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江湖三五楼》 第1章 拳剑天狮 波谲云诡的江湖,似一个奇草异卉争艳绽放的花园:横刀立马桀骜不驯的豪侠刀客们,全都混迹在这个祸福难测的花园中,运用自身卓然不群的奇葩手段,绽现出与众不同的绝世芬芳。 蜀山刀王酒无涯,仗持着一柄雁翎霜刀大杀四方,令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 贡嘎雪山冰凌洞中的阴屠血丐牙残痕,将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事风格,数十年来运用到了极致------总是来时无影去绝踪般诡秘难寻! 贺兰山星辰阁的阁主阎老仙,更是常年深居简出,对武林各大门派之间的纷争厮杀,一直都是置身事外的冷眼旁观。 至于名满天下的明月侠孙淀,侠肝义胆仗剑天涯,一直为维护武林正义常年四处奔波。 朔风凛冽,寒风肆虐。蜿蜒九曲的万里长河,早不见了往日的滔滔浊浪;昔时人来人往的杨柳古渡口,此刻衰草萧杀飞雪凄迷。 一片漫无边际随风摇曳的枯苇丛内,停泊着小小的一叶扁舟。 明月侠孙淀身披着一件厚厚的蓑衣,戴一顶大斗笠,稳坐在扁舟舟头。 他手持长长鱼竿丝纶垂河,完全将自己隐入漫天风雪中一动不动,听任刺骨狂风漫卷虎躯。 寒风荡芦苇,冰雪遮竹笠。 明月侠仰脖吞饮了几口冷酒,一双凌厉如刀的利鸷鹰眼,朝着凄迷暗蒙的远处雪野凝望,万般焦虑的神色尽显。 一阵异常急促的马蹄声,从狂意肆虐的暴风雪中,远远传来。 只是盏茶功夫,一辆镶金嵌玉的华丽马车,风驰电掣般疾驶过来! 马车上赶车的马夫,是一位虎目须髯的彪悍壮汉。他急躁躁地扯开洪亮嗓门,叫喊道:“俺南阳刘流来也······七弟······七弟,你现在哪里······” 明月侠暗运功力透四肢百骸,脚尖猛力一点舟头,从芦苇丛扁舟头,纵身如鹰翔高高跃出。 苍茫风雪中,他连折了几个筋斗,稳稳地站立在离马车丈余外的雪地上。 明月侠微躬身,双手抱拳一礼急切问道:“三哥,弟弟在此等候多时,峰儿现下怎么样了?” ‘吁’的一声控缰勒马急刹车,刘流迅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迭声不停地催促道:“峰儿并无受伤,只是在路上沉睡了十几二十个时辰之久,现在急需七弟为他输送元气,助他快速打通奇经八脉。 “后面尾随追来的那伙恶贼,早被哥哥我甩在了百里之外,现下咱们有一个半时辰的空暇时间。唉,修炼这【丹枫玉露】神功真是麻烦,每年都要不吃不喝地酣睡一个月时间。” 明月侠孙淀闻听此言,迅速解下身披的斗笠蓑衣,将腰间硕大的紫色酒葫芦,随手抛给三师兄刘流。 他一纵身跳上马车,眼见自己的爱徒徐顶峰,面色红润双目紧闭,呼吸平缓而均匀,登时放下心来。 他先盘腿端坐好凝神打坐,又伸左掌按压在爱徒百会穴间,右掌紧附凤池穴,将自己修炼多年的浑厚精纯真炁,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徐顶峰体内。 此时孙淀心静如水,侧耳听到站守在车窗外护法的三师兄刘流,‘咕嘟嘟’猛灌一气冷酒,粗声粗气地言道:“三天前饶王府一场突兀其来的大火,彻头彻尾透露着一种匪夷所思的蹊跷! “从开始着火到整个王府变成一片火海,也仅仅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除了峰儿被哥哥我从大火中及时救出,饶王府上上下下三百六十四口,无一幸免全部葬身火海。” 窗外又传来‘咕咕’的两口灌酒声,听到三师兄刘流继续说道:“哥哥我这一路急驰一路思索:那夜间根本没什么大风吹刮,为何一场火竟能燃烧得如此迅急? “饶王府内也驻有一两百名兵士家丁,为何当时并无一人跑出房外发声示警? “莫非是整个王府中,上上下下的几百号人,都被那些纵火的凶残贼徒,暗施下见不得人的狠辣手段,将人残杀后再纵火焚尸?” 刘流猛喘几口粗气,道:“我当时从王府后门驾车离开后,一路上遭到数次凶险惨烈的追杀!仔细分辨那些贼人的装扮与口音后,内心里非常郁闷:他们根本不是中土的武林人物,但与漠北的契丹番邦,也有着非常大的差异!” 刘流接着喝几口酒,继续说道:“这一帮威猛凶悍的异族胡虏,出手无情手段残忍。他们随身携带的硬弩与弯刀,更比中原的兵器锋利数倍! “他们精湛的骑术本领,也是超乎异常地娴熟老练,跟咱们兄弟昔年在天山脚下的草原上,遇到的那些回鹘勇士们,有着同样剽悍勇健的粗犷。 “根据守卫饶王府三年多的经验与认知,我实在想不出位居烟雨江南的饶王府,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群,来自西域边陲的凶残仇敌呢?” 刘流续道:“说一句心里话,哥哥我闯荡江湖三十多年,遇到的武林高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似这等武艺并不高强,厮杀起来却悍不畏死的野蛮对头,却是第一次遇到!若不是仗持着【追星逐月车】暗器机关的周全保护,真的很难全身而退。” 冷雪纷飞,寒风怒吼。一阵异常急促的马蹄践踏雪地声,远远从风雪凄迷的正南方向传来。 本来在平静诉说的刘流,此时的语声中,立刻增添了些许的紧张气氛:“有一队黑衣剑士,一个个骑着快马,从南面赶了过来;他们每个人腰悬长剑,斜挎一张硬弓,看情形约莫有六七十位······” 刘流咳嗽两声,紧接着说道:“哦······不对不对·····马队后面,还跟随着几十名小步快跑的黑衣剑士,真是奇怪了······他们怎么会排列成征伐军阵的整齐队列? “瞧他们一身黑衣,队列整齐的神秘做派,既不像半路上殊死截杀的异族胡虏,也看不出到底是哪一国的精锐军队,竟出现风雪旷野中······” 一阵‘格格吱吱’刺耳难听的旋转机轴声音响起;孙淀知道,这是三师兄已将马车上安装的暗器机关,重新紧上机箍调制,设成随时可以射击对手的临战状态! 三师兄平日里的粗大嗓门,完全压低成窃窃私语:“现在咱们还剩有半个时辰,足够!他们停留在十余丈远的一个土岗前,看样子忙碌着好像在搭建帐篷安营扎寨! “这些人来自何方?为什么要搞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堂?” 刘流又‘咕嘟嘟’倾灌几口冷酒,继续说道:“他们熟练从马车上卸下战鼓铜锣,又卸下营帐桌凳火炉这些物品,看到这种有条不紊的娴熟风格,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官兵健卒。 “他们竟然还有数十面旌旗······?我的老天爷呀······他们竟然还拉来了几口大棺柩?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刘流‘咳咳’地连咳了几声,说道:“他们的行军帐已经搭好。从这些人娴熟老练的利索手法中,根本看不出到底是隶属于哪一国的人马,奇怪哉也······ “在营帐后面,他们竖起了两面黑色军旗,旗帜上赫然写有凄红如血的几个醒目大字:【拳剑天狮】?另外一面旗子上写的是【虎穴红英】? “他们这一群来路不明的不速之客,是想在这里搭舞台唱大戏么?还是要摆擂台抛绣球比武招亲?” 明月侠猛地发出一声清啸,双掌摒指,在爱徒身上的诸穴处连连拍打,彻底让他筋络疏通,血脉循流无阻。这才放心地起身打开车门,纵身一跃跳下马车。 映入明月侠眼帘的:是不远处的高岗上,矗立起了一座崭新的行军大帐!军帐后直直立起两面军旗,随寒风飘摇猎猎作响。 几十匹强健的战马,整齐地并列在营帐左侧;腰悬利剑的黑衣剑士,脸上布满坚毅勇悍的凛冽杀气,冒着纷飞的鹅毛大雪并排三列,一个个如同沉稳静穆的石雕,整齐侍立在军帐右侧待命。 最令人心惊的是,几口新漆铮亮的厚实棺柩,也在军帐外摆放得非常整齐!凭空让寒雪纷飞的凄迷原野,增添了几分诡异幽魅的阴森鬼气。 一位面带笑容的黑衣剑士,健步如飞来到两人面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红色拜帖小心递上:“浮邱山绿林虎王麾下的扬善使者司马净、除恶使者东野空,敬请天山派烈火侠刘流、明月侠孙淀两位大侠,到拳剑天狮的军帐中稍避风寒。” 孙淀与三师兄无比惊讶地对视一眼,皆抱着静观其变的猎奇心态,同时缓缓地点了点头。 烈火侠刘流先将暗器机关调制好的逐星赶月车,非常谨慎地安放在军帐旁边的安全地带,这才轻舒一口气,放心地跟随着前面带路的黑衣剑士走进了军帐。 帐中木炭炉火熊熊燃烧,温暖如春。奢华坚实的檀木几案上,已经摆放好了几盘热气腾腾的美馔佳肴。 温文尔雅的除恶使者东野空,满面笑容拱手施礼,将二侠引入座上慨然言道:“烈火侠刘流豪气干云,明月侠孙淀义薄云天,二位侠客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刘孙二人躬身回礼答谢,连连口称:“不敢当······” 温得恰好的南国佳酿{黄縢酒},早已斟满了酒盅。端坐在案几对面,身披红氅的扬善使者司马净,一脸笑意晏晏。 她端起酒杯笑着敬道:“烈火侠与党项异族最精锐的雪域苍狼,浴血搏杀千里,却能够毫发无伤,实乃威震江湖的武林翘楚。司马净作为绿林虎王麾下部属,特意代虎王敬两位一杯水酒,略表敬意。”仰起头一饮而尽。 刘孙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惊诧莫名,却感到彼此间并不相熟不便多言,只是端起酒杯,默默饮酒。 东野空爽朗一笑,接着说道:“这帮凶狠残暴的党项恶狼,为了一张富可敌国的神秘藏宝图,不辞劳苦远涉万里,从西域灵州赴江南润州,偷偷地燃放了一把大火! “这是明目张胆地在向咱们中原武林挑衅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司马净嫣然一笑,接过话题说道:“若按江湖中流传最广的小道消息来讲:这张藏宝图,来自那个自诩为【我花开时百花杀】的乱世王者黄巢! “黄巢在兵败泰山虎狼谷之前的几个月内,偷瞒着众位亲信将领,把起兵十数年中抢掠到手的巨额财富,偷偷藏匿在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洞穴! “他又将藏宝的秘密地点,详细绘制成一张绝密藏宝图,亲手交给嫡亲侄儿黄皓收藏。后来黄皓兵败身死,这张藏宝图几经周转,最终流落到江南国镇润州的饶王徐知询手中。” 东野空的声音低沉下来,道:“如今掌控西北边陲贺兰山下的党项族首领,是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在他野心勃勃的内心里,早有一个建立党项族人独立王朝的强烈信念! “他极度渴望拥有一笔巨额财富,用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助他早日完成建国大业! “杀伐果断的乱世枭雄李彝殷,得到藏宝图的消息后大喜过望,立即采取了实际行动。 “他首先秘密从骁勇善战的军队和节度使护卫中,精心遴选出一群最忠勇的死士,组建成远赴江南的雪域苍狼!然后又经过一番精心筹谋,这一队人马乔装改扮昼伏夜行,秘密潜入了江南润州城!” 司马净笑着插嘴说道:“这些雪域苍狼先拿出一大笔金钱,巧妙运用令人无法拒绝的高额重赏,暗中将王府管家、亲军首领和王府厨房管事等实权骨干,尽数收买为雪域苍狼的忠实耳目。 “他们偷偷将自制的烈性蒙汗药带入后厨房,神不知鬼不觉地掺杂到饭菜汤水中,在放火前迷倒了饶王府中的所有人! “三更时分,饶王府准时燃起了一场滔天火焰,致使王府上下数百人,在沉沉酣睡中葬身火海。 “当真是天佑良人呐,在那种万分紧要的危急关头,身为王府副总管的烈火侠,恰恰好去了坊间的一家小酒肆饮酒消遣! “酒足饭饱后,烈火侠才返回到王府内值差,阴差阳错中躲过了这么一劫。” 第2章 逍遥和尚 一番恰似亲临其境的真切描述,竟然出自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口中?闯荡江湖多年的烈火侠刘流,立时被唬得瞠目结舌! 双眉紧蹙的明月侠内心中,也是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 他沉吟片刻后,低声询问道:“他们这帮人肆无忌惮地纵火焚烧饶王府,就不怕连带毁掉那一张他们万分渴求的珍贵藏宝图?” 东野空微微一笑,答道:“雪域苍狼早就从王府老管家手中,抢到了这一幅宝图,得手后才放火毁尸灭迹! “他们这样做,为的是尽快将所有知情人杀人灭口,确保能够在无人知晓的绝密情况下,独吞下这一份泼天财富。” 这时,从帐外匆匆奔进一位剑士,跪地禀告道:“党项人的数十位雪域苍狼,此刻已经杀到杨柳渡口前!” 刘流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怒声高喝道:“俺老刘受够了这帮贼寇一路追杀的窝囊气,此时不去杀他个落花流水,更待何时?各位稍安勿躁,且让俺老刘用这帮异族贼寇的鲜血,好好洗刷一下俺胸中这口恶气。” 明月侠孙淀最是熟捻三师兄性烈如火的强傲情性,眼见他奋不顾身挺身杀贼,并不发出一言阻止。 刘流哈哈哈长笑数声,举起酒杯一口气饮干。猛然甩下上身的衣衫,赤膊出帐露出胸前一片黑黢黢的胸毛。 他猛地一甩凌乱如麻的厚厚卷发,手提起鬼头刀,飞身跨上一匹黑衣剑士牵来的高大骏马。 烈火侠刘流高举重刀,暴一声长啸,催马前冲迅如狂飙,冲进了漫天飞舞的苍茫风雪。 雪域苍狼们的队伍,暴雪中四散黑蒙蒙一片;叽唳古怪的瘆人喊杀声,如猛兽啸吟。 风驰电掣杀入敌群的烈火侠刘流,手中一柄鬼头刀左劈右砍,刚勇凶悍!顷刻间,人仰马翻的雪域苍狼,鬼哭狼嚎声响起一片。 拳剑天狮的无数剑士,此刻猛敲起战鼓咚咚响,助战的呐喊声震撼荒野。 紧接着,拳剑天狮一队队的黑衣剑士疾冲而至,手持硬弓,将无数支狼牙箭驰骋激射,顿时间又有数位雪域苍狼中箭落马,旋即被乱马铁蹄践踏成残肢肉泥。 忽听得‘嗬嗬嗬’数声怪叫,三四位手舞锋利弯刀的雪域苍狼,拍马自风雪中朝着刘流猛攻过来! 艺高人胆大的刘流丝毫不惧,双腿一夹马当面迎上,施一招【横扫四海】重刀横扫,力道威猛无比,叮叮当当金玉撞击声响起一片,火花四溅,两名雪域苍狼口吐着鲜血自马上坠下! 而后烈火侠手腕暴转,刷地一刀【倒悬星河】,炫目的寒光环转飞飘,随着一声惨嚎如焦雷经天,一位雪域苍狼被拦腰斩成两截,落马毙命! 就在此时,‘希律律’一声战马悲嘶,刘流胯下马猛地一个倒立轰然倒地,刘流重刀劈地借力站起身,才发现那马已被党项人暗中偷袭成功,两条前腿被锋利弯刀硬生生斩断。 眼见烈火侠如此神勇,立时又有数十名雪域苍狼勒马回旋,结结实实地将他围在了中间! 此时的刘流杀得兴起,手提鬼头刀舞一片刀影,上砍人下斩马势如疯虎。 一片刀光火花四下里飘飞之际,又有几名雪域苍狼武士重伤坠地;烈火侠此时背上也中了两箭,血流不止。 猛听得一阵阵激越的齐齐叫喊声响遏行云:“铁拳屠恶,长剑诛贼;替天行道,舍我其谁?” 刘流惊回首看时,一队队拳剑天狮的剑士们,手持利剑迅猛狂飙般掩杀了过来! 遮天蔽日的暗蒙风雪中,喊杀声惨嚎呻吟声接连不断,一个个党项精锐的雪域苍狼,在众多黑衣剑士的倾力围攻下,招架不住纷纷溃败! 不到一炷香功夫,悍勇刚猛的党项族雪域苍狼,全都坠马毙命。 烈火侠哈哈狂笑着挥刀后劈,立时将后背上的两支箭杆齐齐斩断,锋利的箭簇深扎体内,伤口处鲜血淌流甚是骇人。 几位黑衣剑士飞速赶来,将刘流扶上马送入营帐。 一位黄衫蛤蟆嘴的中年医士打开药箱,快速取出手术刀拨出箭簇,外敷金疮药细细包扎。 豪兴逸飞的烈火侠,抓起大酒壶大口狂饮,傲然语气中霸悍本色尽显:“这帮胡虏贼寇一路上苦苦追杀,阴魂不散,可让俺老刘受尽了一肚子的委屈,此一番酣畅淋漓的诛贼血战,真真让人扬眉吐气过足了瘾。痛快哦······痛快······” 明月侠眼见三师兄谈笑自若,略觉心安,他轻啜一口酒,谨慎言道:“浮邱山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南群岭,可你们拳剑天狮,对江湖中今日发生的事情,尽皆知悉如数家珍;不由得让人心中心生好奇,其中的详情可否相告一二?” 东野空哈哈一笑悠然言道:“天下武林本是一家,从来就没有湘楚中原与东南西北的划分。我家的尊主既然有【绿林虎王】的名号,这江湖中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自然要知晓一些。不然会被好事者出言嘲笑,说什么浮邱山虎穴浪得虚名,根本配不上【绿林虎王】的尊崇称号。” 司马净这时插口道:“明月侠烈火侠二位侠名远播,本使者今日直言相告倒也无妨:楚南【拳剑天狮】是一个隐秘的武林组织,暗中在大江南北漠北西域,派遣了无数探马。但凡武林中有大事发生,短短的两三日内,必有千里传送的火急密谍,飞传至浮邱山虎穴。” 烈火侠捋一把腮下浓密乌黑的大胡子,慨然笑道:“说来惭愧,俺老刘在江南润州三四年时间,竟然对你们拳剑天狮的情况一无所知,可真是孤陋寡闻至极。 “现下俺心中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你们拳剑天狮的每一次出行,都要携带着几口棺材么?这瘆人的破玩意儿,看起来也太不吉利了些。” 东野空轻轻一颔首,淡淡笑道:“江湖险恶,惨烈厮杀刀剑无眼;咱们这些刀口舐血的武林人士,既然选定了替天行道的侠义道,就须抱定血洒异乡的坚定心念! “世事难料哦,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古代有白马将军庞德庞令明抬棺出征,现今有拳剑天狮替天行道带棺屠贼!正好应了一句话:将军沙场百战死,侠士何惧裹尸还?” 非常响亮的一声“报”,又有一位黑衣剑士,一路小跑进入军帐,话语非常急促地禀告道:“党项异族的后队人马,数十名党项麻魁已经杀到,请二位使者传令定夺。” 烈火侠蓦地站起身来,黑亮的脸庞上腾现凛凛杀气:“又有胡虏贼寇追过来了么?待俺再去与这些贼厮鸟厮杀一回。” 东野空右手掌作势下按,微笑着道:“烈火侠稍安勿躁,俗话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区区的几个西域女贼,何劳两位名满天下的天山派侠客出手?” 司马净站起身,展颜盈盈一笑:“两位贵客且在军帐中饮酒,观看俺们楚南女英演一场出手擒贼的好戏。” 刘孙二人与东野空一起起身,走几步来到营帐外凝神观战。只听到几声震耳铜锣响,数十位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身手矫健地翻身上马,手持利剑拍马朝前方的白衣麻魁冲杀了过去。 白茫茫的雪野狂风肆虐,无数的刀光剑影暴闪飘飞;无数的骏马雪原上纵飞驰奔,明艳秀丽的湘楚女子,与鼻梁高挺的党项麻魁纠缠厮杀到了一起,娇叱喊杀声交织一片,刀剑飞血的殊死搏杀异常惨烈。 一支响镝透空飞掠凄厉震耳,党项麻魁口中叫喊着艰涩难懂的异族语言,弯刀猛劈硬弩激射剽悍难当。 数声娇柔惨呼声接连不断,数位楚南红衣女同时中箭落马。 策马督战的司马净,将手中三角小红旗来回挥摆,早有数位楚南红英疾冲过去,将受伤的同伴抢回,护送入军帐敷药疗伤。 司马净眼见战场上情势危急,‘刷’地抽出腰间长剑虚劈前指,登时有数十名黑衣剑士拍马向前,手持铁锤两人一组,将长长的绊马索神速扯起,朝着杀红眼的党项麻魁猛冲过去。 司马净在马上连连挥剑,口中发出一种模糊不清的‘咕噜咕噜’奇怪喊叫声,厮杀在战场中的红衣女子,立时拨转马头纷纷向两侧后撤,飞快脱离厮杀向后方退去。 党项麻魁们一见对手退却,一时间精神大振,怒声吆喝着不要命地追杀过来。 司马净微微一笑,手中剑半空中环绕几个圆圈,又响起几声震耳铜锣声,两排黑衣剑士手持硬弓弦搭锐利狼牙箭,前排屈膝下蹲专射战马,后排站身直立,将狼牙利箭如同漫天飞蝗一般,迅疾射向白衣麻魁。 寒雪扫卷的旷野间,无数条绊马索四下里钉地拦阻,一排排利箭迅疾飞击,骏马惊嘶惨嚎四起,无数党项麻魁中箭的中箭,落马的落马,一时间人仰马翻一败涂地。 后方又响起几声铜锣,几十名黑衣剑士分左右两翼,朝狼狈倒地的白衣麻魁掩杀了过去。 眼见拳剑天狮即将大获全胜,心中无比狂喜的烈火侠,不由得仰天长笑不止! 他忽觉头脑间一阵眩晕,眼前金星乱冒,健壮的虎躯晃了几晃,昏昏沉沉间喉头一甜,一大口热血,猛地从口中喷射吐出! 众人眼见一大片血雾飘飞洒地,染红了身前大片的白雪。 明月侠大惊失色,急忙抢身向前。双手搀扶住三师兄不停抽搐的身子,一脸惶急问道:“三哥,怎么了······” 刘流一脸惨白,吃力地摇摇头,‘哇’地一声又喷出几口鲜血! 一旁的东野空也伸手扶住,一迭声叫嚷道:“南国先生······钟大夫······,快快过来诊断一下,烈火侠怎么会一直吐血······?” 黢黑脸庞蛤蟆嘴的钟医士,飞步赶过来出手如电,连点刘流{风府}{大椎}{哑门}{中枢}诸要穴,先止住狂烈吐血。 钟无期接着从药箱内取出两粒黑乎乎的药丸,放入碗中加温酒泡散,左手托起刘流下巴,右手小心端起酒碗,将黑乎乎的一碗药酒,慢慢灌进烈火侠口中。 过得片刻后,刘流昏沉沉酣睡过去,立时鼾声大作!众人合力将昏睡的烈火侠刘流,放置在一个铺了软锦垫的大椅中。 南国先生钟无期满面忧色,频频摇晃着他那颗圆倭瓜一样的硕大脑袋,朝着一脸焦虑的明月侠,唉声叹气说道:“细观这一位大侠吐血后嗜睡的怪异症状,却似近来几天他缺少充足的睡眠;今日又饮下大量的烈酒,脑中枢神经受到强烈刺激! “紧接着他又经一场激烈厮杀,身上大量出汗!隆冬时节的风邪冷激,致使他全身筋脉收缩,气血淌流受阻,最后就变成现下这等【卸甲风】的吐血急症! “他如今的病症状况,伤情难测大大的不妙······如果能够凭服下的丹药力扛过今夜,应该会有些转机······” 军帐外突兀间战鼓铜锣声敲得震天响,拳剑天狮剑士们的呼喊声非常热烈。 一位黑衣剑士飞奔入帐欢声禀告:“扬善使者率领着楚南红英大获全胜,已经押解着俘获的几十名白衣麻魁,顺利南返浮邱山。敢问使者,咱们这三队剑士接下来如何安排?” 东野空一脸迟疑地望了望椅中沉沉入睡的烈火侠,低声吩咐道:“留下紫衣剑士楚烟波,带领几位兄弟打扫战场,其余人众均归青阁首领夏侯颖节制。”剑士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慢慢地,军帐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小。鼾声如雷的烈火侠,睡得越来越沉;南国先生钟无期脸上的惊惶色越来越明显,双手连搓坐立不安! 温得恰好的【黄縢酒】醇香浓郁,明月侠却无心再饮。只将一双满含担忧的目光,紧紧挂在三师兄刘流身上。 除恶使者东野空,右手空转酒盅故作悠闲,只将一双鬼鬼祟祟的目光,偷偷地巡睃向南国先生钟无期。 寒风凛冽的辽阔原野中,忽有深邃而神秘的木鱼声远远传来,悠远而庄重,无比清晰地传入帐中! 空灵梵音吟唱的哀恻歌谣,清润如鹂鸣字字清脆,飘进营帐诸人的耳中:“ 青灯妙莲一脉通,不入禅寺心自空。 畅饮凡尘千瓢酒,逍遥和尚自在僧。 此刻,军帐外的寒风已停,漫天的大雪已停,清脆悦耳的歌谣声,却是越来愈近。 钟无期的神色,已变为魂飞魄散的黯灰绝望;他脸上黄豆大的冷汗珠,顺着脸颊涔涔淌流,双腿剧烈颤抖不止,宛若狂风中的枯黄落叶,裹带着无边萧杀的凋敝,飘往无法掌控的毁灭深渊。 第3章 南国先生 一个轻灵飘忽的人影,恍若一缕飘忽轻烟般飞入军帐。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一位眉目清隽的灰衣僧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军帐正中央的案几旁。 他左手猛敲放置在案上的暗紫色大木鱼,右手端起东野空面前的酒壶,一气鲸饮牛吸喝了个净光。 灰衣僧两道闪烁着凛凛煞气的目光,直扫得钟无期肝胆俱裂,全身剧烈颤抖不止! 他无法抗拒这种巨大压力,‘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哀哀恸哭着磕头如捣蒜:“小人我有罪······罪大恶极万死莫恕······逍遥大师您仁义雅量,今日就饶了小人这一条狗命吧······” 木鱼声停,逍遥僧微微冷笑,却伸出右手对东野空连连招手。东野空一脸谄笑转过头,厉声高喝道:“来人哪······快快给逍遥大师温酒。” 逍遥僧两道浓眉倒竖,猛地一拍案几怒斥道:“贫僧自江南风尘千里追寻到中原,难道就是为了讨吃你们拳剑天狮几杯浊酒这么简单? “好你一个奸诈狡狯的除恶使者,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此装楞耍滑头,唬弄贫僧?” 东野空被惊骇得立时站起身,微微躬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晚辈怎敢欺瞒大师您?只是生性愚呆鲁钝,敬请逍遥大师明示。” 逍遥僧冷冷言道:“如果贫僧没有猜错,你们虎穴庇护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贼,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到得今日,你们还想竖起一顶坚实的保护伞,让这个无良贼子到处害人?” 东野空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摆手一迭声回答道:“万万不敢,晚辈完全听从大师您的一切安排!” 逍遥僧怪眼翻白,厉声喝斥道:”还不快快将那件紧要物事交出来······”东野空一脸的迷惘:“到底是什么·····晚辈真的不明白!” 怒火中烧的逍遥僧,登时将眼眸中两道亮如火炬的凌厉目光,射向匍匐地上磕头不止的南国先生,严厉地怒吼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惊慌失措的钟无期,急慌忙站起身来,抱起药箱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朝地上一掼,‘哐当’一声爆裂响,药箱碎裂成片片碎木,无数的药瓶药膏刀具布条,散落一地。 钟无期趴在地上急扒拉团团寻找,不一时寻找到一张折叠得异常精致的破绢布,哽咽抽泣着屈膝爬行,双手高举起那张破旧绢布,敬献到逍遥僧手中。 逍遥僧不经意地扫描了一眼,随手将绢布推到明月侠孙淀眼前:“明月侠请过目,就是这么一张所谓的藏宝图,导致了润州饶王府遭受到灭门惨祸。” 孙淀内心中甚是惊骇,连忙致谢道:“多谢大师······” 逍遥僧略略一摆手,重新将一对犀利阴森的目光,恶狠狠盯向跪地的南国先生:“岭南武林中曾有传言,南国先生钟无期,十药九毒鬼神泣!自雁荡山福熙洞前一别后,到如今已经三年有余,贫僧不知你当年泣血指天发出的毒誓,到如今还能不能作数?” 依旧浑身颤抖哭泣不止的钟无期,以头碰地砰砰作响,根本不敢抬头仰视:“小人有罪······恶贯满盈······还请逍遥大师高抬贵手,饶了这次······” 逍遥僧一脸的鄙夷神色,愤愤言道:“在三年前,你这恶贼携带无解剧毒【芭彤散】,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花言巧语,蒙蔽当时病入膏肓的医谷妙手陶弘服用后,在雁荡山福熙洞内忍受三日煎熬后七孔流血而亡;你这个铁石心肠的恶贼,竟像没事人一样在他床前苦守三日,将医谷妙手临死前痛苦挣扎的万般惨状,非常完整地一一记录了下来! “当时被贫僧用【炼洗琵琶手】制住后,你也是如今日这般,痛哭流涕地磕头求饶!上一次贫僧被你巧言令色的无耻谎言所蒙蔽,心肠一软,送给你一次重新改过机会。 “谁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贼,竟然没有丝毫的悔改之心!你自己坦白吧,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又残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自知罪孽深重的南国先生,浑身战栗一言也不敢发出,只是不停将自己的大脑袋,用力在地上磕碰得‘砰砰’直响。 逍遥僧两道怒眉倒竖冷冷一哂,继续训斥道:“既然你不想坦白,贫僧就代你讲出来吧:去年三月的仲春时节,大理点苍派掌门刘潇峰腰生怪疮如五色樱桃,本须逐日饮牛乳三月后定能自愈,而你这位内心狠毒的南国先生,拿出由蜘蛛毒液、鸩羽血融合调制的【玉露浆】,施展出你如簧巧舌骗他服用,导致刘潇峰五日后疮破人亡; “三年前衡山天机门主雷平,身患有四肢节脱的【筋解】怪症,本可用米酒浸泡黄芦根,焙干后磨成粉末内服治愈;可你这位蛇蝎心肠的钟无期,竟然取蜈蚣汁、赤练蛇液混合炼熬出剧毒【甘梅苏】药丸,让他承受常人根本无法忍耐的剧烈痛苦,咯血三月后抽搐如牵机状,死不瞑目! “最令人发指的就是眼前这一桩滔天血案,润州饶王府几百条活生生的性命,因为你这个无良贼人的这一张破图,和一句毫无根据的栽赃嫁祸,全部葬身火海死于非命······” 说到这里,逍遥僧转过头,对惊异万分的明月侠孙淀,和蔼说道:“现下烈火侠已经没有鼾声,麻烦孙大侠过去照看一下。” 惊惧万分的孙淀,急切间忙起身走过去,他双手触摸到三师兄变成青紫色的脸庞时,发觉已经变得完全冰凉!眼口间渗流出一道道细细的乌血,脉搏完全停止了跳动,鼻息中早没有一丝气息。 五内俱焚的明月侠,刹那间脸色变成瘆人的铁青,迅即转过身抬脚用力猛踢,钟无期像一个无骨肉球,被大力踢到五步开外的偏僻角落! 明月侠双手紧握铁拳,浑身上下涌动着雷霆般狂暴怒火,对瑟瑟发抖的钟无期嘶声怒吼道:“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逍遥僧一脸歉意的挥挥手,低声劝慰道:“要怪只怪贫僧来得晚了些,竟然连累烈火侠遭受这下流贱胚子的毒辣手段!明月侠节哀顺变,先弄清这恶贼到处作恶的真实目的,再做处置也不迟。” 他轻轻地伸出右臂招了招手,浑身颤抖如筛糠的钟无期,马上像一条温顺的哈巴狗一样,四肢并用飞快爬到案几前。 逍遥僧一脸肃穆语音空灵:“佛祖有云:尔时无有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故名众生。我佛慈悲,众生皆平等!孽障哦,你如何要施展如此狠辣的恶毒手段,来对待与你毫无恩怨纠葛的陌生人呢?” 黢黑脸庞蛤蟆嘴的南国先生钟无期,四肢伏地呜咽哀泣,依然不敢出一言,只是连连磕头不止。 逍遥僧转过身来,炯炯双目望向除恶使者东野空,东野空立时心中一凛,慌忙陪着满脸的谄笑说道:“晚辈只是奉命行事,这一切都是按照虎王的钧令安排。” 逍遥僧叹息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也罢,你先将烈火侠的尸身收殓入棺,好好安葬了吧。” 逍遥僧转过身来,对明月侠一脸深深歉意:“这一位卑鄙恶徒钟无期,下的剧毒皆为沾血毙命的绝门奇毒,根本没有任何的解药医治。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烈火侠早些入土为安才好。” 待得众人都退出了军帐,逍遥僧站起身来,阴沉着脸眉头紧锁,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直直地盯着瘫软地上的南国先生,厉声喝骂道:“如今军帐内只有你我二人,无耻孽障,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钟无期,悲悲切切地哽噎着说道:“小人绝非以残害别人性命为乐的暴虐贼寇!几年来做下的这一切恶行,皆因为有一位极厉害的神秘人物,无数次恐吓胁迫下的身不由己!” 逍遥僧摇摇头,道:“世间所有的恶贼在作恶之后,都会为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开脱罪责!从来没人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犯下的所有罪孽,都是来自骨髓里天生龌龊的思想驱使。” 钟无期猛地朝自己脸上连扇了几巴掌,低声哀哭道:“在逍遥大师面前,小人有几个胆子,敢胡乱说话?请大师暂息雷霆之怒,容小人从头到尾将此事细细讲个明白。 “小人出生在岭南的一个富贵之家,皆因自幼心慕仙道,在十八岁那年一狠心,辞亲遣爱远离了软红香土,怀着一颗赤诚心,奔赴浮邱山中的凌霄宫,拜福平道长为师,发神仙行愿潜心修道,本想从此摆脱红尘羁绊,晨钟暮鼓中了却残生。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像小人这样微不足道的尘世蝼蚁,根本没有选择自由生活的权力!在诸多无力抗拒的因缘机变下,贪生畏死的我,为了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在一个神秘人物的威逼利诱下,选择扔掉所有的良心良知,做一个被人控制的傀儡木偶! “既然变成了任人驱使的鹰犬爪牙,服从别人的一切指令,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天经地义。” 逍遥僧双眸中凛凛杀机一现即隐,嘿嘿冷笑道:“威逼利诱?原来你四处害人,还有别人给你好处?怪不得如此卖力······若不想再遭受贫僧【炼洗琵琶手】的生不如死,你须得将其中所有的根源因由,仔仔细细地为贫僧讲述一遍。” 钟无期低声回答道:“小人用的那些【甘梅苏】、【玉露浆】、【芭彤散】一类的剧毒药丸,都是别人早就调制好的毒剂!那位掌握小人生死的厉害人物,交给小人操办的主要任务,就是将病人服用这些毒药后,显露出那些奇特的濒死状况,真实完整地记录下来,然后回到浮邱山据实细报,用来当做日后重新配制新药的重要依据。 “这位烈火侠刚开始受伤后,外敷的止血金疮药,就是那位神秘人物最新配制的无解剧毒药粉【瓴雾灰】:此药外敷身上半个时辰后,便会内脏腐烂口吐热血不止! “接下来他服用的黑色药丸唤作【乌寂丸】,功效是止血嗜睡,让人在悄无声息中心裂血冷,魂归九幽。” 逍遥僧被气得一脸乌青,怒声斥骂道:“这一个神秘人物到底是谁?竟然能有如此的歹毒心肠?他为何要专门研制出这么多虎狼剧毒药,专意残害武林同道为祸四方?” 南国先生心怀万分畏惧,偷偷巡睃了逍遥僧一眼,上气不接下气地磕巴道:“小人每一次递送书写的笔录时,都由凌霄宫的福平道长居中传送;就连徐府大火与这次跟随拳剑天狮来到中原,也都是经由福平道长亲口传信。 “每一次行动成功后,所得到的金银赏赐,全部都经过福平道长的转发。小人从来没有见过那位非常厉害的神秘大人物,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的通天神圣! “小人的师傅福平道长,惧怕那个神秘人物惧怕得简直要了老命!他宁可去找了一根长长的铁链,将自己拴在凌霄宫门前学狗叫,也不敢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不过有一点真实情况,小人倒可以完全肯定,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厉害人物,常年居住在碧江水的最终源头,建造于浮邱山第一峰的春帆楼中······” 逍遥僧沉默半晌,又问道:“烈火侠刘流侠名满天下,你为何要暗下毒手,将他置于死地?” 钟无期答道:\"上面有人指示:整个武林中,除了明月侠孙淀与逍遥大师您之外,其余的所有人皆可试药。小人不过是人家紧攥在手心里的一个残喘蝼蚁,怎么敢私自做出违背指令的选择?” 恰恰就在此时,忽听得’嗤‘的一声细微破空声入耳,无比坚实的牛皮军帐,被外面莫名飞来的铁蒺藜,撕裂出一个碗口大的破洞。 营帐伏地长跪不起的南国先生,早被突兀飞来的铁蒺藜击中后背!他猛地从口中吐出一大团鲜血,整个身子訇然仆地,旋即失去知觉昏厥了过去。 逍遥僧口吸真气,身如轻烟迅捷飞出军帐,眼见雪野茫茫,军帐前除了一辆追星逐月车之外,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远处黄河边的芦苇丛旁,数名黑衣剑士正为一座新坟挥锹添土,孙淀、东野空二人身立坟茔木碑前,哀戚满面地寂然垂手默哀! 逍遥僧长叹一口气,自知无法寻找到偷袭得手后借土遁逃脱的这位对手,无可奈何地返回营帐。 明月侠孙淀、除恶使者东野空二人,带着一众黑衣剑士回到军帐,发现一脸圣洁光辉的逍遥僧,单掌竖立胸前右手敲击木鱼,正守着横尸帐内地上的南国先生钟无期,口诵真经超度亡灵:“有生皆苦,有念皆妄。如若可以,将心魔置于掌中,踏于足下,弃于身后,不悲过去,不贪将来,养莲于心,心淡行走······” 木鱼声深邃悠远,梵音幽幽涤荡人心;令人心生敬畏的肃穆超度语,穿破军帐在寂寥雪野中弥漫回荡。 第4章 归缘客栈 风消云散,古道漫雪。连绵起伏的远山,将西天际下落的如血残阳,遮掩了大半。 内心凄苦的明月侠,独自驾驭【追星逐月车】落寞西行。 马蹄车轮碾压残冰冻雪的吱嘎声,寒鸦环绕枯树的凄鸣声缠绕交织,顿使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寂寥旷野,增添孤独断肠人身处陌路异途的萧杀悲怆。 入口是冰冷刺喉的冷酒烧刀子,放眼是空旷无人的苍茫雪原。 此时明月侠孙淀脑海里,再一次飘过方才临别时刻,逍遥僧说过的那些话语:“南国先生只是神秘春帆楼组织里的一个底层喽啰,从他将剧毒【瓴雾灰】替代金疮药,为烈火侠敷上身那一刻开始,就算大罗神仙降临凡尘为烈火侠医治,也回天乏术无法改变结局。 “钟无期反复交代,这一座万恶的春帆楼,就建在楚南秀丽碧江的源头山巅处,在苍莽峰峦绵延万里的浮邱山最高山峰!” 孙淀回转身,轻轻推开坚实的车厢门,眼见爱徒徐顶峰躺在锦衾中睡得正香,方觉得略略心安。 一股寒风卷挟着冰雪扫掠原野,孙淀伸臂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悄无声息地挂在厢壁,移手又摘取一个装满冷酒的紫葫芦。 他环视两眼车厢内并列悬挂的六个紫色酒葫芦,酸楚热泪再一次盈满眼眶:想当初师兄弟七人同下天山,同喝酒共欢笑叱咤江湖,是何等的风光?现如今仅剩自己一人落魄荒野形单影只,天寒地冻中的萧杀凄凉谁能体会······? 无边凄迷的暮色,慢慢将寒鸦枯树、清冷雪野湮没吞噬。 几口冷酒入喉,明月侠催赶着马车,进入百里枣林纷乱错综的密径。 冷风瑟瑟,混茫无际的夜空寒星点点闪烁,四下里一片朦胧凄迷。 孙淀突然发现了一盏灯,一盏映闪亮光的孔明灯,在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飘摇! 暗夜中突兀其来的微弱灯火,究竟能给孤身夜行人带来吉祥如意的平安希翼?还是前途吉凶难料的极度凶险? 明月侠又回身将两扇车厢门小心关好,把腰间的利剑摘下,稳稳放置在车厢门前。 凭借着自己一双锐利的夜行眼,孙淀驾车缓缓随着半空中飘飞的孔明灯,徐徐前行。 马车在枣林间左拐右绕,行驶了大半个时辰后,来到门前高挂两个通红大灯笼的归缘客栈。 空旷无人的客栈后院冷雪盖地,黑漆漆的十数间客房,竟没有燃亮一盏灯火。 从前院匆匆跑过来的店小二,一身干净利落的短衣小帽,堆着冻得通红的僵硬笑脸,殷勤地帮着停车卸套,拉着马进入宽敞的马厩内,提水饮马添加草料。 而后点头哈腰亲切招呼:“天气寒冷,请客官先到前堂用些酒饭。” 明月侠先把追星逐月车拉到空旷处调制完毕,这才缓步走进灯火通明的客栈前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葛衫布衣的粗犷汉子,鼻梁挺直,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他面带灿烂笑容手举酒杯,大声招呼道:“孙兄弟,还识得故人否?” 孙淀微微一愣怔,随即快步走向前去,猛将手中的酒葫芦长剑往桌上一放,笑道:“东原村夫厉玉平厉老兄?好久不见?” 在厉玉平的爽朗大笑中,两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 就在此刻,归缘客栈两扇前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手里提着咯咯乱叫翻腾挣扎的大红公鸡,迈着流星大步走了进来。 他扯开自己的粗大嗓门,朝着孙淀豪爽地高声叫嚷道:“明月侠今日好口福,俺刚好在附近农家买回这只肥鸡,准备与兄弟们下酒畅饮消遣寒夜呢,” 孙淀转过身细瞧时,却是北岗樵子蒲苏川!他心中微微一动,面带微笑颔首打一声招呼:“浦大哥一向可好?” 厚厚的门帘,被凄冷夜风卷起飘闪,一个满脸凶相头发乱蓬蓬的高大汉子,手提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鲜活鲤鱼,一闪身抢进了店内。 他点了点头,朝着明月侠问候道:“老话说得好,择日不如撞日,明月侠,咱们兄弟今夜就拿这两条黄河鲤鱼,炖一锅鲜美的鱼汤醒酒。” 孙淀苦笑道:“孙某今日有幸,竟在这偏僻的荒野客栈中,能与心向云山碧江的云海醉友相遇。现如今北岗樵子、东原村夫、南河渔者都已经现身,西楼妙笔孔羽书孔夫子现在何处?” 三个人哈哈畅笑着手指向后厨,同声高喊道:“明月侠请回头看仔细,那不是孔大哥走出来了么?” 一位头戴儒生巾身材消瘦的青衫秀士,施施然从后厨房走了出来,但见他古铜色皮肤五官分明,一双长眉浓密漆黑,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异于常人的精明干练。 他左手握拳,猛地在右手心一击,焕然笑道:“今夕何夕?竟在如此荒芜的客栈内巧遇故人?” 孙淀满含狐疑的眼神不停飘闪,里面隐含了几许令人捉摸不透的冷意,他拱手施一礼,道:“难得西楼妙笔孔老兄今夜有空,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哦······” 大酒壶温的是西楼妙笔带来的三十年陈酿【蓝桥风月】,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黄金鸡】、【清蒸羊羔肉】也摆上了酒桌。 南河渔者满满的一脸歉意:“醒酒的鱼羹还需多炖些时间,孙大侠,咱们边吃边等。” 孙淀从腰间摘下自己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咕嘟嘟’连灌下几口冷酒,淡淡说道:“云海醉友一向最爱是静寂林泉观花欢倾酒、白云深处觅清音的雅客隐者,今夜如此巧合齐聚这归缘客栈,实属不易!若是孙某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与西楼妙笔孔老兄相遇黄鹤楼,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吧?” 西楼妙笔举手加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高兴地大声叫嚷道:“明月侠所言不错,四年前那个中秋月儿圆的夜,咱们兄弟好不容易相遇长江畔,正在黄鹤楼中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却从楼梯口窜上来一位手持长刀的不速之客,一言不发径自恶狠狠朝着我砍将过来,飘寒光迅如雷电好不骇人······” 满脸关切神色的北岗樵子,惶急问询道:“这厮是谁?伤到大哥了吗?” 西楼妙笔又是一串爽朗的大笑:“有剑法如神的明月侠在身边护持,放眼现下整个武林,谁能伤得了我?不过那一场黄鹤楼头的刀剑血战,最是酣畅淋漓振奋人心。” 他将双手放胸前十指紧扣,两眼闪耀着煜煜光辉,沉浸在永生难忘的舐血往事,满脸尽是神往陶醉:“毫不夸张地说,那场大战,绝对是我这一生中,亲眼见到的最精彩的一场激战,持刀猛砍的鲁莽汉子,是名震齐鲁的【滚揉刀】凌云志! “当夜天心月正圆,东流长江水浩浩荡荡;黑衣白袍来回飘飞宛若游龙,刀光剑影与溶溶月色相互辉映。 “翻翻滚滚大战了一个多时辰,两人交手至少有三百多个回合;最后还是咱们的明月侠技高一筹,一招挟风引雷的【长空飞鸿】凌空霸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凌云志从雄伟的黄鹤楼头击落当地:当真是利剑横空破青云,万里长江飘寒霜哦。” 孙淀回身看向北岗樵子,笑道:“咱们二人的最后一次结伴畅饮,却是在晋北的恒山脚下,一个名叫磨峪隘口下的一家茅草小店内! “仔细想想,距今也有三年多时间了,真可谓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岁月催得人白头哦。” 北岗樵子一脸凝重,点了点头说道:“那时候我正要登山去悬空寺中游览,半途中遇到了采花淫贼【魔眼颜枭】真智道人,自古正邪不两立,扬善除恶诛杀淫贼,是每一个武林中人的基本责任! “可真智道人一身的武艺精绝超凡,我拼尽力气与他搏杀了半个多时辰,渐渐力怯无法抵挡······” 他饮下一杯热酒,深深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就在我左支右绌的危急时刻,白云缭绕的山峰间,白衣明月侠飞跃现身,一柄长剑缭光炫目,宛若闪电般划破长空,准确无误地刺透了淫贼魔眼颜枭的喉咙。” 一盆鲜嫩润滑色美味香的的鱼羹端上了桌,南河渔者亲自动手,为在座的每人盛了满满的一碗,笑着招呼道:“这是归缘客栈池大厨最拿手的酸汤鲤鱼羹,来来来,咱们兄弟趁热先尝口鲜汤。” 孙淀满脸不屑地冷冷一笑,高高举起手中的酒葫芦,猛灌几口冷酒,又从怀中摸出一包干荷叶包裹的卤牛肉,旁若无人地大嚼了起来。云海醉友四兄弟面面相觑,尽皆愕然。 忽有一阵冷风卷来,满堂烛影飘忽。门帘掀起处,一位身披红色貂裘披风、颜若桃李的丽人,面带着一种矜持内敛的微笑,对着堂内众人优雅地道个万福:“浮邱山【拳剑天狮】夏侯颖这厢有礼!素闻云海醉友喜山乐水,一直在云海仙境间惬意遨游。今日突然间出现在无名客栈,怎能让刚刚痛失三师兄的明月侠,丝毫不起戒备之心呢?” 她扭身缓迈莲步前行几步,轻盈坐在孙淀身旁,莞尔一笑道:“五年前,就在嵖岈山的百花湖畔,正是你这位嫉恶如仇的南河渔者,与刚刚诛灭了蔡州秦府满门的【空手盗】吴良仁相约斗剑;本来稳操胜券的你,却因一个不小心,双脚踏进了吴良仁暗设好的陷阱中! “当时你求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若非明月侠及时赶到,施展一招【长空飞鸿】一剑擒敌,当场让吴良仁血溅山峦,武功尽失,你这位毫无临战经验的南河渔者,焉能活到今日?” 孙淀冷酒卤牛肉吃得起劲,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恍若未闻。云海醉友四兄弟却是满面惊惧地对望几眼,一个个低下头来,呆呆地端坐桌旁,再不发出只言片语。 夏侯颖从怀中掏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玉酒壶,无比优雅地轻轻呷了一小口,畅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虽是冷酒,却让人饮得心安。咱们再来说说这一位东原村夫厉玉平:别看他长着一副憨厚形象,看起来面相淳朴人畜无害;行事手段却是异常的冷酷无情! “这一位东原村夫自幼拜【断山无极鞭】翟鸿为师,苦练武功二十余年,在江湖中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高手。可从来都不甘人下的你,最大的软肋就是贪恋名利!” 夏侯颖语气渐变严厉:“你生来的性格就是心机深沉暗藏不露,在背后总喜欢玩一些扮猪吃老虎的下流伎俩。 “当你探知威名震长江的齐鲁【滚揉刀】凌云志,早就对你们云海醉友四兄弟,在武林中沽名钓誉的虚伪行径深感不满,就以秋高气爽宜游长江的名义,极力怂恿义结金兰的大哥西楼妙笔,从三峡白帝城顺江东下,将他推给凌云志试刀,置他于万分危险的绝杀境地! “当你探到号称【魔眼颜枭】的淫魔真智道人,在晋北一代活动频繁这一消息,就花言巧语欺骗当时急于求子的二哥北岗樵子,胡说什么悬空寺的观音菩萨求子最是灵验。 “本来蔡州秦府的二小姐狐媚仙秦真,与你厉玉平才是一对情热似火的露水鸳鸯,你空口白牙说出一番云天雾地的大谎话,撺掇被蒙在鼓里的三哥南河樵子,约战空手盗吴良仁替你出头!唉······云海醉友四人中,就数你厉玉平心肠最为歹毒。” 夏侯颖一番话语,句句说在了明月侠孙淀的心坎里,他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高声称赞道:“拳剑天狮虽然远在楚南浮邱山,却对中原武林中,很多鲜为人知的内情了如指掌,实在令人佩服。” 夏侯颖微微一颔首,笑道:“多谢明月侠谬赞。” 她逐个瞅着一直缄默不语的云海醉友四人,嫣然一笑风姿绰约:“世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被人揭穿了阴谋的无所适从;世上最厚的脸皮,莫过于诡计败露后还心存侥幸! “现下已到了夜半三更的子时,你们就不要再痴心妄想,接下来会有反败为胜的奇迹发生。” 第5章 云海醉友 夏侯颖又是一笑,望着云海醉友说道:“你们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好似寒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耷耷软叽叽的毫无生趣? “其实呢,按照你们事先谋划好的步骤,应该分为这样的三步走:先猛劝明月侠喝下这一壶加了【曼陀醉】药粉的美酒,再让他多吃些偷掺了【断肠胡曼碎】的黄金鸡肉!接下来是为他添加三两碗投了【麻筋神水】的鲜鱼羹,第一步计划才算是功德圆满! “当明月侠中毒后,你们四人会一拥而上,出手盗取他怀中的那张【藏宝图】!那时他瘫软在地,根本无力反抗,这第二步才算大功告成!” 她眉目一转,笑道:“接下来,为掩盖四人合谋恩将仇报的卑鄙行径,你们一定会将中了毒的明月侠,焚尸灭迹后抛骨荒野。 “虽然停靠在后院中那一辆追星逐月车,已经调制好重重机关,外人根本无法接近。早就掏银子收买客栈老板的你们,自然想好了对付的办法:远远将浸泡好桐油的燃火飞箭,搭强弓飞射过去,燃起一团滔天烈火,让躺在马车里的那位饶王府小王爷,与追星逐月车一起灰飞烟灭! “这么三步阴毒无情的连环诡计,环环相扣连续施展下来,你们就会如愿以偿大获成功。” 寒风掠室烛影摇红,人影飘飞青光翻飞!随着一声凄厉瘆人的惨呼声响起,西楼妙笔整个人平躺在冰冷的地上! 他脖颈处赫然现出一个惊怖血洞,整个身子痉挛抽搐着,接连吐出大团的鲜血! 他手中握着的一柄泛闪幽暗蓝光的锐利得胜钩,也远远抛扔在大厅一旁的阴暗角落。 面闪阴恻揶揄冷笑的夏侯颖,‘嚓’的一声将手中滴着血的长剑,插入明月侠放在桌上的剑鞘中! “真的对不起,情势紧急,不得不借用明月侠的兵器护身,还请多多担待则个。”夏侯颖温声细语。 孙淀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将一双充满愤怒血丝的锐眼,像一只盘旋半空捕杀猎物的鹰隼一般,直直盯向坐在桌前面浑身瑟瑟发抖的三人。 夏侯颖站起身来,慢慢跺到脸色不停变幻的东原村夫身前,露一脸讥诮鄙夷色,叹息道:“俗话说得好:邪乎过分定藏诈,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狂撒金钱,将客栈中所有的客商,全部驱离的这一步霸道棋,也只能算是一个小破绽并不明显! “专爱附庸风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云海醉友,在这种滴水成冰冻死牛的隆冬酷寒夜,同时现身在一家无比简陋的荒野客栈?这种堪比嫦娥嫁给猪八戒的匪夷所思,武林中哪个敢相信? “你们用平日不屑一顾的烟尘菜肴,争相在旧友明月侠面前,殷勤巴结献媚邀功?你们四个仔细想想,这样不合常理的用心良苦,是不是太过于离奇? “这等连三岁孩童,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怪异表现,正是阴谋败露的致命破绽!所以嘛,你们自作聪明的结果,注定是竹篮打水的一场空。” 接下来她低垂螓首,紧贴着东原村夫厉玉平的耳朵,温柔语音中魅惑媚声尽显:“我不止一次听说过这样的江湖传言:在两年前,你这位妄想在扬名立万的东原村夫,与名满天下的云台山虎啸楼的【紫金锤王】杜无理,有过一场决战红石峡的殊死血战! “虽然最后你东原村夫获得了惨胜,如果没有明月侠在一旁为你掠阵摄敌,激战两个时辰后,已然精疲力竭的你,真的能在虎啸楼八位高手弟子、十数名徒子徒孙的虎视眈眈下,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吗? “风姿洒脱、坚毅果敢的明月侠,对你们云海醉友的每一个人,都有过一次或几次的救命之恩!但凡你们四人,心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心良知,就应该将今夜设下这场龌龊鸿门宴的真实用心,一五一十地讲个明白。” 接着她面色一寒,猛用力拍了拍两下巴掌,客栈前厅的前后门,悬挂的厚厚遮风牛皮帘皆被扯下,一阵雄壮整齐的狂烈怒吼声震耳欲聋:“铁拳屠恶,长剑诛贼;替天行道,舍我其谁?” 一队队手持火把腰悬利剑的拳剑天狮剑士们,俱都是神威凛凛杀气腾腾,站立在院中排成数列,将所有的门户围堵得严严实实。 客栈的前后窗处影影绰绰,无数张控弦利箭架射窗外,准确瞄向端坐在珍肴罗列的酒桌前,脸面黯如土色浑身不停颤抖的北岗樵子兄弟三人。 夏侯颖清丽容颜间,此刻好似凝结了一层薄怒寒霜:“绿林虎王麾下的拳剑天狮,向来以替天行道剿杀无耻恶贼为己任!我夏侯颖身为青阁首领,这【煞星芙蓉】的绰号也不是盖的! “再一次警告在座各位,最好不要抱有任何反抗逃跑的小心思,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犯下的罪行,才能不伤咱们双方的和气,将眼前的事情圆满解决。” 北岗樵子腾地站起身来,暴喝一声旋掌一招【搓骨悬风】闪电击出,狂猛无极的迅疾铁掌,似寒刀利剑般快如闪电,恶狠狠劈向夏侯颖脖颈要害处! 夏侯颖笑颜盈盈眼波流慧,侧身施展【南辰罡影步】快如莺燕般轻灵折闪,紧接着‘嗤嗤嗤’一连串狼牙利箭破空响,浑身中箭状如刺猬的北岗樵子,全身的衣衫被鲜血染红,瘫倒地上双腿一蹬,立时气绝身亡。 南河渔者浑身颤抖如狂风中飘零黄叶,上下两排牙齿不停地打战:“我说······我说······俺们就是为了盗取明月侠随身携带的那张藏宝图······这才摆下了这等环环相扣的奇诡阵仗!” 东原村夫厉玉平‘哼’地一声冷眉怒叱表达不忿,转过怒目朝着结义三哥狠狠瞪了一眼! 却不想正好被夏侯颖瞧了个正着,再一次运转【南辰罡影步】抢身向前,挟呼呼风声打出一记【断骨裂心拳】! 一阵密集不绝的骨骼断裂声,如铁锅炒豆般不断响起,东原村夫嘴角淌流着热血蜷缩倒地,遍布整个面庞宛若黄豆般大的冷汗珠子,从宽阔的额头间扑簌簌掉落下来。 令人万分惊骇的恐怖一幕,使得本就浑身颤抖的南河渔者,仿佛置身于一个冰冷深渊中。 他双目中充满恐惧,浑身激起无数的鸡皮疙瘩,哆嗦着说道:“事已至此······在下······再也不敢隐瞒了,俺们主要是为了加入号称‘凡尘仙境’的极乐春帆楼,为了再喝一壶畅美如神仙的【琼浆玉液酒】······为了再服用两粒可以让人神荡魂销的【仙梦畅乐丹】······最终极的心中梦想,就是为了登上令无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云帆舟】,漂流江海羽化成仙! “可是······可是要加入春帆楼购买【长生券】,需要非常大的一笔晋身财宝,万般无奈下就对明月侠怀中这张【藏宝图】起了觊觎之心······”说到此处,他右手握拳堵住自己的嘴巴,猛烈地咳嗽起来! 突然间‘啪’的一声响,惨呼声木椅碎裂声响起一片。夏侯颖回头看时,发现眼见活命无望的东原村夫厉玉平,猛抬起右手兜头奋力一掌,拍碎了自己的脑袋,自戕身亡。 火把寒风中摇闪,偌大厅堂寒气逼人,浓烈的血腥气,充斥着整个客栈。 明月侠从怀中掏出那张破旧的藏宝图,平铺在木桌上,长叹一声道:“梦境虽美,皆是虚妄;财帛惑人,常引祸端。就是这么一张破图,让无数人丢掉了性命,难道得到它,真的就能够拥有富可敌国的无数宝藏?” 夏侯颖展颜一笑,说道:“能不能找到宝藏我不晓得,但是这几个清高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的云海醉友,肯定会为这么一张来路不明的破图,全部丢掉自身性命。” 她蓦地一掌风声强劲,南河渔者像断线纸鸢般腾飘半空,而后又‘嘭啪’一声飞速坠地,变成一具死尸,溅一地血红。 明月侠摇摇头一声叹息,转过头定定望着夏侯颖,冷冷言道:“自今日之前,孙某从未听说过浮邱山绿林虎王的任何信息,也根本不相信神秘的拳剑天狮剑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但现在这一切,就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的眼前,真切证明了我的孤陋寡闻,惭愧至极让姑娘见笑!这张传说中价值连城的藏宝图就在这里,姑娘请------”顺手做出了甘心奉送的优雅姿势。 夏侯颖面闪红晕赧然笑道:“惩恶杀贼是拳剑天狮的本分,巧夺豪取却不是浮邱山虎穴的行事风格!这张珍贵的藏宝图,本首领万万不敢收取,还请明月侠小心收好,日后可以交给它原来的主人,在马车内酣睡的饶王府小王爷徐顶峰。” 夏侯颖转过头厉声发号施令:“将云海醉友四人装棺入殓,拉出去就地掩埋。”登时有十数名黑衣剑士闪身进店,抬起尸身打扫地面忙碌了起来。 孙淀长叹一声道:“以孙某看来,这一张所谓的藏宝图要么是假的,要么里面的财物早被有心人收为囊中;这根本就是张一文不值的废纸,所以才能落到废材医士钟无期手中。在你们全能全知的拳剑天狮面前,孙某有一种毫无秘密可言的透明感觉!孙某就想知道,你们远在楚南,怎么能做到如此熟悉我那些陈年往事?” 夏侯颖娇笑道:“因为有一位常年牵挂明月侠的故人旧友,这些年一直悄悄躲在偏僻的江湖一隅,用心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孙淀立时满腹疑窦,惊讶询问道:“暗中关注我的故人旧友?那是谁哦······孙某鲁钝,还请姑娘实言相告。” 夏侯颖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乱转,神色俏皮地娇笑道:“这可是万万不能泄露的绝密天机;小女子人微言轻,玩玩不敢在此多绕口舌。古语有云:相识即是缘分,有缘自会相见!待得时机一到雾散云消,明月侠自会知晓所有的真相。” 孙淀走上一步,瞪着夏侯颖问道:“你们拳剑天狮的虎穴就在浮邱山,这一座神秘邪恶的春帆楼,听说也正在楚南。邪与正、黑与白同处一地,怎会相互间不是知根知底?你此番对春帆楼的情况支支吾吾,是不是你们这两股神秘势力中间,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某种关联?” 夏侯颖脸上突现出一股莫名的慌乱,愣怔了半晌,方迟疑地说道:“拳剑天狮除暴安良,乃是堂堂正正的侠义正道,自然跟明月侠提到的邪恶势力春帆楼,并没有任何的瓜葛。” 孙淀嘿嘿地冷笑几声,紧蹙着双眉愠怒道:“没有任何的瓜葛······?卑鄙无耻的毒药医士钟无期,就是春帆楼的鹰犬爪牙,怎么会跟随着你们拳剑天狮的两位使者,一同来到中原?如果不是出于对你们拳剑天狮的信任,那南国先生怎么可能有机会对我师兄下毒?” 夏侯颖悚然变色,痴痴言道:“身为刀口舐血的江湖中人,自会负载太多的无奈!有些话就算自己知道真相,也万万不敢随便说出口来;有些事情的因由,就算内心里完全明白,也不可以透露出任何的信息!小女子现下能告诉明月侠的是:虽然今日发生的很多怪事,让你心中产生了很多疑问,但请你彻底放心,有那一位时时牵挂你袒护你的老朋友在,你不会有任何来自楚南的危险。” 说到此际,夏侯颖将身披的红披风用力一摆,高喝道:“任务圆满完成,全体人整齐列队,扯呼······”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四下响起,刹那间,一队队拳剑天狮,消失在凄迷无际的沉沉夜色中。 此时从远处传来数声鸡鸣,一脸苦涩的孙淀,吃完随身携带的卤牛肉,喝干葫芦中刺喉的冷酒。 他双臂舒展伸一个懒腰,转回后院消除马车上布置的暗器机关,驾车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归缘客栈。 清风凄冷,晨星寥落。微亮的鱼白云淡红色晨曦光,已在东方天际初显。 驶出百里枣林的追星逐月车,来到一条宽敞的古道间,一块直立道旁的怪兀嶙峋大青石上,镌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血红大字:伍哥寨。 明月侠登时放下心来,既到了侠义之名扬中原的【伍哥寨】地界,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好好睡上一觉了。控缰勒马靠在路旁,将缰绳拴在树上任马儿吃路边野草。 忽听得不远处的树梢中有细微攀枝声微响,他明白这是伍哥寨的飞树探马,已经仔细确认了他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与这一辆马车的安全,就完全交给了伍哥寨负责。孙淀腾身上车,侧卧在车座上紧闭双眼,不一刻便有鼾声响起。 第6章 伍智山人 闻名遐迩的中原伍哥寨,是一个傍山依水寨墙坚固的险要村寨,寨中居住着五六百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人家。 【伍哥寨】之所以称作伍哥寨,并不是因为寨主伍天风、伍天雨、伍天雪、伍天青、伍天云这五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缘故。 更不是因为整个寨子里,有着护寨十三刀之称的伍家十三位年轻英豪! 追踪溯源的最主要原因,是整个寨子中的所有庄户,同为同宗同源的伍姓一族。 要说起他们共同的祖先,乃是在三百多年前的前朝大隋时代,利用报杀父血仇的名义披麻戴孝,南阳关城头聚众扯反旗的总兵伍云召! 后来历经几场血战的兵败后,为了躲避朝廷追杀,侥幸逃得活命的伍氏先祖们,经过数次颠沛流离的逃亡迁徙,最终在大唐贞观年间,选定了此处前有滔滔黄河流淌的肥沃平原,背靠灵秀雅致的宝地之源。 他们开窑烧砖围寨筑房,起个名字叫做【伍哥寨】。 伍哥寨高高寨墙的隐蔽背面,暗藏着一条毫不起眼的陡峭山径。顺着这条山径往上攀爬半个时辰的路程,就来到峰崖陡峭的后山二道岭。 二道岭有依附巍峨山势修建的煮雪赏梅亭;更有碧瓦飞檐的听雷小筑、观云庐、望月台几处雅致阁台,全是顺延着曲折回旋的古松青石道精心建造,错落有致地隐在苍郁山林中,清奇幽雅。 三叔公伍智山,既是伍哥寨辈分最高的长辈耆老,又是实权掌控伍哥寨一举一动的灵魂智者! 伍哥寨所有的伍氏族人心目中,这位平日里一直以【伍智山人】自诩的睿智三叔公,不但精通阴阳八卦,并且谙熟推算占卜、采药炼丹等诸多方士仙术,尤为熟捻兵法谋略超群,端的是一位足智多谋的神仙人物。 全身皂罗道衣的三叔公伍智山人,披发跣足端坐在四轮木车内,由竹青、花红两位妙龄艳婢缓缓前推。 他手摇着一年四季不离手的鹅毛羽扇,微眯着一双丹凤眼,凝神倾听侄儿伍哥寨主伍天风的低声禀告:“云梦山冬鹿楼的黎旧城,从三日前就派人登门,接连下了三次拜帖,说要今日前来咱们伍哥寨内拜访,言辞间真诚恳切,令人无法拒绝。侄儿与二弟三弟再三商议后,决定相求三叔公您定个主意。” 伍智山人紧皱起眉头,摇着羽毛扇徐徐言道:“这位黎旧城生性奸诈凶狠,是中原武林中出了名的【混世恶贼】!本山人可以笃定他这次前来拜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是为了他隐藏内心中多年的复仇计划而来!” 他将手中的羽毛扇,在半空中虚画圆圈,侍立身侧手持玉如意的艳婢黄菊,微微笑着点点头,对怀抱拂尘的艳婢白梅施一个眼色,不约而同结伴走进群玉仙洞。 艳婢们先搬出一张紫檀八仙椅,让伍天风入座;又将清香四溢的香茗斟好,放在煮雪赏梅亭中央的圆石桌上。 伍智山人手捻着山羊胡须沉吟半晌,方徐徐言道:“这一位黎旧城本不姓黎,而是姓贾!四十多年前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江湖中人称【铁驼魔叟】的痴笑大仙,为了独霸整个黎阳城,醉酒后手提起一柄横刀,在黎阳城内大开杀戒! “他一口气从北街口杀到南城门,又从南城门疯狂杀到东校场!一时间黎阳城内血流成河,四大家族横尸街头。 “当时家住黎阳西街的贾亭轩,趁乱拉着身怀六甲的老婆贾田氏,自贾府偏僻墙脚狗洞内侥幸逃出,推着一辆独轮车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趁着暗夜潜出黎阳城慌不择路,最后逃到云梦山北麓的冬鹿楼暂且落脚。 “贾田氏生下孩子后,因过度怀念惨死黎阳街头的父母双亲,日夜不停地伤心悲哭,以致于后来哭到双目失明。 “深爱娇妻的贾亭轩,立马将姓贾改为黎姓,又给儿子起名叫做黎旧城!他的用意非常明确,就是要时刻提醒儿子,永远不能忘记黎阳城内的贾氏满族,被痴笑大仙横刀灭门的血海深仇。” 他轻叹一声,慢悠悠接着言道:“就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杀人如麻的痴笑大仙,车撞重伤不治身亡后,整个繁华富庶的黎阳旧城,竟然落入号称【黎阳魔兽】的七位恶徒手中。 “有飞龙、饿虎、残豹、血鹰、猛牛、黑狗、赖猫恶名的七个恶煞,每日里在城中奸淫掳掠滥杀无辜,搞得整个黎阳城民怨沸腾! “这让混世恶贼黎旧城,看到了复仇的希望。他此番定是有了十拿九稳的谋划,才腆着脸皮来咱们伍哥寨寻求结盟,一起去对付黎阳城内的七位魔兽。” 自幼生得一副神威凛凛、威武霸气的寨主伍天风,此刻却低垂着头,用一种满含麻木疲倦的嘶哑声音,意气萧索地问道:“既是如此,咱们伍哥寨应该如何去应对?” 伍智山人一脸喜气洋洋,笑呵呵地说道:“既然是他心怀叵测,想赚取咱们当一个冤大头,为他充当马前卒去冲锋陷阵! “那咱们就将计就计反客为主,彻底将这位狠辣狡狯的混世恶贼,涮成一个丝缕不挂的秃毛鸡。却不知这个坐拥万贯家财的黎旧城,平日里有什么特殊癖好?” “黎旧城乃是一位多年混迹于烟花柳巷的浪荡地痞,还能有什么出息?自然是骨子里喜爱美酒肥鸡、艳舞淫曲的色中饿鬼。”伍天风如是说。 伍智山人立时面露惊喜,挥舞着鹅毛扇连扇几下,语气坚决地说道:“这就好办了呀,咱们先将肥鸡炖鹅烈酒牛羊肉摆满桌,而后安排铁刀的长萧、锡刀的七弦琴准备上场,琴箫合奏一曲【云雨乐渡】渲染场中的气氛。 “接下来再安排雁刀媳妇,来一段勾魂摄魄的蜂腰肥臀舞【风摆杨柳枝】,与碧刀媳妇最擅长的那首【三更折桂枝】巧妙搭配,定能将这厮稳妥拿下! “此番势必要紧紧牵绊住黎旧城,让他在咱们寨中,至少要逗留两个时辰以上,才能确保咱们从中渔利的绝密计划,万无一失。” 头发稀落满脸横肉的黎旧城,带着自己的儿子黎索,快步迈进伍哥寨宽敞奢华的会客厅后,立时被迎面墙壁高挂的一块匾额中,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牢牢吸引住眼球:荡妇······? 难道,誉满中原的武林世家伍哥寨,竟将文士风雅玩到了‘不涉理路不落言荃’的臻高境界了么·····这也太刺激了吧? 毕竟是初次登门拜访有求于人,黎旧城只得手捂着嘴巴强忍欢笑,憋得满面通红咳嗽不止,在英俊刀客伍寒刀的带引下,一旁落座。 正襟危坐主位的伍天风,眼见黎旧城父子一副这等怪异的模样,心中爆闪过几许不理解,将一双满含阴郁的目光,不停在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这时,儿子伍金刀从后堂快步走进来,悄悄递给他一张小纸条。 伍天风在桌下展开细看,三叔公伍智山人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胸无点墨的黎旧城,将老夫书写在匾额上的【坦荡】两个字,错看成了‘荡妇’!莫要理会他,一切按照商定好的计划行事······ 伍天风微微颔首,顺手指着自己的儿子伍金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声向黎旧城介绍道:“这是犬子伍金刀······” 黎旧城彻底懵圈了:身为伍哥寨的一寨之主,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说自己的亲生儿子是犬子?是······狗的儿子······? 黎旧城思前想后迟疑了半晌,万般无奈下,只得哭丧着脸,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黎索,咬着牙、硬着头皮回应道:“这是俺那个驴日马操的龟儿子黎索!” 一句话,竟让整个大厅内的所有人,彻底愣在了当场! 伍天风高伸双手轻轻一拍,有两位身材修长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上来殷勤为厅中众人斟满了酒。 紧接着分立左右,一个抚琴一人吹箫,片刻间,洋洋洒洒的乐曲,充盈了整个客厅。 黎旧城此行有急事要办,自然对这种寡淡无味的琴箫雅韵,提不起丝毫的欣赏兴致。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他就急忿忿地高声叫嚷道:“现下有七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怪兽,在黎阳城中鱼肉百姓坏事干尽,伍寨主身为一方豪侠,对此有什么看法?” 伍天风脸上显现出一种迷惘不解的神情,大声反问道:“什么······听不清楚呢······!” 黎旧城提高了声音,大声呼喊道:“现下黎阳城内的万千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有一个无比凄惨的歌谣,竟然这样描绘黎阳城内百姓现下的惨状: 天见恶魔日月不明, 地有恶魔草木凋零; 水遇恶魔浑浊不清, 人遇恶魔九死一生······” 伍天风回头朝着陪客的五弟伍天青、三弟伍天雪使一个眼色,三人一起端起酒杯,无比热情地说道:“黎老兄大驾光临,咱们伍哥寨蓬荜生辉。来来来,喝酒吃菜,今日咱们来一回不醉不归。”说罢仰起头一饮而尽。 黎旧城自知此行已然注定了徒劳无功,无奈之下,父子二人也一同举杯饮酒。 不待黎旧城再一次开口讲话,伍天风举手半空再一次猛然拍响,两位衣衫光鲜浓妆艳抹的妖娆妇人,蛮腰摇媚态,星眸含风情,袅袅婷婷走进客厅,朝黎家父子魅惑一笑,万福一礼。 随着婉转媚靡娇娆的琴箫乐曲,粉衣妇人身姿轻盈,随着乐声扭动杨柳细腰婀娜起舞! 白裙妇人婉转歌喉输出一段曼妙音:“东风花径暖玉树,柳拂帘影散疏香;狂蜂绕花恋春意,丽人妖娆舞斜阳。莺声娇唱巫山梦,燕语媚惑半醉郎。雪肌罗帐玉榻横,锦衾相拥效鸳鸯······” 箫声轻曼琴音清浮,窈窕粉影飞旋翩翩急舞,舞姿美轮美奂妖娆灵动,柔喉荡韵歌声魅惑撩人! 短短片刻间,黎旧城、黎索这一对酒色之徒,完全被诱入了一种无边春光乍泄旖旎酒、云蝶幻梦温柔乡的迷梦仙境中。 混混沌沌的迷迷怔怔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马夫宋林的大力猛拍下,黎旧城才从酣酣醉梦中慢慢醒来。 他发现已经与儿子黎索,竟然躺在了自家的马车上,慌忙侧身掀开车窗往外一看,一片茫茫冷风肆虐的雪野,映入眼帘。 他惊异高声问道:“怎么回事啊······咱们怎么到了这里?” 马夫宋林一脸谄笑,答道:“在伍哥寨的迎客宴席上,老爷与小少爷都吃醉了酒,伏案酣睡。最后多亏了伍家的几位家丁帮忙,好不容易将你们抬上了马车,老爷一点也记不起了么?\" 黎旧城拍了拍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使劲摇了几下,干咳几声嘶声喝问道:“现下咱们到了什么地方?雷云霜电四兄弟呢?” 宋林答道:“铁雷武师他们,骑着快马前面探路去了;临走时让我喊醒老爷多喝些茶水醒醒酒,盛满茶水的葫芦,就放在少爷身旁。” 心知中了伍哥寨魅惑圈套,黎旧城满心满怀尽是懊悔,大手猛地在腿上一拍,懊恼叹息道:“不但正事没办成,倒是出了一次的丑。” 清脆马铃声声响,行在崎岖不平古道上的马车,剧烈摇晃着朝云梦山方向狂奔疾驰。 约莫一炷香功夫,专心赶车的马夫宋林,嚎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喊,让昏昏欲睡的黎旧城立时惊醒:“老爷快看看······” 黎旧城折身而起翻身跳下马车,眼见一个身形扭曲的劲壮汉子,血淋淋倒卧在道路正中间! 黎旧城脸色立变,骇然道:“是咱们的护院武师旋空刀池云,被贼人一掌震断了心脉······?是谁?竟然下这么阴狠的毒手?” 他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猛抬一脚,将池云的尸体远远踢到了路边麦田内,飞上车一叠声地急促道:“快走快走,此地万分凶险······” 一声声苍凉悲怆的歌谣,在斜日映照的寂寂旷野中凄恻回荡:“天见恶魔日月不明,地有恶魔草木凋零;水遇恶魔浑浊不清,人遇恶魔九死一生······” 狭小车厢内,刚刚苏醒的黎索,与父亲面面相觑,谁也没心思再说一句话语! ‘哈哈哈’的一阵狂笑声,突兀在半空中缥缈回响,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马夫宋林一声声凄咽如暗夜鬼哭:“老爷······这是······玉女针秋霜娘子的尸身!她······她竟然被人砍断了左腿和右臂······” 黎旧城再也不敢探出车厢出去查看,用自己颤抖得呕哑难听的声音,嘶声高喝道:“冲过去······赶快冲过去!” 忽听到一连串‘咯咯’的牙齿剧烈打战声,回头看时,儿子黎索浑身颤抖,满脸尽是惨惨的惊怖之色。 第7章 黎阳魔兽 ‘旺旺旺’一连串凶猛刺耳的恶犬咆哮声,自驰奔的马车后遥遥传来! 混世恶贼黎旧城先摆摆手让儿子安心。而后非常利索地打开车厢后门,赫然见四五条异常凶狠的巨大恶犬,疾如流星般咆哮着追跑过来! 黎旧城目露凶光右手猛挥,一把剧毒【夺命透骨锥】飘闪着幽蓝寒光,准确无误地打进了每一条恶犬的脑袋,‘呜咽支吾’的一连串凄厉惨叫震荡四野,数条恶犬全部倒地呜呼毙命。 一股突兀的怪风掠过荒野,一团黑乎乎的暗影,蓦地自路旁高高树梢中,飞箭般落到马车蓬上,‘喵’地一声凄唳嚎叫,紧接着【嗤嗤嗤】几声利爪抓车篷声疾响,锋利的猫爪把车篷抓破几条长长的裂缝! ‘嗬’的一声怒吼响起,黎索握一把短剑,朝着车篷闪电般扑去,那只肥大的黑色怪猫一声暴叫,在苍茫雪野中飞遁离去。 马夫宋林‘吁’的一声喝止,奔驰的马车立时停在道路中。 惊慌失措的黎家父子,不约而同向前看时,眼见护院武师缠丝拳铁雷、泼风剑曲明两个浑身血洞的残缺尸身,直挺挺摆放在前面三尺外的古道正中间! 一位凶神恶煞般的黑面壮汉,手提一把紫金铁环刀,一脸傲然杀气狰狞可怖;肆无忌惮的狂笑声,顿时横卷四野:“你们云梦山冬鹿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竟敢图谋暗算俺名震天下的黎阳七魔枭?无耻老贼,若是英雄好汉的快快从车中滚出来,先尝尝俺饿虎的夺命三刀!” 高亢怒吼声震耳欲聋,黎旧城身形快如闪电十指如钩,劲道凌厉如刀如剑,朝着饿虎的喉咙间要穴攻掠过去! 饿虎身影辗转紫金环刀狠劈;却不想黎旧城不退反进,纵身侧冲避开锐利刀锋,左手飞射【夺命透骨锥】,右掌朝着饿虎后背脊骨迅猛斩下!饿虎转身变幻刀飞轻灵,幻数点寒光将暗器掌力一一化解。 黎旧城脸色惨青二目似火,连声喝斥道:“想不到你们七兽手段如此狠毒,竟敢接连诛杀我黎府的四名武师。血债定要鲜血来偿,拿命来······”双掌急舞已露出两柄三尺短剑,朝着饿虎的{天宗}{命门}{肩井}{中枢}诸要穴猛冲疾攻! 饿虎猛提一口气飞身半空,手中重刀猛力砍劈,只听得叮当连响的刀剑碰击,光星四溅,两个人俱被对方的兵刃大力,震得回退几步,虎口发麻暗暗心惊。 剑光缭绕,刀影翩飞,翻翻滚滚中,两个人已厮杀了数十合。 黎旧城越斗越怒,内心中杀机陡盛,绝杀招连连施展,直逼得饿虎连连后退数十步。 只听得‘啪’的一声,半空中长长鞭影飘飞回卷,饿虎手中的紫金环刀,被马夫宋林的牛筋鞭硬生生卷住,猛力一扯刀随鞭梢飞,调着跟斗飞进道旁麦田。 黎旧城阴恻恻几声冷笑,双手中短剑朝饿虎前胸处倏然刺戳,竟是要狠下辣手斩破饿虎琵琶骨,将他彻底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 饿虎眼见情势紧急不及细想,双足腾地飞速后撤,‘嘭’的一声响,整个身子碰在停靠道中的马车,‘哇’的一声惨吼,一柄锋利的短剑自胸口透出,热血喷涌,眼看看活不成了。 原来是藏身车厢内的黎索,眼见饿虎连连后退身体紧贴马车,立即用手中短剑隔着马车厢壁狠命刺击------黎索的手中剑是祖传利刃名曰【湛光】,削铁如泥锋锐异常,立刻就打发魔兽饿虎去见了阎王。 远远地,传来一声声闷如滚雷的恐怖怒吼声!黎旧城三人凝神向西方瞧去,见一个面目狰狞如鬼的巨型怪物,手拉着一位瘦弱如猫的小小婴孩,如魅如电般一起飞奔了过来,短短的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三人眼前! 宛若瘦小婴孩的小怪物尖声嘶叫道:“牛老五,这一帮心狠的恶贼,竟然真的杀死了虎二哥······?” 高大猛牛闷声闷气地嘿嘿冷笑道:“虎老二整日里胡吹八气,说什么打遍中原无敌手呢,想不到今日里竟然折在了这几个无名贼子的手中!猫老七,是你先上呢?还是由俺老牛出手?” 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如厉鬼黪啸,萧杀斜阳下一团黑影疾飞! 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最后一刻发出的凄厉惨嚎声,有一种非常可怕的瘆人恐怖:马夫宋林脖颈处鲜血淋漓,被幽灵般袭击过来的赖猫,用一击快如闪电的【惊绝爪】,抓破了要害博脉,瘫倒在车辕间昏死了过去。 西南方飘一声恶犬狂吠吼破荒野,半空中有一声苍鹰唳啸穿透长空!驾辕的猛然人立骏马惊嘶不止,远远有两位装束怪异长相更古怪的武林异客,顶着酷寒阴冷的北风,天神般迅捷而至! 黎阳魔兽全身黑衣眼耀煞气的黑狗,跟雷公嘴花布衫的血鹰,双手叉腰堵在马车前。 黎旧城黎索父子二人,此刻全身的血液已经冷透:黎阳七兽中是黑狗、血鹰、猛牛、赖猫同时现身,凶神恶煞般堵住了道路,一场惨烈的血战,再也无法避免。 日影已微微西斜,彻底睡足的明月侠,无比惬意地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解开缰绳驾驶马车重新上路。 日影暗淡云漂浮,马蹄哒哒车疾行。紧蹙着眉头,思前想后不得要领的孙淀,发现一只通体乌黑的大野猫,忽爆出‘喵’的一声怪叫,快速从道路中间,飞奔向苍茫原野。 约莫行驶了半个时辰后,道路间的数条死狗、慢慢僵硬的几具死尸,清晰地映入他眼底。 孙淀本越来越心惊:旋空刀池云、玉女针秋霜娘子、缠丝拳铁雷与泼风剑曲明这四位武师,是云梦山冬鹿楼黎大财主的护院武师,也是七侠居相熟多年的老邻居。 横死麦田里的黑面饿虎,他也完全认得。对于死有余辜的悍贼恶寇,孙淀向来淡然视之,喜怒不形于色。 眼前诡异惨烈的血腥画面,又让孙淀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来自黎阳旧城【威凛府】的残恶猛兽,一直都以嗜血暴虐、杀人不眨眼而臭名昭着! 但这些魔兽在光天化日下,敢跑到伍哥寨的五十里管辖范围内大开杀戒,二十多年来还真是头一遭遇到! 他急驱车朝前方狂奔飞驰,一气追赶了六七十里路左右,终于赶上了全身五花大绑、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黎旧城父子。 他们两个在血鹰、猛牛、黑狗、赖猫四位恶魔的打骂推搡下,正朝着云梦山方向缓慢前行。 明月侠先将追星逐月车停靠路旁,万分谨慎地将马车上的机关发条,一一调制完毕。 然后他手提青钢剑,快步拦在四魔兽面前,一声怒吼气吞斗牛:“十多年来,但凡在江湖中为非作歹的魑魅魍魉,有哪一个敢踏近云梦山半步?想不到你们这几个不知死活的魔兽,竟然乖乖跑到云梦山来送死?乾坤朗朗天日昭昭,岂容尔等奸邪鼠辈横行?” 四恶兽闻听此言慌张无措,面面相觑片刻后,血鹰才勉强壮着胆子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这通坦大道又不是你们中原七侠独占的,既然你明月侠行得,凭什么我们兄弟就行不得?” 孙淀面凝一层冰冷寒霜,双目中闪烁着灼灼愤怒焰火,厉声怒斥道:“你们这些平日里祸害无辜百姓的万恶匪徒,岂不晓得天山派定下的铁规:凡是天山派门下弟子,须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一腔热血,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自古正邪不两立,今日既然遇上你们几个,孙某又怎能坐视不理?” 不待他把话说完,身如巨兽的猛牛猛地暴一声怒吼,双手握拳如铁锤钢砧,朝着明月侠猛砸过来! 孙淀纵身高高跃起,身形如苍鹰缚兔,绚丽斜阳下,手中长剑轻灵飘光剑气纵横,猛牛只觉得寒意逼人冷光炫目,早被迅如雷电般的犀利剑势,挟裹环带着连转了六七个大圈圈! 但听得半空中明月侠声音震耳:“扫荡奸邪剑如虹,心存侠义傲九州。” 掣利剑劈头迅刺’嗤嗤嗤‘几声连响,猛牛只觉得{后顶}{腰阳关}{心俞}{阳池}诸要穴疼痛难忍,眼冒着无数的金星,一屁股蹲在乱石凹凸的石道上------正是被明月侠制住了紧要穴道,眨眼间被废掉了一身武功。 “并不是仗持着天生的暴虐凶狠,就可以独霸一方为所欲为;也不是天生蛮力四肢强悍,就能够横行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人间自有正义在,怎能容得下欺凌良善的残暴畜生横行无忌?” 正气凛然的明月侠,一番铮铮良言震耳发聩,令其余三兽心惊胆寒。 血鹰半空飞击,两把精钢伸缩爪寒光炫目,黑狗专攻下三路五尺玄铁叉冷星幻闪,赖猫依仗着独步武林的绝妙轻功倏然来去,一条飘忽无定的矮小身影,专攻中路令人防不胜防! 三人凌厉杀着尽使招招狠毒,孙淀却是一脸不屑地展颜一笑,从容展开一套攻守兼备的【鸿案剑法】,立时在全身上下左右的周遭,耍出一个风雨不透的剑网,将三兽稳稳压制在三步开外,根本无法攻进来半尺!几个人迅捷起落搅成一团,直杀得剑光电闪戾气飘摇。 萧萧寒风,吹荡起无边烟尘;烁烁星雨,激漫天刀光剑影。 堪堪激斗了一炷香功夫,赖猫呼一声凄唳哀嚎,血花散飘骨裂暴响,身如断线纸鸢般飘飞丈余之外,而后半空翻折‘砰’然坠地,全身鲜血溅流一地。 浑身被坚韧的牛筋绳索,捆绑得结结实实躺倒地上的黎旧城,挣扎伸头偷偷凑到儿子黎索耳朵旁,用细如蚊蝇般的微弱声音说道:“天山派是江湖中为数不多的名门正派,天山派门下弟子只可将对手废除武功,让他们无法继续祸害武林;却不能够伤害他们性命。因为明月侠的恩师寂音上人认为:恶人也要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行侠仗义也不可双手沾染人命!这是一条被定为不可逾越的底线,所有的天山派弟子门徒,必须要严格遵守。” 却不知素有【纨绔无赖】之称的儿子黎索,此刻早被吓破了苦胆,拉了满裤子的屎尿,臭气冲天;怎会有心思去关心这些闲闻轶事? 已经杀红了眼的血鹰,双手中的钢爪指穴打穴挑斩断杀,脚尖点地飞箭般疾冲半空,如一只翻飞鹰隼般在幻飘剑影中来回穿梭,更犹如飞刀般突兀飘出,而后回旋反收凌厉击打,精纯驳杂的毒辣招式,宛若万花焕涌凋零花瓣乱落,令人目不暇接。 眼见敌手攻势万分凌厉,明月侠丝毫不敢大意,他一声清啸【怒封横江】长剑斜劈横挡,双足变幻踢扫跺踩,旋螺般转无数圈圈,体飞幻影剑法绵密,接连将血鹰黑狗的无数杀着破解于无形。 一匹驰骋狂飙一路烟尘的快马,如离弦飞箭般奔到了殊死厮杀战团的不远处。 马上一个蕴含着惊惧悲戚的呼喊声,清晰入耳:“二哥四弟······快快回黎阳城······咱们的【威凛府】被伍哥寨的十三刀偷袭······大哥飞龙当场战死,被伍家十三刀劈得破碎支离······” 黑狗血鹰一听此言万般惊骇,虚晃几招连连后退,欲脱离厮杀问一个究竟。 眼见对手方寸大乱有机可乘,得势不饶人的明月侠,身形突进如风如电,剑光幻闪激击连连,黑狗惨吼一声鲜血洒空,眨眼间变成一条死狗萎顿倒地:浑身上下十数处要害已被利剑戳得血肉模糊,又成了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血鹰闪身跳跃点地飞飘,立刻与马上受伤的残豹同骑在马上!剧烈喘息的残豹上气不接下气,哆哆嗦嗦地说道:“咱们中了······中了伍哥寨那一帮恶贼的调虎离山之计······威凛府被伍家十三刀趁虚而入······府中的所有人全都······全都身首异处······” 刚刚说到这里,再也无力坚持下去,头一歪从马上坠落当地。 嘈杂纷乱的马蹄声,如沉闷滚雷般迅猛传来。凄血残阳洒映下,伍哥寨的十三位英侠,满面亢奋的杀气凛然,一柄柄烁萦寒光的大刀,带来一种震慑魂魄的悲绝萧杀! 四下里刀光飞舞,一声声凄唳惨嚎;人面兽心杀人如麻的暴徒魔枭们,在短短片刻间尸首分离,暴毙于暮色渐沉的荒野间。 第8章 青梅竹马 徐顶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头发花白的私塾先生池老夫子,正端坐在竹椅之上,沉浸在一本【周易】深邃渊博的意境中,无法自拔。 碧波粼粼的后院水潭前,厨娘安婶清洗着一堆青萝卜,在为上元节的饺子馅提前做准备。 双手托腮伏在他床前的,是一位双眼忽灵飘闪、婉约柔美的豆蔻少女,眉目间流露出激动万分的惊喜,清丽容颜宛如春花绽放:“峰哥哥,你终于醒来了······你可是整整沉睡了半个多月呢。” 徐顶峰犹自迷迷怔怔,他挣扎着坐起身,用手揉着惺忪睡眼,说道:“半个月了么?竟然有那么长时间?凤儿妹妹,今日你不用读书了么?” 凤儿莞尔一笑,道:“现下已经是下午啦,太阳公公都快要落山了,还要我去继续读书?”一听此言,徐顶峰‘哇’的发出一声惊叫,掀开棉被就跑到了房外。 夕阳西下。【追星逐月车】稳稳停放在稀疏的篱笆墙旁边;南边靠近悬崖处的数十株松柏树,苍翠挺拔;院落中几棵大枣树,黄叶早已落尽。一阵冷风吹来,晾晒在枣树杈上的一溜干菜叶,簌簌作响。 徐顶峰长舒一口气,万分欣喜地闭上双眼,幸福甜蜜的微笑,洋溢整个脸庞!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这可是真真切切的云梦山七侠居,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乐园。 凤儿清脆如风铃般的美妙声音,又一次在徐顶峰耳边响起:“义父明月侠三天前就离开了家,他说是要去一个叫做【浮邱山】的偏僻山中,办理一些紧要事务,很快就会赶回。 “义父临行前有详细交代:峰哥哥的【丹枫玉露】功,经过两个月的蛰睡通脉,已经四肢韵润百骸筋通内力功成;只不过每一天都须做一些吐纳调息的基础,加以巩固。待得三两个月后义父回山,就开始指导你练习天山派的【鸿案剑法】。” 徐顶峰轻轻地‘哦’了一声点点头,只把自己的目光,直直盯向淡云枯草的云梦山。 暮云四合,油灯朦胧。安婶刚把七侠居的木栅栏紧紧拴好,徐顶峰已经飞快地钻入了温暖被窝中。 他要好好休息一晚,以便明日里能够早早起床,遵照师傅的嘱咐好好练功。想到以后的日子里,可以在巍峨峻峭的群山中,与风妹妹爬山摘果惬意游玩,内心中不由得再一次乐开了花。 这一日吃过午饭,眼见云淡风清暖阳怡人,凤儿便约了徐顶峰爬山游玩。 隆冬时节的云梦山,山峦叠嶂黄叶飘落,细细溪流凝一层薄冰;冷风瑟瑟的静寂山林中,唯余鸟雀高飞叫鸣声清脆。 徐顶峰吸一口真气,施展【丹枫玉露】神功,轻盈如猿跳跃半空,为凤儿摘下高悬枝头的松果、经过霜雪的红柿,让常年累月憋闷在私塾经书室的凤儿,喜上眉梢。 猛然间,凤儿满脸惊恐,她用手指着通往山下的远处的山坳小石径,低声惊呼道:“峰哥哥快来看,是安婶······她身旁的那个陌生男人面孔生疏得很,到底是谁······?”徐顶峰微微一愣,顺着凤儿手指朝山下瞧去。 衰草丛生的山坳石径中,厨娘安婶和一位身材高挑的陌生面孔,有说有笑地并排前行。斜阳下徐顶峰看得真切,安婶与那男人的身子,偎依得非常紧密。 到了离七侠居仅有十数步的青石磨盘前,安婶顺手接过那人手中提携的菜蔬油瓶等物件,正欲转身前行时,却被那人一把拉过,紧紧地搂在了怀抱中! 光天化日之下,眼看那两人越抱越紧,后来竟然紧合成一团,不顾一切地狂烈亲吻起来! 这么一出突兀起来的变故,直把徐顶峰与凤儿这两位未谙人事的少男少女,无比惊骇地飞快转过身,双手紧紧捂着双眼,根本不敢再睁开一丝。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徐顶峰二人才壮着胆子放下手,睁开眼朝山下看去,山坳间的两人早已经消失不见。内心里无比尴尬紧张的两人,万分羞涩满面潮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徐顶峰才吞吞吐吐地问询道:“这个安婶······怎么能如此的不知羞耻?师父他······可曾知晓?” 凤儿满面愠怒地啐了一口,恨声说道:“义父常年漂泊江湖行侠仗义,怎会知晓这等下流龌龊的事体?就算常年住在家中的我,也是今日第一次遇到,太令人吃惊了······”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继续言道:“一年前曾听池先生谈过这位安婶的来历: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刚刚从遥远的西域天山绝顶,跋涉数万里来到中土的中原七侠,为了有一个稳固的落脚地,经过几个月的用心堪舆后,相中了这一处优美风水地。 “而后七侠走下山,到附近的几个村落中,聘请到几十名泥瓦木工匠师傅。耗时一年多时间,修建了咱们居住的这个雅致家院!侠气贯长虹的大师伯长虹侠,那一刻心情愉悦豪情勃发,挥毫泼墨题下【七侠居】三个大字。” 她朝口中送一颗酸甜可口的野桑葚,脚踩着厚厚山林残叶边走边说:“既然新建的小院有了名字,就应该寻找一个镌雕工艺精湛的石匠,到云梦山用心凿刻。当时参与建房的工匠们,异口同声推荐几百里外的澶州城内,有一位名唤‘安清荀’的巧手石匠。 “次日义父明月侠带着银子,亲自驾车到澶州登门邀请,却发现安家府门口高挂着两只白色丧灯,大大的黑色【奠】字甚是刺目!原来安石匠的老父亲,前日里偶经过澶州八大豪族之一的城西贾府时,竟然被贾府圈养的十几条恶犬,众目睽睽下活活咬死!” 眼见师哥徐顶峰听得入神,凤儿望一眼西山斜阳,接着说道:“一向将惩恶扬善为己任的中原七侠,岂能容忍这等恃强凌弱的霸凌行径?经过多方打探后方才得知详情:澶州城中共有城西贾府、城南王家、东城高家、城北罗门、城南牛不耕、快刀刘三扯、顺河客栈毛不齐、天王老子朱不肯八大豪族,勾结官府鱼肉百姓恶贯满盈! “中原七侠经过一番缜密的商议后,最终决定由义父明月侠出手,在一个春花怒放的桃月艳阳日,手中一柄青钢剑去澶州城头除贼,施展绝杀连诛八大恶贼,彻底荡平了澶州城内的邪恶黑势力。 “不久后的一天,忽然一位鹑衣百结的瘦弱年轻人,用一辆破旧的独轮车,推着貌美如花的年轻娇妻,一脸悲切来到七侠居!原来澶州城八大豪门的门人弟子,打听到义父诛杀八大豪族的内情后,将怒火倾泻到石匠安清荀身上。 “那些卑鄙无耻的人渣,不敢明着来搅扰生事,他们就鬼鬼祟祟地暗施诡计,偷偷将安家的鸡、羊、猪、牛等家畜全部毒死后;又悄悄地在安家的门口,做一些指桑骂槐的谩骂、抛洒粪便的腌臜勾当! “不到一个月,常年疾病缠身的安母,硬生生被无休无止的惊扰气死。不堪骚扰的庄户人安清荀,草草送葬老母亲后,便收拾了全部家当,典卖了祖业,带着妻子来七侠居寻求庇护。” 脸色恢复平静的凤儿,抬一双起秀丽的眼眸,遥望山巅处的几朵漂浮白云,说道:“这样平安度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安氏夫妇怀着求子生娃的急迫心切,全然不顾池老先生与义父的苦苦劝阻,远走五十多里山路,去段湾村一位法号【寂净】的老巫婆处,花十两纹银求得三剂得子神药。 “他们夫妇宰杀雄鸡血作为药引,遵照医嘱服用一个月后,石匠安清荀竟身染了重毒一命呜呼!按照池老先生的原话,安石匠求到手的根本不是什么神药,而是骗人的寂净老巫婆,用香灰与锡箔纸烬,混合了地上的灰尘,搓成毒性极烈灰尘丸。” 红日西下,山鸟啾鸣。挟裹着一股松柏枝清香的微风吹来,让览望群山的二人胸襟大开。 徐顶峰直直一纵身,将离地丈余高的一枚熟柿摘下,转过身递给凤妹妹。凤儿嫣然一笑,将果子装进口袋。 凤儿接着说道:“义父伙同三师伯烈火侠,将安石匠厚葬后,也多次询问安婶对以后的安排。据池老先生后来多次讲述,当时安婶对天发誓要为亡夫守志不嫁。本以为她是洁身如玉的贞节烈妇,却不想竟做出如此不堪的下流丑事。” 徐顶峰沉吟良久,面露忧色低声言道:“此事关乎安婶的名节,所以咱们今日的撞见,也只能你知我知暗烂心底。别说师傅,就连后院书房内的池老先生,也万万不可告知。”凤儿面色一变,郑重地点头答应。 眼见天际暮霞纷飞,残阳沉没苍山后。两人胡乱采撷了一些山果,相伴走下山来。 过得几日,就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池老先生一大早就匆忙下山,赶往山下家中与家人团圆过节。厨娘安婶在厨房忙忙碌碌包好饺子后,又是一个人打糯米粉炒芝麻、蒸豆沙拌焦糖,为做上元节必备的{浮元子}一通忙活。 徐顶峰与凤儿两个人一起联手,用大大小小的数十个灯笼,将整个院落装扮得红红彤彤,处处喜气。 山林间一片静谧,寥落星辰点缀苍穹,圆月如镜高挂天际,洒下银辉万缕,为尘世间增一片安详和谐景象。 一具古朴典雅的七弦古琴,安放在枣树下案几上。眉目如画的凤儿甜甜一笑,双手轻抚瑶琴,一曲【凤求凰】洋洋洒洒自琴底飘洒涌出。 悠远清澈的琴音,似幽兰随风摇曳,若丝竹轻拨心弦,如梦如幻挑情愫,优雅婉转声醉人。徐顶峰面对皎月缓踩方步,声情并茂随曲吟哦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须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歌声已止,琴音渐缓,徐顶峰快步从房中取出一支竹笛。此时晚风拂面,灯笼摇光,一曲清亮笛声悠扬飘荡。凤儿展颜一笑,从座位上欣然起身,婀娜身姿亭亭玉立,舒展歌喉若燕语莺声:”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曲终音止,心有灵犀的两人四目相投,心中柔情无限。 过了好一阵,醒过神来的徐顶峰,手抚清笛慨然言道:“司马相如才华横溢,卓文君芳华绝代,二人当真是一对流传千古的神仙眷侣,羡煞世间无数痴男怨女。” 凤儿道:“日前习阅【上林赋】,池老先生讲道,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也有过一段令人心伤的情变。” 徐顶峰点点头,道:“那是两人婚后,司马相如远赴京都长安做官,数年不归。爱妻卓文君自然非常想念,一日突然收到丈夫从长安寄来一封家书,上面只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共有十三个数字! “聪慧睿智的才女卓文君,立刻就明白了夫君用心良苦的暗含寓意:这些数字中没有了【亿】字,分明是丈夫心中已无情意,这封家书就是那个狠心郎发出的一纸休书!” 月色溶溶,夜凉如水。如花似玉的凤儿,此时一脸凝重,说道:“当下凄然悲苦的卓文君,怀着万分伤心的哀怨,连夜书写了一封让人肝肠寸断的《怨郎诗》: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尽,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夜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酷暑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瓣,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愈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徐顶峰说道:“对丈夫一往情深的卓文君性情刚烈,在写了这封《怨郎诗》后,又附上了一首言辞激烈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凤儿双目中光彩熠熠,可可芳心中充满了一种甜蜜憧憬:“相爱一生白头偕老的纯贞爱情,应该像高山上的白雪一般纯洁无尘;像云间明月一样光耀大地!两情相悦是心心相印,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至死不渝! “身为红颜娇娥,就应该忠贞不贰,一生一世只爱一个;生为七尺男儿,就应当以情意为重,海枯石烂不变心!人活一世,如果失去了情深似海的爱情,那是世间再多的钱财珍宝,都无法弥补的致命缺憾。” 徐顶峰重重点点头,道:“司马相如看完妻子情真意切的复信后,在惊叹爱妻才华横溢的同时,遥想起昔日清贫时当垆卖酒的恩爱情深,顿感羞愧万分,终于成就了一段流传千古的爱情佳话。” ‘吱呀’一声开门响,衣衫不整的安婶,从房中探头出来。 见站在院中相谈甚欢的两人,安婶满面潮红的脸庞,登时闪过几丝惊惶。她支支吾吾地敷衍道:“这么晚了,少爷与凤姑娘怎么还不歇息······?”也不待二人回答,立时‘嘭’的一声,掩闭了房门。 从山下的村落中,传出的鸡鸣声此起彼伏。眼见夜已三更,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转回房休息。 第9章 绿林虎王 山峦叠嶂松柏挺拔,斜阳映照平江。衰草丛生的荒芜古渡口,一扁舟系在树皮斑驳的粗木桩上。 随水波轻轻飘荡的扁舟仓内,一位麻衣汉子将身子蜷缩一团,用一顶异常破旧的竹斗笠遮住脸面,如雷打鼾声与拍岸江流声共响。 明月侠牵马立在渡口前,望江面雾绕,看沙鸥旋飞,心中竟泛起一种沦落天涯的无限酸楚。 他摘下挂在马鞍前的酒葫芦刚饮几口,忽见眼前人影翻飞,原来是扁舟酣睡的麻衣汉子,腾身从舟中跳起半空中折一个筋斗,遥跃丈余稳稳落在他面前三步处。 麻衣汉子一脸迷醉神情,前倾身将脖颈用力前探,朝孙淀手握的酒葫芦紧凑过来。用他那个泛着油亮的酒糟鼻,用力地闻嗅酒葫芦散发的浓郁酒香。 “酒味醇厚甘润浓郁,入口绵软柔和唇齿留香。闻着这么熟悉的味道,绝对是来自潭州鸿雁楼二十年陈酿【碧光仙醇】!” 明月侠立时愣住,他万万想不到,在如此偏僻的荒野渡口,竟会遇到这么一个精通酒道的酒国异人? 他淡然一笑,说道:“兄台若是不弃,共饮几杯如何?”麻衣汉子脸上一红尴尬一笑,连连口称:“素昧平生,怎敢叨扰?”双手却老实不客气,立马递一个油光锃亮的酒葫芦。 江湖多际遇,酒是搭言桥。盘腿坐地惬意啜饮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过得约莫半个时辰,孙淀这才怀着万般小心,低声问起去【春帆楼】的路径。 令他万料不到的是,他认为普通的问路,却引起了麻衣汉子的高度警觉! 麻衣汉子圆瞪着一双眼睛,吃惊言道:“春帆楼······你从中原奔波几千里来到楚南,竟然是为了寻找那座春帆楼······?” 孙淀强压着心中的疑窦,平静说道:“是哦,听说春帆楼就在绵延百里的浮邱山最高峰,在下从未到过浮邱山,不知路途如何行走,还望兄台指点一二。” 神情已变得八分严峻的麻衣汉子,伸出手遥指绵亘蜿蜒的巍峨群山,语气异常不善:“喏,前面半里有一条石道,顺着石径进山攀爬十多里路,就会看到你要寻找的那座春帆楼。” 一声清啸,麻衣汉子折身飞回古渡口,解下缆绳快速登舟。一声刺耳的尖锐呼哨声响起,扁舟离弦飞箭般荡入水雾苍茫的烟波中。 一曲高亢嘹亮的渔歌,从烟雾朦胧的江心扁舟处远远传来,粗犷悠扬清越震耳:“孤舟追残照,沙鸥旋暮烟。畅饮缠口汤,醉卧芦花眠······” 如血残阳映照江水静流,窄窄石径盘绕葱郁山峰。孙淀仔细将这一条险峻陡峭的羊肠小径端详半天,脑海中盘算了无数的登山计划,又经过一番仔细思忖后一一否定。 最后,他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声,将长剑与酒葫芦分左右悬在腰间,取下缰绳,在马屁股上大力连拍两掌,将坐骑放入山林。 沿着蜿蜒碎石山径盘山而上,鸟啾虫鸣山风传林声不断入耳。孙淀那颗烦乱的心,慢慢变得一片清静烦躁全消。行不多时,来到一片平坦山岗,前方有一道宽约两三尺、长约两三丈云雾缭绕的山梁,横亘眼前。 孙淀前行数十步探身下望,山梁下云烟缥缈深渊无底,山壁怪石凸凹万难攀爬。孙淀提口气沉入丹田,双手握剑平衡身体,凝神踏上石梁前行。 万般小心地行到中途,忽听得耳边有利箭破空响起,急切间迅捷拔剑飞速拨打,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断,数十支乱箭纷纷坠落崖谷中。 孙淀提气运力,施展天山派【游龙绕峰】轻身功夫,身如雄鹰掠空般几个起落,飞快纵跃到石梁尽头一片错综嶙峋的乱石中。双脚刚沾地面,又听得咯咯吱吱的巨石旋动沉闷声响起! 孙淀仔细下看大吃一惊:脚下奇凸怪兀的数十块乱石,此时竟能毫无序列地轰隆辗动,而且越来越快! 他折身飞转倒立半空,一手持剑一手紧握剑鞘,疾点怪石借力挪身前进,眼见接近乱石阵边缘时,双手用力猛地朝地下一戳,腾翻身子在半空中翩然旋转,倏忽间稳稳落在一条平整的山道中间。 ‘呜呜呜’无数声鸣镝破空响又迅速传来,两侧山林间射来无数支利箭,明月侠挥展双手,长剑与剑鞘一齐猛打,箭枝落地。 无数声恶犬狂吠凶厉的咆哮声,震撼了静谧山林;无数条肥大恶犬从山林中跑出,张着血盆大口,呲牙咧嘴猛冲了过来! 明月侠脚尖点地,飞身立在一棵茂盛的松树顶端闪避。却听得几声阴森可怕的鬼鹗惨笑声,萦绕暮野,空中有十几个小黑点疾飞近身,绿豆般的小眼睛含着幽蓝凶光,朝着松树顶巅的他狠啄过来! 心中不愿剑沾禽鸟脏血的明月侠,运起真炁身如雄鹰,在丛林高树间闪避辗转;却不想那几只嗜血鬼鹗紧追不舍,没奈何只得吸气收腹坠身落地,手中青钢剑幻寒光炫目,猛力劈砍。 一时间凄厉恶犬嚎叫声弥漫山林,肢残血飞一地狗毛!他又趁势腾身半空中挥剑连斩,短短片刻间,十数只凶猛残忍的鬼鹗,翅断毛飞化为一地碎肉。 山风刺骨,诡异凄迷的无边暮色,慢慢笼罩了整个山林。一片恐怖骇人的’呼呼‘破空声响中,无数突兀投来的乱石块,从两侧丛林中呼啸而至! 明月侠双足疾飞腾挪闪避,却不想脚下突然一软,随着【呼啦咔嚓】的连响,平整石道间,猛然陷出了一个深洞!又有无数的石块飞速抛掷,猝不及防的孙淀,整个身子完全陷入深深陷阱中。 一片漆黑中迅速坠落的孙淀,两耳边风声呼呼,他左手紧握剑鞘往石壁猛力一点,身子借力右荡,手中青钢剑猛劈石壁火星四溅! 孙淀借助电石火花的微弱亮光,发觉下方左侧处有一个落脚石洞。 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明月侠手中长剑猛点洞壁,倾尽全力左靠侧飞快速下坠,瞬息间双脚奇迹般稳稳落入洞口站稳。 他立时将长剑入鞘悬挂腰间,从怀中取出火绒火石,点亮仔细察看时,蓦地一惊:就在他眼前的半尺处,赫然站立一位身材高大的虬髯大汉,满含揶揄讥诮的一双豹眼,不怀好意地紧紧盯着他看,直看得孙淀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突兀间,虬髯大汉朝着孙淀宛若鬼魅般魅惑一笑,疾如闪电般伸出双手猛力前推,手拿火折子猝不及防的明月侠,只觉得{玉堂}{紫宫}{中府}{通谷}诸穴,有一种被银针扎戳的酸麻疼痛,身不由主地往外倾倒,再一次跌进暗黑无底的陷阱中。 身体在无边暗黑中飞速坠落,让孙淀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极度恐慌!他周身的气血,此刻在银针深扎的强力闭封下,已经完全凝滞。 他双手紧握长剑,牙关因过度的恐惧紧紧咬在一起!只觉得全身的真炁,再也无法提起,浑身酸软如一块烂泥不停下坠······ 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漫长的一炷香功夫,反正孙淀感觉到自己直线下坠的身子,在落进冰冷深潭那一刻,脑海中完全是一片混沌;整个人的神经与思维,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高大宽敞的洞穴中,人声嘈杂脚步声紧,无数支通明火把映照下,一张大且坚韧的铁丝网已被收起。 明月侠被五花大绑,由十多名手持兵刃的黑衣剑士大力推搡着,来到另一处灯火辉煌的洞天府地中。 孙淀转目四望,眼见四周兵器架上,整整齐齐摆列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 台阶高处的石台上,摆放着一张非常大的行军帅案,案几后面有一张蒙着整张虎皮的大帅椅,左右各放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烈烈燃烧的火焰,使得整个洞穴温暖如春。 刚刚才有点缓过神来的孙淀,这一下又被眼前的奇特情景搞糊涂了:看这些处处透着怪异的陈列摆设,分明是一座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中军大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拳剑天狮们的总舵【虎穴】? 白袍的除恶使者东野空温文尔雅,从容走过来面带笑容:“事出仓促,让明月侠受惊了!”右手一挥,过来两名黑衣剑士为孙淀松了绑。 东野空又朝着远处招了招手,笑靥如花的夏侯颖,领着数位妙龄侍女,从后厅转出款款走过来。她一脸歉意发号施令道:“伺候咱们的贵客明月侠,先去后厅内更衣。” 明月侠换好衣服,从后厅别室走出,东野空夏侯颖二人早不见踪影。 他站立在非常拥挤的人群中,抬眼朝前面望去,洞堂中央一位身穿紫色法衣、头戴黄色莲花道冠的法师,正在一本正经地布法施道。 他左手紧握着一只大红冠大公鸡,右手竖在半空中,不停地来回虚指比划;双足紧踏北斗罡步,微眯二目口中念念有词! 一盏茶功夫后,法师将鸡安放在插满锋利钢刀的刀梯上,转身取过一面铜锣,靠在公鸡耳旁敲得‘哐哐’直响,那公鸡一动不动稳如石雕! 登时惹得四周围观的一群黑衣剑士轰然叫好,山洞中嗡嗡的回音震耳发聩:“石法师好神术。” 石法师面带狂笑,抱拳转圈一揖作为答谢:“但凡虎穴拳剑天狮的忠诚部属,只要虔心修炼心无旁骛,日后必能修得这控禽唤鸟的奇异神通。” 接着,他飞快将自己的鞋袜脱下,赤光双足左手紧握住那只公鸡,双目微闭口中高声念叨道:“ 封刀瑶池张仙子,闭刀凡尘石三郎。 石上牵牛无脚印,水上拖刀无影踪。 云刀高悬十三把,锋口化为岩板桥。 疼在风波咬牙忍,痛在心瓣不出声。 今日浸泡金钟罩,刀枪剑戟难及身。 吾辈大小仙师郎,脚手化为铁铜仙。 万众敲击锣与鼓,护佑仙师度凡人。 吾奉太上老君令,急急如律令敕! 一段诡异神秘的咒语念罢,石法师起手一刀割断那鸡喉咙,将汹涌喷溅的鸡血,滴在早已放置好的铜盆内,仔细把双手双足用盆内鸡血浸泡一遍。 而后他快步走到插着十多把锋利大刀的刀梯前,迅捷攀爬到顶端又飞快翻身落下,面不改色心不跳,举着双手围着大厅展示一圈,以示道法高深手足无恙。立时又获得围观众人的一阵雷动喝彩。 数面金鼓敲得震天响,数十名黑衣剑士齐声高呼道:“恭请绿林虎王升帐。” 明月侠眼见洞厅中众人各个归列,几名剽悍骁勇的紫袍剑士,手按腰间的虎皮紫鞘宝剑,十分威武地并列帅案两旁。 紧随着一声满含威严的苍老咳嗽声,一位身着金甲面带凛凛杀气的魁梧老将,手捋着颌下的一大把白须,稳稳端坐在虎皮帅椅中! 洞厅内的黑衣剑士齐刷刷跪地拜倒,震天的呼喝声再一次响起:“属下参见绿林虎王。” 整个洞厅中,惟有明月侠一人,双手靠背后挺身直立,炯炯有神的二目左瞧右看,满脸尽是不屑的鄙夷神色。 金甲老将见孙淀竟敢不行跪拜大礼,立时勃然大怒:“这厮何人?竟敢大帐中当场藐视本王?左右,快快将他拉下去,狠狠打他一百杀威棒。” 忽从后厅走出一位手持玉柄拂尘的清雅人物,附在虎王耳边低声叽叽咕咕说出了一番话语后,绿林虎王的脸色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明月侠自中原远涉千里来到楚南,是否有要事求助本王?”绿林虎王右手中指敲击着几案,冷冷问道。 明月侠前行几步,双手抱拳一礼,道:“上月中旬,三师兄烈火侠刘流,在与党项人的一场厮杀中,不幸中箭!本是外敷金疮药,就可以治愈的小伤,却被阴毒的南国先生钟无期,暗下毒手中毒身亡! “钟无期临死前曾交代他是受了春帆楼的指示,请虎王相告春帆楼的准确方位,孙某前去登门拜访,为屈死的三师兄讨一个公道!” 绿林虎王肥胖的身躯朝后倚靠,脸色阴晴不定,阴阳怪气地揶揄道:“公道?什么是公道?弱肉强食的险恶江湖中,怎么会有你所要求的真正公道?” 明月侠抢前一步,凛然道:“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孙某不才,此番南来浮邱山,定要为冤死三师兄报仇雪恨。” 刹那间,绿林虎王的面色变为铁青,双眉倒竖虎目圆睁,他猛地一拍身前案几,气咻咻地厉声咆哮道:“好你一个无耻的贼子,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想当初,老夫也曾金戈铁马,驰骋沙场所向披靡气吞万里如虎! “争奈天不佑我兵无常胜,致使本王沦落到如此境地,可怜我那位如花似玉的美貌娇妻‘花见羞’,竟然被你这位无耻老贼,仗势欺人强行霸占! “本王早就想带领雄师劲旅攻进洛阳城,将你这无耻老贼诛杀,谁知苍天有眼,竟打发你这卑鄙奸人自投罗网,乖乖落入了本王手中。” 站立左右两排的黑衣剑士们,在此时齐齐爆出一阵的助威呼喝,声如巨雷震耳欲聋! 站立洞厅中央的明月侠,万万料不到这位虎穴的绿林虎王,竟然在此时此地,说出这么一通不知所谓的莫名话语,直让他云山雾罩不知所以然! 绿林虎王猛从虎椅中高高站起,双目中闪烁着愤怒火焰,须发皆张势如疯虎,口中又接着暴一通盛怒咆哮:“正是你这无耻贼人,耍诡计伏暗兵将老夫围困,背后又散谣言施离间迷惑主上;连日的苦苦相逼下,当时本王只得假死保命,到如今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说?” 他高声传下钧令:“来人呐,先将这奸贼打入铁牢,过得几日后,本王定拿他的一腔热血,祭我出征战旗!” 众多黑衣剑士们,山呼海啸般齐声答应,武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的明月侠,再一次被人捆绑了手脚,由几个健壮的黑衣剑士们高高抬起,粗鲁地扔进了暗无天日的铁狱牢房。 第10章 混世恶贼 阴云密布的早晨,光秃的树木在寒风中摇曳,三两只寒鸦飞越山谷冰河,点影缥缈寂寥萧瑟。 凤儿一如往常,在书房中听池老先生教读经书;徐顶峰背北朝南,挺身站院中枣树下,专心习练【丹枫玉露功】。 眼见他炯炯二目直视前方,身躯微微往上直立,左脚蹬起离地一尺有余。 紧接着右掌变拳屈肘向上猛挑,而后双腿屈膝弯成弓步;左右手腕突然外旋,掌心向上。 他轻吸一口气,入丹田散肺腑通体流转,紧接着快速将身直起,右脚前踏一步,右拳收回腹重心前移五寸,左手护持右肘目视前方,凝立如一尊肃穆如山岳的雕像。 半空中传来‘呜’的一利箭破空,紧接着‘啪’的一声响,一只中了箭的喜鹊,从枣树枝头栽落地上,血溅箭杆毛羽凌飞! 心中愠怒的徐顶峰,四下里张望寻探,腰插短剑手挽铁弓的【纨绔无赖】黎索,带着自己的两个小跟班胡坤、洪恩,大喊大叫着闯进了七侠居院落中,一把抓起死鸟齐声欢呼道:“射中了······射中了······少爷百步穿杨的好箭法!” 徐顶峰虽有万般的不忿,却担心搅扰正在室内读书的凤儿妹妹,只得强压心中的怒火,低声说道:“轻声一些,莫要在此大声喧哗,惊扰了别人。” 满脸麻皮尖嘴猴腮的黎索,忽将一双蛤蟆眼突张眼眶外,高声喝斥道:“本少爷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你算哪根葱,管得着吗?” 徐顶峰本不想与他一般见识,所以并没有还嘴,只用怒目横扫黎索一眼,自顾自接着练功。 纨绔无赖可不想就此罢休,他背负双手跺着逍遥步,脸庞上尽是不屑的嘲弄神色;围着徐顶峰来回转了几圈,旋即哈哈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就你这样貌不惊人的野小子,还会耍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呐?哦······不对不对,你这不是扎马步······” 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肆无忌惮的大声叫嚷道:“你这是在练习【丹枫玉露神功】······!” 他双手有节奏地拍着巴掌,阴阳顿挫地吟唱道:“修炼丹枫玉露,无须坐息马步,身如丹凤舞九天,体内真炁凝玉露······” 心中恼怒万分的徐顶峰,睁开眼低声怒叱道:“你们已经捡到了鸟儿,还不赶快离去?逗留在这里胡诌啰嗦些什么?” 纨绔无赖黎索,自幼被号称【混世恶贼】的父亲,视为掌上明珠,骄纵蛮横胡作非为许多年,何时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无名火起的他,登时抢前几步,伸出手狠狠一巴掌,在正闭目的徐顶峰脸上,扇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徐顶峰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满腔的怒火,连连挥手招呼道:“来来来······咱们到外面讲话!” 黎索虽知己方人多,心中却丝毫不惧,跟随在徐顶峰身后大声怒骂着,不一刻来到远离七侠居的对面山坡。 徐顶峰目冷如刀,双手抱在胸前傲然道:“你们几个是一起上呢?还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 黎索得意洋洋地叫嚷道:“说大话也不知害臊?凭本少爷一人出手,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着将身上硬弓摘下递给胡坤,一个【饿虎扑食】朝徐顶峰猛扑过去。 徐顶峰侧身一拧快速躲闪,出腿一脚快如闪电,狠狠踹在黎索屁股上,将纨绔无赖踹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 挣扎起身的黎索双眼冒火,朝着站在一旁的随从小厮大喊道:“上哦······都给我一起上,打死这个狗崽子······” 徐顶峰更不答话,纵起身凌厉出手拳打脚踢,不一刻就将三位不速之客打得鼻青脸肿,赖躺在地上死活不敢起身。 一阵激烈的巴掌声远远传来:“好哦······打得好······峰哥哥可真厉害!” 原来方才的喧嚷吵闹声,早被书房内读书的凤儿听到,放心不下的她,立在七侠居门口远远观看,眼见徐顶峰大获全胜,心中欢喜情不自禁地拍掌欢呼起来。 蓦地一道寒芒半空中迅疾飘闪,恼羞成怒的黎索,已拔出腰间短剑双足弹起,施出一招疯狂拼命的【流星掠野】,双臂手腕猛翻,挟带着凛凛风声朝着徐顶峰咽喉要害处偷袭过来! 徐顶峰神速挪步衣衫带风,展开轻盈步法左右穿插闪避!黎索只觉得眼前有无数人影半空中重重叠叠轻灵飘飞,却无法分辨哪一个人影是真,哪一个人影是假。 不甘心就此落败的黎索,扭头朝远处一望,见美若天仙的凤儿姑娘,正笑意晏晏站立在山坡那边观战,不由得一股怒气自心底腾起,厉声怒骂道:“既然无法伤到你,本少爷就找那个漂亮小妞儿,打一顿出出恶气。” 衣袂飘风人影翻飞,黎索眼前一花,右臂膀已被徐顶峰大力制住,耳中听到‘咯’的一声响,立时觉得臂酸腕麻,手中紧握的短剑掉落地上。紧跟着又是狠狠的一脚,正踢在腰间的【腰阳关穴】处,黎索一声惨叫瘫倒地上。 徐顶峰双手抱胸,一脸盛气凌人,傲然喝道:“还要再打么?”胆裂气馁的纨绔无赖三人,一个个好似斗败的公鸡般瘫倒在地,哪敢再出一声言语? 徐顶峰厉声怒叱道:“既然不敢再战,那还不快滚?”这一句话,让三人好似得了大赦令一般,手忙脚乱地爬起身,丧家之犬般朝着山下逃去。 刚刚吃过午饭,徐顶峰就听到篱笆墙外人声鼎沸,走出门外看时立时惊诧万分:十多个劲壮彪形大汉,簇拥着头发稀落满脸横肉的黎旧城,正堵在七侠居大门口! 那位早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厮洪恩,伸手指着徐顶峰,向混世恶贼禀告道:“黎老爷,咱们找的就是他······正是这个狠毒小贼,出手打伤了索少爷。” 徐顶峰还未来得及出声,便看到大惊失色的安婶,快步从厨房内跑了出来,‘噗通’一声朝着混世恶贼双膝跪下,结结巴巴地哀求道:“他还是个孩子,恳请黎老爷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黎旧城脸上横肉一抖,朝着身后冷哼一声道:“刘管家,将你的心肝宝贝儿带走,莫挡了老爷的路,” 人群中闪出一个绸衫紫红脸庞的肥胖汉子,拉起跪地上的安婶搀扶一旁,手拍肩背安慰了几句。 黎旧城目露凶光,一把将徐顶峰推搡在院中,咬牙切齿地骂道:“是你······将我儿打得遍体鳞伤?” 徐顶峰艰难咽了几口吐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是你儿子先闯进了我家······” 话犹未完,恶狠狠一脚重重踢在了身上:“他妈的小畜生······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欺负我儿······”不由分说,呼呼带风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打将了过来! 一个少女惊惶失措的声音清晰传来:“休得伤了峰哥哥······”一个红影飞快扑过来,奋力向前欲夺下黎旧城手中的皮鞭。黎旧城狰狞一笑,飞起一脚就将凤儿远远踢倒在地上! 徐顶峰怒吼一声腾身而起,突兀呼出一巴掌,用力扇到黎旧城横肉凶恶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直把个混世恶贼打得眼冒金星。 而后徐顶峰飞速折身,箭一般飞到凤儿身旁将她扶起,双目蕴泪:“凤妹妹,你伤得重不重······?”嘴角淌血丝的凤儿,一脸焦急:“峰哥哥你快跑······他们人多,你打不过他们······” 徐顶峰当下不及细想,伸出双臂猛抱起凤儿,双足点地纵身疾奔如鹰迅飞,一溜烟奔到追星逐月车旁边,快速而有力地将凤儿推进马车内,双手飞快旋转用力将暗器机关调制上弦:“风妹妹,你在里面安心坐好,他们伤不到你······” ‘啪啪啪’几声鞭响,徐顶峰只觉得后背上一阵火烧火燎的钻心疼痛,刻不容缓间他迅捷转身,双手狠狠两拳【炮打双灯】,准确无误地打在黎旧城的鼻子上眼睛上! 黎旧城只觉得鼻头疼痛眼冒金星,泪水便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鼻孔中的鲜血,也同时一起流了下来。 好一个徐顶峰,脚尖反旋纵身高飞,若穿林乳燕般飞在了高高的屋瓴上。 黎旧城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一手指着躲避在高高房顶上的徐顶峰,气急败坏地叫嚷道:“用箭射······快快给我用箭射死他······!” 十多张硬弓箭如飞蝗,徐顶峰脱下外衣折成粗粗布绳,手提着来回拨打利箭纷纷落地,无法伤及他毫分。 几声‘啊啊啊’的惨叫嚎哭,三四位劲壮汉子胸前头部鲜血淋漓倒地身亡! 原来是这几位黎家的忠心奴才,欲趁乱擒拿躲避在马车内的凤儿,好在主子面前邀功领赏;不想刚触碰到车身,就被密集射出的羽箭铁蒺藜,打成了一个血筛子。 黎旧城满脸杀气,阴恻恻怒喝道:“休要触碰那辆追星逐月车------车上安置了无数机关,沾身即亡防不胜防。”紧接着他又将手猛地一摆,众家丁立时停止了射箭。 黎旧城高声喝道:“刘管家,将你的心肝宝贝儿带将过来!”战战兢兢的安婶,在紫脸刘管家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来到他面前。 黎旧城寒刀一样的目光紧盯着安婶,怒声咆哮道:“我再问你一次,明月侠孙淀真的去了千里之外的浮邱山?” 安婶神色仓惶,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家主真的去了楚南的什么楼,临走时还说要三四个月后才能回来······” 黎旧城点点头,口气异常严厉地说道:“刘管家,带着你的心肝宝贝儿速回府中,到帐房去领取三百两银子,为这位俏娘子置办些首饰衣裳。” 刘管家安婶二人大喜若狂,跪地叩头答谢后,一溜烟往山下跑去。 黎旧城又高喊一声吩咐道:“王护院。去后院书房内,将那位一心专读圣贤书的池老夫子,小心护送到山下冬鹿楼。作为同住一个村寨的老邻居,老夫现在可不想与池氏家族为敌。” 孤身站立房顶上的徐顶峰,突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子心底泛起,忍不住激灵灵打个寒战:混世恶贼的这一番安排,莫非要下毒手火烧七侠居?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就听到混世恶贼咬牙切齿的发号施令:“朱钟琴、张凌斌你们二人,快去找些易燃的柴火过来,郭锋、林昀你们二人去厨房内取出油罐来!这奸猾如泥鳅般小贼既然难抓,咱们就将这七侠居全部烧掉,连带这辆装满机关的马车,都给老夫放一把火烧成灰烬!” 身旁有一个声音迟疑讲道:“咱们真的要做得如此绝情吗?日后若是明月侠回来······恐怕咱们冬鹿楼黎府,将会遭受到无法承受的大劫难······!”又有数名手 黎旧城暴一声冷笑冰冷彻骨:“双脚一旦踏进楚南浮邱山的人间仙境【春帆楼】,又有几个武林中人,能舍弃升仙的机会,再次返回尘世间?这两三年以来,老夫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又有几人见过?”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无毒不丈夫,既然这小贼伤害了我儿,老夫今日誓要将云梦山七侠居,从江湖中永远抹去!” 徐顶峰潜心默坐房顶,猛凝几口真炁沉入丹田,双拳紧握让腹中充沛真炁结成一颗小小玉珠,顺血液流动在四肢百骸间循环流转!全身骨骼‘噼噼啪啪’的爆一阵声响,神清气爽体内再无丝毫凝滞。 徐顶峰立时飘身落在追星逐月车一旁,伸手熟练地解除了车上的机关。忽听得耳旁有异声突然响起,心知有人偷袭飞速后甩一脚,一声惨叫声响起,一个健壮汉子被远远踢到了三丈开外。 徐顶峰蓦地转身双拳前击,登时将抱柴提油的两个狗奴才大力击飞!他一边拳打脚踢,全力对付轮番攻来的黎府奴才,一面高声呼喊道:“风妹妹,快伏在我背上,我带你去寻找师父······” 忽觉得脖颈间猛地一凉,一柄锋利的钢刀,早已架在了徐顶峰的咽喉间! 混世恶贼阴狠诡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再动一下,老夫就将那个女娃儿杀掉。”被钢刀悬颈的徐顶峰扭头看去,玉容惨淡的风妹妹,早被两个手提钢刀的黎府奴才,硬生生拉下了马车! 立时有两个黎府护院武师扑身向前,牢牢抓住徐顶峰双臂,使他根本无力动弹!黎旧城冷笑如鸮鸟夜啼:“现下你妹子已经落入我手,你这小贼还敢莽动么?” 黎旧城伸出大巴掌不停地猛扇,立刻将徐顶峰一张英俊脸庞,扇打得满脸是血鼻青脸肿! 他哈哈地一阵狂笑厉声怒吼:“先将那小妞押回黎府,老夫要将这小贼大卸八块后烧成灰烬,与这七侠居一起灰飞烟灭。” 此刻的凤儿姑娘,被几个壮汉大力推搡前行。她泪流满面,竭尽全力挣扎着,扭过头来朝着徐顶峰大声哭喊道:“峰哥哥快走······去找义父来为我报仇······” 此刻徐顶峰内心中愤怒与哀痛达到了极点,犹如一团烈火在胸中焚烧,激荡得他万箭攒心目眦尽裂,炙烤得他肝肠寸断五内俱焚! 他倾尽全力无比凄厉地哭嚎出一声:“风妹妹······”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一位体弱力怯的豆蔻少女,怎敌得几个彪形大汉的如狼似虎? 眼睁睁看着凤儿姑娘哭喊挣扎着越走越远,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慢慢消失山野中随风飘远,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11章 一路凶险 徐顶峰急怒攻心,突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啸,响遏行云! 他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莽撞大力,猛地伸出右手,闪电般推开架在脖颈中钢刀!锋利的刀刃,立时将他手掌划破鲜血肆流,他竟然毫无察觉! 黎家奴才的皮鞭,猛抽到他脸上,他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将风妹妹救出! 徐顶峰整个人势如疯虎,拳打脚踢迅捷狠辣,黎旧城手中的钢刀,被他毫无章法的拼命搏杀打落地上,黎旧城整个人也在猝不及防中,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他已经彻底将自己的生死,完全置之度外!好似一个杀红了眼的残暴野兽,狂性大发后的不要命凶狠拼杀,让黎家的一群奴才吓破了胆! 他们一个个不是被打倒在地,就是撒腿跑得远远地躲避,眼睁睁看着徐顶峰从地上捡起一把利剑,口中爆出如猛兽般的‘嗬嗬’怒吼,撒开双足朝着山下狂奔追去。 春寒料峭,冷风袭身。约莫狂奔了半个多时辰,徐顶峰停住了脚步。急切匆忙的疾奔中,他发觉自己走错了路,竟跑进了一条土岗挡道无路可行的绝径! 他用衣袖抹了一下满脸的泪水,展目四望,阴云遮日荒寂无人,山野间惟有寒鸦绕枯树。 他又转过身朝着来路遥望,眼见十多里外的云梦山半山腰烟尘滚滚------正是混世恶贼黎旧城,为了泄恨放火烧掉了七侠居。 他不由得哀叹一声,倚着道边的一株杨柳瘫倒在地上,这时方察觉手掌间鲜血摒流的伤口,慌忙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敷上止血,又从布衫下端,用力撕扯了两条布块,草草包扎了几下。 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脑海里一片混乱,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一时间竟无法做出决断! 冬鹿楼是一个有着两三百户人家的小山村,距离云梦山也只是十多里的山路。 寒夜三更时分,村子里偶传鸡鸣狗吠婴儿哭啼,也有几家庄户窗口处闪烁零星灯火。 一条矫健的黑影,趁着暗夜的漆黑几个跳落,就来到村西黎府有高大门楼的大宅门前,伸手摸了摸门首左边的高大石狮,倒退两步一个纵身高跳,越过高墙翻进了大院中。 ‘铛铛’两声铜锣响,宽敞院落中忽爆出无数发喊声:“莫要走脱了小贼······”四周涌出无数火把,将整个院落照耀通明! 满脸横肉煞气凛凛的黎旧城,站立在廊庑台阶上,傲然冷笑道:“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等不要命的小贼,竟敢孤身一人,夜闯我防守森严的黎府,今夜定叫你有来无回!” 他大手一挥高声呼喊道:“擒拿小贼者,老夫定有重赏。”院中的众多家丁护院齐齐的一声答应,各持刀剑,恶狠狠朝徐顶峰包抄过来。 无数火把映照下,刀光森寒。徐顶峰舌战春雷暴一声怒吼:“无耻老贼,拿命来······”纵身如苍鹰掠空猛扑过去! 黎旧城双腕一翻,用巨力将双掌迅猛前推,只听得‘哦’的一声惨呼,一位家丁扑身倒地吐血毙命! 原来徐顶峰自知不是这混世恶贼的对手,半途中飞抓起一个家丁,当作替死鬼用力朝前一抛,堪堪挡住了黎旧城的致命一击。 折身回返的徐顶峰,手中早抢到了一柄钢刀,身形如鬼魅飘忽旋击进退如电,斜进劈砍扫荡斩杀若骤雨疾风,四下里惊呼惨叫声响起一片,片刻间十多名家丁受伤倒地。 黎旧城立时勃然大怒,操起两把短剑挺身朝徐顶峰冲来。 徐顶峰冷喝一声,忽抓起一名家丁朝黎旧城抛去,而后腾身一跃刀闪寒光,似一缕轻烟般对黎旧城狠狠刺来。 黎旧城凌空飞起一脚,将家丁踢到一旁,凝神将双剑高举反迎,不料又是一个空! 但听得一声呼啸身影滚动,徐顶峰旱地拔葱般高高纵起,稳稳落在房瓴顶端,用尽力气猛地一挥,手中钢刀如惊天流星般,朝着黎旧城飞速袭来! 黎旧城持剑横拨打落地上,发现徐顶峰整个人早已经隐入了沉沉夜色中。 接连两次眼睁睁看着小贼从眼皮底下逃脱,自认雄踞一方的混世恶贼,深感颜面尽失! 内心中无比愤怒的他,明白此时站立在院中的这一帮属下,心中怀着对明月侠孙淀深深的畏惧忌惮,只是在一旁虚张声势呐喊壮胆,根本不会出丝毫力气。 黎旧城瞪大了一双肉泡眼,两道瘆人的目光环视一圈,冷冷喝道:“老夫再说一遍,那孙淀既然去了浮邱山,以绿林虎王的毒辣手段,自然不会给他再返回云梦山的机会!谁能够捉住这个小贼,老夫定当出千金重赏。” 而后,他抬手遥遥西指,大声宣布:“各位武师来黎府多年,应该知晓西苑那一座【研花楼】里,住着老夫的四位爱女,杏花、桃花、枣花、菊花,哪一个不是如花似玉? “谁能够将小贼首级奉上,便是老夫的东床快婿,四位小姐任选一位!一言既出,老夫绝不食言。” 仓惶奔逃一夜的徐顶峰,感到腹中饥饿万分疲惫;手掌中的伤口再一次开裂,不但疼痛难忍,还有鲜血渍出! 他趁着晨光微曦,撕下布条重新包扎好,又脱下外面的衣衫,小心地藏在道旁的一棵大树枝杈间:不时便会有黎府追兵赶来,受伤力竭的他为了保命,必须做到最大幅度的伪装。 他顺着晨雾弥漫的田野四下里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翻挖不久的菜地;快步走过去一番仔细寻找,终于寻到几个农人遗落的小萝卜拿来充饥。 为了躲避黎府武师的追杀,他根本不敢顺着大道行走,只是小心翼翼地隐身于田野纵横的沟壑中,朝着东南方向行进。 他要尽快赶到江南,凭仗自己饶王府小王爷的身份,去金陵朝堂上借一支精兵,悄悄潜入中原搭救凤妹妹,誓将这座万恶的黎府踏平! 天空阴云密布,刺骨寒风,让衣衫湿透的徐顶峰浑身冰冷。 远远有密集马蹄声传来,他心中一凛:想不到追敌竟会这么快赶来,此时神疲力竭双手疼痛难忍的自己,应该如何抵挡? 两匹健马顺着古道驰奔,马上二人是黎府的护院武师,骑白马的瘦弱汉子是快刀柳星雨;胯下红马白净面皮的是夺命钩纪无恨。 亘古以来,黄金丽人哪个不爱?更何况这身陷草莽的柳纪二人?从听到混世恶贼当众承诺重赏的一番话语,这二人马上涌动了既可领重赏、又能抱得美人归的花花心肠。刚刚捱到五更天的万家鸡鸣,二人急慌忙起身洗漱,一起牵马结伴追上路。 凄迷晨雾中,快刀柳星雨最是眼尖,慌忙用手指着荒野里的一个人叫道:“纪大哥,你看······” 纪无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凝一层白霜的田野间,有一人面朝大道,高高蹲在田埂上出恭! 纪无恨用手在空中挥闪几下,试了试风向,略一思索,慨然笑道:“想那徐顶峰小贼,乃是明月侠的嫡传高徒,既然能够练就武林中最难练的【丹枫玉露】功,自然是聪明绝顶的青年才俊!此时北风正紧,你看那人却是面南出恭;正常人岂不晓得臭气随风走,正好熏染到他的简单道理?何况两人的衣衫颜色也不一样!此乃乡间一痴儿,无须理他。”马蹄哒哒,两人拍马前行。 徐顶峰长吁一口气,暗呼:“侥幸!”慌忙提起裤子,闪身钻入田沟继续前奔。内心焦急如焚的他,恨不得此刻能生出一双翅膀,马上飞到江南金陵城,带兵救助凤妹妹脱离苦海。 兜兜转转左闪右伏,又疾行了一个多时辰。古道上传来一串悠扬马铃声,徐顶峰不由得心中暗道一声:“苦也!”定是又一伙从黎府追来的逃命鬼。 他极目四望,发现前方几十步有一土岗,几只小羊在土岗上悠然吃草;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毫不犹豫迈开大步飞奔了过去。 骑马追来的是削骨刀胜音,笑面虎商洛山,二人是来自莫干山云龙门的同门师兄弟。 两年前二人在浙东犯下命案,为了活命不远万里逃到中原,为了求得一口安稳饭吃,才投到冬鹿楼黎府避祸。 两人一路走一路细察,一心想在追捕中拔得头筹,获得【研花楼】千娇百媚俏佳人的青睐。 田野空旷,几只小羊土岗上低头吃草。有一人斜躺土岗上,裹一件破烂羊皮袄酣酣沉睡的画面,自然逃不过二人尖锐毒辣的眼光! 商洛山正要拍马过去,却被师兄胜音制止:“咱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何时见过睡觉头朝下的武林中人?那小贼自幼习练【丹枫玉露】功,岂会不知凡是身负深厚内家功的高手,头低脚高酣睡,会导致气息不畅血液逆流,轻者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重者经脉寸断肝胆俱裂? “这厮倒躺酣睡浑然不觉,自然是一个不习武功的乡野村汉。更何况前有柳星雨纪无恨两人追寻,若是此人,岂会将他留给你我?”一番话让商洛山频频点头,两人同时打马离去。 待到两匹马不见了踪影,徐顶峰方从土岗后闪出,从怀中掏出几两散碎银子,塞到皱纹纵横的老羊倌手中:“多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老羊倌笑着摇摇头,将银子与怀中掏出的几块麦饼,一并塞到徐顶峰怀中。 前行十多里路,走进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眼看看已近午时,吃光麦饼的徐顶峰口干舌燥,浑身疼痛。 好不容易走到一棵树干挺拔的苍松下,精疲力尽的他,身子一软瘫倒在树下一块青石上,想稍事休息一下再赶路。 忽听得耳边‘啪’的一声响,紧跟着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整个身子被一张大渔网紧紧罩住,高高吊在半空中。 一声刺耳鸣镝破空声,响彻丛林;几匹快马从远处飞驰而来。手持鬼头大刀的精壮年轻人,无比矫健地从马上翻下,将吊在渔网中的徐顶峰围在中间。 几条呼啸带风的马鞭,劈头盖脸朝着他一阵猛力抽打:“无耻小贼,竟敢跑到伍哥寨的地界上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徐顶峰刚开始还极力挣扎着高声辩解,随着坚韧渔网的越收越紧,又在十数条马鞭不分情由的猛力抽打下,片刻便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 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牢牢捆绑在大道旁一棵大树上。他浑身上下被马鞭抽打得皮开肉绽,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刺骨疼痛,使他脸庞不停地抽搐痉挛,变得无比狰狞。 十多个腰悬鬼头钢刀的年轻男子,围着他来回不停转悠,眼神里尽显嘲弄鄙夷的不屑神色。 两位绰约多姿的妙龄艳婢,推着一辆做工精致的木制四轮车,缓缓推到徐顶峰身前。 披发跣足、身着皂罗道袍的三叔公伍智山人,手摇着羽毛扇端坐车内,淡淡言道:“这位小哥家乡何处?为何要来我伍哥寨内行窃?” 徐顶峰嘶声怒吼道:“我只是路过此地,何来行窃之说?”伍智山人冷冷一哼:“放着阳关大道你不走,偏要一个人鬼鬼祟祟藏匿在树林中,难道不是图谋不轨的盗贼么?” 徐顶峰双目尽赤:“俗话说捉贼捉赃,你们伍哥寨有什么珍贵宝贝,会放在荒芜野林中让人偷盗?你们偷施机关将我拿下,又从我身上搜出了多少赃物? “我自是一无辜路人,为了抄些近路误闯山林内,你们伍哥寨却罔顾江湖道义,一味恃强凌弱诬陷好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殴打,天理正义何在?” 伍智山人仰面朝天,装扮出一副苦苦思索状。 过了半盏茶功夫,方微微一笑叹息道:“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为保一寨父老的安宁,就算伤及无辜,也在所难免!一场误会,让小哥受委屈了。” 他将羽毛扇轻轻一摆,便走过来两人,为徐顶峰松了绑。 数匹洁白的白绫,被几位伍哥寨青年刀客砍树枝钉地,围成一个简陋的更衣帐幕。四名艳婢手托新衣药物净水绢布,严严实实将徐顶峰围在中间,非常娴熟地为他敷药擦拭血迹,又殷勤为他换上一套不合身的崭新衣服。 待得布幔撤下后,坐着四轮车的伍智山人,早已经不见踪影。伤痕累累的徐顶峰,在伍哥寨年轻刀客紧随身后的无声押解下,顺着宽敞的大道,一瘸一拐向前走去。 第12章 荷花仙子 端坐大厅太师椅中的黎旧城,一双肿胀的肉泡眼皮微闭,满是横肉的脸庞,似凝结一层浓浓严霜。 他手托一个红泥小茶壶,近一段时间发生的倒霉事,脑海中一桩桩一件件纷至沓来:本来去伍哥寨,目的是借兵铲除黎阳魔兽;不曾想反被狡诈的伍智山人背后算计,瞎耽误一天功夫不说,却为他人做成了嫁衣裳! 想起那日父子二人中途遇险,差点丢掉性命的狼狈不堪,混世恶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现下的武林中,到处都在传颂伍哥寨大义出奇兵,诛杀暴虐魔兽,为黎阳百姓铲除祸害的正义之举! 还有明月侠孙淀路见不平的见义勇为,也在许多武林人士口口相传中,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好处都让别人占尽,他这位冬鹿楼的黎府大老爷,倒落得在明月侠的出手搭救下,才灰头土脸地侥幸逃得性命!这让自诩为一方枭雄的混世恶贼,情何以堪? 最近手下的武师们,对他没有了往日的尊重;遇到指派事情时,也是草草敷衍的虚与应付。 出现这样的反常情形,肯定与上次的遇险有关!对此束手无策的黎旧城,紧闭双目,连连哀叹数声。 他又想起眼下这件火烧眉毛的糟心事:黎家的三代独苗,日后黎府百万家产的唯一继承者,臭小子黎索自从在七侠居挨了一顿揍,就偷偷躲在后院的{绮香阁},和那些婢女们日夜鬼混,死活不肯再走出房间一步。 他接连派出追杀的两路人马,现在都出去两三天时间了,竟没有丝毫的音讯传来? 黎旧城腾地从椅中站起身,二目中耀烁出凛凛杀机:既然与明月侠做下了对头,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将坏事进行到底! 如果能把明月侠的义女,收为自己宝贝儿子一房卑贱小妾,绝对会轰动整个武林------让他黎旧城在各大门派面前,重振黎府雄风扬眉吐气! 说干就干!他快步走到厅外廊庑前,高声吩咐道:“刘管家,赶快将前院布置一下,搞成拜堂成亲的喜气洋洋;小律子,去后院告诉少爷,今日要为他纳妾,让他准备准备,出来应付一下过场。” 随着几声答应,整个黎府的家丁奴仆们,打扫庭院摆放香案,一齐忙碌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黎府红绫高挂红灯笼高挂,大红的双喜字贴满了整个庭院。 烟雾缭绕的香案,也在院落中间端正摆好,战战兢兢的小律子,躬身低着头,胆怯地回禀道:“少爷······索少爷说,只是纳个妾,他就不用出面了·····一切,都依老爷的安排!” 爱子心切的黎旧城,大手一挥厉声喝道:“去后院鸡窝中,捉一只大公鸡过来,替代你家少爷拜堂成亲。还要多邀些乡亲们过来观喜,喜事嘛,自然需要人多,越热闹咱们黎府越有面儿。” 整齐穿戴凤冠霞披的凤儿,玉容惨淡一言不发,由衣衫鲜亮浓妆艳抹的安婶,小心搀扶着来到院中。旁边的木凳上,则放着一只绑了双腿的大红公鸡。 唢呐声呜咽,赞礼官喊声嘶哑无比:“一拜天地······”凤儿整个人纹丝不动,就像根本没听到一般! 四周围观的邻居一阵窃窃私语,惊叹声嘲笑声不断传进黎旧城耳中。赞礼官呆了一呆,重新喊道:“一拜天地,新人下跪······”凤儿依旧稳稳站立不动,又惹得围观的百姓们一阵窃笑。 恼羞成怒的混世恶贼,立时站起身怒声喝斥道:“刘管家,先将她双腿打断,不就跪下来了嘛!” 刘管家一听此言,登时大吃一惊:“她······她可是明月侠的义女哦······万一日后明月侠回来······” 黎旧城猛拍一下太师椅扶手,急赤白脸地咆哮道:“什么狗屁的明月侠,莫要怕他······日后出了事,自有老爷我一人承担!你们尽管打,势必要让她这位黎府小妾,见识一下黎家的家法。” 满脸煞气的护院武师【残骨手】巴道,手提着一根粗重的铁棒,好似一个怒目金刚,铁塔般站立在凤儿身后! 安婶将镶金描凤的红盖头,蒙在凤儿姑娘头上,低声劝慰道:“凤姑娘,到了今日这般情形,你要学会低头!只有乖顺地听从黎老爷安排,才不会遭受皮肉之苦······” 赞礼官再一次高声喊道:“新人一拜天地······”众目睽睽下,弱不胜衣的凤儿姑娘,挺身直立当地,丝毫看不出任何下跪的迹象。 混世恶贼怒目横扫大手一挥,残骨手巴道马上将手中的粗铁棒高高扬起,呼呼带风朝着凤儿猛力打下! 一道凌厉的剑光飞闪飘绕,一声‘哦呀’的惨嚎声,立刻响震黎府大院! 武师巴道的整条右臂,已随着手中那根铁棒,高高飞上了屋顶! 虎穴青阁首领夏侯颖,身如一缕青烟,在众人面前只是环绕缭飘一掠,早已飞落到武师巴道身边,身法之快匪夷所思! 掌影猛迅骨骼断裂声四起,短短片刻间,残骨手巴道全身溅血筋骨寸断,整个人变成了一团没有呼吸的肉泥。 夏侯颖抬起头,一双秀丽凤眸中飘闪灼灼湛光,怒视着院中众人,秀若春山的眉宇间,泛起一股摄人肝胆的森寒杀气,着眼处,立时让人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厉声叱道:“还有哪一个不要命的,敢来伤害我家凤小姐?” 站立院中围观这一场荒唐闹剧的人,皆为冬鹿楼寻常的乡野村妇,何曾见识过如此血腥的厮杀场面?霎时间四下里一片惊呼,顿作鸟兽散。 空旷的黎府大院,顿时陷入一片恐怖的死寂! 夏侯颖冷冷一哼,身体飘飞来去如鬼如魅,黎府的家丁武师们只觉得眼前一花,早已被一股大力点制了要穴,一个个浑身酸麻,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脸色惨白的黎旧城,正欲从椅中站起身转回后堂,忽然间眼前一黑,一个威如天神般的神秘紫衣人,如一只百花丛中翩翩飞舞的彩蝶,轻盈飞落在他身前! 紫衣剑士神色漠然,语声空灵:“冬鹿楼土霸黎旧城,江湖绰号【混世恶贼】;表面是一位良田千亩家财万贯的土财主,背地里却豢养死士,到处招揽武林败类,偷偷干着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无耻勾当!” 他摒指如剑凌风疾点,行云流水般迅捷。刹那间,黎旧城周身要穴完全被重重点制,竟没有丝毫闪避机会。 门外传来数声瑶琴乐音声,四名粉衣俏丽女并排成两排,随着铮铮的清越琴音,缓步来到凤儿姑娘面前,盈盈下拜:“马车就在门外,请凤小姐上车。” 凤儿扯下头上红盖头摘下凤冠,瞪着一双美丽的凤眸,低声问询道:“各位姐姐请起,你们认得我?” 为首鹅蛋脸女子浅浅一笑,从袖中掏出折叠好的一方锦帕,躬身高举捧送到凤儿面前:“现有信物在此,请凤小姐过目。” 凤儿小心地展开锦帕,中间一块镌刻着栩栩如生的【凌云金凤】晶莹玉佩,赫然入目! 登时她洁白如玉的脸庞上,洋溢出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眸中闪现出无比喜悦的湛湛神采:“啊······”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急切间慌忙手掩樱唇,螓首微微低垂,跟在四女子身后登车离去。 缩着头躲在阴暗角落的安婶,眼见院中诸人奇形怪状地站立院中,顿时被一种无形恐惧,像一团乌云笼罩心头! 趁人不备,她蹑手蹑脚溜着墙根,一步步朝门口滑去。 好不容易才捱到墙角,转过身欲撒腿飞逃时,一头扎到身着青衣的夏侯颖怀中! 夏侯颖冷冷一笑,二目中尽是鄙夷嘲弄的神色:“莫要走,你可是出卖凤儿姑娘主要的罪魁祸首呢。” 长街的尽头,十多名碧衣长裙容颜秀丽的妙龄女子,吹奏着萧笙短笛,并排两排缓缓行来。 后面一队威武雄壮的玄衣剑士,手牵骏马行列有序。一顶金光闪闪的八抬大轿,由身材魁梧的紫衣壮汉抬着,慢慢来到黎府门前。 轿停,乐声悠扬。一位衣着华美头戴凤冠的绝世仙子,身姿曼妙,宛若出岫白云般自轿中走出。 绚丽阳光映照下,清丽如百合的她,手执一只玉荷,雪白裙裾飘逸,腰间红丝软烟绫裙带随微风摇曳,宛若舞动的花朵优雅动人。 她颜若芙蓉玉肌胜雪,一双凤眸细长而明亮,眉宇间隐隐透一种淡淡惆怅,更增丽妍;雍容华贵的绝代风华,令人不敢直视。 黎府大院中,一顶华丽玉帐已经搭好。绝色仙子与一位碧衫艳妇,并排端坐在奢华贵妃床;奏乐少女与矫健的玄衣剑士,整齐并列在玉帐两旁。 碧衫艳妇将手一挥,紫衣剑士走过来躬身行礼:“绿林虎王麾下紫衣剑士曾五行,拜见荷仙姑、露仙女,现下黎府前院所有人,皆被属下控制,并无一人漏网。静候二位仙子发落。” 碧衫艳妇露仙女微微一笑:“且将这些人五花大绑,找一个空房关押。” 从后院又飞奔出一位腰悬长剑的紫衣剑士:“虎王属下荆四寂,见过两位仙子。后院中【纨绔无赖】黎索与一干武师丫髻,全被擒拿无一逃脱。” 清影闪动,一个婉转动听的燕语莺声响起:“绿林虎王属下青阁首领夏侯颖,见过两位仙子。黎府西苑【研花楼】中的黎家四位千金,已被属下派人看管;静候二位仙子处置。” 艳阳高照,仙乐悠扬。被制住要穴,身陷椅中无法动弹的黎旧城,听到这么一番话语,直气得差点背过了气! 荷仙姑将手中玉荷花轻轻一摆,几名黑衣剑士,从后院将两名鼻青脸肿的护院武师押解上来。 露仙女冷冷一笑,道:“潇湘剑客司徒伟,三年前偷闯浮邱山,杀死三名黑衣剑士后消失无踪,原来躲在中原偏僻山野间苟且偷生!死到临头,你有何话说?” 脸色铁青的司徒伟,一双怒目圆睁,先‘呸’地吐出一大口带血唾沫,遂恨恨言道:“你们趁人不备的倚多胜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露仙女粉面凝一层冰冷,怒叱道:“看样子,你心中可是有着万般的不服呢······这里有曾五行、荆四寂与夏侯颖这三位,本仙子特许你任选一人单打独斗,若是你能胜出一招半式,拳剑天狮与你的恩怨一笔勾销,五湖四海任君游!司徒公子意下如何?” 司徒伟微一愣怔,满含狐疑的目光,紧紧盯向露仙女:“此话当真?” 露仙女并不搭话,只是将手一摆,黑衣剑士立时为潇湘剑客松了绑,将一柄长剑递到他手中。 露仙女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潇湘剑客为了躲避咱们拳剑天狮的追杀,彻底改头换面,狠下心早将自己习练多年的剑法弃用,更换为龙门山犀牛洞的一对夺命断魂钩。这几年一直在埋头苦练七七四十九路断魂钩法,早已经不习惯用剑。” 荆四寂一挥手,立刻有几名黑衣剑士快步奔回后院,为司徒伟取来一对黑沉沉的铁钩。 眼见一对称心铁钩在手,司徒伟更不多话,怪叫一声朝夏侯颖猛扑过去! 夏侯颖嫣然一笑顾盼生姿,长剑轻灵,展开一路【破玉剑法】,剑荡掌劈应付自如。堪堪斗得十多招后,潇湘剑客一声咆哮,双钩沉猛刺戳钩锁狠辣非常。 夏侯颖见对手攻势威猛,招招直取要害,不由得心生一股莫名怒火,清叱一声,露出【煞星芙蓉】的真实面目。她手中利剑神速舞动,虎虎生风招招玄奇古怪! 刚刚过得三五招,手忙脚乱的司徒伟一声惨叫,双钩脱手飘飞半空中!又是一团剑光缭绕,他胸前连中数剑,倒地昏厥了过去。 露仙女双掌轻轻一拍,走上来两位黑衣剑士,将半死不活的潇湘剑客死拉硬拽拖了下去。 她展颜一笑,对另一位五花大绑目露凶光的武师,悠悠言道:“数年不见,以轻功闻名于武林的【江上鹤】麻吉安,最近这几年,又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麻吉安深深吸口气,凄然叹道:“既然又一次落在你们手里,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 荷仙姑轻启樱唇,语音虚幻空灵:“春帆楼从来不滥杀无辜。似尔等为祸武林的无耻贼徒,也要先坐实了你的恶行后,才可以夺你性命。” 露仙女双手又是轻轻一拍,荆四寂抢步向前,迅猛一掌,狠狠斜劈在麻吉安的脖颈处! 随着咯咯嚓嚓的骨骼断裂声连响,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喝,麻吉安扑身倒地,眼看着活不成了。 第13章 通天神猿 两名黑衣剑士押解安婶走上来,她满面悲戚地长跪地上嘤嘤哭泣。 露仙女粉面凝霜,怒声喝斥道:“中原七侠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了一己私欲,出卖家主毁了七侠居?” 安婶伏地号啕大哭,说道:“都是那个诡计多端的刘管家,一味地欺瞒恐吓······” 露仙女一脸厌恶地挥挥手:“将这个不知廉耻的淫妇,押下去带回楚南浮邱山,待日后有了空暇再做料理。” 纨绔无赖黎索,双脚带着沉重的铁链镣铐,被几个煞气满面的黑衣剑士,大力撕扯着狠狠扔在地上。 露仙女抬眼瞧去,见黎索满脸麻皮、瘦得跟猩猩一样的单薄身子,匍匐在冰冷地面上瑟瑟发抖;尖嘴猴腮的一张脸,被打得万紫千红,微微抬起的一双蛤蟆眼里,飘闪着一股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深深恐惧! 几处要害穴道受制的黎旧城,此时也被几位黑衣剑士,连人带椅抬到玉帐前。 他眼睁睁看到,拳剑天狮的紫衣剑士曾五行,一把抓起儿子黎索,劈里啪啦接连打了几十个耳光,黎索那张尖嘴猴腮脸,登时变成了滚瓜溜圆的大猪头! 曾五行左手五指如钢爪,猛地捏住黎索脸颊,右手飞快从怀中掏出两粒黑色药丸,用力硬塞进黎索口中!旋即在他咽喉处手指连弹几击,随着咕噜两声响,黎索即刻将药丸吞入了肚中。 黎旧城眼看着儿子黎索,疼得在地上不停翻滚,满脸铁青地嘶声呻吟!他的心好似被无数把利刃,割裂成了无数碎片一样难受! 他想将娇儿抱在怀中柔声安慰,被点制的身子,根本无法动弹分毫!他欲张口哭泣,全身麻木无法做到。他只能无声无息地端坐椅中,一任滚滚淌流的泪水,滑过满脸横肉的脸颊。 此时的黎索口吐白沫,整个人形似邪魔!身子剧烈痉挛抽搐着,如同刀绞般的剧烈疼痛,让他口中不停发出‘嗬嗬嗬’的森冷怪叫,好似一条被斩断七寸的毒蟒一样,在冰冷的地面上来回翻滚。 他已经神智模糊毫无意识,连自己的双手也无法控制;曲指如爪狠抓自己无比肿胀的脸颊,短短片刻间,一张脸被抓扯得血肉模糊。 又过了盏茶功夫,几团乌黑的淤血,从他口中汩汩流出;他双手空中乱舞,双臂来回挥闪,双腿机械地来回曲蹬十多下,不一刻便昏迷了过去。 荆四寂闪身抢过几步,手指疾点解开了黎旧城穴道。 混世恶贼大喝一声,双掌飞速反错,施展出平生绝学【钢锋斩刃掌】,聚开山裂石巨力掌风如刀,朝着荆四寂砍来! 荆四寂双足凝立当地,双手腕动握掌为拳重拳直击,恰似两个沉重的击砧铁锤,以硬打硬抵住黎旧城双掌! 紧接着吸真炁沉丹田运力催拳,一股大力如同巨浪狂飙般汹涌出击! 俗语有言拳怕少壮,只是短短一瞬间,筋老力衰的混世恶贼,腕节脱臼瘫倒当地,‘噗’地一声,狂吐几口热血。 露仙女怒声训斥道:“你自己的孩儿是掌中宝万般呵护,难道别人家的儿女,就是草芥蜉蝣,可以任你欺凌么? “今日里,定要让你这个欺凌幼小的老畜牲,为欺负我家凤儿姑娘付出代价,好好品尝一下这刻骨铭心的中年丧子之痛。” 