柔,小厮不禁撇撇嘴,公子什么时候学会变脸了,方才看那小公子眉眼温柔,就差滴出水来了,到了自己这怎么就横眉冷目的,小厮摸摸自己的脸心想不就是比他长得差点么,公子难道还因为相貌差别对待? 未等小厮接着胡思乱想就听男人清冷却透着无奈的声音从车上响起,“已经见到了,先回去,等人回来备好礼物再去拜访。” 小厮愣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见过了?! 他们刚到哪里见过南家大小姐,不对,除了刚才那个人,难道那人是南家大小姐?! 男人见小厮一脸懵的样子轻笑一声,若晨光乍现,“你想的不错,那位就是南家大小姐。” 好么,这位南家大小姐可真是个妙人,不愧是将门虎女一身男人装扮都把他给骗了,那举手抬足怎么看都是个矜贵的世家公子。 “我们进去吧,叫人盯着等南小姐回来了速来报我。” “哎呦,公子您就放心吧,阿竹一定帮您办的妥妥的。不过咱们真不用跟大人说一下吗?” 男人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门前斧笔刀刻的‘散府’百感交集,“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么,你家大人就是知道也只会高兴,走吧,去看看咱的新家,估计我要在这住许久了。” 小厮看着这座大宅心里一阵激动,这座宅院一点都不比散家大宅简陋,以后他也是一府主管了,哎呀,现在好像明白什么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还是做婆婆好啊~ 第491章 同安酒楼 南国的冬天虽然寒风萧瑟但是却也不会万里冰封,走上青石桥,居高临下看着桥下潺潺的流水感受着清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南溪身披大氅剑眉星目如鹤立鸡群惹得不少姑娘红了脸。 南溪走走停停,手里不多时就提满了大包小包,那悠然自得的样子倒真像是出来逛街的,逛了大半个时辰南溪依旧不急不缓,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家店铺门前,抬头一看:同安酒楼。 南溪拿着东西貌不经心的看了眼牌匾,眼尖的店小二就看见了她,甩了下手巾把热情的上前招呼,“哎呦,公子是用膳还是吃茶?” 南溪轻笑道:“你们这不是酒楼么,怎么还干起茶楼的营生了。” 小二嘻笑道:“瞧您说的,咱们家是要是跟吃沾边的就没有不卖的。” “保准您来了一次还想再来。” “说得好不如做得好,走吧,让本公子瞧瞧你们的东西有多好。” “哎~ 爷您里边请——” 南溪抬脚大步就要往里面走去,眼神不经意的扫了一下角落,藏在角落的一角一闪而逝,南溪眸光闪了闪,就随着小二进去了。 这间同安酒楼上下两层,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可是楼下的客人依旧人流如织可见生意不错,南溪满意的勾勾唇,楼上是雅间简约精致,窗口正对着河面,桌上摆着时令鲜果,推开门就能嗅到一股清新的果香,倒是个文人墨客喜欢来的地方。 南溪径直上了二楼,进了靠近拐角的包间,“公子这里面的包间正对着栈桥,景色好极了,您随小的来。” 进了包厢,南溪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一张花梨木的八角桌安放在正中央,乌木书案在房间的另一侧上面还有文房的摆设,这间屋子不像是个包厢倒像是个书房。 南溪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八角桌上,自己则径直坐到了书案后,小二看的眼角直抽,要是老大看见还不得炸毛啊,他最讨厌别人随意碰自己的东西,别说外人就是他们这些下人除了打扫根本不让到他的书案旁边来。 不得不对这位公子的勇气心生敬佩,没错他从见到南溪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位就是今日老大要见的人,南溪腰间的墨玉坠子就是他们的信物,只不过没想到阿大口中的贵人竟是一位面若冠玉的少年公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玄青呢?” 南溪拿起桌上的一卷竹简打开看了起来,不在意的问道。 小二险些没噎着,好家伙他还是头回听到对老大直呼其名的,不过兴许这位小公子跟老大是故交也没准。 小二脸上的恭敬之色更甚,“禀公子,我家老大出去处理一些事一会儿就回来,他走前已经叮嘱小的要好好招待您,小的先给您上茶上菜,您边吃边等,公子看这样可好?” 南溪看着竹简轻笑道:“正好我这走了一圈的确有些累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看你们这的生意不错,想必菜色也可圈可点吧。” 小二自豪的挺起胸脯,笑道,“不瞒公子,咱们家的菜色都是老大亲自带着大师傅一起研制的,别说这条街就是整个井国也找不出第二家。” 南溪听后轻笑出声,合上书简,“想不到他那样一个莽汉竟然有庖厨之癖,这样也好,省的一天到晚没事干总想往赌坊跑。”南溪说到这眼神一顿看向小二,果然小二一脸菜色那不自然的样子就像是做了心虚事一样。 “你说的外出有事不会就是去赌坊吧?” 小二干巴巴的讪笑,挠挠头,“主子的事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随意编排的,嘿嘿…” 南溪知道小二不敢说也不为难他,又询问了两句酒楼里的生意就让他离开了。 南溪想到那个莽汉不自觉的笑了笑, 欸,时光过得真快,三年了,也不知道那个大胡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越来越邋遢了? 南溪一时间有些怀疑就大胡子那一副凶悍样能招揽这么多客人吗? 散家 “夫人怎么来了。”散佚今日下了值刚回书房就见到坐在里面等着自己的夫人。 散佚这人虽然贪恋权势,可是作为一个丈夫却还是牢靠的,虽然与夫人王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却也没有后院的莺莺燕燕,散夫人也乐得自己的丈夫清心寡欲,只是美中不足的就是两人只有两个儿子,人丁不旺,可是大儿子却是个有能力的,从小就让自己省心,平时也疼爱他的地方多了一些。 这不,儿子都搬出去了自己才知道,王氏忍不住来找散大夫算账,散大夫见自家夫人阴着一张脸就知道情况不妙,于是小心的走了进去,试探的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告诉为夫我决不轻饶他!” 散夫人长的年轻即便是能当祖母的年纪却依旧有股柔态之美,此时她一脸幽怨的看着散大夫,“老爷真是越发不将妾身当回事了,儿子都被撵出家门了,我这个当娘的这时才知道,你是不是早就不满意我们娘几个了?” 散大夫听夫人越说越偏,心里急得不行,“夫人这个锅为夫可不背,我那是给他在外面准备了套宅院,他也不小了,人家同僚家的儿子早都成亲了,要是依着这小子的性子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说起这事散佚就像泄了气一样,儿女债儿女债,儿女生下来就是讨债的。 王氏闻言秀眉微蹙,“让尘哥出去住跟成亲有什么关系,再说,你都让他搬出去了他不更不成亲了么。” 散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王氏,那感觉就像看不开窍的木头,无奈的摇摇头。 “你给我把话说清,别吞吞吐吐的看着我心烦。” 王氏最受不这老东西总像个世外高人的样子,衬托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一样,散佚知道自家夫人的性子也不敢激流勇进,只好将想要撮合散凌尘和南家大小姐的事给说了。 王氏一听眼前一亮,将门虎女好啊,自己就想要一个强悍点的儿媳,自家儿子性子太静找一个活泼点的不正好么! 第492章 愤怒的王氏 散佚揣了揣手,无奈的白了她一眼,“你认为那么容易呢,你家尘哥儿可得听话啊,我跟他说完了,你知道人家孩子跟我说的什么,他告诉让我不要插手他的事。” “你说这是不是个冤家,老子是能坑了他还是能骗了他,我操心费力为了谁?” “你儿子现在可是了不得,要不是老子还是家主,人家眨眼间就能带着咱们一家子退隐归乡。” 王氏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胳膊,“别一口一个老子的,你现在早就不是在兵营里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散佚一口气被压得上不来下不去,不过还是不服气的嘟囔着:“军营怎么了,我那以前也是镇南军的谋士幕僚,怎会让人笑话,要是没有这段经历我在朝中岂会乘风而起,镇南军那是井国的魂,若没有他们井国的百姓光仗着一堆文臣是能保得住边境还是能守得住家业?别开玩笑了。” 散佚冷笑着,眼神里的轻蔑倾泻而出,他不喜欢别人总拿自己那段军营的履历说事,出身不是他能左右的,要是他有一个好出身会为了搏一个前程甘心冒着风险投身军营? 多少次自己在生死线上徘徊,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手中的权势都是靠自己拿命拼来的,有什么可丢人的。 王氏是在他发迹之后才嫁给他的世家贵女,那时候想着娶来装点门楣,自己本来也并非重色之人,这些年除了权势就没有能牵动心弦的东西了。 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娶谁不是娶,王家又是君侯潜邸时的主要助力之一,只不过在君侯继位之后就主动上交了权利做了徒有虚名的富贵闲人。 君侯不是个眼盲心盲的人,要是真娶了娘家有权势的贵女,那自己的仕途才是真走到头了。 散佚想着这样就挺好,夫人是个精通掌家的人,又生了两个出色的儿子,尤其是大儿子虽然让人生气,但确实是井国一顶一的后起之秀。 他已经没什么妄念了,所以整个朝野都知道自己是个专情之人。 散佚在心里不禁嗤笑,都是一群蠢货,色哪有权值得让人迷恋,倾城之色也不过弹指一瞬,唯有手中的权势才会历久弥新,永远不会消失,只要筹谋得滴水不漏,何患没有经久不衰的权势? 常人都说盛极必衰,可若是懂得引水东流因势利导,长盛不衰也不是不可能。 王氏不知散佚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家儿子被他爹给流放了,也不知道衣服带没带够,身边只有阿竹一个贴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王氏想想头风都要犯了。 散佚这一抬眼就见夫人在屋里走来走去,有些好笑的问道:“你这在屋里转什么,要是无聊了就上花园里转转去,我这还没换衣服呢。” 王氏气哼哼的瞪了他一眼,“你把我儿都给轰出去了,还换什么衣服,我看你就是不关心儿子,他一个大男人身边又没个体己人,你就放心让他出去,真应了人家那句话只有狠心的爹没有狠心的娘。” “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为了这个家可是兢兢业业怎么还能成了负心之人,两个儿子都快让你给宠坏了,一个不听话特立独行,一个胸无大志只想着做生意。” “这两个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到头来我还成了狠心的爹,真是无稽之谈。” 散佚有些生气的将官帽脱下在架子上放好,这样生气还没完了用手弹弹上面本不存在的尘土,这是得有多喜欢做官啊,王氏冷眼看着他一连串动作,嘴角不禁抽了抽,心中腹诽万千。 “说完尘哥儿说云哥儿,这哥俩怎么着你了,这么不得你的眼。” 散佚解下腰封哼笑一声,“他们还叫没惹我,你瞧瞧这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心生反骨,我的安排不都是为了他们好,你放眼朝堂新秀里哪个不是背靠大树往上爬,我这么一棵现成的大树白给他俩靠还错了?” 王氏也不知道自己丈夫怎么就对这封官拜相这么热衷,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想法,强求两人都不会高兴的,出于一个做母亲的心自己不希望儿子不快乐,人生苦短何必为了本就毫无把握的前程放弃了原本的热爱呢? 许是出身不同,王氏在这些虚名上要比散佚看开的多,她总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其实也不像旁人眼中那么值得羡慕。 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这辈子都要跟家族紧紧捆绑在一起,就像她一样,无论是读书才艺还是婚姻都是为了家族,没有半点自主,不过还好,嫁给散佚虽然不是像外面传言的那样恩爱,但是散佚这个人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心里只有他的仕途,除此之外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等着两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她就彻底放心了。 可是现在这个糟心的老头子越来越疯癫,揪着两个儿子折腾,这叫什么事啊! 王氏压了压心绪耐着性子说道:“那你也不能急于求成啊,这两哥儿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尤其是尘哥儿,衣食住行都是我给安排好的,你让他现在就出去单过这不是存心让孩子受罪么!” 散佚跟看傻子一样瞟了王氏一眼,“不是,你从哪看出来老大会受罪?他亏着是娇养着长大的,不然就不是往地里刨食了,人家多能耐啊,你儿子就差上天了!” “呸呸,哪有你这样说儿子的,我儿子不是你儿子!”王氏一把抄过他手里的腰封,散佚见状果然脸色收敛,“我说你抢我腰封干什么?” “你紧张什么?”王氏好暇以整的看着散佚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玉石腰封,这老家伙平生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官袍,不管多生气他都没用过自己那身官袍撒过气,没瞧见就是个帽子人家都得弹弹,有时王氏就在想,要是有一日自己跟他的仕途二选一时他会选谁。 兴许年轻的时候她还有两成自信,现在嘛,连一成都没有了,因为这人的心很小,小到除了仕途前程根本容不下其他。 第493章 玄青 “反正你就甭管了,老大不是说了么,他自己的事用不着我管,那我成全他,以后他的事我还就不管了,尘哥儿的事就让他自己办,我倒要看看他没我这个老子拿什么办!” 散佚负气般的从王氏手里一把夺回玉扣腰封,宝贝似的看看有没有被这母老虎弄坏,王氏毫不在乎的白了他一眼,扭头就出了书房。 临走看了眼小心翼翼整理朝服的散佚,王氏眼神里充斥着无力与无奈, “夫人,咱们现在去哪?”王氏身边的秋菊扶着她往回走。 “二公子可曾回来?” 秋菊淡笑道:“要不说是母子连心呢,二公子刚从铺子里回来,这会子应该在自己院儿里呢。” 王氏心里想着事敷衍的点了点头,“咱去听雨轩。” “是。” … 同安酒楼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揶揄调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呦,这是那阵大风把公子给吹来了~” 南溪抬眸看去,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走来,待看清他的模样南溪勾唇玩味一笑,那样子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可是男人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迎着她打量的目光坦然的走了过去。 男人看八角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美酒,不禁眼角抽了抽,自己这位主子倒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儿,瞧瞧这满桌的珍馐美食…… “玄青,好久不见。” 南溪单手撑膝眼神里还有一丝突如其来的惊艳,一手端着白玉盏神色恣意,慵懒中又透着一股桀骜,这样的南溪恐怕才是真正的她。 好久不见么,确实是很久了,久到他已经认为彼此不会再见面了。 玄青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失落,不过恍然间就已经将眼中的异样掩饰住了,再抬眸时眼中又换上原本的不羁痞气,手中扇柄一转潇洒的坐到了她的对面,“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喝上了?” 南溪眉峰一挑,大大方方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人确实变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了,以前那个一脸络腮胡子,满身健硕肌肉一看就是个莽汉模样,即便骨相长得再好也看不出如今的俊美。 而今那看不清长相的胡子不见了,露出了原本英朗帅气的真容,玄青有些异族人的血统,五官立体深邃尤其是那双蓝棕色的眼睛像是浩瀚的星海,每当与他对视时总能让人不经意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俊彦玉冠,发带垂绦,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衬得他更加沉稳神秘。 “你不是不喜欢这样正式的装束么?” 南溪不以为意的问道。 “好看吗?”,玄青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口的问了句,可是眼神中那隐秘的流光彰显着他真实的心情。 南溪不以为意的笑道:“没什么,就是看你以前不喜束缚,以为你应该不喜欢这种中规中矩的装扮。” 玄青似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中似有一丝失望,只不过转而就轻松的笑道,“人是会变得,年少时的喜欢是冲动支配的结果,而今的喜欢是深思熟虑的选择,因为心甘情愿所以结果也应该不同。” 南溪无视玄青的试探与暗示,端起白玉盏,“你是这的老板难道不尽尽地主之谊,陪我喝一杯?” 玄青见她顾左右而言其他也不懊恼,爽快的端起面前早就斟满酒的杯盏,“敬公子!” 南溪举起杯盏与他遥遥相祝,玄青看她毫不停顿的一饮而尽,也端起杯盏准备一饮而尽,可是末了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了下对面的她,随后便带着唇边的苦笑将盏中酒尽数饮尽。 “同安酒楼已经开了多少家?” 玄青压下心里的酸涩,正色道:“除了王都和兕国几乎遍布。” 南溪眼中流露一抹深色,“为何?” 玄青撑在棉杌上,眼神带着漫不经心,随意的说道:“过犹不及。” 南溪敛下眼眸,像是思索了片刻,“既然你看准了就好,本来这里的存在就是以防万一,只要南家顺利脱身就行了。” 玄青闻言心里一颤,强压着苦涩,尽力平息胸中那翻滚的情绪,状似平静的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那我呢?” “什么?”南溪拧眉道。 “南家平安离开井国后,那我该去哪?” 玄清眼神平静可是南溪却能看见他酝酿在瞳孔下的惊涛骇浪,南溪知道玄清此时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可是她不想骗他,当初自己救他时就已经说清了,一命之恩让他替自己做事五年,五年后放他自由。 如今五年期满,他不应该高兴吗? “当初说好的,五年期满放你自由,如今契约就要作废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玄青恍然一瞬,是啊,曾经自己不是最渴望自由么,为何现在只要听到结束却五内俱焚? “南溪,我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可是为你做了五年的事, 你真当是因为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吗?” 南溪直视着玄清那异色的眼眸,平和的说道:“玄清,从我救你的那日起就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你知道我的,从不会做赔本的生意,什么事都愿意用价值去衡量,泾渭分明一清二楚。” 玄青屏息静气的看着她的嘴张张合合,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心底破败不堪。 “我南溪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什么圣人,悲天悯人慈悲心肠?抱歉,我不是那样的人。” “也许我可以用这样的一面去欺骗任何人,但是我不想骗你,尤其是用那种卑鄙的手段骗取你的心。” “你性格执拗,为人刚烈,值得更好的,不要在我这样一个满腹诡计之人身上用心,不值。” 玄青闻言朗声大笑,笑到最后呐呐开口,“不值吗?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才算。” “南溪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没必要为了赶我走而贬低自己。”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南家,就算阴谋算计也是为至亲之人能换一个安稳。那不是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做的那一切都没有错,是井国没有给你一个公道,没给南家英灵一个公道,你们本应该向阳而生,心安理得的享受百姓的拥戴,君主的信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 第494章 引狼入室 南溪目光复杂的看着玄青,眼神中有不可置信更有隐秘的探究,若不是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南溪或许还会有些触动,可是自己太了解从前的他,那个眼中只有冰冷、杀戮,唯独没有温度的男人,只需一瞥就像是沁着寒霜的刀剑直插胸膛。 这人是为杀戮而生的,无情、嗜血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这样看着我作甚?” “难不成……感动了?看出我的一片真心?” 南溪微微愣了一下,实在是被他这无赖的样子给惊到了,放下手里的杯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玄青微微侧头挑了挑眉,一手撑在支起的膝上,姿势放浪形却难以掩饰骨子里的那份潇洒不羁,“看来你以前也不是那么讨厌我,不然怎会观察的这般细致。” 这番不要脸的言论饶是心如止水的南溪也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要是用这番姿态去追姑娘早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玄青闻言执起餐箸的手一顿,转而就笑道:“不是有你陪着了么,什么时候你把自己嫁出去了再来问我。”玄青遂而眼珠一转,坏笑道:“实在不行你把我收了怎么样?” “咳咳咳……” 南溪险些呛了酒,正要从怀里掏帕子一双不算细腻却修长的大手早先一步将一方绣着竹节的帕子递到南溪的眼前,紧接着就听磁性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宠溺,“慢点,都多大的人了,还能呛着自己,以前也没见你把我说的话当真……” 玄青呐呐说着,说到最后怎么听着都有点幽怨还有点委屈,南溪接过他的帕子惊奇的看向他,“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附庸风雅了?” 随后惊奇的瞧他,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次瞧你哪里都觉得不对劲儿,原来是学了文人那套阳春白雪。” 南溪轻佻的打量着他,啧啧两声,“瞧瞧,头顶紫金冠,锦衣玉带,云靴高踩,真是郎艳独绝,这再配上一把宝剑活脱脱一个潇洒恣意剑侠。” 玄青面色不改,心里却十分生受,自己进门前可是回房间好好打扮了一番才来见她的,想不到效果还不错,玄青故作镇定的说道:“你交代我的事保准给你办成,我看上了井国北边的一个小城,那是各国商队交汇的地方,很是富足,同安酒楼又能大赚一笔了。” “你现在倒是清心寡欲,跟着我赚钱上瘾了连刀都不想拿了吧。” 玄青轻笑出声,“我这是为了谁,你想全身而退将南家从这个是非之地带走,没有足够的钱财哪里是能办得了的。” “这世上走到哪都是金银开道事半功倍,要不是你能源源不断的钱生钱井侯又怎会容下南家到今日。” “这些年你不在井国,可是我这同安酒楼什么不知道,井侯断断续续将有功之臣贬的贬杀的杀,反正当年随南老将军有从龙之功的人都不见了,老将军虎口脱生是有大造化的人啊。” 听见玄青这样说南溪一点都不惊讶,她就是知道井昊的心狠才步步为营,不然现在他们南家早就随着父亲大哥一起团聚了。 南溪端起杯盏若有所思的浅酌一口,玄青暗戳戳的观察南溪的神色,见她面色凝重心中暗喜不枉自己给那老东西穿小鞋,没错他早就打听出来那个老东西对南溪的觊觎了,自己的闺女儿都要出嫁了还惦记着南溪,这是什么为老不尊的人呢! 玄青说的话南溪早就知道,正因如此她才更加不放心把南曜放在井国,南家在镇南军的威望就是蚀骨的催命符,就井昊这喜怒无常无端猜忌的嘴脸保不齐哪天就看南家不满了。 “再问你一遍,五年期满你当真不走?” 南溪不想让他后悔,不过心里倒是真想他能在身边帮衬一二,自己身边虽说不缺人手可是像他这样武艺高超而且精通往来的人才还真是凤毛麟角,她就给这人一次机会以后就算他想走也走不了了,哼! 玄青闻言喜上眉梢,有戏!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鄙人这辈子就是南小姐的了,你不能始乱终弃,反正赶我也不走。” 南溪懒得听他那些不着调的胡话,选择性的左耳进右耳出,也不纠正他,反正这人就是个顺杆爬的,以前有多高冷现在就有多无赖,自己这是被人给赖上了。 算了,反正也不吃亏。 南溪朝他举起酒杯,“不跟我碰个杯吗?” 玄青本来还苦恼怎样才能反驳南溪的婉拒,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嘴角上扬笑的有些傻乎乎的,本来一个痞帅的勇猛公子就这样变成了个傻子,听到南溪的话心里才反应过来,高兴地举起酒杯,“如此就多谢溪儿收留了,你放心以后什么苦活累活都交给我,祖父不是喜欢练武么,以后我陪他,正好让祖父指点一下我武艺如何。” 玄青嘴上说个不停,南溪脑子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耳边只听见一声声‘祖父’。 天啊,这人脑子里想什么了,什么时候祖父成他的了?还有不是方才还叫自己主子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溪儿? 再有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就像是要引狼入室的节奏,“你……”南溪皱着眉刚要出口质问就被玄青给截胡了。 “好了,咱们现在还是好好商议下一步如何脱身最好,而且井国的产业想要全盘收回来也不是一两日能做到的,这些都是需要细细筹划……” 南溪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看个那张冷毅的脸笑的跟朵花一样就感觉手上痒痒的,他现在的确是飘了! 皮糙肉厚,该朝哪下手呢…… … 散家 “二公子,夫人来了。” 小厮向散凌云通报,正在书房看账本的散凌云闻言立马起身相迎。 “母亲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人通禀一声儿子去您的院儿里不就行了,还劳您亲自跑一趟。” 散凌云相貌跟散凌尘甚是相像,只不过比起大哥则少了一份清冷疏离,多了两份活泼,一双丹凤眼甚是精明,不愧是善于计算的。 第495章 色厉内荏 王氏慈爱的笑了笑,“你这大忙人平日里脚不沾地,母亲要是不来你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去一趟前院。” 散凌云浅笑着扶着母亲进了屋,耐心的听着母亲对他们哥俩的抱怨,“你们兄弟俩都是一样的倔,也不知那前院是有豺狼还是有虎豹?” 得,瞧母亲这样就知道一准是在父亲那吃了瘪,就喜欢找他们哥俩的麻烦,屡试不爽,他已经麻木了。 “娘这话可是冤枉我们俩了,大哥栗黍局一堆的事等着,我让一堆账目缠得脱不了身,您说我们俩哪有功夫去前院。” 散凌云说的真情实感可是王氏却给他一个白眼,“你这张嘴就是块儿石头也能说成金子,我还不了解你。” 散凌云闻言但笑不语,不是他不想去前院,而是惹不起他们那个爹,散大人脑子里除了当官就是当官,三句话不离让他们哥俩上进。 他也纳闷了,那个朝廷就算是条江也禁不住所有世家子弟都往那里面钻啊。 天下兴,因百姓而兴;天下苦,因氏族而苦。 要是任由氏族垄断朝堂,这天下就是江山万里也不够他们分的,朱门之中推杯换盏酒肉如流,百姓就算能喝上一口汤都是奢侈。 他不想去做赖在朝堂上的蛀虫,大哥也不想,他们没有改变力挽狂澜的力量,却有一颗自知的心。 “我爹又为难您了?” 散凌云让小厮上了茶亲手端给王氏。 王氏闻言哼笑一声,“你就不能念我点好,你爹那个人你还不清楚,左右都是一个官迷,只要不影响他的仕途什么都好说,一旦威胁他的前程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敢跟他干一架。” 王氏的话惹得散凌云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想到自己的大儿子脸色也郑重起来,“儿啊,你大哥让你爹给安排出去的事你可知道?” 散凌云眸光闪了闪,一本正经的说道:“您也知道我哥他向来有主意,我们俩互不干涉,您这不是难为我吗?” 王氏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把散凌云都看得有些不自在,“母亲您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看看你是怎么一本正经编瞎话的。” 散凌云有些不自在想要挽救一下,可是还没张嘴就被王氏给拦住了,“你别想着跟我打马虎眼,老实交代你哥走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没什么,您不用担心,我哥身边跟着阿竹,而且那栋宅院我早就打点好了,保证我哥跟在家没什么两样。” 王氏叹了口气,“那能一样吗,你哥这是把老爷给惹恼了,他想让散家退隐,你想就你爹那为了前程都能魔怔的人,这不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散凌云不以为意的端起茶盏,坐在王氏对面,“说起来我同意我哥的话,散家早就应该退隐了,再说爹岁数也不小了退下歇歇也没什么不好,我跟我哥都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哥这辈子就想做点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呢,就喜欢享受赚钱的乐趣,顺道带着商队游览下大江大河万里江山,潇洒快意岂不美哉?” “这天底下都是那些想不开的才把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能做天上的云谁想做笼子里的雀?” “也就我爹那种人才会干那蠢事呢。” 王氏看着潇洒恣意的儿子提到外面的生活那眉眼中的张扬倒是让她有些羡慕,王氏突然间就有些释然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被这深宅内院围困半生,多少年来过得都是千篇一律的日子,就像一朵鲜花被风抽干了水分一点点干枯溃败,仗着两个儿子都是有主意的,自己应该给他们权利去追求自己不曾拥有过的鲜活生命。 “你哥那你勤看着点,别让他过得不好,找几个做饭好的给他送过去,他平日肠胃不好,我怕他搬出去吃不惯。” “还有阿竹毕竟是年纪小,不够稳重,你给他再找几个擅长管家的人,省得平白遭了旁人笑话算计。” “还有……” 散凌云从开始耐心的点头到最后眼神有些呆滞放空,心里早把他大哥给骂了千百遍了。 真是坑弟的玩意,他倒好躲出去开门立府,把自己留在这承受母亲那深沉的爱! 等见到大哥他一定要讨要好处,哪有这样让人白干活的,要不他也搬出去吧,大哥一个栗黍局的郎官都这么逍遥,自己一个大财主为何要活得这般劳累?! … 同安酒楼 “你这就要走了?不多待会儿?我让后院的厨娘再给你做了新鲜的糕点,听说老将军喜欢甜食我这的厨子手艺不错,等会儿你多带走些。” 南溪有些难以言喻的看着热情过火的玄青,这人是不是误解了什么,这架势怎么都看着像是自我带入了上门女婿的角色。 南溪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不用了,我出来后边有尾巴,时间太久你这儿就让人生疑了。” 玄青一听此言凶悍的眼睛瞬间凌厉得冒着寒光,“需要我帮你解决他们吗?” 南溪被他瞬间爆发的杀气还是惊了一下,“不用了,解决了一批还会来下一批,杀不完的,更何况我不想在井国沾血,麻烦。” 玄青一点既透明白她现在处境虽然嘴上答应着其实心里却另有计较,“好了,别为不值得的人扰了好心情,以后用到我的地方别客气。” “只要你说,我就一定能办到。” 南溪眼珠一转看着面前这个充满着杀戮与野性的男人一脸正色的对自己说话,脖颈处早就红了一片,南溪坏心思的往前几步,玄青看着步步紧逼的女人,逐渐放大的娇颜让他沉迷,独属于女子的馨香无孔不入的钻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里让他沉醉,剧烈的心跳,通红的面色无一不昭示着玄青已经陷入了让人沉迷的美梦。 这世上从没有人能离他这么近,近的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自己好像被她给摄住了心神,南溪直到跟他呼吸可闻方才停下,“你,你做什么……” 色厉内荏—— 第496章 蓄谋已久 “没什么,就是想看你自乱阵脚而已~” 带着勾儿的声音像是小猫的爪子不轻不重的挠在他的心尖。 轰! 向来不知畏惧的男人瞬间就红了脸,亏着南溪知道这家伙的本来面目,要不然还真认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她的目光太过炙热,男人想要躲闪,可是看着梦中的容颜近在咫尺又忍不住想要停留驻足,明知道她最喜欢玩闹,可还是贪恋跟她为数不多的温柔,哪怕是在逗他。 “你,你别这样,我可是个正道人。”向来刀比嘴快的人这会儿结结巴巴的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棕蓝色的眼眸里尽是羞恼,看着眼前之人笑意盈盈的脸知道这人是在看自己笑话,随后就听他故作凶狠的说道:“除非你对我负责,不然别想占我便宜!” 南溪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她还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 玄青其实话刚说出去就后悔了,这辈子他还没有这么矫情过,可是又忍不住想看看南溪的表情,生怕从她的脸上表现出厌恶的神色。 南溪虽然惊讶他的话,但是也仅是怔愣一瞬,却没有任何不虞。 “本公子先立业后成家,把我交代你的事办好了比什么都强,早点从我这赎了身再说!” “走了!” 玄青闪亮的眸子黯淡一瞬,可是很快就想通了,虽然没答应反正没拒绝就是了,更何况自己还有救命之恩没报答完呢,有了这层联系她就甭想撇下他! “公子您以后常来啊~” 小厮谄媚的将南溪送走,玄青站在二楼包厢的窗前看着南溪远去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来人!” 门口的下人听到主子的吩咐立即走了进来,“主子。” “去查查今日跟踪南溪的人是哪路的。给他找点麻烦,让他们没有精力再盯着南溪。”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查查寿宴上的事是谁授意的,查到后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我命令再行动。”玄青背对着手下声音平静凛冽可是眼底的杀意已经呼之欲出。 … 散府 “公子,二公子给咱们准备的可是真齐全,书房,寝室,花苑,水榭真是样样俱到,依阿竹看简直比咱们老宅都要好。” 阿竹陪着散凌尘这走走那看看,一张包子脸都快笑出褶儿来了,“您这回就是猛虎入林飞龙入海,耳根子总算清净了,省的一天到晚跟老爷玩儿猫捉耗子的游戏。” 这座宅院的确不错,不愧是高官的居所,虽然不奢侈但是很有格调,整个院子都铺着平整的大青砖,院中的种着各式花树,景致优美安宁静心,尤其是在后院里有单独一块田地大约一两亩,散凌尘不自觉地笑了笑,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你这是老虎不在山猴子称霸王?终于逃开管家的魔爪了?”散凌尘揶揄的说道。 阿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管家实在是太严厉了,时不时就被打手板,我这手都变厚了。” 阿竹小声嘀咕着,散凌尘但笑不语抬步就往水榭上走去,“湖光山色两相宜,你看站在这还能看见远处的假山,还是阿云的眼光好。 ” “那是,二公子跟您兄弟情深,早早就给您将一切都准备妥当,连夫人都没说呢。” “他是怕娘提前知道了担心,不过将我书房旁边的那个院子空出来,留给阿云临时小住。” 阿竹笑道:“您放心,小的一会儿就去办,咱们的行李早就安排完了,还有您给邻居准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公子,您是不是有意让二公子准备的这处宅院啊~” 散凌尘睨了他一眼,清冷的说道:“没事少说话,聒噪。” “本来就是,还不承认,刚才见到南家人眼睛都放光……” “嗯?”散凌尘压抑的目光下阿竹终于闭上了嘴,公子虽然儒雅但是脾气却清冷无比,半点玩笑开不得,他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南老将军上了年纪需要调理身子,就送我从山上找到的那株灵芝吧。至于南小姐…就送那柄赤羽鞭吧。” 阿竹震惊的看向自家公子,本来听见要送那株灵芝就已经够让人吃惊了,谁知这人竟要把岚渠的兵器大师九江老人的绝迹当做礼物送给南大小姐?! 先不说这件赤羽鞭有多珍贵,就说价值千金的价格都比得上几间铺子一年赚的钱了。 “怎么,你有意见?”散凌尘见阿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他就像是冤大头一样。 “公子,咱们虽然家大业大,可您也别忘了咱们还寄人篱下呢,就是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 “我瞧着私库里还有不少好东西,虽然不比这两样金贵但是却也是有价无市的珍宝,足配得上当做交好的礼物了。” 散凌尘看着阿竹这副财迷的嘴脸,抬手用扇柄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难怪管家总是能被你气的半死,你真是长了一张好嘴。” 阿竹有些困惑的想,他怎么觉得公子说的有些咬牙切齿啊?是幻觉么? “公子,不是阿竹吝啬,江海万里也是滴水而聚,家财万贯也要锱铢必较,这不是您交给我的么?” “您别不爱听,咱们现在说好听点叫出门立府,说句不好听的就叫被本家发配了,要是大手大脚以后咱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散凌尘想说的话就被阿竹这样给噎了回去,“你现在倒是长进不少,会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了,用我的话堵我的嘴,倒是学聪明了。” 阿竹刚要高兴,公子可是很少夸奖自己,果然还是高兴太早了,紧接着就听见自家公子幽幽说道:“从明天起,你去二公子的铺子里学习管家,学不好我还打你手板。” 这下玩儿脱了,阿竹这辈子都不想跟着二公子,别看两位公子最温润无害的就是二公子,可是只有两位公子手下的人才知道,二公子才是腹黑的奸商,无利不早起那就是形容他的,自己到了他手里还不得褪一层皮啊! “公子……” “不用感谢我,你都要当管家了,可不得跟我二弟好好学学。” “公子……” “等你出师了,我给你涨月钱……” “公子您不能这样啊~” 第497章 打拳 镇南将军府 “拳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拳风如罡风,不能给对手反应的机会,战场上兵贵神速,求得就是速战速决。” “招式在准不在花,一招制敌不留余力!” “再来!” 午后的阳光十分温暖,南曜喜欢这个时候在院子里练武打拳,以前老崔陪着,后来他旧伤复发就让阿大小幺几个人轮流陪着,南曜很喜欢跟这些小辈多待待,不仅可以切磋武艺还能同他们说笑,还是年轻好啊,好多想法都是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体会不到的新奇。 阿大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南曜跟小幺两人你来我往拳风似刃,最开始小幺还不敢全力以赴,奈何老将军宝刀不老即便上了年纪可是这一身的武艺却依旧后劲有力,稍有不慎就落了下乘。 “老将军,您的臂力真大,小的接了您一拳这虎口震得生疼,依我看也就我大哥能跟您一战。” 两人收了招式,小幺很有眼力见的将石桌上的汗巾递到老将军面前,嘴里一边夸赞南曜还不忘了给阿大暗戳戳的挖坑。 谁让每次跟老将军切磋大哥总是把他给推出去。 他呢,倒是站在一旁观战好不清闲。 谁知南曜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摆了摆手,“你大哥的拳法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老夫此生教导过不少人,但是你大哥绝对是悟性最好的。” 阿大接过南曜手里的汗巾,将早就准备好的花蜜水放到他的面前,“您别听他的,这小子一肚子歪主意,自己不是您的对手就想着拉我下水。” 南曜闻言朗声大笑,指了指小幺,“还是你大哥了解你啊,不过像你这个年纪武艺还有精进的空间,只不过不能自满焦躁,习武之人最关键的就是求一个静字。” “其实想要提升战力最快的办法就是实战,要是现在老夫还执掌镇南军,带你们出去打上几仗你们提升的速度还快。” “欸,说那些作甚。往事不可追,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阿大将南曜对战场的渴望看得分明,只可惜这样战场的枭雄竟然要因为君王的猜忌自断双臂画地为牢,说不出到底是井国的损失还是君侯的损失。 “哎,大小姐回来了吗?” 南曜端起碗盏喝了口花蜜水,口齿间香甜的气息稍稍缓解了沉闷的心情。 “还没呢,大小姐好不容易出了门哪有那么容易回来。”阿大将立在石凳旁边的大刀收回兵器架上。 南曜看了眼他,皱了皱眉,听这话看样子小溪儿经常这样,“你们大小姐以前在外面经常这样抛头露脸啊?” 小幺闻言来了精神,立马跟南曜说起大小姐的‘英武事迹’,“您是不知道,大小姐在外面从来都是以男儿身示人的,我们在外面都叫她公子,您还别说就咱们小姐那一手化妆术任谁看了都认为是位俊俏的郎君。” “大小姐会的可多了,连喝酒都比我们厉害,有一次去谈生意愣是把一群大男人给喝趴下了。” “你家小姐在外面…这么彪悍么?” 小幺见南曜听的津津有味遂而也自我放飞,凑近了南曜贼兮兮的说道:“还有还有,您知道小姐在外面有多受女子喜欢么 !我跟您说啊……” “小幺!不得口无遮拦!” 阿大实在是受不了小幺这自来熟的脾气,没一会就得把小姐的底细全都交代了。 南曜正听到有趣的地方呢,哪能愿意让人打断,随意的摆摆手,“无伤大雅,小幺你接着说。” 小幺看自己大哥吃瘪心里有些畅快,“好嘞,我跟您说啊,那些女子们……” “真的?哈哈~” 将军府里充斥着老将军笑声,可是隔壁的散家大公子就没那么好受了,坐在书房外的院子里手里还端着一卷书,眼神时不时的就瞄向外面像是在等着什么消息,许久手里的书简都挪动一下。 面上古井无波,可是心里却早就埋怨上阿竹了,这小子平时多伶俐个人,怎么这会儿让他打听点事这么不堪重用,自己半壶茶都喝完了,还没见到人影呢。 散凌尘端起茶盏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这会儿功夫阿竹就从外面小跑进来,“公子!——” “噗!” 散凌尘险些喷出来,一脸幽怨的看着咋咋呼呼的阿竹,“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来快擦擦嘴。”阿竹像是看不出散凌尘的窘迫一样,还贴心的将桌上的帕子递到他的嘴边作势就要给他擦,散凌尘一把将帕子夺了过来。 随后皮笑肉不笑的说着,眼神怎么瞧着都有点阴沉沉的,阿竹一脸天真的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格外纯真就是有点欠打,“南大小姐回来了,现在就在府里,您要是想去看看不用强忍着,我已经把礼品都准备好了,咱们随时都可以去。” 散凌尘听到这话果然脸色变得好了许多,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一展袖摆重新端起掉了的书简,那样子好像又不着急了,阿竹十分不解他家公子现在怎么……越发的莫测了呢? 也不知道哪位南家大小姐有何魅力还能让仙人下了凡? “不急,做事毛毛躁躁的,适得其反。” “不是我说你,以后你就是咱们散府的大管家了,这个毛病还是要改一改,不然还是让二弟好好教教你吧。” 阿竹此刻的心就像是寒冬的雨把他的满腔热情浇的透心凉,他们公子长了一张恍若谪仙的脸怎么就这样不爱做人呢?! 南溪前脚刚一踏进院子就听里面欢声笑语三人甚是欢快的样子,她的嘴角也忍不住稍稍上扬,“祖父这甚是热闹啊!说什么呢,我也听听。” 南曜闻声抬眸就见一身长衫,一副温润公子装扮的南溪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你这是把整条街给包下来了?” 未等南溪说话,阿大不言不语的已经走上前去将东西从南溪手里给接过来了,那动作就像是做过千百遍一样,南曜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言语,只是眼底多了一丝计较。 第498章 远亲不如近邻 南溪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了阿大,自顾自的坐到南曜身边,还没说话手边就被阿大递上一盏花蜜水,南曜见此冷哼一声,“你自己不会倒啊,非要阿大伺候。” 南溪还没喝进嘴里就被噎了一口,瞧瞧手里的花蜜水都不甜了,略带幽怨的看向南曜,“祖父,您是哪一头的?” 南曜可不上她的当,转头对阿大说,“你也是,好好的一个护卫,怎么也算我半个徒弟,竟成了她的小丫鬟,你也不嫌窝囊。” 南溪闻言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亲祖父能说出来的话么,确定她家老爷子没被掉包吧?! 阿大看见小姐吃瘪万年不变的冷脸瞬间也有了笑意,“照顾大小姐是我分内做的,况且平日里大小姐比较忙,难免照顾不好自己,我这也是替您分忧,省的您在家不放心。” 瞧瞧,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不愧是他们老大,就连说话都比他们有学问。 只是小幺总觉得他大哥的话哪里说的不对味,就像…像什么来着? 哦,对了!像丑媳妇见公婆! 小幺惊悚的搓搓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他哥这是改换路线走淑女风了?! 俗话讲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这不就将老将军拉到自己的阵线里来了么,高啊,真高,诱敌深入将计就计,想必过不了多久老将军就要下场助攻了,还是他哥有本事! “这都买的什么?” 南曜巴拉巴拉这个包裹巴拉巴拉那个包裹,嘴上嫌弃的不行可是那眼神充满着渴望,南溪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祖父怎么会变得这么孩子气。 “您不是爱吃甜食吗,这里有同安酒楼做的特色糕点。还有松子糖,蜜汁藕,糖粘子,还有芝麻酥,杏仁糖,都是甜食,怎么样祖父还满意吗~” 咕噜~ 咕噜~ 两道突兀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南溪和阿大不约而同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就见一老一少同一种表情,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吃食,那样子就像是饿了好几顿的狼见了肉一样。 阿大对小幺的样子简直没眼看,这人不仅脸皮厚还好吃。 阿大的想法小幺才不管呢,爱谁谁,反正他只知道这得来不易的美食就在眼前! 不过南曜不愧是沙场老将自制力就是不一样,只是不多而已,遂而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干咳一声,神色傲然像是难以触动的样子,“你,不是不许我吃甜食吗,怎么今日这么反常。” 南溪实在好笑她祖父,明明想吃的不得了,眼神一个劲儿的往那瞟还口是心非。 “同安酒楼的糕点是有价无市,宫里想要买还不一定买得到,今个我沾了您的光居然排上队了,正好借花献佛,还说孙女不顾及您。” 南曜一张苍老的脸瞬间就堆满了有些违和的笑容,连着说了好几个好,“阿大,小幺啊,你们也别站着,都过来一起吃,你们家小姐有本事买来了君侯都吃不上的好东西,咱们可不能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哦对了,给小虎子也准备一份。那孩子跟我一样就喜欢甜食,老崔总是管着不让吃。” “可怜的孩儿啊,这么小的年纪就要过上这么惨的日子,简直比我还可怜,至少我还能偷着吃呢……” “……” 三个人有些无语的看着跟喝了酒似的老爷子一脸趾高气昂的,就跟打了胜仗一样。 南溪此时有些郁结于胸的感觉,这就是他祖父听话的结果,好好的大将军将阳奉阴违学得这么彻底干什么! 未等南溪说什么就见老崔走了进来,“将军,门外有客来访。” “客?这么客?这些年我不都不见客么,什么人还上门拜访。” 南曜咽下嘴里的松子糖,嚼得嘎嘣作响。 “说是咱们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今日乔迁送些礼物说是让大家伙沾沾喜气。”老崔不认知散凌尘,但是看着那后生高大白净,跟大小姐年纪相仿,可是那通身的气质整个一个谪仙下凡,让人看了就移不动眼,尤其是那说话的声音温和的就像上好玉石的敲击声,老崔在心里腹诽着。 “邻居?” “咱们家的隔壁过去不是王大夫吗,刚空了好半年这就住人了?” 南曜皱着眉问道。 “我倒听说了,那座宅院前些日子被人买走了,听说是个商贾,我就没在意。想不到人家刚搬进来就想着上门来拜访。” “不错,倒是个守礼的。” 刚才门童小厮过来告诉老崔时他还有些吃惊,毕竟将军府不接待访客不是秘密,这人竟然主动上门,老崔也不好给赶出去,只能先来禀报将军。 “崔叔是不是一个身长玉立,长得还很儒雅的人?” “没错就是他带小厮来的。” 南曜瞬间精神就提了起来,好家伙有情况! “那个,小溪儿,你见过这人?” 南溪不知祖父的心思,只是淡然的点点头,“方才出门的时候他刚进府,打了个照面。” “哦,那这人看样子长得不错。”南曜喃喃自语。 “什么,祖父你说什么了?” “没事,没事,我说来者是客,哪有官打送礼的,再怎么说人家刚搬家就来拜访咱们,咱们也不能失礼不是。” “老崔啊,招呼人家进来先去前厅,我们随后就来。” 南曜又拿起一块蜜汁藕刚要吃就被南溪给打断了,“您不是要接待客人吗,怎么还吃?” 南曜毫无形象的白了她一眼,在南溪好暇以整的目光下将一整块藕片吃了进去,阿大已经准备好了打湿的手巾把,老将军有条不紊的净手,“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见见,远亲不如近邻,多个朋友多条道,结识一下总没坏处。” 南溪有些怀疑的看向南曜,把他看的有些发毛,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她总觉得这小老头有点不怀好意,他上一次热情待客就把人家柱国大将军给坑得连老底都快没保住,要不然尹月裳也不至于这么嫉恨她,南溪忽然间有点同情这位惊鸿一瞥的仁兄。 第499章 拜访将军府 将军府的前厅里不像散家文玩盆栽的布置,镇南将军府的前厅很是宽敞,一进大门赫然就见一套白银锁子甲摆放在大厅中最醒目的位置,周围的博古架摆放更多的也是各种神兵利器,锃亮的剑鞘泛着金属的森然,连同这个厅堂都变得冷了许多。 “公子,您请用茶,我家主人很快就来,请稍等。”小厮面无表情的说道。 “有劳了。” 小厮给散凌尘上了茶就退了出去,阿竹见人走了才小声的跟散凌尘嘀咕,“公子,这将军府可真吓人,连下人都这么冷漠,还有这前厅怎么这样……啊切~” 散凌尘一脸嫌弃的将这不让人省心的推远点,他怕愚蠢会传递,被无端嫌弃的阿竹心情莫名的不好了,这是什么主子,自己为了他劳心劳力,可是他呢,就会嫌弃自己。 “不会说话就少说话,惹恼了人家别连累你家公子。” 阿竹幽怨的看着散凌尘,所以喜爱是会消失的对吧~ “您还是把眼神收回来再说吧~”阿竹反正也看开了,这人就是个心机男,他不跟这人计较,您老高兴就好。 散凌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放下茶盏,整理一下身上的锦袍,这件衣服还是出门时新换上去的,不同于往日的儒雅倒有些干练,一头墨发被高高束起整个人很是精神,他可是知道南曜老将军不喜那些附庸风雅之人,他虽然不是但也怕被牵连了,所以换了身十分正式的衣袍。 可是散凌尘眼中的正式在阿竹眼中就是毫无意义,先不用说就凭他们公子那副端方如玉的模样,别说打扮干练就是披上麻袋也像个仙人,这不是毫无意义又是什么嘛~ “哈哈哈~ 老夫来迟,还望勿怪!” 不闻其人先闻其声,南曜爽朗的笑声瞬间就席卷整个大厅,主仆两人抬眼寻声望去,就见身材高大的南曜大步流星的逆光走来,偌大的空间瞬间就变得有些憋闷,散凌尘心中不禁在想,不愧是万军丛中走出来的镇南将军,身上的杀伐之气早就浸到骨子里了,即便是垂暮之年但是那份傲然于世的气度却丝毫未减。 正当散凌尘观察南曜的时候,南曜也在观察眼前这个年轻人,眉目如画目光灼灼,相貌昳丽,却有仙人之姿,此人眼神澄澈不像是满腹诡计之人,身长玉立脊背挺拔倒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即便见到自己有一瞬间的拘谨却也应对自如。 想不到散佚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性子,南曜倒有些难以置信,别以为他不入朝堂就不知道散佚的为人,那人以前在自己手下时就以诡计多端着称,他出的主意坑了多少对手别说敌人恨他,就是同僚也是恨得牙痒痒。 可就是这么个人竟然能生出一个如此清风霁月的儿子?! 这不是离了谱吗! 南曜不着声色的细细端详这俊美的后生,啧啧,还别说,这人长相随了散佚那副好皮囊,就是气质两人天差地别,一个是工于心计的凡夫俗子,一个是阳春白雪纤尘不染,这对儿父子真有意思。 没错,就在散凌尘坐在前厅等着的功夫,他的底细就被人恭恭敬敬的呈到了南曜的面前。 这父子俩一个把儿子流放了,一个不声不响的成了自己的邻居,就是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 南曜收回炙热的目光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阿竹不禁狠狠地舒了一口气,这是谁说南老将军和蔼可亲的,这不是放屁么,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和蔼。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同情公子了,公子那么文弱,以后受得了南老将军对孙女婿的考验吗? 其实从府里出来前老爷就已经跟他说了要督促公子早点跟南家大小姐结缘,这样自己跟公子就能早点回家了。 本来没觉得什么,可是当见到这位老将军时阿竹没由得心颤,瞧瞧那宝刀不老的伟岸身材,在看看自己公子那‘薄弱’的身板,这要是打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神算啊! 阿竹偷瞄一眼正襟危坐临危不乱的公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成熟稳重,还是该说这人心太大根本分不清敌情。 其实阿竹不知道此刻散凌尘虽然面色镇定其实也是紧张的不行,南老将军是他崇敬的人,突然见到那种心情确实难以平复,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私心存在,毕竟这是南小姐在世上仅有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晚辈散凌尘,见过南老将军,今日乔迁之喜,晚辈前来拜见,如有唐突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心情再复杂可是该见的礼还是要周全,南曜浅笑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散,阁下的姓氏甚是特别,倒是与老夫的一个同僚姓氏相同。” 别说南曜装傻的本事还是很有一套的,都把人家了解彻底了还能这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虽然有些腹黑但是南曜才不管呢,人家都把爪子伸到他家门口了,自己要是再不懂这散佚的弯弯肠子那他就是白活了。 可是他虽然不喜欢散佚,但是却对他这大儿子感官不错,听说这孩子是世家的一股清流,井国只知公子堂却不知散凌尘,可是依南曜看来这孩子才是个头脑清醒的,能力不凡却不媚俗,也不像他爹一样贪恋权势,倒是对他南曜的胃口。 “不瞒将军,晚辈正是散家长子,散佚是晚辈的父亲。”散凌尘不想隐瞒什么,毕竟这家世就摆在那,人家要是想查也根本拦不住。 南曜脸上的笑意真诚了几分,看着散凌尘的目光也柔和不少,“我就说怎么这么巧,原来真是散佚家的,凌尘啊,你怎么出来住了?” 散凌尘谦恭有礼,淡笑着根本没有丝毫拘谨,这点南曜倒是挺满意,他自己清楚身上的煞气有多重,旁人要是见了他根本难以保持镇定,可是散凌尘除了他进门时一瞬间的紧张,根本没有受到他气势上的影响,收放自如,南曜心里感叹,还是散佚有福气啊,生子如此当是人生幸事! 第500章 心生反骨的二弟 “不瞒将军,家父见不得晚辈一把年纪碌碌无为孤家寡人,就将晚辈给赶出来住了。”说着散凌尘脸上浮现一丝落寞的神色,“欸,要不是家里的二弟小有家私不然晚辈还真是没办法成为您的邻居。” 南曜一副了然的神色,嘴角不禁抽了抽,他就说嘛,散佚就算家底丰厚也不可能随意买得起他旁边这样的大宅,这里就不得不说散佚那拧巴的性子,他确实贪恋权势但却绝不是一个贪官,那家伙看待名声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有时候他就想不通这人到底想的是什么,你说他图的是什么? 南曜不由在心底叹气,只是碍于散凌尘还在跟前不好表现出来,“你们兄弟的感情倒真不错。” 散凌尘温和一笑:“我二弟不喜纷争唯独对打点铺面感兴趣,只不过没想到却也是帮了我。” 南曜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你兄弟倒是个脑子清楚的,比你爹强!” 散凌尘嘴角僵硬一瞬,南老将军这眼神不是太好,要是散凌云知道被他爹人嫌狗厌的自己居然以这种形式战胜了老头就不知道何种感想了。 散凌尘看碗里的茶都已经续了三回了也不见南家大小姐,眼底流光晃动有些失落,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一个‘陌生人’贸然拜访就已经失礼了,哪里还能强求人家将大小姐给你叫出来。 可是南曜却看得出散凌尘的心不在焉,于是眸光一转,“凌尘啊,听说你的棋艺在井国顶顶出名,既然来了就陪老夫手谈一局如何?” 对上老将军那‘慈爱’的目光,散凌尘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了,“如此,就请老将军多多指教了。” 两人甚是和谐,都没注意一旁的阿竹那一脸的震惊,他家公子才华无双不错,可是公子不是向来不喜欢同人手谈吗,记得那时老爷想要跟他下盘棋,他家公子是怎么说的? 他神色高冷的捋了捋自己的柔顺如同绸缎的墨发淡然的说,‘您还是找别人下吧,我怕输了您丢不起面子。’ 最后得到的是散大夫一通疯狂输出,那场面用句鸡飞狗跳也不为过,可是说好了是昆仑之巅的白雪,怎么就这么快屈服于南老将军了?! “不愧是老将军,棋局如战场,一出手就有大将之风……” “哈哈哈~ 你也不差,不愧是井国出了名的才子,出招果决不像个文人,倒有我武将的风骨,真是后生可畏啊!”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晚辈这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午后,阳光,棋盘,熏香,一老一少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坐在窗下手谈多么和谐的画面,可是在阿竹眼中不知怎么就觉得这般惊悚,要是他没记错公子不是纤尘不染的高岭之花吗,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局面是不是老爷愿意看到的,他们公子跟老将军成了忘年之交。 没错,就是忘年交,这俩人差了半个多甲子,可是瞧瞧那副岁月静好的样子真是让他有些梦幻。 哎呀,这太阳怎么还这么亮呢?早点落山他不就能早点带公子回去吃饭了么。 欸~ 想他一个只想搞事业的小跟班竟然要承担这么多。 日暮西沉,金色的阳光眨眼间就披上了红装, 此时散家一家三口正坐在饭厅里用膳,散家不同于其他权贵之家乌烟瘴气,只要散大人没有人情往来一般都会回家,整个家里就这个小儿子最不让人省心,一天到晚不着家,想要抓到他一次可是难的很。 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大哥散凌尘却被强制流放了。 “欸~” 这已经是散夫人晚饭间的第八声叹息了,看着桌上的粉蒸肉一点都没胃口。 端着酒杯的散佚手一顿,皱着眉看向散夫人,那样子怎么都像是忍无可忍的无奈,“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不行就让厨房再给你做一份。” 王氏闻言十分想给他一拳,这人是不是没有心,自己这么大的儿子突然不回来了他就一点都不担心,不牵挂,合着这就是她一个人的儿子! 难怪老人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那个爹就是个充数的。 “也不知道尘儿现在吃没吃,他胃口不好,每次用膳之前都得先喝点粟米粥,阿竹那孩子虽然忠心但是毕竟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哪能懂得怎么照顾人,真是愁人。” 王氏看着桌上正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神色恍惚,散佚听着心里这个烦闷啊,你说好好一顿饭难道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吃么,不过看了眼王氏忧心的样子,到底是将不耐强压下去了,板着一张脸酝酿了许久就憋出来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噗嗤!” 散凌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爹那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连‘食不言寝不语’都憋出来了,话说他们家什么时候讲究那些虚礼了。 散佚一个眼刀闻声就飞了过去,“我还没说你呢,整日不务正业东跑西颠,还有脸面笑!” 散凌云一口饭还没嚼下去就被他爹给噎着了,瞧瞧难怪他哥就算被流放都能笑着离家,整天跟这么个老顽固凑一块儿没吃就饱了。 “爹,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儿子虽然不喜欢入仕但是也没有胡闹,您看看其他的世家子弟不是流连花街就是吃茶斗酒,我整日管理铺面做生意赚钱,没偷没抢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不务正业了。” 散佚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可是散凌云却没打算住嘴,又接着说,“我大哥虽然不喜欢急功近利,可是干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就是不想跟官场上的其他人一样同流合污,这也有错吗?” “这些年栗黍局在大哥手里连粮食都增产了,您在君侯面前这么得脸也未必没有大哥的功劳,这您这么不说了。” 散凌云小声嘟囔着,他就是觉得大哥在父亲面前活着太累了,那么优秀的人就应该活得潇洒恣意,可是却被他们父亲的希冀所压制。 ‘啪!’ “你再说一遍!” 第501章 官迷散佚 散佚猛地将手上的餐箸拍在饭桌上,脸色铁青一双眼睛似要冒火,可是散凌云可不怕他,他又不是那些纨绔子弟,指着老子的余威在外面称王称霸,其实都是一群色厉内荏的。 他吃的每一口饭都是自己挣来的,按理说他爹吃的还是他赚的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合着我就是同流合污,我就是国之蛀虫?” “没有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你们哥俩能有如今消遣的日子?” 散凌云有些无奈,他不知道父亲这样的性子是怎么身居高位的,官场上本就是真真假假,哪有什么锱铢必较只有利益对等而已,若是赶上一个明主那便能办点利国利民的实事,要是赶上个好大喜功的,就是想做好事也是有心无力,这世道本就是难得糊涂,问心无愧就已经难得了,贪欲太盛执念太过,无异于竹篮打水。 “父亲你还心太燥,我回头给您拿点一道大师调的安神香,晚上就寝前点上,包您一整天神清气爽绝对不会胡思乱想。” 散佚额角青筋直冒,他要不是自己的儿子早就让人杖棍伺候了,这说的是什么话,不就是含沙射影自己多管闲事多忧多虑么! 散佚拿散凌云没有办法,转头就见王氏丝毫不受影响的吃饭,心里怒火更甚,于是就将矛头对准了王氏,“你就知道宠孩子,瞧瞧这都宠成什么样了!一个个目无尊长,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啊!” 散凌云自顾自的端起饭碗又夹了一筷子鱼羊鲜,与散凌尘一般无二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轻慢之色,“父亲慎言,需谨记祸从口出隔墙有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儿子我倒是不怕,左右我也不做官,您就不一样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就这样飞了,您最后可别跟我哭。” 逆子!这绝对是逆子,想他半辈子顺风顺水纵横朝野根本没有一点风浪,谁料这一生的风浪全都应在两个逆子身上了。 尤其是这个二儿子,老大是个吃死俸禄的,还能用钱财外物拿捏一些,也仅仅是一些,最关键就在这老二身上,最不听话的就是他,一张嘴根本配不上那张脸,说出来的话一个不留神就能给你送回去,偏偏你还奈他不何,人家要钱有钱要住处有住处,兴许他的私宅还要比老宅好,要是用赶出家门威胁他,备不住人家还要欢天喜地的感谢你呢,所以无论怎么跟他生气自己也无法惩罚他。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 “老二,你说这话不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吗?老子是为了谁?散家以后是要依靠你们兄弟二人的,你大哥一天到晚就学那些泥腿子在地里刨食,那栗黍局巴掌大点儿的地方,连末等小官的儿子都不会去,他呢,害得我整日在朝堂上被那些老家伙们阴阳怪气。” “他一身才学要是上进哪里有那公子堂什么事,散氏一族早就崛起了,我还用得着成日叨叨你们?” “还有你,那个脑子坑起人来连眼都不眨的,怎么就不把聪明才智放在正用上,凭你们俩的本事一明一暗兄弟齐心这朝堂早就是散家的天下了!……” 散佚越说越激动,目眦欲裂,那感觉就像失去了整片江山一样,散凌云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心里对自己父亲的‘疯’又有了重新的定义,他觉得父亲早晚得因为当官魔怔了。 可不就是魔怔了,那就他们君侯猜忌心这么重的,要是朝堂真成散家的了,那散家估计也要走到头了, 其实他爹到现在还没被君侯厌弃,依他看还是借他哥的光,当初要是大哥不去栗黍局那样的芝麻衙门,散家现在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其实为这个家付出最多的就是哥哥,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清风霁月的世家公子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老农,要不是那副长相抗打,估计就他这么糟蹋现在早就惨不忍睹了。 散凌云想想自己要是风吹日晒从丰神朗朗到灰头土脸的样子,不行了,那感觉就是想想都有些毛骨悚然,果然大哥不是随便当的,他没那本事还是老老实实给哥哥提供钱袋子吧。 这边散佚还在唾沫横飞散凌云看了眼门外,不多时就见他身边的小厮火急火燎的在门口禀报,“禀公子,铺子里有急事请您去一趟拿主意。” 散凌云抵唇轻咳一声,“咳咳,父亲母亲,铺子里有事,我就先去了,若是晚了就不回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慢着!我让你走了吗?” 散佚眼神里酝酿着风暴,他就知道这个逆子准要溜走,“什么事还用得着你亲自去,说出来我听听。” 散凌云神色不变,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下,淡定的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发到西边的粮食生意,我家大业大要是损失了,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损失三四箱金饼罢了,要不我不去了,省的父亲生气。” 散佚闻言原本眯缝着的眼瞬间就瞪得溜圆,“什么!三四箱金饼?!!” 散凌云淡定的点点头,像是毫不在意一样,“不过了了黄金罢了,都是俗物,不算什么,父亲无需在意。” 此时的饭厅里烛光莹莹灼灼却不及散凌云浑身从内而外散发的金光闪闪,听听这叫什么话。 不过、了了…… 他当了一辈子的宠臣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啊!难不成还想我亲自送你?” 散佚最终还是妥协了,但绝不是屈服金子!