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流放:奶娃带着全家吃香喝辣》 第1章 她,不想当人了! 变异虫灾第三年。 地下避难所E区。 昏暗逼仄的囚室内,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娃,如猫儿一般蜷缩着身子靠在角落。 她双脚被铁链禁锢,其上是触目惊心大小不一的伤口,正在腐烂化脓。 “吱吱......”几只双目猩红的耗子围在她腿边,避开腐肉后,张嘴贪婪啃食女娃腿上为数不多的鲜肉。 “金宝哥哥......” 疼痛感再次袭来,小女娃虚弱喃喃。 她现在连挪动一下腿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驱赶老鼠。 也好,就这样死了吧,死了兴许就能见到金宝哥哥了。 虫灾爆发后仅仅六个月,整个世界便被变异虫占领,也在这时她觉醒了一种神奇能力,凭空变物。 食物,水,在这个末世紧缺的物什,她招手即来,然而她与哥哥的厄运也从那一刻开始了。 大人们开始囚禁她并研究她的身体,甚至如恶鬼般食她血肉,就为了抢夺她体内异能。 而哥哥为了帮助她逃离,被人一刀一刀砍死在面前。 呵,多可笑啊,人竟比变异虫更可怕更像恶鬼。 可惜啊,愚蠢的大人们研究了她两年之久,却一无所获,最终无用的她变成这囚室内耗子果腹的食物。 “吱呀......砰” 囚室厚重铁门被人推开,紧接是昏暗光线照进来,耗子受到惊吓,三两下窜回墙角洞,只露出一双猩红眼睛紧紧盯着外面。 一男一女各持武器,顺着囚室楼梯快步下来。 “喂,小怪物,今儿咱姐弟是来送你上路的,怎么样?是不是该说声谢谢啊?哈哈哈” “打死了多可惜啊,咱们俩还没吃过她血肉呢,要不咱也尝尝?” 女人白他一眼,两步走到小女娃跟前睨视,随即一脚狠狠踢在那双令人反胃的腿上,铁链被牵动,剐蹭着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剧烈疼痛让小女娃几乎晕厥,却死咬着牙没吭声。 “真是个硬骨头,老娘看你能有多硬...” 女人嘴里骂骂咧咧,抬手一铁棍一铁棍敲在女娃身上。 “咔嚓......咔嚓” 一声一声骨头断裂声,夹杂着女娃细微痛吟声,顷刻间身上衣物便被鲜血洇湿。 “呀,她终于有反应了,看来这骨头也没多硬嘛,哈哈” 男人站在旁侧前仆后仰笑得癫狂。 持续的疼痛让女娃肾上腺素飙升,五官因疼痛逐渐夸张扭曲,再睁眼时,双眸已是猩红一片,长时间的压抑折磨在这一刻开始爆发。 囚室内,一股看不见的能量正在飞速凝聚,随即猛的扼住二人脑袋,开始挤压。 男人癫狂大笑声戛然而止,女人手里铁棍也哐当落地。 二人半佝偻的身子呈现一种诡异凝滞,因缺氧满脸胀的通红,眼珠子爆突,嘴巴大张,舌头在口腔内疯狂蠕动。 “呃......怪...物...” “啪......” 头骨瞬间粉碎,脑浆子血液四溅洒落一地,红白相间,甚是好看。 囚室内聚集的能量并未在男女死亡后消散,而是在小女娃不甘与怨恨下不断压缩,分裂,再压缩,直至临界点。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地下避难所被炸成巨大天坑。 ...... 璟光二十七年,东巍。 京都城,文人巷黎家小院。 寒冬腊月,大雪不停,屋顶铺满了皑皑白雪,寒风呼啸而过,从房顶卷起大片雪沫子落下。 小院右厢房门口,一大两小仨爷们儿,头戴暖帽,身穿长棉袄,人手一个暖炉,动作整齐划一的在房檐下来回踱步,老脸小脸被冷风吹的通红。 老大黎文:“爹爹,这次娘亲能给咱们生个妹妹吗?” 黎文视线扫过正踱步转圈的弟弟,眼底全是对熊孩子的嫌弃。 老二黎韬吸溜两下鼻涕,高喊:“妹妹,我要妹妹” 黎诚盛一手拖着小暖炉,一手把俩兔崽子往边上揽,跟做贼似的,继后小声开口。 “小兔崽子欸,小点声,可不能让你们娘听了去” 边说,黎诚盛边竖起耳朵听房内动静,是稳婆略显欣喜的声音。 “夫人,您用力,已经能看到头了,用力啊” 门口厚重帘子被端着热水进去的丁香撩起,透过门帘一角,妇人高亢叫骂声清晰入耳。 “啊......黎诚盛,你个天杀的”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紧接是稳婆报喜声,由远及近。 “老爷,恭喜黎老爷,喜得小千金,母女平安” 帘子从内推开,稳婆咧着笑,满头大汗走出。 闺女,是个闺女啊,老天保佑,我黎诚盛终于得个闺女了,他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伸手想去撩开帘子,却被一只满是皱纹的大手狠狠拍在手背。 黎诚盛哎唷一声,扭头对上自家亲娘不满的眼神。 “......”娘这是一点都没收力啊。 “去去去,带着俩崽子去隔壁屋跟老东西一块儿等着去,又不是第一回当爹了,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 黎老太说话声中气十足,说完掀开帘子便进了屋。 黎文黎韬忍笑,拉着一脸不舍的亲爹去了隔壁屋。 正好对上门口伸个脑袋,朝爷仨招手的黎老汉。 “又被你娘揍了吧?瞅瞅都多大人了,还这么讨打” 右厢房内还残留着淡淡血腥气,刚出生的奶娃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被细软的襁褓裹起,老妇人一进屋,钱婆子便将奶娃儿递到她手上,脸上堆满了笑意。 “老夫人,小姐不哭也不闹,将来定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 丁香一边收拾地上的脏污,一边扭头附和。 “是啊老夫人,俺们小姐将来定能嫁到豪门旺族,当富贵夫人勒” 黎老太略显粗糙的手轻轻拍在小宝背上,喜不形于色。 “小宝怎么高兴怎么活,要那么知书达礼作甚,地里刨食半辈子都过来了,这一当了官还做作起来了?” 丁香偷乐,抬眼对上背靠床舷的许姝惠,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老太太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片刻后,黎老太突的皱起眉头。 “小宝咋一直没动静,也不睁眼,莫不是冻着了?” 这话一出,吓得屋内其余几人脸色一白。 许姝惠挣扎着想要起床,心里又焦又急。 “娘,你快把小宝给我看看” 钱婆子跟丁香齐齐丢下手里的活,几步奔来。 恰好对上娃儿缓缓睁开的眼睛,黝黑,明亮,还带着刚变换环境的板滞与茫然。 “......” ‘小宝’瞧见上方近在咫尺的四个妇人脑袋,慢慢皱起眉头,严肃的像个小老头。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她……不想当人了!! 第2章 完了,这下想死都死不了了 须臾,丁香噗嗤笑出声来。 “老夫人,您说话尽吓人勒,娃儿这不好好的嘛,瞧瞧这眼睛又大又黑,像极了夫人” 钱婆子憨笑一声,“我去送送稳婆,这会儿该还在门口等着勒”,边说边往门口走去。 小宝想要坐起身,但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眼睛看物也不清晰。 还有她的异能。 好像,不见了! 黎老太皱眉依旧,是自己的错觉吗?小宝好像,并不愿降生到这个世上。 “老婆子,我们这会儿能进去了吗?” 门口响起黎老汉小心翼翼的询问声,打断了黎老太的思绪。 “一天天的,小的不省心,老的也不省心,进来作甚?” 黎老太嘴上惯骂着,却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伸手轻轻将襁褓一角盖下,只露出小宝一张小嘴巴。 掀开一角帘子,侧身遮风,把小宝给几人看一眼解解馋。 帘子外两个大脑袋靠近,眼睛全黏在黎老太怀里小宝脸上,粉嫩小脸又软又萌,小嘴肉嘟嘟的,还不停砸巴。 两个小矮个踮起脚也看不见小宝,又不敢喊出声来,怕招阿奶一顿打,急的直跺脚。 猛得一阵冷风吹过,黎老汉连忙将帘子拉上。 “天冷,快抱回去,小宝可不能见风” “娘,小宝咂嘴勒,怕不是饿了?” 黎诚盛站在帘子外,把嘴凑到帘子缝隙处开口,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滚犊子,饿不饿的老娘我不知道?” 丁香端起浆洗盆,再次看了一眼小宝后,出了屋,正好对上黎诚盛探头探脑的欠揍模样。 丁香拉好帘子,忍笑开口。 “老爷,您要是着急,就去看看厨房里的鸡汤跟羊奶好没好” 黎诚盛一拍大腿,对啊,夫人这会儿还没下奶,得喝鸡汤,小宝也得先喝些羊奶填肚子才行,转身便朝着厨房奔去。 “爹爹,等等我,我也去” “还有我,我” 黎文黎韬跟两块狗皮膏药似的,迈着小短腿也跟了过去。 黎老汉走到屋檐台阶处蹲下,就着台阶敲了敲手里的烟杆,眉眼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儿子争气,儿媳妇孝顺懂事,孙儿们聪明伶俐,现在又多了个乖巧小孙女,老头这辈子,值了” 声音透过门帘传到两妇人耳中,两人相视之际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幸福与满足。 小宝将一切都听在耳里,一阵困意袭来,砸砸嘴巴就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鼻尖是一股奶香。 感觉自己从一个怀抱又换到了另一个怀抱,柔软,温暖,这是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 小宝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张略显圆润的妇人脸庞,弯弯的眼睛里,尽是柔和与疼爱。 “哟哟,我的小宝醒啦?阿娘喂你喝羊奶噢” 许姝惠握着汤匙小心递到小宝嘴边。 小宝淡不可见的眉毛紧紧皱起,阿娘是妈妈吗?小宝使劲在记忆里搜寻,可惜上辈子对妈妈的印象太过模糊,自打记事起便只有金宝哥哥陪在身边。 一想到哥哥,小宝内心对食物开始抗拒,不,我不喝,我要饿死自己。 小嘴巴,嘬嘬,真香。 小宝:“......” 屋内碳炉烧得极旺,融融暖意充斥着整个屋子。 黎老汉握着烟杆坐在碳炉旁,却并未将烟丝点燃,眼睛一直望着襁褓里的小奶娃,小宝嘬嘬一下他便跟着笑一下。 黎诚盛立于床边,一手端着羊奶碗,一手时不时戳一下小宝的脸颊,脸上都快乐出花来了。 “小宝,我是哥哥,娘亲,妹妹好乖,我也想给妹妹喂奶” 黎文与亲爹并排站着,他的个头刚好能瞧见奶娃,伸手学着爹爹那般,戳了戳小奶娃肉嘟嘟的小脸,随即抬眸眼巴巴的望向许姝惠,想要征得亲娘的同意。 许姝惠将汤匙递给他,轻声又严肃提醒。 “小心些,可不能把羊奶撒妹妹脸上了” 黎文用力点头,接过娘亲手里的汤匙,小心翼翼在碗里舀了半汤匙送到妹妹嘴边。 哥哥?小宝心头一颤,漆黑眸子使劲儿聚焦,想要看清头顶伸过来的小脸是不是自己的金宝哥哥。 可惜却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聚焦无果,小宝放弃了,小嘴继续,嘬嘬。 “娘亲,妹妹喝奶的样子太可爱了” 黎文笑出小米牙,整颗心都要被妹妹融化了。 惹来矮他一个头的黎韬羡慕不已,伸手就要去够黎文手里的汤匙。 “给我,我也要喂妹妹” 黎诚盛赶忙将他拉开。 “小崽子去你阿爷那儿烤火去,别耽误妹妹喝奶,一会儿该凉了” 话闭,一把夺过黎文手里的汤匙,他要亲自动手。 门口帘子被撩开,黎老太端着一盅鸡汤进来,瞥了一眼屋内几个爷们儿,老太太顿时虎了脸。 “都围着小宝作甚?你们都不用吃饭了是吧?” 老太太一发话,黎老汉麻溜拉起两个崽子出了屋,不敢多说一个字。 “诚盛,你也去吃饭吧,下午不还得去当值吗?小宝我自己喂” 许姝惠夺过自家汉子手里汤匙,轻声开口。 好不容易从县里候补上了军机章京来到京都,只待来年开春的礼闱。 正如婆婆所说,地里刨食半辈子,砸锅卖铁供了个举人出来,一没背景,二没钱财,如今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自家男人身上。 若能考取贡士,定然是锦绣前程等着他,如若不然,便只能在这四面楚歌之地苦苦挣扎。 许姝惠眼底的担忧与心疼,黎诚盛都看在眼里,他拉过媳妇的手轻轻摩挲,无声安慰。 再次戳了戳小宝粉嫩脸颊,黎诚盛将手中羊奶碗放在矮桌上,极其不舍的出了屋。 黎老太将鸡汤放下,从许姝惠怀里接过小宝坐到矮凳上。 “趁着鸡汤还热乎着,赶紧喝,这冷的天,从灶房一路走过来就该凉了好些,喝完我再让丁香给你送饭菜过来” 许姝惠应着声,将手里的汤匙递给黎老太,自己端起鸡汤边喝边瞧小宝喝奶。 直到小宝打了个奶嗝,黎老太才放下汤匙。 “哟哟哟,小宝这是吃饱了哟” 不听使唤的小嘴终于停歇了,小宝心中叹气,闭眼思考人生。 自己应该是重生成这家人的小宝了。 o(╥﹏╥)o还是个嘴巴不听她使唤的小奶娃。 完了,这下她想死都死不了了。 第3章 奶娃到底该如何自杀? 再次睁开眼,已是后半夜,屋内没有点灯,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缝隙漏进来几缕,勉强充作照明。 小宝朝着床外侧扭动脑袋,堪堪能瞧见妇人圆脸模糊轮廓。 “吱呀......” 房门被缓缓推开,黎诚盛蹑手蹑脚跨进屋,生怕惊醒了熟睡中的母女俩。 待他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发现四只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吓得一激灵。 随即压低声音道。 “媳妇,咋还没睡?是小宝醒了闹你了?” “是你开门的声音太大吵醒的” 许姝惠没好气说道,撑着上身靠坐床舷,借着月光低头往床内侧瞧了一眼,正好对上闺女乌黑明亮大眼睛,顿时心头一暖,眼神也不由变得柔软起来。 “小宝乖的勒,出生到现在不哭也不闹,比那两个小子省心多了” “是是是,小宝乖,还有这破门,改天我就找人来修修” 黎诚盛一边应着,一边找出火折子将烛台点燃。 烛光映照下,更显妇人脸上笑意温和。 “你散值了不去休息跑来这儿作甚?” 黎诚盛一边搓手,一边憨笑,直到手心被搓热乎了才伸手去抱小宝。 “哎哟,我的小宝,爹爹今天可想你了,你可想爹爹?” 小宝被一双大手强而有力的抱在怀里,小心翼翼,极稳,虽不同于妇人抱她时的柔软,但也让人觉着很温暖。 小宝抬眸看向上方的模糊轮廓,爹爹?她在脑海里搜索半天,一点也没有印像。 “诶哟,让爹爹香香小宝” 刚回神,就见着大脸盘子向自己靠近,小宝内心抗拒,脖子拼命往后仰,小脸涨得通红,攥紧小拳头奋力抽出襁褓,往前一挥。 梆。 正中大脸盘子中央。 黎诚盛哎唷一声,紧接着是抽气之声,疼得他原地直跺脚,我滴个亲闺女啊,下手咋跟你奶一样狠。 许姝惠不明所以,瞅见汉子疼得五官都快扭曲了,下意识坐直身子,从他怀里接过小宝,焦急道。 “这是咋啦?” 双手一得空,黎诚盛立马捂上鼻子,一股暖流顺着鼻孔侃侃落下,吓得他又赶紧仰起脑袋,一边掏手帕捂鼻子,一边斜眼瞧向媳妇。 “没事媳妇,小宝跟我闹着玩呢” 许姝惠望向怀里紧攥拳头的奶娃,明亮眼睛里有无辜,有茫然,还带着一丝嫌弃。 许姝惠顿时哭笑不得,闺女,那可是你亲爹,真揍啊。 一场揍爹大戏,终在小宝肚子呱呱叫时结束。 许姝惠将汉子赶出去后,一手轻拍小宝,一手解开斜襟衣带,眼神里依旧是柔软。 “揍爹爹揍饿了吧,阿娘喂你喝奶,喝饱了咱继续揍” 小宝:“......”原来爹爹是用来随便揍的噢。 斜襟被解开,小宝望着眼前庞然大物有片刻失神,随即立马意识到什么,瞳孔猛的收紧,可惜晚了。 小嘴已经自发贴上,并开始吸吮。 吧嗒吧嗒声传入耳朵,小宝:“......”哎,真拿这张嘴一点办法都没有。 吃饱后小宝开始哈欠连连。 许姝惠一边给娃轻轻拍背,一边小声唱着童谣哄娃入睡。 “狼来啦,虎来啦,老和尚背着鼓来啦,往哪藏,庙里藏,庙里有个小二郎......” 听着娘亲的歌声,小宝莫名觉得心安,眼睛眨巴几下又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小宝被一阵水流撞击声吵醒,缓缓睁开眼,视力听力逐渐清晰,小宝茫然四顾后,顿时呆立当场。 头顶是一川潺潺瀑布,大小不一的水帘,婉如一道道银箭直射而下。 耳边是轰轰水流撞击声,水帘落入水潭,击起大片水雾向着四周氤氲。 脚下踩着斑驳裂缝的大石块,几株嫩绿小草从裂缝生长而出,小宝下意识用脚丫子一踩,触感柔软,这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小宝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恰好撞上身后一棵树干贼拉粗壮的苹果树,树上硕果累累,颗颗饱满色泽诱人,将枝丫压的极低。 视线往后扫去,是一大片的果林,枣树,梨树,橘子树...还有好多不认识的品种。 再往后便是一片云雾迷蒙。 小宝一屁股墩儿跌坐在地,嘴巴微张两眼茫茫。 以前她只知道可以凭空变物,至于东西是从何而来她完全不知。 似想要证明什么,小宝四肢并用撅着屁股爬起身,朝着水潭边缘跌跌撞撞而去。 潭水干净清澈,透过水潭边缘水雾稀少之处往下看,水底遍布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一群长相各异的鱼儿,虾蟹,正在惬意穿梭。 眼前的一切让小宝开始变得惊慌,果子和鱼,都对上了,这里便是她异能的来源吗? 上辈子,她与哥哥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自己天生异能,本以为异能已伴随重生消失,如今却又出现了这方天地,这,是不是代表她的厄运又要开始了? 小宝即悲又愤,逃也似的出了空间。 ...... 辰时一刻,连续下了一晚上的大雪终于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天开始蒙蒙亮。 小宝迷迷糊糊刚睁眼,还未从空间的惊慌中回神,嘴里又被塞进来了口粮。 小宝:“......” 吧嗒吧嗒声入耳,小宝欲哭无泪,片刻后干脆直接闭眼坦然吸吮。 小嘴不听她的,她能怎么办? 摆烂了。 “咚咚......” 门口响起扣门声。 “媳妇儿,我进来了” 不等屋里妇人回话。 紧接着房门就被推开,冷风顺着门缝往里钻,黎诚盛回身赶忙将门口帘子放下。 许姝惠下意识将衣襟往下压了压,脸上迅速爬上一抹红晕,又羞又怒,眼刀子直往黎诚盛身上戳。 “你快出去,一会儿喂完奶再进来” 黎诚盛好笑的背过身,双手不停搓着,显然是想要将手搓热乎了好抱抱小宝。 “媳妇啊,咱都老夫老妻了,还害臊呢,我不看总行了吧,等你喂完奶,我再抱抱小宝” 许姝惠无奈,视线从汉子后背转移到怀中奶娃,衣襟遮住了小宝半张脸,只露出小鼻子和肉嘟嘟小嘴。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吧嗒吧嗒吸吮声。 片刻后,吧嗒声骤停,小宝耳边终于清净了。 她闭眼开始沉思。 奶娃到底该如何自杀? 第4章 小名灵宝,大名黎白 许姝惠整理好衣物,咳咳两声。 汉子秒懂,转身讪讪一笑。 “嘿嘿,爹爹的乖小宝,快让爹爹香一个” 许姝惠没好气的将他手拍开,抬眼正好瞧见黎诚盛微微青紫的鼻梁,忍俊不禁道。 “小宝刚吃饱,让她歇歇,你这是还没被闺女打怕呢?” 话音一转,许姝惠低头看向小宝,一脸诧异。 “话说,咱小宝的力气是不是有点大了?” 黎诚盛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顿时疼的抽气。 “嘶...力气大好啊,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咱闺女了,来一个揍趴一个” 许姝惠弯唇,刚想打趣两句,听着门口传来动静,又将翘起的唇角压下。 帘子被撩起,钱婆子一手托着早饭,一手撑着帘子,让端着炭盆的丁香先进屋。 黎家在文人巷租住的小院儿不大,整个院子加上灶房拢共也就五间。 加上房屋老旧也不咋隔音,一老一小老远就听见这边的对话了,瞧见老爷鼻子上的乌青,二人皆抿唇憋笑。 “老爷,夫人” “夫人,小姐给我来抱吧,您先吃饭” 钱婆子将碗筷放置床边矮桌,顺势从许姝惠手中抱过奶娃,嘴里啰啰啰的哄着。 小宝:“......”其实,没必要的。 人一多,黎诚盛就显得有些多余,眼巴巴的瞧着钱婆子手里奶娃,手痒,想抱。 “娘亲,娘亲,妹妹醒了吗?” 帘子再次被撩起一角,两颗小脑袋一高一低出现在门口。 紧接着一只大手将门帘撑开,黎老太用侧身推着小子们进屋,手里还端着一盅鸡汤,身后跟着一脸憨笑的黎老汉。 “小崽子,不好好在屋里温书练字,一天天净偷懒” 黎老太没好气叨叨,眼刀子时不时戳向黎诚盛。 黎文黎韬:“......”奶,我俩连字都还认不全,温什么书啊?您这是指桑骂槐。 黎诚盛顿觉脸热,下意识往角落里靠,眼睛不敢跟老娘对视。 俩崽子对自家阿奶的训斥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几步奔到钱婆子身边看妹妹去了。 小宝瞧着头顶俩脑瓜,哎,头疼,直接闭眼装死。 “爹爹,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黎文好奇开口。 这话一出,屋内老少小视线全看向角落里的黎诚盛,家里可就这么一个读书人,俩小崽子名字也是他给取的。 闻言,黎诚盛自然不二话,抵唇咳咳两声走到碳炉旁,又拉了根凳子坐下,开始沉思默想。 黎老太将鸡汤递到许姝惠手中,又从钱婆子怀里小心翼翼抱过小宝坐下,关于小宝的名字她也是有想法的,大名她不会取,小名还是可以露两手的。 黎老汉悄悄挪动脚步,立定在黎老太身后,盯着小宝一脸傻乐。 换了个怀抱,小宝立马睁开眼,那双眼睛平静又淡漠,竟没有一丝奶娃该有的好奇与灵动,更像是经历了万般沧桑后的百无聊赖。 黎老太眉头微蹙,对于小宝的反常她并不害怕,反而心疼,她不知道小宝经历了啥,但既然来到了这个家,她就一定会对小宝好。 老太太爬满皱纹的大手轻轻贴上小宝脸颊,颤声道。 “小宝,以后就唤你灵宝好不啦?阿奶啊,希望你做一个有灵气的好娃娃” 常言道,做啥务啥,缺啥补啥,小宝缺了灵气,那便补上灵字好了。 灵宝?娃儿怔愣片刻后,眼底闪过一丝异彩,灵宝是上辈子金宝哥哥给自己取的名字,阿奶怎会知晓? “灵宝?诶哟,灵宝这名字好,寓意着小宝长大后聪明嘞” 黎老汉接话,弯腰贴上自家媳妇后背去瞧奶娃,却迎来一记扫堂拳,疼得他哎唷哎唷立马站直咯。 丁香手用力在棉衣上擦了擦,这才伸出手指在小宝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灵宝好听,就叫灵宝” “妹妹叫灵宝,黎灵宝吗?” 黎诚盛思忖片刻后方启唇。 “灵宝只能当做小名,宝生在下雪天,雪代表纯洁,光明,雪花好洁白,不待咏说知,大名就叫黎白怎么样?” “黎白” “黎白” “好,就叫黎白” 此名一处,满堂称赞。 黎老太轻拍怀里奶娃,嘴里啰啰啰的逗着,片刻后又打趣问。 “灵宝,阿奶跟爹爹取的名字,你更喜欢哪一个啊?” 灵宝眨巴眨巴眼,奋力从襁褓抽出小手,学着阿奶摸她小脸时那般,将小手轻轻贴上阿奶脸颊表示她的心意。 昨晚被亲闺女打脸的黎诚盛:“......”,内心无声呐喊,小棉袄不香了,小棉袄厚此薄彼,小棉袄...呜呜。 “阿奶,妹妹肯定听懂了,妹妹更喜欢灵宝这个名字” 黎文傻乐。 “爹爹取的黎白也好听” 黎韬强行为亲爹加分。 黎老太轻轻握住灵宝肉嘟嘟小手,整颗心都融化了。 她使劲儿点头,眼里雾气凝实成水珠在眼眶里打转,嗓子跟卡了东西似的,缓了半天才开口,声音难得的柔和。 “名儿也取了,别傻站着了,都去吃早饭吧” 屋里老小渐渐散去,只剩下黎老太跟许姝惠。 “姝惠啊,晌午想喝啥汤?我好让钱婆子去买,要不鱼汤?鱼汤最补身子嘞” 咳咳,许姝惠险些被嘴里鸡汤呛住,搁下手里的鸡汤盅,急急开口。 “娘,我喝鸡汤就好了,奶水已经足够灵宝喝了” 冬日里的鱼金贵,许姝惠哪里舍得买来吃。 “你这孩子,嫁到咱家来本就是委屈你嘞。 再说嘞,灵宝吃灵宝的,你吃你的,那鱼再贵能贵到哪去,你身体好,灵宝才能好” 黎老太语气不容置喙,许姝惠只得噤声,咬唇点头。 一入冬,全家人都紧着她一人烧炭炉,家里爷仨在书房里温书习字时,冻得直跺脚也没舍得烧炭。 思及此,许姝惠本不想哭的,可眼泪再也藏不住,吧嗒吧嗒往被子上落。 黎老太顿时着急又无措,她嘴拙,骂人是在行的,安慰人是一点不会。 “诶唷...这这...傻孩子嘞,月子里可不兴哭,莫的伤了眼” 见不奏效,黎老太话音一转,佯装呵斥。 “瞧瞧你这大哭包模样,若是让灵宝有样学样了去,以后她不成小哭包了” 许姝惠抖肩一顿,抬眼盯着自家婆婆,片刻后“噗...”破涕而笑,捡起枕边的手帕边笑边擦眼泪。 灵宝不懂大人内心复杂情绪,她只听出了关键点,阿奶说,冬日里的鱼贵。 娘亲要吃鱼,灵宝有鱼,灵宝有好多鱼,灵宝小拳头攥紧,眼眸锃亮,一瞬光芒又暗淡下来,迟疑着将小拳头松开。 若是自己暴露了空间,会不会,会不会也像之前一样被囚禁虐待? 无人知晓的空间水潭里,一条大鱼刚冲出水潭,啪嗒一声,又落入了潭水。 大鱼:“......”,死里逃生。 第5章 文人巷诡异走水 灵宝闭眼沉入空间,站在果树旁,丧着小脸,小嘴撅得高高,她,好像有些喜欢现在的家人了,阿爷阿奶,阿娘,还有爹爹哥哥们。 “金宝哥哥,在这里,大家都对灵宝很好,灵宝突然不那么想死了” 灵宝撒气般一脚丫子狠狠踹向树干,哗啦啦十几个晶莹剔透的苹果倏倏往下落,好似都长了眼睛似的,纷纷避开小祖宗,落到灵宝周围。 “灵宝什么都知道,灵宝再也见不到金宝哥哥了,灵宝只是想用死来逃避,对吗?” 小奶音落入水流撞击声中顷刻隐没,灵宝低着头,小拳头死死攥住,肩膀不停抖动着,盈盈泪水溢出眼眶滴落到脚背。 长达两年的囚禁虐待她没哭,被老鼠啃咬时也没哭,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这家人对她来说皆是陌生人,为何偏让她生出了留恋? 果树无风自动,树枝摇曳,发出娑娑声响,几株绿叶繁茂的枝丫轻轻从她头顶拂过,似安慰。 灵宝抬头望着苹果树,随后用力擦干眼泪,如莫逆之交般抱了抱老树干,奶声奶气“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踢你的” 苹果树:“......”已收到。 ...... 冬日里夜长昼短。 灵宝白日在阿娘怀里迷迷瞪瞪转醒过三次,每次醒来嘴里就会被塞进口粮,灵宝下意识吸吮,过后又继续睡了过去。 ...... 三次过后,灵宝是被鼻尖淡淡血腥味刺激醒的,上辈子的遭遇让她对血腥味极其敏感。 灵宝猛地睁眼扭头看向床外侧,借着窗户缝隙透进来的月光,灵宝视线竟不再模糊,甚至连阿娘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阿娘呼吸绵长,月光映在她脸上安静又祥和,不是阿娘受伤,灵宝心中微松。 紧接耳朵微动,灵宝仔细去听周遭细微动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道呼吸声,七道均匀,一道虚弱无力。 灵宝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好奇,为何自己视力听力会变得如此灵敏。 她心里有些焦急,因为小院里多了一个人,就在房门外不远处。 怎么办?要不要将阿娘唤醒?灵宝淡眉紧拧看向阿娘。 阿娘睡得很香,灵宝不想吵醒阿娘。 直到那道虚弱呼吸声彻底消失,灵宝拧眉动作依旧,她能确定人没走,应该是,死了。 灵宝犹豫片刻后,攥紧小拳头,将空间入口对准院子里某处尝试用力,一瞬后,院子里只剩下一小滩血迹。 也就在灵宝刚把尸体收进空间,房顶上连续响起细微脚步声以及交谈声,很轻,若不是夜晚安静,饶是灵宝耳力再强也听不见。 “你确定人在这边?” “属下亲眼见着那刺客落到这一片” “仔细找,那人受了重伤定跑不远,还有..若被人撞见,杀无赦” “是” 灵宝盯着屋顶,眼底溢出杀意。 ...... 屋外寒风凛冽,大雪依旧,男人一身束袖黑色劲装,蒙着面,单手持剑立于屋顶,冷厉视线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了脚下小院里,一处还未被大雪完全覆盖的暗红。 男人飞身落到院内,细长眸子眯起,手中长剑插入雪沫子里轻轻一挑,立马露出其下一大片被血染红的雪花。 鲜血还未被覆盖,说明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可四周一点脚印或是拖拽痕迹都没有,这人难不成是凭空消失的? 男人疑惑转身,手中长剑在暗淡月光折射下闪着凛凛寒光,他冰冷视线扫过院里每一个房间门口,最后提着长剑往右厢房缓缓靠近。 鞋子踩过雪花沙沙作响,灵宝听着屋外动静,眉头越皱越紧,空间入口跟随声音来源移动,几条大鱼嘴巴一张一合,正在入口处疯狂扑腾。 上辈子临死前爆发的能量从何而来,怎么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尝试无果后,她只能挑了水潭里最大的几条鱼,就算砸不死,也能砸晕他吧?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巷子内突地响起铜锣当当声,由远及近。 “走水啦,走水啦,巷子走水了,救火啊” “当当当——走水啦” 男人脚步一顿,望了眼后方不远处突然燃起的大火,迟疑片刻后飞身跃出院子,隐入夜色。 人一走,灵宝也将空间入口关闭。 大鱼:“......”再次死里逃生。 与此同时,文人巷内各家各户纷纷亮起了灯盏,不少刚从睡梦中惊醒之人,只着了一件单薄里衣便茫然冲出院子。 “丁香,钱婆子,老头子,俩崽子,姝惠,快,快起来,走水了” 门外响起阿奶焦急的声音,紧接房门被啪啪拍响。 “姝惠...快出来” “来了娘...” 许姝惠一把抱起床上灵宝,慌乱间也不忘扯起床上薄被将娃儿盖住。 奔跑中,冷风吹起灵宝脸上薄被,隐隐火光映入眼帘,火势源头并不在巷内,而是巷尾不远处的一家酒楼。 大颗大颗火星子被风卷起,飘到巷子尾巴几户人家的柴堆上,片刻后竟也窜起了火苗。 黎家小院的位置也是紧挨着巷尾,眼见巷尾的火星子越窜越高,黎老汉迟疑片刻转身又往回跑。 “老婆子,你带他们去巷口处,我回去帮忙” 黎老太脚步一滞,望着老头子背影,顿时红了眼眶,一咬牙拉着俩崽子转身往巷子口奔去。 四周脚步声杂乱,伴随着大人惊惧怒吼声以及孩童哭闹声,巷内外乱作一团。 许姝惠紧紧抱着怀里奶娃,瞧着眉头紧皱,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白的闺女,眼里又焦急又心疼,伸手将小脸上的薄被轻轻压下。 “灵宝不怕,不怕啊,娘在呢” 许姝惠颤着声安抚,她身上只胡乱套了件外衣,惊魂未定的情况下,脸色也是煞白一片。 此时的巷子口站了乌泱泱一片人,大多都是妇人跟孩童,个个面色皆白,心有余悸的站在寒风里抖若筛糠。 丁香站在许姝惠面前,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将怀里奶娃护得严严实实。 风渐微小,大片大片雪花直直往下落,黎老太视线扫过巷尾,火势已然见弱,心中亦狠狠松了一口气,将着急忙慌从屋里抱出来的被子一把裹在许姝惠身上。 “娘,我不冷...” “别废话,裹着” 许姝惠死死咬着唇,将眼眶里快落下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娘说了,不兴哭。 黎老太伸手想撩开薄被看一眼孙女,又怕冷风吹着娃,伸手的动作又缩了回去。 俩个小男子汉缩在钱婆子身侧,亦是被吓得不轻,唇齿不停打颤,小脸冻得发白,却也强撑着没哭出来。 第6章 灵宝想帮家里找钱 “闪开,都闪开” “防隅处救火,都闪开” 此时,防隅处的三十来个官兵们推着水车匆匆赶到巷子口。 望着火势源头,以及巷尾火势衰退的几户院落,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这鬼天气也能失火” “一队去巷尾,二队三队跟我去酒楼处” 官兵们兵分两路,一队推着水车往巷子里去,另一队则从巷子口右边街道绕行去了酒楼。 有防隅处的人来,大伙也都安心了不少,纷纷跟在官兵后面返家。 “娘,媳妇儿” 黎诚盛从街道拐角处往这边奔来,一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一手使劲朝老娘和媳妇挥手。 他今日值夜,一听到文人巷走水,便匆匆告假火急火燎的往回赶,视线扫过家里人,见大家都没受伤,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 “爹爹” 黎文黎韬一把扑进亲爹怀里,差点把喘气之人扑到地上,都是三四岁的奶娃,在见到爹爹这一刻,眼泪终是绷不住了,小嘴一瘪开始哇哇大哭。 “爹爹,阿爷,阿爷还在里面救火” 黎韬拉着黎诚盛衣袖往巷子里拖,一边抽气一边说。 啊?来不及多想,黎诚盛将崽子塞给黎老太,撒丫子又往巷子里跑。 “走,咱也回家” 火势渐灭,黎老太也不放心老头子,一手拉起一个崽子紧跟黎诚盛其后。 巷尾几户小院的火势已全部扑灭,处处都是被烧焦的痕迹以及大火焚烧后留下的厚厚灰烬。 各家汉子们以及防隅处的官兵还在几处院子里忙活,寻找许会死灰复燃的暗火。 文人巷不深,住户大多都是些做小生意糊口的,为了节省租金,几户人家都挤在一个小院里生活亦是普遍现象。 巷尾最末端,十来个妇人孩童站在院门口,没有遮风避雪的屋子,没有取暖的火盆,浑身早已颤抖不止,如今再看到家中惨状,顿时哭出了声。 灵宝静静躺在阿娘怀里,眼底平静无波澜,哭声从不远处迸发入耳,灵宝能听懂,却无法感同身受。 而此时的黎家小院子内,亦属半残不残,灶房外,垒了半人高的干柴已烧毁大半,整个灶房内散落一地焦黑残梁断木,锅碗瓢盆,及紧挨的左厢房也受到了波及。 正屋内亮着烛光,将屋内两人影子映照在窗户上。 “爹,您先坐着等会儿,我去请大夫,很快就回来” 黎诚盛红着眼眶,扶着黎老汉坐到正屋矮凳上,转身便要出门,却被黎老汉一把拉住。 “嘶......不用请大夫,这点伤不碍事,家里还有些三黄膏,回头我自己抹一抹就成” 黎老汉将残破的裤腿一圈一圈往上卷,他的手心和手背也被火燎伤好几处,起了好几个大水泡,水泡一破露出其内粉色皮肤。 刚救火时还不觉着多疼,这刚一坐下来,汗水不消片刻便打湿了后背。 门帘被猛的撑开,黎老太两步跨进屋,借着烛光,视线扫过黎老汉的小腿处以及双手,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腿上足有巴掌大一片皮肤被火燎伤,不少烧焦的布料粘着皮肤紧紧贴在伤口处,看着着实吓人。 许是察觉到吓着老伴儿了,黎老汉抬头,额间是密密汗珠,他努力扯出一抹笑意,温声开口。 “莫慌,就是一点灼伤罢了,回头上点子药膏就行勒” 黎老太没说话,蹲下身子帮他卷起裤腿至膝盖上,又将人扶到床上躺下后才沉声开口。 “诚盛,你去请大夫来。 丁香去看看灶房里可还有炭火,烧上送到右厢房给几个娃暖暖身子。 钱婆子去左厢房看看可还能住人,剩下的等天亮了再说” 屋外响起丁香跟钱婆子应声,继而脚步声走远。 黎老汉闻言,刚躺下又挣扎着要爬起来,手掌刚撑上床沿,立马疼得直抽气。 “嘶......真不用请大夫,我没事,涂药就行了” “你闭嘴” 黎老汉:“......”躺下立马噤声。 右厢房,许姝惠抱着灵宝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询问一下公公的伤势,刚想撩开帘子就被黎老太一声怒吼给吓得缩了回去。 算了,还是等明儿吧。 这家里从老到幼,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太太发火,这个时候不要往前凑就对了。 刚坐回床上没一会儿,丁香便端着火盆进屋了,门帘被撩起,透过缝隙还能清晰瞧见对面灶房惨状,许姝惠抿唇,片刻后压低了声音问。 “丁香,公公他伤势如何?” 丁香一边拿着火筴将炭块夹到炭炉内,一边摇头,眼底也浮出担忧之色。 “夫人,丁香也没见着老太爷的伤,不过您也别太担心,老爷已经去请大夫了” “灶房内可还剩下什么?” 丁香脑袋垂低,沉默一会儿后才启唇。 “灶房垮了一大半,锅碗,调料,木炭,食材几乎都被毁了,米面还剩下一袋,木炭也只剩下这些了” 许姝惠唇瓣紧抿,眼底溢出丝丝苦涩,这一场火对家里打击着实不小,给公公请大夫抓药得花钱,灶房内还得重新修缮和购置锅碗瓢盆食材。 仅靠着黎诚盛那点月银,定是不够。 炭炉内炭火烧得极旺,顷刻间便驱散了屋内寒意。 许姝惠侧头看向床内侧,两崽子被折腾这么久,这会儿已经睡熟了,许姝惠轻轻给俩掖了掖被子,低头又瞧了瞧怀里安静假寐的灵宝。 思及此,许姝惠侧头望了眼衣柜,毫不犹豫开口。 “丁香,你去把衣柜里的木匣子拿出来” 丁香手里动作一顿,抬眸间眼里雾气氤氲,一提到匣子,丁香已然猜到了她的打算。 “可是,夫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度过这一难关,家里现在急需用钱,再说嘞,将来有钱了还能再赎回来不是” 银子没了还能再挣,苦谁也不能苦了三个奶娃不是。 丁香死咬着唇,眼中雾水溢出眼眶,她抬手使劲擦干,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将裹在棉衣里的木匣子拿出。 许姝惠接过匣子打开,里面是两块碎银和一对玉镯子,碧绿镯子在烛光映照下,蒙上一层淡淡的暖黄色,轻触间,还发出清脆叮叮声响。 “一会儿老爷回来,你将匣子里的碎银先予他付诊费跟药钱,镯子的话,明日你再拿去典当行” 丁香伸手小心翼翼接过匣子,用力点头。 灵宝假寐的眼皮睁开,一瞬又合上。 第7章 钱是宝给的噢 ...... 空间内,苹果树不远处,一具男尸侧躺在地面,黑衣,蒙面。 他的胸口被一支镂花鈚箭贯穿,镝上血液已经凝固变色,到死,手里都紧握着长刀。 灵宝从他身旁路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靠着树干一屁股墩儿坐下。 “阿爷受伤了”,那个慈眉善目,见着她就笑眯眯的老头儿,灵宝手肘抵膝小手捧腮。 “家里还需要钱”,灵宝抬眼望向果树林,继而又摇头,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扭头看向水潭,捧腮的小手缓缓放下。 “阿奶说过,冬日里的鱼金贵,可......灵宝要怎么用鱼换钱?” 最后,灵宝视线停在了黑衣人身上,思忖后,灵宝爬起身走到黑衣人身前蹲下。 “滋啦......滋啦......” 片刻后,黑衣人身上衣服被灵宝撕的只剩下一条短裤。 望着地上掉落的物什,灵宝开始挨个研究。 一个镂空雕玉筒,其内卷着一张牛皮纸,灵宝扭了两下打不开,便随手往树兜下一扔。 长刀,没用,扔。 一块刻着字的令牌,没用,扔。 一个满是小孔的铁制圆筒,灵宝小手在末端按钮上轻轻一按,顶端小孔立马飞射出一根如发丝般的飞针。 “咻~钉”,飞针一瞬没入苹果树干,瞧着露出的针尾,灵宝眼睛大亮,小手轻轻一挥,飞针落地。 “用这个杀人,肯定比鱼好使”灵宝数了数圆筒的孔洞,一共有十个,也就是说一共有十根飞针,小心收好后,灵宝看向地上最后一个锦袋。 胡乱抓起摇晃两下,锦袋内发出卟哒哑声,用力一撕,“刺啦..”锦袋被暴力撕开。 二十来块大小不一的碎银子散落脚边,还有十来张笺纸缓缓飘落,其中好几张都被灵宝撕锦袋时一同给撕成了两半,其上是大大小小的文字,还盖了红印。 灵宝拿起笺纸细瞧,两眼茫茫,她好像......不识字。 上辈子没学过,这辈子也没学过。 随手扔掉手里的笺纸,灵宝开始捡地上碎银,这个她认识,跟阿娘匣子里的一样,是钱。 有了钱,灵宝眉眼漾着笑意,她走到男人后背处蹲下,歪着小脑瓜子盯着从男人胸膛贯穿到后背的箭头。 须臾,小手一把握住用力一拔,整支箭从后背拔出,带出一连串血珠落地。 扔掉手里的箭,灵宝拍了拍男人脑袋,稚声道。 “不客气噢”,你给我钱,我帮你拔箭,咱们扯平了。 ...... 辰时,天刚破晓,连续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破天荒停了,久违的暖阳透过窗户照进屋内。 小院里时不时传来敲打的动静,以及老妇人指挥众人干活的声音。 许姝惠迷迷糊糊撑开眼皮,一翻身,忽觉腰间有硬物硌人“灵宝”许姝惠惊呼出声,意识瞬间清醒,身体下意识从硬物上挪开。 此时的灵宝正紧紧挨着两个哥哥靠在床内侧睡得憨香,猛的一嗓子,灵宝被惊醒,她睁开双眼扭头看向阿娘。 四目相对!??? 房门被推开,黎老太,黎诚盛,钱婆子,丁香全进来了,个个脸上都带着焦急。 “姝惠,灵宝咋了?” 昨晚大伙应是都没睡好,脸上皆显疲态,黎老太被这一嗓子吓得够呛,本就疲惫的脸色,顿时又白了一分,她快步奔至床边,正好对上灵宝无辜又茫然的大眼睛。 正屋内,黎老汉也被这一嗓门惊着了,灵宝昨晚吹了冷风,可不能是吹出病来了吧? 他手上脚上都上了药,裹了好几层棉布不方便下床,便挣扎着坐起身,扯着嗓子问。 “灵宝是咋了?” 许姝惠满脸尴尬,望着屋内几人嘴角直抽抽,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没事,我以为自己压着灵宝睡着了,所以...” 立马又对着门口提高声音喊道。 “爹,灵宝没事,是我自己睡迷糊了” 许姝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被子里摸索,几块硬物被她摸了出来。 “估计是俩兔崽子捡了石子儿玩,脱衣裳时掉被窝里......” 嗯???望着手里几块银晃晃的碎银,许姝惠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她一把掀开身上的棉被,其下亦是碎银,十几块大小不一散落在床上。 二十来块碎银加起来,估摸得有十五两以上。 许姝惠:“......”望着床上的碎银,额角直跳,随即抬眸茫然看向丁香。 自己那对镯子能典当多少钱,她心里有数,五两该是顶天了,咋可能换这么多? 丁香神情比她更茫然,碍于老太太在又不敢明讲,冲着许姝惠使劲儿挤眉弄眼。 她昨晚给黎诚盛递碎银时,就被察觉出了端倪,一问之下,丁香跟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她都能猜到的事,黎诚盛哪能猜不着,匣子这会儿该还在隔壁书房勒。 床上俩小崽子也被屋内动静吵醒,纷纷睁开眼,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阿娘,阿奶,爹爹,钱婆婆,香姨” “阿娘,床上咋藏这么多碎银子嘞?” 许姝惠:“......”亲儿子无疑。 黎文过完年就五岁了,察言观色自是会些,瞧见屋内的阵仗他愣是没敢开口,却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憨批弟弟。 钱婆子上前给俩崽子穿衣裳,过后便带着娃紧脚溜。 黎老太眼角余光瞥见脸抽筋的丁香,顿时明白了主仆二人间的小九九,虎着脸坐到矮凳上,自家儿媳妇是啥样人她比谁都清楚,肯定不是藏银子的事。 “丁香..” 黎老太开口,声音不怒自威。 “娘,您别怪丁香,是我让丁香拿镯子换钱的” 黎诚盛:“......”镯子还在书房里搁着呢,媳妇儿你真藏钱啊。 丁香:“......” 眼瞅着老夫人就要发火,丁香焦急开口。 “老夫人,夫人,那镯子被老爷收走嘞,没当成” 许姝惠:“......” 黎老太:“......” “那这些碎银子哪来的?”二人异口同声。 继后四人皆沉默,见鬼了? “咿......咿......”是灵宝给的,宝给的。 突如其来的奶音让四人皆回神,一时也顾不上找碎银来源。 许姝惠将床上的碎银子全给拾起放矮桌,这才将身侧的灵宝抱入怀中,拉过被子盖上,神色恢复往常温和柔软。 “哟哟,咱灵宝是饿了吧?” “咿......呜......”阿娘,钱是宝给的宝给的。 不会讲话的奶娃急了,急得小脸通红。 “媳妇儿,灵宝该是饿急了,瞧这小脸给憋的,你给宝喂奶先,啊”说完便转身出了屋,直奔隔壁书房,见鬼了,他得去看看匣子还在不在。 第8章 鱼来 许姝惠嘴里啰啰啰哄着,伸手开始解衣带。 灵宝挥舞小爪子一脸抗拒,宝不饿,宝还不想吃奶。 “咿......波......” “俺们小姐这是想说话嘞?宝乖哦,你还太小嘞,等再大些就能讲话嘞” “啊......”灵宝脖子往后仰,任凭许姝惠怎么哄就是不吃。 瞅见她这副抗拒模样,黎老太起身上前抱娃,刚才唬人的气势也一扫而空,声音又轻又柔。 “啰啰啰,灵宝这是还不饿哦?灵宝咿呀咿呀的想告诉阿奶啥呀?” 捋半天捋不出一个圆润的字来,灵宝哑了,水汪汪大眼睛直溜溜盯着黎老太。 阿奶的眼神,慈祥又温和,如果自己凭空变出东西来,阿奶,应该不会把自己当成怪物的吧? 灵宝缓缓攥起小拳头,她,要赌一把,若输了,就当这辈子也白给吧。 碎银子她是变不出了,不过她有很多金贵的鱼。 灵宝小拳头轻轻用力。 鱼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三条大鱼从屋内半空掉落在地,正好落在黎老太脚边,张嘴闭嘴的使劲扑腾。 黎老太下意识护住怀里奶娃,却是屁股一歪,小矮凳翻了,一只手反应极快的撑着地,一只手紧紧护着怀里奶娃。 屋内气氛一瞬凝滞,只剩得呼吸声与鱼儿扑腾声。 黎诚盛撑着帘子站在门口处,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溜圆,他手里还握着刚从书房拿出来的木匣子。 冷风呼呼往屋内灌,三个妇人同时打了个寒颤,也纷纷缓过神来。 许姝惠率先开口。 “诚盛,快把帘子放下,别冻着闺女” 随即她掀开被子穿上鞋便往婆婆面前奔。 丁香回过神,脸上已是煞白一片,也不知是被鱼吓的,还是老太太摔地吓的,与许姝惠一左一右拉起老太太。 “咿.....” 灵宝此时很平静,黑眸光芒一闪,小拳头再次一握,鱼,苹果,枣,梨,橘子,纷纷从半空落下。 咚咚声过后,便是满屋扑腾声,以及果子滚动声。 四人面面相觑后:“......”真是活久见了。 “宝,宝,宝啊,你是想告诉阿奶,银,银子是你变的?” 黎老太视线从地上转移到怀里奶娃,瞳孔轻颤,声音略微哆嗦。 灵宝盯着阿奶神色,“咿..”奶音弱弱,脸上带上些许不安,她读不懂阿奶现在是喜欢她还是害怕她。 不安小眼神落入黎老太眼中,只一瞬,老太太便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扼住一般,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微微发颤的双手将怀中奶娃抱得更紧了。 “阿奶的乖宝,你咋这么遭人心疼哟?家里有阿爷阿奶跟爹爹,哪需要你来做这些,阿奶只要你平安快乐的长大,晓得不?” 黎老太声音哽咽,她将脸轻轻贴在灵宝小脸上,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奶娃脸上。 阿奶在哭,灵宝不懂阿奶为什么要哭?灵宝帮了家里的忙,阿奶不应该高兴吗? 在她眼里,见过她异能的人只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高兴并开始抢夺食物的,一种便是贪婪想要得到她异能的。 灵宝还是第一次遇到哭的,一时竟有些无措。 许姝惠也偏过头,无声抹泪,嗓子里也跟卡了壳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定是昨晚自己说的话被娃儿听了去,也不知道宝拿这些东西会不会折损娃的福气。 片刻后,黎老太抬头,重重抹干眼泪,沙哑嗓音低沉。 “丁香,去灶房把盆子拿过来捡鱼,诚盛,去你爹那屋把菜篮子拿过来装果子,姝惠,你赶紧回床上暖着去” 再次瞅了一眼满地鱼跟果子,黎老太又加上一句。 “今儿这事,谁要敢往外面乱说,我打断谁的腿” 老太太呵斥,三人立马回神,迈着略显虚浮的脚步行动起来,捡鱼的捡鱼,装果子的装果子,躺床的躺床。 等屋内地上收拾干净,除了躺床的黎老汉,黎家所有人都围在一盆鱼两菜篮果子边上,大眼瞪小眼。 还有矮桌上的碎银,瞧得老太太心尖尖直颤,她的宝哟,拿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会折损娃多少福气。 须臾,灵宝又重新落入了阿娘怀抱,几个哈欠下去又开始犯困了,耳边隐隐传来妇人说话声,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 西时,暖阳西沉不消片刻,消停一天的大雪又开始扑簌纷飞。 城西一豪华皇室后花园内,入目便是一片梅林,寒梅披雪,傲立枝头,冬日里独有的梅香顺着寒风往人鼻腔里钻来,既冷又馥郁。 一年约四十左右中年男人立于梅林榭,他五官硬朗,一袭蟒纹紫袍,外搭狐毛披风,威严尊贵气质浑然天成。 男人转身,双手负背,视线扫过跪地不起的黑衣男子,声音极轻,却又不带丝毫感情。 “刺客身份可有眉目?” 闻言,阿四轻颤的身子一滞,抬头一瞬又立刻低下头来,浑身颤栗又始。 “回王爷,此人身法诡异,速度极快,一开始属下还拿不准,可在最后被围剿时,此人用了七杀殿的十二刀” “七杀殿?”男人脸色沉凝下来,须臾又暗自摇头。 “中晋那老皇帝可没有胆子敢来偷颂神图残片,此人不仅破了本王暗室重重机关,还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区区七杀殿还没这个本事” 话音一转,男人睨视地上阿四,语气冷厉。 “倒是你们,八国实力最强的天幕,竟连一个重伤的小贼都拦不下来” “王爷息怒,这场大火来得蹊跷,文人巷那户人家也定有问题,请王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已派天卫在文人巷盯梢,只要他们露出破绽...” “够了” 男人闭眼,努力压制胸腔怒火,皇太孙暴毙快四年之久,老皇帝却一直没放弃追查,看来得改变计划了,片刻后男人薄唇轻启。 “颂神图之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更不能在京都城内闹出大动静,去查一查那户人家底细,不管是否跟刺客有关,找个由头赶出京都再灭口......滚吧” “是” 阿四长吁一口气缓缓站起,躬身作揖后,拖着被冻僵的双腿离开了王府。 第9章 好嫌弃,好想揍爹爹 ...... 黎家小院。 屋内烛光明亮,蜡烛燃烧,时不时发出滋滋声。 灵宝躺在阿娘怀里安静吃奶,黎诚盛坐在床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闺女。 今儿一天就跟做梦似的,若不是鱼跟果子就在灶房里放着,他打死都不敢相信闺女竟有此神通。 “媳妇儿,你说咱闺女到底是什么来头?该不会是鬼神转世吧?” 许姝惠垂眸盯着怀里奶娃小嘴嘬嘬,唇角止不住上扬,心里软得跟似的。 “甭管是啥来头,那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闺女” 话音一转,许姝惠抬眸,蹙眉低问。 “什么乱七八糟鬼神转世,你一天天不好好温书,尽看莫名堂的话本子了?自己闺女你都怕?” “瞎说啥呢,我自己闺女我怕啥,鬼也好神也好那不都得喊我声爹啊” “我问你是不是又瞧话本子了?” “诶诶诶,你可不能诬陷为夫啊,我这天天温书都温不过来,哪有时间看话本子” 黎诚盛不经意间拔高了音量,眼神开始闪躲,不敢直视自家媳妇。 许姝惠:“......”一手护住怀里奶娃,一手握拳吭哧吭哧锤向汉子胸口。 “恁大个人嘞,能不能让人省心些...” “好了好了媳妇儿,我保证以后都不看嘞,你快坐好,动来动去的晃眼睛” 许姝惠低头垂视:“......”天杀的,就不该让他进屋,手忙脚乱压下斜襟后已是满脸通红。 片刻后,妇人扯着嗓子一声怒喊。 “娘,诚盛又看话本子嘞” 灵宝:“......” 黎诚盛:“......” “媳妇儿,你......” 黎诚盛拔腿开溜,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仨妇人给堵住了。 黎老太手里提着小木棍,气势汹汹先跨进屋。 “丁香,守着门口,别让人跑了” 钱婆子回身接过丁香手里的鱼汤,摇头轻笑,径直往床边走。 灵宝也不吃奶了,瞪着黑溜溜大眼睛开始瞧戏。 “娘,您听我解释,就是今儿的事太离奇了,我才翻了翻话本子,诶,诶哟,娘,真的,我已经好久没瞧话本了,啊......” 黎诚盛从床边窜到墙角,再从墙角窜到门口,又被丁香给堵了回来。 正屋内,一老两少坐在床上吃果子,听着右厢房内传出的动静,俩崽子便要下床去瞧热闹,被黎老汉一把拦住。 “你俩乖乖吃果子别去凑热闹,要给你们爹爹留些面子,晓得不?” 俩崽子:“......”又乖乖坐了回去。 黎老汉笑呵呵收回手,听着好大儿传来的惨叫,心里暗骂活该。 “阿爷,吃枣,这枣可甜可甜了” 黎文从瓷碗里抓起一颗青枣递到黎老汉嘴边,又被黎老汉推了回去。 “阿爷不饿,你俩吃,啊” 右厢房内,黎老太喘着粗气,小木棍一扔,一屁股坐到矮凳上。 恰巧此时钱婆子又从灶房里端来一瓷碗削好的果子进屋。 “老夫人,您歇一歇,吃些果子再继续打” 角落里罚站的黎诚盛:“......” “噗嗤...” 许姝惠正喝着鱼汤呢,差点没让钱婆子这一句给笑喷,顿时气也消了。 黎老太瞧着矮桌上清香扑鼻的果子,率先拿了一块苹果,一口下去又脆又甜。 “甜的嘞,姝惠,钱婆子,丁香,你们都快尝尝” 冬日里的新鲜瓜果蔬菜皆不便宜,丁香与钱婆子都懂,也不敢觊觎这些。 她俩都是逃荒路上的孤寡,若不是当初遇着好心的老夫人收留,这会儿二人该是已经成了一捧黄土。 见一老一少没反应,老太太端起瓷碗亲自给俩分。 “咱家没那么多规矩,老婆子吃啥你们就吃啥,都是爹生娘养的,咱家人人平等” “老夫人......” “钱姨,丁香,娘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能见外咯” 黎诚盛不知啥时候自行结束罚站,厚着脸皮也凑了过来,伸手就捞碗里水果吃。 丁香钱婆子对视一眼,眼底的感恩与幸福顿时凝成雾气,这时候她们就是生啃黎朦子也定觉是甜,更别说手里晶莹透亮的水果了。 “媳妇儿,还别说,咱灵宝变的果子就是不一样,这哪是水果啊?这就该叫灵果” 两口吃完一块梨,黎诚盛满嘴都是清香,搓搓手从媳妇怀里抱起灵宝就开亲。 “爹爹的乖宝,上辈子肯定是神仙,muamua” 灵宝:“......”好嫌弃,好想揍爹爹,可是爹爹才挨了一顿揍,这次就先记着,下回一并。 “哎哟,行了行了,你是记吃不记打噢,待会儿闺女又该揍你了” “噗...哈哈哈” 一说起这事,屋内几个妇人顿时忍俊不禁。 “咿......阿......” 灵宝:原来揍爹爹是一件能让大家开心的事啊? 灵宝挥着小拳头又想往爹爹脸上招呼,吓得黎诚盛立马将娃儿塞回许姝惠怀里。 欲哭无泪,闺女太欺负人了,一点面儿都不给爹爹留啊。 众人:“......哈哈哈” 灵宝落在阿娘怀里,嘴角缓缓扯出一丝弧度。 “呀,咱灵宝会笑嘞?” 许姝惠低头瞧着怀里小娃露出的纯净笑颜,立马轻呼出声。 “娘,咱灵宝笑嘞” 五个脑袋齐齐凑了过来瞧稀奇,个个脸上都带着惊喜笑颜。 灵宝笑容一僵???她笑了? 没有,灵宝才没笑,是阿娘看错了。 似想证明自己没笑,并且不让大伙继续笑话她,灵宝皱起眉头,小手手用力一挥。 烛光辉映的房间内,又开始啪嗒啪嗒咚咚咚下鱼下果子。 众人:“......”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灵宝瞧着众人表情,满意收手,哼。 丁香,黎诚盛开始重操旧业,捡鱼的捡鱼,捡果子的捡果子,最后盆子里的鱼实在装不下了,几人又摸黑干起了杀鱼的活。 等忙活完,把鱼全给腌起来冻上,已经三更天了。 第10章 突生变故 ...... 屋外寒风依旧凛冽,雪花依旧扑簌纷飞,暗淡月色下,整个文人巷被皑皑白雪染成了一片灰白之色。 灵宝睡醒一觉,听着身边有轻微鼾声,扭头一看,是爹爹睡在了她左边,再扭头,是阿娘圆圆的脸庞。 灵宝嘴角上扬,原来这就是有爹娘的感觉吗?还不错。 刚想闭眼继续睡,屋顶上方突地传来破风声,灵宝顿时睡意全无,黑眸跟着声音缓缓移动,来者脚步匆匆,紧接落到了院中灶房附近。 片刻功夫后,脚步声和着破风声渐渐远去。 灵宝紧拧的眉头松开,眼底满是疑惑。 ...... 翌日大早,大雪初霁,云开日出。 灵宝迷迷瞪瞪从阿娘怀里醒来,刚睁眼,嘴里习惯性被塞进来口粮,灵宝张嘴嘬嘬,小手时不时还摸摸,软软的就很舒服。 门帘被撩开,丁香端着火盆进屋,身后跟着钱婆子一手拿着木盆,一手提着热气腾腾的水桶。 紧接便是拿着新制小棉袄的黎老太,突如其来的火灾给家里所有人都蒙上一层雾霾,却又因为灵宝的神通雾霾尽散。 待奶娃儿吃饱后,黎老太开始给灵宝脱光光,火盆边摆上小木盆兑水,老太太开始给小孙女洗白白。 门外传来黎老汉唠叨声,由远及近。 “哎哟,不用扶,阿爷又不是残咯,阿爷自己能走” 门帘被掀开,黎文黎韬一左一右扶着黎老汉手肘从门口进来。 黎韬因为身高不够,只能双手举起驮着老汉手肘,嘴里还一本正经。 “阿爷,您受伤了,爹爹吩咐过,要好好照顾阿爷” 水盆里的小奶娃瞅见仨爷孙进门,一张小脸顿时涨红,嘴里咿咿呀呀。 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被众人围观洗澡,能不能给个地缝啊,她想钻。 挣扎无果,灵宝只能认命,闭眼装死。 片刻后,该死的澡终于洗完了,灵宝穿上全新小棉袄,白净肉乎乎香喷喷的小奶娃被阿奶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阿奶,您快坐下,让我看看妹妹” 老太太无奈,提溜根小矮凳,抱着奶娃坐下,许姝惠蹲在奶娃脚边,给娃穿棉鞋,瞧着她闭眼装睡不自然的模样,一边用手抚了抚她脚底板,一边嗤笑。 “呀,咱灵宝这是害羞嘞?” 灵宝小脸霎时更红了。 “小娃娃不用害羞,哥哥我小时候洗澡也是被大家看光光的” 黎文小手轻轻拍在灵宝带着虎头帽的小脑袋上,安慰道。 灵宝睁开眼,小脸虎虎的,她居然又被大伙嘲笑了,小手一抬正要下鱼,却被眼疾手快的黎老太一把握住。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答应阿奶,以后可不兴随随便便落东西了,晓得不?” 那可是她小孙女的福气啊,天天这样落,得多折损福气呐。 “以后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不能随便下鱼下果子,若是被那有心之人瞧了去...就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无罪什么罪来着” “阿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爹爹教的” “对嘞,就是你哥哥说这意思,咱们灵宝啊只要快乐平安长大就好嘞,剩下的就交给阿奶阿爷爹爹还有哥哥们” 灵宝似懂非懂,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看着阿奶,片刻后直接将头埋进了阿奶怀里,鼻音哼哼“嗯......嗯......”今天真是太丢人了。 众人:“......”拼命忍笑失败“哈哈哈”。 ...... “砰砰砰......” 院子外传来砰砰拍门声,力道大而粗暴,顿时打破了屋内欢乐氛围。 黎老太起身将娃儿放进许姝惠怀里后,快步出了屋,黎老汉扔下手里的烟杆紧跟其后。 院门打开,院外巷子里站着七八个中年男人,身着衙役服,腰间悬着佩刀,满身煞气。 巷子四周还站了不少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老两口哪见过这等阵仗,瞧着门口的衙役,心里顿时一沉。 黎老汉陪着笑脸上前,嘴里的话还未问出口就被带头的衙役一把推开。 老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黎老太一把扶住。 “你们...” 衙役将手中的文书展开,声音寒峻冷沉。 “经刑部查明,腊月初七晚,连云酒楼纵火案,依酒楼掌柜以及几名小二指证,纵火凶犯乃文人巷黎家,黎诚盛所为,凶犯于今日辰时在宫门外被捕,且已在获罪文书上画押” 短短几句话,让门口二老如坠冰窟,凉意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将人冻僵。 此时右厢房门口外,许姝惠抱着灵宝站在门口,纵火二字让她脸色瞬间惨白,黎文黎韬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两眼迷茫。 灶房门口“啪嗒”一声瓷碗碎响,鱼汤洒落一地,钱婆子腿一软一屁股坐到汤汁上,丁香回神后,手忙脚乱将人扶起。 院内安静如墨,院外却在这时炸开了锅。 “原来真的是有人故意纵火,我就说好好的酒楼怎的会突然就起了大火” 好几个妇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天杀的黑心肝玩意儿啊,好好一个家就这么被烧没了啊” “官爷,那我们家损失是不是该找他们家赔偿啊?” “对,让他们赔” “让他们赔” 听着门外此起彼伏的叫骂哭喊,院内几人顿时回神,黎老汉颤颤巍巍,站在男人两步开外,急声开口。 “官爷,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着火当晚,我们家也是受害者,您瞧瞧,我这手上脚上也是救火受的伤啊,而且我儿也是做官的,他怎么可能...” 领头衙役瞥了眼黎老汉,视线转到手中文书,继续念。 “经凶犯黎诚盛亲口供述,纵火时所用工具皆藏于黎家小院内” 黎老汉上前两步伸手抓着男人手肘,哀声。 “大人,我儿他不会纵火的,我...” 男人嫌弃的一把推开黎老汉,腰间长刀骤然拔出,眼神凶狠冷厉。 “刑部办案,敢阻拦者,一并按同伙处置,给我搜” 七八个衙役直接奔进院子,开始一间一间屋子搜查。 院里几个妇人孩子全被赶到院子中央,个个脸色苍白,惊惧又迷茫。 暖阳洒在一行人身上,却让人感觉冰冷刺骨。 第11章 全家流放 “阿奶,阿爷,阿娘” 黎文黎韬被大人们护在中间,眼泪婆娑,唇齿发抖。 灵宝被许姝惠紧紧搂在怀里,无人察觉到此时娃儿眼眸里染上一抹腥红。 她不懂什么是纵火罪,她只听到哥哥们在哭,只看到阿爷差点被眼前之人推倒,若不是阿奶说过不能随意动用异能,她定要杀了眼前说话的男人。 “大人,找到了” 两个衙役从灶房外的干柴堆里扒拉出了一个使用过的火把以及一个木桶。 “大人,这木桶里还有残留的猛火油” 男人斜眼瞧了瞧木桶,随即点头。 “把证物都带走,如此人证物证便齐全了”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丁香啊” “娘” “阿奶” “老婆子” 纵火是啥罪?那可是要抄斩的死罪啊,更何况这还是在京都城,黎老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眸无聚。 男人视线一一掠过院子中央黎家人,再次开口。 “在判决还未下来之前,黎家所有人皆不得随意出院子,若有违令者”男人顿了顿“按逃犯处置” 七八个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离开,直至几人消失在巷子口,院子几步外围观的众人才敢走到门口。 “黎家的,你们家咋能这么丧良心呐?咱们平时再怎么没交际,你们也不能这么害人啊,我们一家七口人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一把火,啥都烧没了” “你们得赔我们损失” “对,你们要是不赔,我们,我们就自己进去拿” “你们谁敢?”一声怒喝,让门外闹事之人顿时安静下来。 婆婆垮了,公公又受伤,许姝惠强撑着抱起灵宝挡在院门口,因着太过激动,她满脸涨得通红,些许红血丝爬上眼白,如此气势之下竟也让门外之人不敢再进一步。 黎老汉几步奔到灶房门口,也顾不得手上的伤了,一手抄起一块干柴就跑到院门口挡在儿媳妇前面,对着门外之人发狠。 “今儿谁要敢跨进院子一步,老头子就跟谁拼命,左右不过一死,那便拼死一个算一个” 门外众人:“......”那倒也不必拼命吧。 “呵,等官府定罪下来,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嘴硬” “对,到时候该怎么赔一分都少不了咱们的,大伙都听我的,没必要跟这一家黑心肝的拼命” 若真把人逼急了来拼命,到时候死了,命也是白丢。 门外捞不着好处的人作鸟兽散,黎老汉心中绷着的弦骤松,手里干柴哐当落地,他如木偶般将院门关上。 一回头,院里站着的黎家人皆是面无人色,双眼空洞无神。 什么希望,什么前途,全没了,无力绝望笼罩在黎家每个人心头。 良久后,院内终是响起了妇人悲戚哭声。 刚刚还晴空万里无云,转瞬间,鹅毛大雪突降,寒风将所有人拉回现实。 大伙陆陆续续回到正屋内,此时已过晌午,可谁也没有心思去做饭,个个都跟丢了魂似的。 黎老太哭完一场,反倒最先冷静下来,她视线扫过屋里所有人,最后停在了丁香跟钱婆子身上,抿了抿唇缓缓开口。 “钱婆子,丁香,你俩收拾收拾东西,走吧,你们既不是黎家人也没有签卖身契,当官的该是不会为难你们” 老太太嗓子沙哑,强忍着没再落泪,黎诚盛人在牢里生死不知,这一大家的命运也不知会如何,能活俩算俩吧。 一老一少闻言,立马就扑通跪了下来。 “老夫人,我不走,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活够了” “老夫人,丁香,丁香也不走,丁香的命是老夫人您救的...丁香死也不走” 二人毅然决然的态度,一时竟让黎老太晃了神,片刻后老太太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姝惠别过脸去,眼泪又憋不住了。 老大老二俩崽子小脸发白,缩在阿爷怀里低声抽泣。 “阿爷,咱们会死吗?” 黎文紧紧攥着黎老汉衣角,颤声问道。 “阿爷,爹爹...我要爹爹,爹爹在哪儿?” 黎老汉将怀里两个娃儿搂紧,牙关紧咬,眼眶发红,嗓子卡着发不出声。 今儿这事哪哪都透着古怪,自家儿子是啥样人他再清楚不过,咋可能会纵火,这怕不是替谁背了锅? 本就是农户出生,一没地位二没背景,早知如此,还不如安安心心在乡下种地算了。 灵宝安静躺在阿娘怀里,屋里气氛让她心里有些发闷,却又不知该如何帮忙。 片刻后,黎老太默的站起身,哑声道。 “这次的火灾并无人伤亡,也不知道上头会怎么判,咱也不能就光坐着等。 丁香,钱婆子,走,咱做饭去,就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 未时一刻,全家人都围坐在饭桌前,默默吃饭,桌上鸡鸭鱼肉齐全,老太太将家里能上的荤菜统统都做了个遍,旁边还有一篮子洗好的果子。 人人都奔着做个饱死鬼的心态撑肠拄腹。 一直到申时,院门外终于又响起了敲门声。 正屋内几人面面相觑,未知的结果让家里所有人又开始恐慌。 黎老太一拍大腿起身,屋里所有人紧跟其后,整整齐齐。 拉开院门,来人依旧是早上那衙役班头,以及两名衣着跟他一样的衙差。 见人齐活,男人也不废话,展开公文便开始宣读。 “经查,腊月初七连云酒楼纵火一案,黎家,黎诚盛在任职军机章京期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但,念及此次火灾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判,抄家,全家流放岭南,终生不得复仕” “现令黎家在半个时辰内自行抵达东直门,跟随解差一同前往流放之地,不得有误” 男人读完公文一挥手,身后两名衙差立刻上前,将所有屋子都贴上了封条。 流放?黎家人面面相觑,不是死刑,是流放,直到衙役开始不耐烦催促,院里众人才回神,竟都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走吧” 黎老太哑声说道。 一行老少小最后看了一眼小院,转身朝着巷子口走去。 巷子里各家院子门口三三两两站着人,有人唏嘘,有人低骂。 灵宝被阿娘裹得严严实实绑在怀里,巷子里的低声窃语,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襁褓里小手轻轻一攥,片刻,身后传来叫骂声。 “哎唷,谁,哪个王八羔子乱扔石子儿砸老娘,出来” 哼,敢骂阿奶,鱼跟果子她不敢乱扔,鹅卵石,多的是。 黎家人脚步一顿,目光齐齐看向襁褓里的奶娃,须臾,众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第12章 连锅碗瓢盆都没了? ...... 京都东直门内街,突然飘起的大雪,让街道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 一辆槛车停在城门下廊道内。 男人闭眼背靠栅栏坐在槛车内,一身长棉袄被鞭子抽得血迹斑斑,一头乱发披散落于行枷之上,一张脸上青紫交错,嘴角还残留着干涸血渍。 从早上莫名其妙被捕,到现在全家被判流放,这一切都好像被人安排一般。 他自问在官场上绝没有得罪过谁,更没有仇家,那又会是谁诬陷自己?又或是说替哪个权贵背了锅? 他的媳妇儿,他的灵宝,还没出月子就得陪着自己在大冬天里受罪,还有俩崽子跟爹娘。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留在县城里,黎诚盛死死咬着牙,内心逐渐由愤怒不甘变得绝望,无力。 城门口,两个解差,手拿公文正跟守城门的禁军聊着什么。 “娘的,刚还晴空万里,咋又突然下起雪了,这天气啊,流放岭南,三千里路啊,兄弟你俩可得遭罪了” “可不嘛,这人一倒霉啥破事都能遇到” 好不容易遇上个好差事,苦一点倒也无所谓,谁他娘知道竟是个抄了家的,这下连一点油水都捞不着了,这要真死半路上,他们兄弟俩反倒还省了事。 “阿爹” “爹爹” 稚嫩童声响起。 槛车内,黎诚盛陡然睁眼,强撑着坐直身子看向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黎家人,顿时红了眼眶。 “爹爹,您,您受伤了?疼吗?” 话刚问出口,黎文张嘴哇的一声直接哭出了声,黎韬听着哥哥哭,小嘴一瘪,也跟着哭了起来。 黎诚盛想伸手摸摸俩崽子脑袋,无奈行枷加身不便,只得开口安抚。 “爹爹没事,这点小伤不疼,过两天就好了,你们俩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地多丢人,不许哭了” 俩崽子边抹泪边点头,虽然还在抽泣,好歹是没声了。 黎老太双手扒着栅栏,嘴唇轻颤,半晌讲不出话来,她能猜到黎诚盛会在牢里吃苦,却没想到会伤得这般重。 黎老汉站在黎老太身侧,一手托着有些腿软的黎老太,一手扶上栅栏。 “诚盛,你的伤……” “爹,娘,我没事,伤不重,倒是连累你们嘞” 眼见着老两口要落泪,黎诚盛忍着浑身火辣辣疼,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将整个上半身倾向栅栏,双手紧紧握住二老手背,安慰着。 许姝惠站在老两口身后,她的视线落到黎诚盛手背上,鞭伤很深,皮肉外翻,顿时疼得她心尖儿滴血,却又死咬着后槽牙没哭出来。 丁香与钱婆子一左一右站在许姝惠身侧无声抹泪。 “行了,行了,要叙旧路上多的是时间,再不走,晚上可就到不了驿站,老子可不想在大冬天露宿野外” 一声冷呵将槛车边上几人拉回现实,两名解差走到槛车前,一左一右跳上车板坐下。 “驾” 随着一声轻呵,槛车缓缓朝着城门外驶离。 黎家人相视无言,低头默默跟上。 “阿奶,咱们以后还能回来吗?” 黎文黎韬被老太太一左一右拉着前行,回头看向身后越来越小的城门,眼泪又开始止不住了。 黎老太咬着牙,默默将手里俩崽子攥得更紧了。 “会的,咱们会回来的” 老太太说完,终究还是绷不住潸然泪下。 黎诚盛坐在槛车里,也呆呆望着城门方向,倒不是他有多不舍这个地方,而是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大人们都明白,回来,不过是安慰小孩子的善意谎言罢了,他们这辈子怕都是回不来了。 ...... 是夜,寒冬的夜晚更显静谧。 文人巷黎家小院内,一阵冷风带起正屋门口一角门帘,透过缝隙,一男人手持长剑正立于屋内。 “大人” “进” 门帘被撑开,黑衣男子蒙着面看不清脸上神情,进屋后躬身行礼。 “大,大人,院内并没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岂止是没有可疑之物,这院子里就像是被人洗劫过一般,除了床和柜子,就连衣服棉被这些显眼之物也不见了。 可从黎家人离开院子后,他们的人一直守在此处,根本没发现有人进过院子,门上的封条也是完好无损的。 阿四缓缓转身,脸色铁青,他环顾一圈被翻得底朝天的屋子,除了几条破布,竟连一个铜板都没找见。 钱财就算了,他也看不上,可那灶房里的吃食,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没了,他们是如何将这些带走的? 诡异,这一家子处处都透着诡异,再联想到那神秘消失的刺客,阿四拧眉,狭长眸子溢出丝丝杀意,这种千端万绪的感觉让人有些抓狂。 深吸口气,阿四缓缓开口问道。 “算算时辰,他们也该到长水驿站了吧?” “回大人,按他们的脚程,一个时辰前就该到了” 阿四抬脚,越过黑衣男子往门口走去,院子里没找颂神图,若是在黎家人身上也搜不到的话,那也只能说明他们的方向找错了。 ...... 另边厢,距离京都城三十里外的长水驿站,正值腊月,驿站门可罗雀。 除了大堂内正在吃饭的两个解差,便只剩下一名驿卒在柜台后打瞌睡。 大堂方桌前,两名解差就着昏暗的烛光吃着晚饭,一碗羊杂汤,四两烧酒,外加两个烧饼。 “张哥,你说咱兄弟俩怎的就这么倒霉,娘嘞个西皮,这一趟亏死了” 姓张的解差嘴里咀嚼动作一顿,一双三角眼眯起,呼呲带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他望向驿站柴房方向。 “钱是捞不着了,不过......那俩娘们还算水灵,你我兄弟俩,一人一个,这一路上倒也能解解闷不是?” “桀桀......张哥,一会儿弟弟让您先挑” “算你小子懂事” 柜台后驿卒将二人对话听在耳里,抬了抬懒散的眼皮,又继续闭眼假寐,好似已经见怪不怪。 第13章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好好活下去 ...... 驿站柴房内,寒风刮过窗户,屋檐时发出诡异声响。 暗淡的夜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倒也勉强能视物。 黎家人将柴房内引火的干草均匀铺在地上,一家人围坐其上默默嚼着手里梆硬的馍馍。 黎诚盛侧靠着干柴堆,许姝惠红着眼,给他上药。 要不说老太太是家里顶梁柱呢?早在流放文书下来之前,黎老太便未雨绸缪做了万全之策。 倘若罪不至死,那最坏的打算便是流放了,家里但凡能带走的,老太太便用棉布分包好藏在各自的棉衣内。 就连灶房里的白面也被老太太全做成了馍馍藏在大伙身上,好在衙役并未搜他们身,否者,饶是藏得再隐蔽怕也是会被搜出来。 “娘,今日多亏了你,不然大家都得饿肚子了,这俩差役真不是东西,竟一点吃食都不给咱们,嘶......媳妇轻点,疼疼疼” “你再叫大声些,把那俩差役都唤来了才好” 许姝惠瞧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心有不忍,虽嘴里没好气,手上的动作却又轻了几分。 黎文一手拿着馍馍,一手撑地而起,跑到黎诚盛的身后,嘴里呼呼给黎诚盛吹着后背。 “我给阿爹呼呼,阿爹就不疼了” 黎诚盛扭头望向身后的文哥儿,瞧他两眼泛红又有落泪的架势,本想伸手摸摸他脑袋,又碍于脖子上的行枷不便,启唇笑着安慰。 “爹爹不疼,爹爹可是大男子汉,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现在也是小男子汉,可不兴哭,以后若是爹爹不在了,你就得替爹爹照顾好家里人......” “胡咧咧啥呢?”黎老太将手里小半块馍馍砸在黎诚盛脑门上,低声呵斥。 刚砸完老太太又后悔了,心疼捡起掉落在干草上的馍馍,在衣服上蹭了蹭灰,又塞进嘴里,边嚼边训。 “以后谁也不许说不吉利的话,逃过了死刑,咱一家就得好好活下去,不就是流放吗?换个地儿生活罢了,都是农户出生,只要有地,咱们就能耕种,就能养活自己” 黎家老小纷纷望向老太太,眼底渐渐燃起星星希望之火,这个家只要有老太太在,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境地,家都不会散。 心中豁然开朗,大伙忽然觉着,流放也不是什么过不去坎了。 “老婆子说得对,不就是换个地方生活嘛,只要咱们一家人都活着,靠咱自己双手,照样能让日子好过起来” “对,只要咱还有一口气,就得好好活下去” “对” 钱婆子于丁香一边抹泪,一边应着。 黎文黎韬对大人的对话一知半解,但也能感受到大人语气之间流露出的些许松快,手里冷硬无味的馍馍也变得香甜起来。 “阿爷,馍馍咋变甜了?” 娃子一句话,再次让屋里缓和的气氛又攀升一个高度。 “噗呲......韬哥儿,心里甜,馍馍自然就变甜嘞” “我也觉着馍馍变味儿勒,又甜又软” “哈哈哈” 一家人都尽量压低了声音交谈,短暂欢乐将白日里赶路的疲惫冲散了不少。 至于灵宝,白日里大人们赶路,她便安安静静的窝在阿娘怀里睡觉,不哭不闹,也不吵着要吃奶,直到一家人被赶进柴房,她才悠悠从黎老太怀里睁眼。 这会儿听着家里人的笑声,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丝小弧度。 黎老太一低头,正好瞧见孙女纯洁笑颜。 “呀,咱灵宝醒啦?饿了吧?” 许姝惠匆匆将药膏涂完,又将黎诚盛的衣服穿好,这才起身抱起灵宝,往柴堆的另一面而去。 “阿娘的乖宝,饿坏了吧?” 见状,黎老汉拉起俩崽子自觉的走到墙角面壁。 钱婆子与丁香将手里最后一口馍馍咽下,也起身去到柴堆另一面帮忙。 柴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奶娃子吧唧吧唧的吸吮声。 许姝惠垂视怀里奶娃,心中怜惜万分,按常理,奶娃子每隔两个时辰便要喂食一次,可这一路,灵宝都太乖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黎老太一手撑着柴堆,望着大肆吸吮的奶娃,牙关咬了又咬,直到奶娃子喝饱,她才开口。 “明儿我去求求差爷,至少也得让姝惠在路上吃饱些,若是断了奶,灵宝可咋整?” 一边说,老太太一边从棉衣里摸出一块棉布来打开,这是一家子仅剩的盘缠了,十几块碎银和两张十两的银票。 黎老太心一横,拿出一张银票后又将棉布包好塞回棉衣内。 “也不知道这些钱能不能让差爷高抬贵手” 灵宝看着阿奶手里的银票觉着有些眼熟,又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不过吃的,宝有啊。 “七...七...” 灵宝挥舞着小手,眼见小拳头就要握紧,却被眼疾手快的黎老太一把捂住。 “哎哟,奶的小祖宗耶,可不兴再变东西出来啦,若是被别人看见了可就麻烦了” 黎老太一颗心脏一阵狂跳,将小奶娃轻轻抱入怀里,一边拍着奶嗝,一边教化。 “宝啊,你可是答应过奶的,在外面不能随便扔东西,要是被坏人看见了,坏人就会把宝宝抢走,那以后宝就看不见阿奶了,晓得不?” 灵宝扭动脑袋环顾四周,眼里疑惑,这里没有坏人呀?但看到阿奶紧张神情后,小奶娃还是委屈吧啦的点了点头。 “娘,咱身上就剩这点钱了,这一路还长着呢,我身上的奶水还很足,暂时够灵宝吃的了,这些钱还是先留着吧” “娘,姝惠说得对,且再等等,这俩差役连吃食都不给咱们一口,这钱就算给他们,怕也是肉包子打狗,若是被他们发现咱们身上藏着钱,只怕会逼着咱们全部交出来” 黎老太看了眼怀里奶娃,神色一霎凝重起来,是啊,这可如何是好?一方面是他们自己也弄不着吃的,一方面担心小孙女异常被人发现,两头为难。 正在一家人为难之际,柴房外响起了脚步声,亮起了火光。 第14章 大不了,咱跟他们拼命 屋内黎家人立刻抱作一团,警惕的盯着门口方向。 随着门外哐当锁链落地声,房门被缓缓推开,冷风瞬间呼呼往屋里灌,火把火苗被风流带动,变得忽明忽暗,映照下,黎家人这才看清来人是白日里的俩解差。 “嗝......嘿嘿——嘿” 浓郁的酒嗝,让屋里黎家人立马皱起了眉头,却又不敢发作,纷纷后退一步,冷眼盯着进屋的俩人。 张解差一脚跨进屋,将手中的火把插入墙面的火架,视线掠过屋里老小,最后停留在了丁香身上,三角眼笑眯成了一条线。 他将手里的两个黑面馒头扔到黎家人面前,馒头落在干草上啪嗒作响,黎家人视线在干草上一扫过去,抬眼再次看向俩人。 “哟,这是还不饿啊?” “贱皮子,既然不饿,那就别吃了” 另一解差几步上前,一脚踩上了黑面馒头,视线却盯着被黎诚盛护在身侧的许姝惠身上,嘴角立马勾起了一丝淫笑。 “差爷,你们这是作甚?” 黎老汉将怀里的俩崽子交给身旁的钱婆子,两步上前挡在一众人前头,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冷意。 “作甚?本官差现在怀疑你们中有人夹带了公物,自然是来搜身的——嘿嘿” 黎老汉眉头紧拧,他又不是傻子,这瘪犊子玩意分明就是瞧上了屋内女眷。 “你们......” “凡是抄家流放的,在出门前便已被搜过身,你们不过是押送的解差,哪里来的权利搜身” 黎诚盛两步奔到黎老汉身侧,言语中是压不住的怒意。 “哈哈......权利?在这里,老子说有就有,老子说要搜身,那便要搜身,让那俩娘们出来,若给爷爷伺候好了,明日就让你们吃个饱饭,若不然——” 说着,解差右手缓缓摸上了腰间的佩刀,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杀意,本就因为捞不着油水憋着一肚子火,这一家人还如此不识好歹,杀了便杀了,流放嘛,死在路上的多了去了。 俩崽子挣脱钱婆子的手,张开双臂变成俩个小男子汉护在阿爷跟爹爹面前。 “坏蛋,你们都是大坏蛋” “小兔崽子...找死” 解差眼底闪过戾气,拔出腰间佩刀,作势便要砍下去。 “韬哥儿...” 黎老太,许姝惠,钱婆子,丁香纷纷脸色大变,惊呼出声,往前奔去。 眼瞅着大刀就要落在孩子身上,黎诚盛来不及多想,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弯腰护着黎韬,想用后背去挡下这一刀。 就在此时“嗖......” 一声利箭破空声传来,一支两掌长的短箭一瞬穿透解差脖颈,他手里长刀哐当落地,紧接双手捂住脖子,眨眼功夫,鲜血便顺着指缝溢出,随即倒地不起。 迟迟没等来疼痛感的黎诚盛听见身后倒地动静,睁眼一扭头,正好对上地上不断咳血,双目圆睁的解差,心脏骤停一瞬,黎诚盛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半晌发不出声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屋里人全都傻了眼,老太太抱着灵宝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许姝惠,许姝惠顺势一屁股跌坐地上。 门口站立的张解差木讷抬手摸了摸脸颊,湿润温热的液体顿时糊满手心,紧接而来便是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刚才那只短箭正是擦着他脸颊而过的。 “啊......杀,杀官差啦” 死亡擦肩而过,喝了几口猫尿的劲儿这会儿全醒了,张解差惊呼出声,迈腿跌跌撞撞往驿站大堂奔去,刚跑了两步,又是一支短箭飞射而来,一瞬没入他胸口。 与此同时,驿站内开始响起纷乱脚步声,以及金属撞击声。 黎老太是屋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她提起一口气,将怀里奶娃塞到跌坐干草之上的许姝惠手中。 快步奔到柴房门口,一把将门关上落锁,紧接拽着跪地不起的黎诚盛往墙角拖,回过神的钱婆子与丁香纷纷上前帮忙。 待所有人都躲到了远离窗户、门口的墙角,黎老太才呼出一口气,泄力般的跌坐在地。 无人注意到此刻奶娃的眼眸里,腥红渐渐褪却。 这一切的变故不过半盏茶功夫,所有人都不知道驿站里发生了何事。 “这,这是遇上劫匪了?”老太太喃喃出声,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一听到劫匪,所有人的脸色皆一片煞白,牙齿忍不住的咯咯打颤,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短短一日时间,一家子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不容易接受了流放一遭,如今又碰上这一茬。 黎诚盛渐渐缓过劲儿来,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老少小,爹,娘,媳妇儿,还有崽子们,全都缩在墙角边上手足无措,神色茫然。 深吸口气,他缓缓起身走到屋内死不瞑目的解差身旁蹲下。 “诚盛,你作甚?快回来” “诚盛......” 再次与尸体对上眼,黎诚盛恶心的别过脸,压低身子在尸体腰间摸索着什么。 身后是黎老太与许姝惠的低声呵斥,黎诚盛未做回应,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两个呼吸后,又踉跄起身回到了墙角。 “媳妇儿,快,将我的行枷打开” 屋外的打斗声不断,若真到了要拼命之时,没了束手束脚的行枷,也不至于死的太窝囊吧? 许姝惠接过钥匙,慌乱之下,手抖半天对不上锁眼,最后还是黎老太夺过钥匙解开的行枷。 “大家莫慌,就是死,也定是我死在最前头,一会儿若有人闯进来,我拦着,你们就趁机往外跑,切莫回头” 平日里的文弱书生在此时也发了狠,语气里带着视死如归的觉悟。 许姝惠呆呆地看着这个爱偷看话本子,经常被婆婆棍棒教训的男人,竟一时晃了神,随后一巴掌拍在男人肩膀上,声音带上了哭腔。 “说啥傻话勒?大不了,咱跟他们拼命” “老爷,夫人说得对,俺们都不怕死”丁香一抹眼角泪花,起身走到干柴堆旁,一手拿起一根,充当武器。 紧接,钱婆子,黎老汉,黎老太纷纷无言起身,在屋里寻摸着趁手的家伙什。 第15章 逃离驿站 ...... 驿站院内,十来个黑衣人身形交错,一呼一吸间便又过了两招,同样的武力值,双方竟一时也奈何不了对方。 虽都着黑色劲装,蒙面,但仔细一看也能辨出不同,十一个黑衣人,六个手持长剑,五个手持漆黑短刃,且左手还装置了手弩。 “你们是大延国,幻影阁影卫?”长剑领头暗卫冷声问道。 闻言,五个手持短刃的黑衣人相视无言,目光一致,出招又阴狠毒辣了几分。 幻六手中短刃横握,身形诡异一闪,速度较之前只快不慢,直接与两名长剑暗卫交上了手。 “你竟是,八品高手”领头的长剑暗卫在这一招之下被短刃刺穿手臂,拉开一定距离后,他一脸不可置信望着对方,讶异开口。 “嗖...嗖...” 又是两声利箭破风声,长剑暗卫横剑挡下短箭,正欲还击,两枚悄无声息的飞针瞬间从二人胸口穿过,俩人身子一软瞬间倒地不起。 余下四人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撤,将此事回禀王爷”也不知四人中谁下的命令,在下一次暗器到来之前,四人身影快速遁出驿站,朝着京都方向疾驰而去。 “追,若身份暴露,回去也是死”幻六收起掉落雪地上的两枚带血飞针,冷声下令。 “是” 回头看了眼驿站柴房紧闭的房门,幻六脚尖轻点,身影随即消失。 灵宝被阿娘紧紧搂在怀里,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直到所有脚步声都远离后,眉眼间的戾气才渐渐散去。 黑衣人的对话她听见了,却听不太懂。 王爷?大延国幻影阁?八品高手? 这些字眼对她来说还太过陌生,刚舒展下去的眉头这会儿又拧巴了起来。 整个驿站内外安静的可怕,柴房内黎家人各自拿着家伙什蹲在角落,眼神时不时往门口处看一眼。 一刻钟后...两刻钟后... 黎诚盛伸脚缓了缓有些发麻的腿,随后提着胆子猫着腰,捡起地上解差掉落的佩刀,悄悄摸到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 冷风顺着缝隙刮在脸上,黎诚盛下意识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院子里白雪皑皑,在月光下映成灰白一片,地上的打斗痕迹早已被白雪掩盖,打眼儿一瞧,没有丝毫异常。 黎诚盛咽了咽口水转动视线,除了大堂门外不远处,能清晰看见躺着三个人影外,四下再无他人。 “可看清啥嘞?” “啊......唔” 刚转身,便对上猫在他身后同样往外看的黎老太,吓得黎诚盛惊呼出声,又被黎老太一把捂住了嘴。 “叫唤甚?想吓死娘嘞?” 黎诚盛捂着心口,缓了半天才压着声音道。 “娘,是您想吓死儿子啊,您走路咋没声的?”亲娘啊,可别忘了这屋里还有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您儿子差点就以为诈尸了。 黎老太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嘀咕咕。 “刚还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瞧你这点出息” 扒拉开胆小如鼠的儿子,老太太自个趴到门缝处往外看,依旧啥也没发现,片刻后又自顾自的回到墙角。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老太太忍不下去了,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不等了,咱们先离开驿站,先不说这外头到底啥情况,反正这驿站是不能待了” “娘,你们先在屋里待一会儿,我出去看看情况再说”黎诚盛紧了紧手里的刀走向门口,缓缓拉开房门,确定没啥危险后,闪身出了屋子。 屋外大雪依旧,寒风透过厚实的棉袄钻入骨头,冷的人心慌,黎诚盛缩了缩脖子,绕过大堂外三具尸首,蹑手蹑脚走进驿站大堂。 屋内几乎看不出打斗痕迹,桌椅板凳皆是完好无损,柜台上两盏油灯被门口灌入的冷风吹得摇摇欲坠,柜台旁,两名驿卒身中短箭躺在血泊之中。 黎诚盛瞳孔微缩,一击毙命,也就是说,这两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杀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七尺男儿险些又要腿软,连官差都敢随便杀,能是普通劫匪吗?还有屋外那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黎诚盛深吸口气努力稳住心神,转身出了大堂。 这里一刻都不能待了,趁着这些人不知去了哪里,他们得赶紧离开。 “爹,娘,媳妇儿,快,咱们得赶紧离开驿站” 推开柴房门,黎诚盛冲着屋里低声喊了一句,随即又马不停蹄奔向后院马厩。 早就在门口候着的黎家人立马迈出屋子,跟了上去。 马厩里,除了两匹枣红色的马,便只剩一辆槛车,众人合力将车板上的囚笼推倒在地后,随便挑了一匹马套上,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驿站。 官道上积雪很深,车轮碾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印,却又不消片刻被大雪抹平。 黎老汉与黎诚盛坐在车头位置驾车,几个妇人坐在没有车舷的车板上围成一圈,俩手撑着车板边缘,用身躯将俩崽子围在中间。 灵宝则是被绑带紧紧绑在许姝惠怀里,小脑袋时不时扭向身后,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后,眨眨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跑了大概两个时辰后,拉车的马儿开始有些泄力了,黎诚盛将车拐进了一条小道,找了个避风的土坡处停下。 这么长时间的颠簸,别说马了,人也受不了,一家子早已被冷风吹的四肢僵硬,嘴唇发紫。 “爹,娘,你们先在这儿避避风,我去,去找些干柴来烧上,先,先暖暖身子” 黎诚盛转身迈着僵硬的双腿往林子里走去,丁香,钱婆子搓了搓发僵的腿,也跟着去捡柴。 好在冬日里天气干燥,将林子里积雪扒开,也能找到不少的干柴干草,两盏茶的功夫,三人便抱着柴火回来了。 板车上静静躺着一个包袱,是离开驿站时,黎老太从解差尸首上搜罗出来的,里面除了一张公文和一家人的流放户籍,便只剩下两个火折子。 夜色下的林子,枯木树影诡谲,风声唳唳。 第16章 致命伤竟有两处 火堆渐渐燃起,噼啪作响之际,融融暖意立刻驱散了方寸之地的寒意,一家人紧挨着火堆,唯有许姝惠怕火星子伤着怀里奶娃,稍离的远些。 黎文黎韬蹲在火堆旁,俩人将小爪子靠近火源取暖,才一天的功夫,俩人的手以及小脸均被寒风吹裂,发红。 黎文吸了吸鼻涕,看向默默烤火的爹爹,奶声奶气带着丝丝颤音。 “爹爹,咱们以后该去哪儿啊?” 声音夹在寒风中,如同奶猫轻唤一般,无助又可怜。 黎家人纷纷将视线转向黎诚盛,是啊,他们以后该去哪儿?两个押送的解差全死了,若是能逃,他们也不想去岭南那瘴疠之地。 黎诚盛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似看穿了大家心思,摇头苦笑道。 “在东巍,不管去哪儿都需要路引,没有路引咱们就会被当成流民处置,下场比流放也好不到哪去,倘若被查出咱们是流放逃跑的,更是会罪加一等” 就着火光,黎诚盛将包袱里的公文摊开仔细查阅,片刻后再次启唇。 “文书上写了,咱们需要在规定的期限内到达鸿洲,否则便要受罚,至于解差的死,等咱们到了流放之地再如实汇报吧” 黎家人短暂沉默后,纷纷点头,也只能先做此打算了。 此时已接近夷时末,一天一夜没休息的黎家人在火堆烘烤下,眼皮开始打架。 ...... 另边厢,长水驿站内,五个幻影阁暗卫站在院内,几人身上的衣襟皆染上了暗红,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丝丝血腥味刚在院内蔓延,又被寒风吹散。 “头儿,黎家人应是跑了” 一暗卫匆匆从柴房里跑出,沉声道。 幻六望着柴房大开的房门皱起了眉头,他们来东巍的任务是盗取颂神残图,可如今残图没拿到,幻一也不知所踪。 酒楼那把火本是为了扰乱视听,以便幻一逃脱追杀,可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能让一个九品高手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文人巷,生死不知。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黎家人,幻一跟残图真的与这家人有关吗? 捋了捋有些混乱的思绪,幻六缓缓开口。 “普通人而已,追上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去将驿站所有的痕迹抹掉” “是” 其余四人收到命令,各自忙碌起来。 幻六自顾朝着柴房走去,屋内,墙壁上的火把火光微弱,却始终坚挺着未熄灭。 干柴堆旁,解差尸首依旧保持着死不瞑目,嘴巴大张的状态,幻六径直越过尸体走到墙边,将带血的短箭从墙面上取下。 正欲出屋之际,眼角余光瞥见解差眉心处一诡异红点。 幻六退到尸体旁蹲下,仔细查看其眉心与后脑,随即猛地呼吸一滞。 飞针,穿颅? 致命伤居然有两处? 幻六心中震惊不已,他取下墙上的火把,弯腰在地上仔细寻找着什么,可惜找了半晌却无果。 幻影阁的锁魂针装置能否穿透人的头骨,他不得而知,也没试过“难道真是幻一?”幻六眼底喜悦一瞬即逝。 若是他没死,为何不来与自己汇合?还是说有其他高手在护着黎家? ...... 辰时一刻,天刚破晓。 黎诚盛被一阵冷风刮醒,猛地睁开眼只觉肩很沉,一扭头,才看到亲爹正靠在自己肩膀。 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几缕青烟顺着风向飘散。 黎老汉被他的动静惊醒,紧接,火堆旁依偎在一起的几个妇人接踵醒来,个个脸上的睡意惺忪在被冷风刮过之时瞬间清醒。 一家人简单收拾一番,架着板车继续上路,直至午时,众人才在精疲力尽之前,找了处漏风的破庙歇息。 黎老汉与钱婆子丁香在破庙外找寻能燃火的干柴,直到屋里许姝惠喂奶结束,三人才抱着一堆干柴进屋。 火堆很快燃起。 没了外人,黎老太将身上藏着的所有白面馍馍全都拿了出来,有些发愁的说道。 “这些馍馍只够再吃一顿,咱们得想办法找地方买些吃食,还得是熟食才行” 黎诚盛点点头,随即开口。 “城镇咱们是去不了,不过沿路的村庄倒是能去换些吃食啥的” “若咱们有锅就好嘞,这样就能自己做饭” 丁香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吃饱了正发呆的灵宝心中一动,锅?宝有啊。 昨日阿奶藏东西时她也看见了,哼,她有空间来着,可能装了,趁着两衙役贴封条时,她将家里能收走的东西都收进了空间。 她又不是真的啥都不懂,衣服,被子,吃食,就连灶房里的锅碗瓢盆她都带上了,阿奶说了,他们这是被流放,要换个地方生活,那这些物什早晚都能用得着不是? “阿咿......”灵宝嘴里咿咿呀呀,奋力将小手抽出襁褓,朝着众人挥舞。 锅啊,宝有锅,宝还有碗筷,衣服鞋子被子。 许姝惠揭开压在娃儿脸上的包被一角,正好对上娃儿清澈的眼眸,两日来的疲惫,在这一瞬被冲淡不少。 也好在灵宝体质好,两日来吹了不少风,却也没有生病,许姝惠笑着戳了戳奶娃脸颊,声音温和。 “宝啊,阿娘知道你有好多果子跟鱼,可那都是宝的福气,拿了宝会折损福气的,不能随便拿的” 灵宝睁着大眼睛望着阿娘一个劲的摇头“波...阿”不折损呀,宝有的是吃的,宝乐意给。 随即也不管大人们同意不同意,小手一攥,一口大铁锅落下,正好砸在了火堆上。 一瞬间,火星子四溅,吓得火堆旁众人纷纷往后退。 空气一瞬凝滞,一家人瞪大眼睛看着火堆上的大铁锅,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哇——妹妹好厉害,不仅能变吃的,还能变大铁锅” 黎韬刚喊完,便被黎老汉一把捂住了嘴,揪着娃儿的耳朵开始耳提面命的又是教训又是恐吓。 “以后可不能跟任何人提及妹妹这事,否者就再也吃不到果子跟鱼了......” 黎老太僵硬扭头望向灵宝,只见她举着小拳头又是一挥,铁锅里开始凭空出现碗筷瓢盆,菜刀,油盐酱醋,米袋子,还有几条冻僵的大鱼,以及好些果子。 黎老汉嘴里训斥声戛然而止,连忙先捂住了怀里黎韬的嘴,免得他再惊呼出声。 灵宝望着家里人惊讶的嘴里都能塞进去鸡蛋了,这才收了手,得意的扬了扬嘴角。 看,宝啥都有,宝很有用。 黎诚盛离大铁锅最近,反应过来后,快速将铁锅从火堆上拖了出来,喃喃开口。 “娘,您看看这些东西像不像咱家灶房里的?” 第17章 意外的送行之人 屋里几个妇人伸长脖子看向锅里的东西,面面相觑,还,还真是!!! 老太太抱过灵宝,看着孙女清澈又懵懂的眼神,轻声确认。 “乖宝,阿奶知道你能听懂话,这些东西都是你从家里带出来的?” 灵宝用力点点头。 不光这些,果树下还有好多东西呢,都是宝带出来的。 “阿奶再问你,你拿这些东西出来会不会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啊?奶知道你乖,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阿奶,比如头晕头疼,没力气?”老太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灵宝眼睛,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神情。 此刻,屋里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望着奶娃,若是灵宝动用神力会伤害到自己,那他们宁愿自己饿死也绝不能让她再动用一次。 灵宝视线一一扫过凑过来的脑壳,用力摇头,眼底并未流露出一丝的欺瞒,害怕他们不信,小拳头又一次高高举起。 鱼来,果果来。 “咚咚咚...啪嗒啪嗒...” 破庙上空再次下果子下鱼,灵宝兴奋之余,连果树下的被子衣服鞋,还有几张矮凳也全都拿了出来。 黎家人:“......”硬是把他们担忧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灵宝做完一切,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小拳头邦邦拍在胸口,小表情认真。 宝行,宝有,宝乐意给。 瞧着小奶娃老气横秋的模样,老太太瞬间被逗乐,笑中带泪“好,好,阿奶知道了,灵宝最棒,多亏了有灵宝哩” ...... 一刻钟后,破庙内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锅灶,锅里是被熬制成奶白色的鱼汤,浓郁的香气在整个破庙里氤氲开来。 家里除了老太太,所有人都端着碗围在大锅旁咽着口水,不过两日没进荤腥,一个个的都馋成了猫。 黎老太抱着娃坐在矮凳上,这两日来压在心口的阴霾全部被孙女一扫而空。 鱼汤煮好后,懂事的黎文捧着第一碗鱼汤,送到黎老太面前。 “阿奶,您先喝” 黎老太摸了摸懂事的大孙子,笑着接过鱼汤,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着这鱼汤,跟平日里在外面买鱼熬制的汤有些不一样。 一口下去,暖意顿时融入四肢百骸,将这两日赶路的疲劳驱散大半。 一家子九张嘴,除了吃奶的奶娃,八人将半锅的鱼汤鱼肉全部分食殆尽,又休息了两刻钟后,众人才开始赶路。 除了平日里必须用到锅碗,以及棉被,剩下的所有东西,老太太都让灵宝收进了空间。 他们是去流放,又不是郊游,不宜太过显眼。 “诚盛啊,到了下一个村,好赖贵贱的,咱们还是把这马卖了吧!” 谁家流放的能坐着马车去?太惹眼嘞。 ...... 岭南流放之地位于鸿洲地界外,需得先经过禹州,晋州,鸿洲后才能到达边城。 一家人在路上安安稳稳的走了二十几天,才堪堪过了禹州地界。 一路下来露宿过荒林,也住过山洞,若是能遇到破庙啥的,那都属运气好的。 年节时,老百姓都窝在家里,热热闹闹的吃团年饭,一家子却只能窝在山洞里。 好在一路有灵宝的加持,外加偶有路过村庄,也能用银子换得不少的粮食,苦倒也算不上,就是委屈了孩子。 俩崽子偶尔想家时会闹上一闹,哭一哭,哭过之后又铿锵有力的拍着胸脯,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还得灵宝一路上最乖,最懂事,从来不哭不闹,每次都乖乖等大人们休息了,才张嘴要喝奶。 年节过后,天气开始放晴,大雪初霁,云开日出。 地上积雪一日一日渐渐消融。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除了日头最盛那两时辰,不论大人小孩,皆是棉袄套棉袄,一个个穿得像个球一样。 正月初六这日,一家子终于到达晋州,却也在踏入晋州地界时,黎老汉与黎老太老两口突然变得异常沉默。 黎诚盛好似看穿了二老心思,在路过百钺县官道时,特意带着一家子拐进一条山道,花了一个时辰才爬上高处。 站在山石上,透过参差不齐的峻松,望向远方低洼处的果儿村。 正值午时,村里炊烟袅袅,隐约还能见着几个小孩的身影在村中穿梭。 寒风呼啸,仿佛能将村中的烟火味送到老两口鼻尖一般,不消片刻,俩人胸腔泛起酸涩。 望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终是没忍住,泪水倏然落下。 倘若他们没有逼着孩子去读书,倘若他们没有去京都,这会儿一家子该是在小院里烤着炭火,吃着饺子吧? “阿奶,阿爷,你们别哭,你们一哭,我也想哭” 黎韬站在二老身后,小手轻轻拉着二人衣角,小嘴瘪得仿佛下一瞬就要开哭。 黎老太转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哑声开口“走吧,该赶路了” 下山的路程只用了半个时辰,将藏在林子里的板车推上官道,一行人接着赶路,却在即将要出百钺县地界时,遇到了来送行之人。 许姝惠的娘家人,早在三日前便等在了这条必经之路上,怕错过了时间,老两口饿了就吃干粮,困了就在马车上睡觉。 跟亲人相见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许姝惠趴在何老太太肩上痛哭失声,一直到哭累了,才渐渐收声。 “半月前,你弟弟去了京都,四天前我们收到他的来信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这必经之路上,真没想到,你们会出这么大的事” 何老太太抹了一把泪,视线一一扫过黎家人,瞅见一家子虽然看上去狼狈,倒也没怎么瘦,尤其是自家闺女,脸上圆乎乎的,比所有人看着都圆润些,心中疑惑的同时,又欣慰了几分。 “亲家” 黎老太抱着灵宝两步上前,脸上七分歉意,三分自责,难得的轻声细语。 “是我们黎家拖累了姝惠,让她也跟着受苦嘞...” 许家老两口皆是县城上做生意的商户,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却是从小就没让家里的姐弟俩受过苦遭过罪。 在黎诚盛科考的路上,许家也是出了不少的银钱跟关系,这也是黎老太总说许姝惠嫁到他们家是受了委屈的缘故。 第18章 真不愧是小神仙下凡 “老姐姐,你别这么说,平日里你是如何待姝惠的,我们心里都清楚” 许老太太拉着黎老太,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停在黎老太怀里的奶娃小脸上。 “这是我的小外孙女吧?” 许老太太抱过奶娃,仔细打量,一双初露锋芒的桃花眼,眼眸黝黑深邃,就是...总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大名,黎白,小名,灵宝”黎老太笑着介绍道。 灵宝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与阿娘有着七分相似的五官,不知是否是血脉缘故,竟让她觉着分外亲切。 灵宝伸出小手,轻轻贴上外祖母的脸颊,温热触感让何老太太眼里渐渐起了水雾。 “灵宝啊,你,还这么小便要跟着你阿娘他们受苦...外祖母...我...” 灵宝的动作让何老太太心尖儿一颤,哽咽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泪顺着奶团子的小肉爪滴落在包被上,一会儿功夫便洇湿了一大片。 “外祖母,外祖父” 黎文黎韬,被黎诚盛拉着上前,一一跟老两口行礼。 “岳父,岳母” 许老爷打量着黎诚盛,在看到他手背上已结痂的伤痕时,心中默默叹气。 本该前程似锦之人,如今却沦落这般境地。 许老爷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没作多问,视线看向俩崽子。 “诶唷,外祖父的乖孙儿”许老爷子上前,一手抱起一个小外孙往路边停靠的马车走去。 “猜猜外祖父给你们带了啥?” 许老爷子带着一行人来到马车旁,车帘一拉开,里面堆了满满一车物什,也不知老两口这几日在拥挤的马车里是如何休息的。 “你们这一路还远着呢,只可惜储备的时间太过仓促,大部分都是我直接从家里带出来的” 黎家人望着马车里应有尽有的用品以及吃食,心中感激万分,棉被,棉衣,干粮,两袋大米,外伤药粉药膏,最主要的还是棉鞋,近一月的赶路下来,光鞋底就磨穿了两三双。 好说不说,这些物什全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 黎老太紧了紧怀里奶娃,虽说小孙女能给他们拿食物,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被人发现了,对于灵宝来说便是灭顶之灾,思忖片刻后,老太太拒绝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亲家,光面话我老太婆不会说,这些东西我们收下,你们的情我黎家也在心里记下了....” “都是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何老太太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有些分量的锦袋塞到许姝惠怀里。 “这些银子你得带上,娘没用,也帮不了你太多,待你们到了地方,一定要写信回来报平安,啊” 老太太越说眼眶越发红,娘俩最后又抱在一块大哭了一场,直至午时末,黎家人才收拾好行囊再次起程。 望着前方一家九口越来越小的背影,何老太太依偎在许老爷子怀里哭得不成人样。 ...... 行至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望着前方蜿蜒的山道,一家子怕夜间行路有危险,便在山道入口旁找了处避风之地,整顿休息。 板车上依旧只有一些简易的生活用品以及棉被。 但棉被里面却被黎老太塞满了各种吃食。 停好板车,不用黎老太吩咐,许姝惠便带着丁香钱婆子去附近找干柴,黎老汉与黎诚盛则就地搭建锅灶。 半个时辰后,一锅香喷喷的鱼粥出炉,一家子围在锅灶旁,一边啃干粮,一边喝着粥。 黎文黎韬呼噜将碗里鱼粥喝完后,又眼巴巴的望向许姝惠,轻声开口。 “阿娘,我想吃红枣糕”俩都是小孩子,对甜食的渴望,不亚于大人们对金钱的渴望。 想到这些日子,俩崽子风吹日晒地遭了不少罪,许姝惠心疼之下,起身走到板车前,从棉被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 俩崽子一看到红枣糕,眼底立马亮起精光,小嘴一咧,露出一排小米牙。 “谢谢阿娘” 俩人小心翼翼的从油纸包里拿过一块红枣糕,虽爱,但不贪多。 黎文轻轻咬了一口糕点,甜甜的味道让他开心得直眯眼,立即跑到黎老太身旁,将糕点递到灵宝嘴边。 “妹妹,吃红枣糕,可甜可甜了” 望着眼前的糕点,其上还沾着丝丝口水,灵宝皱眉,嫌弃的别开脸,哼,全是口水,我才不吃呢。 灵宝的小表情让老太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灵宝还太小,不能吃这些,你吃吧,啊” 黎文乖乖收回手,将糕点塞到嘴里,随后又轻轻拍拍奶娃的脑袋。 “妹妹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我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你” “还有我,我也把好吃的都留给妹妹” 两块枣糕下肚,安抚了肚子里的馋虫,俩崽子乖乖坐回到火堆旁。 老太太视线在火堆旁一众人身上一一掠过,一个月长途跋涉,大伙早已是一身狼狈,但说来也是奇怪,这天寒地冻,风餐露宿的,一家子竟没有一个人生病。 就连浑身鞭伤的黎诚盛,在这一个月的奔波中,不仅没有出现不适,反而一身的伤已然大好。 思及此,黎老太怔愣一瞬,低头对上睁眼发呆的奶娃,震惊过后,脸上缓缓扬起笑意,眼睛出奇的明亮,忍不住一口吧唧亲在了奶娃脸上。 奶的乖宝诶,真不愧是小神仙下凡!!! 这一幕被黎家人看在眼里,皆是满脸问号!??? 就连灵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亲吓了一跳,但在看到阿奶满脸笑意时,奶娃无奈叹息,好吧,只要阿奶高兴,亲就亲了吧。 奶娃视线转动,看向七八丈外一棵大树后,这黑衣人为什么总跟着他们?从长水驿站出来没几天,这人就跟上了他们。 起初,灵宝还以为他是坏人,每到夜晚家里人睡觉后,她便做起了守夜的活,只待这人靠近,她便能轻而易举的用飞针杀了他,可这么多天下来,她发现这人除了远远跟着他们外,并未有任何动作。 灵宝小脑瓜子犯了难,她的空间入口是有距离限制的,隔得太远的话她是没有办法动用空间之力杀人。 望着隐于夜色之下的男人,灵宝虎着脸,一个劲儿的吐舌头,试图用表情来挑衅对方???? 第19章 空间升级了 而藏身在大树后的幻六,也将目光投射到不断用舌头吐泡泡的奶团子脸上,熟悉的错觉再次涌上心头,他仿佛在奶团子脸上看到了挑衅跟鄙夷? 幻六下意识皱起眉头,从他跟上这家人到现在过去近一月,他发现,这行人根本不像是去流放的,一路皆是有说有笑,全然没有因为被流放而意志消沉。 而且,这家人的食物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黎家人喝着鱼粥时,他在啃梆硬的干粮。 黎家人盖着棉被呼呼大睡时,他在山洞或是树杈上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更让他疑惑的是,近一月里,他并未发现任何幻一的踪迹,也没发现他猜想中的高手存在。 片刻后,幻六的身形渐渐消失于夜色中。 灵宝挑衅无果,干脆闭眼沉入了空间。 夜色渐深,一家子围在火堆旁,裹着棉被昏昏欲睡,一盏茶的功夫后,便传来了轻微鼾声。 ...... 空间果树下,灵宝丧着小脸,一屁股坐到男尸旁边,就着蒙面男人的后背当靠枕。 小手抬起在半空轻轻挥动着,其上是一根带着血迹的飞针,针尖随着奶娃小手挥动,不停变换着方向。 “若是能让空间入口的距离扩大,我肯定能杀了那条尾巴” 说话之际,灵宝漫不经心的看向水潭,视线跟随着溢出的水流缓缓往下,直到水流没入远处迷雾后消失不见。 嗯?灵宝心中微动,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小短腿顺着水流的方向嗒嗒往下游走去,直至走到迷雾处才停下脚步。 从发现空间到现在,她一直以为这方天地只有瀑布与果林。 “不知道这迷雾后面还会有什么?” 灵宝低眸思忖片刻后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上迷雾。 霎时间,一股奇怪力量犹如墨汁滴入清水一般,顺着灵宝的指尖快速蔓延开了,而眼前的迷雾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蒸发。 须臾,灵宝望着迷雾后景象,竟一时忘记收回手,她嘴巴微张,漆黑瞳孔也因讶异而开始扩张。 原来她的空间,竟有这般大!!! “呱” 突如其来的蛙叫声,让呆滞的灵宝回神,一只绿色的小青蛙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落在奶团子手背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空间里见到除了鱼虾之外的活物。 “...啪”在小青蛙即将跳开之际,灵宝眼疾手快的用另一只小手拍了上去,冰凉的触感在手心里蔓延,灵宝缓缓分开小手,一只被拍死的青蛙四仰八叉躺在手背上。 灵宝:“......”我真的没用力啊。 鲜血与粘液沾满了双手,灵宝羞愧的同时又嫌弃的甩了甩手,就着旁边流动的潭水边洗手,视线跟着潭水流动的方向缓缓看去。 潭水潺潺蜿蜒而下形成溪流,流向两侧好似被人刻意分割好的田地里。 各种翠绿植物蓬勃繁茂,一直延伸至远处山脚的。 那是竹林吗?漆黑的竹子像一块长长的幕布一般,将山和田地分割开来。 灵宝光着脚丫子踩在田埂上,田里的绿植颜色深浅不一,叶片大小和形状也各异。 瞅了半晌,灵宝着实认不出来这些绿植,摇了摇头,只能先将这些抛之脑后,来到田地尽头的竹林。 林子不深,透过栉比鳞次的竹子能清晰的看到其后灌木丛,以及好多灵宝不认识的树木。 视线顺着竹节缓缓往上,其上枝繁叶茂,叶片光泽,尖端锋利,错综纷杂的叶片中还夹杂着一些......针? 灵宝抬起小手,一根黑色的竹针脱离主枝,缓缓落在她手心,有成人手掌长度,却细如绣花针,仔细一看,竹针上还有一圈一圈的纹路,倒像是...竹叶卷成的? 想起果树下为数不多的飞针,灵宝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若是哪天飞针用完了,用这个竹针代替也不错。 正欲离开空间之际,灵宝耳朵微动,听见竹林深处传来一阵窸窣声。 一只灰兔从竹林后方灌木丛窜了出来,却在即将抵达竹林时,急急刹住了脚步。 一人一兔,四目相对。 须臾,兔子转身就跑,一溜烟没了踪影。 灵宝望了一眼后山,实在提不起兴趣去爬。 转身出了空间。 缓缓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熟睡的阿娘怀里。 趁着现在黑衣人不在,灵宝将空间入口距离拉到最大,果不其然,空间变大后,空间入口的距离也随之增加了。 不过...距离今日那人藏身的大树,还是差了一截。 灵宝心有不甘,小手微微用力,反复用飞针做着实验。 空间入口的极限距离是六丈左右,射程的极限距离大概在八丈,但脱离空间范围后,速度会大大降低。 这种速度的飞针,很容易就会被人挡下。 灵宝心中叹息一声,看来还是得在空间范围内,才能保证一击毙命。 ...... 翌日一早天刚微亮,大人们纷纷醒来,而灵宝也结束了守夜,吃完奶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就在黎家人踏上山道半个时辰后,幻六再次现身。 幻影阁的影卫,除了他,余下四人皆回了京都继续追查幻一的踪迹,月余下来却一无所获,若在这家人身上也查不到线索,那便只能先回阁内复命了。 犹豫片刻后,幻六再次动身。 ...... 出了百钺县,一直到鸿洲城基本都是蜿蜒曲折的山道,一侧山壁,一侧悬崖。 一家子行走在早已被雪水浸透的黄土路上,泥泞路打滑,黎家人小心翼翼的推着板车尽量靠着山侧一边走。 黎文坐在板车的行囊中央,与弟弟黎韬背靠着背,继续打着瞌睡。 行至日中,一行人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随便吃了些干粮又继续赶路。 山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山路拐角处,几个路过的百姓,看到一家子如同乞丐的模样,纷纷掩住口鼻躲开,唯恐避之不及。 黎诚盛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又低头闻了闻味儿,疑惑开口。 “爹,娘,这些人为何见着咱们跟见了瘟神一般?” 黎老太跟黎老汉也同样疑惑,对视一眼后,无奈说道。 “咱们赶咱们的路,管他们作甚?” “老夫人,我瞧着这些人个个都带着面巾行色匆匆,倒像是去逃难的” 钱婆子一边推着车一边回头看向几人背影,一些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当年她们一家就是从疫病里逃难来的百钺县。 她是幸运的,没感染疫病还被老夫人一家收留,可她的家人却在逃难的路上全病死了。 第20章 道观再遇追杀 钱婆子的来历他们自然是清楚的,所以,她的一句话也让众人心里一沉,隐隐生出不安。 “钱姨,你是说这附近可能出现了疫病?”黎诚盛下意识开口问道。 可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疫病通常是发生天灾后才可能会引发,这近日来并未听说过有天灾发生啊。 钱婆子抿了抿唇,不知作何回答,片刻后才讪讪回道。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黎老太听着对话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回头想看一眼刚才路过的人,却发现人早已没了踪影。 “今日提前修整吧,不管前路是否有疫病,咱都必须得过去,一会儿拆两件里衣,做成面巾,以防万一” 老太太的话总能第一时间安抚人心,众人认同的点点头,开始寻找今日的落脚点。 日沉,天暗。 一家子在小道上找到一处破败不堪的道观,虽四处透风,也好过在荒郊野外过夜。 搭灶,捡柴,做饭,一家子开始分工合作。 灵宝刚迷迷糊糊的睁眼,嘴里便被塞入口粮。 火堆旁,大人小孩围坐一团,望着咕咕冒泡的鱼粥,皆是一脸垂涎的模样,温暖的氛围,让一家子短暂忘却了今日的不安。 黎老太将喝饱的奶娃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奶嗝,嘴里轻声道。 “再过几日,咱灵宝就满月了”黎老太凝着怀里奶娃,又继续说道“诚盛啊,这几日你多留意留意附近的村子,到时候去村里买一把剃头刀,等灵宝满月时给他剃胎发” 倒不是黎老太过于讲究,而是她总觉得灵宝动用了神力会折福。 “顺便再买些红绳跟针线,给娃儿做个平安福嘞” “诶,知道了娘” 鱼粥出锅,伴着清香,黎诚盛端着瓷碗一边喝,一边点头。 “顺便再去村里换些新鲜蔬菜回来,这天天的尽吃肉了,油得慌” “我看你是讨打,有肉吃你还嫌油得慌勒,要不是咱灵宝,你这一路就等着啃树皮吧” 许姝惠说完话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赶忙捂住了嘴,懊恼着抬手就往黎诚盛肩上拍去。 “都怪你,害我说错了话” “诶,媳妇儿你咋这么不讲理嘞,明明是你自己说错了,你不打你自个,好意思打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许姝惠立马不乐意了,将碗一搁,直接揪着黎诚盛开始狂揍。 “诶诶,媳妇儿,不带这么打,诶,疼疼,哎哟我错了,错了行了吧” 俩人围着锅灶一圈一圈的追赶,引得所有人大笑不止,最高兴还得是灵宝,嘴里咿呀咿呀的给俩人助兴。 俩崽子一直记着阿爷说过的话,不能看爹爹挨揍,要给爹爹留面儿,于是俩人捂着眼睛只咯咯笑。 “爹爹,我什么都没看到” “哈哈” “好了好了,别闹了姝惠,鱼粥都凉了,要打啊,等吃完饭再打” 黎老太揶揄开口,俩人这才停下嬉闹。 道观后,树杈上,幻六背倚着树杆望着火堆旁嬉戏打闹的黎家人,竟不自觉扬了扬嘴角,抿唇一瞬间,眼里又漫上哀伤。 ...... 此时距离道观十里外的山道上,十个身披大氅,腰间别着长剑的蒙面男人,正骑着马,快速朝着道观靠近。 马蹄踩在泥泞山道上,泥水四溅,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水坑,而身在十里开外的黎家人一无所知,正喝着粥,商量着接下来的路程。 “爹娘,媳妇儿,再有十来日咱们就能出晋州地界到达鸿洲,鸿洲比晋州大,估计咱们得花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走到边城,按照文书上的期限规定,三月初之前必须抵达,时间刚刚好” 这一路他们都不需要担心食物的问题,赶路虽辛苦,但熬一熬终归会过去。 “爹爹,咱们到了边城之后要做什么?”黎文歪着脑袋轻声问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去到流放之地无非是自己开荒种地,建围,或是给官庄种地,总归都是些苦力活” 抚了抚黎文有些凌乱的绒发,黎诚盛严肃的开口“去了流放地就不比在家里,以后你与韬哥儿要时刻警惕,不焦不躁,不惹是生非,不能给家里添乱,知道吗?” 黎文黎韬点头,小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我们会听话,也会照顾好妹妹,不惹事” 孩子能这么听话懂事,让屋里几个大人深感欣慰...... “那爹爹,我们这会儿能吃块红枣糕吗?” 黎韬大眼睛扑闪扑闪看向爹爹,开始撒娇。 众人:“......”搁着等着呢。 灵宝:“......”两个贪吃鬼。 黎诚盛刚欲夸口的话被亲儿子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几度想抬手揍儿子,想了想又叹气作罢。 一家子吃完饭,将铁锅撤下围坐一团。 夜朗星稀,无风,塌陷的屋顶让众人一抬头便能瞧见晴朗夜空,甚至还能看到灰色的云团。 灵宝呆呆望着夜空,上辈子,她与金宝哥哥在孤儿院时也曾看到过这般好看的星空。 正在她出神之际,耳朵里却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动了动脑袋,灵宝皱眉望向道观大门外,马蹄声骤停,紧接是纷沓脚步声。 离得近了,屋里大人们也听见了道观门口传来的动静,纷纷起身戒备。 幻六站在树杈上,视线更加宽阔,望着不远处连脚步声都懒得掩饰的九人,心中一沉。 虽不是暗卫打扮,但那一身凌厉的气息,以及腰间别着的长剑,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天幕的暗卫。 幻六暗道不好,他还没来得及去询问这家人是否知道幻一的踪迹。 而这群暗卫很明显是来灭口的,以一敌九,他自问做不到。 若是能将这些人引开? 思及此,他缓缓摸上了腰间短刃,锁魂针装置也被他拿出,提前握在手里。 黎诚盛与黎老汉从屋里走出,站在门口,望着眼前不敢细数多少个杀气四溢的男人,腿肚子开始发软,脸色可见的发白,却硬撑着开口。 “各位好汉可是要在此借宿?若是如此,我们,我们马上离开此处,绝不扰了各位清净,媳,媳妇儿,娘,快收拾东西” 第21章 以一敌九的大侠? 黎诚盛说话结结巴巴,屋里妇人们也好不到哪儿去,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而对面领头的暗卫好似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一般,只是拿出怀里画像在火把的光线下开始比对,随即扭头冲着身侧暗卫点头,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黎家灭门,并带回他们携带的所有物品,具体原因为何他们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阿四大人在下达命令时,极度愤怒。 拔剑挥出不过一息功夫,屋外爷俩压根没想到这些人连一句话都不问便直接挥剑砍来。 “啊......”一声惊呼后,爷俩吓得除了抱头格挡以外,根本做不出其余任何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四根锁魂针几乎是从同一个方向极射而来,不同的是射出的起点不一样。 锁魂针一前一后分别贯穿两名挥剑暗卫的眉心与胸口,两人保持挥剑的动作几秒后,咚咚倒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余下暗卫反应过来后,一改之前松散态度,整个人的气息陡然一变。 “小心,附近有暗器高手”领头暗卫惊喝出声,所有人纷纷抽出长剑警惕。 幻六从后方再次射出两根锁魂针,紧接手握短刃几个纵身出现在黎老汉爷俩身前。 “当当”两声脆响,两根锁魂针被有所防备的暗卫用长剑挡下,幻六将体内气息运行到极致,身形几乎是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手中短刃已经刺入了对方胸口。 不过十息,暗卫已经死了三人。 拔刀,换位,再次冲向第四个暗卫。 “四人拦住他,其余二人执行任务” 领头暗卫再次怒喝,提着长剑朝幻六刺去,一招一式皆是奔着对方致命部位。 眼见着两名暗卫越过自己,朝身后黎家父子奔去。 该死,幻六暗骂一声,咬牙迎着左右夹击的两名暗卫,不管不顾往黎家父子奔去,他右手抬起短刃挡下一剑,兵器碰撞,火星四溅,身形变换的同时,却因距离太短,左后背硬生生的挨了一剑。 忍着剧痛,幻六抬起左手触发锁魂针装置“嗖嗖”两道破空声后,挥剑砍向黎家父子的二人应声倒地。 而他也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四名暗卫面前,听着后方利剑破空声,幻六心中生出一丝绝望。 脑子里突的开始走马观灯,闪过无数画面,娘亲,爹爹,还有他的哥哥幻一。 他与哥哥五岁时便被卖入了阁中,经历过无数惨无人道的考核,与哥哥一路拼杀,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般护住这家人,明明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 不,他还不能死,幻一现在生死不知,至少,至少他得找到哥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幻六霎时红了眼,猛的转身,打算用一条手臂换取哪怕一丝活命的可能。 却在转身之际,眼角余光扫见四根漆黑的飞针,如凭空乍现般从脸颊两侧飞过,瞬间没入四名暗卫眉心。 睨着倒地不起,脸色瞬间变黑的暗卫,幻六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如雷仿佛要从口中跳出一般。 是暗器,飞针暗器,但却不是锁魂针。 是护着黎家的那名高手现身了!!! 劫后余生并未让他感到庆幸或激动,反而如临大敌般,视线快速扫过道观四周。 可除了两声老鸹的嘶叫外,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幻六大口喘着粗气,他后背剑伤正一刻不停的浸血,已经将整个左侧衣襟染成了红色。 血液快速流逝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却又不敢晕过去,他运起轻功想要遁走,却在离地几寸之高时,两眼一黑,咚地砸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正午,幻六只觉背部一阵火辣辣的疼,颠簸的感觉让他猛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黎家的板车上。 “你,你醒啦?” 丁香是第一个发现幻六醒来之人,语气激动又害怕。 黎诚盛听到人醒了,赶忙将板车拉入山道一旁小路停下。 瞅见围观过来的黎家人,幻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巾,发现面巾依旧戴在脸上后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挣扎着起身想要离开。 “诶诶,您别动,大侠,你后背的伤挺深的,不,不宜移动” 黎诚盛伸手按住幻六起身的动作,又害怕的立刻松开手,讪讪解释道。 “您的伤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包扎好,这要是把伤口不小心扯开了可如何是好?” 昨晚这大侠以一敌九,他跟黎老汉在门口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身法就跟话本子里的武侠高手无二,来无影去无踪。 虽然最后那四人是如何死的他没看清,可这也让他对大侠更加的敬畏与憧憬。 “那个,大,大侠,昨晚您挺身而出救了我黎家九口人,这等大恩不容不谢,您就算要走,至少先跟着我们把伤养好了再说可好?” 黎老汉拉过被子一角,盖在幻六身上,轻声附和。 一家子连夜带着人从小道另一侧逃离,直到早上才推着昏迷不醒的幻六找到一个村庄,本想先找个赤脚郎中给他瞧瞧,毕竟他们没有路引也进不了城。 可还没进村就被村民赶出了村道,说是附近的平安县城发生了疫病,好几个村子都有人染上了病,村里人怕感染不让陌生人进。 “大侠,距离最近的平安县发生了疫病,这平安县肯定是去不了了,您受累,等咱们到了下一个县城,再想办法给您找大夫” 黎老太与许姝惠站在板车前,纷纷加入劝说的队伍,昨晚他们也瞧见了幻六背后的伤口,用深可见骨来说也毫不夸张,他们几乎用了一半的外伤药粉才将血止住。 “叔叔,您很疼吗?” 黎韬趴在车板边缘,伸手拍了拍幻六的头顶,轻声安慰“叔叔乖哦,睡觉觉,睡着了就不疼了” 这一举动让黎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恩人不错,可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啊。 黎老汉把黎韬拉到一旁,讪笑出声。 “娃儿不懂事,您别怪罪” 幻六动了动眼珠子看向黎韬,小娃清澈眼眸里满是担忧,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侧,正好对上许姝惠怀里扭头看他的灵宝。 灵宝一脸平静,漆黑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只是收回视线的一瞬露出一丝嫌弃之色。 第22章 想活命,我建议你们去赤水 真是个弱鸡,若不是他,我就早解决掉那几个坏人了。 幻六:“......”是他出现幻觉了吗?这奶团子是在鄙视自己? 不不不,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她还只是个奶娃娃而已,幻六压下心中震惊,收回目光的同时干涩吐出两字。 “谢谢” 虽惜字如金,可一声谢谢还是让黎家人纷纷松了口气,山道不好走,为了赶路,一家子开始轮流吃干粮,换着班的推车,一刻也不敢歇息。 十来人的队伍里,有老人,有伤患,还有小孩,为了尽可能避开疫病源头的平安县,他们选择了绕路。 ...... 另边厢,矻蹬蹬马蹄声在宽敞的官道上飞扬,男人身上的大氅,被狂风吹起飘于身后露出腰间长长的佩剑。 昨夜他们一行十人,除了守在小道外的自己,其余九名暗卫皆已身亡。 他并未看到发生了何事,等他意识到不对赶到道观时,只看到了同伴尸体,八人死于飞针暗器,其中四人身中剧毒,一人死于短刃穿胸。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杀掉九个七品高手,说明对方至少是八品甚至九品,飞针,短刃,高手,幻影阁? 那毒针呢?男人猛地勒停马,朝着身后望去,如此看来高手不止一人。 ...... 正月十一,傍晚。 黎家一行人花了整整七日才绕过了平安县,终于从狭窄山道进入到宽敞山道时,众人内心皆是松了口气。 整整七日,众人都提心吊胆的行走在堪堪能让板车通过山道,右手是云雾缭绕的悬崖,左手是随时都可能发生落石的峭壁,一行人被夹在中间,压抑无比。 加上队伍里多了个人,灵宝不能使用空间给大伙提供食物补给,这七日全靠着那口干粮吊命,所有人几乎都瘦了一圈。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幻六除了营养有些跟不上脸色不好以外,后背的伤竟已开始好转。 俩崽子一路上挨着他坐在板车上,毫不吝啬的将仅剩的两盒糕点全投喂给了他。 几日相处下来,幻六的态度明显比刚认识时柔和了些许,一直蒙在脸上的面巾也取了下来,一路上话虽不多,好歹有问必答。 锅灶旁,丁香与钱婆子一边熬着白米粥,眼神时不时撇向独自坐在一旁沉默发呆的幻六。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棱角分明,眉眼精致,唯独一条下巴至耳后的伤疤让人觉得有些惋惜。 当他不说话时,整个人的气息好似刚从战场上厮杀存活下来一般,冷厉又狠辣,却也会在黎家人与之交谈时,收敛几分。 “大侠,可饿?” 黎诚盛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米粥送到他面前,笑道。 “嗯,谢谢” 幻六回过神,收敛锋芒,伸手接住了粥碗。 黎诚盛回到锅灶旁又端了一碗粥,挨着幻六坐下。 “大侠,再有一日就能到白水县,可我们一家是流放之人,进不了城,届时我们将您送到城门口......” “不用,我的伤我自己清楚” 黎老太抱着灵宝缓缓靠近,她将手里的锦袋塞到幻六手中。 想了想,觉得可能不够,又将身上仅剩的一张银票也塞了过去。 “大侠,这划伤手都得疼上好几天,何况您的伤这般深,若不找大夫瞧瞧,我们怎么能安心” 灵宝呆呆看着听着,这几日阿奶时不时就对她与哥哥们说教,要知恩回报,要感恩怀德,于是两个哥哥把最爱的枣糕都给了这个人。 可宝什么都没有,要怎么还恩呢? 幻六愣愣看着怀里的锦袋跟银票,胸口莫名一阵发热,他抬起头看向老太太,半晌才牛头不对马嘴的回道。 “我叫幻六”五岁之前的名字叫什么他已经忘记了,他只记得自己的代号是六,哥哥代号是一,通过考核之后,作为奖励,阁主便给他们赐了姓,以及阁中秘药。 所谓秘药,是毒亦是上乘伤药,每隔一月便要服下一次,这也是幻影阁控制影卫的手段。 幻六将怀里的锦袋和银票重新塞回老太太手中,继续说道“我的体质比较特殊,只要不是一击致命的伤,很快就能痊愈” “可......”黎诚盛有些不放心,他拉着幻六到一旁,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后,发现伤口竟已结痂,虽震惊于他的自愈能力,但同时也放下心来。 晚饭过后,众人围坐火堆旁。 黎诚盛将棉鞋脱下靠近火源,泥泞山路将棉鞋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泥浆,烤干后,就着地上的碎石轻轻敲击,泥块层层脱落。 “那个,幻小哥,我能问一下,你为何会救我们吗?” 这问题,黎诚盛可是憋了一路了,想问但不敢问,甚至连大侠的名字也不敢主动问,生怕会被杀人灭口。 若长水驿站那次是意外,可道观这次明显是冲着黎家而来的,黎诚盛就是再傻也该想到这事不简单了,流放,刺杀,他们家到底是得罪谁了? 幻六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前几日他当着众人面摘下面巾,可他在黎家人脸上并未看到任何的惊慌,反而是一脸心疼与惋惜,自那后他便能确定,这家人根本没见过幻一,因为他与哥哥是孪生。 “机缘”幻六缓缓吐出两字,想了想觉得太过淡薄又加了两字“机缘巧合” 黎家人:“......” “那你可知当晚行凶的是何人?”黎诚盛将剥了泥块的棉鞋重新穿好,侧头问道。 幻六皱了皱眉,有些话他不能说,说了等于在害他们,犹豫片刻后回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会护送你们安全抵达边城,出了边城便是你们要去的流放之地,但我建议你们别在流放之地安家” 幻六扫视一圈,看到众人费解的神情后,继续解释道。 “我虽不知这些人具体来历,但不难看出他们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只要你们还在东巍地界,刺杀定会源源不断” “啊”这话一出,黎家人的脸色快速沉了下来,绝望再次笼罩心头,若真如幻小哥所说,那他们去了流放之地也是必死无疑,想到那晚一言不发直接挥剑的杀手,众人就背脊发寒。 “想活命,我建议你们去赤水” 第23章 抵达白云城 众人再次望向他,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赤水?那是何处?” “赤水是个特殊地界,是东巍,大延,南越,三国交汇之地,你们可以理解成一个小国,但那里没有皇帝,而是以四大势力相互制衡,又诡异维持着平衡的地方。 在那里,任何外部势力皆不能随意进出,至少能让你们摆脱目前的追杀” “三国交汇?那岂不是混乱之地?想要在这种地方生存怕也是很难吧?”黎诚盛面露担忧。 “我们去”黎老太咬牙说道“只要能活命,我们去,再难还能难过现在的处境吗?” 幻六点点头,有些欣赏老太太的果决,去了不一定死,但不去一定会死。 突然想到什么,幻六抬头环顾了四周,片刻后,依旧什么都没发现,上次在道观救下他的高手竟一次也没再现过身。 ...... 接下来的时间,黎家人一心赶路,踏入鸿洲地界时,道路终于变得平坦起来,脚程也相对快了许多。 二月初,惊见草芽,天气渐渐回暖,终于不用再棉袄套棉袄的赶路。 可望着只剩两床被子以及锅碗的板车,黎老太开始犯了愁,这两日走来,一个村子都没瞧见,车上仅剩的一点干粮也在午时吃了个干净。 赶了半天的路,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大人还好说,可怜俩崽子一下午肚子都叫了几回了。 将板车赶至小道后,黎家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幻六不善于察言观色,坐了半天才发现一家子都愁眉苦脸的坐着没动,这才想到他们该是没吃的了。 “你们在这儿休息会,我去林子里转转”,说完,幻六身形一闪消失在树林中。 怕小孙女担心他们挨饿胡乱往外扔东西,趁着幻六不在,黎老太抱着她唠叨了好几遍。 一刻钟后,捡干柴的几个妇人与幻六几乎是同时回来的。 幻六提溜了两只灰兔,放到黎家人面前,“吃吧” 转身之际,他从腰间抽出短刃递给黎诚盛,示意他用短刃剥皮。 黎诚盛望着递过来的短刃,吓得连忙摆手,道观那晚幻六杀人,用的不正是这把短刃吗? “不不不用了,板车上有菜刀”,随后他跑到板车边开始翻找起来。 幻六皱眉疑惑,将短刃又插回刀鞘,他的短刃锋利无比,不比菜刀好用?? 灵宝盯着地上瘦不拉几的灰毛兔子,片刻后恍然大悟,兔子?能吃,她上次在竹林深处见过的,比这个更大,更肥。 半个时辰后一锅兔肉汤,一只烤兔喷香出炉,虽然没有调料,但这对于太久没吃过荤腥的黎家人来说,依旧是美味。 黎文黎韬拿了一只兔腿递到幻六面前,“大哥哥,吃” “大哥哥,这兔子是在山里抓的吗?” 幻六接过兔腿点了点头,看着两兄弟,他总能想起自己与幻一,那个有好吃的总留给自己的哥哥。 “你们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难得见幻六主动开口,黎家人一边吃肉喝汤,视线也聚集到幻六身上。 黎韬舔了舔嘴上的油渍脆声开口“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像大哥哥一样,学一身本事,然后去行侠仗义闯荡江湖” 像我一样行侠仗义?幻六愣了愣,随即自嘲的摇摇头看向黎文“那你呢?” “我......我也想学本事,那样我就能保护家人”以前他一直认为爹爹便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在家时,他每日习字,练字,就是希望长大后能像爹爹一样,考取功名,为阿爷阿奶争光。 想到爹爹曾经说过,乱世中,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现在好像能理解了。 幻六难得的扬了扬嘴角,看着俩崽子有些消瘦的脸颊,将手中兔腿又塞回黎文手中“你们想要学本事就得多吃些,这样才能长得高,有力气” 俩崽子用力点头,几口吃完手里的烤兔肉,又跑到铁锅旁囔囔着要喝三大碗汤,却迎来了黎老太两个脑瓜崩。 “小孩子喝那么多不得撑坏了?”老太太舀了一碗兔肉汤递到黎文手上“去,给大哥哥送去” 灵宝躺在阿娘怀里动了动眼珠子,有力气才能学本事吗?她也想学,小娃裹在棉衣里的手指轻轻一勾,只听一声细微的刺啦声,棉衣破口了。 灵宝: ̄□ ̄||我还没开始用力呢。 ......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有幻六这个狩猎高手在,黎家人几乎每日都吃上荤腥,野兔,野鸡,路过村子时,老太太又换了不少粗粮,面粉,和简单的调味料。 这一路吃下来,所有人都长回了不少肉。 到达边城时,黎家人并未进城登记造册,而是听从了幻六的话,绕过边城直接往赤水的方向而去。 三月初九,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赤水地界。 污渍斑驳的大石块驻立在道路左侧,上面写着赤水二字。 未知的命运让众人心里开始惶惶不安起来,一路上,他们从幻六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赤水以及白云城的事,也让他们对此地本能的产生了恐惧,可为了逃脱追杀,他们别无选择。 “赤水两面靠山常年瘴气弥漫,一面靠海是百丈悬崖,能正常出入的陆路,便是这条直通白云城的道路,我只能将你们送到这里了,去吧,还有二十里地,进城以后一切都只能靠你们自己” 幻六将事先准备的小包袱递给黎诚盛,又继续说道。 “记住我说过的话,入城直接将流放文书递上即可,进城后再打开包袱,届时你就能明白该去哪儿了” 黎诚盛茫然点头,转身将包袱递到媳妇儿手中,再回身时,已没了幻六的踪影。 “走吧,还有二十里地呢”,黎老太紧了紧灵宝身上的绑带,眼神坚定的跨过界线,黎家众人整理好思绪紧随其后。 灵宝趴在黎老太后背上,扭头盯着七八丈外树杈上的人影歪了歪脑袋,张嘴“啊...呀...”再见了弱叽叽。 幻六:“......”我又出现幻觉了。 第24章 混乱之城 ...... 到达城南门口时已是申时末,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都这个时辰了,等着入城的人竟然还有不下百人。 大部分都跟他们一样拖家带口的,至于这些人的出处,黎家人也不得而知,更不敢上前去打听。 幻六也说了,来此地的人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亦或是走投无路之人,想必这些人也跟他们一样,走投无路了吧。 排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了,黎诚盛毕恭毕敬将手中流放文书递上去,守城之人也不是官兵,而是一群身着特制衣服,腰悬弯月武器的男人。 “流放来的?” 男人视线一一掠过黎家人紧接开口询问,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闻言,黎诚盛赶紧回话“是,我们一家从东巍京都流放而来,我们......” “一人一两银子的入城费,交了就能进去了” “啊”黎诚盛诧异出声“这位,大人,我刚才瞧见前面进城的人,都没交入城费,怎么......” “我再说一遍,交银子进城,不交就给我滚”男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声音也不由得拔高几分。 黎诚盛还想再争论两句,被身后的黎老太给拉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递了上去“大人,您数数” 男人接过碎银扫了一眼,九两银子不多也不少,神情也缓和下来“流放的,去城西罗氏粮铺”随后侧身放他们进了城。 “娘,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吧” “行了,你也该改改这性子了,幻小哥说的你都忘了?就当破财免灾吧” 黎诚盛尴尬的抓了抓脑袋,不再说话。 越往城内走,耳边嘲杂声越多。 这里跟以往他们去过的所有州城或县城都不同,已经过申时,城内依旧人来人往,临街店铺招牌高悬,街边小贩扬声吆喝叫卖,酒楼茶社门庭若市。 灵宝趴在老太太背上,眼睛亮得出奇,对她来说这里处处是新鲜。 天色渐渐暗淡,店铺门口纷纷亮起了各色灯火。 酒肆内划拳,赌坊里摇骰子的高呵声,街边穿的花枝招展妇人的揽客声,还有一言不合直接在街头打架的混混。 欺压,欺诈,斗殴在此地随处可见,无一不在宣示城内的混乱不堪。 “草你娘的,玩不起是吧?” “敢出老千,兄弟们,给我剁了他的手” “好大哥,一两银子,我今儿陪你一晚,成吗?” 吵闹声迸发入耳,灵宝的小脑袋不停转动着接受周围信息,与黎家所有人的紧张神情不同,灵宝满脸都写着兴奋二字,她,很喜欢这里。 一家子七拐八拐,终于找了个无人的小巷,将幻六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进了城才能打开的包袱拿了出来。 “这......”望着包袱里东西,黎家人无一不震惊,无人小巷中众人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动如雷。 他们黎家何德何能,能得幻小哥如此相助,不仅帮他们想好出路,还...... 包袱里的东西不多,三把木质短剑,一封已经封存好的信件,还有一张字条,以及百两银票,为了方便他们使用,幻六还特意给换成了小额,一两,五两,十两加在一起好几十张。 “是大哥哥给我们做的木剑” 连日赶路焉巴的黎文黎韬,在看到木剑时瞬间来了精神,正欲去拿,黎老太一把将包裹收了起来,左右四顾后,伸手把里面的字条与信封掏了出来递给黎诚盛。 “瞅瞅,上面写的啥”看到俩崽子委屈的神情,黎老太又无奈安慰道“你们俩听话,等咱们安顿好了,再玩,啊” “幻小哥让咱们去城东的破庙,找一个叫疯人萧的人,说只要他看了信就能帮咱们安排去处” 黎诚盛看完字条后,将字条揉成团塞到嘴里,砸吧两下就咽了下去。 众人:“......” “你这是作甚?”许姝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开口问道。 “字条后面写了,看完要销毁” “......” 众人对他这一行为不想再多讨论,黎老太将裹着银票的布包塞进怀中,又将身后背着的灵宝转移到面前绑好,这才领着众人往城东破庙出发。 一群叫花子形象的黎家人,丝毫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众人一路走一路问,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到所谓的破庙。 此地已经远离喧嚣,方圆半里内看不见任何商铺或是人影,微弱月光下,破庙敞开的门犹如一张深渊巨口。 黎诚盛将板车停好,提着胆子上前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请,请问有人吗?疯前辈在吗?” 回答他的只有簌簌风声。 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黎诚盛伸出手掌,从敲改成了拍。 “啪啪啪......请问...吱呀...砰”,话还没说完,门板便应声倒地。 巨大的响声让黎家人差点炸毛,纷纷后退两步。 “老婆子,咱们会不会找错地儿了?这看着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儿啊” 黎老汉靠近黎老太在她耳边用气音说着话,这明明是在城里,可周围却看不见任何人影,商铺,唯独一间破庙孤零零驻立在此,太过诡异了。 “娘,会不会是疯前辈已经换了地方住,但幻小哥不知道?” 黎老太抿了抿唇,深吸口气后跨进了破庙,“今晚咱们就在这儿过夜吧,明日再说” 见老太太都发话了,其余人也提了口气,跟着进了破庙。 屋内除了尊一丈高石雕佛像外,没有任何摆设,墙角一床漆黑的棉被也落满了灰尘,看来这里确实很久没人居住了。 黎老太抱着灵宝坐在一旁,她的神情有些失落,若是找不到这个疯人萧,那他们该如何是好? 出神之际,黎老汉与黎诚盛已经在破庙外寻了石块回来开始搭灶了,可许姝惠三人在外头转悠了几圈也没找到一根干柴回来。 最后几人把目光看向了倒地的门板,好在门板早已腐朽,掰起来倒也不费劲,就是,不太够烧。 简单煮了些粗粮糊糊填肚子,一家子围坐在快要熄灭的火堆旁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第25章 初见疯人萧 “娘,明儿我先去城里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疯前辈的下落” 黎老太点点头,又摇头“你识字,明儿你先去那城西罗氏粮铺瞧瞧,我与老头子去城里打听疯人萧的下落,姝惠你们仨就待在庙里好好照顾孩子” “老夫人,我腿脚快,要不俺跟钱姨去打听吧,您跟老爷子好好休息一天” “是,老夫人,我跟丁香去就行” 她俩这一路上除了担惊受怕外,就剩吃了,好不容易到了地儿,也该干点事了。 大人的事,小孩操不上心,黎文黎韬一人拿了把木剑,在相互比划。 这给一旁连坐都坐不稳的灵宝羡慕坏了。 她,也想玩木剑,也想到处跑。 哎——做小孩真烦人呐。 屋内的火堆在此时彻底熄灭。 安静的环境让灵宝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起来,她动了动鼻翼,视线在屋里扫过,最后落在佛像之上,一股极淡的药味正从佛像眼睛处飘散出来。 什么东西闻起来竟然是甜甜的? 灵宝挥舞着手臂“呀...呀”她伸着小爪子指向佛像,想要告诉阿奶那里有东西。 “宝乖,那是佛像不能玩”黎老太撑地而起,想去门口板车上拿木剑给小孙女玩,却感觉头有些晕,随即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门口。 “娘...您怎......”灵宝枕着老太太的手臂平躺在地上,只听屋内接二连三的传来倒地之声。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灵宝心中焦急万分,她不断用空间之力扫视附近,却并未发现有人,又尝试用哭声来唤醒阿奶,可她嗓子都哭哑了也不见老太太转醒。 唯一能让她安心的是,所有人的呼吸都很平稳,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边一家子睡得憨香。 另边厢,城西某个药材行,一道破门声在闹市里乍响开来,一个胖矮老头蒙着面,扛着一个大麻袋从破门处飞身跃出,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破庙而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 “疯人萧,你他妈的真不要脸,买卖不成直接开抢是吧?” “我,我不是疯人萧,你们认错人了”老头回头夹声夹气,声音刻意又尖细,一身横肉看似笨拙,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在街道房顶上肆意纵越。 眼见老头的身影消失不见,二人气急败坏,站在街道上冲着老头消失的方向指爹骂娘。 “孙娘,那就是疯人萧,死肥猪化成灰我都认得,咱们直接去破庙,定能抓个现行”男人拉着孙娘的衣摆娇呵,阴里阴气,不知道只会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孙娘一把拂开贴在身边的男人转身往回走,冷冷道“不怕被毒死你就自己去吧” “我......哼”男人一跺脚,屁颠屁颠又跟了上去“孙娘,你等等我,我都听你的” 四周闻声之人,皆破涕大笑“李大娇,就你这样也想得孙娘青睐啊,你那第三条腿能立起来么?哈哈哈” 李大娇回头看向说话的男人,眼底一瞬冰冷,他衣袖一挥,一把短柄飞刀直奔男人而去,却被男人两根手指轻松夹住。 “哟,娇娇,你这手劲儿怎么这么小,像个娘们儿一......”男人讥讽的声音在看到手指迅速变紫时,戛然而止。 “你他妈不讲武德”男人暴怒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李大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道上。 ...... 破庙门口,疯人萧扛着麻袋无声落地,还没等他就今日的成果笑出声来,就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查看地上之人的情况,而是飞身骑到佛像脖子上揭开佛头,瞅见里面所有的药都还在,这才松了口气,随后拿起一瓶松了口的瓷瓶落到人群里。 疯人萧捋着自己的辫子胡须,开始打量黎家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个......嗯?” 他闪身来到门口,盯着地上与他对视的奶娃慢慢撑圆了眼睛,他的软香散居然没有毒倒一个小娃娃?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疯人萧拎起地上的奶团子,嘴里喃喃自语,他将手里的瓷瓶又递到了灵宝鼻尖,片刻后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灵宝闻到鼻尖甜甜的气味,顿时回过味来,她是小,不是傻,家里人就是因为这香气才晕倒的,合着是你这头肥猪搞的鬼。 要不是阿爹阿奶说过,来这里是找人帮忙的,她早就一根竹针杀了这头猪一了百了。 好好好,杀不了你,也要打得你嗷嗷叫。 奶娃握紧拳头,几颗石子儿凭空乍现,朝着老头肥硕的脑袋砸去。 “砰...砰砰” “诶唷——啊——”门口哎唷惨嚎,霎时响彻夜空“谁,谁他娘的搞偷袭”疯人萧揪着奶娃衣领,警惕四顾。 “出来,你个龟孙儿敢砸老子,让老子逮到,老子毒死你” 灵宝攥拳:说脏话,不乖噢 “砰砰砰” “啊——,狗币玩意儿,老子不玩了,这地儿让给你行了吧” 灵宝攥拳:想走,不可以噢 “砰砰砰” ...... 一刻钟后,疯人萧满头大包,喘着粗气无力瘫坐到门口,本就肥硕的脑袋明显又大了一圈,看了看躺地上睡正香的老太太,干脆也直接躺平了。 “娘的,太欺负老头了”可不就是欺负人吗?一个用毒高手,连对方在哪儿都找不见,咋打? 他算是明白了,这暗地里的高人,指定是为了护着这家人,捋了捋气息,疯人萧坐起身,从身上掏出个绿色瓷瓶打开,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在屋里氤氲开来。 不消片刻功夫,黎家人老少小一个接一个的捂着太阳穴坐起身来。 疯人萧将手里奶团子塞回老太太怀里,起身视线又扫了一圈,没好气的开口。 “软香散的毒已解,没事了就赶紧滚” 众人这会儿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记忆有些断层,缓了好久,黎诚盛才尝试性问道。 “前辈可是疯人萧?” 胖,矮,以及头顶独特的单角辫,全都对上了。 “我不是,你认错了”疯人萧一脸不屑,心中暗骂,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讨债鬼。 黎诚盛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就您这形象,真的很难认错,突然想到什么,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信封递了过去。 第26章 安顿月儿村 “前辈,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求到您这儿的,还请您帮帮我们” 老头视线从信封上扫过,封口处独特的封蜡让他心中一惊,他轻咳两声,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黎诚盛,随后接过信封拆开。 疯老,还请您帮忙安排这一家人的生计,自此两不相欠,署名,幻六。 看完信的疯人萧脸色一变,他拿着信在屋里来回踱步。 好啊,好你个臭小子,让你做我徒弟还委屈你了是吧?天大的人情就这般白白送人,这家人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疯人萧转头看向黎家人,从上至下,从左往右,仔仔细细的打量,却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当他看到黎老太怀里奶娃时,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随后对着黎家人开口道。 “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你们把她留下给我,我就帮”老头脑袋一昂,说话之时鼻孔恨不得怼上天。 这小孩很特殊,自己的毒居然对她无效,若是将她留下做个药童,桀桀桀桀,疯人萧扬起唇角,心中狂笑。 黎家人望着对面恨不得将阴谋二字刻在脸上的老头:“......” “疯,疯前辈,你要留我一个老太婆作甚?”黎老太忐忑不安的问道。 “我要你个老太婆做什么,我要的是她,那个奶娃娃”疯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黎老太,他指着老太太怀里奶娃,哼道。 闻言,黎家人脸色大变,许姝惠护娃心切,三步并两步站到黎老太面前,颤着唇开口。 “疯前辈,您要一个奶娃娃作甚?”又将目光投向黎诚盛,示意他赶紧想办法,这疯老头看着就不太正常,若他要硬抢灵宝可咋办? “前辈,您若是不肯帮我们也罢,但孩子我们不能交给您...” “哼,不就是个小娃娃吗?没了你们再生一个不就好了,我可以给你们钱,还可以给你们安排去处,怎么样?”老头挑眉,盯着黎诚盛。 在白云城中,为了活命,为了钱,疯人萧见过太多卖儿卖女,甚至卖妻子的人家,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能卖。 此话不仅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也燃起黎家人心中的怒意。 “瘪犊子玩意儿......合着人命在你眼里竟如草芥,即如此我们也不需要你的帮忙”扔下一句话,老太太抱着灵宝就往破庙外走。 “诶诶,等等,咱们再商量商量,这样吧,我不抢娃,以后每个月让小娃帮我试一次药就成”疯人萧也不在意黎老太爆粗口,一个劲的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 “两月,两月一次也行” “半年,半年总可以了吧” 直到老太太终于忍无可忍,回头红着眼冲疯老怒吼道“我们黎家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卖儿卖女,更不会让孩子替你试药” 此话一出,黎家所有人皆红了眼眶,面露不善的盯着疯人萧。 黎文黎韬被大人护在中间,挤了半天俩崽子才从爹爹胯下挤了出来,手里木剑直指对面老头,脸上表情凶狠。 “我们是不会把妹妹交给你的” 望着眼前的黎家人,疯人萧笑了,又因笑得太狠牵动了脸上的伤“嘶......诶唷...可疼死老子了” “破庙归你们了,明日一早我再来”眼见黎家人露出不解的神情,疯老继续说道“这娃我不要了,明日一早我带你们去安顿” “哼,屋里的东西不要乱动,不然老子毒死你们”众人耳边传来警告声,眼前却是一花,疯人萧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他这是啥意思?” “是,考验咱们呢?” “是了,肯定是考验咱们,我就说幻小哥怎会害我们” 一家子长吁了口气,疯人萧,这性子还真跟人名儿一样,又疯,又爱捉弄人,众人又忐忑不安的回了破庙。 破庙外,疯人萧去而复返,站在破庙两丈外的阴影处看向屋里的奶娃,哼,不卖给我,我就偷,桀桀桀。 “砰”石子砸下,正中老头额角。 “草,卑鄙小人”老头低呵一声,捂着额角掉头就跑。 ...... 翌日,朝阳刚刚透出一丝红光,光线还没穿透晨间薄雾,黎家人便已起身,将行囊都打包好后乖乖等在破庙内。 一家子从卯时一直等到午时,足足等了三个时辰也不见疯人萧过来。 黎老太沉着脸出声“这老疯子不会又骗咱们吧?” 灵宝眼珠子动了动,看向屋顶,随即众人便听见屋顶传来了吃痛声。 疯人萧落地后依旧保持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这附近连个能藏人的地方都没有,这些小石子到底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难道是神仙?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老头立马甩头,草,老子怕不是真疯了? 视线转向黎家众人,疯人萧轻哼一声冲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跟上他。 三月阳光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黎家人拉着板车一路跟着疯人萧从北城门出了城。 “你们要去的地方叫月儿村,在那里不需要上交任何赋税,有地可种,有菜可吃,只要你们自己勤奋,温饱不是问题”疯人萧回头看了看众人的神情又继续说道。 “哼,别以为你们是幻六所托,就能在这里享福,整个赤水除了那几个讨人厌的势力头头,所有人都得靠劳力挣饭吃,别妄想我养你们” “疯前辈,我们不用你养,只要能种地,我们就满足了”若是不用交税,哪怕他们一家只分个三亩地,也够吃的了。 “当然了,若你们缺钱,我也是可以救助你们的,只要把那个小娃娃借给我”疯人萧两步奔到黎老太身边,露出一脸坏笑“怎么样,老太太,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不考虑,我家娃不借”再听到疯老这般说话,黎老太的语气明显要比昨晚缓和了些许,虽才刚认识一天,但她也能看出来,这老头并不坏,就是性格古怪了些,再则就是,她相信幻小哥不会害他们。 “也罢也罢,谁让我欠他呢” 说话之际,众人已经从宽阔大道拐进了山道,穿过一片竣松林,视野变得开阔,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清水山涧,阳光照射下河面泛起粼粼波光,放目远眺,粼光刺眼。 “这条河叫净月河,沿着岸边一路直下,很快就能到月儿村” 第27章 千年也难得一遇 “疯老,这月儿村为何不用交赋税啊?”黎诚盛拉着板车快走两步到疯老身后。 疯人萧回头瞥他一眼,语气里满是讥讽。 “这是哪儿?赤水,你以为是在东巍吗?在这里,谁有钱谁就是大佬,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那你的意思是,这月儿村住着有钱人?” “想屁吃呢?有钱人能来这儿种地?” 黎诚盛恍然大悟,“您是说,这里有高手护着?” 疯人萧不耐烦的摆摆手,“哎差不多吧”,随后又屁颠屁颠凑到黎老太身侧去了。 越往里走,河面眼见变宽,顺着一条河流分支走了两里路,众人正式跨进了月儿村。 顺着黄土路而上,经过清河畔时,一阵清风从脸颊拂过,带着一丝清凉湿润的触感。 土路两侧是一块块被分割好的田地,如今已是三月初,清水顺着沟渠流入田里浸泡,只待秧苗长高便能插秧入田。 田埂上,不少村民正在看田看水,仔细一瞧,竟全都些妇人,有些已年过半百,有些正是芳华之年,以及几个刚抽条的小少年。 瞅见土路上黎家浩浩荡荡的队伍,村民们时不时投来好奇目光,可在看清队伍最前面的矮胖老头时,又吓得纷纷低下头。 村民们的反应,让带头的疯人萧顿时来了脾气,叉着腰站在土路上冲田埂上的人喊道,“喂,那个谁,你过来” 闻言,几个妇人纷纷露出苦瓜脸,这疯老头怎么又来他们村了,其中一个妇人讪讪别过头,只要没指名道姓,她就装作没听见吧。 有一个人带头,剩下的也有样学样,统统拿屁股对着疯老。 “嘿,老头子我有那么吓人吗?好好好,你们不过来是吧,行,我过去”,话落,疯人萧作势便要跨过水沟,却被土路尽头一男人给叫住了。 “疯老”,男人声音带着内息,穿透力极强,疯人萧一只脚已经悬在半空,被这突如其来声音吓得一激灵,重心不稳下直往水沟里掉,好在黎诚盛离他不远,伸手拉住与自己体重悬殊有些大的老头。 “哎,哎哎”,于是想太多的黎诚盛也跟着一块掉了下去。 众:“......” 也好在这会天暖了,水也不深,堪堪淹过二人小腿,疯人萧爬上土路几步纵到男人面前便破口大骂。 “沧铭天,你个孙子,你是不是跟老子有仇啊?每次见到你准没好事” 沧铭天并未搭理他的臭话,朝黎家人招了招手便转身往村里走去。 望着前方二人背影,黎家人忽觉有些好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可凑在一块时竟也不觉违和。 “你赔我裤子,一百两”,疯人萧提着还在滴答落水的裤子,一会在他左边念叨,一会又出现在他右边。 “说话啊孙子,吃屎捏着了吗?” 黎家人:“......” ...... 整个月儿村并不大,房屋稀稀落落排布,在斜阳下拉出一道道浅薄的影子,大致数了下,共计十五六户人家。 这么少?这是家人心里的第一反应,这地方既不用交赋税,种多少都是自己家的,还有高手护着,那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地方,怎么会这么少人? 此刻已过申时,村中处处升起炊烟,空气中飘散着让人心安的烟火味,还有勾人肠胃的菜香。 沧铭天站在村口处大愧树下,等黎家人靠近了才开口说道。 “村里还有许多空地,你们自己挑一处建屋子吧” 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眼前男人容貌,五官冷硬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狭长锐利,虽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可那一身煞气仿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面对这个煞气十足的男人,黎家人不敢多问多言,只点头表示房子他们自己解决。 “喂喂喂,他们一家啥也没有,咋建屋啊?我给了你那么多好东西,你不得帮帮他们?” 沧铭天扔下一句话,自顾回了不远处的泥巴小院,完全不理会叽叽喳喳的疯老头。 黎家人站在原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举步往村里走去,拖家带口一群人总能惹来村民打量的目光。 黎老太尝试跟附近的村民打招呼,可他们好像很害怕老太太一般,只是冲她勉强点点头,便溜回了自家院子。 一家子拖着板车在村里转了个遍,最后还是决定在离村口较近的位置建房,也就是沧铭天的斜对面。 那里虽面积不大,但离后山较近,也方便他们砍伐木材,眼瞅着天色已晚,饿了大半日的黎家人早已是前胸贴后背。 “房子明日再建,今晚咱先将就一下,姝惠,钱婆子,丁香,捡干柴去,老头子,诚盛,搭灶” “诶,得勒” 总算是能安顿下来,一家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这一高兴吧,连一旁气鼓鼓的疯老头都给忘了。 “我说,老头子我在这儿站半天了,就不能来个人理一理我吗?” 哎,黎老太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疯,前辈,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晚饭?”黎老太说话之际,还不忘将怀里奶娃紧了紧,生怕这老疯子给娃抢了去。 疯人萧努力将锁在奶娃身上的视线收回,又朝着空荡荡的板车撇了撇嘴,“吃啥?啃树皮吗?” 老太太也朝板车看了眼,有些好不意思的开口,“现在确实没啥好招待的,要不过段时间,等咱家安顿好了,再请您来做客” “嗯,这还算句人话,那爷爷先走了”,疯人萧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在打量四周,片刻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食指在灵宝的嘴唇上碰了一下,转身就往村外飞去。 可还没飞出五丈远,就被一颗石子精准的命中后脑勺。 “啊唷...狗币” 黎老太反应过来,连忙抱起灵宝仔细检查,在看到娃不仅没事,小脸上还挂着些许得意神情后,猛松了口气,又冲着疯老消失的方向恶狠狠瞪了一眼。 村口大槐树上,疯人萧两手抱着脑袋盯着十丈外的黎家众人嘿嘿坏笑,“真是个不得了的小娃娃,连老子的金仙倒都对她没用,这般特殊体质,百年...不,是千年也难得一遇啊,桀桀桀桀,嘶...疼死老子,狗币,别让老子找到你” 再次四顾一圈,依旧没找到暗器高手,疯人萧一脸悻悻然地离开了月儿村。 第28章 今儿这一剑,没白挨 傍晚,天际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夜色初降总是带着些许说不出的落寞寂寥。 黎家人就着从后山上捡来的干草铺在地上,就这也比在山洞或是荒郊野外舒服得多。 “阿爷,以后咱们就住这里了吗?再也不用赶路了?” 黎韬依在黎老汉怀里,轻声问道。 “是,不用再赶路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村里有好多叔伯婶子,也会有很多小娃娃跟你们一起玩” “吱呀......”斜对面小院门被人缓缓拉开,高大笔挺的身影缓缓从院里走出,朝着黎家人走来,手里还拎着不少东西。 本就没睡的黎家人纷纷从火堆旁起身,朝来人望去。 “沧,前辈”,黎诚盛两步上前,有些生硬的打招呼,这男人看年纪应是比他要大上一些,叫大哥感觉有些突兀,叫大侠好像也不太合适。 沧铭天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是一些常用的农具,木盆,木桶还有伐木砍柴的家伙什以及两个黄纸包。 “那个,沧,前辈,今日多谢您,这些农具啥的您算算大概多少银钱...” “以后叫我沧铭天就行,这些物什疯老已经付过钱了” 视线在地上扫过,发现一家九口人总共就两床被子取暖,随即又看向许姝惠怀里奶娃,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后又慢慢浮现出些许哀伤。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找我,田地等我合计一下再给你们分,若是有人生病需要药材也可来找我”,话落,沧铭天不再逗留,转身回了院子。 “我们不着急,多谢了”,黎诚盛冲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 却看到对面小院门口,还站着一个身影,纤细,柔弱,直到沧铭天将人搀回了小院闭了门,黎家人才收回视线。 ...... 翌日,东方泛起鱼肚白,天开始蒙蒙亮,迎着朝阳露水,黎家人开启了新的一天。 黎老汉父子俩一大早便去了后山,木材,藤蔓,荆条,茅草,这些是最基本的茅草屋材料。 只要将屋子支架架好,再将枯藤蔓与荆条编制成帘子围在支架四面,固定,铺上茅草顶盖,再压上一层树皮,一间简易的茅草屋就成了。 虽比起以前住的地方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好歹是在这里有了个遮风避雨之处。 等以后生活好些了,再想办法盖泥胚房。 爷俩屋前屋后的两头跑。 家里的妇人也没闲着,在后山上搜集了大堆较柔软的干草,晒干后铺在房间里再盖上几件旧衣裳先凑合几晚,等木床做好了再换。 黎老太在屋子周围用削尖的木桩圈出一个范围,再将剩余的荆棘条搭在木桩上,这样便有了院子。 大人忙活的时候,俩崽子踩在干草上‘尽职尽责’的照顾妹妹。 “坏蛋,看我尚方宝剑”,黎文扭动着身体,舞着木剑,嘴里振振有词。 “你才是坏蛋,我乃黎大侠”,黎韬也不甘示弱,扬起手中木剑与黎文以同样奇怪且搞笑的身姿拼剑。 灵宝躺在地上,眼珠子跟着俩二货不断左右转动,她的手里同样握着一把木剑,只是她的木剑要比俩哥哥的更小更短些。 她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握着木剑不断挥舞着,却因用力过猛,小木剑直接脱手而出,直直砸向扛着木材进院的亲爹。 “哎唷喂......”,木剑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黎诚盛脑门,身体后仰下险些摔翻在地。 稳住身形后,黎诚盛扔下肩上的木材,捂着脑门儿直吸气,疼得他五官都快扭到一起了,片刻后他放下双手,一条被木剑抽红的印子慢慢浮现。 “爹爹,不是我” “也不是我” 黎文黎韬一前一后向爹爹展示手中的木剑,示意不是他们砸的。 黎诚盛当然知道不是他俩扔的,这么大的劲儿,除了他的宝贝闺女还能是谁,得亏是抽上来的,不然这脑袋指定得开瓢。 架着奶娃咯吱窝,将人抱到怀里,黎诚盛又气又不忍责备。 “闺女啊,你可饶了爹爹吧,若是哪天把爹爹打坏可咋办?”黎诚盛耷拉着脸苦口婆心,这还没满百日呢,力气就这般大,以后长大了再冷不丁的揍自己一下,还得了? 灵宝目光扫过爹爹迅速红肿起来的额头后,开始两眼望天,眼神无辜至极。 我也不是故意的,大不了...灵宝扬起脑袋将嘴巴凑近亲爹额头,学着哥哥给爹爹吹伤口的样子“发发”了两口。 瞧见闺女难得这般亲他,黎诚盛的表情顿时转悲为喜,也不在乎被发了一额头的口水,抱着奶娃一阵猛亲。 “好闺女,mua,mua” 黎诚盛:今儿这一剑,没白挨。 灵宝:“......”,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算了。 谁让他是亲爹呢。 忙活一日的功夫,只堪堪搭了间能住的茅草屋以及一间简陋的灶房,虽有些漏风,但好歹能掩人耳目,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做饭了。 傍晚时分,几个妇人接着缝隙透进来的夕阳,开始张罗晚饭,厨房里的用品应有尽有,灵宝几乎将家里能带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干净整洁的棉被衣裳,矮凳,木桌,总之除了衣柜跟床,几乎啥都有了。 隔着院墙,黎家人也不怕被偷窥,将东西都整理一遍后,也到了开饭时间。 望着时隔已久的鱼粥,以及两盘香喷喷的煎鱼,众人的眼睛开始放光,狼吞虎咽美美饱餐一顿后,众人开始烧热水。 三个月之久没有洗过澡,身上臭不臭的不说,光是泥都能搓下来二两,一桶一桶的清水往后院抬,脏水一桶一桶的往外倒。 直到所有人都洗好,许姝惠才抱起灵宝就着灶房里还未熄灭的火光给娃洗澡,该是奶水充足的原因,几个月下来,奶娃的体重蹭蹭往上涨,又白又胖。 “阿娘,妹妹好胖呀,手上腿上都压出褶子了” “现在是小胖妹妹,以后长大了就大胖妹妹” 许姝惠扶着灵宝站在水盆里给她洗屁屁,听见俩崽子童言无忌,抬眸轻笑道。 “你们还好意思笑妹妹,小时候你们哪一个不比妹妹胖来着,等妹妹长大抽条了自然就瘦了” 灵宝趴在阿娘手臂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双脚似在发泄不满,哒哒哒的在水盆里踩来踩去。 她居然又被哥哥嘲笑了!!! 第29章 哥哥能挨得住宝一拳吗? “不管是瘦妹妹也好,胖妹妹也好,我都喜欢”,黎文伸手捋了捋奶娃头上的稀疏胎发。 黎韬点头附和,“嗯,我也会永远喜欢妹妹,而且妹妹的力气很大,今天把爹爹额头都打红了,若是我也能像妹妹一样力气大,是不是就能开始学本事了?” 许姝惠哼笑,在俩崽子头上轻轻拍了拍,循循善诱的说道。 “光有匹夫之勇,鲁莽行事怎么能行?你们俩跟着爹爹先好好习字,等你们肚子里有了墨水再去学其它的,知道了吗?” “我会,爹爹教的三字经我全都会背了”,黎文拍着小胸脯信心满满。 “那你全都会写了吗?” 一句话问得黎文哑口无言。 许姝惠给灵宝穿好衣裳,将娃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晃动了两下。 “以后咱们灵宝也要习字,灵宝聪明,肯定会比两个哥哥学得更快,对吧?” 灵宝抬眸看向阿娘,使劲儿点头,一双眼睛清澈发亮。 宝聪明,比两个哥哥都聪明,以后灵宝习了字,就能嘲笑哥哥了。 ...... 一家子千辛万苦总算在月儿村安了家。 十数日转瞬即逝,村里人也渐渐跟黎家熟络起来,碍于那神出鬼没的疯人萧,村民不敢进黎家大门,只是偶尔会叫上家里妇人一块去村口大槐树下唠嗑。 一来二去的,黎家人也对月儿村有了一定了解。 整个村子里基本没有壮年劳力,其原因竟是这些人家全是战死将士的遗孀或遗孤。 村里人说,是沧将军半年前领着他们过来安的家,村外黄土路两侧的田也是他们刚来那会儿子开垦出来的。 整个村子的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南越国。 死了丈夫的妇人,带着年迈的爹娘,拖着年幼的孩子,从南越边境,一路走到了此地。 黎家其它人可能不知道南越,但作为候补上来的军机章京黎诚盛,对南越国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南越在中原八国中,属大国之一,南越皇帝年幼,无法持政,整个朝堂被先皇亲封的摄政王把持。 其皇室的恩恩怨怨黎诚盛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这个摄政王穷兵黩武,整个南越战事不断,这也导致了南越百姓不堪赋税,边境百姓更是民不聊生,食不果腹。 而这沧铭天沧将军,想必该是南越的某位将军,至于是何名号,为何又会沦落至此,黎家人不敢问,也没必要去问。 春末的风夹带着夏日临来的燥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黎家人分了田地,又在左右邻舍的帮助下,借到了秧苗。 田埂上,黎家九口全员出动,黎老太钱婆子丁香许姝惠负责插秧,黎老汉黎诚盛负责挑秧再将秧苗抛进田里。 而灵宝,被放在土路旁树荫下,被俩哥哥「看护」着。 三个多月的奶娃,在哥哥帮扶下能勉勉强强的靠着树干坐上一会儿,黎韬挨着妹妹,用去了皮的红浆果,在奶娃脸上画了两团腮红。 灵宝,“……” 灵宝没牙可咬,小脸虎虎的,手好痒,真想揍人。 哥哥能挨得住宝一拳吗? “哥,你看,妹妹真漂亮,等妹妹长大了,我天天给她画” “嗯,好看,妹妹最好好好看了” 灵宝抬手擦掉脸上的浆汁,心里默默给俩哥哥记上了一笔。 折腾一番,两崽又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人,之,初,黎韬你跟着我写”,黎文写完字,扯过黎韬到跟前。 “哥,这三个字我会写,以前爹爹教过的”,黎韬就着手里木剑,有模有样的在一旁写下三个字「八,之,刀」 “你这写的不对,连偏旁都写没了,重写——” “哥,快看,有蚂蚁” 小孩儿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影响,上一秒还在习字的俩人,下一秒开始数起了蚂蚁。 灵宝盯着地上的人之初八之刀发呆,随后身子开始往一边倾斜倒在了地上。 视线旋转之际,正好瞧见几丈外藏于树杈上的胖老头,老头噙着一脸坏笑,眼睛直勾勾盯着倒地不起的奶娃,可又不敢靠近。 近日来,他频频偷摸来村里,可每一次靠近奶娃都会被石子击中,奶娃就在眼前,可他却看得到摸不着,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让他难受至极。 午时一刻,两个年轻妇人从田埂跨到土路上,是许姝惠跟丁香,二人有说有笑来到树荫下,抱起奶娃,领着崽子往村里走去。 “夫人,现在咱们稻子也种上了,回头再去买些菜种回来,再养些小鸡仔,小鸭啥的,以后就不用小姐...”,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丁香连忙捂着嘴巴,四顾无人后,赶忙低头认错,“夫人...我错了” 许姝惠侧头看向她,并未出言责备,“丁香,以后就别喊我夫人了,我比你年长几岁,就唤我声姐姐吧,也不要喊灵宝小姐,就叫灵宝,咱们以后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户,不必讲究” “是,夫人,不是...姐”,丁香有些生涩的开口。 许姝惠好笑道,“没事,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 傍晚,夕阳坠入地平线,天际云霞光芒渐渐黯淡。 小山村炊烟渐熄,但空气中仍飘散着让人心安的烟火余味。 黎老太站在院门口盯着斜对面紧闭的院门,犹豫片刻后还是缓缓走上前去敲响了院门。 这几日,地里的秧苗已经全都插好了,她想在房子后面开垦一块地出来种些菜,养鸡。 可这些东西都得上城里买去,要进城的话,他们也不清楚要不要啥路引或是文书之类的,这才想着来问问。 “咚咚咚” 敲了好几次门也不见动静,黎老太转身往回走,却听见旁边院子门被拉开了。 蔡婶子探出脑袋,“黎婶,沧将军估计是又外出了,我有两日都没听着隔壁有动静了” “这样啊,那蔡婶子,你可知道若是要进城的话,需不需要路引啥的?”黎老太几步走到蔡老太院门口问道。 “我想进城去买些菜种子,鸡仔啥的回来,可我不知道进城的规矩” 一说起进城,蔡老太脸色一白,拉着老太太的手慌张道。 “白云城可去不得啊,城里全是恶人,我们平日里缺东西都是摆脱沧将军给带回来,要不你们等将军回来再说吧...” “那你可知将军一般出门几日才能回来?”,白云城是啥样,她从进赤水第一天就知道了,可若不尽快种上菜,就得天天靠小孙女养着,她灵宝的福气啊,天天这样拿,得折损成啥样? “这,将军出门快则一两日,慢的话——我也不太清楚”,蔡老太思索了半晌,又说道,“我们家倒剩些菜种,但是不多,要不你们先用着?” “不不不,这些日子本就麻烦大家众多,菜种子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成”,黎老太立即摆手拒绝,村里人本就和善,匀了秧苗给他们,已是天大的恩情,若是连菜种也拿,那真成,未出窝的麻雀嘴朝外了。 第30章 半两银子,不议价 “你若是想换菜种的话,去十里外的佃农村应该也能换到,咱们刚来这儿时,就是将军在佃农村替大伙换的菜种,不过鸡仔,那里应该没有” 一听说能换菜种,黎老太眼睛亮了亮,早一日种上菜,她孙女就能少折一日的福,又从蔡老太口中得知了去佃农村的路线后,便道谢回了院子。 “娘,怎么样,沧将军咋说?”,许姝惠跟钱婆子坐在院里扎荆棘条帘子,见黎老太一脸高兴模样,笑问道。 “沧将军出门嘞,不过蔡婶子说,能去十里外的佃农村换菜种,明天我就去看看”,黎老太说着,抄起袖子也坐下扎帘子。 “娘,还是我跟爹去吧”,黎诚盛将最后一根横梁固定好,顺着木头架子往下滑,“十里地也不近,我们爷俩腿脚更快些” 院子里茅草屋从一间变成了三间,加上这间马上就能完工的,共计四间,够住了。 “也成,明日你俩带上些银钱,能换就多换些回来,反正菜种子不容易坏” 一家子忙活到天上开始星星点点才收工,皎洁月色之下,月儿村低矮不一的房子隐于夜幕下,沉寂无声,四周只有阵阵时高时低的蛙叫虫鸣。 ...... 月落日升,村里又开启了新的一天。 一大早,黎老汉黎诚盛跨出院子,轻装上阵,与出门看田的村民颔首打着招呼。 下了黄土路,爷俩沿着净月河逆流而上,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需得沿着净月河翻过两座大山,弯弯曲曲的山道常年没人踩踏,更欲难行。 一开始,周遭环境还算正常,峻松荆条随处能见。可当俩人绕过第一座大山后,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竟完全变了样,同样是山,可整片山头山坳山脚,除了灰土,就是形状各异的石头。 山上的树木荆条,甚至野草都像是被人刻意清理掉一般,与身后不远的峻松林,相隔成了鲜活与死气。 二人呆呆站在原地,琢磨了良久也猜不出是为何。带着疑惑,俩人继续赶路,等站到佃农村入口处时,早已过了午时。 举目望去,三面皆是荒山,泛着毫无生机的灰色,山脚下,低矮棚子鳞次栉比,充斥着浓郁死气。 唯独靠近水源的方向,田地广袤,青葱稻苗在微风中摇曳,田间四处可见佝偻劳作的身影。 父子俩对视一眼,有些忐忑的朝离他们最近的草棚走去。 四座草棚围成半月形,中间圈出一个小院,地上散落一地农具灶具常用品,显得脏乱不堪。 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孩蹲在小院中央,捡起地上的白茅草根,一把一把往嘴里塞,嚼了几下后直接将残渣也咽了下去。 父子俩被惊得瞪圆了眼,他们自然知道这白茅草根是能吃的,可,也不能将草根当饭吃吧? 黎诚盛几步上前,拉起地上的孩子,四五岁的年纪瘦得像根竹竿似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孩子,给,吃这个”,看着与黎文差不多年岁的娃子,黎诚盛心有不忍,他夺过小孩手里的草根扔到地上,将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饭团递了上去。 看到食物,小孩子无神的眸子顿时亮起精光,夺过饭团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黎老汉站在一旁,眉眼间满是心疼,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午饭,也递了过去。 “好孩子,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啊,慢点慢点” 父子俩,耐心的等小孩把饭团吃完。刚想开口问他家大人在哪儿,身后传来农具落地声,以及惊恐喊声。 “你们是谁?” 一个干瘦老妇人颤颤巍巍站在父子身后,一身粗麻衣补丁摞补丁,她想要上去拉孩子,又碍于横在中间的俩汉子。 “婶子,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黎诚盛冲老妇人连忙解释,“我们是别村来的,想到你们这儿换些菜种回去” 小孩绕过父子二人跑到老妇人身边,轻声开口。 “外祖母,叔叔给我饭吃,好香好香的饭团”,小孩将抓过饭团的手递到老妇人鼻尖,“外祖母你闻闻,真的很香,苛儿已经好久都没吃过米饭了” 老妇人眼中心疼之色溢于言表,将孩子拉到身后,神情依旧警惕。 这附近还有其他村子?他们一家自从三年前来了这地方,就没怎么出去过,自然也不清楚父子俩说的村子。 “我没有菜种换,那儿”,老妇指了指正南方向的几间木屋,“那里有罗氏粮铺的管事,这里所有稻种,菜种,都是他们发的,你们去那儿问问吧!” 罗氏粮铺?这名字咋听着这么耳熟? 父子俩道了谢,朝着远处的木屋走去。 “啊...爹,这婶子说的罗氏粮铺,不会就是白云城里的那个罗氏粮铺吧?”,黎诚盛低声惊呼道。 黎老汉看了眼身后还望着他们的祖孙二人,回头沉声。 “应该是,若那时候咱们没遇到疯前辈,或许这佃农村便会是咱们要来的地方” 黎诚盛抿了抿唇,心里五味杂陈,他们这一路走来,虽惊险万分,也好在有贵人相助。 佃农是什么,他自然清楚,看这些人居住的条件,身体状况,也能猜到几分,只怕上交东家的税粮要不少,他不敢想象若他们一家来了此地,命运会如何。 摇了摇脑袋,黎诚盛加快了脚步,早些完成任务,早些回家。 木屋外,两匹枣红色的马一左一右正在吃着草料,木屋门虚掩,阵阵鼾声从内传出。 黎诚盛上前拍门,明知故问,“请问,有人在吗?” 屋内鼾声骤停,等了好半天,虚掩的房门才被拉开。 男人睡眼惺忪,斜襟挂在身上半遮不遮。 “你们是谁?”,他声音尖细,眯起一双吊梢眼,打量着眼前二人。 “请问,你们这里可以换菜种吗?”,黎老汉上前一步,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直接开口询问。 “换菜种?”,男人拢了拢衣裳,侧身让父子俩进了屋。 他记得上一次有人来这里换菜种,好像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次,他可是狠敲了那男人一笔来着,嘿嘿。 瞧着父子俩老实憨厚模样,男人眼底狡诈一闪而过。 “等着”,男人转身掀开隔间帘子,不一会儿功夫就拿着用黄麻纸折好的小纸包走了出来,放在二人面前晃了晃,“就这么多,要不要?” 黎诚盛伸手想去接,男人立马收回了手,“半两银子,不议价” 第31章 盼啥没啥,怕啥来啥 “什么?”,黎老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能这般叫价,要知道这一小包菜种搁以前最多也就卖个几十文钱,“你这菜种是能种出金子还是银子?” 男人沉下脸,“要买买,不买滚,嫌贵,那你自己去白云城买去” “你...” 半盏茶的功夫后,父子俩面沉如墨的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看着手里这一小包菜种,父子俩深吸了口气,举步往村口处走。 “诚盛,刚才那管事一直问咱们是从哪儿过来的,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没事爹,我这不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嘛”,黎诚盛将菜种收进怀中,回头看了看不远处依旧虚掩的木门,心中做了一个打算。 飞鼠站在木屋内,透过模板缝隙,看着父子俩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狐疑。 整个赤水地界因为常年瘴气可用来耕种的田地少之又少,除了净月河中段,其余地方基本无法耕种。 而河流中段的土地皆被罗八川罗爷管控着,这俩人还有半年前来过的男人,飞鼠眯起眼睛,似想到什么,又不敢确定,难道有人敢越过罗爷,自己开垦种地? 午时末,暖阳下,田间劳作的佃农拿着农具,开始往山脚草棚前行,木讷如傀儡。 移动人群里,除了妇人孩子,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妪,身旁无后辈,背影伶仃。 也有独身一人的汉子,低头沉默寡言,眼眸间是对人世的不忿与怨恨。 黎老汉父子俩随着人群往回走,他们身上由内而外勃发的生气,以及没有补丁且干净整洁的衣裳,落在长期生活于灰暗中被现实压垮了脊骨之人眼中,羡慕又嫉妒。 回到村口,午时见过的老妇人,正坐在院子中间临时搭建的锅灶旁,生火做饭。 半干不干的稻草燃烧后飘出阵阵青烟,难闻又呛鼻,老妇一边咳嗽一边往锅中加水。 她身后的草棚里,一个年过六旬脊背伛偻的老汉正坐在干草上歇息,四五岁的小男孩蹲在他身旁,用干草,清理着老汉腿上从田间带出的新鲜泥土。 “婶子”,黎诚盛走进院子站在锅灶旁,高大身影遮住头顶太阳,将老妇瘦弱身躯笼罩在阴影之中,“婶子,能跟你问个路吗?” 老妇抬头,待看清来人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你啊,菜种换到了吗?” “嗯,换到了。婶子,请问要去白云城是走哪条路啊?” 见有陌生人,老汉神色警惕的从草棚里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老妇身旁,低声问道,“夫人,他们是...” 夫人?老汉声音很小,可一声夫人还是让黎诚盛给听了去,或许这家人以前的身份也不简单吧。 黎诚盛暗自摇头,垂眸之际看见了老汉小腿,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左腿不知道被什么利器贯穿,又没及时得到治疗,伤口处已经红肿化脓,阵阵腥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外祖父,今天就是这个叔叔给了苛儿饭团,特别香,特别好吃”,小孩跑到老汉身边,冲黎诚盛露出笑容,男孩五官精致,就是面颊有些凹陷加之营养不良,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老汉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异味,确定来人没有坏心思后,拉着小孩又回了草棚。 老妇回头看了自己老伴儿一眼,担忧之色溢于言表,片刻后,抬头看向黎诚盛,“你们要去白云城?那城中可是...” “婶子别担心,我们不进城,只是要往白云城的方向走” 老妇点点头指着出村的方向,“出了村,沿着山路一直走大概五里左右会看到一条三岔路”,老妇抓起地上一把野菜扔进锅里继续说道,“到了岔路,你们沿着左边走,不出半个时辰就能上通往白云城的宽道了” “多谢婶子”,黎诚盛转身,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婶子,你们这后山上为何不见树木灌林啊?” 闻言,老妇人下意识往山上看了一眼,神情也暗淡下来,摇了摇头,她说道,“我们一家也是三年前来的这里,到时这佃农村便是这般模样。 具体为何我也不知,听别的村民说,以前总有佃农去后山打猎还偷偷在山上种菜吃,后来被管事知道了,他们打死了种菜的人,还砍了山上的树木,至那以后便没人敢偷偷种菜了” 黎诚盛抿了抿唇,脸色沉凝下来,看来这白云城内的势力果然如幻小哥所说,嚣张跋扈,手段恶劣,视百姓如草芥。 可惜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看了眼一家三口,黎诚盛从怀里拿出买完菜种剩下的碎银递给老妇人,“婶子,谢谢你给我们指路” “不不不,这使不得”,老妇人连连摆手,“我也没帮你们什么忙” “老姐姐,你就拿着吧,今儿要不是你,我们连菜种都买不上,你可是帮了大忙”,黎老汉上前,抓起儿子手里的两块碎银塞到老妇手中,他知道这点碎银也帮不上太大的忙,但至少能让这老汉去瞧瞧大夫。 铁锅里咕噜冒着热气,几根野菜在翻滚的热水里不断下沉又浮起,像极了挣扎在现实里想死又不敢死的蝼蚁。 老妇人呆呆看着父子二人离去的背影,半晌后忽的想起什么,从地上站起冲着二人背影喊道。 “岔路右边是通往矿村的,你们可千万别走错了,要走左边” 父子俩齐齐回头,冲老妇人挥了挥手,随即加快脚步离开了佃农村,他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来时的近路自然不能走,不管是不是自己多心,留心眼儿总归更稳妥。 然而,盼啥没啥,怕啥来啥,父子俩路过三岔路时,正好碰见一对人马要进矿村。 五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跨着骏马,手拿长鞭,个个凶神恶煞,他们身后是十来个衣着、高矮都不一的男人,被一条长长的麻绳绑住手腕一路拖行。 眼见着大队人马靠近,父子俩赶忙走到山道边上,将整条路都让了出来。 本以为就是让个道的事,哪成想队伍都已经过了,父子俩又被回头的汉子叫住了。 “喂,你们俩,是旁边那佃农村的?”,汉子骑着马来到二人面前,声音又粗又难听。 “啊?不不是,我们不是”,黎老汉连忙摆手,想都没想便否认了。 “哦?不是啊”,汉子用手里鞭樽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那你们从何而来?在哪个管事手底下做事的?” 第32章 原来空间还能这样用 这有些门道的问题一下把二人给问懵了。 选择绕路回去就是为了不暴露月儿村,可若是不回答,这人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我,我们,我们是别的村来的...” “别的村?哟哟,这名儿可真别致,哈哈哈哈”,光头大汉大笑两声,朝着队伍前头扬了扬鞭子,“在赤水,除了佃农村与矿村,小爷我还真没听过叫别的村的地方,既然是来历不明的人,小爷我今儿就送你们个身份” 光头大汉朝过来的汉子下令,“俩黑户,带走” 一句带走,顿时让父子俩心中一沉,“好汉,我们是在疯人萧疯老手下做事的,你不能带走我们啊”,情况危急,黎老汉不得不搬出疯人萧的名头来。 “什么?疯老?哈哈哈”,光头大汉像是听了个大笑话似的,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 旁边俩汉子也在听到疯老时,噗呲笑出声,“还疯老呢,白云城谁人不知疯人萧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来往,这啥时候收手下了?” “喂,你们说说,是如何让疯老收下的?要不教教咱哥几个,哈哈哈,说不定老子得了疯老的青睐,还能学个炼毒的皮毛,以后也不用在矿山里累死累活了” 几人讥讽调侃的话,让父子二人脸一阵青一阵红,对视一眼,父子俩拔腿就想跑,却被两个眼尖的汉子给摁在了地上。 “娘的,还想跑?找抽啊” “行了行了,赶紧带走,正好这月的人头数还差俩,真是想啥来啥”,心情不错的光头调转马头,嘴里吹着口哨,回到队伍最前面,领着人继续赶路。 ...... 月儿村,黎家后院内,几个妇人正挥汗如雨的翻地,若是今儿能把菜种买回来,那明儿就能直接播种了。 “老夫人,姐,钱姨,就这么点地没翻了,交给我吧,你们歇歇”,丁香抬手抹了一把汗水,抡起锄头继续挥舞。 “丁香,那小块地不用翻了,这些地种菜也够咱们吃的了,回头咱们把那小块圈起来,喂点鸡啊,兔子啥的”,蔡老太将锄头打横,一屁股坐在锄把上,瞅见家里情况越来越好,心里高兴万分。 “老夫人,我还想着以后养鸭呢,听您这么一说,养兔子也不错,兔子生得快,一窝一窝的出崽,到时候咱们就不愁没肉吃勒,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买兔崽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灵宝被放在铺了棉衣的篮子里,抬头望天,正发呆呢,听了丁香这一嘴才想起自己空间不正好有兔子吗? 奶娃眼睛一闭沉入空间,入口处熟悉的果树,以及熟悉的躺尸,跨过田间,灵宝直奔竹林深处。 越往里走,树木变得越密集,许多灵宝不认识的参天古树高耸入云,从山脚走到山腰,奶娃已经累得呼哧带喘了,也没瞧见一只兔子。 ???“明明上次在这里看到过兔子的,为什么找不见呢?”,灵宝一屁股坐到山石上,两手捧腮,一脸郁闷。 片刻歇息后,灵宝站起身继续往深处走,心里默默念着,“鸡,鸭,兔子,鸡和兔子他都见过了,那鸭子长什么样呢?” 心念一落,脚边灌木丛立马传来了窸窣声,两只灰毛兔一前一后从里窜了出来,紧接是咯咯鸡叫声,一只土黄色羽毛的母鸡也从灌木里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 灵宝瞪大眼睛,呆愣原地,她在石头上坐了这么久都没听见身旁灌木里有什么动静,自己刚在心里想过一遍,鸡和兔子就出现了?那鸭子呢? 奶娃扭头看向已经越跑越远的兔子跟鸡,忽然明白过来,她不知鸭子是何模样,所以鸭子不能凭空幻来? 灵宝眨了眨眼睛,紧接心中默念,“狗狗”,那是她在流放路上见过的。 霎时,灌木丛再次传来动静,一条黄毛狗有些懵逼的从里钻了出来,一人一狗对视几秒,大黄狗夹着尾巴嗷嗷两声,掉头就跑。 灵宝歪着脑袋,片刻后高兴的小嘴往两边咧开,她现在终于明白这空间该怎么用了。 ...... 申时末,西时初。 天光还亮着,夕阳暗金光线透过荆棘缝隙漏进灶房,将屋内晕上一层温暖浮光,几个妇人在灶房里张罗晚饭。 灵宝在篮子里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洗菜的阿奶,双手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唤。 “噢哟,咱乖宝睡醒了哟?”,黎老太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架着小孙女腋下将奶娃托起。 “宝饿了吧?” 灵宝摇摇头,伸手指着后院方向,“阿...” “哦?咱灵宝是想去后院瞧瞧?” “阿”,灵宝用力点点头。 “好好好,阿奶带你去” “乖宝啊,等咱家种上菜,以后都不用宝再拿东西出来吃了,你瞧”,黎老太指着用木条加藤蔓圈出来的一块地,继续说道,“这里以后会养鸡崽,等鸡崽长大了就能下鸡蛋,那鸡蛋用来干嘛呀?” 灵宝歪了歪脑袋,懵懂无知的神情让老太太心里瞬间萌化,“当然是给咱灵宝吃的呀,等你再大一些就能吃鸡蛋羹,肉羹啦” 就着下午翻地用的锄头,老太太抱着灵宝,坐在锄把上,嗓音慈爱又温和,“阿奶不光想养鸡,还要养兔子,等灵宝长大了,烧兔肉,炒兔肉,烤兔肉,阿奶一样一样做给你吃,以后再把院子扩一扩,还能养...” 灵宝抬头看着阿奶下巴,细细听着老太太的愿望。 而后扬了扬嘴,阿奶,不用等以后了,宝啥都有噢,小奶娃拳头一握。 几只灰毛兔子咚咚咚的落在老太太脚边。熟悉的动静让喋喋不休的黎老太僵了僵,视线落在变换环境后还有些懵的灰毛兔身上。 片刻后,急喊道,“丁,丁香,姝惠” 声音将几只灰毛兔吓得开始乱窜。 闻讯赶来的俩妇人只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立马上前逮兔子。这边还没逮完,老太太脚边又凭空出现了两只黄色羽毛的土鸡,还有一只大黄狗...... 整个小院里开始鸡飞狗跳,抓兔子的抓兔子,抓鸡的抓鸡。连灶房里不得闲的钱婆子也不得已熄火出来帮忙。 一刻钟后,兔子跟鸡都被关了起来,唯独,被人逼到院子角落里,嘴里不断呜咽着的大黄狗,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七...七”,灵宝在老太太怀里伸出爪子指着大黄。 阿奶,这个能吃吧? 宰了,吃肉肉啊。 第33章 这狗肉,不,不吃了吧? 黎老太有些茫然的看着小孙女,她好像听懂了奶娃说的,“宝啊,你是叫咱们吃狗肉?” 灵宝点头,眼眸锃亮,“七...七” 这一句吃狗肉,给角落里夹着尾巴的大黄差点吓尿,嘴里呜咽声直接变成了嗷嗷惨叫,被丁香一把捏住了狗嘴。 “我滴个娘嘞,吓死人了,这要是被村里人听见了咋整?”丁香小声嘟囔着。 “奶的乖宝啊,这,这狗肉,不,不吃了吧?”,活了大半辈子了,她还从来没吃过狗肉,更没杀过狗,那可是狗仙儿啊,能随便宰咯? 灵宝偏了偏脑袋,不吃? 难道是狗肉不好吃吗? 灵宝有些委屈扒拉扫了眼大黄,抬头瞧见老太太略显为难的表情后,还是将大黄收进了空间。 “灵宝乖,狗仙儿的诞生并不是为了满足世人口腹之欲的”,许姝惠轻轻拍了拍奶娃头顶,怕她听不懂又加了一句,“狗仙儿呢是看家护院不是用来吃的,知道了吗?” 灵宝大眼睛露出些许迷茫。 狗看家,能有宝看家好使??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皆浅笑开来,“灵宝还小,不懂这些很正常,以后阿娘慢慢教你,啊” ...... 灶房内,炊烟再次升起。 不一会儿,鱼香,米香,混着烟火香气氤氲开来。 “阿奶,阿娘”,黎文黎韬冲进灶房,怀里还捧着两颗大白菜,下午妇人们在后院翻地,俩崽子帮不上忙,拿着木剑满村溜达。 “阿奶,我们今天帮蔡奶奶浇了菜地,这是蔡奶奶送我们家的白菜”,黎韬将白菜举到黎老太面前,炫耀。 “哦?咱们文哥儿韬哥儿长大了,都会干活了,等明儿咱自己家种上菜了,你们就能给自家菜地浇水了”,黎老太拉着俩崽子来到水盆边上,一边给他俩洗手,一边夸着。 许姝惠站在灶房门口伸长脖子往院外瞧,片刻后,对屋里仨妇人说道,“娘,钱姨,丁香,你们先吃饭,我去村口看看爹跟诚盛回来没”,眼瞅着就要天黑了,来回二十里路,按理说早就该到了才是。 “我还不饿,咱们等老爷他们回来再吃吧” “对,人多吃着才香” “我们也不饿,等爹爹和阿爷回来了再一起吃” 一家子站到村口槐树下,直到天际最后一缕霞光隐没,也不见人回来。 众人心里开始泛起不安,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娘,诚盛跟爹会不会是迷了路?耽搁了?”,许姝惠颤着声,尽量把结果往好的方向去想。他们对此地不过一知半解,只要不进那白云城,该是遇不上什么危险才是。 黎老太抿着唇,眼神中同样充斥着不安与忧虑,瞧见身边已经饿得有些焉巴的小崽子,老太太沉声开口,“先回去让孩子们吃饭吧,兴许真是迷了路,若明早还没回来,咱们再想办法找人” 许姝惠扭头看向黄土路尽头,片刻后咬唇点点头,她可以不吃饭,但崽子跟灵宝都还小,饿不得。 夜幕渐渐低垂,妇人孩子吃完饭,燃起简易火把,一直坐在院门口张望,紧绷的气氛让俩崽子变得异常乖巧,安安静静坐在老太太身边,不哭也不闹。 沧铭天不在,老太太也不是没想过去找村里人帮忙,可都是些老弱妇幼又能帮上什么忙? 一直到月上中天,俩孩子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钱婆子跟丁香一人抱起一个给送回了屋。 月光撒下,映在门口沉默不语的老太太身上,颇显落寞寂寥。 丁香站在屋檐下,瞧着这一幕,鼻子有些发酸。 “老夫人,您先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守着,若老爷回来了,我定第一时间叫您”老太太已经五十有余,几月奔波劳累下来,让她看上去又老了十岁不止,哪能经得住这般熬。 “我没事,再等一会儿吧” 丁香知道劝不动,回屋又取了床薄被披在老太太身上,紧挨着老太太坐下一起等。 村口槐树下,许姝惠抱着灵宝来回踱步,直到妇人走不动道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大槐树下,抽抽噎噎,憋了一晚上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妇人脸颊滑落。 “呜呜...灵宝...宝啊...你爹爹跟,阿,阿爷,他们,他们去哪儿了啊?呜呜”,许姝惠哽咽着说不出完整话来,又怕不远处老太太担心,极力克制着声气。 灵宝盯着落泪的妇人,不知该怎么办,她伸手一遍又一遍的给娘亲抹眼泪,可娘亲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怎么擦都擦不干。 夜晚的风有些微凉,吹过槐树枝叶,发出娑娑声响,灵宝收起给娘亲擦眼泪的手,一抬头,乌溜溜大眼睛正好对上树杈上刚落下的疯人萧。 疯人萧:“......” 老子的踏雪无痕是假的吧? 刚落地就被一个小娃娃发现了? 巧合,对,跟前几次一样,一定都是巧合。 瞧见疯人萧表情变化太快而有些抽筋的脸,灵宝咧嘴笑了笑。 瞧,找爹的人来了。 “阿...”,灵宝挥舞小手指向头顶。 许姝惠神情一顿,抽噎声停,可她顺着灵宝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漆黑一片,啥也没有。 “咚——哎唷,我去”,疯人萧吃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妇人这才受了惊吓般站起身来,后退好几步,“谁?” 疯人萧落地,捂着额头原地跺脚,他背后还背了个小布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啥,“黎家的,你们真是白眼狼,嘶——疼死老子了,恩将仇报,也不怕遭雷劈” “疯前辈?”,看清楚来人,许姝惠拍了拍心口,长吁一口气,见他龇牙咧嘴乱骂一通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疯人萧放开捂住额头的手,把脑袋支了过来,指着头上的大包,怒喝,“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每次来你们家都得长一头的包,我招谁惹谁了我” 动静很快引来了小院里的一老一少,“姝惠?