黎旧城趴在地上,嘶声叫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儿是唯一能继承黎家香火的三代独苗,老夫自然会万般溺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你们为那小妞儿报复,一切的后果都有老夫担当,为何要施出如此的阴毒手段,致使我黎家断子绝孙?” 露仙女哈哈大笑,揶揄言道:“就这么一个酒囊饭袋般的丑陋猩猩,你还将他看得比性命还重? “那好,咱们现在就做一笔交易,你若将黎府中攒聚多年的财富交出,本仙子就当场施展神术,让这位【纨绔无赖】起死回生,重新活人为你传递香火。你意下如何?” 黎旧城猛抬起头,肿胀的肉泡眼中,几缕惊喜的神色一闪即灭:“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何曾听说世间有起死回生的通天神药?这等欺瞒世人赚取钱财的低等伎俩,老夫又怎会轻易上当?” 荷仙姑微微一笑,探手从玉葫芦中,取出两粒晶莹剔透的玉白色药丸,玉指轻弹药丸破空飞飘,稳稳落在夏侯颖手中。 夏侯颖身影迅捷抢步向前,闪电般伸手拉黎旧城下巴高抬,轻捏两腮投送药丸,几式擒拿手行云流水。 大概过了半盏茶功夫,黎旧城只觉得全身上下,筋松骨软百痛消除神醉魂荡,竟有飘飘欲仙之感。 露仙女两眼翻白傲然言道:“书经有云: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言冰,斯言不谬矣!现下你亲自品尝了春帆楼的灵丹妙药,感觉如何?” 黎旧城内心虽存有几许狐疑,但出于骨子里对延续黎家香火的执念,那个潜蔽内心多年的宝藏绝密,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老夫积攒的金银珠宝共有八箱,全藏在后院那棵百年垂柳下的暗窖中。” 顿时有数十位黑衣剑士踊跃飞奔,抢身往后院跑去。 ‘嗤嗤嗤’几声细微响,露仙女玉指接连绷弹,几枚铜钱破空疾飞,立刻将黎旧城定在了当地。 荷仙姑手一摆,身后有侍女递过一个金光闪闪的小木匣,抽开匣盖取出几件锦囊包裹的物件,对夏侯颖吩咐道:“取四粒【冰梅寒珠】用烈酒喂那小贼服下,而后将这【九星芍药散】撒入冷水中,用木勺舀着在小贼身上淋浇,一炷香功夫内,必须淋激八遍。” 先前被丢弃一旁的香案,又重新拉过来摆放当院,香炉中紫烟袅袅权作计时。 身似木偶稻草人的黎旧城,眼看着一众野蛮的黑衣剑士,将儿子黎索毫无知觉的躯体,双腿并拢摆放在一块木板上;由两位女侍手持着木勺,细心均匀地一瓢瓢抛洒药水。 天空中的太阳微微西斜,炉中的一炷香慢慢燃尽。突然一声喷嚏响,纨绔无赖揉着双眼,迷迷怔怔从木板上坐起身,犹似酣睡长夜刚刚苏醒的样子。 热辣滚烫的两行老泪,再一次从双眼中流出,淌满了全是横肉的粗糙老脸!半日里几经大喜大悲的混世恶贼,此刻的心中,五味杂陈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 一众人的欣然欢呼声雷动,从后院中远远传来。不一刻,健壮的黑衣剑士们两人一组,抬出七八个镶着铜钉的坚实大木箱! 曾五行躬身抱拳一礼,禀告道:“属下查看得明白,暗窖中的金银锭装满了五箱,珠宝翡翠与金丝绸缎共有三箱。” 露仙女灿笑如花:“全部装车立时启程,先行送到春帆楼中。” 刚刚醒转过来的纨绔无赖,被几位黑衣剑士高高抬起,快步走出黎府,粗暴地抛扔在长街中央,咆哮叱骂声让黎索心胆俱裂:“快滚,今生若再敢踏进冬鹿楼一步,小心狗命不保。” 露仙女秋波流转,来回打量了几眼黎旧城,冷冷喝道:“想你们冬鹿楼黎府,钢刀快马纵横江湖数十载,网罗到手的护院武师,俱是曾经雄霸一方响当当人物。为何在咱们春帆楼面前,缚手缚脚处处受制?一味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她轻扬凤眸,痴痴凝望着天边漂浮的流云,娓娓言道:“现在由本仙女告诉你答案:这就是家犬与猛虎的差别,井蛙与鲲鹏的悬殊!武林中人才辈出,似尔等这般草莽村夫愚顽乡农,怎能够肆无忌惮地横冲直闯? “方才让你儿遭受剧痛的抽搐晕死,是对他无端招惹祸事的严厉惩罚!现在将他再次救活,也不是咱们春帆楼的慈悲心大发。而是要他在没有你混世恶贼的庇护之后,一个人如乞丐般孤零零活在世上,时时刻刻都要忍受举目无亲、任人欺辱的悲惨。” 她袍袖一拂目光冷峻,沉声道:“好好记着吧,在这个藏龙卧虎的江湖道上,似尔等这种不自量力的三脚猫角色,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明年的今日,就是你这个混世恶贼的周年忌日。” 一大群如狼似虎的黑衣剑士蜂拥而上,数十把长剑一齐乱砍猛跺,立时将黎旧城劈斩成一摊烂泥! 刺耳的凄厉破空声传来,一束流星般的烟花,腾空飞起直冲云霄,在高空中嘭然暴绽光芒璀璨,突幻出一朵大大的金色莲花,碧空白云下煜煜生辉。 紧促的马蹄声疾如暴雨,只是盏茶功夫,一位满脸汗水的黑衣剑士,急匆匆飞奔到玉帐前单膝跪地:“自虎穴有紧急书信传来,请二位仙姑过目。” 展开书信看过后,荷仙姑露仙女二人对望一眼,秀丽芙蓉面上,登时泛显出几许惊惶慌乱神色。 一匹高头大马顺着长街疾奔,一个非常洪亮的声音高叫连声:“春帆楼荷仙姑现有钧令:全体拳剑天狮人员赶快上路,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十日之内,务必赶到楚南浮邱山,任何人不得有误。” 从衣食无忧的富家少爷,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叫花。 这一番从天堂坠落地狱般的惨烈剧变,让毫无江湖经验的纨绔无赖黎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全身疼痛的黎索,一个人坐在村东的小桥上,像一个浑浑噩噩的傻子一样,望着小河中的流水,痴痴呆呆地发懵。 长着山羊胡的枯瘦老者,穿一身华丽的锦袍,笑眯眯蹲在他身旁,和蔼问询道:“这么寒冷的天气,小哥为何一个人蹲在荒郊野外?”黎索万般委屈地哽咽道:“我······我没有家了······!” 随着爽朗的一声笑,一位手持古铜色红缨枪的白净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哈哈笑道:“冬鹿楼黎府家财万贯,黎少爷作为黎府三代单传的独根苗,应该享尽荣华富贵人间美色才是,怎么可能没有了家呢?” 黎索心下吃惊抬头看时,却发现白净汉子比他更为吃惊! 那汉子睁大了一双环眼,看着他血痕纵横肿胀如猪头的脸庞,惊叫道:“天哪!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黎少爷的脸变成了这个样子?” 黎索沉吟思索片刻,猛地一声高喊道:“你是太行山【天星宫】的铜枪金刚?以前经常来我家。”随即脸色一变,哀哀哭泣道:“我家被人毁了,我永远回不去啦······” 那老者与铜枪金刚交换了一下眼色,满含关切地齐声问道:“谁这么大胆?敢到名震江湖的云梦黎府撒野?” 黎索哽噎着说道:“是楚南浮邱山的【拳剑天狮】,杀了我家好几位护院武师,将我打成了这个样子。” 一位粗壮的黑脸大汉,手提着一柄八棱紫金锤,健步如飞跑了过来:“走了,所有的黑衣剑士都走光了!宫主让咱们赶快赶过去,越快越好。” 铜枪金刚哈哈一笑,伸手猛抱起黎索,高声叫道:“黎少爷,贼人们全都走光了,咱们打道回府去。” 他也不管怀中的黎索,如何挣扎抗拒,只是撒开双腿,箭一般朝黄墙碧瓦的黎府奔去。 院中处处血迹斑斑,父亲黎旧城肢残身死当院,血流一地!黎索跪地一阵恸哭,身边慢慢围上了一圈人。 铜枪金刚一脸笑意,弯腰用力将黎索拉起,高声叫嚷道:“人死不能复生,黎少爷节哀顺变。来来来,咱为你介绍一下诸位新朋友!” 他指着须发灰白的枯瘦老者说道:“这位是曹管家曹雄,刚才村头你们已经见过面。” 他拉过一位手持戒刀的清瘦少年,道:“这是天星宫最年轻的乌刀金刚,这是大哥紫锤金刚;三哥银壶金刚,二哥铁槊金刚,手拿铜锏的是六弟方锏金刚!还有两位金刚在天星宫留守,日后有机会让你认识。”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矮矬面皮漆黑的瘦小汉子,似猿猴跃涧般倏地从后院跳出,肆无忌惮地尖声叫嚷道:“他妈的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拳剑天狮这一群令人憎恨的卑鄙暴徒,竟然将黎府的财物全部劫掠一空!就连墙上张贴的字画,桌上摆放的那些古玩,也被四散逃走的家丁丫髻们,抢了个精光······真真的气煞人也······” 他猛地扯一下身上的华贵裘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八仙椅中,气咻咻地高声叫嚷道:“你们眼前的这个黎少爷,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贫如洗的光秃无赖,对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现下就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让他晓得什么叫做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他桀桀怪笑几声,凛然道:“本宫主就是太行山最高峰天星宫的宫主汪拔高,武林中人称作【通天神猿】。咱们常年居住在高处不胜寒的天星宫有太多不便,就连平日里运送些蔬菜酒肉的必需物品,都成了费劲巴力的老大问题! “前几日天星宫布下的暗探飞鸽传书,说是黎府烧掉了明月侠的七侠居,本宫主当时就猜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黎府,这一次真的摊上了难以消弭的祸端。某家只是心血来潮的眉头一皱,就想出这么个趁火打劫、鹊巢鸠居的高明计策。” 西苑内传来几声欢叫:“宫主快来看哦······这座奢华非凡的【研花楼】里,居住着花容月貌的黎家四千金······” 低矮黑瘦的通天神猿汪拔高,立时精神一振眉开眼笑:“你们几位要听从曹管家的安排,好好将这座府邸清理干净。趁早想法子找一口棺材,将黎老贼的尸身拉出去安葬。 “本宫主现在要亲自去一趟研花楼,仔仔细细地查看一番。” 第14章 游牧部落 二十多里平坦路,被双腿拐瘸的徐顶峰,硬是走了四个多时辰。 当他清晰看到大路旁矗立的高大界石,同时也看到并排一列的四匹高头大马,四位满脸杀气前来截杀的黎家武师! 自知濒临生死关头的徐顶峰,此刻心中已没有丝毫畏惧!他心静如水,目光坚毅,拖着伤腿一步步向前走去。 “伍哥寨方圆五十里地界内,严禁任何人舞刀弄枪好勇斗狠。违令者,杀无赦!” 跟随过来的伍家带刀子弟,一个个手按刀柄横眉怒目,满脸煞气地威声宣告。 骑着白马的快刀柳星雨,笑嘻嘻说道:“出了界石,便入江湖。就算俺们杀人放火,你们伍哥寨也也无权干涉。” 他拨转马头高声招呼道:“兄弟们,咱们后退几十步!惹不起伍家十三刀,那咱们就尽量远离威震武林的伍哥寨。” 徐顶峰忽地全身拔起,高高跃窜到道旁的大树顶巅,双手握拳气沉丹田,他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突显出一股满含愤恨的诡异戾气! 白净面皮的夺命钩纪无恨,面带狰狞一声长啸,手提双钩飘身登树,阳光下寒光疾闪,冷电般击向徐顶峰前胸。 徐顶峰化拳为掌运力猛拍,凌厉掌风狠辣迅猛,立时将纪无恨的双钩荡打一边。纪无恨不容他缓势换招,微斜脚尖点树枝揉身欺上,双钩一摆【七星屠旗】挟寒光数道,直取徐顶峰咽喉要害。 徐顶峰摇身侧转飞速避开,手臂长伸右掌如刀凶锐疾打,纪无恨只觉得腰间疼痛难忍,心知已被打中,忍痛身形斜转,双钩如风又是一招【云绕山峰】! 徐顶峰自知对手都是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临敌经验丰富武功了得,自己身处绝境不可久斗,须得施展辣手,强势攻击获取先机,方能争得一线脱困生机! 所以他一出手,全是施展十足力气的拼命招数。他环闪侧身避过双钩,双掌迅捷翻飞,‘咔嚓’一声响,击断了纪无恨前胸三根肋骨。 西斜阳光照耀下,立在古道观战的一干人看得仔细,纪无恨口角渍血,突兀一个倒栽葱,如中箭鸟雀般从树巅栽落地上。 削骨刀胜音与笑面虎商洛山对望一眼,一起发力如两只冲天飞鹤,稳稳落在枝叶繁茂的苍松顶端。刀声呼啸铁棒迅猛,自左右两侧凶厉攻来。 徐顶峰临危不乱,展开【游龙绕峰功】身影翻飞来回穿梭,如轻盈雀莺般,飞快从这棵树顶端,轻灵飘飞到另一棵树顶端。 一声尖锐唿哨声响中,快刀柳星雨脚尖点地,腾身半空翻一个大筋头,手中快刀幻一道寒星光影,朝着徐顶峰直冲进攻! 徐顶峰斜身移步运力在腕,双掌重力前拍,一下就击中了柳星雨左臂! 柳星雨冷嗬一声不管不顾,快刀扫冷光疾闪斩劈狠辣,夺命三式{顺流飘舟}{叶落斜径}{苇絮摇风}一气呵成,阴毒狠辣让人心惊。 徐顶峰凝神运起【丹枫玉露】神功护体,辗转避击轻盈如苍鹰掠空,在松树端跳跃来回,寻找对手破绽伺机反击。 清风卷树人影飘动,削骨刀胜音、笑面虎商洛山一起杀到;三人联手,两把刀一根铁棒杀着犀利,霎时间徐顶峰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徐顶峰振起精神,双掌齐飞连环不绝一阵强攻,一左一右忽地合成一股强力,拦腰猛推将三人逼退两步! 而后一个迅捷跳跃飞,似一道银虹掠空,游飞到了另一棵树巅。立时左腿疾起劲风凌厉,将急迫追来的柳星雨的手中快刀,高高踢飞半空中。 徐顶峰身退三步双掌如电大力猛拍,‘啊’的一声惊呼中,柳星雨后背中招,一个趔趄倒栽着摔落地上。 斗到此际,同是出身【云龙门】的胜音商洛山二人,已知少年徐顶峰身负神功,招式虽不纯熟却是威力巨大,实乃少见的棘手劲敌! 师兄弟二人再不敢有丝毫的托大,刀棒并力直刺横削奇招迭出,竭尽全力配合得滴水不漏。 徐顶峰身如游鱼忽进忽退,手中双掌横削竖斩煞是惊人;争奈身上伤痛腹中饥饿,一阵阵袭来,使他四肢乏力眼冒金星! 一个人影轻飘飘落在树巅,柳星雨挥舞手中快刀,青光闪动虎虎生风。 场中争斗越发激烈,被迫得透不过气来的徐顶峰,只得仗持着灵动飘逸的轻身功夫,游飞在数株树顶苦苦支撑。 商洛山一声呼啸,手中铁棒倏地脱手飞出,好似一支粗大飞箭般犀利破空,直刺向来回飞躲的徐顶峰后背! 徐顶峰眼见情势紧急,双足疾蹬脚下松枝,借力斜折身一个铁板桥堪堪躲过,紧接着身形兀扑形如苍鹰,双掌骤攻左削前胸右劈头颅,立时将商洛山打落树下。 柳星雨胜音二人大惊之下双双来救,徐顶峰掌风虎虎,强攻猛打逼退二人,半空中身如孤鹤越岭般幻飘,轻盈落在另一树顶端。 悠扬悦耳的马铃声,随着轻柔的清风传来;三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马,拉着一辆雕花精致的富丽马车,好似从地上突然冒出来的一般,眨眼间就出现在瘫倒地上的纪无恨面前。 赶车的马夫,是一位带着旧毡帽的年轻人,他好似压根没看到瘫倒在路中间的纪无恨,只朝界石旁横刀立马的伍家刀客瞅了一眼,立时转过身,对马车内喊了一声:“前方有五六位刀客拦路,少山主,咱们该如何应对?” 车厢门开,一位身穿华贵锦袍身材修长的年轻侠客,手端着一个白玉羊脂酒壶,从车上轻盈跳了下来。 他那张英姿勃发的脸庞上恨意密布,浓密剑眉下星眸漆黑,只是微扫了纪无恨一眼,便将异常冷漠的目光,转向树巅激斗的三人。 他轻啜两口酒,又抬眼扫了扫远处勒马观战的伍家兄弟,颇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他又将目光投向战团,一双剑眉渐渐紧蹙,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噫’的一声轻叹,马夫旧毡帽赶紧凑身过来,问道:“莫非少山主发现了什么蹊跷?” 年轻侠客一脸凝重:“你看那少年体态轻灵身手矫健,自是有绝妙的神功护体;为何对这么几位武功平平的草莽庸才,不施展绝杀一举拿下,而是东躲西跑地一味躲避呢?” 旧毡帽笑道:“说不定是少年人童心大起的肆意捉弄,在玩一出狸猫戏老鼠的游戏呢。” 年轻侠客缓缓摇头,正色说道:“依我看来,这少年神功初成,还达不到能娴熟运用的境界;更何况身上有伤腿脚不便,才会面对三位成年对手的凌厉攻击,心生怯意,不晓得出多少力道,才可以一击制敌。” 纪无恨一听此言,登时勃然大怒:“哪里来的下流胚子,竟敢当着你纪爷的面信口雌黄?” 黑影飘飞快如闪电,一顶泛着汗酸味的旧毡帽,被突兀欺身进逼过来的马夫,以快速无伦的手法,猛压在了他脸上! ‘砰砰砰’几记刚猛重拳,硬生生打在了纪无恨的前胸!剧烈的钻心疼痛,直让他两眼翻白,胸前的肋骨,这一下又断了几根。 “咱们来自关东威虎山的游牧部落,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别人;但是也绝不容忍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痞混混下三赖,在咱们面前蹬鼻子上脸说东道西!”笑嘻嘻的马夫旧毡帽如是说。 白云飘浮的天空中,尖厉激越的雄唳声,穿破重重云霄远远传来;只是片刻间,一只羽毛纯白的海东青,像一只离弦利箭般,自空中闪电般俯冲而下,稳稳落在车辕中间的马背上。 旧毡帽快走两步,熟练从海东青鹰爪处解下一个纸条,展开看了几眼,问道:“后队人马询问少山主,咱们今夜在何处歇息?” 年轻侠客目不转睛地望着树巅的打斗,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就在此处扎营。” 带着回信的海东青飘然飞空。快刀柳星雨,又一次从树顶受伤跌落下来,双臂软软下垂呻吟不止。 年轻侠客面含忧色,再一次轻轻摇头,自言自语道:“如果再加两成功力,这持刀汉子必死无疑!” 他哪里知道,此刻头晕眼花饥肠辘辘的徐顶峰,已是浑身无处不痛的强弩之末。 一群身着皮袍兽衣的魁梧大汉,驱赶着五六辆马车疾驰而来;勒马控缰后翻身下车,整整齐齐地排成队列,挨个向年轻侠客俯身拱手的肃拜礼。 徐顶峰脚点松枝提气纵身,拼尽全身力气,居高临下双腿连环飞踢! 在这种迅如狂飙的猛烈攻击下,胜音一个拿捏不住,手中的苗刀脱手飞空。 ‘啪啪’的几声响,前身后背已经中了数脚,一个倒栽葱从树顶掉落下来。 徐顶峰只觉得口干舌焦,全身剧疼难忍,眼前无数的金星飘过,他虚弱到极点的身子,再也无力支撑下去,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从树端栽落地上······ 受伤不重的商洛山,眼看着徐顶峰摔在身旁昏迷不醒,登时大喜过望,挣扎着站起身,胡乱从地上抓起一把钢刀,朝着徐顶峰的头顶恶狠狠劈下! ‘叮’的一声响,商洛山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中刀已被飞来的一枚铜板打落! 一个头戴旧毡帽的年轻人,身飞如鹰般抱起徐顶峰,疾若流星般飞奔到年轻侠客面前。 年轻侠客伸出手号了一把脉搏,轻轻叹道:“只是腹中饥饿的劳累过度而已,先交于恩师手中,稍作调养即可恢复。” 未见他四肢屈伸双腿迈步,整个人却能直直地往前疾飞,好似双足装了一对飞轮般快速前行。 他眨眼间滑到伍哥寨观战刀客面前:“久闻伍哥寨侠义之名传满江湖,今日为何见到成名人物合伙欺负人的不平事,却选择了事不关己的袖手旁观?” 手持长刀的伍安刀,手指着血红字的大界石,傲然言道:“伍哥寨只维护属于自家方圆五十里内的安宁,走出了界石之外,伍哥寨一概不管。” 年轻侠客一脸的鄙夷:“原来你们只是在看守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所谓的中原侠义第一寨,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脾气暴躁的伍星刀勃然大怒:“大麦田里种青蒜,你算哪根葱?竟然口出狂言污蔑俺们伍哥寨,活得不耐烦了?” 噼噼啪啪一连串巴掌声响,端坐马上的伍家刀客,每个人脸上都吃了火辣辣的两记耳光! 一通怒叱震耳发聩:“说着最正气凛然的场面话,做着最卑鄙无耻的龌龊事体,这才是你们这些欺世盗名的真小人作为!滚回伍哥寨,告诉你们的当家的那个伍智山人,就说是来自关东威虎山的龙啸旭,今日替他教训了几个不懂江湖规矩的不肖子孙。” 年少持重的长孙伍金刀,眼见这位不怒自威的威虎山少主,浑身透出一种不可逼视的雍容华贵气,心中忐忑不敢造次。 他立刻右手高举半空中往后一挥,旋即马蹄声纷乱,马铃声叮当,伍家刀客们纷纷拨马回转,大道上扬起一团团烟尘。 威虎山少主龙啸旭回身疾飞,一溜轻烟般站立在商洛山面前:“告诉我,你们为何联手欺负一个少年?他到底是谁?” 商洛山面如土色,垂着头嘶哑着嗓子说道:“他叫徐顶峰,是明月侠孙淀的爱徒。” 龙啸旭暗中吃了一惊:“明月侠?他竟然是中原七侠里面,最年轻的那位明月侠的徒儿?” 端起羊脂白玉酒壶,轻呷几口美酒,沉吟着说道:“中原七侠是天山寂音上人的门人子弟,豪气干云侠名震江湖,个个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的好男儿! “长虹侠常池侠气贯长虹,利剑奸邪哀;清风侠朱追千山万里路,追得正义在!烈火侠刘流侠肝烈火烧,义胆铸斩刀。白云侠艾潮勒马江湖道,侠义如云飘。空灵侠安正劫富巧妙手,济贫诛奸豪;无影侠胡忠踏雪路无痕,千里锄恶贼!明月侠孙淀碧血映豪气、明月照丹心。 “他们人人武艺精湛侠名远播,怪不得这位少年小小年纪,便有一身的绝世神功······” 柳星雨拖着瘸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口中喃喃地说:“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真正练成了武林中最难练的内力神功【丹枫玉露】呢!要不然,咱们几人怎么会败得如此狼狈?” 旧毡帽嘻嘻一笑:“少山主,这几位负了伤的杂碎,咱们应该如何处置?” 龙啸旭转过头,望几眼一旁忙碌着搭建帐篷的皮袍汉子,思忖再三:“这些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天山门下,其中必有隐情,先问清楚来龙去脉,再做下一步打算。” 黎府四武师被马夫旧毡帽喝斥着聚拢在一起,受伤最轻的商洛山,奉命回答龙啸旭的发问:“我们是冬鹿楼黎府的护院武师,为了取得黎老爷的重金赏赐,才追赶到此地欲取他性命。” 柳星雨接着说道:“虽说中原七侠威震武林,可经过这十几年的江湖行走,现在只剩余明月侠一人健在。根据可靠的小道消息,明月侠一个多月前,启程去了楚南浮邱山,咱们兄弟才没了往日的诸多顾忌。” 纪无恨一脸愧疚,低声道:“亘古以来,弱肉强食就是险恶江湖的生存法则!似我等亡命天涯的草莽汉子,为了讨得一口饭吃,总会昧着良心,做下一些违背武林正义的事情;还望少山主宽宏恢量,饶过咱们这一次。” 龙啸旭一怔:“你们来自冬鹿楼黎府?现下的黎府已不复存在,你们不知道么?” 四人一听此言,恰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了一般,无比震惊:“什么······黎府已经不复存在了······是谁······?” 龙啸旭冷冷一笑,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太行山最高峰上的天星宫么?” 商洛山一呆,脱口而出道:“天星宫的主人是通天神猿汪拔高,此人诡计多端,一身功夫已臻化境;手下有八大金刚,个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 胜音道:“他们早就对黎府心怀不轨,年年以各种名义派人前来查探;觊觎黎府万贯家财、研花楼四千金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路人皆知!” 威虎山少主只是叹了口气,无言地摆摆手,四人立刻挣扎着站起身,落荒而逃。 第15章 苍鹰重生 昏沉沉从梦中醒来,徐顶峰发觉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内。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兽皮绒毯,身上也盖着厚厚的锦缎被褥;竟让他恍恍惚惚间,有一种睡躺在自家追星逐月车内的感觉! 他扭头看到宽敞的车厢右边,一位鹤发童颜、身穿月白道袍的老道长,怀抱拂尘,腰悬一块古朴玉佩,端坐在锦垫上闭目打坐。 马车一摇晃,老道长洁白长须微微飘飞,在纹绣古怪符文道袍的映衬下,竟有一种飘然出尘的神秘。 徐顶峰左侧,半躺着一位剑眉朗目的年轻侠客,湛湛有神的双眸,飘闪非常浓烈的关切神情! 徐顶峰挣扎着起身相谢救命之恩,却被年轻侠客双手轻按双肩,微笑着摇摇头阻止。 旧毡帽从车厢外递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徐顶峰毫不客气地双手接过,咕嘟嘟一饮而尽! 旧毡帽又递来一大块熟鹿脯肉,被他狼吞虎咽,眨眼间吃得一干二净! 徐顶峰长长地舒一口气,再一次挣扎站起身,双目含泪长跪不起:“江南润州徐顶峰,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再生大德今生没齿难忘。” 两座大帐篷已经搭好,热气腾腾的丰盛菜肴摆满了桌。听徐顶峰说完与混世恶贼的恩怨纠葛后,一脸关切的威虎山少主,殷勤问道:“接下来徐少侠有何打算?” 徐顶峰一脸愤激,双眼中闪烁出森森怒光:“回到江南国去搬救兵,先救出凤妹妹,再踏平冬鹿楼黎府!誓将那万恶的黎旧城老贼千刀万剐,方消解我心头之恨!” 龙啸旭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要救出你那位凤儿妹妹,早就有人替你办到了!我可以非常确切地告诉你,你的凤妹妹现在非常安全。” 这一个蓦然天降的大好消息,顿时让无时无刻不在为凤妹妹担心的徐顶峰,欣喜若狂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激动得全身发抖,结结巴巴地再一次问道:“这么说,凤儿妹妹······现下已经脱离了险境······?这是真的么······是谁······?” 龙啸旭一脸郑重,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凤妹妹昨日里已经脱离了苦海,是被一帮神通广大的神秘亲人救走的,千真万确。” 徐顶峰惊愕万分:“神秘亲人?可是······可是恩师曾说过,凤儿自小就是一个孤苦弃儿,她还在襁褓之中时,就被遗弃在云梦山七侠居的门口大青石上······现在又何来亲人之说··?” 龙啸旭饮下一口酒,叹了口气,说道:“纷纷扰扰的尘世千奇百怪,错综复杂的江湖谁能看懂?人生无常,很多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突兀怪异得连苍天也无法解释明白!” 徐顶峰点点头,凄然说道:“凤妹妹能够安然无事,我就彻底放心了!多谢冥冥之中的菩萨保佑!” 眼圈一红,便有泪珠从眼角溢出。 龙啸旭微微转过身,对着那位鹤发童颜的老道长,伸出手掌连连比划。 坐在一旁的旧毡帽嘻嘻一笑,压低声说道:“这是咱们的少山主,在与老道仙在商谈事情,他们打的是哑语。”徐顶峰惊奇问道:“哑语······什么是哑语······?” 旧毡帽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角的油腻,低声道:“哑语就是聋哑人交谈用的语言!咱们这一位老道仙聪明绝顶,不但会哑语,还会用唇语、腹语交谈;精通文略武功、医卜星相、奇门八卦,是一位通天彻地的一代道仙咧。” 徐顶峰也学着他压低声音,悄声说道:“敢问哥哥如何称呼?” 旧毡帽又是嘻嘻一笑,道:“我往日在关东威虎山寨中,常年就带着这么一顶旧毡帽,所以全寨人无论男女老幼,人人都叫我【旧毡帽】,以后你也称我旧毡帽好了。” 他目光示意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位白发老道仙,是咱们威虎山少主龙啸旭的授业恩师,你日后可以尊称他老人家为【老道仙】即可;至于咱们的龙少主,你可以称呼他为少山主或者龙哥,只要你觉得顺口就好。” 龙啸旭转过头来,对徐顶峰说道:“听恩师讲道,徐少侠明日里不必回江南国搬救兵了:第一,你说的冬鹿楼那座黎府,现已被来自天星宫的另一伙恶人霸占;改名称作【百花院】,听说是为了寒碜混世恶贼黎旧城,才叫了这么个烟花柳巷般的低俗名称! “你说的那位混世恶贼黎旧城,也被你救你凤儿妹妹的那帮人,用乱剑斩成了一团肉酱。这叫做恶虎更比恶狗恶,恶鹰踹破老鸹窝------报应!” 说到此处,龙啸旭停了下来。他在餐桌上以手转旋酒盅,面带无数迟疑的欲言又止,为难得脸颊冒出一片潮红! 他沉默片刻后,狠下心来直言相告:“不知徐少侠可曾听说,你们润州徐家的饶王府,在两个多月前,就已被来自西域边陲的雪域苍狼,一把火烧成了断瓦残垣?” 徐顶峰只觉得晴天打了一个霹雳,脑子‘嗡’的一声响乱成了一锅粥!他眼泪刷刷地顺着脸颊流淌直下:“我······我的父母······与家人······?” 龙啸旭万分沉痛,凄然言道:“除了少侠你一人,饶王府上上下下三百四十六口人,全部葬身火海无一幸免······,就连你的三师伯烈火侠,也在与党项精锐骑士雪域苍狼的血战中,壮烈战死······” 只听得‘咕咚’一声响,徐顶峰一头栽地,顷刻间昏厥了过去。 徐顶峰再一次醒来,已到了次日的清晨。摆满猪羊牲首果品的遥祭香案,旧毡帽早已替他摆好。 徐顶峰面朝东南,跪拜在香案前,点香烧纸钱倾洒祭酒后,趴伏在地上,好一阵嚎啕大哭。一旁的旧毡帽双目含泪,不住口地出声劝慰。 一团纷乱激烈的马蹄声,透过重重晨雾遥遥传来。 片刻间,一身劲装的伍金刀、伍燕刀兄弟二人,在龙啸旭面前立时控缰勒马。 他们翻身下马,双手恭敬递上一封大红拜帖:“伍哥寨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关东豪侠龙啸旭大驾光临,有失待客礼仪,还望海涵。现下寨内略备薄酒,微尽地主之谊为贵宾洗尘;还望关东豪侠移步莅临。” 龙啸旭白眼冷对,傲然拒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有什么好赴的?” 伍燕刀抢前两步,谄笑道:“我家三叔公言道,若是龙大侠急着赶路,咱们也不敢强求!曾听江湖传言说,此番龙少主不远万里从关东游历中原,随身携带了一柄名震武林的千古神兵【龙泉血刃】?可否给个面子,借给伍哥寨众人一阅?” 龙啸旭一听此言,立时勃然大怒:“恩师说得果然没错,你们伍哥寨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竟敢打起【龙泉血刃】的馊主意? “这柄宝剑是名烁千古的旷世神器,岂能像小儿玩物一样,轻易取出来到处显摆?尔等速速离去,莫惹我在暴怒之下,说出重言,伤了两家的和气。” 伍家子弟眼见他怒意森森神威凛凛,俱都面露怯色,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低垂着头手牵马缰,急匆匆离去。 伍哥寨方向的苍茫古道,踉踉跄跄跑来两个人,全都是面色仓惶气喘吁吁! 旧毡帽定睛一看登时大乐:这不是昨日龙少主手下留情,才讨得活命的黎家两个杂碎吗?怎么会一大早,就屁颠屁颠地又跑过来领死呢? 柳星雨、商洛山两人,‘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龙啸旭连连叩头不止:“昨日里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万望威虎山少主多多包涵! “咱们兄弟今后愿做牛做马跟随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龙大侠发些善心,收录小人赏口饭吃。” 龙啸旭一脸的愕然:“你们昨日不是回黎府了么······?” 柳星雨眼含热泪,抢先答道:“那天星宫主残忍狠毒,不但为黎府起了一个【百花院】这等堪比勾栏瓦舍的恶俗名字;更是不顾江湖道义,昨夜三更时分突下狠招,恐吓逼死黎索少爷后,伪装成后花池不慎溺亡的意外毙命! “紧接着金锤、银壶两位金刚,暗中使诈偷袭得手,将胜音、纪无恨两位哥哥出重掌震碎肝胆,设置成酒后疯狂的悬梁自尽! “若不是俺们二人心存警觉跑得快,也会被他们暗中整死后,再搞出什么跳楼自戕的戏码,用来掩人耳目。”说罢,两人一起跪地,哀哀痛哭不止。 旧毡帽一个人跑到香案前,对徐顶峰低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徐少侠节哀。 “徐少侠浑身的创伤,需要静养些时日才可康复,龙少主对你一人落单甚是担心。想邀请少侠跟随咱们游牧部落同结伴行,将养好身子后,再回江南国也不迟.不知徐少侠意下如何?” 徐顶峰垂泪言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现下又拖累你们的行程,让我心中好生不安······” 不待他再说下去,旧毡帽立马将他扶起,诚恳说道:“既然相遇即是有缘,结伴同行的一路上说说笑笑,徐少侠会帮咱们砍杀许多旅途寂寞呢。同去同去,咱们一路相伴!” 在游牧部落一众人的盛情相邀下,徐顶峰登上了马车,暂决定随着救命恩人一行人盘桓几日,等身上的伤情好些时,再做出另一步打算。 威虎山少主龙啸旭满心欢喜,高声对旧毡帽吩咐道:“咱们绕路朝南走,一定要绕开这个欺世盗名的伍哥寨。” 旧毡帽欢声答应双手陡缰,马铃声疾响,马蹄声得得,马车穿破晨雾往前疾驰。 富丽堂皇的车厢内,老道仙端坐锦垫,继续闭目打坐。 龙啸旭为了缓解徐顶峰的内心忧闷,斜靠着厢壁双腿伸展,为他讲起了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苍鹰并不会飞,它和寻常的家鸡一样土里刨食。 “由于苍鹰的长相怪异丑陋,不会像公鸡一样每天司晨,更不会像母鸡一样天天下蛋。所以呢,苍鹰经常在鸡群里受到排挤打压,承受着很多被无辜欺辱的窝囊气。” 龙啸旭伸手轻微一按,精美的羊脂白玉酒壶,立时从厢壁抽屉内弹出。 他轻呷几口美酒,继续说道:“孤独郁闷的苍鹰,满腹惆怅地蹲坐在矮墙上,眼神里充满忧郁! “忽然间,枝头跳跃鸣唱的黄莺紫燕,天空中自由飞翔的白鸽云雀,在它的内心里,猛地激出一个无比震撼的念头:同样是长有双翅羽毛丰满的禽鸟,它们为什么可以轻盈地翱翔蓝天,自己却一天天灰头土脸地躲在土墙下,饱受这一群蠢笨土鸡的轮番欺辱? “苍鹰心中一旦有了希望,就要下定决心说干就干!它认真思忖了半天,决定从脚下的矮墙开始一步步练起。它还独自暗暗发誓,一定要完成自己的飞天梦想! ”当看到苍鹰这个丑陋怪物,一次次从矮墙上俯冲跌地摔得伤痕累累;又一次次忍着伤痛,奋不顾身地爬上土墙继续努力。聚在土墙根晒太阳的公鸡、母鸡、花冠鸡、芦花鸡与贵妃鸡们,一个个看得乐不可支。 “肆无忌惮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这个不会下蛋又蠢又笨的丑陋怪物,啥时候又增添了痴呆憨傻的怪毛病? “鸡群里的嘲笑声继续七嘴八舌:不要觉得自身长了两只翅膀,就整天痴心妄想做冲上蓝天的白日梦!大鹅丑鸭们的那一双翅膀,可比你这丑陋怪物大了太多,还不是整日跟咱们鸡一样,就蹲在土墙根 “又过了一段日子,整个村庄里的土鸡们,再也笑不起来了!它们非常惊恐地发现,村里面成群结伙的小鸡崽们,一个个跟随在丑陋苍鹰身后,有模有样地跟着那个怪物练习飞起! “看着宠爱得心肝宝贝一样的小鸡崽们,扑棱着小翅膀从土墙跌落,又蹒跚着再一次爬上土墙,不顾危险地俯冲跌落下来,每一次都摔得灰头土脸却不肯停歇,很多母鸡都心疼得不行! ”不长一段时间后,整个村庄里的所有鸡都彻底愤怒了------它们心中对【苍鹰】的强烈不满,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往日里那些荒诞离谱的出格行径,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不管;但绝不能任由这个丑陋怪物,带坏村子里的下一代鸡崽,进而毁掉整个鸡群延续数百年的幸福生活! “经过几次集体商议后,村庄里的庞大鸡群,第一次同仇敌忾联合了起来,对苍鹰发起了一场大围攻!它们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上去,用尖锐锋利的鸡喙,疯狂地啄向被围攻得遍体鳞伤的苍鹰! “奄奄一息的苍鹰,被无情地驱赶出村庄。荒凉山野朔风凄冷,更有无数的虎豹豺狼暗中窥伺,随时都可以夺去它的性命! “为了继续活下去,苍鹰在万般无奈下,只能选择在险峻难攀的悬崖上筑巢,寻找山野间的野兔黄鼠蜥蜴为食。而后又拼尽力气,用自身又长又弯的鹰喙,不停地击打硬岩;击打得完全脱落后,耐心等待新喙的再生! “重新长出新喙后,苍鹰又将自身鹰爪上的厚厚指甲、遍体羽毛全部拔下-------等到新的指甲、新的羽毛生成后,苍鹰终于熬到梦想成真,获得了重生!它可以任意翱翔在九天云霄之上。 “自由自在飞空中搏击白云的苍鹰,有一日重新飞过以前的村落。它清晰地看到无比熟悉的土墙根下,鸡群跟往常一样,惬意刨食舒适地晒着太阳。 “往日里承受的诸般委屈,不停在苍鹰脑海中显现,它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滔滔怒火,如离弦飞箭般俯冲了下去!从此后,婆娑世界的南阎浮提,有了一种苍鹰缚土鸡的血腥游戏!\" 说到此处,龙啸旭又吞饮几口酒,悠悠说道:“残酷江湖弱肉强食,亘古以来的血腥规则,谁能打破?世间万事同一理:惟有自身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降伏那些嗜血恶魔!” 徐顶峰一脸坚毅神色,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16章 连环毒计 第二天,明月侠全身紧绑的绳索,被人完全解除。 第三天早晨,明月侠发现不但顿顿菜肴丰盛,而且还会奉上一壶【碧光仙醇】的美酒。 让他吃惊的是,每一次凝神运气,都感到全身软绵无力,要穴处不但隐隐作痛,连气血也凝滞不通。 他猜想是遭了虬髯大汉的毒手,自认阅历丰富的明月侠,蹙紧眉头苦苦思索,怎么也想不起此人到底是谁。 五七天后,铁栅栏外负责看守的黑衣剑士越来越少;来回巡查的狱卒,也越来越松懈。 这天他吃过早饭,正躺在乱草中胡思乱想,却听到隐约有一声鸡鸣,清晰地传入耳中! 他站起身发现牢门无人,耳贴石壁仔细倾听,最终在一大块凹进的青石处,听到有悉悉索索的细微嘈杂声音。 孙淀来回扫望,后墙角处一个异常光滑的小石球,引起了他的注意:暗牢四壁到处嶙峋怪石,怎么会在此处安置一个小石球? 他走过去双手紧抓石球,来回不停扭动,方才凹陷墙壁的青石,此时缓缓上升,露出黑漆漆的一个洞穴。 急于脱困为师兄复仇的他,此时也顾不上许多。脚尖点地’嗖‘地飞身钻进洞穴,马上发现里面洞穴的顶端,也有一个同样光滑的大圆石。 他扑身上去用力旋动几下,遮掩洞口的青石,又一次缓缓下落关闭洞口。 明月侠双手紧抓两边石壁,小心翼翼地顺着洞穴向前慢慢滑去。 堪堪滑了十多步远,突看到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可以容纳十多人的大洞穴中,插有数只火把随风闪摇。 洞穴角落由碎石垒墙搭建的鸡埘中,几十只大红冠公鸡,正叽叽咯咯地啄米饮水。 他不及细看,凑着飘忽亮光快步前行。踩着湿漉漉滑腻腻的乱石,走了大约一炷香功夫,来到一处非常宽敞的石厅。 明月侠挺身站立,看着眼前的一道宽阔碧江,清波粼粼。蓝天白云下,沙鸥白鹭自由翔飞,不由得胸襟大开。 远处山峦连绵绿树红花,数片白帆逐流东去。 几声雅音叮咚入耳,一案几一张琴后面,宽袖道袍紫阳帽的中年道士正襟危坐。 他白皙修长的十指轻拨琴弦,清幽淡雅的琴音,弥漫石厅。 远处偏僻的遮影角落,一垂髫小童手摇蒲扇,轻扇红泥小炉烹水煮茶。 不一刻,清婉琴声停。香茗沏入杯,清香四溢。 中年秀士伸右臂做出请入座的邀请,明月侠展颜一笑,走几步坐在案几对面,双手抱拳一礼:“云梦山孙淀,这厢有礼了。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中年秀士端杯轻啜:“在下澹台田错,道号山水寂寥客!古先贤有言:世事如茶人人如水,尝过甘苦品凄凉!明月侠从中原赶赴楚南,到如今可算尝尽心酸。” 孙淀面色凝重:“三师兄烈火侠不幸遭人暗算,只要能找到真凶,就算跨越刀山火海,孙某也丝毫不惧!” 澹台田错愠言道:“勇气固然可嘉,但仅凭着几句豪言壮语,就能够诛杀对手?报仇雪恨,不但需要有过人的胆识、超群的智慧,还需要将对方底细,摸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知己知彼! “别的不说,明月侠可曾知晓,暗算你的那位虬髯大汉,姓甚名谁?伤你时用的什么手段?” 孙淀万万没有料到,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澹台田错,竟会如此犀利地当面发问! 他一时愕然惊措,竟无言以对,不由得满脸羞愧,低下头来。 澹台田错叹了口气,低声道:“百里梅关道,千手冰魄针!那人正是梅岭仙人洞的七寒玄刀尉迟病雁,使用独门暗器【冰魄凛寒针】,趁你不备,封住你的{玉堂}{}中府{紫宫}{通谷}四穴,致使你全身血脉凝滞功力全无。” 小童为二人添过茶水,澹台田错又问道:“中原七侠在中原武林中侠名远扬,锄奸诛贼手到擒来。为什么一到这偏僻的浮邱山,却如瞪眼瞎的盲者,处处碰壁事事受掣?这一切,都是出自你对拳剑天狮的一无所知!” “虎穴这几年的诡秘行动,一直都控制在南国范围内,很少跨越长江,北到中原地带!虎穴金帐中那位绿林虎王的真实身份,明月侠可曾晓得?”澹台田错摇摇头。 孙淀神色局促地说道:“孙某孤陋寡闻了,惭愧得紧······” 澹台田错将手一摆,神色肃然:“这位盘踞虎穴金帐的绿林虎王,就是昔年豪掷万金聘礼,迎娶绝色美人花见羞的前梁名将,镇南军节度使刘鄩刘大将军。” 孙淀立时大吃一惊:“那刘鄩不是在龙德元年,被梁朝末帝朱瑱密旨赐药,身死洛阳了么?” 澹台田错谓叹道:“如果就那样轻易死去,他也不可能被庄宗皇帝盛赞为【一步百计】的名将刘鄩啰。其实真相是,当日吞药的武士,只是他豢养多年的替身! “他做下这盘金蝉脱壳局,只想遮过监刑的河南尹张宗奭的耳目。眼光独到的刘鄩,早就看出大梁政权,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窘境,亡国也只是早晚的事。” 澹台田错苦笑几声,接着说道:“古先贤说得好:烹调名厨不可一日无盐,英雄好汉不可一日无权!有着‘智将’称号的刘鄩,久经沙场身经百战,自然缴获财产无数! “既然做不了出将入相的朝堂高官,刘鄩就狂撒金银招揽各路武林高手,在浮邱山虎穴自号绿林虎王,做起了黑道首领,也算遂了他独霸一方的心愿。 “明月侠曾经与拳剑天狮并肩作战,难道瞧不出虎王刘鄩,是以军阵杀伐之法用来训教部属?进退攻守安营扎寨,全是效仿沙场鏖兵锣鼓旗帜的调兵法规?” 明月侠点头称是,而后又满脸疑惑地问道:“纵使那位虎王真是刘鄩,俺们中原七侠与他素无瓜葛,为何要处心积虑伤害我三哥性命?” 澹台田错眯着眼沉吟片刻,方徐徐言道:“虎穴百洞中蓄养剑士上千人,虎王自己近几年又沉迷丹药,哪一样不需要巨额金银来支撑? “浮邱山虽是道家圣地,可是面对满山的青石,刘鄩又没有真正老神仙的金手指,怎么能够点石成金? “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们这些以维护武林正义为己任的名门侠客,自然就会让虎穴这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强盗,当做不共戴天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么始料未及的一席话,直把孙淀说得心寒骨冷:“既然虎王视咱们兄弟为死敌,为何东野空、夏侯颖他们,数次出手助我解困?” 澹台田错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帮助你解围?明月侠真的认为,他们是真心在帮助你么?以贫道现下看来,你错得非常厉害! “他们知道虎王早就想除掉你,但是他们也知道,有一个他们拳剑天狮根本惹不起的厉害人物,无数次传递了非常明确的信息:你明月侠孙淀是人家愿意舍弃性命,也要来保护的重要人物!所以他们才刻意忍耐,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看着孙淀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澹台田错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若是他们想助你顺利进入虎穴,在渡口处与阴阳渔者的接头暗号,为什么不讲与你知?” 孙淀心下惴惴不安,说道:“江湖险恶,大家素昧平生,谁能够推心置腹?” 澹台田错续道:“凡有外人来寻找进入春帆楼的密径,要将这几句定好的接头暗号,当面讲于阴阳渔者听:骏马飞驰浮邱山,万贯家财一扁担;金银汇入聚宝盆,羽化升天做神仙。阴阳渔者听了后,就会驾舟绕江,走水路载你前来,根本没有丝毫的危险。” 孙淀此时才恍然大悟,自己打听春帆楼路径时,阴阳渔者为何突然变脸的真正原因。 澹台田错又说道:“东野空他们利用你为师兄复仇的迫急心切,一步步引诱你孤身来虎穴!你从山径踏上浮邱山那一刻起,你的性命就一直在天堂地狱间走钢丝。 “你可知晓:毒箭纷飞和怪兽奇袭,都是他们设下用来对付你的死局。所幸你明月侠艺高人胆大,一路拼命砍杀,最终如愿闯入虎穴。” 澹台田错又饮一口茶,低声谓叹道:“想要取你性命的绿林虎王,非常忌惮暗中维护你那人的厉害手段!这样瞻前顾后的苦苦煎熬,让他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彻底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失心疯! “等他回到后堂冷静下来后,又谋划出这【自投罗网】的阴毒计策。在他们不落痕迹的精心引导下,让你跳入这毫无生还希望的铁网阵。 “日后他可以一脸无辜地大声叫屈:为了保你平安,他们特意将你关在铁牢内!是你明月侠自己不小心,胡乱走动,才导致后来丢失性命。 “所以你的死亡纯属意外,与虎穴中的拳剑天狮没有任何关系。” 他用手在琴弦上猛地重划一道,古琴爆出的激昂声音,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垂髫小童抱起地上一块青石,用力朝着洞厅外的江水中抛去。 凄厉尖锐鸣镝声疯狂呼啸,严密庞大的铁丝网,突兀从深水中溅浪飘飞! 澹台田错拉着面色惊恐的明月侠,走到洞厅临江的边缘,眼见四处羽箭密集飘飞,从高高的山峰上,又闪电般抛下了一张结实的铁丝大网! 此时两张网已然严丝合缝地折合在一起,铁网间悬挂的无数把锋利小刀,在阳光下闪烁着瘆人寒光。四周的飞箭乱射不止,摇曳着幽蓝冷光射向铁网。 “这座虎穴共有五间铁牢,他们为什么会将武功全失的你,硬生生丢进有隐秘通道这一间?还生怕你不晓得狱室内有暗道可以逃狱,昨夜的三更时分,又专门派人搬来这些大公鸡特意提醒你? “这么一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拙劣表演,就是为了让别人真的认为,是你明月侠的慌不择路,才误闯入沙大师精心布置的死亡深渊! “要知道,在当今的武林中,唯一能够与制造出【追星逐月车】【天马行空车】巧匠居驰齐名的,就是这一位可以设制陷阱机关的奚族能工,江湖中非常出名的【沙石】沙大师。” 说到此处,澹台田错满面黯然,意态萧然。 远处,白云缭绕峰峦叠嶂的仙境楼阁处,突然间乐声大作烟花璀璨;一叶孤舟顺江而下,舟头站立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白衣胜雪,英气逼人的脸庞,洋溢着神采飞扬的灿笑。 澹台田错惊叫道:“春帆楼又有仙人要羽化成仙了么?看架势,荷仙姑、露仙女二位仙子,现下已经返回了浮邱山。” 明月侠奇道:“春帆楼?难道白云缥缈处的峰顶楼阁,就是令云海醉友四兄弟心心念念的春帆楼么?这羽化成仙,又是怎么一回事?” 澹台田错满脸惭色,道:“道家的羽化登仙,是修成御天降魔道行的长生不老;可这春帆楼的飞升仙界,却是长风送孤帆、天堂幽冥一念间的蝰蛇炼狱!” 眼看明月侠一脸的不置信,澹台田错解释道:“春帆楼有一个规定,如果有人想规避红尘潜心修道,意在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可亲自前来浮邱山游览查勘:在清净池沐浴净身,褪去红尘烟火气后;踏足登天道,迈过逍遥桥,攀爬曲折蜿蜒的龙盘十八弯,就可以在极乐仙峰的【长乐殿】中过夜------先赴销魂畅乐宴,细品琼浆玉液酒;然后睡摄神勾魂床,梦千娇百媚仙! “凡经过这些神奇体验的凡夫俗子,无不像着了魔一般,慌忙忙回到家乡,变卖钱财抛弃家人,来到春帆楼出重金抢购一张【长生券】,整日里坐忘吐纳守静修炼,期待能早日修成正果,羽化成仙。” 孙淀哑然失笑道:“世间竟然会有羽化成仙的长生券?修道成仙也可以拿钱来做买卖?原来,这天庭中的诸位神仙,也贪图人间的钱财?” 澹台田错道:“如果有人捐助的金银数额巨大,那么他的虔诚心,就可以随时感动九天诸仙! “春帆楼会查出黄道吉日,早日安排他登上【云帆舟】,顺水东流经碧江入洞庭,在天界诸神夜幻星光云蒸气的相助下,飞腾升空。” 孙淀向他凝视半晌,摇头说道:“道长乃静修多年的玄门高士,也相信这是真的么?” 澹台田错面色凝重,叹息道:“世人皆鲁钝,宁错拜泥塑雕像,却不信金玉良言;凡夫俱顽愍,不思修身积德,偏跪求鬼怪乱神!现下不是神仙贪财,而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打着羽化登仙的幌子,谋财害命。” 垂髫童子过来说道:“师傅,用斋饭的时辰已到,这位居士······” 澹台田错道:“你去告诉除恶使者一声,就说春帆楼两位仙子现下已回,明月侠今夜必须在贫道的道观内暂住一夜,明日好带他去春帆楼晋见仙姑。” 第17章 往事如烟 清净池一汪氤氲缥缈的绝美风光,让人心醉神驰。 逍遥桥上,十数名妖娆歌姬,婀娜翩翩的莺歌曼舞,令人思潮起伏!孤峰险峭的龙盘十八弯,云雾缭绕,心旷神怡。 春帆楼二楼一幅水墨丹青画,在明月侠的内心深处,激荡一个涟漪: 长河落日,水流滔滔。雄伟壮观的城楼飞檐处,高挂着一颗鲜血溅飞的人头! 孤帆远影处,一白衣剑客双手背负独立舟头,坚毅目光直直前望,微风轻拂身俊雅飘逸。 前方远处的东方天际,一轮圆得令人心碎的明月,悄然升起。 一首诗题在画卷右上角,字字龙飞凤舞: 豪情逸飞江湖游, 利剑挥血溅重楼。 浩气飘空惊天地, 长河孤剑逐浪流。 此刻,明月侠猛想起一件陈年往事:阳光明媚的旖旎春日,巍峨雄壮的澶州城头,血气方刚的他,长剑挥飞,将澶州城内恶贯满盈的八大豪门,一一斩落在百尺城墙下, 他自此一战成名,明月侠的名号传遍了整个武林。 手握玉荷、体态轻盈的荷仙姑,缓步走入室内。 一张精致如花的芙蓉脸庞,薄施粉黛绝世惊艳。 如云秀发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玉白道袍上,纹绣着一只翱翔云鹤。神情恬静优雅,仿佛来自瑶池的天界仙女。 馔果佳肴丰盛的宴席已安排,荷仙姑面带浅笑,亲手为孙淀斟满酒杯。 她笑吟吟说道:“夏清荷感谢明月侠多年厚恩,先干为敬。”端起酒杯,以长袖遮面一饮而尽。 “明月侠此刻的心中,此时定有万千的疑惑。且听贱妾将一切情由,细细讲于你听。” 孙淀此次南下以来,所遇很多事都透出太多怪异,当下一言不出,安心静观。 荷仙姑一双秀眸,紧紧凝视明月侠,清澈纯净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痴心眷恋。 “我自幼生长在晋阳城王宫内,由先王后抚养成人。与明月侠的初次相遇,正是你在澶州城头大显神威时!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桃花芬芳的季春时节,艳阳高照春燕绕柳。明月侠剑光飘闪剑法精湛,将对手一一挑落城下的绝世风采,倾倒了无数观战的百姓······” 她双颊红晕眼神迷离,悠悠说道:“那时正值碧玉年华的我,当时立在黄河南岸的一艘官船上。这一场热血贲张的精彩激战,将船上的一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长河落日,孤舟远帆,利剑寒光如星令人神驰目眩,年轻侠客面如冠玉惊为天神------令人热血澎湃的激情场景,好似一幅鬼斧神工的美妙画卷,永远镌刻在了我的可可芳心中······” 几缕萦烦糟心的愁绪苦楚,浮上夏清荷的清丽面容:“出生乱世的浮萍飘零女,又怎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在晋王宫【桃源轩】的一次春宴上,长袖善舞的贱妾,将一段凌波舞展示得翩若惊鸿。当场受到年轻的晋王万般恩宠,亲自书写一曲【忆仙姿】博得满堂喝彩: 曾宴桃源深洞, 一曲清歌舞凤。 长记欲别时, 和泪出门相送。 如梦,如梦! 残月落花烟重。 “后来经过数年浴血鏖战,多次出奇兵屡败梁国的晋王李存勖,在魏州府焚香祭天后登基称帝,册封我为虢国夫人。” 夏清荷嘴唇轻扬,流露出几丝艰涩苦笑:“自古创业容易守业难,荣登大宝后的庄宗皇帝,自认为海晏河清江山永固;慢慢变得志意骄怠,任由后宫掣肘伶人干政,把一个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可恨那狼心贼子郭从谦,辜负了浩荡圣恩,竟率领兵马在兴教门下兴风作浪,致使绛霄殿的庄宗皇帝中箭殒命!” 她清冷的眼眸中,此刻多增了几许萧瑟:“后来明宗嗣源领兵入京杀尽叛贼,然后颁布下一道圣旨,将后宫中的嫔妃宫人们,全部遣返故里。 “我自幼是晋王宫的旧仆,立时沦为无家可归的乱世孤苦人。万般无奈下,只能带着贴身侍女风雨露,赴河阳去投奔同是夏姓的宗亲,当时担任河阳节度使的夏鲁奇。” 夏清荷凤眸含泪,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不料想就在当日离宫时,才发现自己竟有了身孕!到河阳夏府后根本不敢声张,十个月后偷瞒人悄悄生下凤儿! “因寄人篱下的诸多不便,我与露妹慎重商议后,决定将凤儿暗中托付与你------当时侠名满中原的明月侠!” 她满脸难以名状的悲戚,眼泪打湿了前襟的玉白道袍:“在一个残月弯弯的春夜,我与露妹两人,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凤儿,坐一辆破马车日夜急赶。 “那一个深夜的三更时分,偷偷将凤儿放置在一个小摇篮内,小心放置在七侠居门前的那块青石上,亲眼见明月侠将凤儿抱入怀中后,才强忍泪水连夜赶回河阳! “为了日后亲生母女的相认,我当时曾将贴身镌刻凌云金凤的两块玉佩,分一块戴在凤儿粉嫩的脖颈中······”说到此处,夏清荷起身双膝跪倒,泪水簌簌而下。 孙淀慌忙起身还礼,连连口称:“不敢当······不敢当!折杀孙某了······” 夏青荷呜咽哭诉道:“明月侠倾心抚养凤儿十多年,恩同再造。清荷纵使粉身碎骨,亦难报恩德于万一······!”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接着说道:“过得几年后,契丹国的让国皇子耶律倍,因不堪忍受偏心母后述律平、弟弟耶律德光的双重猜忌,狠心在辽东大海边立下木牌,悲愤书写【海上诗】浮海投唐。明宗皇帝怜他孤身沦落异国,赐国姓名叫李慕华;又颁下令旨为我赐婚。 “耶律倍虽是来自契丹的荒蛮异族,却博学多才聪明绝顶!他不但精通音律书画,善于韬略骑射;更通晓阴阳、精于医药砭焫之术! “此一番渡海南来,这位通晓古今的东丹国王,从医巫闾山绝顶的望海堂,带了无数稀世珍藏书。 “耶律倍得悉贱妾性喜医术,日常爱阅览医道经典,便将他高超的精妙医术倾囊相授!经过数年时间的悉心调教,贱妾的医术也算略有小成。” 夏清荷款款起身,为明月侠斟满酒,而后入座继续倾诉道:“出身荒蛮漠北的耶律倍,表面看起来文雅敦厚,一副谦谦君子的儒雅风范;骨子里却是一匹刻毒残暴的契丹恶狼! “但凡府中的奴婢侍妾稍有过错,马上就会遭他抉目断臂、刀剐火灼的非人折磨。 “喜怒无常刻急好杀的耶律倍,背着人还有一个最致命的恶癖:那就是嗜饮人血! “每到月儿圆的夜,这匹思念漠北草原故乡的草原狼,就会变成在姬妾身上刺洞吸血的疯狂野兽!” 说到此处,夏清荷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眼眸中满是瑟瑟的惊怖神色! 她接连干了四五杯酒,才缓缓长吐一口气,继续说道:“贱妾自幼生长在深宫后院,何曾见过世间竟有如此冷酷惨绝的嗜血恶魔? “在这种令人战栗窒息的重压下,贱妾只能一次次跑进皇宫,苦苦哀求明宗皇帝,以及深得皇上宠爱的王淑妃,恩准贱妾早日离开这个嗜血魔鬼。” 她双目蕴泪哀戚满面:“当时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位来自契丹荒漠的恶狼,哪怕日后遁入空门,青灯黄卷聊度残生,也在所不惜!圣明睿智的明宗皇帝,可怜我一生受尽凄苦,心肠一软恩准了请求。 “万念俱灰的我,带着露妹先来到云梦山:姊妹二人悄无声息藏身山林间,只为偷偷探看七侠居院落内开心玩耍的凤儿一眼!世上最折磨人的刀割煎熬,就是这种咫尺天涯,亲生母女却不能相认的撕心裂肺!” 明月侠第一次听到关于凤儿的背后辛酸,一时间虎目泛泪,内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发声。 夏清荷又擦拭几下脸上的热泪,低声讲道:“无处立身的姊妹两个,万般不舍洒泪挥别中原地,南行千里来到偏僻浮邱山的凌霄宫。 “书经曾有云: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那时凌霄宫的主持道长道号福平,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势利小人! “他仗持身为主持权柄在手之便利,施展各种卑鄙手段,对咱们姊妹处处刁难。咬牙忍耐了几个月后,苦难岁月才终于熬到了头。” 直到此时,她那千娇百媚的丽颜,才微微露出一抹浅浅笑容,娇艳若春花绽放:“居住虎穴的绿林虎王,因为常年思念已经成为王淑妃的绝代美人花见羞,竟害起了日夜不眠、疼痛难忍的头疼病! “凌霄宫主持福平道长,对这种恶疾顽症完全束手无策;无奈下,他只能让徒儿钟无期冒充医士,胡乱搞一些假药去蒙混糊弄。 “后来虎王刘鄩的病情越来越重,暴怒之下,放重话要派人放火烧了凌霄宫!我眼见情势危急,毛遂自荐亲自去虎穴为他治病。” 接下来她低声说道:“我浸淫医术多年,自然有办法药到病除。眼看那虎穴人多势众金银无数,咱们姊妹为了摆脱眼下的困厄,施展出浑身解数,泡药酒炼仙丹配制妙药,数月时间,就将那些自命不凡的枭雄草莽,全部整治得服服帖帖! “用奇妙无比的灵丹神酒,掏空虎穴的金库后,咱们姊妹在浮邱山群峰之巅,斥巨资修建起这座春帆楼! “然后巧运用拳剑天狮的势力,将欺辱咱们的凌霄宫,无情地践踏在春帆楼脚下,彻底让凌霄宫的福平道长们永世不得翻身。” 听到此处,孙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情复杂地问道:“那位南国先生钟无期,前些日子曾跟随拳剑天狮北赴中原,难道也是受了春帆楼的差遣?” 夏清荷道:“现下凌霄宫所有的道人,都是咱们春帆楼的低贱奴仆。那个钟无期,早年被虎王刘鄩称作南郭先生,就是讥讽他冒充医士的滥竽充数! “为了有人试用研制新药的真正功效,我严令他改绰号为(南国先生)用来遮羞,然后装扮成神医模样,拿毒药下山去找人试用! “若非春帆楼留下他当狗,恼恨他用假药欺骗的虎王刘鄩,早就将他大卸八块,扔进碧江喂了王八。” 孙淀目光如刀,怒声言道:“正是这位南国先生钟无期,用你们春帆楼的毒药,害死了三师兄烈火侠刘流······” 夏清荷满脸惭色,到明月侠面前裣衽一礼赔罪道:“每一次派遣钟无期下山时,我都是万般嘱咐:决不可伤害中原七侠中的任何一人! “这个阴奉阳违的贼子,最后还是听从了拳剑天狮的乱言蛊惑!咱们姊妹所托非人,才害得烈火侠丢掉了性命!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恩人节哀。” 孙淀心中无比激愤,紫涨了面皮不做一声。 夏清荷眉头紧锁,低垂螓首感慨道:“遥想当年,长虹侠常池身死黑风沟;清风侠朱追殒命南柯村土原血战!白云侠艾潮空灵侠安正二人,在诛杀砀山八鬼路途中惨遭暗害。踏雪无痕的无影侠胡忠,栽在神秘杀手咸阳劫的青风寒光剑下,重伤不治最后一命归天!现下咱们这位烈火侠又······唉! “中原七侠下天山数十年来,行侠济贫救人无数,到头来却是一个个身遭不测!为什么好人就得不到好报?恶人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快活一生?” 她看着明月侠,继续说道:“贱妾乃一浅薄妇人,一直不明白行侠仗义,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你明月侠路见不平出手救下黎家父子性命,可黎旧城却趁你不在云梦山,恩将仇报,带人将七侠居烧成一片废墟! “他不但要害你徒儿性命,还要打断凤儿的双腿,逼迫她去做纨绔无赖黎索的小妾! ”幸亏春帆楼早有防备,一听到你南来浮邱山的消息后,马上带领了一干人马,日夜兼程赶到中原。 “总算有观音菩萨在天护佑,咱们才及时赶到冬鹿楼,将凤儿救出。你的爱徒徐顶峰,却在黎府武师们连番追杀下,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 孙淀猛地一顿足,恨恨说道:“早知晓黎旧城老贼的狼子野心,可孙某只想为三师兄报仇雪恨,一时的急躁糊涂,竟然让这无耻老贼钻了空子!” 夏清荷眼波流转,道:“中原七侠啸傲江湖,所到之处恶贼匪盗莫不心惊!现下明月侠行事处处遭受掣肘,纵是七侠居惨遭火焚,却为何没有人伸出援手? “云梦山的丐帮总舵【风水宝地】,离你们七侠居并不甚远,丐帮帮主竹杖烂杉端木穷,当时与八大长老就在叫做【聚宝盆】的大厅里议事!这其中的错综隐情,还请明月侠扪心自思。” 孙淀急慌忙问道:“现下峰儿身在何处?” 夏清荷低声道:“他身边有威震江湖的龙泉血刃全力护持,安全无事。” 孙淀绷紧了脸,郁郁说道:“怪不得拳剑天狮对我的过往了如指掌,原来是来自你们十多年的关注!润州饶王府的一场大火,莫非也来自你们春帆楼的谋划?” 夏清荷微微一怔,说道:“春帆楼是清修之地,整日青灯木鱼虔心拜菩萨。就算有些闲暇时间,也只管炼制丹药换取金银,拿来买购些必需的香火而已。咱们姊妹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怎会去干那些打打杀杀的血腥勾当?” 远山外夕阳斜照,万道绚丽的幻彩霞光,自西窗投射入室,映一层金碧辉煌。 第18章 邪恶之花 罗汉床锦褥横铺,红烛罗列灯火通明。室内并排摆放十多个烧得正旺的木炭火盆,整个房间炙烤得热浪滚滚。 明月侠身着轻薄汉衣平身卧床,满头满脸热气腾腾缭绕;数名女侍手摇轻罗小扇用力催火,露仙女手拈细长银针,缓缓旋插孙淀{玉堂}{紫宫}{中府}{通谷}穴位。 孙淀收敛心神,紧闭双目暗运气息,感到五脏六腑中酸麻异常,四处要害都有无数蚁虫在不停噬咬一般。 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孙淀忽觉有一股凄冷阴寒气,自丹田缓缓上升至五脏六腑,环绕体内飞速流转;刺骨的冰冷,一时间激得他全身颤颤不止,恍惚间如身处阴森森万年玄冰室一般! 露仙女眼疾手快,手捏三枚火红色药丸,放孙淀口中助他服下,摒指如电嗤嗤连点,孙淀立时要穴被制动弹不得。 他胸中寒气充盈,身外热浪炙烤,面色忽青忽白,汗水涔涔流淌;五脏六腑间一股阴寒气息,剧烈游走处处激荡! 中毒的四穴处,有点点滴滴的乌血渍出!过得片刻,他脑昏头沉眼皮沉重,四肢百骸间麻酥阵阵,不由得将头一歪,立时昏昏睡去。 翌日醒来,孙淀看到的第一位熟悉面目,是满脸和蔼笑容,端坐床前的澹台田错:“恭喜明月侠,体内的冰魄寒气,已被完全驱除。不过据荷仙姑所言,全身功力若想恢复到受伤前地步,还须静养十天半月,眼前最主要就是不可动怒。” 孙淀起身谢过,洗漱用餐后,随着山水寂寥客缓步走出房间,一同来到半山腰处的一个八角小亭,手扶栏杆放眼四望,惬意赏阅清晨静谧山景。 浮邱山连绵起伏的叠翠山峦,巍峨挺拔的冷峻山峰,都披盖一层缥缈轻盈的薄雾,在金色阳光映衬下,若隐若现宛如壮丽仙境。山谷间,清脆鸟鸣不断;晨风轻轻拂过,带来清新花草香。 澹台田错轻声吟哦道:“山峦诗中意,流泉生云烟。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尘世间惟有山川永在,日月长存。” 孙淀微笑着轻声言道:“登高使人心旷,临流让人意远;道长俯瞰群山,即兴吟发慷慨肺腑言,正好应了一句:‘舒啸丘阜之巅,使人兴迈’的古言!” 澹台田错自失一笑,道:“贫道年轻时,最讨厌临风洒泪的酸儒做派;待活到这知天命的艾老之年,却每遇月缺花残,便会频作琐碎感慨言!岁月荏苒消磨人呐,兜兜转转几十年,终于活成了当年自己最讨厌的酸腐模样。” 紧接着他话题一转,说道:“昨日筵席间的相见欢,是不是将明月侠心中的无数谜团,一一解惑?” 孙淀摇摇头,道:“孙某心中万般不解,荷仙姑露仙女二人,全是不习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们到底运用了什么样的厉害手段,竟能让虎穴这一群落草为寇的悍匪贼寇,整治得如乖顺奴仆一般,低眉折腰俯首听命,甘心情愿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澹台田错道:“凡尘百态,人人生而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致命软肋:酒鬼嗜酒如命,赌徒好赌成性;有人热衷名利,还有人喜隐山水。只要摸准一个人的缺陷罩门,他就会对你服服帖帖!绿林虎王刘鄩贪权欲爱美色、痴求长生成仙的致命弱点,早被春帆楼完全掌控,又怎能不被人家拿来当猴耍?” 眼看着孙淀一脸迷惘,澹台田错继续说道:“昔年刘鄩兵败走投无路,才遁逃到这楚南僻山,广洒钱财招揽群雄,建立起拳剑天狮,过了一把绿林王侯权欲瘾!可惜他年老体衰,常年隐居在潮湿洞穴中,很快就染上了疾病。 “那种发作起来犹如万虫噬脑的难忍痛楚,让他对春帆楼的【福寿神丸】产生了深深依赖。后来荷仙姑又投其所好,酿造出神奇无比的【琼浆玉液】仙酒,让他饮用后神醉心畅飘飘欲仙。” 澹台田错长叹一声,道:“酒是色媒人,露仙女身居皇宫内院多年,在常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下,早就练就了魅惑众生的【百媚千娇荡魂术】,那一种骨态鲜妍、春意慵懒的腻语风情,任你是大罗神仙也万难抵挡! “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连虎王刘鄩都跪拜在露仙女的裙下;拳剑天狮的小喽啰们,哪一个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酒色之徒?整日里过着刀口舐血日子的他们,向来视金钱如粪土,对这些价比黄金贵的【福寿仙丸】、【琼浆玉液酒】出手非常大方,因此虎穴中打家劫舍得来的金银,流水价般进了春帆楼。” 澹台田错一脸愤慨:“八面玲珑的荷仙姑,利用灵丹妙药换取的不义之财,修建清净池、逍遥桥、极乐仙峰这些紫薇云霄仙境,又携重金顺长江东去扬州,在烟雨江南挑选了几十位如花似玉的扬州瘦马。这么一来,虎穴金库本就所剩无几的金银珠宝,全部成了她们姊妹的囊中物。” 山间清风微微,一只云雀鸣叫着冲入云端。澹台田错接着说道:“为了筹措金银维持虎穴用度,数月前,江南润州饶王府有一张藏宝图的绝密消息,就被拳剑天狮的虎王,悄悄派人乔装后,远赴西域混迹在牧民中间,不漏痕迹放出了风声。其实,宝藏里面价值连城的珍宝,早被他们在几年前就已经悄悄搬空。 “果不出所料,党项雪域苍狼大举南下,用饶王府的几百条性命,将这张假图渲染得沸沸扬扬。后来的结果是:不但雪域苍狼全军覆没,成为虎穴宣扬拳剑天狮是侠义之师的顶缸垫脚石;就连云海醉友这等常年寄身云水间、不闻红尘事的世外隐者,也因为这样的一张假图,惨遭灭了门!” 孙淀心中一凛,颤声道:“云海醉友惨遭灭门······?这······这是真的么?” 澹台田错道:“拳剑天狮的上一次北上中原,就是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用来掩盖杀人放火笼聚财宝的真实目的。如果不将云海醉友的家人全部杀掉灭口,似这等明火执仗掳掠财产的匪寇行径,日后一旦在武林中传嚷开来,岂不暴露了他们残暴盗贼的真实面目? “因为调动精锐的雪域苍狼南来中原,造成定难节度使府中的守卫人员严重不足。身为党项狼主的李彝殷,被虎穴红楼首领颜如玉,带领着属下的一百多名黑衣剑士,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洗劫节度使府中金银十数万两! “云海醉友四家的万贯家财,自然也在拳剑天狮挖地三尺的无情洗劫下,一文不剩全部充入拳剑天狮的金库。 “这一次行动的最大收获,来自江南润州饶王府,碧苑首领完颜莹带领上百名剑士,浑水摸鱼搜刮了个精光,听说一共有上百万两巨额金银的进项。” 孙淀心中有着无数的狐疑,忍不住出口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灵丹妙药琼浆玉液酒,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剧盗,如此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澹台田错察言观色,知他心中不信,沉吟片刻,说道:“在盛唐开元年间,有无数波斯商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大唐,带来一种娇艳诡奇的花朵,唤作【阿芙蓉】。 “它含有非常神奇的药性,能让人在服用后短短一瞬间,生出一种筋酥骨软的亢奋愉悦,整个人处于魂荡魄飞的梦幻舒畅。 “这种花液制成的药丸服用后,会让人产生严重依赖,一旦断食瘾发,轻则双目流泪萎靡不振;重则周身骨骼疼痛恶心乏力。所以武林中很多有识之士,将这种危害身心的阿芙蓉花,称作邪恶之花。” 澹台田错又道:“春帆楼荷仙姑医术高超,提炼起这些仙药得心应手;掺杂由【阿芙蓉】配制的妙药丸神仙液,为她们带来了滚滚财源。 “明月侠前日在虎穴金帐内,也曾听到刘鄩那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古怪话语,那就是他刚刚服用【福寿仙丸】后,头脑处于思维紊乱的荒诞语言。” 孙淀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说道:“看来,这福寿仙丸的确害人不浅,就连性喜秋水白云的云海醉友,也深陷其中。” 澹台田错冷冷道:“在拳剑天狮们的极力宣扬下,春帆楼【凡尘仙境】的名号,暗暗在武林中流传开,很多人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思,从四面八方来到浮邱山。 “他们在极乐仙峰的长乐殿品琼浆玉液酒;又在奢华无极的摄神勾魂床的红罗帐内,服用福寿仙丸!半梦半醒中与千娇百媚的梦幻神女,上演一场锦衾鸳鸯会。” 澹台田错接着道:“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些人心中彻底相信只要心诚,他们真的能羽化成仙升入天堂!他们急匆匆赶回家中,用变卖家产的金银,拿来买一张春帆楼的【长生券】痴盼升入仙境。随着修仙的凡夫俗子越来越多,春帆楼的长生券也越来越贵。” 又一阵山风掠过,捎几瓣娇艳桃花飘落山谷。晨雾散尽,绚丽阳光照耀连绵群山,几只云雀飘过沟壑轻盈翻飞。 澹台田错抬起头,望着天空中漂浮的云朵,娓娓言道:“春帆楼利用这一套大肆敛财的贪婪手段,其实从阴阳渔者的接头暗语里,就可以瞧出一些破绽:骏马飞驰浮邱山,万贯家财一扁担;金银汇入聚宝盆,羽化成仙做神仙。 “第一句里面的马字,加上第二句里面的扁字,可不就是一个骗字么?金银汇入聚宝盆,妄想成仙的人们,随身带来的所有金银珠宝,都进入了春帆楼的聚宝盆内。羽化升天做神仙,至于这些人能不能升天成为神仙,也只有天晓得鬼知道!” 他回过头低声说道:“浮邱山可是玄天真武祖师爷的道场,仙人浮邱子曾在此山中,煮石为粮得道成仙!如此庄严神圣的洞天福地,岂能容这些打着修道幌子的神棍半仙,肆意妄为地践踏亵渎么? “所以呢,终结这一荒唐乱象的重任,以后就落在你这位碧血映豪气、明月照丹心的明月侠肩上啰。” 澹台田错此时的这一番言语,不啻于一记晴空霹雳,立刻将孙淀完全炸懵,呆呆的立在地上:“什么······?道长为什么要这样说······?莫要与孙某开这些玩笑了······” 澹台田错拱手一礼,道:“为什么虎穴的拳剑天狮,要费尽心思置你与死地?为什么春帆楼的升天信徒,都要在酉时登舟而且必须是一身白衣?” 明月侠默然半晌,摇摇头低声说道:“在下不明白。” 澹台田错哈哈一笑,道:“绿林虎王早就打探得明白无误:你明月侠就是那一位风华绝代的荷仙姑,内心中痴恋十几年的梦中情郎! “他们生怕日后你掌控了春帆楼的权柄后,对他们虎穴处处作对百般刁难。至于那些身登云帆舟的信徒装扮,你昨日已看了春帆楼内的那幅丹青画卷,心中早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 明月侠万万没料到,其中竟还有这种复杂关系,内心中五味杂陈,脑中泛出一种无奈的惶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怔怔出神。 澹台田错叹道:“荷仙姑主仆二人漂泊半生,现下终寻到一处落脚地。贫道身为凌霄宫新的主持,对于荷仙姑对明月侠的一片痴情,尽皆看在眼里。 “其实,若不是虎穴刘鄩从中作梗,去年春帆楼刚刚建成时,两位仙子就打算起身北上,去云梦山七侠居将凤儿姑娘与明月侠,接来浮邱山安享清闲。” 他斜身前迈两三步,背负双手语声陡转空灵:“自古红颜多薄命,想那荷仙姑自幼在晋阳宫内长大,在尘世间颠沛流离举目无亲,尝尽了悲苦艰辛。虽有倾国倾城貌,两段身不由己的姻缘,皆所托非人······生为乱世女儿身,命比黄连苦三分,唉······” 孙淀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改换话题道:“在下听说凌霄宫以前的主持道人是福平道长,不知现在何处?” 澹台田错笑道:“福平道长么?在凌霄宫的宫门前,身上缠了一根粗狗链,天天跪趴在地上诵经忏悔呢!” 孙淀‘啊’的一声惊呼:“这是为何?”澹台田错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一位有着【乌鸦道长】绰号的福平老道,以前仗持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凌霄宫主持身份,对刚来的荷仙姑露仙女二姊妹百般欺辱。 “后来荷仙姑施展了精湛的妙手回春术,为虎王刘鄩、拳剑天狮中的各位负伤剑士,以及浮邱山方圆几十里的贫苦乡民们,不辞劳苦地治疗顽疾重病,从而获得了【荷仙姑】的神仙尊号! “胆小如鼠懦弱怕死的他,非常自觉地找来一根铁狗链,把自己捆绑在凌霄宫的门柱上,用来表明自己虔诚忏悔的一颗赤忱心。” 明月侠一脸鄙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等看人下菜的势利小人,终究是趋炎附势的表里不一。纵使诵读真经千万卷,又怎能洗涤内心中那一颗充满龌龊的黑心肠?” 澹台田错道:“人情世态,倏忽万端,明月侠又何必看得太认真?虎王刘鄩,还不是因为心中有太多的执念,才沦落在山林阴暗洞穴,整日里浑浑噩噩苟延残喘,依靠服用含毒丹药续命?” 第19章 紫衣剑士 时过正午,日已斜。远远自飞檐翘角的春帆楼,有一串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在柔煦春风挟裹中隐隐传来。 两人抬头朝空中观看,两只蝴蝶形状的纸鸢,飞来。 澹台田错哈哈一笑,叫道:“给咱们的午饭送来了。”他宽大袍袖半空中长挥漫卷,立时将纸鸢小瓦罐稳稳卷住。 紧接着缩臂回转,将纸鸢紧抓手中,伸出鼻子在瓦罐空深深嗅闻,满脸尽显陶醉神色,眯着眼睛赞叹道:“真的好香哦······” 他从瓦罐将菜肴一盘盘掏出,小心摆放在小亭中间的石桌上,笑着说道:“一只金黄喷香的钻篱菜,清蒸水梭花看起来也很不错;刚刚出锅的烙饼酥香脆软,香煎素虾风味的素肠色香味俱全。最妙的还有一壶窖藏陈酿的般若汤!” 明月侠心知凡是玄门静修之人,尽皆避讳荤食,所以将鸡称为【钻篱菜】,鱼称之曰【水梭花】;美酒惯称为【般若汤】的名称,运用掩耳盗铃的欺瞒障眼法,以求免去良心谴责的心理安慰! 孙淀面带微笑毫不为意,端坐石凳手提酒壶,为澹台田错斟了满满一杯酒。 酒过三巡,澹台田错面现红晕酒兴逸飞,说道:“借明月侠的光,贫道十多年来,第一次喝到来自杏花村的陈酿汾酒,也不枉这半日来的口干舌焦。” 孙淀心中暗自思忖:道家玄教门派众多,全真派、清微派、神霄派、正一派、龙门派等各大门派,各有各的繁琐忌讳,自己身为局外人不甚了解,还是少言为妙。 澹台田错眼中闪过几丝狡黠的光芒,展颜笑道:“明月侠静心养身还需十多日。贫道好口福,这些天可以打着陪伴你养病的幌子,痛痛快快地一饱口腹之欲啰!” 孙淀端起酒杯,沉吟半天,徐徐言道:“在下有一事想请教道长,中原武林有一位行走江湖多年,却是行踪无定神出鬼没的逍遥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连虎穴除恶扬善二位使者,对他犹如耆宿老前辈一样的毕恭毕敬?” 澹台田错立时将手中酒杯,在石桌上重重一顿,高声叫道:“逍遥和尚?你说的可是满口叫嚷着‘畅饮凡尘千瓢酒,逍遥和尚自在僧’的逍遥大师?目生重瞳的他,出家前乃是身居高位的粱朝康王朱友孜。 “在前粱朝的乾化五年,就是这一位康王,趁皇嫂德妃殡葬之际,暗遣刺客谋杀皇帝未果,仓惶逃离京城后为了躲避追杀,在五台山天巡寺内,由智痴长老操刀剃度遁入空门;自己起了一个法号名为【逍遥】,江湖云游无拘无束。 “若论起昔年同朝的辈分,逍遥大师可是绿林虎王的半个主子,所以虎穴中的一干匪贼盗孙,怎敢在他面前放肆?” 孙淀登时省悟过来,言道:“虽然孙某在中原武林行走数十年,却对这位亦正亦邪的逍遥大师,并没有过多的了解;原来是一位出身宫廷的皇室贵胄呢。” 澹台田错哈哈一笑,说道:“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的华丽宫阙;梁朝早败,唐宫灰飞烟灭;昔日里的皇室贵胄,今朝沦落为浪迹江湖的野僧,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呢?” 春寒料峭,忽有冷风吹过。明月侠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突觉一股浸入骨髓的凌厉杀气,凛凛袭来! 他转首四望,眼见残霞如血,山峦苍茫。曲折蜿蜒的窄狭山径中,一位身材修长的紫衣少年,飞步朝着春帆楼奔去。只是微斜目的匆匆一瞥,一股带有千年忿怨万古仇恨的阴鸷杀气,扑面而来。 明月侠颤声问道:“今夜的春帆楼,晚间会有什么安排?”澹台田错眼看他满脸惊诧,万分不解地说道:“今夜的晚课后,荷仙姑要亲去丹房炼制丹药,届时会有两位紫衣剑士相随?” 孙淀惊异问道:“紫衣剑士?”澹台田错耐心解释道:“虎穴中的剑士分为三种,人数众多的黑衣剑士,是行走江湖四处杀伐的主力大军!第二等乌衣剑士身手敏捷忠心耿耿,负责着整个虎穴的安全防卫;第一等紫衣剑士心思缜密武艺高强,整个虎穴中只有十位,地位仅次于两位使者四大首领。所以只有身份尊崇的紫衣剑士,才有资格走进春帆楼,负责楼内所有人的安危。” 孙淀快速而坚决地说道:“咱们应该赶快赶到春帆楼去。”澹台田错奇道:“为什么?一般荷仙姑的晚课时间,是不允许有外人打扰的!就算是她最亲近的露仙女,也绝对不可以。” 孙淀苦笑道:“事出仓促,咱们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忘记了自己的功力尽失,拧双足便欲狂奔登山,不料想全身的真炁完全阻塞,双腿麻木僵硬根本迈不开步,当时只觉得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澹台田错连忙向前将他扶起,跨肩一闪将他背负在身上,撒开腿朝着山顶上的春帆楼,飞速奔去。 手持净瓶的白衣观音神像前,紫烟袅袅木鱼轻敲,身着云鹤道袍的荷仙姑,身姿端正盘腿打坐,神情肃穆口诵梵音。将自己追求超凡入圣的虔诚心,完全沉浸在忘我的太虚仙境。 无声无息的一柄利剑,搭在她的脖颈间;一道满含杀气的嘶哑声,将她从妙莲幻境,拉到了残酷的现世间:“你这位自制剧毒【芭彤散】的假仙姑心如蛇蝎,派那位南国先生钟无期花言巧语,欺骗身染重病的师叔祖医谷妙手服用,致使他老人家七窍流血而亡!这一笔来在雁荡山福熙洞的血债,现在也该算一笔总账了吧?” 荷仙姑缓缓睁开眼,回望一眼脸白如纸的紫衣剑士,面色平静如水:“你是何人?为何能冒充虎穴的紫衣剑士,私闯进春帆楼?” 紫衣剑士怒吼道:“雁荡山福熙洞的第五代弟子马涧滑,今日就要为了给冤死的师叔祖报仇。”说罢,又将手中青钢剑用力猛压了一下。 荷仙姑纤指捏着锋利剑刃,轻轻往外一推,缓缓站起身来,无比优雅地掸了掸玉白道袍,低声说道:“本仙姑不会武功人人皆知,在另外一位紫衣剑士赶来佛堂的半个时辰内,你可以随时出剑轻易地将我斩杀!所以呢,你根本不用这么紧张。” 她款款前行两步,喟然长叹一声,说道:“据本仙姑所知,医谷妙手陶弘生性孤僻,专注采药医病救人,从来没有收过任何人做徒弟,你编排的福熙洞第五代弟子身份,并不存在!说出真话,你到底是谁?因何要处心积虑地行刺于我?” 紫衣少年一愣怔,立时脸色一变大怒道:“那又怎样?反正我今夜就是要取你首级!” 荷仙姑眉头紧蹙,仔细瞪视他片刻后,冷冷言道:“如果本仙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衡山天机门门主雷平的嫡亲弟弟雷伦夫,自你哥哥雷平重病身死后,你就偷偷地潜入后堂,和你那位寡居府中的嫂嫂眉来眼去,结下了见不得人的奸情! “后来被天机门帮众发觉后,自感无颜留在天机门,改名换姓南下闯荡,两年前才设法混进了虎穴。你今夜前来根本不是为了复仇,而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本仙姑再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千万记住,一定要实话实说哦,因为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雷伦夫剑尖朝下双手抱拳,双膝一软‘噗通’跪地,声泪俱下:“小人只想早日羽化成仙,升入极乐仙境过逍遥的神仙生活;但小人又没有金银拿来购买【长生券】,情急之下的头脑一昏,便使出了这等昏招!恳请仙姑看在小人敬道慕仙的一片赤诚,原谅则个。” 忽听得‘嘭’地一声佛堂门大开,澹台田错口喘着粗气,背负着孙淀站立门口,神色讶异地望着跪地的雷伦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说时迟,那时快?雷伦夫腾势离地,手中剑寒光缭绕,迅如闪电,朝着澹台田错的双臂刺来! 澹台田错眼见情势危急,双手撒开孙淀抛放地上,身如轻烟般飞身奔逃到一丈开外!雷伦夫嘿嘿几声怪笑,左手铁掌右手利剑,如毒蟒信舌般朝瘫倒地上的孙淀刺击,迅捷狠辣。 根本无力躲闪的孙淀,立时头部中掌前胸中剑,口中喷血眼冒金星,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全身剧烈地抽搐几下,登时失去了知觉。 这一突如其来的惊人剧变,刹那间吓傻了澹台田错,惊呆了站立一旁的荷仙姑! 雷伦夫长剑滴血双目赤红,阴森森地怪笑道:“还是快快将【长生券】拿出来吧,别逼着雷爷今夜大开杀戒!\" 凤眸含泪的荷仙姑,凄然言道:“既然你要一心成仙,本仙姑马上破例成全你就是!从现在开始,我诵吟真经祈祷仙廷,让诸路神灵显灵相助;澹台道长,烦劳你带这位道友前去隐玉台,捱到今夜子时,便会有天界诸神幻化星光云蒸气,召他飞腾升空进天堂。” 顺着陡峭山径前行了半个多时辰,两人来到一个十分破旧的木屋前。手提灯笼的澹台田错转过头来,道:“你须到更衣室换上五云法衣,方可前往隐玉台登台祈神。”雷伦夫点点头依言进屋,不一刻身着黄色道袍,手提着长剑走了出来。 澹台田错眉头紧蹙,苦着脸说道:“难道阁下非要带着这把沾血的凶器,去登攀神圣的升天仙台么?若是剑上的凌厉煞气冲撞了天界诸仙,最终导致升天大事功败垂成,切莫要怪罪贫道,没有提醒过你哦!” 雷伦夫暗自寻思:“这老道孤身一人且武功平平,何须怕他?若因为一把剑出意外耽误大事,真的得不偿失。”他右手用力一扬,一道寒光在夜空飘飞,长剑远远落进了山谷。 漆黑无际的苍穹夜幕,璀璨星空浩瀚无垠,好似一幅神秘深邃的墨蓝画卷。 在澹台田错的悉心引导下,雷伦夫端坐在升仙莲花高坛中间,双手合十,仰首聚神凝望北斗七星中的天枢星方位,心中逐字逐句持续不停地念诵【心经】。 念诵到第三遍时,雷伦夫便觉双腿已有酸麻之感!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端坐莲花坛苦苦支撑。 群山静寂的暗夜,有刺骨凛冽的山风掠过。澹台田错手捏神诀在坛下来回不停走动,口中念念有词的他,忽然间猛跺双脚口中一声暴喝! 雷伦夫突觉得身下一空,身子极速下沉,只是短短一瞬间,大半个身子沉落在环扣紧密的机关中。双腿悬空腰身紧箍,只留两个肩膀抬着脑袋,露在莲花坛中! 澹台田错脸上堆砌着阴冷的狡诈,厉声问道:“是谁?怂恿你暗施毒计,刺杀明月侠?” 雷伦夫一脸决绝,紧咬牙关闭目不语。忽觉得脸上冰凉滑腻,借着微弱灯笼光睁眼看时,惊怖万分‘哇’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一只毒蜈蚣,两只赤蝎,三四只肥大黑蜘蛛,不停地在雷伦夫脸上脖颈间来回乱爬;一条非常细小的碧蛇,此刻已经钻入了他的鼻孔中! 惊骇的魂飞魄散的雷伦夫,不住声地颤抖怒骂:“卑鄙无耻的恶贼······龌龊下流的贱胚······” 澹台田错面色一沉,厉声斥骂道:“若是绿背蜈蚣的毒气攻心,你尚可续命两个时辰;再加上关东赤蝎与南疆黑蜘蛛,以你的健壮体魄,倾尽体内真气全力抵抗,至少也可以续命一个时辰!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贫道又加了黔东南的金丝碧鳞蛇,如果没有老夫的解药,你绝对会在半个时辰内气绝身亡。现在的你,还敢对贫道出言不逊么?” 他前行两步,将手中的灯笼放在雷伦夫眼皮底下,说道:“如果想活命,你就如实招来,除非你真的不怕死。” 雷伦夫心知情势危急命悬一线,惊恐万分下不由得痛哭流涕!澹台田错冷笑道:“金丝碧鳞蛇最喜欢热水热汤热泪的刺激,为了延迟它对你的咬噬攻击,奉劝你还是莫要哭泣!” 雷伦夫非常听话地停止了哭泣,磕磕巴巴言道:“是红楼首领······颜如玉告诉小人,现如今的尘世间,惟有春帆楼的荷仙姑,掌控着仙界登天道!小人为了早日荣登仙界,头脑发热,才听从了她出手诛杀明月侠,强行威迫荷仙姑相助升天的计划。” 澹台田错满含讥讽地说道:“身为虎王帐下的紫衣剑士,整日里不思忠心报主,却一门子心思想着荣登天界?” 雷伦夫‘啊’地一声惨叫,早被鼻孔中的金丝碧鳞蛇咬了几口!为了活命,他竹筒倒豆子般,急促促将一切坦白:“去年春帆楼初具规模,小人也曾使出金钱,在清净池沐浴净身后,过逍遥桥走龙盘十八弯。在长乐殿的销魂畅乐宴上,我品尝了琼浆玉液酒,又在摄神勾魂红罗帐内,做过一个诡奇旖旎的巫山云雨梦:梦中有风情万种的妩媚仙女倾情相伴,亲历逍遥仙境后的食髓知味,又怎能不让人朝思暮想?” 澹台田错一乐,叫道:“所以你才豁出性命铤而走险?被人当枪使却不自知?”蓦地伸出右掌,紧抓起坛边粉红的莲花瓣,左摆右拉用力旋摇,咔咔咔的一阵震耳声响中,雷伦夫即刻坠入莲座下的深深陷阱! 接着又是咯咯咯的一阵怪声,莲花坛上的莲花宝座,恢复原状封闭得严丝合缝。 澹台田错眼望着漆黑的阔远星空,内心中涌出一股无限悲凉:眼看着筹谋多时的计划,惨遭失败;眼看着明月侠一命归西,却无能为力! 他痛苦地摇摇头,将一双朦胧的泪眼,望向闪烁天幕的寂寥星辰。心中默念道:翱翔长空的海东青哦,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飞临遥远偏僻的楚南浮邱山? 第20章 龙泉血刃 两位游牧部落的关东大汉,手拿着剥了皮的带血野兔肉,蹲在大道旁,为刚刚飞回的玉爪海东青投食。 威虎山少主龙啸旭,看完旧毡帽递上的书信面色凝重,在与恩师老道仙慎重商议后,指使旧毡帽驾驶马车继续南下。 徐顶峰已经从龙啸旭口中,知晓到自己江南故里的齐国,现下已经更改国号为唐;皇上徐知诰也恢复了李姓,改名为李昪!他神情木然地望着车窗外,一任满腹的忧思错综纷乱,眼看着一顿饱餐后的海东青,再一次展翅高飞入云端。 迅疾密集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一匹健马一声长嘶,驮着一位身材精悍的中年剑客,自马车旁急驰掠过。 龙啸旭高声赞道:“真乃一匹千里挑一的骏马良驹。”柳星雨拍马近前,谄笑道:“原来少山主也会相马?” 龙啸旭笑道:“龙某久居关东牧场,对于相马也略知一些皮毛。关东牧场有民谚唱曰: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前看胸膛宽,后看屁股齐!这一匹骏马眼大有神皮薄毛亮,骨架匀称四蹄修长,胸廓深广肌肉坚实,绝对是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浮云神驹。” 旧毡帽笑道:“既然少主如此喜爱这匹马,咱们赶上去重金买下,用来拉车岂不快些?” 龙啸旭叹道:“但凡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哪一个不把自己的爱马,看得比性命还重?纵然是金山银山摆在眼前,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心!更何况君子不可掠人之美,此事再也休提。” 柳星与商洛山对望一眼,默然不语。 梅林铺子是一家客栈,坐落在黄土飞扬的古道旁,因客栈后山坡上的一大片梅林而得名。门前两排高高的白杨树下,有一口青石漫铺的水井。 由于今日入住的客人太多,店小二摇辘轳提清水满头大汗。 古道日暮,残霞漫天。隔着古道在梅林铺子对面,游牧部落搭建起两座营帐。 牛油蜡烛灯下,热气腾腾的牛羊肉马奶酒已经摆好,看着神情悒郁的徐顶峰,龙啸旭举起酒杯,劝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下咱们的海东青已然放出,明月侠的消息不日就会传来。好男儿志在四方,纵是家园尽毁故国更变,又何必耿耿于怀?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咱们且干三杯。” 徐顶峰连忙站起身,双手捧起酒杯猛饮几口;他之前并没有饮过酒,立时被马奶酒的酸辣呛得连连咳嗽。 旧毡帽笑嘻嘻地说道:“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当你内心里彷徨不决时,就把所有的烦闷,交给烈酒来沉淀吧!关东牧场有一句谚语:忘忧还须酩酊醉,一梦醒来红日升。” 居中上座的老道仙,口唇微微蠕动,龙啸旭认真看了后,转回头郑重对徐顶峰说道:“恩师欲邀徐少侠与咱们游牧部落一起去川府蜀山,徐少侠意下如何?” 徐顶峰垂泪道:“恩师明月侠远赴楚南已有数月,至今杳无音讯,对于老道仙的盛情邀约,晚辈现下万不敢应允。”龙啸旭点点头,肃然道:“不急不急,待得明月侠情况明朗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鸡唱三遍的黎明时分,靠在营帐门口歇息的旧毡帽,被帐外一个低低的声音叫醒。 他悄悄起身闪出帐外,发现柳星雨商洛山二人,鬼鬼祟祟将他拉到一旁,手指着拴在道旁树上的一匹骏马,低声说道:“这就是少山主日间盛赞的那匹宝马,现在已被咱们兄弟牵来了。” 旧毡帽大惊,问道:“你们是如何得手的?” 商洛山洋洋得意地说道:“昨夜晚饭后,俺们二人从对面客栈的店伙口中,探听到这马主人在三十里外的韩家店投宿的消息后,便急忙忙赶了过去。夜半三更夜深人静时,用迷香将那人迷昏后,从客店马厩中牵来了这匹龙驹。” 忽觉得眼前人影飘闪,只听得一个愤怒的声音,厉声喝斥道:“现下这位良马的主人,是不是已经遭了你们的毒手?” 这时天色微明,怒气爆发的龙啸旭,背负双手站在营帐门口,对二人厉声骂道:“世间的珍稀宝物枚不胜数,如若人人都像你们这样罔顾天理,施展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据为己有,岂不是要乱套?快快告诉我,马主人现在何处?” 柳星雨二人躬身陪笑道:“咱们兄弟只是谋取宝马,不敢害命!那位马主人已被小人用麻袋装了,扔进荒野间的偏僻沟壑中。” 龙啸旭伸手怒指两人,一字一顿地命令道:“速速将那马主人带到这里,必须要让他毫发无伤。”柳商二人二话不说,翻身上马顺着古道向西狂奔而去。 梅林铺子虽是僻野客栈,但后厨的烹调手段却是非常高明。不过是半个多时辰,鸡鸭牛羊肉二三十个菜肴,摆满了一桌。 龙啸旭亲自动手解开麻袋,将一脸迷惘的精悍汉子恭让入座,长长一揖,赔礼道:“龙某约束部属不力,败坏了武林中的规矩,致使英雄险遭不测!威虎山龙啸旭这厢赔罪,还望好汉宽宏大量,多多包涵则个。” 那汉子双目中精光怒闪,咬了咬牙,低声道:“在下出门在外数月有余,思乡之心异常迫切,昨日里眼见离家门只有一日行程,心情大好下,昨日黄昏在旅店多吃了几杯。却忘了江湖中藏龙卧虎,这么一个不小心,就栽到了好汉的手里!昨夜间让在下失手的,不知是哪一位好汉?” 龙啸旭朝着柳商二人怒声喝斥道:“你二人还不快快跪下,给这位大侠赔罪?”柳商二人万般无奈,只得一齐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讨饶。 龙啸旭拱手道:“敢问英雄尊姓大名?”那精悍汉子回礼道:“不敢当,在下乃陕州独孤残星。” 龙啸旭立时一惊,道:“崤函剑客独孤残星?素闻崤函剑客独孤残星七十二路拂风剑,出神入化威震江湖,想不到今日有缘在此地相见。”两人相视畅笑焕然举杯。 坐在下首的徐顶峰,耳听得‘嗤嗤’的几声微响,眼前立刻有两点乌黑的寒芒飞闪,跪倒地上的柳商二人,已被击中腿上的要害,动弹不得。 一位面上全无血色的年轻女子,拉着一条瘸拐的左腿,拄着一条黑黢黢的铁杖,一拐一摇走进了营帐内。她瞪着双眼紧咬嘴唇,充满怒火的一双眸子,直直盯向独孤残星! 独孤残星的脸色立时变了,变得阴冷而残酷!他狞笑着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紫云罗刹田宗慧,这可是你自寻死路,可也怪不得我心黑手辣。” 田宗慧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双眼冒火:“你既然杀了我全家,宗慧一人岂能独活?\" 独孤残星仰起头将一杯酒饮尽,道:“好好好,那就成全了你吧。”朝着帐中众人团团一揖,大踏步走了出去。 ‘呛啷’的一声响,崤函剑客已从腰间抽出了软剑,朗声说道:“紫云罗刹,是你那无耻夫婿南闾浪子刘小峰品行不端,暗中使用卑鄙手段,玷污了华山五女侠的清白之身,致使五女跳崖身亡!在下也是为了维护武林正义,才出手斩杀了那无耻淫贼!我也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本就饶了你一次不死。你为何要从齐鲁一路追来纠缠不休?” 紫云罗刹田宗慧惨然长啸,如哭如诉:“你要杀害刘小峰出手便是,但年迈的父母何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幼小婴儿,又碍了你什么事?你为何能狠下心来,痛下杀手,一把火将刘府一家五条人命,全部化为灰烬?” 独孤残星冷冷喝道:“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紫云罗刹目露凶光,铁杖一摆‘金龙探爪’,朝着独孤残星的面门迅捷击来! 独孤残星身影飘忽避开铁杖,剑尖斜指,软剑寒星缤纷直取田宗慧头部要害! 田宗慧侧身避过,又一招‘焦雷掠空’猛刺过来狠辣异常,竟是拼了命的一味强攻! 独孤残星毕竟是一位久负盛名的高手剑客,一身武功比紫云罗刹高出太多;只过得十多招后,就用手中软剑寒光缭绕,幻成一团严密剑网,牢牢将田宗慧困在了中间。 阳光照耀下,众人看得真切,独孤残星左手轻扬,数点暗影疾飞,早已将紫云罗刹的要穴制住,直立在当地无法动弹。 独孤残星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根非常纤细的绳索,扑身向前紧紧缠绕在田宗慧腰间。 他飞身扯绳快步奔跑,眨眼间已来到那匹宝马前;面对着众人灿然一笑,用手轻轻一提一甩,紫云罗刹已经稳稳端坐在马背上。 独孤残星用绳索将田宗慧牢牢捆在马上,甩手指如电立时解开她被点穴道。猛地一掌狠狠打在马屁股上面,在田宗慧的咆哮怒骂声中,那宝马一声长嘶,驮着她撒开四蹄,顺着来路朝东北方向驰去。 众人重新进帐入座,崤函剑客抱拳一礼,正容道:“在下处事不周,让各位见笑了。” 龙啸旭笑道:“南闾浪子刘小峰是一位臭名昭着的万恶淫贼,欺辱良女作恶多端;独孤大侠为民除害,侠风高义令人钦佩!” 龙啸旭紧接着话锋一转,道:“素闻华山派人才济济,掌门人岳白松一手【松涛焦雷掌】,武林中鲜有敌手,却为何这一次无人出手,为本门弟子讨一个公道呢?” 独孤残星冷笑一声,道:“华山派高手如云倒也不假,但现在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心思管这些小事?” 龙啸旭登时一愣,不解道:“小事?这可是五条如花似玉的鲜活性命哦!人命关天,怎么会是小事?” 独孤残星喝了一杯酒,幽幽言道:“现下的华山掌门人岳白松,常年累月闭关炼丹,就连他的家人弟子,一年中也难得见他一面。他那位二师弟抱残子的锋利残剑,早被一坛坛烈酒,泡得生出了厚厚铁锈;三师弟守缺僮的断刀,也被整日里压在红罗锦帐的软枕下,聆听无休无止的淫媟浪语。” 龙啸旭神色萧然,长长一叹,道:“想当年蓝天道长独创【松涛焦雷掌】和【绝壁玉龙剑法】独步武林;率领着八大弟子执掌华山派好生兴旺!现如今华山众人荒腔走板堕落如斯,真真的可悲可叹!” 独孤残星双目中突泛出惊喜神色,诡秘笑道:“久闻关东威虎山寨中,收藏有一件威震江湖的神兵利器,唤作【龙泉血刃】,可否能取出一观?”龙啸旭奇道:“独孤大侠也听闻过【龙泉血刃】?” 独孤残星笑道:“这柄龙泉血刃的来历,在整个武林中传得神乎其神!听说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当时楚国最着名的铸剑大师欧冶子,遵奉楚王之命铸剑。他为寻得好铁,爬山涉水,历经两年多时间的精心锻造,终铸出锋利无比的绝世神剑,起名叫做【龙渊】。 “这柄神剑的神奇之处在于:若将龙渊弯转起来围在腰间,简直柔如腰带一般!若将手一松开,剑身立即弹起挺拔笔直。在半空中抛一块手帕,从宝剑锋口徐徐落下,手帕马上一分为二;用此剑斩铜断铁,好似削木棍切柴草一样轻易而举!” 他一脸神往,继续说道:“后来大秦帝国兴兵南下灭楚,通灵神剑龙渊也在战乱中下落不明。 “一直到大唐武德四年春,骁勇善战的秦王李世民,率军东征郑国,在王世充的后宫中寻到了神剑龙渊!为规避高祖皇帝李渊的名讳,遂改称【龙泉】赐给了右武侯大将军李绩。 “后来李绩的孙子英国公李敬业,因反对武后称帝起兵造反,将龙泉剑添加了茨山铁英与昆仑锰钢,聘请当时最有名的铸剑师‘端木煮炉’,重新打造后改名【龙泉血刃】,寓意为‘龙泉剑在手,血刃妖妇头’之意。” ‘呛啷’一声龙吟,灿然耀眼的炫目寒光,溢满了整个帐幕!如虹剑气,震慑得场中诸人心醉神驰,连大气都不敢呼出一口。 过得片刻,龙啸旭微笑收剑。对满是艳羡神情的独孤残星说道:“游牧部落准备启程了,独孤大侠有何打算?”独孤残星道:“你们先行一步,我要在此等候坐骑返回。” 眼见旧毡帽徐顶峰二人,都是一脸狐疑神色,独孤残星笑着解释道:“我那匹马是一匹宝马,名唤【飒露紫】,不但可以夜行八百日驰千里,而且识得归途善解人意。它会将紫云罗刹送到三十里之外后,沿路返回到此地寻我。” 龙啸旭说道:“这两位以前是云梦山黎府的护院武师,前几日才跟随龙某行走江湖。既然他们冒犯了独孤大侠,那就将他们交于你来处置。” 阳光灿烂,清风轻柔。旧毡帽马鞭高扬的一声‘驾’,马铃声清脆悠扬,朝西南方向急驰而去。 第21章 罗汉大阵 过得两日,游牧部落一行人,来到了虎牢关前的汜水河畔。 赶车的旧毡帽,被眼前非常奇怪的一幕情形震住------他只得控缰勒马,回头从车内喊出龙少主。 龙啸旭以掌搭额仔细观看,老道仙所说的少林方丈空悟大师的师叔慧洪禅师,此刻盘膝闭目双手合十,端坐在河畔的一根半截石柱上。 少林弟子圆度、圆通、圆颂、圆融皆双手合十,立身右侧。圆本、圆相、圆浑、圆途,亦是双手合十,立在左侧!其余弟子手持一根木棍,立成一排神色凝重,堵在石拱桥的那一头。 龙啸旭瞳孔立时收缩,低声道:“少林十八罗汉阵?”旧毡帽微眯着双眼,望向西斜的落日,轻吐一口气,叹道:“看来,今夜要在这虎牢关外安营扎寨啰。” 徐顶峰默然不语,只是瞧着龙啸旭与老道仙手势频繁地哑语交谈。 旧毡帽从怀中掏出火折,将一个烟花点燃,霎时间一道红焰升空!徐顶峰知道这是招呼后面的关东大汉宿营的信号。 却不想烟花声惊动了对岸正闭目打坐的慧洪禅师,他腾身站起飞跃狂奔,如一朵飘摇飞移的祥云般,恰巧好落在石拱桥中间。 老道仙轻吁了一口气,盘膝在旧毡帽摆好的蒲团中间,闭目养神稳如磐石。 龙啸旭缓步走到石拱桥前,躬身行礼道:“关东威虎山龙啸旭,见过慧洪禅师。”忽听得众僧齐声吟诵‘阿弥陀佛’,嘹亮佛吟声震撼四野,龙啸旭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 慧洪禅师微抬白眉,缓缓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浮生若梦,施主又何必执着于旧时恩怨?” 听到此处,旧毡帽悄悄拉了一下徐顶峰的衣襟,低声说道:“这老和尚要咱们沿着来路回辽东,不肯让咱们过桥去蜀山。”徐顶峰奇道:“龙少主因何要去蜀山?” 旧毡帽施了一个眼色,将他远远拉回到马车旁,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龙少主此番兴师动众前往川府蜀山,就是要为老山主报仇哦。”徐顶峰心中万般不解,却并不说话,只是将满是疑问的双眼,直直盯向旧毡帽。 旧毡帽从道旁拔下一根衰草,用手搓掉枯叶,只将草茎含在口中。然后身子倚着马车,眼望着天空中的悠悠白云,细声说道:“三十多年前,江湖中到处流传着这样的一则消息:在关外东丹国医巫闾山的望海堂中,契丹国皇子耶律倍,不但收藏了很多武林秘籍;更将威震江湖的【龙泉血刃】与【雁翎霜刀】据为己有,藏在望海堂的密室中。 “后来这个消息在武林中传开后,无数的高手动了心。他们有的人成群结队,有的却是一人独行,悄悄赶赴医巫闾山,都想抢到那本武林秘籍,和千古神器称霸江湖! “威虎山嗜武如命的老山主狂剑龙战,自然也不甘人后,一人一马一剑自辽东西去,不一日行到了望海堂十多里外。” 猛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声响起,十几位灰袍武僧身形飘飞如鹰,从石拱桥飞身奔下,步法有序重影环绕,手持长棍呼啸生风;将龙啸旭紧紧围困在闻名天下的罗汉大阵中。 旧毡帽神色丝毫不变,只见目光一转,轻扫了一眼端坐如山的老道仙,回头对满脸焦急的徐顶峰淡淡说道:“徐少侠不用担心,这一帮和尚根本伤不了龙少主。” 他吐出口中草茎,语声平和:“医巫闾山望海堂,乃是东丹国的藏经重地,自然有无数契丹武士严密把守;经过数年间无数次的激烈厮杀,双方都折损了无数高手。 “其中有一位来自蜀山紫云洞的刀王酒无涯,主动找到老山主龙战联手;说是他已经打探明白,现在镇守望海堂的十大高手,只剩下了漠北双杀,也就是金手耶律途沙与铁掌萧完独二人。” 眼见一道炫目寒光飞速削斩,龙啸旭纵身辗转,手中龙泉血刃电芒倏闪,一剑紧过一剑疾如雷霆;身似怒狮猛虎一般,在罗汉大阵中迂回穿插。十数位灰袍晃动棍影纵横,翻飞缭绕身手矫健,双方厮杀得真是难分难解。 对这场混战漫不在意的旧毡帽,继续讲道:“那一场惨烈大战拼杀了两个多时辰,金手耶律途沙在斗了五百多招后,被老山主龙战凌厉一剑【降龙伏虎】劈断右臂吐血身亡。铁棒萧完独又在两人合力攻击下,最后体力不支跳崖身亡。蜀山刀王酒无涯,如愿得到了【雁翎霜刀】,而【龙泉血刃】也成了狂剑龙战的护身兵器。” 他停下来喝了两口茶水,接着说道:“令人非常意外的是,由前朝一代道仙‘不露面真人’穷尽一生心智,着录成册的武功秘籍《玄虚雕虫技》,也被两人找到! “老山主龙战自幼习剑,便拿取了奇幻神妙的剑书【飘血落尘】;还有一部专习刀法的【飘衣杀】深奥刀谱,被刀王酒无涯据为己有。 “经过几年的勤修苦练,老山主仗持着新创出的剑招【山水剑法】夺命十八剑,手持龙泉血刃剑,击败了数十名威名显赫的武林高手,夺得了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 此刻场中双方的厮杀更趋白热化,十几位少林武僧高声呼喝,阵法森严步履轻灵,手中长棍大开大合狠辣刚猛;龙啸旭施出威虎山独门山水剑法快剑十八式,见招拆招游刃有余! 堪堪又战了几十招后,陡然间一声清啸,杀得兴起的龙啸旭,双足弹地若雄鹰展翅般飞身跃起,高凌半空长剑挑挥狂扫,登时将身边一众武僧迫退在三步开外。 徐顶峰双目紧盯着战团内的厮杀,旧毡帽平缓清晰的话音,又在耳边响起:“大约过了几年时光,蜀山刀王酒无涯又一次来到辽东。这一次他带着一行蜀山同门,敲锣打鼓闯进了威虎山寨! “原来他携刀回了蜀山后,苦思冥想几年光景后,将一部【飘衣杀】玄奥刀谱内的厉害杀着,融进自己的清风快刀一百零八式,最终独创出威力绝伦的【清霜飞雁】二十四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誓要与老山主龙战,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 徐顶峰一脸关切,急促地问道:“后来的结局如何?” 旧毡帽叹一口气,说道:“这两位聪明绝顶的枭雄豪杰,都是当时武林中武功顶尖的绝世高手!他们从掌法、暗器、内力开始比起,最后又将刀法剑法一一拼过;大战七日七夜后,依然是旗鼓相当的难分伯仲! “徐少侠你细想,他们二人当时习练的内力心法与刀式剑招,都出自‘不露面真人’的同一部武学典籍【玄虚雕虫技】,既属殊途同归,又能相互克制,所以呢,他们纵然拼命斗个三年五载,结果依然是不相上下的难分输赢。最后的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商定了用黑巾蒙面,来一场盲战来决出胜负高低。” 悠远绵长的木鱼声,自虎牢关城门处远远传来,头戴斗笠身着灰色僧袍的逍遥僧,口中低声诵念着佛经,飘身立在石桥观战的慧洪禅师身后。清脆木鱼的空灵梵音,流溢出一种庄严肃穆的神秘禅意。 旧毡帽扫一眼依然闭目打坐的老道仙,对神情忐忑不安的徐顶峰安慰道:“既然老道仙气定神闲,那就表明咱们龙少主没有危险,徐少侠无须担心。” 而后旧毡帽伸手入怀,摸出几颗山楂脯分给徐顶峰。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都说南人奸诈,这话可是一点儿都不假。老山主与刀王酒无涯拼杀到三百多招时,酒无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刹那间,左手食指电光石火般轻擦眼际,竟将蒙眼的黑丝巾拨开了些许!” 旧毡帽又朝口中抛一颗山楂脯,继续说道:“绝顶高手的比斗,胜负往往决定在毫厘的差距间;既然酒无涯可以借微弱隙缝看到老山主的身形变幻,自然就占据取胜的莫大先机! “当老山主双肩微耸,施一招巧妙灵动的【山长水远】时,蜀山刀王却是凌厉一招【雁影翻飞】,硬生生将龙泉血刃隔开,紧接着一声大喝,铁掌迅猛拍出一招杀着【漫天风雨】,狠狠地击中了老山主龙战的前胸!但听‘哇’的一声惨呼响起,老山主瘫倒地上狂吐几口鲜血。” 战团中的龙啸旭越战越勇,手中龙泉血刃剑盘旋飞飘寒芒万点,登时将身边的五六位少林僧人逼迫得左支右绌! 耳边突响起几声暴叱,灰影舞风众棍力挥横扫甚是威猛,从四面八方朝着他兜截击打过来! 龙啸旭飞身掠起宛若苍鹰扑兔,随着‘劈哩喀嚓’数声暴响,众僧手中长棍全被龙泉血刃斩为两截。 众武僧临危不惧,施展陆地腾飞功夫,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快速飞旋,眩人双目;手中长棍暂变为双棍使用,朝着龙啸旭凶猛袭来! 龙啸旭施出全身功力跳跃纵飞,双足环踢手中剑刺掌劈,迅如饿虎扑食,短短一瞬间,便有七八位武僧中招倒地。 龙啸旭站身立定,一脚踏住武僧圆途的前胸,手中长剑斜摆,紧紧顶在一旁圆度的喉咙,厉声喝道:“现下你们少林的十八罗汉阵已被击破,慧洪禅师,龙某可否有借道西行的资格?” 逍遥僧哈哈一笑,道:“龙少主暂且一旁看戏,让俺逍遥和尚来会会这位慧洪禅师!”振衣而起的慧洪禅师,登时一脸愕然:“你我二人素无纠葛,逍遥大师却为何执意与老衲作对?” 逍遥僧冷冷笑道:“贫僧一向嗜酒如命,听说这位来自辽东威虎山寨的龙少主,随行携带了上百瓶异常珍稀的关东老参酒,不由得腹中的馋酒虫蠢蠢欲动。没奈何,贫僧只好仗义出手,先替他打发了你这个拦路障碍,好赚他几瓶老参酒来吃。” 慧洪禅师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二话不说双掌前推一招【排山倒海】,浑厚掌力如刀如剑前击猛烈;却见逍遥僧不闪不避站立当地,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慧洪禅师大惊之下,顿觉得双掌犹如击在虚软棉花堆一般,软绵绵滑溜溜毫无着力之处! 他猛吸一口气,将全身强劲内力注入双臂,再一次前推猛击!眼看着人影突飞翻然退闪,逍遥僧背负双手,衣袂飘飘,如鬼魅般突兀后退丈余。 身后的少林弟子大声叫好,原来众武僧把逍遥和尚的突然后退,误认为是师叔祖施展的刚猛掌力所致! 慧洪禅师脸上一红,双足点地翩飞如雁,追着逍遥僧猛击过去。逍遥僧脚法换动身形飘飞,轻盈闪避如翩翩穿花彩蝶;慧洪禅师步步紧逼掌势凌厉,走马灯似的搏杀幻影,万般精彩,直让观战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徐顶峰眼见龙啸旭已经获胜,对场中的搏杀失去了兴趣。转过身来,凝神听旧毡帽讲解威虎山寨的陈年往事:“蜀山刀王酒无涯施奸计夺取天下第一的名号后,老山主龙战自知身受内伤,性命危浅;无奈使用海东青传书,从万里之外的赣东龙虎山,召来有着过命交情的挚友老道仙,细心交代身后事。” 旧毡帽微一沉吟,摇摇头接着说道:“遵照老友的托孤情谊,老道仙悉心教导当时刚刚满三岁的龙少主学习武艺,以助他长大成人后远赴蜀山,为冤死的父亲报仇雪恨。忽忽间二十年光阴转瞬即逝,龙少主在除夕夜杀虎祭父后,带领着威虎山寨游牧部落这一干人,从此开始了从辽东赶往川府蜀山的复仇之旅。\" 徐顶峰面带疑色,问道:“这些事应该是威虎山寨的绝密,你为何又能知晓得如此清晰?” 旧毡帽狡黠一笑,低声说道:“本人在威虎山服侍少主多年,在老道仙与龙少主的平日交谈中,自然能够完全知晓。” 徐顶峰惊诧万分,问道:“你也会打那些聋哑语?”旧毡帽答道:“别说哑语手势,就是唇语和腹语传音我也懂得。其实只要用心细察,练习些许时日后,你也能烂熟于心。” 忽听得场中众武僧忽发出无数声惊呼,二人转头看去,见逍遥僧身飞半空脚踢掌劈,将慧洪禅师逼迫地连连后退手忙脚乱! 一声畅笑起,僧袍绽莲花。逍遥僧双足朝天,双掌施出夺命霹雳神掌【冰川炸裂】,慧洪禅师后背上的{中府}{灵墟}{}天枢{不容}诸穴受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少林寺众武僧登时大惊,一拥而上飞快抬起师叔祖,朝着嵩山少林寺方向狂奔而去。 龙啸旭、徐顶峰、旧毡帽三人,躬身长揖,齐声道谢:“多谢逍遥大师的仗义相助。” 逍遥僧哈哈笑道:“贫僧这一身的臭汗,难道只是为了你们几人的空口相谢么?” 龙啸旭几人相视一笑,将手朝后一挥,游牧部落的几位关东大汉,一人手提几瓶老参酒,并排整齐两列,恭恭敬敬摆放在逍遥僧面前。 雄关虎踞,残阳如血。须发如雪的老道仙,安然如旧闭目打坐,对身旁的打斗声嘈杂声,不闻不语,浑似不知一般! 天际瑰丽彩霞映照下,长须飘逸仙风道骨的他,恍恍然竟有一股皇王贵气。 第22章 万金许府 朝日东升,云霞散尽。经过崎岖山路摇摇晃晃的艰难行驶,游牧部落的一队人马,终于来到了洛阳东门外。 曾是帝都的洛阳城,市肆中自然是行人众多奢华繁盛。 游牧部落的关东汉子们,一大早就急促促赶去北城马市,去置办行路必需的马镫辔鞍和精细草料。 旧毡帽带着几位关东汉子去了南城市场,行了十多日的偏乡僻壤,好不容易来到这数一数二的繁华都城,他急需购置一些肉脯果蔬,途中备用。 老道仙一如既往端坐营帐内闭目打坐;少山主龙啸旭则是安躺在舒适马车内,倾心细研父亲苦心撰写的【山水剑谱】。徐顶峰一人实在闲的无聊,决定独自进城去游览闲逛,宽舒身心。 进城后一路东张西望的漫步散游,徐顶峰发觉洛阳城中,确实很多建筑风格风俗人情,有着与江南市井完全不同的新奇。 信步前行里许后,来到一座飞檐精美建造精致的酒楼前。楼门口一群人大声喧嚷,徐顶峰加快脚步赶过去一看,人群中一位衣衫破烂的小叫花,正被几个粗鲁汉子口中骂叱着拳打脚踢。 瘦弱矮小满脸是血的小叫花,凄厉嚎哭着,在地上来回打滚! 徐顶峰义愤填膺,展开双臂拦在小叫花身前,怒声喝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人高马大的七尺壮汉,合伙欺凌一个可怜的小叫花,难道洛阳城就没有了王法吗?” 一位满脸横肉的秃顶壮汉,目露凶光恶狠狠叫嚣道:“洛阳城的王法就是偷盗该死!你是哪个?竟敢在俺贺老三面前逞能?”一只碗钵般大的铁拳劲道迅猛,好似个硕大铁锤一般,朝着徐顶峰面门狠狠砸下! 徐顶峰右腕突伸,五指坚硬如钢爪,猛抓住偌大铁拳旋即一扭,秃顶壮汉立时爆出杀猪般的惨叫,脑门上淌流出黄豆大的冷汗珠,整个身子像软绵绵的麻袋一样,摔倒在地上。 一位破旧长衫洗得灰白的穷秀才,从人群中走到徐顶峰眼前,抱拳说道:“这位少侠有所不知,是这一位小乞丐趁人不备,盗取了这位贺屠夫的卖肉钱!所以大家伙儿在暴怒之下,才想着给他一个教训。” 徐顶峰一愣,脸色旋即一红,赶忙放开贺屠夫问道:“他拿了你多少钱?” 贺屠夫用左手紧握疼痛难忍的右手腕,哭丧着脸说道:“五百钱······”小叫花哭泣着叫嚷道:“你这是在讹人······只有一百三十文······我早就还给你了!” 徐顶峰从怀中掏出二两散碎银子,随手扔给了贺屠夫:“我现在代他还钱,莫要在难为他了。” 众人散去后,徐顶峰扶起小叫花,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何要偷人银钱?”小叫花哽咽着哭泣道:“三四天都粒米未进,我真是饿得急了······” 徐顶峰拉小叫花进入酒楼,先让小二打来一盆清水,替小叫花洗净脸上的血迹污垢;而后又为他叫了饭菜。他以前居住在云梦山的七侠居,离丐帮总舵【风水宝地】不远,内心里对丐帮的众人,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 眼看着小叫花狼吞虎咽,徐顶峰心中甚喜,微笑着说道:“我以前也在云梦山住过一段时间,识得你们的帮主端木穷老前辈,和武功高强的八位长老。” 小叫花停止吃饭抬起头,满脸的讶异,问道:“是在丐帮总舵风水宝地么?”徐顶峰笑着点点头,忽察到小叫花眼中,此刻闪烁一股讥诮的异光,脸上浮现一股阴森诡秘的怪笑! 徐顶峰心中正自惊疑,蓦地见小叫花口中,竟吐出一股浓密的青烟!他觉得烟雾气息入鼻微甜,头脑昏眩意识无比混乱,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顶峰才缓缓醒来,发现自己已被囚在一间暗室中! 借着微弱飘闪的如豆灯光,他看到自己全身上下,被几条粗粗的铁链紧紧捆绑! 几位手提长棍面目狰狞的打手,或前或后或坐或立,不停在他身旁来回走动,挤眉弄眼的诡异神色,甚是不怀好意。 一阵‘咔咔嚓嚓’沉重铁门响,一个肥头大耳狮鼻阔口的胖和尚,推着一辆四轮车走进了房间。 四轮木车上,坐着一位身着娇艳红袍的干枯老头儿,不停地来回捏着自己猩红的酒糟鼻子! 他一下打出了两个大大的喷嚏后,轻捻着颌下稀疏的几根山羊胡,阴恻恻问道:“你就是明月侠孙淀的那位徒儿,润州饶王府的小王爷徐顶峰么?”竟是一种无比尖锐的女娘腔调,难听至极。 徐顶峰只是怒目相视,并不出声回答。忽地有一根大棒,狠狠地抡打在他身上,痛彻入骨!一位粗壮的打手,恶狠狠地怒骂道:“许老爷在问你话呢,怎敢不回答?” 许老头将手一摆,止住那位打手的怒斥,然后对徐顶峰低声问道:“你家那张藏宝图藏在哪里?交出来,自然就可以放你出去。”徐顶峰沉声怒骂道:“我告诉你个屁······” 那老儿将脸一沉,说道:“你那位恩师明月侠,早已经死在了浮邱山的春帆楼内;权柄显赫的润州饶王府,也被党项的雪域苍狼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若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将藏宝图交出来,否则定将你抛进黄河喂王八。” 这时,另一位尖头猴腮的打手走向前来,出声恐吓道:“我家老爷乃是洛阳城最有名的万金府主人,许万金许大善人的名号,整个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弄死一个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无名之辈,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枯瘦老叟许万金,望着捆在铁柱上的徐顶峰,一脸鄙夷地说道:“有什么样的师傅,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你跟那位白痴师傅明月侠都一个痴傻样,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相信别人! “要说起来,你也经过明月侠数年的调教,难道连祁连山雾风谷的【阴毒倭奴】袁方异,都认不出来?作为一个堂堂的天山派门下弟子,竟会被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土拨鼠,用一口{醉心烟}轻易搞定?” 他猛地咳嗽几声一挥手,马上有一大桶冰冷冰冷的凉水,朝着徐顶峰兜头浇下,紧接着数条粗木棒呼啸生风,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 忽从门外跑进来一位蓝衣家丁,施礼道:“启禀许老爷,咱们府中竟有人走漏了风声!丐帮的破钵长老程无衣,在龙门石窟下擒获了阴毒倭奴袁方异,此刻正押解着朝洛阳城内赶来。” 许万金立时脸色大变,双手猛拍止住了几位打手。又对着蓝衣人高声问道:“东门外来自威虎山寨的游牧部落,现在有什么动静?” 蓝衣人的神色甚是促狭,放低声回答道:“威虎山少主龙啸旭,正带领着十多名关东大汉,在洛阳城内四处打听这小贼的消息。” 许万金点点头轻轻挥手,蓝衣人躬身一礼,快速退了出去。 许万金朝着徐顶峰冷冷一笑,恨恨说道:“就算你一言不发,老夫也有办法从你身上,早晚找出那张宝图!” 他伸出枯如鸡爪的长茧老手,紧抓住铁门后墙角处,油光铮亮的一个铁把手,用力不停地来回旋转,一阵金属齿轮转动声响起,一个无比巨大的铁笼,从房顶处缓缓降下,将徐顶峰牢牢困在铁笼中间。 许万金阴冷的声音让人呕心:“现下这暗室中的所有机关,都已经完全打开设置完备,只要那位威虎山少主能够闯进房间,必死无疑。” 他右手又一扬抛出几颗铁莲子,十分准确地制住了徐顶峰哑穴、前胸口的几处要穴。 许万金带着众打手刚刚来到院中,就被眼前的惨状吓了一跳:一位鲜血淋漓的威猛汉子,两只大耳朵竟被一条线串在一起,赫然悬挂在他胸前! 他嘴巴微张,嘴里边的那条舌头,早已经被人齐根割下,用一根醒目的红线穿了,如一条玉坠饰件,捆绑在他额头处! 他左半边的头颅,好似被人用铁锤砸了个残碎支离;腰间旋裹的那一块白帛上,书写的几个血红大字,令在场的所有人毛骨悚然:杀人者,山阳黄云裳是也! 许万金用力敲了敲车扶手,高喊道:“如海师傅······”身后推车的大和尚如海,粗犷如洪钟的声音立时传来:“昨夜三更时分,遵照老爷指示的阴毒倭奴袁方异,在去龙门避风头的半途中,曾去了一趟万花楼!” 许万金一愣:“万花楼?”如海和尚接着说道:“万花楼有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当家花魁,名叫丽苑红杏,曾是山阳铁血无影刀黄云裳最宠爱的歌姬!坊间传闻说三个月前,这一位千娇百媚的丽苑红杏,就已被黄云裳秘密收为外室。昨夜间阴毒倭奴喝多了酒,就霸王硬上弓······” 许万金喝问道:“一起去的还有谁?”如海答道:“奔雷剪田镇云、揣骨脚甘马见,和眼前这位死得很惨的千影钩赵家砧!” 许万金双拳紧握,眼睛里有热泪夺眶而出------他看到几名许府的家丁,从门外推进来一辆大车,车上并排躺着两具脸色青紫,身子已完全僵硬的尸体,正是许府的护院武师奔雷剪田镇云、揣骨脚甘马见! 一名肥头大耳的短衣家丁,快步跑到许万金身旁,一脸惨白地小声禀告道:“这是由地保与几位街坊老邻居,从一路北街口推送过来,刚刚就停放在咱们许府的大门口。” 许万金长吐一口气,恨声说道:“如海师傅,面对这把已经杀上门来的铁血无影刀,咱们万金许府,应该如何应对?” 如海和尚道:“属下在一个时辰前,就派遣了青狮贾厌锃和摧拐刀蔡猛,一同前往西城的牡丹山庄,想先探听一下那位铁血无影刀的真实想法!” 这时,从墙外传来一声震耳高喝:“青狮贾厌锃、摧拐刀蔡猛两人的首级,现下由黄某亲手奉送给许老爷。”紧接着‘砰砰’的两声响,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被人大力抛进了许府大院。 一位面色沉静的中年刀客,手里提着一把镔铁大刀,跺着四方步施施然从门口走进了许府。 他一脸睥睨众生的凛傲霸气,对坐在四轮车内的许万金,大声说道:“许老爷想知道我的想法,根本不用派人打探;现在我就亲自登门,明明白白地大声告诉你:敢动我黄云裳心爱的女人,只能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而且必须是这种非常凄惨的死法!” 许万金脸色又是一变:“现下该死的都已经被你杀掉了,接下来黄老弟心中的真实想法是······?” 黄云裳笑道:“如花似玉的丽苑红杏,是一位性情刚烈的贞洁烈女;昨夜的五更时分,已经在万花楼悬了梁自缢身死!歌姬红杏曾经伺候过在下一段时间,黄某不忍心看她就这么凄惨惨的离开人世。但购买上好的棺柩,请人撰写墓志铭,都需要花费银两,偏巧黄某这一次仓促来洛阳囊中羞涩!这才想起富甲一方的万金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 许万金一脸的疲倦神色,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就是钱的事么?要多少?”黄云裳双目中,折射出目空一切发奇异光彩,他大声狂笑道:“黄某实非贪婪之人,许府出一千两黄金,足够!” 如海和尚恨恨怒喝道:“你杀了咱们许府这么多人,眼下还没有跟你算账,此时竟然还敢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想讹诈咱们一千两黄金?” 许万金愠言道:“如海师傅切莫动怒,想那位丽苑红杏倾国倾城貌,更兼慧智兰心善解人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咱们黄大侠的心肝宝贝,莫说区区的一千两黄金,纵然索取万金府万两黄金,也不足为过。” 他转过头,紧盯着黄云裳那张油腻不堪的色鬼脸,用手一指暗室中铁笼内的徐顶峰,说道:“看见那个捆绑在铁柱上面的少年么?”黄云裳万分不解,问道:“你想怎样?” 许万金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少年的真实身份,是江南饶王府的小王爷徐顶峰。他们饶王府有一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据说是死在虎狼谷的大齐皇帝黄巢,临死前亲笔绘制!现在我将这一套泼天富贵赠送与你,自胜过千万两黄金。” 黄云裳微微仰起头,眼瞅着房瓴上那两条琉璃烧制成的游龙,悠悠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连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雁过拔毛许万金,也变得如此慷慨大方了?” 许万金缓缓说道:“明月侠孙淀,现下已经命丧浮邱山;所以老夫才敢暗施计谋,将他这位爱徒掳到府内严刑拷打!却不料这一位小贼年纪不大,竟是一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任凭咱们如何逼供,他硬扛着死活不肯交出那张藏宝图。 “现在威虎山少主、丐帮、与你这位铁血无影刀,同时来寻万金府的麻烦!双拳难敌四手哦,与其让他们将这藏宝图抢走,还不如卖你黄老兄一个面子!最起码山阳离洛阳并不远,在江湖中平白多出一个仇敌,真不如多交一位可以相互照应的好邻居好朋友。” 黄云裳作为太极门的一代高手,门人弟子遍布整个中原武林,对眼下发生在洛阳城里的大小事情,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心中再无疑虑的他,立刻转过身,拔脚朝羁押着徐顶峰的暗狱走去。 第23章 侠义丐帮 许万金在身后高声说道:“暗室内布有致命的暗器机关,黄兄可先按房门左下角的莲花方砖,解除危险后方能确保安全。” 黄云裳回头一笑:“多谢提醒。”他遵从提醒右手用力按向莲花方砖;听得‘咔咔嚓’的机关转动声响,沉重的大铁笼缓慢升起,隐入房顶最高处。 黄云裳并不是十分放心,又拉过两名家丁推入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眼见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小心地走进暗室。 他望着满身是血的徐顶峰,皱了皱眉头,开口询问道:“威虎山少主龙啸旭,派出游牧部落里的关东汉子四处寻你,你可知道?” 徐顶峰摇摇头,黄云裳又问道:“龙啸旭此番南来中原,真的携带了把千古神兵【龙泉血刃】?” 徐顶峰点点头。黄云裳不再犹豫,近前几步来到徐顶峰身前,出手欲帮他解开铁索。 黢黑粗铁链的表面,被涂了一层蛇油膏,触摸时滑腻黏手甚不舒服。 生性爱洁的黄云裳,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拉扯着铁链悉心擦拭。一盏茶功夫后,竟发觉双手十指已泛出吓人的乌黑! 万分吃惊的黄云裳,瞪眼看着乌黑片刻间变成了漆黑,顺着双臂飞速向全身蔓延,然后体内的酥麻感觉,越来发作得越厉害,渐渐变成了难忍的麻痒! 大概过了半盏茶功夫,黄云裳全身由麻痒,变成了瘙痒酸痛! 短短的片刻间,黄云裳全身裸露的肌肤,已然变成无比瘆人的漆黑颜色! 形同鬼魅的他,双目尽赤,强烈难忍的瘙痒,激得他浑身抽搐!阴森悲怆的谩骂诅咒声,持续不断地从他口中爆出,让院中的众人毛骨悚然。 许万金狰狞笑着将手连连比划,十多名家丁走过来,麻利地把尸体大车拉进后院;地上的血迹也被打扫干净。 许万金用左手一拍车扶手,如海和尚推转四轮车,一同来到暗室门前。 他们好像在看滑稽戏一般,神色木然地观赏着漆黑如厉鬼的黄云裳,哭嚎着抽搐着来回挣扎;眼见他十指如钩,在自己的脸上、脖颈间、手臂处,死命抓挠出道道血痕;眼见他口吐着大团的白沫,倒地翻滚哀嚎不止! 过了许久,许万金长叹一声,满脸不忍地摇了摇头。 推车的如海和尚手一摆,几位强壮的家丁走过来,手持着长长的钩镰枪,立时将已经全身漆黑如碳、奄奄一息的黄云裳,从室内拉出装入一个非常坚实的皮囊中,一顿乱棍打死后,扯拉着拖入后院。 响声震耳的竹杖敲地声,从万金府门外一阵阵的不断传来。 一个饱含沧桑的声音,高声唱起莲花落酸楚悲凉:“沿街高唱莲花落哎,人间朵朵莲花开;树上喜鹊登枝叫哎,门前来了俺穷叫花,大爷大娘行行好哎,让俺叫花吃顿饱······” 鹑衣百结的老叫花,手拿着一个黢黑残缺的铁钵,脸上皱纹纵横甚是愁苦,一步一顿慢慢走近了许府大院。 许万金满含讥诮地笑道:“该来的总归会来,挡都挡不住!”老叫花子冷冷一笑,道:“想躲也躲不了,这叫报应。” 破钵长老回头朝着府门外一声呼喊:“押进来!”立时有两位手提竹杖的年轻乞丐,押着被牛筋绳五花大绑的阴毒倭奴,面含得色地走了进来。 许万金眉头紧皱,枯瘦的脸上寒霜凝结,怒声喝斥道:“破钵长老这是何意?” 程无衣用眼角轻瞟着他,傲然道:“本长老正要问你,许府让手下冒充本帮的乞儿,打着丐帮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做出许多违背江湖道义的卑鄙事体,这是故意为之的抹黑嫁祸?还是存心要本帮在武林同道面前出丑?” 许万金叹道:“这阴毒倭奴虽然常年跟着老夫混饭吃,但他是个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老夫也不可能天天跟随在他屁股后面,时时提醒他坏事不能做,做了会违背江湖道义?所以呢,他平日里做下的很多事情,是他自作主张的个人行为,与咱们万金府没有任何干系。” 破钵长老一声哀叹,满面愁苦的脸上尽显哀戚:“整个洛阳城谁人不知,万金府向来是万事做绝却死不认账?许老爷可曾晓得,你这时费心遮掩的丑陋事体,阴毒倭奴袁方异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完全交代得一清二楚?” 破钵长老双手一拍,两位年轻的丐帮弟子,大力推搡着袁方异前行几步,并成一排站立在四轮木车前, 破钵长老朝着许万金挤了挤眼,蓦地举起手中的残破铁钵,朝着阴毒倭奴头上用力一敲,一声惨叫七窍流血,五花大绑的阴毒倭奴当场毙命。 破钵长老侧目斜睨着车上的许万金,阴恻恻地说道:“咱们端木帮主早就有交代,打狗也要看主人!所以嘛,本长老就要当着你许万金老爷的面,打死你家这个坏事做尽的狗奴才。” 许万金气鼓鼓地说道:“丐帮这是要向我万金府示威?”破钵长老狠狠言道:“根本谈不上什么示威,端木帮主只是想让你明白,咱们丐帮可不是好惹的!” 随着竹杖敲地声越来越响,从大街上涌进许府院中的丐帮弟子,也越来越多。 如海和尚双手合十,吟念一句:“阿弥陀佛。”脚步前踏双掌凌厉刚猛,朝着破钵长老攻来;破钵长老横身侧飞避过,手中破钵旋转如飞风声虎虎,狠辣招数连绵不断。 场外众人但见两道人影飞,却哪里分得出谁是谁? 过得数十招后,如海和尚得了破钵长老的功力深浅,登时精神大振,双手握拳施展起独门绝杀技,狠辣快捷变幻多端,逼迫得破钵长老后退连连。 陡然间破钵长老双腿顿地,一声怪啸,双手紧抓破钵在地上急速旋转,无比威猛的招式,在身外幻出一团严密的光圈护体。 如海和尚大吃一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就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罡风金刚罩】么?”心下顿时意怯,左拳微微晃了一晃。 这瞬间的些小破绽,早被破钵长老尽收眼底!他右手挥钵,逼得如海和尚身形左转,左手摒指疾点对手的{灵墟}{云门}二穴。 如海和尚只觉得二穴麻疼力道全消,紧跟着眼前一花,破钵已击中了他的头顶,只听得‘哐’的一声响,头破血流! 破钵长老得势不饶人,手指迅捷幻点,刹那间彻底将如海和尚制服。 众多丐帮弟子欢呼雷动。一位须发灰白衣衫褴褛的老丐,手捏着一根黝黑拐杖,似一缕轻烟般,飞到了端坐木车的许万金面前。 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语音呕哑难听:“自从在黛眉山凤凰岭和明月侠一场血战后,你【逐玉魔手】许万金就用一辆四轮木车作为掩护,将自己装扮成一位可怜的残疾病人,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躲在府中打理自己的珠宝生意。” 说到这里,老丐话语里突然多了几分愤激:“可是你背着人做出的那些卑鄙勾当,一件比一件令人发指:前年的端午节之夜,你派遣手下青狮贾厌锃与摧拐刀蔡猛,将祁门郭府一家十三口全部灭门,盗取回雁镖行那一批价值十万金的红货。 “去年的重阳时节,你让手下四大武师,不但将岭南土豪钟声碎四肢斩断,抛进北江去喂了王八;还狠心将他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卖入青楼,成了迎来送往的烟花娼妓------能把伤天害理做得如此彻底,可见你许万金现在已毫无人性。” 许万金心中砰砰乱跳,瞪大了双眼,嘶声怒吼道:“你端木穷身为丐帮帮主,今日仗持着人多势众打进万金府,难道就为了翻这些无关痛痒的陈年旧账么?” 竹杖烂衫端木穷冷冷一笑,道:“若不是许老爷让阴毒倭奴冒充本帮弟子,污蔑丐帮名声在我们脸上抹黑,咱们两家应该相安无事!毕竟你老爹许老先生,昔年曾救济过几名落难的本帮弟子,丐帮上下又岂能轻易忘情?” 许万金怒急反笑:“你们不但帮黄云裳杀死许府武师,又出手制住本府的总管如海和尚!现下连老夫都成了你们砧板上的鱼肉,厚剁薄切只能任由你们决定------万金府都惨到了一败涂地的地步,你端木穷竟然还有脸说丐帮不会绝情?”他抬首望天,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破钵长老一声大喊:“抬进来!”门外走进十多位丐帮弟子,用木棒抬进来两口大木箱。一位账房打扮的瘦老汉跟在后面,一脸晦气低头不语。 许万金大惊失色,失口大声叫喊叫道:“姚先生······”忽然间又觉不妥,连忙闭住口。 端木穷非常难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八年前凤凰岭的那场大战,明月侠对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巨盗恨之入骨,施重手将你变成一个瘸子!经历过这个致命打击后,羽化升天成为你下半生的唯一追求!” 破钵长老道:“春帆楼的长生券价格非常昂贵,你只能瞒着众多部属,将万金府大家伙儿共有的那份金银,都交给姚账房悄悄送往楚南。然后你绞尽脑汁做下了这么个绝杀局,目的是将万金府所有奴才赶尽杀绝,好掩盖你卷走财富的卑鄙行径。” 端木穷冷哼一声道:“你先指使像土拨鼠模样的阴毒倭奴,冒充丐帮弟子惹怒本帮出手;下一步又让人撩拨阴毒倭奴去了万花楼!这样做可以激怒山阳的铁血无影刀,让他替你诛杀许府武师承担恶名。 “至于你为什么要绑架这位徐少侠?本帮主昨夜里想了大半夜,才想出来这两个理由:一是报复明月侠将你打成残废的奇耻大辱;而是你想得到那柄剑气冲霄的【龙泉血刃】。” 许万金的脸色开始变冷,好似霜打的茄子一样软蔫:“丐帮人多势众高手如云,铁血无影刀黄云裳身负神功;那一位为报杀父之仇,二十年磨一剑的威虎山少主龙啸旭,一身武功的精湛更无需多讲! “万金府同时招惹你们这三尊煞神,老夫怎会有活命的机会?你将胡编乱造的一席假话,拿出来唬弄众人,还不是为了帮你们丐帮脸上贴金?” 破钵长老一脸鄙夷:“一年前你就与春帆楼定下了契约,之所以到现在才实施计划,就是为了等待威虎山少主的路过!你算准了咱们丐帮义字当头,看在昔日情分上绝不会为难与你! “你更算准了只要抛出【藏宝图】话题,贪财好色的黄云裳肯定会上当。然后你空口白牙撒下重赏,激励万金府的所有手下,拼死血战与龙少主周旋到底,最后就有八成希望得到龙泉血刃。” 端木穷冷笑道:“就算得不到千古神剑,只要趁混乱全身而退,你一样可以潜逃到浮邱山。可你未曾想丐帮弟子遍布江湖,对于你的一切举动完全掌控,最终导致你棋输一着。” 惶急惊措的龙啸旭旧毡帽两人,在两名丐帮弟子引领下进了许府。 龙啸旭满是怒火的一对目光,直射向许万金:“明月侠的爱徒徐顶峰,现在哪里?”破钵长老道:“喏,那不是······被有毒铁链捆绑在铁柱上。” 龙啸旭旧毡帽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暗室门外仔细察看一番后,将狐疑的目光,扫向跟随过来的丐帮帮主身上。 端木穷沉吟片刻,叹口气说道:“暗室内布满暗器机关,铁链涂抹了无解剧毒,只有此人才知道如何破解。”他用手指了指四轮木车内的许万金。 龙啸旭双眉一挺,走过去朝着许万金招呼道:“黄冈许老二,你好哦。”许万金一听此言,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全身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为何能······?”龙啸旭从怀中掏出一块雕有‘苍鹰缚兔’的晶莹玉牌,在许万金面前连晃几晃,然后手指向那间暗室,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是威虎山龙啸旭,现在想将那个少年毫发无伤地救出牢笼。” 许万金猛地从四轮车上站起身,快步走到暗室前,伸手用力按在房外门楣下的莲花砖。一阵叽叽咔咔的乱响后,暗室内飞箭、毒砂石、铁蒺藜一阵密集乱飞,半盏茶功夫后,才完全静止下来。 许万金又抬起右脚,朝着右门槛猛踹几脚。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巨大的铁笼猛地从房顶下坠,转瞬间隐入地面不见踪影。 许万金面带谄笑说道:“所有的机关已经解除,用龙泉血刃斩断徐少侠身上的铁链即可。”破钵长老无比焦急地叫道:“那根铁链上有剧毒······” 许万金冷冷一笑:“铁链上的剧毒【黑腹蜘蛛霜】,与徐少侠身上的【醉心烟】相生相克,根本不会有任何伤害。” 旧毡帽万分不解,问道:“什么是相生相克?”许万金白眼一翻,不耐烦说道:“黑腹蜘蛛霜就是醉心烟的解药,反之亦然!是以徐少侠被捆绑这么长时间,依然身心无恙。” 端木穷冷冷一笑:“想不到这短短的几年内,你不但治好了自己的双足,还对研制毒药有如此深厚的造诣。”许万金亦是满脸的不服,冷哼一声,说道:“万金府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老夫从来都不是纸糊的一个废物。” 一声龙吟响起,龙啸旭手中的龙泉血刃剑光缭绕!入耳‘咔咔’的两声响,铁链成数段坠落地上。 旧毡帽含着热泪,跑过去用力扯下徐顶峰身上的破烂衣衫,拉着他跑到许府大门外,为他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新衣。 破钵长老快步走过去,运力解开了如海和尚被点的穴道。 如海和尚俯身站起,从舌尖绽出一声震耳怒吼,疯虎一般扑向了许万金!昔日的主仆二人,立刻拳来掌往招招狠毒,竟是异常凶猛的死命搏杀,充斥着匪夷所思的暴戾之气。 竹杖烂衫端木穷,拱手笑着对龙啸旭说道:“本帮弟子要将这两箱金银,置换成粮食去鲁东南赈灾济民。龙少主,咱们就此别过。” 第24章 天山门下 马蹄得得,铃声悠扬。越往西行道路越是险峻,一行人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徐顶峰自从知晓恩师明月侠的噩耗之后,一直是面色哀戚悒郁凝心! 润州饶王府已被大火夷为平地,他的家没了;恩师又魂归九幽,凤妹妹也不知身在何处!这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心里好似被填了一块千钧巨石,压得他无法透气。 龙啸旭为了让他宽怀,故意与旧毡帽制造话题。他抿一口酒,微笑说道:“昨日里如海和尚与许万金的一场殊死搏战,端的是异常精彩!如海和尚出身白马寺功夫刚猛;黄冈许二来自荆楚的【桑零堂】,手段阴酷狠辣。旗鼓相当的他们,拳来掌往三百多回合,翻翻滚滚打了一个多时辰呢。” 车厢外赶车的旧毡帽接过话题:“拳怕少壮,最后还是如海和尚技高一筹,拼着失去一条左臂的代价,硬生生接下了许万金的【搓筋掌】。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白马寺龙虎拳最厉害的杀招【乌龙捣江】,将那个卑劣狡诈的万金府主人,当场打了一个脑袋大开花!让人看得热血澎湃非常过瘾。” 龙啸旭应声说道:“有一句话说得好:伤害你最深的人,永远是你身边最信任的人!这一仆一主朝夕相处二十余年,对另一方习练的所有招数,简直熟悉到了烂如指掌的地步,所以才会落得一死一残的悲惨下场。” 旧毡帽提高了些声音问道:“龙少主昨日里,究竟拿出了一个什么样的物事,竟然将许万金吓得魂不附体,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龙啸旭从怀中掏出那块晶莹玉牌,随手把玩着说道:“这块玉牌是咱们威虎山寨的山主玉牌,是代代相传的镇寨之宝!” 提及前尘往事,龙啸旭神色肃穆双目湿润:“三十多年前的【逐玉魔手】许万金,江湖上的名号叫做黄冈许二,是一个父母早亡的流浪儿。在十岁那年,在他舅舅歪嘴虾米曹炜雄的引荐下,加入了当地最有名的【桑零堂】拜师学艺。经过十多年的刻苦习练,终成为桑零堂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提起羊脂白玉酒壶清啜两口,叹口气说道:“凡尘间所有的龌龊禽兽,卑鄙恶毒都源自于骨髓!这一位天生痴迷珠宝美玉的逐玉魔手,为了盗取桑零堂一块价值连城的七孔玉刀,在一个喝得八分醉的月黑风高夜,竟大开杀戒血洗了桑零堂! “彻底被激怒的桑零堂同门弟子,对黄冈许二展开了非常残酷的血腥捕杀!寡不敌众的许二为了活命,像一只丧家之犬一般一路北逃,最终逃进了飞雪弥漫的威虎山。” 徐顶峰终究是少年心性,不多时便被这精彩的故事吸引,听得入神之时,内心里悲苦稍抑。 龙啸旭看在眼里喜上心头,继续讲道:“这许二自幼生活在温润适宜的长江畔,单薄瘦弱的身躯,怎敌得关东威虎山冰天雪地的透骨寒?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吧,他就被折磨得鸠形鹄面病骨支离!也算是苍天保佑命不该绝,奄奄一息的他,被外出狩猎的老山主遇到。 “老山主本着武林第一剑客的侠义心肠,将黄冈许二带回威虎山寨,好生将养了几个月;待到来年的春暖花开时,赠予他很多虎皮人参鹿茸貂绒,送他南下入关。到中原许二将这些关东山货与那件七孔玉刀转手一卖,攫取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从此后黄冈许二改名为许万金,凭着从桑零堂学来的一身精湛武艺,坑蒙拐骗打家劫舍钻营取巧,短短数年间建造了万金府,成为帝都洛阳城内的第一首富。” 旧毡帽哈哈大笑,高声说道:“怪不得哦,原来咱们威虎山寨,竟然是这位逐玉魔手的救命恩人!许万金知恩图报,也算是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做人良心。” 龙啸旭面色一变,摇头说道:“越是下流无耻的龌龊贼子,就越想隐瞒自己见不得人的卑鄙勾当!这就是为什么那些烟花女子,总对贞节牌坊有一种神魂颠倒的痴妄;为非作歹的恶贼,偏偏整日里把仁义道德挂在嘴上遮羞的缘故。 “当时许万金看到这个玉牌,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不是报救命之恩!而是试图尽力掩盖,不让在场的如海和尚和丐帮,知晓他黄冈许二昔年做出的无耻行径! “如果他对威虎山心存感激,也不会处心积虑苦等一年,设下奸计绑架徐少侠,用来赚取咱们【龙泉血刃】剑这等事情发生。” “在这些恶贼的心里,弱肉强食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谁的刀口锋利,谁的手段阴险狡诈,谁就能出人头地!至于仁义礼智信讲的那一套道德良知,在他们眼里狗屁不值。” 龙啸旭又饮了两大口酒,意气甚是萧然:“现如今富丽华贵的高堂上,尽是暴戾恣睢之辈!为民除害的仁人侠士,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杀人如麻的匪徒恶贼摇身一变,就成了统领万民的一方诸侯,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受万众膜拜,却不会因为自己犯下的杀戮而良心不安。” 闭目打坐的老道仙,此刻睁开了双眼,嘴唇微微蠕动,无声传递出一种神秘指令。龙啸旭凝神观看,点头频频。 他面带温和微笑,对徐顶峰说道:“恩师言讲:徐少侠现下孤身一人,可否与咱们游牧部落一起同行,共赴川府蜀山一游?” 徐顶峰心中一惊,他万万未料到老道仙会旧话重提,一时间心乱如麻,竟不知如何回答。 龙啸旭目含热切,诚挚邀请道:“徐少侠现在怀念恩师的悲情,龙某自然可以理解!但死者不能复生,一味的伤心怀念于事无补;徐少侠只有继续保持坚强,用自身的行动让天山派侠名远播,才可以告慰明月侠的在天英灵! “咱们一起相伴远行,不但能缓解内心的悲情苦楚;还可以增加一些江湖阅历,开拓一下自己的眼界。古先贤曾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徐顶峰暗思现下家破师亡,心中虽万分挂念凤儿妹妹,但江湖茫茫又去哪里寻找?虽说与来自威虎山寨的游牧部落萍水相逢,但人家对自己不但有两次救命厚恩,对自己也关爱有加,好似亲人一般! 面对龙少主的第二次盛情相邀,于情于理,他也无法开口拒绝,毕竟这是人家出自内心的一番好意。经过再三思忖后,徐顶峰缓缓点头答应。 眼见徐顶峰应允下来,老道仙登时面露喜色;龙啸旭更是笑逐颜开。 他伸手一按车厢壁橱,从屉匣中取出两瓶酒,笑道:“这是出自契丹宫廷的美酒【富谷泉】,为咱们兄弟的一路相伴作贺!”先扔一瓶给徐顶峰,然后拔下瓶塞,咕嘟嘟一阵狂饮。 徐顶峰甚少饮酒,龙啸旭如此豪爽的鲸吞狂饮,一下看得他热血贲张!他立刻依样学样地举瓶痛饮,感到浓冽酒液如刀子一样淌过喉咙,一股辛辣的酒气扑鼻涌出,直呛得他咳嗽不止。 龙啸旭低声说道:“前几日观看过兄弟与黎府武师一场厮杀,发现你轻身功夫精彩绝伦,但在拳脚招式上,却是缩手束脚挥洒呆滞,完全发挥不出来应有的威力哦!” 徐顶峰脸上一红,道:“恩师自我五岁时,开始传授天山派至高无上的【丹枫玉露】神功,小弟一练就是十年,方略有小成;练习此功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修炼内息吐纳真炁时,需经过每年一个月酣睡如梦的环节,用来调制丹田气息在奇经八脉中循环的状态。因此无法与刀剑拳脚招式同时习练,是以小弟的临敌经验甚是稀松。” 龙啸旭笑吟吟地竖起大拇指,不住声地夸赞道:“一直听说【丹枫玉露】功的神奇,却从未闻听到武林中真有人会修炼成功。且不说需要天赋异禀的武术奇才,但就十年如一日的漫长坚持,谁能有那般铁石般的坚韧恒心?了不起,徐少侠真的很了不起!” 徐顶峰垂泪言道:“本以为神功练成后,恩师便可以传授天山派的诸多武功;却不料造化弄人,如今与恩师阴阳两隔······” 龙啸旭慰言劝导:“人死不能复生,兄弟需要看开些······”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你身为天山派的门下弟子,可曾知晓寂音上人创立天山派的最初因缘么?” 徐顶峰一愣怔,侧过头思索了半晌,一脸惘然地摇摇头。 龙啸旭将腿伸平,对徐顶峰娓娓言道:“在六十多年前的大唐咸通末年,山东河南各地水灾严重,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天生反骨的私盐贩子黄巢,在中原聚众数千揭竿而起,攻骠城池诛杀贪官污吏,掀起了遍地狼烟。 “身怀一颗济世慈悲心的寂音上人,在云游江湖的路途中,精心挑选了七名天资聪慧的流浪孤儿,携带到冰雪覆盖的西域天山。 “历经寂音上人整整十年的悉心教导,学艺有成的七位剑客,拜别恩师下天山来到中原。短短的几年间,这七位勇于搭救百姓于危难的天山弟子,因不畏强暴扶危救困而侠名远播,被感恩戴德的中原百姓尊奉为【中原七侠】!” 龙啸旭眼望着马车厢顶,幽幽说道:“所谓游侠者,便是身佩侠义之剑游历江湖,将扬善除恶视为己任;斩杀为祸乡里的豪强恶霸于长街闹市,屠戮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于官府衙门!他们视金钱如粪土,不求虚如云烟的浮名! “尘世间的万千百姓,会因为有这些侠客的帮扶护持而快乐幸福;无数的恶贼奸人,会听到这些侠客的名字落荒而逃。豪气干云的中原七侠,完全履行了在恩师面前做出的承诺,凭着自己精湛超群的一身武艺,铲除邪恶造福了无数黎民。” 这么一段慷慨豪迈的语言,直让少年徐顶峰豪气萦胸血脉贲张,一股蕴含着无上荣耀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龙啸旭接着说道:“生而为人,需要谨慎选择适合自己信念的人生道路!如果你觉得自己心狠手辣,昧着良心奸淫掳掠后面不改色,可以神情自若地饮酒高歌。那你就完全具备一个乱世匪盗的潜质,可以像许万金黎旧城之辈一样,笼聚一群亡命之徒,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了自己活得多一些开心快乐,让很多无辜的客商百姓,抛尸荒野魂归九幽。 “如果你觉得自有满腹韬略的惊世奇才,胸怀沟壑目存山河,你可以选择黄巢朱温那样的乱世枭雄路,龙旗招展战刀挥指,千骑疾奔万马腾飞,数以百万计的铁血健儿遵你号令任你驱使,为你攻城略地,为你创建霸业,踩着他们的一腔热血与累累白骨,登上摄制四海的帝王宝座!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短暂几十年的尘世走一遭,总归要留下些雁掠长空的唳鸣之声。做忠臣良将还是乱臣贼子,当赤胆侠客还是残暴恶贼,本在各人的一念之间。” 徐顶峰言道:“宁为侠义死,不做害人贼!徐顶峰身为天山门下弟子,今生今世,绝不做任何违背侠义的龌龊勾当辱没师门!” 