只是不忍二儿子的辛苦付之东流罢了~ 看着二儿子那轻快的背影王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真好,两个儿子都能获得自由,都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这座牢笼里只有她一只鸟就得了,天空这么辽阔只可惜她不能亲眼看看。 镇南将军府 “真是后生可畏,老夫好久没下的这么痛快了!” 黑白纵横的棋盘上你来我往好不快哉,两方势均力敌胜负仅在毫厘之间,局势甚是胶着,但要是懂棋的人一看便知执白子的人棋艺高深莫测。 第502章 棋如其人 阿竹一手扇动蒲扇,让围炉中的火保持着不大不小的程度,炉子上的陶壶里茶香四溢,氤氲袅袅满室盈香。 看着眼前不远处笑的温润和煦的男子,阿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自家公子,陶壶里咕噜咕冒着热气熏得他都快透味儿了。 一个下午都喝了三壶茶了!!! “散大夫也真是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人老了总爱管东管西的招人厌,你看我,就不想约束孩子,天高任鸟飞,年轻的时候没有自由等到老了都是遗憾。” 散凌尘执起白子落在了经纬纵横的交线上,淡笑道:“不是天下的人都像您一般通情达理心胸开阔,我跟二弟的选择可能也有些惊世骇俗,父亲不满也是人之常情。” “我听说南家大小姐少年独闯天下,这般恣意江湖的人生,实在让人羡慕的很。” 南曜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莫提她,这丫头顽劣的很,我说的不管用,在家我还得听她的呢。” 南曜虽然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可是眼中的骄傲满意都能溢出来,散凌尘顿时就清楚这位老将军的意思,在南家南家大小姐足以掌握话事权,这已经是南曜授意的,散凌尘眸光闪了闪,心里有了计较。 阿竹适时开口,端着蓄好香茗的茶盏恭敬的放到两人面前,“将军,公子请用茶。” “将军这的香茗确实不错,有醒神的功效。”,散凌尘端起杯盏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都是小溪儿带回来的,她跟我说这叫药茶,里面有不少好药材,都是清肺养肝、滋养身子的。” 南曜说的轻快,可是却能听出来他心里的对南溪的舐犊之情。 这样的赤城之情让人很是羡慕,至少散凌尘就是这样,他的出身注定不可能同寻常百姓一样,像南家这样的亲情确实难得,散凌尘心中如是在想。 “祖父今日兴致不错,竟然找到对手了?” 人未至声先闻,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南溪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因为在家南溪此刻并未佩戴什么繁重的珠钗头面,只着几只素钗,高高的发髻上斜坠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步摇,上面的宝石流苏随着南溪的步伐摇曳,清新雅致却又难夺光辉。 散凌尘只觉得每一次见到南溪都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感官,无论是男装的她还是如今淑女装扮,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都对自己又格外的吸引力。 虽然在父亲那已经说了自己不会同意跟南家结亲,可是有些事不是自己回避就能骗过的。 正当散凌尘目光闪烁的时候,就见南溪已近眼前,“原来是阁下啊,看来真是缘分。” “鄙人也没想到刚下车就见到南小姐本人,确实有缘。” 散凌尘向来清冷的声音仿佛有了温度,眉眼间漾着星光,微薄的唇角稍稍上扬,这般出众的相貌却还能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真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看来这位散家大公子确实低调的有些本事,南溪面色如常,莲步轻移朝南曜恭敬地施了一礼,毕竟有外人在礼不可废,要是让人传出来南家的家教有问题可就不好了。 “哦?你们……见过?” 南曜犀利的眼神中闪烁着怀疑的光芒,两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散凌尘最先反应过来,朝老将军略带歉意的笑道:“晚辈今日碰巧在府外遇见南小姐出门,哦,不对,当时我看到的可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有些调侃的口吻让有些尴尬的氛围瞬间得到缓解,“原来是这样啊,凌尘让你见笑了,我这孙女舞刀弄枪习惯了不爱红装,偏喜欢男子装扮出门,也是个不成器的。”,南曜白了南溪一眼。 南溪秀眉一挑,小老头这是想拆台?! 心里的小人摸摸下巴,是不是方才的甜食没吃过瘾? 不对啊,好几样点心他自己就去了一小半,那蜜汁藕更是如蝗虫过境‘颗粒不剩’,弄得她一块都没捞着。 “将军实在是言过了,大小姐秀外慧中,文武双全,是多少女子所不及的,这份飒爽之气晚辈自愧不如。” 要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就连说话都漂亮,同样是奉承,人家说的就跟真事一样,没有半点趋炎附势的小家子气,兰芝玉树声音清冽如水,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人当真是厉害,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本事又是怎样把自己牢牢钉在栗黍局八年不见升迁的? 南溪不动声色坐在南曜身侧看着两人对弈的残局,越看越是心惊,她虽然棋艺不佳,但也绝非看不出门道。 祖父先不用说,他的棋局便是战场,招招见血绝不手软,一般人根本无法在他手里过上几招,可是散凌尘竟然跟小老头你来我往不落下乘,南溪最先的想法就是这人城府极深绵里藏针,不愧是出自散家的公子有散大人的诡谲心机。 观棋如观人,这位大公子确实要比公子堂更加卓翼。 只是,有如此心机,耐性,这样的人岂会甘心屈居栗黍局那样的芝麻衙门呢? 这些疑团像是一片迷雾困扰着南溪让她看不清眼前之人,许是南溪想的太过入神竟然盯着散凌尘出了神,那炙热的目光一时间让散大公子有些难以招架。 南曜看着眨眼间就有些异样的两人不自在的干咳了声,南溪瞬间就回了神,倒也没像少不更事的小女儿家一样害羞,反而大大方方的朝散凌尘坦然一笑,轻声解释道:“我方才观公子的棋路甚是凌厉,一时间看得入了迷,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不愧是将门女子哪怕是窘迫之事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幽默却不显尴尬,散凌尘回以温和一笑,“能入大小姐的眼,是凌尘的荣幸。” 一语双关,南溪对上那双盛着春水的眸子心里不禁颤了颤,一个谪仙般的男人却能甘愿染上世俗,对于女子来说那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尤其那是独属于一人的温柔,岂能不让人动容。 第503章 南溪留饭 从前南溪只知道世家贵子里以公子堂为尊,从来不知散凌尘,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低调了,低调得如轻云映水微风拂面。 “凌尘不用拘谨,小溪儿从小是我带大 的,性子有些男儿的飒爽,不拘小节,说起来也是南家情况特殊,里里外外都要这孩子自己撑着,性子不坚韧些不行啊。” 南曜的话让散凌尘一时间有些不好受,是啊,南家的儿郎都战死疆场,偌大的将军府只有一老一小,她不自强又有谁能帮她? 不知不觉间散凌尘看向南溪的目光里有一丝隐晦的怜惜,还有那一闪而逝的愧疚,只是太快南溪根本没有看清就被散凌尘轻轻带过。 不知不觉日影西沉,棋盘上最后一子落下南曜险胜,这个结果让南曜很是满意,他大多时候一人下棋,就算棋艺再高超却也索然无味。 况且这小子虽然有所藏私但是一招一式皆是势均力敌,甚是畅快! 散凌尘将手里的白子放回棋篓里,拱手笑道:“老将军棋艺高超,尘自认不如。” 南曜爽朗笑道:“哎,凌尘过谦了,你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心性实在是让老夫大开眼界,真可谓后生可畏啊!哈哈哈~” 南溪看着棋盘上的白子明明可以在旁边一处生门落子,可是这人竟然偏了一格就让这场局势瞬间逆转,看来还是这位公子技高一筹,难怪能哄得小老头眉开眼笑。 这样高的技艺确实不是一般的心性所能比拟的,依她看要是人家没有手下留情,估计小老头这回常胜将军的名头就不保了。 想到这南溪清冷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就是这一分笑意就像绽放的烟花一样在散凌尘眼中的星海里变成永恒,他从来都知道南溪的美,清冷孤傲遗世独立,这样的女子向来就我行我素潇洒自在的人又怎么能用高高的围墙将她束缚呢? 南溪没有看懂散凌尘眼神中的深思,只好笑道:“天色不早了,公子今日刚刚乔迁,冷锅冷灶倒不如在南家将就一下?” 南曜闻言眸光微闪,接了话,“小溪儿说得对,你那里冷锅冷灶还未收拾齐全,今日倒不如就在南家用膳,也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你说可好?” 散凌尘到没想到初次见面竟然就能得到南家祖孙的款待,南家祖孙可是出了名的不喜交际,今日倒是意外之喜。 南曜见他出神还以为散凌尘不想留下,瞬间老头就不开心了,他还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陪自己长久下棋的棋友,可不能这样随便就让人给跑了。 “凌尘,可是不习惯在外用膳?” 散凌尘闻言瞬间就知道老将军想偏了,于是赶紧说道:“将军勿怪,晚辈并非不愿,您与小姐相邀在下求之不得,只不过想起曾有传言南府从不待客,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南曜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就朗声笑道:“你这孩子才华横溢竟然这般实诚,竟没有一点文人的矫揉造作,这脾气我老头子喜欢!” “南家的确不喜那些虚浮的东西,南家世代皆是武将恣意惯了。 ” 散凌尘微微颔首,淡笑着,“南家世代忠良是井国百姓心中的英雄,我辈的楷模。” 南曜但笑不语,心里却是在感叹,不愧是散佚的儿子,就是讨好一个人都能把话说得这么舒服,难怪南溪第一次见面就能留饭。 没错南曜看得出来自己的孙女不讨厌这个散家小子,没人比南曜更清楚南溪的脾气,什么温良贤淑都是给外人的假象,她要是不喜一个人从不会为了礼节委屈自己,像这样第一次上门拜访的南溪一般都不会露面,跟别说留饭了。 只是这小溪儿不会真的对这人有意思吧,一见钟情了?见色起意了?! 不能啊,他孙女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啊,南曜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就这样带着心事晕晕乎乎的坐到饭桌上,偏生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正经,连个眼神都没有,小老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道:还别说这俩人还真是郎才女貌,一个端方君子,一个冷面将女,而且两人年纪相仿半斤八两不存在谁占便宜,再不成家都成了老男人老姑娘喽~ 南溪还不知道自己一个高冷神女般的人在小老头心里已经变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南溪给南曜斟上一盏温好的药酒,转而笑着招呼散凌尘,“散公子,家中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家常便饭不要嫌弃。” 散凌尘笑着道谢,“家常便饭更是舒适,往日在散家我也是同家中父母兄弟一起用膳席间闲话家常,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南曜端起杯盏抿了一口酒,笑着说:“这点倒是像我们南家,想不到你爹那么一个老古板的人还能有些变通,真是难能可贵啊~” 散凌尘闻言笑了笑,“听说家父曾经还在您的镇南军做过幕僚?” “可不是,别看他现在官做大了排场架子都有了,其实在镇南军那会儿他干干巴巴瘦弱的很,百夫长实在是怕这人还没上战场就被大风给刮走了。” “不过也是他脑子好使,能够在后面出谋划策,这样一步步做成了帐中幕僚,说实在话,那时候我还真没看上你爹,那小身板跟个弱不禁风一样,怎么能风餐露宿的打仗呢。” 南溪有些尴尬,小老头这还没喝醉就开始说胡话了,虽然无伤大雅,可是当着人家儿子面前说坏话他就不觉得别扭吗? 事实是小老头却是没有半点失礼的自觉,还眉飞色舞的跟人家说着对方爹在军营里的糗事,此时也不知道要是散大人知道又该做何想,不过看散凌尘倒是没有一点不悦,反而听的津津有味,就像听的不是亲爹的事儿一样。 欸~ 现在她好像有点清楚为何散大人将他给扔出来了,要是她赶上这么糟心的儿子她也想扔。 “你不知道,当初跟西境蛮子打仗,明明已经算计好了要从北边包抄,可是你爹……” 第504章 散家兄弟 明亮的府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南府的灯相较其他府邸精致许多,从扶手游廊顺延而下一直到后花园这一路上都做成花卉的宫灯,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朵朵在夜色中盛放的鲜花,这样美轮美奂的景象就是宫中也不一定能见到。 “公子,将军府简直可比咱们散府强上太多了。” 阿竹感慨般叹了口气,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他们散家也是井国一顶一的权贵之家,却还是没有人家将军府的底蕴啊。 这难道就是世代簪缨与异军突起之间的差异吗? 散凌尘闻言嗤笑一声,“你真当南家小姐在外面是游山逛水呢,南家能有今日离不开南小姐的筹划,不然你认为南家凭什么盛而不衰? ” 阿竹有些困惑的挠挠头,“可是南小姐不只是一介女流么,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去做这些事。”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往家里走,散凌尘轻笑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人不可貌相你怎么还是这般肤浅。” “不是小的肤浅,而是这天下间男子在外养家,女子操持庶务,这不是约定俗成的事么?” 阿竹呐呐说道。 “约定俗成?”散凌尘哼笑出声,“女子从来不输男子,只不过是各有所长,太极两仪阴阳相行,缺一不可。” 阿竹被散凌尘说的晕乎乎的,他不懂什么阴阳、两仪,只知道今日的公子格外的唠叨,说的都是他听不明白的。 不就是说人家南家小姐优秀,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么,真当他是个傻子,什么话都不懂! 阿竹一脸忧郁的看着散凌尘的背影,认命的追着他进了家门。 今日唯一值得高兴地事就是住得近方便了串门,要不然也得是他赶车,一个人既当小厮又当车夫,这确定不是苍天对他的考验吗? 明明是公子被赶出家门为何受伤的却是他?! 阿竹摸摸自己的心脏,空落落的…… “我还以为你们俩人失踪了,这夜黑风高黑灯瞎火的你们俩跑哪去潇洒去了?” 正当阿竹刚追上散凌尘的脚步走到主院,就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阿竹惊叫一声差点撞上散凌尘的后背。 “不是,你瞎叫什么!是我!” 阿竹再一细听这声怎么这么像二公子,借着月光定睛一看果然可不就是二公子么。 “二公子原来是您啊,真是吓死我了,您怎么不点灯啊?” 散凌云也是服了这主仆二人,偌大的院子都不留一个伺候的人,那星星点点的下人也都是洒扫的,其他的时候外面只有一个门房,整个院子寒风萧瑟凄凄惨惨,这回倒真像是被流放的样子了。 他就纳闷了明明安排了这么多伺候的人都被变哪去了? “你怎么来了?” 得,大公子又变成自己熟悉的冷漠淡然,合着那点温柔还有差别对待。 散凌云知道自己家大哥就是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也没计较他的冷淡,慢吞吞的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这不是怕你没吃没喝,刚吃完饭就马不停蹄的来看你。” 散凌尘清冷的眸子瞟了一眼自家傻弟弟,“又跟家里吵架了?” 散凌云无奈的撇撇嘴,什么都瞒不住他大哥,散凌尘看着跟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浮现一丝落寞,不用说他都知道一准是从在他爹那受了气跑出来的。 “哥你吃了吗?” “你去哪了,我给你带来了酒菜,都是你爱吃的……” “还有,你肠胃不好,娘让我给你准备烤糊的粟米,等用到时就让阿竹给你用擀面杖碾碎成沫儿冲水服用就行……” 散凌云跟着散凌尘从进了屋这张嘴就没消停,散凌尘也不打断他,跟着简略的应和着,虽然简短可是一点都不敷衍,散凌云关起门来朝大哥笑得甚是灿烂,一口大白牙那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平日里那个腹黑阴暗满是阴谋算计的散老板。 “哥,看样子你这是红鸾心动啊~” 散凌云贼兮兮的凑近散凌尘,惹得他大哥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很闲?” “啧,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你说老头都把你给赶出来了,要是再换不来一个大嫂,你这罪可就白受了。” 散凌尘才不理会弟弟那看笑话的样子,自己的事一准是老头嚷嚷出去的,平时里在家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这些闲言乱语被南家知道可就不好了。 于是散凌尘神色郑重的说道:“不管咱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可是这些话出了这个门就不能再说了,世道对女子严苛不能随意败坏人家的名声。” 散凌云刚想反驳,就听散凌尘清冷的声音传入耳来,“你别跟我阳奉阴违,我知道你心眼多,万万不能将经商的手段用到这件事上。” “听到了么!” 散凌尘神色里是不能拒绝的强硬,散凌云知道大哥这样说就是最后通牒,可是他还是有些替哥哥感到委屈,他哥从小就被老头亲自教导,但凡有一点不中意都会被惩罚,哥从来活得都不快乐,这些他不是不清楚,所以当知道自己大哥有了意中人时他心里十分开心,至少哥哥也能轻松些许,哪怕只有半点欢愉也好过在他爹淫威之下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强。 散凌尘何曾看不出散凌云的小心思,他这个弟弟对旁人尽是算计,可是唯独对他这个大哥感情亲厚,所以从小到大他们兄弟关系一直亲密有加,相似的面容就像彼此是对方的影子不可分割。 散凌尘叹了口气,给弟弟倒了一盏茶,“你也是知道的,咱爹的心思,他可不是为了找儿媳妇,那是惦念着人家将军府了。” “我就想着这人一旦过日子藏了心思算计,就算如愿以偿可结果如何也未可知,与其到最后成为冤家倒不如从未开始。” “散家这样招摇早晚会遭了君侯的忌惮,虽然不知道咱爹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娶了南溪得到的一定是君王的庇护而非催命符,可是依我之见人老了就得服老,不然净出昏招儿,到最后带得别人陪着他吃牢饭。” 噗! 散凌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样的大哥他还真是少见,看来老头威力不小愣是把哑巴给挤兑开口了。 第505章 南曜的筹谋 隔壁将军府里老爷子酒足饭饱,拎着南溪从蛮夷带回来的錾金小银壶,逍遥自在的坐在藤椅上在院中赏月,南溪坐到另一侧的藤椅上,看着就差哼小曲儿的小老头直觉得好笑,今日他倒是痛快了,借着人家散凌尘的引子把药酒喝了个够。 南曜假寐着等了会儿也不见她说话,实在没忍住侧着头看向正好暇以整盯着他的南溪。 “你这孩子盯着我作甚?” “您今日心情不错,看样子对那散家大公子挺满意?”南溪玩味一笑。 南曜才不承认自己的私心,“人家提着这么多礼物登门拜访,我还能给人家赶出去?再说官还不打送礼的了。”南曜嫌弃般的看了大孙女一眼,南溪险些气笑了。 “你孙女我平日里可没少了您好东西,不说是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就是您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有市无价的,连宫里的君侯也不一定用得上。” 言外之意,您的眼皮子不会这么浅吧?! 南曜自然听懂这个破孩子的意思,气的连胡子都要飞起来,还别说雪白的胡须在空气中飘飘荡荡挺有意境,要是没有那一脸怒容还真像是个世外高人。 欸~ 可惜了! “你认为我是你啊,肤浅!”南曜不自在的哼了声。 “是是是,我肤浅,可不肤浅么,一身的铜臭味,别人都嫌弃的,那就让所有的铜臭味都飘向我吧。” 南曜气极反笑,“你这脸皮还真是有些尺寸,连我老头子都自愧不如。” “嗐,承让承让,晚辈实在是不敢当啊~” 南曜心口一噎,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格外的想念儿子儿媳,这两个不良父母怎么就将这么个活宝扔给他了呢?! 想当初有多稀罕她,现在就有多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把南溪培养成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呢?? “你看看人家散家的大公子端方优雅克己复礼,不笑时清冷若冰,笑时温润如玉,还别说散佚那个狐狸倒是个有福的,人不可貌相啊,狼窝里出了个小白兔。” 南曜一边说着一边不着意的观察南溪的表情,其实老头这话就是说给南溪听的,本来也是试探她对散凌尘的态度。 不说别的,若是抛开散家,这散凌尘配他们南溪倒也说得过去,可就不知道南溪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南溪如何不知祖父的心思,从刚才饭桌上她就看出来的,小老头这是打上散凌尘的主意了。 不过单说这位公子尘她倒是难以昧着良心说一句不好,清风霁月般的人物绝非附庸风雅之辈,是难得的君子。 这样想着也说了出来,南曜眉峰一挑有些意外,他还从未听过南溪这样夸奖过一个人,而且神色郑重没有一点违心之言。 不说旁人,他可是很了解自己的孙女,看似性情大方爽朗,实则眼高于顶,很少能出现被她看得过眼的人,不是嫌弃人家相貌不好,就是嫌弃没有才学,这样的南溪让南曜一度认为她最后定要孤独终生,谁家儿郎能顶得住她那双鸡蛋里挑骨头的‘慧眼’! 只是没想到这天下间竟然还真有万里挑一的儿郎。 “想不到你竟然给那散凌尘评价这般高。”南曜玩味的调笑道,南溪无奈的看着南曜,“是您让我说的,怎么这时又来调侃我。” “不敢,你祖父的酒坛子还在你手里按着呢,老头我现在就是没了爪牙的老虎只能乖乖在笼子里当家猫。” 许是老天爷为了配合小老头演戏,忽如其来的一阵冷风卷落树上的几片枯叶飘飘洒洒从空中坠落。 的确……挺可怜的~ 只是看着南曜身上的穿戴,手上的银壶屁股底下的檀木藤椅,南溪默默将脸上的同情之色给收了回去。 这样的‘委屈’怎么不多给她来点儿呢? 要是能不劳而获,她也不想累死累活的自由,要是可能的话,当只家猫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南曜喝口水的功夫就见南溪一言难尽的上下扫视自己,“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跟你说,要是中意千万别错过了,现在这世道好孩子可不多了,那散家小子我瞧着就不错,自律又守礼,比那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强的太多了。” 南溪看得出来南曜这是被人家一盘棋给征服了,也难怪南曜喜欢散凌尘,这人不仅生的好看,还格外精通人情世故,别看是冷冰冰的人可要是真心想讨好一个人却令人格外舒服。 这样的人不纵横朝野真是暴殄天物,南溪不禁在想。 “您不是不喜散大人么,怎么还要撮合我跟他儿子?” 南曜闻言笑着摇头,“那不一样,我确实不喜散佚的急功近利,可是散凌尘与他不一样,我能看得出来。” “此子心性坚韧,胸有沟壑,不因家世好高骛远,身处朝野却心向百姓,这样的人现在不多了。” 南曜看着头顶的圆月似有感慨,“想我南家世代忠良,出生入死为的还不是这井国的百姓,镇南军虽然是南家一手创建,可是南家却从未将它当做自己的私有,只是这话咱们君侯不会相信罢了。” 南曜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一丝怅惘,南溪明白祖父为何对散凌尘青睐有加了,宦海沉浮难得遇见心性如此沉稳的。 “他信与不信咱们都已经将兵权交上去了,如今镇南军里根本没有南家的子弟,他还要怎样,反正我们南家俯仰无愧天地,南家的英魂就是到了幽冥也是一条好汉。” 南溪话锋一转,“可是祖父,这跟我与散凌尘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说,我跟他成婚就能安抚了井昊。” 南曜一言难尽的看着南溪,“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呢?那个井昊心里打什么算盘你不会不清楚,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家伙根本没有断了念想,你要是一直不嫁他就会一直惦记,为了以绝后患还是得嫁,只是这人选可不好选,低了先不说咱们看不看得上,就是井昊那咱们都没办法抗衡,可是要是高了,还容易让人生出忌惮之心。” “要是那样,咱们所做的一切也就白费了。” 第506章 富贵险中求 南溪听懂了,小老头说过来倒过去就是散家的家世牵制得住井昊,说白了就是利用两方的私心相互制衡,想法可行但是却不是适合她。 “祖父,您想跟散家大公子交好我不反对,不管散家是出于什么原因住进咱们隔壁,可是人家毕竟来了还亲自登门示好,我们就没有将人给得罪的道理,哪怕他来陪您下个棋也是好的。” 南曜算是明白自己这是被拒绝了,不过倒也没失望,毕竟自己的孙女有任性的资本,只要她开心怎么选择他这个祖父都支持。 “好吧,你自己心里有主意就好,祖父就怕错过了你会后悔,人过青春无少年,南家已经拖累你太多了,祖父于心不忍。” 南溪敛下眼眸沉吟片刻,再抬眸时眼中只有坚决,“祖父,我为南家做的从来不后悔,我身上留着南氏一族的血,即便是女子但是也绝不输给南家儿郎。” “您不必愧疚,”南溪转而粲然一笑,“您真认为我是个木头呆子,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等到南家彻底脱离了这个漩涡,我一定找一个俊美无铸的赘婿,再给您生几个小孙孙延续咱们南家的血脉。” “到时候有的您忙的。” 南曜闻言眼角含笑喜笑颜开,南溪这话倒是说到他的心里,还别说这张大饼确实诱人。 他啊,还就可耻的心动了。 对啊,还嫁什么人,找一个赘婿生几个姓南的小孙孙不好吗,自己这一身绝学也算有了传人,南家的血脉也能延续下去了,等以后自己见了列祖列宗也算有了交代。 南曜这样一想,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许多,“你个泼猴就会跟我凭空扯谎,算了,偏偏我还就喜欢听你胡咧咧。” “走一步算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咱们先说好了,以后要是散家小子来了你可不许拦着。” “我还挺喜欢这孩子的沉稳劲儿,让人看着踏实舒服。” 南溪想说这样不合规矩,可是想到小老头平日孤零零的连个下棋的人都没有,终究这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算了,以后她尽量避讳一点,全当给老爷子找了个棋友吧。 … 隔壁 散凌尘执起茶壶倒了一盏茶,“你今日来不光是给我送东西吧。” 散凌云狡黠的眸子闪了闪,厚脸皮的嬉笑道:“你弟弟我是这样的人吗,真是给你送东西来的。” “嗯……”散凌云又看了看自家大哥的脸色,小心的说道:“顺道再问你一点小事。” 散凌云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一下,讨好般的朝散凌尘笑着。 可是当看到散凌尘那了然于胸的清冷眸光,散凌云也泄了气,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好吧,我就是有点事拿不准主意,想来问问你。” “说吧,什么事。”散凌尘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是这样,我前些日子得到消息,西边跟北边可能要有大动作,所以我寻摸着能不能分一杯羹。” “不过你也知道做这种生意最要紧的就是消息灵通,这不就要你给我分析分析么。” 散凌尘有些不信,“你的消息想来最是灵通还用我帮你?” 散凌尘有些困恼的转转手里的折扇,“以前我的消息网确实很灵通,可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几方势力都有意混淆视听,搞得我现在有些头昏脑涨,一时间分不清谁真谁假。” 散凌尘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眼中划过一抹深思,“爹那儿你没去打听打听?” “你叫我问他?别开玩笑了,老头根本就不喜欢我做生意,他啊,巴不得我生意赔了,让现实替他扇我一个大耳刮子才好呢。” 饶是散凌尘这样不苟言笑的人听见弟弟这样说也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咱爹有自己的计较,你肯定问不出来。” “不过你怎么就认为我能帮你。” 散凌云嗤笑一声,“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虚伪的很,只要有腥立马就围过来,但若是嗅到一点危机他又能马上装成正人君子的模样,说到底还是为了如今的权势,一边享受着我做生意带来的优渥,还要标榜自己特立独行忠君爱国。” 散凌云眼中闪过讽刺,“以前就算我不问,他也会有意无意的透露,可是这次他却缄口不说,这里面肯定有他难以言喻的事。” “所以我才更加犹豫,富贵险中求,越是危险越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不想错失良机。” 散凌尘白玉般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眸光深邃看不出他的喜怒,散凌云也没有打搅,他知道大哥做事向来有原则,得给他时间考虑,许久,散凌尘抬眸看向对面的弟弟,“你可以做这次的生意,只是要讲究一个章法,既不能影响战局还要满载而归,你能做到么?” 散凌云眉峰一挑,他倒没想到大哥竟然跟自己提了这么一个条件,不过却也能说得通,大哥是个胸中有大义的人,能做出让步实属不易,“大哥放心,只要有准确的消息我就有把握两全其美,绝对不会做出天怒人怨的事。” 散凌尘微微颔首,“打仗自古以来损失的只有百姓,无论敌我都是两方百姓做肉盾,世道艰难生存本就不易,我们若是因为一己之私拖延了战局,那才真是十恶不赦了。” 散凌尘看着桌上跳动烛火,眼中的流光闪烁,“其实所有的战火都是因为私欲而起,却使天下人苦于战乱,尸山血海杀戮不断。” 散凌云忽然有些低沉,原本大赚一笔的心情似乎没有这么喜悦了,他只知道战乱可以带来财富,却忽略了因为战乱给百姓带来的困苦。 “若我没猜错,这次西境与北境会接连发动,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举,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西边的散粮大量收购,北边先不用管,有人会先行一步,咱们不必凑热闹只需静等时机。” 散凌云闻言神色一怔,伸手指了指上面,“哥哥的意思是那位会插手?” 散凌尘但笑不语。 第507章 井昊的报复 待到兄弟俩商量完事情,窗外月已东山,散凌尘看了眼天色,“天色不早了,今日你别回了,我让阿竹给你准备了院子,就在我隔壁。” 散凌云闻言甚是感动,“还得是我大哥心疼我,不像老头根本不管我的死活,饭都没让我吃饱就开始叨叨。” 散凌尘摇摇头淡笑道:“咱爹这人就是不服老,逮不着我只有按着你唠叨了。” 对上散凌云那幽怨的眼神,散凌尘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这样说好像对自己兄弟有点不厚道,不过那又怎样,反正他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是应该的。 … 清泉殿 夜色深沉,傍晚的清泉殿格外寂静,自从井方见过了井昊,季芷月的禁足才稍有缓解,可是宫中的人却已经被换洗一轮,除了兰嬷嬷还有两三个大宫女其他人都是内侍局重新安排的,美其名曰伺候大妃不周影响大妃养病。 可以说现在的清泉殿一言一语都会传到井昊耳中,次从那次寿宴过后这里又恢复往日的寂静,昏黄的灯光下兰嬷嬷帮着季芷月纺线缠线,看着依旧没有疲累感的大妃兰嬷嬷心里有些焦虑,“大妃,天色不早了,您还是休息吧。” “左右公主大婚还有些日子,准备嫁衣还来得及。” 季芷月将绣线一点点劈成数股,分成比发丝还要细的绒丝,借着烛光穿针引线,本就是考验眼力的技术,可奈何因为常年做绣活眼睛耗损过重穿针总是艰难,可是即便如此季芷月脸上依旧笑意盈盈。 “没事的,天色还早,我就是歇着也睡不着,方儿大婚的婚服绝对不能含糊,里面绣案都要精挑细选,女人这辈子就这么一天是该记忆铭心才是。” 兰嬷嬷笑道:“说起来这次也是公主脑子活分,不然咱们的日子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季芷月手一顿,随后苦笑了声,“是啊,要不是给方儿准备婚服估计我又成了宫中的笑柄。” 兰嬷嬷闻言喉咙一涩,“其实君侯也并不是那样狠心,不然他就不会让您帮着公主一起准备嫁衣,其实君侯也是不想授人以柄,您得看开点。” “别担心,我早看开了,如今的情形我已经很满意了,还能留着大妃的名头,就算他全了我的体面。” “我什么都不想了,只要两个孩子都好好的,日子再苦也有奔头。” “女儿就要成为这个王朝尊贵的女人了,我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现在就是慎儿的婚事让我为难,这孩子性子拗,我就怕君侯给他安排的不是他可心的,回头生了龃龉成了一对儿怨偶。”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一双儿女的幸福我却不能置之不理。” 兰嬷嬷安抚道:“您就放心吧,咱们公子公主都是有福之人,听说君侯要定左太傅的嫡女成为大公子的嫡妻。” 刺啦! “哎呦,大妃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这些绣线都是天蚕丝稍微勒到手就是一个口子。” 兰嬷嬷拉过季芷月的手小心查看,看到只是有些红痕并没有出血才算放心,“不妨事,不妨事,对了嬷嬷,你说君侯定的是谁?” “是左太傅的嫡女,闺名汀柔,据听说那位汀柔姑娘还在贵女圈子里小有声誉,只是她的生母是太傅继室,其实就是过去府中的小妾,只不过长了一副好颜色,就勾得太傅昏了头宠妾灭妻,这不嫡妻只留下个儿子早早就走了,还没出了半年人家就抬妾室做了嫡妻。” “这位汀柔小姐也是那妾室做了正妻后才生的。” “说起来这家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家,好人家谁宠妾灭妻啊。” 兰嬷嬷皱着眉抱怨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季芷月难看的脸色,他怎么敢这样对待慎儿! 那样的家世岂能配得上慎儿的正妻之位! 井昊,你真狠!你就是这样报复我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慎儿是你的亲子,你竟然因我而迁怒于他,你可真是好样的! 季芷月狠狠地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着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此刻只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兰嬷嬷发现她的异样,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赶紧上前查看,“大妃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我给您叫巫医来一趟!” 季芷月揪着衣襟上的布料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开口,“我没事,就是……就是有些难受,还有些想不通。” “你说,他为什么就这样狠心啊,慎儿不仅是他的嫡子更是他的第一子,可是他却丝毫不顾及慎儿的脸面,我这是做错了什么才让我这辈子遇见了他,让孩子跟我一起受苦。” 兰嬷嬷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安慰道:“您多想了,君侯还是惦念您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公主一句话就解了您的禁足,他…他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季芷月凄然的笑出声来,眼中含泪的看着兰嬷嬷,“嬷嬷,这话您相信吗?” “这……” 兰嬷嬷心口一噎,这般违心的话确实难以说出口,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君侯决定的事就算他们再不高兴也给往肚子里咽,只有被偏爱才能有恃无恐,只可惜她们不是被偏爱的一方,自然早已失去能同君侯讲条件的机会。 “我以为他会碍着方儿的面子有所收敛,想不到他竟然将气撒在慎儿的头上,那是不是只有我自请下堂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大妃您这是什么话,”兰嬷嬷一把拉住了她冰冷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妃现在的清泉殿已经今非昔比了,要小心隔墙有耳啊!” 季芷月丝毫不在意,“即便让他听去又怎样,终究是假的,难道我还要喜笑颜开谢恩不成?” “我的慎儿文韬武略样样卓翼,岂是他那其他儿子可比的,可是他又是怎么对待慎儿的,整日不是训斥就是不满,我真不是不知什么样的儿子才是他满意的!” “这就是恨屋及乌,厌恶我这个正妻自然也厌恶慎儿这个嫡子。” 第508章 拭不掉的泪 季芷月恨得咬牙切齿,但是眉宇中却带着无可奈何的颓疲,平复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嬷嬷明日叫方儿来一趟清泉殿,就算君侯视我为无物,眼下方儿对他还有用,若是由她从中斡旋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吧。” 季芷月说的并没有把握,她不知道方儿在井昊心里到底能占据多少位置,但是至少要比自己跟慎儿加起来多些,季芷月在心中冷冷的想,可真讽刺啊,一个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是他的长子,竟然在他心中是这般厌恶的存在。 兰嬷嬷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认同季芷月的做法,现在君侯主意已定,就是让公主出面除了徒增厌恶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可是见大妃现在心绪激动显然听不进去,于是就将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明日公主要去祭司殿接受大祭司的赐福,可能来不了……” 兰嬷嬷有些为难的说道。 季芷月闻言秀眉微蹙,“赐福为何现在就开始?” 在井国有待嫁女子有接受祭司赐福的习俗,祈求婚后生活如春光熹辉幸福美满之意,寻常百姓在指定的时间来到城中供奉天地神灵的大殿接受祝祷就可以,而王公子弟多会由大祭司算出吉时来到宫外的祭司殿接受大祭司的赐福。 “大祭司说了公主是井国第一位能嫁入王族的公主,身份贵重赐福之事更不能敷衍,需要根据公主的生辰八字推算吉时,不然压不住这份尊荣……” 兰嬷嬷说着也感觉怪怪的,心里也不明白为什么祭司殿的人会这样说,总感觉像是生怕他们公主压不住这份福气一样。 果然,季芷月闻言眼神瞬间就变得凌冽,声音低沉许是方才动怒的原因还有一些沙哑,“大祭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女儿的命格还压不住这份尊荣不成?” 忽然间季芷月眼中明明灭灭,心里的怒火烧的更甚,她不知道向来毫无瓜葛的祭司殿怎么会插手方儿的事,又传出这么似是而非的话,这不是把方儿夹杂火上烤么! 还未入宫就传出这么于方儿不利的话,让她以后如何立足后宫?难道还要活成自己的模样? “大妃,其实也许没咱们想的这般严重,祭司殿只是谨慎行事,而且君侯也同意了,想来不会对公主有什么影响。” 兰嬷嬷虽然嘴上说着可是心里也是敲鼓,大妃想的没错这样的传闻一旦传到王都左右对公主都是不利的,可是君侯都没说什么她们又怎么能提出质疑,本来现在大妃跟君侯已经没了表面的平静,说句不该说的,要不是现在大妃还有公子公主她们恐怕又要回到过去,或许要比以前还要凄惨。 “不,他是在报复我,嬷嬷他这是在用我最在意的人捅我刀子!”季芷月一时间心中顿生一股强烈的寒意,要是她没有猜错这是井昊故意让祭司殿传出来的消息,他是故意想让自己知道! 无论是慎儿的婚事,还是祭司殿的传言,都是他给自己精心准备的‘大礼’! 真是好狠的心,季芷月紧紧抿着唇,贝齿深深陷进唇肉里,霎时就被咬出一道红痕,可见有多用力,“嬷嬷,你说真的有人会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而将屠刀指向自己的至亲吗?” 兰嬷嬷无法回答,她知道大妃与君侯的一切,更知道大妃所言的纠葛,可是即便知晓她也无法给出大妃一个答案,因为从陪着大妃嫁到井国这二十载她从来就没看懂君侯,他所做的事总是带着扑朔迷离的深意,大妃与他夫妻多年都没有看清过,更何况是自己。 “大妃,恕老奴僭越了,君侯之心深沉如海,不可窥探,我们要是非想探个究竟最后只会消磨那最后一点情谊。” 此时季芷月已经冷静下来了,“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兰嬷嬷眸子闪了闪,有些为难,但还是跟季芷月说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唯有让君侯将心里的这口气出了,咱们才能安稳。” 季芷月闻言瞪大了眼睛,眼中有震惊有愤怒,更有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兰嬷嬷知道这对大妃来讲有些难以接受,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一双儿女,要是连他们都没有办法保全这个现实无疑是残酷的。 可是事实如此,一旦季芷月再去激怒井昊,无异于火上浇油,真要是那样即便井昊不会废掉她的大妃之位也会让季芷月在后宫中形同虚无。 兰嬷嬷这样想着也对季芷月说了出来,可是季芷月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凄然的笑了笑,“我如今也比废掉好不了多少,只要我女儿做一日太子妃他也不可能废掉我,只会用这种软刀子折磨我,谁让他贪婪无度一心只想着两全其美,权势、脸面他都要。” 啪! 泪水无声的坠落,打湿了桌上杂乱的丝线,原本耀眼的火红此时变得更加刺目,季芷月没有伸手去擦,只是默默将用绢帕小心的将染湿的针线试图擦干,可是即便是上好的染料染好的丝线被打湿后也失了几分原有的光泽,季芷月呐呐开口,“怎么擦不净呢,为什么擦不净……”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一遍遍的擦拭手中的丝线,直到自己的手都被锋利若刀的天蚕丝划伤,原本殷红的丝线要比以前还要夺目,最后兰嬷嬷看不下去了,用力的按住了她,声音焦急,“大妃你这是做什么!” “万万不可小视这天蚕丝,要是划伤了比起刀伤不在以下,你这是何苦呢?” “若是心中有怨就更要好好活着,在这深宫中比的不是一时的得意,而是永恒的长存,咱们如今还未到绝境,比起当初要强上太多了,只要您提起精神好好的,终有一日会熬出头的。” “您还有大公子,他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依老奴看那几个公子根本不是咱们公子的对手,只要公子能耐得住心性忍得了委屈,您最后定会得偿所愿的。”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当做什么都不在意,才能消除君侯的戒心,徐徐图之犹未可知啊!” 季芷月目光如炬的盯着那摇曳的烛火,倒映在眼中的烛光明明暗暗…… 第509章 黄雀在后 裕文殿 “主子,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阿明端着一盏安神汤轻手轻脚的走进大殿,看烛火过半高坐上首的男人还在专心处理政务,阿明收回目光蹑手蹑脚的将安神汤递上。 许是即将要就寝的缘故,井慎此时一身单薄长衫,墨发未束,神色也不复平日里的严肃,昏黄的烛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就连那时而温雅时而狠辣的眸子也恢复了平静。 这样的主子让阿明一瞬间产生一种无害的错觉,“有话直言。” 冷不丁的一句话就将阿明的错觉打碎了,不由皱眉心生懊恼,他怎么会将猛兽一样的主子当成无害的鸟雀? “主子,议政殿传来消息,说……” 阿明有些犹豫着看向井慎。 “说什么?” 井慎停下手中的动作,冷眼抬眸神色有些不悦的看向阿明,阿明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君侯已经决定给您定亲了,是左太傅家的嫡女,汀柔小姐。” 阿明低着头不敢看井慎的脸色,像是生怕主子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大殿的声音清晰可闻,滴漏流逝的滴水声,此消彼长的呼吸声,烛心燃烧的噼啪声…… 阿明万分后悔自己怎么这个时候来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可是又说回来,好消息不分时候,坏消息同样也不分时候,欸!难啊~ 此时的井慎确实心情不好,左太傅的女儿虽然是嫡女但是她生母的身份却十分上不得台面,他将这样的女子嫁给自己真是‘高看’自己了。 “君侯既然主意已定那咱们岂有不遵之理。”井慎声音清冷,像是淬着寒冰一样,听得阿明浑身一颤,主子虽然没有发怒可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看来君侯还是不够忙,告诉下面打听好那批货的交接时间,地点,咱们给他找点活干。” 阿明闻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主子的意思是,全盘拦截?” 他们跟君侯的人从不打照面,更没从君侯手里抢过生意,主子这是不打算再隐藏了? 井慎捋了一缕墨发,侧身斜靠在棉杌上,坐姿慵懒可是神色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想要主宰别人的人生,那么就该承担他应有的代价,鱼与熊掌岂可兼得?” “我损失了姻缘,那么就在金银上找全好了,总不能让我人财两失?” 阿明心口一噎,却也说不出什么,好像主子的话也没错,赐婚板上钉钉了,要是再吃个哑巴亏那才不是主子的作风呢。 “主子放心,我会让底下的人将那批货给截下,只是如此多的货物咱们没有储存的地方啊。” 井慎轻笑一声,“买主都没走还储存什么。” 阿明闻言了然一笑,还是主子诡计多……神机妙算,这下左手倒右手,东西还是人家给运过去的,货款却进了他们的口袋,这下君侯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疯了。 阿明这样想着也说了出来,井慎勾唇一笑,但不达眼底,“疯吧,平日顺路走多了,总把自己当成天下至尊,这人啊,就怕没有自知之明,别人敬重你,你要知道进退有度,要是失了分寸只会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我就让他尝尝被人摆布命运的滋味,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再合适不过。” 井慎拨弄着发尾,眼神玩味,“人家既然想要我赶紧成婚,我不得赚点聘礼钱?” 阿明面无表情抽抽嘴角,他家主子将抢劫都说的如此特立独行,合着冤大头只有君侯一个呗。 井慎端起安神茶眼神轻蔑,他现在倒想看看他的好父亲等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一点点被自己全盘瓦解以后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左太傅那个人先不说虚伪狡诈,就说一个朝中重臣能把自己的后院过得乌烟瘴气,这人也不是什么能臣。 “对了,这事先别让大妃知道,她身子不好,又要帮着方儿绣嫁衣,劳神伤力已经够受了,就别在扰她清净了。” 想起季芷月井慎其实心里是复杂的,毕竟就是因为她在寿宴上激怒了井昊自己才会受到迁怒,可是那终究是母亲,井慎即便心中埋怨也不得不去为她的处境担心。 “这么大的事估计大妃早就知道了。”阿明小声嘟囔了句。 井慎眸光一凛,“算了,明日我去清泉殿亲自看看。” 井慎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端起安神汤将余下的一饮而尽。 … 嘉瑜殿 夜色未央,淡淡的月光给嘉瑜殿披上了一层流光纱,锦鲤池中微波荡漾,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枯叶簌簌。 井昊携着一身冷气从殿外走来,看见主殿内还有烛光摇曳的影子,眉头微蹙,那个娇气的女人不是最不喜欢晚睡吗,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去睡。 殿内守门的内监看见井昊来了,立马上前,刚要出声就被他给拦下了,内监退到一旁,轻声帮他推开殿门,一进大殿就闻到小女人身上独有的清香,井昊原本拧起的眉渐渐展平,本以为她会在寝室却没想到这小女人将自己在榻上缩成一团,手上还拿着一卷不知是什么的书简看的津津有味,根本没有意识到屋子里多出来的人。 井昊见她身边根本没有人伺候,心中不满,这些下人也太放肆了,主子没有安寝岂能不在身边伺候! 井昊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看什么这般入神?” 啪!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榻上的美人,手上一松书简落地,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睁大,樱唇微启,脸上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惊讶,此时的燕姝钗环尽褪,墨发披肩,一缕发丝俏皮的落在胸前身上淡粉色的垂丝睡裙上,尽管只是睡裙,布料却是寸缕寸金的天蚕丝织就,袖摆和领口处还绣着栩栩如生的折枝海棠。衬得女人的秋棠面十分生动,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哪一朵海棠更加艳丽。 “君侯?您怎么来了?” 井昊微微蹙眉,小女人如莺啼婉转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丝幽怨。 她是委屈了吗? 第510章 燕姝的纠结 井昊叹了口气伸手解下大氅将它搭在燕姝的身上,自己则是坐在软榻边上,“夜深风寒,你大晚上不去睡转天又要头疼了。” “总跟你说,就是不长记性,非要苦汤子端到眼前才算老实。” 虽然嘴上埋怨着但是眼底的担忧却做不得伪,燕姝眸光闪了闪,但是脸上却表现出有些赌气的神色,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摩挲着大氅上丝滑的布料,低垂着眉眼并未理会眼前的男人。 井昊也并未归罪她,毕竟是个小女子自己有些日子没来看她难免多想,井昊佯装不悦,“这是在跟本侯使小性子了?” 有些冰冷的语气让燕姝单薄的身子一缩,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可是心里却冷漠至极,燕姝呐呐开口,“使小性子也是你宠的,哼!” 井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明明自己生闷气现在倒埋怨起他来了,可是他偏偏还没办法真跟她计较。 “本侯这些日子公务太忙了,一时间没有顾及到你也是难免的。” “再说,我不是让人给你送了许多稀奇的珍宝给你把玩么。” 这些哄春心萌动小姑娘的话在燕姝听来只感觉十分讽刺。 他是把自己当那些宫中女子一样了,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再一次变得坚定起来,燕姝敛下眼眸中的深色,小声哽咽着,井昊闻声有些意外,赶紧握住她的双肩让燕姝抬起头来,就见女人脸上早已泪流满面,井昊吓了一跳,声音也忍不住温柔了许多,“姝儿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发生什么了,我一进门就觉得你情绪不对。” “跟本侯说,是谁欺负你了,本侯决不轻饶他!” 燕姝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只不过稍纵即逝就换上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察觉他要给自己拭泪,燕姝别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眼朦胧,“没人欺负我,是我眼睛进沙子了。” 说着就自己用手利落的抹掉眼泪,井昊皱了皱眉,心里虽然有些愧疚但是也被她这不好的脸色给浇灭了,自己是君侯本来就是日理万机哪里能留恋深宫后宅,他井昊自问待她应该算是不错了,这些年除了韶华后庭中没有一人能与她相比,她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这就是井昊此刻的想法,满庭春色萦绕怀中就算是倾城之色又怎样,还不是成为掌权者手中的随意左右的掌上月。 以色侍人又有几人能长久不衰,燕姝岂会不知道,从带着目的接近井昊的那日起她就清楚,所以从开始燕姝就警告自己虽然丢了终身但是绝不动心,可是面对井昊长久的温柔宠爱她也恍恍惚惚的开始迷失在他设置的陷阱中,弥足深陷。 不过还好,没有到不可自拔的地步,燕姝此刻十分冷静,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井昊会不由自主的委屈。 没错,方才那些眼泪不全是假的,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忽冷忽热就失去了原本的镇静,但是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她不想再尝试一遍,所以唯有让自己收心。 “是妾身任性了,君侯别怪我。”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拽住井昊的衣袖,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他,井昊见她如此脸色才有所缓解,还是这样的低眉顺眼的姝儿更加惹人怜爱。 既然进了后宫就不能毫无尊卑规矩,恃宠生娇偶尔两两是情趣,要是没有节制那便是德不配位了。 这些话井昊不想跟燕姝明说,只有让她自己一点点想清楚。 井昊叹了口气,语气宠溺的说道:“你这个小哭精啊,本侯还没说什么就不高兴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燕姝嗫喏一声,“妾身认为您早就将我抛之脑后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久不来嘉瑜殿。” 井昊好脾气的揽过她的肩膀,察觉燕姝的挣扎,井昊手上微微使了力道不容她拒绝的靠在自己怀里。 “还说没使性子,不就是吃醋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本侯的行踪,好了,莫气了,这些日子军政国政都快把我忙的焦头烂额了,哪有心情去旁人的寝宫。” 燕姝闻言没好气的嗔视他,“哦,要是您不忙可不就去了,我还得谢谢那些朝政喽~” 井昊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王公大臣除了少数将自己的后宅弄得莺莺燕燕,大多的人还是喜欢清净,这女人多了确实有些喧闹,单是吃飞醋就够让人厌倦了。 欸,还是跟那人相处自在,高山流水琴瑟和鸣,就算再烦躁的心情也能平复,有时候井昊都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奉承讨好自己的女子多若过江之鲫,可是这心里偏生会为这样一个心生反骨的女人所牵引,也许男人也心存慕强吧,那样的女人就算不能拥有却能与她成为好友也足以惊艳整个人生了。 燕姝见井昊愣神眸色微变,轻声唤道:“君侯累了,让姝儿给您按按头吧。” 井昊看着眼前未施粉黛的女子,潋滟的秋棠面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艳丽,多了一丝温柔缱绻,让人不由生出些许亲昵之心。 “如此就多谢姝儿了。” 井昊拍拍燕姝的手背。 此刻寝殿内烛火闪烁,柔和的烛光笼罩着两人,犹如细水长流隽永绵长。 … 清风殿 这边清风殿的大殿外,一道娇小的身影踌躇着不敢上前,只见她手提着食盒,时不时的用手挠挠脸,两道眉毛都快拧成一个结了,此人不是消失在嘉瑜殿的小桃还能是何人。 小桃烦恼的看了眼寂静无人的院子,往日的太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这个瞿霖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大晚上的竟然让自己给他送饭,来了吧,连个人都没见着,手上的大食盒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也不知道交给谁。 那扇厚重紧闭的大门就像是猛兽的血盆大口,步步为营的引诱自己进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中,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小桃不仅打了一个寒战缩缩脖子,她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啊! 都怪自己不长眼招惹了这个疯子,小桃这会儿已经都快把自己的肠子悔青了! 第511章 灯下看美人 小桃在门口来回转悠许久, 最后一拍脑门,对了!自己可以将食盒放在门口。 不仅不用面对那个疯子,而且这样也不算自己没给他送饭,完美! 她真是越来越笨了,这么简单的办法她怎么以前没想到呢! 正当小桃蹑手蹑脚跟做贼一样,也不知道这清风殿有什么古怪,当她刚将手上的食盒放在地上,正在转身之际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叫住了脚步。 “进来!” 小桃猛地顿住了脚步,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这人太可怕了,隔着一道门都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桃不敢动作,心里还存在点儿侥幸,万一是在诈她呢,可是随后的一声便打碎了她的幻想,“本座数三下你要是不进来,以后就不用再回嘉瑜殿了。” 平静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可是在小桃听来就是催命的魔音,这人真是她的克星! 竟然拿这话威胁她! 小桃黑着一张脸认命的提起食盒推开殿门,朝那血盆大口走去! 主殿里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以前只觉得清风殿奢侈非凡,无论是盆景摆件都是稀世珍宝,白天还看不出什么,可是此时夜色深沉,置身烛光灼灼的大殿里就像是被宝光包围一般,到处都是亮闪闪的,无论是泛着光的丝绸珠帘,还是镶着宝石的珊瑚盆栽,就是一个词,富可敌国。 小桃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灯后的清风殿,以前瞿霖晚膳都是让人去嘉瑜殿取来,所以她夜晚还从没来过这。 此刻一身绛紫衣袍的男人就端坐在隔着珠帘的美人榻上,浓密如同绸缎般的墨发只被一根白玉竹节簪半束着,单膝屈起一只手随意的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撑着棉杌拿着一个青玉葫芦,那葫芦上雕刻着飞鹤祥云的图样,此刻的瞿霖根本没有看向来人,依旧自顾自的饮酒,也不理会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的小桃。 这让小桃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让自己进来又不说话,难道要跟他这样大眼瞪小眼等到天亮啊! 小桃深吸了口气,脸上挂上一抹得体的假笑,“掌印大人,奴婢将您要的晚膳送来了,要是没有什么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作势就要行礼退下,“本座让你走了吗?” 小桃动作一顿,嘴角微僵,“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隔着珠帘看不清瞿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阴柔却十分悦耳的轻笑声,而且还隐隐带着一股嘲讽,小桃强按着自己的脾气,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人权倾朝野就连宫中的夫人们都要仰他鼻息才能有好日子,自己一个芝麻粒大的小宫女那这么大的本事敢跟掌印大人抗衡。 想通了小桃的脸色也自然许多,双手交叠胸前神色恭敬,像是最忠心的奴仆等待着主人的指令,瞿霖耳根动了动,敏锐感觉到小桃气息上的变化,原本漠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大胆的很啊,没有本座的默允就敢私自断了膳食,要是本座不派人去找你,是不是你就能浑水摸鱼不再送膳食了?” 小桃也不是被吓大的,神色未改淡定的说道:“启禀大人,奴婢是嘉瑜殿的掌事宫女,这供应膳食本就不是奴婢的职责。可是您是执掌后宫庶务的掌印大人,奴婢岂有不遵命之理。” “你这是想跟跟本座撇清关系啊~” 瞿霖声音冷漠,像是卷携着无边的寒意,冻得小桃浑身一缩,就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 小桃强忍着退意,故作淡定的开口,“大人多虑了,奴婢……” “给我好好说话,一口一个奴婢你埋汰谁呢?” 瞿霖猛然侧头看向小桃,两人隔着一层珠帘两两相望,即使看不真切小桃也能感受他脸上的怒容,小桃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上次从这里跟他不欢而散自己可是长了记性,尊卑有别没什么不好,人家只是闲来逗乐,可要是自己当了真那才是愚蠢呢。 “那日是奴婢做错了,以后您要是还想让我送饭派人来取就好。奴婢……”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给扔出去!” 瞿霖终于忍不住了,揽衣起身一把撩开珠帘,一时间珠玉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小桃也没想到这人真的急了,抬眸就对上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卡在喉咙里的话根本不敢说出来,这样的瞿霖真的有些可怕。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向来冷白的肤色变得红晕,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浓郁醉人的桃花香扑面而来,瞿霖一步步走向呆愣着小桃,眼神中露出一丝复杂,他也不知道为何还要再派人去寻这个女人,只知道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的心里就像失去了什么一样空落落的,他向来冷心冷情不知牵挂为何物,最初接触这个蠢女人也只是觉得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挺好玩的。 想不到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就习惯了这个女人走进自己的生活里,她成了唯一走进这座清风殿的女人,自己这到底是这么了,瞿霖想不明白,但是只能感觉到那种不受掌控的无力越发的影响到了自己。 所以今日他让人去叫这女人来,为了就是想弄清楚她到底对自己有怎样的影响,可是当见到她的那一刹那,瞿霖只感觉心中的空白被填满了。 小桃呆愣着看了会满面风情的瞿霖,等一道笑声炸响在耳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她怎么对着这个大魔头犯花痴啊!!! “怎么不看了?本座好看吗?” 瞿霖嘴角微勾,看起来心情不错,双手环胸,微微侧头,好暇以整的看着小呆子的脸色一会一变,看来还是个小色批,竟然觊觎自己的好相貌。 不过看在她的饭食还算对胃口的份上,自己就好脾气的原谅她前些日子的无礼了。 小桃还不知道就因为她犯了花痴,眼前的大魔头竟然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第512章 奇异之香 “大人勿怪,奴婢……” “嗯?”瞿霖眼神一冷,看得小桃立即闭上了嘴,先是吓得瑟缩一瞬随后便是恼怒,这丫的越来越疯的莫测了。 叹了口气立马改口,“我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您别怪罪。” 瞿霖脸色稍缓,又上前几步,直到高大的身影将小桃几乎笼罩其中,小桃只觉得眼前一黑,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很不好受,双腿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恨不得后退几步赶紧远离眼前这个人,可是对上他那骇人的目光,小桃怂怂的低下头强行让双腿不要后退。 瞿霖心里冷笑,说什么不害怕自己,都是骗人的,现在缩的跟个鹌鹑似的,哼! 还未等说什么瞿霖耸耸鼻子,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你身上为何有股异香?” 小桃愣愣抬头,眼中露出一阵迷茫,异香? 抬起自己的胳膊仔细嗅了嗅,没有啊,“我不熏香啊,许是从嘉瑜殿带出来的,夫人最近喜欢上调香,现在嘉瑜殿里点的就是夫人调制的香料名叫忘忧,有些像桃花香。” 瞿霖皱着眉,心里还是有些疑虑,他自幼嗅觉敏于常人,哪怕有一丝异味都能敏锐的捕捉出来,不怪他谨慎,这宫中害人的办法层出不穷,尤其是这些深宫妇人别看她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可是这阴毒的手段却让人防不胜防,万物相生相克,有时候用毒也是一门学问,一个不经心就会成为敌人的刀下亡魂。 “以后再来清风殿沐浴净身,不要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瞿霖抬手在鼻尖扇了扇,转身就朝着饭桌走去,这会儿小桃还在嘀咕身上的味道就听见男人的魔音,“还不拿着食盒跟上来!” 吃吃吃,怎么不撑死你! 小桃愤怒的双眼毫无顾忌的盯着男人的背影,发泄了一通随后认命的提起硕大的食盒向着他走去。 瞿霖的专属食盒共有五层,每一层都能装两道菜,最上面是一个可以保温的小汤盅,瞿霖看着眼前一道道冒着热气的饭菜心里的郁气才稍稍消散。 “今天小凌子来的太晚了,嘉瑜殿到了晚间本来不能见明火的,时间仓促只能做些简单的菜。” 瞿霖听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呆子,非但不觉得烦躁反倒就觉这几日的空虚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填充。 好像有这样一个笨笨呆呆的小傻子也挺有趣。 “我给您布菜,您用膳吧。” 小桃将莹白如玉的象牙餐箸递到瞿霖的手边,说罢就要给他布菜。 “不必,坐。” 真是惜字如金,多说两个字也不能少块肉,这么冷谁敢给这大魔王当差啊,小桃愤愤在心里腹诽,可是身体还是十分懂得时务的,撂筷,坐下,一气呵成动作丝滑。 瞿霖装作毫不关注,可是要是细看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就可以知道此时的他心情并非如面上那般冷漠。 小桃坐在一边安静地就像个木头人一样,鼻观眼眼观心,主打一个心静自然稳,心里默默祈祷这位祖宗赶紧吃完,明天一早她还得给夫人做药膳呢。 瞿霖看了眼安静的不像话的小呆子一时间恶趣味袭上心头,伸手虚虚一点不远处的汤盅,“今日不会又熬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什么叫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是药膳!这个呆子!真是不识货! 此时高高在上的掌印大人还不知道自己对小桃的专属爱称居然应在自己身上?! 小桃憋着气,伸手打开汤盅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谷米之香就扑面而来,执起汤匙金黄色的粟米山根粥被盛到瞿霖的专属白玉碗里,诱人的香气让人闻了就食指大动。 “这是山根粟米粥,暖胃的。” 说完小桃就将碗放到瞿霖眼前,实在没忍住默默白了他一眼,那神情怎么瞧着都有点像是嫌弃他没见识。 瞿霖都要气笑了,曾几何时他堂堂掌印还用得着别人的嫌弃? 算了不跟脑子不好使的傻子计较,他现在算是发现自从认识了这个小呆子他阴晴不定的脾气都被磨没了,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瞿霖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粥,小桃觉得这人有些情绪不对,心想是不是自己态度太差了,又触动这位大人的敏感地方了? 