姝惠是诚盛他们回来了吗?”,人未到声先至。 “娘,是疯前辈来了” 第34章 你们家娃,骨骼惊奇天赋异禀 疯老?老太太顿时转忧为喜,本就想着天亮还不见人的话,势必得去城里找疯人萧一趟,哪成想说曹操曹操就到。 “疯老”,黎老太拿着火把上前几步,有些难为情的开口,“疯老,我家老头子跟诚盛昨日一早去隔壁佃农村换菜种,至今未归——能否请您帮帮忙” “不帮”,老头拒绝的直截了当,“我又不欠你们家的,为毛要趟这浑水?你们家的高人呢?找他啊,找我干嘛?” 高人??“疯老你说的高人是啥意思?”几个妇人茫然发问。 疯人萧冷哼一声,指着自己额头,“瞧瞧,瞧瞧,这不是你们家高人打的吗?神出鬼没的,那么大本事,你们求他去啊,找我干嘛——疼死爷爷了” 几个妇人表情一僵,视线转向灵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们哪能猜不到疯人萧说的高人是谁。 瞧几人不说话,疯人萧冷哼出声,眼角吊起眉毛扬得高高,“怎么?你们家高人不愿意出手?” 老头眼珠子滴溜一转,取下布袋子,在里面随意掏了片草叶出来,递到灵宝面前,引诱,“小娃娃,吃了它,我就帮你找爹好不好哇?” 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小奶娃抓起面前的草叶子就往嘴里送,砸吧两下后直接咽了下去。 可惜没牙,不然还能尝尝是啥味儿。 “啊——灵宝,啊”,许姝惠被奶娃的举动吓得惊愕失色,伸手就往娃儿嘴里扣,可除了口水,嘴里啥也不剩了,“灵宝,你别吓娘,快吐出来,吐出来啊,呜呜——” 疯人萧瞪凸了眼:“......”,艹他奶奶的,这奶娃咋这么彪悍?说吃就吃。 反应过来,老头立马在衣兜里开始翻解药,“别急别急,我我,我身上有解药来着,解药诶?我放哪儿去了?” 一旁的老太太此时只觉身子发软,一张老脸瞬间煞白,浑身血液好似凝固一般,一屁股跌坐地上嘴里喃喃,“宝,我灵宝” 火把掉落在地,火光跳跃不灭,映出老太太绝望至极的神情。 “老夫人——啊呜呜”,丁香也被吓得哭出了声,颤手去拉地上的老太太。 眼瞅着今儿这村口怕是真要疯一个,灵宝挥舞小手,咿咿呀呀,想要告诉阿奶阿娘,自己没中毒。 看,宝没事,宝不怕毒的。 阿娘,阿奶,香香姨,宝好好地,不哭不哭噢。 见奶娃雄赳赳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疯人萧跨过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滴溜起灵宝搭上她的脉搏。 片刻后,老头一张老脸上,横肉跟着嘴角一同不停抽动,“黎家的,你们家这小娃真神了,苍耳都奈何不了她” 黎老太从地上爬起冲到疯人萧面前,一把夺过灵宝。 她现在恨不得将老头给剁了,他们家灵宝就是再神,那也是小娃娃,怎能这般作践她? 三个妇人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确定奶团子真的没事后,老太太才后怕的哭了出来,“宝,呜呜——是阿奶不好,没,没护好你——呜呜” “呜呜——是阿娘不好,是阿娘不好” 村口的动静许是太大了些,离村口较近的几户人家纷纷亮起了灯。 “嘿嘿,老太太,你们家娃,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炼毒奇才啊”,疯人萧一边低头收拾地上的烂摊子,一边叨叨,“我疯人萧在炼毒一道上,若是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不如...” 等老头再抬头时,妇人的身影早已走远,只剩远处院门口伸头张望的几个村妇。 “大家别怕,我是疯人......砰砰砰”,接踵而来的关门声,紧接是院内灯光全部熄灭,仿佛从未亮过。 疯人萧抽了抽嘴角,眼见黎家人已经回了院子,三纵两跃的追了上去,“诶,老太太,等等我还没说完呢”,一人高的荆棘围墙在疯人萧面前如同虚设,一个翻身便已出现在院内。 “不如让这小丫头给我当徒弟如何?”,疯人萧跟在老太太身后亦步亦趋。 黎家妇人终于知道这老头为何这般讨人厌了,这是真要把人逼疯啊,“疯老,我黎家念在你有恩于我们,但你......” “别别别,嘿嘿,这样,你们不是要找人吗?我去,我去总行了吧?”,疯人萧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一定将娃儿她爹跟她爷完完整整带回来,可好?” 黎老太皱着眉头,一脸疲态尽显,嘴巴张张合合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是啊,家里还有两个不见了,沧铭天不在,唯一能帮忙的不就只剩下疯人萧了吗? 可她又不想用小孙女来做筹码,“我...” “阿...一”,灵宝伸着小爪子直往疯人萧身上扑。 找阿爷,阿爹,带上灵宝一块,在小手抓上老头角辫后,小奶娃便死也不撒手了。 “哎呦哟,小娃,快撒手,疼疼疼——嘶,哎呀——这手劲儿”,扯了半天扯不下来奶娃,迫不得已下,疯人萧拎起奶娃直接架在了肩颈上。 一撒腿,跑了!!跑得飞快!! “老太太,桀桀桀——哎唷——嘶,娃儿轻点,辫子快扯没了,老太太,有老头我在,只管放心,午时前定给你连大带小一块送回来”,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一老一幼早已没了踪影。 “疯——人——萧”,身后传来妇人怒喝,疯人萧揉了揉耳朵,嘿嘿一笑,脚尖再次一点,身影快速在夜色下穿过,几个呼吸间便已跨过黄土路,直奔净月河。 灵宝瞪着大眼睛,一双漆黑眸子亮得出奇。 她,居然在飞。 适应状态后,灵宝晃动脑袋,不停打量眼下的景色。 耳边是呼呼风声,头顶是郎朗星空,脚下是波光粼粼,月光下,河水清澈明净,像极了一块大翡翠。 清风将奶娃柔软毛发吹动,灵宝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住吹来的清风,却在松手之际险些后仰翻,吓得她又紧紧攥住老头角辫。 “呀呀呀,疼,小娃你轻点,敢把爷爷头发抓没咯,爷爷将你全家都剃光头”,娃儿不听,娃儿刚才被吓着了,拽着角辫很用力,老头脑袋后仰,鼻孔朝天,路都快看不清了。 “松,松点,头皮要扯没了,爷爷看不到路了要,听话——一会儿摔了,咱俩都得成肉饼,一个小娃娃咋这么大劲儿?” 灵宝这才松开角辫,换做小短腿死死扣住老头脖子。 两人仅花了两刻钟便到了佃农村,夜色下,村里高矮草棚里,漆黑一片,静谧又沉闷。 疯人萧站在村口,望着山脚下不计其数的草棚两眼茫茫,他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嘴里喃喃,“这,这么多,得找到啥时候?” 第35章 白云城又要多个小疯子了 老头举步朝着村里走去,路过草棚时依稀能听见轻微鼾声。 他记得上次来这破地方好像是一年前了吧?“老子上次来这是干啥来着?哎哟真是老了啊,记性不好” 灵宝趴在疯老头上,一边听着老头叽叽喳喳,一边四顾打量。 专注之下,她的视力在夜间基本与白日无二,目光炯炯一一扫过草棚里熟睡之人的脸。 可惜她并未看到熟悉的阿爷阿爹。 不远处,小木屋,有丝丝烛光透出,疯人萧一拍脑门猛的想起什么,“老头我上次不就来的这儿嘛”,想起来了,一年前,他到这管事手里‘买’过一株稀罕草药来着,“桀桀桀,小娃,咱们不用一个一个找了,爷爷直接带你去问这儿的管事” 不待俩人走近,木屋内震天鼾声便传了出来,疯人萧大步上前一脚踢在门上,哐当一声,本就不结实的木门直接被这一脚给踢倒了。 屋内,飞鼠鼾声戛然而止,他猛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朝着门口身形有些怪异的人影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老子是你爷爷”,疯人萧踩着木门跨进屋,屋里脚臭味混着汗味,让老头忍不住嫌弃抱怨,“渍渍渍,真埋汰,别爷爷我还埋汰” 飞鼠掀开棉被赤脚下地,灰色斜襟敞开,露出有些干巴的胸膛,待看清来人是谁后,飞鼠下意识后退两步,脸上表情瞬变,一双吊梢眼撑得溜圆,“疯,疯老,您怎么来了?” “哼,你以为爷爷想来”,疯人萧扇了扇鼻尖的臭气,不耐烦的继续开口,“爷爷问你,昨日可有一老一少到村里换菜种?” “啊?”,飞鼠咽了咽口水,眼神躲闪,完了,肯定是自己讹了那对父子钱,来找他算账的? “是,是,有的,一对父子”,飞鼠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陪笑,随即走到床边掀开木板,满脸肉痛的拿出一个锦袋,里面是黎诚盛父子给的半两银子,还有他自己好几个月的工钱。 双手奉到疯老面前,飞鼠谄媚道,“疯老,您说说这事闹的,早知道他们跟您认识,哪还需要亲自过来买菜种。 吩咐一声,小的立马给送过去,这,这是他们给的菜种钱,多出来的全当是小的不懂事,给的赔礼了,嘿嘿” 疯人萧盯着他看了两眼,不用想也知道,这厮定是讹了父子俩的钱,他伸手拿过锦袋,递给肩上奶娃,“乖徒儿,拿着” 飞鼠盯着与自己齐平的小娃娃,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中生起狐疑,这疯人萧何时有徒弟了? 灵宝接过锦袋晃了晃,是熟悉的扑嗒哑声,顿时明白这里头装着的是银子,揪着袋子就往怀里塞。 带回家,给阿奶。 她拍了拍老头脸颊,示意他不要忘了正事。 “我再问你,他们人呢?” “啊?” “啊什么啊?问你他们人呢?” “那俩人换了菜种就走了,我亲眼见着他们出的村”,飞鼠如实说道,他不仅看见父子俩出了村,还看见他俩给了村口那户佃农银子。 “你是说,他们不在佃农村?”,疯人萧步步逼近。 “我我我说的是真的,他们衣着干净,一,一看就不是黑户,小的哪敢随随便便扣人啊,疯老您相信我啊”,飞鼠连连后退,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疯人萧停下脚步,摸着胡辫,思考眼前男人是否在说谎,片刻后,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摸出来一颗小药丸,一脸坏笑,“小子,爷爷不是不信你,但爷爷着急找人呐,你要是不说实话,爷爷只能赏你一颗断肠丸了” 灵宝赞同点点头,奶音生脆,“赏——” 老头抬眼,盯着小奶娃认真模样,心喜得紧,小崽子,越来越合爷爷眼了。 飞鼠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声阵阵,“冤枉啊疯老,小的真没扣人,村口,村口那户佃农可以作证,您要是不信,小的立刻让他们来对质,还有村里的好多佃农都亲眼瞧见了父子俩出村——” 老头嫌他聒噪,开口打断,“行了行了,哭得真难听,爷爷我自个去问,敢撒谎,爷爷我有一百个法子教你做人”,揉了揉耳朵,老头转身就走。 待得他脚步走远,飞鼠才敢爬起身,心有余悸重新坐到木床上。 透过木屋缝隙,他瞧见一老一幼,在村口那户佃农的草棚前,驻足了片刻,而后飞出了村。 见人真的走了,飞鼠紧绷的背脊霎时放松,穿好衣裳,也顾不得时辰了,骑着马直奔白云城,不管是有人私自种地一事,还是疯人萧新收了个徒弟,都必须得告知上头。 说不定,以后这白云城又要多个小疯子了。 ...... 卯时一刻,距离佃农村往东三十里外的矿东村,一阵铜锣声响彻黎明前夕。 整个矿东村修建于矿山一里外的山坳里,与佃农村相差无几的草棚整整齐齐排列山坳中,一眼望去,每一个草棚里几乎都塞满了人。 “开工了开工了,妈的,一群废物”,长鞭挥在地上啪啪作响,草棚里,清一色的汉子们纷纷站起身。 长期在狭窄逼仄的平巷里采矿,这些人的身上像是抹了一层又一层黑灰,肮脏又油腻。 但凡有人动作慢了,迎接而来就是狠狠一鞭子,惨叫在各个棚子间接连响起。 早已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的人,一脸麻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被看不见光亮的生活磨得生气全无,像似失了魂魄一般。 待所有人拿上工具,背上箩筐,工头开始清点人数。 “喂,新来的”,光头大汉用鞭子指了指黎老汉父子二人,又指了指脚边的工具,“过来领你们的家伙什” 一夜没睡的父子二人,脸色发白,眼圈发青,他们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村子出口十二时辰都有人把守,根本逃不出去。 “耳朵聋了?”光头怒喝,手中鞭子一扬直接甩在了黎诚盛手臂上,力道很大,棉衣布料被豁开一道口子,顷刻便有鲜血渗透出来,黎诚盛吃痛,却死死咬着牙没吱声。 黎老汉见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撕下一块布条给黎诚盛包扎伤口,紧接拉着他走到队伍旁将家伙什拿上。 光头瞥了二人一眼,冷声道,“在这里,不干活就领不到吃食,想要吃饱,吃好,想要活,就给老子拼命的采矿”,这话是对父子二人说,亦是对昨日来的所有新人说。 第36章 爹爹真怂 十几人的新人队伍里,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唏嘘,有人露出惧色,甚至有人对父子俩投来怨毒目光,唯独没人敢反抗。 接近一千人的队伍顺着土路往矿山出发,本就不宽敞的土路被人挤得满满当当,除了纷沓脚步声,便只剩时不时鞭子抽打声。 “诚盛,你的伤......”,黎老汉转头小声问道。 “爹,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在京都时那顿鞭刑可比这狠多了,就是家里如果找不见他跟爹,该得多担心。 ...... 另边厢,疯人萧背着一脸怨气的小祖宗寻到矿村入口,他的左脸有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鲜红,高肿。 “祖宗,祖宗诶,你瞧瞧咱们这不就到了吗?这次爷爷可没走错路”,来矿村的土路上,岔道贼他妈多,老头一晚上走错了三次,体内的内息几乎耗尽,两条腿都快跑劈叉了。 “阿...阿”,灵宝指了指远处庞大的队伍,示意老头快跟上。 疯人萧无奈,“好好好,坐稳咯,爷爷这就带你去”,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脸,老头身形一瞬消失。 “站住,你们是谁?”村口驻守的几个护卫眼前一花,前一秒还在面前不远处的人影,霎时间已经出现在身后几丈外了。 随着尖厉刺耳的骨哨声响起,隐藏在村里的几个高手齐齐现身,朝着疯老消失的位置追去。 “真是麻烦啊,还不能杀”,疯人萧扭头看向身后穷追不舍的几人,心烦叨叨。 不能杀?为什么不能杀? 灵宝攥紧拳头,空间入口早已对准跟来的花家高手,却在听到老头说的不能杀后,皱起了眉头。 土路上,人挤人,老头几乎是踩着人头在飞。 待到队伍中段,灵宝看见一群脸色明显区别于周围的人。 “阿...”,灵宝小肉抓疯狂拍打疯人萧脸颊,肥肉在他脸上荡起阵阵涟漪,“阿一”,一边打还一边指方向,“阿一” “诶哟——祖宗,我看到了,看到了,嘶”,疯人萧一把拽住灵宝小爪子,飞身朝着那方向落下。 这边刚落下,身后追来的花家高手也纷纷落地,乍眼一看,花家高手立马又后退了好几丈远。 她娘的,是疯人萧那个老毒翁。 “疯,疯老?”,瞧着身边突然落下的老头,光头男人手中长鞭啪嗒落地,跟见鬼了似的,推开人群往边上挤,不出一会儿功夫,人群涌动从中间开始一分为二,老头三丈外无人敢靠近。 疯人萧轻哼一声,一张傲娇脸又红又肿,“乖孙女,瞧见没,这是就爷爷的厉害之处,谁敢靠近谁就得死” 灵宝无心搭理老头,眼睛一直往人群里扫。 “灵宝,疯老”,黎诚盛奋力扒开人群,喘着粗气,他身后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黎老汉,二人看到近在咫尺的疯老跟灵宝激动得几乎快落泪。 “阿一”,灵宝向着二人过来的方向,伸出双手,眼眸中星光闪闪。 “灵宝啊”,黎诚盛接住灵宝,眼眶通红,他想过沧铭天会来,想过疯人萧会来,唯独没想到自己的闺女竟然会来。 灵宝闻见丝丝血腥气,她视线落在黎诚盛受伤的手臂上,又扫了眼地上还沾着血渍的长鞭,眼神霎时冷了下来。 她轻轻拍了拍黎诚盛手臂,皱着眉头用询问的神情看着他。 “爹爹没事,这点小伤两天就好,不疼的,啊”,黎诚盛刮了刮奶娃鼻头,见着闺女担心自己的模样,幸福感爆棚。 “疯老前辈”,没快过好大儿抱娃速度的黎老汉,讪讪收回手,冲着疯人萧作揖行礼。 “哼,尽给我找麻烦”,眼角余光瞥见奶娃一脸不高兴,疯人萧拂了拂头上角辫,话音一转,冲着几丈外的花家高手,嚣张喊道,“你们这谁管事?老子的人都敢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话一出,两侧人群再次涌动,生怕老毒翁大开杀戒,光头汉子心虚低下头,转身就想溜。 娘的,他此刻真想给自己两巴掌,白云城恶名昭昭的疯人萧,那个毒来毒往的疯老头居然真与这对父子有关系。 “死光头,跑什么跑?说你呢,你就是管事是吧?”,本就魁梧的汉子,又穿着工头衣裳,在矿民里极其显眼,疯人萧脚尖轻点,飞身落入人群里,揪着光头衣领就往外拖。 “啊——疯老,疯老饶命,我,我不是管事,我就是一小小工头”,光头跌坐空地,下意识猛拍衣领,他上次可是亲眼见过一个男人只是被疯老碰了一下,便烂脸而死。 他手脚并用爬到黎诚盛面前,“大哥,好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他把希望全都寄托到抱着奶娃的男人身上,一边求饶,一边扇自己耳光。 上一刻,还嚣张拿鞭子抽自己的人,下一刻,又跪在自己面前求饶。黎诚盛愕然,抱着灵宝下意识后退两步。 光头侧眸瞧了眼疯人萧,继续哀求,“好汉,您要是不解气,就拿鞭子也抽我两下,不,十下,成吗?” 被眼前的男人抽鞭子,最多是养几天伤,总好过被疯人萧一把毒粉毒死划得来,能活命,自然是不想死的。 疯人萧窜到黎诚盛旁边,“听见没,他抽你一下,你回敬他十下,划得来,抽吧,有爷爷在这儿,没人敢动你” “我,我——”,黎诚盛犹豫不决,他可从未想过要打回去,只想息事宁人,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回家去。 灵宝急了,爹爹真怂。 她举起小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宝——哒” 疯人萧啧啧,“瞧瞧,你一个七尺男儿,还没一奶娃娃胆子大”,劈手抢过奶娃,老头怪笑出声,“不亏是爷爷看上的徒儿,跟你爷爷一样胆大” 恰在此时,矿民堆里再次响起喊声,“疯老前辈”,一个莫约四十左右,身着浅蓝锦袍的男人从人群里快步走出,脸上堆着笑,“疯老前辈,花甲竟不知您老人家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疯人萧眯起眼,花家一把手——花甲,竟然会来这小小矿村?紧接讥笑道,“哟,这不是花管事吗?这是被你主子罚来矿山做苦力了?” “疯老这是哪里话,花甲自幼在花家长大,自然一切听家主的安排,哪有什么苦不苦的,倒是您,这大老远来这儿,让晚辈有些惶恐啊”,说话间,他视线一一掠过黎家爷孙仨,却并未瞧出有何端倪。 第37章 让奶娃挥鞭子打人出气? 眼见甲管事来了,光头神情一变,转悲为喜,爬起身三步并两步,跑到甲管事身侧哈腰低头,“甲管事,您来了” 花甲剜了他一眼,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可这毕竟是花家地盘,自是不能随随便便让外人打了脸面,否者这上千的矿民如何服管? 他朝着四周几个工头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带着矿民从旁侧绕道,继续前往矿山。 随后朝疯人萧抱拳,浅笑道,“疯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借什么借,不借”疯人萧把灵宝架上颈肩,宠溺,“灵宝啊,你想用鞭子打还是用拳头打?你说,爷爷帮你打,要不直接毒死得了?” “疯老...”,花甲皱眉,他在花家行事几十年,还从未被人这般甩过脸色,顿时沉了脸。 疯人萧横眼,不屑,“花甲,你别以为背靠花家,爷爷就怕你,你们抓了爷爷的人,还打伤了他,老子没有一来就开杀戒已经很给花家面了” “我们昨日已经说明,是帮疯老办事,这光头还是不管不顾的抓我们过来,还,还打伤了我儿子”,黎老汉站到疯老身侧,努力将眼睛撑大给自己涨气势。 花甲扭头看向光头,沉声,“可有此事?”合着这事他们还真是一点不占理? “甲管事,奴才,奴才当时不知道情况,以为他们...”,眼瞅着甲管事脸色越来越难看,光头低下脑袋直接噤了声。 知道老头不愿善了,花甲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疯老,事已至此,我花甲无话可说,您想要什么可以提,药材,银子我花家都能赔得起” “哒——”,灵宝再次指向光头,小脸虎虎,什么药材,什么银子,她才不要,她就要打回来给爹爹报仇。 一说到药材?疯人萧心尖儿微动,老花家的药材可都是好东西啊,老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正欲开口,嘴巴立马被小爪子捏住了。 灵宝倾身,探出脑袋,报仇心切的目光与老头心动目光对个正着。 片刻后,老头败下阵来,艹他娘的,啥药材也没有小徒弟宝贝,大不了以后他去花府偷,桀桀桀。 老头掰开小爪子,“瞧见了吧?小祖宗她不高兴,就要打人,这样吧,让我乖孙女打这光头几鞭子出出气,这事老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花甲,光头等人:“......” 他们是耳朵进水了?还是出现幻听了?让几个月大的奶娃挥鞭子打人? 闹呢? 路过的矿民也缓缓停下脚步,任凭工头如何抽打也不挪步,麻木又阴郁的生活过得太久,像眼前这等热闹鲜活的事他们已经太久没看到过了。 花甲拧眉,视线再一次看向灵宝,小娃娃除了长得很精致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能让疯人萧这般宠着,能是一般娃娃? 须臾,他还是点点头,闷声道,“一切依疯老” 给光头使了个眼色,花甲便双手负背站去一旁。 “甲管事,这事儿都怪奴才,只要疯老能解气,别说几鞭子,几十鞭子也该受的”,让一个奶娃打鞭子,那不就跟饶痒痒似的吗?光头心中暗暗庆幸,差点没笑出声来。 思及此,他捡起地上长鞭,笑嘻嘻的递到奶娃手中。 长鞭入手,灵宝险些没拿稳,惹来周围人一阵低声闷笑。 “乖宝,来,爷爷教你怎么用鞭子,你可瞧仔细了”,疯人萧拿过长鞭,用手轻轻拂过鞭身后,抬手扬鞭在头顶旋转两圈,随即一用力,长鞭破空声嗖嗖,狠狠打在地面上,击起满地灰尘。 光头咽了咽口水,后退两步,害怕的同时又有些侥幸,还好不是疯老亲自动手。 将长鞭再次递给灵宝,疯人萧轻声说道,“爷爷知道你力气大,但蛮力再大也有极限,除了蛮力以外,还有巧劲,内劲,你试着将气息沉在小腹,再将气息运行至手臂,这样就能像爷爷一样把内劲加持到长鞭之上,保你打得他嗷嗷叫” 灵宝点头,一双眸子变得明亮又冷厉,她努力回想着疯人萧演示的动作,深吸口气,五尺长的鞭子被她举过头顶,笨拙舞动起来,随即狠狠挥出。 “啪”,鞭子拍打在光头背上,不痛不痒的声音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唏嘘不已。 窃窃私语传入灵宝耳朵,让她又气又恼,鞭子被她攥得咯咯作响。 “灵宝,万事开头难,再好好想想爷爷说的话”,疯人萧轻轻拍了拍奶娃小脚,语气耐心十足。 灵宝深吸一口气,再次挥动手里鞭子。 气沉小腹。 运至手臂。 长鞭再一次被她挥下,带着破空声,重重打在了光头背上,一鞭子竟直接将他抽得跪倒在地。 “啊——”,光头惨叫一声,后背的布料霎时被撕开,丝丝血迹从鞭伤处渗出。 见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几月大的奶娃能挥动鞭子已是稀奇,能在长辈几句提点下就运用了内劲?这可能吗? 家里唯一被灵宝招呼过的黎诚盛。 昂了昂头,脸上不由带上些许得意,他闺女是什么? 神仙转世。 一想灵宝是在为自己报仇,黎诚盛竟有一种被人宠爱的感觉,果然,闺女都是爹爹的小棉袄啊。 不懂行的瞧稀奇,懂行的却已经瞧出了门道。 花甲微微张嘴,神情茫然片刻后,猛的想起什么,他难以置信看向挥动长鞭越打越顺手的奶娃。 天生武者?难怪,难怪老头如此宝贝这女娃。 古往今来,天生武者凤毛麟角,一经发现各大家族势力定会疯抢,只要加以培养将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花甲视线转向疯人萧,瞧他恣意大笑,满眼宠溺望着头上奶娃,竟有些羡慕这老头的运气。 众人晃神之际,地上的光头已经被打的满背是伤,鲜血很快将整个后背浸湿,仔细看去,红色血液中还掺杂着丝丝紫色。 光头惨叫连连,他的后背火辣一片,更让他难受的是伤口处不知为何,刺痒难耐,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伤口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去挠。 疯人萧睨了眼地上打滚的汉子,在听着头顶奶娃轻微喘息后,他轻轻拍拍娃手臂,示意她不能再消耗力气了,“灵宝,不打了,爷爷带你回家吃奶去,唉,一个大人竟然受不起奶娃几鞭子,真他姥姥丢人” 花甲撇了眼地上哀嚎不断地光头,脸色沉凝,现在已经不是花家脸面的事儿了,而是这小娃如果真是天生武者,白云城怕是要乱了。 灵宝扔下鞭子双手扣着老头下巴,学着老头模样,脖子抬得高高,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用空间之力就能伤人,那个大哥哥说得对,只要有力气真的能学到本事,瞧,她今天就学到了内劲。 远在大延国的幻六,无端打了个喷嚏—— 老头领着人,大摇大摆朝村外走去。 土路人群纷纷让开道。 还有不少的矿民对着黎家父子二人投去可怜兮兮,恳求的目光,仿佛只要父子俩发话也能将他们带走一样。 见状,工头手中长鞭一扬,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顿鞭打,直到四人越走越远,遍体鳞伤的矿民们望着父子背影的眼神又变成了怨恨和妒忌。 第38章 应该是回头客吧? 见人走远,花甲招来身后花家高手,“今日之事,封锁起来,不能让任何人传出去,还有——”,他凑近男人,低语几句。 “是”,得令后,男人身形一闪,朝着几十里外的白云城疾驰而去。 天生武者,这事必须得让家主知道才行,还有这家人的来历也得好好查查。 ...... 四人走出矿村,黎诚盛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疯人萧拿出一个小瓷瓶递了上去,“看在你闺女份上,这伤药我送你了”,瞧他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疯老嗤笑出声,“小子,你是在可怜那些矿民?” 黎诚盛接过瓷瓶,摇了摇头,自己一大家子都还没活明白哪有心思怜悯他人,“多谢疯前辈,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在这里,怜悯之心只会害人害己,瞧瞧他们,通缉犯,恶徒,马匪,烧杀抢掠,哪一样没做过?哪一个身上没背过人命?若不是走投无路又不想死,怎么会心甘情愿来这矿村?真应该让你们多待上几天,让你们看看清楚这些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 父子二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在他们眼中可怜无助的矿民竟是这般恶劣之人? 老头轻哼一声,不再理会父子二人,抬头望向灵宝,“爷爷的乖孙,以后长大了可别像你爹爹那样,人若是心软就会被人欺、被人骗。你得像爷爷这样,谁惹老子不高兴了,桀桀桀,直接一把毒粉教他做人” 听着一口一个爷爷的,黎老汉嘴角直抽抽,总感觉自己的地位要不保。 灵宝趴在疯老头上打着哈欠,眼皮也开始打架,耳边的声音好似催眠曲,她伸手拍了拍老头脸颊表示自己知道了,紧接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 ...... 金乌西斜,净月河水如同一块块衔接而成的七彩玻璃,浓金色与淡碧色在水面上交相辉映,仿佛一泼下溅的绚丽灯光。 几个妇人小孩站在村外净月河分支处,望向山道出口,担忧与不安交织在每个人脸上。 “娘,疯老说午时前定能回来,可这都未时了,怎么还看不到人呐?”许姝惠神色焦急,脸色苍白。 “姐,疯前辈那么厉害,他一定会带着老爷跟灵宝回来的”,丁香扶着许姝惠,脸上同样是熬了一宿的苍白之色。 钱婆子揽着俩崽子站在最后,见黎老太嘴唇紧抿,神色焦急的模样,心里难受至极,一夜之间家里的精气神仿佛被全部抽走了一般,只剩下无尽的沉重。 正在几人焦急万分之时,山道口几道熟悉的身影快步奔来,“娘,媳妇儿,钱姨,丁香,崽子,我们回来了” “阿爷,阿爹”,刚还蔫了吧唧的崽子,在看到父子二人时,眼里都冒光了,撒丫子跑了过去。 “哎哟,阿爷的乖孙儿”,黎老汉一手揽起一个,朝着忍哭,眼睛憋通红的老伴儿走去,低语,“让你担心了” 黎老太吸了吸鼻子,眼泪终是没憋住,倏然落下,她颤声道,“回来就好”,随即手背一抹眼泪,朝着疯人萧走去,将睡熟的灵宝抱入怀中。 “疯老,大恩不言谢,我——” “哼,爷爷我饿了,赶紧弄饭给我吃”,受不了叽叽歪歪感情戏的胖老头直接运起了踏雪无痕,几下便消失在黎家人视野里。 “走,回家吃饭”,黎老太招呼道,整颗心落地的感觉将一身疲劳扫空,走起路来都松快了不少。 ...... 白云城,城北花府。 整座府邸占地极广,位于临街后巷。 大门前两座镇宅石狮威风凛凛,顺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是宽阔的遮阳避雨廊台,上方悬镶金边门匾,花府二字富贵逼人。 府内小厮丫鬟正忙不迭的张灯结彩,整个府邸一片喜气。 书房内,丝丝青烟缓缓升腾,淡淡桂花香气在房间氤氲。 花高逸身坐檀木雕花圈椅,一袭白底青纹华袍显得他俊雅斯文,怎么看也不像个矿佬。 “你是说,疯人萧收了个天生武者的徒弟?”花高逸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神色沉凝之际,薄唇轻启。 “是,甲管事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特地派人回来禀报的” 花高逸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给疯老送一张邀请帖,邀请他十日后来参加祁儿的四岁宴,再查一查那小孩的来历” “家主,那孩子要不要直接抢来?若咱们花家能培养出个九品以上的高手,这白云城以后不得咱们说了算?” 花高逸轻笑摇头,“花乙,做事不能急,按我说的去做吧” “是,奴才即刻去办” 书房门被轻轻合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宽敞的厅堂内,花高逸端起手边的茶杯又缓缓放下,疑惑喃喃,“天生武者?疯人萧一个毒翁,为何要收一个武者?” 与此同时,城西罗氏粮铺后院,飞鼠双膝跪地,眼神闪烁着恐惧,房檐下,一个魁梧满脸胡须的大汉,正对他怒目而视。 “金福长老,小的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只是他用公家的菜种换了钱,怕被责罚罢了。 “飞鼠,罗爷生平最恨贪得无厌之辈,你这一做法无疑是在找死,何况还是有人私自开荒种地一事”,王金福将手中茶杯直接砸在飞鼠头上,“蠢货” “啊——金福长老,小的知错了,是小的财迷心窍,求大人救救小的吧”,飞鼠捂着鲜血直流的额头,哀嚎连连。 王金福鼻翼翕动,胸膛起伏不定,显然被气得不轻,疯人萧收了个徒弟他一点也不关心,但若是半年前就有人开荒种地而他们却不知,等罗爷回来了不得扒了他的皮? “昨日找你买菜种的可是跟半年前的男人一伙的?” “应,应该是回头客吧?”飞鼠抬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咔嚓”,又一个茶杯被摔碎,王金福险些被气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是,是是,一定是” 王金福深吸口气,努力压制着情绪,疯人萧,寻常人或许会怕他,可他们八川漕运岂会怕一个老毒翁? “找几个人去查清楚他们在何处,找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小的立马去查”,飞鼠起身告退,捂着额头出了后院。 第39章 咱灵宝为了这家可真是操碎了心 ...... 另边厢,黎家小院内。 疯人萧进院子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满屋子乱窜,“嚯,鱼肉” “嘿,连鸡跟兔子都养上了?” 窜上房顶,疯人萧双手叉腰,环顾四周后,心中冷笑,看来这黎家隐藏的高人已经走了,难怪昨晚会求自己救人,桀桀桀。 “黎家的,今晚给爷爷我烧只兔子来吃,要有辣味的,爷爷不吃清炖” 黎家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嘴角抽了又抽,不知该作何解释。 “咋的?不乐意?小气吧啦”,老头以为黎家人舍不得给他吃兔肉,拉着脸,指向老太太怀里熟睡的奶娃,“小娃怀里的钱袋子就当是老头我的伙食费” 老太太回神,伸手一摸,果然在灵宝怀里摸出个钱袋,苦笑点头。 吃过饭,一家子也恢复了些精神,疯人萧就着院子里刚编好的荆棘帘子躺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睡觉。 父子俩坐在堂屋门口,将昨日的买菜种的经历,跟屋里妇人小孩简单描述了一遍。 “娘,那佃农村简直不是人待的地儿,只怕上交的粮税得要十之八九,您是没瞧见,那些佃农都饿得啃草根了” “所以你就把银子白白送人了?”黎老太轻哼,眼刀子往他身上戳。 “嘿嘿,娘,好歹咱们把菜种给带回来了不是,银子花了就花了,以后咱们就能自己种菜留菜种了,不亏”,黎诚盛蹲到老太太脚边,一脸讨好道。 “不亏?”这两字好似戳到了老太太心窝子,一想到孙女抓着毒药往嘴里塞的模样,黎老太眼泪唰地就冲了出来。 不明所以的黎诚盛吓得够呛,“娘,您您您怎么还哭了?”其他几个妇人见状,也纷纷别开脸不吭声。 黎老太抹了抹眼泪,将怀里奶娃贴近心口,“你闺女为了——”,想到院里躺着的疯人萧,老太太又顿住了,看着怀里刚吃饱的奶娃轻声说道,“没什么,都过去了,咱灵宝为了这家可真是操碎了心哟” 灵宝张着大眼睛,用力点头,“哒——哒” 宝乐意操心。 宝有用得很。 宝救了阿爷跟爹爹,还替爹爹报了仇。 奶娃的小模样,稚嫩的声音,总能成为家里的甜味剂,屋内气氛渐渐缓和,黎诚盛这才想起什么,一拍大腿说道,“娘,媳妇儿,你们不知道,今早在矿东村咱灵宝挥鞭子打人可厉害了” “啥?挥鞭子打人?” 屋里大人小孩皆是一副见鬼模样,嘴巴大张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是啊,灵宝那小鞭子挥的,刷刷,几下就把那光头打得嗷嗷叫唤”,黎诚盛双手比划着,那得意的劲儿,仿佛打人的是自己一样。 黎文黎韬围在灵宝面前,学着爹爹挥鞭子的模样呼呼哈哈,“妹妹真厉害,我们也要耍鞭子,以后若有人敢欺负咱们,就拿鞭子抽得坏人嗷嗷叫” 黎老太哼笑,用手比剑刷刷两下,“你俩不是天天囔囔着要当剑侠呢嘛,这是又要改行做鞭侠了?” “鞭侠?哈哈哈,这名字咋听着恁别扭,还有啊,你们以为坏人都是木桩呢?站着让你俩抽”,许姝惠伸手一人额头轻拍一下,“从明儿起,你俩乖乖跟着爹爹习字,学不好,阿娘拿鞭子抽你们” 疯人萧撑开一条眼缝,听着屋里众人笑声,不由扬了扬嘴角,啧啧——还不得是爷爷我教的好,还顺便在鞭子上加了点料,桀桀桀。 ...... 夜幕降下,明月升起,皎洁月色下,黎家人聚在堂屋门口或站或蹲。 灵宝躺在篮子里,双目紧闭,睡得憨香。 “哎”,众人整齐划一,叹气一声。 “咱灵宝的秘密会不会被疯老发现?”先不说这家里后院突然多出来的家禽,就这灶房的鱼,他们根本扯不出理由来搪塞。 这月儿村生存条件再好,也没有谁家能顿顿吃肉吧? “鸡跟兔子咱们就说跟村里买的呗” “那鱼呢?你见村里有谁捞鱼吗?” “要不就说在城里买的?” “哎”,一家子大眼瞪小眼后又是一声叹息。 须臾,黎老太一拍大腿站起身,“嗨,这疯老也不会天天来咱家,你说我们搁着提心吊胆的作甚?” ...... 于是翌日大早还没天亮,老太太便被打了脸。 “黎家的,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来建房子” “起床了起床了”,院子里传来疯人萧高喊声,以及叮铃哐啷物什落地声。 黎诚盛迷迷瞪瞪掀开门帘,还没站扎实呢就被疯人萧给拽了出来,“小子,爷爷我决定了,以后搬来村里住,去,砍树去,给爷爷我建个院子,桀桀桀” “欸疯老,疯老你等等,这大早上的——砍什么树啊?”黎诚盛哈欠连天,耳边回想起疯人萧刚才的话,眼睛瞟见地上一堆自己看不懂的器具,渐渐醒了瞌睡,“什么?疯老您您您这是要搬过来住?” 茅草屋帘子纷纷被掀开,黎老太一脸迷糊的走出屋,看着满地狼藉眼珠子渐凸。 “疯老,您真打算住到村子里?” “嘿,那还能有假?你放心,给我建个院子我单独住,不会打扰到你们,你们家管我一日三餐就行”,疯人萧一屁股坐荆棘藤上,双腿一盘,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 黎家人:“......”相视无言。 得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万般无奈下,父子俩拿上砍刀去了后山,妇人们苦着脸,开始编荆棘帘子。 “黎家的,建房就交给你们了,我负责带娃,灵宝,走,爷爷带你去玩”,拎起篮子里的奶娃放到颈肩,疯人萧转身就想溜,却被两个崽子一人一边扯住了,“疯爷爷,我们也想去玩” 一低头,俩崽子瞪着眼一脸无辜,“疯爷爷,疯爷爷” “行,爷爷今儿就带你们去玩个好玩的”,疯人萧蹲下身,“来,抓紧爷爷手臂,走啰” 黎家小院外,瞧见这一幕的村民无一不惊掉下巴。 “黎婶子,黎婶子诶”,见着一老三小人影消失在村口,蔡老太火急火燎跑到小院里“黎婶子,你怎么能让疯老带孩子啊,你们不怕——” 几个妇人对视一眼,无奈。 这疯老头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几人也知道老头不会害孩子。 第40章 四个蒙面土匪 黎老太把昨日疯老救人之事简单说了说,“蔡婶啊,你们为何这般害怕疯老?” “疯老他,他用毒,手一挥能毒死一片,难,难道不应该害怕?” 老太太捂嘴一乐,“那他害你们了?” 蔡老太抿了抿唇,仔细一想,“好像确实也没,这开始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说这老头手一挥就能毒死一片人,大伙就怕——”,久而久之也就真把他当坏人了。 “嗨,这不就得了,疯老人不坏,纯属谣言害人” 几个妇人坐一块很快就聊起了村里八卦,钱婆子拿手肘戳了戳蔡老太,笑道,“蔡婶子,这沧将军不是一个人住吧?”刚来村里那晚,黎家所有人都看到了,对面小院里还有一个人影来着。 蔡老太点点头,“咱们刚来那会将军确实是一个人住,不过年前他又带回来一个小娘子,但很少见她出门,大家伙也不敢多问” “嗨哟,那还用问嘛,估摸着就是两口子嘞”,三个老的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津津有味,丁香跟许姝惠一边听着时不时抿嘴一乐。 这边聊着八卦,那边一老三幼在山道上恣意纵越飞奔,“崽子们,今儿爷爷带你们去白云城见识见识,顺便进点货,桀桀桀” 四人头顶骄阳,脚踩清风,眼前景色稍纵即逝。 黎文黎韬紧紧搂着老头手臂,一开始的失重感让俩崽子不敢睁眼,适应后俩崽子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恐惧慢慢被兴奋代替。 “我们,我们在飞”,黎文黎韬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眼中光芒如同繁星般闪烁。 而灵宝已经飞过一次了,她此刻眉眼弯弯,眼眸闪闪发光,嘴角也扬得高高。 瞧见俩哥哥这般兴奋,灵宝又噘嘴轻哼,露出些许嘲讽之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哥俩脑袋。 疯人萧握着灵宝小光脚,见着仨崽子的神情交流,唇角一扬速度骤变,踏雪无痕运到极致。 风和日暄下的白云城,热闹喧嚣。 四人从北城门一路直奔城东破庙,刚落地,破庙外一锦袍男人便迎了过来。 “疯老,可算是等到您了”,花乙两步上前躬身行礼,视线在三个崽子身上一一掠过,而后停在了灵宝身上,奶娃粉粉嫩嫩,五官精致,完全看不出来是农户出生。 花乙将手中请帖递上继续道,“疯老,家主特地让奴才来邀请您,参加十日后小公子的四岁宴” 疯人萧瞥了眼请帖,“哼,不去不去,老子可没钱送礼,你们花家家大业大的,干嘛总盯着老头那三瓜两枣”,绕过花乙,疯人萧径直跨进破庙。 “诶哟,疯老,您误会了,这次不是来管您讨药的,是家主得知昨日之事,心中过意不去,特地邀请您跟您的爱徒一同参加宴席,家主说了,只要您去定会给您赔上一份大礼”,花乙亦步亦趋跟在老头身后,句句讨好之色。 大礼?疯人萧眼珠子转悠两圈,嘿嘿一笑,“可有天山雪莲?” 花乙笑道,“有,药材好商量” “可有黄精芝” “有” “玉髓芝” “有” “千星花” 花乙嘴角一抽,这老东西真不要脸,“疯老,这千星花别说花家了,放在整个中原大陆怕也找不出一株来” “寒烟草总有吧?” 花乙脸色一沉,又不敢得罪人,咬牙道,“没有” “哼”,疯人萧拿过请帖,“老头子我考虑考虑,你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事” 待人走远,疯人萧才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天山雪莲,黄精芝,玉髓芝,桀桀桀,发啦,发啦” 见老头都快乐疯了,黎文抓了抓后脑勺疑惑问道,“疯爷爷,什么是天山雪莲啊?是像雪一样白的莲花吗?” 疯人萧飞身跃上佛像,一脚踹开佛头,从里面掏出几块面巾,两个麻袋,“像雪一样白的莲花?哪个无知小儿教你的?” 老头跃下,捡起地上的干树枝开始描绘,仨崽子目不转睛瞧着,片刻后,一朵海碗般大的奇花被老头画了出来。 “这雪莲啊,生于海拔极高,温度极寒之地,花瓣碧绿,娇艳华美,奇丽万状,爷爷那儿有好多药材图册,回头再教你们一一辨别,现在爷爷要带你们去干点正事,桀桀桀”,老头一边说着,一边上手给仨崽子打扮。 须臾,一老三幼再次出门,俨然已经成了四个土匪模样,脑袋被黑巾裹得严严实实。 热闹喧嚣的大街上,一个满身挂件的残影纵越于房顶瓦片,无声无息。 灵宝伸手拽了拽有些闷气儿的面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哒——哒”蒙面,麻袋,爷爷这是要带她去干架呀。 “小祖宗,别叫唤,一会儿被人看见了”,疯人萧瓮声瓮气,一双眼睛四处打量。 黎文黎韬眼眸同样锃亮,紧紧搂着老头手臂,双脚踩在老头腰间肥肉上。 “崽子们,抓紧了,一会儿掉下去老子可不会管你们”,话音刚落,疯人萧飞身一跃,往身下一处后院落去。 两个正在晾晒草药的小厮一转头,眼前突然乍现一个朝自己桀桀怪笑的蒙头胖子,不等两人惊呼出声,疯人萧手一挥,一阵黄烟过后,俩人眼前一黑直接倒地。 黎文黎韬瞪大眼睛,他们好像有些明白脸上面巾的用处了,防毒。 灵宝耳朵微动,伸手在老头衣领里一抓,朝着身后院门一挥,一阵白烟散去,两个刚进门的小厮顿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两崽子:“......” 疯人萧的心在滴血:“......”,老子的噬心散,全没了。 等等——老头越想越不对,抬眼望向奶娃,“灵宝,你咋知道爷爷的毒药藏在衣领的?” 灵宝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指向他咯吱窝,衣袖,这些地方都藏着毒药,她第一次靠近老头就闻见了。 哼——宝的鼻子可灵了。 “小祖宗,还真是狗鼻子,但这药不能随便用啊,贵,老贵了”,疯人萧肉痛,掏出两颗黑色药丸,往两个小厮嘴里一塞,“灵宝啊,咱是来偷,不,是来借药材的,不是来杀人的” 灵宝讪讪拍拍手掌,两眼望天,不早说。 第41章 崽子们,溜溜溜 老头掏出一个麻袋,递给黎文黎韬,“小崽子,你俩去装笸萝的药材,甭管是什么药,先装进去再说,时间紧迫,快去快去” 黎文黎韬对视一眼,手脚麻利的开始干活。 不干能咋办?贼船都已经上了!! 普通药材老头不感冒,带着灵宝直奔后院库房,看着门上的大锁,老头怒骂出声,“他奶奶的,这啥时候还多了把锁了?” 灵宝歪了歪小脑袋,片刻后眼神一凝,俯身,拽着铁锁使劲一拉,“咔嚓——砰”,库房连门带锁竟被撕裂出一个大洞。 疯人萧眼珠子暴凸,大张着嘴巴一时语塞。 灵宝也是微微惊讶,望着手里扯下来的木板若有所思,所以空间之力还能加持到自己身上? 是的,这次她动用了空间之力,她是小,但不傻,力气再大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也有极限,哪怕用巧劲,内劲也定然不可能徒手扯下铁锁,所以她将空间之力附着在了手上,没想到真有用。 “哒——”,灵宝指着破门,示意老头能进去了,脸上的兴奋之色都快凝成实质了,她恨不得自己能跑能跳,抄着麻袋自己进去装。 疯人萧此时也反应过来,一脚踹开破门,脸色因为太过激动早已绯红一片,“爷爷的乖孙女,你,你可真是爷爷的福星啊,好好好,以后爷爷带你偷遍整个白云城,桀桀桀” 库房内药香氤氲,疯人萧直奔货架最高处,将好几个木匣子塞进麻袋后直接出了库房,灵宝看着满屋子药材,疑惑,这些都不拿吗? “崽子们,溜溜溜”,疯人萧扛起麻袋,夹着黎文黎韬正准备翻出院子。 “啊——抓贼啊,孙娘——后院进贼啦”,刚跨进后院就见着一蒙头的矮胖子带着三个蒙头的小矮子正准备溜,李大娇手中药方一攥,扯着嗓子尖声嘶叫。 嘶叫过后,便是两枚飞刀直奔疯人萧面门,“你这该死的贼子,休走” 疯人萧身形一闪,轻松躲过飞镖,脚尖一点高高跃起,踩着院墙借力,一跃跳上房顶。 “踏雪无痕??疯,疯人萧,又是你,死不要脸的死胖子,你别跑”,李大娇一跺脚欺身而上,在他身后,一个纤细身影也跟了上来。 “疯——人——萧,老娘今儿定要剁了你”,妇人咬牙切齿,声音带着内息,穿透力极强,街道上行人纷纷抬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老子不是疯人萧,你们认错人了”,老头将俩崽子挂到一侧,伸手捏着鼻子尖声喊道,目光瞥见街上卖烤鸡的小摊,老头飞身而下,抓起一只烤鸡后再次跃上房顶,“别追了,老子真不是疯人萧,桀桀桀,今晚加餐” 行人:“......” 孙娘李大娇:“......” 眼瞅着人越跑越远,李大娇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长袖一挥两把飞刀再次祭出,直奔老头下半身。 灵宝扭头,盯着飞来的暗器眼底红光一闪而过,“当——当”,飞刀被两块鹅卵石挡下。 哼,爷爷说了今天不是来杀人的,我不杀你。 直到老头身影完全消失,孙娘与李大娇才气喘吁吁停下脚步。 这次,不等李大娇开口,孙娘咬牙,掉头直接往城南疾驰而去。 “欸,孙娘,你等等我”,李大娇跺脚,急忙追上。 城南闹市下,悠然居,作为白云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此刻车马盈门,不少富贵人家的仆从,纷纷前来替主子预定雅间。 大堂内,此刻也是宾客满座,高台之上,说书先生正妙语解颐,赢得台下掌声不断。 酒楼顶层雅间,熏香袅袅,一纤细身影落座于铜镜前梳妆,桌上胭脂、口脂、眉笔、发簪应有尽有,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身影又添置了几分柔和。 只可惜,他清晰可见的喉结暴露了自己的性别。 房门被人推开,季聆风手中动作一顿,语气略有不满,“孙娘,何事竟让你忘了礼数?” “阁主息怒,属下,有要事禀报”,孙娘后退两步至门外,恰巧撞上飞奔跟来的李大娇,二人撞了个满怀,直接摔在了门口,“孙娘,哎哟,娇娇不是故意的,你快起来,撞疼你了吧?” 孙娘一把推开李大娇站起身轻喝,“李大娇,阁主面前休得失礼” “阁主?”李大娇神色大变,望向雅间内背对着自己的人影直接跪了下来,“阁,阁主息怒,大娇并非有意失礼”,自入了听风阁,他还从未见过阁主,这一吓连声音都变得正常了。 季聆风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开口,“找我何事?” “阁主,是疯人萧,他又来店里偷药材了,还带了三个小孩一起偷” 季聆风抬眸,朝头顶上方有轻微动静的屋顶扫了一眼,随即轻笑开口,“哦?还带了小孩?” 他缓缓回过头,莫约三十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当,看着跟二十出头一般,硬朗与柔美交织下,是一种独特的美感,令人陶醉。 孙娘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是,是,带了三个小孩,阁主,是属下无能,没能拦住他” “既已跑了,你如何得知他是疯人萧?又有何证据?” “这——”是啊,她连证明对方是疯人萧的证据都没有。 “充其不过一些普通药材,拿了便拿了吧,只要不来悠然居偷我的——青陀罗花就行,下去吧”,季聆风挥了挥手,示意门外二人退下。 孙娘木讷的合上房门,眼里茫然一片,咱阁主这是转性了?那个锱铢必较,吃不得一点亏的阁主何时这般大方了? 悠然居楼顶,一个矮胖身影消失,一路奔向城东破庙,“桀桀桀,青陀罗花,乖乖等着爷爷” 破庙门口,仨崽子两站一坐,一边啃着烤鸡一边伸脖子张望。 黎文看了看脚边麻袋,叹气开口,“咱们跟着疯爷爷来城里偷东西,回去会不会挨打啊?” “哥,你真傻,你不说,我不说,灵宝不说,谁会知道这是偷的?”,黎韬扔掉手里鸡骨头,蹲下身双肘杵膝,双手捧脸,侧头看向身旁的灵宝,“灵宝,二哥聪明吧?” 灵宝盯着地上的鸡骨头,馋得要死,可却不能吃到嘴里,她抬眸看向黎韬,勉强点头,一脸沮丧。 第42章 竟学着护短了? “妹妹乖,你还小,现在不能吃肉,等你长大了,二哥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你吃”,黎韬嘿嘿一笑,伸腿将一旁的鸡骨头踢得更远了些,以免妹妹瞧了眼馋。 “崽子们,爷爷回来了”,清风浮动,矮胖身影从天而落。 黎文扔掉鸡骨头,又嗦了嗦手指,“疯爷爷,咱们该回村了,再不回去阿爷阿奶该着急了,妹妹也饿了,该吃奶了” “哼,刚吃饱就要回家,没良心的小崽子,爷爷还能卖了你们不成”,瞅着地上有些焉巴的灵宝,老头脸色立马缓和,架着奶娃搂入怀里,“走走走,回家回家,奶娃要喝奶哟,等爷爷收拾收拾咱就回家,啊” ...... 月儿村,在得知黎家要建新院子,不少村民也前来帮忙,黎老太带着人在外围圈院子,黎老汉父子与村里几个老汉负责搭框架,忙活一上午小院总算是初见雏形。 “黎家的,你们这茅草屋夏季倒还能住,到了冬天怕是要挨冻啊” 黎诚盛点头,一说起这事,他也犯愁,“可不嘛,夏叔,等着今年秋收完,还得请各位叔伯婶婶帮忙一起建个土胚房,到时候我家管饭,管工钱怎么样?” “嗨,给啥工钱,管饭就行,哈哈哈” “对,都是自家人,给啥工钱,管饭,管饭就行” 许姝惠端着茶水走近,笑道,“叔伯婶婶,都别忙活了,来喝些茶水歇歇,一会儿大家都留下来吃午饭,粗茶淡饭的还望叔伯婶婶莫要嫌弃” “哈哈,不嫌弃不嫌弃” 正值午时,整个村里就属黎家小院最热闹,妇人们从自家院里摘了各色蔬菜送来,丁香,许姝惠,钱婆子在灶房里忙着摘洗蒸炒,黎老太招呼众人坐在院子里聊天。 “阿爷,阿奶,我们回来了”,疯人萧落于院外,俩挂件自动卸下,噔噔噔的跑进小院,“阿爹,阿娘” “小没良心的,一回来就把爷爷扔到一边”,疯人萧跨进院子扔下麻袋,又将头上奶娃塞到老太太怀里,“哎哟,累死爷爷了,黎家的,中午吃啥,爷爷快饿死了都”,老头叽里呱啦喋喋不休,全然没在意满院子村民略微惊恐的神情。 历经黎家人的劝解,大家对疯人萧也略有改观,可这般近距离接触,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发怵,生怕一个不慎会死在这毒翁手里。 直到疯人萧跑进了灶房,大伙才松下一口气面面相觑。 半个时辰后,午饭上桌,一人一份炒青菜盖上一大碗糙米饭,外加一大锅鸡汤。 没有饭桌,大伙也不讲究,端着碗坐在院子里吃,吃完饭,再喝上一碗香气浓郁的鸡肉汤,忙活一上午的疲劳一扫而空。 下晌,大人们继续忙活搭建屋子,疯老头带着崽子满山乱跑,掏鸟窝,熏老鼠洞,抓蛇,小孩该玩儿的不该玩儿的全耍了个遍。 日头逐渐西沉,一老三幼迎着金光朝山下走去,灵宝坐在老头肩颈,一手抓着角辫,一手小心翼翼拿着两颗鸟蛋不敢握拳,就怕一不小心给捏碎了。 身后,俩崽子一前一后各捧着一个蛐蛐笼,异常安静。 黎文扫了眼手里的蛐蛐笼,可里面装的却不是蛐蛐儿而是两条小指粗细的黑耀蛇,两条漆黑小蛇在篓里扭动,咝咝地吐着红信子,黎文咽了咽口水,颤声开口,“疯爷爷,这,这大虫子是用来干嘛的?” 老头回头睨视小娃,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小子,你摸摸大虫子尾巴,摸了爷爷就告诉你” 闻言,俩崽子皆小脸一白。 黎文:“不,不了吧,我不想知道了” “嘿嘿”,老头露出得逞的坏笑,凑近俩崽子恐吓,“爷爷告诉你们,这可不是什么大虫子,而是黑耀蛇,别看它小,若是被咬上一口,一刻钟得不到治疗就得去见阎王,哎哟哟,那死相老惨了,全身发黑,七窍流血——” 俩崽子脑子嗡嗡作响僵在原地:“......”寒意顿时从手掌蔓延至全身,强烈的恐惧感从心底直窜脑门。 须臾,俩崽子哇的一声,扔掉手里蛐蛐笼,撒丫子就往山下跑,“啊——娘勒!呜呜呜” 灵宝扭头望向蛐蛐笼,黑蛇扭动着身躯快速从笼口钻出,眨眼功夫便跑了个没影。 疯人萧叉腰站定,望着被自己作弄的哭爹喊娘的小身影桀桀怪笑,“啪——”,老头怪笑声戛然而止,捂着脸原地跺脚,“哎唷喂——你个没良心的小祖宗,竟学着护短了” 小小五指印迅速在他脸颊显现。 灵宝噘嘴收回手,甩了甩掌心的蛋壳与蛋液,冲着俩哥哥背影喊道,“哒” 傍晚时分,忙碌一天的村民各自回了家,新院子也总算是搭好了,两间茅草屋外加一院子,就紧挨着黎家院墙,一面荆棘墙两家用。 疯人萧拎着物什进院,屋里屋外四处打量,“嘿,虽不如我那破庙,倒也还行,勉勉强强能住” 望着木床上柔软干净的被褥,疯人萧咧了咧嘴仰头躺下,许是太久没睡过床,才躺下片刻老头便睡着了。 梦里许多记忆片段闪过,老头皱眉,努力想将这些片段拼凑起来,却怎么也抓不着。 直到隔壁传来小崽子喊吃饭的声音,“疯爷爷,吃饭了,红烧兔肉丁,可香可香嘞” 疯人萧骤然睁眼,浑身汗水早已打湿衣衫,老头坐起身,记忆深处的碎片又再次消失,片刻后老头恢复成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几个闪身直接越过荆棘围墙落入黎家小院内,“兔肉兔肉,真香,桀桀桀” 灶房里,黎家人围坐一圈,瞟了眼角落里疯人萧带回来的麻袋,黎老太好奇问道,“疯老,您这白日里是去白云城买东西了?”早知道应该让老头帮忙带些米面回来。 老头扒饭动作一顿,扭头扫了眼麻袋,随意道,“啊,闲着也是闲着,顺道去城里抢了些药材回来,等沧铭天那小子回来,扔给他便是。 嘿嘿,你们是没看到灵宝今日是咋破的门,一个字,牛,不亏是我疯人萧的徒弟——”,老头滔滔不绝叙述着今日之事,全然没看到黎家人变了脸色。 黎文黎韬扫视一圈,默默加快吃饭的动作:“......”,完了!!! 第43章 他姥姥的,狗币高手回来了? “抢——抢药材?疯前辈,您怎么能带孩子去抢东西啊?”许姝惠蹭一下站起身,好好的孩子咋能教着去抢,这万一跟人打了起来,疯老头能跑,孩子怎么办? 黎老太放下碗筷,气道,“疯老,您不能这样教孩子啊,小孩啥都不懂,您教啥他们就学啥” “黎文黎韬,你们俩是哥哥,竟也带着妹妹胡闹——你们——”,老太太一扭头,桌上哪还有俩崽子的身影,早就脚底抹油,跑了。 “你们这是妇人之见”,疯人萧也放下碗筷,叉腰不以为然“在赤水,在白云城药材资源有多贵,多难得,若不抢,你们谁也买不起。 还有这村里,所有人的用药都是老子从外面抢回来的,不然就沧铭天那一根筋的武夫,去哪里能找来药材给村里人治病? 再说了,老子抢的都是该抢之人,老子这是劫富济贫” 黎家人哑然:所以他们刚来那会儿,沧将军给的风寒药也是疯老抢回来的? 难怪,在村里也没见着有久病不医之人,再一想到佃农村里那些佃农没钱瞧伤的处境,黎诚盛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不过,他马上又意识到了不对,“不是,疯前辈,您一身本事,要去抢去偷干嘛非要带上孩子? 这分明是两码事,特别是灵宝,她的性子本就莽撞,今儿她敢与您去偷去抢,改明儿能跑能跳了,大人一不留神她就敢自己抄家伙去干,若是遇上人外之人,这不就把命给丢了吗?” 灵宝躺在篮子里,两眼望天,今儿在城里偷药材时,她本想动用空间将药材全部收走的,可一想到阿奶说过,不能在外面随意动用空间之力,她又放弃了。 “疯老,上次灵宝直接把草药往嘴里塞,您也看见了,她的性子是真鲁莽啊” “行行行,老头我不想跟你们争” 疯人萧讪讪低头,端上饭碗继续扒拉,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哼,不让老子带,老子偏要带,等灵宝学成爷爷的一身本事,谁能伤得了她? 月朗星稀,虫鸣蛙叫此起彼伏,整个月儿村陷入一片夜色。 月光透过荆棘帘子打进屋内,黎老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而身旁的老伴儿早已鼾声如雷,老太太翻身,一巴掌呼了过去。 “欸嗯?”黎老汉捂着脸,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一脸怨气的老太太,“咋?咋了?” “咋了?你咋就能这般心安理得睡觉啊?”黎老太坐起身靠着床舷,眉头紧蹙,“家里崽子还小,没法辨别是非,这天天跟着疯老,我担心呐——” “诶哟”,黎老汉掀开薄被缓缓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颊,轻笑开口,“你啊——你好好想想,这疯老当真是个十恶不赦不明是非之人?” 老太太抿唇不语,她自然知道疯人萧不是坏人,又一身本事,自己也不是好赖不分,自然盼着家里孩子成龙成凤,可老头那性格太过嚣张跋扈,她怕家里小崽子有样学样将来会吃亏。 “我就是觉得孩子们还小,疯老那一身本事不着急学,合该先学会明事理辨是非,之后再学其它的,特别是灵宝,也就是在大人面前装得乖巧,实则也是胆大包天的性子,我就是担心——”,话音未落,老太太已红了眼眶。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先不说疯老的性格跟人品,你想想,这是哪?三国交汇地赤水,法外之地,那白云城是何模样你也见过,说是恶人之城也不为过吧?或许真如疯老所说,在这里只有拳头够硬才能生存下去”黎老汉拍了拍老太太手背,继续开口 “再则说,咱们是农户出生,除了耕地种菜可还能教孩子别的?有疯老教孩子们本事,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哪怕只学到一两分,在这法外之地也能立足了,至于明事理辨是非,不还有诚盛跟儿媳妇教呢嘛,小孩子嘛,慢慢教就好勒” 手肘杵了杵老太太,黎老汉哄道,“别想了,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勒,这两日忙得把种菜的事也耽搁了,睡吧睡吧” 老两口悄声嘀咕自然也瞒不过灵宝的耳朵,她缓缓睁开眼,小脸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阿奶是怕自己以后变成坏孩子吗?可什么是坏?什么又是善? 上辈子除了金宝哥哥,所有人都对她恶意满满,若那时能有轻而易举取人性命的本事,或许自己真会成为所谓的十恶不赦之人吧? 丝丝夜风从荆棘帘子缝隙灌入,带着一丝煞气和杀意。 灵宝扭头望向村口方向耳朵微动,十恶不赦? 可,那又如何?只要能护住家人,哪怕做个恶人,宝,也愿意。 小手轻轻一握,空间入口立于房顶之上,四根漆黑的竹针在出口处争鸣不断。 几个黑影手持大刀,在村口槐树下一闪而过,直奔不远处的黎家小院。 隔壁院中,疯人萧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骤然睁开眼,他眼底同样杀气四溢,常年混迹法外之地早就习惯和衣而睡,要不是看在新床新被褥的份上,他连鞋都不愿意脱。 踏雪无痕运转,老头几乎是原地消失,速度快到极致,待他跃上黎家房顶正欲出手之际,令人胆寒的一幕出现了。 四根漆黑的竹针几乎是贴着他头顶而过,月光下,竹针反射点点精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小院外四个黑衣人眉心,四人连闷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疯人萧瞪大眼睛呼吸急促,“他姥姥的,狗币高人又回来了?”可四周环顾一圈后,老头连高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只看到两个鬼祟人影拖着几丈外一黑衣人尸体快速逃离。 无暇顾及逃走之人,疯人萧飞身落入院中,院前院后全都查了一遍,依旧没找到高人的踪迹。 “奇了怪了,光救人却不露面?”老头抓耳挠腮嘀嘀咕咕走到院外,将栽倒在地的黑衣人翻了个面,面巾之下,男人脸色漆黑,七窍血流不止,很明显是中了毒,还是剧毒。 疯人萧猛地抽回手,眼珠子渐凸,能在几丈外一击命中敌人眉心,且暗器还淬了毒,“这狗币,不光暗器如臂使指,竟还是个用毒高手?” 第44章 哎妈,咱灵宝咋啥都有? 合着之前用石子儿打老子还是手下留情了?他姥姥的,若当初这高人对自己下杀手,世上只怕是再无疯人萧是也。 借着月光老头在尸体周围仔细找寻起来,对于一个以毒立身的毒翁,在遇到同行时总会生出莫名的攀比心。 他也不例外,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寻,一刻钟后,老头兴匆匆奔回小院取了工具,将已经没入泥地里的竹针夹了出来“桀桀桀,看爷爷怎么破你的毒” 这边危机解除,另边厢罗氏粮铺后院,王金福盯着白布下死相凄惨的尸首怒不可遏,去了六个堂主,死了四个,回来的俩人竟连出手之人是谁都没看清。 “金福大人,那村中定然藏着一位暗器高手,还有这毒,也定跟疯人萧脱不了干系,算下来村里可就有两大高手护着了” “大人,这村子小,所种田地也不多,依属下看也没必要将事情闹太大,不如——” “啪——”王金福一拍桌子站起身,怒喝,“蠢货,前有车后有辙,若让人知道有个不用交粮税,不用挨鞭子就能吃饱饭的地方,谁还会愿意在庄子里干活?这罗氏粮铺岂不成了笑话?罗爷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是,是,大人说的是,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罗爷还不知何时能回来,若他回来之前咱们不把这事摆平,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暗的不行,就来明的,明日在城里雇些打手,让他们带头去闹事,我倒想看看这暗器高手到底是何人” ...... 月落日升,月儿村又开启了新的一天。 早饭后,各家各户炊烟熄灭,烟火余味下,孩童嬉戏声从村头响至村尾,家里没有壮劳力的,由妇人拎上农具下地干活,仨仨俩俩有说有笑,“黎家的,趁着日头不大,赶紧去给田里灌水噢” “欸,来嘞”,灌水倒也不是啥体力活,黎老太跟钱婆子人手一把锄头跨出院门,跟着妇人们一道往田里赶去。 老妇俩前脚刚走,黎老汉也挑着水桶出了门,村里没有打井,吃用水得到清河畔去挑,一来一回两里路,一天至少得走两来回。 后院里,黎诚盛两口子一个播菜种,一个浇水,丁香搁一旁喂鸡喂兔子。 俩崽子围坐篮子旁,用清水和泥,一会儿捏个小泥人,一会儿捏个小房子。 黎文:“妹妹,你瞧,这个泥人跟你像不像?我再给它捏个小辫子,这样就更像你了” 灵宝在篮子里手脚并用,堪堪能让自己翻个身,气急败坏下,奶娃一巴掌直接将泥人脑袋扇飞。 丑死了,一点都不像宝。 “哥,妹妹不喜欢你的泥人”,黎韬伸手递上自己刚捏好的小房子,“灵宝,你瞧二哥捏的小房子,阿爹说,等秋收了家里要盖土坯房,就跟二哥手里这个一模一样的房子” “你们俩别把泥蹭妹妹身上勒,脏”,许姝惠放下水瓢,把灵宝跟篮子挪到俩崽子祸害不到的地方,“宝,别学你哥哥,玩泥巴脏死勒——哎哟,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动一会儿就口干舌燥” “啪嗒——”妇人话音刚落,几颗带着水汽的苹果便滚落她脚边,熟悉的动静让许姝惠表情一僵,她扭头看向隔壁院子,确定没人看见这一幕才稍微松了口气。 “七...”,灵宝拍拍胸口,一脸认真,她的果子最是解渴,阿奶说的。 黎文黎韬,黎诚盛,丁香也纷纷放下手里活计围了过来。 “灵宝,咱们隔壁还住着人勒,阿爹阿娘教你的都忘了?”黎诚盛忙不迭捡着果子往怀里揣。 灵宝扭头望向隔壁院子,小脸委屈,她没忘,疯爷爷还在睡觉呢,宝听得真真的。 瞧她这副模样,许姝惠顿时心软,抱起小奶娃讨好道,“阿娘不是责怪你啊,你瞅瞅,这院子里别说果树了,连颗果树苗都没有,若是被人看见咱家吃果子,咋解释?” 灵宝乌溜溜大眼睛盯着阿娘,思索片刻后,小家伙手一挥,十几棵果树苗齐齐乍现。 许姝惠:“......”瞪大眼睛一屁墩儿跌坐在地,整个人都要裂开了,“哎妈,咱灵宝咋啥都有?”自己就不该多那嘴。 有什么不对吗?灵宝歪歪脑壳,这下有果树苗了,果子,不随便吃? 瞅着一地果树苗,许姝惠失神喃喃,“完了,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咱灵宝是个小神仙转世,会抢走灵宝的” 抢走本宝?休想,奶娃小拳头对着空气一顿输出“哒——哒” 谁来抢,宝打谁。 众人欲哭无泪。 黎诚盛上前一步,扶起媳妇儿,无奈又想笑,“好好好,打打,哎哟,咱灵宝咋这么可爱嘞,媳妇儿你放心,咱的灵宝,谁也抢不走,谁敢来,我跟谁拼命” 许姝惠棉花拳挥得呼呼作响,“都怪你都怪你,灵宝定是随了你的性子,这般胆大——宝啊,小孩子不许成天哒哒哒,你要手痒,就去揍你爹爹解解馋” 灵宝小白眼一翻。 爹爹,怂!!!宝才不像他。 黎诚盛苦瓜脸:“......媳妇儿,你咋能这样教灵宝——” 丁香:“哈哈哈” 唯独俩崽子找不到笑点,盯着红彤彤的果子,齐齐咽口水,“阿爹,果子能吃吗?” “吃吃吃,你俩先去洗手,留两个给你阿爷阿奶钱婆婆,剩下让香姨给切一切,咱们一块吃” 晨光下,三大俩小躲在灶房里,跟做贼似的啃果子,吃完又在后院挖了个坑将果核埋了才放下心来。 挑水回来的黎老汉瞧见后院的果树苗,嘴角抽了又抽,知道这事定是小孙女干的,自然不敢声张,拿上锄头将果树苗默默种下。 午时,下地干活的妇人们纷纷回来,人还没跨进院子,身后就传来一阵马蹄声以及妇人惊呼之声。 “啊——你们,你们是谁?” 黎老太钱婆子齐齐回头,只见十几个骑马大汉从村口横冲直撞冲进村子,好些个妇人受到惊吓摔倒在地,险些被马蹄踩伤。 领头汉子拉僵停下,正好停在黎家小院门口,大汉身着细棉短打,一身匪气,悬在腰间的大刀于阳光下折射出寒光。 第45章 老子就是打劫,你们又能如何? 他朝着地上啐了声,紧接问道,“你们这儿谁主事?” 妇人们互相搀扶着后退,瞧着一群十几人身上流露出的气息,阴鸷又狠辣,谁都不敢说话。 黎老太提着胆子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却被身后闻声赶来的黎诚盛给拉住了。 “哟,你是管事的?”领头汉子在马背上欺身盯着黎诚盛,讥讽道。 黎诚盛将老娘护在身后,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汉子翻身下马,身后一众手下也紧随其后,他脸上噙着冷笑一一扫视一众村民,“老子不管你们背靠何人,但这白云城的规矩,凡开荒种地者,须每月交税一两银,每年秋收后还需交粮税十之有八” 此话一出,人群立马炸开了锅,不甘之声此起彼伏。 “什么?每月交一两税银?每年还得上交八层粮食?” “这,这是什么规矩?” “天杀的,这是不想让咱们活命啊” “你们这是趁着沧将军不在,来欺负咱们,我们,我们不会交的” 见状,领头汉子抽出大刀,高声呵斥,“妈的,老子可不管什么狗屁将军,来了这,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按我说的交税,二,收拾东西,滚” 黎家隔壁小院,疯人萧光脚站在院里,伸着脖子瞧热闹,眼珠子却在不停打转,“桀桀桀,今儿老子倒要看看这黎家的高人到底是何神圣”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这哪是收税,分明是打劫”,黎家人面色铁青,这分明是逼着整个村里人去死。 汉子走到黎诚盛面前,头颅昂得高高,满脸张狂,“老子就是打劫,你们又能如何?” “你——”,黎诚盛拳头紧握,转身抄起门口的扁担握在手里,“这房子是我们自己建的,地也是我们自己开的,想要我们交税,不可能,想让我们走,更不可能,不管你们是谁,再敢咄咄逼人,大不了老子与你们拼命” “对,不想让俺们活,俺们也不让你们好过”,周围村民霎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手中农具与黎家人站在一起,脸上有惊恐可更多是不甘被人踩在脚下的愤怒。 “拼命?哈?就凭你们这些老弱妇幼?真是,一群贱皮子,不打不老实”,男人一招手,身后十几个手下齐齐抽出大刀,“给我挨家挨户地砸” 眼见对方磨刀霍霍向院门口冲来。 黎诚盛怒吼一声,手持扁担率先冲出,见人就挥,一双眼睛早已被愤怒烧得通红,“爹娘媳妇儿,带着孩子躲开,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这情形黎家人自然不会听他的,在门口有啥捞啥,上手也跟着冲了过去。 村民傻眼只一瞬,接着挥舞手里农具加入混战。 许姝惠一咬牙,搂着灵宝转身就往堂屋门口跑,将奶娃放进篮子后,拿起木棍又冲了出来,目眦欲裂,“黎文黎韬,去护着妹妹” 俩崽子本是被此情形吓得快哭了的,听到妹妹二字,又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跑到堂屋门口守在妹妹身边。 院外,双方人马旗鼓相当,也好在大伙手里的农具够长,而对方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习武高手,一时间竟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领头汉子瞧着这些村民竟真敢反抗,愣神后又羞又怒,眼底竟真生出一丝杀意,“他妈的,给我杀,一群不知死活的贱皮子,真当老子不敢屠村?——啊!” “砰——”,汉子怒吼刚起便戛然而止,“啊——”,紧接便是一声凄厉惨叫响起。 汉子伸手捂住额头连连后退,片刻后鲜血从指尖溢出,剧烈疼痛让汉子五官逐渐扭曲。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身边十几个手下接连捂着脑袋哀嚎连连,有两个运气不好的直接被石子儿砸中了眼睛,当场倒地不知生死。 场面一时陷入安静—— 村民们纷纷后退两步,有些不知所措,环顾四周后,只见黎家小院房顶上站着的疯老头,心中顿时一松,众人只当是疯老出的手,全然不知此时的老头内心有多震撼。 为了能看得清高人出招,他特地飞到房顶还用手指撑着眼皮,就怕突然眨眼错漏了细节,可让人傻眼的是,他连石子儿从哪儿飞出的都没看清,“他姥姥的,这也太快了,不,不亏是高人啊” 领头汉子扫了眼哀嚎不断的手下,表情从疑惑到愤怒再到恐惧,因为他也看到了房顶上的疯人萧。 “疯,疯老?”汉子连退数步,扭头看向村口槐树下,那俩自始至终都未下马的男人,心中顿时了然,合着自己跟一群兄弟是被人当枪使了。 眼瞅大势已去,加之对方是恶名昭着的疯人萧,汉子哪还敢造次,忍着疼痛朝着房顶之人抱拳行礼,“疯老,小的不过混口饭吃,还望疯老莫怪,小的这就滚”,不管是疯人萧还是八川漕运,他都惹不起,今日之事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了。 汉子率先骑上马扬长而去,身后一众打手将生死不知的两人架上马,灰头土脸紧跟其后。 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而来,狼狈不堪而去。 片刻后,小院门口响起阵阵欢呼,“咱们打赢了,赢了,哈哈” “疯老威武,疯老霸气” 疯人萧嘴角狂抽,“......”不知该作何解释,这不愿露面的高人着实让人好生为难。 飞身落入人群中,老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别高兴得太早,你们可知闹事之人是谁?八川漕运啊,他奶奶的——罗八川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等着吧,以后有的闹了”,沧铭天个龟孙子,再不回来,你这村子怕是要遭灭门咯。 轻松氛围被老头几句话打破,本不愿深想结局的村民,此时也个个愁眉苦脸,“疯老啊,这,这什么八川漕运为何会来找咱们麻烦啊?” 村中之人几乎从未出去过,对城中势力更是一知半解,这突然麻烦找上门来,一个个的,除了懵还是懵。 第46章 这高人,必定不简单呐 老头双手负背,挺肚,一一扫过众人,“为何?亏得你们在这儿白活了这么久,八川漕运啊,白云城四大势力之一,城外的各大田庄都是他们的地盘,所以,你们私自开荒种地之事早晚会被他们知晓,也必定会招来祸端,这些事,沧铭天居然没跟你们提过?” 所以是他们抢了八川漕运的地?一席话,让众人恍然大悟,大眼瞪小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只是平头百姓,正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会来此地安家,可如今又被当地大势力盯上,只怕是—— “行了行了,一个个耷拉着脸,看着就烦人,都该干嘛干嘛去,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有沧铭天那小子在,出不了事儿,走走走,都走”,疯人萧开始轰人,嘴里嘀嘀咕咕,“桀桀,还好老头子矮,顶天也用不着老子” 直到村里人都走光了,黎家人还喘着粗气,抓着家伙什的手也在不停发抖,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酣战中缓过神,先是买个菜种被人抓去了矿村,而今又来一个八川漕运找麻烦,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黎老太大呼大吸几口气,瞥了眼地上还沾着血迹的石子儿,扔下手里锄头转身往院子里跑,“灵宝!崽子” “阿奶,阿娘——呜呜”,俩崽子听话,愣是守在妹妹身边没动一下,眼见着大人们回到院子,一直憋着的眼泪此刻终于宣泄而出。 “没事了没事了,别哭,啊”,见孩子哭得这般撕心裂肺,黎老太心疼过后又是一阵后怕,倘若那群恶人真冲进了院子,那后果不敢想象。 伸手抱起地上奶娃贴上心口,老太太疼爱之色溢于言表,“奶的灵宝,奶知道,奶都知道,真是辛苦宝了”,这么小的年纪,却要为了家里操这么多心。 听着老太太讳莫如深的话,黎家人心中自然也明白刚才那些打人的石子儿定然是奶娃动用了神力。 这也让大伙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该是被他们护着的奶娃,却反过来成了奶娃护着他们。 灵宝裂开小嘴,小拳头挥舞的有模有样,“哒——哒” 宝不辛苦,打坏人,宝厉害着呢。 瞧着灵宝又凶又萌的样子,刚蔓延开来的伤感气氛,顿时又被驱散。 “爹的好闺女,快让爹爹抱抱” 许姝惠一把拍开他的手,“你抱啥抱,去去去,给院外的家伙什拿进来,诶哟,先让阿娘抱”,她凝视着小奶娃,眼圈微微泛红,既心疼又愧疚,瘪着嘴小声嘀咕,“阿娘真没用,竟还要灵宝来护着” 奶娃抬起小手,学着妇人平时摸她小脑袋瓜一样,轻轻拍在妇人脑袋上。 她想轻轻唤一声阿娘,想告诉阿娘自己愿意护着她护着家里人,可她做不到,舌头不听使唤。 院子外头响起了疯人萧的叫唤声,“喂,黎家的” 眼前一花,矮胖老头已然出现在眼前,“我说,你们家那隐藏的高人到底什么来头?光打人不露面,哼,装腔作势,今儿这事可不是我出的手啊,老子才不屑用暗器呢,要我出手,那十几个人全都得去见阎王” “咳咳,疯老啊,实不相瞒,我们也不清楚这高人是何来历,要不是您上次跟我们提及,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老太太表情明显有些不自在,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回撒谎。 “这么说,你们也没见过?”老头目光一一审视众人。 黎家人心虚接连摇头,“没见过”,几个老实人怕自己说漏了嘴,去灶房的去灶房,去后院的去后院,眨眼功夫院中只剩老太太一人孤军奋战。 “哼,没见过就没见过呗,搞得老头我好想见他一样,故弄玄虚” 明明心中很好奇的紧,却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本还以为黎家人能说出个一二三四,结果他们还不如自己知道的多。 “这都啥时辰了?还不做饭,快快,爷爷要饿死了都”,老头一边说话,一边满院子乱窜,总想着出其不意揪出背后之人,“呀,黎家的,你们这果树苗哪来的?” 后院的黎诚盛苦笑,“疯老,早上一起床那果树苗就出现在后院了,估摸着,欸,是「高人」送来的?可能高人想吃水果,让,让咱家种呗” 灶房内,疯人萧盯着木盆里还活蹦乱跳的鱼,再次问道,“哟,这鱼也是高人送的?” 闷头干活的丁香钱婆子身子一僵,抬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嘿,嘿,可不是嘛,咱家也不知是烧了啥高香,能得这般大方的高人相助” 疯人萧双手叉腰,屋里屋外转悠了不知多少圈,他总觉着这事有古怪,可又抓不着古怪的点。 还有昨晚那毒针,他通宵达旦研究了一晚上,最后竟发现这针是一片漆黑的竹叶卷成的,这种毒植别说见了,他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研制出相克的解药。 这高人,必定不简单呐。 ...... 另边厢,白云城内,八川漕运被人抢了地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一个时辰,城中酒肆茶楼勾栏瓦舍所聊之事,皆是他八川漕运带人找场子却被对方打得灰头土脸,如丧家之犬。 罗氏粮铺后院内,一声木桌碎裂惊天响,“一群废物,不过一个时辰,全城都传遍了,各大势力全在看我们笑话” “金福长老,小人早在回城之前就将十二个流匪封了口,小的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两堂主双膝跪地,战战兢兢。 王金福冷眼睨视,手中茶杯无处可放,攥在手里咯咯作响,“谣言?你俩出去听听,那是谣言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没把你俩短裤的颜色给扒出来了” 深吸口气,王金福闭眼沉声开口,“今日对战伤亡几何?可看清那人所用暗器?” “长老,轻伤有十,重伤有二,那人用的暗器是,是石子儿” 王金福猛然睁眼,不可置信看向二人,“昨夜那高人所用暗器很明显是飞针,且一击毙命狠厉至极,今日所用暗器又成了随处可见的石子儿?” 第47章 丢尽颜面 两堂主用力点头,露出苦笑,“若不是在重伤之人眼眶里取下石子儿,咱们怕是连暗器是何物都没能看清,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大人,若再派人去,只怕——只怕也是送死的份” “长老,小的亲眼所见房顶上站着的疯人萧,会不会是他用石子儿伤的人?而非那暗器高手” “哼,他疯人萧除了轻功了得,便只会下毒,没那个本事去耍暗器,除了疯人萧,可还看见其他可疑之人?” 俩堂主对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飞针,石子儿,毒,王金福捏着太阳穴,将脑中所有能想到的江湖门派以及暗杀组织都过了一遍,可却一点头绪也没有,“那户人家是什么来头?可打听清楚了?” “是,今早已派人去听风阁打探,这户人家姓黎,东巍人,本是流放岭南的纵火犯,却不知为何会来了赤水,到了白云城后,却没听城门守卫的话投靠咱们,而是直接去了破庙找疯人萧,想必他们该是一早就相识” “长老,昨夜那飞针暗器能轻松贯穿人的头颅,您觉着,能是人力所为吗?” 闻言,王金福瞳孔一缩,脑中闪过两字,机关!“你是说,城东文家?不可能” “您仔细想想,文家机关术在整个大陆皆是赫赫有名,他们若想要造出一个高力度的暗器机关装置难吗? 城北花家,城南听风阁,包括咱们自己也在文家花重金买过不少机关装置,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文家联合疯人萧起了别的心思?” 王金福越听越心惊,白云城四大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和平共处已长达三十年之久,哪怕有一方势力生了野心,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整个赤水地界的混乱。 到那时,觊觎此地已久的三大国定会群起而攻,将此地瓜分殆尽。 王金福眯了眯眼,盯着眼前说话的堂主若有所思,片刻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堂口的堂主?” “长,长老,小的是城北码头十二线新上任的堂主,杜晓明”,杜晓明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一霎又恢复正常。 “你们先下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王金福挥挥手,将二人赶了出去,待人走后,身侧房间内走出一个瘦高身影,“金福大人” 王金福掀了掀眼皮开口道,“飞鼠,你去好好查一查这个叫杜晓明的堂主,越详细越好” “是,长老您是觉得有人在故意挑拨城中各大势力?” “城中势力,唯独咱们漕运行鱼龙混杂,一旦乱了,最先遭殃的便是罗爷” “是,飞鼠明白,那文家——以及那月儿村之事?” “不急,文家之人咱们不能轻易得罪——月儿村咱们也摸不准深浅,去了也是送死,这事怕是只能等罗爷回来再做打算了” ...... 与此同时,花府书房内,金铜仙鹤炉熏香袅袅。 月白长袍男人端坐棋盘一侧,修长指尖夹着一枚黑子,举棋不定。 “家主,此事已在城内闹的沸沸扬扬,呵呵——这次那漕运行的脸算是丢尽了” 花高逸棋定离手,缓缓抬起头看向花乙,“他漕运行丢不丢脸我没兴趣,倒是这月儿村还有黎家,有趣得很啊,花乙,我让你送的请帖可送到了?” “是家主,请帖是奴才亲手交到疯人萧手中的” “嗯,下去吧,对了,祁儿今日可又在看书?”面对自家这老来子,他是既高兴又无奈,一四岁稚子看过的书都快赶上他老子了,就连教书先生也时常感叹自愧不如,夸他乃神童是也。 “回家主,小公子您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手不释卷,奴才也劝不动公子” 花高逸摸了摸下巴,随即揶揄一笑,“你去找祁儿来,就说我想与他切磋棋艺”,话音刚落,花高逸又连忙摇头,“算了,我亲自去他那儿吧,你去把库房里我新做的纸鸢送过来” “是”,花乙苦笑,家主这哪是想找小公子下棋,分明是想带小公子玩耍,怕是又要碰一鼻子灰,说不定还会被小公子训诫一番? ...... 城南悠然居顶楼,季聆风一袭红衣斜靠窗前,清风拂面撩起耳畔长发,亦将手中信纸吹得前后摇晃,他抬眸盯着城北外月儿村的方向,眼底溢出兴奋之色。 “月儿村,黎家,疯人萧,呵呵——城中可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来人,找几个武艺好的去月儿村打探打探,记住了,只远观,不要靠近” “是阁主” ...... 城东文家铸器阁,四层小楼飞檐青瓦,精致典雅,又不失磅礴大气,楼顶观望台两方巨弩呈巨箭拉弦状态,震慑力十足。 一楼武器阁,一进门便能闻见空气中金属和皮革味道,刀、枪、剑、戟、斧、钺、钩、鞭、锤,种种材质各异的武器在日光下泛起凛凛寒光。 二楼机械阁,各种精密器械整齐排列,装置的设计和复杂程度各异,从简单的杠杆和滑轮到复杂的水钟与天文仪器。 三楼暗器阁,手弩,飞针,无影针,孔雀翎,手指剑,小巧精密又能杀人于无形。 四楼属私人订制,不光有形状材质各异的武器,机械以及暗器,还有各种巧妙的机械人偶,它们不光可以跳舞、弹琴甚至还能提笔画画。 四楼隔间密室内,一中年银发男人,眼眶中夹着一圆形寸镜,手持工具小刀,正专心致志的雕刻着手中模具。 密室木门被人从外打开,一双丫髻少女兴致勃勃冲进密室,“文先生,文先生,城中出大事了” 男人手中小刀一滑,一小巧精致的指环模具便多了道瑕疵,男人略带怒气取下寸镜,“伶儿,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我干活时打扰我” 少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伶儿今日听闻那八川漕运居然在一小村子里吃了憋,一时高兴得有些忘形,文先生莫怪莫怪” “哦?”文子骞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右眼,饶有兴致的说道,“你且说说看” 第48章 我小孙女在仙境养的鱼,能不香吗? “城北外多了个开荒种地的小村子,叫月儿村,说是村中坐镇的高手是疯老前辈,今儿漕运那帮人前去闹事,结果被人用暗器给轰了出来,哈哈哈,一想到他们漕运行吃瘪,伶儿就高兴” “疯老?暗器?”文子骞沉凝片刻后摇了摇头,“疯老可不会管这种闲事,也不会用什么暗器,只怕那村里还有其他大鱼” “先生,那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村里监探?” “嗯,你找几个身手好的去吧,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扰了疯老清净”,文子骞点点头,伸手揪住一脸兴奋的小丫头,“伶儿,你不许偷摸去凑热闹,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先生,疯老前辈他不会伤害伶儿——”,小丫头抬头撒娇,满眼委屈。 “听话,这事你别掺和进去” ...... 黎家人浑然不知因着晌午一事会引来多方势力对月儿村的注目。 翌日清晨,月儿村在朝阳白露与鸟啼中拉开序幕。 黎家众人纷纷起床,晨曦薄雾中,洗漱声,低语交谈声以及灶房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交织出人间最朴实的气息。 灶房内,清香鱼粥勾人肠胃,还不得小崽子们叫疯人萧吃饭,老头便桀桀怪笑出现在了小院,“灵宝,灵宝快起来,爷爷给你瞧个好东西” 老头手里捏着两颗小药丸往屋里跑。 路过灶房时,鼻尖一动,闻着灶房里诱人的香气,霎时也顾不上找小家伙了,跑进灶房,自个拿碗盛粥,“黎家的,你们家这做饭手艺真不赖,爷爷我还没闻过这般香的鱼粥” 老太太背后翻白眼儿,这能是做饭手艺的事吗?那是鱼肉香,是我小孙女在仙境养的鱼,能不香吗? 吃过早饭,大伙也并未因为昨日之事而一蹶不振,该下地的下地,该种菜的种菜,疯人萧继续带着仨崽子满山乱跑。 没了漕运行的人来找麻烦,月儿村也再次回到往日平静,而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村中妇人们,也在多日后,沧铭天回归时,彻底放下心来。 ...... 后山山腰上,满身挂件的老头肆意纵越在山林中,灵宝面无表情趴在老头头顶,一手揪着老头角辫,一手抓着漆黑大虫子。 疯人萧飞身落地,将手上俩挂件抖落,又指着头上奶娃讥笑道,“小文小韬,你俩胆子太怂了,瞅瞅你妹妹,一点不带怕的” 看着灵宝手中,被捏的软哒哒一动不动的黑耀蛇,俩崽子咽了咽口水,“疯爷爷,你坏,这蛇明明没有毒”,话落,黎韬打开手中蛐蛐笼,小心翼翼的伸手抓出大虫子,“妹妹都不怕,我,我也不怕” 黑蛇入手,冰凉的触感从手心蔓延开来。黎韬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手中黑蛇,可在血红蛇信子触碰到他手指时,小娃脸色一白,心中恐惧感再次窜上脑门,一边甩手一边哭爹喊娘,“娘嘞——哇哇呜呜呜” “哈哈哈”,老头叉腰狂笑,还不忘将肩颈上奶娃拎下来。 以免奶娃护短抽他耳光。 灵宝坐在地上,歪头看向手里黑蛇,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小的东西有啥可怕的? 小娃扔掉手里大虫子,眼角余光扫过几丈外,树梢上捂嘴偷笑的大姐姐,她能感受到这人身上没有煞气对他们也没有杀意。 灵宝扯了扯疯人萧裤腿指着少女躲藏的位置,“哒——” 少女表情一僵,难以置信一个几月大的奶娃能发现自己。见情况不妙,少女飞身便要离开,还不等她飞出半丈,腰襻便被人一把揪住。 “欸,疯老前辈,您放开我,是我啊,是伶儿”,文伶儿小身板被疯人萧打横拎在半空,跟个四爪鱼似的不停扑腾。 疯人萧手一松,文伶儿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啊——唷”,少女吃痛,满脸委屈坐起身娇喝道,“疯老前辈,我都说我是伶儿,您还摔我” “哼,小丫头,是文子骞让你来的?”老头拍了拍手,架上地上奶娃转身就走。 黎文黎韬相视一眼,不敢多问,跟着老头步伐朝着山下走去。 “疯老前辈,欸,等等伶儿呀”,文伶儿站起身拍掉衣裙上的泥土,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不是文先生让伶儿来的,是伶儿自己想来。漕运行跟月儿村的事在城里都传遍了,你们这村子外全是来打探消息的各路高手” “瞧,那儿就有一个”,文伶儿伸手一指几丈外的大树。 “……” 只听一阵窸窣声,紧接一身影快速逃之夭夭。 少女嘿嘿一笑,快步走到疯人萧身侧,“疯前辈,伶儿真不是带着目的来村里的,就是贪玩儿,顺带来看看您,瞧”,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伶儿还带着您最爱吃的梅花糕” 双手扣着老头下巴,灵宝扭头打量着身侧的大姐姐。 眉如柳叶,杏仁眼灵动而不失柔美,与她大大咧咧的性子相得益彰,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娇嫩如花,宛如初夏的荷花。 更重要的是,灵宝动了动鼻子,她发现这个大姐姐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很像空间里甜甜果子的气味。 疯人萧停下脚步,接过已经被压扁的梅花糕,一点也不嫌弃的往嘴里塞,“算你个小丫头有良心,不像那文子骞,狼心狗肺白眼狼” 文伶儿抓了抓后脑勺,从兜里再次拿出纸包递给黎文黎韬,“小弟弟,给,这是乳糖,可好吃了” 俩崽子一愣,两步上前拉了拉疯人萧衣袖,用眼神询问能不能要,老头点头,接过乳糖塞到娃儿手里,“吃,不吃白不吃” 少女揉了揉俩崽子软发,“可劲儿吃,姐姐有钱,下次来再给你们带”,抬头之际,文伶儿看向高高在上的奶娃。一头绒软毛发扎成朝天椒,小脸瓷白如玉,一双黑眸桃花眼,澄澈又灵动,肉嘟嘟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灵宝妹妹,你长得真好看,姐姐也给你带了礼物噢”,少女怀兜跟个乾坤袋似的,一雕花小木盒被她拿出打开,一支小巧精致的鎏金蝴蝶簪静静躺在木盒中。夕阳下,少女刻意摇晃两下木盒,蝴蝶翅膀微动,扑闪着金光,竟真像活了一般。 灵宝不知这簪子价值几何,她只是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东西,眼眸精光乍现,再也挪不开眼睛。 第49章 不气噢,千星花宝有的噢 文伶儿取出小簪子递到灵宝面前,“姐姐送的礼物,灵宝喜欢吗?” 灵宝愣愣点头,立马又摇头。 阿爹说过,无功不受禄。 阿奶说过,陌生人送的东西不能随便要。 奶娃坐直身子小脑袋昂得高高,努力不去看金灿灿的小蝴蝶。 这些小动作让文伶儿微微吃惊,几日打探下来,她也知道这奶娃是疯老前辈收的小徒弟。可她真的很难置信一个几月大的娃娃能这般有灵性。将簪子重新放入盒子里盖好,少女声音温婉柔和,“灵宝不喜欢?那姐姐再送你别的——” “谁说不喜欢了”,疯人萧一把夺过木盒塞到娃怀里,喜不喜欢的那娃儿小眼神还不明显吗?“拿着,这是她文家付给爷爷的报酬,宝就当是爷爷送的” 灵宝捧着木盒认真思索,片刻后眼神坚定的将盒子塞进兜里。 爷爷的,该拿。 “小丫头,这该送的也送了,赶紧走吧,爷爷没有留人吃饭的习惯”,眼瞅着已经到了山脚,老头不想把陌生人带回村里,停下脚步毫不客气的赶人。 少女也不恼,冲着仨崽子一一告别,“弟弟们再见,灵宝再见,改天姐姐再来找你们玩” 直到少女身影消失,黎文黎韬才反应过来,嘴里含着糖瓮声瓮气的冲着远处喊了声,“姐姐再见” ...... 一大三小从后院翻墙而入。 黎家小院斜对面,被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妇人们正七嘴八舌的讲述着前几日发生之事。 “嚯,沧铭天那龟孙子回来了”,老头抖落身上挂件就要往对面小院去,却发现脖子被奶娃小短腿死死扣住,扯不下来,“咳咳——祖宗,松开,爷爷要窒息了” 灵宝松开小短腿,欺身双手死死扣着老头下巴,一副你不带我去,我便不松手的架势。老头无奈,顶着奶娃,脚尖一点翻过院墙。 人群里,沧铭天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他强撑着倚在院门门框,耐心听着妇人们说话,眼神却时不时的撇向屋内。 “沧将军,事情始末便是如此了。当时多亏了疯老替咱们打退了那群恶人,疯老说是咱们抢了八川漕运的地盘,他们以后若再找上门,可咋整?” 沧铭天闷咳两声,一抹异常的绯红瞬间爬上脸颊,“咳咳——各位放心,这事我自有打算,你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剩下的交给我就行——咳咳” “都回去做饭吧,有我在,不会出事的”,沧铭天挥了挥手,转身回了院子。待得院门关上之际,他捂着胸口面露痛苦,朝着地面猛的喷出一口血箭,“咳——咳” 疯人萧悄无声息落在沧铭天身后,两指在他后背轻点几下,咳嗽声立马止住。 “小子,你这是跟谁玩命呢?”老头抓住他的手腕,手指轻轻搭上,霎时脸色大变,“千极变?你小子去了天宫?——你不要命了?” 沧铭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朝老头头上的奶娃看了眼,随后往屋里走去,“疯老,苏月的时间不多了,我,我总得试试” “你——你这是拿命试啊?所以呢?所以你拿到千星花了吗?你若死了,这一村子老弱妇孺怎么办?”疯人萧恼怒,说话的声音也不由拔高。 沧铭天脚步一顿,摇了摇头,肩膀有些发颤,灵宝能清晰听见男人在低声抽泣。 疯人萧轻叹一声,绕过男人往屋里走去。房门推开,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气从屋里倾泻而出,灵宝眯了眯眼,往木床上躺着的清瘦女人看去。 她像是昏死过去一般,眼睛紧闭表情略带痛苦,苍白几近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 灵宝转动脑袋扫视一圈,屋里陈设极其简单,除了木床便只剩窗前的木质书案,其上还压着几张用过的白麻纸。灵宝不识字,只是盯着纸上所画绿植饶有兴致,若她没记错,空间田地里正好就有这绿植。 奶娃晃神之际,老头已经给苏月把完了脉,他搔头抓耳,没好气的开口,“沧小子啊沧小子,你那脑袋瓜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这千极变的解药只能千星花,那天宫放出千星花的消息明摆就是为了钓你去送死。现在好了,你也中了毒,以后你们两口子双双下黄泉倒也不孤单了” “咳咳——疯老,莫要乱说,我与苏月清清白白——” 疯人萧两眼一翻,差点被气得晕厥过去,“都什么时候了,你——我——我真是——好好好,都去死好了,等你俩死了,我给你俩合棺,我就非给你俩葬一块,再刻上一块夫妻恩爱的墓碑,我——我气死你” 沧铭天苦笑一声,随即正色道,“疯老,若我死了,这村里的——” 老头抓起桌上的白麻纸揉成团呼在男人脸上,“你甭想——老子没兴趣管村里人的生死,这千星花也不用找了,老头我明天就离开这里,眼不见心不烦”,甩下狠话,老头气呼呼的回到自己小院。 拢共两间茅草屋,一间用来睡觉,一间用作炼药房。 炼药房内,灵宝坐在草垫上,随手将怀里的碍事木盒扔到一旁,她歪头盯着一脸黑沉,碾药碾得喘粗气的老头发呆。 疯爷爷为什么要生气? 是因为找不到千星花吗? 须臾,奶娃手脚并用爬到老头身侧伸手拉了拉他衣角。 疯人萧一愣,垂眸睨视瞬间,神色渐渐缓和。他伸手抱起奶娃,心中焦躁渐渐被抚平,竟真有了一丝做爷爷该有的慈祥,“宝哎——爷爷心里堵得慌呐,沧铭天那小子是个好的,就是命苦,整个沧氏一族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了,爷爷欠他爹一个天大的人情,可爷爷无能,帮不了他——爷爷气啊——” 屋外日头逐渐西沉,倾斜的金紫光线透过荆棘缝隙打进室内,氤染在一老一幼脸上,温馨又和谐。 灵宝听着老头唠叨,表情似懂非懂。她脑袋一歪靠上老头怀胎八月的肚皮上,伸手替他顺气。 哎,爷爷不气噢,千星花宝有的噢。 第50章 含泪,摸黑种菜 奶娃心念一动。 屋外院子角落,两株带着泥土与水汽的绿植落下。花色为白,绿色为枝,花型小巧,花序呈伞房状,似点点繁星。 紧接,一颗小石子儿穿过荆棘藤缝隙,砸在了老头后脑勺上,“哎——唷” 疯人萧唠叨声戛然而止,咒骂声脱口而出,“他姥姥的” 老头抱起奶娃飞速冲出炼药房,“个狗币高人,就盯着老头我一人欺负是吧?你给爷爷出来,面对面单挑” 老头站在院子里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愤怒又憋屈。 闻声的黎家人面面相觑:“......” 疯老这是又挨灵宝揍了? 千星花就在眼前,老头却只望天唾沫横飞,灵宝伸手捂脸。揪着老头胡子指向院子角落,一字一字往外蹦,“发——发” 老头一愣,视线顺着奶娃手指望去,紧接瞳孔猛缩,一张老脸上五官渐渐扭曲,圆睁的眼睛直到撑累了才缓缓恢复正常大小。 抬手把下巴合上,老头习惯性将灵宝架上肩颈,走到墙角小心翼翼拿起千星花,眼神呆滞颤声喃喃,“灵宝啊,你瞅瞅这像不像千星花?爷爷该不是在做梦吧?” 灵宝垂眸思忖片刻,抬手一巴掌拍在老头脸上,一声脆响后,老头脸颊迅速红肿,眼神霎时清明。 “疼啊,疼的哈哈哈,爷爷——不是在做梦”,疯人萧呼吸急促眼眶发红,眼眸锃亮,笑容几近癫狂。 整个中原都找不出一株的千星花,就这样凭空出现在自己院子里?老头冥思苦想后得出一个结果。 黎家高人,不仅武艺高强,还是个——药王菩萨。 院墙另一侧,黎诚盛扒着荆棘围墙,伸着脖子,瞅见对面已经疯癫的老头,担忧道,“疯老,您,您没事吧?” 不能是被灵宝打傻了吧? 疯人萧没空搭理眼前人,抬头望天,露出崇拜之色,“高人呐,以后我疯人萧做小,您做大,不,以后我叫您爷爷” 不明所以的黎诚盛捂脸,嘴角一抽,又一抽。再抬眼时院中早已没了胖老头身影,激动兴奋声从炼药房传出,“黎家的,晚饭爷爷不吃了,忙着制药” “诶——疯老,您不吃,灵宝要吃啊” “桀桀桀桀,老头差点忘了”,一阵风吹过,黎诚盛怀里多了个奶娃,四目相对下,一双无辜一双无奈。 ...... 疯人萧是如何制药的外人一无所知,几近十个时辰里,隔壁院子都处于喊饭不应的状态,黎家人担心之余又不敢上前贸然打扰。 没人带着玩的仨崽子,只能跟着干活的大人在后院玩泥巴。 灵宝瞅着脏兮兮,一身稀泥的俩哥哥,嫌弃别开脸往院子角落看去。 两只灰毛兔抡着小嘴正在啃草,自从疯爷爷来了后,家里的兔子一天比一天少,阿奶说兔子会生宝宝,可这么久了为啥还不生? 视线一转,灵宝看向仅剩的一只黄羽毛母鸡撇嘴。真是只没用的鸡,连蛋都不下,不像蔡奶奶家的鸡,每天都咯咯下蛋。 整个后院里,除了十几棵果树苗,空空如也,菜种子连苗都没长出来。 哎——真让人操心,灵宝悄悄往栅栏里塞了几只兔子跟鸡,随后闭眼沉入空间。 入口处,水雾弥漫,熟悉果香萦绕鼻尖,灵宝扭头看了眼地上依旧栩栩如生的男人,露出些许疑惑,“居然没有坏?” 摇了摇头,灵宝举步往山脚田间走去,头顶蓝白天空与眼下融融绿意流水潺潺相互映衬,宛如一幅妙笔春风的画卷,就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小手轻抬,几只灰色小麻雀临空乍现,叽叽喳喳两声后,扑腾着翅膀往远处大山飞去。 心念一动,奶娃脚边又立马窜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黑耀蛇,可惜自己所见太过稀少,放在这里一点也不应景。 行至田坎,小娃一屁墩儿坐下,伸长小脚轻轻拨弄着田里绿植,随后扬起嘴角。 “小白菜” “白萝卜” “辣椒,包菜,莴苣...”,奶娃将自己在村里见过的所有蔬菜通通念了一遍,不一会儿,一棵棵菜苗从田地里冒头、生长、结果、再到成熟。 灵宝歪头沉思,回想之前疯爷爷说过的话,“这雪莲啊,生于海拔极高,温度极寒之地,花瓣碧绿,娇艳华美” 一朵海碗奇花立刻出现在脚边,甚至还带着片片雪花。手指触碰下,一股凉意顿时顺着手指蔓上手臂,灵宝收回小手,眼底疑惑更甚,“这就是天山雪莲?” 抬头望向田里的包菜,又看了看脚边雪莲,奶娃:“包菜?” ...... 空间外,熟睡的灵宝已被阿娘移至前院。小妇人正在缝补奶娃的衣服,时而垂眸看向熟睡的奶娃,露出一脸笑颜,也不知为何,家里所有人就灵宝的衣服最容易破。 夕阳西沉,紫金光线映在小院每个人脸上。 几个妇人正在忙碌着晚饭,时而交头说上两句。俩崽子被钱婆子抓着小手正在仔细清洗手中泥污。 黎诚盛挑着满水的水桶跨进小院大门,往后院菜地而去。 隔壁小院里,突然乍起疯人萧桀桀怪笑之声。灵宝骤然睁眼,只见小老头从院中飞身翻出,朝着斜对面小院而去。 看来,疯爷爷已经制好千极变的解药了,真好,宝希望家里所有人都高高兴兴。 奶娃小手一攥,后院里立马响起黎诚盛惊呼未成被人捂,“灵宝——捂”,一棵棵绿意葱葱的菜苗洒落后院一地。 灶房里,丁香一手抱着包菜,一手抱着萝卜冲出,“姐,灵宝她——” 紧接便是黎老太从身后拉住了她,“诶哟——别嚷嚷” 老太太马不停蹄拎着颠勺又往后院里去,只见黎家父子俩正苦着脸,手忙脚乱的收拾一地菜苗。 此刻,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灵宝,闭眼装睡,可微微上扬的嘴角也暴露了她作弄得逞之意。 一家子含泪,摸黑将菜苗种下,又将灶房里没吃了的蔬菜腌上,这才放心闭眼睡去。 ...... 第51章 今儿不打劫,有人白送 翌日一大早,天刚大亮,朝阳晨露下,村里炊烟袅袅。 疯人萧脚步轻浮的走出沧家小院,晃晃悠悠往黎家而来,“欸——黎,黎家的——爷爷好饿,快,快扶我一把”,话落,胖老头两眼一黑,一头栽在了小院门口。 “疯老” “疯前辈” 黎家人险些被一幕吓傻,六个大人齐齐出力才将老头抬进屋里。黎老汉用力掐了老头人中好一会,老头这才悠悠转醒。 “疯老,您,您这是怎么了?”老头脸色惨白,眼下发青,活脱脱一命不久矣的衰样。 “赫...赫赫——饭”,老头赫赫喘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天旋地转的直冒星星。 俩崽子睡眼稀松走进堂屋,见疯老头躺尸一般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哇一声直接跪在老头身侧,“疯爷爷——呜呜哇,疯爷爷您这是咋啦?——呜呜” “啥?疯老您说啥?”黎诚盛将耳朵凑近老头嘴巴。 “赫——哭啥哭,爷爷还没,没死呢,饭,饭呐” “饭?”黎诚盛睁大眼睛,“您这是饿,饿晕的?”合着老头这两天不是没在黎家吃饭,而是没吃饭? 鱼粥盛上,黎诚盛拿着木勺一勺一勺喂给老头,半碗下肚老头也恢复了些力气,夺过瓷碗几口便喝完,“再来一碗,饿死爷爷了” 三大碗鱼粥下肚,疯人萧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疯前辈,您这是多久没吃饭啊饿成这样?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疯人萧白眼一翻,缓缓坐起身,“你当爷爷我愿意饿肚子啊?若不是救人时间紧迫,爷爷我这把老骨头了能这般熬?造孽啊,老子上辈子到底是造了多少孽,这辈子欠这么多人情” “疯老,这村里有人生病了?您咋不说一声,咱们也能搭把手不是?也不至于让您饿成这样” 老头轻哼一声指了指对面小院,“还能有谁,能让老头我这般劳心劳神的除了你们家,就对门儿了,那小子身中其毒,爷爷我为了救他,内息都给耗尽了” “啊~”黎家人面面相觑,难怪沧将军回来两日了一直没见着出门,合着是中毒了,“沧将军回来时看着好好的,咋一句也没提起?” “那小子不说出来也是不想让村里人担心,不过现在没事了,经过老头我的妙手回春,过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老头挑挑拣拣把对门儿的情况大概说了说,众人这才晓得沧铭天中毒的原因,“疯老,咱们受了沧将军大恩,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们也想出份力” 老头摇摇头,“毒已解,用不着帮啥忙,不过这次救人呢,也得算你们黎家一份,要不是你们家高人送来的千星花,老头怕也是回天乏术” 黎诚盛尴尬一笑,“是,高人他心善,定也是见不得好人枉死,欸那个——娘,咱们吃饭吧,这凉一会儿该粥勒” “噢对对对,你这一说,我也正好饱勒” 除了闷头不讲话的,讲话的全嘴瓢了。 疯人萧掏了掏耳朵:“......幻听了?小文小韬,快把那什么乳糖给爷爷吃两颗,让爷爷补补糖分,爷爷耳朵不好使了” 扫视一圈,没见着灵宝,老头又满屋子找娃,“灵宝,灵宝小懒虫,快起床了——哎唷——不行,爷爷还有些头晕,你等爷爷睡一觉先,睡醒了爷爷带你去掏鸟窝,啊” 灵宝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眼继续睡,她发现多次动用空间后也不是没有副作用,会困,会迷瞪。 ...... 四月初,日头渐烈,清河畔那大片大片的稻田里秧苗已经拔高了不少。 看田看水的妇人站在田里、田埂上,人人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相互大声说话时,语气尽是热烈高亢。 黎家小院里,粉雕玉琢小奶娃身穿一套粉色斜襟小衣裤,脚蹬一双红色小虎鞋,这些全是疯爷爷从城里给她「买」来的,这打扮下来,乍一看跟那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娃相差无异。 灵宝皱了皱眉,低头打量着身上衣服,太干净太漂亮,以至于自己都不敢往地上爬了。 哎......奶娃抬头,看向一旁同样拘谨的俩哥哥,一身浅蓝细棉褂子短打,一双崭新黑色绣花布靴,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小书童。 “疯爷爷,咱们今天要去城里吗?”黎文蹑手蹑脚在小院里转了两圈,这成天在泥地里打滚惯了,突然穿得这般干净好看,好生不习惯。 疯人萧将手中请帖塞到怀中,抄起地上奶娃开口道,“爷爷今儿带你们去城里吃香喝辣,顺道带你们去见见大世面”,还有花府的好药材,桀桀桀,爷爷来了。 一说要去城里,仨崽子眼中顿时冒光,这山里的鸟窝早就被他们掏光了,还是城里好玩,人多,热闹,俩男娃此时也不嫌衣服拘谨了,吊着老头手臂连连点头,“疯爷爷,咱们今儿打劫哪家?” “今儿不打劫,有人白送”,话落,老头脚下生风,朝着村口外极速奔去。 沧家小院内,沧铭天从院中躺椅上缓缓坐起身,朝着老头消失的方向失笑摇头,“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孩子性” 身后屋内响起动静,沧铭天脸色一喜,快步走向屋内,“苏月”,扶起挣扎起床的女人,沧铭天柔声开口,“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解了毒的苏月脸色终于能瞧出一丝血色,她背靠床舷盯着眼前男人失神片刻,紧接点点头,“是有些饿了,铭天,我这次睡了多久?”,女人声音沙哑至极,像是许久未开口失了声。 “别急,我先去给你盛些粥来,吃了再慢慢说” ...... 白云城,城北花家。 为了给儿子庆生,花高逸大宴宾客,城中但凡有点脸面的大小势力全都请了个遍。 花家正门前门庭若市。 马车声、交谈声、笑声交织在一起,花甲花乙二人挂着官方笑脸,身着锦服站于门口迎接宾客。 “金福长老,嗨哟有失远迎,快请移步正厅,家主早已恭候您多时了”,花甲笑颜如花躬身行礼,亲自领着人往府内而去。 第52章 花府生辰宴 满身挂件的老头一落地,恰巧看见这一幕,撇嘴轻哼,“王鳖孙” 仨崽子齐齐朝王金福背影瞧去,肩宽腰窄,体型魁梧,半长头发浓密又粗糙,被随意绑在脑后,江湖气息十足。 正门一侧,传来声响,小厮端着主子随礼送到门口,由账房先生登记造册后再一一端入府中。 “城西八川漕运,金银珠宝一箱,琉璃茶盏一套” “啪——”一张请帖被拍在桌案上,账房先生一抬头对上疯人萧嚣张肆意的大脸,“疯,疯老前辈” 疯人萧掏出一白色小瓷瓶扔桌上,瓷瓶旋转半圈稳稳立住,“愣着干嘛啊,写啊,噬骨散,老头我的随礼,桀桀桀桀” 老头随口一句噬骨散,吓得四周宾客小厮愕然失色,纷纷退避一丈外,眨眼功夫门口便只剩一老三幼。 老毒翁的威名在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那些有胆子找他买毒药之人,便只有城中那几个大势力敢去招惹,普通人见着皆是避之不及,生怕沾了老头一片衣角被毒害。 一阵凉风拂过,账房先生表情一僵,额间青筋狂跳不止,哆哆嗦嗦半天不敢上手去拿瓷瓶。若不是怕失了家主脸面被责罚,他早跑了。 “疯老前辈,下人不懂礼数,怠慢了,您里边请”,终于等到老头前来,花乙如释重负,扫了眼仨个崽子后,领着人往府内而去。 此时宴席还未开始,但前院里已是热闹非凡,花乙领着人绕过人多纷杂的前院往后院走。 “疯老,家主吩咐了,这前院人多纷杂,您又带着孩子多有不便,我先带您去后院休息,待得开席,我再来领您入席” 老头一掀眼皮,阴阳怪气道,“不便?花高逸是怕老子跟漕运行的人打起来吧?哼,得了,老头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要把说好的赔礼奉上,坐哪不是坐呗” 花乙陪笑,“是,疯老您受累,再有几步就到了” 谈话间,几人绕过假山黛墙,进入一座庭院,院内,假山矗立,流水潺潺,踏上石径小桥能清晰看到池塘内锦鲤游动,四顾下处处皆是风景。 黎文黎韬紧紧拽着老头衣袖四处打量,小脸上既拘谨又新奇。 灵宝趴在老头头上,目光炯炯,同样好奇打量四周。 远处候着的五六个丫鬟见客人进门,踩着小碎步纷纷上前行礼,“乙管事”,随后领着众人来到院中文凉亭,石桌上早已摆满了各色糕点,茶水以及四个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木盒。 “疯老前辈,小公子小小姐,还请在院中稍作歇息”,花乙行礼转身朝院外走去。 待的他身影消失,疯人萧急不可耐冲几个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桀桀怪笑声起,老头打开木盒一一确认,“天山雪莲,黄精芝,玉髓芝,炮制手法还不错,储存的也算得当,桀桀桀,老头这回可算是发了” 灵宝扫过木盒里的药材,一一记到脑子里,随后眼睛盯着满桌子糕点再也离不开视线。直到嘴角溢出的口水牵丝,奶娃才反应过来慌乱抬手抹掉。 “咋啦?馋了?”疯人萧取下奶娃抱在怀里,笑眯眯拿了一块梅花糕送到她鼻尖一晃,塞进自个嘴里,“啧啧——香,甜,还软,可惜灵宝吃不得,吃不得哟,桀桀桀” 灵宝虎脸,不想理会这幼稚烦人的老头,扭头冲俩哥哥下达指令,“七——”宝吃不得,哥哥们吃得。 老头再次拿起一块梅花糕塞进嘴里,“吃吧吃吧!少吃点啊,留着肚子一会儿去吃主菜,老花家钱多,必定道道珍馐美味” 庭院正南书房内,四岁男娃倚靠木兰花窗,一身宝蓝小锦袍束玉带,富贵逼人,瞧着院中一老三幼的嬉戏,他鼻尖轻哼,“吵死了” 伸手掸了掸肩上看不见的灰尘,男娃又回到书案前继续看书。 ...... 前院正厅内,弥漫着紧张气氛,白袍男人落座正位之上,右下是坐姿豪放满脸络腮胡的王金福,左下是满头银发的文子骞与双丫髻少女文伶儿。 “文先生,王某有一事不明,能否请先生赐教?”王金福一脸恭敬,却笑不达眼底,杜晓明一事还未查出所以然,那暗器机关装置一事也一直堵在心里。 文子骞轻笑一声,缓缓转动手中茶杯,“哦?金福长老请说,文某必定知无不言” 王金福端坐起身,目不斜视,“文先生是制作暗器装置的行家,在整个中原大陆亦是赫赫有名,不知先生是否知道一种飞针暗器能一举贯穿敌人头骨?” 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讨教,可文子骞听在耳里总觉着有些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味道,没等他开口,身侧的文伶儿便抢先问道,“你是想说那月儿村背后的高人与我文家有关吧?” 他还没说,已经有人往身上揽了。王金福抬眼看向她,声音略沉,“既然此事你们都知晓,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那暗器能同一时间精准命中四人眉心,且力道之大,直接贯穿头骨,要说不是出自文先生之手,王某……不信” 花高逸端坐高堂,眼神在几人之间游移,却并未多言。 文伶儿怒目而视,拍桌而起,“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这天下又不是只有先生会做暗器,你漕运行自己没本事吃了憋,想撒气撒到我们头上?” “臭丫头,牙尖嘴利——” “伶儿”,文子骞把少女拉至身后,随即扭头看向王金福,冷声道,“金福长老,你也说了,此暗器装置能同时精准命中四人眉心,且力道巨大,此等精准度,高力度的装置别说文某了,放眼这天下任何门派怕也很难做出。 再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金福长老难道不懂?你又如何断定这一定是暗器?” “……”,话到嘴边,王金福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更也不敢直接撕破脸。 这般近距离下,对方随便拿出一件暗器都能要了自己小命,“哼,若真如先生所说,这白云城很快便会崛起第五股势力,届时,不光我们漕运行,文家,花家,咱们谁也捞不着好” 第53章 直接把花府灶房给包圆了? “呵,我文家不过一打铁铸造行,谁要是有能耐做出比文家更好的武器,我文子骞自甘让道,倒是你们漕运行,能有此等心胸? 让我算算啊——只怕不出两月,你们漕运行城外的各大田庄势必大乱。无数佃农将会涌入月儿村,届时你漕运行是愿自断一臂,还是继续与那方势力拼个你死我活?” 文子骞平时一副文绉绉的模样,可若有谁胆敢欺辱到文伶儿,这厮咬起人来,也是直往人心窝里戳。 王金福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一张老脸都快憋成了猪肝色。 见状,高堂之上的花高逸无奈起身打圆场,亲自斟茶,“咳——俩位,消消气,花某今日也算是听了个明白,为这等小事伤了和气事小,这要被外人趁乱钻了空子可就事大了。 咱们几家在城中和平相处了三十年之久,老一辈也曾这般猜忌过吵闹过不是?依我看,只怕又有人居心叵测别有用心,想要挑拨几方势力的关系” 白云城东西南北,四家各站一角。 花文两家,一个挖铁,一个铸铁,关系自是颇深,也最为牢靠。 八川漕运,主城内外物资运输,以及城外田庄,与花文两家算是利益上关系。 而这城南的听风阁,最为神秘,通晓整个中原大陆,各家族、门派最新消息。但他们传递密信的方式,迄今为止,无人得知,就连产业继承也并非家族继承,而是由现任阁主钦点下一任。 四大势力相互制衡,也相互依存,偶尔也会出现摩擦,最严重的一次便是三十年前。 那场大战四大势力皆损失惨重,险些被外国势力一锅端,自那后,大家开始修身养性,这一养便是三十年。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几人脸色沉凝,各有所思。 恰巧,正厅门口花乙匆匆进门,行礼后凑到花高逸耳畔说了些什么,男人点点头开口问道,“祁儿呢?” “回家主,奴才刚路过别院,小公子并不在内,我这就差人去找...” 花高逸点点头,“去吧,顺道把疯前辈请来” “是” 疯人萧?王金福抬头望向花高逸,“花家主这是何用意?”明知漕运行与那疯人萧有过节,还请人一同入席? 花高逸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事他其实也没料到。 本以为这漕运行最多送个礼,哪成想这王金福会登上门来,“我请疯老来实属个人原因,绝无插手你们漕运行与之恩怨的想法,今儿是我儿的四岁宴,望你莫要生事” 花高逸眼神警告,罗八川来他或许还能给上几分面子好言相劝,一个长老而已,胆敢踩了自己逆鳞闹事,他自不会手软。 王金福别开脸,心中冷哼。 今儿真是不该来,憋屈,太憋屈了。 说白了还是自己身份不够高,倘若罗爷在此,这二人岂敢这般羞辱于我? 前院内宾客满座,花高逸带着人往宴席主桌走去,一路上恭维祝贺声不断,他抬手示意大家落座,“诸位,今日是我儿花佑祁四岁生辰,承蒙各位光临花府,为我儿庆生,略备薄酒佳肴,不成敬意,大家吃好喝好” 底下恭贺声再次响起,但也不缺一些交头接耳之人悄悄议论,“那不是漕运行的金福长老吗?老子刚还瞧见疯人萧了,这花家把两人聚到一块是几个意思?” “管他几个意思,有饭咱就吃,有戏咱就瞧呗,嘿嘿” “瞧个屁,这要打起来,咱不会被疯老毒死吧?哎哟,老子还坐远一些,情况不对还能翻墙跑路”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纷纷觉得有理,不自觉的退到了宴席边缘。 宴席主桌被几扇屏风隔开。 疯老头右手抱着奶娃,左手撑桌托腮,表情渐渐不耐烦。 这种规规矩矩的场合真不适合老头待,扭头冲着身侧端坐周正的俩崽子问道,“要不爷爷去厨房给你俩偷几个菜?咱吃了早些离开这破地方?实在不行咱拿麻袋直接把花府灶房给包圆了,带回去给你们爷奶爹娘也尝尝?桀桀桀桀” 黎文黎韬:“......不,不好吧?” 灵宝抬头,撑圆眼睛,然后发亮,“哒——哒” 老头低头奸笑,“桀桀,瞧瞧,灵宝都答应了,你俩怂货怕啥?有爷爷在还能出得了事?走走走,爷爷这就带你们去找厨房” 要不顺便再找找花家的库房?桀桀桀!! 疯人萧夹起奶娃刚转身,又沉下脸乖乖坐了回去。 他妈的,走晚了!!! “小弟弟,灵宝妹妹,疯老前辈”,见到熟人,文伶儿咧嘴大笑,还没跑出一步便被人揪住了后衣领。 完了,暴露了。 少女无辜大眼睛望向文子骞,随即低下头认错,“先生,伶儿错了,伶儿不该去月儿村的” 文子骞苦笑,对这个小丫头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啊——等回去了再收拾你” 手一松,文伶儿跟离了弦的箭似的冲到黎文黎韬身侧坐下,还不忘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全然没有刚才跟王金福斗嘴的跋扈模样。 为了不再吃瘪,王金福找了个离疯人萧最远的位置坐下,视线扫过老头怀里跟抱眼珠子似的奶娃,却并未看出这孩子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与此同时,落座的花高逸也向灵宝投来打量目光,毕竟这是他请疯人萧来的主要原因,就是想瞧瞧这天生的小小武者,“疯老,这就是您收的小徒弟?是那月儿村黎家的小娃?” 瞧着花高逸一脸捏坏的笑意,老头冷哼,“怎么?你有意见?” “怎么会,我就是觉着这小娃长得精致,倒不像是普通人家孩子”,确实长得好看,比他的祁儿还要精致几分,就跟那年画上的童子一样可人。 “花叔,佑祁呢?怎么没见着他?”伶儿扫视一圈,没见着今日主人公,好奇问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男娃被花乙连哄带骗的请到了前院,还特意被换上了一身红色锦袍,衬得一张小脸更加白净,一身高贵气质浑然天成。 第54章 灵宝揍了花佑祁 “祁儿,来,坐爹爹身上——”,花高逸展开双臂,话还没说完呢,小崽子自个爬上了一侧圆凳,动作之快,“爹,祁儿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坐” “好好好,祁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小子,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爹爹留啊,能怎么办?自个宠的,自个受着呗。男人手一招,身后丫鬟立马送来一套小公子的专用碗筷。 花佑祁坐的位置正好挨着胖老头,举目之际,对上一双毫不遮掩打量自己的眸子,花佑祁皱了皱眉,别开小脸,傲娇,蔑视,目中无人全写脸上了。 灵宝歪头,一双眸子霎时冷了下来了。 他,看不起我? 宴席正式开始,丫鬟们鱼贯进来为主桌上的贵客布菜。 俩崽子握着筷子拘谨得很,好在一旁有个心思活络的文伶儿不停给俩娃夹菜,“弟弟,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随意些就好” 桌上珍馐百味,东坡肉,狮子头,糖醋鲤鱼,羊方藏鱼,水晶肘子,好酒好菜满满一大桌,勾人肠胃。 疯人萧一口肉一口酒吃得喷香,时不时与隔凳的花高逸说上两句,灵宝窝在老头怀里小短腿一晃一晃,无聊至极。 花佑祁垂眸,瞥了眼贴上自己衣服的小虎鞋,眉头紧拧,朝着小奶娃投去了警告眼神,又习惯性掸了掸衣摆上瞧不见的灰。 灵宝瞅了瞅自己脚上一丝灰尘都没有的小虎鞋,随后小眉毛一挑,小脚一伸,死死踩上对方圆凳一角,压着对方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衣摆。 挑衅意味十足。 大人们聊天的聊天,吃饭的吃饭,谁也没注意到俩孩子私底下的小动作。 花佑祁表情僵硬一瞬,立马虎了脸,伸手就去扯自己衣服,却怎么扯也扯不动,小脸憋得通红一片,手中筷子一拍,大声呵斥,“放肆,你怎敢踩本少爷的衣裳,你没爹娘吗?没人教过你礼仪吗?” 灵宝小脸一沉,一腔怒火窜上脑门。 敢诅咒宝没爹娘?找打。 饭桌上气氛顿时安静,目光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老头怀里女娃,飞起红色小虎鞋一脚踹在花佑祁身上,连人带圆凳全给撂翻在地。 男娃呆愣原地,不可置信抬头看向女娃,直到手中传来刺痛男娃才本能张嘴哭出声来。 众人:“......” 花高逸,“祁儿——” 老头手里酒杯哐当落地,“我,我靠” 手比脑子快的疯人萧,一手夹起怀里奶娃,一手揽过旁边眼珠子暴凸的俩崽子。 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直接翻过屏风朝着花府外飞奔离去,一张老脸扭曲咆哮,“祖宗诶,你真会给爷爷惹事,你踢谁不好,非得去踢老花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完了完了,以后爷爷在这白云城怕是混不下去了” 俩崽子扭头看向另一侧依旧没消气噘嘴的妹妹,心中默默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牛,妹妹居然敢踹花府小少爷。 灵宝拽着老头衣袖,望着身后追来的十几个黑衣人,头一歪,“哒?” 疯人萧回头看了眼,脚下速度更快,苦瓜脸,“打个屁打,逃命要紧啊” ...... 花府前厅,宴席依旧,花甲花乙在前厅安抚众宾客。 主桌上此时只剩下王金福一人,心中的憋闷全部消失,一边喝酒一边咧嘴大笑,“好好好,老子倒要看看你疯人萧如何收场?” 正厅内,一众下人瑟瑟发抖跪了一地。小公子在家里跟个眼珠子似的,从小到大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更是没见他这般伤心哭过。谁能想到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那黎家的小娃竟敢如此大胆踢伤小公子。 花高逸沉着脸拳头紧握,在给花佑祁手掌擦药的大夫旁来回踱步,“如何,伤得可重?” “家主,不碍事的,不过是寻常擦伤,几日便能好” 花高逸眼神一冷,“什么叫不碍事,我花高逸的儿子千金之躯,岂容他人践踏。来人,带一对人马过来,我要亲自去月儿村向黎家讨个说法” 底下的丫鬟小厮一愣,讨,讨个说法?家主何时转了性子了?不应该去灭了那黎家满门才能消气吗? 嚎啕大哭一顿的小男娃此刻也安静下来,一抽一抽的坐在圈椅上,眼眶通红,他并不是因为受伤而哭,而是他的高贵,他的尊严,竟被一奶娃给踩在地上蹂躏,摩擦。 “祁儿,还疼吗?”花高逸伸手想去抱儿子,却被男娃给躲开,他掏出袖中方帕,哼哼擤着鼻涕,片刻后抬头恶狠狠道,“我也要去,我要把那小娃娃踩在脚下,我要让她哭,要让她哭得比我还惨——呜呜——哇” 花高逸抱起儿子,开启哄娃模式,“好好好,爹爹带你去,爹爹什么都依你” 下人们依旧低着头,不敢吱声。 要将一个小奶娃踩在脚下?那画面不敢想象。 花家调出人马杀去月儿村的消息很快便在城内传开。 虽不知具体原因,但也有心思活络的人立马就联想到八川漕运与那村中的过节。难不成这花家跟八川漕运的联手了?还是这花家也在小村子里吃了瘪? 看来这月儿村背后的人果然不简单呐。 一时间,跟着去瞧热闹的人不计其数,之前八川漕运的热闹没瞧见,可不能再错过花家的。 ...... 青河畔,月儿村。 正值午时,村里家家户户炊烟缭绕,疯人萧赶回来后叫上黎家所有人全躲进了沧铭天的小院。 无奈,茅草屋不禁揍,至少这土坯房还能防止对方放冷箭。 仨娃子,俩个茫然站在院中,一个目光炯炯的坐在躺椅上。 黎家人面面相觑,除了茫然还是茫然,“疯老,灵宝真在城里打人了?” “还是那花府的小公子?” “对,老花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花佑祁,花高逸捧在手心里的眼珠子,被你家闺女一脚踹翻了,真不知道你家这个祖宗是随了谁的性子。哎哟——我疯人萧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少孽啊?摊上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小徒弟” 黎家人砸吧嘴不知该如何作答:“......”像谁?他们也不知道灵宝的性子像谁,他黎家往上三代也没一个长熊胆的。 第55章 你下来,本少爷要与你单挑 “灵宝啊,你家高人呢?快叫出来,一会儿那花家人马必定杀到村里来,届时爷爷我就是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百啊”,老头蹲在奶娃身边,苦口婆心,就差没跪下来哭了。 灵宝伸手拍了拍老头脸上肥肉,示意他安心,“哒——” 宝就是高人,高人就是宝,来一百杀一百,来一千宝杀一千。 老头欲哭无泪,扭头看向沧铭天,“小子,你得救救爷爷啊,否则爷爷我只能下去与你爹团聚了——呜呜” 沧铭天并未多言,他与苏月所用的千星花,老头已跟他说明是黎家背后高人所赠,于情于理他也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月儿村已经得罪了一个八川漕运,也不在乎多个花家。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 他点点头,默默走到灶房取出一个灰朴朴的木匣子,匣子一落地灰尘四起,黎家人,俩崽子,就连灵宝也扭头看去。 陈旧木匣被打开,其内干干净净,一长一短两柄剑被卡在木匣凹槽内,沧铭天缓缓取出剑,眼神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坚毅,自信,犀利。 “参差剑!!!哈哈——好好好,沧小子,你居然把它们给带了出来,桀桀桀桀,今儿稳了,稳了”,老头盯着一长一短两柄剑,霎时心安。 屋外脚步声雷动,乍一听就知道来的人不少,沧铭天起身,将一长一短两柄剑插入腰带,随后拉开了院门。 黎家人虽害怕,但好歹经历了多次生死,更何况这事儿是自己孩子惹出来的麻烦,自是不能畏缩于人后,纷纷抄起院墙的木材跟在沧铭天身后。 俩崽子有样学样,拿上木棍一言不发立于大人身侧。 灵宝此时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了,翻下躺椅就往外爬,被老头一把提起,“灵宝啊,走,爷爷带你看好戏去” 院门外,背影攒动,花家出动了几十个高手,将黎家小院围了个结结实实,这还没算上二十丈开外的弓箭手。花高逸怀抱着花佑祁坐在下人搬来的圈椅上,周身围着十几名七品高手,那架势就跟皇帝带着皇子出游一般,派头十足。 “黎家的,今日我花高逸来此,不为别的,只为我儿讨一个说法,若再闭门不出,我便一把火烧了你家院子”,花高逸冲着黎家空无一人的小院冷声喊道。 身后的黎家人:“......” 沧铭天:“......” 场面突然变得有些滑稽搞笑。 疯人萧站在沧家小院门口,盯着父子二人背影——“噗呲,哈哈哈——笑,笑死爷爷了,哈哈哈——这儿呢,这儿呢,转一圈” 灵宝歪着脑袋,不明白疯爷爷为何要笑,她轻抬小手,空间入口悄悄打开,指向对面的父子二人。 花高逸脸色一僵,抱着儿子转过身,威严气势瞬间荡然无存。他冷眼一一掠过对面人影,最后目光落在沧铭天身上!不,确切来说是停在他腰间的一长一短两柄剑上。 参差剑!南越沧氏一族! 花高逸面上镇定,心中却震撼无比,这难道就是月儿村背后的高人? 不对,沧氏一族出名的是剑法,并非暗器,所以这小村子还有其他大鱼?? 花家一众高手齐齐看向自家家主,只待家主一声令下,他们便拎刀而上。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花佑祁黑眸轻轻转动,瞅见对面老头怀里面无表情的灵宝,他一咬牙,挣扎着顺着花高逸手臂滑落下地。 可刚一落地他瞬间又皱起了眉头,踩惯了石地坪,木板,突然踩在泥地上,男娃只觉得肮脏无比。 他拎起长袍爬到圈椅上,伸手掸了掸灰,指着对面奶娃高声喊道,“小娃娃,今日是你无礼在先,踹了毫无防备的本少爷。你下来,让本少爷踹回来,本少爷便不为难你家人,否则,我花佑祁势必让你们一家在此地活——不——下——去” 小少爷童声稚嫩,却嚣张跋扈,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却让人反感至极。 黎诚盛几步上前,怒道,“花家小少爷,我女儿踹了你,你要撒气冲我来,我替我闺女受这一脚——” 本是他们黎家不占理,但这小孩说话实在让人心寒,动不动就让人活不下去,有钱有势之人就能这般视人命如草芥? 花佑祁盯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横眼,“你算什么东西?我要找的又不是你,你滚开” 跳下圈椅,花佑祁绕过男人直奔对面抱娃的胖老头,“小孩,你下来,本少爷与你公平决斗,一对一,单——挑” ??公平?你一个四岁孩子与一个半岁奶娃单挑,这叫公平? 黎家人齐齐上前一步,花家一众高手也正欲出手。 花高逸却抬手示意他们停下,随后笑道,“好,我儿男子汉大丈夫,不以多欺少,爹爹支持你,花家的听着,一切听小公子的,胆敢有人插手,我花家定不轻饶” 灵宝睨视身下男娃,眼底一片冷意,他,竟敢呵斥阿爹。 揪着疯人萧衣领,奶娃奋力爬上老头肩头,旋即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一脚蹬在老头肩膀上纵身一跃,扑向了毫无准备的花佑祁。 这一幕来得太快,也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等大人们反应过来时,两个小身影已经在地上扭打到一块。 灵宝骑在男娃身上,一拳一拳招呼在他脸上。 叫你诅咒我没爹娘。 叫你呵斥我阿爹。 叫你嚣张。 “——啊——你,你耍赖,我——呜呜呜——我还没准备好——呜呜哇”,花佑祁一只手挡在面前,一手死死揪着灵宝朝天椒使劲儿拽,哪怕被打哭了也没撒手,那是身为男子汉的尊严。 他至少——还手了!!! 第56章 本少爷还会回来的 黎家人一颗心悬着又放下,放下又悬起,盯着地上扭打,不,盯着疯狂挥拳的奶娃,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祖宗诶,你可手下留点情吧。 花家一众高手、丫鬟小厮亦是如此,嘴角狂抽,心跳如雷。又碍于家主的命令不敢上前去帮忙,继而齐齐扭头看向花高逸。 却见自家家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也没发号施令。 唯独沧铭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他居然在小娃娃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内息?这小娃——竟是个天生武者? “你停下,诶——啊,不打了,不打了,呜哇——”,男娃放开揪头发的手,双手齐齐用力,想将黏在身上的奶娃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动,“呜呜——我——嗝!认输——我认输——呜哇” 月儿村,此时日头正盛,明明已是初夏,热浪扫过众人脸颊,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看热闹的村民瞠目结舌,上次八川漕运闹事,是他黎家人带的头反抗,他黎家不光大人不是孬种,连崽子也如此凶悍,牛啊,真牛。 外围跟着花家来瞧热闹之人同样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这是几个意思???本事来瞧花家热闹的,怎的成了小孩子的嬉闹过家家??? “灵宝,快停下,别打了”,黎老太冲了出去,使出浑身力气才把小孙女从对方身上撕下来。 灵宝被老太太打横抱起,似还没有发泄完,奶娃手脚拼命挣扎,嘴里怒吼,“哒——西——一” 老太太心中一颤,抱着奶娃的手又用力了几分,手脚忍不住的发颤。 等灵宝被抱开,地上的小少爷才撅着屁股爬起身,嘴里呜呜咽咽,头发凌乱,漂亮脸蛋上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糊了一脸,一身红色锦袍沾满泥土,狼狈至极。 “你——你耍赖,开打前居然不——呜,不说一声,嗝!这次不算,你给本少爷等着——本少爷改日再来——呜呜”,本是上门来找尊严的,却再次被小奶娃按在地上摩擦,花佑祁抽噎打哭嗝,推开前来服侍的丫鬟,朝着村口跑去。 在场所有人:“......”,人一个半岁奶娃娃如何开口讲话?还有改日再来是什么鬼?改日再来就能打赢了? 花高逸挥手,示意所有丫鬟护卫跟上小公子,自己站在原地平复好一会儿,才朝着黎家众人走去。 见着对面走来的男人,黎家人如临大敌,握着手中的干柴又用力了几分。 沧铭天上前一步挡在众人面前。自来了赤水大半年,他一心都扑在了苏月解毒一事上。 对城中势力虽了解不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眼前这男人明明是白云城一大霸主,可行事作风又诡异难测,明明带了百来号人前来,却只为找黎家要一个说法? 明明该是一场大战,最后却变成了孩子之间的玩闹。 若不是他花高逸畏惧村中高手?那这男人的心思也太过深不可测了。 “你是沧氏一族的后辈?与沧傲天是何关系?”,花高逸脸上带着笑,视线在男人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了对方腰间双剑。 沧铭天点点头,并未否认,也没必要否认,认不出他沧铭天的十之有八,但若认不出参差剑的,那只能说明此人在江湖上白混了。毕竟曾经的沧氏一族在中原大陆威名赫赫,其最大原因便是这双剑。 “沧傲天是我爹” “哦?”花高逸视线再次转向他的面容,须臾点点头,“想起来了,十年前,我与你爹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依稀记得,当时他身边站了个刚及冠的少年,想必,应该就是你了?” 似不想过多交谈往事,沧铭天眉头微蹙,冷声道,“花家主今日是来与我过世的爹叙旧的?” 花高逸轻笑摇头,“自然不是”,随后视线转向黎家人,“黎家的,今日之事本就是俩孩子间的玩闹嬉戏,祁儿说了,他改日还要来玩,届时还望你们莫要以大欺小才是” 再次看了眼老太太怀里的牛犊子,花高逸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 黎家人相互对视,皆苦笑不已,所以到时候花家小公子再来找打,只要他们当大人的不掺和就,就行了? 花家来时浩浩荡荡,走时——依旧浩浩荡荡,倒也没有漕运行当时狼狈不堪的模样。 花高逸走出几步后停下,冲着四周赶来看热闹的人影高喊,“感谢诸位今日来捧我儿的场,今晚花家在悠然居大摆宴席,全当是答谢诸位了——哈哈——走,回府” 看热闹的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这花家到底为何闹这一出,除了几个有些心眼儿的人大概猜到几分,心中暗骂花高逸是只老狐狸。 人一走,整个村子又恢复了往日平静,除了那一地的脚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黎老太对沧铭天道过谢,抱着小孙女回到自家小院里,走进堂屋,老太太腿一软跌坐在地,瞅着怀里拳头依旧紧握的奶娃,老太太颤着唇半晌讲不出话。 她知道孙女的力气大,可没想到能大得这般出奇,看来,黎诚盛那几次挂彩还是奶娃手下留情了的,“宝啊,奶该拿你如何是好?若那小公子真的再来——” “再来,就接着打,桀桀桀”,疯人萧探手拎起灵宝,怪笑道,“那小子再敢来,你还像今儿这般揍他,来一次打一次,看他敢来几次,小妮子,真招人稀罕,有脾气有胆识,跟你爷爷我一模一样” 灵宝用力点头,随后又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疯爷爷吹牛,刚才还求我叫高人,还求沧叔叔救他,就这也叫胆大?奶娃左手掰右手,最后露出一根小拇指递到老头眼前,“小” 老头讪讪望天,表示自己看不懂。 黎家人伸手夺过小奶娃,许姝惠怒道,“疯老,灵宝还小,您不能这样教她” 许姝惠教化,“灵宝,不管怎么说,先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你听阿娘的,下次那花家少爷再来,咱们就请他来家里做客,阿娘跟香香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请他做客?不可能,灵宝撅着小嘴,满脸抗拒。 “哼——小妇人头发长见识短,那花家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会来你这屁大地方做客,还是那句话,想要在这法外之地生存下去,就得拳头硬,把所有人都打怕了,别人才会敬你” “那也不能让我闺女——万一伤了——我——”,妇人心一横,冲着院门口发呆的两崽子道,“要打要闹的,下次让黎文黎韬去,总之不能再让灵宝与那小少爷撕扯了” 俩崽子抬头,迎风落泪:“......”,这话多少有些戳心窝子了。 第57章 给我找个师傅,我要习武 ...... 对门小院,沧铭天端着瓷碗一勺一勺给苏月喂药。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苏月接过嘴边的药勺放进瓷碗里,抬眸看向眼前男人,一双眼眸清澈又明亮,“还在为今日之事苦恼?” 沧铭天点点头,薄唇轻启,“这花家家主今日作为实属令人想不通” 苏月抿唇轻笑,“借坡下驴的一出戏罢了” “戏?”男人抬头,恰好对上苏月笑靥如花模样,片刻失神后,男人耳根一红,低头不敢再看。 男人的小动作苏月看在眼里,她的脸颊也迅速爬上一抹绯红,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继而开口,“你想想看,儿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踹,当爹的能坐视不理? 这不就步了漕运行的后尘被全城笑话了吗? 可百来号人气势汹汹来到月儿村不动手,只为了向黎家要一个说法?可笑,这分明是怕自家损失人手。 恰好小少爷提出要与奶娃单挑,便又成了小孩之间的玩闹,届时输赢都无伤大雅了,借着孩子玩闹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花高逸——心思很重” 沧铭天恍然大悟,紧接又疑惑问道,“可若今日这小少爷没给他爹这个坡,他花高逸又当如何?” 苏月浅笑摇头,“你怎知这坡是那小儿的无意之举?” “你是说这是他们父子二人早就商量好的?不能吧,我虽对城中势力了解不多,但这花高逸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我是说这一切都是那小儿故意为之,你太小瞧人了,在白云城里混,哪一个是简单的?” 沧铭天愕然,“他不过一四岁孩子,怎么可能有这等心性?” “那你想想,我苏月四岁之时是何等心性?”苏月挑了挑眉,挑衅意味十足。 “你呀,真是病好了——又开始捉弄人了”,苍铭天轻轻拍了拍苏月头顶,起身端着药碗走出房间。 ...... 白云城,花府。 花佑祁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小小年纪,脾气怪异,最见不得身上有任何一点脏。 书房门被小短腿一脚踹开,书房内刚喝上茶的花高逸手一抖,茶杯险些没拿稳落地,“哎唷——小祖宗受委屈了,快让爹抱抱——”,男人弯腰上前,讨好卖乖。 毫无意外又被花佑祁闪身躲开了,他自顾爬上圈椅坐下。瓷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让人心疼至极,抬眸朝亲爹看去,发狠道,“给我找个师父,我要习武” 花高逸先是一愣,随即放下茶杯大笑出声,“好,好,我儿终于想通了,放心,爹爹定给你找一个世间最厉害的师父——” 在这白云城里,光靠脑子可活不下去,还是得看拳头。这小子成天只知道看书的,可愁死了当爹的了,这被揍一顿反而就想通了。 哈哈哈,好啊,这顿打没白挨。 “哼——我要那种速成的武功,最好一日之内就能学会。明日,我就去把那小娘们揍哭一回”,花佑祁小脸凶狠,长这么大,他还从未在人面前这般丢脸过。 “......”,花高逸:“祁儿啊,这武功哪有一日便能学会的?” “可练武会弄脏身体跟衣裳,我就想一日练成,我只想打哭那小娘们一回——” 花高逸苦笑,看来这打还得多挨几顿才行。 与此同时,罗氏粮铺后院内,等了几个时辰却只等来一场小孩闹剧的结果,王金福气得脸色铁青,刚买的木桌又给拍碎了。 好个花高逸,我王金福真是小看你了,平时那儿子宝贝的跟个眼珠子似的,这次为了保存实力,连亲儿子都利用。 飞鼠匆匆跑入后院,气喘吁吁朝着王金福躬身行礼,“长老,长老不好了” “慌什么慌,咋咋呼呼的,若是来禀告花家之事便不必了”,草他奶奶的,合着就他们漕运行吃了瘪。 “是,是十二线堂主,杜晓明,他逃了” “逃了?一群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愣着干什么,派人去追啊。收拾不了一个疯人萧,还逮不住一个堂主吗?”草他奶奶的,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飞鼠苦笑,“长老,还有一事,今日咱们漕运行的人在月儿村看到了沧氏一族” “沧什么沧?——沧氏一族?不是大半年前就死绝了吗?”王金福心下一惊,表情变得太快,险些脸上抽筋。 “可月儿村那人身上的佩剑,的的确确是参差剑无疑” 完了完了,这暗器高手一事还没弄明白呢,这又多了个沧氏一族,这月儿村越来越难啃了。 ...... 很快,白云城内的热门话题从月儿村又转到了黎家奶娃身上。而对此一无所知的黎家人此刻正围在堂屋内,对灵宝揍人一事展开激烈声讨。 “哎唷——我这小孙女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咋来的恁大力气?”黎老汉托起奶娃拎到半空,脸上是说不出的自豪,“瞧瞧,这小爪子肉乎乎的,却把那小少爷打得嗷嗷叫” 灵宝翘起嘴角,一脸得意。 他再来,宝还揍他。 “爹,您咋跟疯老一样?还得意上了,不能这样教灵宝,该学坏了。宝听话,下回让你哥哥们陪他玩,啊”,一想到灵宝被花佑祁扯住头发的场面,许姝惠就肉疼心疼肝也疼。 黎老汉讪讪一笑,把奶娃放了下来,“瞧我这,高兴过头了,也是,让文哥儿韬哥儿去。小孩子嘛,打着打着就成朋友嘞” “咚咚咚——”,大开的院门被敲响,黎家人一愣,纷纷收敛神情,走出堂屋。 “沧将军”,黎家人齐齐问好,目光却落在被男人搀扶着的苏月身上。 “快,里边请”,黎老太快步回到堂屋,提了两根木凳出来,“家中简陋,沧将军与这位——” “婶子好,我叫苏月”,苏月笑容温婉,举止得体,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定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 第58章 爷爷带你炼最毒的毒,逃最快的命 黎老太点点头,笑着与她介绍家里人,“苏姑娘好,这是我老伴儿,这是我儿子儿媳,这是丁香与钱婆子。 哎哟——你说咱们就住对门儿,这竟还是第一回见面,幸得沧将军收留,我们黎家才能在这月儿村安家,早就该上门道谢才是” “谢他个屁”,疯人萧从隔壁院子翻身落下,随手扔了一个小瓷瓶给沧铭天,“哼——你们要谢就该谢我,老头我可是花了好些药材才让你们一家子挤进来的” 沧铭天面无表情收好瓷瓶,随后点头道,“疯老所言不假,这村中所需药材幸得疯老接济,他老人家所托之事,我自是不能推脱,所以当时会应下你们入村。 我与苏月前来一是为了答谢你们家高人所赠千星花,这才让我与苏月解了身上奇毒 二来——是为了让大伙得一个安心,这花家之事,你们不必耿耿于怀——”,沧铭天嘴笨不知该如何讲明白其中原因,故而向苏月投去了求助目光。 “是,这花家不过虚张声势罢了,他们顾忌疯前辈与你家背后那高人,加之这村里还有一个沧氏后辈。哪怕没有俩孩子这出闹剧,他花高逸也会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苏月有些吃力的站起身,走到许姝惠与灵宝面前,嬉笑,“所以日后他花家小少爷再来闹事,灵宝你只管揍得他嗷嗷叫” 灵宝大眼睛一亮,拳头对着空气猛捶,“哒——西——” 沧铭天上前两步,扶着还未完全康复的苏月,与小脸奶凶的灵宝较真,“打死可不行,打死了,他爹花高逸必定会拼命” “噗嗤——你怎么还跟个小娃娃较真起来了?灵宝乖,下手自是知道轻重的,对吧?”苏月说话时温和轻柔。让人听了舒服,觉得她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灵宝不知不觉也被她下了迷魂汤,瞪着眼睛用力点头。 不打死,打残。 “方才苍某在门外,听着你们说灵宝力气大,若我猜的没错,灵宝应该是天生武者之躯”,沧铭天看向灵宝,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才之意。 天生武者?黎家人面露茫然之色,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儿。 “所以,灵宝是个天生习武的好苗子。若加以培养,将来的成就或许会超越九品高手,成为整个中原大陆无一人能达到的大宗师境界” 沧铭天这一席话,把黎家所有人的脑子都干冒烟了。大宗师是啥他们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不过一听就很厉害,黎诚盛咽了咽口水开口问道,“沧将军,冒昧问一句,您是什么境界?” 沧铭天闭眼再睁眼,浑身气息陡然一变,周身衣袍无风自动,自信再次写满双眼,“沧某不才,九——”,话还没说完,男人两眼一黑,说倒地就倒地。 ??? 众:“......” 老头拍了拍手,哼骂道,“龟孙子,好了伤疤忘了疼,敢抢你爷爷我的徒弟,九品又如何,还不是被爷爷给毒晕了,桀桀桀” 老头劈手抢过一脸茫然的奶娃,直接回了自己小院,“老子才不管什么天生武者,谁胆敢打灵宝的主意,爷爷我跟他拼命——哼” “......” 夕阳西下,小院炼药房里,疯人萧翻箱倒柜找出两本药材画册,“灵宝,你别信那龟孙儿的话,学什么武?就跟着爷爷学毒。等你能跑能跳了,爷爷再将踏雪无痕传授与你。到时候爷爷带你游历整个中原大陆,带你炼最最毒的毒,偷最最大的宝库,再逃最最快的命,岂不美哉?桀桀桀桀” 灵宝眼睛亮闪闪,毒,她很喜欢。 偷东西,有架打。 但逃命,她不喜欢,小手拍拍胸口,娃一字一顿,“宝,腻害,哒” 瞧着奶娃娃上当了,疯人萧贱兮兮一笑,拿起画册翻开,“爷爷从今天起就教你识药,瞧,这个叫葫蔓藤,也叫断肠草。服之口吐白沫、昏迷抽搐、呼吸麻痹,又不会立刻让人死去,报仇解恨必备良药,桀桀桀” 灵宝一脸认真记下,抬手又翻了一页,指着上面一朵似花非花似藤非藤的植物。 “这个啊,这个叫青陀罗花,整个中原大陆只有西凉国有产,它本无毒,但只要与血液混合,便会产生剧毒,且奇香无比,适用于涂抹在刀剑或是暗器之上,灵宝喜欢这个吗?” 灵宝用力点头,眼睛发光。 老头神色沉凝,似在回想什么,青陀罗花——老头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悠然居,听风阁啊,桀桀桀” 等着,爷爷改日就去!! 一老一幼迎着夕阳,嘴里嘀嘀咕咕不断,时不时还传来老头桀桀怪笑两声,一直到隔壁院子喊吃饭的声音。 冲进灶房,老头习惯性卸货,抬手就要端碗,被老太太揪着衣袖往水盆旁拖。 “疯老,吃饭前您得先洗手,给孩子立一个好榜样” “得得得,知道了”,老头蜻蜓点水般,在水盆里涮了两下了事。 也不管老太太在他背后唠唠叨叨不停,端起已经盛好的菜碗,在铁锅边缘捞了俩面饼便去了院子墙角,蹲饭,老头说了,这样吃,他香。 俩个小的有样学样,抄起碗捞个面饼,也去了院子墙角。 黎老太又气又无奈,骂骂咧咧坐上饭桌。 小院里处处透着朴实又温馨的烟火气息。 老头扒拉两口饭又抬头望向屋檐下,嘴馋不停咂嘴的奶娃。听着灶房内时不时传来几个妇人哼笑声。 这种日子,没有的时候不以为然,一旦沾上了就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孤寡老人的生活。要说有啥好处,他也说不上,反而还要经常给这家人擦屁股,可心头就是莫名多出一股安定踏实。 这气息就跟炼药一般,让人着迷又上瘾。 天际霞光最后一丝光线隐没,村里人声渐熄,蛙叫虫鸣渐亮。 一夜安宁。 翌日一早,朝阳刚刚透出一丝亮光,堪堪穿透晨间薄雾。 老头院门被一脚踹开,沧铭天提着木棍进屋,将还在睡梦中的老头狂揍一顿后拂袖离去。 “龟孙子,你给爷爷等着——”,老头叫骂声划破天际,也将隔壁小院一家人吵醒。 ╭(╯^╰)╮灵宝骤然睁眼,再闭眼,接着睡。 新的一天拉开序幕。 第59章 百分百空手接白刃 “灵宝,小文小韬,起床了,爷爷今儿带你们去摸鱼——快快快”,老头顶着满头大包进院,嘴里咋咋呼呼,吵得人耳朵疼。 许是昨日的信息量有些大,黎家所有人太过兴奋,一夜无好眠。率先被吵醒的黎诚盛与黎老汉有些无力的挂在门框上,眼眶发青,“疯老啊,您一大把年纪了瞌睡少,小孩子们瞌睡重,让他仨再睡会儿吧” 老头白眼一翻,“埋汰谁呢?爷爷我正值壮年,瞅瞅你们一个两个那样儿,跟丢了魂儿似的——灵宝,小文小韬——快起来遛弯了” 灵宝被吵得再次睁眼:“......”,忍无可忍,一颗石子儿从门口飞出,直奔老头面门,“诶唷——我艹你个狗——”,老头连忙捂住嘴跑路。 算了算了,高人你是爷爷。 黎家父子相视坏笑,治老头,还得是灵宝啊。 临近隅中,还在赖床的小娃被人一把拎起出了小院,小奶娃面露迷茫趴在老头头上昏昏欲睡。 底下两崽子人手一个鱼篓,光脚高裤腿,瞅着一身整装的老头,黎文开口问道,“疯爷爷,您会摸鱼吗?” 疯人萧昂首挺肚,率先跨出院门,“不会,不过爷爷会用毒,往水里一撒,能毒死一大片,桀桀桀” 黎文黎韬,“......毒死?那岂不是不能吃了?” “吃那玩意儿干啥?你们家灶房里的鱼不比外头的香?”老头一愣,说起来还真是,那黎家高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捞的鱼,吃上去又香又鲜,跟河里捞的完全一样。 老头低下身,凑到俩崽子耳边悄声问道,“小文小韬,你俩老实说,你们家那高人到底啥来头?——怎么什么都有” 一想到那两株千星花,老头就控制不住想一探究竟,咧嘴坏笑道,“小文小韬啊,爷爷平日里待你们就跟亲孙子似的,好吃好喝的爷爷从来没少过你俩,告诉爷爷,你们家高人是不是悄悄在山里种了一片药园?” 俩崽子心跳骤停一瞬,阿娘阿奶耳提面命警告的次数连他们自个都数不清,害怕说漏嘴,俩人捂嘴撑眼疯狂摇头。 “哼——也是,你俩个小娃娃也不懂这些”,老头的心性变化跟翻书一般,说变就变,手一探,两崽子瞬间离地,“走,捞鱼去” “你俩捞,爷爷看,桀桀桀——” 沧家小院门口,沧铭天望着一老三幼消失不见的背影,皱眉摇头,“好好的孩子,尽给耽搁了” 骄阳下,田埂上,妇人们挂着灿烂笑容,大声交谈,金色阳光照进她们眼中,露出熠熠辉芒。 清河畔流向稻田的浅渠里,渠水清澈见底,偶尔能见着几条拇指大小的鱼儿从水里游过。 老头叼着干草,指挥着水里俩崽子干活,“小文呐,把鱼篓再往左边一点,对,用木桩子插上固定好,对对对,一会儿鱼儿就会自己钻进去” 黎文从鱼篓里掏出一条小鱼崽,无奈道,“疯爷爷,这水渠里的鱼也太小了” 灵宝说不上话,无聊至极,顺着老头后背梭到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里游动的小鱼。 “小韬,你把鱼篓往后些,别跟你哥的篓放一块,对,再往后些” “疯爷爷,抓鱼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抓蛇呢”,自从上次亲手摸过大虫子后,俩娃子胆子也有所见长,面对抓鱼这种一点挑战难度都没有的游戏,有些提不上兴趣。 “抓蛇?嘿嘿——也不是不行,山上有大虫子,这水里嘛自然也有水蛇”,疯人萧站起身在衣服里一通乱找,“有了,桀桀” 看着老头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黄色小药丸,俩崽子疑惑问道,“疯爷爷,这是用来对付水蛇的毒药吗?” 老头眯眼坏笑,“这叫引蛇香,专门用来引诱蛇的,瞧好咯——”,两指一捏,小药丸瞬间变成粉末,粉末还未落地,便顺着清风飘散。 灵宝动了动鼻子,一种极其难闻的腥甜气味在四周氤氲开来,不一会儿,水渠里清水涌动,水草深处一条棕色水蛇渐渐游出水面。 眼看着两三尺长的水蛇游到脚边,黎文黎韬脸色一瞬煞白,嗷的一嗓子连滚带爬的上了岸,“娘嘞——呜哇呜呜——这大虫子咋这么大啊——呜呜” 疯人萧叉腰站在岸上,盯着狼狈逃窜的小身影疯狂大笑,“哈哈哈——不是你俩说的要抓蛇吗?怂,太怂了——桀桀” 谁也没注意到,水蛇游上岸后,直奔香气最浓郁位置而来,水蛇虽无毒,但对人的攻击性极强。 “灵宝,你快瞧你两个哥的怂样——哈哈哈”,老头扭头一霎,只见水蛇张嘴就往坐地的奶娃身上咬来。 “灵——”老头话音未消,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奶娃一招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竟直接把蛇头硬生生拍——爆了。 疯人萧,“......”,眼角一阵抽搐。 不,不亏是天生武者。 ????此时反应过来的俩崽子也齐齐回头,看着妹妹手掌心往下,软塌塌的水蛇,咽了咽口水。 妹妹,她,居然把水蛇给拍死了......太牛了。 奶娃面露嫌弃的松开手,水蛇软哒哒的身子落地,头部位置血红一片,她伸手指着水渠,冲疯人萧喊道,“西——” 宝要洗手,脏死了。 清澈水渠漂起淡淡血色,疯人萧给奶娃洗干净手,又掰着小爪子仔仔细细的研究,“诶唷,你说那蛇窜的那么快,你怎么就接得这么准呢?小祖宗不光力气大,反应也这么快?” 怎么接的?那蛇的速度在她眼里就跟慢动作似的,灵宝抬头看向疯老,伸开手臂又合十。 你看,就是这么接的,难吗? “疯爷爷,沧叔不是说了嘛,妹妹是天生武者,将来是要做大宗师的,反应快是应该的” “对,以后咱仨,妹妹当第一,我当第二,哥你当第三” “我当第二,你当第三” 灵宝得意翘起嘴角,宝不要做三人第一,宝,要做天下第一。 第60章 今天咱们来玩点别的 疯人萧牙关紧咬,愤恨看向黄土路尽头那只能看到房顶的沧家小院,他奶奶的,这沧铭天不说还好,这一说,老子心里哪哪都不得劲儿。 灵宝是个好苗子,百毒不侵,当是学医学毒的凤毛。而今又成了沧铭天口中的天生武者,他疯人萧又岂能断了奶娃的学武之路? 可一想到有人要抢灵宝做徒弟,老头心里就不得劲儿。收敛神情,垂眸望向怀里奶娃,“灵宝啊?你想习武吗?爷爷无能,只能教你医毒之术与轻功,教不了你习武——” 奶娃盯着老头,乌溜溜眼睛浮出一抹沉思,片刻后用力点头。 想学,宝不光想习武,还想习文。 瞧她点头,老头一秒变成委屈脸,“呜呜——那以后灵宝就不是爷爷一个人的徒弟了,会有人把灵宝分走,爷爷心里不得劲儿,爷爷心肝脾肺哪哪儿都疼” “沧铭天那龟孙子,指定是想收你为徒,早上还特地跑来打了爷爷一顿——若他当了宝师父,宝以后帮爷爷还是帮那龟孙子?”老头拼命挤眼眶,妄想从中挤出一点眼泪博取同情。 俩崽子托腮蹲一旁看疯人萧做戏,哎——疯爷爷这是吃醋了? 灵宝心中叹息,伸手揉了揉老头肥脸,指着老头伸出大拇指,“大——”,又指着沧家小院房顶,奶娃伸出小拇指,“西——” 以后,爷爷做大,沧叔叔做小可行? “......”,疯人萧一抹脸,表情立马从委屈,变成得意洋洋桀桀怪笑,拎起奶娃一把甩上肩颈,朝着村中飞奔而去,全然不顾身后大喊大叫的俩男娃。 “哈哈哈,好,爷爷现在就带你去找那龟孙儿,咱们先把大小名分定下来” 俩崽子:“......”,咱俩这是被疯爷爷抛弃了? “沧铭天,龟孙儿给爷爷出来”,老头一脚踹开院门,挺着大肚子一脸嚣张。 沧铭天从屋里走出,手中还端着一个空药碗,脸色平静无波。 “以后你教灵宝习武,我不拦着,不过——”,老头伸手想把头上奶娃拽下,欸嗯??却怎么也拽不动。 “哼,灵宝说了,以后我做大,你做小,你——得排在爷爷后面——灵宝,嗯?你你下来,把刚才跟爷爷说的再给他说一遍——”,再次尝试拽娃没拽动。 灵宝:“......”,灵宝只能瞪着无辜双眼看着沧铭天。 宝还小,宝不会说话,啥也不知道。 片刻后,沧铭天淡淡开口,“随便”,转身便去了灶房。 疯人萧气得原地跺脚:“......”,妈的,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难受。 ...... 午时三刻,骄阳当头,田里干活的妇人们拎着锄头,三三两两走在黄土路上,听身后忽入一阵铃铛脆响声。 妇人疑惑回头,只见清河畔土路上一二十来人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往村中而来,为首四人抬着一顶轿撵,四个顶盖角上悬鎏金铃铛,一摇一晃叮铃作响。 轿撵上男娃坐姿霸气,又不失高贵儒雅,一身宝蓝锦袍明艳晃眼,一头黑发绑在头顶,金色发带随风飘逸。 “这是,是那个花家小少爷又来找麻烦了?”妇人喃喃一句后,拔腿就往村里跑去。 “黎家的,黎婶子,那,那花家少爷又来了,还带着好多人,你们快出来啊”,妇人前脚刚报完信,一行二十几人已到了村口槐树下。 疯人萧刚带着奶娃回到黎家小院,又被这一嗓子嚎了出来,老头眼睛一亮,乐子来了。转头就把刚才的不爽抛之脑后。 “桀桀桀,灵宝,这花家小少爷又来挨揍了” 灵宝扭头看向院子里,阿爷阿奶阿娘阿爹都在各忙各的,对院外之事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灵宝乐了,她拍了拍老头脸颊,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十步外,来势汹汹的花佑祁抬手示意下人停下,轿撵落下,男娃刚欲抬脚又缩了回去,直到身后下人将带来的红毯铺上,他才下轿,那娇贵的模样令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花佑祁小脑壳一抬,若是忽略小脸上的青紫,倒也傲气十足,“小孩,本少爷又来了” 疯人萧拿起院门口的草垫,挨着奶娃席地而坐,一张老脸忍笑憋得通红,“花家小儿,你今日是又来挨揍的?桀桀——一个四岁男娃竟打不过我这半岁的小孙女,丢人——哈哈哈” 昨日碍于他老子花高逸在场,疯人萧没敢在明面上嘲讽,今日逮着机会不得好好嘲讽这小子一番? 花佑祁轻哼,并未搭理老头,“哼——昨天比武,是我输了,今天咱们来玩点别的”,小少爷一招手,身后下人们立刻拿来两个铜壶,就摆在两个小娃娃中间,又拿出二十支矢,一半放到奶娃跟前,一半递给小少爷。 灵宝盯着铜壶,两眼茫茫??? 不是来干架的吗? 这一小表情落在花佑祁眼中,让他更加肯定今日这游戏——他赢定了。 “这个游戏叫投壶,你与我各十支矢,立于铜壶九尺外,谁投进壶口的矢越多就算谁赢”,怕奶娃听不明白,花佑祁拿上矢走到指定位置,一支矢扔出,哐当进壶,男娃扬起嘴角开口道,“瞧,就是这样玩的” 见奶娃毫无反应,花佑祁小眉毛一挑,与当日灵宝踩他衣摆的挑衅表情如出一辙,“怎么?你怕了?你怕输给我?” 男娃心中暗爽,早知如此,他昨日就该智取,白白挨了一顿打。 “你这是欺负人,我妹妹根本没玩过投壶怎么可能赢你?” “哼——她玩没玩过,关本少爷何事?” 黎家小院门口处,大人的视线只在俩孩子身上一扫而过,便又放心离开,哦——不是干架就行了,闹吧闹吧。 “花家小儿,你这就有点不讲武德了,怎么的也得找一个两人都会玩——唔唔”,老头打抱不平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只小手给掐住了。 灵宝盯着铜壶对面的男娃,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她伸手捡起一支矢轻轻一扔,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最后哐当一声,稳稳落入壶中,整个过程奶娃的视线一直落在花佑祁身上,瞧都没瞧壶口一眼。 第61章 小少爷这是何苦呢? 沧家小院门口,沧铭天目光淡淡瞟了眼地上奶娃,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刚才那只箭矢上有一丝他说不上来的气息,不像内息,但他也瞧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场面片刻安静后,立马炸起一片欢呼,“好,灵宝好样的” 围观的村民纷纷拂手叫好,其激动程度仿佛是自家小娃赢了游戏一般。 黎文黎韬盯着妹妹,眼底的崇拜都快冒出火花来了,“妹妹,你,你太厉害了”,随后,俩崽子扭头,挑眉看向对面嘴巴微张两眼茫茫的男娃,“哼——该你了” 闻言,花佑祁小脸一沉,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不过进了一支,有什么好得意的”,他抬手瞄准壶口,奋力一抛,箭矢划出弧度,擦着壶口边缘险入铜壶。 紧张不已的小少爷见矢入壶,心中那块大石还没落地,就见对面奶娃直接从地上抓了一把箭矢随手一扔,“哐哐哐哐——”,四只箭矢竟被她同时投进铜壶,就跟玩儿似的。 全场死一般静谧,会玩的不会玩的都沉默了,看向花家小少爷的眼神纷纷带上同情之色。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小少爷。 “哈哈哈——好,灵宝,这准头爷爷都服你了——花家小儿,认输吧,桀桀桀,回去再琢磨琢磨,下回换个游戏再来” 小少爷此刻是又羞又怒,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挑衅,手中箭矢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脚一跺,指着灵宝,“你——你肯定又耍赖!哪有人像你这样同时扔四只箭矢的——你破坏了游戏规则” 灵宝???灵宝有些不耐烦了,伸手抓起最后五支箭矢直直一抛,箭矢再次入壶,由于力道过猛,铜壶在地上晃悠两下后,倒了。 她抬起下巴,冲着对面男娃伸出小拇指,“弱——鸡” “你——放肆”,花佑祁被气得眼眶发红,鼻子发酸,小脸都快气歪了,本是来找小娘们一雪前耻的,谁知道又被她气了个半死,“你——呜,你等着——下回,下回本少爷定要赢你” 花家跟来的下人护卫面露不忍,又不敢上前去给主子撑腰,主子不发话,他们只能做个活死人,胆敢自作主张,回去怕是得脱一层皮。 男娃抬手抹掉眼泪,飞快爬上轿撵,哭呵,“回府” 一群人来时浩浩荡荡,走时一溜烟儿。 黎家人杵在门口摇头叹息,“哎——”,小少爷这是何苦呢? 热闹散去,看热闹之人也徐徐离场,这些时日下来,大伙也都看明白了,这黎家的事儿压根儿轮不着他们来操心,回回惊心动魄,回回安然无恙,反而吃瘪的永远是对方。 这么想着,大伙心中默默把黎家在村中的地位也提升了。 沧铭天从对门走来,高大身影停在奶娃子面前蹲下,他递给灵宝一颗小石子又指了指对面院门上的福字,“能打中吗?” 灵宝接过小石子,面露疑惑。 望着三丈远的院门,疯人萧没好气道,“灵宝才多大,投个壶充其量不过一丈远——” “啪嗒——”,小石子直直砸向对面院门,正中福字中间。 沧铭天回到院门处,望着嵌在门上的石子儿目瞪口呆,这小孩真的只是天生武者这么简单吗? 另外俩崽子同样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打,打中了,妹妹打中了” 凑近奶娃,崽子表情瞬间变成小迷弟,“妹妹,你咋扔那么准的?教教大哥,大哥以后天天进山给你打野鸡吃” 灵宝摇摇头,不过是用了些空间之力罢了,她的力气是大,但准头还得靠异能加持,若非如此,怎能赢得了那小少爷? 不过,对哥哥们的夸赞,灵宝很是受用,伸手捡起地上泥块再次扔飞出去,砸到花家小少爷没带走的铜壶上哐哐作响。 又抓起石块递到俩哥哥手中,“习——”,多练练,总能练会的不是? 俩崽子用力点头,“妹妹说得对,丢东西就跟习字一样,得练” “那以后我每天都练,早晚能练成妹妹这般厉害,变成一个暗器高手” 于是俩崽从励志做剑侠,到后来的鞭侠,再到现在想做一名——暗器侠...... 最沉默的还属疯人萧,这准头?我靠,这怎么,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就跟之前打他的石子儿那般——准头足。 他默默起身走到院中黎诚盛耳边悄悄开口,“小子,你老实说,你们家高人是不是传授了灵宝暗器之术?我就说这小祖宗怎会投壶投得那般准,原来是得了高人真传呐” 黎诚盛嘴角一抽,眼神躲闪,“疯老,这——这我也不知啊” “肯定是了,那狗——那高人的准头回回都能打中我脑袋,怎么躲都躲不了。对面小院三丈多远,灵宝说打中就打中,若不是高人传授,打死我都不行” 黎家人默默低头,憋得面红耳赤肌肉抽筋。 “疯老,此事,你知我知就成,高人本就不乐意暴露自己,您可别透露出去啊——万一惹得高人不高兴,又,又该揍你了——”,黎诚盛安慰的拍了拍他肩膀,表情正经又严肃。 哎——灵宝的秘密迟早会暴露,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疯人萧点头,“放心吧,就冲他送我的两株千星花,这秘密我吃一辈子——啊呸,这秘密我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 另边厢,小少爷气呼呼回到花府,关门自闭。 谁叫也不理,富家公子脾气耍得淋漓尽致。 书房内,花高逸正品茗下棋,见花乙苦着脸进屋,他无奈笑道,“祁儿这是又挨打了?” 花乙:“......”家主这是盼着小公子挨打呢? 饶是他一个下人都有些看不过小公子受的委屈了,“家主啊,小公子受了气,您怎么还这般淡定啊,老奴现在就想去把那黎家打一顿,替小公子出气” 花高逸不以为然,“稍安勿躁花乙,你以前可见过小公子这般爱出门?还有上次,他竟跟我说想找个师傅习武——嘿嘿,这黎家不光打不得,还得备上厚礼好好谢上一番才是” “家主,那小公子受的气就不管了?” “小娃娃今天生气,明天就好了,由他去吧,你让厨房多做些祁儿爱吃的送去,吃饱了,才有劲儿再去找黎家小娃耍” “......” 第62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城东铸器阁四楼,泛着寒光的冰冷铁器、机关装置摆满整个楼阁。 密室内,双丫髻少女正不厌其烦地围着男人撒娇。 “文先生,哎呀——先生,您就让伶儿去月儿村玩嘛,伶儿保证绝对不惹事。您不知道,今天那佑祁小儿又去村里了,若是让他花家先入为主,以后这村里可就没咱们文家什么事了,先生您就不着急吗?” 文伶儿这番话,七分贪玩却也有三分的道理,他花高逸有多少个心眼儿放眼整个白云城,怕是只有文子骞最了解。 邀请疯人萧参加宴席说是什么个人缘由,笑话——他花高逸从来都瞧不上一个玩毒的老头,若想拉拢早就示好了岂会等到现在?这缘由,只怕是与那日的小娃娃脱不了干系啊。 花佑祁这事也处处透着古怪,俩孩子玩闹一次也就罢了,明知道每次去都会受气,这当爹的竟不管不顾,甚至还怂恿儿子三番四次的去找那黎家小娃玩闹? 还有那突然现身的沧氏一族后辈,算下来,这月儿村可就有两大高手外加一神秘高人了。 或许真如那王金福所说,这白云城很快就会崛起第五大势力。 文子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费脑子的事他是真不想干啊。 “先生,先生——”,文伶儿凑到他面前伸手晃了晃。 拍开少女手掌,文子骞认真问道,“伶儿,你之前去过月儿村,可有看出这黎家的小娃有何不同?” “嗯?先生是说的哪个小娃?黎家有三个呢” “就是最小的那个,疯老收的小徒弟,叫灵宝来着” 文伶儿手托下巴认真回想,奶娃傲娇又灵气十足的模样顿时在她眼前浮现,少女轻笑道,“灵宝妹妹她很聪明,能听懂大人们说话,嗯——还有力气大,上次她不是骑在佑祁身上给他一顿好揍吗?花小儿,眼高于顶的,要不是年岁悬殊,我早就想揍他了” 文子骞脸色沉凝,然后又开始脑壳疼了,他摆摆手赶人,“想去就去吧,但你得带着护卫一起,还有,不许对前辈们无礼” 这样也好,伶儿一向心思活络又讨喜,去探探那黎家也是好的。 文伶儿喜道,“知道了,知道了” ...... 月儿村,日头偏西,稀稀落落的房屋,在阳光下拉出一道道浅薄的影子。 这时候多数人都待在家里,等着日头再弱一些再出门干活。 黎家小院堂屋门口。 黎诚盛特地去净月河浅滩给孩子们挖了两桶沙回来,晒干再用竹架圈起来,便可用来孩子们习字了。 俩崽子天天跟着疯人萧满山跑,性子也跑野了,再不好好习字,以后怕是要管不了了。 “竹架来咯”,黎老汉拿起刚做好的竹架递到黎诚盛手中。 “诚盛啊,我合计着要不还是去城里买些纸笔回来吧?用沙盘习字终归不是个办法,这也练不好字”,黎老汉撇了眼门口生无可恋的俩崽子,不忍道。 “爹,他俩现在还处在启蒙期,犯不着糟蹋纸墨,等他们再大些,再买也行的,再说了,咱家这条件,秋收后还要建房,能省就省点吧” 初入城时,幻小哥给的银票他们是一张也没花,黎老太说了,将来有机会再见到幻小哥,这些银票得如数归还,不能得了桃子还要梨,贪心。 再则,现在的日子也算安定了下来,家里的银子先留着换米面,再有两三月后院的菜也该熟了,等到秋收,留下口粮,把余下的粮食一卖,日子也就好过了。 黎老汉闷闷点头,提着水桶往后院走,“等后院菜熟了,先拿去城里换些铜板给娃子们买笔墨纸回来” 黎诚盛一愣,望着老汉背影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小时候,爹也这般辛苦种地为自己换来笔墨纸砚——一丝心酸涌上心头,七尺男儿霎时红了眼。 缓了缓情绪,黎诚盛冲着后院大声喊道,“行嘞爹,到时候我去城里换” 深吸口气,他冲门口俩崽子招招手,“来,试试爹爹给你们做的沙盘” 黎文黎韬极其不情愿的坐到沙盘面前,苦着脸,“阿爹,以后我们是不是不能再跟疯爷爷出去玩了?” “小兔崽子,就知道玩”,俩人吃了脑瓜崩,捂着额头叫苦不迭,“以后每日认真习字一个时辰,学好咯爹爹就放你们出去玩” 灵宝坐在沙盘前,手里拽了根小树枝,盯着沙盘目光炯炯,这山里田里村里哪哪儿都玩遍了,还有啥可玩的,她,要习字。 扯了扯亲爹衣袖,灵宝求知若渴般盯着他,奶音清脆,“习——” “好好好,今天爹爹先教灵宝三字经的前三字”,知道自家闺女不是普通小孩,黎诚盛也不打趣她,拿起小树枝飞快在沙盘上写下人之初三个字。 “灵宝,爹爹给你念一遍噢,人——之——初”,黎诚盛指着三个字一一念到,又轻轻抚了抚奶娃头顶,“宝还小,不能读,记在心里就好嘞” 灵宝盯着沙盘上的字,眼珠子慢慢变成了斗鸡眼,她看了看黎韬,又看了看沙盘,随后拿起小树枝,一笔一笔写下「八——之——刀」 盯着沙盘上的三个字,黎文神补刀,“咦?妹妹怎么写的跟黎韬一样,偏旁都写没了,字也写歪了” 黎韬哑然:“......”你可真是我亲哥啊,咽了咽口水,偷偷瞄了眼亲爹,又苦笑看向妹妹,真不知该夸妹妹记忆力好?还是该夸妹妹记仇? 灵宝冲他咧嘴一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出意外,亲爹的爱总是来得这般热烈,直到男娃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顿竹笋炒肉终于结束。 一顿打,也让俩崽子变得安分起来,乖乖坐在沙盘前认认真真习字,黎诚盛一边写,一边念,俩崽子摇头晃脑跟着他高声朗读。 灵宝不会念,但她会记,一个时辰下来,亲爹一共写了三十六个字,她,全都记下了。 “今天就到这,沙盘不许糊了,明天接着学” 隔壁院墙上,一个胖脑壳慢悠悠探出,扫了地上仨崽子一眼,飞身落入院中,“灵宝,走,爷爷带你去溜溜” 俩崽子眼睛一亮,扔下手里树枝一左一右吊上老头手臂。 ┭┮﹏┭┮灵宝她一点都不想去溜,她想习字。 第63章 雨中熟人 下晌,本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的乌云密布。大颗大颗的雨点啪啪啪急打在地面,瞬间砸出一个个泥泞小坑。 雨水顺着茅草屋屋顶往下坠,汇成雨帘,月儿村迎来了初夏第一场大雨。 本该出门干活的人,此刻只能躲在茅草屋内。四面八方雨声如雷,本就不怎么结实的茅草屋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雨水冲垮。 “老婆子,再拿个木桶过来” “丁香,丁香,把灶房里的大碗也拿过来” 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众人忙不跌拿着各种盛具接雨水,雨滴从房顶渗落到木盆里啪嗒啪嗒作响。 “哎——还是得盖泥坯房更稳固舒适啊,这幸得没吹大风,不然这房顶都该掀咯”,黎老汉站在堂屋里望着门外的瓢泼大雨兴叹。 “这好在是白日,若是晚上,娃子们连觉都睡不成”,一说起娃子,黎老太顿时一愣,午休起来就没见着灵宝跟崽子,这大雨天的又被疯老给带出了?“诚盛,灵宝跟崽子呢?” 黎诚盛端起接满水的碗走出,还没开口回话就听着头顶传来叫骂声,“他奶奶的,刚爬上山顶就下雨了”,老头落入院中急忙跑到屋檐下,一身衣裳早已湿透。 身侧俩崽子同样如此,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脸颊滴落,冷得俩男娃直发抖。 唯独灵宝被他用外衣护着,除了衣袖有些洇湿外,身上倒也干爽。 疯人萧盯着满屋漏雨的茅草屋,再次叫骂出声,“艹,爷爷的药材”,也顾不得浑身狼狈,淋着雨飞回了自己小院。 钱婆子在屋里找了两块干布巾给俩男娃擦干头发,又给俩换了干衣裳。 “丁香,灶房里还有几块老姜,你给熬些姜汤来给孩子们去去寒,顺道给疯老也送一碗去”,怕奶娃着了寒,黎老太还是找了套干衣裳给灵宝换上。 这头才刚忙活完,院门外又响起了咚咚敲门声。 “恁大的雨,谁还来串门?”黎老太疑惑嘀咕。 黎诚盛拿了件蓑衣顶在头上,“娘,我去看看” 拉开院门,雨幕中出现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妇人,一个四五岁的男娃,没有雨具,二人皆被大雨淋得全身湿透,一双草鞋裹满了泥浆。 盯着一老一少,只觉眼熟,片刻后才想起,“您是——是佃农村的那位婶子?”不怪他一时没认出,只是这对祖孙满身狼狈,衣物跟手臂上皆有不同程度的刮伤,想必该是走山路时被荆棘划破。 “恩人??”,老妇人揉了揉有些浑浊的眼睛,颤声开口,也不知是冷的,还是遇见恩人激动的“真的是你啊恩人——可否许我老婆子与外孙进门说话?” “叔叔——”,男娃抬头看向黎诚盛,一张小脸被冻的发白,可依旧努力扯开小嘴朝黎诚盛投去微笑。 “诚盛,外面谁啊?”堂屋那边传来黎老太询问声。 “爹,娘,是佃农村的那对祖孙” 是黎诚盛给过银子的那户人家?本是抛之脑后的事,又让屋内众人回想起来,就是不知这时候找上门是为何? 加之佃农村本是那八川漕运的地盘,这也让众人生出两分警惕之心。 “婶子,您先带着孩子进屋”,黎诚盛侧身让开道。 祖孙二人进屋后,对众人好一番道谢。 黎老太看两人已经冷得浑身发抖,终还是不忍心,回屋取了一套自己的衣裳给老妇人,又找了一套黎文的旧衣裳给孩子。 屋里因着多了俩外人,气氛霎时静默无声,钱婆子带着换好衣裳的祖孙的二人走进堂屋。 声未出,老妇人拉着沈苛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诶,你这是作甚?”黎老太惊恐之下,屁股一歪,小矮凳翻了。 这这这什么人啊?怎么突然就冲人下跪? 不光她,黎家所有人都被这举动给吓蒙了,纷纷避开老妇人正面闪到一旁,徒留篮子里坐着的小灵宝独自承受二人跪拜——。 灵宝:“???”,没人抱一下我吗? 许姝惠反应过来,探手抄起奶娃,剩余两妇人赶紧去扶地上的二人。 “老姐姐,您有什么话就好好说,这莫名其妙的下跪不是折煞了这些小辈吗?”黎老太不悦道。 “实在抱歉,是老妇唐突了” 老妇人接过丁香递来的矮凳坐下,又将男娃拉到怀中,这才娓娓道来,“我——我是听闻白云城外有个叫月儿村的地方,受高人庇护,可以不用交粮税,自己种地自己吃,所以才寻来的此处。本是想着敲门问问,没想到老妇我运气好,竟遇到了恩人一家,一时太过激动——望恩人莫怪” 黎家人相视无言,大概也能猜到这老妇人来月儿村的目地,“婶子,您是想到月儿村来?” 老妇人眼中一亮,下意识拽紧了裤腿,“可否请恩人怜悯,收留我们祖孙?” 黎诚盛表情一僵,在月儿村,他们黎家也是居于人羽翼之下生活,更没资格去做这滥好人收留外村之人。再则,这祖孙二人是从佃农村来的,若是惹来了八川漕运的报复,他们黎家又该如何面对? 是找疯老?还是找沧将军来给自己擦屁股?这不缺心眼吗? 屋外大雨渐渐停歇,天空开始放晴。 大人们谈事,小孩子插不上嘴,俩崽子拿上小树枝开始在门口沙盘上写写画画,沈苛抬起小脸看向外祖母,“外祖母,苛儿可以跟他们一起玩吗?” 老妇人低头,望着小外孙干瘦的脸颊,鼻子一酸,眼眶顷刻湿润,“去吧”,见她点头,男娃立马跑到门外与黎文黎韬玩到了一块。 黎家人叹息一声,目光齐齐看向黎老太。 老太太:“......”,再三思量后还是开口道,“我们没法收留你们,这村里的事不是我们说了算,说明白点,我们一家子也是靠别人庇护才能得以生存,没有资格收留外人” 虽是意料之中,可老妇人眼里还是没能掩饰住失望,咬着唇点头道,“我明白的,大家都身不由己,我就是不忍这孩子跟着受苦”,她抬头望了眼门外男娃,无声抹泪。 第64章 这苏姑娘还真不挑啊 黎老太别过脸,不忍再看,“丁香,去把姜汤端出来给他们喝上一碗,还有韬哥儿文哥儿的,再给疯老前辈也送去一碗” “诶——好嘞”,大事儿他们帮不了,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 喝完姜汤,老妇人站起身,恭恭敬敬给黎家人行了一礼。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递到黎老太手中,“当日老妇本不该受此馈赠,奈何我那老伴儿着实伤得太重,给老伴儿抓药用了一半,还剩一半如今也该归还” 不等黎家人再说什么,老妇人走到门口拉起沈苛,“走吧,苛儿” 沈苛扭头看向俩兄弟,憨憨一笑,“我叫沈苛,以后还能再来找你们玩吗?” 黎文黎韬点头,“当然可以,下次你来,我们带你去后山玩大虫子” “嗯,外祖母,走吧” 直到一老一少走出院门,黎家人才缓缓回神。黎老太拈起手里的碎银,抬头急声道,“诚盛,你去灶房装上些米面,再看看可还有没吃完的蔬菜也给她装上,还有这碎银也还她,咱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老太太话音刚落,黎诚盛的身影已经跑出堂屋。瞧着灶房里突然乍现的蔬菜,黎诚盛欣慰一笑,人之初性本善,“真不愧是爹的闺女” 追出小院,黎诚盛一路加速,在村口将人追上,“婶子,婶子——” “婶子,这是咱家一点心意,应该够你们吃上一阵了” “恩人——这我不能收” “拿上吧,不为了你自己为着小娃” 老妇人垂眸看身旁眼睫颤动,弱弱喊了自己一声外祖母的男娃,眼泪倏然涌出。她接过麻袋,再次对黎诚盛行了一礼。 回小院的路上,黎诚盛撇见对面小院大门开着,犹豫片刻后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堂屋房檐下,苏月坐在矮凳上,身旁是一个小火炉,火炉上药罐正在咕噜咕噜作响,丝丝药香在小院氤氲。 “苏姑娘,敢问沧将军可在?”黎诚盛并未进门,只是站在院门轻声询问。 “灵宝她爹,进来吧,铭天在灶房里做菜呢”,苏月指了指灶房。 黎诚盛点头,跨进院子往灶房而去,离得近了,一股焦糊味瞬间钻进鼻腔,“沧,沧将军,你这是把什么烧焦了吗?咳——咳” 灶房内,油烟缭绕,沧铭天身着围裙,拿着颠勺将铁锅里焦黑的菜叶捞起,转身递到黎诚盛面前,“焦了吗?” 黎诚盛:“......”,这黑的还不够明显吗? “将军,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个吗?”这能下得去口?扭头瞄了眼煎药的苏月,黎诚盛心中感叹,这苏姑娘还真不挑啊。 沧铭天神情依旧平淡,“嗯,平时都熬些粥来喝,今日苏月说想吃菜,我也只好露两手了” 眼角狂跳的黎诚盛,顿时哑然,你管这叫露两手? 难怪,这苏月姑娘明明已经解了毒,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天天喝粥吃焦糊的菜叶能好了才怪。 这到底是一对什么神仙眷侣啊? 端上菜,沧铭天径直往外走,摆上小桌,他表情十分认真的回头冲黎诚盛问道,“你要不要吃点?” 黎诚盛讪讪一笑,连连摆手,“不,不了,那你们吃,我就不打扰了” 沧铭天指了指矮桌前的木凳,声音平淡,“不打扰,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灵宝他爹,不用拘谨,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瞅着黎诚盛的模样,苏月只觉好笑,她拿起筷子夹菜,那神情,仿佛眼前的菜就是珍馐佳肴。 “我与铭天都没有味觉,所以这菜好不好吃对我俩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能填饱肚子就成了” “这——这可是跟二位身上的毒有关?可疯老不是说已经解了毒吗?为何还会丧失味觉?那以后可还能恢复?” “嗯,算是中毒后的后遗症吧,至于能不能恢复,谁知道呢,能解了毒已是万幸了” “沧将军,苏姑娘,若你们不介意,以后就上我家吃饭吧,虽算不得佳肴美馔,好歹能让二位跟上营养” 沧铭天放下碗筷,不假思索,“你放心,那老头给你们多少伙食费,我苍铭天定是一分不少” 黎诚盛:“......”末了点点头,多一个人饭是做,多三个人的饭也是做,“沧将军,你既不会做菜,这村中这么多户人家,你随便找一户人家都能搭伙,以前就没想过吗?” 一丝怨气从沧铭天头顶飘过,“他们,都没来问过我” 黎诚盛哭笑不得,“......所以若是我不问,您就打算吃一辈子这个?”您这嘴是金子做的不能掰是吧? “哈哈哈”,终是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苏月捂着肚子开口道,“你闷葫芦沧铭天竟也有逗人乐的一天,哈哈哈” 沧铭天站起身,收起碗筷,“不吃了,等晚上去黎家吃” ...... 夕阳西沉,雨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沁人肺腑。 黎家灶房内,除了灵宝外,整整齐齐坐了十一个人。 疯老头也不去蹲墙角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瞪眼盯着桌子对面俩人戳眼刀子,“你俩年纪轻轻的怎么也学人吃软饭呐?自己不会做吗?” “我也交了伙食费的” “我还是灵宝的师父呢!!” 沧铭天挑眉,“我也是灵宝的师父” 老头哑然,艹,他奶奶的,忘了这茬了,扭头便开始寻娃,“灵宝,灵宝,爷爷被欺负了,你管还是不管?” “疯老——疯老别叫了,灵宝刚吃完奶睡下了”,真想给这咋咋呼呼的老头一棒槌,太招人烦了。 方桌上,是几道小炒家常菜,以及专门为苏月炖的鸡汤和疯老头最爱吃的兔肉,对于平常人家来说,这一餐都快赶上过年了。 沧铭天与苏月虽尝不出味道,但这萦绕在鼻尖的菜香还是很勾人肠胃,至少比闻着焦糊味可强太多了。 老头默默将兔肉揽到自己面前,“以后兔肉没你俩的份儿” “......” 第65章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黎诚盛扫视一圈,缓缓将今日之事与众人叙说了一遍,其主要还是说于沧铭天听,毕竟这月儿村是他说了算。 “沧将军,咱们村子这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以后若不断有人来投靠可如何是好?” 瞥了眼身侧专心吃饭的男人,苏月无奈放下碗筷,开口道,“想要来这月儿村的人无非两种,一是城外各大田庄的佃农,二是城中各个码头的流民,这些都是长期被生活压迫又无法解决温饱之人。 这些人若是全跑了,那他八川漕运最基本的劳力便没了,届时只怕咱们月儿村也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黎诚盛点点头,是啊,这等于是在漕运行身上挖肉,他低下头轻声喃喃,“可若那些流民求上门来——”,真的要视若无睹吗? 想到今日那对祖孙,黎家人心里都不好受,可他们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将希望寄予沧铭天身上。 瞧出一家子的心思,苏月温声道,“这里是赤水,不是讲人情、讲法制的地方,城中势力行事自有他们的雷霆手段,佃农与流民想要从他们手中挣脱——只怕比登天还难。 若他们真能迈出反抗的第一步求到咱们这儿来,那只能说明,人心所向,月儿村注定要势起,届时帮他们一把又如何? 可若这些人连反抗之心都不敢有,只是一味的等人救赎。那对于月儿村来说不过是累赘罢了,咱们也犯不着为了这些人忧心劳神。正所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 苏月的一番话,让黎家人恍然大悟,就连一向嘴碎的疯人萧也未出口反驳。 老头夹了一块兔肉送进嘴里,白眼儿道,“怎么?你们俩口子打算做山大王?” “疯老,莫要胡说,我与苏月清清白白”,沧铭天嘴里嚼着饭,声音瓮声瓮气。 疯人萧手中筷子飞出朝着沧铭天扎了过去,“他奶奶的,你到底能不能听明白重点啊?老头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活活气死” 沧铭天将接住的木筷扔了回去,淡淡道,“苏月说做山大王就做” 黎老汉与黎诚盛同时对他投去目光,是同类,惧内。 苏月忍俊不禁,“疯老前辈,您别与他一般见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这饭再不吃,可就该凉了” 事实也确如苏月所说,自从上次花家宴席,听得文子骞那番话后,王金福便派人将城中码头的流民以及城外田庄的佃农都严加看管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私自离开,夜间也加派了人手在出入口巡逻。 城西罗氏粮铺,正堂内,三大长老齐聚一堂,个个面色阴沉。 “王金福,我与何老此次外出不过几月,帮中竟出了此等大事,若等罗爷回来瞧见——看你如何交代” “那月儿村到底隐藏了何方神圣?竟让你这般惧怕?要我说,直接请帮中护法出手,定能让那狂妄之辈伏法。届时,既能让城中嘲笑之人闭嘴,又能在大小势力面前立威” 王金福拧眉,老东西,出门一趟,回来真当自己是大功臣了?竟然在他面前摆起了架子,“于长老,何长老,你们才回来,对月儿村可能不太了解。 不光是我们漕运行,城中其他势力也同样没能查出那暗器高手是何人,再加上疯人萧与那沧氏一族后辈,这实力,咱们去了能讨着好? 如今,帮中不能再出乱子也不能再损失人手,还是等罗爷回来了再议吧” 何老七蹭的站起身,一脸不屑,“我看是王金福你胆小怕事。既如此,这事就不用你管了,等齐、刘两大护法回来,由我何老七亲自去会会他们” ...... 五月中旬,赤水地域与其他地方气候不大一样,夏季潮湿,闷热。 坐在家里啥都不干也会感觉身上黏黏糊糊,闷热空气吸入肺腑,让人心情莫名烦躁。 小院内,黎老太端着瓷碗从灶房走出,碗里是满满当当一碗鸡蛋羹,浅黄色泽,嫩得一晃仿佛就会碎掉一般,“文哥儿,再拿个瓷碗来” 早就馋出口水的男娃从灶房奔来,手里是瓷碗与木勺。 老太太把蛋羹分了一半到他碗里,“妹妹正在长身体,让妹妹多吃些,你俩就吃这一半,啊” “我,我不吃,都给妹妹吃”,男娃抿着唇,半晌还是把碗推了回去。 “阿奶,我跟哥哥小时候都经常吃,妹妹还没吃过呢,让妹妹吃” 话说得干脆,但俩崽子眼巴巴的模样,还是让老太太忍不住想笑,故意拿勺子在黎文递过来的碗里舀了满满一勺出来,笑道,“好勒,阿奶知道你俩懂事,妹妹还小也吃不了这么多,你俩端去桌上吃吧” “谢谢阿奶”,俩崽子欢呼一声,端着碗去了灶房。 旁侧黎家人皆在忍笑,老太太这心是真偏啊。 “灵宝来,阿奶喂你,吃了宝就能快快长大,就能跟哥哥们一块到处跑嘞”,勺子递到嘴巴,灵宝闻着蛋香将嘴巴张得大大。 蛋羹一入口,奶娃猛的睁大眼睛。 好吃。 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 又滑又嫩的。 瞧着奶娃这副模样,老太太就知道小孙女爱吃,笑呵呵的一勺接一勺喂。 说来也惭愧,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是小孙女接济大人,他们成天大鱼大肉,却从未给小孙女做过一顿好吃的。 “诚盛啊,你拿些碎银进城一趟吧,换一只公鸡回来。这没有公鸡,母鸡也不下蛋,总不能次次都去蔡婶家换,还有家里娃子们正是长个的时候,衣服都短嘞。再换些布料回来给他们都做身新衣裳” “阿——”,瞅见勺子半晌不进嘴,奶娃急了,伸手抢勺子了。 “哦哟,阿奶说着话都给忘了”,黎老太失笑,直到最后一勺蛋羹吃完,奶娃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拿着木勺放嘴里咬着。 黎老太轻轻碰了碰奶娃鼻头,笑道,“宝还小,一次不能吃太多,等明日,阿奶还给你做,哎哟——灵宝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阿奶一天三顿不重样的给你做好吃的,啊” “嘿——那以后咱灵宝定要被娘养成胖姑娘,就像疯老前辈那样,诶挺着个胖肚子——哈哈哈——诶唷”,话音刚落,打趣闺女的黎诚盛立马转喜为悲,头顶上被神出鬼没的疯人萧敲了个大包。 以及面门上,还贴着灵宝扔来的木勺。 “哒——”,奶娃气呼呼的瞪着阿爹。 宝不胖,阿娘说了,以后抽条就瘦了。 第66章 苏姨也做你师父可好? “灵宝打得好,哼——爷爷我这叫有福气。大肚子怎么了,吃你家饭了?——吃了,但爷爷我给钱了,桀桀桀桀” 几个妇人纷纷朝黎诚盛瞪去,该,竟敢打趣灵宝。 “鸡蛋布料我去帮你们换吧,城里最近不安生,你们还是尽量别出村了”,院门口响起沧铭天的声音,「两口子」一前一后跨进院门,显然都是来等饭吃的。 老太太面上一喜,若不用去城里自然是好的,毕竟他们都是普通人,也不会武功,“那便多谢将军了,我这就给你拿钱去” 瞅见距离开饭还早,沧铭天淡淡道,“不必拿了,我去去就回” 黎老太还想再坚持,一转头人已经没影了,“......”,高手果然来无影去无踪啊。 “黎婶子,铭天怎么说也是灵宝师父,鸡蛋布料该他买的”,苏月上前两步抱过灵宝,瞧她一双眸子格外澄澈,又盈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真招人喜欢。 “灵宝,苏姨也做你师父可好?” 灵宝茫然??? 宝成香饽饽了? 黎家人:“......”,淡定,淡定,小场面而已,他们灵宝天生招人稀罕。 但转念一想,苏姑娘头脑敏锐,讲话头头是道,若真让苏月来教灵宝,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将来灵宝定能文武双全。 还不等灵宝回话,老头劈手就给奶娃抢了过去,怒道,“你们俩口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沧小子来抢也就算了,毕竟灵宝体质特殊,你这又是看上灵宝哪点了?你说出来,我让灵宝改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姓苏的,个个八百个心眼子”,老头垂眸哄娃,“灵宝啊——别听她的,她会教坏你的,啊” 苏月摆出招牌笑脸,人畜无害,“疯老前辈,难道您希望以后灵宝有勇无谋被人算计?您瞧瞧这白云城内站在高处之人,哪一个是只凭一把刀一柄剑就能稳坐高位的?” 疯人萧:我不听我不听,抱着奶娃屁股朝人。 苏月直接祭出杀招,道德绑架,“还是说您老希望灵宝以后做个被人驱使的工具?” 疯人萧哑然,抱着灵宝后退两步。这小娘们太可怕了,平日里笑眯眯的对谁都和颜悦色,皮囊下却是长着无数个心眼子,一肚子坏水。 若是以后灵宝也这样——好说不说的,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这心里又开始不得劲了。 那俩口子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万一以后灵宝跟她俩亲,不搭理爷爷了可咋整? 瞧出老头已经动摇,苏月又开始示弱,“疯老前辈,以后我每日只占用灵宝一个时辰,其他时间灵宝都归你”,苏月扭头看向黎家人,尝试拉拢帮手,“灵宝她爹她娘,你们平日要干活,也无暇顾及孩子的课程,不如就交给我吧,黎文黎韬,你们可愿意跟着苏姨学?” 黎文黎韬不假思索的点头,“苏姨,我们愿意的——嘿嘿”,不是俩崽子看不上亲爹,至少在苏月那儿他们不用挨竹笋炒肉片,只这一点也够他们站到苏月一边了。 “小文小韬,你俩叛徒——哼”,老头抱着奶娃飞身回了小院,虽没有不同意,但至少没再拒绝。 黎家人在一旁全当是瞧了一出戏。 苦笑,自家娃自家却做不了主,哎。 老太太心里是最苦了,每天灵宝一睁眼,自个还没抱上呢就被疯老头抢跑了。老妇人带奶娃的时间还没一个老头多。 一老一幼亲近的,老太太晚上做梦都眼红不已。 临近午时,沧铭天扛着麻袋回来,麻袋口上还栓了一只大公鸡,走时一身轻,回时满满一麻袋,黎家人兴奋围了上来。 一袋米一袋面,二十个鸡蛋,两批细棉布,还有一些常用的调料。 “这么多?将军,这得花不少钱吧?”黎老汉解开麻绳上的公鸡,“丁香,你给提去后院,记得先将它单独放,过两日再与老鸡搁一块” 丁香揪着公鸡翅膀掂了掂,“这鸡一看就没咱家养的好,太瘦了,回头我给养养,保证十天就给养肥咯” 老太太默默回到屋里拿上碎银,“将军,虽说你是灵宝师父,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再说嘞,这些东西也不是全给灵宝用的,银子你说什么也得收下” “婶子,这些都当是我与苏月的伙食费吧”,沧铭天后退两步,一脸倔强。 “......那,那好吧”,见状,黎老太也不再坚持,拿出细棉布,把麻袋递给身旁的黎老汉,“老头子,把东西都拎进灶房吧” ...... 白云城,因着沧铭天进城一事又掀起了一阵小风波。以前大伙不知道这人的身份,自从上次花家小儿去了村中闹事,不少人也都认出了沧铭天手中的参差剑,要猜到其主人的身份自然不难。 花府内,花高逸搂着不愿让自己搂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花乙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片刻后,他垂眸看向花佑祁,眼底闪过精光,“祁儿,你打算啥时候再去找黎家小娃玩啊?” 花佑祁不悦,挣脱亲爹怀抱,“不急,让那小娘们再得意些日子,等我找到必胜的法子,再去与她一决高下” “哦?爹爹倒是替你想到一个好方法,定能让你一举拿下黎家小娃娃”,花高逸故作高深,慵懒的背靠着圈椅。 花佑祁眉毛轻挑,将信将疑的盯着他,总觉着亲爹在憋坏,须臾,终还是忍不住必胜的诱惑,“爹爹这话当真?” 花高逸喜不形于色,重新将男娃楼如怀中,“可还记得爹爹跟你说过那月儿村的沧氏一族?” 男娃抬头,轻轻应着,“九品高手沧铭天” “爹爹听说他收了黎家小娃当徒弟,祁儿你想想看,你现在都打不过那小娃娃,若是等她成长起来,你还有机会打赢她吗? 可若祁儿也拜入沧铭天门下,这就等于她学的本事,你也能学,届时祁儿只需比她更刻苦一些,打败一个半岁娃娃,岂不是弹指间轻轻松松?” 花乙捂脸。 家主为了能让小公子习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这能相提并论吗?那小娃可是先天武者,咱家小公子这辈子都只能是被虐的份啊——。 花佑祁面露沉思,略有心动。 于是次日,花家小儿又被亲爹忽悠上了月儿村。 第67章 瞧,小少爷又哭着下山了 与他一同前去村里的还有文家文伶儿,二人好巧不巧的就在黄土路遇上了。 一个坐着轿撵娇贵无比,一个手里大包小包拎着像是去串门。 “哟,佑祁小儿,今儿又来讨打来了?”文伶儿一挑眉,丝毫不客气的打趣小少爷。 花佑祁小脸一沉,抬手示意下人停下,轿撵落地,小少爷皱着眉踩在土路上,也不去看文伶儿调侃的神情,淡淡道,“本少爷不跟小娘子辩口舌” 那老气横秋的模样,气得文伶儿直咬牙,偏偏又不能上手揍他。 村口槐树下,不着急下地干活的妇人又瞧上了新一轮的热闹。 “瞧,这文家小姑娘又来了,一月日子来了得有十回了吧?” “还与那花家小少爷撞上了,这一看呐,俩人就有仇” “不是,小少爷多久没来了?这是又来找灵宝干架的?哎唷——那我得赶紧去跟黎家通信去”,老妇人扔下手中农具,拔腿就往黎家小院跑。 小院里,灵宝正在吃鸡蛋羹,小手抓着木勺,吭哧吭哧往嘴里塞。 许姝惠拿着布巾守在一旁,时不时的给闺女擦嘴,“宝啊慢些吃,吃完阿娘再给你盛些肉汤喝——” 灵宝摇摇头,放下手里木勺,“饱——饱”,那肉汤是专门做给她的,没盐没味儿,她也不爱喝。 “姝惠啊——那花家小少爷,他,他又来了,已经到村口了”,蔡婶子扶着院门框,气喘吁吁。 许姝惠一脸淡定,瞧着蔡婶子心急忙慌的模样,无奈道,“婶子,莫慌,来就来呗”,反正他也玩不过咱闺女,哪一次不是哭着下山的? 就连灵宝也没了最初干架的激情,烦人精,宝都懒得跟他玩。 唯独沙盘边上,写字写得蔫蔫的俩崽子忽地眼睛一亮,哐哐扔掉手里树枝往隔壁院子跑去,叫上疯爷爷,瞧热闹去。 黎诚盛无奈摇头,将沙盘磨平,起身走向院门恰好遇上大包小包过来的文伶儿。 “黎叔”,少女把包裹往黎诚盛手里一塞,喜道,“黎叔,这是您托我带的粗麻布,还有我给小弟弟,灵宝妹妹带着糖糕” 少女扔下东西就往院里跑,“许姨,灵宝妹妹” 许姝惠点头示好,“伶儿姑娘” 丁香端着木盆走出灶房,笑道,“伶儿姑娘又来啦?” “香姨,我从城里专门给你带了些胡椒粉来,不多,但够你用一阵了” 丁香眼睛一亮,胡椒啊,这么金贵的调料都能找来,“成,午时香姨给你做酥饼吃” “伶儿姑娘,你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我们真不能收”,黎诚盛掂了掂包裹,很明显又多给了不少东西。 这小姑娘上个月突然跑到家里来玩,还大盒小盒的送了好些东西,若不是黎文黎韬认出她,黎家人还以为这姑娘是串门找错地方了。 后来,疯老给黎家人说明了她的身份,他们才知道小姑娘是城中文家的人。 也是个可怜人呐,这姑娘身体有先天缺陷,需得每月服药,而这药正好是疯人萧给调配的,所以这文家也算是欠了疯人萧一个人情。 加之疯老也说了,这文伶儿本性善良,黎家人才敢让孩子们与她玩闹。 小姑娘每次都是大包小包来,又被黎家大包小包的退回去,来的次数多了大伙也就熟络了,偶尔也会托她从城里带些生活用品。 黎诚盛唠叨的话被文伶儿视若无睹,她从怀里拿出油纸包打开,娴熟的掰下桂花糕喂给奶娃,“好吃吧?下回姐姐带你去铸器阁,那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还有会跳舞的木偶人,灵宝想去吗?” 灵宝眼睛大亮,用力点头,伸手揽住少女脖子上身,又指了指院外,“哒——人——七” 出得院门,对面小院墙头已经趴着三颗脑袋,小少爷的专属座驾就摆在小院门口。 灵宝歪头???不是来找我的? 文伶儿轻点脚尖带着奶娃加入墙头队伍,疯人萧撇了一眼俩人,怕少女摔了奶娃,劈手就把人夺了过来扔到颈肩。 于是奶娃在院墙上就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太高了。 “......” 小院堂屋门口礼物堆了一地,小少爷带着下人齐齐给沧铭天行礼,“这是我的拜师礼,以后你就是我花佑祁的师父了,我每日已时来你这儿习武两个时辰”,男娃傲娇,一副让你做我师傅是看得起你的模样。 沉凝片刻小少爷又改口,“不,我要学三个时辰,只要我比那小娘们更努力,定能打得她嗷嗷叫” 灵宝:“???”小娘们是我? 下人们低头站在小少爷身后,冷汗淋漓,小公子啊,那可是九品高手,您好歹收敛收敛锋芒吧。还没拜师成功呢,就想着揍人宝贝徒弟了? 这要是惹得前辈不高兴,咱们可都得交代在这里啊。 “桀桀桀,这花家小儿居然是来拜师的”,老头挠了挠头上奶娃,低声说道,“灵宝啊,听听,这小子是来抢你师父的,还说要揍得你嗷嗷叫” “花家小少爷,我不收徒弟,你回吧”,沧铭天双手负背,摇头淡淡道。 小少爷横眼,“为什么?你都收那小娃娃做了徒弟,为什么不能收我?本少爷还能比她差?你若是觉着拜师礼不够,我差人再与你送来便是” “嗤——”老头嗤笑一声,“看来这花高逸对沧铭天是一点也不了解啊,区区黄白之物,岂会让他低头——小少爷今日怕又要哭着下山咯” 沧铭天直愣愣看向一脸傲娇的男娃,眼角一抽,又一抽,要不是见他还是小娃,真想一脚踹上去。 难怪,灵宝会揍他。 是真欠揍啊。 锐利视线一转,墙头四颗脑壳齐齐一缩,徒留小灵宝顶着朝天椒支棱在墙头。 灵宝:“......” 沧铭天指着墙头奶娃道,“你若能赢了灵宝,沧某便收你做徒弟” 花佑祁豁的扭头看去,恰好对上奶娃面无表情的小脸,霎时怒喝,“你,你这小娃真是没教养,竟学人趴墙根偷听——” 离得远了,小少爷自是不怕会挨奶娃揍,指着灵宝就骂,“无耻小儿——” 灵宝,灵宝顿时炸毛,敢骂我? 双手趴着围墙轻轻一扣,巴掌大的泥块被轻松扣下,抬手就朝小少爷扔去。 稳,准,狠。 直到泥块在脑袋上炸开,花佑祁才痛叫出声,“啊——” 紧接而来的是更多泥块朝着他飞去,凭他如何躲避都没能躲开,“呜呜哇——哎呦——别扔了,你又耍阴招,别打了,呜呜——本少爷今天不是找,找你的,啊——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身后下人反应过来,替小少爷挡石块,同样也被打的嗷嗷叫唤,一群人冲出小院往村口奔去,连门口的轿撵都来不及抬上。 村口槐树下的村民:瞧,小少爷又哭着下山了!!! 第68章 妹妹只需略微出手 可算是亲眼见识了一回小少爷被灵宝狂揍,文伶儿叉腰站在沧家院门口,与疯人萧站姿如出一辙,大笑不止。 “开饭啦”,丁香站在院门吆喝一声,对面大笑声戛然而止,一老一少几乎同时运起轻功冲进黎家灶房。 吃饭的人多,一张桌子坐不下,老太太便自作主张把每人的饭食都装在一个瓷碗里,下面盛米饭,上面铺上厚厚一层菜,自己端上一碗,想坐哪坐哪。 吃完饭,再盛上一碗温度合适的米汤喝,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灶房内,轻功略胜一筹的疯人萧劈手夺下饭桌上最大的那碗饭菜,睥睨道,“桀桀桀,小姑娘妄想与爷爷抢食,你还嫩了点” 丁香走进灶房,袒护小姑娘,“疯老,您又欺负伶儿姑娘” “给,吃完香姨再给你盛” 少女接过碗,走出灶房,临了还不忘瞪了老头一眼。 一家子边吃饭,边聊起今日花佑祁拜师一事。 ...... 另边厢,花家小少爷是被下人背回府的。 入城时,所有人都瞧见花家小少爷的可怜模样,嗓子都哭哑了。 不出一刻钟,小少爷去找黎家小娃打架又输了的消息——传遍满城。 却无人知晓他去月儿村的目地是拜师!!! 洗漱完后,小少爷头顶大包,再次一脚踹开亲爹书房门。 见状,花高逸哪能猜不到,小祖宗这是又挨揍了。 “祁儿——”,花佑祁抬手打断老子,“爹,我没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花高逸嘴角一抽,对于,要不要让儿子继续去挨揍这事,开始摇摆不定。撇了眼小脸又青又紫还顶着大包的儿子,男人不忍直视的别过脸。 “爹,我决定了,以后好好习武”,彻底被灵宝激起好胜心的男娃,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好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本少爷接下来要去想办法如何赢那小娃一次,不要来打扰我”,不等老子回话,小短腿快步走出书房,直奔库房而去。 花高逸:“......” 下人福至心灵,上前禀报,“家主,今日小公子去拜师,被拒了,那沧铭天说,只要小公子赢一回黎家女娃,他便收公子为徒” “所以,他今儿又跟黎家小娃切磋武艺了?” 下人摇头,愤愤不平,“回家主,那黎家女娃溜墙根被小公子发现了,小公子气不过便说了她两句,谁知那女娃二话不说便朝着小公子扔泥块。 本来小公子一路上都好好地没哭没闹,定是刚入城时,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笑话小公子被他听了去,小公子觉着委屈,从北城门一路哭回来的” 花高逸撑眼,“你是说祁儿是进了城才哭的?” “是,哭的可伤心了,您是没瞅见小公子的可怜样儿,眼睛都哭肿了” 花高逸点头,原来如此,扭头一瞬瞧见下人脸上也同样带着青紫,比花佑祁只多不少,挥了挥手,“下去吧,去账房领些银子找大夫瞧瞧” “多谢家主” 花高逸:好小子,长心眼了。 ...... 时间很快来到七月,顺着山路穿过净月河分支,到得清河畔附近,就能闻到空气中飘出的稻香。 黄土路两边大片大片的稻田,水稻已然抽穗渐黄,金灿灿的稻穗垂挂下了头,在风中摇曳,相互撞击,发出沙沙声响。 田埂上,妇人们已经开始给田里放水了,待得田里干涸之时,便是收割稻谷之时。 这一转眼的时间,八九月大的灵宝已经能自己扶着墙走路了,就是还走不太稳。 黎家后院菜园儿里,蔬菜已经长成,能下锅了。 一家子站在菜畦里,盯着满院子的青葱翠绿笑得见牙不见眼。 灵宝趴在老太太背上,瞧着大家笑声不断,她也咧嘴露出四颗小门牙。 黎老汉抬手擦了把汗,“好多年没种菜了,一开始还担心种不好,瞧瞧——这一棵棵白菜,莴苣,长得多好” 黎老太白了他一眼,“瞧你那得意样儿,要不是咱灵宝给的菜苗好,你能种成这般?” “是是是——还是咱灵宝厉害,哈哈”,黎老汉擦把两下手,在小娃脸上刮了一下,老脸上全是舒展开的褶子。 “爹,娘,这些先长成的菜摘了晒干,也够咱家吃上个两月,剩下的留成菜种,赶上冬日前还能再种上一茬,等过年了咱还能吃上新鲜菜嘞”,黎诚盛蹲下伸手抚上绿叶,夏日烈阳,白净书生早已在每日劳作下褪去那层文弱模样。 