龙啸旭长叹一声,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想要做一个好人,有时候要付出比坏人多一千倍的艰辛磨砺------你不但要有超过坏人的心智谋略,见招拆招将他降伏;还要有比坏人更加高强的精湛武功,让他们闻名丧胆,在你的震慑下不敢行凶。” 徐顶峰二目中闪烁出坚毅神采,斩钉截铁地说道:“师傅明月侠曾教导说:人若有志,世间便无难事;苏秦刺股取六国相印,祖逖闻鸡起舞流芳百世!莺为兴至而鸣唱,士为侠义所坚持。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龙啸旭喟叹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滔滔不绝的伶牙俐齿,伤不了奸邪恶贼身上的一根毫毛!运用自身的绝世神功,练就出一身降魔伏妖的超强本领,才能够仗剑江湖为民除害。” 他起身取出一本破旧的书籍,递给徐顶峰道:“这是一套【撞星锤】拳法,你先慢慢练,至于剑法么,还是要听从恩师安排。” 徐顶峰缓缓摇头,说道:“小弟是天山派明月侠的门下弟子,今生除了明月侠之外,不会再拜别人为师。” 龙啸旭双眉一挑,严肃说道:“我是老道仙的唯一关门弟子,除了我之外,恩师不会再收别的徒儿。”说到此处,他双腿踢打着车厢壁,哈哈大笑着直不起腰。 龙啸旭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伸手在徐顶峰肩膀上拍了两下,温言安慰道:“方才恩师言道:江湖路漫漫,相遇皆是缘。你心底淳朴,又是明月侠的徒弟,他老人家愿意替已经过世的明月侠,在你遇到疑难问题时,出手点拨你一二。” 徐顶峰大喜若狂,当即朝着老道仙叩头拜谢。 第25章 雄关血杀 马铃叮当响,清风熏醉人。 经过两日不辞劳苦的迤逦行驶,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在彩霞飞舞夕阳漫山的黄昏时分,终于赶到了潼关城下。 潼关位于关中平原东部,南有秦岭屏障,北有渭川、洛川会黄河天堑抱关而下;东南禁谷处,建有十二座连城,谷深崖高,山陡路险。古人游此曾发出‘人间路止潼关险’的感慨。 游牧部落的关东大汉们,搭建帐篷打水饮马忙忙碌碌,旧毡帽则是手搭额上,仔细观望着城头金碧辉煌的巍峨城楼。 就在此时,徐顶峰感到一股激荡魂魄的凛冽杀气,伴随着西北天际汹涌压来滚滚乌云,一齐朝着宿营地压了过来!心中无比惊愕的他,极目四望,却毫无发现。 龙啸旭早就从车厢内跳下,面色凝重地交给了他一张纸卷!徐顶峰慌忙打开一看,上面满页的字迹密密麻麻:神秘杀手咸阳劫,父母不详年龄不详,出生地不详真实姓名亦不详!武林中关于他的传闻,也仅有寥寥数语------来自藏边的贡嘎雪山冰凌洞,是阴屠血丐牙残痕的唯一嫡传弟子。 自从在十五年前,咸阳劫凭借手中的【劈颅刀】,在烟尘滚滚的咸阳古道,施展师门绝学一百零八式【片片暮雪】刀法,一口气劈斩黔东南茶马镖局二十四位镖师、屠戮六十四位趟子手------因不曾留下一个活口的凶悍绝情,从而轰动了整个江湖!由当时的武林同道奉送一个绰号:关中绝杀【咸阳劫】。 天生孤僻偏激的咸阳劫,生平只有三大嗜好:一是喜欢在黄昏的如血残阳里,双眼闪飘着焰火烧灼般的激荡亢奋,痴迷欣赏对手脖颈中喷射的猩红血柱;二是每一次杀人后,必定会去闹市中生意最火爆的酒馆,狂饮一坛最烈的烧酒!第三条必去城中最繁华的青楼雅阁,包下最妖娆的头牌花魁,直到花光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铜板! 他是叱咤关中平原十多年,鲜有敌手的冷酷杀手;也是迄今为止的江湖中,唯一与明月侠缠斗三百回合后,还能逃得活命的黑道枭雄! 就在此际,整个潼关城上空,大团大团的漆黑浓云,被突起的狂风席卷着,好似一块无边无际的巨大天幕,将苍穹笼罩得一片漆黑,仿佛要将高耸入云的城楼摧垮一般。 无数道炫目的闪电划破天际;如同山崩地裂的隆隆天雷声,连环炸开震撼四野!遥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巅十二连城,在密集闪电连环飘飞的石光飘飞中,呈现一种诡异刺目的猩红幽冥魅色,恰似来自地狱般惊心骇人! 但游牧部落众人头顶上的这一方夜空,此刻却是明月映照星辰耀光,一派安适祥和景象。 龙啸旭手握龙泉血刃站立当地,声音因伤感而变得悠远空灵:“天幕突呈诡秘异象,四周必有讨债恶鬼出没。” 话犹未完,一个黑衣蒙面、眼神冰冷锐利的矫健身影,自城墙隐秘的阴暗角落,紧贴着地面跳跃潜行,无声无息中动作无比流畅而迅捷! ‘哐啷’一声,龙泉血刃出鞘!龙啸旭纵身飞跃半空中,宛若雷霆闪电般朝着那条飞奔而来的黑影,凌空刺击了过去! 又是‘咔嚓嚓’几声炸雷响,黄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密集落下!银蛇飞舞般的闪电照耀下,一柄寒光冷冽的长刀,从下端挟裹着猎猎风势迅猛斜劈过来! 随着‘哐啷’一声火光四溅,直震得两人都是手腕一麻,身落当地各各后退几步!龙啸旭凝神挥剑抢步向前,展开山水剑法刺劈撩戳,虚虚实实变幻迅疾;杀手咸阳劫刀法辛辣如鬼如魅,在瓢泼大雨幕中似诡奇闪电般洒点出点点寒光! 徐顶峰拉着旧毡帽后退十多步,并排站立在一块巨石上,凝神观战。 龙啸旭剑光纵横光环圈转,如经天游龙般云卷雾绕威猛刚烈;咸阳劫的劈颅刀戾光炫目鬼神莫测,如攀树猿猴般无踪可循杂沓难挡! 天空中又一声响雷震耳,徐顶峰脑海中电念突转,他想起五年前的一个寒冬雪夜,恩师明月侠曾对他说过关于杀手咸阳劫的一段话语:‘由于藏边雪山冰凌洞的常年酷寒,让咸阳劫的师傅阴屠血丐牙残痕,修炼起阴寒内功【冰玉翼经】事半功倍!所以雪山派的刀法以奇诡阴柔见长。 ‘正如尘世间根本不会有天衣无缝的衣衫一样,武林中各大门派的所有功夫,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些难以弥补的致命破绽!这雪山派的一百零八式【片片暮雪】刀法中,一共有三个明显弱点,只要能够抓住先机,必可一招置他与死地! ‘当咸阳劫使到第五十四招的【囊萤映雪】时,自然会将刀尖上撩从左向右挥斩,此时他左胸大开,没有任何的后着挡护;若是对手用兵刃缠住劈颅刀,突施左掌偷袭,他便会左臂受创立时落败。 ‘第二个破绽是战到第八十九招【流风回雪】时,他会运用凌厉刀法,专攻对手下三路,后背的{天突}{璇玑}{俞府}{神藏}诸穴,自然会尽数暴露在对方眼前,只需迅猛掌劈便可轻易将他拿下! ‘还有最后一招【雪中鸿爪】更是破绽百出:他倾尽全力双手握刀迅猛前冲,就算脚踏实地,也未必能将对手一招击倒;却偏偏要运气内力脚尖点地,无缘无故将脚下的功力减下大半!若遇上旗鼓相当的劲敌对手,只须侧身相避出腿疾扫,立时就能将他踢倒地上剑刃加喉。’ 眼透过重重雨幕,徐顶峰聚神观看,场中的两人斗得甚急;龙啸旭攻势正紧一剑快似一剑,咸阳劫尽力招架刀式精妙游刃有余! 蓦地听咸阳劫一声暴叱,手中长刀一侧,刺咽喉斩右肩一气呵成!龙啸旭略退一步摆剑招架,短瞬间两人的攻守便移换了位置。杀手咸阳劫得势不饶人,刀法古怪寒光吞缩,一招招疾攻连绵不断丝丝入扣! 一旁的徐顶峰正看得目眩神驰,忽有旧毡帽贴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龙少主自艺成之后,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这一下正好练习切磋,多磨砺出一些临敌实战的宝贵经验。” 徐顶峰将眼光从电闪云猩红、暴雨滂沱的远处,缓缓移回月朗星稀的头顶。脑海里依然是恩师与他交谈的画面:他记得当时自己曾这样问过:“既然咸阳劫刀法中有这么多致命缺陷,却为何还能在恩师您的青钢剑下全身而退?”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恩师明月侠一脸凝重:“只因当时旁边十步之处的暗影中,突然冒出来一道异常气势雄浑的杀气!以为师几十年的江湖阅历判断,分明有一位非常厉害的高手,悄无声息隐藏在一旁虎视眈眈;情况未明的生死一线,为师心生忌惮怕中了偷袭,根本不敢贸然使全力痛下杀着。” 疾风暴雨中两人刀来剑往,堪堪打斗了百余招。突兀间一道长长的闪电飘掠长空,闪耀得大地一片惨白。 徐顶峰旧毡帽二人看得清清楚楚,密集凄迷的雨幕中,一位全身黑色劲装的威猛汉子,恰似一个浑身柔弱无骨的巨蟒一般,被浑身湿透的老道仙,从隐秘的城墙角落,用宽大袍袖飞速舒卷着,远远抛到了正在激烈打斗的咸阳劫脚下! 紧随着一声凄厉惨嚎声响起,那身影一头扎进了地上的一洼小水泡内,眼看着活不成了。 轰隆隆的巨响霹雳,连续不断在天幕炸响,老道仙身似轻烟,刹那间飞入了山岗营帐。 眼看着徐顶峰满面惊诧,旧毡帽低声笑道:“老道仙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世所罕见,几年前在威虎山中,我亲眼看他只是一掌,就劈死了一头凶猛的关东豹。” 黄豆粒大的冷汗,从徐顶峰头上涔涔淌下:他一直站在此处观战,却丝毫没有察觉坐在马车里的老道仙,究竟在何时闪身去到城墙的隐秘角落?不但揪出了咸阳劫伏在暗影的帮手,而且是悄无声息地一击毙命?一股凛凛的惧意从心底升腾,对老道仙的敬重之意,顷刻间又多出了几分。 龙啸旭手中龙泉血刃剑寒芒缭绕,一剑比一剑威猛森严;十数招的大力猛攻后,方寸大乱的咸阳劫接连被逼退几步,左支右绌立现败像。 忽然间‘喀’的一声响,咸阳劫手中的劈颅刀断成两截!他又惊又怒狂啸一声,用力将手中的半截断刀,快速无论地抛向龙啸旭面门,自身脚尖点地纵身疾奔,朝着山峦苍茫的十二连城方向仓惶奔逃。 说时迟,那时快?龙啸旭左手一扬,数道寒芒穿透层层雨幕,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咸阳劫的后背!一声惨烈嗥叫如濒死猛兽的最后绝吼,他整个人一头栽进了深不见底的山谷中。 耳边忽想起‘嗖嗖’的连珠响,几支锋利的羽箭,从高高的城头迅猛射来破风而至! 龙啸旭拧身闪电般后滑数步,手中长剑挽一个剑花,轻松将羽箭打落在地。他微微冷笑,脚尖一点手中剑凌空前指,身如游龙腾空,朝着高高的潼关城头扑去。 一根铁枪,以石破天惊的气势从城头探出,朝着身在半空中的龙啸旭,出水毒蟒般恶狠狠扎下! 龙啸旭一声呼喝,宝剑环绕横磕,早将那铁枪碰飞空中!紧接着他左脚迅点墙碟,一个鸿影掠水,稳稳地落在了城头。 又是嗖嗖的一连串声响,连串的羽箭一条线般激射而来。龙啸旭长剑半空中横扫迅捷,口中冷冷喝道:“青竹坞的麻家兄弟,当真是活得不耐烦,要自寻死路了么?” 手持强弩的黑瘦汉子,从城楼圆柱后闪出:“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青竹坞的飞羽箭麻简化是也。”又一位矮胖男子手提着铁枪,抢前几步躬身一礼:“铁枪霸王麻见途这厢有礼。” 龙啸旭半嗔半笑道:“咱们关东游牧部落,与你们兄弟毫无过节;今日却为何从数百里的恶虎沟,赶过来发难?” 身材瘦弱的麻简化恨恨言道:“咱们两家本来是没有什么恩怨,但是你们将那位明月侠的徒儿带在身边,咱们之间就有了些小麻烦。” 龙啸旭一抹脸上的雨水,满脸不解地问道:“此话何意?”麻简化哼了一声,晃着倭瓜一样的大脑袋叫嚷道:“咱们青竹坞与那孙淀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古以来师债徒儿偿还,现下他徒儿进了陕甘地界恶虎沟,咱们兄弟岂能轻易饶过他性命?” 龙啸旭说道:“明月侠昔日诛杀你父亲麻风冰,距今已经有五年时间,没听说过你们去云梦山七侠居寻过仇哦。” 麻见途脸上一红,低声辩解道:“明月侠纵横江湖数十年,一身精湛的天山派武功,高出咱们何止数倍?咱们尚有自知之明,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自去寻死?” 龙啸旭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这是柿子要捡软的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五年前令尊是仗势欺人,为了霸占五亩上好的良田,勾结官府逼死了村东陈老汉一家五口人性命;这才惊动了嫉恶如仇的明月侠,一夜急赶八百里,施展重手废去了你父亲的一身武功。当时明月侠并没有夺取你父亲的性命,怎么算不共戴天之仇呢?” 麻简化恨恨言道:“只因先父失去了一身盖世神功,咱们恶虎沟的青竹坞,才会在一个月后,被浮邱山虎穴的拳剑天狮偷袭成功。麻家积攒了五辈人的万贯家财,一夜之间被劫掠得一干二净!” 麻见途话语声略带哽咽:“老父亲遭受打击卧床不起,不出三个月便殒命黄泉。龙少主你给评评理,这难道还不算杀父之仇么?” 龙啸旭叹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让那位徐顶峰徐少侠,与你们兄弟来一场公平决斗,谁赢了谁来决定对方的生死。万事和为贵,若是双方战一个平手,大家伙儿从此一笑泯恩仇,二位意下如何?” 麻简化怒道:“那小贼从五岁开始,就练习武林中的第一神功【丹枫玉露】,咱们岂是他的对手?此一番咱们前来,就是让你们游牧部落识相点,要想从恶虎沟的地盘上顺利通过,那就乖乖将小贼用绳捆绑了,交到咱们手中任由处置!” 龙啸旭怒极反笑:“你们恶虎沟麻家鱼肉百姓作恶多端,天道轮回,自该遭此报应!龙某本不欲尔等痴蛮汉子过多纠缠,谁知尔等给脸不要脸,竟敢狂妄地威胁游牧部落?” 麻见途面露难色尚自踌躇,瘦子麻简化却是劲弩连发,要命的羽箭立时朝龙啸旭突兀射来。 龙啸旭脚尖点地宝剑幻光,眨眼间便将羽箭尽数打落当地。他忽伸出右掌五指劲曲猛抓,一把将麻简化手中的铁弩抢在手中! 然后他双手用力猛拉,‘咔嚓嚓’的一连串暴响,一张精良的硬弩弓,顷刻间弦线断裂成数段,被远远地抛到了城下。 紫涨了面皮的麻简化,愤怒中张口欲骂时,突觉得前胸的气户、神封、章门诸穴猛地一麻,僵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龙啸旭满是讥诮神色,看着麻见途傲然说道:“咱们要不要也这样练习一回?” 麻见途更不多言,右手铁枪左手拳猛击向龙啸旭小腹!龙啸旭哈哈长笑着手中剑飞速快斩,麻见途手中铁枪转瞬间断成数段! 麻见途眼见龙啸旭飞速一脚迅如闪电,踢在自己胸口间疼痛难忍!矮胖如冬瓜的身子立刻倒地,摔出一个饿狗吃屎浑身无处不痛。 麻见途立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气急慌忙地爬起身来,在龙啸旭满是嘲弄的笑声中,扛起被点制穴道的弟弟麻简化,仓惶似漏网之鱼般朝着城下逃去。 第26章 恶煞行者 荒山矮树间,有几只寒鸦登枝;砂石古道中,横躺着一位邋遢头陀。 他脖颈中挂着八十八颗顶骨数珠,腰间悬了一根黑黝黝的生铁戒尺,满脸污垢的凶恶面相,已到了神厌鬼弃的地步!头顶上环戴的铮亮铜箍,在斜阳映照下熠熠生辉。 龙啸旭敏捷跳下马车,遥望了几眼即将坠山的落日,右手在半空中用力一摆,对旧毡帽做了一个安营扎寨的手势。 然后他手托着下颌来回跺着方步,若有所思看着躺在路中央的邋遢头陀。 徐顶峰走过来轻声说道:“昔日曾听恩师讲过,行走江湖最不可招惹的就是残疾、女子与僧道这些方外之士。若无特殊本领,这些人绝不可能出来闯荡。” 就在此时,头陀微一翻身头朝反向,一阵雷鸣般的呼噜声,如大铁锤猛烈敲击岩板一样刺耳难听。 龙啸旭挤了两下左眼,笑道:“你可知晓此人的来历?” 徐顶峰仔细看了几眼邋遢头陀,微一沉吟,说道:“黄色僧袍黄色铜头箍,虬髯满面还腰悬一把铁戒尺?如果小弟没有猜错的话,武林中如此肥胖又如此邋遢的怪杰,非【芒鞋踏花丛】的恶煞行者莫属!”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寒鸦啼鸣刺耳,马蹄狂奔声碎。 两位劲装蒙面的汉子,跨骑着高头大马闪电般急驰过来! 待行到拦道酣睡的恶煞行者身前,一声唿哨响,两人蓦地自马上腾身跃起,一根铁棒一柄弯刀呼啸生风,立时朝着恶煞头陀招呼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恶煞行者忽地倾身而起,拔出铁戒尺拨推敲斩,轻松化解了攻来杀招!眼见他左手忽张如铁爪,飞速抓住那根铁棒猛力一扯,右手戒刀迎头打上。 龙啸旭徐顶峰两人眼看突起诡变,同时后退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看起了滑稽戏。 旧毡帽和那些游牧部落的关东汉子一起,专心合力搭建帐篷,铡草料喂马匹埋锅造饭,对于这等的殊死打斗,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一片刀光耀目,长刀向天高挥反斩,‘当’的一声响,竟被恶煞行者的铁戒尺大力磕飞。 又一声清啸,场中黄影飞闪晃动,铁戒尺连环飞击,随着几声惨烈嚎叫声,两名蒙面人全被打倒在当地! 恶煞行者几步抢上前,揭开二人的蒙脸黑巾,龙徐二人看得真切:赫然是黎府武师柳星雨和商洛山两个。 怒不可遏的恶煞行者揪住柳星雨的衣领,厉声喝骂道:“鼠辈贼子,光天化日之下,为何敢如此偷袭洒家?” 柳星雨口角淌流着血,两排牙齿激烈地打着战,哆哆嗦嗦地说道:“路见······哪个不平······拔刀······拔刀相助······?” 恶煞行者狂笑一声手起戒尺落,电石火花般连敲五六下,柳商两个被打得脑袋开花,立刻丢掉了性命。 凛冽的破空风声,从远处突兀击来,‘哐啷’一声巨响,飞来的巨大事物,被恶煞行者的铁戒尺击落在地!但觉得来势无比强劲,震得他虎口处隐隐发麻。 恶煞行者吃惊之下,不由得定睛看去,飞击来的那件物事,竟是一个紫铜造成的大木鱼? 他面凝寒霜极目四望,一位身着玉白僧袍的和尚,面带着淡淡微笑,晃晃悠悠地从远处的黄土岗后闪出。 他大手一扬,一根铜铸的木鱼槌,挟带着呼呼风声,朝着他迅猛掷来!恶煞行者高举戒尺奋力挥打击落,却也被震得整条右臂酸痛无比。 他大骇之下暴声咆哮:“洒家倒霉,今日又遇到你这个爱多管闲事的逍遥和尚!”逍遥僧冷冷一笑:“冤家路窄,贫僧今日要辣手诛贼,替佛祖铲除你这个佛门败类。” 逍遥僧脚踏罡步,双掌运起千斤之力缓缓前推,精奥玄妙的【炼习琵琶手】第五式{铁板琵琶}奇快施展,一股强劲热灼的凌厉掌风,朝恶煞行者席卷而来! 恶煞行者纵身左闪三五步,手中铁戒尺舞起一道幻光护体,左拳紧握,狠辣铁拳忽抡忽击变幻万端。 龙徐二人站立一边凝神细看,眼见战团中黄衣影铁拳挟风东躲西闪,白衣僧身形灵便掌力凝重,一招一式蕴含无数的猛恶凶狠。两个人你来我往,直杀得飞沙走石戾气暴盛。 斗到分际,逍遥僧一招{琵琶别弄}左掌劲力横拍,右手五指曲张,对着恶煞行者肩头云门穴抓去! 恶煞行者心下一寒,身形欲左飘闪避时,忽觉得身上一麻,却是{库房穴}被制!惊痛之下一个筋斗掉转,却不料脚踩乱石一个闪晃,手中铁戒尺已被打落当地。 他怒吼一声双拳猛击,但听得逍遥僧哈哈一笑,身如轻烟飘然闪过,而后一招{斜抱琵琶}双掌舞起一道罡风,如一股猛卷狂飙,将恶煞行者摧震得双腿发软,高大的身躯连连摇晃了几下。 恶煞行者腾空高跃衣袖挥卷,双臂伸展打出{须弥流星}若雷霆奔发!逍遥僧纵身斜飞似紫燕抄水,刻不容缓之际‘呼呼’两掌迅急。 半空中恶煞行者闪避不及,忽觉脚腕处解溪、昆仑二穴一麻,双足无力立刻委顿当地。 逍遥僧口中不住地漫吟:“{琶竹弹丝}前胸肋骨寸寸断,{琵琶六弦}着力五脏肺腑间;{琵丝散骨}切割筋脉错紊乱,{乱弹琵琶}血液凝成团!{浅弹琵琶}喉咙无声难呐喊,气血攻心{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身形如飞似花间彩蝶,双掌环闪猛力沉重如刀若剑;一阵‘噼噼啪啪’的骨骼断裂声接连不断。恶煞行者全身的骨骼都已在他的大力暴斩下寸寸裂断,脸上筋涨青紫双目已经尽赤;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珠滚滚落下!在剧烈的疼痛激刺之下,他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过得半炷香功夫后,逍遥僧方点开恶煞行者的哑穴,厉声喝问道:“你为何触犯淫戒,逼死了泾州粱府的丽娟小姐?”恶煞行者紧闭起双目,一言不发。 逍遥僧从怀中掏出一根长长的羽毛,只是在恶煞行者的脸上轻轻划过,他马上杀猪般地嚎叫了起来! 逍遥僧满含哀伤的声音,轻柔地在他耳边响起:“但凡是食五谷杂粮的血肉之躯,没有人能够捱过【洗炼琵琶手】揉磨煎熬的!贫僧现在至少有五种手段,让你品尝到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据实回话才好。” 逍遥僧又朝着龙徐两人招招手,笑着说道:“两位少侠也过来听听,这厮为何要在此处截杀你们一行人。” 在三人炯炯有神的六只目光注视下,恶煞行者强忍着乱刀戳心一样的疼痛,喘息着说道:“三日前,洒家正在麟州的青花楼内,叫了几个粉头喝花酒,却遇到了一位姿仪俊美的年轻公子,当场甩出十万两的一张银票,让洒家出手帮他索取一柄叫做【龙泉血刃】的千古名剑。” 他被强烈的疼痛激得连连摇头:“洒家见他出手豪绰答应了下来,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方胜,放在桌子上说一应的路线计划全都规划好,事成之后再付余下的另外十万两。” 逍遥僧又问道:“你为何要触犯佛门戒律,劫色杀人残害良家女子?” 恶煞行者恨恨言道:“洒家隐名埋姓,只是为了躲避昔日的一位厉害仇敌,何曾真的皈依佛门出家为僧?” 逍遥僧听到此言,不由得心中一凛:“如果大相国寺的空洞神僧并非你恩师,又为何会去招惹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最后竟还惨遭了你毒手?” 恶煞行者高声怒骂道:“洒家不过是一时的兴起,玩弄了几个良家妇女,沾惹上几条人命官司,呆傻迂腐的空洞老秃驴,竟像一个阴魂不散的讨命鬼一样,整日整夜跟随在洒家的屁股后,满口念叨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连篇鬼话,没完没了地规劝洒家皈依佛门! “后来惹得洒家恼了,趁他不备,掏出铁戒尺只敲打一下,当即击碎了他那颗榆木脑袋!连佛法修为颇高的空洞神僧,佛祖菩萨们都保护不了,洒家这般酒肉穿肠过的花花和尚,去拜佛念经还能有什么用途?” 逍遥僧盛怒之下,迅猛一掌神速拍出,恶煞行者头一歪,立时便丢了性命。 龙徐二人诚心邀请逍遥僧进帐用膳,又安排了几名关东大汉将三具尸身挖坑掩埋。 一脸笑嘻嘻的旧毡帽,先将一壶温得恰好的关东烧,恭敬捧放在逍遥僧面前。然后轻轻一拍手,两位关东汉子抬进来一只炙烤得通体金黄、热油渍冒的的烤全羊。直把个逍遥僧看得目瞪口呆心花怒放,大口酒大口肉流水价的一顿风卷残云。 待得酒足肉饱,他长吁了一口气,满意地拍着肚皮道:“十多天来的风餐露宿,只有些青菜豆腐拿来果腹,口味寡淡得直流酸水,今夜的全羊宴,也不枉贫僧这几日来的奔波劳苦。” 龙啸旭问道:“柳星雨商洛山这两位黎府护院武师,前些日子因偷盗独孤残星的宝马【飒露紫】,被晚辈交由崤函剑客处置。为何今日又跑到此地,和这位恶头陀厮杀了起来?” 逍遥僧饮下一杯酒,笑着说道:“独孤残星与这两位贼子本是一伙人,他们狼狈为奸,暗地里偷偷摸摸行凶时,正好撞到了贫僧手里。得亏独孤残星跑得快,要不然今日丧命的就是他们三恶人!” 旧毡帽‘啊’地一声惊呼:“他们竟然是一伙?那他们费尽心思,合力演出的一场夜半三更盗马戏,有何目的?” 逍遥僧立马哈哈大笑道:“为了博取你们的信任,好谋取你们携带的【龙泉血刃】宝剑噢。” 龙啸旭眉头紧蹙,缓缓言道:“此【龙泉血刃】乃是一柄复仇之剑,身负精湛神功与精深剑法的武林高手,方可拥有!如果是福缘浅薄的江湖草莽,携带这千古神兵,百害而无一利。 “咱们退一步来讲,如果没有驾驭此剑的神功剑谱,就算他们取得了宝剑,还不是如平常的摆设饰件一样,毫无用处白费力气?” 逍遥僧摇摇头,长叹一声:“你自有你的道理,他们却有另一种的想法。虽知道龙泉血刃剑会带来无妄之灾,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他们想夺取宝剑后一转手,就可以获得巨额的赏金!” 逍遥僧扫视了众人一圈,郑重说道:“贫僧实话告诉你们,现如今的武林中,早有人喊出百万重金的高额悬赏,口口声声要购买这把龙泉血刃剑!所以噢,你们西行入蜀的这一路上,还会遇到很多根本预料不到的磨难凶险。” 徐顶峰终究是少年心性,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敢问逍遥大师,您是如何做到让柳星雨商洛山这两位,以飞蛾扑火之势,不顾生死来袭杀恶煞行者的?” 逍遥僧叹道:“在现如今的江湖中,为了金钱不惜命的大有人在。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小蟊贼,前些日子竟然摸到蚂蚁山上,乔装混进了司连山寨最豪富的武演府,密谋盗取绝世珍宝【玉观音】。 “好巧不巧,那些日子贫僧就在武演府上做客。奸猾无比的独孤残星,趁我一时的不备,脚尖上抹油溜之大吉。为了确保【玉观音】的万无一失,贫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两个带在了身边。不但能帮我四处打探消息,还能助我早日找到杀害空洞神僧的凶手恶煞行者。 “其实在昨夜的三更时分,贫僧就已经找到了恶煞行者;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趁他不备,将他身上剩余的八万两银票,轻松盗取。 “贫僧将银票一分为二,散发给柳星雨商洛山二人。然后又告诉他们说,如果他们能够割下恶煞行者的首级,每个人还可以再分得白花花的五万两白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想让恶人诛杀恶人,就像在恶狗群里抛一根骨头一样简单。”他起身轻拂袍袖,引得烛火闪摇,扬长离去。 第27章 枯树寒鸦 营帐门帘一掀,怀抱拂尘的老道仙,缓步入座。 龙啸旭手势接连比划,老道仙双唇不停张合。一旁的旧毡帽,附在徐顶峰耳旁悄声说道:“龙少主告诉老道仙,咱们已经被人暗中盯上,前行路途中必会遇到许多的凶险!老道仙让咱们放心,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漆黑静谧的荒野中,突然传来几声粗哑晦涩的寒鸦鸣叫!好似一种渗透心魄的不祥魔咒,让帐中众人不寒而栗。 旧毡帽瞪大了惊恐的双眼:“暗夜之中,怎会有乌鸦的啼叫?”老道仙嘴唇又开始蠕动张合,烛光下神秘而奇诡。 龙啸旭仔细看完,对徐顶峰一字一顿地传言道:“恩师告诉咱们的是:西南川蜀的武林道中,除了江湖闻名的青城派与蜀中唐门外,最近几年又成立了一个非常神秘的势力,叫做【鹊巢汇】,里面的成员全是女子。” 龙啸旭饮了一杯酒,郑重说道:“她们在武林中的名号是紫燕、黄莺、白鹭、杜鹃、寒鸦、云雀、沙鸥,是歃血为盟的七姊妹。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鹊巢汇好似从天而降的仙女一样神秘,武林中没人知道她们的真实姓名、真正年龄和家乡何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们人人都是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武功高强出手狠辣。短短数年间,鹊巢汇的威名,传遍了整个武林。” 徐顶峰登时怔住:“难道,方才发出鸣叫的不是寒鸦,而是活人?” 龙啸旭点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逍遥大师诛杀恶煞行者的黄昏时分,荒野中几株矮树上,就有几只寒鸦停留在枝头。原来,咱们早就让人盯上了!” 就在这时,帐门忽被夜风卷起,一段洁白如玉的手臂,迅捷从帐外伸了进来。 如嫩柳般纤细的兰花玉指,无比灵活地曲卷绷弹,随着几声细微破空声疾响,数枚幽蓝寒光,立刻朝着帐中众人袭打过来,狠毒而迅急! 龙啸旭长剑挥斩,老道仙拂尘微微闪晃,幽蓝寒光马上消失不见。 龙啸旭手持龙泉血刃凌空跳跃飞身猛击,剑破篷帐人立荒野,却发现四野寂寂,哪里有人影在? 旧毡帽手持火把四下里寻找,也是一无所获;身后传来徐顶峰细如蚊蝇的话音:“恩师昔日曾说过,武林中有一种功夫叫做五行遁术,可以借土遁消失无踪。” 顺着他的手指处,一堆新挖的泥土赫然显现;旧毡帽蹦起双脚,朝着那土堆猛力下踩,随着一声女子的娇声闷喝,他颤声惨嚎着蹲倒在地,小腿间已被抓挠得鲜血淋漓。 一柄锋利的青钢剑,递在徐顶峰手中。老道仙拂尘一指土堆,徐顶峰走过去用力猛戳,十几剑下去毫无动静。 老道仙叹口气摇了摇头,龙啸旭说道:“人已经逃遁了,咱们且回帐休息。”掏出金疮药,俯身仔细为旧毡帽包扎伤口。 漆黑暗夜的山野远处,传来空灵缥缈的柔媚歌声:“ 北客剑舞破长空, 寒鸦枯枝鸣哀声。 形单影只愁万缕, 酒冷衾凉怨东风······” 语音里有一种寒风瑟瑟的哀怨凄绝,直似要让人肝肠寸断一般。 老道仙转过身来,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卷锦缎,缓缓展开后,竟是一面金黄色的朱雀旗帜。 他挥手招来徐顶峰,做出手势让他将旗子悬挂在营帐门口,又拿过旧毡帽手中的火把,脚踏罡步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然后将火把用力插在地上,拍拍手领着众人进了营帐。 悲婉缠绵的歌声已停,夜色凄迷的荒僻山野,重新归于寂静无声。 翌日醒来,徐顶峰还未起身,就听到旧毡帽一连声地顿足叫嚷:“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他抢出营帐看时,眼见丈余外的道路中间,被人挖出了一道深深的长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长沟里挖出的泥土石块,都被搬运得干干净净。 深沟的那一旁,高高竖立起一块大木牌,上面书写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此路不通! 龙啸旭一脸苦笑:“为了阻挠咱们游牧部落入川,鹊巢汇可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仙风道骨的老道仙临风伫立,手中的拂尘,遥指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一片葱郁的山林映入众人眼帘。 土沟虽深,抵不过填入的树木多;在龙啸旭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人抬马拉忙碌到日上三竿,几辆马车就安然驶过。 徐顶峰坐在车厢内,拿着拳谱却无法沉下心看;脑海里有太多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微微转过头,将充满疑问的目光,瞅向不断倾酒的龙啸旭。 龙啸旭此时脸颊酡红,眼神迷离:“在群雄争斗的江湖中,流传着一个关于宝刀的传说:在六国纷争的战国时代,携着一柄绝世利刃【寒月刀】西入咸阳,要去刺杀那位欲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秦王嬴政。 “后来因为种种人力不可抗拒的原因,这次谋划已久的行刺失败,刺客荆轲身死秦宫,宝刀寒月也被封入了秦宫内库。 “短短的十数年后,神勇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击败并坑杀了秦军精锐兵马二十余万!然后率领着纵横天下无敌手的西楚铁骑,踏破函谷关攻进秦都咸阳,怒燃一把滔天烈火,将雄伟华丽的大秦宫廷焚为烟尘,绝世利刃寒月刀,从此下落不明。 “唐朝末年,神奇寒月刀重现江湖,归当时大名鼎鼎的铸剑师{风前残烛}所有。风前残烛耗尽心血,重新添加了南海玄铁、西域精钢,耗时三年再一次将寒月刀精心锻造。 “风前残烛运用玄术,成功将朝曙光、烈日火、七彩虹、晚暮霞、明月晕等奇彩炫光,统统融合进这把宝刀中,最终将寒月刀锻造成一把吹毛断刃削铁如泥的旷世神刀,改名叫做【雁翎霜刀】! “出乎风前残烛意料的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当这些幻霞炫光真正融入雁翎霜刀,却与慷慨悲壮的刺客荆轲,当年浸润进寒月刀的那股冲天豪气相激相冲,最后幻成一道充满怨恨愤怒火的寒霜戾风萧杀气!所以据江湖传言,只要这柄雁翎霜刀一出鞘,就是一片寒霜掠天荡、百步杀气冷的萧瑟境况。” 说到此处,龙啸旭重重吐了一口气:“在风前残烛离世后,雁翎霜刀几经周折,最后从医巫闾山望海堂,落入蜀山刀王酒无涯手中。如获至宝的酒无涯倾尽心智,以清风快刀一百零八式为根基,独创出威力绝伦的【清霜飞雁】十八刀。 “出于对酒无涯超群武功的恐惧,很多武林人将行事亦正亦邪的他尊为天下武功第一的大侠!那把沾满了无数鲜血的雁翎霜刀,也变成了至高无上的尊贵象征。咱们游牧部落此番入川,就是要与蜀山刀王一决生死,兄弟你细想,归附刀王麾下的江湖各大门派,哪一个不站出来与咱们为敌,向称霸武林十多年的刀王彰显忠心?” 马车停在了路中央,旧毡帽回头朝着车厢内喊道:“龙少主你看······” 一条粗粗的绳索,紧紧捆绑在古道两旁的树腰中间,将前行的马车拦住! 大道旁的小树林中,茅屋小店墙角处酒旗招展。一黄衫一白衣两位秀丽女子,坐在店门口的白木桌前,两人手中各持着一支怒放的桃花,看着走下马车的龙徐二人,笑靥如花。 二人赶紧前行几步来到店前,龙啸旭躬身一礼:“花开红树黄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关东威虎山龙啸旭,见过黄莺白鹭两位女侠。” 二女子娇笑着起身万福:“少侠言重了,女侠的称谓,小女子愧不敢当。” 龙啸旭眼看看日影西落,一个手势打过去,旧毡帽一众人立时领会,调转马头退到道旁安排食宿。 甜美乖巧的黄莺,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巧玲珑的乌黑鞘飞刀;清雅文秀的白鹭,从袖中摸出一把闪着金光的细长银针,非常小心地摆放在桌子中间。 黄莺娇笑着说道:“这是咱们姊妹行走江湖时赖以护身的独门暗器,上面涂抹的药物来自辽东深林。威虎山少主久居关东,可否说出这两种暗器上涂抹了何种药物?” 龙啸旭将头往前探出些许,闭目深吸一口气,仔细斟酌后说道:“玲珑飞刀色泽油黑,辛香气味略带微苦,应该是由狼毒液、走马芹汁、黑蝎素调和制成的【狼芹心素】,沾血后人会痉挛抽搐吐血暴亡。” 他又深深看了两眼桌上的银色长针,眸光一闪道:“芦毛银丝针是取了长白山黎芦粉,融进银丝蛛血精心炼制成的【七味芦蛛】,见血毙命无药可解。” 白鹭拍手赞道:“一猜就中,龙少主果然厉害!再说说拦在道路中间是那一道绳索,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古怪?” 龙啸旭微微一怔:“绳索中沾染的毒药粉,可不是来自辽东,那是昆仑派炼制的毒药【烈火风盐】。就是由赤蝎蟾蜍毒液、冰蜈蚣粉、青海湖大粒盐研磨制成的,无色无味沾水即溶!这种毒药粉若是飞入人或马的眼睛里,便会有被千刀剐、万针刺的剧烈疼痛,任你是铁骨石心之人,也万难忍耐。” 黄莺狡黠一笑:“第一回合,游牧部落完胜!”徐顶峰奇道:“什么第一回合?” 白鹭说道:“威虎山少主从关东远赴川府,咱们姊妹奉命前来迎接,兹事体大,自然要试探一下真假哦;倘若鹊巢汇劳师动众接到一个假少主,岂不令武林同道们耻笑?” 徐顶峰板起脸道:“昨夜的寒鸦惊魂,今晨古道前的深挖土沟,都是来自你们鹊巢汇的劳师远迎吧?这样鬼鬼祟祟的骚扰冒犯,传出去岂不更让人笑掉大牙?” 白鹭顿时脸色一变:“你们在潼关下与咸阳劫的一场大战,误杀了道旁一位观战的无辜路人,你们可知那是谁么?” 龙啸旭急问道:“是谁?” 黄莺闪亮的双眸中飘过几缕忧伤:“涪陵乌电刀梅三先生,可是咱们紫燕亭主的亲亲表弟哦。” 白鹭插口道:“咱们姊妹虽是奉命拦截,可不想动刀动枪,伤了双方之间的和气,是以才定下了文比的规则:三局为胜!咱们划出三个题目,你们游牧部落连闯三关后,我二人立马离去,绝不再为难你们这一行人。” 龙啸旭面现忧色:“如果不能胜过你们,又该当如何?”白鹭厉声喝道:“留下龙泉血刃剑,然后你们一行人从哪里来,就乖乖的回到那里去!” 徐顶峰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忙掩饰着笑道:“且说说看,你们的第二道难题,又有什么玄虚?” 黄莺更不多言,起身走到十步开外,用脚尖在地上划出一个圆圈,立身圈中深吸一口气,忽地纵身高高跃起两丈有余,紧接着双手抱足连翻着筋斗飘然下落,阳光下折落迅捷翩然如蝶,煞是惊艳! 只是短短的刹那间,她就稳稳地落在了圆圈中,面不改色心不跳,惹得店中的酒客与小二轰然喝彩。 白鹭一脸得意:“就是这样,在下落的过程中,必须要翻出二十个筋斗以上,否则就是你们输。” 徐顶峰站身圈内,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依葫芦画瓢纵身飞入半空中。他双手抱膝翻着筋斗下落,耳听得白鹭飞快地大声数道:“五、六······十一、十二······十六、十七······哎吆,马上落地了呀······” 却见此刻离地三尺的徐顶峰,猛伸出右掌在地上一拍,整个身子半空中猛然折起,再一次腾飞半空一丈有余!而后又翻着筋斗从容下落,直把一众人惊得瞠目结舌。 满面涨红的白鹭,起身右足金鸡独立般站立地上,左足反挂在右肩,双手搬脚尖紧贴鼻尖,忽地腾身向前跳跃,鹤飞鹰扬般突兀前跃了三丈有余!身落地上后依然保持原状,一瞬间弹跳回转,又回到了原地的小圈中间。 黄莺傲然道:“左脚尖紧贴鼻尖,须得跳跃到三丈开外;回身时身形略有变动者为输。” 徐顶峰微微一笑,气沉丹田运功力散入四肢百骸间,左足搭肩紧贴鼻尖,纵身如鬼魅般灵盈跃飞,稳稳落身处,竟比方才的白鹭多出了五六尺! 他保持着纹丝不变的同样身形,来来回回接连来了四五个连跳,就连细汗珠都没有跌落下一颗。 这么一来的奇特变故,直把个丽人白鹭骇得面如死灰:“世上·····世上怎么会有第二人会使【鹭趋雀跃】功?这······怎么可能呢·····太可怕了······?” 龙啸旭低声说道:“这是徐少侠苦练了十余年的【丹枫玉露】神功,比姑娘的独门绝技【鹭趋雀跃】功可难练多了!” 黄莺白鹭二人,早没了方才顾盼神飞的风采,她们苦着脸牵过坐骑,狠狠瞪了徐顶峰几眼,翻身上马拍马离去。 第28章 阴屠血丐 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影,如一片飘忽坠落的树叶,悄然落在龙徐二人对面的木凳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眼见这人葛衫麻库,面容消瘦,皱纹纵横的一张老脸,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愁苦悲意;一头乱糟糟的白发,随随便便插上了一根木簪束起。 他以手托腮,将满是精光的两只眼睛,直直盯向徐顶峰:“老夫观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目光有神耳垂丰满,妥妥的一个长寿像。不错不错,老夫决定要收你为徒,传授你一身无敌于天下的绝世神功,你就做好准备拜师吧。” 龙徐二人内心中非常吃惊,暗思此人躲在树杈中这么长时间,以他们二人的灵敏耳目,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如今江湖中,能把隐身术做到这等境界,绝对是一个神出鬼没的高人! 龙啸旭抱拳一揖:“敢问前辈是······?”旧毡帽快步从宿营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大声说道:“这是武林中被称作【阴屠血丐】的牙残痕,常年隐居在贡嘎雪山冰凌洞中,潼关前截杀咱们的冷血杀手咸阳劫,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徒儿。” 龙啸旭转过头,佯作喝斥之状:“在前辈高人面前,休得无礼。” 阴屠血丐牙残痕满脸的不耐烦:“老夫的名字就叫做牙残痕,这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说着站起身来,围着龙啸旭转了几圈,口中不住地啧啧称赞道:“毛发似戟目光明净,骨骼清奇龟背鹤形;的确是一块练习深奥功夫的好料子!奈何你已有名师教导,老夫不才,又岂敢僭越?” 旧毡帽笑着邀请道:“饭菜已备好,请移步用餐。”牙残痕高声叫道:“不就是吃一顿饭么,还要跑来跑去的干什么?这店里的酒菜吃不饱么?” 他从怀中甩出一片金叶子,高声叫道:“小二,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尽管端上来便是。” 龙啸旭向他凝视半晌,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咱们兄弟就老实不客气了。”旧毡帽待要劝阻,龙啸旭回头施一个眼色,他不由得悻悻闭嘴,转身离去。 穷乡僻壤间的山野小店,也没有什么珍馐佳肴山珍海味,亦不过鸡鸭牛羊肉大盘装满,辛辣刺鼻的村醪浊酒,成坛搬来大碗管够而已。 牙残痕三大碗烈酒入肚,长叹一口气,萧瑟的愁苦之意尽显脸上:“老夫好不容易调教了一个徒弟,却被你威虎山少主拔剑斩杀,害得老夫奔波千里,大老远跑到这偏僻山野里受活罪。真是天生劳碌命,万般不由人呐······” 徐顶峰惊呼道:“潼关一战就发生在前日,老前辈是如何这么快得到消息?这么快就从贡嘎雪山赶到了此地?” 牙残痕撇撇嘴:“早在半个月前,我徒儿要去截杀你们游牧部落的消息,就传到了老夫耳中。所以呢,老夫在十日之前就已经出发,想尽力阻止这一场无谓厮杀!谁知半路上老夫的坐骑崴了马蹄,才搞得这般乱七八糟!唉······” 龙啸旭道:“江湖上的残酷搏杀,向来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斗······”牙残痕大手一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龙少主不必解释。” 他摇摇头,猛灌下一碗酒,道:“老夫身为雪山派第十四代单传弟子,自拜师入门的第一天,就在历代祖师神牌面前发下重誓:务必要择优选徒,将雪山派的武功传授下去。 “只因老夫生性懒惰,从来没有将收徒之事放在心上。偏生那咸阳劫又天生固执,一天天跪在冰凌洞外软磨硬泡。老夫虽然知他资质平庸,绝不可能达到绝顶高手的臻化境界,奈何雪山地界偏僻,良才难觅;没奈何也只能委曲求全,将他收纳在雪山门下。 “日后的发展,果不出老夫所料,咸阳劫在雪山学艺三年后,认为自己学艺有成便不辞而别。整整的十六年时间,老夫再没有见过那孽徒一面!所以嘛,老夫与那孽徒的师徒情分,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龙啸旭禁不住心头一凛,小心翼翼问道:“难道前辈的此番到来,是应允了别人的指使,拦截游牧部落一行人入川么?” 牙残痕怪眼一翻,厉声怒叱道:“老夫乃执掌雪山派的一代宗师,岂是受人驱使的庸碌之辈?我这一次离开雪山踏入江湖,不过是在冰凌洞呆久了深感郁闷,出来游山玩水散散心罢了。” 徐顶峰插口道:“昔时曾听恩师明月侠言道,贡嘎雪山冰凌洞中,珍藏有经典秘籍万卷有余,平常人纵是费尽一生也受用不尽。前辈为何要发出索然无味的苦闷感慨?” 牙残痕脸色阴晴不定,愣怔了半晌后,才喟叹道:“一切只因老夫年轻时心浮气盛,沾惹了无数的杀戮血债;数年时间,竟在武林道博得了一个【阴屠血丐】的恶名!已至耄耋之年的授业恩师智觉长老,听到这个消息后,不辞辛劳亲赴中原,将老夫押回冰凌洞反躬自省。 “一年后恩师不幸圆寂,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便遵从恩师无事不得出山的临终遗言,在洞中设下一个佛堂,摆上如来佛祖、弥勒佛、观音菩萨的神像,香烛木鱼虔心参拜;《金刚经》《法华经》《华严经》《观无量寿经》整日里诵念不停。 “争奈老夫佛缘浅薄慧根未静,根本无法参透佛法里面的玄理妙谛;整日里抓耳挠腮正自苦闷,恰好有江湖故人登门拜访,说是有些许琐事请老夫帮忙,老夫就顺水推舟与他一起江湖重游。急人所难是侠义之举,可不算违背了恩师临终时立下的规矩。” 龙啸旭长叹一声:“就是江湖重游这么简单么?嘿嘿,可真是辛苦了前辈。” 牙残痕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现下老夫最头疼的事情来了------雪山派向来是一脉单传,咸阳劫死了,老夫须得再寻找一位天赋异禀的好徒儿,才不致于使雪山派开派三百多年来的武功绝学,在老夫手中彻底失传。” 他将自己满含希翼的热切目光,瞧向徐顶峰:“老夫方才看得清楚,你这娃儿有一身【丹枫玉露】精湛神力护体,习练起咱们雪山派的【四十八路荡魔剑】【奇门八荒拳】【风云冰觉掌】【飘雪十八式】得心应手。现下你师傅明月侠已不在人世,正好随老夫取冰凌洞,包你三年之内神功大成。” 徐顶峰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昂然说道:“晚辈生为天山派门下弟子,自无再拜别人为师的道理!前辈的一番栽培好意,晚辈心领了,还请前辈另寻才俊。” 牙残痕深感愕然:“现在天山派的中原七侠俱都身亡,谁来教你习练武艺?”徐顶峰拱手一礼:“晚辈自有主张,不劳前辈费心啦。” 牙残痕一脸的黯然神伤,摇头叹息道:“名师出高徒,需有天造地设的风云际会;伯乐遇良马,须借机缘巧合的鬼使神差!” 他抬起头来,说道:“似徐少侠这等未经雕琢的浑金璞玉,尘世间最是难得!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夫岂能轻易地就此错过?” 话已至此,龙徐二人对望一眼,均觉多言无益,齐齐站起身躬身一礼,离席而去。 残月凄迷,寒星寥落。 静谧夜色中,传来寒鸦的哀鸣,声声不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凄切悲凉。 一阵清风吹过,两个身材苗条的黑影,从静寂的旷野中奔来,如两只飞鸟轻盈贴近了游牧部落的帐篷。 点点闪着幽蓝寒光的寒芒,似银河星雨般朝着营帐内抛洒过去!随着‘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后,十多支火把已在她们身旁亮起。龙啸旭手持龙泉血刃剑,徐顶峰双手展开一个大皮囊,兜拦起数十支透骨钉,面带微笑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龙啸旭冷声喝斥道:“接连不断地骚扰偷袭,竟然使用淬涂见血封喉【醉心粉】的透骨钉,你们也未免太过于阴毒了吧?” 一声娇笑柔媚入骨:“各位都是武功高强的英雄豪杰,似这等破铜烂铁,又怎能伤得你们分毫?” 一道炫目的剑光缭绕卷舒,朝着那两条黑影迅猛刺去,若暗夜霹雳般峻急!眼见两条黑影身形晃动半空飞旋,环套着玄铁精环的十指锋利如戟,勾、划、抓、戳、掐诡异狠毒,一下把龙啸旭逼退两三步。 剑风虎虎,钢爪凌厉;三条身影荒野中鹰翔鹤舞,撕斗激烈。徐顶峰在一旁观战,也是看得暗暗心惊:他万万没料到鹊巢汇的两只寒鸦,轻灵身影八方环旋,指锋锐利绝卓难挡,竟有一种雄鹰掠空的狂烈威猛! 剑光如练,龙啸旭一招气壮山河挟狂猛风声,朝着翔飞闪击的寒鸦重力狠劈! 两声娇叱震耳,窈窕身影分左右闪避飞身。飒然夜风中,忽有一团乳白色的烟雾,随风在人群中散开,顿有一股淡淡的暗香,飘入观战的旧毡帽众人口鼻中。 徐顶峰高声喊道:“大家快散开,这是含有【箭毒粉】的迷昏毒药。” 龙啸旭蓦地转过身来,‘刷刷刷’三剑连环疾攻,数声娇柔惊呼声乱响,那两条人影纵身如燕如雀,眨眼间隐入了沉沉夜幕中。 伴随着踢踏踢踏的散乱脚步声,满脸酒晕的牙残痕,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纵是名震江湖的龙泉血刃剑,十招之内也没有制服两只武功平平的寒鸦,可叹可笑可悲哦······” 徐顶峰笑道:“夜深三更天了,老前辈还没有休息?” 牙残痕摇摇头,叹道:“咳······咳!你们呐,还是太年轻,最缺少的就是行走江湖的阅历和经验!我佛慈悲,谁让老夫生就了一副菩萨心肠呢?看你们一干人身中了剧毒而不自知,老夫又怎能坐视不管?”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药瓶:“雪山派的【雪莲淀清丸】,一人口服一颗,专解鹊巢汇寒鸦【箭毒粉】的毒性灵药。” 龙啸旭犹豫片刻,认真答道:“前辈的好意,游牧部落心领了!前辈的丹丸配制甚为不易,咱们万万不敢拜领。” 牙残痕脸上浮现出难解的古怪神色:“这却是为何?” 徐顶峰高声应答道:“天山派的《药典本草经》里有记载:雪莲淀清丸乃是由天山雪莲、冬虫夏草、威灵仙、老鹤草、络石藤等名贵仙草,配制而成的丹药,有温肾补阳、祛风治湿、益肺活血等神奇功效!至于对箭毒粉有没有功效,大概也只有前辈你一个人心里最清楚。 “这箭毒粉是用箭毒木乳汁混合枫茄花蕊调制而成,主要功效是像蒙汗药一样迷醉麻翻人。现在我们并没有被药物麻倒,所以也不敢浪费老前辈的珍贵丹药。” 龙啸旭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青白色的玉瓶,朝着牙残痕晃了几下,说道:“真正能够解除箭毒粉毒性的妙药神仙液,是这种用红背竹竿草炼制成的【圣草灵汁】,一滴入口百毒消融。” 徐顶峰接着说道:“古语曾有云:承情容易还情难,尤其是这种武林中的人情债,最是难还。” 牙残痕以酒意遮面,摇摇晃晃地前行几步,说道:“据老夫所知,此去川府蜀山还有千里之遥,但有高手如云的青城派、阴狠毒辣的蜀中唐门,就够你们游牧部落喝一壶的啦;更何况还有鹊巢汇寒鸦、沙鸥、杜鹃们明里暗里的设计截杀? “老夫是菩萨心肠的出于一片好心,规劝你们知难而退,赶紧调转马头原路转回关东,还能保得性命无虞;要不然将身陷入万劫不复的凶险境地,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也不会灵,岂不是悔之晚矣?” 龙啸旭冷言讥笑道:“前辈莫非是酒涌上头的神智不醒么?为什么要夜半三更说鬼话,难道想用来吓唬三岁孩童么?这样的语气,可不符合执掌雪山派的一代宗师风范呢。” 这么一顿夹枪带棒的冷言抢白,竟怼得牙残痕一时语结,恼羞成怒之下,当即拂袖离去。 第29章 劫余道长 翌日清晨。乳白色的茫茫晨雾中,游牧部落一行人扬鞭催马继续前行。 约莫行出十余里,车队进入一片浓荫森密的松林。 后方有马蹄声激烈传来,旧毡帽高声叫道:“少山主,牙残痕已经跟过来了。”随着几声‘桀桀’的狂笑,快马早已驰越过马车,顺着古道往前行去。 随着呜呜的声响,两支响箭从道旁的密林中飞射空中,突兀破风声震撼山林。 从道路那头,有一位身形彪悍的中年壮汉,手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车,吱吱呀呀地迎面行来。 独轮小车上明明空无一物,壮汉却扯开洪亮的大嗓门,持续不断地高喊道:“卖牛肉咧······便宜哎卖牛肉!雪花膏似的肥牛肉哦······好吃不贵······” 刚刚捱到牙残痕身旁,壮汉猛地双臂舒展,大力挥抡起独轮车,朝马上的牙残痕风驰电掣般猛砸了过去。 牙残痕大惊之下怒吼一声:“干什么······”伸出手臂重掌前推,喀嚓声响断木乱飞,独轮木车被他击裂成无数碎木块,散落一地。 那壮汉怒目圆睁,倏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牛耳尖刀,腾身飞跃朝牙残痕当头狠刺! 牙残痕怒极反笑:“阿弥陀佛······”右手凌厉一掌{黑云遮日},那汉子半空中一个筋斗反旋,早已被拍到了一丈开外! 牙残痕高声怒叱道:“兀那汉子,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偷袭我?” 壮汉爆出一声咆哮:“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吸气收腹身影飙飞半空,手中尖刀凶悍前插寒光万点! 到得此际,牙残痕在不留情,飞身下马双拳紧握,一招{开山裂石}拳风激荡猛烈。 骨骼碎裂声凄厉惨嚎声一同响起,壮汉双膝跪地,牛耳尖刀落地,口中、耳中、鼻中、眼中、鲜血淌流不止。 牙残痕抢身向前,猛抓住壮汉的衣襟怒声嘶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截杀老夫?” 那壮汉凄然一笑:“宰牛刀钟盛······奉命要抢夺你随身携带的龙泉血刃剑······”他‘咯咯咯’地大口的鲜血吐出,扑身歪倒地上失去了知觉。 道路两旁的茂密丛林中,振翼穿树的云雀声激昂拂耳,宛若清脆悦耳的风铃一般穿过晨雾,让人心醉神迷。 旧毡帽一摆手,游牧部落的几辆马车,并成一排停靠在古道一侧,静观事态发展。 瘦长身材的蓝衣人,手提着铁链流星锤,闪身自丛林中来到道路正中间,一张麻脸上满是暴戾的煞气! 一位脸色异常苍白的锦衣少年,手里提着一柄长剑,从树梢中飘身落下,立在蓝衣人身旁。 少年笑容里充满讥讽,语气却是异常的冰冷:“在下豹牙剑韩文,这一位是流星锤温玉,咱们两人都与宰牛刀钟盛是生死兄弟!现在就是想问一句,江湖中的厮杀打斗乃是寻常之事,阁下为何要追问对手名字?” 眼看着一场血战不可避免,牙残痕脸上戾气大盛,傲然喝道:“那有什么好稀奇的?老夫的手下,从来不杀无名之鬼。” 刺耳的嗤响声破空而至,一支狼牙箭矢挟劲风,从山林中劲急射来! 牙残痕将头微微一侧,伸出右手半空中猛然一抓,早将利箭抓在手中。发现箭尾紧缚一个布条,狼牙箭铁冲五个字赫然入目! 牙残痕一甩箭矢在地,冷冷喝道:“原来是名满江湖的汉中五霸?打虎拳袁松现在哪里?” 忽听得身后的坐骑一声惨嘶,牙残痕猛扭头一看,他的马匹挣扎着倒在地上,马头的骨骼已经完全碎裂。 双腿粗如木柱、双拳大如碗钵的一位巨人,浓眉竖立面带怒意,正用蒲扇大的左掌,擦拭着右拳上的殷红血迹。鹰目圆睁语气深沉:“打虎拳袁松就是在下,多谢挂念。” 牙残痕仰天打一个哈哈,傲然喝道:“你们可知老夫的身份?” 袁松冷冷喝道:“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杀了我的兄弟钟盛,所以你必须死。”铁钵大的拳头猛力挥砸,迅捷刚猛挟裹了千钧之力。 牙残痕身形轻盈似一片落叶,借拳风飘转飞一丈之遥!而后双掌凌空上拍,震得十数条松枝乱摇,却怎么也寻不到攀树偷袭的狼牙箭铁冲。 又是‘嗤嗤嗤’的三箭连发,牙残痕忽地身伏地面闪开箭矢,左手猛扬挥掷,数只金钱镖朝着韩文、温玉二人打去! 韩文长剑幻飞叮当两声响,金钱镖全被打落当地。紧接着手中豹牙剑如倒悬银虹,朝着牙残痕的双腿横扫过来! 流星锤呼啸击打面门,狼牙箭飞射连串击杀;打虎拳以碎木捣石之势,对着牙残痕掩击迅猛! 牙残痕眼见情势危急,身如苇叶芦花般飘翔闪飞,一一避开冷酷杀着,手拍双掌狠辣残绝,双足脚踢力如铁锤,立时将身旁的三人进逼得左支右绌,掌控了场中的主动。 一声婉转动听若云雀鸣叫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紫燕亭主发出的金燕令,是为了夺取龙泉血刃剑,你们几个还不快快住手?” 打虎拳袁松声如虎啸:“汉中五霸是义结金兰的生死兄弟!”豹牙剑韩文剑幻寒星,阴恻恻说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流星锤温玉双目冒火:“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嗖嗖’的箭声激射不止,半空中铁冲的声音似霹雳惊天:“先诛仇敌,再夺宝剑!” 牙残痕双足落地,左手拳右手掌招招致命凌厉绝伦,双方撕斗得飞沙走石。 接连拆得数十招后,猛听得牙残痕一声狂啸,出掌将韩文手中的豹牙剑打飞!而后揉身贴扑摒指如刀,闪电般点制住他几处要穴! 他嘿地一声狂叫,双手猛将韩文抱起,高高抛进了道旁树丛中。 蓦地听得嗤的一声响,左小腿疼痛剧烈,却是被半空中飞来的狼牙箭射中! 流星锤疾风飞至,牙残痕双掌平推,激全身深厚内力荡开,自身也噔噔的连退数步。 忽然间一道人影闪到了身前,呼地一声打虎铁拳已打向了面门!牙残痕将牙关紧咬,双手握拳硬碰硬死打猛拼。 喀嚓两声响,打虎拳袁松双拳碎裂双腕筋断,惨叫着匍身倒在了地上。 牙残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身形快速腾挪闪移飘忽随风,双掌十指曲如钢爪,将流星锤温玉的双肩死死掐住,暴喝一声,十指钢爪运尽全力,立时捏碎了温玉的双肩骨骼! 牙残痕后背疼痛剧烈,早被铁冲的狼牙箭射中了十多支!他俯身倒地扯起掉落地上的流星锤,用力甩向路旁树梢,狼牙箭铁冲的头颅,准确无误地被流星锤击中,一个倒栽葱跌落在当地。 旧毡帽叹一口气,抬起头凝神仰望天空,眼见大朵大朵的白云,就像蓬松的羊毛卷一样,随意地铺散在蔚蓝的天空中! ------江湖道太血腥太残酷!旧毡帽悲哀地发现,威虎山寨草地上放羊的那种惬意快乐,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龙啸旭手握着羊脂白玉酒壶,徐顶峰手捧着【撞星拳】拳谱,一前一后快步赶到倒地不起的牙残痕身边。 龙啸旭冷冷的道:“武林中的传言说,执掌雪山派的阴屠血丐牙残痕,技压群雄武功修为已臻化境;要不然,盘踞龙门山狮子王峰的川中悍匪乾坤十三剑,也不会一夜之间全部横尸荒岭。” 徐顶峰点点头,说道:“雪山派的【奇门八荒拳】和【风云冰绝掌】,出手讲究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与这样同归于尽的死打硬拼完全不同!如果用变幻无定的【四十八路荡魔剑】,来对付这武艺平平的汉中五霸,全部拿下绝对不会超过三十招。” 一个柔媚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半空中远远传来:“真正的阴屠血丐牙残痕,因平时犯下的杀孽太重,在恩师智觉禅师的严令下,早已经发下了重誓:今生今世,永不得再踏出冰凌洞半步!所以此人是一个冒牌的阴屠血丐。” 龙徐二人四下里轮番扫望,却只闻其声,根本看不到真人。 女子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位是来自龙虎山的寒绵掌劫余老道,为了骗取你们的信任,伺机盗取那柄龙泉血刃剑,才闹出了这一场鱼目混珠的假扮冒充。” 趴在地上无力起身的劫余道长,整个后背被殷红的鲜血浸透:“只因······贫道常年云游四海······赖以栖身的道观无人打理······现下早已经破败不堪······贫道万般无奈下······出此下策·····只为多赚些香火钱······用来修葺道观······”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看着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一条纤细的黑影,在二人头顶的树梢间诡秘穿梭,眨眼间隐身丛林中消失不见。 徐顶峰更不迟疑,将书本怀中一塞,身似轻烟飘转闪飞追了上去。他双拳紧握迅捷飞击,狂烈的拳风打落无数松枝,却被那影子一一躲过。 树丛间两人一个闪躲一个猛追,盏茶功夫那黑影的步法显出了些许散乱。 徐顶峰施展起正在习练的撞星拳,一招{电流星散}声势威猛,但听一声娇叱,黑影如断线风筝般坠落道路中。 那苗条黑影体态轻盈,如蝶如燕;人在道路中兔起鹘落般跳跃奔跑,双脚踏落处尘土飞扬:平坦道路中间三四个既大且深的陷阱,在她惊慌失措的踩踏之下,一个不漏全部显现了出来! 此刻面色凝重的龙啸旭,与林中飞出的徐顶峰,根本没心思追赶那黑影,任凭她飞身逃遁无踪。 二人快步抢前,满含惊诧疑虑的目光,紧紧钉在眼前的陷阱!每一个井深皆有丈余,第一个井底布有泛着毒性的幽暗光尖刀;第二个井底是无数条昂首吐蛇芯的毒蛇,发出的嘶嘶声令人不寒而栗! 当来到第三个陷阱往下一看,一块布满长而锋利尖钉的铁板,就在井底;第四个陷阱里面,是泛着刺鼻恶臭味的一滩黑水。 龙啸旭无比愤怒:“用心恶毒哦······这是真的要夺取咱们的性命!” 徐顶峰心有余悸:“幸喜苍天护佑,让那位慌不择路的云雀,替咱们排除了这些隐藏凶险。” 刚刚跑过来的旧毡帽,眼看着坑底游动的毒蛇脸色大变,用手掌连拍前胸,咂舌言道:“将毒物尖刀如此用心地精心摆布,这汉中五霸的下流手段,也忒过于无耻了吧?” 龙啸旭眼望着徐顶峰,低声说道:“峰弟对此有何见解?” 徐顶峰眉宇中露出深深惧意:“锋利尖刀与粗陋铁板,普通村落坊间里的铁匠铺,自可轻松打造;若无明月山碧溪堂精心配制的毒粉【青萍涟漪】,想搅浑前方陷阱里的那一潭{薇澜死水},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他抬起头,望着头顶漂浮的白云,思忖着说道:“昔时里恩师在云梦山中,也曾提及过汉中五霸,言道这五人性格虽有些狭隘偏激,但在武林中素无恶名。兄弟据此断定,此事绝非汉中五霸所为。” 旧毡帽大为惊讶:“难道是鹊巢汇的一干妖女所为?” 徐顶峰叹道:“鹊巢汇的一群女子,目的在于咱们龙少主的那把千古神剑,一路上她们何时施展过这般阴毒手段?” 龙啸旭将一双满含愤怒的目光,狠狠地盯向死去的劫余道长:“龙虎山与明月山相距不远,劫余道长必是碧溪堂的常客!他纵马前行的目的,就是逼着咱们行驶道路中间,正好入坑车毁人亡。” 徐顶峰马上出言赞同:“劫余老道对龙泉血刃剑势在必得,所以才殚精竭虑施展出这一套连环毒计!却不想正是他自作聪明的头前带路,让宰牛刀错把他当作是与咱们一伙。” 旧毡帽抚掌连拍,大笑着说道:“他先是暗中布置了陷阱,然后又将自己改扮成阴屠血丐,演一出收徒赠药的障眼伎俩,就是要混淆视听消除咱们的戒备心。却不想歃血为盟的汉中五霸兄弟情深,天意捉弄的阴差阳错间,终使他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龙啸旭面色一变:“无论如何,劫余道长在武林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咱们还是去附近的村镇中,高低寻一副棺材,让他入土为安才好。” 第30章 杜鹃山庄 杜鹃山庄在半山腰,在漫山遍野开得正艳的杜鹃花海中间。 山庄深处的听风楼,粉红轻绡罗裙的杜鹃,静静伫立窗前。望着窗外绵绵不绝的春雨,秀美凤眸中,弥漫一种氤氲缭绕的朦胧。 侍婢蜻蜓拂开珠帘来到身前:“夫人,飞鸽传书还未到,可游牧部落的车队,已在一里外的清水酒坊对面,安下了营寨。” 杜鹃将目光转向园中怪石嶙峋的水塘假山,柔声问道:“别院中那两只受了伤的寒鸦,有什么打算?” 蜻蜓摇了摇头,道:“她们只对奴婢说了一句话:夫人才是山庄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听从夫人的安排。” 杜鹃转过身,优雅地伸出纤纤玉指,从花瓶中抽出一支芳香飘溢的杜鹃花,放在鼻子下轻嗅:“让彩蝶督促满堂红尽快赶过去,准备出击!” 看着蜻蜓快步出去,杜鹃又将花枝插下。她缓步来到书案前,对着一幅春山杜鹃图,陷入了沉思:黄莺白鹭双双铩羽而归,寒鸦身受重伤;重金聘请的劫余道长、汉中五霸,却在一场稀里糊涂的混战中两败俱伤!难道,来自威虎山寨的龙少主,真的是鹊巢汇不可战胜的克星吗? ‘扑棱棱’一只白鸽,冒雨飞进室内。杜鹃摘下信鸽带来的信笺:只要夺得龙泉血刃剑,自可便宜行事。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在放置案几上的古琴轻轻一划,一声天籁音似流水般清脆响起。 风情万种的云雀,迈着优雅碎步走来,眼波流转:“一切,姐姐都安排妥当了么?”杜鹃摇摇头,悠悠叹息道:“侍婢金蝉去了酆都幽魅城,到现在毫无音讯。” 云雀在凳上坐定:“据江湖传闻,酆都幽魅城内的阴冥天子,三年才会在武林中露一次面。距离上一次阴冥天子峨眉金顶大战阎二郎,有三年时间了么?” 杜鹃说道:“算到今日,还差两个月零十天!可我是让金蝉携带着金燕令去的,难道对咱们鹊巢汇,阴冥天子也半点情面不留?” 云雀摇头:“很难说,现下的酆都幽魅城武林中风头正盛,又怎会将一支不会说话的金燕令,放在心上?” 杜鹃微一沉吟,说道:“就算阴冥天子恪守严规不想出山,驾前掌管察查、审判、赏善、除恶的四位司官,也总该派遣过来,对咱们鹊巢汇有个交代吧?毕竟,在幽魅城遭受华山、昆仑两派围攻的最困难时刻,是咱们姊妹出钱出力,帮他们度过了难关的。” 云雀冷冷说道:“世事难预料,人情薄如纸。小妹最惧怕的是,阴冥天子以不方便出山为借口,随便打发日巡、夜游、虎眼、豹尾、鸟喙、鱼翅、牛头、马面、蜂针、黑无常这十大鬼卒,仓促赶过来游转一圈应付了事。” 侍婢彩蝶双手提着裙裾,慌慌张张闯进了室内,一张颜若春花的俏丽脸庞,此刻无比惨白。 杜鹃愠怒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什么如此失态?” 彩蝶浑身发抖,跪下来哭泣着说道:“启禀夫人,南天剑侠满堂红,已经被明月侠的徒儿,那位唤作徐顶峰的少年,给一剑斩断了右足······” 云雀一脸的嫌弃:“在昨夜里的酒宴间,这厮大言不惭地胡吹什么‘一剑飘飞满堂红’的牛皮大气,这才刚刚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败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手中!真是应了现世报来的快那句话。” 杜鹃一惊:“明月侠的徒儿?他武功很高吗?”云雀冷冷一哂:“也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有多深的武功修为?只不过自幼习练了【丹枫玉露】功,轻身功夫还马马虎虎。” 杜鹃知晓这位性情高傲的云雀妹子,自恃轻功天下无双,向来很少夸赞别人!她微微一笑,让彩蝶站起身回话:“现在清水酒坊的情势怎样?” 彩蝶答道:“奴婢回来时,蜻蜓姐姐已经带着烟尘客赶了过去,暂时稳住了局面。” 杜鹃沉吟片刻,说道:“你将南天剑侠与姓徐少年交手的情况,仔细诉说一遍。” 彩蝶稳稳神,说道:“方才南天剑侠急促促赶到清水酒坊后,看到游牧部落的一众人,正冒雨搭建帐篷。南天剑侠叫嚷着非要与威虎山少主决一死战!经由酒坊草棚下避雨的一众闲人撮合,双方制定了一对一单打独斗,生死有命概不负责的血战契约。谁知对方应战的却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说什么南天剑侠武艺一般,根本不配威虎山少主亲自出手。” 云雀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样看来,是人家摸准了满堂红的火爆脾气,故意口出狂言刺激他失去理智。” 彩蝶点头赞同:“正是如此!南天剑侠一听此言,当即就紫涨了面皮,一声怒吼猛扑了过去!刚开始他运剑如风,将那位少年逼得连连后退;半炷香功夫后,却是步履踉跄浑身是汗,施展的剑法也渐渐散乱。” 杜鹃惊呼道:“这么快就体力不支?”彩蝶答道:“当时奴婢站立在清水酒坊的草棚下,听到人群中观战的一位麻衣老丐,对着众人低声解说道:那少年练就的先天混元功【丹枫玉露】,本就比南天剑侠习练的【南天绚霞】功高明许多;这几年满堂红的过度贪恋酒色,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 云雀面泛古怪笑意,用眼睛挟了几眼晕映桃腮的杜鹃,问道:“场中的两人,又打斗了多长时间?” 彩蝶接着说道:“接下来也就是二十多招吧,奴婢眼见那少年纵身跃在半空,一柄剑迅如电掣,倏忽间将南天剑侠的手中长剑,磕荡到了半空中! “奴婢听那位麻衣老丐高声喝赞了一声:好一招【惊鸿烟影】;紧接着便是一声嚎叫,南天剑侠已经瘫倒在泥泞中。右脚足踝处被刺出了一个大洞鲜血迸流,真真吓煞奴婢了。”说罢,伸出手连连拍打自己的胸口。 云雀大惊失色:“这是一招【惊鸿烟影】?难道这位姓徐的少年,已经学会了天山派的【鸿案剑法】了么?” 彩蝶摇摇头,道:“不是的,当时奴婢听那位麻衣老丐讲道,那少年使的是鬼谷派的【残雁游空】剑法,和天山派的剑招有上下床之别。” 杜鹃冷笑一声,说道:“怪不得,原来那位朱雀旗的主人,在其中故弄玄虚。” 云雀一怔,急切问道:“朱雀旗主人?那一面小小的朱雀旗,到底是什么样的厉害法宝?为什么能使紫燕亭主心生忌惮,三令五申咱们决不可轻举妄动?” 杜鹃动容言道:“远古传说中的朱雀旗,代表了掌控南方先古火神祝融的护法神器;如今武林中出现的这一面朱雀旗,是鬼谷门掌教仙长诸葛深算,用作到此一游的标准印记!从战国时期以来的千余年间,鬼谷门绝顶高手层出不穷,行事风格神秘莫测。有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招惹他们?” 云雀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自失一笑不再出声。 杜鹃又问道:“现在南天剑侠身在何处?”彩蝶一脸黯然:“南天剑侠当时大喊一声:想不到我满堂红英雄一世,今日却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间?长剑在脖颈中一抹,殒命当场。” 凄雨蒙蒙的院落中,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珠帘闪动时,蜻蜓快步跨进了室内:“禀夫人,那位自诩脚踢黄河两岸的燕山烟尘客,已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败在少年徐顶峰的撞星锤下。” 云雀奇道:“撞星锤?连这些你武功套路也认得?” 蜻蜓脸一红,答道:“是旁边一位观战的麻衣老丐,亲口告诉奴婢的,”杜鹃哼了一声,厉声问道:“是不是一位花白头发,说话声音非常洪亮的老乞丐?” 蜻蜓彩蝶二人满脸惊疑,一起点头连连称是。 杜鹃喟叹一声:“原来咱们与关东威虎山之间的争斗,已经惊动了利州的丐帮分舵。” 云雀立时吓了一跳:“丐帮,你说的那位麻衣老丐,就是丐帮的八大长老之一的天足长老明无理么?” 杜鹃点点头,转头问道:“现在清水酒坊那边,还有咱们杜鹃山庄的人吗?” 蜻蜓道:“夫人放心,还有寂灭刀呼延虚空总管,隐身在草棚子的众人里紧盯着呢。现下雨势这么急,山路泥滑,游牧部落根本无法动身。” 杜鹃低声吟哦道:“江湖风雨细如愁,客欲行路天意留。” 她勉强一笑:“这样也好,咱们又多了些许的缓冲时间;却不知金蝉去酆都幽魅城的事情,到底办得怎样了。” 云雀迫不及待地询问道:“素闻燕山烟尘客武艺不凡,六十四路{盘根飞鹰腿}武林中鲜有敌手,今日怎么就折在了那徐姓少年的手里?” 蜻蜓万福一礼:“刚开始两人拳来脚往不分上下,待打斗到百余招之后,烟尘客步法微现迟滞,招数的威猛大不如前。奴婢听那麻衣老丐讲道,一场春雨地面泥泞,对烟尘客大为不利。 “奴婢不懂武功,眼见那少年拳法凶悍步步紧逼,烟尘客一个不小心,左脚踩进了水坑中。他一挣下用力过猛,鞋子陷进了泥坑。” 杜鹃道:“威震江湖的烟尘客,竟会败得如此狼狈?” 蜻蜓摇摇头,接着说道:“那少年一见此等情形,立即停住了手,高声说道:“请先生穿好鞋子后,再来重新打过。” 云雀一愣,禁不住畜生赞叹:“想不到小小年纪,竟会有如此的仁义,还是明月侠教徒有方。” 蜻蜓继续言道:“两个人倾力相博,又堪堪斗了一个多时辰,那少年一声清啸,整个身子在雨幕中飘飞如苍鹰,两个拳头凶悍绝伦;场外众人只听到波波的连声响,烟尘客手抚着胸口,摇摇晃晃后退了几步,口中猛咳出几大口热血! “奴婢耳边又响起麻衣老丐的重重叹息:无敌撞星锤的这一招【撞破烟楼】好生厉害,看来烟尘客的下半辈子,再也不能够行走江湖了。” 云雀与杜鹃对望一眼,尽皆大惊失色!听这天足长老的语气,难道少年徐顶峰的这一击重拳,竟然废掉了烟尘客一身横练的武功不成? 蜻蜓继续道:“就在此时,威虎山的龙少主,从帐中送出外敷内服的创伤药,那一个明月侠的徒儿,也捧出了热气腾腾的香茶!烟尘客一声长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站起身一瘸一拐朝北方行去,很快消失在凄迷的雨幕中。” 云雀一脸惨白,低声道:“纵横江湖十数载的一条好汉,就这样被一个十几岁的束发少年,硬生生打成了一个废人······?”悲戚语气中,流露出无尽的惋惜和苍凉! 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在遥远的雨幕中绚丽绽放;几声空灵缥缈的风笛声,清晰传入室内所有人的耳中。 杜鹃和云雀强捺着内心中的无比惊喜,一齐跻身窗前凝神观看:冷雨绵绵的起伏山峦,有十多只棕色长毛的猕猴,全部持着一支艳丽的杜鹃花,吱吱哇哇不住怪叫着,来回不停地攀树跳跃。 一位身披乌黑斗篷的中年男子,手持清脆短竹笛,站立在山峦中最高最茂盛的那株松树之巅! 他身随树枝摇,风笛声呜咽。潇潇丝雨飘洒笼蔓的群山中,透出一种凄迷悲凉的肃杀逼人。 杜鹃脸现喜色,悠然笑道:“小猕猴献花报喜的吉兆,好久都没有看到过了;阴冥天子如泣如诉的幽冥暗笛声,也是第一次在杜鹃山庄内响起。” 一辆冒雨急驰的马车,飞快驶进了杜鹃山庄的院落中。 全身黑衣的侍婢金蝉,将满是雨水的斗篷随手一挂,施礼禀告道:“夫人,阴冥天子来时曾一再嘱咐奴婢,为防备夜长梦多行踪泄露,杜鹃山庄需要尽快安排他的行动。” 杜鹃笑道:“这样最好,那地方有咱们的人手接应,现在就可以带他过去。” 侍婢金蝉摇摇头:“幽魅城的人动手诛敌,一般都要等到夜深人静的三更子时,他们认为,每到子时阳气衰竭阴气最旺,他们修炼的至阴至柔的一身功力,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云雀道:“现离夜半子时还有四五个时辰,先安排斋饭伺候阴冥天子用餐。” 金蝉笑着说道:“阴冥天子不戒荤腥,须得为他多准备大鱼大肉肥鸡美酒,才能让他多滋生些打杀的气力。” 第31章 阴冥天子 一灯如豆,阴气森森。 狂吞八角酒、食用过三只肥鸡的阴冥天子,此刻一个人在房内正迈开大步,一圈接一圈不停地疾步快走,挟裹衣风激荡得灯火摇晃,更衬出他消瘦脸颊的阴恻狰狞。 片刻后,他又双手合十气沉丹田,运一股强劲真炁游走于四肢百骸,激波起奇经八脉,爆出如同炒豆般的噼啪连响! 接下来他稳步踏地马步稳扎,双掌混力环绕朝着厚厚的墙壁不住挥拍!从第一招【牛鬼蛇神】缓缓打起,至最后一招【装神弄鬼】吸气束手,恰恰好在一个时辰内,把四十八招【阴寒劈骨】掌法一气打完。 他又将一柄沉重的鬼头刀抓在手中,半空中虚劈两记,一股虎虎飘风的戾气,瞬间纵横满室。 阴冥天子拧身侧闪,身形飞纵,几十斤重的鬼头大刀,旋挟冷光凌厉如电,先从【鬼斧神工】起势,一路连环六十四式的【凝血黑噬】刀法,让他施展得风雷隐隐,星雨激荡! 他长舒了一口气,‘咔嚓’一声鬼头刀入鞘,放置身旁。然后转身入座,大口酒大块肉地狼吞虎咽起来------幼年在深山中学艺时,师父曾不止一次教导说:每逢恶战之前,必须要保持最佳的精神状态与充沛的体力,方能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阴冥天子恢复体力的唯一办法,就是用酒肉尽量将自己的胃填满。 谯楼鼓敲三更,阴冥天子早已经装扮完备,手提起鬼头刀,缓步走出了杜鹃山庄。 寒雨肆虐的漆黑夜,他下山坡越松林如履平地,登石阶绕水塘大步流星。 满是泥泞道路的旁边,几间低矮破旧的茅草屋角处,斜插着一支白底蓝边的小酒旗。 另一旁有一乱石错综的山冈,一辆马车稳稳放置,两顶牛皮帐篷赫然入眼。 静夜寂寂,冷雨飘飞。一股森凛杀气,从山冈上的巨石土堆中弥漫开来! 阴冥天子心中万分惊疑,急匆匆登冈观看,嵯峨巨石盘根错节,高大土堆纷乱重叠,影影绰绰星罗棋布,将两顶帐篷遮掩在正中间。 凄迷雨幕中,阴冥天子眉头紧蹙,围着巨石乱土堆阵势一筹莫展。他紧张地四下里打量,根本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印记;抬头遥望夜空,惟有暗夜漆黑冷雨飘散! 就这样苦捱了一炷香功夫,阴冥天子心头热血激涌,心里一急,抬脚踏进了阵中。 这时,一盏孔明灯,缓缓飘入空中。借着十分微弱的光影,他万分小心行走在繁杂奥绝的阵势中间。 左闪右绕提心吊胆,只是走了十数步,就觉得头昏脑胀!他只觉得满眼巨石耸立,土堆层叠;诡谲错乱中根本分不出东西南北,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忽发现一片衣角,在前方巨石处一闪即逝!阴冥天子心中一动,立刻身体飞纵,手中刀快如闪电虎虎生风! 随着一声惨叫,他凝神细看时,万般惊骇下,不由得浑身发抖:眼前人浓眉大眼脸颊黑青,口吐鲜血脖颈溅血气息全无,竟是他先前派出打探消息的幽魅城察司官! 无边无际的暗夜,此刻静寂得令人窒息!又一盏孔明灯,飘飘摇摇升到了半空中。 一道利刃破风声从身后袭来,阴冥天子猛力挥刀格挡,‘当’的一声火光四溅,攻击之人前窜腾闪,左兜右绕,倏忽消失在前面巨石后。 暴怒之中的阴冥天子,不假思索提刀紧追过去。三闪两绕后,前方似乎有人影闪动,鬼头刀陡起寒光四散,凌厉杀招迅猛向前速击了过去。 一声非常熟悉的凄声呼叫:“主上······”却是白须遮脸的审判司官,被鬼头刀看中了他左肩膀!嗤嗤几声细微暗器响,审判司官在他怀中猛抖了几抖,一命呜呼。 同时有两盏孔明灯,随着清冷夜风升到半空中。阴冥天子借着昏黄灯影四下查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形态各异的巨石诡谲奇幻;散乱无序的土堆曲折堵塞!整个阵势中的瘆人杀气,如同摄魂寒烟般到处缭绕,震撼魄胆。 阴冥天子忽觉得眼前一黑,慌忙中急纵身躲避,仓促之下不及细想,反手一掌拍出,耳旁立时响起了一声叫嗥。 他忙转身仔细一看,口叫一声苦也!身材瘦小的赏善司官,七窍流血满脸青紫!他伸手一搭脉搏,全无一点跳动,早已经死去了多时。 阴冥天子浑身冷汗涔涔下淌:他在离开幽魅城之前,早早就打发手下四位武艺高强的四名司官,暗中前来打探消息,却不想还未见到对手,竟会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况! 既然对手早就识破了自己的手段,仅剩的那个除恶司官,境遇自然也凶险万分! 惶惶如惊弓之鸟的阴冥天子,心中闪出了一个念头:此处极为凶险,须得赶快离开!一念至此,他猛地将手中的鬼头刀猛力一摆,脚尖点地身子高跃半空,欲辩出阵势的出路。 又有强力箭矢破空而来!阴冥天子手中重刀半空中飞速挥斩,叮叮当当响声中,无数羽箭被打落地上。 他整个身子忽地后折飞跳,刚刚站立在一块巨石边缘,又有一股猛烈冷风袭来。在立足未稳的避无所避的紧急时刻,他急挥刀猛力劈斩脚下巨石,闪过袭来的石块借力前飞数尺,稳稳落在一个土堆顶上。 穿透暗夜的狼嚎声突兀响起,两只闪着凶光的恶狼,一左一右异常凶猛朝着他闪电扑来! 阴冥天子目含阴鸷杀机,手中鬼头刀一招【蛇盘鬼附】劈砍迅利,狼嗥惨烈狼血飞溅,大块大块的残肢四飞!他手中的那柄鬼头刀,也被汹涌喷射的狼血,浸染得通体猩红! 此刻,杜鹃山庄的听风小楼中,烛火通明。 杜鹃与云雀手端着盛满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却忘记了饮用;满脸焦急站立当地,倾听寂灭刀呼延虚空带来的战况:“······阴冥天子在石阵外徘徊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参透石阵的奥妙所在!艺高人胆大的他,盛怒之下将心一横,就冒冒失失地硬闯了进去! “属下在酒坊后的大树上看得明白,在他东闯西奔胡乱探路的过程中,接连斩杀了察查司官、审判司官、赏善司官三人,还有被游牧部落的关东汉子特意放进去的两条野狼!现在才刚刚升起四盏星灯,阴冥天子就已经失去了闯出七星八阵图的任何希望;等到七盏星灯全部升空后,他必定会凶多吉少,甚至在阵中丢了性命。” “情况禀告完毕,属下再去清水酒坊打探一二。”呼延虚空快步走出小楼,拍马离去。 云雀惊问道:“游牧部落一行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原,仗持着卓越超群的武功,一路上所向披靡。此时为何要冒着漫天的冷雨,摆出神秘莫测的七星八阵图,用来对付阴冥天子?” 杜鹃撇了撇嘴唇,凄然一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明月侠的徒儿是江南国震润州的饶王府小王爷;威虎山寨的少主龙啸旭,也来自赫赫有名的关东武林世家!在这个讲究门第阶层的江湖中,出身名门望族的他们,自不屑与来自酆都幽魅城的孤魂野鬼一分高下。在他们这些豪门骄子的眼里,这位来自幽魅城的妖魔鬼怪,也只配与野兽畜牲斗个你死我活。” 侍婢蜻蜓一脸急惶:“连幽魅城武功最高的阴冥天子,也被困入石阵中性命不保,咱们杜鹃山庄,该如何给紫燕亭主交代······” 云雀无奈摇摇头,哀叹道:“万事尽力就好,成败由天不由人!” 杜鹃一脸灰败,喃喃自语道:“既不让放开手脚伤及他们性命,又吩咐务必夺来千古神剑【龙泉血刃】;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办的事情?” 又是一阵错乱马蹄声传来,身披雨衣的金蝉,快步走上二楼:“禀夫人,现在第六盏星灯已经升空。来自幽魅城的阴冥天子,整备三只矫健凶残的天山雪豹、一只飞在半空中的雄鹰轮番攻击。已经极烈缠斗了约莫有半个时辰。 “刚刚赶过去的呼延总管告诉奴婢,似这等无头苍蝇一样的深陷石阵,阴冥天子迟早必败无疑!他恳请夫人早做别的打算。” 彩蝶为她端来一杯热茶:“那阴冥天子闯入石阵之前不是统共派出了幽魅城的四名司官,先行一步打探游牧部落的虚实么?仅剩的那位除恶司官,现在何处?” 金蝉一脸悲愤:“方才第五盏星灯升空时,奴婢一个人悄悄潜伏在清水酒坊的草房顶,看得清清楚楚:有三四位身材魁梧的关东汉子,偷偷在石阵外立起了两根又粗又高的木杆,用一根绳索缠系在木杆顶端! “他们把全身捆绑得结实的除恶司官,顺着绳索在石阵上空来回滑动,阴冥天子在于天山雪豹搏斗的匆忙间,不及细看,鬼头刀飘飞一道寒光,就把除恶司官劈成两段!” 就在此时,漆黑无尽的杜鹃山庄中,有响亮的鸡鸣声响起。 杜鹃满面惭色,痴痴地望着窗外,黯然说道:“这次跟游牧部落的对阵,咱们山庄一败涂地!现在看来,寒鸦前日里说得不错,鹊巢汇的确遇到了最棘手的生死对手!” 她深深地叹息道:“尽快传书给紫燕亭主吧,让她亲自做出下一步行动的部署。” 云雀忽地嘶声高叫道:“咱们还有最后一步棋,就是杜鹃山庄的大总管寂灭刀!” 杜鹃一怔,紧蹙着眉头思索了半晌,轻摇螓首徐徐言道:“来自狼牙山的寂灭刀呼延虚空,虽然也曾在小五台的松骨峰顶,一刀横扫文殊院八大武僧!可今非昔比哦,且不说龙啸旭的武功底细,咱们一无所知;但但是那位凭一己之力,连败咱们山庄两大高手的少年,咱们这位呼延大总管也未必能够打赢。” 寒雨已停,晨光微煦,慢慢驱走了阴冷漆黑的暗夜。拂晓的薄雾如一层轻纱,把整个山庄的重楼飞阁缭绕其间,宛若云霄仙境般美轮美奂。 此刻已经飞马赶回山庄的呼延虚空,快步登上听雨楼,抱拳一礼惨然回禀道:“来自威虎山寨的游牧部落,现在已经用过了早饭,收拾好一切重新上路了。” 云雀急切问道:“阴冥天子现在怎么样了?”呼延虚空冷冷一哂,不屑地说道:“自身技不如人,却想靠着打扮成鬼魅魍魉的模样来吓唬人,根本就行不通哦! “在三只天山雪豹、还有一只食人恶鹰的轮番攻击下,他的下场非常凄惨,也非常血腥!短短的一夜之间,令无数武林中人闻名色变的酆都幽魅城,竟然在一个诡谲难测的七星八阵图中,让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全部歼灭,五大高手竟无一人生还!” 杜鹃云雀两人万般惊骇,齐声呼叫道:“竟然会有如此的悲惨?” 呼延虚空正容道:“从游牧部落升齐了七盏星灯后,那三只雪豹就像是发了疯一样,一次次异常凶猛地朝着阴冥天子猛扑闪击;飞在半空中的那一只食人海东青,展开双翅来回盘旋,凑空专啄他的两只眼睛。 “阴冥天子早就被那座瞬息万变的奥妙石阵,拌缚住腿脚行动不便,又要跟这些凶残的畜生猛兽殊死搏斗,渐渐力气衰竭四面受敌------先是被海东青的锋利鹰喙,啄瞎了双眼;然后在三只残忍悍戾的天山雪豹撕扯吞噬中,变成了不带一丝肉的白骨骷髅。” “这是游牧部落在临走时,插到石阵边土堆上的一面锦旗,由三位关东大汉站立在清水酒坊前,对着属下藏身的那棵大树,用最大的嗓门,齐声叫喊了三遍!非要让属下带回杜鹃山庄,务必要亲自交给夫人亲自观看。” 说罢,呼延虚空从怀中掏出一面五色斑斓的锦旗,慢慢打开后,龙跳虎跃的‘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八个粗墨大字,立时映入了房内所有人的眼帘中。 第32章 四大剑客 剑门关下,柏树林前。 青衣女子清秀可人,手中长剑寒光耀眼。 徐顶峰斜倚在一棵树上,双眼痴痴地望向蓝天,脑海中默念着龙啸旭方才告诫的话语:青城派剑法有八字秘诀,迅猛如雷灵巧似风!咱们的制胜法门就是贴身近缠斗,以快打快以力破力! 他望着眼前这一位青城派四大剑客之一的丹凤女,在心中暗自盘算:她是一个成名剑客剑法纯熟,灵巧敏捷自会胜自己一两成;但比起剑势与耐久力,自己可能会稍胜一筹。 风卷林涛,飒然作响。 丹凤女一声轻笑:“你这位小哥,痴痴呆呆站在那里这么长时间,却一言不发,意欲如何呀?” 徐顶峰叹一声:“咱们游牧部落一行人,只是从此路过,还请侠女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借道入川。” 丹凤女笑一笑,说道:“借道可以的,将那柄龙泉血刃剑暂留在青城山,自可通行无畅。” 徐顶峰摇摇头:“天下大道人人行,拦路抢劫贼行径。素闻青城派乃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掌门人玄松道长更是高风亮节让人钦佩!却不想门下弟子行事如此霸道,竟会做出留剑辱人的无聊事体来。” 拔剑出鞘声音哐啷响起,随着丹凤女的一声娇喝,长剑飞旋寒光如云朵舒展,朝着徐顶峰闪电扑来! 徐顶峰挥起手中青钢剑格挡撩拨,将新学的鬼谷门【残雁游空】一一展开,招招狠辣连绵相扣,一剑快似一剑。 青城派的风雷剑法本是快剑,徐顶峰仗持着一身丹枫玉露神功护体,偏要在迅捷之处与丹凤女一较高下! 两剑相交金玉之声铮铮连响,丹凤女身形轻盈飘忽,似燕雀飞树;徐顶峰运起丹枫玉露功,纵身高跃若苍鹰缚兔,一时缠斗得甚是激烈。 远远一旁观战的旧毡帽,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低声问道:“徐少爷这几日剑法速进,现下战胜这青城派女子,应该不在话下。” 龙啸旭摇摇头,说道:“这一套残雁游空剑法虽然诡奇精妙,但所擅长的应该是稳健制敌后发制人!似这般一味抢攻的横刺快削战法,便会有半数剑招威力发挥不出来。更何况丹凤女是青城派成名已久的女剑客,剑招娴熟应敌经验丰富,要想胜她谈何容易?” 旧毡帽惊道:“若如龙少主所言,此战既无胜算,为何还要让徐少爷以身犯险?” 龙啸旭嘿嘿笑道:“习武练剑想进步的最好办法,就是与对手殊死血战的喂招历练!人往往在濒临绝境的生死关头,才会完全激发出自身蕴藏的全部潜能。此一刻获得的临敌经验,自胜过平日里千万次的一人独练!” 他看着焦急万分的旧毡帽,蹙了蹙眉,出言安慰道:“有我在此掠阵,徐少爷不会出任何差池!更何况他还有一身丹枫玉露神功护体,你就放宽心好了。” 就这么一番话,清清楚楚传入丹凤女耳朵里,她不由得精神一振,手腕反转长剑幻展一招【驿路丝雨】金光连闪,在招式未老之前,又紧跟一招【玉女登山】劲风呼呼。 团团缭绕的剑光,将徐顶峰全身紧紧笼罩,好似一张巨大的剑网将他全身束缚,登时险象环生! 徐顶峰脚法频转,猛将手中长剑挥划出数点惊天飞坠的流星!铮铮的几声剑击连响,丹凤女忽觉得虎口发麻,不由得身体一晃,噔噔蹬连退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徐顶峰飞身长起利剑前指,一招剑势刚猛的【焰火燃薪】,恶狠狠朝着丹凤女头顶猛然砸下! 丹凤女连连挥剑猛力隔开,猛听到徐顶峰纵声长啸,{星火燎原}{飞蛾扑火}{火烧眉毛}数招急剑横扫,剑影飘忽中,当的一声响蓦地爆出,直震得丹凤女耳中嗡嗡直响! 她手中长剑一个拿捏不准,登时飘到了半空中!紧接着右足一软,不由自主地伏身倒地。 徐顶峰手中的青钢剑,此刻已经搭在了丹凤女的咽喉间! 龙啸旭一脸喜色,对着旧毡帽哈哈笑道:“我早就说了,残雁游空剑法回旋轻盈百变千幻,最适合快剑疾使;短短的数十招,徐少爷就已经获胜。” 旧毡帽抚掌猛拍道:“我知道了,龙少主方才说的话,就是兵不厌诈的诱敌之计。” 丹凤女挣扎着站起身,一脸的惨淡神色:“你们使诈······?”徐顶峰收剑抱拳一礼:“女侠承让,晚辈多有得罪!” 便在此时,忽听得身后风声疾响!徐顶峰大惊之下,脚尖点地退闪七尺有余。 他定睛一看,一黑袍剑客腰悬宝剑长身玉立,煞白的脸上满是怒意:“青城孤鸿客,前来讨教。” 龙啸旭抢身向前躬身一礼:“双方已经厮斗多时,徐少侠已经疲惫不堪,咱们吃过午饭再战如何?” 孤鸿客一脸傲然地望着天,打个哈哈道:“远来是客,何况你们是年少晚辈,一切的安排都依你们。” 龙徐二人齐揖一礼谢过,相伴着一同转回营帐。 老道仙口唇飞快张合,将双手手势连连比划;龙啸旭神情紧张频频点头,看得十分认真。 过得一盏茶功夫,龙啸旭转过身来,对徐顶峰谆谆嘱咐道:“恩师有言:青城派剑法飘逸悠长千变万化,剑术高超的孤鸿客,更是以剑招狠辣臂力凶猛见长!峰弟与他交手之际,要尽量游斗,拖过一时算一时,只要能获得宝贵的过招经验,便算作取胜。” 忽听得营帐外人声嘈杂,两人连忙起身来到帐外观看,一灰衫一白衣两位中年男子,老神在在端坐在林前的大青石上面。 白衣人洪亮的嗓门震耳发聩:“在下云鹤生,特地从青城山赶来,欲借威虎山少主的【龙泉血刃】一观。” 旧毡帽再也无法忍耐自己心中的怒火,出声怒叱道:“再怎么说青城派也算是名门正派,青城派的四大剑客,在武林中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就能拉下脸来,在光天化日出言明抢呢?” 灰衫男子冷冷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咱们青城派一向做事光明磊落,只要你们游牧部落放下宝剑,按原路折回关东,就是我天鹰子的好朋友,绝对不会有人动你们一根毫毛!否则的话······” 一声鹰唳响彻云霄,高高苍穹中,一只海东青任意翱翔。眼见它疾如闪电般低空俯冲,从青城山两位剑客眼前呼啸掠过。 沾染着几滴鲜血的一块青铜牌,在此时恰巧好落到两人眼前地上! 天鹰子俯身捡起一看,大吃一惊:铜牌的正面镌刻着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背面镌刻着一个大大的‘王’字。 云鹤生一见此牌,立时脸色惨白:“这就是······是江湖传说中的鬼谷信牌······?” 天鹰子失魂落魄一般,喃喃自语道:“鬼谷信牌·····现身······如同掌教亲临······!”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捧起青铜信牌,恭恭敬敬地交到龙啸旭手中:“青城派天鹰子,不知诸葛掌教在此,多有冒犯,还望先生海涵。” 说罢,与云鹤生一起跪地,朝着营帐砰砰地连磕几个响头,站起身仓皇离去。 日影当空,松涛阵阵。龙啸旭、旧毡帽、徐顶峰三人,脸上全是不解、疑窦、惊愕,他们呆立当地面面相觑。 一阵错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也只是半盏茶功夫,浑身赤红的飒露紫,疾驰到了三人面前。 马上的独孤残星控缰勒马翻身跳下,看到三人凛如寒刀的目光,紧紧地盯向他之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龙啸旭冷冷说道:“现下咱们几人的安然无恙,是不是让你这位崤函剑客,感到了意外呢?” 独孤残星用衣衫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勉强笑道:“龙少主最爱开玩笑,看到老朋友平安无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突然看到龙啸旭手中的铜牌,就好似白日里撞见了讨命鬼一般,僵立在当地,张大了嘴巴却叫不出声来! 他口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黄豆大的冷汗珠,立刻淌满了整个脸庞!双腿一软,情不自禁地跪在了地上。 龙啸旭三人心中万般讶异,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旧毡帽抢前一步,高声叫道:“现下信牌在此,你自己做下的诸多罪孽,快快都招出来吧。” 独孤残星哭丧着脸,低声说道:“是小人吃多猪油蒙了心,暗地里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无耻勾当!还请诸葛掌教大发善心,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得小人一命。” 旧毡帽忽听到营帐内一声哨响,疾步快奔抢进了营帐。 只是短短片刻间,旧毡帽转身出来,高声道:“龙少主徐少爷,老道仙有令,且将这厮押进营帐,咱们要仔细询问明白。” 老道仙双目紧闭,手持拂尘打坐在锦垫。 一脸惶恐不安的独孤残星,双膝跪在地上,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仔细交代:“那是三月前的一个深夜,小人与南闾浪子刘潇峰,在荒郊激斗了两个多时辰,方才将他击杀! “欲待转身回转陕州时,忽发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突然冒出来两位蒙着脸面的两位女子!她们自称是来自一个叫做鹊巢汇的神秘组织,她们的代号叫做寒鸦。 “当时她们两个说:在我与刘潇峰打斗时,她们就跑到村庄里放了一把火,将整个刘府烧了个干净。我又惊又怒,当即怒叱道:刘潇峰作恶仅限于他一人,为何要株连家人,连无辜老人与婴儿也不放过? “那两只寒鸦说道:她们这么做,就是要让我彻底明白,所有违背鹊巢汇指令的武林人士,就会惨遭这种惨无人道的灭门之祸。她们命令我不动声色,暗中将那柄千古神器龙泉血刃剑,盗取后交给她们。 “她们说什么事成之后必有重赏;如若小人不从,陕州老家的男女老幼统共一十八口性命,全都攥在她们鹊巢汇手心里。” 旧毡帽端过去一杯茶水,独孤残星一饮而尽,抹抹嘴继续讲道:“那一夜的旅店中,我心中有挂牵神不守舍,这才中了柳星雨商洛山二贼的暗算!及至龙少主将二人交我处置时,我真的非常想让这两个恶贼,从江湖中永远消失。 “可两只寒鸦赶来后立马阻止,原来商洛山柳星雨二人,在我之前就已经成为鹊巢汇的眼线!寒鸦说她们的紫燕亭主最喜爱珍贵的宝玉,命令我三人去蚂蚁山盗宝,也算是对我们忠诚度的一次考验。 “后来由于逍遥大师的出手阻止,盗宝行动彻底失败!侥幸逃脱后的我,却又被那两只阴魂不散的寒鸦,死死缠住。她们还是以陕州家眷性命来要挟,驱使我四处帮她们联络帮手。 “潼关前的冷酷杀手咸阳劫、汉中五霸和劫余道长,全都是小人快马加鞭来回穿梭联系;后来的杜鹃山庄与这四位青城派的四大剑客,也是由我替她们传话联络。反正你们游牧部落的车队走到哪里,她们鹊巢汇就会提前安排人出手截杀!” 龙啸旭摆摆手,示意让崤函剑客站起身回话,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有鬼谷掌教诸葛先生在此,小人万万不敢造次。” 徐顶峰朝旧毡帽递一个眼色,旧毡帽便将一壶酒和一个肥鸡腿,递给独孤残星。问道:“鹊巢汇的下一步,还会给咱们带来什么样的花样?” 独孤残星低声说道:“这次本来是安排由青城派掌门玄松道长,率领二十四位青城剑客,在剑门关前排布起{百幻绝影阵}誓死阻拦;却不知是何原因,青城派竟然自作主张,只派了四剑客草草了事。” 老道仙微微张开眼睛,打了一个很微妙的手势。 龙啸旭心神领会,对独孤残星说道:“原来你是被逼无奈,那咱们就不再追究,” 独孤残星先朝着老道仙连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恭敬站起身来,将美酒肥鸡腿放在桌上,低着头一步步慢慢退出了营帐。 第33章 诸葛深算 暮色苍茫,连绵起伏的远山外,遥挂天际的最后一抹残霞,为群山铺一层萧杀的凄艳。 徐顶峰坐在青石上,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双目中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疑惑! 他望着西天残霞呆呆出神,看着哀唳仓飞的孤鸿,心底浮起一股感同身受的辛酸。 龙啸旭走过来,默默地递给他一瓶酒,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又默默离去。 凄迷暮色已将群山湮没,一位身着黑色卦服的道长,从高高的剑门关口,沿着阶梯朝他走来。 眼见道长仙风道骨,眸含英华,徐顶峰心中一凛,连忙起身施礼道:“晚辈徐顶峰,见过玄松道长。” 玄松道长从怀中掏出一本有些破旧的书籍,轻轻递到徐顶峰手中,叹道:“明月侠的事情,贫道已经听说了,唉······先前明月侠曾将贵派的【鸿案剑法】剑谱,托付在青城山由贫道暂代掌管,现下也该物归原主啦。” 两人沿着一旁的崎岖山径缓步登山,徐顶峰问道:“晚辈今日曾听人说道,青城派原本是安排了百幻绝影阵现身拦截,却为何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玄松道长又长叹一口气,说道:“贫道与明月侠交往十数年情投意合,现如今老友尸骨未寒,贫道又怎忍心摆出森寒酷绝的剑阵,用来为难贤侄你呢?” 徐顶峰心念电转,发声问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道长不吝赐教。”玄松道长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块无比神异的鬼谷信牌?” 徐顶峰一脸愕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玄松道长轻捋长须,言道:“其实这一切,还需从云梦山鬼谷门的{银杏经堂}说起:鬼谷门,是当今江湖中最古老的门派之一;为战国时期的鬼谷先生王诩所创立。 “鬼谷门最鼎盛的时候,曾经聚集有五百名弟子,由鬼谷先生在云梦山鬼谷洞口传心授施教布道。当时的名将孙膑、庞涓、李牧等人,名相苏秦、张仪、李斯之辈;有名的剑客盖聂、卫庄之流,皆出自鬼谷先生门下。 “后来历经几世的沧桑变幻战火侵扰,鬼谷门人才日益凋零,等到第三十代的掌教衣钵,传到道法高深的清尘散人手中时,鬼谷门的江湖名望,已经跌落至低迷谷底! “为了重振鬼谷门,清尘散人云游四海遍寻奇书,在鬼谷门的奇门剑法【月影荼毒】的基础上,独创出独步武林的【残雁游空】剑法,剑势燎原若星河倒悬,杀气纵横似迅雷惊天,端的是厉害非凡。” 风袭山道,星辰寥落。 玄松道长继续说道:“就在三十多年前,清尘散人经过多年的苦苦经营,银杏经堂内的珍贵藏书,终于超越了万卷大关!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因为终年的透支劳累卧床不起!后来,清尘散人在自己亲手搭建的银杏经堂中,寂然羽化,终年六十四岁。 “清尘散人生前有三位弟子,大弟子诸葛谋,字深算,道号山野钓徒;不但武功高强深明刚柔之势,更兼精通阴阳八卦奇门遁甲,有通天彻地之能。 “二弟子刘鄩字泓远,道号山河匹夫,精通智谋韬略擅长排兵布阵;关门弟子澹台田错,道号叫做山水寂寥客。当时的刘鄩身为朝廷最倚重的名将,奉皇命四处征讨建功立业;澹台田错云游四海不知所踪,鬼谷门执教的这一副重担,就落在山野钓徒诸葛深算的肩上。” 二人越往上走,山势也愈加陡峭险峻。玄松道长侧过头,对徐顶峰讲道:“为了重振鬼谷门昔年雄风,诸葛深算耗费心智,综合运用纵横捭阖的谋略手段,在短短的五六年时间里,召集武林中一些心怀侠义的正派高手,打散了藏污纳垢的崆峒派,剿灭了为非作歹的仙都堂;驱赶阳渟帮万余众弟子远避东瀛小岛,诛杀青白连环坞二十四枭于邙山峰巅。一时间,鬼谷门掌教诸葛先生的名号传遍了整个武林,无数的恶寇宵小无不闻名丧胆。 “要说让诸葛深算扬名四海的经典一战,当属发生在黔境的梵净山,红云金顶的一次血战:当时武林道上最狂妄的南荒傲龙连沧浪,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接连向银杏经堂投递了八封战书,行文语气中充斥着万分嚣张。 “恰逢那时诸葛深算,人在辽东威虎山寨,并不知晓此事未曾赴约。性烈如火的连沧浪,根本不顾鬼谷门下弟子的百般解释,暴怒之下燃起一把烈火,将藏有万卷经书的银杏经堂,焚烧成一片残砖瓦砾。 “诸葛深算闻讯后日夜兼程,只用一个月时间,就从关东赶到偏远的梵净山,追上了南荒傲龙连沧浪!在后来的江湖传闻中,两人那一场历经三天三夜的惨烈血战,简直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 “血战的最后结果:南荒傲龙连沧浪经脉寸断,在备受痛苦折磨的凄厉悲号中,流尽体内的最后一滴热血,彻头彻尾变成了一条死龙! “自那时起,鬼谷门在武林中威名大盛,丝毫不逊于后来的中原七侠,在江湖中最鼎盛时刻的赫赫威名!朱雀旗与鬼谷门掌教铜牌所到之处,江湖中各大门派无不胆颤心惊。” 徐顶峰问道:“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晚辈早已经猜想到,神秘如天神般存在的鬼谷门掌教诸葛先生,就是整日里马车内打坐的老道仙。 “晚辈感到迷惑不解,老道仙为何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半暗半明地掩盖下去?如果他光明正大地挂出朱雀旗,游牧部落这一路上,定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玄松道长肃穆言道:“鬼谷门派尊崇道家学说,深谙{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的妙理真谛,时时恪守在‘真人不露面’的信条中,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何况你们一行人远赴蜀山,是要与武林中地位最显赫、武功深不可测的蜀山刀王酒无涯,决一死战!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又怎能不秉持审时度势的谨慎小心?” 徐顶峰说道:“恩师以前曾言道,大丈夫行事,应如天晴白日一样光明磊落,似这等半遮半掩的行事做派,晚辈心中总感觉有些不适应。” 玄松道长喟然长叹道:“江湖之中波诡云谲变幻无常,处处刀光剑影,人人尔虞我诈!君子身处险恶世道,岂可轻易地以真心示人?中原七侠英雄一世,最后的下场全都这等壮烈,就是吃亏在一生行事的光明磊落中,唉······” 这时,已经行走到半山腰的八角小亭。 徐顶峰手抚栏杆,说道:“这一路的迤逦南行,伴随着一路的疯狂追杀!行驶几千里的入川之路,真可谓举步维艰。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冒着与鬼谷门掌教为敌的风险,相邀到这么多杀手剑客轮番出击?” 玄松道长笑道:“威虎山游牧部落入川,唯一的目的就是与蜀山刀王一决高下!古语有云:狗急跳墙,困兽犹斗!想那刀王酒无涯,也算是在武林中翻云覆雨的枭雄人物,岂能束手待毙,轻易地任人宰割? “酒无涯运用一切手段,欲将你们带来的危险消弭于半途!如纠缠阴魂无处不在的鹊巢汇,就是一个依附在刀王羽翼下、替酒无涯卖命的一个神秘组织,她们本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危机理念,到处煽风点火搅扰你们。” 徐顶峰沉吟道:“蜀山刀王酒无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从来没有听恩师明月侠提起过?” 玄松道长笑道:“纵是青城山与蜀山同在川府,贫道也是至今无缘见那位刀王一面!只听到武林中的传言说,他是一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赤发硬汉,为了专心修炼精奥刀法,十多年来从未走下过蜀山。” 徐顶峰惊叫道:“一个人竟能躲在蜀山专心修炼刀法十几年?这样的对手也太可怕了?” 玄松道长幽幽说道:“如果对手不可怕,现下已成为山野钓叟的诸葛深算,也不会以七十岁古稀高龄,忍受着风尘仆仆的一路颠簸,不远万里从辽东远来西南的荒芜边陲;如果对手不可怕,他们游牧部落这一行人,亦不会挖空心思,一路上想方设法取悦于你,让你成为他们逢山开路的挡箭牌,用来掩遮龙少主的武功路数,作为日后决战时刻的胜利保证。” 徐顶峰一声叹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这一节,晚辈早已经瞧得明白!” 玄松道长微微一笑:“若无因缘,何以相遇?再怎么说,游牧部落的龙少主,对你也有两次的救命之恩;更何况现下明月侠已经过世,除了这位鬼谷门的诸葛先生,贤侄去哪里寻找如此高明的良师指点武功?” 徐顶峰慨然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恩同再造的救命之恩?只是一切被蒙在鼓里,整天稀里糊涂的玩命拼杀,最让人有一种不是滋味的内心纠结。” 玄松道长笑道:“正是如此,诸葛先生才煞费苦心,派出那只海东青传下书信,诚邀贫道前来为贤侄解除疑惑指点迷津。” 徐顶峰一时心惊,叫道:“什么······是诸葛先生专门请来前辈······?” 玄松道长表面上不动声色,双脚跺着方步,缓缓说道:“为了威虎山少主的复仇大计,诸葛先生精心谋划了二十年,在没有完全获取成功之前,绝对不能容忍出现任何的差错。 “你这位天资聪慧的明月侠高徒,乃是诸葛先生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如果你一路上心存疑虑,临敌时怎么做到全力以赴?要知道高手之间的倾命搏杀,容不得丝毫的闪失。” 徐顶峰又怔住,脸色慢慢变红:“晚辈虽然有丹枫玉露功护身,也只是几个月之前的刚刚练成;现在就连鬼谷门的那一路残雁游空剑法,都没有习练到娴熟境地!数日前开始的拳脚功夫,更是差劲得要命.何德何能,竟得到武林泰斗诸葛先生的如此看重?” 玄松道长哈哈笑道:“一个人武功的精深,靠的是天赋资质,与习练的时间无关。以贤侄天赋异禀的绝顶聪慧。大可不必如此的妄自菲薄! “贫道听说你一路上的几番出手,每一次都是干净利落地取得完胜?就连贫道那位成名已久的爱徒丹凤女,在日间还不是败在了你的剑下?” 徐顶峰连连摆手否认:“那是有龙少主暗中使诈的相助,根本做不得数。” 玄松道长郑重言道:“刀剑无眼的生死关头,不单单要凭借高深的功力取胜;还要将精妙的算计、心神的定力与丰富的临战经验,都要计算在内。 “高手过招胜负就在手起剑落的一念之间:败就是败,胜就是胜,无所谓使诈藏奸!难道,在阴曹地府的阎罗爷面前,会因为你麻痹大意的落败丧命,再给你一次重新打过的机会么?” 徐顶峰无言以对,默默低下头来。 玄松道长接着说道:“俗话说得好:刎颈之交,患难与共!只为威虎山老山主狂剑龙战,在二十年前战败后的临终托孤,诸葛先生耗费无数心血,终将龙啸旭调教成才。 “在武林中这就叫一报还一报,昔日里有狂剑龙战的冒险赠书,今日里才有这次倾心教授万里护持。” 徐顶峰不解:“冒险赠书······” 玄松道长淡淡的道:“昔年间狂剑龙战甘冒生命危险,从东丹国医巫闾山望海堂内,盗取了数十本世间稀有的道家孤本真经,亲手交到刚刚接下鬼谷门掌教的诸葛先生手中! “诸葛先生万般感激之下,当场摆香炉歃血为盟,情投意合的两个人义结金兰,结成了同生共死的刎颈之交。” 一缕幽幽的洞箫声,从山下的营帐中遥遥传来;穿越静寂山林,惊飞数只夜宿山鸟。 玄松道长笑道:“夜已深,你的好朋友用箫声召唤你呢。” 徐顶峰长跪在地:“多谢前辈的一席金玉良言,更加感谢前辈赠送天山派剑谱的高义!”连磕了三个头,才依依不舍地往山下走去。 第34章 蜀中唐门 落日斜挂天际,残霞映照山峦,层层叠叠,尽显壮丽之色。 脆声云雀翻飞葱郁群山,灌木长林掩映飞瀑流泉。崎岖狭窄的山道口,山林寂静山花烂漫。一条清澈的涧溪,从平整的石板桥下蜿蜒流过。 平整的山冈,游牧部落的几辆马车已经停好,数十个威猛的关东大汉,在旧毡帽慢条斯理的指挥下,搭建营帐埋锅造饭。 老道仙一如既往地在马车中闭目打坐,怀抱着拂尘,恍如一尊石雕像般,岿然不动。 光滑平整的石桌石凳前,龙啸旭遥望着西天落日沉默不语,手中托着一个羊脂白玉酒壶,盛了满满的辛辣刺喉的关东烧刀子。 徐顶峰在喝茶,是茶香四溢的碧螺春明前茶。 暮色已经苍茫,倦鸟已经归林。 就在此时,从对面的环绕盘旋的山道上,走来两名家丁打扮的男子,每人各手举一杆红色旗帜,分左右插在山道两旁,浓墨书写四个大字:蜀中唐门。 云雾般凄迷暮色中,一位手拎着厚重长刀的美貌女子,带着一脸的盈盈笑意,如一株荷塘边的扶风弱柳,袅袅婷婷来到石桌前:“蜀中唐门唐云娇,收了鹊巢汇紫燕亭主送来的重金,特来截杀威虎山少主。”手掩樱唇,直笑得花枝乱颤。 龙啸旭神色坦然,微笑着说道:“龙某还未来得及拜会唐府,就遇到了天姿国色的唐三小姐,幸会幸会。” 唐云娇几步跨过石桥,嫣然笑道:“虽然来者是客,但川府之地乃礼仪之邦,最讲究的规矩是客随主便!” 她粉面登时一凛,将手中长刀在半空中虚劈了两下,娇喝一声:“所有的物事,全都给本小姐拿上来。” 山径中又走来十多位红衣侍女,两人合成一对,用一根绑缚红缎的长竹棍,抬着火炉、火炭、酒坛、腊肉之类的厨具菜蔬,小心放在石桌旁边空地上,蹲下身来生火择菜一片忙碌。 数位黑衣短衫的汉子,手提着数十只活鸡鲜鱼,蹲在水溪旁宰杀冲洗,手法甚是纯熟。 唐云娇笑道:“江湖中的刀光剑影太多,打打杀杀的不但无聊,而且会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所以唐门就想起了这文斗的法子,三局两胜来定输赢!第一局是先拼酒,哪一方喝得酒多为胜。” 徐顶峰非常担心地望向龙啸旭,却发现他眉飞色舞:“怎么比呢?用杯?用碗?还是对着坛子一口闷?” 唐云娇嘻嘻一笑,盈声答道:“龙少主莫要着急嘛,菜都没有煮熟,鸡也没有下锅呢。”她纤手轻挥,走过来两个家丁,把脚下十多个盛满老窖琼浆的酒坛子,围着石桌摆成整齐的一排。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响起;窄窄的山道上,无数的烟火灿然升空,在夜空中绽放出团团锦簇花朵,绚丽万端。 一位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子快步走来,朝着龙徐二人拱手一礼,朗声说道:“蜀中唐无垢,迎接来迟,万望海涵。”右手一摆,两名步伐矫捷的家丁,手捧着两只朱漆匣子,恭敬放在二人面前。 唐无垢说道:“菲薄程仪,敬请笑纳。”龙徐二人起身一礼谢过:“唐公子厚礼,感激不尽。” 无数的火把红烛,映照得当场亮如白昼。烤鱼蒸鸡香气扑鼻,羊肉羹酱牛肉惹人留涎。 酒坛已经打开,石桌上所有的酒碗,此刻都已经倒满。 唐云娇一碗美酒入口,凝脂脸蛋上飘出两朵红晕,丽如桃花绽放。龙啸旭连干三碗,竟激出一脸勃勃英气。 唐无垢眼中的精悍光芒一闪即逝,旋即微微一笑:“素闻龙少主千杯不醉,今日一见果然海量,咱们两人今日对饮几碗如何?” 龙啸旭豪爽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先干为敬,”一口气五碗饮尽,碗碗滴酒未剩!关东男儿的慷慨豪迈之气尽显无遗。 五碗烈酒下肚后,唐无垢已是醉眼朦胧,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磕磕巴巴拱手一句:“唐某量浅,献丑了·····”在两名红衣侍女的搀扶下,双腿打着麻花拌踉跄离去。 暗夜黑幕中,突兀跑来一位锦袍少年,一言不发坐在石凳上,端起酒碗一口气连干七八碗,一抹嘴巴团团一揖:“蜀中唐门唐无尘,让各位见笑了。” 唐云娇愠怒道:“二弟,今日的安排并没有宣你上场,为何要跑过来搅局瞎捣乱?” 唐无尘咧嘴一笑,道:“三姐不是要与这位龙少主拼酒么?小弟身为整个唐门最有名的酒囊饭袋,怎么能够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来来,咱们今日里共谋一醉。”抬手端起酒碗,又是三碗连干。 唐云娇起身万福一礼:“咱们比赛规则是相对公平的一对一,方才大哥唐无垢比酒量不如人,早已经败在了龙少主的手下。” 她提起身旁长刀,说道:“咱们的第二场,是比赛舞刀。”纵身跳跃场中,足不沾尘丽影灵动,衣袂翩跹刀花飘展,顿时一片炫目光影在众人眼前翻飞,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丽人翻滚跳跃风声飒然,寒光飘绕美轮美奂。刀影左右幻缭如游蛇吐信,气势柔美;上下回转似灵盈春燕,悦人心弦! 一盏茶功夫后,唐云娇手臂并足,刀尖朝下抱拳一礼:“小女子献丑了······” 唐无尘摇摇头叹口气,意气萧然:“其实呢,三姐你若是拿出最擅长的刀舞【寒光幻絮影】,就可以将这一场刀舞比赛的难度,提高到出神入化的至高境界!” 唐云娇紧咬着银牙,低声怒斥道:“少说一句吧,没人将你当成哑巴。” 众人只听得‘呛啷’一声响,徐顶峰锋利的青钢剑在烛光映照下,寒芒耀眼! 他飞身飘入场中,力贯剑柄长剑轻灵,炫舞如流水行云,幻化出万点光华;剑扫寒光如龙,光影飘展夜空!剑飞冰星掠空,随着腾跃身形缓蒙流动。 人随剑走,剑护人体。越舞越急的暴戾剑气,凛冽扑面寒气瘆人;矫健身态腾叠闪动,优雅如花间彩蝶! 无数奇诡的剑花,闪烁出团团瑰丽。一声清啸振全场,一道光影疾冲空,宝剑在漆黑夜幕划出一道冷光,宛若银河倒悬的冷雨寒星曼妙坠洒。 过得许久许久,唐无尘方长长吐了一口气,拍掌高声喝彩道:“好一招飘空无影杀伐犀利的{长空飞鸿},天山派剑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唐云娇淡淡微笑:“恭喜恭喜,这一局的比武,你们游牧部落又胜了一局!接下来咱们比暗器:武林中人人皆知,蜀中唐门的暗器例无虚发。”她灿若朗星的一对目光,直勾勾盯向唐无尘。 唐无尘不由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搞什么玄虚?整个唐家堡那个不知,我蜀中唐二每日里都是喝酒画画,何时触摸过那些乌七八糟的暗器?” 唐云娇冷冷一笑:“生为唐门子弟,就应该出手为唐门尽力!见者有份,是咱们唐门历来的规矩。” 唐云娇双手一拍,两名家丁拿着靶环牌,摆放在二十步开外的松树下;三只细长的柳叶飞镖,早已递到了唐无尘手中。 唐云娇似笑非笑,语气中满含着揶揄嘲讽:“你行的------小弟,三姐非常看好你,不要让姐姐失望哦。” 唐无尘双目定定地看着手中飞镖,冷汗登时淌满了整个脸庞,头脑中一片空白。明知已经无法推脱,他索性将心一横,吸气运力贯入右臂,挥洒三只飞镖排一条直线,朝远处标靶飞去。 远处传来家丁的高声呼喊:“两只飞镖脱靶,一镖远离靶心六寸有余。” 唐云娇斜眼睨视着唐无尘,娇笑道:“哎吆吆,唐家二少果然是武艺精湛,就这么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赢得了一个大大的咸鸭蛋!二弟呀,你这样做,可真的对不住那位千娇百媚的小莺儿哦。” 唐无尘冷冷一笑,如刀眼神朝唐云娇横扫一眼,放开大步飞身前奔,眨眼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龙徐二人迅速对望一眼,心中万般惊疑。龙啸旭站起身满不在乎地一手挥洒,三枚铜钱脱手飞出。 唐家家丁们欢声笑嚷道:“三发连中,全部准确潜入了靶心。” 唐云娇长袖捂唇,吭吭吃吃笑个不停:“你们游牧部落手段高明,三局三胜;咱们唐家今日一败涂地,自愧不如。大家伙收拾收拾,回府!” 众多的家丁侍女们齐声答应,一番叮叮咣咣的拾掇后,走了个干干净净。 ‘噗噗’的沉重脚步声,远远传来。一位紫红脸庞的高大汉子,神情肃穆双手抱胸,身形却似鬼魅般飘忽折转,步法无比诡奇。 走到近前,才发现他额头下有一道长长刀疤,在昏暗烛光映照下,竟有一种瘆人的幽魅怪异! 龙啸旭施礼道:“敢问前辈······”那人严峻着一张冷脸,傲然喝道:“西岭雪山云摩星,前来拜访老朋友诸葛深算。”声音中蕴含深厚内力,把在场的众人震得耳中嗡嗡作响。 这时,一张薄薄的纸片,从马车中平平飞出,恰恰好飞到云摩星身前! 云摩星一怔之下,顺手抓过展开一看:白纸上墨色森然,一座挺拔险峻的山峰跃然纸上!山峰的最下端,数株松柏暗隐处,半边山洞口‘流烟洞’三字隐隐可见。 云摩星一脸迷惘:“流烟洞······?难道是云台山的流烟洞么?” 他猛地抬起头,朝着封闭严密的那辆马车高喊道:“在下苦苦寻你二十年,难道仅凭这一幅简单潦草的图画,就能够洗脱你的全部干系么?那可是关乎着【留剑道】三条人命的血案呐。” 旧毡帽忽听到一缕神秘的密音入耳,慌忙飞身抢过去跳进马车! 片刻后他从马车跳下,将手中一把小巧而锋锐的匕首,递到云摩星手中! 云摩星凝神一看,禁不住心情激荡浑身颤抖,额头间的长长刀疤,好似一条饮足了鲜血不停蠕动的蚂蝗,狰狞可怖:“这难道是······江湖传说中的那把羊角匕首······?可以杀人与无形······?” 他泪流满面,‘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嘶声高喊道:“师傅,您老人家死得好冤呐······” 旧毡帽趴伏在云摩星耳边,轻声说道:“老道仙让我转告前辈一句话:流烟洞中,圣印师太······” 云摩星双眼怔怔地望着窗门紧闭的那辆华贵马车,一条非常模糊的长线,飞速在脑海中连幕飞闪:云台山流烟洞······师姑的羊角匕首? 流烟洞是师姑圣印师太的修身仙洞,羊角匕首是圣印师太的贴身兵器。圣印师太是师父伏虎尊者的师姐,也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位让师父倾心仰慕的美丽女人! 师傅与两位师兄临死前全都面带微笑,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连江湖中号称医谷妙手的陶弘陶神医,也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武林中都说这把神奇无比的羊角匕首能够杀人于无形,可是······可是······紫云洞中那位邻居紫燕亭主,为什么会不止一次地亲口告诉他:师父伏虎尊者与留剑道的两名同门师兄,都在鬼谷门诸葛深算滑骨摄魂掌的无形重击下,经脉寸断毙命身死? ------都说童言无欺,那一年紫燕亭主才刚刚满八岁,怎么可能会编造谎言,蒙骗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岁的成年男人? 数只火把在夜风中摇曳不止。众人眼前突兀闪过一道寒光,那一把锋利无比的羊角匕首,已经深深插进了云摩星的小腿间! 他惊讶地发现:尽管自己的腿部疼痛难忍,却没有任何的血迹流出! 他咬紧牙关,猛地用力拔出匕首,眼睁睁看着小腿上的那一点狭小伤口,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间,自动愈合恢复了原样!没有留下任何的伤疤,更没有溅出哪怕一丝丝的血迹。 云摩星脑海中豁然开朗,大喜若狂之下,他顾不得小腿肚上的剧烈疼痛,猛地在半空中连翻了十多个筋斗,高声狂笑着朝正北方向狂奔过去。 第35章 唐门女主 夜已深,唐家堡完全进入了安宁谧静的寂夜。 令人意外的是,高大宽敞的唐门议事大厅里,灯火依然通明。 黄莺白鹭二人一脸怒意,唐无尘趴在桌前支颐沉思。 唐云娇洋溢着自信的微笑:“夜已深,两位宾客不去客房休息,邀来小女子所为何事?” 白鹭说道:“咱们姊妹奉命登门求助,不料你们却置诚信道义于不顾,用一个无比拙劣的障眼法,来这般草草应付敷衍了事?” 唐云娇咯咯笑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唐门已经尽力而为,是你们想多了。” 黄莺愠怒道:“如此的搪塞,也算得尽力?当今武林中,那个不知你们蜀中唐门藏龙卧虎?” 唐云娇笑道:“这样的输赢很好哦,最起码双方没有人伤亡。昔日秦岭古道旁的小酒店,你们两个不也是这样的智力比拼分输赢么?你们这种只许鹊巢汇放火的嚣张跋扈,唐门很是不喜欢。” 白鹭犀利质问道:“第一场饮酒比赛,唐家二少千杯不醉,你们为何派出唐大公子前去迎战?你唐三小姐放着稳赢不败的{寒光幻絮影}不跳,却施展平平无奇的旋刀映雪舞? “连三岁孩童都比唐二公子投掷飞镖要好,但是你这位主持唐门大小事务的女主,却派他出去射暗器丢人现眼?” 唐云娇二目如刀扫了一下唐无尘,傲然言道:“蜀中唐门雄踞武林数百年,自有一套适合自身利益的立世规矩,容不得外人前来横加指责。” 黄莺恨声道:“大家都是武林一脉,你们如此明目张胆的耍奸,咱们自然不服。” 唐云娇不屑问道:“那又如何呢?”白鹭说道:“咱们想请出德高望重的三位执法长老,现身为鹊巢汇主持一下公道。” 唐云娇冷冷一笑,双掌连拍三下,大厅外登时有数名家丁高呼响应。 一位满面病容的白发老人,手拄着一根遍体通红的铜杖,在两名青壮家丁的小心搀扶下,颤颤巍巍走进了大厅。 唐云娇低声道:“这是杖法长老唐自在,十多年前因为苦练七十二路【伏魔杖法】,不慎走火入魔,成了现在四肢麻木无法言语的悲惨地步!”她衣袖挥拂,家丁们搀扶着老人离去。 装着四个轮子的木床,在四个蓝衫家丁的推送下进入厅内,惊骇万分的黄莺白鹭起身观看,破旧凌乱的锦被中,躺着一位面色铁青的鹤发老太,浑浊的眼神中,蕴含着千缕愁绪、万般恨意! 唐云娇凄声言道:“这位是毒经长老唐冷蝶,在亲手研制万毒血石丹的密室中,不幸沾染了无药可解的竹胆天柏汁,数年间,变成了这般体缩如婴、面色铁青的僵尸!” 她对着满眼含泪的唐无尘喝道:“还不赶快帮把手,将咱们这位劳苦功高的姑奶奶,推入后堂休息?” 一辆华贵奢华的四轮小木车,坐着一位雪白长发垂肩的老人,惨白脸颊上皱纹纵横,涎水湿襟昏昏欲睡的萎靡老态,让室内所有人不知所措。 唐云娇语音哽咽:“蜀中唐门的玄机长老唐护花,在炼制【雾度神煞】毒液过程中,无意吸食了飘散室内的剧浓毒气,就成了这种半梦半醒的迷惘幻梦境活死人。” 唐云娇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愤激的情绪:“你们还想靠这三位长老替你们主持公道,殊不知三位长老如今的悲惨际遇,全是拜你们紫云洞所赐。” 黄莺白鹭非常惊骇:“怎么可能呢?整个鹊巢汇组织的建立,也仅仅只有六七年时间呢······” 唐云娇冷哼了一声:“可是,你们与云雀寒鸦她们四五岁时,也就是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在紫云洞开始练武了。” 黄莺眉头紧蹙:“别说昔日咱们姊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说现在,咱们鹊巢汇所有姐妹们一起联手,又怎能撼动你们傲啸武林数百年的唐门分毫?” 唐云娇摇头叹息道:“你们想过没有,鹊巢汇不过是武艺平平的几只娇弱鸟雀,在如今帮派林立、高手如云的血腥江湖中,为何能够混得风生水起无人招惹?” 黄莺白鹭皆是一脸迷惘:“为何?” 唐云娇满面鄙夷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在你们身后,矗立着一棵叫[蜀山刀王酒无涯]的参天大树?” 她接下来的语声越发苦涩:“就在你们刚进入紫云洞的那几年,那位盖世神勇的蜀山刀王,凭着独步天下的绝世神功,刀挑衡山平荡丹霞,令群雄侧目;横扫普陀脚踏雁荡,让整个江湖震惊! “后来,就连来自贡嘎雪山的阴屠血丐牙残痕,也在龙门山金顶上一场大战中,被酒无涯一掌打断两根肋骨! “蜀中唐门与蜀山紫云洞近在咫尺,整日面对这样一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邻居,唐门的诸位前辈耆宿,又怎么能不为唐家堡的未来忧心?” 烛光飘闪下,唐云娇珠泪盈盈:“为了让蜀中唐门,避免重蹈像雁荡山万俟世家那种灭门惨祸,经过无数次的谋划商议后,唐门三位长老分工明确。 “唐门武功修为最高的长老唐自在,专心习练伏魔杖法准备御敌,对毒经烂熟于心的长老唐冷蝶,日夜赶制沾血即亡的万毒血石丹,以备不时之需;玄机长老唐护花,多寻毒草熬制毒液,用来加强唐门毒砂的绝杀威力。 “现在三位长老后来的悲惨结局,你们都已经亲眼看到;现在你们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唐门长老的凄惨际遇,与你们紫云洞没有任何关系么?” 不待黄白二女回答,唐云娇又说道:“虽然现在的刀王酒无涯,不再动不动就冲入江湖大开杀戒。可咱们蜀中唐门,这几年依然将你们紫云洞,视作最危险的心腹大患,时刻防备。 “其实不单是我们唐门,就连青城派的玄松道长,还不是一样,偷偷与游牧部落暗通款曲?” 黄莺白鹭二女一起摇头,表示不信。 唐云娇笑道:“为什么青城山最厉害的剑阵没有摆开?为什么游牧部落对你们所有的行动早有防备?为什么安排了一路截杀,你们鹊巢汇最终还是没能看到,龙少主有一招一式的出手据敌? “如果没有青城山的通风报信,诸葛深算怎么可能对所有的截杀行动,了如指掌?如果没有青城派的暗中支持,从未踏足川府的游牧部落,怎么会这么快就赶到蜀中唐门的地界?” 她摇摇头说道:“现在说出的这一些机密,在整个蜀中唐门,只有我与大哥唐无垢两人知晓。就连小弟唐无尘,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黄莺若有所思:“既然是你们唐门的绝顶机密,唐三小姐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两个外人?” 唐云娇诡秘一笑:“你们的紫燕亭主这次的登门求助,已然证实她现在到了无牌可打的穷途末路!关于这一点,青城山的玄松道长已经看得明白,咱们唐门又岂会不知?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机密已经无需再保密!本小姐就是要用唐门的坦诚相待,来提醒你们两位姑娘:不久后的将来,蜀山紫云洞在游牧部落的无情打击下,必定从武林中彻底消失;你们二人对自己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黄莺白鹭二人立刻吓煞:“什么······紫云洞将会不复存在了······唐三小姐说得也太离谱了些······” 唐云娇哈哈笑道:“你们两个想过没有?自从威虎山的游牧部落入关以来,你们鹊巢汇大撒金银布局截杀,到头来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人家,悠哉乐哉地坐着马车,一步步靠近蜀山? “江湖中最狡狯最冷酷的第一杀手咸阳劫,与阴险的涪陵乌电刀梅三先生一起联手,还不是惨遭失败命归九幽? “就连杜鹃山庄的女诸葛杜鹃夫人、玉罗刹云雀,狠下心忍痛割爱,双双推出自己痴恋多年的心肝宝贝痴情郎,也被人家轻轻松松杀了个落花流水? “现在游牧部落距离蜀山只有一两日路程,你们那位自认为神通广大的紫燕亭主,还能搞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来翻盘?” 白鹭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最厉害的夺命杀者已经派出,在紫燕亭主金燕令的驱使下,西岭雪山身负绝杀技的云摩星,早已经赶了过去。” 唐云娇顿作恍然大悟状,拍着巴掌说道:“白鹭姑娘口中讲的这一位,可是西岭雪山{留剑道}的唯一门徒云摩星? “方才有唐府家丁赶来禀告道,现在云摩星已经连夜北行,他要赶往千里之外的云台山流烟洞,找圣印师太报杀师血仇去了。” 黄莺白鹭两人对望一眼,立刻齐声叫道:“哪有此等事?你这是信口开河的胡言乱语,鬼才相信你的······?” 唐云娇耐下心来,对二人娓娓讲道:“云摩星的师父伏虎尊者,本是流烟洞圣印师太的亲亲师弟。二人自小在一起习武练功,天长日久的耳鬓厮磨中,伏虎尊者对自己这位貌美如花的师姐,暗生情愫。 “可天生一副杨花水性的圣印师太,在内心里,压根就瞧不上这位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木讷师弟! “这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爱恋,过了几年后,随着美艳师姐的远赴中原,去花花世界招蜂引蝶而告终。 “伏虎尊者艺成下山后,在西岭雪山定居了下来,创立{留剑道}收徒授艺。又过了十多年时间吧,美艳师姐在中原惹下了祸端,得罪了几位非常厉害的仇家,走投无路的万般无奈下,她只得又来寻求师弟伏虎尊者的庇护。” 黄莺白鹭二人满脸的狐疑,不由得再次发问道:“这些武林前辈们的过往逸事,为何唐三小姐能够知晓得如此清楚?莫不是你随口任意的胡编乱造?反正时过境迁,咱们姐妹见识浅薄,根本无法辨别真伪?” 唐云娇笑道:“唐家堡与紫云洞,是只有一日路程的近邻,紫燕亭主年幼时,可经常来咱们唐家堡做客,她那一次不是一住三五天?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我现在说出的这一切,都是出自你们紫燕亭主之口,日后你们可以向她问个明白。 “古先贤曾有言:温饱思淫欲,饥寒起盗心!清净佛门木鱼青灯的枯燥日子,怎能够洗涤风流尤物的思凡心?过了没多久,云摩星那两位眉清目秀的师哥,在狐媚师姑的精心勾引下,做成了恬不知耻的一路人。 “有一日伏虎尊者化缘回来,恰恰好撞见了三人同卧一床的龌龊丑事!恼羞成怒的风流妖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联合两个小和尚杀死师父,又趁人不备将二人灭了口! “自知罪孽深重的风流妖女,不敢在西岭雪山继续逗留,偷潜到云台山的流烟洞,狠下心剪了自己一头烦恼丝,自起法号圣印,身披袈裟遁入了空门。” 眼看着黄莺白鹭二人听得入神,唐云娇口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由于圣印师太杀人时,用了杀人无形的羊角匕首,所以在伏虎尊者身上,根本查不出凶手的任何痕迹。 “当时才八岁的紫燕亭主,在蜀山刀王酒无涯的用心授意下栽赃嫁祸,让生性愚笨的云摩星,认定鬼谷门掌教诸葛深算才是真正杀害师父的凶手。 “可是紫燕亭主万万没料到,那诸葛深算巧计应对,早就将羊角匕首谋取手中,交给云摩星证明了自身的清白。” 黄莺接口道:“就算你说得完全属实,也不能证明紫云洞,很快就会在武林中灰飞烟灭哦?” 唐云娇答道:“如果刀王酒无涯对此战有必胜之心,那么你们鹊巢汇就不会摆出这么多荒唐可笑的截杀阵仗? “你们没有丝毫的江湖阅历,根本不知道你们的对手,那一位鬼谷门掌教诸葛深算,当年是一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唐云娇续道:“如果不是蜀山刀王面临失败的危险,紫燕亭主为何能去青城山求助?要知道青城山与蜀山派素无往往来。 “腆着脸求告一个没有任何交情的门派,这说明在你们紫燕亭主心中,对蜀山刀王的迷恋,绝对胜过爱惜自己的性命! “没有刀王庇护的日子里,单凭你们几个柔弱女子,会在险恶江湖中举步维艰!其实你们心中都明白,这几年二少无尘,对黄莺姑娘言听计从;大哥无垢也对白鹭姑娘情有独钟。 “唐门的上上下下,都盼望两位能够留在唐家堡,从此不再理会江湖上的那些恩怨是非。” 这一番始料不及的唐突话语,登时让二女大吃一惊!她们回过神后旋即面泛潮红,低垂头呐呐地说不出半句话语。 唐云娇心中大乐:“都是江湖儿女,行事不拘小节。两位既然不出声,本姑娘就当作你们是默认下了这门亲事。” 她朝着门外高声叫道:“来人呐,快快告诉厨房摆出筵席,本门主要好好招待咱们两位新晋的少奶奶。” 第36章 紫燕亭主 紫云洞在层峦叠嶂的蜀山半山间,左有一泓碧潭水平如镜;右边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 洞门前两棵苍松挺拔峻秀,树下的石桌上,茶壶茶杯已摆好,旁边红泥火炉炭火正旺。 一位风姿绰约的紫衣女子,双手抱膝神情冷漠,正仰首遥望天空中悠悠飘飞的白云。对远处忙忙碌碌搭建营帐的游牧部落,连正眼都懒得看一眼。 灰衫寒鸦快步从洞中走出,附在紫衣女子耳旁悄声说道:“去唐门求助的黄莺白鹭,已经走了三四天时间了,至今毫无音讯。” 眼见紫衣女子并未说话,寒鸦遂又低声说道:“杜鹃山庄有飞鸽传书来:杜鹃云雀二人,急需得到亭主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紫衣女子将双目盯向寒鸦:“你们姊妹两个,此刻心中有什么打算?” 寒鸦噗通跪地:“生为鹊巢汇的人,死是紫云洞的鬼!咱们姊妹两人,誓死报答亭主与刀王的抚育之恩。” 身着黑袍体躯魁伟的高大男人,从洞中稳步走出;面如满月目似朗星,一双深邃的虎目中,蕴含有一股叱咤风云睥睨万物的豪迈气度。 他抬眼朝着前面阳光映照下的山冈望去,眼见徐顶峰手拿青钢剑闪跳腾挪,不由得淡淡笑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寒鸦躬身万福道:“奴婢见过刀王。” 蜀山刀王酒无涯大手一摆,旋即朝着紫衣女子说道:“师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为何还不赶紧离开?” 紫燕亭主冷冷一笑,道:“现在人家已经打上了门,师哥却要我燕沐莲脚底抹油,当一个没骨气的临阵逃兵么?” 酒无涯摇摇头,叹息道:“江湖中的恩怨搏杀,向来是血腥惨烈的你死我活;师妹本是局外人,何必要来趟这一潭浑水?” 清风浮动人影飘飞,眨眼间龙啸旭已经到了石桌前! 酒无涯脸色柔和,微笑道:“这一招弹跳迅捷的轻身功夫‘虎跃山涧’,可俊得很呐。想必少侠就是狂剑龙战的后人,威虎山少主龙啸旭?” 龙啸旭点点头,说道:“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一下刀王?” 酒无涯伸手示意他坐下,又提起青釉茶壶,亲自为他斟上茶水:“龙少侠但讲无妨。” 龙啸旭问道:“昔年刀王从川府北赴辽东的路途中,可曾遇到过威虎山安排的高手拦截?” 酒无涯摇摇头,说道:“当时只说是武林中人之间的正常切磋,为何会有半途的截杀?更何况你父亲狂剑龙战,乃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大英雄大豪杰,怎会做出此等令人不齿的龌龊事?” 龙啸旭冷冷一笑:“游牧部落南来蜀山的这一次,可是在半路上遭遇了很多次的截杀呢!” 酒无涯大为惊骇:“竟会有这等怪事发生?” 龙啸旭剑眉一挑:“刀王常年居住在紫云洞内,晓不晓得现如今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叫做【鹊巢汇】的神秘组织?” 酒无涯满面疑窦:“鹊巢汇?什么样的鹊巢汇?” “龙某愚钝,真的搞不清楚刀王这是施展一问三不知的障眼法,故意来消遣咱们呢?还是应该算作瞒天过海的掩耳盗铃,祭出{不知道}这三个字的万能搪塞之词,当成护身符用来蒙混过关。” 酒无涯面含杀气双目如刀,先扫向身边的师妹燕沐莲,然后又怒视了侍立在一旁的寒鸦两眼。 他将话锋一转,问道:“龙少侠且说来看看,你们赶来蜀山的这一路上,到底遭到了哪些人的阻拦截杀?” 龙啸旭冷笑道:“一般的小蟊贼不值一提,但不知虎牢关前的少林十八罗汉阵,在刀王的眼里,算不算非常厉害的一关呢?” 酒无涯左手五指捏一手诀,沉思半晌,方徐徐言道:“号称天下第一阵法的少林罗汉阵,首尾相应变幻万端,动若漩涡涌动,围似狂飙裹身,的确是非常厉害的铁桶阵势! “但是,龙少侠有龙泉血刃剑护体,这样的大阵无法将你困住!更何况带领此阵的必是慧洪禅师,他向来与你父龙战有些渊源,必定会明里暗里给你留一些余地。” 龙啸旭皱眉言道:“多亏了逍遥大师鼎力相助,才度过了这一劫。” 酒无涯哈哈一笑:“想不到逍遥和尚这个老酒鬼,现下也改邪归正做好事了?可喜可贺。” 龙啸旭接着说道:“潼关前,江湖第一杀手咸阳劫,摆出了要置我于死地的可怕架势。” 酒无涯一听,脸上微微变色,横瞅了面有惭色的燕沐莲一眼,叹息道:“某家昔年曾于阴屠血丐牙残痕有过交手,对冰凌洞的武功套路,也算得略知一二。阴屠血丐的片片暮雪刀法共有三个致命缺点,就算他的徒儿非常厉害,也不会超过他师父牙残痕!你们威虎山的剑法凌厉绵密,两百招之内定能将他击倒在地。” 龙啸旭心中一凛,暗思此人不愧是一代宗师,对各门各派的武功,竟然能熟稔如斯? 他心情甚是烦乱,不由得气咻咻地道:“咸阳劫也知道自己的剑法有漏洞,早就在一旁暗伏了一位极厉害的帮手,武林中的名号是涪陵乌电刀梅三先生。” 酒无涯点点头,说道:“乌电刀梅三先生是师妹燕沐莲的亲表弟,武林中也算得一把好手。” 龙啸旭道:“以刀王的独特眼光审视,在这两位高手的双刀夹攻之下,龙某的胜算还剩几何?” 酒无涯道:“世侄能够平安到达蜀山的紫云洞前,恰恰就证明作为狂剑龙战的后人,你绝对有卓越不凡的过人之处。 “龙少主无需再三出言挤兑了,某家现下就能向你们游牧部落保证,除了咱们切磋武艺的动刀拔剑之外,蜀山再不会有任何的意外事件发生。” 龙啸旭双眉一振,高声叫道:“如此甚好,那咱们双方就约定三日后,凭着自身的功夫,来分个高低输赢吧。” 燕沐莲脸色一变,便要出言说话,哪知龙啸旭起身一礼,施展起轻捷步法身如轻烟般转身离去。 酒无涯双眉紧蹙,一双森然摄人的目光,直直盯向身旁的小师妹。只看得燕沐莲心中发毛,正欲出言解释,酒无涯嘿地一声,转身进入了紫云洞。 燕沐莲慌忙对站立一旁的寒鸦,低声嘱咐道:“且与你姐姐温玉一起,按咱们商议好的计划行事,想方设法在日落之前,整治出一桌最好的筵席。” 然后,她飞快站起身,径自跟随着师兄酒无涯,向幽暗的洞内行去。 顺着弯弯曲曲的洞穴,前行了约有一里多深,来到一个宽敞的洞厅中。 酒无涯掏出火折,将石壁上的油灯一一点亮,又在一尊神龛前燃起香烛。 他面色肃穆双膝下跪虔诚叩拜后,对跟在身后的小师妹说道:“现在蜀山派的开山祖师爷的神牌前,你且将【鹊巢汇】的事情从头至尾详细讲述一遍。”好似审问犯人的神情,语气异常冷峻严厉。 燕沐莲偷偷觑了师兄一眼,战战兢兢地说道:“自从在七年前,师兄辟谷闭关专心习练【金焰貂绫】功,小妹我为了维持紫云洞内一大家子的吃穿度用,无奈下想出召集起一干姐妹,成立这个【鹊巢汇】的想法。 “温香温玉两姊妹喜欢穿灰衫,就为她们起名寒鸦,穿黄裙的黄小妹是黄莺,白衣的白梨花改名白鹭;而后杜鹃、云雀依次类推,小妹我自称紫燕亭主,是她们共推的主心骨。” 酒无涯虎目炯炯,凌人的气度,一时竟让燕沐莲心底寒气升腾:“这七年来,为何要将我一直蒙在鼓里?你们是不是打着蜀山派的旗号,在江湖中做出了伤天害理的坏事,怕受到责罚才不告诉我知晓?” 燕沐莲双手急忙摆摇:“没有的······没有的······鹊巢汇成立之初,姐妹们便定下了手不沾血的铁规!几年来姐妹们在武林中四处游逛,也只是做一些贩卖珠宝玉器的生意用来糊口而已。” 酒无涯脸色稍缓,又问道:“最近一段时间,很少看到杜鹃、云雀她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燕沐莲说道:“这几年的珠宝生意,鹊巢汇也挣到了一些小钱,为了方便日后的买卖,姐妹们商议之后,就在汉中的龙头山建起一座杜鹃山庄,由杜鹃云雀她们常年驻守在那里。” 酒无涯哑然失笑,肚中暗思:“就凭你们几个小丫头,懂得师妹玉器生意?竟然还有钱建起了一座山庄?看来是运用旁门左道的骗人伎俩,从一些富户土豪家里没少捞钱。” 既然未曾惹出大祸,酒无涯也懒得深究,当下他怫然问道:“这一路截杀游牧部落的事情,也是你们偷偷瞒着我,共同商议做出来的吧?” 燕沐莲道:“自从他们游牧部落入关以来,咱们就得到了消息。小妹当时只想将那把龙泉血刃剑盗取到手,也好在紫云洞前好好的羞辱他们一番,涨一涨咱们蜀山派的威风。” 酒无涯沉吟片刻,问道:“你们使出了何等手段,竟能将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搬出嵩山?” 燕沐莲答道:“杜鹃妹子先送出一尊金镶玉的达摩老祖神像;而后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不绝讲解了一番【冤仇宜解不宜结】的佛语经书说辞,不由得让慈悲悯人的少林方丈空悟大师动了心。” 听到此处,酒无涯不禁莞尔一笑:“那位杀手咸阳劫呢?我可是与他师父牙残痕有过很深的一段过节。” 燕沐莲眼见师兄并未责难,内心中万分窃喜,说话的语气不由得欢快起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鹊巢汇一张十万两银票飘飞过去,自能教爱财如命的杀手们,心甘情愿奉献出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酒无涯喟然一叹后,问道:“从幽燕之地到川府蜀山,这一路上你们到底联络了多少高手?抛洒了多少银两?” 燕沐莲摇了摇头,说道:“这一切,都是由杜鹃、云雀她们用心筹办,莲儿也不知道究竟联络了多少人。至于花出的银两么,更是无法计算!因为莲儿曾经告诉过她们一句话:我燕沐莲这条性命,是师兄酒无涯给的!就算是千万座的金山银山,也抵不过师兄在莲儿心中的万一。”语气坚定,神情凛然。 酒无涯又一声长叹,黯然道:“师父临终前将师妹托付于我,当时我自思是一个粗鄙汉子,根本不晓得如何才能将师妹照顾好,没奈何,只得去山下寻来几位与你年岁相当的女娃儿,来紫云洞陪着你玩耍游戏!谁料想······唉······是师兄做得不好,耽误了师妹的青春······” 燕沐莲低下头来,凄声言道:“若非师兄伸出援手,将孤苦伶仃的莲儿收留抚养,莲儿焉能活到今日?师兄当年挑战衡山派大战丹霞山;在雁荡山明王峰上刀劈万俟世家的万俟远南,诛杀普陀山演福寺的海旺头陀!当时不明真相的武林人士,都以为你是权欲熏心,想要凭借一身盖世神功,称王称霸一统江湖。 “只有莲儿心中清楚,师兄是在替莲儿拔除隐患,将当年参与围剿归雁庄园的江湖仇家,一个不剩地铲除干净!这一份比天高比海深的恩情,莲儿就算一辈子做牛做马,也难报答万一哦······”说到动情处,不由得眼眶发红,珠泪盈盈。 燕沐莲抬起头,一双妙目紧盯向酒无涯:“师兄你说句实话,接下来的这一场决战中,咱们的胜算能有几成?” 酒无涯脸上微现惊诧:“昔年我与龙战交手时,七天七夜难分伯仲!观这龙啸旭身形矫健猛如虎,目光湛神胜寒星;师兄我的金焰貂绫功只修到八成功力,飘衣杀刀法又久疏习练。拳怕少壮,只怕这次的比武,也只有五成的胜算。” 燕沐莲暗暗心惊:“莲儿此番定要陪师兄共济危难。”酒无涯自小看着小师妹长大,知她向来性情决绝,多说无益,长叹一声默许下来。 两人来到前厅,眼前的情景让酒无涯大吃一惊:四处点燃了粗粗的红烛,贴满了大红喜字!就连桌布也换成了红红的绸布,洞窟中到处悬满了大红灯笼。 全身艳红新衣的温香温玉两姐妹,对着酒无涯盈盈下拜:“奴婢见过新郎官。”酒无涯不说话,转过头朝燕沐莲看去。 燕沐莲满面潮红,万福一礼:“如今的一切,小妹我早就安排好了,只因怕师兄责怪,才没有提前告知。” 酒无涯眼看着温家姐妹端菜温酒不停忙碌,心中情绪如潮涌动:“你真下定决心了么?” 燕沐莲颜若桃花明眸流慧:“其实,从六岁那年看到师兄的第一眼起,莲儿就将自己的一生,托付在师兄身上。” 温香手托着一套崭新的新郎衣冠走来:“奴婢伺候新郎官更衣。” 温玉嫣然一笑,道:“今日咱们的新婚喜酒,早就送到了对面的游牧部落,还请新郎官放心。” 第37章 灭顶之灾 来自紫云洞的报喜讯白鸽,飞到杜鹃山庄听雨楼的窗台前时,已经过了深夜的二更时分。 云雀与杜鹃两人,毫无表情看完信笺,脸上殊无一丝的喜色,手端着装满葡萄酒的夜光杯,相对无言沉默。 过了好大一会儿,云雀方悠悠说道:“现下杀人的利剑龙泉血刃,已经悬在距离头顶仅有的三尺间,竟然还会有闲情雅致,身披着凤冠霞披来一场洞房花烛?看来,咱们这位紫燕亭主哦,真可谓是一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女中豪杰!” 杜鹃眉宇间飘过几丝忧虑,叹息着说道:“长达二十年的苦苦相思,今日终于修成了人人艳羡的金玉良缘!要是从稳定人心这方面看来,这场迟来的新婚大喜,对咱们鹊巢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云雀猛地撇撇嘴,厉声质问道:“这算做什么呢?是为了化解血光厄运的拜堂冲喜?还是眼见大势已去的绝境狂欢?” 杜鹃意气萧然,呆呆地望着一只飞入烛火中的飞蛾,在短短一瞬间,化为一缕青烟悄然飘散,哀叹一声:“可惜······可惜······” 她又转过头来,对着云雀低声说道:“夫婿已经过世两年多了,明日我想去坟前拜祭一下,好送他一些香火钱。” 云雀点点头,低声说道:“要说起来呢,铁算盘袁大郎也是一个苦命人,他耗尽心智耗时两年之久,才建起了这一座杜鹃山庄,却在最喜庆的洞房花烛夜,因过度劳累暴吐热血身亡!真是连一天的舒心日子也没过上,短短的一辈子······唉······!” 她忽地‘嗤’笑一声,附在杜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悄悄话,惹得满面潮红的杜鹃‘啐’了一口,登时抬起手臂作势要打! 就在此时,忽听得楼下响起齐声惊呼,丽颜失色的侍婢彩蝶,慌慌张张跑到了房内,大声叫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幽魅城的牛头与马面······闯进了咱们山庄······” 云雀立刻惊骇万分,连忙询问道:“什么样的牛头马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彩蝶站定脚步,惊慌失措的脸上,一片苍白神色:“幽魅城的鬼卒牛头马面两个浑身是血,提着鬼头刀硬闯进了咱们山庄,胡说什么鹊巢汇暗中施展诡计,以求助的名义调虎离山,将阴冥天子与察查、审判、赏善、除恶四大司官引走后,暗中派人将幽魅城中留守的八大鬼卒,一个不剩地斩杀了个干净!” 杜鹃着急问道:“他们现在何处?”彩蝶磕磕绊绊地答道:“他们正在楼下的小院,和呼延总管厮杀得非常激烈······” 全身奇装异服的鬼卒牛头,手中牛头杖舞得虎虎生风,口中的腌臜污言如流水喷涌;满身是血的鬼卒马面,手提着锁魂链蹲坐在地上,呼呼地口喘粗气! 杜鹃厉声喝道:“快快住手!”寂灭刀呼延虚空立时摆出个破绽,跳出战团。牛头也停下手中的铁杖,口中依然谩骂不止。 云雀说道:“你们两个先给咱们讲清楚,现下的幽魅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牛头犹自不停怒骂道:“卑鄙无耻的鹊巢汇,阴险奸诈的鬼妖妇······”忽然间眼前人影闪动如电,啪啪的几声响,脸颊上登时吃了云雀十多个大耳刮子! 他在无比惊骇下,手抚脸颊呆立当地,脑海中一片混乱。 鬼卒马面挣扎着站起身,一抱拳凄声说道:“酆都幽魅城,被一伙贼人偷袭啦······” 远远的黑暗夜幕中,传来几声细微的暗器破空声,但听得几声惨呼,牛头马面同时口吐鲜血,仰躺在地上,眼看看活不成了。 呼延虚空抢前几步细心查看,惊呼道:“是来自湖北九宫山祁家见血封喉的‘暴雨梨花钉’······?” 一个娆媚细柔的女子声音,从漆黑夜色中传来,清楚进入在场诸人的耳中:“既非见血封喉的暴雨梨花钉,也非来在九宫山祁家。武林中都说寂灭刀呼延虚空耳听八方神通广大,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又有几声细微的暗器声音传来,又是几声惨呼声连响!靠墙壁站着的金蝉、蜻蜓两位侍婢,脖颈处被打出两个大大的血洞,扑身倒地连连抽搐不止。 震慑心魄的女子声音,再一次从暗夜中飘来:“各位看清楚了,这是元宝山苗家如假包换的【乌梅凤尾针】,溅血毙命没有解药,和九宫山祁家的暴雨梨花钉有很大的不同。” 杜鹃嘶声叫道:“有种的现身出来,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女子声音阴恻恻一笑,令人毛骨悚然:“小女子本就是江湖中的一个无名小卒,从来不敢妄称什么英雄好汉!”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鸣镝声划破静夜,一阵非常激烈的战鼓声,从漆黑无际的东方山峦中传来,震耳欲聋。 战鼓声越来越响,如飞蝗般的飞箭,挟带着猎猎风声密集射来!顿时有数名家丁中箭倒地。 杜鹃云雀同声高叫道:“大家伙儿快快退回楼内!”呼延虚空长刀断后,云雀一把拉起侍婢彩蝶,几个人狼狈不堪地退回二楼。 过了半炷香功夫,战鼓声停了下来,乱箭也停止了射击。 柔媚女子声音再一次入耳清晰:“红楼颜如玉,再一次规劝各位:放下武器献出金银,咱们便饶了尔等性命。” 杜鹃一怔,急促发问道:“什么红楼?哪一个颜如玉?这一伙贼人如此的心狠手辣,到底是什么来头······?” 呼延虚空回答道:“听说楚南浮邱山的虎穴中,聚集了一伙非常残忍的山贼盗匪,他们的首领就叫做绿林虎王;麾下就有两大使者四位首领。感情这位红楼颜如玉,就是虎穴中的四大首领之一吧。” 云雀接着说道:“听说他们这帮盗匪的两大使者是扬善使者司马净,和除恶使者东野空;还听说{煞星芙蓉}夏侯颖,就是虎穴中的青阁首领······” 话犹未完,忽然看到几个黑乎乎的物事,被远远投到了院落内! 一众人从窗户口往下看去,登时间魂飞魄散------赫然是血淋淋的几颗人头!杜鹃的声音含着极度的惊恐:“这是幽魅城鬼卒日巡、虎眼、豹尾、鸟喙、鱼翅几人的首级;原来,酆都幽魅城,竟是被他们这一伙恶人袭击的。\" 这时,随着‘轰隆隆’的几声巨响,杜鹃山庄坚固结实的大门、高高的围墙,在短瞬间猛然倒塌! 从西面响起一阵阵的震耳铜锣响,数十位手提利剑的黑衣剑士,排成异常整齐的两排队列,一遍遍高呼着‘铁拳屠恶,长剑诛贼;替天行道,舍我其谁?”的响亮口号,从尘土飞扬的断垣残壁上踏过,齐刷刷来到听雨楼下。 通体红衣的俏丽佳人颜如玉,面带着迷人的娇憨笑容,纵马从庄外驰进院中,在黑衣剑士队列后勒马直立。 她左手微微一扬马鞭,黑衣剑士们登时停止了呼喊;她翻身下马前行,拳剑天狮立时呼啦啦四下里散开,在小楼前围成了一个半圆。 随着’噼里啪啦‘的几声响,听雨小楼下的几根木立柱,早已被黑衣剑士用铁斧齐根砍断,吊在那里来回不停地摇晃,甚是骇人! 颜如玉立时出声喝止道:“咱们拳剑天狮向来是以德服人,你们几个今夜的行事,为何要如此的鲁莽?” 她微微仰起头,朝着楼上高声喊道:“有贵宾莅临,杜鹃夫人也紧闭门户避而不见么?” 无数的火把,一排排点燃了起来,直把整个山庄小院,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杜鹃一脸的神色惨然:“你们是拳剑天狮?