随即眼珠一转,“那里面是山根,滋养身子的,你平日里事情多,时常熬夜的人可以多吃一些,粟米虽然不比稻米,但是也是养胃的好食材。” 见他还没动,又说道:“我知道你嗜甜,就用新鲜的花蜜熬好的水用来煮的粥,你尝尝看对口味吗。” 小桃已经尽力了,她敢保证就连伺候君侯的宠妃都没有伺候瞿霖还要难,这人那让人难以琢磨的脾气,还有那喜怒不定的心性,都不是能让别人揣度的。 反正她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全部耐心,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要是还是没办法讨得这祖宗的欢心那自己也没办法喽~ 不过瞿霖在听到小桃这样抓耳挠腮的讨好自己,有些沉闷的心情好像也变得轻松了,这样有趣的小家伙放在身边当个解闷的也不错,要是有一日她敢背叛自己,那就将她打断四肢关在清风殿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直到他们都变得腐朽不堪,一同坠入漆黑的深渊。 想到这瞿霖神情愉悦,眼神中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自信,雌雄莫辨的面庞因为唇间的那抹笑意变得更加邪魅,随后只见他微微侧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小桃,语气轻松,嗓音清凌悦耳却不尖锐,“看来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说完余光扫过小桃腕间的那串朱红的玛瑙手串, 要是骗了我,可是要被关在金丝笼中永远都不能再见天日了,小呆子本来我是很稀罕你的,就算是骗那就持之以恒,骗我一辈子吧。 瞿霖在心里默默将那就未尽之言补全。 小桃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你让我为你准备膳食,我肯定要关心你的喜好,虽然我其他的做不好,但是烹调却是没有问题的!” 第513章 夜兴阑珊 瞿霖哑然失笑,难怪她是小呆子,鸡同鸭语。 算了,要是太聪明了也不好,人呢,慧极必伤,想的多了不是害人就是害己。 “大人……” 小桃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瞿霖看那坐立不安的样子遂而也停下吃饭的动作,“有话直言,别吞吞吐吐的。” “本座又不是豺狼虎豹也没有封住你的嘴。” 这人怎么就多长了张嘴呢! 小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跟您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能让小凌子或是其他人来嘉瑜殿取膳食?” “怎么,让你给我送个饭委屈你了?” 小桃挺直的脊背瞬间就塌了下来,心生无力,她该怎么说这样纯粹是给自己树敌,不是她敏感,最近不管她走到哪都感觉自己被那些下人们议论,虽然一看她出现就都散了去,但她也听懂大概,无非就是编排自己跟掌印大人的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虽然一直低调行事出入清风殿也是小心行事,可是难免还是被一些人看在眼里。 这不,流言就这样传开了,自己成了不知廉耻攀附掌印的女子,说起来也好笑,她若是真的做了那放浪的丑事也就罢了,可她在掌印这顶多就是个做饭的厨娘,不仅要起早贪黑随叫随到还要遭受他喜怒无常的脾气。 这样受累不讨好的差事有何可羡慕的? 可是就这样自己还成了宫女们的公敌了,若问原因,呵呵,那就要问瞿霖为何要长了那么一张惑乱人心的脸。 招蜂引蝶! 瞿霖微微皱眉,眸光凛冽,隐隐带着一丝薄怒,“谁在外面嚼舌根子了?” 自从井昊将后宫的庶务交给他管理,宫中的魑魅魍魉已经不敢冒头了,现在竟然又有不长眼的卷土重来想必是背后另有推手啊。 小桃自然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不禁缩缩脖子,小声嗫喏着,像个淋了雨的小猫,“我不知道别人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随即抬起小鹿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瞿霖,可怜巴巴的样子让瞿霖心口一震,“你……” 随即叹了口气,终是心软了,“算了,以后本座让人去取。” 小桃深深呼了口气,一脸欣喜的看向瞿霖,还好这人没有疯的太彻底,要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多谢掌印,我在这先行拜谢,以后小桃定会尽心尽力的为您效力,争取给您研制出更多新鲜菜色,保准您满意。” 啧!不就是准她不用亲自送饭么,就像捡了金子似的,难道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竟让她这样避之不及? 想到这些瞿霖的脸色瞬间铁青,连眼前的美食都不香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不自觉的握紧餐箸,他要克制自己的脾气,不然只会让这小呆子更加远离自己,这不是瞿霖想要看到的。 “天色不早了,本座让人把你送回嘉瑜殿,你回去吧。” 正在兴头上的小桃没有听出瞿霖声音的克制与忍耐,听到瞿霖终于放自己回去了自然兴高采烈的应和着,“那我就先走了,就不打扰大人用膳了,听小凌子说您之前几日胃口都算好,今日我准备的菜都是好克化的,就算多用一些也是无妨。” 瞿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神色淡淡周身像是萦绕了一圈似有似无的哀伤,就如同将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被合上的心门还能再次打开吗? 瞿霖在小桃走后坐了许久,看着一点一点变冷的饭菜,他还是面无表情的将它们一口口的吃下了,空空荡荡的清风殿里除了滴漏的流水声几乎静不可闻,就像是无数个这样的夜也是他一个人走过来的。 瞿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是稍纵即逝犹如滴水入海,只见他取过桌上的锦帕优雅矜贵的擦了擦嘴角,“来人!” 一个身材高挑的太监轻轻推开殿门,恭敬的走到瞿霖的眼前,“大人。” “去查查宫里有哪些人又不安分了,既然喜欢嚼舌根子那就不用再说话了。”声音淡然就像是谈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站在下面的太监冷漠的就像个冰人一样没有一点感情,“是!” “还有,给我查查那个夕颜殿最近在做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 瞿霖执起白玉盏摇晃着里面晶莹的玉露琼浆,神色慵懒单手撑着棉杌,“有些人啊韬光养晦才多久就按捺不住了,本座最讨厌手脚不干净的,以前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是看他们太过弱小,不屑于用他们为本座的刀开刃。” “哪知现在竟然敢朝本座伸爪子了,”瞿霖冷笑一声,殷红的薄唇勾出一抹惑人的弧度,“那,本座也不用顾及什么了……” “你去告诉内务局,就说公主大婚在即花销太多,宫中各殿都要开源节流,从这个月起月例减去两成。” 太监闻言眉头紧锁,“大人,这样做会不会激起众人不满?” 瞿霖毫不在意的晃了晃杯盏,“那有什么,不是说了是因为公主大婚才行的无奈之举么。” “又不是因为本座,他们就算不满那也找不到本座的头上,谁的事找谁。” 小太监见掌印大人一脸奸计的样子,心里不由为那些夫人公主们又鞠了一把泪,也不知道大公主跟尹夫人是怎么得罪大人了,竟让他给盯上了。 “大人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奴才就先出去了。” 瞿霖是个很有领地意识的人,平时清风殿里从来不留人伺候,除了往日他们这些小太监轮流扫洒,其余的时候根本没有闲杂的人进去。 要说唯一的特殊就是刚才从这离开的那个小宫女,只是主子的这些事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打听的。 “把桌上的菜撤下去吧,本座吃好了。” “是。” 小太监看着桌上的八道菜虽然没有全部用完,可是那也比大人平时用得多,看来这个小宫女还真有两下。 小太监看瞿霖已经端起酒盏起身了,也不敢磨蹭立刻收拾起来, “以后,你就负责去嘉瑜殿替本座取膳食了。” 小太监看着隐没在珠帘后的瞿霖脸上一片茫然,不是有那个小宫女么,为什么还用他去?! 终究也没敢问什么,恭敬的应了声就利落的出去了,那背影就像是宫里有什么猛兽追赶一样。 第514章 幻蝶 月明星稀的夜晚,井昊终究没有留宿嘉瑜殿,而是看着燕姝睡后独自离开了,只是井昊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去之际原本在榻上已经熟睡的燕姝睁开了眼睛,那清明的眸子哪里有半点睡着的怔忪。 看着井昊的匆匆离去的衣角燕姝的眸光越来越冷,晶莹的流苏帐幔隔绝了女子冰冷的眼神,也模糊了她的轮廓,让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 这边,出了嘉瑜殿走过飞廊就是荷香水榭和御花园,井昊今夜毫无困意许是心中压着太多的事,就连平日最喜欢的嘉瑜殿也变得索然无味,看着燕姝的睡颜心中没有丝毫旖旎。 井昊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看吧,他就是一个无心之人,即便昨日宠你入骨,今日照样视你为无物。 看着高悬天际的明月垂首倒挂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也许,明月一旦入怀就已经不再是望舒了。 井昊凭栏远眺,指尖敲击着围栏树影婆娑遮住了他的侧脸,夹杂着水汽的冷风将他的大氅吹得起起伏伏。 忽然,一道强风掠过,一个黑衣人脆在井昊身前,沙砾般的嗓音像是破旧的风箱一样,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阴森,冷风吹着干枯的树枝来回摇晃,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像是狰狞的天罗地网将那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阴霭层层包裹,“主子!” 井昊没有看向眼前的黑衣人,只是扶栏远眺望向远处的湖心水榭,“打探的怎么样了。” “禀主子,幻蝶已经插进去了,只是那人好像已经失去了兕侯的信任。” 井昊闻言剑眉紧蹙,脸上浮现一丝凝重,“怎么会?兕仲不是爱他的大妃如命吗,岂会背弃于她?” 想到这井昊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确认消息无误?” 黑衣人听到井昊这样说身子一僵,“属下不敢蒙骗主子,是幻蝶亲自传来的消息,中间没有任何人经手,幻蝶的本事您应该清楚。” 井昊狭长的眸子微眯,眼底凝集深色,这话倒也不假,幻蝶是暗阁七魅中的魁首,天底下还少有她摆不平的男人,手段诡谲惑人于无形,武艺虽不算独步天下也是一顶一的高手,凡是她接手的任务不说十拿九稳也能让井国从中收获颇丰,当初正是看重她这点才让她去兕国。 要不是兕仲那老东西油盐不进他也不会让幻蝶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只是现在看来效果不是太好啊。 正值井昊拧眉之际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开了口,“主子,若是幻蝶在那人身边已无作用,可否将她召回?” 井昊目光如炬的看向他,声音平静得就像没有波澜的深潭让人望而生畏,黑衣人强忍令人退缩的寒意,挺直了脊背,像是无偏无私的公事模样。 “召回?冥戮本侯倒不知你竟是怜香惜玉之人。”井昊上前两步,轻笑着,“本侯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当初我从蛮夷人手中将你救下时,你就跟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刀剑一样,那双眼睛本侯永远不会忘记,就像山坳里的狼一样,闪烁着幽光,伺机而动随时都能收割敌人的性命。” “一把宝剑最忌讳的就是有了不该有的怜惜之心,一个合格的杀手最先断的就是情,心中没有情出手自然不会畏首畏尾,古往今来多少有本事的人不是死在对手强大,而是死在妇人之仁。” 用最平和的口吻说出最冰冷无情的话,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井侯,冥戮低垂着头脸上带着黑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还有一丝无可奈何的落寞。 “幻蝶不是你能驾驭的,趁着没有陷得太深,及时抽身还来得及。” 冥戮依旧没有说话,但是井昊却能感觉到他的不甘,随即轻轻扬眉,一撩大氅坐了下来,幽幽叹了口气,“这天底下间最难测的就是女子的心,像幻蝶那样的人,本侯从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个甘愿平庸的,你是把好刀我不想你碰了顽石崩了刃,你可懂?” “属下谨记主子教诲!” 井昊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进去,反正该说的他已经都说了,这还是第一次跟人说了这么多,也许是这个夜晚太过寂静,寂静得让人忍不住倾诉。 “幻蝶那你不必再费心了,只要将情报准时接收回来就好,还有告诉她千万不要跟我耍小心思,别忘了她的身上还有井国的‘七日’,警告她不要恣意妄为。” “她除了这些毫无意义的消息就没再说什么?” 冥戮应道:“她说就在兕国大公子回到兕国不到两日兕侯就将授命他为国柱大将军,全权掌控兕国兵马大权。” “你是说,现在兕仲已经将兵权全都收回来了?” “听说兕国的掌握兵马的重臣根本没有反对,兕侯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将所有权臣全部收拢,而且他们各个世家根本毫无怨言。” 井昊脸色有些不好,这个兕仲越发的莫测了,明明就是个莽夫凭什么占尽了先机,处处都压着自己一头! 这个幻蝶也是个废物!既然有野心,为什么不在兕仲身上下手,偏要找这么个吃软饭的废物! 要是兕仲的身边有了自己的探子,恐怕现在兕国早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了! 这么多年井昊不是没试过在兕仲身边插上自己的人,可是那个老狐狸就像后背长了眼一样,无论将人插到哪他都能找出来,所以弄得他根本不敢派人渗入朝堂只有派女人接近那些有用的重臣。 只是收效甚微,兕国的男人也是有病,不喜欢弱柳扶风的温婉女子偏喜欢手持长枪的母老虎,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最好的儿郎要配最强悍的女郎,别说是旁人就是兕仲的大妃虽然有着倾城之色却是敢披挂上阵的将门虎女,当初就是这个女中豪杰帮着兕仲守卫孤城等到了援军回兵大获全胜。 这样的女子确实是一国之君的贤内助,也配得上那老狐狸全心的对待。 第515章 朝颜殿戏雪 井昊在心里冷冷的想,要是自己也能像兕仲一般好命,井国就不会是如今这般受制于人捉襟见肘的样子了。 井昊不禁在心中自嘲一笑,这就是命,他兕仲比自己先占了运势,就能处处压自己一头,可是风水轮流转,他就不信这天底下的好事还都能让他一人占尽! 他偏要搅动这一江春水破了他兕仲的运势,就算他兕仲得天神眷顾那又怎样?百丈之堤,因蝼蚁之穴溃;百丈之室,因墙阋而烟毁。 他就不相信这天底下还有撬不动的墙角,别看现在的兕国铁桶一般,其实只要一个缝隙也能让一个庞然大物灰飞烟灭。 一阵冷风起,吹落树上最后几片落叶平添了几丝萧索。 井昊面朝西北,目光幽深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西北的冬天万里冰封那可是南国没有的风光,此时的兕国也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白雪纷纷只在眨眼间就将万里草场装扮得玉雪玲珑。 下雪天万物凋零,可却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时刻,大大小小的孩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走出家门结伴玩耍。 此时的朝颜殿的院子里到处欢声笑语,时不时还伴着几声嬉笑打闹声, “啊!!!雍幸你他丫的,敢偷袭姑奶奶!有种你给我站住!让姑奶奶扔回来!” “我又不是真傻,能站着让你扔?蠢!” “啊啊啊——— 雍幸姑奶奶饶不了你!给我站住!” “阿蛮你还是这么笨,连跑都跑不过雍幸,哈哈哈~” 阿蛮怒目圆瞪看向双手抱胸在一边看好戏的阿奴,随即坏心思将手中的雪球调转方向朝着阿奴袭击而去! 阿奴早就察觉这丫头的小心思,脚尖一点身姿轻盈的在半空转了个圈精准的躲过了雪球。 “你个坏丫头竟然搞偷袭!”嘴里还不忘朝阿蛮炮轰。 阿蛮见她躲了过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嘟了嘟嘴转头团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又朝雍幸继续追击而去。 “雍幸你给我好好教训这个坏丫头,咱们俩左右夹击!”阿奴瞧着雍幸就像逗小猫一样把阿蛮逗得团团转,不由失笑,紧接着也团了一个雪球加入了战局。 “雍幸你敢使诈!气煞我也!” “笨,不懂什么叫兵不厌诈,有本事就来追上我啊……” “阿奴,你是哪拨的!竟然帮着这个臭男人一起对付我!” 阿奴嘻嘻一笑,“抱歉,这局我跟雍幸,姐妹下局再约~” “我……”阿蛮嘴上骂骂咧咧的手上更加迅速,大有跟这俩人决一死战的势头。 这三个人现在关系可是好得很,准确的说是‘患难见真情’,从王都回来的这一路确实不太平,光是刺杀就送走了好几拨人,这不连雍幸一个刚习武的人都成了‘沙场老将’,更重要的是在一次刺杀中雍幸替公主挡下一击受了伤,将军见他忠勇于是就收他为徒,现在雍幸这手剑术虽达不到将军那般出神入化,却也是深得将军真传有了两份神韵。 就是因为这一次次危机,他们三人的关系也与日俱增,连同阿奴也开朗许多,更不要说本就性子活泼的阿蛮了,有了一个成天打嘴仗的目标更是和雍幸成了异性兄弟,只不过友情不多。 反正自打这三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朝颜殿也愈加热闹了。 许是三个人打累了,席地而坐围成一圈欣赏着雪景。 “你们说大祭司为什么要让公主一个人去祭司殿,也不让咱们跟着。整天整天的在这朝颜殿里连个事都没有,公主也见不着,真是无聊!” 阿蛮无聊的在雪地上划拉,被冻得通红的小手不经意间就画了四个小人,阿奴闻言不在意的耸耸肩,“没办法,咱们大祭司性子太过古怪,公主又是他亲传弟子,想来这次回来公主就要正式接受祭司殿的传承了,不出意外的话,公主将是咱们兕国下一任大祭司。” “那公主是不是就不用像井国公主一样出去联姻了?” 许久不说话的雍幸突然开口,像是不经意的随口一语,阿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清楚这才是少年心里最想问的话,要是以前她们这些跟着公主长大的人定是要将所有对公主别有企图的人毫不留情的扼杀掉,觊觎主上本就是身为手下的大忌,可是当看到他为了公主那不要命般的保护,她跟阿蛮也就转变了想法。 公主身边有这样一个忠仆存确实利大于弊,以前他们只认为兕国国力强盛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危机,可是这次王都之行他们都明白一点,兕国树大招风恐怕各方早已将他们视作劲敌,树欲动而风不止,有些事情不是他们想回避就能避免的。 而且这次就连将军都差点遭了算计,这就让他们不能不深思了,也许大商早就看不惯兕国的兵强马壮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一路的风波。 阿奴眼底划过一抹冷然,现在想起当初将军差点遭到暗算的情景,阿奴就按捺不住心底的杀意,她的将军岂是那些宵小能惦念的。 手指不自觉的将一个团好的雪球瞬间给捏爆了,阿蛮看着心里啧啧感叹了下,这个阿奴情绪不对啊,戾气太重,这是将仇人当做雪球捏了?! “你就别瞎操心了,先不说公主已经接受了大祭司的传承,就说君侯跟大妃这般宠爱公主也不可能同意联姻这么不靠谱的事。你认为谁都是那个井侯一样,将女儿当货品一样贱卖。” 雍幸闻言轻笑出声,欸 ,阿蛮这张嘴啊,真是不饶人,半点不吃亏。 也不知那井国公主是怎么招惹她了,一提起来她就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 于是这样想着也问了出来,谁知阿奴听到随即白了他一眼,就像看傻子一样,“那个女人我从见到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我可是暗卫出身,这双招子可是亮的很,是人是鬼一看就知道,绝对认不错。” “那个井国公主不是看起来挺温婉的吗?”雍幸皱了皱眉,说实话他也没正式见过,只是在官驿的花苑里匆匆一瞥,只觉得没什么特别的,跟他们公主完全没法比,也就是比贵女身份高贵一些而已。 第516章 比试 雍幸此言一出,阿奴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这就是男人,在男人的眼里根本分不清女人的好坏,只是知道她们在人前的楚楚可怜人畜无害。 真正到了眼前也只会将她们当做弱女子,却不知道有些‘弱女子’却要比那些心狠手辣的男人还要歹毒。 “阿奴说的没错,我也觉得那个什么公主不是个好人,记得那次我跟公主去拜访她时人家对我们不冷不热的,就跟咱们公主欠了她什么一样。” 阿蛮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里上下抛着一个雪球,百无聊赖的说着。 “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接触,不是有红眼病就是眼睛长脑袋顶了。”雍幸听到阿蛮的话心里对这井国公主生也出一丝敌意,眼神幽深一瞬,想不到同为一国公主竟是天壤之别,自家的公主正义善良配食君禄,而有些人确实德不配位想来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啪! 正当三人坐在雪地上闲聊时不经意间三个雪球就像长了眼一样朝他们迎面袭来,阿奴阿蛮本来能够反应过来的却在飞身而起的时候两人的衣袖被什么莫名的给拽住了,这下好了三人都没躲过炮弹的袭击。 阿蛮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就要给‘始作俑者’一个黑虎掏心,嘴上大骂也顾不得真正袭击他们的小公主,“雍幸!你个狡诈小人!竟敢阴你姑奶奶!” 谁料雍幸反应更快,单手一撑翻身而起,一招神龙摆尾就躲过阿蛮的进攻,阿奴扒拉扒拉自己被白雪覆盖的刘海,呸呸两声淡定起身就加入了战局,眨眼间白茫茫的雪地上从两人混战就变成了三人乱战。 一招一式皆是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拖沓,三人中阿蛮的轻功最好,只见她趁着阿奴牵制住雍幸正面时一个飞身就越到他身后图一击即中。谁料这人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未等他动作就已经回身迎而击之,就这样三人你来我往已经过了不下几十招,却没有一人落入下风。 雍幸学武最晚但是因为超高的悟性,还有这一路上的明枪暗箭早已脱胎换骨,即便跟阿奴阿蛮这样经验丰富的影卫比试也能有来有往不落下乘。 此时阿蛮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虚晃一枪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又多了个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着雍幸那张俊朗的脸袭来,可谁知人家毫不惊慌的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却砸在身后阿奴的身上。 “雍幸好样的!” 看着他们三人的战况阿好拍手称快,雍幸闻声看去就见一身白狐大氅的小公主站在雪地中娇笑嫣然的看着他们打斗,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将她也融入这一片雪白里,唯有额间的那颗红宝石额饰成了这苍茫一片中唯一的色彩,就像是踏雪寻梅中的精灵。 听见阿好夸奖雍幸阿蛮再也忍不住这暴脾气,出招更加凌厉,“公主你太偏心了!” 阿好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越加猛烈的打斗,“我不是,别诬赖我,你们两个打一个,我这怎么叫偏心呢。” 雍幸这会听见公主替自己讲话打的更加尽兴,伸手接住了阿蛮的一拳,朝她挑衅一笑,“就是,公主最是公允,不像某人这般喜欢偷袭。” “雍幸,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喜欢偷袭,哪次不是你先给我下绊子的?今日姑奶奶要是不揍你就不是你姑奶奶!” “粗鄙,本来你也不是我姑奶奶。” 整日跟阿蛮在一块饶是雍幸这样的冷心冷清不苟言笑的人,也能被她挤兑得口齿伶俐舌灿莲花。 “雍幸小心身后!” 正当雍幸跟阿蛮说话之际阿奴一个飞身就闪到了他的身后,阿好想都没想就出言提醒,谁料雍幸根本就是故意给阿奴留下了漏洞,但是听到小公主这样关心自己还是心头一暖,还是公主对他好。 “公主你还说不偏心,我们俩你都不帮,偏偏只帮他!” 阿蛮就差仰天长啸世道不公了,谁知小公主闪身进入战局跟三人交起手来,“我这不是以身入局舍命陪君子吗?” “公主,你出去!我们打起来没个轻重,回头再伤着你!”阿奴手上的力道稍稍收敛,小心注意着阿好。 “不妨事,你们皆是难得的高手,跟你们切磋只会精进我的武艺!” 这边本打算停手的雍幸听到阿好的话才放心,他得精心一点不要让公主伤到,于是皱眉看向没轻没重的阿蛮,这里边最毛躁的就是这个阿蛮,一会儿他得防着点可不能让她毛毛躁躁的碰到公主。 阿蛮看雍幸这个狡诈之徒竟然嫌弃的看她,真是叔能忍婶不能忍! 默默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她还是大意了,这小子已经今非昔比了,自从得到将军的亲手教授,他的武艺一日胜过一日,早就不是刚来时的模样了。 其实跟他刚交手阿奴和阿蛮就感觉出来雍幸的变化了,只是没有说而已,那一招一式已经初见将军的影子,尽管还略显稚嫩但是已有猛虎下山的雏形了。 三人的战场最后变成了四个人乱战,最后也不知最后是谁赢了谁,几个人最后都坐到了雪地上,阿蛮累得直抹汗,这大下雪天的竟然出了一身的汗,可见几个人的战况有多么剧烈。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没有出重拳,要是哪伤着了就是你太弱了。”雍幸看着阿蛮一脸菜色的盯着自己忍不住又出言调侃她。 阿蛮闻言怒发冲冠,作势就要起身再战,“好你个雍幸,别以为跟着将军学了几招就可以对姑奶奶不敬了!” “想当初,你的基础功夫还是姑奶奶教你的,公主你给评评理,他怎么说也应该叫我一声师父吧!” 雍幸眼神睥睨的瞧了她一眼,“你确定当初那不是公报私仇?” 雍幸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被这蠢丫头戏弄的场景拳头就痒痒的,这个阿蛮借着教习他功夫可是没少报平日里自己怼她的仇,也就自己气量大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罢了。 第517章 抗议无效 阿好笑着看他们说笑打闹,方才在祭司殿里接受传习的疲累才稍稍缓解,毕竟是六七岁的孩子,就算心智早熟也禁不住那么大的重担。 阿奴心思缜密看出公主眉宇中的怅然,其实这次从王都回来公主就有些变化,虽然说不出到底异样在何处,但是阿奴就是感觉公主变得沉稳许多,许是出了一趟门经历的事情多了,这心境自然也不同了。 其实阿好是因为祭司伯伯跟自己说的话心情有些沉重,以前只知道作为兕国的祭司只要承接神命保境安民就行了,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竟然这样错综交错,让人听了就觉得头大。 而且此次王都之行让她觉得有些压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却明白现在的大王并不喜欢他们兕国,甚至还有浓浓的忌惮跟敌意,这样的敌意是一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阿好莫名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样想着阿好好看的秀眉都拧成了个结,连三个人喊自己都没听见。 “公主,您想什么呢,这般烦恼?” 阿好闻声抬眸看到一脸忧色的三人,那如出一辙的表情倒是逗得阿好噗嗤一笑,“你们三个现在倒像是兄妹,连表情都一样,哈哈哈~” 三个人闻言不约而同的面面相觑,随后都嫌弃的撇开目光,异口同声的说道:“谁跟他是兄妹! ” 阿蛮狠狠地瞪了眼雍幸,“我才是姐姐!这个臭小子才没我大呢!” 阿奴也就算了,这个雍幸简直是自己的克星,谁要这种坑姐的弟弟! 雍幸跟看傻子一样,就跟谁想要人这个蠢丫头做姐姐一样,她要不是有一身好功夫就那张嘴不知什么时候就能让人家套麻袋暴揍一顿。 他还没有不清醒到可以鱼目混珠的程度。 阿蛮这会向来愚钝的脑袋在此刻变得异常好使,只是雍幸一个眼神似乎就毫无障碍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抓起一把雪就朝雍幸扔了过去,“你他丫的就是找揍!” “你这个蠢丫头又发什么疯!” 雍幸虽然躲得及时可还是被撒了一脸雪花,不由愤怒出声,要不是公主在这,他还要跟这蠢丫头大战一百回合! 雍幸反应也快,未等眼前的雪花散去就手快的抓了一把雪朝阿蛮还击而去。阿蛮估计也没想到这人动作这般快,就直接淋了个满头。 雍幸见她愣愣的就像没反应过来一样,瞬间就感觉有点不妙,果然只见她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酝酿什么风暴一样,“雍幸!!!” 雍幸当然不是傻的,哪能坐在那等着她压着打,两腿蓄力瞬间弹跳而起,立刻拉开了与阿蛮的距离。 阿蛮一个翻山拔海,再看时,她人已经追上前去,“你给我站住,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我要不把你打成猪头就不是你阿蛮大爷!” “你个疯丫头,小心太凶嫁不出去!” 别看雍幸平日跟个闷葫芦似的,可是要是怼起人来却也是毫不手软,用阿蛮的话就是惯会伪装的狼崽子,而且只要公主夸奖他一句,就立刻从狼变狗,还是那种会卖乖的小狗,真是狡诈至极! 现在的雍幸早就不是当初在边驿那个任人欺辱的小可怜了,经过细细的将养本来就修长的身形更加挺立笔直,精致深邃的五官更加俊朗,他刚回来时就连朝颜殿的小宫女们见到这好看的少年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试想一下,这么一个俊美的少年面对所有人都是冷若冰霜,唯独在你面前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可不就能把人迷得头昏脑涨的,有时候阿蛮都忍不住骂他是个狐狸精! 阿奴跟阿好看着两人打的鸡飞狗跳,也跟着摇旗助威,一会儿给这个支招儿,一会儿给那个支招儿,看笑话的样子堪比明目张胆。 殿外的白雪纷纷扬扬,下的格外大,就连院子里的秋千架都被白雪覆盖与这大地融为一色。 殿内的炉火烧的通红,一进门就像来到温暖如春的仙境,阿奴帮着阿好将身上已经被雪水打湿的白狐大氅赶紧脱下来,“这次的雪真是够大的,我方才看了这天色现在还是阴沉沉的,估计就是明日也不一定能停。” 阿奴将大氅搭在架子上,有些忧心的说道。 阿蛮心大的拍拍身上的雪花,“那年冬天不下雪,只不过咱们这下的大些罢了。” 雍幸眸光微动,看着殿外的漫天风雪,“要是这样的大雪一直不停,最后要有无数的牛羊死去,自然不是小事。” 阿蛮无所谓的耸耸肩,“兕国挨着北疆,自然风雪大,我听说南国那边根本都不下雪,啧啧,你们说这天底下还有连雪都没见过的,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阿奴将一个汤婆子塞到阿好的手里,“公主快点暖暖手,这大雪天跟着我们一起胡闹把手都冻红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以前冬天咱们也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一会儿让厨房的人熬上一锅奶酥茶,给大伙暖暖身子。” 阿蛮嘿嘿一笑,“还是公主心善,连下人都顾及到了。” “这有什么,大祭司今日还教导我何为仁爱,何为设身处地,我这也是完成他老人家布置的任务。” 冻得通红的小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更加明艳,阿好故作老成的话显然缓解了沉重的气氛,“哦对了,今日我见了师父,同他说等明日你们就跟着我一起去鸿儒殿学习。” “所以明日大家伙都不能睡懒觉哦~” 阿蛮现在就像被雷劈了似的,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公主上课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再说公主的师父不就是那个敬川先生吗,别看他弹琴挺好听,但是听他讲课确定不是让她换个地方睡觉吗?! “公,公主,您看我们都是侍卫,用不着学富五车杀人也数不错数,我觉得吧……” “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阿好伸出一根小巧的手指就断绝了阿蛮的后路,“阿蛮,这是本公主深思熟虑的决定,你抗议无效。” 第518章 大祭司永夜 这真是一道惊雷将她劈的外焦里嫩,阿蛮已经心痛到无以复加,“公主,要不,您带着阿奴、雍幸去鸿儒殿,我就在朝颜殿看家,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嘿嘿……” 阿蛮一个劲儿的打哈哈,一张肉乎乎的小脸尽是讨好之色,企图能唤回阿好的一丝‘善念’,只可惜她家公主心硬如铁,在这读书件事上就跟自己杠上了。 阿蛮也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对这件事有着如此深的执念。 其实阿好有一个想法萦绕心里挥之不去,只不过以前没见过更广阔的天空就认为兕国的强盛是不可战胜的,可是到了王都见过什么叫做君王之威雷霆千里,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想想这一路上的明枪暗箭,还有大王的疑心,哪一样都让人不寒而栗,是小小年纪的她从未体会过的严寒。 阿好不想恶意的揣度一个人,可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针对兕国的,无论是路上的刺杀,还是试探和监视都是君王的授意,阿兄跟她说过在整个护送他们回程的队伍里有不同势力的人,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对兕国抱有恶意心思的。 当发现阿兄中毒时,那种毛骨悚然通体生寒的感觉就像一根根无孔不入的刺痛着她的灵魂深处。 没错,阿兄在路上不是险些中毒,他确实中了算计,只不过沧溟发现的及时,没有造成不可挽救的损失,后来他们怕消息若是泄露会让人有了可乘之机,就做出秘而不宣的假象,以至于连阿爹派来接应的暗卫都不知实情,眼下尽管沧溟已经祛除多数的毒素,却还有少量余毒存在阿兄身上,只能请祭司伯伯来想办法。 尽管阿兄表面上与平常无异,但是每逢深夜还是会感觉体力不知,沧溟说这毒会让中毒之人在日复一日中一点点衰弱,若是不会武的普通人顶多只会困乏,但是对拥有内力的习武之人却是致命的毒药,它就像蚕一样一点点用柔软的蚕丝将自己包裹起来,直到被困在那小小的茧壳里,因此这药名叫茧,取名作茧自缚之意。 越是使用强大的内力,毒素蔓延的越快,每一次皆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直到油尽灯枯,再难回环。 把这样歹毒的毒药用在阿兄身上真是让那身后之人费心了,一个逐渐被拔去爪牙的将军就可以让他在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不再是任何人的威胁,战场上的玉面阎罗终将陨落,兕国将会成为诸国眼中的砧板之肉,任人宰割。 阿好想到这一张小脸紧绷着,那严肃的样子与这个年纪产生了极端的反差。 这些担忧她不愿表露出来,爹娘和阿兄都不希望自己背负太多的负担,她知道这是家人对自己的保护,但是祭司伯伯说得对,兕国除了阿兄就只有她了,阿兄从很小就承担了大量的重担,用自己的身躯庇护着兕国的所有人。 可是再强悍的人也是肉体凡胎,他也是人,也会累,会病,会有力不从心的那一日。 自己要是不能迅速成长起来,那兕国的安全就会遭到危机。 阿好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阿蛮几个人被她安排下去了,偌大的寝殿里阿好只感觉前所未有的窒息。 还有对前路的迷茫,对至亲的担忧,这些都深深困扰在她的心头。 阿好不禁摇了摇头,谁能想象得到自己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要接受一个成人的重担,她祭司伯伯也真瞧得起她,阿娘总说她喜欢瞎操心,这能怪她吗,还不是这些坏人逼得。 祭司殿 自从沧溟回来就一头扎进了祭司殿的药庐里,大祭司知道兕寒的事所以也帮衬着他研制解药。 沧溟这人一旦闭关就不分昼夜不问三餐,就连送餐的人也只能将饭菜送到房门口,任何人都不许进入,有时候大祭司永夜甚至害怕他会将自己给饿死。 他这个徒弟看着外表温润儒雅其实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医痴,一旦认准了就不会退缩,哪怕把自己变成药人。 永夜对此也是无奈,本来他的悟性是除了阿好以外祭司传承的最佳人选,可是偏生了个偏执阴暗的心,所以自己只是将一身医术交给他来修习,本是希望他能从医理中领悟静心的境界,不要让执念成为囚笼枷锁困住自己的一生。 未来还很长,只要能活着任何事都是可能的。 药庐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不多时一道有些烦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不是说了先不吃吗!”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你是听不懂话么!出去!给……” 此刻坐在一堆药罐里的沧溟冷眼看向房门的方向,愤怒的声音当看见来人时戛然而止,冷白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只是稍纵即逝但却出自真心。 “师父您来了!”沧溟看见永夜手里还端着餐盘,下意识就要起身,可是永夜笑着示意他不必起身,“我要是不来, 你的饭食还要放在门外多久?” 永夜身高八尺,虽然已近耄耋但是却驻颜有术,身姿挺拔像是冬季的松柏经过暴雪的摧残却依旧永固长青历久弥坚,永夜身穿米色桑麻长袍,半白的发丝只用一根檀木簪子简单束着,任人看去只会觉得是个六旬老者。 明明是最简单的关心,可是在沧溟耳中却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要暖心,随着将手上的研钵放下,“还是师父关心我,怕我饿着。” 永夜瞧着他这嬉皮笑脸的傻样,哼笑一声,“为师给你送饭就行,旁人送就能熟视无睹?” 沧溟笑道:“我这也是以您为标榜么,记得以前您一进药庐也是废寝忘食衣不解带,把这堆瓶瓶罐罐当成媳妇。” 永夜听到沧溟的揶揄,羞恼的瞪了他一眼,“你个臭小子,现在本事大了,敢消遣师父了?” 随后没好气的将餐盘往他面前一推,“吃吧,饿死了你连媳妇都没有了。” “本来也没有。”沧溟小声嘟囔了句。 第519章 永夜之忧 “对了,将军的毒有头绪了吗?” 永夜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卷书简,兀自坐到一旁茶桌,沧溟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低落还有些烦躁,端起餐盘朝茶桌走去。 “我也奇怪这世上竟然有这样毒,无色无味无形,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中的毒。” “而且要不是我常年跟毒打交道,无意间探查了兕寒的脉象有异,不然只会认为内力紊乱旧伤复发。”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这种毒存留体内时间越长最后毒发越快。直到五脏俱损经脉寸断,内力全无,任谁只认为是旧伤复发伤重不治。” 永夜眸光凛冽,眼神如刀,森然的杀气油然而起。 “倒是好算计,既除掉了兕国的战神,又不会让人怀疑,到时候天下人只会认为将军是因为积劳成疾旧伤复发英年早逝,兕国自此再无玉面杀罗。” 沧溟在水盆里盥手,甩了甩指尖的水珠,取过架子上的帕子随意的擦擦手,“我跟您说,这次还好我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不然咱们大冰山准得在劫难逃。” 永夜眼神蔑视的飞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你这么有本事怎么还能让大公子中了招呢?” “师父!你徒弟我已经很小心了,谁让我一边还得照应敬川父女俩,我一个人再强也难免分身无术啊!” 说起来沧溟也有些憋闷,想他毒医圣手向来只有他给别人使毒的份,何来让别人将毒用到自己人的身上。 这幕后之人千万别让他逮到机会,否则…… 沧溟眼神阴鸷,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他沧溟从来都是有恩必报有仇必报的,伤了他的人就得承担惹怒他的代价,不是喜欢玩毒么? 好,早晚他会让那人尝试一下什么叫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滋味。 永夜见徒弟这副神情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看来那幕后之人要吃苦头了,自个这弟子就是个腹黑心肠,不算什么好人,但却恩怨分明,人敬他一分他回人一丈。 不过这样倒是对他老头子的脾气,这样的人才是毒医最好的传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天下有黑就有白,有善就有恶,就像一片草原只有绵羊野兔,麋鹿野牛,那这片草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牛羊啃食殆尽。 这世上本就应该善恶交加,不然天地的运行轨迹就会改变,那样于天道不合,所以这就是为何他毒医双习的原因。 “对了师父,我这些日子根本来不及去看看小玉,她的病怎么样了。” 沧溟拿起一块烤饼咬了口,说到敬川他这才想起来小玉的病,师父应该有办法吧。 永夜没好气的哼笑一声,“我要是等你想起来,那孩子早就病死了,放心吧,这孩子是个有造化的,最关键的药都找到了,也给她用上了药浴,现在虽然没有痊愈但是也已经有起色了。” “你们这次出去还挺热闹,又捡人又救人的,不过倒都是机缘。” 沧溟执起餐箸的手一顿,有些诧异的看向云淡风轻的师父,“您这是算出什么了?” 永夜端起茶盏给了他一个自己领悟的眼神,“师父,真要是那样我们这趟可是赚到了。” 永夜扬了扬眉,“这个敬川确实不凡,精通治国之策,是难得的大才。” “而且我观此人眉眼之间正气沛然,心性坚韧,是上天赐给兕国的一大助力。” “这样的人,竟然在大商险些被人逼死,真是荒唐至极!” 沧溟闻言微微颔首,“他确实不错,一介大才竟然将一曲将军令弹的身临其境,这可不是一个书呆子能有的气魄。” 沧溟现在回想起当初在飘香楼听到的那如撕破云霄的琴音依旧心有回响,这样的乐音恐怕是无出其右了。 “幸好啊~”永夜感叹一声,沧溟却明白他的意思。 幸好这样的人没有落入兕国的敌人手里,他师父这个人孑然一身心中最在意的就是兕国的安危,守护兕国已经成了他毕生的执念,虽然沧溟也不知这份执念缘起何处,但是他却明白在师父眼中兕国要比他的命重要。 “小玉那你就不用分心了,只要专心给将军解毒就好,我听说北疆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只要烽烟再起将军定是要出战的,要是体内还留有余毒可就不好了。” 沧溟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道:“这还用您说,我肯定给兕寒把余毒清了,大不了我先拿自己试药。” “不过北疆那个手下败将不是早被兕寒收拾的不敢出来了吗,怎么又出来找打?” “难不成这还越挫越勇了?” 永夜抿了口茶水,目光幽幽,心里却想着早上跟君侯的谈话,北疆绝不是无的放矢,这是一场针对兕国的阴谋,现在兕国兵强马壮大有一家独大之势,可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俗话讲盛极必衰,这是天地运行的铁律,天下大势如同奔腾之水因势利导方可川流不息,一家独大绝不是能长久的。 可是,兕国能在这场合围之中一力降十会吗? 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用尽自己的先知之明去为兕国寻求机缘,只愿能将最后的损失降到最低。 英武殿 “将军,汤药熬好了,您先趁热喝吧。” 阿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热汤药从殿外走了进来,兕寒最不喜欢药味,所以阿青都是拿着药材到小厨房亲自熬的,可是看着上首那一听喝药就愁眉苦脸的男子,阿青也是一阵忧心。 虽然将军已将大部分毒素清除,但是听沧溟说还有少数余毒未尽,虽不致命但是对身体的危害也不容小觑。 兕寒从王都回来一刻不敢怠慢紧抓军队,生怕危机来的措手不及。 回来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宁,桩桩件件都被让人难以窥探的阴影笼罩其中,只是即便这般小心可还是着了别人道,阿爹刚听说时就差泰山崩顶了,到底是自己大意,如今大战在即自己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从回来就抓紧备战不敢有一丝懈怠。 第520章 再书荣光 坐在书案前的兕寒神色凝重,许是余毒未尽脸色还有一丝苍白,阿青小心的将汤药端到他眼前。 汤药是现熬的,沧溟说过将军这药必须趁热用药效才能达到最好。 兕寒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热气氤氲的汤药眼神不由暗了暗,“你先放这吧,我一会儿再喝。” “啊?可是……” “可是什么?”兕寒将手上的竹简放下又取来北疆的舆图细细研究, “沧溟说了药得趁热喝才有用。” 兕寒皱了皱眉,余光扫过面前的药碗,嗅着苦涩腥臭的药味闻着就难以下咽,从小兕寒就不喜欢喝药,一般小伤都会自己扛过去,重伤的时候他也是能躲避则躲避。 沧溟这人总爱小题大做,兕寒不由在心里腹诽。 “你听他唠叨,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他啊,就是小题大做。” 阿青心里可不赞同兕寒的话,将军的身子他最了解,最近校场训练将军总是时不时的有些疲惫,阿青知道这是将军硬撑着不让外人看出端倪,以免霍乱军心。 “将军,您的身体是大事,要是让人看出端倪岂不要使军心涣散?” “您想想大妃,大妃要是知道实情那还能坐得住么。她要是知道您不好好用药那不是要担忧坏了。” 阿青都要把自己这辈子能说的好话都说干净了,哄人真是太难了。 阿青有时都有点佩服阿好公主是怎么跟将军相处得这么和谐温馨的,将军这个人实在是太冰冷生硬了,固执地就坚守着自己的一切不容许旁人改变。 兕寒抬眸看向一脸希冀的阿青,古铜色脸庞,刀削斧劈般的冷毅线条,本是煞气十足的样子此刻却能看出隐藏在眼底的一丝为难和无奈。 兕寒好笑的摇了摇头,“你现在和小阿好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都是难缠的很。” “我喝还不行吗。” 兕寒叹了口气,端起药碗皱着眉强忍着难闻的气息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不过这药确实不是一般的难喝,异常苦涩还不说,竟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腥味,兕寒喝完药脸色倒是变得红晕许多,可那是闭气憋得。 好不容易忍着恶心将那股难闻的气味压下,阿青就将一盏清水递到手边,“将军,漱漱口。” 兕寒接过杯盏,“将军您再忍忍,等沧溟把这毒研究明白了,您就不用喝这些苦汤子了。” 兕寒哼笑一声,“你说的我难道还不懂,得了,不就是喝药吗,我喝还不行,一天到晚光听你们唠叨,这耳朵跟子都起茧子了。” 阿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们都是为您好,您可是咱们兕国的战神,哪能因为这阴毒的诡计害了去!” 兕寒倒是不在乎生死,其实从领兵出征那日他的命就已经交给上天了,不过他却担心兕国没有他谁来保护母亲跟阿好,阿爹年纪越来越大再上战场无疑是用命儿戏,妹妹虽然人小鬼大心智早熟但是现在的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兕寒不忍心将担子压在她的身上。 所以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惜命,他要活着守护兕国守护父母阿妹。 兕寒敛下眼中的凝重,“对了,敬川先生那都安排妥当了吗?” “大祭司已经为小玉诊治了,好像最后再配上几副药加上药浴就能痊愈,还好咱们这一路上兵分两路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我总觉得那个禁军是在监视咱们,还有您中毒的事多少也有他们的原因。” 兕寒沉吟片刻,眼神变得冰冷,他知道禁军的是代表着君王的猜忌跟警告,可是到现在他也想不通暗算自己究竟是大王的意思还是有人借刀杀人。 若是大王的意思那么他就不怕自己知道后兕国起兵造反? 还是说有了这几年的积淀他在有恃无恐?还是他与其他诸侯的共同谋划? 一个个疑问都像是深不可测的旋涡,只要自己稍稍窥探就会被其卷入当中泥足深陷难以抽身。 月华殿 “阿郁,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你可千万别再往外跑了!” 兕仲携着一身风雪大步流星的进了门,大妃闻言从内室走了出来,赶紧接过他身上布满白雪的大氅,一边还皱着眉有些不满的说道:“你不是在议政殿里处理公务吗,怎么淋了这一身的雪?” 大妃拍打着上面的雪花,“你看看,都是雪,你这是学小阿好在外面玩雪了?” 兕仲伸手笑嘻嘻的接过大妃递过来的手炉,“这不是去了一趟军营吗,大战在即我得看看将士们冬季的贮备做的怎么样了,正好今日是这一年的初雪图个好彩头。” 大妃闻言嗔视他一眼,伸手轻轻将他落在眉宇间的残雪擦掉,“你以前在外面打仗时可没有这么多讲究,那次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怎么老了倒多思起来了?” 兕仲欢喜的牵过夫人的小手往里面走,“不是我胆子小了,是家业越大顾虑也越多,牵挂越多。” “咱们走到今日不容易,今天我站在兵营里看着将士们一张张年轻的脸,想想我打仗也有二十多载了,真是时光不等人,想当初兕国的领土没有现在这么大,我打起仗来就像不要命一般,什么都不顾及只知道不是敌死就是我活,我没有退路,更不会后退。” “真是怀念那个热血奔腾的年纪,只可惜,现在已如往事不可追。” 大妃闻言看着兕仲那充满怀念的目光,心里也很是复杂,“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你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兕国,奉献给了百姓,到如今兕国的军营里依旧有属于你的传奇,这些都是时光无法抹去的。” “再说,我们的寒儿已经帮你将兕氏王族的传奇延续下去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兕仲但笑不语,他在乎的从来不是那些虚无的东西,荣耀美名都是身外之物,他早就过了那个渴望别人崇拜的年纪,现在他只在乎兕国能不能在他父子二人手中再书荣光,让兕国的百姓不再苦于战乱。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第521章 兕仲的忧虑 要说殷敛的执念是让殷商再次崛起,那么兕仲的执念却朴实许多,他想要的从来都是让身处战火旋涡的兕国百姓终有一日能彻底摆脱战争。 不过听起来确实像是海市蜃楼里的遐想,但却是他奋斗一生的动力。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明明最不喜战争,但是却要深陷杀戮当中,如今的寒儿不也是如此。 大妃将刚熬好的肉糜粥盛出一碗递给兕仲,“喏,先喝点粥暖暖身子,外面风雪格外的大,连气温都比往年冷了许多。” “你这手都跟冰块一样。” 兕仲正出神冰冷的大手里就被人塞了一碗热粥,心中一股暖流如同浸泡在温泉中一样,“好,我尝尝。” 执起汤匙喝了一口,果然鲜香味美,喝上一口连身上的疲乏都少了许多,兕仲不由在想幸好他的身边有阿郁常伴左右,不然这孤寂的征途上只会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阿郁的手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对了给寒儿和阿好送去了吗?” “他们俩最喜欢这鹿肉糜粥,今年冬天凉的早,野鹿不好猎。” 阿郁看着他对俩孩子眼底的关切不由失笑出声,“什么都等你想起来再做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放心吧,我是他们亲娘,还能亏待俩孩子。” 兕仲冷毅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暖的笑意,眼角微微上扬,语气略有调侃,“瞧你说的,我不是怕阿郁眼中只有为夫就忽略两个孩子了么。” “欸~ 谁让我在夫人心中才是最重要的人呢~ ” 阿郁闻言美目微瞪,气极反笑,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健硕的胳膊,“你真是越老越不知羞了。” “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兕仲看着朝自己翻白眼的大妃,心里也是好笑,他家夫人抛弃雍容华贵的形象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拘小节,不过这样的她更加真实。 “你说寒儿刚回来还没好好歇歇就急急忙忙的奔军营里跑,他那身上的旧伤真的不碍事吗?” 从兕寒回来她这个当娘的都没见到儿子几面,每日光听说他又去军营里练兵了,这样折腾就不会旧伤复发吗? 兕仲眼神幽暗一瞬,只在阿郁转头看向她的刹那间神色又恢复如常,“这孩子是个上进的性子,从小到大什么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有时候我都觉得他累得慌。” 大妃嗤笑一声,“你们父子俩谁也别说谁,都是半斤八两,一个比一个拧,他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夫人,怎么说着他又扯上我了……”兕仲小声嘟囔了句。 阿郁嗔视他一眼,“他从小就跟在你身边,学习治国治军之道,看着你是怎么执掌兵马上阵打仗的,说句到家的话,你们父子俩有时候就像照镜子一样,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都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不过他到底是我儿子,这样不要命般的做事,我这个当娘的看着心疼,今日我去给他送粥看他都快被竹简给围上了,再瞧那气色怎么都觉得有些苍白,你说他那身上还有旧伤,这年纪轻轻的要是不能好好将养旧伤早晚是要落下暗疾的。” 兕仲现在也不知该不该跟阿郁说兕寒的中毒的事,想起这件事兕仲身上就戾气横生,这些暗卫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害自己的儿子! 最可恶的是居然还让他们算计成了! 还有寒儿,他竟然为了让自己的安心先行隐瞒,让暗卫给自己传递假消息,说什么安然无恙,要是没事怎么还是中招了呢! 兕仲强行平复自己的怒火,不过作为父亲他愤怒自己儿子的遭遇,但是作为君侯他知道寒儿密而不发的决定是正确的,一旦让下毒之人肯定自己已经得手,那他们兕国将会面对的将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心里即便再难受也强忍着欲壑难填的愤怒,他不能让阿郁知道寒儿事,这一切只能他一人咽下。 “你说这俩孩子从王都回来一个比一个努力,现在就连小阿好都跟他哥一样,上进得很啊。” 大妃温柔的笑着,想起给小阿好绷着一张小脸严肃的说,自己要替哥哥分担重任不能再任性了。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竟然要替大人分担,这个既新奇又酸涩的答案让阿郁有种儿初长大的感觉。 兕仲干笑了声,“小阿好长大了,不像过去只知道到处去玩,这是好事。” “呃,他们不是带回来一个有学识的先生吗,我考察了一下,这人确实不是沽名钓誉之徒,是个治国的大才,这样的人能来到咱们兕国是天神赐予我们的宝物,所以我决定让他来做阿好的师父,让他将一身学识教授给阿好。” 阿郁沉思一会儿,“要真是你说的那样,我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小阿好才不过六岁,现在就让她拜师学习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兕仲轻笑一声,“不早了,那孩子心智早熟,精力旺盛,早早给她安排正事,省的她整日在宫里闲得无聊。” 兕仲有些魂不守舍,这事连阿好都知道,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应该迅速让自己成长起来,可是作为父亲的兕仲明白她这是在恐惧,她怕自己的成长赶不上未知的危机到访。 “听寒儿上次说这位先生也是个可怜人,还叫大祭司帮着给他女儿诊治?” 兕仲微微颔首,“不错,这个敬川为了女儿能活下去都在酒楼里登台卖艺了。” “欸~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当爹的,能不明白爱女心切么。” 阿郁眸光流转,心里倒是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敬川有了计较,不过人品到底如何还要亲自看看,“我听你把人给安排宫里了?” 兕仲应道:“安排在鸿儒殿了,那里挨着祭司殿跟藏书阁,大祭司年岁大了,还要亲自给那孩子治病哪能安排的太远。” “还有,祭司眼光毒辣,要是此人有异也还能及时发觉,毕竟咱们女儿身边岂能存在未知的风险?” 第522章 鸿儒殿 大妃点点头,“的确。” “战事迫在眉睫咱们不能让人在眼皮底下玩灯下黑。” 向来温柔的阿郁眉眼间难得的多了一抹厉色,别看各国皆臣服于大商,可是各自存了什么心思又有谁知道。 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兕仲看了打开的殿门,远处的天上已经变得通红一片,而鹅毛般的大雪却丝毫不见减小,阴沉沉的天空像是一个大锅盖紧紧将所有的阴暗全都封印在人间。 鸿儒殿 鸿儒殿不属于后宫的宫殿,这里原本是给兕国第七代君侯的国师修建的,相传那位鸣鹤国师能通天卜地,知晓未来,第七代国君宇在国师的辅佐之下平定北疆六部大大拓展了兕国的国土,这位国师不仅能力超群而且给了兕国百姓许多有利于生存的知识,自然深受兕国百姓尊崇。 后来兕国国君兕宇为了奖赏他就修建了这座鸿儒殿,与祭司殿并列以示尊重。 只不过鸣鹤国师之后就没有人再能住进这座鸿儒殿了,兕仲能将这座宫殿让出来可见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一踏进大殿就见八根楠木大柱,这些金色的楠木大柱上面雕刻着飞鹤瑞兽,雕工精美惟妙惟肖,地面是由汉白玉铺就而成的,走在上面犹如走在光可照人的冰面上。 里面的摆件都是文雅之物,还有不少各国的奇珍,其中最珍贵的就数大殿当中的兽纹双鹤耳青铜尊,上面的可有铭文记录了鸣鹤国师的功勋事迹。 当初铸造这尊青铜尊时还有祥云伴世,自此兕国的百姓更加尊崇鸣鹤国师,一度超越了大祭司的威望。 其实敬川也是到了这鸿儒殿才从下人口中听说这座宫殿的由来,最初他面色不显可是心里却震惊不已,这位兕国的传奇国师他是听说过的,据说他用有神鬼莫测之术,虽然此言有言过其实的成分,但是在他看来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也是能傲视天下的大才。 尤其是在宫殿的四壁收藏着大量的书简,有各国图志八卦阵法也有天下奇闻上古传说,只不过没想到在这座宫殿里竟然像一方世界,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敬川刚来到这里时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毕竟这座宫殿的意义不同寻常,他不相信兕侯是随意安排的,可是自己一个落难之人没有什么名望又有求于人家,岂会得此垂青? 即便是说书都不敢这样说,敬川心里自嘲的在想。 不过小玉倒是喜欢这里,孩子从来没见过这样奢华的宫殿,更没有见过美如仙境的水榭楼台。 还有异兽苑里从未见过的珍奇野兽,总之兕国王宫的一切都让小玉新奇,难得见她这样喜欢一个地方,敬川心里也是感慨要是恩人能将小玉治好了,这里也许就是他们以后的家了。 想来一年前他们父女俩还是外人眼里的乞丐,眨眼间他们就成了兕国王室的座上宾,能过从未想过的生活,就像做梦一样。 “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门外由远而近传来,坐在榻上的清冷男子闻声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柔色,只见身穿天蓝色兔毛披风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从外面小跑着进来,自从来到兕国小丫头也吵着梳兕国女子的发型,柔顺的长发全都披在肩上还梳了不少发辫,额间坠着流苏额饰,看起来还有一份异域风情。 “小心些,地上滑。” 敬川看着气色已经有些红晕的小姑娘,许是在外面玩过雪的缘故眉宇间都染上了片片飞雪,敬川眼角含笑的等着女儿跑到自己跟前,伸手轻柔的将她额前的雪花抚掉,“今日玩痛快了?” 小玉的小胸脯上下起伏着,清亮亮的眼睛里似有星光,“爹爹,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还堆了两个大雪人,爹爹一个,小玉一个,嘿嘿~” 敬川看着小女儿调皮活泼的样子心中也轻松许多,“你的病刚有起色不该贪凉。” 小玉拽着敬川的袖子撒娇般的晃悠,“爹爹你知道的,我好久都没能像现在一样走出屋子去看看外面的景色了。” 敬川听到小女儿这样说心里有些酸涩,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爹爹保证等祭司大人帮你医治好了就再也不拘着你了。” 小女孩的喜悦与忧愁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不听到自己欢喜的答案立刻喜笑颜开全然没有了往常的忧愁。 “谢谢爹!” 敬川慈爱的笑了笑,拉着她的通红的小手坐下,“爹爹,咱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吗?” 小玉眼神有些不安的扫过这座奢华有威严的宫殿,心中还有些难辨真假的虚幻怅然, “怎么,你不喜欢这里?” 敬川细心的看着女儿的表情,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能过的恣意一些,不希望她再为了他而委屈自己。 小玉粲然一笑,“当然不是,这里好漂亮,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地方,想到这里是我们的居所总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敬川了然一笑,一边给小玉暖手,一边给她解释,“人家对咱们有再造之恩,也许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将会是我们以后的家。” “那我们不再回酒楼了吗?” 想到飘香楼小玉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那里见证了他们父女俩最落魄的时候,也见证了他们的浴火重生,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那个充满欢笑善良的地方,也许那里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家。 敬川毫不意外小玉的不舍,因为他对那个地方也有着深深的眷恋,“从小爹爹就告诉你,做人呢,要知恩图报,人家对咱们恩重如山,咱们就要报答别人的恩情。” “就像当初的飘香楼一样,爹爹身无长物唯有一身学识还算拿得出手,而兕国正需要这样的学识,那咱们就帮着兕国的百姓创造更好的生活。” “以后我们还可以去王都看望飘香楼里的人们,或许还可以让你胖叔在这里开上一家分店,再创飘香楼的传奇也未尝不可。” 第523章 忘恩负义 小玉眼里闪着星光,“真的吗?” 敬川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端来,“爹爹还能骗你,我跟你胖叔早就说好了,这次只要咱们在兕国安顿下来就接他们来这里看看,你胖叔早就对兕国的繁华有所耳闻,所以若是能在这里开上一家分店对飘香楼也是难得的好事。” “只不过此事不能急。”敬川吹了吹姜汤上的热气,试了一下温度适宜,就要亲自喂给小玉,在小玉生病的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喂药喂饭亲力亲为不假于人手,可是身体好转的小玉再被父亲这样小心对待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怯。 小玉红扑扑的小脸上有些窘色,敬川不明所以的喊了声,“小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爹爹对我太好了,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小玉蚊子般的小声嘟囔着。 敬川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温和的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害羞了~” “没事的,就算小玉长大了,你在爹爹眼中也是个孩子,你生病了爹爹照顾你不是应该的。” “可我是个大孩子了,小妹妹才六岁就有一手好武艺,还精通医术,而且还能陪着将军一起去见大王,小玉觉得自己好没用哦~” 敬川将汤碗放到小玉的手里,“小玉在爹爹心里就是最好的,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较,不过以后不能叫妹妹,要叫公主,这里是兕国,咱们要守好规矩。知道吗?” 小玉认真的听着父亲的嘱咐,她知道阿好妹妹是兕国的小公主,可是心里还是喜欢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阿好妹妹比自己小但却懂得好多东西,每次跟她在一起总觉得自己才是妹妹,是那个被照顾的人。 就连自己身上的装扮都是阿好帮着自己打扮的。 小玉对这个救命恩人有着天然的好感,因为后来她才从溟哥哥那里得知自己是因为公主才得救的,若不是公主带他们来飘香楼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再次恢复,所以她对公主产生了自然而然的亲昵。 “爹爹放心我知道的,公主对我好,我也会照顾公主的,公主还说了以后让我陪她一起修习医术。” 敬川满意的摸摸她的头发,“你能清楚就好,咱们受人恩惠绝不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以后好好在公主身边学习,爹爹看得出来小公主绝非池中之物,你能陪在公主的身边也是你的造化,爹爹也能放心。” “爹爹,小玉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我要跟公主闯出一番事业。绝不做拘泥闺阁的女子!” 敬川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才认识公主几日就被她给收买了?还没长大的小娃娃就想着横扫天下了?” 敬川虽然跟阿好接触的不多,但是却深知这小公主人小胆大,才半人高的小娃娃就想着要征伐天下,做横扫千军的女将军,真不愧是兕侯的女儿,胸有鸿鹄之志。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公主跟小玉才玩耍了几次,就把自家文雅的小淑女给拐带的有了直飞九天的大梦想,一个敢说一个敢信,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此时的敬川当然不信未来的女儿不仅实现了当年的梦想,还成为与那位传奇携手并肩开疆拓土的鬼谋军师。 不过那都是后话。 … “噗!” 幽暗的密室里,一个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实在忍受不住五脏移位剧烈疼痛,一股铁锈般的腥气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男人耷拉着脑袋浑身都是血水汗水,玄色的衣裳湿哒哒的,根本看不出血色但只让那玄色变得更加幽深,漆黑的头发像是被淋湿了一般,紧贴在脸颊上好不狼狈。 啪! 一道泛着银光的鞭影精准的落在男人伤痕累累的身上,男人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即便疼的额角青筋直冒也不吭一声。 “桀桀桀~~~” 空荡森然的密室里回响着阴森的笑声,“想不到你倒是个硬骨头,只是本座不明白,既然骨头这么硬怎么还要做背信弃义之徒?” 喑哑干枯的声音就像是潮湿的森林里那些藏身阴暗里蝙蝠的啼鸣,剐蹭着耳膜让人听着就泛起一阵黏腻的恶寒。 绑在刑架上的男人闻声看向坐下不远处的黑袍男人,只见他穿着还是那万年不变的黑袍,罩着兜帽将带着面具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银质的镂空面具在火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受刑的男子张了张皲裂的嘴,半晌才说出口,只是那声音就像是破了口子的风箱沙哑难听,“已经,一百鞭了。” 