许姝惠撩起袖子,“爹,娘,今儿咱们先摘些下来,给村里挨家挨户都送些,上次建房子大伙可都是帮了忙嘞,等收了稻子还得再请人帮忙建泥坯房” 不消多说,几个妇人抄手就干。 黎文黎韬站在菜畦里,跟土里冒头的白萝卜杠上了,撅着屁股揪着萝卜的叶子柄往外拔。 “哥,你不行,让我来”,黎韬一屁股撞开黎文,学着大人模样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呸——呸,瞧我的” “嗯!!!!”男娃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萝卜纹丝未动—— 灵宝顺着阿奶后背下地,跌跌撞撞走到哥哥们旁边,奶音生脆,“宝——来” 奶娃嫌弃有口水的叶子柄,双手捧着萝卜头轻轻用力,成人手臂长的白萝卜被连根拔起。 俩崽子瞪大眼睛,饶是见过多次妹妹的大力出奇迹,也丝毫不影响俩人崇拜的眼神。 “妹妹真厉害” “妹妹只需略微出手,就已是咱们这个分段的极限了” 灵宝抬起下巴,小脸得意,不管听过多少次夸奖,还是这般受用。 前院门口,一辆豪华马车停下,少女撩开车帘跳下马车,“灵宝,小文小韬,姐姐来了,今日带你们去城里玩”,还没跨进院子,少女清脆妙音已传入后院。 来月儿村的山道上本是不能通车的,文子骞担心少女每次来村里都要耗费内息赶路,恐会对她身体造成影响,特地找人拓宽了山道,恰好在几日前完工。 后院里,俩崽子听见文伶儿的喊声,顿时眼前发亮,拉起妹妹就往前院跑。 “跑慢些,别摔了妹妹”,许姝惠不放心,迈着步子跟了上去,“你俩着啥急啊?还没给灵宝换衣裳呢——诶哟,瞧你们一个个脏的” 瞧见三个崽子露面,文伶儿面上一喜,转身招呼驾车的随侍,“快,把东西拿下来” 随侍点头,提着布包送到院里。 “伶儿姑娘,你这又送东西来——我们真不能收”,许姝惠面露为难。 “许姨,这些都是我给弟弟妹妹做的新衣裳,也不是什么名贵布料,您就别拒绝了” 瞧着布包里确实只是几套棉布做成的小衣裳,许姝惠无奈,走向灶房,“姨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等着,我去给你装几只兔肉干,平日里你最爱跟疯老抢嘞” “谢谢许姨,正好我带回去给先生也尝尝” “小文小韬,快去换衣裳”,文伶儿从俩人手中接过灵宝,笑道,“姐姐来给灵宝换新衣裳噢” 俩崽子眉眼弯弯,抱着自己的新衣服回了屋,再出来时,奶娃已经焕然一新。 浅绿色的斜襟小衣裤,衬得小脸愈发瓷白粉嫩。 少女牵着奶娃在地上走了两步,“灵宝喜欢吗?” 灵宝盯着脚上的红蓝绣花小虎鞋,其上还装饰了一颗小珍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很漂亮。 奶娃抬头一字一顿,“西——饭”,声音又软又甜。 “走,咱们出发” 第69章 姐姐家真的超级有钱吗? ...... 白云城,北门。 进城后马车速度渐慢,灵宝趴着车窗把小脑袋支出窗外。 烈阳下,城中热闹喧嚣、吆喝叫卖、要价砍价声不止,偶尔还能瞧见几个混混扭打在一起。 灵宝捏紧拳头,满眼兴奋嘴里,“哒——哒”,呐喊助威。 眼见着奶娃半个小身板都爬出了窗外,少女赶忙将人抱了回来,心有余悸,“灵宝乖,趴车窗很危险,万一摔了姐姐该心疼了” “伶儿姐姐,那是什么?”黎韬盯着门口挂着两个大骰子的铺面问道。 “那个啊,是赌坊,小孩子不能进去玩的”,少女话音刚落,赌坊门口立马飞出来一个人影砸在地上,少女指着地上男人,揶揄道,“瞧,进去玩会挨打的噢!” 俩崽子脖子一缩,端正做好。 ...... 城东铸器阁外,马车缓缓停下。 随侍抽出马凳摆好,“伶儿姑娘,咱们到了” 车帘被掀开,文伶儿抱着灵宝率先下车,俩崽子紧随其后。 四层小楼拔地而起,俩崽子站在门外抬头望去,嘴巴大张,太高了,以前在京都见过最高的楼也就三层。 “伶儿姐姐,这里就是你家吗?真霸气” “姐姐,那最上面的大家伙是什么?” 文伶儿轻笑,拦着俩崽子往大堂里走,“这里是铸器阁,是招待买卖武器、机关客人的地方,姐姐与文先生的住处在后街,离这里不远——嗯,至于那个大家伙是文先生用来打坏人的” “伶儿姐姐,这把大锤子要,要卖五十两?”盯着武器的价码签,黎文惊得睁大眼睛,看来疯爷爷没乱说,伶儿姐姐家真的很有钱,随便一把大锤子就能卖五十两。 文伶儿轻拍了他脑袋,难得的正色道,“武器的锤炼与制作不易,再加上我们文家的铸器秘法,五十两已经很低了” 此时,大堂内有不少的客人在明码标价的兵器架上挑选武器,选好后再拿到柜台结账,与城中其他店铺不同的是,没有一个人会在这里讲价,可见这铸器阁内的武器确实质量上乘值得高价。 灵宝盯着大堂内各类兵器,眼睛亮得出奇,她指了指架子上的长剑,奶声奶气,“西——饭” 少女被她逗笑,举步带着人往楼上走,“姐姐知道灵宝喜欢,但灵宝还小,不能玩这些危险的兵器,姐姐带你去三楼看看” 越往楼上走,所见到的客人也就越少,待到三楼暗器阁,四下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伶儿姐姐,这三楼为何没有客人啊?是没人买这些暗器吗?”瞧着一个个精密小巧的暗器装置,黎韬眼睛锃亮,却又不敢上手去碰,怕给碰坏了,毕竟那价格——着实卖了他也赔不起。 “当然不是了,你们在楼下见着的哪些客人都只是一些散客,我们文家真正的客人是中原大陆各大门派与世家,那些人每年在文家花费的银子不计其数” 黎韬点点头又问,“姐姐,这些都是文先生一人做出来的吗?” “噗呲——怎么可能,文家有专门制作武器、暗器装置的地方,也养了很多铸造师,光靠先生一人,怎能撑起这般庞大的买卖?傻瓜” 黎韬讪讪挠头,“噢——那姐姐家真的真的超级有钱吗?” 文伶儿:“......算是吧,走,我带你们去见文先生” 灵宝趴在少女怀里视线停留在某个暗器装置上,是那个飞针装置?跟她空间里的一模一样。 四楼上,文子骞难得没在密室,而是在大堂里靠着隐几优哉品茶,身侧的机械木偶正握着一把羽扇不停给他扇风。 瞧着门口处几个身影走来,文子骞端了端身,笑得和颜悦色。 “先生” “问先生好”,不用文伶儿招呼,俩崽子自是懂礼数的,纷纷给文子骞行礼。 “好好好,都过来坐吧”,文子骞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下。 因着有大人在,俩崽子端端正正坐上蒲团,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四处打量,唯有灵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扇风的木偶人,眼里满是好奇。 “伶儿,你去给他们端些糕点与蜜茶上来吧” 文伶儿轻声应着,转身下楼。 待少女走后,文子骞架着灵宝放在木偶人面前,温和道,“灵宝,叔叔听伶儿姐姐说,你的力气很大,那你能一拳打坏这木偶吗?” 灵宝歪头看向文子骞,一字一字说道,“费——哒——坏”,宝没钱,打坏了赔不起。 “没事,打坏了也没关系,叔叔就是想试试它够不够硬,可惜叔叔的力气不够大,灵宝可以帮叔叔试试吗?” 灵宝皱眉,小声问道,“真——哒?” “嗯,真打,使劲儿打” 灵宝点头,眼神霎时变得凶狠,一拳轰出砸在木偶人身上,本就是木质材料做成的人偶霎时裂开一道裂缝,随后,裂缝像蜘蛛网一般开始扩散。 “哐当哐当——”眨眼功夫,整个木偶人四分五裂,其内的大大小小零件纷纷滚落在地。 感受到奶娃出拳时那股内息,文子骞表情一僵,心中震撼无比,原来如此。这奶娃竟真是天生武者,早在伶儿说她力气大时,就应该猜到才对。 老狐狸花高逸,怕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不愿与黎家交恶,更是哄的亲儿子三番五次找上黎家小娃玩闹。 “文先生——文先生”,黎文扯着文子骞衣裳喊道,手里还拿着四处滚落的零件。 俩崽子与文子骞只在宴席上见过一面,对他也并不熟悉,眼瞅妹妹一拳直接干碎了人偶,他们也怕先生会生气,眼巴巴看向文子骞,“文先生,妹妹不是故意打碎人偶的,她还小不能控制力道” 文子骞回神,想着自己一言不发的模样恐是吓着俩孩子了,赶紧换上笑脸,“没事,是我让灵宝打的,打坏了自然也算我的,就这样的人偶叔叔这里多的是,灵宝若是喜欢,回头叔叔给你装一车带回去” 灵宝扶着隐几噔噔回到蒲团上,乌溜溜眼睛盯着文子骞,“真——哒?” 文子骞轻笑,“嗯,真的,只要灵宝喜欢,叔叔都送” 奶娃咧嘴一笑,“西——饭” 太好了,最近天热,每晚睡觉阿娘都拿扇子给她摇风,可累人了,若是有了这些会打扇的人偶,那阿娘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给阿奶床边摆几个,阿娘床边也摆几个,后院菜园也摆两个,阿爷休息的时候也能扇上凉风。 还有灶房,钱婆婆跟香香姨做饭很累,也给摆上两个。 第70章 二十步之内,来者必死 待少女端着糕点茶水上楼,一地狼藉早已被收拾干净。 文子骞起身,把位置让给几个小孩,“伶儿,一会儿你带弟弟妹妹们去悠然居吃午饭,我就不奉陪了,哦对了——怎么没见着疯老前辈一同前来?” 那老头不是成天黏着这小徒弟的吗? 三个崽子齐齐一愣,是啊,疯爷爷每日天一亮就会来找他们遛弯的,今日好像还真没来。 黎文摇了摇头道,“疯爷爷不知道去了哪里,今早就没见着他” 难道是去哪里打劫药材没带他们? “没来就没来吧,你们仨要听姐姐的话”,文子骞丝毫不避讳地打开密室走了进去。 “吃吧,等你们吃完,我带你去楼上看大家伙”,文伶儿把糕点推给三娃子,又递了一小杯蜜饯水给灵宝,“这是姐姐专门给你调的糖水,灵宝试试看” 灵宝小心翼翼端起透明的琉璃杯,伸舌头舔了舔,立马睁大眼睛,“甜” 文伶儿摸了摸她的头,笑,“姐姐小时候也爱喝这个,但灵宝还小,不能一次喝太多” ...... 铸器阁顶楼观望台上,从高处鸟瞰,几乎能把整个白云城看清,俩崽子趴在围栏边仔细打量着巨弩。 “伶儿姐姐,这,这也太大了吧” 俩崽子站在巨弩下方,踮着脚也碰不着它的弩体。 文伶儿眼底亮起自豪,“这还不算最大的”,她伸手指向南边的城墙,“那里,城墙之上,有一座文先生亲自制作的巨型车弩,射程可达三里远” 灵宝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紧接瞳孔一缩,不是瞧见了远处城墙上的车弩,而是瞧见一个熟悉的胖身影,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狼狈逃窜而来,其后还跟了十几个身影。 奶团子挣扎着下地,跌跌撞撞奔上围栏,瞧着远处身影越来越清晰,灵宝眼睛瞪溜圆,朝胖老头使劲儿挥手,“飞——爷爷” 另一边瞧见小身影的疯人萧身子一僵,险些从屋顶摔落,回头一瞄身后的人影,胖老头立马哭喊出声,“灵宝啊,快救爷爷,爷爷今儿遭了道了” 这一喊,文伶儿俩崽子顺着声音来源也瞧清来人,三人脸色同时大变。 “完了完了,疯爷爷偷东西被人发现,要挨揍了” 文伶儿取下趴在围栏的奶娃,正想招呼老头往这儿来,瞧见老头身后猛追而来之人,顿时惊呼出声,“听风阁阁主,季聆风” 少女想都不想,拽着仨崽子就往楼下跑,那煞神,伶儿惹不起。 疯人萧:“......”他奶奶的,都不管爷爷了吗? 灵宝,“??九——爷爷”。 灵宝挣扎下地,手脚并用又往楼上爬,少女一个愣神,再抬眼时,奶娃已经又爬上了观望台。 “灵宝,危险——”,文伶儿刚想爬上观望台抢娃,转念一想,又急忙拉着俩崽子往四楼密室奔去,“先生,文先生,你快出来,有人打上门儿来了” 观望台上。 老头刚翻过围栏爬上观望台,还没等他歇上一口气,一只利箭破空,朝着老头直射而来。 灵宝眼眸红光闪过,一颗石子儿从空间入口飞出,不偏不倚刚好打中利箭。 “叮——”一声脆响,石子儿被击碎,同时利箭也被打掉,老头扭脸一瞧,顿时眼睛大亮,冲着奶娃兴奋喊道,“灵宝,你家高人也来了?” 疯人萧爬起身,抓起地上奶娃甩上肩颈,委屈道,“呜呜——灵宝,爷爷今儿被人暗算了,要不是爷爷跑得快,早就死翘翘了,快叫你家高人现身,替爷爷好好收拾收拾这死人妖” 一听差点死翘翘,灵宝顿时炸毛,空间距离直接开到最大,死死盯着远处站在屋顶上的红衣男子,眉眼间尽是杀意。 “阁主,那就是黎家的小娃娃,与那花家小少爷干架的奶娃”,男人凑到季聆风耳边低语——“啪——”,季聆风抬手一耳光扇了过去,声音清冷,“说话就说话,吹什么耳边风” “阁主恕罪”,男人捂着脸退到一旁。 “死人妖,来,爷爷就站这儿,有本事你就过来”,老头抬眼四顾一圈,想到高人在此,底气顿时高涨,嘴里嚣张喊道,“二十步之内,来者,必死,桀桀桀” 大街上、茶社、高楼观望之人无数,议论唏嘘声此起彼伏。 “那不是疯人萧疯前辈吗?这怎么又跟人杠上了?” “渍渍——对面那人可是季阁主,这次老头怕是插翅难飞了” “瞧,老头头上那小娃咋恁眼熟?” “那不是与花家小少爷干架的黎家奶娃吗?” 季聆风面无表情,全然不顾疯人萧的威胁,抬手一招,身后两人立马提刀飞奔而去。 老头视线在半空与来人之间游移,同时心里默念,十丈,九丈,八,七,六,五,“嗖嗖”,两枚竹针几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瞬间穿透俩人胸膛,又在穿透的一瞬间,两枚竹针再次消失不见。 灵宝也不傻,特意将人放入空间范围之内击杀,又在竹针脱离空间范围之前收进了空间。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是用什么暗器杀的人了。 一击毙命只在一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两具尸体已经砸在了街道上,瞧着地上丧命的二人脸色迅速变黑,围观之人纷纷后退数步。 “他妈的,怎,怎么回事?这两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他们只见着提刀的俩人在半空停滞一瞬,随后便直直砸了下来。 “暗器,是暗器,还带了剧毒,我草他姥姥的” “疯,疯前辈先前怎么说来着?二十步之内,来者必死,我艹,这这是什么本事?” “这暗器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根本看不清” 观望台上,疯人萧额角一阵抽搐,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高人出手了,可他依旧啥也没看清,这爷爷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高手? 草他奶奶的,管这么多干啥?有人替自己撑腰,合该乐,桀桀桀。 “阴阳人,桀桀桀,瞧见没,爷爷可是有人撑腰的,不怕死的尽管来”,老头冲对面人勾了勾手指,一脸欠揍模样。 第71章 合着老子是着了他的道? 季聆风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眼珠子四顾打量,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他的身手也算得上顶级,可那俩人是如何中的招他也没看清。 他飞身后退几步,一个响指。 “听风阁听令,连弩准备”,既然不能近身,那便远距离射杀。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屋顶立马人影攒动,个个手持连弩,一副不把老头射成筛子誓不罢休的架势。 底下观众哗然,“这听风阁阁主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阴晴不定,桀桀,人多打人少,纵然有高人护着,疯老头今日怕也是要遭殃” “不一定,你们瞅瞅老头是站在哪儿的?铸器阁,文家的地盘,这季聆风再怎么癫狂,也不会明目张胆与文家作对” “嘿——兄台你可太不了解这听风阁阁主了,那可是出了名的疯子,知道八川漕运的帮主罗八川为何一年前外出至今未归吗?”恐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男人四顾一圈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又小声说道,“兄台——这事我不能说,说了恐有杀身之祸” “......” 疯人萧看着周围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嘴角抽搐,他挠了挠头上奶娃,“灵宝啊,你们家那高人到底行不行啊?要,要是不行的话跟爷爷说一声,爷爷好逃命啊,那些杂碎手里拿的可是连弩,连发的呀,爷爷但凡慢上一步就会被射成筛子” 灵宝同样小脸凝重,她的空间入口只有一个,且口子就那么大,不能同时挡下大范围的攻击。 思及此,奶娃抬手轻拍老头脸颊,凑近他耳边,“飞爷爷,逃” 疯人萧:“......”,拔腿就跑,不带一丝犹豫,要赶在包围圈还有空隙,趁机逃出去。 老头才刚迈出一步就听楼梯拐角处传来翩翩公子文子骞的声音,“季阁主,消消气,您这一众连弩攻过来,我这铸器阁怕是也要被射成筛子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两小,止步于阁楼拐角处,支棱着脑袋观察四周,脸上皆是心有余悸之色。 文子骞神色淡淡,走到观望台中间脚下一用力,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两台巨弩就像活过来了一般,随着机械咔咔声,箭头缓缓开始扭动,但不是对准季聆风,而是箭指悠然居。 季聆风冷着脸,抬手下令的动作缓缓停下,视线从巨弩转移到文子骞身上,冷声道,“文先生这是打算与我听风阁作对?” 文子骞苦笑,若非逼不得已,他自是不愿与这不男不女的疯子交恶。主要还是考虑到黎家小娃的特殊,卖个人情给她,日后不管她能有何成就,不说还,至少不会对文家不利。再则,若疯人萧死了,谁来替伶儿调配补药? “季阁主,疯老前辈,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再打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今日能否请两位看在我文子骞的面上,咱坐下好好把话说开,动口不动手如何?”他都不敢说君子二字,白云城里,谁能是君子? 文子骞一招手,楼梯拐角处一大两小缓缓走出,其后还有几个随侍抬着小桌椅端着茶水上楼“疯老前辈请坐”,男人再次看向季聆风,笑道,“季阁主可否赏脸喝上一杯?” 有人递出了台阶,俩人自是不好在继续僵持。 疯人萧轻哼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 季聆风迟疑了片刻,还是挥手撤下人马,几个纵步间便踩上了观望台围栏。表情冷漠的扫视众人,一袭红衣着身,艳丽又妖异。 灵宝盯着眼前男人,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艳,立马与小老头做出如出一辙的表情,下巴抬得高高,恨不得拿鼻孔瞧人。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宝现在只用一挥手,便能轻易宰了你。 跳下围栏,季聆风坐在老头对面,双方开始拼起了眼刀子,谁也不服谁。 季聆风,“哼” 老头不服气,“哼哼...” 文子骞端起茶壶亲自给二人斟茶,“文某从不喝酒,是以这铸器阁也没存放酒水,还请二位莫要嫌弃,大家都是混江湖的,讲究一个利落干脆,快意恩仇,不如二位与文某说说今日到底为何这般大动干戈,文某自荐为两位主持一个公道,如何?” 季聆风后仰靠上栏杆,眉眼间尽是嘲讽,“无耻鼠辈,妄想盗取我听风阁的青陀罗花” “放你娘屁,老子不过是你在悠然居里迷了路,你居然用毒气杀老子”,老头拍桌而起,声音大的出奇,妄图用愤怒来掩饰那一点点的心虚。 瞄了一眼手腕处刺目的紫色毒线,老头心中暗骂季聆风十八代祖宗,他奶奶的,老子才刚摸到悠然居的库房就被门口毒烟喷了个正着,嗯??等等—— 这死人妖怎么知道我要偷青陀罗花?老头眼睛慢慢撑大,恍然大悟,合着老子是着了他的道? 我就说这死人妖怎会突然提起青陀罗花,原来是搁这等着爷爷,想报偷了药材行药材的仇。 “死人妖,你是故意的?你故意透露出青陀罗花在悠然居,想要引爷爷去偷,好来个瓮中捉鳖?” 季聆风讥笑,“你这形容词用得不错,很适合你” “你——我”,疯人萧霎时憋红了脸,眼里跟淬了毒似的,死死盯着对面男人。 气氛再次剑拔弩张起来,文子骞无奈打圆场,“二位,二位莫要动怒,文某算是听明白了,疯老前辈虽搅了悠然居的安宁,但季阁主,这青陀罗花也并未丢失不是?而且疯老前辈也受了伤。 不如二位各退一步,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了吧?” 季聆风抬手搭上围栏,坐姿惬意潇洒,真要细算下来,今日确实是他们听风阁占了上风,也算是给了这老毒翁一个教训,“今日便给文先生一个面子,此事作罢” 疯人萧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须臾,老头抬起头,神色已然恢复成往日的吊儿郎当,“行行行,老头我今儿也给个面子” 老头一挥袖,端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茶,爷爷喝了,就不多留了” 季聆风冷哼出声,端起茶杯同样一饮而尽。 眼见着人把茶水喝完,老头拎起地上俩崽子,一溜烟,跑了。 跑得贼快。 翻的围栏。 第72章 快叫你家药王菩萨出来 文子骞盯着一老三小背影,觉得颇为眼熟,霎时想起花家宴席上老头带娃逃跑的场景,再看向季聆风时,带上了一抹同情。 “桀桀桀,死人妖,爷爷不让你窜稀窜个三天三夜,我疯人萧的名字倒过来写,桀桀” 俩崽子:“......” 灵宝:“......”所以,爷爷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下了毒? “疯——人——萧” 一老三小还没跑出北城门,身后便传来了季聆风咆哮声,声音带着内息,穿透力极强。 老头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不由加快速度,待得一老三小到了山道,老头飞身落地,一身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湿,整个人也变得虚弱不堪,“哎哟——爷,爷爷真的是老了,这点毒烟都能让爷爷这般狼狈——吓——吓” 老头缓缓抬手看去,紫色毒线已然攀爬到肘窝位置,眼前树影也开始重叠扭曲,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奶娃放下,老头虚弱喃喃,“灵宝,快——叫人”,随后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俩崽子直接被吓傻,跪在地上哭喊不止。 “哥,你和妹妹,守——呜呜——守着疯爷爷,我去喊人”,黎韬用力擦干眼泪,拔腿就往村里跑。 灵宝呆呆坐在地上,盯着脸色惨白的老头不知所措。自金宝哥哥死后,还是第一次有了无助感,饶是她有异能在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救得了眼前的疯老头。 在他倒下的前一刻她甚至都不知道疯爷爷中了毒,还一路坚持着带他们飞到城外。 “灵宝,呜——别怕,疯爷爷是玩毒高手,一定不会有事的”,黎文瞧着妹妹状态不对,将她揽到怀里小声安慰着。 一直到沧铭天,黎诚盛带人来将他们带回去,灵宝也没缓过神。 小院木床上,任凭大人们如何劝,奶娃就是不肯离开疯人萧半步。 一家子瞅着小奶娃像是失了智的模样,皆是心痛不已。 太阳偏西,刺目光线从小窗洒落进来,将茅草屋里照的通亮。 大人们围在床边,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俩崽子趴在床沿上,一抽一抽,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一样。 “我暂时封了老头的经脉,他身上的毒我不知是何物,但应该是慢性毒,否则早就毒发身亡了,”沧铭天的语气褪去了往日冷淡,带着几分担忧。 黎家人一听不致命,也暂时放下心来,“那疯老何时才能醒来?要不咱们去城里给请个大夫回来瞧瞧吧?” “动了,动了,疯爷爷手动了”,俩崽子挨得最近,也看得更清。 果不其然,老头眼皮缓缓撑开,入眼便是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眼里噙着雾气带着光。 老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灵宝啊——爷爷没事,不用担心——啊”,难得正儿八经的安慰人,刚想抬手摸摸奶娃头顶,脖子被小短手勒住了。 灵宝奶音颤颤,“爷——爷,活——久久,爷——爷,不死” 疯人萧浑身一僵,嘴唇发颤,胸腔莫名升起一股酸涩直冲眼眶,瞬间水雾弥漫,大颗大颗眼泪顺着老头脸颊倏然落下,可嗓子眼却跟卡了壳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疯人萧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里胀鼓鼓的,又酸酸的,很难受却又同时很开心,所以这应该叫什么?——幸福——对,就是叫幸福。 老头无声拍着奶娃后背,一阵后怕袭上心头,呜呜——他奶奶的,今儿若死了,真是亏大发了。 黎家人见状,无一不偷偷抹泪。 同时,大家心里也生出一丝小小的嫉妒,那可是他们家的娃呀,从没见灵宝与家里人这般亲密过,说不嫉妒肯定是假的。但疯老对孩子们的好他们也是看在眼里,孩子亲近他自是情理之中。 床边两崽子拽着疯人萧衣袖,抽噎打哭嗝,“呜呜——疯爷爷,嗝!” “呜哇——疯爷爷,您,您没事了吧?” 疯老头抽出一只手,分别在俩崽子头上揉了一把,嗓音发紧,“别怕,爷爷死不了” “我去听风阁给你抢解药回来”,沧铭天沉声道。 疯人萧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手臂上的毒线摇头,“不用去了,这毒一时半会儿要不了爷爷的命” “那怎么行?还是早些把毒解了,才能放心啊疯老”,老太太红着眼上前一步把奶娃抱了过来,“灵宝啊,让疯爷爷好好休息,啊” 老头盯着脱手的奶娃,满眼不舍,常年在白云城里闯荡,老头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但现在却生出了一丝牵挂,缓了缓情绪,老头继续说道,“这次是那死人妖专门给爷爷做的局,他不会留有解药的。再说了,白云城里所有药铺都是他听风阁的地盘,自然也买不到制解药的药材。 这毒叫散息,顾名思义,中毒之人会慢慢散去一身功力,待得功力散尽之时,人也就没了。草他奶奶的死人妖,他就是想老子亲眼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变成个废人再嗝屁——咳咳,真够歹毒的” “若是能以毒攻毒倒是好解,爷爷我什么毒药没有,偏偏这毒必须得温补,老头我平日里最不爱收集的就是这些治病药材,看来,爷爷注定要死了”,老头一脸颓废的躺平,可怜巴巴望着沧铭天。 “沧小子,呜呜——你可得给爷爷报仇啊,你去炼药房随便挑一个黑色瓷瓶,给爷爷把那死人妖毒死” 老头视线又转向丁香,“丁香啊,晚上给爷爷做红烧兔肉,临死前,爷爷就这点爱好了。 记得多放辣椒,爷爷爱吃” 丁香猛地点头,“好,我这就去杀兔子” 沧铭天嘴角一阵抽搐,死老头都中毒了还这般讨打,“别废话了,你赶紧说药材名,我去别处找” 老头缓缓移动眼珠子,两眼望天,“苦明子,紫叶草,百年兰芝,雪骨参......等你找齐这些药材,怕是只能烧给爷爷了,等等——”,老头垂死病中惊坐起,盯着灵宝。 “灵宝啊,快叫你家药王菩萨出来——救命啊!” 第73章 出头鸟又如何? 差点就忘了这茬,连新鲜的千星花都有,说不定这些药材高人也能搞来。 沧铭天也反应过来,朝黎家人看去。 黎家人,“......” 他们心里也没底,灵宝是能变出东西来。但不一定恰好就有这些药材,悄悄打量一眼灵宝,又默默转开视线看向疯老,紧张的手心疯狂冒汗。 药王菩萨扭头看向屋外,小手轻轻一指,“发——发”,这几月的药材自是没有白学,灵宝没事就在空间药田里衍生药材,学过的,见过的,一样没落下。 熟悉的小奶音,让疯人萧为之一震。 还,还真有? 老头强撑着起身,缓缓走出房间,下意识看向院子墙角那一堆花红叶绿。 茫然,呆滞,到瞪凸了眼珠子。 别人或许不认识那些药材,但他能不认识吗?这些全是他解毒需要的,一样不差。 新鲜的,跟千星花一样,带着水汽跟泥土。 沧铭天盯着墙角的药材,瞳孔震颤不停。一个九品高手的感知能力有多强,不言而喻。 所以这些药材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出现在小院的? 突然想起之前奶娃投壶时,在她身上感受到的异常气息,他扭头望向灵宝,眼底有惊讶,有探究,有怀疑,唯独没有贪念。 片刻后,他将思绪全都压下,不管这娃身上有什么秘密,她是自己徒弟,这已足够。 老头突地一口气没上来,两眼又开始发黑了,沧铭天及时用掌心贴上老头后背给他度了一些内息,这才让他缓过劲来。 老头撑着地,重重给空气磕了个响头,语气虔诚,“多谢——药王菩萨赐药” 众人,“......” ...... 另边厢,悠然居顶楼厢房,今日的香薰格外浓郁,季聆风端着药碗,坐在矮几旁,一张俊脸黑沉如墨。 门外传来下属愤愤不平,“阁主,还请阁主下令,属下立马带人杀去月儿村” “噗——噗——咕噜咕噜”,季聆风尴尬地捂着肚子,抬手将药一饮而尽。 “传我命令,以后只要他疯人萧敢来白云城,就地射杀。还有,派人把疯人萧中了散息一事传出去,记住,要确保第一时间传到八川漕运的耳朵里”,这么好的机会,不信他八川漕运能忍得住。 “是,属下这就去办,阁主,是否需要传孙娘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赶紧滚下去”,药碗被季聆风握在手里咯咯作响。 “咕噜咕噜——”,男人捂着肚子站起身,快步奔向隔间。 草你娘的疯人萧,一向温雅的男人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 城北花府内,花高逸爽朗笑声从书房内传出,“哈哈哈——终于轮到他季聆风吃瘪了” “家主,要说真正吃亏的还是疯人萧啊,药材没偷到,反而还中了毒,啧啧~也不知道那老头能不能挺得过去” 花高逸摆了摆手,“无所谓,我看中的本也不是他疯人萧” “今日祁儿在做什么?”上次信誓旦旦说要拜师,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动静? “回家主,小公子这段时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玩具,要不我把小公子哄去城外游玩半日吧?就当给公子散散心”,瞧上次小公子那可怜模样,定是受的打击不小。 “不必了,且先随他吧” ...... 城西罗氏粮铺后院,正堂内。 于、何两位长老齐坐一堂,唯独不见王金福。 待得底下人传完消息,何老七蹭的站起身,拂手叫好,“好好好,这次季聆风能将老毒翁毒倒,正是我漕运行出手的好时机” “老何,咱们这时候去当出头鸟给人试水,会不会,不太合适?那沧铭天的实力不弱,而且对方还有一个从未露面的暗器高手”,于老三蹙眉,担忧道。 “哼——你怎的也学着王金福那般,胆小怕事,出头鸟又如何?反正早晚要出手的,趁现在对方少了一位用毒高手,由我跟齐、刘两位护法大人一起出手,三打二还能输了不成? 更何况,咱们不是知道那沧铭天的软肋吗?真有什么意外,擒了他的软肋,还怕他不就范?” 隔壁房间,王金福端着茶杯一饮而尽,自语,“真是个蠢货,就这也想争那副帮主之位?痴人说梦” 他放下茶杯,悄悄出了房间往前院而去,找了个信得过的管事递上信封,“去把信交给齐、刘两位护法,记住,务必亲自交到他们手中” “是” ...... 月儿村,黎家小院门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 少女撩开车帘直接跳下马车,捧着个木匣子火急火燎的奔向隔壁疯老头的小院。仨个崽子与沧铭天此刻正守在炼药房外,见小姑娘焦急模样沧铭天出声提醒,“疯老正在炼药,不宜被打扰” 文伶儿躬身行礼,喘了喘气后,把手中匣子递了上去,“文先生说,这是炮制好的紫叶草,或许疯老前辈能用得上,便叫我送来” 沧铭天把匣子推了回去,冷冷道,“不用了,疯老所需药材已经找齐” 少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文先生说疯老中的毒是散息,所需药材也是极难寻来,怎么会这么快就找齐了? 但她也不敢多问,挨个摸了摸小崽子的脑袋,抱着木匣缓缓走出小院。末了又回头瞄了眼沧铭天,这男人为什么对文家对她都颇有敌意? 这么长时间相处,小姑娘本就心思细腻,哪能看不出来?沧铭天对所有人说话虽都淡淡的,但唯独对她是过于冷的。 黎家小院里,三个随侍不断来回搬运着摇扇木偶人。文子骞说到做到,还真给灵宝拉了一车过来。 黎家大人们站在屋檐下个个呆若木鸡,瞧着文伶儿进来,黎老太立马上前询问,“伶儿姑娘啊,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看着怪渗人的” 文伶儿走到木偶人面前轻轻扭开机关,喜道,“黎阿奶,这个叫摇扇木偶,夏天用来扇风用的,您站近些试试” 少女拉着老太太走近,立马就感受到了一股凉风吹向面门,老太太眼睛一亮,“哎唷——这这这还有这种好东西?嗨哟——伶儿姑娘,这些都是你家先生做出来的?这脑子也太灵活了吧” 除了灶房里正在做饭的丁香,其余人全都围了过来,打量着眼前新奇玩意儿,问东问西。 “伶儿姑娘,这东西是如何运作的?怎的这般灵巧?瞧瞧,这简直与我给灵宝打扇的动作一模一样”,许姝惠站在木偶人身侧学着它摇扇的动作笑道,“你们家先生真了不起” 第74章 老哥,听人劝吃饱饭 听到有人夸先生,文伶儿自当高兴,领着黎家人给他们仔细介绍木偶人的运作原理以及使用方法。 后知后觉的黎诚盛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开口,“伶儿姑娘,这些木偶人不会都是送咱们的吧?”黎诚盛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不能收,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他们家与文家,说白了,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若不是有着疯人萧与文家的交情,他们平日里怕是连话都不敢与文伶儿多说。 院门处,随侍上前几步行礼,开口说道,“文先生说,今日灵宝小姐帮忙测试了木偶人的——抗揍能力。这些摇扇木偶都是先生答应灵宝小姐要送的,还请不要拒绝,若先生知道我们没能把东西送出去,回去怕是要挨罚” 男人说完话,又默默退到了门口,黎家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文伶儿挑眉看了随时一眼,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先生今日怕是避开她测试了灵宝妹妹的特殊体质。 “黎阿奶,黎阿爷,许姨,黎叔,这些东西并不值多少钱,你们就放心收着吧,天色也不早了,伶儿就先回城了” 灶房门口,丁香支出脑袋,“伶儿姑娘不吃饭吗?今晚有你爱的兔肉” “不了香姨,伶儿下次再来”,文伶儿转身走出小院,片刻后,传来马车渐行渐远声。 夕阳晚霞红似血,村里各家各户炊烟渐渐熄灭,吃过饭的妇人们站在小院门口对着诡异血红色夕阳唏嘘不已,总觉得今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 隔壁小院里老头桀桀怪笑冲出炼药房,一直等在外面的黎家人见老头安然无恙满血复活,纷纷松了口气。 “桀桀桀桀,死人妖还想毒死你爷爷我,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等爷爷我恢复了功力,看爷爷怎么收你” 众人无语。 刚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沧铭天双手负背,转身回了隔壁院子。 干饭,饿死了要。 黎家人也带着孩子纷纷离去,走时还不忘苦口婆心劝慰两句。 “疯老,恁大年纪了,长点心眼儿吧,瞅瞅这次被人坑的多惨” 与疯人萧年岁相差最小的黎老汉,轻拍疯老头肩膀,“老哥,听人劝吃饱饭” “是啊,疯老,咱好好颐养天年,别成天打打杀杀的” 疯人萧:“......”,全当大伙在放屁,回到炼药房,瞧瞧往怀里塞了两个黑瓷瓶,等着,爷爷必须要干死他季聆风,此仇不报非疯人萧,“桀桀桀桀”。 小院围墙另一边,两颗小脑袋贴上,“疯爷爷,再不过来吃饭,该凉了” 老头回神,走出炼药房,脚尖一点就要翻墙,却在半米高的位置狠狠摔了下来,“诶唷——艹他奶奶的,内息还没恢复” 灶房门口默默吃饭的沧铭天差点一口饭喷出。 他心中长叹。 这么蠢的脑子到底是如何活到这岁数的? 老头挺着肚子从正门走进,待到灶房看到给自己留的青菜粥加炒青菜,霎时来了脾气。 他指了指门口扒饭的沧铭天,质问丁香,“丁香,说好的辣椒炒兔肉呢?爷爷是要吃兔子,不是爷爷变兔子了,怎么能只给爷爷吃青菜? 还有,那小子为什么有腊肉吃,爷爷没有?” 平日里总细声细语的小妇人这次硬气出声,“您是习医的,怎会不知伤了身子要细养?这几日都不能吃辛辣油荤,等您什么时候好全了,丁香再给您做辣椒炒兔肉” 丁香揭开木盖,从铁锅里端出一小碗鸡蛋羹往外走。 老头眼一瞪,拦下小妇人撒泼,“鸡蛋羹也不让爷爷吃?” “灵宝从中午就一直守着您,啥也没吃,这是给她蒸的,您要抢吗?” “咳咳”,老头低下头让开道,抢谁的都不能抢了宝贝孙女的。 片刻后,疯人萧一摸后脑勺,“嘿——这黎家人咋的都长脾气了?” 一个个的都对自己那么不客气。 “疯老,青菜粥你还吃吗?不吃我吃了,这一碗饭才半饱”,沧铭天放下空碗,就要去端起青菜粥,被老头半道劫了,端着碗开始吸溜,嘴里含糊不清的骂道,“滚蛋” 哎——恁大年岁了,还要被人管教。 晚饭过后,一家子坐在院子里闲聊,老头抱着灵宝,费了大把力气才爬上自家小院屋顶,一老一幼躺在屋顶上数星星。 今夜的星空特别明亮,能清晰可见天上灰色的云朵。 灵宝坐起身,歪头盯着老头,“为??哒——架?” 老头愣了半晌才明白灵宝在说什么,“灵宝不是喜欢青陀罗花吗?爷爷就想把灵宝喜欢的都偷来送你,可惜爷爷没偷着。你等着,下回爷爷直接砸了那死人妖的库房,把里面的宝贝全都偷出来” 灵宝摇摇头,“发——发,喔有”,奶娃小手伸进怀里一掏,一株似花非花似藤非藤的植物被她从怀里扯出,“呐,发——发” 青陀罗花递到老头面前时,老头整个身子已经僵得不能动弹。 奶娃继续从怀里摸药材,寒烟草,新鲜的天山雪莲,手臂粗的人参,还有好多老头教过她的药材,一把又一把往外掏。 她将药材全都推到老头身边,清凌凌的眼睛静静盯着疯老头,一字一顿,“发——发,宝有,活,久久,不哒架” 想了想,奶娃又改口,“哒架,带——宝一七”,拍着小胸脯,“宝,哒架,凶” 小手再指向疯老头,“给,爷爷,找,叉,子” 夜晚的凉风吹过,却带不走烘烤了一日的高温。 疯人萧偏头凝视奶娃。 嗓子里卡着鸡毛。 眼睛里满是沙子。 鼻腔里全是酸涩。 她说:不要打架,爷爷要活得久久。 她说:打架要带着她。 她说:要给爷爷找回场子。 老头坐起身,默默把奶娃搂进怀里,许是今夜的风太大,迷了眼,老头再一次没忍住落下眼泪。 他疯人萧不是缺心眼。 从第一回凭空出现千星花时就猜到了。 他只是不愿去主动打破这份难得的信任。 他不想被当成外人,也不想被黎家人防着。 仅此而已。 第75章 沧铭天出手 残月悬挂,虫鸣蛙叫声起。 老头抱起灵宝,正欲跳下屋顶。眼角余光撇见村口外几个身影攒动,圆眼骤眯,“桀桀桀,今晚有好戏看了”,随后高声提醒隔壁小院黎家人,“黎家的,躲起来” 乘凉的黎家人怔愣一瞬,二话不问,立马抱起身边崽子往对面小院冲去。 疯老说过,他们的小院不抗揍,有事得往对面躲。 临出院门时,还不忘抄了几把家伙什,甭管用不用得上,拿在手里踏实。 疯人萧运起才恢复两层的内息,也朝着对面小院纵去,言简意赅,“沧铭天,干活了,有人来找茬” 院门被拉开,苏月二话不说,招呼着黎家人往堂屋里进。 “疯老,来了几人?”苏月问道。 老头将怀里奶娃往屋里一放,“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三个” 隔壁房门口,沧铭天握着参差剑走出,冷厉气息环绕周身,他身形一闪,原地消失,再现身时人已站上了院墙。 “两个顶级高手,一个中上”,盯着村口停止不前的仨人,沧铭天冷冷说道。 疯人萧越上墙头,瞪眼,咒骂,“他奶奶的,没完没了了还?能看出是什么来头?” 老头腰间,奶音生脆:“漕——硬” “漕硬?哦,妹妹是说漕运行吗?”又一奶音响起。 疯人萧错愕,低头,左边挂着灵宝,右边挂着两崽子,死死拽着自己腰带,“我艹,你们仨小祖宗,啥时候挂上来的?” 奶娃面无表情,扒着老头衣裳上往后脖颈上爬,“打架——带——宝” 俩崽子:“我俩凑热闹——嘿嘿” 疯人萧:“......” 沧铭天扭头看向奶娃,自信一笑,“灵宝,师父今天给你们露两手”,话落,男人手中双剑脱鞘,身影再次消失。 灵宝盯着男人背影抿唇,片刻后把空间入口合上了,她也想见识见识师父的厉害!! “龟孙子,臭显摆”,纵使老头极其不乐意,可尚未恢复功力的他,也只能远观,“走,爷爷带你们瞧戏去,桀桀桀” 老头带着仨崽子直接落在黎家小院房顶上,这儿是离村口最近的高点,视野也是最好的。 ...... 此时,堂屋内,老太太惊呼,“呀——崽子们呢?” 黎家人其余人四顾下,也发现仨崽子齐齐不见了,惊诧不已,顾不得危不危险,拉开房门就往外冲。 “灵宝,黎文黎韬” “哎哟——三崽子定是又挂疯老身上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苏月自知拦不住众人,只好跟在黎家人身后,奔出院子。 待看到一老三小都站在对面房顶瞧戏,还冲他们挥手,黎家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土路两侧,距离小院最近的几户人家听见动静,接连从自家院子走出,朝人群而来。 “苏姑娘,黎婶子,发生啥事了?” 黎老太棍指前方,怒道,“也不知哪来的王八羔子,又来咱村闹事” “这群鳖下的,姐妹们,摇人,抄家伙”,以为又是小混混来闹事的几个妇人,转身往回跑,喊人的喊人,抄家伙的抄家伙,不一会儿的功夫,村里能动的基本都集齐了。 火把映照下,乌泱泱一片人。 瞅着大伙儿各个手里拎着农具,气势汹汹。 苏月无奈笑道,“今日来的人,你们对付不了,且在此处看吧”,若真是混混苏月也就不拦了,但这几人,普通人对付不了,去了也只会添乱。 皎洁月色下,村口空地上,沧铭天双剑垂于身侧,与对面仨人遥遥相望。 “齐护法,刘护法,此人便是那沧氏一族的后辈,沧铭天。是与两位实力相当的九品高手”,何老七站在二人身后,毕恭毕敬。扫了眼周遭,并未看到那所谓的暗器高手,三打一,稳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冷道,“沧家后辈,给你两个选择,一,归顺我漕运行,二——” 沧铭天长袍无风自动,下一瞬身形消失,根本不想听他废话。 齐刘两大护法瞳孔骤缩,只来得及取下腰间斧钺格挡。 金属接触一霎,火花四溅,刺耳声响在三人中间炸开。 灵宝瞪大眼睛,饶是她视力超群,但沧铭天的速度依旧快得让人抓不住。 一呼一吸间,双方已经过了好几招。 两大护法被沧铭天逼的连连后退,却不见丝毫慌张,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一致。 下一秒,二人身形交错一瞬,两把斧钺交叉,随着一声卡槽镶嵌声,斧钺合二为一,再重重砸下,“砰”,一声巨响震地,尘土飞扬。 一群普通村民哪见过这等场面,个个张大嘴巴,撑大眼睛,下意识的往后退。 第一次见顶级高手过招的灵宝,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娃儿盯着对面两大护法,兴奋、激动全写在了脸上,全身的血液像被点燃了般沸腾。 待得烟尘散去,土路竟被这一击砸出了一条裂缝,可见力道之大。 沧铭天站在二人三丈外,表情淡淡。 “好,二位长老的双龙钺果然了得”,何老七在一旁抚掌叫好,而后悄悄摸出袖中匕首,准备伺机而动。 两大护法没搭理他的话,视线扫过远处茅草屋,始终计算着某个安全距离,不敢太过于上前。 茅草屋顶上,“哟哟哟,双龙钺,威力倒是不错,可惜啊——速度慢了点”,站累了,老头干脆一屁股坐下,本就不怎么结实的茅草屋顿时发出不堪重负嘎嘎声响。 “疯爷爷,他们以多欺少,二打一”,黎文捏紧双拳,愤愤不平。 “二打一?桀桀桀桀,一会儿你们就能瞧见什么是一打二了,那小子手里的参差剑可不是浪得虚名” “疯爷爷,沧叔叔的双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黎韬紧张问道。 “当然,那是沧家最出名的宝贝。 参差剑,一长一短,一玄是短剑,一素是长剑,一攻上三路,一取下三路,左右呼应,彼此回护,几近完美” 俩崽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疯爷爷,太高深了,我们听不懂” 老头睥睨,“听不懂就对了,让你俩听懂了岂不怪哉” 俩崽子:“......” 第76章 宝都行,宝不挑 ...... 战场上,沧铭天再次主动出击,双剑剑柄相触,瞬间合为双头剑。 他身子微沉,下一刻,男人如箭破空,迫使对面二人左右散开。 双头剑,剑柄旋动,复又化为双剑。 沧铭天右手一素,直取齐长老上三路,速度极快。 金属撞击声,间杂着利刃入肉之声,下一瞬,齐长老闷哼一声,身体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地。 堪堪过了不到三招,齐长老便败下阵来。 他缓缓撑着斧钺站起身,瞳孔余震还未消,苍白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太快了,快到他连三招都接不下来。 他左侧锁骨位置一道贯穿伤,正在血流不止,俨然伤势不轻。 可他也知道,今日是沧铭天手下留情了,不然这一剑刺的就不是锁骨而是脖颈了。 紧追而来的刘长老绕开沧铭天,扶着齐长老警惕后退。 二人合力之下才堪堪与之打成平手,一旦像刚才那般被分开,死的只会是他们,今日这场战局,成败已定。 二人对视一眼,朝着沧铭天抱拳行礼,“参差剑,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倒是我兄弟二人自大了”,只可惜他们各为其主,如若不然,结交一番倒也是美事一桩。 沧铭天一甩长剑血珠,转身,望向茅草屋顶的小奶娃,眼神里写满了骄傲,自信。 疯人萧跺脚:“......他奶奶的,又开始显摆上了” 茅草屋再次发出咯咯声响,黎文拉了拉老头衣袖,轻声提醒,“疯爷爷,别跺了,房顶要塌了” 老头轻哼一声,抬眼瞟了瞟小奶娃,只见她目光炯炯,一字一顿,“西——父——滴剑——在”,她想说沧铭天的剑在争鸣,在嘶吼,可她表达不出来,只能把小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小院门口的村民根本看不清打斗场面,只见得对方被将军打飞了出去,霎时,欢呼声一片。 “好,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怎么会?何老七双目圆睁,他做梦都没想到,同为顶级高手,一对一的情况下齐长老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扫了眼已然心生退意的两位长老,眼底闪过阴鸷。趁着无人注意他,握紧手中匕首,竟朝着远处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月而去。 拿下你的软肋,老子就不信你沧铭天能不服软,何老七心里想着,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眼看着小妇人就在眼前了,下一瞬,笑意却僵在了脸上。 一根竹针从他眉心穿过,一霎又消失不见,何老七整个人身子一软,从半空砸落在地,就砸在乌泱泱一片人面前,扬起一阵灰尘。 四周顿时静默无声。 反应过来后,村中妇人齐齐扭头看向疯人萧,情绪高涨。 “疯老威武” “疯老霸气” “淡定,淡定,小场面而已”,疯人萧携着三个‘小挂件’落地,腆着肚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慢悠悠走来。 “行了,大伙都散了吧,有老头我在,这月儿村就是铜墙铁壁,无人能伤及分毫”,老头双手负背,一回生二回熟,高人模样装得惟妙惟肖。 村民纷纷应声,举起手中农具,嘴里威武霸气不断,随后施施然离去。 待民村全都离开,老头瞅着地上脸色发黑的何老七,立马又现回原形,啐了一口道,“他奶奶的,还想狗急跳墙?” 一抬头,看到沧铭天缓缓走来,而漕运行的两大护法早已没了踪影,老头顿时又跳脚,“沧小子,你怎么把那俩人给放跑了?这不放虎归山吗?” “那两人顶多算猫”,沧铭天淡淡道。 “哼——瞧给你嘚瑟的,要不是爷爷还没恢复功力,能轮到你来显摆?——灵宝诶,你可不能学他的,咱做人得谦虚”,老头白眼一翻,伸手去摸腰间奶娃,却摸了个空。 诶??? 灵宝早已迈着小短腿奔向了沧铭天,小脸全是兴奋之色,“西——父——凶” 就连俩男娃也围了上去,问东问西,“沧叔叔,你的剑也太快了吧!!我都没看清您是怎么出招的” “沧叔叔,你收妹妹做徒弟,能不能也顺便捎上我们俩啊?” 沧铭天唇角带笑,他伸手摸了摸俩崽子头顶,一把抱起小奶团子,“好,从明天起,师父正式教你们练武” 旁侧苏月一把抢过小奶娃,“不行,灵宝还小,连走路都还不稳,如何能习武,先跟苏姨习字可好?” 灵宝想了想,用力点头,宝都行,宝不挑。 这场面犹如晴天霹雳打在老头身上,一张老脸沮丧无比,浑身滋滋冒黑气,他——失宠了。 瞧着疯人萧吃瘪的神情,黎家人兴叹,对同病相怜的老头投去同情目光。 黎老汉轻拍他肩膀,“疯老,想开些” 黎老太:“疯老,习惯了就好了,您瞧,我们一家子也是这般熬过来的” 唯独黎诚盛,盯着地上脸黑如墨的尸体陷入沉思,好些碎片在脑子里浮现,又一时拼接不上来。 ...... 白云城城西粮铺后院,灯火通明。 齐护法赤裸上身,帮中大夫正在给他止血包扎。 “王金福,你是如何断定,那黎家小院六丈外不会被暗器所伤?”齐护法忍着剧痛,咬牙问道。 王金福捋了捋说辞,开口道,“第一次去月儿村,六个堂主,只活了两个,这两个堂主便是因为离得远才侥幸活命” “光凭这个?” “当然不是,白日里,疯人萧嚣张断定,二十步之内,来者必死,事实也证明了他说的不假。 众目睽睽之下,无一人看清听风阁那两人是被何人所杀,只知是死于暗器,却连暗器的影子都没找见,可见那背后之人是何等能耐” 俩护法点点头,他们晚间确实是见何老七跑进攻击范围内才被杀的。 “知道您二位好战,我在信中还特意提醒,那沧铭天并非普通九品高手,月儿村去之危矣,是您二位不听罢了!!” “护法大人,伤口处理好了,所幸并未伤及要害,但切记不可沾水”,大夫收拾好药箱匆匆推门离去。 齐护法重新穿戴好衣裳站起身,兄弟二人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齐长老缓缓开口,“王金福,你的情,我们兄弟二人领了,但你也要明白,今日之战我兄弟二人的本意不是为了获胜,不知彼而知己,何来百战不殆?” 王金福一愣,须臾,站起身恭敬行礼,“金福今日倒是失礼了,恭送二位护法” ...... 第77章 黎家的,居然还背着爷爷偷吃 黎家小院堂屋内,油灯昏暗。 黎诚盛把一家子都召集在了堂屋。 “诚盛,你干啥神神秘秘的?”,闹了一通,早就困得眼皮子打架的一家人又被黎诚盛拉到了堂屋里,还把到处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灵宝不明所以,歪着脑壳看向黎诚盛,“阿爹——” 下一瞬,她被爹爹抱入怀中,汉子吸了吸鼻子,颤声问道,“闺女,告诉爹爹!在流放路上道观那回,是你出手保护了咱家对吗?” 那晚,一家子都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匆匆收了东西带着幻六逃走,虽没有仔细去打量,死掉的那些暗卫模样。 但黎诚盛还是撇见了有几人脸色发黑,就跟今日何老七的死状一模一样。 黎家人瞪大眼睛,许姝惠诧异,“孩儿他爹你在说什么呢?怎么会是灵宝?不,不是幻小哥出手的吗?”他们一直都知道高人就是灵宝,也知道小闺女能扔石子儿打人,但杀人??怎么会跟奶娃子联想到一块?? 黎老汉一顿,视线看向黎诚盛,二人目光一致,“还真是,最后那四人死得莫名其妙,再联想到当时幻小哥如临大敌的模样——” 灵宝一出生就能凭空变物,从鱼到果子、石子儿、银子、蔬菜、还有药材、怎么就不能变出暗器了? 俩崽子对视,嘴巴张老大,“所以,今晚死的那个坏人,是妹妹杀的?” “还有白日里在城中打架,那两个听风阁的人,也是妹妹动的手?” 黎老太也反应过来,抢过娃儿抱在怀里,眼眶霎时红了,“灵宝,真的是你在一路护着咱家?” 钱婆子也恍然大悟,插声,“难怪那段时日,灵宝总是白日犯困,好多次我起夜醒来,就瞧着灵宝睁着眼睛四处看” 她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当是奶娃睡醒了一觉,哪会知道是奶娃在替他们守夜啊。 一想到那时灵宝还那般小,不仅要操心一家子吃食问题,还要替他们解决追杀而来的坏人,黎老太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宝啊,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灵宝伸手替她拾去眼角泪花,眉眼弯弯,“阿奶,宝,不,辛苦” 又拍着自己胸口,气势十足,“宝,很腻害” “呜呜——灵宝,打坏人累不累?饿不饿?香香姨给你蒸鸡蛋羹去”,丁香蹲在老太太身侧,摸着娃儿小脸,泪眼婆娑。 许姝惠也站起身,抹掉眼泪,“对,宝打坏人肯定会消耗力气,阿娘亲自给你蒸去” 灵宝本来不饿的,但一听吃鸡蛋羹,眼眸亮了亮,用力点头,“七,宝饿” “阿娘,我也饿了” 老太太盯着俩崽子,失笑,“丁香,晚间还剩了些米饭,用油炒一炒,大伙一块分着吃吧,全当是加顿宵夜了” 黎诚盛举手,“再加两鸡蛋一块炒,香” 老太太一巴掌呼了过去,“德行” “丁香,加一个就行” 皓月当空,星光熠熠。 黎家小院升起炊烟袅袅,蛋炒饭香气四溢。 隔壁小院木床上,疯人萧骤然睁眼,馋虫勾起食欲,一张老脸五官哭得扭曲,“呜呜——黎家的居然还背着爷爷偷吃” ...... 八月初,仲秋。 月儿村,清河畔,黄土路两侧稻田干涸,稻子成熟了。 炽热阳光下,热风从河畔吹来,拂过稻田,推出一层一层金色稻浪,空气里到处散着清新稻香。 田坎上,田地里,村民们瞧着垂弯腰的稻禾,笑着,激动着。 本该高兴的事儿,没人想哭,可就是忍不住这份喜悦带来的冲击。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丰收年。 黎家人也全在田地边。 就连三个小崽子也跟了过来。 瞧着面前金黄色稻田,黎家人喜不自胜。 黎老汉扯下一根稻穗,拿在手里细细打量,须臾,扭头冲老太太激动喊道,“老婆子,没有瘪稻,满的,全是满的” 老太太同样激动,点头,又点头,她也扯下一根稻穗,瞧着其上颗颗饱满谷粒,喜道,“种出来的稻子这般饱满,想来该是这儿的水质,土质好,这要搁在果儿村,可是万万不敢想的” “可不是嘛老夫人,这要搁俺老家那块,也种不出来这般好稻子嘞” “爹,娘,田里也干了,咱今儿就开始收稻子吧,早日收回去,早日安心” 老两口对视一眼,点头,“好,今儿就收,钱婆子,丁香,姝惠,走,回家拿镰刀箩筐去” 接下来几日,月儿村全村老小齐齐出动,有劳力的妇人们割稻禾运回家,上了年岁的老人在家用稻床脱谷粒。 脱好的谷粒铺上竹席晒干,最后收仓。 瞧着家里满满当当的存粮,村民们的心情难以形容的高亢。 最困难的时候饿得一家人只能啃树皮,是沧将军带着他们一路逃难至此安家,开荒,种菜,种水稻。 这是沧将军的功劳,也是他们自己辛勤劳作得来的。 是成果亦是希望。 ...... 连日的农忙过后,家家户户都吃上了白米饭,一口米饭入喉,米饭的香甜混着泪水的苦涩,充斥着胸腔又酸又甜。 即便多年后,再也没缺过口粮,这股子香甜苦涩的滋味也经久不忘。 沧家小院门口,村民自发装着满满两麻袋的谷子送到小院里。 堂屋内,苏月正在教仨崽子习字,见状赶忙迎了出来。 “各位婶子,你们这是作甚?” “苏姑娘,今年咱家家户户大丰收,都是农户也没啥能报答的,知道您二位没种田,以后将军家的白米饭,我们都给包圆了”,由蔡婶子打头,身后的村民也高亢回应。 “对,管饱” “哈哈,真没想到咱们有一天能过上这种米饭管饱的日子,老妇我这辈子也算值嘞” “苏姑娘,知道您在黎家搭伙吃饭,咱家后院里的苦瓜菜长得可好了,回头直接给您送到对门黎家去,哈哈” 一妇人挠头,“对,差点忘了苏姑娘是在黎家搭伙吃饭了,姐妹们,走,咱把这些全给搬过去” 妇人们刚转身,恰好与来接娃回家吃饭的黎老太对个正着。 第78章 不弄个药园子咋整? “不用往我家搬嘞,过几日我们打算重新建房,到时候家里的粮食还得全部搬到苏姑娘这里放着” “那成,啥时候动工,啥时候叫咱们,人多,干得快——上次您儿子可说嘞,包饭,连苏姑娘都爱吃你家的饭,到时候我们可得好好吃上几天——哈哈” 黎老太点头,笑道,“成,没问题” 大伙帮着把麻袋扛进屋内后纷纷离去。 下晌。 黎家人忙着收拾家中物什,用不着的先放院里盖上竹席遮灰,其他的拢吧拢吧都放一个屋里。 房屋要重建,自然也得把疯老头的院子也一块建了,弄大通铺一家子先将就住,再给灶房里铺张床,留给疯老头。 大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娃子们下晌不上课,跟疯人萧又往山上瞎闹去了。 “疯爷爷,咱扯恁多野草作甚?”黎文黎韬一人背了个小背篓,里面全是带泥的绿植,满满一背篓,累得俩崽子呼哧带喘。 疯人萧斜眼,“小娃娃不识货,谁说这些是野草了?这些可都是爷爷千辛万苦栽培的草药,一会儿回家,你俩拿上锄头给爷爷把这些草药都种在后院里” 灵宝拿的药材总得有个出处,老头想破脑袋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有了药园子,自然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俩崽子苦瓜脸:“......疯爷爷,我们俩还小,挥不动锄头” 疯人萧抬手,一人一个脑瓜崩,“好小子,沧铭天让你俩扎马步都不累,到了爷爷这儿,就挥不动锄头了?合着爷爷就不是亲的呗?以后进城爷爷可不带你俩了,你们找沧铭天,让他带——” 一听不带他俩进城,俩崽子立马急了,抱上老头手臂开始撒娇,“疯爷爷,我们错了,我们能行,一会儿回家就挖” 老头坏笑,“这还差不多”,抬头问道,“灵宝,一会儿回去给爷爷拿些药材出来?” 灵宝垂头小脸映入老头眼中,“要啥?” 老头掰着小脸重新坐好,“普通药材就行,贵的爷爷养不活” 灵宝疑惑,“为——啥?” 俩崽子同样投来疑惑目光。 “有些药材对水质,土质,天气,温度都有特殊要求,就像天山雪莲,它只能生长在海拔高的极寒之地。 再比如,鬼藤花,这种植物的要求更苛刻,需得在瘴气环绕的湿热地带才能存活,这些药材放在咱们这自然是养不活咯” 灵宝小手踹兜,掏出一株鬼藤花放在老头面前一晃,“宝地,没,瘴气” 老头表情一僵,下意识夺过鬼藤花塞进怀中,警惕四顾后,才出口训斥道,“祖宗诶,爷爷不是说过不能随便往外拿药材吗?你咋这么虎呀你——” 灵宝:灵宝两眼望天。 忘记了。 老头拎起俩崽子,心急如焚快速回到小院,这药园子,一天也不能耽搁了,必须马上种好。 不等俩崽子拿上锄头开干,老头自己先动上手了。 傍晚时分。 黎家灶房,老头汗流浃背进门,扔下手中锄头,坐上凳子叫苦不迭。 颤抖伸出双手,全是摩出来的水泡,疯人萧哭唧唧,“黎家的,爷爷那药园子只能交给你们,干不动了” 黎老汉憋笑,“老哥,你这身体不行啊,成,明儿我亲自动手,保管给你弄的有模有样” 丁香端着菜碗上桌,“疯老,您弄药园子作甚?有啥药材是咱灵宝没有的哩?” 老头脸摊桌面,闻言,掀开眼皮翻白眼,“瞧你们一个个,真是一傻傻一窝,那灵宝的药材不得找个明面上的出处么?不弄个药园子咋整?” 几个妇人顿时想明白关键点,连连点头,老太太放下碗筷,憨笑,“瞧我这脑子,还得是疯老您想的周到,赶明儿我们也去帮忙,保管一天就给药园子弄好” 次日一早,老的小的都起了个大早,娃子去了对面小院上课,大人们拎着农具去隔壁院子忙活。 因为要重新建房子,老头特意把药园子往后挪了挪,到时候开工了也不会糟蹋药材。 会干活的人做起事来就是利索,一早上功夫,整个药园子都开好了,就跟黎家菜园子似的,由几条菜畦分割出田块,不同的田块分种不同的药材。 午时妇人们回家做饭,黎家父子留下移植药材。 “这有会干活的来帮忙,就是不一样啊”,老头坐在屋顶,顶着还不算太烈的日光监督俩人干活。 “嗨,咱家都是地道农户,这要放以前我年轻时候,这一小块地我一个人也能半日搞定”,黎老汉扯起袖子拭去眉间细汗,眼角笑出褶子。 老头飞身落地走到黎老汉身侧,嘿嘿一笑,“老弟,要不以后你帮我把水也浇了?” “这,老哥,不是我不愿,我没种过药材,浇多了浇少了糟蹋了药材咋整?” 疯老头轻拍他肩膀,“无所谓,总归都是些普通药材,死了我也不心疼” 黎诚盛凑近,特意压低了音量,“疯老啊,您这些地都只用来种普通药材的?就不考虑种些贵一点的?” 他们家灵宝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稀罕东西,若只种些普通药材——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端倪来,那不还是让人生疑么? “稍微贵点的?”老头沉思,脑子过滤哪些药材是贵的,还能在此地养活的,片刻后老头瞪眼,一巴掌拍到黎诚盛脑门儿,“爷爷我差点就让你给带歪了,你想啥呢?谁家好药材能种在自家后院里?这不叫嚣着让人来药园子里偷么?好药材自然是种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黎诚盛捂额轻柔,张嘴又问,“那是哪儿?我今天也给您开好” 脑蹦子再次扣来,这次不是疯人萧,而是黎老汉,他痛心疾首,“儿啊,你是不是干活干得脑子傻了?疯老都说了,是无人知晓之地,自然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让你知道了,指不定哪天就让你给说漏嘴了” 疯人萧嘴角一抽,又一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这脑子到底是怎么考上举人的? 得了,他也懒得解释了。 默默祈祷,灵宝啊,你可万万不能遗传你爹的脑子啊。 ...... 第79章 村里来了个卖货郎 午时。 白云城,悠然居。 正值午时,楼内宾客满堂,生意极好。 顶楼厢房,熏香浮动,厢房中央搁置着巨大冰盆,沁凉冷意与室外炽热形成鲜明对比。 红衣男子落坐于铜镜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眉笔,在眉尾轻轻扫过。 手中动作一顿,“你是说那小娃手里有鬼藤花?”他侧眸看向身后下属,只露出小半侧颜,声音冷淡。 “是,阁主,属下虽离得远,未能听清他们交谈,但那小娃从怀里掏出来的,正是阁主寻了好几年的鬼藤花,通体呈紫色,花瓣为鲜红。 属下亲眼看到她将鬼藤花拿给了疯人萧。” 季聆风手中眉笔应声而断,他缓缓站起身,一身红衣轻垂而下,衬得一张俊颜妖冶娴都,只那阴晴不定的神色,让人背脊生寒。 近些年来,他派人在赤水各地瘴气林摸寻无数次,死了无数个听风阁弟子,却连鬼藤花的影子都没寻到。 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奶娃娃如何寻得? 还有上次,疯人萧明明中了散息,过后却莫名好了,他的那些药材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听雨,阁中可有会易容术之人?”,季聆风居高临下,睨视地上男人,淡淡道。 听雨垂眼,思忖,片刻后说道,“阁主,属下早前听孙娘说起过,他手下有一个叫李大娇的人略懂易容” “去将他寻来见我”,季聆风拂袖,示意他退下。 “是”,听雨躬身行礼退出厢房。 待听雨走后,季聆风举步走到窗台。 一丝热风吹过,撩动脸颊碎发,他缓缓展开手掌,断成两截的眉笔静静躺在手中,“不管这鬼藤花是真是假,都必须要探一探” ...... 九月初,暮秋。 月儿村,清河畔。 黄土路旁侧田间,村民们正在卖力翻田。 得把地里深翻一遍,再撒上些草木灰养上一冬,来年春种出的稻子才不容易生病。 山道尽头处,一高瘦人影,担着两箩筐物什缓缓走出,虽相貌平平,但眼神格外的精明。 来人一路走一路摇晃手中小鼓,嘴里吆喝,“换货嘞,换货嘞,剪子、菜刀、棉布换嘞” 村中鲜少有外人来,这一吆喝顿时吸引了田间劳作妇人注意,纷纷放下手里锄头往土路上汇聚。 “老头子,诚盛,你们接着挖,我去瞧瞧”,黎老太放下锄头,跨上田埂,去瞧稀奇。 蔡婶子顿下脚步,等身后黎老太靠近了,一把拉着她往黄土路上去。 瞧着妇人们聚集过来,换脸后的‘李大娇’放下箩筐,笑盈盈给大伙介绍自己的物什,嗓音也不似之前那般矫揉做作,“各位婶婶,夫人,货郎子我这儿啥都有,请随意挑,随意选” “真是稀了奇嘞,咱这地儿竟也能瞧见卖货郎?” “小货郎,你是从城里来的?”一老妇人问道。 李大娇颔首,扁担横在箩筐上一坐,“婶子,货郎子我卖了十来年嘞,以前是不知道你们村,都是去周边那几个佃农村换。 现在嘛,你们村在城里闹的哟,沸沸扬扬地,我嘛,也是过来碰碰运气,赚点小钱糊口嘞” 盯着箩筐里的各色棉布,几个妇人眼冒精光,“小货郎,你这些东西都能用啥换?” 李大娇起身拿开扁担,从箩筐里抓出一匹棉布摊开一截,笑道,“瞧,我这些棉布都是细棉,自然是要好东西才能换的” 一妇人上前,伸手摸了摸布料,点头道,“确实是细棉,小货郎,精米算好东西不?咱家啥都缺,就是不缺米,拿精米与你,换不换?” 有人带头,不少妇人也表示可以拿精米换布料。 李大娇垂眸,掩饰眼底一抹轻蔑,抬头依旧笑意盈盈,“换,当然换” “那我要这匹红色的,嘿哟——瞧着就喜庆,等过年给我家娃子做上一身新衣裳” 一共就那么几匹布料,一会子功夫全被人给抱了去,黎老太挤了半天才挤到箩筐面前,垂眼一瞧,一个上了色的蹴鞠立马入了她的眼。 家里孩子们的衣裳倒是够穿,入冬的棉被,棉袄也不缺。 就是家里崽子们大了,也没个像样的玩具。这蹴鞠就很好,买回去给娃子们解解闷,也不至于成天想着去外头惹祸。 “小货郎,你这蹴鞠能用精米换不?”黎老太拿起蹴鞠,轻轻一动里面还有铃铛作响。 瞧着正主来了,李大娇佯装为难,“婶子,您瞧我这些布料都换成精米了,再多我也挑不动,不如您用别的东西来换?——用银子或是药材都行” 老太太面露心痛,最后一咬牙,开口,“成,那你先跟着咱们进村,我回家给你取” “正好,咱们也得回家去精米去,小货郎,你跟着咱们一块进村,村里还有好些户,咱们帮你吆喝吆喝,指不定你这箩筐的东西还不够换嘞” “成,婶婶夫人们请带路,若今日不够换的,我明日再来便是” “你个小货郎,倒是挺会做生意,明儿来可别挑了,你得赶着马车来,咱们村啥都缺,就是不缺精米——哈哈” 由妇人们打头,小货郎跟着一群人往村里去。 沧家小院门口,刚下课的仨崽子一排坐。 斜对面黎家刚建好的泥坯房,崭新,还带着一股子泥土清香,屋顶依旧是茅草屋顶,不过黎老汉在里面有加了好几层的干树皮,至少下雨时不会再漏雨了。 灶房内,一老一少正忙活着张罗午饭,袅袅炊烟从泥砖垒砌的烟囱里飘出。 院门口,许姝惠一脚迈出便要往村口去喊吃饭,还没走两步就瞧着乌泱泱一片人过来了,不少人手里还拿着物什,津津乐道。 待到了门口,李大娇放下扁担,眼睛时不时往对面院门口的小女娃身上瞧,久闻大名未见其容,这一瞧见还真挺让人惊艳。 十月大奶娃走路已经很稳当了,含笑桃花眼灿若星辰,瞧着黎老太回来,小短腿噔噔噔的奔来,“阿奶” 俩崽子怕妹妹摔跤,一左一右跟着奶娃子身侧,到卖货郎跟前,仨崽子同时停下脚步,从下至上打量。 奶娃子动了动鼻翼,总感觉这人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 奶娃歪头,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盯着李大娇的脸看。 没见过!! 第80章 我去学一学如何才能显得卑微 李大娇,“......”额角狂跳,有一种脸皮被人撕掉的错觉,下意识摸了摸脸,没发觉异样才松了口气。 勉强对小娃扯出一抹笑容,却因太过僵硬,颇显皮笑肉不笑。 老太太把灵宝拉到身边,忽的从背后拿出蹴鞠,惊喜道,“瞧,阿奶给你换的蹴鞠,以后你与哥哥们也有玩具耍嘞” 灵宝眼睛一亮,盯着面前缝了彩线的蹴鞠,伸手抱了过来,“谢,阿奶” “蹴鞠,太好了,谢谢阿奶”,俩崽子也立刻围了过来,拉着灵宝就往院子里跑,“妹妹,你还没玩过蹴鞠吧?我们来教你玩” 瞧着蹴鞠已经在泥地上滚了两圈了,老太太才想起还没问价格,她回头讪讪问道,“那个,小货郎,你这蹴鞠是咋卖的?”这万一要价太贵,连退都没法退。 “婶子,我这蹴鞠做工比较精细,您瞧,这外边还包了皮,缝了线”,李大娇眼珠子提溜转,片刻后,伸手比了二,“您给二两银子就成” “二,二两银子,你抢钱呢?”没等老太太开口,一旁的许姝惠立马瞪眼急了,放以前在京都,一个包了皮的蹴鞠顶天了也就卖个一百文,这卖货郎一开口就是二两,那不就是抢钱吗? “文哥儿,韬哥儿,别玩了,快,把蹴鞠还给他”,小妇人跨进院子从娃儿脚下拿过蹴鞠,在衣服上把灰蹭掉,递了过去,“我们不要了” 李大娇陪笑,眼底闪过狡黠,给不起就对了,“夫人,您瞧瞧这——沾了灰,我也不好再买。这样,你们若是拿不出钱,用别的换也行,比如药材啥的——诶唷——啊,疼疼疼” “哟——让爷爷瞧瞧啥玩意儿能卖二两银子?”疯人萧无声无息落在他身后,二话不说拎着耳朵就扯。 奋力挣脱,李大娇捂着耳朵疼得直抽气,一扭头,疯人萧肥硕大脸盘子与他对个正着,“疯,疯前辈” 李大娇瞳孔一缩,害怕低头,心中暗骂,死胖子,矮胖子,老子艹你祖宗十八代,但他对上疯人萧,只有被毒死的份,根本不敢嚣张。 老头叉腰,围着他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哼——你既认识爷爷,竟还敢把坏主意打到这儿来?” 李大娇抬头,一脸卑微,眼睛眨巴眨巴霎时红了,委屈可怜装了个十之八九,“疯老,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这蹴鞠,我,我不收钱嘞,白送,白送” 老头嗤笑出声,“这还差不多”,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李大娇怕他下毒,下意识想躲,末了,又忍住了,只一双拳头攥得紧紧。 老头拿过小妇人手里蹴鞠,跨进院子陪娃子们一块踢,李大娇不敢在此过多停留,怕被揭穿,挑着箩筐就要走,却被老太太给拉住了。 “小货郎,我们黎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蹴鞠在外面顶多也就卖个一百文,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李大娇只想溜,一转身,又被提着精米来的十来个妇人拦住了。 “小货郎,你瞧瞧这些精米够不够换了?” 李大娇哪里还管精米够不够,提着一袋又一袋的精米装进箩筐,挑着就走了。 临了,还听着身后妇人大喊,“小货郎,改明儿你还得来啊,还有好多人要换布料嘞” 小货郎脚步默默加快。 等老太太拿着钱走出来,人早就没影了。 ...... 日头偏西。 白云城,悠然居顶楼厢房内。 ‘李大娇’双膝跪地,低头不敢瞧人。 季聆风斜靠在矮几旁,修长指节有节奏的在矮几上敲打着,“抬起头来” 李大娇身子一僵,缓缓抬头望去,却见阁主脸色刷的沉了下来,吓得他立马又低下了脑袋,“阁,阁主” “把面具揭下”,清冷声线传入耳朵,李大娇不敢多问,伸手摸向自己后脑勺,拔下两根银针后,脸上肌肉蠕动两下,前一秒还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下一秒又变成了另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季聆风盯着这一幕,半晌,又问,“若我换脸,也能换的跟你一模一样?” 李大娇讪讪点头,“回阁主,可以是可以,不过还得给您加上一张人皮面具” “人皮?”季聆风沉声,这么恶心的玩意儿怎么配贴在本阁主脸上? “不不,不是真的人皮,是用特殊材料做的,银针是为了改变您脸上的肌肉位置,这面具是为了让您看起来更像那卖货郎” 李大娇起身上前,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置于矮几上。 季聆风垂眸,木匣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和两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将人遣退后,季聆风重新坐到铜镜前,拿起口脂,片刻,口脂轰然砸在了地上。 他偏眸,看向听雨,一字一顿,嗓音发冷,“为何要找一个这般丑的卖货郎?” 听雨扑通跪地,“阁主息怒。那疯人萧与沧铭天皆不是等闲之辈,那月儿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只有卖货郎这个身份才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属下找遍城中,只,只找到这一个与您身形相似的卖货郎。 阁主,不,不然还是让李大娇继续假扮卖货郎打探消息?” “本阁主等不了了” “委,委屈阁主了” 季聆风闭眼,压制怒意,再睁眼时,所有情绪已然消失,神色恢复正常。 他拿上面具,起身走入厢房隔间。隔间内,墙壁一侧挂满了他最喜的红色衣裳,不同款式,不同料子,抬手挨个拂了一遍,最后冷脸拿起角落里的灰色粗布短打。 待他再次走出,已然变成了五官眉眼普通,身形略显消瘦的卖货郎。 “如何,与那卖货郎可有不同?”季聆风双手负背,睨视还跪地不起的听雨。 听雨抬头打量一番,低头,“并无不同,与那小货郎一模一样!只是——阁主的神态不够卑微,恐会叫人看出破绽” 季聆风冷哼一声,抬脚往门外走。 “主子?” “不用跟着,我去学一学如何才能显得卑微” 听风:......还用去外面学吗?您瞧我就够了! ...... 第81章 你人还怪好嘞 月儿村。 已是秋末,空气中的闷热终于消失殆尽。 这时节,穿厚了又热,穿薄了又有些凉,大人担心娃子受凉,给仨崽子多套了两层单衣。 村口槐树下。 疯人萧就着前几日抢来的蹴鞠,自个玩得不亦说乎,老头得空,用余光瞄向小灵宝,乐道,“灵宝,你瞧爷爷玩得怎么样?” 老头喘着气,蹴鞠在他膝盖上颠来颠去,就是不落地。 灵宝坐在树下矮石墩上,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球颠一下,脑袋便跟着颠一下。 黎文眼睛一眨不眨的给老头计数,“五百二十七,五百二十八,五百二十九.....” “疯爷爷,你别自己玩了,快教教我们吧”,黎韬转着圈的哀嚎。 “好好好,你们仨站好队,准备接球” 灵宝蹭蹭站起身,迈着小短腿奔到老头对面,“疯爷爷,踢” 老头用力,蹴鞠被他抬的高高,“看爷爷的回旋踢”,蹴鞠伴着铃铛响,朝着小灵宝飞去。 女娃轻喝一声,抬脚猛的一踹,蹴鞠霎时就跟脱了缰的野马,朝着老头面门直直飞了回去,速度极快,力道之大。 老头心中骂娘,下意识偏头,蹴鞠擦着他脸颊飞过,不偏不倚刚好砸中村口冒头的男人,惨叫声,物什滚落声,接踵传来。 “哟,又是你啊卖货郎” 土坡下,男人缓缓站起身,盯着一地散落的物什,脸色黑沉如墨,狭长眸子溢出杀气。 听见声音,男人一僵,后槽牙顿时咬得咯咯作响。闭眼睁眼,眉眼间戾气散尽,一抬头,一胖三矮子站在村口土坡上正盯着他瞧。 灵宝眼珠子动了动,淡淡睨着卖货郎,空间入口悄悄打开。 她刚才嗅到了一丝让人不舒服的气息,就像之前来追杀他们的高手和来村里捣乱的人一样,是杀气。 “疯,疯老”,卖货郎低头,赶忙捡掉落一地的东西。 疯人萧下到土坡,走近了才瞧见他脑门上已经被砸红了大片,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对方肩头,替他捡东西。 “疯老,别,别对我下毒”,卖货郎被老头拍肩的动作,吓得一激灵,顿时跌坐在地。 模样要多怂有多怂。 这一套动作,是他这两日,专门儿在城中普通人身上学到的卑微模样,不说学了个十成,七八分像还是有的。 灵宝眉头皱了下,心头狐疑散去,心念一动,空间入口关闭。 老头将人拉起,顺道把一匹红色细棉布夹在腋下,坏笑,“你放心,老头我不会滥杀无辜,这不是好心替你捡东西么?”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卑微卖货郎’飞快收拾好散落的物什,挑着箩筐快步朝村里走。 “走那么快作甚?这棉布你不要了?”,老头举起棉布晃了两下。 卖货郎脚步一顿,回头哈腰,“送,送你了” “哟,这这怎么好意思啊?——你人还怪好嘞” 目送男人进村,老头桀桀怪笑两声,拉起奶娃往家走,“回家,让你阿娘给你做新衣裳去,瞧你这一身大件套小件的,丑死了” 奶娃低头扫了眼,不服道,“不丑” 阿娘给穿的,不丑。 疯人萧,“......好好好,不丑,但这天气马上转凉了,得做冬衣了,瞧瞧,这红色穿宝身上,一定好看” “疯爷爷,我们也要做新衣服穿!” 老头斜眼,脑瓜崩招呼上,“你俩是男娃,也要穿红色?”瞧着俩崽子沮丧模样,老头轻笑,“别丧着小脸了,爷爷还能少得了你俩的” 卖货郎行至村中端,回头一瞧,一老三小恰好跨进小院消失不见,时不时还能听着小院里传来嬉笑声,他牙关紧咬,眸底幽光闪动不停。 疯人萧,本阁主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等着吧,一笔一笔早晚有一天会与你算清楚。 深吸口气,男人一边走一边摇鼓,“换,换东西,剪子,菜刀——” 男人一张脸憋的通红,吆喝声着实有些喊不出口,干脆就不喊了,只把手里小鼓摇的嘣嘣响。 ...... 黎家小院里。 黎老太接过疯人萧递来的细棉布,“疯老,您又欺负那卖货郎了?” “我欺负他作甚?老头我好心替他捡东西,完事他非要送我一匹布,不信你问他们仨”,老头手指仨崽子,使劲儿眨眼。 仨崽子齐齐点头,不带一丝犹豫。 知道娃子们维护老头,黎老太无奈,也懒得询问了。 她悄悄拉过黎诚盛到堂屋里,低声说道,“诚盛啊,一会儿等卖货郎回来,你去问问他那儿能不能换棉花,咋个换,这有了新布料总得再换些新棉花回来才好做新袄子。 还有棉被,咱家过冬的棉被倒是还能用,但疯老屋里得添上一床厚的才行。” “成,那我去门口守着”,黎诚盛紧脚走到门口,等了不到一刻,便瞧见不远处挑着满满两箩筐精米的卖货郎往这边来。 男人快步迎了上去,拱手行礼,“老哥,跟你商量个事。” 季聆风扫了眼四周,没瞧见其他人,收起卑微,淡淡道,“何事?” “老哥你这天天往城里跑的,能耐大,不知能不能帮忙替我家换些新棉花来?”黎诚盛眼露期许,一眨不眨望着他。 “棉花可是好东西,在城里卖价可不低,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季聆风狭长眸子不可见的眯起。 “稻谷、肉干、蔬菜”,黎诚盛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又说道,“老哥,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农户,家里除了这些确实拿不出别的东西来。” 季聆风脸色沉凝,他自是想与黎家走得近些,这样才方便打探药材消息,但又不能白送,显得过于刻意,须臾他开口道,“等我回城里问问价钱,再考虑如何与你换” 听到这话,黎诚盛面上一喜,“成,多谢老哥。” 一回到家里,黎诚盛便把这好消息告诉了大伙,几个妇人高兴的已经开始商量要给崽子们裁剪啥款式的棉袄嘞!! 第82章 不然还能是去送温暖吗? ...... 白云城,悠然居。 回到顶楼厢房的季聆风沉默坐在铜镜前,浑身滋滋冒黑气。 他取下面具,拔掉银针,顷刻恢复成原样,只是那额前的一抹红肿还未消退,显得有些滑稽。 听雨在旁,递上手里冰袋,忐忑不安,“阁主” 季聆风侧眸,眸色幽冷,如狩猎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他接过冰袋敷上额头,“听雨” 听雨立刻跪下,“阁,阁主请吩咐,属下就是折了这条命,也会替您报这一球之仇” 季聆风顿了顿,半晌后长吐一口气,“......去买棉花” “啊?”听雨一愣,“阁主,买棉花作甚?” “让你去就去,自然是为了接近黎家,不然还能是去送温暖吗?” “是,属下这就去” “等等,顺便再买一辆普通马车”,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甲,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可是挑着满满两箩筐精米回来的。 艹,他堂堂一个阁主,何时受过这等气。 ...... 次日下晌,村口再次响起小鼓嘣嘣声。 槐树下,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驻立,马车车帘被人撩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等着被置换的物什。马车旁,一个大麻袋鼓鼓囊囊靠在车厢上。 季聆风坐在车板上,有人过来时便点头哈腰,客客气气,无人之时也懒得做戏,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小院。 黎家小院后山脚下,一老三小紧着步子飞快往这边靠近。 还在半山腰上,仨崽子便瞧见了村口马车,一路跑着下山。 “小祖宗,别跑那么快,才学会走路多久啊,就想飞了?”老头跟在灵宝身后,亦步亦趋,生怕奶娃子摔了。 灵宝回头,不服气,“宝,稳” “稳个屁稳——”,老头架起奶娃扔上肩颈,脚下轻点,两个呼吸便带着崽子落到了马车边。 “疯疯疯老......灵,灵宝”,见着一老一小落地,卖货郎跳下车板,颤颤巍巍打了声招呼。 老头拽着步子靠近,调侃道,“小货郎,能耐啊,都用上马车了?” “我,我昨日不慎,扭了腰,不能担箩筐,这这马车是借的”,男人扶着后腰紧退两步,脸上露出害怕之色。 疯人萧啧了一声,“年纪轻轻的身体就不行了?你瞧爷爷我,山上山下来回跑,不带喘的” 卖货郎,“......” 脚边小奶娃,认同的点点头,“疯爷爷,棒” 疯人萧大笑,得意看向男人,指着一旁大麻袋问,“这是你给黎家带的棉花?” 卖货郎点点头,讪讪道,“疯疯老,这,这我不能送,我还没给老板钱,得换了东西回去才能给钱——”男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心头的火苗却是越窜越高。 攥着衣角的手险些没把布料给抠出洞来。 “瞧你那样,说得好像老头我要占你便宜似的”,老头伸手在长袖里一掏,一颗圆滚滚的药丸出现在指尖,他盯着卖货郎眯眼怪笑,一把将药丸塞到对方手里,“小子,这药丸叫续时八丸,不用老头我讲你也应该知晓其功效吧?” 老头凑近他耳边,气声道,“晚上回家找你家小娘子试一试,保证治得她服服帖帖,这就当是买棉花的钱了,桀桀桀桀” 灵宝侧耳听着,眼眸锃亮,续时八丸,治小娘子,服帖。 “崽,走,回家让你奶做新衣裳去,嘻嘻”,老头拎起大麻袋,顷刻飞远。 俩男娃茫然对视一眼,疯爷爷真厉害,一颗小药丸就能换这么大一袋新棉花。 就是这货郎叔叔身上,好像在冒黑气? 俩男娃偷瞄一眼卖货郎后,紧脚溜。 待得几人远去,细微布料撕裂声响起,衣角终究还是没能挺住,破了。 躬身低头的卖货郎缓缓支起腰,抬起头,银牙几乎快咬碎。 疯人萧,你竟敢在本阁主耳边吹气,还敢给本阁主这般恶心的药丸。 药丸落地,季聆风一脚踩上,狠狠将之碾碎。 记仇的小本本,又画上了一笔。 不多时,听着不远处小院传来的喜笑声。 季聆风沉脸坐上板车,闭眼耳朵微动,听着小院传来的模糊声音,聚精会神。 ...... 小院内,一家子围在大麻袋边上,盯着又白又软的棉花喜不自胜,老太太望向疯人萧,“疯老,您这次是给了钱的吧?” 老头二八步子,叉腰点头,“哼——那还能有假?爷爷可是给了药丸子的,在城里随随便便都能卖上个二三十两,便宜他了还,你不信的话问灵宝” 黎家人默不作声,只当是老头在胡咧,吃不得一点亏的人能给小货郎这般贵的药丸子?打死都不信。 想到被坑的可怜小货郎,黎诚盛默默在心里记上,以后找机会再慢慢还给他也一样。 灵宝举手,小脸认真,“疯爷爷,给了,大颗,西时八丸,小娘子,服——唔唔” 老头拎过小娃,一把捂嘴,他奶奶的,大意了——这小灵宝,耳朵也忒好使了,他讲的那般小声,还是被奶娃听了去。 丁香捞起一把棉花,偏头问,“疯老,小娘子服啥?这是啥药?” 老头僵了僵,支支吾吾,“哦,就是小娘子服,服的药呗,吃了,吃了能对身体好,百利无一害,说了你们也不懂” 灵宝掰开老头手掌,歪头,??疯爷爷为何要撒谎? 丁香眼睛一亮,想给家里的俩个老妇人讨药,“恁好?那老夫人与钱婆子能吃不?” 上了年岁的人,总会有个老毛病啥的,特别是老夫人,一到下雨天就腿疼,指不定这药就能给老太太把老毛病治好嘞。 还有钱婆子,一到夜里总咳嗽,听得她心惊,还不让她说给家里人听,说白了就是怕花钱。 老头嘴角一抽,又一抽,脑子飞快运转。 “恁好的药材,哪能给我老婆子糟蹋嘞,人疯老都说了,是小娘子吃的,我与钱婆子是小娘子?”老太太捧着棉花,心里高兴,拿自己打趣。 “老夫人,我俩得是老娘子嘞,哈哈——” 俩老妇逗得院里人一乐,声音传到对面小院。 沧铭天坐在小院里,手握小刀,正专心致志打磨着木剑,乍一看,初具雏形的木剑与他的参差剑很是相似。 他抬头看了眼对门,嘴角浅笑开来,尔后继续手里活计。 第83章 花家小儿玩文字游戏 “你想让灵宝继承你的参差剑?”,苏月从堂屋走出,嘴角噙着笑,明媚斜阳予小娘子的脸镀上一层光晕,明艳又动人。 沧铭天回头,盯着小娘子有片刻失神。须臾,他别开视线,脸颊耳垂浮上红晕,“嗯,只要灵宝想” 对面小院,疯老头声音再次响起。 “没啥糟蹋不糟蹋的,小灵宝又不缺药材。 但是这药皆有三分毒,得对症才行。明早我与大家都把把脉,早上的脉象最准,保管给大伙身上的毛病治得妥妥帖帖” 村口马车上,季聆风邹然睁眼。 不缺药材? 这四个字在他耳中炸响,经久不消。 片刻后,他默默收好东西,赶着马车出了村。 却在出村时,遇上了花府一行人。 两辆马车擦边而过,花佑祁撩起车帘,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了目光。 马车停在黎家小院门口时,许姝惠正拿着新棉布在灵宝身上比划。 院外,花佑祁撩开车帘率先下了马车,小手一抬,身后男人立马把车里的小木箱递到他手上,“祁儿,还是爹给你拿吧,沉” 小少爷抢过小木箱抱在怀里,这可是他今日必胜的秘密武器,就得自己拿,转身,大摇大摆跨进黎家小院,“小娃,那个叫灵宝的,你出来,本少爷又来了” 花高逸跟在小身板后面,抵唇轻咳。 应该是,‘又又又’来了。 院里黎家人听到这道略微耳熟的小童音,齐齐从堂屋,灶房,探出头来。 “......” 小少爷又来了。 这回还带上了老子。 距离小少爷上次挨打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不知道这一大一小此次前来又是为何事? 许姝惠伸手先拉住了身旁小崽子,生怕一个不注意,崽子就扑上去揍人了。 黎老汉走出堂屋,硬着头皮上前,“小少爷,花家主,你们这是?” 可不能又是来找灵宝干架的吧? 要知道这会儿小灵宝已经能走能跑了。 你只有挨打的份啊。 花佑祁站在黎老汉面前,怀里小木箱有些沉,却双手抱得死死的不肯放下,他小脑壳一昂,气势十足,“本少爷今日是来挑战——” “弱,鸡”,小奶音立刻掐断了小少爷后话,她挣脱阿娘的手,小短腿噔噔跑到阿爷身边,下巴抬高高,盯着小少爷一脸不屑。 黎家人一僵。 宝,咱不带这么赤裸裸挑衅的。 花佑祁咬着牙,盯着小娃目露杀气,下一瞬又别开小脸,“哼,嚣张个什么劲,今日本少爷定能赢了你” “找,打?”,灵宝捏着小拳头就要上前,被身侧黎老汉一把拉住。 紧接,隔壁小院墙头响起胖老头声音,“嘿哟——老花家的,你这是亲自带着儿子来找揍了?” 黎家人,“......” 花高逸,“!!!” 眼瞅着气氛不对,黎老汉扭头,忙道,“老婆子,快搬些凳子出来,丁香,给花家主端些水来” 片刻后,大人们在院子里围坐一圈。 灵宝被老太太死死挟持在怀里,就坐在父子俩对面。 俩娃子时不时对视一眼,眼刀子戳的‘哐哐响’。 黎文黎韬蹲在屋檐下,眼神在二人身上游移。 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瞧见小少爷挨揍的场面? 瞧着对面气场十足的男人,黎家人大眼瞪小眼的不知该开口说啥,只是勉强扯嘴一笑。 “诸位不必拘谨,花某今日前来叨扰,别无他意,咱们两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我这小儿,打小就不爱出门,也没个玩伴,还得是你家小娃有能耐,能让他三番四次找上门来玩”,见大伙都拘谨,花高逸浅笑开口。 黎家人嘴拙,这话他们没法接。 总不能说,我家小娃确实有能耐。 打了你家儿子三次,回回都能让小少爷都哭着下山? 不,准确来说是两次,还有一次是被气哭的。 花高逸扫了眼黎家众人,继续说道,“几个月前,祁儿说想习武,想拜在沧师父门下,花某本以为他开玩笑话,没成想,他还真来拜师了。但他年幼,又被我宠得无法无天,当日失了礼数,被沧师父拒了” 男人说完,扭头看了眼对面,透过院门,能清晰瞧见沧铭天坐在院里,手里小刀不停削着什么。 回过头,花高逸又朗声道,“我听小儿说,当日还定下了赌约,说只要祁儿赢了你家小娃,沧师父便同意收下祁儿” 众人这才想起上次小少爷来拜师之事,黎诚盛点点头,“花家主,确有其事,不过——”,他瞄了眼老太太怀里的闺女,不过,想打赢灵宝,只怕不太可能。 “嗨——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不打紧,只要我们大人不插手,小孩子怎么闹都没事”,这话一出,黎家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意思是他儿子再挨揍,他也不会插手。 疯老头白眼一翻,抢过奶娃,低头耳语,“灵宝,一会儿打架可劲儿打,别留手” 灵宝小拳头一紧,用力点头。 花佑祁抱着小木箱坐在矮凳上,瞧着一老一小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他看到小娃攥拳头了,那是要揍人的表现。 男娃抱着箱子站起身,强装镇定,鼻音哼哼,“我,我今日不是来比拳头的,沧师父只说要赢你,又没说一定是打架,你敢不敢跟我比其它的?” “你,要比什么?”,灵宝也蹭的站起身,胜负欲被挑起,睥睨道,“投壶?你,比不过我” 小少爷:你当本少爷傻呢?上次都玩不过,这次再玩就能赢了? 只见他把手中木箱往中间一搁,木箱落地发出金属‘叮铃’碰撞声,男娃把小手按在箱盖上,脆声道,“这次,咱们智取” 小院对面,苏月缓缓走到院门,透过黎家小院院门,瞧着俩娃娃的闹剧抵唇轻笑,“花家小儿玩文字游戏,你徒儿今日要输了” 沧铭天收起打磨好的短剑,柔声反问,“灵宝不是你徒儿?”话落,男人又问,“你不反对我收花家小儿做徒弟?” “为何要反对?借他花家势力来护月儿村不好吗?”苏月指了指对门,“俩崽子要开始了,你做师傅的不去露个面?” 第84章 灵宝被降维打击了 黎家小院内,所有人都好奇小少爷带来的小木箱里装了啥宝贝。 就连花高逸也不知花佑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同样眼巴巴的盯着小木箱。 屋檐下的俩崽子围了过来,蹲在小木箱边上。 黎文:“你别捂着了,打开看看” 花佑祁小眉毛一扬,挪开手掌,缓缓打开木箱。众人目光齐齐聚来,两个以金属丝制成的九连环,映入眼帘。 与上次投壶是同样的套路,不同的是,道具不一样。 不等有人反应过来,男娃拿起一个九连环,塞进还处在懵逼状态的奶娃手里,言简意赅,“这是九连环,用九个环形相互联结贯以环柄,咱们谁先解开,即谁获胜” 灵宝盯着手里的一串圆环,歪头,茫然,“???” “开始”,不等奶娃开口,花佑祁抓起木箱里的九连环便开始解,眼神还时不时瞟一眼对面张着小嘴,呆懵呆懵的小奶娃,心里霎时乐开了花。 左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九个金属丝环哐当落地,男娃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站起身,举起了手里的环柄,大喝,“本少爷赢了” “......” 黎家人目瞪口呆。 灵宝,“......你”,灵宝目露幽光,一手拽着环柄,一手拽着金属丝环,只是稍稍用力,圆环硬生生被她一个一个给拽了下来。 她输了。 她甚至连九连环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赤裸裸的降维打击。 花佑祁瞧着小娃幽怨目光,脸皮突的发紧,下意识后退两步,又强装很自然的说道,“虽然这次是你惨败,但本少爷念你年幼,不与你一般见识,更不会骂你弱鸡,以前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 瞧着灵宝吃了瘪,疯人萧气得差点跳脚,他站起身指着矮凳上的花高逸,“花老儿,这主意是你出的吧?还有上次那投壶的主意是不是也是你?灵宝压根就没玩过九连环,如何赢得?” 花高逸嘴角直抽抽,“......” 他虽不耻自家儿子以这种方式获胜,但这并不妨碍心里那股得意劲儿,真不愧是我花高逸的儿子啊。 不耻,则无所不为。 一声叹息,“这次,是小灵宝输了,我沧某,自当说话算话”,院门外,沧铭天跨步走来。 这突然有人递了个台阶,花高逸顷刻站起身,自此后,沧铭天便是他儿的师父,自然也算得他的同辈,他抱拳行礼,笑道,“那日后,烦请沧师父多劳心——” 沧铭天抬手打断他,“花家主,我沧家有祖训,武艺从不妄传,族内曾出浪荡子弟不传、奸佞之辈不传、好杀之辈亦不传” 花高逸抬眼,盯着面前一身傲骨,哪怕整个家族都已覆灭,却依旧坚守原则之人,朗笑开口。 “我花家不过一江湖世家,奸佞二字,怕是攀不上吧? 赤水之地,势力本就竞争激烈,花家若曾有浪荡子弟,不应该早就被人吞了? 至于好杀,巧了,我花家祖训第一条,凡好杀者,虽亲必诛” 比沧铭天矮了半个头的男人,双手负背,昂着脑袋,说话气势磅礴,愣是把气场撑出了两米高。 沧铭天没再搭他话。 只是垂眸盯着才刚到自己大腿高的花佑祁,神情严肃带着威严,一字一顿,“你,可愿真心拜我为师?” 真心二字,是说给他花高逸听的,亦是说给花家小儿听,他沧铭天可不是好为人师之辈,若非诚心而来,心甘情愿而拜,他沧家武术,花佑祁——不配学。 五岁不到的男娃,抬头直视沧铭天,眼底的傲娇尽散,躬身行礼,“祁儿,愿意” “好”,沧铭天后退半步,正色道,“拜师” 花佑祁双膝跪地,认认真真的给沧铭天磕了三个头,“师父” 一旁的老头瞧着这一幕,冷哼一声,抱起灵宝便飞去隔壁小院,临走还不忘嘲讽两句,“灵宝啊,爷爷以后就疼你一个,不像某人,朝三暮四,花心” 灵宝神色有些蔫吧,她倒不在意师父收了几个徒弟,总归没人能干得过她。 她只恨自己会玩的东西太少了,这次才会输给花佑祁。 她不喜欢输,她喜欢赢。 花家马车离开时,灵宝就站在老头院门口,眼睛幽幽盯着越来越小的马车。 花佑祁放下车窗帘子,后背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小娘们是真虎啊,还好这次自己选了智取,否则——又得挨打了。 花高逸垂眸瞧着儿子膝盖上的泥,知道他爱干净伸手便为他掸了去,“爹还以为你这次又得挨揍了,没想到我儿子动起脑子来,竟也不比你爹我弱,嘿嘿” 花佑祁秒变傲娇脸,“这是自然,本少爷不过见她是个女娃,前几次让着她罢了,没意思,下次不跟她比了” 他敢保证,下次若再耍心眼,这小娘们绝对二话不说便会直接动手。 哎,以后还得天天相处,得想办法哄哄才行。 此次花家父子一同前往月儿村,并未掩人耳目,这大大方方的态度落在有心人眼里,很快便成了城中热议的焦点。 月儿村外各大势力安插在周围的眼线,纷纷回城将消息告知自家主子。 霎时间,城中热议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他花高逸居然带儿子上月儿村拜师了?拜的正是那沧氏一族的后辈,沧铭天” “这么说起来,他花家可就与月儿村坐上了一条船嘞” “啧啧——这八川漕运以后想再对付月儿村,怕是难咯” 与此同时,罗氏粮铺后院内。 王金福被气得一口老血卡喉,上不去,下不来。 身旁新木桌再次被震得四分五裂。 “他娘的花高逸,居然在背后玩这一套,整个白云城谁人不知我漕运行与月儿村的过节,他这明摆了是要与我们作对” 于老三端坐在对面,脸色同样铁青,眸光阴冷晦暗,“此事需得速速上报帮主,他花高逸既然插手村中之事,这事态的发展便不是我等长老能承担。很快佃农与码头流民便要不受咱们的控制了” 第85章 死鸭子嘴硬啊 王金福冷笑,“之前便提醒过,对付月儿村不能莽撞,若不是我上次好意提醒了齐刘两位长老,咱们漕运行只怕还要再折损两名护法” 于老三手中茶杯一紧,又碍于理亏,只得把怒气往肚子里咽,“何老七已死,此事勿要再论。当务之急是得严加看管田庄与码头,不能让那群贱皮子闹出事来”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说,饶是他们把消息捂得再严实,花家与月儿村的事还是在一天后传到了流民与佃农耳中。 放在以前,月儿村势力单枪匹马,地盘之争鹿死谁手无人能猜到,也不敢冒着得罪漕运行风险去投奔月儿村。 可如今不一样了,花家出手了,花家小儿拜了沧铭天为师,这也就意味着以后有人敢动月儿村,他花高逸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两大势力联手一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不少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漕运行,瞧热闹也好,想要从中捞便宜的也好,无一不是耳朵竖得高高,生怕错过一丝风吹草动。 ...... 十一月初,仲冬。 整个赤水地界的寒意说来就来,昨儿个还在穿单衣,今儿个就得披上薄棉袄了。 白云城,花府。 一大早,天刚麻麻儿亮。 小少爷拿着从库房里精心挑选的小礼物,上了马车。 马车车帘被撩开,花高逸舔着脸,笑得谄媚,“祁儿,今日还是爹爹陪你一块去吧?你一人去,爹爹不放心” 花佑祁刷一下扯下车帘,丝毫不给亲爹面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天天跟着我,我面子往哪儿搁?” “好好好,祁儿不生气,爹爹不去了”,隔着车帘,花高逸大手一挥,四处护卫立马现身,跟着行驶的马车渐行渐远。 花乙愁着脸,“家主,奴才觉着小公子这段时日就不该出门,您不是不知道小公子拜师一事在城中闹开了,若他漕运行气不过,对小公子下手可咋办?” 花高逸捏了捏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斜眼瞧见手腕上搭着的小披风还没给小祖宗穿上,一抬头,马车早已没影了。 他将披风递给身后随侍,“给小公子送去” “是” 花高逸转身回府,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他漕运行如今都快自顾不暇了,哪来的精力去对祁儿下手?那群流民跟佃农这两月闹事已经不下三回了,虽回回都被漕运行压了下来,但依旧流出了不少人前去月儿村,月儿村之势,就要成了” 花乙瞪大眼睛,心头震动不止,“家主您的意思是,这月儿村很快就会成为第五大势力?可多了一股势力,对咱们花家能有什么好处?” 花高逸哑然,但凡有新势力崛起,能压他会不压? 他心里其实也挺憋屈的,生活在白云城,每走一步都得深思熟虑,一步错,步步错。 倘若他当初对那黎家小娃生出贪念,抢入府中,恐怕他花家的下场也会跟漕运行无二。 想到这儿,花高逸顿觉畅然,至少他第一步就没走错,“月儿村纵然起势,对咱们花家的影响也不大,那黎家人敦厚老实,沧铭天更不用说,他们所求无非吃饱穿暖,就算他们以后把手伸进城内,该着急的也不会是咱们” 花乙点头,谄媚,“家主英明,这样看来,咱们与月儿村站一起算是站对了,以后不管他们发展得如何,于咱们来说百利无一害” ...... 月儿村土坡上,马车渐渐冒头。 进了村后,护卫便等在村口位置,不再上前。 马车停在黎家小院门口,花佑祁揣着小木匣子跳下马车,轻车熟路的往院子里跑去,“灵宝,我来了,今天本少爷给你带了好东西,你快出来” 堂屋内,俩个男娃支出脑袋,顶着一头鸡窝,眼睛锃亮,“小花花,你又给灵宝带着啥好玩的?” 三个男娃相处了两月,也算是能玩到一块了。 小少爷经常给他们带吃的玩的。他们也经常带小少爷上后山掏鸟窝,下水渠摸鱼。不过小少爷嫌脏,回回都是站得远远的——观望。 俩崽子前脚刚跨出堂屋门,身后大手一把又给俩捞了回去,是钱婆子,“诶哟——赶紧坐好,还没梳头嘞” 灶房门口,老太太端着一碗蛋羹走出,冲花佑祁笑道,“小少爷,今儿咋来这么早?离上课还早着哩!” “黎阿奶,早”,为了习武方便,花佑祁一身小锦袍早已换成了箭袖小短衫。 小少爷脾气也变了不少,主要是打没少挨,脾气都被灵宝给揍没了。见着黎家人也会客客气气的行礼打招呼。 “灵宝该还在赖床嘞,你先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花佑祁小下巴一台,“哼,小懒虫”,两只手背在身后,有模有样地在小院里来回走着。 黎老太失笑摇头,端着碗进了屋,明明回回都想讨好灵宝,非得次次气得灵宝揍他。 死鸭子嘴硬啊。 俩梳好头的男娃从堂屋走出,直奔小花花而来。 黎文年长他一岁,个子也要比他高上一个拳头,睨着小少爷怀里鼓鼓的东西,黎文好奇问道,“小花花,你今天又带了什么好玩的?” 黎韬,“妹妹还没起床呢,你先给我们看看” 小少爷带的玩具总是新鲜玩意儿,七巧板、鲁班锁、青玉鸠车,每一样都是他们以前没玩过的。 花佑祁挪了挪步子,往堂屋门口靠,“今天不是好玩的,是——是——”,是珠花,专门用来讨好小娘子的珠花,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霎时间耳根就红了。 俩崽子,“......”,懂了。 “你想讨好我妹妹?” 这一下,小少爷脸也红了,支支吾吾,“才,才不是,你们乱说” 被看穿了?这么明显? 他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这个招数的。 来硬的是走不通了,他打不过,反而回回带着伤回城。 只要一出门,就会被人嘲笑,搞得他现在都不敢去城里逛了。 这回他来软的,没道理拿不下小灵宝。 第86章 好久不见啊小货郎 俩崽子对视一眼,坏笑,伸手就要去掏,“嘻嘻,快给我们看看,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来讨好妹妹” 花佑祁闪身躲开,捂着怀里木匣子四处逃,“走开,你们两个讨厌鬼” 晨光将将撒下,仨娃子在小院里嬉闹追逐,于清凉冬日里,显出热闹。 灵宝穿上阿奶新做的薄袄子,从屋里走出,嘴角还挂着一丝鸡蛋羹的油渍。 头顶的朝天椒也变成了两个羊角辫,低垂在耳后。 瞧着小奶娃出来了,花佑祁矮身躲过俩男娃,直奔小崽子而去。 拉上人便往后院跑。 身后传来许姝惠急声,“小少爷,你跑慢些,别摔了灵宝” 后院菜地边,灵宝挣脱男娃小手,不悦,她的蛋羹还没吃完呢,“你干嘛?” 花佑祁从怀里掏出小木匣打开递上,“诺,送你的!” 盯着木匣里的东西,灵宝歪头??? “这是珠花,专门送你的,可以夹在头发上,好看”,花佑祁把珠花拿出来,放在娃儿眼前晃了晃,“你瞧这上面的花瓣是金子做的,很值钱,还镶嵌了珍珠” 盯了两眼珠花,灵宝别开视线,“不要”,她有一支比这个好看,比这个更闪,还比这个大的,伶儿姐姐送的,就在疯爷爷的炼药房里。 花佑祁抿唇,片刻又尝试问道,“那你想要什么?你说,只要我有的,我都送给你”,只要你别再揍我就行,这句话小少爷没能说出口,太丢人了。 小奶娃脆声,“不要” 挫败感来得猝不及防,小男娃讪讪收回手,眼眸低垂,一脸委屈样。 娘的,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也不行,小娘们也太难哄了。 扒拉开小少爷,灵宝抬脚就要走,刚走两步又转身问道,“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有了台阶下,花佑祁面上一喜,伸手把小珠花夹在奶娃头上,小嘴裂开,眉眼弯弯,“咱们好歹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算是本少爷的朋友了,我可不是光送你,以前我的玩伴我都送东西的,你瞧,多好看,你本来就长得好看,再配上漂亮的珠花就更好看了” 灵宝小白眼一翻,抬手取下珠花,塞回小少爷手里,转身就走,“你骗人,你爹说过,你没有玩伴” 花佑祁,“......”,又被撕脸皮了,真疼啊。 墙角两颗小脑袋,一高一低。 黎文,“无事献殷勤” 黎韬,“非奸即盗” “好吧,我送你东西是想跟你和解的,咱们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总不能回回见着我都揍我吧?我身为男儿,我——我要面子的”,小少爷急忙追了上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瞧着又滑稽又可怜。 “桀桀桀——花家小儿,能屈能伸方为丈夫,爷爷看好你,你以后定能比你爹有出息,桀桀”,老头溜在墙角老半天了,听着小少爷给灵宝认怂,终是没忍住,探出脑袋来调侃。 花佑祁,“......”,这回好了,面子碎一地,捡都捡不起来了。 不捡了,继续哄,“灵宝,你只要答应不再揍我,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带糕点,就是你最爱吃的那——” 还没完呢,墙角拐弯处,黎家所有人都猫在了墙边偷听呢,一个个的耳朵竖得高高,动作整齐划一。 俩崽子一前一后走到墙角,恰好瞧个正着。 “......” 黎家人憋笑,哄散。 小少爷石化。 灵宝,我啥也不懂,继续回去吃蛋羹。 ...... 下晌。 黄土路清河畔边上,黎老太带着儿媳与丁香在河边洗衣裳,时不时的能瞧见三五成群的人往村里来。 黎老太兴叹,“我今儿听蔡婶子说,村尾又搬进来十几户人家,已经在着手建茅草屋了” 丁香拧干手中衣裳,往木盆里一放,大咧咧的开口,“说来也是怪,之前花家小儿还没拜师,也没人敢往咱们村里来,这一拜了师,人就源源不断往咱村里涌来” 许姝惠手中捶衣棒敲得邦邦响,闻言,看向丁香,“这有啥怪的,以前是咱村势力单薄,那些人害怕遭到漕运行的报复,自然不敢前来。 如今,花家小少爷突然拜在沧将军门下,这花家与月儿村自然也就有了说不清的关系,相当于两方势力联手嘞,要换我,我也来。 苏姑娘也说过,时机一到,咱们村早晚要起势,这不就时机到了吗?” 丁香点点头,“我瞧着这几日沧将军与苏姑娘挺忙的,收一波,又赶走一波,这是为啥?不应该人越多越好吗?” “疯老不是说了么,来这赤水地界的人,多数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像咱们这种走投无路,或是被连累来的苦命人,少。我倒是觉得苏姑娘他们做得对,若是收留了恶人,咱们村以后指不定要出啥乱子嘞” 三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不远处,山道口一马车晃晃悠悠驶来,伴着小锣砰砰响。 妇人们一喜,快速拧干衣裳,端着木盆往土路上走。 车板上,卖货郎季聆风端坐,一手摇鼓,一手拿着马鞭,瞧着不远处向自己挥手的几个妇人,他面色一沉。 村里那么多妇人,就属黎家妇人最麻烦,这回让带白面,下回让带针线,下下回再让带调料,来了村里这么多次,就没一回是落了空的。 黎家人多,算下来得有十二张嘴要吃饭,白面消耗快实属无奈。 俩个男娃子自从习武开始,那衣裳的磨损也是一天一个样,不缝补也不行。 马车靠近,季聆风伸手在脸上一抹,立马换成小货郎招牌笑脸,向妇人颔首示好,“黎婶婶,夫人,小娘子,见好” “哎哟,小货郎,好多时日都没见着你嘞,上回婶婶让你带的调料可带了?” “带了带了,一会儿就拿给您”,卖货郎皮笑肉不笑。 都是老熟人,黎老太也不见外,将手中木盆搁上车板,再将儿媳、丁香的木盆也叠了上去,带着人就往土陂上走,“走,去村口,婶婶给你拿精米去” 卖货郎斜眼,瞧着木盆底下渗出的水渍,已经浸湿了自己衣角,气得额角直突突,盯着三人有说有笑的背影,狭长眸子幽光闪动。 脏,脏死了,但凡在城里有人敢碰自己一片衣角,定要扒了那人的皮。 第87章 小崽子,敢戏耍本阁主 只一瞬,幽光散尽,他跳下马车,牵马而行。待到几个妇人面前,季聆风又成了一副讨好之色。 “婶子,我听说你们村子在收人?” 黎老太回头,打趣道,“小货郎,你也想来咱们村啊?婶子瞧你这条件也不像是吃不上饭的人嘞,咋啦?城里待着不舒坦?” “娘,那风云城是啥样你又不是没见过,城里恶霸遍地都是,城中普通人过日子指定是提心吊胆的,哪有咱们村里住着舒服,你说是吧小货郎?” 话都让许姝惠说了,小货郎只能点头,“是,夫人说的极对。我,我想在村里建个屋子,以,以后我就把屋子当铺子,村里的人以后肯定越来越多,赚的钱应,应该够我过活的” 丁香眼睛亮了亮,“小货郎,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嘞,以后咱们要买啥就直接上你家买,方便” “就是不知道,沧将军和苏月姑娘能否同意,我,我听说他们选人很严格” “嗨,那些个赶走的都是坏家伙,小货郎你为人憨——”,老太太想说他憨厚,又想到第一次卖蹴鞠给她,就要二两银子,妥妥的奸商啊,“老——”,想说他老实吧,这斜眼一瞧,面相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实诚。 “总之啊小货郎,婶,婶子还是很看好你的,你回头去问问沧将军吧” 行至村口,仨妇人各自端起木盆回了小院。 “娘嘞,你要笑死我啊,哈哈哈” “瞧见那卖货郎的脸色没,都青嘞,哈哈” 两个小妇人忍了好长一路了,一回到院子终是没憋住,低笑出声。 槐树下,季聆风拉着脸,“不识好歹” 本阁主哪次换东西不是倒贴钱的? 堂屋屋檐下,仨崽子围在沙盘边上,小树枝在沙盘里画得沙沙响。 平日里娃子们都在对门习字,用的也都是沧铭天从城里带回来的笔墨纸。 可家里一直就没给孩子们准备这些,一回家便只能在沙盘上练了。 黎老太路过撇了眼三人。 不多时,她装了两小袋精米走出,“文哥儿韬哥儿,你俩把精米给村口小货郎送去,顺带问问他,有没有笔墨纸砚,咋卖的” “好”,俩崽子扔下小树枝,扛着米袋子往院外走。 灵宝想了想,迈着小短腿跑到隔壁小院。老头正在搓药丸呢,见小身影跑进来,在药材架上拿了个木匣子,打开看了一会儿,小奶娃又给放了回去。 这是伶儿姐姐送她的,她想留着,话说,有好些日子都没瞧见伶儿姐姐来了。 小娃抬头望向老头,咧嘴一笑,“疯爷爷,嘻嘻” 老头突觉后背有些凉,摸了摸后背,啥也没有,“小祖宗,你又捏啥坏呢?” 奶娃在他身上一通乱摸,片刻后,攥着拳头跑了。 疯人萧,“......” 村口槐树下。 季聆风盯着朝自己走来的仨崽子眯了眯眼,顿时扬起嘴角。 “货郎叔叔,这是阿奶让拿来的”,俩男娃一前一后把精米袋子放下,“阿奶还让我们问问,您这儿有没有笔墨纸砚卖?咋个卖?” 季聆风眉眼一弯,从车厢内拿出一个小木盒凑到仨崽子面前,“今儿只有笔,其他的我改日再给你们带,先瞧瞧?” 仨崽子配合的点头,“嗯” 哼——没见识的小崽子,他一挑眉毛,打开木盒,“这是狼毫笔,笔杆选用上等竹材,经过精细打磨,光滑如镜,笔头则是用精选黄鼠狼尾毛制成,柔软而富有弹性,比兔毛做得好用,当然了,价格也要更贵些” 季聆风关上木盒,抬头扫了眼四周,没见到疯人萧,他放心下来,冲着奶娃开口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灵宝不识货,她也不懂这毛笔的好赖,不过她看到了哥哥们很喜欢,须臾,她点点头,“喜欢” “叔,这笔能用精米换或肉干换吗?” “不行,笔墨纸砚价格贵,你们得用好东西来换” 黎文黎韬为难了,他们家里最好的东西就是吃不完的肉干和精米了。 若这些都不能换,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东西。 黎韬,“哥,没关系的,咱们下课以后就在沙盘上写字也是一样的,这样还能给家里节约钱” 黎文点头,“嗯,走,回家跟阿奶说去” 俩男娃转身往回跑,小灵宝落在最后,跑了两步,她又停下,转身问道,“要好东西才能换?” 季聆风眸子暗了暗,点头,“嗯” 小娃把手伸进怀里,掏啊掏。 小货郎突的心跳加速,狭长眸子不可见的眯起。 这个动作与上次听雨描述的一模一样,小娃的秘密就要被他挖出来了? “这个,续时八丸,二三十两一颗”,奶娃摊开手掌,手心里摆着两颗灰色小药丸,“两颗都给你,换吗?” 季聆风表情一僵,心脏骤停一瞬,总感觉疯人萧的风又在耳边吹起了,闭眼睁眼,男人语气平静,“不要药丸,你若是有好的药材可以拿来换,换很多很多的笔墨纸砚,能够你们用一辈子那么多”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紧紧瞧着对面小娃神情,生怕错漏了一丝可疑之处。 小女娃,“哦”,转身走了。 药材她有很多,但疯爷爷说了,那些不能随便拿出来。 宝听话,不拿。 “......” 片刻后,小货郎转身,手中木盒被他捏了个稀碎,以平心中怒气。 小崽子,敢戏耍本阁主。 灵宝拽着步子回到疯老头院子,刚进门就被人捞起来了,疯人萧伸手,“你偷爷爷药丸作甚?” 灵宝嘻嘻一笑,从怀里摸出续时八丸递给老头。 老头僵了僵,问道,“......小祖宗,你,你没偷吃吧?” “没,换东西”,灵宝指了指村口,“笔墨纸砚” “疯爷爷,这药真的,三十两?”,灵宝狐疑,这么贵,那货郎叔叔为何不要? 老头眼神闪烁,三十两值不得,三两还是能卖的,他强装镇定道,“当然了,爷爷手里做出来的药丸子,有价无市,怎么?那小货郎不与你换?” “他不要药丸,要药材” 老头立马紧张起来,“灵宝,你没拿好药材跟他换吧?” “没有”,小娃儿拍拍胸口,“宝乖,听话,不拿” 疯人萧满意一笑,“桀桀桀,走,爷爷亲自带你去城里买去” 第88章 空间可以暴露,但疯爷爷不能死 一老一幼轻装上阵,路过村口时,老头瞥了眼马车旁正在收拾东西的人影。 冷哼一声,长袖一拂,一股无色无味的粉尘悄悄洒落。 自从上次中毒后,老头便没再来过城里,不为别的,就为了小崽子说要他活得久久。 “好久没进城了,灵宝,今儿爷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灵宝探头,眼亮,“啥地方?” “来都来了,自然得要报那散息毒的仇,顺便再去摸点好东西吃”,老头摸了摸怀中小黑瓷瓶,满脸刻着坏笑。 季聆风,你爷爷来了。 娃儿唯恐天下不乱,用力点头,“找场子,宝帮” 老头先带娃去了趟城北的文房四宝店,掌柜碍于来人是疯人萧,没敢收钱,白送了几套笔墨纸砚。 整个城北两条街的铺子,属花家所有,一半自营,一半出租,“灵宝,你瞧牌匾上有花字的,便是他花家的铺子,以后进城,咱们就专门拿花家的东西,不要钱” 灵宝点头,“我是师姐,我最大,我拿,弱鸡不敢说” “桀桀桀,是这么个道理” 疯人萧头顶奶娃,纵越在各家商铺屋顶。 好几个月没来城里的灵宝,瞧着大街上,打架的,叫骂的,依旧颇觉新鲜。脑袋四顾,眼花缭乱,眼前景色一变,二人已落在了一处高建筑后院屋檐上。 老头蹲在屋檐一脚,压低声音道,“灵宝,扣紧爷爷脖子,一会儿掉下去爷爷可不管你了” 奶娃紧了紧身上小包袱,双腿用力,两手扣紧老头下巴。 疯人萧只觉脖子一紧,眼珠子都要突出来,连拍娃小短腿,“松——松点——气,喘不上了!!” 须臾,一大一小两颗脑袋自上往下,观察底下库房情况。见没人,老头用脚勾住屋檐,翻身摸到食库高窗,从高窗钻了进去。 “灵宝,帮帮爷爷,卡住了,肚子,肚子”,老头半个身子挤了进去,肚子和大腚卡在了窗框上。 “疯爷爷,收肚肚”,小奶娃拽着老头衣裳,小短腿蹬在窗框上一用力,一大一小霎时从窗口跌落。快落地时,老头手掌轻拍地面,一翻身,俩人稳稳落地。 “爷爷,胖,少吃” 老头哼哼,“小娃娃,管真多” “桀桀,这会儿都在后厨忙活,没人来打扰咱爷孙俩”,老头低声怪笑,抽出麻袋递给奶娃,“装,瞧上啥装啥,晚上回去让你奶做个满汉全席” 奶娃点头,拖着麻袋往货架而去,太高的她够不着,只能捡矮处的大火腿,果子。 疯人萧拎着麻袋,到处翻箱倒柜,熏好的肉条,酱好的鸡鸭,还有一坛一坛的美酒,一股脑全往麻袋里塞。 “灵宝,装好了没?溜溜溜——”,老头找了根麻绳,两头一绑,背上后背转身。 灵宝一手拖了条大火腿,一手推着满满一麻袋的东西送到他面前,哼次坑次的,“疯爷爷,你背” “......”,老头盯着冒尖的大麻袋,嘴角一抽,但还是麻利找了绳子,绑好。 一前一后两大麻袋上身,头上还顶了个奶娃,行至门口,老头抬眼看向娃。 东西多,高窗太小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走门。 小娃会意,倾身,直接一拳轰出,带着空间之力,破个门简直小儿科。 悠然居顶楼厢房,额角顶了个大包的季聆风,正一脸黑气坐在铜镜前。 听雨跪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嗫喏,“阁,阁主?” 阁主下晌出门时还好好的,这是跟人打架了? 以阁主的身手,怎么可能让人近身打成这样?听雨稍微细想了下,估计应该是中了阴招?再细想,只怕跟疯人萧脱不了干系!! “听雨,疯人萧今日是不是进城来——”,这头话还没说完,只听悠然居后院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季聆风眼神一凝,身形消失,再现身时,头上已经带了一顶幕离,几个纵越下,便从窗台处翻上了楼顶。 “疯——人——萧”,瞧着底下破门而出满身挂件的老头,季聆风眼底幽光犹如实质,直往底下一老一小投射而去。 疯人萧扭头对上男人冷厉视线,大笑出声,“桀桀桀桀!死人妖,没想到吧,爷爷又回来了,今日先抢了你的食库,改日爷爷再来光顾你的宝贝库房,爷爷走也” 脚下一溜烟,老头扛着麻袋快速遁去,伴着报仇后的爽朗笑声。 灵宝扭头,看向身后追来的男人,带着幕离她瞧不清男人的表情,但他浑身散发的气息,又冷又厉,显然气得不轻。 奶娃眼眸中红芒闪过,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儿朝着来人砸去。 可惜,距离稍微有些远,速度不够快,季聆风迅疾避闪,石子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幕离霎时破开口子。 男人被迫落下屋顶,抬手拂过脸颊,抹去一丝血红,浑身气得发抖。 眼见一老一小身影纵远,男人取出袖中特制手弩,抬手一箭射出。 短箭飞行的速度远远快过老头飞纵速度,眨眼功夫便直逼老头后背,速度快的灵宝根本看不清。 “疯爷爷,躲开”,说话之际,短箭已经到了跟前。 心里没来由的一瞬恐慌,奶娃瞳孔骤缩下,来不及再多想,她直接将空间入口挡在了老头后背。 空间可以暴露,但疯爷爷不能死。 危急时刻,一柄长剑从身侧横切而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短箭上。 叮—— 金属碰撞声,尖厉刺耳。 沧铭天稳稳落于屋顶,背后大麻袋晃动下哐啷响。他盯着地上由特殊材质,铸造而成的短箭,皱眉。若刚才自己慢上一步,这短箭定会射穿老头。 与不远处,只露出半张脸的男人冷眼对视几秒,手中长剑一震,嗡鸣之声从剑身传出。 沧铭天提剑便要冲上去,老头一把抓住男人腰带,二话不说拎起就跑。 “......” 紧追而来的听雨与听风阁弟子,落在季聆风身后,“阁主,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属下刚已经吩咐人在北城门做了埋伏,只等阁主下令” 季聆风深吸口气,目光紧紧落在沧铭天的背影上。 听风阁知天下事,自然也知道沧铭天为何会来这赤水之地,沉默片刻后,他薄唇轻启,“让人撤了,沧铭天是个人物,本阁主敬他一回” “那疯人萧?” “不急,他总有落我手里的一天,哼” 两大一小越过北城门,直奔月儿村,待到山道入口处,才落地放慢脚步。 沧铭天淡淡开口,“为何不让我出手?” 平日里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人,今日被人放了冷箭还这般淡定,有猫腻。 老头不说话,老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城中某个方向,奸笑,大笑,狂笑。 为何?桀桀,自然是老头我给他留了点好东西!! 第89章 妈的,这酒楼,他不要了 ...... 悠然居。 后院食库内,透过破了大洞,摇摇欲坠的库房门,入眼满目狼藉。 季聆风站在门口,眉头紧拧,一腔怒火被他强行压着。 身后跟来的几个酒楼小厮见状,上前想要去清理库房,推开残破库门之际,一个黑色瓷瓶从头顶上方掉落。 艹,季聆风心中暗骂,眼疾手快,抓着身边听雨迅速后撤。 “咔嚓——”,小瓷瓶掉落地上,顿时砸了个粉碎,一股黑烟从破碎瓷瓶处氤氲开来,伴随着浓郁的恶臭,很快便蔓延至整个库房。 离得最近的几个小厮,几乎在吸入臭气的一霎,便直接被臭晕了过去。 这还没完,一阵东南风刮过,吹得黑烟直往主楼飘。 一会儿子功夫,主楼内便恶臭弥漫,所有人皆捂着口鼻往酒楼门外涌来,边跑、边吐、边骂。 “艹,他妈的,老子刚才听着巨响了,是谁把茅房炸了吗?臭死你爹了” 酒楼内脚步声,哄闹声阵阵。酒楼外扶墙呕吐的,被臭气熏倒的,满地狼藉。 四周摊贩走卒,围观百姓,也在嗅到臭气时都纷纷跑路。 半个时辰后,悠然居方圆十丈内,无人敢靠近。 百米开外房顶上,季聆风面色铁青,胸膛起伏不定。 摸了摸脸上的伤,他视线转向城北外某处。 疯人萧,本阁主定要杀了你!!! 库房里的食材尚且罢了,这老头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毒,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臭气依旧不散。 妈的,这酒楼——他不要了!!! “听雨,找人把楼拆了,重建” ...... 月儿村,黄土路上。 老头大仇得报,心情甚好,驮着娃儿脚步松快,时不时的桀桀怪笑两声。 他回头,瞄了眼男人背后的麻袋,问道,“沧小子,你今儿进城抢农具为何不喊爷爷一块?” “我不是抢的,是买的” 老头笑脸一收,“你哪来的钱?” “用参换的” “哪来的参?” 沧铭天盯着老头看了两眼,缓缓道,“你的炼药房” 老头一愣,大骂畜生,“......你个王八蛋,偷东西居然偷到家里来了?你当爷爷的山参是捡来的?”一边骂,一边抬脚便向男人踹去,被男人轻松躲开。 娘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行,回头爷爷得买把锁,锁门,锁死!! 一老一少在土路上,扛着麻袋,你追我赶。 一骂,一不吱声,唯独灵宝乐得咧嘴。 凑近老头耳边低语,“参,宝有,大的,爷爷不气了” 好说歹说,老头终是停下脚步,脸上又再次挂上笑意。 哼——还得是灵宝疼爷爷!!! ...... 出于愧疚,沧铭天拎起老头身上的麻袋往自己身上一撂,开口扯开话题,“你今儿给季聆风的库房下毒了?” 疯人萧扭头瞥了眼麻袋蛹,哼哼,“放心,爷爷的毒,只恶心人,不会死人,桀桀桀,那臭气没个一月两月的散不掉,老子看他还怎么做生意,亏死他” 沧铭天无奈摇头,探手揪着奶娃衣领提到身前,“下次,不准带灵宝去” 今日那一箭但凡再往上偏一点,射中的就是灵宝。 老头转身就要抢娃,偏生矮了两截,够不着,怒道,“你凭什么不让爷爷带?” “若不是我今日恰好撞见,这一箭你如何挡?若是短箭射中灵宝怎么办?” 老头一僵,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我,我今天是大意了,以后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以后跑路,我把崽子放怀里,要死也是爷爷先死——” 沧铭天抬起一脚踹在老头屁股上,“闭嘴,我说不让就不让” 老头理亏,两眼幽幽望向灵宝。 灵宝想说那一箭她也可以挡的,不过看到师父正在气头上,讪讪闭了嘴。 她顺着麻袋梭到地上,将手里大火腿塞到疯人萧手里,小爪子一边拉起一个。 哎——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谁都不对,“师父,乖——不吵架” 沧铭天冷哼一声。 疯人萧手中火腿搭上肩头,不服,哼哼两声。 灵宝抬头,哼哼哼三声。 夕阳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金色斑点,给冬日里带来一丝暖意。 两大一小哼哼半天。 须臾,皆啼笑开来。 ...... 夕阳西沉,黎家小院灶房内。 已经麻木的老太太压根不想再问这些食材从哪儿来,怎么来的? 手脚麻利,该挂的挂,该放的放。 堂屋内,黎诚盛抱着一床厚棉被走出,“疯老,这是给您做的新被子,我给您放屋里去啊” 在屋顶感受夕阳余晖的老头闻言,飞身落地,笑眯眯上手摸了把棉被,又厚又软,霎时见牙不见眼,“成,给爷爷放床上去,爷爷今晚就睡它” 出了院门,黎诚盛扯着嗓子冲对面喊了声,“沧将军,苏姑娘,吃饭嘞” 今儿菜多,老太太把人全吆喝到一张桌子上吃饭,趁着霞光还未隐没,十二口人挤吧挤吧围坐一圈。 疯人萧从木柜里拿出一坛好酒,盖子揭开,酒香氤氲。 “悠然居上好的八仙酿,全让爷爷给背回来了,大伙儿都尝尝” 酒水入胃,暖意融融,就连家里的妇人也喝了小半碗。 老太太放下酒碗,聊家常般开口,“苏姑娘,我看最近村里又来了不少人搭屋子,那咱们家家户户的田地是不是得匀一些出去?” 她倒没有别的意思,家里的地再匀出去三分之一,种出来的粮食也是够吃的。 但这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以后人越来越多,田地早晚会不够分。 清河畔附近的矮田就那么多,若是再开荒,就是能往两边山上扩,不说土质好不好,光是运水的问题就没法解决。 苏月惋笑,“黎婶子,这你们不用担心,铭天在分支下游二里外,找到一块地,倒是宽广得很,过些时日我会组织新来的村民前往那边开荒” 第90章 闭口不言乃智者 “嗨——那到时候咱们也去帮忙,冬日里猫着也是猫着,趁着地上还未上冻,咱们齐心协力,争取在年前全给开垦出来,来年开春了就能种上” “有大伙帮忙,自是好的——”,苏月说话之际,眼神一直盯着疯人萧,眉眼弯弯。 老头被盯的直发毛,“......你看我干嘛?老头我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要我帮你们去挥锄头?” “疯老前辈,挥锄头倒是不用您帮忙,不过下游有一小片瘴气林需要清理掉,还得您出手帮忙给大伙做些预防中毒的药” “啥时候要?” “越快越好” 老头没好气哼哼,又默默加快了吃饭速度。 吃饱喝足,缓了缓心情,疯人萧携了灵宝三两下翻回自己院子,进了药房。 关上房门,把奶娃放下,疯人萧活动活动了手腕,“来吧,宝,轮到你这个药王菩萨显身手了” 灵宝二话不说,叉腰挺肚,“要啥?” 小模样,差点把疯人萧乐得肚子疼,伸手掐了掐娃小脸,老头张嘴,“爷爷今儿给你上一课,赤水地界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常年瘴气弥漫,其主要原因,是一种叫乌毒木的植物。 要单说这乌毒木的毒性其实并不强,但它的树干内有一种很吸引动物的汁液,有剧毒,这些汁液被动物吸食后,它们会顷刻毙命,死与树下,又化作了乌毒木的养料。久而久之,动物尸体加上林子的枯枝树叶,便会形成瘴气,常年不得消散” 奶娃听得认真,半晌后点点头,“把树砍掉,就没了” “人小胆大,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一小片的瘴气林还能人为去破坏,那成片成片的得消耗多少药材跟人力?谁他娘的吃饱了没事干,去伐瘴气林啊?” 娃被老头的话噎住,撇嘴。 “哟——宝不生气哈,爷爷说着玩呢,你想砍树,爷爷明儿就带你去砍”,老头哄着娃,把药架下的碾药工具拿出,又掌上了油灯,一老一小对立而坐。 “要对付这瘴气林的毒,也不需要什么太好的药材,常山、山豆根、黄柏、茯苓——” 看着小崽把一堆堆药材推到自己面前,即便看过好多次了,老头还是忍不住瞠目。 奶奶的,神奇她娘给神奇开门,神奇到家了。 老头抓起地上草药,开始干活,一边干一边给奶娃解惑。 昏暗油灯下,老头的神情逐渐专注,认真,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老疯子判若两人。 灵宝边听疯爷爷的话,边给老头递草药,“学无止境,别看爷爷一大把年纪了,在炼药一道依旧有学不完的东西,你还小,不着急,以后爷爷会倾其所能的教你” “那爷爷不会的呢?” 老头横眼,“不会的爷爷就去学,学完了爷爷再教你” 时间飞快流逝。 直到奶娃趴在碾药台上睡着了,老头才忙活完,飞快收拾了一地药材,抱着娃,一开门。 对上两双幽怨的小目光。 疯人萧挠头,忸怩,“嘿——爷爷把你们忘了!” 俩崽子坐在炼药房外一个半时辰了,害怕打扰到老头炼药,愣是没敢敲门,冻得直吸鼻涕。 爷爷不光晚上忘记了他们,白日去城里也没叫他们。 霎时,怨气更甚了。 ...... 次日大早,整个月儿村劳动力全部整装待发,由黎家黎诚盛,黎老汉带头,大家对开荒一事积极心满满。 苏月拿着浸了药水的布巾挨个发给村里人,“大家记住了,这面巾需得一直带上,中途不能取下” 村中原来的十几户,加上近两月收留的,一共差不多七十户人家。 乍一看也有几百来号人了,其中添了不少的壮年劳力,一听是去开荒分田的,无一不喜出望外。 “当家的,咱们来村里是来对了,垦了地,分了田,咱们明年也能自己种,自己收,再也不用交粮税。瞧瞧,这村里人都和善,不仅分了粮食给咱们过冬,还帮着咱们一块开垦,咱得记着他们的情”,妇人激动落泪,哽咽出声。 “嗯,我知道,最前头那俩人便是黎家的,就是他们带头给分的粮食,还帮咱们开荒,等忙完,咱们定要登门拜谢” “还有沧将军跟苏姑娘,也是咱们一家的大恩人,回头啊都得去拜谢” 几百来号人浩浩荡荡往河流下游出发,人一走,村子里就显得格外清净了。 因着要开荒,沧铭天给几个小徒弟都放了假。 疯人萧通宵炼药,这会儿还在呼呼大睡。 仨崽子无聊,蹲在院门外,目送着大队人马走远。 黎文,“师父给咱们放了假,小花花也不来了,真无聊” 黎韬望了望村口槐树,“不知道货郎叔叔今天会不会来,等他来了去问问昨日疯爷爷是如何大战死人妖的,肯定很精彩” 灵宝淡淡一撇,“昨日,没打起来” “啊——为什么?妹妹你给我们说说,昨天你跟疯爷爷是怎么抢的食材?那食库里面长啥样?你们又是怎么跑出来的——”,黎韬支棱着小脑瓜子,小嘴巴拉巴拉问个不停。 灵宝嫌他问的太多,麻烦,“我小,说不,清” 她敢打包票,若是自己回答了问题,马上黎韬又会问她更多的问题。 苏姨说得对,闭口不言乃智者。 灵宝站起身,正想回屋檐下练字,便听着村口处有马车声传来。 “小文小韬,灵宝,本少爷来了”,车帘被撩开,小少爷依旧身着箭袖小短衫,白底绣红纹,外搭一件狐毛小披风,隔着老远就对仨崽子使劲挥手。 黎文,“说曹操曹操就到” 下了车,小少爷提上随侍递过来的食盒,轻车熟路的往院里走,跟回自个家一样。 “小花花,今儿放假,你来做什么?”,黎韬随口问道,眼睛却盯着小少爷手里的食盒,咽口水。 “本少爷想来就来,要你——”,管字还没说出口,被奶娃小眼神给堵了回去。 小少爷打开食盒,凑近,“嘿嘿,灵宝,我今天给你带了好吃的” “你又想干嘛?”灵宝淡淡撇了眼食盒,想吃,但她没伸手,清凌凌眼睛一直盯着小少爷。 第91章 虎娘们,真瘆人 能干嘛?小少爷小脸委屈,还不是想跟你缓和关系嘛,“师父给咱们放了假,你们就不想出去玩吗?” 黎文凑近,“去哪里玩?” 说到正事上了,小少爷放下食盒,“我可以带你去城里玩,还可以带你们去我家玩,我家里有很多书”,斜了眼小灵宝,瞧着她眼眸亮了亮,花佑祁继续说道,“我爹前两日在家里给我建了个练武场,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兵器” “真的吗?”,黎韬对书没有兴趣,但他喜欢兵器啊,还有练武场。但想到后院的阿奶和阿娘肯定不会让他们去,小脸笑容又散了去,“可是,阿奶和阿娘不会让咱们去的” 花佑祁小脑瓜子转得贼快,小声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坐马车去,再赶在午饭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转头看向奶娃,“灵宝,你想去玩吗?” 灵宝小嘴巴紧抿,她是想去的,有书看,还有兵器玩,“我...” “我懂了,你想去”,小少爷起身往后院奔去,片刻后又兴匆匆回来,“我跟黎阿奶说咱们去后山玩了,走吧,午饭前回来,他们不会发现的” 小奶娃就这样被连哄带骗的上了车。 进城了,也就进了自己的地盘,花佑祁抬头挺胸,带着仨崽子去了城北逛街,身后跟了一众随侍,“在城北所有的街铺都是我花家的,你们看上什么随便拿,本少爷送你们” 前几次来城里要么是疯人萧带着他们飞,要么是跟着伶儿姐姐坐马车,真正在大街上逛,这还是头一回。 俩崽子牵着妹妹,时不时奔着街边小摊上去瞧上两眼,“这个是什么?以前都没见过” “这个是吹糖人,能吹出各种小动物,吃的”,小少爷手一招,身后随侍立马付钱买了四个。 “喏,灵宝你先挑”,花佑祁把糖人递到奶娃面前。 灵宝伸手随意挑了一个,舔了舔,眼亮。 真甜。 还香。 奶娃视线在某处巷口一晃而过,过时又转了回去。 几个小娃子正在巷口打架,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一群小娃在围殴一个男娃。 花佑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撇唇,“这有什么好看的,城里到处都是打架斗殴的,走吧,别浪费时间了,一会儿还得赶回去” 灵宝不为所动,迈着步子缓缓靠近。 “妹妹,别去”,黎文拉住她,喊声立刻吸引了几个围殴孩子的注意。 几个孩子脚下动作一顿,齐齐回头看来,待看清身后来人时,瞬间四散消失。 那是花家小少爷,在城北混的谁人不认识? 不跑快些的,指不定一会儿就该他们挨打了。 这些人一跑,巷口就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小男娃,他蜷曲着身子死死护着怀里的黄纸包。 作为东道主,花佑祁率先一步上前,又回头看向灵宝,“你认识?”,见灵宝不说话,只是盯着小男娃看,花佑祁莫名有些上火,回头对着小男娃喊道,“喂,小娃,你抬起头来” 地上的人动了动,艰难撑着身子坐起,一抬头,漆黑眸子如野兽一般盯着眼前人。 “是,是那个,上次来咱家的祖孙”,黎文两步上前蹲下,“我记得你,你叫沈苛,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为什么打你?” 黎文想拉他,被男娃躲开。他扶着墙站起身,大冬天的,脚上依旧是一双草鞋,两只脚被冻得通红,身上的衣裳也是单衣套单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是黎文,你之前还去过我家,你忘了?” “我——”,沈苛紧了紧怀里的黄纸包,他没有时间与黎文叙旧,咬牙转身跑了。 他的外祖母还在家里等他。 外祖母,您再等等苛儿!! 望着空荡荡的小巷,花佑祁拍拍黎文肩膀,“走吧,人都走了,啧,好歹也是因为本少爷,他才得以脱身,连句道谢都没有,就跟某人一样,没礼貌” 灵宝扭头,两眼幽幽。 花佑祁,“你别看我,我又没说你”,小少爷不着痕迹的加快脚步,窜到随侍后方。 虎娘们,真瘆人!! 花府正门,小少爷带着自己的小客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府里走来,“我们家特别大,有三庭六院,好玩的东西也很多,我先带你们去我的书房” 小少爷带着人七拐八拐的往自己院里去,路过的丫鬟、小厮,老远见着便躬身行礼,直到小主子走远,才会起身。 已经来过一次花府的俩男娃,再一次看到粉墙黛瓦,亭台楼阁,依旧会瞠目,但却少了上一次的拘谨,揪着小少爷问东问西。 黎韬,“小花花,你们家有双龙钺吗?”,这是他除了师父的双剑外,唯一见过有特色的武器。 为了顾及最矮的小短腿,花佑祁特意放慢了脚步,“双龙钺算什么,我爹特意给我找了一本武器谱,上面的武器随我挑” “那你以后想用什么武器?” “自然是剑,就像师父那样” 黎文,“可师父说了,他的双剑很难学成” 花佑祁想了想,“那我就学单剑,你呢?灵宝” 灵宝小脸一丧,哥哥们已经在开始习武了,但师父说她还太小,得等到一岁后才能学,她撇了眼小少爷,扬起玉白小脸,“我要学双剑,做天下,第一” “噗呲——哈哈哈,你连武都还没习,就做梦天下第一了?”,小少爷刚笑出声,立马乐极生悲,小拳头又招呼到了脸上。 一旁观战的俩崽子,乐得肚子打卷,又碍于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敢直接笑出声,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身后的小厮,“......”,面面相觑,帮还是不帮? 小少爷不发话,他们根本不敢上前,紧张的直冒冷汗。 “啊——我错了姑奶奶,真错了,你做第一,天下第一”,灵宝收起小拳头,从小少爷身上爬开。 哼,比我先习武又如何,照样打不过我。 花佑祁咬牙爬起身,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颧骨,也不知道是挨打挨习惯了,还是自己的错觉,今儿这拳头不怎么吃痛,“灵宝,你能不能别这么虎?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总这样,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娘子”,她今儿可是收了不少力的。 这糖人不白吃!!! 第92章 妹妹拿捏人,越来越厉害了 黎文黎韬:娘嘞,憋不住了,“哈哈哈哈——” 俩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打滚,小少爷哪里还有面子,早在送珠花那天就碎成了渣渣。 随侍上前想要替小主子换下沾了灰的披风,被花佑祁一手拂开,“不用换,脏了就脏了” 继续领着人往院里走,绕过假山黛墙,进入一座庭院,花佑祁指着正南方向的屋子,“这就是我的书房了,走,我带你们去看看,里面有很多的古籍,孤本那种” 推开门,已时斜阳立刻往里倾泄,将屋里照得亮堂堂。 灵宝望着满屋的书架,眼睛亮得出奇,这比在苏姨那里见过的书,多太多了。 突然好想用空间全部打包带走!!! 小少爷还是第一次在灵宝眼里瞧见渴望的目光,不由得面上一喜,“灵宝,这里的书有你喜欢的,都可以带走” 奶娃不假思索,“全部?” 花佑祁瓷白小脸立马转为菜色,丧着小脸瞧她,“我,我就是全送你,你也看不了啊,字都认不全。这样吧,我去挑几本适合你的书,你带回去,等你学完了,我再给你换别的” 小少爷也是个爱书如命的,真要给他把书搬空了,不得要了他的命? 小短腿蹬蹬,跑得比谁都快,拿了几本自己以前看过的书籍打包好,花佑祁急不可耐,“走吧,我,我带你们去练武场” 生怕小崽子会抢书,小少爷拉着灵宝就往练武场跑,跑到一半,花佑祁又顿住了,故意放慢脚步,眼神时不时瞟向小女娃。 这小娘们赤手空拳都这般厉害,练武场里可是有真家伙的,这要是生气了,会不会把我劈成两半? 去往练武场东南角的垂花门处,两道身影静立。 “花乙,你去厨房,端些糕点茶水送去,等他们玩累了,好吃些东西”,花高逸面露欣慰。 自祁儿去了月儿村习武,性子越来越开朗,臭毛病也越来越少,就连脸皮也厚了,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练武场门口,花佑祁磨磨蹭蹭的走向大门,最后在仨崽子热烈目光下,硬着头皮把门推开。 一进门,仨崽子直奔场地边上的武器架,围着满架子武器惊叹连连。 灵宝盯着面前的一柄长剑,心喜的紧,伸手小心翼翼的触摸。 花佑祁站在门口处,愣是不敢上前,“灵宝,那个,刀枪无眼,摸的时候小心些,别划伤了手” 灵宝扭过头来,好奇,“你平时,都练这个?” 小少爷摇头,指了指对面的武器架,“我爹只让我玩那些” 三娃子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小架子上木刀、木剑、木枪、就连小匕首也是木头做的。 灵宝抬脚上前去,拿上与真家伙一比一做出来的木剑,抬手指向花佑祁,“练练?” 花佑祁欲哭无泪,这人咋随时随地都想干架? “灵宝,师父还没开始教咱们剑法呢,要比,以后再比” “哦,那你会玩,木枪吗?”灵宝指着武器架上的木枪,眼神清澈又懵懂!! 小少爷不会,但他见自家亲爹练过,耳濡目染的自然也能耍上两下,默了默,男娃还是挪动脚步走上前,拿起木枪想耍两招。 一回头,小女娃哪还有刚才清澈懵懂小眼眸??? 那眼睛亮得跟饿狼扑食似的,提着木剑便冲了过来。 花佑祁心凉了半截,就知道不能拿正常思维去跟她比较,这才一岁不到,都开始捏儿坏了。 小少爷想都不想,扔掉木枪,拔腿就跑,“你别过来啊” “站住,就过两招!!” 花佑祁跑的更快了,“我信你个鬼,别追了,别追了” 俩崽子视线跟着俩人转圈,片刻后,提着木刀,捡起木枪,加入了追逐,“小花花,别跑,哥哥来救你” “滚——蛋” 小小练武场,几个娃子你追我赶,笑声,骂声此起彼伏。 门口处,传来花管事的声音,“小公子,茶水跟点心都备好了,放在院中凉亭还是给您送进去” 小公子不假思索,拼命往门口奔去,“就放在凉亭” ...... 净月河,月儿村。 正值午时,婆媳二人在灶房里做午饭。 疯人萧睡了个半饱,在两边小院都找了一圈,一个小崽子也没瞅见。 崽子出门玩,不带爷爷? “灵宝,小文小韬——欸,娃呢?” 灶房门口,老太太支棱出脑袋,“疯老,灵宝他们带小少爷上山去嘞,估摸着马上就回来了” 老头一愣,花家小儿不是不喜欢上山吗? 刚跨出院门便瞧着村口马车驶来,三个崽子算是赶在午饭前回来了,还有一个是非要送他们回来的小少爷。 四人跳下马车,俩崽子先瞧了瞧院内,听着灶房里传来颠勺炒菜声,这才笑呵呵看向疯人萧,“疯爷爷,嘿嘿” 老头半依着门框,垂眸扫过四崽子,故意抬高音量,“不是去山上了吗?坐着马车上山的?” 俩崽子想去捂老头的嘴,奈何矮了一截,急得都快哭了,这要是让阿奶阿娘知道他们撒谎,不得挨上一顿竹笋炒肉? 就连灵宝也知道,若是拆穿了,她肯定也要挨罚,上前揪着老头衣角,抬头,大眼睛眨巴眨巴,装萌卖傻,奶音软软的,“疯爷爷” 只一眼,老头便败下阵来。抱起小崽子,老头转身回院子,“行,爷爷看在灵宝的面上,不说,桀桀桀” 门外三人对视一眼,努力想要做出一副乖巧卖萌的模样,却是一点也学不像。 黎文兴叹,“妹妹拿捏人,越来越厉害了” 黎韬摇头,“学不来,学不来啊” 花佑祁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哼——捏儿坏” 小少爷厚着脸皮在黎家蹭了顿午饭,下晌才回的城里,临走时,趁着奶娃午睡,悄悄把怀里的珠花夹在灵宝头上。 小娘们真挺好看的,就是太虎了!!! 第93章 灵宝的周岁生辰 ...... 白云城,罗氏粮铺。 这几月为了‘安抚’暴动的流民与佃农,两位长老忙得焦头烂额,但依旧有不少人逃去月儿村,唯一让人庆幸的是,那月儿村里并不是什么人都收。 有多数的人被赶了出来,没地儿可去的他们只能又回到码头与田庄。 两位长老抓住这一点,除了武力镇压以外,又吩咐手底下的堂主不停与他们洗脑,胆小的不敢逃,胆大的基本都是带着罪孽的恶人,逃了也没用。 “妈的,咱们漕运行何时这般憋屈过”,于长老拳头捏的咯咯响。 “好在月儿村不是什么人都收,从咱们这儿逃出去的人,竟有三分之二都被他们赶了出来,好歹也保证了码头与田庄的正常运作” “帮主可有回信?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金福从怀里掏出信,递了上去,“东巍有一条大的航线,正在谈判的关键时刻,帮主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盯着信看完,于老三诧异,“文子骞居然也去东巍了?还与罗爷遇上了” “听说是去找什么药材,也不管咱们的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看紧码头,别在出什么差错了” ...... 赤水之地的寒冬湿冷入骨,到了腊月,气温骤降,清河畔开始结出浮冰。 地上下了冻,二里地外的开荒也停了下来,各家各户都猫在家里过冬。 鹅毛大雪扑簌纷飞,伴着凛冽寒风,冷得连狗都不想挪窝。 灵宝的周岁生辰也到了,腊月初五,五豆节这一日。 黎老太一大早起来,带着钱婆子,儿媳,丁香开始忙活。 按照习俗,有酒席压灾的说法,也就是说小孩子在满月和周岁时,最好都要大办宴席。 人越多,越热闹,天上的神仙才能看到,会给孩子祝福,看护孩子,避免灾祸。 但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办生辰宴,只能一家子关上门自个热闹热闹。 早上一醒来,灵宝便被阿娘给拎了起来,梳了两个漂亮的羊角辫,换上了老太太一早就准备好的新棉袄。 她昨晚也听见了,今日家里要给自己过生辰。 粉嫩瓷白小娃娃,乖乖坐在屋檐下,没有去苏姨家听课,也没去隔壁找疯爷爷。 家里人忙活,她的眼睛便跟着大人身影转。 阿娘在用红纸搓鸡蛋。 阿奶与钱婆婆在灶房里揉面。 香香姨在用红布给自己缝平安福。 阿爷跟阿爹在后院杀鸡宰兔。 平日是最闹腾的疯人萧今儿也不知去哪儿了,小灵宝动了动耳朵,没听见隔壁有动静,眼珠子转悠一圈,也没见着两个哥哥。 一直到午时,疯老头才带着俩男娃回来,一起进门的还有沧铭天与苏月。 十二口人集齐,围坐在灶房饭桌上。 屋外依旧下着大雪,好在寒风渐渐小了,没了冷风吹进屋里,饭桌下火盆很快便驱散了屋里寒意。 俩男娃扭扭捏捏上前,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礼物,一对红色头绳,一双小虎鞋。 “妹妹,这是入冬前我们去山上挖草药,晾干,卖了换的,祝你生辰快乐!” 灵宝小心翼翼接过礼物,眼睛瞪得大大,原来哥哥们早就在为自己的生辰做准备了。 “哼——俩泼皮猴,还不让爷爷帮忙,非要自己炮制晾晒,浪费了不少药材”,疯人萧也拿出自己的礼物递上去,“灵宝,这是爷爷送的” 老头将手里木匣子打开,里面竟是一颗虫茧,“这叫千毒虫,别看它现在只是虫茧,以后孵化出来的小虫子,能解世间任何的毒,宝贝着呢” “疯爷爷,那它什么时候能孵化出来?若是一直不出来怎么办?”,黎韬的话刚落就吃了个脑蹦子。 “就你话多”,老头看向奶娃,“嘿嘿——小灵宝,这可是爷爷最贵的宝藏了,你可得收好,爷爷我已经孵了它两年了,接下来可就交给你了” 话闭,老头被挤开,沧铭天打开手里的布包,里面是两把打磨好的木剑,一长一短,与参差剑无二,“开年后,师父正式教你练剑” 俩男娃瞧着两柄木剑,眼里满是羡慕,却也半点嫉妒不起来。妹妹的天赋是他们没法比的,也没必要去比,因为她是妹妹,他们都姓黎! 最后轮到苏月,自怀里拿出小木盒打开,是三支小巧的竹筒毛笔,“灵宝,这是苏姨亲手做的,收了礼物,以后可不能再叫我苏姨了,得叫我先生” 她看向一旁的俩男娃,从盒子里拿出两支笔来递上去,“趁着灵宝过生日,我就一起送了,你们仨,以后要谨记,业精于勤,荒于嬉” 没想到自己也能收到礼物的男娃,大喜过望,卖力点头,“是,先生” 灵宝垂眼,抱着满怀的礼物不敢太用力,生怕会弄坏了,心里沉甸甸的,鼓鼓的,又暖暖的。 眼眶里蔓上雾气,不知怎的,鼻子有些发酸,小奶娃抬起头,眼前是笑意盈盈的阿爷,阿奶,阿娘,阿爹,钱婆婆,香香姨。 还有疯爷爷,师父,苏先生。 还有两个,嘴角都快咧到耳后的傻哥哥。 一只大手抚上头顶,阿奶慈祥的声线传来,“灵宝,收了这么多的礼物,开心吗?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咱们一家都好好给你过” 灵宝眨了眨眼,眉眼弯成月牙,用力点头,“嗯!!” 璟光二十八年,腊月初五。 我小名叫灵宝,大名叫黎白,我今天满一周岁了!!! 今日目光所及,皆是我以后要守护之人。 再次揉了揉娃儿头顶,老太太发话,“吃饭” 桌上菜色极其丰富,有鸡,有兔,还有酱鸭,腊肉,满满一桌,再配上悠然居的好酒八仙酿。 黎老汉握住筷子,突得感慨,“这可比咱以前过年都吃的好啊,真是托了咱灵宝的福嘞” 灵宝扬了扬下巴,指着桌面,“吃,吃完,再去抢” 黎家人,“......”,就知道这些东西来路不正!! 疯人萧赞同,“行,下回爷爷还带你去,咱专门逮着死人妖一家薅——薅死他,桀桀” 正在一家子要动筷子时,院门外响起熟悉童声。 第94章 雪中熟人 “灵宝,本少爷来给你过生辰了” 黎家人一愣。 老太太起身,从墙角又搬了张凳子来,嘴里喃喃,“小少爷怎知今日是灵宝生辰?” “阿奶,早上疯爷爷带我们进城买礼物,碰见小花花了” 花佑祁奔至灶房门口,拂去满头雪花,先朝大人们问好,然后走到奶娃面前,质问,“你今日生辰为何不与本少爷说?咱俩难道还称不上朋友吗?” 小少爷很生气,一起玩了这么久,竟还把他当外人。 灵宝想说,她也是昨晚才知道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半晌才软软吐出三个字,“我忘了” 难得见奶娃用这般语气与自己讲话,花佑祁心里一乐,嘴上却哼哼,“念在你年幼,本少爷不与你计较”,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生辰礼物,“喏,给你的” 本以为又是什么珠花头簪,小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个木雕小娃娃,还是个不成形的,连五官都刻得歪七八扭。 一看是不值钱的小物件,黎家人反而松了口气,上次小灵宝头上的珠花一看就价值不菲,拿在手里都烫手,想还回去,小少爷又不收,愁人。 “本少爷刻了一上午呢,喜欢吗?” “丑”,灵宝嘴里嫌弃,但还是把小木雕收到了怀里。 “丑也是我的心意,千金难买,等你下次生辰,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啧啧,花家小儿,上好的梨花木,硬是毁在你手里了,浪费”,老头盯着小木雕忍不住打趣。 花佑祁把老太太搬来的木凳放在灵宝旁边,坐下,“疯爷爷,我家梨花木多的是,不怕浪费” 老头被财大气粗的小儿噎得说不出话来。 几个妇人捂嘴憋笑,没憋住,“哈哈哈哈” 一顿午饭,在欢声笑语声中度过。 ...... 下晌。 灵宝目送小少爷坐车离去,回到房间,她望着床上一堆礼物,唇角忍不住翘起幅度。 小手轻轻拂过每一样礼物,全都收进了空间。 “灵宝,走,哥哥带你去堆雪人”,黎文跨进屋,拉着妹妹就往院里跑。 “别玩太久嘞,小心冻了手冻了脚”,许姝惠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瞧着三娃子在雪地上跑,担心孩子脚上布鞋被雪水洇湿,又起身找了三双干的放在火盆边,等孩子们玩够了,就能立马换上暖烘烘的干净鞋子。 刚过西时,冬日里昼短,天色已经渐暗,月儿村外,一眼扫过去,土路上的雪与林间枯木的灰连成一色。 雪花纷纷扬扬下,一个小身板缓缓行至清河畔,从远处看去,好像一只瘦弱的小猫,在雪地里步履蹒跚,寒风一吹,小身板随之倾斜。 寒冬腊月,他脚下却只踩了一双草鞋,抬脚踏出雪坑,能见着脚背上又红又肿的冻疮。 抬头,望了望土坡上露出的房顶,他眼神再次变得坚定,仿佛那里有某种动力在支撑着他。 黎家小院内,三娃子齐心协力,堆了一个高高的大雪人,黎韬捡起地上干树枝插在雪人手臂处,“灵宝,你瞧,这样就更像人了” 灵宝点头,有样学样,给另一边也加上干树枝。 瞅着天色已暗,许姝惠放下手中鞋底,招呼三个孩子进屋来换鞋。 “崽,别玩了,赶紧过来换鞋,一会儿该长冻疮嘞” 灶房门口,丁香支出脑袋,“姐,饭好嘞,文哥儿,韬哥儿,去叫疯爷爷和苏姑娘他们” 俩崽子齐齐应声,还没跑到院门,院门便被敲响了,“咚咚咚”,门外人敲的极轻,似礼貌,又似没了力气。 黎文拉开院门,一个小身板顺着拉开的木门往下倒,黎文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嘴里惊喊,“阿娘” 正在给灵宝换鞋的妇人一惊,一时顾不上给娃穿鞋了,连忙跑来,嘴里同样大喊,“诚盛,娘,快来” 堂屋内,火盆烧得很旺,屋里也很暖和,黎家人拼了几张凳子又铺了一床厚被褥在上,这才把小身板轻轻放下。 “外祖母,呜——您,您别丢下苛儿”,沈苛双眼紧闭,小小眉头几乎拧到一块,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因为发热糊涂了,嘴里一直在喊外祖母。 “丁香,快去烧一锅热水来,再,再熬些姜汤,哎哟——可怜的崽噢”,瞧着小娃身上的伤,多数是被冻的,还有一些新伤,看着像是摔的,又像是荆棘藤刮的,老太太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也去,顺道再给他熬些米粥来,等他醒了先给喂些粥喝”,钱婆子紧随丁香身后,刚拉开门,便遇上进院的疯人萧、沧铭天还有苏月。 疯人萧一脚跨进堂屋,不多话,直接搭上小家伙手腕,片刻后,皱起了眉头,“身上都是外伤,看着吓人,倒不难治,但他受了凉又在发高热,加之长期营养不良,这一病怕是不那么容易好全” 他摸了个小瓷瓶出来打开,倒了一颗白色药丸塞进小娃嘴里,朝一旁的黎诚盛吩咐道,“把他的上衣解开,我给他扎几针,不然这热退不下去” “哦好好”,黎诚盛掀开被子,一层一层的给他解开衣裳,全是薄薄的单衣,大人的,小孩的,长短不一套在身上。 待得衣裳全部褪去,黎诚盛忍不住的心中一紧,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些,太瘦弱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他记得上次祖孙二人来家里时,明明不是这般模样的。 黎文黎韬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瞧着疯爷爷施针,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灵宝被阿娘抱在怀里,盯着小床上男娃,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她不知道如何去怜悯一个陌生人。她见过的生死,太多了,多得自己也数不清,就连她自个也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才来到了这里,拥有了家人,拥有了爱。 “阿娘,他,会死吗?”奶娃轻轻问道。 怕打扰到疯老施针,许姝惠抱着奶娃退了几步,才小声说道,“你疯爷爷说了他的病不严重,灵宝别怕,他不会死的” “醒了,阿奶,他醒了”,黎韬凑近,小脸几乎要贴上沈苛。 “咳咳,水”,沈苛睁开一丝眼缝,嘴里喃喃着要喝水。 瞧着他醒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丁香把水碗递给疯人萧。 疯人萧,“......我,我不会喂娃,小娘子你来” 一碗温水下肚,见他没有吐,老头转身回自己小院去取药。 第95章 沈苛的身份 喝了水,沈苛终于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眼珠子一转最后停在黎诚盛脸上,“叔——叔”,声音有些嘶哑,弱弱的,像刚出生的小猫,“叔叔,包,我的包” 包?黎诚盛反应过来从墙角凳子上拿过来一个小包袱,“别怕,你的包在这儿呢” 小娃想伸手去拿包,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叔叔,打开,是外祖母,让苛儿拿来给您的,外祖母说,苛儿不能看,要叔叔看,苛儿很乖,没看,苛儿——苛儿好想外祖母——” 男娃声音越来越小,眼泪顺着脸颊往下坠。 见状,黎家人也猜到了七八分,纷纷别开目光,不忍再看。 “孩子,你别哭了,你生着病呢,先好好休息,啊”,黎老汉替他盖好被子,许是太累了,又或是屋里的温度很暖和,小男娃抽泣声渐渐平息,又沉沉睡了过去。 黎诚盛紧了紧手里的包袱,不知怎的,恁轻的包袱拿在手里好似有千金重般。想了想,他还是把布包打开了。 里面是两身衣裳,一套是妇人的,一套的小孩的,被洗的干干净净。 老太太拿起来一瞧,诧异,“这,这不是上次来咱家,我给他们祖孙俩找的干净衣裳吗?一套我的,一套黎文的”,虽也是旧衣裳,但不难看出,祖孙俩回去换下后就没再穿过,很是珍惜。 衣裳下面还压着一封信,以及一块刻了沈字的铜制令牌,“这,是他们家的信物?”突地想到之前在佃农村时,听到那老汉叫了声夫人,想来他们以前也是大户人家。 沧铭天瞧着黎诚盛手中令牌,忽觉眼熟,他上前一步问道,“给我瞧瞧” 黎诚盛转身,递上令牌。 借着油灯,沧铭天仔细看了看,片刻后启唇,“若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一块类似将令的铜符”,怕他们听不懂,沧铭天继续解释,“在南越,有不少大家族都会雇募傔从,有的是从小被买来养大的,有的是直接在外买来的壮劳力,再经由训练,变成自家的私兵” 黎诚盛大惊,“这,这不是谋反的大罪吗?” 沧铭天摇摇头,“南越皇帝年幼,摄政王把持朝政,又穷兵黩武,不少人为了讨好他,专门豢养私兵再送与他,这也导致南越的将士虽多,却不能拧成一根绳,汇成一股力”,越说男人脸色越沉。 苏月轻拍他肩膀,上前拿着最后那封信,浅笑道,“与其三智五猜的,不如直接看信里的内容,想必会给你们解了惑” 黎诚盛尴尬挠挠头,“嗨——瞧着令牌一时好奇,都给忘了信了” 信封上没有字,颜色看着也有些旧了,想来该是很久前就写好的,犹豫片刻,黎诚盛还是拆开了信封。 西时末,大人们齐齐围坐在灶房里。 小火炉上,药罐子咕噜咕噜正冒着雾气,丝丝药香氤氲,充斥整个灶房。 灶房门被推开,疯人萧头顶奶娃,挺着肚子进屋。瞧着一屋子人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老头撇嘴,“别担心了,小娃已经退了热,又吃了不少米粥,养养很快就能下床了” 众人松了口气,目光望着桌上的信。苏月先开口道,“黎婶子,黎叔,这孩子你们打算收留吗?” 老两口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咋回,多个孩子无非是多张嘴吃饭,倒也能养得起,但他们谁都没想到,这沈苛的身世竟这般复杂。 也没想到,这个在佃农村受尽磋磨的沈家,会是东巍的前尚书,沈怀志一家。 黎诚盛将信纸叠好,与沈家的令牌一同放回信封,沉声道,“我记得当年沈尚书一家流放之时,我还在县城备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真是——世事难料啊” 黎家人抿唇不语,心中感慨,谁说不是呢,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一家子会被流放,又巧合的来了这赤水。 忆起上次在佃农村看到的那个蓬头垢面老汉,黎诚盛心中叹息,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沈尚书是东巍的两朝元老,在京都官中以清廉正直着称,更是被芸芸学子奉为楷模,三年多前却因为贪污受贿被流放至岭南。 当时京中的百姓根本不敢相信这事,吵嚷着要为沈尚书伸冤,这事当时闹得可大了。后来,刑部张贴公文后,在铁证如山前,哪怕知道这些证据是假的,老百姓也没办法” 信中描述,其实写得很细,从当时的朝堂之争,再到沈家如何被诬陷栽赃的,幕后操纵之人,再到沈苛的身份,令牌的用处,总共写了十来页纸张。 “可这沈苛的身份——”,许姝惠话没说完,抿着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黎诚盛接话,“提着沈苛的身份就不得不提一嘴已故的太子,璟光十七年,太子妃诞下皇长孙,炎阖。 但这皇长孙命薄,六岁时死于一场大火,当时举国哀悼三日,爹,娘,这事你们应该也记得的” 老两口点点头,“记得的,后来那太子妃因抑郁成疾,也死了” 黎诚盛,“嗯,太子妃死后几年,东宫之主再次大婚,娶的便是这沈家的嫡女,次年,东宫又诞下了皇长孙,他便是沈苛了,确切来说沈苛的本名应该叫炎柯。 但好景不长,炎柯才一岁多,太子便病逝了,东宫一倒,朝中人心惶惶,璟光帝膝下两儿子,蠢蠢欲动,沈尚书一家以及年幼的皇长孙便成了众矢之的” 之后的事,也不必黎诚盛再说了,结局已经摆在了眼前。 听故事的疯人萧,手肘搁在桌上,手掌拖着下巴,眼神时不时瞟一眼药炉子,一个哈欠下去,困意连连。 瞟了眼头上奶娃,已经抱着他脖子睡熟了。 “这,这皇帝权力这般大,为何连自己的孙子都护不住?”丁香愤慨,扭头望了堂屋方向一眼,眼尾立刻红了。 苏月言简意赅,“皇帝并不是权力最大的,权力最大的是舆论,舆论是无形的无冕之王” 众人沉默,片刻后,话题又重新回到收留问题上。 第96章 你别告诉爹爹,你还捡了个刺客 “这孩子可怜,要不,就留下吧?”老太太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话落,她把哀求目光落在苏月身上。 他们也不图沈苛将来报恩,只是单纯想圆了沈家一门清流的托孤遗愿。至于这孩子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待他长大能明事理辨是非了再自己决定吧。 瞧老太太这副模样,苏月好笑道,“黎婶子,我的意思是若您不愿意收留这孩子,便交给我,我来教养他” 黎老太尴尬的撩了撩额前碎发,她原想着这孩子身份太过敏感,恐会给月儿村招来祸端,苏姑娘她们定是不愿的,哪成想,苏姑娘早就打算收留了,“嗨——老婆子我自是愿意的,也就是多张嘴吃饭罢了” 苏月浅笑点头,视线转向黎诚盛,问道,“信中提起的晋王爷,你可了解?” 一听到王爷二字,小灵宝忽的抬起头,迷瞪小眼神渐渐苏醒,她一动,疯人萧立刻把娃给抱了下来,打了个哈欠问道,“咋了?小灵宝认识晋王爷?” 崽子垂眸想了想,抬头说道,“驿站,杀手,提到过王爷、大延国幻影阁、八品高手” “了解说不上,晋王是璟光帝膝下的老二,他封王后因身体不太好,一直没去封地,朝堂上也甚少提及他,”黎诚盛摇摇头,晃动之际,脑子突然闪过灵光,“晋王爷?” “灵宝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在京都刑部大牢时,曾有几个蒙着脸的男人来问过我,说什么刺客,被我藏在哪儿了? 我当时受了鞭刑,疼得都快昏过去了,脑子也糊涂,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刺客是什么意思,还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被送出大牢前,还听见他们说了,晋王、偷玉筒、图,这样的字眼。 难不成,咱们家被冤枉流放至此,也跟这晋王爷有关?” 一说起这事,黎诚盛脸色刷的沉了下来,“可我一个芝麻小官,压根就见不到高高在上的王爷,他为何要害我?” 苏月捋了捋思绪,将所有事情碎片联想了一下,总觉着缺了点东西,她开口问道,“出事前,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黎家人皆垂眸思索,片刻后接连摇头,老太太开口道,“那会儿子灵宝才出生没几天,大伙都忙着照顾娃,鲜少外出,也没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 硬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只能是小灵宝的异能了。 黎老汉忙道,“酒楼那场大火算吗?那火来得蹊跷,事后他们还把这顶帽子直接扣在咱们家,连酒楼老板跟伙计也作了伪证冤枉咱们” 苏月摇摇头,“那场大火不过是予你们定罪的由头罢了,或许有关联,但这应该不是关键点——” “啧啧——你们家这事啊,听得爷爷直头疼。那朝廷里的人全是一身的坏心眼子,成天就想着怎么在背地里阴人。 与其去揣摩他人的心思,不如以暴制暴。不就是个小王爷嘛,等爷爷啥时候空了走一趟东巍,直接一把毒粉送他归西,桀桀桀”,老头看向怀里奶娃,“小灵宝,到时候爷爷带上你一块,让你先砸他,解了气,爷爷再送他上路” 小灵宝低头没搭话,须臾,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筒放在了桌面上,两眼无辜,“玉筒,捡的” “......”,众人懵了。 沧铭天与苏月视线从玉筒转向奶娃,更让他俩好奇的是,为什么小娃随手这么一——掏,就能掏出东西来? 原谅他们没见识,他们也是头一次见着小娃施展神通。 这还是灵宝为了不吓着人,才多了这个掏东西的动作,不难想象第一次见着下鱼下果子的黎家人,当时的内心有多震撼。 “灵宝啊,你你这玉筒是从哪里捡的?” 出事那会儿灵宝才多大,连门都没出过,去哪里捡个玉筒回来?不,不会是有人送上门的吧?“灵宝,你别告诉爹爹,你还捡了个刺客?”,黎诚盛脱口而出,刚说完就后悔了。 灵宝下意识做了个掏兜的动作,吓得所有人立马站起了身,紧紧盯着奶娃怀兜。 还——还真捡了? 奶娃撇嘴,眼珠子在灶房内扫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位置,盯着饭桌,怀里小手轻轻一攥。 浑身带着水汽的蒙面男人立马砸在了饭桌上,声音不大,却震得所有人耳鸣,脑子发懵。 “我——我去”,疯人萧抱着娃,后退两步,见过娃掏草药,扔石子儿,还是头一次见娃丢人出来。 小妇人瞧着半裸不裸的男人,又羞又怕,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后才别开脸去,“诚,诚盛,快给他盖上” “哦哦”,黎诚盛回神,四顾找能盖的东西,沧铭天已经取下身上外套搭在了男人身上。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桌上男人,惊疑,“他的身上还有余温?”,拉起男人手掌瞧了瞧,疑惑更甚。 疯人萧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上前搭在了男人手腕上,片刻后摇头,“没有脉搏,死的”,不过:“死了那么久,居然没有腐烂” 掀开男人上半身衣物,检查了他的伤口,被箭矢贯穿的伤,竟已经结了痂,再次探了探男人脉搏,心跳,确定了人是死的后,默默给他拉上了外套。 心中的震惊又一次跌破了底线,死人没腐烂就算了,连伤口都愈合了?艹,老头心中暗骂,不会过段时日直接诈尸吧? 老头额角突突跳,瞧着面不改色的奶娃,默默把心思压了下去,只能把一切都归功于灵宝那神奇的空间。 须臾,老头在奶娃耳边低语了几句。 灵宝点头,把男人收进了空间,顺势把之前在男人身上找到的东西都甩了出来,“这些,都是他的。起火那晚,人在院里,死了,宝收进了空间” 想了想,灵宝再道,“后来,有人想进阿娘房间,有杀气,宝拿鱼,想砸他,突然起火,他跑了” 黎家人心头一惊,回想起过往种种,忽地恍然大悟,合着那场大火也救了自己一家人的命? 第97章 他不行,找别人合作便是 若非如此,他们一家可能当晚就被灭口了。 还有小灵宝,打从生下来,就一直在护着他们,想着想着黎家人纷纷把视线转向灵宝,有感激,有心疼,也有骄傲。 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黎家人重新坐回凳子,个个脸上都带着颓废。 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们一家小老百姓如何能去对付得了高高在上的王爷?别说现在的处境,就是放在以前家里全盛时,也不可能对付得了皇室的人。 把这些心思压了压,众人的视线聚集到桌上玉筒。 同时也很好奇,这玉筒里到底装的什么,会害得他们一家颠沛流离,几经生死。 疯人萧把娃搁桌上,拿起玉筒仔细打量,拧了拧,没拧开,“这玉筒应该是有什么机关,得找专门干这行的人来,才能打开” “哟,干这行的不正有个现成的嘛,文子骞啊”,老头嘿嘿笑,拿着玉筒就往怀里踹,想了想,又递给了灵宝,这玩意有些烫手,还是放灵宝那儿比较安全,“崽,收好了,回头爷爷找一趟文子骞,让他帮帮忙” 瞧着娃儿准备往怀里揣,沧铭天身子一僵,眼珠子不经意转向小奶娃,一眨不眨的,什么高冷,在好奇心的作祟下荡然无存。 撇见师父偷摸看过来的眼神,灵宝已经放进怀里的手,又缓缓伸了出来,她咧嘴一笑,手里握住的玉筒凭空消失。 沧铭天,“......” 看师父有些发怔的小表情,灵宝一扬眉,玉筒再次出现,过后又消失。 其余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桌上的令牌,谁也没注意到一大一小私底下的小互动。 苏月拿起桌上的令牌,一面刻着柒,一面刻着晋,她递到有些发怔的沧铭天面前晃了晃,问,“这你应该认识吧?” 沧铭天眨眨眼,缓了缓有些酸涩的眼睛,视线看向令牌,淡淡道,“南越边境的小国中晋,这是他们皇室的暗卫令牌,七杀殿,曾经交过手,实力,很一般” 疯人萧啧啧两声,见不得某些人装逼,起身走向药炉,看药去了。 刚走两步,又转身回来拎起奶娃,小白眼一翻,嘀咕,“崽,别学那小子,装逼会遭雷劈” 沧铭天,“......” 黎诚盛继续发问,“沧将军,这么说来,刺客是从中晋来的东巍,目的是为了这玉筒?” 沧铭天摇头,“为了玉筒是真,但不一定是七杀殿的人,我刚才检查了他手上的茧,不像是长期握刀的,倒像是经常使用短刃的” “倒也不必再猜这刺客的来处,重点还是玉筒,等之后玉筒打开了,自然一切明了”,苏月起身从疯人萧怀里抱过奶娃,指了指桌面,“灵宝,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以后除了咱们不能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可记得了?” 灵宝点头收了东西,巴巴望向阿奶,“阿奶,饿了” 大伙这才想起还没吃晚饭,“嗨,瞧这记性,都给忙忘了”,饭菜都一直在铁锅里温着,也不用再热一遍,端上桌就能吃。 “等等——”,老太太拿了抹布在桌上擦了好几遍,一想到刚才桌上的尸体,心里多少是有些膈应,不擦干净吃不下。 灶房门被推开,钱婆子探进脑袋,“疯老,那小娃醒了,要不要给他喂药?” “我去吧”,老太太麻利擦干净桌子,起身走向药炉,“丁香,你去屋里把黎文黎韬没吃完的乳糖拿来,药苦,吃点糖没那么遭罪” 丁香应着,出了灶房。 喂了药,钱婆子把娃带回了她与丁香的房间,有人随时盯着,才能放心。 ...... 东巍,京都城内。 临近过年,街道上人来人往,大片的雪花刚落地便被人踩碎了去,化开的雪水把地上青石板洇湿,给周边的商铺添上一抹重色。 桐来客栈三楼厢房,一大一小立在窗台边,瞧着街道上撑着油纸扇来往的行人,文伶儿兴叹,“先生,咱们今年不能回去过年了” 回赤水地界的水路都被冻住了,若是走陆路,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又经受不住。 一只大手抚上头顶,文子骞浅笑,“想家了?”这年哪次都是他们俩过,在哪里过不一样? “嗯”,文伶儿点头,抬眸望向男人,“想月儿村,想弟弟们和灵宝妹妹了” “还有两味药,寻到了就回,寻不到,最晚明年四月回”,伸手将窗户关上,男人又道,“去好好休息吧,我还得出门一趟” 未时末,屋外雪虐风饕,文子骞踏上马车,赶往京都城内最大的酒楼,闻香楼。 三楼一品香,小厮将人请进屋,门一关,屋外喧嚣被隔绝。 厢房内,淡淡香薰袅袅,紫袍男人端坐茶桌前,见人进门,男人略微抬头看去,露出一丝笑容,“文先生,考虑得如何?” 文子骞脸上挂着笑,行了江湖礼,而后坐在男人对面,瞧了眼对面男人衣着上的蟒纹,直接开门见山,“王爷,我文家向来不做朝廷生意,这次也算是破例了,明年五月你派人来取货便是,届时还望你信守承诺,将醉龙草一并带来” 男人抿了口茶,浅笑点头,“这是自然,不过本王还有一件事想向先生打听打听” “王爷请说” “先生在白云城可听过一户姓黎的人家?” 黎家?文子骞扬了扬眉,没想到一个小小黎家,不光在白云城掀了场风雨,连京都皇室也与他们有牵连?“王爷既能问出这话,想必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又何必再问文某?” 晋王垂眸,眼底冷厉一闪而过,再抬眼时笑容依旧,“倒是本王说话太过隐晦了,先生此次来京,所为药材应该不止醉龙草一种吧?若本王能再帮先生觅得天心花呢?” “你想让我帮你对付黎家?”文子骞缓缓靠上圈椅,饶有兴致地开口,天心花他确实想要,不过这花并不是很难找,他不急,倒是更好奇对面的人跟黎家有什么关系? “先生性子爽快,本王便直说了,这黎家背后有好几位高人相护,单是白云城内任何一方势力怕是也很难吃下他们,不如你我联手如何?” 文子骞盯了男人两秒,瞧他只说后语,不语前言,顿时失了兴致,撑着扶手站起身拱手道,“王爷高看文某了,文某一心铸铁,并无这等‘宏志’,交易达成,文某先告辞了” 走出厢房没两步,房内传来茶杯碎裂声,文子骞顿了顿,迈步离开。 刚才的宏志二字,他特意说得重了些,那黎家背后的人至今还是个迷,若真有人要去解迷,他倒也乐得看。 一品香内,阿四从暗门走出,“王爷,这姓文的太不识抬举了,白云城内四大势力相互制衡,若有我们助他——” 炎晋抬手打断阿四,“不着急,你也说了白云城内有四大势力,他不行,找别人合作便是” “是,王爷英明” 第98章 又见精明小货郎 ...... 净月河,月儿村。 连续好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清河畔土路上,马车碾过雪路,留下深深的车辙印,车板上“精明卖货郎”带着笑意朝着村口而来。 “换货嘞,换货嘞,剪子、菜刀、棉布换嘞”,小货郎嘴里喊着,手中小鼓摇得邦邦响。 待走到村口槐树下,已经有好几个听着声的妇人拎着精米,等在了此处,“嘿哟,来了来了” “小货郎,今儿赶早啊,往日都是下晌才来” 马车停下,小货郎瞧了瞧几个妇人手里的米袋子,笑意不减,“婶子,夫人,今儿雪停了,自然得赶早,谁晓得它下晌会不会下雪嘞” “给婶婶换一匹布,家里都等着做身新衣裳过年嘞”,老妇人指着马车里的灰色麻布,递上手里精米,完事后又小声问道,“小货郎,我听黎家婶婶说,你打算在咱们村安家?” “丁香姑娘不是说你要在咱们村开个小商铺吗?真的假的”,小妇人接着老妇人的话追问。 ‘精明小货郎’眼中闪过疑惑,阁主竟有这打算? 倘若自己帮阁主办成了此事,说不定阁主就能对自己另眼相看,那自己距离娶孙娘岂不是又近了一步? “婶婶,是真的,就是不知道这沧将军留人的标准是什么?”小货郎忙凑近几个妇人问道。 “嗨,能有啥标准,只要人不坏,将军都不会赶,咱们呐,就盼着你能开了小商铺,以后换东西就方便嘞”,小妇人递上手中米袋子,同样换了一批麻布。 待几个妇人走远,小货郎犹豫片刻后,搓搓手往沧家小院走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小货郎透过门口往堂屋门看去,能隐约听着有读书声从堂屋内传出。 自从上次带人开荒后,沧铭天便一直忙着没时间教崽子们习武,现在又下了冻,怕孩子们着了凉,便决定等开年后暖和了再授武。 于是早上的习武课也变成了崽子们的习字课。 “咚咚咚”,院门被敲响,堂屋里的苏月合上书本正要出门,听着隔壁房门被拉开,她又坐了回去。 仨崽子好奇这狗都不挪窝的天气谁会来敲门,纷纷扭头望去。 院门拉开,沧铭天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淡淡问道,“何事?” “沧,沧将军”,男人低下头躬身行礼,扭扭捏捏半天才问道,“将军,我,我想来月儿村安家” “嗯,房子你自己建”,扫了眼村口的马车,沧铭天缓缓合上门。 回屋回屋,这天,是真冷啊。 屋外小货郎吸了吸鼻涕,呆呆转身往回走,走两步又回头看一眼。 事情发展得太顺利,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顺利得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都已经想好了各种措辞,因为没有房子娶不上媳妇?城里房子太贵交不起房租?被城中恶霸欺凌?能想的都想了,却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堂屋内,瞧着回来的男人,苏月淡淡开口,“是那卖货郎?” 本来都准备回屋的沧铭天,听着苏月问,又拐弯来了堂屋,在火盆边一坐便不想再挪动,“嗯,上次听黎婶子说他想在村里建房子,开个小商铺,我同意了。以后也就不用时不时地往城里跑了” “我看你是想躲懒”,苏月嗔怪道,声音却是柔和的。 沧铭天笑笑,低下头继续烤火,耳根红了一片。 俩崽子低头,“......”,师父跟先生还真把他们当小孩了,欺他们什么都不懂? 以前阿爹跟阿娘在家也是这般,恩爱得紧。 唯独灵宝啥也不懂,视线望向村口,眼里盛出不解,货郎叔叔身上气息好像不太一样? ...... 下晌,天气依旧放晴。 小货郎马不停蹄的找来人建房,就建在了黎家小院隔壁,以前是他们家离村口最近,现在变成了小货郎家。 听见动静,猫冬的黎家人纷纷走出屋子来瞧热闹,木材,土砖,一车一车地往空地上拉,看到建房的是小货郎,黎老汉热情上前拱手,“小货郎” “哎哟,真没想到咱们会成为邻居,以后可得相互照应啊” ‘精明小货郎’拱手回礼,客气得很,今儿回去禀报此事,阁主便赏了他一个管事的职位,“相互照应,相互照应,以后我这小店还得仰仗各位” “恭喜啊,小货郎,你以后可是咱们村里唯一开小商铺的,可比我们这些泥腿子强多了”,黎诚盛记情,上次那一大袋的棉花也是小货郎给带回来的,最后被疯老给坑了,说了要慢慢还自然是说话算话,他凑近了又道。 “对了,你要种田吗?两里地外咱们开了不少田嘞,你要种的话,让沧将军给你也分个一两亩地,你一个人也够吃嘞。 那个——嘿嘿,上次那棉花的事,多多少少有些对不住大兄弟你了,你要种地就开口,平时要忙不过来,我跟我爹也能替你照看着” 黎老汉忙附和,“对,咱们家地少,空时多,能帮忙照看的” “不了不了,种地我不会,你瞧我这铺子建好后,挣的那些个子儿也够我一人吃嘞,不想去费这劲” 黎诚盛不想错过这还人情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平时总得做饭吧,那菜地总得开一块吧?你建房时把后院留出来,到时我跟我爹帮你把菜园开好,这事你可不能拒绝了啊” 架不住父子俩热情,小货郎只能点头应下。管他呢,反正以后也不是他住。 灵宝站在院门口,视线一直在小货郎身上转悠,鼻子翕动下,总觉着男人有些不一样,气味不太对,刚想走近些,小身板便被人抱了起来。 第99章 怎么能是最小,得大,得最大 “崽,时辰到了,该跟爷爷学药材了,桀桀”,眼前一花,灵宝已经被老头拎到了炼药房门口。 一老一小相对而坐,老头笑眯眯盯着娃,从手边货架上拿来小木盒打开,“灵宝啊,你告诉爷爷,这是什么?” 灵宝垂眸看向小木盒,里面是一片松卷着的竹叶,跟她空间竹林里的一模一样。 不过这颜色有些不对,黑色褪了不少,已经变成了深灰色。 奶娃收回目光看向老头,乖乖点头,“竹针,我空间里的” 她的特殊几个师父早已知晓,也没人将她当做异类,但凡师父问,她定当知无不言。 “那你告诉爷爷,这竹针还有吗?”,老头费尽心机终于把竹针上的毒给剥离了出来,但很奇怪,这毒一旦脱离叶片便失了效。 要知道,若是能把竹针上的毒单独脱离出来使用,那可是无解之毒,真正的无解之毒啊。 有了这种好东西,以后不得横着走? 奶娃抬起下巴,略带得意,“要多少——有多少”,那竹针用了立马就能长出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干脆的小模样,让老头忍不住笑,“好好好,先给爷爷来一打,等爷爷研制出来,这毒必定登上毒王之首,桀桀——” “疯爷爷,疯爷爷,沈苛醒了——”,隔壁院子传来男娃喊声。这几天除了钱婆子便是两个男娃守在沈苛边上的时间最长。 收起小木盒,老头拎着奶娃飞身落入院中。 厢房内,药味极重。 小娃靠在床舷上,眼神里还带着些许呆滞,这几日迷迷瞪瞪醒过很多次,被喂饭,喂药,他都是知道的。但身体太过虚弱,又大病了一场,以至于他都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黎诚盛与老头一同进屋。 见到黎诚盛,沈苛挣扎着想下床,被快步上前的黎诚盛给摁住了,“快躺好,还没好全,别冻着嘞” “黎叔”,沈苛死咬着唇,又安分的靠了回去。 疯人萧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搭上沈苛脉搏,又仔细检查了他身上的外伤,“恢复得还不错,再有几日就能下地活动了” “多,多谢爷爷”,沈苛收回手,小声道谢。 老头抬眸瞧了他一眼,竟有种自己当了皇帝的错觉。这小娃是皇长孙,嘿——老头我可不就成了老皇帝了么?桀桀。 “疯老,疯老”,黎诚盛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疯老,今日还要施针吗?” 老头回神拍开他起身,“咳——不用了,这几日吃的清淡些,一天三顿药别落下就行” “爹,药熬好了”,门口,黎文端着药碗跨进屋,身后紧跟端着饭碗的黎韬。 “你俩慢些,别把汤药撒妹妹身上了”,老太太进门,一把捞起门口发呆的奶娃。 待到床上的人把要喝完,老太太才正式给沈苛介绍道,“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们家有三个娃子,以后你跟他们一样,我们会把你当自家孩子看待,他们吃啥用啥,你就吃啥用啥” 沈苛低下头,眼眶泛红,他自知自己已经没了去处,若能留下他一百个愿意,须臾他抬头看向老太太,眼神坚定,“黎阿奶,苛儿会干活,劈柴,烧火,下地,苛儿都会,不会的苛儿可以学” 男娃懂事得让人心疼,老太太抬手摸了摸他头顶,嗓音柔和,“好孩子,这些事情都不用你干,以后你就跟着沧将军还有苏姑娘学武习字,这些才是你应该学的,啊” 要不说人不经念呢,老太太话刚落,‘小两口’便跨进了屋。 苏月浅笑上前,“你若不嫌弃,以后便跟着灵宝他们一块唤我一声先生吧” “还有师父”,沧铭天接道。 从来没感受到这般多善意的男娃一时僵住了,从外祖父死后,那个小小的草棚之家便垮了。 再后来外祖母也病倒了,家里所有事都扛在了他身上,生火、做饭、照顾外祖母,从生疏到熟练。 终于,他隐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小小胸腔里装载的酸楚与痛苦太多太多,压得他麻木,压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 “先,先生,师父”,小男娃掀开被子在床上跪了下来,重重给小两口磕了头。 受了礼,沧铭天摁着人躺下,重新给他盖好被子。 黎诚盛在一旁点头附和,拉过黎文黎韬上前,“你好好养病,什么也不别想,黎文黎韬你已经见过了,这俩娃调皮,若是他们以后敢欺负你,你就告诉黎叔,我替你教训他们” “爹,我们不会欺负他的”,俩崽子靠近床边,瞧着床上弱不禁风的男娃,哪会生出欺负他的心思。 黎文拍拍胸脯,“我比你大些,以后我就是你哥,谁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黎韬不甘示弱,“我比你小,但你也可以叫我哥——” 沈苛眼角还挂着泪,他用力扯出笑容,重重点头。 自打他记事起,身边除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再也没有别人了,更别说玩伴。老两口前后离去,有那么一刻,他也想过不如就跟着去了。但外祖母临终时的嘱托他要做到,于是他翻山越岭的来了这里,见到了黎诚盛。 但现在,他不想死了,他很庆幸自己来了这里,也很庆幸自己没在佃农村里饿死,病死,更没在外祖母死的那刻跟着去。 灵宝眼珠子动了动,她在沈苛身上竟感受到一丝很熟悉的感觉。 是什么呢? 那是阿奶给她取名叫灵宝的时候。 是阿娘温柔抚摸自己的时候。 是黎家所有人在知晓自己异能时,却没把自己当异类的时候。 老太太托起手里奶娃,笑道,“这是灵宝,家里最小的妹妹,你之前应该见过一次的,她那会儿连路都还不会走,瞧瞧,现在都能跑能跳了” 灵宝朝男娃露出一个笑容,下一瞬又看向阿奶,不服道,“灵宝,大的” 她以后是要当天下第一的,怎么能是最小,得大,得最大!! 老太太,“......” 其余人忍俊不禁,“哈哈哈——好好好,灵宝最大” 第100章 本阁主借你一万个胆? ...... 小货郎的小院是在七日后建好的。 下晌。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小院门口,‘卑微小货郎’跳下马车,抬脚就往院里走,顿了顿,想起自己现在不是有人伺候的听风阁阁主了,沉着脸转身开始卸货。 早知道他就应该等院里都收拾好了再来,心急了!! 隔壁小院门拉开,黎诚盛顶着笑脸迎了过来,抬手就要帮忙,“大兄弟,在屋里就听着你的马车声了,我帮你” 撇了眼男人伸过来的手,小货郎下意识避开,颤颤巍巍道,“多,多谢” 搬吧,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客气啥?都是邻里邻居的,以后需要帮衬就朝院子里喊一声”,黎诚盛拉开车帘,帮他把货往外搬,瞧着男人低头不说话,忙喊道,“愣着干啥?来帮把手接住,我卸,你往屋里搬” 小货郎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大布包,转身,脸色更沉了。 好,竟然使唤本阁主,放城里谁敢使唤他?借他一千个胆子!! 艹,怎么每次来都这么憋屈。 黎诚盛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瞧着车上只剩最后一个麻袋,自个扛着进了院子。 小院不大,房间也不多,一间主屋,一间灶房,还有一间离门口最近,门设计很大,应该是用来做铺面用的。 男人想也不想,扛着麻袋便进了屋,屋里大小货柜已经齐全,黎诚盛不得不感叹,这生意人就是不一样,快人快事的,“大兄弟,你这屋子应该是用来做商铺的吧?瞧这些货柜设计的,就跟城里铺子的一模一样,花了不少钱吧?” 小货郎不想搭理话痨,提着床单被褥往堂屋里进。 放下麻袋,黎诚盛走出屋,嘴上继续碎碎叨叨,“对了大兄弟,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我以后总不能老是大兄弟,小货郎的叫你吧?” 小货郎拎起堂屋门口最后一个布袋进屋,声音淡淡传来,“我叫霍郎” “霍郎?嘿——你这名字还真是,人如其名”,黎诚盛行至堂屋门口,毫不客气的搬了张凳子坐下,“上次我跟你说的开菜地来着,你看看你啥时候有空,我好叫上我爹过来给你翻地” 菜地?小货郎沉吟,李大娇压根就没跟他提起过,下意识回绝,“不,不用了——”,刚回头,黎诚盛已经行至他身后,行走江湖多年的条件反射,让他差点起了杀人的念头。 好不容易压下杀意,人已经被黎诚盛拉出了堂屋,直往后院去,“霍郎,你别跟我客气,以后你就在这儿安家了,种地你不种,但这菜地怎么也得弄一小块,不多,够你一人吃的就行” 盯着被人紧紧拽着的手臂,小货郎的拳头攥紧又松,松了又攥,眼瞅着周身杀气快要憋不住了,一道声音将他拉回。 周身杀气散去,一低头又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货郎。 “阿爹”,小奶娃声音软软糯糯,从院门外传来。 黎诚盛回头,松开手朝她奔去,“哎哟——灵宝啊,这时辰了咋没跟着疯爷爷学本事去” 灵宝盯着后院的小货郎,脑袋都快歪到肩膀了,货郎叔叔的气味怎么又变了? 拉着崽来到后院,一大一小对上一眼,小货郎立马撇开视线。 面具下嘴角不经意抽动一下,这小崽子的眼神总感觉能把他看穿似的。 黎诚盛用脚在后院地上踩了踩,抬头道,“多亏了这几日建房时把土松了松,不然还真挖不动,成——我一会儿就叫上我爹过来,给你把地翻一翻,不过这时节种不活菜嘞,只能等开年后,天气暖和了再种” 霍郎不想在菜地上再做纠缠,连忙拱手,磕磕巴巴道,“那,那就多谢——” “咋又客气上了?晚上住这不?我瞧你灶房都还没收拾好,晚饭就到我家去吃,虽比不上你在城里吃的,胜在味道还不错”,他家的菜确实算味道很好了,灶房的各种调料就没缺过,回回还没用完呢,疯老又给添上了。 不为别的,老头也好这一口,没滋没味的兔肉他可吃不下! 黎诚盛一手拉着小崽子,一手勾上男人脖子往外走。 霍郎肩膀一僵,本能的就想去把那只手拧掉,只一瞬,肩膀又放松下来,一想到能进黎家院子,话到嘴边还是没能拒绝,“那,那就多——” 肩膀被拍,黎诚盛立马打断他要脱口而出的谢字,“说了别客气就别客气,以后不想自个做饭,随时来家里吃,不敢说吃的有多好,管饱是没问题的” 好好好,锁喉又拍肩? 在城内,本阁主借你一万个胆? 夕阳西斜,停了大半天的雪,又开始飘上了。 院门口,黎老汉黎诚盛拎着锄头进屋,身后跟着走路只敢看脚背的小货郎。 灶房内,几个妇人忙活着炒菜,各种菜香,调料香从门口飘出。 黎老太探出脑袋,瞧着三人进院,笑道,“忙活完了就进堂屋歇歇,菜马上就好” 知道小货郎要来家里吃饭,老太太还专门多做了两道菜,酱鸭和炒火腿。 片刻后,灶房里传来妇人喊声,“黎文黎韬,去叫你疯爷爷,师父和先生吃饭” 两个小身影窜出院门,不多时,‘小两口’一前一后的进了门,老头从来不爱走院门,踩着院墙翻身落下,拎起头上奶娃一放,直奔灶房。 “哟,今儿啥日子,都炒上火腿了?” 老头伸手就要去夹肉,老太太抓着他衣袖就往水盆边上拖,“疯老,您这手天天摸药的,也不怕送进肚子被毒死”,时间长了,老太太说话也日渐不客气,看不惯的总会嘴毒两句。 疯人萧,“爷爷百毒不侵,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丁香回嘴,“也不晓得是谁,上次中毒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小两口’迈进屋,听着习以为常的打趣,浅笑开来。 沧铭天添油加醋,“当时还求我去报仇来着” 老头找不到话来噎他,手从水盆里捞出,直往沧铭天脸上甩。 “诚盛,老头子,吃饭嘞”,老太太扬了一嗓子,手里忙不停。 小货郎跟在黎家父子身后进屋,抬眸扫了眼桌上的饭菜,眼底幽光直冒。 再抬头,瞧着房梁下挂着的上好腊肉,酱鸭,大火腿,一看一个不吱声,一看一个意难平。 好个疯人萧,好个黎家。 本阁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等着,都等着。 一顿饭,有人吃得开心极了。 有人吃的腮帮子发酸,咬得太用力,忍不住。 第101章 阁主这是何必呢? ...... 戌时末。 小货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里的怨气无处安放,直往脑门上冲。 须臾,男人起身穿衣,拉开院门闪闪缩缩出了村。 待得离了村,小货郎气息陡然一变,纵身快速消失在山道。 是夜,夜黑风高。 白云城城南外二十里外,隐藏在山坳里的某处山寨。 凄厉惨叫声不断。 寒风掠过,血腥扑鼻。 男人皱起眉头,垂眸看向手中已满是鲜血的折扇,手一抖,折扇血渍尽数抖落。 听雨站在男人身后,不敢抬头,也不敢多问阁主为何突然大开杀戒。 但从阁主的神情不难看出,阁主心情不好。 为什么不好?一细想,应该是在月儿村吃了亏!! 听雨偷瞄了一眼,立马递上锦帕,小心道,“阁主,您手背粘上血渍了” 季聆风接过锦帕,将手背沾染上的血渍擦掉,冷眼扫过地上尸体后,眼底最后那点戾气也散掉了。 “阁主,屋中那些妇孺——” “你安置”,丢下三个字,季聆风纵身没入夜色中,“本阁主近日会长居月儿村,阁中事务全交由你了” “是”,听雨心中暗叹,阁主这是何必呢?非要自讨苦吃。 ...... 临近过年前夕,床上躺着的沈苛终于是躺不住了。若不是黎家人逼着不让他下床,早十天前他就不想躺了。 黎家对他来说从来都是有恩的一方,他不能因为自己是小孩子便心安理得的接受所有好意,他想力所能及的做些事来报恩。 一大早,所有人都还在赖床时,他便悄悄起了。 身上的冻疮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最严重脚背,也在一天三顿的药膏下结了痂。穿好衣裳鞋袜,小男娃轻手轻脚出了屋。 在院子里熟悉一圈后,沈苛有些傻眼。 院里前后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用不着他做多余的事。 沈苛有些颓废的站在屋檐下,脑海不停想着自己还能为家里再做些什么。眼角余光扫见不远处的铁锹,顿时一亮。 清理积雪,他会。 黎诚盛拉开门出来,便见着小身板拿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铁锹,在卖力铲积雪,刚想叫停他,被身后的许姝惠拉住。 妇人的心思向来细腻,她能看出沈苛心里的不安,长期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在陌生环境里总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样他会更心安,你就当他是在玩雪吧” 想了想,小妇人又道,“去把那俩兔崽子叫起来,跟沈苛一块扫,惯得他俩” 不多时,黎文黎韬一人拿扫帚,一人拿小铲出现在沈苛身侧,“沈苛,你咋起这么早?玩雪也不叫咱们一块” 沈苛扫了眼俩人手里的工具,心下一暖,“我,我睡不着了就想早些起来帮忙” 黎文抢过他手里的大铁锹,把自己的扫帚递了过去,小胸脯拍得邦邦响,“我力气最大,我拿大的,你来扫就行了” 屋里,还在迷瞪的灵宝缓缓睁开眼睛。 不服。 她才是最大的!!! 朝着门口的妇人脆声喊道,“阿娘” 妇人回身,笑意舒展,“灵宝醒啦?阿娘这就来给你穿衣裳” 清晨。 灶房袅袅炊烟升起。 院内,四个崽子把积雪堆在一处,做了个超大雪人。 灶房里妇人们一边干活,时不时的往外溜一眼,挽唇笑着。 “都是年岁相当的娃,瞧瞧,不大会就玩到一块了” 许姝惠点头,看了眼沈苛,眼底笑意更甚,“是个好孩子,有文哥儿韬哥儿带着,慢慢就适应了” “就是可惜了沈老夫人,你说当初咱们留下祖孙俩——会不会”,老太太话未道尽,心里那根刺又冒了出来,刺得她难受。 当初俩人求上门时,若他们咬咬牙留下,或是去沧将军家问问。或许祖孙二人便不会阴阳相隔了。 “娘,这事您不能往自己身上揽,咱家当时啥情况?月儿村当时啥情况?世易时移。” “娘知道,娘懂,沈苛是个命苦的孩子,咱以后把他当自家娃一样对待就成了” 早饭后,沧家小院。 黎诚盛拉着想钻回被窝的疯人萧一块走进。 “哎哟,到底啥事啊?你找沧小子他们商量不就完了吗,非得拉上我,爷爷我一般年纪了,冻着了你赔啊?” 正准备叫娃子们来上课的苏月一愣,手中书本放下,旋即一笑,“灵宝爹这还是头一回主动来找我” 堂屋内,小火炉烧得很旺,老头一进屋找了个离火炉最近的位置坐下,不耐烦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黎诚盛拱了拱手行礼,“苏先生,沧将军可在?” 话落,门口光线被挡,男人高大身影跨进屋,也不问啥,挨着苏月坐下。 本就是小娃坐的矮凳,被他这一坐,愣是觉着有些滑稽。 苏月掩嘴直乐,目光看向黎诚盛,“人都到了,说吧,什么事?” 男人不废话,直接问出心中所想,“沧将军,苏月姑娘,疯老,沈苛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他们祖孙三个也是跟我家一样,一路被追杀逃至此地。 两里地外的荒地不是已经开垦得差不多了么?我就想着开春时在那边建个房子,黎文黎韬灵宝就放在疯老这边养着,我们带着沈苛去二里地外住着,若是真遇上什么事,至少,不会拖累到三个孩子” 小两口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忍着没说话。 疯人萧性情直,摇头替灵宝惋惜,“你小子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吧?到底是咋考上举人的?人都逃到这里三年之久了,要能杀,早就杀了,还需要等到现在?” 黎诚盛苦笑,“疯老,我,我就是心里不安,沈苛是太子遗孤,我就想着若有一日被朝廷的人知晓,就是那个晋王爷,会不会派人杀上门来?” “疯老的话对了一半,两个年迈的老人带着一岁多的孩子,要杀,很容易”,苏月提起小火炉上的茶壶,倒了四杯茶,不慌不忙又说道,“书信上并未告知详细,我想应该是有人暗地里护了他们一程,也许在晋王眼里,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这话一出,黎诚盛长松一口气,真也好,假也好,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沧铭天轻拍他,“别怕,也不用分开住,他是我徒儿,我护得住” “将军,苏姑娘,有你们这话,我也放心了,那,我就先回了,崽子们还在家里,我去叫他们过来上课” 黎诚盛一走,疯人萧立马没了影子。 天冷,回去钻被窝。 苏月给自己茶杯满上,抿了一口后看向身侧男人,“还不走?想跟崽子们一块上课?” 第102章 小少爷杀到 ...... 小货郎站在院门后,透过缝隙,看到疯人萧携风裹雪的翻出沧家院子后合上门。 “疯人萧、沧铭天、还有那姓苏的,苏?苏家?南越隐世苏家?果然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男人冷哼一声,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花,转身回了堂屋。 ...... 黎家小院堂屋门口,四崽子在长凳上排排坐,瞧着黎诚盛进门,黎韬率先站起身,“爹,谈完了吗?” 得到亲爹首肯,俩男娃起身就往对面小院去,“走啰,上课去” 崽子们听话,黎诚盛说了要找先生谈事,他们便乖乖坐在家里等。 人回来了也不会去问,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沈苛跟在他俩身后,刚跑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下雪天路滑,灵宝还小,他想等着小妹妹一块走。 灵宝落在最后,等着阿爹走到屋檐下,奶娃才起身,拉着爹爹的衣角很是认真道,“阿爹,别怕,宝能护住所有人,也能护住沈苛” 黎诚盛一愣,扭头看了看对面堂屋,又看向灵宝,“灵宝,你听见了?” 这么远都能听到? 灵宝不假思索点头,“嗯,宝厉害,阿爹不用怕” 心里仅剩的那点不安散了,瞧着闺女把握十足的模样,心下一暖,捏着奶娃脸颊笑道,“好,阿爹不怕,有闺女在,阿爹什么都不怕,去上课吧” 小奶娃点头,一蹦一跳朝对面奔去,小脑袋上两根羊角辫随着她蹦跳一晃一晃。 打架,宝喜欢得很。 若是真有人找来村里,门都不用出就能干架,想想就很美。 刚出院门,视线便看到等在一侧的沈苛。 男娃的眼尾有些发红,他听到了,灵宝妹妹说要护住他,一个一岁大的女娃娃,如何护他?他不知,但他很感动。 灵宝歪头看向他,“等我?” “嗯,路滑,你别跳,好好走”,沈苛上前想拉她一块走,被灵宝躲开了。 一个天生强大,还天生要强的人:哼,看不起谁呢,宝走路稳得很,不会摔。 沧家堂屋里,四个小崽子围坐在小方桌。 温和中又带着严肃的苏先生坐在小火炉旁,她从兜里拿出一支竹笔递给沈苛,“你来得最晚,以后便是最小的师弟” 沈苛小心翼翼接过笔,如获珍宝,腼腆道谢,“谢,谢谢先生” 俩崽子立马挤眉弄眼,嬉笑调侃,“小师弟,快叫一声大师兄” “还有我,我是二师兄” 俩人刚说完便对上对面目光幽幽的小奶娃。 小手在桌上一拍,压迫感十足,“我——才是最大的” 那一副谁不服谁来单挑的小模样,还真把黎文黎韬给唬住了,能咋办?妹妹力气大,他们比不过,只能认怂,也乐意怂。 “行,妹妹以后是大师姐,我是二师兄,黎韬是三师兄,沈苛,你是小师弟” 沈苛点头,当了真,他站起身,认认真真给三个师兄师姐行了礼。 苏月被几个小崽子逗得直乐,“大小可定好了?定好了就开始上课” 她侧头看向沈苛,“识字吗?” 沈苛点头,手指不停扭着衣角小声道,“外祖父教过我一些,不过,不过我都是在泥地上写的,笔用不好,肯定写得很丑” “没关系,我们也是在沙盘上练字的,只有在先生这里才会用笔写”,黎韬从方桌抽屉里拿出一张麻纸递过去,炫耀似的,“瞧,我也写的很丑,多练练就好了” 瞥了眼黎韬写的字,小灵宝也拿出自己写的,整整一页字,虽显稚嫩,但工工整整,还量大,她毫不客气道,“我是大师姐,我写得最好” 黎文看了妹妹一眼,没有拿出自己写的,他好歹跟着爹爹练过一年多的毛笔字了,初露锋芒的拈花小楷已经有了形,自然要比两个弟弟妹妹都写得好。 他是哥哥,不能打击他们。 ...... 小少爷是下晌来的。 不光他来了,他老子也来了,还带着一车厢的年货。 一半送师父沧家,一半送黎家。 花佑祁先去师父家见了礼,丢下老子,迫不及待去了对门小院。 四个小崽子下晌没事干,又在用积雪堆雪人,欢笑声一片。 富贵逼人小少爷带着笑脸进门,进门一霎笑脸僵住,犹如晴天霹雳,全世界的声音好像都不见了,只剩下院中嬉戏玩闹的童声。 才十天不见,他被偷家了? 望着那个陌生面孔,小少爷沉了脸,气呼呼的拉着黎文黎韬出了院子,“小文小韬,他是谁?” 俩崽子一愣,不明白为何小花花会生气,“小花花,他就是上次在小巷里的沈苛”,压了压声音,黎韬继续说,“他的外祖母没了,师父和先生收了他做徒弟,以后他会一直住在我们家” 连师都拜了?这一下小少爷的怨气更浓了,溜了眼还在拍雪人的沈苛跟灵宝,他扭头质问道,“那你们是跟我做好朋友,还是跟他做?” 俩男娃更懵了,小少爷为啥对沈苛的意见这么大?“我们,我们一起做朋友不行吗?” “不行,选了我就不能选他,选了他就不能选我” 好为难,俩崽子耷着眼,不知该怎么选,都是同门师兄弟,干嘛非要选一个?“我,我们——” 支支吾吾的模样,让花佑祁脸色更沉,豁得扭头就走,是往院子里走的,拉上灵宝去了后院。 “灵宝你说,你跟我好还是跟他好?”小少爷将奶娃堵在屋檐下新铺好的石板路上,二八步子,鼻孔朝天。 后院正在喂鸡的老太太回头看了眼,手里动作不停,耳朵却竖了起来。 第103章 谁打赢我,我听谁的 见灵宝不说话,花佑祁又开口,“我陪你打架,送你礼物,给你买糖,送你书,还带你去我家练武场玩,你想清楚了在回答我——” 小奶娃自是听着了院门外的对话,但她不懂,为何一定要争个高低? 她圆溜溜大眼睛盯着小少爷看了好久,才开口,声音稚嫩又霸道,“谁打赢我,我听谁的” 一句话,把小少爷堵得哑口无言,失算了,这小娘们的思维永远离不开干架。 灵宝扬了扬眉,扒拉开小少爷往前院走,小脸得意。 先生说过,当你无法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把问题抛给别人,让别人来选,反正——这俩谁也打不过她。 躲在墙角偷听的俩崽子一乐,还得是妹妹,能镇得住小少爷。 就连喂鸡的老太太也差点没憋住笑,她放下小木盆走了过来打圆场,“小少爷,你是个好孩子,沈苛也是好孩子,以后你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凑近小声又道,“以后你是师兄,他是师弟,他还得听你这个师兄的话,不是吗?” 这话聊胜于无,终归算是一点安慰,花佑祁心里那点委屈散了不少,“黎阿奶,师父说,苏姨也收了他做徒弟,可苏姨却没有收我——” 小孩子那点心思,老太太哪能猜不到? 他出生在花家,定然是有好的先生教着,没有外人时小少爷自是不觉得委屈,但家里突然多了个新伙伴,拥有了他没有的东西,便就觉着委屈极了。 但他忘了,他有个很宠爱他的爹,有花不完的钱,做什么事背后都有人替他撑着。 可沈苛一无所有,没有爹疼,娘爱,就连相依为命的外祖母也没了。 黎家人唯一能做的便是把沈苛当自家孩子看待,而沧铭天与苏月也是想到了这些,才会收下这个弟子。 只有所有人都拿他当自家孩子,沈苛才能对这个家有归属感,才能扔下寄人篱下的心态啊。 在心里琢磨了一阵,黎老太蹲下身耐心道,“你想做苏先生的徒弟,可以去问问先生,说不定就成了呢?你这么聪明,只要你诚心想学,先生一定不会拒绝的” 花佑祁的变化,黎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到如今的彬彬有礼,见着谁都会先问好。 当然,这些变化灵宝功不可没,揍着揍着,小少爷是越看越顺眼了。 听着有人夸自己聪明,小少爷心情瞬间拔高,“成,我听黎阿奶的,去问问” 小步子迈得飞快,拐过墙角扫见明目张胆偷听的人,他也不在意,直奔去了对门小院。 直到小院里传来花高逸爽朗笑声,大伙也猜到这事应该是成了。 ...... 次日。 依旧是沈苛起的最早,拿上铁锹扫帚,刚忙活上没多久,黎文黎韬便加入了扫雪队伍。 小院里,大人陆陆续续起床,哈欠声,洗漱声,交谈嬉闹声,织出一副热闹晨景。 丁香从灶房门口伸出脑袋,大喊,“开饭啦” 不多时,墙头人影窜出,伴着桀桀怪笑。小院门口‘小两口’一前一后进门。 就连隔壁的小货郎,也被黎诚盛从床上喊了起来,“大兄弟,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你得吃啊” 早饭做得比较简单,葱油饼,加上咸菜白米粥,这咸菜还是秋收时老太太腌的,时间久了有点齁嗓子,不过配上米粥还是很下饭的。 疯人萧端了碗,摸上两张饼去了屋檐下蹲饭。 黎老汉盯着他背影好一会儿,才小声道,“等开春了,我去山上伐些木头回来,再做一张大点的饭桌” “爹,就你那点木匠水平还是别来丢人了,我回头去找夏叔做,他手艺好”,话刚落,屁股上便挨了一脚。 几个小的没绷住,笑出了声。 小货郎埋着脑袋,筷子在手里拿了好久也没动筷,瞧着碗里寡淡无味的白粥,他实在没有食欲。还有这金黄的饼子,上面沾着葱花,绿不绿黄不黄的,瞅着就没食欲。 黎诚盛一口饼一口粥吃得正香,视线转过来,见他不动筷,“吃啊?咋又客气上了?” “小货郎,在咱家吃饭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千万甭跟婶子客气,啊”,老太太把桌上的葱花饼篮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小货郎抬头勉强一笑,他现在不能生气,这院里有两个高手,还有一个不曾的露面高人,但凡他乱了一丝气息,都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眼一闭,手一伸,饼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欸?? 小货郎顿时睁眼,别说,还挺香。 外边脆,里边软,嚼一嚼还挺有劲。 见他只吃饼不喝粥,黎诚盛言传身教,“你看我,一口饼一口粥,再塞两口咸菜,更香” 许姝惠看着面饼米粥囫囵往嘴里塞的汉子,心中暗叹,现在是书也不看了,有苏姑娘教孩子习字后更是连字也不写了。以前吃饭还挺斯文的,如今——真是一言难尽。 瞧着他开心,也不忍数落他,撇了眼一旁安安静静吃蛋羹的灵宝,当娘的总算是找到了些慰藉,露出一个寄所有希望于她身的微笑。 灵宝,“......” 这头还没吃完饭,小少爷便拎着小书箱进门了,小脸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他以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待在月儿村了。 若是再把疯人萧也拿下,那他下晌也不用回家了。 去了灶房给大人们行了礼,走到屋檐下与老头一起蹲下,笑眯眯开口,“疯爷爷” 疯人萧白他一眼,小子笑得这么鸡贼,肯定没憋好,爷爷不理。 花佑祁扫了眼灶房,打开书箱摸出一个匣子递了上去,“疯爷爷,寒烟草,我爹今日收到的,我偷来孝敬您” 他要说是他爹让拿的,老头还不稀罕,不过偷亲爹的来孝敬他,桀桀,老头就很喜欢。换了副脸色,老头接过匣子,“说吧,想干嘛?” “疯爷爷,我就是单纯想孝敬您,没有目的”,小少爷站起身重新背上小书箱,那态度,就跟真的一样。 这一下换老头心痒痒了,啥意思?怎么就突然要孝敬他了?还单纯想孝敬他? 这让他以后如何下得去手偷花家? 第104章 吃不完,我拉到城里去卖 越琢磨越不对,老头站起身正要开口,灶房里吃完饭的崽子们涌了出来,沧铭天与苏月紧随其后。 “师父,苏先生”,花佑祁提了提小书箱带子迎了过去,恭恭敬敬给两人行了一礼。 “刚吃完饭,休息一刻钟再上课”,苏月轻声道完,举步出了院子。 待得两位师父走远,花佑祁目不斜视,走向沈苛。 黎文黎韬心一下提了起来,正要上前阻拦,却见小少爷站定在沈苛两步外,双手叉腰,毫不客气的说道,“以后,我也是你师兄了,叫声师兄来听听” 沈苛第一次近距离与小少爷对视,目光在他眼角红痣扫过,笑道,“师兄” 叫得很干脆,没有一丝不服,他不曾忘记在白云城巷子里,正是这花家小少爷让他得以脱身的。 花佑祁满意点头,手一招,院门口的随侍会意,从车厢里拿了四个小书箱过来。 “这书箱是我爹专门找人设计连夜赶出来的,放笔墨纸砚的地方,都是隔开的。以后背上它打架也不会掉出来,而且——书箱的外皮是用特殊材质制作”,小少爷把几个娃子揽成一圈,偷偷瞄了眼房檐下的老头,声音不高不低的开口,“我爹说,这材质抗揍,能防止有人背后放冷箭” 几个娃子眼前一亮,拿起书箱又是摸又是看,嘴里连连称奇。 