来自楚南浮邱山?” 颜如玉娇笑着答道:“正是哦------我们是绿林虎王的部属,今夜来到杜鹃山庄,还恳求杜鹃夫人发些善心,赏大家伙儿一口饭吃。” 云雀叫道:“你们杀害了幽魅城里面的鬼卒,为什么还要嫁祸给杜鹃山庄?” 颜如玉笑着说道:“这样做有两个原因:一是咱们虎穴知道杜鹃山庄,与那个酆都的幽魅城早就结成了生死联盟,冒充你们杜鹃山庄才能让那些妖魔鬼卒,放下戒心爽快地打开城门,无比乖顺地伸出脑袋,让咱们拳剑天狮肆意宰割。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咱们浮邱山的拳剑天狮,数年以来都是在江南一带活动,对于山峦险峻的汉中府地形,不甚熟悉。留下这两个脑筋不灵便的讨命鬼,为咱们带路打头阵,也能省去咱们不少的麻烦呢。” 杜鹃胸中郁气凝结,语音中满含悲愤:“这样说来,你们拳剑天狮这一次杀到杜鹃山庄,就是要将杜鹃山庄像幽魅城一样,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颜如玉温声安慰道:“只要杜鹃夫人将山庄内的金银珠宝一并献出,咱们拳剑天狮绝对不会再大开杀戒。” 寂灭刀呼延虚空听到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将手中长刀一摆,厉声喝叱道:“按江湖规矩,咱们一对一厮杀。” 颜如玉笑道:“一切好说,咱们就按你说的办:一对一分个胜负!紫衣剑士荆四寂听令,快快从队列现身迎战。” 猎声荡耳的飘衣声响中,一条矫健身影从暗夜中跃飞半空中! 一道迅如狂飙的灿烂剑光,旋幻成千万个炫目光圈,如同九天仙女散出的仙花一样,朝着呼延虚空的面门,一团团一蓬蓬飞速袭来! 蓦然警觉的呼延虚空,倏忽间拧身挪步后退数尺,手中寂灭刀闪电般劈出!刀剑交击声连响火星四溅,有一道鲜血喷涌溅出,呼延虚空的左臂,已被荆四寂的利剑划破。 呼延虚空暴喝一声,刀光如毒蛇吐信般狠辣前击,又是几次刀剑相撞,猛听他口吐一声凄厉惨嚎,脖颈间的鲜血,就像箭雨一样喷射了一地。 红楼首领颜如玉笑靥如花:“杜鹃山庄重金聘请的总管护院寂灭刀,竟然在拳剑天狮的紫衣剑士手下,根本过不了三招?看来江湖中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也太多了吧?” 有一位黑衣剑士飞快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将一个紫檀木匣子捧到颜如玉面前,低声恭敬禀告道:“禀颜首领,咱们兄弟在整个山庄搜找了半日,也只寻到了这点东西。” 颜如玉冷眼看了一下木匣内,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整个武林中,都在传说杜鹃夫人收藏的珠宝美玉价值连城,现在怎么就拿出这么仨瓜俩枣的,搪塞远道而来的贵宾?” 她前行几步,一双眼眸中突显出两道暴戾凶光:“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如果识相,还是赶紧将宝物都献出来吧,藏着掖着的抠抠索索,真的会连累你们丢掉性命!”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颜如玉身形如轻烟五指如钢爪,‘咯咯嚓嚓’的骨骼碎裂声中,站在一旁的云雀,已被她的钢爪硬生生抓出了几个血洞。 杜鹃脚尖点地,倏然沉肘扬起手腕,身飞半空中,双掌鬼魅般往前击出! 颜如玉一声娇呼清脆如银铃:“变踪千影掌?”整个身体如同陀螺一样后旋了丈余!砰砰的几声响,早被斩断的两根廊庑木柱,在她强劲无比的掌力猛击下,轰然掉地,木屑四处乱飞。 紧接着颜如玉翩若惊鸿般长袖四下里飘舞,一套{焦刀逐流手}行云流水般迅捷打出!数招过后,杜鹃只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好似遭受到千万把的锋锐利刃,在不停地劈斩裂割一般;前胸后背双臂脖颈处,持续不停地遭受到无比剧烈的钻心疼痛! 眼见情势万分紧急,杜鹃猛地用力一咬舌根,让最强烈的疼痛刺激脑海中的昏沉神经,倾聚全身之力出招御敌!争奈功力相差悬殊处处受制于人,短短的片刻间,她前胸连中数招,被一股狂猛大力击飞到半空中。 在侍婢彩蝶的连声哀泣中,杜鹃山庄的杜鹃夫人,好似狂风中一片凋零的落叶般,慢慢坠地,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知觉。 第38章 外生枝 紫云洞,青松苍翠,红泥火炉烹茶。 燕沐莲前行几步,对站立场中的龙啸旭说道:“刀王曾说道昔时在威虎山寨的比武,是先比拳脚,此后是暗器;最后才比了兵刃。今日的武艺切磋,咱们改一改这个顺序,先比刀剑再比暗器,最后才进行拳脚比赛。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若想与刀王分个高低,须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龙啸旭淡淡一笑,回答道:“既然如此,咱们这一方,今日就安排徐兄弟上场吧。” 燕沐莲与酒无涯这般刻意安排,本想先试探一下龙啸旭武功套路的虚实,未料到对方来一个顺水推舟,就让如意算盘落了空! 她彷徨无计下,回过头朝着刀王酒无涯看去,眼见酒无涯满含鼓励地点点头,便应承了下来。 第一局双方的拳脚比斗开始,徐顶峰遵循事先商定的路数,根本不理睬燕沐莲如何的上传下跳,来回变换掌拳攻击! 他只是将一套护体的【撞星锤】拳法,挥打得滴水不漏虎虎生风。 一炷香功夫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慢慢地,燕沐莲满面潮红,脸上已沁出密密的汗珠。 她万万没有料到,一套统共才十八式的普通拳法,来回不停循环打了五六遍,依然能施展得如此密不透风。 端坐一旁观战的刀王酒无涯,更是看得心潮澎湃惊奇万分! 他惊奇的,不是这一套出自鬼谷门的撞星锤拳法;而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稚气未脱的少年人,竟然练成了武林中最深奥最难练的【丹枫玉露】神功! 作为威名震江湖的一代刀王,酒无涯博学多闻阅历颇深,自然知晓丹枫玉露神功的来源:这丹枫玉露功,是道家一门专修内息精气的神功! 循环真炁融汇血脉,易筋洗髓灌注百穴,功成之后体内的精纯真气滋生无穷,凝成一颗流丹玉露,运转于四肢百骸之间。 丹枫玉露神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氤氲紫气,自可冲破周体数十处玄关要穴,贯通任督二脉,就算是普通的拳脚功夫,在这等神功紫气的辅助帮衬催运下,也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攻击力! 易筋洗髓后可收缩骨骼,变成弱小婴孩般软弱无骨,穿墙越壁丝毫无碍;腾身高飞时身体轻盈如丹凤舞九天! 及至修炼到臻高的无上化境后,便会自然而然拥有诸毒难侵的金刚不坏之身,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眼看着师妹燕沐莲的招式渐渐散乱,酒无涯知道,如此这般地继续打斗下去,自然是徒劳无功的白费力气。 他长叹一声,站起身出声喝停了打斗,欲待午饭后再思忖良策。 游牧部落营帐内的餐桌上,摆放好了烧酒炒笋蒸鸡鱼羹和面汤。 龙啸旭满面愁绪,端起一杯酒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一路上拼命阻拦截杀,提前三天约好的比武,又出现这般想方设法的推诿,不应该哦······”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着头说道:“遥想当年,刀王酒无涯凭着手中的一把雁翎霜刀,在武林中所向披靡神鬼俱惊;纵横江湖十几二十年威名远扬!现如今竟会出现此等怪异?其中必有不为旁人知的重大隐情!” 旧毡帽笑道:“恐怕是年纪大了,又刚刚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美貌小师妹,就想着拖延时间多活几天?” 徐顶峰摇摇头,说道:“树要皮,人要脸;作为一个名满江湖的一代枭雄,酒无涯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旧毡帽猛地一拍脑袋,高声叫道:“我真是糊涂······竟忘记了方才去马车为老道仙送饭时,他老人家让我带给少山主的一本秘籍。”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籍。 龙啸旭接过翻看,发现是一本修炼【金焰貂绫】内功心法的秘籍。 他翻开书页仔细吟诵道:“······阴阳玄妙,火球流转;凝心丹田,明星月圆。延气守中黄,热流贯三关;纯阳兑幽息,任督渡泥丸。九窍照亮虚空体,金丹溶合内三田······这是一种专门克制枯冰阴寒功的内力心法,难道,这其中暗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 徐顶峰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恩师明月侠以前曾说道,贡嘎雪山冰凌洞中的阴屠血丐牙残痕,所习练的{奇门八荒拳}{风云冰绝掌}与{飘雪十八式},无一不是酷冷寒绝的阴毒功夫。” 龙啸旭一听此言,双目中忽射出喜悦神采,嘴角边也露出几丝笑意:“听说大约在七八年前,牙残痕与蜀山刀王曾在龙门山金顶之上,有过一场殊死血战! “当时江湖中曾流传,牙残痕被刀王一掌打断了三根肋骨,从此后再没有在江湖中现身过。也是从那时候起,刀王酒无涯也开始隐居紫云洞,闭关练功再没有走下蜀山一步。” 徐顶峰说道:“这样一个巧合,到底是不是咱们老道仙,送来这本书的真正目的呢?\" 龙啸旭皱眉思忖着说道:“牙残痕身为雪山派一代宗师,武功自然也不弱,如果他自思敌不过酒无涯,自然也不会登门邀战!所以按我的猜测,那一战应该是两败俱伤,而不是牙残痕一个人的简单落败。” 徐顶峰点点头,接着说道:“恩师以前曾说过,但凡中了雪山派的阴冷寒毒掌,必定会五脏六腑内被阴冰噬血,体内寒气缭绕,功力消耗甚巨;不但整日冷战不止冷汗激流;体内的元阳,也会在剧烈寒气侵袭下,夜以继日地四散挥发,渐渐消逝殆尽。” 龙啸旭语气非常肯定:“刀王酒无涯昔年曾与先父相伴,在辽东望海堂盗取过这样一本【金焰貂绫】秘籍。” 徐顶峰道:“所以哦,酒无涯为了抵御身受重伤的阴毒寒气,就以辟谷闭关的名义,躲在紫云洞中练习【金焰貂绫】功,既为祛除寒气疗伤,又可以恢复失去的体内功力。” 龙啸旭猛地一拍案几,大声叫道:“这就对了嘛,怪不得他不知道有【鹊巢汇】组织了数次截杀,只因为他专心练功,已没有关注闲事的精力。” 徐顶峰又道:“虽然潜心修炼了这些年时间,但是他的神功并没有如愿修炼成,功力最多也就是恢复了八九成,心中完全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一再延宕时间,终不敢正大光明地放手一搏。” 旧毡帽眼见少山主解开了心中疑团,神情增添了不少欢愉,登时也跟着高兴起来,插嘴道:“既然如此,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龙啸旭双眼瞧着他,笑问道:“以咱们游牧部落现下的盘缠,还能够在蜀山维持多长时间?” 旧毡帽说道:“多了不敢夸口,待上三五年时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龙啸旭点了点头,说道:“那样最好,你带着那些关东大汉,安排好咱们这一干人的食宿,便是一件大大的功劳!咱们横下心耗下去,到最后谁输谁赢,也未可知。” 营帐外突响起一声女子召唤,三人起身出门一看,寒鸦温玉亭亭玉立,万福一礼道:“我家亭主身体偶感不适,明日再来比过。” 回到营帐后,旧毡帽揪然不乐:“咱们刚刚说了一句耗下去,她们就过来传话说今日休战。难道真的要在这个荒山野岭中,一连耗上三五年么?” 龙啸旭吁了口气,说道:“你注意到那位寒鸦的脸色了吗?”旧毡帽摇摇头。 徐顶峰这是插嘴道:“寒鸦脸凝寒霜,睫莹珠泪;必是遇到了极度难过的伤心之事。” 龙啸旭点头赞同:“方才峰弟在场中打斗之时,我看到有一只飞鸽从东北方向飞到了紫云洞。” 旧毡帽登时跳了起来:“东北方向?难道是杜鹃山庄么?”龙徐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 营帐外脚步声嘈杂,两位关东大汉满脸是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营帐:“少山主,咱们兄弟遭到了埋伏,这一次死了三四个人。” 旧毡帽惊呼道:“遭了暗算······?是什么人······?” 另一位脸带伤疤的大汉说道:“是······是叫做拳剑天狮的一干人······他们全身黑衣,出手异常狠辣······” 旧毡帽连忙递给他们每人一杯马奶酒,询问道:“你们身上的伤口怎么样?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伤疤汉子将酒一饮而尽,摇摇头说道:“不碍事,都是一些没伤到筋骨的皮外伤······” 他席地坐下,说道:“今儿一大早,咱们一行人就赶往三十里外的寒枫庄铺,去购买一些油盐酱醋菜蔬酒肉,回来的半道上小山坳处,遇到几位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剑士,并排成一排挡住咱们的去路,说什么是来自楚南浮邱山的拳剑天狮,要咱们拿出买路钱才能放过。” 龙啸旭徐顶峰对望一眼,脸上全是迷惘神色。 伤疤脸接着说道:“性如烈火的萧家兄弟二话不说,提起手中的砍马刀便冲了过去!谁知那些贼人出手非常阴毒,拍马迎上剑光翻飞,刹那间萧家兄弟便被砍断了喉咙,横尸当地。” 另一位汉子续道:“那几人立时大杀过来,快马纵横一剑狠过一剑,不多时咱们便折了三四位兄弟!俺与赵大哥一看势头不好,跳上马车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才逃出了追杀。” 徐顶峰一脸怒意,提起一把青钢剑立时奔了出去。 当龙徐二人纵马急驰道山坳处,那一群劫道的黑衣剑士并没有离去。他们高声嬉笑着,正在翻转路中间的死尸搜寻银两。 徐顶峰二话不说拍马过去,长剑缭绕寒星飞散,立时有两位黑衣剑士前胸鲜血淋漓,倒毙地上。 剩下的一众人大惊失色,无比迅捷跳上坐骑,一边拍马奔逃一面从怀中掏出竹哨猛吹不止,将尖利的竹哨声远远传了出去。 龙啸旭手一挥,数只金钱镖破空飞击奇幻莫测,又有几位黑衣剑士身子一歪,从马上掉了下来! 徐顶峰夹马赶过去剑砍马踏,人惨呼马嘶鸣声震山谷,不一刻这些人全部变成了尸体。 又有一阵迅急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山道间一片尘土飞扬。 前面的旧毡帽右手扬摆,高喊声远远传了过来:“龙少主,老道仙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游牧部落须得以老山主的报仇大事为重!这些小蟊贼赶走就好,老人家让龙少主徐少侠赶快回去。” 龙啸旭点头答应,吩咐随后赶来的关东汉子,将游牧部落死去的兄弟抬在马上,带回去入棺掩埋。 白云飘浮的高空中,凄厉的鹰唳声唤鸣不止。徐顶峰抬起头朝天空中观看,海东青高空中不停翱翔盘旋。 他忽然惊讶地看到,海东青犹如一支离弦飞箭,朝山坳后面的一片丛林俯冲下去! 顷刻间,从山坳后传来一声声的鬼哭狼嚎,两位双眼淌流着两道鲜血的黑衣剑士,双手紧捂着脸颊,踉踉跄跄从藏身的树林内,奔跑到山道中间。 徐顶峰双腿一夹胯下马,飞速疾驰了过去。猛地将手中剑压在一位黑衣剑士脖颈中,冷然喝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同伙?为何要在此地拦路抢劫滥杀无辜?” 黑衣剑士浑身颤抖,抹着脸上的血迹哀声说道:“弟兄们一行统共八人,从杜鹃山庄连夜赶到此地!眼见这几位大哥······大哥们衣着华贵马匹良骏······以为遇到了肥羊,便······便起了歹心······” 龙啸旭惊呼道:“你们来自杜鹃山庄?山庄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位黑衣剑士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咱们拳剑天狮奉绿林虎王的钧令行事,昨夜······昨夜里一把火,将整个杜鹃山庄······都烧成了断垣残壁······” 徐顶峰急声喝问道:“你们既然来自楚南浮邱山,就知道当时明月侠在虎穴中,到底遭遇了什么?” 两名黑衣剑士拼命地一起摇头,抹擦着眼中不停流淌的鲜血,磕磕巴巴地说道:“小人们······小人们只是最底层的黑衣剑士······怎么会接触到明月侠这等······这等虎穴中的最高机密?” 龙啸旭又是十多支金钱镖猛力抛洒,两位黑衣剑士身子猛地抽搐几下,马上萎靡栽倒在当地。 第39章 殊死搏杀 翌日清晨,一身劲装打扮的刀王酒无涯,手提着那一把激荡清霜的雁翎霜刀,如一尊神威凛凛的天神一般,傲然站立在紫云洞前空旷场地中。 龙啸旭非常清楚,自己内心中期待已久的复仇决战,从这一刻起正式开始。 清霜洒地,紫电缭空。刀光剑影中人影飘忽,殊死搏杀中叱咤数声连喊。 飞沙走石的场中,杀气森然;腾挪避闪的厮斗,残忍激烈。 刀王酒无涯重刀霍霍凶狂刚猛,少山主龙啸旭宝剑轻灵剑气如虹。 堪堪斗得数十招后,酒无涯提刀翻刃纵身滑步,一招煞气荡空的{雁唳霜天},恶狠狠朝着龙啸旭面门劈下! 龙啸旭身晃避招,长剑斜劈偏锋只冲旁肋;这样的换招,早已在酒无涯的意料之中,他一声暴吼清啸,倏地折身重刀横扫,展开{雁掠山矶}寒霜纵横势如狂飙! 龙啸旭长剑下指运力横扫,登时将凌厉攻势化解于无形。而后长剑幻飞出二十四朵绚丽剑花,施展一招{长空飞鸿}神速反击。 酒无涯心中大为惊讶:“他怎么会用天山剑法?”情势紧急下不及细想,反手一刀{雁栖暮野},寒光护体风雨不透,‘喀喀喀’一连声的刀剑撞击声响中,暴飞的火花四下里飘飞! 酒无涯只觉得虎口发麻,龙泉血刃剑渍出的无边剑体寒气袭来,不由得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龙啸旭得势不饶人,运足力气,又使出一招阴冷无极的{鸿飞冥冥},抛洒凄寒冷光万点奇诡炫目。 酒无涯久经江湖搏杀大战的历练,阅历深厚经验老到,当即双足站牢,身体稳凝如山岳! 他振臂挥刀一招{雁舞芦丛}挟风格挡,刀光电闪刀影重重,以硬碰硬的击打,依然是刀剑碰撞的火花四溅。 龙啸旭腾跃退闪变招奇快,又一招{惊鸿烟影}幻无数光圈兜头笼罩!酒无涯挺刀反斩风声凌厉,闪身避剑重刀砍杀一气呵成。 龙啸旭长剑飘忽横扫,{山长水远}{水色山光}两招连使气势突起,酒无涯心中一宽:看来他的天山剑法未曾习练纯熟,现下又回到威虎山寨的【山水剑法】来了。 他手中的雁翎霜刀也随着曲幻变招,骤然间砍劈撩斩奇诡莫测,立时在场中激凌起一片萧疏冷森的暴戾阴气。 一刀一剑杀气交错缠斗激烈,一老一少身影忽合忽分进退腾挪! 剑刃如毒蟒吐信劲势骇怖,刀光似游龙矫飞目眩神驰。明媚阳光照耀下,两人倾尽全力,厮杀得难分难解。 酒无涯暗暗心惊:眼见龙啸旭步法灵动似狡兔,身形稳健如山岳。和昔日拳脚如痴如狂、剑法杂乱无章的狂剑龙战相比,这一位年轻的龙少主,更是一位令人生畏的厉害对手。 徐顶峰立身场外,这一场空前绝后的惨烈决战,直让他看得心潮澎湃心醉神驰:龙啸旭招式精微剑洒花雨,酒无涯刀展寒星繁复怪异! 他自知如此绝妙的机会千载难逢,眼中看手上比划心中记,将双方的高明精妙招数,一式不漏记在心里。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旧毡帽蹑手蹑脚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老道仙方才言道,龙少主与酒无涯的武功路数,同出于不露面真人的{玄虚雕虫技},龙少主若是一直陷入这样的苦斗,就算再拼个三天三夜,也难以分出个胜负来。” 徐顶峰停住手,迟疑问道:“老道仙的意思是······”旧毡帽道:“停止比剑,启动下一轮的暗器拳脚比试。” 眼看看日近中午,旧毡帽登时敲响了手中的休战小锣。 既然第一场的刀剑比武为平手,午后的第二场,紫燕亭主燕沐莲首先提出比试暗器。 比赛规则是以场中两丈距离为空隙间距,两个人先跳出约定距离者为输!暗器的分类一模一样,柳叶飞刀、金钱镖与短矢羽箭各二十支;开战前两人的暗器要交换使用,如果淬有剧毒也是自作自受。 当徐顶峰与燕沐莲两人,将数好的暗器在场中交换后,随着关东大汉们的金鼓震天响,酒无涯龙啸旭二人,分东西两方站立,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战。 龙啸旭脚尖点地,身形如鹰燕掠空般闪飞腾跃,袍袖飞扬挥金光万道,破空击飞风声迅急。 酒无涯微微一笑,突兀展开步履飞闪避过暗器,如一缕轻烟般眨眼飞到在一根细细的松枝之上。他整个身子随着松枝上下起伏,半空中衣袂飘风,焕然如仙。 龙啸旭从地上一跃而起,身体旋转如风挥手连连,数十支羽箭密如飞蝗,带着嗖嗖的呼啸声朝酒无涯打去。 酒无涯霍地一个‘凤点头’脚攀松枝身子下坠,好似一个纸人般悬挂在松枝上,恰恰好躲过了袭来暗器。 又一阵‘嗤嗤嗤’羽箭连响,无数松枝残叶飘飞坠地,酒无涯却是折身一翻,身子如木柱挺立,又稳稳站在松枝之上。 旧毡帽神色无比紧张,附在徐顶峰耳边低声说道:“酒无涯不射一箭未发一刀,只是一味地闪避躲让,如果一直这样打下去,情势将会对少主大大不妙。” 徐顶峰在一旁背负双手,凝神观战不置可否。 龙啸旭眼见对手轻身功夫甚是敏捷,连攻无果后心浮气躁。他剑眉一扬双脚并立,双手急挥飞刀,寒芒烁耀分散成三行,朝着酒无涯上中下三路飞击。 眼见酒无涯半空中折身,将暗器一一避闪,又是右手迅速挥发,十多支金钱镖如梅花形状,直取酒无涯前胸要穴。 酒无涯“嘿”地一声轻呼,拧身高跃半空中疾如苍鹰,刹那功夫已经稳稳落在松树顶端。龙啸旭双手连抓飞镖挥洒如天女撒花,无数的暗器寒芒,如飞蝗似箭雨倾洒狂击,好似一团巨大的黄蜂,密密麻麻将酒无涯前身笼罩! 酒无涯衣袍蒙头身子后跳,以无与伦比的神速,接连在半空中连翻十多个筋斗,出人意料地落在龙啸旭眼前仅有一尺的地上。 酒无涯疾如鬼魅般立身站起,高大魁梧的身子,登时遮住龙啸旭的眼前视线! 此时,这两人身子紧挨着身子,鼻尖已经碰到了对方的鼻尖。 酒无涯猛地跺跺脚,立刻一声惊呼,一声畅笑同时响起! 一旁观战的徐顶峰旧毡帽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酒无涯已然身子折飞,又落在方才站立的那根松枝上。 龙啸旭将手再一次伸入口袋,立时僵立在当地,一股寒气自心底冒出:口袋中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飞刀羽箭,在他一阵连番疾攻下,全部用完! 龙啸旭面红耳赤的窘态,早被酒无涯看在眼里! 他仰天哈哈地发出一串狂笑,置身半空中,双手飞快朝地上挥洒! 片刻之间,一个由飞刀、羽箭、金钱镖组成的‘平’字,在宽敞平坦的场中显现出来。 旧毡帽手中的休战小锣及时敲响,双方各自回转休息。 满脸热汗的龙啸旭,眼看着旧毡帽刚刚奉上的热茶,眉宇间闪过几丝不悦:“换烈酒来。” 旧毡帽登时愕然:“大战在即,怎能······”眼看着龙啸旭眼中怒意大盛,再不敢多言,慌忙走进营帐,提出一壶烧刀子。 徐顶峰面带忧色,沉吟半晌,出口问道:“如果三场都被酒无涯搞成平局,接下来将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龙啸旭猛灌几口烈酒,阴沉着脸说道:“客随主便,酒无涯肯定会再来安排一场盲战。” 徐顶峰看向一旁的旧毡帽,询问道:“老道仙那边可有吩咐?” 旧毡帽一脸沮丧:“老道仙得到平局的消息后,只是在一张纸笺上,写下了{生死成败一任自然}的八个字。” 龙啸旭神色漠然,只在口中喃喃自语道:“生死成败······一任自然······可以一任自然么······?” 徐顶峰说道:“接下来就是拳脚功夫的较量!酒无涯既然有内力缺陷,接下来的这一阵,只怕他会仗持着高超的轻身功夫,一味躲闪拖延时间,到头来又是一场平局,遂了他安排盲战的心愿。” 龙啸旭咕嘟嘟猛灌一通烈酒,冷笑一声,双目中飘闪出无比愤怒的火团:“生死成败,一任自然!现如今咱们就听从师父的安排,且看看这刀王还有什么花招?” 随着关东汉子们震天催战声的猛烈敲响,龙啸旭腾身站起,迈开大步飞快走出了营帐。 果不出徐顶峰所预料,酒无涯施展出迅捷无伦的轻身功夫,人如轻烟飞速避闪! 任是龙啸旭双拳狠辣猛如虎,也无法沾得上他一片衣襟。 这样转了半个多时辰后,龙啸旭身上已经冒出了腾腾热汗。 突兀间龙啸旭蓦地一声暴喝,身子纵起双拳变掌,朝着站立苍松下观战的温香温玉两姐妹,快如鬼魅般恶狠狠扑了过去。 在温家姐妹的同声惊呼中,酒无涯高大伟岸的身躯,一阵风似的挡在了中间!他伸出变幻无极的双掌,朝龙啸旭排山倒海般拍出。 但听得‘嘭嘭’的两声巨响,龙啸旭一声高呼,半空中翻身后退数步,双臂酸麻双腕隐隐作痛。 原来是酒无涯眼见温家姐妹情势危急,万般仓促下急速回身救援,四掌相交的猛力打击,才将龙啸旭震退下去。 身带隐疾神功未成的酒无涯,在龙啸旭双掌威猛凶狠的击打下,身体受到的打击更是严重:他双臂疼痛难忍,两个手腕间的经络筋脉更似要被震断一般,钻心剧痛,软软下垂,全然使不出一丝力道。 眼见自己声东击西的计策奏效,杀得兴起的龙啸旭,猛吸一口真炁沉入丹田,腾身笔直纵起半空中,双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酒无涯狠狠砸下! 酒无涯本欲纵身闪避,奈何要顾及身后的温家姐妹,为了维护自己江湖中无比显赫的刀王名号,他只得紧咬牙关,双掌护住前胸,硬生生接下了迅如狂飙的雄浑铁拳!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酒无涯只觉得双臂的骨骼疼痛欲裂,高大魁伟的身躯,禁不住连晃了几晃!忽觉得喉头一甜,心中暗呼不妙,紧紧抿了嘴唇不敢张开! 但为时已晚,早有细细的一道鲜血,从两边嘴角处缓缓沁出。 酒无涯吃了一惊,施展起双足脚步错综飞奔,只盼着西天际的斜阳,早一点落下山去。 此刻的龙啸旭双目血红。他发足猛追迅急如疯虎!但是刀王酒无涯凭着对场地的十分熟捻,总会在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东躲西跳闪退自如,规避龙啸旭重拳打击于毫厘之间。 这等飞速疾行的绕场兜圈圈,立时勾起了龙啸旭急于报仇的腾腾怒火!他狂吼一声震撼崖谷,快速弯腰从地上捡起几个石块,朝着酒无涯的后背用力扔去! 酒无涯嘿嘿地几声冷笑,纵身飞跃脚不沾地,犹如鬼魅般倏忽来去无影可寻,片刻间将龙啸旭远远甩在了身后。 龙啸旭陡然间将身子高高跃起到苍松树巅,瞅准方位,身如莺燕轻盈俯冲下来。 双掌平拍前推迅猛,用刚猛无俦的掌风,激荡起场中尘土四下里飞扬。 飞速奔逃闪避的酒无涯,一个不小心,忽被飞来尘土迷住了眼睛! 他衣袖擦眼时的一个恍惚,忽觉左脚下一空,竟然踏在悬崖边边! 酒无涯心中一凛,侧闪高飞在半空中,高出地面七八尺有余。 龙啸旭快速疾飞抢身前扑,闪电般伸出钢箍般的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牢牢将酒无涯抱在怀中! 他声嘶力竭地一声高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然后他双足悬崖边猛地一点,在一众人的惊叫声中,抱着杀父仇人刀王酒无涯,纵身跳进了万丈深谷中。 徐顶峰旧毡帽与关东汉子们,一起跑到悬崖边朝着深谷探视,但见深谷中云雾缭绕,谷壁怪石突兀,哪里能看出一丝的影踪? 徐顶峰直到此时方才悟出:从龙啸旭向旧毡帽讨酒饮的那一刻起,他内心里就抱定同归于尽的念头! 所以,龙啸旭才毫不顾忌武林规则江湖道义,出手袭杀寒鸦姐妹,吸引酒无涯前来相救的鬼主意! 悬崖飞云,残阳如血。 心中愤激悲戚的一众人,伫立在深不见底的万丈崖谷边,只觉得心冷胸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40章 苦练寒暑 苍松下的石桌石凳,已被关东大汉搬移到翠竹摇曳的清水潭边。 那辆华贵舒适的马车,也被牢牢固放到松树下。 旧毡帽手捧着茶壶,为徐顶峰斟满:“老道仙临走时,已经指定伺候少爷是我的份内之事。徐少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人去办。” 徐顶峰微笑道:“我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咱们之间的称呼!以后呢,你称呼我为峰弟,我称呼你是旧毡帽哥哥。” 旧毡帽登时脸色大变,双手猛摇高叫道:“万万不可······自古尊卑有别,小人只是一个赶车端茶的仆役小厮,怎敢在徐少爷面前,乱了主仆的规矩?” 徐顶峰脸色一沉:“你我只是江湖相遇的好朋友好兄弟,哪里来的主仆名分?更何况老道仙走时,吩咐得明明白白:一切都要听从我吩咐,怎么着,老道仙刚刚下山,你就想抗命不从?” 旧毡帽低头思索了半天,眼珠子不停地骨碌碌乱转,笑嘻嘻地道:“如果小人称你为峰弟,你当真不会怪罪与我?” 徐顶峰一脸郑重:“绝对不会······” 旧毡帽十分紧张地咽了几口唾沫:“峰弟······” 徐顶峰立时爽朗地答应了一声。直把个旧毡帽喜得忽地跳起,半空中连翻了几个筋斗。而后站身立定,脸上浮现出羞赧的光晕,双眼中流露出万分喜悦的神采。 徐顶峰笑着请他坐下一起喝茶:“老道仙临走时,还留下什么交代?” 旧毡帽说道:“老道仙留给峰弟一柄龙泉血刃剑,数本剑谱两部拳经,都放在马车内的机密壁橱里面。还有一段至关紧要的话语,要我转告与你······” 徐顶峰心中一凛:“什么话?” 旧毡帽颤声说道:“在月老的鸳鸯谱里,凡尘中所有的男女,都会被一根看不见的红线,牢牢缠绕在一起;世道中所有的金玉良缘,都是前世修了千年缘分的命中注定。万事皆缘,缘到自会遇见。” 徐顶峰忽觉得内心里的最柔软处,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疼得他冷汗激流一身。 旧毡帽大急,慌忙问道:“峰弟,你这是怎么了······?” 徐顶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散入丹田,运内力凝丹露周身运转,片刻后惨白脸色立有好转。 他生怕旧毡帽为自己担心,立时转换过话题:“紫燕亭主与两只寒鸦,何时离开的紫云洞?” 旧毡帽微微愣了一下神:“就在昨日的沉暮时分!峰弟深入万丈悬崖谷内,四下里寻觅龙少主影迹之时,她们三人就去碧潭不远处的紫云亭内,摆香案供奉了刀王酒无涯的牌位。恸哭祭奠一番后,结伴下了蜀山不知所踪。” 徐顶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远看去,有一座雕梁飞檐的六角小亭,隐藏在晨雾弥漫的氤氲碧潭中。 徐顶峰转过头来,说道:“老道仙云游四海,游牧部落的关东汉子也全都回归了威虎山寨;空守蜀山的咱们两人,又该如何打发日子?” 旧毡帽笑道:“老道仙早已经安排妥当,峰弟主要是研读秘籍剑法;我来铺排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三年期满,峰弟剑法练成后,就是咱们离开蜀山的日子。” 徐顶峰满脸疑问:“你并非生在关东威虎山寨,为何能够得到龙少主老道仙二人的如此信任?” 旧毡帽恭敬回答道:“因为我是伺候老道仙的贴身金童哦,就连龙少主的哑语、手语和唇语,都是我手把手教的呢。” 徐顶峰万分惊奇:“你是老道仙的贴身金童?为何不跟随老道仙去云游四海?” 旧毡帽沉默,片刻之后,叹一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峰弟虽有一身【丹枫玉露】功夫,但剑法生疏呆滞,难以与高手过招;拳脚功夫更是无比差劲!留你一人在空山上放心不下,这才将我留下,助你早一日踏入江湖行侠仗义。” 徐顶峰热泪盈眶:“老道仙的云天高义,徐顶峰虽万死不能报答万一。” 旧毡帽瘪瘪嘴,神色间多了几许的不以为然:“古书经曾有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老道仙这么做,还不是用来回报你这一路上的鼎力相助?” 徐顶峰身子一震,不自然地说道:“旧毡帽哥哥说笑了······” 此时的旧毡帽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怪笑:“龙少主不远万里来蜀山挑战刀王,自然是为了雪二十年前的杀父之仇!他的武功修为,峰弟你是知根知底了,若非蜀山刀王酒无涯身有寒疾,恐怕他早就落败啦! “知徒莫若师父,这一路上但凡有人出手拦截,老道仙为何总安排你现身出战?还不是龙少主武功中隐藏有诸多破绽,不想过早暴露出来,传到酒无涯耳中? “也幸亏有苍天保佑,峰弟你天资聪慧武功进展神速,咱们游牧部落一行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平安到达了蜀山。所以哦,峰弟你在这一路上的奋力护持,绝对称得上劳苦功高!” 看着徐顶峰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旧毡帽咧咧嘴笑道:“若不是看出你负有真炁涌动的【丹枫玉露】神功,当日在伍哥寨界石旁,就算那些追杀你的恶贼,一拥而上将你砍为肉泥,一心为父报仇的威虎山寨少主龙啸旭,也绝对不会替你出头。 “平日里根本不会正眼瞧人的老道仙,整日里谋划着怎么应付路途凶险,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出手,为你这样的陌生少年把脉疗伤?” 徐顶峰倒吸一口凉气:“当时我并不会什么精湛的武功,根本没有能力助龙少主御敌哦。” 旧毡帽诡魅一笑:“但凡练武之人,都有一双异于常人的慧眼,更何况老道仙这种不世出的至尊道仙?峰弟你既然能练成绝世神功【丹枫玉露】,在汹涌无尽的真炁辅助下,世上所有的精湛剑术、拳脚功夫,还不是任由你这位武道奇才信手拈来? “后来的一切,果然验证了他们的判断,那一套龙少主习练三年,才略有小成的{撞星拳},峰弟只是粗略观看了半个多月,就施展得虎虎生风有模有样!一套天山派的{鸿案剑法},你们二人可是同日开始练起,龙少主与你峰弟相差了许多威力。” 徐顶峰愣住了,他无语沉默! 此刻的旧毡帽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有些扭曲的愤恨:“昨日里第二场的暗器比试,龙啸旭可是摆明了输得一塌糊涂,为何蜀山刀王偏偏要搞成平局?还不是他已经试探出龙啸旭的功力虚实,设定要在后来有十足把握的盲战中,下死手彻底除掉这个致命夙敌? “刀王酒无涯的歹毒心思,龙啸旭心中自然非常清楚;坐在马车内听音辨胜负的老道仙,也看得非常明白!要不然向来波澜不惊稳坐钓鱼台的他老人家,绝对不会传出{生死成败一任自然}的八字催命箴言。” 徐顶峰额头冷汗直流:“原来,这一切的结局,老道仙早已经料定?所以我昨日深入崖谷,要去寻找龙少主的尸身时,你们一帮人全都沉默以对,完全提不起一丝兴趣?” 旧毡帽冷冷一笑,神色中竟有几分令人难以琢磨的味道:“从辽东到蜀山的万里遥途中,除了遇到峰弟是唯一的惊喜之外,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在未离开威虎山寨之前,就已经被精于谋算的老道仙,将应对之策筹划得八九不离十。 “这就能够充分说明:老道仙为了完成龙少主报仇心愿,甘愿蛰伏在酷寒荒凉的威虎山寨二十余年,在接近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紧要关头,他绝对不能容忍任何的意外发生!” 徐顶峰双眸中闪过一抹惊异:“行程数月的万里路途,老道仙竟能在出发前,就将路上发生的一切,完全谋算于指掌间?” 旧毡帽抬起头,遥望着白云飘浮的蔚蓝天际:“深不可测的江湖藏龙卧虎;很多厉害人物的高明手段,都会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 他挺身坐直,接着说道:“游牧部落一行人,曾在沧州地界停留了半个多月。老道仙一个人骑着一匹小毛驴,去了云台山的流烟洞,也不知他施展了何等厉害手段,不但从圣印师太手中,取回一把{羊角匕首};更是将鹊巢汇紫云亭的机密,打探得一清二楚! “峰弟以为逍遥大师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偶然巧合的路过吗?非也非也,那是咱们平日里喂养的海东青,翱翔云霄传信召唤的功劳! “就拿现在来说吧,紫云亭鹊巢汇虽然已经灰飞烟灭,但是你可知晓,还剩有一位唤作{沙鸥}的年轻女子,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现过身?” 徐顶峰暗中思忖道:连威名显赫的刀王酒无涯。现下都已经命丧崖谷!一只小小的沙鸥,又能够掀得起多大的浪花? 他强压着内心的诸多疑窦,问道:“旧毡帽哥哥,到目前为止,做弟弟的都不知你姓名与家乡何处?” 旧毡帽五万万没料到,此时的徐顶峰,又提起这个问题。他迟疑半晌,才慢慢说道:“具体的情况呢,我也不大清楚。以前曾听到老道仙讲过,他是在二十四年前的一个隆冬风雪夜,从甘凉道返回长安的路途中,在一辆残坏的马车内看到了我。” 徐顶峰闻言,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么说,哥哥是在二十四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旧毡帽唾沫横飞:“老道仙将我带在身边抚养,给我起了一个‘云清’的道号。后来带我去威虎山寨,与龙少主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因为威虎山处于关东酷寒之地,老道仙便将一顶厚实暖和的小毡帽,戴在了我头上。 “刚一开始是龙少主看着小小的我,头顶着一顶大大的旧毡帽,非常滑稽,便童言无忌笑称{旧毡帽}。随着春来暑往的天长日久,旧毡帽就成了威虎山寨人人顺口的称呼。” 徐顶峰挠挠头:“哥哥的武功修为怎样?” 旧毡帽脸上一红:“老道仙总是说我没有慧根,既读不通真经,又习练不了武功;整日里就像个没出息的娘们儿,专一喜爱蒸煮炙烤的灶房厨艺!所以我这身不入流的粗浅功夫,充其量也就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角色。” 徐顶峰喟叹几声,随声附和道:“这样也好,练武真的非常辛苦,一般人根本吃不消。” 旧毡帽颔首,深有同感:“想那龙少主为了报杀父之仇,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整日里被摔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真是受老鼻子罪了。” 徐顶峰自言自语般说道:“自古名师出高徒,有老道仙这样的名师传授督导,龙少主才有那种异于常人的上乘剑法!但他的暗器手法与轻身功夫,比起真正的绝顶高手,还是差了些精纯火候。” 旧毡帽禁不住咽了咽唾沫,赞许的目光看向徐顶峰:“是的,是的!完全正确。老道仙平日里也是经常这么说。” 徐顶峰轻轻一笑,满脸充满神往的崇拜:“能够为了老友的一句话,蛰伏在偏荒酷寒关东山寨二十年!这一份比天高比海深的偌大恩情,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旧毡帽摇摇头,悠然说道:“老道仙与威虎山寨狂剑龙战,有着义结金兰的刎颈之交!老道仙曾说道------既然接受了好朋友的托孤寄命,定当要全力以赴,方能称得上不辜负。” 听到此处,徐顶峰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在胸前连连晃动,由衷赞叹道:“真正的为朋友两肋插刀!古道热肠侠义风范。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旧毡帽眉头一皱,嘀咕了一声:“过命的交情嘛,自当如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徐顶峰大为惊讶,脸色一变,正欲出言驳斥时,旧毡帽尴尬地捏了捏鼻子,急忙为自己辩解道:“这是老道仙自己说出的话语,峰弟可千万莫要责怪于我呵!” 徐顶峰闻言,不禁莞尔一笑,立时消除了心中的诸多疑虑。 第41章 衡山来客 日出日落,秋往冬来。 日复一日的苦练中,徐顶峰已从天山派的【鸿案剑法】,习练到鬼谷门的【残雁游空】剑法第三层了。 残云密布。鹅毛大的雪片,洋洋洒洒从空中飘落。 徐顶峰豪情逸飞,身似雄鹰盘空,一柄青钢剑悬空飞舞,行云流水般幻银光万点,恰如寒星匝地紫电飞空。 一炷香功夫,这一套剑法施完,倏忽间环臂收剑双腿并立,整个身子凝重如山,直把旧毡帽看得大声叫好。 漫天风雪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好似一只疾跑野狗一般,从遥远山下冲破雪幕,站立在徐顶峰前方两步之处。 他腰悬长剑身材硕长,清白阴恻的脸庞上,长着一双贼眉鼠眼,里面游离着一种非常明显的轻浮狡诈,令人作呕。 旧毡帽快步向前,拱手一礼:“敢问侠士尊姓大名?” 那人背负着双手,围着徐顶峰来回转悠不停:“老子是名震江湖的衡山啸天虎伦秀平,今日特来拜访蜀山刀王酒无涯。” 旧毡帽心头火起,毫不客气地喝斥道:“刀王酒无涯早已经死啦,喏,就在那个崖谷里面,你可以下去找。” 伦秀平嘿嘿冷笑两声:“酒无涯身坠万丈悬崖尸骨无存,现在早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还用尔等鼠辈来提醒?老子讲来找他,不过是为自己登蜀山找一个简单的托词而已。” 徐顶峰一脸鄙夷:“原来听说刀王不在人间,才敢壮着胆子来蜀山一游!名震江湖的衡山派,果然是名不虚传。” 听到这里,旧毡帽一脸欢颜,不由得抚掌大笑。 伦秀平勃然大怒:“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竟敢在啸天虎伦大爷面前如此放肆,是不是活腻歪了?” ‘锵’的一声响,长剑出鞘,半空中虚劈几个剑花,眩人双目。 旧毡帽高声叫道:“但凡是长得贼眉鼠眼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人!峰弟快出手,揍他一个满地找牙。” 怒意满面的伦秀平,更不多言,倏地利剑炫光斜身前扑,迅如疯虎,朝徐顶峰前胸击来。 徐顶峰眸子微眯,手中青钢剑平挑格挡,一招{青山隐隐}剑带风声,幻出几朵剑花,立时将伦秀平围卷其中! 伦秀平长剑挥动寒光电射,脚点地身前倾剑锋横削,‘刷刷’几剑直磕横档,铿地一声火花四溅! 伦秀平只觉得虎口发麻,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他万料不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柔弱少年,剑势力道竟然如此强劲。 他迅捷挥剑怪招突起,以快打慢瞬息间连攻数剑! 徐顶峰立身当地神情自若,手中剑焕展飞舞剑光连绵,刹那间变成了以快对快的猛斩猛砍。 走过十数招后,伦秀平斜身退步剑势迟滞,被逼得连连后退三五步。 风吹雪飘,雪幕凄迷。 徐顶峰长剑纵横奇诡刁钻,自诩啸天虎的伦秀平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又过十余招后,伦秀平眼看自己讨不到任何便宜,心中顿时萌生了走为上策的逃避念头! 他右臂翻转长剑,前伸平扫冷风飒然,双足掠地,横飞身如诡魅残影,欲转后朝着来时路飞足狂奔。 徐顶峰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可以试剑陪练的活靶子,岂能容他轻易逃脱? 好一个徐顶峰,登时拔足迅飞如轻烟旋绕,奔到伦秀平身前剑招狠辣连环刺击,不一刻就将伦秀平逼回了场中。 旧毡帽在一旁哈哈笑道:“打不过就逃?难道是衡山啸天虎,用来闯荡江湖的活命必备神技么?我······呸!好一个没有用的下贱胚子。” 伦秀平长剑硬劈数下,先将徐顶峰攻来的剑招一一化解。 而后他飞速后滑三五步,跳出圈子,持长剑指着旧毡帽,愤愤言道:“你别逞能,来来来,咱们两个单挑,厮杀个三五百回合。” 旧毡帽左手握住右腕,来回活动几次筋骨后,前行几步,接过徐顶峰递来的青钢剑:“似你这等不入流的小蟊贼,也配与俺过三五百招?” 他将手中剑抖出一个炫目剑花,蓦地里下拖斜斩直进飞速! 伦秀平纵身后跃挥剑格挡,却不防旧毡帽倏忽间身子跃飞半空,如同飞蝶翩翩疾飞。 一阵‘啪啪啪’的巴掌声接连响起,伦秀平那张阴冷漠然的脸上,早吃了七八个非常响亮的大耳刮子。 旧毡帽攻势快如电光火花,青钢剑幻飞出一片清霜寒光,立时将伦秀平全身紧紧笼罩。 他一面疾攻,一面口中怒声斥骂道:“好端端一个大男人,竟然起一个阴柔娘们儿的名字?着实该打!” 他突兀间猛地飞起一脚,将伦秀平踢翻在地,揉身扑将过去,劈里啪啦的就是一顿响亮的巴掌! 伦秀平那张贼眉鼠眼的清白脸颊,在他暴风急雨的巴掌下,顷刻间变成一个鲜血淌流的肥大猪头。 旧毡帽后跳三两步,厉声喝道:“站起身来,咱们重新打过。” 伦秀平紧咬牙关,腾身跃起,抹一把脸上血迹,提长剑冷光霍霍,连环四招杀着阴冷歹毒! 旧毡帽蓦地闪身避开锋芒,施展起{山水剑法}劈刺有间,如天际浮云般舒卷自如,打得一个伦秀平狼狈不堪。 徐顶峰站在一旁,只看得热血激荡万分钦服:同样的一套山水剑法,自己施展出来平平无奇,龙少主施展起来虽然比自己强多了,也不过是那种跌宕起伏的中上水平而已。 现在旧毡帽手中施展的山水剑法,却是星炫耀目的狂飙卷舞,功劲催急剑势交错激荡,风声虎虎凛凛杀气荡雪蔽天! 徐顶峰聚精会神凝目细瞧,将其中奇深精妙的诸多变化,暗暗地默记心中。 斗到分际,忽听得‘锵’的一声响,伦秀平长剑被格飞半空中,又一次被旧毡帽猛飞起一脚,踢倒在地。 旧毡帽笑嘻嘻蹲在他身前,一脸鄙视道:“才过了二十余招,离你说的三五百招差得甚远!再起身打过?” 伦秀平脸色惨白,黯然摇头,赖在地上根本不敢起来。 旧毡帽将手中剑抛给徐顶峰,双手叉腰高声喝问道:“老实交代:你这个贼眉鼠眼的狗贼,为什么一个人冒雪偷偷跑到蜀山来?” 伦秀平‘哇’的一声,口里喷出来一口鲜血:“只因为在十多年前,刀王酒无涯登门挑了衡山派,所以听到死讯后,才跑过来登门拜山······” ‘嘭’的一声响,旧毡帽就是迅猛无极的一拳,立时打落了伦秀平数颗牙齿:“都说了让你说实话,怎么就这么淘气呢?难道,天天在欺骗别人麻醉自己的谎言里沉浸久了,已然忘记现实生活中,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实话了么?” 伦秀平满嘴流血扑倒地上,嘶声哭泣道:“听说酒无涯已经身坠万丈悬崖,就想到鹊巢汇七位小娇娘,个个如花似玉貌如天仙;更听说紫云洞金银遍地珠宝如山,所以才跑过来想捡个便宜。” 旧毡帽仰天打一个哈哈:“急赶了几千里路,就为了紫云洞的财宝?还有鹊巢汇的俊俏小娘子?如果你说得这些好事真实存在,又怎么会轮得到武功如此差劲的你?你可曾想过,现下这个没有刀王存在的蜀山,就是一个万劫不复的赴死绝地? “现下再问你: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竟敢在潜龙伏虎的武林中,恬不知耻地称自己是【啸天虎】?” 伦秀平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和一群朋友们喝多了,就胡乱拿来啸天虎这样的一个名号,为自己行走江湖时用来壮胆,根本当不得真!还请大侠高抬贵手,饶了小人一条性命。” 旧毡帽轻轻摇了摇头:“怪不得江湖中传言,越是稀松平常的草包怂蛋,为自己叫的绰号越是震天响亮,原来都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来着.” 他身影飘闪腾身抢上,双足飞踢凌厉迅猛!双手抱头的伦秀平,好似一个闭缩紧凑的肉球一般,凄厉惨嚎声中滴溜溜四下里不停滚动。 旧毡帽的凶狠脚踢,停止了好一会儿,雪地上的伦秀平才停止了滚动。 旧毡帽快步追上,伸手掰开他双手,神色古怪地问道:“上一次酒无涯踏破衡山时,传闻说衡山派的耆宿高手,全部身死无一幸免。武功如此低浅的你,却为何能够逃得活命?” 伦秀平哀哀哭泣道:“那一夜小人吃坏了肚皮,三更时分正躲在半山腰茅厕中拉稀;忽听到外面一片喊杀声,打斗得非常激烈。 “小人当时心知大事不妙,万般凶险中急中生智,趁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双手抱头从后山滚落下山,这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 旧毡帽点点头:“现在你还有什么打算?是跳入万丈崖谷,去找那个刀王酒无涯寻仇?还是站起身来,再与咱们兄弟大战一场,分出个胜负高下?” 伦秀平一脸泪水,非常着急地连连摆手,推脱道:“万万不敢了······小人只想就此下山,还请两位大侠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的这一次冒犯······!” 旧毡帽眼中忽飘过一股瘆人凶光,冷冷一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真的觉得这蜀山紫云洞,就是你家随意来往的后花园? “醒醒吧,卑劣的恶贼:在这个尔虞我诈的血腥江湖中,有些地方你既然来了,就得付出一些残酷的代价;有些人你既然得罪了,就得承受因此带来的未知祸端! “现在你已经是网中鱼砧板肉,除了乖乖听从咱们兄弟厚薄随意的发落,你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旧毡帽双拳暴飞快如闪电,只是短短片刻间,号称衡山虎啸天的伦秀平,已在撞星拳的猛力击打下,彻底变成一摊骨碎筋断的肉泥。 旧毡帽哈哈哈的一连声畅笑,身子折飞半空中,猛地一脚威势惊人,将伦秀平的尸身,踢飞进寒雪弥漫的崖谷。 徐顶峰眉头紧蹙,冷声道:“如若日后天天都有这样的莽撞人闯山,咱们两个疲于应付,哪里有空暇专心练功?” 旧毡帽冷哼一声:“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来闯蜀山;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引火烧身。毕竟,鬼谷门掌教诸葛深算的封山令,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 徐顶峰闻言,猛然吃了一惊:“鬼谷门还有封山令?” 旧毡帽指着苍松下的马车道:“那是与你们七侠居【追星逐月车】齐名的【天马行空车】,同为当世着名的巧匠大师居齿制造!武林中但凡有点脑子的人物,哪一个不晓得【天马行空车】的停靠之处,就如同诸葛掌教亲身驾临?” 徐顶峰二目中寒意飘闪:“不计后果冒犯诸葛掌教,就是有意向鬼谷门的至高权威发起挑战?下场就会如昔年的南荒傲龙连沧浪一般的惨不忍睹?” 旧毡帽双拳紧攥,脸上显露出一种万分敬仰的圣洁光辉:“这就是咱们一路上遭受无数风险,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却能够安然行驶数万里,依然完好无损的最大原因。” 徐顶峰嘴角微微弯起:“旧毡帽哥哥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为何从不见你出手阻敌呢?” 旧毡帽神色一怔,意气甚是萧然:“峰弟,你可听说过世上有一种冰凌心么?” 徐顶峰万分不解,轻轻摇摇头。 旧毡帽拉着他走进营帐:“所谓冰凌心,就是指有些人表面孤傲睥睨万众,其实心脏如冰凌一样遇热即化,脆弱不堪!他们在人前勇悍绝伦,其实内心里缺乏自信。 “龙少主就是这样多疑善变的人,容不下比自己更强的伙伴!为了避免他的冰凌心受到刺激,让老道仙苦心经营多年的复仇大计能够顺利实施,学艺比他聪慧、剑法比他高强的我这个旧毡帽,就必须装扮成一副学艺不精的厨子模样。” 他无奈苦笑,为徐顶峰斟上一杯酒:“老道仙耗费无数智谋心血,就是要让蜀山刀王酒无涯,彻底从武林中永远消失! “一山尚且容不下二虎,现下的江湖中,只能存在一个万众敬仰的武林至尊!” 第42章 深夜造访 无边凄迷夜色,在白雪映照下,迷迷蒙蒙。 女人的哀哀哭泣声,恶犬接连不断的低吠声,随刺骨寒风穿透重重雪幕,传入营帐。 徐顶峰旧毡帽二人,并没有点燃烛火,而是摸黑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走到碧潭边。 碧水潭远处紫云亭内,有忽明忽暗的火光飘闪。 一条无比高大的恶犬,两只铜铃大的狗眼,在暗夜中发出幽蓝瘆人的凶残兽光,正蹲守在通往紫云亭的木板桥口。 徐顶峰眼光犀利,眼见紫云亭中的香案上,摆放着牲首馔果,供奉着刀王酒无涯的灵位。 一位浑身缟素的苗条女子身影,一面低头燃着纸钱,一面低声恸哭。最令人吃惊的是,她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腕间,竟然铐着一条锈迹斑斑的粗长铁链。 一股凛凛瘆人的杀气,在此时扑面而来! 二人惊诧莫名下,四下里打量察看:十步开外的一株松树下,站立着一位身材瘦矍的葛衫人! 他背负双手身如翔燕,眨眼间飘闪到两人面前:“贡嘎雪山冰凌洞牙残痕,深夜不告而来,打扰二位了。” 两人赶忙拱手还礼:“无妨无妨,前辈多虑了。”牙残痕低声道:“两位且随我到一旁说话,切莫惊扰了内人的祭奠丧礼。” 三人来到碧潭石桌旁,牙残痕语声恳切:“有鬼谷门诸葛掌教的【天马行空车】在此,洒家本不愿唐突冒犯,争奈内人听到昔日恩主的死讯后,为了报答昔日的活命之恩,哭着闹着要来亲自祭奠!洒家万般无奈下,也只得顺从,还望两位小友能够体谅。” 旧毡帽神情一怔,谨慎说道:“天降寒雪,夜间冷气袭人。前辈可否到室内饮口温酒御寒?” 牙残痕摇摇头,瞧向紫云亭中哭泣不止的夫人:“洒家必须要保证每时每刻,都要让内人处在我的目及之处。” 旧毡帽笑笑,飞快跑入营帐,取出酒壶酒杯,放在石桌上一一倒满。 牙残痕微颔首表示谢意,而后四下里扫一眼,笑着问道:“你们可知内人的真实身份?” 眼见二人摇摇头,一脸迷惘。他哈哈笑道:“她就是鹊巢汇的沙鸥,从小父母双亡,三岁时饱受舅母虐待,被刀王酒无涯带到紫云洞。” 二人一脸狐疑:武林中人人皆知,牙残痕与酒无涯是一对生死对头;紫云洞的沙鸥,怎么会嫁给自己恩主的仇人为妻?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牙残痕眼看着两人的惊诧神色,神情中非常兴奋:“反正内人的祭奠还需要一段时间,洒家就将其中的详细因由,讲于你们听!就当作是咱们下酒的佐菜好了。” 他连饮几杯冷酒,说道:“这一切说来话长,还须从二十五年前那一场血战说起:当时老君山后山的归雁庄园,是蜀山掌门、酒无涯的授业恩师清渡道长的家。 “只因江湖中暗暗流传,酒无涯从医巫闾山望海堂的藏经阁,将武林最珍稀的武功秘笈{玄虚雕虫技}盗了出来,就放在归雁庄园的尘陌楼! “衡山派掌门韩永凡、雁荡山明王峰的万俟世家,联合了普陀山演福寺的海旺头陀,丹霞山长老峰的辛氏兄弟,在一个月儿圆得令人心碎的夜晚,一举奇袭了归雁庄园。 “归雁庄园被一把火烧得狼藉一片,清渡道长也在这场大战中身受重伤。 “谁知这一战徒劳无获,不但没有寻找到心心念念的武林秘籍,就连金银珠宝,也没能搜刮出几两来! “垂头丧气的一帮人,最后灰溜溜作了鸟兽散。却忘记了将身受重伤的清渡道长斩草除根。 “清渡道长自知命不久长,就将自己年幼的女儿燕沐莲,托付给一个名叫郭明的老家人,嘱咐他务必将女儿交给爱徒酒无涯,并且将自己的掌门之位,也一并传给了酒无涯。 “当时酒无涯为了夺取天下第一的名号,带领着几位师兄弟在江湖中四处比武。老家人郭明颠沛流离了三年后,才将小姐燕沐莲带到紫云洞。 “酒无涯为了让年幼的小师妹开心成长,在江湖中四处寻找孤苦无依的女婴,抱回蜀山紫云洞,陪伴燕沐莲一起玩耍。洒家的这位内人沙鸥,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了蜀山。” 牙残痕定神看了一下紫云亭内的夫人,眼见没有什么异常,继续说道:“安顿好师妹燕沐莲后,刀王酒无涯展开了一轮异常残酷的杀戮,将当年参与袭击归雁庄园的所有人,都铲除得干干净净! “当年洒家与演福寺中的海旺头陀有过命交情,在听到噩耗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四处寻找酒无涯作一番理论。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啦,龙门山金顶上一场大战,落得个两败俱伤。恩师智觉将我带回冰凌洞,为给我疗伤耗尽了一身功力。” 说到此处,这位江湖中出了名的【阴屠血丐】神色黯然,抓起酒杯连干数杯:“没过多久,油尽灯枯的恩师圆寂!心中万分恼怒的我,独自一人经常悄悄潜到紫云洞附近,欲趁酒无涯不备时,暗中偷袭,取下他项上人头祭奠恩师在天英灵。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前的一个雪夜,洒家发现被拷上铁链,在紫云亭中被罚跪的沙鸥!当时她已经在风雪中昏厥了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还能从她口中打探到紫云洞的消息? “等洒家将她背回冰凌洞救活之后,才得知酒无涯身受重伤,正闭关练习{金焰貂绫}功治疗寒伤。紫云洞在小师妹燕沐莲的主持下,成立了一个名叫【鹊巢汇】的组织。 ”她们几个女娃子打着蜀山刀王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敲诈勒索,搜刮巨额财富用来收买各路高手,说是要对付一个来自关东威虎山寨的厉害对头。 “自称紫燕亭主的燕沐莲,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中原的伍哥寨,有一个道号叫伍智山人的智囊人物,精通谋略,手下有十几位武功高强的家族子弟供他驱使!便想笼络过来为她们鹊巢汇使用。 “经过几番试探接触之后,紫燕亭主得知那位伍智山人最喜女色,便想出让聪慧貌美的沙鸥,远嫁中原伍哥寨和亲,做那位伍智山人的姬妾。 “谁知生性刚烈的沙鸥誓死不从。紫燕亭主大怒之下,便用玄铁链将她拷了,连夜罚跪在寒风透骨的紫云亭,忏悔自己冒犯紫燕亭主的大不敬罪孽。” 旧毡帽微微一笑:“正是这位紫燕亭主的苦苦逼迫,寒了人心;才成全了咱们的冰凌洞主抱得美人归。其实,前辈应该感谢燕沐莲才对。” 牙残痕嘴角挤出几丝冷笑:“她要惩罚从小相伴的姊妹,可不是为了送给洒家做老婆的。不过洒家既然娶了这位千娇百媚的内人,找酒无涯寻仇之事,也从此一笔勾销。” 徐顶峰疑窦丛生:“既然这位沙鸥姐姐,已经成为冰凌洞的洞主夫人,为何手腕还悬有一根铁链?” 牙残痕语声异常平静:“内人不止一次对老夫讲过: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刀王酒无涯将她抚养长大!在她心目中,刀王就是让她再生的救命恩主。 “自古以来的规矩是主子贵如天,奴婢是贱籍!虽然紫燕亭主仗势欺人,但刀王的养育之恩永生不忘。手腕间戴着这根铁链,是紫云洞留给她的最后一丝念想,让她对刀王满怀愧疚的忏悔心,稍稍能得到些许的慰籍。” 一阵冷风吹来,残雪四下里旋飞不止。 牙残痕左腿微微颤抖了几下,沉声道:“本来呢,你们那一位威虎山寨龙少主,将雪山派唯一传人咸阳劫一剑劈死,洒家心中万分恼怒!雪山派三百多年代代单传的基业,莫非要在洒家的手中彻底断绝? “可是现在,我还要多多感谢那位龙少主,因为内人前些日子里告诉我,她已经身怀有孕!咱们雪山派收徒一直是代代单传,日后我儿若想主掌雪山派,岂不省去洒家亲手诛杀咸阳劫的天大麻烦?这叫做冥冥之中,苍天自有安排。” 此时,蹲守在木板桥前的高大恶犬,毫无任何前兆地突发狂吠。 牙残痕匆匆站起身:“内人的祭拜已经完毕,叨扰两位小友大半夜,咱们就此别过。” 冷雪飞舞中,牙残痕将恶犬套上爬犁,细心将一件豹皮铺好,抱了夫人放上爬犁。 牙残痕高扬起手中长长皮鞭,‘啪’的一声鞭响,恶犬撒开粗壮的四条狗腿,飞一般朝山下狂奔。 旧毡帽凝声道:“峰弟,你说这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阴屠血丐,为何要与咱们说这一番话语?” 徐顶峰思忖片刻,轻声道:“方才有风吹来,他左腿颤动几下,莫不是旧伤未愈?” 旧毡帽冷声凛然:“你只说对了一半,他另一半想表达的是,要让咱们做他的传话筒:他万般宠爱的夫人沙鸥,与紫云洞刀王有割舍不断的关系,他是万般无奈下,才冒着冲撞鬼谷门的风险,在夜里陪着夫人悄悄前来祭奠!” “客人走了,咱们这两个暂住之客,也该过去打扫一下啦。” 一声娇媚笑语远远传来,一位纤细身影如轻灵云雀,从紫云亭顶飘飞下来。 她衣袂随风飘然,站立在木板桥中间:“浮邱山绿林虎王麾下蓝轩首领柳菲儿,这厢有礼。” 徐顶峰抢身过去,厉声喝问道:“我恩师明月侠,是如何在虎穴遇害?” 柳菲儿咯咯一笑:“江湖中人人赞说明月侠收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徒儿,原来是这样待客的么?” 徐顶峰怒喝道:“朋友来了自然以礼相待;杀害恩师的仇敌来了,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柳菲儿冷笑道:“小女子绝非暗害明月侠之人,这一点你身旁的朋友,可以作证。” 徐顶峰心中一凛,满腹狐疑转眼望向旧毡帽。 旧毡帽嘻嘻笑道:“千真万确,杀害明月侠的凶手,早已被人给弄死了!这叫做恶虎更比恶狗恶,恶鹰踹破老鸹窝。江湖中人称作是{现世报}。” 他转过头,对柳菲儿讲道:“蓝轩首领亲自来蜀山,有何见教?” 柳菲儿笑道:“当然是万分紧急的事情,我才冒风踏雪而来。”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书信。 旧毡帽接过书信揣入怀中,神色突然凝固:“我感受到了你身上非常浓冽的血腥气息!最近,又杀了多少人?” 柳菲儿目光堪比寒雪冰冷:“也就是十个八个而已!你细想:带着一百多位部属,去灭掉一个立派数百年的泰山派,身上不沾染些血迹,又怎么能够办到?” 徐顶峰听着这些充满戾气的话语,一言不发,脸上却露出明显的不忍之色。 “既然来了,为何不直接进入营帐?” “刚来时正好遇到有外人,怕对你们二人不利,才躲在亭顶一探究竟。老道仙的所有指示,都在信中,我还要连夜赶回楚南,咱们就此别过。” 柳菲儿身形飞纵,眨眼间消失在茫茫暗夜。 营帐烛光下,两人从信封中掏出信笺观看。没有任何问候的一张纸,罗列了六本书经的名字:{武经综典}、{鸿案剑法}、{撞星拳}、{残雁游空}、{山水剑法}、{游龙绕峰}。 旧毡帽苦笑道:“这是提醒咱们练功的先后顺序,三年之内必须习练纯熟。” 徐顶峰沉吟半晌,道:“武经综典?这是什么书?我从未见过。” 旧毡帽闻言,脸色顿时一沉:“武经综典是一本书,里面有很多练习精奥神功的诀窍。” 徐顶峰眼神中满是迷惘:“练功的诀窍?从来没听说过。” 旧毡帽轻咳两声,道:“练功都是有诀窍的,而不是看剑谱按图索骥的死记硬背!” 他沉下心,详细讲解道:“习武需要极高的天赋与一点就透的灵动悟性,但更需要丰富的临敌实战经验和高人指点! “其实修炼绝世神功,就跟烹制精美佳肴是一个道理:同样是鲜嫩无比的上好牛羊肉,同样的锅碗刀铲和灶火,再加上同样的葱姜肉酱韭,为什么有的人做出来色香味俱佳,让人胃口大开;另一些人做出来,却是吃着难吃、看着难看的难以下咽? “这其中,不但有对火候掌控的些微差别;更需捅破一层宛若窗户纸般的经验诀窍。” 他飞快地跑出营帐,不大一会儿,就从马车内取来一本厚厚的书籍。书本封面上,工整写着【武经综典】四个字。 第43章 欺师灭祖 营帐内,烛火跳动。 徐顶峰眉头紧蹙:“老道仙神通广大,好像很多的事情,都已经被他牢牢掌控!别的暂且不说,就连身为浮邱山虎穴的蓝轩首领柳菲儿,都可以成为他老人家的信使,听他随意差遣?” 旧毡帽脸上带着招牌般嘻嘻笑:“武林中藏龙卧虎,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徐顶峰悚然动容,长叹道:“恩师生前曾说过:江河中如果有一条鱼长得过于肥大了,便会时不时兴风作浪,搅荡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古怪! “武林中的习武之人过于强大了,也会滋生出唯我独尊的傲慢狂妄,动不动就会在江湖中掀起一轮腥风血雨。” 旧毡帽的脸色变了又变,冷声言道:“你我皆是苟活于凡尘间的小小蝼蚁,那些武林中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只须伸出手指的轻轻一捏,咱们便会有粉身碎骨的万劫不复! “脑子里成天想得太多,现实中又能改变些什么呢?现下应该想方设法,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咱们摆脱任人耍弄的唯一办法。” 徐顶峰点点头,倒身上床盖好被褥,虚劈一掌打灭了一丈开外的烛火。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花开花谢中,寂寥枯燥的蜀山时光,好似流水一样匆匆划过,转眼间已度过两年。 这日一大早,旧毡帽骑着马去了山下集市,说是去购买一些油茶米面。 精神抖擞的徐顶峰,先打了一路拳,又将早已练习娴熟的两套剑法,从头到尾重新温习了一遍。 他蹲在碧潭边洗了把脸,然后手捧着清澈潭水,撩泼向潭边野花丛中的一只蝴蝶。 身后,有细微的嗤嗤异声破空而至!徐顶峰蓦地折身,半空中连翻数个筋斗,飞到松树下马车旁。 七柄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寒光的锋利飞刀,深深钉在自己刚刚的落脚处。 七柄飞刀,七个方位,正好合成北斗七星之势! 几声刺耳的冷笑声中,一位身材高大的赤发汉子,手提着一根异常粗大的钢钩,从非常刺眼的阳光下,朝着他直刺过来。 这一钩非常快捷,快若闪电掠空,快似彩虹飞天! 徐顶峰身形一转,青钢剑虚划寒星万点!手腕侧转剑闪半圆,‘铿’地一声响,将钢钩拨偏尺许。 他竖剑当胸,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赤发大汉嘿嘿地冷笑道:“不愧是明月侠调教的爱徒,在俺勾魂散人面前,也敢喊得如此大声!有些胆略······识相点,赶快将那把龙泉血刃剑乖乖交出来吧。” 徐顶峰哈哈一笑,沉声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欺师灭祖的勾魂浪子范西阳大驾光临!那可真是久闻大名的如雷贯耳噢······” 范西阳勃然大怒,手中钢钩挟裹烈烈杀机,半空中狂扫一道煌煌寒光,朝着徐顶峰头顶劈来。 徐顶峰长剑上撩‘锵’的一声,但觉得对方劲道十足,震得他虎口微微发麻。 范西阳冷哼一声,辣招叠现疾身抢攻,手中钢钩缭绕寒芒一片,刺向徐顶峰前胸。徐顶峰深吸一口气,双足抓地稳如山岳,手中长剑猛力横扫,叮叮当当声中火花四溅,立刻将对方攻势一一化解。 范西阳口中不住口地啧啧赞叹:“明明是天山派门徒,却使得一手关东威虎山的好剑法?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噢,厉害!” 倏忽间,一声巨响!凌厉的钢钩,已经削碰到徐顶峰手中的剑身! 徐顶峰瞳孔猛然收缩,臂力贯长剑倾力横扫,不但迅快绝伦,而且杀气森森! 钢钩,已被削断三寸;青钢剑,也现出破缺残痕!两人的手臂都猛力已被震麻,范西阳更是‘噔噔蹬’连退四五步。 徐顶峰一脚前踏,一招{东山再起}直砍击劈,引得范西阳出手招架时,突变{日薄西山}直取对手双足。 范西阳钢钩横扫光影密集护体,左手挥掌,数道暗光飞击徐顶峰腹间! 徐顶峰踏步折身环绕走动,一声高呼气壮山河、青山绿水两招连使,狂势如霹雳经天,登时将范西阳打了一个手忙脚乱。 半炷香功夫后,范西阳才知对方将自己当成了陪练靶子,大怒之下心念电转,用尽力气手挥钢钩一味地硬生生狠劈,但听得一阵断金戛玉响,徐顶峰手中的青钢剑,已被他猛力震断成数段坠地。 徐顶峰吸气注力双臂,双拳急挥,双腿飞踢劲势沉猛,逼迫得范西阳后退数步手足无措。 徐顶峰运真炁融贯四肢,半空中腾跃飞击越来越快!范西阳眼见周围人影如旋风狂狷,心下顿生几丝怯意。 突然间,徐顶峰左脚落地右足轻拧,旋裹起地上一粒碎石踢飞在半空中!趁着范西阳侧身闪避时,纵身扑上双拳合击,一下将他手中钢钩打落。 徐顶峰又腾起一脚,正中没有钢钩护身的范西阳心窝! 眼看着徐顶峰身影诡异,拳法精绝;打又打不过,想逃又无法逃脱!一时间直气得满腹怒火,双掌挥舞抵挡着且战且退。 徐顶峰一边紧缠着猛打,一面出言讥讽道:“早就听说你这位卑鄙无耻的勾魂浪子,只学得夺命连环钩的最简易五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似这等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你怎么就能够将岚零社的社长、你的那位恩师北幽剑打落悬崖?” 范西阳气喘吁吁地高声怒叱道:“你放屁······!” ‘嘭’地一声响,范西阳鼻子上早已经中了一拳,直打得他眼泪与鼻血一起下淌。 徐顶峰身形四下里暴走翻飞,狂猛无形的一双铁拳,暴风骤雨般朝范西阳招呼过去。 “你师娘玉面姬将你视如亲生,万般溺爱。你为何要在她饭汤里偷下{胭脂醉}春药将她迷倒?” 徐顶峰双脚在半空中环踢不止,范西阳一个不小心,便被他一脚踢中右肩,打个趔趄后退三五步。 “你师叔乐星子好心传授你功夫,你为何要恩将仇报:鼓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将他灌得酩酊大醉后,脱光他衣服,硬塞进你师娘的被窝中?” ‘通通’的一连数记重拳,立时将范西阳打翻在地。 “你师母与师叔醒来后羞愧无极,当场自戕身亡!你做下这些卑鄙恶行,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好处?” 倒在地上的范西阳,左手忽地一抓,将自己的钢钩抓在手中! 他右手拍地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道金光闪烁,左手腕已被徐顶峰抛来的金钱镖击中;刺骨剧疼下一个拿捏不稳,钢钩被徐顶峰凌空一脚,远远踢进了深不见的底崖谷中。 徐顶峰一掌猛似一掌,噼噼啪啪之声接连不断,范西阳的整张冬瓜脸,被打成了一个满含无尽悲伤的万紫千红! “岚零社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处心积虑地毁掉它?你师父、师娘和师叔对你万般呵护,你为何要暗施奸计欺师灭祖,昧着良心将他们全部逼死?” 范西阳的一双眼眸中,闪耀着无比愤怒的火苗,神色惨然地咆哮道:“范某人今日落在你手中,要杀便杀,何必啰嗦?” 徐顶峰‘黑虎掏心’狠狠一拳,让瘫软地上的范西阳‘噗’地一声,吐出了一道血柱:“快快将你做的坏事,一件不留地全部招来。” 范西阳‘呸’地一声,吐得徐顶峰衣裤上全是血:“你横什么横?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天山派的铁规早就有规定:人命关天!但凡是天山派弟子,决不可沾染人命。所以呀,你又不能真的杀死我,怕你个鸟······?” “似你这等神厌鬼弃的恶人,本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人世间!今日不送你见阎王,难道还留你继续祸害百姓?”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迅捷驰来,后面荡起一路散飞天际的烟尘。只是短短的一眨眼功夫,旧毡帽已拍马来到眼前。 他轻巧巧一个翻身大跳,非常准确跳到了范西阳面前:“我不是天山派门徒,随时可以拍碎你这个像冬瓜一样的大脑袋,你怕不怕?” 范西阳眼中惧色显露无遗,口中却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怕······!” 旧毡帽哈哈一笑,眼眸中却是凶光大盛,猛地一拳朝着他前胸打去,范西阳感觉到一块沉重巨石,狠狠地砸在了自己身上! 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中,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烈疼痛!他口吐鲜血,身子却像一条被砍掉头的毒蛇一样痉挛抽搐挣扎翻腾。 旧毡帽阴狠森冷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他耳中:“你可以像街头的无赖混混一样,装扮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英雄模样,高喊出几句{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口大的一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豪言壮语! “还可以站起身来,拼尽最后的力气,跟我来一场殊死搏杀,就算毫无胜算,也可以在武林中,为自己博得一个英勇不屈的壮烈身后名。 “世上无完人,谁都有软肋!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脾气暴躁没有耐心!从来不想听别人太多的废话假话。我问你答,一定要说实话,这样做,我会让你少受很多罪。” 范西阳强忍着身上的剧烈疼痛,一连点了十几下头。 旧毡帽站起身来,神色微愠:“你为何执意要害死你的师父师娘,存心毁掉整个{岚零社}?” 神情黯然的范西阳,垂着头磕磕巴巴地哭诉道:“只因师父师娘太偏心,将门中的精奥神功,全都传给了师哥师弟和师姐师妹;却成天指派我挑水种菜打扫院厅。” 旧毡帽左掌斜举狠狠下劈,‘喀嚓’的一声响,一下就将范西阳的左臂削断! 他双目尽赤怒意勃发,高声怒喝道:“你再说一遍······?” 范西阳大声惨叫着倒栽地上,愤懑嘶叫道:“你杀了我吧······!?”旧毡帽鄙夷怪笑道:“杀了你?想得美,杀了你我去找谁探查真相?” 嗤嗤嗤地几声微响,十数指细小银针,已经打在范西阳的周身要穴间! 一阵万虫噬心的切肤之痛,激得他在地上来回翻滚,口中不停发出‘嗬嗬嗬’好似猛兽呻吟的惨嗥声。 过了好一会儿,旧毡帽才疾点住范西阳的几处穴道,消除他身上的剧烈疼痛,温声说道:“如果不想再品尝【扎心针】的威力,你就得乖乖地将全部真话讲出。” 范西阳萎顿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肿得像冬瓜一样的脸上,汗珠、鲜血、泪水混合沾黏在一起,非常的狰狞可怖。 他脸贴着地,喃喃自语般说道:“你······你想要让我······说些什么······?” 旧毡帽一脸阴沉,咬着牙道:“将你师父师娘师叔,如何虐待你的事情,一件不漏地详细说出来噢!” 范西阳口中咕咕咕地一阵怪笑:“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往年的陈谷子······烂芝麻,再提它作甚?” 旧毡帽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怒火,快步走向前,朝着范西阳受伤的左臂,狠力一脚猛踩了下去:“你说不说······?” 范西阳‘哎吆’一声惨叫,脑袋一歪,登时昏厥了过去。 旧毡帽满脸森寒冷笑:“想不到这等欺师灭祖的恶贼,竟然还是一个颇有些男人骨气的硬汉。” 旧毡帽一把将范西阳从地上抓起,快走几步放到石桌上,又从碧潭中舀起几瓢冷水,劈头盖脸地在他头上猛浇。 眼看着范西阳被冷水激醒过来,徐顶峰抢步向前,急声问道:“你是怎么知晓【龙泉血刃剑】就在蜀山的?” 范西阳眼眸中两股冒火的凶光,直直瞪向徐顶峰、旧毡帽两人! 他猛地将嘴巴微张,上下两排牙齿用力狠咬,立时将口中的舌头,咬下了大半截。 旧毡帽心中的无限杀机,在这时腾腾盛起;双目中阴狠毒辣的寒光,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刃:“竟敢在老子面前玩咬舌自尽的把戏?那就送你早一些踏上黄泉路!” 他猛然伸出双手,紧紧掐住范西阳的脖颈,然后倾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半空中猛力甩去。 徐顶峰眼前一花,范西阳那具像一条百来斤飞猪一样的身体,飘掠过院中那两棵葱郁挺拔的苍松,准确落进了云雾缭绕的深深崖谷。 第44章 真假毡帽 徐顶峰抱膝坐在石凳上,遥望着蓝天上悠悠漂浮的几朵白云,脸上闪过一层浓浓的忧伤:“从来到蜀山紫云洞,已有两载时日,亲眼看到这条深不见底的万丈崖谷,无情吞噬了数条活生生的性命,真变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杀人谷’!” 旧毡帽闻言,神情先是一愣怔,片刻后跺着方步走过来,嘻嘻笑道:“鲜血浸染过的花朵,会开得更加娇艳;堆砌无数白骨的云雾山谷,会彰显出一种仙气飘飘的神秘。” 徐顶峰脸上突闪过一抹愤懑之色:“你嗜杀么?你噬血么?你是天生的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旧毡帽面无表情:“世间众生,都是父母生养的血肉之躯,如果不是逼急了眼的血海深仇,谁愿意拼了性命去拔刀相向?” 徐顶峰人影疾飞,身似游龙般半空中拔起,双手飞速连点如电光火石! 旧毡帽一声闷哼双膝跪地,全身的要穴被制,完全动弹不得了。 徐顶峰回坐石凳,直言怒叱道:“说起话来冠冕堂皇,做起事来卑鄙无耻!岚零社待你不薄,范西阳,你为何要暗施诡计,残害你师父师娘一家人?” “你在干什么呢?峰弟,你是疯了么?我是你的旧毡帽哥哥哦······” 徐顶峰冷笑一声:“若是你现在从实招来,我会考虑让你少受一些折磨;如果你执迷不悟想继续隐瞒,我会让你这位江湖闻名的勾魂浪子,体验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紧咬牙关揉身前扑,迅猛一掌拍在范西阳后背;一阵惨烈的骨骼碎裂声响中,勾魂浪子一头栽地。 他双眼冒火嘶声暴喝,蕴含无尽的愤怒苦楚:“不错······我才是真正的勾魂浪子范西阳······你的那位旧毡帽朋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一命呜呼······被我扔进这‘杀人谷’中······!” 他忽暴出一阵刺耳瘆人的狂嗥,好似一只将要死去的猛兽,在弥留之际发出的绝望嚎叫:“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现在的易容装扮,已经达到了完全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徐顶峰愠怒道:“是你眼中那股暴戾凶狠光,出卖了你!我虽与旧毡帽的相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可他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神,让我终生难忘。而你这个嗜血滥杀的勾魂浪子,每每到与人杀得兴起时,眼眸中就会绽放出令人惊怖的噬血狂热。” 徐顶峰双掌在范西阳的周身要穴不停拍打,将他一身武功修为彻底废去。 他回身坐在石凳上,长叹一口气说道:“旧毡帽生性淡泊,对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恩怨,向来漠不关心,更不会认识浮邱山虎穴的柳菲儿。 “而你范西阳却恰恰相反,不但见多识广,而且事事关心;对假冒你的假范西阳痛下杀手时,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那种阴毒狠辣,简直到了如癫如狂的地步! “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坚定了我揭穿你虚假身份的决心!说,为什么要冒充旧毡帽欺骗我?” 范西阳一言不发,满脸尽是生无可恋的决绝神色。 徐顶峰没好气地说道:“你若是没有胆量咬舌自杀,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范西阳歇斯底里咆哮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冒充旧毡帽,就是为了练习天山派的鸿案剑法,然后抢走那把龙泉血刃剑,将你这位身负丹枫玉露神功的明月侠徒儿,一剑斩落在这万丈深渊。” “龙泉血刃剑就在营帐内,你随时都有机会盗取;天山派的鸿案剑谱,一直都是摆放在书桌上,你我同看毫无避讳。” 范西阳一脸黯然:“你有丹枫玉露神功作为根基,习练起精妙剑法有如神助,让我如何能够赶得上?没有一身精湛武功护持,就算将龙泉血刃剑偷偷盗走,日后也只能给自己引来无妄的杀身之祸。” 徐顶峰长叹一声:“所以你就安排出这么一个替身,为你继续伪装下去打掩护?” 范西阳惨然一笑,道:“老道仙只给我两年期限,我又能如何超越你?若是就这样如丧家之犬般悄然离去,还不是要在江湖中东躲西藏,一天天心惊胆战地躲避仇家追杀?” 徐顶峰神色一惊:“跟随在我身边,竟有这么重要?” 范西阳眼中泛出深邃难猜的神秘异彩:“人生苦短,谁不想叱咤江湖风风光光活一生?可是出身寒门的我,与你们这些出身名门望族子弟们相比,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贵人相助的机会而已······” 范西阳忽地躺身地上连打几个滚,面色发紫呼吸急促,‘嗬嗬’的两声怪叫,双腿一蹬气绝身亡。 徐顶峰一脸苦笑,抬眼朝松树上望去。 一阵簌簌的树枝响,从繁茂松枝间,一个笑嘻嘻的旧毡帽,游鱼一般滑落地上。 “徐少爷,小人可不可以将这恶人的尸身,扔进这所谓的‘杀人谷’?”他一脸惴惴不安,低声说道。 徐顶峰一言不发,只将左手用力一摆。旧毡帽立时心神领会。 营帐内,酒是温得恰好的竹叶青,四色菜肴更是经过用心的烹制。 旧毡帽笑嘻嘻捧起酒杯:“小人有错在先,自罚三杯向少爷请罪。”三杯满溢杯杯干完。 徐顶峰呆呆地望着炉中燃烧的炭火:“这一出历经两年的鱼目混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一切,都需要从龙少主的复仇之战说起:虽然龙少主有意志坚定的报仇决心,但是,习练高深绝妙的武艺,并不是单凭决心就可以做到!”旧毡帽一脸郑重。 “老道仙深知龙少主并非慧性灵通的练武奇才。无奈暗中将被同门追杀的勾魂浪子范西阳,偷藏在威虎山北雪坡传授武艺,想让他在入蜀路途中打头阵,为龙少主扫清拦路障碍! “武林中习武天才最是难觅,虽然有老道仙的不懈督促,资质平平的范西阳,最终没有成为老道仙内心中期待的那种绝世高手。” 徐顶峰神色一震,万分不解:“你们既然已经有了开路先锋,龙少主为何还要刻意笼络我同来蜀山?” 旧毡帽摇摇头,道:“老道仙为了照顾龙少主遇热即化的冰凌心,将这一位暗中授艺的勾魂浪子,混杂在游牧部落几十名壮汉随从中,隐藏得严严实实。 “龙少主对自己一身功夫的深浅清楚得很,所以他一遇到身负丹枫玉露神功的徐少爷,心中立时定下了邀你同行的念头。老道仙对范西阳也没有什么信心,阴差阳错的顺水推舟,就促成了徐少爷这一趟蜀山行!” 徐顶峰喝酒吃菜一阵大嚼,只把一双满是狐疑的目光,紧盯着旧毡帽。 “龙少主与酒无涯同坠崖谷后,老道仙本来安排小人伺候徐少爷练剑。可范西阳不甘心空陪一趟,死磨硬泡要老道仙给他一个机会,非要冒充我在此练剑! “老道仙爱才心切,当时施展高超的易容术,为他精心易容后,与他定下两年期限------他必须在两年期限内,超越你徐少爷将天山剑法习练纯熟,成为一位武艺超群的绝世高手。但随着两年时间的很快过去,他与徐少爷的修为差距越来越大。” 徐顶峰微微颔首:“他找替身的这一出荒唐戏,打的是什么主意?” 旧毡帽冷冷说道:“这是范西阳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花钱找一个替死鬼,借此向天下人展示一个假的结果:昔日里为了独吞一份横财,施诡计将岚零社搅得一塌糊涂的勾魂浪子,从此坠入悬崖粉身碎骨! “然后,他会借着旧毡帽这个假身份长命百岁,在武林中到处游走,将坑蒙拐骗的老本行进行到底! “对于为了活命坏事做尽的下流胚子,老道仙向来看不上眼。就算他没有找替身弄虚作假,老道仙也会让他在江湖中神秘消失。用老道仙的话说就是:甘露不润无根草,妙法只度有缘人。” 徐顶峰惑然道:“这两年时间你在哪里?” “一直跟随在老道仙身旁,浪迹天涯云游四海。”旧毡帽眉眼弯弯。 “我到现在也没能搞明白,这一位称自己是勾魂散人的范西阳,,怎么会认识拳剑天狮的蓝轩首领呢?”徐顶峰一脸迷惑。 旧毡帽轻声道:“范西阳闯荡江湖数十年,自然结交了无数的三教九流匪枭异士。他与师父师娘师叔一起劫下的那一笔横财,就是与虎穴的柳菲儿联手做成的!就连今日的这一位替死鬼,也是由柳菲儿替他物色的人选,所以才演得如此逼真。” “他明日才会满约定好的两年期限,你今日就潜隐在树杈间等待接手?老道仙的掐算天衣无缝,为何要独独隐瞒我一人······?”徐顶峰嗟叹连连。 旧毡帽凝声言道:“这一位勾魂浪子,只想借着老道仙鬼谷门掌教这棵大树苟延残喘,逃避来自仇家的无情追杀!对于徐少爷你,他心里可真的没有半点加害之意。” 徐顶峰强压着内心的波澜,长叹了一口气:“令我痛心的不是他对我有没有加害之心,而是老道仙与你们全都参与在其中,却将我瞒得好苦······!” “老道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天机不可泄露!这其中的诸般缘由,还需徐少爷一个人慢慢细品。”旧毡帽咧嘴一笑,明净单纯。 徐顶峰一连三盅酒下肚,说道:“以后,咱们以兄弟相称,你叫我峰弟就可以。” 旧毡帽一愣:“这是为何?” 徐顶峰眼眸微眯:“四海之内皆兄弟,什么少爷下人的,难听死了。” 他又将双手抱拳:“旧毡帽哥哥在上,小弟徐顶峰这厢有礼。”旧毡帽慌忙还礼,一脸的狐疑。 “我观你神色里有太多的疑惑,可否与哥哥说说?我尽力帮忙言无不尽。” 徐顶峰长吁一口气:“老道仙乃是鬼谷门的尊贵掌教,浮邱山虎穴的绿林虎王刘鄩,也是鬼谷门下弟子,这么看来,老道仙应当很清楚恩师明月侠的具体死因,却为何没有一句话透露与我?” 旧毡帽闻言,眉头微蹙:“老道仙的行事风格,一向是凡事随缘,才可万般自在!明月侠是重伤后遭贼人暗算,况且凶手早已伏诛,峰弟为何一直耿耿于怀?”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就拿我的身世来讲吧,我是从小就被老道仙带在身边,但自己的故乡究竟在何处?父母家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心里一片模糊。这些情况老道仙自然一清二楚,他不说明白,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老道仙给的一封信,说要咱们两人一起查看。” 信封中第一张纸笺上面画的是一幅画:陡峭山峰直插入云,山峰半山腰苍松掩映处,建有一间小木屋。山峰下一条大河弯曲流过,水流湍急浪花飞溅。 旧毡帽闭上双眼一脸泪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声说道:“这是我梦里思念已久的故乡!老道仙曾经答应过我,等时机成熟时,他会让我回到家乡,和亲人相聚永远不再分开。” 第二张图画展开后,徐顶峰立时口干舌燥两眼发直:一株茂盛苍松下,容颜清丽的少女身着红裙,修长玉指轻抚琴弦,秀若春山的眉宇间,笼一层如烟浓愁。 画纸右首有娟秀题诗: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许多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徐顶峰凄然一声惊呼:“凤妹妹······”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你的凤妹妹安然无虞,还请你千万放心。就算老道仙告诉你确切下落,以峰弟你现下的际遇,能够保护她不受伤害?为她带来她想要的幸福生活么?” 过了好大一会儿,徐顶峰才从悲痛中缓过神来。 旧毡帽接着说道:“天山派的立派宗旨是‘行侠仗义、扶危济贫’。峰弟身为天山派门下弟子,第一要务就是将{鸿案剑法}练习纯熟,日后下山入江湖行侠仗义,将天山派发扬光大,方不负了明月侠的苦心栽培。” 徐顶峰神色漠然:“除了练剑,老道仙还有何吩咐?” “随着下山的日期将近,老道仙吩咐我教你一些哑语手势、唇语识别、江湖术语、赌场门道和一些辨别暗器毒药的基本办法,以备不时之需。”旧毡帽如是说。 “看来,你离开蜀山这两年,跟老道仙学了不少本事。” “在下粗鲁蠢笨,上乘武功学不到,不过在四处游荡的路途中,见识倒是长了一些。”旧毡帽笑道。 第45章 冰玉寒蝉 崎岖回旋的山道上,慢慢走上来一位精瘦老者。 他黝黑的脸颊上,留着几十根稀稀疏疏的灰白胡须;饭渍斑斑的前胸衣襟,悬挂着一个破旧的小算盘。 他每走一步,便会哀叹一声,风尘仆仆的神色中,暗藏着几许不易察觉的惊惶失措。 旧毡帽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老人家,你不辞劳苦前来蜀山,为了什么事?” “俺叫裴石,从百里之外的裴村赶来,就是要找一个名叫燕沐莲的紫燕亭主,讨要祖传的宝物{冰玉寒蝉}······” 徐顶峰吃了一惊:“冰玉寒蝉?那可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仙物哦······!” 老者点点头,道:“原来这位小哥是个识货之人,在民间众说纷纭的传说中,冰玉寒蝉是八仙之一何仙姑的贴身佩玉。 “有一年的三月三,王母娘娘在瑶池设下了蟠桃仙宴。心情舒畅的何仙姑,不经意间贪吃了几杯仙酒。回到蓬莱仙境后,酒劲上涌的醉意阑珊之际,竟然将冰玉寒蝉遗失在虚空洞的仙人床上。 “过了一段时间后,一个进洞避雨的砍柴樵夫,好巧不巧瞧见了这件仙物!从那时起,本是仙境神物的冰玉寒蝉,流落在凡尘。 “据说冰玉寒蝉是一块天然蜕变为碧翠鸣蝉的晶莹宝玉;不但价值连城,更有着让人百毒不侵、延年益寿的神奇功效。” 旧毡帽跑进营帐内,端出茶水为老者沏上,一脸神色凝重:“老人家,你家祖传的好宝贝,怎么就到了紫云洞中?” 裴石不由得一声哀叹:“此事说来话长啰------那是八年前的一个夏日,老汉为了筹钱为我儿操办婚事,便拿了一块祖传的玉斗,想去当铺中典些钱来应急。 “争奈那当铺中的朝奉狗眼看人低,眼见老汉衣衫破烂,就随口胡说老汉的玉斗是赝品! “正在激烈争执时,走进来一位雪肤花容的年轻女子,仔细瞧了老汉手中的玉斗后,说道:‘这玉斗是上好的昆仑玉,怎么会是假的呢?’ “老汉见她仗义执言,便走过去执礼相谢。那年轻女子又说:‘老人家,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将玉斗卖给我,我付给您双倍的价钱。’当下老汉就将那玉斗交付于她,收了她三百两白花花纹银。”他端起香茗,一饮而尽。 旧毡帽好奇心大起:“后来怎样?” 老者继续说道:“当铺的朝奉不乐意了,他诬构玉斗是赝品,本是为了压低典金,做些手脚多赚银两;谁知白忙活一场,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但凡能在繁华闹市开当铺的主,都是在地方上颇有势力的恶霸奸人!他们怎肯平白吞下这样的一口哑巴亏? “恶朝奉一声吆喝,马上从后堂窜出来十几条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这些恶人提刀握枪高声呐喊着,立时将女子团团围在了中间! “几声呼喊一声娇叱,老汉只看见眼前人影晃动拳脚相加,非常激烈地打在了一起!也就是过了一盏茶功夫吧,十几条大汉满脸是血,相互搀扶着逃离了当铺。” 旧毡帽又为他添上茶水:“您老人家说到这一位女子,难道就是您要找的紫燕亭主?” 裴石点头说道:“正是紫燕亭主燕沐莲!当时她将那位黑心的朝奉,揪着耳朵拉到大街上,逼他发下毒誓:日后不可找老汉寻衅报复。老汉何其幸运,竟能遇到这样一位云天高义的侠女?一旁围观的很多街坊,也被感动得热泪纵横。 “为了报答她的解困恩情,老汉便带她回到乡下家中,拿出珍藏的所有珠宝,任她挑选。当时老汉记得她选了一只玉船,几只玉镯儿和一个玉壶,当场爽快地用金叶子付足了价钱。” 徐顶峰低声说道:“您老人家口中的这位女侠客,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蜀山。” 裴石大惊失色:“燕沐莲走啦······?她去了哪里?我······那只祖传三代的冰玉寒蝉······可是老汉一家人视若性命的······珍稀宝玉哦!” “老人家不必着急,且说说看,冰玉寒蝉是如何落到紫燕亭主手里的?”旧毡帽温声安慰。 老者悲噎半晌,方定了神智:“她对老汉讲道,她生性最喜欢的就是珍贵美玉,只是出门仓促未曾多带些盘缠,也只能少买几件意思意思。然后她告诉了蜀山紫云洞的地址,她又说她芳名唤作燕沐莲。 “过了半年时间后,老汉思忖再三,偷偷携带一尊金镶玉的达摩老祖像来蜀山。燕沐莲不但爽快地付足了银票,还多拿出几十两散碎银子,送给老汉充当做路费。” 裴石一边饮茶,一边说道:“眼见这紫燕亭主出手如此豪爽,老汉便动了将祖传的冰玉寒蝉,卖于她的打算:这等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放在王公贵族武林豪杰的手中,是一种尊贵的象征、豪富的标配;但是在老汉这样的寒门村夫手里,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惹祸的根源。 “紫燕亭主见到冰玉寒蝉后,自然是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了一个多时辰后,她忽然长叹一声:‘如此珍贵的仙境美玉,紫云洞可拿不出那么多金银来购买。’ “既然神物冰玉寒蝉已经重见天日,再带回家去肯定祸患无穷!老汉连忙说道:‘既然亭主喜欢,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老汉绝对不会狮子大开口胡乱要价。’燕沐莲低声解释道,她们在汉中建造了一座杜鹃山庄,现下正是用钱的关口,所以才拿不出钱购买宝玉。 “当时老汉想着【货到地头死】的道理,没奈何之间的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她打欠条三年后再取钱款的主意······谁知道······唉!” 听到此处,旧毡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脱口问道:“一个寻常的山野百姓,家中怎么会存有那么多的无价之宝?” 裴石怪眼一翻,嘿嘿地冷笑几声,道:“寻常百姓家?你们看我是出身寻常人家么?老汉多问一句话,两位小哥,可曾听说过昔日名震四海的【河东裴氏】否?” “河东裴氏?”旧毡帽闻言,眉头轻皱心中一凛:“难道是自东汉以来,盛名久着的那个名门望族河东裴氏么?” 裴石得意洋洋地点了几下头。 徐顶峰无比动容:“河东裴氏,是一个以河东郡为郡望的士族世家,在魏晋时期盛极一时,曾因‘八裴同朝’而名扬天下;与陇西李氏、清河崔氏、弘农杨氏、琅玡王氏、范阳卢氏并称为【大唐盛世六大望族】。” 裴石深以为然:“河东裴氏族源,远可追溯到春秋时期。晋平公封始祖子针于同川之裴中,号裴君,自此时起子孙始以裴为姓。魏晋时期裴族兴旺,素有‘裴’半朝之威名。 “在隋杨时代,因裴氏族中子弟忠心为国,战功卓着,朝廷曾下诏表闾为‘义门裴氏’;入李唐以来,裴氏远祖裴寂,乃高祖太原元谋的从龙之臣,位相数年贵震当世。先祖裴度历经四朝,为将相二十余年。纵观整个大唐两百八十余年,河东裴氏一族有十七位拜相,何其昌隆也! “最可恨那一位私盐贩子出身的反贼黄巢,啸聚乱民揭竿造反,心中怀着对士族门阀的不满,每每在攻陷一座城池后,就会对城内的望族世家大开杀戒! “短短的十数年间,残忍恶魔黄巢贼子,使用惨无人道的冷酷手段,将显赫千余年的诸多世家毁灭殆尽!亲眼目睹血腥暴行的韦庄,曾记下如此诗句:‘天街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 “当年追随僖宗皇帝幸蜀避祸的裴氏先祖,为了延续家族的后代香火,见势不妙就悄悄隐居于偏僻山乡间,砍树割草结庐种田,彻底告别了出入庙堂的前呼后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河东裴氏历代先祖们遗留下来的丰厚家财,传到老汉这一辈,还是略略有一些剩余。” 旧毡帽长长地叹息一声:“现下已经是人走洞空。算起来那位紫燕亭主,离开紫云洞,已经有两年多了吧?” 裴石一双闪着奸诈精光的小眼睛,直直盯上了苍松下停着的那辆【天马行空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么一辆华贵的马车,也值得几百两银子呢。” 旧毡帽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您老人家想多了,这是俺们来蜀山时乘坐的马车,与蜀山紫云洞没有一文钱的干系。” 徐顶峰看着裴石胸前悬挂的小小算盘,轻声道:“成天带着这个?是不是想向别人炫耀自己精于算计?” 裴石一脸的得意:“因为日常里打得一手好算盘,十里八乡的邻居们,就送了老汉一个绰号,叫做{如意算盘}老裴石。” 旧毡帽对着徐顶峰做一个鬼脸,而后转过身,正容将龙啸旭酒无涯大战之后双双坠崖,紫燕亭主带着寒鸦姊妹一同下山,不知去向的情况,粗略地讲述了一遍。 裴石眯着眼,怔怔瞧着紧闭的洞门,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清了清嗓子,迟疑问道:“这紫云洞中,你们两年多时间,一次都没有进去看过?” 徐顶峰露出嗤之以鼻的惊诧神色:“刀王酒无涯,可是一位名震江湖的一代宗师,未经许可贸然闯入他的栖身洞府,是冒犯刀王在天英灵的大不敬!” 裴石摇摇头,冷冷道:“老汉是自幼生长在偏僻山野的粗鄙村夫,没有你们这些行走江湖的名门弟子,那么多繁琐礼节和行事禁忌!更何况有燕沐莲的欠钱契约,明明白白放在这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汉定要进洞去探一个究竟。” 旧毡帽目光闪动,猛喝一声:“且慢!”腾身飞起劈掌如刀,立时在松树上斩下一根粗枝来。 他飞快用剑将松枝削去枝杈:“紫云洞作为蜀山派总舵数百年,紫燕亭主又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鹊巢汇】头领。您老还是先用这跟木棍探探路径,防备她们临走时布置下了害人的机关。” 老者裴石点点头,忽然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圆滑青石,用力朝着两扇厚实的洞门投掷了过去。 ‘嘭’的一声响,两扇洞门中间,微微露出来一道细细缝隙,紧接着‘嗤嗤嗤’的数声破风声响,从洞中猛射出无数支暗箭飞刀,一股脑儿打在了洞门口三步开外的空地上,激起一片尘埃飘飞。 三人前行两步定睛看时,不由得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数十支短而粗的箭矢、锋锐的飞刀泛着幽暗蓝光,并排成三排,深深地插入布满石砾的地面! 裴石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强捺着内心惊骇,仰天打个哈哈掩饰道:“想当初老汉也是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习练得一身好武艺!如这等糊弄三岁小儿的唬人伎俩,老汉自然不放在眼里。” 他扎个马步,气沉丹田力贯右臂,爆出一声怒喝,立时将手中木棍如标枪一般,顺着微开的门缝,飞速投进了黑漆漆的紫云洞中。 洞中立时响起了一阵恐怖的铜锣声,紧接着‘噼啪嗖嗤’的暗器疾飞声接连不断!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里面的响动方才慢慢静寂了下来。 裴石又从远处捡来一根木棍,小心翼翼的走向前,试探着用木棍慢慢推开厚重木门。眼见洞内地上,到处都是飞刀、铁蒺藜、飞镖、飞蝗石、短羽箭、乌金丸一类的浸毒暗器,不由得心中怦怦直跳。 他提起木棍,在两扇厚重的洞门上,毫无章序地一阵猛力敲打,确信安全无虞后,回过头对着旧毡帽徐顶峰二人,高声叫嚷道:“洞中的所有机关,已经被老汉破解;两位小哥快来,咱们一起进洞内查看。” 就在此时,洞中突冒出一道道浓烟火焰,立时将立身洞门口的裴石,结结实实卷裹在烈火中间! 刺鼻的腥臭味熏人欲呕,强烈焚烧的大团火焰,顷刻间,裴石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在裴石扑身拍打的凄厉惨嚎声中,这一团怪火越燃越盛。 不大一会儿,厚实的洞门和洞中刻意布置好的柴草帷幔,也开始燃烧了起来。 无比迅急的烈火越烧越猛,从洞中冒出的滚滚浓烟,在阳光照耀下,好似一团团浓雾愁云弥漫。 眼睁睁看着裴石在火中惨嗥挣扎,徐顶峰旧毡帽二人对视几眼,同时摇了摇头,脸上尽显不忍之色。 第46章 深谷坠车 蜀山新雨后,湛蓝碧空如洗。 展翼搏浮云的海东青,在云霄中盘旋翱翔。 旧毡帽的马车已经套好,三年的蜀山练剑时光结束!徐顶峰明白,他们将从今日踏入江湖,开始旧毡帽渴盼已久的寻亲旅途。 马蹄的的,马铃悠扬。 旧毡帽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笑容宛若明月般纯净:“咱们这一次的出川路线,与三年前的来时路完全不同。我定要找到图画中描绘的故乡山峦,与亲人团聚认祖归宗。” “就凭这一幅毫无标识的图画,去寻找一个不知名的陌生地方?天下这么大,确实有些困难哦哥哥······!”徐顶峰仿佛自言自语般嘟囔道。 旧毡帽笑道:“不怕不怕,咱们一路上没有老道仙的催促约束,就当是闲云野鹤的游山逛景。天上还有海东青为咱们指点路径,更有大把的时间让咱们耐心寻觅。” 徐顶峰微微喟叹:“寻觅的路径不单单需要时间与耐心,更需要真金白银的盘缠支撑!难不成咱们两人,如同丐帮弟子一般,手提着竹竿破碗,一路走一路行乞?” 旧毡帽哈哈一笑,话语里立马多了几许大义凛然:“不会不会,我心里早已拿定了主意,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峰弟你放心便是。” 他手扬马鞭‘啪’的一声甩,拉车的两匹马‘希律律’的几声嘶叫,飞速朝前急驰。 行了两日后,马车驶进了一片恬静竹林,无边碧绿翠竹随风摇曳,立时令人胸襟大开。 旧毡帽朗声喊道:“这里所有的青竹,都叫做‘方竹’,因为它是外方内圆有棱的特殊竹子。” “这些特殊另类的奇趣见识,也是跟随老道仙在云游路途中知悉的吗?” 旧毡帽灿然一笑:“古先贤曾有言,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亲眼观见的风土人情,最长见识。” 一声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忽从枝叶繁茂的竹林中传来,风掠竹林的沙沙声中,忽远忽近忽有忽无! 旧毡帽心中一凛,勒马控缰:“这竹林中好像有人在呼救?峰弟,咱们怎么办?” 徐顶峰缓缓说道:“身为天山派门下弟子,向来扶危救困侠义当先。更何况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又怎能够见死不救?” 他飞身跳下马车,手提青钢剑朝着竹林深处走去。最多也就半炷香功夫,徐顶峰就搀扶着一个鼻青脸肿的黑面壮汉,从竹林中走出。 旧毡帽一边赶车上路,一边放高声询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被困在这人迹罕至的万亩竹林中?” 马车内壮汉‘呸’地一声,将口中带血吐沫从车窗口吐出,拢了一下身穿的书生长衫,恨恨说道:“小生名叫马华,是离此地百里的黑水镇人。只因这山下有一个势力庞大的黑心财主苗布衣,强行霸占了我家十多亩上好的水田。 “小生心中不服,一个人登上门找他们理论。却被苗府中的家丁们五花大绑,不由分说将小生毒打了一夜······苗布衣那老贼还觉得不解气,又吩咐手下恶仆,将我吊在这无人竹林中,说什么要让我自生自灭!” 旧毡帽惊道:“自古王法大如天!青天白日乾坤朗朗,这位苗布衣苗大财主,难道能够随意地草菅人命?就不怕朝廷的王法惩罚他吗?” 马华黑脸上的肌肉来回抖动,旋即从双眼中射出两道炽热的凶光:“这方圆数百里,都是苗家的地界,一草一木皆属于苗家所有!“ “整个县城坊间街市里的油茶绸缎庄、酒楼烟花巷,哪一家不是打着苗府的名号?自县衙到州府的所有官员,哪一位不是曲意巴结,看着苗老贼的脸色行事?” “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偏僻蜀乡,这么一位富甲一方的土豪财主,的确可以做到一手遮天。”徐顶峰点头称是。这一刻,他想起了冬鹿楼的混世恶贼黎旧城。 旧毡帽扭回头,仔细看了两眼马华:“说说看,你们家的十亩良田,是如何让苗老贼霸占去了?” 马华涨红了面皮,怒气爆发:“苗老贼早就看上了我家的田地,可惜我父母坚决不卖。他便出钱先将旁边几户的田亩买下,挑断路、堵水渠暗施诡计,先断了我家活路再出低价买下。”两行热泪,顺着他紫黑的脸膛流下。 眼看看日落西山,旧毡帽问道:“这附近可有客栈落脚?” 马华摇摇头,说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五十里内并无一处村镇。小生腆着脸与两位恩公同行,也是心怵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野里,时有猛兽出没的缘故。” 徐顶峰跳下马车,手搭凉蓬四下里望了一回,说道:“前方瀑布飞溅处,有个苍松翠郁的小山冈,咱们可以暂息一夜。” 旧毡帽应道:“也好,现下正值盛夏酷暑,露营松林间正好凉爽。” 黑脸马华此刻也跳下了马车,眼眸中一抹阴冷神色一闪而过。 残霞漫山。简易小营帐已经搭好,马华用青钢剑斩一根粗壮的竹子,三两下就弄出几个盛水的竹筒。 当他从山涧打来清水,稳放在火架上煮水时,旧毡帽已将炙烤得金黄渍油的喷香羊肉条,在一块平整青石上堆成小山。 烤肉佐餐烈酒入喉,清水烹茶夜观星斗。在阵阵竹林松涛溪流声中,三人钻进营帐,安然入睡。 大约是四更时分,旧毡帽悄悄睁开眼,却发觉徐顶峰早已醒来,静静坐在营帐门口,用手掀起一丝缝隙,趁着微星残月光朝外观看。 旧毡帽轻巧巧凑身过去朝外一望,山冈上马车已经套好;日间从竹林中救起的黑脸书生马华,鬼鬼祟祟地手提马鞭跨上马车,驱赶着马儿,顺着崎岖山道朝前行去。 眼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旧毡帽长舒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将营帐门完全撩起,问道:“峰弟如何发现这厮使诈的?” 徐顶峰摸了摸下巴:“从他烧的那一竹筒清水中。” 旧毡帽点点头,咧嘴一笑:“是哦!如果没有几年行走山林的经验,怎么可能用一把普通的青钢剑,干净利落地削出那么完美的几个竹筒?” “如果只是一位普通的寒门书生,又怎能攀山跳崖如履平地,将武林中人行走江湖的蒙汗药,偷偷地随身携带呢?”徐顶峰语气中满是鄙夷。 旧毡帽点头赞同:“书生常年寒窗下苦读圣贤书,一般都是面皮白净细皮嫩肉的弱不经风,岂能像这厮一样黢黑粗糙,一对手掌上长满了厚厚的老茧皮?只是事已至此,咱们应该如何处置?” 徐顶峰脸上露出几丝欣慰的笑容:“当我看到哥哥若无其事地将龙泉血刃剑,从马车上取下放入营帐的时候,我就晓得你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旧毡帽嘻嘻一笑,说道:“那咱们就安心睡觉吧,看来明日咱们该徒步行路了!也不知道走多长时间,才能赶到前面的集市,买到马匹代足。” 清风晨曦中,山林鸟语啾啾。 两人刚刚走出营帐,就看到站立在青石旁的络腮胡凶汉,手提着一把沉重无比的开山大斧,恶声恶气朝着两人大声嚷道:“十里外的舍身崖处,有一辆豪华马车坠落崖谷,是不是你们的?” 旧毡帽点点头,说道:“是哦,怎么了?” 络腮胡子哈哈大笑道:“大约一个时辰前,大爷我正在那路口处剪径,就看到半空中俯冲下来一只苍鹰,先是将赶车的马樵夫两只眼睛啄瞎,紧跟着又将拉车的两匹马儿眼睛一并啄瞎! “但听得轰隆隆的一连串巨响,那马车坠落在路旁的深山谷中。我赶紧跑下谷底一看,马摔死车粉碎惨烈无比! “那位黑水镇的马樵夫,身子被死死地卡在两根车辕中间,肋骨断裂口吐鲜血,死得真的非常痛苦!” 旧毡帽淡淡一笑:“你又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络腮胡子大剌剌地坐在了青石上,大声叫嚷道:“我一早就遇到这等古怪,自然要追溯源头搞个明白!顺着山道一路寻访过来,远远就看到这么突兀的一顶营帐。” 徐顶峰随口问道:“你与那位姓马的认识?” 络腮胡子又一阵哈哈的大笑:“黑水镇最有名的花花肠子马樵夫,前夜里与苗布衣苗老爷的侍妾小桃红,在苗府柴房内偷情时,不小心被人捉到!老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方圆百里之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得? “当时盛怒中的苗老爷,传令众家丁将他狠狠痛揍一顿后,又把他绑吊在这偏僻竹林内,想把他活活饿死,或成为山林中猛虎山豹的一顿美餐!只有你们这些不知厉害的外乡人,才会大发慈悲,出手救助他性命。” 旧毡帽啧啧称奇:“一个砍柴为生的穷樵夫,竟然能获得富财主小妾的垂青?真真的令人笑掉大牙。” 络腮胡子高声喝叫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大家都知道苗老爷爱财如命,偌大的苗府中,容不下一个闲人!苗府后院里有八位如花似玉的姬妾,哪一个不是替代下人丫髻,整日里烧茶做饭打扫庭院? “就连六十岁高龄的财主婆苗田氏,还不是一天天迈着一双三寸小金莲,颤巍巍地喂鸡赶鸭驱狗撵驴? “所以哦,嫁到苗府的小桃红,也就是个喂鸡买柴赶猪上圏的劳碌命。 “若不是小桃红每天须得走出苗府购买柴木,又怎会遇到整日打柴为生的马樵夫?如果两个人不曾碰面,又怎能眉来眼去日久生情? “闹出这等伤风败俗的奸情,也不能全怪在小桃红马樵夫身上!已经是七十多岁高龄的苗老爷,实在不应该讨娶那么多妙龄姬妾。” 旧毡帽情绪有些低落:“若不是咱们将这厮救出,他的确会在万亩野竹林中活活饿死!” 络腮胡子冷笑道:“谁知这一位狼心狗肺的无良贼子,一转眼将救命之恩抛在脑后,竟然做出暗地里盗取马车的卑鄙行径!真真令人心寒。” 旧毡帽脸色一沉,说道:“江湖中向来尔虞我诈,谁规定了好人救了恶贼,恶贼就会知恩图报?我们救他是良心发现,恶贼作恶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徐顶峰一脸漠然,没好气地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黑白颠倒的世道,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恶贼却活得风生水起。 “就像你这位坏事做尽的山匪百里惜,明明是位列四大无耻之首的恶贼,却一天天地大碗酒大碗肉快活无比,活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难道,是苍天瞎了眼了吗?” 山匪百里惜哈哈一笑:“原来你们两个狡猾的小娃儿,早已将本大爷的真实身份认了出来?好说,一切都好说嘛!” 他脸色一变,猛将手中大斧半空中虚劈几下,厉声高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本大爷只劫财,不伤命,识相点快快将身上的银钱,全部交出来。” 沉重大斧‘嘭’地一声斩在青石上,激起乱石屑四飞如雨。 旧毡帽不言不语地拉着苦脸,慢吞吞从怀中掏出十多片黄澄澄的金叶子、几张银票、几锭散碎银子,全部放在青石上。 然后他朝着百里惜一摊双手:“只剩下这么多了,还请山大王饶命。” 百里惜立时眉开眼笑:“今日一大早就能大开利市,本大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你们的性命?” 他跨前几步伸手去抓,蓦地眼前一花,‘劈里啪啦’的一顿热辣辣耳刮子,打得他一个趔趄,后退了两三步,双眼中冒出无数金星。 百里惜大力地摇摇头,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一阵猛烈的风声从身后传来;双腿膝盖处一阵剧痛,顿时让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当地。 一阵皮鞭挟风声接连响起,一条非常坚韧的皮鞭,兜头盖脸地朝着他打了过来! 百里惜欲要奋力站起身闪避,后背的{日月}、{期门}、{天溪}、{灵墟}诸穴同时一麻,全身马上不能动弹半分! 暴风骤雨般的皮鞭猛烈抽打,钻心的疼痛让百里惜脸如金纸般蜡黄!冷汗与血渍,同时在全身流淌。 半盏茶功夫皮鞭停下,徐顶峰笑吟吟斩在他面前:“成天提着一把唬人的斧头到处晃悠,动不动就把【剪径】两个字挂在嘴边?你觉得靠着一副凶神恶煞的吓人模样,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吗?” 旧毡帽从容将金叶子装进口袋:“你百里惜最大的无耻在于:把下贱恶贼这四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当成了自己行凶作恶的金字招牌!” 徐顶峰冷眼瞧了百里惜一眼,接着说道:“现下的江湖中,越是恶贯满盈的卑鄙恶贼,越是想拼命伪装成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如你这等连一块假好人的遮羞布,都懒得拿来遮面的劣等山匪,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低级混混而已。” “两个时辰后,你身上的穴道会自动解开,营帐内还留有一些酒肉,可以拿出来充饥。”徐顶峰说道。 旧毡帽满脸鄙夷地挥挥手:“回见。” 然后从营帐内取出龙泉血刃剑,两人快步走下山去。 第47章 碧柳赌馆 日影西斜时,他们来到一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小镇。 镇中最豪华的酒楼,是富贵酒楼;镇中最热闹的地方,却是碧柳赌坊。 两人刚刚在富贵酒楼坐定,就有一位富绅模样的威猛汉子,在一群浮浪闲汉簇拥下,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富绅看到徐顶峰二人后面露诧异,对着身旁的一位闲汉低语几句,旋即转过身走下楼去。 旧毡帽敲敲桌子,召来酒保正要点菜,酒楼掌柜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两位客官的酒菜已经备好,是碧柳赌馆的柴四爷请客。”朝着身后一摆手,美酒佳肴一股脑地端上了桌。 “这一位柴四爷,是武林中臭名昭着的四大无耻中,排行老四的恶棍柴泪流。看来咱们被这些恶贼盯上了,以后的路途中,又会添许多麻烦。”眼看着旧毡帽一脸愣怔,徐顶峰心中一叹,说道。 旧毡帽嘻嘻一笑:“这样也好,省得咱们两个人旅途寂寥。峰弟你年纪轻轻,却对江湖道上的人物如此熟捻?就算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的老道仙,亲临此地,也未必能知晓这一切。” 徐顶峰一边喝酒吃菜,一边低声说道:“昔日里恩师明月侠,闲暇时经常谈一些武林逸事,听得多了,也就一一记在了心里。” 这时,店伙计送来一个信封。 旧毡帽接过打开一看,登时脸色大变:信封里赫然装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锋利的刀身上血迹隐隐! 徐顶峰摇摇头,施一个眼色示意莫要声张,两人加快用餐后,立刻走出酒楼。 旧毡帽冷哼一声道:“这些恶贼胆子也忒大了一些吧?竟敢明目张胆地恐吓咱们!” 徐顶峰沉声说道:“咱们先去碧柳赌馆,探一个究竟。” 旧毡帽喜道:“峰弟说得对,这碧柳赌馆就算是龙潭虎穴,咱们今夜也要去闯它一闯。” 碧柳山庄在镇西南,是一个绿柳环绕的大宅邸。盖覆碧瓦的围墙又高又厚,门前大灯笼火辉煌的赌馆大堂。 宽大而厚实的圆桌赌案周围,黑压压围挤着一大群人。 徐顶峰旧毡帽并没有忙着下注,先在一旁仔细打量,没有看到可疑之人后,凝神细瞧向庄家的掷骰手法。 旧毡帽运用暗器听风术细听,几轮过后,没有发现庄家有任何花哨举动,登时放下心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押在了‘大’的一方。来来回回十多局,旧毡帽赢了百十两银子。 徐顶峰眼见恶棍柴泪流一直不现身,对着旧毡帽打了一个眼色。 旧毡帽心神领会,立时将手中的银子全押了上去! 如此一连押七八次,旧毡帽面前的银子越堆越多,庄家脸上的冷汗也越流越多。 尖嘴猴腮的庄家,连抹几把脸上的冷汗,将手中的骰盅摇得震天响,猛地大喊一声:“杀!”恶狠狠将骰盅扣在了赌案上。 旧毡帽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银子推出三百两:“这次买大。”青筋崩涨的宝官眉头一皱,猛地将骰盅打开:两个二一粒三统共七点小!惹得一旁的众赌徒一阵惊呼。 旧毡帽立时心中一凛,他方才运用听风辨位术听得明白,骰盅里两个六点一粒四点,正好是十六点大,怎么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七点小? 忽然传来徐顶峰的密音传耳:“小心桌下有诈。” 旧毡帽冷冷一笑,等宝官摇骰扣好后,已辩出两四一六是十四点大,便将桌上所有银两,再一次押在了大上! 此刻,他细听到桌下忽有一声细微的异响,听到骰盅中的点数已经被变成了一二三共六点的小! 旧毡帽趁人不备,又曲指轻弹了一下赌案。等得意洋洋的庄家揭开宝盅,立时张大了嘴巴面如土色:三枚骰子每一个都是六点,竟然是红艳艳全色的十八点大。 柴泪流突然在此时冒了出来,一脸阴恻神色。 他对宝官附耳讲了几句话,宝官连连点头。转过身来对旧毡帽说道:“这里的银子不够赔的,请这位爷移步柜上,领取你赢下的一千二百两银子。” 旧毡帽咧嘴一笑,转身走到柜前。忽觉得腰间一紧,已被匕首顶住了腰眼。 “老实点,不然现在就取了你这条狗命!听我的口令,向后堂走去。”柴泪流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旧毡帽一边朝着后堂慢慢挪步,眼角斜觑,发现徐顶峰也被两位彪形大汉挟持着,一脸苦笑地走向后堂。 碧柳赌馆的后堂甚是宽敞,满身伤痕的百里惜,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他怒火闪飘的双目,恶狠狠盯向两人,好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一般! 柴泪流将手一摆,持刀的几位彪形大汉,躬身施礼退下。 柴泪流眼神万般狡狯:“两位将我家大哥好一番羞辱后,竟然还敢到咱们碧柳赌馆来?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哦,柴某实在佩服!” 徐顶峰背负着双手,一声叹息:“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呢?” 百里惜的冷笑似寒风袭体:“到了这般境地,还在嘴硬?难道真不怕在此丢了脑袋?” 旧毡帽脸面惨如土色,颤声惊呼道:“我怕······我怕······我真的好怕哦······” 话犹未完,他便用手掌紧捂着嘴巴,连连在空中翻折了几个筋斗,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一个短衣打扮的瘦小汉子走进室内,面色阴森地朝着二人翻了几个白眼,猛地在桌子拍了一掌,震得桌上茶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竟然敢在俺章三哥眼下出老千,看来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四大无耻已经到了三位,那一位赌鬼毕连赢,现在鬼鬼祟祟地躲藏在哪里呢?”徐顶峰不屑道。 这时,从东侧的厢房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哈欠! 随着踢踢哒哒的脚步声,走出来一个满脸倦意的中年汉子:“昨夜又赌了一个通宵,真的好困。毕连赢见过两位少侠。”说着便是抱拳一礼。 旧毡帽哈哈大笑:“臭名远扬的四大无耻,现在都已经到场,有什么样的阴谋手段,赶紧施展出来吧。” ‘咚’地一声巨响,土贼章酷岭一拳在桌子上打出一个窟窿:“识相的赶紧献出龙泉血刃剑,俺章老三慈悲为怀,好给你们两个兔崽子留下一条全尸!” “今儿早上还只是抢劫金银,怎么到了夜间,你们四无耻就变成了硬抢宝剑的谋财害命呢?”旧毡帽一脸惊诧. “你们两个小崽子趁人不备突施暗袭,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大爷我活活打成了骨折病人!如今再让你们活着走出碧柳赌馆,咱们四兄弟就不用在江湖中混了。”百里惜恨恨说道。 徐顶峰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兄弟在江湖中的活路,必须用俺们二人的白骨铺设?这样看来,你们四人这恬不知耻的强盗逻辑,真是修到了人人可杀的最高境界。” 一股清甜的野菊花香气,在整个室内四散漫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旧毡帽便觉得眼前金星直冒! 他心中一凛,暗呼一声“苦也”!待要迈步时,忽觉四肢酥软无力,一个摇晃瘫倒在地上。 他此时才明白这四位恶贼,为什么一直不动手只动口,原来是暗中早就备下了奇门迷药! 旧毡帽眼睁睁看着柴泪流、章酷岭一脸的诡异奸笑,一左一右朝着他包抄过来,心中万般后悔,却没有丝毫力气站起。 情势危急间,徐顶峰匍身抱起旧毡帽,在四大无耻瞠目结舌的万般讶异中,迅捷跃飞到院中一株枝干如虬龙盘旋的古松上。 他先将昏迷不醒的旧毡帽,稳稳放在紧密的枝干中间,而后飞身落地抢入室内,龙泉血刃剑闪烁出剑花飞虹! “大家小心,这小贼的剑法已臻超凡入圣的剑道境界,剑尖上能够飘闪出炉火纯青的七寸神芒!” 忽听得‘啊’的一声惨嗥,山匪百里惜身上数处要穴汨汨淌血,眨眼间一身武功尽废。 徐顶峰凌厉剑招越来越快,金光飞飘,将惊慌失措的柴泪流、章酷岭二人逼得手忙脚乱! 赌鬼毕连赢手提一根镔铁大鞭,夹挟一股隐隐风雷声,口中哇哇怪叫着,斜刺里朝徐顶峰杀来。 徐顶峰轻笑一声,将手中宝剑飞速往后一撩,‘当’的一声响,毕连赢手中的镔铁鞭,立时从中间被斩断两截! 他力贯双臂用力狂舞,竟然将两截断鞭舞出一个水泄不通的光圈。 徐顶峰一跃而起,长剑闪缤纷寒星迅劈飘风!眼前忽有一个黑影闪飞,恶棍柴泪流半空中身形忽转,从一扇半开的窗口飞身入院,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无数声猛烈破空声突兀响起,无数朵墨蓝色的铁菊花,穿破窗纸投进了房内! 徐顶峰长剑飞旋一道剑光护体,在一片‘叮叮当当’的响声中,星星点点的火花四溅,淬了剧毒的墨蓝色铁菊花,纷纷坠地! 此时,室内到处是浓烈的腥臭味道,沁入鼻孔令人作呕。 徐顶峰大惊之下,立即翻身跃到庭院中,忽然发现整个大厅中的烛火,竟然同时全部熄灭。 残月星光下,黑黢黢的庭院静寂阴森。 一阵清冷夜风吹过,卷起尘埃里的枯枝败叶,滚滚旋转;鬼诡寒瘆的夜魈声遥遥传来,如暗夜鬼哭般悲怆凄绝! 徐顶峰仗剑四顾,不由得暗暗一惊:远处高墙下,那一片枝蔓叶藤处,一位身着白衣长裙的朦胧倩影,如一片轻灵飘忽的纸人,朝着他疾速飞来。 急切间徐顶峰飞身树上,抱起昏迷肿得旧毡帽飞身落地! 他耳畔忽响起一阵尖锐怪异的竹笛声,眼见凄迷夜色中,白影从地面缓缓上升离地五尺,似风中纸鸢般来回不停飘飞。 一个细细的冷笑声阴恻嘶哑:“整个江湖中最有名的五大剧毒,如果将【墨蓝枯菊】排名第二,绝对没有任何一种剧毒敢称第一! “你们现在已经毒沁肺腑,若在两个时辰内拿不到【雨中阳光】来解毒,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临凡世,也不能解救你们的性命。” 残月影绰中,她幽灵般的身影兔起鹘落,飘忽诡异;冷恻恻的阴笑声,却含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悄怆。 徐顶峰大吃一惊:难道,方才房内飘溢的清甜菊香,竟是来自骷髅洞素菊夫人的武林第一奇毒【墨蓝枯菊】? 他急慌忙吸了一口气沉入丹田,散四肢百骸环体一周后,感觉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徐顶峰转过身,再看地上的旧毡帽,立时大惊失色:此时的旧毡帽,面色暗紫双目通红,一根根勃起的青筋,如一条条长长的蚯蚓一般,把整个脸颊激涨得如同幽冥厉鬼! 几股浓浓的迷雾,在院落中腾腾升起;那一条白影在浓烟白雾中来回盈扬,令人汗毛倒立。 空灵而响亮的木鱼声,从高高的墙外传来!紧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墙破声,破垣塌倒处尘土飞扬。 一头健壮凶猛的大黑牛,两只长长犄角上,挂着两盏精巧的碧纱灯;牛背上驮着满面笑容、敲打着木鱼的逍遥僧,从围墙缺口处闯进院中。 有一声‘咦’惊呼响起,白影翩然落地,满含愤懑的怒叱如夜枭惨啼:“老娘在此布法擒贼,兀那老秃驴,为何要趟浑水多管闲事?” 逍遥僧哈哈一笑:“贫僧与明月侠颇有渊源,自不许你这恶婆娘欺辱他的徒儿。” 他翻身下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紫葫芦,递给徐顶峰,低声嘱咐道:“快快将解药喂他服下,然后将他全身衣服扒光,用绳索绑缚双手双脚,吊在树杈间。” 逍遥僧扭过头‘嘿嘿’地几声冷笑,对白影高喝道:“我说素菊夫人,赶快收起你那一套唬人的鬼把戏吧,有贫僧在此,【毒雾幻影阵】就是一个无用的摆设。” 逍遥僧话音刚落,就见诡异白影半空中迅猛飞旋,双掌挟带凌厉掌风朝他袭来! 逍遥僧眼眸中精光忽闪,双手抡起木鱼槌棒迎敌;几声掌击数番交打,一声清啸响,白影将足一顿,跃空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第48章 墨兰枯菊 逍遥僧连忙将手中的断槌、残破的木鱼放在灯光下细看,上面沾染了无数幽蓝色的斑斑点点,不由得心中暗呼出一声:“侥幸!” 徐顶峰心中恼怒:“想不到这素菊夫人的毒掌,竟然如此的狠辣阴毒?” 逍遥僧摇摇头,低声喟叹道:“这些为非作歹的旁门左道,自身武功平庸,也只能依仗摆弄毒物来害人了。” 他指着吊在枝杈上的旧毡帽:“世侄,你来看······!” 徐顶峰转过身,直惊得双目圆睁心中忐忑:无数滴的墨蓝色汗珠,犹如雨点般从旧毡帽全身流渍而出! 这些汗珠落溅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毒性的剧烈,由此可见一斑。 逍遥僧抬头望一望寒星寥落的夜空,幽幽叹息道:“此刻才到寅时,离清晨的日出,还有约莫一个时辰长短。说不得,咱们也只好熬夜相守了。” 徐顶峰从室内搬出两把椅子,讪讪言道:“此处没有美酒畅饮,委屈大师了······” 逍遥僧厉声喝道:“快快将椅子远远扔掉,上面染有剧毒!” 徐顶峰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刻将椅子用力扔进了房中:“晚辈不知深浅,这次可真是鲁莽了······!” 逍遥僧抓起他手臂,凑在灯笼下仔细查看,眼见红润如常,并无任何的中毒异象! 逍遥僧心中不解,紧蹙着眉头,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呀,素菊夫人的诸般毒质沾染即中,怎么会在你这里失效了呢?” 徐顶峰据实答道:“晚辈自幼开始习练【丹枫玉露】神功,前两年的日子里,又得到一些天山派的{百芝雪莲丸}服用。” 逍遥僧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天山派有名的【百芝雪莲丸】,是由天山雪莲、漠北苁蓉、昆仑灵芝、千年古参熔配制成的神药灵丹,不但强筋健体延年益寿,更能消融世间百毒。现下世侄是堪比金刚不坏身的浊世仙体,可喜可贺。” 徐顶峰苦笑道:“全怪晚辈一时的大意,竟连累旧毡帽哥哥身染剧毒。这位骷髅洞的素菊夫人,手段也是忒歹毒了些。” 逍遥僧将手一摆:“世侄不用自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歪魔邪道用来作恶的手段,向来都是阴狠毒辣防不胜防。 “这位素菊夫人的师父百花娘子,三十年前为了自身一时的舒爽,暗施诡计,将狼苍山杉横道的一百零八条活人,一夜间化为白骨血水的惨案,才称得上是丧尽天良的杀人于无形······” 徐顶峰一脸的不忍之色:“这些人心肠冷酷坏事做尽,难道,就不怕日后遭受天谴么?” 逍遥僧语声清冷:“在这些恶人的内心里,用尽一切手段让自己过得更好,才是最符合他们意愿的天经地义!他们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自私信条,奉为圭臬,哪怕双手沾满鲜血,也丝毫不惧! “所以无耻山匪常年以剪径为生,喊着‘替天行道’的口号,让无数善良百姓在利斧下命归九幽!所以赌鬼恶棍土贼们狼狈为奸,开赌坊坑百姓,将乖乖送上门的一干赌徒,敲骨吸髓拼命榨血。 “江湖中有一句俗语:恶虎更比恶狗恶,恶鹰踹破老鸹窝!自从去年开始,碧柳赌馆的这几位无耻狗贼,被骷髅洞中的素菊夫人盯上后,收为羽翼,他们的噩梦便开始了:不但所有的财宝,都被素菊夫人搜刮干净,而且每个月还给他们分配了上缴金银的确切数目。” 徐顶峰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这四位恶贼算计我二人,竟是受了素菊夫人的差遣?” 逍遥僧嘴角一撇:“如若不是受了差遣不敢推脱,就凭他们几个不入流的小蟊贼,怎么敢招惹携带着龙泉血刃剑的两位侠客?” 徐顶峰涩然言道:“我们与这位素菊夫人并不相识,不知她为何要使出如此的阴险手段?” 逍遥僧一脸黯然,摇摇头低声说道:“这些年素菊夫人背负一身骂名,将所有的歹毒手段施尽,才在江湖中赢取了现在的名声。 “而你们年纪轻轻就能投到名师门下,轻易而举练成了一身绝世神功,挟宝剑行走江湖处处受人艳羡敬佩,岂不令她内心中愤愤不平? “小肚鸡肠妒贤嫉能,是素菊夫人的一贯风格,所以她才会将你们这些后起之秀恨之入骨!更何况自古正邪不两立,在千古名剑龙泉血刃的强烈吸引下,她定会施毒计加害于你们。” 院落外镇中农家鸡鸣声一片,天色已经开始转为蒙蒙亮色。 东方的天际,几朵云霞泛起了鱼肚白。 一辆破旧的马车,在几位短衫汉子的驱赶下,吱吱呀呀驶进了院中。 徐顶峰惊讶地发现,马车上竟然拉了满满的一车清水! 两位妙龄的婢女,迈着细碎小步走进院内,手中托着两套男装新衣。 逍遥僧从汉子手中接来酒瓶,咕嘟嘟猛灌一气,仰天畅笑道:“天可怜见,贫僧向来嗜酒如命,今日为了不辜负嘱托,竟能硬熬三四个时辰,未有滴酒沾唇。” 前堂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二三十个手持锄头钉耙木棍的粗鄙汉子,冲进院中高声喝骂道:“尔等是来自何方的贼人,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跑到碧柳赌坊撒野······?” 这一众人也不分青红皂白,气势汹汹地围将了上来。 逍遥僧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笑声响遏行云!脚尖点地纵身半空,拳打脚踢掌劈手擒一气呵成。 一片狂呼乱叫的喊叫呻吟声四起,无数锄头钉耙木棍,落地的落地,飞空的飞空;无数条人影飘飞到屋顶上、树杈间,更有几个汉子腿断臂折,伏地哀嚎不止,整个院落中一片狼藉。 逍遥僧抓起一个满脸横肉汉子,厉声问道:“你们这一帮硬闯进来的尴尬人,到底是何来历?” 那汉子仓惶抹一把淌流不止的鼻血,战战兢兢地说道:“大伙儿都是前厅赌了一夜的客人,只因赌场的宝官说道,后院闯进了几个不良贼子,要来找赌馆主人的麻烦,哪个有心替主人出头,当场就可在柜上领赏纹银十两。小人们贪财心切,就提着家伙什跑了进来······” 逍遥僧冷眼四望,躺在地上的汉子纷纷点头。他立时大手一挥:“不知者不怪,都给我爬起来快快滚蛋。” 灿烂的阳光,终于照射在旧毡帽身上,他浑身渍流的墨蓝汗珠,此刻竟然冒出隐隐的白气。 在逍遥僧的指挥下,两位蓝衫汉子手提着木棍,在昏迷不醒的旧毡帽身上,用尽力气一通猛打。 旁边的两位汉子,从水车中一瓢一瓢舀起清水,不停地朝旧毡帽全身泼去。 一道道击打出来的血痕,立刻布满旧毡帽前胸后背;一滴滴墨蓝色汗珠,扑簌簌坠落当地。一炷香功夫后,旧毡帽青筋暴涨的暗黑色肌肤,慢慢泛起淡淡的红润颜色。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旧毡帽身上的墨蓝色渐渐褪尽,流淌出的汗珠,也慢慢变成了正常的白亮色。 逍遥僧摆手示意停止击打,走向前翻开旧毡帽的眼皮,仔细看了几眼。然后让徐顶峰帮着蓝衫汉子,小心把旧毡帽从树上解了下来。 从大厅中抬出来两张桌子并拢在一起,将旧毡帽平放在上面。逍遥僧拍拍手召来两名婢女,从怀中掏出两瓶白色的药膏,在旧毡帽身上来回均匀涂抹了厚厚一层。 忽听得逍遥僧一声大喝,飞身向前出指挟风,在旧毡帽的{天宗}{膏肓}{心俞}{巨阙}{命门}诸穴大力猛击! 短短片刻间,旧毡帽哼出一声呻吟,紧接着‘哇’的一声,从口中喷吐出一大团腥臭无比的黑血。 逍遥僧飞快从怀中掏出一只晶莹的玉瓶,倒出几粒玉白色的药丸,迅速放进旧毡帽口中。 逍遥僧抹了一下脸上的热汗,对着徐顶峰咧嘴一笑:“汗滴入土只是治疗过程,阳光炙烤才是最后治疗的关键!接下来,抬他到阳光下暴晒一个时辰,才能算得上完全痊愈。” 逍遥僧伸手入怀,好似变戏法一般,掏出足锭二十两的五个银元宝。 他高声叫道:“大伙儿辛苦了一个晚上,这是和尚该付的另一半银子,领到手就散了吧。” 两名婢女走过来,双手接过银锭,躬身万福一礼,转身招呼着众人,牵引水车一起离去。 逍遥僧用手拍了拍肚皮,皱着眉头一脸苦瓜相,对徐顶峰说道:“现下贫僧已是身无分文,咱们两个人的早饭,须得麻烦世侄来安排啰。” 就在此刻,缺墙外人声鼎沸,悠扬震耳的唢呐声,滴滴答答地吹进了庭院。 一大群人,站立在坍塌的围墙缺口处,伴随着唢呐声的柔和曲调,齐齐朝院中的逍遥僧躬身,行一个恭敬的弯腰礼。 一位身穿绸缎、富商模样的老者,快步走过来点头哈腰:“小的沈典衣,奉家主之命送来些茶饭,孝敬逍遥大师。” 他将手往后一摆,几位矫健的年轻汉子走过来,抬桌提凳一阵忙活,转瞬间摆出了一桌丰盛酒席。 最让逍遥僧喜上眉梢的是,他们竟然还带来了两坛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 徐顶峰一脸愕然:“你家主人是谁?与逍遥大师是好朋友?” 富商老者微微一笑:“我家主人再三嘱咐,不得向二位提及他老人家名讳,不便之处,还请体谅。” 富商老者又将双手一拍,立时有一位黑衣汉子从后面走来,手托着十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恭敬放在桌上:“我家主人听说徐少侠还要远行,些许敬意还请笑纳。” 这一行人赔着笑脸,又深施一礼。 而后富商老者带着一众人,在悠扬的唢呐声中飞速离去。 逍遥僧徐顶峰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相互凝视,满肚子狐疑却不知从何说起! “放心吃吧,现下的这一切,都来自老道仙的悉心安排。” 躺在桌子上的旧毡帽,忽然在木桌上翻了一下身,低声说道。 徐顶峰欣喜若狂,连忙跑过去问道:“旧毡帽哥哥你醒啦?” 逍遥僧连忙出声制止道:“还需在烤晒半个时辰,要不然【雨中阳光】的药效,根本无法发挥到极致。”他打开酒坛猛吞了几口酒,连声赞道:“好酒!绝对正宗的绍兴女儿红。” 徐顶峰一边吃饭,一面询问道:“逍遥大师昨夜的及时出现,难道也是出自老道仙的刻意安排?” 逍遥僧摇摇头,一声喟叹:“三日前的午后,贫僧饮多了酒,正躺在长安城大雁塔下酣睡。在恍恍惚惚的朦朦胧胧中,竟然梦到了一个仙风道骨、倒骑着毛驴的白须老人。 “事情的神奇处在于:贫僧清清楚楚听到,他在说明月侠的徒儿徐顶峰,三日后会在碧柳赌坊内,遇到一些性命攸关的极大凶险!一向不相信鬼怪乱神的我,梦醒后心中甚是疑惑,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时,抬头看到半空中有雄鹰不停地飞翔盘旋,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布袋从空中掉在了我身边。 “布袋里面有几瓶包装精致的药丸药膏,还附有一张密密麻麻的写满字迹的信笺,上面将各种药丸药膏的用法用量,非常详细地阐述得明明白白。 “贫僧对中原七侠一向是万分钦佩,面对这样一件稀奇古怪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快马加鞭的一路急赶,昨日凌晨时刻,贫僧就赶到了碧柳赌坊附近。 “贫僧悄悄潜藏在暗中,将他们的阴谋完全摸清后,暗自思忖着应对办法!感觉这样繁杂的事情我一人根本忙不赢,便去镇中最繁华的【舞雪楼】,花掉身上仅有的二百两银子,雇佣了那些人前来帮忙。至于世侄口中的老道仙到底是谁,贫僧根本不认识。” 逍遥僧一边说一边喝一边吃菜,一通风卷残云的胡吃海塞,不大一会儿,便吃得一个饭饱酒足。 他伸出右手,取过几个金元宝揣进怀中,嗬嗬大笑着说道:“世间的一切相遇,都来自苍天的最好安排!有美酒佳肴有钱拿的快活时光,不亦乐乎?” 接着又爆出几个肆无忌惮的饱嗝声,他踢踏踢踏走到大黑牛旁边,翻身跨上牛背,悠然离去。 第49章 无耻恶贼 清风拂面,花红叶绿。 此时,骷髅洞前石碣上的三个血红大字,已经变成了【香溪洞】的名字。 并排跪地的赌鬼、土贼、恶棍三人,满脸凄惶低声哀求道:“昨夜里截杀行动的失败,并非是属下没有尽力,而是万万没料到,那小贼年纪轻轻,竟然修炼成了百毒不侵的浊世仙体。” “接下来的行动中,小人一定全力以赴,绝对不会再让夫人失望!还请素菊夫人大人大量,将这个月的解药赐下······”赌鬼毕连赢将头磕得砰砰响。 丽姬柳眉倒竖银牙紧咬的一声怒叱,立时爆出:“你们如何称呼本夫人?” 赌鬼一脸惊慌,抬起巴掌在自己脸上猛扇:“小人一时说漏了嘴,还请明月夫人千万海涵。” 明月夫人轻轻地抿嘴一笑:“既然行动失败了,就应该想办法改正弥补!本夫人费尽周折将骷髅洞改成香溪洞,又将素菊夫人改成明月夫人,就已经显示了痛改前非的坚定决心。你们几个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弥补呢?” 土贼章酷岭大声说道:“小人已经踩好了几处富家豪宅,只要夫人今日赏赐解药,三日之内,小人定会将这三户的金银珠宝,一文不剩完全奉送夫人。” 恶棍柴泪流一脸黯然:“小人愿不辞劳苦,再一次远去绥州,多寻几个英俊少男配夫人练功。” 赌鬼毕连赢双眼垂泪:“小人经过这几日的熬夜连赌,已经赢到数万两银子;小人愿意将这些银子全部上缴夫人,只愿换取两粒解毒的仙丹。” 明月夫人微微一笑,微眯着眼说道:“今天已经是初六,再过两天时间,你们若是没有服用{玉雪清露丹}解毒,体内的【霜寒阴羽】毒素就会发作,让你们承受到万虫噬脑、万针攒心的折磨煎熬!并且会在七日后,在经脉紊乱的气血逆流中死亡。所以你们才像乖孙子一样苦苦哀告,本夫人说得对吗?” 三人哪敢有半句分辩?只是俯身跪地头磕得砰砰响:“恳请明月夫人大发慈悲,发放丹药救小人一命。” 明月夫人神色一变,冷声道:“我听说你们几个在背后偷偷议论,说什么本夫人为了习练【日月二气双修神融功】,故意施展下三滥的媚魂摄神术,勾引你们上了圈套,让你们几个在稀里糊涂中,被我中下了【寒霜阴羽】毒!其实你们内心里,对{香溪洞}有着万般的不服?” 三人立时挺直了上半身,面红耳赤地怒声辩解道:“这是那一位无耻贼子,在背后乱嚼舌根,编排咱们兄弟的坏话?咱们兄弟自遇到夫人后,便将这一颗忠心完全交给了夫人。绝对是忠诚不二······!” 明月夫人将长袖半空中一摆,制住了他们满嘴谄媚逢迎的谎言,脸上流露出一抹笑意:“既然对本夫人没有任何的愤忿之意,我自该送丹药为你们解毒。可截杀的失败让我实在心有不甘;你们几人想出个万全之计,一定要将龙泉血刃剑夺取到手。” 毕连赢抢先说道:“徐顶峰虽然是天山派门徒,可习练的剑法是出自鬼谷门的【残雁游龙】剑法,最讲究剑出无声、剑闪炫光、剑击无风、剑收无踪的四大要点!端的是厉害无比。 “小人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出来一个将小贼置于死地的绝妙办法:那就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的借刀杀人!现今华山派掌门岳白松,有两位武功高强的师弟,是嗜酒如命的残剑抱残子,和贪恋美色的断刀守缺童。只要送一些金银到华山,定然能叫这两位高手请下华山。” 恶棍柴泪流接过话题,说道:“小人与豹川岭上铁关铜寨的山寨主百里侯,有些交情。只要小人去一趟铁关铜寨,将他堂哥山匪百里惜的死讯,添油加醋告诉那个百里侯! “向来杀人不眨眼的他,定会带领手下的一众强盗贼枭,将这两个小贼捆绑到铁关铜寨剁成一团肉泥。” 土贼章酷岭也连忙大献殷勤:“要说借刀杀人这一块,还是出重金笼络寒岩山庄的老少二位司空,最为稳妥! “老庄主司空照精通谋略擅于算计,一柄烂银枪西北十四州更无敌手;少庄主司空图内功精湛,手中的一把六棱霸王锏威震八方。” 明月夫人纤手捂樱唇,轻轻打一个哈欠,脸上的慵懒神色,更加妩媚迷人:“你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出借刀杀人,莫不是被昨夜里的厮杀吓破了胆?让你们丧失了再次与那徐顶峰交手的勇气?” 柴泪流一脸羞愧:“夫人明鉴,小人身中{霜寒阴羽}毒素已有数年,就算现下立时服下解药祛毒,也需要两三个时辰的缓解期限! “小人探听得明白:今日的正午时分,他们二人在镇上买了两匹快马,顺着大道疾驰,已经行了两三个时辰。 “根据在下三人的推断,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涂山寺附近。就算咱们现在出手拦截,也完全来不及!所以只能派人携重金寻求武林同道相助,方能确保成功。” 明月夫人遥望着马上坠落西山的如血残阳,淡淡说道:“他身边的那位随从,重伤初愈身子羸弱,走不了很快的。你们先服下三粒玉雪清露丸,解毒的速度会快很多;然后走小路快马加鞭,应该能兜头将他们拦截。” 徐顶峰两人沿着山道控缰缓行,捱到天色擦黑时,也只是行走了几十里路。 徐顶峰踩在一块巨石上,借着暮色四下里打望一番后,跳下来对旧毡帽说道:“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今夜又要露宿荒野中了。” 旧毡帽点点头,从马上取下包裹干粮,又将两匹马卸下马鞍,拴在路对面青草茂盛的松林中。 二人就着清泉水吃过干麦饼,就近寻一个浅浅山洞,胡乱撕扯来一些干草铺放身下,不一刻朦胧入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徐顶峰二人同时惊醒,暗中伸手相握一下,内心中均是一凛:黑夜中纵马行走荒芜山道,其中定有反常的蹊跷! 徐顶峰先将青钢剑递给旧毡帽,低声说道:“哥哥莫要出声,一切都有小弟现身应付。” 残月映照下,荒草起伏。 顷刻之间,三匹快马已经来到了洞前。 一个刻意压低的嘶哑声音,说道:“这里拴了两匹马,他们两个自然也在附近不远。” 另一个声音有些熟悉:“咱们先下马寻找,誓将小贼捆绑了献给夫人。” 徐顶峰身如苍鹰倏忽飘出,挥舞龙泉血刃剑剑气缭绕,寒星幻动:“无耻狗贼,拿命来!”刀剑撞击声接连响起,眨眼间三人被打落马下。 徐顶峰冷冷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三个活腻了的狗贼,黑夜里巴巴地赶来送死。” 恶棍怒道:“不知死活的小贼,大祸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 徐顶峰长剑一摆,风雷声隐隐,嗤嗤连刺几剑,三匹马人立长嘶后瘫倒地上;马头中间鼻孔上半尺处,被长剑戳出一个血洞! 赌鬼冷哼一声,手提镔铁长鞭揉身扑上,只是过了两三招,‘当’一声响火星飘飞,毕连赢手中的镔铁鞭,已被龙泉血刃剑从中斩断! 紧接着徐顶峰左拳猛挥,一拳将赌鬼打进了十余步开外的路旁树林中。 徐顶峰手中长剑冷光闪耀,劈戳斩刺迅捷刚猛,两三招便将手持闪电锥的土贼,击打得手忙脚乱。 忽听得身后有风声袭来,他头也不回,只伸手往后疾抓,一柄锋利的飞刀登时被他抓在手中。 徐顶峰顺手往前一甩,‘啊’地一声惨叫,飞刀深深插在土贼章酷岭右肩。 徐顶峰展开轻功,几步飞到躲在青石后发射飞刀的毕连赢面前,将手中长剑作势猛劈,直吓得赌鬼连忙闪避。 却不想徐顶峰左拳曲臂猛击,一阵骨骼碎裂响,赌鬼左肩在他的铁拳猛击下,经脉寸断! 徐顶峰长剑飞速横斩,毕连赢两个脚上的十根脚趾,全被斩断。 这一下,柴泪流惊骇得魂飞魄散,拔足欲逃时双腿酸软无力! 残月星光下,徐顶峰飞到了恶棍身前:“你们几个明明知道,在龙泉血刃下就是一个寻死!却为何还要急匆匆连夜赶来?” 恶棍口中两排牙齿激烈打战:“咱们······是奉了······夫人之命······!” 徐顶峰怒极反笑:“就凭你们几个的低微本领,别说是奉了什么夫人之命,就算是奉了玉皇大帝的旨意,也不可能成功哦。” 柴泪流脸色惨白,磕磕巴巴地说道:“就算是死路一条······咱们也要拼命赶来······要不然一个月后没有解药······怎么活下去······?” 徐顶峰摇摇头,一脸苦笑:“素菊夫人为什么非要夺龙泉血刃剑?” 柴泪流深吸几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不是素菊夫人了······是明月夫人······!” 徐顶峰点点头,沉吟道:“原来又改了名字,江湖中传闻狐媚仙秦真狡诈善变,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就算她将名字改成九天仙女,也洗刷不掉残忍狠毒的蛇蝎心肠!” 恶棍说道:“明月夫人······她说道:拥有了断金切玉的龙泉血刃剑,一身的武艺会凭空增加数倍威力!她现下修炼神功未成,急需夺得这把神剑防身······” 忽听得耳旁一阵风声袭来,一件黑黝黝的暗器破空打来! 徐顶峰将手中利剑高举横扫,‘啪’的一声响,暗器在剑光中一破两半。 无数的恶臭液汁四下里散开,徐顶峰大惊下腾身如轻烟,倏忽后滑丈余。 站在一旁的柴泪流,惨叫声如同狼嚎鬼哭般瘆人,喷洒满脸的毒液,让他双眼流血口吐白沫,倒栽地上一命呜呼。 树林中又飞来一团黑影,徐顶峰惊疑下不及细想,一掠数步,手中剑幻出十数个光圈,朝着黑影神速击去。 一声凄厉惨叫,黑影在他利剑猛砍下,分成三段坠落当地! 徐顶峰进前一看,心中大惊:方才被他一拳打落树林的毕连赢,却被人当作暗器抛了过来;在锋锐无极的龙泉血刃剑下,被整齐地劈成三段。 一双闪着诡异的碧绿色眼眸,如猛兽的眼睛在山林中来回飘闪,令人不敢睇视! 一个身材瘦弱的黑衣蒙面人,跺着方步缓缓从林中走来。 他背负着双手,抬头遥望着天际残月,口中喃喃自语般讲道:“说好的剑下留人,双手不沾染人命;现在却是一剑就将赌鬼劈成几段,手段残忍狠辣!这样看来,江湖中的流言多不可信;天山派的门规,已经变成了唬人的假摆设。” 徐顶峰脸色凝重,抱拳一礼:“阁下何方高人······?” 蒙面人眼中碧绿之色渐渐淡隐,轻叹一口气,语声略微上扬:“在下既然蒙了面出现在你面前,那就是不想让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又何必多此一举出言相问? “你连行走江湖的这些基本规矩,都搞不明白,还满脑子想着行侠仗义,在武林中扬名立万?唉······曾经是名震江湖的天山派,真是人才凋零,一代不如一代啰······!” 语气中满是萧索失望,凄迷暗夜中,身影飘忽的蒙面人,处处透着一股神秘难测的诡异。 道旁山林中,突扬出一股阴冷妖异的杀气!茂密幽森的山林树梢间,有一个飞闪轻盈的白色影子,随夜风来回飘荡。 徐顶峰心念电动更不多言,纵身高飞体影如燕,刹那间围着蒙面人滴溜溜旋转了数圈!手中剑迅急连斩,剑剑不离蒙面人的周身要穴。 蒙面人‘咦’地一声惊呼,双足一拧,眨眼间连退数十步。 说时迟,那时快?徐顶峰双脚跺地,身如轻烟,孤身飞入山林长剑画圆剑气飒然,朝着高高树杈间那一挂白衣击去。 ‘咚’的一声响,龙泉血刃剑穿过白衣,插入粗粗的树身!徐顶峰恍然醒悟:这只是一件空挂的白袍,原来是中了对手的疑兵之计。 山林外,传来蒙面人肆无忌惮的桀桀怪笑,寂静山野间无比瘆人:“如此缺乏见识的疑神疑鬼,日后如何能够行走江湖?” 话音犹未落,徐顶峰的龙泉血刃剑,挟一道狂烈剑气,杀到了蒙面人胸前;劈山裂石般的剑势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第50章 华山掌门 残月寒星下,蒙面人双足凝重如岳峙渊渟,一招‘童子拜佛’双掌合十,竟将号称千古利刃的龙泉血刃剑,牢牢夹在自己的双掌中间。 旧毡帽的高呼声,从身后远远传来:“峰弟千万小心了,这一位行事怪异的华山派掌门岳白松岳老儿,手上戴着一双【荆翎手套】,是由万年油浸藤丝和无比坚韧的金线绢绡,混合编织而成!箭矢难破刀剑不入。” 徐顶峰冷喝一声,手中剑忽地从双掌内抽出,剑光飘闪剑气纵横,森寒阴冷如毒蟒吐信,朝着华山掌门凛然直刺。 岳白松身影飘忽如幽灵,竟能在龙泉血刃剑纵横交错的凛冽剑气中,东避西闪游刃有余! 他展开{松涛焦雷掌}阴狠精奇,挟裹着隐隐滚雷破空之声;劈斩抓打若噬人猛兽般暴戾酷绝,步履综杂幻无数暗影憧憧。 