戴着面具的男人也不在意他没有回答自己的话,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敲击着扶手,坐姿悠闲慵懒,但是却有一股莫名的威严,让人难以轻视。 “这一百鞭子只是一个警告,下次本座要你做的事要是做不到,只会比今日更惨!” “你都已经被安排到护送的禁军里去了竟然还是让兕寒逃脱了,只凭这一点你就该死!” “可是本座有惜才之心,不想明珠暗投将你这一身本事埋没了。” “下一次你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男人抬起头眼神幽深的看向面前的人,眼底闪烁着诡谲的流光,“这次不是因为兕国人机警,而是因为禁军统领太过尽职尽责,根本没有给我合适的机会,不然属下绝不会失手!” 面具男子闻言喜怒不辨,淡声说道:“你是在引祸东流?” “属下不敢!只是实话实说!禁军统领为人刚毅根本油盐不进,且实力强悍,此人今日能坏了您一件事,早晚也会成为您最大的绊脚石。” 男人说完垂下眼眸将那一抹一闪而逝的邪恶掩饰下去, 面具男子闻言朗声大笑,瞬间空荡荡的刑室里变得更加冰冷,“你还真是一条好狗,竟然懂得给主子提前避祸,不过,据我所知,你跟那位禁军统领好像同为斗兽场的奴隶吧。” “而且他发迹以后还将你带出了斗兽场,怎么说也算对你有再生之恩吧,本座竟然不知身边还有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第524章 卫律受刑 呵呵,狗东西,真贴切, 他可不就是这些贵人手下的狗东西么。 男人微阖的眼眸里酝酿着前所未有的黑暗,那里面有不甘,愤恨,还有一丝委屈。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卑微的愿望实现起来竟然如此艰难, “咳咳……主公是做大事的人,定知防患于未然的道理,那禁军统领与咱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无法收拢那就毁掉,也不能让他成为咱们的挡路石。” 面具男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透过面具却能感觉到那沁着寒霜的眼睛,漆黑又阴暗,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让人琢磨不定。 安静的密室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压抑的氛围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蛰伏蓄力稍有不慎就将人拆分入腹。 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等了许久,久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只听啪啪几声泛着银光的鞭子卷携着风刃袭面而来,男人干涸的薄唇紧抿,漆黑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火光亦如他此刻的心情。 忽然间手臂上感觉一松,绑在手臂的绳子应声断落,没有防备的人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顺着架子往下滑落,男人到底是习武之人双腿蓄力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让自己更加窘迫。 “你是个聪明人,借刀杀人算是玩明白了。可是本座为何要做你的刀?” “小子,你还是没摆清自己的位置,本座是你的主子,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懂?” “你的小聪明千万不要用错了地方,这次你的任务本座很不满意,这个月的药你就不必领了。” 男子闻言脸色煞白,但是强忍着屈辱硬生生低下头恭敬的说道:“属下领罚!” 面具男子冷呵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脚下微如蝼蚁的人,“出去之后给我去做一件事。” “冷宫里的公子木缺一个教习师父,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我要你将所有的本事都交给他,要是做不到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男人迟缓的抱拳回礼,“属下定不负主公的嘱托,一定会将毕生所学全盘教授公子。” 面具男子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小药瓶,嗖的一声朝男人扔了过去,男人利落的将它接到手心里,握着触手冰凉的药瓶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受过本座的鞭刑没有我的独门秘药伤口不易愈合,本座要你迅速恢复去公子木的身边教习,希望你不要辜负本座这瓶秘药。” “毕竟你的命也没有这一瓶药贵!” 男人眼底压着翻滚的戾气,再抬眸又变成恭敬的神色,“属下谢主公赐药。” “你可以走了!” 男人闻言费劲的起身,极力的稳住身形不想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太狼狈,可是身上的伤实在是太疼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被利刃将皮肉寸寸分割一样,随着走动身上伤口源源不断的浸出鲜血。 滴答,滴答…… 顺着他离开的方向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血之花,一路延伸到石门处。 男人刚走到门口,厚重的石门应声打开,他走后不久,一个黑衣劲装手持宝剑的男子走了进来,到面具人跟前站定,拱手行礼,“主子,卫律这个月的药还给吗?” 面具人托着下巴食指敲击着脸上的面具,淡声道:“就按规矩办。” “可是……他受了一百鞭刑,要是这个月生生挨过毒发那也要去半条命,他对您不是还有用处吗?” 面具人手里摆弄着手里的寒鞭,上面的软勾也不知是由什么制成的在烛光下泛着莹莹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本座是不是最近太宽容了,竟然能让人随意左右我的决定?” 面具下漆黑的眼眸里冷光闪烁,虽然并未看到他的神色但是黑衣下却感觉一股杀意擦着自己的脖颈处环绕。 他本能的跪下告罪,“主子恕罪,属下僭越了!” 面具人见此桀桀的笑出声,“好了本座也没说什么,下不为例。” 黑衣人闻言如释重负般的轻轻舒了口气,就这么一会功夫额头早已布满冷汗,“谢主上!” “嗯,起来吧。” “风,最近太子做什么了?” 风抬眸瞄了眼自己的主子,小心回复,“禀主子,最近太子一直忙着布局想要夺回丞相手上的掌管钱粮的三部,估计三日后的大朝会就要行动。” “动作的确够快,只是野心太大了,估计胃口装不下。”面具人不明所以的说了句。 风没有接话,主子这样说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摸不准,准确的说主子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他将自己安插到太子身边却不给自己安排任务,只让自己将太子的一言一行记下来按时禀报他。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风知道主子说的是谁,从善如流的说道:“她现在已经能定期出入相府了。” “呵呵,那个老狐狸难道就这般放心?他不最是小心谨慎吗,怎么就不知道美人恩夺命刀呢?” 风嘴角讥笑的说道:“就算丞相再狡猾如狐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哪里能有主子这般定力。” 随即又给面具人恭敬的施了一礼,面具人顿了一下,随后就听到他那如同枯枝的笑声响彻整个密室,“你这小子倒是懂得溜须拍马,至少比那老狐狸说的顺耳。” “不过倒是委屈那美人了,冰肌玉骨如空谷幽兰,竟然要委身于这么个老家伙,都能当人家爹了,真是不知羞。” 面具人言语中尽是不屑,眼神里是深深的厌恶。 “主子,在太子眼里那女子也是他的人,咱们还能相信这个女人吗?” 面具人身子微微后仰坐姿霸气威严,“这世上的人受制于人的不是投鼠忌器,就是心有牵挂,谁的人不在于那人先跟了谁,而在于你能不能给她可望不可求的东西,谁能出得起价那她就是谁的人。” “我们只需要细心分析她传回来的消息即可,若是忠心,那便皆大欢喜,否则……哼哼~” 面具人语气森然,室内火光摇曳将映在墙上的影子拉的格外扭曲,如同鬼魅一样。 第525章 猜忌 东宫 “殿下,禽回来了。” 内监躬身禀报,坐在软榻上看书的殷昭应声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身高体长的身影利落的走了进来,守门的内监在他进门后就将殿门赶紧合上,此时的禽身穿一身青色常服,一头墨发尽数披散头上只带了一个银质的发饰,两鬓还散落着几缕墨发走起路来随风起落好不潇洒。 这样的装扮让他比起平日少了一些杀伐之气,没有银光战甲的包裹,禽的身上倒是有了以往未有的肆意不羁。 “殿下,禽回来了。” 坐在榻上的殷昭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禽就这样保持着抱拳行礼的姿势,两个人一坐一站谁都没有先出声,静默无声的较量默默展开。 禽见状琥珀色的眸光闪了闪,遂而又说了一声,“殿下恕罪,属下因公务在身不能提前告知殿下,还请您见谅。” 殷昭从书简上移开视线,抬眸看向眼前之人,脸上虽然挂着轻笑,但是眼中却带了一丝隐隐的探究,“本殿听说你带人去了西郊练兵,想着冬季来了,怕你们缺衣少食就遣人给你们送些补给过去,可是羽却没在哪里见到你。” 轻飘飘的几句话,看似不轻不重可是禽却听出里面隐隐的震怒,太子不是个好糊弄的,可是他也有他的顾虑,总之这父子俩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相亲不相信,确实有些矛盾。 可是这两个人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禽的心里掀起一阵烦躁,“启禀殿下,属下是禁军统领君王有命自当遵循,所以有不当之处还请您谅解。” 殷昭眼眸微眯,他知道禽说的不错,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父亲为何要大费周章派遣禁军尾随使臣出城呢? 往好听了说是在保护使臣安全离境,可是据他所知这一路上非但没有安稳反而暗杀不断,这里面若是没有文章,他是第一个不相信。 现在的父亲有些让他看不懂了,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的打探消息却毫无头绪,每当有了线索总会因一些未知的原因而中断,似乎在这所有表象的背后有一只隐藏在阴暗处的大手在推动一切。 要是明月楼都没有办法将真相查明那就棘手了,只能证明暗中之人的势力庞大,甚至超过了祭司丞相之流。 难道这就是豺狼未除又来虎豹。 “本殿知道你如今是禁军统领,君命难违身不由己,所以本殿不怪你,只是希望你给我交个实底,大王到底让你去做什么?” 禽闻声抬眸,对上太子那深邃的眼眸,知道自己要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定是不行,遂而叹了口气,“大王已存戒心,属下此次去名为保护实则试探。” “试探?” 禽微微颔首,“不错,王上让我试探兕寒的实力,以及兕国的战力。” 殷昭手指摩挲着书简,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思,“如今大战在即,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对于兕国这样战力强盛的诸侯国理应施恩,怎么能贸然行事呢?” 禽低垂眼眸,没有插话,他知道太子对于兕国的看法与大王不同,所以这些话也是他想告诉太子的,大王鸟尽弓藏的心思已经呼之欲出了,这样的做法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本来无可厚非,可是对于一个为大商百姓出生入死的战将来说何其残忍。 他也是一个战将,最清楚这些勇士的心思,他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不过就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父老,保护自己的家园免遭外族屠戮。 可是当他们满载荣光胜利归来时面对的不是君王的奖赏而是无休无止的猜忌,那么,这样的牺牲还有何意义? 禽不想恶意揣度君王,可是跟兕寒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才明白为何兕国能成为诸国的忌惮,兕寒年纪虽轻但是心智诡谲,可是为人却又洒脱豪爽,兕国的随从皆是一心为主之人,他们以强者为尊,尊重英雄更敬仰英雄。 依他看兕国虽然强大但是却没有野心,他们所求的无非是国力强盛百姓安宁,北境安宁对大商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君王却将这么一个镇守边关的猛虎当成了嗜血的凶兽,可悲又可叹。 “这一路上的暗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昭最终还是将这句话问出口了,也许这个答案他心里清楚可是还是留有一丝侥幸,他不想也不愿相信那个事实。 禽闻言眸光闪烁一下,思虑一瞬,淡淡说道:“许是以前兕将军在战场上的仇敌伺机埋伏,但是没有抓到活口,所以也成了悬案。” 殷昭怔愣一瞬,随即冷声笑道:“好吧,本殿清楚了,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禽知道他听懂了,也不必久留,只是临走前郑重的跟殷昭说了句,“殿下如今入主东宫大业来日方长,现在还是要保重身子,以图来日。” 殷昭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想提醒自己什么? 以图来日? 难道自己的存在遭到旁人忌惮了? 可是父亲与他不是寻常的天家父子,他们感情深厚,不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够挑拨得动的,再说就算想要挑拨也要有可挑拨的不轨之事,自己俯仰无愧天地,对得起百姓黎民对得起君王的信任,子虚乌有的东西怎么可能成为他们父子之情的阻碍? 殷昭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冷眸凝望着高挂天际的明月,沉静如水的夜晚,可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烦躁的心情就像是被浸透了冰水一般。 这还是他从未有过的恐慌,有时候一旦信任出现了裂缝,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从那断缝中破土而出,一点点长成不可撼动的参天大树。 不是殷昭没有意识到异常,只是不愿相信那些伤害感情的子虚乌有,但是相信是一回事而事实又是一回事。 他不怕祭司丞相之徒,可是却怕自己最信任的人最后给自己致命一击,但愿是他杞人忧天吧。 第526章 无忧酒肆 禽从东宫离开不能从宫门离开,于是在王宫西南侧的小偏门出去了,刚出了宫门走到一处阴影处,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形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像是在等人。 禽眯了眯眼,果断的朝他走去,“你怎么在这?” 黑影闻声动了一下,冷哼一声,“我还当大统领早就把我给忘了,还能认得,可真是难得啊~” 禽轻呵一声,“一两个月没见你怎么变得娘们唧唧的。” 黑影走处暗处迎着月光站在禽的对面,清冷的月光将男子容貌显露出来。 “你不在禁军里待着跑出来溜达什么。”禽看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就觉得甚是刺眼,这人现在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眼色。没看见自己根本不想多说什么吗? 禽说着就要越过他接着往前走,男子一见他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心里的好奇更甚。 转身就追了上去,“我让张副将在那盯着了,本来大晚上也没什么事,不就是睡觉吗。” “喂,我跟你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一个人都快忙成陀螺了,又要在禁军大营坐镇,又要帮你打掩护,让人都认为你人在西郊练兵场,你说我容易吗?” “禽!你怎么不说话!” “……” 两人总共没走半条街,一路上光听这货在耳边叽叽喳喳了。 要不是两个人的武功不相上下禽都想施展轻功赶紧跟这家伙保持距离,这不就得忍受他话痨般的暴击,这叫什么事啊! “禽,你这些日子到底去哪了?就没给我带回来点好东西?” “禽……” “够了!你叫魂儿呢!”禽终于忍无可忍的站住了看着他,五官挺立俊彦隐隐浮现一丝红晕的薄怒。 哪知羽才不怕他翻脸呢,他那张冰块脸就田里的稻草人一样唬唬别人而已,自己是谁,还能被他糊弄住? 笑话~ ,他们从小相识那是同甘苦共患难的交情,他俩什么样子彼此没见过,他们俩就跟身子和影子一样,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们彼此更了解对方的人了。 所以即便禽回来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去了哪,连同跟他回来的人也不是一起出城的人,可他就是知道这家伙背着他去干大事了,搞不好还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没瞧见从宫里出来整张脸都快成黑炭了,他就说这家伙这么不懂得韬光养晦准得让人给盯上。 “你生气了?不是,你知道我在这等你多久了吗?一句话都不说,还凶起我来了。” 禽冷眸扫过身边的羽,“你等我干什么?要是让人注意到岂不是节外生枝?” 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说我干什么,还不是怕你差事没办好让人不高兴了,没人给你收尸。” 禽气极反笑,伸手一指,“你可真是我兄弟!” ‘兄弟’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的,可是羽是谁,那都不带怕的,嬉皮笑脸的说道:“嘿嘿,不客气,不客气!谁让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呢。” “我不想着你,谁还管你。” “再说,就咱们这样的孤家寡人没准到死连个老婆也讨不上,到最后估计还得咱们哥俩在一块凑合,你说是不是~” 禽没有回答他,反手就给他一个‘黑虎掏心’,羽愣了一下可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迅速侧身闪躲,禽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会见他又躲过去了,出招就更加凌厉,拳风入刃直逼命门。 要不是此刻夜色已深,要不是街上早已没有人了估计不出一会儿就得让人围观,只是制造混乱的两人丝毫没有不分场合的自觉,俩人从街头打到街尾,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拳拳到肉,可是两个人谁也不收手。 从月上东山到夜色未央,两个人找了个东街夜市的小酒肆要了几坛子酒,切了两三斤酱货,又要了两三笼炊饼。 “客官,您的酒菜都齐了,看看还缺什么吗?” 羽和气的跟店家打了招呼,“多谢老板,这么晚了还能卖给我们。” 东街夜市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家‘无忧酒肆’,关店很晚,只要有客人买酒他们就不会关门,所以从以前禽跟羽就喜欢到这家酒肆喝酒,别看他们家铺面不大但却物美价廉,不仅酒香醇厚,就连里面卖的酱货也异常美味。 他们在军营里吃久了大锅饭偶尔也想念着卤肉的滋味,别说平常吃点好吃的就连生活的苦都变得有了念想。 “两位客官时常能光顾小店本就是帮了我老汉,哪还当得起您这么客气。” 羽不愧军营中的鬼面谋士,长了一张清雅的书生相貌,还有一张能点石成金的嘴,能不讨人喜欢么。 “老板客气了。”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禽,羽不禁嘴角抽了抽,“您再为我们做两大碗清汤面吧。” “得嘞!您二位瞧好吧。” 老板喜笑颜开的下去准备了,这两位客官可是他这小店的大客户,每一次来这都要赶上一晚上赚的钱了。 看这样,今个这两位又点了不少。 欸,年轻真好啊! 羽看老板走了,瞟了眼一张黑脸就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一样的人,无奈的摇摇头认命的给他斟酒,“我啊,真是欠你的,不光陪你打架还要给你斟酒。” “你打不过我。” 禽冷冷的声音瞬间就怼的羽无话可说了,“好好,我打不过行了吧。你当谁都像你一样跟个莽夫似的,我这是能用脑子不用武力,不然脖子上面长得是干什么使的。” “吃饭使的。” “哎呦,我是不跟你掰扯了,就你这张嘴幸亏不常说话,不然还不知道要得罪少人呢。”羽端起杯盏跟他碰了一下。 “来吧,动筷子,好久都没吃到老板的卤肉了,以前觉得外面的日子就跟神仙日子一样,可是出来了才知道其实跟在里面也没什么两样,顶多就是面对的野兽不一样,都是离不开一个‘斗’字。” “说起来,还真不如面对那群野兽,反正脑子不累也没这么多尔虞我诈阴谋诡谲。” 第527章 互为后背 “嗯。” 羽愣了下看向身侧的人发现是他说的话有些惊讶,还认为这人根本不会搭理自己呢。 “不对劲,不对劲…” “喂,你跟我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羽推了推禽的胳膊,可是禽侧身避了避,依旧自顾自的喝酒根本不理会他。 “喝酒都不能堵住你的嘴。” 禽被他缠的没办法只能怼了他一句。 “啧,我这不是担心你冷冰冰的惹恼了主子么。”羽说话间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小店才放心跟他说话,这个酒肆位置僻静,一到了晚间就鲜有人来,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愿意到这喝酒说话。 “主子就是主子就算恼火也不会迁怒于人的。”禽夹了一块猪肚放到羽的碗里。 羽冷笑一声,“在贵人们眼中咱们就是个办差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人家的一把刀,千万不能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 禽嗤笑道:“你不是还想跟主子义结金兰么?怎么这会儿就嫌弃上了。” “呵呵,真是善变的男人。” 羽气极反笑,“我这是给你打抱不平,你小子反手就挤兑我,你还有心吗?” 禽就像看傻子一样的瞟了他一眼,“有心就没办法跟你坐这了。” “那东西就是个祸害,只会让人烦恼纠结,跟野兽待的时间久了总会有点兽性。” 羽闻言眸光闪了一瞬,“你要是真是无心之人,就不会有此一言了。” “咱们都是在生死间不断挣扎的人,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谁成了谁的刀,谁又成了谁的刀下亡魂,那不是咱们管得了的。” 禽端着酒盏的手顿了一下,眼神犀利的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羽清秀的脸上浮现一抹‘善意’的笑,可是看在禽的眼中却觉得格外刺眼,这小子就是个蔫坏的,以前在斗兽场里就是这样,除了自己他没算计过,剩下的哪个都没逃过他的毒手,就连斗兽场的老板知道自己要将这个小子带走时就差夹道欢送了。 可见这小子的腹黑算计有多厉害,偏偏这样还让他无可奈何。 “急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羽安然自若的抿了口酒,执起餐箸夹起他给的那块猪肚,还别说这人就是吃饭的时候都十分优雅,根本不像一个从斗兽场里出来的奴隶,倒像个金堆玉砌的世家公子。 禽伸手擦了一下嘴边的酒渍,“你小子别跟我打马虎眼,说吧,怎么发现的?” 羽嘿嘿一笑,“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天生的斥候,哪里有一点风吹草动能瞒得过我。” “不过兄弟,你这活可是担着风险了,谁人不知兕国的人最是护短记仇,招惹了他们那不是明摆着给人送人头么,这是谁给你的差事,我看他是怕你过的太好了。” 禽眸子里幽暗流动,不答反问,“你觉得兕国怎么样?” “这怎么说呢,兕国人勇武有为,虽然善战但绝不好战。” “这回那个兕国战神不也来了么,听说他年纪不大却名声远播,甚至远胜当初的兕侯。” “而且此人治军有道,手下名将如云,想当初北疆第一勇士就是被他在阵前一刀斩首的,据说当时北疆大可汗知道了整个人都晕死过去了。” 禽看着羽说着兕寒一个个战绩,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怎么都像是一个孩子崇拜自己心里的英雄一般。 禽心里有些好笑,但是脸上却还是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看来你倒是很喜欢这位大将军啊~” 羽自是听出这人的阴阳怪气,也不理会他,无所谓的嗤笑一声,“我这辈子喜欢每一个比我强的人,再说慕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不过,你就不崇拜这样的常胜将军?” 禽眼神复杂的哼笑一声,“呵呵,你倒实诚。不过小心祸从口出。” “你当我是三岁,我可不是吓大的,咱们都是从野兽嘴里逃生的人!” 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难道还没意识到这已经不是斗兽场了吗? 他们现在虽然面对的不是野兽,可是却是比野兽更可怕的人心,以前他还没觉得什么,可是出去了这一趟,他觉得做一个无心之人手里的刀剑真是一件令人身心疲倦的事。 可是为了自己心愿,他宁愿成为别人手里听话的刀剑,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有一个人驱使的躯壳。 可是当见到兕家兄妹如何驭下,他的心隐隐有了一丝触动。 “喂!你想什么呢,这么用心。”羽见他愣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羽总觉得自己兄弟这次回来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 太子对他们不错,可是那也是基于他们兄弟的勇猛,至于说到情谊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羽在心里冷冷的在想,在这世上只有禽是他的兄弟,他们从一无所有将彼此当做自己的后背,一路厮杀走到今日没有比他们更知道活着的代价是什么。 所以他们都不是会将真心轻易托付出去的人,别说是知遇之恩,就算是救命之恩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他知道禽瞒着太子出了城,就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东宫,让殷昭知道禽的事,这样就算禽回来太子也不至于苛责他,毕竟是你们父子之间的弯弯绕,哪能将总账算到禽的身上。 “清汤面来喽~!” 老板从后厨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清汤面放到两人面前。 羽低头一看,“好家伙,老板你这是要我们把你的铺子吃空不成?” 两大海碗的面,他们就是两个人都吃不完。 老板憨厚一笑,“你们俩饭量大,我瞅着这么晚还没吃饭那一小碗怎么够?就当我照顾老主顾了。” “再说今日这汤你们可赶上了,我早上刚宰了一头羔羊,用羊骨头熬了整整一天,没瞧见这个汤都是奶白奶白的。” “我里面还给你们夹了点羊杂,这面的味道可鲜喽~” 第528章 举杯邀月 根根分明的面在莹白的汤汁里,上面还有着各种诱人的配菜,翠绿的竹笋丝掺插其间像初春时节竹林的生意萌芽。 禽看着桌上的清汤面愣了愣,羽轻笑一声,“愣着干什么,吃啊,今日你是寿星该图个好彩头。” 禽琥珀的眸子里映着对方那张笑得阳光真诚的脸,忽然觉得眼眶微热,就连那深邃神秘的眼睛都流露一丝动容。 “来吧,快拿着筷子。”说着羽就将餐箸一把塞到他的手里,之后自己也抓着餐箸赶紧挑了一筷子,幸福的唆了一口,神色感喟的说道:“哎呦,这面实在是太劲道了,我就喜欢老板这手擀面,真是不赖。” “寿星快点吃吧,一会凉了。” “想不到军营里这么忙你还记得。”禽挑起一股吃了一口,确实不错,记得以前在斗兽场他们虽然是奴隶但因为能为老板日进斗金却也能有了自己单独的住处,每到这一日,羽都会到自己的住处陪他庆生。 寒来暑往,已经六七年了,这小子从没忘过。 只是羽不知道,这个日子并不是他的生辰,而是被卖到斗兽场的日子,那日是自己的末日,可是末日的尽头也意味着新生。 所以那个日子他不敢忘也不会忘,只不过没想到羽却将自己随口一说的生辰当了真,这一当真就是七年,或许他现在确实应该铭记这一天了,因为这一日也同样是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的见证。 “确实不错……” 羽啧了声,“你这人就是不长记性,自个的生辰都能忘了,每年要不是我给你记着你估计连生辰为何物都不知道了。” 禽轻笑出声, “你别笑,其实我给你过生辰也是给自己过,你知道的,我是个孤儿,连自己姓甚名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我啊,其实是羡慕你的,至少你还知道自己的生辰,还有与家族最后一丝牵绊。” 羽眼神深邃的看着禽,“所以你啊才更要惜命,不要因为头脑一热就将自己的前程断送了。” 禽眸子闪了闪,“你知道了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兄弟因为太优秀被两个主子看上了,但是脚踏两只船终究是不稳当。” “你得明白防患于未然,要是一脚打翻了,最后受罪的还是咱们。” 羽不知道禽此刻心里想的什么,只见他眸色深深便知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扯扯嘴角,“我知道你忠义,可是那里终究不是咱们的家,咱们并没有归属感。” “阴谋诡谲那是当权者的游戏,而我们不过是他们手上的工具,能用则用,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会毫无情谊的将咱们舍弃、摧毁。” “功名利禄从来不是我想要的,其实最开始我只想要自由,想要无人可欺。” “只是误打误撞的在功名之路上走了这么久,这难道就是事与愿违?” 禽闻言也自嘲的笑了,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这话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太晚了,贵人们根本没给他们这些人选择的余地。 无论是羽想要的自由,还是他想要的复仇都是奢望,如羽所说他们想要的是听话的刀剑,而不是有思想有灵魂的人。 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哪怕是错的。 “我跟你说,这人啊千万不要被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给迷住了眼,我们是兽奴出身,这就是在朝堂里跨不过去的鸿沟,那些人虽然表面奉承着我们,可是背地里还不定怎么骂我们是个低贱之人了。” “低贱?人生来都是一个脑袋一双眼,谁比谁高贵,不过都是投胎的机缘罢了。” “咱们可以不放心上,而人家只会与咱们泾渭分明,就像那些士兵从心里崇敬咱们,而那些朝堂上的显贵们的眼中我们无论是否身居高位都改变不了兽奴的身份。” 此时羽已经喝的有些微醺了,眼神有些迷离,可是脸上的不甘愈加明显,禽知道兄弟进入禁军没有一刻不是带着和煦儒雅的假面。 官场的阴谋诡谲不是常人能想象的,那里面的真真假假就像是深山的迷雾可以让人一叶障目,最终让自己忘记自己的来处归处。 最后两人都喝醉了,拿着老板送的梨花白勾肩搭背的沿着东街往回走。 寂静的夜,无人的街,却有两个醉鬼举杯邀月畅享人生,隐约间还能听到忽高忽低的笑声。 清风为伴,皓月为马,载着地上的人朝着通往未知的远方。 相府 幽澜汀 相府的西北角不久前重新修整一个坐落在水中的庭院,虽然这里远离相府的主宅外院,位置也较为荒凉僻静,可是到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凌湛让人将不少库里的好东西搬到了这里,而且还安排了守卫不许后宅姬妾擅自进入。 对此后院的夫人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她们清楚最近又一位绝色舞姬成了相爷的新宠,甚至不顾及脸面在相府里单独辟出了她的居所,虽然那女子几乎都不留宿,即便如此也无法让他们安心,毕竟相爷可是将私库的不少好东西都放到她这了。 还给她的居所取了个名字,叫幽澜汀。 要是没记错,这个舞姬的贱名里不就有一个澜字么。 堂堂相府竟然让一个风尘女的贱名给染了,真是晦气,因此自从那女子堂而皇之进入相府的那日,这些夫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拿屋里的摆件们撒气,最后还是凌湛发卖了几个人才得以安宁。 其实凌湛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样高调的将这个女人纳入自己的生活,不管外界怎么议论他只有他自己知道后院里的女子都是一些摆设,不外乎掩人耳目逢场作戏罢了。 不然他也不会这些年只有凌聪一个儿子了。 但是对于沧澜这个女人,凌湛向来自以为傲的定力出了差错,他好像一点一点的在向这个陷阱妥协。 原本的红粉枯骨渐渐变得丰满,一切的灰白也慢慢有了颜色。 第529章 幽澜汀里闻天音 夜色已深可是幽澜汀里却灯火辉煌,明亮的烛光透过雕花窗棂,衬的这座幽澜汀宛若水上明珠。 此刻美轮美奂院落里仙乐靡靡,隐约间还能听见女子莺啼婉转的歌声,明明是风尘之曲可是在凌湛听来只觉得清冷脱,犹如天上白雪只可远观。 幽澜汀里浅蓝色的轻纱帷幔坠着晶莹的水晶珠帘,莲花宫灯里镶嵌着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莹润的宝光。 嵌着上好宝石的妆镜台,精致奢华的珠钗首饰就是宫中的夫人都不一定拥有,紫檀木的雕花桌案上摆着精美的白玉牡丹双纹杯,蔷薇色的酒液被盛在白玉壶里散发着流光像是盛放的玫瑰。 宽大的桌面上摆着十几碟精致的菜肴糕点,还有从南方快马运来的鲜果,凌湛手里摇晃着白玉杯,眼神慵懒的看着不远处正在弹琴穿着樱粉色衣裙的女子。 这件裙子是凌湛给她选的,樱粉的底色,上面用银丝暗绣着缠枝桃花纹,宽大的袖摆上银丝缠绕在烛光折射下,上面的花枝仿佛在这一瞬间盛放。 凌湛喜欢这样生动的她,艳若桃李灼灼其华。 房内的瑞兽香炉里点着似隐似现的红尘醉,那是一种宫廷秘制的香料,最早是夏朝艳后妹喜专属的香料。 据说妹喜十分喜欢里面似隐似现的桃花香,而且衣料上染上了这种香气可以逐渐变成自己特有的体香。 千人千面却不会重复,正因如此这香也成了传世之作,多少世家夫人贵女想要求得配方却苦寻无果,有人说妹喜死前也将这配方亲手毁掉了,宁愿它化为灰烬也不愿世间再有女子能得到那份独步天下的特殊。 后来夏朝亡了这红尘醉也就消失于世,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传世之香竟然穿越历史在这小小的幽澜汀中再现。 凌湛饶有兴致的看着钗环摇曳的女子,难怪都喜欢灯下看美人,以前他还嗤之以鼻,因为在凌湛眼中再美丽的女子也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年华似水去而不回,即便是倾城绝色也终究成为一朵枯萎的花,干瘪无趣。 可是不知道为何向来无心的自己却将那宫宴上的一幕映在了心里,花海漫天下她踏月而归就像是即将乘风归去的仙子,好像她从未来过一般。 那一刻,凌湛不可否认有了焦虑的情绪,还有一种隐隐的恐惧,他在怕什么,是在怕自己会跟这人失之交臂?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纵横朝堂多年他从来不会将自己至于被动的局面,他要做执棋者而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可是就是自信到有些自负的他却因一个女子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绪,他决不允许,这是自己权倾朝野的污点,他不会任由这污点变成自己的不堪! 所以凌湛将这能牵动自己情绪的女子放到了眼皮底下,允许她走进自己的生活,甚至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宠爱,金缕衣、琼浆酒、传世香,都不算什么,只要自己能摆脱这个女人的摄魂。 他就这样为她一掷千金,给她无上的宠爱,甚至他让明月楼不再要求这女子登台,整个王都都知晓权倾朝野的相爷对有了一个宠爱有加的新宠。 这样明晃晃的宠爱几乎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不过这样至少聪儿就不会再执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 可是这样的私心究竟有几分是为了聪儿有几分是因为他自己? 凌湛一时间陷入了迷雾里,他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眼前的人,那种如罂粟般的诱惑让他难以拒绝,就这样准备好了陷阱等着自己一步步踏进去,理智与欲望的交缠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所以即便如此难以自拔,他才更要保持清醒不能成为这场幻梦的俘虏,所以他给沧澜接近自己的空间,甚至是独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像对其他女子一样厌倦了沧澜。 此刻沧澜玉手一划结束最后一个音。 啪、啪、啪 一道掌声并未给沧澜走神的机会,瞬间就让她从琴声的意境里走了出来。 艳若朝霞的佳人美眸微抬,只是眼中只有如山涧溪水般的清冷,看向凌湛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旖旎涟漪。 话说这凌湛虽然人近中年,可是这副皮相却保养得当根本不见一丝衰老的颓败跟油腻,毕竟年轻的时候也是能比肩兕仲殷敛的清雅公子,岁月只给了他带来了时间的沉淀,深沉而内敛的矜贵让这个男人更加富有魅力。 可是在沧澜眼里凌湛看不出任何,自己在她面前就像那些芸芸众生一样,这样的认知简直让凌湛抓狂,自己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凌湛眼神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他就不信这个女人还能是铁打的心肠,等到她变成那些莺莺燕燕一样无趣的时候,自己恐怕就不会再被她影响心神了。 凌湛眼神邪魅,心里恶劣的在想。 “月下清渠谁吟唱,我寄秋心到天明。” “好琴好曲儿,澜姑娘确实不愧是明月楼的天音圣手,依我看你的琴要比你的舞还要摄人心魄。” 凌湛眼神凝视着不远处的女子,言语中的赞赏格外真切,沧澜微微敛眉,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声音清冷异常,“多谢相爷赞誉,沧澜实不敢当。” “哈哈哈~ 姑娘还是跟凌某人生分啊,我从不妄语,姑娘清雅昳丽若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倒是某这个凡人痴心妄想了。” 沧澜面色如常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就算他比其他男子赞美得清丽脱俗一些,但是那跟自己又有什么干系,自己不过就是一个风月场的蒲柳随波逐流任意飘零,凌湛也好还是那些世家公子也罢,有几人能付出真心? 不过都是见色起意而已。 凌湛见她如此眼神一冷,但是转瞬间就压制下去了,“澜儿累了,过来同我共饮一杯吧。” 沧澜眸光微闪,秀眉微微蹙拢,但还是揽衣起身,轻纱质地的裙摆层层叠叠曳地生姿,衬得她像是月下的桃花仙子留恋凡间。 第530章 艳而不妖 美色在前,佳酿香醇,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诗情画意起来。 殷红的美酒自上而下倾泻在白玉盏中倒映出男人不达眼底的笑,惑人却又极度危险,一双眼睛映在清亮的如镜的水面上凉薄的惊人。 “来,如此良辰美景,光是弹琴岂不辜负了好时光,陪我喝一杯吧。” 沧澜微微蹙眉看着眼前递过来的杯盏犹疑片刻,伸手接过。 凌湛见她如此‘识趣’眉宇间的冷意也消散几分,恍然间又变回那个衣冠楚楚温润如玉的丞相大人。 “沧澜不善酒力,浅酌一二算是回敬大人。” 沧澜端起杯盏如她所说只是浅酌了一口,凌湛这次倒是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也端起自己的杯盏抿了一口,微甜馨香的美酒勾起人心里最黏腻的旖旎跟妄想,可是冰冷的触感从喉咙里又给了人片刻的清醒。 凌湛的眼神从没离开过近在咫尺的美人,他恍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要比入喉的美酒还要惑人香醇,许是微醺的缘故吧。 这样情绪外泄的凌湛其实并不多见,因为他的假面从不摘下,即便面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一定是真实的自己,他极力的在各个圈层扮演不同的角色,面对不同的人选择不同的面孔,不同的态度。 一度凌湛也会失陷于难分真假的境地,他黑暗中太久太久了,久到自己也不知什么才是真实。 每一次面对凌聪时他总是刻意的将自己的黑暗肮脏全都包裹起来,留在凌聪面前的那个父亲永远是个正义凛然值得敬佩的人。 可能心底潜在还是害怕的,具体怕什么,其实他也想不明白。 怕自己的儿子也会用外面那些人一样的眼光将他当做佞臣蛀虫,更怕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情变成了一场空。 所以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染上一点尘埃,不想他光鲜的人生沾染一点污秽,这样他还能告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 可是唯有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他不用掩饰自己的缺点瑕疵,更不用伪装自己的完美亦或是阴暗,好像这一刻他能做自己,他不是丞相只是凌湛。 看着她不情不愿的穿着自己为她挑选的衣裙,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是有趣。 不知不觉间凌湛蹙拢的眉头渐渐展开,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一抹愉悦的笑。 虽然很浅,但却是真心的。 “我真是惊讶你这样的女子竟是出自风尘,记得以前你也来过相府,那时你也是弹琴,只不过你掩饰了相貌才让那些达官显贵只记得邱月而不记得沧澜。” “如此做派,你是清高还是欲擒故纵?” 这样恶劣的话沧澜这段时间已经听的太多了,眼前的人似乎总是喜欢将自己最恶劣的一面投射在她的身上,明明他才是最肮脏的存在却要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染成漆黑一片才能舒心。 凌湛看着沧澜连眉都没皱一下心里原本有些熄灭的火气又有固态萌发的趋势。 凭什么她一个身处世间最肮脏所在的人都能拥有这样无垢的灵动,而自己即便身份再高也改变不了满身脏污的事实。 夜深人静时,权势、地位、财富,并不能带给他片刻安宁,甚至是欲壑难填的空虚。 “相爷应该知道,芙蕖泥中取,质本还洁来。” 迎着沧澜清澈见底的目光,凌湛仿佛照见了自己的丑陋。 “哈哈哈~ 好一句‘芙蕖泥中取,质本还洁来’,你是自比芙蕖生于泥沼却洁身自好?” 凌湛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桀桀的笑出声来,如玉石敲击的声音却因为他阴鸷的语气变得如同烂泥里的石头。 “洁身自好你就不必到我这幽澜汀里成为笼中雀了。别告诉我你是被逼无奈。” 凌湛就像一个疯子,沧澜只感觉眼前忽然飘过一片阴影,他倾身贴近了沧澜,投在地上的阴影将她的身躯笼罩,就像是猎物走进了猎人的提前设好的陷阱里。 凌湛本以为他可以从沧澜的脸上看见不同于平时的表情,哪怕是恐惧,不安……,甚至是厌恶。 只可惜全没有,有的只有一瞬间的惊诧,余下的就是近乎冷漠的冷静。 她好像一个无喜无悲的神女,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即便身在最肮脏不堪的地方也能纤尘不染。 凌湛看向眼前眉眼清冷的女子,嘴里说着无情阴鸷的话,可是眼神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打量,今日的她穿着自己给她准备的艳色衣裙,头上的戴的也是自己让人从库房取出来的一整块红玉做出来的桃花头面,这样艳丽的装扮其实与她自己的穿着习惯南辕北辙, 可以说这样的装扮才更像一个风尘女子该有的艳色,但是即便如此这人偏将这样艳丽的姿色穿出了脱俗的高雅。 便是这样也不能毁掉她的清冷吗? 冰冷的手指轻轻勾勒着少女的五官,清凉的触感就像是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毒蛇,沧澜秀眉微蹙,向来无欲无求的眼中闪烁着恼怒,可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丝毫的退缩,只是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为何不敢看我?” 声音清凌,像是克己复礼的君子,当然要是没有此情此景的话就更加有信服力了。 沧澜闻言毫不犹豫的抬眸直视他,眼中毫无女儿家的忸怩羞怯,这样的她让凌湛有些挫败,他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能如此泰然处之的女人,总不能是自己的魅力出现问题了吧。 这少女就不像是在风月场里出来的,倒像是隐秘世家的大小姐,无论何时都能拥有不落下乘的傲气与淡定,那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是百年的底蕴熏陶的臻品。 “大人醉了。” 凌湛气极反笑,眸光一闪,突然钳住了她小巧的下巴,“你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啊~” 他的手劲儿有些大,让沧澜很不舒服,她的肌肤异常娇嫩,一会儿准会落上红印,沧澜有些心烦的在想,自己这是又怎么惹到这个败类了?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第531章 凌湛的恼怒 沧澜皱了皱眉,伸手端起眼前的白玉盏,“大人,沧澜一介蒲柳,随波漂流,不值得您这般‘念念不忘’,大公子只是一时兴起,过一段时日自会回归正途。” “您若是不放心,沧澜可以禀报楼中主事一年以内不再登台。” “直到大公子彻底放下为止,您看如何?” 对上沧澜无比‘真诚’的眼神,凌湛觉得一股心头火被巨石压着难以宣泄,只听他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你当自己是谁?嗯?” “别认为自己在宫宴上能拒绝大王就是志节高远,你真是傻的天真。” “不是我不放过你,你这样的女子我见的多了,一入花楼从此身世如浮萍,没有一个人不想去攀上一个安稳的靠山,邱月如此,你难道不是这样?” “不想进教坊司,可不代表不想雀上枝头,你敢说不想离开明月楼,嫁一个权势之家?” 凌湛言语刻薄,就像要把所有的恶意都爆发出来,他一遍遍的说着对她的不屑,其实那何曾不是在告诫自己。 不过一个风尘女子岂能值得温柔以待? 那些与众不同,都是为了博取名利的手段罢了。 本以为这样说就能激起女人的怒气,可是事与愿违,凌湛并没有看见这女人任何不虞的表情,甚至还没事人一样的端起杯盏轻啜了口里面的美酒,“沧澜虽然一条贱命,却也是个人,不喜欢被人这样不当人的作践。” 沧澜清凌凌的目光瞬间就凝住了凌湛,嘴角的笑十分温和,就像是三月的春风一样和煦包容,看着凌湛仿佛在瞧着一个不懂事的人,她的云淡风轻比起他的疾言厉色就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一个花楼的舞姬也配做一个人?” 凌湛冰冷的眸子扫向沧澜,声音慵懒随意,只是那份不屑却沁到了骨子里。 要是寻常女子听到他这样说,早就吓得俯首告罪了,可是这人却一脸平静根本没有一丝波澜,这让凌湛就像吞了一个冰坨子一样。 “大人,比起作践我,您倒不如将大把的时间用在纵横权势上,我来过相府知道您并非滥情之人,相比于其他官员,您更像是逢场作戏。” “您不喜欢任何人,甚至也不喜欢自己。” 凌湛眸光一凛,“你很喜欢自以为是啊。”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沧澜从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遇见这么难缠的角色,自己之所以敢自请入翁那是在了解凌湛的前提下。 这个凌湛看似纸醉金迷其实极爱干净,他不喜欢任何人的靠近,倾城绝色在他眼中也不过红粉枯骨。 当初她跟邱月被请进相府为那些达官显贵歌舞助兴,众人看向她们眼中都有欲色,唯独坐在最高处左拥右抱的凌湛眼底一片清明,那是极度的冷漠,是目空一切的虚无,除了他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旁人根本无从可知。 可笑的是坐在下首的显贵们却一直都用这么肤浅的手段讨好他,他们认为丞相大人喜好歌舞美色,就投其所好,而凌湛也来者不拒,只是这些人根本不知那些女子转手就被凌湛扔在后院里好吃好喝不闻不问。 这些夫人们其实没有多大权利,不然也不可能容忍自己这么一个‘新宠’强势而来,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惧怕这个男人,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女人,之所以迁怒于自己不过也是因为自己莫名的‘招惹’他的儿子。 左右他不过就是想败坏自己的名声,让王都的人都知道她沧澜不过就是丞相包养的一只金丝雀,一个贪婪权势的下贱女人而已。 这样他的儿子自然会失了兴趣,一举两得。 可是他就不知道这样做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伤害,也许在他心里自己的伤害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个舞姬的死活在这个乱世就像一片枯叶一样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思及此处,沧澜眼里流露一丝若隐若现的凄然,端起杯盏一饮而尽,水光润泽了她的红唇,让她看起来像是惑人的妖精。 “大人大费周折不会就是为了大公子能放下心结吧。沧澜一条贱命想来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勾的相府公子六亲不认。” “而您这样的人物总不会因为看上沧澜这样的烟花女子了吧。” 沧澜其实也是在激怒凌湛,这个男人冷心的很,别说他对自己有一丝心动,就是真正喜欢上自己他也是能做先斩意中人的人。 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整张嘴没有一句话不是照着别人痛处戳的。 柔情温暖不了这样的男人,在他眼中女人不过是眼中过客,根本不值得他去用心,甚至根本不值得分耗他的心神。 果然凌湛听到沧澜这样说,看着她眼中的挑衅,凌湛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更有趣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不能是因为看重你而这样做?兴许我见色起意也不是不可能?” 嘴上说的轻佻,可是眼底根本没有一丝正色。 沧澜看似无奈的摇了摇头,“大人眼中没有女人,何来见色起意?” “古人说食色性也,可是大人却是个例外,不然当初邱月也不会被大人这般无情的给送进宫里了。” “明月楼的花魁可不是沽名钓誉,邱月的舞姿受王都子弟追捧,一掷千金根本不算什么,这样的女人在大人这也不过是个逗趣的舞姬。” “可见大人并非传言。” 凌湛冷笑一声,“你到观察仔细,把我研究得这么细致是不是……打算算计本大人?” 沧澜不惧凝视着她的眼神,粲然一笑,眸光流转像是天河里璀璨万千的星辰倒映在眼底,凌湛晃了一下心神,随之即来的就是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我笑大人真会自欺欺人,你连自己都骗不了又怎么能骗得了旁人?” “最优秀的猎人自然能将自己也陷入自己的陷阱里,才能捉到足够强大的猎物。” “您说澜儿说的……是与不是?” 第532章 留宿? 要是原来的凌湛定会将这大言不惭的女人扔出门外,这个世上从来还没有能揣度自己心意的人,她一介烟花女子却敢这样自以为是! “沧澜,人贵自知明,我希望你能懂得,而不是一味地试图惹恼我,本相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 “人活于世就会有牵挂,或为至亲或为好友,只要是人都免不了俗,澜儿同样如此。” 凌湛屈起单膝依靠着靠垫神色邪肆根本没有平日的那份儒雅,此时的他就像是个游荡人间的浪子,目空一切,毫不在乎身边的过往。 因为没有顾忌才会无所畏惧。 沧澜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安,他不是最牵挂自己的儿子么? 按理说自己只要这样说,他不该是这种反应,哪怕会气急败坏也不该是这样无动于衷。 沧澜抚了抚袖口,嘲讽的看着身上的衣裙,看似给自己无上的宠爱,其实不过是变相的羞辱自己,轻纱艳裙就算是再名贵的罗衣也是低贱之物。 沧澜敛下眼中的薄怒,水葱般的指尖捏着袖口的布料隐隐泛白。 再抬眸,沧澜眼中没有了任何调笑,脸上的正色让凌湛莫名的心里一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沧澜心里这么不好受,就像自己的心思都被她看透了一样。 让那些轻慢的言语都变得可笑起来,凌湛疾言厉色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认为明月楼能保住你?” “不要天真了,一个卖身如楼的鄙贱之人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货物一样的存在,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讨好本相。” “兴许,本相能帮你摆脱贱籍,让你像明月楼外的女子一样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做一个永远要去搏男人一笑的舞姬?” “亦或是你的踏云归只为本相一人而舞,也不是不可。” 寂静的夜,蛊惑人心的声音在两人耳边炸响,沧澜冷眼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邪魅的男人,这真的是那个无欲无求的凌湛? 真是白瞎了那儒雅清冷的长相! 要不是为了计划自己定要给他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 沧澜定了定心神,眼神毫不躲闪的对上凌湛那看笑话的眼睛,莞尔一笑,“好啊,沧澜倒是期待能为大人一人独舞,只是不知大人对上明月楼孰更胜一筹了~” 少女此时烟波流转灵动的双眼里是狐狸般的狡黠,此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两人间悄然转变着。 那莹烛下的一笑让人难以遏制的心动了,凌湛黑了脸,在心里暗骂不愧是明月楼精心调教的花魁,哪怕外表清冷孤傲身上魅惑人心本事也是一流的。 凌湛眸光闪了闪,不过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确实聪明,三言两语就能搅动池水,她这是激自己主动替她从明月楼里脱身,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不过,从明月楼里将她抢出来倒也不是难事,只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饭,想把自己当做刀来使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凌湛眸光里闪过一丝兴味,“你是在威胁我?” 沧澜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不答反问,“那丞相大人敢应么?” “我怕你一个小姑娘给不起本相要的赌注。” “不试试怎么知道,那丞相大人咱们拭目以待,沧澜等着您向我讨要赌注的那日。” 沧澜端起杯盏将余下的美酒一饮而尽,眼中映着万千星光,许是美酒太过醇厚,白皙的两颊微微泛红,像是擦了上好的胭脂。 娇媚却又如天上的白雪一样无瑕, 让人忍不住为她驻足。 “天色不早了,大人也该回前院休息了。” “沧澜恭送大人。” 凌湛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起身,双手交叠胸前半蹲着恭敬行礼,头上的桃花步摇随着动作在烛火下流光闪烁,甚美。 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是真心劝导自己一般,可是只有凌湛知道这是她惯来的逐客令。 真是笑话,这里是他的家,现在竟然让一个‘宠物’下了逐客令。 是自己最近对他太好了,还是这人恃宠生娇了? “你真是好样的。”凌湛咬牙切齿的说道。 “相爷过誉了,劝导您按时作息这是沧澜该做的。毕竟您出了相应的报酬。” 本来凌湛就压着怒火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牙尖嘴利。 凌湛深吸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狭促,深吸了口气平息难以宣泄的郁气,薄唇微勾有些邪魅,“谁说本相要走了?这里是相府,是本相的家,我想在哪留宿好像都可以。” “这幽澜汀自打修好了,本相还没住过了,只是饮酒观舞那不是辜负了好风光么?” “今日本相就歇在这了,劳澜儿帮我宽衣解带。” 凌湛说着就张开双臂眼神挑衅的看着面前皱着眉的美人,凌湛本就生的高大俊美,此时身着湛清色的交颈绸缎常服,宽荡的衣衫更显他飘逸隽秀,墨发半束只着一根墨玉竹节簪,衬的他更像个儒雅的文士而不是那个阴险狡诈做事狠辣的相爷。 沧澜秀眉紧蹙,眼底的不虞毫不掩饰,“您应该记得你我定下的君子之约,沧澜虽然是个鄙贱之人,却也是明月楼的清倌儿,想必权倾朝野的相爷应该不屑于趁人之危吧,所以沧澜还请您体谅一二。” 凌湛不意外她会拒绝,毕竟从一开始,她就说过只配合自己给聪儿演一场戏,只要聪儿灭了最后的念头,也就是曲中人散之时,前提是自己要保证她能全身而退。 所以不管凌湛外面多么宠爱这个沧澜姑娘也从未在幽澜汀过夜,外人总认为是这相府是要迎娶新夫人了。 新夫人? 凌湛心里自嘲一笑,他这样一个无心之人还会有红尘未断之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要是能将这个神女拉下凡尘倒也不亏,只是这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打动的,别看他嘴上贬低她,可凌湛最是清楚这丫头骨子里傲气,那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底气。 话又说回来,自己不就喜欢有挑战的事么? 正要再说什么,房门被人敲响。 “相爷,有紧急公务请您断度。” 第533章 夜访相府 凌湛剑眉微蹙,公务? 管家一般这个时候不会来打搅自己,定有问题。 虽然不虞但是孰轻孰重凌湛还是分得清的。 沧澜不着痕迹的轻轻舒了口气,根本没看见凌湛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 只留下了句,“今日天色晚了,明天让管家送你回明月楼。” 沧澜听不惯他这样命令的口吻,刚要婉拒,“我……” “别惹本相生气,不然牵连了旁人,你可不要怨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沧澜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里紧绷着那根弦才慢慢放松,跟这么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待在一起,她都怕自己也变成同他一样的疯子。 沧澜有些颓然的坐在榻上,看着桌前的酒想都没想端起一盏就一饮而尽,辛辣入喉才稍稍缓解一些她心底的难受,这个凌湛实在是难以预测,他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的儿子都不可能参与他的事。 后面的路让沧澜很是迷茫烦躁,她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取得凌湛的信任,借助他手中的权势帮助自己复仇。 又一杯烈酒入喉,火辣的炙热燃烧的不仅是她的心肺,更是那长久以来困扰自己的噩梦,身陷明月楼本来不是自己所愿,可是为了当时能活下来,她别无选择。 而今见到了哥哥,她也要振作起来争取早日能为爹娘复仇。 沧澜从腰间取下那枚刻着‘澜’的玉佩,这是家族唯一留给她的念想了,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遇见至亲,就算这次不成功她也已经没有遗憾了。 “夜色已深,二哥你在那边好吗?” … “不是说了,以后没事不要去幽澜汀叫本侯么?” 凌湛从里面出来黑着一张脸整个人就像谁欠了他钱一样,管家一边抹着冷汗,一边小心的观察着主子的脸色,心里腹诽,这能怨他么,那位来了他不想打搅也不行啊。 那尊大神就是主子还得陪着小心,更何况是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管家呢。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那他也不敢跟这位尊者不敬啊。 “相爷,要是一般的事我也不敢打搅您啊,这不是那位又来了吗。” “而且,这会又没走大门,从东院儿那个墙头飞进来的。” “……” 凌湛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辈子他还没有见过谁能这么不见外的,这是把相府当做他自己的家了? “算了,人在哪呢?” “他在书房等您呢。” 说话间,凌湛紧走慢走总算走到自己的院子,许是走的太快头上都布上了一层薄汗,路上凌湛还在心里抱怨,这府邸太大有时候也不好,至少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光是走路就够累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他就不说当初修这个府邸时是谁吩咐一再扩建的。 看着自己的书房里烛火灼灼,凌湛要推动房门的手一顿,转头招呼管家耳语了几句,就推门而入了。 “哈哈哈,大人突然造访,凌某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凌湛看着坐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的黑袍男人客气寒暄了句,男人背对他并没转身,“你来了,温柔乡里英雄冢,凌丞相真是宝刀不老啊~” 桀桀的笑声就像是粗粝的砂石剐蹭在耳膜上一样,让人忍不住顿生恶寒。 凌湛俊朗的脸僵了一下,随后也笑出声来,“风花雪月人之常情,阁下要是有兴趣,凌某不妨给你介绍几位绝色。省的您这大晚上总是孤寂无聊。” 黑袍男人冷哼一声,虽然脸上带着银质面具,可是凌湛还是看出他面具之下的轻蔑,凌湛心里一紧,但是终究脸上也没表现出什么。 款步朝黑袍男人走了过去,就听黑袍男人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凌相这是欲求不满怪我打扰您的美梦了?” 凌湛一撩衣袍坐在他的对面,看着桌上的残局眼前一亮,“想不到阁下竟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棋局。” “大人有佳人相伴分了心神,自然想不出奇思了。” 这是在讽刺自己色令智昏? 真是不知所云! 凌湛的脸色有些不好,但是却也知道眼前的这位不是个简单角色,不仅神秘莫测而且实力强大,自己根本没有一点事能瞒过他的。 凌湛叹了口气,“阁下玩笑了。” “既然来了,就陪我手谈一局吧。” 黑袍男人执起黑子在一处落下,看向凌湛。 凌湛叹了口气,执起白子,“那就请阁下多多指教。” 霎时间黑白交错,棋局无风而起,顿时掀起风云。 “其实就算您不来,我也想跟您联系。” “何事啊。” 黑袍男人淡声说了句,语气中的敷衍毫不掩饰。 “还能有什么,还不是那太子又来找麻烦。” 凌湛不以为意的执起白子落在棋盘上,根本没有发觉黑袍人周身的气场发生了变化。 “太子怎么了?” “他没怎么,是快把我给逼疯了,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就跟发了疯似的强力打压我手上的几个司。” “本来司正司的主司暗地里是我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了这事,没等我再将其他人插进去就被他抢先一步插进了东宫的人。” “我现在都要被人家给架空了,兴许哪日就连军队都换成他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凌湛说起来心里一阵无奈,许是上了年纪,这斗志都不比当年了,要是以前太子如此做派他定是要跟他鱼死网破。 凌湛自顾自的说着,“你说这大王也真是信任他,就这样放权任由宫里宫外都插进去他的人,也不知道这是谁在坐那个王位。” 黑袍男人默不作声,可是手里的棋子被他捏的‘咔咔’作响,凌湛执起茶匙给他倒了一盏茶,“您也别生气,怎么说咱们也不是真的指望那几个司,就算他将所有的主司都换成自己的人又能怎样,每一个司有多少小吏,他还都能将他们都换成自己的人?” “都说县官不如县管,其实放到这也是一样的。” 第534章 不由己 凌湛眼神不着意的扫过快被捏碎的棋子,心里一阵畅快,他还以为这人什么时候都能云淡风轻泰然处之呢。 这不一旦动了筋骨就是圣人也能抄起大刀。 黑袍人从面具下发出的声音透着彻骨的森然,“丞相打算如何呢?” 滴答,滴答…… 书房里的滴漏在静谧的夜里尤为清晰,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对方的心上,说不清是应和还是较量。 “打算……,唔,还真是没什么打算。”凌湛故作思考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那样子倒真像是被什么困扰着一样。 随后就听他朝坐在对面的男人说道:“我只想知道,若有朝一日我们在朝中钉子尽数被拔除,阁下又当如何?是背水一战?亦或是找一个替死鬼将一切都堆在他的身上?” 凌湛说的极其轻松就像是闲聊无意有此一问,可是黑袍男人闻声便冷呵出声,“丞相现在越发的会讲笑话了。” “出师未捷先却甘拜下风,这可不是你的风范。” 黑袍人端起面前的杯盏,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浅啜了一口,凌湛看着都到这个时候还能这样跟自己打太极的人,心中的烦闷不禁又多了几分。 “说起来我们相识也有二十载了,阁下给了我平步青云的机会,从司正司的小吏到如今权倾朝野的丞相,准确的说,你与我亦师亦友,而我却对你言听计从。” “这一路走来,我凌湛从未质疑过你的决定,哪怕是欺君罔上的事,我也是没说一个不字。” “可是如今我却发现自己从未认识过你,从不了解阁下。” 黑袍男人桀桀的笑出声,面具下黑漆漆的眼眸看了过来,昏黄的烛光下很是骇人。 “凌湛啊,你还是一如当初我见到的那样,书生意气。” “记得那时,你看不惯权贵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可是你想得到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成为权势,变成彼时你最厌恶的样子?” “我当初就在清平茶楼上看见被上峰扔下马车的你,明明那般狼狈了,却依然脊背挺立就像是宁折不弯的翠竹一样。” “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人若不是脑子有病,那就是个能做大事的大才。” “想不到二十载转瞬即逝,当年那个狼狈的小吏如今也有了质问本座的勇气了。” 声音不算大可是却像是在凌湛的心里回荡一样,这辈子他最不想提及的就是那段不堪的过往。 那些‘刚正不阿’只会让自己变得滑稽可笑,他在最好的年纪想要做一个好人,偏偏命运将他推向了万丈深渊,那种冰与火的极端折磨每一夜都会变成梦魇,毫不留情的强迫着自己一遍遍的循环。 可笑的是,他将自己的良心典当却只换来无边无际的空虚与谩骂。 权臣,忠臣?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眼前这个交往了二十年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他就像是被人制成了傀儡木偶,掌控命运的提线却从不握在自己手中。 凌湛冷漠的看向眼前这个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兀的笑出声来,“阁下说的对,我确实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我终究是成为了曾经杀死‘凌湛’的人。呵呵呵……”凌湛笑的畅快,可是眼角隐隐泛着的水汽却平生多出几分凄凉。 黑袍人呐呐开口,“你说的不错,‘凌湛’死了,可是‘他’要是不死,又岂会有如今权倾朝野的凌丞相?” “说到底你还是要感谢本座,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不然就靠着这么一个小吏的位置,任谁都能踩你一脚。” “世道如此,做个恶人又有何不好?至少坏的明白,就算背了骂名那也比当个伪君子强上百倍。” 凌湛脸色越来越黑,他想不到这人竟然含沙射影的说自己是个伪君子! 真是可笑,自己是被这个形同鬼魅的男人一步步牵引着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到现在他还要说自己虚伪。 