一听到能防冷箭,疯人萧眼珠子转的比谁都快,上次在城里差点被季聆风射个透心凉,想想都后怕,硕大脑袋挤进娃子们中间,他笑嘻嘻看向花佑祁,“啥材质能防冷箭?给爷爷也整一个” 花佑祁拿起最小的书箱递给灵宝,“这个最——好看,给你”,他想说最轻最小,但想到小娘们喜欢托大,又改了口。 做完这一切,他才拉着疯人萧去到院外,笑,笑得很是意味深长,“疯爷爷,这书箱没有您背的号,不过我爹有一件软甲,又轻又薄的,穿在身上也能防冷箭” 不心动肯定是假的,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上来了。老头摸着下巴,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又打量,又送药材,又送软甲? 低头审视自己两眼,还是他这个号能穿的软甲?量身订制? 脑汁都快搅匀了也想不出小少爷的目地,“说吧,你小子打什么主意呢?” “疯爷爷,瞧您说的,咱们这情分您老是猜忌小子作甚?” 疯人萧不以为然,睨着他,“想要老头的毒药?” 花佑祁摇头。 “想让老头治病救人?” 花佑祁再次摇头。 “想跟着爷爷学本事?” 花佑祁面露为难,小声道,“疯爷爷,我也想跟您学本事,可,可我爹说您的炼毒本事就那样,教不好我” 就那样??? 就那样!!! 教不好??? 几个字犹如当头一棒敲在疯人萧头上,一腔怒火直往脑门上窜,气得瞪眼又跺脚,“爷爷我本事就那样?爷爷我教不好你?****花高逸,*****爷爷我炼毒称第二,谁敢称第一,***竟然质疑爷爷的本事,从明儿起,你就跟着爷爷学,***” 含奶量极高的话,小少爷听着却是悦耳得很,眼睛都快笑眯了,想也不想的躬身行礼,“师父” 还没离开黎家的小货郎倚在灶房门口,视线看向院外某处,暗骂,‘小狐狸’ 沧家小院内,苏月视线对上沧铭天,淡淡道,“你现在还觉得他不过一四岁稚子?” 见他没接话,苏月又补了一句,“他虽跋扈,但心性不坏” 沧铭天点头,似想到什么,唇角忍不住勾起幅度,“他再聪明,也拿捏不了灵宝” 那小妮子的思维把他克得死死的!! ...... 月儿村今年家家户户都过了个好年,不仅能吃饱,能穿暖,还能有多余的粮食去换钱。 阳春二月,倒春寒一过,天气渐渐回暖,漫山遍野绿意复苏。 犹如猫完冬,又开始复苏的月儿村,村民们正在为三月份的水稻播种做准备,选种子,浸种子,催芽。 在村子里随处一逛,哪哪儿都能听着有笑声传出,他们播种的不仅是种子,更是今年一年的希望。 黄土路两边,田埂上、田地里到处能瞧见忙碌的身影。 午时一刻,看田放水的黎家父子拎着锄头跨上土路,“爹,蔡婶子说二里地外的小河湾,还有不少地空着,咱们要不要再领些地种?” 黎老汉扭头看了眼田里,琢磨了会儿,“你夏叔把清河畔的地换成了小河湾的,要不咱们把他这两亩地给种上?” 二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家子也吃不了那么多粮食,想着村里以后肯定越来越多人,说不定到时候的地还不够分呢,他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也成,那我回头给沧将军说说”,一扭头,马车落入视线,黎诚盛欣喜快步迎了上去,还没等马车停下,撑着车板便坐了上去。 “霍郎,今儿去城里进货了?” ‘卑微小货郎’不经意白他一眼,挪了挪屁股离男人远了些,从怀里拿出纸包抛过去,“你要的菠菜种” 黎诚盛晃了晃纸包,听着沙沙响,心里美得直冒泡。伸手一把拍在对方肩上,“牛啊霍郎,这菜种稀罕,真没想到你能弄来。啥价钱?回家我就给你送精米来” “不用了,就当是抵这些时日的饭钱了”,细算下来这两月也没少吃黎家的饭,刚这么想着,小货郎脸色一瞬又阴沉下来。 娘的,黎家灶房里的肉,哪一样不是从他悠然居偷来的? 吃本阁主的,用本阁主的,时不时还使唤本阁主。 亏,巨亏!!! 马车走得很慢,黎老汉略微加快了步伐便追了上来,“小货郎你有心了,但咱们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家里这几日忙空嘞,你家后院的菜地想好要种啥菜没?我们赶着这两日就给你种上” 黎诚盛把纸包揣好跳下马车,与亲爹并肩而行,“对,不白要,这菠菜种子也分你一半给你种上” 小货郎扫了二人一眼,心中冷笑,喜欢种,本阁主便让你们种,“种什么都行,把后院都种上吧” “你家后院可不小,你想好了要全种?你一人也吃不完呐?” “吃不完,我拉到城里去卖” 话闭,小货郎一甩缰绳驾着马车快速离去。 眼不见心不烦。 父子俩对望一眼,“我咋瞧着霍郎在生气?” 黎老汉,“有吗?” “有,浑身都冒黑气儿了” 第105章 罗八川回归 ...... 白云城,城西外运河十一线码头。 一艘大船破开水面霞光,缓缓靠岸。 一高大汉子袭黑色束袖劲装,外披轻薄大氅从船舱走出。 码头上,帮众分两侧站立,齐齐高呼,“恭迎罗帮主” 两位长老也在恭迎之列,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心里激动万分。 千盼万盼的,总算是把帮主盼回来了,这近一年时间他们可受了太多委屈,眼见着月儿村又开垦了一片田地出来,偏他们无能为力去阻止,心里焦急万分,又无可奈何。 罗八川行至甲板,狭长眼眸锋锐阴戾,扫视一圈后,他把目光落在领头的络腮胡大汉身上。 王金福躬身,恨不得将他受过的委屈一股脑全吐出来,“罗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回去再说”,抬手打断他,罗八川翻身上早已准备好的马匹,带着人直奔城外山庄。 漕运行的山庄位于城外西北方向最近的一座山头,也是漕运行的总舵位置。 依山傍水的总舵,多以石材建屋,放眼望去,像极了碉堡的房屋层层排列从山腰至山脚。下方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货船将水面覆盖,场面磅礴宏伟。 来来往往不断有货船驶向码头停靠,船一停,码头上的流民便来了活干,将货物卸下,再由长工用车运至城中。 一队高头大马从码头穿行,直奔山脚而去,一走一路过,扬起满地灰尘。 搬货的流民只敢抬头瞟上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漕运行的罗帮主回来了?”汉子扛着麻袋,垂头嘀咕一句,心中的绝望也更甚了,还没回来时他们想逃走都难如登天。如今罗爷回来了,他们想逃走只会更难。 “啪”,停顿的汉子被管事抽了一鞭子,“看什么看,那是咱们罗帮主回来了” 管事借着这由头,朝着四周流民高声大喊,“收起你们那点心思,好好干活才有饭吃。若有那些心思不正的——”,管事用鞭子指了指不远处,高架上吊起来的几人,冷道,“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不少流民抬眼朝高架看去,只一眼又吓得收回了目光,那是一家三兄弟,逃跑时被发现了。管事便将人吊了起来,不给吃喝,活活给人饿死。 若是被一刀杀了倒也痛快,这种活活饿死的太折磨人了。也更让他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罗爷!您现在回来了,定要好好杀一杀那月儿村的威风,重振我八川漕运的威望” 总舵议事堂内,王金福待人都坐下后,立马把这近一年时间月儿村的种种恶行,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 堂内两侧各庄上管事以及码头航线堂主,无一不义愤填膺。 “罗爷,咱们码头上的流民管制严格,能逃出去的人少之又少,但庄子里的佃农已经逃了好些。帮里调去庄子的人手不够用,看管难,许多人便趁着夜色翻山逃去月儿村。 打探的人来报,月儿村两里地外又开垦一片荒地,其面积不亚于咱们城外的任何一个庄子。” “那月儿村仗着有高手撑腰,根本不把咱们漕运行放在眼里。” 堂里人多,都在各说各的,但目的全是告状。 “那小村子里不光有疯人萧,沧铭天,以及从未露面的黎家高手,如今连花高逸那厮也贴上了去。他儿子更是已经拜在了沧铭天门下。帮主,若是他们联手,日后咱们漕运行定是会被处处压着” “草他娘的,城中势力,花家已经跟他们是一伙了,文家也是处处与之交好。听风阁倒是与疯人萧有过矛盾,但奇怪的是季聆风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这次竟然毫无动作,算来算去就咱们漕运行吃了亏” 一听到季聆风三个字,罗八川暗自咬牙,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离开这般久。 “若花家与文家全都站在月儿村一边,那是不是说明这三家已经联手?势必要吃了咱们在外城的利益?” “帮主,咱们,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否则以后真要抬不起头了啊” 堂主管事们情绪激动,各自分说。罗八川坐在上方首位面色深沉,冰冷眸子一一扫视众人。 触及他的眼神,各堂主管事纷纷闭了嘴,脚底隐隐生出寒意。 “在座的各位,有从上一辈便跟着做事的,要论经验你们可比我罗八川更甚,干这一行,吃这碗饭,但你们却没用到这一行的手段”,罗八川缓缓开口,声音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老子不过出门一年,帮里就乱成了这般,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把你们一个个的怕成这样?要胆子没胆子,要手段没手段,帮里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下首众人不敢吱声,一个个低着头,冷汗直冒。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于老三抬头扫视一圈,见无人敢说话,他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王金福。 王金福无奈,只得站起身,“帮主,这事是我们小看月儿村了,没有提前调查清楚,盲目行事,您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此事,不能再让他们一路攀登了。如今您回来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当万死不辞!” 罗八川视线落在他身上,又看了眼下首的于老三。这二人一个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一个是从老一辈便跟着做事的。俩人孰近孰远,谁对他更忠心,心里门儿清。 “于老三领命”,罗八川不咸不淡开口。 “是,帮主”,于老三下了座椅,硬着头皮应下,心里七上八下的。额角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却也没有心思去擦。 帮主这是要让他去打头阵啊,那不就等于让他先去送死吗? 明明是王金福开的口,怎么就点了他的名字?垂下的老脸,脸色难看至极,又不敢多说什么。 第106章 敲山震虎 “放心于长老,我罗八川还做不出让自己人白白去送死的事来”,淡淡收回视线,罗八川继续开口,“月儿村的水源倚靠净月河,浇灌,饮用,全都要从河里取,倘若这河水不能再用——” 他这一说,底下人立马便猜到了,呼出的声音都失了调,“罗爷,您是要毁了净月河?不可啊,咱们漕运行的各个庄子还有下游的几个码头,同样也是靠着净月河取水啊” 罗八川从怀里拿出一张手绘的版图,扔在地上,“你当老子跟你们一样蠢?月儿村靠着净月河的一条分支所建。于老三,你带人去这分支处,事情做得利索点,别总像没断奶的娃一样,什么都要老子来教。 断了赖以生存的水源,老子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 “是”,只要不是让他带人杀进村,做啥都行。抹了把汗,于老三带了几个堂主快步离开。 “王金福,你带人去守住月儿村所有的出入口,避开那几个杀不了的,不敢动的,其余人不管是进村的,还是出村的,杀无赦。 另,三四五线码头的听令,将这两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在城内外传播开来。届时,看看还有谁敢再往月儿村跑。 没了水源,没了人,他月儿村想成势?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王金福抬了抬眼皮,小声问道,“罗爷,那黎家的人也杀吗?” 罗八川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要是能杀得了,我也不拦着” 王金福,“......帮主,那可要将齐刘两位护法召回?” “不用,通往大延的航线码头有更重要的事让他们做” 挥了挥手,罗八川示意他们都退下。 偌大的议事堂里,顿时静了下来。男人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一身风尘仆仆还未褪去,心思却已经飘向了别处,“东巍,晋王,黎家” 年前,他被晋王的人找上,说要与他谈一笔合作。 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威胁,新开的那条航线是直通东巍京都的,本来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谁曾想这晋王突然横插一脚进来。 与朝廷牵扯本是他们江湖人最大的忌讳,他是不想趟这浑水的,但若是东巍这条大航线通了,一条能顶十条啊。 这黎家,到底有何秘密?能让堂堂王爷这般上心? 晃掉脑子里混乱思绪,重新把心思放在月儿村上。 疯人萧、沧铭天、黎家高人。 你们想在赤水地界混出名堂,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是诸多手段还没用起来罢了。 是虎是猫,咱们走着瞧!! ...... 月儿村。 小货郎扔掉手里字条,嘴角扬起笑意,“罗八川回来了,岂不是又有好戏看了?” “霍叔叔”,跨进院门,小奶娃径直走进商铺,手里拎着小袋子精米,“霍叔叔,换白面” 小货郎从躺椅上坐起身,笑眯眯看向小奶娃,“晚上要做葱花饼?” 从上次吃过后,便再也忘不了那味道,说不上来哪里好吃,但比他在悠然居吃过的任何面饼都香。 灵宝点头,“阿奶说,晚上吃青菜粥配葱花饼” 盛了两碗白面装好,他递给小娃,“不用给精米,晚上做好给我送两张来就成?” 奶娃歪头,“不去家里吃?” 面对一个小娃娃,小货郎连装都不想装,懒懒在躺椅上躺下,鼻音轻轻,“嗯” 灵宝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霍叔叔,你家有药材或熏香吗?” 小货郎睁开一条眼缝凝着奶娃,“为何这般问?” 这房子里全是些杂货,别说熏香了,连蚊香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药材。 “奇怪,建房前,叔叔身上是药材味,建房后,叔叔身上是熏香味,不会有两个霍叔叔吧?” 甩下这句话,灵宝头也不回地溜了。 今日早课后,她特意走在最后,问了先生一个问题:如果不确定一个身边人,对自己是否有坏心思,又不能直接赶走,该如何? 先生只说了四个字:敲山震虎!! 她不知道这番话是否能起到震虎的效果,大概、也许可以的? 待得小娃娃离开,小货郎缓缓从躺椅上坐起身,震惊之色再难掩藏。 暴露了?摸了摸完好无损的面具,小货郎沉下脸来。 他堂堂听风阁阁主,居然被一个奶娃娃给唬住了? ...... 下晌,小院炼药房里不断传出桀桀怪笑。 屋内,一老两小相对而坐。灵宝百无聊赖的翻着药材书,上面的药材她都已经背完了,模样也都刻在了脑子里。 与她一边做着的花佑祁,手里握着两颗续时八丸,疑惑问道,“疯爷爷,这真是大补丸?” 老头想都没想,用力点头,一脸正经道,“爷爷还能骗你不成,拿回家给你爹试试,保证他吃下去立马生龙活虎” 敢说爷爷炼毒不行?爷爷就让你试试,桀桀桀。 房门被推开,老头一扭头,人都没看清,已经被拎了出去,“情况紧急,救人要紧” 还想挣扎的老头,放弃了抵抗,被人一路拎进了院子。 救人?炼药房里,俩崽子对视一眼,起身也追了出去。 沧家小院内,此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两个妇人捂着肚子躺在院内,面色苍白,痛叫出声。 老头落地,二话不说,伸手便去探脉,片刻后沉声道,“中毒,还好不深” 与此同时,院门外传来了妇人惊呼,“婶子,婶子你怎么了?” “娘,娘,疯老前辈,我,我娘晕倒了”,又一妇人焦急声传来。 不仅如此,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又倒下了好几个人。院门内外霎时乱作一团。 “傻小子,别愣着了,去把爷爷的银针拿来”,花佑祁点头,转身便往炼药房奔去。 灵宝在第一个妇人倒地时便跑回了自家院子,见到家里人都没事,小娃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阿奶,村里有人中毒了”,正在晾被子的老妇人被奶娃这话吓了一跳,恰好对门又传来妇人惊呼。 顾不得手里的活计,老太太叫上屋里人,全都去了对面帮忙。 ...... 炼药房内,沧铭天,苏月,黎家人父子俩都在。 整个月儿村因着被投毒一事,心头焦灼忐忑不安,大伙都聚集在疯人萧的小院外,怕吵到屋里议事的几人,都是低声在议论,言语间不是担忧,便是唉声叹气。 第107章 霍叔叔,你是坏人吗? 疯人萧手忙着碾药,时不时还要分心回他们的话,“别慌,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加上又被河水稀释了,很好解” 苏月皱眉,“是我大意了,没想过他们会在水里动手脚。黎叔,你去通知村里所有人,家里的饮用水先别喝,还有田里灌的水是前两日灌好的,新水不能再灌田了” “诶,好”,黎老汉起身跑出院子,倒也不用挨家挨户的通知了,人都聚集在院门外,得到消息后,大伙都散了去,回家处理饮用水了。 “疯老,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黎诚盛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二月天愣是热得人直冒汗。 老头去净月河转悠一圈回来,便找到了这毒的来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这漕运行的真是不干人事! “你去找几个箩筐来,不用太大,再找根长一些的麻绳来,哼——在爷爷面前玩毒,他们还太嫩了点” 沧家小院外,五个小崽子蹲在院墙下各有所思。 黎文捧着脸歪头看向身侧的花佑祁,“小花花,你还不回城里吗?阿奶说村里不安全,让你早些回去” 花佑祁站起身,二八步子一跨,双手叉腰,“哼,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动本少爷一根手指头” 灵宝白了他一眼,站起身蹦跳着往村外走,几个崽子立马跟上,“灵宝,你要去哪儿?阿奶说了,村外不安全,不能出去” 小奶娃回头,小手朝着村口外一指,“他们投毒,肯定会留人在那,我去把他们都收拾了” “......”,四个小娃腿一抖,被吓得不止一星半点。 干架小娘们又上线了?花佑祁率先扯住了人,嚣张气焰全无,“灵宝,村外那些人都有武功在身,咱们,咱们打不过的” 打不过? 只要那些人在自己六丈内,她都保证一击毙命,怎么会打不过? 灵宝不理,抬脚要走,力气大的小少爷根本拉不住,黎文黎韬沈苛同时出手,这才将人拦下,“灵宝,听哥的,咱们还小,这些事用不着咱们操心” 灵宝无奈叹息,扯回自己的衣角,转身往自家小院走去。 烦呐,人小,谁都不信她。 望着小奶娃背影,四男娃纷纷松了口气。 黎文黎韬自是知道妹妹本事的,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妹妹去啊,万一有什么闪失,光阿奶阿娘就会刮掉他们一层皮,更别说疯爷爷师父还有先生了。 光想想,就忍不住发寒。 妹妹值钱,他们男娃——不值钱啊!! 灵宝回了院子,搬上小凳子靠着院墙,一本正经偷听着隔壁对话。 是沧铭天的声音,“他们明知道疯老在村里,为何还要用毒?就算用毒,不应该用剧毒吗?” “这不难猜,在水里投毒势必要量大,还得天天投,若是用剧毒成本该有多高?他们要打长久战,自然不会选择剧毒。 而他们用普通的毒药,是在告诉我们:我的毒很好解,但解毒你必然需要用药材,届时只需将城中某一味解毒药材抢购一空,任凭疯老再有本事,也只能干看着了,疯老,我说可对?” 灵宝在墙角听得入神,时不时点头认可,“先生说得对,这是消耗战” 不过药材?奶娃笑得小肩膀不停抽动。 药材宝多得是。 不止她这般想,炼药房里再次传出老头怪笑声,“小娘子分析得很到位,但罗八川的算盘这回可没打准,放以前爷爷还真拿他没办法,不过现在,桀桀桀,有灵宝在,药材不是问题。 诶——瞧瞧,这有心眼子跟没心眼子的人就是不一样,也不知道你俩是咋凑成一对的? 桀桀桀,老头懂了,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诶唷——沧铭天,你再打爷爷,爷爷可甩手不干了” 隔着墙,灵宝也能想象出老头挨打后瞪眼的模样。 没忍住,又抖了抖小肩膀。 四个男娃站在小院门口,直愣愣的盯着面朝土墙坐着,还时不时笑出声的小奶娃。 ???好笑吗? 不好笑,还很瘆人。 花佑祁后退两步,小脸儿都白了,“那什么,天色晚了,我就先回城了” 留下一句话,小少爷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吩咐驾车的随侍赶紧走。 仨男娃,“......” 傍晚,夕阳缓缓西沉,天际霞光将村子镀上一层暖色。 十三口人齐齐坐在新做的大圆桌上,青菜粥,葱油饼,还有老太太特意蒸的大包子。 小灵宝摸了两张饼子装进碗里,抬脚出了灶房,“我去给霍叔叔送饼子” “灵宝,等会儿”,老太太追了出来,往碗里多放了一个大包子,“小心些,别摔了啊” 奶娃点头,捧着碗小心往院外走,老太太顿时笑了,“灵宝,阿奶是让你看路别摔了自个,不是怕你摔了碗” 隔壁小货郎正在店铺里悠哉悠哉喝茶,见着小奶娃进门,坐直了身子。 灵宝搁下碗,笑眯眯道,“霍叔叔,吃” 不等小货郎接话,灵宝指着他的茶杯问,“霍叔叔,疯爷爷说村里的用水被人下了毒” 小货郎嘴角一抽,脑子霎时短了路!!所以,他不应该用水泡茶,正在他百虑攒心的时候,小奶娃又说话了。 “疯爷爷下晌给村里人发了药,你有去领吗?放水缸里,解毒的”,小娃儿清凌凌眼睛望着男人,不冷也不热。 “领了”,小货郎垂下视线,他堂堂一个阁主,居然有些不敢看小娃娃的视线??? “哦” 哦?小货郎心里一沉,他又被耍了。他应该第一时间就说领了药的,艹! “霍叔叔,你是坏人吗?”小灵宝悄悄打开空间入口。 小货郎抬头对上娃儿清凌凌的视线,“何意?” “你是坏人吗?” “不是” “你会伤害村里人吗?” “不会” “有坏人进村,你帮打吗?” 帮打?小货郎思忖片刻,再次凝视奶娃,“那你会告诉别人,我的秘密吗?” 小娃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有。 小货郎眯眼,微笑,“那就帮” 有问题,但不是坏人,不会伤害村里人,还会帮打坏人。 灵宝满意点头,空间一收,笑着把地上的瓷碗递到他怀里,“霍叔叔,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108章 疯爷爷定要带着妹妹搞事 回到灶房,小奶娃利索爬上凳子,干饭。 “沧将军,漕运行为啥突然又出手了?”黎老汉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葱花饼,一想到这事,便有些吃不下饭。 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又得开始担惊受怕了。这次是用毒,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下晌我抽空去了趟城里,漕运行的帮主,罗八川回来了。之前漕运行吃了亏,他自是不会咽下这口气,下毒还只是个开始” “罗八川?”黎家人面面相觑,早就听闻了这人的恶名,没想到这么快就对上手了,“所以是这漕运行的领头人回来找场子了?” 疯人萧一口饼一口粥吃着,跟个没事人一样,“有啥好怕的,正好爷爷我天天闲着,改明儿我弄个更猛的毒药投到他下游的码头上去,以牙还牙,桀桀” “疯老,不可”,苏月立刻否定了她,“这种方式损人也不利己,伤的还是两岸的无辜百姓” 疯人萧白眼一翻,“下晌还夸你来着,这会儿又妇人之仁了,赤水之地哪来那么多无辜百姓,身上没背人命的会来这儿?” 黎家父子对视一眼,他们身上可没有背负人命,他们还是被冤枉来的。 “疯老,您听我的,若他人知晓这月儿村行事与漕运行无二,以后谁还敢来投奔?村里正是起势的好时机,一点仁慈方能收获更多人心,也能让他们知晓月儿村行事有底线。” “疯老,苏姑娘说得对,这里坏人多,无辜之人也很多——”,黎诚盛就差点自个名了,还有沈怀志,沈大人一家,这不都是无辜之人么? “随便,你们爱咋咋地”,老头气呼呼不想再多说。 沧铭天把话题又绕了回去,“你们也别太担心,他们不敢进村,否则也不会用下毒这种下作手段。” 苏月放下筷子看向沧铭天,“既然已经出手了,他们定然不会只用一种手段吧?”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村外上游下游的出入口都被他们安排了人手,我回来时见着了。但他们并未对我出手,这些人的来意是为何我不知道,但这段时日大家都别出村了,以防不测” 黎家人默默点头,至少村里还是安全的。他们身边有将军,有疯老,这些都是能人。还有能耐最大的小灵宝。护住村里的安全自是不成问题的。 奶娃吃饭的动作一顿,有人手?有架打? 瞧着娃儿眼睛都快亮成灯泡了,沧铭天哪能不懂她的心思,抬手拍了拍她头顶,“不可” 灵宝泄了气,继续干饭。 视线一转,看向眼珠子提溜转的疯人萧。 一老一小确认过眼神,谁也没开口。 灵宝:疯爷爷懂我。 疯人萧:桀桀桀!! 吃过饭,老头拎起奶娃便回了炼药房,“爷爷要配药,别来打扰” 知道他是为了清河水里的毒,黎家人自是不会上前打扰。 河里的毒不清干净,他们也不敢用来灌田。 眼瞅着已经到了育苗的季节,今年一年的希望可就得靠疯人萧了。 炼药房内,一老一小轻车路熟。一个碾药,一个拿药材。处理好的药材配好占比,装篓,“明早把这些交给沧铭天,让那小子排布到净月河分支口去” 灵宝停下掏药材的动作,趴在竹篓口往下看去,“疯爷爷,这就可以了?” “你爷爷我出手,能有不可以的是时候?” 一老一小对上眼,霎时笑眯眯。 夜黑,风高。 黎家小院里堂屋里亮着油灯,丝丝光线从虚掩的房门流出。三个小身影鬼鬼祟祟从厢房溜了出来,贴着围墙边隐于黑色下,往院外而去。 出得院门,“哥,疯爷爷真的——唔”,黎文捂住黎韬的嘴,扒着门框,往院里溜了两眼,气音,“别说话,小心被阿爹阿娘听了去” 晚饭老头与灵宝眼神交流,他可是看得真真的,今晚疯爷爷定要带着妹妹搞事。搞事,不带他们?休想!! 三人摸到老头院门口,正想偷偷往院里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十目相对,“......”,无言。 片刻后,满身挂件的老头从村口一闪而过。 沧家小院门被拉开,沧铭天摇头叹气,握着双剑跟了上去。 正在自家院里躺尸的小货郎,蹭得站起身,片刻后又躺了回去,“一群没脑子的蠢货,但凡这时候来个高手,村里还能剩下活人?” 翻了个身,小货郎闭眼,一瞬又猛地睁眼。 村里人死不死的跟本阁主有什么关系? 清河畔,黄土路尽头山道口。 淡淡夜色下,清冷夜风吹过,带动四周俊松轻轻摇曳。 四个娃子慢吞吞行走在夜色下,仨男娃提着胆子走在最前面。一双拳头在袖子里攥得死死的,视线不断往四周瞟。 娘嘞——本想着来瞧热闹,没成想最后竟成了诱饵!!! 临出门时的兴奋刺激劲儿早跑没影了,早知道,他们就不该来。 小奶娃不急不缓的跟在三人后面,耳朵,眼睛无一不警惕着四周。 沈苛回头看了眼身后灵宝,瞧她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心下暗暗佩服。转过头,小身板又挺直了些,灵宝妹妹都不怕,他也不能怕!! 恰在此时,长弓拉弦声从头顶传来,很轻,却逃不过灵宝的耳朵,她大喊,“疯爷爷,鱼儿上钩了,右上方,树” 要不是疯爷爷提前说了不让自己出手,她早一根竹针招呼上了。 树上黑衣人心下一惊,箭头立马调转方向,但晚了,一阵异香钻入鼻腔,随即两眼一黑,从树上直直摔了下来。 “桀桀桀,就这点能耐,还想偷袭人?你们漕运行是没人了吗?尽派些废物来送死” “左边,三丈外,灌木丛”,小奶娃继续报点。 老头身形似箭,从树上往灌木丛扑去,身形快如闪电。 “右手,两丈”,灵宝指哪儿,疯人萧打哪儿。 第109章 要儿子还是要罗八川? 黎文黎韬对妹妹的本事早已见怪不怪,但沈苛没见过啊,他顺着小娃手指的方向望去,除了草就是树,根本啥也看不清。 黎阿奶已经隐晦跟他提过好几次了,灵宝妹妹有异于常人之处,师父也提过,灵宝妹妹是天生武者,老天宠着长大的,如今见着了,除了很震惊外,再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描述心情。 胆子大,力气大,还有这超乎常人的视力,听力。 所以,下晌她在院墙边上笑得那般诡异,是在偷听? 霎时,隐藏在山道两侧数丈外的黑衣人全绷不住,与其被挨个击杀,不如一起上拼一把,二十几个黑影迅速窜出,手里长刀泛着寒光。他们倒也不傻,疯人萧他们肯定连身都进不了,逮着几个小娃用来威胁逃命才是上上策。 “桀桀桀,一群乌龟王八蛋,爷爷可就等你们出来了,崽子们准备——” 几个崽立马掏出怀里的小帕子捂住口鼻,老头身影从灌木这头窜到那头,所过之处乌烟瘴气,异香扑鼻。 瞧着一个个黑衣人倒下,仨男娃心里既害怕又觉着刺激,眼底被沸腾的血液烧出精光。 计划得逞了,三个大的,拉起最小的忙往战场外躲去。 直到跑出了毒烟包围圈,沈苛才看到灵宝根本没用手帕,顿时急得眼眶发红,“灵,灵宝,你的手帕呢?” 灵宝拍开他抓着自己的手,小下巴扬得高高,“疯爷爷说我百毒不侵,我不怕毒” 沈苛哑然,异于常人、天生武者、百毒不侵,上天的宠儿一点都不假啊。 “沈苛,别担心,妹妹以前经常偷吃疯爷爷的毒药在我们面前炫耀,我们也是被吓好几回,差点就以为妹妹要没了——” 灵宝豁得扭头,两眼幽幽看向黎韬,这话在他们几个小孩子面前说说就算了,若是让疯爷爷或是阿奶阿娘听了去,她少不了又要被一顿数落。 老头旋身落地,一把拎起奶娃,一张老脸没有一丝笑意,“灵宝,你哥说的是真的?” 灵宝疯狂摇头,眼睛睁得大大,长长睫毛扑闪扑闪,无辜得很,“哥哥撒谎” 睨了腿边的黎韬,老头抬手就是个脑蹦子。 黎韬两眼悠悠,“......”,不能狡辩,不然回头还得挨妹妹一顿打,忍了!! ...... 次日一早,城北花府。 花家父子刚坐上饭桌,门口花乙急匆匆进门来报,“家主,漕运行的罗爷来了” “罗八川?”小少爷小脸一沉,“爹,不许见,就是他往村子里下的毒。若不是有人发现得及时,您儿子我也得中毒” 花高逸宠溺看着儿子,又往他碗里夹了一根春笋,“放心,爹还能让你吃了亏?”放下筷子,花高逸起身往会客厅去。 昨天才对村里下了毒,今儿又找上门来,罗八川按的是什么心?不行,他得去听一听。花佑祁夹起春笋两口吃完,跳下凳子便追上了上去。 等小短腿冲到会客厅,里面两人已经喝上了茶。 罗八川一身淡蓝色锦袍,坐在圈椅上二郎腿一翘,痞里痞气的模样让小少爷忍不住瞪他一眼。 “哟,祁儿啊,才一年没见着又长高了一截”,罗八川笑眯眯开口,全然不在乎小少爷瞪他的眼神。 “不长高,难道长矮吗?”小少爷冷冷回道,爬上对面圈椅,靠坐着。神情姿态比他还要拽。 罗八川眼底冷了下去,握着茶盏手也加了几分力道。 自他坐上帮主之位,还没人敢这般与他说过话,就连花高逸也不敢当面下他的脸。 花高逸放下手中茶盏,朗笑,“哈哈,我这儿子被我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了,平日在家里对我也是这般说话,罗爷莫怪,莫怪” “呵呵”,罗八川冷笑两声,“花家主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聪明、伶俐” 男人的话意有所指。 与黎家小娃的闹剧,再到拜师。 哪一件不是耍尽了心眼子?? 场上两个大人自是心里门儿清,却谁也没道破。 “罗爷真的谬赞了,我儿还小,再聪明也是小聪明,上不了大雅之堂,更是比不得罗爷您的那些手段” 俩人较劲,总有一方会败下阵来,罗八川扫了眼一个鼻孔出气的父子俩,沉声道,“花家主,我这次上门来是为着城外地盘之事,都是江湖混的,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外出不过一年,再回来时,城外竟多了月儿村,不仅抢了我的地盘,还抢了我的人。这面子我罗八川得挣回来吧? 我还听说你儿子拜了沧铭天为师,论亲疏,小少爷自然要与那边更亲近。但花家主你是明白人,你手里的铁矿可都是通过我漕运行运出去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比之才认识几月的,孰近孰远,想必花家主定能拎得清” 花高逸端起茶盏细细抿了口,不慌不忙道,“罗爷你这话说得可就重了,早在之前贵帮的金福长老登门时,我便说过,不会掺和漕运行与月儿村之事。现在我的态度依旧如此,罗爷还请放心” 罗八川勾了勾唇角,狭长眸子眯起,“花家主一言九鼎,罗某记下了,事已谈完,我就不多留了” 男人起身出了会客厅,花乙立马迎了上去,将人送出府。 圈椅上,花高逸目送罗八川离去,直至背影消失。一扭头,对上亲儿子幽幽目光。 “要儿子还是要那罗八川?”小男娃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个臭小子,居然威胁亲爹?” “我的三个师父,还有灵宝,都在月儿村,爹你居然说不掺和?那行,改今儿起,我就住在村里,跟他们同生共死”,小男娃慷慨激昂后,对着门口刚送完人回来的花乙道,“乙叔,给我收拾东西,我以后都不回来住了” 花乙,“......”,默默退至小少爷的视线外,你们父子吵吵能不能别拉上我? 花高逸急了,“瞧瞧,刚别人还夸你有心眼儿,怎么这会儿又往死胡同里钻?” 花佑祁抬眸看去,眼里委屈,“爹爹何意?” “儿啊,他罗八川是什么样的人?手段下作,做事没底线,活脱脱一个小人。对小人需要以君子相待吗?真到了那时候,爹能不管村里的死活吗? 再说了,你师父,跟苏先生能是这般容易被人拿捏?瞧着吧,好戏才刚开始” 小少爷别过头,心底泛起一丝得意。 师父跟先生自是厉害的,但他更知道,灵宝才是月儿村的底牌,小娘们有天大的秘密。 第110章 老子留几个码头给他玩便是 ...... 花府大门外,罗八川坐上马车。驾车随侍看了眼车帘,想着临出门时于长老给他的交代,嗫喏道,“罗爷,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说,有屁放”,隔着帘子也能听出里面的人心情不大好。 随侍一甩缰绳,马车缓缓上路,待离得花府大门远了些,他才小心翼翼开口,“罗爷,城中势力,除了咱们,吃亏最多的便是听风阁了。小的知晓罗爷与那听风阁阁主有过节,但此一时彼一时,咱们不如找他合作一起对付月儿村?” 门帘被撩开,紧接一只大脚伸出,将车板上男人踢了老远,“蠢货” 马车缓缓停下,随侍被摔了个大马趴,疼也不敢叫出声来。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帮主息怒,小的愚钝,小的不该说错话” “愣着干嘛?驾车啊”,放下帘子,罗八川重又坐回,“掉头走北门,离城南远点” “是,是”,马车极速掉头,朝着城北而去。 找那个死人妖合作?那怕是嫌自己命太长。 不过,听风阁既是与月儿村有怨,想来也不会坏自己的事。 “回去后跟十一线堂主交代一声,花家明日运往大延国的铁矿,先拖个十天半月再上货船” “帮主这是?” “哼——得让他明白,得罪了漕运行,他也捞不着好,且看他是要利益还是要人情”,出尔反尔的事,在白云城里看的可太多了。光嘴皮子一碰,他罗八川可不信。 回到总舵,底下人立马便来上报,“帮主,咱们派去村口的人被,被杀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罗八川一点也不意外,“继续派人去,选些机灵点的,遇见打不过的,还凑那么近,不是自己找死吗?” “是” “村里用水如何?” “帮主”,门口于老三奔来。 “帮主,早上来人禀报,村里人依旧照常取用河水,饮用,灌田全都没受影响。 疯人萧在净月河分支口岸放置了一排竹篓子,水流经过竹篓子,咱们投进水里的毒全被解了” 圈椅上,罗八川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面色深沉,眼神晦暗难辨。 疯人萧不亏是玩毒高手,用毒解毒信手拈来,他也并未小看对方。 不过——他不急。 城里能解毒的药他已经一扫而空。 且看谁先耗死谁!! “计划照旧,另外,将离得月儿村较近的几个小码头都撤了” 于老三不解,“帮主,这是为何?” “那老毒翁吃了亏,必然要搞事,不撤掉,白白损失人手吗?把那几条线的货物都往总舵这边运。他想玩,老子留几个码头给他玩便是” 一想到疯人萧扑空吃瘪的模样,今日在花府积攒的怨气又散了不少。 ...... 二月末,天气乍暖还微寒。 月儿村。 水源问题得以解决,整个村子又跟以往一样祥和平静。 村民们该吃该喝,该下田下田,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笑声依旧。 前段时日河水被下毒一事,也没在大伙心里留下阴影。 至于村口那些埋伏的人,反正他们也不用出村,缺了啥东西就到小货郎的商铺里去换。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见着人都颤颤巍巍的小货郎,却能安然无恙的进出月儿村。 后院里,黎诚盛放下水桶,拿起水瓢给菜地浇水,扭头瞧着矮凳上,边喝茶边看他干活的小货郎也不恼,提醒道,“霍郎,沧将军说村口有人设伏,你还是别往外跑了。 你这小铺子给村里人行了方便,村里人记你的情,但咱们也同样担心你。万一那些个王八蛋对你动手,可咋整? 以后要实在缺啥,让小少爷给带进村里也一样。那些人精明着呢,不敢动花家人” 小货郎掀了掀眼皮,“嗯”,声音轻得像是在背后偷偷磨刀一般。 呵,敢动他?也得那些人有本事才行!! 盯着黎诚盛的背影,小货郎眯眼,话说,那小娃当真是什么也没跟家里人说?瞧着黎家跟疯人萧对他的态度好像跟以前也并无不同。 有意思了!!! ...... 日上中天,村里各家各户袅袅炊烟升起。 浇完菜地回来的黎诚盛,刚跨进院门,便听着身后传来疯人萧骂骂咧咧的声音。“草他奶奶的,罗王八这个奸诈小人,定是猜着了爷爷要去他的码头闹事。竟然把附近码头的人都撤走了,害得爷爷在树上白等了几天” “疯老,您今日又出村了?”黎诚盛放下肩上扁担,忙迎了上去。 “嗯,去了净月河下游,那孙子跟爷爷唱空城计呢。爷爷这一身的毒,竟没地儿使去” “疯老,我就早与您说过,这罗八川不是蠢人。您的性子他早就摸了个七七八八,自然能猜到您会去报复”,沧家小院院门被拉开,苏月领着下学的娃子们走出。 “那咋整?就等着他一直给咱们使招数?”老头哼哼进院,走到灶房门口水缸边,舀了一大瓢清水往肚子里灌,“渴死爷爷了,怕遭了人的道,爷爷愣是没敢在外边喝一滴水” 小少爷笑嘻嘻凑近老头,“疯爷爷,您是用毒高手,还怕喝外边的水?” “你懂个屁,爷爷出门时身上装的全是杀人的毒,哪有空兜装解毒的药?” “疯爷爷,带我,我能装”,但凡跟干架沾边的事,永远是小灵宝最积极,眼眸亮得都快成灯泡了。 她有空间啊,装多少不能装? 不仅能装东西,还能杀人呢。 老头放下水瓢,笑嘻嘻看向灵宝,余光瞥见进院门的沧铭天,笑脸顿时又散了,下巴一抬,哼道,“灵宝啊,不是爷爷不带你,是有人不让” “灵宝想玩,你便带他去村口转转便是” 老头白眼翻上天,“得了吧,村口那些鼠辈都快成精了,见着几个小娃就跟见着鬼似的,老远就跑了,根本不上当” “附近码头都撤走了?那较远一些的码头呢?”苏月神色沉凝。 “开饭了开饭了”,门口老太太伸出脑袋,“有啥话边吃边说” 第111章 爷爷驮你? 圆桌上,十三口人外加一小少爷齐齐落座。 “诚盛,隔壁小货郎不过来吃饭吗?” 老太太起身刚想将多准备的一副碗筷收到柜子里,灶房门口光线一暗,小货郎笑呵呵的进门,“婶子,盘了盘店里的货,到晚了” 老太太放下碗,忙笑道,“没晚没晚,快进来坐” “小子,天天来蹭饭,不得给点伙食费啊?”瞧着两手空空进门的人,疯人萧丝毫不客气的打趣他。 小货郎长吸一口气,笑,却笑不达眼底,“疯老说的是——” “嗨,不用不用,咱家平时换点啥东西,小货郎连米都没收。就全当是付的伙食费了”,老太太把人拉到凳子上,“吃饭吃饭” 疯人萧是真饿了,端上碗率先动筷,把话题又饶了回去,“我这几日只去了一个稍远的码头,没人,也不知道这罗八川在打什么主意”,他看向对面的苏月,“小娘子脑子好使,你说说,这罗王八又想使啥坏?” 苏月摇摇头,她又不是先知,怎能事事都算到? 万事皆有迹可循,可不去寻,哪来的迹?“且等等看,百姓生存无非衣食住行,咱们现在有地儿住,有饭吃,有衣裳穿,该着急的是他,不是咱们” 苏月放下碗,沉思片刻再次开口,“还有村里的安全问题,这段时日铭天每晚都在村口巡逻,天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疯老,能不能想办法在上游和下游的山道口给弄一片瘴气林出来? 我想过弄陷阱,但这陷阱对身着武功的人来说没用,用机关,也不太现实,花费巨大不说,恐会伤及无辜。毒,是疯老您的强项,用瘴气林来防止他们进村,比较现实” 老头停下扒饭的动作,“也不是不能弄,但需要大量的乌毒木树苗”,话落,老头视线往小灵宝身上瞟了瞟,立刻又收了回去,“咳——那什么,树苗便交给我吧,我去趟深山” 小货郎侧眸凝了老头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老东西,肯定有鬼!! ...... 翌日,天刚麻麻儿亮,朝阳还未穿透晨间薄雾。 老头悄咪咪溜到黎诚盛两口子房门前,手还没敲上,房门被里面人拉开。黎诚盛手里抱着娃,有些担忧道,“疯老,要不我跟您一块去吧?我也能搭把手的” 接过奶娃,老头白眼一翻,“爷爷驼你?” 黎诚盛憨笑,“......也不是不......”不行? 眼前一花,老头已经消失不见。黎诚盛叹息一声关门。 沧家小院,堂屋们被拉开。苏月走出屋子,与厢房门口的男人对上视线。 “铭天,你若是不放心,就跟着去吧。村里有我在!” 沧铭天摇头,“我不是担心他俩的安全,俩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加一块只怕又得闯出祸来” 月儿村属净月河中段,小片的瘴气林是有的,但数量绝对不够。要想找到大量乌毒木只能去往下游的深山。 老头带着娃一路疾驰,挠了挠打瞌睡的奶娃,疯人萧怪笑道,“灵宝,下游二十里外有一处大码头,爷爷带你去玩玩儿?” 娘的,连着十来日都跑空了,老头心里憋着闷气呢,今日出门特地又带了好多毒药。他就不信了,罗王八还能把所有码头都撤了? 漕运行来来回回的货船那么多,总不能全指着一个总舵来运作吧? 一听有架打,奶娃瞌睡一下就醒了,侧头看向老头。 她可没忘昨夜先生在她耳边叮嘱的话。乌毒木关乎着全村人的安危,得先紧着这事儿来。 可——先生也没说不能去玩儿,想了想,奶娃把事情排了个顺序,“先去办正事,再去码头玩”,话落,小奶娃端坐好身子,扭头朝林子某处凝了一眼,带着警告,“走吧疯爷爷” “成,爷爷听你的”,老头身形一变,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一老一小的身影刚消失没多久,小货郎的身影从树后缓缓走出,却没再跟上去。身后黑影落地,“阁主,咱们不跟了吗?” “回村”,都已经被发现了,还跟上去作甚? “是”,听雨应着,转身消失在山林中。 小货郎沿着下游的山道一路往村里走,不着急赶路,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待到小河畔时,已经有不少村民在田间忙活上了。 早上的阳光微暖,看田看水的,照顾秧苗的,哪哪都是交谈声,笑声,迸发入耳!! “霍郎,来小河畔遛弯啊?”三五步,田里忙活的汉子妇人见着他,笑着与他打招呼。 “霍叔叔好”,六七步,跟着大人一块儿来的小孩腼腆跟他问好。 小货郎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回应。 放肆。 本阁主与你们很相熟吗? 长袖一甩,小货郎加快了脚步。 离得稍远些后,他才放慢脚步,耳朵微动,背后传来村民交头接耳声,“这小货郎看着得有三十好几了吧?成天就这么孤零零一人,怪可怜的” 小妇人眼睛一亮,看向身侧老妇,“朱婶,您闺女不是还单着呢嘛?霍郎人好,心善,还开着小商铺。要不我给你们两家牵个姻缘?” 朱婶脸上一喜,不过:“我,我闺女,她虽没有儿女,但,但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了。小货郎哪能瞧得上!” 刚慢下步子的人又重新加快脚步,脸色发黑,眼眸幽光频闪。 待到清河畔,上了土路,在田里忙活的黎诚盛,老远便瞧见了他,扯着嗓子大喊。 “霍郎,今儿我跟爹得忙着田里的活,家里的菜你得自己浇浇水。水已经给你挑好了,就放在后院里嘞,你可别忘记啊” 小货郎的脸沉得更深了。 又使唤他干活!!! 回到后院,小货郎鬼使神差拿起水瓢,望着满后院的绿意,有片刻失神。 他——在干什么? 他来村里的目地为何? 黎家人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说这黎家人惯会演戏? 小货郎抿唇,眼神愈凉,手中水瓢顿时被震得七零八碎。 出了院门,小货郎连门都没锁,驾上马车往村外而去。 第112章 月儿村正式划出地界 路过田间,黎诚盛一抬头,又瞧见了他。汉子心惊,村外头是有人埋伏的,之前不是还答应得好好的不出村嘛。咋这会儿又往村外去了? “爹,您先看着田水,我去去就回”,待得黎诚盛从田埂跑上土路,马车已经进了山道。 “霍郎,霍郎——”,黎诚盛一边跑一边大喊。 拐进山道,小货郎在山道边站定,回身,凝着追来的男人,“作甚?” 汉子抹了一把额间汗水,气喘吁吁,忙招手,“霍郎,别,别出村,不安全,快跟我回去” 小货郎挑了挑嘴角,抬眸直视汉子,“黎诚盛,你知道我是谁吗?” 黎诚盛一愣,“啥?啥叫你是谁?你不是霍郎吗?大兄弟,你听我的,咱先回村,这儿,真的不安全”,汉子上前就要拽人,被小货郎闪身躲了去。 小货郎也不想再去猜了,被一个小娃娃成天玩弄人心,他受够了。 转身之际,耳朵微动,小货郎眸色骤冷,弹指间一颗小石子飞出,击落黎诚盛后背射来的长箭。 “当——”一声脆响,黎诚盛豁的扭头看去,刚好见着落地的长箭,脸色骤便,“霍,霍,霍郎,有有有埋伏” “聒噪”,小货郎骂了一句,抓着汉子扔进马车内,欺身便朝着林子某处扑去。 清风徐徐,林子到处被吹得沙沙作响,俊松须条时不时被利器划落,伴随着沉闷落地声。 四处茂密灌木中,大石头后,有星星点点血迹溅出。 一刻钟后,几道黑影被男人扔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了无生息,尤其是脸上最是惨不忍睹。 小货郎踩上大石头飞身落地,掏出手帕将手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心里憋着的那股闷气终于是散了不少。 马车外没了动静,黎诚盛颤颤巍巍撩开车帘下车,目光再次看向小货郎时,有震惊,有心安,唯独没有害怕。 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谁都没想到,相识近半年的小货郎会是一个绝顶高手。 难怪,平日里小货郎能平安无恙的进出村子。 小货郎路过黎诚盛身侧,冷哼一声,直接跳上车板,驾着马车离去。 ...... 午时,城南,悠然居顶楼厢房。 季聆风回来后一直站在窗口,视线不自觉飘向城北外某处。 听风端着饭菜进屋,看见阁主依旧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微微惊讶。以往每次回来,阁主都迫不及待的换去一身衣裳,今儿怎么变了性子? “阁主,饭菜备好了!!” 季聆风回头看向摆好的饭菜,皱眉,“听风,咱们悠然居有没有——葱花饼?麻辣兔丁?” “阁,阁主,没有”,这些东西他连听都没有听过,再说了悠然居是高档酒楼,那什么葱花饼,一听就是不入流的食物,怎么配出现在酒楼的菜单中? “把这两样加到菜单里” “啊?啊,阁主,咱们楼里的厨子不会做啊!” 季聆风冷眼扫过,“不会就让他们去学,另,漕运行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回阁主,前段时日,漕运行派人去了趟南越。阁主吩咐过,属下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也派人跟了去” ...... 另边厢,净月河下游深山里。 一老一小优哉游哉行走在林子里。到了林子深处,哪哪都是瘴气。 找了一处没有瘴气的林子,老头取下围在脸上的面巾,贪婪吸着干净的空气。 奶娃手里拿着米糕吃得香香,一手递了个果子过去,“疯爷爷,吃,甜” 老头接过果子,一口咬下去,香甜满口,将娃放下,他开口道,“灵宝,你跟爷爷说实话,早上你是不是发现有人跟着咱们?”老头笑的贱兮兮。 乌毒木,小灵宝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是为了不让人怀疑,才跑了这么一趟。 灵宝笑眯眼,“是霍叔叔” “小货郎?”老头瞪眼,“我就感觉这小子有问题,无缘无故的跑到村里来开商铺” 又眯眼,“小灵宝,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奶娃点头,将最后一口米糕塞进嘴里,拍掉手里碎渣,含含糊糊道,“霍叔叔有问题,但不坏,还帮打,可以留” “你个小娃娃哪里懂好坏?等回去了,爷爷收拾他,走——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码头上转悠转悠,桀桀桀” 顺着净月河下游往上,一老一小很快来到先前说过的码头。 老头猫在山腰上,盯着底下空无一人的码头,肺都要气炸了,“他娘的罗王八,这么远的码头都给撤了?缩头乌龟!!” 一气之下,老头将码头一把火点着烧了个精光。 ...... 三月初二,月儿村,净月河分支山道上。 沧铭天与疯人萧特意将周遭暗藏的人都清理掉,叫上月儿村村民们集体出动,刨坑种乌毒木。 树苗是挨家挨户去沧铭天院子里领的,至于满院子的树苗从何而来,大伙儿都没有多问。只当自己是个将士,将军指哪儿他们便打哪儿,不多说,也不质疑。 灵宝拿着小锄头,在阿娘旁边吭哧吭哧挖坑,“阿娘,够深了么?” 许姝惠伸头一看,好家伙,这一个坑就够栽十颗树苗了,忙笑道,“够了够了,不用这么大的坑,也不用挖太深了,树苗还小太埋太深了栽不活” 小奶娃四顾一圈,见没人注意她俩,凑近了亲娘道,“能种大的吗?” “啥大的?”许姝惠扭头看了地上的树苗,哪里来的大的?再扭回头,一棵成年乌毒木已经立在了土坑里。 “我滴个娘嘞”,许姝惠被吓一跳,见所有人都在低头忙活没注意到这儿的动静,连忙让灵宝把树给收了回去。 灵宝被亲娘瞪眼了,讪讪低头,认真埋小树苗。 疯爷爷说了,乌毒木树苗的毒很微弱,形成的瘴气林效果并不是很好。 若是能种大树,该多好!! 一半的人挖坑埋树苗,一半的人挑水浇水,村里男女老少各司其职,不到三天时间,上游下游的山道上全给种上了。 新栽的树林外头,沧铭天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大石,往山道边上一放,亲手刻下“月儿村”三个字。 自此以后,月儿村真正划出了地界。 第113章 漕运行的鸿门宴 ...... 漕运行一直在等月儿村的动静。 转眼已经过了一月,月儿村一切如常,反而是自己折损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手!!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王金福匆忙跨进议事堂,“帮主,已经过了一月了,村里一切照旧,前几日,月儿村在上下游出入口种植了大量的乌毒木,隔日出入口便起了大片的瘴气,而且这瘴气跟一般的瘴气林颜色不大一样。应该是疯人萧在林子里做了什么手脚,我们,我们的人,无法再靠近村子了” “还请帮主指示!!” 总舵议事堂,罗八川坐在圈椅上,神色还算淡定,只是眸子深处多了几分寒意。 他如今已对月儿村动手,对方想要俘获人心想要成势,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除了一个码头上着了一把火外,竟再无其它动作。 对方在等,他也在等,谁沉不住气谁就要先输一筹。不能乱啊。 “王金福,我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吗?” 王金福一招手,屋外飞鼠颤颤巍巍进门跪下,从怀里掏出信件,递了上去,“帮,帮主,小的已经查明,且派了人守在那处,随时等帮主的指示” 飞快掠过信件上的内容,罗八川心喜,“备纸墨,以为这样老子便拿你们没办法了,老子就给你们办一场鸿门宴” 王金福心惊,“帮主,您真的要请他们来总舵?” 罗八川冷冷扫了他一眼,“怕个屁,十三座了望塔,十三方弩炮,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趴下。 擦了几十年的枪花了不少钱呢,是该拎出来用用了,也让城中那些人瞧瞧,惹了漕运行究竟是何下场。 若不是这玩意儿不好搬,老子还需要费尽心思去耍下毒的手段?” “弩炮?帮,帮主,若这弩炮真开了,咱们总舵也定会受损啊” “既然他们几方势力要联手打压我漕运行,那就鱼死网破好了。把老子惹毛了,老子把弩炮运到城门去,把白云城一块轰了,到时候谁他妈也别想好过!!把信给月儿村送去!” “是” ...... 月儿村。 解决了村口处的安全问题,村民们在外劳作也更加安心。 疯人萧这几日也很安分,上午研制毒药,下晌娃子们不上课便带着他们去后山疯玩儿,或是教娃子们研究药材。 药园子里,老头坐在凳子上,边啃果子,边监督几个娃子们给药材浇水。 “疯爷爷,这是什么药材?”沈苛抬头望了眼高高绿植,将手里水瓢的水撒下。 “夹竹桃” “有毒吗?” “全株剧毒” 沈苛,“......”,下意识后退两步。 老头站起身,扔掉手里的果核,“怕啥,爷爷这药园子里种的虽然全是毒草药,但爷爷能解毒啊。随便摸随便吃,中毒了爷爷就给你们解,待你们吃遍天下百草千毒,以后你们就能千毒不侵” 众崽子,“......” 隔壁听了一嘴的黎家人,“......” “这疯老的性子真是,跟个小孩子似的”,但凡不了解他的人,谁敢把自家娃往他院子里送? 婆媳二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飞针走线,娃子们成天不是上树就是在地上滚,废衣裳,也废鞋。 黎老汉坐在屋檐下,手里编着竹席,闻言笑道,“人都说老小孩,可不就这样么?以后等咱们老了,估计也是这样” 隔壁菜园子立马传出疯人萧怒喝,“谁老了?爷爷就是老了也比你们力壮,不服咱俩掰掰” 黎家小院静默一瞬,闷笑频起。 沧铭天与苏月跨进院子,听着两边对话,扬了扬嘴角。 “沧将军,苏姑娘,快来坐会晒晒太阳,饭马上就好嘞”,老太太从屋檐下拿了两张凳子放下,招呼道。 热闹间,院门外响起夏叔嗓音,“苏姑娘,苏姑娘”,知道这时辰人该是在黎家,夏叔直奔小院而来,“苏姑娘,漕运行来人了,让给你送信过来” 笑声戛然而止。 苏月转身接过夏叔递过来的信,隔壁老头跟几个娃子也听着,从院门一拥而入。 漕运行的,又要搞事? 后院里,黎诚盛扔下水瓢也忙跑了出来。 “这时候送信来,还指明送给苏月姑娘?怕不是有什么诈?” 夏叔一抹额头上的汗水,取下脸上的防毒面巾,“我跟几个老汉在瘴气林里浇水,突然就冒出来一个黑衣人,说是漕运行的,险些没吓死我们” 本以为这些人是来闹事的,吓得他们拔腿就跑。要不是听着身后人说是来给苏姑娘送信的,他绝对不会回头。 苏月视线落在手里的信封,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蹙眉,正要拆开。另一只手从旁斜出,把信封抢了过去,“等等,这时候给你送信,指不定里面有什么毒粉毒气!” 老头避开所有人,先闻了闻,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味道,小心翼翼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信纸,薄薄一张,只写了一串地址。 “什么玩意,只写了一个地址” 苏月上前拿过信纸一瞧,顿时面色大变,“南越,锦州府,河东县,大槐村,桃花里” 终日里最稳重,时常都挂着微笑的人,此刻眉头紧锁,脸色苍白。许姝惠见她这般,急忙扶着人做到凳子上,“苏姑娘,你,你没事吧?” 沧铭天拿过她手里的信纸扫过,霎时也变了脸色,捏着信纸的手微微用力,指骨泛白,手背青筋迸现。 疯人萧难得严肃起来,嗓子都有些发紧了,“沧铭天?” 黎家人亦是被吓得不清,瞧着二人脸色都不好看,顿时也红了眼。老太太颤颤巍巍开口,“苏姑娘,沧将军,这,这是” 几个娃子这时候也被突如其来的沉重气氛,压得不敢吱声。他们见过师父最凶的时候也没现在这般看起来可怕。而先生,平日里最温和的先生,此时竟也红了眼。 别说他们了,把信件送来的夏叔,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若是因为自己送的信害了将军跟苏先生——他万死也难辞其咎啊,“将,将军,我我” 灵宝站在娃子们最前面,抿唇看向师父和先生,小眉毛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她现在很生气,一定是漕运行欺负了师父和先生。 第114章 快,回府摇人 沧铭天扭头回了自家小院,再出来时,腰间已经挂上了参差剑,“苏月,你在村里好好待着,我去一趟漕运行总舵” “铭天”,苏月拉住他,咬牙低声道,“难择,谨遵本心” 下一瞬,男人纵身往村外而去,身形极快,气势携风裹雨。 “沧小子,喂,等等,你倒是说清楚发现了啥事啊”,疯人萧眼底浮出焦急之色,跺脚就要去追,“他奶奶的,这明显就是请君入瓮,非你小子头铁,硬要去碰。没脑子,赶着上去做鳖呢?” “疯老”,苏月叫住他,几个深呼吸后又恢复了往日那边平静,“铭天此行暂时不会有危险” 来回踱了几步,苏月抬头看向疯人萧,“疯老,我要去一趟听风阁” 恰在此时,院门被人敲响,众人豁得扭头看去,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霍郎” 突然消失几天的人回来了,除了门口站着的夏叔,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 小货郎会武功,会飞,杀人如麻。黎诚盛已经跟他们都说了,这样一个高手,天天就潜伏在大伙身边,还不自知,想想就觉着后怕。 疯人萧二话不说,直接就扑了过去,掐着男人脖子抵在门框上,“你到底是谁?” 要不是灵宝说了这人能留,他早一把毒粉伺候上了! 本就腿软的夏叔,霎时瘫坐在地。黎诚盛见状赶紧将人往院里拖。 “咳咳,疯,疯老,我我不是霍郎,我就是来送信的,咳咳,放——漕运行的,信,有,有诈”,被抵在门框上的男人面红耳赤,额间青筋乍起。 一听漕运行的信,疯人萧一把将人甩到地上,“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漕运行前脚刚送完信,这人后脚便来,一开口就是信里有诈,奶奶的,是顺风耳还是千里眼? “疯老,我,我——您,您先给我解毒,瘴气林的毒,我是为了传信才强行闯进来的,咳咳——”,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瞅着就要喘不上气儿了。老头没法,摸出一颗小药丸塞进他嘴里。 片刻后,男人脸色终于恢复如常,扫了眼所有注视他的人,站起身,从怀里拿出字条小心翼翼递到苏月手上,“苏,苏姑娘,您别怪罪,我,我就是来送个信,看完这个您就明白了” 递完字条,李大娇翻墙就跑,他娘的,再不跑,这疯老头定会要了他的命。 呜呜——回去定要与阁主哭诉,送趟信差点就没了命。 疯人萧冷哼一声,欺身就要去追,“疯老,不用追了,让他走吧”,苏月将人拦了下来,手中纸条递到老头手上,“人活着,安全!!” “人活着,安全??啥意思?”,疯人萧盯着苏月,急得脑门直冒汗,“你倒是说啊” “三两句说不清,疯老,将这个消息传到铭天耳里,快”,若是猜得没错,这人应该是听风阁的,只是不知这听风阁有何目的?人是否在他手里? 老头跺脚,来不及再问什么,掉头就跑。 等黎家人反应过来,看着不知道啥时候挂到老头腰带的小奶娃,顿时急得大喊。 “灵宝,灵宝,你下来!疯爷爷有正事,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疯老,疯老,你等会儿,把灵宝先放下来啊” 老头垂眸瞟了一眼,对上娃儿清凌凌眼睛,无奈。 脚下速度又快了几分,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村口土坡下。 院门口,小少爷爬上马车,催促着随侍赶紧回城,“快,回府,摇人!!” 黎文黎韬沈苛仨小子对视一眼,趁着家里人没注意他们,悄咪咪也爬上了马车。 ...... 白云城城外,西北漕运行总舵。 议事堂内,男人被两个帮众请进屋。 首位上,罗八川笑眯眯端坐着,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瞧着是沧铭天孤身前来的,他也不吃惊。放下手中茶杯,手一伸,示意沧铭天落座,“南越,前镇北将军沧铭天,幸会幸会,来人,上酒上菜” 沧铭天没有坐,站在议事堂内对男人对视,背光下,罗八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浑身散发的气息,冷得能将空气中水汽冻成冰渣子。 “人在你手里?”他厉眼凝着罗八川,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那是苏月的亲哥嫂跟侄子,他不知道罗八川是怎么找到人的,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人救出来。 罗八川笑了笑,再次伸手示意人坐下,“沧将军别急,我既递信给你,自然不会伤害他们。人,我漕运行看着呢,也没有去打扰他们,就只是——看着而已” 看着?这种赤裸裸的威胁,让男人身上冷意更浓,眼底也渐渐浮出丝丝猩红,“你,想要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罗八川知道自己是掐上了对方的软肋,示意上酒菜的帮众下去,“沧将军,既然是谈交易,何必这般心急,坐下来边吃边说不好么?” 见对方不说话,罗八川开口直奔主题,“你沧家满门忠烈,最后却落了个狡兔死,走狗烹。若不是这苏家舍命救你,想必你这根沧氏的独苗苗怕也保不住吧? 将军你说,这恩情该如何还?” 忠烈?沧铭天握着参差剑的手不停发抖,冷冷笑声从他口中传出,即讥讽又悲凉。 多么刺耳的两个字,沧氏一族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一群奸佞臣子手上。 一心护民,满门忠烈的沧氏一族,最后却被冠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长袍一撩,男人在桌前坐下,“罗帮主,你觉得我该如何还这恩情?” ...... 另边厢。 一老一小已经悄悄摸到了离议事堂最近的了望塔上。 两颗脑袋从塔楼上冒出,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脸上,河水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滴落,四眼幽幽往四处打量。 将四周情况打量清楚后,老头摁着奶娃脑壳重又坐回,一脚将身旁的尸体踹远,老头压低声音道,“正南方最大的那屋子,便是漕运行平日里议事的地方。咱爷孙俩待的这小房子叫了望塔,刚爷爷数了数,一共十三座,每一座都有人看着。” 第115章 那他娘的是用来攻城的啊 “而且这山头的人多了好几倍,爷爷以前来过这儿,根本没有这么多人。 难怪,那么多码头都空着,合着是把人都调到这里来了,只等着爷爷来跳火坑呐。 他奶奶的出不去啊,一出去铁定被发现。沧小子这会儿肯定是在议事堂内,这要怎么把消息递进去?” 灵宝歪头,不解,“杀进去?我有竹针” “不行不行,咱俩只要一暴露,立马就会被弓箭射手成筛子。届时你我只能去地下再续爷孙缘分了!!再等等,天马上要黑了” 灵宝无奈点头,余光撇见角落窗口处用黑布遮住的东西,挪了两步,伸手将黑布扯下。瞅着与了望塔几乎连成一体的东西,“疯爷爷,这是巨弩?” 老头正盯着议事堂外巡逻的人,一回头,差点魂都吓没了,“我,我靠,弩炮” “弩炮?很厉害吗?”小灵宝也皱起了眉头,不懂就问。 疯人萧都快哭了,“何止厉害,宝啊,这东西爷爷以前游历时,在战场上见过。那他娘的是用来攻城的啊!” 老头哆哆嗦嗦伸出手,在弩体上轻轻一摸,“刚上过油的,他,他娘的罗八川这是想要同归于尽吗?疯了,真是疯了”,扒着小窗口往外看,“十三座了望塔,不,不会有十三方弩炮吧?” 老头把奶娃搂进怀里,喃喃道,“灵宝,咱俩完了,很快咱俩就得一块躺板板了,这玩意逃都没法逃”,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带崽来了。 议事堂内,光线渐暗,几个帮众进屋将堂内四处烛火点燃,霎时,议事堂亮如白昼。 俩男人一南一北坐于方桌前,喝了一大口酒,罗八川笑道,“沧将军,你的为人我很钦佩,是个英雄。你即已坐下,便表示你愿意做这笔交易,白云城各方势力各立一角,实力也不相上下。只要你肯为我所用,以后月儿村便留给你们吃,不会收取你们任何粮税” 罗八川放下手中瓷碗,抬眸直视男人,眼底戾气散出,“帮我杀了疯人萧,再把黎家人交给我,只要你做到这两件事,我立马撤掉桃花里的人。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去打扰苏家,你跟你那心上人以后也能安稳在月儿村生活,如何?” 如何?真当他沧铭天是没有脑子吗?既已找到了苏家,这个把柄便会被罗八川握一辈子,那他沧铭天定然也会被漕运行任人驱使一辈子。 沧铭天垂下视线,四周空气温度骤降,气氛被拉扯得越来越紧,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会碎裂。 罗八川眯了眯眼,对方身上的杀气更浓了,他手指敲打着桌面,声音极轻,“沧将军,苏家对你来说,不光是救命的恩情。若有一日你与苏姑娘成婚,那便是你的家人了——” 家人与一个老毒翁,一个黎家,孰轻孰重? 堂外有微风吹来,将四周烛火吹得轻轻摇晃,堂内光线霎时忽明忽暗。 待得烛火再次立定。 锵锵两声利剑出鞘声,打破堂内安静。 “待我捉了你,再拿你的命去换便是” 罗八川面色一沉,拍桌而起,怒喝,“沧铭天,罗某是敬你,不是怕你。你这样就不怕心上人寒了心?” 沧铭天抬头看向他,想起苏月说过的,‘难择,谨遵本心’,此刻他眼里不在迷茫,换而是坚定,“苏月若在,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手中参差剑横握,正要出手—— 堂外突然地摇山崩,轰隆声响彻天际。 “娘的,这这就是弩炮的威力?” 了望塔内,一老一小耳朵里嗡嗡作响。被塔内震落的灰尘扑了一脸一脑袋,俩趴在窗口,呆呆望着自己的杰作。不远处一座了望塔被一炮轰了个稀碎。 还得是对面离得不远,不然这瞄准的活对两个小白来说可太难做到了。 “疯爷爷,再来一颗” 老头只见着奶娃嘴巴在动,却听不清娃在讲啥,扯着嗓子大喊,“宝说啥?大声点” 奶奶的,这炮声太大,直接给耳朵震翁了。 灵宝抱起木箱里仅剩的一颗火药弹丸,声音拔高,“爷爷,轰死他们” 老头秒懂,得把最后这颗放了赶紧跑路,否则等人反应过来,死的就得是他们爷孙了。 ...... 总舵,山下宽道上,百来号人的队伍,正快马加鞭的往这边赶来。队伍最后面马车里,四个男娃统一袭束袖小黑衣,个个小脸焦急,不断催促着赶马车的随侍加快速度。 刚才他们听见巨响了,肯定是疯爷爷和师父小灵宝已经跟漕运行的干上了。 “这是手弩,咱们一人一个,短箭二十支,省着些用”,花佑祁将箱子里的手弩一一拿出,教他们如何绑,如何使用。 待得他们一拨人赶到总舵码头,山腰上早已火光一片。 跳下马车,小少爷直接奔向亲爹身侧,“爹,准备好了” “祁儿,你们几个的功夫连三脚猫都算不上,就在车里等着” “爹爹,我们有手弩,还有软甲在身,不怕” 花高逸气得要跺脚,真是个小祖宗啊,看了眼山上火影攒动,他开口下令,“一队二队负责跟着小公子” “三四五队,随我一同上山救人,谨记,任务是救人。非必要,别恋战” “是” 山腰上,不出老头所料,第二发火药弹丸轰出后,爷孙俩所在的了望塔便被轰了个稀碎。 老头趁着夜色和混乱的人群,往议事堂的方向奔去,耳朵依旧嗡嗡作响,却不影响他大喊大叫,“沧小子,信件有诈,人安全,快撤” 奶音立马跟上,“师父,罗王八,是骗子!” 沧铭天握剑的手轻抖了一下,哪怕没见着人,也能听出来是谁在说话。 屋外早已火光一片,赤红的火焰染红了小半个山头。 打杀声,惨叫声不断传来。 “哈哈哈哈”,此前被压着的血气再次在男人胸膛燃烧起来,握着双剑朝近在咫尺的罗八川刺去。 罗八川急急闪避,抽出圈椅后立着的苗刀,后退数步,冷厉视线扫过堂外一闪而过的人影,双手紧握刀柄,杀气尽显,“好,既如此,今日便叫你们来得去不得,弓箭手听令,将屋外之人射杀” “我去你奶奶的腿儿”,一声怒骂从堂外传入,紧接是无数箭矢破空声,“艹,罗王八你个龟儿子,真阴险,一个议事堂外埋了这么多弓箭手” “沧小子,先出来,有弩炮,逃命要紧啊” 老头将娃护在怀里,四处躲避飞射而来的长箭,身形快到极致。他身上虽有软甲,能防止长箭,但他防不了弩炮啊,“草他娘的,真想将这些了望塔全给砸了” 砸?灵宝扭头,用石子儿杀掉最近的四个弓箭手,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了望塔。 能砸吗?能的,找一个比了望塔更大的家伙就行!!! 第116章 今儿就给他雪中再送点霜 罗八川手持苗刀,跟沧铭天从堂内打到堂外,拉开一定距离,罗八川跃上议事厅房顶。 分神四顾一圈,十三座了望塔已经倒下了三座。 整个漕运行总舵,人荒马乱。 罗八川一口老血险些把自己噎死,举刀挡下攻来的长剑,朝着底下不停放箭的帮众怒吼道,“先杀沧铭天”,长刀一挑,再次拉开距离,男人转身向着最近的了望塔而去。 好,好得很,几只老鼠,竟将自己的总舵毁成这般。想死,老子成全你们!! 一众弓箭手立马调转箭头向沧铭天攻去,一老一小的压力顿时减轻。 灵宝拍拍老头脸颊,凑到他耳边,大声道,“疯爷爷,去了望塔,近一些” 老头脚下一顿,又要哭了,“宝啊,爷爷知道你有本事,但那东西的威力不是开玩笑的,你也瞧见了的” “相信我,大家伙,我也有”,灵宝掰着他脑袋看向最近的那座了望塔,“先去那里” 老头一咬牙,视死如归,掉头就往最近的了望塔而去,“爷爷我今儿,就舍命陪孙女” 灵宝攥紧拳头,眼眸几乎全被染成了血红,空间内,一颗巨大的山石拔地而起。 十丈,八丈,了望塔漆黑窗口处,一根巨大的炮管正在缓缓转动,老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灵宝,近了近了,艹他奶奶的,枪口朝咱们过来了” 六,五...... “轰——”一声巨响,了望塔被山石砸中,整个了望塔随之向着一侧倾斜倒塌,紧接又是一声巨响,掉落在废墟里的弩炮还是射出了火药弹丸,不过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将不远处另一座了望塔炸掉了大半截。 罗八川一身狼狈从只剩半截的塔楼里飞出,脸上,手上到处都是鲜血,还没等他缓过神来。 连续又是五六声巨响直冲云霄,一老一小所过之处,塔楼应声而倒,击起大片灰尘,帮众刚冲出尘烟,迎面又撞上疯人萧投来的毒烟,一个个鬼哭狼嚎叫声凄惨。 “哈哈哈,过瘾,罗王八你个龟孙子,还想埋伏你爷爷,爷爷今日便毁了你的老窝”,带着三分内息的喊话,几乎响遍整个山头。 见到这场景,守在了望塔里的炮手、弓箭手哪还敢继续待在塔里,惊慌失措的跑出,生怕下一个倒下的塔楼就是自己这一座。 另一边,才刚爬上山腰的大部队,在看清山上场景时,无一不惊掉下巴。 一众高手齐齐看向领头的花高逸,花乙颤声开口,“家主,这这这还用咱们去救人吗?” 花高逸看了眼山头,又扭头看向河面上的货船,笑道,“下水,烧船,他罗八川敢压着老子的铁矿不让上船,今儿就给他雪中再送点霜” 山头上。 “诶哟哟——人可真多啊,吓死爷爷了,赏你们一阵断肠风,都给爷爷趴下吧” “灵宝,身后,顺风来的,毒不到,快砸死他们” 灵宝扭头,看着成片成片涌来的黑影。爷爷说过,竹针不能随随便便暴露于人前。心下一想,悬在空间入口的竹针还是换成了石子儿。 “沧小子,你他娘的一顿饭没吃就软成这样了?爷爷都撂倒一大片了,你还在被一群弓箭手围攻,没用的东西!!灵宝,你师父不行,现在不行,以后成亲了肯定也不行” 沧铭天,“......”,眼神一凝,快速解决掉最后几个弓箭手,扭头便朝着老头方向而去。 “罗王八,死哪儿去了?出来跟爷爷单挑,爷爷今儿不毒死你,爷爷的名字倒着写” 魔音穿耳。 望着满山狼藉的罗八川,眼底腥红欲滴,一个踉跄,扶着残破不堪的了望塔险险站稳,一口淤血猛地喷出。 十三座了望塔,几代人呕心沥血的成果,只这一会儿尽数被毁,如何叫人不心痛? 他后悔了,后悔将大量的帮众聚集于此,本意是瓮中捉鳖,最后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知道疯人萧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轻而易举的将塔楼击倒。 看了眼远处汇合的两大一小,罗八川目眦欲裂,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七线分舵人马厉喝,“七线分舵听令,开飞星索”,又带着三分内息的声音,穿透整片山头。 夜色下,上蹿下跳正欢实的小老头闻言,差点从半空中跌落,找了棵树杈落脚,大骂畜生,“罗王八你断子绝孙,缺心眼的玩意儿,打个架而已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么?听话,不能开——” 沧铭天飞速从战圈里抽身,扛起破口大骂的老头,撒丫子就跑。 弩炮也好,飞星索也好,只要来不及摧毁,对准他们就是一个死。 疯人萧,“娘的,沧铭天,你个废物给爷爷跑快点” 沧铭天一长剑拍在老头屁股上,“闭嘴!” 灵宝死死抱着老头脖子,小脑袋努力往后扭,“飞星索是啥?” 老头拍拍娃小手,“祖宗诶,你别死扣着爷爷脖子了,爷爷气短,快爬你师父背上去。等爷爷回去了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飞星索,那可是漕运行祖传的大杀器” 脖子一松,扭头瞅见还有脑子长包的人追来,疯人萧趁着风势扬手又是一把毒粉洒出。 “灵宝,左边,不趁风毒不到,快,砸死他们” “右边右边,四五个” 灵宝二话不说,空间里的石子儿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第117章 漕运行这一次的损失,巨大 漕运行的飞星索终是没能开得了。等罗八川一众人摸到机关处,两大一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撑着一身伤,罗八川赤红眸子从山顶往下看,入目一片狼藉。 没了那道聒噪的嗓音,整个总舵里哀嚎、惨叫格外清晰,听得人心烦意燥。 了望塔没了,四处房屋全是残檐断壁。整片山头、地面坑坑洼洼的,数几百的帮众躺在地上。粗略扫过,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经没了动静。 河面上,火光渐弱,有近半的货船已经被烧毁,沉入水里。 漕运行这一次的损失,巨大!! “疯人萧,黎家,沧铭天”,罗八川踉跄后退几步,胸口起伏不定,眼底红光几乎凝成实质。 “帮主,我带九线十线的兄弟们去查了,码头上的火不是弩炮造成的,是,是有人用猛火油烧的船”,九线堂主奔上山头,单膝跪地禀报,嗓音发颤,眼底尽是惊恐。 “报,帮主,了望塔废墟里并未发现可疑之物”,六线堂主跪地,诚惶诚恐的地上手里石头碎屑,“唯一,唯一能找到的便是与了望塔建筑材料不一样的石头碎块” 罗八川强撑着上前两步,盯着堂主手里碎石块,几欲奔溃。 “帮主,暗器——暗器找到了,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子儿”,五线堂主摊开手掌,其上全是带着血的小石子儿。 罗八川浑身发抖。 他知道黎家背后有高人相助,所以,所以今夜那高人也来了?总舵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竟无一人瞧见!!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将十三座了望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尽数摧毁。 这真的是人可以做到的吗?这发生的一切都太出乎他的预料跟算计。 若非最后这飞星索将人吓退,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下来。 勉强用长刀撑着身子,罗八川咽了咽口水,润润有些发干的嗓子,“于老三” 于老三从人群里挤出,“帮,帮主,我在” 罗八川扫了眼一身干净的人,眼底浮出一丝杀意,又飞快沉了下去。果然,帮里终是不缺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你带人把山头收拾一番” “王金福,你随我去议事堂” “是” 城北外宽道上,两大一小的身影飞速掠过。 “师父,疯爷爷”,突如其来的喊声,让三人停下脚步。旋身落地后,四个黑漆漆的小身影从一侧林中窜出。 “师父,疯爷爷,灵宝,你们有没有受伤?”小少爷飞奔过来,手一招,立刻有两个身影提着药箱跟了过来,“这是我花府养的大夫,让他们给看看” “小子,爷爷就医术高手,哪用得着别人啊”,瞧着有人接应,老头心下一暖,“你们几个小崽子怎么会来这里?” 黎文黎韬嘿嘿一笑,“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疯爷爷,回去您可得给阿奶好好说说” “我们到时,你们已经把山头都炸了,帮不上忙我们只能烧了漕运行的货船——嘿嘿” 正想夸上两句,林中窸窸窣窣一阵声音,花高逸带着十几个高手走出,其余的人马已经被他撤了回去,只留了十几个人跟着。 “花高逸!”,就说这几个小子怎么会有胆子来这儿,合着是有老的跟着。 “疯老前辈,苍老弟”,花高逸抱拳,笑道,“时辰也不早了,黎家的娃便交给你们了,我跟祁儿先走一步” 待人走远,老头撇嘴轻哼一声,“老狐狸” 领着娃,老头转身就走,沧铭天伸手拉住他衣袖,问,“你们得到的信息是不是听风阁传来的?” 老头抽回衣袖,默了默说道,“今日你刚走没多久,隔壁那小货郎便回来了,消息便是他给的。你猜的应该也没错,白云城里除了听风阁,有谁的消息能有他们快?” “我去趟城里”,拽了拽头上奶娃,没拽动,沧铭天无奈改口,“我带灵宝去趟城里,你与他有过节不便前去,带着娃们先回村吧” 他既然能传话到村里,自然手里也握着能威胁他与苏月的筹码。 只是不知,他想要什么?也是疯人萧的命吗? 不等老头回话,沧铭天几个纵步便消失在夜色中。 “喂,我艹你奶奶的”,抄起身旁仨男娃,老头抬脚便追了上去。 “爷爷是跟他有过节,但爷爷会怕一个死人妖?再说了你跟他就没过节吗?这时候上赶着去,你就不怕人给你下圈套?”,追上人,老头又开始喋喋不休,沧铭天侧眸冷他一眼。 老头一缩脑袋,立刻闭了嘴,小声嘟囔道,“得得得,老子不说了,老子闭嘴” 灵宝趴在沧铭天脑壳上,大脑壳突然换成了小脑壳,灵宝有些不太适应,小短手松松垮垮的扣着男人下巴。 今晚的消耗有些大,灵宝有些焉巴,小脸挨着男人头顶昏昏欲睡。 待到城里时,奶娃已经睡熟了。 城南闹市,灯火长明。 后街的勾栏瓦舍尤为热闹,大街上妇人叫卖生意的娇嗔声随处可闻,酒肆内,三五个汉子聚在其内,喝酒划拳。 最精彩的还得是茶社,城外的动静闹得不小。早早便有人回城里传上了一波消息。 汉子放下手中茶碗,单脚踩在长凳上,语气高昂,“各位,老子可是亲眼去看了,漕运行总舵全被炸毁了。死伤无数,尸横遍山,那码头上的货船烧了至少有一半” 隔壁桌汉子附和,朝他喊道,“兄弟,你也去瞧热闹了?可惜啊,你去晚了,老子今天正好替人送货到码头上。亲眼看到沧铭天被人请到山上的。 老子才刚卸完货,就听到山上传来巨大炮声,一座那么大的了望塔被一炮就轰没了”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老子就跑了,他娘的,弩炮都动上了,不跑等着被轰死吗?” 喝了一口茶,汉子继续道,“但老子没跑远,找小山头瞧戏,你们是没看到,十三座了望塔,一座接一座的倒下,跟他妈见鬼了一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啥东西能那么快摧毁巨大的塔楼” “啧啧,这回漕运行的损失怕是没法用金钱来计算啊!!” 悠然居顶楼厢房,门外传来听雨禀报,“阁主,月儿村沧铭天求见” 第118章 苏家人在我手里 季聆风一袭红衣坐在矮几前,手里葱花饼刚咬上一口,立马吐了出来。 真难吃,跟黎家做的根本没法比。 放下碗筷,男人看向门口,淡淡道,“带他去会客厅,疯人萧应该也来了吧?” “是,他们一起来的” 送去月儿村的消息,只要稍带一点脑子的都能想到是他听风阁送的。 事关苏家人,沧铭天岂能等到明日? 站起身,男人行至铜镜前,将脸上的妆容重新上了一遍。 妖冶雌雄难辨的脸蛋上,一道极细微的疤痕,顿时刺痛男人心窝。 季聆风脸一沉,拂袖走出厢房。 会客厅也在顶楼,位于厢房正对面。绕过长长回廊,时不时还能听见楼下客人对漕运行议论纷纷。 沧铭天与疯人萧此刻坐在会客厅里,一人端坐圈椅,一人双手负背满厅溜达,看见啥都要唏嘘两句有钱人。 灵宝被沧铭天抱在了怀里,正睡的憨香。 黎文黎韬沈苛,三男娃在陌生环境里总是很乖,挨师父坐着不乱看,也没说话。 季聆风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嘿——季阁主!” 听见动静,四处转悠的老头立马看了过去,老脸上堆着笑,谄媚又殷勤,“季阁主,来来来,请坐” 知道有求于人,老头的态度端得正正,又是拉椅子,又是斟茶,“瞧瞧,这才几月没见啊,季阁主又变漂亮了,老头我手里还有几颗驻颜药丸。阁主若是需要,老头我免费送你。 喝茶,喝茶,您放心,这茶绝对没下东西。以前是爷——咳,是我太过嚣张跋扈了,老头我今儿给您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老东西计较!” 季聆风垂下视线,看向矮了自己一大截,满脸笑意的胖老头。 狗东西,求人的时候倒是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哼!! 慢悠悠往他拉来的圈椅上一坐,端上他斟好的茶抿了一口。 放茶杯时,他故意将茶水打倒,水渍溅了老头一身。 疯人萧丝毫没有被侮辱的感觉,笑得更狗腿了,抬手擦掉身上的水渍,还拿衣袖把桌上的水也擦干了。 行走江湖,爷爷我能屈能伸,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更何况爷爷我非君子,等拿到了消息,爷爷立马就能翻脸。 享受够了,季聆风惬意靠着椅背,二郎腿一翘,似笑非笑看向老头,“听风阁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你们有求于我,我自然也会开出合适的价码” 疯人萧谄媚笑脸全收。 死人妖!!就知道肯定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沧铭天换了只手抱娃,刚一动,灵宝就睁眼了,小手趴在桌上,继续闭眼睡。 沧铭天拂了拂娃脑袋,开口,“季阁主,你用消息将我们引来,有何目地不妨直说!能保证苏家人的安危,有何要求只要我沧铭天能做到,必定全力以赴” “放心,不会让你们去干杀人放火的事”,季聆风视线看向已经落座的疯人萧,轻声道,“我要鬼藤花,两株,新鲜的” 老头豁得站起身,指着他就要开骂。 “苏家人在我手里”,只一句,老头又硬生生将脏话咽了回去。 季聆风不急不缓,拿过一旁水壶给自己续上茶水,在杯口轻轻一吹,热气直冒,“漕运行的人确实劫了苏家人,但被我救了下来,这消息无人知晓,就连漕运行的人都没收到消息” “消息被你截了?” “是” “你要的鬼藤花哪里有?我去找”,沧铭天把奶娃重新搂进怀里,垂眼扫过,娃此时正睁着眼睛在看对面人。 沧铭天立马拍娃手臂,示意她不要乱拿东西出来。 “季聆风,你他娘的是屁股长脸上了吧?那么厚!搁爷爷这儿坐地起价呢?两株鬼藤花?你当这东西是随地能捡,还是随地能拉啊?”老头终是没忍住,破口大骂起来。 “沧铭天,拿下他,爷爷我手里折磨人的药多了去了,还怕撬不开他的嘴?爷爷先让他在恭桶上坐个十天十夜起不来,再毁了那张不男不女的脸——” “啪——”季聆风拍桌而起,黑着脸,“疯人萧,本座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再敢大言不惭,你们谁也别想囫囵的离开,真当我悠然居没有能奈何得了你们的东西?” “在哪?”小奶音杀出,嗓音里全是好奇与兴奋。 告诉我在哪儿,给你砸咯!! 一旁三男娃,同时捂脸!!! 季聆风嘴角抽了抽,视线冷冷扫过说话的奶娃。之前次次与这娃交锋,次次没落着好,时刻让他活在是否暴露身份的恍惚中!! 不亏是苏家人教出来的徒弟,才这般年岁,玩弄人心已经如鱼得水了。 恰在此时,会客厅外响起敲门声,“阁主,漕运行罗爷来了,在楼下候着呢” “罗王八来了?”疯人萧挺肚抬脚,“来得好啊,爷爷我这就去弄死他,让他今儿来得,去不得!” 季聆风垂眼冷凝他,“你想在我悠然居搞事?在这里杀了他,再顺道嫁祸给我听风阁?” 疯人萧大惊,嘴角抽抽,他怎么知道的?爷爷我正有此意! 季聆风拂袖往外走,“本座警告你们,别惹事,先好好想想我的价码吧。两株鬼藤花,换三条人命,很划得来了!” 人一走,灵宝立马小声开口,“师父,我有,给他,救人要紧” 下晌时,先生的神情她看在眼里,一定是极为重要之人才会让先生如此。既是对先生很重要之人,灵宝自然也不会吝啬。 疯人萧抿了抿唇,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沧铭天,里面是一株炮制好的鬼藤花,“不用灵宝拿,喏,这是我之前就炮制好的,但只有这一株” “疯爷爷,您随身带着药材?”黎韬拿过匣子正要打开,被老头一把按住了。 老头白了眼抱娃的男人,他道,“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指不定哪天爷爷的珍惜药材就被偷光了,自然要随身带着!” 沈苛茫然看向黎文黎韬,俩男娃会意,拉着沈苛在一旁说悄悄话。话指平日里最正经的沧铭天! 某人不说话,也不敢看老头。只得在心里暗暗腹诽,小气!! 灵宝揪着老头衣袖,伸手一摸,又掏出一个小匣子,“两株” 疯人萧瞪眼,伸手抢来塞回袖口,“小祖宗,价码是可以谈的,你知道这玩意有多金贵吗?咋还上赶着往人怀里送?” 第119章 又又想戏耍本阁主? 另边厢。 三楼雅间内,罗八川与季聆风对立坐于八仙桌前,桌上两杯热茶正冒着热气。但谁也没心思喝茶。 罗八川开门见山,从怀里拿出刚收到的信,“我的信,是你截的?” 季聆风丝毫不惧,“是” “人,也是你劫的?” “是” 罗八川一巴掌拍在桌上,双眼顿时烧红,“你非要与我漕运行作对?” “是又如何?” “一年前的事,过不去了是吧?”罗八川厉喝,抽出长刀,利刃在烛光下折射凛凛寒光。 “老子已经拿了半数家产赔你了,你还想怎样?” 季聆风冷笑,看都没看他手中长刀,“本阁主,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 待季聆风回到顶楼会客厅时,厅内已经只剩下沧铭天一人,以及桌上的一个小木匣子。 疯人萧带着娃已经‘跑了’。 季聆风盯着桌上木匣愣了一秒,随即浅笑开来,大概也猜到了木匣子装的,正是他需要的鬼藤花,也知道这是老头手里唯一的那一株。 什么两株新鲜的,不过是他故意抬高的价码而已。 有凉风从窗口吹来,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 目地已经达到,季聆风也不再卖关子,坐上圈椅,启唇道,“南越,锦州府,河西县,东街长平巷,那里有我听风阁的据点。我差人给他们寻了一份小买卖,养家糊口的,不成问题。 你若信我,便将他们留在那儿吧。 若不信,请自便。 不过——”男人视线看向他,“你若想回去接人,我再送你一个消息。你在赤水的消息早已被人传回了南越,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沧铭天微怔。本以为还会讨价还价的人,竟这般痛快就给了消息。还多送了一个! 听他这么一说,倒不像是拿苏家人来威胁,而像是一个顺水人情顺手要了点好处一般!! 沧铭天不解,“为何帮我?” 见他没回话,男人将桌上匣子推给他,“多谢” 季聆风眸色微顿,垂眼半晌才说道,“不用,交易而已” 真要说谢。 整个南越北边的百姓,都欠沧氏一族一声多谢。 季聆风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衣袖,“我虽不是南越人——但,英雄,自是当敬!!” 一代一代培养出来的忠将,为守国土,一身热血撒边疆。却因一句功高震主,便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 可悲可叹! 呵——英雄么?若能换得家里人活命,他沧铭天宁愿做一个懦夫、小丑,哪怕被人耻笑!! 两人沉默不语间—— “桀桀桀”,一阵诡诈笑声顿时打破屋内压抑气氛,窗外,满身挂件的老头支出脑壳,翻身进屋。 沧铭天与季聆风同时眼皮子一跳,眼刀子唰唰往窗口射去。 见人进屋,季聆风立马变脸,咬牙,“交易结束,赶紧给我滚” 疯人萧将娃儿们放下,笑着靠近季聆风,“哎呀,季阁主,气性别这么大嘛。老头以前是不了解你的为人,没想到阁主也是个干脆人,还这般性情。看来外头传的你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男不女,都作不得数,阁主乃真男人是也。大气!” 小碎步靠近,老头双手交叠于身前,扭扭捏捏的在男人身侧撞了一下,“以前的事,对不起嘛。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灵宝迈着小短腿奔来,把从疯老头那里偷来的药丸子放桌上,“宝也大气,续时八丸,三十两一颗,买你的火腿、酱肉、酒钱!” 季聆风,“......” 沧铭天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剑都握紧了。 “......”,季聆风选择性无视奶娃,侧眸看着老头那副恶心人的模样,头发丝都立了起来,“带上你的破药丸子,给、老子、滚!!一句对不起就想老子往事不计?做梦!” “好好好,我滚,我滚”,嘴上说着,老头身体却靠近桌子,“那什么,季阁主,你既然这般爽快,老头我也爽快。”老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掏出小匣子换掉桌上的。 转身揽过娃,跳窗就跑。 季聆风反应过来,捞过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株晒干的鬼藤花!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后。 ???所以—— 所以老头刚拿走的那个木匣里有诈?? 狗东西,又又想戏耍本阁主?? 沧铭天垂下视线不敢看人,刚才一门心思都放在苏家身上了。 这会儿才想起老头刚才说要出去逛逛,逛哪儿?再联想到娃刚在掏药丸付账,所以又去后院食库了? 他尴尬笑道,“季阁主,沧某也先行一步” 男人携风裹雨,正门都不走了,跟老头一样,跳的窗。 一刻钟后。 听雨急匆匆来报,“阁,阁主,食库又被盗了!!” 季聆风豁得扭头看向他,神情已然麻木。走至窗口,视线扫过夜色,早已不见几人踪影。 草他大爷的,疯人萧! 每次见着都能把人气的半死,还有那个小娃,一老一小加一块,伤害简直翻倍再翻倍。 “仔细去检查一番食库,别又像上次那般被疯人萧动了手脚”,他就是再有钱,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重建。 “是”,听风转身,犹豫片刻又问道,“阁主,咱们听风阁算是把漕运行彻底得罪了。以罗八川的性子,怕是不会善了!阁主近日若要出门,需得多加小心才是” “就他?”季聆风冷笑,“全盛时期他也杀不了我,更别说如今伤成那般。” 第120章 行走的钱袋子? 另边厢。 月儿村,瘴气林外,老头挨个给娃子们带好面巾。将地上两大麻袋往沧铭天肩上一放,“桀桀,这些酒肉又够吃好久了!” “下次别再偷他东西了”,沧铭天幽幽看向疯人萧。 “诶呀——吃的时候咋没见你多说半句?现在倒是爷爷我里外不是人了是吧? 小文小韬沈苛,你们平日里没少吃腊肉、酱肉,你们说,爷爷是对是错?” 仨男娃同时垂下脑壳,脚底抹油先溜了。 他们还小,大人的事他们管不了! 唯独灵宝护爷爷,哼道,“宝给钱了,他自己不要的” 老头满意拍拍娃小脑壳,“瞧瞧,还是灵宝心疼爷爷” 沧铭天无奈,憋了半天憋出四字,“换一家偷” 跨进瘴气林,身后立马传来小娃声气,“疯爷爷,猪长啥样?我看过的,就能变,火腿以后咱自己做。不欺负死人妖了” 回到月儿村,上了土坡,小院近在眼前。 沧铭天扛着麻袋率先回了自家小院。 黎文黎韬沈苛三小子开始你推我搡,拼命把兄弟往前拱。 “黎文,你是大哥,得给咱们打榜样,你先进!!” “黎韬,你皮厚,抗揍,该你走前面!!” “阿奶最喜欢沈苛,该你走前面,阿奶定舍不得打你” 疯人萧看戏般跟在仨身后。 黎韬回头拉住他衣袖,学着妹妹撒娇的模样,眼睛扑闪扑闪,“疯爷爷——” 疯人萧抬手就是一个脑蹦子,“......”不可爱,还挺欠揍的!! “小韬,学不像,别硬学,挺恶心人的”,老头嘴里丝毫不留情面。 动了动耳朵,奶娃声音悠悠,“阿奶睡着了” 仨男娃松了口气。 悄悄摸进厢房,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刚睁眼,仨男娃险些被床前杵着的人影吓得三魂七魄集体出窍!! 须臾,堂屋门口三娃排排跪着,俩手掐着耳朵一遍一遍念着,“我们错了,不该偷偷溜出去玩” 黎老太手里拿着竹条,一人给了一下,怒道,“出去玩?真要是去玩阿奶还不罚你们了!疯老前脚刚走,你们就偷摸爬上小少爷的马车。苛儿,你素来最老实,你说,昨晚是不是去找疯爷爷了?是不是去了漕运行总舵?” 沈苛抿唇,抬眼看向黎老太,“阿奶,我们我们昨晚——去花府玩了” 俩娃立马点头附和,“对对对,阿奶我们跟小花花回他家玩了,练武、看,看书呢” 黎老太冷笑,转身走进厢房,拿出三套小夜行衣扔到仨面前,“来,你们告诉阿奶,看什么书要穿成这样?练什么武要把脸都蒙上?”俩兔崽子,把沈苛都带坏了,以前多老实一孩子啊。 “......”,大意了,该藏起来的。 灵宝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缝隙,瞧了眼屋外情形,又默默关上了门。 小虎鞋一蹬,爬上床,拉上被子闭眼!! 死贫道不死道友! 她得等阿奶把气撒完再出去,不然定要被一顿数落。 ...... 不到两天的功夫,漕运行总舵被人掀了的消息便传遍内外城。 城头巷尾打架的、赌坊内开盘下注的、勾栏瓦舍寻乐的全都跑到了酒楼茶社,聚在一起说八卦,听乐呵。 “听说了吗?掀了漕运行总舵的正是月儿村的人,疯人萧,沧铭天,还有那黎家背后的高人,齐齐出动了。啧啧——漕运行总舵那片山头,全他娘的被毁了,就连罗爷也受了重伤” “石头垒砌的了望塔,说毁就毁了,真不晓得是用啥砸的,神了!” “我告诉你们,昨夜我一兄弟在悠然居吃饭。他亲耳听着隔壁雅间传出罗爷与季阁主的谈话声,闹得很不愉快,差一点就要打起来了。” “这也不是啥新鲜事了,季阁主与罗爷之间本就有仇,俩人见面必定是要互掐的” “还有花府,昨夜悄咪调集了百来人手,去的方向正是城外西北方向” “哟,那这么说起来,这花家是真跟月儿村联上手了?” “联不联手的,反正也不管咱们的事,全当看热闹了” “嘿——一年多时间,新鲜热闹不断,这日子啊真是越来越有劲头咯” 城里热闹,月儿村同样也很热闹。 疯人萧只是在村里走了那么一圈,全村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雄群战数千帮主,炸塔楼、杀帮众、伤帮主,完胜!! 老头东一墙头,西一墙头,挑挑拣拣的讲得绘声绘色。 就连黎家背后的高人也给大伙透了个底。 一时间,大家伙看他、看沧铭天、看黎家的眼神就跟在看神仙似的,仰望膜拜。 如今他们月儿村有这么大的靠山,还愁谁会来闹事? 午时,娃子们下课。 黎老太抓着小孙女苦脸问道,“灵宝啊,疯爷爷说的是真的?是你砸的塔楼?” “嗯”,灵宝点头,还带了点傲娇。 老太太捂着突突跳的心口,苦口婆心,“宝啊,咱不能这般好战,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是有人发现你身上藏着的秘密咋办?宝再想想看,若你小小年纪腰上就挂个大钱袋,是不是就成了个行走的钱袋了?多招人惦记呐!” 思及此,老太太心跳更快了。抚了好一会心口才平复下来。 小孙女这般年纪若是被人给盯上,岂不恶虎斗狼群,再大的本事也架不住对面人多啊。 小奶娃张嘴就想说,谁敢惦记,她杀谁!!可看阿奶担心的模样,终是没能说出口,只默默点头。 翌日下课时。 四个男娃子就着漕运行的事展开‘激烈讨论’ “这几天漕运行都没再派人来盯梢,肯定是被师父们打怕了”,黎韬抬起手中毛笔,在麻纸上画了只乌龟,上头再加了个罗字,“瞧瞧,我画得像不像,罗、王八” 花佑祁抬笔,在下方加了一条乌龟尾巴,“乌龟是有尾巴的,我家池子里就养了两只” 沈苛瞅着麻纸,须臾,拿起画笔把乌龟头抹掉,“外祖父以前教过我,这叫缩头乌龟” 四人拿着麻纸哄闹着往院里跑!! 灵宝不屑与他们为伍,趴在先生腿上问道,“先生,阿奶为什么说我是行走的钱袋子?” 苏月抚娃脑袋,笑语,“我且问你,有不怀好意的人发现了宝的秘密,你当如何?” 奶娃抬头,不假思索,“杀了?” “若他的本事比你大呢?” 奶娃不服,“不可能,只要在攻击范围内,宝无敌” “若他在你的攻击范围外,用箭,用炮呢?想想漕运行的弩炮! 又或是他拿你的家人威胁你就范呢?” 灵宝怔愣望着苏月,这两个问题她都答不出来。 她年纪还太小,武艺不到家,连轻功都还没开始学。真遇上打不过的人,她连逃命的本事都没有,更别说护着家人了。 “灵宝,这世上没有无敌的存在,是人就会有弱点。一旦被人捏住了弱点,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所以,你要学会收敛锋芒,要学会韬光养晦” 门口探出四颗小脑袋,黎韬,“先生,何为韬光养晦?” 苏月失笑,拉着奶娃出了堂屋,四男娃连忙跟上。 第121章 猥琐发育,将来一鸣惊人 瞅着黎家灶房上炊烟正盛,苏月带着孩子们拐了弯,往村口走去,“离吃饭还有些时间,我带你们去走走” 此刻阳光正好,三月的春阳散在身上,暖洋洋的。 村口大槐树下,几个妇人围坐在石桌前扯闲聊,见苏月带着娃走近,笑着与之打招呼。 颔首示好后,苏月领着娃往上山小路走去。 待到了山腰,一大五小在一处风口停下。 林野中,风比山下要更大一些,从四面八方吹来,将不远处俊松吹得不停摇晃,松条沙沙作响。 苏月指着摇晃得最厉害的俊松,扭头看下花佑祁,“祁儿,你与师兄弟们说说,为何树越高,摇晃得越厉害,越容易折断。” 五个师兄弟中,要说谁的理解能力最甚,当属灵宝与花佑祁。但要论谁看过的书多,懂得多,还得花佑祁。 花佑祁不遑多让,双手负背,看向不远处的俊松,“先生,树越高,受到的风与力,自然会更大,所以它晃得更厉害也容易被折断” 小男娃眼珠转动,看向苏月,得到师父首肯后继续开口,“咳咳——先生想让我们明白的是,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太过拔高会自然而然吸引来别人的目光,被人盯上。若别人有坏心思,恐会被人折断羽翼,是这样吗先生?” 苏月含笑点头,看向小脸懵懂的灵宝,“祁儿说得都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长得越高,越危险” 灵宝歪头,“难道就不长高了吗?” “当然不是,是要懂得将本事隐藏起来,不能让别人将你一眼看尽。 为师知道你们几个娃儿皆头脑聪明,只要用心,日后必有所成。但你们还小,需得学会将羽翼收敛。特别是灵宝你,为了避免招人耳目,以后尽量少用你的能力,否则招人嫉妒恐会失去成长的机会。 待得五年、十年后,你们的根早已深深扎进泥土,你们的树干早已强壮得不畏惧风雨,便能带着驾海擎天的羽翼去遨游天际。届时,还有谁能将你们轻易摧之,折之?” 沈苛闻言,垂眸若有所思。 小少爷表情淡淡,他背后自然有亲爹给他扎根,自己只需好好提升个人能力即可。 黎文黎韬俩则大大咧咧,他们一个第二一个第三,摧之折之也轮不上他俩。 “先生,为何会有人嫉妒别人?”灵宝撇嘴。 不能动用空间之力,她不就成了小废物了吗? 苏月失笑,“人性如此,有些人看不惯别人比自己优秀,一旦能够着你,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拉下来。甚至还要把你踩在脚下,这样便能体现他的优秀。 若你的高度他连够都够不着,你的背影他连看都看不到,他便再也生不出嫉妒之心,有的只会是畏惧跟尊敬,这亦是人性” 灵宝用力点头,“先生,我懂了,猥琐发育,将来一鸣惊人” 各有心思的四男娃,“......” 苏月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小灵宝,谁教你的猥琐发育?” 灵宝眉眼弯弯,“疯爷爷” 苏月摇头,也是,除了疯老头,也没有谁会说这种话了!! “下山吧,该回家吃饭了” ...... 与漕运行总舵那场大战后,月儿村迎来了第二批大规模人口暴增。 大量的佃农与流民涌入月儿村,沧铭天与苏月每日忙得连孩子们的课都顾不上了。 瘴气林外,成片成片从漕运行逃出来的人,扎堆,驻留在林子外,只求能在月儿村安上家。 “这人可真多,一眼都望不到头,月儿村就那么大,也不知轮到咱们时还有没有位置搭草棚子,哎!”山道上一波人,伸长脖子前后左右的看上一眼,心里暗暗叹气。 与之一块排队的人,咬牙发狠,“别急,我早就打听好了,月儿村不留手染鲜血之人。肯定能给咱们留上一席位置的。就算没有,我也不走了,回去早晚被打死,还不如留下来,就算睡大路上也成” 旁边人附和,“对,不能走,下游二里地外还有一大片田呢,大不了咱们去那儿搭棚子。” “诶,你们说排在最前头的能有多少人留下?听说这村里是一个叫苏月的娘们做主,妇人都心软,一会儿轮到咱们的时候,抹一抹眼泪说不定就放咱们进去了,哈哈哈” “你他娘的管好自己的嘴”,一大汉上前将说话的人揪了出来,“你个糙汉还想抹点猫尿博同情?你当沧将军跟疯老前辈是傻子不成?老子告诉你啊,要耍心眼子,排别地儿去,别跟老子站一块。免得让人误会老子与你是同类人” 本来觉着博取同情这想法还挺不错的人,这会儿全都低下了头。若是被人看穿耍小心机,哪怕他们手里未曾沾染鲜血,也肯定会让他们滚蛋。 队伍前端,离着瘴气林入口不远处。 暖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光影映撒在长长的队伍身上。 入口离着越近,有人开始心虚,有人却是欣喜。 时不时能听着前头不远的地方传来阵阵欢呼,也时不时看到一波人垂头丧气嘴里骂骂咧咧的离开。 见状,众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人群极为缓慢的在一点点往前移动。 妇人怀里抱一个,手里牵着一个。 “阿娘,咱们,咱们能被留下来吗?”身侧小娃抬头问亲娘,眼底满是担忧,“爹爹不在了,家里没有壮劳力,他们会不会不收咱们啊?” 五六岁的年纪已经知道壮劳力对一个家的重要性,想必平日里定没少干活,也没少被欺压。 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妇人垂下视线,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会的,一定会的,他们都说月儿村的苏姑娘是好人,沧将军也是好人。娘有力气,也能干活” “阿娘,若咱们不能留下,您就将我发卖了吧。得了钱妹妹就能看病、抓药,娘也能吃上饭” 妇人鼻子一酸,揽过男娃到怀里,没了娃儿的视线,眼底尽显彷徨与不安,“别怕,娘在呢,咱们一定能留下的” 月儿村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无论留或不留,总得要试试!! 第122章 尘埃里的人也有点点星光 只是,只是倘若这里也容不下他们,那他们一家子还能有活路吗??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孩子跟随队伍继续往前。 队伍里,除了拖家带口的。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孤零零一人杵着粗树枝做成的拐杖,随着移动的人群亦步亦趋。 瘴气林入口,一张长木桌,几张椅子,再加一壶茶。 苏月一袭白衣端坐在竹椅上,视线一一扫过跟前几人,淡淡开口,“月儿村是有规矩的,手染无辜者鲜血之人,不留!”她抬手一指,“你,你,还有你,出去,剩下的留下,过来登记名册” 被点名的人对上苏月通透眼神,本想辩解几句,被一旁抱剑男人射来的目光吓得不敢开口,灰溜溜的离开了。 也有胆子大的,上前开口质问,“苏姑娘,凭什么我就不能留下?我年轻有力气,好歹也能给村里带来劳动力。你们连老弱妇孺都留,为啥不让我留?” 苏月放下手中毛笔,淡淡看向他手的虎口位置,“你虎口上的茧是常年使用鞭子造成的,你是漕运行的工头吧?是来做奸细的?” “......”汉子眼神躲闪,下意识将手往袖子里藏,四顾下,不少人都对他投来憎恨目光,吓得他转头就跑。 娘的,一个足不出户,也不会武功的妇人如何能知晓这些? 来帮忙的黎家人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成天下地干活,他们手心里全是老茧。唯独虎口的位置没有。 许姝惠替苏月磨墨,小声问道,“苏先生,平时也不见你习武,咋连这些都知道?” 苏月浅笑,侧眸看向她,掩嘴轻声道,“铭天教的” 沧铭天老脸一红,咳咳两声,抬手示意下一波人上前来。 汉子上前,一双眼珠子满是血丝,苏月扫他一眼,指着他身后的妇人和孩子道,“赤丝贯瞳神,你看过家里人看你时的眼神吗?”汉子下意识扭头去看身后的妇人,却见她低下头不敢言语。 苏月摇头,“脾气大、易动怒,还打媳妇跟孩子。妇人跟孩子留下,你,出去!” “我——我不——”,汉子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沧铭天扔了出去。 妇人抱着孩子,扑通跪了下来,边哭边磕头,“多谢苏月姑娘,多谢苏月姑娘” 黎老太上前扶人,嘴里不停骂骂咧咧,“窝里横的王八蛋,打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 钱婆子丁香面面相觑,“真不愧是苏先生啊,眼尖儿,啥都能瞧出来” 丁香,“苏先生火眼金睛” 许姝惠欣慰点头,“若娃子们能在苏先生这儿学个十之三四,日后也定能有所成就了” 黎家父子俩对视一眼,家里的男娃子他们不敢说,但灵宝聪明着呢,怎么也能学个十之八九? 日上中天。 候了一上午的人,似乎已经摸清了月儿村留人的门道。好些自知不会被留下的人,已经提前离开了。而那些留下的要么是心存侥幸,要么是能看到一丝希望。 木桌前缓缓走来一大两小。 脸色蜡黄枯瘦的妇人怀里抱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忐忑不安的站在桌前。 “小妇是从十里外佃农村来的,家里汉子上月突发恶疾死了,家中只剩下我跟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小的一岁不到,走投无路前来投奔——” 苏月抬眼看向妇人,视线扫过她怀里奶娃。面色发红嘴唇发白,却不哭不闹,“你一人有信心将孩子养大?” “只要有一处容身之地,有地可种,我定能将俩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苏月还没开口,身旁小妇人已经小声在替妇人孩子求情了,“苏先生,把她们留下吧” 苏月失笑,规矩早就定了,只要不是恶人,月儿村自然是有她们一席之地的,“留下吧。进村去找疯老前辈,娃儿的病,他能看。至于房屋,你们自行找地儿建,村里会有人来帮忙的” 妇人跟男娃有好一会儿回不过神,等反应过来后,猛的红了眼眶。眼底星星之火顿时盛开,“谢苏月姑娘,谢黎家众恩人!” 桌前又来了一对白发苍苍的老汉,二人双手拄着拐杖,一双眼睛浑浊无光。有些不蔽体的衣衫下,能瞧见许多被殴打的痕迹。 虽知道自己无用,老汉还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我们是兄弟二人,膝下子嗣已经死绝,我们能不能——” 木桌后黎家人,“留留留” 老兄弟二人顿时老泪纵横。 又一壮汉前来,“俺叫李青山,父母妻儿皆被山匪所杀。我手里有过鲜血,但不是无辜之人,而是杀我家人的山匪,我把他们都杀了” 桌后,“是条汉子,留留留” 给这些人登记造册后,苏月无奈看向身后。 黎家人立马噤了声,老太太尴尬一笑,“苏先生,这都到午时了,我们就先回家做饭了。不打扰你干活嘞,呵呵——” 老太太带头,其余人也跟着一溜烟跑了,唯独许姝惠没走,她一边磨墨一边笑着,“苏先生,我公婆他们一辈子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见着这些苦命人难免会同情几分” 望了眼没有尽头的队伍,许姝惠有些心疼苏月,“苏先生,还有这么多人呢,不知道得忙到啥时候去” “无碍,再熬到下晌,那些个心存侥幸的人也会自行离去,剩下的都能留在村里。” 这头忙得不可开交,另一边,老头小院外同样人满为患。 长长的队伍从院门口一直排到了村口土坡下,全是生病的老妇幼。 瞄了眼队伍,老头给人把脉的同时嘴里不停唠叨,“爷爷我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啊,会摊上这俩人,呸!龟孙子,尽给爷爷找事——灵宝啊,灵宝,药包好了没?祁儿,把爷爷的银针拿出来。 小文沈苛,去你师父家里把剩下的药材都搬过来。 小韬,快过来替爷爷捏捏肩膀,你劲儿大” 炼药房门口,小奶娃探出脑袋,“疯爷爷,我捏?我劲儿最大” 老头一僵,扭头瞪她,让你捏?捏完了爷爷还能囫囵个?? 第123章 师父近日总去城里卖身 村外忙,村里也忙,前来奔赴的人太多,断断续续的一直忙活了近半月时间。 此时整个月儿村几乎已经找不到空余的地方,全是一座座新起的茅草房。就连二里外的小河畔山脚下都住满了人。 荒地一片又一片的开垦,整个分支往下延绵数十里之远,已经远超了隔壁佃农村。 人一多,平日出门时遇见的人也多了许多。 五个师姐弟,依旧每日习武练字温书,学药。 除了他们,村里也多了许多不同年龄段的小孩子,每次见着五人总会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小心翼翼的眼神里全是畏怯与羡慕。 羡慕他们有书念,能习武。 每每五个人在沧家小院上课时,总会有孩子悄悄躲在院外,或远观,或跟着娃儿们一块念。 久而久之,苏月便让沧铭天在小院里支了一个遮阳棚,让孩子们都进院子里来听课。有条件的自带凳子,没有的直接坐在地上。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四月,初夏。 清河畔两侧的秧苗已经插完,放眼望去,田原翠绿一片。 下晌,日头最烈那会儿,大人们习惯午休一个时辰,等到日头不那么热了再出门干活。 小院里,沈苛顶着骄阳,手里木剑舞得呼呼响。 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也不知是从啥时候开始,小男娃背书练剑变得比谁都更卖力。 灵宝睡不着,蹬着腿,坐在院门门槛上发呆。两根羊角辫又长长了不少,被许姝惠挽成两个小啾啾贴在耳后。 身侧一道小身影紧挨着她坐下,花佑祁侧眸问奶娃,“灵宝,师父最近总往城里跑,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灵宝,“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师父近日总去城里卖参。” “卖身?” “嗯,我爹说,师父应该是缺钱” 灵宝点头,想起城里勾栏瓦舍揽客的漂亮娘子们,“一两,一晚?” “......”,花佑祁茫然的看向奶娃,他俩说的卖参是一个意思么?他咋感觉牛头不对马嘴,对不上号。 耳朵动了动,听着隔壁后院里疯爷爷正在给药园子浇水。紧接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悄咪咪摸进了小院。 灵宝站起身,花佑祁紧随其后。刚跑到隔壁院门,听着老头叫骂声从炼药房传出,“你个龟孙子,又想偷爷爷的参卖? 平日里装得正儿八经的样子,咋尽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月偷了有两回了吧?” “加上这次,五回了” 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紧接是老头带娘挂奶的臭骂,“艹你奶奶的沧铭天,你他娘的偷东西偷上瘾了是吧?爷爷就这点老底了,全他娘让你给祸祸没了,你干脆把爷爷也卖了得了?” “再卖最后一根参,差不多就能凑够盘缠了”,男人丝毫不惧,甚至理所当然。 灵宝扒着院门框,嘴里喃喃,“哦,是这个卖参哦” 花佑祁小脑壳探了过来,“灵宝,你说的卖参是啥子意思哦?” 灵宝抬手捏住男娃嘴巴。偷听呢,能不能有点偷听的样子? 沉默半晌,老头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中带着诧异,“你要出门?” “嗯,我跟苏月商量一番,决定回趟南越,若能把苏家人接过来最好不过。”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季聆风不是说了吗?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老头声音不由拔高一截,“再说了,苏家人在那儿过得好好的,有生意做,有饭吃,有地儿住——” “放心,我们会一切小心,总归要见上一面的。若最后他们还是愿意留在南越,那便随了他们,届时我与苏月再回来便是” “送信啊,送信不行吗?” 沧铭天摇头,“送信恐会暴露苏家人,届时拿苏家人威胁苏月与我,又该如何?不用担心,我们自会乔装一番,小心行事!” “行行行,老头我不拦你,你跟灵宝说了么?” 院门口的灵宝,几步奔进炼药房,“师父,带我”,生怕师父会说不告诉自己,那到时候她是揭穿还是当不知道? 不行,得先把师父的路堵死,让师父无路可走。 “师父,祁儿也去”,小少爷给了一个很正经的理由,豪气十足,“我有钱!!!” 院门外,沈苛驻足在门口,脸上可见的失落。 小灵宝会打架,花佑祁有钱,都可以帮到师父跟先生。 可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可”,男人拒绝得斩钉截铁,瞅着奶娃略显委屈的表情,沧铭天软了下来,哄娃,“灵宝,师父此行不会有危险的。师父不在村里,月儿村得小灵宝来守着。 你可是除师父外最最厉害的高手了,你阿爷阿奶阿爹阿娘,疯爷爷,还有你的师弟们,都需要你” 疯人萧轻哼一声出了炼药房,狗东西,惯会骗小孩!! 也是,换他,他也不愿小灵宝涉险。 ...... 第124章 真是飞来的一笔横财 漕运行总舵,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来重建。 小山头总算是恢复了原貌。夏季的第一场大雨说来就来,雨水哒哒落在石板路上,冲刷着那场大战遗留下的丝丝血渍。 罗八川立于山头最高处,身侧是王金福,举着油纸扇替他遮雨。 看着重新修建的十三方座了望塔,罗八川眼底不见喜色,阴戾反而更浓。 他心知,眼前所看到的不过是表象,十三弩炮几乎尽毁,连修都修不了,只能重新打造,而这亦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漕运行如今哪里还有钱去造弩炮,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家业,尽毁在了他的手里。叫他如何能坦然接受? 还有当晚被烧毁的货船,这些都需要银子去赔偿。要说现在是掏空了家底,也不为过。 六线堂主匆匆奔上山来,“帮主,帮主,花家那边来信了,还附上了咱们漕运行的赔偿条款。花家这次上货船的铁矿,共计五万两白银,按照——按照咱们双倍赔偿的规定,共计要赔偿花家十万两白银” 说话之人声音越来越小,十万两啊,加上总舵重建的费用还有烧毁的货船,以及沉河的其他货物,赔掉的银两至少二十万起步。 王金福撑伞的手一抖,“十万两?好个花高逸,烧咱们货船的是他,现在还敢觍着脸来要赔偿?帮主?” 罗八川呼吸急促,嗓子里突的涌来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压下,还没养好的内伤顿时又加重两分,“信!” 堂主颤颤巍巍将信递上。 罗八川展开,信上短短数语,却无疑又在他心口插上了几把刀。 ‘罗爷,惊闻漕运行总舵遭遇时,花某甚是心痛。念在两家交情,花某也没有立刻讨要赔偿。如今事情已过一月有余,矿山上上下下也有千人要养活,花某实在抹不起这笔账。 望赔偿款于五日内送至花府,静候。 唉——早知如此,罗爷就不该压着花某那批铁矿半月都上不了货船呐’ “花高逸!!”罗八川拿信的手微微发抖,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强压着的血气喷口而出,“这是吃定了老子没证据证明火是他放的” 还嘲讽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还有季聆风,截我的信,劫我的人,只怕也是跟月儿村沆瀣一气。 好,好,好,三方势力联手来打压老子。 “去筹钱,赔给他......”狠咬舌尖,罗八川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罗爷??” “去,倘若不给,五日后花家定会找人来闹事,届时,漕运行的状况只会更糟” 他也不想赔钱,但漕运行现在经不住再折腾一次了。这哑巴亏,他不吃也得吃。 视线转向白云城方向,罗八川恨得眼里溢出毒汁。 ...... 悠然居,三楼雅间。 花高逸一袭月袍坐于饭桌前,点了满桌子好菜,要了两壶楼里最好的八仙酿,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花乙陪着家主一同坐下,陪着家主一同喝酒,脸上笑意同样压都压不下来,“家主此番高明,这亏他罗八川硬着头皮也得吃了” 半壶酒下肚,花高逸酒气上脸,畅笑道,“诶,算不得高明,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他罗八川想摆老子一道?最后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运出去,不就没事了?非要压上半月,想让老子着急?现在看看到底是谁着急,哈哈哈” 十万两啊,真是飞来的一笔横财!!如何让人不高兴。 花乙给他酒杯满上,恭维道,“家主就是家主,眼光独到,时时都能抓准机会” “他罗八川不是个蠢的,想要漕运行取得休养生息的时间,十万两他就得乖乖送到花府来。” “家主,这次漕运行吃大亏,其中听风阁也参与进来了。这季阁主与疯人萧素来不和,这次为何会帮他们?” “他季聆风的确与疯人萧不和,但他与罗八川就和了?再则,他可不会做亏本买卖,想必在其中捞到的好处也不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漕运行以后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哈哈” 花高逸一口菜一口酒,拉着花乙从下晌喝到日落,在悠然居豪掷数百两。 待到走出雅间,已是暮色四合。 在楼道拐角处,与一袭红衣上楼的季聆风撞个正着。 花高逸微微撑眼,笑着迎了上去,“季阁主,诶哟真是好久未见了,可惜我这刚吃饱准备走了,不然定要拉上你再喝两杯。你这楼里的八仙酿啊,真是一绝” 季聆风勾了勾唇角,缓步上楼,跟花高逸隔着一丈的距离拱手,“花家主过誉了,你要喜欢,我这就让人给你带上两坛回去?” “那倒不必了,今儿啊喝够了。下次想喝,花某再来便是,届时季阁主可得赏脸,与我共饮几杯才是” “一定一定,花家主慢走,请” “请” 几句寒暄客套,二人擦肩而过。待错开身后,两人脸上笑容即可散去。 顶楼回廊上,红衣男人目送酒气上头的花高逸出了楼,启唇骂道,“老狐狸,与那漕运行也无二,尽会使些下作手段” 一主一仆出了酒楼,花高逸回头,恰是无意般朝顶楼望了眼,“哼,你倒是清高得很,阴阳怪气,看着就倒胃口” ...... 月儿村,沧家小院小课堂内。 “罗王八这回不仅颜面尽失,底裤都赔出去了,光我家他就赔了十万两白银,加上货船损失,还有重建总舵。啧啧~怎是一个惨字能形容” 小少爷把漕运行近日来的狼狈当笑话讲给众人听。 十万两?黎家俩兄弟被这数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家平均每月的支出不过百来文。哪怕之前在京都时每月支出也就四五贯。 一下听着这大一笔钱,瞪着眼睛脑子发蒙,“十万?那,那得是多少钱呐?” 黎文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娘嘞,那么多钱堆起来得把人埋了吧?” 黎韬,“突然有点点同情罗王八了,这么多钱得存多久才能存到?” 沈苛更是连话都不敢说,记事以来就只见黎叔赠与他家的那点碎银子,平日里连铜板都见不着。 “瞅瞅你们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以后本少爷带你们赚钱,别说十万两了,十个十万两也能带你们赚得。赤水还有好多矿山没开呢,以后分两座给你们,保你们赚的盆满钵满” 小少爷豪气十足,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扭头看向一旁神情淡淡的小奶娃,小少爷乐道,“灵宝,你要么?也送你一座” 灵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嗓音带着奶娃独有的软懦,“不要,直接抢你家就好了,费那劲干啥?” “......”小少爷顿时不嘚瑟了,腹诽。瞧瞧,都被疯爷爷带坏了,动不动就要抢。 “灵宝,抢,抢东西是不对的,入学第一课先生就教我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忘了?” 他敢用十万两银子打赌,灵宝说抢,一定说到做到。 君子?灵宝直楞楞盯着他,悠悠开口,“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为得!!” 三个男娃捂嘴,“......”,闷笑频出。 小少爷被怼得哑口无言,扭头看向先生,结果苏月笑得比谁都欢!! “......” 第125章 打遍天下无敌手?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说到漕运行的事情,为师且问你们”,苏月收起笑脸,等娃子们都笑停了,才开口问道。 下方五人立刻坐直了身子。 苏月瞟了眼门外,已经过了下课时辰,院子里听课的学生都已经回家,视线转向屋内,“白云城除了文家外,三大势力明争暗斗,依你们看,谁能得胜?” 花佑祁想都不想,直接开口站花家,“当然是我老子” 开玩笑,他是花家小少爷,以后就是花家家主。他花府不赢,谁赢? 黎文黎韬俩娃子对视一眼,齐齐指向花家。小花花是他们兄弟,当然要站在兄弟这一边。 花佑祁揽过俩兄弟,“好兄弟,以后我花府称霸白云城,分你们一半” 见师弟们都发言了,灵宝立刻把小手举得高高,桃花眼晶晶亮。 谁赢?还用问吗?肯定是灵宝赢啊。 这三个势力她都干过了,完胜!! 可先生的眼睛就是不往她身上看,灵宝顿时急了,小声催促,“先生,先生,宝知道” 苏月脑壳疼,轻咳一声低声提醒,“收敛锋芒!!” “......”,高举的小手手蔫了,缓缓放下。 旁侧立马响起噗呲闷笑声。 苏月忍笑,视线转向沈苛,“苛儿,你觉得呢?” 沈苛抿唇,思忖片刻后摇头道,“先生,城中四大势力之间的关系复杂。相互依赖的同时也相互制衡,若能分出胜负,肯定早分了。” 苏月赞赏点头,“漕运行此次遭遇重创,为何花家与听风阁不联手灭了他?” 沈苛默了默,摇头。如此他也想不明白了。 “因为他们无法做到完全信任对方,因为他们本身也是竞争关系。谁也不想事未成,反而被对方从身后桶上一刀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小少爷嘴角一抽,他亲爹确确实实是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人。 苏月淡淡扫过他,浅笑道,“此时论输赢还尚早,一切尘埃落定前,都有变数” 沈苛,“先生,有何变数?” “自然是手段的高低,一步错,步步错。欲成大事者,必先谋定而后动,谋深、虑远、成之因也。 这便是为师今日想要告诉你们的,欲成事者,分三层,下层谋事,中层谋人。” 花佑祁心急追问,“先生,上层呢?” 苏月看他一眼,视线一一扫过认真聆听的学生们,笑道,“上层,谋局” 阳光透过窗棂撒进堂屋,沧铭天站在窗口看着屋里笑颜明媚的女子,脸上不由浮出笑意。 午时放学,小少爷破天荒没有留下吃饭,急匆匆的回了城里。 得先告诉亲爹,要做上层人,谋局,谋局啊!! 上完今日的课后,沈苛比往常更为沉默,下晌温书习武也比往日更加卖力。 黎文黎韬俩依旧大大咧咧,下课后便找疯人萧带着他们到处撒野,不是抓蛇就是掏鸟窝。 灵宝就更淡定了,月儿村只要有师父们在,这些谋事谋人谋局的,根本轮不着她来费劲。 她——只管揍人!! 晚间,苏月正在收拾包袱。 沧铭天默默看着,心里欢喜得紧,此次他们去南越其实不光为接人。 亦是为了他与苏月二人的终身大事。 压下嘴角弧度,沧铭天就着今日课堂的内容闲聊,“月儿,他们不过五六岁,你教他们谋局会不会太早了?再学个几年,以后去了外边不得让天下大乱?” 一声月儿,让苏月浑身一麻,脸上耳垂迅速爬上绯红,连男人问的是啥都忘了。 “月儿?” 苏月加快手里叠衣裳的动作,“不,不会” “怎的不会?以后出了学堂,你能管得了谁?” 苏月飞快系好包袱,塞到男人手里,一句话没说便出了屋。 回到堂屋,苏月手掌贴上心跳如雷的胸口,想到刚才那两声‘月儿月儿’,霎时脸色更红了。 至于男人说的天下大乱。 门下五个学生,黎文黎韬性情大咧咧的,无需担心。 剩下三个,花佑祁老成、心眼多。 沈苛心思沉、天赋高。 若是日后天下会掀起什么乱子,便是这二人了。 而小灵宝,她更不担心了,娃儿天性淡泊,又带着一股子超脱的透彻。 日后纵有一身能力手段,也不会祸乱天下,她信她。 因为奶娃对权谋毫无兴趣,硬说她会掀起什么乱子? 大概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扭转乾坤独英豪? ...... 自漕运行总舵被砸后,罗八川一边要应付债务追讨,一边还要与花家、听风阁斗智斗勇,忙得可谓是心力交瘁。 月儿村对漕运行的热议也渐渐平息下来。 四月四,清明节这一日。 黎家人起了个大早,四个娃子们同样没能逃过,早早便被大人给揪了起来。 妇人们聚在灶房里准备祭品与青团,娃子们则去清河畔摘了许多柳枝回来,插在院子里。 远在他乡,不能亲自去到坟前祭祖,老太太便带着娃子们在后院墙角烧纸焚香。 沈苛将纸钱抓在手中,蹲在火盆前默默将纸点燃,低垂眼眸泛着红。 纸钱燃烧,明火吞噬纸张,沈苛看着纸张一点点化为灰烬,终是没忍住,小肩膀一抽一抽,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黎家人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心头叹息。 疯人萧与小灵宝站在最后,一老一小悄悄吃着从灶房里顺出来的糖馅儿。 “疯爷爷,人死就死了,小师弟为何要这般难过?” 老头在身上擦了擦黏黏的手心,开口道,“他是外祖父外祖母带大的,老两口死了,他自然伤心,打个比方,若有一天疯爷爷死了,或是被人杀了,你难不难过,想不想哭?” 小奶娃抿唇想了半天,“既然死了,哭还有什么用?我会把杀你的人都杀了,再给爷爷烧好多纸钱” “......”,小老儿被噎了个猝不及防,捧着碎成渣渣的心,嗔骂,“小没良心的,就不能哄哄爷爷,说一句你会难过,会哭不行吗?” 灵宝把手里最后一口糖馅儿舔干净,“我不会让人欺负爷爷的” 老头碎成渣渣的心瞬间愈合,偷偷去了灶房又给娃偷了一把糖馅儿。 第126章 路上没钱了,就去卖参 午时一刻,所有人都挤在了黎家灶房里,说说笑笑吃着青团。 也是在这一刻,沧铭天说出要去南越一事。 他这话一出口,灶房里一静,黎家人好大会才反应过来。 “沧将军,您与苏先生要回南越?”黎诚盛诧异问道。 沧铭天颔首,“暂时离开,不用担心,快的话半年就回来了” “这,这能成吗?没有通关牒文也能回去?”他们知道,沧将军是带着村民一路逃到赤水的。出关或许很容易,但没有牒文如何能回去?就算回去了也是寸步难行呐。 疯人萧飞白眼,“通关牒文?要那玩意作甚?他真想去哪也没人拦得住他” 黎家人一细想,倒也是!! 沧铭天武艺高强,多高的墙他翻不过去? 没了这层担忧,黎家人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黎老太略作沉吟,须臾,忙开口道,“既然要回去,路上要用的东西自然也要准备得充分点。前些时日正好做了些薄衣裳,新鞋子,一会儿我就给你们都装上。” “对,还有吃的喝的”,黎老汉在灶房木柜里一阵翻,“风干的兔肉,酱肉也给带上,万一路上没赶上住店啥的,也能烤来垫垫肚子” 丁香与钱婆子许姝惠也商量着把家里的白面给做成烙饼、馒头啥的,行路不易,手里有粮食才能不慌。 大人们连青团都来不及吃了,赶紧都忙活起来。 刚还欢欢喜喜的灶房,霎时间又弥漫上一股伤感气氛,然而,这份伤感背后,又附上些许暖意。 沧铭天与苏月坐在那儿,静静看着满屋子忙碌的黎家人,啥也没说,只是眸底变得比往常更加柔软了些。 沈苛端坐饭桌前,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青团,视线同样在忙碌的黎家人身上扫过。心里想着,若将来某一天他也决定要走,其情形应该也是如此吧? 黎文黎韬放下碗筷,走到沧铭天身边,有些不舍,“师父,先生,你们要回去那么久,以后谁盯着咱们扎马步、练剑、温书?” “师父,您不在就没人能管得了疯爷爷,疯爷爷会把我们都带坏的” 疯人萧气得挨个踢屁股,“俩臭小子,爷爷看你们是皮痒了” ...... 入夜,微风徐徐。 沧铭天房间的窗户被敲响。 窗户打开,窗下站着不及窗台高的小奶娃。 月光如水,轻轻洒落,精致小脸,如诗如画。 沧铭天探手将娃儿拎进屋,搂在怀里。 灵宝扭头,“半年就回?” “快的话半年” “那就半年” “......” “远吗?” “远” “很危险对吗?” 本想继续骗娃的,但灵宝聪明,怎会轻易被骗?默了默,沧铭天才回道,“......危险” 娃下地,把身上小包裹取下递上去,“卖钱的,杀人的,都有。” 沧铭天微怔,把包裹摊开,几根新鲜带泥的参映入眼帘。足足成年人半臂长。 “路上没钱了,就去卖参”,灵宝指着参,脸上噙着坏笑。 “......”沧铭天想跟着笑,又觉得不太对劲,第一次出手给了娃一个脑蹦子。想着要不要临走前再揍一顿疯老头,看把娃教得。 包裹里面还有一个布包,沧铭天正要伸手打开,小娃一把拉住他,“宝的竹针,有毒,用的时候小心,无解” 奶娃把布包摊开给他看。 连疯爷爷都研制不出来解药,她更是没有的。 沧铭天凝着她,心里又暖又酸。 “师父,灵宝会乖乖等你跟先生回来,若有危险就给宝写信,宝来救你”,小娃没什么表情的脸却显得格外认真。 沧铭天吸了下鼻子,眼眶湿润,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点头。 房门外,疯人萧收回要推门的手,转身回了自己小院。 哼——七尺男儿也有哭的时候,爷爷给你留点面子,不进去拆穿了。 ‘小两口’翌日一早便走。 临走前,沧铭天特意叫上娃子们,在村口空地上舞了一次参差剑。 天际破晓,晨光熹微。 男人手中双剑于淡淡光线中,矫若游龙,剑破长空。 “虚实开合皆得法,进退进步便为奇!左右顺逆随心转,攻敌进退乃自如!........方位关节审细密,左右相合曲中通!........” 槐树下五个娃子目不转睛,有俩边看边抓脑袋。 娘嘞,太快了,根本看不过来。 舞毕,沧铭天收剑,上前挨个摸了遍娃子头顶,“武艺,不进则退,师父不在的这段时间,切莫懈怠。”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送行之人除了黎家人跟疯人萧,村里其他人都未曾告知。 苏月上前,挨个与黎家人告别,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黎诚盛身上,“我这一走功课肯定会落下,娃儿们这些时日的课程便交给你了” 黎诚盛拱手,“苏先生放心,早去早回” 苏月走到灵宝身前蹲下,“灵宝,你是大师姐,以后你可得好好监督师弟们的功课” 灵宝用力点头,“嗯,不听话,揍他” 疯人萧嘴巴张张合合,有好多话想嘱咐,又碍于人多,撇不下面子。将手里包裹塞给男人,便匆匆离开。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啥,不是药,便是毒了。 黎文黎韬上前拉着男人衣袖,眼眶都红了,鼻子一吸一吸,眼瞅着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受不了这种离别场面的沧铭天,揽过苏月细腰,拎起地上两大包,点足飞着离开。 白云城城南外,一辆豪华马车候在路边。 小少爷一袭白衣红纹锦袍坐在车板上打盹,得一旁被赶至地上的随侍提醒,小少爷豁得撑开眼,小手兴奋挥舞,“师父,先生” 等不及的小男娃跳下马车,迎了上去,“师父,先生,我怕与你们错开,天不亮就等在此处了” 苏月浅笑,“万一为师走水路,你不也错过了?” 小少爷不以为然,“师父此次出行这般低调,势必不会去触了漕运行的霉头,会走陆路” 苏月夸赞般摸了摸娃脑壳,“为何不去月儿村送?” 男娃一手拉起一个往车边走,车帘一撩开,除了吃食外日用品,还有一小木箱的银票,“村里人多眼杂,出门在外自然要财不露白。 吃的,喝的,用的,我都给你们备好了,这马车也给你们,长途跋涉坐马车要舒服些。还有这车夫,也会跟着您一块去,有啥事您尽管使唤” 沧铭天嘴角抽了下。 你管这叫低调出行?财不露白? 谁低调出行会坐豪华马车?银票按箱带? “无需,太扎眼” 小少爷一挥手,表情得意得很,还好他做了两手准备。 随侍会意立马从路边牵来马匹。 “马车,马,二位师父选一个吧!!” 刚还萦绕在心头的离别情绪,被小少爷这一打岔,全都烟消云散。 沧铭天无奈,终是没拒绝他的好意,取下身上包裹放上马,又把苏月送上马背。 在小少爷的坚持下,还是收了两张银票。 策马离开前,男人坐于马背上,侧头看向地上笑意盈盈二八步子的小少爷,将嘱咐过黎家娃的话又对小少爷嘱咐了一遍。 花佑祁点头,对着马背上二人挥手,“师父、先生,早日回来。月儿村有我花家看着,不必担心” 谁也不曾想,二人这一走,便得经年再见。 ...... 第127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时间很快来到五月初,天气逐渐闷热起来。 一天啥也不干,身上也是黏糊糊的。 城北外漕运行总舵码头,一艘客船缓缓靠岸。 一男一少女从客舱走出。 男人满头银发,一身浅蓝长衫将身形拉得修长。 少女双耳垂挂髻,一袭墨绿衫裙衬得人清新脱俗,宛如夏日里一抹凉意。 “先生,终于回来了”,兴奋不过几秒,少女立马蔫儿,“这也太闷热了吧先生” 文子骞嗔笑,“瞧瞧,着急回来的是你,埋怨天气热的也是你” 俩人一前一后顺着甲板木梯下到码头,早就候在此处的随侍迎来,“先生,伶儿姑娘” 二人点头,坐上马车,不急不缓驶向城内。 随侍边驾车,边与俩位主子叙述这段时日来白云城发生之事。 就在他两人离开码头不久后,总舵山腰处,罗八川领着百来号帮众浩浩荡荡往山下而来。 行至码头,罗八川往队伍最前头一站,双手负背,面容沉肃。 他今儿可是特意换了一身束袖锦袍,以彰显对来人尊重。 片刻,一艘插有旗帜的豪华客船,船舶码头。 一紫袍男子走出船舱,领三十有余统一着黑色劲装、腰悬长剑的队伍下船。 他笑道,“罗帮主,劳你久候” 罗八川视线在一众身上扫过,见个个面色严肃,脸上不带任何一丝多余表情。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不愧是晋王手底下办事的人,身手都不俗。 上前两步,罗八川亲自迎人,“杜大人亲临,是我漕运行的荣幸,再久也等得。” 他身后跟着的王金福,从见到领头人第一面起,脸上的诧异表情就没能收得回去。 这人居然是,之前混入他漕运行的十二线码头堂主杜晓明,这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晋王的二把手!着实让人有些意外了。 碍于场面,王金福好几次想跟罗八川说明,这人便是之前提过混入漕运行的奸细,又没能开得了口。 杜晓明似笑非笑看向王金福,见到熟人岂有不打招呼的理?特意上前一步,“金福长老,别来无恙啊” 他可没忘记,之前潜入赤水被发现,后又王金福派来的人一路追杀,硬是出了赤水地界后才消停的。 王金福心下一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对方是贵客,又不能失了礼数,只得躬下身行重礼,“不敢劳杜大人您惦记” 娘的,这姓杜的啥意思?想秋后算账? 但一想到这里是他们漕运行的地盘,王金福悬着的心立刻又卸下,“杜大人,以前是王某有眼无珠了,正所谓不知者不罪——” 杜晓明拍拍他肩头,朗笑,“哈哈,杜某岂会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彼时非此时,不怪不怪” 罗八川脑子一转,大概也猜到这杜晓明是谁了。 这事不提也罢,这般摆上明面,还真是没把他漕运行看在眼里啊,眼底冷意飞快闪过,他心里记下一笔,“杜大人这一路诸位舟车劳顿,罗某在山上略备了些薄酒,还请杜大人上山一叙” “好,今日定要与罗帮主不醉不归,哈哈”,杜晓明眼神示意身后留下十人看船,旋即领着余下暗卫一块上山。 总舵议事堂内,珍馐美酒早已摆上方桌,两男人对立而坐。 杜晓明端起手中酒碗,扫视一圈议事堂,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他笑道,“罗帮主,你这议事堂新建的??” 罗八川端酒碗的手微微一顿,面上依旧笑着,“杜大人眼力真好,确实是刚建不久” 两人各怀心思,笑得诡异,端着酒碗一碰,仰头饮尽。 酒过三巡,二人客气寒暄,聊天聊地,就是不主动去聊正事。 末了,罗八川安排人住下。 “杜大人长途劳累,待得休息几日,罗某再好好办场宴席为你接风洗尘” “罗帮主客气” 把人送回客房,罗八川又回到议事堂,人往圈椅上一坐,脸色沉得厉害。 王金福进门把准备好的醒酒汤递上,“帮主!” 扫了眼瓷碗,罗八川接过,几口饮尽,“这几日,把咱们漕运行上上下下的人都仔细盘查一遍,发现有异样的,先记下,回头再慢慢收拾” 有一个杜晓明绝对会有第二个。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漕运行向来鱼龙混杂,但他的生意光明正大自也不怕别的势力眼线。 可你一个外部势力也能随随便便安插人进漕运行? 手这么长,他娘的看不起谁呢? 回头就一只一只全给你剁了! “是,我这就吩咐下去”,默了默,王金福又开口,“帮主,晋王的人不请自来,咱们?真的要跟朝廷之人合作吗?” 罗八川皱眉,“再说,下去吧!” ...... 月儿村,卯时末辰时初。 虫鸣熄,鸟叫起。 河畔农田里到处是村民们忙碌的身影,景象繁忙又热闹。 沧家小院内‘小两口’走后,院子便交给几个娃子打理。 平日里,洒扫后,几个娃便在院子里练武。 晨光下,五个师姐弟马步扎得稳稳。 辰时过半,不消人监督,各自又开始练剑,并未因为师父的离开有任何懈怠。 花佑祁一招青龙出水斩下,黎韬横剑一挡,下手一招猴子偷桃,吓得小少爷一个急退,“小韬,你无耻——出阴招” 黎韬嘿嘿一笑,扬剑再次冲了上去,“兵不厌诈” 黎文与沈苛齐齐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俩人。 “好好好,既如此,那就别怪本少爷以大欺小了”,扔掉手中长剑,小少爷一个飞扑,将人扑倒在地,口中振振有词,“一树梨花压海棠” 小少爷盘腿缠住人,一套连招尽出,“老树盘根,猴子偷桃,如来神掌” 黎韬被压在地上惨叫频出,“灵宝,救救二哥,宝——” 灵宝不为所动,小手搭在剑柄上,抵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两嘴皮轻轻一碰,“兵不厌诈” “哈哈哈”,黎文沈苛憋笑没憋住,直接笑开了,捂着肚子直打卷。 院门外马车嘎吱嘎吱碾过土路,停在了黎家小院外。 灵宝眼尖儿,一眼就瞧出马车的来头,放下剑便快步奔了过去,“伶儿姐姐” 人还没下马车便听着熟悉的奶音,文伶儿撩开车帘,同样大喜,“灵宝妹妹” 与文伶儿一同来的还有文子骞,男人一袭白底青绣长袍,抱着小木箱踩着杌凳下车。 院子里一个打架的,一个瞧热闹的也围了过来。 唯独花佑祁与沈苛,俩坐在小院门槛上,远远打量着。小少爷自然是不屑与文家亲近,而沈苛是与文家的人不熟,上去了也不知道说啥。 有文子骞在,俩娃子不是那么自在,站在半丈外躬身行礼,“文先生好” 文子骞颔首,视线往疯人萧小院扫去,嘴里忙问,“疯老前辈可在家?” “疯爷爷这会儿应该在碾药” 有重要的事要干,文子骞迈步直奔老头的院子,“伶儿,我先去找疯老,马车有好多礼物,别忘了与弟弟妹妹分” 文伶儿轻声应着,扭头吩咐一旁的随侍,“把东西都搬下来吧” 余光瞥见对面还有俩娃,文伶儿招手,“愣着干嘛?过来啊,礼物也有你们的份儿” 俩娃对视一眼,起身迈着步子过去。 第128章 爷爷打包票,船上肯定有好东西 太久没抱过奶娃的少女,一手捞起娃,一手揽着俩崽子进院,少女兴叹,“灵宝重了,还长高了。小文小韬也长高了不少” 早就听着动静的黎家人,从堂屋,灶房,后院里频频迎来。除了黎家父子二人下田去了,其余人都在,老太太笑眯眼,“伶儿姑娘,好久都没见着你了” 文伶儿一一跟黎家人问好,“黎阿奶,钱婆婆,许姨,香香姨” “伶儿姑娘,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儿了啊?” 少女娴熟拉过凳子坐下,开始讲述这大半年的寻药之路。 隔壁炼药房内。 老头打开男人送来的木箱,里面整整分装了十一味药材,全是稀罕物。 “疯老,九味药材还差一位主药,过几日给您送来。这多出来的三味是事前答应您的报酬”,文子骞徐徐说道。 放以前,老头早就乐开花了。可如今嘛,有小灵宝在,啥稀罕药材他没见过? “药,爷爷我可以帮你炼,不过,你得再帮爷爷一个忙” “疯老请说” “等着”,老头起身朝着隔壁人声纷杂的小院而去。不多时,老头拿着玉筒回到炼药房,将手里玉筒抛给男人,“这上面应该有机关,你的特长,给研究研究打开它” 男人拿起玉筒仔细端详,开口处呈齿状,确实像机关,“我需要用到工具才行,能否让我带回铸器阁?” 老头飞白眼,劈手夺回玉筒,“既如此,过几日我亲自去铸器阁一趟” 事关黎家人被追杀的秘密,老头不得不谨慎些。要不是知道文子骞的为人,老头也不会什么都不准备便把东西呈到人面前。 最起码,也得先逼对方服下某种毒药?桀桀。 不知道老头在想啥想得诡笑,但肯定不是好事。文子骞轻咳两声,起身抱拳行礼,赶在老头对自己不利前告辞,“好,疯老随时送来都可。那炼药之事,便有劳疯老前辈了” “对了,近日罗八川亲自迎接了一队外部势力,看着装打扮很是不简单,用的武器是长剑一类,恐会对月儿村不利特告之。疯老还需多加小心才是,文某便先告辞了” 老头刚从毒药臆想中回神,文子骞已经出了小院,“啥外部势力?你给爷爷说清楚些啊” 老头追至门口,只瞧见一马车尾巴,“呸——跑恁快,跟爷爷能吃了你似的!” 回到炼药房,疯人萧学着苏月的模样,皱眉、沉思!!?? “......奶奶的,啥也想不到啊。小娘子的脑瓜子到底比爷爷多了啥?” ...... 五月初六。 早晨习完武,小少爷便拉着几个娃子去了后山说悄悄话。 “今儿有好玩的,去吗?” 那还用说,三个男娃立刻眼睛发亮。 “啥好玩的?” 花佑祁特意放低声音,“漕运行今晚有宴,咱们去凑凑热闹?” 一听漕运行,灵宝也来了兴趣,眼巴巴望着,“啥宴?” “听我爹说,罗王八今儿给贵客接风洗尘,特地摆的宴席。还听说,漕运行这次宴请的贵客来头不小,要是咱们给他搞砸了,罗八川能不能被咱们气死啊?哈哈” “能不能气死不知道,但一定能给他脸气绿” 下傍晚,黎老太扬起嗓子喊吃饭,却是一个崽子也没见着。 不光崽子没见着,就连疯人萧也没从隔壁院子跳墙过来!! 黎家有片刻静默,接着是黎老太叉腰怒骂声,“老的小的,没一个省心的,又带着灵宝出去闯祸了!诚盛,姝惠,给我把扫帚拿来。老娘今儿就坐院子等着,我看他们能疯到几时回” 两口子对视一眼,立刻去藏扫帚。 丁香藏烧火棍。 钱婆子瞅着垒得一人高的干木柴有些为难,这咋藏? 黎老汉将随手能拿到的家伙什一股脑全抱上,丢到了后院,就连自己的烟杆也没放过。 ...... 漕运行总舵,入夜后渔火如繁星点点,在水雾萦绕的河面上显得极为诡异。 一老五小乔装打扮一番,悄悄摸到了码头二十丈外的林子里。 一排脑袋从灌木丛里探出,望着半山腰上的亮光发出唏嘘声。 “桀桀桀桀——今夜漕运行注定无眠”,疯人萧诡笑。 花佑祁拉下面巾,“疯爷爷,别笑了,小心让人听了去,不用猜都知道是你来了” 他话落,立马挨了一锭锤,灵宝捶的。 小少爷目不斜视,委屈的噤了声。 沈苛指了指河面,“疯爷爷,那船不一样” 黎文黎韬也瞅见了,兴叹,“果然是贵客啊,别的客船载的船舱,这船上竟然载了一座房子” 老头扒拉开头顶垂下的树叶,扫了眼河面上一艘插着旗帜的豪华客船,隐隐还能看到有人在船上把守,又开始诡笑,“桀桀桀,爷爷打包票,船上肯定有好东西” 好东西?一老五小默契对视一眼,目光一致。 顺着运河一侧人少之地悄悄潜了水。 一盏茶的功夫后,丝丝香甜气息以豪华客船为中心,顺着河面水雾往上氤氲。 又等了一刻钟,六个脑袋顺着船舷缓缓探出,在确定甲板上的人都已经晕倒后,老头飞身跳上甲板,几个小崽子紧随其后—— 黎文“......”,蹬着光滑的木板半天没上得来,急的,“疯爷爷,灵宝,拉拉我——” 沈苛离人最近,伸手把人拉了上来,几个师弟立马朝黎文投来目光,嫌弃得不行。 摇头叹气的对黎文一顿嘲讽。 黎韬,“哥,以后咱哥俩的排名换一换?” 小少爷当仁不让,下巴一抬,“小韬,比划比划?谁赢了以后谁是老二” 沈苛扭头望了眼,立马出声提醒,“别闹了,疯爷爷跟灵宝都走远了,快跟上” 进了客舱,一老一小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收刮。 武器、食材、小箱子大箱子、包括货仓里十来个用黑布包裹的巨大木箱,全都一股脑被小灵宝收进了空间。 几个小男娃则跟在俩人身后捡漏,把倒在地上的人,搜刮了个干净,连悬在腰间的长剑都没给他们留,全扒拉下来别在了自己腰上。 最后发现身上实在太重,哗啦啦又往水里扔了一半!! 第129章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总舵议事堂内。 灯火通明,贵客入座。 罗八川先饮下一碗酒,“杜大人,赤水之地不比你们京都繁华,不知这几日的吃食酒水可还合你胃口?” 杜晓明微微一笑,隔空举碗,“罗帮主客气了,入乡随俗的道理杜某还是懂得。地方不同,烹食的方式自然也会有所不同,只能说各有特色。” 他道,“罗帮主我此次出行时日有限,也不想拐弯抹角,与晋王爷合作一事可想清楚了?赤水地界一直都是三大国的一块心病,也是三国相争之地。 以前城中四大势力各持一角,维持平衡。可如今多了一个月儿村与罗帮主抢地盘,罗帮主不仅抢不过还被人砸了总舵。 罗帮主,我说的可对?” 议事堂房顶,一老五小猫在夜色下。 一听到晋王爷三字,沈苛突然浑身发抖。 来的竟是晋王的人! 一根小手指戳上沈苛肩膀。 他恍然回神,对上小女娃有些嫌弃的眼神。 灵宝用口型问道,“你害怕?” “......”,沈苛摇头,表示他不怕,只是,只是这个人已经在他心里刻画得太深。 他努力习文断字,努力挥出的每一剑,都是为了要杀了他。替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他从未蒙面的爹娘报仇雪恨。 议事堂内,罗八川靠着圈椅椅背,后脊慢慢放松下来,“看来,杜大人没少打听我漕运行的事啊!” “这是自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城中四大势力我杜某都得了解一番才是。如此也能帮得上你,罗帮主你说是吧? 只要罗帮主愿意合作,王爷自会帮你在此地称霸。届时,白云城哪还有什么四大势力,只会有八川漕运一个。” 男人站起身行至议事堂外,罗八川默了默,还是跟了上去,俩人站在高处了望底下河面,“罗帮主,瞧瞧底下那些货船,你辛辛苦苦为他们运货,到头来所挣的银钱还不及他们利润的十分之一吧? 瞧瞧你这总舵,光重建这小片山头,赔偿一次货款,便散尽了家产,四大势力恐怕就你最穷了。 穷也就算了,如今还多了个月儿村跟你抢外城地盘,啧啧~连我这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罗帮主真能忍得住? 难道,外头传的‘罗王八’名号是真的?” “呵——杜大人不必激我,我罗八川行走江湖多年,区区激将法来对付我,当我是蠢货么?”罗八川别开视线,拳头微微攥紧。 这其中的利益关系他自是明白,但——祖上有训,不得为朝廷办事。这也是他之前宁愿放弃东巍那条航线也不愿合作的原因。 再则,朝廷之人真的能信吗?上一辈因为内斗导致三国势力入侵,四大势力险些被全灭。这些赤裸裸的教训无一不在告诉他,朝廷之人的阴狠毒辣,其手段只会比他罗八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与朝廷为伍,我漕运行必定被城中其它的势力群起而攻之。杜大人这般有信心祝我拿下白云城,凭何?凭你手底下那几十个暗卫?” 杜晓明不以为然,指了指河面上的豪华客船,略微轻蔑开口,“罗帮主是明白人,我杜某又岂会这般无知?我的船仓里有十方新打造的弩炮,五十发火药弹丸。 你只需悄悄将它们运至合适地点,别说一个月儿村了,五十发弹药,足够你轰下一座城了。 如果不够,我还有文家亲自打造的二十方车弩,一方可上膛百支长箭齐发。这些应该够了吧?” 新打造的弩炮?还有文家的车弩?罗八川浑身一震,努力压下有些激动的情绪,不得不说,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可太大了。 刚被毁了十三方弩炮,就有人送来新的十方,这如何让人不心动? 杜晓明侧眸看了罗八川一眼,瞧他因为太过激动有些泛红的脸色,心中讥讽更甚。哼——要不是那文家不识好歹,合作之事怎会轮到你漕运行头上。 “哈哈哈,杜大人果然是有备而来,既如此,我罗八川岂能枉费你的一片心意。今晚罗某定要与杜大人一醉方休,请” 罗八川抬手请人重新入席,刚走两步,杜晓明身侧暗卫突地皱起眉头,飞快跻身将主子挡至身后。朝议事堂房顶黑乎乎的两个东西厉喝,“哪路鼠辈,藏头露尾的,出来!” 罗八川一愣,反应过来后抽出一旁帮众腰间长刀,想都不想,“疯人萧,又他娘是你!!” 敢在他总舵冒头,又闲出屁来的,除了疯人萧,罗八川找不出第二人! 草他娘的,又想来坏他事! 果然,房顶上立马飘出老头桀桀怪笑,“你看你看,爷爷就说了,爷爷不管笑不笑他都能猜到是爷爷!!桀桀桀,罗王八,你疯爷爷想你了,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这么激动,看来你也想爷爷想得紧呐” “我想你大爷”,罗八川拎着刀,欺身而上,脸色阴沉如水。 娘的,他想不明白怎么回回这老头都能躲开总舵的守卫钻进来。 “来人,看灯!让那老不死的现行。了望塔弓箭手准备,给老子把他射成筛子” 没有弩炮,老头根本不虚他,闪身躲过一刀劈斩,大摇大摆落了下来。 不远处就是罗八川的贵客,他就不信,罗八川能毫无顾忌的让人放箭。 杜晓明淡定站在一侧,左右前后皆有暗卫护着,丝毫不屑来闹事之人。 “崽子们,今儿罗帮主宴客,咱们好好给他助助兴”,老头毫不客气,往贵客脚下抛出一枚毒气瓶,与悠然居的那次一样,臭气攻击。 但老头却没听见瓷瓶碎裂声,因为瓷瓶被人一脚给踢了回来,就碎在自己脚边。 同时,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冲他而来。 一人持苗刀,一人持长剑。 看了眼脚边滋滋冒黑烟的东西,老头紧闭呼吸转身就跑,边跑边放毒,手里的不算,嘴里连连往外喷,“罗王八,好好的人你不做,非要做朝廷的走狗。我呸,老母鸡跟黄鼠狼结交,爷爷赌你没有好下场” 罗八川被气得浑身发抖,险些从空中坠下。 第130章 我杀人,不沾血 灵宝扭头看向追来的,一二三四五六个人,眉头微蹙,奶娃低头询问,“可杀?” “小灵宝,藏拙,藏拙,不能让人起疑。有爷爷在呢!今儿不杀人,就捣乱,爷爷就在他山头放毒烟,臭他个两三月” 不能杀?奶娃眼眸一暗,下一瞬又亮了,不能杀又不是不能打。 从老头身上掏了几个瓷瓶,疯人萧投毒,她——砸人。 “疯爷爷近一点,太远了”,带着空间之力的瓷瓶扔出,正中来人脸门。 老头听着身后传来的闷哼声,扭头一看,顿时振奋。 奶奶的,差点忘了灵宝扔暗器的技能了。 不过,这样算不算藏拙? 桀桀桀,管他呢,灵宝砸高兴就好!! “疯爷爷,绕圈绕圈跑”,奶娃越砸越兴奋,老头怀里毒气瓶扔完,又掏出鹅卵石开始乱砸。 这次没有沧铭天,但漕运行也讨不着好。 一来有贵客在,罗八川不会轻易动用流星索。 二来嘛,捣乱的人可不止一老一小啊。 山脚下往上涌来的帮众,没有一波能上得了山的。 四个小崽子,一人堵住一个方向,疯狂往下面扔毒气瓶。 一砸臭晕一大片,一砸臭跑一拨人。 议事堂外,七八个暗卫将杜晓明围在中间,挥舞着长剑抵挡时不时扔来的鹅卵石。 视线被毒气遮挡下,所有人都陷入被动。 “大人,先撤,呕——” 几个暗卫被臭气熏得连连作呕。 杜晓明也同样面色铁青,一直屏着呼吸。瞧着四周已经完全被毒气包围,也不再隐藏身手,“所有人,下山”,话落,男人脚尖轻点飞快往山下跃去。 沈苛狠狠将面前快臭晕的帮众一脚踹飞,扭头一看,杜晓明正带着人往山下去。眼底一瞬涌上情绪,浮出赤红。 “小师弟!”一声喊,及时拉回沈苛理智。 他飞快转开视线,继续投入到这场试炼中。 他太弱了,弱到根本不敢出现在仇人面前,还需忍辱负重才行。 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他的身份,不仅自己危险,还会连累黎家,甚至整个月儿村。 “毒气瓶没有了,草他奶奶的,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往山上来?”黎韬嘴里嚷嚷着,手上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对付普通帮众还行,真遇着高手,没了毒气瓶做掩护,他们啥也不是! 花佑祁手中长剑扔出,戳中一名小喽啰,立马又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来,“小韬,不是人多,是你太弱了,以后我做老二,你们都往后靠——” “师弟,我哥俩是穿一条裤子的,并排第二,你能干翻我们俩,让你第二又如何?” “不要脸!!” 黎文已经有些舞不动手里长剑了,本来就挨了大人一截,这剑又重。“师弟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先撤,去找疯爷爷会合” 老头,老头这会儿正在天上飞的起劲。 几个娃子只能撒丫子跟着天上的老头跑,“疯爷爷,差不多了,撤啊” 老头抬眸看了眼暗器高手,嘴里诡笑频出,“等会儿!爷爷正找漕运行的贵客呢,来都来了,怎么也得给他留下点东西” “人已经下山了,疯爷爷,快撤啊” 老头在空中啐了一口,用内息将声音直往山下喷,“狗娘养的夹尾巴种,这就被爷爷吓得跑路了,桀桀桀!崽子们撤——” 罗八川盯着几人消失的背影,险些又要一口老血喷出。 望了眼毒气缭绕的山头,罗八川咬牙下令,“所有人先撤到山下” ...... 一老五小跑到安全地界,缓缓放慢脚步。 老头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可惜了可惜了,没能将那晋王的鹰犬干掉。” “我能杀,你不让”,灵宝哼哼唧唧。 老头选择性无视她,继续说道,“你们几个小崽子记住,练手可以,但手上不要轻易沾上鲜血” 若是可以,他希望这些娃儿们一辈子不沾鲜血,不背人命。因为一旦沾上了,便再也洗不掉。 灵宝悠悠,“我杀人,不沾血” “......”,老头无奈,这话题他是接不下去,得了,以后让沧铭天来说教吧。 他就继续待着娃子们疯玩就行。 宽道上,几人嘻嘻哈哈说起刚才的大战。 沈苛步子稍缓,跟花佑祁并肩前行,撞了他一下,“刚才,多谢” 花佑祁咧嘴,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同样在他肩头一撞,“用不着,谁让你是我师弟呢” 刚打架时,他特意喊的小师弟,而不是沈苛。虽也不是真名,但万事小心多留个心眼儿总是对的。 花佑祁平日虽以骄纵示人,但他的心思却要比所有人都细腻。观察事物也更入微。 灵宝也在跟疯人萧说悄悄话,“疯爷爷,改天找伶儿姐姐买飞刀暗器” “要暗器作甚?” “小石头砸不死人,用飞刀,一刀扎死一个,再淬上点毒——” 疯人萧捏了捏眉心,劝道,“灵宝,咱得收敛点,你瞅瞅你才多大,一手暗器便投得那般准了,会让人起疑的。听话,以后能不出手,咱尽量不出手” 娘的,那小石子哐哐往人脸上砸,速度还快,这等手段能是一个奶娃的本事? “不怕,以前还砸了望塔呢”,投暗器跟巨石砸塔楼比,不值一提嘛。 疯人萧又被奶娃洗脑了,两手揉了揉脸,发狠道,“行行行,买” 他奶奶的,灵宝说得对。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一身本事不用出来,要他,也憋得慌!! 大不了,他再去撺掇撺掇,让花家与文家联手直接灭了漕运行,桀桀桀。 花家肯定会站他们一边,这文家嘛。 醉龙草都得手了,还怕他不站队? 路过北城门,小少爷与众人分道扬镳,快马加鞭回到花府,掀开被子将亲爹一嗓子嚎醒,“别睡了,有人要干上门来了” 花高逸一个鲤鱼打挺,瞅见儿子这身打扮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哪儿溜达了,“你去漕运行总舵闹事了?” 花佑祁,“去了,还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漕运行今日宴请的贵客是朝廷的人,正商量着要联手轰城呢!!” 第131章 看来,这老皇帝是在等人啊 轰城? 花高逸耳朵嗡嗡作响!! “爹,你最近派人盯着点月儿村。还有啊,想想办法把漕运行城外的庄子先占了,顺带再想想办法把漕运行的航线拿下。别成天过安逸日子了” 花高逸揉了揉耳朵,“儿啊,你不如去城东破庙烧香许愿得了?” 儿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老子一眼,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反正话是带到了,剩下的事他一个小孩管不着。 城南悠然居。 顶楼厢房内,菜香氤氲。 季聆风一改往日习惯,如今喜欢深夜放毒。 矮几上,葱花饼、麻辣兔头、麻辣兔丁......但凡以前在黎家吃过的饭菜,全让楼里的厨子学来做。 听雨推门而入,面上喜忧参半,“阁主,今日疯人萧带着几个孩子闹上漕运行总舵了。如此也好,咱们坐山观虎斗,瞧热闹就行,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但有件事很奇怪,属下摸上客船时,船上那些暗卫早已被人迷晕,属下查看过,正是疯人萧的金仙倒。还有货舱里的弩炮,属下本想将船底破坏,连船带弩炮一同沉入水底,可等属下找到货舱时,弩炮没了” 季聆风皱眉,“没了?” “是,这几日属下都派人盯着,东西若在船上定然无被转移的可能。还是说——这姓杜的在玩空手套白狼?” 季聆风夹起一块兔肉入口,味道终于是让人有些满意了,他摇头,“咱们的消息可有出过错?” 听雨摇头,“阁主,咱们听风阁的消息从未出过错” 查了有弩炮就肯定会有。 “哼——他疯人萧带着孩子去一趟,弩炮就凭空消失了?” 这黎家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一年多了,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一二三来,看来得找个机会亲自去一趟月儿村。 长吁口气,季聆风把思绪拉回晋王身上,“没了就没了吧,反正目的是达到了,近些时日你们盯紧一点,漕运行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禀报。晋王的人这次来赤水所图定不小。” 听风点头,“阁主,不是属下看不起他晋王——咳好吧,确实看不起。之前三大国联手都未能拿下赤水地界,现在就凭他一个晋王?痴人说梦,真当白云城的势力是泥捏的不成? 还有他罗八川,居然真的跟朝廷合作,做了朝廷的走狗” 季聆风再次夹起一块兔肉,意有所指,“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至于这次来人是不是代表朝廷还不一定,若只是他晋王想拿下赤水呢?” 听雨不解,“阁主,这漕运行跟晋王谈合作,不就是在跟朝廷谈合作吗?有何区别?” 兔肉入口,季聆风一手托腮慢慢嚼着。 “东巍太子已死好几年,年迈的老皇帝却一直不立储,是有人等不及想上位了!!璟光帝膝下子嗣稀薄,除了死去的太子,便只剩两个已经封王的儿子。 一个便是炎晋,一个是炎雍,可上月,这雍王却在自己封地上被人悄无声息的杀了。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谁的手笔。” “所以这晋王想拿下赤水,是另有所图?” 季聆风点头,“他想在赤水养兵!造反!” 听雨恍然大悟。 是了,想造反得有兵啊。 养在别的地儿容易暴露,若悄悄拿下赤水,在此地养兵,再利用漕运行的运输能力——啧啧,想还真挺美。 ??“可是阁主,这老皇帝现在不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么?一个不立储,一个想造反,闹呢?” 男人抬头,深邃眼眸闪过星光,“听雨,再去查一查,那太子可留下过血脉?” “阁主,属下早就查过了,东巍太子膝下曾有过两儿子。一个叫炎阖死于宫中大火,一个叫炎柯,被沈氏母族连累流放岭南,三年前,这沈家便已死绝了。” “死了?” “是,流放路上便死了大半,活下来的在流放之地又葬身一场大火” 炎柯?沈家,沈——苛!!! 季聆风唇角上扬,原来如此,看来这老皇帝是在等人啊。 ...... 月儿村黄土路上,一众大闹漕运行的始作俑者,玩了一通脑子终于冷静下来,瞅着越走越近的家门犯了怂。 仨男娃又开始疯狂怂恿自己兄弟先进门。 最后愣是谁也没敢进,全跑隔壁炼药房打地铺了。 次日一大早,小院惨叫哀嚎响彻整个月儿村。 至于灵宝,天还没亮就被老头偷走了,俩这会儿正坐在城东铸器阁四楼。 一个正打盹,一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文子骞解玉筒机关。 闲着也是闲着,老头绘声绘色描述一番昨夜的场景,末了质问道,“文子骞,你们文家啥时候也跟朝廷勾搭上了?还给人造车弩?” 文子骞手里动作不停,“交易而已” “就为了换这醉龙草?”小木盒搁在桌上发出轻轻碰撞声,“那你可知他们正打算用你造的车弩来攻月儿村?” “是,这一味药寻了多年,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嗯??文子骞一愣,手里动作僵住,缓缓扭头往桌上看去。 这会儿哪还能听得进老头后面说的啥,手里东西一放,抓起木盒打开,“醉龙草!怎么在你手里?” 老头下巴一抬,颇为得意,“昨晚在船上顺的,诶,你还没回答爷爷的话呢”,老头劈手夺回小木盒。 文子骞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想起老头刚才的话,笑得无害,“疯老放心,这车弩还没交货呢。 而且文家不提供箭矢,他们要用也得从皇城运来,这期间车弩丢了?坏了?可就不管文家的事了。 再则,如今他们连醉龙草也叫不出,这车弩还能跟他们有半毛钱关系?” 老头眼角抽抽,他奶奶的,这四大势力头头果真没一个是好的,全他娘是背后使坏的主。 沉凝片刻,老头将手里木盒递给他,“醉龙草爷爷给你,二十方车弩你给爷爷” 灵宝在老头身上睡得东倒西歪,老头探手将娃儿搂进怀里,想让她睡得舒坦些。 文子骞将小木盒放下,不解,“疯老,您要这么多车弩作甚?” “哼——这你别管,只管给爷爷就行” 默了默,文子骞答应下来,“成,车弩今日就能给您送到月儿村” “别,嘿嘿——先放城里,爷爷我有大用——别愣着了,赶紧研究玉筒机关” 一直等到午时,老头将四楼的机关、暗器全都摸了个遍,灰都擦干净了。 第132章 赤水玄金矿传说 只听“咔咔”两声,清脆的玉器轻碰声,在安静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老头转身朝文子骞手里的玉筒看去,带着欣喜,“打开了?” 怀里奶娃骤然睁眼,奶音振奋,“哪里开打?” “......” 老头哭笑不得,“没打,没打,小祖宗欸,办正事儿呢”,将娃儿搁桌上,老头凑近文子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手里玉筒。 文子骞小心翼翼轻轻转动一端,再一拉,真开了!! 其内卷着的牛皮纸被他倒了出来,但他没有主动去摊开,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这点礼貌还是有的。 老头拿过牛皮纸,背过身摊开,“呀呀呀,这这画的是个啥啊?” 灵宝也好奇牛皮纸的内容,站起身从老头肩膀处支出脑袋。 看半天,两眼珠子都快挤一起了,也没看懂。 “要不,我帮你们看看?疯老放心,文某嘴严” 老头扭头看向他,思忖片刻后,把图给递了过去。 威胁道,“嘴不严也没关系,爷爷有哑药,提前给你备点?” 接过图,文子骞只笑笑,没搭话。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文子骞只是扫了一眼便认出牛皮纸上画的是啥,“疯老,这应该是一张地图,只是绘制的手法与咱们现在手绘的版图不太一样”,文子骞越看越觉着图上标记的地方有些眼熟。 “您觉不觉得这图”,文子骞将牛皮纸换了个方向,惊道,“像不像赤水地界东部那带的版图?” 文子骞起身打开密室门,很快便从里面拿了一张赤水版图出来,摊开后将手里地图与之比对一番,“这牛皮纸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两张图虽然标记的地方有所差异,但大差不差,不过是我这版图描绘得更精细而已”。 老头指着牛皮纸边缘,“到这儿就没了?” 文子骞摇头,“这图应该不完整,残地” “他奶奶的,一张破残图便追着我乖宝一家赶尽杀绝?” 文子骞听着,并未多问,黎家的事他知道大半。再联想到年前在京都时被晋王找上,大致也能猜到原因。 为的便是这残图了。 “文子骞,你既然能看出这是地图,可能看出什么来历?”话落,老头又开始装模作样,皱眉沉思。 一张残图那晋王都追得如此紧,可见其重要。 那是不是说明这残图,不,如果能找到其它的残图拼好?岂不是就大发了? 文子骞默了半晌,不太确定的开口,“地图里藏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个赤水玄金矿的宝藏传说,也许与之有关” 老头急忙追问,“啥玄金?你快说道说道” 文子骞浅笑,捋了捋说辞后薄唇轻启,“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年岁久远,无人再提及罢了。这玄金乃罕见的铸造材料,之所以叫玄金是因其未熔炼前呈赤色。 而熔炼后,玄金的颜色会从赤转为玄,这便是玄金名字的由来。 书中有记载,用玄金铸成的武器锋锐无比,能削铁如泥。 您想想看,若在战场上,别人的武器能轻易斩断你的武器,这场战役当如何?” 老头不假思索,“那还打个屁,直接弃甲投戈得了”,话落老头又补上一句,“桀桀桀,但爷爷是玩毒的,武器再厉害,近不了爷爷的身又有卵用?” 文子骞失笑,继续开口,“赤水玄金矿的传说,是从我曾祖父那辈人流传出来的。为了寻得玄金,我曾祖父带人几乎踏遍了赤水每一寸土地,只可惜,未能寻得,那之后我们文家便在赤水扎了根。” “所以——这破图就是指向赤水地界的玄金矿?” “不确定,但有可能。若真是玄金矿的地图,这消息一出世,整个中原将会大乱,而赤水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确定?一老一小对了眼,俩人抬手挠脸的动作整齐划一,听来听去听了个寂寞,不还是没弄明白这残图到底是啥玩意儿吗? 男人视线在微微发愣的一老一小身上扫过,趁着脑子还能转动,捏着眉心道,“疯老,若玄金矿宝藏是真。 那这晋王,突然打起赤水的主意,一来该是为了黎家这张残图,二来,若能将赤水地界收入囊中,那寻矿一事便能容易很多,还不会惹人注意。此举——三得!!” 若再想得大胆一些,只怕这晋王是动了谋反之心啊。 男人揉了揉有些吃痛的太阳穴,果然动脑子的事真不适合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昨夜的一场大战,将晋王这手一举三得的计划打了稀巴烂。 ...... 漕运行总舵。 经历了一夜风吹,山头——依旧臭气熏人。 一群帮众蒙着面巾在山上做苦力活,打扫清理毒气熏陶过的房屋、石阶、地面。 山脚下河面豪华客船内,十来个暗卫跪成一排。 昨夜疯人萧的金仙倒,愣是让这十人睡到了午时。 罗八川与杜晓明落坐船舱主位上,矮几上看了茶,但二人谁也没有心思喝,脸色皆沉地滴水。 一则,山头上臭气熏天,不仅住不了人,连靠近都靠近不了。若不是总舵才重建好,罗八川都想将整个总舵挪窝。 二则,昨夜客船里进了贼,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货舱里,十方弩炮——竟不翼而飞。 若不是他留了一手,将五十发火药弹丸藏在了货舱夹层里,这会儿他就该跑路了。 “昨夜都有谁接近过客船?”杜晓明冰冷声线传出。 跪地的十来个暗卫没一人敢抬头,临近的,侧眸看了对方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瞧见了茫然。 “大人,昨夜我等闻见异香的一瞬便不省人事,根本来不及服用解毒药——更不知发生了何事” 暗卫垂下的脑袋又低了一截,败就败在他们不通晓水性,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从水里潜来,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异香?”罗八川蹭得站起身,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弩炮被人给劫了,气得他牙痒痒,“除了疯人萧,白云城没人能做出这般快便让人昏迷的毒药,草他娘的” 抢他地盘,毁他山头,现在又劫了他的弩炮。 杜晓明扫了他一眼,又扫一眼,心中思绪转得飞快。自己的暗卫他自是相信的绝没可能勾结外人背叛王爷。 但真的如罗八川所说,是疯人萧搞的鬼,一大五小他们如何能搬得动弩炮的?又怎么悄无声息把弩炮运走? 第133章 妈拉个巴子,想得倒美 还是说,这罗八川在与他演戏?不想与朝廷合作,又想贪掉他带来的弩炮? 是了,这码头是他的地盘,手底下的人必定水性好,用毒迷晕暗卫在先,找人上船偷走弩炮在后,最后还抹掉了一切痕迹,伪装成东西不翼而飞。 恰好昨夜场景又那般混乱,他与所有暗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闹事之人身上,罗八川完全有时机悄悄将弩炮运走。 还有,还有那株醉龙草,用来与文家交换车弩的药材也没了。计划好的所有事情都被毁,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思及此,杜晓明顷刻间红了眼,蹭得站起身,拔剑相向,“罗帮主,这里——可是你漕运行的地盘,你将责任推给疯人萧跟几个小孩,你觉得我会信你? 除了你漕运行,杜某实在想不出,有谁能悄无声息地盗走货舱之物。 枉我诚心想与你合作,更是许下送你弩炮,助你称霸白云城的承诺。” 他一动剑,船舱里两方人马立刻剑拔弩张起来,拔剑的拔剑,拔刀的拔刀,气氛霎时绷紧。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罗八川反应慢半拍,后背苗刀一出,厉喝,“你他娘的放屁,老子根本不知道你船舱里有弩炮,如何会做这般精密部署?” 两人对视目光如炬,彼此都在压抑内心怒火。 杜晓明唇瓣紧抿,看他模样,似不像作假。 但——谁又知道他罗八川是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故意跟他演了这出戏? 可此时若闹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他还得想办法挽回局势才行。 缓了缓情绪,杜晓明收了剑重又坐回,“罗帮主,船是停在你的码头。东西就这样凭空消失,你漕运行怎么也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晋王此次下了血本拿出弩炮,一是为了黎家手里那张不确定的残图,二是为了能吃下赤水这块地。 可现在,一件事都没办成,连弩炮都丢了,回去等待他的无非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如此,怎能让他不心焦?能活,谁会想死? “说法?杜大人想要什么说法?我漕运行赔你二十方?”罗八川冷眼扫向他,手里长刀轻微颤抖。 草他娘的,来了白云城,你充其量不过一外来者,竟也敢耍横耍到漕运行的地盘上来? 当他罗八川是什么笑话?还是人人都能来讹上一笔的软柿子? 讹?罗八川突然反应过来。 是了,说白了他连弩炮的影子都没见,一切都是这杜晓明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中毒,什么弩炮,许是他娘的都在演戏呢? 想在老子这里空手套白狼?让老子去帮他打月儿村收拾黎家? 呸!!妈拉个巴子,想得倒美。 气氛一瞬陷入静谧,主子不说话,四周的帮众暗卫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恰在此时,船舱外传来焦急呐喊声,“帮主,帮主,不好了不好了” 娘的,又是疯人萧个老杂碎来闹事了? 罗八川下意识想着,步子飞快靠近客舱门。 “帮主,文,文家给了月儿村二十方车弩,此刻运送队伍已经出了北城门。正——正朝着咱们总舵而来”,禀报的人单膝跪在舱门口,越说声音越小。 罗八川突觉牙特别疼,疼得他五官都歪了。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厉喝,“去通知码头上所有的货船,全部驶离码头,远离弓箭射程范围。另,通知帮里弓箭手到山脚戒备!!” 杜晓明匆匆行至门口,五官扭得比罗八川还夸张,刚还想不明白的事,此刻全想通了。 二十方车弩!! 那他娘的,不正好是文家与他们交易的车弩数量吗?如此说来,船舱里的药材还真是疯人萧偷的,那十方弩炮?也是他? 是有人接应?还是说——杜晓明狭长眸子眯成缝,黎家在京都被流放时,屋内的锅碗瓢盆全都不翼而飞,就如同——杜晓明霎时撑大眼睛,就如同这突然消失的十方弩炮。 第一次或许能称之为巧合,那第二次呢?还能是巧合吗? 所以黎家,不,应该是黎家的小娃,她身上有天大的秘密。 弩炮与车弩已经是不可能再找回,如此回去,小命不保不说,还可能会连累到自己家人。他是如此,跟来的这几十个暗卫亦是如此。 就是不知,能否拿着黎家小娃的秘密去换一个活命的机会?可如今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而已——若能证实那小娃的不同之处,以王爷喜欢招揽能人异士这一点,也许真能成。 抓住了一线生机,杜晓明立马吩咐人,“将客船驶离码头,快”,眼下最重要的,是避开这场车弩危机。 “大人,眼下漕运行的处境,咱们——” 望着离客船越来越远的码头,杜晓明皱眉。 疯人萧找漕运行干架,关他杜晓明何事?没了弩炮,与漕运行交易定是谈不成了,加之弩炮现在已在月儿村,他与漕运行合作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若想打探清楚黎家小娃的秘密,光靠他们自己恐怕很难。白云城四大势力,文家花家是指望不上,至于听风阁,他手里收集到的信息太少,也不想去冒这个险进城。 如今也唯有漕运行愿意与他交好。 “所有暗卫听令,留下几人看船,其余人全部改坐小船回去。记住,见机行事,尽量不要折损咱们自己的人手” “是” 河面上,一批又一批货船驶离码头,场面何其壮观。 山脚下,上百名弓箭手严阵以待。 ...... 乘小船回来的杜晓明与手底下二十几个暗卫忍着恶臭,从午时末一直等到傍晚。 直到所有人被臭气腌得入味,腌得滴汁儿,山脚下也没看到一方车弩的影子!! 而他们身后,一老一小正藏身十丈外的树杈上,透过茂密枝叶缝隙盯着那边瞧。 老头鼻孔塞着棉花,扭头怪笑低语,“灵宝,瞧见没,你爷爷我动起脑子来也是不比姓苏的差。瞧他们一个个如惊弓之鸟的模样,河面上连一艘船都不敢留。就怕爷爷给他毁了,桀桀桀” 灵宝取下鼻孔棉花,嗅了嗅又塞回去,抬手一扬今日新得的飞刀暗器,“打吗?” “别急,那姓杜的身边围了几十个高手,不好直接下手。等晚些,天色暗了再动手” 第134章 下次,爷爷定要取你狗命 奶娃盯着还未落下的夕阳,小手指在脸蛋上挠了两下。 高手多?不能这会儿打? 再晚些......高手就少了? 不行,她得想想辙,大不了就动用空间来投飞刀,先杀掉一半? 再晚,回去就赶不上晚饭了!! 奶娃移动空间入口,试了试能够到的最远距离,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她跟疯爷爷不能动,再往前没有更好的遮蔽了。 “疯爷爷,你飞得快还是他们飞得快?”她问。 老头下巴一抬,“爷爷我的踏雪无痕,天下第一” “那你飞出去啊,怕啥?” “......别急啊,爷爷还没找见罗王八在哪儿呢” 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光线突的暗了下来,抬头一看老头脸色被吓白,抱着娃儿立刻倒飞出去,“草他娘的,飞星索!” 老头贴着地面溜得飞快,灵宝抬头,也看到了漕运行祖传大杀器。 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索链,数量极多密密麻麻,又细又长,跟蜘蛛吐丝似的,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袭来。 只一瞬,刚藏身的大树便被扎了个对穿,搅了个粉碎。 “灵宝,咱爷孙俩这回怕是真要完蛋了。 漕运行总舵的飞星索数量颇多,多到能织出一张巨网来,他罗八川既然动了飞星索就不可能只动一个机关,他这次是下血本了!!”老头带着哭腔,眼见着索链到了跟前,立马又换个方向继续逃。 才刚跑了两步,又有索链从他正面袭来。 一老一小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老头咆哮,“罗王八,你他娘的欺负人” 罗八川就站在不远处,被老头这话一噎,又开始牙疼了。 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被欺负的对象——好吗? 灵宝小嘴紧抿,空间入口对准正面袭来的索链用力一吸,刚还带着幅度的索链立马被绷紧,可惜索链的另一头被死死卡住,无法直接收入空间。 老头是背着小奶娃倒飞的,瞧着突然消失半截的索链就这么静止在半空,老头表情顿时凝固,眼睛瞪得黑少白多。 ......飞星索停了!! 就像虚空中有一双看不见的鬼手,抓着索链正用力拉扯!! 老头被吓得什么时候停下脚步了都不自知。 懵逼的何止他一个。 罗八川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冲到机关处,嘶声大吼,“收,将索链收回来,快转动机关!!” 灵宝眼神一凝,原来那就是机关。 心念一动,头顶索链立马被空间吐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铁器碰撞声。 “疯爷爷,朝着索链另一端飞”,灵宝咧嘴,砰的一下,机关被砸碎。 罗八川就站在机关旁,却没看清机关到底是怎么碎的。 一老一幼配合默契,疯人萧背着娃开始满山头找机关,嘴里发泄着刚才被吓着的怨气,“罗王八,你这祖传的飞星索咋的不禁捶啊?哈哈哈,还想瓮中捉爷爷?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每当有索链袭来,灵宝就用空间拉扯,再顺着索链毁掉另一端的机关。 一老一小在山头玩得不亦乐乎,一个飞,一个砸,遇见拦截的帮众,灵宝直接鹅卵石招呼。 整个漕运行总舵再次乱作一团。 议事堂外,听着异常动静的杜晓明,领着众暗卫快速靠近。 老头正四处飞得起劲呢,一双小手贴上他脸颊一掰,视线立马转了方向,“疯爷爷,姓杜的来了,弄他!” 疯人萧热血沸腾,笑声尖利,“落哪边?” 小奶音,“落他东边” 老头立刻落脚西边,来了招声东击西。 嗖—— 高手防护网西边,空缺出来的地方,一把飞刀从灵宝手中飞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最中间的杜晓明。 “大人,小心!!” 只可惜,杜晓明的身手不弱,避开了致命的脖颈,飞刀从他脸颊擦过,立刻破开一道口。 鲜血争先恐后涌出,染红男人半张脸,显出狰狞。 他抬手抚了抚脸颊,肌肤迸裂的疼痛,痛得他手指发颤。 脸上面具被破坏,两片人皮模样的东西从脸上滑落,这一瞬杜晓明才显露出真容,男人咬牙,“众暗卫听令,给我杀” 小女娃抬手,扔出手里最后四把飞刀,小门牙一呲,“这次伤你脸,下次,爷爷定要取你狗命,爷爷走也!!” 这次身后没有人追来。 疯人萧脸上那得意劲儿都快冲天了。 西方霞光还未隐没,紫金光线洒下,为回家的道路披上了一层紫金纱衣。 一老一小迎着夕阳,蛇形走位在路上荡。 “灵宝,你老实跟爷爷说,你都还有啥本事没使出来?说给爷爷听听,让爷爷心里有个底,下回爷爷怼人才能更有底气些” “不知道呀”,奶娃一蹦一跳,“要用了才知” 老头随手摘了根青草叼嘴里,含糊道,“那漕运行的飞星索可是好东西,刚才砸了机关就应该把索链收了,拿回家挂起来,当晾衣绳。 弩炮没有还能再造,这祖传的飞星索没了,老子看他罗八川怎么造,桀桀桀!” 奶娃如大人般叹了口气,“先生说要收敛锋芒”,不然就把索链收了。 老头看了眼奶娃,又看一眼,兴叹:可能这世上有两个收敛,他跟灵宝认识的不是同一个!! 漕运行没人追来,顾不上。 满山头收不回去的飞星索正等着人收拾呢。 议事堂内,罗八川怅然所失坐在圈椅上。 自与月儿村对上以来,他已经亲眼见过两次匪夷所思之事。 上次是了望塔被不知道什么力量给砸毁,这次,飞星索直接在半空中消失一截,浑像是半空虚无处有一只无形的手把锁链给抓住了。 此等能力,闻所未闻,全然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若这神秘人真的对漕运行起了杀心,他罗八川还能存活吗? 思及此,罗八川坐直的身子骤然软榻下来。 地平线上,最后一抹紫金光线坠落,天边缓缓从明转暗。 第135章 岂能为五斗米而弯腰? 杜晓明一脚踏入议事堂,脸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擦拭净血迹后,皮肉外翻的伤口看上去依旧骇人。 听着动静,罗八川抬眼看向来人,没了那张面具,男人的五官也显得更有真实感。 他在罗八川对面的圈椅上坐下,避开脸上面具问题,直奔主题,“罗帮主,今日之事是否太过匪夷所思了些?你可知这黎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罗八川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握拳,微微发抖的手指藏进掌心,“确实匪夷所思,我只知黎家背后有个隐藏的高人,是何身份、面容一概不知,杜大人若有兴趣可以自己去查一查” 隐藏的高人?不就是黎家的小娃吗?还是说——罗八川瞎得这都没看明白? 果然,这法外之地的人见识还是略逊一筹。 杜晓明看破不说破,“我们王爷是个爱才之人,手底下招揽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不瞒罗帮主,这黎家当初正是得罪了王爷,才会被抄家流放。若早知黎家有如此能耐,王爷何至于将他们从京都赶走” 闻言,罗八川眼睑缩了缩。 他跟月儿村已经势如水火,不死不休,这姓杜的突然说起这话是何意思? 是打算倒戈相向?去与月儿村交好? 罗八川手撑扶手,坐直身子,冷嘲,“呵——杜大人何必感慨,你若有能耐,尽管去招揽。只是如今漕运行与月儿村势如水火,这事我罗八川爱莫能助” 察觉到对方的异样,杜晓明朗笑,把话圆了回来,“罗帮主勿怪,杜某也是随口一提,论合作,当然还是罗帮主的漕运行为首选” “哈哈哈,好说好说,不过——杜大人你可得赶紧写信给王爷再送一批弩炮来,否则这合作一事——”,既然都挑明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杜晓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哈哈,自然,我这就回去写信告知王爷” 各怀鬼胎地两人匆匆结束谈话后,立刻各有动作。 杜晓明,“来人,写信回去告知王爷此地之事。将那黎家小娃的异常如实告知,请示一下王爷后续事项。另,派人去一趟月儿村黎家送请帖,邀黎家面谈。若是许下让他们回京都的条件,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试问谁能拒绝得了回家的诱惑? 只要能回京,黎家黎诚盛便能继续走仕途,一家子再也不用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还有以那小娃的能力,入了王爷门下,有大好的前程在等她。 “大人,那弩炮与车弩之事?” 杜晓明默了默,“如实写吧,想瞒也瞒不住。这小娃的能力你们也是看到的,与之比起来,弩炮算什么?只要能把她招揽到王爷麾下,相信王爷不会因为弩炮之事迁怒于我们” “是” 另一边,罗八川也毫不示弱,“哼,条件答应得如此爽快,谁信啊。来人,找几个高手去月儿村外守着,一旦发现杜晓明的人现身,格杀勿论!!” 既然达不成合作,老子还需要对你客气? 下令后,罗八川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得脸皮抽动。 草他娘,他连王爷的人都敢弄,偏偏奈何不了一个月儿村!! ...... 月儿村。 众小子们聚众打架的风波已经过去好几天,小少爷的马车才敢出现。 黎文黎韬俩小子瞧着一身贵气出现在院子里的小少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嘲热讽道,“哟,师弟啊,终于舍得现身了?” 小少爷咧嘴笑,“嘿,都是同门师兄弟,别介啊。本少爷这几日在家学——” “学啥?学怎么找理由?”,黎韬开口打断他,上前要钳人,黎文紧随其后。 小少爷忙躲开,从背后拿出食盒,嬉皮笑脸,“嘿嘿,请师兄们吃水晶肘子” 一听水晶肘子,哥俩眼前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堂堂男儿,岂能为五斗米而弯腰? 汰!! 一盘肘子,眼见着要被二人抢光。 小少爷伸手护住最后一只用瓷碗给盖住。 沈苛从后院走出,手里拎着水桶。一身粗布短打,袖子挽得高高,露出细瘦但很结实的小臂。 看小师弟走来,花佑祁立马凑了上去,将最后一只肘子塞进他嘴里,“来时没在地里见着黎阿奶他们,去哪儿了?” “黎阿奶跟黎阿爷,黎叔,许姨去小河畔帮忙了,那边田里杂草多”,咬了口肘子,沈苛含含糊糊道,“钱婆婆跟香香姨在隔壁小货郎的后院照看菜园子” 早饭过后,大人便都出了门忙活去了。 “疯爷爷跟灵宝呢?在炼药房?” “去后山了,最近天热,疯爷爷说去找解暑的药材回来,挨家给上一些” 找药材?花佑祁不以为然,肯定是带着灵宝上后山玩去了。 小少爷拉了张小凳子坐下,抱着食盒,“那我在这儿等他们回来” 沈苛扭头看向他怀里的第二层食盒,动了动鼻子,“给灵宝带的桂花糕?分两块给我尝尝?” 闻言,小少爷把食盒捂得更紧了,“你是狗鼻子吧?这都能闻见。这是给灵宝带的,不分” 沈苛嘴角一扬,视线转向正在啃肘子的哥俩,“师兄,这水晶肘子是顺带,好东西还在他怀里呢” 俩啃肘子的男娃一顿,叼着肘子扬手扑了过来,嘴里不清不楚,嗯嗯啊啊的。 “草,小师弟,你耍阴招,一会儿灵宝回来,让她揍你”,花佑祁急吼吼,抱着食盒满院子躲避,“别抢,这是灵宝的” 小院里,娃子们笑声飞扬。 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在隔壁听着,纷纷摇头失笑。 也就小孩子精力旺盛,有这样的闹腾劲儿,却也因着这股闹腾劲儿,几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疯人萧与灵宝从后山回来时,花佑祁为了保住桂花糕,已经被整得形象全无。 人就瘫坐在堂屋门口气喘吁吁,衣衫凌乱,发髻歪斜。 第136章 果然,小娘们得哄 灵宝搬了张矮凳坐下,乖乖吃着桂花糕,小少爷便爬到娃旁边哭诉,哭是哭了,但没眼泪,“灵宝,哥哥为了护住这桂花糕可是拼尽了全力,你瞧瞧他们,以多欺少的。特别是沈苛,就是他撺掇的抢桂花糕,呜呜——” 疯人萧路过,顺走娃手里一块桂花糕吞下,“啧啧——你还好意思哭嚎,这会儿有力气爬都是仨小子手下留情了,一块去打的架,你倒是往花府躲了。这仨被老太太罚跪半日,劈了三天柴,浇了三天后院菜地。就连灵宝都被罚了面壁思过,你说你是不是活该被他们揍” 仨小子摩拳擦掌,嘿嘿坏笑,作势还要揍人。 小少爷暗暗咬牙,脸上更委屈了,“灵宝——” 只要他抱紧这条大腿,仨小子就不敢再揍他。 灵宝吃下最后一块桂花糕,拍了拍手,扭头看向赖在脚边的人,“他们都揍了你?” 花佑祁眼亮,疯狂点头,“是,灵宝,你要替哥哥做主啊。” 灵宝点头,揪着男娃衣领一拽,“他们吃了肘子,还揍你,你怎么就觉得我吃了桂花糕,不会揍你?”,小拳头一扬,邦邦就是两拳下去。 仨小子在一旁错愕一瞬,立刻捧腹大笑。 只有小少爷知道,这两拳是泄了力的,轻得就跟棉花砸脸上似的。 果然,小娘们得哄。 ...... 五月中旬。 骄阳灼地。 早上气温不高,娃子们便习武,下晌基本都待在老头的炼药房或习药或温书。 娃子们学习,老头无聊,无聊到满村子乱窜。东一墙角,西一墙角的听八卦,乐得不行! 正准备回炼药房将今儿听见的无聊八卦讲给娃子听,村口一道身影急匆匆奔来,人还没跑到,声音先传了过来,“疯老,疯老,瘴气林外来人了,说是,是晋王的人。” 屋里听着动静的娃们,齐齐涌来,一个个的怀里鼓鼓囊囊,全是毒气瓶。 “他们送了书贴来,但我没敢接”,夏叔摘下脸上面巾,气喘吁吁。上次就是因为接了漕运行递来的东西,差点给他吓个半死,苏姑娘当时的神情,他这会都还能清楚记着。 亏得疯老在山道口弄了个瘴气林,不然这些人就该直接找上门来了。 “晋王?”老头下意识看向沈苛,又觉着不可能,这娃的身份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不会暴露。 那是知道船上的东西被他们偷了,过来讨要?还是被打了不服,过来找事? 娘的,来得正好,正闲得没事干呢就有人找上门来。 “漕运行的人可有来?” “没,没看到,来人只报了晋王,态——态度还蛮客气的” “客气?哼——只怕是捏着啥坏呢,崽子们走,爷爷带你们去找乐子” 四男娃对视一眼,捂着怀里的东西,撒丫子就往村外跑。 拎起地上小短腿,老头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家里没大人在,老头也不用偷偷摸摸,大摇大摆的领着娃去闯祸,“那毒气瓶省着点,用完了以后你们自己调配啊” 四,“知道了知道了” 山道瘴气林中,几个村民带着防毒面巾,手里拎着水桶水瓢躲在大石头后,瘴气林的乌毒木还小,加之天气炎热,时不时的还需要人来浇浇水。 几人透过不太浓郁的瘴气往外看,唏嘘声随之传出。 “呀,又来了一拨人,还打起来了” “啧——还好咱们没机灵,没出去,这要出去了,指不定就没命了” “怕啥?有瘴气林在,他们根本不敢进来” “多亏了疯老,给咱们在山道上弄了这片瘴气林,也不枉费咱们当初集体来刨坑种树” “今日来的人,听说是朝廷中人,还是什么王爷派来的,也不知道另一方是什么来头敢跟王爷对着干?” 旁边汉子不愤,“王爷算个屁,就是皇帝老儿来了,几大势力也不会放在眼里” 头顶传来声响,几人下意识噤了声,抬头一看是个矮胖老儿掠过。 瘴气林边缘,老头带着五个小子,落在一棵高树上站着。 几个男娃瞧了瞧微微发颤的枝干,默默挪了挪位置。 老头太胖了,他们可不想一会儿树干断了落下去。 疯爷爷轻功出神入化不怕,他们怕,他们的轻功只够翻翻墙。 底下打架的人至少有四拨人马,这给老头乐的,他就喜欢这种热闹。 哟——定眼往远处瞧,还有一拨拿暗器在远处猫着的。 “崽子们,瞧见没,那中间被人围着打的,拿长剑的,正是晋王手底下的狗” “穿灰衣蒙面的那几个,是漕运行的,嘿哟哟——这罗八川与姓杜的在闹内讧?” “还有远处没动手一直猫着,人人手里拿着暗器的,是文家” “还还有那波穿黑色衣服,娘的,那布料好的都反光了,一瞧就知道是听风阁的,那死人妖怎么也来凑热闹了?怪哉怪哉” 小灵宝与老头在同一枝丫上,抬手挡在眼睛上方遮阳,“疯爷爷,另一拔穿黑衣服的呢?” 另一侧,小少爷扬起下巴,声音不大不小,却得意得很,“我家的,我让我爹派来护住月儿村的,那几个全是好手” 灵宝无视他,问了除花佑祁外,几个娃都想问的问题,“这架打吗?” 老头抽抽,“灵宝啊,咱这位置视野多好啊,看底下人打架就跟看戏似的,不好玩吗?非得去卖那劲儿干啥?” “哦,不打就不打,我就是问问” “......” 底下打生打死四拨人,身手皆不弱,疯人萧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袭话尽数落入了一众人耳朵。 这时候只能装没听见。 先把目标解决了,回去复命再说。 围殴在一声树干断裂声中结束。 除了全员阵亡的暗卫,其余三拨人各有损伤,互相警惕一番后,很快消失踪影。 远处没动手,也没有损失人手文家人也在众高手散去后,撤走了。 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尸体,鲜血溅得到处都是,血腥气弥漫整个瘴气林,令人隐隐作呕。 “疯爷爷,他们都走了”,另一侧,四个男娃坐在树杈上,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这种场面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过于血腥,毕竟他们谁也没有杀过人。 这便是赤水,是法外之地的生存规则,他们早晚都得要习惯。 第137章 他奶奶的,这是想一统天下啊 老头拎着人落下,随手一把化尸粉撒下,“走吧,先回村” 出了瘴气林,嗅到新鲜空气,刚才的不适感渐渐消失,几个男娃脸色终于恢复正常。 “疯爷爷,晋王的人不是跟漕运行穿一条裤子吗?他们为何会打起来?” “能为啥?肯定是俩在玩心眼子呗,这样正好,对咱们月儿村有利。也让那劳什子王爷长长记性,赤水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吃了这次亏,下次他便不敢随便派人前来” 至于为什么内讧? 十方弩炮没了!! 与文家交易的药材也没了,二十方车弩啊,全折了!! 而这些东西又是在漕运行码头上丢的,那姓杜能轻易作罢? 倒是这突然跑来月儿村下帖是为何? 想不通,老头也不想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 今儿这一出好戏,迅速又在村里传开。 匆匆从小河畔赶回来的黎家人,见着疯人萧与几个崽子都没事,纷纷松了口气。 ...... 一月多时间过去,村里再次平静下来。 村民们每日不是在菜园子里忙活,就是在田里忙活,闲暇时会去后山上砍伐竹子编竹席,为今年秋收做准备。 孩子们依旧每日练武、习药、温书。 苏月屋里的书看完,小少爷便大方把自己家的书陆陆续续送来。 马车停在沧家小院门口,待得小少爷下车,两个随侍紧脚把车里的书给搬进院子堂屋。 五个崽子在屋里整理书籍,分类放到书架上。 花佑祁作为唯一一个每天往返白云城与村里的人,也总能给大伙儿带来新的消息。 “罗八川跟姓杜的表面上合作,但是私下里小动作不断.前两日,又有几个暗卫折在了漕运行手里,但罗八川也没讨着好,好几个往东巍的航线据点被砸了。哈哈哈,狗咬狗一嘴毛,笑死本少爷了。” 沈苛默默听着,没说话。 黎文黎韬幸灾乐祸,“他们打起来才好,打起来就顾不上咱们村了。回头让疯爷爷带咱们再去恶心他两回,哈哈哈” 花佑祁打开最后一箱书,手里忙不停,“我爹说,这姓杜的来赤水还有别的目的” “啥目地?” 闻言,沈苛心中一颤,拿书的手微微捏紧。 花佑祁不着痕迹看他一眼,不卖关子,“为了养兵,晋王要造反了!” “造反?” 黎文黎韬瞪大眼睛,娘嘞,这朝廷的事儿,可真刺激!! “不过,看眼下这情况,是养不成了。哼——想在赤水之地站稳脚跟,哪那么容易?真当这些地头蛇是泥捏的不成?任他搓圆捏扁?” 灵宝对养兵啥的完全没反应,养兵不养兵,关她屁事? 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就行! 可之前在铸器阁,文叔叔说晋王的目的是为了找她手里的地图,以及赤水地界的玄金矿。 地图、玄金矿、养兵、谋反!! 顿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小灵宝手里的书被人夺去,“灵宝,你想啥呢?这么入神”,小少爷伸手在娃眼前晃了晃。 都是同门师兄弟灵宝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自己的本事他们都知晓,这玄金矿一事自然也没必要隐瞒。 娃拉了张凳子坐下,长篇大论的她说不来,拢吧拢吧将文子骞那日说的总结成了一句,“文叔叔说,晋王来赤水是为了找地图和传说的玄金矿” 瞧着几个娃一脸懵逼的模样,灵宝急得直挠脸,她从怀里‘掏’出玉筒,“喏,就是这个,有可能是玄金矿的地图” 玉筒,沈苛与花佑祁没见过。 但黎文黎韬见过啊,正是这个玉筒害得他们一家人被抄家流放。 俩兄弟七嘴八舌将事情经过给另两个懵逼的人讲了一遍。 又开打牛皮纸研究半天,“所以,有了这地图就有可能找到玄金矿?那玄金矿又是啥?” 矿几代小少爷立马跳出来发言,“我家祖上几代都是研究矿山的,我爹曾跟我说过,这玄金矿就是个传说,无人见过。 传说用玄金炼制的武器,锋锐无比,能削铁如泥” 小灵宝点头,“对,锋锐无比,削铁如泥,用在战场上,无敌!!”文叔叔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她年纪小,不感兴趣的事记不住那么多,但有人提起,立马便能想起。 沈苛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吃惊道,“所以,这晋王来赤水,一是为了得到地图找玄金矿,二是为了夺取赤水之地,三是为了养兵谋反” 花佑祁老气横秋的补充,“小师弟,你说的这些都是表象。 若这玄金矿是真,还让他找到了,他势必会铸造大量的玄金武器,这还只是单单想谋反吗? 他奶奶的,这是想一统天下啊!!” 黎家俩兄弟听得一愣一愣的,挠头插不上嘴!! “一个个的屁大点,操心啥天下统一”,屋外胖老头,挺着肚子跨进屋,手里拎着几个大瓷瓶,“走,今儿爷爷带你们去玩点别的” 一听到玩,几个娃都是眼前一亮,哪还有心思去想什么一统天下。 灵宝眼睛亮闪闪,“去哪玩?悠然居还是漕运行总舵?” 老头无奈,“咋就成天想着干架啊?村里有人说,净月河惊现大鱼,爷爷带你们去捕鱼” 小少爷瞧了眼老头手里的瓷瓶,“疯爷爷,捕鱼用瓷瓶?” “这是毒,用毒捕鱼——快” “......” 一老五小嘻嘻哈哈刚跨出院门,文家的马车悠远而至。 第138章 一阁之主当真大气啊 马车行至沧家小院门口停下,文子骞火急火燎跳下马车,神色既欣喜又焦急,落地后直奔疯人萧,拽着老头回了他的小院。 一刻钟后,老头抱着自己的碾药工具跟着人上了马车,嘴里不停抱怨,“催催催,催命啊” 瞧着门口站着的小奶娃,老头交代了一声,“灵宝,爷爷去城里一趟,很快回来,今儿不捕鱼了啊”,紧接马车扬长而去。 老头去城里干啥?居然不带本宝? 灵宝撇嘴,一屁墩儿坐在院门门槛上,小短腿一蹬,两眼幽幽。 光线突地一暗,小少爷紧挨着娃坐下,笑眯眯道,“灵宝,想不想知道疯爷爷去干啥?” 他话落,左边右边几个崽全围了过来。 小奶音,“你又知道了?” 小少爷习惯性小下巴一抬,“本少爷自然——”,一锭锤砸下,头顶传来男娃声音,“别装逼了,快说” 花佑祁瞪了眼头顶下手之人,缓缓开口,“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是伶儿姐姐发病了” 看文子骞紧张的模样,又专程来找疯爷爷,除了文伶儿发病,小少爷再也想不到别的。 “啥?伶儿姐姐发病还不是大事?”黎文黎韬第一个不干,撒腿就要往城里跑。 小少爷忙拉住人,“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呐,伶儿姐姐是在胎中受了损,导致一出生便有筋脉缺陷,疯爷爷这是去制药救人,你们去凑什么热闹啊?又不能帮忙” 小灵宝蹭得站起身,“我去,我有药材,能帮忙” “文家早就找好药材了,其中有两味药便是我爹给他的,疯爷爷这次去就是单纯制药而已。不用担心。” “既然已经找好药材,他们为何不早些制药服下?” 小少爷哑然,看向问话的沈苛,“不知,我也是听我爹顺嘴一提,可能——就是需要在发病时服药才有效?哎呀——反正你们不用担心啦,不会有啥事的” 事实确如小少爷所说,老头是第二日下晌回来的。 还从文家顺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也给几个担心文伶儿的崽子们带回来了好消息。 不光娃儿们,黎家人在得知文伶儿发病时也担心得不行,老头一回来,黎家所有人都聚集了。 “爷爷出马,焉有失手的时候?放心吧,只要那小丫头好好养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痊愈,以后也不会再发病” 闻言,担忧了一晚上的黎家人全都放下心来,大人们各忙各的去。几个娃子蹲在一块商量着啥时候进城一趟,去看看伶儿姐姐。 于此时,一道瘦高身影悄然而至。 黎韬是第一个瞧见院子外的人,下意识开口,“霍郎叔叔,你咋回来了?” 喊完方觉不对,上次见霍郎是啥时候来着?好像是漕运行送信那次。 明明长得一样,可当时霍郎却说自己不是霍郎,所以这次这个又是谁? 是救过爹爹的霍叔叔?还是来送信的假霍郎? 来人腰板笔直,步态优雅行至院门口,狭长眸子淡淡睨了过来,“我不能回来么?” 黎韬,“......”,这会儿他确定,这一定是救过爹爹的那个霍叔叔,看姿态就知道是高手无疑。 男娃立马扬了一嗓子,“阿爹,阿爷阿奶阿娘,霍叔叔回来了” 这一喊,黎家小院里立马传来动静,刚把后院菜地伺候一番的黎诚盛,前脚打后脚的冲出。 紧接是灶房里正忙活晚饭的妇人们,就连在夏叔家里串门的黎老汉都跑出来了。 一家子齐活儿,目光齐齐聚在院门口‘霍郎’身上。 不光黎家人,隔着近的邻里听着动静的全都围了过来。 疯人萧从孩子堆里走出,行至男人身边围着绕了两圈,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霍郎啊,你是听风阁的人?是那死人妖派你来的?” 上次苏月便说了,那送信的‘霍郎’该是听风阁的人,所以这个霍郎肯定也跟听风阁有关系。 男人看向疯人萧,无视周围黎家人的视线,冷哼一声,反问道,“你不知我是谁?” “嘿——你这不是废话吗?爷爷若知道还会问你?” 霍郎眼睛一眯,突然很想知道这老头看到自己真面容的反应,他嘴角扬起诡异微笑,抬手取下银针撕掉脸上面具,露出冷白雌雄难辨俊颜。 “......”,疯人萧被吓不轻,后退数步抱上奶娃,顿时底气十足,“草你奶奶死人妖,怎么是你?” 奸计得逞,季聆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不是你非要知道我是谁么?” 继疯人萧之后,被吓的还有黎家俩兄弟。 眼瞅着人在自己面前撕下脸皮,这种惊悚事情先不说,露出来的第二张脸不正是之前追杀疯爷爷,还卖了消息给师父的听风阁阁主季聆风么? 黎家人同样被这撕脸皮的过程吓得不轻,眼睁睁看着一张脸变成另一张脸,个个全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白云城四大势力,花家家主、文家文先生、这会儿的听风阁阁主季聆风,这些大人物,他们都见过了。 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亲眼见见那漕运行的帮主罗八川? 花佑祁一抖衣袍,两手负背走出,小下巴一抬,用鼻孔看人,“季阁主,你不在悠然居里好好捯饬你那张脸,跑来月儿村作甚?” 目光在男人身上粗布短打扫过,嘲讽道,“是打算继续来月儿村当你的卖货郎?怎么?你听风阁破产了?” 季聆风眸子转动过来,眼底幽光闪动,冷厉气息流泄而出,“花小儿,你爹没教过你该如何与长辈说话,本阁主倒是乐意代劳” “嗤”,花佑祁嗤笑一声,几步贴到灵宝旁边,狗仗人势,“你算哪门子长辈?我是该叫你叔啊,还是叫你姨啊——唔” 黎文黎韬默默伸手把小少爷嘴巴捂住。 没看见人头顶滋滋冒黑气了吗?嘴咋恁毒?这是在村里,打起来伤了无辜不好! 院里黎家人也聚集到了一块,大伙儿嘴巴张张合合,又不知该说啥。 最震惊的还得是黎诚盛。 一阁之主啊! 他搂过一阁之主的肩,跟人称兄道弟过,还亲眼见过阁主出手。 ......以后跟村里人唠嗑,这牛不得吹上天? 院门外村民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哟——恁长时间没见着霍郎嘞,咋得一回来还换人了?” 夏叔凑近黎老汉,好奇问,“老哥,这小货郎咋的突然换人了?还成了听风阁阁主。” 黎老汉脸抽抽,“我也不知啊,好好的阁主不当,非要来咱们月儿村当个小货郎” 老汉有些想不通,说他另有图谋吧——自打这小货郎来了村里,在疯老手里是没少受气吃亏!! 对他们家也没得说,经常都是白给换东西,还救过他儿子的命!! 又受气,又吃亏,最后还以德报怨救了人? 霍郎......一阁之主当真大气啊!! 第139章 高人真的是我啊 瞅着小院的架势,壮汉李青山凑近,“黎叔,他们会不会打起来?要不我先回家抄家伙?” 夏叔忙拉住他,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不用不用,就咱们这些普通人过去,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去了也是白送!! 在一旁看着就行,你是新来的见识少。记住了,以后遇上这种事,得看对方是什么人,若是普通流氓痞子,该上上。但这种会武功的,就别上去添乱了,有疯老跟黎家高人在,出不了事” 黎老汉,“......” 那确实,他小孙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无敌!