旧毡帽的提醒声音,又在这一刻及时响起:“武林中有传言:少林走直线,武当转圈圈;峨眉打两边!至于华山派最厉害的松涛焦雷掌么,就是以敏捷掌腕劲力见长的一种擒拿术:有劈、斩、擒、击、抓五大基本要理的铁掌! “关于松涛焦雷掌,江湖中流传有两句要诀:身如游鱼脚踩玄线,双掌旋扫体似轻烟。这套掌法专攻对手前胸后背的要害处,中掌后轻则骨骼断裂,重则性命不保!峰弟只须牢牢护住前胸后背的几处要穴,岳老儿的绝门独技便无能为力了。” 徐顶峰听到此时,精神立时一振。他双臂贯力,将手中剑舞万道光圈,前拦后遮密不透风。 岳白松七十二路掌法一路施展,并没有伤得对手分毫。 他眼见山下鸡鸣声起,东方晨曦显现,心中不由得万分焦躁。 他索性将心一横,突兀如狸猫般飞身跃起,使辣招双掌曲指如钩,朝着徐顶峰头顶恶狠狠抓下。 徐顶峰手腕反转剑光疾飞,‘噗’地一声响,将他衣袖斩下去半截! 紧接着抢前两步剑绽寒芒,登时将岳白松脸上的蒙面黑巾,斩划为一片片破絮,如花间飞蝶般,在晨光微煦中渐渐坠地。 清晨的红霞映染天际,轻盈薄雾缭绕四野。 黑衣岳白松容颜清瘦,长须凌乱傲立山坡,泛着清白冷光的脸颊上,恍恍然彰显一股高高在上的尊贵威严。 他双臂前伸招式古怪,十指如钩裹阴风猎猎,朝着徐顶峰面门迅猛击来! 旧毡帽高声呼喊道:“岳老儿你贵为华山派一代掌门,竟不顾自污一世英名,偷练哀牢山黑风堂的{阴爪手},用来对付后生晚辈,可真不要脸呐······!” 岳白松一边猛力进攻,一面口中怒骂道:“武林中比武胜者为王,各门各派的所有功夫,都是用来打斗搏杀的杀人技!老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你说的正邪之分?” 旧毡帽‘呸’地一声冷喝,充满鄙夷地训斥道:“江湖中人人皆知,黑风堂的{阴爪手}狠毒邪恶,与人对阵时动辄穿胸破腹、摧筋断骨,自然是下三流的毒辣手段! “你舍弃华山派光明正大的玄深武学不练,却仗持着自己有神奇的荆翎手套护身,运用下流卑鄙的手段对付晚辈,与毫无廉耻的畜牲有何分别?” 徐顶峰催动手中剑似掠空飞虹,一招招连绵不绝杀着缤纷;岳白松身形如烟腾挪闪跃,十指利爪凌厉变幻。 一时间,双方厮杀得难分难解。 猛听得‘喀嚓’一声响,身旁松树上忽落下一根粗粗的松枝! 岳白松心中登时一惊,百忙中斜眼左右觑视,一位头上戴着破毡帽的年轻人,手提着一把青钢剑,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高手交战,最忌分心。也就是这么一个些许愣怔的小分神,徐顶峰手中的长剑,急剧旋卷出澎湃剑芒斜飞,既准且狠地刺中岳白松腰间的【冲门穴】! 岳白松倏地伸出左手用力格挡,却被徐顶峰猛力一拳,堪堪正打中右肩的【云门穴】! 此刻岳白松的眼中,忽地窜出鬼魅般的碧绿火焰,触目惊心。他不顾剧烈疼痛朝前狂奔,又感到脚下猛然一滑,却是被一块凸出地面的尖石,绊住了左脚。 “既然是你死我活的殊死相搏,就应该关注脚下的地面是否平整!身为一代华山派掌门,却连最基本的江湖规则都搞不清?唉······曾经名满天下的华山派,真是人才凋零,一代不如一代啰······”旧毡帽一脸揶揄。 岳白松耳中传来呼呼风声,剑光闪烁处鲜血飞溅,他后背诸穴接连中剑,而后又是‘嘭’地一声响,徐顶峰一记重拳,打得他手臂关节脱臼。 岳白松心如死灰:自己修炼四十二年的一身霸道功夫,竟会被天山派的一位少年门徒,短短一瞬间用重剑全部废去?! 他大口喘着粗气,一滩烂泥般瘫倒地上!运气尽力挣扎了几次,竟然激不起丝毫力气。 他心中突泛起英雄末路的悲凉,不由得闭起双眼长叹一声,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眼角缓缓滑流。 他眼睁睁看着徐顶峰旧毡帽两人,嘻嘻哈哈地翻身上马,并排两列,顺着山道从容离去。 一阵清风吹来,沁人肺腑的菊花甜香味,四散飘逸。 岳白松睁开眼,晨光白雾中,仙姿绰约的丽人,若风摆杨柳般袅袅婷婷,朝着他走了过来。 她樱唇轻启,柔语妩媚:“松哥,你身上的伤势,是不是不太好?” 岳白松眼中闪烁着狂喜神采:“终于,真妹你又一次来到了我身边······?”旋即‘哇’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明月夫人慌忙蹲下身来,轻嗔道:“身受重伤,就不要说话了······人家现在已经改了新名字,叫做明月夫人!” 岳白松一边手捂着嘴巴猛咳,一边惨然一笑,道:“不管你如何改名,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二十年前那位貌美如花的秦真妹妹。” 他又接连咳嗽几声,一脸歉然道:“真妹,当哥哥的接到你的飞鸽传书后,日夜兼程,一路上连换了两匹快马,可还是迟了一步,害得你那几位下属丢掉了性命。” 明月夫人咯咯笑道:“不打紧的,他们几个在碧柳赌坊的行动失败后,在小妹眼里,就成了几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这一次派他们前来追杀,也不过是让这两位小贼,出手代劳一下而已。” 岳白松一对目光已臻清澈:“现下我武功尽失,已是废人一个。既不能再做权威显赫的华山掌门;自然也做不成威震武林的绝世高手。秦真妹妹,你能答应哥哥,与我一起归隐林泉么?” 明月夫人脸上一红,缓缓说道:“现下还是治伤要紧,余事以后再说吧。” 她从怀中掏出一支非常精致的竹哨,放在嘴里用力一吹,尖锐的哨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一顶小轿,由几位短衣汉子抬着,从山岭下神速飞奔过来。 明月夫人抱起浑身是血的岳白松,上了小轿;几位汉子暴一声齐声吆喝:“起轿!”抬起轿子,顺着山道反向行去。 岳白松斜躺在明月夫人怀中,钻心彻骨的疼痛,激荡得他脑海里一片澄明:“秦真妹妹,你还记得么······自从十年前,在蔡州明安寺第一眼看到你,哥哥我就知道,你是我今生最难以逾越的桃花劫! “当我打听到你是嵖岈山百花湖畔百花娘子的爱徒后,不惜耗费千金,登门哭求你师父百花娘子,只为见你一面······!” 明月夫人一脸痴迷地看着岳白松,轻声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还提它作甚?” 岳白松神色凝重:“我们有缘相识后,一起结伴同游江湖,数年间阅览了许多秀丽山川。在哥哥我这一生中,也只有那几年的惬意时光,最令人难忘。”他接连不停地咳嗽,伤口中的鲜血又流了出来。 他不管不顾,犹自说道:“后来掌门人松石道长仙洞中羽化登仙,我身为华山派首座弟子,不得不回山为师父守灵。谁知这一别,竟会有十五年之久!在众位师伯师叔的大力推荐下,我也是身不由己,当了华山派第十四代掌门。 “在繁杂事务与众多门规的束缚下,身为掌门人的我,根本无法下山。只能从几位武林旧友的口中,零零碎碎地探听到你的一些消息······” 明月夫人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酒,慢慢喂他喝下,又在他身上盖一层锦绫薄被。 抬轿的汉子高声询问:“夫人,咱们已经走下山来,前面是一个三岔路口。咱们应该是朝西走呢,还是朝着东面前行?” 明月夫人真气涌喉,一声喊中气十足:“往西,朝着豹川岭的铁关铜寨方向走,越快越好。” 岳白松一脸警觉:“为什么要去豹川岭?你与百里侯很熟吗?” 明月夫人小心地陪着笑脸:“松哥你如今身受重伤,须得寻一个安全所在,安心养伤才是。” 岳白松脸色一变,冷声道:“华山派与豹川岭素无来往,我乃是堂堂的华山派掌门,岂能仰人鼻息,整日里看一个草莽强盗的丑陋嘴脸?” 明月侠为他拉了拉身上的锦被:“就算是回华山,也是走这个方向哦。” 前方大道中马蹄声激烈,好似天边滚滚的闷雷一般,铿锵而震撼。 明月夫人掀开轿帘朝外一望,斜阳古道尘土飞扬,几十位衣装怪异的威猛大汉,骑着几十匹快马呼啸而来。 数声响镝飞入空中,无比嚣张的狂笑声摄人肝胆!好似一阵旋风旋过,这一队人马早已从小轿旁风驰而过。 岳白松脸色异常惨白:“是豹川岭那一群打家劫舍的小喽啰?”明月夫人眼眸微眯,点了点头。 岳白松长叹一声,说道:“快走······快走!若是被百里侯见到本掌门现在的倒霉样,华山派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颜面在江湖上混了······” 明月夫人‘嗤’地一声笑:“你就放宽心养伤吧,豹川岭现在有一笔大买卖急需去办,怎么有空理会咱们这些赶路的普通百姓?” 岳白松回过神来:“真妹妹在书信中讲道,这些年你逗留在香溪洞栖身,为何不早点传书告诉哥哥?” 明月夫人诡魅一笑:“华山派门规森严,门下弟子都说岳掌门整日闭关修炼神功。我一个沦落江湖的柔弱女子,又怎能有机会上山拜见? “就连这一次传书的飞鸽,也是上个月我登上华山,花重金托关系,好不容易才买到一只。” 岳白松脸上露出几丝苦笑:“本派也不知何时定下门规,掌门人必须要练习内修秘笈【风云幻霞功】!我本是一个生性闲散的人,对习练神功根本不上心。 “可是抵不过几位前辈耆老的整日唠叨,只得以练功为由,常年躲避在西峰绝壁,只为求得落一个耳根清净。” 他忽然觉得腹中剧痛不止,五脏六腑间,好似有千万把的尖刀铁斧,同时在剜割切斩一般! 岳白松张大了嘴巴,正要出声呼叫,却被明月夫人用锦被紧紧塞住了嘴巴! 岳白松双臂双腿用力挣扎,被早有防备的明月夫人,用手中的峨眉刺,飞快在他身上戳了十几个血洞。 他已被完全制住,动弹不得。明月夫人魅惑娇笑,眼波中爱意无限:“好哥哥,你真的觉得我们两个,是郎情妾意的真心相爱吗?” 她缓缓低下头来,轻轻地附在岳白松耳边,语音饱含柔媚万端:“实话告诉你吧,为了练习师门独传的{日月二气双修神融功},小妹我对每一位送上门来的英俊少侠,都会像对你一样,极尽温柔地用心招待! “云海醉友的东原村夫厉玉平,比哥哥你对我更加痴情;还有那位诡计多端的空手盗吴良仁,被我无情抛弃后死缠烂打,暴怒之下竟放了一把火,将蔡州城内的秦府烧成了一片白地! “松哥,你现在武功尽失,已是废人一个;对小妹来讲,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所以在你方才喝的酒里面,放了些断肠散!因为只有你死了,我这位明月夫人以前的经历,才能在整个武林中无人知晓。 “好好上路吧------若有缘,咱们来世再做夫妻。” 一支尖利的峨眉刺,寒光闪烁,准确无误地插进了岳白松的咽喉正中间。 第51章 铁关铜寨 华丽的小轿,被击打得残破不堪,歪七扭八第停留在山道中间。 几具血肉模糊的断肢残身,凌乱地横落四处!全身沾满了血迹的俏丽美娇娘,裙裾破烂花容失色,正趴附在一个断头尸身上哀哀恸哭。 她神情惶急,眼眸中泪珠如线,梨花带雨般的花颜月貌,楚楚动人! 这一出惨不忍睹的血腥际遇,让铁关铜寨的掌舵瓢把子百里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俺的个亲娘唉,本寨主也活了三十多岁了,第一次看到广寒宫的嫦娥仙子,竟然是真的降临到凡尘?! 他猛地将手中长刀高高一举,止住身后喽啰们无比嘈杂的议论声。 然后他从马背上一个潇洒的空折身,轻飘飘落在丽人身前。 百里侯巴咂了几下干裂的嘴唇,一脸讨好地问道:“敢问小娘子,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明月夫人只是用眼角偷觑他一眼,眼中珠泪止不住滚滚而下:“奴家是利州人氏,因年后家中遭了祸灾,实在揭不开锅,无奈下随夫君去长安城投奔亲戚! “谁知半路上遇到一个身披袈裟的恶和尚,施展辣手将夫君与家丁一并害死,又抢走奴家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 她以衣袖掩面,哀戚恸哭不止,柔心弱骨的模样,我见犹怜。 百里侯狂汗,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光天化日下,竟有这等丧尽天良的狗杀才,肆无忌惮地行凶杀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闻听此言,山寨中足智多谋的军师安退思,颠着细碎的脚步快跑了过来。 军师挑了挑眉毛,附在他耳边悄声劝说道:“寨主,咱们刚刚杀死一伙十数名的客商,抢到手价值五六万两银子的红货!你这样大声嚷嚷这些充满正义感的话语,让兄弟们听了,心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况且,按照这女子讲述的凶徒模样,八成是常年浪荡在江湖中的逍遥僧!属下听说那厮武功甚是高强,咱们豹川岭的铁关铜寨,可真是惹不起呢。” 百里侯一拍脑袋,点点头,立时改变了话题:“这位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哦?人死不能复生,最好还是先料理一下后事,让你的夫君与家人,早些入土为安才好。” 明月夫人脸上的悲戚,愈加沉重:“奴家小名巧云,今日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还不如随夫君一起死了的好!” 她一面痛哭,一面作势要去撞路边的大树,搞出一副异常逼真的寻死觅活。 百里侯趁势抢身向前,一把就将美娇娘抱在怀中!紧紧搂着她的纤细杨柳腰,不停地抚摸她柔滑温腻的小手。 温香软玉抱满怀,鼻中满是荡人心魄的幽香,百里侯不由得心中大乐:“万事看开些,姑娘千万莫要寻了短见。” 他转过头,对手下的喽罗高声喝叫道:“去附近的村庄里买几口棺柩,将巧云姑娘的夫君与家人好好收殓安葬。” 军师安退思细心指派,立时有五六匹马离开队伍,朝着几里外的村落奔去。 余下众喽啰抬的抬、拉的拉,好不容易才将五具尸体,整齐摆放在路中间。 众人面面相觑:巧云姑娘夫君的尸身,竟然没有了头颅! 大家伙儿将探询的目光,一起盯向百里侯怀中所谓的巧云姑娘! 眼见她粉泪如雨下:“那一位恶僧方才说道,追赶百余里耗费了许多力气,竟然才抢到几十两散碎银子?!他心中一时意难平,就将夫君的脑袋砍下,说是要回去当夜壶使用······!” 百里侯对安军师吩咐道:“暂且砍下一棵树木,雕刻一个木头脑袋装上吧。” 接着,他小心翼翼将美娇娘放在马上:“这里处处血腥,杀气太重!剩余的这些繁琐小事,就让这些孩儿们办理就行。娘子且随本寨主提前一步回到山寨,吃些酒饭压压惊。” 百里侯双足顿地,纵身跳上自己日行千里的玉兰白龙驹,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抽,绝尘而去。 是夜,整个铁关铜寨的山寨中,处处红灯笼高挂,人人都喜气洋洋。 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事先已再三申明:须要为尸骨未寒的夫君守孝三年,以尽人妻之责!可在两人相处的私下里,并没有拒绝先圆房,日后再做压寨夫人的小要求。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花怒放的山寨主百里侯,立时让安军师在【分金厅】中,放出一个令山寨所有人热血贲张的好事情:全寨上下杀猪宰羊狂欢三日,非但不再禁赌,就连烈酒肥鸡大碗肉,也可以敞开肚皮玩命吃! 今夜轮值守护寨门的小喽啰,是刚满十八岁的布林肯,身材单薄斜挎着腰刀的他,此刻一口酒一口肉醉眼朦胧。 布林肯斜倚在寨墙上,望着悬在夜空上的残月,满脑子都是新娘子妩媚撩人的秀丽倩影! 他哀叹一声,咕嘟嘟猛灌几口冷酒,趁着浓浓的酒意,放开了喉咙高声唱道:“忆昔别罗帐,妹愁哥亦愁······春风捎郎意,吹梦到西楼······” 突然感到脖颈里猛地一凉,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咽喉处:“这首艳曲儿唱得不错呃,要不然再来一曲?” 布林肯惊骇中手一哆嗦,手中的酒壶肥鸡腿全部掉在了地上! 他身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说道:“小的······小的不会唱······就这一首······还是安军师教的······!” 脖颈间的利剑又是一紧,身后人的声音愈加严厉:“说------你家寨主百里侯,到底住在哪个房间里面?” 布林肯立时跪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小的这就带你去······” 洞房中红烛跳耀,历经媚态奉承娇声婉转的春风二度,百里侯早已是遍体酥软魂飞魄舞。 他心满意足地将粉香腻玉般的尤物拥在怀中,内心里满是怜香惜玉的柔情蜜意。 忽听到有细微的暗器声破空袭来,心中一凛欲要侧身躲避时,身上的要穴早已被打来的飞蝗石击中。 ‘喀嚓’一声响,坚固的房门已被猛力击碎! 在美娇娘满含惊骇的娇呼中,一位满脸煞气的紫衣剑士,施施然走进房内。 他坐在离龙凤床三尺开外的椅子上,眼眸中满含鄙夷的讥笑:“听说百里侯寨主今日大喜,拳剑天狮紫衣剑士荆四寂特来庆贺。” 他右手一摆,从外面进来一位黑衣剑士,手托着一盘黄澄澄的金元宝,稳稳放在八仙桌上。 荆四寂望着被窝里瑟瑟发抖的美娇娘,淡淡笑道:“新娘子无需害怕,在下这次深夜冒昧登门拜访,也只是想与百里寨主谈一笔交易而已。” 百里侯闻言,神色一惊:“就算是谈生意,也要先通报一声,怎么就可以这样硬闯?难道,铁关铜寨在阁下眼里,是可以随意来去的荒草野坡么?” 荆四寂摇摇头,抓起桌上的一个铜烛台,随手这么一拉,就拉成了一条三尺长的铜丝:“这笔生意事关重大,百里寨主不穿衣服的坦露相待,谈成的机会才会更多一些。” 全身无法动弹的百里侯,面如土色,口中的牙齿却不停的咯咯作响:“你们······你们拳剑天狮究竟要想怎样······为什么非要三更半夜前来······?” 荆四寂目光微凝:“重要的事情嘛,还是面对面敲定,才能让人放心。”他一招手,黑衣剑士立时把领路的布林肯押进了房间。 荆四寂忽从腰间抽出一条蛇皮鞭,扬鞭卷向布林肯咽喉要害!布林肯张大了嘴巴,脸色瞬间变成暗紫色! 荆四寂收回皮鞭,眼眸中满是失望的萧索:“就算是落草为寇的山匪,也需要有铁骨铮铮的血性;似这等一旦钢刀架在脖子上,立刻背叛山寨的软骨头,留着也是一个祸害!” 眼看着两位剑士将尸身抬走后,荆四寂笑着将皮鞭装进腰间:“山寨里惟一知情的小喽啰现在已经被灭口,开始咱们之间的正式商谈吧。” 他微眯着双眼,语气中透露出傲然的冷淡:“青峰山下的寒岩山庄,离你们铁关铜寨应该有两百多里路,如果骑马过去,最多三个多时辰就能赶到。我说得对吗,百里寨主?” 百里侯一脸尴尬,只得用力地点点头。 荆四寂两道目光寒冷如刀:“方圆五百里内,最富庶的地方就是寒岩山庄,这么说,也没有什么毛病吧?” 百里侯一脸迷惘,愁眉苦脸地说道:“寒岩山庄有一千多户人家,近百年来家家都以种茶贩茶为生,店肆林立户户殷实,就算它富甲一方,也不算过分。” 荆四寂长长吐一口气:“这就是了,咱们应该快些定下计策,尽早合力攻入寒岩山庄,将他们的财宝与女人抢劫一空。” 百里侯只觉得心脏扑通一声猛跳,失声惊呼道:“你说什么疯话?那寒岩山庄背靠高耸入云的青峰山,前有浊浪滔滔的黑浪河,在一百多年间,寨墙几经修建固若金汤!” 他生怕荆四寂不相信,喘了几口粗气,继续说道:“寒岩山庄的众多乡民,一个个常年习武身手不凡,更兼老庄主司空照精通谋略,一柄烂银枪西北十四州更无敌手! “少庄主司空图内功精湛,手中一柄六棱霸王锏鲜有敌手。别说靠着本寨一百多个武艺稀松的小喽啰难以攻下,就算是五年前,官府派遣了一万多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也未能跨过黑浪河半步。” 荆四寂手掌中几枚铜钱顺手一洒,‘嗤嗤’几声响,百里侯身上的穴道已被解开。 荆四寂站起身来,冷冷睥睨着床上百里侯:“浮邱山虎穴的绿林虎王,对咱们这次行动非常重视,亲自谋划了好长一段时间。不但派本剑士亲自督战,还派来一百五十名拳剑天狮的黑衣剑士前来助阵。” 他衣袖长拂,半空中虚劈一掌,两扇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棂,立时被打开。 百里侯双眉顿时倒竖!他发现,黑漆漆的夜色中,一队队黑衣剑士整齐排列,肩挂强弓,手持利剑威武雄壮:“铁拳屠恶。长剑诛贼;替天行道,舍我其谁?” 百里侯仓惶穿好衣服,急促促跳下床关闭了窗户,对荆四寂低吼道:“我夫人还在被窝里,怎能够窗户大开?” 转过头又瞧向床上美娇娘时,不由得一呆:千娇百媚的尤物,躺在床上酥胸微露媚态横生,能掐得出水来的俏脸蛋上,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惊慌神色? 荆四寂不由得皱起眉头:“我在与你商议正事,你却满脑子里都是这位如花似玉的新夫人?难道江湖中关于豹川岭百里侯慷慨豪侠的传闻,都是些骗人的鬼话么?” 百里侯一脸黯然:“咱们铁关铜寨这一干人马,都是些附近十里八乡的穷苦百姓,被有权有势的土豪老爷们逼得急了,这才冒着诛灭九族的大罪,落草为寇,偷偷跑上山来讨一条活路。 “铁关铜寨本事低微,一向只是对路过的普通客商动手,搞些散碎银两胡乱度日!又怎敢在老虎嘴上捋须,去招惹墙坚士勇的寒岩山庄?咱们之间的联手就此作罢,免得拖累拳剑天狮的赫赫威名。” 荆四寂面无表情:“既然已经验证了豹川岭的徒有虚名,江湖传言中的寒岩山庄,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两家联手出战的事,本是出自虎王的谋划,任何人都无权改变虎王的指令。” 百里侯苦苦哀求:“你们可以去寻找别的门派联手哦,譬如青城派的掌门人玄松道长,昆仑山易众门的圆光法师、峨眉山上的苍空师太,这些都可以的。” 荆四寂眼眸中锐利光芒暴闪:“百里兄可知晓在当今的武林之中,自寻死路的四大禁忌是什么吗?” 百里侯一脸惶恐,将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 躺在被窝里的美娇娘,这时接过了话题:“一是苦口婆心劝妓女从良,二是喋喋不休劝赌鬼戒赌;三是哭穷卖惨求劫匪饶命,四是没完没了地······” 荆四寂插嘴道:“四是死活不肯与浮邱山联手!” 百里侯脸色大变,骇道:“难道······竟有如此严重······?” “最近三年多来,拳剑天狮不但干净利落地剿灭了泰山派,就连酆都幽魅城和杜鹃山庄,还不是被咱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荆四寂神色傲然。 百里侯面如死灰,连连搓手,喃喃自语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52章 明月夫人 俏佳人从被窝中露出了半个脸蛋:“既然联手有利可图,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双方一起共进退共富贵,成功之后,大家伙儿一起发财嘛!” 荆四寂大为激赏:“夫人果然高明聪慧,一句话就能点中事情的重心。” 他转过身对百里侯说道:“虎王的意思是:兵分两路前后夹击,事成之后财宝女人五五分成。” 百里侯一脸怒色:“铁关铜寨从来不会劫掠女子。”荆四寂笑道:“这样最好,事成之后到手的金银,多分你们一些便是。” 百里侯长叹一声,哀叹道:“如若能够不参加这次行动,豹川岭情愿拿出几万两银子送于虎王。” 荆四寂手一摆,道:“百里寨主,咱们借一步说话。” 顺着长廊前行了一段路,不一会儿来到了分金厅。小喽啰将四壁的灯火点燃后,百里侯大吃一惊:军师安退思与寨中的四个小头目,都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口中塞了麻核桃无法语言! 一群虎背熊腰的黑衣剑士,手按剑柄满脸煞气,并排成一队在众人身后站定,竟似一群看押犯人的牢卒做派。 百里侯强压着心中的腾腾怒火,直把两刀如刀的目光,恶狠狠盯向荆四寂! 荆四寂哈哈一笑,道:“误会,这些都是误会······!”他双手一拍巴掌,黑衣剑士立时走向前松了绑。 百里侯一脸铁青,清了清喉咙沉声说道:“浮邱山虎穴想与咱们联手,共同发兵剿灭司空老儿的寒岩山庄,各位头目意下如何?” 西营头目黄锦抢先说道:“寒岩山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兼老少二司空有万夫不挡之勇,此事万万不可······!” 刹那间,他身后有一道凌厉剑光刺来,从后背直直贯透前胸! 黄锦的伤口处鲜血汹涌喷出,他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已丢掉了性命。 荆四寂冷然暴喝:“拉出去,扔进虎跳涧喂狼。”他将一对充满杀气的目光,缓缓扫过场中诸人:“还有哪个不服从虎王的钧令?” 北岭头目陆赤铜,气色衰败虎目含泪:“小人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在堂,下有妻儿老小需要抚养,现下一心想归隐山林,还请百里寨主恩准。” 百里侯连忙点头赞同:“如此甚好·····!” 荆四寂却是满面寒霜:“这么说来,你是想要临阵脱逃?” 陆赤铜脱口说道:“小人只是厌倦了江湖中无休无止的血腥打杀,想携带家人过普通百姓的平淡日子。” 荆四寂目中凶光显露:“武林中的很多事情,你们根本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一脚踏入绿林地,再没有任何回头的可能!江湖,不是街边的客栈,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随时脱身······!” 他浓眉一挑,袍袖拂飞出一蓬寒光,正射进陆赤铜的咽喉前胸处! 陆赤铜身子后仰,身体剧烈抽动,口中热血汩汩流出,眼看看活不成了。 南溪头目左飞清,用力挥手打开安军师的暗中拉扯,双脚高跳起,怒声喝骂道:“你们拳剑天狮这一帮狗贼,为什么要如此仗势欺人?逼迫咱们去充当虎穴劫掠财富的垫脚石······” 身后‘嘭’地一声铁拳打出,噼里啪啦的骨骼断裂声中,左飞清七窍流血,趴在案桌上,身子痉挛抽搐几下,顿时没有了任何呼吸。 安军师双腿打着颤,满脸全是惊惧神色:“寒岩山庄虽然名震江湖,也不是绝难攻取的铜墙铁壁。只要咱们精心谋划,未尝······未尝不能想出一条万全的计策······” 就在此时,有一道冷光,在半空中焕然飞绕,深深插进了东谷头目何探鹰的心脏:“老子就是死,也绝不会为虎作伥,成为你们拳剑天狮的杀人工具······!” 士可杀不可辱! 豹川岭的东谷头目何探鹰,面对无法抗拒的暴力逼迫,他选择了体面地自戕死去! 百里侯双目喷火:“你们拳剑天狮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跟咱们诚心联手,而是要将铁关铜寨的所有人斩尽杀绝,而后将豹川岭据为己有······?!” 荆四寂摇摇头,淡淡言道:“百里寨主误会了,咱们确实奉了虎王钧令,前来与你们共谋寒岩山庄的。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寨中这些桀骜不驯的下属,根本就没有将虎王的令旨放在眼里,如果听之任之,到得双方厮杀的紧要关头,说不定会惹出何等无法预料的大乱子呢。”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勾划详细的地图,慢慢地平铺在桌上,对惊骇得浑身哆嗦的安军师,温声说道:“寒岩山庄的地图,就在这里。虎王另外派遣了浮邱山最精锐的攀岩武士,已在三天前,由除恶使者东野空率领,神不知鬼不觉潜到了寒岩山庄的青峰山。 “为了确保此次行动的万无一失,虎王在一个月之前,就暗遣扬善使者司马净,远赴贺兰山联络了星辰阁主阎老仙!所以呢,咱们这一次十拿九稳,你们无须过度担心。” 安军师立时惊呼道:“贺兰山的星辰阁主?可是······可是武林中最神秘的阎老仙?他已经长达二十多年时间,没有踏出过星辰阁一步了······” 荆四寂一脸得意洋洋:“那又怎样?凭着虎王与星辰阁主的过命交情,他已经派了徒儿苍芜道长、雪芦仙姑下山,现在已经与除恶使者他们会合了。” 百里侯不觉叹了一口气:“贺兰山的星辰阁,与寒岩山庄有百年世仇;在连续多年的厮杀中,双方互有胜负!此番浮邱山大举进攻寒岩山庄,星辰阁自然会出手相助,借力打力,铲除掉缠斗百余年的生死对头。敌人的对手就是朋友,这与虎王阎老仙的狗屁交情,没有任何关系。” 荆四寂装作未听见,自顾自说道“:“虎王规划的是两路夹击:豹川岭这一路人马,正大光明地渡过黑浪河,从正面对寒岩山庄发起攻击。尽量吸引他们的主力决战,好让除恶使者那一路奇兵,从背后对他们发出致命一击!” 安军师斜眼相睨,苦笑着问道:“咱们这一路谁来带队?” 荆四寂冷冷道:“自然是百里寨主带队!为了吸引寒岩山庄的注意力,拳剑天狮这一次带来了上百面旗帜备用,又在半路上,购买了牛皮战鼓河铜锣! “咱们就这样一路敲锣打鼓杀将过去,定要让豹川岭震慑八方的威武气势,在武林同道们面前显露无遗。” 安军师咋舌道:“铁关铜寨虽有千余名人众,但能上战场厮杀的青壮男子,也不过区区的百来人!若是依照贵使的这等安排,恐怕连敲锣打鼓的人手,都无法凑够。” 荆四寂唇边浮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绿林虎王算无遗策,这样的情况,早就在他老人家的意料之中:现下不单有我带来一百五十人的黑衣剑士,另派有紫衣剑士曾五行,带了两百名属下,在十里长亭处接应。” 百里侯’啊‘的发出一声惊叫:“既然你们浮邱山谋划缜密,实力又如此雄厚,为何偏偏来寻求豹川岭这些武艺平平的山匪联手?” 荆四寂叹息道:“身为尊贵无极的绿林虎王,怎能够不顾忌江湖道义,纵容属下四处抢劫呢?此番的联手,并非要你们过去拼命厮杀,不过是要借助铁关铜寨多年占山为匪的恶名,替拳剑天狮遮掩一下脸面而已。” 窗外,传来一片鸡鸣声。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寨门外的点兵校场上,一百多名黑衣剑士已经换上了与豹川岭山匪一样的装扮。 几十面纹绣了{铁关铜寨}的黑龙旗帜,一排排整齐地插在地上,一阵夜风吹过,猎猎作响。 几十面战鼓,已经在马背上结实捆绑好,一面面铜锣也被剑士们挂在马屁股上面。 荆四寂双手连拍数响,呜呜的号角声响震山野。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一群群山寨里的小喽啰,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步三摇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两匹骏马,牵到了百里侯安军师面前。荆四寂一脸灿烂笑容:“请两位快快上马,半个多时辰后,到十里长亭与曾五行会合。” 百里侯神色惨然,语声中满是恳求:“我想与夫人道一声别······” 荆四寂面色一沉,厉声道:“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在这等非常紧急的时刻,怎么能有婆婆妈妈的儿女情长?” 他对身边的施一个眼色:“快快伺候百里寨主上马。”立时走过来两个身强力壮的武士,合力将百里侯抱上了马背。 几百名骑士的队伍,火把闪耀;敲锣打鼓地离开了铁关铜寨。 荆四寂蓦地吹起一声尖锐的口哨,立时召来十多位潜伏暗影中的蒙面人:“暗中查探山寨的金库所在,就算多杀几个不听话的喽啰,也在所不惜。” 接下来他低哼着楚南地方呕哑难懂的小曲儿,快步走进红烛高燃的洞房。 趁着摇闪不定的闪动烛光,荆四寂痴迷地看着沉沉入睡的美娇娘,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如此风姿绝世的丽人独守空房?真的太可惜了······” “敢问浮邱山贵使,奴家的夫君百里侯,为何此刻还没有回房?” 锦被中的丽人侧翻身,‘嘤咛’一声娇呼,醒转了过来。 荆四寂转身坐下,答非所问:“房门残破的陋室,夫人竟能安然入睡?就不怕无良登徒子贸然闯来图谋不轨?” 明月夫人娇笑嫣然,眼波流慧:“奴家夫君是响当当的豹川岭山寨之主,又有哪一个不怕死的,敢跑来搅扰压寨夫人的美梦?” 荆四寂想起自己身负的重任,定了定小鹿乱撞的心猿意马,眉眼一寒:“百里寨主有要务在身,此时领着人马去了寒岩山庄;山寨中的一切事物,暂由我全权处置,还望夫人配合。” 明月夫人‘哎吆’一声娇媚轻嗔:“万万没想到,你们拳剑天狮竟真的如此霸道,将钢刀架在别人脖颈上,硬逼着去充当破寨攻城的炮灰。” 荆四寂面色倏变:“江湖中的铁血规则自然是弱肉强食,要怪只能怪他们势单力薄。” 窗外传来几声禀告:“弟兄们在四下里寻找了一个遍,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 荆四寂怒声喝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山寨的金库所在。”窗外人应允退去。 明月夫人幽幽一声冷叹:“好一个浮邱山胜者为王的残酷规则,你们费尽心机将百里侯支走,原来是暗藏着鲸吞寨中财宝的祸心呐。” 荆四寂双眼中杀机隐现,冰冷言道:“为了这一次【搜山刮财】行动,绿林虎王苦苦推算了数月之久,先灭掉豹川岭铁关铜寨,本就是这次行动的第一步!” 明月夫人星眼朦胧,媚语娇嗔道:“既然你们要搜山刮财,奴家现在也算是山寨中的一件物品,请问贵使,打算要如何处置呢?” 极尽魅惑的一番诱引撩拨,让荆四寂口干舌燥,一双眼直瞪向俏佳人酥胸微露的玉雪肌肤,色迷迷低笑道:“美人你想要如何处置,咱们便如何处置······” 明月夫人的柔腻声愈加媚入骨髓:“天色将亮,奴家要穿衣起床了,贵使能否转过身暂避片刻?” 昏头昏脑的荆四寂,二话不说转过了身子。忽听得一阵异声从身后传来,情急下急慌忙腾身闪避,却哪里来得及? 他后背间猛一阵酸麻疼痛,数十支强劲飞来的淬毒暴雨梨花针,一根不落全打在他身上! 荆四寂一声怒吼,用尽最后力气,双掌猛烈前劈! 此时,身上仅挂着几缕亵衣的明月夫人,反应更快,全身如灵蛇般快速迅捷,一闪而过,躲避到墙角的安全处。 一阵床柜碎裂声接连响起,龙凤床的床头暗柜,在荆四寂的掌力猛击下,木屑乱飞。 明月夫人眼睛都看花了: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哦,一大堆珠光宝气的珠宝翡翠,此时从暗柜中显露出来,璀璨夺目的耀眼光华,映得她神迷心醉! 明月夫人右手一甩,两柄柳叶飞刀,非常准确地射中了荆四寂的咽喉! 荆四寂手指着明月夫人‘嗬嗬’地几声惨嗥,双眼翻白倒地毙命。 明月夫人飞速穿戴整齐,用一个坚实的牛皮囊,将暗柜珠宝一扫而光。 她猛飞起一脚,将荆四寂的尸体踢到房外:“任你狡诈如狐,也看不破老娘的百变美人计。” 抬眼看看窗外已经天色发白,明月夫人立时将鼓鼓的皮囊捆扎腰间。 她将双足一顿飘飞院外,几个轻盈飞跳兔起鹘落,就隐入漠漠晨雾中消失无踪。 第53章 山间木屋 高山巍峨。河流湍急。 薄雾缭绕的山峦,在灿烂晨光映照下,倒幻出一地斑驳光影。 旧毡帽将马匹放进山林吃草,从怀中掏出那一幅水墨丹青图画,对着半山腰绿树掩映的小木屋,沉下心来仔细印证。 木屋后的一道飞流瀑布,让徐顶峰心中惊叹不已,他腾身跃跳上树巅,横躺上面惬意欣赏。 一炷香功夫,旧毡帽确认得八八九九,攀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屋。 干净的木桌竹椅,非常整齐地摆放有序;靠后窗的两张木床上,被褥叠放得甚是整洁。 红泥火炉旁,堆砌着一堆上好木炭;紧靠门口处,瓦罐铁锅、菜刀案板木、瓢铁勺一应俱全。 徐顶峰前行两步,将水桶上端的一根粗竹竿往外一推,清凉凛冽的山泉水,立刻流进木桶中。 旧毡帽满腹疑窦:“看来这里的一切,都经过一番精心布置。” 徐顶峰点点头,用手指抹一下光洁的桌面,沉声道:“看样子也是最近的三五天内,才刚刚置办妥当。” 他走到北窗前,将窗扇慢慢推开,山下整个寒岩山庄尽收眼底:“这一座精奇古怪的小木屋,竟能将整个山庄的所有动静俯瞰,可见建造者的独妙匠心。” 简陋的木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旧毡帽打开门,陡然间惊愕得睁大了一双眼睛:一位短衣打扮樵夫模样的老汉,双肩上背着腊鱼腊肉菜蔬油壶,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面袋,脸上溢出一层无比卑微的谄笑,让人看在眼里,竟会滋生出一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老奴司空雷,奉少庄主之命,为两位少侠送些食物过来。” 他熟练地将身上的物事,在墙壁上一一挂好,取出火折子点火打水一通忙碌。 忙中偷空闲,他转过头来对着满是惊疑的二人,咧嘴一笑:“老奴是山庄的砍柴伙计,听命于少庄主,这几日尽心伺候两位少侠的日常起居。” 旧毡帽长叹一口气,皱眉道:“这么一间狭小的木屋,怎么能够容得下咱们三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 “老奴只是为少侠煮茶烧饭,夜晚并不在这里留宿。” 司空雷走到门前,用手遥指着远方树林,“喏,老奴每天夜里,就会去那地方休息,绝不会打扰两位。” 旧毡帽徐顶峰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瞧去,丛林掩映间,一个造在大树杈中的小木笼,若隐若现。 “那里面置有被褥,通风凉爽又非常隐秘,不容易被人发现。”司空雷哈哈憨笑。 徐顶峰喃喃地说:“事出必有因,你们家主人费劲巴力的这一番周密安排,到底是何目的?” 司空雷微躬身陪着笑脸:“老奴只是奉命行事,其余事体一概不知。”转过身将开水冲入茶壶,一时间茶香满屋。 吃过司空雷煮好的饭菜,已是日影西斜。 旧毡帽十分舒服地躺在床上,对忧心忡忡的徐顶峰说道:“峰弟莫要烦心,这一切,肯定又是老道仙的暗中谋划。” 徐顶峰一怔:“又是出自老道仙的安排?这位鬼谷门掌教老道仙,内心里究竟有多少鲜为人知的想法?” “现下我也搞不清楚,只是想到从关东威虎山寨到蜀山的万里遥途,无一不在老道仙的掌控之中。”旧毡帽一脸严肃。 他摇摇头,“这两年和老道仙的云游路途中,每到一处险要的山川关隘,他老人家必然会仔细地勾勾画画,其中用意可真让人琢磨不透,所以我才做出如此推测。” 徐顶峰一脸苦笑:“从咱们下蜀山的这一路走来,我总有一种沿着别人早就谋算好的路径行走、一切事务都被人在暗中操纵的感觉! “且不说逍遥大师梦到白胡子仙人的一席话,荒诞不经,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就连这位素不相识的寒岩山庄的少庄主,怎么就能把咱们的行径摸得清楚,将这一切早早的提前安排?” 蔚蓝色的天空中,忽飘来一声熟悉的鹰唳!那只振翼飞空的海东青,落在紧挨木屋的一个树杈上。 旧毡帽翻身下床,走过去从鹰爪处摘下一个小竹筒。展开里面的信纸细看时,竟然画着一幅诡异森然的八阵图! 旧毡帽脸色大变,急匆匆掀起衣衫让徐顶峰察看! 徐顶峰也是一头雾水:旧毡帽的后背上,赫然纹绣着一幅与纸张上一模一样的八阵图。 徐顶峰越看越感到惊奇:“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旧毡帽脸上全无血色,颤抖着声音说道:“老道仙送来的这一张图阵,隐藏着揭开我身世的最后秘密!” “老道仙曾经告诉过我,当年他老人家在陕甘道中的马车上捡到我时,我后背就纹绣了这一幅八阵图!”旧毡帽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道。 徐顶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去年老道仙曾送你一幅山峰图,画的就是现在咱们栖身的这间小木屋!现在又送你八阵图,看起来,真的是用心良苦。” 徐顶峰拿着八阵图来到窗前,对着山下的寒岩山庄远远凝望。 “这张阵图中的龙虎鸟蛇四阵变幻莫测,恰恰与山庄中的房屋建制非常吻合。” 旧毡帽闻言又是一惊,跑到窗前拿着阵图认真辨认,他越看脸色越是苍白,语音渐渐因激动而发颤:“八阵图是由八个战阵组成,这山庄只显示四阵,另外的四阵,又该作何解释?” 徐顶峰直直地朝山下凝视,深深叹息道:“不知道,目前我心中一片混乱,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正确判断。” 山下的黑浪河畔,战鼓声震天响,人喊马嘶中,一队队手提刀剑的剽悍山匪,蜂拥杀到山庄前的吊桥前。 明媚阳光下,漫山遍野旌旗招展。无数山匪勒马黑浪河前,齐齐挥舞着手中钢刀,狂妄叫嚣声似滚雷经天:“大爷们来自豹川岭的铁关铜寨,今番誓要将寒岩山庄踏为平地。” 须臾间,又有一阵响箭声飘掠四野,飞蝗般的密集羽箭,好似一张隐藏无数恶鬼獠牙的死亡之网,顷刻间笼罩整个寒岩山庄。 司空雷一脸尴尬地走进房中,瞄了一眼旧毡帽手中的八阵图,立刻惊呼道:“寒岩山庄的地形图,怎么到了少侠手里?” “整个山庄只是这张图的一半,另一半阵势,又应该作何解释?”徐顶峰一脸和气。 “八阵图奇正相生变幻无端,统共有八八六十四个阵势。阴阳战阵各有三十二,寒岩山庄的先祖们,当初修建这座山庄时,运用本末倒置之术,先将阴阵龙虎鸟蛇置于地表,另外的阳阵天地风云,却被阴置于山庄地室之内。”司空雷回答。 旧毡帽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的乱箭齐飞,山庄中却没有一丝动静!原来是所有人都躲进了地室中。” 司空雷点点头,很无奈地说道:“寒岩山庄与贺兰山中极厉害的星辰阁世代为仇,多亏有这座阵势护佑,才保得山庄人丁兴旺,屹立于武林百年不倒。” 徐顶峰道:“原来你们少庄主神机妙算,早料到会有仇敌杀向门来,所以才将我二人引到半山腰的小木屋内?” 司空雷憨憨笑道:“能够神机妙算的另有其人,少庄主也是在十多天前的一次朦胧午睡中,得到了一位白发老神仙的托梦指点。” 徐顶峰旧毡帽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均是一凛,露出了极其错愕的神情。 “你们少庄主知道我二人姓谁名什?来自何方?又要去往哪里?\"旧毡帽一连串的发问,密似骤雨。 司空雷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姓甚名谁并不重要!少庄主只是说道,二位少侠是上苍派来拯救山庄,度过这一次劫难的神秘贵人,只吩咐老奴尽心伺候,等到山庄发出红旗飘飘的紧急信号时,老奴自会带着少侠下山去诛杀仇敌。” 山下黑浪河吊桥畔的战鼓声,再一次震响连天。 一队队杀气腾腾的山匪,将无数架长长的云梯,并排着架在水流湍急的河面上。上面铺上一块块厚厚的木板,就成了几座简易的木桥。 一声铜锣响,一个身手矫健的山匪,手持着一把三角令旗拍马过了木桥,手起刀落,几座粗实绳索吊起的高大吊桥,轰然落地。 “呔,豹川岭的百里寨主现有钧令传下,里面的人都要仔细听了:今夜三更之前,凡有开门纳降者饶命不死!负隅顽抗到底的恶贼,待到明日庄破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忽从庄门里射出几支冷箭,那山匪惨叫一声,一头从马上倒栽了下来。 司空雷冷冰冰言道:“山庄早在三日前就有防备,一时半刻不会有任何危险。只是豹川岭的山匪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大张旗鼓地掩杀过来,着实让人感觉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古怪。” 旧毡帽一脸的不解:“豹川岭的百里侯,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武功稀松的山寇,为什么会突然造出这么大的声势,来到寒岩山庄前撒野?” 徐顶峰徐徐吐出一口气,“难道是虚虚实实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旧毡帽一愣,急忙问道:“寒岩山庄除了前门,还有什么别的通道?” “山庄背靠千仞壁立的青峰山,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小小的鸟儿,也万难飞逾。”司空雷语气非常坚定。 残阳漫山,倦鸟入林。 黑浪河畔,有山匪们的几十个营帐,密密麻麻驻扎。战马卸鞍,匪寇入营,旌旗随风;猜拳行令声喧哗一片。 整个寒岩山庄内却是安寂无声,错落有致的街道中,看不到任何人影。 司空雷刚刚将酒菜摆好,忽有扑棱棱白鸽飞到。他取下带来的密信展开观看,立时笑容满面。 “少庄主说庄内一切正常,要咱们一定要按计划行事!万不可过早暴露身份,以免打草惊蛇,让对方有了防备。” 旧毡帽奇道:“寒岩山庄的人都在地宫避敌,这信鸽是如何发送出来的?” 司空雷诡异一笑:“还是那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徐顶峰眉头紧皱:“现下我也是一头雾水,真不知该如何御敌,” 司空雷为两人斟满酒杯:“咱们山庄的主要敌人,并非山下这些大声骂阵的乌合之众,而是来自星辰阁主阎老仙的两位得意弟子,名叫苍芜道长和雪芦仙子。” 旧毡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武林中早有传言,苍芜道长一柄雪花刀神鬼难当;雪芦仙子的飞凤钩,更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 “听说寒岩山庄与星辰阁有着百年宿怨,其中详情,是否可以讲出来听听?”徐顶峰一脸困惑。 司空雷怔怔地看他片刻,长叹道:“此事须从百年前的一场兵乱说起------驻守河阳的一万多名勇健士卒,因为上司克扣军饷起兵作乱!贪婪残暴的河阳节度使李泳,出重金笼络当时的星辰阁主销蚀头陀,在他护卫下仓皇出逃。 “李泳本来准备去怀州,暂避一下风头,谁知半路上遇到收账回寒岩山庄的庄主司空恕!黑灯瞎火中,都把对方当成对手,一言不合就厮杀在了一起。 “这一场大战的结果是:销蚀头陀与节度使李泳,被随后追来的乱兵砍死!而贺兰山的星辰阁弟子,却把这笔无名血债,算在了寒岩山庄的头上。 “百余年来星辰阁高手如云,寒岩山庄无奈下,花重金修建起这座迷宫般的山庄阵势,以求自保。” 司空雷喝下一杯酒,漫不经心地说道:“二十多年前,忍无可忍的老庄主司空照,手提着一把烂银枪,孤身一人杀上星辰阁,与阎老仙展开了一场鬼怒神惊的恶战,直杀得天昏地暗,两败俱伤! “从那时起,阎老仙再没有走下过贺兰山一步,只将自己的一腔心血,全部用在培养两位嫡亲弟子身上。所以哦,少庄主断定这一次进攻山庄的惊天阴谋,就是阎老仙一手策划的复仇之战。” 旧毡帽摇头叹息,“昔日里随老道仙云游江湖,也曾遇到过豹川岭的一众山匪,当时老道仙甚是不以为然,说这帮匪冦若没有山势险要的铁关铜寨庇护栖身,不知道都要死了多少回。 “可眼前山下的这一群山匪,策马奔腾身手矫健,对阵喊话中气十足,根本不像平庸山匪的做派。” 徐顶峰深深地看司空雷一眼,轻轻咳嗽两声,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这些山匪,根本不是豹川岭的普通喽啰,而是来自楚南浮邱山的拳剑天狮。” 第54章 寒岩山庄 此时的山下,号角齐鸣,战鼓响连天。 三人从窗口往下看去,无数火把映耀下,上百匹战马来回驰奔。数十名山匪高声呐喊,抬着两根粗大的擂木使劲撞向厚实的庄门。 一个面目狰狞的凶恶汉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里高举一柄明晃晃的大刀,立在寨墙下大声高呼道:“先入寒岩山庄者,赏白银千两美女两名!” 众山匪闻言精神大振,高呼号子死命撞门。忽听到‘咯喳喳’几声响,高大坚实的庄门,终于被撞开了一条缝隙。 山匪们欢然狂呼蜂拥前冲,刹那间,上百名暴虐匪徒杀进了寒岩山庄。 手持火把的一众山匪,沿着错综曲折的街道,好似一群无头苍蝇般四处乱冲乱闯,不一大一会儿就散落在杀气弥漫的森严阵势中。 忽听得一声梆子响,无数支利箭从暗处射出,一片惨嚎声四起,立时有数十名喽啰毙命! 紧接着,数十条长长的钩镰枪,从街旁的房屋内伸将出来,立时又有数十名山匪,被勾拉到房屋内乱刀戳死。 立身在寨墙上督战的百里侯心如刀绞,豹川岭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就被这座循环精妙的阵势,无情吞噬! 一位拳剑天狮的剑士,急匆匆跑过来发号施令:“曾剑士有令,百里寨主须得带领手下,对寒岩山庄发起第二次冲锋。” 这一下,寨主百里侯被彻底愤怒! 他瞪着两只铜铃般充满血丝的大眼睛,嘶声怒吼道:“这一座变幻莫测的犀利阵势,是一个根本不可能摧破的噬血坟墓!别说铁关铜寨只剩了二三十人,就算将你们拳剑天狮的人马全部填充进去,也是白白地去送死!” 一道闪电般的炫目寒光,好似毒蟒狂卷,诡异而迅捷地在半空中疾速幻闪,准确无误刺进他咽喉要害处! 纵横江湖十余年的百里侯,连哼都来不及哼出一声,就已经倒在地上,汹涌喷出的鲜血流出一片。 最后仅剩的一丝知觉中,他仿佛听到这样一句话语:“区区的一个破山寨,不但没能搜刮出一两银子,还连累咱们损失掉一位紫衣剑士!就这,你他妈还有脸讨价还价······?” 双腿打颤、面如土色的安军师,被两名凶神恶煞般的黑衣剑士,押解到正在擦拭剑上血迹的曾五行面前。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带领着豹川岭剩余的所有喽啰,冲进寒岩山庄杀敌!二是你拒绝命令,选择跟你们这位百里寨主一样的下场。” 安军师双膝跪地,连连磕头如捣蒜:“我们愿意冲进山庄去杀敌。” 几声铜锣响,三十多位豹川岭的小喽啰,排成两行队伍,在心惊胆颤的安军师带领下,小心翼翼地猫着腰,再一次慢慢踏进八卦阵势中。 前行百余步,安军师回过头仔细查看,确认跟来的全是铁关铜寨的自己人后,遂压低声音说道:“都要紧密跟进,万不可分散!只有咱们同心协力,存活下来的机会才能大一些。” 一行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鬼鬼祟祟地穿过长街,来到一座古朴庄重的山神庙前。 安军师抬起头,朝着站立寨墙上督战的曾五行遥摆一下手臂,头一扭带着部下钻进山神庙中。 他一屁股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呼呼地连喘几口粗气:“现在咱们已从屈伸围绕无常势的蛇蟠阵,进入了鸟翔阵的阵眼!大家伙先休息一下,待本军师掐指好好算上一算。” 他眯起双眼,右手五指捏成一个诀,来回不停地掐算,口中念念有词:“左青龙右白虎,朱雀玄武为四奇;乾为天坤为地,又有开、休、生、死、伤、杜、景为八门······” 突然间,从神庙内山神、判官、小鬼们的神像口中,飘出来大团大团的紫雾,紧接着一阵锋利的箭矢,四下里飞射不止,一时间凄厉惨嚎声此起彼伏。 安军师吓得立马双手抱头跪在地上,高声大叫道:“投降······投降······请饶命······啦!” 一个蒙着脸的高大身影,疾如鬼魅般飞到他身前,‘嘭’地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他前胸! 安军师只觉得喉头一甜,‘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立时失去了知觉。 待安军师昏沉沉醒转,感觉胸口前疼痛难忍,喉咙里火烧火燎般疼痛。 他欲要挣扎着起身时,却被人用力按住,一个非常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动,恐伤了筋骨。” 这时,他才发觉上身早被白色布帛紧紧缠裹了,平躺在一张窄窄的矮竹榻上。 安军师努力挣扎着四下打量,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四面墙壁上挂满了油灯。一位满脸刀疤的粗壮汉子,手里拿着一把砍刀,虎视眈眈地坐在他旁边的木凳上。 安军师陪着笑脸询问道:“好兄弟,这是在哪里······?”那汉子冷哼一声,大声叫嚣道:“这是寒岩山庄的地下暗室。” 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的青年男子,笑嘻嘻的模样实在讨喜:“先生感觉如何?” 安军师故意呻吟几声,装腔作势道:“胸口痛得厉害······只怕是弄断了骨骼······!” 年轻男子一脸歉意:“王大哥出手着实重了些,让先生受苦了······!” 旁边的刀疤汉子,一脸怒意道:“打上门来的仇人,自当该死,如若换成是我出手的话,嘿嘿······” 安军师慌忙从竹榻上滚身下来,叩头告罪道:“非是豹川岭有意与寒岩山庄为敌,实为那一伙凶狠残暴的拳剑天狮,将钢刀架在咱们脖颈上的身不由己······” 年轻男子点点头,扶起安军师坐在竹榻上,轻声说道:“果然其中另有玄妙,我是寒岩山庄的司空图,现请先生把虎穴中那些贼子的情况,如实讲出来,越详细越好。” 安军师微微张开嘴,伸手指了指自己燥干的咽喉。 司空图微微一笑,亲手为他提来一壶茶水。安军师连饮几杯,就将豹川岭出兵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他最后说道:“豹川岭上的一众山民,本是躲藏在山寨中规避乱世的普通百姓,如何敢与江湖中屹立百年的寒岩山庄为敌?争奈那些拳剑天狮的剑士们狠毒如狼,施展霹雳手段以死逼迫,致使百里寨主与一百多名兄弟,命丧黄泉。唉······!” 说到心痛处,安退思不由得热泪纵横。 司空图满面怒容,‘嘭’地一拳砸在案几上,“好一个恶毒的阎老仙,竟然勾结了臭名昭着的浮邱山虎穴,联手来对付寒岩山庄。” 一位褐衣庄客抱拳禀告:“少庄主,老庄主与普渡禅师有要事相商。” 就在此时,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从门外远远传来。 一位身着金黄袈裟的高大和尚,跟在一位高而瘦的灰须老者身后,一同走进大厅。 刀疤汉子与褐衣庄客两人,连忙搬过来两张椅子。安军师心中惴惴不安,慌忙紧闭眼睛装睡。 司空图恨恨连声:“现下已经探明,阎老贼果然勾结了楚南拳剑天狮,妄想凭借这一战,将咱们寒岩山庄彻底打垮。” 普渡禅师又是爽朗一笑,说道:“有老衲在此,绝不会让他诡计得逞。” “昨夜间已有数十名攀岩偷袭的黑衣剑士,被武师王大王二两兄弟,率领着家丁擒获。今日无间的一场激烈交手,万三哥在地面上的虎翼阵中,也斩杀了领头的紫衣剑士和四五十名属下。现在对方的攻势已停,咱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老庄主司空照声如裂帛。 少庄主喃喃道:“管家司空雷,在山腰间的木屋中发来消息,他们几人严阵以待,随时听从咱们发出的红旗召唤。” 普渡禅师低声问道:“那一柄名震江湖的龙泉血刃剑,真的如传说那样,断金切玉所向无敌?” 老庄主沉吟片刻,道:“武林中广为传颂的说法中,龙泉血刃剑是楚国铸剑宗师欧治子所铸,汇聚天地灵气,刃如赤虹剑气磅礴,实为一件不世出的千古神器! “而现下龙泉血刃剑的这位剑主人,是刚满十八岁、名叫徐顶峰的年轻人。他既是明月侠孙淀的爱徒,又是江南润州饶王府的小王爷;不但自幼年开始练习绝世神功{丹枫玉露},就连鬼谷门最神秘的掌教诸葛深算,对他也是无比器重,将鬼谷门秘不外传的{武经综典}、{残雁游空剑法}、{撞星拳经}三套秘笈,全部传授给了他。” 普渡禅师也是一脸讶异,说道:“这一位少年的来历,果然有些蹊跷。{丹枫玉露}神功加上鬼谷门的上乘武功,此人的武功造诣,日后必不可限量。不过既然是明月侠的亲传弟子,人品上绝对靠得住。” 司空图闻听此言,心情澎湃,内心里对鬼谷门的{武经综典}等三本不传秘笈,自是无比神往。 司空照却是一脸疑惑,苦笑道:“说起来也怪,在十多天前的一个午后,我一个人在后山的绿波潭垂钓,困倦小憩时刻,做了一个无比神奇的梦! “在梦里,有一位倒骑毛驴的长须老道仙,对我讲述说寒岩山庄在半月之内,必将会遭遇一场闪避不及的大劫难。 “我记得当时跪求那位道仙指点迷津,道仙便说出了将龙泉血刃剑暗伏半山的主意!想我司空照闯荡江湖多年,对那些鬼怪乱神的无妄传说,压根就不相信。可是对这一个记得无比清晰的梦境,竟会生出宁可信其有的古怪念头。 “后来咱们山庄伏在贺兰山下的暗探,快马回报阎老仙派遣两位徒儿下山的消息后,就暗中派人修葺了半山腰那间荒置多年的小木屋。谁知过了两日后,竟然真的迎来了佩戴龙泉血刃剑的两位少侠。” 一位褐衣庄客手提着长剑,满面惊慌地跑进了地厅,躬身禀告:“两位庄主,万头领带队在后山巡逻时,遇到对方一队四五十人的精锐剑士,全身衣物都是湿淋淋的,好像是刚刚从水道内爬出来。咱们的人猛冲过去一阵砍杀,一个不剩全部歼灭!” 司空图高兴得一拍大腿:“非常好,给万头领传话下去,但凡此次杀敌有功的壮士们,一律赏银百两熟肉十斤美酒一坛。” 普渡禅师一脸凝重,缓缓开口道:“现如今的武林中,有一位擅长设计精巧机关的奚族能工沙石大师,司空庄主可有印象?” 司空照遽然警觉,缓缓开口道:“你说的可是那位与巧匠居齿齐名的沙石。” 普渡禅师点点头,平静说道:“这一位堪称神人的能工沙石,不但在幽燕荒芜的崇山峻岭中,为族人开凿出一座一座巧夺天工的崖居洞;还在地处中原的伍哥寨、楚南浮邱山的虎穴中,打造出了无数令人难以防备的陷阱机关。” 老庄主司空照的脸色登时大变,“如若此等高人来到此地,咱们布下的这些精奥阵势,在他面前就如纸糊的玩具一般,丝毫起不了作用。” 普渡禅师低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寒岩山庄后面的那座青峰山,本就是险峻陡峭的千仞绝壁,万难攀登。为何这些贼人还是固执地定下两面夹击的蠢笨谋略? “昨夜他们还是攀岩垂下的拙笨法子,今日就已经摸到了隐秘错综的地下水道?依老衲行走江湖的多年经验,肯定是背后受了神秘高人的指点。” 司空图脸色微变,喟然叹道:“以他们现下这样的进度,只需三五日时间,这些狠毒的恶贼们就可以顺着水道,攻入咱们这个中央地厅。” 老庄主双眼中凝聚出几丝阴冷的杀气:“那也未必!别忘了,老夫手中还有一把烂银枪;咱们山庄内的千余丁壮,也不是整日里白吃干饭的孬种。” “世间最好的防守,是让对手料想不到的进攻!只要咱们谋算好计划抢先出手,定可将贼子们一举歼灭。”普渡禅师沉声说道。 老庄主摇摇头:“我在等昆仑山易众门的三十六位罗汉僧,只有他们的【天罡诛杀阵】,才可以将苍芜道长和雪芦仙姑困在阵中。” 普渡禅师一脸狐疑:“咱们的信使八日前就已经出发,易众门的罗汉们为何到现在仍然杳无音讯?莫非半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司空图建议道:“咱们可再等两日,在等待中策划反攻之计!两日之后,不管易众门的援兵能不能到,咱们都要按计划出击。” 老山主司空照与普渡禅师对望一眼,皆是一脸赞许之色,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第55章 普渡禅师 一队队寒岩山庄的褐衣家丁,在武师万重楼的带领下,手持弯刀强弓,面目凶狠地冲出庄门,迎面扑向强势杀来的山匪,展开一场异常惨烈的搏杀。 刀光翻飞剑影飘闪,箭矢呼啸人喊马嘶。 这一场激战,从辰时一直厮杀到午时!战场中留下横七竖八上百具尸体,淌流的鲜血,连黑浪河都染红了。 半山腰的小木屋。司空雷一脸凝重:“少庄主谋划的反攻首战出师不利,未能击散庄前所有的山匪。” 旧毡帽愁容满面:“这一帮山匪越战越勇,虽然死了个领头的紫衣剑士,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战力。” 徐顶峰口里一阵冷笑:“有一位蒙了脸的黑衣剑士,骑着马在阵后从容调度,看她苗条的身影如晓风清荷,应该是拳剑天狮一位极厉害的女头领。” 旧毡帽猛地一拍脑袋:“老道仙以前曾告诉过我,虎穴有四位貌美如花的女首领,地位仅次于两位使者:她们分别是青阁首领夏侯颖、红楼首领颜如玉、蓝轩首领柳菲儿、碧苑首领完颜莹。看来这一位神秘女子,绝对是虎穴的四大首领之一。” 司空雷点点头,说道:“前日庄主已从豹川岭军师安退思口中了解到,虎穴拳剑天狮冒充铁关铜寨山匪,成为这次攻寨的主力军。咱们要将这位首领坐镇指挥的消息,早一点传送山庄让庄主知悉才好。” “既然来了女首领,那就表明他们对山庄的猛攻,就在今日!这消息送与不送,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咱们应该饱餐一顿,做好下山参战的准备。” 山下,又响起非常激烈的战鼓声! 一队队拳剑天狮的剑士涌进庄园,人人手持着火把,拍马飞快冲进空旷无人的街道。 “大白天的日头正亮,这些人为何要人人打着火把?”旧毡帽一脸惊骇。 徐顶峰冷然一哂:“他们要放火把山庄烧为平地,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精妙的八阵图失去作用。” 话犹未完,拳剑天狮的剑士们,已经将手中的火把,纷纷投掷进街道两边的房屋中,顷刻间烟尘滚滚,浓烈火焰四处飘飞。 火趁风势风助火威,数条长街中,到处都被燃烧冲天的腾腾火焰席卷。 忽听到一声震天霹雳响,一股怪异的黑风,自西北方向强劲吹来;黑压压的乌云满布天空,狂风迅急中,暴雨倾盆浇下。 半炷香功夫,一场狂猛燃烧的烈焰滔天火,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消弭于无形。 ‘滴溜溜’一阵怪异的竹哨声响起,无数支尖锐锋利的羽箭,从街道两旁房屋中射出,立时有许多黑衣剑士中箭倒地,惨呼连连。 几十名身手矫健的褐衣庄客,忽从街头暗道中奋勇冒出,在雨中对拳剑天狮一顿猛砍!手起刀落,中箭倒地的剑士山匪们,立时丧命。 高高寨墙上,响起一阵震耳的战鼓声。 又有数十名剑士手持利剑,高声呐喊着疾冲下来,卷入厮杀战团!褐衣庄客们虽然悍勇无比,争奈对方人多势众,眼看看就要支撑不住。 一声惊天的咆哮声,如同雷震:“贼子们休要猖狂,俺司空图来也······!” 瓢泼暴雨中,司空图上身完全赤膊,手提一柄六棱霸王锏横冲直闯,所到之处肢断头爆,惨呼连连。眨眼间连诛十余名对手,堪堪稳住己方阵脚。 旧毡帽只看得两眼发直:“奇怪------这位少庄主的脊背上,怎么会纹绣一幅八阵图?” 司空雷闻言,忍不住说道:“这是寒岩山庄历代先祖们传下的规矩:但凡是寒岩山庄主人的嫡亲血脉,在两岁的生辰宴时,都要纹绣这么一幅八卦阵图。” 徐顶峰斜睨了一眼因内心激动而满面通红的旧毡帽,装作一副不经意的神情问道:“你们老庄主,统共有几位儿子?” 司空雷想了想,黯然说道:“本来是由两个儿子的,可是二少爷三岁那年,跟随庄主夫人回长安城姥姥家探亲的路途中,遭到贺兰山星辰阁主的半路截杀,死于非命。至今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旧毡帽再也忍不住,猛地将上身的衣衫扯下,后背上纹绣清晰的八阵图,立时展现在司空雷面前。 司空雷先是不知所措地一愣怔,省悟后激动得满面红光:“天呐······天呐······当真是苍天保佑······原来少侠······原来你竟然是二少爷司空竹······?” 他满脸老泪纵横,浑身颤抖着跪在当地,声音里透出几分哽噎:“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老奴要亲自下山,禀告给老庄主知晓······!” 徐顶峰甚是震惊,说道:“现下双方交战正酣,此刻下山非常危险。” 司空雷双眼中闪烁着狂烈的亢奋,咧嘴一笑道:“两位放心吧,老奴自有安全的通道直入山庄。” 他刚走到门口处,又转过身殷殷嘱咐:“看到山庄内红旗招展时,方可下山助战,切记,切记!” 高大宽厚的寨墙上,数十名剑士手提铜锣一阵狂敲。庄内错综纷乱的街道中间,手持六棱霸王锏的少庄主司空图,正与一位黑衣蒙面女子打斗得非常激烈。 黑衣女脚步倏忽不定,剑锋凶狠剑气幻飞;司空图锏势刚烈凌厉,横扫无数道黯黑寒芒劲道霸悍! 电光石火间,金铁碰撞火花四溅,直震得两人耳朵嗡嗡直响。 一阵悠扬的羌笛声,穿透重重雨幕诡奇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司空图登时脸色大变,连环三锏,猛地将黑衣女子逼退数步。他用手中霸王锏往身后飞速一指,朝着褐衣庄客急声吼叫道:“风紧,扯呼······!” 褐衣庄客听令后潮水般飞奔离散,顷刻间消失在四通八达的暗道。 ‘通’的一声号炮,在宽敞的街道中响起。无数支利箭,从四面八方迅猛射来,让毫无准备的山匪剑士接连中箭,死伤一地。 一位秀丽清雅的白袍女子,自高高寨墙上腾身跃下,轻盈如天际轻云,优雅舒卷。纤手持羌笛送至丹唇边,兰气倾吐,笛声悠悠四下里散开。 密集的雨滴,打在她身上脸上飞快滑落,丝毫不能将她的衣衫染湿。呜呜咽咽的羌笛声,将一种朔风席卷荒野的酷清,旋裹在天地之间,竟让在场众人的心里,升腾起一种落魄天涯的悲凉! 她忽如鬼魅般飞进一间房内,随着‘啪’的一声响,一位手持强弓的褐衣庄客,被狠狠抛在了街道中央。 褐衣庄客满脸是血,胸口一个大大的血洞,随着‘咕咕’地两声惨叫,当场气绝身亡!随着‘砰砰砰’的响声不断,十数个手持弓箭的褐衣庄客,被她用同样的手法抛摔街中,尽皆毙命。 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吟诵,普渡禅师背插着两把明晃晃的戒刀,从长街的另一头,如一阵风般飘到了白衣女子身边:“魂飞魄散手,杀人不眨眼!我佛慈悲,女施主这样视人命如同草芥的肆意杀戮,就不怕日后遭报应么?\" 白衣女子将羌笛在腰间一插,眉眼低顺:“怪不得寒岩山庄这么难打,原来是爱管闲事的普渡禅师,偷偷地躲在暗中,为寒岩山庄撑腰呢。” 她双掌疾拍迅捷无伦,凛凛杀气霸道凶悍。 普渡禅师见状,面凝寒霜,纵身起如雁穿山林,避开攻来杀着。迅捷如灵猿噌身上窜,堪堪飞到街旁的一棵大树上。 他双手拔出背后戒刀,朝着身后猛力插去!惨叫声中有两位手提强弓的黑衣剑士,从树杈中栽到地上,奄奄一息。 而后,普渡禅师凌空后翻夭骄如龙,手持双刀朝着白袍女子劈来! 白袍女子站立当地,只将手中银钩翻腕斜削,‘咯’的一声寒光溅射,后退两步,虎口处隐隐作痛。 “不愧是星辰阁的雪芦仙姑,一招普通的‘朝瑞暮飞’,竟能施展得妙到毫巅。”普渡禅师平身落地,不由得出口相赞。 雪芦仙姑手举飞凤钩平胸横扫,万点光华飞旋流动,直如寒星耀绕虚空,罩向普渡禅师的周身要害。 普渡禅师气定神闲见招拆招,竟似将眼前的激斗视作儿戏一般。 雪芦仙姑银牙紧咬,手中飞凤钩连连劈斩,凛凛若寒芒飞闪。 普渡禅师嘴角浮起一抹嘲弄:“你并非老衲对手,还是见好就收,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雪芦仙姑目露凶光,残忍毒辣的凌空钩连环劈斩,数十道奇诡寒光旋啸绝伦,直似要劈破九天星辰,立时将普渡禅师笼罩其间! 普渡禅师冷喝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力贯双臂将手中双刀舞得密不透风,刀锋凌厉的杀气直入骨髓,威猛雄浑的刀势,直将雪芦仙子逼迫得连连后退,几步退到街边石柱旁。 一道蓝湛湛的寒芒,电射击来!‘叮’的一声响,被普渡禅师的戒刀斩落地上,竟是一个无比锋利的圆铁环。 普渡禅师微一侧身跳出圈子,见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手提一把雪亮长刀,笔直伫立在十步外的大树下。 道士一双眼眸中英华闪掠,浓密剑眉间杀气弥漫! 普渡禅师心念一动:“苍芜道长······?” 那一道青色身影凌空飞旋,如流星般朝他疾扑过来:“星辰阁末学后进苍芜,向普渡禅师讨教几招。” 在寨墙拳剑天狮激烈战鼓的催逼下,他手中雪花刀半空中划出流星般的璀璨光华,霸悍之气冲破云霄,朝普渡禅师当头斩下! 普渡禅师一对瞳孔猛然收缩:“虚空十三斩······?”举起手中戒刀倾力格避,一阵断金裂铁声中,他手中的戒刀,已被斩断地上! 灵动劲急的冰冷刀锋,立时架在普渡禅师的脖颈处。 急切间,普渡禅师霍地一个‘铁板桥’仰身后折,手中的两把断刀柄同时飞速挥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苍芜道长腰间的{太乙}、{天枢}二穴。 苍芜道长却是不管不顾,犹自折身低头,将手中雪花刀幻扫横劈,直取普渡禅师的柔软腹部. 普渡禅师大惊之下双足用力蹬地,须臾间挺身飞出三尺有余,心中暗忖道:点击要穴毫无感觉?难道是练成了刀枪不入的{金钟罩铁布衫}不成? 普渡禅师动念神速,纵飞半空中双掌下击,登时将苍芜道长噔噔蹬击退三五步! 此刻雨停风住,一道刺眼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射出,恰恰好映遮住苍芜道长的一双眼睛。 古刹多梵音,声声断人魂! 随着普渡禅师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佛声诵吟,他双足步法轻灵迅捷,双掌施展一套【伏虎降魔金刚掌】凌厉攻击,苍芜道长一个闪失,就被斩断了两根肋骨! 雪芦仙姑眼见情势危急,纤足点地飞凤钩幻展杀气,朝普渡禅师搂头砸下。 顷刻间刀光飘闪人影飞旋,凛凛杀气飞沙走石!赤手空拳的普渡禅师,在两人刀钩夹攻下且战且退,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普渡禅师忽用牙齿咬破舌尖,在钻心疼痛的强烈刺激下,他纵身飞跃半空中,双掌灌注十成功力,排山倒海般连下杀着,登时将雪芦仙姑苍芜道长两人打翻地上! 一缕密语传音声清晰入耳:“此战至关重要,早已定好的胜负结果,岂能因你而改变······?\" 漫天嫣红的胜春花瓣雨,在绚丽阳光下四散飘落;一股奇异浓郁的花香,立时沁入普渡禅师的心脾,熏人欲醉。 眨眼功夫,迅猛破空声突兀传来,一左一右两条铁链奇速飞来! 身飞在半空中,头脑昏沉幻象丛生的普渡禅师,此刻双臂被铁链紧紧缠绕,整个人高高吊挂在树杈间。 雪芦仙姑手中的飞凤钩挥手扬飞,划一道电光,深深插在普渡禅师右腿! 刚从地上站起身的苍芜道长,舌绽春雷发一声清啸,手中雪花长刀凌空激射,登时从普渡禅师的后背,一直贯通前胸! 苍芜道长此刻也是发了狠,完全不顾自己的两根肋骨已经骨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运用狂暴无匹的倾身猛力,高飞半空中连补数掌,将早已昏死过去的普渡禅师,全身上下的骨骼寸寸打断。 第56章 横空出世 半山腰的小木屋,徐顶峰司空竹两人看得真真切切:十多名口鼻蒙着湿巾的剑士,手提盛满花瓣的花袋,不停朝半空中抛洒。 在蒙面女首领的指挥下,剑士们用悬吊在树杈间的两根铁链,将普渡禅师牢牢捆缠在半空中残忍绞杀! “先将迷药花瓣凌空抛洒,三大高手联手以三打一?看来,星辰阁与拳剑天狮为了获取胜利,连武林中人最起码的颜面,都弃之不顾了?!”司空竹语声中蕴含愤激。 徐顶峰神色凝重:“这些噬人恶魔的认知里:话语权就在胜利者的滴血屠刀之下!他们真正目的是血洗山庄~只有将所有知情人全部杀死,日后武林中流传的所谓真相,还不是任由他们这些胜利者随意编排?” 寒岩山庄刻意布置在鸟翔阵的隐秘阵眼,忽然被人掀起一个暗洞洞口! 一具具褐衣庄客鲜血浸染的尸体,被人不断从洞中抛到地面! 短短的一炷香功夫,地面上堆积起两座小小尸山! 司空竹双目凝泪------寒岩山庄暗伏地下的奇兵,竟然被拳剑天狮搞了个一锅端! 几声凄厉瘆人的神秘号角声,从高耸入云的青峰山壁接连吹起,宛若来自地狱魔鬼的召唤,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蒙面女首领仗剑立在寨墙上,对所有属下大声宣告:“豹川岭英勇无畏的铁血勇士们,铁关铜寨的西路援兵,已经成功将司空老儿精心布置的地下阵势全部攻破了!现在的咱们胜券在握。” 那些受了重伤的褐衣庄客,被五花大绑着押解上来。在剑士们皮鞭残暴抽打下,十人一排背靠峰壁站好。 几声铜锣响,有几副担架从洞中抬出,胸口插刀的安军师、臂断肢残的万头领王头领们,一个个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 震耳的战鼓声又一次响起,通向街心大街的青岩石峰下方,一块大石在‘轧轧’声响中缓缓移开,一个巨大山洞,慢慢地显露出来。 无数老人、幼童、妇女相扶相携,在剑士凶恶斥骂声吆喝声中,哭哭啼啼被驱赶出来。 一身土黄色罗汉短褂、打着绑腿的罗汉僧,如数十朵飘旋黄云一般,从高高的青峰万仞壁,缓缓落在地面。 他们两人一组双手合十,口诵着庄严佛经,好似一尊尊保护神一般,立身在山庄的百姓身前。 每个僧人的眼眸中,都飘闪着两朵无比愤怒的火苗,好像只要有一阵风吹动,立时就能变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满身血迹的东野空,从暗洞走出地面,用手拍打着头上的灰尘,神色冷漠地看着这些僧人:“昆仑山易众门的三十六位罗汉僧?” 众僧人垂首一礼:“阿弥陀佛。” 东野空大手一摆,拳剑天狮的几十支控箭强弩,迅捷围了上来! 他旋即仰天打个哈哈:“难道,你们易众门是想与拳剑天狮较个高下?借此一战,彻底将寒岩山庄的败局扭转?” 为首的罗汉僧,双手合十低眉顺眼:“我佛慈悲,易众门只想护持无辜百姓们的周全;对武林中的门派争斗,向来没有任何兴趣。” 东野空爆出一阵狂笑:“无论何人,不得伤害山庄中的无辜百姓。至于这些持有刀剑的褐衣庄客,胆敢不听虎穴号令者,一律格杀勿论。” 数百名剑士们挥舞长剑的杀戮下,数十名身受重伤的褐衣庄客,立时死于非命。 面凝煞气的东野空,舌绽春雷一声暴喝:“押上来······!” 在无数百姓们持续不断的哭泣声中,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司空图,被铁链捆绑双臂,拖着被打断的左腿,一瘸一拐走到断壁残垣的大街中间。 无数声‘少庄主’的悲怆呼喊声响起;无数寒岩山庄的百姓和庄客,不约而同跪地叩头,呜咽哀泣声此起彼伏。 东野空面色铁青:“本使者最后问你一次,你们山庄的金银珠宝,到底藏在哪里?说出来可饶你不死!” 司空图朝地上猛吐一口血,涩声怒吼道:“寒岩山庄立庄百年,何时有过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我司空图······” 东野空立时回呛道:“你们寒岩山庄一败涂地,纵是立庄百年,那又如何······?” 话犹未完,苍芜道长的雪花刀已经揉身抢上;雪芦仙姑手中的飞凤钩,刹那间连绽出十数朵凌厉旋光! 摄人胆魄的汹涌杀气,四下里弥漫旋转。在星辰阁两大高手的死命夹击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司空图,脸庞立刻扭曲! 大蓬的鲜血从他的前胸爆出,锋利雪花刀、炫光飞凤钩穿体贯过,致使司空图立时殒命。 一柄挟带凛凛剑气的青钢剑,好像一座黑压压的巍峨高山般,突兀从山林中迅猛飘出,朝着寒岩山庄斩杀过来! 高高寨墙上,蓦地飞起一个婀娜多姿的苗条身影,手中长剑荡无边寒光!就连悬挂西天际的绚丽斜阳,也在她充满杀气的萧索剑意中黯然失色。 ‘当’的一声响,火花四溅。司空竹飞身落地,虎目中泛起隐隐泪光:“来者何人?” 蒙面女子眼眸中煞气森寒:“虎穴碧苑首领完颜莹,今日特来取你项上人头!” 司空竹紧握剑柄,全身骨骼忽爆出炒豆般的震响:“挡我者死!” 青钢剑挥摆风雷声隐隐,青色剑光飘飞出一道幽灵般的诡异狠毒,风驰电掣般直直刺向完颜莹的咽喉! 东野空一脸不屑地看了两眼易众门众罗汉,一缕诡异的阴笑,浮上了他的嘴角:“所有人,敲锣打鼓热闹起来!咱们要用十二分的热情,热烈欢迎寒岩山庄老庄主司空照的现身!” 一时间,喧天的锣鼓声响遏行云。 浑身是伤、须发灰白的司空照,身上缠绕了两根长长的粗铁链,被几名提剑壮汉粗鲁地推搡着,脚踩着地道湿滑的台阶,一步步走到地面。 “老庄主······!”所有活着的寒岩山庄人众,黑压压一片全部跪地不起。 “是老夫无能,连累了大家······大家起身吧······”司空照一脸凄然。他转过身双手合十,朝着易众门众僧躬身一礼:“有劳各位大师了······!” 为首的僧人亦躬身还礼:“贫僧法号圆光,奉掌门师叔之命,特来驰援。只因临行前掌门师叔特意嘱咐:易众门弟子须要慈悲为怀,将护持百姓为首要职责!万万不可好勇斗狠,陷入武林门派无休无止的搏杀中。所以咱们一行人来迟了一步,还望司空老庄主莫要怪罪。” 司空照双目中满是愤激,深深凝视了圆光和尚很久:“所有的一切因果······自有天定······寒岩山庄······”他猛地喷出几口鲜血,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东野空背负双手,遥望着高高青峰山:“现下的寒岩山庄老庄主,已经成为厚薄由人的砧上肉!苍芜道长、雪芦仙姑两位,还不赶快出手,为你们师父阎老仙报仇?” 心急如焚的司空竹狂啸一声,手中剑裹挟刚猛剑气,剑招狂悍,倾尽了浑身力气! 完颜莹眼光冰冷如霜,手中长剑寒光腾耀,死死地将他缠困在当地,根本无法抽身。 宛如鬼魅般的狰狞煞气,布满苍芜道长整个脸面!阴狠冷酷的恐怖惨笑,挂在雪芦仙姑的嘴角! 星辰阁苦练武艺二十年,只为了今日这一刻的快意恩仇,这般千载难逢的绝妙良机,又岂能轻易错过? 苍芜道长右手青筋暴起,冰冷雪花刀紧握在手;雪芦仙姑银牙紧咬,锐利飞凤钩蓄势待发。 宛若惊天彩虹般的汹涌剑气,就在这一刻环绕半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恐怖杀影,卷汇起烈烈剑势凌空下斩! 在狠辣非常的剑波激荡下,长街中烟尘飞舞,无数片飘零翻飞的黄叶,都在这股强悍罡气的强烈挟裹下,飘摇成柱旋飞半空! 两声悲戚彻骨的惨嗥声震耳,两道喷涌的殷红血柱,暴染长街血乱! 雪芦仙姑满脸是血,半跪在战鼓声喧天的长街中,目光呆滞脸色惨白:“从记事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刻苦学艺,吃尽苦头习练二十余年,到头来敌不过天山派的一招{长空飞鸿}?如此看来,名扬天下的贺兰山星辰阁,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的欺世盗名而已······!” 她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显露出一种极度痴妄的癫狂异色,飞速从腰间拔出羌笛,准确无误插进自己的脖颈中! 斜阳下,又是一道凄艳血光暴射,生性孤傲的雪芦仙姑,在一种无法接受的极度绝望中,溘然而逝。 苍芜道长站立长街,看着朝夕相伴的师妹,神色凄苦:“是常年累月对报仇雪恨的强烈执念,毁掉了你我本该无忧无虑的快乐人生!是那个誓将星辰阁发扬光大的非分妄想,让本就资质平庸的你我二人,做了一场最美却无法圆的荒唐梦!师妹,等等我······!” 凄艳夕阳下,苍芜道长倾尽全身最后的所有力气,一掌拍向自己头顶! 无数的血花乱飞,他那颗硕大头颅,当场开裂,脑浆四溅血肉模糊,残破得令人不忍直视。 “有我在------任是谁,也无法撼动寒岩山庄半分!” 徐顶峰一脸坚毅,身体凝重如山岳,站立在东野空面前。 他手腕倏翻,长剑振荡,无比炫目的七色寒芒,顺着剑身四下里飘散,蓦地在半空中炫幻出漫天剑花,立刻将东野空笼罩在寒星无际的虹光剑网中。 几声细微的嗤嗤声连响,东野空衣袖袍襟上,已被锐不可当的凛凛剑气,摧破数个碗口大的破洞! 他长剑坠地,脸色此刻已惨变为青紫色,浑身颤抖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迈走几步,两条殷红的血,顺着他那张阴森冷酷的脸颊淌流,夕阳下无比惊怖。 背后,有来势迅猛的金刃破风声! 徐顶峰心中一凛,手中龙泉血刃剑迅急往后直刺,用一种无与伦比的神速! ‘当’的一声响疾如电火,锋锐如闪电的龙泉血刃剑,深深插进了司空雷的前胸! “怎么会是你······?”徐顶峰大吃一惊。 司空雷惨笑如哭:“正是有了老汉我的接应,他们拳剑天狮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全将寒岩山庄的地下暗阵彻底捣毁!也是因为有我的告密,山庄中的老少两代庄主,才被他们活活生擒。” “为了能够当上寒岩山庄下一代的新庄主,老汉我暗中与浮邱山虎穴联手,费尽心机耗时三年,才安排下这一场血腥屠戮的秘密死局! “世事难料苍天捉弄噢!事到临头的紧要时机,却冒出来一个失踪二十多年的二少爷······? “你们两个,为什么不遵从红旗召唤才下山的约定?给老汉一些时间,将山庄里的一切完全搞定?” 就在此刻,一面做工精美的小红旗,从司空雷半敞开的怀襟中,掉落地上。 ------怪不得一直强调必须等待召唤,原来是预谋迟滞龙泉血刃剑出场相助的刻意安排? ------怪不得两人的苦苦等候,一直没有等来红旗飘飘的召唤,原来是被困守木屋的卑鄙欺骗! 涔涔的鲜血急速淌流,司空雷再也无力坚持站立的身子,他呼吸急促双眼翻白,歪身一跤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徐顶峰回过头四顾环望,身受重创的除恶使者东野空,此刻早已经消失无踪! 暴怒中,徐顶峰额头青筋尽露,身影如鹰翔燕舞般飘忽不定,剑光闪动铁拳迅猛,眨眼间数十名拳剑天狮的剑士惨嚎倒地,成为毫无武功的残缺废人。 嘹亮的号角声荡漾云霄,碧苑首领完颜莹中气充盈的声音,响漫过整个山庄的半空中:“除恶使者有钧令颁下:所有人尽快撤出战斗,大家伙儿回豹川岭集合。” 楚南浮邱山的众多剑士们斗志全失,抱起头窜进层层叠叠的山林绿荫间。 徐顶峰心中挂念司空竹的安危,双足一顿飞身寨墙,旧毡帽一脸潮红,浑身汗湿,萎顿倒地的虚脱,立时映入他眼帘。 “想不到这位完颜莹的武艺竟然如此精湛;更想不到司空雷老贼,竟然是出卖寒岩山庄的无耻叛徒!”司空竹口喘着粗气,恨声连连。 山庄内,突然响起成百上千百姓们的齐声呐喊声:“寒岩山庄的千百山民,感谢天山派少侠的救命之恩!” 徐顶峰扶起旧毡帽,万般讶异地朝庄内望去,山庄百姓已经黑压压跪成了一片。 徐顶峰只觉得心神激荡,难以言表,眼眶一红,便即跪地朝百姓们还礼。 山庄内的热烈欢呼声如山崩海啸:“圣剑······圣剑······圣剑······”穿云裂石的高亢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耳发聩。 第57章 荒岗周郎 阳光明媚,青翠欲滴的山峰间,竹篱茅舍,传出几声鸡鸣狗吠声。 孤剑匹马的徐顶峰,双眼微眯,直直瞧着眼前大树的一幅图画:粗粗几笔简陋水墨,勾勒出一个腰悬硕大木鱼的僧人手提酒葫芦,肆意狂饮的形象;和尚身前的木桌前,摆放有两盏小盘,一只鸡一条鱼栩栩如生。 徐顶峰会意一笑,游目四望。 满面稚气的小牧童,骑一头高而肥的黄牛背上,吹奏一根小小牧笛,顺着山道左侧一条曲折山道,进入绿荫遮蔽的清凉山林。 徐顶峰拨转马头,跟在大黄牛后面缓慢行走。一盏茶功夫后,来到密林深处的三岔路口。 小牧童径自拉着大黄牛,在山草浓密的山谷中消失无踪,留下徐顶峰一个人,牵着马在山径中呆呆发怔。 他纵跃站立马背上,手搭凉棚朝四下里遥望------松涛阵阵,清风习习。百步之外一座山冈上,长着一棵繁茂如车盖的虬枝苍松。 逍遥僧一身月白僧衣,端坐石桌前,笑容可掬地向他连连招手。 徐顶峰立即施展轻身功夫,踏树巅狂飞,如一片轻叶,落在山冈青松下。 “一别数月有余,逍遥大师向来安好?” 石桌上美酒早已斟满,烧鱼蒸鸡香气扑鼻。 逍遥僧哈哈大笑:“贫僧好着呢!想不到你这位明月侠的爱徒,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中博得【圣剑】名号,可喜可贺。”一仰脖咕嘟一声,杯中酒已然下肚。 “晚辈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中,就被寒岩山庄的百姓,硬生生冠上这么一个称号!”徐顶峰一脸惶恐不安。 逍遥僧笑道:“有了【圣剑】的名号,对于你倒也不是坏事,最起码作为天山派门下弟子,你没有将‘行侠仗义、救危扶困’这八字箴言,抛诸脑后。” 紧接着,逍遥僧高举筷箸,热情叫嚷:“来来来,咱们吃鸡尝鱼,多年不见,荒冈岭山野屠娘的烹调风味,可是日益见长了呢。” 徐顶峰一脸迷惘:“荒冈岭?什么山野屠娘······?” 逍遥僧夹起一块鸡脯肉放口中大嚼,含含糊糊地搪塞道:“现如今武林中四大美人虽然都是倾国倾城貌,但行事风格各具特色。 “颜若天仙的春帆楼荷花仙子擅长丹药,星辰阁的雪芦仙姑性格孤傲!骷髅洞素菊夫人水性杨花,专一用媚艳妖冶的邪术魅惑人。 “但放眼整个江湖,能够将简单食材,与炉火纯青的火候、十分纯熟的烹调技艺完美搭配的,自然是这位隐居荒冈岭的山野屠娘属第一!” 徐顶峰神色微变:“昔时在云梦山七侠居,恩师也曾提及过这一位技艺高超的江湖神厨。但不知这位厨艺出神入化的烹饪大师,为何要取一个【山野屠娘】的血腥绰号。” 逍遥僧喟叹连连:“她生性恬淡,喜欢隐居于远离繁闹红尘的青山林泉;可品味白云绕峰百鸟鸣唱的悠然,亦可享受山花烂漫朝霞暮日的安闲。是以她的名号,有了山野这两个透着绿叶清香的雅称。 “我佛面前众生平等:司晨的芦花公鸡是一条鲜活生命,畅游溪底的鱼儿,又何尝不是一条活蹦乱跳的性命?为了自身的口腹之欲,而去荼毒戕害生灵,自然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残忍屠娘!” 说到此处,不知怎的,逍遥僧自失一笑,转换过另外话题:“寒岩山庄的老庄主,现下应该脱离危险了吧?” “现下司空老前辈已无大碍,只是将山庄中的大小事宜,全部交给少庄主司空竹打理,自己高卧山庄专心养伤。”徐顶峰如实禀告。 逍遥僧双眼眯成了一条线:“一场血战过后,成百上千条人命魂归九幽,立世百年的寒岩山庄元气大伤,远在贺兰山的星辰阁,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力染指中原!这等一箭数雕的老谋深算,真可谓毒辣至极。” 徐顶峰一脸惶惑无言以对,只是定定地看向逍遥僧。 “世间万般筹算,成败自在苍天。理他作甚,喝酒喝酒。”逍遥僧自失一笑,连干三杯。 巨石后转出一童,将一盘青绿翠香的炒山笋放在桌上。 “从小童对逍遥大师的恭敬礼仪来看,您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呗。” 逍遥僧微笑:“绝世清雅的美妙琴音,须有知己品赏才算妙趣;精心调制的佳肴,须要口味刁钻的老饕,才能细品出别具风格的滋味!山野屠娘喜爱制作美食,贫僧喜爱品尝美食,大家既然有这等绝妙的互补情分,自然是常常光顾彼此熟捻啦。” “不知大师怎会知悉晚辈今日必路过此地?特意安排牧童挂图引我前来,有何指教?”徐顶峰一脸不解。 “你剑法已有九成九火候,按天山派的规矩来推算,下一步肯定是东赴中原,像中原七侠一样,诛恶贼斩邪魔扬善除恶。这一座荒冈岭,是你东去的必经之路,贫僧在此等你,自然万无一失。” 山脚下,一行良骏快马的队伍奔驶过来。为首一位黑色国字脸的彪形大汉,手提马鞭催马前行。 他猛地止住了脚步,看着前方四五丈外堆砌的两堆荆棘,眼眸中恐惧突起,失声喊道:“恶虎拦路······?” 抬眼瞧时,一个身材高挑面如病虎的汉子,忽从高高的树梢飞落道中,将一柄透着幽蓝寒光的大砍刀,大刺刺扛在肩上,粗眉倒竖森冷喝道:“识相点,将身上的红货乖乖留下,老子饶你不死。” 马蹄疾响马嘶震耳,马上的白面书生抱拳一礼:“在下红崖山雷休,见过荒岗周郎。” 被称作荒岗周郎的病容汉子,一脸不耐烦地挥舞着手中砍刀,高声叫嚷道:“套近乎没有用,老子就是为了拦截你们携带的珠宝,才从荒草寨急匆匆一路赶来······” 他忽地一个唿哨,立时从身后窜出数十名手提大砍刀的彪悍汉子,势如疯虎般扑了过去。 山冈苍松下,逍遥僧一脸淡然:“贫僧邀请徐少侠到此饮酒,就是为了让你看这一出好戏!” 徐顶峰奇道:“好戏?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好戏看呢······?” “红崖山的大当家雷休,为了将手中这批无耻狗官搜刮的民脂民膏,偷借你这位新晋【圣剑】徐少侠的庇护,安全送达东平府,他们暗伏在三十里外的山坳中,苦苦等候你一天两夜了。”逍遥僧一脸邪笑。 “借我声名······?” “他们惧怕荒草寨的刀把子荒岗周郎的厉害手段,就礼让你这位名震江湖的圣剑先行一步,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的开路先锋。”逍遥僧摇摇头,意气萧然。 “据武林中传闻,荒草寨的刀把子荒岗周郎,性格孤僻行事怪异,算得上是一位不好对付的厉害角色呢。” 徐顶峰面有忧色。 “红崖山的十三太保,这一次悉数下山,难道他们都是些吃白饭的酒囊饭袋?更何况他们为虎作伥,不顾江湖道义,保送卑鄙贪官刘晓风从百姓手中敲诈得来的不义之财,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们且安心吃酒看热闹,这么一场厮杀,没有一两个时辰,绝对不会分出个胜负来。” 徐顶峰道:“昔日里恩师曾讲道:红崖山这一群贼眉鼠眼的雷家兄弟,平日里一个个欺男霸女为祸乡里、阴招频施坏事做尽,绝对算得上一群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狗咬狗的凶狠厮杀,看起来别有一番风趣。” “徐少侠可知这荒岗周郎的来历?” 徐顶峰摇摇头:“关于荒岗周郎的来历,司空竹哥哥一言带过,晚辈根本搞不清楚。” “荒岗周郎本非我族汉人,他与荒草寨所有人一样,都是来自几百年前漠北草原强大的部族柔然! 战火纷飞的当年,异族柔然历经战败灭国的惨痛打击后,睿智多谋的柔然先祖们,从杀虎口潜入中原,隐姓埋名历经迁徙,才在陕南峻巍群山中,创建这么一个几千部族居住的小山寨。 “为了整个部族的继续生存,山寨里的所有人,都为自己起了一个完全汉化的名字。 “因为这位崇尚汉化的山寨主,自幼仰慕三国赤壁周郎的儒将风范,就为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周郎】。 “他们这些人武功高强,在江湖中神出鬼没四处劫掠,经过数十年刀口舐血的历练,残忍狠毒的江洋大盗【荒岗周郎】,在整个陕甘地界威名远播。”逍遥僧如是说。 徐顶峰笑道:“逍遥大师向来以侠义闻名于武林,今日为何却是一味地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命丧黄泉?” 逍遥僧眼中的不屑神色,一闪即逝:“贫僧乃脱略形迹的方外之人,一向口中吃酒心中卧佛。对于这种你抢我夺的无聊厮杀,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的慈悲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修炼成佛的功德心?” 逍遥僧将宽大的袍袖猛地一卷拂,手指着山下缠斗一团的众人,厉声说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无边,难度无缘之人。似这等为了金钱连性命都不顾的粗鄙野夫,贫僧自是懒得搭理。” 荒草寨的刀把子荒岗周郎,坐在道旁的一块青石上,嘴里叼着一根细树枝,眼看着手下的四大金刚八大高手,刀劈拳打,和红崖山十三太保卷裹在一起。 一位手下悄悄地潜到他身边,不吭不响递给他一粒黄铜色弹丸。 荒岗周郎不由得色变:“丐帮八大长老之一的金丸长老苏无情来了?” 手下探马点点头,低声回禀:“完足长老明无理前面探路,金丸长老苏无情后面压阵,他们共有老少乞丐八十八名,今日清晨时分,已经走到六十里外的白马镇。” 荒岗周郎心烦意乱地挥挥手,手下探马立时退下。 他一个人望着战团呆呆发愣:本来想做一桩十拿九稳的买卖,现在竟然引来了两家对头······? 向来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龙泉血刃剑与实力不凡的丐帮,接下来又该如何打发? 忽听得‘砰砰’的连声响,来自红崖山的十三太保,一个个额头爆出一个大血洞! 荒草寨的四大金刚八位高手,急慌忙跳出圈子放眼四望:眼见红崖山太保们手握飞箭,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手中钢刀扬在半空中,人却凝立当地没有了呼吸! 一位衣衫破烂的胖乞丐,双手握着数颗圆溜溜的铜丸,双脚跺着悠闲的八字步,顺着明媚的阳光,缓缓走来。 他一双精光湛闪的眼眸中,隐含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坚毅;胖乎乎的脸庞上,好似有一层红紫色真气萦绕。 他走到脸色惨青、浑身颤抖的雷休身前,神色异常冰冷:“红崖山十三太保,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却为何自甘堕落,去做狗官刘晓风的鹰犬爪牙?” “没有了······没有······大侠误会了······咱们只是帮他运送一些货物······赚取些银钱养家糊口而已······”雷休双膝跪在地上,牙齿不停打战。 胖乞丐一脸愤怒,语音冰冷彻骨:“三个月前,丧尽天良的狗官刘晓风,派出手下数十名如狼似虎的衙役捕快,光天化日之下,将五六名丐帮弟子活活打死!你们红崖山的十三太保,当时最少有两位在场,是也不是? “现下你们携带的所有财物,都已经归了丐帮!你们这些兄弟,都是被我金丸长老苏无情所杀。你这位红崖山的大当家,到底服也不服?” 雷休眨巴着一双满是狡黠的鼠目:“他们······他们罪有应得······!”双手抱拳作跪拜之势,后背上忽飘出数道寒芒,激射向金丸长老的面门。 金丸长老左右手闪电拍打,立时将飞来羽箭打落地上。猛感到手掌上火辣辣疼痛难忍,凝神一看手掌数处已变为黑紫色! 苏无情惊怒之下,不由得破口大骂:“无耻的恶贼,毒箭伤人······!” 雷休阴恻恻的声音震荡山林:“方才趁兄弟们不备,出手偷袭!到现在还有脸骂我卑鄙无耻······?” 他猛地纵身半空中双手疾舞,又是一阵淬毒羽箭,朝地上的金丸长老迅猛袭来。 第58章 喋血山林 金丸长老一声怒吼,猛扯下身上衣衫飞快旋舞,将淬毒羽箭尽数打落当地。 他此时两个手掌都已经发黑,又见那雷休飞身上马,扬鞭催马欲溜时,不由得心中暴怒,右手一甩,数颗金丸飞速打出! 骇人的惨呼声,将数只林鸟惊飞;雷休前胸鲜血淋漓,头一歪从马上坠落在地。 金丸长老风一般飞奔过去,双手撕扯雷休衣衫四处翻找。 雷休一脸戏谑,斥骂道:“趁早死了找解药的心吧······羽箭淬涂的是剧毒{乌蝎蚣},沾染肌肤后万死无生······!” 苏无情满脸阴狠凶狞,暴声一个咆哮,双手凝气连环扇打,片刻间就将雷休贼眉鼠眼的大脑袋,打成了一个暗红残汁溢流的烂西瓜。 苏无情站起身来,眼看着自己的两条手臂,都已经青筋暴起全部淤紫! 他猛吸一口气沉入丹田,发觉全身的筋脉处处凝滞,眼冒金星浑身酸软无力。 他拼尽力气,踉踉跄跄地前行了四五步,耳边响起一片幸灾乐祸的狂笑声。 “倒也······倒也······这厮马上要去见阎王了······!” 苏无情胸中一阵大痛,一口气提不上来,便扑身倒地不起。 山冈上,逍遥僧又提出两瓶酒来:“喝酒看戏,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江湖险恶,何必去趟别人的浑水?” “事态的发展,遂了大师您的心意;红崖山的十三太保,一个没剩全部死翘翘啦。” 逍遥僧目光闪动:“好戏才刚刚开始,结局谁也无法料定。” 徐顶峰沉吟道:“大师邀我到此处,并非是简单看一出血腥戏吧?” “贫僧将你邀来,本来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现在才发现,你走到哪里,很多莫名其妙的大麻烦,就会像甩不掉的幽灵阴魂一样,紧跟着你出现在哪里······ “贫僧隐在此地喝酒赏景半月有余,一直是清风拂林、云雀脆鸣;你这位【圣剑】徐少侠一到,这里就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道场,唉······!”逍遥僧不停地摇着头,喟叹连连。 徐顶峰眼看着荒岗周郎将手在半空中一摆,荒草寨的众人,立时藏身乱石树梢间消失不见。 逍遥僧撇撇嘴:“贫僧考你一考:眼见金银珠宝已经到手,黄草寨这些人,为何还要躲起来捉迷藏?” “丐帮自帮主竹杖烂衫端木穷以下,还有八位武功高强的九袋长老,金丸长老苏无情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丐帮上下的一众弟子,岂会轻易善罢甘休?所以呢,他们在暗处躲藏起来,自然是想趁人不备,打丐帮一个措手不及!”徐顶峰皱眉说道。 “你说荒草寨与丐帮这一场相斗,哪一方的赢面更大一些?” 徐顶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荒草寨早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一阵滴溜溜的竹哨声,在山林间凄唳响起,忽东忽西忽前忽后,让人捉摸不透。 十几个非常大的竹扎纸鸢,突兀从山峦中随风升起,半空中飘摇飞动,朝荒草寨众人隐身的地方飞来。 一阵鸣镝破空响起,无数支利箭射向纸鸢,半空中飘散成团团火焰,恰似一阵密集的火雨,飘落地上! 藏身乱石后的四大金刚、八大高手,人人身上沾满了燃烧的火团,抱头哀嚎着从隐身处窜出,急慌忙躺身山道中翻滚灭火。 “丐帮的大队人马已经杀到,惨烈的厮杀在所难免。”逍遥僧一脸黯然。 徐顶峰一脸郑重:“刚才金丸长老苏无情是从东方赶来,现在这些蘸涂了棕油的纸鸢,却是从西方升起的?看来,丐帮对这一笔不义之财,志在必得,才谋划了两路夹击的万全之策。” “丐帮八大长老中,有一位擅长火上浇油的石竹长老,手中的竹刀、竹枪、竹签、竹纸鸢皆可杀人。”逍遥僧长眉一轩,淡淡说道。 响亮的竹板声震越丛林,一位鹑衣百结瘦弱如竹竿的乞丐,手提着一柄简陋粗糙的竹剑,慢慢靠近红崖山横七竖八的尸体前。 他忽地纵身直直高飞半空中,手中竹剑朝着一旁的大树上迅捷旁刺,两个人影,立刻从高高树杈间一头栽下,喉咙中间血洞处热血喷洒。 一声虎啸般的狂吼声响起:“攻!” 几十支锐利标枪从山林间激射飞出,投向道路中丐帮众人。众乞儿挥起手中竹杖乒乒乓乓一阵乱打,标枪全部坠地。 一阵呼喊声如同天雷震动,又一队丐帮弟子从东面的山道上杀了过来! 顿时间,阳光下剑尖刀锋上寒光缭绕,数十名隐在荒草树丛间的小喽啰,被丐帮弟子全部砍翻在地。 身材高大的完足长老明无理,手提起一个荒草寨的金刚贯摔在地上,石竹长老一脚踏在胸间,厉声喝问道:“你们的刀把子荒岗周郎,现在何处?” 他忽觉得脚下一软,大团的烟尘飞起,整个人立时坠进深深陷阱中。 “这陷阱布满了尖锥利刃,又安排了迷药毒烟!想不到名震江湖的石竹长老,竟会在荒山野岭中丢掉性命。这场戏已经到了非常精彩的看点,鹿死谁手,马上就会有定数。”逍遥僧轻啜一口酒,灿然一笑。 徐顶峰立时省悟:“原来这些陷阱的布置,大师早就已经明了。” 逍遥僧点点头:“贫僧不但知晓这些陷阱,还知道荒岗周郎布置这些机关,想要对付的并不是这一群丐帮乞儿,而是你这位横空出世的圣剑徐顶峰。” 徐顶峰眉头紧皱:“何以见得······?” “本来年纪轻轻的你,身负武林中最难练习的【丹枫玉露】,拥有千古神兵龙泉血刃剑,就已经让武林中很多人万分嫉妒;当你成为名震江湖的圣剑之后,更激起无数红眼病的愤恨之心!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凭什么初出茅庐的你,就能够成为武林中声名显赫的【圣剑】,高高在上,睥睨天下无数的英雄豪杰? “自古以来,见不得别人好的【江湖绞杀】本就如此,这一位出身柔然异族的荒岗周郎,也萌生了将龙泉血刃剑夺取在手的念头,他要踩着你的尸骨去称霸武林!”逍遥僧一番话义正言辞。 徐顶峰一脸讶异:“那他们与红崖山十三太保那一战,又该作何解释?” 逍遥僧叹道:“那只不过是一场稀里糊涂的引蛇出洞而已!少侠你细想:三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坳,离荒草寨很远吗?如果荒岗周郎想斩杀红崖山十三太保夺取财物,他怎么不在夜间带领人马,将雷休一伙全部端掉?” 徐顶峰呐呐道:“这个么······?” “方才他们打斗时,作为荒草寨刀把子的荒岗周郎,根本没有出手!为的就是引诱你这位将行侠仗义为己任的圣剑徐少侠,加入战局! “到得那时,隐藏在暗处的伏兵乱箭、令人防不胜防的迷药陷阱,再加上荒岗周郎一百零八式的【摩颅狂刀】,这一路混合拳打将下来,徐少侠觉得自己的胜算能有几成?” 徐顶峰幡然醒悟,冷汗立时激洒一身:“原来······逍遥大师邀我前来饮酒,竟是救了晚辈性命!” 逍遥僧一脸平静:“我佛慈悲,这叫做吉人自有天相。” 完足长老手中黢黑铁棒环旋飞舞,一人独斗荒草寨四大金刚游刃有余。 丐帮弟子又将四处山林巡查了一遍,砍死了十多个偷放冷箭的小喽啰。 荒岗周郎隐身在山石间,眼看场中情势危急,内心里出于对龙泉血刃剑的强烈执念,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油然而生! 他从腰间掏出五六支响镝,连环破空声嗖嗖不断,顷刻间一站接一站传到荒草寨中。 几百名厉兵秣马的后援寨兵,看到出征信号后,立刻打开寨门呼啸杀出。 荒岗周郎一声清啸,手提大砍刀飞身飘下,好似一头猛兽下山,冲进战团;几声惨叫长空血乱,四五名丐帮弟子的人头,早已骨碌碌山道乱滚。 他揉身抢前直扑向完足长老,手中大砍刀舞得密不透风,威猛狠辣的凌厉刀式,逼迫得完足长老左支右绌勉力招架。 “丐帮的总舵风水宝地,是云梦山七侠居的近邻居,晚辈自不能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丐帮弟子,成为荒岗周郎的刀下冤魂!这样一来,不但有悖于天山派的侠义名声,也会让龙泉血刃剑的铁血荣光黯然失色。” 徐顶峰纵身高飞,身如飞猿踩着树巅奔下山去。 此刻腾出手来的四大金刚,挥舞起大砍刀,欺身杀向满面惊惶的丐帮弟子。 一道绚烂彩虹般的刚猛寒芒,挟裹着强悍霸道的凛冽剑气,在半空中凝结成无数焕彩流光,如一座凝重山岳般朝着四大金刚头顶硬生生压下。 四金刚眼看着凛凛神威的徐顶峰,眼眸中满是极度的骇怖惊恐!只看到眼前寒芒飘忽吞吐,咽喉处便有鲜血喷涌而出。 须臾之间,四金刚一个个眼珠翻暴着濒临死亡的瞬间惨白,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已经齐齐跪在地上,垂头气绝。 龙泉血刃剑挟裹的重罡剑气,已经到了非人力可挡的神芒凝旋的无上境界。 马蹄声如惊天奔雷,喊杀声似猛兽吼山。刀光剑影中,又有强悍勇绝的荒草寨山寇蜂拥杀来。 徐顶峰手腕翻抖,沾染了滴滴血痕的龙泉血刃剑,幻化出一束束灿灿光影,激荡起一片湛亮星芒,宛若一道迅猛狂飙般,飞速激荡着朝那一队人马打去。 倾全身之力的凶猛打击,卷裹着落叶、挟带着烈风摧沙飞石! 人仰马翻,血雾四飞惨嗥一片!几十名山寇四肢断裂七窍流血,倒在当地。 徐顶峰一双湛亮神眸中,闪烁出千年玄冰般的臻寒杀气,将满是萦绕青光的龙泉血刃剑斜指前方,森然喝道:“谁若敢再前进一步,必死无疑。” 后面跟随来的乌合之众,立时被吓得肝胆俱裂,纷纷拨转马头,仓皇逃离。 徐顶峰转过身来,一双充满凛然煞气的眼睛,定定望向手提砍刀,将完足长老打翻在地的荒岗周郎。 “如若就此罢战,徐某愿交你这个朋友。” 荒岗周郎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不断:“现下看来,你的确练成了天山派的终极绝杀【长空飞鸿】!” 徐顶峰点点头,“长空飞鸿是鸿案剑法剑谱中,杀伤力最大的厉害杀着,一共有五招连环,三剑阴柔凝结寒苦气,两式阳刚幻闪彩虹光;可以凝结九重天罡寒冰气,也可以吹笼天际虹霞光,聚玄术元气化凝剑神芒,摧身破体锐不可当。” 荒岗周郎脸上忽飘出一层绿碧邪气,嘶声吼叫道:“开弓从来没有回头箭,今日我自愿成为龙泉血刃剑下的杀戮祭品!用我的一腔热血,洗涤神剑的万古寒芒,助你这位名满江湖的【圣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宛如一头暴怒的雄狮,挥舞着手中的大砍刀,一头扎进了徐顶峰用龙泉血刃剑勾幻出的剑气光圈。 精纯剑气的紧密笼罩下,荒岗周郎只觉得自己的手中刀已被完全束缚,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晴空蔚蓝,白云片片。 剑网中如火热炙烤,嗤嗤嗤的细微声响不断,荒岗周郎浑身上下的衣衫,已被刺破了无数小洞! 他索性将牙一咬,将心一横!展开自己大开大合的迅猛【摩颅狂刀】刀法,不管不顾地强力进攻。 一道快捷迅猛的寒光凝冰,他手中的大砍刀,已被冰锋斩落地上!一阵凛冽的罡风掠过,他五脏六腑的热气,都好似被吹刮得一干二净。 荒岗周郎运足力气拔足欲躲避,忽觉得胸前的数处要穴,同时微微一麻,瞬间全身酥软,瘫倒地上动弹不得。 徐顶峰长剑入鞘,闪身过去跟完足长老好一阵窃窃私语。 “你身上的穴道,两个时辰后便会自解;完足长老与手下的丐帮弟子们,只为劫下这一笔不义之财,去皖南遭受干旱的穷苦百姓们赈灾。丐帮一向行事光明磊落,绝对不会趁你之危,过来伤害你羞辱你;你可以放心地在这里等穴道自解。” 徐顶峰一面口中温言劝说,一面双手托起荒岗周郎无法动弹的身体,稳稳放在他方才隐身的那棵苍松的粗壮树杈间。 第59章 江湖酒馆 云梦山,七侠居。 徐顶峰双膝跪在已经烧成焦木的枣树下,放眼四望,到处是大火焚烧后的残垣断壁!他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从早晨一直跪拜到午后,滴水未进。 他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两个烂桃,内心中的愤恨怒意,总是难以抚平! 恩师与诸位师伯昔日里慈爱坚毅的目光、池老夫子阴阳顿挫的诵书声,和嫣然巧笑的凤妹妹······ 徐顶峰那颗饱受创伤的柔弱心,好似被一个重大铁锤在不停击打,令他肝肠寸断,让他痛不欲生! 白云在天空浮动,雁字往南方漂移。 清冷山风掠过,山间黄叶飘零。徐顶峰慢慢回过神来,此时,已是残秋。 他抹了一把眼泪,慢慢站起身,活动了几下早已麻木的双腿,从马鞍上取下备好的牲首祭品,整齐摆放在枣树下,开始了又一次的重新祭奠。 内心中隐忍了三年多的极度哀伤,让满怀悲愤的圣剑徐顶峰,哭晕在地上。 待到如钩残月高挂天际时,徐顶峰缓缓醒来,一连磕了十几个头,才牵着马儿万般不舍走下云梦山。 暮色凄迷的远山,隐隐有野狼的嚎叫传来。 徐顶峰顺着三年前自己逃跑的路线缓缓行走,三年前那场悲剧的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不停闪晃,最后定格在凤妹妹浅笑低吟的轻唱中: 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冬鹿楼的长长街道寂寥空旷,昔日豪华的黎府,依然有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口的匾额上,书写着【百花院】三个鎏金大字。 沿着空寂无人的大街,继续前行,村东的小桥尽头,一座美轮美奂的酒楼映入眼帘。 徐顶峰将马缰绳交到酒保手中,看着门口的酒旗,低声吟诵:“江湖十二时辰······?” 酒保殷勤地摆出请进的手势,满脸谄笑道:“咱们酒馆是江湖酒馆,招待最多的就是南来北往的武林豪侠。掌柜的起名江湖十二时辰,表明咱们酒馆黑白两班倒,十二个时辰从不歇业,随时都可以入住。” 二楼的丝竹声喧闹声不停传出。徐顶峰心神不宁,只点了四样精致小菜一壶酒,外加一碗牛肉面草草用餐。 睡到半夜,忽听到房顶有瓦棱微响,他佯装不知,继续鼾声沉沉。 一个小小的钢爪,从房顶缓缓下垂,慢慢接近了他放在桌上的那把龙泉血刃剑! 徐顶峰猛地翻个身脸朝外继续熟睡,口中还模糊不清地发出几声梦呓语。 就在此时,下垂的钢爪绳索突然断裂,嘭地一声响,钢爪掉落在桌子上。 薄薄的窗棂纸,被人用唾沫浸湿一个小洞;一根细细吹筒,悄无声息伸进房内!袅袅的烟雾四散弥漫,一股奇异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眼见徐顶峰又是一个侧翻身,继续沉睡,窗外走廊忽有人影从二楼坠落院中平地上!他‘呸’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细看时,除了自己被打掉的两颗牙齿,还有一粒小钢珠夹杂中间。 “如此漆黑的夜里,竟能如此准确地将小钢珠弹入吹管伤人?圣剑的厉害手段,果然名不虚传。”黑影狠狠地猛一跺脚,纵身飞奔店外,落荒而逃。 残月斜挂,夜色朦胧。 江湖酒馆的后花园内,有一间房屋还亮着灯。靠墙处,铺着一张完整虎皮的贵妃榻上,斜倚着一位秀眸深邃的年轻女子。 她冰肌玉骨,酥胸微露,湿漉漉的红唇微启,洋溢出一种魅惑众生的狐媚! 一名身穿紫袍的魁梧男子,眉头紧蹙,在房间中来回跺着步,倾听手下人气喘吁吁的回禀:“钢爪张三的钢爪绳,是由藏边草原牧人,用五股犀牛筋混缠而成!平日里就算用最锋利的钢刀,也无法轻易斩断。不料想今夜里却会莫名其妙地失了手······? “夜游神种盛孙的【迷骨青萝散】药效甚烈,就算一头八百斤的大牯牛,吸入一口也会当即昏厥躺平!不知为何,却对那位圣剑没有起到一丁点的作用······!人家只弹起一粒小小的钢珠,就打掉了他两颗门牙,还将他从二楼震落到一楼地上。” “那位阴山鬼雄苏布呢?有没有趁乱将龙泉血刃剑谋取到手?”紫袍男子站定身子,一双森寒的目光锋利如刀。 手下人满脸晦气,朝着房外一拍巴掌,两位肤色黑如乌炭的卷发昆仑奴,用担架抬着一具尸体,放在地上。 紫衣男子俯下身细看,阴山鬼雄担架上双目微闭,脸上凝结一层厚厚的冷霜,整个身子已然完全冰凉僵硬! 紫袍男子一脸伤感:“他这是中了自己的{七珠寒芒}剧毒,整个身子才融凝成这样一具僵硬冰尸。” “当时属下站立院落中,看得明白:苏布立在房外的回廊,手握【七珠寒芒】正要往房内打击时,那圣剑蓦地从房内冲了出来,诡奇绝伦抓起他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手中寒芒夺去。 “而后他曲指如钢爪紧捏住苏布嘴巴,托下巴投寒芒一气哈成!让苏布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快速下,将十多颗阴毒寒酷的七珠寒芒尽数吞肚。” “前日里本店主进行了两次推算,以他们三人的身手,此番联手行动三管齐下,成功的机会至少有八成!马主管,你是这样吩咐的吗?”紫袍男子一脸的空虚萧瑟。 黑瘦的马主管摇摇头:“他们个个自恃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内心里谁也瞧不起谁。任属下磨破了嘴皮,最终还是他们各干各的。” “都是些鼠目寸光的绿林草莽,才会落得让人家各个击破的悲惨下场!从此以后,武林中再没有阴山鬼雄这一号人物,真是可惜了······?” 马主管黑着脸紧咬嘴唇,袍袖一挥,两位体壮如牛的昆仑奴,抬走了尸身。 谯楼上的更鼓此刻敲响,已经到了深夜四更天。 贵妃榻上千娇百媚的丽姬,袅袅婷婷站起身,斟满一杯葡萄酒递给紫袍男子。 她妩媚一笑,犹如粉荷摇露:“失败了可以重来,暗夺不成咱们就明着硬抢!在云梦山方圆百里的地界上,还能有什么事,难住咱们江湖十二时辰的冷大掌柜?” “前日里接到准确传信,浮邱山的拳剑天狮,已经兵分三路来席卷云梦山。留给咱们回旋的时间非常有限,必须以乱麻快刀的霹雳手段,将龙泉血刃剑弄到手保护酒馆。” 冷大掌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却是无尽的苦笑。 丽姬的眼波,此时已闪现出氤氲而朦胧的一层雾气;妖冶的脸庞上,涌出了两团红晕的潮红。整个柔弱无骨的身子,好似一个向主人邀宠的狸猫,死死腻在冷掌柜的怀里。 她樱唇轻启吐气如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夜已深沉,老爷还不早点就寝?” “绿林虎王决定了的结局,任何人无权更改!浮邱山虎穴拳剑天狮的实力,并不是单靠一把龙泉血刃剑就可以抗衡。” 满含阴毒的女子声音,突然从窗外传进房内。紧接着‘嗤’的一声响,整个窗棂的窗纸,已被飞来的鬼火点燃。 冷掌柜立即推开怀中的丽姬,一掌劈开房门跳到院中。 耳听得一声冷傲娇笑早已飘远,院中的桂花树上,黑瘦的马主管,被五花大绑后吊在树杈间,全身上下,到处都插满了明晃晃的飞刀。 护院的打手游离和秦虎,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小人两个在前院看护,却不料······” 冷大掌柜冷冷一笑,立时打断了他们:“这不关你们什么事,只要前院的酒馆没事,明儿一大早,所有人一律赏银十两。” 霜风凄冷,花园中的小亭旁,几十株残菊随夜风摇曳不停。 冷掌柜抬头望向寥星残月的苍穹,喃喃自语般哀叹:“气候一天天变冷,我的江湖酒馆,能不能捱过这一个寒冬?” 徐顶峰沿着蜿蜒起伏的山道,在云梦山游逛了整整一天。 残阳西下时,他蜷缩在一棵粗茂柿树顶端,掏出怀中的冷酒葫芦,遥望着残霞中翩然翻飞的天际孤鸿,默默将今日路过的地形过滤一遍,满脸失望地摇摇头,猛吞下几口冷酒。 他已经得到由司空竹传来的消息,浮邱山的拳剑天狮倾巢而出,誓要将整个冬鹿楼夷为平地! 徐顶峰身为救危济贫为己任的天山派弟子,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冬鹿楼的几百名无辜百姓,遭受屠戮而坐视不理! 所以他现在四处游逛,想在云梦山中寻找一个易守难攻的密谷,一个可以庇护百姓性命的安全地带。 宽阔淇河边的一丛丛芦苇,慢慢被越来越浓的暮烟缭绕。 西天际的最后一抹晚霞,在清澈粼闪的碧波里,映照出非常凄艳的一道残红。 一位满面泪痕的落拓汉子,从曲折的山道间缓缓走来,口中不停地谩骂道:“整日里不停苦苦相逼······简直欺人太甚······不给留一条活路了么······老子今天就死给你们看······” 他胡乱抹一把须如乱草的沧桑脸,飞快从腰间扯出一根麻绳,高高抛在柿树低矮的树杈间,非常熟练地打一个死结,纵身一跳将麻绳套在脖颈上,像荡秋千一样来回飘荡不止。 一阵山风吹过,麻绳立时断掉。 落拓乡农‘嘭’地一声,摔落地上。双手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声凄惨:“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哦······我老王天天被人欺负,活够了······想死老天也不帮忙······!” 一个稚嫩的幼童声音,从暮色中远远飘来:“爹爹······爹爹······,你在哪里?娘亲要我喊你回去吃饭······呢!” 落拓乡农‘噌’地一声站起身来:“是宝贝绒儿吗?爹爹就在这里等你呢。” 随着几声‘咯咯咯’的欢笑,一位头上扎着两条小辫的娇小身影,飞快扑进了落拓乡农的怀中:“娘亲已经做好了晚饭,让绒儿喊爹爹回家吃饭呢。” 那汉子将小女孩抱在怀中,柔声问道:“告诉爹爹,今天咱们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小绒儿一边触摸着落拓乡农脸上的胡茬子,一边认真地说道:“杀了一只大公鸡,炖了一条大鲤鱼,娘亲还特意为爹爹烫了一壶酒呢。” 落拓乡农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将小绒儿紧紧的抱在怀里:“回家吃饭啰······今天晚上还有鱼汤喝!” 江湖十二时辰酒馆。 断断续续的丝竹声,不时从前院传来。 后院小楼做客的徐顶峰,此刻被丽姬热巴的一番话,差点惊掉了下巴:“徐少侠说的这人,就是冬鹿楼有名的猎户王汉奇,村里人都称呼他隔壁老王。 “因为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不是他亲生的,心中憋了一肚子对老婆偷人不满的窝囊气!他隔三岔五就会上演一出上吊自杀的荒唐戏,为的是博取乡亲们的同情心,展现自己身为男子汉的刚烈血性。 “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他老婆做一顿好吃的,温一壶酒好好哄哄他,两口子就会重归于好,相安无事。” “一个大男人,整日里拿着自己的家丑和颜面,来博取别人的同情?真可谓下流至极。”徐顶峰一脸鄙夷。 丽姬热巴莞尔一笑,道:“有什么办法呢?他老婆廖娟儿是百花院的厨娘,偷的野汉子又是百花院的管家曹雄,天星宫宫主汪拔高的亲舅舅,隔壁老王根本就不敢去招惹人家。”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险恶俗世,穷人就是豪绅的牛马、富户的奴隶!像隔壁老王这样一个毫无权势的平头百姓,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喝酒吃肉,就证明这位曹管家做人还算有些良心,没有痛下杀手把坏事做绝。” 冷掌柜皮笑肉不笑地端起一杯酒:“这几日酒馆里琐事繁忙,不知圣剑徐少侠大驾光临,多有怠慢,冷泉在此以酒谢罪,先干为敬。” 徐顶峰端起酒杯,谦逊道:“不敢,冷掌柜客气。” 冷掌柜说道:“徐少侠从蜀山来到中原,可曾听说过关于浮邱山【拳剑天狮】的传闻?” 徐顶峰心中一凛,暗思道:“来了,这才是他今夜请我赴宴的真正原因。” 第60章 午夜惊魂 “据江湖传闻,拳剑天狮来自楚南浮邱山。是绿林虎王麾下的一支神秘组织。他们人多势众,高喊着{铁拳屠恶,长剑诛贼;替天行道,舍我其谁!}的漂亮口号,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徐顶峰这样回答。 “现下咱们酒馆收到确切消息,拳剑天狮不日就要挥师北来中原,说是要将村西的百花院,与江湖十二时辰酒馆全部剿灭!”丽姬热巴一脸凝重。 “确实如此,我在十日前就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徐顶峰淡定地笑了笑。 冷掌柜内心里感到一股冷彻入骨的惧意:“现在的村西百花院,有武功高强的八大金刚驻守;西苑的【研花楼】,更是天星宫主通天神猿汪拔高的寝宫。虎穴的绿林虎王如此明目张胆地放出消息,可见他丝毫没有把天星宫放在眼里。” “虎穴中精锐黑衣剑士约有千余人,青阁、红楼、蓝轩、碧苑四大首领阴险狡诈;现下浮邱山的气焰正盛,剿灭一个小小的天星宫,根本不在话下。”徐顶峰意气萧然。 冷掌柜沉吟半晌,询问道:“徐少侠对咱们酒馆了解多少?且来说说看?” 徐顶峰摇摇头,脸上一红:“在下来到云梦山后,才从山中砍柴的樵夫们口中,得知有这么一个酒馆所在。是徐某孤陋寡闻了,还请冷掌柜见谅。” 冷掌柜又吃了几盅酒,徐徐言道:“自从天星宫那一帮金刚和家丁,急匆匆来到云梦山后,冷某就在此修建了这座小酒馆。三年多来生意马马虎虎过得去,每年也有几千两银子的收入。 “现在店内收留着昆仑奴五六十人,年轻貌美的新罗婢也有几十人;你看这位风姿绝世的丽姬热巴,就是咱们店中的菩萨蛮四美之一。另外三名丽姬在一个月前,安排她们去了京城的{凉月坊}习练琴棋。” 徐顶峰一头雾水,一言不发,只是悉心倾听。 “徐少侠出身以侠义着称的天山派,更兼有着【圣剑】的赫赫威名;若能手持龙泉血刃剑帮江湖十二酒馆度过此劫,你便是这酒馆的新主人。 “酒馆虽然说不上美女如云富可敌国,但放眼现下的整个武林,又有哪一门那一派,敢说比江湖十二酒馆豪阔?人生一世短短几十年,做一个享尽人间美色的富家翁,也不枉在这凡尘来一回。” “如若我真的做了酒馆之主,你这位前主人冷大掌柜,又该如何安置?”徐顶峰面向冷掌柜,笑盈盈说道。 冷掌柜意气萧索:“冷某在江湖中闯荡多年,眼中看了太多的尔虞我诈,耳闻浊世里处处血腥残杀------只觉得心儿也累,眼神也疲倦!脑海里早就滋生了弃绝是非隐逸仙山,伴闲云为友、以风月为家的闲散念头! “但这些部属跟随我多年,已然将身家性命都依附于我!当此祸端降临的危难之际,冷某岂能置他们于险地而不顾,自身携带行囊远走高飞?” 徐顶峰一脸坚毅:“且不说拳剑天狮此番有备而来,想保全酒馆的想法,实属渺茫!就算在下真帮你们打退贼人,也绝不会来做酒馆新主人。我心中早有自己心仪的女子,就算天境瑶池仙女下凡,也很难改变我这颗坚贞痴心。” 冷掌柜脸色立时一变:“天山派素以侠义示人,徐少侠若能助咱们度过此劫,也算得为民除害的侠义之举哦。” 徐顶峰摇摇头,低声说道:“这一次拳剑天狮的大举进犯,冬鹿楼有上千名无辜百姓定会受到牵连;天山派代代相传的除暴安良,是以普通百姓为根本,绝不会为了些许的蝇头小利,放下身段充当鹰犬爪牙,为有钱人家去看家护院。” ‘当当’有人低声敲门:“禀掌柜的,外面来了一个邋遢小叫花,说是有绝密消息要面见圣剑。” 徐顶峰跟着酒保走出门外,见一个满脸泥污、浑身破烂的小叫花,手提一根打狗棒,立身在明晃晃的红灯笼!” 徐顶峰轻笑一声:“我就是徐顶峰。” 小乞丐从怀中掏出信书,通红的脸上淌出了汗珠:“那一位道爷临走时交代说,这一封信值二十两纹银,须得先交了钱······方能······方能看信!” 徐顶峰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递给小叫花。 徐顶峰边走边拆开信,竟又是一幅浓墨勾勒的简笔图画:山径错综峰峦叠嶂,一股飞泉,自陡峭的山峰间喷涌狂泻而下。黄墙碧瓦的古刹,隐在立崖绝壁间。 险要山谷的狭窄入口处,有一座低矮破败的小庙,匾额上{马王庙}三个字入目清晰。 徐顶峰满腹疑窦,百思不得其解。便顺手将图画交与冷掌柜手中。 一旁的丽姬热巴只觑了一眼,手捂着嘴巴,吃惊地呼叫道:“天呐······这画的不正是云梦山的五里鬼谷么?你看这里,就是一线飞瀑旁边的魔壁神殿。不过是寥寥的几笔,竟然能画得如此传神。” 徐顶峰神色古怪:“这是云梦山的五里鬼谷?它在山中的哪个方向?离咱们这里有多远?” 丽姬热巴一愣,而后仔细想了想:“五里鬼谷位于云梦山西侧,是一道长约五里的诡秘山谷。谷内山势险恶峰峦雾罩,一般人进去容易迷路。须得从马王庙沿谷底溪流攀援而上,方能寻到那座常年云雾蒙蒙的魔壁神殿。” “你又不是本地百姓,为何能知晓得如此清楚?”冷掌柜也是一脸愕然。 丽姬热巴吐了吐舌头,嫣然一笑:“一年前的仲夏日,咱们马主管的老婆杨莹,不知从哪里听说魔壁神殿的菩萨非常灵验,整日里哭闹着要去拜佛祈福。那时候酒馆的生意火得一塌糊涂,大家伙儿忙得那叫一个手忙脚乱!最后还不是奴家陪她走了一趟?” 冷掌柜以掌击额,一脸的恍然大悟:“是的是的,千真万确。” 徐顶峰兴奋地双掌相击,喜形于色:“待到明日我亲自探看一番,若真是易守难攻的天然险要,便为冬鹿楼这一帮村民,寻到了一处规避灾祸的求生之门。” 冷掌柜深吸一口气,旋即开口道:“这么说来,徐少侠真打算抛下咱们这一百多条性命自生自灭啦?” 徐顶峰闻言,眉宇间闪过几缕凝重:“冷掌柜可以带着酒馆中的所有人,好好收拾收拾,一起去五里鬼谷暂避风头哦。” 冷掌柜眸光微闪,长叹一声道:“再怎么说,冷某也是一条七尺男子汉,但凡一遇到危险,就如缩头乌龟般龟缩逃避,日后在江湖上传嚷出去,岂不让众多的武林好汉们笑掉大牙?” 徐顶峰一脸苦笑:“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终吞吴。可见,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见机行事,也不失为一种慷慨豪气的男儿本色!” “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唯有如此,方不负江湖好汉的铁骨血性。江湖十二时辰酒馆的名字里,好歹也有江湖二字,难道如同孩童们过家家一样,拿出来叫着玩的么?”冷掌柜一脸凛然。 徐顶峰深深凝视冷掌柜半晌,幽幽说道:“江湖十二时辰的金字招牌,真的比酒馆上下百来条人命还重要么?你这位冷泉冷掌柜的武林虚名,非要拿一帮属下的鲜血来镀一层金?” “孔雀爱羽,虎豹护爪!冷某行走江湖数十年,到头来岂能因怯战畏战的苟且偷生,玷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徐顶峰长吐一口气,双手抱膝,淡淡说道:“冷掌柜闯荡江湖数十年,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长,行事风格自有你的一番道理。可书经上也曾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于古先贤的这些话,咱们又该如何去理解?” 就在此时,忽听得院内人声鼎沸,吵闹声呵斥声响成一片。 急切间,三人走到门前看时,一只通身雪白的梅花鹿,在花园中跑来跑去的尥蹶子撒欢,口中发出一种诡异难听的凄厉尖叫,静夜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间,那白鹿奋起一蹄,将一名追逐来的酒保踢倒在地,迅捷跃起,跳到一个低低的土台上。 徐顶峰附在面色灰暗的冷掌柜耳边,低声说道:“这白鹿的腹肚 冷掌柜擦拭着脸上的冷汗,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梅花鹿的腹肚下,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白色包囊。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徐顶峰足尖轻轻一点,踏足飞奔,几个兔起鹘落般跳跃,就将白鹿身上的小皮囊抢夺手中。 他转回房门口撕开,借着灯光一看,里面竟装着一本十分破旧的书籍,暗黑色封皮上,赫然写着【轮回报】三个字。 就在此时,一旁的冷掌柜脸色大变,猛地将那书本抢夺过去,浑身颤抖着急速翻看,口中爆出‘咯咯’的牙齿打战声音! 他猛地将书本摔掷当地,手指着花园中不停奔跑的白鹿,嘶声怒吼道:“打死它······用箭射死它······用刀砍死她······” 一阵阵羽箭纷飞,一片片刀光剑影!那只白鹿口中爆出几声凄厉的悲惨哀鸣,瘫倒地上,瞬间被乱刀砍为一滩肉泥。 丽姬热巴手中长袖半空中连连挥舞,众下属立时躬身一礼,无声退下。 明亮的烛火下,冷掌柜满脸是汗,脸色青灰甚是骇人! 他浑身颤抖,双目呆滞!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任你如何躲避,终究躲不过苍天在上的因果报应······!” 一旁的丽姬热巴花容失色,用大力摇着他的胳膊,连声哭喊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呀······?” 徐顶峰也是一脑子不明所以的愕然,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脸上显露出无比的局促尴尬。 过了有半炷香功夫,冷掌柜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一下自己激烈起伏的惊怖心情,对徐顶峰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现在有一个极厉害的对头,已经寻上门来!” 他转过头去,朝丽姬热巴斜睨两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自己的恩怨,自己来解决!但求徐少侠看在大家同是武林一脉的份上,让酒馆里愿随少侠去五里鬼谷避难的伙计下人们,得到一个活命的机会。” 丽姬热巴哀哀哭泣道:“咱们一起去哦,有圣剑徐少侠的龙泉血刃在,咱们根本不用惧怕那个无耻至极的噬人老妖······” 冷掌柜双目中爱怜横溢,他紧握着丽姬热巴的一双娇嫩柔荑,满脸愤慨:“咱们这十多年来,一直在东躲西藏一路的逃避,可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哦?我真的躲累了······不想再继续躲了······!” 徐顶峰心中一凛,心中猛地咯噔一颤:眼见冷掌柜一脸愤怒与绝望交织的复杂表情,在烛光跳耀下,此刻竟显露出一种濒临死亡的灰败之色! 果然,他惨然一笑,眼眸中飘闪着阴冷的寒光:“浮邱山的拳剑天狮,我尚敢一拼;再一次遇到这个困扰了我一生的梦魇妖魔,我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所有信心。 “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会逃脱这噬人老妖的恐怖魔掌;也只有我死了,酒馆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放下心中顾虑,名正言顺地随着徐少侠去五里鬼谷避难,讨得一条活路······” 徐顶峰眉梢微挑,急切说道:“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总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冷掌柜一怔,眼中的精光一闪即隐,方才口中淡然的语气,此时忽然变得狠厉起来:“做什么都没用的······在那样一个······老妖魔面前,任你做什么都没有用处······何况······何况····我根本不想在看到他······根本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他双目通红,忽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徐少侠,十二时辰酒馆里的所有人,都托付与你照顾了······” 一大团乌黑色热血,立时从他口中喷出! 他整个身子,猛地痉挛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 第61章 杀伐中原 晨阳穿透彩霞,洒映大地。伍哥寨二道岭的观云庐,在轻纱薄雾的围飘缭绕下,宛若仙境。 伍智山人皂罗道衣,端坐四轮木车内,面色平和地专心细品香茗。 艳婢黄菊手持玉如意,白梅怀抱拂尘分立小车左右;花红一人守着红泥火炉,续水烹茶。 一阵无比凌乱的马蹄声中,一队矫健的黑衣剑士,风驰电掣般奔到观云庐前。 “楚南浮邱山绿林虎王麾下除恶使者东野空,前来拜访伍智山人。” 东野空白净的脸颊上,忽飘出诡异狞笑,双手猛一挥洒,十几道寒芒激射而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快速掩袭,让伍智山人根本来不及防备!他猛觉得双腿一麻,身子已经无法站立。 两名黑衣剑士飞跑到崖边,旋即从怀中取出几个炮仗,随着‘砰砰砰’的几声震天响,遥遥的山脚下,传来清冷凄厉的丝竹唢呐吹奏声。 蜿蜒窄蔽的山道间,手摇轻罗扇、盛装猩红锦袍的司马净,坐在两根木杠捆着一张竹椅的爬山虎上,迅如云飘般朝山上奔来。 此刻,清冷山风掠过,松涛阵阵。 拳剑天狮的东野空、司马净两位使者,稳坐在观云庐内的石桌旁石凳上面,直直看着伍智山人,眼神里满是不屑的鄙夷。 “伍智山人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这条明明布置了三个陷阱、五处暗箭发射机关的曲折山道,现在竟然莫名其妙地全部失灵了? “还有你安装在石桌内的陷阱装置,此刻也没有如你所想的那样,飞速旋转着突然下陷,将我二人困成束手就擒的瓮中之鳖?”司马净轻摇罗扇,娇笑盈盈。 四轮木车上,伍智山人不置一词,抬头仰望着远处的山峦,阴晴不定的神色中,愤怒远远多过孤傲。 东野空哈哈一笑,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方才你左脚轻轻一蹬,便会有最少二十支淬毒羽箭射向我的下三路;你右手但凡在扶手处轻轻一按,就会有至少二十颗毒蒺藜,暴射向我前胸面门!” 司马净长裙拖地,缓缓前行:“我早已瞧见你的屁股在车上连回摇晃,原来你是想发动车上装置的【毒雾暴雨针】置我于死地? “我现在离艳婢花红这么近,难道你就不怕伤及无辜?很多书经上都撰写了【无毒不丈夫】这句话,原来说的就是你伍智山人这种心狠手辣的人?” 东野空神情悠然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四轮车后,伸出左手按住伍智山人的肩膀上三处要穴,微微一笑道:“你可曾听说,擅长建造暗道机关的奚族能工沙石大师,现在已经是绿林虎王的首席智囊? “他既然能帮你在二十多年前,建造出这座布满机关的二道岭,也可以在昨夜里的三更时分,暗中派人来让这些机关完全失灵。”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左手掌却是暗暗用力,立时捏碎了伍智山人的左肩骨。 伍智山人端坐在四轮车上,紧闭着眼睛,黄豆大的冷汗珠,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司马净一脸倨傲,猛地娇叱一声:“押上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位肌肤白腻如玉的妇人,在两位黑衣剑士的押解下,步履踉跄着走入观云庐中。 她眉如新月双唇点绛,妖媚艳丽的脸庞上,满是惨白的惊慌之色! 司马净厉声怒骂道:“好你一个狡黠无耻的狐媚仙秦真,为了修炼歹毒邪淫的【日月二气双修神融功】,竟然连武林第一淫魔伍智山人也敢勾结?” “你为了独吞豹川岭铁关铜寨的金银珠宝,暗中对紫衣剑士荆四寂施下毒手?你可知得罪浮邱山虎穴的人,没有一个人会有什么好下场?” 东野空身形迅捷出掌狠厉,砰砰的几声骨骼断裂响,狐媚仙秦真的一身功夫全被废除。 司马净梨涡浅笑娇美动人:“狐媚仙秦真天真地认为,借着机关密布的二道岭,真的就可以逃过拳剑天狮的秘密追杀。殊不知现下就连你们伍哥寨也是自身难保,在拳剑天狮的强烈碾压下,马上就会在江湖中消散如云烟。” 她转过头,轻盈迈步走到花容失色的花红身旁,抚摸着花红柔若远山的柳眉,轻声一笑:“莫要害怕哦,你不会有事的,长得这么美丽,真是一朵玫瑰被猪拱了。” “有着伍家十三刀的伍哥寨在中原,确实无人敢惹;号称侠义五雄的伍天风伍天雨兄弟,阴狠毒辣的手段,武林中人人胆寒!更兼狐媚仙与你这位伍智山人,俱是修炼【日月二气双修神融功】的淫邪同道,一个采阴一个补阳,一起切磋可以共同进步!”司马净说罢,长袖捂唇窃笑不已。 东野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要论起这二人的功力,在武林中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若非过度贪恋床第间的鱼水之欢,要想轻松制服他们,也确实难以做到。” 司马净停住了身,手中罗扇空中一挥:“多亏了他们二人这几日连番的肉搏战,丧失了元神精疲力尽,所以咱们虎穴这一次上山奇袭,才能进展得如此顺利。现下二道岭已被攻占,咱们应该遵照执行虎王指令,先将群玉仙洞的财宝,找出来全部带走。” “你苦心经营的伍哥寨,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修炼多年的阴阳双修功,现在也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常年龟缩在神仙洞府寻欢作乐的好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在陷入万劫不复的紧要关头,你这位伍哥寨神通广大的灵魂耆宿,还有何话要说?”东野空语声空灵,一脸的揶揄。 伍智山人强忍着剧烈疼痛,嘶声咆哮道:“伍哥寨立寨百年以来,在武林中行事小心翼翼,一心只求自保。你们浮邱山虎穴,为什么要置江湖道义于不顾,恃强凌弱,这等明目张胆地杀上门来?” 司马净妙目转动宛若秋水:“伍哥寨真的是在一直寻求自保?三年前你设下诡计,先让冬鹿楼的混世恶贼与黎阳魔兽自相残杀,然后你们伍家十三刀暗潜入黎阳城,一举踏平【威凛府】的渔翁得利,又该怎么说?” 东野空笑了笑,看了伍智山人一眼,“浮邱山绿林虎王的终极目标是一统江湖,所以才会在短短数年间,接连铲除掉武林中一些强大势力! “不但杜鹃山庄与酆都幽魅城同一天烟消云散,连贺兰山的星辰阁与汉中荒草寨,也在咱们的精确算计下灰飞烟灭。你们小小的伍哥寨,又岂能独善其身? “这一次咱们虎穴拳剑天狮的倾巢出动,就是要将天星宫的百花院、冬鹿楼桥的江湖十二时辰酒馆、还有你们伍哥寨一网打尽,用你们这些人的尸骨,来铸就绿林虎王雄霸天下的不朽伟业。” 伍智山人身子接连抽搐了几下,恨声道:“伍哥寨屹立中原武林百年不倒,也不是江湖中哪一门哪一派胡吹一口大气,就能够随便能够灭掉的。” “临出发前,绿林虎王他老人家,也是这样告诫咱们的------伍哥寨的伍家十三刀血气方刚,在现下人才凋敝的武林中,还算得上略有些名气的人物! “大哥伍天风耳聪功深,江湖中素有‘百里顺风耳’之称;四哥伍天雾双目炬明,‘千里眼’的名号,在中原人人称诵。所以咱们为了保得此次行动的成功,特意聘请了凤鸣山的白鹿老怪前来助阵。” “丹山赤水钟白鹿······?敲骨吸髓疯魔怪?就像这样六亲不认的左道奸邪老妖怪,你们虎穴也敢冒天下大不韪,网罗过来为己用······?”伍智山人只觉得心中苦情激荡,一时间怒不可遏。 “欲成大事不拘小节,比起你们伍哥寨这许多年来的无耻行径,咱们用一个白鹿魔怪充当打手,也算不得什么出格之事!”东野空高声怒叱道。 一支鸣镝声,破空震山野。 放眼遥远天际间,有两三处腾腾的浓烟升空。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急速驰来。马上剑士高叫道:“太行山最高峰的天星宫,已被我拳剑天狮的勇士们完全拿下;冬鹿楼百花院的八大金刚与管家曹雄老贼,都已被砍下头颅后挫骨扬灰。” 东野空厉声喝问道:“江湖十二时辰酒馆的战况怎样?” “江湖酒馆的菩萨蛮、新罗婢,都追随着圣剑徐顶峰,去了云梦山的五里鬼谷。剩余据守的几十名昆仑奴,在碧苑首领完颜莹带领剑士的掩杀下死伤过半,退守到江湖酒馆的后院内,做垂死挣扎。” “百花院西苑【研花楼】的那位通天神猿汪拔高,现在哪里······?”司马净厉声问道。 “青阁首领夏侯颖,带领着一百多名兄弟,正围着研花楼轮番攻打,争奈那汪拔高拼死顽抗,不肯归降······!”黑衣剑士低垂头,一脸惭色。 “再探再报!”东野空大手一挥,立刻严声喝令。 司马净从怀中掏出一支侗笛,放在唇边悠扬吹起。 一黑衣剑士快步走到道旁高高的山石上,双手各举着一面红色三角小旗,朝山下的伍哥寨连连摆动。 只听得‘通’的一声天崩地裂响,伍哥寨的十字路口处,突暴起一大团烈火浓烟!紧接着四下里喊杀声呼啸响起,一队队手持长剑的拳剑天狮,顺着伍哥寨错综复杂的街道,四下里掩杀过去。 东野空用力拍了拍无法动弹的伍智山人:“这下看清楚了吗?奚族能工沙石大师,早就在伍哥寨地下挖通了长达一里长的通道,光是价格不菲的黑火药,就一口气塞进去了几十斤!” “山下的行动,是由红楼首领颜如玉统一指挥,在白鹿魔怪的协助下,定能将伍哥寨搅得一个天翻地覆。”司马净一脸的欢喜毫不掩饰。 紧跟着,便是东野空阴阳怪气的添油加醋:“你这位自诩通晓阴阳、精算占卜的伍智山人,可想过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凄惨境地?” “为了满足自己的淫欲,你打着熬炼丹药和修炼{日月二气双融神功}的幌子,躲在二道岭群玉仙洞,整日里与这些妙龄艳婢们鬼混,是不是有悖伦理的道德沦丧?”司马净质问的语调,此刻已转为清冷。 “整日里采阴补阳的荒唐行径,并不能让你功力倍增;穿一身华丽道袍跣着足的矫情做作,也不能相助你修炼成仙!不过你若将伍哥寨藏匿的财宝全部交出来,咱们虎穴绝对会网开一面,送你到一个无人知晓的仙府幽境,保你长命百岁得到善终。”东野空一脸神秘诡笑。 浑身是血的狐媚仙秦真,倾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抢前几步,满面泪痕地抱着东野空大腿,低声哀求道:“我愿交出自己所有的财产,只求两位大仙发发慈悲,高抬贵手,饶下贱妾的一条性命。” “且不论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伤害了多少无辜的豪杰英雄;再退一步讲,咱们绿林虎王胸襟宽阔,不再追究你暗算荆四寂的滔天罪孽。说实话,就你藏在香溪洞的仨核桃俩枣,都不够咱们这一次杀伐中原的费用,亏你你还好意思腆着脸,嚷嚷着拿出来要为自己续命?”司马净满脸鄙夷地‘呸’了一声。 东野空轻叹了一口气,蓦地将左腿环展踢抛,狐媚仙秦真像只腾云驾雾的无助羔羊一般,倏忽飘飞到高高的松树顶端。 而后她飞速下坠,好似一段枯枝急坠落地,头颅刚好撞在玉石栏杆上,须臾间头骨爆裂,白花花脑浆溅洒一地。 “说什么拳剑天狮铁拳屠恶,长剑诛贼?成天喊什么替天行道,舍我其谁?还不是为了自身烧杀抢掠的方便,拿来当作欺骗世人掩盖罪恶的遮羞布?”伍智山人一脸愤怒的凄苦。 他咬紧牙关,强忍疼痛:“你们虎穴的一统江湖梦只是痴心妄想!武林中真正的侠义之剑,早已伴随着年轻的侠客圣剑,重现江湖。” 东野空先是一怔,然后哈哈爆出一阵狂笑,“难道单凭着一两把破铜烂铁的古董刀剑,就能够挡住拳剑天狮所向披靡的强大势头?笑话······!看你伍智山人须发灰白,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会做绝世侠客仗剑拯救江湖的白日梦?” 第62章 群玉仙洞 “要说欺骗武林的厚颜无耻手段,咱们拳剑天狮,跟你伍智山人还差着一大截呢。你们伍哥寨总是将自己标榜成中原第一侠义寨,可落到你们手里的财富,哪一笔不是施尽卑鄙手段的黑吃黑? “乌鸦飞到猪身上,咱们是半斤八两,谁也不会比谁更白。”司马净嫣然一笑,身姿若风摆杨柳枝。 ‘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从半山腰激射飞来。 司马净眼疾手快,伸手将箭矢抓在手中,解下箭身捆绑的信纸展开一看,见上面赫然写一行大字:云梦山五里鬼谷战况不妙! 东野空一脸的不以为然,挥挥手说道:“此行的主要目标是天星宫、江湖酒馆、伍哥寨;藏在五里鬼谷里面的百姓,都是一些家徒四壁的穷鬼,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就算攻打进去也是白费力气。传信给夏侯颖,罢战收兵吧。” 司马净指着山下厮杀得正紧的伍哥寨,对着伍智山人笑道:“为了维护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伍智山人真是下了一番苦心:寒冬腊月那么冷,也是赤着脚不肯穿一双袜子?将自己装扮成能掐会算的诸葛武侯模样,故作神秘忽悠世人!” “为了彰显自己异于常人的未卜先知,你瞒着所有人暗中出钱,偷偷从咱们拳剑天狮手中,搜集武林中的顶尖机密。你挖空心思的机关算尽,也保不了伍哥寨的千秋鼎盛。你觉得自己的寨兵,还能够再坚持多久?” 东野轻轻地摇摇头,目光隐晦。 司马净接过话题:“你只需交出寨中藏匿的宝物,再写一张归顺绿林虎王的投降表书,咱们两家正式结成联盟,就会保得伍哥寨的万载兴隆。” 伍智山人紧咬牙关,强忍疼痛,依然对两人不理不睬。 从寨内‘嘭嘭嘭’传来三声巨响,三个绚丽烟花飘然腾空。 “寨内的战况一切进展顺利,现在已经擒住了你们伍家的三把刀。”司马净笑意晏晏。 东野空面色一寒,厉声道:“传令给红楼首领颜如玉,一定要好好把控住那一个嗜血如命的老魔怪,少杀人多抢金银。” “这位白鹿魔怪到底是什么来历?恨他的人,一提起就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咱们这位绿林虎王,却为何出重金聘请他敬如上宾?”司马净眸闪疑虑。 东野空背负双手,喟叹道:“这一位钟白鹿,原是出生在明州一个富户人家,因其母在产他的前一夜三更时分,梦到过一匹非常奇怪的白鹿而得名! “世人的大部分恶毒,都是流淌在骨髓里的阴狠!这句话,在钟白鹿身上得到了充分验证:生性顽劣阴鸷歹毒的他,三岁时开始偷偷往祖母茶壶里撒尿;刚刚满五岁那年,他就将两岁的亲妹妹,一把推入枯井中! “忍无可忍的钟氏家族,在钟白鹿六岁那年,将他送到上虞凤鸣山云崖真人的凤鸣洞去习练武艺。但凡是恶人,必有他独特的过人之处,这一位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钟白鹿,也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异禀。 “十年之后学艺有成,他把凤鸣洞中所有的同门,全部杀死一个不留!然后他下山回家,整日里花天酒地,将钟家的万贯家财输得一干二净!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丹山赤水钟白鹿、敲骨吸髓疯魔怪}的恶臭名声。” 他又朝山下瞧了几眼,接着说道:“钟白鹿不但嗜血残杀,更是以闻名遐迩的淫邪好色为祸武林!短短数年间,无数名门闺秀、官宦名媛遭受了他辣手。 “在无数正义侠士的四处追杀下,他眼看看在中原无法立足,便偷偷跑到荒芜漠北的乌拉山,靠着昆都仑河畔建起一座白鹿城堡,隐身其中深居简出。 “世间恶贯满盈的魔怪禽兽,不会因为自己的年岁变老而幡然醒悟,钟白鹿就是这样的人。在他亲生儿子钟冷泉的洞房花烛夜,这个毫无人性的钟白鹿,醉酒后兽性大发,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药迷倒,无比残忍地将新婚的儿媳奸淫致死! “自此后,钟冷泉与父亲恩断情绝,抛弃钟姓自称冷泉,一个人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凭一己之力建起了江湖十二时辰酒馆。 “钟白鹿最崇信的一句生存信条是:为了自己能够取暖,不惜点燃整个武林!他成天高喊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口头禅,在江湖中四处兴风作浪,所以混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无数人将他视为万死莫赎其罪的妖孽疯魔。 “这两年,钟白鹿觉得自己年龄大了,怕丢了性命收敛行迹,不敢去外面去招惹祸端。他思前想后将一门心思,放在欺负亲生儿子冷泉身上。咱们虎王正是看准了这其中端倪,本想拿他用来对付江湖十二时辰,谁知性情刚烈的冷泉,宁可自戕,也不肯再与疯魔老怪见上一面。” 就在此时,黑衣剑士押解着满脸血迹的伍天雨,走上山岭。 “伍哥寨二哥伍天雨,现年四十五岁,身高七尺。自幼跟随叔父伍蒙锦习武,性格内向,脚腿步法凶悍绝伦。” 东野空合上小册子,脸颊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质疑:“但凡是腿法灵巧的武林高手,应该比别人跑得快才对哦,你怎么会第一个被咱们活捉?” 面色铁青的伍天雨,虎目圆睁,凛然生威:“无耻贼寇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司马净右手轻弹,嗤嗤连声,伍天雨双腿上{阴谷}、{曲泉}两穴一麻,身不由主地跪到地上。 一旁的黑衣剑士躬身一礼:“启禀二位使者,这一位伍哥寨的二哥伍天雨,是在寨中西街卖豆腐的王寡妇床上抓到的。当时他们二人一丝不挂地搂抱在一起,在咱们剑士利剑强弩的逼迫下,这才乖乖的俯首就擒。” 司马净轻咳一声,嘴角含笑,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原来伍哥寨的热血男儿,个个都是处处留情的风流痴情种呢!” 伍天雨紫涨了面皮,挣扎着站起身子,怒声咆哮道:“老子既然落在了你们手中,要杀便杀,何须来多绕口舌?” “你想死······?咱们偏要你活!如果说出伍哥寨的藏宝所在,你就是下一任的伍智山人。” 一脸怒容的伍天雨,将脖颈一扭,喝道:“老子要是不说呢?” 司马净身纵如燕,双掌环闪煞气冲天,喀嚓之声接连不断,伍天雨只觉得刚猛的重掌打在身上,如同刀砍斧削一般,自己的脖颈,瞬息间被硬生生扭断! 他口吐鲜血,七窍淌血,一颗硕大头颅,软绵绵垂了下来。 两位黑衣剑士架起伍天雨的尸身,前行十多步,放进煮雪赏梅亭的石凳上。刻意摆放出一个趴伏石桌困睡的架势,远远望去闲适优雅。 司马净用手帕擦拭干净双手,将手一扬,十几个金钱镖同时击中了伍智山人的前胸要穴! 伍智山人立时觉得腹腔内千刀剐万刀戳一般难受,不停冒出的冷汗珠,片刻间浸湿了他全身。 东野空嘴角微微一抽:“咱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只能给你一炷香功夫好好斟酌!伍哥寨的生死存亡,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几声的呼喝声响起,四名红衣女英吃力地抬着一个打满铜钉的大木箱,慢慢从群玉仙洞走出来。 黑衣剑士们一阵欢呼,抢几步向前,一剑就将木箱上的铁锁斩断。大力将箱盖掀开一看,高呼一声:“苦也!”立刻全露出一脸的失望。 司马净走向前仔细看时,箱子里面整齐码着一块块四四方方的青石,哪里有金银珠宝的半点影子? 东野空不死心,将箱内青石一块块捡起,远远地抛到山谷内。 等他把一箱青石抛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一枚铜钱。 司马净莲步生花,缓缓走到五指山人身前,阴恻恻说道:“咱们在天星宫获取了金银共有三十余万两,就算一个小小的江湖酒馆内,也有五万两银子的入账!偏偏在绿林虎王特别重视的百年富庶伍哥寨,到现在没有寻找到一两纹银?” “要知道,咱们可是虎穴中位高权重的扬善除恶两位使者,毫无收获,你让我们二人在虎王面前如何交待?”东野空眼眸中,闪烁着两道吓人的阴冷寒光。 山下敲起一阵铜锣响,一位满脸是汗的黑衣剑士,顺着山道跑到司马净面前禀告:“百花院的行动全部结束,通天神猿汪拔高被咱们的剑士乱剑斩死!完颜莹、夏侯颖两位首领,现在已经合兵一处,押解着俘虏踏上了返程之路。” 紧接着又是一声高喊的报:“伍哥寨的厮杀圆满结束,伍家十三刀全部被擒,伍家的老家伙战死了仨;还剩有身负重伤的伍天青,正押解在前来二道岭的路途中。” “知道了,让红楼首领颜如玉清理战场,伍家十三刀交由疯魔妖怪钟白鹿,亲自押解回浮邱山。”司马净脸色阴寒。 半炷香功夫,几位黑衣剑士押解着伍天青来到观云亭前。 气不打一处来的东野空,目露凶光,抢身向前‘噼里啪啦’地一顿耳光,立时将伍天青打成脸颊肿胖如冬瓜的猪头三。 “伍哥寨的金银藏在哪里?赶快说出来,饶你不死。” 司马净凤眸含泪,她心中非常清楚:此行若是空手而归,绿林虎王惩罚属下的诸多毒辣手段,绝对会让她和东野空二人,生不如死! 一念及此,司马净怒从心头起,身飞如蝶化掌为刀狠狠下劈,噗地一声闷响,血肉横飞! 坐在车上的伍智山人,整颗头颅被司马净重掌击打得面目全非。 “这就是顽冥不化对抗拳剑天狮的下场!” 司马净满含悲怆的双眸中,此刻透露出森寒阴冷的杀机:“我的耐心真的很有限,如果你执意要当视死如归的英雄,你只需轻轻地点点头,本使者出手助你梦想成真。” 哀伤彻骨的话语,字字如刀! 本就身受重伤的伍天青,马上惊骇得魂飞魄散:“管理伍哥寨的所有事宜,全都集中在三叔公伍智山人和寨主大哥伍天风手中。山寨金库的确切地址属于绝密,整个伍哥寨,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 东野空一脸阴沉,快步奔入群玉仙洞。 司马净面露笑意,笑容里隐含着无限苦楚!