若说虚伪,谁还比得了眼前的人,相识二十载,自己给他当牛做马二十载,居然连对方的真容都没见过,这样的话有谁相信? 凌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阁下真是说笑了,某不比尊驾,现在就连凌某都看不懂阁下到底要做什么了。” “今日可以视那些主簿成为弃子,有朝一日您总不会也要将我弃如敝履吧。” 黑袍人将目光怔怔的落在他的身上,“你若是一定要这样说,也不错,至少等到本座将你舍弃的时候不至于太过惊诧。” “这个世界知道本座身份的人都不在了,丞相可是我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本座可舍不得让你去那边。” 凌湛闻言怔愣一瞬,眸光闪了闪,他本能的感觉到对方没有说笑,“好吧,都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既然当初与阁下纠缠,日后的结局凌湛心里有数,我不会怨天尤人。”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那个执棋者。” “不过,我希望等到那一日,阁下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也算全了我的一个心愿。” 黑袍应道:“请讲。” “若是有那一日,我希望知道阁下的庐山真面目,不知阁下可否全了在下的心愿呢?” 黑袍男人但笑不语,端起面前的杯盏停在凌湛眼前。 凌湛的眸子深了深,最后还是端起自己杯盏,回敬了他。 无声的夜连虫鸟都不发一言,冬季的风卷起庭间落叶给这个夜晚陡然蒙上了一抹悲情的色彩。 王宫 鸾凤殿 “王后,夜已经深了,估计大王……公务缠身许是过不来,您不妨先休息。” 此刻鸾凤殿里烛火灼灼,跳动的火焰映在王后的侧脸,将她娇美的容颜勾勒得线条柔和,少了白日的喧哗,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温馨。 半躺在软塌上的王后身着寝衣,还带着刚刚梳洗过后的水汽,黑如绸缎的墨发上还有些洇湿的部分没有干,鸾凤殿的褚嬷嬷一边帮王后绞干头发一边试探的说着。 “今日是十五,他总要来的,多等一会儿不妨事。” 第535章 心知肚明 王后一身月白寝衣静静的坐在榻上,手上的书简哗啦作响,烟眉微拢,似有一种淡淡的忧愁笼在心头。 褚嬷嬷眉头紧蹙,她在犹豫要不要将心里的话告诉王后,大王自打在宫宴上收了那个花楼舞姬隔三差五就招来观舞,今日听殿前伺候的小太监说大王今日屏退了下人去了凌烟阁。 凌烟阁的水榭舞台可是先王为了享乐人间绝色的歌舞而搭建的。 这夜深人静的去凌烟阁难道还能是去赏景? 要是到现在她都看不明白大王有了旁的心思,那她这些年也就白活了,可是王后能接受的了这个真相么? 褚嬷嬷揣度一下语言,面色如常的说道。 “王后,大王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前些日子奴婢还听庞隐说了,大王现在都睡不了几个时辰。” 王后闻言轻抬美眸,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只是心中有事的褚嬷嬷并没有注意到,再看时王后又回到了往常温婉的神色,好像那一瞬间的轻嘲只是幻觉。 “他现在是大王了,正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一国之君要是只喜欢声色犬马那与昏君有何两样?”王后声音轻柔绵长,可是眼底却清冷异常。 褚嬷嬷闻言心里一个咯噔,“王后这话可不能随意说,虽然您跟大王伉俪情深但也要防止有心之人的挑拨啊。” 褚嬷嬷这话说的巧妙,自己主子是个什么心性,她最是清楚,王后从来不质疑自己的婚姻,更不质疑大王的真心,自己又怎么敢将这些腌臜事摆到她的面前。 “是你的挑拨不动,不是你的无需挑拨。” 王后红唇微勾,神色淡然像是闲花照水,她早已过了在乎别人眼光的年纪,许是身份转变,连同心性也发生了转变。 彼时她只是殷敛之妻,一个闲散王族的家眷而已。 如今,她是一个王朝的女主人,位居中宫统领六宫,上位者从来不会感情用事,他们终其一生搏的都是看一看万山之巅的朝霞。 若是没曾见过众山之巅的美景她或许还会因为一些小事跟他使性子,就像当初在府里一样,可是偏偏被他带到了半山腰,自己好像体会到了那份身居高处的滋味了,自然不会再同往时一般耽溺那些无足轻重的男欢女爱。 不管他是否留恋花丛,不管他还将往日的情谊记得几分,就算她失去了一切这后宫之主的位子她永远都不可能失去。 是殷敛带她见识了权势的美妙,她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 “大王的行踪你以后不必再打听了。” “没有用的,一个人若是有心即便远在天涯也会心有挂牵,可若他的心早已不在,就算你将他拘在手心,他照样会对你熟视无睹不理不睬。” “王后!你……”褚嬷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哑然。 她还认为王后一直不明其理,却不知她早就将大王的异样看在眼中了。 “不必惊讶,我们夫妻多年,都说至亲至疏夫妻,这个世上没有比我们更了解彼此的人,这些年的相处虽然他有意遮掩可是我还是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是没有必要将话挑明而已,如今他成为了九五之尊,我适当的宽容一二也是应该的。” “嬷嬷,以后日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必要改变什么。” “就如同今日,他应该来,我等了就代表他来了。” “明天去承乾殿给他送些汤羹,告诉他军务再忙也不要忘了保重身体。” 王后水葱般的指尖轻轻拨弄着书简上的坠子,眼底却是冷漠一片,褚嬷嬷不禁在心里叹息,这都是什么事,想当初大王和王后那是令王都所有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可如今却走到这般境地。 真是物是人非令人唏嘘啊! “王后,您能想通了奴婢就放心了,在这宫中已经没有能胜过您的人了,那些…宫中的女子根本不足为虑,您有至尊之位,还有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多思伤了身体。” 王后拿起矮桌上的玉梳一点点的梳理着自己的秀发,褚嬷嬷将铜鉴支好,看着铜鉴中的自己王后有些恍然,明明还是那样的昳丽美艳可是却难以掩饰眉宇间的那丝沧桑。 王后不禁唏嘘原来红颜易逝不是一句假话,不知不觉间当初姣好的容颜,明艳的绝色也会随着流逝的岁月一起消散,她不再年轻,总有一日那些傲人的条件都会被时光吞噬,到那时自己还能像如今这般镇定吗? 难怪男人们都喜欢权势,因为一旦拥有了它,就算岁月也无法弥散他们的魅力,这就是权势的魔力。 而女子终其一生就像花苑里的鲜花一样,她们此生唯一的仰仗无非是惊艳岁月的颜色,当花期已过花容消散过去一切繁华也会变成转瞬即逝的烟花。 “呵呵,想不到,我都有了白发。” 王后手指轻轻抚摸鬓发,将那长在鬓角的两根白发勾了出来,褚嬷嬷一看可不是生了白发,那一头青丝柔顺的就像是上好的绸缎,衬的这根白发如璧有微瑕,让人心生悲戚。 “王后奴婢给您拔掉吧。” 褚嬷嬷说着就要替她拔掉,可是还没碰到就被王后拦下了,“拔掉了这根还会再长,都说白发是愁出来的,忧愁不消这白发就像春天的野草除之不尽。” “留着吧,也好有个见证。” 王后没有说清见证什么,可是褚嬷嬷却看见了镜中的王后那清冷无波的眼神,那无悲无喜的样子就像将所有的凡情都割舍开一般。 “我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这样正好。” “王后天生丽质,就算生了华发也难掩明珠之辉。” 王后咯咯的笑出声来,“褚嬷嬷,想不到你平日里谨言慎行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的人,这要是夸起人来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你要是早将这本事拿出来也不会在花房里蹉跎这许多年了。” 褚嬷嬷闻言轻笑道:“奴婢相信天道酬勤,时也命也,只是时间早晚,所以王后也不容担心。” 第536章 婆媳天敌 王后微微颔首的应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是啊,天道酬勤……” “对了,太子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也没见他来看我。” 褚嬷嬷接过王后手里的玉梳动作轻柔的替她篦发,“太子最近一直在忙着前朝的事,说是整天早出晚归的。” 王后拿起妆奁上的一只七星花的珠钗放在手里随意的摆弄着,褚嬷嬷没有在意王后的举动,只是有些疑惑这只簪子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王后怎么会把玩它。 “给太子送去的人怎么样了?” 褚嬷嬷有些为难的看了眼王后,“王后,可能太子公务太忙根本没有那份风花雪月的心思,所以……” 王后眸光微闪,“那些女子除了出身不佳,但是才情相貌就在世家贵女里也属上乘。” “那井国公主的样貌不过也就算是清秀,她们几个单挑出哪个不比她强,要是这样的女子都动不了心难不成还看上仙女不成?” 这话问的褚嬷嬷真是哑口无言,她到现在都没明白王后为何一定要在大婚之前给太子安排侍妾。 按理说太子妃出身高贵王后应该没有什么挑剔的啊,怎么就要在此时插手,这不是明着打太子妃的脸么? 要是以后太子妃入主东宫知道自个婆婆在大婚前就给自己儿子张罗着纳妾,那以后的婆媳关系还能好吗? “王后,其实这事不急,太子心系江山不耽溺于儿女情长这您应该高兴。” 这还能让褚嬷嬷说什么,人家太子根本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您这当娘的还能强按牛喝水不成? “我高兴什么啊,本想着趁着大婚前给我儿子先把后院安排明白,谁想我儿子好像还没开窍的样子。” 褚嬷嬷不由抽抽嘴角,您这样在背后议论自己儿子真的好吗?! “这样好是好,但是却也不好,昭儿这个人别看在我面前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是他啊主意正着呢。” “我就怕那个井女入了宫算计了他。” 褚嬷嬷惊诧道:“不会吧?那个井国公主看着弱柳扶风的,不像是个不安生的吧。” 王后闻言嗤笑一声,“安生?你太小看了那女子,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我感觉得到那女孩子身上有一股让我很厌烦的气息。” “先不说她的心思如何,就是那副姿态也不配做东宫的女主人,一身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自古以来奔为妾娶为妻,你没看见当时宫宴上大王赐婚时那女子喜形于色的样子,就像是上赶着一样,要不是得从井国出嫁,估计她都想赖在这不走了。” 褚嬷嬷眉头微蹙,她本以为王后有些不喜欢这个太子妃,只是没想到这份不悦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是这份敌意怎么来的这么莫名其妙。 “王后,您也别太忧心了,毕竟这是大王亲自赐婚的。” “就算不顾及那井国公主的颜面也得顾及大王的颜面,毕竟要是出了什么风声那打的可是大王的脸,到时候闹起来难受不还是您么。” 褚嬷嬷小声的嘟囔了句。 “颜面?他何曾顾及了我的颜面?”王后冷笑道。 “要是顾及一点我的心情,他就不会这么草率的将我儿子的后半辈子押做赌注。” “这几年我的昭儿在朝政上花费了多少心思,要不是我儿替他充当马前卒他如今能这么安如泰山么?” “王后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褚嬷嬷实在是怕啊,他们王后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温婉庄重的样子连句重话都不会讲,怎么到了现在成了这样。 王后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鸾凤殿要是能有话流出去,那我这王后也要当到头了。” “再说有点野心也已经让我给打发出去了,剩下的不是老就是小,总之这后宫之中就没有比我这鸾凤殿更加安全的存在了。” “您把那莲心安排出去不就是想让她成为东宫的侍妾么?” 王后伸出染着豆蔻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角,“一个徒有野心的花瓶怎么配得上我儿,不过是牵引之术罢了。” “南国女子多妖娆,要是没有个劲敌东宫岂不成了她们的天下。” “那个莲心就不错,长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跟那井女倒是一个类型,一山难容二虎,我就不信有了她的存在那个井女还能在东宫站稳脚跟?” 褚嬷嬷永远想不明白为何王后会对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存在这么大的‘恶意’。 这难道就是传说的婆媳是天生的敌人? 其实别说褚嬷嬷看不懂王后,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对这个女人这样反感,可能这就是女人天生的直觉,不管旁人说的天花乱坠,自己就是不看好儿子的这门亲事。 那样的女子一看就是工于心计的,儿子胸有鸿鹄之志,未来岂容一丝污点。 她不是无中生有,只是这吃亏吃多了自然看得懂人心。 井方她绝不是良善之辈,弱柳扶风只是她蒙蔽男人的伪装,那是她通往权利巅峰的工具,这样的人何谈真心? 准确的说,即便昭儿郎艳独绝在她眼中也只是她的跳板。 即便是王族联姻,没有真心便不会包容,她儿子的未来难道要像自己一样最后过得面目全非吗? 呵,要是这样那还不如这个恶人由她来做,本来就是一趟浑水不如变得更加浑浊一些,只有这些女人斗的厉害她儿子才能不会被联姻束手束脚。 王后心里冷笑着,别以为她不知道井国之所以能得到大王的亲口承诺是背后有了交易,他们将自己的儿子当做了什么? 货物吗? 既然如此,那便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不是希望用利益困住昭儿难以动作? 自己偏不顺他们的心意,一个小小的公主竟然这么不知羞耻亲自上门求亲,若是真心爱慕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想着攀龙附凤的。 还有那个老家伙,这辈子就是能被这些做作女子迷住眼,现在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搭进去,他可以不在乎,但是自己这个当娘的决不能忍! 第537章 烽火连边关 西境边关 残阳似血,西境边关尘烟弥漫飞沙走石,给荒寥的战场更平添几分萧索。 此刻镇守边关的中军大帐里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沙盘上铜牛铁马厮杀胶着,可见如今的局势有多严峻。 在场的人围着沙盘反复推演试图寻找破局之法。 “报——” 一个小兵快步冲进大帐,脸上风尘仆仆一看就是从前线赶过来的。 上首一个主将模样的高大男人冷声道:“讲!” “启禀将军,西边巴方已经挥师边境,先头部队还有十日就要抵达!” 主将闻言沉默了一瞬,“多少人!” 小兵被他身上的冷气冻了一瞬,赶忙道:“斥候打探了他们埋灶的地方,据估计大约有三千人。” 周围的将军们闻言纷纷吸了口凉气,三千人! 巴方这是要做什么? 单是先头部队就派来了三千人,而且据他们所知这些人都是巴方的精锐,他们居然下这么大的本钱! “刘将军这巴方是来者不善啊,光是先头部队就派了这么多的人,咱们边境也只有五千守备军,若不能马上寻求援军这边境恐怕不保啊。” 被叫做刘将军的人正是西境边关守关大将,刘瑜。 这个刘瑜,刘将军,说起来也是大商的一员猛将,只不过不通人情世故在朝中不得人心,所以被贬到这边境当了守关大将。 其实这也是刘瑜甘之如饴的事,相比于那到处充斥着阴谋诡计的王都他还真是喜欢在这边境待着,至少落了个无拘无束。 省的整日被那些文臣猜忌来猜忌去的。 此刻刘瑜双目猩红刚毅大的面容有些憔悴,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只听他声音有些沙哑,“巴方王可在?” 几个偏将闻言耳朵也竖起来了,没错他们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巴方王到底是否亲征。 相比于巴方的那几员猛将,他们更担心的就是巴方王巫玉。 巫玉这个人手段阴毒狠辣,根本不按常理出招,上次要不是兕国号称玉面阎罗的兕寒及时支援,估计现在他们的脚下早就是巴方人的地盘了。 可是要是想让兕寒将军支援必须有大王的调令,不然天下人谁也无法调度兕国的一兵一卒。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八百里加急通报朝廷,让大王赶紧做抉择。 “大哥,咱们手上虽然有五千兵力,可是这边境还有众多百姓需要保护,西南蛮子出手无情,咱们要保护百姓难免束手束脚。” “依我看,咱们赶紧派人将最新的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到北蒙去,让大王早日派兵过来!”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身腱子肉的大汉,粗声粗气的说着。 那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看着沙盘上胶着的战况忧心的说道。 这是他身边一个同样身披战甲的偏将应和道:“大哥,我觉得老二说的对,咱们现在这些兵力跟巴方的主力大军比起来定是杯水车薪,而且咱们还要保护城中的百姓,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这时剩下几个偏将有些疲惫的脸上也尽是担忧之色,“没错,这边境老弱妇孺不在少数,刀剑无眼一旦咱们守护不住那些西南蛮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一脸络腮胡子的偏将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该死的西南蛮子,不在大山里好好待着总是跑出来惹是生非,想要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做了百十多年了也不嫌烦。” “他们嫌弃什么,这荒山野地哪有城池良田住着舒坦,他们巴不得赶紧将自己的人都迁到城关里呢!”一个年轻的少年嗤笑一声。 “老六这话说的对,他们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一旁的老五接了话,一脸轻蔑的样子倒是与这么紧张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只见他环胸抱剑眼神戏谑根本毫不在意那沙盘上的战况。 这样嚣张的结果就是受到老大刘瑜的一个眼刀,小五被老大这么一看随即就老实的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刘瑜古铜色的脸上无比肃穆,眼神中闪过一抹坚定,“老二,老三传令下去整理兵马挑选精兵作为先锋抓紧备战,不得有误!” “是!将军!”老二老三出列抱拳应道。 “老四!” “末将在!” 刘瑜眸光深邃,“带上你部兵马,在敌军运输粮草辎重的必经之地适时伏击,必要时全部毁掉!” 老四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种危险的活最对他的胃口了,“是!将军!末将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瑜微微颔首,但是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这个六个兄弟里这个老四最是腹黑,将智取的活交给他最合适,估计有他出马巴方就是狡兔三窟也得伤筋动骨。 老五是个活宝别看年纪比老六还大两岁可是这活泼的性子却更像个弟弟,这不听见老大给老二老三老四都安排事去做了,这下可按捺不住了,“大哥,你看安排我去做什么!” 刘瑜看着小五那闪亮的狗狗眼有些不忍直视,这还是战场上那个一刀砍个脑袋的小五吗?! 只是这些年身上沾染了战场的肃杀之气,刘瑜早习惯了不苟言笑的样子。 “你还有用处,养精蓄锐帮我把兵练好,到战场上争取让他们都像你一样杀敌就跟砍瓜切菜一样。” 有些娃娃脸的小五现在有些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合着他战场上的那么潇洒的身影在老大眼中就是‘砍瓜切菜’?! 这真是一个既甜蜜又苦涩的‘夸奖’~ 刘瑜不知小五心中所想,看了眼一脸深沉的小六,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些什么,这小子心路最深,本事不小却总爱扮猪吃虎。 这些哥哥们最开始可是没少遭到他的算计。 刘瑜见他默不作声,心里一个咯噔,这小子又想什么了,“老六,你觉得这城中的百姓该如何安顿?” 小六闻言笑了笑,嘴角一扯露出两个小虎牙,再配上那充满稚气又略带婴儿肥的脸颊简直就是个天真无害的小少年,谁能将这样一个小少年列做危险人物的名单内呢? 第538章 边关六兄弟 “大哥不必担心,世间万物各有其法。没有一个人生下来是没用的,只是没有遇见能够发挥他们作用的人。” 小六虽然笑的一脸纯真,可是他几个哥哥却知道这人不知道又打起什么坏主意了。 大哥刘瑜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不怕小六腹黑,就怕连他都没有办法,那才是真正到了山穷水复。 “小六向来脑子好使,跟大哥说说。” 许是因为年纪小就算心眼儿再多,可是在面对如父如兄般的大哥夸奖认可时还是难免会有些羞涩。 小六笑着说道:“是这样的大哥,我想与其保护百姓,倒不如教会百姓如何自保。” “城中百姓中青壮年也不在少数,我们可以发给他们武器,派人教他们如何打仗,将他们编成一支民兵将城中防务交给他们,这样不仅可以减少我们在防务上的负担,还能在最短的时间收获一支不强不弱的战力。” “还有那些闲置在家的女人也大有用处。” 小六故作神秘的说着,小五最先受不了这个说话总爱吊人胃口的小六子,说一半留一半就跟猫爪子在心尖上挠也一样。 “你个老六别在这卖关子,小爷我这胃口都被你吊起来了,你最后告诉我菜不上了!还要有比你更绝的人么。” 真是的,小五气哼哼的直摇头。 “呵呵,有本事你别好奇啊,哪回的‘菜’你吃得不尽兴?” 小六就像看白痴一样飞了小五一眼,看的小五牙痒痒,咬着后槽牙的说道:“我是你五哥!” “兄友弟恭你没听过!” 对此小六只送了他几声“呵呵”。 “好了,大战在即你们俩都给我收敛点,精力太旺就给我出去挑水去!” 小五小六一样的娃娃脸瞬间一垮,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哼’了声,就转过头去不再看对方,真是对儿欢喜冤家。 “大哥我是这样想的,这些妇人咱们可以交给晓月姐姐,让她带着她们帮助咱们照料后勤,哪怕是递递水,帮着照顾一下伤兵都是好的,晓月姐姐不是会医术么,正好可以让她教这些人煎药,换药。” 刘瑜闻言眼前一亮,他倒没想到这个小六脑子这么好使,眨眼间就能扭转不利的局势。 他说的正是自己犯愁的,一旦大战开始,少不了死伤,一个伤兵不光要安排人照顾还要有人给治病,这都会极大的削减军队的战力,要能将这些青壮年跟女子都安排进去,他们的兵员问题也算得到缓解。 这样想着刘瑜看向小六的眼神更加满意了。 “这样就按照小六说的办,给我拟个章程回头交给我看。” 小六点点头,“对了大哥,晓月姐姐那还得你去说,我怕扰了她的清闲会挨打。” 底下众人闻言顿时朗声大笑,这小六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刘瑜的妹妹刘晓月,谁让那丫头比他还腹黑,这小子在她手上就没讨过好,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这家伙在她晓月姐姐面前那可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少年。 小六子听见几个哥哥这样笑话自己一张娃娃脸顿时染了红晕,眼中闪过暗芒,哥哥们好像有些无聊了哦~ 在场的除了大哥刘瑜,剩下的二、三、四、五都不约而同的瑟缩一下,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每次被这小崽子盯上的时候就是这种阴风习习的感觉。 山雨欲来啊~ “六弟啊,你去找晓月帮忙一定成,谁不知道你晓月姐姐跟你关系要好,听哥的,你去一定马到成功!”四哥端的一个嘴甜心苦,外表温润儒雅实际最会引水东流借力打力。 小六眸子微眯,嘴角微勾,总感觉那笑的有些……狰狞。 老二没这么多心眼,哪里听得出他四弟那点弯弯肠子,大嗓门的嚷嚷道:“小六你四哥说的对,晓月那丫头跟你关系好,你跟她说没准她还真能出山。” “噗!” “老三你怎么了,这还没吃呢都能呛着!来,我给你拍拍。”老二说着就要给身旁的老三一个体贴的拍拍。 老三赶紧收回脸上的笑意,一脸假笑的朝老二说道:“不了,多谢二哥关怀了。” 心里却在想这世上还有比他二哥更直的人吗? 就是鱼肠子都比他拐的弯多,这就是战力跟脑子是互补的? “三哥的事好像还不太多,是不是……”小六笑眯眯的朝三哥‘友好’说道。 此言一出惊得老三马上搂住了小六子的脖颈,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不了不了,六啊,你三哥已经都快分身乏术了,就不劳费心了,嘿嘿……” “那就好,要是三哥有什么事就跟弟弟说,咱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老三假笑的嘴角已经僵硬,要不是一早就知道你是个黑心馒头我还就相信你个老六了。 “行了,还不快去办事,难道都想挑水去?” “末将谨遵将军令!” 几个人闻声对上大哥的死亡视线霎时间就选择了正确的决定,这可是常年锻炼出来的身体本能! 别问,问就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血泪史! 刘瑜看着像旋风一样背影,心里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几个什么时候也不忘了斗嘴。刘瑜站在沙盘旁边又看了会儿上面的战局推演,剑眉紧锁,最后还是坐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空白的锦帛,拿起笔迟迟未落,思虑再三还是下定决心将自己心里的分析以及迎战之策尽数书于这锦帛之上。 大营外操练之声格外火热,好像那股大战在即的压迫感已经无形的席卷到军营各处,将士们不仅要为了家国而战,更要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自己最不能割舍的至亲,还有那看不够的山河。 “小六,你这是去哪?” 老二看小六从大帐里出来就要朝着营门走去,不由出声叫住了他。 “我不得完成二哥给我揽的活计么。”小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老二都是胡子的脸上露出一抹憨笑,“哦,你是去找晓月妹子啊。” 第539章 再邀‘明月’ 晓月妹子? 这个称呼怎么这么让人听着不高兴? 小六眸光深了深,压下心里的不悦,可是至于为何不悦他也说不清,就像每一个孩子对心爱的玩具都有着浓浓的占有欲。 老二是个五大三粗的憨憨,除了打仗如下山猛虎一般,根本就不懂小六的心思。 “二哥,你要不要去摘点三山花鱼草回去?” “三山花鱼草?”二哥一拍脑门,“对啊,我这些日子正觉得有点着凉是想捡点回去熬水喝,这不总是忙么,哪有那个功夫。” 小六眼珠一转,眼神里尽是喜色,“这样啊,那我正好去晓月姐姐那顺便在药庐里给你带回来点怎么样。” 小六话里话外都是为了他好,可是老二总觉得小六有些古怪,只是他不爱走那个脑子自然不知道小六打的是什么主意。 老二闻言乐得同意,心里还在想这还得是他兄弟,别看小六总爱捉弄人,其实对他们这些哥哥还是很好的,这不,刚知道自己不舒服就想着给自己送药么。 “那感情好啊,就是我家小六最心疼二哥。” “不像那个老四就懂得跟我顶嘴。” 老二不由抱怨起那个让人头疼的老四,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呵呵,那什么,二哥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聊了……” 小六见目的达成也不废话整个人就像一溜烟一样,老二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挠挠头,不禁感叹还是年轻好啊~ 距离大营十里处有一个隐世的药庐,这里人迹罕至,在到处都是飞沙走石的边境,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背靠青山面朝清溪,不大不小的院子被木篱笆整整齐齐的给围了起来,从外面就看清里面的景象,院子里种着一拢一拢整齐的药田,这个季节有些药草已经枯黄了,但是还有些应季的药草却旺盛的生长着,并开出淡紫色,藕白色的小花。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格外灿烂,偶尔间还能看见几只蜜蜂绕着小花殷勤采蜜,这样的景象在战火连天朝不保夕的边关尤为珍贵。 静谧的小院大门开着一道缝儿,一看里面就有人,小六轻手轻脚的慢慢将木门推开。 踏进小院四间木屋赫然映入眼帘,院子里的药香混着淡淡的花香,那熟悉的味道让人闻了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小六没想到那次不欢而散之后自己还能有机会再踏足这个地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连晾晒药材的竹簸箕都被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上面还有炮制好的药草没有收进去。 这时一声犬吠由远而近从外面奔来,还没等小六疑惑里面的人为何没有动静时,就听一道清灵悦耳的女声传入耳来。 “大黄跑慢点,别蹬了我晒好的药草!” 小六有些无措的看着门口处,也说不清自己的此时的心情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会向来好使的脑子有些要转不过弯来,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像个小傻子一样呆呆的看着门外,期待那个身影的出现。 也许这就是近乡情怯的感觉吧。 逆着光走来的少女身上背着一个竹篓手上拎着两条大草鱼,不施粉黛的脸上笑意盈盈,就像是山谷里清新的山花,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可以驱散所有的阴霾。 乌黑的头发被她梳成了一条长长的发辫,发尾上还绑着精巧的小银铃,顺着风的浮动给了这片荒凉中唯一生动的乐音。 少女子看见小六的一刹那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中的轻松喜悦光芒一瞬间变得暗淡,小六顿时觉得心口一疼,他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你怎么来了?” 本以为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面对她的冰冷,可是当他听到这般冰冷的声音从从少女口中说出的时候,小六才明白锥心之痛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小六压下心里的苦涩,扬起天真无害的笑脸,“晓月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好么?” 男孩有些无措的摩挲手掌,那还有点方才在大帐里算计人的样子。 可是晓月却没有丝毫波澜,面无表情的向里面走去,将身上的背篓小心的从肩上取下,男孩见状下意识的就要帮她,可是却被女子侧身避开了。 小六讪讪的收回手,脸上挂着一抹失落,眼中的流露着委屈的神色,那样子就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狗,可怜弱小,企图用自己的呆萌去感动主人不要抛弃他。 奈何少女根本不去看他,不过同游的大黄却很是想念这个‘优秀’的铲屎官,围着小六一个劲儿的绕圈,时不时地发出呜呜声,像是小孩子朝大人撒娇一样。 没错就是撒娇,这个铲屎的是它除了自己主人以外最喜欢的两脚兽了,每一次他都会把香喷喷的肉骨头乖乖奉上,醇厚的香气,软烂的肉质,无一不在蛊惑着黄大人的味蕾。 一度它都在幻想,要是这个铲屎的能够一直保持这个手艺,那它就勉强同意一下他跟主人在一起,只可惜一切还没发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喽~ 也不知道他跟主人发生了什么,主人都不理他了。 欸~ 还是做只狗狗好,不用面对这么复杂的难题。 正当大黄还在思考狗生的时候,小六笑的殷勤那感觉就跟看见救世主一样,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叶包,从里面拿出几条肉干喂给黄大人,“大黄肉干好不好吃。” 这个人也是真行,竟然问狗狗这么刁钻的问题,试问天底下有哪只狗狗会拒绝肉干的诱惑? 大黄不理这个不聪明的铲屎官,一心干饭,小六本来也没打算大黄会在他与肉干面前选择他。 依旧自顾自的说,“我就知道你喜欢吃,所以早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别急,这一包都是你的,以后哥哥还给你带来。” 大黄这会吃的正欢也就没在意他‘冒犯’的称呼,它只是想要个铲屎的,没打算收回来一个长辈,在这个院里只有它主子一个长辈就好啦~ 小六:……所以爱就是用完就扔~ 第540章 ‘玉碎’ 小六其实在努力讨好大黄的过程里身心都在它的主人身上,只是那女子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有条不紊的将竹篓里在溪边洗好的药草一一晾晒在竹篦子上。 这个时节新鲜的草药已经不多见了,就算是深山里也不好找到,所以每一株都弥足珍贵,小六就看刘晓月先从水缸里盛出来一盆清水将手洗净,才小心翼翼去拿药草。 小六将手里的肉干给大黄放到眼前,拍拍手上的肉渣碎屑,讪讪的走了过去,“咳,晓月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千万别客气。” “那个……我帮你晒草药吧。”小六看了眼竹篓里的草药想要帮着她一起晾晒,“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弄乱了……” 许久不说话的晓月闻言冷眸扫在他的手上,小六顿感芒刺在背进退两难,那样子就像迷路的孩子,就连大黄都有点不忍直视,毕竟吃人嘴短,作为‘大人物’的它还是无法理解‘小人物’的世界。 明明温暖的阳光包裹着整个院子,可是小六却觉得自己身上这么冷呢? “我跟你不熟,你可以走了。” 晓月面无表情的说着,手上动作没有停止,就像根本没将这个人放在眼里一样。 小六嘴一瘪有些委屈,“晓月姐姐怎么可能跟我不熟,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受伤时你还衣不解带的照顾我。” “你明明……”在乎我为什么要将我一把推开呢? 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小六此时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晓月并未理会他的委屈,而是眼底流露一丝嘲讽,她放下手里活,目光清冷的看向小六,“我确实救过你,可是如今却后悔了。” 小六闻言眼中星光碎裂,一脸惊诧的望着对面的女子,若是仔细观察还会发觉那隐藏在眼底的一丝祈求。 只可惜刘晓月根本不会再去心疼他的无助,或许这就是悔不当初的代价,“你本就是个嗜血残忍的人,是我做错了,就不该用同情弱者的眼光去看你。” “因为你根本就无需这种无用的同情心,有时我真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用这样一副天真无害的面孔去掩盖手上沾染的鲜血?嗯?” 小六眸光闪了闪,嘴上说着抱歉,可是眼底却没有一丝愧疚,他本就不觉得自己是没错的,他在保护姐姐怎会有错? 任何想要将姐姐带走的人都该死,要怪只怪那人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姐姐是他的,从她救了自己的那日就已经注定了,所有威胁到他们之间关系的人都应该消失。 他从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他还会这样做,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应该做的再小心一些,不该让姐姐发现端倪。 他应该让那人死的更加‘漂亮’‘体面’,而不是让自己置身其中,甚至他可以以一个救人者的角色出现,那样姐姐就算会伤心那人的死去,可是更会心疼自己的‘牺牲’。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让那人‘活在’了姐姐的心里,这种感觉简直坏透了! 小六强行压制着心里肆虐的风暴,还有要杀人的冲动。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你被有心之人给骗了,你知道的,这里是边境,总归是不安全的,难免是奸细混入有所图谋。” “那件事大哥已经惩罚过我了,判了我四十军棍,行刑后我在床上趴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我以为姐姐会来看我的,只可惜……” 小六欲言又止,眼眶中似有流光划过,可这样的他看在晓月眼里却异常讽刺,一个不问青红皂白就构陷杀人的凶手如今做出这副姿态给谁看,她么? 那死去的无辜者又该去找谁诉冤? “不管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你的所作所为,我哥虽然罚了你,但是你敢跟我发誓自己知道错了吗?” 晓月目光如炬的看着面前的小六,炙热的视线似乎能将人洞穿,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说才能取得姐姐的原谅。 错了吗,不,他从不做错,错的只有那些蝼蚁,是他们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既然错了就理应受到惩罚! 就像他没有将罪证消灭干净留了把柄,自然要接受大哥的惩罚,那四十军棍就算把自己打死他也没什么怨言,因为做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天经地义怨不得旁人。 晓月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哪能不知这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屡教不改冥顽不灵!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走吧,我还有这么多事没做,没有功夫招待你,请吧!” 见晓月这就要下逐客令,小六脸上的阴鸷瞬间就消失了,眼中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恐慌,姐姐要赶他走? “不行!姐姐你不能赶我走,我是为了你好,那个人就是个奸细,不然他怎么会一直蛊惑你离开这里?” “他一个小白脸一看就是口蜜腹剑的人,在不知道的地方还说不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欺骗了多少无知少女呢!” “你给我闭嘴!肖子玉根本就不该死!你因为一己之私就戕害别人性命难道还不够吗!” “他都已经死了,你还要败坏他人的名声,成风!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晓月眼中尽是痛色,她现在只要想起那个温润爽朗的男人死的那么凄惨,这心里就是一阵难过,他为了帮自己采一株草药竟然就死在了深山,还是被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弟弟出手害死的,这让自己如何能释然? 小六低下头将自己双目的猩红掩藏在阴影里。 “姐姐,我知错了,你……你别赶我走,我可以去他坟前赎罪,去忏悔,总之你想让我怎样都行,就是别对我熟视无睹,哪怕骂我都比不理不睬强。” “姐姐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你可以对他心疼,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为什不能看看小六……呜呜——” 晶莹的泪珠从小六孩子气般的脸上缓缓流下,那样子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了。 晓月心头一颤,可是想到他所做的事还是狠狠心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第541章 边关风云起 最后刘晓月没有再驱赶他,但是也不理会小六,任由他在院子里一会劈柴一会喂鸡,总之闲不下来,还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刘晓月。 那样子就像是犯了错的大狗,连大黄都比他体面。 在院子里拈花斗鸡的大黄每次溜达到小六面前都用一种状似‘悲悯’的眼神看他,只是小六却没有心思理会它。 太阳高悬,已经到了正午,晓月将手里的活计放下,看了眼拿着把扫帚打扫院子的小六最后还是走到院子里的小木桌旁坐下,冷漠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六其实耳朵一直支棱着,一听此言如蒙特赦,当机立断就放下手里的东西由于动作太大险些被斧头砸到脚。 晓月眉头微蹙见他这副蠢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自己介意的根本不是他是否杀人,而是毫不知错! “姐姐,你有什么事,交给我,我去给你办!”小六稚气脸上有些忐忑,一双狗狗眼里尽是脆弱与不安。 “坐!” 晓月冷声道。 小六讪讪的坐到对面,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眼里还有一丝喜悦没有收敛回去。 “是不是我哥那出事了?” 小六下意识要反驳,可是看着刘晓月那澄澈的目光,心里就没由的发虚,于是马上改口,“是这样的,巴方马上就要打来了,边境守军只有五千人,可是巴方的先头部队就有三千,后续还有巴方王的大军紧跟而来,所以边关的守备根本撑不到王都的支援。” 晓月紧皱眉头,也顾不上跟他之间的恩怨了,光剩下担心自己大哥的处境了。 她哥本就是一身功勋,要不是在朝中不得人心也不会自逐边关,现在想要王都支援边关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大王能够及时下达王谕底下执行的官员也难免不会假公济私挟私报复。 这样看来后面的事还真是一场恶战。 “这样紧急的事你怎么进门不说!”晓月有些心烦的想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人怎么还能在这跟自己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哥有何吩咐!” 小六敛下眸子里的深色,抬眼间又恢复了一脸天真,只听他略带歉意的说道:“姐姐是我的错,我只是怕你担心,大哥这次就是让我来跟你商量,我们打算将城中百姓都编进军队里,而且女子也不例外,所以大哥希望由姐姐带着这些女子照顾伤兵,这样我们也就不怕这些伤兵拖累大军了。” 晓月闻言心里倒是有些意动,这个主意也是可行,大军压境要是不能坚持到援军抵达恐城中百姓都会死,那些巴方人根本就善于用毒炼药,要是城中的百姓落到他们手里估计都会被他们做成药人。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力一战,这一战只要他们能坚持到援军抵达那就能获胜。 “你回去告诉我大哥,就说,这件事我答应了。” “要是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小六一听自己这就被下了逐客令,一张娃娃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本来还想挣扎一下可是看刘晓月根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嘴里的话顿时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欲望了。 今日能没被赶出去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兴许终有一日姐姐会原谅自己,这样想着成风才将心里的偏执阴暗压制下去。 “这样姐姐先歇着,我就回军营了,等你要进城之前就用飞鸽传书,到时候我来接你。那个……我,我就先走了,也快正午了,你,你早点用膳吧。” 小六就这样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外挪去,他多希望姐姐能够喊住他,可是没有,小六眼眶泛红的离开了,晓月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失落的背影心里也不好过,这个弟弟是自己亲手救回来的,也是跟自己关系最好的人,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晓月无奈的摇了摇头,成风是一个好弟弟,但却不是一个好人,他身上的戾气太重,尽管他用天真良善作为自己伪装的外衣,可是内里早就黑了。 此时通往西境的路上,巴方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埋锅做饭。 不一会灰白的炊烟就从部队落脚的上空飘起。 “尾闾将军,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劫持了西境守军向王都求援的信兵。” 偏将图奇快步到了尾闾面前,尾闾手里拿着个木棍子挑动火堆,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信呢?” 图奇将信筒双手奉上,尾闾抬抬下巴,“打开,给我念。” 图奇闻言只好认命的僭越,这种事人家主将不应该让手下避嫌吗,为什么他们主将除了打仗就这么懒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图奇手上的动作可不慢,几息的功夫早就将银质信筒上的烙印密封给完好无损的拆开了。 打开信筒的封塞又倒出来一个乌木做的小信筒,上面又是繁复的密封,看的尾闾额角直跳,他就没见过这么麻烦的密信,里三层外三层的又不是打包袱! 仗着图奇手脚伶俐,三下两下就将上面的密封一一揭开,从里面拿出一封锦书,图奇的后背这会功夫都冒了一层冷汗。 问他为何,笑话身边坐着一个大杀器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盯着你,搁谁谁不害怕。 他要是一个手抖,把东西给弄坏了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他! 尽管心里情绪这般丰富,但是面上依旧一副万年不变的死人脸,就跟个没有感情的假人一样。 ‘臣西境守备大将刘瑜启禀大王于万里,不日遣斥候传报,巴方大军将至,兵分两路,一路先头兵士约三千余人,后续大军将由巴方王钦率领兵。 臣部下兵士不足五千,难以抵御巴方大军,请大王速速增派援军前来边关,臣定会率领所部不惜一切迎战敌军以待吾王圣恩。 臣刘瑜代边关百姓及数千将士面北叩首以谢大王垂怜!’ “啧!这大商的将军真是有意思,你给朝廷打仗要点援军倒成了君王的恩赐了,这不是鸡给黄鼠狼送礼,被吃了还得说声谢谢。” 第542章 漠北‘明珠’ 尾闾神色轻蔑的一番话惹得周围的众将士哄堂大笑,不过说笑归说笑,他说的事实又何曾不充满了讽刺。 “哈哈哈~ 就是,他们商人尽是穷讲究,就是一封求援信都能写的这么溜须怕马。” “没错,他们总说咱们是西南蛮夷,依我看他们还不如咱们这些‘蛮夷’,至少咱们大王论功行赏不会猜忌众将功高震主。你们说是不是啊!” 几个副将一边烤着饼子一边闲聊着。 尾闾神色讥讽的看着手上的锦帛,手指轻佻的划拉一下自己的胡子,随手就将那份关系着上千将士生死的锦帛拽到图奇的身上。 “去给我写一份报平安的奏文,封好后原样儿送到大商。” 尾闾不含好意的笑着,眼里闪烁着浓浓的幸灾乐祸,“我倒要看看援军不到,这只拦路虎又能挡到何时!” 图奇闻言瞬间就会心笑了,“还是将军深谋远虑,这样咱们都不用等到大王来就能先收割一票。” “随后王上大军压境咱们就能踏平西境,到时候别说是三城就是十城八城也不是个事啊!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尾闾身边的副将们无不被图奇的话产生了极度的向往,到时候他们都是巴方的功臣元勋,大王向来厚待手下,他们要是立下这不世之功黄金万两,名利美人这些都不是梦了! 不能再想了,越想这些心里越是火热,尾闾看着跟‘饿虎扑食’般的手下,嘴角不禁抽了抽,这堆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别说八字还没一撇,这是真敢想啊! “行了行了,那还没到哪呢,赶紧烧火做饭咱们还得赶路,既然截了胡那就得兵贵神速,先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随后的大菜留给大王。”尾闾抓着饼子咬了一口,又打开酒囊灌了一口酒。 “大王这回运气不错,难怪连大祭司给占卜的卦象都是大吉,连天神都想让我们赢!”偏将感喟道。 尾闾都懒得搭理这堆自我感官良好的人,他现在只担心大王现在到底到了哪。 没有人知道巫玉根本还没在来西境的路上,而是去做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这件事若是成了那么巴方将会后顾无忧,更不怕接下来与大商主力对战的场面。 只是这件事太危险了,大王一意孤行非要自己亲自去,后续大军里面的大王根本就是身边的暗卫易容的。 这事还就他知道,这种沉重的‘信任’简直要压得尾闾喘不过气来,偏生他还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尾闾心里憋闷的又灌了一大口酒,这有口不能言的滋味真他娘的不好受,等见到大王一定得跟他好好诉诉苦,兴许大王还能赏自己一瓶子上次宴会上喝的贡酒呢! 尾闾这样‘望酒止渴’,心里的憋闷也好了许多。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吃饱了,一会儿趁着夜色咱们要急行军,争取五日赶到边关,听见了吗!” 身边诸将道:“谨遵将军令!” … 冬季的漠北已经面临雪季,草原上从两个月前就已经落了雪。这已是进入冬季以来的第三场雪了。 漫天风雪将枯黄的草场全都覆盖,沿途中还能看见牛羊零星冻死的尸体。 万物凋零的季节,就连牧人都不敢出来,只缩在帐子里围炉取暖。 漠北的冬天不同于北疆王庭,这里是北疆诸部所遗忘的蛮荒之地,没人有还记得曾经的漠北是多么让人羡慕的草原明珠。 只可惜物是人非,战乱、掠夺和杀戮将这一切都全盘打碎,曾经的‘草原明珠’再也不在。 在人迹罕至的腹地深处隐隐才能看见一些毡房的影子,在满目飞白的雪地里从远处看也仅仅只是一个个小小的阴影。 在正中间略大的毡房里正热火朝天的商议着北疆与西境的战事。 白色的毡房里烧着通红的炉火,十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漠北大汉,身上穿着厚厚的毛皮做的冬服,围着火炉喝着马奶茶商量着眼前的局势,几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疲惫和经凝重之色。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面沉如水,他的胸膛无比宽广,就像是无边的草原,眼睛深邃就像是垂挂夜色里的星河一样神秘幽深。 五官硬朗典型的硬汉形象,让人看了就觉得拥有无穷的量,以及没有人能将他打倒的自信。 此人就是乌塔部落现如今的王,左木帖尔花。 “要我说,现在咱们的乌塔部落不比当年,当年一战我们不仅失去了老王上,还失去了无数的牛羊跟子民。” “现在的乌塔部落想要平安的度过这个寒冬都是长生天的恩赐,这样的我们是谁给了我们勇气能够挑战北疆跟巴方?呵呵……” “铁木尔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北疆是我们乌塔的仇敌,这份仇恨是解不开的死结!我们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给老汗王报仇!为那些死去的孩子们、老人们、勇士们报仇!” “你这样说无非就是怕了北疆!” “你怕,我乌布可不怕!” 乌布怒目圆瞪的朝铁木尔吼道。 铁木尔本就不支持乌塔部落继续抵抗,若是依着他的意思那就是跟北疆议和,将乌塔部落汗汉王之戒交出去换得子民的生路。 这话乍一听好像有些道理,可是仔细想想这些乌塔的巴图鲁们就觉出不对之处了。 老汗王当初要是能这样做又何必选择这样壮烈的死亡呢?其实很简单,乌塔不同于任何一个部族,乌塔儿郎是天生的战将,这样一个战力强悍的部族是诸多部落所不容的。 乌塔的灭亡是北疆诸部共同决定的结果,乌塔只要存在一天就是北疆的噩梦,这就好比一个羊群里混进了一只草原狼。即便这头狼根本没有要伤害这个羊群的意思,这些羊群也不会同意他们一起共生。 惹怒一只野兽大不了只是失去一条命,可是让一群扮猪吃虎的羊群嫉恨上,那么就只有被啃食殆尽这样一个结局。 第543章 乌塔王 铁木尔一脸青色,他不知道这些愚昧的莽夫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坚持什么。难道非要到乌塔最后的子民都死绝了才叫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巴图鲁么? 愚不可耐! “王,要我说,咱们不妨趁着他们几家斗得热火朝天的功夫好好谋划一番。”乌木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眼底的凉薄冷的惊人。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胜利了,只要闭上双眼就能听到乌塔族人被人像牛羊牲口一样宰杀的画面,鲜红的血液就像是奔腾的河流将所有的毡房包裹其中,看不见尽头的尸体到的处断壁残垣,血腥气散发着尸体腐烂的恶臭,耳边的悲戚的哭声响彻整个部落。 这样的情景乌木不愿意再想起,那是他们作为乌塔勇士的噩梦。 左木帖尔花冷眼看着他们默不作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左木帖尔花是老汗王的义子,准确的说那是老汗王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培养的童养夫。 老汗王对女儿如珠如宝自然要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眼前,替她将一世的安稳都安排妥当。 谁料天不遂人愿终究没有等到那日,老汗王含恨而终,他死前跪在部落的祭坛下目眦欲裂的指着苍天,声嘶力竭的控诉长生天不公! 最后老汗王的头颅被悬挂在祭坛的旗杆上,那一日漫天大雪,兴许连上天都在为乌塔的灾难而悲伤。 “不行!” 还没等左木帖尔花说话,铁木尔就先坐不住了,乌木闻言原本压下去的火瞬间就燃烧起来了,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银杯摇摇晃晃,“铁木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了,要是在偏安一隅畏首畏尾早晚会被北疆围歼的!” “到时候这些跟随我们的族人该何去何从,难道让他们成为北疆的奴隶吗!” 铁木尔根本不惧怕他,而且心里还隐隐有些讽刺,都到这个时候了能活着就是不错,要不是他畏惧左木帖尔花的武力,他早就投靠北疆了。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点,铁木尔可不是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他知道自古以来任何叛徒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就算背叛了旧主新主子也不可能真正的接纳他,与其那样委曲求全的活着还不如在乌塔好好待着,只要他们不会被北疆覆灭那就都是小事。 若是能说服左木向北疆投诚,那时自己可就不是背主之人了,兴许还能在北疆有另外的奇遇。 铁木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此刻他也不想跟乌木这个莽夫多费口舌,这样人就是愚忠,到哪都是被人当做靶子使。 铁木尔端起面前的银杯毫不在意的喝起马奶茶来。 乌木对他这番态度气的不轻,下意识就想站起来跟他理论,可是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左木帖尔花终于开了口,“今日是议事,不是让你们上王帐比武来的。” 左木声音平静,就像是草原上的暗流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正在酝酿着难以想象的漩涡。 “王上!这个铁木尔就是个祸害精,他在蛊惑军心,咱们乌塔的血海深仇难道就因为贪生怕死而放弃吗?” 许是乌木的话触动了众人的心,底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几个人也沉吟了一下朝左木帖尔花说道:“王,我们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草原有一句话,燃烧一片草场其实只需要一点火星。” 说话的人是一个稍微年长的高大男子,古铜的肤色,留着长须,眉眼间尽是沉静,只是那份安静与他眼底的冰冷有些违和,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绵长的河流仿佛能平复人们躁动的心。 这番话果然让左木的幽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左木神色不变,但是身上冰冷的气息还是有所缓和,看样子应该是听进去了。 苏索布支,老汗王的异姓兄弟,本是乌塔的战神,可是就因为当初叛徒的出卖在一次与北疆的战斗中被人射中了腿,即便大祭司全力救治但也改变不了一代战神成为残废的事实,余生只能再也无法征战沙场,成为旁人眼中的废人。 但是老汗王却没有丝毫的嫌弃,甚至在乌塔落败之前派心腹保护苏索布支撤退,以至于自己的身边无人保护,失去了最佳撤退的时机让北疆活捉了。 “苏索叔叔有什么好见解,不妨说说。” 苏索听到左木的话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惊讶。这个左木向来不喜欢弱者,在他眼中强者为尊而弱者就活该成为强者的刀下亡魂。 所以对于乌塔的血海深仇左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兴许在他眼里乌塔落败那就是技不如人,既然是弱势的那一方就没有权利去谴责。 在他看来胜者有不被谴责的权利,因为若是易位而处他只会比北疆做的更加狠辣。 这些乌塔的族人并没有看懂,他们还当选择左木就可以跟着他去给自己逝去的亲人报仇,殊不知他们推上王位的王却没将他们的苦痛放在心上。 苏索知道这人现在别看跟自己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话,那也是看在自己曾经是乌塔的荣耀。 苏索低头看向隐藏在衣袍下的双腿,嘴角不禁流露一丝苦笑,曾经的战神如今连不依靠拐杖走路都成了奢望,更何况骑马杀敌。 “苏索大人您的意思是……”乌木一脸希冀的看向坐在远处的苏索,他没想这么多,只是在想苏索曾经的战绩说不定有好办法能帮他们摆脱颓势。 苏索脸上温和笑了笑,长时间的修身养性让这个曾经一身戾气的战神变得沉静温和,就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辈。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确实不适合以卵击石跟北疆硬碰硬,但是趁火打劫倒是可行。” 乌木听着他的话原本躁动的火气渐渐得到了安抚,紧接着就听他说,“报仇不是为了将乌塔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是让乌塔得到新生,让活着的人得到长生天的赐福。” 第544章 苏索布支 对啊,他们要的不就是苏索说的,如今报仇于他们来讲太过奢侈,乌塔已非当年,人马不过一千,还要保护老弱妇孺,这样的现状就让乌塔更加捉襟见肘了。 乌木沉思了一会像是在做什么决定一般,随后朝上首的左木说道:“王,咱们不妨听听苏索大人如何谋划。” 左木单手支在膝上,敲击着额头,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也淡淡的,“那就说说。” 苏索带着深思看了眼左木,不经意的挑了一下眉,“根据在北疆潜伏的探子回报北疆大可汗虽然与巴方王达成了共盟,但是却也是若即若离。” “据说,连那巴方使臣到访北疆可汗也是让坤沙应付了一下,可见这会儿北疆定然要在北方跟西北两个战线上从巴方的嘴里扯出来一块肉。” “若我没猜错,他们两家都将对方当成了冤大头,就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两方看似实力强大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样的强大也成了彼此的催命符。” “他们谁都不愿意成为对方手里的刀,我们正好作壁上观,等着他们跟大商打的难解难分,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可以帮一帮我们敌人的死对头。” 苏索笑的很是阴冷,眼底的兴味昭示着对未来那个局面的憧憬。 左木听完他的话不由笑了起来,可是眼中却看不到什么笑意,认同的点点头,“苏索叔叔说的倒是个办法。” “只是就是不知道您对那兕侯了解多少?” 苏索沉思了一下,“若说这个世上有哪方势力能牵制北疆,那非兕国莫属。当初老汗王在世的时候,咱们乌塔与兕国的关系就是比较特殊,既不与他们正面交锋也不同他们交恶,可是现在北疆与咱们已经成为死敌,那么他们的仇敌就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盟友。” 乌木还有其他人纷纷应和着,“王,大人说的没错,兕国的战力强大,而且猛将如云,要是运用得当乌塔未尝不可在夹缝里求得一条生路。” 乌木还没说完就听一个不和谐的冷哼,乌木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铁木尔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总是一副娘们唧唧的样子。” 铁木尔梆的一声将手里的银杯一下蹲在了桌上,声音有些阴冷,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我还当你有多勇猛呢,说到底你不也不敢直接跟北疆硬碰硬么,谁又比谁强,投靠兕国也好,还是向北疆低头,都是跟命运妥协,兕国又比北疆强的到哪去,不都是一丘之貉。” 乌木本就是个没心机的,他以前就看不惯铁木尔那满脸算计的样子,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从来都没看得起他过,背地里没少嗤笑他是个莽夫。 要不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反叛之心再加上乌塔正值用人之际,他早就不容忍这人了。 “铁木尔!你少在这妖言惑众,依我看最不想让乌塔报仇的人就是你!不然你怎么对北疆一点反感都没有!” “你别忘了,北疆不只是乌塔王室的仇人,还是我们这么多子民的死敌!我们多少儿郎被他们掳走当做奴隶,多少女人被他们渎玩,那些姑娘们正值花一样的年纪,要是没有他们,这些人都会在长生天的见证下有一个好的归宿!” “作为乌塔的族人,不想着为我们的兄弟姐妹报仇,还要在这推三阻四!” 乌木越说越气愤,咬着牙阴冷笑了笑,“依我看,你不会早就打算‘弃暗投明’了吧。” 不等铁木尔发作,一直处在看戏状态的左木终于说话了,“乌木!” 略微拔高的声音,虽然有警示意味但是却没有怪罪之意,这样子倒有些让人闹不清左木的意思了。 只见他眸光状似不经心的扫过两人,“如今我们偏安一隅,元气大伤,本就应该勠力同心才能共克时艰,因为意见相左就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这话说的,看似维护了两人的颜面,其实却将这黑白给模糊了,说不清他到底是在维护谁,苏索布支目光深邃的扫过左木那没有波澜的脸,默默地喝了一口马奶茶。 最后左木只留下几个近臣就让众人回去了,苏索撑着拐杖出了大帐,刚一撩开门帘就感觉铺天盖地的风雪迎面而来,鹅毛般的大雪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才不多时衣服上就落了薄薄一层雪。 漠北的寒冬好像更加难熬了~ “苏索大人留步~” 正当苏索身边的侍从搀扶着他要离开时就听身后有人喊他,苏索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对方,原来是铁木尔。 只见他不急不缓的朝苏索走来,脸上还有一丝友善的笑意,“苏索大人,这么冷的天雪又下的这么大怎么不多带几个人?” 铁木尔看了眼苏索身边的一个带着悍刀的护卫,一看那口大刀还有那雄壮的身躯就是个武艺高强的。 铁木尔脸上的神情状似关切,苏索微微垂眸好脾气的笑道:“我这不还有一个‘帮手’么。”说着看了眼自己拄着的拐杖,调侃的语气让两人不由失笑出声。 铁木尔笑着点头,“大人真是风趣,以前我只知道大人以英武着称,只是没想到不上战场的大人倒是比以前有趣多了。” 苏索不以为意的笑着摇了摇头,“这日子总得继续过,没有人一直活在过去,乌塔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 “这个人啊,就是不能太较真,就像我,既可以做乌塔的战将,如今也能做不问世事的闲人。” 苏索说着眸光扫过眼前的铁木尔,“这未来还是要看年轻人的,我们这代人已经老了,太阳该落山时就要落山,不然还不天下大乱了?” 看似说笑可是铁木尔却有些看不懂眼前的人了,那份沉稳的气息是经过岁月跟磨难沉淀过后的隽永。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索这个人总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那是一种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极限拉扯,有些扭曲的错位感让人极度不适。 铁木尔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个人,只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他,亦如看不懂左木帖尔花一样。 第545章 夜烧粮仓 铁木尔虽然算不上好人,但是自问也没做过对不起乌塔的事。 亦或是,还没来及做什么乌塔就已经成了如今的满目疮痍。 可是听苏索的话他怎么就这么别扭,总感觉这位乌塔的‘大英雄’有比自己更适合当恶人的潜质。 铁木尔此刻竟然有兴致欣赏这漫天风雪,精美的六菱形雪花落在掌间还没等她完全盛放就化作了一片触手可及的湿润。 这样的冬天他们草原人向来不喜欢,风雪代表着严寒,饥饿和死亡。 可是如今铁木尔却感觉在这世上有要比风雪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人心。 因为莫测,所以危险。 他看不出对岸人的意图,也不清楚撑船人的归处。 这个冬季看来是不好过喽~ 北疆 乌云翻滚的天空像是巨大的漩涡隐藏了一切难以想象的危险,亦如此刻的北疆王庭。 恢弘威武的王庭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坐在里面的人静静鼻观眼眼观心就是不敢多说一句,像是生怕下一刻就让自己深陷泥潭。 啪! 一道来自上首的声音卷携着巨大的怒气,瞬间桌案上的银杯就在一双强劲的大手上化作畸形,飞溅的酒液带着无边的怒火,扭曲的银杯宣泄着男人此刻肆虐的暴戾。 “岂有此理!到底是谁竟然敢毁了我的粮仓!” 岱钦的话无人敢回答,毕竟从出事到现在已经三日了,他们连凶犯的头绪的都没有摸清,更别提给大汗一个交代,就连最长袖善舞的坤沙都哑口无言,毕竟这件事实在是太过惊悚。 巡逻严密的粮仓有重兵把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在这样的地点火烧粮仓还能全身而退不留一丝痕迹? 这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了,而且最近北疆里已经传出了不少流言,这是长生天降下的天罚,是北疆的不吉之兆。 可是对于这个说法坤沙只觉得荒唐至极。 天罚? 他们仰望的长生天要是真的能掌控一切,那么就不会有人间这么多的悲欢离合了,只不过这次的敌人手段太高,竟让他们无从查起。 坤沙隐晦的看向上首戾气横生的男人,心里不禁无奈的叹息,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也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暴戾。 岱钦年轻时的样子已经久远,久远到北疆人忘记了曾经的他是怎样的嗜杀。 就算是一个部族的老幼他都能轻挥马鞭示意身后的士兵全盘斩杀,任由殷红的鲜血变成河流,浸透了苍翠的草地,蔓延到波澜的水面染红了一望无际的河水。 似血的残阳见证着草原上的杀戮,这一幕就在长生天的眼皮底下上演着,可是为何没有天罚去阻止这人间悲剧的发生呢? 人们不曾因为作恶而遭过天罚,那么又岂会因一个虚无缥缈的精神信仰而畏缩,他们不会惧怕那根本就只存在神话里的神迹。 左庶王看了眼蘸火就着的大汗,硬着头皮开了口,其实要不是负责巡逻的人一直都是他的部下,他也不愿意现在冒头,毕竟这会儿就是先打出头鸟。 “大汗,据我调查,事发之时正是巡逻交接的时候,发生只在眨眼间,就连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更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人。” “呵呵,你的意思我北疆这是遭到天罚了?”岱钦的声音冰冷,眼神里平静至极,不过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漆漆的眸子像是看不见光明的深渊。 左庶王闻言身子不由一颤,暗自叫苦,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他愿意的啊! 