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那头院门杵着的人扭头淡淡扫过来一眼。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脑门,吓得所有人立马噤了声。 但也只是噤了声!没吓退! 一群村民望天望地,就是不跟那双眸子对视。 如今他们也是经历过事的人了,轻易吓...吓不退的。 月儿村是他们地盘,是他们的家,再怕也不能退步。 再说了,有疯老、有黎家高人,他们底气很足。 思及此,望天望地的村民又把视线挪回到院子门口那人身上。 季聆风见吓不退众人,暗自咬牙。 娘的,每次来月儿村都能把自己气个半死,这破地方指定跟他犯冲。 “呸,死人妖,你到底来干啥?”老头等得没了耐心,开口叫嚣,声音将季聆风思绪拉回。 “做交易” “啥交易?你他娘的不能一次多说两字吗?” “沧铭天与苏月的消息” 一听到沧铭天跟苏月,老头顿时急了。不光他急,黎家人也着急,顾不上害怕,全都围了过来。 他们一急,季聆风心里的怨气顿时消散不少,倚着门框淡淡开口,“想知道他们的消息,就拿黎家高人的信息来换” 这话一出,四周一阵诡异沉默。 尤其是黎家的人,连表情都变得奇奇怪怪。 季聆风皱眉,眼底闪过疑惑。 “你要黎家高人消息作甚?”疯人萧开口,语气冷厉,还带着一丝杀意。 季聆风心中暗道,呵——这反应才叫正常。 摸了摸脸颊那道不明显的伤疤,视线转向老头怀里奶娃,又觉着不可能,他道,“本阁主总得知晓,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我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默。 这时,窝在老头怀里的奶娃默默举起小爪子,被眼疾手快的老头一把按了回去,奶娃无奈,又举起另一只小爪子,“我,我干的” 比起暴露自己,她更关心师父跟先生的安危。 小娃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也正因为她毫不犹豫,让季聆风觉得更不可能是她,忽悠谁呢?但凡是随便走出来一个大人他都能信上两分,一个奶娃?他冷笑,“你?又想戏耍本座?” 好一个又字!! 灵宝以前戏耍过季阁主? 奶娃焦急的挠脸,气闷极了。人小就是这点不好,说啥别人都不信。 不得已,小奶娃只能出手了。 一颗小石子悄无声息飞出,力道很大,直接将男人袖口布料嵌入了门框,连带他的手臂也被牵动。 男人视线从小女娃身上收回,垂眼一瞧,顿时眸心晃动,后背发凉。 除了石子儿嵌入门框发出的声响,他没听到任何的动静,也没听到暗器袭来时惯有的破空声。 假如这石子儿对准的是自己脖颈、眉心、或是——她用其它的暗器,带上点毒,自己焉能活命? 他抬头,再次看向小娃,特意压低了声音,“上次在铸器阁,杀我两名属下的也是你?” 奶娃不假思索点头,手一挥,嵌在门框上的石子儿凭空消失,季聆风的手臂立刻摆正。 “是我,是我,真是我啊” 季聆风趁热打铁追问,“那鬼藤花也是你拿出来的?” 小娃差点就要上当,被老头一把捂住了嘴,他怒喝,“你个死人妖有完没完?”,老头眼神示意一旁的沈苛去关门。 等隔绝了所有门外视线,老头才开口,“说吧,沧小子他们怎么了?你别拿假消息来忽悠老子,否则你今儿只能横着出去” 季聆风用力深呼吸几口,才堪堪平复心情,瞧老头那紧张的架势,也猜出了这药材与奶娃定脱不了干系。 奶娃的秘密已经探得差不多,季聆风也不在卖关子,白了老头一眼缓缓道,“他俩——没什么事” “我草你奶奶的死人妖,竟敢耍爷爷?” “他俩要定亲了!” 老头要暴走的气焰顿时散去,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啥?” “听风阁在河西县有据点,我的人一直在留意他俩的消息,他俩是十日前到的,正准备定亲” “你,你少忽悠爷爷,这么远的路程,你听风阁的消息是长了翅膀不成,这般快就能收到” “哼——我听风阁的消息从哪来、怎么来,还需要告知你?” 男人理了理破了一角的袖口,拉开院门离去,末了甩下一句,“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给你们送一次消息,不收费!” 免费送消息?老头眯眼,狗男人会这么好心?“你到底有啥目的?” 老头没得到回应,气得跺脚。真想直接杀了这死人妖,但转念一想,杀了以后谁给他们送消息? 爷爷我,忍!! 院门外,男人迎着村民的目光缓缓离去。路过自家小院时,季聆风有片刻顿足,透过敞开的院门,能看到院里依旧干净整洁,想来是有人在打扫,再一瞧,还能看到后院一角露出的绿意葱葱。 收回目光,男人步子加快。 刚下了土坡,身后传来叫喊,“霍郎——”,黎诚盛急忙忙追上,站在男人一丈外停下脚步,躬身行礼,“那,那个季阁主,我我是专程来道谢的,那日多亏你,我才能活命” 解下腰上系着的竹筒水壶,男人上前塞到他手中,“天,天气热,您这一路回去少不了口渴,这是我娘给我泡的紫苏凉茶还放了糖,好喝的。你放心,这竹筒是干净的,我绝对没动过” 话落,黎诚盛转身离去。 季聆风瞥了眼手里的竹筒,“哼,本阁主岂会喝这种东西?” 嘴上嫌弃,手里竹筒却没扔,转身顶着骄阳漫步离去。 第140章 在密谋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 午时饭点,众人围在饭桌前吃饭。 因季聆风带来的消息,黎家所有人皆高兴不已。 黎老太,“疯老,这季阁主带的消息可靠不?沧将军与苏姑娘真的要定亲了?嗨哟——好事儿啊” 刚到月儿村时,他们就差点以为这俩是两口子,这会儿听着二人定亲的消息他们比谁都高兴。 想到之前在悠然居,季聆风那厮说‘英雄,自当敬’时的神情,老头开口道,“消息应当是真的,他季聆风没必要拿这事来忽悠爷爷。” “王八犊子,走时也不说一声,在哪儿定亲不是定?爷爷给他当证婚人不成么?”错过这出大喜事,老头忍不住抱怨。 黎老汉劝他,“疯老,话不能这么说,定亲、成婚都是大事。沧将军与苏月姑娘的父母皆在南越,回去也能到坟前烧上一纸婚书告知地下的长辈,这没什么不对的” 他与老伴儿当年成婚时父母早已离世,便是如此一纸婚书烧去告知。 许姝惠,“爹说得对,这是大事。我就说为啥他俩要一块回去,合着是为了这事!!” 丁香叹息,“定了亲是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可惜了,咱们不能亲眼瞧见” 钱婆子笑道,“这有啥,等将军苏姑娘他们回来了,咱村里再热热闹闹的办个宴也一样” 大人们有说有笑,几个娃儿对这事儿插不上嘴,一个个专心扒饭。 继今日的消息后。 每隔几日,季聆风便会来一次月儿村。 每次来都会在老头的炼药房内待上两刻钟。 聊了啥,黎家人无从得知,老头每次都只透露听风阁打探到的沧将军与苏姑娘的消息,其它的,老头只怪笑,不透露。 像是在密谋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就这样,两个不对付的人一来二去下,表面上还是不咋对付的样子,私底下却不再针锋相对。 七月中旬,清河畔黄土路两侧,稻香氤氲在空气中。 大片大片的稻田,水稻已然抽穗渐黄,金灿灿的稻穗垂挂下了头,在风中摇曳,相互撞击,发出沙沙声响。 田埂上,村民们开始给田里放水,只待田里干涸,便又是一年大伙最开心的丰收之时。 辰时初,日头弱,净月河上游河域,一艘豪华客船破浪而行。 罗八川与杜晓明并立船头,遥望河岸两侧景色。 后方甲板上,漕运行帮众与二十几名暗卫分列左右,各自站在自家主子身后。 个个沉冷肃杀。 “杜大人,你来了这么久,罗某还没带你好好看看赤水的风光。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今日罗某便做东,带你四处逛逛”,罗八川双手负背,率先开口,晨光下细长眸子更显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杜晓明一身黑色束袖劲装,黑发束冠,驻立于罗八川身侧,他朗声一笑,“罗帮主无需感怀,杜某此次回京,是去护送另一批弩炮,最多四个月时间便是一个来回,届时,杜某再来与罗帮主谈更深入的合作” “哈哈,那可就说定了,杜大人回去后,还望多多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准王爷一高兴能多送罗某几方弩炮” “好说好说,也要托罗帮主帮忙多盯着点月儿村黎家,有任何消息还望罗帮主能第一时间写信告知,待杜某回来时,必是罗帮主称霸白云城之时” 二人状似交情颇深,对视时,视对方为知己,别开视线后,各自在心中骂爹。 杜晓明手底下折了数十高手,每次出门办事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 死无对证,他连下手的人是谁都查不到,也根本用不着查。 敢对他的人动手,白云城中也就那几个大势力,还有这罗八川,估计也掺和了一脚。 一边打杀他的人,一边在他面前装不知,装好人。 哼——此事他记下来,待得他下次回来做足了准备,再好好收拾这姓罗的。 罗八川背脊笔直,抬手遮了遮头顶撒下的晨光,漆黑眸子幽光闪动。 深入合作?当他罗八川是傻子不成?这姓杜的暗中派了三拨人去月儿村不说,还暗地里毁了老子几个航线据点。 果然,朝廷的人老奸巨猾,一面与他谈合作,一边暗地里手脚不停。 可惜啊,他派去月儿村的人,无一人进得了村,想背着他招揽黎家? 做梦。 两人各怀鬼胎间,客船已行至漕运行五线码头,缓缓靠岸后,本打算带人在码头上用早饭的罗八川突感不对!! 平日里这个码头虽算不得人来人往,却也不可能这般冷清,别说码头上的工头了,连一个搬货的流民都没见着。 码头四周各个仓库房门紧闭,货台空空。 没见着打斗痕迹,也没见着血迹。 别说他了,身后帮众与暗卫也立刻察觉危机,纷纷拔出武器,将二人护在甲板中间。 罗八川心下一紧,沉声下令,“开船,速速离去” 自己的码头他自是熟的很,这里是上游,且他从没下过让五线码头撤离的命令。 那就只能是有人在搞鬼!! 船离岸,罗八川悬着的心刚落下,异变突生。 平稳行径的客船突然卡在河面不动了,紧接平静微波的水面上,以客船为中心忽的晕开一片墨色,丝丝血腥气从水面氤氲而上。 甲板边缘最靠近水域的位置,好些个没反应过来的帮众与暗卫,突的吸入毒气,两眼一翻顿时倒地不起。 “是毒,草你奶奶的疯人萧!!!上岸,上岸” 罗八川喊完一句立刻屏住呼吸,踩着船舷边借力,往码头上飞。 水里有埋伏,岸上肯定也有。 可明知有埋伏,他也不得不上岸,船卡在河面动不了,水流又缓慢,等水下的毒被冲散,他们早就被毒死了。 只有上岸,上岸还能有得一拼。 杜晓明手里带来的二十几人,身手不弱,加上他自己带来的一众高手,人数众多,还能怕他一个疯人萧? 思及此,罗八川心定了不少。 落地后,后背苗刀一出,与只慢他一步上岸的杜晓明站在码头平台上,一众高手将二人护在中间,围得严严实实。 “又是疯人萧??”杜晓明沉声问,若疯人萧来了,那黎家的小娃肯定也会杀到。 想到那小娃的能力,杜晓明不敢掉以轻心,抽出腰间长剑警惕四顾。 第141章 不是爷爷要赶尽杀绝啊 “桀桀桀!龟孙子们,叫你爷爷作甚?这么着急着想死?”码头货舱房顶,矮胖老头现身,双手叉腰挺着大肚子,圆眼滴溜溜转,诡笑遍布整个码头。 杜晓明视线扫过疯人萧,没见着那个小娃,悬着的心稍有松懈。 “疯人萧,你又是闹哪出?赤水地界虽无法制,但也有默认的规矩,这两月老子不曾找过你们月儿村的麻烦,也不曾再来挑衅,你这是要赶尽杀绝?”说话的同时,罗八川视线转得飞快。 刚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如今上了岸是越想越不对,能将他的码头清空,真的就疯人萧一人? 娘的,肯定还有人帮他,花家?还是听风阁? 老头一屁股坐到房顶,他是一点也不心急,好玩的事自然得慢慢玩,“哟,你这是跟爷爷认怂了?可惜啊,今儿可不是爷爷想找你麻烦,也不是爷爷要赶尽杀绝啊” 他话落,正南方向,仓库房门被推开,红衣俊颜男人缓缓走出,手拿折扇,狭长黑眸如蛇,盯着码头平台众人幽光频闪。 “季聆风!!”罗八川牙关翼动,心下凉了半截,他就知道这事肯定还有别人掺和。 季聆风折扇打开,轻摇,“罗帮主,本阁主向来不是赶尽杀绝之人,今日你若能逃得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男人打了个响指,藏在码头四周的人立刻露头,二十来个持手弩的好手将箭头准对平台。 见状,罗八川心中骂娘,码头平台连个掩体都没有,如何躲?如何逃?这下他们全成了活靶子!! 弩箭不等人,嗖嗖破空声连连响起。 眨眼功夫,伴随着惨叫,最外围的一圈帮众折了近半。 罗八川看了眼阵形,杜晓明手底下的暗卫全聚集在了包围圈中心,一个也没死,死的全是他漕运行的帮众。 草他娘的,罗八川横刀一刀斩落两支箭矢,飞身便往包围圈外跑,“漕运行的听令,往一个方向突破” 他一动,疯人萧也动,轻功略胜一筹的老头拦在长刀男人面前,“桀桀桀,爷爷还没玩够呢,跑啥啊跑?” 老头话语间,空中浅淡白雾在晨光下散开,随风迅速蔓延开来。 罗八川立刻闭气,飞快避过浅雾站至风向口,怒喝,“疯人萧,兔子急了还咬人,你当真要与我不死不休?” “哎呀呀——急了急了,爷爷都说了今日不是来杀人的,这毒不会死人的,要不你闻一闻试试?”疯人萧一招踏雪上旋飞出,直扑罗八川,丝丝细如发丝的黑气的周身炸开,此刻老头就是剧毒本毒。 罗八川瞳孔骤缩,不敢去接招。他奶奶的,不死人?老子信你个鬼,飞身逃走,跳到杜晓明的保护圈里,“杜大人,今日之事出乎罗某预料,你我二人联手一拼,破开一道防御口,先逃走再说” 他总觉着今日这局还没完,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他。 杜晓明脸色深沉,要不是罗八川今日带他来游览赤水风光,何至于被人围堵在此,但计较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众暗卫听令,合力往东边突破”,东边是风口,只有几个好手加一个疯人萧,走这边最合理。 暗卫听令,立刻变换阵型,十人抵挡背后飞来的箭矢,十人扑向东边的射手与疯人萧,余下数人护在杜晓明身侧。 “桀桀桀——想从爷爷这儿找突破口?异想天开”,疯人萧大笑,根本不虚扑杀而来的一众高手,脚下轻点倒飞出去,直接摇人,“花甲,叫你的人出来” 霎时,又有数十名黑衣高手从东边现身加入乱局,伴随着男人笑声,“来了来了,哈哈哈,花甲还以为疯老想再多玩一会儿” “我玩你大爷,以一敌十几,你行——你来啊”,这姓杜的手底下全是好手,他可没那本事去单挑,幸得今儿没带灵宝来。 再厉害,灵宝也是个奶娃娃,是人,不是刀枪不入的器物。 烈阳逐渐高升,净月河依旧潺潺流淌,在阳光下晕开粼粼波光。 整个五线码头刀剑声、惨叫声不断,战局一片混乱。 疯人萧混在人群里,见缝就插针,逮着一个就投毒,玩得不亦乐乎。 诡笑声如魔音透入每个人耳里。 罗八川这会儿是真慌了,本以为只来个季聆风,没想到连花家也掺和了进来。 见势不妙,罗八川一刀解决掉面前的一个花家高手,回头厉声大喝,“来人,列阵” ...... 码头二十丈外平坦土路上。 一辆马车被随侍牵着悠悠驶来。 五个崽子分两边坐在车板上,一人手里拿了个苹果啃着。 牙还没长齐的奶娃,啃了两口只啃掉一层皮,本就心情不好的她,手一用力,苹果立马被捏碎。 今儿的灵宝,怨气很深。 全是因为疯人萧来干架,没带她! “......”,四男娃同时放下抬手啃果子的动作,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怕被针对挨上一顿。 离奶娃最近的花佑祁,默默咽了咽口水,挪动屁股离奶娃又远了些。 “你动什么动?”小奶音杀出,幽怨小眼神随之而来。 “我,我屁股痒痒!!”小少爷用力扯出笑脸。 马车车帘被一只大手撩开一条缝,花高逸偷瞄了眼车外,手一松,帘子重又复原。 男人心中暗笑,好小子,成日在家里收拾你老子,终也有人能收拾你了,哈哈哈! 奶娃盯着小少爷勉力笑脸,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算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别开脸,奶娃视线望向渐近的混战,扒着马车门框缓缓站起身。 瞧着不远处老头飞来飞去撒毒粉,听着老头嚣张肆意大笑。 灵宝小脸一沉,突然觉得老头头顶肆意跳跃的角辫颇为碍眼,要不今儿给他拔咯? 马车嘎吱嘎吱声渐近,在一众混战刀剑哐当声中颇显突兀。 激战中的码头,自马车出现后停顿一瞬。 画风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颇像是一车来看戏的人,而他们就是戏台上的角儿。 罗八川变了脸。 杜晓明也变了脸。 看到小女娃出现,二人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真的谁也跑不掉了。 车帘撩开,花高逸慢悠悠出了马车,爽朗笑声紧随而来,“罗帮主,好久不见了啊” “赶紧突围,莫要恋战!!”杜晓明当机立断,沉声下令。 罗八川也沉了脸,“漕运行的,撤!” 他娘的,今儿这局,九死一生,再不逃这一丝生路也要没了。 “......” 第142章 大丈夫嘛,能屈能伸!! “......罗八川!!!”杜晓明见人要溜,眼底溢出戾气,咬牙,“今日是你害杜某落入了圈套,咱们还是同盟,你要弃同盟而逃吗?” 罗八川长刀入鞘,回头冷笑,“同盟?我同你大爷!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漕运行往东巍的航线码头就是你找人毁的,一边与老子虚与委蛇,一边砸老子码头,真当老子是蠢货?” “此次若脱困,我定能让王爷,多许你京都两条航线,再多送你几方弩炮” “许再多也没用,你们这些朝廷走狗反口腹舌最是厉害,老子这会儿帮了你,回头立马就能翻脸不认人”,罗八川手一挥,漕运行仅剩的十来人立刻撤退,他瞧着勃然大怒的杜晓明,毫不掩饰道,“杜大人,今日算罗某有愧于你,来日——罗某定当多烧些纸钱给你赔不是” 话落,罗八川纵身一跃,落入河中,隐隐还能听着杜晓明的怒吼从河面上传来。 漕运行靠运河为生,个个皆是水中好手,河中的毒早已散去,漕运行的跳入水中后顷刻逃离。 这边激战还在继续,只是没了罗八川的人手,杜晓明等人在三方夹击下,略显形只影单。 罗八川直接游出了数十丈远,方才冒头,扬着嗓子喊,“季聆风,你自己说的,若我能走,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他又道,“与朝廷之人合作,是我罗八川猪油蒙了心,此后漕运行定谨守本分绝不再与朝廷之人来往。罗某说到做到——” 罗八川视线掠过马车上站着的奶娃,对上娃儿看过来的幽幽小眼神,把嘴里那句‘你们若还要找老子麻烦,老子定要鱼死网破’给咽了回去。 他罗八川还得在赤水地界混,此时认怂也就认怂了,总好过被几大势力联手灭了他的漕运行。 大丈夫嘛,能屈能伸!! ......汰! 真他娘憋屈,等老子东山再起。 男人朝水面啐了一口,一个猛子扎水里,走了!! 罗八川的人撤了,岸上高手也就剩下二十不到。 被花家高手与季聆风带来的人围在中间。 疯人萧不敢再嚣张,也不敢再笑。 因为旁侧一双幽怨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凌空飞落马车旁,老头舔着脸笑嘻嘻,“灵宝,你咋来了?你听爷爷跟你解释——” 娃儿不听,娃儿一拳直逼老头面门,老头瞳孔一缩,却不敢躲,硬生生挨了一拳,脸上笑意却更甚,“爷爷错了,错了”,捂着脸指了指战圈,“要不,爷爷带你去溜一圈?” 四男娃幸灾乐祸,捂着嘴在一旁偷乐。 老头瞪眼,挨个踢屁股,“小兔崽子,这么好的练手机会还不快去” 崽子们眼前一亮,运起身上那点微末轻功加入乱战捡漏,专挑那些受伤的揍。 “祁儿,小心啊,爹爹来帮你”,溺子狂魔上线,下一秒又被儿子给瞪了回去。 “好好好,爹不帮,爹看着” “小文小韬,左边”,沈苛大喊,一句话两兄弟立刻瞄准左边一重伤暗卫。 黎文掏出自己配置的毒气瓶砸过去,黎韬抬手一把黄土撒过去账目,沈苛一招扫堂腿踢直逼暗卫下半身。 ?!奶奶的,高手就是高手,居然没踢动。 噗呲!! 一把匕首从暗卫后背刺入。 人软软倒下,后方是花佑祁精致小脸。 仨,“还得是你啊小花花” 花佑祁嘚瑟,“必须的!” 车板上,奶娃最终还是爬上了老头后背,老头一乐,带着娃加入战圈。 剧毒本毒老头加上万毒不侵奶娃,配合默契,所过之处——无一人生还。 杜晓明手底下人越来越单薄。除了与疯人萧和花家众高手周旋的十来个暗卫,便只剩五六人围在他身侧。 狼狈又慌不择路下,男人脸上深沉不再,只剩苍白跟惊慌。 那种死神迫近的预感,扼住他喉咙让他快喘不过气来。 “还想跑?”季聆风手中折扇轻摇下,立刻又有一批弩箭加入战局。 杜晓明绝望之下,红眼怒吼,“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杜某可从未对花家、听风阁有过半点挑衅。再则,我是晋王府的人,你们这般不计后果就不怕晋王将来报复?” “杜大人,看来你还是没能弄清局势啊,今日这局可正是针对你设的。这么多年三大国想拿下赤水地界的念头从未断过,混进白云城的外国势力也不是没有” 季聆风点足飞上仓库屋顶,视线顿时宽阔,折扇一收,双手负背,“可惜啊,来了赤水的朝廷走狗皆有来无返,这件事天下皆知,怎的偏偏你杜大人不信邪,非要来走这一趟??” “言则,我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活着离开了?” 杜晓明努力保持镇定,眼底赤色更甚,手中长剑越握越紧,心里却还在盘算着脱身的法子。 只可恨手底下的人所剩无几。 季聆风冷笑,将对方目光闪烁的模样看在眼里,手中折扇一指,“杀!” 废话真多。 他一声令下包围圈内矢下如雨,任你身手再了得,再挣扎也不过笼中困兽。 箭矢入肉声、闷哼声接踵而来。 “......”等疯人萧与奶娃解决掉身边几人,一回头,圈中心已经只剩杜晓明一人还立着,被花甲带着几个高手近身围殴。 “桀桀桀,姓杜的,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趁早啊”,老头叉腰大笑,他奶奶的,今日这架打得真痛快。 小奶娃揪着老头角辫一提,声线幽幽,“你早带我来,罗八川也跑不了” “......”疯人萧抬头看娃,快哭了,“爷爷是怕刀剑无眼伤了你,今儿不同以往,罗八川与这姓杜带来的全是好手” “气” “......”疯人萧手指对面还在拼死一搏的杜晓明,“要不爷爷弄残他?让你揍他一顿出出气?” 第143章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杜晓明脸色一变再变,愤怒屈辱,五味杂陈。 此刻他竟然不敢硬气与对方呛声,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他只能听着、受着,甚至还要低三下四地讨饶,“季阁主,疯老前辈,花家主,杜某一命还是能值上些东西,有什么要求、价码,你们尽管开!!” 疯人萧嗤笑两声,“你不过是晋王手里的一条狗,能值什么东西?别说你了,就是晋王在此,今儿也得把命留下,还想谈条件?谈你奶奶” “等等——”,杜晓明暴退数步,有了片刻喘息,“我,我可以用秘密跟你们换命,如何?” “哦?是何秘密?”季聆风凌空落下,停在杜晓明三丈外,饶有兴趣问道。 杜晓明长剑撑地,一场酣战下来,受伤不轻,左肩更是被弩箭贯穿,鲜血顺着箭头滴滴落下,“黎家被抄家流放,被一路追杀是因为一张残图——” 话没说完,一支利箭穿胸而过,杜晓明死不瞑目。 看着软软倒地的人,季聆风俊脸一沉,豁的看向夺弩杀人的老头“......疯人萧,你她娘故意的?”以前从不污言秽语的人,总是会被老头逼得骂爹骂娘。 “嘿哟——不好意思啊季阁主,爷爷手滑了”,老头嬉皮笑脸,扔掉手弩拍拍手,地图的秘密可不能让人给听了去,文子骞说得对,玄金矿的地图不能随便暴露,残图也不行。 哪怕这玄金矿只是传说,那也不行,总之就是不行。 老头不在乎天下大乱不大乱,但图在娃儿手里,被人发现只会给娃带来无尽的麻烦。 手滑个腿儿,哼——这老头就是故意不想让他知道!! 视线转向一旁嘴里碎碎叨叨,一边给儿子身上拍灰的花高逸,瞧他一副根本不感兴趣的模样,季聆风脸色更难看了。 以他花高逸见缝就插针的性子,只怕早已知晓其中秘密,所以——所以就瞒着本阁主一人? 冷哼一声,季聆风拂袖离去。 不让他知道,他偏要知道,以他听风阁的情报网,还怕查不到这残图的秘密? “......”,老头扫了眼满地尸体,冲男人背影喊道,“季阁主,好歹合作了一回,这些尸体咱们不得一块分分吗?” “分你个头”,冷冷甩下一句,季聆风身影消失。 “嘿嘿——家主,疯老,几位小主子,受累了。这地儿就交给我,我来收拾”,花甲收刀笑眯眯上前,今儿他也杀了好几个暗卫,一身浅蓝长袍上血渍斑斑。 一挥手,身后花家高手开始干活,离水近的直接沉河,剩下的搬一块几瓶化尸粉解决。 有人做苦力老头自然乐意,领着娃子坐上马车,打他一眼,调侃,“花甲,你行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身手竟这般了得” 花甲立马拱手,“疯老谬赞了” 马车缓缓上路,车厢不够宽敞,仨男娃跟着车夫挤在车板上,疯人萧抱娃与花高逸父子坐在马车里。 小少爷背靠车厢,翘起二郎腿,“爹,你咋不在河上设伏?罗王八进了水就是鱼肉,只要派人在岸边守着,不随便宰?” “无妨,逃了就逃了,他不碍事。今日本也不是针对他”,花高逸笑道,“整个漕运行近年来的损失没个十来年根本恢复不了,他们对月儿村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再则,杀了他,漕运行的航线码头谁来接管?咱们就算拿到这些资源也吃不下,不能为了杀他而杀他。 白云城的各方势力,看似争斗无数,想法设法的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尝尝。 但每个势力最根本的东西,关系网、运作方式这些都不是外人轻易能接手的。 不能为了杀他而让整个白云城出现一方瘫痪。 再则——这么些年的交情还不至于真的赶尽杀绝。 还有啊——” 花高逸看向老头,“季聆风免费给月儿村传递消息、找疯老您合作,也不过是想借我花家之势给罗八川一个教训罢了,其目的也不是要赶尽杀绝” 众人沿路慢慢悠悠往下游月儿村去。 漕运行五线码头,尸体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满地血迹斑斑,昭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 七月末。 净月河分支往下,已是金黄一片,稻穗垂腰随风摇曳,一层层稻浪迎风发出沙沙声响。 田野里四处弥漫着稻谷的清香,与泥土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秋收味道。 赶着割稻禾的村民们在田地里弯腰干活,飞扬笑声飘出田间,越过清河。 隔着老远便能听到河畔传出热闹声浪。 今年的稻子又是大丰收,没病没空壳,整个月儿村忙活了近一月,总算能闲了下来。 本就心情大好,恰又收到季聆风送来沧铭天与苏月的信,以前都是季聆风给带口信,这次竟收到亲笔来信,一家子更高兴了。 傍晚彩霞漫天,一家子吃过晚饭坐在院子里乘着风就着霞光,兴高采烈拆信。 老头拆的,几个娃子就围在他脚本,瞧老头看半天不念出来,心急伸手要去夺,“疯爷爷,你不念,给我,我来念” 老头有心逗弄人,哪能让娃子们得逞?双手捏信举得老高,“哎呀哎呀,别急啊,先让爷爷看完——哟,小两口定亲的日子定下了——” 黎韬急忙追问,“啥时候?师父跟先生说没说啥时候回来?” 信纸上拢共也就写了半张纸不到,拿着信的人左看右看,就是不告诉他,“别急——让爷爷再——” 黎韬发狠直接上手解了他裤腰带,揪着裤子就要往下扒,“疯爷爷,你不急,我们急啊” 裤腰带一松,老头被吓一激灵,扔信拽裤子,怒骂,“臭小子,敢扒拉爷爷的裤子,欠揍,今儿爷爷不把你屁股打开花,爷爷把名字倒过来写” 黎文沈苛,“......”有种,是个狠人! 灵宝坐在矮凳上,双肘杵膝双手捧脸,瞧着这一幕顿时眼亮,还能这么玩? 下次她也要试试!! 黎家大人集体捂脸没眼看,小兔崽子,今儿这顿打得挨实。 “疯爷爷,小子我只是做了众人所想,不信您问沈苛,问我哥,他俩肯定早就想扒您裤子了”,黎韬脚下生风等老头绑好裤腰带,人早已经溜老远了。 疯人萧随手抄了根竹条,跺脚追了上去,“爷爷今儿得让你知晓,啥叫尊老!!” 黎韬绕着小院边跑边喊,“哥,快读信,在我被疯爷爷打死前,我得听完” “......”,此等要求,自然要满足。 娃儿捡起信恨不得一目十行,“师父与先生的定亲日——”,黎韬心里默默算着日子,“九月初五,那不就是大后天?” “师父还说先生的嫂子怀了身孕,恐会耽搁些时日才能回来,让咱们不要担心” 短短喝两口水的时间,黎韬的屁股已经被老头抽了不下五次。 黎韬捂着屁股,翻墙四处乱窜,“就没了?” 黎文扬了扬信纸,“没了” 黎韬赶紧扑向奶娃,抱着就不撒手了,“灵宝,救救二哥,二哥今儿可牺牲大发了” 灵宝瞧了眼窝在脚边一只手不停揉屁股的人,小奶音头头是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二哥你扒裤子在先,疯爷爷要打你屁股在后,开花了——事终” 言下之意就是她帮不了,自个受着吧! 黎韬,“......” 黎韬扭头看向身后气鼓鼓的老头,小心询问,“疯爷爷,轻点揍??” 黎家人默默捡板凳回屋。 黎文沈苛同情小眼神看他一眼,只一秒,又幸灾乐祸笑出声。 哀嚎惨叫声,足足响了一刻钟,于最后一丝霞光隐没而声消!! 第144章 本少爷就乐意来,就乐意看 ...... 十一月末,霜降来临。 整个村子里开始猫冬!大伙儿能不出门都不出门。 雷打不动的只有娃儿们,被老头监督,每日晨习文暮练武,成长速度飞快。 空时,也会带着娃子们去深山采药,心情好会带去城里溜达一圈。 听风阁阁主季聆风,不管打霜下雪的,每隔几日必会亲自来一趟村里。 明面上是来送消息,看看自家院子,实则就是来黎家蹭饭,每每丁香研制出啥新菜式总是他第一个尝鲜。 当然,吃的用的没少给黎家带。 饭桌上与老头抢食时,唇枪舌战的也没少吵架。 时间一长,黎家人也不再劝架,默默端着碗去到灶房外吃,将空间留给二人。 月儿村陆陆续续还有投奔而来的人,老头不想管事,便让黎家父子去安排。 一来二去的,父子俩变成了村民们心目中的村长,有个大事小事的都喜欢来找他俩。 时光荏苒,年复一年。 ...... 璟光三十三年,三月,春。 净月河河面碎冰融化,万物复苏,田间复绿。 月儿村春耕忙,净月河分支往下处处能见着村民们忙着插秧的身影。景象繁忙又热闹。 山道瘴气林入口,一辆马车露头。 嘎吱嘎吱碾过黄土路面,在清河畔中段路边停下。 车帘撩开,年约十岁小少年跳下马车,唇红齿白,眉眼精致。 一身白底描红纹箭袖短衫,双手负背昂首阔步。小少爷模样依旧,贵气又嚣张。 “灵宝,小文小韬小师弟,本少爷看你们来了”,小少年嗓音清亮,说话时眼里总带着笑意。 他话落,不远处田间里飞来一撮秧苗,吧嗒落在小少爷脚边。 要不是他躲得快,这秧苗就该落他身上了。 “灵宝,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秧苗不是泥巴,扔了多浪费”,小少爷捡起秧苗抛了回去,冲着田里双髻小女娃嬉皮笑脸。 见他笑,灵宝也笑,指着小少爷身后马车,“哦,你的马——” “马怎么?”小少爷扭头,只听脑门后一阵破风声,回过头来,一团稀泥正中脸门儿。 “......”,花佑祁咬牙,一抹脸,“黎白,你又耍赖,哥哥好心来看你,你就这么对哥哥?” “咱们都粗布衣裳的在田里干活,累得半死,你倒好,衣着光鲜站那儿看,灵宝不砸你砸谁?”黎韬撑起腰,落井下石。 “今儿灵宝不砸你,师兄也要砸你,就非得挑着农忙时候,一天三顿的往这儿跑,跑就算了,还啥也不干,尽看我们干活了,你咋不干脆支个棚子坐那,在配点茶水点心?”黎文抬手又是一团泥巴招呼上。 小少年躲开,忙着清理脸上的泥,没空回嘴。 同在田里的沈苛没说话,趁着他抹眼睛时又扔了一坨泥过来,正中小少年额头。 四个男娃皆是十岁上下,几年时间下来,一个个的身板结实,身高蹭蹭往上长,乍一看已经都是半大小子。 花佑祁被几人气死,忙奔至清河畔洗脸去了,完事后,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让随侍从车上搬了椅子糕点茶水,坐得远远的,二郎腿一翘边吃边贫嘴,“本少爷就乐意来,就乐意看” 又插了两排秧苗,小女娃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迈着腿往土路上来。 春日光线柔和,自上而下打在女娃脸上,瓷白小脸顿时镀上一层光晕。 咋看咋漂亮的女娃娃,面无表情时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清凌凌眼神扫过来时,也总让人发怵,腿软。 小少爷刚还嘚瑟的小脸渐渐发僵,吃糕点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眼神一直盯着小女娃的动作,见她越走越近。 花佑祁绷不住了,站起身警惕十足,时刻准备跑路。 小娃在他两丈外停下,拿起地上的竹筒打开,咕噜咕噜往嘴里灌水。 “......” 远处仨小子见他这幅模样,爆笑出声,“小花花,哈哈哈,瞅瞅你那怂样” 田里黎家父子同样忍俊不禁,瞪着仨笑骂,“瞧你们天天闹的,小花花都被你们吓怕了” 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娃,扬了扬唇角,清凌凌眼眸里闪过一丝促狭。 花佑祁,“......”从小娃脸上移开视线,小少年把盘里最后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咬得颇为用力,跟人干仗似的。 临近午时,土坡上响起妇人喊吃饭的声音。 一群半大小子立刻凑到一处嘻嘻哈哈往回赶。 “再有两日,田里的活就忙完了,到时候叫上疯爷爷,咱们到城里逛逛去?” “有啥好逛的,我今儿来可不光是看你们干活的,我爹说,漕运行在城里新开了一家斗武场,要不要去玩玩?” 那还用说,仨小子立刻眼睛发亮。 就连灵宝也转身,噔噔跑过来眼巴巴问,“斗武,是打架?” 第145章 这名字跟他娘青楼似的 “嗯,还是生死擂台那种,不死不休,场上打,场下赌” 几个小子默默点头,这风格确实像罗八川能干出来的买卖。 白云城城西那一角,除了勾栏瓦舍就赌坊最多了。 “咱们去,不会惹得漕运行的人不快?” “怕啥?罗王八如今哪里还敢蹦跶”,花佑祁满不在乎。 这几年时间,漕运行被内城大小势力接连下暗手,加之城外田庄、码头干活的人流失严重,导致整个漕运行比之鼎盛时期帮众少了近一半。 一帮之主罗八川自然得想办法弥补损失,城外搞不到钱,就开始扩充城内生意,生死擂台便是其中之一。 “那咱们过两日去瞧瞧?叫上疯爷爷一块去” “别过两日了,就今儿,擂台开赛晚,得西时,下晌我先去订好位置等你们” 下傍晚,黎老太再扬起嗓子喊吃饭,却没见着一个娃进门。 连隔壁院子也没动静,不用猜,老太太也知道这是又出门闹事去了。 骂不骂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些娃一个都不会听,气人又没招。 ...... 白云城北城门,几个小子打头阵,迎着夕阳跨进城门,一路嘻嘻哈哈。 老头牵着小女娃走后面,迎着街边两侧偶尔投来的目光大肚腩一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比之城中大势力头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疯老,您今儿怎么有空带娃来城里?”路过糖葫芦摊,摊主殷勤的递上五串,“孝敬您老” 他客气,老头也客气,抬手扔了几个铜板过去,“爷爷可不是爱占便宜的人” 月儿村虽比不得其他势力有钱,但论如今的实力、人手,若要说白云城的第五个大势力,那必然是月儿村莫属了。 不过——疯人萧没有这个念头,黎家更没有,月儿村依旧是自给自足的状态,不抢城中地盘,不做买卖,也不曾压榨本村的村民。也正因为如此,月儿村的人比之任何势力都团结一心。 老头在内城的名头也是水涨船高,还有黎家的娃,因其背后的高人,城中谁人不识他们? 内城大势力除了漕运行与之井水不犯河水外,其余三,全是跟月儿村交好的。 大势力都交好,他们这些贩夫走卒更是不敢去得罪,只会上前讨好献殷勤!! 城西闹市。 街口巷角打架的依旧。 酒馆划拳人声鼎沸。 赌坊摇骰子、推九牌热闹非凡。 一老五小遛过长街,恰听一阵轰天声浪传出。 “哟——咱们这会儿来得正是时候,看来是刚开擂台”,疯人萧桀桀怪笑两声,带着娃儿们朝声浪传来之处走去。 临街三层圆楼建筑,门前悬挂木刻招牌,上书漆黑字体‘极乐坊’。 老头嗤笑,“这名字一看就是罗王八取的,跟他娘青楼似的” 几个小子哪会在乎青不青楼的,早被大堂里热闹喊声勾了魂,急哄哄拉着老头走了进去。 极乐坊一楼,是个宽阔小广场,擂台就搭在小广场中间,此刻擂台上已经站了两汉子,一着黑色劲装,一着白色武服。 擂台下,四周挤满了人,人头攒动,呼声赫赫,气氛热烈极了。 “当——”铜锣声敲响,“快快快!还有没有人下注!再有一盏茶收盘了!最后的机会,转眼暴富就在一念之间,这等好买卖还不赶紧下注?”身穿管事服的汉子,手拿铜锣吆喝,“要下注的赶紧去赌桌,过时不候!!” “下个屁的注,上面那俩,老子都不看好,一个个细胳膊细腿还不够吃老子一拳的!” “人不可貌相啊老哥,漕运行为了开这极乐坊老早之前就开始养打手了,听说啊这白旋跟黑风——全是狠辣角色,嘿——你不压,我压,老子就赌这白旋赢” “我压黑风!瞧他脸上的刀疤,一看就是狠人” 刚进极乐坊的一老四小,齐刷刷往赌桌上看去,饶是一向视金钱为粪土的老头也瞠目结舌,“奶奶的,这买卖——生意这么好的?” 赌桌被刷成两个颜色,左黑右白,白花花的银子被分成两堆一左一右。 带着孩子来极乐坊的不能说没有,却也稀奇得很,老头才刚进门一小会儿,立刻引来注目。 瞬息后,他身周空出一片真空带来。 下注的,坐庄的纷纷抱着家伙什往旁闪,面如菜色,“草,这老毒翁怎么来了?” “娘的,漕运行与月儿村向来不对付,这不会打起来吧?老子赌钱都交了” 周围人窃窃私语,老头毫不在意,领着娃直奔二楼。 极乐坊二楼,放眼望去十几个观斗台依圆形围栏而建,小少爷趴着一处观斗台围栏使劲朝楼梯口挥手,大喊,“疯爷爷,灵宝,这儿这儿” 小少年身侧,十七八岁少女比之略高半个头,一头青丝被高高束起,发梢微卷,容貌清丽脱尘,一双清亮杏眸在屋内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斜襟描边湖绿色长袖衣裤,一抬手打招呼顿时露出半截白皙小臂。 “灵宝妹妹,小文小韬小苛”,自从筋脉缺陷被老头彻底治愈后,文伶儿的武艺精进不少,每隔一两月时间便会往外跑一趟,一跑就半年一年,连文子骞也管她不住。 这不,刚回来就听着漕运行新开了个极乐坊,没成想瞧热闹,还碰上了花家小少爷。 第146章 帮主莫怕,他们不是来砸场子的 “伶儿姐姐,又得半年没见着了”,都已经是小伙儿了,男女有别,小子们不好与文伶儿贴得太近,在观斗台方桌前坐下。 桌上早已摆满瓜果酒菜糕点。文伶儿在瓷盘里摘了颗葡萄塞嘴里,“才半年不见,咋还跟姐姐生疏上了?” 黎韬嬉皮笑脸,视线在桌上扫一圈,抬手拿了块糕点,“伶儿姐姐,这不是生疏,这叫礼节。你瞧灵宝,今年就六岁了,再过一年咱们当哥哥的也不能抱她了” 两兄弟挤在一张椅子上,黎文对吃的没啥兴趣,倒是很想听听外面的世界,“伶儿姐姐,这半年时间你都去哪儿了?跟咱们说说呗” 文伶儿又抓了几颗葡萄,往圈椅后背一靠,慵懒又惬意,与几年前那个稍显羸弱的小少女相比,多了几分江湖气息。 但要问到去了哪儿,文伶儿略显失落,“此前本打算去东巍北部玩一圈的,可惜啊,文先生给安排了活儿,送了一批机关装置去南越,一来一回的,半年时间没了,哪都没去成” 沈苛倚在两兄弟圈椅后边,一听到东巍二字,眸色逐渐冷沉。 小少爷视线看向他,一瞬又收了回来,“伶儿姐姐,此前去南越可有听到师父跟先生的消息?” 闻言,大的小的全都凑了过来,灵宝挤进少女的圈椅,小脑壳一歪,耳边垂髻随之倾斜,“师父跟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自二人定亲后,听风阁便传来沧铭天带着苏家人搬离县城的消息。 之后收到的信也不再是听风阁传递,而是让信客送来,确认过是苏月亲笔,众人勉强放下心来,但每次信里总会因着点理由暂时回不来。 是真有事耽搁?还是说遇上了危险,不想疯人萧与娃子们涉险搭救? 老头一屁股在文伶儿旁侧凳子坐下,忙压低声音道,“那小子已经有好几月没送消息来了,你此前在南越可有听到什么别的消息?” 别的消息?老头的意思她能懂,沧铭天在南越不能暴露身份,一旦被朝中之人发现,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少女端坐好,好一会儿后,确定自己没遗漏什么重要信息,才开口道,“伶儿并未听到有关沧将军的消息。疯爷爷您别着急,有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加之沧将军的身份特殊,若真被人发现,消息肯定是藏不住的” 闻言,众人默默点头,这般看来,人应该是安全的。 这头刚聊完,楼下擂台上已经打上了。 小灵宝行至围栏边目不斜视,漆黑眸子朝下方擂台看去,两个年纪相仿的劲瘦汉子,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一招一式全朝着对方致命部位攻去。 “他们为何不用武器?”小女娃淡淡开口,身侧小少年立马接话,“擂台的比赛规则,用武器和赤手空拳赢得的赏金不一样,参赛者可自行选择。漕运行为了擂台更有观赏性,也为了双方任意一方不会被轻易击杀而设定的规则” “这不就相当于被人活活打死?”黎文瞠目,生死擂自然要分生死,若一方失去战斗力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拳头,直到被人打死,连个痛快都不给。 果不其然,擂台上,十几招后黑风被白旋卸掉了胳膊,霎时失去战斗力。 见对方没了还手能力,擂台上白旋目光看向台下的管事。 倒也不是非要折磨人,扭断对方脖子,掐断对方喉咙都能让对方快速死亡。 但—— 管事给了他一个眼神,白旋立马会意,抓起地上不断挣扎的人一拳一拳砸下。 星星点点鲜血溅出—— 淡淡血腥味刺激下,台下看擂之人兴奋更甚,摇手呐喊。 “打死他,打死他” 足足过了一刻钟,黑风才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血腥场面,小子们不是没见过,但这般折磨是为赢得观赏性的比赛,还是让他们心下撼动。 “哈哈哈,老子就说该压这白旋,赢了赢了”,擂台外,一汉子高亢声音响起,兴奋得见人就抱,一看就知道这人下注的钱肯定不少。 有人喜自然有人忧,被搂住的汉子一把推开他,“艹你娘的赢了就赢了,抱老子作甚?呸,恶心” “你他娘说谁恶心呢?” 转眼间一输一赢的两汉子便扭打在一起,顿时热闹更甚,起哄声一浪接一浪。 极乐坊三楼,比之二楼的装潢更加奢华,观斗台也比二楼更少更大。 罗八川双手抱臂斜靠在围栏边,垂眼便能瞧见二楼疯人萧一众身影,身旁王金福轻声低语,“帮主莫怕,台子是花府小少爷亲定,疯人萧与那几个娃应该是来瞧热闹,不是来砸场子的” 罗八川豁的扭头看向他,眸子毫不遮掩其冷意。 草他奶奶的,在自己地盘上,他会怕? 王金福一巴掌抽在自个嘴巴上,讪讪笑道,“帮主莫怪,属下嘴拙,说错了话” 收回目光,罗八川看向三楼另一侧,对上红衣男子淡淡看过来的视线,抿唇,转身回了休息室。 他奶奶的,极乐坊开张第一天就遇上两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真晦气。 眼不见心不烦!! 三楼另侧观斗台,季聆风悠哉悠哉喝着茶,视线从离开之人的背影收回,唇角慢慢扬起。 听雨一步上前,笑道,“阁主,这罗帮主的脾性还真收敛了不少,在自己地盘上也能这般忍气吞声” “他现在跟谁都斗不过,合该如此!” 没忘记今日来极乐坊目地的听雨,开口提醒,“阁主,疯人萧与黎家的娃都已经到了” “去,把老头请上来” 听雨领命,下得二楼去请人。 片刻,老头带着小子女娃急哄哄上楼,也不好奇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极乐坊,问话直奔主题,“有沧铭天的消息了?” “嗯,晚间刚收到的消息”,季聆风放下茶盏,眼神一直在小女娃身上打转,残图的事他可一直没忘,相关消息他是知晓了,但残图长啥样他还从未见过。 毕竟事关玄金矿,心里好奇的紧呐。 “你倒是说啊”,见他半晌不说话,老头焦急开口。 理了理自己衣摆,季聆风嘴皮子轻轻一碰,声音轻得跟蚊子似的,“把残图给我看一眼” “......”,老头嘴角一抽,又一抽,捂脸无奈,“你——咋还在惦记这事啊?” 季聆风压根不鸟他,目光一直放在双髻小女娃身上,眼底全是好奇,他压低声音道。 “本阁主这些年吃的用的没少给你带,消息也是定期送,这次为了查沧铭天的消息,本阁主甚至不惜葬送南越好几个据点,怎么的也得给我看上一眼?” 灵宝只顿了一秒,点头,“......下次来家里看?” 季聆风眯眼,笑得开心。 第147章 这么不要脸的事也是头一回见 清了清嗓子,他道,“沧铭天在赤水的消息,南越一直都知道,这么些年一直没派人来——” “哎呀呀——你能不能讲重点”,老头急忙打岔,脸上写满担忧。 “......”,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季聆风懒得跟他一般计较,薄唇又启,“他回南越一直以别的身份在走动,但行踪还是在一月前暴露了。 消息很快便传到南越皇室耳朵里,摄政王李轩亲自颁令,与南越境内通缉,还许下千两黄金买沧铭天首级。不光他,还有苏家,也被冠了个帮凶,以叛国谋反同罪一同上了通缉令。 我的人收到消息时,通缉令还在南越皇城,但千两黄金的赏钱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整个南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届时他们想再逃回来,难如登天。 事态紧急,目前只收集到这些消息。” 气氛一下沉默,空气中流动着让人窒息的沉重跟抑闷。 刚还在自我安慰,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哪成想事情突然变这样了。 文伶儿是紧随老头小子们上的楼,话,她自然也听着了,此前去南越并未往皇城方向走,更是任何消息都没听到过。 她对沧铭天并无什么感情可言,而且她知道沧铭天并不喜文家,但,看到疯人萧与几个小子女娃这般担忧,她心里同样不好受。 “疯爷爷,文家在南越的买家很多,我可以让文先生写信送去,让他们帮忙找找——” “不可”,一口气说得太多,季聆风端起茶盏喝两口,“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此恐会把他的藏身之地暴露得更快” “实在不行,爷爷亲自去一趟南越把那龟孙子救回来”,疯人萧就近坐下,去南越的打算他早就想过,小子们的本事这几年突飞猛进,也该带出去历练了。 视线一一扫几个娃,老头开口,“你们几个小子跟爷爷一块去” “啥?!”几个半大小子全都瞪圆眼睛,又掏耳朵,又揉脸,心中又喜又惊。 去...去南越? 花佑祁还算淡定,黎文黎韬沈苛仨脸皮都快被惊裂了。 他们都是被流放来的赤水,路过边城时也没去换户籍,家里除了一纸流放文书,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一家子早就做好老死此地的打算,没想到竟还能出去? 仨小子僵硬对视,眼底有光绽开,越绽越盛。 想去,太想去了!! 季聆风视线从老头身上转向三楼另一侧休息室,扬了扬唇角,特意提高音量,“去南越也不是不行,但如何去,用什么身份去还得周全一二!” 老头点点头,想到沧铭天如今的处境,一张老脸灰色沉暗,眼里凶光涌动。 他愤慨道,“沧铭天离开月儿村时,除了咱们几个,连村里人都不知道他的具体去向,谁他娘的吃饱了没事干暴露他的行踪?” 想到什么,老头一拍扶手站起,“罗八川!!肯定是这个王八犊子,除了咱们就他知道苏家的消息” 也只有他跟月儿村有怨! 思来想去,老头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他。 “......”,从休息室走出来的罗八川脸都绿了,真不是他要偷听,实则这群人说话声都不压的,不怪他听了后边几句,“......放你娘的屁,老子若想出卖他,早在他刚离开时就出卖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视线对上看过来的小女娃,冷幽幽目光摄人心魄,罗八川气焰顿时矮了一大截,别开脸,眼珠子转了转,没在三楼发现什么‘鬼祟’身影,他道,“哼——我罗八川虽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老子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抿了抿唇,男人还是把后半句‘再冤枉老子,老子跟你们拼命’给咽了回去。 牙又开始疼了!艹,真憋屈。 搁自己地盘上也这般憋屈。 还有这季聆风到底什么意思?要谈事去他悠然居不行?非要跑来极乐坊。 这厮是想再次挑起他与月儿村的恩怨? “季聆风,几年前就说好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儿你是故意来我极乐坊挑事?” 正主来了,季聆风勾唇轻笑,透出一种引人上钩的满足感,“罗帮主,本阁主今日可是来捧你场,真金白银付过账的,何来挑事一说?” “谁他娘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算盘嘛,自然是有的,好歹一阁之主,所谓走一步看三步这点高瞻远瞩还是有的。晚间一收到消息,季聆风把老头与黎家娃的反应一一想过,要去南越的可能自然也在其中。 但这出远门,如何去?以什么身份去,必然要事先做足准备,而这漕运行的航线能直通南越,最为合适。 “后日,你有一批运往南越的货物,把他们几个带上船!!”季聆风嗓音淡淡,声不大,但很清晰。 闻言,老头与小子们诧异目光,全看了过去。 “......” 不要脸的事不是没见过,但这么不要脸的事也是头一回见。 连疯人萧也自愧不如,反正要他,他绝对开不了这口的。 他可没忘了上次一块算计罗八川与杜晓明的事。 而三楼另一侧,听着这话的罗八川一点也不意外。 有什么意外的?都是在白云城混的主,这不要脸的事最过寻常能见。 他要是打赢的那方,更不要脸的事情也能干得出来。 第148章 就是威胁你了能咋滴? “白日做梦”,他说。 季聆风缓缓站起身,行至围栏与对面男人遥遥对望,笑道,“另外,这两日还得麻烦罗帮主给他们几个弄份通关文牒” 罗八川瞪向他,一字一顿,“我说做梦,你他娘听不见?” 通关文牒?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要弄文牒还得先给这几个流放犯弄身份户籍,有了户籍府衙才能盖章下放通关文牒,还有国书,这东西能搞假但所费打点银两颇多,他凭什么给这群王八蛋劳心劳力还劳财? 上次被算计,若不是他下水逃得快,这会子已经是堆白骨了! 一群孙子! 季聆风浅笑不变,语调和缓,“晋王派下的人来与你谈合作,最后不仅没谈成,还因你死了个精光。这些年你通往东巍的航线码头被人毁的还剩多少?若本阁主将你剩余码头据点一纸书信送过去,东巍的航线生意你可就做不成了” “你威胁我?” 男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展开,侧眸望了眼女娃,折扇轻摇两下,“本阁主的耐心有限” 女娃也不知是否会对了意,半空中一根竹针落下,无声无息插入罗八川头顶发髻中。 罗八川顿感异样,抬手一摸,拔下一根漆黑竹针,吓得手一抖竹针落地。 “......” 意思很明显,就是威胁你了能咋滴? 打又打不过! 骂又骂不赢! 罗八川气得浑身发抖,还不敢呛声。 一切的花言巧语在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折扇一收,季聆风率先走向三楼楼梯,“罗帮主,静候佳音了” 一脸懵的老头与一脸佩服的小子们默默跟上他的步伐。 出得极乐坊,暮色已深,一众人兵分三路,一南一北一东。 走出几丈远,季聆风回头望向小女娃背影。一个眼神她便猜出他的心思,这等心性也难怪疯人萧几个会喜欢。 连他也越瞧女娃越顺眼了!! ...... 黎家人次日得知家里小子们要出去历练。 一片沉默后,黎家长辈们齐坐堂屋里,久久不语。 黎文黎韬沈苛站在堂屋中央也不敢动,只是眼里对外界向往光依旧不散。 黎老汉看到了,扭头看向身旁老伴儿,“老婆子,你觉得如何?” 黎老太嘴唇轻颤一下,她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家里的娃要离开家。 上哪儿去?他们一家子全是流放犯,没有朝廷的特赦根本出不去,更何况他们连流放地都没去直接来了赤水,这辈子也只能老死在这里。 如今冷不丁听到家里娃能出去的消息,她自然高兴,同时心里也很担忧。 孩子们出去是历练,当间会遇上什么危险他们在家中全然不知,让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疯人萧说了,去与不去由他们几个长辈决定。 若去历练,增长的见识与未知的危险并存。 若不去,或许这辈子就安安稳稳的在月儿村平庸一生到死。 黎老汉瞧出老太太眼里的担忧跟犹豫,叹气,“以前在果儿村,家中男丁十一二岁便要开始当家,十四五岁议亲定亲,十七八岁便成亲生子。文哥儿韬哥儿如今也十岁有余,再过两年便可当家,不去也好,待在月儿村种田也衣食无忧,平平安安一辈子,挺好!” 黎文黎韬唇瓣动了两下,话没能说出口,眼里的光却暗淡下去。 沈苛默默拍了拍两兄弟后背,无声安慰。 黎老太瞧着,咬牙哼骂,“你俩这表情作甚?你们真想往外跑阿奶还能拦着你们?到时候在外边受了委屈挨着揍,可别哭着鼻子回来!” “阿奶”,兄弟俩眼底光亮复燃,惊喜喊道,“您同意了?” “老婆子我是管不了你们了,但不代表你们就能去,自个去问你们爹娘去”,老太太扭过身去,隐去发红的眼眶。 黎诚盛蹲在堂屋外房檐下,身侧是与老太太一样眼眶发红的许姝惠。 听得背后脚步声渐近,许姝惠抬手抹了把眼泪,起身去了灶屋,把决定权留给黎诚盛一人。 黎诚盛扭过头,招呼俩小子过来一块蹲着,瞅见沈苛默默退至一旁,抬手把娃一块招了过来,“这些年你们几个每日习文练武跟着疯爷爷学本事,不曾懈怠过一日,这些爹都看在眼里,若论勤奋,爹以前还不如你们,爹为你们骄傲。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爹等着你们回来” 为人父母望子成龙,说到底,他不希望孩子们跟他一样,这辈子只能在月儿村里种田种菜到老死。 孩子们有这样的机遇是幸事,出去闯荡一番或许真能闯出个名堂来,若不能,到时候再回来,也比旁人多一番见识与阅历。 对俩兄弟的话说完,黎诚盛扭头看向沈苛,“苛儿,你可想好此次要一同前去?” 娃儿聪明,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平日是习文练武也比其他几人也更加卖力,这些——黎诚盛都看在眼里。 只怕他心里那颗仇恨的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 “黎叔,我得去,那是我的师父跟先生” “好,叔不劝你,但无论如何定要保护好自己” “苛儿知道”,沈苛用力点头,在黎家这么多年下来,他对黎家人的感情早已厚如至亲。 他身上背负的,不光有血海深仇,还有黎家对他泼天的恩情! ...... 院子里深沉的氛围疯人萧完全顾不上,老早便带着娃去了炼药房。 时间紧迫,又要出远门,这一路上要用的毒、药肯定不少,得抓紧时间炼制。 一老一小从大清早一直忙碌到傍晚。 吃过晚饭,老头又拎着娃去了炼药房,却不是炼药,更像是在躲某个人—— 次日一早,炼药房小木床上,女娃睁眼,瞅着眼下发青的老头正在收拾地上的瓶瓶罐罐。 疯爷爷一夜未眠?为啥? 两步到碾药台前坐下,娃指着地上的瓶瓶罐罐笑嘻嘻问道,“疯爷爷,炼这么多毒,咱们用得完吗?” 咱们?老头刚上来的瞌睡霎时散去,昨日他只说带小子们去历练可没说要带女娃。 不是他不想带,也不是他不相信灵宝的能力,实在是——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此次不是去深山,不是去白云城,而是去南越,去别人的地盘。 他疯人萧哪里敢任性,偷了娃儿就跑? 见老头不说话,灵宝顿时虎了脸,“又不带宝?” 昨儿老头说带小子们历练时,她便猜到了,老头压根没想带她。 边收器具、瓷瓶,老头边语重心长,“灵宝啊,这次是出远门,你还小,老太太肯定不会让你去,乖——你在村里等爷爷回来好不好?” 灵宝小脸黑漆漆,‘我很生气’四个大字镶了在脸上。 第149章 搭乘罗叔叔的船,要懂礼貌 “下次,等下次爷爷出远门灵宝就是大孩子了,爷爷肯定带你出门,爷爷保证!发毒誓!不然爷爷瘦五十斤” 娃双手抱臂,黑黝黝眼睛死死盯着老头,“气” 老头快哭了,“不气,不气,咱灵宝最乖了,爷爷一定快去快回” “上次,师父也这么说” “我——咚咚咚”,炼药房门外响起小少爷兴奋嗓音,“疯爷爷,到时辰了,咱们得出发去漕运行总舵” 老头蹭的站起身,拉开房门冲出去,见着小少爷跟见着救星似的,“对对,瞧爷爷这记性差点就忘了时辰——” 跟在花佑祁身后的还有他老子花高逸,表情与花佑祁两极分化,一副要丧子的模样,耷拉的脸与行至炼药房门口的小娃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子俩让开道,露出身后黎家一大家子。 前排仨小子人手一个包裹。 后边许姝惠手里还拿着两个,她上前把包放老头手里,“疯老,几个孩子就拜托你了,这两包裹一个是你的,一个是灵宝的,就是些换洗衣裳啥的” 疯人萧手抖,嘴也抖,“你,你们让灵宝跟老头一块去?” 黎老汉拉着面露不舍的老伴儿一块上前,笑道,“你们一块去” 灵宝对外人淡漠,但对自己人极重感情,事关她两位师父,若不让她去,只怕娃会跟自己过不去。 再则,以灵宝的本事跟着,家里反而更放心。 “灵宝也去,那,那月儿村——” “疯老,月儿村有我花家看着,再则,如今的月儿村即便是敞开大门,也无人敢来闹事了”,花高逸声音悠悠,抬手朝门外一招,两个随侍立马提着新做的书箱进门。 书箱的用途小子们都清楚,接过后,忙把自己的东西往书箱里塞。 花高逸抬脚走到疯人萧面前,眼底盛着盈盈雾气,“疯老啊,我儿他——” 老头哪里顾得上他的嘱托,扒拉开人哄娃去了,“灵宝,这会儿不气了吧?走!疯爷爷带你去打天下!” ...... 漕运行总舵码头。 一行六人抬着一箱子文伶儿半路送来的武器、暗器装置登上货船。 由罗八川亲自引路安置众人。 甲板上,俩兄弟,一开始向往外面的那股激动兴奋劲儿,在看到码头上站立送行的黎诚盛,想着月儿村的爷奶阿娘,离别的滋味猛然袭上心头,让俩兄弟霎时红了眼眶。 “爹,快回去吧”,俩趴在床舷边,看着船下的人依依不舍。 黎诚盛挥了挥手,迎面吹来的河风掀动他衣袍,站定不动的男人,于身后来来往往搬运的码头工人衬托下格外单薄孤零。 瞧着船头上要哭鼻子的俩,他也鼻头一酸,但他是当爹的,哪能在儿子面前哭,“此去一行,定要多看多学,方不负你们爷奶的期望。苛儿,记住叔说过的话,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仨小子齐齐应声,“是” 于男人身侧,早已默默哭成泪人的花高逸,眼睛都望穿了也没见着自家儿子的身影,咋的一登船就不见人影了? 一想到儿子第一次出远门,男人就忍不住担心,朝着船头呐喊,“祁儿,路上记得给爹爹捎信呐!祁儿?你听到没祁儿?” 蹲坐在甲板船舷下的少年慢慢露头,眼尾微红,嗓音微微发紧,“知道了知道了,老头,保重身体,乖乖等本少爷回来” 黎诚盛最后把视线转向专注瞧他的闺女,有些没憋住,眼眶慢慢湿润,哽咽道,“闺女啊,要听疯爷爷的话,还有啊——你们此次搭乘罗叔叔的船,要懂礼貌!!” 话落,男人又掩嘴用口型道,“但——事不过三!” 事不过三?灵宝看懂了,默了默,用力点头,“阿爹,宝知道了” “呸——谁他娘是你罗叔叔!!”罗八川仰躺在船舱木椅上,听着外头的对话,忍不住吐槽。 真以为他只能任由这群人放肆? 上了船就是上了自己的地盘,船里哪个犄角旮旯能藏人,他门儿清。 他倒要看看这黎家的高人会不会跟来,又如何藏身! 若是没来,呵呵! 新仇旧恨的......一块算!! 启航号角吹响,货船缓缓离岸。 码头宽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撩开,季聆风探出脑袋朝货船方向看了一眼,皱眉,“听雨,那黎家小娃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听雨恍然,扭头提醒,“阁主,货船已经走远了!!!” “......” 一阵风吹过,听雨眼前一花,再定眼,马车上早已没了阁主的身影。 河面上,红衣男人脚步轻盈踏过一艘又一艘的货船桅杆。 水手舱内罗八川站在舷窗前,余光扫见一团红色身影正快速逼近这边,脸色一变,急吼吼道,“掌舵!加速!给老子往死里划船” 草他姥姥,这煞神怎么也跟来了? 之前说好是五人,加一个女娃娃也就算了,这死人妖来凑什么热闹? 这群人真是没完没了了,逮着他想把羊毛一把薅尽呢草他姥姥!! 老头驮着小灵宝,正要往船舱里去,这突地加速老头没站稳一屁墩儿跌坐在地,怒骂,“草你奶奶的罗王八,你他娘的会不会开船啊?摔了爷爷你赔啊?” 半空中,一道红衣身影旋身落地,就落在老头脚边。 紧赶慢赶,终是在货船彻底离开码头前登上了。 “季聆风?你你不在悠然居好好待着,跟来作甚?”老头起身拍了拍屁股,视线闪躲不敢看人。 季聆风懒得看他,略带怨气的小眼神看向灵宝,“说好的给我看图呢?” 老头强词夺理,“你你自己不来村里,怪谁?” “哼——少来,你那点小九九本阁主能猜不到?炼药最忌讳被人打扰,你是猜到本阁主不会进门,所以你在你那破药房里待了一天一夜。 这会儿又因赶着出门能避开本阁主,时间一长,说不定本阁主就忘了!我猜得可对?” 疯人萧大惊,嘴角抽抽,这狗币怎么什么都能猜到?爷爷我正是此意! 码头上,目送货船走远的两位爹一同上了马车。 花高逸瞥了眼那抹红色身影,艳羡,“连他季聆风都能跟去,我这当爹的却不能” “花家主,这是为何?”黎诚盛没法跟去是因为他没有武艺傍身,跟去也是个累赘,但花高逸一身本事不俗,花家的生意也有甲乙两位管事看着,咋就不能去了? 花高逸一抹眼睛,“小祖宗不让,他说,出门在外还带个爹,让他很没面子!” “......” 天边骄阳渐渐升高。 寓意着一轮新的旅程渐渐启航! 第150章 一群猪头肉,块块不精,也敢坐他罗八川的船 ...... 罗八川专用的货船,虽比不得那些豪华客船,但船舱内各房间一应用具应有尽有。 桌椅、床榻、茶壶酒具一样没落下,活动的空间也很宽敞。 除季聆风一上船便跟个大家闺秀似的,待在自己的房间不出门。 一老五小花了半日时间,把整艘船摸了个遍。 另方,罗八川也用了半日时间密切观察,又着人把船里各个犄角旮旯全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那个把剧毒竹针插进自己发髻里的高手,心下松了不少。 秉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谨慎,罗八川又小心翼翼与一行人相处了数十日,这期间每天他都会派人去船内各个角落搜寻,终于让他确定了,那神出鬼没的高手——没跟来! 此时,货船已经离开了赤水地界,正式进入了南越北部北拓关。 南越徐州城,拓源港口。 这也是自行船后第一个停靠的港口,入关后需得在港口办手续交税,货船至少要停靠小半日。 罗八川掌着舵,稳稳把货船停至码头,上了甲板,与一老五小正好碰头。 连坐十来日货船的一行人早就遭不住了,加之几个小子都是头一回坐船,从开船没多久便开始晕船,胃里翻江倒海的,吃吃不下,睡睡不着,走路都是飘的,连着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才算勉强适应。 此时,一个个皆是面如菜色无精打采。 老头整个人也瘦了两圈,倒不是他晕船,纯纯给饿的。 这船上的吃食跟他娘的猪食一样,馒头、咸菜、米粥、大锅炖看着就倒胃口。 出门前咋就没想到让丁香给弄些吃的?他奶奶的,还是出门的经验太少了,以前都是走陆路游历,走到哪吃到哪! 这坐船——疯人萧也是头一回! 哪会想到一连十来日这破船都不停泊。 至于季聆风,这厮在开船后,才两日不到便不知去向,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狗币! 罗八川打量一番众人,心里莫名有些暗爽。哼——老子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占的。挺了挺腰板,他挑眉,“货船需得停靠办手续,要进城留宿还是在船上睡,你们随意” 娘的,这还用想的? 一听能下船,几人灰暗眸子顿时一亮,尤其是老头,胃里空空如也难受吃紧,领着娃头也不回的往港口外而去。 全然没瞧见身后男人诡异得逞的笑脸。 去吧!等你们回来,老头早驾着船溜了。 文书、户籍、包裹全在船上,届时看你们这群大小王八能怎么办!! 一群猪头肉,块块不精的,也敢坐他罗八川的船? 这不上赶着被他阴么?哈哈哈哈! 唯一一个人精季聆风也不见了,真是天助我罗八川也! 望着一群人的背影,罗八川扶着船舷拍腿无声大笑。 爽,痛快! 耍了老子那么多次,这次就当给你们一个教训了。 ...... 小子们初次离开赤水地界,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的不得了,外加身旁有个腰缠万贯的小少爷拍胸买单,一老五小离了码头直奔城中酒楼。 徐州城是入关后的第一城。 因着北边停了战事,城内百姓生活井然有序,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临街两侧店铺一眼望不到头,百姓身上虽穿得不见多好,但此地也比白云城繁荣太多。 城南,离着港口最近的一家三层豪华酒楼。 一楼大堂内宾客满座,人声鼎沸。 各个饭桌食客都在交头接耳,议论同一个话题。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怒发冲冠。 “从皇城下发的悬赏令都已经送到咱们徐州城了,看来这事至少发生了一月有余” “悬赏令是今儿下晌我亲眼见着官差贴的,真没想到这沧——还会跑回来,哎,活不好吗,干嘛还要回来?” “小点声!别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届时告到官府去,说不定你也会成了悬赏令中的帮凶一员” “哼——怕啥?百姓有真话还不让说了?我要是遇见小将军我也帮,我老子在码头上有好几艘船呢,要有幸遇上,指定能把将军送出南越去。” “都叫你别说了,公道自在人心,咱老百姓的眼睛又不是瞎的,什么通敌意图谋反,我呸!” “你这人,还叫我不要乱说,自己倒是骂上了——” 各种议论传到大堂角落临窗一桌,让一众围桌吃饭的人没了胃口,纷纷搁下碗筷。 小灵宝皱眉,“疯爷爷,悬赏令?这么快?” 疯人萧也沉下脸起身,“走,去城门看看去”,瞄了眼桌上的吃食,老头把黎韬摁下,“小韬,将吃食打包带船上去等咱们” 本还想在城里住一晚,这会儿也没得那个心情了。 离开饭桌,疯人萧带着娃迅速往城门奔去。 徐州城是大城,共有六个城门,里酒楼最近的南城门沿着正街要走半个时辰。 几人到达时已是申时末,告示墙下却依旧围满人。 墙上显眼处,共贴了两张告示,一张皇榜,措辞道貌岸然义正言辞。 言,沧家一门通敌叛国私放敌寇入城,意图谋反。害死北拓关,边城内百姓数以万计。 今,沧家余孽沧铭天现身南越,欲暗地里搅动风月再引风浪,特颁诏,于整个南越境内捉拿沧家余孽沧铭天。 言,苏家苏月、苏启与其妻儿为余孽帮凶,同叛国谋反论处。 另一张是特大的悬赏令,上附沧铭天肖像,不光沧铭天,连同苏家一家子的画像全都在上面,一侧赏金千两四个大字更是触目惊心。 一老四小站在公告墙下,沉默良久。 第151章 娘的,白担心一场 小灵宝盯着悬赏令上的男人,小脑壳歪来歪去,皱眉沉思,“这是师父?不像啊” 要不是上面名字确实是师父的,她都要觉得听风阁的消息是不是搞错了。 不光师父的肖像不像,连先生的的肖像也不像,至于苏家其他人,灵宝没见过,像不像的待定! 老头摸着下巴,欣赏半晌后,才吐出五个字,“真他娘嫩啊” 若不是周围全是人,他都想把悬赏令撕下来,好好收藏,桀桀桀。 仨小子,“......” 确实嫩,跟个二十岁刚及冠的男人似的,哪有他们师父平日里的沧桑劲儿? “桀桀桀,我说这小子怎么能在南越藏这么久,这他娘的在大街上见着,谁会把他跟这画像上的人想到一块?” 这不纯纯扯淡么?真不知道是谁画的肖像,怎么好胆量要朝廷的钱? 老头笑得肩膀抽动,转身拎起小女娃,“小子们,走,回船上吃鸡鸭鱼肉去,娘的,白担心一场了” 灵宝扭头又看了眼画像,侧头问道,“明明是师父的名字,怎么画的又不是他?” “你师父一家世代为将,常年都在边关打仗,哪有时间回皇城。 看那画像上的模样,应该是沧小子刚及冠那会儿,受封镇北将军进宫面圣,由宫中画师所画。 所以啊,这朝中的蠢人也不少,但凡在沧家长待的地方找人画肖像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找到人!”老头语气里尽是轻松惬意,连带着脚步也松快不少。 一老四小回到港口,与提着食盒等在此处的黎韬汇合,见人都回来了,黎韬忙上前,“疯爷爷,咋样?” “把心放肚子里,你师父他们安全得很” 老的小的上了货船,直奔船舱,俩兄弟忙将食盒打开,好酒好菜摆上矮桌,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几人,席地而坐就开吃。 “疯爷爷,小子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憋一路了” 老头大口吃着,抽空瞥了眼说话的花佑祁,言简意赅,“吃饭呢,继续憋着” 臭小子,肯定没憋好屁!! “......” 花佑祁不听,这屁他得放啊,“疯爷爷,咱们——该上哪里去找师父跟先生?季阁主只说人在南越暴露了,好像并没有说人具体在哪儿?” 老头手里动作一顿,眼珠子一凸,“......他他没说?” 消息是季聆风给的,船也是他给找的,好像,他们确实啥也没问,啥也不知。 “疯爷爷,咱们不会被季阁主坑了吧?”黎韬嘴里大鸡腿吧嗒落地,黎文眼疾手快捡起来塞进他碗里,“说话就好好说,别浪费吃食,船上这些时日过的什么日子,心里没点数么?” 黎韬怨眼,哥,这是重点么? 老头看向一旁心无旁骛吃饭的女娃,“灵宝,残图你给那狗币看了吗?” “看啦,上船当晚就给他看了” 老头幡然醒悟,气得差点把手里鸡腿给砸了,恶狠狠咬上一口,边嚼边骂,“他奶奶的,老子就说他怎么上船才两日就跑了,连招呼都不打——看完图就撇下咱们不管了,狼心狗肺的狗币——等找到他,老子毒死他” 船舱门口,红色身影无声驻立,脸色——略沉。 “疯爷爷,季阁主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小灵宝抬手把他脑袋掰了个方向,对上门口幽幽目光。 沉默一瞬,疯人萧瞬间变脸,假笑脸抽筋,“嘿——季阁主,好久不见啊” “别装了,本阁主都听见了,你要毒死我!!” 老头忙上前拉人坐下,赔笑,“季阁主听错了,老头要毒的不是你” “哦是吗?那你要毒谁?” 港口,交完税办好手续的罗八川急哄哄往回赶,心情美得直冒泡。 恨不得立马登船,立马溜走。 总算能甩掉这群王八蛋了,哈哈哈!! 得意不过片刻。 刚下得船舱,便听着老头魔音从某个房间传出,“爷爷自然是要毒死那姓罗的王八,哈哈——哈” 大汉行至门口侧目看去,脸色——黑沉如墨,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小灵宝再次把他脑袋掰了个方向,“疯爷爷,爹爹说要对罗叔叔有礼貌!” 疯人萧,“......” 再次变脸,“哟,罗帮主,好久不见,要不要——吃点?” “不——敢”,男人看了眼屋里几人,甩手快步离开。 他娘,他奶,他姥,罗八川在心里骂了个遍。 人没甩掉,季聆风也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男人直奔水手舱,“半个时辰后起航,用最快的速度” 晕死那些王八蛋!! ...... 船舱矮桌上,被几人扫的只剩下一点残羹剩菜,老的小的吃完一抹嘴,就地躺下。 这一顿的量,至少能顶两日,个个吃的肚圆。 “嗝!!哈哈哈,瞧着罗帮主的脸色没?都滋滋冒黑烟儿了”,黎韬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咧嘴大笑道。 老头撑着地板缓缓坐起身,松了松腰带后又躺下,一点不想再动弹,“桀桀,嗝!!这罗王八胆子太小,爷爷请他吃都不敢吃,合该他吃猪食” 季聆风坐在远离老小的圈椅上,眼里的嫌弃之色毫不掩饰。 粗鄙!! “这船是罗八川专用的货船,自然有他专用的厨子,怎么?你们这段时日是跟着船员一块吃的?” “......来人,扶爷爷一把,爷爷这就去毒死那老王八!!草他娘的有厨子不说,让咱几个吃了十天的猪食——这仇爷爷得报” “报仇的事,先放一放”,季聆风起身走至舱门将门拉开,河风徐徐吹来,将屋里闷闷酒菜气味吹散不少。 “罗八川这批货是送往皇城的,而咱们要去的地方也是皇城!” “你是说,沧小子他们在皇城?”老头咸鱼翻身,瞠目。整个南越都在通缉他,他倒好,直接跑到皇室老巢去了。 几个小子也诧异,师父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不,不亏是他们师父! “确实在皇城,不过我的人还没查到他的具体位置。敢在朝廷之人眼皮底下晃,这皇城中应该有人在帮他” 季聆风看了眼矮桌上的茶盏,老头秒懂,挣扎起身斟茶,殷勤谄媚,“季阁主,这几日查消息辛苦了,喝茶喝茶!” 男人抬了抬唇角,端着茶慢慢抿着,“刚不是还骂本阁主狼心狗肺,要毒死本阁主吗?” 老头娇哼,“小气鬼风风,人家开玩笑的” “......” “噗——”茶水喷了老头一脸,旋即是暴走的怒骂,“艹你娘,本阁主看你是吃饱了撑得——欠揍!” 第152章 一而再再而不过三 ...... 货船重新离岸。 五个小的刚奔出船舱,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趴着船舷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沈苛,“罗八川不是说要办手续,得歇一晚再启航吗?” 他们还没缓过劲儿呢,咋又开始走了!! 舱门口瘦高身影走出,动了动揍人揍的有些吃痛的手腕,季聆风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淡淡声音传来,“入港出港手续顶多两个时辰就能办好,若不是你们打包回来,此时应该已经被甩下了” “......” 灵宝揉了揉开始发胀的脑袋,小短腿迈开,回了自己房间。 半夜,隔间木板被小少爷敲响,“灵宝,睡着了吗?罗八川这么欺负咱们,不得给他个教训?灵宝?” “睡着了” “......”睡着了也能回答他?小少爷无奈,再次敲响右边木板,“小文小韬沈苛睡了吗?” 门口木门被豁地拉开,矮胖身影出现,低声,“小子你也睡不着?起来帮爷爷干活” 片刻,一老一小摸黑,往货船厨房摸去。 灵宝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翻了翻身继续闭眼睡觉。 爹说一而再再而不过三,这还没过三呢,她就不出手了。 又过了一刻钟,一老一小骂骂咧咧回来了,老头又气又恼,“王八蛋,居然把厨房门锁了,爷爷的毒没地儿下去” “疯爷爷,那罗八川在您身上吃的亏不说十次,五次总是有的,要我,我也防着。就该听我的直接去他房间下迷药,迷晕了,再揍他一顿完事儿” “臭小子,爷爷去厨房顶多也就下点巴豆,真给他迷晕揍了,万一他称病拖延去皇城的时间,咱们咋办?等着?” “那就把他打服,打到听话为止” “你打还是我打?” 小少爷翘起大拇指,往一旁房门一指,“让灵宝打!!” ...... 三月中旬。 货船又在水上航行了三日,好在沿途都有码头停靠,吃饭的问题倒是解决了。 离了徐州地界一行人跨入儋州,趁着货船卸货装货的空档,大伙儿跟着季聆风去酒楼吃香喝辣。 瞧他进门就跟进自个家似的,不用猜都知道这酒楼是他听风阁的据点!! 临走,这厮还从酒楼带了个厨子上船。 “啧啧,出个门儿还这般讲究!”老头嘴快,想啥说啥。 “出了儋州,有一段航线没有码头停靠,那几天你们吃猪食?” 老头认错也很快,一本正经,“爷爷错了,是该讲究!” 上得船,新厨子与罗八川的老厨子开始抢地盘。 不光抢地盘,还抢食材! 气得罗八川嘴歪,“季聆风,你他娘欺人太甚,让你们上船、住客房、还给你们办妥一切户籍手续,老子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现在还要抢老子厨房、食材,包住包吃的,要不要老子再包睡?” 季聆风淡淡扫过他下身,“——玩你兔儿爷?” “......你”,罗八川险些被气晕,捂着快气炸的胸口快步离开厨房。 “帮主?”老厨子急忙跟上。 “让给他,老子忍了” 沉住气,再忍两天,两天后老子让他们全都消失。 厨房内,老头瞪眼,“......”,头一回听见这词儿,他居然——听懂了。 真他娘下流,还一阁之主呢,不过能气着罗八川就行,桀桀桀!! “啥是兔儿爷?”小灵宝望向季聆风,求知若渴。 “小娃娃别问那么多,回舱,休息去” ...... 出了儋州,众人一路南下。 是夜,货船航行中。 船上各处灯火已熄,天上明月星辰倒映在河面上,零零星光点点。 货船底舱,悄然开了一道小门,几条狭小渔船悄悄滑出。 罗八川坐在小船上,看着旁侧偌大货船无声冷笑。 大手一挥,水手们立马卖力滑动小船往回走。 这片水域是他特意挑的,货船停在河中央,四边不着陆,轻易也不会有别的船路过。 哪怕这群王八蛋会游泳,也不可能有那个体力游到岸上。 他已经命人将船上剩余的食材全部沉河,待他们一走,季聆风一众只能在船上等死。 这次下了血本,他连一船的货都不要了,这次倒要看看,这些大小王八如何逃出生天! 论你轻功再好,水性再足,没有船也到不了岸。 待得被人发现,说不定得是几年后了,早他娘成了一堆白骨。 小渔船在夜色掩护下,无声无息离开,罗八川背着长刀靠船舷,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怕打草惊蛇,男人不敢笑出声,只是那快咧到耳后根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咚咚咚—— 邦邦—— 小渔船开始左摇右晃,负责划船的水手们一片哀嚎惨叫,罗八川也没能幸免。 半空落下的硬物命中他面门,两行鼻血倏然落下。 “......”捡起脚边砸自己脸的东西,就着月光细细一瞧。 半块巴掌大的鹅卵石,上面还沾着自己的鼻血。 这玩意他是一点也不陌生,漕运行被砸的次晚,满山头都是。 黎家——高人来了? 啥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他竟一无所知。 小渔船飘摇,罗八川直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货船。 船舷边儿,大小身影一字排开,正在看他们热闹。 最肥那道身影,朝他挥手,“哎哟——罗帮主,这么晚了不睡觉,是准备溜去哪儿啊?咋也不吱一声儿?” 罗八川紧紧握着手里石头,老头身旁那道最矮小的身影,正双目幽幽盯着他。 即便光线暗淡,他也能感受到目光中的冷意,让人遍体生寒。 灵宝看清下方情形,歪头叹气,小奶音在幽静河域响起,“一而再再而不过三,罗叔叔,我爹说要对你礼貌,但爹也说,事不过三呐!” 让他们吃猪食,其一。 想将他们扔在徐州城,其二。 今儿又想把他们扔在这片水域上,其三。 当揍! 女娃再问,“你还跑不?” 还跑,她还揍! 第153章 哪有客人越了主人买单的道理? 罗八川在被气晕前,有气无力挥手,“回” 那句‘不跑了’终是说不出口,“谁跑了,老子是来水上捞鱼” “那你再多捞会儿,本少爷看你船上可是一条鱼都没有”,花佑祁朝身侧仨小子使了个眼色,四人快步下到底舱,将那扇小门从里面合上落锁。 小船行至货船旁才发现门关了,愣是把罗八川又气得生龙活虎,“疯人萧,你个王八犊子几个意思?老子告诉你,把老子逼急了老子现在就跳河” “跳,你跳,你能从这儿游回岸边,爷爷我名字倒着写,个王八犊子,敢让爷爷吃猪食,还想甩了咱们,走容易,回来得看你爷爷我心情” 几个小子重回甲板,抬手一张渔网扔下,“罗帮主,啥时候打上一船鱼,啥时候放你进来” “......” 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两条小船折腾了一个时辰,勉强捞了两条鱼。 罗八川心灰意冷回到货船上。 也长了记性。 他的身边混进了奸细,是黎家背后那个高人。 他一定要把那人找出来。 船上的吃食全被罗八川沉了船,小船上带走的那些顶多够船上的人吃一天两天的。 没办法,货船只能先返回上一个码头去补充物资。 待补齐完物资,罗八川立马把船上的自己人全部召集到一处,挨着个的撕脸皮。 亲自动的手,把船上二十几个船员的脸皮撕了个遍,连自己最信任的老厨子都没放过。 这一晚,罗八川彻夜难眠! 全是真脸。 没有道理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待众人赶到下一站襄阳已经是十日后。 季聆风为了查消息,从这一站后便不再与他们同行,几人暂时要分道扬镳,不出意外的话得一个半月后在皇城才能见着了。 老头嬉皮笑脸跟在季聆风身后作势要把人送下船,“小风风啊,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呐,爷爷这儿人多——倒不怕,你一人在外多加小心,这身红衣裳就别穿了,跟个娘们儿似的容易招人惦记,桀桀” “......”,季聆风压根不想理他,跟老头说话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他选择无视。 视线转向一堆娃,眼底闪过狡黠,“谁要跟本阁主一起走?有架打,还有一手消息” 老头嬉皮笑脸一收,抬手按住某个蠢蠢欲动想往前冲的小身板,厉喝,“季聆风,你他娘休想——这些都是爷爷的崽” 季聆风挑眉,义正言辞,“你既带他们出来历练,是打算带他们历练坐船?还是带他们去酒楼历练吃喝?” 老头眯眼,嗓音沉沉,“你会这么好心带他们历练?又捏着啥坏吧?别以为爷爷啥都不懂” “哼——爱信不信,本阁主还不乐意带” 黎韬举手,屁颠屁颠跟了过去,“嘿嘿——季叔叔,我跟你一块去?” 话都提了,没人跟岂不太伤人面儿了? 再则,有架打,季阁主又是个讲究人,自不会亏待了他。 黎文扭头看了眼老头,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继后转向季聆风,“季叔叔,要不我也去?”他跟黎韬一块去,有啥事好歹也能有个照应。 扫过被老头死死按住的女娃,季聆风别过头,声音略带不满,“随便你们” “那我们回去拿书箱”,俩兄弟紧脚回了船舱去拿自己的行李。 “疯爷爷”,沈苛扭头看向疯人萧,眼底带着坚定。 他需要历练,需要实战经验,更需要多见见世面。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离开月儿村做准备。 “想去就去,多一个人互相照应,爷爷也能放心” 沈苛点头,转身回了船舱。 片刻后,仨小子勾肩搭背,与季聆风一同离开货船,临了回头冲船上三人挥手,“疯爷爷,小花花,灵宝,咱们皇城见!!” 货船某处,一直密切关注几人的罗八川,暗戳戳在小女娃身上扫过,咬牙暗道,“最该带走的没带走,呸” 下傍晚,一直等到罗八川上货下货的忙活完,老的小的才准备下船去城里吃饭。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花佑祁把罗八川给拉到一块。 “走,今儿本少爷请客,去城里最大的酒楼!”大摇大摆一马当先,花佑祁有钱豪横。 灵宝被老头牵着,眼珠子左顾右看,入目全是好看的房子。 自离了白云城,哪哪儿都是新奇。 听着小花花放话,女娃小白眼一翻,“你是客,罗叔叔是主,哪有客人越了主人买单的道理,你说是吧罗叔叔?” 罗八川看着前方双目无神。 闻言,看了她一眼,能说不吗?不能! 只能受着! 襄阳城城北金豪大酒楼。 一楼大堂内人不多,也就五六桌的客人。 四人进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桌子酒菜。 老头目光在一楼大厅扫视一圈,发现有不少江湖气息极浓的汉子,腰间、背上带着不同样的武器,个个凶神恶煞。 距离上一次听见消息已经过了半月,楼里议论通缉令的气焰不消反增。 相比北边的老百姓,越往南走,舆论的风向也更偏向朝廷。 好日子过久了,难免会养出一些脑瘫玩意儿。 “真没想到,这叛犯上作乱之人竟还敢回来,一而再的触碰朝廷底线,何其嚣张!” “这种败类不除,何以正朝纲?” 当然,也不缺那些要钱不要命的。 “公告墙的悬赏令看了没,赏金已经从一千金涨到了两千” 隔壁桌,魁梧男人金刀大马靠着椅背,听到赏金已经涨到两千金,顿时坐直了身子。 “两千金?哈哈——有了这些钱,老子岂不是花两辈子都花不完?” “呵,区区一把大刀能打得过沧家的参差剑?想要一人独吞赏金,我劝你别做梦了,不如你与我们兄弟三人联手如何?” 男人大刀往桌上一扔,双手环臂看向对方,“哼——打不打得过管你屁事,想拉老子入伙,你他娘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瘦的都跟猴似的” “你他娘找死!!”被骂的精瘦汉子起身,双手往腰间木盒装置一插,再拔出来时指尖已经套上利器,朝着大刀男人就扑去。 第154章 与之几年前的漕运行,何其相似! 窗口离得远,老的小的边吃饭边看戏,丝毫不影响胃口。打得精彩时还会从旁吆喝两句,“好,好” 多打死几个才更好,他奶奶的王八犊子,为了钱拼了命的想要沧小子人头。 “嘿,拿大刀的,你得攻他下盘啊,这孙子一看就下盘不稳,扫他下盘再一刀劈,他必死” “哎呀呀——用爪子的,你得把速度提上来啊,他大刀虽力大,但速度不够快,你速度快你稳赢” 老头一口鸡腿一口酒,空了还要指点两句。 与精瘦汉子同桌的俩兄弟,冷厉视线扫了过来。 这他娘的几个意思,要帮你就帮一个,哪有这种两边都帮的说法? 打架的两人也停下了手里动作,齐齐往窗户边看来。 “老不死的矮胖子,你他娘几个意思?” “找抽?” 靠窗坐的罗八川埋头正趴着饭。闻言,抬头看向说话之人,眼底赞赏之意浓郁。 骂得好,可不就是个老不死吗? 肩膀抖动两下,罗八川乐呵呵继续吃继续喝。 老头不慌不忙,将最后一口鸡腿肉咬下,手里骨头一扔,站起身挺着肚子大摇大摆上前两步,“啧——爷爷就是看你们拳脚功夫太菜,指点两句,怎么?不行啊?菜,还不让说了?” “狂妄之辈,老子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人”,刚还在相互干架的两人,立刻把矛头指向疯人萧。 精瘦男人抬爪一招白虎掏心扑了过来,魁梧汉子大刀一刀劈下。 可却连老头的衣角都没摸到,收招,抬头一看,老头已经跃上了二楼围栏,正趴着栏杆屁股朝人,扭头诡笑,“桀桀桀,小儿,就你们这速度还想摸着你爷爷,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精瘦男人脸一沉,嘴拙,他娘的骂不过。 扭头看向窗边正瞧戏的一大两小。 他道,“大刀兄弟,先杀了这群老的小的,咱们再继续比个高低如何?” 魁梧汉子长刀一横,“好——!” 精瘦男人一个眼神给到旁边俩兄弟,二人立刻抽出武器对窗边三人怒目相向。 灵宝动作最快,夹了几筷子菜装碗里,又抓了个大鸡腿,快步躲到罗八川身后,那模样就跟真是个六岁小娃一样。 花佑祁比她更过分,不仅躲,还挑衅,“你你你们别过来,我爷爷是高手,我罗叔叔是高高手,不怕你们” “......”噗——罗八川差点没被一口饭给呛死。 谁他娘是你的罗叔叔!! 迎上四人冷厉目光,怕,他倒是不怕,但他凭啥要给几人挡刀? 他奶奶的,想阴他?没门儿! 放下碗筷,罗八川起身抱拳,礼节做足了,“各位兄台,我其实与他们不是一伙的,真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打,你们别找我啊!” “草你娘的谁信啊,兄弟们,先杀了这叔侄仨,再去剁了那老头”,精瘦男人打头,身后三人紧随其后,手里武器破风袭来。 罗八川瞳孔骤缩,大骂,“艹你姥姥,老子都说了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一脚将菜桌踢了出去,后背苗刀抽出,“疯人萧,你他娘惹的祸,要老子给你擦屁股,你的毒呢!用啊!” 酒楼大堂,此刻除了几个胆子大的还在桌旁坐着,其余人要么往楼外跑了,要么就跟着掌柜、小儿全都跑楼上去了。 灵宝捧着碗,筷子舞得飞快,瞧瞧,还得她机灵,多夹了几筷子菜,不然这白干饭没法下咽!! “灵宝,分哥哥点”,小少爷抬手在女娃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到自个儿碗里,靠着窗台,一边看打戏,一边吆喝,“罗叔叔,背后,那瘦猴子准备攻你下盘了” 罗八川向后挥刀,一招龙摆尾,正中身后之人双爪。 锵——精瘦男人不敌,被这一刀的力道砸飞出老远撞到大堂木柱上,闷哼一声,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二楼,老头翻进围栏,对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津津乐道,“瞧见没?我侄子出的这一招叫龙摆尾。哎呀大侄子,头顶,小心呐” “......”,罗八川长刀举过头顶,挡下劈砍下来的大刀,对方力道之大,顿时压得他矮下一截,他大骂,“疯人萧,你看你奶奶的腿儿呢?帮,帮忙啊” “啧啧——大侄子,你这也不行啊,难怪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婆娘都找不到”,说归说,老头跃上围栏,借力凌空,抬手就是两个毒气瓶扔下,还是大号那种,“大侄子,小心呐,爷爷的毒可不认亲!!桀桀桀” 眼瞅着毒气瓶要落地,早就领教过这玩意儿的罗八川咬牙推开压下的大刀,抽身便跑。 还没跑出酒楼就听见身后咔嚓声——瓷瓶粉碎,黑烟滋溜溜往四周散开,不仅臭还遮视线。 “毒,是毒,快跑啊” 老头站在大门口,给飞快跑出来的罗八川让开位置,旋即伸手把大门一关。 “哼——真以为爷爷耳朵不好使了,一群眼瞎心也瞎的王八羔子,嘴恁臭,爷爷再给你们加点料” 另俩小机灵鬼,早在老头凌空时就扔下碗翻窗了,见着老头关门,俩顺手默默关了个窗。 楼内,呕吐声,夹杂着叫骂声,混乱脚步声。 “呕——这他娘是毒还是屁啊——呕,他娘的大门在哪边?窗——窗户呢?” 耐力强的还在摸索门窗位置,耐力弱的已经倒地晕死过去。 “上二楼,跳窗” 二楼的窗户老头可没法堵,眼瞅着差不多了,老头招呼两小的赶紧撤。 罗八川站的远远的,听着楼内动静,看着从二楼窗户不断往下跳的人,嘴角抽搐,感触颇深。 与之几年前的漕运行,何其相似啊! 街角某处,十几个官兵杀到,围观群众嘴皮子一动,指指老头几个闹事之人。 还在恍然的罗八川被老头一巴掌抽醒,“大侄子,发啥呆啊,跑啊” 待回神,老头拎着娃已经窜出去好几丈远,一扭头,十几个官兵正抽刀向他奔来。 “草你姥姥啊喂,等等老子——” 在暮色掩护下,众人很快便甩掉了身后的追兵。 第155章 你们把老子卖了看能不能值三千金 上了船,罗八川直奔货船舱底,一脚踹开水手休息室大门,大喊,“都他娘给老子起来干活,扬帆启航,快快快!” 一会儿被追兵发现了,这码头据点指定保不住! 这次,启航号声未响,货船悄咪咪上了水路。 老小三人回到船舱客房,就着木板一趟,四仰八叉。 “疯爷爷,两千金很多吗?能够买师父人头?”女娃扭头望向身侧老头。 “很多,你们一家花十辈子都花不完那么多钱” 灵宝,“哦,那确实够了!!” “......” 老头喷笑,片刻后笑嘻嘻问道,“小灵宝,你师父值两千金,那你觉着爷爷能值多少金?” 小女娃单手撑起脑壳,想了想,“两千零一” “......噗,哈哈哈”,花佑祁翻了个身,笑出屁来! 老头一脚踹他屁墩上,“粗鄙!!” “疯爷爷,您别气啊,好歹还比师父多一金呢,哈哈哈” 摸了摸还没吃饱的肚子,老头爬起身到矮几前灌了两杯茶水下肚。 “奶奶的,晚间都没吃两口,一桌子饭菜,全让罗八川给糟蹋了!” 小少爷替某人喊冤,“疯爷爷,您那毒气瓶一放,桌上的吃食还能入口?” 小灵宝护短,“他不掀,疯爷爷不会放” “嗯”,老头撑眼,猛点头,“灵宝讲得字字在理,走,去狗日的厨房摸点东西弥补弥补,桀桀桀” 爷仨个去厨房抹了点吃食酒水上甲板围坐,赏天水一色璀璨星河。 一口酒入喉,老头啧啧眯眼,“没想到啊,姓罗的还藏着悠然居的八仙酿,桀桀桀,今儿老子给他全部喝完,气死他” “疯爷爷,去皇城救了师父咱们就打道回府吗?”花佑祁慵懒靠在船舷边儿,手里剥着花生粒,把表层的红皮剥干净又放到小灵宝手里。 有人投喂,女娃也懒得动手,盘脚乖乖坐着,眼睛一直盯着小少年手里动作。 “不打道回府,还能打到皇宫里去不成?” 坐直身子,花佑祁兴冲冲问,“为啥不行?皇榜就是摄政王颁布的,他欺负师父,想要师父的命,咱们做徒弟的不得替他出了这口恶气?直接杀到皇宫里,宰了摄政王一了百了。 说不定南越的小皇帝还会犒赏咱们呢,做了那么多年的傀儡皇帝,不想把政权握回自己手中?” 赏不赏的不重要,他也看不上,重要的是这摄政王他该死啊! 年年发动战争,导致边关民不聊生,随便去个边关问问,想他死的人不计其数。 再次放了颗剥好的花生粒到女娃手里,他又道,“到时候,让罗八川打头阵,他要死了,咱们就撤,他要没死,咱们再出手,嘿嘿嘿。 灵宝,你觉得哥哥说得可对?” 灵宝嚼嚼嚼,“你剥快点,不够吃” “......” 小少爷咬牙,默默加快手里动作! 几杯酒下肚,老头脸微红,他道,“皇榜跟悬赏令贴得满国都是,情势这般紧张,也不知道沧小子他们还在不在皇城,他若不在,就甭提宰摄政王了。 还有啊——皇城与白云城不同,咱们几个在那里毫无人脉根基,偌大的地方想要找出人来,难呐,这回只能指望小风风咯” 忽的灵光一闪,老头欺身靠近俩娃,“要不咱们也搞个悬赏令?三千金活捉沧铭天?嘿嘿——指不定他自个看见,就来寻咱们了” 灵宝点头,爪子指向某个暗处刚站定的黑影,“罗叔叔是主家,他给钱” “......”成功把人给指了出来,男人暴露在夜色下,气得浑身发抖,“三千金?你们把老子卖了看能不能值三千金!” 他娘的,漕运行几代人的底蕴,全让这群王八犊子给祸祸了。 居然还舔着脸让他出钱?他就是想出,也得他有啊!! 花佑祁偏头笑眯眯,“罗叔叔别生气啊,悬赏令嘛,只要没人揭榜,那钱就还是在你口袋里,就算有人揭了榜,也不一定能生擒我师父,你怕啥? 再说了,去了皇城,咱们是要进皇宫,刺杀摄政王的。等杀了他,他贴的悬赏令便没人付赏钱,自然也就失了效。 届时,咱们的悬赏令也就用不着贴了,嘿嘿” 罗八川平地趔趄,嗓音都失了调,“刺杀摄政王?” 花佑祁猛点头,“嗯嗯嗯,由你打头!!” “由我打头?”罗八川摸了摸后背,“......”,长刀没背。 转身冲进厨房,拎了把菜刀出来,哐当扔地上。 “来,不用打头,你拿刀往老子脖子上划,杀了老子,来来来!!!” 还他娘的去皇宫刺杀摄政王? 他有那本事,还用得着在白云城跟那几个畜生争抢地盘? 早他奶奶的去做皇帝了! “啧啧,胆子这般小,难怪漕运行全是弱鸡!”女娃嫌弃小眼神看过来。 “......”罗八川眼红拳硬,“你说什么?” 娃伸出小拇指朝下,“漕运行,弱!鸡!” 小娃,有种把你家高人喊出来观战,咱俩一较高下? 老头起身,一脚把菜刀踢开,笑着将人拉到一块坐下,语重心长道,“大侄儿,坐,别生气了,刺不刺杀的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块想想办法?” 罗八川一把甩开手,气得发髻都歪了,耷拉在头上一晃一晃,“谁他娘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老子只负责把你们带到皇城,到地儿就不归老子管了。届时,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干嘛干嘛,死了也赖不着老子” “东巍航线码头不要了?” 不可能,“要” “那你也帮忙想想办法呗!” 几代人都跑运河常年在外奔波,加之这孙子阴险狠辣的性子,要说他在皇城没人脉关系,老头打死都不信。 第156章 你他娘骂老子是狗? “你求我?” “求你,你能想到办法?” “你不求,怎么知道我没办法?” “爷爷求你” “没办法” “锵——”刚被老头踢开的菜刀,莫名其妙从半空落下,嵌入男人两腿间木板里。 “......”气氛顿时静默。 菜刀在晃,罗八川的瞳孔亦在晃。 河风徐徐吹来,吹得人后背发凉。 有些找不着北的罗八川颤着手,伸向老头喝了一半的酒杯,仰头一口闷。 须臾,浑身冰凉的感觉才渐渐散去。 那刀但凡在往前近一分,他这辈子可就真完了! 他道,“五,五日后,停靠南东码头,我会着人飞鸽传书,先让人在皇城暗地里打探一番,但未必能打听到” 夜色下,罗八川开口说话时只见到嘴皮子在动,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嗓音因为各种情绪加持紧绷得跟砂石一样粗粝,“我的人是常年混迹商贾圈的,跟季聆风专做情报网的不同,朝廷之人最忌与商贾圈牵扯,他们能查到的信息有限。 但人若真在皇城,以眼下的形势,皇城各个城门肯定严防,他们想出城——难,我们应该还有时间” 深吸口气,他扭头阴森森看了眼女娃,又看看疯人萧,“咱们先把话说好,这件事老子帮你们,事后,漕运行跟你们月儿村井水不犯河水,不准再找我漕运行的麻烦” 灵宝把碗里最后一颗花生粒抓起扔嘴里,起身朝他靠近。 “你你要做甚?我罗八川虽惜命,但不代表老子真的怕死,真逼急了——” 哐——,菜刀被女娃拔起,乌溜溜大眼睛眨了眨,“罗叔叔,我就是拿个刀,不逼你!!别怕” 老头“哎呀呀”一声,抬手拍拍他肩头,安抚,“你放心吧,爷爷不是不知进退之人,还能真把你逼急了?真逼急了,爷爷也怕你跳墙不是?” 刚松口气的人立马跳脚,“老东西,你他娘骂老子是狗?” “你不跳墙不就不是了么?桀桀桀,崽子们,回舱,睡觉!!” 盯着三人回船舱的背影,罗八川气得抬脚一跺,被菜刀砍出一条缝的木板瞬间塌陷,把男人小腿死死卡住。 “……” ...... 待得货船入皇城外城,时间已经快接近五月底。 河面吹来的风已经带上燥热。 外城港口上,人来人往,四处忙碌的景象可一窥皇城繁华。 老头领着娃站在船头,一边感受着河风,一边看着远处景象。 城墙高耸巍峨,比之他们一路看过的所有城池都要肃穆、气派。普通人只看着那方城墙,心头便要打颤心慌。 货船缓缓靠岸,停泊一瞬货船顿挫,差点把一老两小给挫水里去。 灵宝扒着老头衣裳爬上后背,兴奋道,“疯爷爷,出发,进内城!” 老头蹙眉,一月半的路程加上他们在路上多耽搁了十来日,按理来说季聆风应该比他们先到,怎么没见人来接应?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宝啊,别急,咱等罗八川一块,这带他比咱们熟” 一路走来,越往南下,越能感觉到那股子压抑氛围。 罗八川说的没错,皇城以及周边都城都已戒严,城门不光有重兵把守,他们还见到过好几次身穿飞鱼服的高手在城门盘查。 幸得罗八川办事还算可靠,给他们办的身份文书毫无破绽,这才在好几次盘查下安然无恙。 换做是他们自个出行,指不定这会已经在牢里吃上牢饭了。 “愣着干嘛?下船!”罗八川黑沉沉脸出现在一老两小身后,粗声大气,“出了码头有食肆,茶楼酒馆也有,自个找地方填肚子去” 花佑祁立马栓住人胳膊,皮笑肉不笑,“罗叔叔不跟咱们一块去?” 罗八川一把拍开他手,“老子不得先去问问消息?” 防什么防? 他能跑得了? 和尚跑了,庙不还在白云城么? 一群王八犊子。 花佑祁作揖,“恭送罗帮主” 灵宝张嘴想说点什么,声儿还没发出,一个钱袋子扔了过来,紧接是男人愤恨声,“吃好喝好了,回船上等老子” 话落,男人头也不回下船,步子又狠又重。 女娃捧着钱袋子面露迷茫,她没想要钱的,她想说让他早点回!! ...... 港口大,码头也多,道路上人影如梭。 一老二小下船后,随着人流往外走,好奇的引颈四顾。 周围人同样频频扭头看来,对驮女娃的老头满是好奇,时不时的还指指点点。 讲的啥,老头也听不清。 垂眼打量自个一番......没问题啊!他这身衣裳还是黎家新做的。 知道今儿到皇城他才特意拿出来换上,要进皇城么,自然不能邋里邋遢。 默了默,他倾身问花佑祁,“爷爷是长得很奇怪,还是穿得很奇怪?咋得一个个跟瞧猴似的瞧爷爷” “疯爷爷,别理他们,搁咱们眼里他们也是猴” “……” “他们说,我是女娃娃,哪有女娃娃骑男人脖子上的道理”,灵宝坐的高,视线宽,把底下窃窃私语的小眼神尽数收进眼底。 又一一瞪回去! 老头一翻白眼儿,抬高音量,“灵宝啊,别理他们,爷爷乐意驮你,他们想驮还驮不到呢,哼” 一老二小凭嘴皮功夫拉仇恨。 一路上迎着不太友善的目光挤出人挨人、货叠货的码头。 外头沿路两侧都是小商铺,三人挑了间最顺眼的食肆往里走,立刻有店小二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疯人萧,“把你们店里的特色菜,都给爷爷上一遍” 反正有人给了钱袋子,不吃白不吃。 找了处人多的位置,三人坐下,开始听周围人的谈话。 可惜,没听着一句有用的。 片刻,小二端着菜上桌,花佑祁机灵的递上两小块碎银,“小二,我们几个初到皇城外,对这边的事儿啊一窍不通,不知这城中可有什么趣事儿、规矩给说道说道?” 小二忙把碎银子塞进袖子里,脸上笑意更甚,“客官,这在外城呢倒是没啥规矩,只要不惹事没人管您” 撇了眼柜台后忙碌的掌柜,小二换了个方向,又道,“几位若是想进内城,那可得要处处多加小心了。 皇城里满大街都是达官显贵,咱小老百姓是一个也得罪不起,见着那些穿着打扮不一般的都得避着些,尤其是最显赫的那几家,别说见着了,光听着也要早早躲开” 第157章 要跳墙? 一个说,三个问,不一会儿就从小二嘴里得知了皇城最显赫那几家是谁。 一个姓袁,家世最显赫。 一个姓贺,乃当朝安北大将军。 还有一个姓郭的老宰相,这个脾气最臭,最不能惹。 “两月前摄政王亲自颁布皇榜要捉拿叛国逆贼,内外城到处都贴上了悬赏令,还有内城不比外城,里头有宵禁,入了夜就莫要到处乱跑,恐横生事端” 匆匆又聊了几句后,店小二快步离开,进了后厨。 哪怕收了钱,他也不敢透露太多。 提上一句摄政王已经够胆战心惊了,还私下议论朝中官员,若被人听了去,小命怕是要不保。 小二一走,一老二小茫然对视,以他们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根本听不明白朝中局势。 一桌好酒好菜上齐,三人上一刻还在忧虑,下一刻又没心没肺胡吃海喝起来。 等一老二小在船舱睡醒一觉,罗八川才从外面跑得呼哧带喘回来。 瞧着仨当真是在休息,罗八川气不打一处来。 “老子在外边累死累活的打探消息,你们仨倒好,都他娘的睡上了” 老头拉人坐下,矢口否认,“没啊,我们没睡,咱爷仨这不一直坐着等你呢嘛,瞧,饭菜都给你打包回来的,吃,吃点?” 撇了眼老头嘴角挂着的口水渍,罗八川气哼哼别开视线看向方桌。 累了一天了,滴米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算你还有点良心!”打开食盒一看,男人眸色骤沉,阴森森盯着老头道,“疯人萧,做人不带你这么过分的,你给老子吃剩菜剩饭是几个意思?” 老头声儿比他大,“哪是剩菜了?没动筷之前爷爷就给你装好了,你别诬陷爷爷!” 男人拿上筷子把瓷碗里鸡腿翻了个面,小小一缺口上边还有一排牙印儿。 老头撑眼转向小女娃,嗔怪,“灵宝,你咋能偷吃爷爷专门给罗叔叔带的鸡腿?” “......”,小女娃爬上凳子抓起鸡腿咬了口后,支到罗八川面前,口中含糊不清,“罗叔叔看,不是我,我咬的比这个印儿大” 老头,“嘿,不是你,还能是爷爷不成?” 夺过鸡腿,老头张嘴又是一口,“看,爷爷咬的比你还大” 俩把视线看向背锅的花佑祁,眼神威胁。 “......罗叔,有没有可能是货船进耗子了??” “......” 矮几前,罗八川起身深吸一口气,旋即默默离开。 跟这几个孙子讲道理,他脑子大概是进水了? 等罗八川吃完东西回来,仨已经把打包的饭菜又重新轮了一遍。 倒好茶,老头嬉皮笑脸把茶杯推过去,“大侄儿莫怪,下回爷爷一定替你护好吃食,嘿嘿。可打听到啥消息了?沧铭天的还是那死人妖的?咱们啥时候进内城?” 罗八川毒他一眼,没好气道,“沧铭天的消息还没打探到,我今儿又托了内城的朋友帮忙了,最快也得两日后才有消息,这会子进内城作甚?” 进去看你们惹祸,再替你们擦屁股吗? “至于那死人妖,他身边带着仨小子,这种惹眼的组合若来了皇城,我派出去盯梢的船员肯定能第一时间知道,且在等等” 今儿下晌找人打探消息其实花去的时间并不多,其余时间他都花在找听风阁据点了,可惜,跑了二十来家酒楼茶社,愣是没看出哪一家有异常。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季聆风这厮就是故意晚到,目的是让他在老头这里多受几日气。 狗币,别让老子找到你的据点,找到老子立马给你捣了。 一听目前形势毫无进展,一老二小的神情眼见暗淡下来。 老头愤慨,“他奶奶的,咱好歹也是白云城叱咤风云的主,来了这破皇城咋还处处掣肘了?” 灵宝小爪子轻举,看向罗八川,“搞个三千金悬赏令?” “悬赏令休想,老子没钱,老子没钱,老、子、没、钱”,罗八川唾沫横飞,怒吼三声,以泄心中怨气。 “罗叔叔,那要不先去探探皇宫,摸一摸摄政王的老巢?”,花佑祁看向他,那小眼神就差没把‘你打头’三字给写脸上了。 “......”草他奶奶,合着做啥都得他出血,这群大小王八,去哪儿都是惹事儿的主,一个个的还在惦记这事儿!! “哼,要去皇宫你们自己去,老子不参与,人,老子送到了,消息老子也帮你们打探了,两日后甭管结果如何,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老头眼珠子提溜转,他们仨在皇城人生地不熟,季聆风那厮也不知道带着仨小子去了哪里历练,罗王八一走,他们可真就寸步难行了,说什么也得把人给留下来。 老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着人腰间肉一用力。 趁着男人张嘴痛呼之际,把一颗圆滚滚黑漆漆药丸子塞入他喉咙。 咕咚吞咽声!药丸入喉顷刻融化。疯人萧捏了药丸子的手在衣角上蹭了蹭口水,笑眯眯道,“桀桀,形势所迫,大侄儿见谅啊!” 还想分道扬镳?想屁吃! 突地罗八川浑身气势一变,眼睛都烧红了,“疯!人!萧!” 女娃后退几步,眼神一凝,藏在后背的手一握,菜刀凭现,“要跳墙?” 这就把他给逼急了? 花佑祁以最快速度奔至女娃身后,底气十足,“急眼了!” “姓罗的,爷爷劝你别动内息,越动死的越快!” “......”,肩膀一垮,气势顿时泄去,罗八川闭眼再睁眼,认命了! 这群王八犊子来世上就是专克他来的。 第158章 先跑,回头再解释 沉默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还有一些别的消息” 仨靠近矮几坐下,不问话,也不打扰他,怕一出声再给人气的! “皇城有三显赫,袁家,袁文杰,当朝御史大夫,有监督百官之责,官一品,是皇城中最显赫的世家。 几年前便是他带头参的沧家,这一次广集全国能人,欲取沧铭天项上人头的悬赏令便是他出的主意,这关系够明白了吧?” 仨点头,今儿下晌才从小二嘴里听到袁家,这会子又听一遍。 还多捋出了一个关键点,这姓袁与沧铭天有仇,灭满门的大仇。 老头摸着下巴脸色深沉,没忍住开口,“嗯,这么显赫,有机会老头定要去见识见识!” 灵宝立刻追问,“偷吗?”她能装得很。 “偷什么偷,咱们又不是贼!”疯人萧教育娃,“咱们就是没见过显赫大家族,去看看而已!” “好,先找师父,找到了咱带他一块儿去见识见识” 花佑祁,“到时候麻袋一套,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我说,能不能听老子把话说完,别老打岔”,呵呵,见识个勾八,一群没脑子的玩意儿。皇城世家哪家不是戒备森严?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还想去见识见识。 仨噤声。 罗八川继续,“贺家,贺尤,封号安北大将军,曾是沧铭天他爹手下副将,最近他与袁家闹了不愉快,动静闹得还不小”,确实不小,不然他也轻易打探不到。 老头,“然后呢” “之前,季聆风不是说皇城有人在帮沧铭天嘛,我猜,很有可能是这个贺尤” “你的意思是说,沧小子他们在贺家?” 罗八川瞪他一眼,“老子是在分析,分析你懂不懂,能不能别总逮着一头就跑?” 老头瞪回去,“爷爷这不是顺着杆了嘛” 不想再跟仨唠嗑,男人站起身往舱外走,临了特意嘱咐,“你们仨给老子安安分分待在货船上,别生事端!!等两日后消息出来再做打算” 仨,“......”他们想惹也找不到地儿去啊,连内城都进不了! 不然还真想去那袁家瞧瞧! 花佑祁,“疯爷爷,你真给罗八川下毒了?” “屁的毒,爷爷身上全是快速毙命的毒药,慢性的没带,刚给他吃的是糖丸子,桀桀桀!” ...... 两日后,闲出屁来的老小正准备出门觅食,与刚查到消息兴匆匆回来的罗八川碰个正着。 “走,去城外山庄”,进门后,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三人二话不说起身就跟他走。 出了外城城门,疯人萧才开口问,“沧小子有线索了?” 瞧着罗八川那兴奋劲儿就知道,绝不可能是季聆风的消息。 罗八川嗯了声,带着一点傲娇,毕竟是自己的人脉关系,颇彰显他罗八川的能力,“那姓贺的在城外二十里有一处半废弃山庄。 今日还有昨日,我的人都看到有马车从贺府往庄子里送吃食,还有我生意上的一个常客朱掌柜。他时常会去贺家给贺家姨娘送首饰,听到消息不少,说贺家家主前两日还亲自往庄子上跑了一趟。” 说完他又咬牙骂,“他娘的,这次为了探得消息,老子可豪掷了数百金,这笔账老子先记下,回头你们得还” 心意烦,罗八川张口就是娘。 被逼着同流合污已经够憋屈了,偏生还要让他花钱,本就穷得响叮当的人,这回连一船的货款都给押进去了。 疯人萧听他说完情况,眸色闪了闪,总觉着哪里不对,“你既不能确定人在庄子,这么急着拉我们去作甚?姓罗的,你是不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搞伏击准备弄死咱仨?你别忘了,爷爷下的毒,只有爷爷能解!” “整你大爷,你自己好好想,人若真是贺尤所救,贺家能把人带到内城府内安置? 再说了,这半废弃的山庄突然往里面运吃食,不是住人了还能是养猪吗? 这般藏着掖着的人能是他贺家的贵客不成? 不是你们一天天的唠叨没事干吗?我给你们找了线索,这会儿又开始哔哔上了!” 要不是为了早日摆脱被人强迫的困境,他犯得着一天十二时辰有六个都在外边四处打探? 王八蛋,毒都给他下了,还这般防着他。 “成,爷爷这回信你,管他是不是,先去探了再说” 一行心里有了点盼头,脚程赶到最快,待得众人摸到山庄时日头刚刚偏西。 确实是半废弃的山庄,山道一路往上因着没人打理处处杂草丛生,但依旧能见着两道清晰车辙印,证明罗八川说的不假,是有马车路过。 既是要暗探,自然不能走正门,两大两小悄悄摸到后院翻墙进入。 四下探了一圈,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疯人萧跟两娃齐齐盯着罗八川,“人呢?” 既是有马车送吃食到山庄,不说一定是沧小子,最起码得有个活人吧? 院里院外都看了个遍,根本没有人住过的痕迹,灰尘都老厚了。 罗八川下意识后退两步,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娘的,他的人的的确确是见着有人送吃食上山来,钻地了不成? 一老两小眯眼逼近,气势压迫。 院外于此刻传来动静。 拎娃率先一步窜上房顶,正好瞧见二十来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快速冲来,老头脸色大变,“草你娘的罗八川,你卖爷爷?” 晚上房顶一步的罗八川也瞧见了,瞪眼不可置信,嘴皮子一碰,“先跑,回头再解释。” 几人居高临下,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后山深处跑,边跑边斗嘴。 才想起自己中了毒的罗八川,追着老头屁股,急吼吼,“快快快,先把解药给老子” “解你奶奶的腿儿,毒死你个王八羔子” 灵宝见过飞鱼服,又不用自己跑路,小嘴特别闲,“疯爷爷,跑啥?不打啊?” 逃跑多费劲呐,杀了那些人岂不更轻松? 疯人萧头顶小辫子在半空甩来甩去,“打个屁,全他娘是锦衣卫!” “锦衣卫很厉害?杀不得?”灵宝激动了,挺直小身板往后看,空间打开。 疯人萧伸手把娃搂进怀里,飞得更快了,“厉不厉害的先不论,这群杂碎打了小的,就会引来老的,麻烦。锦衣卫的人最他娘要面子,就跟那死人妖差不多” 老头只顾得上解释这一句,密林后方是一处悬崖,没路了!! 他往后撒下一把毒粉,听着林中窸窸窣窣逼近的动静,一脚把花佑祁踹给罗八川,“你带他” 说罢,老头朝着崖壁一侧纵身一跃,刚落下一丈,脸色就变了,“草他娘的这悬崖咋光秃秃的,连个缓冲的石块都没有啊?哎呀哎呀完了完了,刹不住了,他娘的要变肉饼了啊” 第159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真理了 花佑祁被踹的时候还气得滋滋冒黑气,听着老头哎呀哎呀叫唤声,郁气一扫而空,手脚并用拴住罗八川大笑,“亏得没带上本少爷,哈哈。” 笑声不过几息,紧接他与罗八川也变了脸色,刚还有不少贴着崖壁的凸起石块突地没有了。 罗八川已经落下了四五丈,这会子想要再爬上去是万万不能了。 瞧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又刹不住车,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做不了任何多余动作,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鸡飞狗跳中,一条流星索卷住崖壁上扎根的松树根,减缓了疯人萧下落速度。 又一条卷住罗八川,免了他被砸成肉饼。 惊险落地后,疯人萧立刻揪着花佑祁一顿猛揍。 罗八川瘫坐在地,突眼嗬嗬喘气,三魂七魄显然还没收回。 他眼珠子转动,缓缓看向一旁面不改色的女娃娃,嗓音干涩,“你流星索,哪来的?” 女娃歪头,“啥流星索?不知道啊” “......就刚刚,卷我跟老头的流星索啊” “哦,高人的,不是我!!” “......” 娃说完,别开视线继续看老头揍花佑祁,心里琢磨着流星索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是上次在杜晓明客船上搜出来的,一直放在空间里没用过,正好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还有那十方弩炮,二十方车弩,指不定哪天也能用得着!! 罗八川把眼睛转开,望着虚空沉默良久。 落地前他有想过把身上的小王八给薅下来,要不是在半空施展不开—— ...... 好在他没薅,好在施展不开。 ...... 不然他现在可真成了一团肉饼。 他与花佑祁一同落下,这高人会先救谁?不用想了,肯定不会是他。 真他娘的,见鬼了!这神出鬼没的人到底在哪儿? 罗八川抬眼四顾,瞧见崖顶上借着绳子开始往下滑的锦衣卫。 “草他娘的,别闹了,人追来了” 一老二小看一眼悬崖边上。 “啐——一群杂碎”,老头骂了声,抓起女娃就跑。 花佑祁不遑多让,又飞又跳把不咋样的轻功施展到极致。 罗八川脑子发懵,脚下却不慢,几息就赶到了花佑祁前头。 机灵如花佑祁,纵身跳到罗八川背上,任罗八川如何叫骂,钳住人死也不撒手。 “啊——!” “梆梆!咚” 老的小的惊闻后方惨叫不断,还有重物落地碎裂声。 心下了然,淡定如老狗。 没见识的罗八川忍不住好奇回了个头,又脸色煞白的转了回来。 身后有肉饼,稀碎那种! 跑过悬崖,几人来到一条河流,旁边是高高的芦苇荡,清风徐来带过一阵芦苇清香。 确定后边人一时三刻追不上来,一行人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双腿发软。 老头直接瘫在河边土路上。 罗八川腿更软,身上扒了个小子一路跑来,早就累得呼哧带喘。 歇下来后总忍不住,视线频频往小女娃身上瞟。 白净又稚嫩的小脸蛋没什么表情,桃花眼扑闪扑闪,一双眸子漆黑灵动。 除了长得格外好看,恁是瞧不出一丝异样来。 不说话时丝毫不惹人眼,只要不对上娃眼睛,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罗八川把视线移开,双目无聚下脑子放空。 回想起漕运行次次遭遇,回想起这一路上皇城的经历,突的茅塞顿开。 是她!! 他罗八川阴沟沟里翻了船,沾了满身臭泥巴才恍然大悟。 是他瞎了眼,脑子里进了水,一直以来都找错了人。 砸了望塔的是她! 让飞星索静止在半空的也是她! 漫天落石子儿砸得他鼻青脸肿的,亦是她! 还有那种种无法解释的诡异事—— 草他娘,会咬人的狗不叫,真理了!! 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出气去! 干!! 疯人萧歇够了,软着的身板支棱起来,他看向身后的男人,质问,“罗八川,锦衣卫怎么会跟来?你今儿得给爷爷一个解释” 罗八川目不斜视,语气莫名愤愤,“你问老子,老子问谁?” 移开视线,二人皆有所思。 锦衣卫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会子细想下真是处处都有漏洞。 先说罗八川,他没道理出卖疯人萧,除非他不想‘解毒’。 再则,贺家要帮沧铭天,怎么会轻易让人找到线索?还这般巧地被罗八川给寻到?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咱们被人下套了?” 二人异口同声,视线再次对上,眼底全是嫌弃。 一个心急想摆脱胁迫,逮着线索就追,根本没去想线索的真假。 一个心急想早日见到人,人说啥他信啥。 可不就遭了道么! 花佑祁脸色沉凝,摸着下巴沉声,“疯爷爷,咱们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师父在赤水的消息一直都不是秘密,不过是南越一直没敢派人来找他麻烦,但不代表没有人盯着赤水的动静。指不定这次我们出门,早就被南越的人知晓了” 老头直勾勾盯着他,“所以,这真是给咱们下的套?” “他姥姥的,是姓袁的干的?爷爷记下了” “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摆明了是袁贺两家一起下的套”,芦苇荡那突的飘来人声,一众寻声看去,齐齐抽搐嘴角。 刚才聊的太过专注,没发现一艘精致华丽的画舫正以缓慢的速度朝他们靠近,红衣男人立于船头,手中折扇轻摇,墨发青垂姿态风雅。 罗八川,“啐”,老狗终于舍得现身。 疯人萧忍不住,“呸,真他娘的会装逼!” 花佑祁眼神在男人身旁仨小子身上扫过,跟了句,“确实” 那仨,个个穿锦衣华服,手中是与季聆风无二的折扇,姿态做作,正朝了他们挤眉弄眼。 奶奶的,这是去历练?明明是去享福啊。 季聆风淡淡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招了招手,散漫嗓音飘来,“上船!” 老头拎娃,二话不问率先跃上画舫,花佑祁紧随其后。 罗八川在原地多停了片刻,扭头看了看身后,他是想问老头要解药自此分道扬镳的,可若他们全被人盯上了,一旦落单,倒霉的铁定是他啊。 草他娘,男人一咬牙还是跟着上了船。 都是一根串儿上的蚂蚱,要蹦一齐蹦,要死一齐死! 第160章 猴子扇扇子,想学做人? 上了船,黎文黎韬沈苛仨,立马紧着步子围了过来,眼神姿态即做作又让人恶心,“灵宝,疯爷爷,小花花” 黎文在几人身上扫过,疯爷爷他不敢打趣,小灵宝他更是不敢,罗八川,啧!瞧他那副上坟的表情,压根就提不起跟他唠嗑的劲儿。 最后小子把视线落到花佑祁身上,折扇一摇,“小花花,啧啧,晒黑了呀,哎哟——这衣裳也破了,这一路没少受苦吧?你瞧瞧哥哥这身打扮怎么样?” 黎韬也凑了过来,掰着花佑祁脑袋看向自个,“先瞧小爷,这身段,这发式,如何?” 花佑祁皮笑肉不笑,“猴子扇扇子,想学做人?” 俩兄弟,“......”对视一眼,立马动上了手。 “来,哥哥先教你怎么做人” 沈苛抄手站一旁,瞧着熟悉的场面颇感亲切,带着唇角也高高扬起,明明才两月没见着,却感觉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 这次南下,他们仨与季聆风兵分两路,季聆风探查消息,而他们被季聆风扔去了听风阁暗卫营磨炼,说有架打,还真就让他们打了一路。 也正如刚才花佑祁所说,赤水地界有盯着他们的南越眼线,而且不少。 这两月时间里清理身后尾巴,埋伏、厮杀、逃命,仨几乎全都经历了一遍,成长速度飞快。 与季聆风也是在进皇城后才碰的头。 老头牵着女娃,绕过精力旺盛的小子们往画舫里走,“苛儿,来跟爷爷说说你们这两月都经历了啥” 沈苛路过打成一团的仨小子,贱兮兮探手掐了小少爷一把。 他手里也拿着折扇呢,这厮是连他一块骂了,不摸上一把,心里不得劲。 罗八川身心俱疲,也跟着老头仨一同瘫坐在茶桌旁。 顺带听一听这死人妖的据点都藏在哪儿,回头他得去捣了。 ...... 皇城,袁家豪宅。 书房内,袅袅熏香氤氲。 夕阳紫辉从窗棂漏进来,打在书案前,落在提笔作画的中年男人身上。 富态男人红光满面,微胖,一身淡蓝锦袍松松垮垮更显臃态。 “大人”,心腹管事匆匆从门外入内,走近后先行了一礼,旋即附在男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男人手里毛笔在半空顿了顿,朝宣纸上一处用力下笔,淡淡水墨画上突显一笔浓墨,毁了整幅画的韵味。 他把毛笔放下,接过管事递来的帕子,仔细将手指上的墨汁擦拭干净,抬眸间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异样起伏,“人跑了?” 管事低头,“老爷,那些人跑得太快,咱们派去的锦衣卫没能追上”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守住出皇城的路,能跑到哪里去? 他们千里迢迢从赤水来到皇城,更说明沧家余孽就在城中,但这么长时间别说抓人了,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皇城就这么大,他们难不成钻地下了?” 视线睨向管事,“贺家那边?” “老爷,贺将军这次找了不少人演戏放消息。 贺家说,需要他们做什么老爷只管吩咐,只要事后把答应他的事儿给办了就成,说白了还是想老爷您在摄政王面前多美言,把枢密使主官的位置留给他,将来也就不用带兵出征了” 男人点头,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只可惜这次锦衣卫失了手,下回他们定不会轻易上当了。 这些年沧铭天一直在赤水发展,身边不缺能人,那老头与黎家的高人皆身手了得,手段也多。” “老爷是想将他们收为己用?” 袁文杰摇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一行人,跨越几千里路,冒着巨大风险来寻人,能是为了利? 既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便杀了吧。 “吩咐下去,加派人手,能活捉尽量活捉,活捉不了便杀了吧!” “是” ...... 皇城外。 画舫沿着水路往下,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停靠岸边。 下了船,季聆风领着人又走了一刻钟,到得一处庄子前。 几人抬头望去,听雪山庄。 灵宝看到几个字便知晓,“他家” 疯人萧咂舌,“人在赤水,却在几千里外的皇城搭窝,季聆风你是不是有钱烧得慌?要不分给爷爷点?” 小少爷不屑,比有钱,他矿二代能输?“回头就让我爹在中原各国买宅子、山庄,买个十座二十座的” 黎文折扇轻摇,头也摇,“啧啧——有钱人的世界,咱们不懂啊” 黎韬手臂搭上花佑祁,“小花花,哥哥不想努力了,以后买了宅子送哥哥一座?” “成啊,叫声哥哥来听,本少爷送你两座” 罗八川心在滴血,想着漕运行这年损失的钱财,别说一座山庄,三十座他也买得起。 季聆风抬脚越过嘻嘻哈哈的众人,声音淡淡传来,“本阁主就是钱多,想在哪搭窝就在哪儿,进了本阁主的地盘就给老子安静些,聒噪!” 他话落,一老五小立刻撒丫子往山庄跑,一路大呼小叫。 把落在后头的季聆风气得脸黑。 果然,他就该再晚些时日来皇城,让这群王八羔子再熬上些日子。 耳边传来嗤笑声,罗八川大摇大摆越过山庄主人,“季阁主,同时天涯沦落人呐!” 季聆风眯眼,怒气转眼收尽,唇角扬起,“罗帮主这话说得可不对,沦落人只有你一个,本阁主可没有被胁迫” 挑了挑眉,他又道,“这一路走来,没少挨打受气吧?” 前头男人脚步一顿,拳头一紧。 季聆风笑意更甚了,举步慢慢悠悠后来居上。 哼——本阁主在这群王八羔子手里吃瘪就算了,还能在你这儿受气? 听雪山庄位于皇城北郊,三十里外碧峰山脚。 占地不算大,好在精致也奢华。 一行人坐在漂亮大厅里喝茶吃糕点果子,神情惬意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季聆风,你说袁家与贺家联手下套是怎么回事?罗八川不是说这贺家与沧家有旧吗?”疯人萧独占一张圈椅一个角几,把灵宝放角几上,爷俩分一盘点心果子。 季聆风扬唇,看都不看罗八川,“哦,他蠢,没脑子,别人送他一点线索他就往套里钻,真不晓得这些年走南闯北怎么活下来的!” 罗八川,“你娘的!!” “珠宝铺的朱老板是贺家的人,我替你把他灭口了,算你欠本座一个人情” “......老子让你替我灭口的?不欠”,跟老王八待久了,别的没学会,耍赖是学了十成。 第161章 郭相有个老来女 “至于贺家为何联手袁家——沧傲天于他的确有旧,但这是哪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人走茶凉啊,因着那点子微末人情吃罪皇室之人,换你,你会? 但有一点很奇怪,沧家出事前,这贺尤不过是沧傲天手底下一副将,短短几年,一路从副将升迁受封安北大将军,还顺利接手了北边二十万大军,啧啧,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你是说,当年沧家的事他也参与了?” 季聆风懒懒应声,“不是没这个可能” 老头恶狠狠咬了一口梨,“哼——这朝中之人就没一个是好的,全他娘是饿狼,逮着点肉就想撕” 灵宝喝了口茶水咽下糕点,直奔主题,“师父找到了?” 睨了娃一眼,季聆风点头,“人在内城” 内城!四小子对视,既佩服又担心,“师父胆子可真大!” “还真在内城?他他娘的哪来的胆子去内城?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没人能认出他?”老头蹭的跳起,又急又怒。 龟孙子,真让人操心啊! 灵宝拍拍手里糕点碎屑,跳下角几,再次直奔主题,“进内城?现在?” 那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恨不得立刻飞进内城救人。 与几人担忧的模样不同,季聆风神情惬意舒懒,靠向椅背不急不缓,“他们在内城相府,具体是不是都在相府不知,但沧铭天肯定在” 灵宝,“那先生去哪了?” 老头,“我说,季聆风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搁这儿拉屎呢,一节一节的。 知道老头心里在骂他,季聆风不着急,气老头这种事他还是很乐意干的,端上茶慢腾腾喝着,直到疯人萧开始吹胡子瞪眼他才开口。 “郭相有个老来女——”,顿了顿,季聆风视线看向小少爷,勾唇笑,差点忘了这还有个老来子。 众人秒懂,老来的,得宠着不是! 小少爷,“......” “郭相的闺女叫郭瑶,是个习武之人,人就是她带回相府的,至于苏家是否在内城又或是被相府藏在了别处,暂时不知” 灵宝,“所以,咱们只要进了相府,就能见到师父,见到了师父就能知道先生在哪对吗?” 季聆风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还等什么?” 季聆风沉了脸,老头赶紧塞了块糕点到娃嘴里,让她嘴别闲着,这才听着季聆风继续开口,“这儿是皇城,不是白云城,光靠拳头救不了人。 再则,他们暴露行踪后明明有机会逃走,却没走。 能冒着风险留下,想必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完,且事关重大。” 灵宝两口吃完,小嘴巴巴,“是啥事?” “......没查到但不难猜,能冒这风险的事,不是跟苏家有关便是与沧家有关。 还有这郭媱为何会帮沧铭天一行,甚至不惜把人带回相府藏身,他们之间是交易?是胁迫?还是有别的关系,这些都没证实,这般着急去内城坏事是小,送了命算谁的?” 屋内只剩下果子咀嚼声,茶水吸溜声。 沉默之际,罗八川悠悠开口,“这些消息你是如何查得?” 凭什么季聆风就能查到消息,而他又花钱又撒汗水的得来的消息全他娘是假的!! 季聆风睥睨,“买卖讲究术业专攻,就好比你罗八川辛苦半辈子做货运这买卖,本阁主也不如你啊” 花佑祁掩嘴凑近,给罗八川翻译,“季阁主是说罗叔叔你这辈子只配做些跑跑腿的苦力买卖” 罗八川蹭的站起身,瞪向季聆风,“季聆风你他娘说话别拐弯抹角,嘴皮子功夫厉害有屁用,咱俩出去单挑,看老子打不打死你!” 苦力买卖怎么了?不偷不抢的,他凭什么看不起? 这些时日受的气已经够多了,干不过那小娃,还他娘干不过一个死人妖? 拱完火的小少爷坐回自个位置,跟没事人一样吃吃喝喝。 哼,老来子怎么了,凭什么调侃老来子!! “呵,跟我打?本阁主让你三招——” “哎呀呀,内讧的事能不能先放一放?当下最重要是如何救人,咱得拟出个章程来——”,见二人马上要干起来,老头充当和事佬,好说歹说又各自坐下了。 言归正传,季聆风也正色下来,来都来了,一码归一码,他与罗八川早晚得干一场,但人得先救,“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沧铭天在相府暂时也没有危险,郭家敢藏人,自然轻易不会被人查到。你们四个今日算是露了脸,一旦在内城现身,恐怕插翅难飞,进内城这事得从长计议” 提起这事儿,一老两小幽幽目光看向罗八川。 罗八川两眼望天。 他又不是季聆风,鬼知道这是别人设下的圈套? 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查啊,非得让他来找线索? 听风阁查到的消息,众人深信不疑。 就算不信也没得法子,他们自己压根找不到门道获取消息。 出门在外,只能靠人。 ...... 大伙儿在听雪山庄待着几日,这天早饭后,季聆风把众人召集到大厅来。 除了季聆风以外,还有一个身量与之差不多的瘦高身影,正忙着往桌上摆放着什么。 不用见着人正面,灵宝鼻子动了动,立刻喊了声,“卖药材的霍郎!” ‘霍郎’摆完东西转身,略带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明明没带面具啊。 这一转身,老头也惊了,“李大娇?” 黎文黎韬对视一眼,“那个城南药材行的!” 花佑祁沈苛立刻拉着俩兄弟开始打探内幕消息,说悄悄话。 有阁主在,李大娇丝毫不怕,靠近季聆风哼道,“是我,咋滴?” 他是一月半前收到的阁主传讯,让他来皇城支援,这等荣幸之至的事他自不敢耽搁,走水路一刻不停才在今儿早上赶到。 罗八川对人不感兴趣,两步走到桌前打量。 除了衣服首饰之外,桌上赫然摆放着几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第162章 纨绔本绔在此 “这是,给咱们用的?” 灵宝往桌上面具瞧了瞧,桃花眼晶晶亮,上前就想将面具拿过来摸一摸看一看研究研究。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从旁斜来,两根手指将她衣袖钳住,“看就看,别动手” 李大娇带过来的材料就那么多,弄坏了可没地儿再买去。 灵宝偏头看向男人,眼睛黑黢黢的,带着一丝好奇。 一大一小对视片刻,季聆风蹙眉,“怎么?”,他脸上有东西? 话刚出口,脸皮就被小手捏住了,捏着还往外扯了扯。 扯完了,女娃惊奇歪头,大眼睛扑闪扑闪,“呀,是真的啊” “......”,季聆风呼吸渐渐急促,下颌都绷紧了,眸色越来越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本阁主说了,看就看,别动手!” “宝又没动面具”,娃仰头,莫名委屈。 季聆风用力深呼吸,小娃娃,平日里不说话,装的无辜可怜,皮下不知道藏了多少心眼子,哼——本阁主会信你? 旁边疯人萧跟四小子已经捂着肚子笑上了。 就连罗八川都咧了嘴,一脸幸灾乐祸欠扁模样。 “季阁主,你准备这些东西是要让我们乔装打扮入内城?” 有人问话分散怒火,季聆风松开小娃手,一根手指顶着娃脑壳把人推开几步,哼道,“不然呢?你们几个打算顶着原来这张脸进城?别说进城了,连城防那关都过不了。” 罗八川摊手,表示他没意见。 几个小子听到要易容,更是兴奋极了,纷纷围到季聆风身边。 黎文指着自己脸,激动道,“季叔叔,快快,我先来,我要扮一个纨绔子弟,要多有钱多有钱那种,要连小花花都比不上那种!” 花佑祁,“季叔叔,纨绔本绔在此,不用装扮,换张脸就成,要漂亮的” 黎韬,“季叔叔,我要当将军,像我师父的悬赏令上那种,嫩的!” 沈苛,“季叔叔,我随便,您看着来” 刚敛下的怒气在一声声季叔叔中又爬上眉眼,“要叫我季阁主” “季阁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季阁主”,四小子立马改口。 季聆风满意了,不知从哪儿掏出折扇来打开,吩咐道,“大娇,交给你了”,男人特意看了花佑祁一眼,眼里闪过促狭,“花小公子要漂亮的,按照他的要求来” “是阁主”,李大娇领命,带着人去了大厅截间换衣裳换脸。 小男人大男人的一块,灵宝被放在了最后,她与季聆风坐在大厅圈椅上,俩对视一眼又别开脸去,各自吃吃喝喝。 等众人从截间出来时,相视间,除了眼神外在彼此脸上找不出一点熟悉的影子。 沈苛除变了张脸外,依旧斯斯文文的模样,配上一身药童衣裳,倒也挺像那么回事。 黎文黎韬换上了两张憨憨脸,再配上一身粗布短打,活脱脱一乡下小子。 倒不是俩嫌弃,在月儿村时他们也是这身打扮。就是吧,纨绔子弟和将军可是他们的梦想呀,说破就破了,气人。 花佑祁看向一侧早已准备好的铜镜,把镜子里那张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笑得很满意。 柳眉杏眼,唇红齿白。 “还不错,果然很漂亮,虽不及本少爷原本面貌,倒也能看得过去,季叔叔,他们都换了衣裳,我的呢?” 这张倾世容颜,不得选个能配得上的衣裳? 季聆风下巴一跳,指着桌上特意给他选的衣裙,“你的” 花佑祁扫了眼,眼神立马变了,拳头捏得咯吱响。 小少爷抬头,嗓音里是少年特有的清亮,脸上带着假笑,“季叔叔,本少爷是男儿,你给我衣裙?” 男人笑得真诚,“嗯,衣裙,你们四个小子太打眼,小子变小少女正好,不易引起怀疑” “我不干!我不穿!” 季聆风看向一侧不说话的女娃,“爱穿不穿,着急的又不是我,大不了等人死了咱们直接替他收尸,你说是吧?小灵宝” 灵宝清凌凌眼神看向花佑祁,威胁之意全在眼神里。 花佑祁心下一凉“......”娘的,一个个全都会掐他死穴了!! “穿,本少爷穿行了吧” 疯人萧,“桀桀桀!” 刚还在黯然失神的俩兄弟,“哈哈哈哈!” 罗八川着一身粗布衣衫,嘴角翘得老高,没什么比看这群王八中,任何一人吃瘪更开心的事了。 哈哈哈,花高逸那个狗币,要是知道他的老来子在外头穿女装,得是什么表情? “噗”,哎哟哎哟,不能想,再想得笑出声了!! 见所有人都换好了装扮,小灵宝跳下圈椅,叉腰挺直腰板往后方截间去。 片刻后,小娃顶着一张全新的脸出来,兴匆匆往铜镜前一瞧。 笑意顿时消散,一张精致小脸换成了一张娇憨脸,脸颊上还被点缀了小雀斑。 ??女娃豁得扭头看向季聆风,杀气——四溢。 老的小的见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顷刻间大厅只剩下女娃跟季聆风。 “......李李大娇,给她换了”,季聆风大喊,趁着怒火袭来前,率先把火给浇灭。 ...... 时间已经接近五月中旬,皇城的气温渐渐升高,天气愈发炎热。 人在太阳底下稍待久些,就能被炙烤得浑身冒烟。 下晌,太阳偏西。 皇城东大街,处处热闹,人来人往车水如龙。 东街集市口,一大汉挑着两筐青菜,皮肤黝黑头发稍乱,太阳烘烤下,汗水顺着人脸颊往下落。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憨憨小子,长裤被挽起一截,脚上一双破了洞的布鞋露出大脚趾,俩小子一路走一路吆喝,“青菜便宜嘞!新鲜的青菜卖便宜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路过茶摊,俩小子咽了咽口水,看向汉子,“咳咳......爹,点壶茶喝?渴了!” 汉子放在扁担上的手瞬间握紧,眼底戾气翻涌。 他罗八川纵横江湖半辈子,潇潇洒洒,孑然一身,这突然就多了两个好大儿! 好个季聆风,老子记下了。 街边另一侧,江湖郎中打扮的胖老头,右手拿着一道幡布招牌,其上写着妙手回春四字,正走街串巷。 身后跟着一小药童打扮的斯文小子,面无表情背着药箱,亦步亦趋。 老郎中幡布扬了扬,音调拉长,“华佗在世,扁鹊重生,药到病除哟。看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看不好不收钱嘞!!” 眼珠子一转,老头看向身后小子,“快,把酒葫芦拿出来给爷爷抿两口,口渴了” 街角茶楼,顶楼雅间临窗处,面容俊美男子一身月白长袍,手执折扇,淡淡往楼下老头瞟去。 抬手一颗青枣弹出,正中老头包着头巾的后脑勺。 “......”,老头吃痛,怒目斜来,又悻悻收回视线,连带手里的酒壶也收了起来。 草他奶奶狗币,下重手,记你一笔! 第163章 你二伯我,没有这种畜生兄弟 楼上之人收回视线,缓步走到茶桌前坐下。 桌上摆着一壶上好龙井,几盘茶点果子。 皇城就皇城,这点东西竟然要价十两银子。 男人幽深眸子扫过窗前秀丽小少女,突来兴致,素手支颐,“琪儿啊,你父亲虽是个畜生,始乱终弃,又害得你母亲病逝。但你既前来投奔,二伯也会将你视如己出。日后你可得与堂妹好好相处,莫要二伯操心才是” 畜生?‘琪儿’咬牙切齿望着公报私仇之人,火气蹭蹭往上冒。 须臾,火气又被他强行压下。 好好好!如今形势所迫,回头再让我爹收拾你!! 小少女旁边,五六岁女娃面容娇丽,安静又乖巧,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引颈往隔壁街,大宅院瞧。 季聆风视线转向她,“灵儿,爹说的话你可听到?以后可要好好跟堂姐相处” 灵宝扭头,“......” 不要脸! 东大街一街之隔便是启年巷,相府便是在那儿了。 透过茶楼窗户,能见到相府大门。 高门朱漆镶铜钉,门扇刻精美图案,颇显主家富贵。 门前镇宅石狮威严庄重,大门左右各站一侍卫。 ‘堂姐俩’站在窗前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一辆马车停下,撩开车帘,一袭黑色劲装女子利索跳下马车,一头长发高高竖起,腰间别长剑。 继她下车后,马车里又走下来一提木箱的老者,看打扮像个大夫。 “季叔叔,那女的是不是郭瑶?”灵宝目不转睛,开口问道。 “错了,要叫爹”,季聆风先纠正了娃后,才展开折扇缓步来到窗前,答,“是她,这郭瑶的性子泼辣,好习武,喜结交江湖人士。曾把多次把上门的说亲的媒婆骂哭,如今年过二四了,依旧没人敢上门提亲。” 骂哭?那确实是够泼辣的! 花佑祁臭着脸,虽不满有人骂自己亲爹畜生,但听风阁的消息能查得这般细,还挺让人佩服,他问,“季叔叔,我一天吃几顿饭,上几回茅房听风阁能查到吗?” 季聆风折扇一收拍在小少女头顶,再次纠正,“要叫二伯。你吃几顿本阁主没兴趣查,但你那畜生爹一天吃几顿,本阁主还是能查到的” 花佑祁忍无可忍,“我爹若是畜生,你是他兄弟,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二伯我,没有这种畜生兄弟” “......” “她进大宅子了,看不到了”,相府门口,郭瑶领着人进了大门,眼看着朱门要合上,小女娃急了,撑着身子,努力拔高。 明明只是个背影,落在有心人眼里却仿佛能看到她无比沮丧的神情。 须臾,娃儿被双极有力量的手抱起,视线突然拔高,轻易就能瞧见朱门后方布景。 灵宝愣了下,扭头,鼻端是属于季叔叔的浅淡熏香气味。 季聆风突的想剁手,脸沉眸深地望向远处大宅子,“看我作甚?小萝卜头!” “......”娃儿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到肩膀。 想坐坐!! 耳边立刻传来警告,“莫要得寸进尺!” “疯爷爷都让我坐” “本阁主不是他” 灵宝泄了气,扭头继续看向大宅子内景。 季聆风这才将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还想骑本阁主的肩?胆子可真大,哼! 敢爬上来,老子立马就把你扔下去。 垂眼瞧了瞧高度,男人后退半步,手里又加了一分力,把娃托得更稳了些! 转念之际,突地肩头一沉,‘琪儿’夹嗓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伯,琪儿也看不见了,抱抱?” “你几岁?” “十岁” 季聆风睨他一眼,“在白云城就算了,来了皇城还是得注意下礼节,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本阁主是你二伯,作为一个小女子,你也不能随随便便与我亲近” 话落,男人伸手把人推开一臂远! 花佑祁气的牙痒痒。 又一人在心里默默记他一笔账! ...... 郭相府。 郭瑶进府后带着人直奔主院。 她身姿高挑,轻盈阔步,毫无世家大小姐风范,却更像行走江湖的侠女。 身后大夫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擦汗快步跟上。 回廊内,瞧见来人的府内嬷嬷,欣喜快步迎来,“小姐,您回来了!” “老子如何?” 嬷嬷与她并步,小碎步踩得飞快,声音略喘,“回小姐,早上您出门寻人,一直到现在老爷都没醒,宫里太医也来瞧了,但没瞧出个名堂,只说是恶疾,加之老爷他年事高,这一病怕是——” 郭瑶停下脚步,浑身气息骤然一冷,吓得身侧嬷嬷一哆嗦。 “小姐莫怪,是奴婢嘴瓢了,老爷的病一定能治好” “我娘呢?” “夫人一整天都守在老爷床前,午饭都没吃,已经三天了,夫人日日如此,奴婢担心夫人熬坏身子。但奴婢的话夫人不入耳,还得小姐去劝劝才行!” 郭瑶不再问话,只默默加快脚步。 身后二人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追上人。 ...... 东大街茶楼顶楼,季聆风慢悠悠把一壶上好龙井喝完。 瞧着相府大门再无动静后,起身,“今儿收工” 这就收工了?啥也没干呐! 灵宝顿时急了,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爹??” 季聆风凝着娃,内心狂笑,能让她低头,不常见啊。 “灵儿,今日本意是探点,不宜有所动作,明日——爹让你跟江湖郎中一块行动!” “二伯,我呢我呢?” 他也想跟疯爷爷一块行动,至少不用这么受气啊。 “你?看本阁主心情” 丢下一句话,男人抱起女娃,率先下楼。 “......” 亥时皇城内宵禁。 离夜深还有段时间,皇城大街小巷却早已冷清下来。 连灯火也变得暗淡,半点没有白日里热闹繁华景象。 西街某个隐蔽小院墙头,疯人萧蹲在上头望月唏嘘。 “东街那片地戒备也太严了,爷爷想找个空子钻进相府探探都不行,狗日子巡逻队咋那么多精力” 身侧,女娃以同样的姿势,捧脸望月。 “疯爷爷,歇息吧,我有点困了” 老头斜向她,嘴角噙着坏笑,“要不,爷爷带你去玩玩?” “去哪?” “东街那片巡逻严。但爷爷探过了,咱们待的西街这片巡逻人不多,那姓袁的一家就在西街,袁家啊,皇城最显赫的世家,宝贝肯定多,宝不想去看看?” 灵宝站起身,“我突然不困了” 老小对视间,眼中亮得冒绿光。 第164章 二人钻了御史府东墙角狗洞 院内某个房间幽幽嗓音飘来,“疯人萧,你那点鼠辈毛病能不能改改?这里是皇城,不是白云城” “鼠你大爷,爷爷这是劫富济贫!” “劫别人的富,济你的贫?” “哼——不服啊?有本事你也去劫呗”,老头拎娃落地,头上布巾一扯,换了个系法秒变一庄家老汉,“灵宝,走!爷爷带你去干大事!” 灵宝奔回屋内,把身上漂亮衣裙换成她的斜襟衣裤,跳上老头后背,二人头也不回。 房内季聆风被气得疯狂扇扇子,拉开房门走出,也不管夜色下的二人听没听见,张口喊了句,“别闹出动静来,否则城内戒备只会更严” 一老一小听着了,但——全当他在放屁。 没听到回应季聆风脸色更沉了,抬脚往正厅走去。 这小宅子算是他听风阁的一处据点,普普通通丝毫不打眼,隐于小巷内专供听风阁探子接头、歇脚。 正厅内,茶桌前,只剩下罗八川一人还在。 四个小子应该都睡觉了。 “在等本阁主?”迎着罗八川看来的目光,季聆风轻轻挑眉,这是有事找他? 罗八川靠坐木椅一摇一摇,年久失修的椅子有些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声响,于静夜里显得刺耳,“明日有何打算?你到底有什么章程能不能一次说清楚?老子想快点干完快点回白云城” 他是有正事干的。 帮里一堆大小事务等着他处理,白云城新开的极乐坊也不知现在是何情况。 天天在皇城里耗着,他的生意还要不要了? 他可不像季聆风天天闲着躺着赚钱,也不像花高逸只用挖矿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罗帮主常年在外跑生意,一年半载不回帮里也是常有的事,怎么这回就着急回去了?是又要回去接待什么贵客?” 一想到老的小的出去闯祸了,季聆风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撒气啊。 “季聆风,你他娘的别找茬啊,我说过不会再跟朝廷之人牵扯,说到就会做到。再有,老子是常年在外跑生意,是不是也得去跑才有生意啊,成天就耗在皇城里老子如何做生意?” 季聆风白他一眼,打开折扇使劲儿给自己扇凉风,“相府的郭相告病请假,已经多日未上朝,这或许是进入相府的一个好时机。接下来就看疯人萧的了” “你连这也能查到?” 罗八川求知若渴小眼神,傻不拉几的,差点把季聆风给看笑,“本阁主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敢带你们入内城?” “那,那这宰相若没生病,你又作何打算?” “没病?没病就给他弄出点病来,下毒也行,你去!!” 罗八川瞪眼,“......老子才不去” “你不去谁去?让老头去?他给人下毒再让他给人解毒?你当郭家是傻子?” “你为什么不去?” 季聆风折扇都快摇断了,“......本阁主干不来下毒这种下作勾当” “你他娘又骂老子?” “......” 另边厢。 夜黑风高,夜深人静。 一老一小凭本事躲过皇城巡逻侍卫,来到西街某个街角阴影处。 四只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豪宅大门。 高门掩在夜色下,肃穆又诡谲。 不亏是皇城最显赫的世家,大门上悬着的牌匾,‘御史府’三字,气派十足。 灵宝认字,也眼尖,看着镶金边的三个字小脑壳一歪,看向老头,小气音软懦,“御史大夫这么有钱?连牌匾都镶金子?” 老头差点破防笑出声,“宝,那不是金子,是黄铜刷的。但所有人都说袁家最显赫,既然显赫,府里宝贝肯定不会少” 一老一小对视下,眼睛更亮了。 疯人萧确实把袁家情况摸了个明明白白,连从什么地方能潜进去都摸出了道道,显然早就打算好要来此处一探。 二人钻了御史府东墙角狗洞!! 疯人萧太肥,钻不进去,让娃先进去放哨,他好翻墙。 沿着东苑厨房,二人一路往里摸索,“这御史府太大,院子也多,库房肯定不止一个,但以爷爷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最肥的肯定在主院里” “爷爷知道主院在哪儿?” “不知道,但主院肯定最大”,话落,老头拎着娃直接摸上了一处高楼楼顶。 猫着腰打量一圈,站在高处视野宽阔,能清楚看到底下各处院子里的巡逻情况。 他奶奶的,不光地上有巡逻的侍卫,连他娘房顶上都有人巡逻? 确定方向后,赶紧带娃下地。 俩人隐于夜色下,一路下来也没被人发现。 前方是二层高楼的飞檐建筑,一老一小摸藏到几丈外假山洞里大气不敢喘。 瞄了眼门口守着的几个侍卫,老头低声传授经验,“灵宝,疯爷爷跟你说,像这种高门大户,通常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一定有好东西、大宝贝! 再看这二层小楼,除了上头有两个小高窗通风,底下一个大窗都没有,一看就是库房,咱们想劫富济贫,来这里就对了” 灵宝受教点头,表情严肃,视线看向门口几人,“杀了?” “不可,杀了人动静可就闹大了,届时真如季聆风所说,城中戒备更严,对救沧小子不利” “那怎么办?”娃小手挠脸。 老头手摸下巴,想辙。 灵宝便蹲在一旁,安安静静等待。 突地一声暴喝,把二人注意力拉回。 “什么人?”前头巡逻侍卫迅速分散开来,夜色下杀气溢出。 给疯人萧惊出一身冷汗,反手先将娃夹起。 “他奶奶的,老子啥都还没干就被发现了?这群杂碎是有狗眼睛还是狗鼻子?”听着外头动静,老头暗骂。 动静渐近,疯人萧夹着娃就往阴影处窜,见缝插针,加之老头轻功了得,一时半会的竟也没被发现。 “疯爷爷,往那边,没人”,灵宝指路,老头想也不想就往那边飞。 与此同时,另一道黑影从二人一侧飞来,与爷孙俩去的是同一个方向,着黑色夜行衣,蒙面,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于月光下折射幽光。 三人几乎擦肩而过。 夜风袭来,鼻端一阵暗香,双方视线在半空交汇。 “......” “......” 第165章 疯爷爷,格局你得打开不是? 落地,老头抬手,黑衣女子亦抬手,二人对了一掌。 拉开距离后,各自吃痛甩手。 黑衣女子脱口而出,“干你娘!” 老头不服,“草你爹!” 女娃附和,“你大爷!” 不等二人再次动手,身后传来侍卫厉喝。 老头与黑衣女子互瞪一眼,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片刻,女子逃走的方向传来利器碰撞声。 老头幸灾乐祸,一寻思,咧嘴夹着娃又往回窜,朝着来时的二层小楼而去。 ??灵宝戳了戳老头脸颊,不跑吗? “桀桀桀,来都来了,不带点东西回去怎么行?以爷爷多年经验来看,有人吸引火力,咱爷俩这会子回去正正好,这就叫什么?灯下黑,偷他个措手不及。” 老头戳戳女娃,说教,“灵宝,江湖的门门道道多了去了,以后爷爷都教你,等你长大,成了亲生了崽,爷爷再把这些传授给重孙孙儿” “爷爷能活那么久?”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爷爷这辈子至少活两百岁” 闲聊几句间,二人已经摸上了飞檐楼二楼走廊,正如疯人萧所说,楼下的侍卫全都去追那黑衣女子了,待得府里重新布防,还要些时间。 不过——望着眼前上了锁的大门,老头傻了眼,“他奶奶的,鲁班锁?” 手里开锁的银针都准备好了,结果排不上用场。 换成普通锁他还能用银针撬开,这鲁班锁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头犯了难,砸吧!肯定会引来动静,不砸!今儿铁定空手而归。 时间不等人,听着远处已经有动静传来,老头气得一跺脚,拎着娃就要溜,“灵宝?” 娃儿手正趴着门框,闭眼不知道干啥。 老头没拉动,正疑惑之际,库房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轻微碰撞声。 好奇老宝宝用力推门,推出一条缝隙,凑近往里瞧。 库房内,一楼二楼是连通的,视线范围受限,老头借着月光只能勉强看到一楼大厅一角的几个大木箱。 顺着楼梯往上,二楼的木架上,各种瓷器、字画、摆件、大小木匣子、小木箱子被整整齐齐排列。 而这些东西,此刻正被一股莫名力量拉扯至半空,而后——消失不见! “......”,见鬼了!又见鬼了! 老头咂了舌,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 汰!! 他奶奶的,他的灵宝能耐大,啥奇奇怪怪的事干不出来? 大惊小怪的丢人!! 把缝隙合上,老头警惕四顾,给娃望风。 须臾,屋内动静消失,娃睁眼,窜上老头后背,“疯爷爷,溜” “诶!”老头蹬着有些发软的双腿,一拐一拐的朝西街据点奔去。 片刻,主院里重新布防,几个侍卫把楼外楼顶仔仔细细搜查一遍后,重又站回了一楼。 无人知晓,此时的主院库房早已宝去楼空!! 满载而归的老小,避开街上巡逻队,正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各处阴影下。 老头这会儿腿不软了,“灵宝,你告诉爷爷,这本事也是你才摸索出来的?” 他娘的,隔空取物?有这本事,他疯人萧还混什么月儿村? 等救下沧小子,他就带着灵宝远走高飞,敛天下之财,济天下之贫! 桀桀桀!! 灵宝凑到他耳边,“没啊,宝早就会了”,当初那死掉的刺客便是她听声判断方位吸进空间的。 今儿用的方法也差不多,只不过没听声,屋里能吸走的一股脑全给吸了,有用没用的回去再慢慢看呗。 “那你不早跟爷爷说?咱有这本事还用得着去撬锁?一走一路过,搬空所有家财,桀桀桀!” “先生说,要收敛锋芒。先生还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娃把小手支到他面前食指拇指一合一张,“疯爷爷,格局,你得打开不是?” 要么多钱干嘛?她又不养兵,不打仗! 她只想守着月儿村一亩三分地,时不时再出门干个架,美滋滋! 老头翻白眼,“哼,小娃娃还知道格局?改天爷爷带你去看看真正需要用到钱的地方,那地方格局没卵用” 眼见着快到地方,老头话音一转,“桀桀,宝快看看今儿的成果,挑一个看着最贵的玩意儿拎出来,亮一亮季聆风那瘪犊子的眼” 正事来了,娃咧嘴点头,闭眼沉入空间。 入口处苹果树下,早已成了垃圾堆,各种物什堆积在一块,杂乱不堪。 灵宝在一堆物什里选了个漆了铜的小木箱,金灿灿地看着就金贵。 临出空间时,娃扫了眼四周。 总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挠了挠头,实在想不起来的娃不想了。 忙着出去炫耀成果呢。 西街小院正厅里,烛火还亮着。 季聆风跟罗八川都没睡。 等着俩个王八羔子回来。 “桀桀桀桀,看爷爷今儿给你们带了啥好东西回来?”老头拽着大肚子进门,嘚瑟劲直冲天。把漆了黄铜的小木箱扔到木桌上,“来,开箱!” 罗八川扫了眼小箱子,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走南闯北恁多年,啥好东西没见?虽都不是自己的,但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有什么好稀奇的。 反倒是季聆风表情略感兴趣,摇摇折扇上前仔细看了看,笑得意味深长,“开,本阁主也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何宝贝!这么小个箱子用的还是机关锁” 疯人萧把灵宝往桌上一放,机关锁他是撬不开的,但灵宝能啊,“宝,砸开” 小灵宝二话不说,抬手一锭砸下。 砰—— 这一锭力道有点大,年久的木桌桌腿立刻发出不堪重负吱嘎声响,连同着桌上蜡烛也跳了起来,被眼疾手快的老头接住这才没熄。 季聆风跟罗八川眼睁睁看着质量上层的小木箱在眼前四分五裂,连同木箱内的机关也碎成瓣儿。 俩嘴角直抽抽,“......” 倒不是他们砸不开,是很难想象一个六岁女娃这般轻飘飘一拳,就把事儿给办成了。 也,也就是有一丢震惊罢了。 一丢丢! 第166章 笑得那么邪门,有诈? 疯人萧早眼巴巴候着了,见箱子打开,立刻动手把木屑扒拉开,把里头东西掏出来。 “草,怎么全他娘是信啊,信、信、信、牛——”,老头只愣了一秒,手快,把夹在信里的牛皮纸塞进袖子,嘴里继续,“信,还是信!哎——没宝贝啊!” 一旁俩!??差点被气笑。 这老头是当他们瞎啊?还是蠢啊? 老头拎娃,想跑! 腰带被一人一边钳住,季聆风连折扇都扔了,笑眯眯看向回头憨笑之人,“给本阁主看看!” 罗八川,“好歹同生共死一场,有福不同享的?” 那玩意儿是啥他不知道,但季聆风的狗鼻子都嗅着味儿出手了,肯定是好东西。 好东西怎么能少了他的份?这一路他受苦受累最多,怎么也得分他一份!! 否则,他就跳墙。 呸! 否则,他就撕破脸。 “哎呀呀,都给爷爷放手,爷爷身上全是毒,信不信爷爷立马让你们烂手?” 说放就放,季聆风松开他,拿出帕子擦手,神情嫌弃嘴上威胁,“别怪本阁主没提醒你,本阁主不高兴随时能走人!” 灵宝被老头死死拎着后脖衣领,跟个小鸡仔似的双脚腾空,小眼神在仨人身上转了一圈,无奈,扯了扯老头衣袖。 残图而已,哪有救师父重要? 老头泄了气,拍开腰间另一只大手,把袖口里牛皮纸抖落到桌上,“看看看!一张破纸抢什么抢?爷爷我还不乐意拿这招祸玩意儿” 说是这么说,老子也不确定是不是残图,手快,自个也没瞧清楚。 季聆风拆开牛皮纸封线,小小一张摊开在桌上,边缘略有磨损,好在上面画的内容还算清晰,颜色、线条、标记的符号皆与灵宝手中那张一样。 灵宝疯人萧季聆风仨,盯着残图又是点头又是咂嘴,就是没人开口解释一二。 这给罗八川急得,合着他们都知道这是何物,唯独自己俩眼一抹黑? 男人沉声,手指戳上残图,“这到底是何物?” “哦,这是找宝藏的图,罗叔叔喜欢啊?送你啊”,娃笑得真诚,她对宝藏是真没兴趣,要不是这残图,她们一家也不至于被一路追杀,这招祸东西谁要她真给谁。 罗八川眯眼,“......我,不喜欢” 小东西,笑得那么邪门,有诈? 他才不会轻易上当。 稍稍倾身,罗八川凑近季聆风,嘴皮动得飞快,“季聆风你说,这是何物?” 季聆风似笑非笑看向他,“灵宝不是说了吗?藏宝图,你真喜欢啊?要不你收着?” “......” 有诈! 绝逼有诈! 毫不怀疑。 疯人萧在一旁看戏,差点没憋住笑。 把残图卷好,季聆风递给女娃,“灵宝,你罗叔叔他不喜欢,这图还是你收着吧” 娃没意见,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她已经有一张了。 看着一地的书信,季聆风随手捡起一封拆开。 须臾,第二封。 第三封。 疯人萧跟罗八川瞧他略微惊讶神情,拿起他看过的信过眼,霎时也瞠目。 一刻后。 老的大的一人捏三四封信件,六目相对,茫然。 信是袁家的信,有写给别人的,也有别人写给袁家的,而这个别人正是贺家贺尤。 从颜色上来看,这些书信已经有些年头,加之又是从袁家偷来,那库房又是戒严,小木箱又是机关锁,这些信——应该是真的。 烛火下,老头颤着手把信件一一放下,又气又怒,“什么叛国谋反,证据确凿,合着全是捏造的,当初——当初放敌寇入城的竟然是贺尤这个王八蛋,爷爷诅咒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罗八川目光落在摇曳烛火上,眼神也跟着有些飘忽,“咱们在白云城如何斗,也是讲实力拼拳头。而这皇城中,走一步言一语,不是钩子就是陷阱,尔虞我诈的真他娘恐怖。” 季聆风捏信的手微微用力,脸上显出郑重之色,目光幽沉,“人已死,如今哪怕有证据在手,也无法挽回沧家几十条人命。只是——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沧家祖祖辈辈替南越守北部边关,战死沙场的沧家男儿数不胜数。 最后却被袁家与贺家联手构陷,落了个灭满门的下场。 三个大人视线交汇,脸色更沉凝了。 灵宝安静在旁,事情勉强能听懂。 她看向大人们沉凝脸色,歪头疑惑,“我们是来救师父的,这些可悲可叹的关我们什么事?” 别人家怎么样是别人家的是,他们把师父救出来就能回家了呀。 灵宝不明白大人们在烦什么。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她,片刻后又齐齐大笑出声。 心思复杂,想的东西也复杂。 倒是不如一个小娃娃通透。 南越国怎么样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救人么? 至于这些信的真假,背后又有什么目的,还有沧家是否能沉冤昭雪——等找到沧铭天后让他自己去烦。 最多最多,他们也就推上一把!! 厅中灯灭,众人四散睡觉。 ...... 东街宰相府,南苑院墙。 一道黑影从墙头掠过,带着一丝淡淡血腥气,直奔不远处二层小楼。 待得上了二楼卧房,女子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门,旋即重重跌落地上。 “郭姑娘”,一道温婉又焦急的声线传入她耳中。下一刻,女子眼前一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再次醒来依旧暮色四合,郭瑶睁开眼,艰难撑着床坐起身。 垂眸一看,手臂上的刀伤已经被包扎好,一身夜行衣也被脱下,只留得一件肚兜在身。 本是面色苍白之人突地脸色一红。拉过被子掩过胸口,视线转向一旁方桌,桌上趴着的人正往她这儿瞧来。 “郭姑娘,你醒了”,女子起身,端起桌上早就备好的参汤,缓步走到床前坐下。 烛光映照,勾勒出她柔和轮廓。斜襟里衣略显宽大,若隐若现的锁骨既诱人又增添了几分随性与自在。 郭瑶看得愣神,身上被子差点滑落,拉住被子的同时思绪也被拉回,她道,“苏,苏月,我昏迷多久了?” “不过两刻钟!今日你不该去的,欲成事者最忌心急”,苏月看向她手臂,眉头微蹙,伤口很深,包扎时她几乎用掉了半瓶止血药粉。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所以你是猜到我去了袁家,才会在烟雨楼歇下?” 苏月点头,拿起勺子舀了勺汤送到她嘴边,“药还在熬,先喝点参汤” 第167章 沧家冤呐,实在是太冤了! 郭瑶抿笑,喝下汤,“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热汤下肚,感觉伤口不那么疼了,郭瑶咬牙道,“狗日——那袁家背地里动作频频,这回更是盯上了我郭家,如今朝中好些中立派都已经开始往他们那边倒,连我哥也被他以监督赈灾的名义派去湘南,欺人太甚,我郭家若再不反击,只怕——” “你哥有铭天看着,无碍! 袁家只不过是摄政王手里的刀,他向谁挥刀你以为摄政王不知?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你郭家功勋显赫,避免不了惹人忌惮。 摄政王忌惮朝中老臣手握重权,想要弃旧迎新,新人既听话又能与老臣争权争势,将原有的局面打散,权利重新分化——这是历朝历代都惯用的老把戏。” 郭瑶轻叹,“只可惜当今天子还未成长起来,无人能制止他” 苏月摇头,“天子已年过十六,要成长早就成长。他这是不敢成长,亦或是说他手里没有能跟摄政王叫板的底牌,胡乱发难——必死无疑。” 郭瑶心惊,坐直身子抓住苏月肩膀,本就失血过多,这一激动嘴唇都白了,“摄政王权利再大也不过天子脚下一臣子,他敢?” 若真如此,他们郭家该如何自处?要一辈子被摄政王、袁家踩在脚下?还要趋炎附势活得像狗一样听话? “事情总能想出解决办法来,你今儿失血过多,先好好休息。” 一提起伤,刚用力的手臂又开始发疼,郭瑶蹙眉,有些丧气,“我今日,本想再去试试,但被人发现了,东西没找到,还差点暴露了自己。 不过,今夜我有别的发现,除了我,还有别人潜入袁家,目标也是袁家主院库房” 还有别人?苏月垂眸,思忖片刻,“不是皇城中人吧?” 郭瑶忙点头,苏月不亏是苏月什么都能猜中,“看装扮是不像,而且那老头跟女娃脸都没蒙,胆子是真大” 老头跟女娃?? 苏月一愣,旋即嘴角忽地弯起,眼眸透出光亮,“那女娃是坐在老头肩颈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长得还漂亮?” 当时光线虽不足,但那般近距离下,又有月光,足以让人看清长相,老头先忽略不计,那小女娃确实长得很好看。 郭瑶看苏月的眼神跟看神仙似的,激动下差点又牵动伤口,“嘶——苏月你真是神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月抵唇轻笑。 她已经大半年没往月儿村送信了,以老头跟灵宝的脾性,肯定会想法设法的打探他们消息。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已经到了皇城。 灵宝跟疯人萧都来了,还有那几个小子,估计也在。 凭他们一行之力是不可能进得了内城。 这是,还带了帮手! 心下暖意爆棚,连带着笑意也更大,她看向郭瑶,“郭瑶,你爹的病有救了! 不光病有得救,这朝堂的风向或许也该转转舵了!” ...... 翌日,天麻麻亮。 沉睡一夜的皇城苏醒过来,街头巷尾店铺开门,街边小贩支起小摊。 热闹气氛随着天光渐渐打开。 东街集市口,老头依旧一身江湖郎中打扮,不过今日跟在身后的药童换了人。 灵宝被迫戴上了满脸小雀斑面具,顶着药童帽,抱着小药箱跟在老头身后,大眼睛滴溜溜往街边包子铺瞧。 老头回头正好看见娃馋嘴模样,想笑又忍不住想逗弄! “想吃啊?” 灵宝不假思索点头,早上就喝了一碗青菜粥,不顶饿。 “可今儿师父还没开张呢,没钱” 灵宝咧嘴,摊开手,一锭金灿灿的金锭子快赶上娃儿手一样大,“我有,我请师父” 给老头吓得,手忙脚乱夺来揣进怀里,“祖宗欸!买买买,爷爷马上给你买,一天天尽瞎掏” 好在街上人不多,边上摊贩都在忙手里的活计,没人注意他俩。 噢,也不是没人瞧见,集市口茶楼三楼厢房,季聆风与‘琪儿’正站在窗口处,旁侧还多了斯文小少年。 瞧见眼下这一幕,季聆风不由握紧手里茶杯,脸色也跟着沉下。 他就知道,昨夜这爷孙俩不止偷了一个小木箱。 天光渐亮,集市口开始涌入大批采购的百姓。 一书生打扮男子,嘴里叼着白面饼子,路过告示墙,瞟了一眼,又一眼。 须臾,嘴里面饼子啪嗒落地。紧接一声叫嚷传出,将街道上的热闹再次推向另一个高度。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这这这些书信,全是袁家与贺家勾结,陷害沧家叛国谋反的证据啊” 一老一小蹲在包子铺前,手捧包子吃得正香。 一抬头,刚还在排队买包子的人,全一窝蜂往集市口涌去,店铺老板连生意都不做了,挤进人群里去瞧热闹。 俩对视一眼,慢悠悠跟了过去。 顷刻间,告示墙下人满人寰,连集市入口都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高高的告示墙上被人贴了十几张信纸。 每张纸上有袁家贺家的私印。 人群里有不少高门大户家的下人,都是来集市采购新鲜菜蔬的,突闻这么大一件事,菜也顾不上买了,都忙着往回赶,将消息第一时间带给家里主事的。 风言风语以迅雷之势快速传遍皇城每个角落。 很快便有身着官服之人领着腰悬雁翅刀的卫兵前来,将告示墙上的信纸全都揭下,又匆匆离去。 大街小巷的议论并未因此停止。 很快就有人把话题引到了曾经因‘叛国谋反’被灭满门的沧氏一族。 心思活络的甚至将当初种种疑点翻出,再一一反证。 集市口斜对面粗陋茶寮里,乡下汉子领着俩儿子,坐在门口位置歇脚,长凳旁放着两箩筐新鲜蔬菜。 四周到处是百姓聚在一起热议的声音,吸引得江湖郎中跟乡下大汉凑热闹,连正事都给忘了,一会儿一个表情转换得飞快。 江湖郎中,“这么说来,沧家是被冤枉的啊?老天爷啊,这如何得了?满门忠烈最后落了个死不瞑目,凄凄惨惨戚戚呐!” 乡下汉子,“啧啧!这袁家跟贺家,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当今摄政王英明一世竟也被奸佞蒙在鼓里,错杀了忠烈满门呐!这若是不严惩了袁家贺家,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 指了指告示墙上的通缉令,汉子愤慨,“瞧瞧,这悬赏令还在上面贴着呢,沧家冤呐,实在是太冤了!” 身后俩儿子,已经抹上泪了,哇哇哭。 “公道何在?” “天理何在?” !!灵宝抱着小箱子站在最后,目光灼灼盯着张口即来,抹眼就落泪的人。心里既羡慕又崇拜,她觉得不是自己天赋不够高,肯定是平日里演戏演得太少。 疯爷爷说了,江湖上的门门道道很多,她不光得样样学,以后还要样样精。 楼上季聆风默默把视线从下方收回,表情淡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噗嗤” 终是没忍住。 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不搭个戏台子真是浪费了这俩货的演技” ‘琪儿’抓起身旁斯文少年,俩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嚷嚷,“冤呐,公道何在啊” “惨呐,天理难容啊” 吼完喊完,花佑祁贴上季聆风,“季叔叔,咱这样能救师父吗?这郭家啥时候才能进啊?” 季聆风将人推开一臂远,“叫二伯!” 第168章 横竖就老子该死呗? ...... 东大街集市口外,一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右手提着浆糊桶,左手拿着寻医启事。 身后还跟着十来个用于口头宣传启事的小厮丫鬟。 一走一路过,两边百姓三三两两的全是在议论某件事。 再仔细一听,嚯——大事啊,这还得了? 管事把手里东西交给身后小厮,吩咐他们把事办了,自个急忙忙的往回赶。 “夫人,夫人呐,出大事了!”管事一路跑进府,直奔主院。 听见声音的郭夫人与郭瑶快步走出内寝,于满头大汗呼哧带喘进门的管事差点撞个正着。 郭夫人皱眉,“何事如此惊慌?” “夫人,刚刚老奴去集市口贴寻医启事,听见所有人都在议论,说袁家勾结贺家构陷苍老将军叛国谋反,还有什么铁证如山的信纸,但老奴去得晚了,没能亲眼见着,瞧那架势,不像假的。”管事说完,差点一口气没喘上背过去。 母女两互相对望一眼,眼底欣喜不言而喻。 郭夫人挥手示意管事出去,旋即拉着郭瑶走回内寝。 望着内殿里依旧昏迷的郭相,郭夫人眉眼又耷了下来,她看向郭瑶,“瑶儿,咱们张贴启事真能有用?” 郭瑶拉着她坐下,“娘,您不信我,总该相信苏月吧。她说不出一日,定会有好大夫寻上门来,苏月还说,朝堂的风向要转舵了,瞧瞧,这他娘——这不就来了?” 昨夜才说的,今日就应验了,郭瑶不傻,能猜出这些事定是昨夜那一老一小的杰作,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她去过袁家无数次,每次都无法靠近,好不容易昨夜摸到了库房还被人给发现了。看来还是自己的本事太不济。 ...... 东大街集市茶楼,疯人萧捏着一张寻医启事兴匆匆上了三楼,“桀桀桀,季聆风,爷爷还没开始招摇撞骗呢,这活就找上门来了,看看,相府刚贴的寻医启事,还热乎着呢” 不用看,那十来个小厮丫鬟贴完启事,恨不得见人就说一遍相府在寻名医,但凡能治好郭相的病,赏百金! 若不是袁家跟贺家的消息太过扎眼,这会子最热闹的就该是郭相府了。 只是,这寻医启事是不是来得太巧了? 折扇一收,季聆风看向疯人萧,略带正色,“相府,你一人去!” “为啥?我带个娃一块去见他师父不行?” “我之前就说过,郭瑶为何会帮沧铭天,其中细节还未得知。这启事又来得太巧,恐有诈,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 “......”这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 “要死也不能让疯爷爷死,让罗八川去?”,小少爷昧着良心一本正经开口。厢房外正跨进门的罗八川沉了脸,“......合着一群人里,横竖就老子该死呗?” 亏得他刚在楼下卖力演了一出好戏,当然,也不全是演的,其中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真情流露。 俩‘好大儿’撇他一眼,进门找水喝,哭得口干舌燥,嗓子老遭罪了。 季聆风不假辞色,“他不能去,有更重要的事让他做。若相府一切顺利,就该好好想想逃跑路线了,这事咱们干不了,还得罗帮主来张罗。 再则,他又不懂医术,去作甚?” 罗八川呲牙,瞧瞧,一群王八犊子总算也是有求到老子头上的时候。 “路线好说,我罗八川别的本事没有,在水路一道上,老子称第一——” “得得得了吧你,给点颜色你还真开上染坊了,跑路的事等会儿再说,爷爷我这心急救人呢。 灵宝我得带去,有她在,更稳当” 灵宝点头如捣蒜,“季叔叔,我跟疯爷爷一块,有陷阱也不怕,我很能打,真的!” 见他皱眉,灵宝歪头,“......爹!?” “......”季聆风眉头舒展,忍笑,想了想,把怀里一骨哨递给娃,“那便午饭后去,届时我等会在相府外策应,有任何不对劲,骨哨为信号” 娃乖巧点头,“嗯,我一吹你们就溜” 季聆风,“......” 一众小子,“哈哈哈,傻灵宝,溜什么溜,你一吹响,咱们就进来救人” ...... 与此同时,西街御使府门口。 袁家马车急急停下,不等人安置杌凳,一身官服的男人急哄哄跳下马车,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爬起身,顾不得摔疼的腿,袁文杰快步往府里奔去,神情姿态也早已没了先前的从容不迫,气喘吁吁一路小跑往主院库房而去。 身后跟着的管事小厮知道事态严重,个个低眉垂眼不敢说话,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皇城被搅成了一团浑水。 朝堂上亦是如此。 堪堪一个时辰,消息便已传到朝堂之上。 摄政王在朝会上震怒,下令要彻查。 袁文杰啼哭喊冤,几番欲一头撞死在殿前金龙柱上以证清白,被同党派官员又几番拦下。 他敢这般做的底气,正是源于他自己一手打造,如牢笼般的库房。 青砖砌成,大门有鲁班锁,其内还有机关,进去就是一个死字。 何等能耐的贼子能进得去他的库房,还能偷着信件活着出来? 信纸原件已经被刑部之人牢牢扣下,一时半会儿的肯定也看不到。 但他确信,那些信件肯定是假的,是捏造的。 待他查出是谁要害他,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第169章 他想拉拢谁,本王便斩了谁的手 一行人来到库房,袁文杰示意管事小厮在楼下候着,自己踩上楼梯。 待看到二楼门上完好无损的鲁班锁,袁文杰莫名松了口气,颤颤巍巍拿出密匙往门上鲁班锁插去。 咔咔两声,锁被打开。 推开门瞬间,莫名一阵凉风吹过,袁文杰站在门口,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望着空无一物的库房,突觉呼吸不畅,两眼开始发黑。 须臾,楼下候着的管事听着头上传了一声重物倒地响声,脸色大变,冲向二楼,“大人呐大人!” ...... 舆论喧嚣尘上。 百姓们议论最多的除了袁贺两家,还有沧氏一族。 世代忠臣良将被奸佞臣子构陷,百姓惋惜唏嘘的同时,对袁家贺家的怨怒越积越深。 皇宫,启明殿,摄政王专属宫殿。 殿外,少年一身常服站立,模样神情怯懦又彷徨。 身后是随行的数名太监。 五月暑中,正午阳光尤为毒辣,片刻功夫就能晒得人眼花耳鸣。 少年常服背心已经被汗水洇湿大片。 但身后一众太监跟没看见一样,除了默默立在少年身后,无一人敢出声提醒。 “陛下,摄政王有请。”大侍卫苟闫,站在启明殿大门阴影处,不甚恭敬微微垂首。 弘德帝李淮抬起涣散眸子,干裂嘴唇动了动,他想问问侍卫,皇叔此刻心情如何?是否合适他开口求情? 但看到苟闫冷漠神情,他还是选择了闭嘴,触怒皇叔不过一顿训斥罢了! 他还受得住。 站得久了,腿有些发僵,抬脚一步跨出险些跪倒在地,身后太监忙上前两步扶着。 少年侧眸,动了动干裂嘴唇,“多谢” “奴才惶恐,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太监说话一板一眼,语气无任何波动。 李淮抬头看着不远处,重重卫兵肃杀守门的启明殿。 巍峨气派,在阳光下比之自己的承乾宫更显高贵,一如殿内桌案后的男人。 一身暗红官服,却绣着龙纹,手里御笔抬起,笔尖朱砂欲滴。 年近五旬精神矍铄,从眉宇间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丰朗神采,深沉眸子抬起淡淡看来,不是帝王却甚似帝王,眼底藏着的那一缕若隐若现的阴戾,让人察之生寒。 太监把人送至殿内,躬身退出。 李淮自行在下首圈椅上坐下,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交握,努力在书案后之人面前维持自己的尊严。 “皇叔” “陛下找老臣是来替你的爱妃求情?”御笔落下,宝座上的人懒懒抬眸看向他,说话时直视圈椅上少年。 李淮对上他视线,只一眼又悻悻低下头,“皇叔,这么些年,袁家对您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未生过异心,皇叔您是知晓的。望皇叔对袁家网开一面!” 李轩没有即可回答,起身从书案后方走出,双手负背,高大笔挺身姿即刻带来浓浓压迫感。 他行至弘德帝身前,眼皮半垂居高临下,“正因为知道,所以袁家这些年来,私底下干的诸多事,本王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确实给本王添了诸多麻烦” 他眯眼,气势更加冷硬,“他与贺家的书信被人贴在集市上,闹得人尽皆知!本王此次要对付的本是郭相那老匹夫,他居然敢上奏让本王撤了南边大军?哼,不知所谓” “可如今,袁贺两家的事搅乱了本王计划,让本王骑虎难下,事态愈演愈烈,本王若再包庇只会引得文武百官不满,引得天下百姓不满!还有这袁家一应后续之事也要本王去善后!这一切都是因为袁家,你让本王如何网开一面?” 弘德帝脸色越发苍白,可一想到苦苦哀求自己的袁裴,少年心一横,起身欲要下跪,“皇叔——” “够了,本王最近是不是对你太过仁慈了?”摄政王一把将人推回圈椅坐下。 须臾,李轩闭了闭眼,把怒气压下,睨着垂头微微发抖的人,“李淮,万事当以皇室为重,要懂得取舍,嫔妃也好皇后也罢,不过是笼络朝臣的手段而已。袁家一倒,这袁裴留着也没用了,明白吗?” 少年失魂落魄行出启明殿,待得走远,浑身紧绷的弦才得以松开,垂下的眼眸里哪还有半点失了魂的黯淡。 摄政王李轩重又坐回书案前,看着书案一角的信纸,眼底阴戾浮动。 “来人,传本王令,请皇上亲笔拟旨。明日早朝上宣读,撤去袁御史一品官职,剥夺贺尤,安北将军封号,将二人押往刑部待审。另,带两队羽翎卫围住袁家贺家,不许任何人出入” “是”,苟闫领命,不敢多言多问,快步出了启明殿。 皇城三大家族,袁家贺家郭家都手握大权,也都是摄政王要除去的眼中钉。 袁贺两家有此下场,不过是摄政王顺势而为罢了。工具嘛,有用时如利剑,没用时如同敝履,该扔就扔。 只是可惜,这次让郭家逃过了一劫。 皇城三大显赫,有两家都遭了殃,如今只剩这相府,还真不好再下手了。 摄政王忌底下人权势过盛,就是怕当今天子与权力过盛之人暗中勾结,危及自己地位。 别看小皇帝装得一副乖巧听话模样,实则早就按耐不住想将他拉下位来,他若真懂事,当初岂会同意袁家袁裴进宫。 哈哈哈,他想拉拢谁,本王便斩了谁的手,且看是他李淮狠,还是本王狠! 皇宫、朝堂风云暗涌,有人关心,自然也有人漠不关心。 午时一刻。 疯人萧与女娃只匆匆吃了两口,一老一小便拎起行头,拿着寻医启事急匆匆往相府赶去。 门房得了知会,只要来的是大夫,一律客客气气地请进宅子。 还别说,为着那一百金的赏钱,来的人还不少,像老头这样的江湖郎中就有七八个。 老小进府,被下人一路带去了偏院会客厅,一进门,老头直接傻了眼。 细数下,会客厅里或坐或站的大夫不下二十个。 有没有真本事不知道,但个个都是副高深莫测,华佗转世模样。 离门口最近的圈椅上,一白须老者端坐,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棉袍,模样清风道骨。他身后跟着同样一身蓝袍的小药童,八岁上下,神情淡淡。 第170章 这种丢人的事,他能承认? 离他最近的灰袍医者扭头打量过来,瞧着老头一身道士打扮,嘲讽道,“这是道观混不下去改从医了?” 老者身边小药童立刻出声呵斥,声音稚嫩,雌雄难辨,“放肆,我师父乃万药谷,古荷圣医”,小药童朝虚空抱拳,再道,“世人皆尊称一声‘百草仙师’岂容尔等妄言” “嘿哟——还万药谷出来的?小儿,你这是欺咱们南越的大夫不懂行?我看你们这老的小的就是招摇撞骗来的,妄图郭家的百金赏钱” 闻言,厅内不少人纷纷朝老者投来目光,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也有小声唏嘘议论的。 小药童心急,见不得人污蔑自个师父,脸都气红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师父岂会贪那点钱财——” “行了玉儿,是非不必争人我” 老者出声,无玉退回他身后,眼睛却一直瞪着灰袍医者。 他们师徒俩是出门寻人的,路过皇城瞧见了寻医启事,对郭相的奇病好奇才来的,真要为了钱财?千金求师父看病的人多了去了。 哼,外世之人真没眼力见。 “装模作样!”灰袍医者冷哼一声,从老者身上收回视线。 门口疯人萧听见了几个对话,视线在端坐的古荷身上转悠一圈,引得老者目光也看了过来。 老头对老头!! 半晌,疯老头率先撇嘴,啧啧——确实装模作样! 他疯人萧都不敢称自个一声圣医,这老头多大脸啊? 还百草仙师!不要脸! 古荷皱眉,常年碰药材的人对药味自是敏感,而这胖老头身上,药味浑浊且浓郁。 是毒! 古荷眼神一凝,还是很多种毒! 还有那一丝味道极淡,他又极其熟悉的味道。 正想开口,对面人已经领着小药童走开了。 “疯爷爷,万药谷是啥?很厉害?” 老头不屑,倾身小声道,“厉害个der,就是个专门培养医师的地方,里面的人个个眼睛长头顶,狂得很。若这白胡子老头是万药谷的——”老头弹出食指比出一小节,“也就这么一乃乃本事在身吧,比起爷爷我,差远啦!桀桀桀” 灵宝了然,扭头,朝老者翻了个白眼。 哼——拽什么拽?一乃乃! “......” 疯人萧领着娃,在会客厅里找了个角落。 “他姥姥的,这多人,得啥时候才能见到正主?挨个挨个去看,排队估计都得排到大晚上了。” 这要是有人在他前面把那姓郭的瞧好了,这一趟岂不是白来?! 思绪转的飞快,老头手痒心痒,下黑手的想法蠢蠢欲动。 出门时,季聆风的那句‘切莫冲动行事’还在耳边响起。 但——老头跟女娃两个毫无耐心的人,加一块自也不会生出一丢丢的耐心。 趁着没人注意,老头悄咪咪,气音,“灵...徒儿,想不想早点见你师父?” 这不废话吗?肯定想啊,娃疯狂点头。 老头下巴指向八仙桌的茶壶,阴恻恻咧嘴,“一会儿爷爷去闹出点动静来吸引注意,你找机会往里面加点东西!等他们身体不适离开,咱爷孙俩就成第一个了,桀桀” 娃眼亮,琢磨着下点啥东西进去好! 正在俩暗戳戳交头接耳之时,郭瑶风风火火从门外杀到。 疯人萧着急,她比疯人萧更着急,她老子还躺在那儿呢。 主家到,屋里前来问诊的大夫纷纷抱拳行礼。 郭瑶礼貌点头,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最后停在角落里江湖郎中打扮的老头,跟满脸小雀斑的女娃身上。 片刻,她皱眉!! 身形相似,眼神相似,就是这样貌——不像啊,昨晚的女娃明明长得很精致。 苏月的话她自深信不疑,说只要贴了寻医启事,老小就会找来,难道苏月算错了? 灵宝此刻也凝着她,鼻翼翕动下,闻到一丝熟悉香气。 忆起昨夜擦肩而过的黑衣蒙面女子,娃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草你爹?” 郭瑶一愣,须臾,“干你娘?” 老头,“你大爷?” 仨默契把暗号对上了! “......”空气安静如墨,周围人瞧着这一幕,个个瞠目结舌,视线在仨身上来回游移。 这这这是何意? 话都听过,加一块怎么就听不懂了? 这是来治病,还是来找茬? 郭瑶招手,身后嬷嬷带着人立马清场,把屋里大眼瞪小眼的大夫都请到别处,好歹人跑了一趟,贴上些银钱打发了事。 见人走得差不多,郭瑶这才上前,抱拳轻声道,“晚辈恭候多时了” 又对女娃挤眉弄眼,眼底赞赏呼之欲出。 瞧瞧这机灵劲儿,真招人稀罕! 不愧是苏月的徒弟。 昨晚等熬药的空隙,她可是拉着苏月与她讲了好多月儿村之事。 ......老小这会儿还有点蒙,合着昨夜跟他俩在御史府碰面的人是郭家小姐!! 还有这恭候多时—— 老头眯眼,懂了,这寻医启事还真是相府故意贴的,目的就是为了招他来。 再结合郭瑶这股子热乎劲儿,看来是友非敌,季聆风白担心一场了。 一直端坐在圈椅上的古荷见所有大夫都离开,这才缓缓起身,心中大概也明了,今日这重金寻医,寻的便是这浑身是毒的老头。 既如此,他也没有留下的意义。 意味深长看了眼老头,领着身后小药童往门外走,刚走两步又掉头来到老头身前,“你可知自己身上有毒?” 疯人萧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爷爷浑身上下都是毒,怎么?你想尝尝?” 古荷失笑摇头,“老夫说的不是你身上藏的毒,而是你体内的毒” 疯人萧不以为然,“爷爷吃过毒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问的是哪一味?” “你这老头,说话怎的这般呛人?我师父好意提醒,这么嚣张作甚?”又见师父受气,无玉气得磨牙。 灵宝上前一步护犊子,叉腰抬下巴。 “不服啊,单挑啊?”跟谁没有徒儿一样! “你个小娃娃——” 古荷把差点跳脚的无玉拉至身后,“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体内这毒比较特殊,或许你自己都未曾察觉。 你可嗜睡?可是记不得以前的事?可曾做梦梦见过许多记忆碎片,但一醒来又会忘记?” 老头表情缓缓僵住,望着古荷一时哑然。 他确实不太记得以前的事,脑子来来去去的也就大概十来年的记忆,再往前的怎么都想不起来。 还有那些记忆碎片,确实在梦里出现过好多回,也如古荷所说,每次醒来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本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不记事,合着是中了毒? “这毒老夫解不了,但这毒的来历老夫倒是略知一二,你若有时间可来万药谷寻老夫”,知道这他们有要事相商,古荷不再多留,拉着徒儿转身离开。 “师父?”小灵宝扯了扯老头衣袖,不解,“一乃乃为什么说你中毒?” 老头回神,从古荷背影上收回视线。 他一个玩毒的,自己中毒竟不知? 这种丢人的事,他能承认? “呸,放他娘狗屁,爷爷剧毒本毒,怎么可能中毒!” 老头咬牙,视线转向一侧静立之人,“带路” 第171章 他季聆风不过动了动嘴皮子 ...... 另边厢,挑着箩筐的汉子在相府外来来回回已经走了不下十回。 筐里的青菜都被太阳晒蔫巴了。 身后跟着的俩‘好大儿’,时不时的往相府大门翘首以盼,这一盼还真盼来了动静,不过不是老头跟灵宝,而是那二十来个被打发出府的大夫。 集市口茶楼,同样翘首以盼的季聆风在看到一堆人从大门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成了” 季聆风都说成,俩小子自然深信不疑,花佑祁习惯性叫了声二伯,“那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等!等他俩出来” ...... 日头渐沉,西边开始透出霞光。 挑箩筐的人早已挑不动回了茶楼。 茶楼之上的人已经续茶续的小二都不耐烦。 个个喝茶喝的打嗝都是一股子茶味儿。 厢房门被推开,小二端着第八次续的茶水进门,一张脸沉得滴水,“几位客官,你们要的茶” 茶壶重重落桌,小二紧脚出了房门,心里暗骂。 真是不要脸,一群人就点了一壶茶,一坐就是一整天,赶着喝茶喝回本呢? 一行人或坐或站,视线全死死盯着隔壁街相府大门,根本没人理会小二。 见着朱红大门拉开,一老一小跨出大门,身后还跟了个小厮打扮的纤瘦身影。 季聆风笑着收回视线,一个水嗝打出,差点把一肚子茶水给吐出来,“孩儿们,收工回家” 西街小院,为了不引起怀疑,众人分批次进的院。 大厅内,疯人萧苏月灵宝仨正有说有笑,待得小子们进门看清来人,是既意外又欣喜。 “先生” “先生” 苏月视线往前排仨小子身上扫过,嘴角是压不下的笑意,“都长高了,也壮实了” 后边花佑祁扒拉开人,挤到前边儿,脸上同样是惊喜笑脸,“先生” 苏月抬手在他少女发髻上拍了拍,嘴角不可察抽动一下。 花佑祁,“......”,笑脸收尽。 “看来,本阁主还是猜错了,本以为在相府之人该是沧铭天才对,没想到会是苏姑娘你”,季聆风进厅,撩起长袍下摆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苏月看向他,眼底满是感激,“季阁主,多谢你带他们来” “哼——带他们来的是老子,他季聆风不过动了动嘴皮子”,卖力花钱的可都是他罗八川,男人最后一个入场,粗犷嗓音里带着怨气。 这一路上吃苦最多的就是他了,这会子终于见到正主,功劳得邀啊。 月儿村能跟他漕运行对着干,一方面是那女娃娃,另一方面便是这姓苏的脑子好使。 多与之交好,以后漕运行不至于挨欺负不是!! 苏月颇为意外望向他,她一直都在想,一行人来南越皇城,走水路与陆路,哪个可能性比较大,竟没想到这最后还是漕运行帮了忙。 她与铭天离开时,月儿村与漕运行正闹得不可开交。 看来他们走后,发生的事不少啊! “罗帮主!多谢你愿意帮忙”,苏月笑开,笑得意味深长。 老头嗤一声,“呀呀呀!这罗帮主可不是心甘情愿来帮忙的,一路上爷爷低三下四求了他数回,他才勉强愿意留下,爷爷这次为了救你跟沧铭天,受老罪了!” 罗八川瞠目,差点气绝,“......老王八,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 明明是他低三下四,明明是他受老罪。 女娃附和,跟着一块告状,眼巴巴,“嗯嗯嗯!罗叔叔请咱们吃猪食,想把咱们抛弃在徐州城,还想把咱们扔在船上等死,宝也受老罪了!” 罗八川拳头一紧,小王八也不是个东西!“......” 虽说的是事实,但那不是没成吗?最后吃石子儿是他,网鱼的是他,差点断子绝孙的也是他,被下毒的亦是他!! 娘的,他就不该找存在感。 一群孙子。 眼神儿在几人身上扫过,苏月大概懂了,这罗八川一路上绝对没少遭罪。 垂手抚上女娃头顶,那眼神不知是在赞赏还是嗔怪! 人既已见到,言归正传。 沈苛麻溜提来一壶茶水给苏月倒上,就倒了一杯。 至于他们,完全没有要喝茶的欲望,肚子里茶水一晃还在淌。 众人的好奇、不解也在苏月一一叙述中得到了解答。 原来,在沧铭天与苏月刚离开白云城没几日,便发现了身后有尾巴跟着。 二人一路上乔装打扮,把身后尾巴杀干净了才敢进南越,也因这事,耽搁了不少时日。 找到苏家人后,俩便着手定亲一事,本想着定了亲就立刻回赤水,却在这时,苏月的嫂子怀了身孕。 不便赶路的情况下,二人才打算先留在南越,等孩子落地再想办法回赤水。 也就是在孩子落地后,苏月无意间收拾爹娘曾经的遗物,发现了一些沧家被诬陷的蛛丝马迹,事情牵扯的正是袁家与贺家。 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想要为沧家翻案是痴人说梦,可如今有了线索,只要摸着线索追下去定能找到有力证据。 苏月便主动提出,要来皇城谋事,成或不成,至少尽人事,听天命。 沧家几十条冤魂不能下了地还要背负谋逆骂名。 直到大半年前,他们一路南下来到皇城,也是在那时,苏月与月儿村断了书信来往。 众人恍然大悟,脑子里那一块迷雾渐渐散去,将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沈苛给苏月添茶,问,“先生,那这相府又怎么会帮你们?” 第172章 危机只怕才刚刚开始 “皇城中,原三大显赫,袁沧郭,后沧家被灭满门,贺家后来居上。 摄政王忌惮底下人权利过重,想方设法地借刀杀人,沧家便是前车之鉴” “所以,这袁贺两家联手构陷沧家是摄政王授意的?如今咱们误打误撞找到了袁贺两家构陷的罪证,所以他又顺势而为,降了两家的罪?草他奶奶的,合着怎么算都他摄政王是赢家了还!” “不需要他点头授意,混迹官场的谁人不是察言观色的行家,只一个神情足以让有心之人甘愿替他卖命。 早几个月前,摄政王盯上相府,几番对郭相出手。正好那时我们行踪暴露,我便以谋士名义递信,解了郭家之危。一来二去,又有共同的敌人,也算是顺利达成了合作。 这次郭相突然重病,想来应该也与朝堂之争脱不了干系!” 老头啄米,“那姓郭的的确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一般人可能瞧不出道道,但在爷爷眼里,这毒不过小儿科,顶多两日他就能好痊” “届时,再让郭相在朝堂上闹一闹,沧家一事很快便能翻案。 沧家一翻案,只要相府安分守己不出大错,摄政王今后也不会再对相府下手,毕竟满门忠烈被奸佞臣子构陷灭门这种事,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苏月朝说话的季聆风看了一眼,抱起一旁女娃到腿上。 “不用等两日,也不用郭相去朝堂闹,事态愈演愈烈,明日或许就会有结果下来。也不光被奸臣构陷之事不能再发生。摄政王识人不明,重抬高举之人竟是品行不端的奸臣,这种事亦不能再发生。 所以他想再动郭家,该用何种罪名?奸臣、谋反、还是叛国?合着南岳的朝臣全成了一帮心术不正之人?届时整个南越人心动荡,他摄政王该如何收场?他不傻,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苏月说话之时,不急不缓,脸上始终挂着浅笑,一如当初在月儿村,所思所想面面俱到。 季聆风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心中冷哼自我安慰。 女儿家心思细腻很正常,他是男人比不得,也不屑与女儿家比。 揉了揉娃小脸,苏月垂下视线,宠笑,“小灵宝,我与你师父谋划了大半年,倒是不如你与疯老来这两日办事儿实在” 娃受了夸赞,心里美滋滋,抬头看向苏月,“那师父现在在哪儿?” “他在湘南,郭相有个儿子叫郭宁,在户部任职。一月前被朝廷派去了湘南监督赈灾,沧铭天不放心他一人,便也跟着去了” “有人要对郭宁下手?” “以摄政王斩草除根的性子,定不会既对相府出手还留下郭宁这个祸患。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朝中因袁贺两家出事,相府危机已解,湘南那边不会出问题了。” 听故事的罗八川,听得入神,待把所有事情想通想明白,抬眼再看向苏月时,莫名觉得可怖。 这娘们儿的脑子跟他们果然不一样,漕运行输得不亏,哪怕没有这小娃的能力,他觉着,苏月若想拿下漕运行也如囊中取物那般简单。 小灵宝不关心郭家之事,只关心啥时候能见着师父,“先生,咱们何时才能见着师父?” 几个小子也想问,他们来皇城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把师父跟先生带回白云城么? 先生眼下是见着了,但他们也想快点见着师父。 花佑祁扶了扶耳畔碍事的垂发,“咱们直接下湘南接师父去?” 沧家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上人便能直接回赤水,这皇城里要如何闹,关他们什么事? 其他小子赞同点头,“先生,这相府之危解决了,师父家的案子也马上能昭雪,那咱们是不是不用再扮作他人,可以光明大正去接师父了?” 苏月摇头。 相府之危是解了,但他们一行的危机只怕才刚刚开始。 ...... 皇宫,启明殿。 大侍卫苟闫一手拿着密信,一手拿着刚从赤水那边送来的几张画卷快步入殿。 “王爷” 摄政王看完递上来的密信,眼底幽沉,密信在手中被揉成一团。 “还真是相府一直在藏人啊!这个老匹夫” “王爷,咱们如今还要对郭家下手吗?” 李轩拿过他手里画卷打开,转身在殿内缓缓踱步,眸子时而起,眸光不停变换,“如今这老匹夫是动不得了,但不代表沧家不能动” 明的不行,便来暗的,沧家这余孽是万万不能留,留则后患无穷。 “可探子报上沧铭天并未在皇城” “他在不在没关系,只要那姓苏的在,只要这些画卷上的人在,沧铭天便跑不了,迟早会乖乖把脑袋送到本王脚下。” 苟闫垂下视线,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李轩转身,视线透过殿门看向门外某处宫殿,“皇帝那边拟的皇榜可拟好了?” “是,王爷可否要过目?” 李轩抬手,“不必,明日贴出去吧” 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官面上的话,看不看的已经不重要,走个过程罢了! 次日一早,皇城各处告示墙张贴了新的皇榜,撤下了原有的通缉令与悬赏令。 一众老小立于告示墙下,盯着皇榜咂舌。 “这摄政王是个不要脸的”,捉拿叛国逆贼时是他义正言辞,沉冤昭雪痛斥思己又成了小皇帝的事。 灵宝坐着老头肩颈上,眼睛盯着皇榜,一字一字看,一字一字刻在脑子里,等他见到师父时定要一字不漏的背给师父听。 ‘朕闻昔有忠良,不幸遭奸佞构陷,蒙受不白之冤。 今朕览史册,感慨万千,痛心疾首。 经三法司详查,特下旨昭雪,已故沧老将军,无辜受屈,恢复其生前一切荣誉与封号,以示朕之明察秋毫,亦慰英灵于九泉之下。 其后代,前镇北将军沧铭天,恢复封号,赐以厚禄,继于效忠朝廷。 始作俑者袁家贺家,以权谋私,残害忠良。 判,袁贺两家十岁以上男儿斩立决,十岁以下及妇孺流放宁古,终身不得返京。 其事迹,载入史册,流传千古,以警后人,勿使忠良再受冤屈。’ “我呸,师父他能在乎这破封号?”几个小子凑到一块儿,看着皇榜小声嗤之以鼻。 黎韬的将军梦被朝中尔虞我诈碾了个细碎,嘴里骂骂咧咧,“他奶奶的,还有脸说继于效忠朝廷?在赤水在白云城,在哪儿不比当这破将军自在?” 于此时,仅仅与相府一街之隔的某座宅院,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从后院门口缓缓起步,朝着东大街集市口的方向而去。 告示墙下一众人见到马车来,跟接到某个信号似的,各自拿上自个的家伙什,与马车往反向而行。 东城门刚开,门口戒备依旧森严。 大批官兵列队城门口,对出入的百姓商贾一一进行盘查。 马车到的城门处,立刻有守卫上前,手里还拿着几张宣纸,其上正是疯人萧一行的画像,像不像的先不说,各自的特征倒是画得不假,“车内是何人?” 第173章 父子本是同林鸟,何苦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车板上,‘霍郎’一身浅蓝褪色长袍,账房伙计打扮。 他跳下马车,毕恭毕敬,“大人,小的携内子、双女出城探亲,这是身份户籍,您过目!” 守卫接过,仔细端详后并未发现问题,又撩开车帘。 映入眼帘的是个普通长相的妇人,同样一身普通灰朴朴的棉衣,神情略显害怕,怀里搂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雀斑女娃。 一旁还有个十岁左右灰色斜襟小衣裤小少女,柳眉杏眼长相标致。 “同一个娘生的,相距还挺大!”守卫下意识开口。 “......” 霍郎在其身侧拱手,笑眯眯张口就来,“不瞒大人,这大女儿是我与前妻所生”,揉了揉眼角,他又惋惜道,“只可惜我那漂亮夫人早逝,家中后又于我寻了一门婚事——” 守卫撇他一眼,没工夫听他闲话,拿出画像仔细比对后,没看出异样。又把视线移到车厢内的两个小包裹,粗鲁抓过拆开来检查。 女娃瞧见这一幕,抬头眼底幽光频闪,声音却软软糯糯,“阿娘,我怕怕!” 小女子‘琪儿’眼角一抽,后背霎时紧绷。 妇人强压嘴角忍笑,“......”,调皮,之前说好的有这一出戏? 把娃儿搂得紧了些,妇人给她拍背,轻声安慰,“灵儿不怕,官爷也是例行检查,等检查完,咱们就出城了,不怕,啊” 翻来翻去,不过是些寻常衣物,出于严谨,守卫把马车各个角落,连顶棚、车底都没放过,全都检查了一遍。 不怪他们查得细致,上头连夜下的命令,但凡见着画像上之人立刻扣押,扣押不了便发信号,会有人支援。 “走吧!”守卫挥手,霍郎赶脚坐上马车,一扬鞭子抽在马身,“驾!” 马蹄声迅速远去。 出了城门,后背紧绷的小子得以释放,哈哈笑出声来。 “灵宝,听哥哥一句劝,演不像,别硬演,怪逗的哈哈哈”,那小眼神哪里是害怕,分明是饿极了随时能吃人的模样。 灵宝抬手给他一锭锤,“别哔哔!” 她不正学呢嘛,等以后她演技好了,定也能想疯爷爷那般张口就来,跟大哥二哥一样抹眼便落泪。 ...... 于此时,南城门。 长长的百姓队伍等着出城,早晨阳光不算灼热,但因着守卫盘查严格仔细,是以队伍往前挪动的速度极慢。 以至于日上三竿,排在南城门要混出城的疯人萧一行,还在队伍里磨蹭。 前排,老头扛着幡布,一头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热得疯人萧头晕目眩,扶着老腰哎呀哎呀叫唤,“徒儿,搀着点搀着点,师父我头晕目眩还腰疼,哎呀呀——不行了,哎哟——快给师父烤熟了——哎哟——” 身侧小药童沈苛,赶忙扶住,顺手从药箱里拿出酒葫芦递过去,“师父,喝点?” 老头麻溜接过酒葫芦抿了两口,嘴里依旧哎哟哎哟叫唤。 俩人后方,乡下汉子箩筐担在肩上,为了避免杵着人,扁担在肩上横斜。 瞄了眼一人之隔的老头,汉子幸灾乐祸。 老不死的,该你上了年纪不禁站,哈哈哈。 身后俩‘好大儿’一人头顶一颗大白菜遮阳,恁大的太阳烤着,俩小子都闲不住嘴要浪费口水扯闲聊,“爹,咱以后直接进城卖腌菜干得了,恁热的天,早上还水灵灵的白菜,这会子就晒干了。 买菜干还不浪费,搓点盐巴拌点辣子粉,再腌上两日,又爽口又下饭,香香姨就是这般做的。” 另一个,听到腌菜干,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哥,你别说了,口水要流干了” “再忍忍,很快就能吃到了” 汉子侧眸睨了俩儿子一眼,心中不屑。 区区腌菜干,哪有水晶蹄子,红烧狮子头,东坡肉,再配上一壶悠然居的八仙酿来得舒坦—— 越想越不能想,男人咽下口水,冲身后俩生硬道,“儿,儿啊,莫要再乱说话,小心冲撞了守卫今儿回不去家!” 终于轮到一行人,四五个守卫一同上前来盘查,个个手里拿着画像。 老头一行自然不虚,都是带着面具的,跟之前的相貌根本不相干。 守卫拿画像一一比对。 老头瞟了眼他手里的画像,着装打扮皆是他们在白云城里的模样,可见这白云城内混进去的各国探子是真不少。 守卫端着画像瞧了瞧,又往老头看去。 一把胡子散开,虽跟画像上扎着的胡子辫不同,但这头发......视线落在老头头上布巾...... 守卫开口,语气冷硬,“老头,把你的头巾薅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要薅头巾这一茬的老头,突然就虚了,扭头对上一二三四。 旋即,手里幡布一扔,拔腿就跑。 “......” 乡下汉子下意识跟着撂挑子,点足就飞。 留下仨小子紧追其后拼命狂喊,“疯爷爷,罗叔叔,你们忘记带我们一块飞了!” 疯人萧窜得飞快,顷刻跟后头几人拉开数丈距离,说话极其没良心,“忒重了,带不动” 还以为跟以前几岁时呢,往腰上一挂,随便乱飞? 罗八川下意识结束,智商回归。 咬牙暗骂自个蠢货,草他娘的,他又没暴露,他跑什么跑? 俩‘好大儿’在他身后两丈距离,追着喊,“爹,爹啊,父子本是同林鸟,何苦大难临头各自飞啊!!爹!” 罗八川回头瞄了眼,脚下动作更快了,想挂你爹身上?做梦! “......”看着前头只顾自己逃命的身影,仨小子险些气绝。 身后一大波追兵正提刀追来,这时候仨也顾不得耍宝了,脚下虎虎生风,上皇城前那场历练可不是白练的,仨把身上所学用到极致。 心跳加速热血沸腾。 体内的内息也越用越顺畅。 跑出老远后,冷不丁回头,看到那些守卫竟被他们甩下一大截。 仨小子相视,哈哈大笑。 能靠自己的实力逃出生天,这感觉岂是简单高兴二字能形容。 “努力长成架海擎天的羽翼” “去遨游天际” “去闯荡江湖” 小子们前方,不着痕迹放慢脚步的疯人萧,听到身后小子们的豪言壮志,一张老脸满是笑意。 臭小子们——诶呀!还真挺让人自豪的。 罗八川鼻孔哼气,这些小子羽翼长得再丰满,那也是月儿村的人才,与他漕运行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杀不得,打不得,连骂都骂不得。 以后这些小子长大了,那他的漕运行只怕更要寸步难行了。 草他姥姥!! 身后传来一声烟花爆竹声,本已放慢脚步的众人扭头看一眼,回过头来脸色煞白,脚下动作更快。 他奶奶的,这群杂碎居然发信号摇人! 南城门,收到信号的锦衣卫迟迟追来,心知正面追击肯定追不上。 领头的手势一挥,锦衣卫立刻兵分两路,分别往水路与陆路必经地拦截。 第174章 那便好好磨,好好练! ...... 城南二十里外,贺家半废弃山庄后悬崖下。 马车停驻,靠坐在车头把玩马鞭的‘霍郎’看到疯人萧一行人奔来,跳下车,狭长眸子眯了眯。 瞅着一行人略显狼狈的样子,估计是被发现了,“后头来了追兵?” “不知,我们一路飞过来的,有也追不上”,老头走近撑着车板嗬嗬直喘气。 “娘嘞,可累死个人了,这命逃的,过瘾!!哈哈哈” 仨小子跳上马车,一个个的靠着车门歇息,一路跑来,腿肚子都跑卷了。 车帘被撩开,苏月及两个闺女冒头,“今日各处城门突然拿着画像严查,想来这相府里是藏了探子,还把消息递了出去。还有那画像,该是赤水那边的探子专程拟了送来的” 花佑祁偏头看向她,“先生,那咱们接下来怎么走?水路还是陆路?” 苏月放下帘子,语气略显轻松,“此时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估计都有人守着,既是出来磨炼,那便好好磨,好好炼。走陆路吧!” 他们一行里有三个高手在,几个小子也有自保能力,加之还有灵宝这个大杀器,下个湘南不跟玩似的? 几个小子眼亮,摩拳擦掌。 灵宝更不消说,桃花眼蹭蹭冒光。 来时两个哥哥跟沈苛杀了一路,可羡慕死她了,终于,终于也轮到她试炼了。 罗八川屁股挪上车板先占了个位子,“走走走,快点!别墨迹了!” 跑一路了,他实在不想用腿了。 下湘南,水路也好陆路也罢,反正他的货船在水路一直跟着。 等找到沧铭天,这群王八蛋还要走陆路,他便直接坐船走,分道扬镳。 打定了主意,男人往后一靠,直接闭眼休憩。 “走哪路爷爷都没意见,先让爷爷喘匀了气再说”,小老儿紧跟其后,与罗八川一人一边抢了座。 季聆风看着车板上已经瘫坐的五人,冷哼一声从车厢后门上了马车,“罗八川,你驾车” “......老子累了,不干” “......”季聆风沉着脸绕了一圈,把仨小子赶进车厢里腾位置,盘腿坐下,缰绳一甩,马车快速上路。 走陆路下湘南,势必要经过城外红竹坡。 还有一截路程,一行人该歇的歇,该闲聊的闲聊。 车厢内,花小儿一边整理自个的发髻一边开口,“先生,这两日一直没来得及问,您的哥哥嫂嫂去哪儿了?” 见他理得费劲,苏月抬手帮忙,顷刻小女子变小少年,“他们都在桃花里” 马车微微顿了下,季聆风的声音悠悠从外传来,“我的人明明查到苏家人跟着你们一块南下了”,这是又拐了弯送回桃花里了?总之肯定不能是他听风阁的消息除了纰漏。 “是跟着出了河西县,不过,谁说那就一定就是我哥嫂侄子了?” 马车被急急拉停,马儿嘶鸣前腿抬的高高,马车内外一众皆被吓得不轻。 差点飞出车板的疯人萧把住车门稳住身子,张口大骂,“季聆风,你他娘会不会驾车,想摔死你爷爷啊?” 他是稳住了,另一边的罗八川可就没那么好运,直接被甩下马车摔了个大马趴,男人吐出一嘴泥,扭头,脸成菜色,“季!聆!风!” 季聆风顾不得与他俩贫嘴,一把撩开车帘看向车厢内说话之人,嗓音都失了调,“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找错了人?” 几个小子被骤停的惯性甩到门口,一个叠一个地嗷嗷叫唤。 要不是苏月有先见之明,一手撑住车厢门,一手死死抱着女娃,估计也跟几个小子叠一块去了。 “我说,季阁主,你好歹是一阁之主,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苏月依旧笑着,不过是被气笑的,坐直身子,把几个小子拉起来重新坐好。 能不惊吗?他听风阁从第一任阁主到现在,查到消息就从没出过错,被人耍了一路却不自知,是可忍孰不可忍! 瞧他那副不死不休的表情,苏月叹气,“我不知,相隔千里,我又没有千里眼怎能得知你们有没有找错人。” 季聆风放下车帘,眸色黯黯。 明白了,这就是个老阴比,早就给苏家人想好了一切退路,还是走一步看了十步那种。 女儿家心思就是细啊,等以后他老了干脆也找一个姑娘来接任阁主得了! 男人回头隔着车帘望了望,心思转动下嘴角微微翘起。 一甩缰绳,马车再次上路,语气也变得轻松,“你就不怕本阁主再去一次桃花里?” “季阁主若想,也可以再试试的!” ......也可以再试试的? 男人咬牙,这种手下败将企图挽回颜面的事,他才不会去干,“哼——本阁主可没那么闲” 车板上浑身是灰的罗八川,嘴巴微张两眼茫茫,仔细把二人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方才后知后觉,合着当初他派人去找到的苏家人根本不是苏家人? 是这姓苏的早就找好了替身? 