她缓缓走过去,慢慢将被五花大绑的伍天青,扶坐在石凳上,后退两步裣衽一礼:“伍伯伯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寻出几丝的端倪?” 伍天青一脸的大义凛然,傲然道:“伍家人向来是铁骨铮铮,何时做过辱没祖宗的软骨头?” 脸色惨白的司马净,二目深深凝视伍天青:眼神中愤恨、暴怒、绝望与怨忿来回交闪------她万万想不到,江湖中还真有这么些不知好歹的蠢笨奸徒,稍微给他一点点好脸色,他就敢蹬鼻子上脸? 东野空从洞中转身走出来,无奈苦笑着双手一摊,做出一个司马净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一无所获手势。 忍无可忍的司马净,眼眸中透出两道阴毒的杀意,口中蓦地爆出一声清啸,一道青光寒芒化为凛冽剑气,凌力斩劈舞万点寒星。 伍天青的人头,先在半空中旋了几个圆圈,溅飞着血汁飞速下坠,恰恰好落在司马净脚旁。 司马净又一声怒叱,飞起诡异凌厉的一脚,将伍天青的那颗滴血头颅,再一次急踢高飞起! 人头碰亭柱飞旋回,斜刺里悬落疾快,‘嘭’的一声响,狠狠砸落在石桌正中,镌刻的一幅八卦图腾! 一阵‘咔咔咔’转动机轴的沉重声骤然响起,非常坚硬的石桌,突然间飞裂片片。 ------原来,这里竟然有隐秘机关?而石桌中间的八卦图腾,正是机关设置的神秘开关。 亭中站立的众人慌忙躲避,却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怪相完全惊呆:镌刻着{群玉仙洞}四个血红大字的洞口匾额,此刻正在缓缓移动,赫然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幽密洞穴。 一道道幽蓝色的微光散飘,无数支淬毒飞羽暴射一片箭雨! 待得盏茶功夫后,洞内射出的纷乱羽箭,慢慢停止下来。 司马净东野空飞身扑过去,定睛一看,里面黄色的金锭、白色的玉石、绿色的翡翠、灿红色的玛瑙,折射出一片璀璨耀眼的炫目光辉。 第63章 疯魔白鹿 伍家精锐弟子十三刀,一个个皆被坚韧牛筋绳牢牢捆绑,在黑衣剑士们用皮鞭劈头盖脸的尽心伺候下,踯躅前行。 疯魔老怪钟白鹿,骑一匹高头大马。通红的酒糟鼻,在阳光下细汗渍流。 他手搭凉棚前望了半晌,自顾自地低声嘟囔道:“如此慢的行进速度,何年何月才能走到浮邱山?” 远处飞瀑碧潭边,有渔樵二人燃火烤鱼。 钟白鹿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几个起落,飞身到了燃烧得正旺的篝火前。 “这条鱼归老夫了,你们再去溪中多钓些过来烧烤,伺候老夫吃得高兴了,重重有赏。” 赤着脚的红脸渔夫‘腾’地站起身来:“你这个尴尬老匹夫好没来由,为何要莫名其妙跑来抢俺们食物?” 钟白鹿仰天打一个哈哈,随即强悍迅猛的一掌拍出,红脸渔夫立时扑身倒地,双眼中流露出无法相信的惊愕神色,头一歪昏死过去。 “不要动不动就在陌生人面前大呼小叫,江湖中有很多真人不露面的奇人异士,是你们这些山野村夫根本招惹不起的!” 钟白鹿一脸狰狞的煞气。 虬髯樵夫神气悒郁,用一种极度仇视的凶狠眼神,直盯了疯魔老怪好长时间。 然后,他慢吞吞地提起身边水桶,一下将烧得正旺的火焰扑灭。 “你这贼子,为何要将火扑灭?” “因为我很伤心·····” “你难道不怕死吗?” 钟白鹿双目射出两道森冷杀气。 虬髯汉子又沉默良久,将已经烤好的一条鱼,放在山地上一脚踏烂:“凡尘间生而为人,谁不畏死?但抛却江湖道义的苟且偷生,为正人君子所不取。” “渔夫樵子的相知之交,绝非酒肉穿肠过的口水友谊------而是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义结金兰。”眼见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寒光一闪如惊鸿飞电,直取疯魔老怪的咽喉要害。 钟白鹿一脚踏出,掌风猛如洪涛,立时让虬髯樵夫脖颈染血,变成一具死尸。 忽听得身后‘啪’的一声响,一条黑黢黢的鞭影,朝着他强悍击来! 钟白鹿大惊之下,一个‘凤点头’飞快避过,身子侧转飞速往后闪退丈余。 凝目细瞧下,一红衫一黑袍两个男女,并肩立在松树下。 红衫女子甚是俏丽,只是一双八字眉斜斜下垂,给人带来阴森鬼怖的愁苦面相;黑袍男子面目清癯,一双眼眸中暗显湛灵英光。 钟白鹿背负双手,长叹道:“原来是苦命鸳鸯庄保殷环贤伉俪,此番结伴前来,是要寻老夫晦气了么?” “卑鄙无耻的老匹夫,拿命来!” 庄保黑蟒鞭一抖迅如雷电,恶狠狠杀向钟白鹿。钟白鹿双掌划刀,身飞如花丛彩蝶,牢牢将庄保困在他连环阴柔掌风中间。 红衫女殷环眼见事态紧急,不由得怒叱一声,持一柄墨绿色短剑,直朝着疯魔老怪的心脏插去。 钟白鹿倏忽腾飞,双掌十指变爪,如攫兔苍鹰般的猛烈架势大力前拍,‘嘭’地一声响,殷环只觉得后背一阵钻心疼痛,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刹那间,钟白鹿幻化出无数光影,庄保的前胸后背接连中了数掌!他哇地一声口吐鲜血,脸色立刻惨白如纸。 又一声清叱声暴起,殷环手中剑泛一道狂飙般的森寒剑意,似毒蟒吐出的蛇芯一般,笼罩住钟白鹿周身十二处要穴。 “秋水十二涟漪······?” 钟白鹿眼瞳剧烈收缩,惊怒噬心! 他气沉丹田,周身真气逆冲四肢百骸,双掌猛拍出一片真气汹涌的惊涛骇浪! 但为时已晚,钟白鹿前胸的七八处要穴,早已被殷环手中利剑准确刺中! 此时的殷环,在狂浪般猛烈的真炁暴冲击打下,宛若萧瑟残秋里的一片凋零黄叶,飞落在三丈开外的青岩上,脑浆迸裂。 庄保双目赤红,一声怒吼,手中黑蟒鞭幻出旋裹杀机的光影,杀气狂扫四野,以无与伦比的快速,朝疯魔老怪击来。 丈余外,钟白鹿连连咳嗽着身形微微侧闪,手中猛抛出一把铁菩提!无与伦比的黑蟒鞭,在三尺之外戛然而止;铁菩提凌乱带来的剧烈疼痛,让庄保不由自主地颤抖抽搐。 “多行不义必自毙······俺们夫妻的再一次失手,并不能让你这个恶贯满盈的疯魔老怪,可以躲过天谴长命百岁······!” 他拼尽最后力气,扑到妻子殷环的身边,举起右手中的黑蟒鞭,在自己脑袋上狠狠一击,自戕身亡。 钟白鹿盘腿坐地,紧闭双眼。运功环绕周身运转了三五圈后,确定身无大碍,才起身上马。 他在心中暗自庆幸道:“天可怜见,多亏了这妮子内力根基薄弱,最后的搏命一击,才未曾伤及老夫筋脉!若是再让她深入体内两三寸,老夫此番性命休矣······!” 鹰嘴岭下有一条蜿蜒山径,必须是一个人侧着身方能通过。是以常年往来的樵夫与采药的众多山民,起了个传神的名字叫{一线天}! 山径的左侧,是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水潭,唤作‘明月潭’,绿树掩映花草浓密,也是一个来往行人静谧休憩的所在。 此刻,明月潭旁边的八角小亭中,徐顶峰腰悬长剑,眼看着满身是汗的钟白鹿,面含微笑。 怀抱琵琶的丽姬热巴,玉指轻捻,将一曲【昭君怨】弹奏得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疯魔老怪一个纵身,快速飞入小亭,直直看着丽姬热巴,口中连连喘息粗气。 “我儿冷泉现在何处······?” 丽姬热巴犹自弹奏怀中琵琶,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一下;徐顶峰依然满面微笑,双手合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击拍。 钟白鹿等了大半天,眼见两人根本不理睬!大怒下正欲发作时,忽听得背后有人呼叫:“钟先生,咱们前面已无路可行······!” 他顺着黑衣剑士的手指处远远看去,一位天神般的高大汉子,手提着两把沉重铁锥,杀气腾腾地堵在一线天入口处。 “让大家伙先停下来,喝口水休息片刻,等日影西斜时,再上路也不迟。” 钟白鹿心烦意乱地摆摆手,大声吩咐。 忽听得一声裂帛震耳,琵琶声停止。丽姬热巴缓缓抬起头,秀丽凤眸中,蓄满晶莹泪水。 “都说丹山赤水钟白鹿,是一位敲骨吸髓的疯魔老怪,我还以为真的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呢,却原来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子······?太令我失望了······!” 徐顶峰神色凝重,双目怒意凛寒如刀:“讲一讲吧,你是如何靠着自己没羞没臊的倚老卖老,毫无廉耻四处行凶作恶的?” 钟白鹿一听此言,登时被气炸了心肺:“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鲜有敌手;你是何方跑来的黄口小儿,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眼前一花,钟白鹿鼻梁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两记重拳。 “若想为自己留下一个全尸,就老老实实地交代昔时犯下的罪孽。如若不然,定叫你品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滋味。”徐顶峰面色阴冷。 “你······你······原来就是最近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圣剑徐顶峰······?”钟白鹿胸口间一阵气血上涌。 “看来,你还未老到双眼昏花、识不得人的糟糕地步!”徐顶峰一双充满肃杀的目光,让钟白鹿倒吸一口凉气,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就是这个老妖魔,十多年来一直苦苦相逼,才使得冷老爷心生绝念······!”丽姬热巴一脸泪痕,声音里满含悲戚。 钟白鹿心中一凛,惊呼道:“什么······你说那个忤逆不孝的孽子,竟然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心?毒如蛇蝎的疯魔老怪,与毫无人性的禽兽畜生何异?” 徐顶峰身形极快闪跳,‘啪’的一掌击出,钟白鹿的左脸颊上,登时增添了一片红肿。 钟白鹿心里又惊又怕:真他妈邪门啦,怎么刚见到这个小畜生,老夫的腿也抬不起了,手脚也不利索了,只是立在这里一味地挨打? 遮莫是小畜生身怀妖法,仰或是自己被地狱的阴魂鬼怪附上了身? 钟白鹿却不知道:他身中殷环的绝技夺命剑{秋水十二涟漪}后,利剑戳穿了他前胸的几处要穴,暗蕴的杀气震慑住他的经脉血液流动,是以四肢麻痹,有气无力,在徐顶峰强力击打下丝毫闪避不得。 “丧心病狂的疯魔老怪,这十余年来一直纠缠冷老爷!从泸州的醉仙居,一直追寻到扬州的丽春阁;又从金陵城的阅江楼,一路追杀到川府苦竹隘的飞花轩! “他整天叫嚷着什么养儿就是为了防老,做晚辈的必须将一切财产,交给长辈支配的歪理邪说。”丽姬热巴痛不欲生。 “作为一个吃了五六十年人饭的老贼,对自己昔日做下的无耻行径,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自知么?”徐顶峰怒极反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这又有什么好说的?”钟白鹿梗着脖子叫嚷道。 徐顶峰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娓娓诉说道:“我自小曾听恩师明月侠讲过:武林中最最臭名昭着的疯魔老怪钟白鹿,在他学医下山后的短短三年时间,与一帮狐朋狗友狂醉烂赌花天酒地,彻底败光了明州钟府的五代家业。 “年迈的父母双亲,被忤逆不孝的钟白鹿活活气死,明媒正娶的贤妻,和两位如花似玉的姬妾,都被钟白鹿为了换钱挥霍,卖进了青楼烟花之地!疯魔老怪,你说的养儿防老,在当年你自己做到了吗?” “老夫刚才都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钟白鹿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大言不惭道。 徐顶峰双足随意身法轻灵,钟白鹿双腿膝盖一麻,跪地不起。被扑身向前的徐顶峰‘劈里啪啦’的一顿大耳刮子伺候。 “苦命鸳鸯殷环的本名叫做钟环,是这位疯魔老怪自小收养的干女儿!在钟环十三岁的豆蔻年华,丧心病狂的钟老怪,在一个风雨交加夜晚的醉酒之后,兽性大发······不堪凌辱的钟环,怀着万分的悲愤绝望,逃离了钟府。”丽姬热巴说到此处,手拿锦帕擦拭热泪。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疯魔老怪开始撰写起那本满是歪理邪说的【轮回报】。在书中,他将自己美化成心怀慈悲的神仙菩萨,所有不听从他安排,弃他而去的亲人,统统被他诬蔑成忤逆不孝的罪人孽子。 “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疯魔老怪竟然以神仙菩萨的口吻,洋洋洒洒写出来很多非常恶毒的诅咒,拿来诅咒冷老爷和养女钟环,说什么日后要遭受天谴、遭受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的轮回报应······!” 丽姬热巴哀怨非常的话语,如同一把锋锐利刃,清晰入耳后,直让人有一种哀伤彻骨的悲苦。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钟白鹿,为什么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如此绝情?”徐顶峰眼圈微微泛红。 钟白鹿脸色惨白:“老夫的武功,在江湖中勉强属于中等的二流水平,若是拿如此手段对待外人,焉能活到今日?武林中流传着一句谚语:伤害你最深的人,永远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老夫才早早动手,清理门户。” 徐顶峰斜睨着钟白鹿,傲然言道:“越是卑鄙无耻之辈,越要为自己的恶行,披上一层最圣洁的外衣。” 他前行两步,一声清啸。一线天手持铁锥的巨人,口中连爆几声震撼山野的咆哮,朝着明月潭前休憩的黑衣剑士们杀去。 须臾间,铁锥翻飞,哀嚎连连。 每有一个黑衣剑士被打翻在地,钟白鹿心里便多出一分惊骇! 当五十二名黑衣剑士全部伏诛,明月潭已被鲜血彻底染红之后,钟白鹿已经浑身哆嗦着瘫软地上,眼眸中涣散出死灰一般的黯然神情。 “知错了······知错了······还望圣剑大老爷高抬贵手,饶了小人一条狗命······!” 钟白鹿‘扑通’跪地,朝着徐顶峰连连叩头讨饶。 徐顶峰望着山径旁一簇开得正艳的野菊花,萧然说道:“天山派素来定有门规:每一位门人弟子的手上,绝不可沾染人命。” 钟白鹿手指着明月潭旁边的厮杀,磕磕巴巴说道:“这一位武功高强的巨人······?” “这个你放心好了,铁锥十六路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绿林好汉,绝不会趁人之危痛下杀手!再说了,向来性情高洁的他,还怕你这腔满含奸诈无耻的卑污黑心血,亵渎了他手中的两把铁锥呢。”徐顶峰冷声说道。 钟白鹿以头碰地,磕得‘砰砰’直响:“多谢圣剑大侠的不杀之恩······您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哦······不不不······你是圣剑大侠······以后我就是您老人家的乖孙子······从现在起小人改名字,就叫······就叫做钟圣孙······!” 被解开绳索捆绑的伍家十三刀,脸凝寒霜快步走来,一个个手提着明晃晃大刀,围着疯魔老怪拼命砍劈------钟白鹿的残肢污血,立时散落一地,令人目不忍睹。 第64章 江南故国 在高大巨人铁锥十六路的带领下,伍家十三刀穿过一线天南下浮邱山,他们面对北方伍哥寨方向,齐齐跪下发下血誓:伍哥寨的灭寨血仇,一定要拳剑天狮鲜血偿还。 徐顶峰独自一人,牵着疯魔老怪的那匹马,驮着怀抱琵琶的丽姬热巴,缓缓向北折返。 此时的丽姬热巴,在江湖中孤苦无依,徐顶峰必须为她安排一个衣食无忧的安全落脚地。 寒岩山庄太远了······荒草寨已被拳剑天狮夷为平地!就连屹立几百年而不倒的伍哥寨,现下也仅剩了一地残垣断壁。 苍茫茫的天涯路,他又能到何处寻觅到一个,可以让柔弱女子安心度日的美丽桃花源? 日过中午,来到一个斜插破旧酒旗的道旁茅舍小店。 一盘鱼、一盘牛肉、四角酒、两碗清汤面刚摆上桌,徐顶峰就察觉到,有两道充满淫邪的目光,从隐秘暗处瞄上了丽姬热巴。 他装作不经意地四下里一扫望,觑见一个用葛衣将全身严密裹缠的健硕身影,悄然飘忽闪进店内,眨眼间消失不见踪影。 吃过饭会过钞准备上路时,徐顶峰发现拴在后院马厩内的坐骑,已是口吐白沫瘫倒地上,整个马身僵硬发冷,显然是死去多时了。 徐顶峰怔了一怔,旋即返身回到前院,刚刚还人声鼎沸的酒店,此刻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 “方才徐公子去后院牵马,店内所有的客人店家蜂拥而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全朝着西北方向跑得一干二净。” 丽姬热巴眨巴着一双秀目,盈盈说道。 徐顶峰一脸迷惘:西北方向?他正想将丽姬热巴送往西北方向荒冈岭的{山野屠娘}处,竟然又出现了此等出人意料的状况? 现在,连一匹马都没有了,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丽姬热巴,踩着一双三寸小金莲,根本无法上路。 远处,悠扬的牧笛声响起。 一位小脸带着湿泥巴的牧童,骑着一头大黄牛迎面走来。他那双滴溜溜闪烁不定的小眼睛,轻扫了站立道旁的徐顶峰一眼,悠然自得吹着短笛前行。 “请问小哥,去到前面的集市,还要走多远?” 牧童一脸讶异,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小心回答道:“听寨里的大人们说,正北方向三十里外有一座繁华大城,名字唤作泌州城。” 牛铃叮当响,牧笛清脆吹。不远处转过一个山坳,便消失不见。 远处高高的山坡上,走来两位头戴斗笠的壮年农夫,肩扛着锄头、口哼着小曲,悠哉乐哉朝着小酒店走来。 “两位大哥,这附近可有村寨?在下想买匹骡马代足。”徐顶峰抢前几步迎上去,双手抱拳陪着笑脸道。 后面的黑脸农夫抽出嚼在嘴里的细草茎,手往山坳处指说道:“过了前面这条沟,往前再走一里路左右,便到了咱们牛家寨。不过寨里都是养蚕种田的贫苦人家,根本没有什么骡马拿出来买。” 徐顶峰急搓双手面含忧色:“此处偏僻,山道崎岖难行,离前面的繁华城镇又远。我家大姐身薄力弱,实在是难以行走。这······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瘦弱农夫此刻插嘴道:“山寨里为了各家娶亲的方便,准备了一台迎亲的花轿,由寨主牛二在掌管。如果公子能够多使些钱财,可以用这顶花轿,送这位小姐前往淮安郡城。” 徐顶峰一听大喜,立时从怀中掏出十多两散碎银子:“这些是定金,若能送到前面的城镇,不但租金一分不少,额外的赏金也会让乡亲们满意。” 天际白云浮动,云雀半空翔舞,林间鸟鸣喳喳。 两个农夫抬着花轿前面行走,徐顶峰手提宝剑随后跟行。瘦弱农夫碎嘴子滔滔不绝:“若不是咱们兄弟费尽口舌的一番说合,那位生性固执的寨主牛二,绝不会轻易将轿子借出!十两银子他一口气独吞八两,到泌州城这一段三十多里路,能把俺们兄弟累一个半死······!” “两位大哥放心,只要到了前面的淮安郡城中,绝对会让二位满意。” 徐顶峰情知他们生怕少了跑路的脚钱,笑着安慰道。 就在此时,走在前面的黑脸农夫‘啊呀’的发出一声惊呼! 徐顶峰勃然变色,提气纵身往前急赶十数步,眼见一个坑底插着无数根削尖木杆的陷阱,赫然映入眼帘。 “铁血帮······!这肯定是铁血帮那一伙歹毒匪徒干的好事······!”黑脸农夫一脸惊恐。 徐顶峰一脸疑惑,迫切询问道:“铁血帮匪徒······?他们是什么来头?” 瘦弱农夫从后面走了过来,手掌半捂嘴唇,刻意地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无比诡异的神秘说道:“所谓的铁血帮~是一群啸聚山林的亡命之徒,悄悄在暗中组建的黑暗势力!他们可是些为了钱财,连十八代祖宗都可以出卖的无耻败类。” “但凡在江湖中故弄玄虚的团伙组织,都是些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只能依靠唬弄人惊寒对手的下三滥角色!咱们自走咱们的路,光天化日之下,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徐顶峰细声安慰道。 不消片刻,几人来到大道旁一棵梧桐树下。 一个满身是血的魁梧男子,脑袋朝下,倒吊在粗大的树杈中间。 他脖颈上血洞鲜血淋漓,一柄被鲜血染红了的斧头,被他死死地紧抓在手中。 徐顶峰走过去细看几眼,不由得脊背一阵发凉:这位正是方才酒馆内端菜送茶的店家小二,却为何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 “铁血帮帮众的标准配备,是人手一把利斧,砍鼻子、削脑袋、剁手指、劈耳朵残忍狠毒。”黑脸轿夫哆哆嗦嗦地说道。 徐顶峰闻言一愣,摇摇头叹息道:“古语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自走咱们的路,行走江湖,最忌多管闲事。” 晚风吹拂四野,一轮红日,慢慢西垂远山。 道旁的小树林中,蓦地跳出五六个黑衣蒙面的劲装汉子,一个个手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斧,口中呼啸着摄人胆魄的古怪话语,疾如劲风般朝着小花轿掩杀过来。 强弓硬弩发出的弓弦声接连响起,一排排锋利羽箭激射而来! 远山寒烟起,暮野一片迷蒙。 凄厉刺耳的惨嚎声响成一片,手持利斧的黑衣蒙面人,一个个像暴风劲吹的稻草人,浑身抽搐着接连倒下,都被莫名其妙飞来的一排排利箭,射成了一个个四处淌血的大刺猬。 抬轿的两位农夫悚然变色,身上的两条腿,立刻颤抖成了一条弯曲缠绕的麻花! 二人牙齿打着战,磕磕巴巴地说道:“公子······公子······这也太凶险了吧······?才走了短短的六七里路······就死了这么多人······?” 徐顶峰双手抱拳,陪着笑脸恳求道:“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乃是寻常之事;等平安到达泌州城后,定会有丰厚的赏金。”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张金光闪闪的金叶子,使劲在两位轿夫面前晃了几晃。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耀眼金叶子的魔力吸引下,两个农夫勉强咽了几口唾沫,稳定了一下慌乱的心神,硬着头皮抬起花轿,缓缓朝前行进。 天际一轮血色残阳,被苍茫青山完全遮掩。无数倦鸟,扑棱着翅膀,隐入暮色笼罩的山林。 一位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精壮汉子,被五花大绑在道旁一株粗壮劲松上!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留有一道深深的血痕;两把锋利的斧头,深深地插进了他前胸肋骨中间。 他两条粗壮的双腿,早已被利斧砍断!腹部一个大血洞中,竟然被塞进了三把斧头在里面。 两位农夫急慌忙放下轿子,连滚带爬地扑向前去,颤抖着手解开绳索,情不自禁地失声惊呼道:“鲜于帮主······竟然是鲜于帮主······?” 徐顶峰眉头紧皱,厉声喝道:“你们说什么呐······?” 瘦弱农夫哀哀恸哭道:“捆绑在树上刚刚死去的这个人······就是令无数人闻名丧胆的铁血帮帮主鲜于虚旺······!” “你们两个普通的山民,是怎么认识这位鲜于虚旺的?” 猛听得前方‘通通通’三声震天号炮响,一队盔甲鲜明的官兵威武之师,手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严严密密地挡住了整条官道。 徐顶峰万分讶异,不由得回首朝来路看去,又是几声铜锣响,马蹄声疾如骤雨。一队威武的铁甲骑士斧钺生光,排成三排将道路堵死。 两位抬轿农夫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噗通跪地,口中连连告饶不止。 一时间铜锣声大作,号角声呜呜齐鸣。 “前面可是润州饶王府的顶峰小王子么?末将何敬洙,奉江南国皇帝谕旨,特来迎接小王子还朝。” 对面一位金甲将军翻身下马,快步朝着徐顶峰走来。 徐顶峰大喜若狂,猛地扑向前去,抱住以前饶王府的常客何敬洙欢叫道:“何叔叔,真的是你呀······这许多年里,可真的想煞小侄了······” 何敬洙淡淡一笑,神色凝重,里面竟有几丝愁苦之意。 他轻轻将徐顶峰的手臂放下,退后几步正容跪下行礼道:“属下江南国天威军都虞侯何敬洙,见过顶峰小王爷!” 徐顶峰大惊失色,跑向前连忙搀起:“何叔叔为何行此大礼?可真真折煞小侄了。” “三年前润州城内饶王府的一场大火后,咱们皇上与太后甚是为小王爷担心,当时派遣了许多暗探,四下里一直寻找,却得不到你任何消息。” “那时候正逢小侄修炼【丹枫玉露】神功的紧急时刻,由三师伯烈火侠搭救之后,就回到了云梦山中的七侠居。”徐顶峰真诚解答。 “前些日子里,江湖中四处传言,说什么有一位手持龙泉血刃剑名叫徐顶峰的少侠智勇双全,长剑横扫奸邪束手,铁拳撞星妖孽毙命,年纪轻轻,就在武林中闯出了‘圣剑’的赫赫威名。 “咱们皇上听到这个喜讯后龙颜大悦,马上派出无数暗探深入中原四处打探。功夫果然不负有心人,咱们的大内侍卫袁安国,终于在五日前,探听到小王爷南下的确切消息。”何敬洙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叹。 徐顶峰笑着指了指捆绑在树上的鲜于虚妄的尸体,笑问道:“今日铁血帮这一干暗中偷袭的贼子,就是江南国的铁甲骑军在暗中帮我除掉的吧?” 何敬洙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是袁侍卫他们前日里探听到消息,说是这位铁血帮帮主鲜于虚妄,在暗中悄悄设下机关,想要夺取小王爷手中的龙泉血刃剑。大伙儿聚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就决定实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这么一条杀贼计策。” “现在咱们的江南国一切可好?” “皇上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好皇上,修典礼复纪纲整肃吏治,偃武修文勤于政事四海晏清。百姓连年丰乐,国库帛币充盈。”何敬洙恭恭敬敬。 “何叔叔,小侄现下还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要办,暂时还不能跟随你们一起回金陵都城。”徐顶峰语气里隐含苦涩与不舍。 何敬洙一脸的莫名惊诧:“还有什么事,能比面见圣上与太后更加重要?” 徐顶峰长叹一声,低声说道:“确切来说,是三件事:一是要打听恩师明月侠的死因;二是去寻找一个人的下落!第三件事是设法荡平浮邱山虎穴,为恩师明月侠报仇雪恨。” “既然如此,小王爷自可前去办理。至于回去后皇上与太后的诘问,我自有办法为你解脱。”何敬洙低声说着,非常严肃的脸上,又飘过几缕不易察觉的悲苦。 “谢谢何叔叔。”徐顶峰眼圈一红,随即躬身一礼道。 而后,他附在何敬洙的耳边,低声说道:“这轿子里是一位在中原举目无亲的番邦女子,芳名叫做热巴。还请何叔叔带回金陵城,妥善安置。” 徐顶峰来到小轿前,对丽姬热巴细细劝说一番,把前因后果粗略交代了一下。 又从怀中掏出几片金叶子,欲打发两位农夫抬轿回牛家寨,就听身后何敬洙猛地一声高喊:“这两位农夫是铁血帮事先安排好的乔装暗探,万不可再一次放虎归山。” 他大踏步走了过来,‘哐啷’一声抽出腰刀,寒光抖起汹涌杀气,马上有两颗人头落地,在道路间骨碌碌不停滚动。 第65章 剿匪联盟 一马一剑一路寻觅,四处打听两月有余,徐顶峰没有探查到凤妹妹一点消息。 无奈下,他驱马朝楚南赶来,到得浮邱山下时,已是寒冬岁暮之际。 徐顶峰控马勒缰,立在碧江古渡口,惊愕发现百丈外荒草丛生的山坳里,密密麻麻搭建着几百顶帐篷。 最令他不解的是,远方旌旗飘展的高高山冈上,矗立一顶金碧辉煌的奢华帐幕,在山风呼啸的群山中,尤其引人瞩目。 此时从身后,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轻笑。 “早就听说圣剑要过来诛杀匪寇,哥哥我在此地等待了一个多月!天可怜见,咱们兄弟又聚在一起了。” 笑嘻嘻的昔日好友司空竹,站立在三尺外的青松下。 他拉过翻身下马的徐顶峰,低声说道:“此处地势高,四下里毫无遮拦,太过于显眼!咱们还是先回到营帐内,再来细说几个月的离别情。” 紧跟在司空竹身后,在错综曲折的营帐间穿梭好一阵子,进了一顶破旧不堪的低矮营帐。 司空竹屏退所有部属,异常沉静地对徐顶峰说道:“此番围攻虎穴事关重大,收到英雄帖后,但凡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一个多月前,就陆陆续续赶到了此地。 “青城派四大弟子最先一步,华山派残剑、守缺师兄弟也爽快到来;丐帮帮主竹杖烂衫端木穷,带领着六大长老,一个月前全部到齐!最好笑的是,昆仑山易众门的三十六个大和尚,因为佛门弟子不可以吃荤,他们只得整日里四处寻找木耳蘑菇,拿来充饥。” “伍哥寨的伍家十三刀来得最早,现在取得的战果如何?”徐顶峰皱眉问道。 “伍家十三刀一个个都是火暴脾气,一门心思想着早点报仇,来到浮邱山的第二天,连情况都没有探明的情况下,就急赤白脸地与一位手持铁锥的高大巨人联手,拼了死命要去硬闯浮邱山! “苦战到那一天的夕阳落山时,他们一行人还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被扒光衣服好一顿砍杀。 “而后为了给拳剑天狮扬名立威,震慑群雄,虎穴匪寇又将伍家十三刀的尸体大卸八块,顺着宽阔的碧江流水,一路漂浮了下来······!” 司空竹一脸愤激。 “高岗上那一座金色军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盟主居住的金帐,这里的所有人,联合起来成立了个剿匪联盟;所有的行动,都要由盟主发号施令。”司空竹一脸认真。 徐顶峰心中莫名一抖:“这里竟然还有盟主?大家推举的这一位武林大盟主是谁?” “江湖中久负盛名的侠义道,当属{北明月南千寻},所以哦,能够让这一群桀骜不驯的英雄豪杰信服的盟主,就是来自丹霞山千寻宫,豪气震江湖的千寻宫主寻星虹。” “江湖传言,寻星虹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精于算计擅长经营,千寻宫积累的财宝早已经富可敌国,名气超过了当年创建天星宫的神奇宫主、通天神猿汪拔高的老娘桂枝香!” 司空竹一脸的倾慕。 “以前听说她十多年来不再过问江湖事,这一次却为何不辞劳苦,要充当这一个没有油水可捞的穷盟主呢?”徐顶峰紧皱眉头:“这些前辈高人们的行事风格,真真令人琢磨不透。” 司空竹淡然一笑:“很多表面看来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背后都有很多旁人无法体会的算出艰辛!咱们这一位千寻宫主,此番来这楚南的荒山野岭,是为了搭救她的亲生女儿,下一代千寻宫主寻陌染!” “什么······威震江湖的千寻宫,竟会发生这种荒唐事?这也······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自从那位挂虚名的傀儡夫君杜秋水失足坠崖后,寻星虹就一直在千寻宫中诸事不理,自顾自地委身于胭脂堆中夜夜笙歌。手下那一群武功稀松的干儿子们,成天醉心于相互间勾心斗角。 “浮邱山一帮贼寇,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才能将天生丽质的寻陌染,成功掳到虎穴。被丧心病狂的绿林虎王暴力霸占,成了他排名第二十三位的床上玩物。”司空竹解释道。 听到此处,徐顶峰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抽:“原来如此······?” “为了营救自己的爱女,更为了保住千寻宫在武林中炙手可热的尊崇名望,寻星虹带领着号称岭南十八条好汉的干儿子们,倾巢出动,杀到了浮邱山前。 “一个多月前,他们倾尽千寻宫全部力量,对浮邱山发动了第一次攻击!在将近两个时辰的殊死搏杀中,千寻宫折损了许多高手,死伤惨重。 “万般无奈下,千寻宫在山冈上扎下营寨,而后广发英雄帖,极力拉拢江湖门派前来剿贼。千寻宫财大气粗出手豪阔,所以收到英雄帖的好汉们纷纷响应。 “咱们也是收了英雄帖和两万两银票后,匆忙拼凑了四五十人赶来助战------毕竟寒岩山庄百废待兴需要银子,更何况与拳剑天狮还有杀兄血仇?” 闻听此言,徐顶峰暗暗心惊:“这虎穴也太猖狂了吧?竟然连富甲天下的千寻宫也不放在眼里?” “以前听人传闻千寻宫富可敌国,我心中也是将信将疑,现在看来的确是名副其实:且不说广洒英雄帖的丰厚酬劳,但看这一个月来上千人饮食马料的巨额花费,绝非寻常豪富家族承担得起的。” 司空竹叹一口气:“由于出身贫寒,永远不能理解豪富之家的财大气粗!是贫穷,限制了我们想象!” “当今最鼎盛的少林武当两大门派,这一次派了多少人来?”徐顶峰问道。 “也算是奇了怪,寻星虹在楚南闹出这么大阵仗,作为武林第一门派的少林寺,竟然没有派遣一个人来!就连实力雄厚的武当山,也只是派了石岩、石松、石枝三位武艺平平的三代弟子,前来敷衍交差而已。”司空竹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少林武当两派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一尘不染。”徐顶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这等毫无来由的无妄浑水,他们自然不屑于参与其中。” 就在此时,忽听得营帐外击鼓鸣锣声大作,无数支号角呜呜连响。 徐顶峰脸色微变,不由得脱口问询道:“这是为何······?” “这是盟主寻星虹定下的疑兵之计,每日的一早一晚间,都要敲锣打鼓聚众呐喊,定要搅扰得虎穴贼寇日夜寝食难安。”司空竹低声哂笑道。 “耗费巨资聚众剿匪,却不思进取锐意杀贼,用这等掩耳盗铃的蠢笨无聊,一天天在这里插科打诨?”徐顶峰惊愕万分。 司空竹将两手一摊,说道:“寻星虹的一腔豪气英雄志,早在千寻宫百花争艳的胭脂堆里消耗殆尽;她那些号称岭南好汉的一帮义子,为继承千寻宫的万贯家业绞尽脑汁,整日里明争暗斗,搞得处处乌烟瘴气,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攻山救人? “惨遭屠戮的铁锥十六路与伍家十三刀,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少爷们心惊胆寒;初到浮邱山的惨烈第一战,更使他们肝胆俱裂噩梦连连,整日里躲在金帐中,烧香拜佛祈求神灵保佑。 “可是,宫主爱女寻陌染身陷虎穴险境,又不能不救,经过几轮吐沫星子乱飞的争吵,寻星虹定下了这样一场比拼财富的消耗战:虎穴山洞里生不出粮食肉蔬,围困孤城,必能将这些贼寇困死饿死,这在兵法上有一种说法,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司空竹一脸笑嘻嘻。 徐顶峰略加思索,一字一顿地说道:“看来,这些人根本靠不上!说不得,咱们只好暗中单干。” 司空竹从怀中掏出一张画满了各种奇异符号的地形图,摊在桌面上:“这是浮邱山洞穴所有的总图,峰弟可以仔细查勘,咱们从哪里下手,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哥哥怎么会有这种堪称绝密的地图?”徐顶峰惊疑万分。 司空竹诡秘一笑:“天上飞着一只海东青,咱们想要什么,它一定会及时送来。” “是哦,从辽东威虎山寨带来的海东青,自然会帮用心饲养它多年的旧主人。” 徐顶峰忽然想起与刀王同归于尽的少主龙啸旭,不由得心头一酸,连眼眶也泛红了。 他先将地图稳妥收好,缓缓说道:“寒岩山庄的现下状况,应该好很多了吧?你这位新晋少庄主肩上的担子,可是真的有些沉重哦。” “山庄自有诸位年长的前辈耆宿规划打理,我这个名不副实的少庄主,也只能尽力帮他们多搞些银两,修缮一下损坏的房屋,根本起不了什么实际的作用。”司空雷一脸惭色。 徐顶峰慢慢饮下一盅酒,幽幽喟叹:“无谓的战端一起,受苦的总是无辜的贫苦百姓!同在一片蓝天下的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 司空竹听他语气十分沉重,转换话题道:“老道仙前几日传来一封书信,里面只有寥寥的八个字:月出凤来,水落石出!哥哥我向来鲁笨得紧,思忖了一段时间后,却怎么也参不透其中玄机。” “月出凤来······水落石出······?这到底是什么古怪······?” 徐顶峰蹙紧眉头,思索了一炷香功夫,一脸黯然地摇摇头:“这也许是道家经典书籍里的哑谜,我也无法品出其中暗含的深意。” “峰弟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上山?” “先将地形图参研明白,再上山杀贼也不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徐顶峰微微沉吟道。 “是不是要跟盟主寻星虹先打个招呼?也好让她给安排几位高手随后接应······?”司空竹竟有些不放心。 “一个心理扭曲的怪女人,在危难之际,连亲生女儿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胆小鬼,理她作甚?”徐顶峰一脸傲然。 “寒岩山庄此番南下的部属中,没有一个可以在危急关头帮上忙的得力助手!为了安全起见,咱们是不是暗中联络一下昆仑山的易众门?”司空竹写满了一脸忐忑。 徐顶峰一脸鄙夷,愠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那群自私自利见死不救的光头和尚,怎么可能来帮咱们的忙?三年前恩师明月侠也曾一人独闯虎穴,我身为天山派门下,又有龙泉血刃剑在手,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一股凛凛慑人的浩然正气,布满徐顶峰整个脸庞。 朔风正劲,一天冷过一天。眨眼间就到了除夕。 围山的几百名好汉,除了早晚两次敲锣打鼓的高声骂阵,闲暇时喝酒赌钱的人多了起来;时不时还有人在营地中燃起烟花爆竹,新年的味道非常浓。 当夜三更时分,徐顶峰带了早已备好的冷酒,提着剑一人悄悄走出营帐,隐伏古渡口苍松中间。 夜已深,营帐中的喝酒赌钱喧闹声,越来越弱。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宽阔碧江远处江面上,有一点微弱渔火飘闪。 徐顶峰悄然将酒葫芦在树杈上挂好,轻身一跃,神不知鬼不觉,隐入渡口处泊着的扁舟舱。 不一时,有小舟靠岸。 一条鬼鬼祟祟的身影,非常警惕地四下里打量一番后,跳上岸非常熟练地将缆绳在木桩上拴紧。 ‘嗤嗤’的几声暗响破空,那黑影只觉得双腿间几处要穴一麻,僵立当场动弹不得。 徐顶峰猛从破船中弹身而起,伸出像铁钳一样的手掌,紧紧扣住黑影手腕脉搏,用大力将他远远摔在松树下,‘嘭’地一声身躯撞树,碎裂几根肋骨。 “阴阳渔者,本名雷晓峰,湘北辰州人氏,现年四十三岁属猴。自幼识得水性,可三日三夜潜入水中不出。徐某正是惧怕你这碧波龙王般的浪里手段,这才出其不意将你擒拿!”徐顶峰冷冷一笑。 “但凡顺碧江入洞庭湖的那些修仙信徒,都被你暗中施展手段沉溺江底;你双手沾满了无辜修道信徒的鲜血,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你都不为过!” 徐顶峰苍鹰缚兔般抓起阴阳渔者,厉声喝问道:“恩师明月侠三年前探访虎穴,是如何遭受了绿林虎王的毒手加害?到得这一刻,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是拳剑天狮的红楼首领颜如玉,暗中挑唆紫衣剑士雷伦夫,蓄意诛杀了明月侠,与绿林虎王他老人家何干?雷伦夫后来也被山水寂寥客澹台田错设计害死,一命换一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阴阳渔者一脸怒气,悻悻分辩道。 徐顶峰将手轻轻一拍,山道旁杂乱的枯草丛中,站出来两名身材高大的关西大汉。 “恶有恶报,且将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紧紧捆绑了,送往盟主金帐中,换些赏银买酒喝。” 第66章 陌染悲歌 联盟群雄的元日午餐宴,备得格外丰盛。千寻宫金帐供应的美酒,也换成了二十年陈酿{碧光仙醇}。 “活捉了阴阳渔者,盟主寻星虹非常高兴,不但赏赐咱们寒岩山庄二百两纹银,还特意命人送来牛羊肉各百斤,潭州鸿雁楼的陈酿美酒二十坛。” 司空竹高兴得满面红光。 “如此劳师动众数月,终于抓到虎穴的第一位俘虏,让新盟主在元朔日脸面增光,又怎能不犒劳犒劳,做一些激励人心的表面功夫?” 徐顶峰一脸揶揄神色,语重心长地说道。 “据这一位阴阳渔者交代说,虎穴里面的粮食菜蔬,最多只能够再坚持半个月时间,所以才派他夜半三更悄悄驾船潜出,去附近的村镇筹集粮食。” 徐顶峰眉梢微挑,目光变得深邃:“今日午后咱们就开始行动,顺着古渡口旁边的山径,前去探山。” 司空竹一愣:“就我们两个?” 徐顶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放心吧,丐帮端木穷与手下的长老们,一个个心存侠义,绝不会眼看着咱们屡建奇功,让丐帮弟子们作壁上观。” 司空竹心神领会:“需要做什么准备?” “两身一模一样的衣衫,再拿一把与龙泉血刃剑外形差不多的长剑,还需要两张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 司空竹心头忽地一抖:“人皮面具·······?” 徐顶峰并不多言,从怀中掏出两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沿着蜿蜒碎石山径盘旋而上,斜阳映照下的午后山林,一片静谧。 忽有飞蝗般的羽箭激射而至,徐顶峰纵身半空中挥剑击打,飞来的羽箭尽数落地。 凄厉的号角声,震撼山林。几十位凶悍的黑衣剑士,手持长剑,高声呐喊着掩杀过来! 徐顶峰眉宇间杀气森然,唰地一声宝剑出鞘,霸道剑气飘万点寒芒,似苍空流云般倾泻飞卷! 霎时间,长剑震鸣火星乱溅,一片惨嚎连连。 黑衣剑士同时要穴被制,在地上或站或倒,如木偶般无法动弹。 一位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手提长剑,站立在山道一侧,眼眸中飘过冷彻入骨的骇怖决绝。 “名震江湖的龙泉血刃剑,剑气森然,可搅动千钧雷霆巨力,果然气势非凡。” 蓦地,一道阴冷残酷的凄厉剑光,凌空劈斩,挟带着无边无际的惊怖寒意,疾如闪电。 徐顶峰眉头越皱越紧,长剑横扫,泛一道凄红剑光! 两声利剑碰撞火星点点,徐顶峰借势跃身,稳稳落在平整的山冈上。 “身着红衣?莫非是虎穴的红楼首领颜如玉?”徐顶峰嘴角露出一抹淡淡轻笑。 颜如玉点点头,凤眸中寒霜凝重:“眼光不错,不愧是虎王口中百年不遇的武林奇才。” 她内力催逼手腕抖动,凶悍刚猛的剑光,再一次荡沙飞尘般迅捷袭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徐顶峰气沉丹田身飞半空,长剑激荡出一道无坚不摧的暴戾剑气,半空中翻卷残云般交汇狂涌,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完全劈裂! 断金切玉声再次响起,颜如玉手中剑寸寸断裂坠地! 凄冷无边的罡风剑气,旋转如无数流星,从苍茫天际飞速坠落,道道寒光,重重打击她周身要穴。 颜如玉再也坚持不下去,扑身倒地,殷红散乱的血迹,布满她如花似玉的脸庞:“你们天山派真虚伪至极······身为一个混迹江湖的剑客,被废除一身武功后,如何在处处凶险的武林中立足······?” 她痛苦地瘫倒地上,不停地呻吟着,大团大团的热血,从口中呕吐出来。 颜如玉眼中射出无比狠毒的凶光,双手十指在脸上划出道道血痕。 紧接着,她双手撑地,倾尽全身力气,躺地上翻转,一下滚落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山风吹过无边萧瑟的山林,衰草枯枝摇曳着无边萧杀气息。一群寒鸦从林中飞出,悲鸣着飞过寒烟缭绕的崖谷。 石梁前,花容月貌的妙龄女子,乌云不整,清丽眉目间雨恨云愁,宛若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 两名面带杀气的黑衣剑士,将两柄寒光闪闪的利剑,架在妙龄女子脖颈间,背对着窄窄石梁,好似来自幽冥界的讨命恶鬼一般凶狠。 “这一位秀丽女花容,正是千寻宫主寻星虹的爱女寻陌染,若是不想让她毙命此处的话,圣剑徐少侠须得退后十步说话。”青阁首领夏侯颖柳腰闪摇,娇笑嫣然。 徐顶峰点点头,依言立刻后退了十步。 “不愧是圣剑,行事果断,能屈能伸,不错!”夏侯颖一脸赞赏。 “青阁首领夏侯颖······?” “你如何能够认识我······?” “是那位阴阳渔者雷晓峰,在昨夜里亲口告诉我的。”徐顶峰一脸悠然。 夏侯颖立时脸色大变:“阴阳渔者?难道,那个挨千刀的无耻奸徒,已经叛离了拳剑天狮?” “说什么叛变?多难听的字眼?人家是眼见虎穴被团团包围,大势已去,这才找个理由弃暗投明------这叫做良禽择木而栖。”徐顶峰怫然不悦。 “世间所有的鹰犬爪牙,都是一条披了人皮的恶狗。随便有人扔给他一根骨头,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出卖旧主的贰姓家奴------是你们虎穴看走了眼,出了差错后,却抱怨一个狗奴才的不忠?” 义正严辞的一番铮铮言语,直把夏侯颖说得面红耳赤,频频点头。 “你们还知道了一些什么·······?” “阴阳渔者还说,虎穴内粮食只够食用半月左右!并把虎穴暗中布置的机关,详细绘制成图,交给了剿匪盟主寻星虹。”徐顶峰气定神闲。 石梁上传来‘啊啊’的两声惨叫,寻陌染身后两名黑衣剑士,伤口喷涌着血柱,倒地身亡。 穿着与圣剑一模一样的白衣剑客,手中长剑猛地下斩,登时为寻陌染松了绑。 “你们······你们哪一位······才是真正的圣剑······?”夏侯颖脸色惨白,牙齿咯咯地打着颤。 徐顶峰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江湖中路见不平,人人皆可出手锄奸!只要能护佑尘世太平,谁是圣剑,其实并不重要。” “你们今日,定要将我斩杀在这山冈上么?”夏侯颖眼神中满是凄楚怆然。 “咱们不动你一根手指,只想让你给绿林虎王捎一句话。” 徐顶峰缓缓摇头,坚定地说道:“龙泉血刃剑是一把复仇之剑,沾染明月侠鲜血的虎穴,必定会被复仇的剑气锋芒荡平。” “你是说,此番定要将浮邱山虎穴荡平?”夏侯颖双目中,此刻泛起一股浓冽的恐惧。 “虎穴中的拳剑天狮杀戮太重,已没有任何资格,在江湖中继续存在。” 夏侯颖仰望着天际悠悠漂浮的白云,秀丽脸颊上,流露出无尽的悲凉:“圣剑的吩咐,本首领一定带到;至于以后的战况发展,也许只有鬼晓得,苍天知道。” 她双臂舒展轻盈一跳,身如飞燕般纵跳进石梁横贯的万丈深渊。 崖谷中,忽传出一声嘹亮竹哨,几十丈深的云雾缭绕处,有粗粗的绳索甩出。夏侯颖双手紧抓绳索,顺势摇荡,顷刻间隐入崖洞消失不见。 阳光下,寻陌染活动一下捆得酸麻的双臂,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 剑气飘闪剑势凌厉,锋利的长剑,已被她架在自己的咽喉中间! “你们先将我娘亲与哥哥们全部找来,我有紧要的话语,要亲自讲给他们听。” “咱们有话好好说,姑娘切莫要冲动。” 徐顶峰司空竹面面相觑,同时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出声规劝道。 “你们必须按我说的办,如若不然,本姑娘立时自戕。”寻陌染双手抓剑,朝脖颈间猛地一紧,立刻有细细血丝在脖颈中流淌。 徐顶峰连拍了三声巴掌,高声喊道:“丐帮日行千里的天步长老,麻烦回营地跑一趟,将寻盟主与千寻宫的十多位公子,邀请到此地。” 刺耳的狂笑声山林中飘飞,簌簌声响,一位矫健黑影从枯叶中腾身飞起,顺着山道朝山下狂奔。 半炷香功夫,山道人喧马嘶。 风韵雅致的千寻宫主,在十几位锦衣少年的簇拥下,快步来到山冈上。 满面悲伤的寻星虹珠泪盈盈:“染儿·····我的好女儿······娘亲对不起你······!” “敢问娘亲,女儿被恶贼掳走的那一夜,后花园的整个西楼,为何会没有一个家丁守护?” 寻陌染双目喷火,一脸凛然的决绝。 寻星虹闻言,啊地暴出一声惊呼,将一双充满愤怒的目光,扫向身旁主管侍卫的干儿子寻觅生! “那一夜东院有烟花燃放,孩儿一时疏于管理,侍卫们都跑去观看烟花了!”寻觅生一脸惶恐,恭敬应答道。 “当时真实的情况是:三嫂子那一夜心血来潮,西楼后花园的所有守卫家丁,都被你侍卫总管寻觅生,全部调去东院万花湖,为你们夫妻二人乘坐的游船去拉纤! “你们夫妻二人在湖内饮酒作乐,尽情玩耍到天明。可知道浮邱山的一帮恶贼,就是在那夜三更时分闯入西楼,两名丫髻被残忍砍杀,小妹我也落入他们的魔掌?” 寻陌染一脸泪水,通红的双眼中,凝聚着刻骨的愤恨! “小妹有一句话,想问问二哥:浮邱山贼寇将我捆绑了,从西楼强拽下硬塞进马车时,二哥当时站在南楼二层的窗前,看得一清二楚,却为何悄悄地关闭窗户,不发一声示警?” 二哥寻幽踪脸色青白转换,冷汗淌满了整个脸颊,他眼光睃闪,吞吞吐吐道:“是······是这么一回事儿······那一夜为兄我贪杯吃多了酒······没看清······” “你在说谎~居住在千寻宫南楼二层的,都是父亲过世后遗留下来的孀居姬妾。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你站立窗口的那间房,居住的房主人应该是十二娘。为了掩盖你见不得人的龌龊真相,所以你现在撒下这弥天大谎。” 寻陌染一双凤眸中,此时喷射出火焰般的赤红,触目惊心! 她连吐几口粗气,努力想稳定一下自己狂烈焦躁的心情。片刻后,她将目光瞅向寻星虹身后的一位英俊后生。 “请问八哥,劫掳小妹的马车,经过千寻宫最后一道关卡时,你与十七弟当时就在关卡前,为何看着浑身上下五花大绑、口中塞了麻桃的小妹不闻不问,任由拳剑天狮这一群匪贼,劫掳走小妹拍马向西一路狂奔?” 寻干流此刻心慌意乱,低垂着头磕磕巴巴地讲道:“是这样的······当时关卡前,咱们的人手很少······轻举妄动肯定会吃亏······” 寻陌染对着寻干流冷冷一笑,眼中愤忿之色尽显:“错!从小你就一直嫉妒我是千寻宫主的亲生,深得娘亲的宠溺------在强烈嫉妒心的驱使下,你暗中可没少对小妹动一些阴狠歹毒的歪心思。 “三年前,西楼燃起一场莫名其妙的深夜大火,幸亏我早有防备,这才幸免于难;两年前一起去游长老峰的锦石岩时,为什么我乘坐的那顶轿子,就恰好在悬崖边缘处抬杆断裂?” 寻陌染摇摇头,眉心紧蹙,遥望着苍茫山野,双目中热泪滚滚。 “江湖之中,到处传扬说千寻宫富甲一方,高手如云!现在却连宫主惟一的亲生女儿都无法保护?从丹霞山到浮邱山路遥千里,千寻宫有岭南十八条好汉,更有上千名门徒弟子,但凡有几十名热血男儿,也不至于在两天两夜的绑架路途中,竟然等不来一名救兵······?” 满腹悲愤的断肠戚怨,让寻陌染发出的声音,也变得飘渺空灵。 “长达两个多月哦······每一日,我都在暗无天日的暗狱洞穴中,受尽无耻老贼的百般凌辱······每一日,我都是度日如年,盼望着救兵早一点到来······一天天就知道在山下敲鼓呐喊,徒留一些让山匪任意奚落的笑柄······” 千寻宫主寻星虹,一脸哀戚,颤抖着声音说道:“好女儿······你先放下那把剑······所有的事情,咱们回去再说!娘亲······娘亲一定为你做主······!” “为我做主······?难道,就凭着每日在山下敲破的这几面牛皮鼓?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每日里打破几面鼓锣,就能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匪徒,放下屠刀束手就擒?” 寻陌染泣涕如雨,满含哀恸的狂笑,似一支冰冷利箭,直击众人的心灵! 场中站立的所有人,都被这份饱含苦楚的悲情压得喘不过气来,无言以对。 她猛将手中长剑倾力一拉,斜阳下,有无数点血花溅出,在半空中漫洒飘飞。 寻陌染惨然一笑,似一朵凄艳凋零的枯萎残花,坠入怪石嶙峋的崖谷深渊。 第67章 深入虎穴 霜风凄紧,彤云密布。 “按照峰弟的吩咐,昨夜哥哥我将地图交到了盟主金帐。寻盟主为给爱女报仇,这几日连番的调兵遣将,对虎穴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虽说接连斩杀了三百多名匪寇,但咱们这一方也折损不少高手!端木帮主身受重伤,被丐帮弟子们用担架抬着,送回云梦山风水宝地疗伤。 “昆仑山易众门的众位罗汉,竟然以山道狭窄无法结阵为由,一直拒绝出战。来自武当山的道长们,这几日频频出击大放异彩。” 苍茫碧江古渡口,司空竹对徐顶峰详细陈述。 徐顶峰眼中寒光如刀,问道:“千寻宫的那些岭南好汉们,这几日表现如何?” “老三寻觅生第一战就是开路先锋,斩杀数十名黑衣剑士后,被山林袭来的乱箭穿身;老二寻幽踪带着几艘小船,从碧江走水路偷袭,中了对方布置好的机关,被吊在铁网中,乱刀剁成了肉泥! “至于阴毒狡诈老八寻干流,在穿过悬崖那道陡峭横梁时,被除恶使者东野空飞刀击中,连带手下几十名千寻宫的门徒弟子,全都在石阵中丢了性命。” 司空竹娓娓道来,语气中流露出对惨烈血战的心有余悸。 “金帐中还有一位厉害人物,到现在还没被寻星虹派遣出战!”徐顶峰满脸惆怅,喟叹不已。 “哦······竟会有此等怪事?这一位神秘高手,又是来自何方的神圣?” 司空竹万分吃惊。 “昔年在崆峒派,有一位全身骨骼能任意屈伸的武林怪杰,身轻如燕,跳涧爬树如履平地。因此人性格孤僻残忍噬血,江湖人送外号{血焰屠刀}!由于这一个外号太过响亮,以至于连他的真实名字西门祸,都没有几个人记起了······!” 徐顶峰的语气,此刻变得有些肃穆,眼中飘闪出几许惆怅的朦胧。 “钱多的人都惜命,富可敌国的千寻宫主,要拿血焰屠刀当自己救急的护身符,也说不定。”司空竹沉思着说道。 “世间万事如弈棋,胜负未曾明朗之前,谁也不肯亮出自己的最后底牌。” 徐顶峰语气一顿,望向那条蜿蜒的山径:“寻星虹不是说上元节要荡平虎穴么?明日已是初十,为何大营中的群雄,还没有丝毫动静?” “咱们的盟主大人眼看伤亡惨重,又故伎重演,玩起了从前的那套围困孤城!说是上元节那天夜里,凌霄宫里会有什么仙子显灵,到时候这条碧江里面的流水,也会减少很多。 “到得那时,绿林虎王布置在水中的所有机关,都会成为没用的摆设;咱们可以从陆路猛攻,来一个十分稳妥的【瓮中捉鳖】!” 司空竹撇撇嘴,一脸不屑。 徐顶峰脑海中电念忽转,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水落石出······月到凤来······?” 他腾地站起身来,坚定说道:“现在,我想一个人上山,再探一次路径。” 朔风狂吹,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徐顶峰提剑踏上山径,不一刻就来到山冈石梁前。 他一双眼睛似雪豹般锐利四扫,山野苍茫,崖谷寂静,四下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徐顶峰吸气踏上湿滑的窄石梁,刚刚行到中间,忽听得对面一声梆子响,飞蝗般羽箭,朝着他急射过来。 徐顶峰左手剑鞘右手利剑连环飞舞,立时在身前幻展出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光影。 片刻后,又有无数条短标枪突兀飞来! 徐顶峰气沉丹田力贯双臂,旋罡风劈剑气幻万道凛寒锋芒!虽有无数精锐标枪不断袭来,又怎能伤及他分毫? 盏茶功夫,他一声清啸,脚尖猛点石梁,身如苍鹰般跳跃折飞,立时飞到石梁尽头的乱石中。 错综乱排的十多块怪石,马上轰隆隆运转摆动,越转越快。 徐顶峰右手利剑猛力点地,借力在半空中旋出几个筋斗。 眨眼间,徐顶峰已经落到了两丈开外的山道上。标枪被他一一打落,无数条凶猛扑来的恶犬,也在炁汇萦绕的剑气中血肉横飞。 他身子一拧,高高飘飞在繁茂松树顶端,登时有阴森瘆人的怪鸟惨笑声传来,定睛一看,几十只眼闪幽光的鬼鹗,从四面八方朝他疾冲啄来。 徐顶峰心念忽动,暗思道:这就是地形图上标注的‘毒鸟横飞’乱阵,最后一环{鬼鹗追命}吧? 他身形略闪飘移,手中的森森利刃,斩劈砍戳,一时间残羽暴飞血肢淋漓,几十只褐毛白斑的鬼鹗,顷刻间化为残肢肉泥。 寒雪飘飞的半空中,忽飘来一股酸臭难闻的古怪气味,一群黑羽赤目、腹背毛色鲜亮紫绿的丑陋怪鸟,离弦飞箭般迅捷袭来! 徐顶峰心中一凛,厉声惊呼道:“剧毒鸩鸟······?” 他自知此鸟羽毛血液里含有致命剧毒,立刻纵身在丛林顶端飞速转圈,手中龙泉血刃剑挥斩不断,不一刻,就将所有的剧毒鸩鸟斩杀干净。 此刻,头顶上,又有暗影飘来。 徐顶峰闪身一跳,伏在一棵树杈间抬头仰望:阴沉凄迷的半空中,有两只比海东青大了许多的飞鹰展翅飞掠。 就在此刻,两只约莫有十多斤重的大乌龟,被大飞鹰从半空中抛丢下来! 若不是他方才的及时躲避,两只重重的乌龟,刚刚好就砸中了他头顶。 徐顶峰知道喜食野兽尸骨的胡兀鹫,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地袭击人类,不由得轻舒一口气,略略放宽了心。 一声尖锐震耳的鹰唳,忽从他耳边响起,一只灵巧的游隼,幽灵般擦着他头顶穿过。 徐顶峰双手握剑,运起鬼谷门的八步赶蝉身法,如霹雳闪电般持剑前冲! 山林摇晃,剑气大作。 一道凌厉剑气划破长空,罡气汹涌黑羽凌乱,凶猛急遽的游隼,在凛冽剑气下,乱搅成点点碎肉,散落林木间。 徐顶峰在密集的树丛间窜来飞去,手腕抖剑用力劈斩,将砍下的树枝,朝石阵一顿投掷。 轰隆隆巨响震天动地,十几块巨石同时下陷,尘土飞扬;随着他不停地用力投掷,石阵机关的格格吱吱声越来越弱。 徐顶峰紧接着几个跳跃,朝西移动几十步距离。又砍下数段碗口粗的枝干,用剑削成几个小段,大力抛出,成一排接连落地。 又一阵尘土飞扬,平整无痕的山道,赫然露出两个深不见底洞穴。 徐顶峰紧蹙双眉,用剑砍下两根树枝为拐杖,在山道间来回闪晃了几趟,确信再无机关陷阱后,猛将两根树枝投入洞穴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从洞中传来细微的暗器声响,隐隐夹杂几声沉闷叫骂声。 徐顶峰后背已被汗水湿透,他猛地冷哼一声,从路边抱起一块六七十斤的青石,用力扔进黑黢黢的洞穴中。 迷蒙乱雪中,除恶使者东野空一身白袍,站立在一丈开外,温声言道:“朔风凄冷,飞雪袭体。如此寒冷的冬日,名满江湖的圣剑徐少侠,竟还有投掷石块的闲情雅致?” “绿林虎王麾下除恶使者东野空?” 东野空背负双手,点点头莞尔一笑:“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你我二人素未谋面,却被你一眼认出!” “江湖传闻,绿林虎王好色如命,拳剑天狮的两位使者四大首领中,除了阁下是男子外,其余皆是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丽。阁下谈吐清雅气宇不凡,在这一群乌合之众聚集的匪窝内,除了玉树临风的除恶使者之外,徐某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东野空展颜一笑:“徐少侠谬赞了。” 徐顶峰半眯起眼,瞅着他凝视了半晌,又徐徐言道:“更何况,你我二人在寒岩山庄也曾有过一场血战,除恶使者贵人多忘事,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东野空脸上露出几丝惭愧之色,眉头紧皱,却并不言语。 “浮邱山虎穴危如累卵,不知阁下此刻来此,心中有何打算?”徐顶峰缓缓踱步,悠然说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呢······?不过是想施展些在你们名门正道眼中,就是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聚合了毒箭、毒药、毒蜂、毒蛇、毒剑的五毒绝命阵,将你这位圣剑徐少侠制服后,五花大绑押入虎穴铁牢,用你的身上热血,祭奠咱们战死兄弟的在天英灵而已。” 东野空面带得色,一副十拿九稳的气定神闲。 “原来如此······这······这样太过于残忍了吧?”徐顶峰脸色剧变,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 苍茫飞雪的山林间,‘嘭’地飞出一个不明事物!东野空慌忙走过去仔细端详,竟是一黑衣剑士倒地毙命。 他满脸乌黑,一双眼睛前突,脖颈处,可怖的血洞淌流如注。一条头型呈三角、通体黑黄杂纹的毒蛇,紧紧缠绕在他头颅上。 紧接着,骇人胆魄的砰砰声接连响起,须臾间,从山林中甩扔出来的剑士尸体,竟然有二十具之多!而且每一个都是脖颈血洞,头颅上缠绕着一条毒蛇。 密林中响起‘哈哈哈’的一阵狂笑,几十把镔铁硬弓,被人从林中抛了出来。 东野空面如死灰,欲要去林中看个究竟时,忽然间一个庞大的木箱,朝着他兜头砸来!仓促间他来不及多想,拔剑撩挑,欲要拨开大木箱。 一股飘散的白雾粉,就在此时被他吸入了口鼻内。紧接着耳边‘嗡嗡’直响,数百只碧绿泛光的毒蜂,半空中笼成一团,将他笼罩在正中间。 两条毒蛇,在此时,从林中被大力抛了出来,不偏不倚地缠绕在他的脖颈中间!东野空只觉得猛地一麻,毒蛇已咬出了两个伤口。 痛彻骨髓的凄厉惨嚎声,震撼四野;东野空白白净净的脸庞,立刻肿成了一个乌黑色的大焦桩。 突然间,眼前又有人影晃动。 一个鹑衣百结的老叫花,站立他身前面凝寒霜,飞速夺过他手中长剑,闪电般在他前胸大腿上,连戳了几个大血洞。 老叫花又弯下腰来,从地上捡起一支淬毒箭矢,咬着牙,用力在他前身后背上使劲猛捅不止。 “毒剑、毒箭、毒蜂、毒药和毒蛇的五毒绝命阵,你已经尝了一遍。现下的滋味,感觉如何······?”老叫花恨声连连。 “怎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东野空拼尽最后一点意识,吃力地嘶声喊叫,口吐乌血,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 “多谢天步长老与丐帮众位好朋友的鼎力相助!”徐顶峰抱拳一礼。 “徐少侠何必客气?大家都是铲除虎穴的盟友哦。若非有寒岩山庄送给咱们的上百个虎爪钩,后山悬崖那般峭陡,咱们丐帮无论如何也攀爬不上来哦。”天步长老笑道。 寒雪越来越大,放眼四周山峦,到处一片苍茫。 满面雨恨云愁的扬善使者司马净,一身缟素,手提长剑,如一朵出水荷莲般,从陡峭山峰后闪出。 “怪不得咱们的五毒绝命阵被破,原来是你们这一帮要饭的乞儿在暗中捣鬼······!” 她急挺剑半空中挟寒气焕转,闪电般将天步长老衣袖上划掉一大块。 天步长老大惊下纵后闪避,手中挥洒出数十飞镖,皆被司马净打落地上。 一股凌厉劲风,狂飙般自身后袭来!徐顶峰身形疾如流星,剑气纵横如蛟龙腾空。司马净鬼魅般急速折身焕转,剑招奇变,横扫前胸、劈斩双肩、上撩脑门,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徐顶峰往前两步,手中龙泉血刃剑旋飞横扫,如石火电光,在场中飘洒出万道金光。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司马净被绵延剑势强悍逼迫,连退数步,虎口间隐隐酸疼。 她双目赤红怒叱一声,长剑破空,竟挟带有猎猎的风雷之声! “南海长生岛白云圣主的碧云霜雷剑?”徐顶峰心念一动,厉声惊呼。 司马净银牙紧咬,脚踏八卦七星步,乌金色的剑光缭绕,剑声悲鸣,直直刺向徐顶峰咽喉! 紫光冲天,凶悍强横的剑刃劈风声,震颤耳膜! 徐顶峰一声长啸,长剑幻飞出剑花万朵,将圆融随意的天山派鸿案剑法,浣卷出劈山裂石的千钧之势,聚拢出一道暗雷剑网,瞬息间笼罩住司马净全身。 万分凶险中,司马净却是不管不顾,自舞剑乱劈乱砍,招招狠辣刁钻,竟是不顾生死的拼命打法! 徐顶峰见招拆招,气定神闲,只是将司马净罩在剑网中,无法离身。激斗一炷香功夫,司马净已是汗流浃背,气息紊乱,头顶冒出腾腾的白色汗气。 第68章 盘龙洞府 遥遥的石梁上,铃儿响叮当。 一位身着缁衣袈裟的鹤发师太,骑一头黑色小毛驴,冒着漫天风雪,从仅有两尺宽的石梁上,悠然自得地行了过来。 ’啪‘地一声,师太拍一下黑驴的屁股,那毛驴儿乱跳狂叫着,肆无忌惮地往前直冲,一下闯进了厮杀激烈的战团中间。 一道耀眼的剑气盛放山野,寒芒森冷,凛人肺腑。 剑势纵横剑影磅礴,如狂飙一般的巨力,紧紧缠裹住徐顶峰手中长剑,迅猛前推。 徐顶峰大惊之下,倾尽力气拔剑,忽感到对方的威力剑道,已经完全消弭于无形,无比强大的后贯力波,让他噔噔蹬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到得此时,司马净才算彻底挣脱凶险的剑网控制! 她整个人好似一团软泥,斜倚在道旁大树上,呼呼喘息不止。 鹤发师太翻身下驴,将三尺短剑入鞘收袖,脸带着温煦如阳光般的慈祥微笑,双眸闪烁神英湛湛。 “不愧是明月侠倾心相授的弟子,竟能在老尼的{光冲云霄}中全身而退,后生可畏。” “晚辈徐顶峰,见过白玉圣主玉贞神尼。” “无须多礼,老尼还要多谢少侠手下留情,让这个孽徒白捡了一条性命呢。” 她目光微微一转,眼眸中,森冷之色尽显:“忤逆孽徒,现下的浮邱山虎穴,已是火烧眉毛的末路穷途,还不愿意跟随为师回南海长生岛么?” 脸色惨白的司马净,珠泪盈盈,摇晃着身子跪拜地上:“徒儿······徒儿一切都听从师父的安排······!” “阿弥陀佛······” 玉贞神尼双手合十,口诵一句佛号,对徐顶峰微微一颔首:“这孽徒现由老尼带回长生岛,好好管教。临别前,有一句话送给徐少侠参详:得休便休,了时无了。愿少侠福泽绵长。” 玉贞神尼淡淡一笑,翻身上驴,带着司马净,在漫天风雪中悠然离去。 “得休便休?了时无了······?这是什么寓意······?” 徐顶峰一脸迷惘,不停地喃喃自语。 “观这位白云圣主剑气纵横剑势磅礴,剑道中竟有劈山蹈海的雷霆之势······!”天步长老心有余悸。 徐顶峰长舒一口气,缓缓道:“神尼前辈执短剑行走于江湖间,剑招精妙内力汹涌,一剑出杀气森然,草木摇动,竟是达到了人剑合一的臻高剑境······!” 天步长老手指插入口中,狂暴出‘吱儿’一声的响亮口哨,一片悉悉索索声中,林间的衰草丛里,站出来几十位手提竹杖的丐帮弟子。 “山林中的一干匪寇,现下都已经消灭干净,接下来咱们该如何行动?” 徐顶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咱们先将这些尸体处理一下,清理出道路方便前行。”他伸几根手指,神秘一笑,指向旁边冒着阴寒雾气的山洞。 天步长老立时心领神会,抬脚猛力将一具黑衣剑士的尸体,踢入深洞。 两人站立洞口,勾着头朝下细看,发现一柄泛闪幽蓝冷光的大刀,从洞壁右侧迅猛砍出,血光飘飞,那具尸体立刻被斩成数段。 “岭南七寒玄刀尉迟病雁,现在终于露面了。他的独门暗器【冰魄凛寒针】尤其厉害,入身体封筋脉,能致使对手功力全失。”徐顶峰轻吁一口气,低声对天步长老说道。 天步长老干笑两声,说道:“圣剑何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拳剑天狮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这么一个作恶多端的跳梁小丑,又能够掀出什么样的风浪来?” 他十指如钩连连抓摔,不一刻,几十具尸体,尽被他抛落洞中。 徐顶峰看得真切:洞壁间刀光凌乱疾斩,扔下去的每一具尸体,都被斩成数段! 天步长老一脸尴尬,咋舌言道:“如此的神速抛落,他仍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每一具尸体统统斩杀成三段······?七寒玄刀的威力,着实深不可测。” 徐顶峰一声长笑,在众丐帮弟子的惊呼声中,身纵半空,整个人直直落进山洞中。 衣袂飘散,剑光乍现! 徐顶峰左手剑鞘右手利剑飞速下落,龙泉血刃剑在石壁劈出一道璀璨火花。 洞壁右侧,有锋锐七寒玄刀挥出! 徐顶峰听风辨位,手中长剑暴斩而下! 火光四溅中,偷袭过来的七寒玄刀,早被强悍霸道的剑势击飞。 徐顶峰左手剑鞘猛击洞壁,借力巧荡身,体如一缕轻烟般,迅捷飘入右侧的洞穴中。 他将手中利刃与剑鞘一起挥舞,舞织成一面严密剑网,登时将无数支【冰魄凛寒针】悉数落地。 一盏昏暗油灯,悬挂洞壁。徐顶峰剑光闪烁,排山倒海般的冷森剑风,激波得整个龙泉血刃剑嗡嗡作响! 尉迟病雁眼见凌厉剑势万难抵挡,立刻闪身,急慌忙落荒而逃。 前方的三尺开外处,忽响起几声沉闷号角声!一根粗粗的镔铁棍,突兀伸出连抖三抖,毒蛇吐信般诡谲袭来。 徐顶峰将丹田真炁贯注双臂,双手握剑,倾尽全力朝前猛劈! ‘当’的一声响,火花四溅。 一根茶杯粗的镔铁棍,被罡气猛爆如惊涛骇浪的龙泉血刃剑,硬生生斩为两段。 横剑荡扫,疾如闪电,一道寒光如万星倒泄银河。 朦胧灯光下,一声闷喝声起,一位灰袍僧人前胸中剑,顺着山洞斜坡,骨碌碌往下滚落丈余。 “拙痴僧人?” 徐顶峰一声冷喝,突将手中剑地上一点,借势高跃,双臂双足运足力气,似爬墙壁虎一般,整个身子紧紧贴在洞顶。 凄厉的箭矢声破空飞至,密如雨珠从身下擦衣呼啸而过。 徐顶峰冷笑一声,折身翻落地上,手中长剑,旋一圈剑光骤然斩出,深深插入身左洞壁中! 惨呼起,汹涌血雾如注飘洒! “都告诉你们了,阴阳渔者已将虎穴机关地形图献出,为何不将盘龙洞府的这些机关,稍微加以改进使用?” 徐顶峰拔出龙泉血刃剑,不屑地一笑,轻轻用手指擦落剑身的滴滴残血。 咯咯嚓嚓一阵木板破碎声响起,浑身是血的尉迟病雁,无比笨拙地摇晃着重创的身子,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阴阳渔者雷晓峰······他······他竟然背叛了虎王······?似这等扰乱军心的绝密消息······早就被虎穴高层严密封锁······咱们这些护卫虎穴的人肉盾牌······怎么会有资格知晓······?” 他胸前的血越流越多,身子慢慢地萎顿到了地上,头一歪,断了气。 十多支熊熊燃烧的大火把,将整个洞穴映照得亮如白昼。数十位黑衣剑士,手持长剑呐喊着杀来。 徐顶峰龙泉血刃剑如虹剑气再起,斩荆棘破乱石幻展万道寒芒。 “谅腐草之萤光,岂可与日月争辉?如若有哪个真的不怕死,就请走向前来!” 众位黑衣剑士面面相觑,眼见他剑势凌厉,尽皆股栗,同时呼喊一声,将手中剑抛在地上,顿作鸟兽散。 全身碧衣的碧苑首领完颜莹,在一左一右两剑士的护持下,缓步走了过来。 “寒岩山庄一别数月,完颜首领一向可好?”徐顶峰持剑而立,微笑道。 完颜莹面色立时一变,亢声叫道:“一点也不好玩!现下的浮邱山虎穴,已被你这位圣剑搞得一塌糊涂,还有什么好玩的?” “虎穴不是一伙盗贼匪寇聚集地么?为什么会藏有拙痴僧人这等佛门弟子?”徐顶峰无限郁闷。 “难道,你只见过逍遥僧,却不知道逍遥僧还有一个师弟,就是这位拙痴大师么?”完颜莹冷声喝道。 她面凝一层冰冷煞气,呛啷一声利剑出鞘,划一道寒芒威猛杀来。 徐顶峰剑锋狂舞挟带雷鸣之声,撩拨挥斩妙到毫巅;完颜莹剑尖猛抖似蛟龙出海,万点光华破空凝结寒霜。 ‘铮铮’两声震耳响,完颜莹手中剑尖已被斩断三寸。 徐顶峰手中剑高高扬起,直劈而下! 完颜莹猝不及防,在澎湃翻滚如潮涌的剑气下,挡无可挡,无法招架!手中剑落地,脖颈架利剑。 徐顶峰朝她冷冷一笑,撤剑回鞘,身如彩蝶般翩然返身,后退七尺有余。 “拳剑天狮除了长剑,不是还有一套所向无敌的铁拳么?何不展示出来,让徐某也开开眼界?”徐顶峰凝声说道。 “圣剑既然攻进了盘龙洞府,一切的结局,就早已注定!我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抗争······?” 两行清泪,从完颜莹眼中流出。 她仰起头,樱红色的双唇,此刻已变成凄淡的暗紫色;雪肤花容的俏脸上,流露出满含苦楚的哀怨。 “从师习艺十五年,也算略有小成,却被人连哄带骗,加入这常年暗无天日的人间牢狱。都说腰缠万贯,就可以扬名立万,就可以逍遥如神仙,谁又能理解常年栖身潮湿洞穴中的悲苦心酸? “昧着良心手提着血腥屠刀,四处劫掳残酷杀戮,将尘世间丧尽天良的坏事做尽。人不人鬼不鬼地苟活于人世间,脑子里却做着修炼成仙的白日梦?整日里醉生梦死的浑浑噩噩,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纷纷坠落的盈盈珠泪,不断打湿完颜莹的衣襟,清秀的脸面扭曲狰狞,整个人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现在还有机会脱离魔窟,那就是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只要能下定决心走出虎穴,你就会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 完颜莹怔了怔,望着他轻轻地摇摇头,眼眸中,透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浓郁绝望。 “古渡口的那一位阴阳渔者,不是被你圣剑徐少侠送到了盟主金帐么?千寻宫主寻星虹,将痛失爱女的满腔怒火,都撒在了他身上······听说他最后的下场非常凄惨,竟是遭受惨无人道的万刀剐凌迟处死?” 徐顶峰低垂下头,默然无语。 “正是我完颜莹,亲自带着几十名楚南红英,将寻陌染从千寻宫劫持到虎穴,亲手献于绿林虎王床榻------如果我落在寻星虹手里,以她往日里一贯的心狠手辣,下场将会比雷晓峰悲惨一百倍一千倍。” 完颜莹无奈地叹息一声,苍白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徐顶峰脸上溢着诚挚微笑,语音充满善意:“如果你现在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保证,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要让自己活成仰人鼻息的苟且偷生?当初既然选择了刀口舔血的江湖路,就应该坦然面对所有糟糕结局。” 完颜莹蓦地抬起头,目光如刀紧盯着徐顶峰,直看得徐顶峰不寒而栗。 “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哪个拙痴僧人,真的是逍遥大师的师弟么?”徐顶峰急切问道。 完颜莹一声哀叹:“拙痴僧人确实是逍遥大师的唯一师弟,只因武功平庸,所以才会常年隐藏在浮邱山中,寻求庇护。虎王将他视作掣肘逍遥大师的重要人质,并没有让他参与拳剑天狮的任何行动。” “作为掣肘逍遥大师的人质?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逍遥大师?”徐顶峰满腹狐疑,再次发问。 “虽然逍遥大师自称逍遥游江湖,诸事不问!可他出身皇宫大内的尊贵血统里,天生自带有一种刚正不阿的侠骨柔肠!拳剑天狮四处烧杀抢掠的底细,早已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若非有师弟拙痴僧这个人质要挟,武功深不可测的逍遥大师,岂肯与咱们虎穴善罢甘休?” 此刻,完颜莹脸上,忽绽出一个无比纯净的笑容。 “本首领身边的这两位贴身剑士,在虎穴中跟随了我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希望圣剑能够带着他们安全离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觉得侠肝义胆的徐少侠,这一次绝对不会令我失望。” 完颜莹回过头,望着火把 “这二人对虎穴内的所有机关暗道,了如指掌,绝对能做到将你安全带出这个错综复杂的盘龙深洞!他们本是豫东北农家好儿男,忠厚淳朴老实可靠,手上从来没有沾染过人命血腥······!” 说完这些,完颜莹猛地将手高高一扬,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深深插进了她自己的心窝。 第69章 黄粱一梦 伏龙荒岭翠竹居,是翠竹搭建的雅致竹屋。 竹屋西北东三面环山,隐于苍松翠竹间,南邻绿水静流的桃花江。 一张竹桌,一烛如豆,一盏清茶,一卷道经,是鬼谷门掌教诸葛深算秉烛夜读的必需。 月光融融,透过竹窗袭来的清冷夜风,使房中的昏黄烛火飘摇不止。 “浮邱山春帆楼荷仙姑,冒昧前来,有要事求教于诸葛先生。” 诸葛深算放下书本,手捋长须:“请进。” ‘吱呀’一声,简陋竹门轻开半扇。 月光烛火双重映照下,荷仙姑一身洁白长裙,两条宽大水袖拖曳身后,一条黄绫腰带紧束盈盈细腰。 “此番来得仓促,只带了鬼谷先生当年亲笔撰写的一卷【天髓灵文】聊表敬意。还望诸葛先生莫要怪罪才是。” 她嫣然一笑,纤手轻推,慢慢将一卷黢黑破旧的竹简书,送到诸葛深算面前。 诸葛深算展开竹简书,只是简单地扫睃一眼,就已经笃定地确认,此书为鬼谷门创教祖师爷鬼谷先生亲手撰着! 他连忙站起身,净手焚香后,双膝跪地,对着本门奉为圭臬的经典竹简书,虔诚地连拜三拜。 “春帆楼能助祖师爷遗书重回鬼谷门,诸葛谋实在感激不尽。”重新落座后,诸葛深算再次展开观阅,心中万分激动,连整个身子都颤抖不已。 “此刻的春帆楼,已是危在旦夕,还需诸葛先生高抬贵手,为贱妾姊妹两个指点出一条生路。”荷仙姑心情沉重,叹息频频。 诸葛深算低着头,专心观看竹简书,口中只是简单支吾敷衍道:“唔······啊?难道,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浮邱山虎穴的三道关卡{箭雨独径}、{绞杀乱石}、{毒鸟横飞},全部被先生特意指示下的圣剑少侠徐顶峰,手提龙泉血刃剑一一攻破;就在昨日的午后,武艺绝伦的他,已经深入到虎穴深藏地下的盘龙洞穴中。” 此刻,荷仙姑秀丽脸庞上,凝结了一层薄怒红潮。 “虎穴内还有{擒虎潭}、{铁刀网}、{千钧锁丝帐}这三道厉害机关,再抵抗三五日时间,绝对不成问题。”诸葛深算语气淡然,依然头也不抬。 荷仙姑随手将长袖一甩,一条黑体红纹的小蛇,啪嗒一声落在书桌上,口吐蛇信嗤嗤连声。 “敢问仙姑,此刻在本掌教面前,放出这条剧毒{烈火蛇},究竟是何意?”诸葛深算双眉竖立,一脸的愠怒。 “诸葛先生若只顾低头阅经,这条烈火蛇,瞬间就可以接近你的两道长眉------这就是切切实实的【燃眉之急】!现下虎穴情势危急,春帆楼朝不保夕,还请诸葛先生指点迷津,破解了咱们眼下的燃眉之急。” “现在是千寻宫主寻星虹,率领着几百名来自天南地北的武林豪侠,发誓要将那藏污纳垢的虎穴荡平!本掌教年老体衰,老眼昏花,又怎能够与现下的整个武林为敌?”诸葛深算轻轻咳嗽两声,低声说道。 荷仙姑微一侧身,语气有些低沉:“鬼谷门掌教诸葛谋,字深算,道号山野钓叟;二弟子刘鄩字泓远,道号山河匹夫!关门弟子澹台田错,道号称作山水寂寥客。这一则鲜为人知的绝密消息,应当是当今武林中最大的秘密! “浮邱山中的邪恶虎穴,就是你们鬼谷门现下最隐秘的总舵所在。而这一次声势浩大的剿匪大战,就是你这位鬼谷门掌教,筹谋已久的清理门户! “解铃还须系铃人,春帆楼未来命运,就掌握在诸葛掌教的一念之中!诸葛先生不会真的以为,在春帆楼眼皮底下发生的这一切,会把本仙姑完全蒙在鼓里?”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又能怎么样?马上就是总攻之夜上元节,春帆楼灰飞烟灭的结局,任谁也无法改变。”诸葛深算叹息连连。 荷仙姑莞尔一笑,丽颜生春:“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其实我来之前,所有的最坏结果,都经过数次推断:对于这一次行动,先生早有非常缜密的谋划,所以保全春帆楼的这一着,根本不符合你下这盘棋的大局。” “既然知晓最后的谜底,何苦还来白跑一趟?莫非,在仙姑内心里,还藏有别的隐情?” “本来呢,你们打算以浮邱山为起点,想将鬼谷门发扬光大,超越少林武当,成为武林中第一门派。可出乎你们意料的是,一向足智多谋的绿林虎王刘鄩,自从失去绝世美人花见羞之后,性情大变残忍嗜杀,根本不把广大鬼谷门这件要紧事放在眼里。 “他为了祛病止痛,更为了追求服用{琼浆玉液酒}后那种飘飘欲仙的梦幻刺激,很快就将虎穴金库中的巨额财富挥霍一空。 “为了继续维持自己奢侈无度的富贵生活,丧心病狂的虎王刘鄩,指挥拳剑天狮在江湖中肆意劫掠!因杀戮太重结怨太多,拳剑天狮已成为臭名昭着的过街老鼠。 “诸葛先生眼见所托非人,为完成鬼谷门一统江湖的宏伟大业,便想毁掉虎穴另起炉灶,重新组建一股新的势力,相助你最终登上武林至尊的宝座。”荷仙姑冷笑连连。 “非常有趣的故事,请继续讲下去。”诸葛深算不动声色。 “这步棋的起手势,诸葛先生是从辽东威虎山寨发起的:苦心隐忍二十年,将威虎山少主龙啸旭,调教成铲除刀王酒无涯的一把绝杀利刃;然后又用海东青万里传送书信,安排小师弟澹台田错潜入虎穴,以新一代凌霄宫主持的身份,粉墨登场。 “龙啸旭与蜀山刀王酒无涯,在蜀山同归于尽的一场大战,结局正如先生所愿。接下来,诸葛先生又挑起寒岩山庄与贺兰山星辰阁的血腥火拼! “一场惨烈的【搜山刮财】行动结束,豹川岭、星辰阁在江湖中永远不复存在,大伤元气的寒岩山庄,也被先生悉心培养的心腹司空竹,收入囊中! “出身天山派的明月侠爱徒徐顶峰,在诸葛先生暗中筹划的相助下,成为名震武林的少侠圣剑!以行侠仗义为名,从荒草岗、云梦山五里鬼谷、鹰嘴岭一线天一路杀来,为先生的一统江湖计划,铲除掉数个非常棘手的绊脚石。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灭掉浮邱山虎穴的不久后,诸葛先生会利用圣剑徐顶峰的强大震慑力,在云梦山中重新竖起替天行道的侠义旗帜,一跃成为万众膜拜的武林至尊。” 月光透窗,映荷仙姑一脸银光。 “你为何能知晓得如此透彻?难道你荷仙姑真的是神仙下凡,能用一双慧眼,勘破别人心肝肚肠内的满腹心事?” 诸葛深算迷惘不解,一头雾水。 “诸葛先生喜欢用自制的独门迷药,偷偷玩几把白胡子神仙托梦的唬人游戏。春帆楼也可以用令人产生甘美幻梦的{琼浆玉液酒}、和露仙女妹妹调教的娇媚丽姬巧妙搭配,施展起魅惑众生的蚀骨销魂术,将先生委以重任的师弟山水寂寥客,笼络为床幕仙侣,无话不谈。” 荷仙姑发自肺腑的畅笑,花枝乱颤。 “原来如此······你到底有何打算?” 诸葛深算一脸惨淡,将一双浑浊的眼眸,定定视向荷仙姑。 “古语有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血战之下,玉石不分,恳请诸葛先生为贱妾姊妹,谋取一条避祸生路。” 诸葛先生沉默良久,方徐徐言道:“浩瀚的东海万里碧波,有一座传说中的蓬莱仙岛,有着金碧辉煌的亭阁金殿,常年云雾缭绕美如仙境。仙姑既然醉心于诵经修仙,何不远离红尘喧嚣,到此等神仙幽境,去采药炼丹,祈求长生不老之术?” “历代相传的神仙境地,终归是虚无缥缈的神秘传说。不然以秦皇汉武举倾国之力的痴心苦求,为何到终了仍是一无所获?”荷仙姑一脸疑惑,不置可否。 “蓬莱仙岛是上清圣人通天教主的道场,有无数仙鹤凤凰这样的神鸟栖住险峰,象征吉祥的貔貅麒麟各种神兽满地游走。云海瀑布如诗如画,更有连结上界灵境的神仙桥,绝对是无数静修道友梦寐以求的通仙佳境。” 诸葛深算猛地一阵暴咳,一口血痰吐出:“苦修金身六十余年,虽说不能达到金刚不坏之身的最高仙境,但一般毒物根本伤害不到我。仙姑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无声息中,让本真人身重剧毒功力尽失,是如何做到的······?” “擅游者溺,善骑者坠!先生的第一个疏忽:没料到最信任的两位师弟,会暗中脱离您的掌控。 “先生的第二个疏忽:自认为胜券在握志满意得,压根没有料想到,春帆楼在生死存亡之际,敢对掌握生杀大权的鬼谷们掌教诸葛深算,有放手一搏的气魄与胆势。 “正是出于对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盲目自信,最终毁掉了先生精心谋划的一统江湖大业。” 荷仙姑平静说道:“契丹让国皇子耶律倍,有一本专研毒草的{神农本草经}。里面详细讲述了一种{水毒芹}的毒草汁,如果和烈火蛇尿液混合在一起,就能够配置出一种无色无味的剧烈毒素,让人在毫无察觉中身染奇毒! “在这卷竹简书上面,我反复涂抹了八遍那种没有解药的混合毒液!诸葛先生内力深厚,应该可以硬撑过两个时辰,才会达到真正休克程度。” “想不到你······你这妇人······最是歹毒妇人心哦······?\" “春帆楼用长生券、福寿丹、琼浆玉液酒等一些神丹仙药,将虎穴内的金银珠宝一扫而光,致使先生光大鬼谷门的计划一再受挫。 “套用山水寂寥客的原话说:春帆楼这是触犯了诸葛先生的逆鳞。等先生日后一统江湖大权在握,以天下之大,又怎会有春帆楼的立身之地?” 此刻,荷仙姑面色凝重,眼神无比悒郁。 “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咱们姊妹泛舟东去蓬莱仙岛的路途中,先生早就布置好了数道暗杀关卡! “您是决定由圣剑徐顶峰来执行呢?还是派遣寒岩山庄少庄主司空竹?其实无论谁先出手,手无缚鸡之力的咱们姊妹,绝对逃不过葬身鱼腹的凄惨结局。” 诸葛深算神色黯然,一语不发。 荷仙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眼眸中森森寒意,凛然闪过:“先下手为强,自听到诸葛先生的第一声咳嗽起,我就明确断定,先生的寿命会在今夜终止,没有丝毫活下去的希望!” 诸葛深算脸色铁青:“痴心谋算数十年,到头来却成了黄粱一梦?苍天不佑我鬼谷门,一招出错,满盘皆输。” “先生还有半个多时辰,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紧要事体,可以托付给春帆楼。”荷仙姑一脸郑重。 “浮邱山是玄天真武祖师的道场,万不可有春帆楼此等装神弄鬼的腌臜场所存在!这就是本真人执意扫除虎穴与春帆楼的真实初衷。”诸葛深算强压心中怒意,眼睛中却是怒火汹涌。 “所以哦,在诸葛先生殚精竭虑的筹谋安排下,千寻宫主寻星虹对绿林虎王恨之入骨,昆仑山易众门三十六罗汉、血焰屠刀西门祸、华山派的抱残守缺师兄弟、青城派的四大剑客等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这一次虎穴与春帆楼绝对陷入在劫难逃的凶险绝境。” 荷仙姑气得怒火填膺,胸口剧烈起伏。 “三师弟澹台田错,知晓我鬼谷门所有的秘密,他自有一套非常精明的生存法则,日后定有办法将鬼谷门发扬光大。只是······只是我耗费一番心血的圣剑徐顶峰,现与虎踞金陵的江南国有了联络,自然不会再接受鬼谷们的暗中遥制······” 他低下头一阵剧烈猛咳,直咳得满口乌血,两眼冒出泪花。 荷仙姑用一双满含怜悯的复杂目光,没好气地说道:“山水寂寥客生性淡泊,并不看重富贵名利。他内心中的真实打算是:在虎穴被攻破后,拿出从春帆楼攫取的一部分金银,收买群雄笼络人心。 “然后,他会光明正大地向天下人正式宣告,虎穴与春帆楼犯下的种种罪孽,以此为垫脚石,将自己装扮成维护正义的鬼谷门新任掌教,继续在凌霄宫修身布道。” “至于咱们姊妹,会去先生口中讲的那个风景优美的蓬莱仙岛,静心修道。不过会改为陆路前往。” 说完,她轻轻转过身,走出房间。 立身葱郁苍松下,荷仙姑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着残星寥落的苍穹圆月,心中竟浮起一种五味杂陈、七情颠倒的莫名苦楚。 第70章 月出凤来 浮邱山,上元夜。 皎洁圆月如玉盘挂天,长长碧江水波倒映银辉,凄迷而朦胧。 徐顶峰驾一叶扁舟溯江西上,耳听到不远处的山道间,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接连传来。 千寻宫主寻星虹,谋划多日的最后一击,现在已经开始! 看来------绿林虎王这一次,在劫难逃。 大约过了一炷香功夫,小舟三转两转,已划到地形图明确标注的{铁刀网}机关下方。 徐顶峰用力猛划几板扁舟靠岸,手提长剑严阵以待。 半山腰洞穴中火焰滚滚,显然里面的激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徐顶峰长舒一口气,掏出酒葫芦轻抿两口,心中暗自思忖:有两位熟路向导的悉心带路,痛打落水狗的最后一仗,应该会进展得非常顺利。 ‘砰砰砰’的三声刺耳的破空响,浮邱山山巅最高处,突然燃起一堆大火。 徐顶峰知道这是攻破{千钧锁丝帐}后发出的胜利喜讯,一时间精神大振。 他紧盯着半山腰黑黢黢的洞穴口,等待慌不择路的漏网之鱼,撞在他手中的龙泉血刃剑下,命丧碧江。 皎洁圆月映照下,碧江水雾氤氲,月色迷蒙。 远处的山林中,隐隐有铮铮琴声传来,音调柔和雅致。 徐顶峰侧耳凝神细听,不由得猛吃一惊,一颗心‘砰砰’的直跳,毫无来由的冷汗,刹那间浸湿了衣衫。 ------荒山野岭中传来的熟悉音律,赫然竟是一曲无比熟悉的{凤求凰}? 他来不及细想,一纵身跳到岸上,手拨拉开身前的荆棘衰草,顺着细如游丝的琴音,快速往前寻找过去。 暴走一盏茶功夫,传入耳中的琴声越来越清晰。徐顶峰蓦地发现,在一丈开外的前方不远处,竟有灯火闪动。 他纵飞隐身在大树枝杈间,朝前望去,立时觉得胸口处,好似挨了铁锤的重重一击! 方圆数十步的平坦山冈上,建有三两间精巧小木屋。 屋檐下悬挂两只红灯笼。枝干虬劲的苍松下,一位红衫女子,端坐案几前,十指轻捻悠然抚琴。 女子俊灵秀丽的眉目间,恰似凝几缕淡淡清愁,更增雅色。 小丫髻踩着细碎莲步,走过来福一万福:“夫人与露姨她们,早已经收拾妥当。敢问小姐,咱们这次要携带哪些行李?” 抚琴女子螓首微抬,一声幽叹:“还能带些什么呢?一行人统共也只有两辆马车。” “此一番前往蓬莱仙境关山万里,一路上须得要数月时间,日常换洗的衣裳,总得要带上几件吧······?”小丫鬟低声规劝。 抚琴女子摇摇头,轻声道:“这些琐事一直是水仙姐一直打理,至此临行之际,又何须前来烦我?” 她纤纤玉手轻拨弹捻,【凤求凰】的优美音律,再一次洋洋洒洒飘荡山峦间。 凄迷夜色中,响起清亮悠远的笛声,若山溪涓涓细流的清新悦耳,与古朴典雅的瑶琴缠绕交织,联奏出缠绵悱恻扣人心弦的天籁之音。 一曲既终,抚琴女子满面热泪,缓缓站起身来,低声娇呼道:“峰哥哥······是你么?真的······真的是你来了么······?” 树枝微晃,徐顶峰空中一个轻巧翻折,稳稳落在平整小院中。 一身红衣的凤儿,笑靥如花,欢呼飞跑着投入他怀中。 刻骨铭心的一对恋人,分别三年后,终于紧紧搂抱在一起。 尘凡中最畅美的欢笑,是发自心底的含泪娇笑;人生中最幸福的拥抱,是恋人久别重逢后的殷切相拥。 丫鬟水仙身背大包手提小包,呲牙咧嘴地从房中走出,立时被眼前这一幕惊呆! 急慌忙间,她半捂红唇仓皇惊叫,一任手中的包裹落地。 徐顶峰慌忙推开怀中的凤妹妹,讶异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 “你们这是······?” “娘亲说要去蓬莱仙境游览风景,吩咐咱们收拾的行李。”凤儿面泛红潮自失一笑。 她转过身对丫鬟吩咐道:“麻烦水仙姐告诉娘亲与露姨一声,就说我不去蓬莱仙境了,要跟着峰哥哥在一起去浪迹天涯。” 丫鬟水仙一脸的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来是小姐日思夜想的情哥哥······嘻嘻······好一对神仙眷侣哦······!” “坏妮子乱嚼舌头根······瞧我不撕烂你那张破嘴······!” 凤儿满面娇羞地啐了一口,俏丽脸庞浮满红晕,一下红到了耳根。 小丫鬟一声轻笑,顺着崎岖山道快步离去。 此时,衣衫破烂、一脸血迹的夏侯颖,手柱一把长剑,踉踉跄跄走进院中。 她目光散乱精神萎顿,不停颤抖的双腿,像两根麻花一样缠绕在一起,烂泥般瘫坐在石凳上。 “浮邱山虎穴······完了······彻底毁了!绿林虎王刘鄩······被血焰屠刀西门祸······活活地斩劈成了十几段······!” 她猛端起石桌上的茶壶,一口气喝了个净光。 密集如珠的泪水,顺着她清丽的脸庞流淌,她断断续续的诉说,充斥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凄凉。 “易众门的三十六罗汉趁火打劫,将虎王军帐内纯金铸造的调兵印玺据为己有;华山派抱残子守缺僮这两个色鬼,掳走了十多位年轻貌美的虎穴红英! “最令人发指的是来自千寻宫那一群毫无人性的恶魔,竟将每一位落入他们手里的黑衣剑士,用最残忍的毒辣手段,开膛刨肚挖眼砍鼻······!” 她伏在石桌上哀哀哭泣,与往日里那位英姿飒爽的青阁首领,简直判若两人。 ”我拼尽力气,才从绝境魔窟中逃脱出来,现在功力尽失全身是伤。就算一个不会武功的山野村夫,想取我性命也是易如反掌。素闻天山派弟子古道热肠,可否能助我度过这一场惨烈浩劫?” 凛凛夜风中,夏侯颖缓缓抬起头痴望徐顶峰,双目中尽是恳求之色。 徐顶峰长叹一口气,沉默不语。 凤儿脸上慢慢浮现出一股无比惶惑的凄然:“当年多亏有颖姐姐及时赶到,出手将我从混世恶贼的魔爪下救出······!” 闻听此言,徐顶峰更不迟疑,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凤儿:“这是天山派的【百芝雪莲丸】,凤妹妹可以喂她服下两颗。” 两人一起将夏侯颖搀扶到房内,徐顶峰眼见她眉宇间笼一道浓墨色的黑晕,不由得大吃一惊:“你这是中了西门祸的{震魄捣心掌}?” 夏侯颖吃力地点点头:“现在我腹腔内犹如刀子割斩般疼痛难忍,浑身无力,四肢万分冰凉。” 徐顶峰飞速伸出右掌,在她前胸{幽门}、{梁门}、{商曲}等几处要穴轻轻拍打几遍,左手疾出中食二指,在她头顶{百会}、{后顶}两穴猛点三下! 夏侯颖感到一道文人浑厚的真元气,从腹部猛冲入胸腔内,激荡肺腑,整个身子越来越热。片刻间,头顶、脸颊、脖颈有热汗不断涌出,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乌血。 “百芝雪莲丸是由天山雪莲、漠北苁蓉、昆仑灵芝、千年人参、峨眉首乌融配制成的灵丹妙药,可以消融世间万毒。现下夏侯首领已无大碍,休息半个时辰后,自可完好如初。” 紧接着徐顶峰一双剑眉陡然皱起,一脸忧郁之色:“虎穴的绿林虎王已被剿灭,痛失爱女的武林盟主寻星虹,日后定会在江湖中颁发追杀令,这样一来,夏侯颖举步维艰,处境着实凶险万分。” “娘亲与露姨要去蓬莱仙境潜心修道,我可以为颖姐姐写一封信,推荐她去东海仙岛上逍遥度日,从此不再踏足中土武林。”凤儿略微思考后说道。 “你的······娘亲······?”徐顶峰心中一震。 “娘亲是前朝庄宗皇帝的后宫嫔妃,只因厌倦了深宫大内的相互倾轧,才与露姨结伴,来到这偏僻楚南的浮邱山中,潜心修道。” 凤儿拉着徐顶峰的手,爱怜横生。 “上次在冬鹿楼黎府遭受凌辱的紧急时刻,是娘亲与露姨带领着一班人马及时赶到,才让我转危为安。只因这一场长达数月的惨烈激战,严重搅扰了春帆楼的宁静,娘亲与露姨商议后,定下了去蓬莱仙境修身寻仙的打算。” 此刻,两朵娇羞的红晕,飘上凤儿如花似玉的脸颊,羞得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 她想起方才自己被强烈欢喜冲昏了头脑,仓促间做出不去蓬莱仙境的那个决定:此时北去的马车上,丫鬟水仙与露姨一起,定会说出几句无伤大雅的取笑,想到这里,她可可芳心中,不由得小鹿乱撞。 这等芳龄少女的细腻心思,徐顶峰自然是半点不知。 由于被强烈的悔恨和内疚,占据整个内心,徐顶峰惶恐不已,虎目含泪,心如刀绞。 他双手紧握着凤儿的小手,自责说道:“当年是哥哥的护卫不周,才连累凤妹妹身陷险境。从现在起,我定会倾尽全力保护你,再不会让凤妹妹有半点差池。” 月色凄迷的江流中,司空竹熟悉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徐顶峰对凤儿说道:“现下情况有变,凤妹妹且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虎穴内的所有贼寇已被完全荡平,大家伙儿正朝着春帆楼赶去。按照老道仙让海东青传送的书信,咱们兄弟,此刻应该去春帆楼发一笔横财。”司空竹手拿火把站立船头,高声叫嚷道。 徐顶峰摆摆手,气聚丹田,运用十足的中气,将话语远远传送:“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实在不想和易众门那些人搅混在一起。” 数十把的火光映照下,司空竹高声叫道:“水落石出,月出凤来!从今夜三更时分,至明日太阳升起的这段时间内,碧江的水流会稳步下落。 “在风平浪静的绝妙时刻,定会有春帆楼的女魔头,乘轻舟顺江流悄悄遁逃。老道仙在书信中特别交代:峰弟万不可在此时手下留情,让她们从龙泉血刃剑锋下安然逃脱。” 而后,司空竹大力摆摆手,转身指挥着庄丁们溯江西上。 春帆楼的女魔头······? 原来,老道仙将这里所有的情况,早就踅摸得一清二楚,更是规划得井然有序?却一直瞒得深沉,滴水不漏。 原来,他徐顶峰在老道仙眼里,也只是一枚任意利用的廉价棋子,为了方便日后的各种驱使,所以才会为箍他上一个【圣剑】的虚名······?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徐顶峰回到房门前。 西方映红天际的滔天火焰,就在此刻,腾空燃起。 徐顶峰不由得脸色大变,啊呀’的一声惊叫,脱口而出。引得凤儿从房中走了出来。 “浴火重生的凤凰磐涅,胜过困守危巢的束手待毙。”凤儿西望大火,语带哽噎。 徐顶峰心内五味杂陈,低声劝慰道:“但愿此番远赴蓬莱的万里行程,能够一路平安。” 他猛地发现,凤儿一双满是狐疑的双目,紧紧盯在他身上! 徐顶峰不由得面色一红:“方才我看到寒岩山庄的若干人众,划数只轻舟溯江西上,猜测到此战的背后,必有神秘高人指点,才会是水陆并进的搜山锁江。” 山峦叠嶂,月光飞洒四野。 正北方向,一声震耳尖锐的响镝声,撼破群山。两三朵灿烂烟花,高飞半空中,炫丽绽放。 “娘亲与露姨她们一行,此刻已经安然脱离险境。她们燃放这三朵烟花,就为传递平安讯息,告诉我不要担心。” 凤儿带泪的笑靥,楚楚动人:“今日仓促一别,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与娘亲再次见面······?” 她猛扑进徐顶峰怀中,珠泪滚滚而下。 徐顶峰此时心中,也是一片凄然。他强忍着满腹心酸,温言安慰道:“等过得几年后,咱们可以一起驾船去东海寻找蓬莱仙岛,你放心,肯定会有机会再相见······!” 天际微微泛起淡蓝色光晕,远处的连绵山峰,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淡青色。 晨雾缭绕,晨风清冽。 徐顶峰驾一叶轻舟,顺风顺水飞速东行,在粼粼碧波中,溅起层层浪花。 “咱们这是先走水路,入洞庭北进长江。然后再换上一艘大船,顺长江东去金陵城。 “过一段时间,待得江湖中风声松懈一些,峰哥哥会想尽一切办法,护送颖姐姐顺长江入东海,去蓬莱岛与娘亲露姨她们相会。” 遮掩得严密结实的船篷中,凤儿姑娘一番婉转动听的温音软语,恰似一股和煦暖人的春风,拂过夏侯颖心田,将她心内的惶恐阴霾,一一驱散。 -------【完】------- 第1章 结义 晴空一碧,烈日映照当头。 如诗如画的杭州西子湖畔,正是秋菊盛开时节。 白堤边的一处小树林,一座捋须提刀、神威凛凛的关二爷神像前,摆有一张八仙桌,放满了果馔、猪头、香烛的供奉祭品。 三只鎏金香炉紫烟缭绕,眉清目秀的天狼帮帮主白云飞,将一双剑眉轻轻扬挑,猛抱起地上的大酒坛,在桌上的三个粗瓷大碗中,斟满了酒。 他忽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匕首,寒光闪耀一道,已划破手指,将涌滴出的殷红鲜血,滴入酒碗中, 腰悬宝刀的褐衫老者铁辽兴,一身青袍的中年刀客鱼玄机,一起快步走到桌前,同样用刀刺破手指,滴血入碗。 而后三人举碗并立,一起跪地齐声高喊盟誓。 “苍天在上,烈日为证,天狼帮白云飞、铁血帮铁辽兴、飞鱼门鱼玄机三人,今日结为同生死、共存亡的除贼义盟【血狼飞】,誓死诛杀万恶淫贼{清风隐影},为江湖除害! “自今日今时起,天狼帮、飞鱼门、铁血帮三帮所有帮众,福祸同赴、患难与共!日后若有违背誓言者,天诛地灭,必遭五雷轰顶······!” 三人齐跪在关二爷神像前,虔诚行过结拜大礼,同时举起酒碗,相互间深深致意,仰起头将血酒一气饮尽,哈哈长笑着抛酒碗坠地,立时碎成了十数片。 一阵清脆的马铃声,悠扬传来。 杨柳轻拂的堤岸深处,一辆三匹骏马的奢豪马车疾驰而来。 马蹄哒哒,风驰电掣,只是刹那间,就已经驶到了三人面前。 马车窗帘,先是轻轻掀起了一个小角,有一位粉嫩娇娥的青葱玉指微露。 “还是侯爷厉害------这么几个人高马大的粗鲁汉子,青天白日的躲在这么偏僻的小旮旯角落,你都能轻松寻到······?” 她对着场中脸色迷惘的三个人匆匆瞄了两眼,飞快转过头去,朝着车厢内一连声地莺燕娇笑。 “就这么三个七尺高的大老爷们儿,在武林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了,大白天躲藏在偏僻的角落里,指不定要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害人勾当呢······?” 就在此刻,车厢内传出一位男子的威严呵斥声。 “晴儿休得无礼,铁血帮主铁辽兴、飞鱼门主鱼玄机、狼寨天狼帮主白云飞三人,皆是义薄云天、拳头上能跑马的大豪杰大英雄,他们为了合谋铲除作恶多端的淫贼{清风隐影},这才义结金兰,共襄义举!你小小年纪口无遮拦,怎可胡言乱语菲薄侠义······?” 风卷车帘动,浓香气飘溢。 一位星冠道袍、面如冠玉的中年道长,手持拂尘,从马车内踏步走出,一脸气定神闲,衬显出一种雍容华贵的凛然气度。 他快步朝前迈走,口中轻声喃诵道:“无量天尊,贫道这厢有礼。” 这位脱尘绝俗、风骨清奇的道长,正是自号‘山水散人’的西门三郎,他身为皇封金牌的【逍遥一品侯】,整日里乘坐着御赐三驾良马的极品{逍遥车},携带美姬游山玩水、品酒赏月狎花红。 江湖中曾有传说,西门三郎当年曾与武林盟主唐罡风称兄道弟,是一对十分要好的兄弟。是以在当今侠义道中辈分甚高,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 身为方外清闲客的他,对于捕杀淫贼【清风隐影】之事,却是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热心,四处奔波联络刀客侠士,暗中刺探淫贼的隐秘行踪。 据说这两三年来,关于淫贼清风隐影的所有情况,都来自这位清闲一品候的冒死打探。 当下,刚刚歃血为盟的{血狼飞}三兄弟,慌忙间恭敬垂首还礼:“万万不敢当,侯爷亦忒多礼了······!” 西门三郎神色古怪地四下里游目四顾一番后,举手投足间,刻意摆弄出一种神神秘秘的局促! “近来几日,贫道探听得准确无误:无耻淫魔{清风隐影},今夜子时回他那邪恶魔窟【粉荷听雨楼】,必定会经过孤山西冷桥。” “有劳侯爷费心,咱们兄弟在这里多多感谢。”白云飞三人又是深深一礼,恭敬万分。 西门三郎又是鬼鬼祟祟地环视一下左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无耻淫贼清风隐影,这几年在江南祸害了无数良家女子,当真是恶贯满盈哦······江湖中但凡是心怀侠义忠勇的热血男儿,那一个不是挺身而出,为擒杀恶魔出一把力气? “贫道行走江湖数十年,对这等伤天害理的卑鄙行径,岂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可是,由于这位淫贼的功夫出神入化,这些年咱们这边,可也折损了无数高手。” “崆峒派的乾损道长,一年前殒命雁荡山,死因不明;武当山第二代弟子的翘楚才俊青羽、苍烟两人,半年前在城南王府的一次截杀行动中,被那淫贼刀劈脑颅,不幸遇难!”白云飞一脸不忍。 须发灰白的铁辽兴,此刻一脸悲愤。 “且不说舒州城这几年以来,被那贼糟蹋了多少无辜女子,单单咱们铁血帮,就在他手里就折翻了几十名帮众!最惨的要算是明山剑客在长江口的那一场血战:统共有八位来自中原的好汉,惨死在那淫贼的雁翎霜刀下······!” “短短的三年时间里,竟有上百名豪侠之士命归九幽,其中不乏浩衣圣手、禅心师太这种的方外高手。现在看来,这个神出鬼没的清风隐影,的确是一位来时无影去绝踪的厉害角色。”鱼玄机喟叹连连。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何况人乎?若非今夜贫道另有要事在身,定当同去擒贼,为江南百姓除此祸害。” 西门三郎摇摆几下手中的拂尘,一脸诡秘地干笑几声,回身登上了逍遥车。 “临别赠送诸君一句话:宁学桃园三结义,莫拜瓦岗一炷香!义结金兰的刎颈之交,须要各位百倍用心的珍惜呵护。” 话音刚落,车内伸出的白嫩小手,飞快拉下了窗帘。 马铃声叮当连响,逍遥车在轻烟微尘的飘荡中,奔向绿荫遮掩的堤岸深处。 第2章 下山 绵延数千里的天山深处,有一座号称‘天山之巅’的{托木尔峰}。半山腰的几间小木屋前,一老一少正在饮酒。 斜阳正浓。 红泥小火炉酒已温到恰好,酒香扑鼻。 “今日罪臣奉上一杯酒,预祝殿下此番下山后诸事顺遂,斩尽那一干叛臣逆贼,一雪我江南国十五年来的亡国血恨,借以告慰先皇的在天英灵。” 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热泪纵横。 “弟子此番下山,定当将那些乱臣贼子杀光砍净,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被称作殿下的少年人,名叫江寒。 “那一干叛臣逆贼的身份,殿下可曾牢牢记在心里?” “恩师十五年来的谆谆教诲,弟子怎敢忘记?” 江寒恭恭敬敬站起身,清晰回答道:“第一位是卖身求荣、偷献长江军防图的叛贼樊若水;第二位就是私投敌营、泄露军机的江南国宫廷御医叶一灵!至于这第三位恶贼,便是御赐法号【小长老】、后背纹绣了一个狐狸头的北国奸细西门三郎······!” 他望着内心中无比崇敬的恩师,临别时的万千酸楚,登时间萦溢心胸------是他,在十五年前,江南国濒临灭国绝境之时,冒死携带者年幼的自己,从百万敌军的重重围城中拼死杀出,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来到这遥途万里外的西域天山。 正是他------在这酷寒荒蛮的天山绝顶,耗尽一腔心血,将自身精湛绝伦的武艺,尽数倾囊相授给自己。 这位对自己有着救命恩情,却一直以下臣身份自居、恪守君臣礼节十几年如一日的侍卫统领徐顶峰,江寒心情激荡起伏,一时竟无语凝噎。 ‘呛啷’一声龙吟,寒光四射,冰寒刺骨的凛凛杀气,立刻罩住了整个小院。 剑气森然阴诡,直沁入肺腑肝脏;煞气缭绕,寒人骨髓。 “龙泉血刃剑在罪臣手中的这几十年来,曾斩过十八颗敌营将领的头颅!还望殿下用此剑斩下昔日仇敌的脑颅,用鲜血畅笑洗涤出江湖第一神剑的万丈寒光!” 徐顶峰一脸睥睨四方的冷傲。 “龙泉血刃剑······?难道,恩师手中的这一把宝剑,真的就是名满江湖的侠义神剑【龙泉血刃剑】?” 江寒一脸惊骇,话语中满是讶异与震惊。 “江湖传言多不可信,龙泉血刃剑准确来说,就是一把真正的复仇之剑。” 意气萧索的徐顶峰,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武林中根本没有所谓象征侠义的神兵利器。很多荒诞虚妄的传说,都是一些有心人编造出来的虚假谎言。” 徐顶峰长长地叹息一声,幽幽说道:“很多艰辛度日的烟火百姓,内心里总是期盼充满诡异的江湖中,真实存在一位武艺精湛、嫉恶如仇的超级英雄,手持着削金断铁的神剑宝刀,斩恶锄霸匡扶正义······!” “可是,现实无比残酷,这柄龙泉血刃剑每一次阴差阳错地重现江湖中,都是从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之战开始······” 徐顶峰遥望着天际斜阳,双眸中显现出一抹化不开的浓浓悒郁。 “此剑的来历,则要推溯到春秋战国。当时,楚国最着名的铸剑师欧冶子、干将两位大师,奉楚王命铸剑。凿开茨山引溪水至铸剑炉旁边,形成如北斗七星之势的七个水池,历经长达两年的精心锻造,铸成绝世神剑名唤【龙渊】。 “后来大秦帝国兴起精兵六十万南下灭楚,燃起烽火万里狼烟遍地,这一柄削铁如泥的龙渊剑,在漫天战火中下落不明。 “大唐武德四年,骁勇善战的秦王李世民,率领十数万精锐铁骑东征洛阳,屡战屡胜。郑王王世充恼怒之下,派遣当时最有名的刺客薛布,携龙渊剑入唐营刺杀秦王。 ”由于唐营中高手如云,薛布的刺杀行动,以被斩下首级高挂辕门宣告失败。李世民一鼓作气攻下洛阳城后,将龙渊剑赐给了虎牢关前大败夏王窦建德、建立不世功勋的右武侯大将军李绩。因要避讳高祖皇帝名讳中的‘渊’字,从此时起,绝世龙渊剑就改成【龙泉宝剑】的名字。 “过了几十年,李唐王朝的至高权力,被天后武则天牢牢把持。这位由太宗皇帝亲自册封的武才人,不但擅弄权术,而且心狠手辣,经过一系列处心积虑的诛杀善臣打压忠良的筹谋,她如愿荣登大宝,在洛阳神都自立为则天女皇。 “武则天的篡权夺位,彻底激怒了对李唐王朝忠心耿耿的能臣良将!英国公李敬业在扬州聚集义兵十余万,以重振大唐为由扯旗造反。 “为了彰显与妖后武则天的不共戴天之恨,英国公李敬业重金聘请了当年最有名的铸剑师端木煮炉,依次添加茨山铁英、昆仑锰铁等一些神奇材料,将龙泉剑重新入炉锻造,并从此改名为【龙泉血刃剑】,寓意为‘龙泉剑在手,血刃妖妇头’之目的。 说到这里,徐顶峰缓缓站起身来,深吸气沉入丹田,手腕迅捷抖动,刹那间剑气纵横,无数朵亮耀剑花,震荡炫舞席卷飞石。 蓦地一声长啸,声震万山千谷。徐顶峰脚尖一点,身飞半空,炫目剑光横贯长空,恰似银河倒泻,星斗疾坠苍穹。 长剑荡落叶飘舞,人身在狂飙中折飞。几个筋斗后,才滑坠般落回原地。 “这一招,是殿下十五年来,习练得最为纯熟的夺命五式【长空飞鸿】。罪臣苦苦思索了很久,才将连环五招融合简化为一招:去繁枝增加迅捷犀利,快如闪电一招制敌! “罪臣打探得明白,最近的中原武林中,新崛起一处邪恶阴毒的魔窟,唤作【粉荷听雨楼】,里面有一位行踪诡秘的神秘魔怪,绰号叫做{清风隐影},手持着失踪已久的千古神刀【雁翎霜刀】,为非作歹祸害江湖。 “自古正邪不两立,殿下此番下山之后,罪臣料定与这位【清风隐影】之间必有一战!雁翎霜刀有一套名叫{清霜飞雁}十八式的绝世刀法,每一招都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的夺命招数。纵是龙泉血刃剑坚锐难挡,若是将夺命五式分开施展,绝对不足以破神刀劈贼首级。 “惟有这种剑气纵横三千丈、血雨漂染九天星的五合一凌厉绝杀,才能破解威力无俦的雁翎霜刀于刹那!” 第3章 宝刀 “雁翎霜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江寒一脸讶异。 “群雄争斗的武林中,雁翎霜刀属于另一种铁血传说:六国纷争的战国时代,燕国有名的剑客荆轲,曾携带一把绝世利刃【寒月】,西入暴秦都成咸阳,去刺杀想一统天下的秦王嬴政。 “后来,因为种种人力不可抗拒的各种原因,这次谋划已久的行刺没有成功。荆轲身死秦国,宝刀寒月也被封入秦宫库房。”圣剑徐顶峰,端起杯酒一饮而尽。 “几年后,神勇盖世的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一举击败并坑杀了秦军锐士二十万。率领横扫天下无敌手的西楚铁骑,西入函谷关,攻进秦宫金殿。 “霸王项羽怀着对暴秦的满腔愤恨,怒燃一把滔天怒火,将华丽雄伟的大秦宫廷,焚烧了整整三个月。从此,寒月刀流落民间,下落不明。 “朝政腐败、民不聊生的唐末乱世,神奇寒月刀再一次重现江湖:归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铸剑师【风前残烛】所有。 “那风前残烛耗尽心血,重新添加了南海玄铁、西域精钢,起熔炉添精碳烧起纯青炉火,再一次将寒月刀精心锻造。 “耗时三年多的千锤百炼,风前残烛成功将朝曙光、烈日火、七彩虹、晚暮霞、明月晕等一些炫光奇彩,统统融进这把改了名字的雁翎霜刀。 “不曾想这些幻彩,与荆轲当年润进寒月刀慷慨悲壮的冲天豪气,相激相冲,最后便延缓成寒霜萧杀的暴戾气,致使这把削铁如泥的雁翎霜刀一出鞘,便是一片清霜漫天荡、百步杀气寒的凋敝境况。”徐顶峰喟叹不断。 “这一柄雁翎霜刀,是如何在中原武林大放异彩的?”江寒剑眉紧蹙,面色沉重。 “风前残烛立世后,雁翎霜刀几经转折,最后落入蜀山刀王酒无涯手中。酒无涯如获至宝,在紫云洞穷尽心智,创建出威力绝伦的【清霜飞雁】十八刀,从此称霸江湖无敌手。 “三十多年前,关东威虎山少主龙啸旭,携带者龙泉血刃剑自剑门入川,在蜀山与酒无涯爆发了一场殊死血战。因功力相当不分胜负,最终一起坠入万丈崖谷尸骨无存。 “从那时起,在当时武林中有着至高尊崇的雁翎霜刀,就被刀王酒无涯的师妹、紫燕亭主燕沐莲,挟带着远漂东海不知所踪。” 徐顶峰遥望斜眼,双眼微眯,早已沉浸在昔日刀光罡气盛、长剑惊颤鸣的激战当中。 对于这些闻所未闻的武林轶事,让江寒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正应了那句话:生年不过百,常怀千岁忧。凡是武林中有些地位、有些财产的豪侠刀客,心里总有无数的担忧:他们怕整个江湖中奸邪当道,公道正义无人主持;他们担心凶残恶魔在当时的武林中肆意横行。 “他们更惧怕武林中新崛起的后起之秀,觊觎他们来路不明的万贯家财,惦记他们金屋藏娇的妖娆丽姬。 “正是基于这种夜不能寐的莫名恐惧,他们将手持龙泉血刃剑的罪臣,渲染成冥冥神祗恩赐凡世的至尊圣剑,提一把千古神剑,在江湖中主持正义、斩魔诛恶。 “众口铄金,再荒诞不经的谎言,经过一传十、十传百的口口相传,也会成为千真万确的真实存在。 “遥想当年,罪臣也是少不经事,心怀着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神圣使命,被人当作廉价棋子遥制利用······ “其实,宝刀与神剑,只是一把锋锐的杀人利器,能够代表侠义还是象征邪恶,关键是要看利器掌握在谁的手中。” “恩师方才施展剑法的真实目的是······?” “当年关东剑客龙啸旭,也是手持着龙泉血刃剑,踏上蜀山挑战刀王酒无涯,就是因为【长空飞鸿】连环夺命五剑式,分开施展却是威力不足以一招制敌!这也是虽然威虎山少主龙啸旭神勇犀利,最终只落得与酒无涯同归于尽的悲壮下场。” 徐顶峰一脸无奈,内心中激起无数波澜。 “苦守天山雪峰十几年,终于盼到殿下艺成下山、去斩逆贼雪国恨的这一天!至此离别之际,罪臣最后嘱咐殿下一句话------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殿下初涉江湖,这种与生俱来是宅心仁厚性格,还需事事小心、处处谨慎,切莫轻易相信别人才是。” 说到这里,这位昔日的叱咤风云的圣剑徐顶峰,抬头望着天空飘浮的朵朵白云,重重吁了一口气,眼角隐隐泛起星点泪光。 “车到山前必有路,恩师不是经常开导我要将万事看淡么?”江寒陪笑道。 “是哦,人生本过客,何必千千结······是罪臣多虑了!” 他喃喃自语道:“其实,在十五年前江南国城破国亡之时,罪臣就应该以死殉国,来报答几代皇王的隆眷圣恩······ “为了给江南国皇室留一宗传世血脉,可以在日后杀仇人报亡国血恨,罪臣这才背负无数骂名,忍辱偷生活到了今天!” 徐顶峰疾划长剑回腕暴刺,一道耀眼的光华璀璨夺目,一股热血喷洒横飞,冰冷刺骨的龙泉血刃剑,刹那间贯透了他前胸后背。 “恩师······你为何······?” 突如其来的惨烈惊变,顿时让江寒惊怖万状。 他慌忙掏出金创药,手足无措地为恩师止血,怎奈伤口太大,血流不停涌出,又岂是几包金创药可以止住的? “龙泉血刃剑何等锋利?罪臣这一次绝无活命的机会······!”徐顶峰脸色惨淡,此刻已然气喘如丝。 江寒眼中热泪滚滚流淌,哀泣不已。 “当初咱们初登这天山绝壁之时,罪臣就已经······在心中暗暗发下了誓愿:殿下艺成下山之时······就是罪臣以身殉国之时······!” 他连连咳嗽,话语声变得断断续续:“罪臣别无他求······但求殿下应允······应允罪臣······罪臣一件事······” “恩师但请吩咐,徒儿定当遵从!” “万万不可······不可结交······妩媚素女······妩媚素女的门下······和后人······!” “妩媚素女?她是谁······?弟子根本没有听说过哦······?”江寒一脸的惶恐惊疑。 江南国的宫廷锦衣侍卫统领徐顶峰,整个头颅低垂下来,整个身子已软瘫在地上。 此刻起,他再也听不到徒儿江寒的任何话语。 第4章 谋算 杭州城北山道曲折、竹林掩映的拐弯处,建有一座碧瓦红墙的小楼。 半隐在苍松桧柏间的小院前,有一道稀疏竹枝拦成的篱笆墙。高高的楼檐尖角处,挑起一片白底青边的招风酒旗。 正是这一处毫不起眼的静幽小楼,正是威名震武林的荒野酒家所在。 午后的斜阳,透过古色古香的精雅碧纱窗,映照满室,在花藤靠椅橱柜案几上,笼一层淡黄光晕。 荒野酒家的年轻店主,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扫帚星】玉苑小姐,将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斜斜躺在满是吉祥纹路的象牙床上。 她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黑丝袍,衬显出曼妙勾魂的曲线。 嘤咛一声后,她慵懒地伸展一下细如弱柳的腰肢,微抬一下光洁的手臂,光滑袍袖如水下滑。 转过身,她伸手端起案几上斟满美酒的夜光杯。 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细如酒箭般划出一道瑰丽弧线,飞射进她微微轻启的樱桃小口中。 ------她唇未动,喉咙亦未动!美酒一如轻烟水线,准确无误滚落入她口胃中。 静寂幽致的房间内,忽然响起一个无比尖细的训斥声:“粗野······粗野······!” 玉苑肌凝瑞雪的脸蛋上,登时涌出两朵充满娇羞的红晕,凤眸流慧,星眼如波。 她无比优雅地拢了拢鬓角的几缕秀发,转过身来,朝着挂在墙角鸟笼里的那只紫兰金刚鹦鹉,薄怒轻嗔道:“住嘴······多管闲事的扁毛畜生······!” 此时的半空中,忽传来一阵嘹亮的竹哨声。 一只全身羽毛洁白如雪的信鸽,双翅振闪着从窗外飞进房间,轻盈落在玉苑左肩。 玉苑从白鸽小腿上,解下来一个制作精巧的小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张纸笺,展开轻声念诵道:“精修习武的复仇之剑龙泉血刃,在昨夜里的三更时分,已经走出了天山。” 荒野酒家作为当今武林中排名第一的金牌杀手店,一向在江湖中收钱办事极为守信,是以最近几年来声望日隆,深得各门各派枭雄豪杰们的极度信赖。 要说起荒野酒家立店数年从不失手的最大秘诀,绝对要提一提玉苑店主在江湖中这个耗费巨资暗布下的这张情报网! 为了确保每一次刺杀行动的万无一失,玉苑店主精心筹谋,从塞北荒漠到秀丽江南,从辽东深山到苍山洱海,荒野酒家安排收买了无数个暗探哨所。 有钱能使鬼推磨,现下的整个武林中,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那些领着丰厚赏金的忠诚耳目们,就会运用令无数人不可思议的快速度,飞鸽传送封有独特暗码的【万里火急书】,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到玉苑手里。 ‘扑棱棱’又有一只飞鸽,从窗口飞入室内。玉苑展开密信,低声念道:“昆仑山瑶池畔的刀痴老怪贺兰山缺,偕同妖魔、阴魔与屠魔这三位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从昆仑山迤逦东来,要去雁荡山巅的【无剑府】,去挑战第一剑客司空剑冠。” 看到这个消息,玉苑店主那张粉嫩如桃花的脸蛋上,登时浮现起一抹神秘的诡笑:她清清楚楚地想了起来,在半年前,隐居无剑府的这位司空剑冠,为了保住他那些不可告人的龌龊伎俩,托人送来的那两斛价值连城的珍珠玛瑙。 继续安心坐下,欢饮几杯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玉苑店主清丽脸庞上的酒晕更浓。 半炷香功夫,第三只信鸽翩然飞至。 这次带来的新消息,却让貌美如花的玉苑店主,火冒三丈! 刚刚结成铁血义盟的{血狼飞}兄弟三个,前几日在孤山西冷桥伏击【清风隐影】的行动失败,彻底触怒了诡计多端的清风隐影。这淫贼现下已拿出白银五千两,从酆都四恶鬼手中买下了神谕诛杀令,此番定要将{血狼飞}组织连根拔起。 ------区区的几个跳梁小丑,遮莫是吃了野狮心雪豹胆,竟敢与咱们荒野酒家手里抢生意?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银牙紧咬,将宽大袍袖猛地朝空中一拂,金丝笼中那只来回不停蹦跳的紫兰金刚鹦鹉,立时操起尖利的嗓音高声叫道:“来人哪······快来人呐······” 翠绿湘竹帘微微掀起,贴身小丫鬟玲珑,迈着优雅的细碎步走入房内。 她侧身垂首,道一个万福:“店主有何吩咐······?” “传本店主口令:着令白无常上官漂流,钢刀快马星夜驰骋,火速前往川蜀地,偷偷潜入鬼城酆都幽冥洞,暗中密切监视飞血鬼的一举一动,务必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速遣黑无常麻烦,星夜飞马疾驰玉门关,秘密跟踪冲着剑冠山庄的贺兰山缺车队,这行人但凡半路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用飞鸽传书向本店主汇报。” 她双手紧握,在房中来回踱步:“至于栖霞山的玄光魔女百里青烟,安排她带两名小厮,乔装打扮一番后西出阳关,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那位手持龙泉血刃剑的江南国小王子,带到咱们荒野酒家来。” “奴婢谨遵店主令。” 玲珑又是恭敬一万福,螓首低垂,趋着细碎莲步飞快退下。 “本店主这一次也要出趟远门,亲自看看来自鬼城酆都的这几只恶鬼,到底有何等厉害的神通手段。” 已有微醉意的玉苑店主,缓步走到窗前,心中翻涌一股汹涌煞气的期待感,激燃起一腔快意杀伐的热血豪情,在脑海中澎湃回荡! 龙争虎斗的血腥江湖,从此刻已经开始风起云动,经历过这一场残绝冷酷的刀光剑影后,应是一片血雨凄迷、尸横遍野的境况吧? 清风袭身,斜阳下,数只彩蝶自在翻飞;院中风中凌乱的几株紫菊,已微呈萧瑟之色。 “随着这一场惨烈劫杀的到来,荒野酒家在武林中四处兜售【生死簿】的收入,到底能多增加几成?” 低声自言自语的玉苑店主,幽幽地长叹一口气,迷离一对朦胧如丝的醉眼,痴望着院内大朵盛开的残菊,一任西风盈袖。 第5章 伏击 清闲侯西门三郎,此刻暗伏在白府大厅木窗后,双手紧捏着六柄柳叶飞刀,心中充斥着十分的紧张和惊恐。 他想起了上个月的月圆之夜,一众人在西冷桥截杀行动的那一次失败经历,心中的惊恐焦虑,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 那时,眼看着淫贼【清风隐影】马上就要踏入包围圈,苍山浪子沈靖安,不合时宜地忽发出一声轻微咳嗽,立刻暴露了十余名藏身山林中的隐秘高手。 接下来,一场异常惨烈的殊死搏杀过后,淫贼清风隐影安然逃脱;群雄这一方,又损折了几十条性命! 此刻,院中夜风萧萧,圆月凄迷。 西门三郎长吐一口气,一双目光紧盯向庭院中状如北斗七星的七棵繁茂梧桐树。 树丛中有七块形状奇特的大青石,依然排列如七星状。 在青石与树木中间,白云飞已经藏好了布满棱形尖锥的几块铁板;七星罗布梧桐树之间,也早已布置好一张剑斩不破的天残阴丝网。 中庭的长长廊坊内,潜伏着五六十位天狼卫士,硬弩控弦蓄势待发;廊坊尽头处,是天狼帮主白云飞亲自把守。 铁血帮主铁辽兴、飞鱼门主鱼玄机在房顶潜守,时刻准备着四方策应! 庭院大门口是最紧要之处,由锦衣捕头蒙横带刀据守。 这一切暗伏下的凛凛杀机,是由西门三郎、血狼飞三兄弟和神捕蒙横紧急谋划了三天时间,专门摆出来对付清风隐影的【七星绝杀阵】。 现下整个白府中所有的通道,都已被封死!策划的每一个步骤,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甭说是人,就是一只鸟闯进这幻杀莫测的夺命死阵,也会在短短的一瞬间,被击杀得体无完肤! 至少,他与名满江湖的神捕蒙横,心中都是这样认为的。 月影缓移,夜风清凉。远处的城头上,谯楼已鼓打二更。 一阵怪异突兀的夜风飞速刮来,迅捷猛烈。一条诡异飘卷的黑影,恰似一片狂风枯叶般闪摇翩飞,准确无误地坠入诡杀七星阵中。 西门三郎双手一摆,六柄柳叶飞刀一条线从手心飞出,直击阵中黑影! 飞鱼门主的飞镖、铁血帮主的铁蒺藜、天狼卫士们的狼牙箭一齐射出!地上的铁锥板迅速合拢,树间的天残阴丝网飞快压下。 凄迷月光下,剑光缭绕如寒星!白云飞在这间不容发的急切间,手中长剑划一道掠空飞光,一下刺进黑影的后背。 铜锣声震耳,火把灯笼乱晃。凄厉惨呼声让人心碎! 一群手提钢刀的天狼卫士,此刻将倒在地上的黑影,团团包围。 灯火映照下,一众人惊骇得魂飞魄散:陷在网阵中的黑衣人,赫然是白府的管家白水流! 他浑身上下处处淌流着鲜血! 乱箭飞镖铁蒺藜和白云飞的利剑,将这个老管家,变成一个濒临死亡的血人。 白水流的哀嚎呻吟声断断续续:他正在账房内盘点账目······突兀间起了一阵怪风,熄灭了烛火······紧接着一股甜香醺醉人的梅花清香,扑鼻而来------ 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中,就被一个人强抱着,抛到了这七星绝杀阵······ 柳叶飞刀、铁蒺藜和狼牙箭尖锥铁板的威力,足以让不会丝毫功夫的白水流丢掉半条性命,更何况白云飞的长剑,已经从后背贯穿了前胸······? 老管家无比艰难地吐完这些话语后,口中又哇地吐出来一口鲜血,脑袋一歪四肢曲展,当场气绝身亡。 “若现在斩取尔等项上人头,如同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但清风隐影行事,一直是堂堂正正的刀剑厮杀,从不用暗中偷袭的下三滥手段。” 一缕畅笑音声细,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今日暂且饶了尔等一干人的狗命,若再与{万花流}作对,日后必定会死得异常惨烈!” 风吹树摇,月圆中天。 神捕蒙横、白云飞和一干天狼卫士,无比惊慌地四下里张望,却怎么也看不到,这个说话的人身在何处······? 一场精心策划多日的猎杀行动,竟会以这种令人惶恐万分的方式惨败······? 众人面面相觑,此刻的心头间,俱是一片被人无情戏弄后的黯然沮丧,又如一种欲言又止的五味杂陈!又好似在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噩梦······ 梦醒时分,该当是痛不欲生的心碎?还是强捺满腔满腹的滔滔怒火,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 在场的众人,一齐举头望天,望向高悬苍穹的那一轮圆月。 ------明月也无言,却更加凄瑟萧瑟。 西门三郎并没有过多的伤心,其实,发生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现在的内心中,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行踪诡秘如幽灵般的清风隐影,今夜甘愿冒着被擒杀的极大风险,偷偷地潜身白府,不单单是为了与【血狼飞】三兄弟一决高下,更是因为白府后花园的雅致西楼中,居住着貌美如花的白府小姐如梦。 关于这一条对白府至关紧要的绝密消息,西门三郎宁愿烂在自己肚子里,也不想透露给出来! 所以,就连跟清闲侯有着二十年交情、并且救过他性命的杭州通判白乐天,一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一直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奉为圭臬的西门三郎,此刻心中打的如意小算盘是:一定让白乐天白云飞两父子的命运,跟他这位皇封的清闲一品侯,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心甘情愿地听他驱使为他卖命,成为他对付清风隐影的两把钢刀。 凄凉朦胧的月色中,他阴冷的双眸中,闪过几缕无情决绝的森寒! 他背负双手,遥遥望向白府的后花园中,一栋灯火依然闪亮的小阁楼。隐隐约约,有一位婀娜身影正倚栏望月。 这时场中众人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将老管家的尸身,慢慢从丝网铁板中抬了出来。 西门三郎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在心中暗自念叨道:“我的好侄女如梦,现在,你应该是平安无恙的吧······?” 第6章 如梦 长夜凄冷,案几上的檀香炉香烟袅袅,铜镜昏黄的梳妆台,胭脂水粉凌乱摆放。 如梦一袭白裙,端坐书案轻声吟诵:“凡是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她喟叹一声,弃书在案。清丽难言的容颜,泛起一层淡淡的哀怨。 案几上的《女诫》、《女训》、《女论语》、《女孝经》、《烈女传》依次排列。 可在如梦看来,这里的每一本书,都好似禁锢她的一堵高墙,挤压得她无法喘气,无法呼吸,让她内心里,时时有一种摒弃逃避的强烈冲动! 小萝筐中的女红,亦多日不曾着手。只是因为,那些锦帕上纹绣的并蒂红莲、交颈鸳鸯,更撩拨得正值妙龄花季的少女芳心,寂寥空虚,怅然无限。 她站起身缓行几步,临栏伫立,俯看月色下的后花园,一任洁白长裙拖曳垂地。 月光皎洁,树影婆娑。青石小径,有郁葱花木蜿蜒前伸,黄叶飘零;九曲石桥飞翼小亭错落幽致,秋千架空摇花影。 如梦的十八年少女光阴,都是在这白府后花园中寂寞度过的:春日赏花红微沾晨露,夏塘扑流萤裙飘凉风;秋窗望月圆花影浮动,冬晨踏雪行梅香溢亭。 花开花落,月缺月圆。 一天天长大的如梦,一双明眸夜夜望断寥落星河;孤单丽影,也只能在冷风寒霜中临窗凭栏。 年复一年的郁郁寡欢,一切只源于太过熟悉;日复一日的简单枯燥,让悸动的芳心,时时刻刻憧憬高墙外熙熙攘攘的万丈软红。 可是,出生在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如梦,怎可以跑出去与草民一样丢人现眼? 在将遵循'柔顺贞洁、淑静娴雅’,奉为金科玉律的娘亲看来,一个出身尊贵之家的名门闺秀,如果有这种抛头露面、厮混红尘的奇诡念头,简直就是少廉寡耻的伤风败俗! 一心向佛的娘亲,每日除了焚香诵经,就是一心一意地督导如梦,习练豪门闺秀必须遵循的各种闺范: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觑外壁,莫出外廷。男非眷属,莫通姓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所以,如梦小姐这种去游览玩耍的轻薄念想,无论如何,也万万不敢轻易地向娘亲吐露。 所以,她只能夜夜临窗凭栏。不为月光皎洁,不为星河绚丽,只是想用孤独临窗的寂寥怅惘,将绵绵无尽的长夜消磨。 前庭中,隐约有刀剑呼喊声传来。如梦心中暗忖:又是哥哥白云飞,带领着家丁们在舞枪弄棒吧? 如梦秀眉紧蹙,身子消瘦文弱的哥哥,为何那么痴迷刀剑厮杀呢?她完全不明白。 桂花翠竹随风摇曳,摇碎了水池中的冰清月影,化为碎光涟漪,圈圈漂浮水中。 百无聊赖的如梦,将目光望向苍空中,那一轮飞光千里的皓月。 ------美丽的嫦娥姐姐,广寒冷寂,你是如何消遣这凄凉枯燥的永夜? 树影疏寂,花园有冷风掠过,卷落叶抛入莲池。如梦轻移莲步,熄灭了案头纱灯。 突兀其来一阵怪风,入室内旋卷横扫,一下就将如梦裹挟中间。 她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强烈眩晕,心头也砰砰地狂跳不止。 浓郁扑鼻的梅花清香,刹那间弥漫全室,熏人欲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立时幻卷了她全身! 如梦感到~一双坚强有力的手臂,环抱住了她纤细腰身,让她惊恐莫名,让她口干舌燥、胸中热血急剧上涌! 万分惶急之下,她双手用力推搡,却触摸到了一个宽广厚实的身躯! 她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欲要张口喊人时,口中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强劲的拥抱愈加热烈,柔润的红唇,已被人紧紧吻住!舒畅甜美、莫可名状的深吻,温柔而热烈。直吻得如梦无法也无力挣脱······ 室内梅花香气四散飘逸,如梦心中一片惊慌,一片迷惘,还有------丝丝缕缕的沉醉?! 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温存的拥抱、酣畅淋漓的热吻,带来的这种从未体验过的肌肤相亲感觉,却又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令人迷醉······令人欲拒还迎······? ------幻耶?梦耶?狐耶?仙耶······? “前世的因缘,你我已经修了千年!注定,今生今世今夜的此时此刻,你我二人,要在此处相遇相识相亲相爱······!” 一位男子陌生而低沉的嗓音,在如梦耳边轻轻响起。 {因缘}······?什么因缘?难道是娘亲平日里所说的佛门因缘么? 每日里虔心拜佛的娘亲,曾经无数次告诉过如梦:前尘缘际时的偶然相遇,冥冥之中注定了今生今世的轮回情缘。 娘亲还说过,佛祖曾有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白府佛堂里那一本【般若经】上面,记载着对于‘缘起’的详细解释······ 容不得如梦细想,更加热烈的柔抱畅吻,好似滚滚热浪一样,一波一波不停地向她狂袭过来。 这般从未经历过的亲密接触,让未经人事的如梦心旌神摇,沉醉销魂。 她身上的衣衫,缓缓地依次脱落;大团大团从心底涌起的炽热火焰,燃烧得她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抗拒。 她星眸微闭,细细的娇喘呢喃中,面泛潮红。脑海中满是眩晕痴迷,满是对这种甘美迷醉的热烈渴求! 如梦的一颗芳心,越跳越激烈;宛若绸缎般光滑的处子胴体,在无比娴熟的触摸挑逗下,已经寸寸酥软,软成了一团棉絮,酥成了一团无骨身躯。 她所有的寂寞、所有的闺怨,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时而觉得自己飞到了九天云霄,无数只美丽仙鹤扇动羽翼,围绕着她飞翔旋舞;她时而感觉自己好像在芳菲盛开的万花丛中奔跑,温煦春风拂面彩蝶翩翩环绕······ 如梦的整个人,此刻都沉浸在酣畅美妙的迷梦春潮中,彻底迷失。 夜已深沉,夜风清冷。 凄清月光透过枝叶间隙洒照当地,映满园的斑驳光影,支离破碎。 第7章 贞节 朦胧昏沉中,如梦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压抑的哀泣声。 她用力睁开酸涩无比的眼睛,却看到母亲正伏在床头哭泣。 “娘亲,怎么了这是······?” 悲楚万端的白夫人,紧抓着如梦的雪白手臂用力摇动:“苦命的孩儿哦······”纵横珠泪滚滚流淌,又爆出一种肝肠寸断的泣哭声。 如梦趁着烛光凝视自己的手臂,心头间一片迷乱:昔日那点鲜艳的守宫砂,此刻已经消失不见;手臂上竟纹绣着一支怒放梅花! 薰人沉醉的甘美拥抱、沁人心脾的寒梅暗香······? 此刻闺房内依然有暗香浮动,留香人却消失无影踪?恍惚春梦的梦醒时刻,唯余粉臂的血红花痕? 如梦的脑海中,忽然涌出一首市坊间流传已久的童谣:月圆夜,人初静。 来时无影去绝踪。 梅香飘溢,摧花落红······ 一念及此,如梦不由得心中暗叫一声‘苦也’,伸手捂住自己发烧滚烫的脸颊。 “禀夫人,老爷请夫人下楼······”是丫鬟红儿细脆胆怯的声音。 如梦听得楼下‘啪’的一声粉碎!接着,是父亲愤怒异常的咆哮。 “事已至此······断无······道理!廉耻······名节······白府上下百十人的颜面······名声······!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这件事全因······再说,那无耻淫贼生性歹毒·······毕竟是亲生骨肉哦·······怎么能忍心······?”一阵嘤嘤的哭泣,满含乞求。 如梦心下冰冷彻骨:失节事大,饿死事小!身为堂堂通判府的豪门闺秀,她的命运,早已在失去守宫砂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纵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又怎能比得上杭州白府的清白名声? 远远地,城头谯楼,敲响了四更钟。 月光惨白,烛影摇动。三尺白绫悬飞房梁,死结已经挽起! “娘亲,孩儿要先走一步了······请原谅孩儿的不孝······!” 如梦毫不犹豫地登上圆凳,将头伸进悬挂房梁的白绫······ 突兀怪风从窗外猛烈袭来,书案上的碧纱灯顿时熄灭。梁上的三尺白绫,此刻已经断裂几截,熟悉的寒梅暗香,再一次满室飘逸。 “跟我走,好么······?” 如梦的整个身子,坠入了一个令她无比沉醉的熟悉怀抱;无比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她笑了------晶莹泪珠滑落过的清丽笑颜,似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她用自己的手臂,紧紧抱住这个虽然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男人,再也不想松开。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位连相貌都未曾见过的陌生男人,究竟会将自己带往何处。 杭州的通判大老爷白乐天,好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在房中来回不停走动;满是胡须的国字脸,被冲天怒火激荡成一种吓人的青紫色。 今夜的三更刚过,一柄捎带纸笺的飞刀,从窗口不偏不倚钉在他床头! “万花流与君素无纠葛,缘何要一直苦苦相逼?挟【血狼飞】西冷桥截杀在前,联手蒙横、西门老狐狸伏击在后,欲置吾于死地而后快乎?冤仇以解不宜结,望君三思。 又及:令媛韶颜芳洁,我见犹怜,秀色可餐,亦是人生一大快事也。 明月夜,清风隐影具上。” 奇耻大辱切齿恨,在那一刻,深深地钉在白乐天心中。 “老爷,这是您要的参汤······!” 丫鬟红儿细如蚊蝇的话语中,暗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 白乐天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倾洒碗内,用汤匙搅慢慢拌均匀。“把汤送到楼上,给小姐喝了,就说专治她的心绞痛······” 红儿强忍着快要落下的眼泪,在面冷心狠的通判老爷严厉盯视下,一步步朝二楼走去。 楼上‘哐当’响起一声破碎! “大事不好了······快来人呐······老爷、夫人快来······小姐不见了······” 一时间,丫鬟红儿的哭喊声,撕心裂肺,静夜中让人痛断肝肠。 待得白乐天白夫人两人登向二楼,眼见闺房内一只圆凳倒地,两扇纱窗大开;三尺白绫在房梁上来回飘荡不止。 白乐天将一双目光如利刃冰冷,直直射向小丫鬟红儿。 丫鬟红儿‘噗通’跪地,纤瘦的身子,此刻颤抖得如狂风中旋裹的一片黄叶。 “奴婢······奴婢刚才和夫人······刚刚下楼时······小姐明明还躺在······” 白乐天长吐一口气,手腕抖动手臂微扬,一道冷幽的寒光闪动,一柄锋利的匕首,插进丫鬟红儿的咽喉正中间! “老爷······你怎么······怎么能这样······?” 突兀其来的惊变,吓坏了一旁的白夫人!她脸色惨白,言语结结巴巴,好似被狂雨不停击打的芭蕉叶。 “是丫鬟红儿勾结外贼,在盗取小姐的金银首饰时,被咱们的女儿察觉!将门出虎女,如梦勇敢挺身与恶贼搏斗中,不幸被盗贼杀害······!” 白乐天面目狰狞,双眼中射出摄人的凶光,好似荒山饿狼、野坟厉鬼般残忍! “明日一早,我自会知会知府衙门,尽快发出海捕文告,全城缉拿逃走的红儿与盗贼同伙!此事关乎女儿清白和白府名声,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切记,切记!” 鲜血涌流的血腥味,一夜数度的离奇变故,彻底摧垮了白夫人一直紧绷的脆弱神经! 她身子猛然间晃了几晃,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烟波粼粼的西湖,月光下凄迷而朦胧。 一叶扁舟,一对人儿。一番互诉衷肠的卿卿我我。 “奴家该如何称呼相公?” “飘飞长空踪难觅,江湖浣花影如风。武林中很多人,都称呼我为{清风隐影},如梦小姐可以称呼我【风相公】。” “奴家在绣楼中,怎么一点也看不到相公的容颜相貌?而此时的月光下,却看得如此清楚?” “方才的绣楼中,我身上穿了一件非常神奇的{隐月衣},是由修炼千年的深山神蟒皮,涂抹了十二层‘隐踪仙草液’九蒸九薰后,精心缝制而成!可以助我隐身于月光下、湖波水面、树丛绿草中,完全看不到。” “原来,月圆夜,人初静,来时无影去绝踪。梅香飘溢,暗影如风------真是说的相公你哦------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粉荷听雨楼!一个赛过世外桃源的人间仙境。” 第8章 清官 三声鼓毕,一声铜锣响。 堂下廊庑处前来观审的百姓们交头接耳,十六名衙役手持风火棍,凶神恶煞般分列两厢,知州衙门的早衙开始升堂。 知州大人燕远头戴双翅乌纱,身着大红官袍,腰间围着锦绣玉带,足蹬皂色官靴,从大堂后侧帷幕处,徐步走向公堂。 一声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升堂!”两厢衙役登时雷鸣般高喊道:“威------武!” “本府早衙升堂,凡是本州军民的官司诉讼,本堂均于受理。有状递状,无状口诉。” 话音刚落,堂下早闪出一文弱书生。 “晚生有天大的冤情,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燕知州目光峻冷地往堂下扫了几眼,又拍一下惊堂木,厉声喝问道:“下跪何人?有何冤屈,且在大堂上详细地一一道来。” “晚生姓贾,单字名文,字正经。家居青石西街垂柳巷,在北街开一家小小笔墨庄维持生计。此番来到公堂之上,只为告发万恶淫贼清风隐影------昨夜里那淫贼趁晚生不在家中,偷偷潜入贾府内室,致使晚生的娘子蒙羞·······伏请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早日缉拿到万恶淫贼,替晚生一雪奇耻大辱。” 书生贾正经在堂下砰砰磕头,满脸悲愤。 “竟有此等事体······?你家娘子现在何处?能否在这大堂上细诉一下事情的详情?” “奴家在此······!” 随着一声燕语莺声的娇柔答应,堂下人群中,袅袅婷婷走出一位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俏丽粉黛,当真是生得秋波飘媚,莲脸生春;妖娆风流的小身段,自透出一股撩人的狐媚。 但见她肆意扭摆着纤细杨柳腰,摇曳着风扶柳舞般的轻碎莲步,在大堂中盈盈跪拜。 “小妇人贾顾氏,闺名唤作{妙言},叩见青天大老爷。” “贾顾氏,且将昨夜发生的事体,在公堂上讲个明白。” 贾顾氏微微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堂上的燕知州,如花娇颜顿泛起两片红云。 “老爷容禀:昨日的黄昏时分,奴家贪吃了几杯浊酒,略觉头昏,便早早地入了内室休息。 “约莫到二更时候,奴家察觉到身边有异,当时的醉意朦胧之间,奴家以为是丈夫贾文,当时并未在意。 “迷迷蒙蒙中忽听到一声怒吼,原来是奴家相公贾文回来,月光下瞧了个正着,恼羞成怒下,他扯了根棍棒便打······ “争奈那淫贼武功精湛,只是‘嗖’的一声,便飞窗而逃,没有了踪影。小妇人恳求青天大老爷将那贼缉拿归案千刀万剐,方能解心中的满腔羞辱。” 她悲悲切切地掏出一块粉红锦帕,掩在脸上假意擦泪。 燕知州心头火起,冷喝一声:“锦衣神捕蒙横安在?” 公堂上,立时闪出一位钢须阔口、浓眉大眼的锦衣捕快:“卑职蒙横,见过燕大人。” “本州暂且问你,为祸江南多年的清风隐影,可曾捕获归案?” 燕知州脸凝寒霜,气势咄咄逼人。 “启禀大人,昨夜卑职带了十几个兄弟守在东城,在二更时分与那淫贼打斗了一场。只是那淫贼一身武艺着实了得,更兼他身着神奇【隐月衣】,所以······后来还是被他逃脱!请大人多宽限些时日,卑职一定······” “够了······!” 燕知州舌绽春雷般一声怒吼,手中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你身为朝廷钦点的六品锦衣神捕,本应该恪守职责,尽力维护一州百姓靖安。可你却玩忽职守敷衍搪塞,让清风隐影屡屡逃脱为祸四方? “你上愧浩荡圣恩,下负本州万千黎民;到得现在这个地步,你竟然丝毫不顾忠义廉耻,还敢腆着脸在本官面前百般推诿?来人呐,用杀威棒好好伺候蒙捕头。” 堂下众衙役如雷般齐声吆喝,一拥而上按翻了蒙捕头,撩起直缀就是一顿好打。 粗粗的大棒,飞快地上下不停在空中飞舞,呼啸生风。 堪堪打到二十多下,燕知州右手猛地一摆,喝道:“且慢!” 他手撩官袍,快步迈到大堂中间,来来回回跺着步,乜斜着双眼,冷冷地巡睃躺在地上的蒙捕头。 “倘若本官没有猜错的话,蒙捕头应该是当今江湖中,第一大帮丐帮帮主一路顺风的嫡传弟子吧?那一路顺风一身横练护体神功,天下闻名;蒙捕头作为他的好徒儿,这一身的【金钟罩铁布衫】,现在也应该有八九成功力了吧? “这等用来对付普通百姓的寻常棍棒打法,敲在蒙捕头这等身负精湛武功的武林高手身上,就像是隔靴搔痒一般的毫无作用,白白浪费了大家伙的一番气力。” 说到此处,燕知州脸色陡地一寒,转身回转公案后,将惊堂木敲得震耳发聩。须臾间,签筒中的一根火签,被用力投掷地上。 “左右听了:带刺钢鞭加泼浇冷水,给本官好好伺候咱们的这位锦衣捕头。” 堂上众衙役齐声应允,一面用木桶泼浇冷水,一面用两根带着倒钩铁刺的镔铁鞭,咬着牙死命地朝蒙捕头身上招呼。 异常大力的一鞭一鞭毒打,结结实实打在蒙横的脊背上、屁股上!打到五十几下,神捕蒙横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蒙横咬紧牙关,不出一声讨饶,眼中射出两道灼灼火焰般的惨烈目光,牙齿已把嘴唇,咬出了鲜血。 猛然间,他口中爆出一声惨呼,一股热血从口中喷出,头一歪立刻昏厥了过去。 两名衙役手捻两根柱香,伸在蒙捕头鼻下来回晃动,又有人将冷水兜头泼下。不一刻,蒙捕头悠悠醒转过来。 燕知州犹自余怒未息,暴声喝骂道:“再给你一个月期限,速速将清风隐影缉拿归案,否则,定斩不饶。” 当下,有数名衙役快步向前,抬起奄奄一息的神捕蒙横,送到偏房中敷药医治。 这一番血腥惨烈的当堂刑罚,直把立身堂下廊庑间观审的一众百姓,只看得胆颤心惊,冷汗浸身。 更有些胆小怕事的民众,早已用衣衫遮掩了双眼,不忍卒睹。 跪在公堂的贾正经夫妇,更是看得心惊肉跳,全身冷汗直流,双股战颤不止。 第9章 花魁 燕知州后退两步,抬头望向‘明镜高悬’的横额。喟叹一声,“贾顾氏,本官再问你一声,你在朦胧醉意间,凭什么肯定侵犯你的无耻之徒,一定就是危害江湖的清风隐影?” “回老爷,昨夜可是月色亮如白昼的月圆夜,除了那个心怀叵测的淫贼,谁敢冒风险潜入良家?” “据本官所知,很多遭遇清风隐影的女子,事后手臂上都会被纹绣上一朵娇艳红梅;你身上的红梅花,是否可以亮出来看看?” “回老爷的话,奴家手臂上没有纹梅。想是奴家相公的突然出现,让那淫贼受了惊吓,仓促间来不及纹绣的缘故。” 顾妙言脸上充满仓促不安的神色,语气吞吞吐吐。 “晚生府内的卧室是在二层阁楼,当时我见那厮纵身从窗口轻盈一跳,便没了踪迹。似这等穿墙越户的轻身功夫,定是那武艺高强的淫贼所为。” 脸色苍白的贾正经,此刻跪在一旁,插嘴说道。 燕知州并未理会贾正经,只是紧盯着顾妙言,一脸阴晴不定。 “俗话说得好:为人莫欺天,神仙在眼前。贾顾氏,昨夜的真相,你若此时和盘托出,一切过错,本官皆可大度不计。你若是不以朝廷律法为忌惮,妄存蒙混过关的想法,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奴家乃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岂敢用自身的清白名节开玩笑?老爷实问,奴家实答,断无任何隐瞒欺骗的道理。”顾妙言一口咬定。 燕知州手撩官袍,快步来到公案后落座。喝道:“方才蒙捕头讲得明白,昨夜的二更时分,他曾与清风隐影在东城交过手,你却说昨夜的二更时分,清风隐影潜入了你家内室? “东城与西街贾府相隔二十里,难道那清风隐影会分身术不成?更何况清风隐影武艺高强人所共知,连蒙捕头这等锦衣神捕,都奈何他不得,又怎会被手无缚鸡之力的贾书生吓得落荒而逃? “本官本想给你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这个胡言乱语的泼妇,竟然这般的嘴硬,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来人哪,带人犯过堂。” 又一根火签,被燕知州用力掼在公案前的地上。 两名堂役应声押上一位跛腿男犯,当场就把顾妙言惊骇得花容失色。 “钟······钟声······”她突然间醒悟过来,匆慌忙用衣袖遮住了脸面。 