可是看着已经临近崩溃边缘的可汗,左庶王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仔细听他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大可汗是长生天的天命之子,是北疆守护神,怎么可能有天罚之说!” 此时坤沙很想笑出声,可是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想不到嚣张跋扈的左庶王还有做狗腿子的天赋。 不过看见上面面沉如水的男人,坤沙顷刻间就明白了,这就是人性,别管是多大的人物,拥有多么显赫的身世,只要是人就懂得趋利避害。 要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迫于淫威不敢言不能言了。 “是么?只可惜我现在不想听这些奉承之言,我只想知道粮仓到底是怎么回事,敌人是谁?” “要是本汗没记错,负责巡查粮仓的人是你的部下吧。” 汗王眼神冰冷森然,那骇然的样子简直要把左庶王给送走。 他现在实在是怕,多少年了他没再见过大可汗这样的眼神了,那是野兽在准备嗜杀的狂欢前的宁静。 左庶王不敢直视他,只能咬牙承认道:“禀大汗,没错,负责巡逻的人是我的部下,我已经让人将他看押起来了。只为了方便大汗查问!” 说完左庶王就把头深深低下,那恭敬地样子让岱钦一时间有些憋火,就像一口郁气无处宣泄一样,许久只听他冷哼一声,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看来你还真是尽职尽责,连人犯都给我准备好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呢?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汗是在怀疑这里面有左庶王的手笔。 众人神色各异但在此刻却宁愿当哑巴,他们才不会放着这么一个看戏的好机会给‘同僚’开罪。 都说同行是冤家,他们这些氏族别看平日里一个个都像至交好友一般。可是暗地里都恨不得对方赶紧倒台,毕竟少了一个可以与他们瓜分利益的对手不是? 这样的局面左庶王何曾不知,官场上的凉薄无情他比谁都清楚,没有人是真正的朋友,甚至往往就是你所认为的朋友恰恰也是最后给你致命一击的人。 他现在只希望大汗能够相信自己的‘清白’,毕竟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在自己的负责范围里出这么大的差错,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岱钦敛下眸子里审视的神色,“带人上来!” 左庶王闻言低着头,眸子里的流光一闪而逝,恭敬的回了句,“是!” “把巴丹带上来!” 第546章 右庶王兀兹代 左庶王闻言垂下眼眸,视线不经意间与坤沙隔空撞上,电光火石间两个人都感觉自己仿佛窥探了对方不得了的隐秘。 但是只是交错一瞬就移开了。 众人没有在意两人的眉眼官司,就在此时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这男人此时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单是看他都能知道昨夜粮仓的大火有多么严重。 男人精神恍惚的被身后的两个侍卫按跪在地上。 “巴丹见过大可汗!”沙砾般的声音粗糙无比,男人垂着头,即便如此旁人依旧能感觉到他低沉的神情。 “巴丹你可知罪。”岱钦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不仅没有动怒甚至还有一些几乎冷漠的冷静。 就是这样的沉稳的声音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 “巴丹知道这次粮仓被毁罪无可赦,但是还请可汗给巴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我亲自捉到贼人!求可汗成全!” 巴丹说着就‘梆梆梆’的给岱钦磕头,他不说话就一直磕头,沉闷的声响在大帐中环绕,让人莫名觉得头疼。 众人沉默间,巴丹的额头已经猩红一片,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下顺着眼睑淌在他的脸颊上,那样子狼狈中又透着一丝诡异的狠辣。 就连左庶王看了都心里一惊,他只是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孬种,可是没想到却是个狠人,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坤沙面色如常,像是束手旁观,可是眼神却不着意的在左庶王跟这个巴丹身上来回游移,不经意间眉峰微蹙,他现在还真有点看不懂这个左庶王了。 谁不知道这个左庶王别看平日里跋扈了些,可是要说这些人里最爱惜羽毛的人就是他。 要是说这人监守自盗那就是白日做梦,他得是多想不开才能做出这么一件蠢事? 除非这人一直都是扮猪吃老虎。 可是当坤沙看到左庶王隐晦的默默擦头上的冷汗,眼中尽是对可汗决策的担忧时,坤沙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他就说,没有一个人能将自己伪装得这么密不透风,要是这左庶王真是这样,那才是真的可怕。 “你想本汗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好,那本汗就先问问你,这火到底是怎么起来的,你既然一直在负责巡防,那么为何还能让火全部烧起来才去救火?” “巴丹,我想你应该给本汗一个合理的解释。” 巴丹一听岱钦还能听自己解释那么就证明自己跟兄弟们还有生机,昨日事发他跟几十号兄弟都被控制起来了,现在他们还被关在牢房里等着自己去救他们。 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别说救他们就是自己都是命悬一线,本来在进来时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只要能用这条命救下兄弟们那也算是死得其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样想着巴丹心中的慌乱渐渐消失,久久不能回神的头脑也慢慢变得清明,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若是错过了他将再也见不到大可汗,甚至是明天的太阳。 这样想着巴丹看向岱钦的眼神也更加炙热,岱钦眼神深邃,漆黑的眸子扫过众人形态各异的表情,暗自观察每个人的表情,他总感觉这事跟在场的人有分不开的关系,如今大战在即却出了这样的事,而且粮仓具体的位置只有在场的人知道,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岱钦的拳头被捏的嘎吱作响,他没想到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叛徒! 左庶王虽然低着头,可是却能够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有多么强烈,那感觉就像是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大汗,我们总共分成了四支队伍,轮流巡视,每隔一个时辰交接一次,夜间也是轮流休息。” “巴丹知道粮仓的重要,所以不敢忽视一刻,可是昨日就是换岗的功夫,这火就起来了,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整个粮仓都是熊熊大火,根本扑不灭啊!” “弟兄们一个接着一个从河边打水,可,可那只是杯水车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粮仓变成一片火海……” 巴丹说的声泪俱下,双眼通红的样子根本做不得伪,岱钦狭长的黑眸眯了眯,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这个巴丹不像是说了谎,可是只在换岗的那一会儿功夫究竟是谁竟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把火引向了粮仓? 难不成还真有神鬼莫测之事? 岱钦思索着眉宇间不知不觉就沾染了一丝嗜杀之气,手上的戒指被摩挲着泛着森然的寒光。 “兀兹代怎么看?” 右庶王? 大家伙这会儿听见可汗提起右庶王的名字先是一愣最后就是深深的迷惑,右庶王早就被大汗忽视了,一个失宠的人怎么会又被提起? 原来兀兹代本是岱钦最得意的心腹,只是五年前征伐乌塔时不同意斩尽杀绝,遭到了大可汗的厌弃,从那时起右庶王的名字就渐渐消失在王庭里了。 即便他还能一起同众人议事,但是大家也都习惯将他视作无物。 可是现在可汗竟然提起了消失已久的名字,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众人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人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审视跟打量,有人是戒备,有人是计较,总之尽是待价而沽之徒,而处在漩涡中心的兀兹代就自然许多,只见他淡定的放下手里的杯盏,捋了捋胡须,单手抚在胸口朝上首的岱钦施了一礼,现在的兀兹代眉宇间已经再不见五年前的肆意不羁,如今的他就像是被反复淬火锻造的钢刀,沉稳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刚毅。 只是眸子里再没有了从前的炙热,“大汗,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考虑北疆今年冬季该如何度过,那个粮仓已经化为了灰烬,我们这些人就算要追究真相也要先将粮食的事解决了再说不迟。” 左庶王闻言眸光一闪,眼神中似乎还有一丝意外,不得不说他曾经最讨厌的人终于说了一句他爱听的话。 难道这头犟驴转性了?! 第547章 煽风点火 兀兹代可不管左庶王的心思,甚至也不在乎岱钦的看法,他的忠贞早在被君王一次又一次的舍弃时已经消耗殆尽了。 如今王帐中的他只是北疆的右庶王,而非兀兹代。 只可惜岱钦不明白。 “如今大雪封境,无数的牛羊能否安然过冬都是个问题,那些贼人估计也是打了这个主意才趁着风雪突降才有的此举。” 岱钦闻言眸子微眯,看向兀兹代的眼神里也多了一层深思,“你的意思是漠北的人?” “亦或是……有内鬼?” 轰! 可汗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将众人的表面平静炸的土崩瓦解。 他们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被可汗猜忌,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大可汗的猜忌心有多重,当初就因为怀疑左翼大将军给漠北涯混部落传递消息,大可汗就绝了左翼大将军所有的部族。 整整三百一十条人命,就这样因为一个疑心就全都成了刀下亡魂。 真是既可悲又可怕。 在场的众人现在真是有苦难言,大可汗没人提醒那疑心都够重了,还被说有人故意牵引。 顿时兀兹代的身上聚集了无数的眼刀,可是兀兹代却浑然不觉,甚至根本没觉得自己的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正将众多‘同僚’推向万丈深渊。 兀兹代余光扫过众人形态各异的脸,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发觉的讥讽。 他没有正面回答岱钦的话,而是平和的说道:“我们应该万幸,虽然烧了粮仓,但是我们的北疆勋贵们却还是留有余粮的。” “只要大家伙凑一凑应该还是能将这个难关度过去的。” 偌大的王庭里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神隐隐泛着红光,似乎是在强压着怒火,可是心里却是骂骂咧咧这是什么人啊! 他自己落魄还不行,这会儿还要拽上他们一起破财! 谁不知道整个北疆最富有的就是他们这些勋贵,真要是算起来,他们手里的粮食钱财和牛羊要比整个北疆王庭还要富有。 可是这个兀兹代这是什么意思,让可汗抄他们的家? 这不是典型的自己淋雨也得撕了别人的伞么? “右庶王此言差矣,我们的粮食遭到了袭击,损失这么巨大,当务之急就是要将所有贼人一网打尽,不然早晚是北疆的大患!” “没错,大汗,咱们不是就要发起北境之战吗,大战在即我们要是不能将贼子抓出来难道最后不会搅乱咱们的计划。损失一些钱粮是小,但要是耽误了咱们精心商讨的计划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大汗,左庶王说的不错,请您三思啊!” “请大汗三思!” “……” 顿时要岱钦详查奸细的请求此起彼伏,那一张张‘真诚’的脸还真是将‘忠君爱国’演绎了个彻底。 就是不知道在他们眼中是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不过看现在他们的样子倒是做了决断。 真是应了这么一句话,舍命不舍财啊~ 兀兹代冷眼看着王庭中的闹剧,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笑,眼里的赤城早已不在。 或许在当初乌塔族人被屠杀的那日兀兹代的心也随之沉入江底,再也不见了。 岱钦浓眉一挑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意外收获,经兀兹代这么一提醒原本有些暴躁的戾气也稍稍平复了不少,甚至在思索这样做的可行性。 这些勋贵们手里的钱粮定是不少,不然也不会这样着急的转移话题。 可是兀兹代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报复他们曾经的打压?他何时气量这般小过,这样做无疑是将自己立在了风暴之中,日后这些勋贵岂会放过他。 只在这短短几息间岱钦已经想了这么多,食指上镶着宝石的银戒指隐隐泛着寒光像是要随时斩杀敌人的钢刀,亦如岱钦此时的心情,“这贼人要抓,不过右庶王刚才的提议本汗觉得可行。” “诸位是北疆肱骨,要是北疆有难,你们难道还真的能够视而不见置之不理么?” “我们的子民需要过冬的粮食,我们的军队也需要打仗的军粮,如今北疆粮仓已毁我们总不能看着子民活活饿死?” “此次北疆大战不仅关乎着北疆的未来,更关乎这我们尔后几十载的地位,西南那边已经准备就绪,我们要是不能抢在他们之前从大商的身上瓜分到最鲜嫩的一块肉,就要同那些秃鹫一样只能吃一些腐尸度日了。” “你们甘心吗?我北疆的巴图鲁甘心吗?!” 岱钦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看得出他们在犹豫,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场仗若是胜利了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好处。 那是北境最稳固的城池,数不尽的金银,吃不完的储粮,还有用不完的奴隶。 只要获取这场胜利,那些东西都将成为北疆的供养。 如此庞大的利益可是乌塔不能比拟的了。 岱钦看出底下众人心里的犹豫,不过他不着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每一次北疆打了胜仗他们这些勋贵没有私吞,兴许他们手里的钱粮都要比他这个大汗还要富有。 这回兀兹代也算做了回好事,不然自己还真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 有力的手指敲击着王座上的扶手,健硕的身躯像是蛰伏的野兽,这样的大汗就像是将他们当做了待宰的羔羊,勋贵们现在就像是被架在炉子上烤一样,想起自己家的钱粮马上就要易主他们就觉得一阵肉疼。 最后还是左庶王狠狠一闭眼,朝上首的大可汗说道:“大汗所言甚是,我们北疆正值紧要关头岂能因为一点困难就耽误了大事,臣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没有看护好粮仓。所以臣愿意代表布轮巴托家族向王庭捐赠三千石粮草,五百头羊,来赎轻这一身罪孽!” 说完还恭敬的朝岱钦跪地行了一个大礼,那样子别提有多虔诚了。他这一说岱钦的脸色不错,可是底下众人就不是那么高兴了,有这么大的手笔打底他们要是出的少了大汗能高兴吗! 第548章 左庶王达尔木 王帐外‘大出血’的左庶王一脸阴沉的在边上等着。 这一场议事除了大可汗跟右庶王没有一人是高兴的。 “右庶王!别来无恙啊!”左庶王看见来人什么也顾不得赶紧窜出去,那速度就是一头草原狼都没有他的速度。 兀兹代充耳不闻,那样子就像是没听见一般,抬脚就要上马,可是有人比他还快,一把将他堵在马前。 兀兹代冰冷的眸子没有什么温度,看向左庶王的眼神也像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要是平时左庶王早就不受这气了,可是想到这家伙的古怪左庶王按下心里的烦躁,重新换上笑脸,“嘿嘿,兀兹代你不要这样生分嘛,大家都是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喝一杯了,不如一会儿去我家,咱们哥俩好好聚聚。” 兀兹代甩了甩手里的马鞭,眼神轻蔑的看着他,戏谑的说道:“达尔木我怎么不记得咱们还有什么交情呢?” “你左庶王的门槛太高,我兀兹代没有那个能耐进你家的大门。” 左庶王眼中一抹阴厉划过,如石牛入海,转瞬间只听他朗声笑道:“兀兹代大哥,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咱们虽然平日里很少相聚,可是这么多年的情谊岂能说抛就抛掉呢?” 啧,这话说的,要不是场合不对,兀兹代都想给他鼓鼓掌,当初就因为他嫉妒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可是没少算计自己,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做事谨慎估计现在早变成这片草场的肥料了。 “别叫我大哥,我阿姆就我一个孩子,再说我兀兹代也担不起你达尔木一句大哥。” “达尔木,有什么直说吧。”兀兹代伸手接了一把飘下来的雪花,“这雪下的挺大的,我还要回家,没有那个闲心陪你在这淋雪。” 左庶王达尔木心里十分难以形容,看向右庶王的眼神也很是复杂,这个兀兹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 右庶王见他不说话,就要牵着缰绳上马,左庶王拦下了他,“兀兹代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那些事也不能怪我啊!” “这天底下没有人会比咱们的关系最好了,你是我兄弟,咱们曾一起并肩作战,那可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你难道都忘了吗?啊?!” 许久的沉默,兀兹代笑出声来,双手抱胸眼神轻蔑的睨着他,“达尔木,现在攀交情不是太晚了吗?” “你其实一直都嫉妒我,只是我以前眼瞎一直都看不见你的算计,当初我被封为右庶王时,你只是个前锋,若不是我,你早死在战场上了,何来今日的左庶王?” “可是你的人品就像是草原狼一样贪婪,从不满足你所得到的,乌塔部落的子民本来不用赴死的,就是因为你的好大喜功向大汗进言要斩草除根,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葬身于万人坑,你还是个人吗?” “那些人也是人,他们并没有阻挠北疆,可是却成了你达尔木讨好大汗的工具!” “所以,你就因为那些牲口就这样算计我?”左庶王这时也变了脸色,阴沉的脸像是能滴出水一般,狰狞的表情哪里还有平日里那副老好人的样子。 “我算计你什么了?亦或是你有什么值得我去算计的?” 兀兹代连眼皮都没抬轻哼一声。 “还说你没算计我,先不说这次粮仓被毁一事,就说方才在王帐里你为何对大汗说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 “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折进去多半家财?!” “三千石粮食!几百头牲畜!” 兀兹代好暇以整的看着丑态百出的左庶王,冷笑道:“哦,不是还有一半身家在吗?” “你!” 达尔木双目圆瞪怒不可遏,兀兹代再不理会他,健硕的臂膀用力的撞开左庶王,闪了他一个踉跄,等达尔木稳住有些臃肿的身子时就看见罪魁祸首已经利落的翻身上马,“兀兹代我奉劝你别太过分!” 兀兹代无视他的无能狂吠,此时他一脸平静的看着满面怒容的左庶王,居高临下的感觉亦如他们最初的相识。 兀兹代这会看着达尔木心里平静极了,他曾经所遭受的一切都会让他一一尝试,达尔木看的出兀兹代眼中的意思,没由得后背一凉。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粮仓失火定然跟兀兹代有关。 可是转念一想那怎么可能,兀兹代要是有这样偷天换日的本事,何至于被自己这样欺负,遭了大汗厌弃。 看着策马而去的兀兹代达尔木眼神越发冰冷。 “大汗,您累了吧,用不用奴婢给您捏捏肩?” 王帐内待人走后,一个长相清秀的侍女从王座后的屏风背后走出,只是那走路的样子却像个习武之人。 岱钦微阖这眼眸,单手撑着额头,状似假寐,听见那侍女的话也没做声。 侍女只当他累了,径直跪坐在他身后,就要伸手按揉他的肩膀,可是手还没落下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了手腕,那力道就像能将她的手骨捏碎一样。 巨大的疼痛只在一息间侍女的额头就已经布满了冷汗,即便如此她依旧一声不吭,莹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不多时就咬出一道血痕。 那破碎般的样子倒有些说不出的迷人,只是这样别具一格的唯美却无人欣赏,唯一的男人还是施暴者。 “本汗说过,你的爪子要是不想要了可以说话。” 侍女强忍着剧痛,勉强自己扯出一抹笑容,即便知道男人根本没有看她,但是只要他能跟自己说话就足够让自己开心的了。 “大汗,奴婢看您累了,想帮您捏肩,您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样下去,身体是吃不消的。” 侍女断断续续的说着,即便手腕上的疼痛已经让她冷汗直流,可是那看向男人的目光里依旧孺慕痴迷。 岱钦皱了皱眉,手上一松侍女就朝一边倒去,“本汗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别做没有用的事。一个奴隶要是失去了价值,那他便没有必要存在了。” “你可明白?晴日娜。” 第549章 表兄巴木 晴日娜水灵的眸子闪了闪,转而又笑意盈盈撑起身子重新在岱钦身边跪坐好,根本不在意自己手腕的伤痛。 “奴婢是在担心可汗,要是大汗嫌弃晴日娜话多,奴婢便不说了。” 岱钦眼神幽深的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呼了口气,便收回视线,揉捏着自己的额角,“给本汗倒杯酒。” 晴日娜低眉顺眼的给岱钦倒酒,澄澈的酒液散发着醇厚的酒香,可是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压抑。 “大汗请饮酒。” 岱钦端起杯盏并没有马上去喝,而是若有所思看着粼粼的酒液出神。 “你说在北疆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粮仓给我毁了?” 晴日娜眸子不禁闪了闪,恭敬的低着头回复道:“奴婢只是一个侍女不懂这些。” 岱钦冷哼一声,眼神锋利如刀,虽然在笑着可是却森冷异常,“侍女确实不该懂,可是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啊。” “大汗说笑了,奴婢连字都不识得,顶多会些拳脚,哪里懂得那么多弯弯绕,奴婢只想在您身边好好伺候,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晴日娜一双似水的眼睛直直的望向岱钦,看着他高大伟岸的身躯眼中闪过一丝痴迷,还有那隐藏在眼底的幽暗。 只可惜岱钦却不为所动,带着审视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在北疆伺候本汗的人多了,我最后再说一次,之所以将你留在身边只是出于本汗对你哥哥的承诺,要不是昆鹿替本汗死在战场上,本汗根本不会将你留在身边,更不可能让你逮到了空子!” “本汗虽然拥有不少女人,但从没有一个敢妄想给大妃找不痛快的。” “你是第一个,当然也是最后一个。” 岱钦冰冷无情的话仿佛像一把利刃洞穿了晴日娜的心,眼睛酸涩,泪水在眼底打转,但是看着他冷毅的侧脸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有些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悲哀,“大汗,奴婢只想在你身边侍候,只要您不赶我走晴日娜再也不会痴心妄想了,请大汗成全!” 说着就给岱钦磕头,岱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后还是没在再说出更加伤人的话,“你下去吧。” “是。”晴日娜一脸憔悴的起身朝门口走去,在手掀开门帘的那一刻,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晴日娜,你哥哥是北疆的英雄,我不希望你会让他蒙羞,这是最后的告诫。” 岱钦看不见晴日娜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她在听到这句话后单薄的身子瑟缩一下,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塌了下去。 许久女人慢慢转身,恭敬的低着头,“谢大汗教导,晴日娜谨记于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帐,门外的风雪吹散了她身上的最后一丝热气,也吹凉了她火热的心,鹅毛般的大雪渐渐掩盖了雪地上的脚印,就像这些痕迹从没出现过一样。 兀兹代的毡房坐落在离北疆王庭最远的一处,相比于其他权贵,他的家就显得简陋许多,可是兀兹代却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至少在这里他不用再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阴谋诡谲。 “吁——” 兀兹代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给门口的侍卫,“大人,您可回来了。” 兀兹代掸了掸身上的雪,“怎么了?” 侍卫有些为难的样子,兀兹代皱了皱眉有些不耐,“说!” “夫人的表兄又来了。” 兀兹代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眼神瞬间就变了,犀利的目光让站在身边的侍卫浑身一颤,这样的大人还真是可怕,谁不知大人这辈子除了左庶王就属这个大表兄最令他厌恶了。 也不知道他又上这来干什么,可是那也是主子的事,他们这些手下可不能多问。 “巴木他来做什么?夫人呢?” 侍卫如实告诉他,“听说是家里遇见什么难事了,夫人正在里面安慰呢。” 底下的话他一个侍卫也不好说,夫人这个人哪里都好,可是一碰到跟自己娘家沾边的事这脑子就不清楚,以前大人在大汗面前得脸时这些‘娘家人’可是没少占便宜。 不过人心就是这么现实,他们大人后来被大汗厌弃了,这些‘娘家人’跑的一个比一个快,就像生怕跟他们沾边一样。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兀兹代铁青着一张脸,挥了挥手上的马鞭大步的朝毡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看样子真是相谈甚欢,兀兹代狭长的黑眸幽暗了一瞬。 “黛珠妹妹一会儿你可要替哥哥说句话啊。” 说话的男子就是巴木,这个巴木不同于北疆猛汉的魁梧,可以说他的外貌算得上北疆男子里的异类,因为他身形修长整个人不同于北疆男子的威猛,浑身浸着一种温润的儒雅之气,尤其是说起话来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样的男子在北疆可不是男子喜欢的类型,倒是深得草原女子的喜爱,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男人笑的轻快,说起话来也很是温柔,果然兀兹代的夫人黛珠听了就笑着满口答应着,“表兄这话说得岂不见外了。” 黛珠虽然年近三旬可是年轻时却也是草原上难得的美人,不然左庶王也不会如此妒忌兀兹代了。 巴木闻言温柔的眸子闪了闪,随后感叹了声,“还是妹妹贴心啊,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妹妹要跟娘家划清界限的。” “这不是造谣么!” 黛珠闻言姣好面容上出现一丝不自然,这话让她怎么接,自家丈夫确实不让她在去管娘家的闲事了,可是面对温润和善的表兄她又将丈夫的话给抛在脑后了。 也不知道一会儿丈夫回来会不会生气。 “你们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也不会做那样的事,呃,对了,最近家里一切可好,嫂嫂跟孩子们也还好吧?” 黛珠赶紧干笑着转移话题,巴木也装作看不出她的尴尬,莞尔一笑,“没事,他们啊好着呢,就是挺想念你的。” 第550章 毫不留情的兀兹代 “小萨日珠还念叨怎么姑姑不来看她们了。今日要不是我劝着一准得跟着过来。” “你说这些孩子们眨眼间都长大了,咱们也不年轻了。” 黛珠眉眼弯弯,感叹一声,“可不是,我家的臭小子小时候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呢,谁想到这才多久孩子就长大了,现在一天到晚跟他爹过去一样待在兵营里,让他回家比登天还难。” 巴木闻言眸子闪了闪,接着笑道:“丹布跟妹夫一样都是一心想着大事的人,不像哥哥,就单说这副身板就跟妹夫没法比。” 黛珠拿起银壶又给巴木倒了一碗奶茶,“他也就会打仗,哪像哥哥见识这么广,还会跟商人做生意。” “妹妹这话就过了,哥哥武力不佳,除了这脑子还能凑活着用用,不然还真没法养家了。” 巴木嘴上说的谦虚可是眉眼间尽是自满,就在此时一道雄浑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呼啸的寒风吹得炉上的火焰左右摇曳。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爷俩竟然成了个莽夫?” 男人浑厚的声音像是调侃可若是仔细听还是能感觉里面隐隐的不满。 巴木跟黛珠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只见一身风雪的兀兹代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看着他俩,那眼神里的戏谑简直都不顾忌。 巴木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笑脸相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家中的主人呢。 “妹夫回来了。” 兀兹代冷哼一声,根本无视他直接就越过去,黛珠有些尴尬,可是看着丈夫那不虞的脸色也不好现在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赶紧上前给丈夫整理身上衣服,拍打落在上面的雪花,“外面的雪下得不小嘛,你怎么不坐马车回来,瞧瞧这一身的雪。” 兀兹代淡笑了声,“我这不是怕夫人一个人在家无聊吗,赶紧骑马回来,谁料夫人就是没有为夫也有人作陪。” “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阴阳怪气的话让黛珠竟有些哑口无言还有一丝莫名的心虚,她怎么以前不知道丈夫一个只懂得打仗的人竟然这么巧言善辩。 巴木敛眸一笑,“不告而来失礼之处妹夫见谅,黛珠的嫂子也想念着她,就让我来看看。” “没想到妹夫没在,倒显得我这个当哥哥的做的不妥了。” 黛珠见表兄有些难堪,心里也不舒服,就赶紧跟兀兹代笑着解释,“表哥这也是趁着冬季来前看看咱们,按理说咱们应该先上门拜访的。” 黛珠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兀兹代的胳膊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太过分。 可是她越是这样兀兹代的火气也越大,这个夫人从来分不清自己娘家的好歹,要不是这些年自己遭了大汗的厌弃,估计他们都得踏破门槛子! 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 许是到底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折了夫人的面子,兀兹代倒没再说什么,自顾自的坐到桌前将手放在火炉前烤火,跳动的火焰没一会儿映红了他的脸,可是落在站着的两人眼里却还是阴冷的,就像外面阴沉的天气。 黛珠干笑了两声,招呼着巴木过去坐,“那个,表兄别站着了,咱们都坐,都坐……” 巴木微微颔首,只是在黛珠看不见的地方原本温和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阴鸷,在坐到桌前时又是那个温和的表兄。 只是三个人气氛有些诡异,兀兹代将烤在炉子上的羊腿用小刀一点点片着吃,就这样一口肉一口马奶酒,那滋味好不惬意。 剩下两人可就不好受了,这人光顾着自己吃,既不说话也不让让他们,黛珠一言难尽的说道:“这羊腿我烤的怎么样?” 兀兹代扬了扬眉,手上的动作依旧,根本就没有抬眼看她,“尚可,就是有的地方烤老了。” 呵呵,你倒真不谦虚。 黛珠现在有些无力,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丈夫接纳她的娘家,她自己就像夹在丈夫跟娘家之间的馅饼一样。 左右都是她的错,丈夫不理解,儿子不理解,也就娘家才能给她一些慰藉,这样的日子真是让人心烦! “嗯,表兄咱们一起吃,我炉子上还煮了羊杂汤,这会儿也熬好了咱们一起尝尝,阿代最喜欢这一口。” 说着还不忘看看丈夫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表情,讪讪起身去端汤。 “你来就是为了看看?”兀兹代冷不丁的出声,像是不经意的一问,言语中隐隐透着轻蔑。 巴木目光幽深了一瞬,随后熟稔的笑道:“瞧妹夫说的,我……” “我记得你是黛珠的远房表兄吧?” 巴木这一口气被他噎的上不来下去,他听懂了,这人是在点自己,他只是远房旁支,按道理根本算不上什么娘家舅舅。 巴木此时也想拂袖而去,只可惜,他还有求于这莽夫不能这样做,真是憋屈! “呵呵,妹夫真是说笑了,我跟黛珠虽然是表兄妹可是自幼一起长大跟亲兄妹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远房也就不远了。” 兀兹代闻言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可是巴木却看出对方眼中的蔑视。 “来了,来了,热乎乎的羊杂汤。” 两人说话间黛珠就将羊杂汤给端了上来,她再不过来真是怕兀兹代这个愣头青把表哥给气跑了。 黛珠给两人盛汤,“来尝尝,这都是今天新宰的羊,可鲜了!” “你们俩别愣着了,就着烤饼吃!” 黛珠说着就给两人手里都塞了个被烤的热乎乎的烤饼,焦香四溢的气味闻着就有食欲。 兀兹代啃了口饼子,点点头,“确实不错。” “那个谁,你也吃吧,一会儿还得赶路,外面的雪下的可是不小,也难为你这大雪天还往我家跑。” 巴木僵硬的笑了一下,眼里的阴鸷更加强烈,这人真是够讨厌的,难怪大汗宁愿喜欢那个左庶王也不喜欢这个跟他有过命交情的兀兹代。 要是自己能有他的条件出身,别说是左庶王、右庶王,就是国舅坤沙又算什么!巴木忿恨的想。 第551章 巴木的试探 不管三个人的氛围多么尴尬,反正是坚持着把这顿饭给吃完了,三人围炉而坐心思迥异,相比于那两个高深莫测的男人,黛珠的情况就不算太好了。 此刻她是真的从自己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出现在婆媳之间的矛盾,看着悠闲自在喝着奶茶的兀兹代,浓厚的奶香在炉火的加热下更加放大了嗅觉的感官。 她知道表兄好像这次的到来并不纯粹,不知是遇见什么难处想要阿代帮他什么,可是他们总归自己的母族,自己多少也不能不帮啊。 黛珠面露担忧的看向身前的两人,“那个,表兄,听大祭司说,这个冬天要比往年更加寒冷,家里面的粮食牲畜够不够?” 巴木闻言莞尔一笑,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对面的兀兹代,“劳妹妹挂心了,家里面早早做了准备,没有什么不妥的。” “倒是你们夫妻俩,儿子不在身边,妹夫公务又忙。要是家里有事一定要派人跟表哥说。” 说完还饶有深意的看了兀兹代一眼,那样子像是关心自家妹子,可是兀兹代明白这个人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真是富在高山有远亲,自己要是没了右庶王的官衔是不是还要门可罗雀了? “我在朝中没有什么大事,自然也没这么忙,自己家里的事还是能顾及得上的。就不劳大舅哥费心了。” 别看平日里兀兹代一副冷漠莽汉模样,可是毕竟是大汗身边的人,哪能不知道朝堂上那点弯弯绕。 要不是碍着自己夫人的面子,这些人根本进不了他兀兹代的大门。 兀兹代的眼神似乎带有极强的穿透力,能够将面前之人的心思和伪装全盘拆穿。 巴木嘴角僵硬的扯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干巴巴的讪笑道:“妹夫这话说的,岂不是见外了。” “不过我倒是想替妹夫分分忧,这也是为了黛珠好。” 兀兹代眼角含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倒更像沁着寒霜一样,冻得人连炉火都暖不热。 “哦,我倒要洗耳恭听,舅哥要怎么替我夫妻俩分忧了。” 巴木眸子闪了闪,转而脸色更加温和,连目光都变得更加真诚,“既然妹夫开口了,那我这表哥也不能藏私不是。” “欸,是这样,我不是听说咱们北疆的粮仓出了事吗。” 兀兹代闻言眸光瞬间就变冷了,声音低沉,犀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巴木的身上,那一刻仿佛一把剑抵在巴木的脖子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毫无感情的声音,好像要是他得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就会让他巴木今日后悔来这。 此时巴木才明白为何此人即便遭到大汗厌弃依旧无人敢欺,他身上的煞气早就跟这人融为一体了,沉默不代表他木讷,宽容不代表他可欺。 巴木暗自稳了稳心神,强迫着自己镇定的面对兀兹代,“这样的大事连百姓都知道,为兄知道也没什么吧。” 兀兹代听他这样说,垂下眼眸,也不知他信没信,“你今日来这到底想要做什么,直说吧。” 巴木垂眸敛下眼眸,勾唇一笑,“妹夫,别这样。” “咱们是亲戚自然应该相互帮扶,妹夫不是为兄托大,这次粮仓失守可是你的造化,要是利用得当,不仅可以一雪前耻还能报还一报当初落井下石的仇。” “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兀兹代不理会他的话端起银杯喝了一口醇香的马奶茶,巴木见他不接话也不着急,他就不相信兀兹代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心里就不恨? 就算他不恨大汗,难道他还不恨那个罪魁祸首吗? “那左庶王本就是一个奸臣,妹夫这些年没少遭他算计吧。” 兀兹代冷笑一声,“那又怎样?” “这跟你想要的有什么关系?” “再则,殷商人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是为了北疆谏言自然不会后悔,再说,就算大汗不喜我多言也没有罢免我,这样的结果我还有什么可怨的。” “至于你说的左庶王……”兀兹代哼笑一声,眼神里尽是轻蔑,“他是他我是我,他走他的通天路,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的差事办没办砸,这我管不着,也跟我没关系,我想这事跟你一个做生意的也没什么关系吧。” 对上兀兹代审视的眼神,巴木也没有退缩,他就知道这个莽夫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然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算计了左庶王。 没错他怀疑昨日的火跟这人有关,可是太过惊悚估计就是北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相信。 谁能相信北疆最勇猛的战将会成为北疆的背后捅刀者。 巴木其实也不敢相信,可是水过留痕,根据自己的渠道他就不得不正视这个深藏不露的‘妹夫’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就是因为当初的事怀恨在心,伺机给北疆致命一击? 要是那样他为何义无反顾的上战场? 多少次几乎连命都要丢在战场上了,与其那般冒险还不如坐看北疆落败不好吗? 真是想不通,或者这人本来就是个让人看不透的矛盾体。 “妹夫说的是,可是我也是北疆人,俗话讲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难道就不想雁过拔毛,借着这股风既惩治了仇家又给自己铺一条退路?” 兀兹代古铜色指尖摩挲着银杯,眼神平静无波,看着碗中的马奶茶愣愣出神,可是巴木知道他听进去了,不然现在早就将自己轰出去了。 “巴木,我不管你想什么,那件事是左庶王负责的,我插不上手,恕我爱莫能助。” 看着兀兹代正色的说,巴木挑了挑眉,摇了摇头,端起银杯喝了一口马奶茶。 “呃,你们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黛珠听了半天都没听懂这两人说的是什么,云里雾里的,本来兀兹代就嫌弃自己笨什么都不跟自己说,反正说了她也不懂,儿子就更不跟自己说了,他们爷俩一天到晚都瞒着自己,而且自己又不喜欢跟那帮夫人们闲聊,最多就是带着下人去河边的草场骑骑马。 第552章 黛珠忧心 兀兹代和巴木都没有接话,更没人给她解答,她最后就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说着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话,不过这粮仓被烧了跟他俩有什么关系,虽然她不是太了解朝政,却也知道就今个她让表哥给框了。 他来这分明是冲着她家兀兹代来的。 哦,不对,准确的说是冲着大汗的粮仓来的。 她就不明白了,听他俩说话的意思那个粮仓都已经被烧了,那还有什么值得耗费心神的意义? 终于熬到巴木走了,黛珠才敢问兀兹代,“你们俩在这说的都是什么,我怎么看着他很是关心粮仓的事。” “还有粮仓的事,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再说他想要知道粮食的数量又是要干什么?” 兀兹代听到这才抬眸正视她,说了句所问非所答的话,“还不算笨。” 笨?! 好气啊!!! 可是黛珠却又无从辩解,她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更不懂得跟那些贵妇人们打交道,所以他们家在北疆上层就像个异类。 看着黛珠阴沉着脸色兀兹代到底不忍心看她生闷气,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想当初为了娶她,兀兹代可是连着打了三场大战亲自斩杀了敌将的头颅得到了大汗的褒奖,不仅升了他的官位,还赏赐了无数的金银。 这样才让她的母族同意,欸,现在想想都跟做梦一样。 黛珠心里有些自嘲的笑了,到了这把年纪她最在意的其实就是一家子能够和睦相处,可是母族那边想的实在是太多了,也难怪兀兹代看不惯。 “好了,我也没说什么,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生气。” 兀兹代伸手取过黛珠面前已经变凉的奶茶自然的放到嘴边一饮而尽,喝完又重新给她倒了一杯热的。 这动作做的十分自然,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做,黛珠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见他这样心里的憋闷早就烟消云散了,像兀兹代这样的男人在北疆就是万里挑一了,她没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即便自己不优秀,不能成为他在朝堂上的助力,可是却得到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爱。 兀兹代是个勇士,是草原上的硬汉,从来不屑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只会用自己的行动去关心一个人,虽然没有风花雪月的唯美,却是最实用的。 少年的爱情是有情饮水饱的唯美,可是直到繁华落尽才清楚其实那些都不是真正的生活。 像兀兹代这样细水长流的爱才是真实的生活。 黛珠这样想着也就气不起来的,再瞧瞧兀兹代有些疲惫的面容,心里就更愧疚了,自己总是给他惹麻烦,“阿代,表兄说的话你别当真,要是为难就不要答应他。” 兀兹代闻言意外的挑了挑眉,有些戏谑的说道:“今日怎么这么懂事,我给你灌迷魂药了?” “不对啊,今个太阳还没从西边出来,你怎么就变了样儿呢?” 黛珠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可理喻的?” “真要这样你早被我娘家吸空了!” 黛珠说的‘凶神恶煞’,兀兹代强压着上扬着的嘴角,不走心的点头应和,“你说的对,我还多亏娶了一个贤妻,不然这点家底还真是不够造的。” 黛珠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很识时务,“你能明白就好,你夫人我虽然在朝政上帮不来你什么,但是给你把家看好还是万无一失的。” 瞧着她这大言不惭的样子兀兹代真是要被她给气笑了,自己的夫人还真是‘一枝独秀’啊,亏着是嫁给他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放到女人堆里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所以,你为啥明知道表哥别有所图还告诉他粮仓的底细?” 兀兹代有些无奈,自家的傻媳妇好像有点不好骗了。 这么一会儿又给转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他了,刚才你不是一直都在么。我哪里告诉他了?” “你看我像是个傻子不是?”黛珠端起杯盏悠然的喝了口,挑眉一笑,“我是活得简单,可不代表傻,你刚才趁我转身煮茶去了在桌子上写的什么?” “别以为用手将水渍抹掉了就没了证据。” 兀兹代眼中略带惊诧,她说的不假,只不过这事他可不会承认,有些东西没有必要让她知道,更别说他跟巴木之间本就是有自己的考量,不过利用而已。 任谁都难以想象一个粮仓的大火将会煽动多大的风暴,而这场风暴又会将几方势力笼罩其中。 外面的风雪不仅没有小的趋势,反而越发有大雪压境的趋势,每往前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足有小腿深的雪坑,马走在上面根本跑不起来,左右越走越近了,巴木索性也就跟着随从一起走走停停。 “主子,这雪根本不见停,仗着咱们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说话的侍从是巴木的贴身护卫也是他的第一手下萨路奇,据说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活着离开,他腰间的大刀早就不知收割了多少亡魂。 眉毛浓重,眼睛幽深,从左侧的眉峰到颧骨处贯穿着一道颜色青紫的刀疤,让他的整个人有种嗜血的戾气。 那健硕的身躯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凶兽,此刻他声音虽然冷硬可是却还是能够看出他脸上的柔和。 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沾染杀戮的人,更是难以驯服的野兽。 巴木攥着缰绳,拍了拍落在马身上的雪花,“今日真不是个出行的好天气,要不是事发突然,我这会儿早就坐在温暖的帐子里把酒言欢了。” “哪里还要受着旁人的冷嘲热讽。” 萨路奇闻言冷毅的脸上像是淬了冰渣一样,脸上那道恐怖的刀疤更加骇人,“主子要想知道什么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萨路奇可以帮您打探出来。” 巴木闻言轻笑出声,“萨路奇,你这可是要将我养成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废物啊。” 萨路奇似乎不理解主子为何发笑,一本正色的说道:“主子本不用遭受劳累,属下多做些是应该的。” 第553章 哈斯大娘的烦恼 “呵,你倒是实诚,只不过有些事可不是旁人能代替的。” 萨路奇闻言脸上的刀疤挑了挑,“其实主子可以派探子广泛撒网,不至于在右庶王那一处吊着。” 萨路奇其实看得出来自家主子的这个妹夫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最难对付,不然也不能逆风翻盘,保住右庶王的位子。 巴木轻笑出声,“我这生意就是在与虎谋皮。” “没有真老虎,这计策也使不出来啊。” 巴木嘴上说的随意,可是心里却明白这个右庶王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估计就连他的死对头左庶王甚至是大汗都把他给看错了。 不过想到他把自己那个有些不聪明的表妹当成珍宝的样子,巴木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笑出了声,这人啊,就算再聪明也是难免‘色令智昏’。 这样也好,一个有软肋的权臣不就便宜他了吗。 哪怕是个不受宠的权臣。 只是想到他天真的想法,巴木还是有些难以相信,有这样的心智的人为何要让左庶王骑到他的头上? 是马失前蹄还是别有用心有意为之? 这个‘妹夫’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啊~ 算了,就算有他这个变数,那又如何,只要不耽搁自己的正事不就好了。 再说,有黛珠牵制着他,巴木就不相信这个莽夫还能真的不念旧情。 “对了,今年的冬天肯定不好熬,抓紧给那边把东西送过去。” 巴木揽了揽戴在脖子上的狐皮围脖,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看着茫茫白雪心里不禁感慨,这样的天气要是没有足够的食物也不知还要饿死多少人。 北疆还好,就算粮食少了些可是牲畜总归是够的。可是漠北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被北疆逼到了漠北腹地,那里地势偏僻,周围还有荒山虽然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却也的确是个不毛之地。 这样的环境先别说是报仇了,就是活下去都是个难事,欸,巴木心里千思百转,眼中不知不觉流露一抹忧色。 他情绪上的异样萨路奇看得分明,他明白主子是在替乌塔的族人担心,现在乌塔确实已经走到绝境了,要不是主子暗中帮衬估计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这样想着萨路奇凶悍的脸上也变得柔和几分。 那些族人还身处水深火热的绝境,而自己除了藏在北疆苟且偷生好像帮不了他们什么。 “主子,那样会不会惹人注意?” “毕竟这次的东西不少,而且这里刚出事。” 巴木摇摇头,“不,俗话讲,浑水摸鱼,咱们现在就是跟他们玩灯下黑的游戏,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不仅东西送不出去了,还会给咱们招来杀身之祸。” “还有我那妹夫,人家提着脑袋帮我,我要是在给人家找了麻烦,这不就是恩将仇报了。” “再说,我那傻妹子要是没有这个妹夫保护着,就这么不开窍的脑子不得让人给欺负死。” “这件事就这样做,宁可咱们多担些风险也要把事办了。” “不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 萨路奇得到他的答复心里有了打算,“主子决定的事,属下定会给您办好。” “上次属下去漠北时听说那边似乎盯上了这次北境的大战,他们的意思估计是想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路子。” 巴木思索了一瞬,倒是没将担忧表现出来,“无妨,如今北疆顾头顾不了尾,我们借着商队的引子应该不会让人注意到。” “对了,咱们是不是还有一批从大商的货没有交接?” 萨路奇点头,“现在已经派人过去了,估计再有两三日就到了,只是这次的东西有点多,还得追派些人手,防止那些眼热的‘草原狼’趁火打劫。” 巴木不屑的笑了,“我巴不得他们来呢,这样局势就更加有意思了。” 看着一脸困惑的萨路奇心里好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有些话还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好。 两人牵着马走在风雪中没一会只留下地上一连串的脚印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风雨欲来,这个冬天注定阴云诡谲。 “逐鹿,雪下的这么大你出去做什么?” 哈斯大娘看刚从军营里回来的儿子又要出门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逐鹿穿衣袍的手一顿,但还是转过身跟母亲耐心解释,“是这样,我瞧着今日风雪大了琪琪格那定然不好过,您知道的,她那主母根本不管她的死活,这么冷的天,她帐子里冷锅冷灶的也不知道炭火跟食物够不够。” “我要是不去看看总归不放心。” 他说的哈斯大娘哪能不知,可是想起最近几个老姐妹说的话她又有些顾忌。 九公主快到碧玉之年了,也要议亲了,大汗看好逐鹿,十有八九逐鹿日后是要尚公主的。 她虽然也很喜欢琪琪格,但是那喜欢与儿子的前程跟性命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要是惹了大汗的不虞那她的逐鹿可就要遭难了。 逐鹿的阿爸走得早,他们孤儿寡母一路走来不容易,仗着儿子长大了也争气,得到了大汗的重用这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虽然琪琪格这孩子她也很是喜爱,可是即便如此她这心终究也要偏向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是。 哪里能因为外人断了儿子的未来。 所以这样想起来还是有些对不住琪琪格,哈斯大娘心里有些愧疚。 “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毕竟是个男人,总去看琪琪格也是不好,她以后也要嫁人的。” 哈斯大娘知道这样说儿子不高兴,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总归不能让一头热的继续往里面扎啊! 逐鹿有些狐疑的看着哈斯大娘,“阿妈,你这是怎么了,您自己不也是总照顾琪琪格吗?” “是,我是总照顾她,可那不是看她一个女孩子在家总受磋磨吗,我就觉得能帮衬点是点……总之,我那不是好心吗!” 哈斯大娘这会儿也是有些心虚,毕竟让这两人有了关联的纽带却是自己,现在要反悔的人却也成了自己,真是糟心! 第554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阿妈,琪琪格过得不好,咱们应该帮帮。” “再说她平日里也对您多有照顾,我又不常在家,您要是去河边浣衣有她陪着你,我在军营里也能放心些。” 逐日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想至少琪琪格也算是自己半个妹子,怎么说自己也应该照顾她,这样说服着自己逐日慢慢的也就相信了。 “逐日,你也不是孩子了。应该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大汗看中你,既是因为你的勇猛,更是因为……九公主的青睐。” 哈斯大娘说到最后有些难以开口,她知道自己儿子的自尊心有多强,或许对旁人来说这样的际遇是可遇不可求的,可是于逐日来讲便是让人困扰的屈辱。 哈斯大娘自然明白这种情绪的来源,从小失去父亲的庇护总是会比其他孩子遭受的不公更多。 那些冷眼轻视都让逐日渐生自卑,那时她只顾着将他抚养长大,根本无法顾及其他,而今他们已经脱离了苦难,那些曾经一直熟视无睹的事却又像回旋镖一般倒转回来。 果然逐日听到‘九公主’这三个字眉峰就紧紧蹙起,不用说都能看出来他心里的无奈和憋闷。 “阿妈,以后不要说什么九公主了。人家是大汗的掌上明珠,我只是一个北疆的一个普通勇士,这是飞鸟与游鱼的区别,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小心让人知道惹大汗不快。” 哈斯大娘有些苍老的眸子略带审视的看向逐日,似乎要看清他是否在说谎,只可惜那张冷意十足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唯独可以看出的不虞是真的。 哈斯大娘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逐日,有时候你要懂得正视问题,不能一味自欺欺人,咱们虽然日子清苦但是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大不了依旧放羊牧马也是能将日子过好的。” “阿妈!你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嘛,你儿子弓箭骑射样样都是最好的,凭我的本事早晚在军营里闯出来一番天地,到时候您也是武将的家眷了。” 哈斯大娘看着说起未来神采奕奕的儿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了,你个臭小子别耍贫嘴了!” “不是要去给琪琪格送东西吗,还不快去,这外面的天色不好,省的一会儿天黑了,还有,将东西撂下就回来,人家毕竟是个姑娘,你个大男人在人家帐子里逗留终归不合适。” 逐日无语的应和着,可是泛红的耳尖却昭示着他此刻的窘迫,“阿妈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深浅的。” “我就是去看看她,怕她有什么难处。” 哈斯大娘见他这样说也就不好再阻拦什么了,“去吧去吧,赶紧回来吃饭,我给你包的羊肉包子,回来晚了就没有的分喽~” 逐日笑着应道:“好嘞!我就知道您心疼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臭小子!”哈斯大娘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笑了,可是心里终究还是隐隐犯愁,她总觉得后面的路不像这个臭小子说的这么简单。 招惹了公主,得到大汗的照顾,还有一个暧昧不明的青梅,真的能够独善其身吗? 王庭 “小馋猫你阿爸还没回来呢,就忍不住了?” 朝露梦被抓包一点都没有尴尬,反而朝大妃甜甜一笑,手上举着烤的香喷喷的羔羊肉,“还不是阿娘你的手艺太好了,让我都忍不住等阿爸回来了。” 大妃笑着摇摇头,将一盘盘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桌子上都是好吃的,什么烤羊排,奶酥肉,羊肉馄饨,被炸的金黄的青稞酥油饼,上面还撒上了被炒得飘香的孜然,真是看着都有食欲。 朝露梦一个劲的咽口水,心里也是抱怨自己那个大忙人的阿爸,一天到晚脑子里光是政务,真是辜负了这么好的饭食。 “对了,这两日怎么不见你出去玩了?” 大妃怕小丫头饿着伸手递给她一块新做好的奶豆腐,朝露梦憨笑的接过。 “总去骑马也没什么意思,再说我阿爸不是就要打仗了么,那几个玩伴都去了军营,说是要抓住这次机会好挣点军功,早日超过逐日。” 朝露梦想起嘎达几个人说起这件事时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两个都要跟逐日比较,人各有命命不相同,是否能做将军也不能决定未来是否成功。 “这几个孩子都是氏族里有志气的孩子,跟你的关系也是青梅竹马,我瞧着他们能去军营里历练一番也是件好事,好刀都是磨练出来的。” “你阿爸现在手里的人手都是过去的老人,也确实应该锻炼年轻人了。” 朝露梦不禁撇撇嘴,“阿妈你怎么也这样说。” “怎么,你阿爸说了?”大妃挑眉一笑。 朝露梦放下手里的奶豆腐,小大人般的叹口气,“阿爸当然支持他们,这些人不仅是他给我选的玩伴,也是我的守护勇士。” “只有他们真正的强大才能守护我,可是……我又不是泥娃娃用不着把这么大的压力全都交给他们。” “在我心里他们是我的玩伴,挚友,不是下属,侍卫。” 大妃闻言眼里闪过一抹了然的神色,“傻丫头,你父汗这是替你将后路选好,省的以后万一有变,你也能有一条不会消失的退路,不至于孤立无援。” “孤立无援?”朝露梦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睛,她自打出生就是北疆可汗的掌上明珠,高贵的出身,父母的宠爱,嫡兄的爱护,准确的说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出现坎坷。 这样带着压抑的词汇仿佛从未出现在她的世界,所以她不理解,更不清楚父亲的担忧。 大妃坐到小女儿的身边耐心的说道:“你父汗这辈子从不相信万无一失,他喜欢给自己留退路,当然作为他最爱的女儿,他同样也会为你考虑好一切。” “你还记得乌塔的公主吗?” 朝露梦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记得,她好像现在是在岱森达日哥哥的帐子里。” 第555章 一家三口 “对,乌塔小公主娜仁托雅,现如今只是你大哥帐子里的一个低贱的侍女。” 大妃额尔敦塔娜叹息般的摇了摇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一脸天真的女儿,“想当初乌塔王可是将她奉为珍宝,就像如今的你一样。” “可是你再看看她如今的日子,你那大哥暴戾乖张,落在他手里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朝露梦闻言心里也不好受,嗫喏了半天才开口,“阿娘,为什么父汗都已经灭了乌塔还要将她掳来折辱。” 额尔敦塔娜闻言轻笑,“为了折断乌塔的脊梁。” “他们是漠北的最硬的钢刀,只有折断了它最后的骄傲才叫真正的剿灭。不过那只是男人的想法。” “你父汗这样对待乌塔自然也怕有一日自己也会成为乌塔。” 朝露梦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哀戚,“要是不打仗就不会有人身死族灭,也就不会有无休无止的争夺。” “长生天希望看到的是一片祥和的草原而不是充斥着战火和纷争的人间地狱。” 额尔敦塔娜赶紧拦住了朝露梦的话,“朝露梦!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让你父汗听见他会不高兴的。” “你父汗这辈子最想做的就是统一漠北草原,这样泄气的话他不爱听。” 看着还要在说什么的朝露梦,大妃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啊,好好跟祭司学本事,不要净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父汗不会害你,他的担忧其实不是没有道理。” “中原人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叫做‘居安思危’。” “阿娘的小公主啊,你只要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要比自己强大更稳妥的,旁人给你的到最后都是能随时消失的,只有自己积攒的实力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保护你自己。” “欸~ 阿娘你说的好深奥哦~”朝露梦泄气般的咬了口奶豆腐,“我敬爱的母亲大人,你忍心让自己的这么娇气的小公主吃苦吗?” 大妃没好气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就跟我在这耍宝吧,可是我的小公主,你以后就没有这么时间消遣了,因为我已经跟大祭司说了,你要跟着她去修习,成为下一任祭司的候选人。” “到那时,你也算在草原有了自保的本事,阿娘才叫真正的放心。” “阿娘,大祭司不是选了不少合适的少男少女了么?” 大妃点点头,“不错,可是最后能得到传承的人却只有一个,这些人都是祭司根据生辰八字选的候选之人,还要在通过修习考核才能晋级成为最终的继承者。” “那您怎么知道最终能得到传承的一定是我?” 看着一脸疑惑的小公主,大妃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当然是长生天的选择了,我们的小公主才是最正确的人选。” 阿娘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祭司传人。 朝露梦没有看见自家向来温柔的母亲眼底的那抹厉色。 “哎呦,你们母女做的什么饭食这么香,我这隔着帘子都闻见了!” 母女俩闻声看去就见一身漆黑如墨熊皮大氅的岱钦正撩开帐子上厚重的帘子走了进来,高大的身躯在进来的那一刹那整个空间仿佛都变小了。 额尔敦塔娜闻言笑着起身,轻轻取下他身上的大氅,搭在自己的臂弯上。眼角含笑的说道:“大汗都忙完了?” “父汗!你可来了,再不来你宝贝女儿就要被饿坏了!” 朝露梦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如一道残影朝岱钦跑来,岱钦还没反应过来可是身体早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展开如雄鹰一般的臂膀将朝自己迎面而来的‘小炮弹’稳稳接住了,耳边是小公主银铃般的笑声,岱钦有些无奈的看着双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丫头,屈指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你这丫头越发的没规矩,都这么大了还这么莽撞。要是摔着可怎么办。” 岱钦虽然嘴上数落着可是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没有落下,眼里的慈爱更是明显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那不会,我父汗可是北疆最强大的人,怎么会让我摔着。” “哈哈哈!你就给我贫嘴吧,真是小机灵鬼。” 岱钦厚重的大手拍了拍朝露梦的后背朗声大笑。 “朝露梦,还不下来,你父汗已经很累了。”大妃嗔怪着说道,“你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呢?” 朝露梦闻言抱住了岱钦有力的胳膊,“我在父汗眼里可不就是个孩子,父汗你说对不对?” 岱钦欢快的笑出声,“对对对,我的小九永远是父汗最喜欢的孩子。” “大汗您可不能再惯着她了,这丫头本来胆子就大,回头更不好管了。” “我岱钦的孩子本来就该是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天上翱翔的雄鹰,不用拘束她的天性。” 三个人说笑着就来到餐桌前,岱钦拉着自己的女儿坐到身边,取过身上镶着宝石的匕首利落的割了一块烤羊腿上最嫩的肉递给朝露梦,“饿着我的小九了,父汗给你切好了,快吃。” 朝露梦看着一脸正色的父亲,那关怀的眼神让她有些莫名的心虚,其实她说的有些夸张,不过见到父亲这样关心自己,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大妃见这小丫头有些羞涩的脸哪能不知这丫头是心虚了,谁能饿着她啊,那一盘子奶豆腐都吃了小半份了。 这丫头就喜欢跟她父汗撒娇,不过这爷俩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大汗外面天气不好,赶紧喝完热汤驱寒。” 额尔敦塔娜说话间就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馄饨端到岱钦的面前,将手里的汤匙递给他。 岱钦笑着接过,“塔娜辛苦你了,这么冷的天还做了这一桌饭菜。” 大妃闻言笑的娇俏嫣然,“大汗言重了,我平日里除了管理王庭里的庶务就没什么事了,给你们做些爽口的膳食也费不了多大的心力气。” “更何况,我这还有一个小馋猫呢。” 大妃说着看向吃得一脸满足的小丫头,笑的慈爱。 第556章 远香近臭 “就是父汗,我也有帮着母亲一起做饭哦~” 岱钦闻言朗声笑道:“你还做饭,不给你阿娘帮倒忙就不错了。” 说着又给小公主割了一块羊排上被烤得焦香的嫩肉,“我的小九就是什么都不会做也无妨,以后大不了父汗给你十个八个厨娘备着。” “哇~ 那可太好了!” 大妃一言难尽的看着眼前这对活宝,真是没法评价,于是快速的转移了话题,“往常大汗早早就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忙,是不是军营那出什么事了?” 岱钦闻言眸光瞬间变得犀利,只是看额尔敦塔娜状似不经意的样子,也就将那份犀利收敛起来,这件事他早就让人封锁消息了,要是还能传出来那就是今日在场的人里出了内奸。 岱钦干咳一声,“没事,就是快要打仗了,准备的事情有些多,这几日就忙碌些。” “等忙过了这阵,我就带着小九去山里打猎去。争取给你们猎回来几只雪狐回头留着做衣服,做大氅。” “父汗,你说的是真的?” 朝露梦闻言连饭都顾不上吃了,眼巴巴的望着岱钦,似乎要让证实他说的是否是真的。 “啧,你父汗还能骗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父汗瞧你最近骑射又有长进,而且又被大祭司选中了,不愧是我岱钦的血脉,有出息!” 大妃无奈的摇了摇头,被父爱蒙住了心真可怕。 “今个烤全羊,我怕岱森达日那冷锅冷灶的又是酗酒,就让人给他送去些。”大妃说着不着意的观察着岱钦的脸色,看他面色如常这才又接着说道:“他啊,也是心烦,这倒能理解,毕竟上次输给兕寒确实有些不好看,可是这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一直这么消极啊。” 岱钦端起银杯喝了一口青稞酒,眸光幽幽,“他这是自甘堕落,本汗也没办法,一个大男人连一点失败都禁不起,还谈什么一雪前耻。” 