草他奶奶! 回想之前拿到消息时,那副一切皆在自己算计中的傻逼模样,他就想挖地三尺把自个给埋了。 等回去了,他就老老实实做他的生意,再不跟这些人接触。 ...... 红竹坡,小道尽头有岔路,一边通往未知,一边是去往湘南的必经之路。 路边草丛茂盛,灌木疯长。 草丛及灌木后埋伏两对官兵,还有一对骑马的锦衣卫堵在正前方,长枪弓箭齐备。 日头开始西斜,时有风吹过,带来夏日燥热。 四周安静如同死寂,连鸣叫的虫鸟都似噤了声。 空气中,杀机四溢、蔓延。 第175章 这是她的历练,敢抢,揍噢! 一道小小身影,从岔路口对面走来。 穿浅蓝绣边斜襟小衫、长裤,裤腿有些长,被挽起来一截。 普通人家给娃做衣裳,总会往大了做,这般才能多穿两年。 小女娃五六岁模样,耳后绑垂髻,手里抓着两朵野花,蹦蹦跳跳,脸上笑眯眯的,天真又无邪。 路口紧绷肃杀气氛在她出现后,骤然松懈下来。 “大人?”旁侧有人轻声询问,抬头请示马背上的人。 高大骏马身披重甲,于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白光,铁蹄轻踏在地面发出哒哒声响。 骏马之上,男人神色严峻,一身红袍绣纹飞鱼服,腰悬长刀,冷硬嗓音从他嘴里传出,“画像上有个赤水来的女娃,五六岁,虽长相不同,但宁可错杀一千也决不能放过一个,拿弓箭来!” 弓箭递上,男人搭弦上箭,箭头对准的正是女娃心口位置。 灵宝视线在他身上扫过,落在搭弦的长箭上,眼眸锃亮,莫名热血沸腾。 射啊,赶紧射,射了她就能动手了。 好说歹说,才让疯爷爷同意让她先出手的,这是属于她的历练,也是第一次她想不依靠空间,拼自己真本事打一场。 后方木林处,疯人萧看到对面人拉弦,眼底霎时红了,立刻便要飞扑出去,身后几只手同时摁住他。 苏月的眸子冷了下来,娃有本事不假,但那也是娃,是她苏月的心尖尖,磕了碰了她都心疼。但要成长娃就得历练,是以再心疼也不能去干预。 季聆风一手捂着老头嘴,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漆黑眸子戾气溢出。 好一个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罗八川本是抱臂事不关己的,看着那头小身板蹦蹦跳跳全然不知危险,恶狠狠咬牙草了一句。 娘的,有啥好担心的,这小崽子才是他们之中最大的杀器,能砸了他的了望塔,还捣毁了他祖传的飞星索,此等能力还会怕小小的弓箭? 边骂,边捡起地上的小石子藏于指尖,随时准备将箭矢击落。 花佑祁红着眼跟其余仨小子一样,眼底杀气溢出,浑身戾气外泄,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怎么剥这老东西的皮。 灵宝说了,这次她得上,不然回去后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来历练。 她要成长的。 不能当个只倚靠空间的废物——这句话小子们自动省略。 前方,灵宝双眼一直盯着那支要射不射的箭矢。 等啊等,等得自个都快没了耐心。 马背上男人扫过她神情,立刻警觉,大喝,“所有人听令,抓住她”,同时手里弓弦一松,长箭飞出。 一个普通女娃娃怎可能利箭相向还这般淡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灵宝动作很快,闪身躲过飞来的长箭,小脚一跺就扑了过去,童音狠辣,“想抓爷爷,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后方老头对上苏月清冷视线,“......”,他没教,是娃自己学的!真的! 娃凌空扑到男人头顶,老头教的踏雪无痕身法诡异,速度又快,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身上。 灵宝抬手,朝着他脑门重重砸下一拳。 邦!! 没用空间之力,纯纯是她自己的力量。 刚反应过来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出手,脑袋就吃痛,眼前一瞬发黑,耳朵嗡嗡作响。 面目狰狞的他一手抽刀,一手去抓身上的崽子,却抓了个空。 场面立刻大乱。 “给我就杀了她!” 本以为抓个小崽子也就是伸伸手的事,再有能耐也就是个五六岁的娃。 哪曾想,这小孩身法这般诡谲,跟个泥鳅似的,绕着马儿滑来滑去。 一时间他连衣角都碰她不着。 其余锦衣卫长刀握在手里举在半空迟迟等不着机会,被逮着不放的首领已经连吃了女娃好几拳,红色飞鱼服上也全是小小脚印。 为首男人目眦欲裂,咬牙一拍马屁股,马儿立刻朝着疯人萧一行方向奔走。 刚窜到马脖子的灵宝被突地加速一抖,险些被抖落,小手飞快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借力一荡,小脚丫狠狠踹在男人胸口。 冲撞力大得让人猝不及防,男人倒飞出去时手里还抓着半截缰绳,在地上滚出两丈远才缓缓停下。 起身后,一袭飞鱼服早已摩擦得破烂不堪,后背及男人大腚上,白噜噜的皮肤遍布擦痕,血迹斑斑。 屈辱,愤怒瞬间烧红男人双眼,看着远处从马背上跳下的女娃,男人厉喝,“放箭!” “哈哈哈,灵宝,干得漂亮,爷爷来助你!!” 半空箭如雨,老头大笑现身,能忍耐到现在已经用光了他所有忍耐力,他奶奶的忍不了了! 老头身后,小子们,罗八川纷纷冒了出来。 季聆风则守在苏月身旁,以防有人偷袭。 小子们自知还没有正面利箭能毫发无损的本事,改道摸到大人身后,捡便宜,打配合战。 “灵宝,用武器啊!” 得了花佑祁提醒,娃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菜刀,逮着残的就是一刀劈下。 血还没喷她身上,娃已经又窜到下一个亡魂身侧。 那股狠劲儿愣是把几个小子都惊住了。 四相视,咽下口水,提刀伴在女娃身侧,同进同出。 每每娃想下刀,身侧总会窜出个比她手更快的一刀斩下。 几个小子都知道,女娃杀过人,也有能力杀人,但他们就是不想让灵宝手里染上太多鲜血,拼了命地冲在娃前头。 “......”,灵宝气得直跺脚,抬手揪着身旁一小子腰带,直接往战场外扔。 这是她的历练,先生跟疯爷爷都同意了的,敢抢,她就揍。 小山坡,阳光热烈,四周绿意盎然。 微风吹过,却带不走身上的暑气,能带走的只有这方寸之地的浓浓血腥气。 几个小子累得瘫软在地,这会子已经顾不上讲究了,与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一块,衣衫上被溅了大片大片血红。 老头全程投毒,身上倒是干净得很。 罗八川杀人的经验老道,往往血还没溅身上,人早已躲开。 放眼望去,也就小子们身上惨不忍睹! 一场大战下来,己方损失几乎不计,敌方全歼!! 第176章 一个个的全是不要碧脸的人 再次起程时,灵宝手里的菜刀依旧在手里,没收入空间。一张小脸拉得老长,连耳后两侧垂髫都散着委屈。 架打完了...... 她都没杀几个...... 全让这几个小子给捣乱了。 磨刀霍霍小眼神时不时地往几个小子身上瞟一眼,恐吓之意溢于言表。 这次是扔,下次再敢打扰她历练,绝对挨个揍一顿。 从岔路右边穿过,一行人没做多停留,径直往湘南去。 锦衣卫失了手的消息很快传回启明殿。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追杀而来。 ...... 罗八川在外奔波多年没有白奔波,除了在商贾圈、本地势力手里拿下许多码头的停驻资格外,沿途也有他自己的据点。 只是这据点嘛,多多少少有些匪里匪气,毕竟是土匪窝改造的。 但胜在口碑还不错,往来找据点运输的商贾也不少。 黎韬把一切看在眼里,对罗八川也多了几分敬佩,小子凑近笑嘻嘻,“罗叔,你们这土匪窝做口碑应该很不容易吧?” 罗八川垂下视线,睨他一眼,“你小子懂个屁,老子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合理合法,服务好,不压价,口碑自然不赖!一边去——老子跟你们这群玩心眼的可不是一伙的!” 男人快步走到前头,领着人往据点行脚客栈走去。 是夜。 南越皇宫。 启明殿内寝。 软榻上,摄政王李轩一身明黄里衣,外披宽松常服,一双眸子在烛火映照下暴戾之气几欲跳出。 大侍卫苟闫侯在一侧大气不敢喘。 苏月以及赤水来的一群乌合之众已经逃离皇城数日。 手底下派出去的追兵,死了一拨又一拨,连根毛都没留住! 不仅人留不住,不管是派去的锦衣卫,还是他私底下培养的羽翎卫,皆无一生还。 沧铭天是沧家小辈里的翘楚,十二岁时,沧傲天便把参差剑传给了他,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在战场所向披靡。 自得知沧铭天回南越的消息,他便不曾出过启明殿一次,哪怕有重兵把殿内外守得严严实实,亦是难以安睡。 溜不住人,是以也无法逼迫沧铭天现身,沧铭天不死,他手里那把参差剑便随时有可能砍向自己,这让李轩如何能安睡? “几个半大孩子,三个大人。本王手底下训养多年的精锐,其中更不缺九品高手,连连失手不算,连人都跟丢了,你们到底是有多废物?”李轩扶着额头,声音又沉又冷。 苟闫连忙上前跪下,“王爷息怒,按照探子递回的消息,他们这一路不是往北走,而是继续南下,目的地应该是——湘南,能让他们不逃走还继续深入南越的只能是为了沧铭天” 而沧铭天为何会藏身在湘南也不难猜,结合他与相府的关系,沧铭天应该是跟着郭家郭宁一块去的,难怪之前派去湘南的人手亦是折在了那边。 “所以呢?”摄政王抓起软榻上的兵法书砸了过去,怒吼,“还不快去想办法!” “是” “等等!”想到湘南,李轩眸心动了动,“派去的人先跟着即可,有人会替咱们出手” 苟闫垂下眼皮,也想到什么,诧异道,“王爷您是说——炎晋!” “哼,也不枉本王给他开了一扇门,哈哈” ...... 距离皇城几百里开外的某处漕运行据点,行脚客栈后院。 厨房里,一众人酒足饭饱,或趴或躺的在椅子上东倒西歪。 疯人萧一人独占四张小椅子,拼成一张小木床,人往上一趟翘起二郎腿,一边剔牙一边感慨,“哎呀,这日子可真舒坦呐,成天好酒好肉,隔三岔五的还有架打...那狗屁摄政王手底下怎的没一个能耐人?爷爷我都不想跟他们交手了” 罗八川吃撑了,手脚摊开不想动,斜眼儿看眼老头,“死老头,你是舒坦了,老子这一路费掉的银子可不少,今儿这一桌起码十两起步!” 还不光如此,每次打完架,这群孙子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可他还得费精力去确认是不是所有人都死绝了。 但凡漏了一条活鱼回去通风报信,沿路这些据点他漕运行怕是一个也留不住。 罗八川越想越气。 草他奶奶,走水路他吃亏,他娘的走陆路也是他吃亏。 男人扭头看向把玩折扇的人,“季聆风,你在南越境内据点也不少吧?” 他听风阁那么大情报网,连皇城里面都有据点,不可能外边没有,狗日的不提但他得提啊,不能紧着他一家薅毛吧? 季聆风眼皮子都没抬,嘴皮一碰,“没有。” “你他娘唬鬼呢?” “你不信,自己去查呗!” 罗八川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眼一闭。 狗啊,真是狗啊,一个个的全是不要碧脸的人! 平心静气,不能再想了,免得气绝生亡! 这些时日又要赶路又要厮杀,大人们还能受得住,娃儿们却是已经困得不行。 苏月早早就领着灵宝去了客房歇息。 几个小子听着大人们斗嘴,眼皮眨巴眨巴的困意袭来。 花佑祁一招呼,四人勾肩搭背出了厨房回了房间。 有了经验,以前四个小子得一块打配合才能击杀敌方,如今俩俩一组,拼一拼,二打一也不在话下。 至于小灵宝,众娃里最凶残的一个,每场战斗都是个人秀。 高手有三个大人收拾,那些手脚功夫不咋地的全留个他们练手。累是累了点,但咬咬牙也能撑住。 ...... 六月中下旬,自上次遇到的追兵,已经过去了数十日,也清闲了数十日。 众人换了辆宽敞的马车,跟游玩似的一路往湘南而去。 游是游了,玩还差点意思,越往湘南走,天气越差。 白日下小雨,夜间下大雨。 别说玩了,因着路不好走,众人在路上还多耽搁了几日。 受了水灾的各县城难民众多,一听州城内有皇城来的大官分发救济金粮,为了活命所有难民挤破脑袋的往州城里去。 整个州城内外人满为患。疯人萧一行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之前准备的身份文书自然是用不了了,为了不引起人怀疑,大伙儿乔装打扮,弃了马车,混入难民堆里。 乞丐老头牵着乞丐孙女,身后跟着乞丐儿子儿媳妇外加一乞丐孙子,排着队等着入城。 后方,难民打扮的大汉摸了摸才贴上去络腮胡,又理了理破烂的衣摆,一扭头,身后仨‘好大儿’齐齐咧嘴对他笑,“爹!” 声音很动听,但汉子沉了脸。 他娘的,这回又多了个‘好大儿’ 啥时候才是头啊。 第177章 风雨欲来 都是糟了水灾的难民,鲜少有能拿出身份户籍的人,大多是在城门口登记一个名字便被放入了城内。 “快两月了,涌来的难民是越来越多,啥时候才是头啊!咱们辛辛苦苦的站班站岗,到头来还是跟着这群贱民一起喝粥啃馒头,也不知道那姓郭的大人怎么想的。”城门口两个守卫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视线扫过排队的难民,眼底嫌弃不言而喻。 “呵——掏空整个州城来接济,我看呐,这姓郭的就是脑子有问题。要我说,这些难民就该扔在城外,要死要活的管咱们屁事,自个都要吃不饱了,哪有精力管他们。” “可不是么?年年都有天灾,能活下来是运气,活不下来也只能怪老天不赏饭吃,现在搞得咱们也吃不饱。” 二人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听了一嘴的难民只敢低下头,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老头牵着孙女走来,在一侧小吏处登记好姓名,路过俩说话的守卫时,轻轻抬了抬胳膊。 不出片刻,俩人同时惨叫出声,捂着脸疯狂抓挠。直到整张脸都被挠烂了,二人才昏死过去。 这一幕不仅吓得难民们纷纷退避三舍,天灾除了缺少食物,最可怕的还是疫病。 这若是被传染,不光自己会没命,还会连累家里人。 一同站岗的同僚站立在二人一丈外,犹豫半天也不敢上前去查看。 疯人萧一行对身后的混乱视若罔闻,顺利进得城里后,放眼望去,城内街道上,小巷里,全是搭建出来的低矮棚子。 有官府搭建的,也有难民自个找材料搭建的,虽简陋了些,但——都已经快吃不上饭了哪还会有人挑,能有个遮雨避阳的地方已经算运气好了。 那些来得晚的,想搭棚子都没地儿搭去,直接往大街上或躺或坐,老的小的一家子紧紧挨在一块。 见此情景,小子们皱眉连连叹息。 “别叹气了,这还算好的,湘南州发大水,整个湘南有近半的村子都遭了殃,放以前早就饿殍遍野了。 咱们这一路走来,基本没见着有难民被饿死病死,可见湘南城的地方官还是有些作为,就是不知是地方官还是那监督赈灾的郭宁在帮难民。” 一身粗麻衣的季聆风下意识掏了掏衣袖,沉脸皱眉。 草,换衣裳时扇子忘拿了!!! 瞥了眼想装逼没装成的人,罗八川嗤笑,“季阁主,你这常年久居闺房的人也懂普通百姓生活?” 俩又开始呛嘴了,苏月鲜少见到这种场景,小步子跟在二人身后听个乐。 老头白眼一翻,大步子一跨领着几个小子继续往前。 街道两侧店铺,大门紧闭,萧条又冷清,与之皇城的繁华相比,两极分化! 街角某处,有临时搭建小木房用于义诊接待,长长的队伍里,全是老弱妇孺。 “看来,这灾情管理得还算有序”,怕人多撞着娃,老头把娃放在肩头,说教,“灵宝,还记得爷爷跟你说过,有些地方格局没用吗?瞧瞧,在这地儿,哪哪儿都要用钱,格局是不是没卵用了?” 娃儿点头,欺身对上老头大脸,“帮?”,袁家库房里的好东西都在空间里,富是劫了,这贫不就在眼前么? “要帮,但不能在这儿帮” 看了眼天色,头顶灰沉沉的,总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老头回头,吆喝了一声,呛嘴的两人立刻停战。 紧着脚步跟上前头疯人萧,朝州城府衙赶去,一路走一路问,两刻钟后一行赶到府衙门口,苏月上前,递上郭家信物于门房。 门房在一群叫花子身上扫过,又看向手里玉佩,想了想还是往府衙办事儿的地方去了。 片刻,门房奔来,客客气气将人给请了进去。 衙门后院小书房,郭宁见着苏月一行,立马迎了过去,“苏姑娘,许久未见了”,视线扫过苏月身后一群人,并未多问,抬手将人都请进了书房。 落座后,灵宝扫了眼师父那张脸,歪头看向郭宁?? 先生明明带着面具,这人怎么一眼就认出来是先生了? “你是灵宝吧?沧大哥常与我提起你”,本就温文儒雅的男人,这一笑更显无害了。 季聆风与罗八川同时眯眼。 他奶奶的,这厮绝对不是善茬,笑得跟苏月一个模样。 会咬人的狗不叫,说得就是这种! 灵宝点头,一行人里就她是五六岁的女娃,是她,她也能猜出来。 似能读懂人心思,郭宁笑着把视线转向几个小子,略作沉吟片刻,他目光落在两个憨憨小子身上,“你俩是黎文黎韬” 俩兄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你怎么猜到的?” 郭宁未作回答,只是笑意更甚。目光转向那道斯文身影,“你应该就是沈苛了” 沈苛起身拱了拱手,“郭侍郎好眼光!” 最后那个小子自然不用猜,郭宁看向他,夸赞,“好一副漂亮精致的小脸,花佑祁” 花佑祁已经习惯别人拿他当小女子看,毫不在意抬起下巴,“是本少爷” 至于三个大人,作为礼貌,郭宁并未去猜,起身重重给三人行了一礼,“相府之危,多谢几位前辈搭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都是混江湖的,破皮无赖见多了,突然见着这般讲理的后辈,仨都有些不习惯。 垂眸的垂眸,整理袖子的整理袖子。 这礼多多少少有些受之有愧,他们做那些全是为着沧家与苏家,相府顶多是个顺带。 “小子,大可不必如此!” “疯老前辈,几日前收到皇城的快马来信,家父已经告知了一切,他的病正是您给治好的” 老头眉毛一扬,那确实,“桀桀桀!小事小事,不值一提,全当是感谢你们对沧铭天苏月的帮衬了。” 老头话落,书房内安静下来。 气氛莫名有些尬,苏月轻咳了两声,话入正题,“郭公子,敢问铭天在何处?” “沧大哥去了临县帮忙修草土坝,不过诸位不用着急,我算着你们到湘南城的时间,昨日一早便给临县送了信,雨路不好走,估计得今日晚些才能到。各位若不嫌弃,可去隔壁厢房休憩一番——” 于此时,天空一道闷雷响彻云霄,紧接是倾盆大雨落下!! 第178章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直觉不会错 苏月起身行至门口,望着屋檐往下坠的雨帘,眉头紧皱,总觉着心口沉闷得很。 这一路上确实因着雨水多,不好走。 但也正是因着路不好走,他们的马车行径速度很慢,那,后方的追兵为何迟迟不到? 是真的不想再派人来送死?还是有别的后手? 以摄政王不死不休的性子,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身侧,老头也跟了过来,同样面色暗沉,难得严肃,“爷爷有种不详的预感” “女人的直觉不会错” “......爷爷是男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直觉不会错” “......那...” “咱们去临县,越快越好!这一路走的太过顺畅——”,话未道尽,众人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若这湘州城真有什么陷阱,回城的沧铭天定会第一个遭殃。 四个小子莫名心跳加快。 郭宁也神色大变,“苏姑娘??” 苏月语速飞快,“郭公子,还请借我们几匹马” 郭宁点头,“苏姑娘稍等”,男人转身跑向书房截间,片刻从内拿了个包裹出来,“知道你们的身份户籍应该是用不了了,收到父亲来信后,便多备了一手,都在里面了” “多谢!” 众人赶去马厩,路过隔壁厢房,灵宝稍作顿足,房间内细微声响于大雨声中微不可查。 空间内,被埋在一堆杂物下栩栩如生的‘尸体’显露出来。 依旧孤零零侧躺着,着短裤,蒙面巾,胸口处被贯穿的箭伤已完好,除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外,哪哪儿看着都不像死人。 郭宁在衙门里搜罗一堆蓑衣送到马厩。 季聆风虽嫌弃,但形势紧迫,还是把蓑衣套上了身。 就连一向最多问话的罗八川也闭了嘴,穿上蓑衣跳上马,神情严肃朝着底下的黎文黎韬喊道,“好大儿,上马。” 季聆风紧随其后,“好侄儿,上来,二伯带你” 剩下,苏月马术一般不敢带人,一人骑一匹。 老头则带着灵宝跟沈苛。 郭宁一直将众人送出衙门后门,方才回到书房。 脸上担忧之色依旧未退,一身官服被雨水浇了个透。 抖了抖雨水,男人快步往隔壁厢房而去。 一推门,眼前突然乍现的金光,险些把人眼睛闪瞎。 望着一屋子不切实际的金银珠宝,男人后退、关门一气呵成。 缓了缓再次推开,屋内依旧亮堂堂。 “这这这......见鬼了!” ...... 另边厢。 距离州城往东十里外的官道上,男人身披蓑衣,腰间悬双剑,正骑着大马穿梭于雨幕中,马蹄踏过泥泞路面,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额间,大颗大颗水滴顺着脸颊滑落,将男人用于遮掩真容的灰泥冲刷干净,露出男人欣喜又心急的神情。 同时,于湘南州城往西十里外,一队身形高大之人,风尘仆仆、戴斗笠、披蓑衣,看不清穿着打扮,但一身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以及腰背悬扣的弯刃,足以证明来者绝非善类。 未乘马,可脚下速度却丝毫不比骑马慢,携风裹雨快速逼近州城。 两方人马就跟事先约好了似的,与城外岔路口碰了面。 “吁——”沧铭天勒马骤停,马儿受了惊,嘶鸣的同时前腿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 目目相对下,沧铭天皱起了眉头。 对方——竟全是功力不亚于他的高手。 望了眼远处隐隐能瞧见高高城墙的州城,男人伸手缓缓解开身上的蓑衣,取下头上斗笠,一身灰朴朴的粗布短满是干涸的泥浆。 唯独拔出来的双剑,干净泛着光泽,丝丝内息在双剑凝聚,是以雨滴滴落其上,瞬间被蒸发。 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双方一句废话都没有,兵刃相见。 泛着紫光的回旋刃从对面袭来,紧接五道身影跟着纵去。 沧铭天脚下用力,在马镫上一踩,整个人腾空向后滑行。 马儿再次受惊,嘶鸣一声,快速朝着州城方向奔去。 另边厢。 疯人萧一行正朝着岔路口疾驰而来。 与奔去州城方向的空马擦身而过。 苏月扭头看了眼马背上的行礼,突的心下一紧,嘴唇紧咬,眼睛都红了,挥鞭子动作又重了两分。 瞧着苏月加速,老头回头看了眼已经跑远的马儿,一拉缰绳停下,把缰绳交给身前的沈苛,飞身朝着一个方向纵越而去,“草他娘,这马儿还没爷爷我飞得快,爷爷先去一步!” 季聆风只犹豫了两秒,脚在马镫一用力,身影紧随其后。 罗八川看着已经纵出去数丈远的人,一咬牙,抽出马背上的苗刀也飞了出去。 他奶奶的,一个个都跟不要命似的。 等回去了老子再跟你们好好算账,吃的用的打架的,一笔一笔全给你们算清楚。 此刻,被逼进林子里的男人身形如鬼魅,要躲避四面飞来的回旋刃,一边还得找机会突击。 奈何对方人多,且个个身法诡谲、招式奇异,是他以前根本就没见过的路数。 再次望了眼州城的方向,深知不能退的男人,下手又更快了几分。 林子外,疯人萧脚下踏出残影,听着打斗声越来越近。 他朝着打斗声方向大喊,“沧小子,挺住啊!爷爷带人来接你了!” 突闻身后传来喊声,男人怔愣一瞬,旋即嘴角浮出笑意。 竟有种,当初在战场孤军奋战后援军杀到之感,让人血液发烫。 沧铭天眼里迸发出光来,一素长剑挑飞正面袭来的回旋刃,一玄短箭挡住近身攻来的高手,借着冲撞力男人倒飞出数丈远,人还没站稳,又有两人从侧方攻来。 锵锵——两声金属碰撞声,一把长刀,一把折扇分别挡住两侧攻来的回旋刃。 男人扭头,左边是一身乞丐衣裳,形象全无的季聆风。 沧铭天笑了,感激相惜各参半。 季聆风被男人看得犯恶心,“看什么看,被本阁主对男人没兴趣!” 再一扭头,对上罗八川的满脸胡须,瞧不出表情,但眼里的怨气着实很深。 “看什么看,老子是被胁——老子对男人同样没兴趣!” 容不得几人再叙旧两句,对面泛着紫光的回旋刃已经再次飞来。 “刃有毒,小心!”疯人萧立于三人身侧,话落后脸色一变。 这次只来了五人,但是这五人跟以往追杀的人完全不一样。 气息极强。 第179章 找季聆风去,他有钱! 前一秒高调登场的老头,顿时有些怂了,其余仨身后都只跟了一人,唯独老头身后追来了俩,“艹你娘!欺负你爷爷” 九个大人瞬间交上手,后方赶到的小子女娃与苏月牵着马站到一处,紧紧盯着战况。 灵宝被花佑祁背在背上,乌瞳平静幽暗,也反常的没有立刻冲过去。 “他们很强,而且武功路数很怪,不像是咱们平常所见的招式”,花佑祁低声说道,语速极快,“我在我爹给我的武器谱上见过他们手里一样的回旋刃,五刃,形状如镰,这是关外的人” 仨小子诧异,“关外!” 灵宝视线跟着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移动。 她见过师父打架,速度快出剑准,几招之内就能把同等级的人刺伤。这次来的人,竟能跟他打成平手。 还有两个不要脸的一直追着疯爷爷,灵宝小拳头握紧,她这会儿冲上去也是别人的菜。 不能白白送菜,爷奶爹娘他们会伤心的。 用竹针用石头......灵宝抬手,看了看跟前不远处片片残影,小脸耷拉。 会误死。 不能干。 “灵宝,能不能把他们武器给吸走?”耳边传来小少年低声提醒。 灵宝眼睛一亮,视线凝聚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回旋刃上,下一瞬,回旋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全被吸到了一处,后齐齐掉落在地。 回旋刃在被吸入空间的前一瞬,灵宝关闭了空间入口。 这样便不会惹人怀疑。 四小子看向女娃,咧嘴怒赞,“宝,干的漂亮!” 站圈里,亲眼看着让人忌惮的回旋刃莫名落了地,罗八川表情僵了下,短暂失神,一把匕首刺向他胸口。 “你他娘的走什么神,打架呢!”刚遛狗遛了一圈回来的疯人萧,帮他挡下一招。 停顿这一下,后背立刻暴露于人前。季聆风手里折扇飞来,横切打掉袭向老头后背的暗器。 罗八川反手一刀斩下,将袭向季聆风身侧袭来的利刃劈开。 双方暂时拉开一定距离之际,不远处小奶音立刻切入,“回来!” 仨想都没想,顷刻高高跃起,飞身回到灵宝身边。 那四人还想纵身飞扑来,但已经迟了。 四枚竹针穿胸而过,透体而出。 五人已死四个,见状,上一秒还在于沧铭天纠缠的活口,下一秒周身突得炸出一团黑雾。 不明是何东西的沧铭天,警惕飞身抽离,待得烟雾散去,人竟消失不见了。 沧铭天皱眉,快步与众人汇合,“先走,此地不宜久留” 杀手组织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在任务中身死,这人能逃走,说明后方还有杀手未到。 来五个都这般难缠,要是再来一堆,后果不敢想。 “还走陆路?”罗八川收刀纵身跳上马,两个好大儿紧随其后。 苏月看了眼地上四具尸体,心中不安更甚,“换水路,咱们以最快的速度回赤水” 罗八川点头,缰绳一甩,带着人往州城外最近的码头而去。 他娘的,还好他机智,多留了一条路,不然这群王八羔子非得把老子害死在南越不可。 看了眼灵宝,罗八川眸色更深了些,今儿要不是女娃出手,想要杀了这些人,难。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赶到码头,罗八川冲上自己的货船,命人即刻离岸,看着码头逐渐被落在后方,罗八川站在船尾,狂跳了一路的心脏终于慢了下来。 大雨刚停,甲板上湿漉漉的,累得虚脱的老头也顾不上形象了,一屁股瘫坐在地,“哎哟哟,累死你爷爷了,来一趟南越,把爷爷这一辈子要打的架都打完了。 饿了饿了,罗八川,快,给爷爷上酒菜”,老头哎呀哎呀,要死不活的一直叫唤。 罗八川越过他,头也不回,“上你奶奶上,见天吃老子的用老子的,找季聆风去,他有钱!” 男人慢悠悠取下身上的蓑衣一扔,声线懒洋洋,“在船上本阁主可没辙,有钱也找不到地儿用,罗八川,上酒菜!” 一路逃命的严峻气氛被仨一打岔,霎时没了踪影,甲板上‘小两口’对视一眼,沧铭天在兜里掏啊掏,掏出两块碎银,“罗帮主,你看看这些银子可够?” 罗八川瞥了眼他掌心,气得吹胡子瞪眼,转身就走,“都给老子滚犊子!” 这点碎银子,那不够那老头一人塞牙缝的,够勾八呢够! 一声怒吼,把甲板上干活的船员吓一激灵。 船舱楼梯处,老厨子颤颤巍巍支棱出脑袋,“帮,帮主?” “上酒菜!撑死那群饭桶!” “是!” 下得船舱,罗八川回到自己房间,一屁股做到木椅上,打架歪斜松垮的发髻在顶在脑门上,一动一晃。 莫名凄凄凉凉。 吃饭的功夫,大人们围坐一块分析刚才的情况。 灵宝跟几个小子坐在角落,神情蔫吧,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个个脑门上都写着‘我好没用’四个字。 灵宝叹息一声,小脸沉沉。 要是没有空间帮忙,她就是个废物啊! 花佑祁斜了娃一眼,嬉笑安慰,“灵宝,咱们年岁还小,想要长本事不着急的” 灵宝点头,小眉毛皱起,“我就是打架打得太少了。” “......” 四小子搓搓脸搓搓腿,默默滚到了大人们身边听八卦。 第180章 他如今当真是一穷二白 “东巍炎霞关外,有一神秘宗教叫罗刹鬼,里面的人来自关外的两个部落,一个擅长用毒、养蛊,一个擅长用各类武器、暗器。 这宗教每年都会从这两个部落里挑选有天赋的孩童来训练,器为罗刹,毒为鬼。 今儿咱们遇上的应该是罗刹。” 一提到虫,季聆风忍不住皱眉,“这些信息比较粗陋,具体更详细的还得再去查一查。只是这些人怎么入的关?又为何会冲我们来?还突然出现南越!” 花佑祁举手,“那还用问,肯定是奔着师父跟先生来的。” “那些锦衣卫什么卫的杀不了咱们,所以这摄政王便找了高高手来?” “嗯嗯,肯定是这样” 俩憨憨兄弟跟着发言。 “若真是从炎霞关来杀师父与先生,这路程跟时间是不是对不上?”沈苛视线看向苏月。 苏月看他一眼,点头,“罗刹鬼是什么来头我不知,但苛儿说得很对,我与铭天泄露行踪至今不过两三月,若要从东巍的炎霞关一路赶至此地,至少要半年时间” “他们不是冲你俩来的还能冲谁?”老头下意识看向旁侧女娃,老心脏突的怦怦乱跳。 “不管是冲谁来的,咱们这一路不会太平了”,沧铭天看向一旁默不作声,垂眸不知在想啥的罗八川,“罗帮主,若这一路不停,最快多久能回到赤水?” 一路不停?罗八川回神,脸上的胡子早已经被他撕了,表情也生动起来,“你他娘的把人当驴使呢?还一路不停,就是驴也得给时间吃草吧!老子船上就这么多人,白日赶路,晚上还不让人睡觉了?” 怨气咋这么深?“......”被怼的沧铭天抿唇噤了声。 老头立马接话,“大侄儿啊,沧小子他不是那意思,你就说说按照如今的速度,啥时候能到呗” 男人咬牙,“哼——咱们一路南下到湘南,肯定不能原路回去了,得绕路,怎么的也得花个两月——老子告诉你们啊,船上现在已经没钱了,等到下一站补充物资,你们,得拿钱” 呸,真他娘来气,一船的货款花光了,连他身上带出来的也所剩无几,他如今当真是一穷二白,啥也不剩了。 小少爷一拍胸脯,底气十足,“罗叔,别怕,本少爷有的是钱”,花佑祁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嘿嘿,我爹给的,一直放在书箱里,一张都还没用呐” “哼,这还差不多”,罗八川右手鸡腿塞进嘴里,嘟嘟囔囔,一把将银票薅了过来。 酒足饭饱,小子们回房歇下。 灵宝磨磨蹭蹭,又磨磨蹭蹭,揪着疯人萧一个劲问,“安全吗?还会不会有人追来?” 老头第五遍回答她,“哎呀哎呀,小祖宗,放心吧,不会有人来了,这才过了半日,那些狗鼻子追来怎么也得两日后了,快睡吧睡吧,啊” 好说歹说才将娃送回床上,吹了蜡烛,老头走出房间带上房门。 亥时末,拼上老命划了一整天的船员,东倒西歪躺在水手舱里,鼾声阵阵透过木板迸发入耳。 老头揉了揉耳朵,无心睡眠他,慢悠悠上得甲板。 甲板上,早已站了三个人,一边吹风赏夜景,一边对月闷饮。 赏了多日的雨,今夜难得放晴,头顶洒下的月光很亮。 沧铭天看到老头过来,随手扔了一坛酒过去,“再喝点!” 疯人萧接了酒,挤到高个子堆里。 时过境迁,谁能想到曾经要死要活,不死不休的几人,如今能站在一块对月饮酒。 “咱们这一路回去,危险重重,李轩始终不肯死心,派来追杀的一直不断。 依我看,咱们不如各自改头换面,分成四路回赤水,一来能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二来,人少行动更方便”,沧铭天喝了一大口酒,坐下靠着船舷,漆黑眼眸在月光下泛出冷光。 季聆风端坐于船舷,举起酒坛慢饮慢品,夜色下男人俊颜风采更甚,只是一双眸子太过幽深,他垂眸看了眼脚边的人,似猜到了什么。 罗八川举双手赞成,“这主意太好了,目标分散了,追兵想追也追不着,多省事儿啊” 最主要是,分开就代表他再也不用在这群王八蛋手里受气了,想到这,罗八川忍不住咧嘴露出半排银牙。 “你们怎么分都行,但灵宝得爷爷带着,跟着你们爷爷不放心。”疯人萧揭开酒坛盖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辣得老头直皱眉,“这是哪儿来的酒啊?恁难喝,罗八川你厨房里的八仙酿呢?娘的,舍不得拿出来?” 一说起这,罗八川就来气,狗日的,他藏了那么些年的好酒,全在来时让死老头给祸祸完了。 “老头,你别得寸进尺啊,有酒给你喝已经不错了,还挑?老子那点存货早就让你个老不死的喝完了,还想呢。” “草你娘,这么久还没学会尊老,要不要爷爷教教你?” “草你爹,你有本事别用毒,看老子弄不弄死你!” 二人撂下酒坛子,另选地方开打。 夜幕低垂,河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是河水蒸腾而起的轻纱,沾在身上顷刻变得冰凉。 “这群关外罗刹,应该是冲灵宝来的!”又是一口酒下肚,沧铭天抬头望月,一双眸子冷意更甚。 季聆风垂眸,轻晃手中酒坛,坛中酒水发出啷啷声响,“所以你提出分开走?是想自己去引开这些人?” 沧铭天默了默,嗯了声,“知道瞒不过你,有你跟苏月在,老头跟孩子们定能安全回去,我对你很放心” 这群关外人来势汹汹,手段狠辣,这次还只是遇见了五个罗刹,若下次来十个,还有他们没交过手的鬼,与其这般被动防人,倒不如他主动去引开。 另外,他还想去办别的事,事若不了,回了赤水心也难安! “别给本阁主戴高帽子,这套我不吃,你这主意肯定瞒不过疯人萧那老东西,他们能让你一人涉险?若罗刹真是冲灵宝来的,你又打算如何去引开他们?”季聆风哼笑,“我知你今日是能退走的,也知你今日为何没退,但这些人的身手了得,稍有不慎,你也会死!” “季阁主这是在担心我?”老实巴交的人突然开了句玩笑,气得对面人咬牙。 “少恶心本阁主,待他们安全回了赤水,发现你没回去,不又得大张旗鼓来问我你的消息,被烦的还是本阁主。” “你放心,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不会乱来” 放下酒坛,季聆风缓缓蹲下,“你——真的只是想去引开人?” “......”沧铭天对上目不斜视之人,须臾,败下阵来。 季聆风重又站起,提起酒坛一口饮下,“苏姑娘能同意你回去?” 男人毫不犹豫,“她懂我!” “哼,秀什么秀?一股子酸臭味儿” “......”冤枉啊! “等到了土河,我便与你们分开,之后的路还得劳烦季阁主多费心了!” 思忖片刻后,季聆风诧异道,“土河?你想将人引去饕齿谷?” 沧铭天眸心动了动,“季阁主也知道饕齿谷?”问完男人又失了笑,以听风阁的情报网,这天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我劝你还是再想想,饕齿谷里的毒可认不出来你是好人坏人,届时是你先死还是那群罗刹先死,可不一定” 第181章 呸,关门打狗! 沧铭天从怀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送到季聆风眼前晃了晃,“老头调制的千解丸,能借世间百毒”,还有他藏在身上的竹针,一直都没用,在饕齿谷哪种地形复杂视线还不好的地方,正好能派上用场。 “啧,倔得跟头驴似的”,季聆风撇唇,像疯人萧那样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沧铭天颇觉好笑,果然,不管是谁,只要跟老头在一块待久了,总能在老头身上学到点臭毛病。 他提起酒坛,朗笑,“季阁主,沧某敬你一杯!” “哼,不是一杯,是一坛!”两个酒坛碰在一起,哐当一声响。 “季阁主,沧某想请你帮个忙!” 季聆风刚仰头一口酒入口,还没下肚就给喷了出来,“操”,他早该想到这逼敬他酒一定没好事。 男人扔下酒坛就要走,腰带被人一把薅住,“季阁主,别急啊,不是什么大事,待我与你们分开后,麻烦你让阁中据点散播点消息。” “撒开,本阁主欠你的?”季聆风差点抓狂,想走走不得。 扭头看向男人略带委屈的表情,季聆风心中暗骂臭不要脸,全他娘是疯人萧教的恶心招数,“行行行,本阁主应了,应了行了吧,撒手!” ...... 疯人萧与罗八川打了个痛快,打完了,又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坛酒,斗气似的拼着喝。 最后双双倒在厨房门口酩酊大醉。 老头王八翻身,一张老脸被酒气熏得通红,“赤水四大势力,嗝!花家、花高逸......重名,嗝,季、季聆风那厮,重脸皮,清高......文子骞那逼最无趣,就,就知道造武器。 你...罗王八你啊,你...你重利、重财,还是个小人。 你们都他娘,嗝,都他娘是俗人,俗气....俗....俗不可耐! 像爷爷,这样多好,逍遥,自在,桀桀桀!” “少他娘拿老子跟他们比,他们多清高、多有节气啊”,罗八川躺在旁边,酒熏之后,说话少了平日里的攻击性,音调也低了不少。 “花老儿,几代靠着矿山赚得盆满钵满。 季聆风那个死人妖,嗝!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躺着就能赚钱。 还有文子骞,那狗币,凭着文家独门,嗝!独门锻造手艺,一堆人上门求着让他收钱。 只有老子,哈哈哈,老子得成天去外面跑,才能养得起一帮子的人” 连日积攒的怨气太深,有了宣泄口,罗八川委屈吧啦,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到赤水来的,哪个不...不是一身罪孽?说老子待人刻薄,说老子...老子歹毒。 说老子手段下作,说老子粗鲁,老子不是人。 依老子看,你们才不是人,你们他娘的全变了,变了......都忘了赤水地界的,的生存法则..... 你们一群狗......狗币,老子拼拳头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瞧不上老子,凭什么背后骂老子,老子有什么错?呜呜...... 你们也就,就背后骂人这点能耐你们,哈哈哈,有......有本事...来单挑......呼噜、呼噜...” 耳边传来震天鼾声。 疯人萧偏过头看去,刚才骂骂咧咧的人已经睡死。 “狗东西,说睡就睡,酒量还没爷爷好......嗝!呼噜...呼” 月光依旧温柔明亮,厨房门口打鼾声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大,跟睡着了都要比个高低似的。 良久,厨房外上两道人影走来,各自沉着脸,一人一个扛起送回客舱房间。 ...... 黎明前夕,整片苍穹陷入黎明前短暂黑暗。 为了不引人注意,货船特意找了处废弃码头停泊,四周安静,水雾缭绕。 一群黑影悄无声息潜近,将码头围住。 着夜行衣,蒙着面,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眼睛没有眼白,漆黑的眼球显得空洞又黯淡。 黑衣人没有立刻动作,伏于远处一动不动,直到天际开始泛出一缕灰白。 一声短且轻的笛声从远处响起。 黑衣人快速摸上船,抽刀破舱而入,朝着床铺直接下手,狠辣利落。 “桀桀桀,来得可真快,来啊,关门放狗!呸——关门打狗!” 船舱内,迅速响起箭矢嗖嗖声,来不及躲开的黑衣人被房间内的机关弩箭扎了个对穿,余下的黑衣人刚冲出船舱,迎面撞上几张渔网,全给兜进了渔网内。 撒了网的罗八川,飞速遁开,一颗心脏怦怦直跳,待看清渔网中的人不过是普通打扮,莫名松了一口气。 季聆风从间房角落走出,手里拿着一把手弩。 老头紧跟其后,挺着肚子,站到一群垂头没了动静的黑衣人面前,二八步子一撇,“意外吧?没想到吧?喝得烂醉如泥的人居然没在房间里睡觉等着被抹脖子,桀桀!” 船舱末尾,小子们窜出,由花佑祁打头,个个叉腰傲娇脸,跟老头的嚣张范儿如出一辙,“铁憨憨,真当咱们睡死了!哈哈,这就叫请鳖入瓮” 黎韬,“得亏了罗叔这儿房间多!” 黎文,“也亏了季叔叔机智,让咱们提前换了屋子” 沈苛抬手搭上俩兄弟肩膀,“主要还是先生未雨绸缪,提前让咱们布了防” 花佑祁回头,“照这么说的话,咱还得感谢伶儿姐姐了,这些机关弩可都是她送的,哈哈” 小萝卜头被苏月与沧铭天牵着走在最后,小嘴撅得高高,“你们又骗我” 众人望天,“......” 他们这是逃亡之路,身后时时有疯狗在追,怎么可能真的掉以轻心。 还是灵宝单纯可爱,招人! 看众人装傻,灵宝小脸丧了。 她就太相信自己人了,特别是疯爷爷,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哎!下次,她还是会信。 天际鱼肚白渐渐扩大,天光从遥远那端照过来,透过舷窗。 也照亮了渔网中一众黑衣人的脸。 紧接,悠扬清亢笛声再一次从遥远处响起,往这边飘来。 离得黑衣人最近也看得最清的季聆风脸色大变,“小心!快退” 他话音刚落,三个大人已经抱着孩子们跟苏月各自退开。 砰——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在黑衣人堆里炸开。 爆炸不可怕,可怕的是爆炸后,从他们体内爬出来的黑色小虫子。 密密麻麻的,朝着四周快速袭来。 第182章 走,今儿灵宝请客 季聆风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头发丝都炸起来了。 身侧罗八川一掌拍醒他,“发什么愣啊蠢货,去甲板,上岸!”怒骂一声,罗八川后背苗刀祭出,直接从船舱顶部破开一洞。 旋即拎起身旁俩‘好大儿’挤了出去。 草他姥姥,这才过了一日不到,这群杂碎就跟了过来,真是要不死不休啊。 灵宝有样学样,空间一开,大石头祭出,轻轻松松砸出一个大洞来。 赶在虫子袭来前,众人安全飞出货船落于码头上。 看着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爬上甲板追来的虫子,众人只觉头皮发麻,再想到这些虫子是从人身体爬出来的,更是一阵犯恶心。 “是蛊虫!”老头凝眉喃喃,他疯人萧玩了一辈子毒,要说他对毒有什么短板便是这蛊毒了。 不是他不会,而是这养蛊的方式太过残忍,要想养出凶残厉害的蛊虫,光用毒喂养还不行,得以人食毒,再将蛊虫寄养在人体内。 何其残忍? “这群瘪犊子玩意儿” 好在货船离岸边还有一定距离,虫子落入水中,片刻便没了动静。 “别发呆,快走!此地危险!”季聆风随手抓了个小子,正欲离开。 许是为了应证他的话,那缕笛音第三次响起,周围也再次出现异动。 窸窸窣窣声从破败码头的各个角落传来。 数以数不清的各色大号虫子,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汇聚而来。 “红橙黄绿青蓝紫,草他娘的,养虫子还养出花样来了”,老头一句话刚说完,虫子大军里立马窜出几只张翅膀的,扑腾着朝人群里的小萝卜头袭来。 疯人萧被吓一激灵,身上抓啥扔啥,只可惜他的毒对这些小玩意儿好像不起作用,没能杀得了蛊虫,反而刺激得它们活动更快更敏捷。 关键时刻,还是沧铭天带着剑气的一剑挥出,斩落低空飞行的蛊虫。 “下水!”沧铭天道了句,拎起手边小子跟苏月就跑。 花佑祁麻溜窜上季聆风后背,“二伯,溜溜溜!” 罗八川看向站在旁侧与自己目目相对的‘好大儿’,最后黑着脸一边扛起一个。 三人起步时,疯人萧已经跑出老远,灵宝一早就跳上了老头肩颈,坐得稳稳的。 后方众,“......” 几个大人把轻功运到极致,窜得老高,在水面踏出了数十丈远后才因无法再借力,落入水中。 “帮主,帮主欸!”河面上,三艘小船穿透水雾,悠悠朝水里露头的人划来。 二十来个水手,外加一老厨子,个个身上扛着大包,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何东西。 早被嘱咐过,情况不对便划船溜的水手,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整装待发地候在船舱底。 一听到头上动静,众人开了小门就溜。 一行落水鸡爬上小船,一刻后,到得对面。 清风吹过,落在一群落水鸡身上,凄凉无比! 老头抖了抖身上水渍,又气又怒,“他娘的,在白云城,何时受过这种气?从来只有别人忌惮爷爷的份儿,如今却被人追着跑。”想坐下歇息,屁股还没落地,人就被拎起。 “别歇了,先离开这里”,季聆风指了指对面两道模糊的黑色身影,沉声道,“那俩应该就是鬼了!” 昨日才对付了罗刹,今日这鬼便追了上来,看来这群人追踪的手段不容小觑啊,本以为至少能安生两日,哪曾想追来的这般快。 罗八川站在岸边,咬牙切齿看了两道身影一眼,旋即目光幽幽落在货船,咬牙切齿立刻变得痛心疾首。 草他姥姥的,那是他漕运行里最好的一艘货船了,就这样被毁了。 沧铭天转身拍了拍他肩膀,“罗帮主节哀,这船,沧某以后赔你” “你赔得起吗你赔,穷酸样!”扔下一句话,罗八川快步离去。 眼不见心不烦! 还有那什么罗刹鬼的,老子记住了,早晚得讨回来。 没了船,一行只能用腿,赶了大半日的路,才看到一座小城池。 正所谓,在水路靠罗八川,上了岸一行人能靠的只有季聆风了。 “......”,季聆风回头看了眼冲他龇牙的一群人,小白眼一翻。 “咱们的户籍文书——”话没说完,季聆风余光瞥见老头背上的奶娃,身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小包裹,把‘没了’两字又给咽了回去。 “这里是湖洋城下的一个小县城,听风阁在这里可没据点,要吃要喝得花钱”,言下之意很明确,东西都在船上,要钱——没有! “宝有啊!一百两”,坐得高高的女娃回头,一张银票被她拿在手里扬了扬。 这钱不是袁家库房盗的,库房里东西在离开湘南城时全被她扔进了县衙。 这银票是她老早以前从空间那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当初是她不识,误以为是没用的东西,便一直搁在了空间里。 老头夸赞,“啧,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咱灵宝,走,今儿灵宝请客” 入了城,一行找了间酒楼入座。 罗八川把手底下的船员全派出去附近码头打探消息,看能不能租一条船前往赤水。 相比起陆路,他还是觉得水路比较安全,毕竟那些恶心人的虫子怕水。 饭桌前,老头饿死鬼附身,手里嘴里就没闲过,抽空还能再抱怨两句,“还没到一天时间,这群杂碎就跟了过来,跟狗皮膏药似的。回头爷爷去趟炎霞关,非端了他们的窝不可。” 一想到那些虫子朝灵宝扑来的画面,疯人萧气犹不顺,嘴里嚼嚼嚼的动作又用力了些。 罗八川的吃相与之相比,不相上下,这还是他吃的第一顿不用自个花钱的饭,造得可带劲儿了。 听见老头的话,他立刻开声嘲讽,“说大话不用钱,说起来就不害臊?今儿是谁被一群毒虫追着跑来着?玩了一辈子毒到头来还不如人养虫子的,还想去端了人老窝?做梦呢?” 老头一拍大腿,“对啊,等回了赤水,爷爷就去研究研究蛊虫,凭爷爷的天赋,养的虫子肯定比他的更肥更大颜色更多。” 这反应愣是让罗八川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最后又自个憋屈。 第183章 前方危机四伏,他却再无顾虑 沧铭天眸色沉得厉害,“今日上船那些人,一听见笛声,毫不迟疑全部自爆,所以,他们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当时离得最近的季聆风接上话,“确切来说他们应该被称为痋人,他们没有自主意识,全靠体内蛊虫控制肉体以达到行动目的,具体更详细的信息我需要再查一查。 光线照过来的一瞬,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痋人的眼珠子呈黑色没有眼白,透过光线能清晰看到蛊虫在皮下蠕动。而那些笛音,也不是控制人,是控制蛊虫的” 苏月想问题比他们想得更深,“昨夜我仔细研究过版图,从东巍炎霞关到南越湘南城,最快最近的路线是从炎霞关入关,横穿小半东巍再由南越的南辽关入境。而南辽关距离湘南堪堪两城之隔。 其次,他们来的人数并不少,这样一批人能悄悄潜进关内,还一路从东巍横跨入了南越,要说没有两国之人相帮,天方夜谭!” 罗八川这次跟上了节奏,“所以这东巍的人,跟南越的人勾结在一起了?” 他话落,双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男人屁股往后挪了挪,差点没坐稳摔下凳子,“都,都看老子作甚?” “罗帮主,或许你说的没错。”苏月忍笑。 “铁老壳终于开了回窍”,季聆风冷哼,旋即又扭头看向沧铭天,笑的意味深长,“要弄清他们的真实目的,你这回更有理由单独行动了!” 双双眼睛唰一下又落在沧铭天脸上。 “......” 聪明如沈苛,一语道破,“师父,您是想再回皇城?” 一群人里若说有谁跟沧铭天的命运最像,那定是沈苛无疑了。 两人身上都背负着仇恨。也知仇恨在心中生根发芽后,那种急迫想要报仇的心情。 季聆风挑眉看向沈苛,眼底盛出赞赏,他就说,苏月教出来小崽子能是不会想事的? 沧铭天张了张口,“为师——” “师父,咱们闯江湖的最讲究快意恩仇,这摄政王想至您于死地,您就该回去找他算账”,花佑祁打断他,恣意笑容扬起,“要我,我也去!” 黎文,“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何况这摄政王还是幕后第一黑手” 黎韬,“明知是忠臣,还要杀人灭口,就该找他报仇!” 小灵宝噌噌奔来,一拍胸口道,“带宝一起!” 大人们看着这群孩子,须臾,纷纷笑开。 连罗八川都没忍住,别开脸,眼角纹路舒展开来。 疯人萧挨个拍小子们脑瓜,“你们师父这一去,可生死未卜,一个个笑的,没心没肺啊真是。不过,换做是爷爷,我也去!先把人抓来折磨个十天十夜——” “是让他坐恭桶窜稀?还是毁了那劳什子摄政王的脸啊疯爷爷?” “......”听一嘴的某人,脸色沉了下来,斜眼撇向说话的黎韬。 “......”黎韬笑脸一收,认错态度很诚恳,“季叔,我错了!” 疯人萧看了眼头顶滋滋冒黑气的男人,肚子里又开始冒坏水,“桀桀桀!季阁主,爷爷调配的泻药如何啊,要不要谈谈当时感想?” 罗八川没忍住,噗嗤喷出米饭来,“哈哈哈,季阁主还是甭说了,正吃饭呢。” 一根筷子袭来,横着抽在罗八川嘴上。 “......”罗八川瞪眼,“草你爹季聆风,又不是老子调侃你,你打老子作甚?” 灵宝小下巴一抬,看向罗八川,“季叔叔打疯爷爷,我帮,打你,我不帮” 众,真理了! 所有人都在乐,唯独苏月一人沉默不语的吃饭。 她懂他,可她同样也忧心他! 若真让他一人回去,苏月如何能安心? “月儿”,沧铭天唤。 苏月回神,抬眸看向他,眼神坚定,“铭天,我想过了,让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不可——” “你且听我说完”,知道男人心里的打算,她道,“你安心去做眼下之事,皇城的一切先交给我。 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年,背后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想要把这些秘密一一揭开拉他下位,一时半会肯定急不来,以你这性子,你如何做得?” 沧铭天怔愣几秒,眼神突的柔和下来,未再多说什么,她懂他,他亦知她! 几个大人目光落在眼神拉丝的二人脸上,撇嘴翻白眼。 “你俩不要原地洞房?咱们给你俩腾地儿?” 俩慌忙错开视线,沧铭天正了正表情,“咳咳,那便依之前提过的计划,我们掩藏身份,分开行动” “这群罗刹鬼我会尽量去引开,届时还得靠季阁主将我与灵宝去往土河的消息放出去” 苏月点头,夫唱妇随,“季阁主,我应该会在湘南城待段时间,之后再与郭家郭宁一同回京,届时还要多倚仗你听风阁与我互通消息。” 沧铭天抱拳,“还得有劳季阁主、罗帮主这一路回去多费心,这些孩子便交给你们了” 季聆风懒懒开口,“行了行了,人是本阁主送出来的,自然会安然无恙把人送回去” 罗八川不服,嘴上一道明显筷子印,“什么叫你送出来的?合着你们这一路是坐空气来的?” 费钱费神费力,还他娘的受了一路气。 现在连他的货船都折进去了! 苏月忍笑,“罗帮主,我在郭家待了几月,知晓相府有不少生意正愁没有河运,不知你可愿意与相府合作?有了相府的关系,至少能让你的漕运行在南越多开出一条新的航线出来” “一条不干,老子要两条”,嘴上不满,心里早已乐开花的男人不闹腾了,坐下继续该吃吃该喝喝,白捡来的一顿大餐不吃白不吃,吃垮那小萝卜头! 嘿嘿! 沧铭天环视身周一圈,视线一一划过眼前人面容,眼底隐隐有湿意,唇齿间喊了一句多谢,未说出。 他沧铭天之所以会去赤水,一来,是心系当初那些边城将士的遗孀遗孤,想让他们有个能吃饱能活下去的地方,还有他当初对苏月的承诺。 若不是这两份责任,或许他早就不论生死杀去了皇城。 二来,他何尝不是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替沧家洗冤,替沧家报仇雪恨,此仇不报,将来下了地府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如今袁家与贺家已经得到惩罚,但那高高在上的第一幕后黑手——摄政王,却还活着,还没得到他应有惩罚。 心中那团复仇的火焰,时至今日,彻底被烧了起来。 因为多了志同道合友人,多了愿意给他支撑的帮手。 疯人萧往他肩头锤了一拳,季聆风亦是用手背在他胸口敲了下。 “......”罗八川对上看过来的两道目光,放下碗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似不甘不愿,拍到男人肩膀的手却是极轻。 还有身边这些孩子们看过来的眼神...... 大家都心照不宣,也知道沧铭天想说什么,但他们不需要。 沧铭天唇角扬起,眼底雾气散去,一脸沧桑之感散尽。 随即笑意变大,最后笑声冲出口腔,豪气云天。 前方危机四伏,他却再无顾虑。 ...... 第184章 苍蝇腿不也是肉么 货船是在第二日一早租上的,小灵宝大方给了钱。 小县城距离土河大概还有一百里的路程,不过沧铭天并不打算先去土河,他得先将苏月送回湘南城,之后再前往。 把一行人送上船,沧铭天取下腰间两柄剑递了上去,“灵宝,你如今的功夫也算驾轻路熟,该换换武器了” 灵宝郑重接过双剑,抬头,“师父?剑给我,你用什么?” 自昨夜后,沧铭天以往那张沉闷的脸,变得时时刻刻都带着笑意,整个人好似一夜间年轻了十岁,他笑道,“灵宝,剑法到了一定境界后,是不依赖武器的,再则,这双剑不易带去皇城” 娃点头,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师父,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傻灵宝,武器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不是你去保护它”,苏月一身华丽服饰,脸上有着精致妆容,走动间,头上步摇发出清脆当当响。 摸了摸娃儿的脑壳,苏月眼眶微微泛红,“灵宝,你可怪为师不跟你们一道回去?” 娃立刻摇头,“先生,您教过。当行而行,无所顾虑!” 当行而行,无所顾虑! 这话从一个六岁女娃嘴里说出,苏月既觉好笑,又觉欣慰。 再次抱了抱娃,‘小俩口’转身出了船舱。 分别在即,沧铭天没让众人送他们下船。 码头宽道上,一辆豪华马车停驻在侧。 沧铭天摇身一变,成了长相平平的富豪商贾,携温柔端庄爱妻上湘南做买卖。 ...... 今日罗八川心情大好,特地把身上为数不多的老底掏了出来购买食材,吩咐老厨子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即将分别的‘同伴’ 货船在运河上快速行驶,明亮月光洒下,甲板上落上一池月光。 船舱内灯火明亮,众人围坐在矮几旁,满桌子好菜色香味俱全,罗八川从门口走进,手里提了两坛好酒。 一想到马上就能撇下这群孙子,男人多日积攒下来的怨气烟消云散,控制不住想笑,“哈哈,敞开了吃敞开了喝,今儿老子请客,待明日到站,咱们就分开” 是以,这顿酒菜是他特意招待——啊呸,是特意庆祝自己摆脱这群瘟神的宴席! 众人瞧他毫不掩饰的高兴劲儿,嘴里直呵呵。 季聆风已经换上了自己的红色战袍,手里折扇一收,指向对面五个娃,似笑非笑,“五个小娃,我与疯人萧顶多一人带俩,罗帮主,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罗八川开酒坛的手一顿,沉下脸看向他,“什么意思?你季聆风带三个会吃不上饭还是咋滴?” “非也非也!崽子带多了,恐会引起旁人注意,把娃分三路最合理” “......”一盆冷水落下,浇了个透心凉,罗八川眯眼,戾气溢出的眸子扫过一众小子,他倒想看看有哪个小子敢贴上来。 黎韬就盘腿坐在他身侧,对罗八川的凶相一点不怵,两手圈住人手臂,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嘿嘿,爹,好大儿跟你走啊!” 罗八川抬手挣脱对方,咬牙切齿,“......撒开,老子不想跟你走!” “您总得带一个不是?” “老子可没钱多养一个——”话未落,对面小女娃噌噌奔来,掏出两张银票递上去,“罗叔,我哥的伙食费” 她懂,她都懂,以前师父跟先生来家里吃饭都上交伙食费的,看在这一路罗八川对他们还算不错的份上,这钱她给了。 罗八川盯着女娃手里的银票,嘴角一抽,又一抽。 这他娘的能是钱的事儿吗? 他是不想带,不想带! 但有,总好过没有。 男人正想伸手接过,一旁老头的声音悠悠传来,“啧啧——灵宝啊,你这不是打你罗叔叔的脸么?他一帮之主怎么好意思收你一个娃娃的钱? 沿路钱庄恁多,凭罗帮主的脸面,弄点钱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么!” 男人手里动作加快,他好意思,好意思,好意思得很! 可惜晚了。 女娃已经把银票收了回去,还一本正经道,“罗叔!倒是宝不懂事了” ......男人气得五官歪斜,怒目看向老头。 草他奶奶,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来一趟皇城,货款没了,回去还得赔钱。 如今连他的货船也折了进去,想要造新船,又是一大笔开销。 苍蝇腿不也是肉么! 罗八川沉默了,只觉得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不香了。 黎文、沈苛,俩小子看了眼季聆风,默默挪动屁股靠了上去,笑嘻嘻,“季叔叔” 季聆风斜了二人一眼,哼一声默许了。 见状,老头一手扒拉灵宝一手拽花佑祁,“看来你俩没人要,只能跟着爷爷一道了” 季聆风白他一眼,“要不咱俩换换?” 老头,“换个屁,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季聆风,“本阁主给你面镜子,你先照照你自己?” “......季聆风,骂人不带损脸的啊” “不是你先骂的吗?” 老头一挺腰板,拍桌,“打一架?” “本阁主还能怕你不成?” “疯爷爷,喝酒喝酒,季叔叔,吃菜吃菜,罗叔,我给您满上”,几个小子赶紧奉上筷子、酒杯、碗碟,一桌子全是好菜,可不能因为干仗给毁了。 罗八川端起酒杯,一口闷下。 草他娘的,怎么不打起来? 他也想参合一脚,正有气没地儿撒呢! 第185章 小孩也有小孩的雄心万志 饭饱,小子们勾肩搭背,拉上灵宝一块出了船舱。 上了甲板,几人就地一趟,开始晒月光。 河面上有清风吹过,拂过每个人脸庞,带上些许湿气。 四个年岁相仿的小子,加上个人狠话不多的女娃,有一搭没一搭唠嗑! 黎文,“这风倒是有点月儿村的味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中秋前回去,有点想香香姨做的月饼了!” 黎韬咸鱼翻身,看向他,“马上就到秋收时节,这会子的青河畔应该金黄一片了吧?不知道阿爷阿奶爹娘他们这会儿在做啥。” “还能做啥,这会儿肯定在睡觉呗” 沈苛掏出从桌上顺出来的果子,一人给了一个,“小韬,你一人跟着罗叔叔回去不怕吗?” 咬了口果子,黎韬满不在乎道,“不怕,罗叔叔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我要是出了事,灵宝跟疯爷爷不得去端了他漕运行的总舵?他是生意人,这种亏本的买卖他不会做。” 黎文坐起身,诧异看向他,“嚯——二弟,行啊,出来一趟个子没见长,脑子倒是长不少” “哥,别闹,我比你小一岁,个子已经跟你一样高了,没长个的是你。 你俩就别担心我了,这一路回去肯定不会让你们跟着听风阁暗卫历练了,见天的跟着季叔叔你们就不怕被他坑?” “不怕,正好跟季叔叔学学怎么坑人,不能计到用时方恨少,你说是吧苛儿!” 花佑祁从仨身上收回目光,翻身看向靠着船舷席地而坐的女娃,笑问,“灵宝,你想家吗?” 娃点头,抬手把剥好的橘子送进嘴里,一咬,酸得娃直皱眉,“也不知道后院里的秋橘树结果子没!” 树苗是从她空间里移出来的,结的果子可甜可甜了! 花佑祁滚到娃脚边,抢过她手里的酸橘子,把自个手里的甜枣塞给她,“阿奶知道你喜欢吃秋橘,肯定能给你留上一些” 灵宝思维转变极快,看了眼手里大枣,歪头,“你喜欢吃橘子?” 师弟干嘛要抢她的酸橘子啊? “......” 花佑祁白她一眼,把手里橘子瓣扔嘴里,酸得龇牙咧嘴也没往外吐,“本少爷,喜欢!” 一旁仨,笑得滚到一块。 灵宝对别人的示好是真的一点没开窍,太可爱了。 “哈哈哈,小花花,以后的酸橘子,哥哥都留给你了” 花佑祁气犹不顺,起身扑到打滚的仨身上,又是掐又是挠的。 笑过闹过后,几人喘着气,扶着歪斜的发髻重又躺好。 望着头顶上快满盈的月亮,黎韬眼里迸发出丝丝光彩,“我以后想学做生意,像罗叔叔那样踏遍中原各国。 这一路跟着他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等将来我有了能力,也想带着爷奶爹娘一块儿去看看这天下大好河山。” 先生说,人生在世,当学有所成理有所想,这大概就是他目前最想做,也是他最够得着的理想了。 “哥,你呢,以后想做啥?” “我!我想像先生那样,做个上层谋士!” “噗——哈哈哈,哥,别逗,咱俩这智商,就不配!” 黎文抬脚踹向他屁股,咬牙,“你自个不行,别带上我,待哥哥我再猥琐发育几年,一出世,定能惊天地泣鬼神!” “小花花,你呢?” 花佑祁枕手沉思片刻道,“本少爷自然是继承我花家的矿山,从矿二代变成矿一代呗!” 俩兄弟撇嘴,猜到了! 仨聊完,很有默契的一同看向沈苛,“小师弟,你以后想做啥?” “报仇!”沈苛不假思索,报仇两字咬得又重又沉。 仨互看一眼,正了脸色。 连灵宝也噔噔噔凑了过来,报仇就说明有架打,有架打,她就有兴趣。 娃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莫得表情,却更能显得她认真,“要打架,师姐帮你!” 沈苛坐起身,视线一一从师兄姐们脸色扫过,笑道,“不用担心,我现在还没有本事去报仇,我想从军!” 从军?仨小子唰坐起身。 “小师弟,从军很辛苦,若遇上战事,你还得冲到最前面,一不小心就可是会丢性命的” “对,师兄劝你走科考路子,以你的聪明才智,当个状元郎不是手拿把掐? 到时候让罗叔叔给你弄个新身份,入了朝做了官,耍耍心眼子也能让你的仇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回也算是见识过朝中之人尔虞我诈了,照搬照抄搞陷害呗! 花佑祁目不斜视看向沈苛,“沈苛,你打算走?” 沈苛没说话,从怀里摸出那块随身携带的令牌,大拇指在沈字上摸了摸,他道,“嗯,出了南越,我便不与你们一道回去了,我绕道去鸿洲边城” 黎文顿时急了,“你不回去见见阿爷阿奶他们?” 沈苛垂下头,眼底泛红。 怎么不想? 可见了又能如何?徒增伤感罢了。 “也罢,不回去就不回去,还剩得爷奶爹娘他们伤心”,黎韬学着疯人萧的动作在沈苛肩上锤下。 “真要遇上什么危险,山高路远的,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些时日我同你一路,定得日日监督你好好练武,每日只准你睡两个时辰”,黎文不情不愿,一拳头砸下,砸得人险些躺下。 “又不是生死离别,一个个的,丧着脸作甚?”花佑祁一把勾上沈苛脖子,“小师弟,待你在军中做上了将军,师兄我定不远千里来为你祝贺!说到做到。” 黎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旋即也笑开,“那到时候咱一块去,定要把你的将军府吃垮。哈哈哈” 沈苛扭头看向灵宝,“大师姐,你来吗?” “有架打,我就来!” 众人被女娃这个预料之中的回答逗笑,旋即越笑越大声。 大人有大人的豪气云天。 他们小孩也有小孩的雄心万志! 笑过后,几个小子把目光落在小萝卜头身上,“灵宝,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灵宝想也不想,“自然是天下第一” 又是预料之中的回答,这让几个小子都没法搭话了。 灵宝没理会几人,小手抱臂,静静看河光月色。 身后有大人们热闹的吵嘴声,身边有师弟们的嬉笑打闹。 有远方一身热血师父与心细重情的先生,还有月儿村爱她护她的家人。 思及此,灵宝小脸浮出萌软笑意。 她要做天下第一,也必须做天下第一,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好她想护之人。 旁侧,嚣张傲娇小少年侧眸,视线落在小女娃眼角那丝笑意,也跟着扬起唇角。 片刻,他凑了过去,笑得极其不要脸,“灵宝!” 小女娃扭头看来,小眉毛一压,“作甚?” 花佑祁瞄了眼还在嬉闹的仨,压低声音道,“以后,你做了第一,哥哥这条命可就交给你护着了” “凭啥?” “哥哥有钱啊,只要哥哥不死,就能给你花不完的钱,还能让疯爷爷、阿奶阿爷他们吃香喝辣!” “我自己也能让他们吃香喝辣” “有人给你跑腿使唤还不乐意?” 灵宝认真思忖,小脑瓜点了下,“这倒是可以” 小少爷拉着女娃坐下,兴奋极了,“那可说好了,你以后得护着我,保我长命百岁!” 仨在后面听到了,“......” 个不要脸的! 顷刻,甲板上响起小少爷杀猪般惨叫,回荡于整片运河。 第186章 朽木兄弟情,一碰就碎? ...... 再次离别,众人没有丝毫伤感。 码头停泊。 小子们嘻嘻哈哈,对之后的路程有无限期待。 三个大人的笑意更甚,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各自领着娃下船。 人前脚刚走,后脚货船就迅速离岸,罗八川站在水手舱,恨不得自己也拿上一对船桨去划。 二人看了眼飞快离去的货船。 一个冷哼。 一个怒呸。 人来人往的码头上,二人视线对接一瞬,又各自别开。 顶着‘霍郎’脸皮的季聆风,折扇一摇,“小子们,跟上,这一路回去,包你们吃得溜圆” 黎文,“此次目标,长肉二十斤!” 沈苛,“倒也不必!” 疯人萧一手灵宝,一手花佑祁,“咱们也走,爷爷还能让你俩讨饭不成?” 灵宝一拍胸口,“宝还有三百两没花呢。” 花佑祁眯眼咧嘴,“灵宝,哥哥还能让你花钱不成?走,去城里钱庄,本少爷去刷我老子的脸” 还没走远的黎文沈苛眼角一抽。 嘚瑟!别一会去了钱庄让人给撵出来。 两拨人马混入人流,兵分两路,各自昂头阔步。 走出码头,疯人萧一行仨,看向不远处高大耸立城门。 城门上刻字,渝州。 花佑祁拽了拽老头衣袖,“疯爷爷,这渝州可是最南边,赤水在最北边,罗八川把咱们扔这儿,有点过分哦。” “爷爷倒是觉着挺好,那么早就回去干啥?来皇城这一路爷爷还没好好带你们游览过南越风光呢,正好,给你补上。桀桀桀!” 看老头笑得那坏样儿,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花佑祁也来了精神,四顾见没人注意他们,小声道,“疯爷爷,这渝州可有什么说法?” 疯人萧拽着人往城里走,眼冒绿光,“听没听过一句话,五方之贾,以财相雄,而盐贾尤炽。就跟你花家矿山多一样,这渝州呢盐矿泛滥,盐商多,自然有钱人也多!” 灵宝立刻会意,眼眸锃亮,“打家劫舍!” 花佑祁,“是劫富济贫,灵宝!” 老头眯眼,“走!” ...... 另边厢。 季聆风带着黎文沈苛直奔码头客船停泊处,租了一搜小客船,往渝州相反方向驶去。 刚下船,这会儿又登船的师兄弟“??” “季叔,咱为啥又坐船?”看这方向,不正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运河?黎文挠头,不解。 季聆风不知从哪儿搞了张太师椅放船舱里,人往上一趟,慵懒又惬意,连着嗓音也懒懒的,“咱们的逃命路线瞒不过那些罗刹鬼,也瞒不住皇室之人,各都城以及码头肯定有不少人盯着。 想要甩开他们自然得反其道而行,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黎文瞪大眼,“有人盯着?那咱跑了,疯爷爷他们怎么办,还有罗叔跟我弟都在货船上,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取下挡在脸上的折扇,季聆风看向他,“疯人萧身边有灵宝这个大杀器,反而比咱们更安全。倒是罗八川那儿,可就不一定了” “......” 黎文,“希望二弟一路平安” 沈苛脑袋支出舷窗,朝某个方向深深叹了口气,“自求多福吧” 听了一嘴的季聆风嘴角抽动一下。 这沧铭天教出来的徒弟都是什么玩意儿? 朽木兄弟情,一碰就碎? 不过,罗八川那厮还是有些本事的。 之前被迫落水,那些水手划船来时,他可看见好几个水手包里都装着索链,那可是漕运行祖传的杀器。 这玩意儿都背上了,还怕有人在水上拦截? ...... 货船离岸后立刻就改了道,罗八川不想动脑子,直接选了一条最近的航线直奔赤水。 船舱内,罗八川四仰八叉睡在圈椅上,脚搭在扶手上一晃一晃。 脚下是一坛已经见底的好酒,方桌上是老厨子做的一桌子好菜,已经被他扫得所剩无几。 喝得脖子脸发红,嘴角笑意是怎么压都压不住。 清净啊,舒坦啊,哈哈哈!!! 黎韬趴在舷窗处,七月的日头很热烈,蒸发的河中水汽吸入鼻腔后总感觉黏糊糊的。 运河上船来船往,大小不一的船只迎面驶来,却总能在一定距离时稳稳错开。 黎韬好奇,扭头朝躺椅上快笑出声的男人,问,“罗叔,河中船只如此多,会不会有避之不及撞上的?” 心情好,罗八川也乐得多说两句,“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懂,河上为生之人的道道多了去了。 每艘船的船头都有旗手,两船相会,以旗色为信,一左一右,如何能撞得上啊!这要是都还撞上,老子不得把掌舵的脑袋拧下来!” 黎韬一指窗外,“罗叔,那这后面的船往前撞该如何?船尾也有旗手?” 后面? 罗八川差点从圈椅上跳起,从舷窗支出脑袋往后一瞧,嘴里立刻又是爹又是娘。 “是摄政王的人,草他娘,这群杂碎,敢来找爹的茬!” 货船后方是两艘并列的客船。 乍一看不过普通客船。 细看,那船头上站着人不正是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么? “咱们才刚分开行动就追上来了”,罗八川磨牙,拳头硬了,感情一群人里就他罗八川好欺负? 黎韬闻言,立刻从衣兜里掏出毒气瓶、噬心散......一大堆瓶瓶罐罐全是剧毒。 “罗叔,你看看用得上啥的,随便拿,疯爷爷说了,打不过的时候就下阴招!” 话落又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刀鞘一拔泛紫刀刃摄人心魄。 “这是季叔叔给的,疯爷爷在上面又加了一点料,说危急时刻用来自保,攻对方一个不备” 罗八川看着不停往桌上扔东西的小子,是越看脸越黑,越看越心惊。 磨牙心中怒骂,两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这些东西只怕是对付他用的吧? 第187章 有种别追!爷爷立马停下 “你,还藏了啥?” “罗叔你说啥呢?我要真想藏就不会拿出来了”,黎韬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竹针,黑黝黝,还反光。 “这也是用来扎敌人的?” “......”那倒不是,灵宝说你不听话就用来扎你。 这话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说,黎韬用力点头,“对,扎敌人!爹,好大儿跟您一条心!” 撇开视线,罗八川抬脚往船舱外走,“小子,别油嘴滑舌!本帮——呸,老子不吃这套。就后头那两艘船也想让老子吃瘪?看不起谁呢。 你跟来,老子让你看看漕运行的真本事!” 真以为他在白云城被月儿村摁地上摩擦就窝囊了? 那是小女娃的能力太过匪夷所思,他没办法...... 至于这群穿花衣裳的,也妄想骑在他脖子上撒尿? 水手舱小门处,罗八川走近掀开黑布,两台复杂机关装置被牢牢定在木板上。 男人一脚踹开小门,看了眼已经迫近的两艘客船,装逼似的笑得高深莫测,手中机关轻轻按下。 极细又长的飞星索索链瞬间射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索链顷刻穿透后方客船船体,把船板给甭了个稀碎。 河水立刻涌入,客船船体倾斜,以极快的速度往水里沉去。 后方传来骚动,船上之人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往水里跳。 场面既滑稽又让人震撼。 黎韬眼珠子都突了,扒着小门看运河里一大群落水狗。 须臾,他抓住一旁男人手臂贴上,一脸崇拜,“罗叔,你你你太厉害了,这装置是漕运行的飞星索吗?我滴个娘嘞!这玩意用在水上,简直无敌。” 不对,疯爷爷说过漕运行总舵的飞星索,索链数量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这装置上射出的索链他数了拢共不超过二十条。 “撒开,莫挨老子!”罗八川甩了甩手臂,没能甩开贴上来的小子。 黎韬手脚并用钳住人,小嘴问不停,“疯爷爷说了,漕运行飞星索的索链多得数不清,何为这装置上的这般少?” “哼,老子自己改造的,哎呀——你撒开撒开!”,狗皮膏药甩不开,罗八川无法,提着人一道往船舱上走。 以前的飞星索装置太过庞大,挪动起来极其不方便。 自从上次被女娃砸了后,他便将毁掉的那些装置重又改造了一番。 小了,挪动起来也更方便了。 这次出门他特意带了几个装置上船,想试试改装后的威力。 如今看来,效果很不错,待回去他把每一艘货船都装上一两个。 届时,他就把窝挪到水上去,看他疯人萧还敢不敢来找麻烦。 哈哈哈哈! “撒开,再不下去,老子揍你了要——” ...... 九月末,天气转凉,清风拂面心神爽。 北拓关边城。 某处豪宅院墙上,灵宝跟花佑祁一个蹲一个站,正欣赏着满院子盛开的菊花。 小少爷双手负背,有感而发,“菊花盛开满园香,枫叶飘落舞翩跹” 小女娃白他一眼,“好看就好看,整恁文绉绉的作甚?” “灵宝,是你不懂哥哥的心境” 视线扫过院子某处,十几个家丁手拿棍棒正朝着他们这边来,花佑祁吹响手里骨哨。 片刻,一叫花子老头从不远处库房破门而出,后背上是个巨型麻袋,鼓鼓囊囊。 “灵宝,走,咱们也撤”,小少爷临跑时,还不忘顺走几朵黄澄澄的菊花。 一大一小往巷子外走,大的头上戴了一朵,小的垂耳髻上一边一朵。 女娃抬手摸了摸,“干嘛要戴菊花?” “傻灵宝,今儿是重阳,簪菊花能祛病,还能长寿” 能长寿? 娃小心翼翼取下一朵攥手里,一会儿给疯爷爷也戴上,爷爷说了,他想活两百岁! 待俩慢悠悠走出巷子,大街上,叫花子老头已经溜身后手握大刀的捕快两圈了。 从街头窜到街尾,又从街尾窜进小巷,后背麻袋晃悠叮呤当啷响一路,伴着老头桀桀怪笑。 “站住,有种别跑!” 老头回头叫嚣,“有种别追!爷爷立马停下。” 捕快后方还跟着一身着县令官服的男人。呼哧带喘一跑三歇,嘴里大骂,“大,嗬——大胆贼人,又又又光天化日偷,嗬嗬——偷到本县令的府邸,抓,给我抓住他。死活不论!” 县城地儿小,府邸家丁跑到县衙不过用了一盏茶功夫,一听又是这疯老头,气得他差点没背过去。提起官袍也跟着追了过来。 街边,大群围观百姓,伸着脖子往上蹿下跳的叫花子身上瞧。 “啧啧——又是这老疯子,三天了,每天都去县令的宅子逛一圈,难怪童县令这般气急败坏” 旁侧男人咬牙,见着一群官兵跑远后,才恶狠狠道,“童县令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搜刮民脂民膏不说,还强撸良家妇女做小妾,就该给他个教训。” “哎哟老哥,可别引火上身啊。” 另厢,疯人萧跟玩儿似的,绕着长街又转了一圈,突得从嗬嗬喘气之人身后冒出,探手解了他的腰间玉带就跑,“桀桀桀,一小小县令竟这般有钱,连玉带都装上了。果然呐,十个衙门九个赃,爷爷今儿正好替天行道,收了你的赃款!” 大小俩就站在巷子口,抱臂观望。 他们一路从渝州打家劫舍、除暴安良、锄强扶弱走到了边城,眼看着马上就能出关回赤水,结果老头跟边城的童县令杠上了。 一连三日,日日光顾县令豪宅,偷得进豪宅就跟回自个家一样,哪个犄角旮旯都摸了一遍,誓要把人偷得底裤不剩。 女娃站累了,蹲下捧脸,问,“疯爷爷跑几圈了?” “带这圈,六圈” “哦”,才六圈,那还得再等会儿,娃眼角余光扫见街边的叫花鸡摊,仰头,“吃?” “吃” “你给钱” “......”哪次不是本少爷给的钱? 第188章 来,再给爹簪一朵 叫花鸡还没吃上两口,长街街头突然一阵骚动,大群手拿长枪的骑兵杀到。 师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立马窜了出去,“疯爷爷,别玩了,后边官兵杀来了” 小女娃一手拿鸡,一手攥菊花,几个纵越落到老头肩颈上,不急不缓给老头簪上花才道,“出城吧,不玩了,早点回去还能吃上后院秋橘呢。可甜了!” “桀桀桀,爷爷听灵宝的,走”,抓上使劲儿往半空窜的小子——老头顿感一沉?? “祁儿,你他娘是不是长胖了?哎呀哎呀——爷爷抓不住了,你自个跑吧!” 花佑祁不干,盘着老头大腿,锁死,“疯爷爷,不是长胖了,本少爷是又长高了,哈哈哈!” 仨一溜烟从城门窜了出去,等背后追来的骑兵赶来,只来得及吃上一嘴灰。 出了边城数十里,老头才慢下脚步,一老两小慢悠悠往白云城唯一的陆路赶去。 老头正了正头上的簪花,取下后背麻袋递给灵宝,“桀桀桀!带回去给你爷奶爹娘,这也算是南越的特产。” 灵宝小手拂过,麻袋消失,又把没啃完的叫花鸡拿了出来,一边啃一边问,“疯爷爷,银子也算特产?” 老头夺过娃手里满是牙印儿的鸡,丝毫不嫌弃往嘴里塞,“怎么不算,那银子是不是南越银矿挖出来的?你在赤水还能找出一座姓南越的银矿不成?” 灵宝点头,疯爷爷说的有道理! 花佑祁虎口夺食,掰下一只鸡腿递回给灵宝,认同,“那不能,赤水的矿山都姓花!” 老头顿了顿,一嘴油的看向他,似笑非笑! 脸上就差写上‘不一定’仨字了。 小少爷不想一回白云城就当冤大头,立马岔开话题,“疯爷爷,那些都是普通驻守边关的骑兵,不是皇城追来的。咱这一路算不算白历练了?” “哎呀呀,没跟来还不好?爷爷我倒是乐得清闲,不用打架,每天吃吃喝喝,有事儿没事儿的再去逛逛豪宅,多好,多惬意啊。” 他道,“再说,劫富济贫、锄强扶弱哪一个不是历练?人生在世,不能光想着打打杀杀,得多做些有意义的事儿,你说是吧?灵宝!” 小灵宝挠了挠脸,她想做有意义的事儿,但她更想做天下第一呐,不打架怎么行? 娃正经道,“宝可以一边打打杀杀,一边做有意义的事儿” “......”吔!好像也并不冲突噢! 越往赤水方向走,环境可见的眼熟起来。 道路两侧俊松高耸入云,往远一些的地方看,还能看到稀稀拉拉的浅薄瘴气氤氲,说明那边是有乌毒木林。 道路尽头,一块界碑斜斜驻立,隐隐能瞧其上斑驳的赤水二字。 一路笑闹、头顶菊花回来的三人到得界碑附近,脸上笑意缓缓收去。 连同脚步也慢了下来,视线不着痕迹掠过道路两侧。 灌木杂草连成一片,在秋风下轻轻摇晃。 花佑祁顿了顿脚步,拉上灵宝的手,在她手背处轻拍两下。 小心! 有埋伏! 灵宝淡定如初,眼底漾起一缕兴奋。 刚还在说打架来着,这么快就来。 师父给的参差剑一直都没机会用,她可遗憾了! 正好,今日用来见见血! 疯人萧走在最前头,不经意把双手环抱于胸前,实则已经在自个腋窝下掏毒药了。 草他爹的,临门一脚就到家,还得再打一次。 烦死了! 四周诡异寂静,肃杀之气在方寸空间里弥漫开了。 灌木丛后传出一声极细微的刀刃出鞘声。 下一秒,紧绷气氛于远处拐角驶来的豪华马车嘎吱声中崩塌。 马车帘子被折扇撩开,露出季聆风那张绝美俊颜,依旧是一身红衣,妖冶却不失优雅。 紧接男人头顶又挤出半个身子,花高逸笑容满面,冲着老小仨这边使劲挥手,“儿啊,祁儿,爹爹来接你了!哈哈哈!” 季聆风抬扇,将头顶上的脑袋拍了回去,“花家主,搭车就要有搭车的礼貌,本阁主可不喜跟人贴得这般近。” 继马车后,道路左边是听雨,领着二十来个听风阁好手,各个手里配好弩,腰间悬弯刃。 右边,由花乙领头,同样领着不下二十余人的队伍,各个手腕上配戴暗器装置,神情严肃,气息外泄。 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道路,愣是被几十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疯人萧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老脸直抽抽。 又让他俩给装到了! 花佑祁肩膀放松下来,拉起打不成架,小脸拉得老长的灵宝迎了上去,“老头,你这次来得挺是时候啊!” 花高逸跳下马车,脸上笑意更甚,“对外人都不说谎,怎么对亲爹还说上谎了?黎家小子可都告诉我了,说你想爹想得紧呐,哈哈哈。快来让爹抱一抱!” 小少爷牵着灵宝拐了个弯,直接往马车而去。 丝毫不给亲爹面子,“爹,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我面子往哪儿搁?” 花高逸习以为常,丝毫不在意,屁颠屁颠跟在儿子身后,“哎呀呀,我说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破破烂烂的,人也瘦了,出门在外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吧?还好爹聪明,早早就备好了大补汤,就在车上呢——” 见着两个小的上车,季聆风侧开身,让俩进了车厢,旋即视线看向一身脏兮兮的老头。 目目相对。 须臾。 老头,“哼” 季聆风挑眉,视线转向老头头顶菊花,“啧,好好的一朵花,给糟蹋了!” “爷爷糟蹋你姥姥,怎么?你是羡慕了?这可灵宝给爷爷簪的。”老头爬上车板就要往车厢挤,门口男人死死挡着道,就是不让他,“本阁主的车厢不坐叫花子,要坐,坐车板!” 背后一只小手突地搭上男人肩头,旋即顿感头上传来异常的季聆风抬手轻轻碰了碰发髻,触感清凉,还软。 一扭头,对上女娃好看的桃花眼,娃咧嘴,“季叔叔,师弟说,簪菊花,祛病,还能长命百岁,你也有份!” 他也有份? 男人背脊绷直,连疯人萧啥时候挤进车厢的都不知道,“你哪来的花?” 娃笑,从怀里又摸出一朵金灿灿的黄色菊花,“路上捡的” ......季聆风缓缓展露笑颜,挨着女娃坐好,挑眉,“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来,再给爹簪一朵” 第189章 人情欠多了,就记不清了! “......”灵宝乌黑眼瞳露出茫然?? 都回家了,还演呢? 出门回来就多了个爹,回家她如何跟亲爹交代? 下次爹还能让自己出门? 对面老头,呸了声,探手抢过娃手里鲜花,往自个头上戴,“季聆风,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要脸,喜欢给人当爹,怎么不自个生一个?” “本阁主能有你不要脸?只许喊你爷爷,不许喊我爹?” “那要这么说,灵宝是我孙女,你想当她爹,不得先喊我一声爹啊乖儿子!” “......我喊你大爷” “爷爷没意见,好歹也是个长辈” 咚咚,邦邦! 灵宝眼睁睁看着二人又打了起来,“......” 一旁,花高逸脸都笑烂了。 瞧瞧,还是自个有儿子强,不用去抢,哈哈哈。 男人一手端汤碗,一手拿勺子,“儿啊,来,喝点!” “......”花佑祁心里仅存的那点对亲爹的思念,没了! “老头,你好烦呐,你这样我面子全没了!” “喝一口,就一口,喝了爹就不喂了!” 车厢里,打闹声飘出车厢,飘得老远。 灌木丛后,几十个高手默默收刀,快速离去。 马车入了南城门,行至悠然居,形象稍显凌乱的男人快步下车回了自个地盘。 车厢里气氛变得正经起来。 老头顶着红肿脸颊,看向花高逸,“界碑那儿是怎么回事?” 花高逸撩开车窗帘,往城外方向望了望,“探子传来你们到边城的消息,算着时间知道你们这几日要回来,我便派人在边城出口暗中守着。发现有人在两界交汇地设伏,我便带着人出来迎你们。 正巧又遇上季聆风,道路窄,两辆马车不好同行,我便上了他的车。” 闻言,疯人萧心里老不是滋味了。 这么说了,季聆风是因为知道有埋伏,所以特地接他们来的。 这俩若没来,刚才定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 花佑祁倒了碗汤,吹了吹,再送到灵宝手里,“回了赤水地界,不管是摄政王还是那群罗刹鬼,想再对我们动手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界碑外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必定会下重本。” 灵宝几口喝完汤,点头,“草丛里有很多声音,估计不下六十人,气息有强没有弱,是下了血本” 但她能杀,己方人少,更方便她下手。 疯人萧靠着车厢,苦着脸,“草他娘的,这回又欠了季聆风一次人情” “不光季聆风,还有文子骞,他没派人来,暗器装置倒是送了不少。”月儿村里没几个能人,装置给到他们也用不上,倒是便宜了他花府,哈哈哈! 一听还有文子骞插一脚,疯人萧老脸更耷了。 灵宝扭头看向他,默了默,语出惊人,“疯爷爷不怕,人情欠多了,就记不清了!” “......” “噗!” “哈哈哈!” “灵宝说得对,反正爷爷我健忘,桀桀桀!” 车板上驾车的随侍,默默往身后看了眼。 要不要告诉阁主?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 马车一路往北城门外而去,花高逸趁着行路空档,把这几月白云城内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概括了一遍。 “月儿村又收进去了不少人,黎家父子如今也算是个村官,村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他俩在管。 内城前两月来了几个光头大汉,混迹在漕运行的极乐坊内。 六个人,全是好手。 所用武器花样多、且奇特,出手的招数也很新奇,短短一个月在极乐坊连胜十五场,还在城中叫嚣,无一人是他们的对手。 极乐坊还专门为了这几人修改了上擂规则,不管是不是极乐坊自己打手,有胆的都能上场挑战。 我看他们那嚣张样,不像来打擂的,更像是在——引人出手。” 两个月前?那不是他们在湘南遇上罗刹鬼那会儿吗? 好手,武器花样多,有这么巧的事? 还是说,这群罗刹鬼已经摸到了赤水! “这几个光头出现没几天,城里又出现了一个带面具的男人。 行踪诡异,但每次现身,附近必定有那几个光头在。 我的人没见过他出手,但从气息上来看,身手很强,不在那几个光头之下,武器是一把短刃。” 话落,花高逸瞧老头想事情想得入神,也没打扰。 扭头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灵宝,笑得跟个人生大赢家似的,教唆,“灵宝啊,有空多让祁儿带你来城里玩啊。 花叔叔近日还把家里的练武场给改造了,里面添置了不少新奇武器,你有时间就让祁儿接你到府中来!” 老头突地回神,蹭一下坐直了身子,眯眼看向花高逸,警惕十足。 狗东西,又在耍什么心眼?还盯上了他家灵宝。 白云城的这些狗币,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往灵宝身上贴! 察觉到老头目光,花高逸笑得无害,“到时候疯老您也一起来,花府定然好酒好菜招待” 儿子嘛,他是有了。 可他还差个儿媳妇啊! 感情嘛!从小多培养培养总不会错。 万一就成了呢?哈哈哈! ...... 月儿村,瘴气林外。 马车缓缓停下,老头拉起娃下车,招呼都懒得打。 呸!狗东西,笑得一副奸诈样儿,肯定想打灵宝的坏主意。 看来,他以后得把灵宝看紧些了,可不能让这些人小钻了空子! 清河畔。 黄土路两侧的稻子早已经被收完。 但田地的热闹依旧,村民们挑来烧好的草木灰,一边翻土,一边撒。 聊天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声音飘过黄土路,飘过清河畔,飘过净月河。 第190章 回家了! 瘴气林出口,一老一小现身。 远远的,就瞧见在田里干活的黎家一大家子。 “阿爷,阿奶,爹爹,阿娘,宝回来了!”灵宝撒丫子朝着田里跑去,小脸上洋溢着笑,小嘴咧得大大的。 “桀桀桀!还有爷爷,黎家的,今儿晚上爷爷想吃兔肉,炒两盘,一盘可不够吃”,老头轻功踏行,先女娃几步落下。 黎文黎韬立刻迎了上来,嘴里疯爷爷疯爷爷喊着。 “灵宝——是我闺女回来了!”许姝惠扔掉手里家伙什,飞快奔向心心念念好几月的闺女,本就眼泪浅的妇人,此刻已经潸然泪下,“娘的闺女,呜——” 近了,妇人却没上手抱娃,她手上全是草木灰,不想把闺女衣裳弄脏,“阿娘先去洗手——” 话未落,小女娃已经扑到人怀里,“娘,宝身上也脏,不嫌弃” 妇人身后,是黎老汉、黎诚盛,不光他们,还有正干活的月儿村村民,直起腰板望向这边,挂着汗珠的脸上还挂着惊喜笑脸。 “疯老,灵宝,你们可算回来”,黎诚盛上前,抱起女娃走到疯人萧面前,“娃重了,也长高了,疯老,小灵宝这几月没少折腾您吧?瞧瞧,给疯爷爷后背衣服磨的” 老头一愣,抬手摸了摸后背,脸沉下,“......” “走,今儿不干活了,回家!杀兔子杀鸡,给你俩接风洗尘去!” 闺女出门几个月终于回来了,还干什么活,回家,陪闺女去。 “自从俩臭小子回来,你阿奶得知苛儿离开,难过了好些天,缓过劲儿来后,又天天念叨你。 一天得念叨十几遍,咱们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要,哈哈哈!” 许姝惠拉着娃手,眼眶还是红红的,“你阿奶还给你留了好些秋橘。本来还有月饼的,全都被你两个哥哥给吃了,一会儿你揍他俩一顿,阿娘绝不拦着。” 夫妻两打头,身后跟着黎老汉,“对,是该揍!要不是你阿娘拦着,后院剩的那些秋橘也给他俩造完了!” 后方黎文,“阿爷,那月饼留到现在也坏了啊,不吃且不是浪费?” “还有后院的橘子,我跟黎韬一人就吃了俩,剩下的全留树上了,您可不能拱火的,灵宝真会揍” 告状的仨回头看俩小子一眼,齐齐哈哈大笑。 “说起后院,疯老,您后院那些药材丁香都照顾得好好的,日日都去您后院里浇水,还有些成熟的药材也给您炮制好了放在药架上嘞” 疯人萧被两个小子一左一右搭住肩膀,嘴里叽叽喳喳不停问东问西。 黄土路上,一家子有说有笑,温馨又热闹。 后方田间村民,看了好几眼才又弯下腰干活。 “疯老回来了,灵宝也回来了,不知将军跟苏姑娘啥时候能回来” “嗨,大人物有大人物要干的事儿,咱们那,就好好种田,守好月儿村,等着将军他们回来就成。” 黎家小院内,赶在冬日来临前晒被子的三妇人,老远就听见了院外嬉笑声。 老太太冲出院外,见到黎诚盛怀里抱着的小身影,笑得老脸褶子全都舒展开来。 “阿奶!”女娃挣脱下地,几个健步就窜到了老妇人怀里。 “哎哟——奶的乖孙女,又长高了不少,快,进屋。” 念叨了这么久的小灵宝终于回家了,老太太亲自带着儿媳、丁香下厨。 杀鸡宰兔。 大人们忙活,两个小子便缠着老头,“疯爷爷,你们咋晚了这么多天才回,我跟罗叔叔八月中旬就到了,我哥也就比我晚两天” “嘿嘿,疯爷爷,你们是不是去哪儿淘好东西去了?拿出来咱们一块鉴赏鉴赏?” 黎韬扯了扯老头身上的碎布料,“哥,你是不是傻?瞧疯爷爷他们这身穿着,跟叫花子似的,能是去淘好东西?疯爷爷,这一路很辛苦吧?” 疯人萧抬手给了他一个脑蹦子,“爷爷这叫乔装打扮,你懂个屁懂” 翻墙回了自个小院,疯人萧边换衣裳边骂人。 死人妖,打架就打架,竟敢撕你爷爷的衣裳? 爷爷记你一笔! 后院药园子里,疯人萧目光扫一圈下来,满意点头。 确实被打理得很不错,一根杂草都没有,绿油油的长势也茂盛。 来到炼药房内,屋里干净整洁,架子上好些新炮制的药材摆放整齐。 老头拿起看了看,又点头,手法虽然嫩了些,好在没怎么流失药性。 这丁香的悟性还不错。等有空了,他再往药园里加点好药材,反正有丁香打理,不用他自个操心,桀桀桀。 夕阳西下。 今儿的灶房里极其热闹,黎老太几乎把家里能上的菜都上了。 满满一桌子,有鸡,有鱼,有兔子,还有火腿跟疯人萧最爱的八仙酿。 黎老汉递上筷子,“疯老,您走后,这酒咱们一口都没喝,全给您留着呢” “疯爷爷,前几日听风阁传了先生他们的消息来。 先生已经起程返皇城了,师父顺利把人都引去那叫什么饕齿谷的地方,那些罗刹鬼死伤大半,逃走了。师父还在信中多次问您跟灵宝到没到赤水。 我还没写回信呢,改天我把信写好,一块去趟悠然居?” 老头一口兔肉一口酒,闻言,点头,“行,顺便再从季聆风那儿薅点东西回来,桀桀!” 几个大人面上一僵。 话说,以月儿村跟季阁主如今的关系,再去偷,是不是不太好啊? 吃过饭,小子们跟灵宝都回屋睡了。 黎家小院内,大人们围坐在月光下,望着满天星光欢笑晏晏。 黎老太从见着小孙女回来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几个娃出门一趟,倒是涨了些本事,身子壮了,个也高了不少,连说话都不一样嘞” 黎老汉点头,憨笑,“你看看他们那眼睛,亮得哟!精神气更是没得说,这趟门没白出吧老婆子?” 老太太抬手呼了过去,笑骂,“老婆子当初也没拦着啊,孩子们有几个师父带着,我是一百个放心。正所谓是,看书万卷不如行路万里是不?诚盛?” “娘,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孩子们有这样的机遇是好事,下次等他们再出门,您不会再哭了吧?” 又是一个巴掌呼了过来,是许姝惠,“那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出门在外的能不担心吗?哭怎么了?哭我也没开口不让他们去” “是是是,媳妇儿,我又没说你!看你急的。” 丁香跟钱婆子在一旁闷笑,旋即变大笑,“哈哈哈” 第191章 极乐坊,开擂! 许姝惠胳膊肘杵了下丁香,“丁香,你现在管药园子都管理出门道来了,连炮制都能学会。改天你也教教姐,娃们都长了本事,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落后不是!” 老太太眼睛一亮,“要不,我跟钱婆子也来打打下手?我这个做阿奶也不想落后,活到老,学到老。好歹以后能认个药材啥的,也算是个本事了吧?” 丁香忍俊不禁,“姐,还得亏了你先前教我识字。不过......疯老药园子里种的可全是毒药啊” “嗨,那毒药不也是药么?都一样!” “那行,以后我去打理药园子,叫上你们一块儿” 妇人们窃窃私语,一边说一边笑,黎老汉父子俩,默默坐在一旁听着,时而笑上两声。 头顶弦月慢慢上了中天。 月光如水,镀在院子里每张笑脸上,泛起淡淡的银辉。 静谧而美好! 亦如一家子如今的生活。 ...... 十月天气转凉。 家里几个娃穿上了新衣裳。 堂屋内,小灵宝上身浅粉色斜襟薄棉衣,下身蓝色薄棉裤。 许姝惠蹲在地上给她挽裤脚,抬头一看,娃正笑眯眯盯着自己,“咋啦?阿娘脸上有花?” 灵宝嘴甜,“阿娘比花好看” “噗”,许姝惠失笑,这还是娃长这么大第一回夸她,“咱灵宝,出门一趟这嘴倒是变得会讨人欢心了。” 灵宝视线转到她头上,阿娘发髻上太素了,一根木簪用了好多年。 连村里的婶婶们都有好看的银簪子,阿娘却没有。 娃变戏法似的变出个小麻袋,“阿娘,挑挑?” 见怪不怪的妇人,解开绳子一拉开,下一秒,又合上,连同脸上的神情也变了,“我滴个娘嘞——” “叫娘作甚?”门口黎老太刚进屋就听着有人喊她,走近,迎着儿媳惊悚目光疑惑拉开小麻袋,旋即又合上,“我滴个娘嘞,灵宝啊,这些首饰你从哪儿来的?” “疯爷爷给的,他说这些都是南越的特产,专程给家里带的。”娃不慌不忙拉过小凳子坐下,摊开小麻袋,取出一根朴素的银簪子给许姝惠带上。 许姝惠抬手摸了摸,良心不怎么安,“......灵宝,这些东西阿娘跟阿奶也用不上,还是你收着吧?将来去帮有需要的人” 灵宝又挑了根给老太太也戴上,“宝还有,这些是专程挑出来送阿娘阿奶钱婆婆香香姨的,疯爷爷说,劫富济贫的贫也包括咱自己家!!” 婆媳俩眼角一抽,对视。 咱家穷吗? 应该,是穷的吧? 小孙女一片心意,老太太不好拒绝,提着小麻袋去了里屋藏好。 出来时,手里还握了两根银簪子,“灵宝走,去后院,钱婆子跟丁香在收秋橘,你跟你疯爷爷若再晚些回来,这橘子就该蔫了” ...... 午饭过后,小少爷登门。 一进门就鬼鬼祟祟拉着小的往院外去,“下晌出去玩?今日极乐坊有好戏看,上次我爹说的那个神秘高手,就是戴面具的男人,又出现了。 他主动给那几个光头下战书打擂,还是生死局那种! 极乐坊用这个做噱头,满城宣传,今日的极乐坊肯定爆满。” 俩兄弟眼冒绿光,一句废话都没有,“去” 灵宝更不消说,龇牙咧嘴露出小米牙。 参差剑自从落她手里,还没出过鞘呢! 擂台随便挑?那她也要上场。 花佑祁双手把几人用力抱了抱。 “老规矩,我去定位置,内城等你们” 下晌,黎家小院里又传出黎老太跳脚怒骂,“几个臭小子,又把灵宝给拐出去惹祸了。老头子、姝惠、诚盛我扫帚呢?烧火棍呢?” 闻声的几人,立马找理由避开,整菜地的整菜地,浇水的浇水,下田的下田。 老太太叉腰站在小院,四顾空无一人的院子,差点把自个给气笑! 隔壁院子更不用说了,灵宝在哪儿,疯老就在哪儿! 小院附近几户人家听着老太太叫骂,没敢往外凑,躲屋里忍俊不禁。 自打黎家这几个娃回了村子,每日都能听到黎家院里传来鸡飞狗跳声。 大伙儿也都喜欢这种闹腾劲儿,多好,多有气氛啊。 ...... 白云城北城门。 一老三小,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子跨地,肚子挺着。 碰见个熟悉摊贩,老头还热情打招呼。 各路吃食往老的小的身上送,白给不要钱。 老头呲牙,“瞧瞧,还是咱们白云城的人看着亲切,到哪儿都不用花钱,桀桀桀!” 四人先去了趟悠然居送信。 出了楼,老头拐脚就要人后院窜,被俩小子眼疾手快拉住了,“疯爷爷,收手吧,得罪了季叔叔以后谁给咱们送信去?” “他今儿没在,怕啥?” 小灵宝也上前拽住人,两眼幽幽,“疯爷爷,快走吧!食库明儿来也还在,擂台错过了就没了!” 仨人合力把疯人萧往城西拉。 城南到城西有一段距离,越往极乐坊走,人影越多。 很显然,大伙儿都是去瞧热闹的。 人多,声音也杂。 “今儿这出擂台赛可有看头了,一挑六啊,一共六场,真他娘带劲儿!” “那面具男居然敢答应?这不纯纯找死吗他姥姥的” “那可不一定,他既然敢应,想必是有什么手段。看来今儿这面具男的赔率——要破新纪录了!哈哈哈,老子今晚就赌他” 老的小的暗戳戳跟着说话的几人身后,耳朵竖得高高。 一挑六啊?到底是哪方高人敢这般? 花佑祁只说了今儿两方对战,可没说玩得这般狠。 “说来也怪,两月了,不管是听风阁还是花家,都没查出这些人的来历,能把消息做得这么隐秘,来头估计不简单。” “嗨,再不简单也是外头的人,白云城几大势力还真能让他们掀出花来?” “你莫不是忘了月儿村,那不也是外头来的?再想想那几个光头从进城开始就那般嚣张,四处挑衅。若是没人压得住,谁知会不会变成下一个月儿村!” 老的小的在后头听得,一会儿一个表情变化,回过神来时,已经到地儿。 极乐坊门口,人满为患,连对面茶楼都挤满了人,颗颗脑袋从窗口探出,哪怕只能瞧见一楼擂台一角,依旧兴奋不已。 一老三小望着根本挤不进去的大门,傻眼了。 第192章 是那个——弱鸡? 于此时,于嘲杂声中,头上响起花佑祁嘶喊声,嗓子都喊破了,底下几人才听见,“飞,疯爷爷灵宝,飞上来” 灵宝点头,后退几步一个起跳,踩着人头借力率先翻上二楼房檐,再借力扒住三楼临窗扶栏,小身板轻轻一荡,稳稳落地。 紧接是老头跟俩兄弟,有样学样,在一阵哎哟骂娘声中翻进三楼。 “谁他娘敢踩你爹的脑袋,草!” 老头探出脑袋,虎目圆睁,“是你爷爷我!” ......看清对方是谁!呛声之人立马低头,不敢再话。 三楼观斗台,早就已经坐满了人,但相比起二楼一楼还是要更宽敞些。 灵宝走到围栏处,楼下喧嚣立马冲入耳朵。 吵闹声,起哄声,一浪接一浪。 上一次来,还是极乐坊新开张那会儿,短短几个月,极乐坊已经成了内城里最热闹之地。 环视一遭,人挤人脚踩脚,不少看热闹的还自备花生瓜子酒水,一边看热闹一边助兴。 “打擂的人还没上场?”她扭头看花佑祁,问。 花佑祁两步走来,挨着她一块扶围栏往下看,“还有一会儿功夫才上场,场内管事是懂行的,不把人的胃口吊足,不会开场” “有人说,今天是面具男一挑六光头?能打得过吗?” “对,我也是定了座才知道的,打不打得过的,得打了才知道。但他敢应战,肯定也有些手段在身上”,少年眯眼,饶有兴味,“也不知那方到底是何人?胆敢一挑六。” 灵宝捧着脸,小声喃喃,“要打不过才好呀,打不过她才好下场!” 老头带着俩兄弟坐后头,先把桌上的点心水果全都轮一遍才慢悠悠走到围栏旁。 恰好擂台赛也正式开始。 铜锣敲响,楼下声浪骤然停歇。 人群后方休息室,两道木门推开。 六个魁梧身影率先走出,一身灰色短打,光头。 每人腰上悬挂的武器都不同,唯一相同是几人手腕上都带着铁制护腕。 老头望着底下六人,眉头皱起,他们只与罗刹鬼交手过一次,且当时的情景根本不容仔细观察。 “这六人的气息很强”,但比起当日交手的罗刹好像还差点意思。 老头看向一侧花佑祁,“祁儿,你爹可查到了这些人的来历?是不是咱们遇见的那群罗刹鬼?” 花佑祁摇头,“这六人的穿着打扮跟咱们遇见的罗刹鬼不一样,他们的武器上也没淬毒,可能真是咱们想多了也不定。 二伯已经在着手查了,若是连他也查不到,以我爹那半吊子的情报网,肯定更没戏” 二伯? 老头眯眼,“你认亲倒是认得快!哎呀呀,亲爹管城北,二伯管城南,感情你花佑祁才是人生大赢家呐” “嘿嘿,疯爷爷,狭隘了不是,多个亲戚不多条路么!” “面具男出场了”,耳边响起黎韬兴奋囔囔声,众人目光聚了过去。 男人一身寻常可见的束袖黑色劲装,迈着沉稳步子从木门里走出,肩宽腰窄,身影笔挺冷硬。 一张银狼面具遮面,看不到长相也看不到表情,但那一身冷厉气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老头抓着围栏的手微微用力,目光落在男人腰间短刃上,惊喜与诧异不停在眸中交替。 灵宝没认出来人,但她也认出了那把漆黑短刃。 是那个——弱鸡? 那个一路把他们送到赤水,还送她小木剑的大哥哥。 女娃扭头看向一侧俩亲哥,憨批俩正跟着人群起哄声呐喊助威,压根没认出底下之人。 擂台上,幻六飞身第一个落下,修长身形自然散发冷静沉稳。 紧接,对面光头拎着大斧头入场,魁梧身影立刻衬得幻六气势矮了一截。 “完了完了,这瘦子肯定输了,这气势也太弱了——”话未落,一记铁砂掌立即当头罩下,小子抬头看向疯人萧,委屈,“疯爷爷,打小子作甚?” 花佑祁心思细,瞧出不对劲,“疯爷爷,认识?” 老头满脸激动,眼眶都红了,这小子才几年没见,气息竟变得这般强悍了,“岂止是认识,太熟了,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赤水,小韬啊,你眼瞎认不出来他是幻六吗?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几个光头也就是块头大一些而已,跟幻六比不值一提。” “是大哥哥?”黎韬诧异,黎文也诧异,视线再次转向擂台,从上至下看得仔仔细细。 初识幻六时,他俩才四五岁,幻六也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几年不见,他们的身形、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单从外形上看还真没认出。 直到黎韬把目光落到幻六一侧腰间,神情从诧异变得激动,“哥,是大哥哥,是大哥哥啊,他手里的短刃,咱们见过的” 黎文比他更激动,张嘴想要大喊,被身后花佑祁一把捂住嘴,“唔唔——” “小文,别喊。既认识,他来白云城却不去找你们,还戴着面具,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你一嗓子喊出口,怕会坏了他的事。” 话落,俩兄弟扭头齐齐看向他,跟看大聪明似的。 同是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凭啥就你能想得这般深? 疯人萧摸着下巴,脸色深沉,就这花小儿的话往下想,想了半天,“这小子莫不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又不好意思来找爷爷——” 忽的一声铜锣敲响,让一众回神。 “开打了开打了!”下方猛然爆出轰天喝彩。 楼上几人立刻往下看。 擂台上,光头男人缓缓褪去上半身短打,穿着衣裳时不显,这一脱,那浑身肌肉就跟假的一样,一条胳膊顶幻六仨。 黎韬僵硬扭头,“疯爷爷,这真的只是块头大一些......而已吗?” 疯人萧悄悄咽了口口水,“......” 第193章 他们瞪我,我瞪回去 第二声铜锣敲响,双方交手。 擂台上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台上残影重重。 台下吆喝呐喊声渐渐消失,整个极乐坊只剩下武器碰撞声。 三楼上,俩兄弟看得眼花缭乱,直挠头。 黎文,“你们能看得清吗?” 过招太快,他们只看到一片片的虚影,也不知道大哥哥能不能打赢。 “看得清呀!”灵宝目不转睛盯着下方,看过那么多次打架,除了师父出招的速度她看起来费劲,其他人出招在她眼里也就寻常速度而已。 旁侧,花佑祁也目不转睛,“这光头的出招路数确实新奇。还有他的武器,手柄尾端处居然还藏了根索链短刀” 老头叉腰,脸色沉沉,“如此,斧头作盾,短刀为器,纵使他速度不够幻六快,幻六一时也拿他不下。” 活了一把年纪了,见过的高手无数,交过手的也不算少,连他也看不出来路数。 更有花家跟听风阁也查不出来历,那这些人可就真不得不防了。 回头他得去找一趟季聆风,万一这些人真跟关外的罗刹鬼有什么关系,那肯定就是冲着灵宝来的。 来得,必定要让他们回不得。 围栏旁,灵宝突的往前倾身,漆黑眸子死死瞪向楼下某处。 花佑祁察觉她的异样,跟着一块看去,“灵宝,怎么了?” 女娃下巴往楼下几个观战的光头扬了扬,“他们瞪我,我瞪回去。” “......” 顺着娃视线,几人看向楼下抱臂望来的四个光头。 一老四小眯眼一瞬,又猛地张大眼睛。 瞪?瞪你妹呢瞪? 跟谁没眼睛似的! 下方四人缓缓收回视线。 为首的光头视线一直在擂台上,唇瓣动了动,“打草惊蛇,回去领十鞭” 后侧四人闷闷应声,“是” 这时,一声利器如肉声在擂台中响起,立刻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紧接,打斗胶着的二人骤然分开。 围观者这才得以看清二人情况。 只见赤裸上身的光头胸口处赫然被贯穿,下一秒鲜血喷涌如柱,光头身子软软倒下,砸在擂台上,砸出巨响。 整个大厅内安静一瞬,旋即轰地爆出惊天喝彩,“好,哈哈哈,这场老子下了五百俩,哈哈哈,赢了赢了,老子赢了” 反观幻六,呈轻松姿态,低头看了眼地上之人,又扭头看向一侧观战的五人,挑衅意味十足。 三楼上,黎文黎韬激动地捂嘴,生怕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大哥哥身份,“疯爷爷,大哥哥他太厉害了,最后那招到底是怎么刺中对方胸口的?我根本看不清” 老头笑得高深莫测,“虚招,实招罢了。” 不等极乐坊的人来清理擂台,为首的光头手一招,立马走出两人。 一人留在台上继续打擂,一人扛起地上尸体,路过兄弟身边时,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护腕。 台下之人见幻六赢得如此轻松,疯了似的往赌桌涌去,“滚开滚开,中场休息就两盏茶的功夫,先让老子下注,老子下面具男五十两。哈哈” “艹你娘的,才五十两你挤什么挤,老子先来,我下五百两!” 一楼于此时,气氛再次膨胀,不少只准备来看热闹的人也按捺不住心动,纷纷往开盘的赌桌围拢。 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都想在收盘前买上一手。 老头在楼上搓了搓手,看向一旁的小财主,“哎呀呀,搞得爷爷也想下注玩玩了!花小儿,借点钱花花?” 花小儿一抬下巴,“疯爷爷,这一场的赔率已经发生了变化,几乎有近八成的人都买了黑方,届时就算黑方赢,从白方赔过去的银子也不过是点蝇头小利罢了。这局没必要下注” 吃了不懂行的亏,俩兄弟又跟傻子一样看向他,“小花花,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啥时候背着咱们偷偷学本事了还?” “不用学,一看就会了” 是吗?那他们怎么就没看会? 铜锣声再次响起,中场休息时间结束。 这次上场的光头,拿的是拳刃武器,出招速度极快,短短一息间便是好几声武器碰撞声。 下一瞬,熟悉的利刃入肉声再次响起,并伴随,嗖嗖,两道破空声。 双方身影暂时分开。 只见台上光头汉子左臂上出现划伤,鲜血正顺着手臂淌出滴落在地。 而幻六右肩处,赫然插着两枚形状特异的弯刃飞镖,猩红血迹正沿着飞镖一头尖刃往下滴落。 “暗器?”人群里有人爆出口,“草他娘的王八蛋,搞偷袭还!” 八层的人都买了黑风胜,这一看到对方使竟然暗器,操爹骂娘声接踵而来,“他奶奶的,我说这些光头怎的这般嚣张呢,合着遇着打不过的便用暗器来伤人啊,我呸,下三滥!” “打不过你早说啊,装你娘的葱姜蒜!一群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真是丢爹的脸!” “滚下来!” “滚!” 霎时,叫嚣着让人下台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台上光头汉子丝毫不在意手臂上的伤口,站姿倨傲眼神轻蔑,“哈哈哈,一群无能鼠辈,只会逞口舌之快。擂台挑战只说了接受任何人的挑战,可有说过不能使用暗器?既没说,我用了又有何不可? 看来这一局你们全都下注他赢啊,可惜,怕是要输个精光了!”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冷硬声线在擂台上响起,幻六将右手的短刃换至左手,横式。 大汉嘴角轻蔑斜挑,身子下沉,旋即迅猛冲来,“这么着急送死,老子这就来送你归西。” 二人一招定生死,错肩而过后,各自停下。 幻六立定的身影踉了踉,扶着擂台边缘的柱子站稳。 而他身后,光头大汉缓缓扑向擂台台面。 四周死静,而后再次爆出喝彩呐喊,“赢了,又赢了!哈哈哈” “目中无人的狗杂种,耍阴招也打不过人家,呸,丢人现眼。” 再次看到一名兄弟倒下,台下四人脸色变了,变得冷沉,眼里戾气翻涌喷出。 为首光头看了幻六一眼,抬手一挥,后边两人立刻上台抗人。 翘脚的大汉依旧死于当胸一击,若不是对方用左手持短刃,这一击定也会贯穿胸膛。 第194章 来,送你归西! 三楼上的人将全程看在眼里。 黎文黎韬刚想跟着下方喧嚣声欢呼,结果看到又一个光头跳上擂台。 “他大爷”,这还要不要脸了。 他们小孩都能看出幻六无法再应战,这些臭不要脸的竟然还往上跳! “疯爷爷,这可怎么办?大哥哥已经无力再战了” 疯人萧抬脚就往楼下去,草他娘的,能怎么办,先下去把人抢了再说。 恰时一楼再次传来喧哗。 几人欺身往下一看,刚还扶着柱子站立之人,这会儿已经仰面倒下。 众人赫然发现,幻六肩头溢出的血液已经成了黑色。 “那暗器有毒!” 楼下臭骂声再次响起。 黎文黎韬又气又怒,支出半个身子朝着几个光头大骂,“草你娘” 台上大汉手持大锤,视线环顾一圈,冷笑,“莫要逞口舌,有胆的尽管上来!” 花佑祁朝三楼候着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句,很快就有人把昏死过去的幻六抬上三楼。 疯人萧立刻着手替他先解毒。 众人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再回头时看到的便是灵宝背影。 娃从三楼飞下去的。 一边肩头扛着一柄剑,稳稳落在擂台上,跟对面的大汉四目相对。 “!!!” “???” 整个极乐坊于此刻静悄悄。 众人看看擂台上的女娃,再看看对面的魁梧大汉。 这样的对擂莫说白云城了,整个中原都不曾见过。 五六岁女娃娃,站直了也就大汉膝盖那么高,还有那肩上的两把剑??? “不对,这不是月儿村黎家那最小的娃么?成天坐在疯人萧肩头那个啊,叫灵宝来着。” “她肩上扛着的两把剑,不是沧铭天的参差剑吗?” “我去,这这什么情况?” 台下观战的剩余三光头,自女娃落下后,视线就没离开过灵宝,眼神炽热,眼底异光流动。 而楼上一众,已经被吓得三魂齐齐出窍。 “灵宝,你你你快下去,那是擂台,不是你一个小娃娃该耍的”,疯人萧纵身一跃落到擂台,额头是大颗大颗被惊出来的冷汗,“灵宝,乖,跟爷爷下去,咱去玩点别的” 老头伸手要抱娃,对面大汉立马出声讽刺,“你们白云城的擂台可真是好笑,上来了什么都不干就要下去,老的老,孬的孬,怕死——就别上来啊” 灵宝小脸幽沉,长剑从肩上下滑,刚好压在老头伸过来的手上,“疯爷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不光瞪我,还骂我孬,骂你老,我要揍他!” 疯人萧脸都僵了,这些人来路都没查明白,万一真是冲灵宝来的—— 娃毕竟还小心智比不得大人,指不定就中了他人圈套。 “好好好,揍他!爷爷来揍!灵宝听话,你去台下看好不好?” 孙女若是出了啥事,他还活不活了? 真是个小祖宗讷! 老头的眼泪已经在疯狂酝酿了,晃眼瞧见娃正冲自己眨眼睛,打暗号! 疯人萧,“......” 咬牙后,老头掩面悲戚下台,“爷爷是劝不动你了,想玩就玩一局吧,只能玩一局啊!” 仨个小子也从楼上跑了下来,趴着擂台边缘就要往上爬,被女娃一个眼神给震了回去。 ......管管不住,拦拦不了。 莫得办法了,仨目光一致,立马朝疯老头挤眉弄眼。 台下观战的几个光头也在相互打哑谜。 “一会儿看仔细些,莫要错漏了任何细节” “是” 台上,小女娃一玄反握,一素用力往地上一插,摆出架势。 用空出的手超对面勾了勾,“来,送你归西!” 这是把刚才侮辱幻六的话又给怼了回去! 台下众,“......噗,哈哈哈,小娃娃够狂,不愧是沧铭天教出来的,气势上倒是配得上这双剑” “喂,管事的,这局开不开盘?老子要下注,一百两,赌女娃娃赢” 有人起哄,花佑祁也跟,“本少爷赌一万两!” 疯人萧掏兜,掏出几个铜板,“爷爷我赌上全部身家,七个铜板” 擂台上,光头大汉朝自己的首领看去。 首领朝他使了个厉色,大汉会意,立马拎起大锤子扑向对面女娃。 连极乐坊铜响开打的规矩都不顾了。 灵宝小眼神霎时一变,抽剑迅速闪开。 几个呼吸间,光头一套连招尽出,三挥两击,带起一阵一阵破空声。 奈何娃人小,又灵活,一套下来愣是连娃儿衣角都没摸到。 又是一套连招攻来,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娃娃而手下留情。 灵宝脚下生风,一直在闪避对方的攻击。 她没打算一开始就出招,看明白对方的出招路数,再出手亦不迟。 台下,一老三小也开始了表演,魔音攻击。 老头,“哎呀呀,恁高大个人,居然连个娃娃的奈何不了,白长个了。 哟哟哟,你他娘的是不是没吃饭啊,那拳头轻得就跟棉花似的,啧啧——合着几十年尽当饭桶了,桀桀桀!” 花佑祁扯开嗓子,“来来来,你告诉小爷,你是怎么做到跟个小娃娃打架还面不改色的?这脸皮的,得他娘城墙倒拐那么厚吧?” 黎文,“哈哈,就这样的实力,简直丢人现眼,哎哟——屁股上又挨了一脚,灵宝,你别手下留情啊,拿剑削他” 黎韬,“大块头,就你这打法,是不甘在自取其辱么?长得一副凶残样,尽用来吓唬人了,灵宝,朝他脸上踹两脚,给他整整脸!” 台上光头越打越卖力,出招也越来越急。 底下插科打诨的几人,眼睛嘴巴轮换的用不过来。 灵宝趁着对方出神,找准破绽,小身板高高跃起一招背车剑,正中大汉后背。 老头立刻抚掌,“好样的!灵宝” 很快,有心思活络的人摸出了门道,立马出声跟着搅和。 “哟——熊瞎子,你那眼珠子长来是摆设吗?小心背后长剑又来啦!” 光头大汉大惊,回身大锤子砸下,砸了个空! 噗——左肩立刻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又气又怒的大汉,出招开始变得凌乱。 第195章 将来在剑道上的造诣,无可估量! 反观灵宝,丝毫未受台下出声之人影响。 落地擂台一角,身子往下一压,下一瞬踏雪无痕运转到极致。 小身板跟个炮弹似的冲了过去,一招双龙闪直逼对方下盘。 大汉心惊,大锤子变长锤子,往下一砸欲要格挡。 哪知小身板行至半路,一素长剑插地,踩着剑身当跳板,翻身越过大汉,又是一招背车剑重重劈下。 可惜,手里的是短剑,劈歪了。 ......但也不全歪,刺啦一声,短剑划破大汉屁股墩,白撸撸的半个屁股霎时显露人前,下一秒滋滋鲜血喷出。 灵宝闪身躲开,眼睁睁看着白屁股变成红屁股。 众,“......” 疯人萧拍大腿一秒破功,“桀桀桀桀!” 又有搅浑的人出声,“......哈哈哈哈,大块头,屁股还挺白啊,打完擂要不要跟哥哥认识一下?” “噗——大兄弟,打完擂台他已经是具尸体了,你这口味是不是忒重了些?哈哈哈” “呸,台上还有娃娃呢,你们一个个的说话都注意些” 光头反手摸向大腚,摸了一手的鲜血,眼睛霎时红了,“无耻小儿,你找死” 气急败坏下,手腕筋骨翕动,护腕机关触发,两枚弯刃暗器弹出。 “大屁股,话多!”灵宝手腕灵巧转动带动短剑,钉钉两声脆响,暗器落地。 烛光下,隐隐能看到弯刃上浅淡的紫光。 疯人萧虎目一瞪,一跺脚就要往擂台上扑去,被仨小子拉住,“臭不要脸的狗币,又耍阴招用暗器,操你娘的磕碜玩意儿。对大人用暗器不算,对一个小娃娃你也用。 鳖孙儿,你下来,爷爷跟你过两招——” 台上二人一个专注,一个恼羞成怒。 又是几枚暗器袭来,灵宝足下飞旋,速度快到看不清。 当当暗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大屁股,爷爷要攻你左边啦!”奶音清朗大喝。 上过当的大汉能听她的?立马朝着右边重重一锤砸下。 砰——长锤子砸地,灰尘四起。 下一秒,握住锤柄的左手被齐根切断,掉落在地。 疯人萧怒赞,“砍得好灵宝!!!哎呀呀,傻不拉几大块头,娃都说攻你左边了,非要挡右边,啧啧,不听劝呐,桀桀桀!” 光头佬双目圆睁,看着台面上掉落的手臂愣了几秒,诡异的并没有哀嚎出声。 花佑祁大惊,出声提醒,“灵宝,他没有痛觉。” 灵宝皱眉,她也看出来,本还想再玩会,可既然这光头没有痛觉,再折磨他也没有意义。 失了一臂的光头此时目眦欲裂,单手拿起长锤子不管不顾地向灵宝砸去。 台下另三个光头看到这一幕时,心下一沉。 失了一臂,心境混乱,出招毫无章法,这是要输了! “大哥,不救吗?”一光头汉子皱眉。 为首的汉子没说话,紧紧盯着台上女娃,眼底阴鸷,额角狂跳。 直到女娃身影站定,汉子视线再转向自己兄弟时,只看到他带着愤恨的神情倒地死不瞑目。 一剑封喉!凌厉又狠辣! 四周静静地,有幸围观这一幕的人莫不热血沸腾。 “好,灵宝好样的!”人群里不知谁道出一声喝彩。 紧接又是一阵喧嚣哄浪震耳欲聋。 灵宝走至擂台中央,拔起地上长剑,转身,轻蔑视线看向台下三人。 领头大汉暗自咬牙,一挥手,“将人扛下来,我们走!” 另俩,拳头捏的咯咯响,“大哥,我们上去跟她打,刚才要不是这些人故意扰人心神,二哥根本不会输” “......”听了一嘴的老头,几乎是以原地消失的速度跳上擂台,抱起女娃往肩颈上一放,“诶哟哟,什么叫扰人心神?看擂台的人不能说话了?擂台有这个规定?拉不出屎还怪茅坑硬,啧啧啧,输不起啊?输不起别上台啊!” 众人大笑起哄,“输不起就滚吧!还嫌丢人现眼得不够?下三滥的玩意儿!” 还有人好意提醒,“念你们初到白云城不久,南城门往外五里,有乱葬岗,哈哈哈!” 极乐坊对面茶楼,二楼某个厢房,红衣男子立于窗前,看着擂台那角情况,扬了扬嘴角,折扇轻拍手掌,“走,回悠然居” “阁主,那些人还没离开,不怕他们再出阴招伤了灵宝?”听雨跟在后头,担忧开口。 “他们不是蠢的,在台下出手便再走不出白云城了!” 听雨扭头望去,果然,那几个光头一人扛着一具尸体走出了极乐坊,其中一个手里还捂着断臂。 啧,真恶心! “阁主,那戴面具好像跟疯老他们认识,要不要再调查调查他的背景?” 走出茶楼,季聆风方才窥得擂台全貌。 精致小女娃就坐在老头肩上,赢了比赛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季聆风勾唇,“那面具男,出招应是用的幻影阁的影子诀,你朝这个方向去查,查得越细越好,莫要让这群憨憨上了人情当!” “是” 极乐坊内。 台下、楼上全都在欢呼。 几个小子跳上擂台,蜂拥而上。 黎韬激动,“灵宝,你可太棒了!哥哥为你骄傲。” 黎文羡慕嫉妒得落泪,“咱明明是一块学的武,咋就灵宝学得这么厉害?刚要换我,我肯定死翘翘。” 花佑祁拍肩安慰他,“小文,只要你不跟灵宝比,不跟我和小韬沈苛比,好歹也是个第五不是?” “滚讷,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 “哥哥可不是在安慰你,是让你早些认清现实,哈哈哈!” 今日的擂台因为几个挑战者离去宣告结束。 大楼大厅内,人群开始往外离去,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情绪依旧激昂。 疯人萧一行回了三楼,幻六已经醒了,就坐在围栏前。 双方对视数秒。 “我看了半局,没想到灵宝的功夫已经如此厉害”,幻六率先开口。 初见时,灵宝尚在襁褓中,他知这娃不同寻常,可再不寻常如今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今日一战,倒是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他刚才醒来后便在楼上看,虽只看得后半场,心下却震撼无比。 小女娃最后一招,速度快得连他也看不太清。 此子,将来在剑道上的造诣,无可估量! 第196章 看破不说破,智者心自若! 疯人萧叉腰,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儿,桀桀桀!” 伸手缓缓取下脸上面具,幻六露出笑意,入眼是那道极熟悉的伤疤,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耳垂下。 毒虽已经解了,但失了血,脸色依旧苍白得紧。 二十出头的年纪,也不知究竟经历了啥,那股子沧桑劲儿比起初见沧铭天时还更甚。 可惜了这副好皮相! “大哥哥”,黎文黎韬上前,丝毫没有多年未见的生涩感。 幻六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比之兄弟二人高出一个半头。 他摸了摸二人头顶,比起初见时,倒是多了几分亲近,“几年不见,都成大小伙了” “大哥哥,这是花佑祁,是我们的师弟,还有一个小师弟,可惜他已经离开赤水了” 幻六看向他,颔首,“白云城的矿二代,早有耳闻!倒是一表人才” 花佑祁抱拳,不可否认,“不敢当!本少爷除了有钱,也就这张脸能看了” 幻六失笑,行至疯人萧面前,忍着肩膀剧痛,拱手行了一礼,“疯老前辈,别来无恙!真没想到,多年未见,一见面竟是这般场景。” 稍稍一动,肩头又开始渗血了,老头压着人重又坐下,“你小子省省吧,爷爷可不在乎这些虚礼。倒是你,为何来了白云城不先来找爷爷?今日若不是咱们来看擂,你焉有命活?” 幻六环顾一眼四周,观斗台上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场,几个极乐坊的小厮正在搭理清扫,“疯老,我到时您还没回来。” 疯人萧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爷爷驮你去月儿村,那是咱们自个的地盘。” 黎文,“大哥哥,你有伤在身,无人照顾如何能行?跟我们一块回村吧,爷奶爹娘若是见着你,肯定高兴!” 黎韬,“是呀大哥哥,前几日阿奶还跟咱们说起你了,你要是跟咱们一块回去,她指不定会高兴成啥样儿呢。” 指不定阿奶一高兴,就不计较偷跑出来一事! 也能少吃一顿竹笋炒肉不是? 黎文扭头看向说谎的黎韬,‘???’阿奶念叨了? 黎韬白他一眼,看吧,他就说他比大哥聪明,关键时刻还得是他想得周全。 幻六煞白小脸一红,“我,我在城中租住了一个小院,等过两日伤好些了,我再来月儿村寻你们吧。” 众,“......” 有情况? 老头眯眼看向他,笑的意味深长。 “哎呀呀!不是一个人住吧?” 仨小子立马拖着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老头往楼下走,“疯爷爷,走走走!” “走啥走?爷爷还没问清楚呢” 问什么问,看破不说破,智者心自若! 出了极乐坊,灵宝看向幻六,表情认真,“遇事,来月儿村,有我在,无人敢欺你” 幻六笑开,不语,转身朝着极乐坊后面小巷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疯人萧才转身,手臂搭上一侧花佑祁肩膀,“祁儿啊,帮爷爷一个忙” 小子看他一眼,猜到他要说啥,“放心吧疯爷爷,内城有我花家在,不会让那几个光头佬去找他麻烦的” ...... 回到月儿村时已过了晚饭时辰。 天将黑末黑! 村里炊烟都熄了,但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子烟火气息、以及两侧小院里传出的喁喁笑语。 灵宝张着手臂,蛇形走位在最前头,小身板荡来荡去。 身上那股子冷厉气息在踏入村子的一瞬,不自觉散去,脸上也扬起笑意。 她喜欢月儿村,喜欢回家。 听一听嬉笑声,闻一闻烟火味,整个人便会放松下来。 疯人萧亦步亦趋跟在小女娃身后,嘴里碎碎叨叨一路了,“灵宝,下次可不能再冲动了知道吗?爷爷都七十好几的人,哪天真把爷爷吓出好歹来,可就没人驮你到处玩了,知道没?” 今儿这场架,娃儿倒是酣畅了。 老头可是全程提着心吊着胆。 灵宝回头,朝他嘻嘻笑两声。 疯人萧老脸拉长。 得了,以后提心吊胆的时候保准少不了。 黎文黎韬走在最后,又开始了兄友弟恭的戏码。 “哥你先!” “你先!” “上回就是我先进的院子,轮也轮到哥你了” “要不上霍郎叔叔屋里睡一晚?” “我看行!” 俩兄弟拐了个弯,前脚刚迈出,自家小院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阵风刮过,老头携灵宝原地消失。 老太太沉声,“都跑什么跑?准备饿着肚子睡觉?” 又一阵风吹来,老头翻墙落进院子,放下娃就往灶房里走,“桀——桀桀!爷爷就知道老太太舍不得咱们饿肚子的” 黎老太上前抱娃,“老婆子不是舍不得你们饿肚子,是舍不得我灵宝饿肚子” 俩兄弟笑嘻嘻贴近,“阿奶,我们都懂,爱你在心口难开嘛!” 全家要论谁最嘴硬,定然是老太太了。 嘴上骂着你,心里又各种念叨你。 表达爱的方式,从来不是宣之于口。 而是给你做一顿饭,裁一件新衣裳。 盯着俩兄弟的笑脸,老太太抿唇。 半晌,把藏在袖子里的木棍抖落,开口道,“去吃饭!明儿再收拾你们” ...... 内城城西某个小巷,巷尾民宅。 院墙因着年代久远,表面泥块斑驳脱落。 破败不堪的院门常年被雨水冲刷,早已泛白,吊在门框上风一吹嘎吱作响。 光头汉子伸手把门关上落下门栓。 堂屋里,缺了一角的方桌上摆了两盏油灯,角落里,领头大汉半个身子笼罩在阴影里,眼底晦暗不明。 关门的人进屋,顺手又带上堂屋门。 “大哥?”汉子落坐,目光看向身子半明半暗的大哥,嘴里说着古怪方言。 领头汉子动了动嘴唇,“老四老五,你们俩也一直在台下看着,可有看出何异常?” 俩汉子沉默半晌,摇头。 “这女娃与老二过招时用的是真功夫”,领头汉子走到方桌前坐下,一双眸子在火光下戾气涌动。 “正是如此,才更显得怪异。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乳臭未干。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不过五六年。怎么可能打得赢二哥” 他们六兄弟三四岁时被教中长老选上,日日参与训练,时至今日早已经过了三十年之久,实战经验更是无数。 哪怕有些隐秘手段他们怕暴露身份不敢使用,也不能被一个小娃娃说杀就杀吧? 第197章 换你你也想换换口味不是 脑中想到擂台上的对战场景,以及二哥三哥六弟最后惨死的模样。老四一脚踹向缺角的方桌。 他从未见过下手这般狠厉的小娃娃! 砰的一声巨响,让领头老大下意识看了眼方桌。 “大哥,今日初次对上我们便折了三个兄弟,听风阁跟花府也一直在盯着我们,还有文家——表面上低调,背地里也跟这两势力沆瀣一气” 汉子磨牙,“来之前说白云城里是靠拳头说话,如今看来倒是咱们想错了,内城这些人非常排外。” 从今日那些人带头起哄、跟着捣乱就看出来了! 领头老大站起身,把歪斜方桌轻轻扶正,“屋里的桌椅不抗揍,别拿这些撒气” 说完才抬眼看向二人,眼神里满是警告,“咱们此次来的目的,不是抢地盘,也不是争输赢” 见着老四老五避开他视线低下头,他才又道,“赤水之地,教主与晋王是势在必得的。 内城几大势力不足为惧,最大麻烦还得是黎家的这个女娃娃。 若晋王提供的消息无误,她只怕是有非人的能力在身。 漕运行的了望塔被砸,飞星索诡异静止在半空,这两场匪夷所思的打斗都有那女娃娃参与。 更有前两月教主传来的湘南一战,四个罗刹被一瞬毙命。 只是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来掩人耳目! 这等能力若是用在战场上......细思极恐。” 老四皱眉,“大哥,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领头老大重又坐下,双手搭在方桌上,默了默说道,“上头的命令,此子若能诏安最好,若不能,必要除之! 但咱们失了一半的人手,加上今日老二暴露了身上的没有痛觉的秘密,咱们的身份迟早要暴露,白云城只怕是不能久待了。 准备准备,三日内离开此地。” 听他这么一顿分析,老四老五俩理智回归,“大哥,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今日杀老六跟老三的那个男人。 他的招式、身法,还有手里的武器,好像是幻影阁的影卫。” “暗影阁?是十多年前找咱们出过任务的那个——”老五一拍桌子站起身,不堪重负的四角桌终于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领头汉子搭在桌上的瞬间手悬了空,“老五”,他厉喝,旋即幽沉眸子斜向他。 “教中任务是绝密,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想把咱哥几个都害死?” “大哥,我错了” 踢了踢脚边的木头碎屑,领头大汉起身往堂屋外走,“此人先暂时放一放,待咱们回了教中再去查实便可。 老五,你把地扫了。 今夜老规矩,轮流守夜,注意警觉!” ...... 黎家是第二日才得知了幻六来白云城的消息。 早上,大家子围坐在灶房里吃早饭。 从老头口中得知消息后,老太太激动得差点没打翻瓷碗。 手忙脚乱把瓷碗接住,她看向疯人萧,“那,那幻小哥咋的不跟你们一块回来?” 一别多年,当初那个明明长相青涩却又满脸心事的少年,依旧在她心里刻得很深。 能不深么?那是他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给黎家另谋了一条生路。 老头端着粥碗,吸了两口,自动把昨日灵宝挑擂的事跳过,“那小子受了点伤,得养两天,他说了,就这两日会过来” 话落,老头又诡笑出声,“一会儿爷爷还得去给他搓点好药丸子,桀桀桀!” 黎家人不懂老头诡笑的点,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磨刀霍霍向鸡兔。 黎诚盛一拍大腿,笑眯眼,“那咱们也得准备准备,杀几只肥鸡肥兔备着!等幻小哥一来,咱就给他炖上” “后院的新鲜菜花样不够,一会儿我就去村里多换些菜样回来” “那,那我跟丁香去把西厢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等幻小哥来就能住上!” 下晌,家里忙得就跟要过年了似的。 宰鸡宰兔,小院大扫除。 好不热闹。 连小灵宝也被安排了扫院子的活。 下傍晚,小少爷来了,还死皮赖脸的要跟俩兄弟挤一晚。 次日一早醒来。 花佑祁脸被蚊子咬了,顶着好几个大包的小子一出房门,迎面跟丁香撞上。 小子委屈,“......香香姨!” “噗嗤——被蚊子咬了吧!好好的花府你不待,非要跟那两小子挤一块” 丁香转脚走进堂屋,不一会儿,拿了一小瓶药膏出来打开,往他脸上抹。 “山里密林多,不比内城,除开下霜下雪的严冬,其它季节都有蚊子,要是运气不好遇上毒蚊子,可就不是起个包这么简单了。” 身后有脚步,花佑祁扭头看向出门来的兄弟俩,不服,问,“香香姨,蚊子为何只咬我不咬他俩啊?” 看到花佑祁脸上红肿的几近毁容的大包,黎文打趣,“嘿——小花花,这你就不懂了吧。成天就吃两道菜,换你你也想换换口味不是,哈哈哈” 黎韬猛点头,“主要还是我跟哥皮厚,哪像你啊,细皮嫩肉的,回头多在太阳底下晒晒,皮晒厚了蚊子就咬不动口了,哈哈哈哈!” 话落,小子俩屁股上立马挨了一竹条,“皮厚是吧!来,让阿奶看看你们的皮有多厚!” “啊——欸哟,疼疼疼。啊奶,你咋说打就打,都不吱一声的!”俩小子拔腿跑。 老太太在后头追,“打人要吱什么声?要吱也是你个臭小子吱——昨天家里忙没来急收拾你们,你就以为阿奶忘了是吧。” 兄弟俩一步窜出去老远,一回头,见身后阿奶呼哧带喘的半天追不上。 故意放慢脚步,将将能让阿奶追上。 竹条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小子们却故意叫得很大声。 “我们错了阿奶,真错了!呜呜——” 隔壁院子,老头睡眼惺忪窜上墙头,盯着一边跑一边叫的娃,抹了抹嘴角口水渍,桀桀坏笑,“老太太,他俩就是故意叫得大声,其实根本没打疼啊!要不要爷爷帮你?保证让他们屁股开花,桀桀桀!” 兄弟俩对视一眼,立马不跑了,站着不动让老太太抽。 刚被笑话的小少爷,此刻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瞧兄弟俩的乐子,笑得直捶地。 堂屋门口,小灵宝顶着一头乱发走出,手里拎了根小凳子放下,对于眼前的鸡飞狗跳,娃表情淡定习以为常。 身后,许姝惠跟了出来,一手梳子,一手铜镜递到娃手里,手脚麻利地开始梳头。 后院里赶着收今年最后一茬蔬菜的父子俩,挑着箩筐踩上屋檐台阶,二人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对挨打的俩儿子视而不见。 灶房门口钱婆子吆喝一声吃饭,墙头上蹲着瞧戏的人影立马第一个窜进灶房。 第198章 披着幻六人皮的小绵羊 下晌。 盼了两日的人终于登门。 不出老头所料,幻六还带了个少女一块儿! 豆蔻年华,面容清秀婉约,肌肤白皙泛着红晕。 躲在幻六身后跟着进门。 一身朴素衣裙,肩上挎着小包,一路走来包里发出悦耳瓷响! 迎着黎家人的目光,少女更显不自在,两手紧紧抓着前边幻六的衣角,紧张的冒冷汗。 黎家人想过无数相见时要问候的话,可话到嘴边又没能冲得出口。 总觉着气氛有些怪怪的,又一时说不出怪在哪儿。 老太太领着人进堂屋,丁香端来茶水,知道家里有贵客要来,还特意备了些点心。 大人们围坐在堂屋内,小子们跟灵宝坐在堂屋门口矮凳上,眼神时不时的往屋里小姑娘身上瞟。 瞧稀奇。 “她叫无欢,智力大概只有九岁左右。陌生环境下她比较怕人”,幻六沉声开口,语出惊人。 黎家人微微诧异,小姑娘长得漂亮,文文静静的,没想到是个非常人。 无欢依旧拉着幻六衣角,眼神不安,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幻六拿了块糕点放她手里,语气柔和,“欢儿,不怕,他们都是好人。还记得一路上我怎么跟你说的吗?” 无欢接过糕点,轻轻点头,抬头看了眼黎家人,小声道,“谢,谢谢!” 须臾,头顶突地暗下,一只手忽地摸向她脑袋,无欢下意识抬头,对上老太太慈祥又温和的笑脸,竟没躲开。 “你叫无欢?”老太太蹲下身来,轻声问。 她点头。 “欢儿莫怕,阿奶看你衣角破了,阿奶带你去补一补好不好?” 无欢视线看向自己衣角那处,不知什么时候破开的口子,霎时脸更红了。 她伸手捂住破口,扭头看向幻六。 幻六点头,笑得温柔又宠溺,“欢儿乖,让阿奶带你去补补,衣服破了可就不好看了!” ......众人这会子终于明白哪里怪了! 娘嘞,这说话的方式真的是幻六? 那神态、表情、语气全都变了,活脱脱像是披着幻六人皮的小绵羊呀。 若现在是初识,谁会将眼前的男子联想成一个杀人不眨眼、孤僻冷傲的影卫? 至于为什么会变,估计跟这姑娘脱不了干系了! “走,阿奶带你去补衣裳”,老太太拉着无欢去了堂屋里间,把空间留给一众好说话。 大伙儿默契跳过嘘寒问暖的阶段。 老头直接开口问,“你小子是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姑娘又是你从哪里拐来的?” 幻六苦笑,沉默半晌才开口,又是语出惊人,“我杀了幻影阁阁主,逃了出来。” “......” 门口俩兄弟,立马看向花佑祁,小声问,“小花花,你知道幻影阁不?” 花佑祁嘚瑟,“知道啊,大延的一个影卫组织。” 小下巴指了指屋里的男人,他又道,“打擂那天,那大哥哥暴露了自身的功法、招式。 有心人想查,很容易的。 我爹第二日就查出来啦!” 黎文黎韬感叹,有钱有人的势力,办事效率也忒快了吧。 小灵宝抱着小膝盖,偏头看来,“你爹有心了!” “......”天嘛,聊死了!崽子们又竖起耳朵继续听。 “无欢是从万药谷偷跑出来寻亲的,她有一手的好医术。 两年前,我替幻影阁出任务,受了重伤,正是无欢救了不省人事的我。 伤好后,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帮她寻亲,但无果。 再后来,我便领着她回了暗影阁隶属的灵州安顿。 也为她寻过无数大夫,大夫都说她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治不好。” “......你这是拐带幼儿,你跟她?你们俩?”,老头抿唇,直勾勾盯着他,时而皱眉,时而啧一声,就差把畜生两字刻在脸上了。 幻六霎时急了,“疯,疯老,您别这么看我,我我我对无欢什么都没干,她在我眼里就像一个小妹妹——” 屋里的黎家人瞧他面红耳赤的模样,闷笑频出。 “幻小哥,疯老他就这性子,这是在跟你打趣呢,你甭当真!”旁侧许姝惠忍笑提醒。 老头一挑眉看向许姝惠,“小妇人就是没趣,尽拆爷爷的台,哎呀呀——你小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还脸红,桀桀桀!果然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话音一转,老头又道,“爷爷告诉你啊,你的人情在我这儿早就用完了,想让爷爷治她,得拿好东西来换。” 幻六缓缓了脸色,笑看他,“前辈,小子现在一穷二白,您要什么,我只能去现‘取’,但能不能请您先给无欢治病。” 老头撇嘴,“啧啧——庸俗,爷爷能是在乎俗物的人?先欠着吧。 以前都是爷爷欠别人情,别人欠爷爷的倒是头一回,桀桀桀! 行了,那小姑娘的事说完了,说说你吧,幻影阁阁主是啥情况?还有那几个光头你认识? 别跟爷爷说你不认识,也别想瞒着爷爷。 人前脚到,你后脚就跟来了。” “你们聊着,我去给小姑娘送些茶水糕点” 这些江湖上的事钱婆子不感兴趣,也听不太懂。起身端着茶水糕点走进了里间。 幻六沉默了好久,才长吁开口,“此事——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两年前那次受伤,无欢不光治好了我的外伤,还解了我身上的蛊毒。 让我想起了一些五岁之前的记忆。” 蛊毒? 除了黎家几个大人对这词异常陌生外,其余老的小的无一不惊讶。 这他娘的不会又跟罗刹鬼扯上了关系吧? 还有这小姑娘居然有解蛊毒的本事? 第199章 追本溯源了! 门外几个崽默默把板凳挪挪挪,挪进了屋里。 幻六道,“无欢说,这蛊毒是一种叫忘忧的虫子,顾名思义,能让人忘忧。 五岁以前的记忆我并没有全忘,只是因为蛊毒的原因,脑子能想起来的且愿意记住的太少了。 解毒后,我整整昏迷了三天,才大梦初醒——” 说到此处,刚才还温风细雨的人,浑身气势陡然一变,腥红慢慢爬进眼眶,“我本名姜墨楚,还有个孪生的哥哥叫姜墨晟,出生于大延汝州一富商世家。 在我与哥哥五岁生辰前一晚,一群恶匪装扮的人带着形状怪异的武器闯进了家中。 他们不问,也不说,进门便开始屠杀。 混乱中,我与哥哥被阿娘藏在戏班子抬来的小轿中躲过一劫。 直到整个姜宅再无任何动静,我与哥哥才敢走出轿子,也见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整个姜家,加上小厮丫鬟,整整七十七条人命,无一生还。 鲜红遍地,死相枕藉。” 缓了缓,他又道,“还未等我与哥哥缓过神,姜宅又来了人。 便是幻影阁的阁主,那个幕后主使,雇凶屠我满门的人。 他看中了我与哥哥一模一样的相貌,留下了我二人性命,并用蛊毒封了我二人的记忆。 之后我与哥哥便成了被人卖入阁中的雏影。 训练、厮杀通过层层考核后,终成了幻一和幻六!”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短短数字,道尽了一腔仇怨。 灭门仇人就在眼前却不知,还出生入死的替他卖命。 这种事,换谁也接受不了! 莫说他了,黎家几个大人此刻也是怒火中烧,烧得眼眶赤红。 所有人都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任何言语,于幻六来说都那么苍白无力。 ...... “若不是无欢,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一家的仇人是谁。 我也终明白,为何每次出任务回去后,他都会亲自探查一遍我体内的情况。还无缘无故的总提起姜家满门被屠一事。 他这是在防我,哪怕知道我体内有蛊毒,依旧怕我想起小时候的事。” 重新整理好情绪,幻六浑身戾气收尽,连同屋子里的温度也好似升了温。 “刺杀成功后,我盗取了阁中秘宝逃离,之后便带着无欢一边躲避追杀一边替她寻亲求医,于两月前才来到的白云城。 至于这几个光头,还真就是巧合。只是他们身上佩戴的武器让我想起了屠杀当晚,那些恶匪手里所用的武器。 于极乐坊挑擂也是想探一探这几人的实力。 不过——以当天他们出招的路数,还有那些颇为新奇的武器来看,确实跟当年的那拨恶匪很像。” 老头点头,若有所思,藏着索链短刀的大斧,能变长锤的大锤。 娘的,上哪儿去打造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武器。 看来有时间得再去趟铸器阁,找文子骞问问。 “幕后黑手既已伏法,你也算是大仇得报了,今后有何打算?”老头嘴巴撸向里间方向,不停挑眉,又开始嬉皮笑脸了。 “......疯老!”幻六哭笑不得。 “我此次寻来白云城,一是为了无欢的病。二来是想找听风阁买消息,找找无欢的双亲。” 看了眼里间方向,听着里面传来的喁喁笑语,幻六起身拱手行礼,“诸位长辈,小子可否在月儿村叨扰几日” “嗨——我当时啥事儿呢,还给咱们行重礼”,黎老汉一拍大腿站起身,上前重重拍在人肩上,“知道你要来,昨日咱们就把厢房收拾出来了,幻小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跟咱们,你客气啥还。” “对对对,千万别客气。家里啊一般都是我做饭,你们若是有啥想吃的,尽管告诉我,啥口味我都能做。” “你就把这儿当自个家,莫拘束。我看那无欢姑娘的衣裳太旧了些,回头我再给她做两身,正好家里还有些好料子。” 迎着每一张看过来的笑脸,半晌后,幻六说出了当年那句简短的多谢二字。 众人,“哈哈哈,这才像当年的那个幻小哥嘛。” 一听人留下,俩兄弟也凑了过来。 黎韬,“幻,姜大哥,你安心住下,正好咱们没事还能找你切磋切磋武艺” 黎文,“二弟,你想跟姜大哥切磋,怕不是自个找虐?” 几个小子回了白云城,打来打去的也就同门师兄弟相互切磋,用的招式全都一样,早就没了新鲜感。 有姜墨楚这个高手磨炼他们,肯定又能让武艺突飞猛进。 人群里,最矮的小萝卜头,轻轻拽了拽他衣角。 姜墨楚垂下视线,灵宝晶晶亮桃花眼与之对上,战意十足,“一会儿练练?” “......” 后方看戏的花佑祁,勾起唇角,心中在狂笑。 哈哈哈哈!终于——本少爷终于不用被灵宝缠着练手了。 “姜大哥,你就从了灵宝吧,不然她肯定天天缠着你。” 姜墨楚抬手揉了揉娃头顶,小绵羊上当,“好!改日陪你练” 老头笑得比花佑祁更鸡贼,桀桀桀!欸,他不说,他就是不说,抬手轻轻搭上姜墨楚肩膀,“大仇得报,当庆!走,爷爷我今儿请你喝酒,咱不醉不归。” “其实,还,还有一件事。”幻六抓了抓后脑勺道。 话都到这儿,有件事也不该再隐瞒,否则他良心不安呐。 双双目光又朝他看来。 “我解毒之后在阁中悄悄查到,当年家中遭难是因为一张残图,也就是我盗走的阁中秘宝。” 一听又残图,黎诚盛愤慨,“残图?怎么又是这招祸的破玩意儿!” 视线转向说话的黎诚盛,幻六只看了一眼,又别开,“六年前,你们一家被天幕暗卫追杀,也是为着这残图。 我当时没说明,一是说之无用,二来,知道的越少你们也越安全。” 提起这事,幻六是实打实的心虚,“当年,是我与哥哥一同接到任务,盗取晋王府藏着的那张残图。 哥哥得手后,按照计划往京都文人巷的方向来与我们汇合,却不知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哥哥人间蒸发,残图也不知所踪。 我当年跟着你们,一是,线索所指,想亲口从你们嘴里确认是否见过哥哥。 二是,你们一家被流放,被追杀多多少少也与我们有关—— 等,等一下——” 幻六激动上前,抓着黎诚盛胳膊,“你们,你们知道残图的事?那,那我哥哥你们也见过?” 黎诚盛慢半拍反应过来,眼睛发直,嘴皮子发颤,“那,那个死掉的刺客是你哥?” 四目相对。 “!!!” “???” 众,“......” 追本溯源了! 第200章 好,这仇算我一半! 奶奶腿儿的。 这是,又一次真相大白了。 是姜墨晟盗取了晋王手里的残图,不慎中箭,重伤之下落入了黎家小院。 死后再被灵宝收入空间,只是娃当时太小又是隔墙动用的神力,不知留下的什么线索被天幕暗卫给寻得。 后才有被冤枉纵火,抄家流放。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过是池鱼,被两个势力之间争斗而殃及的池鱼。 能怪么?怪谁?怪偷了残图却已经身死的姜墨晟?或是事后拼命救下他们一家九口的姜墨楚? 还是,为了残图,冤枉他们,一路追着他们不放的晋王? 前两者是没法怪,后者是没能力去怪。 好在,好在他们一家九口人都活得好好的,没人丢命,更没缺胳膊少腿。 想到这些年的经历! 想到如今在月儿村的生活! 还有家里这几个娃,若当初无事发生,若他们还在皇城,几个孩子的心性、本事又一定会比如今更好吗? 特别是灵宝,以她的特殊,若不是遇见这几个视她为常人的师父。娃在京都指不定会被啥不安好心的人盯上。 思及此,黎家人也释然了。 姜墨楚低下头,语气诚恳,“对不住,我,我当时——” 疯人萧看看黎家人,又看看姜墨楚,干脆提着灵宝出了堂屋。 这事他可不掺和,恩恩怨怨也好,是非曲折也罢。 他们自个去解决,以他对黎家人的了解,总归不会闹出人命。 一老一小一走,几个小子也忧心忡忡跟着出了堂屋。 一声叹息从里间门口传来,“此一时彼一时,这些年我们一家子在月儿村生活得很好,有吃有住,没病也没灾,倒是比在皇城过得更舒心些。” 老太太拉着无欢走出,也不知她与小姑娘聊了些啥,无欢脸上的局促与不安已经少去大半。跟在黎老太身后,眼睛好奇地打量众人。 “嗨,我娘说的也没错。当初离开皇城时我这心里啊确实有不甘,但绝不是舍不得皇城那地儿,换谁也不想背着纵火犯的名头被流放不是? 但这些年平凡朴实的日子过着,也想通想明白了。皇城那地儿就不适合咱们生活。 若还能有选择,我们也更愿意待在这儿。 不用趋炎附势,不用在官场钩心斗角,倒也随性自在了!” 一旁妇人小眼神斜来,“我看你啊,岂止是随性,那吃饭的模样都快随猪了。” “只是苦了这几个孩子”,黎老汉拿起桌上的烟杆,在手里敲了敲,“尤其是灵宝,一生下来就没过过几天的好日子,一路跟着咱们颠沛流离。 好在,他们遇上三个好师父,不仅倾囊相授,还关爱有加。 娃子们成长快,也有了不俗的本事。就是看在这份上,老头子也不会怪你。” 俩兄弟立于院子里,小眼神时不时往屋里瞟两眼,“小韬,你听清阿爷说的啥没?” “没听清,但阿爷拿烟杆了,哎呀呀,阿爷不会要用烟杆打姜大哥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紧脚又冲进堂屋,“阿爷,冤枉咱家的是晋王,一路追杀咱们的也是晋王。就算要怪也得怪他头上不是?” 黎韬抬手摁住黎老汉手里的烟杆,笑嘻嘻的小鸡啄米,“嗯嗯,阿奶阿爷阿爹阿娘,相比以前在皇城的生活,我跟哥还有妹妹更喜欢在月儿村,这里不光有师父们,咱们还认识了小花花跟小师弟,不亏。” 瞧着俩兄弟紧张神情,黎家人是又好笑又好气。 黎老汉抬手打掉握住他烟杆的手,嗔怪,“臭小子,你以为阿爷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要打咱家的救命恩人呢。” “阿爷——” 本以为黎家人得知真相后,怎么着也该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哪成想,责备没有,他反倒成了被安慰的对象。 手足无措的姜墨楚,端起木桌上小茶杯,一饮而尽,“以后,但凡有用得上小子的地方。上刀山下油锅,我幻——姜墨楚无有不从!” “哈哈哈,刀山油锅的严重了,乡下地方,下田倒是可以!” 门外老头也抱着女娃进门,“所以说,缘分这东西呐,就是玄妙。 你那不成器的哥不入黎家大门,黎家就不会被流放,也不会来赤水,爷爷也就遇不上灵宝了。 啧啧,这么说起来,爷爷还得感谢你哥才是啊!你说是吧?灵宝!” 灵宝想了想。 要让她选,她也更喜欢如今的生活。 有片瓦遮身,有饱饭,有哥哥和师弟陪她玩闹,更有打不完的架。 就很舒坦! 娃清凌凌视线看向姜墨楚,语气像极了给人下定心丸,“放心,报仇不找你!找晋王。” 娃说的认真,姜墨楚回的也认真,“好,这仇算我一半!” “对了”,一说起姜墨晟,姜墨楚眸色又暗淡下来,“我哥他死后,埋哪儿了?” 自得知身世后,他也找机会寻得了亲人血骨,将其重新安葬。 若是能将哥哥的尸骨带回去,也算是落叶归了根。 “......”埋,埋哪儿? 众人笑容一僵,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老头跟灵宝对视一眼,把人给领去了隔壁院子。 仨小子屁颠屁颠也跟了过去。 后头花佑祁,拽着黎文黎韬,小声问道,“啥情况?他哥埋疯爷爷院里了?” 俩兄弟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不对,姜墨晟是死在京都的——所以是,放在灵宝的宝地了!!! 那岂不是放了五六年了? 得成一堆白骨了吧? 姜墨晟脸上的面巾于今日,终于被揭开。 如姜墨楚所说,二人是孪生,除了姜墨楚脸上那道疤—— 也不是,空间大概也许......有保鲜功能。 姜墨晟依旧保持着十七八岁娇嫩模样。 而姜墨楚已经沧桑了。 傍晚。 老妇人喊吃饭。 老头驮着女娃率先翻墙而过,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跟往常一样。 其后是嘻嘻哈哈的俩兄弟,跟老头一样,翻的墙。 姜墨楚跟花佑祁是走的院门。 一个脸色煞白跟活见鬼了一样。 一个则是一脸与有荣焉。 他灵宝咋恁神奇呢? 尸体放出来他也凑近看了,那么严重的贯穿伤,居然自己慢慢长好了。 要是再放几年,得不得死而复生了? 第201章 那就别查了,直接宰了! 灶房内,几个妇人忙活一下午,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快把桌子给摆满了。 老太太拉着熟悉完环境的无欢坐到自个身侧,“这孩子懂事,今日下晌你们去谈事,无欢可帮着咱们干了好些活。我看她忙得乐呵也没拦着,幻——姜小哥可别怪。” “无欢性子乐天,喜欢跟人接触却又不敢主动。今日倒是让老太太您费心了” “欢儿喜欢干活,有趣!”一个下午过去,无欢心里那点子拘谨与不安已经全都散去。 “阿奶不光带欢儿逛了院子,还带我去了村子,见了好多人,他们,他们都很好。欢儿很喜欢这里” “喜欢啊,喜欢以后欢儿都住在阿奶家里,阿奶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无欢摇摇头,“欢儿很喜欢这里,但欢儿还要去寻娘亲跟爹爹。等欢儿找到爹爹和阿娘,再带上师——再带上妹妹一块来。” 老太太没有多问,揉了揉无欢脑袋,指向身边另一侧女娃,“这是灵宝,下晌阿奶给你提起的过,还记得吗?” 无欢点头如捣蒜,杏仁眼笑弯,“记得的,灵宝妹妹,你是大师姐,是最厉害的。” 灵宝小眉毛一扬,点头,“嗯,阿奶说的没错,宝打架最厉害,以后有人欺负你,找我!” “不,不能打架,打架会受伤。哥哥也经常打架,受了好多好多次伤”,她将身侧的小包取下,在里面翻来翻去,翻出一瓶白色的药粉,“我有伤药,治伤很灵很灵,给,灵宝妹妹。 要是,要是不小心受伤了就用这个,不留疤。” 娃接过瓷瓶打开,又闻了闻。 确实是治伤的药,其内所配的药材还都是上乘。 老头也拿过瓷瓶闻了闻,皱眉,问,“这是你自己配置的伤药?” 对上疯人萧小姑娘还是有些胆怯,只点头,没敢搭话。 “疯老,这些伤药是无欢给写的药方,我去买的,研磨、配比这些都是她自己动的手。” 疯人萧倒了一点药粉在手里,又用指尖搓了搓,“碾药的手法不差,配比也得当,她这一身的医术应该不是普通人教授。小姑娘,教你医术之人是何名号?” “疯老,您不必问,她是不会说的”,姜墨楚苦笑,“当初我本想将无欢送回万药谷,她死活不肯,也不告诉我他师父是谁,应该是——怕我去找他师父吧。” 无欢垂下脑袋,两手交握,嘟囔道,“师父,师父坏,他不准我出谷。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欢儿一定要找到爹爹娘亲,不找到绝不回去。” 姜墨楚失笑摇头,“疯老,不知听风阁打探消息可有什么规矩?” 老头坏笑,一指对面小少爷,“喏,季聆风他侄儿,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是亲戚不是。回头你把无欢双亲的信息告知,让他走一趟就成。” 花佑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成,包在本少爷身上。” 老头朝他翻白眼,“啧啧啧,祁儿啊,你这厚脸皮的功夫,你爹都得排你后边儿啊。”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疯爷爷” “菜上齐咯”,丁香端着最后一盘蒸腊肉上桌,钱婆子跟在后头,给大伙分发筷子,“快吃吧,有啥聊的边吃边聊。” 自沧铭天两口子离开后,黎家好久都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在一块吃饭,这张大桌子今儿也算是坐满了。 “诶诶,爷爷的酒呢?今儿可是说好了,不醉不归!” 黎老汉从桌底下拿出几坛子八仙酿,“疯老,酒在这儿呢,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的酒啊。今儿老汉也沾光,能蹭上一碗好酒喝。” “想喝就喝,有爷爷我跟灵宝在,还能少得了吃的喝的?说八百回了,该吃该喝该用,非不听,恁节俭作甚!留着给小文小韬娶媳妇啊?” 俩兄弟霎时脸红。 黎韬,“疯爷爷,我才不娶媳妇呢,我以后是要走南闯北的,哪有那闲工夫?” 黎文苟同,“我以后注定是要走先生的谋士路子,高人当该是孤独寂寞的。” 一旁亲爹脑蹦子招呼上他俩脑袋,“不娶媳妇也行,当爹的做主,把你入赘出去,我看村里王婶家闺女就不错。” 黎韬蹭站起身,瞪眼,“爹,您想谋杀亲儿子啊?那块头,以后打架,您儿子只有被蹂躏的份儿。” “那就老老实实的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再说不娶媳妇,爹立马上门给你求亲去” 疯人萧也跟着冒坏水儿,“桀桀桀,小文讷,还有那谁,蔡婶家的小孙女,也不错,干活多利索啊,嫁过去就是享福。” 蔡婶家的小孙女?黎文脑海中划过一道身影,旋即咽了咽口水,改口,“高人也不一定要孤独寂寞的,我改主意了,还是得娶媳妇” 众,“......哈哈哈哈!” 姜墨楚默默把一切收进眼底,要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五岁之前是生活的是梦,在幻影阁的十几年是白活,真正体会到有血有肉的日子,是认识无欢以后,也让他觉得,活着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愣着干啥?臭小子,还让爷爷给你倒酒不成?”一小坛酒递到他面前,姜墨楚回神,旋即笑开,“自是不能劳烦疯前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小子们跟灵宝吃饱后,便被妇人们赶去了院子里晒月光。 无欢因着生病,老犯困,也被老太太安排睡下了。 桌上只剩下四个大男人还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也不知道师父跟先生在皇城如何了?啥时候才能回来。”黎文就坐在院门门槛上,扭头就能见着对面月色下的小院。 花佑祁睡在躺椅上,一摇一摇的眼睛微眯,“小文,别担心。以先生的头脑,加上师父的一身本事,肯定很快就能成事。” 黎文又道,“你们说说,如果你是先生,要从哪里入手才能快速把那摄政王拉下马?” 黎韬默了两秒,开口,“自然是从摄政王的对立党入手,多收集摄政王陷害忠良的罪证,再将罪证公之于众。” “小韬,你想得太浅了。师父满门被冤死,可最后的证据却只到袁家与贺家,摄政王是个聪明的,做事不会留有把柄在别人手中。先生他们想要成事,找小皇帝合作才是最佳选择。”翻了翻身,花佑祁看向矮凳上的女娃娃,“灵宝,你觉得呢?” 娃想了想,悠悠开口,“想那么多累不累?入宫,刺杀,跑路” 多简单呐! 没能力就猥琐发育。 等有了能力直接宰了他就完事。 ...... 花佑祁是第二日一早回的内城,回家直冲书房找他爹。 “爹,那几个光头你查出底细没有?到底是不是罗刹鬼?” 花高逸看着被暴力踢开后,又差点反弹回去自个关上的房门,习以为常的收回视线,“儿啊,你去找过季聆风了吧?你看,连他都还没查明白,再给爹一点时间——” 小少爷打断要长篇大论的男人,“那就别查了,直接宰了!” 第202章 好歹一帮之主,能是个傻子? “......咋了?他们把主意打你头上了?” “不是,哎呀,您就听儿子的,宰了一了百了”,灵宝说得对,想那么多累不累?又不是没有能力杀,管他是什么势力来的,总归没安什么好心。 花高逸立马招来花乙,“去,给季聆风递个口信,就说那几个光头是冲灵宝来的” 花乙踌躇,“家主,论查消息,咱花府可不比听风阁,这种话他季聆风能信?” 男人轻笑,“信不信的不重要,他季聆风行事只凭喜好,可不论真假,只要他不高兴,下手根本用不着理由。你照我说的办。” 他只需要送一个让他不高兴的由头,季聆风必定会出手。 那几个光头实力不俗,那领头的大汉更是从未出过手,要对付这三人,他花府至少得出动数十名高手,这十人里恐还会折损数半。 怎么能他花府一家折损。 不得找他季聆风担上一半? “还有,同样的话也带一份给文子骞,让他给备点好用的暗器使使”,这孙子最鸡贼,从来不出面打架,一遇事就往后缩,什么手底下全是打铁的汉子功夫不济。 不出力也行,总得出点钱。 ...... 悠然居。 季聆风同样在下令。 “想溜?”男人冷哼一声,握住折扇的手微微用力,“听雨,以听风阁的名义给罗八川安排在城内的探子扔个消息,那几个光头跟之前毁了他货船的罗刹鬼是一伙的。” 听雨嘴角一抽,“阁主,这消息咱们不是还没查实吗?那几人之前可是天天混迹在极乐坊,这消息递过去,罗八川能信?” 好歹一帮之主,能是个傻子? “这群人剃光了头,伪装一番,还恰好混迹在他的极乐坊......这不是已经探究完他漕运行的实力,然后回去召集人手再来报复吗?” 皇城一行,他罗八川对听风阁的探查消息的实力可是佩服得很呐。 “另外,注意花府那边的动静,花高逸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那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着什么急,花高逸那老贼,精得很,事事都想要算计我听风阁。他要是先动手,我们便按兵不动,等打得差不多了再出手也不迟。” “文家?” “哼,文子骞那王八蛋想都不用想,肯定不会去,但好东西可不能不拿,上回是花高逸那厮得了便宜,这回也该轮到咱们听风阁了。” ...... 城东铸器阁四楼。 随侍匆匆上楼禀报,“文先生,听风阁听雨,花家花乙前来有要事商议。” “咳咳”,刚一口茶入喉的人险些没把自己呛死,“又来?” 上回出城接人,花家问他要了二十把好弩,上上回几个小子出门,他又让伶儿送了好些武器过去,还有上上上回围剿杜晓明—— 他娘的,合着这些人把武器当一次性的,用完就扔? 真当他文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默了默,文子骞一甩茶杯,“给他们,一家一半!” ...... 漕运行总舵。 罗八川正在算这月极乐坊的收益,脸都笑烂了。 听着门外帮中探子回报,罗八川笑脸一收,狭长眸子微眯。 混迹在他极乐坊的人,他自然不会全然不知。 真是罗刹鬼一伙的? “消息是季聆风给的?” “回帮主,是城中探子暗中截取的听风阁消息” 他收好银票,拉开门走出,“那几个光头人在哪儿?” “在四分舵码头,正准备乘坐咱们的货船前往禹州!一个时辰后出发。” 禹州? “东巍禹州距离炎霞关,最近!”罗八川暗暗咬牙,莫非这几人还真是罗刹鬼来的? “走,去四分舵” 从总舵顺运河往下游,不过用时半个时辰。 船泊靠岸,罗八川换上一身普通搬运工的灰色短褂子混入搬货的人群里。 本就是普通长相的人,又常年在外奔波皮肤黝黑,混在同样被晒的黝黑搬运工里丝毫不打眼。 码头上到处堆积着货物遮挡视线,罗八川扛着一大袋子棉花下了船,于岸口外老远处,见着了等着上船的三个光头,仨正动着嘴在说什么。 罗八川扛着麻袋,假装路过,靠近时,故意放慢了脚步。 码头人声嘈杂,三人又压着嗓音在说话,直到走三人身后。罗八川弯下腰假装忙活,待听清声音,罗八川眼睑猛地一缩。 是关外的方言。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听过的方言无数,于关外的商贾也有过来往,虽不能完全听懂对方说的话。 但几个字眼儿还是能听懂的。 ‘......回教内......带人手’ ‘......回来......报仇’ ‘......定要......血洗白云城’ 罗八川没再听下去,立刻离了码头找来四分舵管事,“传令下去,今日四分舵所有船只不许离岸。 另,去找齐长老,让他立刻马上带十个高手来码头列阵!” 管事瞄了眼帮主黑沉的脸,不敢多问,立刻下去办事。 这回甭管是不是那罗刹鬼,他罗八川都不能放这几人走。 呵呵——还想回教带人手,血洗白云城报仇? 这是连他漕运行也算进去了。 那就别寻思坐船了,等你们成了鬼魂后,再飘回去找人手吧。 午时三刻。 四分舵码头现血战。 事情传到月儿村时已经是翌日早晨。 第203章 小孩惜小孩 灵宝跟两个哥哥正在打扫师父家的小院,一边扫一边听花佑祁绘声绘色描述当时场面。 “那几个光头见货船迟迟不开,起了疑,正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三十几个高手围剿,还有罗八川亲自动手,那三个光头有两个都是罗八川杀的。 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愣是没找着机会出手。” 黎文拿扫帚当拐杖杵着,疑惑问,“罗八川亲自动的手?这不像他贪生怕死的性格啊。” 他恨不得白云城其他势力通通早死,能这么好心帮忙? 花佑祁嘚瑟,“嘿嘿——这我还真知道。 是二伯派人故意给漕运行扔了消息,说这群光头跟毁了他货船的罗刹鬼是一伙的。以他那性子,人就在漕运行的地盘,他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总归呢,结果是好的。我爹说赤水地界越来越不平静了,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厉害的人往白云城来,咱们都得防着点。” 黎韬点头,“回头让疯爷爷给瘴气林再加点料。谁来,毒死谁!” 仨小子讨论要往瘴气林里加点什么好货。 唯独灵宝面无表情,叹气。 咋就死了呢? 她还想去极乐坊找那几个光头再打一次的。 小院门口小姑娘漂亮脸蛋儿探了进来,声音柔柔弱弱,“灵宝妹妹,小文小韬小花花,阿奶让我喊你们一声,马上开饭了” “开饭开饭,今儿有火腿吃”,小子们扔了扫帚,窜得飞快。 灵宝走在最后,拉着无欢的手往自家院门走去。 刚跨进门,又倒退两步偏头看向隔壁院子,耳边传来老头说话声,“这小姑娘确实是先天心智受损。 或许也正是因为心智受损,世俗的纷纷扰扰便入不得她眼,学起医术来倒是专心致志,是个好苗子。 可惜啊,爷爷已经有了灵宝,不然真想把她收入门下讷,桀桀桀!” 娃拉着无欢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竖起右耳光明正大的偷听。 左边传来小气音儿,“灵宝妹妹,你能听到”,无欢指了指隔壁院子,“哥哥跟疯爷爷在说什么吗?” 灵宝一愣,偏头看了过来,“你想知道?” 无欢点头又摇头,神情有些蔫吧,“哥哥每次带我去看大夫都会跟大夫聊好久好久,每次聊完他都很不开心,欢儿不想哥哥不开心。 他们都说欢儿有病,可欢儿觉得自己没病,欢儿自己也是大夫啊。 哥哥怎么就不信我呢?” 娃单手撑着下巴,盯着漂亮小姑娘看了良久,颇有种小孩惜小孩的心心相系之感。 果然,大人的心思又沉重又复杂,根本不懂得如何讨小孩子欢心。 “你应该直接告诉大哥哥” “告诉哥哥?” 娃点头,起身拉着无欢往隔壁院里走。 院子里的对话声清晰起来。 “疯老,您当初也是这么跟小子说的。” “你个臭小子,欠打是不是?爷爷当初是瞎了眼。如今有了灵宝,你在爷爷眼里就是狗屎!” “疯老您别生气,那无欢这病可还有得医治?” “......若是经脉受损,爷爷或许还能想想办法,这心智受损,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枉然讷!” “疯老,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谈话间,院门口突地支出两颗脑袋来,一高一低。 灵宝走出,叉腰小身板挺直,“欢儿姐姐根本没有病,生来既如此,何来有病一说?” “大哥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人身上,自己不开心,姐姐也不开心” 姜墨楚怔愣一瞬,被女娃替人出头的小模样逗笑,走上前去捋了捋娃稀碎软发。 他看向门后躲躲闪闪的无欢,“欢儿,你——”,默了默,姜墨楚失笑,“好,欢儿若不想治,那便不治了” 无欢喏喏走进门,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哥哥不生气?” “嗯,小灵宝说得对,以前是没考虑到欢儿的情绪,是我不对。以后只要你高兴,哥哥就高兴。” 无欢点头,浅浅翘起唇角,“哥哥高兴,欢儿也高兴。” 老头慢悠悠越过两人,拉起灵宝往外走,“啧——畜生讷!” “......疯老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呀呀,老头不听。灵宝走,咱吃饭去” 一老一小还没拐进小院,就遇到从村口急匆匆跑来的李青山。 汉子挑着两桶水,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洒,“疯老,小灵宝,村口来了听风阁的人,让给您传口信,午后悠然居一叙!” 老头纳闷,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早饭都不吃了,老头拎着娃就往内城飞。 身后小院,老太太急吼吼追出门,“疯老,啥事儿这么着急啊,娃还没吃早饭呐!” 老头,“我带灵宝去趟悠然居吃好的” ...... 悠然居顶楼厢房。 刚洗漱完,穿戴整齐的男人坐在矮几前,坐姿慵懒,神情惬意。 门口,听雨端着托盘,送来厨子精心准备的早饭。 葱花饼、白菜馅儿素包子、青菜粥、凉拌藕丁、还有前些时日在黎家刚吃过的水果味米糕。 都是些平常吃食,但经过厨子精心的摆盘,品味顿时上了档次。 “阁主,这水果米糕是厨子按照您给的配料新做的,您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季聆风视线落到瓷盘上,浅笑,“卖相倒是不错,赏” “是”,听雨行礼,退出厢房。 房间内,饭菜香氤氲,气氛融洽。 季聆风筷子伸向水果米糕,刚夹上,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融洽氛围被一阵诡谲怪笑声打破。 窗口处,一老一小扒着窗台冒头。 手中米糕啪嗒落地,季聆风神情一垮,手中木筷飞出,尖端朝着老头刺去。 疯人萧瞳孔骤缩,缩头躲开。 “桀桀桀!季阁主,这一大早的火气别这么旺啊!伤身。”老头拎着女娃翻窗落地,嬉皮笑脸。 扫了眼桌上的饭食,老头又咂舌,“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堂堂一阁之主,竟也喜欢吃这些家常菜。” 拉着娃坐下,老头直接把水果米糕盘子送到灵宝手上,“正好,我们爷孙俩还没吃早饭!”季聆风伸手抢瓷盘的动作在听到灵宝没吃早饭那句时,顿在了半空又收了回去。 男人咬牙,“本阁主说的是午后!谁让你们大早上来的?” 老头抓了个素菜包,咬了一口,瞠目,“嗯??这味道——灵宝,你快尝尝,是不是跟你香香姨做的口味一样儿一样儿的?哎呀呀,没想到啊,你季聆风居然好这口?” “哎哟哟,这葱花饼,也跟丁香烙的一样儿一样儿的。季聆风,你可以啊,在哪儿找的厨子?” 老头边吃边哎呀,就是不搭理他的话。 季聆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眼睁睁看着一老一小把自己的早饭祸祸了个干净。 第204章 这宗教咋这么邪门 “嗝!”娃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才道,“季叔叔,这包子皮稍微硬了些,我阿奶蒸的包子更软,应该是你水放少了一丢丢。 这葱花饼的葱花太多了,会抢味。 还有这水果米糕,水果味不够。 这凉拌藕丁倒是味道刚刚好。” “......”季聆风眸色软了下来,默默在心里记下。 看到娃嘴角油渍,他摸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问,“吃饱了?” 灵宝点头,“宝吃好了,但疯爷爷肯定没吃饱,爷爷平时都吃两人份。” 季聆风嗔了老头一眼,吩咐门外候着的听雨,“......听雨,再送两份吃食进来”,撑死这个老王八犊子。 片刻,厢房门被推开,听雨携厨子一块又端了两份吃食进屋,收掉桌上的残羹剩菜。 “阁主,疯老,请慢用”,厢房门重新关好。 老头拿上筷子大快朵颐,边吃边问,“专门让爷爷跑一趟肯定不只是那小姑娘双亲的消息吧?” 季聆风拿上筷子,嗓音不咸不淡,“倒是长了些脑子。” 特意看眼灵宝,他又道,“那叫姜墨楚的小子底细,你可清楚?别什么人都往月儿村带。” 疯人萧嗤了声,“你倒是动作快。放心,那小子的底细干净,也不是什么坏人,你不必防着他。” “本阁主可不管他是好是坏,本阁主只知道他被幻影阁一路追杀,可别把麻烦带进了月儿村。” 别人死不死的他管不着,但他不允许有人伤害到小灵宝。 一个素菜包子下肚,季聆风放下筷子,“这小姑娘的身世应该跟万药谷多年前一场内乱有关。” 从一旁小屉子里抽出一封信递给老头,“拿回去他们自己看吧。能查到的就这些了。” 老头接过信塞进袖口,若有所思,“说起万药谷,爷爷倒是想起之前在皇城遇见那个——那个叫什么——” “那个说爷爷你中毒的一乃乃啊”,小女娃从旁提醒。 “对,就是那个一乃乃,叫古荷来着。我呸,是那老不要脸的信口胡说,爷爷岂会中毒!” 他有仔细检查过自个身体,但并没有查出什么异样。 那老东西连脉都没把就说自己中了毒,何其狂妄!! 就是真中了毒他也不会承认。 老头把当日经过大致说了说。 听完后,季聆风支着下颌,盯着老头意味深长,“真要中了毒,肯定也是下在你脑子里的,不然怎么能叫,疯人、萧!” 疯人萧不甘示弱,“你季聆、疯,也没比爷爷好到哪儿去啊!” 女娃坐在蒲团上,盘着腿。 看着又要吵起来的二人,打了个哈欠。 “哼,你疯人萧不是号称天下第一毒手吗?居然也有身中奇毒不自知的一天,这称号——当之有愧啊!” “呵,你听风阁的消息不也从不出错吗?怎么还故意往漕运行送假消息?自砸招牌啊?” “谁跟你说我送的消息是假的?” “什么意思?”老头眼神一凝,声音骤然冷了下来,“那几个人还真是罗刹鬼来的?他娘的,老子早该猜到他们是冲灵宝来的,打擂那晚,那群短命玩意儿眼神都快刻灵宝身上了。” 季聆风撑着矮几起身,走进隔间。 片刻后,拿着一份卷宗走出,声音也冷了下来,“今早刚收到的,你自己看吧。” 顾不上再吃东西斗嘴,老头擦擦手又擦擦嘴,接过卷宗打开。 一旁,小脑壳也凑了过来。 须臾,老头把卷宗重新卷好,“他娘的,这宗教咋这么邪门?” 季聆风打了个响指,听雨推门而入,手里还拿了个琉璃小瓶子递过来,“疯老,这是从那几个光头身上找出来的” 老头一愣,接过放眼前一打量,两只赤红色的虫子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草他姥姥!这这这是蛊虫?”疯人萧立马又把瓶子给扔了回去。 听雨手忙脚乱的险险接住,长吁一口气。 阁主平生最爱干净,见不得屋里有一丝脏乱,更别说虫子了。 这要在屋里摔碎了,这楼怕不是又要重建一遍? “......疯人萧!这瓶子要是碎在屋里,本阁主扒了你的皮!”季聆风直勾勾盯着老头,头发丝都快炸了。 灵宝歪头,看向他,“季叔叔,你怕虫子?” 季聆风嘴角一抽,挥手示意听雨出去,重又坐回矮几前,强行找面子,“本阁主岂会怕虫子?本阁主是嫌脏” 愣了愣,他偏头望向女娃,“要叫爹!” 娃选择性跳过,问,“季叔叔,这些虫子有什么作用?” ......季聆风只看她,不搭话。 “......干爹?” 娃机灵着呢,认个干的,回头跟亲爹也能解释一二不是? 季聆风收回视线,唇角翘起,重回刚才的问题,“赤水平静了几十年,几大势力也安逸生活了几十年。 关外的势力咱们平时接触不到,自然也不会去特意留意他们。 这份卷宗是我派人去关外调查的,所以才会这般详细。 这三个光头易过容,面具之下确实是关外人的样貌特征。 瓶子里的蛊虫也是从那几个光头内体找到,他们不畏惧受伤,没有痛觉的原因应该就是因为这蛊虫。 这几个罗刹实力确实比咱们在湘南遇到的罗刹弱,应该是派来打探消息的。后续可能还会有人混进来。” 一老一小了然,点头。 “行了,饭也吃了,消息也听了,该滚了”,季聆风不耐烦赶人。 老头没回嘴,起身拍拍屁股,拎着娃翻窗离去。 一刻钟后,一老一小扛着麻袋从悠然居后院翻墙溜走。 听雨好笑,“阁主,疯老也真是,说一声,咱们用马车直接给送到月儿村不是更省事?” “随他吧,不是偷的,那老东西觉着不香。 听雨,你加派些人手去月儿村外守着,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 “是” 第205章 罗八川求救 ...... 十一月初,月儿村的后山放眼望去,草木黄落。 得了听风阁消息的姜墨楚于第二日便带着无欢离了村。 临走前还将自己身上那张残图留了下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两人离开的伤感氛围在黎家持续了两日。 继后小院里又恢复了鸡飞狗跳。 最难过的还得是小灵宝。 她还没来得及跟姜墨楚过招呢。 大哥哥为什么趁她睡觉的时候走? 灶房里,老太太声音传来,“灵宝啊,见你香香姨没?” 灵宝回神,扬起嗓子,“香香姨去了河边,洗衣裳。” “这孩子,饭做好了也不晓得自个先吃。” 今年的寒冬比往年来得更早了些,清河畔水面上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 站在石阶上往下看,能看到冰面下潺潺河水往下游流动。 洗衣裳的妇人搓了搓手,用捶衣棒将冰面凿开一个洞,打湿衣服后捞起,捶衣棒正要砸下。 余光瞥见河面上好似漂浮着一个东西,正顺着水流破开薄薄浮冰往她这儿飘来,刺目鲜红染透冰面。 “......救...救” “疯人......救...” 离得近了,妇人才看清飘来的竟然是个男人,一手抱着浮木,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往她这儿划。 瞧着岸边的妇人,男人灰色眸子顿时亮了亮,“小...娘们...拉老子......找疯...人萧” 丁香诶哟妈呀一声,蹭的站起身,双手死死抓着手里捶衣棒指向对方,“你你是谁?你别过来!” 妇人后退一步,谁料脚下一滑,石梯上木盆顿时被她踢翻滚落。 “我...是...罗八...咚” 木盆好巧不巧的刚好砸在男人头上,罗八川两眼一黑,垂下脑袋再不省人事! “......” 死,死了? 妇人颤颤巍巍靠近,快手把木盆捞了上来,紧脚就要跑。 想起男人刚才在喊疯人萧,又称自己是罗八?罗八川? 八川漕运行的帮主! 妇人脚步一顿,下得石阶用棒槌戳了戳他脑袋,“喂!你你没事吧?你是罗八川?” 男人早就昏死了过去,哪能回答她! 月儿村虽跟漕运行不合,但上次小韬是罗八川给平安送回白云城的,就这点,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妇人咬唇,拽着他衣裳把人拖回岸边,就这么一个动作已经把她累够呛,“你别死啊,我去找人来抬你!!” 清河畔离村口不远,一个来回跑着用不了多少功夫,很快丁香就带了两个帮手回来。 是恰好要来清河畔挑水的夏叔跟李青山。 “我滴个娘嘞,造孽啊。这一刀快给人劈成两瓣了要,啧啧,这得多疼啊” “我刚探了探还有气儿呢,好在是昏了过去,不然得嚎成啥样......哎!外头可真是不好混讷,这一看就是遇着了仇家” “还是咱们村里好,种种田,种种菜,安安稳稳。” “那可不,不然那些城外的人怎么会削尖了脑袋都想往咱们村里挤呢!” 丁香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从男人后背不断往下滴落的血水,心里直打颤。 “夏叔,青山,再再走快些,我瞅着他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二人应了声,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疯人萧小院赶去。 “疯老!疯老,有个人从净月河分支飘进了清河畔,跟咱们求救,他说他是罗八川,您快出来看看是不是他?” 刚迈进院子大门的夏叔李青山脚下一顿,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二人不约而同偏头,看着肩膀上架着的男人。 普普通通的长相,皮肤黝黑,双目紧闭面露痛苦之色,俩看半天,丝毫看出来这人就是传闻中阴狠狡诈的罗八川! 他们月儿村的头号敌人,当初与月儿村不死不休的罗王八。 他们居然把漕运行的头头给扛回来了? 两人几乎下意识就要将人撂下。 “罗王八?来求救的?哎呀呀快给老头看看,桀桀桀!”俩要撂人的一瞬,老头从炼药房里飘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老脸,在看到昏死过去的人时,瞬间沉了。 抬手在男人身上几个穴位点下,后背刀口出血速度可见的敛了下去。 “抬进炼药房,快!” 老头脸色凝重,夏叔跟李青山对视一眼,不敢耽搁,抬着人快步进了炼药房。 他们再恨漕运行,也不及心里对疯老、将军还有黎家的感激。 “丁香,给小木床上铺块布”,老头进门,搬出自己的碾药工具,手里忙不停,嘴里也没闲着,“药架上第二排,有个小木箱子,去拿下来” 丁香铺好布,取下小木箱打开,望着里面的银针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线。妇人有些傻眼,“???疯,疯老?” “爷爷这会儿子没空,货架上还有个大的白瓷瓶,里面是爷爷藏的酒,拿下来给他洗洗伤口” 没空去看妇人瞠目的神情,疯人萧朝着隔壁院子扬了一嗓子,“灵宝!灵宝?快来干活了!” 俩大男人,想帮忙却找不到下手的地儿,夏叔跟李青山极有眼力见地退出炼药房。 迎面见着从围墙翻来个女娃娃,又见娃进了屋关上门,俩心口提着的这股劲儿骤然一松。 对视一眼。 李青山掩住嘴,眼神飘忽,悄声道,“夏叔......我刚弹了一下他脑门” “......我,我刚也掐了下他胳膊” 俩小声交流完,各自抬头望天,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大冬天的,黎家一家子都挤在堂屋里烤火,听见动静后全从隔壁撵了过来。 花佑祁也在。 所有人都守在炼药房门外,不敢贸然上去打扰疯老救人。 一群人里,黎韬最是忧心如焚,小少年粗拉拉的剑眉皱得紧紧的,双手垂在两侧拳头捏得很用力。 肩头手掌拍来,是花佑祁,另一侧是黎文。 俩默契地没多说一句话,仅一个拍肩动作也让黎韬感受到无需宣之于口的安慰。 第206章 人这么齐,来奔丧啊? 黎老汉站在院门口,手里摩挲着他那杆从未燃过旱烟的烟杆,“老夏、青山,屋里的真是罗八川?” 上回还在说啥时候能亲眼见见漕运行的罗八川来着?没成想,今儿就能见上了。 夏叔抹脸,压着嗓音五味杂陈,“应该不假。” 他们也不认识,但看疯老的反应,八九不离十了。 “伤得很重?” 李青山掰着夏叔转个向,用手在他后背比画一下,“从右肩到左下腰,几乎对半开,都见着骨头了” “嘶”,黎老汉与夏叔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夏叔负手轻拂了拂后背,总感觉那刀伤长自己后背了一样,凉风透透的。 “抬的时候,我都生怕给人折断了,这回他要是能活下来,真是活菩萨显灵了!” 炼药房内,男人后背衣裳已经被丁香剪去,一道从右肩到左腰下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丁香一手摁着男人后背,一手拿着针,手脚忍不住打颤,犹豫了又犹豫,“疯,疯老,我,我真不行!” 老头忙着碾药,头都懒得抬,“别怕,用针先缝里层,一层一层的往外缝合,就跟你平时缝衣裳一样” 丁香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发抖,开始下针,“......灵宝啊,你你帮姨看着点啊,要是缝错了,你你可得吱一声!” 灵宝,“......” 她不光不懂缝合术,她连怎么缝衣裳都不懂。 但娃懂事,蹬蹬跑来给姨姨打气,“嗯,宝看着!” 果然,有人撑着,妇人不再那么紧张,在男人后背飞针走线,不敢大口喘气。 “唔......”才刚缝了几针,木床上趴着的男人便被疼醒,小妇人扫了眼男人灰白的侧脸,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手里动作加快。 “你,你忍一忍啊,我正在替你缝合伤口。 你既然能在重伤下来到月儿村求救,肯,肯定是想活下去的对吗? 你一定要撑住,撑住啊——” 身后,老头开口,“灵宝,没药、乳香、血竭、苏木、当归、龙骨......” 顷刻间,二十几位药材出现在老头碾药桌上。 娃一边给老头递药材,一边给妇人撑胆子两头跑。 整个炼药房气氛紧张到极致。 木床上,后背传来的剧痛让男人欲仙欲死,好几次昏过去,又被疼醒。 身体仅存那点子力气全用来抵抗后背剧痛,说一个字的多余力气都没有。 耳边不停传来妇人跟老头唧唧咋咋的声音。 眼睛勉强撑开一条缝,一瞬眼皮又弹了回去。 男人咬着牙,感觉身体被人翻动了一下,旋即嘴巴被撬开,一股难闻又黏糊糊的东西被人塞进嘴里。 “想活命就咽下去” 男人艰难做着吞咽动作,心里还不忘骂上两句。 艹你娘的疯人萧......等老子好了,定要扒了你的皮! 旋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这条命算是吊住了。他奶奶的,浪费爷爷一堆好药材。”疯人萧擦了擦额角汗水,一直沉重凝色的老脸恢复往常不正经的调调,“灵宝啊,今儿用的药材都要记下来,回头找他要钱,狗东西!” 灵宝点头,“记下了” 丁香最后一针收线,打结。 剪刀剪断线头后,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应声而断,妇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疯老,我尽力了,您看这样行,行吗?” 老头瞄了眼,笑嘻嘻,“成,倒是比爷爷的手艺好些,不亏是针线好手。” 成不成的关他屁事,伤疤又落不到他疯人萧身上,只要伤口不崩开,缝成一朵花都行。 听到老头夸她,丁香脸上溢出笑意,总归是帮上了忙,只这一点于她亦是莫大的成就。 疯人萧瞧她这副模样,笑道,“别总觉着自己没什么用,任何事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就算赢了大半。今儿你表现的很好,要学个几年指不定就出师了。” 小女娃跟着夸赞,“香香姨,最棒!” 软绵绵又好听的奶音在耳边回荡,丁香偏头,一把抱住她,头轻轻倚靠在娃肩头,眼眶盈着雾气,“嗯,香姨第二棒,灵宝才是最棒的!” 无人知道她心里其实很敏感自卑,出生不好,从小又没爹娘疼爱,跟着哥嫂,成日里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荒年逃荒,嫂嫂偷偷将她卖给了人贩子,受了欺辱后本想一死了之。是老太太救了她,还收留她。 她知道黎家不会觉得她多余,但是她自己会心头有愧。 所以她在家里从不让自己闲下来,只要没睡觉,会在家里找尽了活儿干。以此来报答黎家一家对她的恩情,也想要证明自己不那么多余,她真的不多余。 “还坐地上干啥?大冬天的坐地上不凉啊?快起来,女娃子可不兴凉着。”把人拉起来,老头转身打开了炼药房房门,十几个脑壳映入眼帘,“......” 老头翻白眼儿,“人这么齐,来奔丧啊?” 人群里,黎韬冲了出来,要往药房里扑,“疯爷爷,罗叔叔怎么样?救下了吗?” 老头一把揪住他后衣领往外拉,“臭小子,急哄哄地作甚?爷爷出手还能让他死咯?别往里跑了,罗八川那货现在比瓷器还易碎,一碰可就真嗝屁了!” 黎家人见老头还有心情开玩笑,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都没见过罗八川,跟村里大部分人一样,只闻其名不见其容,虽说这漕运行跟月儿村之间有不少恩怨。 但真要细究起来,好像一直都是他漕运行在吃亏噢!!! 折损了人手不说,那总舵都被疯人萧跟他家灵宝毁得重建了。 罗八川只怕是恨透了他们,可上次却安然无恙把小韬给带了回来。 就这点,黎家得记情。 人既然没事,他们也就放心了。 众人散了去,只留得许姝惠等在院里,伸着脖子往炼药房里探,“香啊,等你呢,一块回家啊!” 丁香快步从炼药房里走出,手上的血渍已经洗干净,手指上还在滴着水,妇人眉眼含笑,“来了姐!” “哎呀,姐,我,我放河边的衣裳还没拿呢,我给忘了”,妇人拔腿就要往外跑,被许姝惠一把拉住,“你在炼药房忙活时,我就去拿回来了。” “我我,姐,那些衣裳没掉水里被冲走吧?” “冲走就冲走了呗,两件破衣裳,没了正好做新的。瞅瞅你自个身上的衣裳都穿多少年,给你做的新衣裳也舍不得穿,干脆姐拿去送人好嘞!” 俩妇人手挽着手离去,低低交谈中,语气里透着寒冬驱散不了的暖意。 第207章 小娘们,老子记住你了 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小子,花佑祁笑嘻嘻上前,“嘿嘿,疯爷爷,我进去瞧瞧?小子得把罗八川如今的惨样儿刻脑子里,回头再找个画师给画下来裱上。等罗八川好了再送他做个礼。” “瞧屁瞧”,疯人萧不耐烦折腾,一脚一个给踹出了院子。 老头不让看,黎文花佑祁便拉着小灵宝回到院子,让娃给他们形容一下罗八川要死不活的惨样儿。 娃摸着下巴默了默,手脚并用比画着罗八川趴床上的姿势...... ...... 漕运行一帮之主在月儿村的消息很快传遍村头村尾。 各家各户皆震惊无比。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悄咪咪讨论。 “他跟咱们月儿村恩怨颇深,怎么还敢来村里求救啊?” “听说啊,他身上的刀口是头切到尾啊,屁股都劈成两半了......啧啧,这种伤整个白云城除了疯老还有谁能治?来了还能有一线生机,不来只能等死噢。” “你这话说的,人的屁股不就是两瓣儿嘛,还用得着劈?哈哈哈哈。” “人都说这罗八川心思歹毒又狡诈,他待在咱们村里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吧?” “咱们呐,把心都放裤兜里,咱月儿村可不光有医术最好的疯老,还有最能打的黎家高人呢,敢闹幺蛾子,我怕他嫌自己命长。” 一说起疯老跟黎家高人,大伙心里都底气十足。 “哈哈哈,话说咱们还都没见罗八川长啥样呢,改天组队一块去看看去?” “成,回头把我家两崽子带上一块去,给他们也练练胆!” ...... 罗八川昏昏沉沉睡了两天。 睁开眼,视线从模模糊糊逐渐到清晰,紧接,两张人脸挤入视野里。 “罗叔叔,你总算是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再不醒我都要以为你醒不过来了”,黎韬咋咋呼呼,咧着小白牙笑得刺目。 另一张小脸蛋,精致漂亮,声音软绵绵,“疯爷爷说你再不醒,要给你灌猛药。” “就是粪水”,黎文扒拉开黎韬,把脑壳挤到前边! “......”罗八川一阵恶心涌上喉咙,顿时牵动后背伤口,疼得他想原地去世。 “疯人、萧” “诶诶诶!大侄儿,爷爷在这儿呢!” 小子们头顶上,肥硕脑袋凑来,一双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桀桀桀,刚醒来就发大火,小心把自个气死哟!” “你大爷!” “安分点,你现在可是爷爷砧板上的肉,爷爷要是不高兴,一根手指头就能要了你的命。” “嗬——嗬”,罗八川喘着粗气,闭眼。 娘的,平心静气,要忍住。 他还不能死。 等他好了,等他好了再了结这老东西。 “啧,才说了两句话就开始喘了,难怪,几十岁的人连个媳妇都娶不上,看来你是真不行啊!”老头走到他身旁,捏他脸,又掀衣服又揪头发的。 罗八川马大趴,为了不让他睡觉时乱动,老头连同他两只胳膊两条腿也一块绑了。 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头在身上乱摸,脖子青筋都暴起了。 好好好,砧板鱼肉不过如此。 死老头,胖老头,草你爹,草你娘。 “疯老,他这才刚醒,您就别逗弄他了,一会儿真死了,那些好药材可就百搭了。”轻柔声线在门外响起,伴着淡淡骨汤清香一并飘来。 妇人布裙荆钗,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拿着木勺。 “丁香,你居然给这狗东西煲汤?他配么他?”老头看到浓香发白的骨头汤眼睛发直,他之前中毒都没喝着这般骨香浓郁的汤。 斜眼睨向床上趴着的男人,老头翻白眼,“姓罗的,这汤可是另外的价钱!” “疯老,这汤是小韬让炖的”,丁香无奈走近,视线在男人额角红印处扫过一眼,放下瓷碗就垂首转身离开。 罗八川眯眼凝视那道纤细背影,咬牙,“小娘们,在河边就是你拿木盆砸的老子吧?” 妇人脚步一顿,旋即落荒而逃。 罗八川草了一声,果真是她! 他当时已经临近昏迷,看到河边有个妇人身影别提有多高兴了,还没等他自报家门完,一个木盆便砸了下来。 敢下暗手,小娘们,老子记住你了。 还有抬他回来的两个王八蛋,一个弹了他脑袋,一个掐了他胳膊,真以为他是昏迷不省人事? 他只是没了力气,对外界的感知尚在。 哼——月儿村的人,全他娘是鼠辈,就会偷偷摸摸下暗手。 一旁,疯人萧跟几个娃目目相对,各自嘴角抽搐。 旋即又大笑出声。 灵宝揉了揉鼻头,止住笑意,手指向那碗骨头汤,“喝吗?” “喝!”不吃东西咋活? “我香香姨炖的,你喝了,砸脑壳就不计较了。”娃抬手,在男人眼前攥拳头。 “......” 满满一大碗汤,味道清淡不油腻,很适合重伤之人喝。 黎韬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给他,愣是把一大碗汤喂完了。 第208章 好歹一帮之主,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罗八川打了个汤嗝,意犹未尽,“再搞点饭菜?” “还想吃饭菜?你这是急着做个饱死鬼下去跟阎王喝茶?伤成啥样儿了,你自个不清楚?”老头一边怼人,一边开始碾药。 “......”被怼了一通的罗八川闭嘴了,老头说的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理。 事关他的性命,不能大意。 “罗叔叔,你功夫也不差,除了我妹妹,还有谁有那么大能耐把你劈成这样?”黎韬放下空碗,忧心问道。 ......罗八川下意识忽略某句话,“我也不知,我今日到城外办事,路过九分舵码头察觉有异,刚下货船就遭遇了埋伏。 他们一共五人,皆是普通打扮,用的也是普通武器跟招式,我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来头。” 随行的人全都折了,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 好在九分舵距离月儿村不远,又恰巧在月儿村的上游,不然他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求救。 默了默,他道,“老东西,帮我跟漕运行总舵传个消息,就说老子没死” 昏迷了两天,也不知道帮里如今乱成了啥样,没了他在帮里主持大局,必定会有人趁乱要搞事。 “送屁的信,爷爷直接把你送回去岂不更省事?” “老子不走!” “??你再说一遍?” “我说,老子不走!伤好之前,老子哪儿都不去。” “你他娘的拿月儿村当保镖?” 不要脸的事干多了,也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他道,“老子这会儿就一口气吊着,出了月儿村跟自己找死有什么区别?老子不走,就是不走。” 有黎家女娃娃在,还有哪儿比这儿更安全?真当他傻呢。 老头,“信不信老子立马去拆了漕运行总舵” 罗八川破罐子破摔,“你去,你去,随便你拆!” 老头拔高音量,“老子去山头挖你罗家祖坟” 罗八川闭眼,把头扭向另一侧,任凭老头如何跳脚,他就是不理。 直到轻微鼾声传来,老头才歇了气。 “他奶奶的,死不要脸!” 灵宝蹲在地上,跟俩个哥哥看了半天的戏,幽幽开口,“疯爷爷,要送回去吗?” 反正他这会儿也反抗不了,送走了他又能如何? 一旁黎韬立马求情,眼巴巴望过来,“疯爷爷,就留下吧留下吧!” 上次跟罗八川单独在船上相处了一个多月,遇到过好几次的朝廷下来的追兵,哪一次,罗八川都是边骂边嫌又边把他捎上。 总之,没扔下他,还给他安全送了回来。 ...... 人终是留了下来。 村里人偶尔会跟黎家父子唠闲嗑时问上两句,别的一句没多说。 月儿村的动荡慢慢平静下来,内城里又开始掀起风雨。 罗八川遇袭,漕运行群龙无首,引出纷乱。 追查帮主下落的,追击伏击杀手的皆一无所获。 这次埋伏刺杀看似像普通寻仇,但细究下又透出蹊跷。 在白云城敢找他罗八川寻仇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其余几大势力头头,还有谁敢? 但花家、听风阁、文家均没有下手的理由。 真要杀他的话,几年前那场码头大战又岂会让他罗八川逃走? 再则,三个光头前脚于码头遭围杀,后脚罗八川就被埋伏。 接下来好一段时日,不管是花府还是听风阁还是文家,气氛皆不同以往。 白云城这是又混进了外部势力,与以往那些探查消息的不同,这次他们动了手。 这种赤裸裸的挑衅,也让几个势力摒弃前嫌开始合力追查。 但那五个高手却像消失了一般,销声匿迹。 ...... 转眼间,来到腊月,灵宝过完了六周岁生辰,年关临近。 气温也到了一年里最低的时节,皑皑白雪赋予整片天地一层银白色。 午时,灶房里传来妇人吆喝。 飞的飞,窜的窜,大的小的一窝蜂涌进灶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饭菜,往堂屋门下一字蹲开,边吃边闲聊。 黎文扒拉一口饭菜,嘴里含含糊糊道,“好久没去内城了,马上要过年嘞,改明儿叫上疯爷爷一块去进货去?” 午饭丁香炒的火腿饭,再盖上厚厚一层腊肉白菜,啧啧,那味道香的哟! 黎韬专注扒饭,嘴里嗯嗯嗯的回着。 身旁花佑祁站起身,缓了缓蹲麻的腿,他现在都不肯回家了,见天的在黎家蹭吃蹭喝,困了就跟小文小韬挤一张床,这一两月时间,愣是养出了双下巴。 小少爷边嚼肉边道,“外头形势紧张,内城处处不太平,指不定出门就被人埋伏了,咱们还是先别往外头跑,缺啥我让我爹送来就成。” 俩兄弟立刻凑到他跟前,“还没查出来啊?要我说,肯定又是关外那宗教派来的罗刹” “上次疯爷爷说,这些罗刹鬼是冲着灵宝来的,可为啥要盯着罗叔叔砍呐?” 灵宝嘴里叼了块腊肉也凑了过去,表情认真,开口说话时,腊肉啪嗒又落进碗里,“嗯,宝在月儿村,他们找我,为啥不来村里?” 来啊,杀来啊,她一并解决了事。 又一口腊肉入口,黎韬得意,“当然是因为咱们村,村外有瘴气,村里有灵宝你这个大杀器,他们不敢来,嘿嘿!” 花佑祁用筷子尾端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小韬说的也没错。加之内城住了三个势力的头头,他们也不敢去内城闹事,唯独罗八川一人住在城外,他们这是逮着了罗王八这颗软柿子捏啊。” “啥软柿子?哪有柿子吃?”隔壁院子,魁梧汉子在围墙露头,一个月下来尽给他吃没滋没味的饭菜,嘴里都快淡出苦水来了。 男人视线落在几个娃手里的瓷碗,说话直淌口水,“我的饭呢?我要腊肉白菜,别再给老子端炖菜了,一点味儿都没有,再给老子拿两软柿子来吃吃。” 这话自然不是跟几个娃说的,而是对灶房里小妇人说的。 “......” 几个娃试着把瓷碗动了动,墙头那道视线也跟着瓷碗转动。 “......” 好歹一帮之主,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罗八川对几个孩子的目光视而不见,就盯着几人碗里油光锃亮的腊肉,目光发直。 馋呐,他是真馋呐! 一个来月,天天不是炖白菜烂肉就是豆腐烂肉,愣是没给他吃一顿有味道的,他罗八川上辈子是造了啥孽,这辈子才有这一遭。 如今他的伤口也好了七七八八,凭啥还不给他吃? 他是交了伙食费的! 灶房里,矮胖老头闪身迈出,笑嘻嘻走到围墙下边,当着头上之人的目光往嘴塞腊肉,“哎呀呀,这才过了多少天啊就受不了了?搞得好像咱们苛待你似的,想吃香喝辣?回你自个的总舵去啊,能走能跳的,又没人拦着你。” 罗八川敛下怒意,冷笑道,“老东西,你想激老子?老子偏不上你的当,就不走就不走。” “不走,那就继续吃烂肉白菜豆腐吧你”,老头夹起一块肉在男人鼻子边一晃而过,送进嘴里,“桀桀桀!香呐!” 话毕,墙头上立马落下一块泥巴,要不是老头躲得快,一碗肉就要被嚯嚯了。 疯人萧立马一连串精粹输出。 可惜墙头之人早已没了身影。 第209章 送送我,我不想死在半路 灶房内,丁香望着手里没滋没味儿的饭菜面露为难,真不是她不给他吃有滋味的饭菜。 老头说的没错,重伤之人至少要吃上三个月清淡好吞咽的食物,她私底下也翻阅过医书,书上也是这么说的。 “丁香,我看罗八川是真要恼了,要不就给他吃点有滋味儿的?”钱婆子站在灶房门口,盯着围墙另边皱眉。 能坐上帮主位置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子? 瞧他那模样,家里若不是有灵宝跟疯老坐镇,指不定他就要来屋里抢吃食了。 “是啊丁香,我瞧他这会子都能跑能跳了,还是给他弄点好吃的?”许姝惠也忧心道。 丁香重重放下手里瓷碗,咬牙发狠,“你们甭管他,他要真敢要来家里抢东西,我——”妇人四顾,拿起锅边铁勺,“我,我一铁勺敲死他!” 饭桌上吃饭的老两口、黎诚盛嘴角齐齐一抽。 许姝惠,“......丁香,你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钱婆子,“不光敢给人缝伤口,还敢跟漕运行的头头叫板!” ......丁香咬唇,重新端上碗走出灶房,瞧着几个娃都已经吃完了饭,笑道,“灵宝啊,来,你帮香香姨给罗叔叔送饭哇?” 灶房里几人,“......” 刚还叫板来着呢? ...... 傍晚,雪停了。 罗八川睡在堂屋躺椅上,一双脚伸出去老长,刚好够着火盆上方。 一边烤脚丫子,一边生闷气。 隔壁院里,突又飘来肉香,罗八川突地坐起,脚底碰着火盆边缘,霎时疼得他龇牙咧嘴,“草!” 被一群王八蛋欺负也就算了,一个火盆也敢燎老子。 心情不好,看啥都不顺眼。 他翻身穿好鞋,长眸凶光乍起,正想踢盆时听着门外传来动静,一抬眸,眼底凶光把正要进门的小妇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四目相对,罗八川视线落在妇人手里的瓷碗,一点兴趣都没有,“端回去,老子不吃。” 丁香无声叹气,垂首端着碗走进,手里筷子把米饭扒拉开,露出下边炖得软糯的牛腩肉。 “疯老说,牛腩肉炖软些你可以吃。这肉是老太太跟我姐托花佑祁去城里买的。里面我放了些料,有味道。再有半月你的伤就好全了,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你。” 她道,“疯老就是嘴毒,心是好的,你莫要怨他。” 罗八川闻着飘出来的肉香,垂眸盯着冒热气的瓷碗良久。 妇人转身要离开。 “等下”,罗八川叫住她,从袖口拿出一枚玉佩扔了过去。 妇人忙接住,拿在手里一看,巴掌大的碧绿色玉佩在夕阳霞光映照下又透出一丝暖色,尾巴上吊着流苏有些泛白,想来应该是多年未曾换过了。 “你,你给我这个作甚?” “我明日便要离开,身上也没有别的东西送你,这玉佩全当是个信物,拿上他你可在外城随意走动,无人敢拦你。”男人端起碗坐下,大口大口吃着,于妇人看不见的眼底浮出一丝柔软异光。 丁香,“......” 她把玉佩重新递回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也都是在村里转转,鲜少会去外城,我用不着。这玉佩一看就很珍贵,你收回去吧。” 罗八川忍不住啧了声,又给妇人吓一哆嗦,“老子送出去的东西,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别推推搡搡的,看着烦。老子只是不想欠你们人情,怎么?你嫌少啊?” “......你!”气得妇人转身就走。 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渐远。 男人从妇人背影收回视线,继续大快朵颐。 炼药房门口,老头将对话听了个全乎,他抬脚走进堂屋,“别的本事没见着,气小娘子的本事倒是见长,天天好吃好喝的招呼你,你还给人气受。真不是个东西!” 罗八川往上翻了翻眼皮,继续扒饭,“老东西,这次谢谢你了” “......”,你这就不对了,你还嘴啊,你跟我呛声啊,不然爷爷这一肚子骚话都没地儿说。 跟我讲什么礼貌?爷爷最怕人讲礼了! “哼——打算走了?” “嗯,一个多月了,再不回去,帮主之位恐怕就要易主了。” 他漕运行里帮众多是多,但要论忠心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得回去震慑一番才行。 还有那群销声匿迹的杀手,他不得去找出来大卸八块泄愤? 疯人萧倚在门框,睨着躺椅上没坐相亦没吃相的男人,要说城里几个势力头头谁最拼,当数他罗八川了,成天的不光要跟外人斗,时不时还要跟帮内心思不纯的人斗。 啧,倒也可怜,“嗯,一路好走。” 罗八川吃完最后一口饭,看向他,嘟囔,“送送我,我不想死在半路。” “......爷爷没空。” “让灵宝送也行。” “......你要脸不要,让一个六岁娃送你?灵宝也没空”,话毕,老头转了转眼珠子,笑呵呵凑近,“时间嘛,挤一挤还是有的,爷爷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刚送丁香的玉佩,给爷爷也整个十块二十块的?” “我整你大爷!老子前脚回了总舵,后脚你就要去霍霍老子分舵码头,有多远滚多远,还十块二十块,你当那玉佩是随地能捡的不成?” “玉佩没有,整点你们漕运行的令牌也行啊,村里一千来号人就窝在这屁大点的地方半步不敢多走。你自个有多遭人恨你自个清楚,他们没趁你病要你命已经是以德报怨了,你心里得有数啊。” “老东西,你扪心自问,自漕运行跟你们杠上,月儿村几时吃过亏?不一直都是老子在吃亏么?” 二人你来我往,吵得隔壁院子都听见了。 黎家人习以为常,泡脚的泡脚,上床的上床。 翌日。 天还没亮,罗八川就离开了月儿村,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午时,便有漕运行的人传话而来。 日后漕运行跟月儿村各活各的,所有人不准挑事,谁敢胡来,那就是脑袋想搬家。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月儿村的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主,能是会挑事的? 罗八川警告的自然是手底下的帮众。 这也让底下的帮众议论纷纷,也不知帮主去了趟月儿村后着了什么魔?还是被黎家高人给吓破了胆? 也有那明事理的,知道帮主此次重伤下,是月儿村收留,也是疯人萧救的他性命,若不给月儿村一点表示,指不定会被人戳脊梁骨骂帮主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第210章 引蛇出洞 ...... 漕运行城外四分舵大路上,小身板正一路蹦蹦跳跳的一跺一个小雪坑,耳后垂髻跟着一上一下的晃动着,娃张开手一个金鸡独立姿势扭头往后看去。 一只大脚丫子刚好踩在她跺出来的雪坑上,把娃的脚印都给覆盖了,灵宝虎了脸,“疯爷爷,那是宝的脚印,爷爷别踩” 老头抬起脚挪到一旁跟娃平行,“哎呀呀,这罗八川真不是个东西呐,又跟爷爷玩这套空城计,次次突袭,次次扑空。真没意思——” 娃不经意间动了动耳朵,大大一步跨出,“直接去总舵找他就好了呀” 一帮之主总不会连总舵都不要。 那得多丢人啊。 疯人萧摇头,“不成不成,上次他被埋伏没死成,不定还有人在暗处盯着他呢,咱们不能去替人挡刀不是?” 说话间,老头大脚又落到娃踩的雪坑之上。 灵宝回头看见,正要提醒,眸心突地一缩。 下一瞬,一颗小石子儿飞出,将老头背后袭来的暗器击落。 身后破空声再传来,老头想也不想,抱起娃就跑,“哎呀呀,那群臭水沟的老鼠转移目标盯上咱爷孙俩了!灵宝啊,上次罗八川来咱们村里求救,这次咱们只能去他总舵求救了。” 灵宝趴在老头肩膀,看着后方雪地里突然冒出的黑影,眼珠子动了动,想表演的欲望蠢蠢欲动。 扬起嗓子就是一顿喊,“呜哇——疯爷爷快跑啊,他们有五个,咱们只有俩,追上来就要死要死了,呜呜” 老头喊的比她还大声,“完了完了呀,爷爷拳脚功夫不行啊。吾命休矣” 寒冬,年关将近,外城皑皑白雪间,除了一跑一追两队人马,方圆十里不见人际。 冬风呼号,将一老一小的喊声吹出去老远。 是以身后闻声之人追击的更快了。 老头一边跑一边喘还一边踉跄,“哎呀哎哟,灵宝啊,爷爷崴脚了。咱们爷孙今儿是注定要殒命于此啦!” 灵宝一抹眼跟着嚎,“殒命于此啦!” 前方是一处山道,两侧干草灌木被铺上一层厚厚白雪,树木也褪去了春夏的繁华与秋天的金黄,只剩下坚韧的枝干在寒风中挺立。 疯人萧一头扎进山道,与中段处缓下脚步,一边往后退一边盯着追来的人,气也不也喘了,脚也不跛了,老脸笑得奸诈,“小的们,快出来。哎呀呀,为了让这群孙子上当,爷爷这几日跑码头都快跑吐了要。桀桀桀!” 林子中,随着老头一声囔囔,骤然人影浮动。 将五名追来的杀手包围。 全是漕运行的高手,由罗八川领头。 老头架着灵宝跃上一棵枯树枝干,居高临下,“狗日的,真以为爷爷是功夫不济?要不是为了引你们入套,就凭你们几个,连爷爷的背影就瞧不着!” 灵宝垂下视线,扫过包围圈里的五人,漆黑眸子转向罗八川,“罗叔叔,你行吗?” 罗八川全当没听见,冷笑一声带着一种高手直接扑了过去,“狗逼,上次被你们偷袭得手。而今当以牙还牙。” 今日这一出引蛇出洞,还是远在皇城的苏月给出的主意。 