廊庑间观审百姓一片哗然,跪在地上的贾正经更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半点头脑。 “堂下案犯,且将你的姓名、住址、与昨夜里做下的无耻勾当,在公堂上当着众人面,一一地讲述清楚。” 跛脚男犯用手抹了抹脸上挂拉出的道道血痕,用充满畏惧的目光,胆怯地看了贾正经夫妇两眼,两片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小的钟声碎,家住城南青竹巷,惯做绸缎布匹生意。昨日小人去西城访友,一时高兴吃得口滑,离席时便有几分醉意。 “回来的路上酒劲上涌,小人只觉得身上燥热,就沿着流水小桥信步漫游。不多时来到一所高墙大院前,小人贪图柳荫下颇有凉意,便躺在树下石凳上醒酒纳凉。 “醉意朦胧的昏昏然间,忽听到远处有人呼喊小人名字:万分讶异的四下里张望,发现粉墙内的阁楼朱窗口,伫立一位如花似玉的的俏丽小娘子。” 听到此处,顾妙言伤心地悲叹一声,颤抖着伏下身子,轻声哭泣。 “我仔细一看,却是旧时相识:南街的旧时花魁顾妙言!想当初,我二人也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一对露水鸳鸯,听说一年前已经出嫁,却不料会在此地相遇。 “久别后的重逢,自然是无话不谈的欢然相叙。她言道:她现在嫁的丈夫贾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讷男子,满脑子尽是生意上的算盘账本,丝毫不懂闺房中风花雪月的欢乐情趣。 “不一刻,丫鬟端上来酒菜,推杯换盏之际,顾花魁说她丈夫总是三更半夜才回,抛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守空房好不凄凉······把酒言欢红人面,言语撩拨痴情心。饮到酒酣情浓处,不由得郎情妾意萦心,紧紧相偕拥进了芙蓉帐! 贾正经再也无法忍耐,从地上跳起身涨红了面皮:“大人休听这厮的胡说八道!我家娘子······” “你怎知他是在胡说呢?也许,这才是昨夜的真相。” 贾正经正欲再辩,却看见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娘子,将脑袋深埋水袖,却不发一言。 贾正经登时醒悟,一时语塞。 万分的尴尬中,他面色青灰再次跪地,直把满口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不料想昨夜贾生提前回家,圆月夜的皎洁月光照满室,芙蓉帐内重温鸳鸯梦的两个人,一下被他看得个清清楚楚······ “眼见他怒吼着手提木棒猛扑过来,我急忙抓起衣衫,飞步扑到窗口纵身一跳,跃到墙外的柳树中间。当真是万幸,我当时虽然挂伤了脸面,折断了一条腿,并没有伤及性命的大碍。 “小人当时强忍着疼痛,丝毫不敢呻吟。一直等到夜深人静的四更天,才慢慢从树上滑落下来······连滚带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巡夜的官差老爷。”钟声碎痛苦地摇摇头,大喘粗气。 “你这嘴硬的泼妇,到得此时,还有何话说?” 燕知州气得将惊堂木狠拍几下。 顾妙言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直把身子匍匐地上,捣蒜般连连磕头不止。 “淫乱私通之罪,虽然有伤风化,败坏门风,但也只是贾府内的床帏丑事。官府衙门是为黎民主持公道正义的神圣场所,岂能理会这等腌臜下流的无聊事体?贾正经,且把你家娘子带回家,自己好好管教吧。” 贾正经夫妇连磕三个响头,一言不发,相互扯拉着仓皇离去。 “无良登徒子钟声碎,本官早就闻听你在坊间,暗中纠结了一帮无赖混混,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本就有将你绳之于法的念头,没想到你今日会自投罗网。可见是冥冥中苍天自有安排,多行不义必自毙! 燕知州清了清嗓子,判道:“南城绸缎庄掌柜钟声碎,为富不仁结交奸人,横行乡里作恶多端。按朝廷律法脊杖五十,发配沙门岛。所有家产,一律充官。” “退堂!” 第10章 蒙横 山峰高耸,浮云烈日。斜阳映照枫林,枫叶如血凄艳。 神捕蒙横仰卧在山冈上最大的一块青石上,大口大口倾吞着无比辛辣的烈酒。 他满腔的愤恨,在浓郁烈酒的浸泡下,已经化为团团燃烧的怒火!充满血丝的双目,此刻,更是赤红如火焰喷涌。 落魄江湖的心酸悲苦,本已经太多,虎落平阳遭犬欺的悲哀,怎敌得酒入愁肠愁更愁的悲凉? 一声叹息,似病狮呻吟;若饿虎嚎林。其中蕴含的落寞凄苦,足以让斜阳萧索,杜鹃啼血。 脚下的路,已经走到了万丈悬崖的边缘,退无可退!他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为自己重新搏杀出一条血路。 胜------是浴血重生后的前途无量。 败------便是家破人亡的万劫不复! 无论何时,险恶江湖都是胜者为王,败者粉身碎骨的修罗道场。 酒已干,酒葫芦在飞。 飞在残阳里,飞在苍茫群山中! 在凄艳阳光里划一道长长的弧线,而后,坠入崖谷下的万丈深渊。 蒙横立身夕阳,目光如火如刀! 吸真气沉丹田散肺腑,激荡经脉,周身关节爆出炒豆般的噼啪响声。腹中的烈酒,已化为汹涌燃烧的烈火;滚烫的汗珠,顷刻间将全身衣衫湿透。 此时的蒙横,被冷水钢鞭破解的{混元铁骨神功},已经恢复到九成功力,周身彻骨的疼痛,已经完全消失。 他浑身上下真炁流转,重新焕发出昔日傲啸武林、叱诧风云的神捕英姿。 凛绕森寒的长刀,已经出鞘,直直指向远山外红霞飞飘的如血残阳------诛杀万恶淫贼清风隐影,尽在今日一战。 此刻,从遥遥山脚下,漂浮过来一个乌云般的黑色身影。 夕阳西下,暮鸦回巢。那朵乌云漂浮的速度超乎想象,顷刻间就如苍鹰掠空般,来到他面前。 黑影人白发如雪,目光如鹰隼般深邃;魁梧的身体上,严严实实缠裹着一件宽大黑袍,国字脸庞上竟然纵横几十道剑痕! 他朝着蒙横阴恻恻一笑,无比诡异的笑容里,竟似凝结了千丝悲苦、万缕哀怨! 风吹黑影人须发飘闪,漫无边际的酸楚凄绝,铺天盖地向蒙横席卷而来! 短短的瞬间,蒙横的满腔热血骤然冷却!只觉得一股好似千年玄冰般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激得他汗毛直竖。 群峰,在沉沉暮霭中苍茫迷蒙;哀天泣地的悲苦,随着袭体的西风,夹杂着千年悲戚、万古血泪,纷纷涌入蒙横的脑海······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放声痛哭!惟有哭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方能倾泻出胸中无穷无尽的愁苦辛酸。 一声暮鸦哀啼,唤起蒙横仅剩的几丝理智!他猛地打一个激灵,脑海中突然间一片澄明:悲苦意······?难道,这就是江湖中最可怕的摄心术{悲苦意}么? 在武林的传说中,但凡有人中了这招{悲苦意},便会被对手摄心闭智,在对方的刻意引导下,满腹悲苦痛哭失声······ 这种被人引诱的恸哭一旦发出,就会变成无法停止的一直嚎哭,直哭到双目流血、肝肠寸断与心脉爆裂三种境况,直至最终气绝身亡。 一念及此,蒙横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惊出一身的冷汗。 “寒潭映塔影,神鹰搏长空。晚辈蒙横是顺风堂部属,斗胆请教前辈,身属寒塔第几层?”蒙横躬下身恭敬施礼。 出乎意料的一拜,顿时让黑袍人大为吃惊! 他翻着两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寒潭塔神鹰教虽然也曾名动武林,但在二十年前鹰巢决战的一败涂地后,就已经绝迹江湖。却不料如你这等后生晚辈,竟能从老夫的‘鹰飞步’和‘悲苦意’的招数中,识得老夫的底细!不错,老夫柳潇峰,身居寒塔十二重!” “神鹰教顺风堂门下弟子蒙横,参见掌门师叔。方才晚辈失礼之处,还望掌门师叔多多海涵。” 蒙横当即跪倒地上,连连磕头。 “原来是师兄一路顺风的徒儿,怪不得能识得老夫的{悲苦意}。你师傅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是丐帮帮主,你为何在江南替官家卖命?”柳潇峰右手捋须,点头频频。 “非是弟子贪图富贵,有意违背教规;只因恩师新颁发的丐帮帮规明令:行侠仗义扬善除恶,并非一定要做小叫花乞讨为生。 “只要心存丐帮扶危救困的侠肝义胆,即可僧、可商,亦可出仕为官为民解忧!所以现在已经有数十位丐帮弟子身入官场委身六扇门,利用自己的便利,尽可能为黎民百姓谋求更多幸福。其中情由,还望掌门师叔宽恕则个。” “自你师父率领顺风堂一干弟子,南下中原投入云梦山丐帮总舵,疏勒山神鹰教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不久后崆峒、点苍、青城、昆仑、与蜀中唐门几个门派,在华山飘萍生的带领下,夜袭疏勒山鹰巢,神鹰教一败再败灰飞烟灭!掌门师叔这几个字,从今日往后,你休要再提了······” 柳潇峰意气萧然,口中吐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师父早有吩咐,若非师叔祖的抚养教诲,这个江湖中,就不会有一路顺风这一号人物。现在的整个丐帮,一直是神鹰教的顺风堂,所有弟子均归掌门师叔的辖制。有违此令者,格杀勿论!” 柳潇峰抬头望着西天际最后的一抹残霞,痴痴自语般言道:“二十多年前,寒潭塔顶,白云漂浮······” 在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幅血腥惨绝的画面:烈火焚烧,刀光剑影······华山第一剑客飘萍生,在高耸入云的寒潭塔顶,用手中一柄赤霄剑,幻化出一道绚丽彩虹! 那道暴冲九重天的破空彩虹,炫耀奇彩,顷刻间迷住了他双眼;在他那张英俊脸庞上,留下来纵横几十道鲜血溅飞的彩虹血痕······ “你师父与我情同手足,为了让我顺利执掌神鹰教,毫无怨言带着顺风堂加入丐帮,屈身去做一个九袋长老。他这么出于一番好意的出走,让神鹰教实力大减,迎风堂、逆风堂两百多名弟子,迎战六大门派最终寡不敌众······” 忆往昔思潮纷涌,柳潇峰泫然欲泣。 “人生不过短暂百年,荣辱弹指一挥间。什么威风八面的掌门权势,什么名震江湖的至尊豪侠,最终,还不是落得一堆荒坟、几根白骨的如梦如露?” 他那张剑痕纵横的脸面上,又浮起一层浓浓的落寞酸楚,好似群山外的天际暮色,渐渐浓郁······ 第11章 绝杀 残霞飞散,枫林融入凄迷暮色。 这时,枫林深处忽有战鼓号角声响起! 一阵阵高昂激烈的杀伐战鼓声,震颤耳膜。夹杂于凄冷刺骨的山风中,在荒芜空旷的山冈上四处飘荡。 战鼓号角声陡然忽转,涌现出沙场独有的那种金戈铁马的悲怆。 恰似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朝着两人汹涌袭来,无穷无尽的肃杀,让柳潇峰脸上的悲意,浸染得如同冰冻霜雪般冷酷。 山风,在战鼓号角声中更加寒冷刺骨;暮色,也随着战鼓号角声黯淡诡异。 蒙横登时激灵灵打一寒颤,无数疑念从心底涌出:为什么燕知州会知道自己的师承?就连自己的功夫套路都摸得一清二楚? 为何这位掌门师叔一现身,邪恶魔教【万花流】的绝门{沁香梅}的暗香,就开始在山冈上四散飘逸······? 他心念电转,刹那间醒悟到了其中的玄机------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早就设置好专门对付自己的这一张天罗地网。 透过掌门师叔柳潇峰这张悲戚欲绝的伤疤脸,蒙横好像看到燕知州那一双充满不屑与讥诮的眼神! 到得此刻,神捕蒙横心中已经完全了然:今生今世,他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能够与清风隐影决一死战。 未曾出手,自己就已经一败涂地。 宛如狂风暴雨中霹雳惊雷般的战鼓号角声,挟裹着万军对垒的冲天戾气,从四面八方不停传来。 柳潇峰满脸的哀戚,此刻已化成狂乱烦躁的愤激! 他疾步游走在蒙横的四周,越来越快!在口中不停地独自念叨:“ 恩怨何时了? 爱恨几时消? 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 何时能够释然? 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儿, 何时能够重逢······?” 过得半盏茶功夫,他突然转过身来,对不知所措的蒙横说道:“你听,这是万花流发来的催命鼓······我以前就听过,在二十多年前就听过!现在,我又一次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蒙横心念方动之际,柳潇峰猛爆出一种无法遏制的狂笑! 狂笑声战鼓声交汇一起,竟是声震四野的响遏行云。 片刻后,战鼓号角声停止,柳潇峰狂笑声也已停止。 柳潇峰身形挫动,风声虎虎,一掌快似一掌,将蒙横身上的骨骼完全打碎!口中、鼻中、眼中、耳中,淌出一道道血痕。 名震江南的锦衣神捕蒙横,此刻全身都是血,昏厥当地。 一轮皓月,从东山冉冉升起。远山群峰迷蒙静怡。 柳潇峰站在蒙横身边,脸色惨白如雪,不言不语痴痴呆呆,好似失魂落魄的暗夜幽灵一般。 枫林中,走出四位身穿白衣的蒙面少女,一个个手提长剑,步履轻盈,都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物。 “方才,我用铁煞搓骨爪的第九式断筋挫骨、第四式的摧心锁骨两招,拍烂了他的琵琶骨和五脏肺腑!又用第十二式斩脉挫骨震烂了他的脉络心肝。现在他已经成了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一滩烂泥,任由姑娘们发落。” 柳潇峰一脸谄笑,站一旁小心翼翼地言道。 枫林中隐隐有战鼓声传来两记。 一缕柔美动听的女子声音,从凄迷枫林中清晰传来,飘渺而空灵。 “这一次,也辛苦你了。云月星虹已经在醉荷亭中摆好了香案,供奉了仙图------你可以先回了。” 闻听此言,柳潇峰身影忽旋如苍鹰掠空,一溜黑烟翻翻滚滚飘闪到山下。 “冰霜雪雨听了:用咱们的独门暗器{魔露黄花}伺候蒙捕头!这番定要让武林中的所有人都要知晓------与咱们万花流作对,就是这样悲惨的下场。” 柔美的女子声音,再一次从枫林传来。 四位蒙面女子齐刷刷的一声应允,手掌轻扬暗器破空,神捕蒙横伤痕累累的身子,又嵌上了十多枚奇毒暗器{魔露黄花}。 山峰的另一侧,荒草掩映的坟茔墓碑前,有香火飘忽,纸钱的灰烬,随山风四飞。 一位白衣女子跪在墓碑前,从容点燃这纸钱。忽明忽暗的飘闪火光,映衬得他秀丽绝伦的容颜,更增丽色。 “是天狼帮主白云飞派来的天狼卫士,抬走了蒙横还剩最后一口气息的重伤之躯。” 此刻,她飘渺空灵的语声,已经带有幽幽喟叹。 几株枫树风中轻摇,皎洁月光笼罩山野。在她的身旁,压根就没有任何人影,她在对谁说话? “白云飞······?怎么会是他?太出人意料了······?” 男子的声音深沉悦耳,却是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芦雁八姝姊妹几个,刚刚瞧得非常清楚,抬走蒙横的的确是天狼帮主白云飞。他这次来一共带了十二名天狼卫士。”白衣女子说道。 “西门三郎这一条狡猾的老狐狸,又让他侥幸逃脱一次······!” 明月下的山峰野草中,长长一声叹,隐含着一个男人的无尽惋惜。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已到了收拾{血狼飞}这帮贼子的最佳时机了!待我明日亲自去酆都鬼城幽冥洞走一趟,催促那四个为了钱不要命的恶鬼,既然收了万花流的钱,就应该快些行动起来。” “血狼飞三帮中的门徒、弟子很多,其中不乏有令人头疼的棘手硬茬。更兼背后有西门老狐狸在出谋划策,真正的实力不容小觑。三帮既然结为同生死共进退的血盟组合,这一场大战吉凶难料······!” “分化坚实联盟的毒辣计策,莫过于挑拨离间;以弱胜强的每一次激战,莫过于各个击破······!” “这三帮的帮众相互熟知,三位帮主更是知根知底的生死之交。世上还能有什么样的神机妙算,可以在铁板一块的三帮中间,插入一个实施挑拨离间计的楔子呢?” 白衣女子迟疑地问道。 “想要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其实很简单-------只需先在看似平静的狗群里,扔一根稍微带些肉渣的骨头就可以。” 夜风冷,明月挂天。 远山外隐隐有饿狼的凄厉嗥叫声传来,更增了夜的寂寥,月的清寒。 第12章 神剑 江寒解下腰间的长剑,斜倚着古道旁的一棵老树,凝神前望。 一位身着黑色裙裾的窈窕丽女,两个满脸沧桑、目露凶光的异族大汉,正在十步开外的古道间,在一起拉扯纠缠。 “小妞儿,长得这么俊俏,嫁给老爷我当压寨夫人可好·····?” “俏娘子······还是跟了我去塞外草原,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将军夫人,包你荣华富贵整天吃香喝辣······!” 那女子一言不发,只是踉跄着脚步不停挣扎。 道旁的土沟里,躺着两个面色青紫、全身是血的尸体,看身上衣着打扮,是富户家护院武师模样。 两位男子前后夹击,个个带一脸的淫笑。 黑衣女子满脸潮红气喘吁吁,看样子似乎已体力不支。 “两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合伙欺负一个弱女子?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江寒抢前几步,一脸鄙夷不屑。 两个男子松开手转过身来,上下仔细打量着江寒:“哪里来的小蟊贼?竟敢在咱们兄弟面前逞能?” “你们兄弟二人很厉害么?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说出来听听?” “他们二人号称西北二虎,生性残暴杀人如麻,我家的两个家丁马二雷三狗,就是被他们一拳一掌,打死在土沟中的,” 黑衣女子蜷缩着身子藏身一棵大树后,一脸惊慌地说道。 一脸络腮胡子的大胖子,一脸得意洋洋:“我是飞天虎甘兴霸,十二连环山寨的瓢把子。” “我是来自漠北草原的乌兰库鲁,人称盖山猛虎毡帐将军。”一脸横肉的粗鲁野汉高声叫道。 “飞天虎甘兴霸,盖山虎乌兰库鲁?听名字倒像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为什干这种欺负柔弱女子的无耻事体?” “合伙欺负柔弱女子?·····你知道事情真相吗·······?你知道她是谁吗······?” 盖山虎一跳八丈高。 飞天虎却是神色一凛,傲然道:“咱们号称西北二虎,想做什么事情去做便是,何须别人来说三道四?”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这个人,生来就喜欢对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江寒微笑道。 二人对望了一眼,肆无忌惮地一阵哈哈大笑。 “既然你想拔刀相助,那你就拔出刀来试试看嘛,大家都是男人,何必吵来争去跟街头泼妇一般?”飞天虎冷视江寒。 江寒凌厉冷哼一声,抢前几个大步,右手五指紧握,凌厉一拳如光如电,朝着飞天虎的鼻梁招呼过去! 飞天虎凛然一笑,双掌排山倒海般前推,正好挡住打来铁拳。 ‘通’的一声响! 飞天虎脸色陡变,整个身子猛然间往后疾退了三五步! 一缕殷红血丝,从嘴角溢出。 江寒随即非常简单的一个侧身,又一拳朝着盖山虎的头顶压下。盖山虎双臂外拨,却不料江寒拳在半途忽变,下压一尺,登时轰向他前胸。 ‘喀嚓’的一声暴响。 好似蕴含千钧之力的重重一拳,立时打断了盖山虎的两根肋骨。他扑身倒地,喝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能有如此厉害的精妙神功?” “我是天山江寒······” “没听说过······看来,我们兄弟在拳脚功夫上,绝非是你敌手,说不得,只好用兵器了。”他奋力站起身,跑过去与飞天虎并排一排,‘呛啷’的声响中,铮亮的虎头刀已经紧握在手。 刀光幻闪,杀气纵横。两柄虎头刀前后夹击,江寒身如莺燕,在刀光中来回闪避躲让,游刃有余。 “且住------这不公平,我们两人用尽了力气,而你却剑不出鞘?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龙泉血刃剑乃绝世无双的千古神器,凌厉剑气煌若经天彩虹,飒罡风炫彩光直通幽清神剑境,出鞘必见血,沾身定夺命!就凭你们两个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也能挡得住?” 藏身大树后的黑衣女子,一脸鄙夷地出言挑逗。 “但凡吹嘘厉害的家伙,必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唬谁呢······咱们西北二虎,可不是被吓大的土包子······?” 江寒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缓缓拔出了手中的龙泉血刃剑。 汹涌的剑气蓬勃而发,气势磅礴如虹,恰似要将天际外的那一轮血色残阳,硬生生撕裂两半一般! 长剑扫空,似如雨铁蹄践地;长剑旋刺,带隐隐风雷吼声! 如注的热血,在残阳下溅飞落尘;凄厉的惨嚎,如幽冥孤魂的夜哭! “你······真的将他们二人杀死了?”黑衣女子走上前来,一脸的莫名惊诧。 “江寒生平,最见不得欺负柔弱女子的禽兽行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是天山弟子的男儿本色。” 黑衣女子眉梢微扬,嘴角微露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二人只是路过的客商,只因现如今世道太乱,武功平庸的他们为了防身,才起了西北二虎这种唬人绰号。虽说他们欺压良善算不得什么好人,但罪不至死。 “方才不是他们在欺负我,而是我看上了他们的骏马和价值不菲的财物,这才出手把他们的财物抢掠一空。喏,土沟里这两具尸体,就是被我杀死的两位武师。” -------我在天山居住多年,怎会不知西北二虎的心狠手辣?他们为了抢夺价值连城的鹰顶金冠,三四年间,就疯狂屠戮了十八位漠北草原的部族首领! 这一切惨绝人寰的冷酷卑劣,都是你所不知道的------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寒悄悄翻一个白眼。 “我远远看到江少侠在一旁观战,为了初次见面留个好印象,这才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淑女模样,跟他们拉拉扯扯缠扭到一起。其实把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挡我十招。”玄光魔女笑道。 “他们的财物与马匹呢?”江寒一脸的难以置信。 “所有的财物,早已被我家仆人马二、雷三狗提前带走。至于那两匹马,喏,就在那边树林中吃草。正好,你我一人一骑,结伴同去中原。”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荒无人烟的阳关外,扮演出这么一场好戏?”江寒一脸怒意。 “我是玄光魔女百里青烟,奉荒野店主玉苑之命,前来迎接江南国小王子江寒殿下,要助他赴中原斩杀叛臣,一雪江南国昔日的亡国血恨。”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江寒瞳孔骤然一缩。 “荒野酒家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店,自然要对武林中的很多事情知晓一些。要不然,咱们怎么敢大包大揽,相助你江少侠报仇雪耻呢?” “你们要帮我?怎么帮······为什么?” “江少侠是初下天山,自然不晓得你的仇人现在藏身何处,隐名埋姓变成了哪一个。而咱们玉苑店主可是一个有心人,早就将江南国那几个无耻叛臣的下落,探查得八九不离十。 “这是玉苑店主的一番好意,至于其中的真实缘由,江少侠可以亲自到荒野酒家去问她。咱们只是一个卑微下人,万不敢在背后胡乱猜测。” 玄光魔女笑容明媚。 “初次见面,你处处对我欺瞒,现在的话语,教我如何相信?”江寒一脸质疑。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脸皮薄的年轻女子,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初次见面,怎好厚着脸皮冒昧打扰?偷设这个局,也只是消除些许打招呼的尴尬,用来测试一下神剑的威力而已。” 百里青烟妙目闪转,明眸流慧。 第13章 鬼影 寒雨纷飞的金陵城,也跟其他地方的冷雨夜一样------冷风刺骨冷雨扑面,布满水洼泥泞的街道上,冷冷清清。 遇到这样的寒秋夜,最适合做的只有两件事,就是喝酒、赌钱。 南街北巷的赌徒们,早早就扒拉下几口饭填饱肚皮,怀揣着或多或少的赌金,和满脑子赢大钱的热切希望,兴冲冲跑进乌烟瘴气的赌场。 平日里爱贪几杯的酒鬼酒徒酒神酒仙们,早早在自家红泥小火炉上温好美酒,瓦罐里炖上鸡肉、鸭肠、鸭血、白菜粉丝一类的爽口下酒菜,与平日里相熟的三五好友,吆五喝六,从醉意朦胧的酣畅中,品味属于自己的百味人生。 长街。驼背更夫手提昏黄的气死风灯,长短不一的梆子声,敲打着秋雨千丝万缕的凄凉。 远处,传来三两声犬吠。城头上的高高谯楼,鼓声响过二更天。 驼背更夫渐行渐远,泥泞积水的长街,又亮起一点昏黄的微弱灯火,飞快闪进街角的城隍庙。 一声火折响,供桌上的两根蜡烛已点燃。 一位短衣小帽的尖嘴汉子,忽闪着两只小眼睛,四下里打量这间破旧的庙堂。 烟熏火燎的横梁上,下垂一盏桐油灯;墙泥已经大块大块脱落,地上老鼠乱窜,花砖也多有残破。 冷风吹进,烛火摇曳,庙堂中更显旷虚寂寥。 尖嘴汉子很是失望,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今夜他拜过的五个土地庙、三个城隍庙中,最为衰败的一个! 既来之,则拜之。 庙破神仙灵,也说不定。 他细心将带来的供品,整齐在供桌摆好,焚燃三柱香,恭恭敬敬插入香炉。 “城隍爷在上,小的是飞鱼门下弟子许大棒槌,从明日起轮值巡江。求城隍爷大显灵验,保佑小人发大财,日后定然供奉城隍爷的香火不断。” 从身后冷风中,飘过来一个阴森森的怪异声音! “飞鱼门的巡江,不外乎是干些拦江抢劫、杀人越货的强盗行径,只需心狠些手段毒辣便可,又何必三更半夜的冒雨求神这么麻烦? “难道,庇护众生的天庭神仙,也会对尔等干这些丧尽天良的无耻勾当感兴趣?真的会大显神通,助你们肆意残害无辜百姓?唉咳······飞鱼门下行事,真真的出乎旁人的意料!” 许大棒槌带来的灯笼,此时已经插在城隍爷泥像的头部!供桌的右侧边上,多出了一位獐头鼠目的黑衣人。 眼见他脸上全是阴恻诡异的冷笑,前胸正中的衣襟上,赫然纹绣一个大大的骷髅头! 许大棒槌惊恐万状,连头顶的头发丝,都被惊骇得根根竖立起来:“你······你······你是何人······?” “就算是夜半三更冒雨求神,出门前也要查一下黄历,选个好时辰才行哦。你不查黄历黑灯瞎火地乱撞,神没有求到,却撞到鬼了······俺就是江湖中威名远扬的四大恶鬼之一的骷髅鬼。” 黑衣怪人咧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朝着许大棒槌恶狠狠说道。 紧接着骷髅鬼右手轻轻一摆,供桌上的酒壶,须臾间就到了他手中。 这一下,直把个许大棒槌吓得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一首令武林中无数人魂飞魄散的歌谣,猛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江湖有三恶:恶鬼、恶煞和恶魔。 恶鬼来到无全尸,恶煞缠身灭门祸。 恶魔降临如瘟疫······ 百里无鸡鸣,荒野堆白骨; 天悲地泣神仙哭~~~ ‘噗’······ 无数的酒水露珠,好似漫天的雨雾一般,朝着许大棒槌猛喷了过来,喷了他一头一脸。 也将他从充满惊惧的噩梦中,喷醒到无比残酷的现实中间。 “连敬奉神仙的供酒,你这厮也敢掺水?为了几文钱,你竟然连城隍爷他老人家也敢蒙骗?难道,你是真的不怕神灵暴怒,天打五雷轰死你······?” 骷髅鬼满面怒容,一连声地恨骂不绝。 此时已到深秋时节,下雨天很少打雷。 所以,飞鱼门下的许大棒槌,根本不会被天上打的暴雷劈死。 他是被一柄锋利的弯刀,从后背贯穿前胸,给活活捅死的。 一柄弯刀,是来自铁血帮的锐利弯月刀!汹涌流出的鲜血,顺着刀尖一条线似地不停往下流淌。 “老三,你是越来越不长进了,几个月不见,想不到你杀人竟然用起了兵刃?” 骷髅鬼长长地一声叹息。 “现下不比以前,什么东西都涨价啦!配一剂勾魂散,可要比以前多花十文钱呢。所以呢,我琢磨着,还是一刀毙命更省钱更实惠一些。” 声音嘶哑如破锣,从许大棒槌的身后传来。 又有一个异常尖锐的公鸭嗓,此刻插进话来:“这次老大召集我们四鬼齐聚金陵,本意就是为了挑拨飞鱼门、铁血帮这两派火拼。现在三哥用弯月刀宰杀了飞鱼门下,正符合我们一举歼灭血狼飞的计划哦。” 许大棒槌的尸体,在此时匍然倒地。插在他身上的那柄弯月刀,却是直插不倒,带着渐渐变冷的鲜血,来回摇晃不止。 乌漆嘛黑的庙梁下,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怪人。 一模一样的黑衣,不一样的是胸前纹绣的白线恐怖图画! 圆脸矮胖子绣的是一张大大的招魂帕,上面写着‘勾魂’两个血红大字,张牙舞爪,恰如狰狞的噬人野兽,张开那血盆大嘴,马上要猛扑过来吸血啃肉一般骇人。 瘦如竹竿的大麻子脸胸前,纹绣的却是两只大大的、直欲合拢掐人喉咙的一双铁掌,阴幽幽的烛光下,手掌上筋脉贲涨,形状恶毒瘆人! 他两个手掌分为一左一右,各绣了‘夺’与‘命’两个血红大字。 这两位声音怪异,一脸阴冷凶狠神情的坏家伙,就是江湖中以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而着称的{勾魂}、{夺命}两个恶鬼。 就在这时,供桌神龛里面的城隍泥塑神像后,忽然响起一声充满悒郁的叹息! 三鬼吃了一惊,抬头看时,一青衫儒生手摇折扇,施施然从神像后转出。 他身形微晃脚步轻盈,如一片落叶飘然坠地。苍白的脸上,挂着愁怨欲绝、欲哭无泪的凄然,黯然失神的眼眸,蕴含着断魂千古的怅惘哀伤。 第14章 定计 “原来大哥早就隐身在这里,害得兄弟们半晌苦等。” 青衫人身影飘飞刀光迅疾,许大棒槌的尸身上,立时又多出几个血洞。 他一脚将尸体踢飞墙壁,又顺着墙壁滑落到神像后面。而后挥手一扬,将带血的弯月刀,深深插在屋顶房梁。 “大哥自号{飞血},向来喜欢杀人一招‘血肉横飞’,惨嚎四野长空血飘-------也只有这种残肢抛满地的触目血腥,才是大哥追求刺激的最高境界,也最符合你这飞血鬼的残暴名声------今夜却为何青衫折扇,打扮得如此的儒雅斯文······?”勾魂鬼一脸的不解。 “这几个月时间里,咱们兄弟不曾会面,大哥有空多读了几本圣贤书,立志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夺命鬼猛暴出一阵桀桀怪笑。 “今夜,咱们要栽赃嫁祸,挑拨离间,要让铁血帮飞鱼门两个帮派相互猜忌,然后来一场惨烈火拼。等他们两败俱伤后,我们才有浑水摸鱼坐收渔利的好机会。 “飞鱼门雄霸长江数十年,门下不乏高明睿智之辈。似你们这等草草杀人留尸嫁祸的拙劣手法,明白着就是在侮辱他们的心智!” 庙堂中烛光阴幽飘忽,飞血鬼拿起墙角的一把破扫帚,慢慢将地上的血迹,清扫干净。 “这座城隍庙,离飞鱼门总舵三里左右,扔在神像后的这具尸体,明日一大早绝对会被他们发现。这厮尸身上伤痕虽多,最致命的还是直贯胸口那一刀。 “为兄这种藏死尸、扫血迹的欲盖弥彰,才会让飞鱼门的帮众们彻底相信,他们的同伴,确确实实被铁血帮所害。做任何事情,一定要做到天衣无缝,方能称得上高明。” 飞血鬼转身将破庙的两扇门紧紧合拢,又小心翼翼的吹熄掉一盏烛火。 他缩身蹲在供桌旁的阴暗处,故意压低声音,对围在身边的三鬼低声讲述。 “千年江湖中,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持常胜不败。风光无限的神鹰教已灰飞烟灭;威震关西的飘萍生也自焚丧命!就连名满天下的圣剑徐顶峰,后来还不是忍辱折剑,落得个远遁西域天山的悲惨下场?这就说明了一个道理:在这个险恶得令人发指的江湖中,万事谨慎,才是平安保命的唯一法宝。 “一切皆因{无钱人是鬼,有钱鬼成仙}的炎凉世道,咱们兄弟才步入刀口舐血的杀手行当。苦熬到现在,是神灵保佑苍天开了眼,赐予给咱们诛灭{血狼飞}这样的一笔大买卖。 “且不说血狼飞三帮金库中的万贯财富;单单是几天前,铁血帮在淮南道虎狼谷的那一次得手,就抢劫了贡金十万两。” 说到此处,飞血鬼两眼放出两道炙烈的光。 “十万两······黄金?绝对是一笔可以让武林中无数人心动、让咱们恶鬼也可以摇身变成神仙的庞大财富!” 夺命鬼兴奋得满面红光。 “血狼飞三帮人多势众,所以咱们兄弟只可智取,不能硬碰硬。为兄现在这一身儒生打扮,正是效仿了三国赤壁周郎运筹帷幄时的羽扇纶巾。想当年,儒雅周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八十万曹军顷刻间灰飞烟灭!借助这位三国战神的冥冥护佑,咱们这次行动绝对会马到成功。” 夜色沉沉,雨打破门。 “自从接到重金购买{血狼飞}诛杀令的消息后,我十天十夜蹲在酆都幽冥洞足不出户。吞咽了五十只王老虎家的离骨烧鸡,喝掉了二十坛白帝城涂家烧锅的【穿肠烈火】烧刀子。 “哥哥我翻烂了《韩非子》《吕氏春秋》《淮南子》《孙子兵法》《鬼谷子》《史记》《三国志》诸多谋略经卷,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条连环绝妙的神仙计。” 鬼鬼祟祟的飞血鬼说到这里,一脸狰狞地咬牙切齿。 “第一步称作‘嫁祸江东’:铁血帮实力最弱,按照柿子专拣软的捏这个规律,我就先偷了一把飞鱼门的鱼肠剑,在七八天前,悄悄将烟波独钓叟铁辽兴杀害在采石矶。 “第二步称作‘鹤蚌相争’:今夜咱们要彻底激怒飞鱼门,势必要两帮火拼斗一个你死我活,才方便咱们隐身其中浑水摸鱼。飞鱼门的实力远胜铁血帮,等他们打了胜仗之后,咱们就开始实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第三步计划。” “大哥这一套惊天地泣鬼神的连环计,获得成功后,血狼飞这个血盟组织,立马就会土崩瓦解。到得那时,咱们兄弟踩踏着血狼飞几百名帮众的累累白骨,如凤凰磐涅般羽化成仙。” 一脸谄笑的骷髅鬼瞪大了眼睛,口中的唾沫星子乱飞。 “今夜四更后,你们三个偷偷潜入飞鱼门总舵,将立在院中旗杆上的飞鱼门旗砍破,然后换上咱们备好的这块亡命旗。飞鱼门帮众一向尊崇门旗为本门圣物,奉行‘性命可以丢、门旗不可毁’的铁规,所以这一招非常管用。 “你们用手中携带的家伙,干掉今夜看到你们的每一位飞鱼门下,切记,不可用铁血帮的弯月刀------因为只有这样的遮掩,才能让他们所有人坚信:铁血帮有不敢对面硬刚飞鱼门的心虚。 “飞鱼门鲤鱼堂的堂主厉玉平,就是方才打更的那个老驼子,他是飞鱼门门主夫人鱼玉的表兄。杀掉他一个,比杀掉十个飞鱼门人,更加能激怒鱼玉。咱们明日一早,在采石矶汇合。” 飞血鬼长吐一口气,将手中折扇收拢袖中。 “大哥此计瞒天过海,定教飞鱼门和铁血帮在劫难逃。”勾魂鬼抚掌低笑。 “此计虽妙,却瞒不过铁血帮的副帮主铁算盘!万幸的是,铁算盘资格老人缘好,在帮中素有微信,已经受到新帮主铁铮的无数猜忌。如果他当众揭穿此计,愚蠢的帮主铁铮非但不信,反而会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毫不留情地将他铲除。” 飞血鬼目光一冷,轻轻摇头。 “另一位能识破此计的人,是飞鱼门精明能干的门主夫人鱼玉。自从老帮主鱼纶投被龟山薛虎杀害后,执掌飞鱼门二十余年的鱼玉,就被门下弟子奉为飞鱼门的灵魂智囊。 “这一位在江湖中很少露面的神秘女子,一直将灭掉铁血帮视为今生最大的夙愿:二十多年前,老父亲鱼纶投命丧龟山薛虎之手,鱼玉曾独自一人夜驾孤舟过江求援,却被胆小懦弱的烟波独钓叟铁辽兴严词拒绝。 “这件事当时传遍了整个武林,被性情刚烈的鱼玉视为奇耻大辱!飞鱼门主鱼玄机与铁血帮结为{血狼飞}这件事情,鱼玉根本不知情。” 飞血鬼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 “鱼玉坚信,现在的飞鱼门,绝对是当今武林中最不可忽视的一个门派!所以她明知其中有诈,也会顺水推舟,出手剿灭铁血帮。不但为了一雪昔日的耻辱,更为了铁血帮在淮南道,劫下的一堆金灿灿惹人红眼的十万两黄金。” 凄迷夜色中,几条影影绰绰的鬼影,从破庙中突兀飞出,眨眼消失在苍茫雨幕中。 第15章 屠戮 江风乍起,丝缕细雨绵绵飘洒,正是泛舟江波,垂纶钓鲤的大好时节。 一艘华丽的画舫,江心飘荡。舫顶上精心雕刻着一条跳跃飞浪的大鲤鱼,栩栩如生。 铁算盘披蓑戴笠,一脸凝重。 他端端正正坐在甲板,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悬挂舱门口的一面大旗。 旗帜上赫然纹绣着一条鱼钩上垂死挣扎的大鲤鱼,鱼鳃处鲜血四下里飞溅。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条溅血鲤鱼身下,纹绣着的几行龙飞凤舞的血红大字: 以复仇之心铸钓竿, 用杀父血恨凝结长丝。 锋利弯月刀化为金钩, 聚铁血帮全帮之力, 围万里长江为池。 誓斩尽飞鱼门千百恶鱼! “铁先生文采斐然,若不去京城考一个状元郎,真的可惜了这一笔好字。” 隔着一层湘竹帘,画舫内门主夫人鱼玉的柔音非常动听, “门主夫人真会开玩笑,这种笔迹虽于铁某笔迹相仿,但绝非在下所书。此番登船拜访夫人,只是斗胆询问一句话:飞鱼门、铁血帮、天狼帮三帮结为{血狼飞}一事,夫人可曾知晓一二?” 铁算盘心中焦急万分,脸上却不得不露出几许勉强敷衍的假笑。 “我闻所未闻,也不想扯那些不着边际的无聊事体。我倒是有兴趣想知道,铁副帮主对眼前这面诛杀飞鱼门的旗子,心中有什么想法。” 一股刺骨的冰冷,从铁算盘的心底冒出。 “大约是两个多月前,我家老帮主与贵门主鱼玄机、天狼帮主白云飞结为血盟,合谋策划围剿淫贼清风隐影之事!此事千真万确,夫人只需问一声鱼门主便知真伪。”铁算盘一头冷汗。 “武林中人人皆知,飞鱼门主在每一年的枫红时节,都会闭关修炼{丹枫玉露}神功,非一月期限不能破关。所以铁先生才拿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把铁血帮犯下的血债洗刷干净? “请问铁先生,铁血帮今日为何齐聚所有帮众,团团围在采石矶?是不是想一口吞掉飞鱼门?帮主铁铮带领帮众背后掩袭,满腹智谋的铁算盘,打前站先来探听虚实? “铁先生巧计层不出穷,我向来很是佩服的。但不知今日谋划的这番计谋,应该称作为‘瞒天过海’呢?还是叫‘掩耳盗铃’更加贴切?”鱼玉声音十分平静。 事关两帮上千条性命,铁算盘现在心急如焚。 “半个月前,老帮主在采石矶遭人暗算,今日少帮主才带领帮众前来祭奠。万望门主夫人暂息心头怒火,遣散江南岸聚集的飞鱼门弟子!待日后鱼门主破壁出关后,定然会明白其中厉害。”铁算盘说得口干舌燥。 湘竹帘微动,鱼玉手撑红雨伞,缓步从舱内走出。 雨伞下,只见她雪肤玉容,眉如弯月,虽淡妆素裹,总不掩妩媚秀丽之姿。 她春葱般的玉指轻盈抖动,一面新绣的旗帜霍然展开:碧波浪花溅、飞鱼跃龙门的图画,跃然旗面。 “一面旗帜毁了,还可以再绣;可飞鱼门七位门人、一位堂主统共八条性命,仅凭铁先生的一席话语,又如何能够重生?” 鱼玉脸上满是浅嗔薄怒。 “你看这江面上波澜不惊,可平静的江面下,还不是大鱼吃小鱼?铁血江湖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 鱼玉将手臂高高挥举,画舫后响箭射飞,尖锐的响声直插雨幕苍穹。江南岸芦苇丛中,大小快船约莫一百多艘,离弦飞箭般扑向采石矶。 她一双美丽的眼眸中,好似蒙了一层浓浓的忧郁,迷离的眼神,一如眼前丝缕连绵的烟雨般朦胧。 “你曾助少帮主铁铮夺取了帮主之位,又暗中施诡计逼疯了他大哥铁凝。可铁铮现在将威望过高的你视为肉中刺,时时刻刻想找借口置你与死地。若是先生能将那十万两黄金交出来,本夫人不但保证你性命无虞,还可以确保你后半生的富贵时光。” 铁算盘一脸惊愕,他怔怔看着鱼玉竟有白日撞见厉鬼一样的惊恐! “人言飞鱼门门主夫人鱼玉智勇双全,杀伐决绝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方知江湖多传虚假之言。” “那些所谓的十万两黄金,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阴险的圈套:上千名训练有素的禁军铁骑,却被一两百个山野村夫打得落花流水?十万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尽数被劫?这样美丽的谎言,你鱼门主也敢相信?” 说到这里,铁算盘口中发出一阵凄厉狂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喘不断。 “这故事乍一听下来,的确能让人激情振奋热血贲张。可惜的是,当所有的箱子打开后,表面除了一层涂抹金粉的大小石块,连一两真金白银都没有! “铁血帮为了保住自己在武林中的可怜颜面,吃了哑巴亏却丝毫不敢声张。而现在的你们,却为了这子虚乌有的十万两黄金,又一次大动干戈血洗铁血帮,争着抢来做第二个冤大头?” 鱼玉平静如常,似乎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我实在佩服那个从未谋过面的淫贼清风隐影,仅仅用了几箱破石头、一张假造的飞鱼旗,就在两个结血盟的友帮之间,挑拨起一场同归于尽的自相残杀!放眼当今的天下,还有比这更高明更狠毒的计谋么······? “我铁算盘自负聪明一世,到得此时,方才晓得了什么叫做{天高彩虹远,山外千仞山}的真正含义。” 鱼玉脸色一变:“难道,你真的不想为自己以后留一条活路么?” “铁某非常清楚,飞鱼门在门主夫人二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下,已经变得很强大,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铁血帮在江湖中消失。可是,盘踞在【粉荷听雨楼】中的清风隐影,比你想象中更加可怕一千倍······· “门主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临别送你一句话:今日铁血帮血染采石矶的悲惨下场,就是将来苍天为飞鱼门安排下的命运参照。” 心如死灰的铁算盘,从怀中掏出一个铁铸算盘,望着鱼玉冷冷一笑,手起臂落,击碎自己头颅,倒进滚滚东流的长江水中。 第16章 剧变 鱼玉无声看着江浪卷走了铁算盘尸身,心中泛起莫名的酸楚。竟如乌云密布的阴霾天空一样,充斥着无边悒郁。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脑海中不停闪动:难道,这一次筹谋周密的吞并行动,真的搞错了吗? 远方的采石矶,传来惨烈的厮杀嚎叫声。 风急浪高的江面上,刹那间出现了无数只大船!迎风破浪,朝着画舫疾划而来。 “禀门主夫人,此一战共斩杀自帮主铁铮以下一百三十人,我飞鱼门弟子伤亡四十一人。现在活捉了铁血帮众二十八人,如何处置?” “每人痛快给他们一刀,用来祭奠死去弟兄们的在天英灵。”红油伞下,鱼玉的如花娇颜被浓浓煞气掩遮,大手一挥,似要劈山裂石。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是每一个战胜者的必然手段,所不同的只是杀人的理由而已。 寒雨凄迷的江面,骤然响起一阵阵惊天动地战鼓号角声。 飞鱼门众人万分惊诧,抬眼望去,阴雨苍茫的江面,突然间旌旗蔽天,无数只满载官兵水师的高大舰船,乘着浩荡东风,急速朝着这里驶来。 呜咽号角声,趁着狂烈风势一波波袭来,激昂战鼓声更是响彻云霄。 忽然有数面红旗,一齐在官舰上来回摆动,舰船队形登时飞速转变,分成二龙出水之势,从左右两面包抄过来。 眼望着高大舰船上盔甲鲜明、控弦待发的官军水师,所有的飞鱼门下弟子,无不惊慌失措胆颤心惊! 世上所有的盗贼,从来都是惧怕官兵的;更何况他们刚刚劈斩了很多人,每个人手中的鱼肠剑上,很多血迹都还未干······? 一时间,所有充满惶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画舫,投向红油伞下的门主夫人。 鱼玉一脸平静,纤手一扬,手中新纹绣的那面飞鱼旗,已经飞到剑鱼堂堂主张凌手中。 张凌更不怠慢,快步抢到桅杆下,放绳穿旗拉升,将飞鱼旗升到飞鱼门船队高高的上空。 眼望着高大船舰上杀气腾腾的官兵,鱼玉不仅露出无奈的苦笑:向来贪得无厌的水师统制段颜段大人,怎会错过敲竹杠的大好机会? 此一番摆出这等逼真的豪华阵仗,看来,须得多费些金银用心打发才行······ 飞鱼门总舵就在金陵城内,所以飞鱼门与水师统制段大人,一向就有着千丝万缕道不明扯不清的复杂关系。 但双方都是明白人,从来不会逾越飞鱼门拿钱消灾,换取段大人睁只眼闭只眼的装糊涂的底线。 鱼玉凭借多年与段颜打交道的经验,深信面对颇有实力的飞鱼门,素来懦弱怕事的段颜,除了大敲一笔竹杠,根本不会有任何别的想法。 “船底进水了······?这些王八蛋,竟然要偷偷凿沉咱们的船······?!” 飞鱼门称霸长江几十年,向来只有凿穿别人船的份,却万万想不到,今日竟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在飞鱼门的地界上,暗算飞鱼门? 情急之下,他们来不及请示门主夫人,但听到‘噗通’‘噗通’的跳水声连响一片,早有数十人跳进江中。 江面上波涛汹涌翻滚,大团的血红浪花,从水底漂浮江面。 无数残肢断臂、缺头尸身从水下浮出,船上的飞鱼门弟子,登时发出凄厉绝望的号哭,竟含有一种令人崩溃的恐惧! 死的都是飞鱼门下,都是他们的自己人! 两只血淋淋的大手,紧紧扒住了船舷,是带头跳水的剑鱼堂堂主张凌。几位部属慌忙将他拽到船上,一下就把所有人看傻在当地:张凌上半身完好,却是从腰间被人一刀整整齐齐地斩断! 他口中倾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颤抖得非常厉害的手指,遥指着浊浪汹涌的江波,嘶声高叫道:“恶鬼······ 紧接着,他目露凶残冷光,脸上狰狞无比的表情几近扭曲,双手撑地往后一仰,将整个身子翻入长江。 一声铜锣响,杀声喊破天。官船上的乱箭,如漫天飞蝗般狂射而至,无数飞鱼门下纷纷中箭落入水中。 雅致红油伞随风飘落。鱼玉银牙紧咬,纵身飞跃如金凤翱翔长空,朝着丈余外的高大的坚固战舰迅捷扑去。 她手中鱼肠剑寒光夺目,悍然斩出的剑尖上,剑芒幻闪冷森诡异,如凄艳莲花在杀戮血境中独自绽放! 震天娇叱声,响如掠空惊雷:“单寻卑鄙狗官段颜,识相者,快快避闪。” 官船甲板上,闪出一位头戴纶巾的青衫儒生,双掌换晃如八卦半圆,漫天雨丝突然凝成缕缕水箭,瞬息间化为层层玄冰,朝着半空中的鱼玉狂烈袭来。 “段大人今日专心剿匪,余事一概不问!” 武道玄血宗的摧脉掌力,狂如浪涛般旋冰刺骨,从空中层层铺展突兀压下! 这一股巨大力量将鱼玉呼啸卷起,如暴风雨挟裹着纤小尘埃,不停挤压辗转,硬生生将她打回画舫甲板。 飞箭如雨,船似漏斗。 鱼玉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爆辣狠毒的掌风斩断穿透,碎裂成千片万段。阵阵剧痛,从胸前袭来,疼得她几欲眩晕。 铁血帮上下全部亡命采石矶,日后飞鱼门也会血洒长江口······?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哦······我们真的中了【粉荷听雨楼】苦心设下的挑拨离间计,铁算盘,你是对的······! 飞鱼门!我视若性命的飞鱼门······苦心经营几十年,一朝间烟消云散······?! 数支狼牙箭,射在无法动弹的鱼玉身上。 她脸色异常惨白,五脏脉络已经被完全斩断,整个下颚,都已被鲜血染红。 无数飞鱼门下在箭雨刀光下惨烈嚎叫;无数具尸体漂浮江中。鲜血,此刻染红了整个江面。 鱼玉满腹的不甘,化为双眸中怨毒的寒光,直直盯向官船上飘扬的‘段’字大旗。 每年成千上万两百花花银锭相送,却换来今日这般惨烈的灭顶之灾?是苍天无情的恶意戏弄?还是江湖道人心险恶的冷酷绝情? 冰冷刺骨的江水,慢慢上涨;画舫,渐渐下沉。风吹浊浪涌,鱼玉和她的飞鱼画舫一起,消失在滚滚东流的江浪中。 第17章 玄机 漠漠寒雨,笼罩着素有【江南第一销魂仙境】望枫小筑。 冷风摇曳凄艳红枫的无边萧杀,被一层厚厚的深红布幔,严严实实遮挡在窗外。 室内,春意盎然。 高高的龙凤喜烛、大大的双红喜字、红红的帐幔锦被,以及地上凌乱散落的新郎红袍、新娘的凤冠霞披,将整个房间映衬得如同新婚夫妻的洞房。 硕大的浴盆内,氤氲气雾弥漫,水面漂浮玫瑰花瓣的香汤,此刻已经温得恰恰好。 飞鱼门主鱼玄机,惬意斜躺在浴盆内,斜贯整张麻脸的那道狰狞刀疤,此时也横溢出几丝淡淡的柔情。 风花楼当红花魁、名满江南的绝代尤物{双生红莲}温香软玉姊妹,无比殷勤伺候在鱼玄机左右,曲意逢迎极尽巴结。 身披粉红薄纱的温香,端起烫得刚刚好的女儿红,一脸媚笑,将壶嘴放进鱼玄机口内,看着他如婴儿般小口吸吮。 伏身香汤浴盆的软玉,则像一条软若无骨美女蛇,一丝不挂的胴体,紧紧缠绕在鱼玄机赤裸的身上。 她嫣红的樱唇中,发出娇媚呢喃的痴迷呻唤;两条洁白如雪的手臂,在鱼玄机身上来回轻抚,为他带来无比酣畅的销魂沉醉。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低低的叩门声,在门外响起------是风花楼的老鸨雪月姑。 “鱼大官人,时辰已到,还请即刻上路!孟兄弟在前厅已经催了好几次啦。” “呜·······” 敷衍语声,微弱得让人根本听不清楚,几声娇嗔媚语、数句撒娇不依的嘤咛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一直捱到午时过后,鱼玄机才穿戴整齐,醉醺醺迈着踉跄脚步,躺进爱徒赶来接他的马车。 “上路。” 他懒洋洋地嘟囔一句,马车立刻飞驰进了密密的雨幕中。 鱼玄机闭目养神------以闭关修炼{丹枫玉露}神功的名义,来杭州温柔仙境里的放纵销魂,对他来说轻车熟路,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虽然每一次来,伺候他的姑娘都是新面孔,但个个俱是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风流尤物,让人沉醉让人痴迷,让人流连忘返。 快活的神仙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一任思绪飘散的鱼玄机,感到一种过度狂欢后的慵懒,向他渐渐袭来,他眼皮紧涩,慢慢迷糊过去。 扑面吹来的冷雨,忽把昏昏酣睡的鱼玄机激醒;原本在车辕赶车的爱徒,此刻竟然坐在他对面,还大咧咧地翘起了二郎腿······? “寒雨凄迷,道路泥泞难行。咱们该往何处去······?” 孟荆客此刻的双眼中,闪烁着明显的讥笑与不屑! “回金陵总舵的路,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为何变得如此聒噪?”鱼玄机一脸的不耐烦。 “依照师父昔日所言:除了天塌地陷是大事之外,其余的事体皆为鸡毛!那么,徒儿就告诉师父几件鸡毛小事吧。” 孟荆客手托着下巴,一脸悠然。 “现在的铁血帮已经不复存在了,是鱼玉夫人带着飞鱼门上下几百名弟兄,在采石矶灭掉了他们!咱们的飞鱼门也完了,是驻扎金陵城的官军水师,以剿匪的名义铲除的。” 鱼玄机面似沉水,一言不发。 “飞鱼门在金陵城的总舵,早被水师统知段颜段大人放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也可以称作是鸡犬不留的那种。” 孟荆客撩开车窗,看着烟雨苍茫的西湖水,眼眸中闪幻着一种炙热的亢奋。 “烟波浩淼,斜风细雨中渔舟荡歌,烟雨中的西湖,是何等的美丽?而你却放着美景不去欣赏,非要回金陵城那一堆断垣残壁?这要是传到江湖之上,岂不令无数的英雄好汉笑掉大牙······?” 鱼玄机心中又惊又怒,但刀疤麻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火气。 “在钢刀架在脖子上的紧急关头,徒儿我为了求得活命,叛出了飞鱼门。出卖了师父师娘,也出卖了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由于整个飞鱼门只有我一人知道师父闭关修炼的行踪所在,所以,徒儿才能活到现在。” 孟荆客轻叹一口气,嘴角却隐露一抹诡异的笑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弟子从八岁拜师,投进飞鱼门十余年来,师父师母就一直将弟子当作不用发工钱的廉价奴仆,整日里呼来喝去扫地端茶,何曾教过我一招半式?弟子愚笨,实在想不起来任何理由,能让我对飞鱼门赴汤蹈火,誓死报师恩。 “弟子知晓师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惜你这双微微颤抖的手,彻底出卖了你充满恐惧的内心。男子汉大丈夫,心中有怒火,就该用震天的狂啸发泄出来。 “但师父你不敢这样做,在师母多年的强势压迫下,你学会了委曲求全,总爱装扮出一副沉默是金的虚伪嘴脸。 ”冲天愤怒引出的阴戾悲愤,常年憋在内心中隐忍不发,时间久了就会怒火攻心,引起心疲、心乱、心焦、心酸,最严重会导致心裂心碎,继而精神萎靡、血液逆流,直至肠裂筋断、七窍暴血身亡。师父是否已经感到,全身无力筋骨酥软?” 孟荆客神色微凝,一本正经地问道。 “在望枫小筑中,师父饮下的酒水里面,掺杂了酆都幽冥洞四恶鬼精心配制的迷药{寸寸酥软},这种药口服一个时辰后,就会松动骨骼让丹田糜烂,两个时辰后,你会变成一个武功尽失的垃圾废材。 “如果此刻,师父将飞鱼门暗藏的珠宝交给弟子打理,弟子定会将解药拿出来·····” “你也随师父许多年,何时见过为师因为贪生怕死而屈服讨饶?” 听到这里,鱼玄机爆出一阵阴森森冷笑,麻脸上那道长长刀疤,愈显得诡异森冷。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烟雨西湖的美景,更是绝妙天下。今日能葬身西湖,用一身臭皮囊化作鱼食荷肥,岂不是千载难逢的绝佳雅事?” “既然如此,莫要怪弟子的心狠手辣!割下你项上人头,照样能换得白银百两。” 孟荆客手腕一翻,一柄鱼肠剑寒光闪烁,直取鱼玄机咽喉要害。 第18章 故人 突兀间,一个青影从车后闪出,直立在车厢门外。 孟荆客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鱼肠剑脱手飞出。 他惊恐万分,眼看着青衫人一张阴森诡异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左手捻起鱼肠剑,右手拇指曲卷弹击,锋利鱼肠剑如麻秆一般寸寸断落。 “我叫段义,是与你师父从小玩到十八岁的好伙伴好兄弟。今天俺哥哥不会有任何事情,因为有好兄弟在这里。” 但凡混江湖的黑白两道都知道,在互相残杀的紧急关头,若不能将对手杀死,通常的下场只有一种,那就是被对方干掉。 青杉儒生段义一声惨笑,雷霆般铁掌迅疾拍出! 在强悍掌力的重击下,胸骨碎裂声接连响起;孟荆客的身子如断线纸鸢般飘飞半空,暴一团血雨四下里溅飞。 “曾记得二十年前,一个残霞黄昏后,你我二人在家乡小桥边洒泪相别。之后不久,你成了雄霸长江的飞鱼门主;我却变成了武林中臭名昭着的‘飞血鬼’!当真是造化弄人哦········? “二十年后的今日再次相遇,你现在武功尽失,成为一个濒临死亡的废人。倒是我这个恶鬼,助你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性命。世事难料,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 飞血鬼突然伸出右手,紧抓住鱼玄机的右手,用力一拽,就将他从车厢里拽了出来。 飞血鬼当下更不停留,紧扯着鱼玄机冒雨飞奔,围着湖堤不要命地狂跑起来。 密集的冷雨,打得鱼玄机眼珠子生疼;整个身子,好似一具没有骨头的软瘫躯壳。 早已被酒色掏空的鱼玄机,双腿双脚早被地上的尖石刮得鲜血淋漓;两眼冒金星,上气不接下气,虚脱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已到窒息崩溃的边缘。 这时,他们跑到了断桥上。 飞血鬼猛停住急速奔跑的脚步,飞快弯下腰,抄起地上的鱼玄机,一声猛喝,一下子就将鱼玄机抛进冰冷的湖水中。 身为飞鱼门主,鱼玄机在水中自然如鱼得水。 他只是双腿轻轻一并拢,身子便如鱼儿般浮上水面。 刚刚换得一口气,鱼玄机便感到事态很严重:七八只渔舟飞快围在他四周,一声呼哨响,立在舟头的几位彪形大汉,手持粗长船桨,劈头盖脸打将下来! 鱼玄机双手拨水深潜湖底,惊恐发现四周有暗影浮动!欲待潜游摆脱时,体内的剧毒已经发作,犹如千把刀在腹中一齐切割,疼得他身体不断抽搐。 一个遍体鳞伤的病夫,怎敌得对手的如狼似虎?刹那间,鱼玄机的双手已被紧紧缚住,冰冷腥臭的湖水,立时灌进了他口中······ 昏沉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鱼玄机缓缓从梦中醒转。 懵懵迷迷的他,使劲拍了几下头疼欲裂的脑袋,又使劲搓了搓发胀的脸庞,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 红红锦帐,红红缎被,红红喜字,红红的龙凤双烛高高燃起。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一连串的疑问,鱼玄机又感到一阵头疼。 房门‘吱呀’一声响,三个装扮奇特的黑袍客走了进来。 作为闯荡江湖多年的飞鱼门主,鱼玄机立刻认出江湖传说中的骷髅、勾魂、讨命三恶鬼。 三恶鬼一进来二话不说,立刻粗鲁地将他从被窝中拖出来,胡乱套上一身破旧的短衣,连推带搡拉出门外。 到得此刻,鱼玄机方明白,自己身处在一艘大船上。 他极目远望,眼见万顷水茫茫,远峰缥缈,浮沉碧波,登时令人眼界大开。 全身酸疼的鱼玄机,被三鬼强拉硬拽到一张木椅中,面前,早已经摆好一桌丰盛的酒菜。 难道,这就如武林中传说那般,酆都幽冥洞的四恶鬼,在每一次杀人前,都会奉送的一顿{断头宴}? “为了给鱼门主接风洗尘,一大早大哥亲自上岸,到附近的渔家购买鱼干去了。临走时吩咐咱们兄弟几个,替他好好招待一下故人。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谈。” 家破妻亡的鱼玄机万念俱灰,哪里还有胃口吃酒? 倒是三鬼兴高采烈地一顿狂饮猛吞,对于他的吃与不吃,丝毫不做理会。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骷髅鬼打着饱嗝,眼中的阴恻戾气,已把两个眼珠染红。 “现在你身上中了老三的{寸寸酥软},又经过冷水浸泡,就算是大罗神仙来到,也无法让你再恢复昔日的一身武功。” “虽然你武功尽失,但无性命之虞。我大哥念在昔日好伙伴的情分上,让我们以礼相待莫动粗。”夺命鬼阴阳怪气。 勾魂鬼一脸阴笑:“昨夜虽然没有为鱼门主安排新娘子,可是我大哥为你布置这个洞房,也费了他一番心血!鱼门主昨夜睡得可好?” 也不待他回答,三鬼笑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咱们先聊聊飞鱼门主的江湖历程,说得不对的对方,鱼门主尽可出言纠正。”勾魂鬼声如破锣。 “诺大江湖,有着数不清的宝物。这第一件宝物,当然是妩媚素女燕妩媚的那一件{隐月衣}!隐月衣是一张千年神蟒皮,经过九九八十一种珍奇药物,百煮千蒸硝制而成。薄如蝉翼轻如云烟,能够让人像风一样,飞天遁地无影无踪。 “虽说妩媚素女最忌自己沾染血腥气,向来出手都是点到为止;可整个武林中,谁不晓得她貌比娇花美、心比蛇蝎毒?她的绝世轻功{雁飞残月天},令人防不胜防的独门暗器{魔露黄花},都足以令每个觊觎【隐月衣】的高手,望而却步。” 夺命鬼将目光转向斜阳下的苍茫碧波,眼眸中满含惧意。 “至于{龙泉血刃剑}和{雁翎霜刀}两件利刃,传说得更加离奇:据说雁翎霜刀跟刀王酒无涯一起,深埋在蜀山杀人谷中;那把龙泉血刃剑,落到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圣剑徐顶峰手中。 “徐顶峰身负有{丹枫玉露}神功,一招【长空飞鸿】当世无双,听说已臻剑宗的最高境界【幽清神剑境】。在当时的江湖之上,还真没有哪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为了取得一把宝剑,敢去挑战神功绝顶的圣剑徐顶峰。” 骷髅鬼脸上满是感慨。 第19章 残杀 “当时的武林中,还有一件令无数人垂涎不已的绝世秘籍【玄虚雕虫技】,乃长安紫阳观的一代道仙不露面真人所着。 “由于里面所录的武功太过于神奇,从而在江湖中经历无数次抢夺,最后落入金陵狂刀鱼纶投手中。” 鱼玄机浑身一震,双眉立时紧蹙了起来。 “得了【玄虚雕虫技】的鱼纶投,隐藏在黄山深洞苦练武功。三年后回到金陵创建飞鱼门,成了名震天下的长江霸主。 “你这位无权无势的木偶门主,十八岁那年也是一条血气方刚的汉子,那一夜与大哥段义联手,杀害村东恶财主陈井克之后,为躲避官府捕杀,你偷渡江东哭求投入飞鱼门。” 说到这里,骷髅鬼一脸奸笑。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此后不久的一天,觊觎武功秘笈的龟山薛虎,暗施诡计将鱼纶投杀害。 “鱼纶投刚满十四岁的女儿鱼玉,过江哭求铁辽兴相助被拒!满腔愤怒中,鱼玉在飞鱼门所有人面前发下恨誓:谁能提来仇敌龟山薛虎的首级,便可当上飞鱼门的新门主。她鱼玉为报答雪耻恩情,定会以身相许。 “一向善于钻营的你,看出这是一个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你立刻披麻戴孝,装扮成孝子贤孙模样,长跪在鱼纶投的灵柩前毛遂自荐。 “为表明决心你当场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铮铮誓言:本人从此改名为鱼玄机,定要提回仇敌龟山薛虎的项上人头,来祭奠老门主的在天英灵。” 勾魂鬼的声音渐趋戏谑:“一个人若是走了狗屎运,那真是神仙也挡不住。由于龟山薛虎抢夺秘笈之事,当时传遍了整个武林,他由此变成一个处处遭人截杀的过街老鼠。你自知武功不济,根本抵挡不了龟山薛虎的旋风十八斩,就躲在暗中一路偷偷尾随。 “鹦鹉洲头那个惨烈血腥夜,激烈砍杀喷涌出来的一蓬蓬冲天血柱,将西天际的一钩残月都严实遮蔽。 “龟山薛虎悍不畏死,斩杀信阳三煞,力诛君山四雄;掌劈崆峒七霸,刀破岭南九绝阵直至力竭。战到最后,那本神奇秘笈,落在了咱们大哥段义手中。 勾魂鬼顺着话题讲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祖坟冒了青烟的你,现身鹦鹉洲头之时,力大无穷的一代枭雄龟山薛虎,早变成奄奄一息的垂死老虎。 “虽然他也曾用自己的劈山玄铁斧,在你脸上轻划下一道伤口,而你却是凌空一刀,就削掉了龟山薛虎的项上头颅。” 骷髅鬼侧目看着鱼玄机,冷冷道:“你成为飞鱼门主之后,为了满足十六岁时发下的{日日新郎、夜夜洞房}誓愿,为自己偷偷溜去风花楼嫖妓找借口。便故弄玄虚,玩起闭关修炼{丹枫玉露}神功,欺瞒整个武林的无聊游戏。 “那时我们兄弟神功未成,非常惧怕有人知晓秘笈在我们手中,不敢冒险去揭穿你这骗人把戏!后来又爆发南北两国的长江战役,分散了各门各派对飞鱼门的注意力,让你鱼玄机成功欺骗江湖整整二十年。” 夺命鬼大声喊道:“你应该明白,咱们兄弟对你鱼门主的一切,都已经了如指掌,识相的赶快将飞鱼门的财物交出来,给咱们一个饶你性命的正当理由。” 鱼玄机冷哼一声,目光凝视三鬼,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 一条咸鱼,摆上了桌,是一条干硬干硬的枯鱼。 枯鱼旁边,摆有一方丝巾,上面赫然写着几行醒目的血红大字: 枯鱼过河泣, 何时悔复及! 作书与鲂鱮, 相教慎出入。 “这是一首汉代古诗,讲的是一条被风干了的枯鱼,在被运送的路途中,经过以前生长的小河,伤心地流下泪水;它怀着悔疚心情,给好友鳊鱼和鲢鱼写了封书信,警告它们江湖险恶,万事加倍小心。 “小小鱼儿尚知珍惜生命,何况人乎?你作为飞鱼门主,假闭关真嫖妓也好,怕老婆四下里游逛不敢回家也罢,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江湖上胡乱交结狐朋狗友,合伙建立什么{血狼飞}铁血义盟。这下可好,你们得罪了清风隐影,人家出重赏买下{诛杀令}。”飞血鬼悲叹不止。 “你准备怎么办?”鱼玄机冷声道。 “咱们可是从小玩到十八岁的好朋友好伙伴,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让做兄弟的好生为难。” “你想饶我一命?” “常言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你我有着十几年的生死交情?听说前日里门主夫人鱼玉带人灭了铁血帮,侵吞了铁血帮劫掳官府的贡金十万两。 “如果你将飞鱼门的金库钥匙交出来,咱们兄弟携带着这些黄金,一起远遁林泉,买田地蓄美姬,做一个花天酒地的自在富家翁,岂不美哉?”飞血鬼面色甚是平和。 鱼玄机冷冷打量着面目阴冷狰狞的四恶鬼,心底里一片澄明:就像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一样,在这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心里,永远不会有菩萨一样的慈悲心肠。 “咱们二十年前是好伙伴、好兄弟,现如今君为刀俎,我为鱼肉!昔日的情谊,怎敌得世态炎凉、人心叵测? “飞鱼门破,我身为门主,其罪万死莫赎。岂敢奢望独自苟活于江湖?段君若是念旧时情份,请赐我速死。” 鱼玄机寥寥的几句话,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尽头。 一阵凉爽清风起,激荡起湖心无数浪波;一席毫无挽回的决绝话语,撩拨起人心中的无限杀机。 懊恼、失望、羞愧、愤恨交织萦绕,一起发作,化为满面的赤红颜色,燃烧起心中的熊熊怒火。 吼一声咆哮,飞血鬼吸气提掌凌厉拍出,一招‘血肉横飞’挟裂山碎石般狂烈,摧筋破骨迅如飓风霹雳。 烈烈掌风,卷裹起鱼玄机的身子,在半空中飞快翻滚、撕裂、碾压······断裂成一段段残肢碎骨,四散零落。 斜阳下,惨嚎声碎,血溅长空。 第20章 捉鬼 湖心深处,碧波浮出一叶扁舟,飞箭一般迅疾,朝着四恶鬼的大船冲来。 扁舟头,立一位风姿绰约的妙龄女子,鼻梁高挺,两颊云霞般绯红,腰间一条紫绫腰带束身,两条水袖拖曳身后,衬显出与众不同的曼妙风情。 佳人微张樱唇,朗声吟哦道:“烟波江湖,远望云雾缭绕,有着一种朦胧的奇美韵致,细细观赏时,却总是令人失望:昔日古道瘦马独倾酒时,西风里的刀光剑影,曾将一心静赏残阳晚照的豪情扰乱! “现下幽琴欢歌泛轻舟之际,这湖光里的溅血惨嚎,又将本店主这腔痴望鸥鹭碧空飞的诗意搅浑。噫,恼人的江湖,为什么总有一些惹人讨厌的聒噪,来打扰品赏美景的雅致呢?” 斜阳映照,凌波丽人笑颜盈盈,湖风吹动裙裾,恰如乘风欲飞空的缥缈仙子。 四恶鬼呆呆站立大船上,好似身在恍然梦境中一般:在他们恶鬼兄弟宰人时,所有人从来都是远远避闪。而这位女子为何不闪不避,故意蹭上前来? 如此大胆的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兀那女子,一个人到此处有何贵干?” 那女子欢然一笑,曼声言道:“小女子本在湖心望云,适才听到这里惨嚎连连,想来是有人在此行凶作恶,于是赶来一看究竟,” 湖风飘荡,激起无数涟漪。 女子身如浮云般灵动,轻柔裙裾在斜阳湖风中绽放一朵春花,旋旋然之间,已悠然落在船头甲板,竟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你是······荒野酒家的老板娘?江湖中令人闻名丧胆的【扫帚星】玉苑?”飞血鬼心头猛地一震。 “阁下真是好眼力,小女子正是荒野店主。”玉苑嫣然一笑,眉目间顾盼生辉。 “尘世间的芸芸众生,都是主宰万方的苍天,费尽心思精心缔造的生灵。任何人肆意践踏生灵,都是要遭天谴受报应的。 “所以咱们荒野酒家送人上路,出手时尽量一招毙命。不但保留了他们的最后体面,还会焚香诵经超度亡灵,让逝者的亡魂,尽快升入天庭安息。” 玉苑莲步轻移,看着甲板上的斑斑血迹,一脸的不屑鄙夷。 “可是你们这四个恶鬼,平日里总喜欢用一脸阴森的鬼气唬人,但凡是一出手,就搞出肢体断碎、血肉乱飞的惨烈血腥! “谋取钱财害人性命本就不对,让亡灵因肢体分离而无法升天,则是完全不能被原谅的无耻行径------你们真正用自己的野蛮无知,玷污了杀手这个古老的行业!” 玉苑的话锋非常犀利。 勾魂鬼、骷髅鬼一听此言,立刻勃然大怒:“凡是敢在咱们兄弟面前指指点点的人,都已经去见了阎王!就算荒野酒家是武林中第一杀手店,那又怎样?若是惹恼了咱们四鬼,嘿嘿······!” 玉苑面色一寒,登时柳眉倒竖:“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们四鬼说人言、吃人饭,为何总把自己当成短命鬼?要知道,乔装成一副丑陋骇人的厉鬼模样,是可以吓唬一些胆小之辈,却不能真的让你们横行江湖无敌手? “你们是不是觉得,凭着在《玄虚雕虫技》上面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就可以在本店主面前肆意妄为?那我就教你们明白,什么是‘天外彩虹远、山外千仞山’的做人道理。” 她略微一侧面颊,对着四鬼厉声喝道:“你们可知《玄虚雕虫技》共有几部?每一部又叫什么名字?真正被列入【江湖风云榜】的又是哪一部书?” 玉苑望着一脸惊愕的四鬼,无比鄙夷地撇撇嘴,轻声一叹,抬头仰望空中悠悠飘浮的数朵白云。 “大唐中宗嗣圣元年,曾在感业寺出过家的天后武则天独专皇权。她颁布政令举国崇佛,并筑明堂、建三阳宫,从此道家失势。一代道仙不露面真人,无奈之下,离开紫阳观云游四海。 “在几十年的漫长路途中,不露面真人穷尽心智,着录《玄虚雕虫技》三部,曰【血肉横飞】,曰【飘血落尘】,曰【飘衣杀】! “此后安史之乱爆发,烽烟四起,这三部秘笈流落江湖,最终被契丹王子耶律倍,收进医巫闾山的望海堂。 “后来风声走漏,玄虚雕虫技秘笈,又被威虎山主龙战与蜀山刀王酒无涯,杀死看守经堂的漠北双杀耶律途沙、萧完独后抢走。 “后来又经过数次明争暗斗,{血肉横飞}落入鱼纶投手中,{飘血落尘}被神鹰教顺风堂堂主一路顺风据为己有;其中最厉害的一部{飘衣杀},却归了咱们荒野酒家,并被列入《江湖风云榜》最厉害的十大招数。” 玉苑二目横扫四鬼,嘴角弯起一抹冷意。 “本店主今日心情大好,就破例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无上神功飘衣杀。飘衣杀共有三式:流云飞袖、长袖善舞、衣袂飘飘,尔等可要瞧仔细了······!” 她身影飞旋捷若灵猿,幻闪出千千万万条影子,在阳光激射下散飞为凶猛的杀戮戾气,刺肺腑沁入骨髓,破脉络紊乱致血脉凝固。 “或据山川险峻,或依江湖起伏;或站平野广阔,或立塔殿高巅。身端腰挺腿直,心静意专神宁。啸日月光华,纳天地灵气,聚风霜雨露,收朝云晚霞。凝集为澎湃真炁,出毛孔荡衣衫汇融杀人无影利器!无迹无痕飘衣衫气幻游刃,裂肝摧胆则面目如生。” 飞血鬼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胸口有一股劲风飞速袭体!急慌忙吐气缩胸,运用百脉真气抗衡时,为时已晚。 无踪无影的凛冽杀气,此刻已经深深地侵入肌体,他全身无数处的要穴,散抖出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刺激得他五脏六腑好似要翻转过来一般。 ------这妖女的掌风好不厉害,这般悄无声息地袭到,自己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这就是飘衣杀的流云飞袖,阁下以为如何?”玉苑店主巧笑盈盈。 飞血鬼强忍着腹内刀绞般的疼痛,勉强答道:“这是真正的绝世神功,在下汗颜得紧。” “绝世神功有些过誉了,不过比起你那招惨烈血腥的{血肉横飞},倒是要显得文雅很多。” 第21章 毁灭 “飘衣杀的第一招衣袂飘飘,汹涌真气焕贯全身,将这个勾魂鬼,装扮得唇涂丹红面目如生。第二招的长袖善舞,把夺命鬼修理得慈眉善目满面红光! “你说这个天杀的倒霉骷髅鬼,世上有神功千千万,他非要去练习下流阴毒的内功心法{幽灵数},将自己搞成一副阴阳狰狞的鬼怪模样。纵是流云飞袖神气充盈,也无力助他恢复丰神俊秀的昔日英姿啦!唉······这厮真真可恨。” 玉苑店主缓迈碎步,脸上神情,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竟然暗下毒手······?全部杀死了······他们?为什么······?” 飞血鬼大吃一惊! “他们不是很喜欢做恶鬼么?本店主可是一番好意,成全了他们多年来期盼已久的心愿······!” 玉苑店主一副被冤枉的委屈神情,低眉顺眼,以长袖掩面。 飞血鬼心中怒火炽盛,猛地一转身欲要叱骂,腹内的剧烈疼痛,让他差一点背过气去。 “既然到了这地步,本店主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境。接下来为他们几个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的亡灵,早日升入天境。” 玉苑店主咯咯一笑,高举长长水袖,在船头湖风中摆挥不止。 一艘通体漆黑的高帆大船,桅杆上悬挂着雪白云帆,顺风顺水,朝这边飞驰而来。 漆黑的船身两边,各写着三个血红大字:普渡船;白帆上亦有非常醒目的血红大字,赫然入目: 轻舟穿重浪, 普渡有缘人。 飞血鬼瞳孔猛地一收缩,脸色突变!他好似感到身前的虚空之中,有着无数的恶兽厉鬼,一个个张牙舞爪,朝着他恶狠狠逼来,直令他崩溃,令他心碎窒息! 此一刻,普渡船中有唢呐乐声响起,曲调哀怨戚惨,令人唏嘘。 空灵虔诚的诵经梵音,漫天飞舞的纸钱,在这一瞬间,彻底击垮了飞血鬼的心底防线! 浓郁得令人无法忍耐的死亡气息,让他脸上的极度愤怒,在这一瞬间,转化为深深的凄绝。 “是谁······?在你们荒野酒家,出钱买下了我们的生死簿?” 普渡船上的诵经声,越来越响;哀乐中哀绝肝肠的悲楚,带给飞血鬼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怖。 玉苑店主的声音,在这一刻,也变得飘渺而空灵:“古先贤有云:朝闻道,夕可死矣!你已经见识玄虚雕虫技最出神入化的{飘衣杀},可以算做死而无憾啦。至于是谁买了你的生死簿,且听咱们的白无常,给你细细道来。” 玉苑身影如轻烟一缕,旋清风跨长步衣袂飘风,飘飘荡荡好似诡异幽灵一般,刹那间飞到弥漫阴幽鬼气的普渡船。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荒野酒家白无常上官漂流,在此告知飞血鬼段义:十年前的今日,你段义为了验视自己习练血肉横飞的真实功力,出重手将苏州城南的猎户贾温杀人分尸,而后又将他妻子秦臻先奸后杀------现如今他们家人出白银百两买了生死簿,要取你段义性命,你还有何话说?” 飞血鬼全身颤抖,冷汗一瞬间将衣衫湿透。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有人取我首级,我自认命便是,向来闻听荒野酒家从不妄杀一人,今日却为何要加害我三位兄弟的性命······?”飞血鬼直气得双眸尽赤。 头戴官帽的白无常上官漂流,脸色惨白,周身阴森邪气缭绕。他仰天打一个哈哈,官帽上‘一生见财’的四个血红大字来回晃动,触目惊心。 “你飞血鬼也是几十岁的人啦,难道不晓得‘同行是冤家’这句警世通言?你们酆都四恶鬼处处跟荒野酒家抢生意,当然是要斩草除根,一个也不能留啦! “不是咱们荒野酒家从不妄杀,而是我们一定会做到筹谋周密的赶尽杀绝。所以直到现在,我们在武林中的名声依然很好。” 上官漂流目光一寒,手中哭丧棒扬手一挥,立时就将飞血鬼打翻几个筋斗。 棒声呼啸,真气汹涌。 挟裹着罡风的大棒重击,立时震碎了飞血鬼的五脏肺腑! 他前胸的肋骨已被全部震碎,浑身抽搐了几个挣扎,慢慢停止了呼吸。 “亏你还是杀人如麻的飞血鬼,临死前还玩起这种死不瞑目的无聊游戏来啦······?难道,你这一生中,就没有妄杀过几个好人?听话,甭淘气安心去吧······我们会为你多烧一些纸钱,超度你早日荣登仙界。” 上官漂流伸出手掌,轻轻掩抚下来飞血鬼的一双眼帘。 随后,他恶狠狠地从牙缝中硬挤出四个字来。 “放火烧船。” 残阳照洒万顷碧波,普渡船缓缓西行,船上的诵经声梵音大盛。 一身麻衣的白无常上官漂流,眼望着远处淡远如画的烟岚横黛,内心中疑窦丛生。 “我们现在抛洒焚烧这么多纸钱,真的可以超度这些恶贯满盈的恶鬼,顺利地升入仙界天庭?” “撒纸钱诵经文超度亡灵的这些做法,本就是咱们荒野酒家;在武林中博取仁义好名声的一个小手段而已。” 玉苑店主千娇百媚的脸蛋上,此刻,却浮现出几丝诡秘的笑容。她沉吟半晌,这才低声答复。 “假如幽冥界真有血火炼狱的话,现下焚烧的这些锡箔纸钱,可以为你我消弭因杀戮而犯下的血腥罪业,免去咱们死后被打入二十四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苦难煎熬。 “至于这些被仇人买了【生死簿】,死在咱们刀下的亡灵,该上天堂或者下地狱,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啦! “不过,这四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无耻恶鬼,一向犯下的杀孽太深,此番又勾结官兵水师诛杀飞鱼门,触犯了江湖中人不可结交官府的武林大忌!这样看来,他们几人的丑恶魂魄,升入天堂应该很难。” 梵音阵阵,木鱼声声;乐声呜咽,纸钱满天飞。 弯弯新月映照湖波,充斥一种诡异森冷的阴气。无数白幡随清风飘摇,熊熊燃烧的烈焰,飞快吞噬着四恶鬼的那艘大船。 暮色笼罩湖面,梵音诵经声宛若暗夜鬼哭,字字句句令人心碎。风吹船疾,渐行渐远,慢慢隐没在凄迷冷月湖波中。 第22章 魔窟 夜,清风徐来的残月夜。 江湖中最神秘的魔窟【粉荷听雨楼】,座落在西湖孤山的一侧。 下弦月,在云层后面微露小半弯,隐约湖山,陷于无际的朦胧夜色中。 丐帮帮主一路顺风,静静潜伏在粉墙边的茂密树荫 假山碧树、回廊小亭处,没有丝毫动静。荷塘中的一片枯荷,在微微夜风中摇曳。 荷塘中间的粉荷听雨楼中,灯火辉煌琴声幽幽,一派欢欣的歌舞气象。 一个月前,丐帮杭州分舵派遣风云信使星夜兼程,一路上累得口吐白沫,好不容易才赶到丐帮总舵【风水宝地】。 这次的风云信使,带来一个坏消息:一路顺风帮主最器重的爱徒神捕蒙横,半个月前,惨遭淫贼清风隐影毒手! 一路顺风听到这个消息后,立时就被气炸了肺! 他简单给帮中长老交代几件要事,日夜兼程赶来江南。 ------连丐帮帮主的嫡系弟子都敢动,这个胆大包天的淫贼,简直是嫌自己命活得太长了嘛······ 一阵冷风吹动,树叶摇晃。 一路顺风怒吼一声,脚尖点地,将身化为矫健雪豹般升腾而起,双拳如千钧铁锤,重重砸向十步开外的假山暗影角落。 ‘嘭~嘭······!’ 一股迅疾凶狠的掌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生生顶撞一路顺风的双拳,直打得他身子猛地一颤,噔噔蹬一连后退四五步。 一路顺风冷笑一声,刚猛双拳携带汹涌真气,再一次强力向前砸出! 月影中,那黑影身子滴溜溜来回乱转,如陀螺般将排山倒海的铁拳消弭于无形。 紧接着黑影双掌左右一分,掌风霍霍,直朝一路顺风前胸打来。 一路顺风弓腰跳跃,避开掌风,铁锤一样的双拳劲风猎猎,所到之处飞石断树! 那黑影眼见来势凶猛,一声清啸,身如雄鹰展翅,须臾间,已飞掠到六角醉鹤小亭顶端。 一路顺风气沉丹田,双拳施展武功绝学‘飘血落尘’携带隐隐雷声,疾如飞箭迅猛击出,猛烈掌风和雄浑铁拳,又一次半空中砰然相撞,几股力道瞬间汇成狂势怒涛,铺天盖地朝那黑影狠狠压下。 但听得那黑影一声闷喝,身子忽划出一道弧线,先重重撞在亭柱角,然后坠地,瘫软成一团烂泥。 一路顺风急抢步飞奔过去,一把就拉下那黑影的蒙面布巾。 朦胧月光下,黑影人剑眉朗目、双唇削薄,虽是满面血污,却不掩昔日的清俊! 一路顺风立时瞠目结舌:这位黑影人,正是他苦苦寻觅了十多年的神鹰教教主、唯一的师弟柳潇峰。 急切间,一路顺风慌忙蹲下身子,伸手小心将师弟抱起,虎目蕴泪,整个身子也因为过度的激动,来回颤抖不止。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十多年来,做哥哥的找你找得好辛苦哦······” 醉鹤亭中,此时有灯笼亮起。 “师兄······我的好师兄······万万想不到······今日来到这里的······偏偏会是你······?!” 柳潇峰勉强支撑起身子,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师兄一路顺风,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 ‘噼啪’‘喀嚓’的骨骼碎裂声,暴响不绝,一路顺风只觉得师弟柳潇峰的两条胳臂,好似是两条坚固无比的铜箍钢圈一般,紧紧地箍住了自己的身体。 如同钢刀切斩般的巨大力道,顷刻间让一路顺风气血上涌,上半身的骨骼全被摧碎毁残! 他口唇不停抽搐蠕动,根本发不出一丝丝的声音。 鲜血,从他口中、鼻中汩汩流淌;他软软瘫在地上,整个上半身斜靠亭柱。 一直被视为亲如骨肉的好师弟,竟然会偷施毒手袭击师兄?短短的瞬息间,将自己彻底变成了武功尽失的活死人? 在一路顺风心里面,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件事会真的发生! 莲池中间的粉荷听雨楼,此刻朱门洞开。两列粉红纱衣少女鱼贯而出,手持宫灯顺亭廊来到醉鹤小亭。 一张供桌,摆放在小亭中央,奉上香炉点燃柱香。 一幅清丽绝尘的美人图,整齐悬挂在供桌后面。 粉红纱衣少女们一边两人,依然手持宫灯,恭恭敬敬地侍立供桌两侧。 柳潇峰连滚带爬抢到供桌前,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地扒着供桌,痴痴呆呆望着那幅美人图,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画中佳人巧笑嫣然,绝丽倾城;但仔细看时,会发现佳人迷醉红尘的娇笑媚眼间,弥漫着一种颠倒众生的妖娆魅惑! 过了好久······好久。 柳潇峰方才长吐一口气。 “妩媚······我终于······又能与你畅谈了······!” 一路顺风瘫倒在当地,骨碎筋断带来的锥心疼痛,让他根本无法动弹;哪怕是一声轻微的叹息,他此时也无力发出。 “虽然每一次与你说的都是相同话语,可是,每一次与你倾诉一番,我心中因为刻骨铭心而带来的痛苦,便会减弱一点点。妩媚,你不会嫌弃我太啰嗦了吧······?” 柳潇峰低沉的语音中,满含羞愧,竟似一个做错事的丈夫,正低声下气向爱妻赔礼道歉一般。 一阵猛烈咳嗽袭来,直咳得他满面通红,嘴角处,隐隐有血丝淌流。 “妩媚,昔年间,咱们是在长安的大雁塔下,相遇相识,继而相知相恋。那一段双宿双飞的甜蜜时光,现在想来,是何等的美妙哦······ “当我对着天空烈日发誓:今生再不与你分开时,你笑了,就是现在这般百媚横生的轻嗔浅笑。 “佳人一笑,足以沉鱼落雁。随后,你在阳光下芳草地上,赤着你纤柔娇嫩的雪白玉足,为我跳起了一段美轮美奂的仙境舞蹈,那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灵动美妙的流动画卷。 “后来,我也曾在江南国的宫廷中,偷觑国小周后周薇的《羽衣霓裳舞》,无论身姿还是优美神韵,自然都与妩媚你相差了老大一截,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妩媚,你说你来自遥远东海中的孤荒岛屿流求岛,芳名唤作{燕妩媚}。在你的家乡小岛上,每到丰收时节,大家欢聚一起庆丰收的时候,乡亲们就会亲切地将你跳的舞蹈称作【燕舞】。 “唉······不知要等到何时,咱们两人才能聚到一起把酒言欢,再一次欣赏到你的燕舞哦。” 柳潇峰一脸的意犹未尽。 第23章 情痴 “妩媚,记得当时,你告诉我说-------今生的相遇,是前世修来的缘法和福报。你还说佛经曾有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柳潇峰又是一阵猛咳,乌黑的血,顺着他嘴角淌了下来。 “可是,妩媚哦,既然咱们是前世修来的良缘,为何你在短短的十天后,就悄无声息地不辞而别?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在江湖中漂泊流浪,天南海北到处寻你······?这一别就是十八年,妩媚,我魂萦梦牵,我日夜思念,我想你想得真的好辛苦······!” 夜空中,有尖厉的夜枭悲鸣,惊起数只栖树寒鸦。 “自你离开以后,我每天都如痴呆癫狂的疯子一般,一旦打探到你的消息,无论真假,立时快马加鞭星夜赶去!可惜苍天不助我······每一次都是迟到一步,总也见不到你的踪影。 “这样过了几个月,为了逼迫你现身,我在万分狂怒中大开杀戒。短短的半年时间内,我杀死了很多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江湖中人,从而在武林中掀起一场场血腥杀戮。” 寒夜露更深,烛影跳动。 柳潇峰痴痴地望着美人图,眼神中满是深情倾慕。 “后来,我听说在蜀山的啸剑峰顶,圣剑徐顶峰亲自出手,仗持着一把所向披靡的龙泉血刃剑,将你逐出中原。 “当时我急速到朝天门的长江入口处,苦苦等候了三个多月,却得知你早已经乔装改扮后,迎风杨帆奔赴到东海老家。唉······当真是苍天捉弄哦! “后来,我也曾驾舟入海四处寻找,争奈自幼在中原长大的我,出海两次都迷失方向,被滔天的狂风恶浪断桅毁船,差点命丧在浩瀚无际的万里波涛中。” “赶快捡些紧要的说,大家伙没工夫陪你一起熬夜。”一旁的侍女神情冷淡,语气里带有太多的不耐烦, “岁月如梭,一晃就是十几年。我忽然探听到在江南苏杭一带,有人身着神奇‘隐月衣’现身,便猜想此人定然与妩媚你有些瓜葛。明察暗访几个月,终于查明此人就是你的徒儿{清风隐影}!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带有你的画像!妩媚,难道是苍天垂怜我苦苦寻找你十几年的痴情心,才赐予再一次看到你的这个机会么······? “当时我很想将你画像带走,可惜你这位徒儿死活不肯答应。我怕他急怒之下一个不小心,毁坏了这张珍贵画图,只好答应帮他诛杀仇敌,待得送他三十个仇敌首级后,他不但会将画图送我,还要告诉我你现如今的确切地址,让我赶过去与你团聚。” 说到这里,柳潇峰回转过头,对瘫在地上的师兄说道:“虽然当年你我师兄弟誓同生死,可你不该前来追杀妩媚素女的嫡传爱徒哦······事已至此,须怪弟弟不得!” 一路顺风听到此言,顿时间怒火攻心,再加上全身骨骼碎裂带来的剧痛,一口气没提上来,径自昏厥了过去。 “师兄一路顺风这十多年来,一直在潜心习练{玄虚雕虫技}上面撰写的惊世神功。经过几十年的潜心修炼,师兄的一身深厚内力,已臻血动九霄的超凡化境!亏得他心念旧谊,对我手下留情,不然我早在他迅猛铁拳下一命呜呼······!” 又是一阵猛咳,咳得柳潇峰两眼冒金星。 “饶是如此,我也被师兄铁拳激荡的震魄真气,斩断了筋脉,导致腹内血液逆流,恐怕不能捱过今夜。 “妩媚,你是知道的,死亡对于我来说,并不可怕!但临死前未能与你再见一面,却令我抱憾终生······!” 闻听此言,两旁站立的粉纱侍女们对望一眼,同时坚定地点了点头。 此刻的夜空中,有几缕七弦琴音清晰传来,静夜入耳,悲凉凄清。 一位瓜子脸少女前行几步,娇声喝道:“撤去仙图。” 柳潇峰立时大惊:“你家主人曾经亲口应允我,只要能帮他斩杀一个前来寻仇的对头,便可观图一夜,你们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数只灯笼来回闪晃,一位粉色丽影抢向前来,伸手抓住柳潇峰的衣襟往后一扯,登时摔了他一个仰八叉的大跟斗。 “都是快死的人啦,还看什么看?难不成,还能把我家尊主夫人,看得从阴世重新转活红尘间不成······?” 这么一句话,传到柳潇峰耳中,不啻于晴天打了个震耳霹雳。 他不由得怒目圆睁,如雨的冷汗,顺着青紫的脸膛不停地往下流淌。 “你们······你们尊主夫人······?谁是你们的尊主夫人······?”柳潇峰急促促地高声嚷叫。 一群粉衣侍女蓦地爆出一阵狂笑,直笑得花枝乱颤,喘不过气来。 其中一位圆脸的侍女手指画像,努力忍着笑,大声说道:“我家尊主夫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亏你还是什么神鹰教的教主呢,竟然被我家尊主的三言两语,糊弄得像孩童一样的团团转?” 柳潇峰怔住了:他此时感到,积压多年的忧愤苦闷,在此刻到达了极点! 他脸色忽青忽紫,继而变得一片惨白。猛地张口‘哇’的一声,一大团鲜血从口中喷出。 凄艳的血,将柳潇峰的整个下巴染红! 他眼中的热泪簌簌直下,踉踉跄跄往前奔跑了几步,双腿猛一软又瘫倒地上。 “死啦······真的吗······?怎么会······?妩媚,我今番······到阴曹地府去寻你······!” 他双目已成赤红的幽魅色,口中狂笑宛若鬼哭,双手十指曲如鹰爪,拼尽最后力气,直贯插入头颅中。 “喀嚓” “云月星虹、冰霜雪雨听了:柳潇峰这个丧尽天良的无耻恶贼,竟然对自己的师兄施展{错骨断筋绝情抱},当真是禽兽不如。且将他尸首扔进西湖里喂了王八。” 漆黑静寂的夜幕中,传来一位男人清冷酷绝的话语声。 “丐帮帮主一路顺风素有侠名,小心送他到{地狱人间}好生养伤。” 声音平静淡然,不知来自何方,却又似无处不在,人人都听得清楚。 粉衣少女非常响亮的齐声答应,立马行动起来。 一时间宫灯闪晃,脚步声紧。 第24章 截道 冷风凄紧,一钩残月高挂霜天,寒夜凄迷朦胧。 熊熊焚烧的篝火,在跑马古道的正中间燃起,正好堵住通过青石小桥的路径。 夜风中四下里飘闪的火光,将放在青石桥上的那口黑漆棺木,映衬得诡异而荒诞,为这个凄凉阴森的寒夜,笼罩上一层阴惨惨的幽魅鬼气。 满面落寞的髯须棉袍客,手提一把鬼头重刀,直直立在篝火旁,眼眸中闪烁着冷然目光,顺着古道,直射向一片凄迷夜色的前方。 寒风料峭,小山村响起一声鸡鸣,顿时引得远近的鸡鸣声不断传来。 远远地,一阵凌乱马蹄声顺风而至。 “来啦······终于把你等来了······!” 棉袍客一声冷笑,‘呛啷’一声重刀出鞘!顿时,三尺八寸长的鬼头大刀,在篝火映照下寒光闪闪。 清闲一品侯的御赐{逍遥车},从静寂的夜幕深处飞驰过来,行到离篝火两丈有余,‘吁’的一声娇叱,拉车的三匹马,齐声‘希律律’长嘶,戛然止步。 马车惯冲力拥马前滑,登时在古道上划拉出十数道深深印痕。 “兀那西门三郎,还识得故人否······?” 棉袍客右手提刀,斜举朝天,竟是急赤白脸的暴怒。 “何方跑来的蟊贼,遮莫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打起皇封逍遥车的主意······?要是活腻了,自可去投河自尽、上吊跳崖、拿刀抹脖子,西门侯爷现在有紧急事务缠身,没工夫与尔等鼠辈浪费时间。” 赶车的晴儿伶牙俐齿,一顿泼辣辣的抢白,火药味十足。 “武林中的各路豪侠纷纷传言,御赐逍遥车良马劲驹机关重重,自可在江湖上横行无忌;所以皇封的一品清闲侯西门三郎,仗持着此车傲视武林,丝毫不将各路豪杰放在眼里······?今日一见,方知此言千真万确哦。” 他舞起手中刀,在半空中虚劈几下,呼呼风响。 “妙玉庵的书信已经带到,新做的棺柩也已经备好!还请西门大侯爷先观书信,方知今日死在洒家刀下,绝对不冤。” 棉袍客将左手一甩,一封信笺平平朝着马车飞去。车厢帘布微掀起,纤纤素手将书信夹住,传送到车厢内。 西门三郎的声音,此时满是日夜兼程的沧桑嘶哑:“ 立尽夕阳守尽秋, 昔时雁声添新愁。 霜风难解相思意, 惟对残月伴东楼。” 信笺上笔迹柔弱娟秀,绝对是出自女子手笔。 “杨帆兄弟,请恕哥哥的失礼。实则现下有十万火急的燃眉事体在身,现在万不能跟随兄弟去云栖竹径,彻底了断这一段昔时情缘,万望见谅。咱们可以约定一月为期,一个月之后,做哥哥的定当登门谢罪,共同商议此事,你意下如何······?” 西门三郎的语气中,满带懈怠的疲倦。 杨帆’哈哈哈‘仰天就是几声狂笑,脸上却似凝聚了一层浓浓的寒霜! “当今武林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得,皇上钦点的一品清闲候,整日里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去那花街柳巷中寻欢作乐,又何时干过正经的事体来着?偏偏今日一遇到旧友,就拿出要事缠身来为自己解脱?这样的理由,可真的不大高明哦······!” 他挥刀遥指逍遥车,气愤愤吼道:“今日若是随我去见阿语,也还罢了,如若是不去吗······呵呵,须得问了我手中这把刀!” 杨帆纵身飞跃灵动绝伦,寒光缭绕,骏马悲嘶,血溅夜空! 顷刻间,三匹驾车良驹的马头,已被他手中的鬼头刀齐齐劈斩了下来。 娇叱声破空而发,一条柔韧凌厉的软鞭,缠绕横扫变幻莫测,电光火花间,鞭梢已经紧紧缠绕住鬼头刀。 杨帆眼眸凶光陡显,削金断玉般的鬼头刀急速飞舞,切斩软鞭如同切菜剁葱,须臾间,六尺长的钢丝软鞭寸寸坠地,晴儿手中仅剩余一尺长的鞭柄。 篝火飘闪,辕马倾倒。在万般惧恐的惊呼声中,杨帆手中鬼头刀如矫龙飞空,瞬间直抵住晴儿咽喉! 如春花般娇艳的清丽俏花容,在这紧急一刻间惊慌失措! 她情急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好汉爷爷······请饶命······!” 千钧一发之际,从她身后探出一支判官笔! 判官笔挟风声攻据挑压,神鬼莫测,鬼头刀登时被大力荡到了一旁。 就在此时,一条紫色身影腾身纵飞,如虎跃狮扑般从车厢内跃出,一个翻云筋斗,轻飘飘落在熊熊篝火旁。 “一别经年,杨帆兄弟烈火般的暴躁脾气,却胜过当年呐!” 西门三郎一脸苦笑,低垂首弯躬身朝着杨帆双手抱拳。 杨帆自车辕间一跃落地,双眼赤红如血,一脸愤恨,将西门三郎上下不停打量。 “我心中把你当作誓同生死的好朋友好兄弟,这才放心将阿语的终身,托付于你!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啊,短短的十几年间,你竟然成了位高权重的皇封一品清闲侯?整日里倚红偎翠好不自在······ “可怜的阿语,孤苦伶仃地一个人沦落到偏僻荒山的破败草庵,孤守着青灯木鱼凄惶度日······古语曾有云:富贵不弃糟糠妻,贫贱时患难相依!可是你······?” 极度的气怒攻心,让杨帆数度哽噎。 “此事绝非如贤弟所言的这般简单,其中另有你所不知的隐情。但现下哥哥我为了捉拿淫贼{清风隐影},彻底捣毁魔窟粉荷听雨楼,自江南一路快马加鞭,正匆忙赶往京城汴梁,奏请当今圣上下旨定夺。 “且待此事了结后,哥哥我定然随贤弟一起,去云栖竹径的妙玉庵,面见辛语姑娘,将其中的误解一一剖析······” 数十束幽幽绿光,迅疾划过星辰寂寥的夜空,落在逍遥车前,落在青石桥中间那口棺柩上。 “赶上了······终于,还是被她们······赶上了······?” 西门三郎与赶车丫鬟晴儿的脸色,‘唰’地变为了惨白。 ‘噼啪’的数声响,大团的烈火焰腾空燃烧,飞快吞噬了逍遥车,青石桥中间的那口崭新的棺柩,此刻也被烈火点燃。 夜幕沉沉,绿幽幽的火焰高约丈余,像一团森冷的鬼火,将三人结结实实包围在中间。 绝望得令人窒息的恐惧,让不知所措的三人,压抑成一种魂飞胆颤的诡异落魄,冷汗直流,双腿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颤。 第25章 雁阵 暗夜中,一条白影飞掠过火堆。 漫天花雨似的数十枚暗器,破空旋舞妖异灵动。一股刺鼻的血腥沁入鼻中,杨帆浑身的要穴,早被突如其来的暗器击中。 他全身如遭针砭,奇痛难忍,所有关节都动弹不得,像根木柱僵立当地。 逍遥车被滚滚烈焰焚成灰烬,三匹死马的尸体,被大火炙烤焦臭难闻。 “西门侯爷······!” 晴儿口中发出短促的凄厉惨叫,让西门三郎脸色立刻铁青。 白影身如鬼魅,在火堆旁飞快穿梭,手臂急挥毒辣老练,无数道金光闪烁,势不可挡的诡谲金镖,准确击中晴儿几处要穴,鲜血汨流。 夜色凄迷,天际残月,凝照一团飘渺朦胧的淡霭,笼罩一派冷寂的古道荒野。 一声狂啸,一道寒光飞。 晴儿项上的人头,随着刀光缭绕,骨碌碌滚在杨帆的脚下;雪肤沾血,双目圆睁,似有不甘的愤恨要诉说一般。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杨帆的脸上,早已被打了十几个耳光。 紧接着一声呼哨,那条白影腾上十步外的一匹白马上,马蹄声哒哒,一人一马,顺着古道隐入黑暗之中。 东边,又一阵马蹄声凌乱。 夜色中冲出七八位白纱蒙面的年轻女子,左手提缰右手持剑,催马朝着清闲侯西门三郎包抄过来。 熊熊烈焰映照下,剑光闪耀如电,倾泻似星,尽数向着西门三郎招呼过来。 西门三郎手中的判官笔左支右支,顿时险象环生。 堪堪斗了几十回合,鸡鸣声大盛,东方天际微呈鱼腹白色。 “芦雁八姝,快布{雁阵}擒贼。”远处传来一位女子清冷坚毅的声音。 顿时间,白衣女子们立刻跳下马。晨光微曦中,白衣飘飘,剑光缭绕,恰似数朵洁白荷莲,在池塘中迎风飘摇一般,风姿绰约迷人。 众女子剑法稀奇古怪,诡异绝伦,是一种西门三郎从未见过的犀利,让他的处境更加凶险。 随着‘起’的一声娇叱,一众女子身体轻盈纵闪横袭,或高飞在西门三郎的头顶上方,或摇剑激刺于他的身前背后,相互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西门三郎只觉得眼前白影重重叠叠,凌厉剑气在身旁幻荡出万千的光影,纵横交织,飞沙走石,直叫人万难抵挡。 他步履踉跄,有如醉酒;眼前幻影绰绰,眼冒金星。一身紫袍在乱剑斩割下,破烂不堪,无数碎片随晨风飘落。 西门三郎猛爆一声清啸,足尖点地一鹤飞冲天,左手狂甩‘嗤嗤’暗器破空声连响,十二柄柳叶飞刀,飘洒向白衣女子。 众女子手中长剑疾舞,连削带打,所有飞刀尽数落地。七位女子围成一圈,同时挽腕用力,将一位白衣女子高抛半空。 那女子自半空中锐利长剑直刺,剑光挟裹煞气凛凛,径直朝西门三郎破空劈下。 ‘当啷’一声响,西门三郎的判官笔已被斩断!几声娇叱不断,众女子眼眸饱含冷然杀气,所有长剑向他疾攻过来。 西门三郎猛地一个‘旋转风’,身子轻灵如鹰飞燕舞,滴溜溜折转向左侧斜冲数步,轻巧避开了利剑攻击。 但为时已晚。 白衣女子手腕劲挥,西门三郎感到脖颈疼痛,眼前金星乱闪,急切间运力抵挡,后背又被白衣女子的长剑击中。 一阵剜心的疼痛,让西门三郎浑身剧烈颤抖。 长剑飘飞,铁菩提狂撒,西门三郎{曲池}{阳关}{灵台}等诸穴一阵麻木,他再也坚持不住,慢慢萎顿地上。 淡蓝色的天空中,红日冉冉升起,绚丽的朝霞,此刻已然染红东天。 灿烂彩霞飞舞处,一位白衣女子跺着悠然方步,现身冬晨清冷旷野中。 她身姿窈窕,宛若风中弱柳;清丽难言的容颜,洋溢着一种比天际彩霞还美丽一万倍的绝代风华。 她眼眸中神光湛动,语音虽略带倦慵,却自带一股动人的清柔。 “冰霜雪雨四人,且带了这位清闲候西门老狐狸,去汉阳黄鹤楼与尊主汇合,同回粉荷听雨楼。” 她缓步走到杨帆面前,围着他连转了三五个圈圈,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赞赏。 “逍遥车机关重重,里面布满了夺命的剧毒暗器,害得咱们眼睁睁看着西门老贼逃脱,却无处着手。多亏阁下将清闲候拦下,为咱们{万花流}创造一个擒拿他的好机会。” 白衣女子笑意晏晏,一双如同寒刀的目光,却让无法动弹的杨帆,内心中泛起一阵彻骨寒意。 “咱们万花流一向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罢,咱们今日就饶了你这厮一条性命。” 她幻指如刀飞速狂点,立刻解开了杨帆的周身要穴。 “万万料想不到,云栖竹径妙玉庵的白发二娘,竟然是你的旧时相识?你可知,她现在修炼{明玉真经},已臻明晓剑境的第五层?” “阿语是一个心性淡泊的娴淑女子,怎么会习练这些残害人的武功?任你如何说,我绝不会相信!” “毕竟你们已经分别了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里,任何人都会有很多的变化。那位名叫辛语的白发二娘,当年为情所伤,不但一夜之间熬白了满头秀发,更是专心修炼{明玉真经}做了妙玉庵的主持。” “你到底是谁······?为何能将阿语的情况,打探得如此清楚?”西门三郎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是燕轻柔,万花流的少主。为了扫清万花流在江湖中的诸多隐患,自然要将武林中的各门各派打探清楚。你若是想救得好朋友西门三郎的性命,须得提一个人的首级,到西湖孤山【燕园】来换取。” “我与西门三郎的事情,你们也······也是一清二楚?” “你杨帆在十五岁那年,与西门三郎情投意合一见如故,之后义结金兰,我说得对不对?” 她翻身上马,勒转马头说道:“你双腿被点的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你要去杀的那个人名叫江寒,经常会在荒野酒家附近出没。他身着黑衣、手持龙泉血刃剑。” 骏马朝着太阳升起的东方狂奔,在轻薄晨雾中扬起一路烟尘。 第26章 遇难 寒风卷杂飞雪,横扫群山,天地间一片苍茫。 荒野酒家后院的红楼内,温暖如春。火盆内炭火燃得正旺,玉苑店主谈兴甚健。 “在当今武林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行业,荒野酒家一直是以诚信立足江湖。当然会在收到钱款的十五日内,将客人索要的仇敌首级奉上。这一点,还请碧水浣纱姐妹放心。” “若非对荒野酒家有足够的信任,咱们姊妹也不会冒雪前来求助。” “素闻碧水浣纱姊妹,隐居于云栖竹径妙玉庵,青灯木鱼虔诚拜佛。此番来到荒野酒家,却是要取哪个贼人的项上人头?” “淫贼{清风隐影}这数年来作恶多端,江南已有数十位无辜女子,在他手中断送了性命。 “我们四姐妹经过商议,决定出些钱财,麻烦店主出手诛杀此贼,为民除害。闻听那贼武艺甚是了得,已有许多好汉折在了他手中,店主心中可有把握?” “红粉佳人勿虑,咱们荒野酒家高手众多,自有几人可担此重任:黑无常麻烦武艺高强,一并鬼头刀武林中神鬼莫挡;白无常上官漂流智勇双全,七十二路旋风哭丧棒鲜有敌手。” 说到此处,玉苑店主已是目光迷离,面泛桃红:“本店最厉害的杀手,是一位来自西域天山的神秘剑客:他风流倜傥,风骨俊逸;一双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总蕴含一股寒潭烟雨般的忧郁! “也正是这种淡淡的、虚无缥缈般的忧郁,使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弥漫着一种尊贵王子般的优雅气息······! “他的佩剑,是融了昆仑精钢、茨山玄铁,千锤百炼后的千古神剑{龙泉血刃}!时过境迁,斗转星移,龙泉血刃剑的夺命绝杀【长空飞鸿】,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锋锐神击。” “店主说的可是在二十年前,名满江湖的圣剑徐顶峰手中的那柄龙泉血刃剑?” “青衫秀女所言极是!这一柄千古神剑,正是当年圣剑徐顶峰威震江湖的那把龙泉血刃剑。”玉苑店主浅浅一笑。 “龙泉血刃剑重现江湖,固然可喜可贺。但不知店主意下是如何打算······?” “碧水浣纱姊妹遁身空门,还念念不忘搭救江南的万千姐妹,为出钱铲除无耻淫贼慷慨解囊。荒野酒家上下,自然是万分佩服。” 接下来她话锋一转:“清风隐影身着神奇{隐月衣},武艺高强神出鬼没;更何况那座神秘魔窟【粉荷听雨楼】戒备森严,几年内折他手中的高手不计其数。所以呢,须得出五百两黄金,方能买下清风隐影的《生死簿》。” “这么贵······?”红粉佳人和青衫秀女两人,立时被这个价格吓了一大跳。 “龙泉血刃剑的价格,五百金已是最低。这也是看在碧水浣纱姊妹的一片侠胆仁心份上,特意加的照顾。”玉苑店主一脸的笃定。 “咱们姊妹栖身空门,一向木鱼青灯清贫度日,如何能拿出这许多金子来?还望店主看在大家同是武林一脉,行些方便才是······” 红粉佳人一脸诚挚恳求。 “本店主一向敬重侠义,但绝不敢因为敬重,而坏了本店早已立下的规矩。二位不妨先到前庭用些斋饭,再仔细斟酌一番如何?” 玉苑店主长袖一摆,做出送客的冷漠姿态。 诺大前庭内冷冷清清,没有一个顾客。短衣打扮的酒保伙计,正无精打采地聚集在火炉旁,烤火闲聊。 青衫秀女红粉佳人两个心情躁乱,胡乱点了两碗葱花阳春面,垂头丧气挤在角落里细嚼慢咽。 就在此时,店外古道,有杂乱马蹄声踏雪飞来。 厚厚门帘掀开时,寒风飞雪簇拥着两位关西大汉,大踏步闯入店内。 “小二,快牵了大爷的马匹好生喂养,明儿一大早好赶路。” 为首的皮袍络腮胡子,伸出手掌,把脸上的雪水胡乱抹了几把,大马金刀地坐在木椅上,一脸的凶煞邪气。 “牛肉烧酒热汤面,大碗盛来端上桌,麻溜的······!” 另一位面皮白净的锦袍客,两只充满淫邪的眼睛,早已直直盯上了坐在角落里的碧水浣纱姊妹两个。 “老胡,这两个雏儿长得粉嘟嘟水灵灵的,很是有些姿色。过去看看······?” 皮袍客哈哈大笑着奔过去,抬手托起红粉佳人的下巴,色迷迷地说道:“久闻碧水浣纱姊妹个个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来来,先过去给大爷唱个小曲下酒!” 红粉佳人气怒交加,奋力挣扎。但使尽了浑身力气,又怎能挣脱分毫? 一旁的青衫秀女眼见情势危急,急抽腰间长剑时,早已被锦袍客拥抱在怀中,动弹不得。 锦袍客伸手抚摸着青衫秀女粉嫩的脸蛋,贱兮兮地淫笑道:“美人儿不要淘气,把大爷伺候舒服了,有大把的赏钱。来,先让五爷香一口······!” “畜生······禽兽······快快放手······!” 青衫秀女直急得泪流满面,一迭声地怒骂。 锦袍客面色一寒,忽地一掌,掴在青衫秀女白玉般的粉嫩脸蛋上。 “禽兽······?畜生······?你说得太错了!禽兽与畜生,怎么可以比得上咱们兄弟的丧尽天良?要知道,咱们可是横行甘凉道杀人如麻、吸血食肉的噬血魔兽,比那些畜牲禽兽,要凶残一千倍一万倍!” 桀桀刺耳的怪笑声,顿时让碧水浣纱姊妹毛骨悚然,几欲晕去。 狂烈的寒风,不住的翻卷门帘,挟裹冷雪飞进店堂中。 一个冷幽幽阴恻恻的声音,从荒野漆黑的风雪夜幕中,丝缕般飘荡过来,入耳间如同恶兽悲哭。 “枉五、胡杀两个孽徒,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师尊大驾!” 店中这两位杀气腾腾的魔鬼,一听此言,飞快收起一脸的狂傲凶悍,快步飞奔到酒店门外,风雪中分左右长跪门口雪地,将头颅碰地,磕得砰砰直响。 “不肖弟子枉无、胡杀,在此恭迎师尊大驾。” 四五辆大马车,从弥漫风雪中冲出,有序停在荒野酒家的院落中。 先下来一位满脸横肉的土财主,微弓着腰,快步走到后面的车厢旁边,掀开车帘,扶迎出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袍刀客。 然后陆续走下来几位锦裘锻氅的美貌女子,前呼后拥着走进酒店。 这一行人,对跪在雪地上的枉无、胡杀二人,连正眼都没有扫过一眼,就当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第27章 酷刑 一脸凶相的土财主,小心搀扶着白袍刀客椅中坐定,随即寒着脸,对坐在柜台内的长胡子账房先生呵斥道:“发什么愣,还不赶快唤出你家店主出来迎接我师尊?” “客官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随着妖妖娆娆的一声媚笑,风情万种的玉苑店主,迈着细碎莲步,风摆杨柳般从楼梯口走下来。 “伙计们,大家伙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伺候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宾。” “好咧······!” 随着十几声的齐齐吆喝,登时有十几个短衣小帽打扮的店小二,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店堂中,好似突然间从地下冒出来一样,着实吓了众人一大跳。 红粉佳人和青衫秀女二人,本想趁乱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脱身,忽觉得后背一麻,早被人点制了要穴。 “烦劳店主,可否将这店堂用心地整治一下,我家师尊今夜要借贵店拜堂成亲。” 玉苑店主微笑着拍一拍手,长须的账房先生立即从柜台内乐颠颠地跑了出来,陪着笑脸团团一揖,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态。 “本店招待宾客的规格,一向有上中下三等之分,就算是拜堂成亲也不能例外!上等招待是尊贵豪华的龙凤呈祥,用来彰显天作之合。 “中等的招待,是欢天喜地的华堂对拜,来映衬夫妻之间的鸾凤和鸣!至于这下等招待么,则是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白头偕老。但不知客官最中意是哪一种?” “奢侈豪华是王公大臣们的排场,热闹喜庆是坊间百姓们的风俗。似我辈这等浪迹天涯的粗莽汉子,在欢天喜地中缔结良缘,也不失为江湖中的一段风流佳话。” 神色木然的白袍刀客,不容置疑的话语一锤定音。 “你们就按师尊说的办,其中最要紧的是乐器齐全,箜篌、琵琶、古筝、萧琴、二胡样样都要有!欢天喜地嘛,自然是搞得越热闹越好。”土财主郑重补充道。 白袍刀客一脸的意气萧然,斜躺在宽大太师椅中,微眯双眼,好似要打盹困觉一般。 杵立一旁的土财主,神色微变,肉泡眼冷冷地环视四方后,立即将手掌挥如砍刀,在半空中胡乱摆闪。 面色白净的阴魔枉无,立时明白,转身出门,不一刻肩扛着一位官差模样的人走进店里。 他非常凶狠地将那官差往地上一掼,朝着白袍刀客拱手一礼,赔着笑脸,讪讪退在一旁。 灯光闪动下,那官差满面血污,口唇不停蠕动着,也不知在含糊不清地呜咽些什么。 大家转过头仔细一看,见官差面目青肿口歪眼斜,满口的牙齿已被打落光。 白袍刀客摘下腰刀,将脑袋努力后仰。口中的话语,寒如千年玄冰。 “某家自下昆仑踏入江湖以来,一路上杀人无数,可有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某家面前放肆咆哮······?” 土财主也是一脸凛然煞气,手叉腰帮着腔怒声斥骂,那架势如同要马上扑身过去,咬人噬血一般的凶狠。 “唯独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凤阳府捕头陈荷姣,敢当着师尊的面一直谩骂不止?也正是你这种狐假虎威的胆色与血性,让师尊打消了一刀斩你首级的打算。 “因为,一刀毙命太便宜你了,师尊要用前所未闻的残酷刑罚,让你彻底明白{生不如死}的真正含义。” 他袍袖一拂,立时转过身对玉苑店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贵店主不会阻止俺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暂借贵店的宝地,了结私人之间的恩怨吧?” “荒野酒家一向是江湖人的酒家,五湖四海的朋友来者是客!为每一位顾客营造宾至如归的温暖家园,是咱们荒野酒家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客官在自己的家里,还有什么好拘束的呢? “不过,要是大家一个不小心,撞坏了桌椅板凳,打坏了茶杯菜盘的话,是需要多加些钱来赔偿;如果不小心弄出了人命呢,本店也需要出几口棺材打理后事,这可是要额外收费的哦。” 玉苑店主在柜台内款款坐定,随意摆弄着自己染得殷红的指甲,头也不抬地淡淡言道。 “多谢贵店主的一番美意。” 土财主阴沉沉一笑,旋即施了一个大大的肥喏。 这边厢胡杀已经揉身扑上,‘劈里啪啦’的一阵连响,受伤官差的肋骨,已被打断数根,双臂双腿,也被巨大的掌力击得骨骼粉碎。 一根粗大的绳索,倏然从房顶梁垂下,受伤官差被捆住双臂高高吊起,双腿各缠了一个沉甸甸的石凳。 胡杀手一扬,数十支飞锥,已经打入官差身上的二十四处要穴,剜心的疼痛,激得那官差双目赤红,全身骨骼‘咯咯吱吱’连发出好一阵暴响。 白袍刀客又将手一挥,胡杀赔一脸谄笑,乖乖地退在一旁。 面皮白净的枉无,双手叉着腰,脸上带着一种嘲弄鄙夷的讥笑,仰头对着满身伤痛的官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我师尊贺兰山缺神功盖世无双,乃是武林中冠绝当代的英雄豪杰,你小子定是前世先人积了八辈子的德,方有了在师尊手下体验折磨的这等福分······ “你口中呜里巴拉的在叫唤什么?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是一肚子的不服气?那好,你不要半空中摇来晃去地让人眼晕,乖乖地静下心来,听我给你讲一个不就发生过的真实故事。” 几位花枝招展的侍女,笑脸盈盈地奉上香茗,众人都坐了下来,细品茶汤。 “你陈荷姣可曾听说过,在江湖中有这么一首流传了很久的歌谣------ 江湖有三恶:恶鬼、恶煞、与恶魔! 恶鬼到处无全尸;恶煞寻仇灭门祸! 恶魔降临如瘟疫,百里无鸡鸣,旷野尽白骨,天悲地泣神鬼哭。 “而我们,正如这首歌谣中所唱的那样,就是来自甘凉道杀头镇的凶残魔兽!” 说到这里,枉无停了下来,用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无比阴毒地缓缓扫视一圈店中众人。 被点制穴道的碧水浣纱姊妹,皆被他眼眸中那团冰凝得无法化解的怨毒邪恶目光,扫射得全身战栗,好似连五脏肺腑间,也被这一股诡异骇人的恐怖所冻结。 第28章 恶魔 “在十多年前的西北遥远边陲,甘凉道上有一个非常繁华的杀头镇。长达十数里的街市,商铺鳞次栉比,日进斗金,东来西往的胡汉客商络绎不绝。” 阴魔枉无的声音异常冰冷!面色,也好似凝结了一层寒霜。 “尤其是镇上那座蝶飞花香、莺莺燕燕的{凤鸣楼},更是佳丽成群美女如云。盘踞在西北一带的剧盗枭雄们,无不对这块大肥肉垂延三尺。 “他们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独霸杀头镇、称雄甘凉道,将无数的黄金珠宝、丽姬美人,收拢在自己的口袋中。 “于是乎,各帮各派各路的英雄豪杰,齐聚在杀头镇,从刚一开始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演变成最后撕破脸的黑白两道血腥厮杀! “那一场空前激烈的杀戮,一连持续了七天七夜,参加混战的两百四十八位高手中,最后只剩下我们九人活了下来。 “从那一天起,甘凉道九大恶魔的名号,正式开始威震整个西域武林,让无数人闻风丧胆。 “力摧------潜隐藏南雪谷二十余年,凭着自己满心满腹对血腥杀戮的执着与痴迷,更凭着自己的过人天赋和聪明才智,自创出三十六式【摧残毁废拳】,招招摧心断筋,式式碎骨破肠!在武林中博得了一个‘一出手铸成千骨痕’的《残魔》名号。 “刀削------三十四年静心潜隐市井的屠宰生涯,让这一位整日里杀猪剥兔、屠狗宰羊的深云寺俗家弟子。他在日常生活的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一柄出神入化的削肉斩骨刀,当真是‘遇肉削肉飞、碰骨斩骨碎’。 “这位满脸刀疤面红似血涂,整日里腰间别着一把铮亮削骨刀的绝情屠夫,在江湖道上的诨号是为《刀魔》。 “麻醉------这是一个满脸黄皮大麻子、不可一日无烈酒的无赖酒鬼,也是一位逢酒必喝、逢喝必醉的绝世神医!他靠着一张九世单传的祖传秘方,煎熬出一种叫做‘粉香十里酣酣睡’的神奇迷魂药,号称{沁鼻人昏迷、三日见阎王}。因此人送绰号《药魔》。 “坏死------这是一位头顶光秃、脚底流脓、大腿生疖子的绝世大坏蛋!在人前装扮一副救苦救难的慈悲菩萨相,面带微笑、笑里藏刀,能将世间最卑鄙最肮脏的坑害欺骗,演绎成助人为乐替天行道的侠肝义胆,骗得很多人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很多人被他坑死了还不醒悟的《乐魔》。 “枉无------就是区区在下。上天垂怜,给了我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巧嘴。在下喜欢将君子侠客,用胡编乱造的谎言假话污蔑成卑鄙禽兽;再设下毒辣诛心计,把他砍头断足、剥皮挫骨。承蒙江湖朋友厚爱,尊称在下为《阴魔》。 胡杀------就是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关西大汉。生性残暴喜好杀戮,总爱将荼毒生灵,当作自己活在人世间的最大乐趣! “他不但喜欢胡乱杀人,更喜欢杀人时千刀万剐、掏心刨肺、扒皮抽筋。武林中人送给他的外号是《屠魔》。 “田七------这位生平最喜欢乘人不备,偷偷摸摸下黑手毒害人性命的冷血怪物,自幼性情孤傲,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曾经在一天一夜毒死过二十多位峨嵋派的门下女弟子,所以呢,很多江湖正道人士,都在背地里骂他双手沾满了鲜血的《血魔》。 “鸭霸------鸭霸雷平,是一个高大无比、天生神力的肥胖巨无霸。他来自藏边,自幼是桑巴土司家里赶鸭子的一位小奴隶。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偶遇高人习练得一身横练神功。十五岁那年,他血洗桑巴土司城堡后,沦落江湖四海为家。 “可能是童年充满血泪的奴隶生活,让雷平幼小心灵蒙了一层阴影。所以他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抓来一大帮活人,先将他们的衣服扒光,头发、胡须、腋毛、眼睫毛全部拔光,然后用长长的铁链,穿透琵琶骨连成一串,当成蜕了毛的鸭子一样赶上绞架! “鸭霸杀人时先挖眼后砍脚,折磨够了再活活绞死。在很多侠义正道看来,这就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折魔》。 “九成------这是一位能将杀掠、奸淫、偷盗、坑蒙拐骗等等下九流的诸般手段,运用得最为娴熟的一个大魔头!在修炼成真正魔兽的道路上,这一位永远将自己装扮成土的掉渣、一副呆傻模样的乡绅土豪,就差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最后一成的功力,他还没有修炼到,所以他自谦为九成。 “后来经过短短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后,我们八恶魔一致认为,在吃人不吐骨头、吸血敲髓的恶魔群落里,这位一脸忠厚憨傻相的土财主九成,才真正是一位集阴险狡诈、冷酷毒辣、诡计多端、毫无人性于一身的《妖魔》。” 听到这里,玉苑店主暗暗点头,枉无所讲述的这一切,都与她往日接到的飞鸽传书完全一致。 “从那一天起,杀头镇上最豪华的{凤鸣楼},就成了令人胆寒的【甘凉魔窟】;也是从那一刻起,我们这甘凉九恶魔,随心所欲地干起了无法无天的所有勾当。 “半年后,杀头镇再也听不到鸡鸣;一年后,甘凉道东来西往的客商,基本已经绝迹。等到过了两年,杀头镇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凤鸣楼里面的我们九恶魔之外,再也找不到一个能活着说话的人啦······放眼望去,一望无垠的黄沙大漠里,到处是残缺不全的累累白骨!” “在我们九恶魔心中,那是一段最逍遥、最美好、最值得回忆的快乐时光。直到有一天,我们的师尊来到了杀头镇,登上了凤鸣楼,向咱们九恶魔投下战书之后,一切的美好时光,也正式宣告结束了······!” 阴魔枉无满脸痛楚,两眼中泛起晶莹泪光。 第29章 悲歌 “接下来的恶战,是惨烈血腥的殊死搏杀!半个月之后,我们九恶魔一败涂地。 “万般无奈下,我们匍匐跪地苦苦求饶------师尊善心大发,收下我们九魔做了徒弟。 “你陈荷姣官职不过九品,手下不过区区十多个小皂役,平日里能在街市上耀武扬威人五人六,也不过仗了你姐夫凤阳知府冉剑冰狗官之势,何曾有过什么真本事?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真不知天高地厚! “在咱们甘凉三魔眼中,你陈荷姣不过是一条不知死活的癞皮狗而已,捏死你,就像捏死一个蚂蚁一样轻易而举。” 阴魔枉无转过身去,施礼禀告道:“启禀师尊,训斥完毕。” 白袍刀客贺兰山缺微微睁开眼,非常失望地摇了摇头。 “师尊非常不满意,训斥继续。” 善于察言观色的妖魔九成立时发话。 阴魔枉无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走上来对吊在半空中的陈荷姣连抽几皮鞭,接下来继续训斥。 “为了消弭我辈心中的暴戾魔障,磨练出我们的钢铁意志力。师尊亲自将我们带到昆仑山中,去闯凶关练习胆色。 “虎牢关不是真正的虎牢关,而是巍巍昆仑中的一个大峡谷。里面有很多恶虎日夜叫啸,震撼方圆数百里。蜈蚣坡漫山遍野要命的毒蜈蚣,藏身在岩缝草丛中,防不胜防。 “雪豹岭,是一个聚集数百头雪豹的荒秃山岭,就连最凶残的西北苍狼,也不敢靠近或者穿越!青竹峡里面,不单单只有青竹蛇,还有好多眼镜蛇、金银蛇、响尾蛇、七步蛇。 “穿越上万只吸血蝙蝠盘踞的蝙蝠洞,更是比地狱都恐怖的凶险路径······九死一生走出这五关,甘凉九恶魔中,只剩下屠魔胡杀、妖魔九成和我这个阴魔。师尊当时戏曰:这就是过五关斩六将。 玉苑店主听到此时,不由得心中暗暗推断:贺兰山缺故意让阴魔枉无讲述这些往日狠毒,主要是长自己威风的敲山震虎,震慑众人不可轻举妄动与他作对?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大事发生。 “当师尊宣布下一站硬闯{跃龙潭}之后,我们三人差点没有被吓得背过气去------跃龙潭不但有数十条凶猛异常的食人蛟,还有无数的剧毒蟾蜍和吸血水蛭!最糟糕的是,我们不会游泳,那时正值山洪爆发的汛期。 “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如同待宰羔羊一样,默默等待死亡降临潜到末日煎!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心如枯槁的我们,围着一桌山珍海味,丝毫没有动筷的心思。 耳边,有胡茄羌笛声,幽幽响起: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尚自可,四摘抱蔓归。 “正是妖魔九成的好女儿桃花,在那个万分紧要的关键时刻,唱起这首催人泪下的歌谣,打动了一心想要称霸江湖的师尊,我们三魔才活到了现在。 “咱们师尊路见不平,刀劈了压榨百姓的昏庸狗官冉剑冰,凤阳城万千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你明知难逃一死,便假装出一副慷慨赴死的虚伪嘴脸,好为自己赚一个视死如归的壮烈名声。 “似你这等卑鄙的障眼伎俩,又怎能逃过师尊的一双慧眼?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接下来,你陈荷姣这条癞皮狗,会体验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既然陈荷姣陈大捕头是一条癞皮狗,那就用粗粗的狗链栓了,拉出去绑到门外看门好了!切记,要用冷水将他全身浸透,某家明天一大早醒来,就要看到他全身冻疮、奄奄一息的冻死狗模样。” 贺兰山缺只是懒懒地一摆手,妖魔九成立即过去打理,乖顺得跟亲孙子一样。 龙凤喜烛、红红双喜字已经搞好;丰盛的美酒佳肴都已备齐。琴笛琵琶、洞箫二胡等乐器,也一一摆放在一侧。 “喜酒入肠长精神,宴间无歌俗了人。” 贺兰山缺吞下一口温得恰好的杜康酒,长长舒了一口气。 阴魔枉无立即跪地禀告:“徒儿素知师尊喜爱乐曲,特意为师尊留下了碧水浣纱姊妹,红粉佳人精通音律,尤善琵琶,何不令她弹一曲,为师尊喜宴助兴?” 贺兰山缺转过目光,眼见青衫秀女斜倚桌前,目光惨然;红粉佳人却是一脸凛然,只是将目光瞅向房梁,一语不发。 屠魔胡杀急速抢过几步,左手锁喉,右掌迅捷横切,立时将青衫秀女打翻在地!忽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硬生生塞进青衫秀女口中。 “她已经吃了【索命粉香丸】,一个时辰之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你唱曲,她便有救。” “荒野酒家名满江湖,难道店主竟然眼睁睁看着我们姊妹受人欺凌而不管不顾?”红粉佳人泪流满面。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本店也有本店的禁忌:进店皆是客,为公平起见,本店诸人,决不可插手客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不便之处,还请姑娘包涵则个。” 玉苑店主一脸歉意。 穴道已被解开,红粉佳人强抑满腔悲愤,怀抱琵琶。含泪的双目,像刀子一样,紧紧盯向屠魔胡杀。 “碧水浣纱姊妹好歹也是出家清修之人,一向最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狗屁旧规,还是烦劳桃花姑娘将解药喂她服下,咱们恶魔说到就要做到。” 红粉佳人玉指捻拨琵琶,歌声幽怨凄惨,催人泪下。 “古道长亭残照, 沙鸥烟波孤舟。 江枫杜鹃,暮云归雁。 杨柳岸杨柳枝摇曳残秋。 清风明月高楼, 红颜淡妆倚栏。 霜菊凋谢浮萍飘零, 弹琵琶琵琶声将夜凉透······” 刚唱到此处,红粉佳人只觉得心如刀绞,喉头一甜,一口血自口中喷出。 “曲悲音哀声戚,一首曲儿竟将满堂的喜气,一扫而光!教某家如何做欢喜新郎?唉······真真该打!” 屠魔胡杀二目中凶光大盛,双手十指弯曲如钢爪,拧身就朝着红粉佳人扑了过去。 第30章 江寒 “且住” 一声蕴含愤怒的呵斥,震慑住正欲行凶的屠魔胡杀。 一位锦裘锻氅的年轻女子,从座位上站起身。她蛾眉深蹙,泪光莹然,满面的雨恨云愁。 “几位男子汉合伙欺凌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纤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暂且住手,我来替她弹唱。” “少主,这万万不可······你现在身受重伤!” 那女子凛然回首,抬起手半空中有力一摆挥,身后众女子登时住口。 屠魔胡杀却不做理会,一声怪叫,朝着红粉佳人饿虎扑食般扑了过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细细的绳索,紧紧套住了胡杀脖颈! 绳索一扯,胡杀像一条死狗般贴地滑动,被拖到贺兰山缺的脚下。 “冲动,又让你变回了昔日凶残的魔鬼本性!竟然将燕园少主燕轻柔的话语,也敢当作耳旁风?” 猛地一脚踢出,屠魔胡杀的身子直飞房顶,坠地,摔成一个活死人。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曲终,人悲!满室无声。 “美景不留,芳华难驻。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太多的扼腕恨事,就像无穷无尽的长江东逝水一般绵绵不绝!” 贺兰山缺喟然长叹。 “吉辰已到,请新郎新娘换上新妆,准备拜堂成亲。” 妖魔九成快走几步,来到燕轻柔身旁,满脸的横肉,早变成一脸的谄媚假笑。 “良辰已到,恭请师娘更衣。” ‘呛啷啷’几声宝剑出鞘响,燕轻柔身后的侍女一个个手举长剑,满面怒容。 “无耻贼子,休要欺人太甚!我家少主乃冰清玉洁般的天仙人物,岂能嫁尔等猪狗一样的腌臜杂碎?” “师尊此番下昆仑杀入中原,可是立下了决心的:刀劈司空剑冠,荡平无剑府,坐上那把号令江湖统帅群雄的盟主交椅后,你家燕少主就成为尊崇无比的武林盟主夫人,是何等的荣光?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凭你们几个婢女手中的破铜烂铁,还不是白白送死?昔日的扬州城外,咱们又不是没有打过?” 妖魔九成一脸不屑。 “要打架么?是谁来着?要不要先来试试俺的拳头······!”屠魔胡杀迫不及待地高举着自己两个饭钵大的拳头,一脸的跃跃欲试。 “燕园中没有主人婢女之分,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姐妹。咱们的梅花剑也不是破铜烂铁,而是圣洁高贵的东海之光!岂可轻易沾染卑污之辈的脏血?一切都按计划办事,我现在只要求你们几个安全回到燕园。” 一套崭新的凤冠霞帔送了上来。 “凤冠霞帔须要三套!我师尊乃当世英豪,三妻四妾可是万万不能少的。今日仓促,且先纳两妻一妾:夫人燕轻柔,二房红粉佳人,至于小女桃花,伺候师尊半年有余,今夜权且填做小妾。”妖魔九成这样说道。 红烛高照,一曲‘凤求凰’奏得喜气洋洋。 暴风雪卷起厚重门帘,却卷不走燕轻柔脸上的两行清泪! ------心中有多少痛苦,才能凝结成这许多珠泪?一颗悲痛欲绝的珠泪溅地,能够碎裂成多少瓣泪花·······? 荒野酒家的大堂上,众目睽睽,但众人皆无语。 随风摇动的烛火也无语,只垂流烛泪数行;纵使将千行烛泪燃尽,又怎能阻挡这一场令人心碎的悲剧上演? “十步有冤屈,剑鸣不平事!” 随着一阵‘铿锵’的宝剑虎啸龙吟声,二楼楼梯口,缓步走下一人。 他一身漆黑长袍,清秀脸庞异常苍白,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尊贵王子才配拥有的高贵忧郁! 他顺着楼梯缓步而下,每一步都有一种摄人的凛凛威仪,好似君临天下的皇王帝子,在自己皇宫大内散步游玩一般闲适,令人不敢轻易睇视。 贺兰山缺忽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在无形中向自己压来,激得他本就气恼的心,更加狂躁不安,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如遭虫蚁噬咬般不舒服。 “江公子,你怎么也来前厅啦?”玉苑店主一脸惊讶。 “龙泉血刃剑在剑匣中鸣叫不止,定是有恶贼恃强凌弱。江寒身为天山派弟子,岂能坐视不理?” “本店有立店铁规,江少侠既为本店高手,便不得干扰客人在店中的各种行事。” “店主尽管放心,从现在起,江寒会以天山派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自此与荒野酒家毫无关联。”江寒面色平静。 “难道,江少侠为了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就可以轻易放弃你刻骨铭心的国恨家仇?要知道,再捱过二十天,你就可以拿到你想要的那份名册啦······?” “但凡行走江湖的剑客,必须以除恶扬善为立身根本。不便之处,尚请玉苑店主见谅。”江寒语气异常坚定。 贺兰山缺并不言语,只是微微冷笑不止。 那边厢惹恼了屠魔胡杀,一声怒吼宛如惊雷炸响,双手持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双足纵身飞起,刀光乍分,毒蟒吐信般席卷开来。 宝剑出鞘,精光四射,寒气逼人! 剑光缭绕处,如注的血雾汹涌喷出,须臾间将挂在墙上的大红喜字,染得一片血红。 屠魔胡杀身子在空中连翻几个跟斗,顺墙下滑砰然坠地,脖颈中血流不止。 “厉害!” 江寒回头一看,是贺兰山缺拍着双手,目光中笑意盎然。 “身挺坚如松而力发,快剑疾无影诛人亡!好一把锋利无敌的【龙泉血刃剑】,好一招幻化无定的{长空飞鸿}。江湖中横行无忌的屠魔胡杀,在阁下手中竟然一招毙命,实在令某家佩服。” 江寒直视着贺兰山缺,瞳孔骤然收缩。 “是你强逼良家女子拜堂成亲?今日既然被我撞到,就须得先过了龙泉血刃剑这一关。”口气不容置疑。 “某家此番下昆仑与人出手争斗,一定要符合两个条件:第一是家有万贯家财的豪门官宦;第二就是可以一战成名的武林耆宿。今日你我萍水相逢,某家无名君无财,刀剑相向何苦来?所以,你没有跟我决斗的资格。” 贺兰山缺微微一笑:“某家这一路南下,金银珠宝也曾寻得一些。现下赠送一车给江少侠,我拥佳人君得财,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两全其美?” “亘古以来,武林中白与黑不能共存,正与邪势不两立!” 江寒怒目相视,龙泉血刃剑再一次出鞘。 道不同不相为谋,惟有刀剑相向! 第31章 降魔 贺兰山缺闪电一样的目光,直扫向阴魔枉无。 方才还狂妄无忌的阴魔,此时变成了满脸惊惧的小绵羊,慌忙忙低垂下头,颤颤无语。 “师尊乃绝世高人,精湛神功无人能敌。若是您老人家亲自出手,纵是圣剑徐顶峰亲自前来,也能当场打出他的七荤八素。又何惧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妖魔九成一脸奸笑,不住口地阿谀奉承。 一张七弦琴摆放妥当,贺兰山缺双手挽袖,神色肃穆地曲指拨弄,柔媚清音起,如春水流动。 烛影跳动的厅堂内,此一刻竟有暗香浮动:是一股扑鼻沁肺的西域异香! 暗香浸润欲醉,琴韵迷魂摄魄。 场中的一干人,突然间心跳加速,头脑中昏昏沉沉,呼吸也变得极为迟滞。 江寒心中一震------难道,这就是江湖中传说已久的夺命曲调{靡音刀}? 贺兰山缺本是川东涪陵人氏,原名黄庸桧。自幼在乡里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为十里八乡中的黄氏族人所不容。 在一次次的疯狂追杀中,他侥幸逃得一条活命。匆匆改名为贺兰山缺,惶惶如丧家之犬,逃进绵延万里的莽莽昆仑。 为了栖身更为了填饱肚皮,贺兰山缺整日在昆仑山中四处游荡。 一次阴差阳错的偶然相遇,他在仙山绝顶的玉虚峰洞里面,结识了绰号边城居士的东野熊亮。 贺兰山缺生性奸诈,尤精于曲意巴结、溜须拍马等诸多手段。天天一顿的迷魂汤,将东野熊亮灌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毫不犹豫把自己一身武功倾囊相授! 这其中,就包括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千古断魂曲【靡音刀】。 【靡音刀】是一种可以将内力注入琴韵、杀人于无形的绝顶神功。更兼贺兰山缺又在指甲缝暗藏西域迷香‘柔媚香梦’!迷香粉尘入鼻,令对手神失智昏。 贺兰山缺锦袍舞动,烛光下幻出重重衣影,飘飘荡荡如梦如幻。 店堂内的气象陡然一变,竟似一种花香飘浮春风拂面的温煦。 一曲柔媚靡歌破空而下,扣人心弦。 “紫燕双飞,十里烟柳堤。兰舟一叶丽人归,蛾眉淡扫,明月彩云飞。 “芳草长亭路,桃红暖风醉红颜,乱花清影,莲步踏碧茵。” 琴声优美,恰如春风熏人欲醉。 从贺兰山缺口中唱出来的曲子,更比青楼花魁唱的还要柔细缠绵,恰如情人在耳边的娇嗔呢喃。一下就把店堂内所有人带入了丽人游春郊、春燕穿柳梢的旖旎风光里。 店内人人俱是神魂飘荡四肢酸软,无边的困意,铺天盖地袭来。 江寒此刻眼皮沉重如山,不可遏制,只想闭上眼畅畅美美地睡上一觉,就算此刻天要塌下来,也无暇顾及。 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江寒半眯的双眼微光,忽发觉眼前有无数金光飞舞。 在潜意识下的护身本能驱使,他挥舞长剑反旋挥斩,短瞬间将暗袭过来的铁锥,全部打落。 金玉碰撞声惊醒了两位女子,一位是荒野酒家的玉苑店主,另一位则是燕园少主燕轻柔。 两人眼见众多店伙计和锦氅少女沉沉昏睡,登时醒悟琴音中暗藏古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燕轻柔、玉苑两人,一个双手支颐暗运气调息护体;一个手捏剑诀静心凝守心神。不到片刻,二人已是心神澄明,柔糜琴音好似过林清风,对她们丝毫构不成伤害。 “斜倚朱栏纤手招,杯前芳心暗许。登楼寻春春意闹,风流蛮腰款款摇。眼波飞媚,云梦仙境。” 江寒整个人,完全沉醉在销魂的歌声琴韵中,直让他心旌摇动,百脉贲张。 寒光千万道,暗随歌声飘。 仗持着天山绝顶多年磨练出来的机警,江寒倾尽全力长剑环体,将激射而来的{霜冰破雪针},全部打落地上。 到得此时,在场的贺兰山缺、燕轻柔、玉苑店主三人心中都明白,智昏神迷的江寒,已然耗尽了最后一丝清醒!当琴声再起歌声飞的时候,他就会被彻底击垮,酣然入梦。 燕轻柔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自身功力太浅,自保已是十分勉强,想要救人万万不能。 贺兰山缺气沉丹田注灌肺腑,融靡歌化琴韵媚艳入骨。 “相携绣屏掩,罗裙暗解,金钗轻坠。芙蓉帐内汗融枕,迷云怯雨,揉搓万种风情······” 琴韵媚歌的强烈催眠,彻底将江寒带入了醒与梦、恍与幻的边缘。让他筋酥骨软,全身没有一丝气力。 他用龙泉血刃剑勉强支地,勉力强撑住摇摇晃晃的身子。 可脑袋越来越沉重,眼皮越来越睁不开,他被迷乱荒诞的{靡音刀},诱进一个混混沌沌的幻梦灵虚境。 贺兰山缺眼见机不可失,露出凶残狰狞的杀气腾腾,手中长刀无声无息前伸偷袭,势如山冈狂狮,脚拧、腾空、钢刀下斩一气呵成! 据江湖传言,贺兰山缺这一招{抽刀断水水不流},是武林中千古斩首第一刀,断筋斩骨厉害无比! 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支颐观战的玉苑店主,两手高举,懒懒的打一个哈欠,她身边伏在柜台前睡得正香的店小二,突然间整个身子飘飞了起来,好似稻草人一般,撞向了厚实的门帘。 暴风雪狂卷袭扫,立时将满堂的旖旎春意一扫而光。前庭众人,俱在寒风中霍然惊醒。 就在此刻,后院的鸡埘中,传来数声鸡鸣。 冰冷的风雪,嘹亮的鸡鸣声,顿时将头脑昏昏然的江寒,刺激得脑海中电光火焰疾闪,完全清醒过来。 急切间,他瞧得明白:烛火飘闪的半空中,贺兰山缺双手紧握长刀,恶狠狠朝着他凌空斩劈下来。 江寒怒目圆睁,右手一摆,龙泉血刃剑迎空呼啸,击刺横挡! 剑声龙吟、刀声虎啸、骨骼断裂声同时响起。 江寒衣衫破碎,虎口肘臂到处是血,趔趄着接连后退十多步,才勉强稳住脚步。 自诩为昆仑枭雄的贺兰山缺,此刻整个身子直挺挺往后跌落------喉咙间血洞触目惊心,瘫倒地上惨嚎不止。 第32章 受伤 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骤闪,眼疾手快的阴魔枉无,早飞到贺兰山缺面前。 他双手紧抓师尊的前襟,立刻将他满是鲜血的身子高高提起。 “快说,边城居士东野熊亮昔日留给你的那本{靡音刀}秘笈,究竟藏到了何处?” 澎湃的怒吼轰然狂震,烛光下有一道冷星迅捷飘飞,立刻让阴魔枉无的人头落地! 妖魔九成一脸煞气,抬起一脚,猛踢开枉无满是血染的尸体。 他爬伏在师尊贺兰山缺的身侧,一脸焦急地说道:“弟子诛杀了以下犯上的阴魔枉无,已经替师尊清理了门户。还请师尊将那本绝世秘籍,交于我手里妥善保管。” “······那本绝世秘笈······?早就被某家毁掉了······有尔等这样的一群妖魔鬼怪······整日里围在某家身旁······某家岂能掉以轻心·······?” 一阵激烈的猛咳,直咳得贺兰山缺上气不接下气,脸庞瞬间憋成青紫惨淡色。 眼见期盼已久的愿望落空,妖魔九成一时间怒火中烧,在极度狂烈的恼羞中,他暴力抓起贺兰山缺的头颅,冷喝一声猛力旋转。 ‘喀嚓’的一声响。 师尊贺兰山缺的人头,被爱徒妖魔九成,硬生生从脖颈拧了下来。 他‘呸’地一声怒叱,转过身一手拉过女儿桃花,似一阵狂飙旋风一般,飞身闯进店门外的风雪中。 “苍天在上,若是放任你这个害人的妖魔逃脱,那可真是天理难容~且看俺黑无常麻烦,今日横刀斩魔替天行道。” 随着“哈哈哈”的几声狂笑,强悍长刀的冲天冷光,在漫天的雪幕中,幻展出万束凛凛电闪。 一声咆哮,双脚猛踢。 如同两个半空飞闪的黑点,妖魔九成与女儿桃花的两颗血淋淋人头,从漫天凄迷暴雪里,被黑无常麻烦大力踢飞回荒野酒家的店堂前庭。 江寒紧咬牙关,仗剑站立当地,整个厅堂一片静寂。 “多谢江少侠救命之恩,燕园上下没齿难忘。” 燕园少主燕轻柔、四位锦氅女子、受伤的碧水浣纱姊妹一起下拜,清脆丽声响彻整个店堂。 “诸位不必多礼······” 江寒脸色惨白,只觉得胸口热血上涌,眼前金星乱冒,一个趔趄,登时昏厥了过去。 等江寒再次缓缓睁开眼睛时,立刻被眼前耀眼的珠光宝气,亮闪了一双眼睛。 玉苑店主手捧起一把晶莹珠宝,笑靥如花:“凤阳知州冉剑冰这个狗官,到底是朝廷重臣曹彬万分宠爱的螟蛉义子,当年竟然趁着曹彬横扫江南国之际,暗中搜刮这么多珠宝。 “可惜哦,冉剑冰忙活了大半辈子,却被远道而来的贺兰山缺洗劫一空!现如今,贺兰山缺又死于你的剑下。真可谓世事难料。” 她站起身来,轻轻拍拍手,眼瞅着躺在床榻上的江寒,爱怜横溢。 “贺兰山缺留下两车价值连城的珠宝,燕园少主和碧水浣纱姊妹,日后必定在江湖中四处颂扬你的侠名。一场搏杀名利双收,虽然受了伤,倒也值得。” “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天山派门下行事,从来都与名利无关!” 玉苑嘴一撇,目光斜睨江寒,一脸的不相信。 “难道,你拼着性命的殊死搏杀,只是为了除暴安良和替天行道?想做一个不计名利的大英雄大侠客?” 也不待江寒答复,玉苑店主又是一笑。 “置国恨家仇于不顾,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暴露出龙泉血刃剑的行踪?这可不像天山弟子行踪低调的一贯风格啊。” 此刻,在江寒的脑海深处,陡地响起一阵凄绝的歌声:“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人生自是长恨水······” 江寒坚信,他自己出手时的动机,根本与名利无关,更与侠义没有任何关联! 他当时的心念电动,只是为了这一首哀怨凄凉、跌宕回肠的词曲。 他满脸不豫之色,紧瞪着玉苑店主,立刻转换了话锋:“如果我没有猜错,其实,你们早就有杀人灭口、侵吞珠宝的念头!那为何你们一直不动手?难道,你们认准了我一定会出面阻拦?” “江少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荒野酒家名声远扬,怎么会做出杀人灭口、侵吞财物的强盗行径?” 玉苑店主一阵大笑,杨柳细腰来回摇摆,如同花枝乱颤。 “若非早有准备,为何妖魔九成一出门,就被你家黑无常瞬间击杀?荒野酒家不杀人越货是假的,从不留下一个活口的周密绞杀,才是你们行事的一贯风格。” “江少侠既然这样说,本店主也就不再隐瞒:少侠讲得一点不错,这么多的真金白银摆放面前,咱们岂能轻易容它白白溜走?咱们是要动手,但是要等到夜半三更,在他们喝了本店蒙汗酒全部迷倒之后。” 她神色温柔,双眼放光,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寒的情动心慕。 “不可否认的是,江少侠这次的率先出手,真的替我们解决了很多麻烦。这些财宝,就是荒野酒家分给少侠的一份。那本名册,本店主也会重新考虑,尽量提前交到少侠手中。” 江寒怔住:他只是将自己内心中的怀疑猜忌拿来试探,却不料玉苑店主竟会当面应承! 这么一位花容月貌的清丽女子,竟然为了钱财,不惜让数位无辜的娇柔女子惨遭魔兽蹂躏? 一股透骨的寒气,从江寒心底煌煌腾起,瞬间冰冷了他的全身。 他一声不吭,拼尽力气挣扎下了床。 “江少侠身上的刀伤尚未痊愈,你现在只能安心养伤,不可乱动。” “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自去望云庐寻些清净。” 他踉跄着脚步奔出小楼,慢慢走到庭院中,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令他万分惊愕、万分心寒的话语。 “面对这么多金银珠宝,你江少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既然玉苑店主这般喜爱金钱,所有的珠宝,在下都赠送于你。” 而后,江寒略停一下脚步,仰望着星月灿烂的夜空,长长哀叹一声,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33章 知音 朝阳,古松,断崖,木屋。 望云庐在断崖边,是用带皮松木搭建的两间小木屋。 房前有一条清溪潺潺流动,落断崖泻成一道雪浪流溅的飞泉瀑布。 望云庐前面的古松树下,红泥炉火正旺,清汤茶香四散飘溢。 江寒气定神闲,左手茶杯右手茶壶,手腕微微沉,碧绿茶汤一条线斟入茶杯。 他凑在茶杯沿闭眼轻嗅,扑鼻的茶香,顿时间沁入肺腑,好似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这清幽浓郁的茶香浸润过一遍,千般的舒坦,万分的陶醉。 到得此际,便是天境神仙,也应心神俱醉矣。 阳光下,玉苑店主素裙飘飘。眉宇间,自带一种柔意风情。袅袅婷婷,好似千娇百媚的俏花枝一般,一溜烟飘到古松下。 江寒面色一寒,手微晃茶杯倾,将杯中热茶沥地,化一缕白烟消失无踪。 “如此煞费苦心烹煮好的香茗,江少侠不用来招待贵客,却狠心倾洒在尘土碎石间?当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风姿绰约的一声喟叹,蕴含着内心中无尽的惋惜。 “古松柴、清溪水烹制的茶汤,本是真正的仙品玉露,人间烟火的焦躁亦不可多沾染,更何况是遭到凛凛血腥暴戾气强烈浸润······?” “本店主本是一柔弱小女子,两手空空身无寸铁,江少侠口中所说的滔天杀气,又从何说起呢?” 玉苑店主满腹委屈地撅起了樱桃嘴。 江寒无比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满脸的不屑溢于言表。 “剑随心御,气随心思!身虽有剑而侠义满怀,则杀波不兴,所到之处如受暖阳普照,众人近身则感煦风拂面。 “反观世间的冷酷嗜杀之人,虽无刀剑在手,然心存暴虐魔障,胸存滥杀暴戾气,会自然而然地四下里腾腾弥漫,让近身者暗生畏惧,所到之处,百花残败草木凋零。” 闻听此言,玉苑店主嘴角微扬,一脸的不置可否。 “江少侠既是宅心仁厚,就不该在杀手云集的荒野酒家待住数月。你虽然未曾参与血腥杀戮,但与我等冷酷嗜杀之流同食同住,恁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也有近墨者黑的瑕疵和嫌疑哦?”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心自存浩然气,任你东南西北风。” “侠义不是长生药,杀戮绝非死门风!半个多月前,江少侠也曾救人于危难之际,让碧水浣纱姊妹免遭贺兰山缺的荼毒。 “可惜的是,就在昨夜子时,荒野酒家连夜收到一封十万火急书,说是妙玉庵碧水浣纱姊妹四人,在昨夜的二更天时刻,惨遭淫贼清风隐影的毒手。 “白发二娘与蓝巾四姑本在北国云游,闻听青衫秀女身受重伤,急匆匆赶回妙玉庵探看,却不料四姊妹一同命归九幽。 “江少侠所推崇备至的公正侠义,又怎能敌得过残酷现实中的弱肉强食?” “燕园少主与她那些姐妹现在怎样?是否也是险象环生?” 玉苑店主一脸模棱两可的神色,说出来的话语也是答非所问。 “江少侠留存在荒野酒家的珠宝,足以弥补你以前犯下的过错。如果你此刻重新加入我们荒野酒家,本店主保证你在一个月之内,绝对会拿到那张梦寐以求的仇敌名单!” 江寒非常严肃地看着玉苑:“可我现在只想知道,燕园少主是否平安,” “加入我们,你不但可以知道燕园的前生今世,还可以用惨烈的厮杀,毁灭掉江南国的所有叛臣!用他们污浊的冷血,重新铸造一段属于龙泉血刃剑的铁血传奇。” 玉苑的一双眼眸中,满是热切的期盼。 江寒脸色变幻不定,右手提剑振衣而起,迎着朝阳大踏步朝崖下奔去。 “妙玉庵是在云栖竹径,燕园却是在西湖孤山,粉荷听雨楼的旁边。” 江寒身影迅捷如飞,顷刻间隐没苍松怪石之中。 夕阳西坠远山外,绚丽残霞满天飞。 寒风清冷,孤山燕园,有梅林万花怒放。 梅林中的雅致小亭,江寒正襟危坐\/身旁的石桌上,清茶飘香。 少主燕轻柔略施粉黛,身着粉色罗裙,明眸流慧,清光照人。 她玉指熟练捻拨抚弄,悠悠琴音,勾勒出一副春湖荡舟赏花红的旖旎风光。 煦风丽日碧波荡漾,画舫漂浮群芳争秀笙歌起;丽人浅浅笑,千娇百媚直把魂魄勾。举杯乐倾酒,卧醉仙境,且做平生逍遥游······ 漫天的梅花瓣随风飞舞,曼妙的琴音耳畔回响,今夕何夕?幸到梦幻仙境游? 江寒此际心儿也醉了,神魂也飘飘荡荡;被妙玉庵断垣残壁激起的黯然忧愤,也被琴韵洗涤干净。 他微闭双眸,手指轻弹石桌,情不自禁地忘情长吟。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 琴声似止未止之时,清越竹笛声已然响起。 江寒横笛悬口,步履缓迈,一片暮秋黄昏的凄美意境,弥漫铺散开来。 无声暮烟湮没了旷野荒天,芦苇枫叶同交映新月朦胧,一叶扁舟横浮碧波。清笛摘下漫天寥落星斗,都付于远山无涯的空灵。 燕轻柔衣袂飘飘,载歌载舞。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明月楼。” 笛含痴情意,曲传倾心恋。 月,已经升起。 是弯弯如柳叶眉一样的新月。 梅花的暗香,随晚风四散飘逸,清香醉人。 暮色笼罩的梅林小亭中,两颗相互倾慕的心儿,滋生出绵绵情意,亦在四下里弥漫,越来越浓······ 此时,无声却胜过有声! 手已相牵,人已相拥,心意相通! 慢慢地,两条人影越贴越近,越贴越紧。远远望去,好像已经融为了一体,融入了朦胧新月映照下的暮色梅林中。 凄迷的月色,渐渐淡隐;寂寥的星光,也缓缓藏进了无际苍穹。 静寂夜幕中,此刻,从远处的山脚下,飘来一缕幽怨凄清的箜篌声。