岱钦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轻蔑,“这庶子就是庶子当不得大任,不像我们的布日古德,从小就皮实,我记得他小时候,也就三四岁吧,我送他一匹小马驹,本是要牵着他,谁知这臭小子一个没看住就自己跑起来了,最后从上面摔了下来,墩了个屁股蹲,我怕他受伤滴溜起来一看,谁料人家非但没哭反而冲着我笑。” 想到布日古德这臭小子岱钦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那眼底的温和像是醇厚的美酒隽永而绵长。 朝露梦听到说自己哥哥糗事一双耳朵就要立起来了,哎呦~ 合着她家那个憨子居然还有这么出丑的一面,回头自己也能拿这件事挤兑他了,省的他一天到晚跟自己斗嘴。 最关键自家这个英武的哥哥却是腹黑的,别看外人面前,是个不苟言笑的猛将,可是一到自己面前那就是个嘴欠的坏家伙! 而且每次自己还说不过他! 大妃听到岱钦在夸自己的儿子心里自然高兴,她儿子虽然是嫡子却是二王子,虽然这些年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介意,可是每每见到岱森达日那张酷似乌娜的脸,她这心里总是不好受,那个女人就是自己作为大妃的一个耻辱。 一个贵族之女竟然能抢在她之前生下大汗的长子,而自己的布日古德硬生生的被他的岱森达日压了一头,这叫她如何不气! “布日古德从生下来就不哭,最后还是接生嬷嬷重重的拍了一下他屁股这才算是哭了。” “如今更是跟大汗一样一猛子扎军营里,连家都不回了。”大妃说着眼神幽怨的嗔视岱钦一眼。 那娇媚的样子倒是让岱钦心神一荡,自家的大妃虽然徐娘半老,可是妩媚娇艳的姿态真是风采依旧。 尤其是那含嗔带笑的样子当真让人难忘,即便自己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是能走进心里的除了这位再寻不出第二个了。 岱钦看向额尔敦塔娜的眼神更加宠溺,朝露梦瘪瘪嘴这饭怎么还没怎么吃就有点饱呢? “布日古德是我们最爱的儿子,自然与我相像,再说这几年这小子也成熟许多,屡立战功,就连第一猛将哈赤都很是喜爱他。” “这叫什么,这就叫虎父无犬子,哈哈哈~” 岱钦笑的欢快,神色骄傲,那样子就像无数最普通的父亲一样和蔼可亲,‘远香近臭’。 “您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您可没少嫌弃他,现在人离得远了到看哪都成了心头好了。” 面对大妃的调笑大汗倒没有尴尬,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样吗。 可是那也不能怨他,谁让这臭小子长了一张不饶人的嘴,只要一张嘴就没有几句你爱听的话。 哪像小九,一张小嘴就像吃了蜜一样,说什么都那么中听,每次跟小九相处都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他现在已经升做前锋大将了,这次北境之战我打算让他去。” 大妃拿着汤匙的手一顿,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前锋? 谁不知道前锋是最危险的,就跟送人头也没什么区别,他竟然让儿子当前锋?! “大汗,您这是打算让布日古德跟兕国硬碰硬啊。” 大妃试探性的说着,毕竟眼前的人不仅是自己的丈夫更是北疆威严不可置疑的大可汗。 该有的君臣之别还是不能混淆的。 岱钦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知道这事先斩后奏有些不地道,可是老二不仅是她的儿子,更是北疆最尊贵的王子! 他们北疆以强者为尊,要是想要得到群臣的支持和贵族的拥护就必须用战功来换! 这份战功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就算自己是北疆之主也不能坏了规矩。 “呃,塔娜啊,我这也不是想要瞒着你,主要是这段时间公务太忙,再说臭小子也忙着练军,所以么,就……” “所以就先斩后奏,让我这个亲娘最后一个知道,自己的儿子都要上战场了,都要瞒着我。” 岱钦看着眼眶泛红的妻子本来有些不悦的心情也瞬间熄了火,毕竟为母则刚,这样的情绪他能理解。 第557章 大妃的隐忧 额尔敦塔娜这辈子除了大妃之位最在意的就是这膝下的一双儿女了,布日古德是她全部的希望,若是下一位汗王落在别的王子身上,在这北疆哪里还会有她跟朝露梦的立足之地? 岱钦看大妃脸色不佳,只认为她是因为担心儿子的安全而不安。 于是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安慰着她,“塔娜,你别担心,臭小子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他是天上的雄鹰早晚都会飞翔的。” “我们做父母的应该支持,毕竟在北疆是以战功论英雄的,战功越高他日后的阻碍就越小,那些北疆氏族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他这辈子女人不少,而且还都是北疆贵族之女以及各部族的贵女,倒不是因为他喜爱美色,最初也只是为了平衡北疆各部的势力,为了统一漠北争取时间。 可是尔来二十载,他岱钦成功的收服了漠北草原的大部分部落,可是如今大局已定,这些女子还有她们的儿子却成了岱钦的困扰。 无外乎这些儿子都长大了,渐渐也盯上了他的汗王之位,一个个明争暗斗那激烈的程度也不亚于战场。 小打小闹他并不在意,只要他们能赢,岱钦也乐见其成,毕竟北疆需要的是有能力的继承人,而不是花架子。 这就像西南养的蛊虫一样,只有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才能成为蛊王。 不过对于他与额尔敦塔娜的儿子,岱钦终究是喜爱更多一些,大妃于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她是跟着自己一路相伴不离不弃的挚爱。 大妃听他这样说,眼里略带笑意,心里的隐忧消散了不少,没有办法,谁让这王庭里又不只有她一个人有儿子,那些王子们大部分都是狼子野心,自己的布日古德又不是长子,前面还顶着一个岱森达日。 那大王子虽说不是嫡子,可是架不住他有一个让岱钦器重的舅舅,这些年岱钦身边就没有铁打的朝臣,除了那个坤沙。 这坤沙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别看家族不显可是办事却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心中藏玲珑,岱钦的心思他拿捏得可是稳稳的。 这位‘国舅爷’的名号水涨船高,带的大王子在北疆的威望也有凌驾于各王子的趋势。 只不过,长生天开了眼,让他爬到高处又重重摔下。 如今曾经眼高于顶的大王子,终究成了只能躲在帐子里靠酗酒麻痹自己的‘废物’! 额尔敦塔娜心里无比的畅快,她虽然不是恶人,可是却也没有圣人的胸怀,要知道自己的儿子小时候可没少被他欺负,他仗着自己是大王子,说是带着弟弟们玩可是背后里净耍阴招。 后来他进了军营立了些军功成为了所谓的‘北疆第一勇士’,更是将汗王之位视为己物,自己家这个儿子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别以为自己不知道那岱森达日背后使的小伎俩,要不是她的母族底蕴够硬,再加上大汗与她夫妻情深不是一点小手段就能破得了的,估计自己那个傻儿子早就成了他的垫脚石。 “阿娘,你别担心,哥哥一定没事的,而且等哥哥回来可就是大将军了,好威武的,是不是!” 大妃的神思被朝露梦那带着喜悦的声音给拉了回来,看着女儿那欢喜的笑脸略带一丝隐忧,额尔敦塔娜心里一暖,还是香香软软的小闺女招人喜欢,看看还没怎么就懂如何安抚自己的喜忧。 “你啊,就跟你哥一心,阿娘还没找他麻烦你就给他打头阵,真是没辜负他时常给你背黑锅啊~” 大妃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家臭小子就是个黑心的小狼崽子,这些年他们兄妹俩一黑一白可是没少给那些王子们找不痛快。 小九又仗着大汗宠她,生生成了王庭里的小霸王。 得亏这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虽然机灵但是从不欺负无辜。 不然就大汗这样溺爱孩子,额尔敦塔娜还真怕这孩子最后长歪了。 岱钦见大妃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心里也稍稍放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给自己的小九一个赞赏的眼神。 小九笑着眯了眯眼,像是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她才不是为了给父汗开脱才这样说的,毕竟父汗可是有许多孩子的,而自己的阿娘只有她跟哥哥两个人,自然不能让老母亲伤心。 不过在她看来哥哥的本事上战场也会完好无损的回来,毕竟这些年他为了坐山观虎斗可一直都在隐藏实力,要不然那北疆第一勇士的名声又怎么会落在大哥身上。 她哥天生神力,五岁就能长开八石弓,就是一个成人也不一定能举重若轻。 八岁以后若论摔跤就没输过。 自己四岁的时候站在他的胳膊上都能纹丝不动。 这样武力值要是再能碰见危险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好了,你们母女俩光顾着说话,这饭菜一会儿都凉了,对了,我前些日子得到一批从大商来的布料丝绸,正好放在库房里还没来得及看,回头带着小九去看看挑一些你们喜欢的颜色花样。” 嚯~ 自家老父亲这是学会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了?! 不过这个甜枣似乎是建立在她哥的痛苦之上哦~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维持了一瞬,转头就被父亲的‘甜枣’给勾走了。 “小九是个女孩子应该喜欢这些漂亮衣服,父汗听说大商女子的首饰十分精美,等这次北境之战打赢了,定要让他们多多赔偿一些珠宝首饰,好给我的小九留着当嫁妆。” “父汗!您在乱说什么呢!”朝露梦简直都要被自己老父亲的话给说的冒烟了。 谁家阿爸这么急着给自己闺女张罗嫁妆?要不是那份疼爱做不得伪,她都要认为自己老父亲有多嫌弃自己呢。 “嗐,父汗这是提前给你做打算,我岱钦的女儿什么都要最好的,虽然离那日还远,但是父汗可不能不上心啊。” “听说他们的玉石十分珍贵,我看看这次能不能给你凑罗一箱,别人有的我的小九一定要有!” 第558章 贪财的父女 大妃额尔敦塔娜看着一大一小那财迷的样子真是没眼看,至于吗! 话说这北疆是缺他俩吃了还是缺他俩穿了,怎么这视财如命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家大汗发迹之前就是靠打劫过往商队发家的。 当初岱钦拥有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谁料他就凭着一股狠劲儿愣是杀出一条血路成就了一番伟业,缔造了如今的北疆。 可是这个贪财的毛病算是落下了,自打有了朝露梦岱钦算是把这份毫无上限的‘贪婪’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打一个部落收一处钱财,还要将里面最好看的珠宝收敛起来送给小九,若是说现在小九最不缺的是什么那一定是珠宝首饰。 还用准备嫁妆? 不,根本不用,就现在她那小金库里的珠宝都够供给三四个公主出嫁了。 不过想起小九以后出嫁大妃那脸色可就不好了,要是她没记错,自己的傻闺女可是对那个逐日喜欢得紧。 也不是说那人不好,可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说什么就是喜欢不来这个后生。 有时候她都要怀疑老人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是个无稽之谈了。 额尔敦塔娜挥了挥心里的想法,轻咳一声,“大汗这次打仗可还缺银钱,要是不够别为难自己,这些年我手里的私库存的不比你少,要是用得着也省的在里面落灰。” 岱钦闻言猛地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敲了一下,说起来也好笑,自己拥有这么多女人,还从未听过要拿自己的东西贴补他的。 岱钦既感动又感慨,说到底这就是发妻,跟那些女人就是不一样,那些庸脂俗粉在自己面前谄媚者有之,假意者有之,爱慕者有之,只是那些都是建立在他北疆之主的身份之上。 倘若自己如今不是这北疆的大可汗呢? 她们可还会有几分真情? 所以这就是他敬重爱戴大妃的原因,那是唯一不会因为自己是谁而改变的女人。 这样想着岱钦的眸光更加柔和,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狠厉。 只见他紧紧牵住大妃白皙的手,如同珍宝的小心捧在手心。眼神真挚而温柔就像要滴出水一般,再看大妃也以同样的深情回应着面前的男人,清凌的眼眸里似乎能倒映出对方的身影,这一刻仿佛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一切。 两个都没发现坐在两人对面的九公主有些一言难尽的眼神一闪而逝,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何阿娘能在美人堆里稳坐大妃之位了。 要是自己不知道她美艳的娘平日里是怎么评价她这父汗的,她也就真的相信了。 生活不易全靠演技,没办法这竞争者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大汗就一个,这典型的狼多肉少,要是没两把刷子早晚会被这群女人给取而代之了。 呵呵,她父汗宠爱她不假,可是这美色对上位者的诱惑也是真实存在的。 要不然那后庭里的女人都是假的不成。 之所以她们三个人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这样和谐,不过也是彼此掩耳盗铃的结果。 可是有些时候,假作真时真亦假,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这么多真假哪里能分得清。 只是难得糊涂罢了。 军营 不同于王庭大帐里的暖房热屋,军营里的炉火可就差了许多,十个人一个帐篷,帐中的炉子里烧着干柴,即便几个人轮流看着炉火往里面续柴,可还是觉得冷风呼呼的往帐子里面钻。 冻得几个人都围在一处烤火,喝酒,缓解身上的寒冷。 “欸,你们说这回咱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时一个人听及此言嗤笑一声,“你这还没上战场就怂了?” 刚才说话的那人听得出只是玩笑之语,所以也没有恼火,而是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是冻傻了,还是喝醉了?” “没到黑天就开始说梦话了?” “哈哈哈~ 撒日暮你这酒量不行啊!” 众人哄堂大笑,被叫做撒日暮的男人诧异的看向几个人,“我什么酒量你们还不清楚,这么着想要跟我拼酒,嗯?” “呃……” 实在不是他们怕,主要是撒日暮的酒量确实有些妖孽,如果说别人的千杯不醉是个谦辞,放到他这就是写实。 别说是一对一的拼酒就是一群的围攻都没有人是他的对手,那才叫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仗,多则半年少则一个月,再说要是立了战功咱们还能领赏金。你也是个老兵了,怎么还学那些大姑娘娘们唧唧的。” “谷轮我发现你现在是胆子大了,连我的拳头不怕了。” 撒日暮作势捏了捏自己的拳头,谷轮缩缩脖子,算了好男儿能屈能伸,他才不招惹这个大块头呢。 人家一个拳头都能把自己给捶扁了。 “以前咱们也打仗,可是还从没选择过这个时候出去征战的,草原的冬季本来就长,再看今年的雪根本没有停的意思,按照我的经验这个冬天肯定不好熬,你们没看见草原的牛羊都冻死不少吗。” 一旁烤火的赤鹿开口说道:“正是因为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寒冷,咱们才要出去打仗,因为那些中原人肯定不相信我们会选择这么个时机大举进军。中原人把这叫做,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确实够出其不意的。”撒日暮嗤笑一声,“反正咱们这些人的命都不是命呗。” 沉默瞬间笼罩在火炉旁边的几个人,他们知道对方说的话没有错,可是作为北疆的士兵,北疆的勇士,他们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最后还是他们当中最机灵的铃木干笑着缓解气氛,“呵呵,要依我说,其实咱们也别这么悲观,不就是打仗吗,咱们又不是新兵蛋子,一个个手上哪个没个几十条人命?” “再说,立了军功领了赏金家里人不也能好过一些么,这个冬天各家的粮食估计都捉襟见肘,有些银钱傍身,以防万一也好挺过去,毕竟出兵的军粮已经发下来了。” 第559章 狡黠的布日古德 “要不是为了这点军饷谁想打仗啊,我媳妇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我倒没媳妇,不过我阿姆年迈体弱,家中无人照顾,这一走几个月我是真不放心。” “你家邻居清雅妹妹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吗,不行成亲得了,这样家里有个女人操持也好过让你阿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同伴的话让那人有些意动,可是想到自己即将上战场,生死不知,心中的那盆火就此熄灭,只见他嘴角漾出一丝苦笑,摇摇头说道:“咱们这些当兵的,一旦上了战场不知生死,又何必拉着人家好姑娘跳火坑呢。” “再说,清雅一直帮着我照顾阿姆已经够对不住她的了,哪里还敢奢求让人家在家里吃苦受累。不了,除非我这次能立下军功,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 欸,这话说的几个人都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愿望了。 “反正天塌砸大家,二王子这回不是前锋大将军吗,那前锋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稍有不慎可是要出事的。”几个压着嗓子说着,“啧啧,本以为王子们跟咱们云泥之别,可是这不也是要在战场上拼命才能得到大汗欢心。” 正当众人唏嘘这天家无情的同时,当事人布日古德却在自己的大帐里闭门不出。 大家伙只认为二王子是在休息,所以守门的侍卫也不让众人打扰,毕竟二王子勇冠三军平日里训练都要比旁人力度强,今日大雪封境所有人停训都窝在帐子里待着。 二王子不出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伙房的人就将饭食交给门口的侍卫也就走了。 毡房里原本应该‘休息’的二王子正坐在榻边赤裸着上身给自己的伤口上药,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从身上卸下,上面已经被血水浸湿了,布日古德强忍着疼痛,用准备好的帕子一点点将伤口清理干净,铜盆里的水不一会已经被染得殷红,古铜色的肌肤上横亘着大大小小的伤疤。 新伤摞旧伤,根本不像一个王子身上能看到的,此时他的伤口猩红一片明眼人一看就是箭伤,虽然箭头已经被拔出去了,可是肉皮翻滚,血肉模糊,可见伤他的绝不是一般的箭头。 可是这样严重的伤势布日古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丢下手里被染得猩红的帕子,从托盘里取过一把银刀在火盆上面烤到通红,面不改色的一刀刀剜掉上面的腐肉,额角瞬间布满了密密的冷汗,可见这剜肉之痛有多难熬,可是即便如此男人依旧不吭一声。 直到听见‘乓’的一声,染着血的银刀落入铜盆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上面的血迹立刻与血水相融,化作一片殷红。 撒上药粉用新的绷带将自己胸口箭伤笨拙的缠好。 宽大的袍子将所有的伤口尽数掩藏,绣着雄鹰带扣的银丝腰带,将他健硕的身躯勾勒宽肩窄背。 漆黑的墨发微微带着一丝卷曲的弧度,上面被编着许许多多小的发辫,被梳拢在脑后。 布日古德的骨相甚美,若不是细看与朝露梦的五官有五成相似,一样的精致,大妃以前还总是调侃他小时候跟小九长得一样,要是穿上女孩子的衣服还认为是个小姑娘,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平日里布日古德可没少受岱森达日的欺负,鼓动他的兄弟们暗地里调笑他是个娘娘腔,不配做大可汗的儿子。 这些话小布日古德从来不敢跟大妃说,他知道他的父汗不止阿娘一个女人,而且那些王子的生母都是各部族的贵女母族强大,要是阿娘因为自己跟他们起了冲突谁能保证大汗一定会站在他们母子这边。 男人就是情深义重也比不上他事业上的助力,那个时候正是他扩张版图的时候,那些女人的家族都是他强大的助力,那个时候他怎么会有公道,所以布日古德才要一个人将委屈咽下,不让母亲难受。 事实证明,自己的隐忍得到了回报,大王子那个不可一世的蠢货终究失了圣心,成为了曾经他最不屑的废物。 而自己……呵呵。 布日古德深邃的瞳孔里一片冰冷,只有对权势的渴望。 “来人!” 随着布日古德一声令下,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将军!” 布日古德坐在毡房中间的小桌前,冷声道:“去里面将东西都给收拾了。” “是!” 侍卫低着头什么都不问,径直走到屏风后,将里面的东西利手利脚的给收拾干净了,不一会就端着铜盆出来了。 布日古德眼神冰冷的审视了他一瞬,“你知道我的规矩,里面的事要是走了风声,你的命也就到头了。” “属下明白。” 布日古德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可是却比这外面的风雪更加寒冷。 侍卫面不改色的回复道:“王子的事外面一概不知,这伤是王子前些日子猎杀野狼时伤的,昨日训练时不小心让伤口裂开了。” 布日古德微微颔首,抬起手挥了挥,“走吧。” “是!” 布日古德见人已经退出去了,才从怀里榻上的暗格里取出一道密信还有一道黑金令牌。 布日古德打开密信,一目十行,眼中总算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这样天赐良机终于让他等到了,他就说凭着乌塔人记仇的性子怎么会知道了粮仓的秘密还能无动于衷。 只不过还是太弱了,要不是自己给他们暗中放水,估计这会儿就不是一件悬案了,而是人赃并获。 不过,布日古德摸摸自己的胸口,这一箭总算没有白受,如今一半的粮草已经握在他的手里,要是没有意外,这批粮食就是自己搅动风雨的契机了。 不是他心善,当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本可以将所有的粮草都从乌塔手里劫走,可是想想他还是没有这样做,他不能让乌塔这么容易死去,他还要这支强敌成为自己手中的助力。 等到他们价值耗尽,那就是乌塔灭族之时,而非现在。 第560章 蚍蜉能撼树 撩开大帐就被外面的风雪眯了眼睛,看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万物都被萧索笼罩着。 “将军!您的伤口还没好怎么能出来吹风呢,这外面的雪下的大,快回去吧。”布日古德的贴身侍卫阿古顿见自家二王子出来了赶紧上前,毕竟二王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旁人不知,他可是知道的。 刚才那些东西从帐子拿出来他不是没见着,整整一盆血水,上面还有零零散散不少腐肉,二王子根本没叫人进去,所以这都是他自己一刀一刀将腐肉割下来的。 真是个狠人! 就连他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都没有二王子的半分狠辣。 这世上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那才是个枭雄呢。 也不知道那些将二王子当做温和仁善之人的,那眼神得有多不好。 对此二王子布日古德对阿古顿心中所想一无所知。 “无妨,不过就是点外伤罢了,我已经上药了。” “对了,那些猎物分下去了吗?” 两日前他们为了扰人视线去深山里猎了不少猎物,其中棕熊就两只,而二王子身上的‘伤’正好有了出处。 一只棕熊被猎杀的过程中反抗激烈,不少士兵被棕熊所伤,关键时刻二王子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将棕熊制服,但是胸口遭受棕熊一击。 这样二王子不仅救了大伙又给大家打了牙祭,所以整个军营里的士兵都很崇敬二王子,更多的是崇敬与亲近,毕竟这样的强大却又不摆架子的王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禀将军,东西都交给伙房了。” “伙房?”布日古德微微皱眉,随后就听他说道:“那怎么这两日不见伙食改善?” “将军您有所不知,这深冬要到了,伙房估计想要将这些猎物储存下,省着用。” 布日古德闻言脸色不怎么好,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就是托词,一般管理军备的人都会将好的食物克扣下,尤其那日的猎物都是山里难得好货,他们这是想要昧下。 “去,告诉伙房从今天起本将军的跟将士们一样,不必另做。而且今天天气寒冷让他们给将士们做些肉食。” 阿古顿当然知道二王子这话的意思,只是军营的这些小把戏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而且管理军备的地方早就被这些宗室插成筛子了,这就叫一室破屋处处漏雨。 这些大汗知道吗? 能不知道么,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 宗室与氏族的关系错综复杂,大汗要是还想出兵打仗就免不了宗室与氏族的支持,不然就算能够掌控兵权也没用,殊不知,这就叫做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只要不能将所有的权贵全都铲除,这些如同蚂蚁一般的蛀虫就永远不会休止。 阿古顿知道二王子胸有大志,是翱翔在苍天的雄鹰,即便如此,若是得罪了秃鹫就算不惧终究也是麻烦。 布日古德见阿古顿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没好气的在他胸口捶上一拳,“你呆愣什么?” “哦,将军恕罪,属下没有走神,只是……” “被吞吞吐吐的,跟个大姑娘一样!”布日古德有些嫌弃的飞了他一眼,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白虎大氅走下台阶。 接着士兵们就见他们向来避如蛇蝎的阿古顿首领一脸憨笑的跟在二王子身后,像个小媳妇。 “将军,咱们现在虽然掌控了一些兵权,可是树大招风,树敌太多总归于咱们不利。” “毕竟中原人有句话,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如今各方势力参差不齐,可是目的却出奇的一致,他们都想得到军中的势力。” “属下打探过了,这些人怕大汗疑心忌惮,所以大部分都从这些中层下手,毕竟恶虎难敌群狼嘛。” 布日古德听得仔细,带着他慢慢踱步,从远处看就像是带着手下闲聊散步,布日古德虽然做事狠辣但是绝不是个刚愎自用之人,相比于大汗其实阿古顿觉得二王子更适合这个位置。 二王子做事果断,但是绝不暴躁,出手狠辣,但是绝不一意孤行。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王,所以良禽择木而栖,他能跟随二王子从没有怨言。 “阿古顿你跟着我几年了?” 二王子怎么说了句这样摸不着头脑的话,阿古顿虽然不解,但是也没有怠慢,恭敬的回话,“回将军,已经八年了。” “八年,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可是你还是不了解我做事的规矩。” “阿古顿,你说是大树厉害,还是蚂蚁厉害?” 阿古顿不明所以,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大树厉害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像河滩边上的胡杨据说能活千年,即便倒了还能千年不朽。” 二王子轻笑出声,“确实,可是大树再强大终有一日也会倒下,蚍蜉虽小却足以将一棵百年大树蛀空食干。” “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小人物,古往今来多少千古大业都是毁在这些小人物手里。” “为将者为君者要是没有这千千万万小人物的支持,那就是赤手空拳,那样的局面就算有一力降十会的本事也是覆水难收。” “打仗也好,为君也罢,靠的是上下一心。” “人心所向那便是心之所往。” 阿古顿闻言只觉得灵台一清,好像眼前的云雾尽散。 二王子这番话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因为草原的人向来以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天性使然。 即便自己曾经也是低贱之人,也不曾觉得这样的规则有什么错,如今看来,不是没有错,是他们都被一层迷雾遮住了眼睛,看不见更宽广的天地。 “将军,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布日古德微微颔首,他喜欢聪明人,有时候,辞旧迎新是大势所趋,只是固步自封的人却永远不愿醒来,哪怕那些人曾经也是被命运奴役之人,一旦改变了局势便会义无反顾的加入那些欺压别人的大军。 即便他们也曾感受过那些切肤之痛。 “去吧。” 布日古德伸出手,看着一片片白雪落入掌间,化作点点晶莹。 第561章 ‘欢声笑语’ 乌云滚滚天间的明月仿佛被藏进了漆黑的旋涡,没有星子的夜就像是没有光的海。 看不清归路,观不见未来。 “阿爸回来了!” “妹妹你慢点跑。地上滑!” 巴木迎着一身风雪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家了,刚看见远远地毡房圆顶,就见两道身影从远处奔来。 巴木牵着缰绳,笑着等待那道娇小的身影由远而近,“萨日珠!慢点!慢点!” 被裹成球一样的萨日珠像只欢快的小鸟如雏鸟归林般投入阿爸的怀抱。 巴木眉眼含笑,慈爱的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轻轻拍了拍,温柔的替他将落在肩上的雪弹掉。 “阿爸,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还想着带人去接你呢。”萨努笑着牵过巴木的马。 “是啊,阿爸,你不是说就去一会儿吗,我们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最后只能出门等你。” 萨日珠十二三岁的样子,年纪小说话也孩子气一些。 嘟起小嘴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巴木轻声一笑,方才在兀兹代那受的郁气都得到了纾解,他的小女儿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他,于是声音更加温柔,“好了,是阿爸错了,阿爸应该早些回来的,只是外面的雪下的太大了路上不好走,让我的宝贝女儿久等了,看看这眉毛上都结了冰花。” “哈哈哈~ 阿爸我哪里有这么娇弱,我们草原的女儿都是风雪里长大的,什么阵仗没见过!我要是个儿郎,早就进军营打仗去了~” “你个疯丫头,什么都不怕,以后怎么说婆家,把人家小伙子都给吓跑了。” 巴木眼神中心疼的神色难以掩饰,身旁的大儿子萨努眸子不着意的闪了闪,但是一心心疼女儿的巴木没有注意到。 “阿妈阿妈~我们回来了!” 人未至声先闻,里面正在炉火边煮饭的慕沙樱唇微勾,言笑晏晏的看向来人,“你们阿爸接回来了?” 萨日珠拽着巴木就进了门,“我跟哥哥等了好久才把阿爸给等回来了。” 慕沙放下手里的活,浅笑着走上前,声音清凌,像是潺潺而过的溪流,绵长却又清新自然,“回来了。” 巴木没有对上她的眼神,轻笑道:“今日回来晚了,外面风雪大马不好骑。” 慕沙闻言眸子闪烁一瞬,她知道这是巴木的上限,往常他根本不会跟自己解释什么,慕沙对此也没什么怨言,他们本来就是家族联姻,所以熟悉有余亲近不足,一直如此,她也已经习惯了。 虽然巴木对她不算亲近,但是巴木他的确是个好父亲,尤其是对萨日珠,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样就好,只要家中还有他的牵挂,生活就能继续,哪怕这是只有她一人的孤寂,也好过没有一丝光亮的寒冬。 “来,我给你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吧。” 慕沙不等他回答就伸手轻柔的将大氅的带子给他解开,巴木垂下眼眸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鼻尖萦绕着薰衣草的清香,她最喜欢采集这些花花草草清洗干净晾晒好制成香囊,最初自己有一阵十分厌烦这甜腻的香味,又是什么时候适应不了外面的恶臭呢? 呵,果然这习惯简直是个魔性的东西,就像是毒药一样,一旦上了瘾那便是饮鸩止渴,最后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慕沙不知巴木心中所想,只是感觉有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变得凛冽而危险,可是等她抬头探究时却只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饭已经做熟了,就等着你们回来了。”慕沙将手上的大氅仔细的搭在架子上,将上面的雪拍落。 萨日珠嘟嘟嘴,阿娘就是这样只要他们跟阿爸一起出现她的眼睛里就再没有了他们的存在,这就叫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不过旁人是不是真爱她不知,可是她的父母一定不是,不要总以为她只是一个孩子看不出他们大人之间的弯弯绕,其实小孩子的心最是清澈,就像水镜一样,旁人的心思都能毫无掩饰的落在他们的眼里。 假作真时真亦假,在孩子的眼中却是黑白分明。 其实萨日珠想的不错,要不是她的亲近,巴木估计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跟慕沙维持,可是萨日珠自幼就懂得黏着他,黑葡萄般的大眼就像是上好的宝石,让人看着就是多硬的心肠也再硬不起来了。 “阿爸阿妈,你们都不问问萨日珠饿不饿,我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这肚皮早就瘪了。”说着还夸张的用手拍了拍。 脸上那委屈的样子就跟饥寒交迫的小猫一样。 萨努见妹妹这样不厚道的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吃了一大盘子奶糕哦!” 萨努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夸张比划了一下。 萨日珠闻言双眼瞪得溜圆,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她吃了奶糕不假,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多! “谁说的,我那盘子里明明还有剩下的!阿娘你是知道的!” 这样慕沙怎么说,睁着眼说瞎话吗? 不对,闺女儿也没说瞎话,确实有剩下,只是嘛…… 巴木坐在不远处眉目柔和的看着小女儿‘胡闹’,心里难得的平静,就连往日的空寂都被填补了不少。 “好了,阿爸出门一天了,早就累了,咱们赶紧吃饭。”慕沙最后赶紧拦下小魔星的话头,这丫头就是个话痨,要是让她缠上了这顿饭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小萨日珠开过来,不是饿了么。阿爸给你切烤肉。” 萨日珠欢快的应了声,朝哥哥做了个鬼脸就朝巴木跑去。 萨努在萨日珠转身的时候眼睛里的流光闪了闪,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人真是像极了一家三口,而自己似乎永远都是那个被遗忘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他的父母永远只会想到萨日珠。 而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多余的人,在这个‘温馨’的帐子里格格不入,像个异类。 “阿爸,你快吃吧,别光顾着我,我的碗都冒尖了……” “你这么瘦,再不多吃点,回头一阵风都能刮走了。” “哈哈~ 阿爸,你好会说笑话啊~” “别听你阿爸的,他看你都是从门缝看的,再胖就成球了……” 屋子里‘欢声笑语’可是却有看不见的烟雨,正在一点点凝聚成一场剧烈的质变。 第562章 布昆图雅 “大汗,今天就不要走了,天色已经晚了,外面大雪未停,您……” 吃过晚膳,朝露梦刚回了自己的帐子岱钦就要起身离开,额尔敦塔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开了口,此时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她的侧脸格外柔和,还有一丝忐忑。 她知道大汗从来不会交代自己的行踪,许是方才一家人的场景太过温馨让她生出了不舍,这样晚了他还要从自己的毡房离开吗? “军营里有事,你知道的,这些事刻不容缓。” 岱钦听到大妃的话剑眉微蹙,但是手上的动作毫无停顿,只是声音低沉轻缓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 可是大妃却觉得十分不安心,当她没有立场阻挠他。 最后只能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岱钦闻声看向坐在灯影里的大妃心里到底有些不忍,随后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略微单薄的肩膀,轻声道:“好了,等我忙过去这阵清闲下来就多陪陪你跟小九。” 大妃闻言脸色稍缓,最后还是起身将一个水囊塞到岱钦的手里,岱钦不明所以的摸了摸水囊,还是热的? 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大妃,那样子倒是少了几分平日的戾气,额尔敦塔娜失笑出声,“傻了?” “你有胃寒的毛病,昼夜颠倒,难免犯病。” 大妃不理会岱钦探究的眼神,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你是北疆的大汗,身体抱恙会让人逮到空子的。” “里面是我从巫医拿来的方子熬的蜜水。晚上记得趁热喝。” 岱钦忽然有了不想离开的冲动,可是想到自己后面的事还是轻笑着点头,“幸亏有你,塔娜。” 看着岱钦离去的背影被浓墨般的夜色取代,额尔敦塔娜原本温柔的目光变得清冷异常就像这彻骨的霜雪。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亦如这风云诡变的夜。 北疆后庭毡房分布的错落有致,每一位夫人的毡房通常都围成一个院落的样子,彼此相隔不近不远,若是走路不约三刻便可到达。 此刻离大妃最近的一处毡房外站着一个身穿天蓝色衣饰的年轻女子,她迎着风雪,目光澄澈,额间的宝石发饰映着从毡房透过的烛光莹莹灼灼,像是银河中的星海。 这时一个小侍女手臂上搭着一件披风从毡房里走了出来,看着主子迎着风雪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夫人,您还是披上吧,外面风雪大,这样作践自己是会生病的。” 谁知小侍女的话并未得到自家主子的回应,她就知道这个时候能得到回应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看她们家主子温柔美丽,她有着草原女子难得的知性美,若不是她此刻身着北疆服饰一准能被人当做是中原来的高门贵女,举止得体的仪态,如烟雨朦胧的婉约,明明缥缈的像烟霞一样,却依旧是夜色里最亮的星光。 就是这样的女子却有着让人难以发觉的一面,小侍女知道自家主子脾气,那份姿容有多柔美,性子就有多强硬。 你若是用她的外表去衡量与之相处的态度,多一半都会被蹂躏的很惨的~ “多长时间了?” 不头不尾的一句话,却令小侍女心头没由得一颤,大冬天的她后背却在这一瞬间生出一身冷汗。 跟着别的夫人或许会有事没事的挨罚,可是在她看来那跟自己过的日子相比简直是天堂好吧。 她的主子不会罚人只会要命。 而且还是那种上一刻对你笑的温柔,下一刻……呃,你已经没有下一刻了…… 没错就是那样…… 所以自幼在这样的主子身边耳濡目染,她从惊悚到麻木。 现在她已经能面不改色的面对来自夫人的‘暴风骤雨’了。 心思百转,眨眼一瞬,小侍女恭敬的回禀道:“夫人莫急,这里离大妃处总归有些距离,大汗就算马不停蹄的来也要时间。” 昏黄的光线将女子柔美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朦胧,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女子清凌凌的笑声如微风一样的掠过湖面,可是了解自家主子脾性的小侍女根本没觉得唯美,只觉得那风不是微风,那湖也是冰窟。 “是啊,我太心急了,这样可不好,大汗最喜欢我温婉的样子,急急躁躁不符合我的身份。” “阿苏你提醒得很对,那副玳瑁首饰就给你了。” “谢夫人!” 小侍女根本不敢多接话,稚嫩的小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沉稳,这就是一念地狱一念天堂,她总是在这两个极端来回徘徊。 “您的披风不穿吗?” 小侍女皱着眉想想还是应该问一句,作为一个贴心的侍女照顾主子的身体是最基本的职责。 主要是主子太狠,这个狠不仅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她想要的从未失手过,阿达布林曾经说过,他的妹妹布昆图雅就像是异象中的血月。 长生天赐予她圣洁的外表,也给了她魔鬼的心肠。 就像当初在河滩上的惊鸿一瞥,她就要闯一闯大汗的后庭。任谁劝告都无动于衷难改其志。 果然布昆图雅唇角微勾,但是笑意不达眼底,声音像是掌间的流沙一样难以捉摸,“衣服是要穿的,但不要这件……” 小侍女心中很是困惑,但是明面上不敢有任何质疑,她不懂夫人的话不要紧,只要指令没有执行错就行。 不是勤快就能得到主子的赏识,在他们这那就是多管闲事。 主子心机深沉,他们这些凡俗之人根本不配揣度。 所以做的越多错越多,听令行事最是妥帖。 这时从远处传来几声喑哑的马鸣,小侍女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就见自家夫人潋滟的樱唇上漾出一抹发自真心的笑意,眉眼中的星光仿佛都盛着满满的喜色。 得,不用看,一准是大汗来了,到现在她都没搞明白夫人她是怎么只听马鸣就能知道是不是大汗来了呢? 别看她们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但是要说闻声识马还是做不到的,难道这就是心有感应? 第563章 ‘祸国妖姬’ 不多时一匹通身隐匿于黑夜里的宝马就这样踏碎虚空逆光而来。 布昆图雅眸似剪秋笑颜浅浅的看着从黑夜中现身的男人,他穿行于雪幕,那一刻图雅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仿佛这个人并不存在自己的生活里,而是臆想出的一个虚妄。 可是当看到他时的那份怦然心动又那么真实,亦如初见。 只此一瞥便让她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其实布昆图雅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无所顾忌的去做事,任由天性的驱使沉沦、堕落。 直到遇见了岱钦,她原本麻木的人生仿佛有了色彩,就像是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人一下子有了方向。 她羡慕岱钦在战场上的恣意,面对权势的野心,这样的他与自己仿佛是天生一对。 这草原上的女子没有能跟他并肩之人。 除了她布昆图雅。 “吁——” 当通身乌黑的高头大马稳稳地停在眼前布昆图雅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樱唇上扬,眼底尽是柔色,只是满眼温情的看着他却也一步未动。 岱钦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地上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女子,突然感觉心生无力,被这样的女人凝视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想他岱钦这辈子叱咤风云,从不知惧,向来只知道不懂得顺从的马只需要一条带着倒刺的马鞭就可以。 只可惜这个女人是个例外。 他仿佛进入了一个名叫布昆图雅的陷阱里,到了这里,一切的惩罚手段都会变成对方无关痛痒的玩笑,见证的只是自己的无能狂吠。 岱钦无奈的叹了口气,翻身下马。 三步两步就走到布昆图雅的跟前,高大魁梧的身形带着大片的阴影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 可是即便如此,布昆图雅清澈的眼眸里却毫无惧色,而是笑靥如花的看着他。 仿佛他不是人见人惧的北疆大汗,而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男子。 这样的布昆让岱钦毫无办法,虎目般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那虎视眈眈的眼神让身边的小侍女都有些难以招架,她也跟随夫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可是每一次见到大汗那双嗜血的眼睛心里就没由得紧张。 有时候她真是佩服自家夫人,是怎样的心性跟多么奇特的癖好才能喜欢上眼前这个暴君啊~ 可不就是暴君么,一言不合就能灭人全族的人, 不是暴君又是什么? 算了,她看不见,听不见,主子的事跟她毫无关系…… 正当小侍女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时战火还是烧到了她的身上。 “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你究竟要做什么。”岱钦说的十分不客气,但是那凝成一个结的两道剑眉却昭示他此刻纠结的心情。 布昆像是听不懂他的语气一般,不在意的笑了,微弱的灯影下女人柔美的侧脸格外惑人,笑颜若花的她就像是夜色里的精灵,而此刻的岱钦就像被蛊惑了一般,愣愣的看着她出了神,等听到她坏心的笑声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岱钦有些恼羞成怒的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有些粗鲁的披在她的身上,“别跟我在这打马虎眼,你要是没有正经事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自以为的‘威胁’却让布昆图雅莫名的好笑,这样的岱钦就像是猎豹在面对群狼时的色厉内荏。 最后布昆还是笑了出来,“那大汗可以不管我啊。” 看着她这样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岱钦只觉得头疼,这女人怎么越发的难缠了,偏偏还有一个好家世,他的哥哥阿达布林是北疆最大的杀器,只要北疆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都不会挺身而出。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不顾及着他的面子。 最后岱钦只能将自己的压抑与火气发泄在一旁装鹌鹑的小侍女身上,“阿苏你这蠢丫头就不懂得劝劝你家主子。” 布昆闻言眸子闪了闪,指尖随意的缠绕着大氅上的带子。 她虽然在笑着,可是眼底却凝结了一层薄冰,声音轻柔得就像是清风拂过脸颊,可是岱钦却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凉意。 “不愧是大汗,连个奴婢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阿苏现在已经不想挣扎了,这就是等死的节奏,可她这锅背的实在是太冤了!!! “你……你不要无理取闹!快进屋去!” 岱钦没想到自己一个大汗竟然还会有这么词穷的一天,这女人当真是比所有男人加一块还难缠。 岱钦不由分说拽着她的手腕就要走进毡房。 ‘嘶~’ 听到声音就见小女人秀眉微蹙一副被拉痛的样子,岱钦冷声冷气的说道:“娇气!” 只是随着话音,手上的力道也变得轻了许多,不再蛮横的感觉让身后的女人不着意的弯弯嘴角稍纵即逝间又恢复原状。 小侍女看见两人进了屋子,也默默的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她还没有胆量在夫人已经‘嫉恨’的前提下还这样没心没肺的往她眼前凑,夫人记仇的本事不亚于毒蛇。 进了屋的布昆就被岱钦带到了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岱钦那审视的目光,疑惑的开口,“大汗为何这样看我,难不成是觉得我又好看了?” 岱钦冷哼一声,“你倒自恋,说说,让人传的话是什么意思。” 布昆图雅无辜的眨眨眼,“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岱钦皱着眉凝视她,现在岱钦有些怀疑这个小女人是在耍弄他。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小女人肚子里的坏水到底有多少,关键她明明耍弄了你,你偏偏无法伤她分毫,这就让人很是窝火。 “你说有办法帮我将粮食找回来?” 布昆敷衍的点点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也可以不相信。” “你没骗我?”岱钦还是疑惑的问了句。 “我又没让你相信我啊~”布昆像只没骨头的猫将身子懒懒的依靠在岱钦的身上,那样子活像个祸国妖姬。 岱钦正想着事忽然怀里被迫的塞了一团软绵,下意识要将她给推开,可是身体却有自己的思想,铜铁般的臂膀已经将她紧紧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第564章 妖精! 心里厌烦,手上生根,两道剑眉紧蹙,怎么看着也像是口是生非。 “丑话说前面,本汗可不是能随意耍弄的,你要是敢拿本汗寻开心,我……” “你就怎样啊?”布昆图雅慵懒的撑着身子,仰头看他,好笑的问。 岱钦见她根本毫无惧色,那样子就像是在老虎头上跳舞的猴子,愤怒的尽头便是无尽的沉默。 忽然美人秀眉微蹙,樱唇不点而朱微微嘟起,水灵灵的眼睛如同隔着一层水雾,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疼~” 嘶~ 岱钦暗自吸了口冷气,这个女人除了勾引他、耍弄他,就不会做别的了吧。 这样子怎么都像是一个要迷人心智的妖女。 岱钦没好气的甩开她的手腕,但却还是收着力气不再在看她,“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本汗还有事就走了。” 嘴上虽然说着要走,可是根本没将人给推开,布昆图雅眼底闪烁着玩味的笑意,柔弱无固的手臂像是枝蔓一样缠绕在岱钦强健的腰间,一点点收紧,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像是黑色迷雾将两人包裹。 “大汗要是想走,布昆手无缚鸡之力还能困住了您不成?” “口是心非。”布昆说到最后小声嘟囔了句。 岱钦有些心累,这个女人就是克他来的,当初被她哥哥强逼着纳了她,本打算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放到一边,让她尝尝什么叫后悔!什么叫磋磨! 可是一切还没付诸实现,就三番几次被这个女人一步步逼近了一个奇怪的漩涡,气又气不得,冷又冷不得。 这个女人偏生长了一副好脑子,好几次危机关头都是她的巧思帮岱钦度过了险关,所以岱钦虽然心里厌恶排斥她,却又没有办法完全摒弃她。 这样憋屈的事,岱钦这辈子还是头回遇见这么另类的女人,就像是斩不尽的风滚草一样,看似柔弱无害可是却带着难以预料的毁坏力! 后来岱钦学会了熟视无睹,没有事他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不就是时不时的得陪伴她么? 没问题啊,他就把这个恶劣的女人当做后庭的泛泛之辈就好了。 可是今日她实在是太过分了,把自己从额尔敦塔娜的帐子里叫走,她现在被自己惯得连规矩二字都不懂了吗? 想到这岱钦看向布昆的目光也变得幽深复杂,只听他声音低沉的说道:“布昆图雅。” 怀中的美人面色如常,可是心里还是颤了一下,她了解岱钦的脾气,这样说分明是生气了,可是不应该啊,刚刚还好好的。 “大汗您说,布昆听着呢。” 岱钦厚重布满老茧的大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看着岱钦那幽暗深邃的眸子布昆不由失神,不管过了多久她还是不能摆脱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迷恋。 布昆挣扎过,逃避过,可是无论试过多少次她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到底是她错了还是命运在玩弄她。 这样像个怨妇一样独守空闺的活着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而且还要跟这么多的莺莺燕燕争夺一个男人。 就算这个人是北疆的神也是一件令她不齿的事,只可惜如今的她——布昆图雅,终究活成了自己最不齿的模样。 呵呵,听听他现在说的这是什么话,警告?威胁? 是他岱钦招惹了自己,那么就别想独善其身。 就算是下地狱他也要陪着,布昆图雅红唇微勾,眼神一瞬间就变得妩媚惑人起来,方才的清澈也变成了一池春水。 声音空灵婉转如黄莺出谷,“大汗,在北疆,你才是规矩。” 这个女人又这样! 她的意思无异于让自己跟大妃反目。 真是杀人诛心,果真是这后庭里唯一不受自己掌控的女人! “你现在越发口无遮拦了。”岱钦说得声音平静,喜怒难辨。 布昆笑的轻快,见他这样憋闷心里那点忧郁都少了几分。 “大汗须知你才是这北疆的天,在这北疆只有你抛弃别人的份,哪里有旁人跟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布昆知道,我的大汗重情义,可是这情谊有时候解决不了麻烦不是。” 岱钦眼神随之变得冰冷,看向她的目光也开始多了一丝杀气。 可是布昆可不是被吓大的,她从小被家族教养得端庄稳重,强行压制着自己的天性,如今那蓬勃的嗜血与狠辣早已欲壑难填,这样的她就像是被明暗狠狠割裂的疯子,正当她已经处于一个爆发的交界处时是岱钦将她从地狱里唤回来了。 如今的岱钦已经收敛心性了,不复早年的嗜血狠辣,凡是北疆百姓无不称赞大汗爱民如子,可是当布昆图雅与他初次相见之时就知道他们的大汗绝对不像表面那样‘仁慈’。 何为仁,何为慈,古往今来为君者有仁慈之人吗? 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政令能够更好通行行全境,或为名垂千古青史留名,或为开疆扩土富有四海,或为大展宏图争霸天下。 总之,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人性也。 岱钦是其中反应最快的,他从血海中起家,却能在即将登顶之时收敛心性,束缚本心。 这样会隐藏的人跟自己是天造地设,让她如何不动心。 至少在他面前自己不用压制本性,可以坏的彻底,坏的毫无底线,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他们是相同的。 “好好,布昆不说了,再说下去,我的大汗就要生气了。”布昆图雅小女儿状的嘟嘟嘴,白玉般的小手轻轻拍拍他健硕的胸膛给这个即将暴躁的雄狮顺气。 岱钦看她这样没心没肺,而自己就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真想‘掐死’这个扰人心弦的妖精! 岱钦这样想着也同样做了,有力的大手‘死死’钳住了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细腰,谁料这个坏女人根本不带怕的,反而咯咯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了!再笑我就给你扔出去!” 岱钦气的咬牙切齿,谁料小女人笑的更欢了,“你可舍得?” 第565章 虎口拔毛 “啊~” 布昆惊呼一声,突如其来的失重让她心跳加剧,原是岱钦将她像小动物般的提到了自己的膝间,与他面面相对。 彼此的呼吸近可相闻,湿热的气息像是海浪拍打在她的脸颊,未施粉黛的娇颜瞬间就如沐朝霞,也不知是不是羞恼的,布昆图雅水灵灵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岱钦自是看得懂这人的羞恼,大手不轻不重的钳着她的小腰,虎目微眯,威胁般的说道:“这下还敢跟本汗无礼吗?嗯?” 布昆图雅媚眼如丝扫过自己腰间的大手,笑的更是欢快,“我的大汗是盖世的英雄,怎么也这般幼稚。” 说完还不忘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惹得岱钦心神一荡,意识到这点岱钦有些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坏家伙,要是敢耍弄我,我一定不会姑息!” 哼~ 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他没说烦布昆可是有些厌了,但是这话总不能说出来,毕竟自己的男人还是要给留些面子的。 “大汗教训的是。”嘴上这样说着,可是眼里的笑意在岱钦看来很是刺眼,未等岱钦发怒,就听与自己对面而坐的小女人笑意盈盈的说道:“大汗~ 眼下大事未定,你确定要因为这些小事而恼了我吗~” 微微上扬的尾音像是一把无形的小钩子一样骚动着岱钦的心,“哦,本汗还认为你已经黔驴技穷,纯粹诓骗本汗来看你。” 布昆敛下眼眸,似自嘲般的轻笑一声,“大汗还真是直率。”话锋一转,“不过,我喜欢,现在看来我们才是一种人,都是喜欢在老虎脑袋上拔须子的。” 布昆玉手芊芊捏起一缕岱钦落在胸前的墨发,一圈一圈在指间缠绕,莹白的玉指与若墨的乌发彼此纠缠难舍难分,就像他们的命运终究是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大汗放心,布昆是不会伤害你的,不仅不会伤害你,还会为你分忧,让大汗后顾无忧得偿所愿。” 岱钦眼里带着疑虑的望向面前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女人,“好,你先告诉本汗,现下如何脱困?” 布昆闻言眼角一挑,潋滟的波光似在眸中流转,万千星辰如坠云间。 不待岱钦再说什么,一块玄铁令牌映入眼帘,迎着昏黄的烛光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便是布昆献给大汗的礼物,怎样喜欢吗?” 岱钦伸手接过这块令牌,看着掌间躺着触手冰冷的令牌,眼神幽幽,“这是何物?” “早在几个月前我就让人从中原人的手里屯了一批粮食,本打算趁着你们挑起战乱可以囤积居奇,谁知道你们这仗还没打就先折了自己手里的粮食。” 说完还不忘嫌弃的白了岱钦一眼,这样的嚣张简直都快把岱钦给气笑了,一个没忍住温热的大手将巴掌大的小脸没好气的好一通‘蹂躏’,“好啊,你这小妮子竟然敢算计到本汗身上,还大言不惭的大发国难财!你可真是好样的!” 布昆图雅才不怕他呢,因为自己的脸被他固在掌间口齿有些不清的说道:“窝,有什么不敢的!” 啪! 布昆伸出小手一把拍掉自己脸上的‘元凶’顺带着翻了个白眼。 “你应该感谢我的贪财,不然上哪给你找粮食去?” “呵呵,你想大发国难财,本汗还得谢谢你呗。” 布昆听不懂似的扭了扭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一双玉臂像是无骨的藤蔓一样轻轻的缠绕在岱钦的颈间,可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布昆是大汗的女人,你我之间谈谢这个字实在是太见外了。”小女人像是无聊了一般,伸出一根玉指细细描绘岱钦刀削般的唇,细腻的触感让岱钦没由得一阵颤栗,要是这世上能有后悔药他一定不会在这小妖女出门的那日骑马让她给盯上! 岱钦最后只能虎着一张脸任由她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的‘蹦跶’。 漆黑而狭长的黑眸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要不是粮仓出事,你也不会把东西交出来吧。” 布昆图雅弯弯眼角,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那当然了,你都不缺钱粮了,我还拿出来作甚。” 岱钦气极反笑,还嫌不够的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你这妮子就是存心气我来的!”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只是布昆却安抚的拍拍他抱着自己的大手,“不气不气,放心~ 我挣的钱肯定给你花。”这样子就像是自己吃软饭一样。 “你可真是好样的!”岱钦自己也认为许是年纪渐长暴戾的脾气也沉淀了不少,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现在竟然也能忍耐下了。 可是今日这若是大臣们面对自己,定是要被吓得战战兢兢了。 “布昆图雅一直很好,不过还是要谢谢我的大汗这般夸奖。” 布昆嫣然一笑,娇俏的歪歪头,介于娇媚与娇憨的女子当真是让岱钦矛盾至极。 每次想要教训她的胆大妄为可是一对上她那美丽的笑颜,那通身的火气就跟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就熄火了。 欸~ 这也是奇怪,难道这是人们常说的一物降一物? 岱钦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不过还有一丝隐秘的欢喜,毕竟这样一个捅破天的麻烦被轻松解决也没法不让人暗自松一口气。 “既然这样,那本汗就多谢布昆的好意了,等仗打赢了,本汗一定给你精心挑选几套好首饰,呃……本汗还有政务,就先……” 岱钦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强力给按住了肩膀,再抬眸便对上了那小女人的笑眼,可是岱钦总觉得这眼神有点冷。 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小女人清凌悦耳的声音幽幽传来,“就先什么啊~” “大汗这样做可是要让布昆伤心的哦~” “如今夜色已深,外面风高雪急,大汗踏月而去,布昆可是要不放心的,放心~ 那些粮食长不了腿,跑不了的~” “大汗如今还有何事吗?” 真不愧是个敢纠缠他的小妖女,好家伙,岱钦这辈子还没被女人威胁过,竟在这妮子身上马失前蹄,失策啊~ 岱钦沉吟片刻,幽深的眸子盯着布昆让人看不清他心中喜怒,忽然间,又一阵悬空的失重感,像雄狮一样的男人不顾小女人的惊呼已经抱着她朝里间走去。 毡房外的风雪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有了停下来的趋势,而炉中的炭火依旧热烈的燃烧着,亦如这房中的春色正好。 第566章 额尔敦塔娜的忌惮 大妃的毡房里灯光灼灼,炉中的火焰隐隐有了熄灭的趋势,随之几块儿木炭入炉,跳动的火星又有了燎原之势。 九公主不在,大汗中途离开,看着空空荡荡的毡房大妃心里极度的空虚,就像被人打击得如失了养分的花朵一般。 跳动的烛光像最好的画笔将她的侧脸勾勒得若隐若现,如朦胧烟雨般的柔美。 不知为何,再热烈的火焰却化不开她身上的冷气。 这时身边的近身嬷嬷厄尔珠将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神色焦虑的说道:“大妃,夜色已深,您该休息了。” 额尔敦塔娜充耳不闻,依旧看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出神,半晌才听她幽幽开口,只是许久没说话,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大汗去哪了?” 厄尔珠心口一紧,眉头紧蹙,心里的担忧更加剧烈,于是犹豫再三谨慎措辞才缓缓开口,只是心里却在埋怨岱钦这个事做的不妥,既然要去其他女人那怎么还跟大妃撒谎呢,弄得大妃这夜不能寐的。 真是折磨人! “大汗不是说了公务在身么,您就不要管这么多了,还是好好休息,这天变得这么快,夜深风寒别再回头着了凉。” “我问你大汗去了哪?” 额尔敦塔娜无波无澜的声音在深夜里要比屋外的寒风还要凛冽,厄尔珠眉头紧皱,知道这事大妃要是想知道自己就是想瞒着也瞒不住,还不如早早地说了,“有人看见大汗骑着马去了东边,住在那边的人只有布昆夫人。” 额尔敦塔娜闻言眸光闪了闪,冷笑一声,“知道了。” “想来勤于政务不过如此,终是我着相了。” “大妃,您别多想,大汗许是临时有事呢,您别忘了,布昆夫人的哥哥是北疆名将,大汗就要点兵出征了,大汗自有他的考量,后庭之事真真假假,您应该早就习惯了,现在何苦再将自己作茧自缚。” “左右不管后庭风云如何变化,您大妃的位置坚不可摧,大汗的敬重,儿女的爱戴,朝臣的尊重,只要有了这几样,纵使这些女子千千万又有何妨?” 听到厄尔珠的这番话,大妃的心情并未好转,她以前也遇见过这样的事,大汗是草原的王,是草原女子心中的英雄。 以往她可以将这些女人都当做浮云,因为她有自信,自信他们之间的情谊,自信他们曾经同舟共济。 可是自从这个布昆进了门她总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隐忧挥之不去。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从不敢掉以轻心,将半生尊荣全盘寄托在男人身上,那是她十几岁时才做的白日梦。 只可惜人都会长大的,生活教会她任何事情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任何变数都会成为前路潜在的绊脚石。 所以在察觉大汗年纪渐长喜欢儿孙绕膝的寻常亲情时,她拼着性命生下小九,最后的结果她没有赌错,小九的出现瞬间就占据了大汗的心。甚至连对后庭女子的兴致都清减了不少,连带着她的日子都省心了。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布日古德能成功的继承汗位,可是她没想到意外却先来了。 这个布昆图雅就是个最大的变数! 饶是见过这么多女人的大妃也没见过像她一般特别的女子。 先不说那艳丽与婉约并存的相貌,就是不争不抢的心性,她有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这个布昆夫人想要的是何物? 当初不惜将她哥哥搬出来,宁愿做妾也要入后庭,要知道像她这样家世显赫的世家贵女哪个不是想着嫁给门当户对的好儿郎做正妻,谁成想这个布昆图雅就是个异类,偏偏相中了大汗,还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 甚至连是不是妾都不在乎,最开始大妃并未放在心上,而且还对此举嗤之以鼻,大汗这辈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虽然草原儿女不讲究中原人的聘为妻奔为妾,可是一个上赶着嫁人的贵女又能得到丈夫的多少珍惜? 以前她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大汗对这位布昆夫人的态度可不算热络,不知从何时有些事悄悄地发生了变化,慢慢的他开始关注起布昆图雅来,即便每一次他都不承认,殊不知正是这般矛盾的态度让大妃隐隐不安。 她宁愿大汗可以将宠爱放在明面,至少那样不用她事事猜测。 更不像大汗如今这般宠爱的遮遮掩掩,今日更是对她满嘴谎言,这让大妃如何忍得下去自欺欺人? 大妃也算历经沧桑之人,见过大风大浪,男女之间的事早就看的分明了。 所以她清楚男人猎奇的心理,尤其是像大汗这样盖世英雄,自然也是自大自负的,见惯了温柔小意突然来个特立独行又美艳动人的真能不动心? 大妃根本不相信,不是她对大汗没信心,而是那女子着实让人忌惮。 博古通今,手段诡谲莫测,后庭多少女人对她出手,无一例外全都铩羽而归。 后来众人也就不敢在她面前找不痛快了,当真是将睚眦必报演绎了个彻底。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屈居人下呢? 这个问题到现在大妃都没想明白,难道这样聪明绝顶的女子竟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情爱而放弃一切奋不顾身?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即便当初她顶着家族的压力嫁给岱钦,那也是看上他超脱众人能力,还有那出众的外貌。 不然她也不敢如此豪赌,而且这正妻之位就是个绕不过去的关,易位而处,就算岱钦身份如何,他要是给不了自己正妻之位,就算拥有天下额尔敦塔娜也不会愿意嫁给他的。 这是北疆贵女的傲骨。 而布昆图雅竟然毫不介意如此,甚至面对自己这个大妃之位竟没有半点觊觎之心,那种清澈坦然的目光像是根本没将自己的位置、权势、地位放在眼里一样。 她触目所及皆是与他岱钦有关,而其他人根本无法占据这位布昆夫人的半点目光。 真是可笑,就是这样笑话一般的事如今却让大妃没由得心悸,她总感觉有什么在悄然发生着改变,一闪而逝无法捕捉。 第567章 大妃的忌惮 正如大妃心中所想,布昆图雅,确实没将一个区区大妃之位放在眼里。 试问心中一片荒芜之人,早已失去灌溉土壤的能力,又怎么会在乎身边是姹紫嫣红还是疮痍满目。 可是心中没有畏惧之人才是最不好掌控的变数。 她若是无心权势,她们自然不是敌人,可是人心难测谁也不好保证以后如何,若是她有了逐鹿后庭的心思,大妃之位定然是她必争之物。 额尔敦塔娜心思百转,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将所有的变数全部扼杀于萌芽,可是对于这位布昆夫人大妃倒是犯了难。 十几年尔虞我诈,折在自己手里的后庭女子不少,但是还从没有一个对手让她如此忌惮。 “大妃,您不要忧心了,大汗心里有分寸,这些年后庭里的女人不少,但是却依旧没有一人能越过您去。有时候难得糊涂,大汗既然不想您知道,您就当做不知。” “后庭的女人左右都绕不过去一个妾字,而您才是正经八百受各部贵族世勋承认的嫡妻。” “只要这件事不变,就算她得了宠又算得了什么呢?” 厄尔珠不明白大妃心中所想,但是却能看得出她眼中的担忧,只能出声安慰。 额尔敦塔娜心中苦涩,她如何不知厄尔珠的意思,只是世事无常,她终究不是神,不可能算无遗策,如今的担惊受怕倒平白生出几分日暮西山的悲凉。 “我不是怕大汗宠幸她,大汗的女人凡凡几何,我若是置气,就是江河都盛不下流下的泪。” “我早就不在意那些小事了,只要不威胁到我的地位跟布日古德的前程那些都不是大事。” 厄尔珠闻言蹙眉,“那您为何还如此忧心?” 