她与听风阁一直都保持暗中联系,当得知白云城如今现状后,立马就判断出这些人之所以杀罗八川,大概率是因为当初那场码头围剿。 也让某些势力看出,看似争来斗去的白云城各大势力,实际上却已经团结一致对外。 上次出手击杀罗八川,大概是为了扰乱白云城原有的秩序。 也正如花佑祁所说,罗八川一人住在外城,所以他成了最合适的目标。 一想到自己成了倒霉鬼,战圈内,罗八川戾气更重了,下手也更狠辣,只攻不守瞻前不顾后。 放心将后背交给了树杈上看着的人。 少了顾虑,罗八川出招跟玩命似的,这次竟将对方压得落了下风。 老头啧啧啧,“这不要命的打法是断定了咱们会给他看后背啊” 娃抬手,一颗小石子飞出,替底下一个帮众挡掉一枚暗器,“得看,先生来信说,罗叔叔不能死,他死了,这些人的目标就会对准文叔叔花叔叔和干爹。” 长刀挥砍得起兴的人,一刀挥了空。 他娘的,合着他罗八川就是替所有人挡刀的呗?怎么都得他先死! “干你娘”,男人一招月斩劈下,带着浓浓怨气,一刀结果了一个。 几十个帮内高手合力围杀了两个。 还剩下两个负隅顽抗之人在拼死挣扎。 “众人听令,给老子抓活的”,罗八川一声令下,握着长刀再次扑一黑衣人。 深知已经无法再逃走的黑衣人眼底厉色一闪,咬破藏于牙缝中的毒囊,顷刻便七窍流血身亡。 另一个黑衣人见状,正要咬牙自杀之际,一颗石子儿飞来,打中他穴道。 紧接罗八川一手探了过来,咔咔两声,把男人的下巴给卸了。 “想死?门儿都没有,把他绑起来,挑断手筋脚筋,送进暗牢。” “嗖——”距离他们这儿十里外的一处雪坡,一枚信号弹在半空炸开。 罗八川抬头,冷哼一声,“留下十人,其余的跟老子一块杀过去。” 经过一场激战,山道两侧灌木凌乱狼藉。 地上躺着四具尸体,还有个活着的黑衣人已经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除此之外,漕运行此战竟无一人伤亡。 十个帮众在一处,不敢跟老小说话,安静如鸡。 他们知道,刚才一战,之所以没被暗器所伤,全是因着疯人萧跟小女娃。 是以他们更是不敢说话了,免得一开口惹了老小不高兴,他们没死在打斗中,反而死在打斗后,那可真是要冤死。 同时,帮众心里也莫名觉着兴奋。 奶奶的。 若是每回打架都没有伤亡,他们肯定回回都冲在最前头。 第211章 爹,老当益壮啊 疯人萧没理会这些人的所思所想,径直走到一黑衣人面前蹲下,伸手揭了那人面巾,凑近了仔仔细细打量,旋即皱眉,“啧,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啊,两只眼睛一张嘴,还没爷爷长得有特色。” 灵宝有样学样,走过去揭开另外三人的面巾,“疯爷爷,这三个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哦” “光看脸是看不出来什么了”,话落,老头扯开黑衣人衣裳,又在自个袖口里掏啊掏,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对准人胸膛一划,刀锋利,划肉就跟划纸片一样。 “上次季聆风就是在尸体内找见的蛊虫,他奶奶,尽让爷爷干这恶心事。” 便见娃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锋利菜刀,真的就开始扒人衣裳了。 帮众里有个胆子大的,斗胆过去将已经扒拉开的衣裳给摁住,垂首不敢看灵宝,“疯,疯老,这种扒衣裳剖尸的事儿,还,还是咱们老爷们儿干吧?灵、灵宝还小呢......” 灵宝不光小,还是个女娃娃。 怎么能让个女娃娃去扒汉子衣裳啊? 这老头也太不讲究了。 老头反应过来,诶哟一声跳过去把娃给抱开,“哎呀呀,爷爷真是糊涂了呀,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 这第一次带孩子没经验,啥时候看灵宝都还是个娃娃,险些忘了他家灵宝已经长大了。 灵宝扭头望向他,“宝六岁,还没到七岁呢。” 众,“......” 这是年岁的问题么? 一个小娃娃,一手撕衣裳,一手拿菜刀准备剖尸,这画面——以前是想都不敢想,今儿却差点就见着了。 老头,“没到七岁那也不能,你这衣裳是老太太新做的,染了血,爷爷不得挨顿骂?” 老头这边还在说着话,那边三具尸体已经被人给剖开了。 另边厢,十里外雪坡。 花高逸一手长枪身姿矫健如龙腾,身侧少年手持长剑,与亲爹同进同出,合力斩杀了战圈内最后一名高手。 花佑祁收剑,抬手搭上老子肩头,夸赞,“爹,老当益壮啊” 花高逸将长枪抛给一旁气喘吁吁的花乙,笑得得意,“你爹我,还只用了五成功力” 小少爷也笑,笑得真诚,“回头我告诉灵宝,也让她跟爹你过过招?” “儿子你狭隘了不是?灵宝她是个好孩子,又懂礼貌,怎么会随随便便揍长辈?” “她连疯爷爷都敢揍,更何况你” “儿啊,你不孝” “老头,莫要装逼” 罗八川带着人赶到时,便见着父子正在拌嘴。 望着地上已经死透了的三具尸体,罗八川手一招,“抬回总舵” 当夜,总舵灯火通明,戒备也比以往更森严。 带回来的七具尸体全都剖尸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所谓的蛊虫,想来应该不是罗刹鬼的人。 唯一的活口,罗八川在暗牢里足足审讯了两个时辰也没能撬开那人的嘴。 议事堂大厅内,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 两个小的挤在一根长凳上,两个大的一人占一边,吃得满嘴流油。 见罗八川阴沉着脸进门,老头立马出声嘲笑,“爷爷早就提醒过你了,能派出来做刺杀的,十个有九个都是死士。你那些刑具对他来说没有用。毫无收获吧?” 抿了一小口酒,花高逸放下酒碗,“我仔细查看过那些死士,从面相上来说是中原大陆人无疑,加之他们的大拇指食指中指都有不同程度茧子,是擅长用暗器的高手,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去查。” 罗八川一屁股重重坐下,“消息已经递给季聆风了,让那狗鼻子去查查,定能查出个所以然来。这群杂碎,欺负老子一个人住城外,明日老子就把人吊到码头上去,好好震慑一番。” 老头,“行了,赶紧吃吧,活口的消息也早就传到城内外了,说不定一会儿还能钓着鱼上山。” 两个小的正专心恰饭,听见老头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吃饭的动作又加快了两分。 果不其然,这头人还没放下筷子,暗牢处便传来一阵喧嚣。 众人对视一眼,“来了!” 扔掉还没吃两口的饭碗,罗八川率先冲出,拎着刀杀气十足。 “杂碎,你爹我来了!” 疯人萧轻功更胜一筹,顷刻超越罗八川,“爷爷下晌还没出过手呢,桀桀桀!先让爷爷玩玩儿。” 灵宝急了,让疯爷爷先出手,她还玩个屁,小短腿卖力一跃,踩着前头男人脑袋越过,凭空摸出两把剑,“疯爷爷,给宝留点!” 被跺了一脚的男人不敢有怨言,提刀跟在二人身后。 一左一右,一杆长枪,一柄长剑。 ...... 漕运行总舵打得激烈。 内城同样暗流涌动。 漆黑夜空,与城外西北方向炸开一朵烟花。 一处民宅内立刻传来动静,二十来道黑影相继从屋里走出,穿粗布厚袄子,却眼神犀利脚步轻盈。 警惕四周一番后,飞身快速冲出院子。 民宅对面房顶,文雅细腻嗓音响起,“诸位,深更半夜的,这么多人一块是想去哪儿啊?” 霎时,民宅四周灯火通明。 五十余身形魁梧,肩宽腰窄的汉子。 大冬天也赤着个胳膊,身着奇奇怪怪装置现身,有大锤、手锤、砧子,甚至还有人背了小风匣,一看就是正打着铁被拎出来凑数的。 但他们每人肩上都架了一个方型长筒,密密麻麻的箭头从长筒一端支出,于火光下泛着寒芒。 房顶上传来一声叹息,底下围困之人寻声望去。 只见一满头银丝,长相俊雅的男人驻立于房顶之上,有几颗雪沫子洒落在他头顶,瞬间与发色融为一体。 他的身侧一边站了一个小少年,同样扛着两把大型连弩,冲着底下被围困的众人咧嘴坏笑。 “文叔叔,开炮吗?”黎韬第一次玩这种高级货,抑制不住的兴奋。 “小韬,这不是炮,是弩,文叔叔刚研制出来的大型连弩,射程远,力道大,精准度还高,扎过去就是个对穿。” 闻言,底下众人立马抽刀,神情紧绷的摆出架势。 文子骞缓缓抬起手,笑得真诚,“诸位,其实也不必非要打个你死我活。 文某见诸位个个身强体壮,正好我铸器阁内还差着一批打铁师傅,只要你们说出是何人派你们来的,文某定当保下诸位的性命,如何?” “杀出去!”为首男人率先放出信号弹,旋即拎剑冲出,奔的就是文子骞这边。 “可惜了”,男人手一挥,四周顷刻箭矢如蝗。 房顶上,差点被连弩后坐力崩飞出去的俩小子,踉跄后退好几步才险险站稳。 头一回玩这种装置,二人又惊又激动。 第212章 两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 短短一日功夫,白云城内外已经炸开三枚信号弹。 月儿村沉睡的村民,不少人迷迷糊糊听了个响,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想离开暖烘烘的被窝。 再则,月儿村的宁静安全已经在村民心中扎了根,压根就没想到会有危险发生。 村外瘴气林,瘴气氤氲,树影诡谲。 雪花片片飘落,于寒风中轻如絮。 两道魁梧黑影身法如魅,迅疾如虎,从密林里窜出,快速朝着月儿村奔去。 下一瞬,无数箭矢破空声袭来。 瘴气林后方,山道尽头处,红衣男人静立,在暗淡月光下更显妖魅。 他身后,听雨撑着一把油纸扇,冷眼望着不远处地上被箭矢扎成了筛子却依旧没气绝的身影。 “阁主,是罗刹。” 季聆风皱眉,“把人送去漕运行” “阁主,不带回咱们悠然居?” “悠然居是吃饭赏景的地方,岂能放这种恶心人的东西?” 听雨应是,一挥手,底下人立马抬着人出了村。 因为摸不清敌人具体人数,季聆风几乎将听风阁内所有高手都聚集到了月儿村。 还好只来了两个罗刹,否则今夜注定会是一场硬仗。 “走吧,回内城”,男人迈开步子慢悠悠踏雪往村外而去。 “还是阁主英明,知道他们最后一击定会选择月儿村,早早便设下了埋伏。”听雨将油纸扇撑在合适的高度,遮挡雪花的同时又能挡去些许寒风。 “混进来的这些势力,接二连三失败,最后一击必定是月儿村。 因为他们觉着,月儿村是将城内几个势力凝聚起来的关键。 既然已经暴露,只要能将月儿村屠戮干净,没了联结几个势力的纽带,流放之地又会回到从前相互内斗的景象。 哼——愚蠢” “阁主说的是,凝聚几大势力的自然不是月儿村,而是灵宝小姐。” “我干女儿自然是其中原因之一,更主要的还是大家都有共同的利益。” 拂开有些遮挡视线的油纸扇,季聆风落入漫天飞雪中,任由雪花洒落在肩头。 后半夜一场暴雪,月儿村村民起床后,昨日刚打扫干净的院落又堆上了厚厚一层积雪。 冬日里无事可干,勤快的妇人们拿起铲子开始各自清扫门前雪,连同村道上的积雪也一并清理,方便村里人走路。 扫着扫着大伙儿又聚到一块扎堆扯闲谈,“昨夜你们听没听见什么声响,轰的一声,我当时睡得迷迷瞪瞪的,也不知是不是打雷。” “我啥也没听见啊,我家那汉子鼾声如雷,再大的动静也被压下去了” 黎老太走出院子,听了一嘴大伙儿的议论,抬眸望着村外的方向面露担忧。 村里人都不知情,但黎家人是知道的。 几个娃一夜未归,全家人都没能睡得着觉,自然是听见了那一声烟花炸开的声响。 只是不知事情可否办妥? 漕运行总舵内。 灵宝睡醒睁开眼,看着头顶不一样的环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小脸愣愣的。 听着屋外老头说话声,小女娃坐起,自个穿好衣裳鞋子,噔噔噔往外走。 “疯爷爷,人都抓完了吗?昨夜还有人再来闹事没?” 房门拉开,听见声音的俩老爷们儿扭头,见小女娃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耳畔两侧垂髻松松垮垮一高一低,浑然不见往日里干净整洁的模样。 “......”疯人萧扭头望向罗八川,“你给娃梳个头?” 罗八川,“......你怎么不梳?” 疯人萧指着自个脑袋,“爷爷要是会梳头至于只留这么一根小鞭子?” ......罗八川摸了摸自个满头浓密的秀发,默了默,还是去自己的房间摸了把梳子出来。 俩大老爷们儿一个泉水指挥官,一个挥手一顿操作,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堪堪把头发梳好。 最后俩默契地把房间里所有能照出影子的东西全收了起来。 仨来到饭厅里吃早饭,刚坐下,屋外便传来一阵咋咋呼呼声。 “疯爷爷,灵宝,本少爷来了!” “罗叔叔,我们还没吃早饭呢,给我们留......点!” 几个小子冲进饭厅,瞧见上位坐着的女娃模样,顿时消了声气。 饭桌前一手筷子一手肉包子的女娃,脑门两侧各顶一个乱糟糟的发髻,一高一低,一肥一瘦,谁也不服谁。 花佑祁瞪着眼睛走进,跟看什么稀奇似的,抬手掂了掂娃的头发。 罗八川跟疯人萧想拿包子塞他嘴,已经来不及了。 “灵宝,你这,跟被人炸了的牛粪坨坨是怎么绑的?太新意了。” 灵宝刚咬下一口包子,闻言不会动了,黑漆漆眸子往上抬了抬,“牛粪坨坨?” 后头俩兄弟忍不住了,抱着肚子大笑出声,“哈哈哈,小花花,你这形容得太贴切了” “再插上两朵花,就应了那什么——” “两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花佑祁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旁俩罪魁祸首抖肩抽嘴角忍得煞是辛苦。 灵宝忽觉笑声颇为刺耳,一阵哀嚎后,饭厅里恢复安静。 一人脑门上顶了个包,与灵宝顶的牛粪坨坨相比亦是各有千秋。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花高逸、季聆风以及文子骞都来了。 早饭后,大伙儿一块去了往暗牢。 小灵宝死活要跟去,众人无奈,只能应了娃的要求,带着一块。 第213章 白云城成了众矢之的 除了一开始抓住的那个活口,昨夜山头埋伏那一拨又捕获了两个。 不出意外,审讯室各种手段都用了一遍,连疯人萧都出手了,各种毒粉用在人身上,其场面残忍至极,可还是没能撬开任何一张嘴。 暗牢里灯火通明,三四十具尸体上身赤裸,一字排开。 除了陈年旧伤,所有尸体的胸口都被人剖开。 俩兄弟有些难以直视。 灵宝跟花佑祁倒是没有避讳,直直盯着这些尸体瞧。 灵宝看得极为仔细,虽然她看不懂!!! 疯爷爷说了,审讯活口未必能问出什么,但尸体绝不会说谎。 有时候死人说的话,会比活人说得还多。 她想看看死人是如何开口说话的。 花高逸视线一一从尸体上扫过,沉声,“这些人手指上的茧均是常年使用暗器所致。 还有,昨日一战,我看他们的用剑手法较为特殊,有特意留意过。 正常人皆是用手腕、小臂发力带动剑转向,而他们用的却是上臂内侧发力带动小臂内外屈肌与伸肌,看——”花高逸指向一人手腕一处,“他们这的肌肉要比正常人发达。” 季聆风拿着手帕掩住口鼻,凑近看了两眼便退开,“昨夜收到你们传来的消息,我便翻阅了听风阁以往的卷宗。 能将暗器如臂使指,除了罗刹鬼宗教,便只剩东巍附属国晟北的玄武卫,暗器、长剑倒是都能对得上。 至于你说的这处细节,我回头再着人细查。” 五小瞠目。 果然,尸体也能说好多好多话呀。 罗八川,“玄武卫?那不是朝廷的暗卫吗?他奶奶的怎么——不对,不对不对。 晟北是东巍的附属国,又是奔着扰乱白云城秩序而来,若没有东巍首肯,他们岂敢跟东巍抢东西?所以他们跟晋王是一伙的?” 再一细想,“加上这两个罗刹。那之前咱们在南越时遇到的罗刹鬼,也是晋王授意? 还有还有,那劳什子摄政王跟晋王不说有合作,但肯定有联系,是以罗刹鬼一行才能顺利入关?” 罗八川脑子都要炸了,凭他这脑子能把事情想到这份上,真的是不小心打开了任督二脉了。 一想到这儿,罗八川是又气又怒。 能不气吗? 先是晋王找上他合作,害得他被烧总舵,烧货船,更被几个龟孙子联手埋伏,险些丧命码头。 后有罗刹鬼毁他货船。 这次又有玄武卫欺他独自一人住城外,埋伏他险些被劈个对半开。 几个大人跟看稀奇似的看向他,所以说,这脑子就得多用用。 黎韬在一旁捧场,“罗叔叔,原来你也这么聪明哦!” 众,“噗嗤!” 罗八川敛下怨气,“成天跟你们耍心眼子,总得长两个不是!” 事情大概有了眉目,小子们带着灵宝出了暗牢。 疯人萧目送几个小的离开,挪动步子走到旁侧牢房门口,盯着里面两具被扎成刺猬的尸体咬牙切齿。 这次又来了两个罗刹,且看他们腰间配备的弯刃,应当是跟南越那群罗刹同等级。 “老东西,你看什么呢?”身后冷不丁传来罗八川一声询问,老头下意识打了个抖,回身便骂,“想吓死你爷爷啊,狗东西!爷爷能看什么,这群狗东西一直追着灵宝不死不休,烦都烦死了。” 众人把目光都聚了过来。 文子骞悠悠开口,“这几个势力联手,应该不光是冲灵宝来,也是冲着赤水玄金矿而来。” 季聆风点头,“玄金矿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之前那么多年都未曾动手,应该是因为残图未出世。 而今残图现世,势必会引来各方势力联盟争夺。不光争残图,更是要争夺赤水地界。” 所以他们几个本地势力,已然成了外部势力想要撂倒的对象,明的暗的,只怕麻烦会不断找来。 “爷爷就说这残图是招祸玩意儿吧,回头我就让灵宝一把火烧了,狗日的还想找玄金矿,找个屁。” 文子骞提醒道,“烧了也没用,他们是不会信的。 好比你知道某个旷世之宝在谁人手中,那人却说宝藏已被砸毁,是你你会信?哪怕他当着你的面砸的,你也不会信,你只会觉得那是个赝品。 人性亦是如此。” 此刻,几个孩子,正在满山头的溜达。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漕运行总舵闲逛。 连爬十三座了望塔。 站在最后亦是最高的了望塔塔顶,一眼望去,能将大片西北运河水域收入眼底,也能将底下码头忙碌的身影一眼观尽。 运河大部分水域都已经被冻上了,码头已经不再运送货物,工人们赶在年前将最后一批货物装车,运往内城各个商铺交货。 几个孩子趴在了望窗口,说话间白雾喷出。 “如今咱们白云城都成了众矢之的了,来找麻烦的势力一个接一个”,花佑祁从兜里掏出几颗花生边剥边说着。 俩兄弟撇他一眼,刚在暗牢里看过几十具尸体还是被剖了胸膛的尸体,这会儿子俩还犯恶心呢,瞧他还能吃得下花生粒,当真是佩服。 正想开口吐槽两句,又见小花花把剥好的花生粒塞到灵宝嘴里。 俩摸了摸额头上的包,“......” 还是不开口了吧! “灵宝,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小少爷问。 灵宝嚼嚼嚼,“自然是打回去,把他们都收拾了,就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 花佑祁会心一笑,“本少爷也是这样想的,我爹跟二伯之后肯定会派人去这些势力打探,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那你去呗” “小黎白,你咋就不懂哥哥的用苦良心呢?哥哥是想问你,要不要一块去?” 灵宝眼珠子往上抬,直言不讳,“你是想我去当保镖!” 她又不傻。 花佑祁傻笑,“咱们的理想是一致的,跟哥哥一路有钱花,有跑腿使唤,咋还不乐意了?” 主要是他想活着回来呀! 两侧肩膀一边搭上一只手,俩兄弟把脑壳挤过来,眼底尽是威胁,“小花花,你休想哄骗我妹妹!” “灵宝跟着我们不一样?干嘛非得跟你一块?” 这小子,越长大越爱粘着灵宝,以前还天天村里城里的来回跑,现在倒好,直接住到他们家了。 一睡醒就找灵宝,整天跟在灵宝身后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肯定是在打别的主意。 小少爷把最后几颗花生剥完塞到女娃手里,转身语重心长,“小文小韬啊,咱们从小一块长大,本少爷什么为人你俩不清楚? 咱们不能一直待在师父的羽翼之下,肯定是要自个出去见识世面的。让灵宝一人出去自是不能的对不? 本少爷为人处世面面俱到,能说能演能唱的,你俩谁能比得上哥哥? 灵宝跟着哥哥一块,是不是最合适不过了?” 俩兄弟被劝得一愣一愣的,当觉此话甚有些道理。 论心细,他俩谁都不上小花花,论有钱花——自然更比不上。 再论武力值,欸!!他们二打一倒也不怕。 “正是因为从小一块长大的,谁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才门儿清,你少忽悠我们。走,去塔楼外撂撂,打赢了我们俩,自然你说了算。” “欸不是,怎么又扯到花花肠子上了......欸!灵宝,灵宝......救救哥哥呀!” 俩兄弟拽着人往楼下拖。 灵宝眼睁睁看着,嘴里嚼嚼嚼嚼着,任凭花佑祁如何叫唤就是不帮忙。 心里想着,也期待着下一次出远门! 第214章 不打不相识,越打越相亲 ...... 大人们从暗牢出来,回到议事堂内。 气氛有些沉闷。 “他娘的,先不说这玄金矿是否属实,就这破残图想要收集起来也不是件易事,为这不切实际的玄金矿前仆后继地往咱们这儿扑来送死,当真值得?”罗八川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怒骂。 季聆风睨向他,似笑非笑,“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前仆后继地往月儿村送死。” 罗八川被怼得不服气,“......一码归一码,你季聆风当初又讨着啥好处了?不一样被月儿村欺负么?” 另两个花高逸、文子骞,默默端起手边茶盏悠悠喝着。 文子骞,从头到尾的没挑衅更没吃亏。 花高逸嘛,除了儿子挨了几顿打以外亦是没吃啥亏。 “诶诶诶!敌人都在咱们面前蹦舞了,咋还闹内讧呢。”大赢家月儿村,老头一张老脸都快笑撅成朵菊花了,忙装模作样的抬手劝解。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越打越相亲,看看咱们现在这关系,多好啊,桀桀桀!” 罗八川与季聆风对视一眼,目光一致。 摒弃前嫌先对着贱嗖嗖的老头来了一套组合拳! “嘚瑟个屁!” 一旁两人正看热闹看得带劲,旋即两双大手探出,揪住人衣领,把俩人一块给薅下了椅子。 罗八川一拳招呼在花高逸脸上,“花老儿,瞅你那贱样儿,真以为老子不知道当初烧货船的人是你?还让老子陪货款,我赔你奶奶个腿儿。” 花高逸吃痛,反手抓住人头发往下扯,唾沫横飞,“是他娘你先扣老子的货。” 文子骞最是无辜,“诶......文某可谁都没得罪过——”只听滋啦一声,也不知背后谁扯了他的衣裳,整条袖子都被扯没了。 “你无辜个屁!那次码头围剿,不是你给他们供的武器吗?艹你娘的文老狗。” 谁的屁股坐了下来,把文子骞直接压在地上,忍无可忍的斯文男人,终于破口大骂,“......我草你们大爷。” 五个大人扭打到一块,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那股子郁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议事堂外听见动静的各家随侍赶来,瞧着屋内乱成一团的景象瞠目结舌。 五人大老爷们儿谁也没动家伙什。 就跟小孩打架一样,挥拳、扯衣裳、揪头发、掐肉。 场面不忍直视。 随侍们大眼瞪小眼一小会儿,各自默默退去。 他们主子好像没喊他们帮忙...... 一刻钟后,议事堂内安静下来,木桌椅子东倒西歪,碎地碎,断得断。 五人就坐在地上呼哧喘气,个个脸上都挂了彩,衣衫、头发凌乱不堪。 眼神对视间,依旧嫌弃得不行,但却少了那股子戒备跟怨气。 须臾,也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的声。 紧接,整个议事堂内爽朗笑声此起彼伏,传出议事堂,传出漕运行总舵,传出好远好远。 老头笑完,撑着老腰哎哟哎哟直叫唤,“一群狗比,下手没个轻重,爷爷都七十好几的人了。真给爷爷打坏了,灵宝不得找你们拼命!” 紧接是花高逸,撩了撩已经散乱的头发,起身给老头搬了张椅子,“老头,你说话是贱,但说的话不无道理,白云城老一辈同样争斗内讧不断,可从未有过四方势力头头齐坐一堂的景象。” 因为月儿村,因为灵宝,因为这群孩子,也因为有这群外部势力不断袭扰,让他们更加团结,也更加一致对外。 季聆风的形象最是惨不忍睹,罗八川在他脸上至少打了四拳,加之还有个小肚鸡肠,专门报撕衣裳仇的疯人萧。 俊美男人捡起掉落地上的折扇,一身红衣都快被撕成红绸条,他拉来一张椅子坐下,不急不缓道,“如今赤水的形势不容乐观。不单单只是玄金矿这么简单了。 白云城里有天下第一的情报网。 有花家的财富。 有漕运行巨大的运输能力。 有文家独门手艺锻造的武器装置。 再加上小灵宝这个异能在身之人,以及赤水传说的玄金矿。 这种种加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将来咱们想要颠覆某个王朝,都不再是痴人说梦。” 文子骞望了眼残破不堪的袖子,瘸着腿一拐一拐坐到椅子上,“若真能凑齐地图,找到玄金矿,岂止是颠覆王朝,只要有兵马,一统天下也不无可能。” 众人思量一番,心里都莫名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尤其是罗八川,一想到曾经吃过的亏,挨过揍,将来都会打到别人身上,光是想想都让人畅快。 “来人,把隔壁那小木桌给老子撤了,换大桌子来,上酒菜!”罗八川大喝一声爬起身。“如今情势已经逼到眼前,接下来是该商量个章程,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聊!” 第215章 为了白云城 饭厅里宽敞,平日里就罗八川一人吃饭,小桌子小凳子显得有些冷清。 大桌做一换,罗八川拽着造型各异的人入座,人一多,也让饭厅里多了点生气。 酒上桌,罗八川先饮了一大碗。 酒气微醺间,花高逸淡笑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自嘲,“过了几十年的安稳日子,倒是把自个养得眼高于顶了。 若不是此次白云城出事,花某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些实力不俗的门派,倘若他们在精密筹谋一番,指不定白云城真要出大事。” 季聆风端起瓷碗,又轻轻放下。 他又何尝不是呢? 世人都传他听风阁知天下一切事。 可如今看来,他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他听风阁的据点也有涉猎不到的地方。 疯人萧一大口酒下肚,老脸霎时更红了,“嗝。要爷爷说啊,这次的事倒也不是啥坏事,至少也让咱们意识到了自个的不足。” 文子骞从不喝酒,默默抿了口茶,“我文家一心铸铁,向来不参与争斗,但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自然也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一个家字,让几个势力头头皆凝神若有所思。 是啊,白云城是他们的家,是祖祖辈辈为他们打拼下来的安生之所。 绝不能退让一步。 “如今纷争已起,我们四个也已经入了漩涡,想要独善其身自然是不能了”,花高逸举碗,目光扫过桌上众人,“今儿,架也打了,气也出了,咱们从此抛开那些个恩恩怨怨,携手合作如何?” 罗八川咬牙举碗,“为了白云城!” 季聆风轻轻挑眉,也将酒碗举起,“为了白云城!” 文子骞笑举茶杯,一旁花高逸立马给他递来半碗酒,“大老爷们儿的,喝什么茶,得喝酒。你要不喝,一会儿咱们四个再揍你一顿?” 迎着四对略带威胁的目光,文子骞无奈,放下手中茶杯,端上酒碗,“为了白云城!” “哎呀呀,可惜了,沧铭天那龟孙子还有苏月不在,不然人就跟齐活了” 老头桀笑,跟着众人一块举碗,“爷爷就代表月儿村,干了!桀桀桀。” 嘿嘿,以后这白云城四大势力就都是他月儿村的得力护卫,老头自然不能掉链子不是? 哈哈哈! 其余四人见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他肚子里肯定在冒什么坏水。 各自心中哼了声,都懒得揭穿他! 好酒下肚,门外帮众端着刚做好的热菜进屋,一会儿子功夫就摆满了一大桌子。 几个小的回到饭厅外已经是霞光满天。 冬日的夕阳少了那抹紫意。 暖黄光线从运河那方照来,将整个饭厅内映出暖色。 “......”几个孩子望着屋里,脸上颜色各异,衣衫、发髻凌乱的大人,在举碗共饮,谈笑风生,有片刻的失神。 仨小子,???这这这是发生了啥? 灵宝,灵宝小步子跨进饭厅。 对大人们的异常视若无睹。 端上碗拿起筷子就开吃。 花高逸视线在女娃身上扫过,扭头瞅见在发愣的仨小子,尤其是看到自家儿子,心头那点得意又刻到了脸上,“愣着干啥?祁儿,快进来。 ——雪坡那一战,我与祁儿三进三出,啧啧,那配合那默契,哈哈哈,不亏是我花高逸的儿子。” 男人视线看向文子骞,跳过,看向老头又跳过。 最后落在罗八川跟季聆风身上,脸笑烂,“季阁主,罗帮主,你们二位可得多加把劲啊,我花高逸好歹是有个老来子,你俩再不考虑考虑,可是连老来子都要不上咯!” 季聆风丝毫不落下风,给一旁的灵宝夹了只大鸡腿,挑唇轻笑,“花家主,本阁主如今也是有干女儿的人了。再则,你儿子不也得管我叫一声二伯。莫要太得意,小心笑掉了大牙漏风。” 罗八川重重放下瓷碗,直接拎起酒坛子往嘴里灌酒。 他娘的,这群狗币又往他肺管子里戳。 文子骞有文伶儿,虽不是亲生的,也甚过亲生。 老头膝下不光有灵宝,还有一堆的徒孙。 现在连季聆风也收了干闺女。 只有他,亲的干的都没有。 双双眼睛朝他看来,罗八川表情一僵,“呵——怎么?又想嘲笑老子?老子纵横江湖半生,孑然一身,逍遥自在,不屑有儿有女。” 疯人萧一副叔叔看大侄儿的神情,靠着椅子往后仰,“哎呀呀,大侄儿你狭隘了不是,你虽没有儿女,好歹你有爷爷啊,桀桀桀! 再说了,这不是有个小子护着你了嘛!当初在月儿村,可是这臭小子哭着求爷爷救你,留下你,还让丁香给你熬汤来着。” 话落,立马就有小子贴到罗八川身边,挨着他坐下,笑得憨态可人。 罗八川垂眼,看向黎韬,回想起这小子扑在他肩头笑闹,怎么赶都赶不下去的模样,眼底那点失落渐渐散去,心头突的滋生一抹暖意。 “哎——不知不觉咱们几个都已经过完了前半生。以后啊,这白云城都得这辈小的撑起一片天。如今白云城已然成了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香馍馍,咱们几个老子或许还能再撑个十年二十年,那十年二十年之后呢?所以还是得赶紧让这几个小的成长起来才是。” 花高逸笑道,“所以花某有个提议,不如我们几个将自身所学倾囊相授给这几个孩子如何?” 季聆风:老狐狸,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罗八川:狗币,他娘的说一通废话,这才是真正目的! 鄙夷归鄙夷,但大伙儿都没有拒绝,连文子骞也点头,算是同意了。 几个小子停下手里吃饭的动作,诧异看向几个大人。 饶是心无欲念的灵宝,也是惊讶的张大小嘴,更别说几个小子了。 第216章 干爹,以后好大儿给您养老送终! 文家机关术、铸器术,这两样都是文家底蕴的本根。 罗八川虽没什么技艺在身,但跟着他,可行五湖四海八国,掌舵经商。 花家,别的本事没有,但矿几代的人脉资源,人情世故也够几个娃学的。 至于听风阁自然是学情报的收集与传递,加之他手底下的能人也不少,会易容术的李大娇便算一个。 黎韬小眼神往上斜来,亮晶晶的,“罗叔叔,您愿意教小子吗?” 罗八川睨着他,小少年俊朗面容皆是兴奋跟欢喜,但好赖道理他得说明白,“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下的,你可想好了?” 黎韬点头,丝毫不在乎,“想好了,小子喜欢通商,也想跟您一样走遍五湖四海八国。” 坐在一侧的老头抬脚揣上小子屁股,“还叫叔呢,该叫师父!” 黎韬立刻扬起嗓子,脆生生喊了一声,“干爹,以后好大儿给您养老送终!” 罗八川嘴角一抽,“......” 这臭小子...... “哈哈哈,罗帮主,这下好了,你也有干儿子了”,众人对黎韬顺杆往上爬的机灵劲儿,在心里大为赞赏。 在白云城里,在生意场上,就是得不要脸才能吃得开不是? “我文家的铸造术虽不是不能外传,但打造武器本就是个枯燥无味的活,你们真愿意学?”文子骞放下筷子,从不喝酒的人半碗烈酒下肚,脸色早已是通红一片。 花佑祁立马拽着灵宝凑了上去,“嘿嘿,文叔,小子知道打造武器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成,但文家的机关术亦是闻名天下,我与灵宝想学机关术。” 文子骞点头,“好,机关术确实比较适合你们学。” 铸造武器需要的耐心,机关术讲究的是算法,以花佑祁跟灵宝的性子,自然是机关术比较适合。 花佑祁拱手行了礼,又忙不停地拉着小灵宝往季聆风身边凑,“嘿嘿!二伯,我跟灵宝还想学情报传递和易容术。” “都认了一个师父了,还想再认几个啊?学得过来么你?”季聆风冷哼别开脸,表情颇有些吃味。 臭小子第一个居然不是选的他而是文子骞,还强拉着他干闺女一块。 “二伯!” “干爹!” 娃软萌声音动听,听得人心里舒坦,“灵宝想学自然能学,回头我安排李大娇于悠然居来授课便是。” 季聆风偏头再看花佑祁,“至于你这臭小子,哼——看本阁主心情吧。” 这就是同意了呗,小少爷拱手,“谢二伯!” 黎文对这些兴趣皆不大,一心只想跟着先生走文路。 离开总舵前,罗八川亲自领着人在山头上转悠了一圈,全当是消食了。 “文叔,您真愿意叫咱们机关术?”将文子骞送至码头外,花佑祁扒拉着马车车窗问。 文子骞看着从窗口挤进来的精致脸蛋,浅笑,“怎么?你文叔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不是,文叔你有伶儿姐姐,不教咱们文家也不会断了传承,小子是担心文叔你多生烦忧。” 小萝卜头还太矮,踮着脚尖也够不着车窗,干脆跳起来小手勾住车窗,硬生生把小脑袋挤到了花佑祁旁边。 莫得表情,只是点点头,表示她也同意花佑祁说的。 文子骞叹息一声,叹有所指,旋即伸手在两颗脑袋上轻轻敲了敲,“你们伶儿姐姐志不在此,如今连我也是一年见不着她两回。 再则,以伶儿的性子,若她知道了,只会替你们高兴。 好了,废话不多说,年后你们便来铸器阁,机关术可不是那么容易学的,你们可得做好准备。” 马车缓缓起步。 花高逸、季聆风、疯人萧这才从后方走出。 疯人萧叉腰,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屁股,感慨,“真没想到啊,文子骞能愿意将看家本领交给俩娃。” 季聆风撇他一眼,“本阁主的情报网难道就不是看家本领了?” “嘿——这能一样么?你是灵宝的干爹,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自然不会见外不是?”老头默了默,抱起灵宝,面露为难,“灵宝啊,要不你再去认个干爹?” 花家父子,“......” 娃歪头,一脸茫然??? 旋即,老头屁股上挨了一脚,踹飞的那种,灵宝在半空转了好几圈,后落入季聆风怀抱,男人嗓音冷到极致,“老东西,本阁主警告你,灵宝只能有一个干爹。再教唆,扒了你的皮。” 老头爬起身,本就一身狼狈,如今又滚了一身的灰。 但老头没敢呛嘴,他是真看出来季聆风生气了。 “哎哟哟,惹不起惹不起,小的们,走!回月儿村!回家准备过年咯!” 老头一呼,俩兄弟立马应和,蹦跶着往月儿村的方向先行一步。 灵宝挣扎着从男人怀里落地,小表情很是认真,“干爹!今年来月儿村过年?我让香香姨给你烙煎饼,让阿奶给你蒸素包子。” 季聆风没说话,只是紧紧拉着娃手一道往月儿村的方向去。 听雨便赶着马车远远跟在后头。 花佑祁抬头看亲爹,“爹,咱过年也去?” 反正在花府过年也是他们爷俩过,不如去月儿村,人多,还热闹。 花高逸意味深长看了儿子一眼,哎——这脸皮厚得着实有些过分了。 “好,咱也去。” 半山腰上,罗八川静静驻立,望着码头外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男人转身又回到饭厅。 几个酒坛子,桌上桌下地堆放,东倒西歪。 一桌子好菜,除了几个娃,他们大人几乎没怎么动过筷。 “来人,再去取两坛好酒来,老子今儿高兴,必要一醉方休!” ...... 年节将至,整个月儿村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喜气。 红纸糊成的灯笼,春联。 院内,各家窗户上都贴上了窗花。 红纸是托花家小少爷从城里带回来的,字是黎诚盛替他们写的,窗花是手巧的妇人们自己捡的。 即使家家户户只添了一抹红色,年节的氛围也已极为浓郁。 每家每户的妇人们在这个时候尤为忙碌,为过年的吃食准备,忙得脚不沾地。 大年三十。 全家起得比鸡早。 天亮未亮,灶房顶上已是炊烟袅袅。 后院里,大公鸡眼眸锃亮,扬起脖子正要咯咯叫唤。 一只大手掐了过来,声未出,鸡先死。 第217章 每个人皆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 “哐哐哐!” “咚咚咚!” 灶房内,几个妇人在为今年的年夜饭做准备。 老太太手下擀面杖飞快抡着面皮。 身侧许姝惠,手握两把菜刀,在案板上剁肉剁出残影。 灶台前,丁香用洗碗布包着木盖柄揭开,霎时热气腾云驾雾般扑面而来,紧接是各类肉香氤氲。 小妇人拿上筷子在蒸好的肉上轻轻一戳,见已熟透,立马端来簸箕将肉夹出,凉在一旁备用。 钱婆子撸起袖子,蹲在灶房门口,摘菜、洗菜。 几个妇人时不时地唠上几句。 这几年家中光景一日好过一日。 大米顿顿管饱。 菜园子里的青菜从年头吃到年尾。 鸡肉兔肉更是多得吃不完。 还有——疯老时不时从城里顺回来的好东西。 春秋两季还会跟着村里懂捞鱼的人一块,从净月河里捞上不少鲜美的河鱼。 如今的日子,对于农家人来说已经算是神仙日子了。 下傍晚。 霞光漫天。 季聆风与花家父子准时出现在黎家。 热热闹闹吃过团圆饭后。 季聆风着人在清河畔寻了场地,为这个难得的年节燃了一场烟花。 焰火满天,照耀夜空,犹如白昼。 月儿村过了一个最特别也最热闹的年节。 整个年味从开年一直到元宵,才渐渐淡了下去。 到了开春时节,村民们忙着在春光下耕地播种,灵宝跟花佑祁以及两个哥哥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以前只是自己温习功课,下晌再练练功,亦或是跟疯爷爷一块挑地方玩儿。 现在不成了,每天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再去玩。 灵宝跟花佑祁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内城,除了要学文家的机关术,还要到悠然居学习李大娇的易容术,以及干爹掌握的情报网运作。 黎韬则是跟着罗八川学掌舵,学经商,学习如何跟各地漕运总督打交道。 至于志向最大的黎文,每天除了在家里咬笔头写文章外,偶尔也会跟着文子骞学习一些暗器装置的设计,文章没见写的咋样,图纸倒是越画越溜! 每个人皆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 时光荏苒,年复一年。 期间,南越皇城那边也传来过好消息。 郭相府与小皇帝联上手了。 自袁家贺家倒了台,朝堂势力又重新分化。 趁着摄政王再次下令增加赋税以供军需,朝堂陷入争论不休之时。 相府于私底下替小皇帝笼络朝臣,并四处散播摄政王自代政后的种种暴政,现又不顾百姓生死再次增添赋税,百姓心中早就种下的不满种子开始迅速发芽。 彼时,于南边战事最频繁之地又突起一支起义大军,各路豪杰纷纷加入其中。 小皇帝当朝痛斥摄政王横征暴敛,导致百姓为了服兵役,徭役,缴纳赋税,生活苦不堪言。 更是逼的百姓起义造反,导致整个南越内乱频起。 当着众臣面,小皇帝于金銮殿之上,亲自收回了摄政王手里的兵权,并将他送入刑部大牢。 前镇北将军沧铭天重回朝堂,亲自领兵出征去解决南下内乱。 还有一件事,小子女娃们是既欣喜又遗憾。 喜的是,他们的师父跟先生终于修成正果。 弘德帝亲自赐婚,与将军府大办喜宴。 遗憾的是,他们未能亲自参与。 先生说了,待平定了南越内乱,便是她与师父回归之时。 几个孩子都等着,等着师父跟先生回来的那一天。 ...... 璟光三十八年。 璟光帝龙驭上宾,晋王秉承天命,继统大业,即位为新帝。 尊号晋元。 ...... 景元元年。 仲秋。 清晨的气温既有夏日的余温,又透露着秋天的清爽。 “灵宝,你再不起床,秋橘可要被哥哥吃完了。”后院里清朗少年声线传来。 厢房木门被拉开。 少女从门内走出。 清晨阳光立刻洒落在她身上,映照出小少女眉眼。 十一二岁模样,面容精致,清丽脱尘,一双漂亮桃花眼于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 斜襟浅绿色长袖衣裤,一条同色腰带束缚,更显少女楚腰纤细掌中轻。 那是宝的秋橘! 小少女眉头轻轻压下,快步奔到后院。 农忙过后,家里唯一要干的活便是照顾菜园子。 闲下来的许姝惠跟着丁香每日去后山采药,几年下来许姝惠倒是学了不少草药跟医理,村里人有个头痛脑热的,都不用疯爷爷出手,她俩足以搞定。 至于老太太跟钱婆子,因着要习字,坚持了几个月后便放弃。 平日是也跟着打理打理药园子,做些简单浇水、种植的活儿。 至于黎老汉跟黎诚盛,村官嘛,自然也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忙,农忙过后更是忙得飞起。 老太太跟钱婆子正坐在后院屋檐下,盯着果树上全无吃相的少年摇头失笑。 俩妇人一旁,是满满一竹篮刚摘下来的秋橘。 见小孙女过来,老太太笑意更大了,“灵宝,小花花逗你玩呢,瞧,阿奶给你留了好多好多秋橘。” 灵宝蹲在俩老妇中间,抬手拿了个秋橘,很有经验的将橘子皮整个剥下,随手一扔正中树杈上少年额头。 花佑祁跳下,嬉皮笑脸朝屋檐下走来。 十五六岁少年,挺鼻薄唇,杏仁眼弯弯。 墨发以一条白丝带束起,又高高垂下,于晨光下光泽尽显。 一袭月白锦袍,环玉带,胸口处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橘子汁尤为明显,但因着少年精致面庞倒也无伤大雅。 “灵宝,今儿文先生说了,得早些去,天不亮哥哥可就来等着了。”花佑祁走到屋檐下,伸手就想捞竹篮里的秋橘,被一只玉手打了回去。 拐角处,兄弟俩一前一后来到后院。 同样是样貌俊朗,身姿挺拔。 不同的是,一个看上去姿态更温文儒雅。 一个看上去更显浪荡不拘。 “疯爷爷呢?”灵宝四顾,没见着老头。 趁着空隙,花佑祁赶紧抢了个橘子到手上,“早上来就没见着人,估计又在睡懒觉。” 耳朵一动,听着隔壁小院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灵宝站起身,“阿奶,我去叫疯爷爷过来吃秋橘。” 小少女点足,站着院墙翻去了隔壁。 第218章 榨干?搞一搞? 一进炼药房,灵宝傻眼了。 药架子,木箱子被人翻得乱糟糟,各种药材、瓷瓶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就跟进贼了似的。 要真进贼,她还就不惊了,疯爷爷一个爱药材如命的人到底要找啥能把家里搞得这么乱? 转脚去到睡房,老头正撅着屁股在翻衣柜。 灵宝走近,扯他衣袖,“疯爷爷,你找啥?帮你!” 老头抬眸看她,心急如焚挠头抓脸的,“灵,灵宝啊,爷爷的宝贝不见了!” “啥宝贝?” “就是一个小木匣子,那是爷爷最宝贝的东西了,哎呀放哪儿去了呀?”老头比画完,又继续翻。 小木匣子?灵宝愣了两秒,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一抬手,小木匣子出现在手中。 这还是灵宝周岁生辰时,老头送她的生辰礼物,一直都放在空间里未曾动过。 “疯爷爷,喏!是这个吧?”她把木匣子递给他,笑嘻嘻道,“你放在枕头下的,忘了?” 老头接过匣子,擦了擦额角急出来的汗水,笑了,“瞧瞧,爷爷真是老了,记性越来越不好。” 拉着娃坐到木床上,老头打开木匣子摸了摸里面的虫茧又合上,“再有俩月,就是灵宝生辰了,爷爷得给你备一份最贵重的礼物。 这叫千毒虫,别看它现在只是虫茧,以后孵化出来的小虫子,能解世间任何的毒,宝贝着呢。 等你过生辰了,爷爷就把它送给你。” 灵宝盯着老头,眸心微微颤动,旋即她压心中那缕不安,笑出一排银牙,“疯爷爷,哪有送人礼物提前告知的呀?都没惊喜了!” 疯人萧重又把木匣子塞回枕头下,看着灵宝同样笑眯眼,“桀桀桀!你就当不知道不就行了。” 灵宝乖乖点头,起身拉着老头往自家菜园子里走,“疯爷爷,吃秋橘去,可甜可甜了” “诶诶呀!爷爷还没收拾屋子呢。” 将疯人萧带到后院里,灵宝拉着花佑祁就往院外走。 “先去趟悠然居”,少女嗓音有些沉闷,脸色并不好看。 少年皱眉,但并未多问,跳上马车缰绳一甩,黄土路顷刻扬起一路灰尘。 慢一步出来的俩兄弟,出门就吃了一鼻子灰,气得俩冲马车屁股怒骂,“小花花,明儿非得让你屁股开花。” 身后,老头边剥橘子边吃边冷哼,“你们俩今儿又没课,着急出门干嘛?” 俩抬脚想溜,“......” 腰带立马被钳住,“想跑?先帮爷爷把屋子收拾了,再跟爷爷上山采药去。” ...... 马车出了瘴气林外,速度缓缓降了下来。 灵宝坐在马车里,素手支颚,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风吹起马车帘子,花佑祁回头正好瞧见少女沉思模样。 “灵宝,怎么了?” 灵宝淡淡视线睨了过去,“疯爷爷开始忘记十年前的记忆了。” 少年微怔,“是疯爷爷的毒发作了?” “不知,疯爷爷体内的毒一直没什么别的症状,也没找到是何原因,先去干爹那儿一趟问问吧。” 花佑祁回头过,默默加快了马车速度,“这几年四大势力严格把守陆路跟水路关口,但依旧有人数次潜入到内城,虽然都及时清理了,但也证明外头的人始终没有死心。 要不趁此机会,咱们出去一趟找找疯爷爷体内的毒有没有别的线索。” “嗯。”是得去找找,今日这种失忆的现象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愁人! 内城数年如一日的混乱。 一进城便能听见打架斗殴声,从街头传到结尾。 马车沿着北街一路往南街,最后一拐弯停在了悠然居后院门外。 少年少女没走门,习惯了翻窗。 刚从窗口冒头,迎面飞来一把折扇。 “诶哟!”花佑祁一声惨叫,险些被这一击打落。 灵宝率先翻进厢房。 “干爹!” “二伯,你怎么回回都能猜到我翻左边还是右边?”少年翻进厢房,揉着额头抱怨。 “数年如一日,回回你不都走的左边么?”季聆风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看向少年。 灵宝在自己人面前是急性子,坐下便开口,“干爹,今早疯爷爷又忘事儿了。” 季聆风微怔,旋即收起笑脸,正色道,“老东西,一直没见有别的什么不适,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当初我便查过各类古籍,可惜并没找到有关这种毒的记载。” 花佑祁走到矮几前蹲下,给二伯倒了一杯茶,又给灵宝倒了一杯,“灵宝,二伯,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季聆风睨他,“你想说,万药谷的古荷?” 灵宝眼睛一亮,“对啊,一乃乃,之前他说过可以去找他。” 季聆风点头,“这毒咱们无从稽考,他既知道一些信息,去问问也好。” 花佑祁双手交叠趴在矮几上,挑眉坏笑,“万药谷就在东巍境内徐州外滩的小岛上,而且——罗刹鬼宗教近年来在东巍境内多了好几个据点。其中最大的据点便在徐州。” “臭小子,你敢截听风阁的消息?” “嘿嘿,二伯,学以致用嘛,小子有手段截您听风阁的消息,那只能说明二伯您教得好啊。”花佑祁嬉皮笑脸,讨好卖乖。 季聆风冷哼,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你想去探探那据点?” “二伯此言差矣,光探探岂非太便宜,他们都能派人来白云城闹事,咱们自然也不能示弱,来而不往非礼也。”花佑祁振振有词,还寻求灵宝的认同,“灵宝,你说是不是?” 飞仙鹤炉里熏香缕缕,灵宝点头,将飘上来的青烟拂开,“岂止礼尚往来,是要加倍奉还。” 少女抬眸看向季聆风,认真道,“正好,干爹你跟文叔叔那儿都已经被咱们榨干了。此次出门替疯爷爷去查一查无名毒的消息。顺带再搞一搞徐州的据点。” 花佑祁,“......” 榨干?搞一搞? 季聆风额角青筋暴起。 老东西,这满肚子骚话的毛病都传染给灵宝了。 他要找疯人萧算账! 如今这臭丫头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能把人噎个半死。 第219章 吃个卵,本阁主是去揍人 季聆风起身,走进隔间,须臾,他拿了份卷宗出来扔给花佑祁。 “关外之人的样貌与咱们中原大陆有很明显的区别,他们这般大胆在东巍境内活动,肯定跟朝廷之人脱不了干系。 我先前特意派人往当地官府试探了一番,消息传到后竟石沉大海。 能将这等消息隐瞒下来的人,应该是晋王,不对,如今他已经是晋元帝,啧,爬得可真快。 这是听风阁在徐州查到的所有消息,去据点玩玩可以,但不能冲动行事,更不要往京都跑。” 花佑祁把卷宗塞进怀里,笑嘻嘻拉起灵宝,“知道了二伯,那我们就先走了,今儿黎阿奶摘秋橘,晚上肯定要做水果米糕,二伯不妨抽空去尝尝。” 说罢,少年少女跳窗原路返回,顺路还去了趟后厨捞了点好吃的。 季聆风立在窗口,视线在从抱着食盒上了马车的二人身上收回。 又气又好笑,“俩小王八蛋” “听雨,备车,去趟月儿村” 厢房门外,“阁主,是要去黎家吃午饭吗?需要备点食材带过去吗?” “吃个卵,本阁主是去揍人。” 老东西,一身臭毛病尽传给几个孩子了。 ...... 城东铸器阁。 马车悠悠停下。 少女抱着一屉桂花糕跳下马车。 与前头身量极高的少年一前一后进了大厅。 顺着楼梯,二人熟门熟路上了四楼。 武器架上,灵宝摸着一暗器装置轻轻一转,密室木门被缓缓打开。 文子骞正在雕刻模具,听着动静停下手里动作,抬头一瞬左右眼睛一大一小,滑稽又搞笑,“往日里从不迟到,今儿为何来得这么晚。” 灵宝上前,取下他眼眶上的寸镜,“师父,今儿先去了趟悠然居。” 花佑祁接上,“疯爷爷的又开始忘事儿了。我与灵宝打算去趟万药谷。” 文子骞睨着二人,半晌才道,“该去,机关术你们俩也学了个七七八八,算出道了。” “师父,出道算出师吗?”花佑祁去端桌上茶杯,手被文子骞敲了。 “这杯加了蜜,是给灵宝留的。” “师父,你厚此薄彼。” 男人浅笑,伸手碰了碰工具台下方机关。 “咔咔”两声后,密室木墙后居然又开了一个小门。 “师父,您不亏是技术出生,这密室套密室的就跟娃娃套娃娃似的。”花佑祁趴着密室门,盯着里头的精密暗器装置,双眼冒光。 文子骞起身,表情难得显出一丝得意,也极其大方,“在外头可不比在白云城,防身的东西有备无患,武器你们各自都有好的,为师不必操心。 这些暗器,小巧,精良,且都是为师亲手打造,你们自个挑件喜欢的吧。” 密室不大,木架上陈列的暗器装置除了是文子骞亲手打造外。用的材料还都是上乘。 灵宝挨个摸了摸。 ......怎么办? 这些她都很喜欢啊。 可师父说只能挑一件? 见灵宝左右不知道选啥,文子骞亲自替她挑了一样,“灵宝,为师知晓你本事大,但出门在外切记小心谨慎,勿随意暴露自己。 这件暗器叫八面灵笼。” 名字有点俗,但这不重要。 文子骞打开装置,尾端立马弹出一个盒子,“里面可容纳二十余根针,将你的竹针取来试试?” 灵宝一愣,这盒子竟然是比对她的竹针设计的? 少女抬手在盒子上方拂过,一根竹针落入,长短将将好。 文子骞关上盒子对准墙面触发机关。 “嗖......叮......”竹针插入墙面一寸,尾端震颤。 “力道和精准度为师都调整过,这样才不会惹人猜忌。”文子骞又取下一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二十来根飞针,他道,“不是特殊情况,就用这些。一次最多触发八根。回头你再自己淬些毒上去。” 灵宝点头,接过握在手里,她道,“师父,这装置是你特意设计的?” 文子骞得意浅笑,“自然,颇费了些精力——” “师父,我还有好多鹅卵石,能不能给石头也设计个装置啊?” “......”文子骞眼角抽抽,光是这八面玲珑他便耗费了几月之久,这臭丫头,还真是——他大爷的,肯定是在疯人萧身上学的臭毛病。 花佑祁在旁差点没憋住笑,同样也选了个飞针暗器后,赶忙拉着灵宝往密室外走,“师父,那咱们就先走了啊。” 路过木架,小子顺手又拿了两盒针。 多多益善。 文子骞默默看着少年的小动作,咬牙切齿。 楼下马车刚走不久。 文子骞也登上了马车,目的地:月儿村。 他非得去揍一顿疯人萧不可。 此时的疯人萧,正撵着俩兄弟在后山寻药材。 浑然不知俩个气势汹汹的人正往月儿村赶来。 等人一回来,先是屁股上莫名其妙挨了两脚,又莫名其妙被两人拉着检查了一番内体情况,莫名到夕阳西下时都还在莫名。 等少年少女回到月儿村时,已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升起光芒黯淡的启明星。 一家人都坐在院子里,沐浴夜色降临前最后一点霞光。 黎韬姚这天际最亮的地方,感慨,“最近干爹跑船都不带我了,他说已经没有什么能再教我。你们说,干爹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独自远航了?那我得赶紧趁着干爹出门,去漕运行弄艘船回来。” 众人呸了声。 花佑祁就坐在他身后,靠上少年后背,长腿蹬直,他道,“你要弄船就快些,不定还能跟我和灵宝同行。” 黎韬蹭的站起身,少年突然没了支撑,直直摔了下去。 “你跟灵宝要出门?”一坐一站的俩兄弟同时开口。 堂屋里立马传出老妇人大嗓门,“出门干啥?” 花佑祁捂着后脑勺爬起身,还没来得及抱怨小韬摔他,就被大师姐一顿暴揍打得狼狈鼠窜。 冲出院门架着马车逃也似的离开月儿村。 灵宝坐回小矮凳,犹豫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向堂屋,“阿奶!我——” “去吧!”堂屋内,老妇人回的干净利落,“把事儿办完了就回来。” 少女看了屋里油灯下的老妇良久,嘴角缓缓溢出笑意,“嗯。” 黎文黎韬见阿奶如此好说话,争先恐后地冲进堂屋,“阿奶,我们也要出门” 立马被老太太提扫帚撵了出来。 灵宝偏头望向隔壁院子,耳朵动了动,听着炼药房内传出轻微碾药声。 天际最后一丝霞光隐没,夜色初降的寂寥感袭来。 又因着身后鸡飞狗跳的热闹动静,被驱得一干二净。 让人心头充满踏实安宁。 第220章 少年将军,沈苛 两日后,小少爷架着马车来接人。 载着灵宝跟俩兄弟一块前往漕运行总舵。 马车起行前,疯人萧‘横尸’于马蹄前,一哭二闹三上吊。 “为什么不带爷爷?凭什么不带爷爷?普天之下又不是只有爷爷脑门上顶了根辫子!” 来送行的人很多,马车四周围满了村民。 所有人望着马车前的这一幕啼笑不已。 黎家六口人齐上阵,才把依依不舍撒泼打滚的老头拖开。 再不舍,马车还是起程了。 在一众长辈亲人目送下,几个孩子离了月儿村。 为了不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面再现,花佑祁打死不让亲爹送行。 码头外,季聆风与文子骞早早便候着了。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过。 临行前,季聆风将一块令牌递给了灵宝。 “见令牌如同见本阁主” 字不多,灵宝却都明白,这是阁主令。 文子骞挨个摸了摸孩子们天灵盖,什么也没再说。 总舵码头,罗八川一身风尘仆仆,也是刚赶回来送行的。 男人亲自把几个孩子送上船,又嘱咐船员一定要好生照顾。 最后,大手在黎韬肩上一拍,“走吧!没你们几个在,老子的漕运行能清净好长时间。” 黎韬大力抱了抱他,“嘿嘿,干爹,等我回来,就让您退休,天天躺着赚钱怎么样?” 罗八川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赶紧滚蛋!” ...... 黎韬的目标是游历五湖四海航线,自然要走水路。 黎文本是想去南越寻先生的,但怕坏了先生计划,又改道往东巍,想寻一书院受学,领教一下当代文人风采。 在鸿洲寻了一处码头上了岸。 灵宝跟花佑祁是最后与黎韬告别的。 在坪洲上岸,走陆路前往徐州。 十一年前,全家流放,一路逃命从东巍逃到赤水。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东巍。 灵宝并无任何感慨。 对于她来说,赤水才是她归属,月儿村才是她的家。 ...... 十一月初。 细雨绵绵。 冷风夹杂着雨沫子吹来。 此刻正值午后。 淳安县,隶属坪洲下的小县城。 因着下雨,大街小巷上见不着几个人影。 零星人影路过,撑着油纸扇,手里抱着刚从商铺里购买的东西,匆匆往家赶。 普通长相,普通穿着的少男少女落入街道中。 并不起眼。 踏入一间食肆,少年拉着少女找了个靠窗位置。 点上一壶热茶几盘点心,要上几个小菜。 “小白,吃完饭哥哥先带你去找个地方落脚,明儿再继续赶路。”少年拿起茶杯,用滚烫的茶水涮了涮再重新倒上半杯递了过去。 “......”,灵宝忍不住想翻白眼。 小白,好像是村里的狗吧? “小白,怎滴不说话?哥哥这个安排你不满意?”少年疯狂挑眉,逗弄之意不言而喻。 “差不多得了,别以为人多我不敢揍你。” 花佑祁闷笑,立刻迎来一记筷子敲头。 午后,食肆内的客人并不多。 小菜还未上桌。 灵宝撑着下巴四顾,听着好几桌远的位置正有人闲谈。 花佑祁也听见了,立马拉着灵宝往旁桌挪了挪。 “这次炎霞关大军回朝听封,场景真是热闹得不得了。我小姑的侄儿的嫂嫂的亲哥当日就在京都。 大军抵达当日,京都街道两侧百姓夹道欢迎!人山人海哪!喊叫声都快冲破人耳膜了。” “我听说受封的人里有个少年将军,十三岁参军从后勤小兵做起,从百户到千户再到副将,如今才刚满十八,因屡屡建奇功被圣上亲点受封虎威将军,正四品哪!” “啧啧,五年时间几乎是每年升一级,经历大战小战无数,一把长剑冲锋陷阵。更有关外红霞坡一站,一己之力强取敌方将领人头。这等本事——朝中大将何人能及啊。” “东巍又出一名少年英雄,于东巍,于百姓都是福。” 说话之人激动兴奋,犹如在说自家小辈。 花佑祁跟灵宝对视一眼。 十八岁的少将? 少年端起桌上糕点,厚着脸皮也凑了过去。 “阿叔,我朝大军当真班师回朝了?还出了个少年将军?”少年笑嘻嘻将两盘糕点推了过去。 “刚刚听两位叔提起那少年将军英姿,花某一届小户书生,一心苦读孤陋寡闻,不知这少年将军叫甚?” 少年笑脸真诚,摸样中规中矩,又大方请他二人吃糕点,俩汉子自然知无不言。 汉子拿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糕点甜,连同说话语气也带着甜,“小公子问得好,我那小姑的侄儿的嫂嫂的亲哥哥恰好就在京都谋事,他说起过,那少年将军好像姓沈,单名一个苛字。” 沈苛! 花佑祁差点激动呼出声,豁的扭头看向旁桌灵宝。 灵宝只是安静喝茶吃糕点,并未有多余的表情。 另一汉子一手拿糕点,一手轻拍少年肩头,“小公子,无需羡慕,寒窗十年苦读,将来高中入朝为了官,同样能为国为民做事。” “承阿叔吉言。”掩下心底那点激动,花佑祁起身拱手,回了自己的位置。 身子偏向灵宝,低声道,“沈苛那小子,虚报了年岁,他明明跟本少爷同岁。” 灵宝点头,“十五岁的将军,未免太过夸张。” 再则,以朝中之人生性多疑的性子,沈苛若不虚报年岁,恐怕会惹人怀疑。 即便他的名字是假的。 “小师弟跟咱们一块学的艺,如今已出人头地了。倒显得咱们游手好闲了。” 少女夹了块糕点塞他嘴里,语气平静,“小师弟走的路与咱们不一样,道不同,无需比较。” 沈苛走的是一条艰难复仇之路,想要混入朝中,必定要先出人头地。 而他们,不用选,不用挑,只要能守住想守住的人,哪条路都能走。 走腻了还能拐个弯换一条呢。 他们不需要出人头地。 不过自由自在,海阔任鱼跃罢了。 第221章 武馆起火 花佑祁手贱,弹了弹少女耳后垂发,杏仁眼笑得灿烂,“小白说得对。比起出人头地,哥哥更喜欢跟着你屁股后头,打打架挨挨揍再气气几个师父啥的,更有意思不是?” 少女将人推开,拒不承认,“打架有,挨打只有你挨,气人也只有你气。” “是是是,小白说是就是!” 灵宝又是一筷子敲下,“小白是村里的狗!” 少年脸憋红,肩头抖动。 难得见师姐吃瘪。 真是太可爱了! 小县城的客栈不算多。 高档客栈也不是没有。 最后,二人找了一家老旧小,要了两间房付了押金。 不是住不起高档客栈,而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得装穷。 明明满兜银票,却不得不住在破旧客栈里。 想想都痛惜! 晚饭,二人就在客栈里解决。 沐浴洗漱后,天光已经暗淡下来。 “轰隆——” 绵绵细雨夹杂着雷声,于窗口外闪过一阵白光。 一个小身影从窗口翻了进来。 床榻上,和衣而睡的少年懒懒翻过身,嘴角扬起笑意,“小白,半夜三更闯哥哥闺房作甚?男女有别。” 少女走近,揪着他耳朵往床下拖,嗓音里透着威胁,“师弟,此处可无外人”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揍人! “诶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大师姐!”花佑祁捂着耳朵,好容易挣脱挟制。 灵宝拿出火折子,将屋里蜡烛点燃。 方桌上,茶水已经见凉。 灵宝不在意,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拿出干爹给的卷宗打开,仔细研究。 “吱呀——”房门被拉开。 少女抬头,只见桌上的茶壶与茶杯都不见了。 片刻,少年提了一壶热茶进屋,关门。 “现在是冬日,女娃娃可不兴被凉着。” 灵宝看他一眼,凝神。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哦,是疯爷爷对香香姨说过。 想到疯爷爷,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古荷还未回万药谷。” 这是出行前,听风阁查到的消息。 说到正事,花佑祁敛下嬉皮笑脸,“不急,二伯正在查他行踪,咱们可以先去办其他事,边等消息。” 罗刹鬼在徐州的据点,在明面上是一家镖局,名路远。 路远名头很响,短短几年时间,成为了徐州城内最大的镖局。 镖局干的活与罗八川的漕运相差不大,不过是一个水运,一个陆运。 路远镖局还在城外设立了个武馆,专门物色五岁至十八岁的好苗子。 只要通过考核,便有机会成为路远镖局的送镖人。 武馆开设在徐州城二十里外山庄,周山环绕,绿水青山。 年前,武馆招收了今年最后一批弟子。 报名者五十,层层筛选后,留下了十人。 小到五岁,大到十七八。 转眼来到开春。 二月阳春。 乍暖乍寒。 春雨绵绵的天气,夜里冷风吹来,沁人心扉,提神醒脑。 少女一身夜行衣蒙面,手里提着一个小木桶。 鬼鬼祟祟摸到藏书楼楼下。 手里火折子刚拿出,忽闻西南方向传来一阵轻微脚步。 不像是武馆的弟子,这些愣头青踩不出这般轻盈的步伐。 手中木桶火折子凭空消失。 少女扯下夜行衣,面巾。 摇身变回武馆弟子打扮,踩着轻盈步子跃上藏书阁楼顶。 练武场小院外,一个人影鬼鬼祟祟。 着夜行衣,蒙面,手里提着小木桶......?? 少女猫下腰,歪头。 这是——同道中人? 只是选择的放火位置不同罢了。 少女眼睁睁看着练武场起了火。 一声未吭。 直到火势燎到藏书楼时,少女动了。 跳下藏书楼,扬起嗓门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少女边喊,边跑到不远处蓄水缸拿桶装水,救火。 隔壁练武场院外,正准备脱夜行衣大喊救火的人,“......” “草??” 山庄练武场半夜突然走水。 一场大火熊熊少了半宿,连同周边的藏书楼也烧了个一干二净。 “曹馆主,就是这个叫小白的姑娘最先发现走了水,她是去年最新招收的弟子。还有个哥哥也一同入了武馆,叫小花。”火势浇灭已经是天际破晓,管事第一时间带着这个十一二岁少女进了馆主小院会客厅禀报。 曹馆主,年约四十。 坐于首位木椅上,面相冷沉威严。 如鹰眼眸锁在下首少女身上,“小白?姓甚?” 少女垂首,肩膀微微颤抖,一双手紧紧攥着练武服衣角颤颤巍巍道,“回馆主的话,小白是哥哥给取的名字,我,我与哥哥皆是孤儿。并不知自己的姓。” “抬起头来”,曹雄站起身,走近。 男人冷硬声线让少女愈发紧张,捏着衣角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显突出。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道道灰黑痕迹,应是帮忙救火时被烟熏后留下的。 普普通通的样貌,近了还能看清脸颊与鼻梁上的雀斑。 丢在人群里,亦是丝毫不打眼的那种。 唯独一双眸子格外澄澈,盈着不谙世事的拘谨与不安。 “藏书楼是半夜起火,你怎么会这么巧的出现在书楼下?”曹雄倾身,眯眼,盯着少女眼睛问。 “......”因为她想放火啊,只不过被别人捷足先登罢了。 但也没关系,他人为她做了嫁衣。 少女咬着唇,颇显难为情,“我,我吃坏了东西......起夜。” 曹雄站直身,半晌才又问道,“可有瞧见什么可疑之人?” “没,没有,我出茅房时,火势已经很大。当,当时心急救火......馆主,我......” 少女越说声音越颤,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男人默了默,视线落在少女手上,赫然可见少女手背出被大火燎起的水泡,大的小的高高肿起,触目惊心。 片刻,男人嗓音缓和下来,“下去吧,去医馆自领一盒烫伤药膏。” “多,多谢馆主。” 管事领着少女出了会客厅。 第222章 新老弟子相争 待她回到宿舍时,已经天光大亮。 女舍大门口,候着一道少年身影,心急如焚。 瞧着少女回来,少年立马冲到她面前,拉着她上下左右转着圈的打量。 最后视线落在少女手上。 脸色沉了下来。 “疼吗?”少年声音紧绷得厉害。 “不疼了,刚去了医馆上了药,馆主还特意赐了一盒药膏,涂几日就好了。”少女笑得纯真,还炫耀似的托起药膏盒子,在少年眼前晃了晃了。 少年这才看清,她手心里也有水泡。 花佑祁唇瓣抿得更紧了,接过药膏打开闻了闻,又取了一些给她多涂了一层。 边吹冷气边咬牙道,“下次再敢胡来,等回去,我便要跟阿奶告状了!” 灵宝叹气,“这点小伤,真不疼的。” 更疼的她都经历过,这点外伤算得了什么? 六月底,武馆大比,只有前六名才能被保送到镖局,她得想办法先赢得馆主的信任,再做之后的打算。 否则这一趟武馆摸鱼岂不是白摸? 她可是要捣毁徐州整个据点的。 这个小小武馆是起点,她可不想半途而废。 四顾后,少女又道,“火不是我放的,另有其人。” 涂好药膏,少年抬头,皮笑肉不笑,卯不对榫,“待会我也去用火燎一下手,试试是不是真的不疼。” 灵宝,“......” 又想揍人了! 午时。 整个山庄里依旧充斥着浓浓呛鼻烟火味。 练武场与藏书楼一片狼藉。 残垣断壁,处处是被大火烧焦的后留下的厚厚灰烬。 武馆弟子与管事,花了一日的时间清理,直到傍晚,才将现场清理赶紧。 除了半箩筐残破书籍。 便只剩一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武器。 曹雄坐在会客厅里,瞧着呈在他面前东西,面色尤为难看。 负责武馆内务的刘管事躬身禀报,“馆主,我查过那叫小白跟小花的兄妹了,二人的身份并无疑点。 原先是一直在坪洲流浪,后因得罪了当地恶霸被迫逃来了徐州。 年前瞧见咱们张贴的招示,才进得武馆。 俩兄妹进馆后,表现不算出众,倒也中规中矩。 在新来的弟子中算得上,中上等。” 闻言,曹雄脸色更难看了,她试探过那个小姑娘,不似作假。 可练武场外起火处残留的油渍,那说明放火之人另有他人? “你再去查一查最新一届入馆的人。” 这人不找出来,他要如何与上头的人交代? 做了五年的馆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若不把事情查清楚,他这个馆主的位置也算是做到头了。 刘管事应声,“小的明白,定会查得仔细” 镖局对武馆招收的弟子向来严格,以往对新弟子的要求,是年龄不能超十五。 现在镖局日益扩大,人手不足,这才将年龄扩大到十八。 但有一点是没变过,那便是对弟子的根骨要求。 按常理来说,镖局应该是光收天下能人武士才对。 但这路远镖局从初建到现在一直都是自己培养送镖人。 他与馆主也是收钱办事,自是不好多问。 上头如何安排,他们便如何行事。 霞光要落未落。 忙活一整日的弟子,聚集在饭堂里吃饭。 饭堂位于宿舍后方的一个小院。 空间不算宽敞,一个大厅内,放置了几排长木桌。 吃饭时间,长桌前坐满了人。 老弟子与新弟子很有默契的各占一处,泾渭分明。 灵宝端着瓷碗,坐在角落,极其斯文的一口一口吃着。 抬眸间忽感一道目光朝自己射来。 灵宝毫不避讳的看了回去。 对面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梳着道士头,皮肤偏黑,不仔细看轻易便能让人将她忽视。 但仔细一看,柳眉凤眼,脸型小巧。 因着年纪小,脸上还有未退却的婴儿肥,看上去——很可爱! 只是那一双眸子看过来时却带着满满敌意。 旁侧,花佑祁也注意到了对面姑娘看过来的不善目光。 小少爷放下筷子,恶狠狠瞪了回去。 同时,右手手指轻轻敲击在灵宝左手手背,“认识?” 少女手指动了动,很有节奏地在少年手上敲着,“应该是昨夜放火的人。” 这并不难猜,灵宝大喊救火之时,并未刻意隐藏身份。 声音也好,新进弟子的武服也好。 一眼便能认出。 于此时,长桌上传来小声议论声。 “那些老弟子见咱们时总带着敌意,明明都是一个武馆的,为何总是一副见咱们不顺眼的模样?”一十来岁胖少年,边吃饭,边低声与身边人交谈。 小少年圆脸,眼睛大大的,看上去憨态可爱。说话时,目光总往不远处的老弟子身上瞟。 坐他身边的是个十三四岁少年,方脸,连头发也梳得方方正正,整体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方’ 他看了眼老弟子们的背影,偏头小声道,“六月底,武馆大比,前六名的弟子才有资格被送到镖局培养。 比赛规则不看老新,只要咱们新弟子有本事赢得前六,同样可以去镖局。 关键是,只要去了镖局,就能正式领月钱了。 还有啊,这些老弟子来得最早的都已经快有三年之久了。 据说,那些超过三年的老弟子若不能在大比中挤进前六,就会被直接送去镖局做苦力,月钱少不说,干的也全是低等杂活。 所以啊,他们这是把咱们当成了竞争对手,自然看咱们不顺眼。” “原来还有这门道,怪不得。”胖少年嘟囔一句,埋头继续吃饭。 这边话刚落,老弟子那边响起了动静。 两个十六七岁的老弟子端着碗,大摇大摆靠了过来。 目标正是刚才说话的两个少年。 瞧见这架势,新弟子们顿时紧张起来,连吃饭的动作都放慢了。 这要是打起来,他们可一点也占不到便宜。 手上功夫才学了几月之久,更甚至有两个年岁小的,连马步都还扎不太稳。 “小子,就是你刚才在背后说老子坏话?武馆有武馆的规矩,新弟子需对老弟子恭敬,刚进武馆就敢这般嚣张,以为我们脾气好,欺负人?” “咚——”一个老弟子抬手将端来的瓷碗扔在胖少年面前,未吃完的残羹剩汁溅出,落在少年崭新的武服上。 第223章 小白,莫看,会长针眼! 胖少年怒目,强忍着没动手,“我们根本没说你,你这是故意找借口来找茬!是你们老弟子在欺负我们是新来的!” “嚯,敢说不敢认,还说老子故意找茬?”老弟子一脚踩上长凳,踩住胖少年的衣角,手往膝盖上一搭,笑得猖狂,“满屋子的人都听见了,是你们议论老弟子在先,是你们对老弟子不恭敬在先。” 老弟子扬起脖子,往后大喊,“你们说是不是?” 立马又老弟子跟着附和起哄,“是,何师兄在武馆待了两年了,向来对新弟子是爱护有加,断然不会做出诬陷新弟子之事,咱们都可以作证。” “我看啊,这些新来的就是欠揍。拉出好好教育教育一番以后也就懂事了,哈哈哈。” “对对对,正好,让师兄们教教你们如何当好师弟。” 老弟子们起哄声一浪一浪。 视线汇聚在新弟子们身上,跟看笑话似的。 胖小少年被一众目光羞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蹭一下站起身。 “刺啦”一声。 被老弟子踩住的衣角撕裂了,众人的哄笑声更大了。 胖小少年握拳正想出手。 下一瞬,那老弟子的青色练功服不知因何原因,腰带掉了! 裤子顿时滑落,露出里面的白色小短裤。 “啊——何师兄,你,你当众耍流氓!!” 黑脸少女捂着脸惊呼,还不忘张开手指缝,一副又羞又忍不住想看的模样。 花佑祁反应快,抬手捂住灵宝眼睛,“小白,莫看,会长针眼!” 顿时,场面改弦易辙。 所有人的目光从胖小少年转向了何师兄,却无一人敢笑出声。 何冬是刘管事的亲戚,进入武馆最长时间的老弟子之一,仗着资历高,为人嚣张跋扈。 每每有新弟子入馆,总是他带头欺负。 新弟子敢怒不敢言,从新弟子变成老弟子的同样也怕这些新来的抢了入镖局的名额,便也帮着,特别是那些来的年头长的。 毕竟谁也不想苦练三年,最后却只能落个最苦的差事。 何冬慌忙拉起裤子,一张脸羞成猴屁股,他朝说话的少女少年瞪了一眼,“是你们搞的鬼?好好好,老子记住你们了。” “师兄,明明是你自己失了态,如何能怪到咱们师弟师妹的头上?”花佑祁目不斜视,丝毫不惧他。 灵宝拂开面前的手,一双眼睛清凌凌看过去,由衷赞赏,“你腿挺白!” 众,“......” 何冬红脸变白脸,提裤子逃也似的奔出了饭堂。 同时也将今日羞辱他的仨人记恨上了。 灵宝收回视线,扫了眼地上掉落的腰带,又转向对面少女。 却见她只顾埋头吃饭,再没看自己一眼。 昨夜灵宝便知她轻功不俗,加上今日这一手暗器使得巧妙。 来头不简单? 只是这头脑过于简单了些,腰带上整齐的断痕,有心人一眼便能看穿。 饭堂虚惊一场,回宿舍路上。 胖小少年拉着方脸少年拦住了那少女,亦拦住了灵宝跟花佑祁,笑得真诚。 其余几个新弟子也围了上来,同样笑得和善。 “刚才多谢,要不是你们打岔,今日定免不了被揍一顿。我,我叫朱小文。” 方脸少年紧跟着自我介绍,“我叫王富,富贵的富!我知道你们” 他看向少女,拱手道,“你叫冉千千” 又看向身侧的兄妹,“你们叫小白小花对吧?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他们也不傻,那个何冬分明是过来故意找茬,看那熟练的架势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欺压新弟子的事。 结果事儿没挑成,还落了一身骚。 以后肯定还会有麻烦找上门,他们都是新来的,应该要相互帮助共同进退才能不被老弟子欺负了去。 花佑祁笑开,模样憨态可掬,演技卓越,“二位言重了,我跟妹妹也是初来乍到,啥都不懂。咱们虽是新来的,但也不能让人骑着脖子撒尿,自当相互帮助相互照应。” 花佑祁又朝冉千千拱手,“今日最该感谢的还得是冉女侠,多亏女侠出手方才化解了咱们新弟子之危。” 冉千千,“......” 昨夜着了妹妹的道。 今儿要入了哥哥套? 少女脸抽筋,恶狠狠瞪了花佑祁一眼,咬牙,“诸位,今日之事不过巧合而已。姑奶——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只是事后,那地上的腰带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何冬临走时捡走了? 冉千千皱眉,道别后先一步回了宿舍。 其余的新弟子,一道有说有笑慢悠悠往宿舍走去。 有了相互照应的情谊后,大伙儿三言两语便打成了一片。 灵宝跟着花佑祁身后,看他游刃有余的与新弟子交谈,眼神沉凝下来。 冉千千不出手,她也要出手。 她不想在不能还手的情况下挨揍。 也不允这种事发生。 另外,此次若被何冬记恨上,以他跋扈的性子定然会找机会来报复。 届时,可怜的兄妹因为不甘被羞辱而奋发向上努力习武,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在最后大比时挤进前六。 是夜。 女舍除了回廊顶上高高悬挂的一盏烛灯外,四周漆黑一片。 少女一身夜行衣悄悄翻出窗外。 刚摸出院子,迎面便撞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小白’。 少女微微一愣,后退几步。 她可不是什么小白菜,六岁跟着师父习武,走南闯北。 功夫算不得多深,但绝没出现过人就在自己一丈距离却毫无察觉的情况。 灵宝拿出一条断掉的腰带递到她面前,紧接清冷嗓音响起,“你找这个?” 少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本以为腰带被何冬给捡走了,却没想到会出现在她手中。 吃饭时,她明明一直坐在自己的对面,到底是何时捡走的腰带? 还是她去了男舍? 她拿腰带是要威胁她? 还是要帮她? “你想做什么?”冉千千压低声音问道。 “我知道放火的人是你,也知道你混进武馆别有目的,但你太蠢了,蠢得已经引了馆主怀疑。” 她们是一届入馆的弟子,若冉千千被怀疑,若馆主多花点心思去查一查他们兄妹二人的过往,难保不会出意外。 大比还有三四月。 这期间不能出任何差错。 第224章 好好看,好好学 “你敢骂姑奶奶蠢?”冉千千扯掉脸上面巾,又气又怒的夺回那条腰带。 夜光下,少女那黝黑的肤色竟浮现出一抹绯红色,再配上脸颊两侧的婴儿肥...... 灵宝盯着看了许久,竟莫名觉得她有些可爱。 这姑娘并非坏人,若坏,白日里也不会出手相帮。 只是这率真的性子混进武馆来,想成事,难。 “好好当你的新进弟子身份,别再出头,别再惹人怀疑。” 灵宝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院子,往自己的厢房而去。 “......”智商受到羞辱的冉千千,快步跟着上去,两次想张口骂回去,又不知该如何呛声。 毕竟她帮了她! “你你你,真的不会揭发我?”少女边走边脱身上的夜行衣。 灵宝无奈,停下脚步,耳朵微微动了动,这才语重心长,“咱们都是新来的,新来的自然要一条心。若要揭发你,白日馆主问我话时,我便告发了。” 短短一刻钟,灵宝感觉自己说的话已经超过了平日一月的量。 这有违她清冷的人设啊! 不想再听她唠叨,灵宝加快脚步回了自己厢房。 冉千千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莫名好气啊。 总有种被人拿捏了把柄的掣肘感。 少女气得一跺脚,也回了自己的厢房。 ...... 何冬的报复来得很快。 也没有那么快。 二月中旬。 清晨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时,比月初又多出两分暖意。 兄妹二人一大早便被管事安排去新修砌的练武场打扫。 除了兄妹两,自然还有冉千千。 管事临走时那副看好戏的模样,让兄妹二人瞧出了道道。 也让兄妹二人眼睛亮了又亮。 终于来了! 新武场建在原址,一旁藏书楼依旧是一片废墟。 大概是因为武馆的经费有限,只能紧着要紧的先来。 三人拿上扫帚到武场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花佑祁打扫场外。 两个少女打扫场内。 阳光从大门外斜来,将场内照得大亮。 扫帚扫过,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下无从遁形,如薄雾,如轻纱。 “喂,我说”,冉千千停下手里动作,望着默默打扫又时不时望向门口的灵宝扬了一嗓子。 十几日接触下来,她也看出来了,这兄妹俩与她一样,来这武馆是别有目的。 暂且算是友非敌。 俩兄妹的性格她也特意留意过,那个当哥哥的是个笑面虎,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以她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看,这少年极其危险。 比起他,她更喜欢跟妹妹说话,至少这少女表里如一,里外都冷清。 她凑到灵宝面前,“小白,你俩到武馆来究竟是何目的?要不咱们合作试试?” 灵宝不想搭理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 “姑奶奶很厉害的,身手肯定比你强,跟我合作你绝对不会吃亏。”见人不搭理她,冉千千一步跨到少女面前,双手叉腰,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灵宝眼神给到她,叹气,“那你先告诉我,你来武馆的目的是什么?” “这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为何要告你?” 冉千千着急了,抓住灵宝肩膀郑重道,“本姑奶奶发誓,我要做的事绝对不会伤天害理。本姑奶奶有身手,你有聪明的脑袋,咱们双赢!” 练武场外传动静,脚步声纷沓,人不少。 灵宝率先一步走出内场,正见大门处走进十来个一身青色武服的老弟子,由何冬领头。 少女忍不住勾起唇角,真叫人好等。 旁边,冉千千也走来,瞧着对面气势汹汹的老弟子,眉头皱起,“这群不要脸的,小白,别怕,姑奶奶去收拾他们” 少女一步跨出,又被身后的灵宝拽了回来,“好好看,好好学。” 花佑祁本就在场外打扫,见一堆人进门,他立刻笑脸迎了上去,拱手,“何师兄,你们也是来打扫练武场的吗?看来师兄姐们说得没错,何师兄果然很照顾师弟妹们——” “打扫?哈哈哈,东边练武场被烧,所有弟子都去了西边练武场”,何冬一边冷笑,一边伸手一下一下推着花佑祁倒退,“老子特地把你们分配到这儿,你居然会觉得老子是来帮你们打扫的? 饭堂那日,害得老子丢尽颜面,今日便教教你们,在这武馆里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给我狠狠揍他们一顿!” 花佑祁脸色煞白,瞧着这些人真想动手,立马把妹妹护到身后,又气又怒,声音极大,“何师兄,武馆是重规矩的地方。你身为师兄颠倒黑白,滋衅挑事,你就不怕馆长责罚吗?” “哈哈哈!新来的就是新来的。老子告诉你,我舅舅是馆内的刘管事,馆内大大小小事都是我舅舅在管。馆长?他岂会管你们这些愣头青挨没挨打?” 何冬挥手,率先扑了过来,不管是对少年还是两个少女皆毫不留情。 冉千千盯着挥来拳头,瞳孔一缩正要出手,身旁少女立马拉着她闪到一边,顺势还在地上滚了一圈,洁白武服立马扑上一层灰。 本以为轻易就能把新来的揍趴下。 没想到十来人围堵三人竟然还让对方冲了出去。 “躲就行”,灵宝只在少女耳畔小声说了三个字,便踉踉跄跄的四处闪躲。 步伐凌乱,却乱中有序。 任凭对方如何堵她,如何出招皆是落了空。 另一边花佑祁一边摔跤,一边大喊,时不时还哎哟痛叫出声,“馆主心善,还赏赐了我妹妹烫伤膏,定不会不管咱们,我要到馆主面前去告你们。若他得知你们欺负新来的弟子,一定不会轻饶你们。” 灵宝也骂,声音又柔又弱,还带哭腔,“你们真是太过分了,馆主于我们好吃好喝好住,你们却仗着刘管事的权威欺压新弟子。全然不把馆长放在眼里,你们,你们目无尊卑。” 冉千千闪身躲过飞来的拳头,视线游移在已面无全非的俩兄妹身上。 不是被打得面目全非,而是他们自己在地上滚的。 少女愚钝,少女茫然。 这是为何? 哪怕不能还手也不至于如此吧? 除了两个追着冉千千不放的老弟子,其余人全被俩兄妹带着在场外转圈圈。 追追不上。 打打不着。 还要听他们嘴里喋喋不休地叫骂。 第225章 跟我玩,保你不吃亏不上当! 何冬被气得火冒三丈,“都给老子闭嘴,嗬......嗬,有,有种别跑。来来回回的提馆主作甚?嗬......嗬,你们以为搬出馆主来,老子就会怕?告诉你们,老子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他话落,与练武场一墙之隔的藏书楼废墟内立马传来男人冷怒声线,“没将本馆主放眼里?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目中无人。” 何冬脚下猛地顿住,抬头望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便见一道身影稳稳落在练武场墙头上,一张脸黑沉如墨,沉的滴水。 何冬脚下一软,“......馆,馆主!” 为什么馆主会在此? 花佑祁连滚带爬摸到墙根下,一抬头,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凝视上方人影,咬字又悲又愤,“馆主,我们仨人被刘管事安排来此打扫,不曾想竟会惹了师兄们不高兴。 他们,他们如此这般羞辱于我们,着实叫人心寒。若武馆容不下我们,那我们离开便是!” 灵宝从另一头跌跌撞撞跑来,躲在哥哥身后,两手紧紧抓着他衣摆,浑身发颤,“哥哥,你不是说只要进了武馆,咱们就吃饱饭、能习武。再也不用过回从前被恶霸欺凌的日子吗?可......可这里的师兄竟比恶霸还可怖,他们不光打人,还......还不敬师长,呜呜——” 少女不经意拉了拉袖子,露出小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触目惊心。 人群后方的冉千千傻了眼。 但只傻了两秒,旋即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哭。 她身上没有伤,但好在也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脏兮兮的模样像极了受欺负的弱者。 曹雄视线从三个受害者身上转移到何冬脸上,“狂妄之辈,你们全都给我滚去领罚二十鞭!” 十几个老弟子被吓的脸色发白,二十鞭,这要是挨了,不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何冬颤颤巍巍上前,躬身行礼,“馆,馆主,不是这样的,我们我们根本没有打到他们,他们是自己滚脏的衣裳,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你们没动手,那他们三人身上的伤,是自己打的了?” 何冬,“???” 俩兄妹与墙根下回头,只见少年的嘴角、额头、颧骨莫名其妙的红一块青一块紫一块。 少女脸上倒是没有明显伤痕,于小臂上同样是青红紫相间,一看就是拳头砸出来的伤痕。 老弟子一众,“......” 他们对面,于馆主瞧不见的盲区,少年少女双双勾起唇角,露出半排银牙,笑得轻蔑又张狂。 何冬傻眼,指着她俩,“馆主,他们这是在陷害我们。” 少年少女抬头,眼中噙着泪,顿时让曹雄更怒了,“呵呵,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等竟还敢狡辩,看来这刘管事是管不了事了。” 授课厅内,馆长大发雷霆,当着所有弟子的面罚了闹事老弟子一人三十鞭。 刘管事以权谋私,管理不当,被辞去管事一职,逐出武馆。 至于刘管事为何会被直接逐出武馆,也许是何冬那句‘没把馆主放在眼里’吧。 一个弟子都敢这般嚣张,更何况他舅舅刘管事? 馆长还特意传出话,若再有新弟子受到不公欺压,一旦查明,统统严惩不贷。 ...... 深夜。 虫鸣声此起彼伏。 床头上方小窗被轻轻扣响。 灵宝睁眼,翻身又闭眼。 “扣扣扣” 小窗再次被扣响。 灵宝再睁眼,压下眉头。 须臾,她坐起身,穿上鞋。 轻轻拉开房门出了厢房。 一扭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眼底有信任,还有一丝小崇拜。 少女挽着她胳膊,往茅房方向走去。 “小白,走,尿尿去!” 灵宝,“......” “你今日如何得知馆长在练武场外的?”少女小声问。 今日若换做是她,指定演不出这一场好戏来。 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份城府,就以她的性子来说,今日必定会暴露身手。 她可做不出站着挨打的事来。 馆长的身手不弱,今日若暴露了,馆长又在附近,兴许就逃不了了。 那她要找的人,肯定也没戏了。 “......我耳力好。”灵宝冷不丁答道。 自从上次大火后,她便感觉时不时的有人在窥探她。 尤其是练武时,总感觉有双眼睛黏在她身上。 冉千千脚步顿了顿,又道,“小白,我其实是来寻人的。我找我弟弟。 陵县下有个村,叫坎儿村。家里穷,我很小的时候被父母送去了道观,当年分开时,我六岁弟弟才三岁。 如今爹娘不在了,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了。我想找到他,再见见他。然后就独自去闯荡江湖。” 茅房就在女舍院外几丈处。 灵宝并不想尿尿,便乖乖站在门口替她把门。 也没有搭话,她并不擅长与人聊天。 “哗啦啦”,美妙声音响起。 片刻,声音停了,小木门被推开,少女很自然的贴过来挽住灵宝的手臂。 灵宝睨了眼贴上来的手,莫名觉得有些不洁!!! 奋力挣脱开来,“时隔多年,你还能记得你弟弟长什么样?” 冉千千点头,又贴了上去,“我们是血脉至亲,肯定能认得。而且我弟弟右边眉未有颗痣,特好认。 小白,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来武馆的目的?” 灵宝,“......是你自己要说的,我可没说要交换。” “......那合作总可以吧?咱们一起努力,争取挤进大比前六?等去了镖局,咱们相互照应如何?” 灵宝默了默,点头,“可以,但以后不准夜里来烦我,白日里——也不准。” “为什么?”少女又贴了上来,“你不喜欢讲话?还是不喜欢交朋友?本姑奶奶可知道徐州不少好玩好吃的地方,以后出去了我带你去玩,跟我玩,保你不吃亏不上当——” 灵宝抬手,揉了揉自己耳朵...... 第226章 狗屁粘人精,烦! ...... 四月初。 武馆弟子的长袖武服换成了短袖。 午时后。 宿舍后方竹林。 阳光正烈,光线从竹叶缝隙洒落下来。 在青石板路上映出细碎斑驳光影。 清风送来虫鸣鸟叫与淡淡竹香。 灵宝一套剑法舞得有模有样。 剑法是武馆教授的,共十二式。 于花佑祁跟灵宝来说,这套剑法很容易学,却又要装出一副生涩努力练习的模样。 细密汗珠顺着少女脸颊滑落。 收剑,少女嘴里立马被人塞入一颗蜜饯。 紧接耳边响起少年得意嗓音,“入山庄前偷偷藏的,嘿嘿,哥哥对你好吧?” 灵宝回头,看向少年手里的油纸包。 那蜜饯都变颜色了,表面糖霜也化了...... 这还能吃? 感受到嘴里甜丝丝的味道。 灵宝嚼嚼嚼,然后吞下了。 应该是能吃吧! “还有几颗,哥哥全给你留着” 少年包好油纸包,塞入怀中。 须臾,花佑祁手里多了一个红澄澄的苹果,灵宝给的。 二人坐在石阶上,从此处往下看,能看清半个大半个山庄。 一阵凉风吹来,吹动少女脸颊边碎发。 她一只手撑地,身体微微往后倾斜,桃花眼微阖,“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六月就能进镖局了。” 进入山庄几个月,为了不引人怀疑,二人便断了跟据点的联系。 只要能出山庄进城,届时收传信息也更方便。 “咔嚓”一声脆响,花佑祁咬下一口果肉,嘴里含糊不清,“放心,出不了意外。” 武馆大火是为了引起馆主注意,不管用的什么手段,至少他们兄妹二人算是先一步入了馆主的眼。 再有练武场与何冬起冲突,是以他们受到侮辱后奋发图强,日以继夜的练武。 这些落入馆主眼中,又多了一个不甘受辱,奋力往上爬的印象。 前几日又得了一个新消息,武馆此次大比,名额从六个变成了十个。 这说明镖局如今很缺人手。 只要身世清白,能吃苦,曹雄必定会把人留住好好训练后送往镖局。 至于练武场冲突那一身的伤,不过是点小把戏而已。 饶是曹雄再精明,也不会想到两个少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花佑祁偏头,瞧着少女眼眸微阖的惬意模样,忍不住伸手在少女脸上掐了一把。 可惜了,人皮面具饿手感还是差了点意思。 少女微阖的桃花眼豁然睁开,幽幽小眼神斜来。 “......小白,你脸上脏了,哥哥给你蹭灰。”花佑祁试图狡辩,脚底抹油准备溜。 灵宝微笑,握拳,在他拔腿跑之前,一拳砸上他脸颊。 这一拳没收力,疼得花佑祁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捂着迅速红肿的脸颊,跺脚控诉,“师姐,你真下得去手啊!” 少女起身,拍拍他额头,“下次再没大没小,还揍!走了,去练武场练练!勤奋刻苦的戏码还得再演演。” 身后没了动静,灵宝回头,花佑祁早已经撒丫子抄小道溜了。 去了指定是挨打的份,他从小到大挨的打已经够够的了。 他才不去。 等何冬一行养好鞭伤,已经接近四月底。 大比迫在眉睫。 武馆内气氛开始变得紧张,馆中不管新弟子还是老弟子,每日更为勤奋刻苦练习武艺,期望能在即将到来的大比中挤进前十。 五月底。 天气变得炽热。 哪怕是夜晚,吹在人身上的风依旧是热的。 练武场内,三道身影手持武器相互博弈。 兵器想接声急促紧密,整个场中气氛热血又紧绷。 直至场外某个身影悄悄离去,场中三人才缓缓停下。 花佑祁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胳膊跟脱臼似的再也抬不了一点。 一身汗水将薄薄的武服浸湿大片,“小白,哥哥不行了要,呼、呼,这狗比见天的盯着咱们真是没完没了了,想偷会儿懒都不行。” 他对面,同样大口喘气的冉千千,丝毫不顾及形象的瘫软在地,双手抱住灵宝脚腕。 “小白,姐姐也不行了,呼、呼,快拉姐姐一把。” ......灵宝抽脚,把掉落地上的长剑拾起,一并放回武器架上,旋即在场内台阶上坐下,“过来歇歇。” “小白,哥哥动不了了,呜呜——” 冉千千,“小白,姐姐也动不了了,呜呜——” 花佑祁坐起身,恶狠狠瞪向她,“你是八哥吗?一直学我。” 自从这姑娘黏上灵宝后,他与灵宝单独相处的时间都少了。 狗屁粘人精,烦!! 冉千千奋力爬起身往台阶上休息的少女靠去,边走边嘲讽,“你个当哥哥的,耐力竟还不如你妹妹,丢人!” 少年斜眼望去,见冉千千跟没骨头似的靠在灵宝身上,咬牙切齿又无法。 爬起来屁颠屁颠的也靠了过去。 灵宝从怀里摸了两颗梨,一人给了一个,“晚饭时留的,吃吧。” 冉千千大大咧咧,毫不客气拿上梨边吃边道,“今日监视咱们的好像是新上任的李管事。那场大火已经过了这么久,馆主竟还没放下戒心。” “大比在前,别松懈。等进了镖局就算是成了一半。走吧,回宿舍。” ...... 另边厢,李管事离开武场后,直接去了馆主小院汇报。 厢房内还亮着灯,男人靠坐在窗前书案,微风带动烛火,男人脸色也跟着忽明忽暗。 当了几年的馆主,还是头一回遇上失火这种意外。 挨了上头一顿训斥不说,还罚了他一年的饷钱。 如何让人不恼。 晦气! “咚咚”,门外响起轻轻叩门声。 “如何?”男人偏头,隔着墙问话。 “馆主,据小的这段时日观察,冉千千与那俩兄妹于练武一道悟性极佳,短短数月武艺精进飞快,已经远超同期招募进来的弟子。努力勤奋程度亦是。”李管事站在门外低声道。 屋内男人沉默良久,开口道,“三日后大比,将他们安排与老弟子一组。” “馆主,这——他们毕竟才来几个月,这安排会不会不妥?若是折损了——” 男人不耐烦,“若折损,便是他们技不如人,命当如此。” “是” 第227章 爷爷现在就去找罗王八 ...... 清晨第一束光洒下。 白云城内城街道于晨曦中苏醒。 悠然居顶楼厢房。 男人从隔间里穿戴整齐走出,依旧一身红色,妖冶又不失儒雅。 稍显凌乱的青丝披在肩头,于落入屋内的晨光中泛起光泽。 男人捋了捋头发,落座于铜镜前拿起木梳准备挽发。 忽地一个脑袋映在铜镜上。 表情麻木呆滞。 眼睛直勾勾于镜外之人对视。 季聆风握住木梳的手微微一颤。 豁的扭头看去,是老头——在他窗外倒挂金钩呢。 男人手里木梳差点就要脱手而出,忍下来了。 “老东西,你有完没完?闹多少天了?”季聆风气的磨牙。 自打灵宝跟小子们走后,老头精神一日比一日蔫吧。 给无聊的。 老东西不去烦别人,天天就蹲在悠然居。 蹲就蹲吧,还神出鬼没,你根本不知道啥时候会对上一双突然冒出来的鬼眼! 疯人萧目无焦距面如死灰,嗓音格外缥缈,“狗东西——你告诉爷爷——灵宝去哪儿了?” 男人拽着他衣裳把人拖进了厢房,是又气又无奈。 “听雨,送俩——送三份早餐进来!” 吩咐完,男人又把他拖到矮几前坐下。 桌上是早就备好的茶水,季聆风倒了一杯茶给他。 “不喝!”老头不接茶,嗓音幽幽。 “你就这么无聊吗?” 老头委屈啊,“你废话少说,爷爷现在没有闲情雅致斗嘴,我要去找灵宝,不就这根辫子碍事吗?大不了爷爷剃了。” 难得见到老头这般,季聆风哭笑不得。 逍遥自在的老毒翁终是变了,心里有了牵挂,再也无法逍遥。 “罢了,想去就去吧。 走之前去找李大娇给你换换脸。路费去找花家。你手上功夫不行,去找文子骞拿点防身的暗器。罗八川有直通徐州的货船,你可随他的船去。” 老头瞳孔聚焦,乍出精光,“真的能去?” 厢房门推开,听雨端着早饭进屋,也跟着插了一嘴,“疯老,阁主本也打算让您下月去徐州的。” “孩子们此次是出门单独磨炼,亦是为了去万药谷打听你体内的无名毒。 但那会儿古荷并未在万药谷,是以本阁主让他们先去办别的事。 以你那乖张的性子,当初自然不能让你跟去。” 老头听完,内心五味杂陈,“这种事,你瞒着爷爷作甚?道理讲清楚了,爷爷怎么会一哭闹三上吊!” 有了精神,老头胃口大开,端上早饭囫囵往嘴里塞。 季聆风挑眉,“那古荷上次现身是在东巍东境,算算他的路线跟时间应该还要两月才能回谷。要不你下月再去?” “等不了,爷爷一天都等不了——”喝下最后一口粥,老头扔下碗就跑,“爷爷现在就去找罗王八。” 片刻,老头桀笑声远远飘来,“狗东西,开食库门的时候小心点,爷爷放了个大号毒气瓶,桀桀桀!” “......” 听雨脸色大变,闪身飞快往后院食库窜去。 季聆风奔至窗口,盯着那抹背影咬牙切齿,“老东西,等回来再收拾你!” ...... 徐州城外。 武馆。 辰时刚过。 武馆大比,正是开始。 整个武馆弟子齐聚山庄中心的比武台。 王富与朱小文坐在场外台阶,东张西望,时而交头接耳,“怎么没见小白小花跟千千?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怎的还没来?” 这仨习武勤奋不怕吃苦,现今已经是他们新弟子里的佼佼者,也是此次最有希望挤进前十的新弟子。 若是错过了今日大比,可就得等明年了。 王富左侧,一个七八岁的新弟子指着对面人群里惊呼,“那儿,他们仨都在。” 新弟子七人齐齐朝对面望去,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他们怎么会跟老弟子坐一块?”朱小文诧异开口。 武馆内的老弟子至少四十余人,而且李管事也在对面坐着。 所以肯定不会是他们仨坐错了位置,王富脑子转得飞快,“他们,他们是被管事安排过去的!!!这么说,他们仨是要跟老弟子比试?” 一时间,新弟子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算是看重?还是故意为难? 比武台上,铜锣敲响。 台上台下顿时安静下来。 最先比试的都是新弟子。 七人小菜鸟齐齐下场抽签,除了新弟子,管事还安排了一个老弟子加入。 开始进行俩俩配对。 片刻,场上开始打响大比的第一场比试。 灵宝仨排排坐,后方便是与他们有旧怨的何冬。 “啧啧,瞧瞧这些小白菜,那剑舞的跟没吃饱似的,哈哈哈!希望你们仨一会儿别输得太惨才是!” 趁着李管事下场组织比试,何冬在三人身后吹冷风,“我舅舅因为你们仨被逐出了武馆,正好,今日老子就把这笔账讨回来。” 一说起舅舅,何冬更气了。 凭着这层关系,哪怕他今年进不了前十,亦可以再等一年。 可如今,关系没了,若这次他挤不进前十,那可就真要去干苦力活了。 花佑祁恶心人似的掸了掸肩膀上看不见的灰,薄唇轻启,“大早上,哪来的狗叫声?” 冉千千冷不丁接了一句,“狗不都是晚上吠的吗?大早上叫的是鸡!” 灵宝点头,想起了家中后院里的鸡便是每日天一亮就叫唤,吵得人很烦。 少女冷冷道,“是鸡炖了,是狗烹了!便不吵了。” “......” 何冬气得鼻孔喷气,“一会儿上了场,老子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新弟子少,轮到老弟子时还未到午时。 冤家路窄,等所有弟子抽完签,管事挨个与他们对号。 花佑祁对上的正好是何冬。 还是第一个下场比试的。 一道目光从不远处看来,灵宝掐了掐身旁正要呐喊助威的冉千千。 小姑娘气势一收,立马作出一副紧张神情。 灵宝亦是如此,看向台下时,面露担忧之色。 啰响。 比试开始。 第228章 想要赢,得出奇招 场外目光全部汇聚到台上二人身上,时不时小声唏嘘。 “这人是新弟子中仨翘楚之一,能被分来跟咱们老弟子同组比试,看来他们确实很有天赋。” “呵,练武可不是光讲天赋的,新弟子才来了几个月,那怕是日以继夜的练习,也不可能打赢咱们老弟子。” “能被馆主与刘管事这般安排,我倒是觉得这仨人不一定会输。” 十七八岁少年撇了眼对面呐喊助威的新弟子,冷冷开口道,“若输了,对于新弟子来说无伤大雅。可他们若赢了,咱们这些老弟子就会少去三个名额。 你们想被直接送去镖局做苦力?” 一经提醒,刚说话的俩人立马有了危机感,他们都已经来武馆快三年了,资质平平,年年大比都挤不进去前六。 今年破例长了四个名额,这是他们的机会。 台上,两道身影交织一瞬又拉开。 长剑相砰叮叮脆响,听得人紧张又兴奋。 只是结果不尽老弟子人意,何冬这三年应该真的是在摸鱼混饭吃。 在花佑祁故意藏拙下,百招后,被一剑抵住了脖颈。 侥幸得胜的少年,立马转身激动朝妹妹挥手大喊,“小白,哥哥赢了!” 他身后,输了比试的何冬盯着少年背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下一瞬,眸色一狞,举剑挥向毫无防备的花佑祁。 小白脸色大变,“小心!” 就连站在比武台上的李管事也没想到何冬会突然发难。 听着后背长剑破风声,花佑祁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在即将被劈中时‘险险’避开。 旋即一脚踢出,直击对方‘要害’ 力道有点大,何冬整个人被踢飞出去,落地后双手死死捂住裆部,惨叫声响彻整个比武场。 “啊!” “嘶!” 场外没有惊呼,没有喝彩,倒是整齐划一的吸了一口凉气。 疼! 看着都疼! 仿佛都听到了破碎声。 咔嚓咔嚓的。 蜷缩在台下的何冬,五官扭曲,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那双眸子如淬了毒般,死死盯着向他走来的花佑祁。 “对,对不住啊师兄......刚情急之下,没,没收住力道。”花佑祁惊慌无措跑来扶人,与他贴近时,少年脸上表情不变,嗓音却变了,埋着鄙笑,“师兄,你现在说不出话的模样,对极了师弟胃口。” 刺痛再次变得剧烈,何冬咬牙,“老子,定要杀了你” “当——”李管事敲响铜锣,宣布获胜者。 比试落幕。 少年退开,脸上依旧那副愧疚之色。 下一场,是冉千千,对战的是一个比他们早一届入馆的弟子。 下场前,灵宝那眼神就跟老妈子似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洒洒水别赢得太轻松。 冉千千重重点头,“小白,姐姐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小白’“......” 花佑祁刚下台便听了这一嘴,眼睛都气红了。 他家灵宝就是天生招人!! 台下比试开始,冉千千忍了又忍,甚至手臂上还挂彩。 最后于一百二十招内,堪堪赢了对方。 新弟子中三位佼佼者,已经有两位进入了下一轮比试。 这也让老弟子们生出危机感,再看向对面那群围着俩人恭喜祝贺的小菜鸟。 老弟子们各个都沉了脸色。 上午的最后一场比试,是灵宝与一个叫赵奎的老弟子。 灵宝提剑起身,迈步上场。 “小白,别受伤”,耳边响起花佑祁叮嘱。 她轻轻嗯了声。 “赵奎,打残她”,另边,何冬半躺在台阶上,脸色煞白。 第一场比试他便输了,接下来还会有复试,但以他如今的伤势,想要再挤进前十几乎是不可能了。 旧恨又添了新仇,何冬对那三个新弟子简直恨之欲死! 既如此,他也要拉一个人来与他垫背。 赵奎是去年大比的前七,若去年能像今年一样多出四个名额,赵奎早就去了镖局。 今年拿下老弟子组第一的名次应该是毫无悬念。 小白对上他,必输无疑。 但光输,还不够,他何冬要让她残。 他要让伤了他的那个杂碎痛哭流涕,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妹妹变成一个残废。 “赵奎,这两年老子没少照顾你,你弟弟在外边也受我舅舅多番照应,替我打残她”,何冬冲身边的少年恨声低语。 赵奎没说话,默默拿起剑走到比武台上。 灵宝仰头,看向这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少年,很客气的抱了抱拳。 赵奎的名头她自然听过,老弟子中天赋最高,勤奋程度亦是。 花佑祁打何冬都用了百招......那她打这个,要用多少招才能看起来合理? 头疼! 她并不想出风头,只要能挤进前十,哪怕是末尾也成。 偏生她抽中要跟赵奎打!! 又是一声啰响。 赵奎横剑式,神色冷漠,“师妹,比试刀枪无眼,若师兄不慎伤了你,提前先道一声得罪了。” 灵宝正色,挽剑起势,“师兄,请。” 武馆内习的剑法都一样,对战时用的招式也同样,拼的就是熟练度跟反应能力。 有前两个新弟子在老弟子手里获胜,众人都不敢再小瞧场上的小姑娘。 观战时更为紧张及专心。 “四十招!小白已经在赵师兄手里过了四十招式。真厉害,要还我,十招都撑不住。”新弟子堆里赞叹声连连。 “五十,六十,八十!小白有些吃力,感觉要输了啊。” “输了也没关系,能跟赵师兄打这般已经很厉害了,只能怪小白运气不好,居然对上的是赵师兄。” 台上刀光剑影,台下议论纷纷。 老弟子毕竟是老弟子,盯着台上人影说出另一番见解,“那叫小白的,虽然应付有些吃力,但章法很稳也没乱。倒是赵师兄的出招有些急躁无章法了。” 新弟子可看不来这么多道道,只是一味地助威呐喊。 “小白,打赢他!打赢他!” 要是小白也赢了,那些老弟子以后还敢再瞧不起他们? 灵宝心里默默数着数,一百一十招了。 对面因为久久攻不下她,已经心浮气躁,出招更快更急,也更狠辣。 是时候了,她作为一个新弟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再演下去就变得不正常了。 想要赢,得出奇招,最好是——受点伤! 第229章 热烈欢迎他们到来 在赵奎下一招攻过来时,灵宝毫不躲避的迎了上去,在剑尖即将刺入要胸口时,偏了偏身子,旋即手中长剑斩下,对准的是对方手臂。 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太过出人预料,但赵奎深知,绝不能在第一场比试上受伤,不得不仓皇收招后退。 待站定时,少女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 赵奎瞪着对面那双幽深乌瞳,不敢相信,握剑的微微发抖。 铜锣敲响,比试结束。 灵宝收剑,抹了把额角细汗,似脱力一般踉跄的往回走。 场外台阶上,花佑祁站起身迎了上去,只是那一贯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眼眸里又沉又暗。 “......”灵宝不想对上某人视线,回到座位后一直垂着眼皮。 另一侧,冉千千已经抢了活儿,给少女包扎,“小白,你至于么?那剑刺过来时,我都替你捏了把汗。” “......放心,我心里有数”,这话是对冉千千说的,亦是对一旁冷得要冻死人的少年说的。 “哥哥说的话在你心里就这般没重量?” 灵宝有些心虚,终是扭头看向少年,“......事急从权。” 花佑祁笑而不语,是真的生气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灵宝又道,表情认真,声音软糯。 “疼吗?” “......”憋了半天,还是憋出了个疼字。 免得这师弟冷不丁给自己来上一剑,试试是不是真的不疼! 哎——脑壳疼。 此次大比耗时三日。 共三轮。 第二日是复试。 第三日排名比拼。 灵宝、花佑祁、冉千千不出意外地都进了前十。 六月中旬。 十人将由李管事亲自送入徐州城内城。 分别在即,数月前一块进来的新弟子,转眼又要道别了。 宿舍院外,朱小文与王富领着众人来送行。 对他们三人是又佩服又羡慕,“武馆这么多年的大比,能挤进名次的几乎都是习武一年以上的老弟子,你们仨才来了几个月就上了名次。 千千,小白小花,你们真的太厉害了,以后我也要勤加练习武艺,挣取能在明年的大比上取得名次。” 暑中的天气很是炎热。 哪怕是清晨的阳光,落在人身上也是烫的。 冉千千一掌拍他肩上,凤眼笑得弯弯,“姑奶奶看好你。那些老弟子以后要再敢欺负你们,不要怂,打回去,打到他们怕为止。” 一旁,花佑祁用包裹挡在灵宝头上替她遮阳,脸上依旧笑得憨态可加,“诸位,我与妹妹命苦,常年过着颠沛流离被人欺负的日子。 幸而遇上武馆招收弟子。也是为了能讨口饭吃,才会没日没夜地练功,这次能在大比中挤入前十,大概算是倒霉十年,走运一回吧! 你们努力,明年肯定能进入镖局。” 只是不知明年这武馆还在不在? 这路远镖局还在不在? 王富四顾一眼,走进悄声道,“此次,没有名次的老弟子全被送去干苦活了,何冬也在其中。” “赶紧的都上车!磨磨蹭蹭一会儿到徐州城都得下晌了。”李管事站在马车前,朝这边人堆吆喝一声。 仨人匆忙拱手道别,坐上马车,一摇一晃的出了山庄。 十人,分坐两辆马车。 夏日炎热,马车车帘是撩起状态。 李管事坐在门口位置,一边吹风一边给几人洗脑,“路远镖局的名头你们应该都知道,能进镖局做事是你们的荣耀。 你们此次大比脱颖而出,但你们不能骄傲,在镖局里比你们努力比你们有天赋比你们有能耐的人比比皆是。 去了镖局要懂规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要有数。 只要你们努力,好好为镖局做事,镖局里有大把的晋升空间等着你们。” 车内五人齐齐应是。 冉千千挽着灵宝靠坐在马车最角落,闻言悄咪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怯懦问道,“李管事,您也是从镖局里晋升成的管事吗?” 李管事偏头看了小愣头青一眼,缓缓道,“馆长与我皆是镖局从外聘请的。” “哦”,小姑娘轻轻哦了声,不再说话。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大概才能猜到千千问这话的打算。 既如此,想要从这管事口中打听点镖局内幕是不成了。 来之前他俩把镖局的资料都仔细研究过了。 这些武馆送上去的弟子确实是干运镖的活儿。 但运镖不过是路远镖局明面上的噱头,路远镖局真正做的是走私。 具体走私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不过既然是跟晋王有一腿。 可猜—— 金银或是武器? 反正总不会是人? 而且,以他们这些习武几年甚至几个月的新人,进去估计也够不着走私这种大活儿。 从外城山庄一路行至州城内,中途未有停歇。 到时,刚好申时。 太阳依旧热烈。 热烈欢迎他们到来!! 马车进城后穿过大街,穿过小巷,穿过闹热喧嚣。 最后停在城南闹市一处平层建筑前。 大门头上悬,路远镖局四字。 ...... 七月初。 骄阳似火。 亦如繁华的徐州城。 辰时,城南路远镖局后院侧门打开。 一道清瘦身影从门内走出。 少女十一二岁,长相普通,脸颊鼻梁上雀斑明显,身着镖局内最低等镖师服。 出了门,少女熟门熟路从小巷拐进大街,到得一早餐摊前。 “大叔,要十个白馍,三个加肉,七个不加”,少女从兜里掏出银钱付了账。 摊主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叔,瘦瘦高高。 见是她来,笑着接过银钱,一边打包,一边道,“小白姑娘,又来请前辈们吃白馍?” “嗯。” 接过递来的两个油纸包,灵宝道完谢,转身离开。 身后立刻传来店主唏嘘声,“哎!这镖局里的老人太欺负新人了,天天吸血,多少月钱也不够造的啊。可怜的小姑娘!” 可怜的小姑娘听到了,但她并不在乎这点钱财。 来了镖局快一月,整个镖局的布局她都摸了一个遍。 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之处,也没见过一个罗刹鬼。 唯一的疑点就是,镖局的镖师总去禹州城接货、送货。 接的什么货,运往哪儿,他们这群新人根本无从得知。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这些老镖师,每个人身上的戾气极重。 捋了捋思绪,灵宝刚拐弯走进小巷,后方突地传来诶哟诶哟叫唤声,“诶哟,好饿啊诶哟,饿死老头了,小姑娘啊,行行好喂,给口吃的!!” 第230章 徐州哪家最肥? 少女脚步一顿,乌瞳乍现精光,声未出,嘴角先笑开。 转身,入目一个满头白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胖老儿。 一身江湖郎中打扮,手握幡布,上写‘妙手回春’四字。 老头笑开,满脸褶子又老又丑,一双眼睛又鸡又贼。 “老爷爷,小姑娘不过镖局一小小下等镖师,可没有多余的钱接济你,只有手里这几个白馍。你若不嫌弃,分你一个。” 灵宝打开油纸包,选了一个最大,夹肉最多的递上去。 老头小声嗔怪,似抱怨更似欣喜,“小祖宗,爷爷不远千里来寻你,日夜不息,你就给爷爷吃白馍?” 下意识想要叉腰,又硬生生把手压了下去,帆布触地,伸手接过白馍,“白馍也成,还是夹了肉的。” “爷爷您慢吃,小姑娘先回去干活了”,少女压下笑意,脚步轻快地往后门走去。 ...... 是夜。 月明星稀。 城内入夜后总是特别安静,除了更夫偶尔传来的打更声,城里连声虫鸣都没有。 三道黑影从镖局后院窜出。 身法轻盈,转瞬没入夜色中。 城南后巷某处民宅。 老头坐在堂屋木椅上,坐没坐相,一手烧鸡一手酒壶。 听见动静,小老儿唰坐起身,慌忙藏好手里的酒跟鸡。 黑影落地,直奔堂屋而来。 进屋关门。 花佑祁嬉皮笑脸,“疯爷爷!” 老头立刻上前抱抱这个抱抱那个,“呜呜——你们几个臭小子臭丫头,走时不带爷爷,可给爷爷无聊坏了。那狗币季聆风,爷爷问他一百次,他都不告诉爷爷你们去哪儿了。呜呜——等回去了,你们给爷爷出气。” 少年少女闻着一屋子酒味烧鸡味,相视一笑,看破不说破。 轮到第三个,小老头一愣,表情一收,“这是哪个娃娃?” 灵宝拉着冉千千上前,“疯爷爷,她叫冉千千,是好友!” 能让灵宝带来见他的人,老头自是不会多疑。 但好歹是外人,老头不好再哭唧唧。 “疯爷爷好!”冉千千乖巧问候,“小白小花,那你们爷孙慢慢说话,我去院外放风!” 少女拉开堂屋门走了出去。 屋里老头又开始委屈上了。 “爷爷为了来找你们,不光受了季聆风的气,还有罗王八那狗币。在船上苛待爷爷,爷爷都瘦了。”老头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行囊里掏东西,全是瓶瓶罐罐。 灵宝跟在他身后,好奇用手揪了揪他满头白发,“疯爷爷,这头发好逼真。” 发包中间还有一撮颜色不一样的,想来那一撮应该是真的。 “能不逼真么?就是有点闷,回头该长虱子了” “......”灵宝收回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为了乔装打扮,爷爷这些毒都不好放身上了,还得背个破布袋子,麻烦死了! 知道你们在外炼药不方便,爷爷我这一路又是赶路又是赶药的。” 老头把药瓶子一把抱起放桌上,“喏!外伤药、解毒的、杀人的都有,你们带在身上有备无患。” 灵宝花佑祁就一直盯着老头的新打扮,有头发跟没头发确实不一样,若不是他们从小与疯老头一块生活,还真认不出。 “......盯着爷爷作甚?”疯人萧被二人盯着都不自在了。 “疯爷爷,有头发,俊了!” 老头翘嘴得意,抬手摸了摸脑门。 得,就冲灵宝这句,以后他就把头发留起来,桀桀桀! “咳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沧小子跟苏月已经在回赤水的路上了。” 少年少女眼睛一亮,笑意冲出。 “桀桀,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个更大的好消息!!” 老头不习惯卖关子,拖了张凳子坐下,叽里呱啦一顿输出,“你们就快要有小师妹了!! 那小子领军南下,但没有跟起义军打起来,苏月给出的主意,一纸诏安书。 兵不血刃便拿下了起义军。 凯旋后便辞了官,带着苏月一路往赤水赶。” “那摄政王呢?” “死了,小皇帝弄死的。”老头轻飘飘一句带过,像是在说一件毫不起眼的事。 花佑祁点头,这结局不难猜。 忍辱负重当了多年的傀儡皇帝,换他,他也要弄死摄政王。 “这大半年时间,季聆风一直都在收集你们的消息。 黎韬那臭小子,这几个月时间跑船都快游历小半个东巍了,还替漕运行拿下了一条新航线。 罗八川逢人就炫耀,跟黎韬是他亲儿子似的。 黎文也不赖,靠着一篇文章得了启明学院的入学资格,如今已是院长门下的得意门生。 不过黎文这小子用的是化名,特骚包,叫文佩!桀桀桀!回头爷爷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还有噢,沈苛那臭小子居然当将军了,就几个月前的事,狗皇帝亲封的。 受封后,便一直留任京都。好像给了个叫什么都尉的职位,哎呀爷爷也不懂,应该是护卫皇宫安全的。” 少年少女浅笑点头,“疯爷爷,这事我们早就听说过了,这事整个东巍怕是无人不知。” 毕竟是少年大将军,名头太大。 “只是不知他一人在龙潭虎穴,是否一切顺利?”花佑祁道。 老头摸了摸头上假发,“苛儿是个聪明人,谨慎布局多年,定不会乱来的。倒是你们,来了此地好几月可有什么收获?” “这镖局有些古怪,但咱们把镖局都摸了个遍却并未查到有何异常,只是经常见老镖师到城外接货运货。”花佑祁笑眯眯盯着老头,又道,“疯爷爷,既然您来了,何不动动筋骨,到城外去探一探?” 少年屁股上挨了一脚,“臭小子,爷爷才刚来,就吩咐爷爷干活!” 这头三人絮絮叨叨聊着。 门外已经传来了小小呼噜声。 花佑祁看了眼门缝外夜色,道,“疯爷爷,路远镖局夜间有人巡夜,我们不能出来太久。灵宝,咱们得回去了!” 疯老头面露不舍,“好吧,好吧,把这些药都带上,不然爷爷不放心。平日里爷爷就在卖馍馍那条街上替有缘人问诊,没事多出来买买馍馍。” “知道了知道了,疯爷爷,我与灵宝不方便出城,就劳您费心了”,堂屋门拉开,灵宝看着靠墙坐下已经睡熟的人,无奈。 这姑娘心得多大啊。 拎起扛肩上,几个纵步少女消失不见。 等孩子们离开,老头关门熄了灯。 一想到还要在徐州城待一段时间,心里又开始琢磨那点子‘锄强扶弱’的事儿了。 想着想着,老脸笑成花开。 明儿就去打听打听,徐州哪家最肥? 桀桀桀桀! 第231章 再遇罗刹鬼 七月中。 灵宝如往常一样替前辈们买白馍。 路过支在街边替有缘人看诊的小摊时,给了老头一个夹了肉的馍。 二人互换了消息。 回到镖局吃过早饭,前院里传来召集令。 灵宝仨赶到前院时,老镖师们已经集合完毕。 镖局大当家与总镖头站在廊檐下,面色冷沉。 二人皆是三十岁出头。 不苟言笑时,气势足够唬人。 “有一批货要从禹州城外的白龙山庄运往鸿洲。” 禹州城? 灵宝与花佑祁对视一眼。 据疯爷爷给他们的消息。 老镖师在城外接的货便是往禹州城外送的。 “此次运送的货物极为重要,且时间很赶。 这次由总镖头亲自带队,选二十镖师随行。 另,镖局新人一并随行历练,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脱。” “但听大当家的吩咐”,下方镖师应声洪亮。 十个小菜鸟站在队伍最末,听到要随行历练,一个个的既欣喜又激动。 灵宝手背被戳了下,是花佑祁,‘禹州城怕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小心为上。’ 灵宝轻轻在他手背敲了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队伍要下晌才出发,趁着午休时间,灵宝悄悄溜出门,给街上的妙手回春送了信。 回到后院时,隐隐听着有交谈声。 “查到是何人下的手吗?” “此次送镖的镖师全死了。禹州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不多,从现场和验尸来看对方大概二十几人、骑马、所用武器也是普通的刀、斧、长矛,应该是马匪。” 沉默好一会儿,再次传来声音。 “此事暂时不能让上头人知晓。这次你亲自带队,万事要小心。已经丢了一批货了,这次万不能再出差错,若上头怪罪下来,咱们都不会好过。” “是,大当家!只是,那十个新人——” “人手不足,只能让他们去顶上。途中没发现最好,若是有人发现不对要闹事,杀了!” “是” 下晌。 众人顶着骄阳。 浩浩荡荡前往禹州。 ...... 暮色四合。 禹州城外。 位于山峰半腰的白龙山庄。 与其说是山庄,不如用匪寨来形容更加合适。 寨门高耸,由粗壮的树干拼接而成,其上面布满尖刺和铁钉。 门旁两侧,各有一座了望塔,火光整夜不熄。 寨墙是用土石堆砌而成,厚实坚固。 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箭垛,供弓箭手射击之用。 一队人马风尘仆仆,亮着火把,朝山腰而来。 两个少女共乘一匹,一前一后亲密无间。 气得一旁少年暗暗磨牙。 “小白,这哪是什么山庄啊,分明是匪寨。也不知是要押送什么货物,深更半夜的来取货!”冉千千望着近在咫尺的山寨大门,压低声音说道。 灵宝扭头斜看她,“你怕吗?” “姑奶奶会怕?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躲我身后,我保护你!” 灵宝浅笑,偏过头望向正前方。 越往山寨靠近,越感觉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罗刹还是鬼? 山寨厚重大门随着吱嘎声,缓缓打开。 总镖头下马,身后一众镖师连忙跟着下马。 “于管事,涂管事,劳您们久候了。” 大门后,两个戴虎狼面具的人驻立,一高一矮。 总镖头一脸谦和,与接头的两位管事抱拳打招呼。 姓于的动了动眼皮,望向门外三十来个镖师。 良久才招手,示意大伙进寨子。 花佑祁凑近灵宝在她手心轻轻戳了戳。 ‘那个大高个,气息极强,是罗刹’ 灵宝转动视线,停在涂管事后腰上悬挂的弯刃,眼底亮了亮,手指戳回去,‘交给我’ ‘哥哥怎么能让你去冒险,要打起来,交给哥哥’ 灵宝狠戳回去,‘闭手!’ 少年不敢再戳,悻悻缩回了手。 山腰一侧,借由昏暗天色及树林遮掩,尾随着二十余黑衣人。 “少主,那路远镖局运的货原来是从这山寨里接的!”说话之人声音很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 难怪他们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竟藏得如此深。 在他身前,黑衣少年肩宽腰窄,背影如劲松韧竹,笔挺冷硬。 “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去探探情况。”少年开口,嗓音低哑。 旋即,少年如一缕黑烟纵出,几个呼吸间消失于林幕。 夜色很深。 少年身形诡谲,于夜色下如鬼魅游行。 寨子内此时正燃着火堆,把寨子广场照得通亮。 “这批货时间紧迫,需要两月内运到鸿洲郊外,为避免路上再出意外,这次由涂管事于你们一道。”是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久未说话之人突然说话。也像带着某种口音。 “是,那就有劳涂管事了。于管事放心,这批货定能准时送到。” 寨子内已经停放好十辆马车,车厢均由黑布包裹。 要护送的物品是什么,除了总镖头跟老镖师,他们新人无权知晓,他们要做的就是一切听吩咐即可。 花佑祁给灵宝使了个眼色。 二人不动声色,悄悄摸到一辆马车旁,将固定的绳子给松开一半,又动了点手脚。 一刻钟后。 马车缓缓起行。 由十来个老镖师驾车。 其余人骑马跟在旁侧。 可还没出得了寨子,其中一辆马车就发生了侧翻。 本该结实的车厢滚落地上后,竟莫名其妙地碎成了几块。 车厢内的‘货物’乍现人前。 是三个用黑布包裹的人形物体,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睁着的眼睛跟鼻子露在外面。 火光照射下,脸是灰白的,眼球是黑色的。 再仔细看,皮肤下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人,人,是死人啊!” “啊——那眼睛,那那是怪物!” 队伍中,两个新人瞧见散落地上的‘人’,吓得惊叫出声。 本就是十几岁的少年,哪见过这种东西。 别说见了,连想都没想过。 退到总镖头身侧,拽着他衣袖,二人面色煞白,“镖头,这这这——” 花佑祁已经拽着灵宝跟冉千千往队伍后头退去。 本以为是钱财或是武器。 没想到会是痋人! 只是这些痋人与之前在南越时遇到的有所不同。 这些痋人的体型看起来更像是小孩! 第232章 大师姐,别闹了! “这寨子里不光藏着罗刹,还有鬼。”花佑祁低声说道。 “什么罗刹?什么鬼?”冉千千一脸懵逼望着花佑祁。 “千千,一会儿情况不妙,就跑。”灵宝话音刚落。 寨子门外又传来动静。 是刀剑相撞的打斗声。 总镖头眼神一凝,转身就见一个守卫砸到了自己面前。 总镖头下意思后退几步,只愣了两秒就反应过来,他们——被人跟踪了? 还是镖局里有内鬼? 灵宝三人也有点懵逼。 灵宝连空间都打开了,正打算大干一场,哪知道会有另一伙人杀进来。 三人对视一眼决定先混在人群里静观其变。 总镖头此时脸色铁青。 完了,这要是被怪罪下来,他只怕人头不保。 犹豫片刻的功夫,寨子里门口的守卫已经被斩了七七八八。 总镖头咬牙下令,“所有镖师听令,与我一同杀出去!” 只要他表明态度,事后再好好跟两位管事解释一番,想必看在自己多年为镖局勤勤恳恳的份上,两位管事也不会真要了他的命。 总镖头领头,身后跟着二十余老镖师。 与对面二十几个黑衣人拼杀。 可一照面,总镖头就傻眼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对面黑衣人的对手。 甚至在对方手里连三招都接不住。 惨叫声此起彼伏。 气氛紧张到极致。 “我们,我们——”战斗后方,几个小菜鸟手握长剑,微微发抖。 前有痋人惊魂,后有黑衣高手杀来。 个个懵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加之扑在前头的老镖师们一个个的惨死。 他们除了往后退还是只能往后退。 于此时,一声高亢笛音于漆黑夜空响起。 刺耳、尖厉。 一排马车车厢同时从内被震碎,与地上的弹射起步痋人一起,悍不畏死地朝着黑衣人杀去。 一个个被裹得像粽子似的,活动起来却灵活自如。 痋人在前,涂管事在后。 活像是一群小粽子身后跟了只大粽子。 “我去!小,小白,这这这都是什么?”冉千千紧紧拽住灵宝胳膊,胸膛起伏不定,今夜所见太过匪夷所思,简直闻所未闻。 “这些是痋人”,灵宝边说,边往不远处吹响笛音的于管事瞧去。 同时,空间入口再次打开。 “痋人?什么叫痋人?”灵宝身前站着的,正是当日武馆大比的手下败将赵奎。 二人是一同来的镖局,本就不怎么对付,进来镖局后也没怎么接触过。 但灵宝岂是那般小气的人? 抬眸看了眼他略微惊恐的眼神,淡淡道,“蛊虫的寄生体!” 涉及到自己的知识盲区,赵奎轻轻点头并未再多问。 其余几个小菜鸟,同样被灵宝说的蛊虫震惊得不行。 一个个的除了咽口水,别的啥也干不了。 “先别管这些虫不虫的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我还不想死,我阿娘有眼疾,我若死了,我阿娘肯定也活不成了。” 另厢,黑衣少年单独对上涂管事。 在看到对方手里握着的回旋刃时。 少年眼神更冷了,出招也愈加狠辣。 少年周身,面对扑来的人形小粽子,二十几个黑衣人丝毫不慌。 反手拿出后背长弓,于火堆上点燃长箭。 利箭破空声。 人形粽子秒变人形火粽子。 见状,几个菜鸟对面同样观战的于管事动了。 手中骨笛抬起。 她眼底露出痛惜之色,这批痋人制作不易。 事发突然,连武器都来不及给他们配备。 如今却不得不自爆牺牲。 正要吹响。 一颗石子儿从半空中袭来,不偏不倚打在骨笛上。 将骨笛击落在地。 于管事还没反应过来,两把锋利长剑已经到了跟前。 可惜了,鬼走蛊毒路数,自身的武艺并不出挑,没有骨笛,她什么都不是。 所以鬼的身边总会伴着罗刹。 而护她的罗刹却在跟战圈内的少年厮杀。 也断然没有想到,两个镖局的新人会突然对她出手,且速度还这般快。 她没想到。观战的几个新人亦是没有想到,为何小花跟小白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从神情到气息,都变了! 战斗比预想中结束的更快些。 这头于管事已经被俩兄妹点了穴位。 另一边,除了总镖头,所有的痋人都被火葬了,没有惨叫声,只有虫子吱吱叫唤声。 痋人并不弱,它们只是没有脑子,没有笛音控制,它们连自爆的做不到。 山寨里唯一的罗刹也死了。 二十余人围剿,饶是此罗刹战力再惊人,依旧死在了乱剑之下。 暑中的夜风是燥热的。 裹着浓郁血腥味、烤肉味、烤虫子味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黑衣少年立于尸堆中央,望着四周散落的尸首,一双眸子冷若寒潭。 破空声刺耳。 少年抬眸。 是一柄长剑袭来,速度很快。 少年横剑挡下,却被震退数步。 二十数黑衣如临大敌,摆出架势。 连少主都被震退,可见对方的实力,很强。 少年少女相隔数步遥遥相望。 十一二岁少女,着普通镖师服,一头墨发尽数绑在脑后,高高的如马尾,清瘦身姿拉开架势,横剑式。 普通长相,一脸雀斑,唯独一双桃花眼于火光映照下,沉静、幽凉。 少年手中长剑微微颤抖,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 忽的感觉心脏停跳一瞬,复再狂跳。 少年眼底淡漠冰冷碎裂,于嘴角缓缓翘起一丝弧度。 ??灵宝皱眉,有些气恼,这就被小师弟认出来了? 她明明都没有用师父教的招式,更没有用双剑,连体内的内息也被她强压下几分。 ......不管了,先打了再说。 少女身子下压,下一秒,身形势如破竹。 “少主,小心!” 少主却充耳不闻,跟个二傻子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剑尖直指他脖颈,少年却笑得露出银牙,“大师姐,别闹了!” 剑尖至于脖颈一寸处,剑气带动少年长发与月色下群魔乱舞。 灵宝,“......” 虎着脸收剑。 “真没意思!” 刚握剑冲过来的黑衣人,腿都差点吓软了,若少主出了什么事,他们集体自刎都无法赎罪。 “少主?” 沈苛摆摆手,“无碍,自己人!” “哎呀呀,小师弟啊!战场厮杀多年,却还是被灵宝一剑震退,啧,白练了呀。” 花佑祁一边嘲讽一边走来。 在少年与涂管事厮杀时,他与灵宝便瞧出了端倪,虽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剑法,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剑,如何会认不出。 沈苛也不甘示弱回怼,“师兄,咱们半斤八两。” 嘲讽归嘲讽,师兄弟靠近,各自在对方肩头锤了一拳。 ...... 山寨内部布局错综复杂,小路蜿蜒曲折。 沈苛吩咐手下清理现场,包括搜查整个寨子。 师兄弟二人找了个宽敞的木屋,带着被点了穴的两人进屋。 身后灵宝拉着不知所以然的冉千千跟着。 至于其余几个小菜鸟,则被安排进了隔壁,由两个侍卫看顾着。 取下面巾,少年稚嫩又精致的轮廓呈现,衬得一旁乔装打扮过的三人像配角儿。 冉千千只看了少年一眼,那张小黑脸又红成了小黑红脸。 原谅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相这般好看的人。 没有非分之想,纯属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第233章 活在世俗的眼光里随波逐流 屋内燃着火把,几人喁喁而谈。 时而夹着几声男人惨叫传出。 一刻钟后,屋里惨叫声骤停。 “这么看来,徐州据点也不过是幌子,这山寨才是他们制作痋人的窝点。难怪咱们在镖局竟一点异样都没查出。”花佑祁一脚踹向地上总镖头,见他是真昏死过去了才开口说道。 灵宝蹲在地上,伸手揭了于管事的狼头面具。 看着面具下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冉千千惊呼出声。 “小白,这就是你们说的鬼?” 灵宝点头,“她体内应该藏了蛊毒,刚给她解穴时,她动用体内的蛊毒自杀了,连同面貌也一并毁了。” 灵宝摸出一把菜刀,抬手要去解那人衣裳,冉千千一把拉住她,“......小白,你想做甚?” 灵宝扭头,莫得表情,“剖尸。” 冉千千,“......” 后头跟来的俩少年嘴角狂抽,“......” 冉千千感觉自己握住她手腕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乖乖! 你一个十一二岁少女,动不动就说要剖尸?? 沈苛从外面找来了两个侍卫。 默默把尸体给抬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好久,沈苛才道。 “此次,我是奉命前来徐州剿匪的。 意外得知徐州境内有多起孩童失踪案,而本地官员却隐瞒不上报。 便顺手查了下,查到是路远镖局打着送镖的幌子,私底下却走私孩童。 一个月前路远镖局那批货便是我带人打扮成马匪劫的。 看到是痋人后,我便猜到东巍境内混进了罗刹鬼。 如此多的罗刹鬼入境,还肆无忌惮的炼制痋人,断然跟皇帝脱不了干系。 只是我来的晚了些,并未查到他们的货是从什么地方运出来的。 今日也是一路远远跟着你们,才找到的这山寨。” “狗皇帝,弄这么多痋人要做什么?”花佑祁问。 沈苛摇头,“暂时还不知,但不管是作何,都不能让他得逞。” “你的身份?”花佑祁视线看向屋外。 这时候才想起刚才相认时,他与灵宝都叫了沈苛师弟。 沈苛摇头,看向一侧少女,笑道,“无碍,这些人都是外祖父留给我的人,他们都知我身份。我若有意隐瞒,可能就得真跟师姐打一架了。 京都城如今有些混乱,我此次出京不能耽搁太久时间,不日就得回京。” 屋内正聊着,门外来人禀报,“少主!!” 沈苛转身,拉开房门走出。 “寨子后房舍内发现大量已经死去的孩童少年!应该是还未炼制完成的痋人。” 屋内三人也听到了...... 冉千千率先跑出,小姑娘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 灵宝皱眉,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山寨后舍。 两排小木屋,夹道而建。 破败,矮小。 冉千千站在一处小木屋外,颤着手轻轻拂上木门。 推门的“吱呀”声于夜色下尤为刺耳。 旋即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门口涌来。 “姑娘,还是让我们来吧!”身后有侍卫出声提醒。 “我没事”,冉千千回头接过侍卫手里的火把,提了口气,走进肮脏又逼仄的小木屋。 可才走了两步,冉千千脚下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 须臾,她逃也似的跑了出来,一边干呕,一边发抖。 饶是她已经做足了准备,还是被木屋里的画面刺激得极度不适。 少女像发疯似的。 推门、推门再推门。 ...... 直到——她看到那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孔,还有男童眉尾那颗痣。 她木讷的站定,又慌张的奔出木屋。 她拽着门外的灵宝,眼神惊恐,脸色煞白。 她的眼泪就像决了堤,收都收不住。 她颤颤巍巍指向屋内,“小白,那......那里那个,他......你再帮我看看,看看他右边眉尾是不是......有,有颗痣?我没看清。” 她哭得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她盯着那死去的男童看了那么久,她看到他的容貌与记忆中的样子几乎重叠,她看到她眉尾的那颗痣。 她记得,弟弟那颗痣小小的,是红色。 她记得,算命先生说弟弟那颗痣寓意不好,以后会娶不上媳妇。 她记得,阿娘追着算命先生撒泼打骂,追出去二里地。 她曾怨恨过父母,为何那般狠心将她送到道观中。 她知道这世道女娃要比男娃贱,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可她还是怨恨他们不公。 家里有好吃的从来没有她的份。 在家里,弟弟从来不用做任何事,可她三岁不到便要跟着爹娘一块干活。 好在,她在道观里过得还不错,她也很庆幸自己被送到道馆,而不是被父母卖给人牙子。 老师父对她很好,教她习武、习字。 也从不苛待她的吃食。 可这么好的老师父于两年前还是走了,走得很突然,睡一觉便再没醒来。 她大哭一场,撕心裂肺。 她感觉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 她下山,回到坎儿村。 可父母却早已经病逝,她坐在父母坟前,她想哭一场,可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很多时候她都会想,自己会不会太过冷漠了? 她以为她恨父母,可她坐在父母坟前时,却那么的平静坦然。 她以为她恨弟弟,因为弟弟,父母才会那般偏心。 可弟弟当时那么小,弟弟是无辜的啊。 弟弟跟她一样,一样活在世俗的眼光里随波逐流。 他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世道。 父母死了,弟弟也已经不在村子。 她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弟弟是被舅舅一家给接走了。 弟弟能跟着舅舅一家生活挺好,她小时候见过舅舅,记忆里他是个很温和的男人。 她想再去见一面弟弟,了却心中那份执念,见一面她便离开,独自去流浪。 可等她找到舅舅家,却得知,弟弟被他们以三十两的价格卖了。 舅舅跪在她面前,说他也是不得已,他说家里太穷,养不起了。 可她却见着舅母头上簪着一根精巧的银簪子,两个表弟身上穿的也都是细棉布。 舅母说,弟弟是自愿报答养育之恩去镖局的,还说他是去过好日子,给镖局干活轻松还有月钱领。 可她去镖局打听却没寻得弟弟踪影。 离别尚年幼,再见已生死相隔。 第234章 你很酸? “小白,我以后就是真正的孤儿了,我没有爹娘,没有老师父,现在连唯一的弟弟也没有了。这世上以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冉千千哭得撕心裂肺,亦如当初老师父去世时。 灵宝没有动,任由她抱着自己,任由她的泪花打湿自己衣衫。 她依旧无法身同感受。 无法与之共情。 她抬手拍向她的后背,轻轻的,像阿娘给自己拍背时动作一样。 屋内有五个石缸,每个石缸中都躺着一个赤裸的人,有男童、女童、少年。 他们眼球发黑,面色如灰。 除了脸部,身体其余部位几乎都有不同大小的空洞。 能清晰看到里面的虫子,密密麻麻,不停蛹动。 难怪,这些痋人会被裹成粽子。 灵宝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冉千千,默默瞧着屋内的场景,一言不发。 她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在囚室内,被耗子啃咬的时候。 疼吗?应该是疼的。 那些大人从她身上剥生肉吃的时候。 疼吗?应该也是疼的。 她有些忘记了。 她不禁想。 那么多虫子钻进体内的时候,这些孩童是不是已经死了? 噢,干爹给的卷宗里好像提到过,痋人制作时,人得是活的。 那应该会很疼。 他们好不幸。 想着想着,乌瞳慢慢变得腥红,自己却毫无察觉。 木屋外,突地妖风大作。 掀起地上尘土沙石乱飞,打在木屋上沙沙作响,刮在人脸上触感生疼。 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双手,隔绝这屋内场景。 耳边有声音传来,“灵宝,灵宝”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焦急,“灵宝,你怎么了?你别吓哥哥!!” “小白,小白” “灵宝,灵宝” 灵宝回神,眼中腥红缓缓消失,四周妖风尽散。 她望着面前三张熟悉的脸,脑袋有些刺痛,“我怎么了吗?” “无事,你走神了!走吧,先离开这里。” 花佑祁不敢再让灵宝待在此处。 那赤红的眼眸,混乱的气息,让他竟有种灵宝要发狂的错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血腥残忍的场面灵宝不是没见过,连痋人自爆的场面都见过,为何今日灵宝会给他险要失控的感觉? ...... 众人在山寨中留宿了一晚,说是留宿,却无一人能坦然休息。 次日一早,灵宝发现冉千千不见了。 没有道别,走得悄无声息。 几个小菜鸟被放了出来,他们各自内心五味杂陈。 武馆内勤奋学习多年,就是为了能进镖局。 而镖局却是做的这般惨无人道的勾当。 奋斗多年,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道了别,几个小菜鸟率先下了山。 来时有多激动高昂,去时便有多心灰意冷。 山寨后舍被沈苛命人一把火烧了。 直到火光燃尽,众人才下的山。 花佑祁跟灵宝要回徐州城跟疯爷爷汇合,前往下一站万药谷。 沈苛站在寨子外,空气中还残留着烟火味。 侍卫们立于他身后,等待着少主下达命令。 “今日下山的那几个镖师。” “回少主,属下已经派人跟去了,保证一年内无人能寻到他们。” 沈苛默了默,翻身上马,嗓音淡淡,“顾巡抚可到了徐州?” “是,算算脚程应该已经到徐州了。” “如此多的孩童失踪,徐州府衙却不上报。 你带人去给顾巡抚送点证据消息,以他那急于求功的性子,自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切记不要暴露了身份,咱们这次来徐州可是剿匪的。” “是!我等即刻去办!” 数十侍卫群起而动。 沈苛遥了眼徐州的方向,他其实也想再去一趟徐州,灵宝说,疯爷爷也在徐州。 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知道昔日几个小伙伴们各有修行历练,他甚是为他们高兴。 此次能在山寨意外偶遇灵宝跟花佑祁,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惊喜。 他很挂念他们,一直都是。 可惜,不能坐下来多说说话。 而当年那句‘定不远千里前来为你祝贺’ 如今形势所迫,终成了一份遗憾。 不过,很快他便能以真面目重见天日了。 他也相信,不管他离开月儿村多久,他的师兄师姐们,师父先生,还有阿奶阿爷,都不会忘了他。 ...... 回到徐州时,已经是多日后。 禹州据点处理得很是顺利。 但镖局肯定是回不去了。 少年少女刚进徐州城便听到了好几个大瓜。 先是徐州知州柳大人库房被盗。 再有巡城统领被人偷了红底裤挂在城门口。 还有城外某员外强掳良家妇女,被人脱了精光绑在集市口。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最令人震惊的是,路远镖局没了,被人绞了个一干二净。 州府的柳知州也于昨日被京都来的巡抚,收监下了狱。 罪名正是以权谋私勾结镖局,买卖、拐卖孩童。 得知真相的徐州百姓无一不愤慨。 是以灵宝跟花佑祁回城后听到最多的议论便是此事。 好在他们回城前都换了衣裳。 不然,穿着一身路远镖局的衣裳回来,怕不是会被人围殴!! 听了一路的八卦,花佑祁掏了掏耳朵,道,“真没想到啊,小师弟的动作这般快,这有人办事就是不一样啊” “你很酸?”灵宝偏头看来。 这话太熟悉了,黎文黎韬经常说,说小花花家有人好办事。 花佑祁嬉皮笑脸拉上她,“哥哥才不在乎这些,哥哥只想跟你屁股后头被你护着长命百岁。” “不要脸。”灵宝道。 花佑祁笑意更甚了,“灵宝,走,哥哥带你去月光楼搓一顿!”终于不用再刻意装穷,至少让他们缓两天再乔装打扮吧。 这几个月来真的,就没有吃过一顿好的,花佑祁都感觉自己瘦两圈了。 “不叫疯爷爷一块儿吗?”灵宝偏头问。 花佑祁指了指天,“灵宝,这会儿才已时,疯爷爷都是后半夜干活,这会儿肯定还没醒,咱吃完给他打包!” 第235章 他们该死,他们该死啊 ...... 陵县。 粱坡。 山坳里。 有风。 很轻。 腥红夕阳从山顶斜来,于整个村子镀上一层赤色。 村道上,十二三岁少女一身道士打扮,腰间悬挂长剑。 农忙时节,山脚下处处可见忙碌身影。 从老到幼,从男到女。 大人们闲聊声,小孩嬉闹声。 老远便传了过来。 他们老远也瞧见了路上走来的小道士。 大人们小声唏嘘。 “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老徐家那外甥女啊?半年前来过一次的,来找她弟弟嘛。” “好像真是啊,上次来也是这身道士打扮。” “女娃娃不好好学相夫教子,学做道士,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孩子们不知所畏,一路跟在这个打扮新奇的少女身后,嘻嘻哈哈。 “天灵灵地灵灵,道士有事摇铜铃。” “小道士,你身上怎么没有铜铃?” “没事也是到处走,满天满地捉妖精。” “小道士,你会捉妖精吗?” “她不会,她是假道士,我阿娘说道士拿拂尘,她拿的是剑。” “假道士!假道士!” 少女脚步沉稳,速度不急不缓,朝着村子最末尾的人家走去。 越过木桥,走完土坡。 身后吵闹声渐渐消失。 少女站在土坡前。 望向不远处的土墙小院,房顶上正冒着炊烟。 两个七八岁的孩童背对着她,蹲在院子门口,正往嘴里塞着什么。 “哥,米糕真好吃,明日让爹爹再给咱们带” 墙角,一条被麻绳拴住的土狗,浑身血淋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米糕吃完了,男孩站起身又嗦了嗦手指。 捡起地上木棍朝土狗走去,他先用脚踹了踹它,“阿冉,你要知道你就是一条畜生,你不该偷吃家里的东西。你不偷吃,就不会挨打的。” “哥,阿冉已经被阿娘卖了,它叫小黑。” “都一样,都是畜生,叫什么名字都可以。” “哥,阿冉都能卖三十两,给爹在县城换了工作,还让咱们穿上了细棉衣吃上了甜米糕。 那小黑能卖多少两?让阿娘把小黑也卖了吧,这样咱们不仅能吃米糕,还能吃烧鸡。” “阿冉是男娃,小黑是女娃,女娃贱,不值钱,还是留着以后吃肉吧。” 少女行至院门口,从墙角二人身上收回视线,抬脚跨进了院门。 灶房内,颠勺与铁锅碰撞,哐哐响。 有肉香味传来。 少女却只感觉一阵恶心。 她听着屋内妇人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那音调拉得老长,好像很是沉醉其中。 ...... 霞光将隐未隐。 天际鲜红欲滴。 男人在村口跳下牛车,一手提着小酒坛一手拿着油纸包,客气跟赶牛车的车夫道了别。 男人嘴里同样哼着不知名小调。 嗓音高亮,腔调欢快。 待越过木桥,走完土坡。 小院就在眼前。 天彻底黑了。 今日的小院没有点灯,院外的小黑也没有犬吠。 两个儿子也没有奔出来迎接自己。 他那话多又凶悍的媳妇儿也没在院里埋怨自己无能。 哦,现在不一样了,他花钱在县衙里谋了个好差事。 他现在不一样了,他媳妇儿不敢再说他。 她若敢,他立马休了她。 想到这儿,男人的腰板直了,昂首挺胸跨进小院。 ...... 徐州城。 城南后巷民宅。 堂屋内亮着烛火,氤氲着饭菜香气。 老头面色涨红,眼神迷离,打了个酒嗝他道,“那什么狗屁巡城统领,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有龙阳之好。 爷爷手贱啊,想从他身上搜点钱财,扒他衣裳时他居然露出一副享受模样,呸!草他姥姥的,真晦气。” 灵宝,“疯爷爷,啥是龙阳之好?” “......”疯人萧眼神逐渐清明,哦哦哦,喝高了喝高了,差点忘了屋里还有个小灵宝。 “龙阳啊,就是,就是一种病,以后谁要跟你说这个,你就揍他!” 堂屋们被推开,花佑祁拎着两坛酒进屋,撇嘴,“疯爷爷,你怎么能趁我去买酒,跟灵宝说这些。” 他在院外都听到了,疯爷爷一喝酒就胡说的毛病真是—— “桀桀桀桀!爷爷口误,口误,我换一个说,说那城外的胡员外。嗝!你们都以为是爷爷扒的他衣裳吧?哈哈哈,是他自个梦游脱的,爷爷就是送了他一程。 诶哟哟,笑死爷爷了。” 花佑祁,“......” “疯爷爷,梦游还会自己走路脱衣裳啊?”灵宝听得津津有味,碗里的菜都更香了。 “桀桀桀,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隔壁老王床上,你说这种事离奇不离奇?嗝......” 花佑祁,“......” 灵宝,“那要是隔壁不姓王呢?” 花佑祁直接往老头嘴里塞了个大鸡腿。 老头被捅了嗓子眼,干呕一声,旋即捂着嘴跑去院外。 ...... 片刻,疯人萧奔回屋里,揪着花佑祁就是一顿揍。 再回想起刚才从自己嘴里蹦出的龙阳之好。 老头更恶心了,下手也更重了。 灵宝默默端着碗,走到堂屋外边赏月,边蹲饭。 快到中秋了。 不知道阿爷阿奶爹娘他们在做什么? 香香姨应该已经在做月饼了吧? 师父跟先生不知到没到月儿村? 月亮很圆。 边缘好像晕着一圈红。 淡淡的,有点好看。 “咚咚咚!”院门被扣响。 灵宝皱了皱眉,有血腥味! 她放下碗快步拉开院门。 门外是个十二三岁少女,道士打扮,道袍上还染着血。 少女脑袋微抬,脸色异样的红,她盈着雾气的眼睛,与门内灵宝视线相撞。 她笑道,“小白,我把我舅舅一家杀了!” 灵宝愣了下,抬手想去扶她。 她的脸色有些不对。 精神也有些不对。 少女后退,眼眶发红,她道,“他们把我弟弟当狗养,随意辱骂殴打。他们拿我弟弟的命换了吃食、前程,他们该死。小白,他们该死。他们该死啊。” “千千——” 一颗小石子落下,点在了冉千千后脖颈,少女身子一软,落地前老头用脚勾住她脑袋。 灵宝上前扶人,“疯爷爷?” 老头伸手在她手腕跟额前探了探,皱眉,“走火入魔了!还高热,先抬进屋。” 第236章 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陵县。 坎儿村。 寒冬腊月,雪花纷飞。 寒风如同刀子,往人裤裆里钻。 小院门被拉开,一对母女走出。 妇人手里端着木盆,木盆里堆满了衣裳。 四五岁女娃背着衣篓跟在她身后。 边走边往手心吹热气,“娘,千千冷。” 妇人放慢脚步,用并不宽阔的身躯替娃儿挡着冷风,“冷嘛就得动,娘小时候,三岁就跟着你外祖母干活了。你看你都快五岁了,再过三四年就能议亲了,不勤快些媒婆都不会上门。” ...... 妇人用铁锅烧水,灶台下火堆里埋着两根土瓜。 一根给了家里的男人,一根给了家里的小儿子。 母女二人只能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娘,千千也想吃烤土瓜。” “家里存粮不多,得先紧着你爹跟弟弟。等晚上娘再给你烤。”妇人嘴上说着,还是背着丈夫从小儿子手里掰了一小块烤土瓜塞进她嘴里。 ...... 妇人拉着丈夫,泪眼婆娑,“当家的,千千才六岁啊,送去做小丫鬟她会熬不住的,那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动不动就要打杀。那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啊。” 妇人跪在地上,死死拉着丈夫衣角,“当家的,求你了,你不能把千千送去当丫鬟啊。” 妇人奔进灶房,拿着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发了狠,“冉从正,你敢把千千送去当丫鬟,我,我就死在这儿。” ...... “咳咳......千千啊,你去道观总比去给人当丫鬟强,别哭了啊。山上那老师父心善,愿意收留你。” “娘,您不要千千了吗?娘,千千不想去山上......娘......娘......娘!” 厢房内,冉千千用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泪水让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嘴里反射性叫着娘。 “娘,你别不要千千......娘......” “千千......千千!” 灵宝放下药碗,又替少女拭去眼泪。 厢房门被推开,疯人萧快步进来,手搭上少女脉搏,“烧已经退了,让她再缓两日吧。” 灵宝点头,起身去接了一盆水,仔细替冉千千擦干净脸颊。 这一擦才知道,冉千千并不黑,反而挺白。 剑眉被清洗干净后,变成了柳叶眉,再配上那双凤眼和肉嘟嘟小脸颊,真是越看越可爱。 本打算起程前往万药谷的老小,不得不在徐州又多停留几日。 八月初九。 天微亮。 少女缓缓撑开眼皮,入眼是陌生环境。 紧接两张脸强势挤入视野,出现在她头顶上方。 “千千,你总算醒了,你都睡三天了”,这是一张精致漂亮的少女脸蛋,很陌生,但声音很熟悉。 旋即一只手扣住自己的手腕,老头慢悠悠道,“状况算是稳住了” “疯爷爷?!”老头她认得,正是她见过一次的疯爷爷,所以旁边一个小美人儿是,“小白?” 灵宝点头,“是我!” 这几日没出门,她也没戴面具。 冉千千惊了,盯着好看的少女眼睛发直,“小白,你真白!” 灵宝,“......” 这状态应该是好全了! 门口,花佑祁提着食盒进门,凑近了伸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这是把人给烧傻了?” 冉千千转动眼珠子,又是一张俊美面容落入眼中,“你是?小花?” “哦,看来没傻”,花佑祁嘟囔一句,转身把食盒放上桌子,吆喝,“疯爷爷,灵宝,吃饭!” 冉千千坐起身,目光在俩兄妹脸上游移,舍不得挪开目光。 果然是兄妹,长得都一样赏心悦目。 再细看,嗯,还是她的小白更好看些。 食盒有两层,一层是他们吃的,一层是给冉千千打包的清淡汤菜。 “对不起啊小白,那日不辞而别,我本是想来与你告别的,没想到会病倒了。”少女一边吃无味的汤菜,一边盯着灵宝,眼冒精光。 果然,颜值能让人忘却烦恼,“这几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灵宝抬手把她视线掰向桌上汤碗,“好好吃饭。” 老头看向她,啧啧啧,“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杀人啊?居然还走火入魔了。” 冉千千回神,对上老头不解目光??? 她才十三岁啊,应该杀过人吗? 还是说这世道随随便便就能杀人了? “疯爷爷,你们那儿能随便杀人吗?” 疯人萧,“......”差点忘了这儿不是赤水,得讲法制! 少女看向灵宝,“小白,你杀过人吗?”又看向花佑祁,“小花,你杀过人吗?” 俩,点头。 “我还没满月就开始杀人了。”灵宝语出惊人。 “噗——”疯人萧花佑祁齐齐喷饭。 咳咳,灵宝说得没错,但这话谁会信啊。 “哈哈哈,小白,姐姐信你。”冉千千目光又落到了少女脸上,舍不得移开,笑得一脸花痴。 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杀的都是坏人。千千,杀坏人不用有心理负担,他们就该死!你若是想弟弟就给他多烧些纸钱。阿奶说,在地下有钱才能吃得开,过得好。”灵宝安慰人是有一手的。 倘若换成她,她亦会杀了那一大家子。 就像疯爷爷以前问的,如果他被人杀了,她会怎么做。 她会替爷爷报仇,然后给爷爷烧很多纸钱。 就这么简单。 ...... 八月十二,立秋。 宜:安葬、动土、出行。 一老三小去了趟坎儿村。 冉千千在他父母坟墓旁又挖了一个小墓。 纸钱从辰时一直烧到午时。 秋风裹着秋老虎,咆哮而来。 踏上‘买’来的马车,少年坐在车板边赶车边吹风。 老头跟两个少女挤在车厢里,抱着自个的妙手回春独占大半个车厢。 车帘、窗帘全部都撩开,老头还是一路哎哟叫唤要热死了。 果然,胖子都怕热。 灵宝跟冉千千坐在车门处。 吹着迎面而来的热风,心里默念——心静自然凉。 看了眼黏在自己手臂上的冉千千,灵宝开口,“你真打算跟我们一道去万药谷?” 少女抬头,笑嘻嘻,“小白,哦不,灵宝,你去哪儿姐姐就去哪儿,姐姐以后就跟着你了。 放心,姐姐会的可多了。算命、打卦、算八字、打人,样样都会,保证能养活你们。” “......”灵宝叹气。 车板上少年又开始磨牙了,出门一趟,还捡了个狗皮膏药。 见天的贴灵宝身上,他都不敢这么贴...... 第237章 双鼠夜游吃喝不用愁 “千千呐,你还会算命?要不你算算老天爷何时能降雨?”老头虚弱开口。 “疯爷爷,天机不可泄露!” 老头坐起身,有气无力地把手递了过去,“来,那你给爷爷看看爷爷能不能活两百岁!” 冉千千坐直了,盯着老头手心掌纹,看得极其认真,片刻又看向老头的脸,惊叹道,“呀!疯爷爷,您这一看就是双鼠面相,正所谓双鼠夜游吃喝不用愁。 疯爷爷,您是不是经常夜行干大事? 您这以后的日子定然是无忧无虑、富足常态啊。 还有您这生命线都快窜到手背了,岂止两百岁,三百不在话下。” 老头顿觉不那么热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你你真的会看相算命啊。哎呀呀,你这说得也忒准了。桀桀桀!爷爷这辈子可不就是逍遥自在,不缺吃缺喝的么。” 至于夜行干大事,劫富济贫那可不就是大事儿嘛! “那那那,你再给爷爷看看,哪种人跟爷爷相克......爷爷得防着点。” 老头招呼少女往里坐,老脸亲切得不行。 “疯爷爷,我师父说,一个人的天机不可泄露太多,否则会遭天谴——” 车厢外少年回头,瞥了眼车内的吹嘘拍马屁与喜闻乐见。 他偏头看向灵宝,“灵宝,你信命吗?” 命? 灵宝摸着下巴沉思良久。 信命者,亡寿夭。(摘自列子.力命) 相信命运的人,是无所谓长寿与夭亡。 但她在乎,她若是死了,何人来护黎家人,护师父先生,护月儿村。 “不信”,灵宝道。 花佑祁瞧她认真的模样,勾了勾唇角,潜移默化,“灵宝啊,你看啊,你不信命,哥哥也不信命,咱俩就是天生一对。” “......” 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了过来,直勾勾盯着他。 冉千千,“不要脸。” 老头直接踹了上去,“爷爷也不信,你跟爷爷一对怎么样?” ...... 药县。 距离万药谷最近的小县城。 位于禹州与徐州的相交之地。 属外滩。 小县城不大但精致,是出了名的药材盛产之地。 全国各地往来的药商众多。 陆路、水路极其发达。 城里不光能看到全国各地往来的商贾,也能看到别国往来的商贾。 着不同地域的服饰、操着不同口音说话的人。 熙熙攘攘,便是入夜后也极为热闹,人潮络绎不绝。 万药谷说是一个谷,其实也是一个谷。 不过这谷并不在山里,而是在外滩一处小岛。 一老三少面容极其普通。但穿着打扮却很高调。 摇身一变,成了前来购买药材的富商。 “阿爷,万药谷咱们现在进不去,得等到下月万药师大比,咱只能先寻个落脚地儿等着。” 花佑祁一贵气小公子打扮,纨绔本绔。 与同样贵气逼人的白胡子老头并行,身后还跟了俩穿丝戴银的小丫鬟。 饶是他们已经着装很高调了,于小县城街道上,这群富商眼中依旧只能算是普通富人。 “小白小黑,今日本少爷高兴,路上瞧中什么喜欢什么,买!!!” 听到他的称呼,小白倒是已经习惯了。 冉千千是真黑了脸,她是装扮,装扮好吗? 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笑道,“宝,你叫小白,姐姐叫小黑,咱俩天生一对。黑白双煞这组合名字怎么样?” 花佑祁,“......” 疯人萧变贵人萧,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 走一步扯裆。 抬抬手也勒的慌。 还不如他那一身江湖游医袍子穿着舒服。 实在不行,他跑路算了,继续做他的江湖郎中,逍遥自在。 这县城里一看有钱人就很多,摸摸库房、听听八卦,不比当这富商老头强? 疯人萧放慢脚步,想溜。 手臂立马被人拽住,“阿爷你想去哪儿?” “花儿,给爷爷换身装扮,不然爷爷迟早得溜。不开玩笑。” 小县城街道两侧建筑很高,大概是地盘不够,楼层来凑。 档次不一的客栈,供人挑选。 终于不用再装穷,花佑祁大手一挥,领着人直接住进了县城最豪华的酒楼。 蓬莱楼。 作为县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在这富庶之地,每日皆是宾客满座。 若无提前预定,便只能坐在哄闹大堂,连二楼都上不去,一早便被人订满了。 四人到地,刚好是饭点,一楼大堂也只剩靠边角的位置还有空桌。 在大堂吃饭的好处是,能听到周围人的谈天说地声,悉知城中各种八卦。 一行刚刚坐下,便有新鲜八卦入耳。 这八卦,还跟他们一行有关。 “......徐州城的事儿都听说了吧?当官的勾结关外宗教,买卖孩童,炼制活死人。 这种地方官就该千刀万剐,一刀剁了他简直太便宜他了。 他娘的,老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邪门儿的宗教。” “什么买卖?那些孩童,大部分都是从村里掳来的。 不光徐州,昨日又传来了消息,蒲州城也出了多起孩童失踪案。有了前车之鉴,这些当官的不敢再当作没事发生,矛头全指向了当地的路远镖局。 说这路远镖局背后之人,正是那关外的宗教。” “勾结关外势力,那就是叛国,本地小官哪有这种胆子?依我看啊,本地官不过是收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知道内情。 说不定与关外勾结的是上头的人。” “什么上头的人?” “自然是京都城内有权有势——” 男人捂住他的嘴,“大兄弟,话可不能乱说,你这要是说出口,会害死咱们的。” 一老三少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头,“沈小子的动作这么快的?” 这才过了多少天?各州都出事了?十只手也办不来这么多事啊。 “不是小师弟,应该是二伯干的。”花佑祁摸着下巴小声道。 回徐州后,他便把山寨看到的情况传回了听风阁。 这才传了风讯没几天,各州县便频繁出事。 这速度,除了季聆风别人都做不到。 以他掌握的罗刹鬼据点消息,不用他特意出手,只需要将消息散播出去。 有徐州柳大人的前车之鉴,这些当官的不可能视若无睹。 “想必京都那边干爹也送了消息。”灵宝懒懒地趴在桌上,浅浅勾起唇角,以前她可从未想过一个情报阁能在一个国家掀起这般大的风云。 他们此次出行,最重要的是上岛找古荷,查清疯爷爷中的毒到底是什么。 至于那些朝廷纷争,那些生啊死的,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冉千千看向灵宝。 忽地想起灵宝当日的异常状态,那双眼睛尤其的腥红,红得不像正常人。 但她不在乎,灵宝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灵宝哪怕是只妖怪她也喜欢。 灵宝余光扫见冉千千眼冒桃心的模样,“......” 第238章 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夜。 无风。 太清殿寝殿。 殿内灯火通明,空气中飘着丝丝烛火香气又掺杂着一些药味。 门口摆放着两盆冰,侍女正拿着扇子缓缓往屋里扇凉风,动作又轻又慢。 晋元帝靠坐在软榻上。 明黄里衣耀眼夺目。 手边玉碗盛着半碗药,正在冒着热气。 片刻,男人端起药碗,屏住呼吸强行喝下。 立马便有侍女上前来替他按揉穴位。 阿五急匆匆从殿外走进,躬身行礼,递上手中密信。 “陛下,徐州传来的信。” 晋元帝挥退侍女,接过信件拆开。 片刻,信纸在他手里被揉成团。 阿五示意门口扇凉风的侍女退下,这才道,“两月半前,一群山匪劫了货,送镖的镖师全都死了。 那群蠢货居然瞒着没上报。 一月半月前,镖局又派了人送货,不成想还没出山寨就出了差错。 咱们的人赶去山寨时,整个山寨已经被烧毁。 而顾巡抚刚到徐州,又有人把证据送到了他手上。 这一切好像都太过巧合。” 晋元帝嘴角不可见地抽了下。 新帝继位,总要做点面子活。 这顾巡抚,正是他派出去巡察地方,整顿吏治...... 没想到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陛下!”殿外大太监元禄小声禀报,“沈都尉到了。” “让他候着。”晋元帝冷冷开口。 殿外脚步渐远,他看向阿五,继续道,“徐州有古怪......这几年来镖局送货一直无事,怎会突然被人察觉。 徐州前脚刚出事,紧接多个州县据点都被端。 还有眼下四起的舆论,就像是有人精心谋划一般。 能让舆论发展如此迅速的......看来是赤水那边有人忍不住,出来捣乱了。” “陛下,您是说听风阁?”除了听风阁,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方势力能将消息传播得如此快。 “恐怕不止听风阁。查,看看到底是哪几只老鼠从赤水溜了出来,若是有那黎家的女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抓来。” 这些年他频繁往赤水那边派人,却总是无功而返,甚至不返。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止是这把龙椅,还有赤水。 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老鼠溜出洞了。 ...... 太清殿外。 一道玄衣身影静候门前。 夜色清凉,玄衣少年于夜色下更显神秘清贵。 “沈都尉,陛下宣你!”殿门口元禄走来,躬身行礼。 少年回礼,唇瓣不经意动了动。 寝殿门外,玄衣身影行跪拜礼,“臣沈苛,见过陛下。” 晋元帝坐在软榻上,居高临下淡淡觑了他一眼,“平身,近前来。” “是,陛下。” 晋元帝命大太监元禄奉茶。 沈苛便立于软榻前,沉默无话。 待得元禄将茶奉来,晋元帝才开口,“沈都尉,可知朕今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沈苛微微垂首,语气恭敬,“回陛下,臣不知。” 接过元禄递上来的茶盏,晋元帝道,“沈都尉,你是几岁入的军营?” “回陛下,十三岁。” 皇帝执茶盖撇了撇杯中浮沫,许久才道,“朕喜你年少有为,故而将你留在京中任职,算算时间,快一年了。不知沈都尉在京都可还适应?” “回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在何处办事皆是为了替陛下分忧。” “哈哈,好,此次徐州之行,你仅率二十余人便将徐州悍匪尽数剿灭,此事传到京中,朝臣们莫不赞赏有加。” “臣惶恐,不敢当谬赞。” “沈都尉不必谦虚,你的本事朕都看在眼里。军营里的老将也都对你很是喜爱,说你有勇有谋,此次剿匪你以少胜多,更显你心思缜密多谋。假以时日,我东巍必又多一栋梁之材。” 抿了口茶,晋元帝转手将茶盏放置于软榻小几,轻轻一声碰撞于片刻沉默间异常清晰。 让沈苛心头缩了缩,眼底不可见发沉。 “沈都尉一身好本事,为朕为东巍助力颇多。朕今夜找你入宫,实则是有另一要事要交予你去办,希望沈都尉能一如既往发挥你的足智多谋,不要叫朕失望才好。” 沈苛拱手,“臣定当竭尽全力。” “想必沈都尉对赤水应该并不陌生吧?” “回陛下,赤水位于三大国交界,乃是法外之地。臣早有耳闻,也知当地势力错综复杂。” “你既知晓,想必也应该知道,这赤水地界乃三大国的一块心病,各国都想将这块地收入版图。” 晋元帝抬眸,视线紧紧落在玄衣少年身上,“朕此次要你做的,就是带兵去收服赤水。那些当地势力盘踞多年在赤水扎根极深,那些势力头目也都是有能者,若能将他们诏安归顺朝廷为朕所用最好,若不能,当诛!” 少年眼眸一瞬剧烈收缩,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在皇帝面前失态。 他头埋得更深了些,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回陛下,听闻朝廷这些年派过不少人前往赤水想要摸清对方势力底细从而一网打尽,却无一成功。 臣不敢托大,想要拿下赤水,恐要耗费些时日。” “无妨,朕知你足智多谋,也知收服赤水之地非一夕之事,朕给你时间,允你到城外调遣五千精兵。 但是,朕希望所耗时间越短越好,沈都尉可明白?” “是!” “哈哈,好,去吧。朕在京都等候你佳音。” 他予了沈苛一道手谕,却在少年离开之际将人唤住,“沈都尉,你可知沈怀志沈尚书?” 第239章 等晚上姑奶奶去拔了她的牙 沈苛后退的身子僵在原地,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席卷整个胸腔,让人呼吸困难。 “沈都尉认识?”晋元帝又问。 “回陛下,臣并不认识,倒是旁人说起时留意过两句,只知沈尚书贪污受贿被流放岭南。” “哈哈哈,也是,毕竟沈怀志流放之时,你还不记事。可惜啊,一把年纪却落了个流放的下场,还死在了流放之地。” 晋元帝大笑抬手,示意少年退下。 “臣,告退!”沈苛未再多言,躬身告退。 他离去后,晋元帝将小几上晾了一会儿的茶水端起,慢悠悠品着,半阖眸子眸光晦暗不明,教人难辨喜怒。 “陛下,这沈都尉心性是不是过于老成了?”寝殿角落走出一道身影。 晋元帝嗓音沉了沉,“天幕那边查的如何?” “陛下恕罪,当年流放之地那场大火遗留的尸骸数量年岁都能对上。时隔多年,如今要重新查证他是否是炎柯,难。” “先且看沈都尉此次战果吧。不是最好,若是,这次未必有当初那么命大了。” 离了太清殿,沈苛带着手谕直行出宫。 新帝继位,解了京都宵禁。 灯火下,整个京都的热闹与白日无异。 东市茶楼三楼厢房,少年走进关门。 整个人的气息骤然一变。 那双黑眸腥色翻涌。 小二端来茶水,一直到茶水喝完,不过两刻时间。 待得出茶楼时,少年又变成了不苟言笑的沈都尉。 无论情绪起伏有多激烈,他都只给自己一壶茶的时间来将思绪抹平。 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不能浪费时间。 今夜是他值夜。 重新回到宫中轮值,一夜无事。 直到卯时,他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书案前,烛火与屋外晨光缓缓相接。 少年倾身,吹熄了烛火。 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书房。 沈苛转向刚熄灭还在吐白丝的烛芯,默默发呆。 他又想月儿村了。 这些年在军营、在京都,每一日每一夜,无时不想。 却不能跟那边有丁点的联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学会了克制思念。 日后,总能再相聚。 不,是很快了。 他要去赤水了,名正言顺。 取过书案上的纸笔,他挥笔快速写下密信,少年于此时沉着冷静。 ...... 东巍。 药县。 距离灵宝一行来到小县城已经过去一月。 整个药县与他们刚来那会儿更显热闹了些,因为一年一度的万药师大比即将开始。 除了来购买药材的商贾,还有无数从外地前来的求药求医者。 岛关大开,客船鱼贯而入。 海平线上,谷岛若隐若现。 岛上山峰层峦叠嶂,被绿色的植被覆盖其上。 更有白色云雾缭绕在山巅,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幽远。 九月的天气已经转凉。 甲板上,少年少女立于船头。 望着越来越近的谷岛,望着不远处码头上前来接待的十来个谷内弟子。 着统一白色服装,个个身姿笔挺,气质高雅清逸。 那眼神中,还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之感。 少年咂舌,“啧,知道的是来求医问药,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咱们来求仙问道呢。” “噗......”一旁少女挽着灵宝手臂,差点没笑出声。 客船上,比起往年前来寻医问药的贵客,今年的贵客来的尤其多,他们在看到码头上接待的弟子时,皆是一副恭敬神色。 更是连对谷中医师的称谓,也成了‘仙师’‘仙师弟子’ “听闻此次大比后,会有仙师拿出延年益寿的丹药出售?” “蒋爷,这事可说不得准,怕是只能等到大比结束后才能知晓。”两名富商装扮的男子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蒋爷皱起眉头,他这次来可是带了近半数的家产,只为求得那延年益寿的药。 若是真的,以他这次带来的钱财势在必得。 灵宝移动视线,在船上众贵客身上扫过。 除了前来买药的贵客,也有从全国各地慕名前来的医者。 有世代从医的,也有江湖上的游医。 比如,最角落里满头白发的老头。 老头正贼眉鼠眼,视线在一群贵客身上流连忘返。 无奈,疯爷爷说什么也不跟他们一道,说是扮富商拘谨得很,不如他那一身袍子穿的舒坦。 许是穿着太过寒酸,老头周围空荡荡,无一人愿意与之站在一处。 “嗤......怎么连乞丐都能上船了?” 灵宝淡淡睨了眼身边说话之人。 一身锦罗绸缎,个头很矮,眼睛倒是高得很,说话时露出上排金牙,晃眼睛。 在客船即将靠岸时。 那人不知怎的,莫名其妙从甲板落入了水中。 船舶靠岸,船员来拿渔网,好不容易才将落水之人拉上船。 客船陆陆续续靠岸,灵宝拉着冉千千踏上踏板下得码头。 不远处与他们一同靠岸的客船上,灵宝瞧见了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 一张银狼面具,身姿挺拔,腰间悬着短刃。 二人隔着一张面具对视,须臾,又各自别开视线。 “小白,咋啦?你认识他?”冉千千顺着她视线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修长的背影。 “走吧。”灵宝拉着她混入人群,身后那落水之人还站在甲板上喋喋不休。 “嘴真臭,等晚上姑奶奶去拔了她的牙。”冉千千回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灵宝把她脑袋掰回,道,“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低调!” 他们是来寻医的,不能闹事! 一旁花佑祁凑近,对这仙气飘飘的地儿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哼,本以为这万药谷是啥悬壶济世的好地方,不还得是有钱人才能上得来?” 光是入门费就收了他们一百金,吃住啥的还得另算。 打着万药师大比的幌子,大肆敛财。 比起那些贪官污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搞得他们不得不去城里有钱人家收刮一番才凑齐了入门费!!! ...... 万药谷有三道山门。 他们这些前来观赛、寻医问药的人只能在外门活动。 第二道山门是管事跟弟子们的住所,以及万药谷举办重要活动的地方。 第三道山门是万药谷重地,没有谷主传召任何人不得轻易踏入。 第240章 夜探内门 接待弟子将他们领到住处,是座用竹子修建的小院子。 简单倒也雅致。 接待弟子年约二十,生得白白净净,配上一身白袍,乍一看仙风道骨。 可他身上却透着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他道,“诸位,大比要两日后才开始,届时自会有弟子前来接你们去观赛。” 花佑祁脸上带着笑,抱了抱拳,问,“敢问医师,谷中的古荷大师可在?” 男子睨着他,嗓音不咸不淡,“万药谷有万药谷的规矩。你们若要想求医,在大比结束后会有负责此事的弟子前来接洽。 那时,自会给你们寻得谷中长老问诊。 另,大比前,你等可在外门随意活动,但无事无召不得往内门去。切记!” 收了三人的膳食住宿费用后,男子转身离开。 “灵宝,哥哥的第六感告诉我,这谷中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花佑祁从男子后背收回视线,转头,身侧早已空荡荡!! 冉千千拉着灵宝已经在院里转悠上了。 三间厢房,一间茶室,该有的用具也一应俱全。 至于吃饭,应该要到膳堂。 冉千千关了小院门,转身往茶室走。 “小白小花闲着也是闲着,我会煮茶,来尝尝我的手艺。” 花佑祁走进茶室,面上有些许担忧之色。 疯爷爷不与他们一道,也就无人看着他。 以他那乖张的性子,指不定会在谷内惹出什么乱子。 少年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扭头恰对上少女清亮沉静乌瞳。 不知为何,心里的担忧便又平息了。 那双眼睛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轻易便能涤去人心头浮躁。 仿佛任何大事只要有她在,便无需惊慌。 万事皆有解决之法。 此时的老头......已经乐呵蹦哒进了内门!! 老头纵越间,轻易便能避开那些内门守卫,最后停在山腰一处屋顶上。 眯眼眺望山峰,依稀能瞧见山峰顶上,处在云缭雾绕间的大殿影子。 “哎呀呀,那么大的库房啊,多少个麻袋也不够装哪。桀桀桀!” 下一瞬,胖矮身影消失。 ...... 是夜。 秋风怡人。 外门各处院子依稀还亮着几处灯火。 时不时能听到几句轻声交谈。 两道黑影如鬼魅,轻易避开内门守卫耳目,从两个方向潜入。 入了二山门,两道黑影速度同时慢了下来,一边听声一边转换方向。 同时朝着山峰而晋。 最后俩很默契的同时降落在山腰东南一处三层飞檐翘角楼。 “......” “......” 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同时隐匿在房顶护脊兽落下的阴影中,完美隐藏。 高的,亮了亮自己的短刃。 低的,想了想,默默伸手到怀里,从空间掏出那把尘封已久的小木剑。 二人同时点头,确认了身份并蹲了下来。 秋夜月凉如水,月光下整个内门影影绰绰,于时有时无的清风中平添诡寂。 小厅里亮着灯光,两道人影先后走入,在厅中围着红泥小炉而坐。 “师父,今日山下有人问起了古荷师叔。” 房顶,少女轻轻揭开一丝瓦片缝隙,往下看去。 大眼睛旁侧立马凑过来一双狭长眼眸......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青丝高高绑起,跪坐于蒲团,正着手煮着茶。 他对面之人看上去像个老者,头发全白,却因保养得极好,皱纹不显。 老者看着对面男人,似乎对他这声师叔极为不满。 “师父恕罪,徒儿一时嘴快。”男人垂首认错,又仔仔细细地给老者斟好茶。 他道,“师父放心,徒儿此次定能让那老东西说出益寿丹丹方,助师父突破一百二大关。” 少女视线一凝,再次看向老者时微微惊讶。 这老东西居然已经快一百二十岁了? 而姜墨楚在听到这话时,眼底不自觉流出了两分杀意。 听着话的意思,无欢的师父应该被囚禁了。 老者端起茶杯抿了小口,“我那师弟的名声一向如此,想要找他重金求医的人向来无数。 这些上岛的人皆非富即贵,能不得罪就别得罪,若有人再问起古荷,就说他归墟了吧。 毕竟年纪大了。” “徒儿明白,明日一早便吩咐下去。” 下方暖炉暖气氤散,对话的二人很快转了别的话题。 上方,少女缓缓将瓦片合拢。 高矮身影相继悄无声息地离去,由始至终未被察觉。 外门一处密林中。 少女倚靠在一棵大树上,她取下面巾长长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身后传来动静,扭头,对上不远处走来的高大身影。 “小灵宝” “大哥哥” 二人同时喊出,又同时问出,“你怎么会来万药谷?” 灵宝闭嘴了,选择让他先说。 姜墨楚扯开脸上的面巾,几年不见,样子倒是没什么变化,唯独那双眼里多了很多异样光芒,哪怕在夜色下也掩饰不住。 “长话短说,上次一别,我与无欢跟着听风阁的线索去了趟东境,可惜却只找她父母的墓地,无欢大病了一场。 加之她很喜欢东境雪山,我便带着她在东境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好几年。 直到她的身体有所好转,我才带着她动身,准备回万药谷找她师父,不料还没走出东境便遇上了前来寻人的古荷。 古荷见无欢并不想回万药谷,便也打算回来处理万药谷事宜,再接上无欢的妹妹无玉一道返回东境。 我护送他一路从东境到药县,本来约定十日前他就该出岛的,可一直没等到他老人家。万药谷平时不开关,我只能等到大比混进来。” 无欢姐姐的妹妹? 灵宝忽地想起当年遇到的,那个跟自己叫板的小药童...... 听着并不简短的讲述,灵宝默默消化着,片刻,她言简意赅,“我、小花花、疯爷爷上岛找古荷,看病。” “......谁病了?”姜墨楚有些惊讶,什么病是疯老前辈看不好的? 灵宝抓抓脑袋,捋了捋说辞,“疯爷爷记不住十年前的事,古荷可能知道什么原因,所以来找他!” 二人又交谈了两盏茶的功夫后,各自隐匿了身影回了住处。 第241章 像极了勾搭人的狐狸 回到外门小院已经接近亥时末。 右边厢房内毫无动静。 灵宝眉头皱了下,平日里冉千千都是到点就睡,今夜居然也出去了? 左边茶室内还亮着灯。 灵宝脱去一身黑衣走进,与屋内少年对视。 昏黄烛火下,少年轮廓柔和,杏仁眼笑得弯弯,眼角红痣让人晃眼一看更觉他像个女子,“灵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灵宝问,“你的面具呢?” 少年音调懒洋洋,像极了勾搭人的狐狸,“闷,摘了!” 茶桌上是他刚换下来的夜行衣,少年揭开衣裳,露出下面小方食盒,“哥哥专门去膳堂给你带的,尝尝?”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小碟荔枝糕,“晚熟的荔枝制成糕,更甜。”少年笑道。 灵宝坐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过季就过季,什么晚熟。” “......灵宝啊,你咋就一点都不懂!” 少女一块又一块。 少年就坐在对面,支颐静静看着。 “古荷被囚禁了!” 少年一愣,坐直了,肃正神色,“你去了山峰?” 他在二门内转悠了好几圈根本没瞧见哪里有囚禁人的地方。 灵宝摇头,拍了拍手里碎屑,“没,在靠近山峰的位置听到的。还遇到了大哥哥。咱俩一块偷听的。” 她听到那男人叫古荷师叔,又叫那老者师父。 想了想她又道,“我今日遇上的应该是万药谷谷主与他的徒弟,他们想从古荷嘴里撬出益寿丹的丹方。” 益寿丹啊,疯爷爷应该很喜欢。 花佑祁又发挥出了他心思细腻的特性,“姜大哥也是来找古荷的?所以无欢姐姐的师父就是古荷?” 灵宝毫不掩饰地夸赞道,“嗯,师弟真聪明。” 受了夸的少年,笑得乖甜,他道,“万药师大比在两日后,届时谷中高层应该都会到场,咱们趁那时上峰顶一探。” 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找到古荷。 至于万药谷的恩恩怨怨他们才懒得参与。 灵宝点头,忽地想起院里还少了个人,她问,“千千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院内落入黑影,旋即脚步声传来。 茶室门口,冉千千探进来脑袋,笑得呲白牙,“小白小花,你们还没睡呢?那什么,我先睡了哈,呵呵呵!” 听着院子里厢房门一开一关,灵宝眼皮子跳了下,“......” 翌日大早。 灵宝与冉千千起了个大早,洗漱后,俩个丫鬟身份的人自然要去膳堂内替少爷打包饭食。 到时,门口已经站了许多管事、随侍打扮的人。 都是在给自家主子打包饭食的。 仨刚走到膳堂门口。 离膳堂最近那户小院,突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院门被打开,一个矮胖中年男人捂着嘴巴,跌跌撞撞往这边奔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伺候的高大丫鬟,一路跟着他小跑而来。 “我的牙,我的牙啊!有人要行凶,有人要杀人啊!” 男人摔了一跤,爬起来哭喊着有人要杀他。 灵宝这才看清那人,不正是昨日落水的男人么? 那满嘴的血都干涸了,说话时有些漏风,两颗门牙位置漆黑...... 少女眼皮继昨夜后,又跳了一下,视线斜向身侧的冉千千。 看来昨夜大家都有很认真的干活! 她若无其事地拉着千千往膳堂门口而去,小声嘀咕,“怎么才拔了两颗?” 冉千千,“......” 内心哎哟拍大腿,她就知道,拔少了。 ...... 万药师大比如期举行。 并未因为这一点小插曲而发生什么变故。 次日,卯时末。 小院门被敲响,来的是引路弟子。 说话还算客气。 “诸位贵客,大比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请诸位随我去二门广场观战。若几位对大比不感兴趣,也可继续留在小院内。待大比结束后会有弟子前来领你们去寻医问药的地方。” 贵气公子哥上前一步,朗笑道,“这位仙师弟子,本少爷是第一次来这万药谷,这等好玩的比试定要前去观摩一二才是。带路!” “请!”引路弟子领着人一路上山。 少年回头,嬉皮笑脸,“小白小黑,跟上本少爷。” 丫鬟小白小黑,“......” 默默跟在最后。 半山腰一小片密林,胖矮老头隐于其中,看着成片成片的贵客进了二门。 老头呲牙,轻轻一跃,朝着山脚外门疾驰而去。 二门广场中央,数十个精心布置的药台一字排开,每个药台都配备了一套完整的制药工具,从精巧的铜秤到各式各样的药碾。 说是大比,不过就是一群万药谷的弟子在场上卖弄技艺,也更能让在场的富豪权贵认可他们的实力,从而自愿花大价钱购买丹药。 广场正南方评审席上,四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坐在圈椅上,盯着底下入场的弟子摸须点头笑得和蔼可亲。 灵宝盯着其中一个老者,淡淡道,“那白面红唇的正是谷主。” 花佑祁看了过去,旋即偏头小声道,“看着倒很是年轻,没想到居然是个老妖精。” 四顾一圈,灵宝看到了那晚说话的男人,毕恭毕敬地站在评审席旁侧。 一个弟子前来在男人耳畔说了几句,男人立马露出欣喜之色,他看看评审席上的谷主,又看了看山峰位置,默默跟着那弟子退出了广场。 灵宝跟花佑祁冉千千打了个眼色,也默默出了广场。 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就跟场外来来去去的随侍一般,丝毫没有引起他人怀疑。 身后是悠长的钟鸣,表示药师大比正式开始。 第242章 山峰秘地 ...... 谷内。 峰顶。 位于西北面的一处秘地。 男人在石壁上轻轻转动机关,咔咔声后,石壁上露出一道小门。 门后是一条往下昏暗冗长的甬道。 甬道两侧石壁上悬着油灯,不算明亮。 俩人沿着甬道走了一刻钟。 闻到了空气里浓浓的潮气,混着长年累积起来的腐烂霉味,刺鼻难闻。 甬道后方,地方变得宽敞。 十几间牢房里都关押着人。 最靠里间,白须老者仅着白色中衣,双手被绑在十字架上,有一半的身子浸泡在脏污腐臭的水里。 那身白色衣裳也是血迹斑斑,已经脏得不能再看。 旁边牢房内,一个十三四少女同样被绑着手脚,浑身血迹斑斑的蜷缩在牢房一角。 白须老者此刻脑袋低垂,看不清脸。 听到有脚步声渐进,老者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奋力抬头将眼皮撑开一条缝。 暗淡灯光下,那遍布皱纹的脸,瞧着几乎没有血色,连嘴唇也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灰。 男人缓步走到铁栏外,笑道,“师叔,您终于想通了!” 古荷转动眼珠子看了眼隔壁牢房里蜷缩的少女,面露痛苦之色,旋即扭头看向来人,“庆丰师侄,无玉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就算是师叔求你,先放了她!” 庆丰双手负背,锐利眸子看了眼那蜷缩的少女,笑意更大了,“师叔,您是知道的,庆丰也是替人办事,就别再说那套根本没有益寿丹丹方的话了。 只要您老老实实将丹方配比写出来,师侄交了差,立马就放了无玉师妹,您也不用再受罪了。” “子瑜,去将你师叔祖放下来”,他挥手,身后跟来的弟子立马上前打开牢房,将只剩几口气的古荷从十字架上放了下来。 牢房陈旧桌案前,被挑去脚筋的老者跪坐在地,他的面前放着纸笔。 “师叔,写吧。只要您写了,不光您不用再受罪,您看看这些牢房里,这些可都是因为您不肯给丹方才没日没夜替谷内试药的弟子啊。 您要是给了丹方,这些弟子亦不用再受这份苦了。” 看着牢房里个个面容呆滞,脏得连面容都看不清的弟子,古荷面露痛苦,执笔的手不停颤抖着。 片刻后,老者收笔,抬眼看向庆丰,“丹方,共四十九味药材,这里是四十八味,你将无玉跟这些弟子都带出去好好照顾后,我再给你最后一味主药。” “老东西——”子瑜要上前,被庆丰拉住,他拿起桌上的丹方看得仔细。 果然,跟他与师父还有长老们研制的延年益寿丹丹方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他们配制出来的丹药,多多少少有些副作用。 庆丰大笑,笑得有些疯魔,“好,那就依师叔的,先好好照顾照顾这些弟子们。” 只一个眼神子瑜便懂了,他打开一间牢房,拖出两个呆滞的弟子到古荷面前,旋即抽出一把匕首,直接从一个弟子后背刺了进去。 “你住手——”古荷下意识往前扑,却狠狠砸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名弟子死不瞑目倒在自己面前。 古荷双目通红,强烈的情绪涌上胸口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庆丰,你,丧心病狂,这些,都是人命啊。” “哼,师叔,师侄已经没有时间跟您耗了,你知道这益寿丹是要给谁的吗?”庆丰蹲在他身前,揪着老头白发,一字一顿,“是当朝皇帝。” “你知道皇帝许了万药谷什么好处吗?” 灵宝跟着那二人来到山峰秘地,又花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破开秘地的障眼法。 待得打开机关摸到地牢时,灵宝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那个仅有过一面之缘,仙风道骨的一乃乃,此刻就跟条丧家之犬一般,被人踩在脚下侮辱。 “师叔,这牢房里共有十七名弟子,您有十七次思考的时间,十七次之后就轮到无玉了。”庆丰居高临下,睨视着地上面目涨红的老者。 子瑜握着带血的匕首,正要刺向第二个弟子。 “住手——” “嗖嗖——” 两道破空声袭来,石子儿击中二人穴位。 让二人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庆丰大惊失色,秘地没有守卫,但有障眼法,除了谷中几位长老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得来。 谁?庆丰想大喊,却动不了一点,只能听着脚步声慢慢逼近,后背生寒。 古荷视线从匕首刀锋上移开,转向牢房出口方向。 少女面无表情走来,视线淡淡与之对上。 “你,你是?”古荷颤着唇,直到看到少女背后走出的高大身影。 “......快,快去看看无玉”,古荷顿时激动,面色霎时更红了,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旋即脑壳一歪昏死过去。 灵宝忙上前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就这么拎着老头的裤腰带往地牢外而去。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姜墨楚才抱着浑身是伤的无玉走出来。 灵宝瞟了眼,见他身上染了不少鲜血,也猜到了地牢里那两人的下场。 “灵宝,你背无玉吧,她轻些……” “不用,先下山。”灵宝把老头放背上,几个纵越便消失在秘地。 不是她不信姜墨楚,于她来说,现今没有什么比后背这老头更重要,事关疯爷爷,这老头还是掐在自己手里更为妥帖。 二门广场内,花佑祁时不时地往山峰上眺去,眉头压得极重,直到广场外的‘小黑’对他打手势,少年的眉头才又舒展开来。 此时的大比已经从第一轮的识药到第二轮碾药比试结束。 悠扬钟声响起,评审席上老者宣布第二轮比试的名次。 观众席上,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全在奋力喝彩。 谷主招来一名弟子,轻声询问几句后微微皱眉。 旋即起身欲要离开。 花佑祁能让他离开吗?起身大喊道,“谷主,本少爷听闻此次大比结束后会有延年益寿的丹药售卖,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啊?” 少年嗓音清朗,声音极大,立马吸引来众人目光。 观众席上,早就有不少人都听说此次会有延年益寿的丹药售卖。 闻言,目光又从少年身上转向了评审席上站着的老者,个个眼底盛出激动之色。 谷主视线望向少年,片刻后移开目光看向观众席,和颜悦色道,“诸位,每年我万药谷大比后售卖的不管是丹药也好,药材也罢,都是保密的。 不用着急,待到此次大比结束后,自会揭晓。 也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他说完,抬脚又想走。 第243章 万药谷大乱 底下观众席又响起少年声音,嚣张肆意,“哼,不管此次万药谷出售的丹药是何功效,本少爷出十万金买了。” 十万金?好大的口气啊。 老者刚迈出的脚步又顿住了,回头眯眼望向他。 穿着打扮可以作假,五官亦可以作假,但那副天生纨绔子弟、嚣张高傲的姿态做不了假。 是来捣乱?还是真有这般实力? 十万金啊,说得他都有些心动了。 而对面夸下海口的公子哥,内心其实也有一丢丢的心虚。 他娘的,他师父的脑袋才值一千金,他随口一说就是十万金。 这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估计也会忍痛打断他一条腿。 观众席上,全都是瞪大眼睛的看客,十万金...... 这小公子若真能拿得出,那他们还争什么争? 老者正想开口,便见广场外边跑来一群管事、随从,大喊大叫的。 跑在最前头的管事,摔了一跤,连滚带爬,“老爷,咱们带来的银钱不见了......哎哟......老爷啊。” “大人,大人,咱们带来的银子也不见了呀。”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大比都不看了,纷纷提着长袍往山下跑去。 “哎呀,本少爷的十万金呐。”花佑祁也跟着大喊往山下跑。 谷主看着混乱的场面,再想到山峰的异常,脸色大变,长袖一甩纵身一跃,朝着山峰顶上飞去。 不对,若此时有蹊跷,去之晚矣! 刚飞了一半,老者又调转方向往外门山脚下而去。 二门广场,在场的万药谷长老、管事、弟子,立刻奔去外门维持秩序。 可还没跑出多远,二门东侧的炼药阁便飘起了浓烟。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啊。”少女声音从东侧传来,对于放火捣乱一事简直手到擒来。 谷中长老及弟子大惊失色,那是他们万药谷第二核心建筑,里面不仅有万药谷这么多年来研制的药方丹方,更有数不甚数的医书古籍。 若被烧毁万药谷的根基便不复,“总弟子听令,先去炼药阁救火。” 一大片白色身影,飞奔往东侧炼药阁而去。 喊了一嗓子的少女赶在一众救火弟子到来前,撒丫子跑了,纤细身影轻盈灵动,完美避开三面七方的人影,赶去了山下汇合。 ...... 山下竹院。 老头办完事便一直候在了小院茶室里,桌上是事先准备好的各种伤药、棉布,只等灵宝把人给扛回来。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下。 生怕把人给颠噶了。 灵宝一路上都飞的极稳。 进了茶室,把人往地上一放,老头立刻上手先做紧急处理。 “草他奶奶的,一个培养医师的宗门,竟也能做出这种全无人性的事来。”老头便包扎边破口大骂。 姜墨楚沉默的帮老头递工具,他一个从小厮杀长大的刺客,自然能看出来古荷如今的身体状况。 双脚脚筋被挑断,浑身鞭伤,又因长时间泡在污水里,伤口早已经发脓腐烂。 以古荷的高龄,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另边,厢房内,无玉被灵宝褪去了衣物,身上同样遍布着鞭伤,最严重的还是脸部,几近毁容。 灵宝动作麻利地喂药,上药,再给她穿好衣裳重新扛到肩上。 拉开房门,众人早已经等在了院子里。 “岛上的混乱最多能维持半个时辰,咱们得赶紧动身前去码头。” “这场大乱事发突然,若时间久了他们反应过来再想从码头走,可就难了。” “别......别走码头,岛上有一支只听笛音的怪人,走码头肯定会被堵。”古荷缓缓撑开眼皮,虚弱道,“去山峰大殿,有条密道,能直通后山脚下的水域,那儿,有船。” 只听笛音的怪人?又是痋人? 来不及多细想,老头心痛无比又往古荷嘴里塞了颗吊命的药丸,“啧,走走走,走山峰,老东西你可别睡啊,你得带路。不然爷爷这药可就百搭了。” 山脚码头,谷主赶到时,码头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影,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他抬头望向峰顶,隐隐能瞧见那处的大殿一角。 不走码头?他皱眉,忽地想起山峰顶上那条密道。 ......旋即他哈哈大笑起来,“小师弟啊小师弟,你真以为只有你知道那条密道?” “好啊,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命活着走进那条密道。” 高亢笛音响起。 码头西南处立马窜出三十余包裹严实的黑衣人,手持利刃,眼珠子漆黑。 ...... 外门,失了钱财的贵客全都聚集在膳堂附近,吵着闹着要万药谷给个交代。 山腰,二门的长老、弟子都赶去了炼药阁救火,二门空虚,一行七人一路往山峰而晋。 最后一道山门依旧紧闭着。 石柱山门将往上的山道拦腰截断。 灵宝站在高耸入云的山门前,须臾,她让所有人都后退数丈。 空间入口打开,贴上石壁,巨石从空间山脉上拔地而起朝着空间入口极速飞来。 “轰——”巨石砸在石门上,一下又一下。 从外面看来,好似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撞击着山门。 冉千千被震惊的下巴拉老长...... 她知道灵宝有些特殊本领,但还是被这场景给惊呆了。 石门碎块不断往山下滚落。 众人眼睁睁看着巨大的山门被砸出一个缺口来。 带着黑衣人上山的谷主,在后方一边躲避飞石,一边往山门位置飞驰而来,在看到巨大山门被砸出一道缺口,顿时怒从心头起。 “住手!你们到底是何人?敢在万药谷抢人,还砸我山门。”他站在众人不远处,尖声厉喝。 随即三十余个黑衣人迅速将七人围住。 “他奶奶的,果然是痋人,这万药谷跟罗刹鬼也有勾结?”想到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虫子,老头就犯恶心,后退几步到灵宝身后,小声提醒,“宝,这些痋人砍不得,就跟那包子馅似的,皮坏了,馅儿就出来了。” 冉千千听着老头贴切的形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244章 特意给你们安排的火葬 灵宝抬眸,淡淡睨着对面喝骂的人,抬手勾了勾手指,“来,爷爷不用剑也能打死你。” 花佑祁一步上前,站到少女身边,亦笑道,“正好,把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一并收拾了。” 姜墨楚想开口说话,刚凑近就被老头拽着裤腰带给扔进了山门洞口。 冉千千亦是非常有眼力见,接过灵宝肩头的无玉,纵身一跃去了后方。 “给我杀!”对面谷主早就怒气翻涌了,砸了他的山门,说话还这般嚣张。 黑衣人蜂拥而来,灵宝跟花佑祁立马架着老头往后滑行。 对方冲到他们刚才站的位置,被从天而降的不明液体浇了一头一脸。 “油?!”闻出味道不对的谷主立马爆退。 藏在灵宝身后怂唧唧老头蹭地上前,甩出悄悄燃起的火折子,“桀桀桀,不能砍,但能烧啊,特意给你们安排的火葬,怎么样?喜欢不?” 石门前顷刻燃起熊熊大火,将半空中的杀气都烧得一干二净,无数虫子从黑衣人体内钻出,立马又被大火吞噬,吱吱吱的惨叫着。 山门后边姜墨楚微微吃惊,“这些痋人怕火?” 冉千千与有荣焉的点头,“灵宝说,这些痋人不光怕火还怕水,我们在药县时买了好多油备着呢。” 那谷主退出好远后,眼睁睁看着三十余痋人葬身于大火,手中骨笛被他捏得咯咯响,抬手又是一声笛音吹响。 “去峰顶大殿!”灵宝没有恋战,道了声后,三人立刻往峰顶上冲。 那座隐在云缭雾绕间的大殿,在众人面前一点点露出真容。 “大殿内有暗道,暗道直达后山脚。”古荷虚弱提醒道,眼皮一垂一垂的,眼看着又要昏睡过去。 大殿里大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斜阳从大门倾泄而入,将空空荡荡的大堂空照得通亮。 老头进门,拉着花佑祁走到大门后面鬼鬼祟祟不知在搞什么鬼。 “大殿右侧有个暗室,以前是用来存放一些丹药跟古籍的,自大师兄接管万药谷后,这暗室便改成了他的私库,里面存放的是何物我便也不知了。”古荷缓缓抬手指了指左边墙角,又道。 “左边墙角从下往上第六,从左到右第十一,那石块用力一点可以按下去。” 姜墨楚背着古荷开始找机关。 灵宝走到右边墙壁,抬手轻轻在墙壁上慢慢划过。 “吭......咔咔”清脆的机关声响,地面石板缓缓分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甬道。 “走吧。” 众人二话不说,快速下到甬道内。 直到头顶光线一点一点消失。 谷主领着又一批黑衣人赶到大殿时,石板刚好缓缓合上。 他盯着地面冷笑,旋即哈哈大笑,抬脚在地面某块石板上用力一踩。 “哈哈哈,小师弟,没想到吧,师哥在改造暗室时顺便也帮你把密道改了改。” 身后突地传来几声异响,像是有人触动了什么机关。 嗖嗖嗖嗖! 门口位置箭矢破空声响起。 谷主大惊失色,抬起手中利刃不断抵挡飞来的利箭。 好在箭矢并不多,又有黑衣人替他挡着。 他刚松下一口气,一阵窸窸窣窣让人发麻的声音响起。 几个被利箭贯穿了脖颈的痋人,好似支撑不住脑袋重量一般,连着一层皮的脑壳往旁边一歪,断口处立马涌出无数黑色虫子。 没了寄生体的虫子本能的要找寄生体。 全都往大殿里唯一的活物涌去。 ...... 甬道内,一行人还没走出一半的路程,便听到了身后的异响。 “哗啦哗啦”“邦邦邦” 像是有水从上而下灌入,重重拍打在墙面的声音。 “我草他姥姥,有人往密道灌水了?”甬道就是条直肠子,其内还全都是石壁打造,真要有人从上边灌水下来,不说冲击力有多大,淹都能淹死他们。 这他娘的哪里是密道? 分明是黄泉大道。 老头急得疯狂往古荷脸上刮大耳巴子,“喂喂喂,老东西,你别睡啊老东西,这密道里还有什么机关没有?” 见古荷没反应,一行人边快速往下跑边想办法。 花佑祁声音沉沉,“灵宝,这不是水牢机关,而是密道被人动了手脚,山峰顶上藏了一个蓄水池”,这可就麻烦了,若是水牢机关方还有破解的办法。 而这只是一条单纯的密道,谁他娘会想到在密道上方加个灌水机关啊? 吃饱了撑的? “若没猜错,出口位置也应该被人堵了......” 灵宝看了看整个密道的大小,比起她的空间入口大出了许多,若是蓄水量够足,想用空间装水的想法便行不通了。 “交给我。”灵宝道,旋即身影快速越过众人,朝着山脚下的出口疾驰而去。 众人看着少女飞速远去的背影,默默又加快了速度跟上。 听到灵宝说出口位置很可能被堵,老头又想揪着古荷一顿锤了,“他姥姥的老东西,害人不浅。那出口的船只,不会也没了吧?” 花佑祁一把捂住老头的乌鸦嘴,“疯爷爷,你快闭嘴吧!” 果然如灵宝所料,山脚下出口的位置,早已经被巨大石门堵了个结结实实。 “灵宝啊,灵宝......水来了水来了!”身后,老头叽哩哇啦声在密道里回荡。 灵宝盯着面前的大石门,调整好空间入口的位置。 这次不能再像刚才砸山门时那般,砸好多次才砸开。 这次要一击砸开。 又一颗巨大的石头从空间山脉中拔地而起,灵宝控制着石头在空间内旋转。 慢慢蓄力。 ......石头越转越快,她的眼眸也开始由黑变得赤红。 淅淅沥沥的血珠从少女鼻腔内滴落。 少女只觉脑子有些发胀,刺痛。 来不及多想,少女一鼓作气,石头轰然砸向石门。 “轰——” 巨大的震感让万药谷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颤,紧接是巨大响声从后山位置传来。 二门外门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长老、弟子以及贵客,个个露出惊恐之色。 反应过来后,其中一位长老立马带着人赶往山峰顶。 看到破了大洞的山门,众人是又惊又怒,一路踩着石阶爬上峰顶。 他们都是医者,武艺或可不计。 等一众人气喘吁吁到达山顶时,他们见到了此生最让他们惊恐的一幕。 第245章 哥哥来接你们了 他们的谷主,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地立在一群黑衣人中,眼珠子漆黑,面色灰白。 地上还残留着许多没能挤进皮囊的黑色虫子,翻着肚皮一动不动。是脱离寄生体时间太长,都死了。 弟子或许不知,但谷中的长老却知晓此为何物。 看着到死手里都还握着那根骨笛的谷主。 长老被吓得跌坐在地,嘴里喃喃。 “快,快通知少谷主回来。” ...... 此时灵宝一行已经安全从密道出口逃离。 也正如老头所说,出口水域根本没有船。 白忙活一场的众人,精神过度紧张后的疲软感袭来,全都瘫在地上。 望着看不到头的水域,老头蹬脚大骂,“%¥**” 骂着骂着,忽然看到远处水域上有个大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这儿驶来。 是条运船,船头位置立着一道身影,正手舞足蹈地朝他们挥手。 “疯爷爷,灵宝,小花花,哥哥来接你们了!!!”船头少年,呲牙咧嘴。 一袭藏蓝长袍肩宽腰窄,身姿挺拔。 逆光下,更显少年一口银牙亮闪闪。 “小韬?”花佑祁站起身,旋即大笑,“小韬,哥哥在这儿!” 运船靠近,花佑祁纵身跃上船,先当胸给了少年一拳,“小韬,哥哥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来。” “季叔叔给我递了消息,说你们在万药谷,让我过来接应你们。”黎韬笑答,一别近一年,少年又成熟了许多,乍一看已经是大人模样。 众人陆陆续续上船,船上有船员走出帮忙安排两个伤者。 黎韬扫了圈人群,发现姜大哥也在,颇有些意外,“姜大哥”,小子凑上前。 姜墨楚望着已经跟他只差半个头的黎韬,笑道,“臭小子,又长高了不少。” 冉千千看看他,又看看灵宝,拉着灵宝小声问,“灵宝,你哥跟你咋一点都不像?” 看上去憨憨的。 感受到某个小眼神,黎韬刷一下看过去,心直口快,“这位黑脸姑娘是?” “......” 看来他不光憨,还蠢,冉千千磨牙,一字一顿,“姑奶奶叫冉千千,而且姑奶奶不黑,这是乔装打扮。” “噗......桀桀桀,小韬,情商堪忧啊。”疯人萧咧嘴,笑得肩头直抖。 连姜墨楚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对了,这儿是万药谷的后山,那狗币怎么知道我们走的这儿?”老头又问。 “老东西,你要不乐意,可以下船自己游回去!”船舱里又传出一道慵懒嗓音,听那调调就知道说话之人是谁。 疯人萧,“......” 运船重新起航,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水域。 “疯爷爷,我们在万药谷关口等了半天,见山脚那片半点动静都没有,季叔叔便我环岛,到这儿已经是第二圈了。” 进了船舱,疯人萧先去检查了古荷跟无玉的伤势,又吩咐了姜墨楚去厨房熬药后。 才屁颠屁颠挤到饭桌前。 矮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好菜,配好酒。 “二伯,您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再晚些,我跟灵宝就去重新去闯关口了。”花佑祁边吃边道。 老头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又特有眼力见儿地给季聆风也倒了一碗,笑得乖巧,“小风风,喝。嘿嘿嘿!” “老东西,别以为你给本阁主倒酒,本阁主就能原谅你,老子的悠然居差点又要重建了,这笔账怎么算?” “别介啊,那毒气瓶是假的,吓唬你呢。” “是么?”季聆风从袖口拿出瓷瓶放桌上,盯着老头道,“要不本阁主把瓷瓶砸了试试?” “什么瓷瓶?”老头端着酒碗笑眯眯道。 “......”,季聆风垂下视线,刚放瓷瓶的位置已经空荡荡...... 老头看他吃瘪的模样就想笑,“桀桀桀,灵宝爱爷爷终归是胜过你这干爹呐!哈哈哈。” 季聆风硬塞了块鱼肉堵住他的嘴,“聒噪。” 老头捂着喉咙,呛咳老半天,气急败坏,“日你大爷的季聆风,鱼肉,有刺,咳咳咳!” “......” 两个小子笑得东倒西歪。 灵宝跟冉千千一人一边给疯人萧拍背。 老头缓过劲儿来,立马扑倒两小子身上一顿锤。 打闹过后,黎韬捂着脸开口,“灵宝小花花,师父跟先生已经回月儿村好久了,连小师妹都生了。已经四个月大了。” 花佑祁灵宝白他一眼,他们早一个月前就收到了风讯。 黎韬瞧着俩一副早已了然的表情,颇为失望,他这一年时间都在运河上跑。 若不是季叔叔联系他,他还赶不上到万药谷来接人。 灵宝放下碗筷,“在山峰大殿时,我把那暗室里的东西都收走了。” 万药谷谷主的密室,肯定是有好东西藏里面的。 片刻,船舱里响起噼里啪啦东西倾倒的声音。 矮桌旁凌乱堆了好多杂七杂八的物什。 字画、文房四宝、书籍、金银细软、金玉匣子、还有一方玉棺...... 众,“......” 门口熬好药端来的姜墨楚,“......” 这时候不表现出惊诧实在不正常。 但其实大伙也没有那么惊诧。 在灵宝身上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会儿灵宝就算把海水倒灌,他们也觉得理所当然。 但,你以前好歹有个往怀里掏东西的动作,如今就这么直接凭空往外倒,真是过于放肆...... 季聆风扬眉浅笑,懒懒往后一靠,“好歹是一谷之主的私货,兴许真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定。” 老头早就扔了筷子窜了过去,眼冒绿光,“桀桀桀,找东西爷爷我最在行,我来!” 两个小子也呲牙扑了过去,“这种事也不能少了我们。” 连冉千千也跟了过去,蹲在地上找宝贝。 这种事,灵宝不用插手,等着他们把不要的东西扔一边,她直接收进空间。 