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传入耳中,让人有一种魂断天涯、临风洒泪的凄怆悲凉。 第34章 坦承 孤山燕园,梅林小亭。 “江寒,并非我的真实姓名!而是为了逃避朝廷的追捕,恩师为我起的一个应付避祸假名字。寓意出自{千里江山寒色远}这一句诗词。” 石桌旁,江寒紧拥着燕轻柔,深情倾诉着自己轻易不肯泄露的心声。 “我自幼出生在江南国的华丽宫廷,上面有着好几位皇兄。在后宫中,人人都尊称我为八王子。在我六岁那年,雄霸中原的强大邻国,发起精兵十余万,分为水陆三路并进,铺天盖地杀向我江南国境。一时间狼烟四起,刀光剑影的惨烈战火,在长江两岸日夜燃烧。” 江寒二目中闪烁着愤恨的火焰,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如烟往事,刺激得他的神情中满是不甘与愤激。 “战争一连打了好几个月,江南国一败再败溃不成军。不久之后,凶猛残暴的敌军一路高歌挥师猛进,连营数十里,死死围住都城金陵。 “万般无奈下,身为江南国主的父王,率领着满朝的文武百官,白衣纱帽,含羞忍耻出城请降。 “我的恩师------威震江湖的圣剑徐顶峰,那时是为江南国的宫廷锦衣侍卫总统领,他带着我一番乔装改扮后,偷偷从西门杀出了重围。” “十多年前的事情,江郎竟然记得如此清楚,可见身处险境的你,当时内心里承受了多大的恐惧······?” 燕轻柔握住江寒的手,温言安慰,语气中满是怜惜之意。 “恩师是江南国第一忠臣,他担心李氏皇室倾族皆降,万一日后敌国君主心起歹意,岂不是满门俱毁?恩师说江南宫廷对他恩重如山,拼死也要为李氏王庭留下一条皇家血脉,用来回报君王对他们徐家的浩荡隆恩。” 冷风拂体,夜幕寒星寥落;纤云如丝,一钩弯月遥挂天际。 “一路山高月小的仓皇奔逃,最终也没能躲过敌军如狂飙飞驰般的追杀铁骑。恩师虽然武功绝伦,但在刀枪如林、飞箭如蝗的千军万马中,护佑着年幼的我安全突围绝非易事。 “一路掩杀过来的敌国将领们,早就领教过圣剑徐顶峰,在百万军中提取上将首级的非凡手段,内心中自然也非常惧怕鱼死网破的两败俱伤。” 燕轻柔起身斟茶,细心递在江寒手中,茶已微凉。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双方达成了君子协定:罢战言和,留给我们一条生路!作为交换条件,恩师被迫在万军阵前,当众折箭立誓:圣剑徐顶峰,自此后远遁荒蛮西域的天山之巅,终有生之年,绝不能再踏入中原一步! “在那些江南国的降将叛臣们心中,最惧怕的就是这位神功盖世的大内宫廷统领,日后惩罚他们的叛国之罪,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剁下他们的首级。 “天山学艺的漫长十五年里,我从恩师口中慢慢得知真相:在惨烈的长江战役中,有很多奸臣贼子暗中投敌,偷施诡计扰乱军心,这才致使我江南国一败涂地。 “在那些奸诈的叛国贼子中,最令人发指的三位恶贼:第一位当属暗中偷偷绘制了长江防卫图,敬献敌国卖主求荣、带领敌军攻打父母之邦的叛贼樊若冰。 “第二位该杀的贼子,是敌国派到我朝的卧底奸细,他的法号叫做小长老,当时假扮成和尚的西门三郎。 “第三位是江南国的宫廷御医叶一灵,暗投敌国,将当时长江防卫的最高军事机密,以最快速度传递敌营,简直就是十恶不赦。我此番下山,正是奉了恩师之命,用这三人的鲜血,祭奠当年众多阵亡将士的英灵。” “郎君把这等重大干系坦诚相告,等于是将自身的性命交于我手!难道,就不怕我为了领取官家赏金,偷偷去告官?” 江寒一脸真诚:“既然苍天安排今生你我的相遇相识,自应当将我的一切坦诚相告。至于以后,你能给我带来苦难或是幸福,我都将无怨无悔地坦然接受。如果夫妻二人成天的相互隐瞒猜忌,貌合神离,那做人还有什么趣味?” 这时,一片乌云,遮住了天际残月。 隔了半炷香功夫,燕轻柔拢了拢鬓边的秀发,轻声细语般呢喃:“江湖的恩怨,恍然若梦飘渺似云烟。昔日的恩怨纠葛,未必就是你死我活的不共戴天! “冤冤相报何时了?莫若你我夫妻两个,抛却了往昔那些虚幻旧恨,孤帆天涯荡碧波,一壶冷酒独垂钓,岂不是如神仙般的逍遥自在?江郎意下如何······?” “报仇雪恨,师命难违!更何况我恨此三贼多年,不诛,实难平息我心中宿怨!待得此事一了,咱们两个定当泛舟江海,共赏晚霞在天。” 残月已被乌云遮掩,夜色渐渐变得阴冷凄迷。一盏灯、两盏灯,慢慢地,夜空中飘起七盏闪亮的孔明灯,排成天罡北斗形状,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此刻远处的山下,隐约有箜篌声传来。 凄清哀伤的箜篌声,静夜入耳,勾起心中酸楚无限。 江寒脸上的神色,瞬间诡异突变。 “那一端有紧要事体等我,待我先去查看一番。” 一阵脚步声碎,完全看不清人影;一声叹息,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在燕轻柔耳边萦绕。 “圣剑徐顶峰的嫡传弟子,怎么可能因为儿女情长,就轻易放弃流淌在骨子里的复仇大计?你太过于乐观了,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这一步棋。” 燕轻柔站起身,仰望着沉沉夜幕中的七盏孔明灯,双眸湛光,一脸坚毅。 “发自肺腑的真挚爱情,绝对可以改变昔时的恩怨恨仇:锋利无比的龙泉血刃剑,绝对可以成为我们对付强敌的最强利刃!且安下心来,多等待一些时日吧,毕竟,百炼钢化成绕指柔,肯等会多花费一些精力和时间。” 无语,久久地、漫长的无语。 过了良久、良久,又响起一声满含忧虑的叹息。 而后,脚步声起,渐行渐远,一切重归静寂。 是那种长夜漫漫、星辰寥落的压抑静寂,令人无眠,令人心碎。 第35章 挑衅 江湖中的剑士刀客都知道,雁荡山{无剑府}的主人司空剑冠,掌控着号令群雄的绝对权威。 这等独一无二的显赫权威,并非来自司空剑冠诡异莫测的神奇剑法;也不是出自有着冲天豪气的三位徒弟。而是凭借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高高翘举着大拇指的那一句‘高明’! 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身负有一套可令人起死回生的精湛医术。 大概十多年前,司空剑冠手提着一把青钢剑四处斗剑,经过几十次的玩命厮杀,博得一个人人艳羡的【剑冠】名号,但前来向他挑战的武林中人,依然络绎不绝。 五年前,他施展自己妙手回春的高超医术,将困扰静虚道长多年的{咯血痨}治好,一举成名天下知! 从此以后,前来挑战的江湖人士几乎绝迹;成群结队向他求医的人,不但为他带来了卑微谄媚的阿谀巴结,还为他带来了滚滚财源。 司空剑冠很快成为富甲一方的富豪,斥巨资建造起这座威震武林的【无剑府】。 并且,他非常霸气地宣告一条死规定:为了彰显无剑府的凛凛神威不可侵犯,但凡登门求医的每一位刀客剑士,都不得带刀佩剑进入无剑府半步。 不久后,司空剑冠又用上等的南海玄铁,精心打造出无数块褐色令牌,美其名曰‘剑牒’! 剑牒的正面,镌刻着长剑击日的炫彩图画,背面,则雕刻着{医者仁心}四个梅花篆字。 他再一次遍告武林:凡是前来治病的武林人士,必须拥有剑牒,否则按照私闯无剑府的罪名处置,一律格杀勿论! 平常人若想拥有剑牒,不但需要出重金购买,而且要遵奉司空剑冠为武林尊主,在关二爷神像面前发下毒誓,终身服从无剑府所发出的每一条号令。 人在江湖,整日里舞刀弄枪,难免会有一些内痛外伤需要医治;剑牒就成为神医司空剑冠的唯一信物。 在很多人眼里,拥有了剑牒,就好比额外拥有了一道护身符,拥有了一个护佑生命的坚强保障。 白云飞的运气,却是很差! 三个多月来,他已经用了三块剑牒{一块剑牒只能用一次},却还是没能治好,捕头蒙横的一身怪病! 蒙横刚到无剑府,还只是昏迷不醒心跳微微;医治了这么长时间,病情却是越来越糟糕。 白云飞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得大包小包地将金银珠宝,源源不断地奉送无剑府,只盼在神医金手指的尽力调治下,出现神奇逆转般的起死回生。 金菊傲霜,彩蝶翻飞。 司空剑冠一身紫衣,头戴黑色纱冠,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满脸浮现出的诡秘神色,直让白云飞毛骨悚然。 “江湖中有三种毒药,是无法医治的剧毒。第一种是蜀中唐门的独门暗器{绝脉毒砂}!这种混合蜥蜴、蟾蜍、黑蜘蛛、青竹蛇、紫翼蝙蝠五种剧毒炼制的夺命毒砂,就连唐门自己,也没配制出任何有用的解药。 “第二种是勾魂鬼配制的无色无味毒粉{寸寸酥软},整个武林除他之外,别人根本无药可解。 “要说当今武林中最厉害的致命毒药,当属万花流尊主燕妩媚的【魔露黄花】!无药可治无法解毒,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绝对是束手无策。” “难道······?”白云飞一脸惊慌。 “蒙捕头身上被拍烂的六根琵琶骨、震断的五脏脉络早已经医治好。但他依然昏迷不醒生命垂危,这症状确系中了妩媚素女的绝世剧毒【魔露黄花】,他会在在昏昏沉睡中,命赴幽冥······” 司空剑冠讲到此处,话语戛然而止! 他脸面上露出一种极为难看的酱紫色,一对万分惊恐的目光,直直盯向府门口。 心中不解的白云飞,也顺着司空剑冠的目光望去,登时张大了嘴巴,好似白日遇见鬼一样的惊骇恐怖! 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司空剑冠的三弟子黄永辉、二弟子陈鹤礁满身血污,步履蹒跚着走了过来。 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二人口中发出一种一种近似凄厉般的呜咽,如同夜半鬼哭,直让人汗毛倒竖。 “啊······啊······” 两声惨叫,两个血人,一前一后扑倒地上,挣扎着扬了扬手臂,随着一阵痉挛抽搐,一命呜呼。 司空剑冠紧锁剑眉,挥起袍袖半空中一摆,眨眼间功夫,两具尸体被麻利抬下。 他轻咳一声,极力掩盖着内心中的恐惧,讲述继续。 “昔年在秦淮河畔,赫赫有名的花花太岁玉官君,中了妩媚素女的【魔露黄花】剧毒后,曾耗费重金遍寻天下名医,最后也不过延迟四五个月的苟延残喘,最终在家人的日夜哀泣中,全身血脉迸裂而亡! ”在川府蜀山的啸剑锋顶,圣剑徐顶峰一剑飞击,将妩媚素女燕妩媚逐出中土武林后,这【魔露黄花】早已经绝迹江湖。不料想今日蒙捕头却是······?” 司空剑冠再一次打住了话语!他双眼直勾勾望向大门口,满脸尽是黯青灰的颓废色泽。 此刻的大门口,又踉踉跄跄跑进来浑身是血的血人! 血人两眼滴血,鼻孔淌着血,口中吐着血------咽喉要害处,血洞喷涌着血雾!硬是把一件白色长袍,染成了瘆人的血衣。 他朝着司空剑冠左手臂猛摇几下,一幅写着’血债血偿’的布条,随风荡落地上。 血人口中“嗬嗬”地连着惨嚎几声,血身子却在缓缓下坠、下坠······,而后,双膝跪地! 突如其来的快速死亡,让血人在身体最后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跪成了一个姿势的永恒。 这位猝死当院的血人,就是司空剑冠的得意大弟子,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黑面剑猿}钟盛顺,一向出手狠辣冷酷无情,杀人时最喜欢一剑封喉。 钟盛顺四十八路断魂剑法,出神入化,近几年在江湖中已是鲜有敌手。却不料今日在自家门口,被别人一剑封了喉? 难道-------这就是民间传说中所说的那样,无所不能的九天神尊,在冥冥苍穹中一手操纵的因果报应? “今日不巧,无剑府出了一些杂事,让白公子见笑了。” 司空剑冠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剑僮,猛地一声暴喝:“备剑,决战霞光剑坪!” 第36章 斗剑 司空剑冠早在建造无剑府之前,就已经建造了霞光剑坪。专门用来应付向剑冠宝座挑战的武林人士。 自从在五年前,他发出剑牒医治病伤后,武林中已经很少有人,再向无剑府投递挑战书。 现在,三位高徒竟然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接连被人无情斩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青色短衣剑僮,双手捧剑,在前面引路前行。 司空剑冠穿松林过木桥拾级而上。 稳稳走过一百零八级石阶,来到摩空崖顶的霞光剑坪。 登上最后一层台阶,司空剑冠借势前纵,稳稳落在剑坪正中央。 远山外,斜阳正浓。 江寒腰佩长剑,背负双手极目远眺,一览众山小。 “天山门下弟子江寒,前来拜会剑冠。” 呛啷一声,复仇之剑龙泉血刃已经出鞘,阳光下幻化出一片银虹。 “可以开始了么······?” 司空剑冠先是慢慢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轻呷几口美酒,面色异常平静。 “自霞光剑坪落成以来,凡是登剑坪挑战剑冠之位者,全都是有死无生的凄惨下场。江少侠自来寻死,又何必急这一时?” 他眉头紧皱,对剑僮大喝一声:“提剑上来!” 长剑紧握,斜指漫山残阳。 司空剑冠猛地打落头上纱冠,一任满头长发下垂披肩。 “苍天在上,烈日可鉴:他自寻死,非我嗜杀;纵然不忍,徒唤奈何······?” 一遍又一遍模糊不清的喃喃念叨,让司空剑冠整个人,立时变成一副装神弄鬼的巫师神汉,哪里还有什么威震武林的剑冠威仪? 面对着司空剑冠的这副猥琐嘴脸,江寒却无法笑出声来! 他急匆匆高举双袖,飞快遮掩住自己的双眼;因为就在此刻,司空剑冠的身后,突然冒出一排镶嵌几十面铜镜的大屏风。 几十面铜镜,同时折射阳光,从不同的角度汇聚成一个焦点! 这一点恰恰好映射在江寒护眼的双臂上,有一种遭到烈火炙烤般的剧烈疼痛。 万分惊诧的江寒,急慌忙欲转身闪避时,蓦地发觉脚下的大青石,竟然旋转了起来!而且越转越快······? ‘嗤嗤’的暗器破空声,四下里连响不止;无数支通体泛幽光的剧毒羽箭,在此时已从脚下迅疾射出,朝着旋转得头昏脑胀的江寒,突兀袭来! 江寒心中丝毫不乱,只是闭紧了眼睛,剑鞘支地纵飞半空,狂舞龙泉血刃剑,在全身上下幻出一道护体剑网。 “噫” 司空剑冠口中发一声怪异低吼,手举长剑,用力劈向身后的一排屏风。 ‘哐’ 长排铜镜屏风,倏忽间隐地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团团腥臭无比的浓烟,从江寒脚底石缝中冒出,四下弥漫,即刻将整个剑坪笼罩。 江寒闭气纵飞,施展起天山派轻身功夫【游龙绕峰功】,‘嗖’地身子高跃两丈有余,登时跳脱了毒烟的熏染。 暮色降临,山风猎猎。 霞光剑坪地处摩空崖顶,短短片刻间,毒烟已在劲吹山风中消失不见。 半空中江寒深深嘘气,身子稳稳落在剑坪一侧。 一声呼哨响,数不清的细细毒银针、铁蒺藜飞蝗般激射而来! 江寒猛地将剑鞘直直抛地,脚尖一点剑鞘,身子借力跃空,身旋半空白袍荡荡,直如乘风仙人般飘逸凌风。 无数的破空暗器,全部从江寒的脚下飞过,坠落尘埃石缝中。 暮色苍茫。 剑光飞泻,寒气森森。 青钢剑挟裹起万点雷霆杀气,颤如灵蛇,旋辉似虹,迅捷若闪电般朝着江寒狂扫过来。 剑势汹涌似狂涛,剑招毒辣如赤练!一时间,仿佛连西天际的那一轮残阳,也为之凄瑟萧杀。 江寒更不迟疑,龙泉血刃剑挽无数朵炫丽剑花,团团拥簇朵朵环扣,瞬间让横扫而来的汹涌剑气,蓬斩为竹简般层层破碎,切剁如水柱般次第崩落! 傲啸之声振空,江寒身体腾空如猿跳鹰扑,臂腕闪动荡一片银光暴闪,寒光烁烁击舞天际。 山峰之巅,惨叫声碎! 捧剑的青衣剑僮,仰面倒地,咽喉间血洞赫然,鲜血突突冒出。 天地间充满了冰冷而萧索的杀气,血色残阳,将恐怖血腥糅合成死亡悲怆,浸润得群峰格外凄艳。 江寒又一声清啸震山,无边剑气寒霜凛人,司空剑冠惨叫几声,瘫倒地上。 “江南国曾经的御医国手叶一灵,你这套{连环五绝杀}的卑鄙诡计,到现在也该收场了吧?” 江寒宝剑回鞘,口中的话语如同酷寒玄冰。 被唤作‘叶一灵’的司空剑冠,浑身上下十几处要穴被制,鲜血满脸流淌;头上散乱的长发,在凛冽山风吹刮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诡异。 “自我恩师在万军阵前忍辱折箭之时起,你就非常清楚:总会有一天,我这位圣剑弟子,江南国宫廷的八王子,一定回来找你算旧账,为此,你惶惶不可终日。” 御医叶一灵万分狼狈地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是一言不发。 “北朝皇帝在金銮殿论功行赏时,为了保命,你拼命推掉了高官厚禄,一个人乔装改扮游荡江湖。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了臭名昭着的剑寇独孤伶仃,脑海中便勾勒出这样一个阴损无耻的惊天大阴谋!” 江寒一脸愤激,他微微喘口气,声音里满含苦涩。 “那时,独孤伶仃惨遭天剑宗门下的疯狂追杀,咬牙抗过三天三夜恶战的他,早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废人。是你叶一灵施展自己的高超医术,将独孤伶仃起死回生;又用你精湛绝步的易容术,为你们两人同时易容。 “从那一刻起,昔日江南国的宫廷御医叶一灵、武林中的歹毒剑寇独孤伶仃,彻底消失。而一位身负绝顶神功的神秘剑客司空剑冠,则横空出世。 “剑寇独孤伶仃狠辣绝情的剑术,和你高超医术阴狠毒计完美配合,在短短的半年多时间里,你们以登门斗剑夺取{剑冠}尊号的名义,将独孤伶仃在江湖中的仇敌,一一铲除,整个天剑宗在你们的无情打击下,从此一蹶不振。 “你们借着一个虚假司空剑冠的名义,欺骗并震撼了整个江湖,过上了万人敬仰的富足日子。司空剑冠尊主,我说的这些,其中可有不实之处?” 第37章 死亡 无边暮色,此刻,已渐渐浓郁。 “为了确保自身周全的万无一失,你真可谓是绞尽脑汁。你耗时一年多时间,斥巨资遍寻匠工亲自督造,在这摩空崖顶的霞光剑坪,一连设下这五道环环相扣的夺命机关。” 回想起国破家亡的前尘往事,江寒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滑下两滴清泪。 “第一道机关名叫{快来看}:你先打落自己的冠帽,故弄玄虚,吸引对手的一双目光紧盯着你;你在身后竖起十多面眩光镜,反折射数道强光,目的是彻底耀瞎对手的双眼。 “第二道机关是{团团转}------你让石匠暗中凿空整个剑坪。这样一来,你可以控制剑坪上的每一块石头,飞速转动,将毫不知情的对手,瞬间旋转得头昏眼花,摸不清东西南北!你趁势发动地下毒箭连环射发,毒箭名为‘鹤羽’,破肌沾肤即亡。 “第三道机关名叫{烟死你}:你用手中宝剑猛劈屏风,使其沉入地下。铜镜强光在开始下沉的一瞬间,引燃剑坪下装满{星硝烟尘}的九九八十一个香炉------香炉冒出滚滚剧毒浓烟,会立刻呛薰对手,烟名叫做‘腥紫烟’,入鼻吸口顷刻夺命。” “你······你怎么······?真是奇怪·······?” 地上的叶一灵,惊怖万分,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 “第四道机关,叫做{针要命}------就算有人侥幸躲过前面三劫,也不可能在手足无措的仓皇中,躲过剑寇独孤伶仃偷袭过来的淬毒针:针名‘沾血’,顾名思义,就是一种沾血即亡的毒针。 “就算是手眼通天的大罗神仙,在经历过这四道机关后,不死也会脱落八层皮!可你叶一灵,秉着凡事做绝的人生信条,又安排下万无一失的夺命招数,叫做{见阎王}! “剑寇独孤伶仃一招致命的飞杀{寒光魅影},江湖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阎王请帖},在武林风云榜是排名第三。 “当年剑气纵横的惨烈厮杀中,就连雄霸黔东南多年的蔡家三虎、钟氏七郎君这些人,全栽在这一杀招下命归九幽。 “出于对龙泉血刃剑的万分忌惮,你又利用威逼利诱的下三滥手段,收服了三个武林败类为徒,用来充当你保命的护身符、替死鬼。你为了保住自己一条狗命,让黄泉路上增添了多少无辜冤魂?” “你为何能够······知道得如此详细······?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尘世间,怎么会有你想的那种不透风的墙?任你费尽心机奸计施尽,终也逃不脱苍天安排的惩罚。” “定是那······那贱人的出卖······?!偌大的江湖,也只有她知晓······这一个不守信义的荒野店主······可惜了······我两斛珍珠······!”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就累得叶一灵声嘶力竭。 “我江南国朝廷待你不薄,你为何暗中偷偷地传送机密,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煌煌苍天在上,你怎能逃脱(血债血偿’)的轮回报应?” 江寒蓦地抢步腾身一脚飞踢,叶一灵随即高高地飞在半空中。 龙泉血刃剑幻展寒星,滔天的剑气汹涌而出,幻化为绚丽无际的光彩斑斓。 在纵横剑气飞舞旋解下,叶一灵的身子很快被碎成无数小段,四散飞落坠地;无边的血雨,顷刻间暴泼蓝天,登时染红了西天残霞······ 沉沉暮霭中,数只归鸦噪树。 白云飞满面悲愤,一副钢牙直咬得咯咯直响。 刚从杭州城内赶来报信的老家人白富,浑然未觉,犹自一个人站在廊庑下,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 “现如今。整个州府衙门的捕快,正在全城内四处打探蒙捕头下落。昨夜的二更时分,知州燕远燕大人竟然亲自带了五百名官兵,查抄了蒙府。 “蒙府无论大小四十三口,皆被打入深狱大牢,惟有银红小姐下落不明,老奴苦苦打探了三四个时辰,依然毫无音讯,现在看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刚说到此处,两人忽听到三两声床板响。 ------本已经躺床昏迷多日的蒙横,此刻,整个身子竟然猛烈地抖动了起来! 白云飞急慌忙抢到床前探看,眼见蒙横脸色黑紫,目眦欲裂,鼻中渗出丝缕的乌血! 老家人白富眼见情势不妙,慌忙伸出右手两指,搭在蒙横手腕的脉搏上,突然间他脸色一变,又伸手在蒙横鼻下一探,满脸懊丧。 “少爷,蒙捕头······蒙捕头······他已经走了!” 原来,神捕蒙横自从中了{魔露黄花}剧毒之后,整个身体虽然僵硬如铁,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但神智清醒,不聋不痴,自与常人无异。 当他听到家已被抄,阖府上下皆被打入深狱大牢的惊天噩耗,一种蒙受不白之冤的激愤,演化成连累家人羞愧难当的滔滔怒火,在丹田中升起,顺着四肢百骸急速游走。 魔露黄花的剧毒,也趁势在游走过程中加快发力,犹似一把尖锐利刃,短瞬间突破了蒙横的心脉肺腑,致使他肝胆肾脏在灼灼毒火激荡下,毒血攻心而亡。 心中一阵阵的刺痛,好似一根根利针,一下一下,不停地扎刺在白云飞本已滴血的凄苦心! 他想高声喊叫,大力怒吼!却感到无形中好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脸色惨白,身形如离弦之箭,冲出家人早已逃光了的无剑府,飞奔过木桥,飞奔过松林,飞跃过一百零八级台阶,一口气飞奔到摩空崖顶上的霞光剑坪。 面对着苍茫暮色中的千山峰峦,白云飞双臂高举,握紧两只铁拳,好像要捣碎虚空中的凄迷苍穹! 他倾尽全力怒声狂吼,声如巨雷,好似要把心中无尽的悲愤,借着这一声狂啸怒吼,全部倾泻出来一般。 狂啸怒吼声直冲云霄,引得群山回声连绵不绝,惊飞归巢暮鸟无数。 第38章 七夕 杭州最繁华的{风花楼},门前两个明亮的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 说书人陈三秀才右手打开折扇,装模做样轻摇几下,左手醒木‘啪’的一声响,风花楼今夜的欢夜书场,便算是正式开了讲。 “醒木一敲风雷动,折扇轻摇论古今!话说贾府风流才子贾文贾正经,运用自己的一切风流手段,如愿与西邻的俏佳人黎烟小姐,偷偷摸摸的结下了私情。 “不料想年迈糊涂加固执的贾老太婆,一意孤行,高高抡起无情棒,彻底打散了这一对爱得死去活来的野鸳鸯!硬是替她那个风流成性的败家门子,定下了与南街花魁顾妙言的婚配。” 陈三秀才抿一口清茶,环视大堂众人一圈,缓缓地点了点头。 “西邻的俏佳人黎烟,眼看看心中的美好姻缘断绝了希望,心碎之下勘破了红尘,含羞带怨遁入空门,带发修行。那黎烟天生聪慧精通音律,深得妙玉庵的主持白发二娘的垂怜,结拜为碧水浣纱姊妹,江湖人称{红粉佳人}。 “但在武林道上的虚名,如同缥缈虚妄的过眼云烟,怎抵得情哥哥深情款款的温暖怀抱?可怜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娇娥,从此栖身荒山古刹,痴守木鱼青灯望残月,好不凄凉也······! “更令人发指的是,方才过得一月有余,贾府这位贾正经,就将昔日旧情抛诸脑后,喜滋滋美甘甘迎娶了风骚美娇娘顾妙言。当真是‘由来只有新人笑,何人理会旧人哭? “喜结良缘的两位新人,在洞房内喝了合卺酒。贾公子眼见新妇人媚荡春色、面泛桃红,浑身透着撩人心尖的狐媚态,一时间心痒骨酥色心炙热,哪里还把持得住? “他手忙脚乱慌张张爬上婚床,面红耳赤地扯着新娘子的华丽衣裳,腆着脸急促促就要求欢。顾妙言此刻却是一脸淡定:‘久闻郎君才高八斗,何不趁此洞房花烛夜,赋新诗一首作贺?’ “贾正经捱到此时,早已经心急火燎饥渴难耐,哪里还有闲情雅致吟诗作对?眼见妇人一双妙目紧盯自己,粉嫩俏丽的芙蓉面,分明写着许多的期待! “没奈何之下,贾正经只得紧闭着双眼,摇头晃脑地胡诌八扯了起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急切哪有好诗才?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正是后面这两句,一下就惹恼了风流花魁顾妙言!列位看官,这世上越是坏事做尽的无耻卑鄙之人,越想为自己贴上仁义道德的牌面;越是淫荡风骚的下贱淫妇,就越想装出冰清玉洁模样! “虽说顾妙言早在待字闺中的花信年华,就以不守闺训淫荡成性,从而成为南街排名第一的风流狐媚女!可这等招蜂引蝶的羞耻风韵事,她如何肯在洞房花烛夜坦然认承? “但凡是无理辩三分的刁蛮泼辣女,最会用耍无赖、不认账、倒打一耙的胡闹混账三板斧!当下顾妙言柳叶眉倒竖,秀丽凤眸圆圆瞪,厉声怒叱道:‘ 花径缘自无人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奴本良家黄花女,何曾红杏出墙来?’ 俏脸儿一摆,面沉似水;杨柳腰一扭,怒容满面。 “欲火中烧的贾正经,这一下可就彻底慌了神,又是磕头作揖,又是哀哀求告,将自己作践得跟龟孙子一样,跪在床前自抽大嘴巴!一直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哄得花魁娘子回嗔作喜,笑脸盈盈地投怀送抱。” “你可知前些日子花魁娘子公堂上演的那一出戏,可比你现在讲得精彩多了!”台下有人狂笑鼓噪。 陈三秀才毫不理会,饮一口香茶,书场继续。 “待得新妇人一月后回娘家省亲,贾正经方才有了空暇。他静坐细思新婚蜜月的神仙日子,满脑子都是顾妙言妖娆妩媚的魅惑颦笑。浮想联翩回味无穷,贾正经禁不住才思涌动,绞尽脑汁废寝忘食五昼夜,终于撰写出洋洋洒洒一百零七字的宏篇巨着,美其名曰《春宵千金论》。 “这篇绝妙文章,小生也曾有幸拜读过,当真是字字玑玉句句经典,实乃空前绝后的神笔妙文。 “而后贾正经意犹未尽,又构思了三天后,举笔浓墨力透纸背,{云雨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纸上······ “可恨那风流花魁顾妙言,早不来是晚不来,偏偏在这个万分紧急的节骨眼上,从娘家回到了贾府家中。贾正经狂喜之下投笔掷地,飞一般去迎接他的心肝宝贝儿······阴差阳错间,一篇空前绝后的旷古奇文就此断送!怎不令江南的万千文士痛心疾首······?” 一声檀板敲,两厢丝竹弦管响,悠扬悦耳。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姬,鱼贯登台。 台上灯火亮如白昼,众舞姬随乐声轻挪莲步,一个个眉目间春色荡漾,摇闪纤腰似风中弱柳。 乐曲渐趋柔媚,众舞姬旋转轻灵,丽影飘忽;双手抚胸摩腰柔媚婉顺,皆做出投怀送抱的香艳魅惑。 满堂酒客早被迷惑得魂不守舍,人人都似寺庙中的泥塑木雕,痴呆呆立在台下如梦如醉。 白云飞一脸阴沉,慢慢踱步走进大厅,更无一人留意。 江寒面含轻笑,悄无声息闪身进来,还是无一人发觉。 忽听得琴弦发一声响亮的中天鹤唳声,柔媚管弦曲立时停止,炫舞的众舞姬齐声“嘤咛”,飞快退入后堂。 风花楼老鸨雪月姑,略带沙哑的柔媚音,永远带着一种让所有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入骨沉醉。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七夕佳节。风花楼今宵选出的【鹊桥仙女】,出身官宦之家,妙龄韶颜,且精通音律。” 她一双妙目环扫当场,眉月弯弯笑,绛唇微轻启。 “且看今宵场中哪一位相公桃花鸿运开,能够千金抱得美人归。效仿银河鹊桥的神仙夫妻,欢度一个风流销魂夜。” 雪月姑双手轻拍几声,有两位眉清目秀的小丫髻,迈着细碎小莲步,从后台搀扶出一位清新脱俗的俏丽粉黛。 第39章 银红 女子方当二八妙龄,直生得肌似皓雪之容光,面如彩霞之丽艳! 更兼浑身缟素,凤眸含泪,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 台下一众人,都被这位花容月貌的人间绝色,迷惑得六魂飞散七魄丧落,厅堂中更无一人出声。 “现在出价开始:底价五百两纹银。” 雪月姑轻咳一声,淡淡说道。 “六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奶奶的······” 台下的吆喝声响起一片。 “两千两······老夫今宵说什么也要千金抱得美人归······!”一位花白头发的富商鼓足劲大力喊叫。 “秦老板宝刀不老,看来还想老牛吃嫩草哦······!” 花白头发秦老板嘿嘿笑道:“能跟天仙般的绝色尤物快活一夜,便是人间逍遥活神仙呐······!” “两千二百两!” “两千五~~~我出两千五百两······” 大厅中众声喧哗,闹哄哄乱成了一团。 “我出一万两!” 白云飞站起身来,饱含悲伤的喊声中气十足,立时压过满堂嘈杂声,人人都听得清楚,所有目光齐刷刷盯向了他。 “这位英俊的年轻公子是谁?竟然出手如此阔绰?” 旁边有相识的酒客,连忙附耳过去,轻声解疑。 “他是通判白大人的公子白云飞,武功高强年轻有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从白大人手中接掌了{天狼帮},江湖中人称‘天狼少爷’的便是。” 盘踞狼寨的天狼帮,本是一群凶狠毒辣、打家劫舍的绿林山匪,后来被朝廷招安后,就改编成了官府团练,傲啸山林的行事风格大为收敛。 在场众人皆为本城的富豪商贾,内心中对半兵半匪的天狼帮,颇为忌惮。 所以,台下众人听到白云飞的名号,心中就已犯了怵,怎敢站出来当面相争? 雪月姑看到白云飞,就似看到一个来给她送钱的财神爷,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今儿一大早,就听见堂前喜鹊喳喳叫,感情是为了白公子的大驾光临。迎春和伴月,还不赶快为白公子看座奉茶。” 大堂中人人皆知:依据风花楼往年的规矩,但凡被雪月姑尊为看座上茶的贵宾,就已经铁定为今夜天仙配的鹊桥相公,十多年来,年年如此。 既然名花有主,台下的众人马上静了下来。 “区区的万两白银,怎能换得如花似玉的鹊桥仙?在下不才,愿用稀世明珠一颗,聊博仙子的惊艳一笑。” 众酒客惊回首------ 江寒白衣胜雪,手掌托起一颗灿耀明珠,顿时引得惊叹声一片。 雪月姑身为风花楼主人,也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自然识得这颗明光四射的夜明珠的来历。 此珠唤作【月光似水】,晶莹剔透价值连城,被誉为江南国宫廷第一明珠。 自从江南朝廷覆灭之后,这颗月光似水就下落不明,不料想今日,竟会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自古女子爱珠玉,更何况是混迹风尘的勾栏老鸨? 雪月姑那颗充满贪婪欲望的心,一时间就被灼烁逼人的明珠勾住了魂。两只眼睛直直盯过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敢问雪月姑,此珠能否换得今晚的鹊桥仙子的嫣然一笑?” “换得······换得!就是十个仙女,那也换得。”雪月姑一脸谄笑。 “凡事都要讲信义,一女岂可轻易许两家?”白云飞气得满面通红。 “白公子怎可这样讲话?老身只是看在令尊白大人的金面上,让下人敬了公子一杯清茶而已,又何时对公子有了许诺?” 白云飞满腔怒火,却无言以对。只得把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双眼中好像要喷出火焰一般。 “你······你究竟想要怎样······?别人惧怕你们白府,但俺们风花楼却是不惧······!” 雪月姑惊骇得连退好几步,虚张声势地出言恫吓。 白云飞蓦然警觉:自己身为官宦子弟,又是天狼帮的现任帮主,岂能在众目睽睽下,对一个不会武功的烟花老鸨用强? 雪月姑定了定神,飞快拿出卖身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签字画押,而后急忙抢过那颗【月光似水】的明珠。 她一溜烟跑回后庭卧房,紧紧拴好房门,捧着珠子翻来覆去瞅望不停,直疑似身在梦境一般。 江寒站立台上,左一眼又一眼肆意打量眉目如画的鹊桥仙女,好像在打量一件珍稀物品一般。 “素闻江南一带,有淫贼清风隐影辣手摧花,数年来无数女子惨遭毒手。似这等天仙般的艳丽容颜,任谁也放心不下。现下且看看身上有无纹梅,免得稀里糊涂赔了那颗明珠。” 他高高挽了衣袖,作势要当众撕扯鹊桥仙子的衣衫。 凡是来风花楼这等瓦舍消遣的酒客,大多是无良登徒子的无赖角色,一见有好戏可以大饱眼福,无不兴高采烈地推波助澜。 “无耻贼子,我看你是活腻了······竟敢跑到杭州城来撒野?且让你见识一下本公子的杀人手段。” 白云飞怒不可遏,呛啷一声利剑出鞘。 此举正中江寒下怀,他微一折身,龙泉血刃剑飞旋狂舞,爆出一团团森森剑花。 烛光飘摇忽闪,两人越斗越狠,台下一众人却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鹊桥仙子银红小姐,此刻也被两位丫鬟搀扶到高台角落,体如筛糠,不知如何是好。 剑招狠辣无极,剑气纵横交错。 堪堪斗得数十招,江寒一声长笑,身如狸跳兔奔,剑似流星经天。 “砰” 白云飞轰然倒地,血溅衣襟! 一道寒光闪烁,刀声------狂烈的破空刀声,呼啸而至! 急切间,江寒拧腰纵身,手中剑猛力上撩,硬碰硬叮当连连,火花四溅。 “无耻老贼,还识得龙泉血刃否······?” 提刀跳出圈外的白乐天毫不理会,伸手将白云飞扶在椅子上,询问的声音满含慈爱。 “飞儿,伤势如何?” “父亲······快去······快去营救蒙横捕头的女儿!银红小姐······她······已经被知州衙门充为官妓了呀······!” 一阵阵的人喊马嘶不断传来,一排排控弦利箭,从每一个窗口探进大厅。 盔甲鲜明的官兵,手持寒光凛凛的长枪短刀,瞬间,将风花楼围成一个插翅难飞的囚牢。 第40章 铸错 “何方贼子,敢伤我儿?快快通上名来,老夫刀下,从来不杀无名之鬼!” 白乐天怒声咆哮,更增了几许朝廷命官的威仪。 江寒只是报以冷冷一哂。 龙泉血刃剑灿若天际游龙,挟裹无边森森杀气,飘闪万道寒光狂乱,自半空中疾劈直下,夹带着隐隐风雷之声。 白乐天猛地后跃三五步,身形滴溜溜转了个半圆,手中八卦紫金刀斜撩侧斩,带来石破天惊般的破空震憾。 ‘嗤嗤嗤’ 一连声的寒光缭绕,利剑凌厉剑势浩荡,横扫突袭白乐天全身。 剑锋闪寒霜,剑气破衣襟。 白乐天只觉得后背微凉,眼见衣衫破碎如絮四散飘落。须臾间,脊背上显露出大块光裸肩膀。 台下观战的酒客们,非常惊恐地发现,在白乐天后背的肌肤上,赫然纹绣着一个狰狞可怖,令人毛骨悚然的青紫色大狼头! 白乐天恼羞成怒,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手中刀狂挥一招‘白虹贯日’,杀气汹涌澎湃,疾风骤雨般连绵不绝,直卷江寒全身。 江寒眼见对方尽使拼命的同归于尽招数,心中一惊,飞身施展轻身功夫倒挂金莲,立时将自己悬在房梁之上。 “是晚辈误听谎言,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暂且停手,给晚辈一个解释的机会······!” 白乐天此刻已经杀红了眼,此刻哪里有心思来听他胡扯? 他势如疯虎猛若狂狮,整个人已经处于昏昏然的痴癫状态,直把手中一柄八卦紫金刀,舞得风雨不透。 江寒身挂房梁,眼看着台上的桌椅木凳迅速破裂,木屑断桌腿四下里乱飞。 忽然间,有几名女子齐声的惨呼响起! 台下观战的酒客定睛一看,顿时完全怔住。 此刻,血光飘飞。 台上有三个带血的女子头颅,骨碌碌胡乱滚动。 原来,鹊桥仙子银红小姐,与搀扶她的两名丫鬟,被杀得头昏脑胀的白乐天,一刀砍下了脖颈头颅。 ‘咕咚!’ 受了伤的白云飞,看到自己拼命救助的蒙银红小姐,竟然这样不明不白死在父亲刀下,不由得内心中猛喊一声‘苦也’! 他眼前一黑,从椅子上瘫倒,晕厥了过去。 出现这种惨烈剧变,直把个白乐天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孔生烟。 他挥起手中八卦紫金刀,遥指倒悬横梁的江寒,满头满脸的气急败坏。 “快快发箭······赶快给老夫射他一个乱箭穿心······!” 无数弓弦声骤然响起,无数支锋利狼牙箭疾如飞蝗。 江寒眼见无法解释清楚,不由得心下一片惨然。一声哀叹,长剑翻飞,尽数打落飞来利箭。 “这是一个误会,在下江寒,无心与前辈为敌。只是错信人言,终成大错······” 江寒身子轻灵如紫燕,从窗口上方腾飞房顶,顷刻间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天空中残月寂寥,湖面上涟漪泛起,水气氤氲。 扁舟轻摇。 江寒横躺舟中,咕咚咚连饮几口冷酒,头脑中一片混乱。他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叶轻舟,一点渔火。在离他不远处漂浮。 哗啦啦的轻响,一个上身赤裸的汉子,从清波碧浪中浮出,扒到舟中。那轻舟水中打一个旋儿,顷刻间靠到江寒身边。 “何人?竟然深夜在湖中浮舟?”江寒半侧身子,低声喝问。 夜色中,有人从船另一侧露出面目,江寒见那人三十二三岁年纪,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汗衫。 “丐帮七代弟子韦巴辉,有礼了。” “天山江寒······”江寒微微颔首。 “我认得你------在风花楼大战白家父子的年轻剑客,武艺高强,剑法不错。” “过奖~” 江寒注视着前方的韦巴辉,淡淡应了一句。 呼啦啦又一阵水声,一位六尺五六身材的黑脸汉子,也爬上了轻舟。 “这是我丐帮杭州分舵头目,吴缺才!只因最近帮主神秘失踪,俺们才深夜探湖,看看能不能寻些蛛丝马迹。” “丐帮帮主一路顺风?他不是在云梦山总舵风水宝地么?什么时候来到烟雨江南?”江寒甚是诧异。 “少侠听说过清风隐影么?” “略有耳闻。” 韦巴辉长吐一口气,四下扫望了一阵,方徐徐言道:“帮主的心爱徒儿蒙横捕头,前些日子被清风隐影陷害致死,帮主一怒之下独闯魔窟,谁知却是一去不回,毫无音讯。” “咱们派丐帮弟子暗中四处打探,这才探听到西湖中有一个神秘的【人间地狱】,无奈下连日在湖中来回寻访,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吴缺才摇摇头,一脸黯然。 “一路顺风他老人家名满江湖,想来不至于出现什么糟糕情况,还请二位放宽心,吉人自有天佑。”江寒劝慰道。 “江少侠与天狼帮主白云飞结下了梁子,看来短时间难以消弭。天狼帮在狼寨内有几百喽啰,个个性情残暴杀人不眨眼,江少侠还须小心为妙。” “狼寨?天狼帮势力在江南很大么?”江寒心底一凛。 “天狼帮中,最厉害的当属四大恶狼。性情怪癖出手狠毒。但他们一向很少离开狼寨,江少侠也不必过于担心。只是帮主白云飞最爱记仇,父子两人同时在你面前折了颜面,他肯定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韦巴辉一脸凝重。 “其中有误会,我须得亲自登门负荆请罪。”江寒眸子微微眯起。 “登门请罪······?你在开什么玩笑······?”吴缺才猛地一拍大腿,高声叫喊道。 “江少侠离开风花楼后,白乐天万分激愤,一刀戳腹,自戕身亡!现在整个白府哀哭一片,你去登门谢罪,绝对是火上浇油的适得其反······!” 韦巴辉脸色稍显苍白,一声轻叹。 江寒愣住,心中顿时波澜翻涌。 白乐天自戕······? 这意味着,凝搅死结的大错彻底铸成,毫无回旋余地! “血狼飞结盟不过一年,不但三帮中铁血帮、飞鱼门皆被摧毁,城东白府的白乐天,也被连累得命丧黄泉······老帮主一路顺风,现在也是生死不明······这样看来,粉荷听雨楼魔窟中的清风隐影,确实有一手遮天的厉害手段。” 吴缺才不住喟叹。 江寒心头一片混乱,他拱手与二人作别,扳船桨朝岸边快速划去。 第41章 艳遇 山野小酌在古道旁的枫林内,是一家专卖鲜野兔、活山鸡和枫溪鱼的一处酒家,因自家酿有上好的【琼浆流香】,闻名方圆百里。 几顶茅草小屋,傍依古道小石桥,疏落插了一排青竹杆,权做篱笆。 一面白底青边黑字的酒旗,斜挂在茅屋角落处,顺风飘展。 青石枫溪桥,说书人陈三秀才青衫方巾,正一口香兔肉一口酒,醺醺然半眯着双眼,品味着田园间的神仙生活。 “霜林漫步红枫落,石桥把酒白鹭飞······” 秋风肃然,红枫飘摇。 ‘哒哒哒’蹄声凌乱。 陈三秀才睁开眼细看时,一红妆俏丽的小妇人,骑一头青驴,顺古道行了过来。 在石桥中两人错身刹那间,红妆妇人朝着陈三秀才嫣然一笑! ------是那种映波惊鸿般的妩媚娇笑,勾人魂摄心魄,让陈三秀才感到如同温煦柔风袭体、琼浆佳酿入腹的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这小骚蹄子,真他娘的够劲······!” 被突兀其来的妖娆笑容,魅惑得酥软了骨头的陈三秀才,立时大步流星追进了山野小酌。 午后的日头已斜,山野小酌的胖掌柜瘦小二,正倚靠柜台处,微眯着眼睛打盹。 曾在风花楼,与白家父子斗个你死我活的江寒,独据一桌细嚼慢酌。 他对面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双目如刀,直直盯着江寒,一语不发。 陈三秀才扔掉手中的熟兔肉,胡乱在衣衫上擦几把油腻手,紧凑到那妇人身旁坐下,满面曲意巴结的谄笑。 “古人曾有云:逍遥一壶酒,清雅三杯茶。能在微醺七分醉之际,巧遇佳人,更是妙不可言的际遇。小生冒昧,敢问娘子仙乡何处?” 妇人乜斜了陈三秀才一眼,面泛桃红,不由得低垂了螓首。 “奴家来自川府蜀中。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陈三秀才斜倾了身子,紧捱住那妇人,深吸一口浓郁胭脂幽香味,心中美极。 “小生陈山,表字登科。只因家中排行老三,是以方圆几十里,陈三秀才无人不知。小娘子无须多礼,直接呼唤俺陈三便是。” 妇人只是略略点点头,并不再作一声。 陈三秀才眼看妇人低垂头,局促不安地玩弄衣襟,羞怯怯娇柔模样,惹人爱怜,不由得一阵心旌神摇。 “小娘子这双手,如何保养得如此娇嫩?恰似白玉春葱般可爱呢。” 妇人闻听此言,顿时间粉面生红晕。 她抬起两只如丝媚眼,仔细打量了陈三秀才一番,以袖掩唇痴痴娇笑不止。 “奴家这双柔荑,称作是{玉雪红酥手}。光滑如玉,柔若无骨,触摸肌肤时,常使人有一种身处九霄云端、飘飘欲仙之妙感。公子可愿一试?” 闻听此言,陈三秀才兴奋得两眼放光。 “小生此时全身如遭烈火炙烤般难忍难耐,正盼着用小娘子这双软绵无骨的玉雪红酥手,来帮我消除了这一身焚身的欲火。但不知娘子从何处着手?” 妇人眼波一转,斜瞅了他一眼,媚态尽显。 “奴家观公子眉目俊秀,神采飞扬,实乃百里挑一的秀美男子。若是用心帮公子将面首尽力抚弄之后,当使公子有丰神如玉的出尘之姿,定会胜过古时宋玉潘安数倍。” 妇人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在陈三秀才的脸上,纤纤玉指来回不停地舒展抓拢,轻柔抚摸起来。 陈三秀才微眯起双眼,静心品味妇人软绵绵的白玉十指带来的销魂快感。 他无比真实地感觉到,好似有两团清润白云,在脸颊上浮动揉搓,令他清凉舒畅,令他心醉神驰。 更兼那妇人吐气如兰,丝丝缕缕的沁鼻幽香,为他带来一种恍恍然身处温柔仙乡的销魂体验,当真是前所未有过的妙不可言。 一双白皙修长的柔荑,肆意拨弄按抚中,妇人的媚音腻语,更是万般撩人。 “公子可否感受到一种清凉神爽?是不是浑身舒坦,有一种云里雾里的酣然欲入梦?” “放松······再放松些······现在,公子是不是脸上有些发痒?麻酥酥热乎乎的那种······? “哦······再放松一些吧······现在,想来应该会有些疼痛的感觉了吧······?” “继续放松······奴家会让你好好享受享受!此刻,公子是不是感到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比刚才的疼痛更厉害一些?就是火烧火燎的那种感觉······?挺住哦,接下来会越来越痛的······!” 陈三秀才奋力打开妇人的双手,跳起身来,用双手捂着疼痛难忍的脸颊,此刻,想死的心都有。 “你······你这歹毒的婆姨······?究竟搞了什么鬼?这般······这般无缘无故地坑害我······?” 妇人不慌不忙地抻了抻衣衫,转回身坐在椅子上,轻摇起三寸小金莲,一脸淡定。 “奴家不过是在公子脸上,偷偷涂抹了些蜀中唐门的{溃肌粉}而已,放宽心好了,绝对死不了人的。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会在你陈三公子脸上,留下一脸的麻子而已!如果你用干净的山泉清凉水,快一些冲洗的话。” 妇人一边痴痴浅笑,一边挥动长长云袖,如索如鞭,一下就把陈三秀才甩出了门外,结结实实摔出了一个狗吃屎。 陈三秀才急慌忙从地上爬起身,怪声泣哭着,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快步跳进石桥下的枫溪中,一边凄厉哭嚎,一边撩起溪水清洗脸面。 江寒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直视着貌美如花的年轻妇人,喟叹连连。 “对这么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秀才,竟能忍心下此毒手?夫人的手段,也忒过分了些吧?” “我只是让这等无良登徒子明白:在险恶的江湖中,若是心存邪念,随便与陌生女子搭讪,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如不略带些疼痛惩罚他,似这等花心大萝卜的浮滑个性,又怎能将教训惦记得如此刻骨铭心? “听这位客官的话意,似乎对我此番出手颇有微词?那么依你的意思,不会武功的色狼狗贼,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任意欺辱女子?真是迂腐透顶的一派胡言。” 此刻,妇人一脸义愤。 第42章 唐门 “现如今的武林中,有着如此伶牙俐齿的刁钻女子,非蜀中红荷女莫属。据江湖中传言,蜀中芙蓉夫妇二人恩爱非常,那么眼前的这一位大侠,一定是名震江湖的唐家三少青莲客吧?” 青袍的年轻男子展颜一笑,微微颔首。 “蜀中唐门的后学末进唐兴春,这厢有礼了。” 青莲客双手当胸抱拳,以谦卑答礼的姿势,深深弯下腰。 ‘嗖嗖’ 几声轻微的暗器破空声,十数支短箭闪着幽蓝寒光,自他后背间激射而出。 江寒眼疾手快,右手猛拍两掌,短箭登时被一一打落地上。 红荷女蓦地自椅中跃起,双手幻闪如千手观音,接连挥洒不停。 店堂内顿时暴起大团的紫色烟雾,无数支淬毒夺命的搜魂迷针,夹杂其中。 青莲客身形晃动,绝生毒砂宛如飞蝗,铺天盖地般倾泻过来。 江寒眉头紧蹙,猛提起一张榆木酒桌,护挡身前飞速旋打,化一道强横旋风,挟裹着无数毒砂飞针,居高临下,硬砸向青莲客。 ‘喀嚓’ 木桌破碎,人影如雁飘飞。 阳光下,山风袭体。 三人尽皆从窗口飞出,呈三角形状立于枫林。 青莲客双手紧握镔铁弯钩,恐怖狂扫;红荷女摆持一对夺命铁环,飞击如电。 ‘当当’ 一连串的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 “断魂钩与血月环······?”江寒不由得心中一凛。 就在此时。 青莲客一声怒吼,身如鹰隼高跃腾空。一双断魂钩半空中划一道悬空惊虹,挟猎猎风声,朝江寒前胸要害处掩扫过来。 红荷女粉面凝霜,杀气陡盛,一对血月环,在半空闪烁出朵朵凄艳血花。 龙泉血刃剑灵动飘忽,江寒迅疾游走如凤飞龙翔,瞬息间连击三剑,剑光如电,无形劲风强霸如刀,立时将二人逼退三五步。 “小心······这人的剑势,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幽清神剑境,沾身夺命可怕至极······!” 青莲客神色一动,连忙高声提醒爱妻。 ‘噢······’ 一声沉闷喝,红荷女整个身子又被狂飙般的剑气旋裹,噔噔又连退两三步。 山野小酌的胖掌柜,此刻早已抖成了风中衰叶,抱着头蜷缩脑袋,躲在柜台下哆哆嗦嗦地直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瘦弱的小酒保,倒是有些胆气,一个人站立在半掩的木窗后面,静静观看。 江寒冷然一笑,大步前踏,一拧身,高飞半空。 翻腕剑气纵横,抖手杀气冲天。 片刻间,无数层层叠叠的萧杀剑影,从天而降,笼罩住了整个枫林。 地上的无数断枫枝,在汹涌剑气的鼓荡摧逼下,旋卷在落叶中团裹风柱,汇融成呼啸翻滚的汹涌气浪,朝着蜀中芙蓉夫妇,狂飙突进般强烈碾压过来。 “闪!” 青莲客迅速拉起妻子的手,疾如流星,眨眼间已经奔出三丈开外。 剑气止,枫叶落。 长剑入鞘,整个枫林重新归于静寂。 蜀中唐门的夫妇二人,转过身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同时抛下了手中兵器。 “噗通” 夫妻两人一齐跪在当地。 “俺们两个有眼不识英雄主,仓促之间,冒犯了恩人,当真是罪该万死······!” 江寒一惊! “素昧平生,贤伉俪为何行此大礼?在下愧不敢当······快快请起!” 两人站起身来,一脸肃然恭敬。 “昔年蜀山啸剑峰顶,正是圣剑他老人家的惊艳一剑{长空飞鸿},才将为祸江湖的女魔头妩媚素女,驱逐到东海蛮荒小岛,保全了整个中原武林的颜面。” 青莲客慨然说道。 这时,红荷女接过话题:“自那时家父就立下了唐门第一铁规:但凡江湖中能使出{长空飞鸿}剑招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皆为蜀中唐门的救命恩人,此门规百世不变。” 江寒脸上一红,心中暗呼“侥幸”。 “素闻蜀中芙蓉隐居川府十多年,整日里泛游川江赏烟霞,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神仙日子,为何会在此时,千里迢迢赶到江南,稀里糊涂的与江某厮斗这一场?” “奴家年幼时,家境贫寒,不得已进了亚青寺带发修行。在跟随师父圆梅师太四海云游之时,曾受过东城白府白老爷的一些恩惠。” 说到这里,红荷女脸上一红。 “及至听到白府现如今惨遭灭门的消息后,奴家为报答昔年的活命恩惠,特地赶来一探究竟,却不想误会了恩公······” “什么······白府竟然······竟然惨遭灭门之祸······?”江寒整个脸都黑了下来。 “是的!全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除了白云飞白公子身在狼寨,幸免于难之外,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太过于悲惨啦······!” 青莲客面色凄然。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江寒之罪万死莫赎。不知白公子现在何处?” 江寒虎目泛泪,凄声问询道。 “白公子现在萧山狼寨。可是······可是现在天狼帮众人,全都认为恩人······恩人就是杀害白府满门的唯一凶手,所以才怂恿俺们夫妻前来寻仇······四大恶狼凶狠残暴,还需千万小心······!” “既然如此,贤伉俪为何就能够完全确定,我不是杀害白通判的幕后凶手呢?” “世人皆知,龙泉血刃剑,乃是江湖中第一侠义神剑,剑鸣不平意,剑斩恶人头!想当初,圣剑老前辈曾用此剑斩下了多少恶人的首级?震慑了多少武林宵小? “据此可以推断,圣剑老前辈的嫡传弟子,绝不会是阴险狡诈的嗜杀之人!就算与白老爷有过节,也会正大光明地登门挑战。绝不会暗施诡计夤夜偷袭,更不会连无辜妇孺都不放过。” 江寒心中感激无限,慌忙忙弯躬身深深一揖。 “多多感谢贤伉俪的坦诚相告。此事皆因在下鲁莽从事,才连累白府惨遭灭门惨祸。萧山狼寨纵是刀山火海,在下也要前去拜访白公子,将其中的因由讲个明白。” 此刻,红荷女一脸迟疑,欲言又止。 “江某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江寒蓦地一声清啸,蕴含无限伤心,朝着东南方向疾奔。 第43章 狼寨 苍茫暮色中,数座坟茔新土堆砌,在苍松翠柏间。 白云飞一身重孝,长跪父母坟前。 ------妹妹如梦,一年前惨死盗贼手中;父母家人今又惨遭横祸!东城白府,不到一年光景灰飞烟灭······? 无声的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流淌。 暮烟笼林,山沉远照。 脚步声嘈杂,有人在打斗! 白衣江寒,正与手下的青年人殊死搏杀。这人,正是自己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的仇人江寒······! 一支响镝飞射半空,尖锐刺耳。 顷刻间,山下东南西北的路径口,燃起冲天大火。 惊天铜锣声突然响起,激射的狼牙箭密如飞蝗。 “白公子,请暂且罢斗,容我仔细把其中的误会一一讲来······!” ‘砰砰砰······’ 数堆烈火,接连在山顶燃起。猎猎火焰,顿时将江寒围困中间。 “杀贼报仇!” 白云飞咬牙切齿,一脸狰狞。 猛狼手中是四十八斤重的镔铁刀,飞狼手中是一条乌金黑蟒鞭。 刀旋寒光,鞭卷乌云。 火堆外,白云飞手提长剑,荡剑气幻流光凌锐至极。 火花四溅飞,龙泉血刃剑隔开重刀,打开长鞭,也在千钧一发间,踢开白云飞长剑。 山风凄紧,火焰烈烈。 龙泉血刃一剑荡起,万点寒星随之狂扫笼散,周围山野,枯叶凋零。 江寒强悍前迈,剑势破空,催动汹涌剑气排山倒海,剑招迅捷,一剑快过一剑。 飞狼闷喝一声,吐血坠地。猛狼乌金鞭波风舒卷,在龙泉血刃剑劈斩下,四散坠落! 一声惨嚎,猛狼满脸恐怖,瘫倒地上!白云飞此刻却趁势荡剑,无声无息刺中江寒左腿。 就在此刻,一声惊骇刺耳的狼吼,从不远处飞速传来,划破苍茫山野的凄迷。 悲怆的狼嗥声,来自星光下。蕴含无尽的心酸悲苦,震颤了万山千谷,把人的心都吼碎了! 江寒猛吸一口气,疾出手点穴止血;身子前滑丈余,龙泉血刃剑呼啸飞击。 空旷悬崖边,几十张硬弓俱被斩断;几十名天狼卫士落荒而逃。 一条身影从夜空冒出,刹那间飞奔到山巅------是四大恶狼之一的吼狼。 “你来得恰好!这恶贼已被我刺伤,你我二人联手,好歹结果了他性命。” 吼狼,这一位天狼帮上下人人皆知的哑巴,现在竟然破天荒地开口说了话! “莫要再作无谓的厮杀了,前夜纵火焚烧通判府、残忍杀害你家人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吼狼口中,突然吐出大口鲜血,上下两排牙齿,碰得‘咯咯咯’的直响;整个身子却缓缓前倾······继续前倾! 吼狼,在白云飞惊诧目光注视下,一头扎在负伤的猛狼怀中。 又一声独狼的嚎叫声响起,毛骨悚然。 此刻,一位黄衣男子,从黑暗中走来,胡须根根如钢丝坚硬,二目凶光犀利;脸上好像是十数块横肉堆砌的恶煞一般骇人。 他手提一支粗大狼牙棒,“嘿嘿”地冷笑几声,先是大棒挥抡,一下就将猛狼的头颅敲碎,脑浆炸裂。 他横冲直闯,倾全力挥舞狼牙棒,猛砸向白云飞头顶。 龙泉血刃剑再一次抢前疾飞,火花溅飞,立时将狼牙棒打开一尺有余。 白云飞傻眼,他愣在当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野狼,天狼帮四大恶狼中最厉害的野狼,竟然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你失心疯了吗?我是帮主白云飞······?” 话音未落。 野狼狂吼一声,猛然间抬手一扬,手中狼牙棒脱手而出,直击愣在地上的白云飞。 “嘭” 白云飞被巨力撞飞半空,碰树桩滑落地上,五脏六腑好似被钢刀搅拌一般,疼痛难忍。 野狼自腰间擎出锋利短刀,像一头愤怒猎豹一般,朝着白云飞掩杀过来。 “哇······” 一刀插臂,鲜血溅飞。 江寒长剑狂泻万点光芒,风声飒然,寒星万千。 一声惨叫! 野狼右臂被龙泉血刃剑瞬间斩断,紧握着狼牙棒,夜空中划一道弧线,飞速坠入万丈悬崖。 野狼左手连连挥舞,无数支淬毒狼毫飞击江寒! 江寒更不怠慢,长剑结网,将无数细小狼毫打落地上。 野狼双目赤红,左手握拳一声怒吼,随风疾冲般,迅急朝江寒打来。 江寒本不欲伤他性命,长剑护身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跌落进身后深不见底的崖谷中······ 野狼从地上尸身猛扯下半片破衫,裹住流血不止的伤口,一脸残忍狰狞,抬腿只一脚,就将飞狼的脑袋,踢成一团肉酱。 “白乐天也算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怎么会将天狼帮,放心地交给你这样一个傻瓜?” 野狼猛地朝天暴一声凄厉长嚎,一脸鄙夷,用脚尖将=挑起瘫在地上的白云飞下巴,将口中带血的唾沫,一口口吐在白云飞脸上。 “你的父母家人是我杀的!东城白府的大火,也是我野狼点燃的!我早就发下了毒誓,今生今世,但凡能有一口气,定要斩杀你全家!好为我死去的兄弟报仇······!” 淌血的右臂伤口处,钻心疼痛;他口中如泣如诉的惨嗥,令人心碎。 “我们四兄弟历经大小数十战,才创立起这个天狼帮。却被白乐天那个奸诈老贼,以出兵剿匪的名义,花言巧语逼迫我们签订城下之盟! “他做了天狼帮主后暗施诡计,将飞狼、猛狼、吼狼偷偷杀害,并安排他早就训练好的高手易容假扮,又怎能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泪水,顺着野狼的脸颊滚滚落下。 他脑海中,浮现起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太行山悬崖下的雷雨夜,老父亲屠门夺命,带着他四兄弟,长跪列祖列宗牌位前,老泪纵横:二十多年前,我屠门家族与澎湖达奚府展开一场血战,结果我们一败涂地。 “当时,我带着你们母亲侥幸逃得性命,全族五百余人,全被澎湖达奚府屠杀干净。现在你们四兄弟武艺学成,可去澎湖达奚府讨还血债,为屠门家族一雪血耻。” ‘咔嚓’ 巨雷震耳,暴雨磅礴。 “你们在祖宗牌位面前发下毒誓:从现在起,你们不得再用屠门姓氏,不能让外人知晓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四兄弟!” 窗外,狂风吹卷雨注,打得窗棂乱响。 ------雨是天落泪,风是地哭声。 “一胎生下四兄弟,一哑一瘸一侏儒······你们母亲生下你们五年后,万念俱灰跳崖身亡!但是,做下这一切,都是为了要报屠门家族血仇的万不得已哦····· ”亲兄妹拜堂成亲的婚配,触犯了人伦天条,惨遭天谴······若不如此,又怎能对得起家族几百条人命的血债?夺目妹妹,哥哥堕入地狱陪你来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结束了父亲多灾多难的一生。 他们四兄弟改名换姓,将澎湖达奚府屠戮得鸡犬不留!从那时起,他们但凡是与人争斗,必然诛杀满门火焚仇家,在江湖中赢得{恶煞}名号。 但这一切内情,又岂能与外人诉说? “狼寨中的所有天狼卫士,全被我用毒酒诛杀干净,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我就送你去地狱与家人团聚。” 弓弦声骤然响起! 野狼在短短一瞬间,被射成了一个刺猬。 几位白衣女子,围在白云飞身前,灿然一笑,举起手中镔铁硬弓,朝着他劈头盖脸疾打起来。 轮番不停的大力疾打,让身受重伤白云飞立时失去了知觉。 第44章 偷袭 长夜已尽,溪水潺潺。 江寒手持尖刀,将左臂上的狼毫小心挑出,敷药包扎。 ‘噼噼啪啪’ 团团火焰密集暴响,身后{望云庐}已被熊熊燃烧。火焰后,一位红袍刀客闪身而出,一脸愤怒。 “老夫杨帆,久闻龙泉血刃剑威震武林,今日特来拜会。” “可惜了我这一座望云庐······!”江寒一脸无奈。 “冷风中追踪了你一夜,一怒之下燃起这把火,胡乱消解些心头怒火。” 手中鬼头刀一声铮响,划出一片耀眼寒光。 呛啷! 龙泉血刃剑出鞘。 刀光如匹练,剑影飘彩虹。 浓缩杨帆三十六刀精髓的一招【百变鬼刀】,飘忽诡异,变幻莫测;但又怎抵得【长空飞鸿】的剑气汹涌,斩破虚空? “老夫穷毕生精力,撰编一本《江湖风云榜》,独独遗漏了龙泉血刃剑的【长空飞鸿】。致使今日遭此惨败,时也?命也?” 杨帆垂刀闭目,一脸惨然。 江寒眉头一皱,长剑入鞘朝山下走去。 一阵劲风,突然从背后袭来! 江寒猛回头细看------杨帆紫涨了面皮,双眼满是凶光,饿虎扑食般偷袭而来! 利剑震落鬼头刀,一脚踢翻偷袭人!龙泉血刃剑,早已压在了杨帆咽喉要害。 “我本已饶你不死,为何还要纠缠不清的死缠烂打?” “为情势所逼,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定要取你项上人头。”语气斩钉截铁。 一团黑色皮囊,猛地朝着江寒兜头罩下。江寒早有防备,一排凛凛剑气雷霆振空,万物在剑气下化为粉靡碎片。 残屑尘芥般飘落,一股浓浓的腥臭扑鼻而来! 江寒忙撩衣掩鼻飞奔躲闪;杨帆却是被自己发出的毒液反噬,满脸污秽,趴在地上,眼中鼻中淌流乌血。 “乌蝎蚣······乌蝎蚣,沾肌染肤,万死无生······!”他用力俯身低飞起,一头撞向断崖边苍松,脑浆迸裂而亡。 江寒来到燕园,已是月眉弯弯的黄昏。 梅林小亭中,燕轻柔斜倚石桌,脸色异常苍白。 芦雁八姝剑光缭绕,身形飘落,正围着一位葛衫人斗得正紧。 葛衣人是谁?为何会到燕园做生死搏杀?太多太多的疑问,让江寒心绪纷乱,丝毫提不起入场助战的心思。 葛衣人抡起一只金瓜锤横冲直闯,在芦雁八姝中间,竟有所向披靡的锐劲。 “收阵~” 芦雁八姝齐齐一声娇叱,翻飞如燕,身形飘闪变幻莫测,惊心动魄。 暴戾搏杀的剑阵中,云月星虹招招狠辣,风霜雪雨剑剑夺命! “起!” 八姊妹高飞冲天似仙女翔空;八柄剑如鹰隼悬空飞击。 万点光华耀眼眩目,葛衣人金瓜锤生猛绝伦。冲、盖、砸、挂来势凶猛,八柄剑被铁锤磕打落地。 一道惨青寒光凌厉闪过,燕轻柔长剑离弦飞箭般直取葛衣人咽喉! 残月斜映,霜风清冷。 一葛衣一红妆剑来锤挡,斗得异常惨烈。 江寒越看越是心惊:葛衣人本就内力深厚,一柄金瓜锤,挥舞得无比娴熟;反观燕轻柔身躯笨拙,手中剑招更是迟滞呆板,毫无往日的快捷狠辣。 此时的场中,突然响起哈哈哈的一阵狂妄畅笑。 葛衣人步履腾挪横侧,手中金瓜锤,立刻暴砸而下!杀气鼓荡,挟裹千钧之力,朝本已左支右绌的燕轻柔,狠狠砸下。 一道滔天的杀气冲天幻荡,龙泉血刃剑挑拨铁锤,激起漫天火花。 葛衣人顿觉虎口处震得酸疼,金瓜锤瞬间被大力带飞!大惊下他在原地连转数圈,噔噔身子连退数步。 眼见情势不妙,葛衣人脚尖一拧,几个起落飞身到梅林边的院墙上。 “哪里逃······!” 一片的暗器飞射,葛衣人一声惨呼,坠落地上。 诛星、残月飞奔过去,长剑凌空斩下,登时人头落地。 江寒抱起昏迷过去燕轻柔,飞奔入房。床上盘膝坐好,伸手按捺在她后背大椎穴处,运功替她疗伤。半炷香功夫,江寒身上已是白烟腾腾。 江寒完全不知道的是,与燕园一墙之隔的小院,就是令无数武林中人肝胆俱裂的江湖第一魔窟【粉荷听雨楼】。 夜色凄迷,夜空星耀。 如梦伫立楼栏,朦胧如秋水的一双凤眸,痴痴凝望。 ------望星河寥落,望残月如钩。 婉约如兰、柔情似水的如梦,秀眉紧蹙,满腹幽怨萦心,樱唇轻发喟叹连连------是为缺月?还是为独守空楼······? ------今夜,本可以两两携手相牵,欢声笑语夜游园。虽然会踏碎月下花影,惊飞林中倦鸟;但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倾情诉爱,是何等令人向往、令人陶醉? 纵是清冷霜寒打湿了裙裾,却也可以换来一夜酣畅淋漓的欢欣缠绵······ ------今夜,也可以静心做几碟小菜,温一壶清酒对酌浅饮,在酒酡丽颜之际,将一腔刻骨铭心的相思情,对着心爱的情郎,娓娓畅谈呢? ------今夜,也可以点燃檀香,素手抚琴;纤细身姿在飘忽闪动的烛光里,唱出一曲盈歌,摇出几段曼舞。 虽会有一身倦意,却可让潮水般的相思情,把可可芳心充盈。 但是,就在今夜,在这个残月如钩的清秋夜,她一双凤眸望断了远山,望断了芳草路,心中的伊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唯余独立楼栏的痴情女子,邀月言愁。 遥望星空,盼君归来,相思之苦断人肠,人世间,痴心碎梦最伤人。 这般星辰寥落的凄迷夜,就连残月也无语------还能说些什么呢?连自身,都残瘦成了一线银钩······? 一钩凄清眉月,斜斜悬挂苍穹。 让孤独惆怅的柔情愁肠,有着一种浸润暮烟漫林般的怆然。 寒秋夜,霜风冷,枯叶飘落。 从茫然痴望中,恍然惊醒的孤独女子如梦,此刻已是寸寸柔肠千千结,盈盈粉泪万点垂。 可可芳心中,蕴含浓情似火的牵肠挂肚:心心念念的相公哦,又是一夜风寒霜重,没有贱妾在身旁照料,你可知为自身添件厚衣······? 第45章 真相 晨雾迷离,梅林飘散清冷的木叶芳香。 江寒剑眉紧锁。 一股森冷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一位黑衣人立在亭顶,立在轻纱迷雾间。空蒙孤傲的神情,融幻成一股冷酷妖异的杀气,充斥着整个燕园。 来者不善! 一柄灵动如蛇的长剑,散落清霜一地,幻化出无数光圈,朝江寒旋杀而来! 龙泉血刃剑暴射赤电,凌空击格。双剑相交火光四溅。 “冰魄幻光剑······你是君山龙潇?” 江寒瞳孔紧缩,手腕一翻,手中剑疾闪剑芒,环绕灵动,如冰凛冷电射向对方。 抹云、残月等人,手提长剑,在东南方向布下半圆形的包围圈;寒冰、凄雨等人也将西北方向围堵。 燕轻柔斜倚小亭石桌,静静观战。 冰魄幻光剑宛转诡异;龙泉血刃剑怪招浪涌。一旁观战的众位女子,只觉得眼前剑光如电,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 如此缠斗了几十招,龙泉血刃剑半空中绽放大团剑气红光,如狂涛飞浪乱舞,激起地上无数落叶飘飖飞空,眨眼间又坠落焚尘。 君山龙潇脸色惨变------从这一招千绝横生的飞剑寒光中,他竟然看出了连绵五记厉害杀招! 难道,这就是江湖中传说已久的一剑五绝杀{长空飞鸿}? 有着劈山断江剑势的幽清神剑境,幻出滔天骇浪般的澎湃剑气,绝非龙潇手中这一柄冰魄幻光剑所能抵挡! 眼见情势不妙,他猛地一扭身,身如鹞鹰再飞亭顶。 一个不小心,龙潇身上的衣衫,在浩荡剑气狂猛激荡下,碎落片片,如柳絮乱草一样,随风四下里散落。 此时,他后背的{灵道}{至阳}诸穴,早被绵绵密密的犀利剑气浸透,酸麻难当。 “射!” 随着燕轻柔的一声暴喝,芦雁八姝手中的数十朵{魔露黄花},呼啸着朝君山龙潇疾射过去。 “啊······!” 一声惨呼,龙潇扑身倒地,胸前身后鲜血喷涌不止。 “阁下何人······?为何阻止我诛杀淫贼清风隐影?” 诛星、残月、凄雨、寒冰蜂拥而上,一片凌乱剑光的迅捷劈斩下,君山龙潇顷刻间一命呜呼。 “酒······有酒吗······?” 江寒颓然坐地,脸色忽青忽白,变幻不定。 一瓶烧酒,递到他手中。他张嘴狂饮,忽然间连声咳嗽,‘噗’地一声,喷了个漫天洒酒雨,点点滴滴都是血的殷红色。 酒入黯然断魂肠,化为血雨漫天飞。 “你们燕园,怎么会有飞往‘望云庐’的信鸽?”江寒第一问。 “荒野酒家眼中只认得银子黄金,只要价格合适,别说是区区的几只信鸽,就是想要买几条人命,也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 燕轻柔一脸淡定。 “是你们出手,把碧水浣纱姊妹灭了口,将云栖竹径的妙玉庵烧成了一块白地?”江寒第二问。 “碧水浣纱姊妹本是吃斋拜佛的方外之人,却不自量力强出头,其罪当诛不赦。” “是你们燕园,买了荒野酒家的孔明灯,向我传送白乐天就是老狐狸西门三郎的假消息?然后你们联结了野狼,将白府满门全部屠杀?”江寒第三问。 “白乐天指示他儿子白云飞,暗中与飞鱼门、铁血帮结为{血狼飞}盟友,专一要与咱们燕园作对,动不动四处叫嚷血洗芦雁八姝。这不是活得不耐烦的自找死路么?”燕轻柔眼眸凛然。 “你们将杨帆引到望云庐,是存心害我性命?还是要借我龙泉血刃剑铲除他?飞鸽传书急召我来燕园,存心让我充当杀手,为你们诛杀那些无辜的侠客?” 江寒满腔悲愤。 “今生有缘,你我二人结为连理。妻子有难,难道当夫君的不应该出手相助?若是江郎真忍心置我安危于不顾,那倒是应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古话。” 燕轻柔站起身来,对着江寒盈盈一福,一脸歉意。 “残酷的江湖道,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凶险之地,许多事情,为妻确实隐瞒了一些,还望郎君看在夫妻情分上,多多包涵才是。” 江寒猛灌几口烈酒,满面凄惶。 “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人与燕园为敌?方才君山龙潇所说的清风隐影,又是怎么回事······?” 燕轻柔浑身一震,目光好似两把锋利的匕首,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凛寒,直视江寒。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为妻也不想再隐瞒下去:咱们燕园姊妹都是{万花流}的部属,君山龙潇要杀的清风隐影,真实身份是······是万花流的尊主,为妻的亲生父亲·····! “万花流的上一任尊主、是亲生母亲妩媚素女,生前曾立下铁规遗言:凡我万花流门下部属,要誓死保护尊主的人身安全!普通的门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尊主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 说到这里,燕轻柔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头一歪,昏倒在地。 芦雁八姝登时抢步前来,七手八脚将少主抬进房内休息。 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真实消息,恰似朗朗晴空中,突然爆出的一连串惊天焦雷,直震得江寒脑海中一片混沌。 ------绝不能与妩媚淑女的后人结交,是恩师临终前的殷殷嘱托! 但现在,自己不仅与妩媚素女的亲生女儿结成夫妻,还为了保护妩媚素女的丈夫、一个祸害无数少女的淫贼清风隐影,在不明真相的稀里糊涂中,间接害死了两位义薄云天的侠客······? 此刻,江寒的胸口,剧痛起来,好似有无数把尖刀在切割······ 他又想起东城白府的一百多条人命,想起捕头蒙横的女儿银红小姐······这一切的悔恨、悲愤,让他的心碎成千万瓣,不停在滴血······! 漂泊天涯的浪子,命运本已多舛,如何消受苍天的无情捉弄? “师恩重如山······师命不可违!没有真情哦······只是欺骗和利用······!” 殷红的血,顺着江寒的嘴角流淌,他却浑然未觉,踉踉跄跄朝着外面奔去。 走出燕园,江寒毫无意识顺着白堤一直走。走过断桥,朝前走啊走······ 当红日变成残阳时,江寒走进了{望湖楼}。 他在心痛心碎的迷糊不清中,掏出怀中所有的金银,招呼酒保,摆上一桌子珍馐佳肴,三五坛望湖楼中最贵的美酒。 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断肠------更何况这位一日间粒米未进的落魄失意人? 第46章 醉梦 风冷云暗,无星,亦无月。 此刻,望湖楼灯火辉煌,客人络绎不绝。 陈三秀才用一把纸折扇半掩脸面,与体瘦如柴的贾正经,结伴走进望湖楼。 “饮酒,须以七分醉的适量为妙。切不可贪杯为酒迷、为酒所困!似这等狂喝烂醉的邋遢酒鬼,逢酒必喝逢喝必醉,没的糟蹋了珍贵佳酿。” 贾正经以袖掩鼻,对醉酒后伏桌酣睡的江寒,显现出极度的厌恶。 “贾兄所言极是。美酒进了英雄腹,便会化为流芳千古的冲天豪气------这才有了鸿门宴樊哙立饮斗卮酒的千古扬名;关二爷虎牢关温酒斩华雄的万载称颂。 “现如今江河日下,美酒灌进酒囊腹,醉出一个醺醺然、昏昏然、不知所以然的酒鬼来······咳,混吃等死的无良人,不自知······” “两位都是满腹经纶的秀才相公,什么时候像诗仙李白一样,美酒下肚咏出诗百篇?” 旁边的酒桌上,这时站起来一位虎头环眼的威猛大汉。 “佳作是有的······不过需要慢慢构思。”陈三秀才面带羞惭色。 “陈三秀才么?在山野小酌里几壶美酒下肚,就会喝出来满当当的一脸大麻子。” 满堂中一片喝倒彩。 旁边,有一位矮瘦肉球瓜的丑胖子,手端着满满的一杯酒,打着酒嗝,来到贾正经身边,腔调里满是阴阳怪气。 “昔年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贵妃娘娘,在后宫中一场醉酒,秀出了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绝世惊艳!咱们城西贾府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前日里也有一场醉酒,却醉出了州府公堂上的一出丑相?哈哈哈······!” 陈贾二人,登时勃然大怒:“无耻鼠辈,安敢如此······?” “江湖中的事,总也避不开一个理字。这一位醉酒的仁兄,醉酒后独自伏桌酣睡,招谁惹谁了?你们又何必自恃清高,将人家贬得一文不值?”威猛汉子怒吼道。 “就算你们二人满腹经纶,难道就能喝出{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千古名诗?似我辈斗大字不识一筐的山野村夫,用几杯酒当作扫愁帚,求一个酣畅沉醉后的心荡神驰,又有何不可?” 矮矬胖冬瓜气愤愤说道。 “俺白轩成最爱管闲事,自然瞧不上自觉得高人一等,动不动对别人冷嘲热讽的人。” ‘啪’ 威猛汉子白轩成一掌拍下,登时将结实的枣木桌劈裂。 白轩成绰号江南屠夫,却从来没干过屠狗宰羊的市井勾当。 他杀的是人------自从五年前一人死战洞庭{黑鲨门},斩杀飞天巨盗‘偷天换日’之后,威名就传遍了整个江南武林。 贾正经哪里晓得这些武林逸事?他犹自用力拍着酒桌,口吐白沫喋喋不休。 “士可杀不可辱!你我二人才高八斗,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人当面羞辱,颜面尽失斯文扫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番受此羞辱,只因你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毫无反制之力的缘故!”陈三秀才咬牙切齿:“现如今万岁爷在京都开科选才,若是能博得一个金榜题名的探花状元郎,看他们哪一个还敢放肆!” “陈兄所言极是······你我二人务必同去!” 在一帮酒客的嘲笑声中,陈贾二人拂袖离去。 震天响的哄笑声,惊醒了醉酒昏睡的江寒。他强忍着剧烈疼痛,抄起桌上的一瓶酒,摇摇晃晃走出了望湖楼。 师恩如山,师命难违!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不得结交妩媚素女的门下与后人······ 江寒心中,被恩师的一句话,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万丈鸿沟。 夜色凄迷,寥落寒星无比朦胧。 强烈的惨痛,像一把锋利的刀,绞得江寒痛彻心扉。他不知道,他已经被天狼帮的两位余孽,飞天鼠许清、穿苇蛇雷东二人盯上了。 眼见江寒昏昏沉沉紧闭双眼,二人悄无声息从背后包抄过来。星月微光下,流星弯月刀飞闪刺击,直取江寒后背。 ‘嘭’ 兵刃撞击声连响,许清手中刀,瞬间被斩断两截,雷东手中的刀,直接被狂力荡飞半空中。 “嗬嗬嗬”几声阴森森怪笑,在魂飞魄散的二人耳边响起。 “你们竟然在玩背后偷袭?还是趁人家大醉后的毫无察觉之中?你们这两个卑鄙无耻的龟儿子哦······老子要送你们去鬼门关,正大光明地让你们去找阎王爷报到。”阴恻恻的冷笑,让二人毛骨悚然。 “你是哪个······?” “出门不看黄历,很容易遇到麻烦的~大爷我就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黑无常麻烦!听清楚了么?” 鬼头刀锋碎骨的声音,很响,也很恐怖!许清、雷东二人临死前的嚎叫,惨烈而凄绝。 江寒在烂醉如泥的酣梦中,被黑无常麻烦扛在肩上,往前尽力飞奔。 迷茫睡梦中的江寒,先是感到两耳畔风声呼呼,好似有狂风将整个身体吹起,空中漫飞。 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像骑在一匹马上,品受着扬缰驰骋一般的酣畅愉悦。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寒仿佛进了一个闺阁锦帐,身上盖起丝绸绣被,隐隐有清香沁鼻。 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中,他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女子声音:“通知丐帮弟子,他们的帮主一路顺风,被困在西湖底的{地狱人间}······” 柔媚甜润的音语,甜如浸蜜;似涓涓流水让人陶醉:“江郎······奴家亲亲的江郎······” 好像是爱妻阿柔的声音······?却又觉得根本不是······ 他好想睁开眼睛,将身边的情况观看仔细,怎奈此刻两只眼皮艰涩无比,任他如何用力,却总是睁不开。 响在耳边的莺声娇喘,愈加甜得发腻,荡人魂魄:“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心肝,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亲亲宝贝······!任是谁,也休想抢走······!” 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后,江寒全身的衣衫依次脱落。一具光滑柔软的赤裸胴体,紧紧地靠着他偎依过来。 昏头昏脑的意乱神迷中,江寒紧闭双眼,口齿不清地呢喃道:“是你吗······柔儿······我的柔儿······?” 第47章 地狱 阴森森的一间斗室,一灯如豆。 白云飞茫然四顾,只觉得冷飕飕寒恻恻的阴气,浸润全身。 他浑身颤抖着,感觉自己坐在一潭亘古未融的寒潭底层,被刺骨冰冷层层包裹。内心里升起的恐惧、绝望,令他发狂,令他窒息。 “你--醒--啦······?醒啦就去幽冥殿报到去吧!”声音尖细刺耳,难听至极。 白云飞汗毛直竖,一颗心乱跳不止。 “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一团绿幽幽的鬼火,飘闪飞至。一位绿衣红帽的怪物,好似一片落叶般,飞到了他面前。 “这里,就是武林人谈之色变的【人间地狱】,本小鬼就是地狱中的黄泉引路使者{鬼话连篇}。白公子既然到了此处,随俺去一趟幽冥殿,听候幽冥鬼判发落。” 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引力,旋裹着白云飞,跟着小鬼走出了石斗室。 一路上阴风飒飒,鬼影憧憧,漫天的鬼魅气如滚滚黑雾,笼罩四野,凄迷瘆人。 不一刻,来到一处廊庑平院。 “刀斧手,现如今又添了一个活见鬼的冤家对头,你这里可有什么填饱肚皮的吃食,免得他去做一个饿死鬼?” 鬼话连篇大声叫嚷。 从阴雾凄迷的房间深处,传来一位男子空蒙寒恻的悲苦声,宛若怨鬼泣哭,让人鸡皮疙瘩暴起。 “这厮真是好运气,刚刚才活剥了一位忤逆不孝的败家门子,有上好的里脊肉和新鲜的心肝可以爆炒。” 闻听此言,早已心惊胆骇的白云飞,再也忍耐不住,蹲下身‘哇哇’大吐了起来。 鬼话连篇一摆手中的引魂幡,不住口地顿足怪叫了起来:“亏你还是天狼帮的一帮之主,难道不晓得人间地狱,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血色炼狱? “本来还想带你去血池狱的抽筋亭、剜心台去长长见识呢,也罢,现在只好带着你直赴鬼门关啦!是你自己无福享受美食,要当饿死鬼的,这可怨不得别人。” 顺着黄泉路的一路前行,荆棘丛丛,旋风滚滚;到处是一群群四处奔走的阴魂幽灵,阴风凄迷,悲声震耳。 折过一条小径,但见道旁盛开着无数妖红似火的花朵,如血一样绚丽鲜红! 放眼望去,一地赤红如火、如血、如荼,在冤魂悲哭的地狱黄泉路上,绽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妖艳。 “这些有花无叶、荼红如血的妖艳花朵,名叫彼岸花:是惟一自愿从凡尘坠入幽冥的花朵。当初它被地狱众魔遣返尘世后,徘徊黄泉路上久久不肯离去。 “见此情形,地狱众魔不忍心再次驱赶,就让它开在黄泉路两侧。从此后,因为黄泉不归路上有了鲜艳的彼岸花,被冥界众魔称为‘火照之路’。成为孤魂野鬼们的带路指引,顺利走进安排六世轮回的幽冥地府不迷路。” 前面有几间石室,有朗朗读书声远远传来。 “子曰: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白云飞前走几步,从开启的窗子往里观看,室内有个血池,池内血水翻滚,血水上有白雾缭绕。 一位白衣书生端坐血水池中的石凳上,捧书朗读,池中的血水已经漫过他双腿膝盖,他则将长发高悬房梁,屁股上插了几把铁锥,殷红的血,一滴滴流入血池。 他却是不管不顾,犹自捧书本摇头晃脑诵吟:“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 “岭南人氏韦弃才,一个恶贯满盈的黉门败类,身负秀才功名,却游手好闲为祸乡里。醉酒后暴打兄长欺凌亲嫂,将父母活活气死!如果说这厮是无耻畜生的话,恐怕连世间的猪狗,都要羞愤得撞墙而死。 “幽冥鬼判将他囚禁在{血池狱},罚他每日里头悬梁、锥刺股,永无休止地诵念圣贤书。明人伦晓德理,忏悔自己在尘世间犯下的滔天罪孽。这就是人间地狱的【寒窗苦读】血海室。” 往前数步,有一间石屋贴了红窗纸红门帘,大红灯笼高高挂,红红双喜字喜气洋洋。 阴风劲吹恶鬼嚎哭的人间地狱,竟会有如此的诡异洞房?浓浓喜庆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只会带给白云飞一种毛骨悚然的妖魅鬼气。 室内明烛高照,一位凤冠霞帔的红妆佳人,与一位穿着崭新新郎服饰的白骨骷髅,并肩端坐龙凤喜床。 “秦真真,祖居澶州西门。因未过门的夫婿王寒其身染瘟疫,不治身亡,而守了望门寡。于是联结家人一起演戏,想出了一个自杀殉夫的假象!从而骗取朝廷为她竖起一座{贞节牌坊}。 “这个该死的小淫妇,乔装改扮后来到姑苏城,在欢声笑语楼化名为{明月蔷薇},明目张胆地干起了迎来送往的无耻勾当。 “当幽冥鬼判质问她为何要不守妇道欺瞒官府时,这位毫无廉耻的秦真真竟振振有词:人生长恨欢娱少,怎堪流光把人抛?人生苦短,须得日日欢歌宴舞,夜夜洞房花烛,方不枉红尘走一遭!幽冥鬼判盛怒之下,安排她与白骨骷髅夜夜厮守,也算是成全了她夜夜洞房的心愿。” 一条忘川河,横亘在两人面前。 河水,是无比浑浊的血黄色;翻滚浊浪里满布蛇虫,阴雾缥缈。 桥是奈何桥,分朱红、玄黄、漆黑三色。给人一种万念俱灰、凄绝断肠的绝望。 望乡台旁侧的草亭,正是传说中的孟婆亭。一身黑袍的孟婆,颤巍巍围在火炉旁,用她干瘪苍老得如同鬼爪一样的双手,细心勾兑着桶里锅里的【孟婆汤】。 三生石是一个青石碑,四个醒目大字鲜红如血------早登彼岸! 桥的那一头有石洞,匾额上明写着{幽冥地狱}。 洞口有一小径蜿蜒前伸,左侧是千年玄冰,右边是熊熊鬼火;无数只紫翼蝙蝠盘旋飞舞,呈现出摄人心魄的诡秘妖异。 “现查阴阳宝典得知:白云飞乃是忠烈将门之后,命不该绝,送去【地狱人间】好生照料。” 鬼话连篇慌忙躬身应诺,用一层阴森神秘的诡笑盖脸!一股青烟从他口中飞快吐出,白云飞微一愣神,立刻昏厥过去。 第48章 隐情 书架上书本琳琅满目,桌上摆满丰盛佳肴,温好的美酒,满室飘香。 但这一切,都没有看到久违的清闲侯西门三郎,更让白云飞吃惊了。 “西门道长······?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白云飞一脸迷惘。 “这是官家建造在西湖底的一座暗狱,专门用来关押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刁民。” 一位两鬓斑白、衣衫满是补丁的老者,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大快朵颐。 “这是名震江湖的中原侠丐、丐帮帮主一路顺风前辈。”西门三郎对白云飞介绍。 “后进晚辈白云飞,见过路老前辈······!”白云飞长揖倒地。 “非也······非也······!这一路顺风是老叫花的一个绰号,并非真名。叫花子嘛,做得最多的就是整日四处乞讨,若是遇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为了填饱肚皮也要逆风前行,倍感吃力。所以就起了个{一路顺风}的绰号,只为讨一些彩头的穷开心而已,并非是真的姓路,切莫搞错呵。” 白云飞一脸尴尬,面红耳赤地赔礼道:“晚辈鲁莽······!” “罢了,罢了------都是身陷囹圄的阶下囚,哪里有闲功夫搞这些虚头巴脑?” 一路顺风爽朗大笑。 “但不知是哪一位阴险卑鄙的恶贼,建造这等暗牢,陷害咱们······?” 白云飞恨声连连。 “贤侄错得厉害,此暗狱并非恶贼所建,而是出自一位万民敬仰的青天大老爷之手。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道长。” “一个假青天为了维护自己爱民如子、廉洁奉公的好名声,才会在暗中运用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偷设地狱,铲除能够揭穿他真面目的正义侠客! “这地狱人间和他为了往日私仇,斥巨资打造了这座湖底暗狱。”西门三郎意气萧索。 眼看着白云飞变了脸色,一路顺风笑了。 “但凡臭名昭着的恶贼,不怕自己的丧尽天良遭受天谴,更不怕罪孽深重死后下地狱!所以他们看谁不顺眼直接杀掉,怎么会顾及虚无缥缈的道德名声?所以哦~只有那些将自己标榜成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节操君子,才会在阴暗角落露出吃人的青面獠牙。” “世上一切的事情,都会有前因后果,世侄且坐下来,耐心听我讲述燕知州的真实来历。” 西门三郎吞下一杯酒,脸色异常平静。 “事情的真正起源,还得从万花流的前一任尊主妩媚素女说起······! “江南国主的皇后姓周名蔷,通晓书史、精谙音律、能歌善舞,是一位不世出的妙绝才女。在后宫的{锦洞天},周蔷用稀世古琴【烧槽琵琶】,演奏一曲自己创作的【邀醉舞破】,被无数人赞为瑶池仙乐,从此名扬四海。 “不久后,一位风华绝代的丽人燕妩媚,出现在金陵城外的秦淮河畔,说是来自遥远东海,口口声声要与皇后周蔷就音律手段一决高下。 “刚开始江南国宫廷对此事置之不理,可燕妩媚日日辗转在秦淮河的画船上,用她那超凡绝尘的妙音舞姿,卖力地吸引万众目光。 “她随身携带了一具称作【仙语】的古琴,弹奏出的琴音松沉旷远,入耳有一种清冷魔幻的天籁之感,端的是悠远缥缈,堪称仙音。 “眼见秦淮河的人众越聚越多,江南国宫廷无奈之下,只得派出精通音律的大内侍卫统领徐顶峰,出面应对。 “徐顶峰在江湖中人称圣剑,吹奏得一口绝妙清笛。 “一场耗时两个时辰的巅峰对决,结果是平分秋色,徐顶峰燕妩媚不分胜负。但徐顶峰乃是宫廷侍卫,音律造诣与皇后周蔷不可同日而语。据此推断,妩媚素女与国后周蔷,自然是差了老大一截。 “冰雪聪明的燕妩媚,从此绝口不提挑战之事。她却被徐顶峰的英武之姿完全折服,为了托付终身三登徐府,甘愿为妾为婢服侍一生。 “徐顶峰与夫人恩爱情深,怎么会轻易地移情别恋,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草莽女子? “心灰意冷的燕妩媚,怀着满腔失意借酒浇愁,醉倒秦淮河画船上人事不省。 “当时的秦淮河,是花花太岁玉官君的地盘,眼见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酩酊大醉,立即指示干儿子【花花肠子】黄剑化,偷偷将昏迷不醒的燕妩媚,抬进了号称【催花魔窟】的金陵玉府。 “第二天一大早,巡城的官兵,在金陵北城的城楼上,发现了一丝不挂、生命垂危的花花太岁!经过宫廷神医叶一灵的诊断,才知晓玉官君中了燕妩媚的独门暗器{魔露黄花}。 “花花太岁玉官君的家人,狂撒重金四处求医,也不过延缓了他几个月的卧床昏迷。金陵玉府后来接连派出几十位武林高手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燕妩媚的任何踪影。只道是燕妩媚伤心之下,返回了东海老家,玉府众人便不再理会。” “这与知州燕远,又有什么关系?”白云飞满面疑惑。 西门三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过话题继续讲述。 “美艳绝伦的燕妩媚性情孤傲,遭受花花太岁暗算失身的奇耻大辱,她岂能就此咽下? “------她在内心中暗暗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她要用无数个中原武士的鲜血,来洗涤自己蒙受的胯下之辱! “从此后,燕妩媚暗潜行迹,整日里游荡在偏僻的荒村野林中,专一勾引贪恋她清丽绝色的侠客少年。 “关于妩媚素女的虚妄传言,从此在武林中慢慢传开:无数人说她是来自西天瑶池的出尘仙女,因触犯天廷的玉律规条,贬谪人间,因此她有一身融通天地灵气的仙道神术。 “也有人说她是魅惑众生的千年狐妖,六世轮回中的再一次投胎转世!所以她才有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则瘦的杨柳小蛮腰;所以她才会长着一双勾魂摄魄的妖娆狐媚眼。 “妩媚素女跳出的奇幻炫舞步,宛若回风舞雪,旋飘朵朵浮云,眨眼间,就能惊艳无数的英雄豪杰。 “在众说纷纭的流言中,就连她仙肌胜雪的玲珑玉体,也有着随四季轮换的特异功能:春日里她体暖如绒絮,夏日中她玉肌清凉如寒冰;寒秋季她通体柔润如温玉,腊月隆冬时节,她则全身滚烫,变得如炭火般温煦暖人。 “遥想当年武林,燕妩媚裙裾飘逸,灿若云霞,一时间,不知倾倒了多少剑客枭雄······!” 第49章 飞剑 “江湖中的前辈耆宿们,很快就看透妩媚素女的阴险诡计:在醉酒受辱后,燕妩媚将自己的满腔怨恨,化为一股非常强烈的复仇心,现在就是一门心思要搅乱整个武林。 “不管是貌比潘安的英俊侠少,还是富可敌国的年轻才俊,燕妩媚与他们温存厮守的时间,多则两三月,少则十几天,之后就会悄然隐去,到别处另觅新欢。留下一个痴情男子为情所困,发癫欲狂。 “这样过了半年多时间,那些与妩媚素女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刀客剑士们,发了疯一样到处追寻她的踪迹。 “一而再、再而三令人失望的求不得,让这些人内心中衍生出无数怨愤!他们对传闻与妩媚素女有瓜葛的所谓情敌,展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疯狂杀戮。 “樵山花痴韦费柴躺在家中,被人掏心掏肺夜半身死;鲁南{红花观}的总管刘小峰,被厉害仇家围攻,家破人亡!武功卓绝的青城四少,那一年的中秋夜,自相残杀同归于尽。这场号称三百年江湖中最混乱的一场厮杀中,一下子卷进去许多门派。 “到得后来,血腥杀戮越演越烈,疏勒山的神鹰教灰飞烟灭;崆峒山长空子跳崖身亡!就连武林中声名显赫的华山第一剑客飘萍生,也是在一夜之间被仇敌灭门,全家老少几十口,全部被砍杀成一具具无头尸体! “飘萍生踏遍中原寻仇未果,黯然独登兰陵城(忆花楼),大醉后狂奏一曲响遏行云的【昔恨泪声】,让整个兰陵城到处悲泪狂飞!一曲终,古琴毁!飘萍生剑插咽喉,坠楼身亡!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那一年,老叫花刚刚接任帮主之位,一心只在云梦山打理帮中杂事,对这些略有耳闻。”一路顺风边吃边说。 “江湖中那些名望甚高的前辈耆宿,对这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血腥杀戮非常担心,深知如果不加以制止,过不了几年时间,江湖中所有的门派都会被牵涉其中! “于是由蜀中唐门的门主唐罡风牵头,大发武林帖,邀集少林、武当、华山、昆仑等一些名门正派,齐聚蜀山,共同商议铲除这位名叫燕妩媚的红颜祸水。 “各大门派联络了三百多人,共推唐罡风为群雄盟主,苦苦追寻几个月,终于将妩媚素女,困在蜀山的啸剑峰顶。由于燕妩媚百发百中的独门暗器【魔露黄花】非常厉害,所以,接下来的擒获行动并不顺利。 “妩媚素女此时也心怯群雄人多势众,她并不想就此拼一个鱼死网破。经过后来的争论商议后,双方达成了一个君子协定:燕妩媚不得使用【魔露黄花】伤人;群雄这边则派出三位高手,与她单打独斗三局定输赢! “年轻气盛的妩媚素女,当场撂下狠话:三场搏斗中她若是输一场,任由群雄处置毫无怨言。若是她三战三胜,此后江湖中任何人都不能再为难于她。当下,双方击掌为誓。 “突然间,妩媚素女身形急速旋动,阳光下将自己舞成一团缤纷幻影。众目睽睽下,她竟然在一瞬间完全消失! “正当群豪目瞪口呆之际,君山寒冰剑龙湘高声叫嚷道:‘大家手挽手守定下山的道路,这个阴险狡诈的东海妖女,穿上了可以隐身的【隐月衣】。’ “据当时武林中的传言讲道:隐月衣是一件由千年神蟒皮精制成的隐身衣,薄如蝉翼轻似云烟,可以使人隐身暗处难寻踪迹。 “接下来的打斗毫无悬念,由于妩媚素女神衣护体,君山寒冰剑龙湘、峨嵋派的碎叶师太接连败阵。最后出场的是唐罡风,将一对断魂钩施展得行云流水般娴熟。 “听风随影的三十多招过后,唐罡风立时将妩媚素女逼迫到退无可退的悬崖死角!斜阳下,钩声骇人,唐罡风一声怒啸,一对断魂钩迅捷如电,朝着身陷绝境的妩媚素女击去······” 情节迭起的一席话,让白云飞、一路顺风两人听得如醉如痴,完全沉浸在惊心动魄的激战中。 “正当在场的群雄提起十二分精神,急盼唐罡风出手除妖的时候,却发现唐罡风如同痴呆木鸡一样愣怔当地,手中的断魂钩,也慢慢垂了下来······ “斜阳映照下,妩媚素女褪下了身上的隐月衣,纤腰晃微步、皓腕落轻纱,出水芙蓉般天姿国色;一双勾魂摄魄的秀眸中,闪烁着丝丝缕缕的凝愁珠泪,梨花带雨般的凄艳仙姿,谁又能忍心亲手击毁······? “一时间,无数铁骨铮铮的汉子茫然无措,人人虎目蕴泪,心中滴着血------皆为沉鱼落雁花容的逝去悲哀!青山肃穆,夕阳萧索,在楚楚动人的哀怨前,数百位群豪彻底迷失。 “犀利的金光,在刹那间闪烁飞舞!妩媚素女谋划的致命一击,就在此刻发出:凶狠如毒蛇蟒信,快捷若流星经天!再无退路的破釜沉舟,力量与招数绝对有无与伦比的可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道冲天剑光,挟裹着漫天彩虹凌空斩下,妩媚素女手中短剑寸寸断落,坠地!这一剑的雄风,惊艳了当时的整个江湖。 “只听得‘噗’地一声,妩媚素女口中的鲜血,化为漫天的血雨!她玉容惨淡,目光里全是怨毒之色:‘原来是你······?你可······好得很呐······! “到得这一刻,众人方才醒过神来。‘圣剑······圣剑······’的欢呼声不绝于耳。长剑入鞘,语声冰冷:‘速回东海,从此,再不许踏入中原一步。’徐顶峰大踏步凛然前行,很快消失在群山中。 “妩媚素女被远诛东海后,一心想报圣剑徐顶峰的一剑之仇。三年后,她派遣她的丈夫也是徒弟的樊若冰,绘一张【横江图表】献给北朝,领重兵造浮桥,一举灭了江南国。 “樊若冰先是逼迫圣剑徐顶峰折箭立誓,将他打发到荒凉天山,永远不能再回中土。而后改名燕远谋取了杭州知州的官职,暗中修建【人间地狱】,专门用来报复当年参与剿杀妩媚素女的江湖人士。 “神捕蒙横一家被抄,还有你们白府的灭门惨案,都是这位化名清风隐影的知州燕远所为!他这样搞,是为了报复你父亲白乐天与蒙捕头,当年参与了那场大战。” 白云飞心如刀绞,口吐鲜血,又一次昏厥过去。 第50章 孽情 石室的床榻上,白云飞与一路顺风已经酣然入睡。 此时的西门三郎,内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思绪,顺着这一场大战的结束,情不自禁继续往下顺延;年轻时的如烟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在脑海中清晰飘过: 那一年,他刚刚艺成下山,在川府栈道上,遇到了蜀中唐门门主唐罡风。在唐罡风花言巧语的极力蛊惑下,年轻气盛的他,仗持着一身灵巧敏捷的神行术,翻山越岭四处奔波,短短的一个月之内,为唐罡风串联了七八个江湖门派。 谁知最后的剿杀行动功败垂成,若不是圣剑徐顶峰及时救急的天外飞剑,整个中土武林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大了。 啸剑峰一战后,闷闷不乐的西门三郎去了潭州,拜访阔别多年的义弟杨帆。 五年时间不见,义弟杨帆已经长成一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他当时正奉了父母之命,与青梅竹马的童养媳辛语定下了婚期。喜不自胜的杨帆满面春风,说着就拉他去后花园与未婚妻辛语相识。 那时正值深秋时节,杨府后花园的水池中央,有数对鸳鸯戏水。花丛中,一位眉目如画的妙龄丽人,正自凝目赏菊。 她秀眉修长,双眸中自有一种薄雾轻烟缭绕的迷离朦胧。眼波不经意地轻轻一扫,立时闪飘出千般媚韵万种风情;清丽脱俗的芙蓉面,轻嗔浅笑,雅致温婉。 当时丽人来到西门三郎身边,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只是一味傻傻地直视娇艳丽容。 以后的日子里,西门三郎神魂颠倒,满脑子都是佳人辛语的美丽倩影。 在一个残月凄迷的夜半,他鬼使神差般偷偷溜到后花园。眼见露台栏杆的紫藤架旁,清素灵秀的辛语姑娘孤影伫立。 当时的西门三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满腹倾慕,长跪在辛语裙裾下,声泪俱下地将内心的万般相思苦,一一倾诉。 “我自幼父母双亡,是由杨府抚养成人。在我的心目中,杨帆是惟一的夫婿,不但是报养育之恩,更是出自内心中对杨相公的情真意重,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当时的辛语,话语斩钉截铁,丝毫不容质疑。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最不该出现的义弟杨帆,阴差阳错中,也在那一刻出现在后花园中! 无比尴尬的三个人,茫然无措地对视几眼,满脸羞愧的西门三郎仓皇逃离。 第二天晚上,西门三郎狠下心收拾行李,准备趁夜色偷偷地不辞而别,离开杨府,却发现义弟杨帆已经堵在门口。 杨帆脸色惨白,神色黯然。说是得知义兄对他未婚妻爱慕至深,深思熟虑后,就决定要将辛语谦送与义兄。 当时杨帆不但让西门三郎趁黑夜悄悄带着辛语离开潭州,远走他乡;还要他当场发下毒誓:一定要好好照顾辛语一生! 西门三郎觉得这一切好似在梦里一般,根本不敢相信;任是杨帆千百遍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妻子是衣服’的大道理,只是一味地摇头拒绝。 他们一直僵持到三更后,直到杨帆怒目拔刀,斩断左手无名指冒血起誓时,他才确信杨帆这次玩得很认真······ 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幻姻缘,是从后花园侧门外的一辆马车上开始的。 披星戴月的一路打马狂奔,舌灿莲花地一通深情告白,到天色大明时,只换来车中丽人一句冰冷话语:“停车休息一下吧,我饿了······!” 西门三郎带着心上人辛语,来到凤阳乡下老家。任他如何将好话说尽,整日以泪洗面的辛语,死活不肯与他同居一室同桌用饭,更别提什么拜堂成亲结为夫妻了。 西门三郎以为是辛语嫌弃自己家境贫寒,不能给她带来锦衣玉食富足生活的缘故。 于是他思前想后一咬牙,背井离乡,脚踩着五更天风凄露重的残月影,远赴京城,加入禁军,努力去谋取功名。 由于他武艺超群口齿伶俐,很快得到禁军统领的最高指挥官、当时稳坐龙庭的皇上青睐有加。 英明神武的皇上,先安排西门三郎隐姓埋名,去大相国寺研习几个月的佛经典籍。然后又指示他孤身潜入江南国都城金陵,伺机打探军机密情。 临行前,皇上派人在他后背纹下一条狐狸:这是皇上对他不放心,防备日后他贪图江南国的荣华富贵,而留下的控制筹码。 当时江南国主昏庸无能,不理国政专拜佛像。那国主为了在佛祖面前表示自己的虔诚,自号【中峰白莲居士】,大肆建造佛寺招延僧侣,并且亲率后宫嫔妃,身披袈裟书写经卷。 西门三郎从清凉寺混进宫廷后,装模做样吟一首{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何须待零落,然后知始空}的偈诗,让江南国主大为叹服。他又妙语连珠讲解‘浮屠之法、辩解一些‘六根四谛’、‘轮回转世’等佛经禅理,赚取国主的刮目相看,一时间惊为天人。 昏庸的江南国主,从此尊封西门三郎为江南国师,御赐{小长老}法号,任由出入宫廷不禁。 国内有奸细妖言惑主,边境狼烟四起敌兵压境,并且西门三郎暗中派出许多亲信,偷偷在四处散布谣言,搞得整个江南国人心惶惶。所以没过多长时间,江南朝廷就亡国了。 得胜还朝后,龙颜大悦的皇上,赐封西门三郎为光禄大夫,意气风发地衣锦还乡。当他再次看到无限倾慕的丽人辛语,立时大吃一惊:短短两三年光景,辛语满头青丝,竟变为一头霜雪白发! “虽然夫君杨帆,因我深夜与陌生男子私自交谈的不守妇德,而弃我如敝屣;但我辛语这一生,生为杨家妇,死是杨家鬼。” 而后。辛语满脸悲愤,狂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长歌当哭!带着丫鬟雪雁,起身离去不知所踪。 经过几年时间的苦苦寻找后,西门三郎才从一位武林同道口中得知,辛语与丫鬟雪雁,去了杭州五云山深处的云栖竹径妙玉庵,遁入空门带发修行,江湖中人称【白发二娘】和【蓝巾四姑】。 到得此时,西门三郎才彻底死了心,灰溜溜回到京都,安心做官,为朝廷效命。 第51章 燕远 先皇驾崩后,御弟晋王登基即了位。 新皇先削去西门三郎的官爵,封赏给他一个{清闲一品候}的闲职。 又过了几个月,皇上暗中赠送他一辆布满机关的逍遥车,让他明里打着游山玩水的逍遥自在旗号,暗中去烟雨江南,密切监视杭州知州燕远的一举一动。 每一个月内,都要发一本奏章到大内宫廷汇报,半年一次回京城述职。 西门三郎到了杭州后,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暗中打探燕知州的消息。 他发觉坊间百姓的口口相传中,燕远燕大人是一个不畏权贵、为民做主的好官,被百姓尊奉为清正廉洁的{青天大老爷}。 西门三郎当时心想:既然皇上专门派他来监视这位燕知州,那么其中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蹊跷。 于是他常常一个人夜探知州衙门,想从其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持续不断地夜间探寻,终于揭开了燕远身后的诡秘隐情。 ------这一位在人前刚正不阿的青天燕知州,真实身份竟然是糟蹋无数少女的淫贼{清风隐影}。 那是一个月圆夜,一轮明净圆月高挂。西门三郎趁着月光,冒险潜入知州燕远最隐秘的密室佛堂。 他潜藏在密室佛堂的观音神像后,亲眼看着清风隐影从隐月衣显身出来,变身成杭州知州燕远大人! 燕远将妩媚素女的画像挂出,净手焚香后絮叨连声:“妩媚贤妻,为夫按照你传授的精妙谋略,献{横江图表}灭了江南国。将圣剑徐顶峰逼到西域天山的酷寒之地,今生今世,再不能踏入中原一步。这样做,可遂了贤妻的心愿么?” 当时的西门三郎,暗中运起‘闭息功’凝神倾听,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多年前,我这个屡试不中的落魄秀才,在又一次秋闱落榜后,鼓起勇气写了一篇治兵强国的奏疏,上呈给江南国主。可那位只晓得饮酒填词观赏歌舞的昏庸国主,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然后以妄论国事的罪名,将我逐出了金陵城。 “正是印应了‘祸不单行、福不双至’这句老话。回家后才得知,父亲得罪了池州权贵钟声损,被陷害蒙冤打进大牢。诉冤无门生无可恋的我,在一个寒秋残月夜,提刀痛宰钟声损全家八口之后,纵身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江······! “在那个万分紧急的生死一线,我被驾船东行的贤妻,搭救上船。是你,细细为我讲述了你的悲惨遭遇!当时你言道:世态炎凉人性险恶,都是来自于虚空之上的冥冥神祗们,暗中肆意操纵的造化弄人!惟有百折不挠的英雄主,才能活出睥睨整个武林的绝世风采。 “正是你一席温煦春风的柔声劝慰,坚定了我活下去的信念和希望。隆冬时节,东海荒蛮流求岛的梅花,开得娇艳;你我二人指花为媒,结成相依为命的患难夫妻。 “你悉心传授我神奇武功,教授我谋略兵法。三年艺成,你规劝我重返中原,要我博取功名光宗耀祖。 “可当时你已经身怀六甲,为夫我怎忍心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这个荒凉孤岛上? “妩媚贤妻,当时你苦口婆心劝慰我:男子汉生在世间,自当干一番封妻荫子的大事业,岂可因儿女情长而误了终生······? “当我灭了江南国领兵驾船流求岛,接你回中原共享富贵时,只见到了刚满三岁的女儿轻柔······!当万花流的部属们,将【隐月衣】和【雁阵】剑法图交到我手里时,告诉我你因过度劳累才导致英年早逝! “从那一刻起,我改名换姓叫做【燕远】:发誓要杀光与你作对的所有仇人,让你含笑九泉!苍天呐,为何要让倾心相爱的两个人,如此残酷地阴阳两隔?” 听到此时,西门三郎才明白:这位知州燕远,竟然是向朝廷献了【横江图表】的江南国叛逆举子樊若冰。 “当时的朝廷众臣中,御弟晋王心怀篡位之心已久。当他探知到【隐月衣】的消息后,软磨硬缠迫使我助他夺取九五至尊的皇帝之位。 “转眼间到了十月十二日,天气陡变雪雹骤至。皇上移仗下阁,打开端门,召晋王入宫。晋王当即命我穿了【隐月衣】,暗中随他入宫。在宫门前,我看到晋王与内监王继恩鬼鬼祟祟打了个眼色,感觉今晚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皇帝与晋王摆下酒宴,先从迁国都这个敏感话题谈起:皇上说京都以北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没有任何天然屏障,可以用来阻挡北国番邦的精锐铁骑。而神都洛阳河山拱戴,坐拥山川之险,只有迁都,才可以确保江山永固。 “羽翼丰满的晋王据理抗争,以【守国在德不在险】为借口,坚决反对迁都洛阳!因为晋王在京都经营许多年,里里外外建织了一个庞大的权力利益网,此时最怕的是节外生枝,导致大权旁落的功败垂成。 “待到禁漏响起三更鼓,殿内的兄弟二人越说越僵。皇上当时气得玉斧戳地,高声怒吼着满屋子追打晋王:‘你好为之{你做的好事}你好为之······’离席躲闪的晋王,对我杀气腾腾地做出个挥刀斩首的手势! “当下我更不迟疑,突发一记【裂骨摧心掌】击向皇上后背,带殿内烛影摇动不止。晋王非常镇定,帮我将皇上尸身抬上龙床,盖上锦被后泰然离去。我闪身躲进龙床下,假装成鼾声大作,给殿外侍卫太监造成一个皇上安然入睡的假象。 “晋王坐了龙庭后,我深知伴君如伴虎,自请外放来到杭州。先是暗中建造【人间地狱】、【地狱人间】两个暗狱,然后又以淫贼清风隐影的名义,将那些江湖人士引到江南后,设下死局从容杀戮。” 一阵压着嗓子的狂妄大笑后,燕远吹熄烛火,悄然离开。 西门三郎知道,自己绝非清风隐影的对手,紫禁城的那位皇上,也只是让他暗中监视,并没有赋予他调兵剿杀的权力!所以他只能在武林中,四处寻找盟友替自己出头,一起对付燕远。 杭州通判白乐天、锦衣神捕蒙横、铁血帮铁辽兴、飞鱼门鱼玄机、君山龙家兄弟等高手,都在他花言巧语的谎言蛊惑下,稀里糊涂地断送了性命。 如烟的凄惨往事,不堪回首。西门三郎哀叹一声,蒙头入睡。 第52章 学艺 三杯杜康美酒入腹,清闲侯半眯起一双醉眼,一脸陶醉。 “为了每月一封报奏朝廷的平安书信,清风隐影这个淫贼,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单是这每日里丰盛的美酒佳宴,便让人满腔恨意日渐消减。{美酒过肠消怨恨,肥甘入口迷心智}这句老话,可真是明理之言呐。” 丐帮一路顺风却是满脸的不屑:“再富丽的囚室,终究是禁锢自由身的监狱黑牢,怎抵得过家中随意出入的简陋草房?自古正邪不两立,任由奸人费尽心思的百般笼络,终究是白费力气的一无所获。”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纵然是把天下美酒送来尝遍,又岂能让我忘掉,白府上下几十口冤死的血债?”白云飞义愤填膺。 “世侄这等血债血偿的男儿血性,好生令人钦佩,好男儿定当如此。” 一路顺风满面红光,拍额激赏。 “诛杀清风隐影------谈何容易?且不说这座{人间地狱}固若金汤,也不讲燕远一身精湛武艺,神鬼难当;单单是万花流芦雁八姝那个剑气纵横的【雁阵】,杀气重重变幻莫测,谁又能破解得了?” 西门三郎怒气咻咻。 “雁阵?老叫花孤陋寡闻了,倒是从未听说过武林中还有此等阵法。还请西门道长将这阵势的厉害之处,讲出来参详一番。” 一路顺风捋须沉吟。 “所谓雁阵,是妩媚素女为了报当年啸剑峰之耻,穷尽心智历时三年研创出来的阵法:以万花流轻灵轻功{雁飞残月天}为根基,汇聚云飘、虹垂、月沉、星陨之势,按八卦方位暗势涌动,随雁行人字互为犄角,森森剑气幻出风吹、雨打、霜飘、雪覆、云动诸等形态,从平地、半空、背后、身前飞击搏杀,配合绝妙防不胜防。” “我道是何等厉害的杀伐战阵,原来是妖女用来唬弄人的虚幻伎俩,何足道哉?” 一路顺风一脸的不以为然。 白云飞一脸惊愕:“前辈莫小瞧了此阵,晚辈就曾经在阵中栽了跟斗。” “昔年的蜀国军师诸葛武侯,用巨石排布出八卦阵图,乾坤倒转震撼八荒,自可胜过十万雄兵。似这等八人围击一个,本就属于以多欺少的无礼之战,又摆出此等花里胡哨的阵仗,不就是在心中自认技不如人? “咱们这么说吧:一个方圆十数里的弹丸小城,纵然修建得固若金汤,又怎抵得过百万铁骑的狂飙横扫?” 一路顺风慢悠悠饮下一杯酒:“老叫花有一套名唤【飘血落尘】的神奇剑术,剑芒凛凛,攻势凌厉,迅如闪电雷击,自能剑出奇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此阵。” 西门三郎意气萧索,沉默不语。 “晚辈身负一家百余口的血海深仇,每每想起必然锥心泣血!恳请前辈传授神功,助晚辈为江湖铲除淫贼。”白云飞双膝跪地,磕头恳求。 “这是一座深埋在西湖底的铁狱大牢,你我纵有通天的神通,又怎么能脱困出去,捕杀那个清风隐影?报仇一说,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西门三郎冷冷喝斥。 “世侄不畏强敌的铮铮铁骨,深合老叫花脾胃,这一套飘血落尘,老叫花传你便是。免得神功从此失传,九泉之下愧对先贤。” 说到此处,他朝着面如土色的西门三郎扫了一眼,目中尽显凶狠霸悍之色,恰如一种锋利如刀的冰寒。 自此以后,一路顺风时时地尽心督促,让白云飞刻苦练剑。 “飘血落尘剑法,出自绝世秘笈【玄虚雕虫技】。若练剑法,须得从内力着手,咱们先从吐纳之术练起。” 他盘膝打坐,眼观鼻、鼻观心,非常清晰地喃喃低吟道:“凝神腿盘膝,闭目张双耳,鼻中运息微,心神澄虚静;静坐生暖气,坐如丘山重,肩背如磐石,度数运调和,神定意求清······” 白云飞依样盘膝在地,随声字字句句低吟,牢牢地默记在心。 铁血牢狱内不知寒暑,只能用一日两餐计算时日。 大概过了月余时间,白云飞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勤习苦练,才将【飘血落尘】中描绘的真炁逆冲、血脉悸动的精微之法,在心中完全运用纯熟。 现如今一路顺风筋脉俱伤,一身的武功尽废,毫无内力可言。只能用手中的一双筷子,将飘血落尘剑法一招一式的精妙运转,细心传授。 “驭剑之道,在于心境。心宽似海,剑气纵横。心境似水,剑势清平;心明如月,剑法稳准。心坚似钢,剑招迅烈······!” 白云飞自幼年习武,本身就有深厚的内力根基,更兼年轻聪慧,过目不忘,所以功力突飞猛进,剑势进境一日千里。 西门三郎自授剑法之日起,除了吃饭饮酒睡觉外,便是手捧一本{易经}静心吟读。他根本不相信能从这湖底地狱中平安脱困;他更是无法相信,仅凭着一套飘血落尘剑法,就可以诛杀名震江湖的清风隐影······? 这一晚,白云飞心情十分郁闷,连干了十大碗烈酒,提起平日练武时,充剑使用的半截椅腿,腾跃飞身,将飘血落尘十八式剑法,一一施展。 烛光摇曳,剑气弥漫。 白云飞一跃高飞半空,身子旋一个半圆圈,力贯右臂直直前刺,隐隐携带的剑气,汹涌灿烈。他手中的那根断椅腿,登时插入墙壁,足足一尺有余。 这一下的突然惊变,竟把室内三人唬得咂舌不已!要知道,这深狱墙壁都是巨石砌成,平日里刀剑不破箭矢不入,怎可以轻易被一个寻常断椅腿插入? 莫非,绝世秘籍【飘雪落尘】激发出的冲天剑势,竟能够神奇如斯? ‘轰隆隆’ 石壁坍塌巨响连连。断椅腿插入处的墙壁,突然间破裂坍塌,露出一个容人的洞口。 尘土飞扬的洞口处,钻出来两个浑身泥泞的泥人,抢前几步,对着一路顺风纳头便拜。 “属下丐帮杭州分舵七代弟子韦巴辉、吴缺才办事不力,救援来迟,让帮主您老人家受苦了。” 第53章 雪恨 惨淡凄冷的日头,高悬在天空,寒风如刀。 西门三郎手柱着一根粗木棍,踏雪而行。 西湖底的铁血暗狱没了,黄泉路、彼岸花、忘川河,以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被丐帮弟子凿穿墙壁,灌入的湖水彻底淹没了。 一路顺风跟随丐帮弟子,回了丐帮分舵。誓言要报灭门血仇的白云飞,手提一柄青钢剑,杀向西湖孤山上的粉荷听雨楼。 经过这几年的无数次惨败,西门三郎再也不敢妄想,单靠着一两个人的勇猛,就能够制服阴险狡诈的清风隐影了。 他选择了稳妥的万全之策------奔赴京城告御状! 他要在紫禁城中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向当今圣上陈奏,早已罗织好的八大罪状,弹劾为祸江南百姓多年的杭州知州燕远,揭开他假青天真淫贼的虚伪嘴脸! 日已偏西。 饥肠辘辘的西门三郎,拂去道旁一块大石上的积雪,坐下来喘息不止。 白雪苍茫的旷野,马蹄声凌乱,如骤雨敲打芭蕉。 自阳光照耀下,冲出一匹踏雪飞骑,只是眨眼功夫,已经立在西门三郎面前。 马是良驹,全身雪白,并无一根杂毛。 人一身黑衣,双眸中射出两道愤怒火焰,让西门三郎心中惊恐万状,满身虚汗涔涔而下。 白马一声长嘶,原地打了一个转儿。一道寒光飞旋,龙泉血刃剑已经出鞘,指向西门三郎咽喉间! “问君还识此剑否?” “龙泉血刃剑······?圣剑······徐顶峰?” 西门三郎脸色忽青忽白,脸上的虚汗,流得更多了······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我觉得自己虽然有错,但是······但罪不至死······!” “江南国的万千百姓,因为你散布的谣言,日夜恐慌!恩师与我的西行逃亡路,因为你的存在,险象环生,差一点丢了性命!你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这些话,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解脱······?” 江寒目眦欲裂,杀气腾腾。 “我向你告密:祸害江南多年的淫贼清风隐影,就是献【横江图表】,出卖父母之邦江南国的罪魁祸首樊若冰。每到大雪漫山红梅开的时节,他就会去孤山北麓的梅树下,祭奠东海妖女燕妩媚。我告诉你这个天大的秘密,能不能换取你高抬贵手······?” 西门三郎一脸黯淡,乞哀告怜。 “呛啷” 龙泉血刃剑飞速回鞘。 一条长长的绳索,蓦地从江寒手中飞出!半空中飘飞一个圆圈,稳稳准准,套住西门三郎的臂膀间。 ‘驾’ 一声狂呼催马,白马迅捷扬蹄飞奔。西门三郎像一条死狗一般,被马拖着沿着满是乱石的山径飞奔。 越旷野穿山林马踏雪谷,寒风啸残雪扬惨嗥连连。 西门三郎身上,早被尖石划破无数伤口,淌流不止的鲜血,在白马飞奔过的雪地上,染出一道粗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半炷香功夫,白马已经奔到山顶断崖处。江寒飞身下马,伸手抓住瘫倒地上,抽搐不止的西门三郎,解开绳套。 “起!” 一声暴喝,声震四野。 西门三郎被高高抛在白马鞍上。 斜阳,青松,断崖。 匹马立在断崖边缘,崖谷下万丈深渊,有乳白色云雾缭绕。 白马背上的西门三郎,全身被绳索紧紧绑缚。双眼,也蒙了一块厚厚的黑色巾帕。 他此刻的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的危险处境!若是用力挣扎,若是扭动身体,身下那匹被蒙了眼睛的白马,就会驮着他冲入万丈深渊,摔一个粉身碎骨。 所以。 尽管他天生的体弱怕疼,身上被尖石划破的伤口处,疼痛难忍;他也苦苦忍耐,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双眼,也正遭受着千刀剜、万针刺般的疼痛,他仍然一动也不敢动,拼命咬牙坚持。 他非常惧怕疼痛,但,他更惧怕死亡! 在钻心疼痛与死亡之间,他选择了咬紧牙关。 哪怕是毫无希望的忍耐,他也想让自己多活一瞬间。在极度贪生怕死的内心里,就算多活一刹那的瞬间,也必定是极其美妙的。 守在山下路口的江寒,手按剑柄,远远遥望匹马伫立断崖,将自己方才对西门三郎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来来回回地反复默念: -------昆仑派炼就的毒药粉【烈火风盐】,是由赤蝎、蟾蜍毒液、冰蜈蚣汁与青海大粒盐研磨融制而成,无色无味沾水即溶。 这种毒药粉倘若飞入眼睛,或者倾洒在淌流鲜血的伤口处,便会让人产生千刀剜、万针刺的剧烈疼痛。 任你是铁骨石心之人,也万难忍受! ------现在,你身下乘胯的白马,与你脸上蒙眼所用的黑巾里面,都被我涂抹了很多【烈火风盐】。 唯一不同的是,在你西门三郎的蒙眼黑巾里面,我还掺杂了一些雪!这样,你就会比身下白马,早半个时辰,品尝到这种痛不欲生的折磨! 如果你能忍受半个时辰,身下白马也会在药粉带来的剧烈疼痛刺激下,发狂发疯,驮着你冲入断崖下的万丈深渊。 ------你这一生,都是鬼鬼祟祟地活在阴影里,用那些见不得光明的无耻勾当,给无数人带来恐惧,让很多人因为你的存在而付出生命代价! 苍天在上,你应该为你的卑鄙勾当付出代价,你应该品尝一种名叫【生不如死】的因果报应。 所以,我就刻意为你安排了这种结果,让你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人世间,还有一种结局,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里,是绝壁断崖! 我会守在崖下惟一的山径路口,保证你在坠入悬崖之前,没有人来打扰你,盲人瞎马临断崖的短暂宁静。 我要让你慢慢品味绝望到底的极度恐惧,咂摸慢慢等待死亡的惊怖胆寒! ------我要让一肚子龌龊诡计的你,伴随着绚丽残阳,满怀彻骨的恐惧,坠入这黑暗深渊中,万劫不复! 斜阳残照,群山漫雪。 匹马临风,伫立万丈崖谷边缘。远远望去,很美,真的很美······ 第54章 血战 孤山燕园,已被白雪覆盖。 白云飞快步向前,猛力一脚,霸悍踹开燕园两扇厚实的大门。 他脸上寒霜凝结的浓洌怒意,顿时将梅林中的寒鸦惊飞,梅树上的残雪,也被震落一地。 “狼寨白云飞登门拜访!冤有头债有主,参与偷袭城东白府的贼人,快快站出来领死。” 静寂庭院中,娇艳梅花瓣,四下里飞散。 一柄长剑,半空中突兀闪击;凛凛剑气若寒霜漫空,顷刻间笼罩白云飞全身。 “不知死活的狂妄恶贼······!” 白云飞手中青钢剑用力一挥,用无形剑气,幻出寒星万点,似暴雨倾泻般环闪前击,无边罡风,摇荡梅林万花飘落。 ‘通’ 燕轻柔翩然坠地,噔噔噔接连后退三五步。脸色雪白,嘴角微有血色沁出。 几声娇叱起,利剑幻长空。 云月星虹四姊妹,四条人影轻灵飞翔,四柄长剑寒芒疾扫。身影如雁,剑劈清霜,恰如万点星辉轻掠长空,又如密密丝雨溅落荷塘。 “雁唳霜天”、“雁栖暮野”、“雁舞西风”、“雁掠山矶”······ 一连串的娇声呼叫中,漫天蔽野的凛凛剑雨,登时将白云飞团团围裹。 “雁阵······?” 跳跃飞旋的白云飞,立时双瞳紧缩! 手中一柄青钢剑力贯真气,挥舞得如同电闪雷鸣。 梅林中的娇艳梅花,被无边剑气激荡得花瓣片片飞落,幻裹成无数花团。 无边光影,旋裹呼呼风声空中斩劈,炫目骇人。 抹云、摧虹长剑圈转横扫,身形飘逸,登时将白云飞攻来剑势一一化解。 娇叱声此起彼伏,残月荡剑狂扫,诛星挥剑平斩,耀出剑光骤幻万点星辉,直指白云飞后背要穴。 陡然间。 白云飞手中青钢剑斜斜掠空,迅疾暴涨一道清霜剑芒,剑气犀利澎拜,毁万片花瓣落红坠地,点点凄艳。 斩断众女手中长剑若切劈竹竿,寸寸落地。紧接着手腕折翻,过空长剑挟裹隐隐风雷之声,横扫众女周身。 “啊······啊······!” 几声凄厉惨叫,云月星虹四女齐齐中剑!四个曼妙身躯同时后仰,乌黑秀发风中凌乱。 四位女子咽喉间,血洞赫然。 殷红的血雾,一瞬间同时汹涌射出!阳光下幻飞成冷艳彩虹,落地染尘。 “大胆妖女------还不快快弃剑赴死?” 燕轻柔红影飘闪,十数支魔露黄花从手心狂射暴飞,直取白云飞上中下三路要穴。 ‘叮叮当当’ 白云飞手中青钢剑旋飞迅疾,所有的魔露黄花,尽皆被打落地上。 一声清啸。 白云飞如同猛虎啸山冈,长剑挽出万朵剑花,瞬息间笼罩燕轻柔全身。 燕轻柔奋力抖剑,银光缭绕处,若寒涛汹涌;白云飞浓眉竖起,双剑相碰,火花四溅。 燕轻柔立时被震得倒退数步,脸色煞白。 “住手······快快住手······!” 白云飞心念电闪,猛拍出一掌,将燕轻柔劈晕在地。 四五位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子,一脸的惶急,匆匆忙忙朝着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这位女子,月貌花容,眉目灵秀,一下就把白云飞惊呆在当地! ------这位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漂亮少女,竟然是自己早已死去的妹妹如梦······? “哥哥······我好想你哦······!” 如梦快步如飞,欢然投入白云飞怀中,相拥而泣。 “少主······你怎么啦······?” 后面跟来的风霜雪雨四姊妹,眼见少主燕轻柔口角沁血,昏厥在地,顿时惊慌失措,哭泣声响起一片。 片刻宁静。 白云飞轻轻推开妹妹如梦,眉凝杀气,恨声连连。 “妹妹,你且站立一旁,让哥哥我先宰杀了这群妖女,用来祭奠父母亲的在天英灵。” “什么······?爹爹与娘亲······竟然不在人世了么······?她们······她们这几个人······怎么会呢?我不相信······?” 白如梦眼眸间粉泪盈盈。 刚刚醒转过来的燕轻柔,闻听此言,顿时紧咬牙关,拼命挣扎着站起身。 “剑······取我的剑来······!”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是几声猛咳,咳出来几口鲜血。 冰霜雪雨四姊妹对望一眼,同时前行数步,抽出腰间长剑并排一排,护在少主燕轻柔身前。 “是我们姊妹,暗中联络狼寨的恶煞野狼,在夜间联手火烧了白府!此事自与少主无关。咱们姊妹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饶恕,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白公子网开一面,放过少主······” 她们朝着白云飞一起跪下,齐刷刷利剑倒转,狠心插进各自的胸膛! 四柄长剑,无一例外地直贯后背!殷红的血,顺着穿过身体的剑身,肆意淌流。 阳光下,大片大片的血渍,残艳眩目。 急促决绝的死亡,是死者的期盼;却给生者带来深深的震撼。 此刻的白云飞,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 无边无际的血腥气,让他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深深悲哀!一颗强烈的复仇心,在浓浓残血的浸润下,瞬间消融于无形。 他脑子一片空白,手中的青钢剑,缓慢地低垂下来······ ‘嗤······嗤!嗤······’ 暗器魔露黄花的急速破空声,让人防不胜防;刹那间,幽绿暗光漫天飞舞。 白云飞仓促间后空翻身,意欲闪避。 但,为时已晚! 浓冽的梅花暗香悄然入鼻! 白云飞浑身要穴,在这一瞬间,全被疾射过来的暗器打中。 红影闪飞,剑光耀眼。 一道鲜红血柱飘飞长空! 白云飞的项上人头,此刻已经离开了身躯,跌落梅林地上。 大团的血,染红了梅林残雪,染红了烟尘花瓣。 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的惨烈巨变,惊煞了站在一旁的如梦。 亲兄妹短暂相聚的喜悦,眨眼间被阴阳两隔的哀痛替代!让她那颗柔弱的芳心,魂飞魄散。 她僵立当地,脑海中空荡荡的,六神七魄仿佛已经离体出窍,完全忘记了哭泣! 又是一声剑声震鸣,又是一道剑光飞洒。长剑脱手而出,直直穿过如梦的身体!穿过前胸后背的剑尖,鲜血淌流。 如梦口中发出“嘤咛”一声,似是淡淡叹息,又似是心满意足后的释然。 此刻,她的清丽脸庞,神色出奇平静。 她的整个人,恰如一片飘落坠尘的梅花,以最优美的姿态,缓缓躺地。 第55章 现形 孤山北麓的背阴山坡上,十多株梅树,红花开得正艳。 梅林中的坟茔前,香火缭绕纸钱乱散。 不远处,一位男子说话的声音,传进石峰后江寒耳中。 只因他中气十足,所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晰:“ 清风峰峦阻, 孤冢野草枯。 碧血洒荒山, 唯余寒梅舞。” 而后,传来一声深深叹息,满含悲怆。 “妩媚贤妻,为夫知道,你向来最恨那个四处召集人手、合谋围攻你的老狐狸西门三郎,所以我就将那贼关进了【地狱人间】。 “本想此间事情一了,便押解他到东海流求岛,在你坟前将他千刀万剐。谁知百密一疏,又一次被他侥幸逃走。唉······” “本以为湖底暗狱固若金汤,不想被丐帮的一群大大小小的叫花子,给搞得七零八散!当年参与啸剑峰伏击的武林中人,除了漏网之鱼西门三郎,已经诛杀一百多人,也算报了当年的驱逐仇恨。” “为了这一场的报复厮杀,连累无数女子含恨黄泉。每念及此,我心中便会痛苦万分······为了稍减一些犯下的罪孽,我不得不将自己装扮成公正廉明的清官,倾尽全力为黎民办些善事,来抵消心中些许的不安。 “妩媚,我已经与柔儿商定:自今日起,为夫我辞官封印,父女两人一同归隐山林。回到东海流求岛,从此一起相伴贤妻,有生之年再不离开半步。” 江寒听到此处,更无迟疑,提起早已备好的雄黄酒,身纵半空,立刻将雄黄酒抛洒漫天飞舞的酒雾。 ‘嗞嗞’的响声中大团大团的白色烟雾腾腾暴起,一股雄黄酒混着烧焦皮屑的刺鼻味道,山野间弥漫开来。 山风过后,白色烟雾慢慢消散后,一位面如冠玉的青袍中年男子,从弥漫烟雾中露出真身。 “寒儿······?怎么会是你?难道,是荒野酒家的玉苑店主,告诉你用雄黄酒破解神奇【隐月衣】的法术么?” “天山江寒,斗胆敢问大人······还识得······识得此剑否······?” 江寒缓缓拔出龙泉血刃剑,口中的语句,蕴含万般晦涩。 “原来是为了向本官寻仇?是为江南国?还是为了你那位救命恩师、被武林中人尊为侠义化身的圣剑徐顶峰?” 江寒强抑满腹怒火,仰望着西天斜阳,神色异常惨淡。 “大人身为江南国百姓,为了己身的荣华富贵,偷献{横江图表}私通敌国,只是父母之邦惨遭战火涂炭,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当时大人可曾想过,媚外求荣的忤逆大罪,当诛九族?” “你们江南国懦弱怯敌,明知北方强敌虎视眈眈,蓄意吞并江南国已久,却不思整理军备广纳良策,整日里只躲在深宫内院笙歌艳舞,醉生梦死,又怎能不亡国? “每一年的秋闱科考季节,你们从不录取经邦治国之能臣,只喜欢一些巧言令色、献媚人主的笔墨客,又如何能抵御外寇?那时的我空有一腔忠心,奈何报国无门······ “就算是忠贞报国的能臣良将,在当时的江南国朝廷内,下场也不见得好吧?刚强坚毅的林仁肇忠心耿耿,却被江南国主听信谗言,亲赐毒酒夺去性命;潘佑、李平冒死进言,还不是被打入天牢死于非命?这等昏庸无能的江南国主,怎能不令天下士寒心?” 闻听此言,江寒脸色阴晴未定。 “国破之际,恩师保护着年幼的我杀出重围,北军将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存心放过,大人为何执意率领兵马苦苦追杀,欲斩草除根,置我二人于死地?古人曾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大人为何逼迫恩师万军阵前折箭立誓,玷辱他圣剑的一世英名?” 清风隐影燕远哈哈一阵狂笑:“好一个圣剑,好一个一世英名!在我眼里,徐顶峰就是一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竟然还腆着脸妄称什么一世英名?没的让人笑掉了大牙!” “休得辱我恩师······” “当年的宫廷锦衣侍卫统领徐顶峰,是最受江南国主宠爱的重要将领。在当年敌国精骑兵临城下,为何不发一言不献一策?两国交战数月之久,徐顶峰为何不主动请缨征战沙场? “主辱臣死,陈乔在君王出城之时,自缢表忠,平日里总是以忠义自诩的圣剑,为何不步其尘杀身成仁?江北的江州城,军民百姓奋勇抗击宁死不降,徐顶峰深受圣恩眷顾,为何死战殉国,以求名垂千古呢? “后来江南国群臣死的死、降的降,徐顶峰却以保护幼主的名义,强行携带着年幼的你亡命天涯,为自己涂抹上英勇护主的忠烈光环! “若不是本官看透他这等无耻的骗人伎俩,力排众议激他折箭立誓,远离中原。年幼的你,一定会被西门三郎、叶一灵这一干降将剁为肉泥,徐顶峰却会仗持一身武功全身而退。” “原来如此?若非大人这一番提醒,晚辈就是想破了脑袋,可也想不出其中的因由呢?敢问大人,是轰轰烈烈的闹一场,混一个壮烈殉国困难呢?还是忍辱负重十多年有些困难呢?” 江寒言语中满是酸楚,虎目含泪。 “往事不堪回首,恩怨也好,恨愁也罢,既然已经成为无法更改的定局,何不让它消散无痕?人生苦短,贵在适宜,何苦因为上一代的恩怨纠葛,耽误了今世的美好姻缘? “寒儿,你可知晓,柔儿现下已有身孕,你们江南国宫廷,有了下一代血脉。咱们一家人何不退隐江湖,告别杀戮血腥,一同泛舟海波,安享竹篱狗吠逗儿笑的世外桃源般的神仙生活呢?你看,那不是柔儿已经来了吗······?” 江寒心中百感交集,极度震惊夹杂着欢喜,莫名激动又交织着丝缕悲戚,搞得他的心如一团乱麻······ 他顺着知州燕远手指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向山下望去。 ------他清晰看到,在非常遥远的山脚下,有一个非常模糊的红色身影,向着山顶这边登攀过来。 第56章 旧案 一阵诡异的木鱼诵经声,从山下远远传来。 数十条口吐血红长舌的凶残黑狗,拉着一条扁平轻舟,从山下雪覆山径,飞快冲向山顶。 长长白帆顺风,上书【轻舟千山过,普渡有缘人】。 漆黑狭长的船体上,三个血红大字异常刺眼:普渡船。 凛凛寒风,吹卷得船帆猎猎作响。 突然间。 一声震天铜锣响,猛然间,从普渡船头抛洒下无数根血淋淋的肉骨头! 众多黑狗一齐止步,抢啃起地上肉骨头,发疯了似的猛啃狂嚼,口鼻中发出含糊不清的瘆人呜咽之声。 全身披麻戴孝、手提一根哭丧棒的白无常上官漂流,身旋浮云般飞落当地,手持着一副黄巾,念念有词。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杭州知州燕远听了:太平兴国三年,你判审了杭州东城,曾经不可一世的土豪刘消丰,强霸良家幼女曹一艳一案,那位被江湖人称为{鹿甲刀}的刘消丰,后来让你以‘禽兽色魔’的罪名五花大绑,在西门外广场上,活活点了天灯。 “太平兴国四年八月,来自钱塘雷山庄的恶霸地主雷休评,蓄意诱奸亲嫂致死一案,你重判雷休评千刀万剐之后,还觉得不解恨,一并将他全身的腌臜臭肉,都喂了荒野恶狗;剔除下来的那一副完好骨架,也被你晒在西街城隍庙前,以儆效尤。 “南关官窑寨的{过街老鼠}钟剩损,因为那一张蛤蟆嘴口无遮拦,仗势欺人,恶意诬陷逼迫村民蓝长发一家五口跳江一案,被你燕大人重判五牛分尸后挫骨扬灰。现在刘、雷、钟三家在荒野酒家,出重金买下你的生死簿,你有何话说?” 燕远面沉似水,一双满带希翼的目光,瞅向手握龙泉血刃剑的江寒。 江寒神色异常冷漠,略略转侧了身子,无语望向远山外的一轮斜阳。 燕远一颗心,登时凉透。 “这三件陈年旧案,距今已经有数年时间,却为何到此刻,你们才寻上门来?” “买下燕青天燕大人的生死簿,须得出五百两黄金,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刘、雷、钟三家人,整整争吵了五年三个月零八天,才勉强将这五百两黄金凑齐。” 上官漂流一脸的认真。 “哈哈哈······” 燕远蓦地爆出一连串狂笑,满面落寞地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坡。 “五百两黄金?真想不到,本官这条性命,竟然能值这么高的价钱······?当真是不枉此生哦。” “根据民间百姓们的飞短流长------但凡是清如水明如镜、两袖清风的青天大老爷,都是天庭中的文曲星下凡。如燕大人除暴安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那是要历经几百年轮回,才有一次降临凡间的机会。 “物以稀为贵。虽然咱们荒野酒家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杀手行业,也知道杀戮太重,是一种触犯天怒的恶行。斩杀燕大人这种万民膜拜的好官,更是会遭受折损阳寿的报应。多收一些银两,日后进了阴曹地府贿赂小鬼判官,才能免去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永世不得超生。” 恐怖的木鱼声,越敲越密集。 蕴含浓浓死亡气息的诵经梵音,也越来越盛。 上官漂流手中哭丧棒急速舞动,登时幻化出千千万万根棒,须臾间罩住了燕远全身。 燕远身形忽闪,短瞬间就已经后退了十多步。 ‘喀嚓’ 一声响,燕远早已将坟茔前一棵梅树连根拔起,他顺手把梅树朝上官漂流用力狂甩,趁上官漂流躲闪之际,一弯腰,就从树坑中取出锈迹斑斑的一把带鞘弯刀。 ‘呛啷’ 虎啸龙吟,弯刀出鞘! 无边无际的森冷寒光,恰似清冷沁人的寒霜一般,弥漫了整个山峰。 铁血肃杀的气势,诡异恐怖。 山风止,人胆寒。连远山外的那一轮残阳,此刻,也变得阴冷森凛。 “身为万花流的高贵尊主,岂能任由荒野酒家的一个烧火小厮随意欺凌?久闻白无常上官漂流的七十二路夺命哭丧棒强悍无敌,四五年间接连斩杀二三十位剧盗枭雄,无一失手!今日,本尊主就用手中这柄{雁翎霜刀},来会会白无常的无敌哭丧棒。” 刀光霍霍,棒影憧憧。 一声长啸,燕远雁翎霜刀从空中矫矢飞至,迅如风雷。 ‘嘭’ 棒刀相交,火花四溅! 雁翎霜刀锋锐绝伦,哭丧棒登时被削断老大一截。 上官漂流眼见情势紧急,杀心更盛。 他将手中哭丧棒倏忽伸缩,怪招迭出,攻势连绵不绝。 燕远纵身展开轻身功夫{雁飞残月天},手中重刀半空中挟烈烈刀风,翻卷残云般风中狂舞,登时将上官漂流团团缭绕中间。 长刀破空的杀气蓬涌,清霜般寒光霸道粼闪,上官漂流手中的哭丧棒,在雁翎霜刀迅捷犀利的漫天劈斩下,断成数段。 荒芜山坡,青光弥漫。 燕远手中的雁翎霜刀,上下左右急速幻划,绽放漫天璀璨花雨,舞出一个刀光铁网,稳稳罩住上官漂流的周身要穴,动弹不得。 “苦也······” 上官漂流满脸冷汗,胸前好似有尖刀剜割一般疼痛! 说时迟,那时快? 龙泉血刃剑出鞘一声龙吟,一道绯红的光芒飞天直冲,刹那间撕裂了雁翎霜刀构筑的杀怖刀网。 而后红光愈盛,绽放无数朵暗夜红莲般的灿烂剑芒,半空游龙般飘忽旋击,瞬间将杀气森然的重刀格挡。 “长空飞鸿······?” 燕远脚下步伐踏运罡步,再一次倾全力重刀飞击! ‘铛’ 刀剑格打,火花万点。 燕远只觉得胸口气息受滞,不由得后退几步,跳出战团。 “荒野酒家白无常上官漂流,多多拜谢江少侠的救命之恩。玉苑店主的兰舟,早已泊在西湖断桥边。” 一声狂啸驱使,众多凶恶黑狗飞也似地拉起普渡船,朝山下疾奔。 只是眨眼间,诡异阴森的普渡船,满载死亡气息的木鱼诵经声,声影俱杳。 惟余从船上抛洒下的锡箔纸钱,残阳下随风飞舞,继续弥漫一种骇人的阴凄萧杀。 第57章 珍宝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位面带煞气、黑巾蒙面的年轻女子,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朵奇葩乌云,稳稳站立在狭窄的山径中,挡在匆匆赶路的燕轻柔面前。 “现有急事在身,还请女侠行个方便,让个道。日后必有重谢。”燕轻不亢不卑,柔以礼相待。 “难道你耳朵聋了不成?本姑娘刚才说的话,你真的没听清楚?我就是荒野酒家的玄光魔女百里青烟,今天不但要劫你的道,还要在此处结束你的性命。” 百里青烟双手一摆,寒光暴闪疾如闪电,手中短剑杀气暴冲,直取向燕轻柔咽喉。 燕轻柔青钢剑怒劈挑拨,用力格挡。 ‘叮’ 燕轻柔虎口发麻,手中宝剑几欲脱手飞出! 惊魂未定之际,她连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白云飞虽然未能结束你性命,可是一场血战下来,总算是耗尽了你一身功力,也算有功。你现在已是油尽灯枯,识相的话,还是快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吧。” 燕轻柔以长剑支地,借力空中一弹,整个身子凌空翻飞,立时纵出前方一丈有余。 猛然间,玄影动闪力道强横,玄光魔女又一次硬生生拦在她面前。 “你们万花流的轻功{雁飞残月天},虽然厉害,却还是躲不过我的{飞步云烟},如果还不死心的话,你尽可再来几次试试。” 百里青烟满面诡异,阴恻恻一阵冷笑。 百般无奈下,燕轻柔紧咬牙关,横剑狂舞,凌厉绝伦的剑招,连绵不绝。 玄光魔女咯咯笑道:“你的剑法确实不错,尽是些花里胡哨的唬人把戏,毫无力道可言。可见,你受的内伤确实不轻。” 黑影如烟缕,身形忽闪飘,漫天剑光若雪花狂舞,激荡出无数点可怕剑网。 玄光魔女一剑快似一剑,将燕轻柔刺来的剑招一一化解。 遥远的山顶处,此刻,隐隐有木鱼诵经梵音传来。 玄光魔女登时精神大振,满是妖异鬼气的脸上,增添几分魅惑尤物的柔媚丽色。 崎岖山道本就异常险峻,酷寒的山风,又凝冻出一层浮雪寒冰,让心浮气躁的燕轻柔几次都差点摔倒,险象环生。 “且住,你睁开大眼仔细看看,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可否换得一条上山的路径?” 一只碧绿晶莹的玉蝉,被燕轻柔高举在手。 山风微拂,斜阳映照下,那一件仙宝寒蝉,通体散发出柔和光晕。 “难道,这就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界法宝冰玉寒蝉······?” 玄光魔女只觉得热血上涌,娇喘吁吁,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冰玉寒蝉,一眨也不敢眨。 “你可晓得这绝世宝物的来历?” 玄光魔女艰难地吞咽几口吐沫,没好气地说道:“冰玉寒蝉是东海八仙之一荷仙姑的贴身佩玉,在一次蟠桃宴醉酒之后,不经意间,将仙宝遗落在蓬莱仙境虚空洞中的仙人床上。后来,被一位进洞避雨的砍柴樵夫捡到,从此后冰玉寒蝉流落凡尘。” “只因冰玉寒蝉被荷仙姑佩戴日久,浸润了仙界上神的灵道仙气,不但具有百毒不侵、延年益寿之功效,还能润肤莹肌、活血通路,使人颜若桃花芳华永驻。今日,我若用此宝物换取路径,玄光魔女意下如何······?” “你······你此话当真······?”玄光魔女一双眼眸中,满是浓烈的祈求欲望。 “此番生死之际,哪个有兴趣跟你开玩笑?只要你告诉我,到底是哪家与万花流结仇的对头冤家,在你们荒野酒家,出重金买下了我的生死簿?” 燕轻柔冷冷一哂。 “根本不用你赠送,我结果了你性命,这冰玉寒蝉还不是照样归我?”玄光魔女吐了吐舌头。 “你我之间有十步之遥,飞步云烟虽然厉害,但是你快得过我这微微一松手么?如果冰玉寒蝉落入崖谷,你有几分把握保证不会破碎?”燕轻柔笑道。 “根本没有人出钱购买生死簿,所以是我来截杀;如果有人出钱索命,前来截杀的应该是黑白无常那两个讨命鬼。” “没人买下我的生死簿,为何今日还来截杀?江湖闻名的荒野酒家,不是一直遵守你们的铁血店规,从不胡乱出手滥杀无辜么?” 燕轻柔一脸的难以置信。 玄光魔女微微叹息:“荒野酒家从来不会胡乱杀人?那只是故意装出来的骗人谎言而已。玉苑店主看上了天山剑侠江寒,不但想借助龙泉血刃剑多捞金银;还想让有着高贵血统的皇室王子,成为她的如意郎君。 “当真是苍天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中,却被你燕少主抢先一步,生米做成了熟饭!所以呢,她先是谋划了白云飞逃出暗狱,去燕园与你们万花流厮斗;又派白无常去诛杀你父亲燕大人。这一次,玉苑店主是拿定了主意,将你们万花流连根拔掉,一个不留。” “好一个冷酷无情的荒野店主,定下的毒计竟然如此阴狠!既然你实情相告,这个无价之宝冰玉寒蝉,我就送给了你。” 燕轻柔倏地一扬手,冰玉寒蝉在半空中划一道美丽弧影,往云雾缭绕的崖谷坠落。 玄光魔女身影疾飞如孤鹤冲天,双手急探快速合拢,精准无误将仙宝紧握在手。 她盈然一声长笑,身子半空中纸鸢般飞旋回转,又回到山道上空,缓缓下落。 “着” 燕轻柔双手挥洒,十八枚{魔露黄花}分上中下三路,朝半空中玄光魔女激射而出。 ‘啊······!’ 凄厉惨呼声暴起,萎然坠地,犹自把仙宝紧紧捧在手掌中。 燕轻柔飞步上前,利剑连斩,须臾间,玄光魔女身上被斩出几个血洞。 “万花流不但有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冰玉寒蝉},还有夺人性命的暗器【魔露黄花】呢。这一次,你百里青烟没有料到吧。” 燕轻柔抢前几步,一把抢过冰玉寒蝉,抬腿只一脚,就将玄光魔女汨汨流血的尸身,踢进云雾缭绕的深深崖谷。 第58章 归隐 斜阳满山。 山风微微,残雪飞扬。不远处,有寒鸦惊飞。 燕远以刀尖支地,黯然脸色间,隐含万般苦涩:“寒儿······我万万想不到,为了当年恩怨,终究······你还是出了手?” “大人错矣!江寒的此番出手,并非为了以前的恩怨纠葛,而是为了江南二十四州那些无辜冤死的善良女子,讨回一个公道。须知------天山派门下,行走于江湖之间,万事以侠义为准绳。” 江寒痴望着远山外的几朵浮云,语气异常坚定。 “这么说来,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场血战······?” 江寒更不多言,手腕抖动仗剑迅攻,势如雷霆电闪,冷风飒然,变幻万端。 一道耀眼清霜横贯长空,千古利刃雁翎霜刀,似银河流星疾扫天际,与龙泉血刃剑缠斗一起。 “休得伤了我爹爹······!” 崎岖山径中,脚步声凌乱! 苗条身影错综晃动,无数点幽蓝暗光,在半空中暴闪。 ‘嗤嗤’ 无数道冷电精芒缤纷飞舞。紧接着,是暗器打入肉体声,噗噗骤响! 知州燕远一声闷喝,口吐热血,整个身躯软瘫在地上。 “爹爹,您何故如此······?” 燕轻柔抢步抱起父亲,迅速从怀中掏出几粒粉色药丸,放进他口中。 江寒呆立当地,脑海中混乱一片。 -------自己挚爱的娇妻燕轻柔,为了救援亲生父亲,竟不惜发出无可救药的剧毒暗器{魔露黄花},欲置自己于死地? -------臭名昭着的淫贼清风隐影,为了救杀他的对手,竟然不惜舍身挡在身前,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救下对手性命? 这一件古怪离奇的突发事件,在须臾间,击碎了江寒那颗坚决的弑贼心! 他脑海中依然是一片混沌,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能够拿来化解眼前这种尴尬的困境。 在燕轻柔的嘤嘤哭泣声中,燕远使劲睁开双眼,满含慈爱地望着爱女,勉强挤出几丝笑容。 “柔儿······你一定要答应爹爹,一切的恩怨······一切的杀戮······到此为止,好吗······?” “爹爹,只要你没事,所有的一切事宜,任凭爹爹做主,女儿遵从便是!” “柔儿······以后,爹爹不在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燕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父亲不会有事的!柔儿已经为您服下了解药。” “没有用的······魔露黄花毒性剧烈,且没有任何解药······你给我服下的那些药丸······只会缩短些许中毒人的死亡时间······减少那种万刀攒心的痛苦折磨而已······” 说着,燕远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爹爹······不要抛下女儿一个人噢······!” 燕轻柔震憾群山的嚎啕泣哭,使凄冷山风呜咽,让林中栖鸟惊飞。 暮色渐渐变浓,山峦叠嶂,四周一片朦胧。 燕轻柔用力抱起父亲的尸身,蹒跚着脚步,慢慢朝山下挪去。 忽然间,她被冰冻的残雪绊住了脚,也许只是一块碎石吧,反正,她一下就摔倒地上,连翻了几个筋斗。 不得结交妩媚素女的门下弟子! ------师恩如山,师命难违! 恩师圣剑徐顶峰,在临终前嘱咐的一句话语,此刻,硬生生在江寒面前,挖掘出一道无形的万丈鸿沟! 这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却时时刻刻横亘在江寒面前,令他这一生无法跨越. 他呆立当地,不去搀扶。眼睁睁看着纤瘦无力的贤妻燕轻柔,挣扎着站起身,抱着父亲渐渐僵硬的尸身,渐渐消失在朦胧暮色,消失在远山残雪中。 梅树在风中摇曳,无数朵残红片片坠地,四散零落。 江寒独立雪峰,一种无边无际的迷茫失落,搅得他心焦心乱、心酸心碎! 凄语问苍天------红尘中,何处有一种能医治心碎情逝的灵丹妙药,可以使芸芸众生,从此不再有撕心裂肺的别离之痛? 拭泪问大地------凡世间,何处有一双神奇的万能妙手,可以抚平痴情浪子内心中的万丈鸿沟,让天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世事残酷,真情弱如风中残烛,经不起太多恩怨的摧残。山盟海誓的天荒地老,又怎能抵得过恩师遗言的束缚阻隔? 一切,俱是冥冥中的悲惨宿命?一切,都是无可规避的苍天注定? 尔虞我诈的俗世中,他注定是一个来去匆匆的过客! 自从走下天山,在万丈软红游历的这一遭机缘中,他见识了太多毫无底线的阴险狡诈、机关算计,令他不齿,令他作呕欲吐。 清冷的圆月,从东山升起。 月光皎洁,峰峦迷蒙。江寒想起昔日天山的冬月夜,山谷荡剑快乐无极;雪夜西窗诵书经,有妙不可言的恬淡安逸。 既然冥冥中注定,不能在江湖中相濡以沫;何不快剑斩断令人痛不欲生的痴情愫,从此相忘于江湖? 江寒长长吐了一口气。 长痛不如短痛!一番痛彻心扉的大彻大悟,竟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灵台澄明的大彻大悟。 此刻,江寒不再有丝毫的犹豫,顺着蜿蜒的山道大步迈开。 身后,一轮孤月,漫洒万顷光辉,清冷了千山峰峦。 此刻,在不远处的西湖中,独守着一位心有千千结的寂寥断肠人。 清冷的圆月夜,静寂的断桥旁。 湖心飘画舫,天心悬月圆。 飘摇在凄迷湖心的画舫内,闪动着微暗淡弱的烛火。将一位俯首抚琴的纤细倩影,映照在窗纸上。 夜雾缥缈的夜色里,古琴声幽幽,婉约的歌声悲怆凄凉。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时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风寒,波定。画舫轻摇,月色凄迷。 悲情歌声似停未停之际,画舫间昏黄灯影下,纤细幽影慢慢垂首伏案。 “啊······” 一声满含苦楚与绝望的悲愤呐喊,哀绝而凄厉,静夜中穿透画舫,跟随着平湖间的明月清风,震荡四野,很久很久,都没有停息下来······ 《完》 云游江湖三五楼,是一部玄幻武侠故事,共分两卷,第一卷【碧江春帆楼】,第二卷【粉荷听雨楼】,到此全部完结。 多谢番茄网的各位侠友,多日来的支持与关注。 澶渊醉客2024~8~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