额尔敦塔娜看着桌上的莹莹灼灼的烛火冷笑道:“你说一个家世显赫的贵女挖空心思进入后庭所求为何?” “女子所求无非是君王之爱,家族门楣,还有后庭的权势。” 额尔敦塔娜冷笑一声,这些东西确实是后庭女子穷尽半生所求的。 “你看这些东西那人看得上吗?” 这倒把厄尔珠给问倒了,她不是没见过那位布昆夫人,乍一看的确是难得的美人,而且身上还有草原女子没有的温婉,那是一种被书香沉浸过后的矜贵。 草原女子不通文墨,而她轻言慢语一举一动皆是文雅风情,这样的女人就像是与草原格格不入的一朵雪莲,遗世独立高不可攀。 可是这样的女子又岂是屈居人下之人? 别说大妃不相信,就是她也不敢相信啊。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大汗已经将她纳进了后庭成为了宠妃,就算他们再担心,这些事已成定局,要是假以时日这女子再有了身孕生下王子,到那时才是真的麻烦呢。 “您先别自己吓唬自己,这个布昆夫人现在倒是没做出什么失了规矩的事,再说等大汗兴致没了,兴许还能把她给忘了。” “这后庭里得宠失宠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大汗身边虽然女人不少,但是奴婢还没见过承宠不衰的。”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想当初那个马奴仗着一副好相貌不是痴缠了大汗好一阵,甚至连大王子都生出来了,最后又怎样,还不是红颜易逝君心难测。” “依奴婢看,咱们大汗那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除了您能与他并肩而立其他女人顶多就算个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 这话倒是让大妃阴沉的脸有了缓和,“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愿是我多想了。” 不知想到什么,额尔敦塔娜的眼神一凛,连带着声音都像浸了冰水一样,“大汗宠爱谁我管不着,但是谁要是威胁到我儿子的大业,哼哼~ 任他是谁都不能阻挡,凡挡者,杀---无---赦!” 昏暗的毡房里,阴冷的目光像是沁着寒霜的钢刀,厄尔珠有些被大妃眼底的凉薄给震惊到了,虽然以前大妃也不是没出手过,但是却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事。 只是这次她们大妃好像是认真的。 不过想想二王子,好像就明白了,二王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大妃万万不能放任这个时候出现差错,虽然大汗一直对二王子很是器重,但是男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今日君恩似海,明日薄情善变,大妃的计较是对的,这个世道为女子所不公,尤其是在草原上,女子更是以男子为尊,将自己半生的荣辱全都寄托在他们身上,没有中原礼教的束缚,草原女子的命运其实有时候要比中原女子更加不堪。 若是不懂得为了自己筹谋最后输得彻底也不无可能。 欸~ 厄尔珠不由心里唏嘘,看来世上的情深似海伉俪情深也不过如此,两个人的是婚姻,多个人便是孽缘。 一颗心多大点的地方,哪里住得了这么多的人,有人入场便会有人退出,总归不会为一个人而闲置,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呵呵,多可笑,厄尔珠现在万分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当初她跟大王子的生母同为大妃从娘家带来的近身侍女,在王庭中也算是一等宫女,除了后庭的夫人主子她们的身份已经是无人敢欺的存在了。 只可惜,乌娜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仗着大妃怀孕的时候爬了大汗的床榻,摇身一变成了大汗的侍妾,大妃因为郁结于心动了胎气最后也没能保住孩子。 那是个小王子,要是不出这个意外这个孩子便是北疆的嫡长子,接连经历了丧子之痛跟丈夫背叛的大妃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许是报仇的执念支撑着她,大妃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调整好身体主动跟大汗和好。 大汗本就心中有愧,哪里还能说什么,一个劲的安慰大妃说他只是一时不察才着了乌娜的道,大妃是他心中唯一的妻断不会被旁人影响了他们的夫妻之情。 反正诸如此类的好话大汗不知说了多少,也不知当时的大妃信没信,总之两个人就这样回到了最初的‘相濡以沫’,只是这‘情深似海’中又有多少水分就不得而知了。 第568章 岱森达日的隐忍 大妃无疑是成功的,利用了大汗的愧疚在最短的时间又怀上了孩子,幸好长生天保佑顺利诞下了二王子。 可是乌娜终究是大妃心中的一根刺,不除不快。 乌娜的母族不是平民,而且她的弟弟坤沙又深得大汗的器重,不是这么简单就能除去的。 所以费了好一番筹划利用她身边的人给她下了慢毒,任由巫医查看也只是说生孩子的时候伤了根基,影响了寿数。 只余大王子,大妃倒是不想出手,毕竟稚子无辜,大妃本就不是个丧心病狂之人,自然不想将事做的这样绝。 有时候厄尔珠也想不明白大妃为何要留着大王子这个绊脚石,她虽不懂大道理,却也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过幸好庶子终究是庶子,就算占了先机也不能成为北疆真正的巴图鲁。 只是小小的失利便能丧了斗志,整日不是醉生梦死,就是折辱乌塔公主,真是出息! 厄尔珠十分鄙视这样无能狂吠之徒,即便是皇天贵胄那也是个懦夫。 “大妃,如今要紧的还是大王子,那女人不过是个膝下无子的,退一万步就算大汗真的宠爱她又能如何?” “一个没有儿子的女人即便成为北疆的宠妃终有一日也是要殉葬的,咱们无需在这人身上多费心神。” “可是大王子就不一样了,现如今大王子败相尽显,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二王子被他占着名分这么多年是该算算总账了。” 厄尔珠眼神凛冽,阴暗的杀气似乎要比大妃这个当事人更甚。 大妃何曾不知她说的,只是此事却不如想象的这般简单。 先不说岱森达日身后还有坤沙的支持,就单说现在大汗的意思还是混沌不明,她并没有办法将事情做绝,岱钦可不是个昏君,他可以不爱那些女人,但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自己贸然出手定会跟他生了龃龉,那样得不偿失,所以她宁愿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头刺’落地生根。 不过现在岱森达日战场受挫,而自己的儿子若是能乘胜追击大胜而归,后面的事也就能顺势而为了。 “不急,我们这么多年已经等过来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再说当初的仇怨已经随着乌娜而身死债消,如今她的儿子与我的布日古德之间的争夺是他们小辈自己的事,我不会过多插手。” 从缝隙吹进来的寒风将烛火吹得摇曳,光影绰绰,将额尔敦塔娜的面容隐于明暗的交界处让人看不分明。 “若是布日古德连一个鸠占鹊巢的庶子都摆不平,那他也不配为君。” “一个德不配位的君王就算坐上了那把王座最后也不会有好结局。” “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别人能给你的,可是有些东西却是自己争取的,假以人手终究是饮鸩止渴。” “长远不了啊~” 厄尔珠听着大妃低不可闻的叹息,一时间看不清大妃的真实想法,亦如现在看不清她眼帘之下真正的表情。 这一夜注定如草原上的风雪一样汹涌而莫测,此刻岱森达日的帐子里同样灯火通明,帐外的风云已经要涌入毡房,许久不曾清醒过的大王子也难得的没有醉生梦死。 帐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一脸沉色大王子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悠然自得饮着酒的坤沙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岱森达日就这样看着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却不见他开口,终于耗尽了耐心,在坤沙要拿起酒壶再倒一杯时按住了他的手,坤沙挑眉看向他,“怎么,现在连一杯酒都计较了?” 岱森达日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可是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面对他,毕竟现在他能否逆风翻盘全都要仰仗坤沙的筹划。 想到这岱森达日阴沉的脸色也多了一份隐忍般的讨好,“舅舅这是什么话,我这的酒能得你的喜欢也是它们造化。” 坤沙心里好笑,这就是生活的魔力,一段在他眼里不算什么的‘坎坷’就能让他这不可一世的外甥学会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真是令人唏嘘啊。 坤沙垂下眼眸将心中的讥讽掩藏,“欸,看来大王子这些日子确实成长了不少,舅舅心里甚是欣慰。” 岱森达日如何不知他的讥嘲,可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重新得到军权就必须借助此人,毕竟他深得大汗的信任。 即便他很是厌恶这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舅舅’。 年幼丧母的大王子是由这个舅舅照拂着长大的,大汗器重他自然也同意坤沙这个舅舅充当岱森达日的教习师父, 从十岁那年,岱森达日就跟随坤沙学习,坤沙的要求及其苛刻,一言一行都有被严格规范,有一度岱森达日只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铁笼子当中,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充斥着难以承受的压力,那是一种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 直到今日都不想再回想曾经所过的那段日子,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毁掉眼前的一切,毁掉所有人! 为何这世上有人能活得自在洒脱,而自己就要被人用那微不足道的亲情所束缚。 “看来这些日子大王子闭门思过还是有些成效的,舅舅也就放心了。”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做人做事都不能太满,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坤沙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那就像是一道无形的鞭子将岱森达日苦心经营的‘体面’抽得面目全非让他原形毕露。 前所未有的屈辱让他如坐针毡,可是岱森达日只能咬牙咽下,僵硬的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舅舅教诲的是,岱森知道自己前面做的不对,太过浮躁,以至……以至,功亏一篑……”岱森达日说得极其勉强,漆黑的眼眸里尽是压抑的风暴。 不等岱森达日说完坤沙冷笑的声音已经打断了他的‘口是心非’,“不,大外甥,舅舅纠正你一下,你并不是因为浮躁,而是技不如人才失败的。” 第569章 坤沙的蔑视 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电光火石间,空旷毡房里充满了凛冽的杀气。 岱森达日幽深的狼目里沁着寒霜,映出了坤沙毫不畏惧似笑非笑的表情。 “舅舅是瞧不起我岱森达日了?” 坤沙冷眼瞧着岱森达日那仿佛要吃人的脸色,他可不是仰仗这个外甥才拥有如今地位的。 “大王子言重了,坤沙只是就事论事,没有别的意思。”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语气却十分轻蔑,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半分。 岱森达日一再容忍这人的无礼可是也架不住坤沙丝毫不给面子,无奈之下只能直言,“舅舅,如今大汗就要举兵开赴大商边境,大战一触即发,不知舅舅可曾考虑好让我如何回到军营,如何拿回军权?” 坤沙狭长的黑眸带着审视的看了岱森达日一眼,“大王子真的想重披战甲?” 岱森达日见他这样说也顾不得坤沙的阴阳怪气,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重新回到军营拿回自己的东西,还有一点那就是他的旧部已经给他传来消息那个布日古德是这次的前锋大将,而且大汗已经当众宣布授他‘俄日勒和克’的称号。 意在指他的二王子将是北疆的‘勇者’。 岱森达日心中冷笑,大汗真是偏心啊,老二还没有立功这就迫不及待的给他在军中立威,这如何能让他咽的下这口气。 想当初他为北疆出生入死,几度深陷危机,远的不说,就说上一次跟兕国在北境打的那场北境之战,他虽然战败,但是从战场上下来大大小小的伤无数,要不是巫医及时用药估计早就死在北境了! 如今众人只当自己是个败军之将,这叫他如何能忍受,然而他的舅舅却无动于衷,任由他们这般欺辱自己。 岱森达日的心里早就将所有人都恨上了,包括他的舅舅坤沙。 他现在只想利用坤沙在岱钦心中那份器重,只要能得到汗王之位,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见过自己狼狈的人。 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只能反反复复提醒着岱森达日自己的无能跟屈辱! “舅舅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本王子这样被闲置一旁坐冷板凳,长此以往大汗定然不会再记得有岱森达日这个人了。” “而且,要是布日古德这次大胜而归,整个北疆再无我的容身之地,而大汗的眼中也不会再有我的身影。” “这个结果想必不是舅舅希望看到的吧。” 岱森达日眸光幽幽带着一丝直白的威胁,坤沙扬了扬眉,薄唇勾起一抹邪笑,“大王子这是在威胁我?” “你要是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就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岱森不敢!”虽然嘴上说着不敢,可是坤沙看的出他的眼中根本没有一丝歉意,只是坤沙也不在乎,毕竟这个外甥的疯他可是知道的,这样的人要不是他坤沙的外甥,早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可是说句实话,这样的人确实不配为君,若他是大汗也不会选择一个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草莽当做储君。 二王子性子沉稳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一色,而且颇有韬略,就单看他能在大王子跟其他王子出现颓势之后才崭露头角,这个二王子就不是个心思浅薄的。 看来是他们小看了这位冷面王子了。 可是坤沙这副沉思的样子倒是让大王子生出些许隐忧,“舅舅?” 坤沙回了神,也没有尴尬,悠然的端起面前的银杯,自然的喝了一口奶茶,“你现在进军营不是时机?” “什么?!”岱森达日闻言火气瞬间就窜了上去,带着几分尖锐,在安静的毡房里格外的刺耳。 “哼,如此便心浮气躁,你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适合出征吗?” 坤沙哼笑一声,他可不惯着这个外甥,本来打仗本来就不能儿戏,分毫之差都会将众将士推下万丈深渊,哪是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能随意安置的。 他坤沙虽然喜爱权势,却不代表可以对北疆的国运熟视无睹,对北疆将士的生命置若罔闻! 为将者身上肩负的是全军的生命,若是行差踏错搭上的可是北疆无数的勇士,无数的家庭都会因为一场战争的失败而葬送。 这样的事他万万不能做,所以…… “大王子这次大战非同小可,大汗筹谋良多,你贸然闯入局中祸福不知,现在的局势已经不能急于一时了。” “毕竟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对上坤沙那认真的眼神,岱森达日的心不由得下沉,这是铁了心不想帮他了? “舅舅莫不是忘了,我岱森达日可不是那没上过战场的绣花枕头,想当初是谁带着三百人就灭了乌塔全族的?” “乌塔王又怎样?还不是被我枭首于众!” “如今乌塔残部只能龟缩在漠北腹地苟且度日,这些战功你都忘了么?” 岱森达日越说越气愤,未等坤沙说什么就又听他说道:“那乌塔公主现在还不是成为我帐中的一个低贱奴婢,我能折断漠北雄鹰的翅膀,就不怕再与那兕国一战雌雄!” “我不相信,我还能再败一次!” 话音刚落,身侧传来一阵突兀的笑声,坤沙的笑声落在岱森达日的耳中就像是一道道鞭子鞭策着他那可怜的自尊。 阴沉的脸色让岱森达日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浮现一丝不该出现的狰狞。 坤沙毫不畏惧他杀人般的目光,“大王子,这么多年你的军功有多少是你自己挣来的,有多少是靠无辜之人的鲜血铺垫的?” “你说你能战胜兕国,可是在我看来你就算再有十次八次机会也不可能。” “因为一个只懂得声色犬马纨绔之辈,根本与靠生命拼杀出来的战将无法比拟。” “你说乌塔之战,可我问你,若不是你给乌塔族人饮用的水源里下毒你真的能如此轻松拿下乌塔?” “大汗真的下了灭乌塔全族的旨意了吗?” “还是你为了战功滥杀无辜?嗯?我的大王子——” 第570章 谈崩 一瞬间空荡的帐子里只余彼此的呼吸声,岱森达日有些充血的眼眸里泛着殷红,坤沙根本不惧怕这个毛还没长全的狼崽子。 此时坤沙也是毫不躲闪他的目光,反而嘴角噙着一抹似隐似现的笑意。 最终到底还是岱森达日先垂下了眼眸,敛去里面藏着的杀意。 声音喑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舅舅这饭能多吃,但这话可不能乱说。” “乌塔的之战可是连大汗都赞赏不已,再则胜者为王败者贼,既然输了管他王权贵胄也不过是阶下之囚。” “既是阶下之囚那他们是生是死,如何去死又于我有何干系?” “我不过是让他们早一步献祭长生天罢了,按理说他们还要感谢本王子了。” 歪理邪说,屡教不改! 坤沙铁青的面色愈加阴沉,他没想到直到今日这个混账还是这么死不悔改! 他真当大汗疏远他,还夺了他的军权真的只是因为输了北境之战? 愚蠢! 大汗虽然早年手段狠辣了些,丧心病狂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倒也生出几分慈悲之心。 最关键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手段阴狠的怪物! 北疆早就过了需要用这种阴毒的手段开疆扩土的时候了。 北疆如今想要的是统一漠北,建立属于北疆的国度,而大汗未来要做的是漠北唯一的王,漠北万民的君! 一个部落可以用刀剑开路扫清所有的障碍,而一个国便不能做此举。 杀戮可以开疆扩土却无法守住基业,所以大汗这些年明为修身养性实则是在巩固人心。 若是在百姓子民眼中他们的王代表着残暴不仁,那么就算江山万里终有一日也会葬送己手。 只可惜大王子根本看不到这么远,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王庭中的那一把王座。 这样目光短浅的资质真的值得他坤沙扶持吗? “大王子,坤沙还是那句话,现在时机不对,您若真想早日脱困倒不如多看看百姓的生活,走访民间。” “兴许有朝一日会有不同的感悟。” 岱森达日猛的将桌上的银壶杯盏扫到地上,乳白色的奶茶将上好的虎皮毛毯染得斑驳不堪。就像是他们如今关系危如累卵。 坤沙面沉如水,下颌线像是紧绷的琴弦,仿佛下一瞬就能将所有的平静全盘打散。 即便坤沙眼神平静,可就是这样的无波无澜才最是骇人,岱森达日从没见过坤沙发火过,在他的记忆里坤沙就是北疆王庭里的异类,他永远都不会失了体面,无论面对的是谁,都能笑得如沐春风,温润如玉。 可是只有他清楚凡是被他盯住的人最后会面对怎样的结局。 所以整个朝堂没有人愿意招惹他,因为他就是一条毒蛇,他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这样的人就连他的父汗也要以礼待之,岱森带日后知后觉的害怕了,他今日醉的太早了,昏了头。 不同于岱森达日的懊悔,坤沙敛下眼中的厉色,自然的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袍的褶皱,沉声说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醒醒酒。” “等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说完不容岱森达日开口起身就走,从架子上取下大氅搭在臂弯上撩开帘子离开了,忽如其来的冷气吹进屋里,炉子上的炭火被烧的劈啪作响,屋子里的人呆坐在地上像是一尊雕塑,若不是看见他双肩带着压抑般的起伏,还认为他已经睡着了。 略有凌乱的发辫胡乱的垂在胸前,双肩,脸颊上都贴了几缕墨发,因为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醉了,自从被大汗厌弃他就一直没清醒过,或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承受清醒的代价。 坤沙根本不懂他心里的煎熬和……恐惧。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在北疆尴尬的地位,大汗那个自称为父亲的人根本就是无情之人,他的眼中只有霸业,除了老二其他的儿子只不过是他豢养的蛊虫罢了。 只可惜他的兄弟们都不解其意,还认为这北疆汗王之位可以争上一争。 对此他不在乎,因为在他的眼中大汗只是大汗,而非他的父亲,大汗既然将自己当做蛊虫,无所谓,他不在乎,只要有价值大汗就不会提前宣布游戏结束。 只要没有结束,那么结果就还未可知,他挖空心思的算计几个兄弟,跟他们斗的昏天黑地,你死我活。 最可笑的是,他们那个所谓的父亲只是冷眼旁观,任由他们互相残杀,争抢军功,拼着性命给他开疆扩土。 而他的嫡子呢? 直到他们这些兄弟拼的元气大伤才悠悠登场,这次要是没猜错,他是要给自己心爱的儿子铺路立威。 只要布日古德能够得胜而归汗王之位也该有了着落。 可是凭什么! 他是北疆大王子,是他岱钦的长子! 他怎么能这样轻贱于他! 不!他不甘心! 所有人都说他无德不配,可是哪怕众口铄金也阻挡不了自己的脚步! 坤沙他向来看不起自己,若不是因为母亲这层关系,他甚至都不会瞧自己一眼,那又怎样,他能改变自己的身份吗?母亲是照顾他长大的长姐,就算只是因为这个,他都要帮自己。 只是如今岱钦根本不愿见他,每次去王帐都吃闭门羹。 岱森达日看着桌上的烛火眼底晦暗不明。 帐外, 坤沙走到自己的马前将缰绳从拴马桩上解开,余光不经意的一扫,心有所感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毡房一旁的阴影处,目光如炬,剑眉微蹙,冷声道:“出来!” 良久,只见阴影处有什么动了动,磨蹭了许久才慢吞吞的从阴影处挪了出来,坤沙眸子微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借着火把的光亮,一道娇小而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坤沙眼前,小女孩身上穿着低等侍女的衣服,单薄的衣衫根本不能御寒,而且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补丁就像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这衣衫穿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一般。 第571章 落难公主 此时明月东升高挂天间,像是在昏暗的天幕上点了一盏明灯,雪已停息,一道寒风拂面而过掺杂着细细的雪渣顿时的凛冽给了人片刻的清醒。 本来也没喝醉的坤沙被这阵风吹散了最后一丝醉意。 看着低着头挪步的小身影,坤沙难得的有了几分耐心,身前的枣红马有些不耐的打了个响鼻儿,飞扬的鬃毛像是绸缎一样迎风而动。 这会儿娇小的人儿颤颤巍巍的挪到了灯火之下,坤沙才看清了她的样子,双肩瑟缩,像是一支即将凋谢的花摇摇欲坠,原本漆黑如同绸缎的乌发已经干枯打结,像是失了生命力的野草。 视线顺着光线向下看去,只见她的脚上套着不甚合适的鞋子,脚趾已经露在了鞋子外面,血痂混合着白雪染红了来路,就像是盛开在白雪皑皑中的腊梅。 两道剑眉不经意间已经拧成了化不开的结。 “娜仁托雅?” 坤沙的声音暗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里如此憋闷,就像被人强行的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刀刻般的钝痛像是后知后觉般的席卷了他的全身。 还有一种莫名的愤怒,蛊惑着他试图毁灭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愤怒什么,或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愤怒来自何处。 女孩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娇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怯生生的抬头看向不远处那唯一给过自己善意的男人。 女孩脸上有些灰扑扑的,可是那双眼睛却如当初一样亮的惊人,如同黑夜中那唯一的月光。 至少在坤沙心里是这样想的。 “大人,娜仁是来感谢你赐药的,您……您的药很管用。” 女孩也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过什么话,曾经清凌悦耳的声音变得喑哑,就像风中的枯叶失了生机。 可是在看向坤沙时脸上的笑却格外真诚。 坤沙见她嗫喏着,说完这句话仿佛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身上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柔弱的脖颈纤细得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折断,坤沙轻咳一声缓解心里的酸涩,“无妨,嗯……你的伤好些了吗?” 娜仁托雅听到他浑厚的声音幽幽传来,心里一暖,愉快的点点头,“好多了。” 说完又怕他觉得自己敷衍,紧接着又说道:“大人的药是顶好的,我擦了两三次就不怎么疼了。” 坤沙视线落在她布满伤痕的双手上,本应该是肤若凝脂的肌肤,如今在这里已经被折磨成一片惨败的狼藉。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像是老旧的牛皮皲裂粗糙,莹白的玉璧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 玉碎,国殇 一族公主终究成了这个时代的牺牲品,成为了铁蹄之下的一株杂草任人践踏,无人怜惜。 坤沙心情远没有脸上的那份从容,还有一股隐秘的冲动,一种将她从这片泥泞中带走的冲动。 说不清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他只知道这是冷心冷情多年的他从未有过的本性释放。 曾几何时他坤沙也是鲜衣怒马肆意天涯之人,是什么时候变得畏首畏尾攻于心计的呢? 或许是答应了长姐要保护岱森达日,护佑他能登上高位;也或许是,在朝中跟那帮老狐狸待久了同样弥足深陷了。 总之,在物欲横流中还能保持本心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坤沙不禁感慨。 触目所及的苍凉,又何况不是他的人生。 “冷吗?” 娜仁托雅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呆愣了片刻,直勾勾的望着他像是要确认是不是他在说话。 坤沙瞧她这呆萌的样子不由失笑出声,“你这孩子是不是冻傻了?” 孩子? 娜仁托雅瞪大了晶莹的双眼,难以置信的小声说道:“我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 坤沙见还没自己胸口高的小人憋着笑微微颔首,“好好,不是小孩子了。只是还没长高而已。” “大人,你是要走吗?” 娜仁嗫喏了一瞬,还是开了口,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那一刻,坤沙忽然有一丝不忍,不愿意看见她黯然失色的双眼,也不愿看见她的失望。 沉吟片刻坤沙淡声道:“跟大王子说了会儿话,该走了。” “哦,该走了……” 女孩的心情很好懂,黯淡的双眸,低哑的嗫喏都像是一记沉闷的重拳敲打在他的心上,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是年近三旬的坤沙所不明白的。 看着眼前那瘦弱的身影,他不禁在想是不是没有子嗣的他也生出了几分慈父心肠? 算了不想了,就当自己是见不得小辈儿受苦吧。 毕竟想当初老乌塔王何等的盖世英雄,王的掌上明珠岂能任由如此作践? 正当娜仁图雅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的眼前一暗,就感觉自己的腰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抱住了,未等她惊呼出声,就感觉失重的晕眩后自己已经落在了马上。 坤沙翻身上马,将惊悚不安的身躯紧紧搂紧怀里,温柔却强势得不容拒绝。 此刻那醉人的酒劲儿好像又如涨潮的海水来势汹汹,他想,也许自己真的醉了,不然怎么会毫不犹豫的做了这样的决定。 既然做了就断没有后悔的可能,他坤沙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为何不能照拂于她呢? “大,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女孩颤抖的声音将坤沙的神思拉了回来,须臾只听身后充满磁性的声音幽幽传来,带了两分痞气,却莫名的好听,“你不是说想要道谢吗,本大人不胜酒力,有些醉了,实在是骑不得马了。” 说话间娜仁的手里就被塞进了缰绳,“那么,就烦劳公主将本大人给送回去,怎么样?” 微颤的尾音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娜仁只感觉自己的胸口里似乎装进了一只兔子反复跳动剧烈起伏,隐隐有些压制不住的趋势。 她像是一只受过巨大伤害的小猫,本能的恶意揣度周边所有的一切,每走一步都要先伸出自己脆弱的小脚一点点反复试探才敢往前迈出一小步,生怕下一步又要跳进万丈深渊。 第572章 雪夜里的新生 “我,不是……”公主了。 娜仁托雅轻不可闻的声音像是滴落在坤沙心湖中的水滴,荡起了层层涟漪。 从坤沙的视角可以看见娜仁不安的侧脸,低垂的眼睑像是蝴蝶的翅膀微微抖动,危如累卵的处境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压弯了她作为漠北明珠的傲骨,以至再次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竟然恍如隔世。 坤沙莫名的不想看到这样的她,这不是她本来的模样。 “一日为王族终生为贵胄,你的名字本就代乌塔全族的荣光,无需自怨自艾。” 娜仁托雅猛然转身对上身后之人幽深却真诚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酸涩,还有些她说不出的滋味。 许是太久没被当过人看,忽然有一个人告诉你,‘汝本尊贵’,她的脑海里被强制的带回了那已经消逝的过往。 “大人,娜仁托雅一无所有,不值得你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但是我乌塔人知恩图报,大人对我有恩,只要您有用得到娜仁的地方我会尽我所能的。” 小姑娘娇美稚嫩的小脸撑着所有的严肃,岱森达日终究还是喜欢这张脸,以至没有让这张雏形初见的美人面落了伤。 可是在坤沙看来没由得好笑,还说自己不是个孩子,哪有人上赶着报恩的,不过就是一瓶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就不怕自己落入陷阱? 虽然他坤沙不是个好人,但是还做不出趁人之危的小人之事。 尤其是一个孤女,她的至亲都没了,小小年纪就被仇人恶意对待凌辱,她孤身一人承担了太多的恶意,全族的血海深仇真的能这么简单的抛诸脑后吗? 坤沙不知,可是也不愿深想,因为从那日见到被岱森达日凌辱的她,坤沙就生出了将她带走的冲动,本以为是自己一时兴起,可是那心中不知所起的惦念却深深扎根在自己的心中挥之不去。 直到今日他又见到了她,最后做了一个自己都有些困惑的决定,等到反应过来她已经落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他现在只想将这个孩子带离岱森达日这个‘恶魔’般的外甥,甚至想要将她带在身边,庇佑她半生。 坤沙也不知自己怎的也会这般荒唐,算了既然想不通便随心吧,就当做件善事给那乌塔王留个后。 “我坤沙还没有欺负小辈儿的毛病,给你两个选择,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慢慢变成一具枯骨?” 见怀中的女孩呆愣着望着他,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所言的意思,直到男人嬉笑般的声音传来,才缓过神来。 “怎么傻了?平日里不是挺精的嘛,今个等我不就是求本大人的庇护吗?” 此言看似说的直白也没给她留什么遮挡,但是男人的眼里却没有半分轻蔑跟恶意。 察觉此事的女孩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般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我是大王子的人,是他的奴隶,他……真的会放过我吗?” 坤沙闻言眉心紧蹙,俊朗的脸也渐渐失了温度,不知为何就是不喜她跟这个岱森达日扯到一块,女孩见他变了脸色,本能的想远离他,可是身后的人却比她的反应更快,一把就揽住了她只手可握的纤腰,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让她一度有了才逃虎口又进狼窝的感觉。 可是不容她深想就听男人幽幽说道,似乎还带着一点威胁的口吻:“再跑本大人就把你留在这,再也不管你了。” 女孩彻底不敢动了,天知道这句话可要比对她喊打喊杀还要致命,留在这? 不!绝对不行,直到经历了灭族的噩耗,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了阶下之囚,成为了众人眼中的下贱的奴婢,任人作践的玩意,这样的日子是生不如死! 若不是……她宁愿跟着阿爸一起慷慨赴死,作为部落的公主她应该跟她的子民一起死去,将鲜血流进江河,将躯体深埋漠北,让自己的灵魂化作莹莹繁星照亮幸存族人的前路。 可是她不能死,她还有阿爸的遗愿没有完成,她还要亲眼看着仇敌死去给她的族人们偿命赎罪。 为今之计只有活下去,她才能完成这些事,所以…… 女孩看似怯懦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男子的身上,面上的小心翼翼可是心里却是坚定的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只有这个男人才能将自己带出沼泽,她要活着! 要活着…… “你在他这时间也不短了,难道还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关系如何吗?” 是了,不可一世的大王子在这位坤沙大人面前也要退避三舍,大王子一切都要仰仗这位大人,所以他才是自己命运唯一的转折,哪怕孤注一掷也要抓住的仰仗! 娜仁清澈的眸子透着坚定,“请大人带奴婢离开,奴婢……” 还未等娜仁说完,有些干涸的唇瓣就感觉到一丝炽热,坤沙莫名的不喜欢听到‘奴婢’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所以用手挡住了她未出口的话。 “你有名字。” 女孩漂亮的瞳孔一震,随后扯开有些僵硬的嘴角,朝他笑道,“好,娜仁托雅听大人的。” 坤沙眉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似乎满意现在她的转变,“既然如此,跟我回家!” “驾——” 坤沙加紧马肚子,身下的枣红马就像离弦的箭朝着风雪更深处扬长而去,怀里的女孩渐渐放松了身子不再抗拒他的靠近,感受着久违的温暖跟珍视,她实在是太冷了,自从乌塔出事那日,春天就与她渐行渐远,凛冽的寒气将她紧紧包裹。 马蹄落在厚实的雪地里发出声音不算响亮,可是在她的耳边却尤为清晰,她仿佛听见自己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开始转动的声音,清脆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生动,那是新生。 寒风呼啸而过,可是她仿佛感觉不到寒冷,身后的人将厚实的大氅不动声色把她包裹其间,这一刻自己仿佛被圈进了他的领地,受他庇护,打上他的烙印。 第573章 剑指天下 兕国 裕文殿 “师父,这是徒儿完成的功课,请您阅览。” 阿好将竹简恭敬的呈给坐在上首的敬川面前,敬川抬起眼眸看向自己面前的小公主,心思百转,谁成想本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报恩,却收了一个奇才。 隽永深邃的眼眸里有一丝惋惜,想他敬川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么有悟性的孩子,举一反三见微知着。 只可惜她是个女子。 不然…… “师父?” 阿好好奇的声音传来,打乱了敬川的思绪,向来俊朗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更加温和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竹简,衬托得他手中的竹简都变得莫名的深邃神秘。 “课业做的不错,公主很有天赋,难怪君侯愿意让公主涉猎各国经典。” 此时站在身前的阿好闻言有些羞赧,自从拜师以来她还从未听过师父这样明着夸奖自己。 别看敬川平日看起来温润如玉说起话来十分和煦,可是只有阿好知道这位敬川先生在教习功课上却严苛异常,根本不留余地。 自己跟他也修习了一段时间了,将她的性子摸了个大概,这人是天生的大才,对政治时局有着天然的敏感,即便再浅显的字句也能窥见绵延于亘古的深奥。 他仿佛是被这个世道禁锢的谋士,他的思想跟这个王朝隔着难以融合的天堑。 现在她好像明白为何声名贯耳的敬川先生即便身处王都依旧不被掌权者问津。 不是他们不知此人,而是不敢用他,他的思想不容于世,这样一个不能为我所用的大才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饥寒交迫中,死的无人问津,这才是掌权者给他们最好的悼文。 阿好好像突然明白大商的帝王为何总是会忌惮强大的诸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底气! 这就像是万兽之王从不会因为草原狼在身边而改变自己漫步原野的悠闲,不是因为熟视无睹,而是因为他们有王的底气! 强者为尊的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一头病弱多舛的狮子又怎么能继续在草原上为尊呢? “公主,你的课业做的很好,不过为师想问问你,你是兕国人,想要修习兕国的兵书战策我理解,为何还要学习大商乃至各国的风土人情文学典章?” 敬川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站着只达自己腰间的孩子,心里还有点看笑话的意思,小公主就算心智早熟总归还是个孩子,哪里能回答自己这样的问题。 本来没想小公主能回答,可是只见她沉思了片刻,扬起笑脸,一双眼睛像是盛满星子的银河,里面有敬川看不懂的坚定,之后就听她说:“因为只有了解对手才能赢得胜利啊!” 对手? 难道小公主已经将这些诸侯当做了对手?敬川原本轻松的神色有了片刻凝滞,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对方用稚嫩的声音说出却不稚嫩的话。 “当然还因为一句话。” “什么?” “树欲静风不止。” 敬川闻言眼中的小女孩竟然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么一句与她的年纪极度不相符的警世之言。 “居安思危。”敬川缓缓说道。 “公主好见识。” “不知为何由此一言,以我所知,如今兕国在列国当属魁首,风头无两,猛将如云。” 敬川笑了笑,“这样的盛况难道还不能得到安然吗?” 安然吗? 阿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何为安然。 若不是她去了王都这一趟,或许还会认为自己的兕国可以安然万代,可是现实就是这样的打脸,本以为的君恩似海却是藏着十足的忌惮与恶意揣测。 他们的家已经是君王眼中的一根木刺,不除不快,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他们不像井国,只有财富没有战力,也不像渠国只有牛马勇士却没有傲视天下的财富。 而兕国好像都有了,这里是勇士的故乡,是将军的归处,是四方游商的竞技场。 这里满足了所有人对美好盛景的想象,即便是繁华万千的王都北蒙也不及这里的繁华让人心中开阔。 王都的繁华充斥着权谋诡谲,充斥着至高王权带来的压抑。 只可惜他们的安宁就要被打乱了,战火又烧到了她的家乡,以往父兄出征她从未害怕过,可是这次一种莫名的恐惧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所有人都把她当做小孩子,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份不安中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刀光剑影。 祭司善卜,卜辞,征,大凶。 只是这份卜辞祭司伯伯不能交给阿爹,用他的话来讲事事皆有定数,这是兕国的劫数,只可过不可避。 所以自己跟他三缄其口,绝口不提这次铭文做卜的结果。 只说天意未定,卜文未成。 可是这样的结果让阿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怕阿兄会出事。 先不说旁的,就单说大商及诸国的态度,说不定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师父,这世上最大的安然不是旁人给的,而是自己挣得!” “旁人给的会收回去,只有自己的本事才不会被人抢走,我兕国人不是富贵之家的笼中雀,而是笑傲九天的海东青。” “天地之大,四海之广,皆为我驰骋。” 敬川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中都洋溢着自信张扬,可是却让人莫名的觉不出任何傲慢,好像那是她应有的资本。 像海东青一样遨游九天,天地所及,我之所往。 “好一句,‘天地之大,四海之广,皆为我驰骋’,殿下这是想剑指天下喽?” 阿好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师父这些日子教我四海奇志,各国经典,难道没有纵横四海的志向么?” “这……”敬川好像被自己的小徒弟给将军了,自己志在天下可是一直时运不济,最开始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给小玉治病,后来见证了兕国的强盛,心里的那点就要熄灭的念想好像又活过来了。 天下,多么美妙的词,曾几何时,那就是他毕生所念,他想用自己的智谋去装点这山河万里,这乾坤朗朗。 第574章 敬川的志向 而在一年多前他还认为自己的一生将会深陷泥潭被噩梦痴缠,只是世事无常却有峰回路转时,现在自己静默多年的心被一个孩子所描绘的愿景轻易唤醒,也许这就是执念吧。 “师父已经错过驰骋天下的年纪了,不过我倒希望殿下真能如海东青一样振翅遨游。” 阿好闻言笑的很开心,拱手行了一个中原的弟子礼,“那就请师父授我真正的韬略之策。” 这回轮到敬川愣神了,他凝神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孩子,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缓缓起身走到她的跟前,“公主此言何意啊?” 阿好眼神清澈通透倒映着敬川有些局促的面容,像是上好的铜鉴一般,“师父认为我是女子并没有教授我真正的治国之道,治军之道。” “治国之道?公主你确定自己要学吗?” 阿好迎着敬川打量的眼神坚定的点点头,“确定!” “父君与母妃伉俪情深,我与哥哥是兕国唯二的子嗣,阿兄常年征战危机重重,无疑于与天争命,每一次出征都代表着他也许回不来,我不能将兕国所有的重担都让他一人承担,兕国是我的母国,作为公主,我受百姓供奉,理应肩负守护兕国的责任。” “公主大义为师佩服,不过,我更好奇,既然公主想帮助君侯跟将军承担重任,那就知道自古以来各诸侯国的公主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像那井国公主一样入宫陪王伴驾。” 阿好闻言歪歪头,像是单纯一问,“可那明明不是唯一的选择,她们却情愿将一生搭进去,去面对永远望不到头的甬道,跟那翻不过去的宫墙。” 敬川看着面前的阿好眼中仿佛流动着深沉隽永的河流,平复着人心中的世俗,跟妄念。 眼中的家国好像在此刻有了具象,这样的女子不应该成为深宫的牺牲品,不应该成为君王牵制母族的筹码,她应该站在更广阔的天空下成为众人眼中不可及的存在。 此刻的敬川才正视了眼前这个稚童般小公主,不仅因为她有着超越年纪跟性别的志向,更因为她心里视为圭臬的家国。 敬川勾勾唇角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蹲了下来,与小殿下平视,“小殿下,你真的想好了?这条路可不好走,也不会平静。” “跟男人争天下,要付出的比那些男子多上千倍上万倍,其间的艰辛不是你如今能想象到的。” 看着小阿好有些怔愣的眼神,敬川又接着说道:“甚至要比你的父兄更加辛苦艰难。” “这些殿下都想好了吗?” “跟着我修习治国治军之道就等于在学为君之道,想要让一个国家能永盛不衰只有一腔热血跟满身武功是不行的,为君者与为帅异曲同工。” “无论是君还是帅手里拿的都是刀,只不过形式不一样罢了。” “慈不掌兵,殿下宅心仁厚,是福泽深厚之人,应该生于光明灿烂的朝阳之下,不应该手染血污。” “权谋者,纵横捭阖,事无定主,朝三暮四,谋后而定,他们走的路可不是清风霁月的君子之道,有时也会让人不齿。” “他们脑中所权衡的唯有一个利字,后人兴许还会骂上两句小人竖子之类的醩言恶语。” 敬川也不知道这些话小公主能不能理解,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但是还是要跟她讲这里面的血污,毕竟这条路就是男人都不好走又何况一个金尊玉砌的小公主了。 其实依着他原本的想法倒是想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大公子,毕竟他如今是最接近那个目标的人。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那种从心底散发的炙热和坚定,敬川终究是改了看法,女子又如何,难道就要服从命运的摆布,困在那假山水榭间,终其一生都没见过奔腾似海的江河,没见过跨越时光的山海。 这样的人生除了一片死寂还剩什么,传宗接代吗? 公主不愿困在闺阁中,不愿成为男人的附庸,不愿自己的家国成为君王眼中的忌惮,那自己就帮她,左右就是这一腔学识,收了徒弟就是为了传承衣钵,自己要是再藏了私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敬川有些自嘲的想,算了,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这个小恩人这个冬天估计早就物是人非了。 罢了,罢了,难得遇见这么个忘年交,这世上都认为他敬川是个酸腐书生,就算有几分名声不过也是沽名钓誉之徒。 当权者,忌惮他,无他,不过那些经世伟略都是见血动刀的阴鸷之法,他们不愿这把刀落在自己身上,就像一条河道想要防患于未然就要定期疏通。 只不过一条淤泥遍布污水横行的臭水沟,就算再怎么疏通也改变不了那股烂到骨子里的腐臭味。 该做些改变了,百川东道汇,殊途同归。 “公主,您可出来了,我们还以为敬川大人又给您加训了。” 今日阿奴看家,雍幸也跟着兕寒去了军营,自打兕寒看出雍幸在武学上的造诣,兕寒就像是伯乐遇见了千里马,只要去军营就一定让他同行,现在的他从早到晚都见不到人,听阿奴说他每日都是带着伤回来,准是在军营里跟着一起训练了。 原本热闹的朝颜殿仿佛一瞬间又都变得沉寂,每个人都在朝着预定的轨迹完成属于自己的人生,也许他们的命运会在某一日不惜而遇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创造独属于各自的溢彩。 阿好闻言笑道:“没什么,就是听师父讲的入了迷,忘了时间。” 阿蛮看见小公主手里端着一摞书简,立刻就接了过来,“公主,这些都是先生给您布置的课业?” 虽说她是个习武之人,可是端着手上的书简还是能觉出有些分量,这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卷了,他们小公主还是个孩子啊! 这么多还能睡觉吗?! 阿好见阿蛮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又不是让你写,你急什么。还是说,你想帮我做?啊?~” 第575章 操练 阿蛮闻言如遭雷劈,干笑了几下,赶紧打马虎眼。 笑话,让她写,还不如让她上暗卫营里回炉重造了! “呵呵,那个公主……这大冷天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阿奴已经做好了你最爱吃的酥酪。” 阿好但笑不语,知道阿蛮这是又在打马虎眼,不过,想起阿奴的点心,倒也没揪着她不放。 不过走了两步,阿好就停下来,阿蛮亏着收住了脚步,不然这可要撞着小公主。 “对了,阿兄这两天身子如何?” 阿蛮有些为难的答话,“将军……又去军营了。” “去军营了?他不要命了!” 阿好这些日子被大祭司勒令在祭司殿修习术法,到了家倒头就睡,更别说去英武殿看看兕寒了。 “嘘!”阿蛮伸手拉住了阿好,赶紧看看左右没有人这才放心,“公主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回头传到大妃那咱们可就不好说了,您还把君侯给害了。” “大妃要是知道实情,能不迁怒君侯吗!” 阿好也意识到有些不合时宜,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眼珠一转,“走,去换衣服,叫上阿蛮咱们也去军营转一圈。” “好久没练剑了,去校场耍上一耍!” “校场?!” “公主,校场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帮糙汉子再伤到您!” 阿好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又不傻,点到而已,再说雍幸不是跟着阿兄在军营里操练吗?” 阿蛮心里有些泛堵,说到底还是惦记那头心机狼,以前的公主可不是这样的,不过就算没有心机狼她和阿奴也不是公主殿下心里宝,她算是看出来了在公主心里任谁都越过不过将军在她心中的半分。 算了,争宠是行不通的,还是老老实实陪着她去军营吧。至少还能跟那‘讨厌鬼’斗斗嘴。 这样想想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郁气都消散了,“我一会让阿奴将那把双溪宝剑取出来,我们俩给公主露一手,让您给点评一二。” 阿好有些难以置信的了眼阿蛮,“双溪剑?那不是用玄铁打的吗?你们俩平日宝贝的了不得连我都没见着几次,这次怎的舍得拿出来了?” 阿蛮眉毛飞扬,那样子就差把骄傲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古有南海明珠天下共赏,我又怎么舍得明珠蒙尘?” “呵呵,你还真是大方啊~”阿好神色了然但是心里还是一下就猜中了这个坏丫头的心思,不就是看雍幸受了阿兄的器重,心里不平拿着阿兄曾经赏赐的宝剑去炫耀么。 多大的人了,真是幼稚。 阿好这样想的同时也忘记了自己不过也还是幼稚的年纪。 “走吧,带路!” “得嘞~公主殿下小的给您带路,您请~” 宽敞的宫道上传来小公主银铃般的笑声,沿路的腊梅绽开了点点殷红,像是寒冷冬色中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象征着生命,也象征着末路逢生。 军营 军营外就能听见里面的杀声震天,明明是寒冬腊月,校场上一个个士兵身着单衣却依旧热得汗流不止,每个人古铜色的面容下尽是英朗刚毅。 眼中都闪烁着对战争的火热,兕国的勇士从不畏惧战争,相反,他们都渴望在战争中获得军功,待到凯旋而归之时能丰荫家人,在兕国以战功论功封赏,所以许多战将皆是白身起家,这在各国都是不易多见的。 正因如此兕国的战力在各国之中当属之最。 此时身上也同样穿着单薄的兕寒一身劲装,腰上缠着狼纹腰封,上面还有一个银质的狼首,这腰带上的狼首做的极其精致,阳光下就连那两个獠牙都仿佛冒着寒光,令人见之生畏不寒而栗。 凛冽的寒风吹得人不得不眯起双眼,出口的呼气眨眼间就变成了霜降般的白雾,自从下了那场大雪这天气就更冷了,说句滴水成冰也不为过。 可是外面的天气再冷,也挡不住军营里的如火如荼。 他们作为兕国的勇士,即将跟随将军再次开赴北境跟那北疆蛮子一战高低! 兕国军令森严,奉行官兵一致,此刻兕寒也同将士们一起操练这让原本就热闹非凡的校场变得更加火热。 整个兕国谁人不知兕国大公子手里的一杆银枪横扫千军,每次赶上将军到校场上来,他都会亲自指点众兵士。 这是何等殊荣,那可是兕国继兕侯之外的战神将军,是所有兕国将士心里的战旗,是信仰。 不说这些跟着兕寒几经生死的将士,就是兕国的百姓,都对兕寒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崇拜。 仿佛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兕国最大的仰仗,这可能就是兕人对兕寒最好的诠释,他是兕国的战神,是守护百姓的城墙,有他的存在,凶残的战火就永远不会烧到自己的家园。 因为将军的身后也有他最爱的家人。 “手上的力气呢!没吃饱饭吗!” 听着站在高台上的副将如老虎下山般的怒吼底下的将士心里直吐槽,这早饭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午膳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真是的,要不是为了看将军,他们才不会这么卖力气呢~ 只见站在最前面的兕寒一步步走下高台,走到行列之间,这会底下的士兵正在练习张弓,别看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可若是让你举着弓箭两个时辰还得纹丝不动,那你还觉得容易吗? “弯弓射箭本是我们马背上的儿郎与生俱来的天赋,手上的功夫不到家就做不到百步穿杨!” “你们都是我军中最优秀的将士,身上的本事不强硬怎能将那些蛮人轰回老家!” “那些北疆人不是号称马背上的‘巴图鲁’吗?我们就是要将这自以为是的‘巴图鲁’打败!打服!” “让他们再不敢挥兵南下!要让他们看见胜雍城就噤若寒蝉!” “自武神王起我们跟北疆以成至死方休的仇敌,就因为他们的无端挑衅,让北境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我兕国多少儿郎折戟沉沙,战死疆场!” 喜欢凤舞九天【传奇商后妇好】请大家收藏:凤舞九天【传奇商后妇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凤舞九天【传奇商后妇好】请大家收藏:凤舞九天【传奇商后妇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6章 偷袭 兕寒穿行在一排排大汗淋漓的兵士之间,看着一个个明明已经力竭却还在坚持的士兵,寒冬腊月豆大的汗珠就这样从额角滚落,可是即便如此他们眼神中的坚毅却烈如朝阳。 “而今,我们的边关又要被他们的铁骑践踏,我们边境的子民又要因他们流离失所!” “这样的奇耻大辱,我们岂能放虎归山!” “将士们,此次北境之战将是我们跟北蛮的生死之战!” “他们出动了大部分精锐即将大军压境,妄想着一雪前耻,踏破我胜雍城,甚至砍下本将的头颅去告慰死在本将手中的北疆战将,将士们!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做?” 兕寒立在众人中央,眼神中是睥睨天下的豪迈,还有那对敌人的嗤之以鼻。 “杀——” “杀——” “杀——” 响彻云霄的杀声顿时包围了整个校场,将士们眼中的杀气已经凝结成了实质,他们,是兕国的勇士,是国家的英雄,是亲人的守护者。 既然敌人要将他们的家国践踏,那么他们断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 他们的前方站着他们将军! 他们兕国的战神! 身后黄沙萧瑟,桅杆上玄色的狼首图腾在校场的上空猎猎作响,狼王的图腾像是掀开了面纱露出了他锋利的爪牙,誓死扞卫着自己的领地,幽深的眼睛凝视着每一个别有企图的敌人。 誓要将他们撕碎,毁灭! 这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幕不仅落在了每一个在场将士的心里,同样也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扎了根。 兕寒弯弓搭箭随手一指,‘铮’一道箭鸣划破云霄再眨眼一个黑影如同流星一般从天间坠落。 兕寒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众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几息过后也不知是谁率先高呼出声。 随后一声高过一声, “嗷——”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您的猎物!”此时一个小兵恭敬的将捡回来的猎物呈到兕寒的眼前,众人无不唏嘘,旁人一箭双雕都是要承上一句射艺高超,可是如今兕寒的箭矢上穿着三只大雁,而且还是当胸穿过。 兕人慕强,这样的本事岂能不让众人兴奋! 兕寒看了眼一脸崇拜的小兵,无声的笑了笑,“今日谁能得到射箭魁首,这三只雁就当是本将给他的奖品!” 众人兴奋不已,一个个跃跃欲试,仿佛方才的疲累全然散去,全身还有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绕着校场再跑上几圈,只要能把那大雁给他们。 将军的猎物做魁首的奖励,那可是他们可遇不可求的,将军箭术独步天下,但是除了打仗从不轻易示人,别说是能得到将军亲手射杀的猎物,就是能亲眼看看将军弯弓搭箭的风采都可以聊慰平生。 今日算是开眼了! 大雁:我们飞的好好的招惹你们了… 第577章 送饭 阿好有些气不愤,自己好心来看他没想到反而被他奚落。阿好嘟了嘟嘴,软绵的小嘴好像能挂个油瓶。 兕寒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惹得小姑娘眼神抗议,兕寒难得心虚将那有些凌乱的发辫给悄悄捋顺,小丫头最喜欢的发式要是弄乱了少不得跟他闹腾。 “外面冰雪尚未消融,大路上还有些不好走,你也是够任性的,回头磕着碰着阿爹阿娘又要唠叨你了。” 兕寒可是知道二老对这丫头的宝贝程度,别看他们在功课武功上要求严苛,但是小丫头要是个头疼脑热这两人都能把巫医给烦死。 阿好被兕寒拉着按到主座上,随后兕寒又起身拿起自己的狐裘大氅轻轻的披在小丫头的身上。 小公主小小的身子被这大氅遮挡得严严实实,兕寒那冰冷的脸上才有了笑意,小阿好低头看看被裹成球儿的自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管这人到什么时候爱给自己加衣裳的习惯是一点没变。 自己的身子骨都不舒爽还要操心她,阿好心里真是又心疼又生气。 生气他在乎兕国,在乎爹娘,在乎她,就是不在乎自己,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将自己摆在最后,不争不抢,跟在战场上的他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有时候阿好真的希望他能自私一点,能对自己好一点,这样她也能少牵挂一些。 兕寒虽然不知妹妹心里所想,看到妹妹冻得有些泛红的小手,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默默起身走到旁边的博古架子前从第二层取出一个精铜制成的护手暖炉,暖炉虽小但是制作精美,一看就不是自己常用的,倒像是给旁人备着留用的。 兕寒将几块烧好的木炭用火夹子放进暖炉里,又在外面加上了个棉套,这样就不容易烫手了。 “来,暖暖手。” 还是如往常一样话不多,但是做的事却令人暖心,阿好笑眯眯的接过他手里的暖炉,又牵住了兕寒的大手,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看着哥哥那昳丽无双的脸上染着些许灰尘,几缕鬓发落在额角垂在脸侧。 有些落遢但是却没有影响他俊朗的相貌,可是英朗的眉宇间却有一丝难掩的倦色,阿好心疼的伸手摸摸他刀削般的眉峰。 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阿兄,要是累了就不要这么拼命了,好好将身子调养好了,才是正道,万万不可本末倒置啊。” 兕寒闻言心口一软,眼里有些酸涩,说来也奇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自己,却能被小自己这么多的妹妹轻易就触动了心弦。 当下就将小团子猛地抱在怀里,又将大氅给她裹了裹,此刻的兕寒心情很好,就连向来冷毅的眉眼里都多了几分笑意,两人本就长得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简直是活脱的翻版。 这么一笑看着就更加相像了,就像照镜子一样。 阿好被他这么一吓气的用小手捶他胸口,刚还没锤两下就被一只大手捏在掌心,常年的征战习武,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如今掌心里已经布满了粗糙的老茧。 被他这样攥着有些隐隐的酥痒。 阿好刚要抬头怒目圆瞪就对上他那双盛满温柔的眼睛,“好了,要是想打我也得等我换了衣服,这衣裳料子粗,回头把手伤着了阿兄是要心疼的。” 阿好看着他眼底深沉而认真样子,自然不想跟他唱反调惹他不快,小脑袋自然的依靠在他的胸前,倾听着他强健的心跳驱散了心里那点挥之不去的不安,她的哥哥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会永远的陪着她。 阿好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暖炉,甜腻的声音像是十分可口的桃花酥,闻而忘忧。 “阿兄真是个操心的命,不过我喜欢!” “那你要答应我,要一直照顾我哦,不然我一个‘四肢不勤’的‘小废物’可没办法继续活得舒舒服服。” “噢~合着你这坏丫头就是想奴役我,真是个小白眼狼。”兕寒将自己的下巴抵在阿好的小脑袋上,嘴上不饶人,可是眼上嘴角却是笑意浅浅,心里明白小丫头在不安,她是祭司高徒,最善六爻之术,以前出征前她都会背着所有人推演战事吉凶,每次得到她满意的结果都会跑过来告诉小声的告诉自己,‘阿兄,你回来可要给我带礼物哦~’ 只是这次…… 兕寒垂下眼帘,将自己的心事尽数掩藏,既然小姑娘不想说,他便装作不知。 “对了哥哥,方才我在校场上看见雍幸了。你怎的也将他给编进军队里了?” 兕寒抱着阿好抿了抿薄唇,眼皮耷拉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合着你不是来看我的。” 阿好闻言心里警铃大作,兕寒这是吃醋了? “什么嘛,人家不就是顺道一问么。” “再说我要不是来看你的,怎的还给你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真是不识好人心!哼~” 兕寒倒也不是真生气,他可是阿好最爱的阿兄哪里能吃一个毛头小子的醋,不过也是想让小丫头更心疼自己罢了。 “好好,阿兄错了,行了吧。我的阿好最好了。” “呃……不是给我带来吃的吗,哪了?” 兕寒赶紧转移话题,这妮子要是给惹毛了可不好哄,阿好本来也没生气,哼笑一声,就从小矮桌的旁边拿出来一个很大的漆木食盒,看得兕寒嘴角抽了抽,他妹子得多怕他没吃的啊。 这么大的盒子都快到这丫头的小腿了,看她拎起来都挺费劲,兕寒就要伸手帮她。 看着小阿好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好家伙,这丫头是拿他当饭桶了吧。 又是人参乌鸡汤,又是肉糜羹,单是各式菜肴就不下七八种,还不算茶点,“妹呀,你这是把哥当成饭桶了吧。” “这么多我哪吃的完啊!” 阿好咯咯的笑出声来,“你这些日子胃口不好,阿青都跟我说了,吃得少又要忙于军务那样身子怎么吃得消,我不知道你吃什么有食欲,就多做了几种,每样都带了些,你看着吃。” “再说我还没用午膳了,咱们一起。” 第578章 偏将努赤 都说军营是个苦寒之地,将士们能吃口热饭就是件奢侈的事,可是兕国的军营却不同寻常,从先君侯在世时就提倡善待兵士,不可苛责。 所以兕国战力雄厚兵强马壮,每遇战事无不冲锋陷阵,以命相搏。 此刻军营伙房的炊烟像空中的云絮一样带着浓郁的饭香随风而动,引得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小伙子们狠狠的吞口水。 “来来来,开饭了!开饭了!” “走走,兄弟们开饭了!” 刚从校场上下来的士兵三三两两结伴去打饭,“今个是什么日子,伙食这么好,烤兔子,炖羊排,还有荠菜络络……”这个小兵一边在后边排着队一边跟自己战友报菜名。 说得后边几个打饭的小兵直咽口水,“你可得了吧,再说下去老子这肚子更空了!” “就是,本来从校场上下来连昨天晚上的饭都给练没了。” “你们小点声,公主跟将军在帐子里吃饭呢,今日改善伙食还是公主跟膳房说的呢。” 在前面的一个士兵转过身提醒几个兄弟,将军的性子冷淡,除了在公主面前才有几分笑意,公主本就不常来要是让他们打搅了,将军还不定怎么恼他们了。 “真的?公主来了?” 前面的人白了一眼,“不是真的,你今个能吃这么好的饭食?” “哎呦,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将军终于能让咱松口气了!” 说起来他们还真是期盼小公主快点把将军给拽回宫吧。 虽然他们是骁勇善战的兵士,可是也扛不住将军那魔鬼般的训练啊!!! “切,瞧你说的,公主那是心疼自家哥哥,没瞧见咱们将军这些日子忙的都清减不少吗。” “你们没看见,我可是看见了,公主带来那大食盒都够装三个人的吃食了。” “将军可真幸福,到了军营还能吃到玉盘珍馐。想想我都羡慕。” 打完饭的几个人正巧走过来,一边叫着饼子,哼笑一声,“你羡慕有什么用,人家公主那是咱们兕国的福星,可是福星只愿意眷顾一个人,羡慕也没用。” “甭羡慕了,赶紧吃饭下午还得继续训练呢,军队马上就要开拔了,战场上生死由命。不过,我感觉这次的仗不好打。” 众人看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没由得烦心。 “你别疑神疑鬼的,咱们哪次不是死里逃生,哪一次又不是硬仗,可是你看最后赢得不还是我们吗。” “再说,咱们将军可是连北疆的第一猛将都斩于马下了,打的他们大王子抱头鼠窜,退到了布昆布耶还在逃跑,把他的三千精锐当做了逃生的垫脚石。依我看这些北疆蛮子打完这场仗估计也要变成秋后的蚂蚱了。” “谁让他们整日眼睛长在脑袋顶,就像谁不是马背上长大的一样,按理说咱们兕国才是北境的王,咱们祖宗纵横草原的时候他们那个什么北疆还不知道在哪了。” “若不是咱们老祖宗觉得还是建立城池过得舒服,咱们早就统一草原诸部了。哪有他们北疆什么事儿啊!” 这时军中偏将努赤走了过来,几个人相视一眼都不敢多言了,毕竟努赤将军就是北疆人,只不过跟北疆有血海深仇,又因为其强悍的战力被将军赏识,摇身一变成了将军麾下最得力的偏将。 但是当着面骂人家母国也实在不地道,几个人也就默默闭了嘴,谁知当努赤走过来只听他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们说的不错,都是马背上长大的,谁又比谁差,而且打仗打的从来不是战力,而是人心。” “人心向背,这是北疆的君主永远不会明白的道理,这样看来你们都比他明白。” 几个人吓得就差把嘴里的饭给吐出去了,好家伙,还真让他听见了,难怪老人们都说‘人后不说人’,真是没错。 努赤看出几人的尴尬爽朗的笑了,那笑声带着草原人独有的洒脱,就像是纵心驰骋的骏马。 这人别看长得人高马大,可是那张脸可长得不粗糙,剑眉星目,凤眼如炬。 众人心里无不在想,能被将军赏识的就没有长得歪瓜裂枣的。 难怪他们不得出路啊~ 反正甭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敬着这位努赤将军的。 毕竟人家实力在那,他们兕国也是以强者为尊,慕强本就是刻进兕人骨子里的本能,所以他们才能成就如今兕国的繁盛。 嫉贤妒能本就是弱者之为,那是走向末路的钟声。 这时一个机灵的小兵出来打圆场,“努赤将军,您别跟咱们计较,咱们这也是在这闲聊。” 努赤了然一笑,单手叉腰,一副不羁模样,“无妨,本将都说了不会怪你们。” “再说了,别说你们瞧不起他们,就连我也同样瞧不起,百年前北疆根本不存在,根本也没有这么多的战乱,草原上的牧人就像内地的农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各部族虽然有摩擦但是却也能彼此和睦,毕竟凑是草原的儿女哪里能互相残杀,可是这一切都因为北疆的异军突起戛然而止,平静的草原不再平静,部族征战不止,年轻的儿郎不顾生死开赴战场,身后至亲只能去期待长生天的保佑。” “所不止知你们厌恶,我也厌恶如今的北疆。” 努赤的声音极有磁性,像是隽永的河流,直达人心,似乎说出他们的心里话,这个世上有谁愿意战乱不止,每一次征战都是生死对弈,他们的父母极有可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就有人不明白,或许,他们从没有将百姓的生命放在心里,甚至在他们眼中百姓只是他们实现王图霸业的垫脚石,牺牲品。 而当他们稳坐高台推杯换盏论功行赏之时早就将那些埋骨他乡的将士抛在脑后了。 这就是掌权者的残忍无情,不过还好,他们的兕国有一个爱民如子的君侯,还有爱兵如子的将军。 不然他们早就不会给朝廷卖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