门口姜墨楚瞧着一船舱的活宝,失笑摇头,默默退出船舱去给古荷喂药。 “根据爷爷多年江湖经验,这砚台要值不少钱。” “哎呀呀,还有这玉匣子,入手冰凉通体雪白,好玉栽好物,里头定有玄机。” 暴力开锁后,里头藏着的东西呈了出来。 几个脑壳全都凑了过来,盯着里头东西瞧。 第246章 梦回 “......残,残图?”老头拿出卷起的羊皮纸展开,看到真是残图后,嘴角止不住抽抽。 “阴魂不散啊,怎么到哪儿都能见到这东西?” 别人拼生拼死地想要得到这玩意儿,他们随随便便就能碰到。 这不是阴魂不散是啥? 算上灵宝手里的,加上这张已经四张了。 老的小的对视一眼,顿时失去兴趣,老头把图扔给了灵宝,“宝,收着,等集齐了咱就把它烧了。” 听了一嘴的季聆风额角一跳,“老东西,那可是玄金矿,是真正的宝藏,你舍得?” 老头重新坐回矮桌前拿上筷子招呼,“来来来,吃饭吃饭!” 这东西跟灵宝比起来算个屁。 他灵宝才是真宝藏。 季聆风,“......” 看了圈饭桌上不为所动的老小,他眉头都快挤一起了。 他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庸俗了。 默了默,他把拿上筷子,收敛神情,顷刻融入团队。 ...... 水上的秋夜比陆地上更凉。 暮色四合,万籁俱静,在船上能清晰听到运船破浪声。 四个少年少女站在甲板上,任由月光肆洒在身上。 黎韬鬼鬼祟祟从袖口里摸出一小壶酒,贼拉拉道,“吃饭的时候我偷偷藏的,咱们喝点?” 花佑祁斜了他一眼,“喝个酒而已,整得跟做贼似的。” 揭开酒壶,酒香四溢。 两个小子豪气的一人喝了一大口,顿时被辣的五官挤到一块。 “这一年,我跑了大半个东巍,遇到了很多人,也遇到了很多事。果然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个人在外面什么事都需要亲力亲为。遇到困难险阻也得自己想办法淌过去。” 黎韬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靠着船舷坐下,他抬头望月,“知道哥哥这次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他故意顿了下,等几人目光都看了过来他才道,“哥哥开始变得虚伪了。” 灵宝一脚踹了过去。 花佑祁笑骂,“滚犊子。” ......冉千千斜靠着船舷,洗干净的小脸在月光下更显白嫩,她睨着甲板上少年,冷哼,“姑奶奶看你倒是挺直接的。” 黎韬仰头看向她,“哥哥我对自己人一向很直接坦诚,千千姑娘,你真白。” 冉千千,“......” 这话好耳熟,谁说过来着。 “噗......”花佑祁一口酒还没入喉就喷了出来。 捂着嘴狂咳,“咳咳,小韬,你大爷的可真会说话。咳咳。” 几人笑成一团。 片刻后全都靠着船舷坐了下来。 花佑祁缓缓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道来。 灵宝偶尔附和几句,脑子里想到白日身体的异样。 那时趁着疯爷爷他们看到她异样之前,清理掉了脸上的血迹。 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以前用多了空间之力最多会有些嗜睡。 为何如今会流鼻血和脑袋刺痛? 灵宝闭眼,沉入空间。 看到空间里并无什么异样后,默默退出了空间。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耳边是花佑祁的声音“......我跟灵宝得到的最大收获是,打得很痛快!你说是吧灵宝?” 少年拉了拉少女手腕,偏头一瞬,捕捉到了少女眼底那一抹异常情绪,少年眉头轻轻下压,缓缓收回手。 今日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灵宝领口那抹血渍,但他看到了。 运船在河上跑了三日,古荷终于醒了,一起醒来的还有无玉。 小房间内。 无玉跪坐在古荷的床榻前,亲自给师父喂药。 古荷伸手接过无玉手里的药碗,“玉儿,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去好好休息吧。听话。” 无玉咬着唇,眼泪不受控制往下落,“师父,都怪玉儿,若不是玉儿提前回万药谷就不会被师叔关押,更不会连累师父您。” 看到古荷无法动弹的双腿,无玉哭得更凶了。 房间门口,灵宝跟疯人萧走进,其他人都没跟来。 房间小,进来也站不下那么多人。 听见动静,无玉收住了哭声,起身给疯人萧让出位置。 她已经从姜墨楚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也从没想过还会再次遇见这对师徒。 “灵宝”,无玉小声道。 灵宝一愣,没想到她会主动找自己说话。 若她没记错,在皇城那会儿,她俩互相瞪过眼...... “谢谢你救了我还有师父。” 灵宝轻拍她肩膀,笑道,“顺手而已。” 这头的天聊死了。 那边,疯人萧正木着脸给古荷把脉。 “密道的事我听姜小子说了,对不住,是我太大意了,害大家落入险境。” 望着面前的矮胖老头,古荷心里五味杂陈,初次见面时还是陌生人,而今却成了他跟玉儿的救命恩人。 疯人萧忍着满肚子骚话,拿出银针替他施针。 见他不搭理自己,古荷也没再开口,静静看着他的施针手法,是越看是越惊心。 “你,你用的是宫门十三针?你是天宫的人?”古荷诧异开口,他这一生见过很多施针针法,唯独对宫门十三针的印象最深刻,因为无欢无玉的母亲正是来自天宫。 老头下针差点下歪,他拽着古荷的手臂狠狠一针扎下,“呸呸呸,什么宫门十三针,什么天宫的人,天宫爷爷知道,但爷爷肯定不会是天宫的人。” 当初沧小子跟苏月中的千极变,正是天宫内特有的毒,他恨天宫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是天宫的人......?! 一听到天宫二字,无玉也好奇地朝疯人萧看去。 古荷这才想起,老头体内所中之毒,他开口道,“你体内的毒,名叫梦回,正是出自天宫。我之所以对这毒有了解,是因为无欢无玉的母亲也身中梦回。所以无欢她一出生才会心智受损。” 梦、回?疯人萧摸着下巴皱眉沉思。 这毒的名字......有点雅致,听着就像是季聆风那种老狗币才能想出来的名儿。 难不成,自己真是天宫的人? 那个毒窝窝走出来的? 汰! 不可能。 灵宝闻言,扭头看向无玉,“那你为何会没事?” “因为我并不是阿娘亲身的,我是被阿爹阿娘收养的。” 灵宝点头,又看向古荷,“老头,梦回如何能解?” 古荷轻咳了两声,视线对上少女的幽沉眸子。 忽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傲娇跋扈的小女娃模样,一晃眼都长这么高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自然也会有相应的解毒药,只是没有配方,这毒如何能解?” 第247章 诸国通缉 “也就是说只要去天宫找到配方就行了?”灵宝又问。 古荷点头摇头,“天宫强闯无疑是自寻死路。且就算你能进得去,天宫那些机密地带处处机关阵法,想要找到配方,难。” 疯人萧的直觉告诉他,这老头说的应当不假,他呸了一声道,“爷爷又不生崽,中毒就中毒呗。再说了这毒对爷爷的影响也不大,解不解毒的对爷爷来说无所谓。” “若真如此,无欢的爹娘当年就不会去往东境,想从天宫拿到梦回的配方了,咳咳——或许是因为你体内有多种毒的缘故,你与无欢娘的症状有所不同,但难保不会出现意外,还是得拿到配方配置相应的解药。”古荷轻咳两声,脸色顿时红了。 老头瞪他一眼。 以灵宝那性子,若是知道这毒会死人,那不得蹬蹬往天宫闯啊。 别他还没被毒毒死,因着救他把灵宝害死了。 那他还不如先一刀子给自己脖子抹了算了。 思及此,疯人萧手里施针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疼着古荷皱眉咬牙。 叫你个直肠子嘴快,疼死你。 灵宝默默退出小房间,刚出门就看到船舱舷窗处立着的季聆风。 花佑祁、黎韬、冉千千也在。 “干爹!”灵宝唤。 屋里的对话几个自然都听到了,俩小子一脸坦然,笑得无所畏惧,“大不了咱去一趟天宫。” 季聆风抬腿一人给了一脚,皱眉道,“天宫真正意义上是叫天宫神殿,位于东巍东境的天宫城,是中原大陆内最神秘的毒窝,流泄在外的信息很少。那里可没听风阁据点,未知越多,风险越大,待我查一查再作打算。” 运船又在河上跑了七日。 姜墨楚带着古荷跟无玉在禹州下一个小县城码头下船,改乘去别的航线找无欢汇合。 三人稍微乔装打扮一番,姜墨楚背着古荷,领着无玉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混入了码头人群。 运船没多做停留,继续朝着鸿洲出发。 在到达鸿洲时,运船靠了岸。 “黎文那小子在启明学院混得如鱼得水,我敢打赌,他现在肯定是咱们当中成长得最弱的一个。”黎韬满脑子都是黎文那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形象,站在码头上笑得直咧嘴。 疯人萧在后头跟着打趣,笑得很鸡贼,“小韬啊,他现在的名字叫文佩,啧,一听这名字就娘们儿唧唧的,能不弱么?桀桀桀!” 老头不晕船,黎韬也已经习惯了运船上的生活,一老一少从一前一后到勾肩搭背,一路嘻嘻哈哈。 身后跟着的一大三少个个脸色苍白,连续一个多月没吃好睡好,人都晕得有些恍惚了。 季聆风脚步明显虚浮,却也不忘拿出折扇来轻摇装逼,举步间强装风流倜傥,“本阁主已经着人给黎文传了消息,荷塘悦色酒楼见。” 疯人萧顿了顿脚步,慢下来与他并肩,见他脸白得跟颗白菜似的也没有揭穿他,老脸笑嘻嘻,“这荷塘悦色是不是你听风阁的据点?你对鸿洲城很熟吧?城里达官显贵多不多?哪家最肥?” 季聆风无视老头,大长腿越过他,“想玩啊,那你自个留下来慢慢玩。” 老头两手叉腰,瞪着男人玉树背影,啐了口,“呸,狗东西。” 黎韬连忙拉上老头,挤眉弄眼,“嘿嘿,疯爷爷,在哪儿玩不是玩啊,咱回白云城再玩!!” 老头眯眼,盯着前头男人桀笑。 后背发毛的男人脚步一顿,扭头恶狠狠,“老东西,敢再嚯嚯本阁主酒楼,打断你的腿。” 荷塘悦色是鸿洲城内最有特色的酒楼,与其说是酒楼,不如说是文人雅客的集聚地。 当地人说,叫雅集。 每逢初一十五,整个州城的文人都喜欢聚集到此地谈论文学。 整个建筑的风格也不像寻常酒楼那边,进门就是大堂。 一行人走到正门,入目却是一大片荷塘。 正值九月,荷花盛开的季节,满池绿叶叠加,红花点缀,引人入胜。 荷塘被一圈回廊囊括,回廊内,不少着书生打扮的学子三三两两聚到一起吟诗作画。 穿过回廊,小二一路领着贵客前往吃饭的地方。 大堂内宾客几近满座,二楼更是早就被人预定满。 五人也没打算去雅间吃饭。 找了个靠近窗口的位置,一边赏花,一边等人。 坐在大堂里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听到周围人谈天说地声。 “最近最炸裂的消息莫过于万药谷被人重伤啊,连朝廷的人都惊动了,可见这群人的本事不容小觑。” “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朝廷?那通缉令都贴到咱们鸿洲了。” “可不止咱们东巍出了通缉令,听说周边几个小国,晟北、沙浦、天齐都相继出了缉拿令,但凡看到那几人立刻上报官府,有重赏!” “我倒是很好奇,他们对万药谷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引得诸国一起通缉?古往今来,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事。” 窗口位置,五人面面相聚,表情有些僵硬。 灵宝甚至掏了掏耳朵,乌瞳露出茫然。 他们一路走来咋的没见到通缉令? 还多国通缉? 他们打了一个外滩的万药谷,跟这些大国小国有什么关系? 疯人萧回神,第一件事是从衣袖里拿出两片胡须,用舌头舔了舔后就往嘴唇上方贴。 季聆风嫌弃无比的别开视线,“早让你贴不贴,这会倒是记上了。” 老头贴的歪七八扭,凑近道,“快给爷爷看看,贴得正不正,有没有破绽!” 隔壁桌已经有人对老头的怪异动作投来了狐疑目光。 “阿爷,霍叔叔,师姐师弟们,我来了!”恰好此时,大堂门口跑进来一文质彬彬书生,身上还穿着启明学院的浅蓝学子服,脸上挂着欣喜笑意,“收到你们来鸿洲的消息,我立马就跑出来了。” 书生走近,抬手抹汗正要坐下,旁桌几个年轻公子哥起身走上前来,面露不善,“文佩,竟然是你,这几个都是你的家人?” 黎文站直,朝对方拱手,笑得温文尔雅,“好巧啊,几位师兄。他们确是我家中人,久违见面,一时高兴,竟没瞧见几位师兄在此吃饭。” “呵,我怎么瞧着这几人有些面熟啊。”为首青年皮笑肉不笑,抬手指着桌前几人。“特别像是告示墙上贴出的几名通缉犯!” 大堂内食客闻言,倏地扭头看来,盯着桌前几人细细打量。 黎文笑容不变,再次拱手,“师兄,你说笑了,我家中人都是老实本分的良民。自有家中便教导我一心想学,亦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那些通缉犯皆是武艺高强之人,怎么与我们寻常之家有关联。 师兄啊,你肯定是看错了。” 那青年勾唇笑,“有没有关联,去衙门走一趟便知分晓!如今全国都在通缉那几名要犯。你想证明自己一家无辜?去衙门自证——” 青年公子话音还未落,迎面一记重拳袭来,直接将他给捶晕了。 第248章 你他娘敢给老子塞鸡屁股! 黎文脸上的儒雅之色早已不见,痞里痞气的模样让在场其他几位公子哥纷纷震惊错愕。 “他娘的,都说老子是本本分分的柔弱书生,非要逼得老子动手,何苦来哉?” 公子哥们立刻后退,指着黎文一群手指头哆嗦,“他们,他们肯定就是通缉犯,还,还打人。快去报官,别让他们跑了。” 疯人萧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听到要报官,顿时气急败坏,飞身就朝几个公子哥扑去,拳头挥得呼呼作响。 “报你奶奶个腿儿,一桌子菜刚上来,老子一口都还没动。就不能让爷爷吃饱了再去报官吗?龟孙子,欠揍!欠揍!欠揍!” 大堂内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尖叫着往外跑。 很快,酒楼外街道上就来几十个官兵。 鸿洲城顿时气氛拉紧,肃杀弥漫。 花佑祁上前提醒,“疯爷爷,别打了,官兵来了,溜溜溜。” 说完,花佑祁率先冲出酒楼,把一部分官兵视线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黎文黎韬紧随其后,齐了酒楼便开始跟官兵挑衅,又吸引了一大波官兵。 季聆风没跑,慢悠悠往桌上的瓷碗打了一小碗汤,边看老头揍人边喝着。 热汤一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 喝完,男人起身摇着折扇走出酒楼,跟个看热闹的看客似的。 老头便打边咒骂,“草包脑袋,认出爷爷是通缉犯不悄咪咪去报官,还敢当众挑衅你爷爷,真他娘是读书读傻了。啊呸!” 灵宝瞅着地上几个出气多进气少的青年,无奈上前拉住老头,“疯爷爷,再不跑,官兵就要堵门了。” 老头这才收了拳,脚底抹油往外溜,顺路还抓了一只别人桌上没动过的烧鸡。 酒楼对面街道、巷口挤满了人,百姓又惊惧又好奇,壮着胆子瞧热闹。 以前不是没见官兵抓通缉犯,但他们没见过被几个国家一起通缉的通缉犯啊。 那得是多穷凶恶极的歹徒,才能有这等殊荣? 这一看,先是三个样貌端正的少年冲了出来,再是一个清冷儒雅的翩翩男子摇着折扇缓步走出,最后冲出来一个老头跟两个少女,仨一边跑还一边分鸡吃...... 不管哪一个,都看不出来是歹徒模样。 而且这群人,完全看不出来有被通缉的害怕紧张。 就跟是出来游玩似的。 百姓纷纷恍然大悟。 “就是这种目中无人的气质,才是真凶恶啊!” 众人,“......” 竟很有道理! 街道上官兵拿着长矛,拿着刀,跟在一行屁股后头大喊,“站住,尔等速速就擒!” 疯人萧追上前面几人,大口大口吃着烧鸡,随手扔出两个毒气瓶往后砸去,“擒你爹,追又追不上,就会喊。爷爷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停下来等你抓?一群蠢货。” 话落,老头从烤鸡上撕下来一块递给季聆风。 季聆风看都不看,端是清高,“本阁主从来不吃别人吃过的——” 老头趁他张口之际,直接把鸡肉塞进了他嗓子眼儿。 季聆风下意识吞咽,旋即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臭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季聆风额角爆出青筋,吐了一口没吐出,追着已经跑远的老头叫骂,“老东西,你他娘敢给老子塞鸡屁股!!” 老头回头看一眼,脚下速度顿时加快。 桀桀桀,报了一仇! 长街上,几道身影顷刻间没有踪影,快得跟一缕缕青烟。 身后官兵呼哧带喘,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溜之大吉。 有幸目睹了一切的百姓们,“......” 我的娘嘞,这功夫真真是叫他们开了眼界。 几缕青烟在长街上溜了一大圈,还特意拐去了告示墙下打了个转。 出城方向的告示墙上,被一张特大通缉令覆盖。 其上满是人头像。 有少年、少女、儒雅男子,甚至连罗八川的画像都在上头。 最角落挨着画了两个老头画像,一个头顶角辫长相极其猥琐,一个道士髻的江湖郎中,嘴巴上还贴了胡须,看着贼眉鼠眼。 疯人萧特意把两个老头都仔细看了看,气得立马把嘴上的胡须给扯了。 “噗——哈哈哈哈!这画像真是太贴切了!” “疯爷爷,诸国对你是尤为重视,哈哈哈!” 季聆风嘴角抽动,最后干脆不忍了,跟着小子少女们一起笑。 疯人萧,“......” 老头手里鸡骨头一扔,“外头混不下去了,爷爷要回家。” “走啊,疯爷爷,回家了。”小子们蹦蹦跳跳,前头开路。 老头从后头追上去,跟小子们打打闹闹。 灵宝冉千千季聆风紧随其后。 赶在官兵到达码头困船之前,众人登船,扬长而去。 黎韬站在船头了向码头上无能狂怒的官兵们,呲牙得意,“哎——要不是这群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小爷我真想活动活动筋骨。” “哦?” 身后冷不丁响起少女回应。 黎韬僵硬扭头,对上灵宝浅笑的桃花眼,“灵宝,哥哥开玩笑的,真的......你别当真啊。” 船头两道身影,一追一跑,惨叫声悦耳动听。 片刻,又一道少年身影加入其中,形成了二打一的场景。 冉千千靠着船舷,盯着面前打闹的人影,嘴角扬得老高。 她转身,望着渐行渐远的码头,视线转向某个远方,眼底隐隐蒙上一层雾气。 师父,阿爹阿娘,弟弟。 千千不孤单,千千现在有了一群很好很好的小伙伴,千千要去闯荡江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甲板上嘻嘻打闹惨叫哀嚎,船舱内同样也不安宁。 老头跟男子坐下后就开始斗眼技。 谁也不服谁。 运船载着满满一船迫切归家的人,摇摇晃晃一路向北。 第249章 都回家了 ...... 十月初十。 天气渐凉。 月儿村清河畔的稻田早已收割完,空荡荡田地一眼望去,只剩下黄绿相间的稻禾茬子。 午时过半,村子里饭后残留的烟火气还在空气中未消散,村里到处都能听到欢声笑语、小孩玩闹嬉戏。 依旧是那个处处岁月静好的月儿村。 分支口瘴气林外,一道劲瘦身影缓步走来,着黑衣,脸上带着一张随处都能买到的木质面具。 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抚摸着当初自己亲自种下的乌毒木,少年面具下的唇角忍不住勾起。 他回来了。 正大光明的回来了。 “何人?躲在瘴气林里鬼鬼祟祟,给小爷滚出来!” 一声厉喝,紧接是拳脚朝着少年袭来。 沈苛笑意更甚,出手反击,所用的招数跟来人完全一致。 “??”对方停下攻击站定,淡淡瘴气下,黎韬凝目仔细打量对面人。 须臾,他身上凶煞之气散去,附上几分调侃,眼底更是盛出笑意,“大胆鼠辈,偷偷摸摸,看小爷不摘了你的面具,打得你满地找牙......” “师兄,你都认出我了还骂我鼠辈,故意埋汰?”沈苛轻笑出声,伸手揭开了面具。 淡淡阳光在薄雾中氲开,少年精致眉眼朦朦胧胧。 剑眉入鬓,高鼻薄唇,微微带笑的眸子灿若星辰。 黎韬叉腰笑出两排白牙,“出招路数一样,黎文灵宝小花花还有千千都被疯爷爷抓到山里采药去了,看你出招我就猜到是你了,小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少年上前各自往对方胸口捶了一拳。 黎韬搭上少年肩膀,“走,回家,阿奶若是见到你回来肯定很高兴。”少年提起一旁的竹篮子,里面是些颜色各异的毒蘑菇,他道,“我跟灵宝疯爷爷他们也是昨日才回来的——” 沈苛听着黎韬唠唠叨叨,眼角眉梢始终带着笑。 跨过瘴气林,所见所闻全是脑海深处最思念亦是最亲切的环境跟味道。 ...... 午后安静的村子,继家里几个娃回来后又一次掀起热浪。 黎家人全都围在了堂屋里,沧铭天与苏月也在,大家喜气洋洋有说有笑,盯着几年不见的沈苛上下仔细打量。 脸上皆是落不下、敛不住的笑容。 沧铭天抱着五个月大婴儿与苏月一同坐在长条凳上,看着少年眼里满是欣慰。 “师父,先生。”沈苛朝苏月跟沧铭天重重磕了个头。 沧铭天把孩子递给苏月,起身把人扶起,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拍了拍少年肩膀。 战场上的历练让他整个人更加沉稳,周身已然有了为将的气场,还有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沈苛转身,又要朝黎家下跪。 黎老太忙拉起他,“苛儿快起来。” 老太太脸上笑着,眼角却是红的,他拉着沈苛粗粝满是老茧的手,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滴落。“长高了,也长大了。回来好,回来好啊。” 昨日灵宝几个孩子归家时,她哭了一场,今日又哭一场。 苛儿自离家后一直是独自一人在军中生活。 一个毛头小子,跟着将士们在战场上厮杀,所要经历的磨难不难想象。 黎老汉嘴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停抓着沈苛手臂,舍不得从孩子身上挪开眼睛。 沈苛替黎老太擦干眼泪,视线迎向一一看过来的黎家人,嗓音微微哽咽,“阿奶,阿爷,叔,姨,苛儿回来了。” 黎诚盛打量完他,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苛儿,怎么长得个啊,都蹿得比叔还高了!” 一旁黎韬,“爹,我也比你高了,你怎么不夸夸我啊。” 许姝惠视线在两个孩子身上打了个转,笑道,“你要不说,我都没注意,还真比你爹都高了。臭小子,你是天天吃人参了?还是疯老给你们喂特效药了?蹿得也忒快了。还好,咱灵宝长得正常。” 丁香拉了拉许姝惠衣袖,“姐,这话要是让灵宝听着了,铁定要虎脸。那丫头打小就要最大、最高,你这话不是在戳灵宝心窝子么?” 小院门口,疯人萧领着一身是泥的少年少女们进门,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灵宝小脸立马丧了,“......香香姨,阿娘,我听到了。” 众人视线望向门外,瞅见小丫头翘起的嘴巴,没忍住。 全都哈哈笑出了声。 所有人都笑,唯有冉千千搂着她肩膀安慰,“灵宝,不怕,咱们还小,还能长,以后肯定比他们都高。” 许姝惠上前接过她俩背上的背篓放下,抬手一边掐一个小脸,笑道,“女子与男子不同,身高这种事无须比较。” 灵宝又不傻,她自然知道女子不能长得像男子那般高大。 不过,无所谓,反正打架还是她最厉害。 “哎呦,苛儿啊,你还没吃午饭呢吧?等着,姨马上给你弄,很快。”丁香就是个闲不住的,边说边撸袖子往灶房里走。 沈苛抬脚便想跟上,“香香姨,苛儿帮你。” “不用,你都好多年没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跟阿爷阿奶师父先生师兄师姐的多说说话。”灶房里丁香出生喝止。 疯人萧蹲在旁,看到丁香进了灶房,摸摸肚子也笑嘻嘻跟了进去。 紧跟着花佑祁黎文也冲进了灶房。 跑了整座山找草药,中午吃的饭早就消化干净了。 第250章 老子摆在家里看不行啊? 吃过饭后,几个孩子自动自发的去了对门师父家。 小院里干干净净。 众人围在堂屋里,细说细聊着这些年各自经历大大小小事。 “......我们从万药谷一路到鸿洲下船,这才知道通缉令已经填满了大越大小县城,四国通缉啊,哈哈哈。”黎韬说起这事,就跟在讲什么笑话似的。 花佑祁给先生和师父斟茶,淡笑,“镖局出事后,紧接那么多的州县窝点都被人揭了出来,消息发展得太快,估计那时候晋元帝都猜出来是消息是二伯干的。 更甚至已经猜到咱们有人混进了东巍。 加之万药谷山门被轰。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不难猜出混进东巍的人是谁。” 黎文轻哼,“想抓我们哪有那么容易,如今赤水戒严,想混进来更是不易。 咱们就待在家里,任凭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就耗着呗。” 沈苛若有所思。 灵宝跟冉千千更是没有多余情绪。 好似几个同时下达的通缉令于他们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不惧不怕,也不慌。 苏月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这群学生,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欣慰与自豪。 “为师这些年一直在皇城,对你们少于监督教学,但你们的成长为师一直都有在关注。 你们,没有让为师失望。” 想到灵宝手里那四张残图,苏月心头又划过忧虑,“日后你们再要出门务必要更为小心谨慎。人心诡谲,人亦比鬼恶。不要觉得自己出门见过了世面而自负自满,阴沟里翻船可不鲜少。” “先生?”沈苛微微皱眉,总觉得先生话没说完。 其余人也盯着苏月看来,等着她说下文。 苏月干笑,孩子都大了,不好骗了。 “灵宝身上已经有了四张残图,这东西我在手里犹如烫手山芋。若日后你们不慎落入他人圈套逼问残图下落,要懂得变通。比如,你们可以说残图在季聆风或是文子骞手里,万事先保小名要紧。”苏月依旧笑得温和,仿佛在说什么家常话一般。 孩子们,“......” 原来先生也是个会背后捅刀子的人...... 另边厢。 悠然居。 季聆风自昨日回来上了自己的床榻,便一直睡到了今日下晌。 睁眼,翻身。 男人姿态慵懒娇媚。 下一秒,房门被人用力踹开。 ......草,他没锁门吗? 季聆风看向大咧咧进门的仨人,脸色一变,眼底幽光频闪。 “本阁主请你们来了吗?” 花高逸咧着笑,看向床上的妖娆脸黑的男人,“季阁主,还睡呢?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然长眠啊。” 罗八川,“知道你昨日就回来了,特地今日才来的。是头猪也该睡够了吧。起来,喝两杯?” 文子骞站在二人身侧,笑得温文尔雅,“文某向来斯文,门可不是我踢的,是他俩踢的。” 立马迎来身侧二人的眼刀子。 季聆风坐起身,穿上木架上听雨早就备好的红色战袍,黑着脸往茶室走去。 茶室内,望着有人事先准备的好几坛酒。 季聆风只觉胃在抽,谁家好人一起床就喝酒啊,他连早饭午饭都还没吃呢。 “嘿嘿,就是我带来的,怎么样,考虑得周到吧?”罗八川跟着一块坐下。 这头四人刚入座,听雨便指挥着厨子端来了好菜,还特意往自家阁主近边放了碗青菜粥,“阁主,先养养胃。” 季聆风斜他一眼,听雨立马缩脖子退了出去。 不是他想放仨人进来,是他拦不住啊。 阁主是心善的,应该能理解他的吧!! “哎,我就知道祁儿一回来肯定先去月儿村,我这个老父亲在他眼里就是不值钱哪。”花佑祁叹息一声,提了一坛子酒放到季聆风面前。 ......季聆风视若无睹,默默端着粥碗喝。 “我听说这次去万药谷,又拿到了一张残图啊?”花高逸抢过粥碗,笑眯眯道。 文子骞默默拿出袖口里的赤水版图摊开,“季阁主,这图也是他们让我带的。掌掌眼?” 罗八川转着圈的倒酒,抽空支棱脑袋凑过来,“那残图其实不用全都收集完,对比着版图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出大概位置了,季阁主你觉得呢?” “嗤......”季聆风拿过版图,嘲讽道,“装模作样,你们那心思都写脸上了,真不要脸。想要看图直接去月儿村找灵宝不行?非要来烦老子?” “嗨,哪有长辈主动去问晚辈要东西的道理。再说了,咱们就是单纯好奇。特地来找你研究研究讨论讨论。”花高逸不要碧脸,笑得谄媚,“以季阁主过目不忘本事,想必也用不着去烦灵宝不是?” 季聆风挑眉,笑道,“若真找到玄金矿,你们想用来干嘛?” 罗八川没忍住,兴奋道,“先造个几十方弩炮出来,给老子每艘运船都装备两方。” 花高逸笑的鸡贼,“我想用玄金铁给我跟我儿,各打造一把绝世武器,最后再给花府的高手人人都配上一柄玄金武器。” 季聆风看向文子骞,文子骞无奈指了指旁边二人,“我就是一纯打手。” “一帮子蠢货”,季聆风嘲讽道。 “季聆风,说话就说话,动不动就骂人作甚?你别忘了,你这次可是坐老子运船回来的。” 季聆风看向他,“又不是你开的船,你争什么功劳? 先不说玄金矿真假,你造那么多弩炮是要做什么?你要攻城?攻谁的城?” 罗八川莫名委屈,“......老子摆在家里看不行啊?” ......知道他就是单纯口嗨,季聆风不想再搭理他。 转头向花高逸,手指罗八川,“花家主,人都造弩炮了,你还想着锻造武器?等着被人轰呢?” 嘲讽意味十足。 花高逸脸皮忍不住抽了抽。 再看向文子骞,季聆风默了良久。 片刻,他往圈椅后背一靠,很是认真道,“现在还是残图都已经被人抢破了头。中原一共有八国,一旦玄金矿真的出世,这八个国家势必会沆瀣一气先来对付赤水,你们谁有能力可以抵抗八国联盟?” 一腔积极被浇了个透心凉。 罗八川放下酒坛子,一屁股坐下,眼皮耷拉下来,“咱们找到矿山,偷偷造也不行?” 季聆风忍不住看向他翻白眼儿,“脑子太久没用,都退化了。 玄金矿在赤水,咱们几个势力近水楼台先得月,但这月咱们不能去捞,捞了,就是引火烧身。 知道为何要放几个探子到城里来吗? 咱们得让这些探子时不时往回传消息,要让他们的主子知道,咱们并还没捞着月。 若非如此,赤水早就被各国围合力剿了。 所以,为了自保,这玄金矿,谁也不能去找。” 花高逸坐直,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但也要有命拿才行,算了算了,不找了。” 罗八川学着老子啧啧啧出声,“大道理一堆一堆的,听着就烦。” 他仰头喝下一杯酒,看向花高逸,“花老儿,送点铁矿给老子?老子那山头没有弩炮总觉得有些凉嗖嗖的。” 花高逸笑道,“好说好说,给你打八折。” “你晚上睡觉是不是得抱着钱罐子啊,花老狗......” 听着二人吵吵闹闹,文子骞端上酒杯,默默抿了一口。 第251章 小集市 ...... 这两日的月儿村,处处充满了笑声。 若说沧铭天与苏月的回归是村里的定海神针,那这些外出云游的最强脊骨回来了,带给村里的则是蓬勃生气。 灵宝醒得早。 一睁眼扭头,看到冉千千熟睡的脸...... 这才想起冉千千昨夜翻窗爬了她的床...... 没吵醒身旁的人,灵宝起床洗漱完,直奔对面小院。 师父一大早就出门去给小豆子买布料。 堂屋里,是先生在照顾奶娃。 她蹲在堂屋小竹篮旁,盯着竹篮里睡觉的小小一只。 “先生,小豆子真是太可爱了,怎么看都看不够。”忍不住往小豆子脸上戳了戳。 灵宝看着她小小的手,小小的脚,抬头看向苏月。 “先生,我小的时候也这么小吗?” 苏月自打生了孩子后,比起以前圆润了不少。 脸上依旧时刻带着笑意,但这笑意跟以前比起来又好像多了一些东西。 特别是看向小豆子时,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柔和。 她抚了抚灵宝笑脸,点头道,“你刚来月儿村那会儿也就几个月大,跟你小师妹一样,小小白白,软软的。” 又逗弄了会小师妹,灵宝很随意的问道,“先生,天宫你了解吗?” 苏月微微一顿,脸色徒的白了几分。 “先生?”灵宝心下突地一紧,她只先生之前中毒是跟天宫有关,但没想到先生的反应会这般大。 苏月仓促一笑,平复了好久才把故事娓娓道来,“......从我祖父那一代开始,苏氏便因不喜纷争而避世,不成想依旧招人忌惮,惹来灭门之祸。最后我与哥哥侥幸活了下来,但我还是不幸中了千极变。 而这千极变正是来自天宫的慢性毒药。” 藏了太久话终于宣之于口,苏月心中反而愈发平静。 “咿呀呀!”竹篮里小豆子睁着眼睛,挥舞着小手,像是在给苏月打气安慰。 苏月把她抱在怀里,眼底覆上柔和,“大陆各国群雄并立,均有逐鹿野心,绞尽脑汁的招揽贤能,得不到的,宁可毁之,也不会留他在世。 灵宝,你的能力很大,亦会有很多人想要笼络你,不得便摧之。这也是为师要你收敛锋芒的原因。” 灵宝点头,“当年师父进去过天宫吗?” 话落,门外响起脚步声。 沧铭天拎着大布袋进屋,轻轻放下布袋子,他道,“为师当年只闯进过天宫神殿外围,可即便是外围,也让我身中剧毒无功而返,可想而知天宫神殿内部会有多危险。” 灵宝仰头,看向他,得意笑道,“师父,我千毒不侵,不怕。” 沧铭天嘴角微抽,臭丫头,还跟师父得意上了。 知晓这丫头是为着什么要去天宫,沧铭天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又道,“去天宫可以,为师与你一道便是。” “再说吧师父。”灵宝站起身,与师父先生道了别。 师傅如今有了小豆子,她怎么让师父去冒险? 这天宫不仅跟疯爷爷有关,连先生跟师父也深受其害,此仇不报非人徒。 小院内,黎家人陆陆续续起床。 黎文黎韬是被后院的鸡叫声吵醒的。 睡眼惺忪走出房门,跟两具行尸般走到灶房门口,水缸边洗漱。 俩身后跟着沈苛,刚想开口打招呼,又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早啊黎阿奶,黎阿爷,叔婶,香香姨,钱婆婆。”冉千千拉开房门走出,朝气蓬勃,满脸笑意。 排队等着洗漱的黎诚盛,看看精神勃发的冉千千,又看看水缸前像被人吸了精气的俩儿子,没忍住一人给踹了一脚。 俩兄弟反应快,抬手撑住了缸舷,不然铁定要摔水缸里,“爹,你想谋杀亲儿子呢?” 黎老太从灶房里探出头,瞪了父子三人一眼,转头看向冉千千,“离吃早饭还有些时间呢,千千、灵宝、还有你们几个臭小子,都去瘴气林外小集市逛逛。” “小集市?”黎文黎韬精气回体,惊讶道,“阿奶,咱们村口啥时候有集市了?” 沈苛也颇感兴趣。 昨日回来时,他在村口可什么都没瞧见啊。 黎老汉拎起锄头就要往后院里走,“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见天往外跑,都不知道咱们村里变化有多大,哈哈哈,自个去瞧瞧吧。” 从家院子走到瘴气林,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还没进到瘴气林,就听到林子外传来的喧嚣声。 出了林子,顺着声音来源走了一里路不到,左侧山坳里小集市面目尽显。 一个个的小摊子用麻袋垫底,上面摆放着沾着露水的新鲜果蔬。 还有袋子装好的米面,一旁支了个小炉子,其上放着蒸笼。 还有现煎的饼子。 甚至还有肉摊。 叫卖热闹声不绝于耳。 摆摊的多数都是月儿村的人。 倒是赶集的人多数陌生。 “这集市真不错啊,竟然连熟食都有。”冉千千拉着灵宝来到蒸包子的小摊贩面前,对面人立马认出了灵宝。 妇人一边拿油纸包肉包子,一边乐呵道,“灵宝啊,这是你朋友吧?快尝尝婶儿蒸的肉包子。小文小韬小苛,你们也来,随便吃,婶管饱。” 一路走,不停有人往几个少年少女手里塞东西。 沈苛走在最后,又挨个挨个的付铜板。 却被这些叔伯婶婶拒了。 肉贩子大叔老远就瞧着一群孩子来了,一边砍肉,一边朝他们吆喝。 灵宝聚目看去,那汉子正是村里的李青山。 “李叔。” 望着聚集到摊前的小子少女们,李青山二话不少,给划了两斤肉包好递过来。 他笑道,“瞧你们一个个的神情,第一次来吧。这集市啊是小豆子她娘,就是你们先生提议,说大家手里头有富裕的就拿出来流通流通,相互方便。再由黎叔和诚盛大哥帮忙一手操办,才有了如今这景象。 本来,大伙还担心这些东西卖不出去。哪成想,第二日罗八川就把分舵挪了过来。每天早上来买东西的大多都是漕运行的人。” 李青山拿刀背敲了敲他的肉摊,“喏,这肉摊还是漕运行的人弄过来的。这集市开了快三月了,人也越来越多,以后肯定会更热闹!” 沈苛看着眼前的和谐气息,感叹,“没想到民村跟漕运行也有如此和气共处的一日。” 李青山底气很足,“如今漕运行的人可不敢欺负咱们了,来买东西都是客客气气的。” 冉千千眼睛一亮,拉着灵宝,缠着她给自己讲漕运行的故事。 灵宝,“......” 无奈把冉千千推给了黎韬。 黎韬立马得意地开始给冉千千讲述月儿村与漕运行的故事...... 讲得绘声绘色,路过的漕运行帮众,不小心听了一嘴,“......” 众人逛了一圈下来,都不用回家吃饭了。 慢悠悠往清河畔一路往下游逛着,听听河流声,闻一闻田间泥土的香气。 在这里,有外界所没有的安宁,让人心情格外放松。 第252章 小师弟的心肝有点黑 “小师弟,一别这么多年,你在军中都混上将军了,上战场杀敌是何感觉?”几人坐在河边,沐浴晨光,黎文随口笑问。 “这些年咱们只是偶尔从季叔叔那儿收到你的消息,却从不敢给你传消息,就怕不方便耽误你的事。阿爷阿奶有时候会念叨你,念叨完就望向炎霞关方向发呆。”黎韬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投入河中。 灵宝偏头看来,“你还没说,你回来是为何?” 沈苛转头,看了眼少女阳光下清丽沉静容颜,弯唇浅笑。 少年轻描淡写,与众人说着这些年从边关一路厮杀,以及回京都受封后的步步为营。 “上阵杀敌其实就给你们出去打架一样,我也是侥幸得以保命。” “我们出去打架可都是成群结队,你一人在战场可没人会时刻跟你打配合。”黎文搭住他肩膀用力拢了拢,却也没再多问。 师兄弟之间的默契,让沈苛心头一暖。 在战场厮杀皆是九死一生。 战场的那些满目疮痍、一步一残肢、三步一尸首,仅仅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他都怕会扰了眼前这份安宁。 他看向灵宝,认真道,“我此次来赤水,是受命,皇帝想让我收服赤水地界,先礼后兵。” 灵宝,“......” 黎韬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黎文笑得鸡贼,嗤笑道,“那狗皇帝对你能力竟如此高估?” 仨少年相视一笑,笑成一团。 “回来之前我给皇帝身边的元禄公公留了信,并附赠了一枚往生丹。” 仨,“!!!” “那是疯爷爷以前给我的,无色无味,服下后半年内五脏六腑会慢慢衰竭,精神错乱,最后不治而亡。” “那元禄公公是你的人?” 沈苛摇摇头,“算是吧,他是璟光帝身边的老人,璟光帝对他有知遇、救命之恩。待得几月后,皇帝暴毙,尽是京都必定混乱,便是我回去的时候。 就算此次失败,我亦还有后手,你们不用担心。” 三颗脑袋歪到他跟前,眼里满是问号。 望着面前的几颗脑袋,沈苛好笑道,“昔日,晋王继承大统前的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她出生并不显赫,且母族那一脉早已无人可靠,她能靠的只有她唯一的儿子。 可皇帝迟迟不立太子。我便私下煽动好些大臣往皇帝的后宫塞人。 一个无母族可靠的皇后,无母族可依靠的皇子。若是后宫中再有嫔妃诞下皇子,且这嫔妃的背后有重臣依靠——” 沈苛勾唇,笑容平静而幽冷,“与其费尽心机对付后宫那些女人,不如趁着皇帝只有她儿一个独子时,杀了皇帝——” 那是,京都的战场才真正开始。 灵宝看着他,淡淡道,“你要如何夺位?朝中能有人站在你这边?” “自然是用皇孙的身份,名正言顺。” “你即便是皇孙,也是前太子之子,你母族还是罪臣。” “若东巍只剩下我一个皇孙呢?皇室继位将就正统。我外祖父一家出事时,我尚年幼,稚子无辜啊。” 多年经营,他的底牌还不止这些。 步步为营,谋的便是最后一刻。 只要他上位,当年沈家之事便由他说了算。 这天下的法则,都是上位者定下的。 三颗脑袋缩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眺望河面。 小师弟的心肝有点黑,做事想事也面面俱到。 确实无需他们过多忧心。 回去的路上。 黎韬走在最前头,见路面上好多长着小刺裂壳的毛栗,随手捡起一颗正要往河里扔。 “别扔!”冉千千开口阻止他,抢过来放自己衣兜里,又开始捡落在地上的毛栗。 “这个炒熟了很好吃的。我跟着师父在道观时,满山都是毛栗树,师父经常会炒给我吃。” 黎韬蹲下身,拿起一颗仔细看,问,“这么丑的东西,真能吃?” 冉千千白他一眼,“捡,回去我给你们做。” 其余仨对视一眼,也帮忙在地上捡。 一回到小院,冉千千便开始忙活起来。 黎家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吃食,全都好奇地跟在小姑娘屁股后头转悠。 傍晚,霞光满天。 炒板栗的香味弥漫小院,让人垂涎欲滴。 一小半簸箕的炒板栗出锅。 疯人萧早就迫不及待,抓起一把板栗,一边吹一边剥。 果仁儿入口,满嘴浓郁甜香,“哎呀,香!千千呐,你有这手艺怎的不早露两手。” 边说,老头边抓着板栗往自己袖口里塞。 俩小子一看就那么一点点板栗,快被老头偷完了,立马不要命地虎口夺食。 丁香拉着冉千千请教做法,“千千,明儿你也教姨做。” 冉千千点头,“成,这东西做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稍微有一丢丢费糖。对了姨,早上我们去集市逛了,人多热闹,咱们多去捡些毛栗回来做好了拿到集市上去卖。还能换钱。” 尝过味儿的几个妇人闻言,眼睛一亮。 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拿上背篓就出门了。 老头追出院门吆喝,“多捡些回来,爷爷还没吃够呢,桀桀桀!” 吃过晚饭。 老头跟灵宝坐在茅草屋顶上。 偷偷从袖口抓了一把板栗塞到灵宝手里,“爷爷专门给你留的。桀桀桀,小文小韬还想跟爷爷抢,全让我给顺回来了。” 灵宝剥开一颗把果仁儿放嘴里,“疯爷爷,以前的事儿,你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吗?” 老头托着腮,想了半晌才道,“想不起来,干嘛非得要记起来,爷爷现在无忧无虑的,不挺好?” 灵宝望着院子里正教阿奶阿娘如何剥壳的冉千千,嘴角浅笑开来,“嗯,开心就好。” 但疯爷爷体内的毒就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啥时候就炸了呢。 晚上洗漱后,悄悄从后窗溜了出去。 第253章 最是灵宝宠疯老了 白云城入夜后已经热闹,耳边随处能听到熟悉的划拳猜酒吆喝声。 临界酒肆赌坊坐满人,白日里挣的钱晚上又花光,似乎已经是城里地痞流氓恶棍们的风俗。 悠然居灯火通明,喧闹声阵阵。 灵宝拐进巷子,依旧从后院翻窗上了顶楼,再从窗户翻进干爹的睡房。 季聆风从软榻上翻身,无奈看着进来的少女,“以后再翻窗,爹把你当小贼打。” 灵宝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下,“走正门得爬楼梯,费劲。” 季聆风冷哼一声,从枕头下方摸出一封信扔了过去,想了想,又坐起身摸出一张画像递过去,嘴里笑着,“先看看这个。” 灵宝接过打开,“......这是?疯爷爷以前的样子?” 季聆风重新躺下,笑得意味深长,“若不是知道他跟天宫有牵扯,以他如今的名字跟样貌还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查。啧,真没想到啊,那老东西年轻时竟是这幅样貌。” 他摆摆手,打发人,“行了行了,回去吧,你爹我要睡美容觉了。” 灵宝起身,“谢谢干爹。” 季聆风气哼哼翻身那屁股朝人,“你爹我费心费力的,就不能把那干字去掉?” 再扭头,屋里早已没了身影。 季聆风气的拿起枕头朝窗外扔去,大骂,“没良心。” 少女落地,听着身后传来的骂声掏了掏耳朵。 回月儿村的路上,灵宝走的很慢,夜色中瞧不清少女脸上的表情。 疯人萧生平‘原名窦长生,出生清贫,自幼被家人卖到天宫做‘药童’,四十余载,尝遍百毒。因其体质特殊、天资出众,成为天宫宫主时年仅四十五。却因亲弟弟与天宫长老的背叛,天宫易主。而窦氏一族凭此一跃成为本地富贵,享乐至今三十余宰。’ ...... 天气越来越凉。 没事干的村民,已经开始准备今年的冬衣。 早晨,把家里的琐事忙活完。 许姝惠带着钱婆子往村口集市去卖板栗。 黎老太带着丁香,搬着凳子往院门口一坐。 跟左邻右舍夫人婆子们一块扯闲聊,边晒太阳边唠嗑边干手里的针线活。 苏月端着小篮子也凑了过来。 实在是她的绣工不堪入眼,想着跟妇人婆子们学学。 刚一坐下,手里的篮子便被许姝惠夺了去。 “苏先生,这哪是你能干的活,就交给我们吧,小豆子咱天天摸,知道尺寸。” 苏月不好意思开口,“小豆子的衣裳够穿,我是想给铭天做一套。” 后方院子墙头,老头冒出脑袋,桀桀坏笑,“又不是没钱,不晓得去城里买成衣啊,非要自己做。” 阳光下埋头飞针走线的丁香抬头浅浅笑开,“疯老,买的哪有自个做的穿着舒服。” 老头跳上墙头看妇人绣花。 瞅见丁香手里的大号棉衣,知道那是自己的衣裳,指挥道,“丁香,给爷爷缝两个荷包,别往上绣花啊,穿出去别人都骂我变态。” “好,不绣花,绣草药叶子行不?” 老头点头,“成” 旋即跳下围墙,往门口吃烤土瓜的少女走去,“灵宝,走,咱找地方玩儿去?” 少女抬头,“玩啥?” 老头两眼放光,“今儿不找草药,抓蛇去?再过些日子那些蛇可就不出窝了。” “好。” “那几个小崽子也得去!” 灵宝点头又道,“好。”起身抓人。 老头领着小跟班们浩浩荡荡上山。 俩少女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脸兴奋。 身后俩兄弟,苦哈哈。 后山上的蛇早就被疯爷爷抓光了,哪里还能找出蛇来。 别说蛇了,蛇皮都找不出一块了。 “几个孩子里,最是灵宝宠疯老了。”妇人从一众背影收回,感慨道。 黎老太用牙把线咬断,一件衣裳的破口被缝好,她笑道,“灵宝小时候她疯爷爷也最宠她,啥事都应着。那股子劲连我们亲爷奶都不及,灵宝大了,该对她疯爷爷好。” 老妇人言语里全是笑,对灵宝的做法丝毫没有芥蒂。 他们跟疯老认识也有十余载了,疯老是何性子不提,但对他们家这几个娃是何如真心护着爱着的,他们都看在眼里。 这么多年相处,他们也早已经把疯老当家里长辈看待了。 一行人上了后山,灵宝悄悄打开空间,往山上放了一晌午的蛇。 回时,老头的麻袋里装的满满当当,把老头乐得走路都在蹦。 ...... 鸿洲边城。 县衙后院书房。 涂县令毕恭毕敬给上位坐着的男人斟茶。 涂山撇了眼桌上的令牌,心里叫苦不迭。 上月沈都尉领着五千精兵到边城外城驻扎。 五千人啊,吃喝住行全让他这个小小县令出人出钱出力。 他就是贪得再多,也不够这么多人造啊。 今日又来了这尊瘟神。 “五大人,不知您此次前来,可有什么指示?” 阿五淡淡撇他一眼,地上信件,“给我安排城外一处山庄,要大要靠水域。” 城外?山庄?靠水域? 涂山心下一凉,立马跪地狡辩,“大,大大人,下官在城外确实有一处靠水域的山庄,但那都是夫人的娘家人送的,下官绝没有贪污啊。” 阿五起身,冷笑道,“涂县令,我不是来查贪腐的。两日内把你山庄的人都撤走,我需借用些时日。”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涂山茫然跌坐在地。 旋即咬牙,立刻派人前去城外山庄打理。 ...... 二月初春。 河面上的冰块开始慢慢消融。 老头领着几个不太愿意当跟班的小跟班再次从后山归来。 老远便瞧见沧家小院门口停放的马车。 “季聆风那狗东西来了?”老头把一袋子蛇扔给黎文,点脚飞进了小院。 黎文手一哆嗦,又把麻袋扔给黎韬,小声抱怨,“都怪小妹太将就疯爷爷,哪有蛇大冷天还满山乱窜的。” 背后一脚踢来,黎文踉踉跄跄站稳,回头看了眼灵宝不满的小眼神。 不敢再抱怨,少年抬脚跑去了师父家。 第254章 愿者上钩 小院里不止季聆风在,花高逸,花佑祁也在,这小子这俩月没来村里,也不知道干啥去了,问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堂屋里。 大伙围坐在火炉子旁,上头煮的茶水正在“咕噜咕噜”冒泡。 花佑祁提起茶壶给众人斟茶。 他道,“这次天宫突然公开邀请各路豪杰去观看新一届毒王争霸赛,还明确说出要公开售卖梦回的配方......” ......这陷阱太过明显。 但想要拿到梦回的配方,明知是陷阱也得往里跳。 “这天宫是笃定了咱们会去啊。只是这消息是不是来得太巧了些?”黎文摸着下巴道。 “知道疯爷爷身份的人也就咱们一些人,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天宫?”沈苛皱眉,端起的小茶杯又轻轻放下。 黎韬看向季聆风,“季叔叔,会不会是有人截了听风阁的消息?”要不就是听风阁里出了叛徒? “咚!”少年额头挨了一脑瓜崩,“那老东西的身份是我让听雨亲自着手查的,中间不会出差错,消息更不可能被人截。” 听风阁自有一套控制属下的手段,背叛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灵宝跟花佑祁自是知道听风阁御下的手段,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此时先且不论”,花高逸皱眉担忧道,“做局之人既已知晓了疯老的身份。这一局如何能解?”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苏月。 连季聆风也好奇,这场死局,姓苏的要如何应对。 苏月迎着看来的每一双眼睛,依旧淡定,笑意如初,“愿者上钩。” ...... 二月中旬。 万物复苏。 净月河河面上的冰块已经消融得差不多。 修养了一冬的月儿村,又开始进入忙碌又充实的春耕。 一艘运船在漕运行总舵离了岸。 等疯人萧风风火火赶到时,船早已经没了影子。 气得老头直接杀去了总舵山头,跟罗八川打了三百回合,“老子说几个小崽子这些时日怎么老往你这总舵跑,合着又有好玩的不带老头玩,我草你奶奶的罗八川,你就是同谋!爷爷毒死你!” 罗八川转着长刀,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只要老东的毒对他没用,老东西在他面前就是颗小白菜,“哼,看你上年纪了让你两招,你真当老子怕你不成?” “你有种别吃小韬给你的解毒丸,看爷爷弄不弄死你。” “哎呀呀,老子吃都吃了,你能咋滴?作为感谢,送你两刀!” “你还爷爷的解毒丸!” “茅坑在东边,你自个刨去。” “狗东西!” “老不死!” 山腰上观战众人,人人波澜不惊,还能边看边点评。 怪不得白云城那些人这么喜欢看热闹,得劲儿! ...... 白云城悠然居。 花高逸文子骞不请自来,在三楼雅间点了一桌子酒菜,宴请听风阁阁主共饮几杯。 “灵宝跟祁儿走之前让我多照应月儿村,担心那些人趁虚而入。” 花高逸抿了一口酒,叹息,“我这个爹当得哟,最后只剩下跑腿的份儿了。” 季聆风靠着椅背,薄唇轻轻挑起,懒洋洋道,“儿大不中留,花家主早早做好准备,日后总归是你一个人过日子。” “......季阁主这话说的,我花高逸的儿子至少是亲生的,略胜你一筹。” “我看未必,你那亲儿子可是天天跟在本阁主闺女屁股后头跑,指不定哪天就入赘了。” “......”对季聆风的不要脸,花高逸又多了一层认识,咬牙笑道,“如此说来,季阁主倒是大赢家啊,那关于月儿村的防卫,季阁主自然也要比花某更上心才是。月儿村那里我花府抽调十五个高手过去,季阁主这边?” “听风阁出十四人。” “季阁主行事作风还真是多变,刚才还与花某攀口舌,怎的这会儿反倒弱了气势?” “花府高手如云,听风阁自愧不如,让花家主见笑了。” 狗东西,故意挑起他的好胜心,想激他调更多人手去护月儿村,人手自是不在话下。 但,想以这种方式激他,做梦! “......”花高逸磨牙。 一旁看好戏的文子骞,暗暗忍笑。 片刻,两道视线齐刷刷望向他,“文兄......” 文子骞一脸黑线,“......两位,文家的情况二位是知晓的,高手确实不多,不过武器方面我文家管够,可以了吧!!”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如此,花某多跑一趟,去漕运行总舵知会罗八川一声。” “罗八川手底下高手亦不少,黎韬是他干儿子,自然不能不出人不是?” “武器这事儿,要不就别告诉罗八川了吧?” 总舵山头,刚跟疯人萧打完一场的罗八川,心头突突直跳,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有人要算计他!! 念头还未落,就见九分舵堂主面色焦急冲了上来,“帮主,不好了,有人突袭月儿村外小集市,来了有三十人往上。小少爷阿奶还在那儿呢。” 罗八川脸色大变,“快,发信号,命令各处分舵立刻支援。去叫上齐长老,速速随我杀去月儿村。” 干他娘,这些人说来就来,未免也太快了。 灵宝跟干儿子前脚刚走,这些人就摸到了月儿村。 狗日的季聆风,肯定是他南门把守不够严谨才让这些人混了进来。 与此同时,悠然居也听到了信号弹声音。 季聆风与花高逸飞身往月儿村赶,临走时还在文子骞身上薅了几件暗器。 几方人马正以极快的速度赶往月儿村。 而此刻的小集市山坳坳里已经乱做一团。 小摊上的物品被慌不择路的百姓踢翻在地。 所有人都惊叫着往瘴气林里跑。 可还没跑到入口,又一群黑衣人持剑冲了出来。 几个势力派来守在村口的十来个高手,正手持各种武器与来人对峙。 可人数悬殊相差甚大,十来人不敢硬拼,只想尽量护住身后的百姓。 黎老太蹲在一辆小木车后面,看着两个直奔自己而来的黑衣人,吓傻了般一动不动回不了神。 “黎婶,你先走,从小山坡绕过去进瘴气林!”李青山握着砍肉用的砍刀,只身挡在老妇人前面,心里很害怕,却是半步也没退缩,“黎婶快走,你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跑,跑啊,黎家阿奶,快跑啊!” 纷乱人群中,还有许多人站了出来,手里拿着扁担、颠勺、擀面杖、小凳子把老妇人挡在身后,还有吓白了脸的妇人们踉跄过来把她拉上往小土坡上爬。 第255章 计中计 山坳坳不大,黑衣人冲杀过来不是几个呼吸间。 看着这些哆哆嗦嗦还要逞英雄的人如同在看蝼蚁,眼睛冰冷无情。 杀气来带的恐惧感在山坳坳里蔓延开来。 那些杀手冰冷无情的眼神,更是将普通人心头的恐惧重重叠加。 可即便如此,众人依旧手持临时武器,死死咬牙坚持。 只要黎阿奶跑进瘴气林就安全了。 只要有黎家在,有将军在,有疯老在,便是他们死了,他们的妻儿老小也能继续得到庇佑,不会过得比以前差。 念头千万不过转瞬。 几个妇人刚爬上小土坡一半,对面黑衣人动了,速度极快。 几方高手立马出手拦击。 眼见着另一面黑衣人冲来,李青山手握砍刀,手背青筋鼓起,大叫着给自己鼓起,旋即朝黑人冲去。 刚跨出一步,就被一道身影拦住去路。 来人背影挺拔,一身棉衣长袍,手里握着一柄普通长剑。 紧接人群左右前后,几道身影鬼魅般出现挡在了众人面前,速度快得让人眼花,就跟突然从地里冒出来般。 一共六道身影。 一大五小。 “是将军,沧将军” 紧接左边也响起呼和,“是灵宝,还有小文小韬” 右边同样惊呼,“是花家少爷,还有沈苛!” “他们......他们都在,都来了......” 所有人大喊着,最后一句话如鲠在喉的发颤。 颠勺木棍小板凳落地声接二连三响起,伴着腿软跌坐在地。 众人盯着挡在他们前面的人影,先是红了眼,紧跟着笑出了声,咧嘴露出银牙。 安全了。 他们都安全了! 四周,黑人紧急刹停,露在面罩外的眼睛皆是错愕。 灵宝凝着他们,漆黑眸子不见光亮,她一字一顿,“爷爷,等你们很久了。” 只一句话,少女化为一道虚影,眨眼就冲进了黑衣人群。 干脆利落,出招狠厉,让人猝不及防,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 沧铭天身形刚要动,就被身后小子给打断了。 “师父,您搁一旁看着就行,这些都交给徒弟们玩。”花佑祁朗笑道,旋即一柄长剑紧随少女之后冲杀而去,“还想玩调虎离山,再多长一个脑子吧。” “对方求一击即中,这次调来的必定是顶尖高手,小文小韬,你们自己小心。”沈苛身影诡异一闪,朝着一个方向扑杀而去。 战场上久待的人,下手狠辣不说,还带着战场上那股子戾气,让人在气势上就败下阵来。 沈苛一席话,把黎文黎韬气得肚子胀气,说得好像他俩是废物似的。 黎韬随地捡了一把长刀就往前砍,“干你娘的,敢打我爹娘爷奶的主意,小爷把你们当猪宰!” 黎文纵身出拳,“草你大爷,非逼得老子一个文人动粗!去死吧。” 对几人迷之自信的后头百姓,“......” 咋打架跟在玩儿似的? 那些杀手真的很强啊。 这时,被几个妇人拉着往土坡上黎老太慢慢站直了身子。 她抖落身上妇人们的手,纵身一跃跳入战圈,手里暗器乱飞,“灵宝,姐姐的演技怎么样。哼——一群狗东西,欺负普通人,该死。” 众,“......” 不是,黎阿奶的声音怎么变成了少女音? 咋回事儿啊? 别人玩调虎离山,你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黑衣人此刻也知中了计,只是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全力拼杀。 这些黑衣人的武艺确实是顶尖高手。 缠斗间双方出招都很快,寻常人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能凭哪道影子更黑来判断敌人。 三十余众,灵宝一人便拦下了八人,小脸平静未有丝毫惧色。 扔掉手里临时捡的武器,两手虚握参差剑凭现手中,一招白云出岫,两道血雾喷涌上空。 众人只看到灵宝残影落地,手里就多出了两把剑。 至于这剑是怎么来的,众人完全不知。 沧铭天紧紧握着长剑,四顾观察哪边需要自己帮忙。 最后停在黎文黎韬两个打配合的身上。 对方也看出了这俩小子比较弱,都试图从他二人身上找突破口。 沧铭天动了,身形原地消失。 再现身时,脚边已经多了一具亡魂。 另边,冉千千一边护着百姓,时不时的扔俩暗器骚扰骚扰。 倒不是她没本事跟黑衣人厮杀,而是怕有人趁乱杀害普通百姓。 “小韬,左边,下腰。”少女大声提醒。 黎韬立刻点足倒飞出去,黎文从侧面攻来,一剑斩下。 偷袭之人霎时失去一臂。 这时,又有声音入场。 “月儿村的都闪开!小心误伤,兄弟们,杀!”山坳坳一侧,一群彪形大汉冲杀过来,人数众多,“帮主有令,拿下对方一个人头,赏银一百两。兄弟们,为了今晚的赌钱,拼了。” 很快另两队人马也先后纵来。 “阁主有令,袭月儿村者,就地格杀。” “家主有令,誓死护住月儿村。” 前头漕运行的大汉眼看着有人来抢活,顿时急了,“他娘的,先让我们杀,我们杀了有赏钱。” “那儿有个残的,兄弟们,先砍了他脑袋。” 几个少年们相视一眼,又好笑又好气。干脆就收了手。 唯独灵宝如同勾命阎罗,手中刀锋所过之处,鲜血四溅。 花佑祁皱眉,纵身过去与少女同进同出,时刻观察着她的状态。 待着这边人全部解决。 几方势力的人也全都汇聚在了一起。 只留一地横尸与血色。 灵宝对地上的惨状视若无睹,扭头与沧铭天道,“师父,你先带着大伙离开,此地交给几大势力清理即可。” 沧铭天点头,“此行危险重重,切记在外一切小心。” 男人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没能说得出口。 他是想跟着一块去的,但若是他走了,再发生今日这种事,该如何? 他不放心把月儿村、月儿、小豆子交给几个势力来看护。 待男人回神,少女小子们早已没了踪影。 灵宝六人片刻不多停留,奔至净月河面不知何时停驻的运船,沿河流而下,迅速离开。 山坳坳里众人此刻依旧无法回神。 若不是一地的尸体证明着刚才发生之事。 他们都要以为自己假勇了一场。 还有灵宝他们,咋打完架就走了? 矮胖老头刚冲到山坳坳,扫了眼地上狼藉,老头呆呆抬眼看向沧铭天,又悲又怒,“......他姥姥的,老子又来晚了?” 沧铭天轻轻应了声,收剑同时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老头听见了,追着人狂揍。 “龟孙子,你是长胆子了?竟敢嘲讽爷爷。” 第256章 大道理谁都懂,但不妨碍咱们先揍你一顿 ...... 四大势力,除了文子骞没来,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沧家小院。 老头在院里暴走。 “姓苏的,你们夫妻二人狼狈为奸把爷爷我耍得团团转,灵宝他们不是一早就登船跑了吗?怎么还能杀一个回马枪?” 苏月特意把茶桌搬到了小院里,请众人入座。 红泥小炉在脚边,给炉子里加了些炭火,苏月浅笑道,“博弈才刚刚开始,凡事都需要做好打算,事事也要考虑周全。天宫数十年没有举办毒王赛,偏生在你们回赤水没多久便传来了消息。 这局咱们得跳,他们走一步看三步,咱们就得走一步看十步。” 罗八川端起茶杯,跟喝酒似的一饮而尽,“狗日的,他们想要把灵宝引诱出赤水,趁着月儿村内里空虚,趁着咱们几个势力的人马还没到,想要趁虚而入。” 花高逸一拍茶桌起身,“他们这时机把握得还真好,孩子们刚走,咱们的人也还没来及部署进来,但凡这几个孩子晚到一步。今日的月儿村还真要见血了。真是好算计。” 沧铭天皱眉,“他们人多,且都是好手,我一人确实不太能护住所有人。” 季聆风折扇轻轻敲击在手心,幽深眸子看向苏月,“你是将计就计唱了一出假的空城计,诱骗对方杀上门来。早上登船不过是幌子,灵宝他们其实早就埋伏在水域附近的吧?这计划瞒得严严实实,我竟然毫无察觉。” 罗八川冷呵,“莫说你了,几个臭小子天天到我总舵来,我不也对此一无所知吗?” 好歹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姓苏的居然一点都没透露风声。 把他们当什么了? 被几人死死盯着,苏月有些无奈,“这次几大势力都无损失,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哼,几大势力跟月儿村好歹也是合作关系,把咱们当猴耍一通你心也够黑的。” 苏月抵唇轻咳两声,一旁看天看地的沧铭天立马站过来挡在媳妇儿面前,“各位,莫说你们了,苏月连我也未曾告知。” 四人齐刷刷看向他,脸上全写着,你看我信不信? 不能对小娘们动手,还不能对你个大男动手了? 四人虎视眈眈。 沧铭天咽下口水,晓之以情,“诸位,眼下正是白云城团结一致的时候,对方此次虽然受了挫,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这次是针对月儿村,下次可能就是漕运行,听风阁,花家。咱们应该守望相助和平共处,这样孩子们才能在外安心,是吧?” 老头呵呵一笑,率先一把迷药撒了过去。 其余仨的拳脚紧随其后。 “大道理谁都懂,但不妨碍咱们先揍你一顿。” ...... 天宫在东巍东境,靠近雪山的山脉地带。 运船走最近的航道,想要赶在毒王争霸赛之前抵达东境,以最快速度赶路,也需要一月半之久。 船舱内,少年少女围桌而坐,对小集市那一战展开讨论。 黎韬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哎,好不容易遇到一群顶尖高手,三两下人就没了,都没打过瘾。” “得了吧你,要不是千千提醒你一句,你就要被腰刺了。还嘚瑟!!”黎文开口哼骂,想到当时的惊险场面,他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黎韬也不恼,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里面的金属软甲。 “他刺不着,小爷我早有防备,不然也不敢那般瞻前不顾左右地出招。这是干爹特意送我的。比小花花给的那件软件还结实。” 众人忍不住好奇看过去,软甲上全是用细细小圈环环相扣组成。 黎文上手摸了摸,触感冰凉,且材质看着颇为眼熟,他好奇问,“这是用什么做成的?” 黎韬满脸得意,“干爹用他祖传的飞星索改的。” 瞧他龇牙咧嘴的嘚瑟样,众人回了他一记白眼。 不得不说,罗八川对他这个干儿子还是很舍得的。 运船在水域上快速行驶。 舱内众人把话题扯回到今日一战。 “那些人的剑法很眼熟,跟当年那杜晓明用的剑法一样,该是皇帝派来的人。”花佑祁半靠着矮几姿态懒洋洋的,他看向一侧的沈苛,“小师弟,看来狗皇帝并不信任你啊,一边让你来晓之以理,一边又安排杀手前来。” 灵宝也偏头看向他,“狗皇帝对你起疑了?” 沈苛看向几人,容色沉稳,“他若是怀疑我的身份,定然会先派人来试探我。如今他却突然出手......看来他是心急了,京都城内,或许已经开始乱了。” 话语间,他眼底带笑。 一提起京都,黎文黎韬才反应过来,“小师弟,你年后就应该起程回京的,如今都推迟一个多月了,再不回去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沈苛抿唇,像这般跟小伙伴同进同出的感觉真的很好。 很高兴也很痛快。 这种感觉让他舍不得离开。 “我陪你们去趟天宫再赶回京城,时间上来得及。” 灵宝,“一个天宫而已,我带他们几个去就行了,你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用不着。” 沈苛,“......” “你为了复仇谋划多年,别让这些年的苦心经营白费,先回去办你的正事。月儿村永远在都那里,我们亦是。”花佑祁探手拍拍少年肩头,正色道。 沈苛心头升起小小挫败感,他何尝不知? 这些的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所有的成就都是拿命换来的。 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可是为了复仇,他失去的好像太多了。 不能侍奉月儿村一众长辈,也不能陪着小伙伴们一同闯荡。 哪一种陪伴他都没能做到。 第257章 这下是真的不怕了 “啧,小师弟,你不会是一个人害怕了吧?”失神间,一张憨憨脸凑了过来。 黎韬呲牙道,“等小爷去大闹一场天宫后就来京都给你撑腰?” 黎文也凑了过来,乐呵呵道,“还有我,小师弟,当年咱们可说好了,等你当上将军定要来你的将军府做客。这回,师兄给你补上。” 黎韬又道,“漕运行在京都有据点,届时我把运船开过去,情况不对咱们随时能跑路。” 花佑祁,“却银子不?本少爷有。” 灵宝歪着脑袋斟酌了下,“要说有钱,莫过于国库了,京都还有兵器库。等天宫的事了了,师姐到京都给你偷,要钱有钱,要兵器有兵器!” 沈苛,“......” 少年扫过面前一张张青涩恣意扬笑的脸,心头惨绕的那点挫败感瞬间烟消云散。 他抵唇笑开,轻快又喜悦。 “师姐师兄,你们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外祖父留给我那些人早已经在京都各个地方隐匿待命。我并非赤手空拳,京都的事我一人足矣。你们且看我如何登顶至尊。” 少年豪言,立刻引来众人笑声。 灵宝轻拍他,赶人,“你在鸿洲码头下船。好好去办你的事。” 花佑祁,“下次见面带我们去皇宫玩。” ......少年无奈,只能点头。 这种被赶的滋味,真难受,真不愧是他的好伙伴。 几人在鸿洲码头分道扬镳。 运船停泊,众人目送沈苛登上码头。 他脚刚着地,立马便有人靠近他身侧,垂首低头态度恭敬。 虽不知沈苛何时通知的自己人来接应,但看到这一幕,船上的人皆放心不少。 正如沈苛所言,分别这么多年,他的苦心经营必然有所得。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沈苛了。 “少主!”旁边一声轻唤,让沈苛回神。 他将视线从渐行渐远的运船上挪开,之前收敛的气场在这一瞬间缓缓散开,“人可抓到了?” “回少主!已经绑了,就等候您发落。” 沈苛点头,“把外城精兵里的自己人召集,抄捷径,回京都。” “人早已经集结完毕,快马也已经备好,即刻就能动身。” 片刻后,码头外几匹骏马扬长而去。 此次回去,过往恩怨要他与晋元帝一并算清。 还有整个朝堂上曾经落井下石的帮凶,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另边厢。 运船火力全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东境天宫。 为了节省时间,除了非必要的物资补给,运船都没有再停泊靠岸。 ...... 东巍东境。 与大延交界的交界处。 雪山围绕的中心。 三月中旬,此地的冰雪依旧没有融化。 东接东巍夏都,西接大延皖西。 位于这两处中间地带的天宫城可谓是得天独厚。 镶接两国商贸,极为富饶。 众人从雪山小道一路赶至天宫城。 越近越能感觉这边的气温极为诡异。 明明是雪山环绕,天宫城的温度却极为舒适。 城外四处春暖花开,莺飞蝶舞。 进入外城后众人才知,天宫城的背后其实是一座火山。 在这里,不管外面的气温如何,天宫城的温度常年都是一个样。 天宫城有外城内城,而真正的天宫,于二十年前被拆除重建,位于内城一处绝对严防的殿宇,名天宫神殿。 比起当地的府衙,天宫神殿在天宫城内的话语权明显更高,因为城中的百姓更敬重天宫神殿,是以天宫城大大小小的决策,向来都是神殿说了算。 数十年未举办的毒王争霸赛突然开办,进入天宫城的人越聚越多。 全都是各国各地赶来参赛或是观赛的人。 城内客栈,住客食客们对即将到来赛事热议纷纷。 “十来年没开办毒王争霸赛了,也不知道今年为何突然开赛。”四五个奇装打扮的人就坐在灵宝他们隔壁桌,男女都有。 灵宝只动了动鼻子就猜到一行人的身份,用毒高手。 美艳妇人捂嘴轻笑,声音悦耳,再配上她那一身露腰露胳膊的清凉衣着,周围的人全都把目光聚了过来,她开口,“不管天宫为何开赛,反正于咱们来说百利无一害,只要能赢得毒王称号,三年的药材消耗都由天宫包了。岂不美哉。” “媚娘说得在理。听说这次比赛是由窦家来主持?” 有人立刻点头附和,“这窦家于天宫交情颇深,这等赛事交给窦家来主办有何奇怪的。” “每年天宫炼制的毒药又近半都流入了窦家,这窦家年年都赚得盆满钵满。天宫城内其他家族望尘莫及啊。” “骇,这本地家族间的事与咱们都无关。我倒是好奇天宫这次为何会拿出梦回的药方来竞拍。这药方不应该天宫的机密吗?” 客栈一角,三男两女五个少年人正埋头吃饭,时不时地,竖起耳朵听上两句。 黎文率先吃饱,放下筷子才扭头四顾,看着满座的大堂感慨道,“没想到来看赛、参赛的人如此之多。这毒窝窝在中原各地的分量看来不小啊。” 黎韬一抹嘴,跟着低声附和,“这一趟不来,真不知道喜欢制毒玩毒的人原来这么多。” 冉千千有不同见解,略带担忧,“来了这个毒窝窝,到处都是毒,你们不觉得后背发毛吗?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毒死。” 花佑祁不屑,“怕什么,咱有疯爷爷炼制的解毒丹。” 俩兄弟附和,“对,不怕。” 几个少年人默默摸出身上的解毒丸服下一颗。 这下是真的不怕了。 第258章 哪个替天行道的少主? ...... 天宫城内城。 南街后巷窦家家宅。 宅子气派,朱门高强,门上悬楠木牌匾,窦府儿子苍劲有力。 从大门往里走,绕过浮雕影壁,穿过一截长长的走廊,便是窦府会客厅。 再往后进,绕过水榭凉亭、假山。 书房的大门此刻正大开着。 窦长明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份名单,目光锐利在名单上扫视后,他抬眸看向一旁站立的管事。 “我那好哥哥可有前来?” 管事垂首毕恭毕敬,“回家主,进外城的,无论是观赛者还是参赛者咱们都有严格盘查,目前还未发现疯人萧的踪影。” “那老疯子不是还是有几个徒弟吗?可有查到行踪?” “回家主,这些人精通易容术——” 窦长明摆摆手,“算了,无论他们扮作谁,最后售卖梦回配方时都会他们都会现身。” “对了,算算路程,枯暮那边应该已经进宫了?可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回家主,暂时还未收到任何消息。” 窦长明皱眉,心中刚生起来的不好预感,于门外小厮传来的禀报声打断,“家主,媚娘来了。” 窦长明眼睛一亮,想到媚娘那傲人的身姿,他脑子里哪还能去想宫主的消息,心旌摇曳间,挥手示意管事下去,“快让她进来......” ...... 外城某间客栈里,一对中年夫妇以及两个侍卫被人结结实实地捆绑在屋内。 随着一阵清香后,拼命挣扎的四人头一歪,彻底睡死过去。 花佑祁把最后一人往床上一撂,还顺带给人盖上被子,扭头冲正翻行囊的少女道,“灵宝,请柬在床上,走吧,到手了。” 少年扬了扬手里的黑色请柬。 灵宝点头,二人飞身从窗户跳下。 回到自己的客栈。 乔装打扮一番。 五人扮成了年过而立的恩爱夫妻携爱子带一护卫一丫鬟。 护卫黎韬摸摸身上的锦缎料子,又摸摸腰间的佩剑,呲牙,“小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第二次穿锦缎,感觉非常不错。” 丫鬟打扮的冉千千白他一眼,“你一个护卫也敢自称小爷?这不就露破绽了么?这些年在外光长个了,没长脑子?” 黎韬神情姿态立刻收敛,笑得阴阳怪气对前面的公子老爷夫人作揖,“公子,老爷,夫人。” 前头仨回过头来瞪他一眼。 黎文穿得更是夸张,一身宝蓝祥云纹锦衣,足蹬绸面黑锦靴。 腰间环玉带,面容俊朗,活脱脱一贵气公子哥。 公子哥一马当前,双手负背大摇大摆,那不可一世的模样比起花佑祁纨绔本绔还要过分。 眼睛瞄到街边一座豪华酒楼。 黎文下巴一抬指着酒楼,“爹,这酒楼买下来给我玩玩?” 爹爹花佑祁虽年过而立,依旧风姿绰约,身姿挺拔,浑身气质内敛温润,眼角眉梢风华犹存。 他笑着一巴掌扇在儿子后脑勺,“爹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做人要低调,瞧瞧你这纨绔浮躁的性子,回去罚你跪宗祠。” 公子哥不服,正要呛声。 一旁美妇人斜眼睨来,眼底满是促狭,“怎的?你要以下犯上,不孝?” 黎文,“......” 我可是你亲哥,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啊灵宝。 花佑祁忍笑,偏头凑近灵宝,“夫人,你可喜欢这酒楼?喜欢为夫就给你买下来。” 黎文,“......” 灵宝懒得搭理他,视线扫过四周,耳朵跟着动了动,并未发觉有何异样,“区区酒楼我还看不上,要送就把天宫城送我。” 花佑祁笑的宠溺,轻轻挽住她胳膊,“好,只要夫人喜欢,为夫就造反,把这天宫城打下来送你。” 这话别人听不到,离最近的三位却听到了。 仨暗自咬牙,“呸,不要脸。” 一行在黎文想要灵宝又看不上的酒楼要了个包间。 饭菜上桌,众人边吃边聊。 “下晌你们去找请柬,我跟黎韬把外城逛了个遍,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冉千千拿出银针,挨个挨个碗里都试了试这才给众人分发筷子。 黎文加了一筷子菜,“争霸赛两日后开始,内城城门口除了一些达官显贵,像我们这种富商目前不让进。” 不让进就表示内城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很有可能内城里已经布置了重重机关在等着他们往里跳。 “无碍,我们的身份,除非自报无人能知晓。两日后进了内城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即可。”花佑祁的话音刚落,厢房房门被扣响。 “客官,送菜!”房门被推开。 送菜? 众人扫了眼桌上的菜,一共十三道,全都上齐了。 黎韬警惕起身,盯着送菜进门的小二,手悄悄摸上腰间的剑柄。 小二放下托盘,一边端菜一边悄声道,“诸位,少主让属下与你们送个口信。天宫宫主枯暮与一月前被邀请至皇宫为皇帝诊治奇毒,进京前,被一伙盗匪替天行道了。” 说完,小二拿上托盘匆匆出了门。 黎韬一屁股坐下,满脸疑惑,“少主?哪个替天行道的少主?小爷定要结交一番。” 另四人看他跟看傻子似的。 知道疯爷爷跟天宫恩怨的,除了沈苛沈少主还能是谁? 否则谁会管这个闲事? ...... 京都。 这几日整个京都气氛紧张,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朝中大臣人心惶惶,原因无他,皇帝龙体染疾,事情来得过于突然。 整个太医院竟无一人能查出皇上中的什么毒。 皇上已经下令彻查,最后有谁会被牵连进来,暂未可知。 太清殿内,咳嗽声阵阵。 大太监元禄守在软榻旁侍疾,脸上满是担忧神色。 晋元帝半靠床头,奋力将喉中的咳嗽压下,因为咳得厉害,他的嗓子极度嘶哑,“沈都尉,你这时候返京,可是赤水那边有了进展?” 软榻一丈外,沈苛单膝跪地,垂首,“陛下息怒,赤水地界尚未有何进展,不过臣此次潜入暗查,有其他的发现,兹事体大,是以臣私自回京想亲自向陛下禀报!” “哦?你抬起头来,且说说看,朕倒是想听听是什么重要的发现。” 沈苛抬头,软榻上的人也映入眼帘。 短短几月未见,皇帝已经瘦得脱了像,脸色灰白,精神萎靡,帝王的威严弱得可不计。 “赤水地界有玄金矿的存在世人中知晓的不少,想要寻得玄金矿必须要凑齐颂神图残图。” 皇帝瞳孔一缩,一旁的元禄也愣了下。 “沈都尉,白云城黎家有残图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你若是因为这事就私自回京,朕可不会轻饶你。” “咳咳——”皇帝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一双眼睛慢慢爬上红血丝,以他掌握的信息,黎家如今手里至少握着两张残图,他数年前王府的那张,以及万药谷丢失的一张。 这两张本该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谁知造化弄人,全都进了黎家人的口袋。 “咳咳——哇。”皇帝咳出一口鲜血,元禄吓一跳,上前扶着人,轻轻给皇帝拍着后背,“来人啊,传御医,快传御医。陛下,陛下息怒,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晋元帝推开元禄,一口鲜血吐出,胸腔内反而好受了些。 他看向地上的人,一字一顿,“继续说。” 第259章 天王老子,我也要你死 “回陛下,一月半前,一伙黑衣人袭击了黎家所在的月儿村,抓了黎家老太太。以此从黎家人手里换到了两张残图。之后臣悄悄跟踪那伙人,发现他们将得来的残图给了一个神秘人。臣,臣只听到有人喊他五大人!! 此事关乎玄金矿,臣一想到残图落入他们手中,忧心如焚夜不能寐。想要集齐残图恐不易,但若想用残图来换取利益——却不难。” 沈苛再次垂下脑袋,听到软榻上的男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眼底飞快掠过嘲讽。 好一会儿,晋元帝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沈都尉,还是你对朕忠心耿耿啊,起来吧。既已回到京都,那便暂且留在京都,替朕好好查一查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瞒着朕藏私心!” “是,臣定不负陛下所望。”沈苛领命,起身退出了太清殿。 打发走沈苛,寝殿内晋元帝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抬头时,已是目眦欲裂,双眼通红。 阿五确实是他派去鸿洲边城的,不光阿五去了,还有福王也被他秘密派出京。 阿五得了残图隐瞒没上报!!原来是早跟福王勾结到一起了。 还有一月前,他差人去请天宫宫主前来替他解毒,人还没进京就被盗匪劫杀了。 连同他派去是数名天幕暗卫,无一人生还。 什么样的盗匪,能杀得了他精心培养的暗卫? 晋元帝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好啊,是皇后!! 一个处心积虑想要这皇位。 一个想要朕的命。 所以这毒应该也是他们母子下的? 自己计算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会败在自己儿子手上。 他等璟光帝立储等了整整二十年,最后才迫不得已给老东西下药。 而今他才继位两年不到,他的儿子就等不及了。 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晋元帝眼神一凝,抬头怒喝,“元禄,元禄!” 寝殿外,元禄领着陈院使匆匆进屋,看到软榻上有些疯魔的男人,心下冷笑连连。 面上却是一副焦急模样,“陛下,老奴在。 陛下切莫动怒,陈院使,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替陛下诊脉啊。” 晋元帝一脚踢开前来诊脉的太医,怒喝,“滚!” 陈院使还没来得及给他把脉又被赶了出去。 “元禄,传朕命令。 将皇后,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再派人,去鸿洲,将福王给朕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广集天下有能的医师,凡能解朕毒者,赏金万两。”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下一秒,晋元帝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嘴里还在不停喃喃,“真是朕的好儿子啊,朕明明已经在鸿洲布置了一切,很快,很快朕就能拿下赤水了......为什么,要背叛朕......” 皇帝彻底昏死过去。 元禄慢慢站起身,冷眸静静盯着地上的人良久才伸出手探了探他鼻息。 还有一口气! 也好,你现在还不能死。 把人重新拖回龙床,元禄往人嘴里塞了颗沈苛给他的续命药后,快步出了太清殿。 ...... 京都西街。 沈府。 书房下方暗牢。 牢房不大,四面围着铁栏,墙上挂着各种刑具。 墙壁上一盏油灯,油灯昏暗光线映照出其下被捆住的人影。 男人听见动静撑开乌青肿胀的眼皮,紧盯着来人。 蠕动嘴唇,说出了来人的名字,“沈苛!” 沈苛走近,拨动油灯上的灯芯,将灯光挑亮了些。 阿五浑身被鞭打的血淋淋,胸口各处还有被烙铁烫伤的伤口,触目惊心。 “沈都尉,你敢抓我,就不怕陛下怪罪吗?”男人咬牙道。 少年似听到什么笑话般,挑起的唇角满是讥讽,“我既敢抓你,你觉得我会怕?” 少年的反应让他心下一凉,也不知这里究竟是哪儿?若无人营救他只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少年招手,身后立马有人送来认罪书。 沈苛把纸张摊开,让男人得以看清楚。 “你与福王勾结,私下藏匿颂神残图的事陛下已经知晓。” 残图? “什么残图?什么与福王勾结?你少污蔑我!!这种荒谬的陈词供述,你觉得陛下会信你吗?” 重新收起认罪书,少年抬眸看向他,那双眼漠然得不掀起一丝波澜,“东街六巷,那对母子!她们手里可有不少福王赏赐的好东西。并且已经画押认罪,五大人你又何必再负隅顽抗?” “你,你把她们怎么了?你敢对他们屈打成招?”男人浑身用力咆哮,扯动的铁链瞬间被绷紧。 少年掏了掏了耳朵,任由他嘶吼咆哮。 直到男人喊累了,整个人虚脱无助任由铁链将他托起,他声音有些发颤,又带着一丝请求,“沈都尉,她们都是无辜的,求你别再伤害她们。你千里迢迢把我带到这里,想必也是觉得我还有用对吧? 认罪书,我签。 哪怕要我做人证我亦愿意,只要你放过她们母子。” 沈苛轻笑,“没有在鸿洲杀你,不是因为你有用,而是——不想让你死得那般便宜。 这认罪书,你签不签也所谓为。 至于那对母子,放心,你下去后,我会送她们来与你团聚。” “为何?我与你无冤无仇。”索链再次被牵动,男人目眦欲裂,唾沫夹着口腔里血沫子横飞。 少年重重一巴掌扇下,男人顿时被疼得再也张不开嘴。 “为何?”少年五指扣住他咽喉,冷冷道,“当年黎家不也是这般被你们屈打成招的么?月儿村那场刺杀不也是你们安排的吗?敢伤黎家,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你死。” “我、不过、听命、行事。求你、放过、她们母子。”,男人脸色涨红,断断续续从咽喉挤出一句话。 少年眸色冰凉,转动着看向某个方向,“没关系,要不了多久,他也会死。” 知道自己必死的男人放弃了挣扎,他垂下眼皮,狭长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少年,旋即嗓子里居然发出了咕咕笑声。 少年蹙眉,手指力道稍缓了些,“你笑什么?” 男人裂开嘴,什么也不说,刺耳又诡谲的笑声于空荡暗牢里回荡。 下一秒,少年五指狠狠用力。 咔嚓—— 男人脑袋软绵绵垂向一边,再无生息。 少年收手,转身,把认罪书递给身旁侍卫,“用他的字迹签字、画押。” “是,少主” “福王人找到没?” “回少主,暂时还没没有。” 少年走出暗牢,回到书房,侍卫立马递来药丸,“少主,这次杀枯暮咱们折损了数十人,连您也不慎中了枯暮的毒,真的值得吗?” 沈苛冷眸斜了他一眼,“青鳞,你是在质疑我?” 青鳞立马单膝跪地,“青鳞不敢,青鳞只是不想看到少主受伤。” 接过药丸,沈苛缓声道,“你下去吧。” 这次回京会遇到枯暮完全就是巧合。 灵宝得知疯爷爷过往后,便跟他们都通了气。 当年窦家联合天宫长老背叛,那长老正是如今天宫宫主枯暮。 能在千里之外帮上小伙伴们一些小忙,他心里非常满足。 不知道他们收到消息时,会不会夸赞自己两句? 少年不经意扬起了嘴角,下一秒书房门被推开。 青鳞匆匆进来附耳说了两句。 “福王居然去了鸿洲?”沈苛眼神一凝,旋即快笔一封。 狗皇帝,居然把他也瞒住了,还有狗皇帝的布置到底是什么? 与青鳞坐上马车赶去东市路口的茶楼,买了一盒点心,同时将那封信悄悄交到茶楼掌柜手中。 这间小茶楼正是听风阁在京都的据点之一。 思来想去,哪怕已经传了信的沈苛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安排了几个暗卫亲自跑一趟鸿洲。 第260章 毒王争霸赛 ...... 三月十八。 天宫内城的毒王争霸赛正式开始。 很可惜,争霸赛的场地并未在天宫神殿举行。 而是在内城最大的广场举行。 中央圈出的场地是贵宾席,座位上早已坐满了人。 皆是锦衣着身满身贵气的上等人士。 寻常想要观望热闹的百姓只能站在场地外围,或是远处茶楼酒楼。 饶是如此广场四周也是人山人海,将广场周围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人海前方,夫妇二人领着儿子护卫丫鬟,好不容易挤进了场内。 递过请柬后,五人被带到贵宾席靠后的位置落座。 此时众人已累得满头大汗。 小丫头递来锦帕,“夫人,擦擦汗。” 一旁的公子哥也伸出手,“小黑,本公子也要擦汗。” 身后护卫立马拿起袖中锦帕胡乱往他脸上抹去,“公子,小的来给你擦汗。” 黎文气得咬牙,推开他,“男男授受不亲。” “欠打?”身后传来妇人的清冷警告,前方二人立马停止了打闹。 下一瞬,妇人手臂被人挽住,一颗脑袋顺势靠了过来,“夫人,为夫刚被挤得有些头晕,靠靠!!” 灵宝嘴角一抽,偏头看向肩膀上人头,“你如此娇弱,成何体统?” 男人不为所动,打开折扇给自己扇风,“你我本是夫妻,何拘小节。” “......” 这边打打闹闹着,广场中央的参赛者已经陆陆续续登场。 窦家作为赛事主持,必定要先来一场慷慨激昂的发言。 窦长明站起身,底下的喧哗声立刻散去。 “很荣幸诸位能来参与本次的毒王争霸赛。 此次本应该大赛本该由宫主亲自主持,但因宫主有其他要事耽搁,无法出席本次比赛,接下来的赛程便由我窦家代宫主主持......” 场上一阵慷慨激昂发言后,比赛也正式开始。 灵宝看着评审席上落座的老男人,眼底掠过冷意。 六十出头,脸色红润饱满,不见一根白发,可见平日里保养得极好。 身为一方富豪,望族家主,窦长明身上有着几十年富贵环境养出来的好气质,乍一看就是人上人。 这就是疯爷爷的亲弟弟。 踩着疯爷爷的上位的亲弟弟。 窦家一族,他们的财富荣耀,全是出卖疯爷爷换来的。 他们怎么敢,如此猖狂得意。 四周不少贵客纷纷感慨。 “谁能想到,这窦家几十年前还只是乡下泥腿子,如今却已是天宫城内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听说,这窦家每年都往外捐钱?” “嗤......你这一看就是被天宫城的百姓洗脑了。 玩毒的,能有几个是心善的。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哼,我倒是觉得这窦家人不错也,那窦家家主更是个心善之人。 他兄弟窦长生以前就是这天宫的宫主,一朝飞黄腾达却对家族不闻不问。 最后听说是得罪的人太多,被人追杀从此下落不明。 如此不孝不悌的一个白眼狼。 窦家主却不顾家族反对任将窦长生的名字留在了族谱之上,还到处做慈善,只望他那哥哥能早日回到窦家。”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得津津有味。 灵宝几人坐在坐位上,静静听着。 直到一阵声浪传来,众人目光这才往广场中心聚集而去。 参赛者有各国各地来的医药高手。 在赛场上现场制药,其后以药性最猛或是药效最奇来评得头筹。 此次的比赛与上次在万药谷看到的万药师大比,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识药、碾药、配比、融合、成丹或成药粉。 过程不光考验人的耐心,更是考验人的熟练度,以及个人能力。 灵宝把目光从场中移开。 在广场另一角有个特地设的看台,坐着一种男女老少。 人人面上带着和善笑意。 “太祖母,阿爷真厉害,此次前来的那些大人物对祖父都格外客气。”十来岁男孩,身着月白锦衣,站在看台边缘视线一直落在与人侃侃而谈的祖父身上。 老妇人满头银丝,端坐在看台上专门为她而放的太师椅,既有当家主母的威严,又有为人长辈的慈爱。 “你爷爷是窦家家主,更与天宫宫主是多年的老朋友,若无本是如何能让咱们窦家走到这一步?日后你要多听你爷爷的教导,将来做个有本事的人,如此,我窦家才能世代繁荣昌盛。” 老妇人两侧的年轻一辈纷纷点头笑道,“我们窦家能如此荣光,老太君的功劳才是最大的。这也是父亲时常挂念在嘴边的话。” 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嘴上却道,“我一个老妇人能有什么功劳,不过是为人母护子心切。如今看到家族这般兴旺,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灵宝收回视线,眼底冷意转为杀意。 好一个护子心切。 花佑祁脸色同样也冷了下来,下颚收紧。 一旁暗自打闹的三人于此也安静了下来,拳头攥的咔咔响。 周围哄闹声依旧。 “快看,已经有人制出药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性?” “那不是媚娘吗?居然是她第一个制出药来?” 四周惊喜喧哗让几人收回心思。 再看向赛场时,已经有人拿着调配好的药,往评审席上交。 随后接二连三地走出人往评审席而去。 整个广场上的喧哗声愈来愈大,像似赛程进入了最令人兴奋的阶段。 参赛者没依次介绍自己调配好的药以及药性。 第261章 但,她有外挂啊!! 媚娘是第一个开口的,“此药名失心,服下后一刻钟内便能让人迷失心智,一个时辰内任由下毒者差遣摆布,事后不记。” 众人哗然。 果然不愧是媚娘,人美蛇蝎,调配的药竟然如此“有意思” 贵宾席上立刻有不少男人露出猥琐又贪婪的眼神。 “此药,本少爷买了。” 第二个开口的一位老者,“此药名寻暮,服下可使人的肌肤瞬间老化,乃逃命的必备良药。” 立刻就有人问了,“你这药有没有副作用啊,维持的时间有多长?” 灵宝也有些吃惊,以前天天疯爷爷带一块,疯爷爷手里有哪些毒药她都门清。 全是些让人痛苦不堪或是迅速毙命的药。 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些奇怪作用的药,不愧是猎奇,这回算是大开眼界了。 不过也仅仅是比较奇特罢了。 比起疯爷爷,差得远了。 “我这药名疾风,见血封喉。”一异国打扮的男人操着一口并不算太流利中原话说道。 四周立马有人高声嘲讽。 “哈哈哈,就这点能耐也敢来参加毒王争霸赛,见血封喉那他娘不是标配么?” “下去吧外国种,别丢人现眼了。” 无人理会异国男人难看的脸色。 又有人开始报自己配置的药,“我这药名无感,顾名思义,中毒者的无感尽失。” “......” 参赛者一个一个报出药性,场下亦是一阵阵哗然,有唏嘘有赞赏,声浪热烈直掀广场上空。 场内贵宾们个个面上带喜,想必是在场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毒药。 “不亏是天宫举办的毒王争霸赛,来参赛的的确都有些本事,配置出来的药也很新奇。” “哈哈哈,都是好药,这些人也都是能人。只是这药最后都要用来竞拍,一切都得要财力说话。” “听说这次竞拍天宫还会拿出一神秘药方来竞拍,叫什么,梦回的。啧,一听这名字就很有意思,也不知最后会花落谁家。” 广场的大比已经接近尾声,最后只需要择选出本次的优胜者,便能进入到下一个竞拍环节。 窦长明笑容满面,起身朝场中的贵客们拱了拱手,嘴上谦虚道,“诸位,参赛者已经将药品都制作完成。” 他故作头疼道,“本次的参赛者皆是能人啊?想要从中选出优胜者,窦某着实犯难,还要劳烦诸位贵客与我一道投票才行。” 贵宾席上,众人皆笑得心知肚明。 这优胜者于他们于天宫来说真正的意义并不大。 贵宾们只想在竞拍时拍得自己喜欢的毒药。 而天宫,谁拥有三年的药材使用权无所谓,重要的是,这竞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的财富。 眼看赛事即将进入最后高潮,这时一道清冷嗓音传来。 声音不大,却能越过喧嚣,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这场赛事,各处制毒高手齐聚。可依我看,却无任何精彩之处,毒王争霸赛,不过如此。不过是你天宫敛财噱头罢了。” 此话一出,四周喧嚣静了下来。 所有人转移视线,搜寻这说话之人。 窦长明也起身看向贵宾席,脸色略微暗沉,他扬声道,“不知是何等高人?胆敢大放厥词。” 贵宾席上,美艳少妇缓步走出。 周围视线立刻汇聚到了她身上,好奇、不满、垂涎、幸灾乐祸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皆有之。 更有无数参赛者投来不善目光。 “哼,我当是哪路高人呢,没想到是个后宅妇人。” “一个娇养在后宅的女人,懂什么是制药吗就敢这般口气说话。” 无视众人的鄙夷不屑,灵宝浅笑着,越过贵宾席缓缓走到广场中央,“窦家主,我不过实话实话,怎么就大放厥词了?” 窦长明眯眼,仔细打量眼前妇人。 第一眼便是惊艳。 可她的艳与媚娘那种艳有完全不同。 他窦长明活了六十年,跟无数女人打过交道,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 端庄高雅,大气从容,小家碧玉,骄纵高傲...... 但眼前这妇人不属于当中任何一种。 她似凌驾于众人之上,眼角眉梢却不见任何高傲。 清凌凌眼神下,她不是看不起人。 她是看不起所有人。 好似这就是她与生俱来的本性。 压下心头不悦,窦长明缓了缓语气,“这位夫人,你既觉得本次参赛者的作品都入不得你眼,想必夫人的本事定在这些人之上,不如夫人你露两手与众人瞧瞧?也好让这些参赛者心服口服不是?” 立刻便有人跟着搭腔,“正好,药架上还有不少药材,你若是敢,那便就地取材与我等比一下!你若能胜出,这毒王的称号让你又如何,哈哈哈!” 又是一阵起哄声。 更有贵宾席里的人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从上打量灵宝,那眼神里的别有用意是一点也不隐藏。 “桀——咳咳,这位美小娘,你若制出比他们更有意思的药,我可以花两万两的价格买下,但前提是你得亲自与我交易,如何?” 老男人看起来五十岁出头,头发却乌黑油亮,面白富态,只那一双小眼睛笑起来时,特别鸡贼。 老男人身后,四十来岁中年男人,面色严峻,正暗暗咬牙抬手掐着前面老东西的腰间肉。 男人倾身低语,“你个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再乱说话,老子先撕了你的嘴。” “嘶......草你奶奶,爷爷我说啥了。亲自交易才好见面啊你个龟孙子放手......嘶!” 花佑祁扭头朝二人来看,微微皱起了眉头。 感受到目光的二人立马装模作样地坐好,还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二人的小动作并未再引起他人注意。 大家的目光依旧聚集在美妇人身上。 也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而贵宾席上的四人见此,非但没有担忧焦急,反而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花佑祁眼底杀意敛去,又开始摇起了折扇,嘴角挂着悠然自得的笑意。 黎文黎韬俩,双手抱臂,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中,等着他们家妹妹出招。 冉千千则是化身好奇宝宝,不停拉着黎韬问东问西,好奇灵宝接下来会怎么做。 场中,灵宝先是走到作品展示区把所有的作品都看了一遍。 一边看还一边咂舌,啧啧啧。 挑衅意味十足。 在所有参赛者都投来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时。 她转身绕到药架处,开始挑拣药材。 周围人又开始轰动了。 妇人既然去拿药材,那说明她已经接下了挑战。 而她的挑战不是针对一人,是在场所有参赛者。 这也让观众的好奇心膨胀到极点。 都好奇,她究竟会做出何种药性的作品。 灵宝对众人热切的目光毫不在意,内心不掀起一丝涟漪。 她刚特意数了数,一共有十五种毒药,每一种毒的药性都很出奇。 她想要夺得头筹,研制出更奇特的药性是万万不能。 疯爷爷根本没交过她这些。 但,她有外挂啊!!! 第262章 以毒攻毒丸 内城广场此刻的气氛是既紧张又刺激。 就连评审席上的窦长明也目光炯炯地盯着妇人动作不挪眼。 药架上的药材皆是炮制好的,成色品相也皆是上乘。 但药架上的药材,全是毒药。 本想配置一份解毒丹,看来是不行了。 那就以毒攻毒好了,反正是做给外人看的。 一盏茶的功夫。 灵宝挑好药材,随便寻了张药台便开始碾药配药。 动作不急不缓,眉眼间淡定从容。 观看的人也不是傻的,那碾药的手法,那胸有成竹的姿态,让他们明白,这妇人是有能耐的。 周围探究的目光开始迟疑、动摇。 天宫城里讨生活的,谁人能不识得几位药材? 更有在城中售卖药材的,对各种草药大多熟悉。 那妇人所挑选的药材他们全都认识,中共十三味药材,其中除了一种药材属名贵,其余的全是些寻常药材。 这配方,要不是妇人托大捣乱,便是她真有众人所不及的本事。 看戏的人越来越兴奋。 灵宝心无旁骛专心碾药,再精心配比,以特制手法搓圆,最后烘干。 全程一共用了半个时辰。 二者期间,四周鸦雀无声,竟无一人再调侃或唏嘘。 灵宝把烘干的药丸拿进手里,偏头笑看窦长明,“窦家主,我做好了。不知你们那边可选好了优胜者?” 窦长明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又被灵宝嚣张打断n。 “噢,选不选的也无所谓,反正我这颗药定会胜出。” 场内外众人,“......” 窦长明脸色更难看了。 那些参赛者更被气得鼻孔喷气,“这位夫人是不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些?便是当今的天宫之主也不敢像你这般目中无人。” 一听到天宫之主,灵宝笑了。 贵宾席上几个少年人亦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些人恐怕还不知道,他们敬仰崇拜的天宫之主如今已是一缕孤魂野鬼。 灵宝看向怒目的参赛者,淡淡道,“我与你们一众比拼,输了是丢我的脸。你们若觉得我会输,那你们应该高兴才是,何故要动怒?” “你......”开口的参赛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对方这句话无论他如何答都是在打自己的脸,显得自己心胸过于狭隘。 怎么会有说话如此呛人的妇人。 花佑祁静静凝着说话的妇人,满心满眼都是自豪。 他家灵宝就是呛人时真是太可爱了。 此时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催促道,“药既然已经制好,不如先给我等介绍一番?” “哦,好啊,我这药名以毒攻毒丸。” 周围所有人,“......” “夫人,争霸赛争的可是毒药,不是解药,你是不是弄错了?” 窦长明眼底怒意散去,覆上一抹嘲讽,“我等等了你半个时辰,结果夫人你却制了一枚解毒用的药丸子。算了算了,就当我等陪夫人玩闹一场了,夫人还请离开赛场吧。” 灵宝挑眉,“我何时说我要参赛了?我只是想要证明这毒王争霸赛不过徒有虚名。我这药,可是能化解掉他们所有作品的毒性。” “你说是,你用这一枚解毒药,解在场所有作品的毒性?”窦长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什么?”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场内外顿时哗然。 “窦家主,让她证明,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有那个能耐!” 窦长明只觉情绪被人拿捏在手里,不受自己控制。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你要如何证明,你这一枚药能解所有作品的药性?” 灵宝弯了弯唇角,使唤下人似的,“端半碗清水上来。” 窦长明再次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下人端水。 很快半碗清水呈上。 灵宝行至评审席,将托盘上的所有毒药一股脑全放进了碗里,毒药在水中化开,很快清水变成一碗泛紫毒液。 她又将手里的以毒攻毒丸放了进去。 旋即,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干脆利落。 贵宾席上,花佑祁一种脸色皆是大变。 却也是来不及抢下瓷碗,灵宝这顿操作生生把死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整个广场内外鸦雀无声,目睹妇人这一动作的人,莫不腿软,倒吸凉气。 都不知道该说她狠,还是狂。 奶奶的,一个比赛而已,至于拿命来拼么? 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 灵宝依旧站定在原处,无任何不适。 甚至还笑意盈盈地问,“窦家主,诸位,我想我已经证明了吧?” 寂静过后,人群里开始炸开了锅。 “这,这这太厉害了。竟然以一枚药解了十几种毒。”贵宾席上有人振臂高呼,“夫人,你这药可否再制一枚卖与我。我出两......不,我出四万两......” “我出五万......” “五万五......” 贵宾席另一侧,窦老太君脸上的和悦之色消失,脸皮紧绷,松弛耷拉的眼睛沉得厉害,“这人究竟是何来头?敢于我窦家、敢于天宫明目张胆地叫板?” “今日天宫城前来观赛的人很多,甚至还有外国势力,要查她的身份恐怕要些时间。”老太君身边的妇人皱眉,看向灵宝的眼神颇为不善。 “查,花上些时间也要查,她这般故意于我窦家难堪,背后指不定还有什么阴谋。不光要查,人也不能这么放过。”似想到什么,老太君眯眼,“比赛结束后派人跟着他们,可能——这群人正是咱们要找的那几个。” “是,我这就去办。” 老太君视线从场上妇人身上移开,转向贵宾席,扫一圈后并未看到记忆里那道熟悉的身形。 第263章 你是懂营销的 场上华丽登场,惊艳四方的灵宝,拍拍手默默回了自己位置。 立马便有不少贵宾围了过来,全是来买‘以毒攻毒丸’。 吵闹声、恭维声不绝于耳。 黎文被吵得耳朵疼,刚想赶人,肩膀被黎韬摁住了。 黎韬倾身,悄悄在黎文耳边低语几句。 公子哥眼睛一亮,立马站起身,一本正经,“各位莫要哄吵,这‘以毒攻毒丸’我娘身上是没有了。不过本公子身上倒还有几枚存货。”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调转对象,把黎文围了个结结实实。 “这位公子,我是坪洲知州之子,不知公子可否割爱,卖于在下一......不,两颗‘以毒攻毒丸’?” 一年轻男子立马把知州之子拉开,“哼,比身份?那你可得排在本世子身后。我乃大延世子,这药丸子本世子全买了,你开个价吧。” 黎韬顿时戏精上身,拦在了要掏解毒丸的黎文面前,大惊失色道,“公子,万万不可啊。您把身上解药全拿出去,万一您中毒了,可怎么办啊?这里可是天宫城,四处都是毒谋毒计啊。” 一旁的‘夫妇’二人,“......” 看来黎韬这几年的生意,是没白做啊。 冉千千,“......” 好家伙......你是懂营销的。 黎文面露为难,看到眼巴巴望来的‘钱袋子’们,装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无碍,终归有娘在身边,还不至于被人下毒。倒是这些身份贵重朋友们。若是不慎中毒,着实叫人不忍。 他忍痛从怀里摸出五颗老头给的解毒丸,展开给众人一观,旋即合上手,“诸位,我身上一共还有五颗。你们谁要?价高者得。” 场外看到这一幕的观众无一不瞠目结舌。 这这这,当着天宫、窦家的面,就就就开始卖上了? 评审席上以及特设看台上的窦家人,各个面色铁青,呼吸不畅。 却又一时半会儿拿他们没办法。 一直到那五颗解毒丸被人一抢而空后,比赛才得进入下一竞拍环节。 黎文捧着一堆大额银票,脸都笑烂了。 结果银票还没捂着,就被灵宝给夺了去,妇人小声道,“你敢拿疯爷爷的解毒丸售卖,回头让疯爷爷打烂你屁股。” 黎韬不以为然,“嘿嘿,回头咱把这沓银票甩疯爷爷脸上,不得把疯爷爷乐成真疯。” 灵宝垂眼,想了想老头见钱眼开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老头爱钱,但老头身上的钱从来都捂不热。 忽然想到什么,灵宝嘴角的笑意又敛了下去。 倘若他们顺利拿到梦回的配方,并顺利配制了梦回的解药,疯爷爷服下解药后,以前的记忆是否还会忆起? 心狠绝情的母亲。 背叛他的手足。 踩着他血肉上位的家族。 几十年惨无人道的药童经历。 想起这些,对疯爷爷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愣神的功夫。 场上的竞拍已经开始了。 不过,那些作品全都被灵宝化了水,众人竞拍也只能竞拍一个空头药丸。 事后再由制药人重新制药。 有了灵宝惊世的‘以毒攻毒丸’。 剩下的竞拍变得索然无味。 最后竟有七种毒药未成功卖出去。 竞拍结束后,便是今日的重头戏。 梦回配方。 广场中央,比赛时用的药台已经被撤下。 评审席上,窦长明敛下所有情绪,尽可能维持自己人设,庄重威严又不失和善。 他亲自端着下人呈上的木盒行至广场中央。 环顾一圈后,他尽量忽视某几人投来的讥笑目光,笑道,“诸位贵客,这是本次竞拍品的最后一样物品。” 顿了顿,他开打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纸张,又将纸张展开一半。 灵宝凝目看了过去,可惜相隔有些远,看不清上面写的具体内容。 窦长明朝灵宝几人投来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突然就想明白了,这几人在争霸赛上捣乱,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那几人。 疯人萧的好徒儿们。 一想到这儿,窦长明的怒气反而散了。 这场争霸赛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引他们一行人来,只要将这些人全都拿下,届时他窦长明要她们生就生,要她们死就死。 何必急于一时。 窦长明笑意更大了些,他道,“想必大家都应该知道,本次竞拍的最后一件物品是一个药方,名叫梦回。正是如今的天宫宫主,枯暮宫主研制。” 贵宾席上又近半的人都是冲这药方来的,一听是天宫宫主所着,场下立刻响起了喧哗。 更有人急不可耐的开口问价,“居然是天宫宫主研制的。窦家主,这药方起拍价是多少啊?” “是啊,快快开价吧。” 在这群人眼里,只要是天宫宫主所研制,无论是何药性,那都是值得收藏的药方。 场下人的反应让窦长明很是受用,终于又有主场回到自己手中的感觉,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稍安勿躁,枯暮宫主此番能拿出梦回配方于诸位分享,可不是为了那区区黄金万两。” 他抬手,立马有下人端来一个小木箱。 “诸位,此次的梦回配方,不竞拍,而是无偿赠与。” 闻言,人群里再次轰动。 须臾,又有人忍不住问道,“窦家主,如何赠与?” 窦长明指向下人端来的小木箱,不急不缓道,“诸位的请柬上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对应诸位所坐的位置。” 众人站起身看向自己座位,果然在座位下找到相应的编号。 黎文起身也低头看去,可却没在自己的座位上找编号,而是隔壁灵宝的椅子脚下看到编号,壹玖。 看来一张请柬只对应一个编号。 “这老东西何故要搞这一出?”重新坐下,黎文忍不住嘀咕一句。 冉千千朝场中老头翻白眼,“你管他呢,终归是没安好心。” 黎韬立马附和,“对,安计划打就得了。” 灵宝神色平静,她的手被身旁之人毫无顾忌握住,手心传来有节奏的敲击,‘这是要选一帮人送死啊,还无偿赠与,啧,这帮傻子居然还真信。’ 灵宝没搭理他,视线转向内城某处神殿位置。 场下已经开始抽选编码,窦长明伸手在木箱子里一阵捣鼓,最后拿出一张请柬开打,“恭喜,这位编码壹肆的贵宾。” 贵宾席上,五十岁出头,面白富态的老男人蹭一下站起身,激动喊道,“爷——我,哈哈,我的编码是壹肆。” 窦长明扭头看向男人,笑得更加和善了,“恭喜这位贵宾,您将获得天宫无偿赠与的梦回药方。” 老男人挺着小肚子,二八步子领着身后一众护卫走到广场中央,亲自接过了窦长明递来的药方木盒,“哈哈哈,算命的说过,老子今年的运气好,没想到这就来了。哈哈哈,今儿老子高兴,晚间醉仙居大摆宴席,所有人都来吃啊。哈哈哈。” “那什么窦家主,晚间定要来赏脸啊。”老男人笑眯眼抱着木盒,却没有再回贵宾席,而是大摇大摆带着护卫离开了广场。 老男人身后的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眼目送他们离去的窦长明,眼底慢慢浮现出杀意。 第264章 黎白,你玩得可真够大的 梦回药方已经有了归属,这也代表争霸赛已经接近尾声。 最后无非就是药师之间的一些交流。 至于此次的毒王,因着灵宝的打岔断了结果,如今窦家要如何收场,灵宝他们自然也没有兴趣。 跟着人流一块离开了广场。 ...... 灵宝拖家带口地回了客栈。 五人刚回客房,其中四人的脸色也跟着黑了下来。 “黎白,你玩得可真够大的。”花佑祁手中折扇一扔,杏仁眼凝着某人,咬牙切齿地笑。 黎文,“哥哥我先将此事细节一一记下,回去了再给阿爷阿奶爹娘他们一一细说。” 黎韬,“灵宝啊,你若出了事,咱哥俩也甭回去了,反正回去也要掉脑袋。” 冉千千,“灵宝,此事我站他们一边,一碗毒药,你说喝就喝,出了事怎么办?” 灵宝,“......” 灵宝摸了摸鼻头,“疯爷爷说我千毒不侵。” 四人,“呵呵。” 所以你就仗着这一点,糊弄他们一顿? “有人来了。” 还想再说教两句的四人,立马噤了声,连神色气息也变得冷厉起来。 下一秒。 房门外响起两短两长敲门声。 众,“......” 目光刷看向灵宝,却见少女眼中满是捉弄人后的小得意。 “灵宝......” 灵宝闪身躲开冉千千袭来的咸猪手,快步到门口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小厮,以及两个小丫鬟。 各个手里提着标有醉仙居的食盒,食盒里是好酒跟好菜。 一刻钟的功夫后,三个小二两个丫鬟提着空食盒出了客栈。 ...... 与此同时。 窦府内,窦长明换了一身黑袍,便匆匆赶去内城天宫神殿。 在大门外等了一小会儿。 一个身着天宫药童衣裳的小少年领着人进了神殿大堂。 正值午时,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开始聚集起了乌云,不到片刻,头顶开始落下大滴大滴的雨滴。 窦长明一边跟着药童走,边抬起手用衣袖给自己遮挡雨滴。 大堂内。 一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大堂中央。 一身朴素的玄色长袍,胸前有绣天宫独特的标志图案。 空荡荡的大堂内,并无任何陈设,只立着几根脊柱直达房顶。 窦长明刚走到大堂门口,屋外的雨便停了。 老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天宫,乌云渐渐散去,温和的阳光再次照射下来。 他攥紧拳头,仿佛在怨恨老天爷何为单单要淋他。 跨进大堂,老头卑微行礼,“紫烛长老,窦某不负宫主不负您所望,赛事圆满结束,药方也送了出去。” 紫烛长老睨着面前垂首的老头,冷哼一声,“我怎么听说今日大比有人在场中挑事?此次大比是以我天宫的名义所办,就这么当众被人打了脸,你也好意思说圆满?” “紫烛长老——”窦长明立刻跪了下来,湿哒哒的衣裳贴在身上极其的不舒服,垂首间眼底的怨气更浓了。 他如今已是六十高龄,却还要对一个比自己小的人下跪。 怨气、不甘几乎烧红了老头双眼。 若当年他那好哥哥能摒弃前嫌与窦家合作,何至于他会勾结枯暮陷害窦长生。 何至于如今一把年纪了,还要这般卑躬屈膝地讨好他人。 都怪他,都怪他! 紫烛缓了缓神色道,“窦家主起来吧,先说正事。” 窦长明起身,却依旧垂首,不动声色压下心中不甘后才道,“长老。得到药方的那人,名朱六,是南边一富商之人,此人有个舅舅在当地做官,但官职不高。其他并无任何背景,不用顾忌死后会有人报复——” 紫烛长老点点头,“宫主此去一直没有消息传回,但宫主吩咐下来的事,咱们得办好。那姓朱的如今在何处?” “是,已经在客栈收拾东西准备出城了。” “很好,吩咐下去,今日出城的人不必严查,想走的都能走。” “是。” “下去吧。” 窦长明退出大堂,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窦长明走后。 大堂内只剩紫烛一人。 他走至门口,感受迎面吹来的风。 晋元帝中了毒,特意派人来找枯暮宫主前去医治。 可这都一月有余了,京都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敛下思绪,紫烛下令,“来人!去通知济源和红枫长老前来大堂,另,召集宫中所有弟子到前厅听命。” “是。” ...... “吱呀”,客栈门被拉开。 灵宝一行各自拿着行李出了客栈。 坐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一行五人不急不缓往城门口驶去。 马车内外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平日里,因着天宫城是贸易之都进出城门的人很多。 又因着毒王争霸赛天宫城的人数暴涨,是以争霸赛结束后出城的人更多了。 黎韬架着马车来到内城门口时,城门口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全都是想赶着出城的马车。 那些马车一看就非富即贵,马车外边还围满了各家护卫。 好在城门的守卫盘查得并不严格,基本上扫一眼车内情况便放人出了城。 众人顺利出了内城,又跟着队伍往外城涌去。 待出外城时已经接近申时末。 黎韬架着马车极速朝着比他们早一刻钟出城的那辆豪华马车追去。 而他们身后,悄悄跟过来一队骑马悬刀的队伍。 第265章 别急,真正的鱼儿还没上钩 队伍前头,窦世诚一身锦衣,腰间挂着一把镶嵌了宝石的长剑,神情高傲又带着一丝阴鸷。 今日毒王争霸赛,那妇人当着天宫城百姓和众多贵宾的面扫了窦家面子。 他窦世诚岂能轻易放几人离去? 祖母说这几人很有可能就是赤水出来的那几只老鼠,还是那窦长生老东西的徒儿。 他倒是想见识见识,这群人到底有多厉害,能让祖母与天宫联手对付。 若真是这几人,他有身后十几人护着自然不用怕。 若不是,那便把这几人都杀了替祖母解气。 ...... 天宫城外,十里外。 一队人马正在河岸边休整。 河岸还算空旷,正面靠河背面靠林子。 取水捡柴都很方便。 护卫很快便找来了干柴了,搭起了临时小灶。 马车车帘撩开,五十来岁贼眉鼠眼老男人下车。 身后还跟了个四十来岁中年男人,面容严肃。 下车后男人不停打量着四周,眼底隐隐藏着一丝杀气。 老男人回头看他一眼,立马一巴掌呼了过去,“小八啊,作为一个贴身随侍,就要有随侍的觉悟,目光要谦卑,跟在爷——老子身后时要低头不能乱看。” 狗东西,晌午时敢掐你爷爷。 莫名挨了一巴掌的‘小八’,捂着脸,不可置信看向老男人,“老不死——哼。” 呼——深吸口气,算了,他先忍着,等事情办完再弄他。 老男人见他忍气吞声的模样,心里那点恶趣味顿时被满足,“你别忘了,是老子求了好久,才给你求来个同行名额,你得好好珍惜啊。” 男人不想再搭理他,转身去了马车车尾。 盯着来时的路聚精会神。 怎么还没到? 他们都已经歇了一刻钟了。 心念还没落,背后林子内便传来了动静。 “嗖嗖嗖”,三支长箭从林子里射来。 不能男人有所动作,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先抽刀,“当当当” 长箭被刀挡下,一护卫大喝,“保护好老爷。” 十几个护卫立马把老男人层层护在中间。 大惊失色的老男人躲在人群里,瑟瑟发抖。 下一瞬,林子里再次传来长箭破空声。 “他奶奶的连面都不敢露,就会放冷箭。”中年男人忍不了了,本想去车头摸自己的长刀。 想了想,还是从一个护卫手里夺了把普通大刀,旋即纵身一跃直接窜进了林子。 “帮——”护卫想跟进去,立马被老男人拉住,“跑啥跑?老子才是你们的老爷,护他作甚?” “可是——” “放心,来的人不是正主。他一人足以搞定。” 林子里顷刻响起闷哼声。 不出片刻,中年男人便拎着两具尸体从林子里飞了出来。 “哼,一群鼠辈,给他偷袭的机会也不中用。”男人嘴里骂骂咧咧。 “就两个?”老男人扒拉开人群走出。 “七个,都死了。这衣裳瞧着不像是东巍打扮。” “你管他哪来的,估计就是想抢爷爷的梦回药方。这才第一拔,等着吧一会儿还有人要来。桀桀桀。”老头也忍不住,开始暴露本性,手开始痒痒。 果然如他所料,这头刚藏好尸体,又来了一波抢药方的人。 这次来的人并未隐藏,而是直接从林子里窜出,二话不说便开打。 河岸上游二里外。 马车“嘎吱嘎吱”,快速朝着下游驶去。 车帘被人撩开,美艳少妇探出脑袋,表情玩味,“找个地方停车,把后面这群逼玩意先弄死,敢一路跟着老娘,真当老娘怕他们不成?” 车板上驾车的少年目不斜视,专心看路驾车,语气确实十分恭敬。 “孙——夫人,咱这一耽误会不会误了正事?” 又一颗男人脑袋从车门支了出来,嗓音偏阴柔,“怕什么,都听我夫人的。” “是老爷,驾!”黎韬一甩缰绳,默默又加快了速度。 河岸边。 密林后方,又是两队人马迅速接近。 两个身着黑色长袍的长老在前头带路。 临出林子时,长老一个手势示意所有人都停下。 济源看了眼车板地下瑟瑟发抖的老头,又看向拼死挥刀的双方人马。 很快就锁定了朱六一行中,武艺最强的中年男人。 男人浴血奋战,一把大刀在手所向披靡,几个呼吸间便要了一条人命。 “长老?咱们动手吗?”济源身后一天宫弟子轻声询问。 “别急,真正的鱼儿还没上钩。”赤水出来的那几个武艺绝不可能这般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赤水出来那几个都是善用毒的。这是宫中特制解毒药,能解寻常多种毒,分下去,八个时辰内皆有解毒之效。” 弟子结果瓷瓶打开,往嘴里含了一颗,又合上递给后边的人。 于此时,林子外的战斗终于结束。 老头从车底爬了出来,神色惊恐,俨然一副被吓不轻的模样。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扶着他,将人送上马车。 马车外,中年男人看着一地的尸体,扔下手里大刀下令,“速速收拾行李赶路,他娘的,没完没了了。” 这场战斗,一方全歼,一方不少人都受了伤。 简单处理好伤口,收拾好行囊,天际已是霞光满天。 正在众人动身准备继续赶路之际。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宽道后方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第266章 八面玲珑针 临近,马车缓缓放慢速度,车板上的少年二话不多直接一个起跳,一剑劈向路边准备起程的豪华马车。 马车车厢顿时四分五裂。 连同车内的老头也被剑气震飞出去老远。 林子后方,紫烛眼眸微眯,心中惊叹:好强的内息。 果然,这群人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战圈内,中年男人一脸大惊失色,眼底却压不下那一丝激动兴奋之色,他举刀大喝,“保护老爷!” 与此同时,马车里再次窜出四道身影,各个手中握长剑,分别朝着中年男人与四周的护卫攻去。 这一次,惨叫声异常的激烈。 众人被剑划伤或是被踢飞,都在扯着嗓子大嚎。 远处被震飞老远的老头,躺在地上,头歪着。 听见众人的惨叫声,忍不住眼角一抽。 心中怒骂:真他娘的一群废物,演个戏演得这般浮夸。 “啊!”中年男人大吼一声,握刀反击。下一瞬,被对面少妇一脚踢飞,好远后才重重砸落。 他缓缓爬起身,哇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目露惊愕地问,“你们、是、何人?” “梦回配方交出来,或可饶你一命。”美艳少妇挽剑起势,气势十足。好似男人不交出梦回配方,下一秒她便能轻易取了男人性命。 男人扬天大笑三声,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小八,誓死护卫老爷,想要梦回配方,除非你杀了我。”男人跌跌撞撞,举刀再次冲来。 少妇嘴角一抽,心中腹诽:你家老爷都已经丧命躺地上了。 下一秒二人身形交错,男人仰面倒下,再没了动静。 另一边,二十来个护卫也已经被轻松解决。 少妇行至崩坏的马车前,在一堆行李当中摸出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正是那张泛黄的梦回配方。 “找到了,走吧。这回老——疯爷爷有救了。”少妇抬手,扯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精致清丽容颜。 其余几个少年也有样学样,“啧啧,这面具快闷死本少爷了。” 林子后方,济源跟红枫对视一眼,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那些护卫明明就挨一脚,被划一刀,紧接惨叫一声就死了? 济源看了眼身后带来的人,他与红枫的实力自然不在话下,林子四周还埋伏了宫内八位护法,加上三十余弟子,怎么算也是必胜。 赤水出来那几人实力确实了得,但他们人数呈碾压...... 济源沉思时,红枫同样发现了端倪。 一声突兀的弟子惊呼声打断了二人沉思。 “长老,他,他们不见了。” “什么?” 红枫抬头,透过灌木丛再看向战圈时,那几个少年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济源也大喝,“那叫朱六的也不见了。” “桀桀桀桀,你们找爷爷啊。”一阵妖风扫过,伴随着淡淡异香。 待众人回神时,只见一缕青烟往远处纵去。 “爷爷本想让你们先出手,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等得人心烦。爷爷只好先出手了,送你们一场香香雨。” “不好,是金仙倒。”紫烛大喝,旋即又想起众人都已经服过解药,他大喝一声,“先抓住那老头,他就是疯人萧。”紧接,四面八方的短箭立刻射向那抹残影。 “老东西,早他娘就该动手了,等勾八等到现在,漕运行的听令,给老子杀。”林子上方,罗八川苗刀祭出,一刀斩向红枫。 林子外,那些被划了一刀,或被踢了一脚的帮众迅速爬起身,飞快朝着林子内逼近。 红枫快速闪开,躲过头上斩下的这一刀,同时心中大惊,这男人的气息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强了。 很快他就想通了,这男人一直都是装的。 假装很弱让他们掉以轻心,假装被杀,好引诱他们出手。 这次埋伏本是他们天宫设的局,最后反而是他们遭了道。 红枫眸色一厉,大喊,“天宫弟子听令,摆阵。你们已经服用了解毒药不用怕。” “狗屁解毒药,就你们搓的那些药丸子还想解爷爷的毒?再回去修炼个百年吧!桀桀桀!爷爷再送你们一场断肠风。”疯人萧站在树干上,身形一闪,淡灰色的毒气顿时蔓延开来。 不少弟子中了招,立马捂着肚子痛苦惨叫起来。 老头桀桀怪笑间。 六道黑影穿透灰雾,毫不畏惧断肠散的毒性,手中匕首,从老头前后上下左右六个方向逼来。 老头脸色大变,叽哩哇啦开始摇人,“李大娇,孙娘,还看戏呢?快救爷爷啊,爷爷拳脚功夫不行。” “锵锵——”两柄飞刀从远处飞来,击退老头左方跟后方袭来的黑影。 “哼,老东西,你也有求我的一天。哈哈哈。”李大娇顶着花佑祁的脸,嗓音在老头左侧响起。旋即又是两把飞刀飞出,一人被逼退,一人躲过了飞刀并迅速接近老头。 关键时刻,少妇手握两把弯刃,从头顶杀来,“老疯子,老娘来也。” “锵——” 黑影感受到头上的破风声,不得不转攻为守。 六个方向的压力立刻少了四个,老头立刻改变方向,倒飞出去。 眼看着正面穷追不舍的两个身影快要杀到跟前,老头咧嘴坏笑,将藏在袖口的暗器祭出,“八面玲珑针。” “嗖嗖嗖——” 八根黝黑竹针如此近的距离射出,对面两个黑影根本来不及躲闪。 竹针瞬间没入二人胸口。 旋即二人身子一软,从半空坠落。 老头落地,脸上全是痛惜之色,“草他姥姥,单发按成了连发,浪费,浪费了呀!一会儿就去灵宝给爷爷补满。” 另边,被孙娘拦下的黑影,再次与孙娘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而李大娇,凭借着暗器与灵活的身法,在两名护法围攻下还算游刃有余。 “叮叮叮” “锵锵锵” 到处都是暗器、武器相撞的声音。 老头一边心疼浪费的竹针,一边收起暗器装置。 自己的毒对着几个护法竟然不起作用,老头气得跺脚,立马转移阵线,朝着那些羸弱的弟子而去。 草,毒不死大的,总能毒死小的。 给爷爷死! 心念刚落,又一道身影朝着老头袭来,速度超快。 老头闪身躲避,一边躲,一边大骂,“爷爷身上有屎啊,一群狗币就会追着爷爷砍。救命,救命啊。快来人救救爷爷啊——嗖。” 老头故技重施,一发竹针再次射出,却因为距离过长,被对方躲了去。 济源身形站定,不敢靠老头太近,两个护法死亡的场景是他亲眼所见。 那暗器飞针有剧毒,他与紫烛以及几位护法都服用了宫内最好的解毒药,与那些弟子服用的自然不是同一种。 可那两护法还是死了,那说明他们服下的解毒药解不了这飞针上的毒。 济源与不远处站定的老头遥遥相望。 “师父,几十年不见了。”老毒翁当宫主时,济源还只是一个药童,他与疯人萧有着相同的经历,最后却迫不得已与枯暮站队。 因为枯暮拿他的家人威胁,而他也做不到像疯人萧那样,对自己的家族不问不顾。 疯人萧皱眉,旋即破口大骂,“呸呸呸,老东西,谁他娘是你师父,想当爷爷的徒弟你还不够格。” 济源露出笑意,“也对,你现在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好,这样徒儿才不会手下留情。” 话落,济源身形再次诡异消失。 第267章 你敢伤爷爷?你不孝! 踏雪无痕?老头惊讶不已,难道这人以前真是爷爷的徒弟? 老头一边躲避,一边撒毒,一边想。 想的很开,张嘴就大骂,“逆徒,你敢伤爷爷?你不孝,你该死!” 济源心下一紧,“......” 这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不可能,梦回不解,根本不可能想起几十年前的事。 另一边,紫烛与罗八川已经大战三百回合。 拉开一定距离后,紫烛立刻朝济源这边大喊,“济源,这是调虎离山,那几只老鼠根本没有离开内城。他们......他们的目标是天宫神殿。” “你他娘的才是老鼠。”罗八川一记竖刀斩下,紧跟一记横刀切去。 草你姥姥,敢骂他儿是老鼠。 他儿是老鼠,那他是什么? 老鼠他爹么? 红枫再次躲开长刀,咬牙下令,“所有人听令,用迷雾弹迅速撤离,回天宫神殿。” ...... 天际霞光隐没。 天宫城内城,街道上灯火通明。 某处小巷内,五道人影快速掠过。 于此时,窦府花厅四层小楼顶楼。 从此处往外看,能清楚看到整个天宫城的外貌。 窦家几位掌事人都在,有人神情紧张,有人面带笑意丝毫不慌。 老太君杵着鸠杖站在窗口处,往城外某个方向微微蹙眉。 “娘,您坐会儿吧。神殿出动了两位长老几十名弟子还有八位护法,收拾那几只老鼠绰绰有余。”窦长明从圈椅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劝道。 “儿啊,做事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人身上。那逆子教出来的徒孙些都不简单。这些人在外界闹出的事情我有所耳闻,挑事后能在多方围捕下全身而退,绝非等闲之辈。倘若天宫这次败了,咱们窦家也会跟着完蛋。” “哼,当年若不是他执意不肯帮衬咱家,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娘您放心,我一早便派了世诚去,有任何情况,世诚都会发信号告知咱们。您别担心了。” “轰——” 顶楼小门被人从外轰地撞开,屋内烛光一瞬间被强劲气流卷灭。更是将里面还要说话的几人吓得齐齐白了脸。 五道人影从门外逆光走入。 整个四层小楼,此刻幽静的只闻脚步声与急促呼吸声。 窦老太君杵着鸠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窦长明身前,透过不太明亮的月光盯着对面当先的人。 “你们,你们是谁?为何要闯我窦家?”老太君握着鸠杖的手有些轻微发抖。 但她好歹已经是九十有余的高龄,经历了大风大浪。比起一旁已经被杀气吓得瑟瑟发抖的妇人孩童,算得上是临危不乱。 少女缓步往前,老太君这才瞧清来人样貌打扮。 一身妇人打扮没变,但是脸上面具已经拿到了,露出真容。 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容貌清丽脱尘,一双幽深的乌瞳却看不到半点豆蔻少女该有的青涩与天真,暮气极重,无波无澜。 恰似这种跟年龄极不相符的平静,更叫人心惊。 仿佛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最好别招惹。 “你们,你们是——”这少女的服装打扮,跟白日里大闹争霸赛的妇人一模一样。 再看这几人的青涩的面容,哪怕她没见过通缉令上的画像也能猜到七八分了。 老太君后退一步,不可置信,“你们不是已经出城了吗?” “哼,老东西,光你们会是使阴谋诡计啊。”冉千千两步上前,与灵宝并肩。 五个人无声无息闯入窦府,无一个护卫察觉,看来这几人的身手果真如传闻那般了得。 老太君沉了沉心绪,脑子转得飞快,“怎么?你们闯我窦家是打算给那逆子出气?他是你们的师父,我是他亲娘。难不成你们还打算砍了我老太婆的脑袋送到他面前不成?” 灵宝再迈出一步,周身气息外放,嗓音冰冷,“我不杀你。” 老太君怔愣一瞬,继而脸色大变,“你若敢伤我儿,我老太婆跟你拼命!” 窦长明也脸色大变,被灵宝周身散发的冷厉气息吓得打了个寒战,“你你们想干嘛?疯人萧他再不孝不悌,他也姓窦,你还想把他的亲兄弟杀了不成?此次,此次设伏可不是我们窦家干的,是天宫。你们要出气找天宫的人去。” 这些话愣是把几个少年人气笑了。 花佑祁提剑靠近,“亲兄弟?好一个亲兄弟,你们窦家如今的地位财富是如何来的,你窦长明莫不是忘了?你当年出卖疯爷爷时,怎么不念及亲兄弟的情谊?” 黎文笑意冰冷,“一群厚颜无耻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黎韬直接从兜里掏出他特意为窦家人调制的毒药瓶往地上一砸,“别跟他们废话,还赶着去天宫呢。” “咔嚓——”毒气瓶碎裂,一股绿烟瞬间砸开,迅速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啊——是毒,娘,娘,那老疯子就是想要把咱们都杀了,咳咳——” “逆子!咳咳。” “来人啊,护卫,护卫——” 五道身影从小门倒飞而出,听到身后窦长明的骂声,灵宝抬了抬手指,一颗拳头大的鹅卵石飞出,狠狠砸在了窦长明的膝盖上,“啊——” 身后的惨叫声冲破夜空。 五个身影充耳不闻。 “黎韬,你大爷的能不能事先提个醒,本少爷的衣裳都沾上毒气了。” “别吵了,时间不多,大娇叔跟孙姨他们拖不了太长时间,先去天宫拿药方。”黎文提醒道。 灵宝纵身一跃,跃到半空又掉了个头,朝着窦府库房方向疾驰飞去。 半盏茶功夫后,少女再次现身,几个呼吸间便追上前头几人。 天宫的防卫不是窦家那些护卫能比。 以他们听到的消息,今日出城埋伏的是天宫的两位长老八位护法。 那神殿内至少还剩下两位长老四位护法。 甚至还有各种机关。 思及此,灵宝的眉头不由得下压,今日这场战,压力有点大。 ......有四个拖油瓶!!! ...... 第268章 差点就被人割腰子了 ...... 与此同时,城外五里。 济源稍显狼狈的身影正极速朝着天宫城方向逼近。 他的手里握着一枚信号弹,却迟迟没有发。 不是他不想发,而是,城外的地形多是高山,不找一个地势高的地方发信号弹,城内的人根本就看不到。 “嗬......嗬,草你娘的老东西,你教出来的狗逼玩意儿,你他娘的倒是追上去啊。”济源身后,罗八川提着长刀紧追不舍。 无奈对方轻功了得,怎么追始终都差着一段距离。 天宫此次出来的护法跟弟子全都死绝了,连红枫也已经被老头手里的八面玲珑针偷袭得逞。 唯独这个济源拼着一脚踏雪无痕,溜得贼快。 罗八川身侧虚空窜出老头身影,同样呼哧带喘,嗬嗬嗬接不上气,“草他奶奶,要不是爷爷老了,爷爷我能追不上他?” 罗八川咬牙,“......嗬,你他娘当年教轻功时,就不知道留一手嘛你个蠢货。” “狗东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阴险。爷爷我教徒,那都是倾囊相授......嗬......嗬,哎哟爷爷不行了,爷爷不追了。” “干!”罗八川收刀,拽着老头往前跑,“把暗器给老子,老子射死他。” “没了,针没了。”老头有气无力,干脆直接趴罗八川身上,让他带着自己走。 下一秒,罗八川直接把老头扔了下去,“没针了你跟来作甚,废物。” 天宫神殿,远离内城喧嚣的神圣之地,从外部往天宫方向看来,只能看到一大片的迷雾,但从神殿内部往外看,却是不受任何影响。 紫烛站在神殿书楼楼顶,望着城外某个方向微微蹙眉。 忽然,城外上空炸开一朵红色烟花。 紧接才是闷闷轰隆声传来。 紫烛脸色一变,“居然——失败了?” 两名长老八名护法,还有几十个弟子,饶是那几人本事再大,在如此人数碾压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会输才是啊。 烟花星星点点于夜空中消失。 “长老,长老,前殿有人打进来了。”一弟子跌跌撞撞奔来。 紫烛眼神一凝,身形一闪,朝着神殿大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轰——” 神殿大门口,两名弟子被重重砸到地上,滚落到刚落地的紫烛脚边。 门口,两道身影缓步而来。 少年一身中年男子打扮,手握长剑,一步当先。 花佑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黑眸微抬,冷冷与大门内拦路的弟子对视。 他身后跟着一手持长剑一手拿连弩,手腕处还配着暗器的凤眼少女,这还是冉千千第一次参与这种混战,眼底有一点胆怯,但更多的是激动与兴奋。 紧接大门檐顶上,两道身影冒出,一人护卫打扮、一人着公子哥锦衣,二人肩头各扛着两把大型连弩,后背还背了一桶备用长箭。 “桀桀桀,早知道有这种好东西,还谋个屁,咱直接一人两把,杀他个片甲不留。”黎韬学着老头一样怪笑,龇牙咧嘴。 “小花花,那老的交给你,剩下的交给我们兄弟俩。上了。”黎文话落,率先跃上了左侧屋顶,朝着还在愣神的弟子按动连弩开关。 “嗖嗖嗖——”瞬间,十发长箭疾驰而下,底下的活靶子顿时被长箭射中并被冲劲带飞出几米远。 这是他们兄弟二人第二次使用大型连弩,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不会像第一次使用时被后坐力冲退老远。 紫烛扫了圈对面几人,再想到今日弟子来报,毒王争霸赛闹事的那几人,心中已然猜出了大概,这几个应该就是从赤水溜出来的老鼠。 他们居然没出城? 再看房顶上二人手中的武器装置,紫烛面色阴沉咬牙下令,“所有弟子听令,先解决房顶那两人。” 紫烛抽出腰间匕首,那刀刃处呈现淡淡紫色。他一手握刀,一手五指弯曲,丝丝黑气萦绕指尖,旋即纵身一跃朝着最近的黎韬扑去。 花佑祁立刻化身一道魅影将他拦住,“锵——” “老东西,你的对手是本少爷。”武器瞬间相撞,擦出白色火花。 二人错开身子,下一瞬身影再次交织到一起。 冉千千游走在弟子当中,手中长剑挥舞出残影。 “黎文,小心背后。” 扛着忒有些重量的大型连弩,身形自然做不到太过灵活。 黎文身形诡异扭转,却还是慢了一步,利剑已经迫近自己脖颈。 “钉——”一枚钢针打在长箭上,让对方的长剑偏移方向。 几乎是擦着黎文的脖颈而过,黎文娘嘞一声,立刻倒飞出去,再次避开横扫而来的长剑。 “草你大爷的,搞偷袭!!”黎文落地,看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上驻立着一道黑影,心有余悸的大骂一声。 冉千千心脏狂跳,抬起的手还僵在半空。见黎文没事,这才缓缓放下手臂。还好,还好她的飞针打中长剑...... “发什么愣啊冉千千,小心右侧。”黎韬大喊一声,身影迅速朝着她飞来。 冉千千回神时,一把匕首已经刺在了她的右腰位置。 冉千千没有感觉到腰间有冰凉触感。 “我去你大爷。”黎韬已经临近,一脚踹向偷袭的黑衣人。 黑衣人收刀,闪身后退数米。 “冉千千搞什么啊,这是生死局,你当什么木头人偶?”黎韬怒吼一句,扔掉肩上一台连弩,拽着人直接飞上房顶,“你跟着我。”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紧张了,还好,还好有你给的软甲。”冉千千后怕的摸了摸自己老腰,差点就被人割腰子了。 直到这一刻,冉千千才有真正身临战场的真实感,整个人的气息与警觉陡然一变。 “千千,你好好跟在我身后。别乱——” 黎韬话音还未落,少女已经提着长剑与不远处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少女沉冷声音传来,“黎韬,别小看我,我的老师父可是清丰大师。” “锵锵锵——” 少女火力全开,十个回合不到,便把对面的黑衣护卫压着不断后退。 黎韬收回视线,继续化身大型人头收割机,一边变换落地位置,一边朝着涌来的弟子一顿乱射。 第269章 小四象机关阵 于此时,神殿深处,一道清瘦身影不断游走在各个建筑下。 所过之处,片毛不留。 倒不是灵宝想如此大费周章的收刮,而是神殿里的各处建筑除了楼层不同以外,都他娘差不多一个样。 在这里,疯爷爷教她识别库房的方法失了效。 不过无所谓,反正她的空间很大,大不了把整个天宫——都搬空。 所有弟子跟长老都去了前殿迎敌,正好给她争取了大把时间跟空间。 月光无声无息洒落,远处传来的惨叫声衬得身后神殿深处更加幽静。 少女越过一座三层小楼,落入神殿中央一处小院房顶。 院子不大,像是特意开辟在神殿内的另类住所。 院子内,假山、木桥、凉亭、荷塘,装饰典雅,陈设简单,地面由形状大小统一的青石板拼接而成。 少女微微眯眼,纵身一跃,落入院中一块青石板上。 霎时,青石板微微往下一沉。 忽地,数道箭矢迎面袭来。 少女仰面倒飞,轻松躲过。 紧接,咔咔咔。 几声细微响动在幽静中突兀响起。 连同地面也跟着一阵震颤。 灵宝扭头四顾,小院的四个角落的地面突然凹陷一块,紧接是几方石碑冲天而起,连同脚下的石板和不远处的假山也在快速移动。 此地居然有小四象机关阵!!护得这般好,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突如其来的震颤和冲天而起的石碑,同样也惊动了前殿厮杀的众人。 紫烛大惊,奋力挣脱与自己纠缠的少年,快速朝着神殿深处飞去。 战斗来得太过突然,他这会儿才想起,弟子来报时闹事者为五人,而前殿内只有四人。 “无耻小儿,竟然声东击西。”紫烛忍不住大骂一声。 他身后,是紧追而来的花佑祁,再往后是一名天宫护法。 一边要追前头的紫烛,还要随时躲避身后投来的匕首暗器。 花佑祁可谓是一心二用,始终与紫烛要差上点距离。 刚才的震动也让他心下很不安,加之紫烛紧张的表现,很可能灵宝已经闯入了天宫神殿重地并触发了某种阵法机关。 少年看了身后紧追不舍的黑衣人。一咬牙点足,突地改变方向朝着半空高高跃起,旋即掷出手中长剑飞向身后追来的一个护法。 护法一个急停,险险躲开长剑,身形刚站稳,一把匕首从他后背刺入。 稍一耽搁,紫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某处建筑后。 少年暗骂一声,收刀,纵身再次朝着紫烛消失地狂奔。 机关阵内,灵宝身姿如燕,飞快躲避四周射来的暗器。 暗器刃在月光下泛着让人心惊胆寒的紫光,俨然这些暗器都被淬了毒,普通人若是沾上一点,恐怕立刻就会毙命。 灵宝一边躲避,一边思考着破阵法子。 这阵法不能用空间吸暗器,因为她在阵中,用空间吸只会让袭来的暗器加速扎在她身上。 而想要破除此阵,是需要四人同时踩对机关方能破阵! 可她只有一人。 除非她能一直躲避暗器,直到阵法内的暗器全部消耗完。 但,这想法太他娘傻逼了。 那就只能——将阵法的内部破坏掉了!! “嗖嗖嗖——” 又是一连串的暗器袭来,灵宝翻身躲过,眼底闪过一丝红芒,同时空间入口朝着地底下的机关内部缓缓打开。 下一瞬,“轰轰轰——”巨大的轰隆声震耳欲聋。 灵宝的身子微微一晃,紧接那种空间之力过度,脑袋如针扎一般的刺痛感再次袭来。 好在,四周藏于的暗器装置也忽然间就像卡了壳一般,暗器卡在装置口不停震颤,却没在飞出来,否者刚才一个恍惚间可能真要受伤。 灵宝忍着眩晕刺痛,一鼓作气,再次发动空间之力,朝着底下的阵法机关再次轰砸了两次。 咔咔咔咔—— 清脆的碎裂声从阵法中心一路往四周快速蔓延。 整个天宫神殿都开始震颤,不少地方甚至出现凹陷。 如此大的声音莫说前殿了,连内城的百姓都听见了。 个个面露茫然地朝声音来源望去。 “那,那不是天宫的方向吗?发生了什么事?” 神殿外,那层遮天蔽日地迷雾渐渐散去。 众人这才看清那四块高高地石碑以及多出坍塌地建筑。 “我——去!天宫——垮了!”有人惊呼出声。 “快,快去府衙报官。” 更有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往天宫神殿那边聚集。 阵法中央。 机关装置彻底‘哑火’ 那些泛着寒芒的暗器终于不再震颤,而是彻底安静下来。 灵宝抹掉鼻端鲜血,缓缓走出阵法,她的大脑有些混乱,连对外界的感知也迟钝了不少。 来到小院正南方向的屋子,灵宝再次发动空间之力进行收刮。 突然,一道凌厉的杀气向她袭来。 并伴随着紫烛的怒吼,“大胆狂徒。” “锵——” 花佑祁喘着粗气从天而降,在关键时刻赶到,挡下了紫烛这一刀。 他抬眸,看向紫烛的眼睛慢慢爬上赤红,“老、东、西!你找死。” 但凡他再晚一步,那把匕首就要刺进灵宝的胸膛。 他不敢想,若灵宝出了事,他会做什么,会不会疯掉。 同样,紫烛在看到天宫的惨状,脑子里仅存的那点理智也被怒火烧没。 如今的天宫神殿其实是以一整个阵法做地基修建而成! 而灵宝破坏掉的,正好是地基纽带! 纽带被破坏,相当于整片地基都被毁,如此怎能让他不怒? 紫烛五指成爪,狠狠朝着对面人抓去。 被花佑祁以剑抵挡,一脚踹飞。 飞出好几丈远后才稳住身形,他听到身后又传来迅速靠近的脚步声。 心一横,摸出了那根他本想用的骨笛,放狠话。 “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花佑祁想阻止可惜距离太远,他刚飞出一半的距离,骨笛已经吹响。 不多时,四周开始响起混乱脚步声,无数黑影疯狂朝着小院逼近。 那些塌陷的废墟中,那些被建筑埋在地下的痋人,从建筑缝隙拼命往外挤。 卡在出口的痋人被身后的力量暴力挤出,破开的皮囊霎时钻出无数黑色虫子,朝着四周扩散开来寻找新的寄生体。 刚追到小院外房顶上的黎韬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 他拉住要往前跑的冉千千,大喝道,“小花花,痋人,全是痋人,快带灵宝走。” 花佑祁二话不说,转身冲向书房门口的灵宝,也看清了灵宝此刻的模样。 那张精致小脸煞白毫无血色,她的鼻孔跟嘴角都有血液渗出,正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 花佑祁的内心在这一瞬轰地坍塌,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灵宝不会听他的话。他怎么那么傻,怎么能答应让灵宝自己一个人来。 他一咬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一个纵步来到灵宝身边揽着她的腰,嗓音紧绷到极致,“黎白,哥哥带你走。” 第270章 逃出生天 灵宝任由他抱着飞离地面,张了张嘴,“不用担心,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药方,我拿到了。” 书房里收刮的东西,她特意检查了一遍,梦回的配方正好在其中。 有了配方,回去就能给疯爷爷配置相应的解药。 四道身影飞速往天宫外纵去。 他们身后是数不清的手握武器的痋人,有大有小,身法敏捷,速度极快。 一群持刀官兵与看热闹的百姓才刚跑到天宫神殿附近,忽见几道身影从神殿高高围墙一跃而下。 紧跟着,是无数持刀着黑衣的人紧追其后。 持刀官兵们对视一眼,不知该追还是不该追。 不追吧,又怕得罪天宫。 追吧,那速度他们根本追不上。 心下一衡量,领头的一声吆喝,众官兵还是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老百姓站在原地,三三两两地议论。 “那,那后头跟着的黑袍老者是不是紫烛长老?哎哟一晃眼没看清。” “好像是,我以前见过紫烛长老一次,那黑袍上面的天宫标志我认得。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敢在天宫闹事。还把神殿给毁成这般?” 说话之人收回目光,余光撇见宫殿大门入口处,忽然涌来一小片密密麻麻的东西,吓得惊叫出声,“那,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虫子,是虫子!” 离着门口最近的一人瞬间被虫子大军淹没,顷刻间,虫子咬破皮肤钻入人体内。 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几个呼吸间,便没了生气,木讷地从地上爬起,立着一动不动。 四周空气安静一瞬,旋即百姓们惊叫着四散。 “啊——虫子,虫子吃人了。” 而天宫前殿,那些受伤失去行动力的弟子护法们,此刻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灵宝!灵宝!你能听见我说话,能看见我吗?”花佑祁心乱如麻,又狠狠咬了下自己舌尖,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嗯,能。”灵宝窝在他怀里小声应着。 花佑祁心下一颤,他从没见过灵宝有这般虚弱的时候。 那一个能字,是能听见?还是也能看见? “小花花,后头的痋人交给我们,你带灵宝直接去城外码头。”黎韬大喊一声就要掉头回去拦截。 “一起走,去西街,小巷!”花佑祁大喊一声,抱着灵宝转向另一个方向。 其余三人咬牙一跺脚,脚下一转,又重新跟上。 小巷内,大大小小摆了十几个油桶,就连地面也被洒了厚厚一层油。 这是花佑祁提前做得准备。 天宫居然跟狗皇帝合作,那说不定天宫内也藏了痋人。 没想到还真有。 小巷就在眼前,“小文小韬千千,走墙檐不要踩地上。”花佑祁提醒一句。 飞身落入小巷内,踩着小巷内的油桶盖飞快往巷子尾窜去。 身后无数痋人,朝着巷口一拥而入。 花佑祁站在巷尾墙头,等着痋人一拥而入后,默默拿出火折子点燃。 “呲——轰” 小巷内响起油桶爆炸声,然后是冲天的火光。 紫烛落在小巷旁边屋顶上方,眼睁睁看着底下三分之二的痋人被大火吞灭。 再举目看向巷尾时,那几道身影已经飞出去老远。 紫烛眼底红血丝迅速爬满整个眼眶,转身朝着最近的外城城墙飞去。 内外城的码头早在计划开始时便已关闭,他们要想离开只能走城外的小码头。 紫烛飞奔至外城城墙,迅速在头顶夜空炸开一朵烟花。 紧接,城外各处山峰,一个接一个的炸开信号弹。 ...... 外城,码头处。 夜间的城外码头,只剩零星一点火光。 整个码头的也在入夜后缓缓静默下来。 一艘运船静静停靠在岸边,与四周其它的货船一样,内外漆黑一片。 早已经候在此处的罗八川等人,不断听着内城传来各种轰隆声,却因着高高城墙的阻隔什么也看不见。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连烛火都不敢点。 疯人萧急得几次都想冲到内城去,又被罗八川给死死拽了下来。 “罗王八,你个怂货,你放开爷爷,爷爷得去接应他们。”疯人萧挣脱钳制,刚起跳就被人给拉住。 “老东西你能不能歇一歇?你现在身上还能多少内息,去干嘛?添乱吗?”罗八川拽着人裤腰带往后一甩,老头立刻跌落到甲板上。 扭头看了眼爬起来又要往船下冲的老头,罗八川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老子去,你们守好运船——” “都不用去了,他们来了。”李大娇站在船舷处,望着码头外飞快往这边来的几道身影,他心中一喜,“是花佑祁他们。” 罗八川扭头只看了一眼,立马朝着船舱内的船员大声下令,“漕运行的,都他娘给老子起来,准备开船!” 旋即燃起火把朝不远处的几个人影挥舞。 花佑祁抱着灵宝,率先跃上运船,身后三道人影喘着气紧跟其后。 运船开始缓缓移动。 “啾——轰!”一里外的某处山峰上空,炸开点点星光。 以此同时,早已经埋伏在此的弓箭手从码头各个方向现身。 “糟了,是火箭。快快快,给老子要往死里划。”罗八川吼完,直接冲进了水手舱,亲自动手。 夜色下,码头上唯一移动的运船,立马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嗖嗖嗖——” 无数火箭呈弧形朝运船飞来。 晚来一步的紫烛,盯着漫天火箭,嘴里喘着粗气,心中却是大喜。 然而下一瞬,火箭在即将射中运船时,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整个运船包裹住。 那些火箭撞在屏障上,瞬间失去冲击力,纷纷滑落,掉进水里。 被保护的所有人,皆被这一幕惊愣住,瞪大眼睛仰头,看着上空诡异的场景张大了嘴。 唯有花佑祁低着头,紧紧盯着怀中少女。 那张脸愈发苍白,显得她眼中瞳仁极黑,更衬得她鼻孔溢出的鲜血格外刺眼。 码头上,紫烛同样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他们要对付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地下几丈深的阵法机关,说毁掉就毁掉。 漫天的火箭攻击下,却无一支能落入运船之上,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 这样的能力,真的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吗? 运船快速消失在水域尽头。 紫烛深知他已无力拦下,撑着重伤之躯,懊恼又不甘的回到内城。 第271章 寻蛊药 ...... 翌日。 天宫城内。 小巷的大火于早晨终被扑灭。 地上是数以数不清的虫子尸体,轻轻一碰,虫子尸体瞬间化成灰飞被风一吹消散殆尽。 好在这场大火并未给普通百姓带来伤亡。 加之官府一大早就贴出了告示。 称昨夜的闹事者,正是四国通缉的要犯。 目前正在全力追捕。 而虫子吃人这件事,官府并未过多解释,只说那些虫子已经被全部烧毁,让众人无须再担心。 一时间,整个天宫城流言四起喧嚣尘上。 到处都是热议的声音。 “我就说昨夜那几人怎么看着那般眼熟,原来他们就是四国通缉令上的通缉犯,也不知道怎的,会跑来天宫城捣乱了。” “我还听他们喊了什么痋人,应该就是追到巷子里被烧死的那些黑衣人。你们说,天宫神殿里怎么会有这种吃人的虫子?” “前段时日东巍境内出现大量活死人你们没听过吗?那些活死人就是用虫子炼制的。你们说神殿会不会也在用虫子炼制活死人啊?” “别危言耸听,咱们天宫城,正是因为神殿才有了这般繁荣景象,咱们老百姓的日子才能这般好过。神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众人忽然间的沉默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呵呵,那什么——昨夜闹出那般大的动静,这窦家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话头被挑起,立马有人附和。 “这窦家跟神殿的关系向来要好,出了这般大的事,窦家居然没出来帮忙?” 这头正议论纷纷,街头巷口就有人冲了出来。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窦家家主,窦长明。 他一出现立马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窦长明穿着打扮与平时别无二致,只是头发稍显凌乱,眼神略微有些飘忽,左手还杵着拐杖。 平日里去哪儿都要带着护卫跟小厮丫鬟的人,今日却只身一人上街。 有胆子大些的摊贩上前搭话,“窦家主,您怎么一个人出门?您的腿,没事吧?” 窦长明眼转子朝说话的人看了看,下一秒突然惊恐的喊道,“窦长生,你是窦长生,你回来做什么?你想杀我报仇?” 窦长明一边说一边后退,拐杖啪嗒落地,他也一屁股跌落,手脚并用的往后退。 摊贩被吓一跳,旋即伸手要去扶人,“窦,窦家主,您怎么了?我不是窦长生。” 窦长明挥舞着双手,惊恐道,“啊啊啊,你别过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陷害你的。你别杀我,别杀我。要怪就怪母亲,是她把你卖去天宫做的试药童,还有枯暮,是他想做宫主要陷害你,也是他给你下的毒。啊啊啊,别过来。” “娘,娘,救我,明儿还不想死。” 摊贩,“......” 众,“......” 窦家主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陷害?什么下毒?什么试药童? 窦长生当年不是被天宫的人看中资质,才将他收入做的弟子么? 窦家主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明儿,明儿”,巷子口又冲出一杵鸠杖的老太太,满头白发,发髻凌乱,脸上皮肤耷拉着,苍白又难看。 “窦长生,你个逆子。”她抬起鸠杖指着那摊贩,“你敢伤我明儿,我,我要了你的命,你就活该一辈子在天宫当试药童,尝尽万般毒药痛苦死去,你怎么不去死啊?啊?” 窦老太君此时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或慈爱,牙尖嘴利,说话歹毒。 摊贩,“......” 众,“......” “老太君,老爷!”巷口再次奔出一群人,是窦府的老管家跟数名护卫跟丫鬟。 “快快,老太君跟老爷受了惊吓,快把老太君跟老爷扶回府。” 护卫丫鬟们应声,涌上前架着二人便走。 “你们大胆,我是窦家家主,一群下贱奴才居然敢对我动手!放开我!”窦长明在钳制中拼命挣扎,“娘,娘你救救我。” 此时的老太君被一个丫鬟背在后背上,正不停地扯丫鬟的发髻,“下贱奴婢,你敢对本老太君不敬。你大胆,我要打死你,我要把你发卖到最肮脏的勾栏瓦舍。” 随着母子二人被带走,闹剧也很快散场。 周围却出现短暂的沉寂。 有幸得见的人莫不震惊,神色复杂。 原来当年窦长生是被窦家卖到天宫做的试药童。 难怪窦长生会恨窦家,换做是他们,他们也会恨。 而窦长生受尽折磨后好不容易爬上宫主的位置后,却又再次被家族和宫中长老出卖。 长街的某个角落,一身是伤的窦世诚默默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是昨儿半夜醒来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里,手脚都被人绑着。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挣脱绳索,下车,四周却空无一人。 他不知道那伙人为何没杀他,也不知道那伙人去了哪里。 劫后余生的他,不敢过多停留,连马车都不敢坐,徒步回了内城,也很巧地看到了祖母跟父亲当街失态这一幕。 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窦家,恐怕要完了! 今日所发生之事很快便被人快信给了听风阁。 花佑祁一行收到消息时,已经是好几日后。 不过,此时运船上的一行人,无一人能笑得出来。 当日为了抵御火箭,灵宝又再次使用了空间之力,这也导致她直接昏迷。 四月阳光明媚,和煦日光静静洒在河面上,放眼望去处处粼光。 花佑祁静静站在船头,眼眶布满红血丝,整个人的气息冷到极致。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透明的琉璃小瓶子。 那是他年前亲自去了趟关外弄来的寻蛊药。 从禹州山寨,灵宝差点失控那次他便看出了不对劲。 还有万药谷出来那次,灵宝使用空间之力后流了鼻血。 他特意探过灵宝的脉,并无任何异样。 他也查过很多古籍,同样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那卷罗刹鬼宗教的信息给了他启发。 他当时怀疑灵宝可能中了某种蛊虫。 所以他亲自跑了趟关外,并寻到了这种寻蛊药。 只要滴入血液到药粉中,便可知道此人是否中了蛊虫。 花佑祁垂下视线,看向琉璃瓶内那几滴干涸的黑色血液,心下一阵抽痛。 第272章 能不能私底下揍? 灵宝到底是何时,何时中的蛊虫? 疯爷爷不是说灵宝千毒不侵么? 为何还是会中蛊? 他应该早一点跟灵宝说明自己的怀疑,早一点滴血测试。 或许,或许就不会发生昏迷这种事。 花佑祁敛下思绪,快步下到船舱。 房间内,灵宝安安静静睡着,呼吸平稳,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外,看不出任何中蛊症状。 他搬了张小矮凳坐在床边,附上灵宝的手腕。 片刻后,他收回手,一抬眼便对上了灵宝乌溜溜大眼睛。 “干嘛?丧着个脸”,灵宝坐起身,拉开被子就要下床。 花佑祁怔愣一瞬,直接向对面人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灵宝,哥哥还以为你不会醒了。” 灵宝抓着肆意妄为之人的发髻往外拉,扯得花佑祁精致五官顿时变形,“师弟,几日没挨打,皮痒了?” “咚咚咚”,少年袖口的琉璃瓶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 “这是何物?”灵宝松开抓住少年发髻的手,看向地板上的琉璃瓶子问。 花佑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捡起地上的瓶子如实说道,“灵宝,这里面是寻蛊药和你的血。” 他本也没打算隐瞒灵宝。 “我中的是蛊毒?何种蛊毒?”灵宝猜到了,之前她就有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但一直没在意,实则也是她没忘蛊毒上去想。 花佑祁摇摇头,努力扯出一丝笑意,“不是蛊毒,是蛊虫,目前还不知,但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救你。” 灵宝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花佑祁立马紧张问,“怎么了?又开始头疼了?” “不是,我只是很奇怪为何每次使用空间之力就会犯病。” “灵宝,若我没猜错,你中的蛊虫应该在脑袋里。” 所以她每次使用空间耗费精神力时,才会出现头疼的症状。 灵宝神色淡淡的点头,肯定了花佑祁的想法。 也并未因为中了蛊虫而惊慌失措。 她若是慌了,关心她的人就会更慌。 “这件事,疯爷爷他们知道吗?” 花佑祁摇头道,眼底是压不下的担忧,“我谁都没说。灵宝,我应该早点——” “不必自责,万事都有可解之法,区区一条小虫子而已。只是——这事不要告诉疯爷爷他们。不然,我揍你。”灵宝绷着小脸,还做出了攥拳的动作。 花佑祁看她努力保持镇定的模样,指尖微微发凉,发抖。 须臾,他敛下所有情绪,笑得一如往常问,“能不能私底下揍?” 灵宝抬手敲他脑壳,“没大没小!” 冉千千端着药碗进房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少女欣喜笑开,“灵宝,你终于醒了。” 将药碗搁置在床边小木凳上,冉千千仔细看了两遍后才欣然起身,“我去告诉疯爷爷他们。” 灵宝端起碗,发现温度正合适,刚一口闷掉,小房间便陆陆续续进来人。 灵宝被重新推到床上坐下。 老头顶着核桃眼坐在床边,也不知是在跟谁暗暗较劲,咬着牙给灵宝把完脉。 他要知道此行如此凶险,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同意这次行动。 若是灵宝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活了。 “疯爷爷,我没事,我就是空间之力用过度了,你看,我现在已经好全了,真的。”灵宝掀开被站起,还在众人面前转了两圈。 看老头那双核桃眼,肯定没少哭。 疯人萧一瘪嘴,抬手抹眼泪,那可怜模样,让灵宝有些心疼。 “灵宝,真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可别诓哥哥。”黎文仍觉不放心,又问道。 “真没有,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可一定要及时说出来,不许藏着掖着!”黎韬围着妹妹又转了两圈,红着眼眶说道。 “好!” 短短几句对话,七八双眼睛一直紧紧落在灵宝脸上,那架势就差没趴着她脸找撒谎的痕迹了。 气氛有些焦作。 “......”灵宝努力板着脸,表情认真。 “灵宝醒了?”小房间门口又窜进来一个人影,罗八川胡子拉碴,眼下发青。一看就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 “醒了就好,我就说这丫头绝不会那么轻易死掉,那什么祸害遗千年——” “罗王八,爷爷干你爹,会不会说话你。”老头情绪有了发泄口,立马追着罗八川满船舱地跑。 船舱到处响起桌椅茶杯碎裂声,以及二人较劲的咒骂声。 “老东西,老子念在你年事已高,不跟你计较,你还来劲了是吧?” “狗东西,你有本事别跑,爷爷撕烂你的嘴。” 那股子压抑的气氛顿时消散。 ...... 傍晚,众人移驾到船舱,罗八川特意让厨子做了两大桌子好菜。 一来是庆祝灵宝醒来。 二来是庆祝此行的目的达到,梦回的配方到手。 大人们一桌。 少年人们一桌。 只是少年人这一桌的菜色略微太过清淡了些。 黎韬看了看旁边方桌,老头跟罗八川各站一方,李大娇非要粘着孙娘挤在一方,正好空出来一个位置。 少年挪挪屁股,嬉皮笑脸坐了过去,又被人一脚给踹了回来。 罗八川沉着脸,“受伤就滚去吃清淡的。” 灵宝这才知道,天宫神殿那一战,黎文黎韬冉千千都受了些外伤。 黎韬抗议,“干爹,我们已经吃了好几天炖白菜了。” “哼,不是你们香香姨说的么?受伤得吃清淡,当年我在月儿村可是吃了一个月的白菜炖豆腐。” 黎文不甘心,看向老头,“疯爷爷......” 老头听不见看不见,埋头吃肉喝酒!! “......” 花佑祁默默挪到大人桌,“我没受伤,我能吃。” 罗八川抬起又是一脚,“好兄弟,当同甘共苦!!” 花佑祁在大人桌没讨到好,回来这边对上同样不善的四双眼睛。 “得了,你也甭吃了,饿着吧!” 第273章 经历人生百味,才能无坚不摧 夜色降下。 船舱内依旧亮着灯。 老头一手捧着酒色绯红的老脸,一手拿着梦回配方看,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眼睛又开始泛红。 孙娘不耐烦的推开狗皮膏药,看向老头,“老东西,还想不开呢?” 疯人萧放好药方,吸了吸鼻涕,“灵宝此行就为了替爷爷拿这破药方,她若是出了事,爷爷也不想活了。” 他扭头看向躺在地板上成大字型罗八川,咬牙道,“狗东西,码头上埋伏这那么弓箭手,你的人是瞎啊还是蠢啊,居然都没发现?要不是灵宝那手本事,咱们全都得跳水。” 罗八川撑着地板坐起身,压着眉头难得没有呛声,“此事的确是我的疏忽。” 若是季聆风,或是姓苏的在,或许就能避免这些意外。 老头冷哼一声,别开脸。 孙娘打圆场,“行了,此行也算是有惊无险。经此一事,不管是那几个孩子,还是咱们,日后做事自会更加谨慎小心。诸事顺风顺水,也并非好事。” 经历人生百味,才能无坚不摧。 ...... 甲板上。 几个少年人吃饱喝足躺着晒月光。 也在复盘此行的种种。 黎韬叹息一声,“若咱们事先摸清天宫内部的情况,再做打算,灵宝也不会受伤。” 黎文看了眼灵宝,闷闷接上话,“这也恰好证明,咱们还是太嫩了些,所思所想还不够老道,做事不够周全。遇事就会闷头干,这些年的谋略算是白学咯。” 若不是灵宝天大的本事,若不是花佑祁在小巷里留了一手,他们这次极有可能会走不了。 可灵宝还是受了伤,兄弟俩痛恨自己无能的同时,又万分自责。 “哼,要我说,还是自己不够强,若小爷我足够能打,此行我一人足矣!”黎韬话落,立马领来四双白眼儿。 黎韬坐起身,“干嘛?我说的不对吗?我要有超越师父的本事,一个天宫自然不在话下。等此次回去,我就去极乐坊,待我打趴所有高手,说不定也能达到所谓的大宗师境界。” 黎文从身上收回视线,静静看着头顶星空,良久才开口,“我想参加科考,官场如战场,是个历练的好地方。” 灵宝坐在船舷上晃着小脚看月色下的河面,迎面有风吹来,拂动她的发丝、衣摆,颇有种乘风之态。 冉千千挨着灵宝一同坐着,呆呆看着灵宝侧脸好久才压下情绪开口道,“咱们还要去京都吗?” 灵宝点头,“嗯,反正也顺路,总要去看看京都那边是什么情况,再说了,我答应了小师弟,要帮他偷国库。” 花佑祁从船舱下踩着木梯上到甲板,手里还端着一盘果子。 “他日后若是登顶,你偷的便是他的东西。” 灵宝扭过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歪头一笑,“现在还不是他的,晋元帝一直不死,说不定国库失窃,能气得他提前死呢。” 花佑祁失笑,在果盘里选了颗最甜甜枣塞她嘴里,“灵宝,答应哥哥,以后尽量别动用空间之力。” 至少在解了蛊之前。他有预感,若灵宝继续这样肆无忌惮地用空间之力,定然会对她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冉千千举手,“我同意小花花说的,灵宝,你那些特殊的本领以后能不用就别用。” 天知道那天她看到灵宝口鼻流血的样子有多心疼。 俩兄弟站起身,举手跟着附议,“灵宝,别什么事都想着自己一个人扛,哥哥们总站你身后,以后不就成废物了?” 灵宝从船舷上跳下,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们。” ...... 四月初。 鸿洲城,城外秋水山庄。 山庄位于碧水山山脚,建地面积极广。 一面靠水域建有私人小码头,三面环山设有岗哨。 位置不算隐蔽,但此处也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做运输都极其方便。 十几道黑影从山庄的各处潜入。 一刻钟后,黑影迅速返回。 “阁主,咱们来晚了,庄内只发现十具烧焦的尸体,看不出具体的死亡时间,但应该不超十二个时辰。后院下方还有一条密道,密道直通后山一个山洞,只是那洞内空无一物。” 季聆风立在山庄后山腰一处密林中,闻言他轻轻皱了皱眉,旋即闪身往山庄内部飞去。 “跟上。”听雨下令后,快速跟了过去。 后院里整齐排列了十具焦黑尸体,听雨挨个上前检查。 须臾,听雨快步到廊下,“阁主,死亡时间确实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根据院内打斗的痕迹,双方有过厮杀,这十人的致命伤皆是被长箭穿胸。” “阁主”,又一听风阁弟子奔来,呈上手中之物,“这是在尸体身上找到的。” 季聆风没接,凝目仔细打量着这块略有损伤的玉佩,“皇家之物!” “去密道。”季聆风压着眉头来到山庄后院的密道,二话不说,率先进了密道。 整个密道像是刚修建不久,甚至还没来得及加固,地下有浅浅的水渍渗出,打湿泥泞路颇为难行。 “阁主,还是让属下走前面吧。” “无碍,里面的人应该已经撤走了。”季聆风加快脚步,进入山洞。 听雨汗颜,快步跟在季聆风身后。阁主向来爱干净,来着这种地方都不抱怨,也是难为阁主了。 山洞很大,其内蜿蜒,有很多人工凿宽的痕迹,却没有生活痕迹,看上去更像是用来储存过什么东西。 山洞的另一头是个死胡同,没有出口。 季聆风沉凝片刻后下令,“原路返回。” 看来,他们是来晚了,这里面的东西早已经被转移。 十天前,他收到京都的沈苛来信,说晋元帝派福王在鸿洲可能动了什么手脚。 这几日他都在着手调查此事。 毕竟鸿洲距离赤水仅仅一个边城的距离。若真有什么阴谋,这点距离他们可能连防备的时间都没有。 出了山庄,季聆风连声下令,“听雨,将那眉玉佩以及鸿洲城的消息传回京都。另,加强城南的防御。还有,通知漕运,让他们也加强水域关口的防御,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 “是” “老东西他们那边如何了?” “回阁主,下晌收到消息,灵宝小姐已经醒了,说是并无大碍。他们正一路往北......打算顺路再去趟京都。” 季聆风冷哼一声,“臭丫头,自己都受伤了还想着去帮别人。” 听雨露出浅笑,“灵宝小姐对自己人向来都是毫无保留。” “走吧,先回赤水。”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没入夜色。 第274章 遗诏 ...... 东巍,京都。 沈苛在京都下的一盘棋,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时刻。 此时的京都城表面风平浪静,却是暗流涌动。 京都上空溢满阴霾,将五月的明媚遮掩。 朝堂内外风声鹤唳。 皇帝的身体越发不好了,此前还能勉强撑着身子上朝,如今却连龙床都下不来。 太医院依旧束手无策,民间请来的医术高手一个个被拉出去砍了脑袋。 太清殿内以往还能听见咳嗽声,而今连咳嗽声都听不见了。 “陛下,您该吃药了!”元禄端来药碗,跪在龙床前侍疾。 晋元帝躺在床上,张着嘴大口呼吸,他的眼珠浑浊,眼角是控制不住淌下的泪水。 “京都城今日、可有什么、事发生?还有天幕抓、嗬嗬、抓到那逆子没?” 元禄眼底闪过嘲讽之色,哼,天幕的人只怕刚出京都就被围剿了,还想着天幕能把人带回来?可笑。 “回陛下,京都城内有沈都尉替您守着,暂无任何事发生。天幕众高手前去鸿洲暂时还没传回消息,您放心,此次一定能将福王给带回来,您先好好养病。” “朕、怕是等、等不到了、嗬嗬!”便是病得奄奄一息,皇帝身上的戾气依旧浓郁。 元禄将他扶起,刚给皇帝喂完药,殿外就有内侍前来禀报,“陛下,沈都尉在殿外求见。” 晋元帝眼睛豁的撑大,“快传!” 即刻有脚步声传入殿内。 少年一袭玄衣,身上的气息沉着内敛。 那双黑眸,深沉得让人难以窥探其情绪。 沈苛单膝着地,呈上手里的密信以及玉佩,“陛下,臣在宫门口把守,收到天幕传回的消息,特给您送来。” 晋元帝抬抬手示意他起身,“你念给朕听。” “是”,沈苛展开密信,扫了眼,淡淡开口道,“启禀陛下,天幕的暗卫找到了福王——但福王他自知自己与皇后娘娘合谋给您下毒,罪孽深重,与其回京都送死,还不如死在自己手中——福王他自焚了。这是在大火后找到的福王贴身玉佩。” 元禄立刻把玉佩接过来转至皇帝眼前。 晋元帝眼睛更红了,喘息声急促剧烈,他缓缓转眸盯着沈苛,“死了?” 沈苛目不斜视,“是,死了。” “嗬嗬、嗬——”晋元帝垂下视线,眼底满是自嘲。 皇后如今在大牢生死不知,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也死了,“呵呵!哈哈哈——” 晋元帝没忍住轻轻抽动着肩膀,似哭又似笑,剧烈的情绪起伏让他脑子开始混乱。 “看来,炎氏一脉注定要灭亡啊,哈哈哈——要灭亡啊。”皇帝大声说着,笑着,全然不顾在沈苛和元禄面前失态。 “哦,怎么会呢?炎氏一脉不还有我呢嘛。”少年淡淡嗓音响起。 晋元帝微诧抬头,朝少年看去。 不知何时,少年将躬着的腰背挺直了,如同寒星的眸子漆黑深邃,嘴角带着一抹极浅弧度。 似笑,似讥讽。 “你,你在说什么?”晋元帝的心脏此刻像似被人用力握了一下再松开一般,刚平缓的呼吸立刻又急促起来。 “你,放肆!”天子大怒,本该被吓腿软的大太监元禄却静静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陛下可别再动怒,或许还能多活几日。”沈苛眼睛一垂一抬间,轻轻笑着,“我说啊,炎氏一脉还有我在,不会灭亡。” 晋元帝怒气更甚,随即反应过来,怒意凝固在脸上,他看向沈苛,想到了那最不可能一点,“......你,是炎柯?” “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死在了流放之地那场大火,当年的尸体都核查过,不可能作假。” 少年再次轻笑,愉悦之情从嘴角转至眉眼,溢出来时又化为冰冷嘲讽,“这还得感谢璟光帝,当年若不是他帮了一把,我跟外祖父外祖母可能真的会死。” 晋元帝瞪大眼,喃喃,“难怪,难怪这么多年那老东西一直不肯立储,原来,原来是这样。” 沈苛几步来到龙床前,倾身道,“对了,你中的毒其实是我给的。往生丹,中毒半年后五脏六腑衰竭,精神错乱。你现在——还没到精神错乱的时候,应该还能活一段时日。” “不可能,不可能,你根本没有机会给朕下毒!”晋元帝怒吼,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沈苛留京以来,他中共就召见他几次,对方根本就没机会给他下毒。 沈苛挑眉,“我说,毒是我给的,并没说一定就是我下的啊陛下。对了,阿五并没有出卖你,还有你亲自培养的天幕杀手,也被我杀得差不多了。” 晋元帝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红血丝从眼里一点点迸发出来,目眦欲裂的模样很是骇人。 少年尚嫌不够,低笑两声又道,“还有哦,皇后也是冤枉的。毒,我确实送到了她手上,可她终究还是念及了多年感情不舍得你死。可你却把她丢进了大牢受尽磋磨。” “噗——”一口黑血喷出,沈苛侧了侧身躲开。 “元禄,元禄你死哪去了,快给朕抓住他,来人,来人啊,嗬、嗬。” 晋元帝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床,却被一旁的元禄一脚踢回龙床,“陛下,老奴劝你还是好好歇着吧,别死那么快,好好再看看这世间。不然等下了地府,可就见不到了。” “是、是你、元禄。嗬、嗬、是你给朕下的、毒。”晋元帝抬手指着元禄,又指了指沈苛,他想开口大骂,却发现嘴巴开始不受控制,整个人抖得厉害。 最后躺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 “元禄!”沈苛从晋元帝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大总管。 “太孙殿下!请跟我来......” 元禄带着他来到龙床背面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那份遗诏时,元禄已经老泪纵横,他双膝跪地递了上去,“殿下,这是陛下当年特意留的一份遗诏,有了它,无人敢质疑您的身份。” 接过遗诏,沈苛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元禄依旧跪着,他唤住沈苛,“殿下,老奴能否问您一个问题?” 第275章 京都 沈苛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 “您刚回京那会,老奴就想将此遗诏交予您,您当时为何不愿意要?” 只要有遗诏在手,加之朝上的老臣支持—— “我,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不过——我现在想通了。也释然了。” 话落,沈苛不再停留,快步出了太清殿。 有没有遗诏,他沈苛都能上位。 既如此他又何必去接受这个他恨了数年之人的好意。 当初但凡璟光帝能出手,沈家,何至于流落如此之地,何至于被灭了满门。 他沈苛是带着仇恨回来的,他恨幕后的炎晋,同样也恨璟光帝。 但现在他释然了,不是原谅,只是对无关紧要之人的仇恨释然罢了。 走出太清殿,沈苛立马把心思又放在了别处。 季叔叔传回的消息只说,找到烧焦的尸体跟玉佩,并不能确定死的就是福王。 这——倒是个隐患。 ...... 灵宝一行到得京都时,已是五月中旬。 众人下了船,又成了几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 李大娇跟孙娘着急回赤水复命,罗八川也有别的事要办,留下一条运船后便先走了。 老头死皮赖脸,说是想去见识见识皇宫,实则就是放心不下灵宝,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 城中紧张压抑氛围依旧未褪去。 走在城中处处都能听到百姓交头窃语。 “原来陛下的毒竟然是福王下的,哎——这皇家争夺权利何其残忍,如今闹的是人心惶惶,也不知道福王如今被抓着没?” “福王府都被灭门了,福王哪里还敢露面,想要抓到他,怕是——不容易。还有那些福王一党大臣一个也没落着好,朝中御史吴大人一家、礼部尚书徐大人一家......啧,全都遭了殃。” “历朝历代皇室父子相残的戏码还少了?根本不足为奇,我是担心若福王也没了,以陛下如今的身体情况,那东巍——” “是啊,先皇病逝时膝下只有晋王这唯一的血脉,如今陛下膝下也只有福王。才继位两年竟闹出皇子谋逆一事,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沿途议论声入耳。 六人坐在西市酒楼包间,面上皆是恍惚。 面面相觑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后黎文才咽了下口水,开口道,“没想到,小师弟已经大局在握,咱们只怕是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花佑祁端起茶水一口饮下,“小师弟想要坐稳龙椅,自然不能对外落下弑君罪名、随意打杀朝中重臣的罪名。有一个福王把所有罪名都背了,最后不管这福王是死是活,他登大宝都能名正言顺,这一局小师弟已经胜了。” 黎韬叹了口气,“那什么福王,还有那几位大人家全都被灭门了?真没看出来,小师弟原来是个这么狠的角色。” “沈苛若不狠,死的就是他,那些人当年也没想放过他一个稚子不是么?”冉千千看向灵宝。 灵宝点头,给自己斟了杯茶道,“千千说得对,因果循环罢了。” 老头对这些灭门之事不为所动,起身走到窗口,眯眼四顾,“啧,要不说是京都呢,瞧瞧这些房子多气派、多显赫啊桀桀桀。快给那臭小子递个消息,让他带咱们去皇宫转悠转悠,皇宫呐,爷爷还从没去过。” “疯爷爷,你就别惦记皇宫了,自己人的库房你也偷啊?” “嘿,你个臭小子,沈苛不还没继位呢嘛,没继位那库房就还是别人的......” 谈话间,包间门被人从外扣响。 几人静下来各自相视一眼,随即脸上浮出笑意。 黎韬冲到门口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戴黑色幂蓠的瘦高身影。 那气息大家都熟悉,正是沈苛。 “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师弟,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拉着人进包间,黎韬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沈苛取下幂蓠,才几月不见,整个人的气息又沉稳不少,也多了几分戾气,“疯爷爷,师姐师哥,千千姑娘。你们几个刚到京都外码头我便收到消息,把手里事务交代后便来寻你们了。 季叔叔消息灵通,竟没告知你们我在京都的住宅?来了京都也不先去我那儿,倒先来酒楼吃上了?” 黎韬想来心直口快,“嗨,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小师弟啊,外边那些留言可是真的?你真把那什么福王府还有那些大臣给灭满门了?” 沈苛顿了下,手指微微收紧,下意识朝神色淡然的少女看了眼,“师姐师兄们可是觉得我——太狠了?” 察觉到少年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灵宝歪头看去,“看我作甚?你杀的又不是我。” 沈苛,“......” 众人,“......” 这天没法聊了。 灵宝浑然不知自己煞风景。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上辈子的经历跟沈苛有些相似。 她不觉得沈苛有哪里做得不对,换成她,亦会如此。 好在这辈子老天对她不薄,有爷奶爹娘,有师父们,有家,有月儿村。 若是家不在了——灵宝歪头想了想,想不出来那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那时行事还会不会有底线原则。 疯人萧瞧着小子们无语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哎呀呀,还得是咱灵宝说话噎人那,桀桀桀。” 他轻拍了沈苛肩膀,安慰道,“面对仇人,无需手软。反正爷爷没觉着你小子做错了什么。” “其实,福王府的幼子被我送走了。”沈苛如实相告,“日后他会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活着,只不过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死了。” 送走了? 几个少年诧异片刻,又纷纷笑开。 “小师弟,你就不怕那孩子以后回来报仇?” “他若有那本事便来,我沈苛岂会怕他。”沈苛笑道。 祸不及稚子,他不想成为晋元帝那样的人。 更不想昔日的伙伴们、师父们、还有阿爷阿奶他们知道后,会对他失望。 亦不想自己仅拥有的那点温暖与亲情,消失掉。 失神间,肩膀被人搂住,是花佑祁,“得,师弟你这张狂劲师哥喜欢,以茶代酒,来,干一个。” “小师弟,他日若真有人要干你,师兄来救你的!”黎韬挤眉弄眼,举起茶杯。 黎文翻白眼,“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粗俗,什么干不干的,小师弟,他日你若落难,师兄定当救济你,师兄还有月儿村,都是你的后盾。来,干了。” “光喝茶有什么劲,疯爷爷你说呢?”冉千千道。 老头摸着胡须,笑眯眯,“苛儿,你那府里有库房没?带爷爷去见识见识?” 沈苛,“......” “当年可是说了要去你的将军府大吃大喝,走,趁着菜还没上来,咱们退货,去你的将军府吃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 老头含笑看着这一幕,有欣慰,有满足,有自豪。 看——这些都是他疯人萧带大的孩子。 世上情意珍贵,如这般不是亲兄妹却甚是亲兄妹的感情更是难得。 他希望这些孩子们能永远这般真挚、相知相惜。 第276章 千里送人头? ...... 暮色四合。 以往繁华热闹的京都夜景,因着朝中动荡不安,变得格外萧条。 临界铺子依旧亮着灯火,但来往的行人变得极少。 多事之秋,百姓们怕被无辜牵连,入夜后基本都只想待在家中。 灵宝一行跟着沈苛去了他的府邸。 府中并没有想象中奢华,陈设中规中矩。 饭厅内,众人围着八仙桌边吃边聊。 “京都的事情很快就能稳定下来,我接下来要忙,恐怕不能陪着你们,你们在京都行事依旧要小心低调些。还有之前的四国通缉令还没撤销,京都之大,也藏着无数细作探子,若泄露行踪,小心被人算计。” “放心,我们心里有数”,众人推杯换盏间,再次说说笑笑。 “对了,小师弟,那叫枯暮的,咋会那么巧被你遇上了?咱们听到这消息时都惊了。”在自家人面前,黎韬开始坐没坐相,一手酒杯一手烧鸡,一只脚还踩在旁边椅子上。 黎文摸着椅子使劲一拉,却见黎韬的脚稳稳悬在半空,黎韬扭头笑呵呵,“哥,早猜到你要来这一下,防着呢,根本没用力。哈哈哈。” 对面,两双少女小眼神凝了过来。 黎韬默默收脚,不敢再笑。 沈苛靠着椅背,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也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他笑道,“跟枯暮相遇,还真的就是巧合,从鸿洲一路赶到京都城外,狭路相逢,他不让路,还——自报家门......” 简单描述了那场战斗,沈苛隐去了为杀枯暮差点丢了半条命的事。 众人沉默抖肩,下一秒全都忍俊不禁,“......” 黎韬捂着肚子,“......哈哈哈,笑死小爷了,这不就是自寻死路么?” 连冉千千都笑得大肆拍桌,“这算不算,千里送人头?哈哈哈。” “真没想到,小师弟在千里之外,还能意外收获人头。” 几个小子笑趴在桌上。 老头半坛酒下肚,脸色已然绯红,说笑似的把当日在城外反埋伏一事也‘毫不夸张’的描述了一遍...... “那叫什么济源的,居然是爷爷以前收的徒弟。我呸,爷爷以前莫不是眼瞎,会瞧中那种货色......” 笑语间,沈苛偏头看了眼身旁默默吃饭的少女,心下紧了紧。 他知晓了天宫城之事,也知晓灵宝昏迷了几日。 他忍着没开口询问,而是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疯人萧,“疯爷爷,梦回配方的解药配置了么?” “嗝!不急,等回了赤水再配置解药。” “疯爷爷,别喝了,一会儿我陪你配置解药。”灵宝放下碗筷板着脸道把剩下的半坛酒收走。 解毒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之前在船上,老头怕她还没休息好就动用空间之力对身体不好。 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是时候。 “行行行,爷爷听你的。” 酒足饭饱。 大伙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灵宝待在老头的房间,陪他配置梦回的解药。 夜色撒下,落在门外花佑祁半张侧脸上,映出那双幽深眸子下的担忧。 “师兄,你也睡不着啊。” 廊下拐角处,玄衣少年缓步走来。 “你不也睡不着么?”花佑祁定了定神,敛下那抹担忧。 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听着里头时不时传来老头讨药的声音。沈苛搭上花佑祁肩膀,“师兄,要不要再喝点?” 花佑祁对上他视线,沉默良久才笑道,“好!” 二人直接找了一处房顶坐下,两壶酒,无杯。 沈苛扭头看他,开门见山,连同嗓音也淡了下来,“小花花,灵宝是不是生病了?别用对付疯爷爷那套对付我,我不傻。” 什么空间之力过度,他不信。当年砸漕运行总舵时,他是亲眼所见,灵宝动用那般强悍的空间之力一点事都没有,怎会就突然出现昏迷的情况了? 花佑祁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早就知道,这事瞒得了小文小韬疯爷爷,但肯定瞒不过沈苛,还有二伯、先生他们应该也能很快发现不对。 “应该是作用于脑子的一种蛊。具体的还没查到。” 沈苛一惊,“灵宝不是——”不是千毒不侵吗?连疯爷爷配置的最烈性的毒都不怕。怎么会中蛊? 花佑祁懂他的意思,一开始他也不信灵宝会中蛊,直到他用灵宝的血液做了测试。 “蛊跟咱们理解毒不太一样,我专门跑了一趟关外,寻到了寻蛊药,那是一种专门用来寻蛊虫的药。” “也就是说,灵宝脑子进了虫子?”沈苛握住酒壶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又问“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我把所有与罗刹鬼的遭遇战都回想了一遍,对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对灵宝下毒......”默了默,他又道:“我打算带灵宝去一趟关外。” 沈苛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好,我也去。” “江山不要了小师弟?把心放肚子里,先办好眼下的事吧。我不会让灵宝出事的。”花佑祁认真道。 “那我先从太医院下手,有任何消息我随时跟你们传风讯。”沈苛拿酒壶对他碰了碰,又道,“本来还想再折磨折磨晋元帝,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至于福王,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都不重要了。 ...... 六月初。 皇帝下旨昭告天下。 自此,皇后与福王一党,以下犯上谋逆一事算正式告一段落。 铁骑都尉沈苛清剿逆党有功,擢升为铁骑统领,从一品。 皇帝被谋害中毒一事尘埃落定。 但坊间的热议却没有消停。 朝堂上的动荡亦是。 整个皇宫除了正在卧床的陛下,炎氏一族血脉几近凋零。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万一哪天陛下死了——那东巍皇室岂非后继无人? 届时东巍必将大乱。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一时间朝臣们忧心忡忡的,心生鬼胎的,分立成好几派。 第277章 下次有机会还下死手啊 ...... 沈府。 一群小厮丫鬟在府里忙忙碌碌打包整理。 灵宝几个坐在花厅里边吃点心边聊天。 冉千千捧着脸看向专心吃东西的灵宝,问,“灵宝,你真放心疯爷爷一个人出门?” 老头解了毒,也不知道忆起多少,非要闹着独自出门一趟。 灵宝自然不肯,老头好说歹说保证绝不会闹事,灵宝才放他离开。 “疯爷爷应该想回趟天宫城。”黎韬闷闷道。 沈苛跟他们一块坐在花厅,刺绣玄袍着于身,沉稳又贵气。 “不用担心,我有派人跟着疯爷爷,小花花不也跟听风阁据点传递了消息吗,季叔叔定会让阁中照应一二。” 花佑祁点头,“趁着天宫城此次大乱,二伯在天宫城内弄了两处据点,放心,不会有事的。” 黎韬看向沈苛,“你这府邸虽不大,但样样俱全,多好啊,怎么说不住就不住了?” 这半月,他们也没闲着,在京都城逛吃逛吃,也回了趟文人巷那处小院子。 虽说也没住多久,更没多少感情。 但站在小院里的时候,还是感触颇多,毕竟他们的命运就是从那座小院里改变的。 沈苛望了眼皇宫的方向,心下掠过失落,他也不想那么快就进宫,“晋元帝瘫了,政务无法处理,现在朝堂上又混乱,我需得搬进宫去,好进行下一步。” 若不是因为现在公布身份太过刻意,他也不想等了。 早日定下大局,他也能早日去一趟关外。 灵宝拍拍手上点心碎屑,很是好奇,“皇帝睡的床是不是金子做的?” 沈苛,“......” 众人莫名好笑,“哈哈哈哈!” “灵宝,你咋不说皇帝穿的衣裳也是金子做的?”冉千千笑得人仰马翻。 沈苛边笑边问,“师姐若是好奇,我带你去看看?” “我的问题,很好笑么?”灵宝小脸丧了下来,对旁边的人挨个死亡凝视,看谁笑得最欢。 花佑祁立刻以折扇遮面,黎文黎韬双眼望天,冉千千笑脸收放自如,立刻做出一副严肃表情。 沈苛轻咳两声,“那什么,咱们难得聚在一起,要不要切磋切磋?” 他小声向众人提议,视线却落在丧脸的少女脸上。 黎文黎韬花佑祁对少年的提议皆是大惊,看他的眼神中满是佩服。 而一旁少女闻言,桃花眼立即亮了,丧气也随之一扫而空。 沈苛眼底飞快掠过笑意。 看,大师姐向来很好哄,只要让她锤一顿,啥不开心的都能过去——这次,便换他来哄。 “小师弟,来,用拳头还是用武器?”灵宝起身走出花厅,来到空地上,语气中满是兴致昂扬。 沈苛起身,紧随其后,浅笑道,“用武器吧。” 话落他取下腰间长剑。示意对方亮剑。 灵宝笑意更甚了,这些年在外行走,他用参差剑的次数极少,那些人太不经打。 右手虚握,一素长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这一举动让沈苛与花佑祁心下都颤了颤。 “来!”少女挽剑起势,乌瞳中闪烁精光。 沈苛抽出长剑,沉眸,横剑式,整个人的气息也这一刻变了,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气立刻喷薄而出,“师姐,要小心了!” “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少女话落,二人同时动身,两道身影立刻交织在一起,兵刃在半空相接擦出火花,锵锵声不绝于耳。 院里顿时飞沙走石。 旁边围观的几人眼花缭乱。 “沈苛这小子不赖啊,居然能在灵宝手里走了近百招不败——”黎文惊叹喃喃。 黎韬点头,体内莫名热血沸腾,“这小子在战场上没白历练,虽是同样的招式,但角度刁钻,让人防不胜防。” 看看沈苛,再看看自己,黎韬暗暗下定决心,此次回白云城后定要打遍极乐坊的所有高手。 花佑祁懒懒靠在花厅门口,“战场杀敌瞬息万变,他将战场上学到的与自己的招式融合,实践后再进行改动,使出来的招式也更为凌厉刁钻。这种打法只适合他,你们学不来。” 他们都师从沧铭天。 但同样的招式在他们体现出来的气势却不截然不同。 沈苛心中埋着仇恨,性情看似内敛沉稳,但他的招式却透着狠厉狠辣,这是花佑祁黎文黎韬都学不来的。 灵宝的心性淡漠,却能做到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招式更为精,可谓是,有招但无情。 一个分身的功夫,花佑祁抬眸时,院中二人已经快要分出胜负。 少女凌空垂直而下,迅捷如豹、气势如虹,剑尖直刺底下沈苛天灵盖。 沈苛举剑抵挡。 只听咔嚓一声。 沈苛头顶长剑从中间碎裂一分为二。 灵宝长剑一抬倒飞出去,同时也将剩余的剑气引向了旁边石桌。 “轰——” 石桌被剑气轰成了无数碎块。 灵宝收剑,浑身气息收敛。 花佑祁捂脸,黎文黎韬冉千千脸部肌肉狂抽。 沈苛呆呆立在原地,惊魂未定,有那么一刻,他真感觉大师姐要杀了他...... 这还是用的单剑,可见灵宝还没用全力。 “大师姐,你是真打算要把我劈成两半么?” 那四只,不想说话,灵宝下手也太狠了。 但凡那道剑气偏一丢丢,东巍皇室的最后一条血脉就要无了!!! 灵宝心虚,抬手揉了揉鼻子,“......我错了!” 熟悉灵宝性子的五人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认错这么快,那是下次有机会还下死手啊。 顶着五人不信任的眼神,灵宝笑道,“那什么,下次还是比拳头吧,安全。” 五,“......” 沈苛挪步到花佑祁身旁,“师兄,下次还是你来?” 花佑祁,“......” 第278章 白来一趟 ...... 七月初。 皇帝缠绵病榻,连话也说不出。 朝堂上分化愈发严重。 如此档口下,又再次传出一件大事。 当年沈尚书沈家被流放,沈家之女所出前太子嫡子炎柯并未死。 炎柯竟再次出现,而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铁骑统领,沈苛。 一时间朝堂内外无不震动。 还有大太监元禄呈上的璟光帝遗诏。 京都又开始沸腾起来。 朝臣与百姓嘴上不说,心思转得贼快。 陛下如今病入膏肓,不定哪天殡天,那东巍皇室便后继无人。 如今冒出来个前皇太孙,于当下的情况瞬间解了皇室的燃眉之急,朝中老臣拥立新帝的风声渐起。 在京都城待了快两月的灵宝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京回赤水。 沈府,前厅。 灵宝把哥哥们抱来的行囊一一往空间扔,百无聊赖,“白来一趟了,没架打,国库也偷不成了。” 花佑祁坐在她旁边摇扇,“也不算白来,不是差点把小师弟劈死么?” 灵宝一拳锤了过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趁着午时空闲,黎文特地弄了壶茶来,跟众人一块品茶,“我打算留京,参加科考。顺便帮一帮师弟。” 这话几人都懂,沈苛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想坐稳皇位没那么简单。 他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凑巧。 皇帝中毒,福王谋反,他又连连获功高升,最后亮出自己的身份,以及璟光帝的遗诏。 种种联系起来,谋逆案背后的真相便是有迹可循。 沈苛这步棋能迫使朝臣不得不拥他为帝,但想要揽人心稳固地位,还需要更多自己的势力。 盛夏炎热,入夜后的风依旧带着炽热。 灵宝躺在屋顶,仰望星空,如徜徉在星河。 少女抬手虚空一抓,似想将星星抓在手里。 想家了。 月儿村的星星比这里更亮更漂亮,她想念跟爷奶爹娘一块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的时候。 想念跟疯爷爷坐在茅草屋顶,听他各种嘚瑟。 想念四周总有爷奶笑声,爹娘拌嘴,还有月儿村的烟火味。 甚至连后院的公鸡打鸣声也十分想念。 “哒哒” 屋顶瓦片轻响。 一道黑影落下,旋即一屁股坐下,耳畔是少年含着笑意的低沉嗓音,“灵宝。” 沈苛很难得,居然没叫她师姐。 灵宝偏头,看着身边笑意盈盈的俊美少年,“要叫师姐!你不在皇宫里忙,出来作甚?” “政务繁忙,头疼。我偷偷溜出来的。”实则是听说她们准备离开,心头多有不舍。 明明都生活在京都,却没有太多时间待在一起。 他好像——一直在忙。 得与失他好像从来都没得选择。 “礼部将我的登基大典定在十一月。”顿了顿,沈苛小声道,“师姐,能不能等我登基大典结束后再走?” “届时,我再来便是。”灵宝想也不想,离十一月还早呢。 她想家了。 沈苛扬了扬唇,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 紧了紧手指,沈苛张嘴好几次才下定决心,“京都城很快就能步入正轨,以后我回赤水的机会就更少了。我很想念月儿村,还有阿爷阿奶师父们。若不是他们,我如今或许已是一捧黄土。我很感激他们——” 灵宝缓缓坐起身,目不斜视,“我阿爷阿奶收养你不是图你的回报,你能过得好,便是他们最想看到的。” “我、我知道,所以我、才更感激,我想为你们做点什么......”沈苛居然开始结巴了。 “你想说啥?”灵宝皱眉,最烦这种绕圈圈的说话方式。 少年偏头,认真对上少女清澈眼眸,他道,“如果,我给你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可愿意?”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少年点头,“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地位仅次于皇帝。能享世人艳羡的荣华富贵及权势,无人敢忤逆你,百官朝拜,万民臣服。” 灵宝扬起小脸,鼻孔看傻子,“我不高兴连皇帝的脑袋都敢拧,我为毛要去做一人之下?别给我什么高官,我不需要。” “......”沈苛紧绷的背脊突然垮了。 想笑又不敢笑。 灵宝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房顶对面,屋檐下阴影处,花佑祁靠墙的背脊也猛地一松。 片刻后,少年蹲下身,捂着嘴拼命忍笑。 他灵宝究竟是什么宝藏。 这番话普天下唯有她能说得出来了。 听着着实让人——欢喜。 突地飞来一块瓦片碎屑,正中憋笑少年脚边。 “别笑了,上来吧。”是沈苛无奈的嗓音。 “哈哈哈哈,谁笑了,我没笑。”花佑祁点足飞上屋顶,往二人中间一坐,掏出怀里的油纸包打开,“灵宝,来,早熟的荔枝糕,哈哈哈哈!” 灵宝拿过一块塞嘴里,“我哥他们跟千千还没回来么?” “没呢,逛夜市去了,这荔枝糕本少爷选了好几家,这家最好吃。” 沈苛伸手想去拿一块,被花佑祁躲开了,“想吃啊,自己去买。” 沈苛面无表情看向他,“至于么?小气!” 花佑祁把油纸包放灵宝怀里,偏头道,“小师弟,师兄忍你很久了,要不打一架?” “正有此意,师兄你现在可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先下手为强。 灵宝慢悠悠吃着糕点,不时提醒一句,“别把屋顶踩踏了。” 少女抹了抹嘴角糕点碎屑,支着下巴露出浅笑。 赏一轮明月,鉴一场斗武。 她更喜欢这等逍遥恣意的生活——而非沦为金丝雀啊。 ...... 七月中旬。 黎文黎韬起了个大早,打算在从京都购买些特产带回去。 “难得来一趟京都,咱们给爷奶爹娘带些稀罕物什回去?”二人边洗漱边商量着要买些啥。 黎文点头道,“哥哥我之前在鸿洲替人作画抄书也存了些钱,就是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不够,你贴。” 黎韬一拍胸脯,“放心,跑了这么些年的运船,小爷我好歹也算是存了些银子。你要留京备考就甭管了,花我的。” “吃的放不住,咱们带点别的!给阿爷买个京都特产的大烟斗,给阿奶钱婆婆阿娘她们买些花花绿绿布料和彩线,整口大铁锅啥的,再给香香姨带一些特有的香料。 至于阿爹,给买些纸笔砚台?不行不行,阿爹现在都不写字了,要不整点好用的农具回去?” 黎文看傻子般看了眼黎韬,转身就走。 算了,还是找千千姑娘一道吧,这傻子没救了。 第279章 暗流涌动 正在打太极的冉千千,瞅见兄弟二人上门,听着黎文的抱怨,差点没笑岔气。 二话不说陪着二人出了门。 因着新皇登基大典在即,周边大小国都会派遣使节团前来参加新皇帝的登基大典。 离着近的小国,已经陆陆续续进了京都城。 整个京都城街道上比起往日又热闹了几分。 “还真想看看小师弟的登基大典,肯定盛况空前。可惜咱们明日就得走了。”黎韬大包小包扛在身上,看着大街上服装各异的各国使节团,叹息唏嘘。 “那要不你也留下考取功名呗,不就能看到了,正好还能陪你哥。”冉千千似笑非笑道。 黎文点头,跟着一块调侃,“嗯,千千说得对,留下来一块考取功名,哥哥我拿头名,你能考个末名就行。” 黎韬翻白眼,“得了吧,考功名不如耍拳头来得实在。从童生到贡士,哥,等你当上大官,猴年马月啊。” 三人嬉嬉闹闹间,路过东市一家酒楼。 几个身型魁梧的汉子,立马引起了兄弟二人注意。 仨对视一眼:关外的罗刹? 晃神片刻,仨紧脚跟过去时,那几人已经拐进了小巷消失不见。 仨人回到沈府时,已经过了傍晚。 跟灵宝花佑祁说了今日在街上所见,黎韬气道,“小爷在那小巷附近摸了个遍,愣是一点踪影都没找见,累死小爷了!” 灵宝是懂说话的,“他们的功夫比你们强。” 黎韬,“......”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花佑祁忍笑,“行了小韬,要真是罗刹,你们就该庆幸没追上人。饭厅里留了饭,饿了就去垫垫肚子吧。” 仨白了他一眼,争先恐后去了饭厅。 “景元帝如今的情况,断然不可能再跟罗刹鬼宗教有什么牵连。可这些人居然还敢在京都抛头露面。”等仨走了,花佑祁才开口道。 “要不要去东市探探?”正好,若有机会抓个活的,还能探探灵宝脑袋的蛊虫!! 灵宝抬眸,跟少年对上视线。 片刻后,二人齐齐消失在前厅。 而饭厅内三个少年浑然不知,仍在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抢饭吃。 东市,深巷一普通民宅,几个乔装打扮的壮汉围坐在堂屋。 屋内没有点灯,靠着外头透进来的光线视物。 “晋元帝那废物,亏咱们圣女如此帮他,结果全白忙活了。” “晋元帝这颗棋子已废就不要再提及。咱们此行还有别的任务,那几个被通缉的小子在京都,那个女娃娃定然也在附近。以她那些诡异的能力,咱们——” “无妨,接下来继续依计行事,切记避开那几人耳目便可。” 民宅外后墙,两道身影靠墙而立,边赏月边听墙角。 半晌,灵宝抬脚动了,花佑祁立刻眼巴巴跟上,“灵宝,你听到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听到......” 灵宝皱眉,“回去再说。” 她感觉自己的听力好像真的退化不少,不光听力,整个五感都有影响。 不过,今夜也不算白来,该听的还是听到了,不过是没有以前那般清晰罢了。 ...... 翌日,城外码头的运船如期起锚。 灵宝几人登船。 沈苛亲自来送,一身玄衣站在码头,身形清瘦高挑。 他身旁黎文也在,少年眼尾微微泛红。 运船离岸渐行渐远。 七月骄阳热烈,将河面照出粼粼波光,放眼望去,粼光刺目。 沈苛静静站着,直到运船消失在水域,很久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走吧,回沈府。” 新帝上位,百废待兴。 新帝登基大典在即,周边诸国派来的使节团已经悉数到京。 京都又开始了新的热闹。 是夜,皇宫内灯火通明,笙歌燕舞。 新帝于长乐殿设宴,宴请各国使节。 觥筹交错间,沈苛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待他抬眸间对方已经收回视线。 沈苛不动神色,面上无波无澜,每每有人敬酒少年皆是来者不拒。 终归是不胜酒力,宴席过半便提前退场。 新帝一走,宴席上的喧嚣更为放肆。 “大人,可要派人跟上?”宴席上,男人跟对面敬酒的人隔空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身后随侍俯身,在他耳边低问道。 男人垂眸继续斟酒,小声提醒,“我如今是天齐派来的使节,要叫我陈大人。” 随侍应声,“是,陈大人。” “今日夜宴,宫中必定戒严,无需打草惊蛇。主子说了,这位少年皇帝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可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破绽。 只要那几个罗刹把消息不经意透露出去,咱们的计划就算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拖延时间了,懂?” “是,属下明白。” 男人端起酒杯再次一口饮尽,四顾间,眼底盛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长乐殿......多熟悉的地方啊。 ...... 离了长乐殿,进了御花园,沈苛踉跄脚步变得沉稳,眼底清明一片。 十一月初的,天气骤冷。 沈苛明黄锦袍外披了件厚实的黑色披风,走动间披风角轻晃,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严。 青鳞跟在他身后,距两步距离,“陛下,诸国使节团基本来齐,各国带来的人手都不少,除了四个小国,其余各国皆有一百五十的队伍,且身手都不弱。” 沈苛点点头,黑眸冷光闪动,“使节远赴来贺,自然需要人手抬贺礼,也需护卫使节安全,没有比这更好安插人手的机会了。” “周国想要凑热闹的不知有几,近千人的队伍用来对付朕,倒也算看得起朕。” “陛下放心,属下定然会安排妥当,护陛下顺利完成登基大典。” “能说动诸国联手,背后的人不简单啊。可惜,一时没办法把人揪出来。他们想趁朕根基不稳时除掉朕,届时东巍无国君,将成为诸国砧板上的鱼肉,真是好算计。” 沈苛偏头,“青统领,事情就交由你去办了,朕相信你。” 青鳞低头应声,“属下定不负陛下的信任。” 第280章 回马枪 ...... 十一月中旬,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新皇登基前需告天祭地。 京都热闹喧天,城中百姓夹道围观,皇帝乘坐皇辇经过主街道时,百姓纷纷跪拜叩首。 太庙位于京都西门。 禁军提前将整条街道清场戒严。 身着戎装的禁军列阵以待,肃杀威严。 此刻整个西门幽静,背后似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正等着人往阴谋里跳。 皇辇在西门停下,皇帝下辇,率众臣沿着太庙阶梯往上。 沈苛目视上方,目光坚定。 行至一半时,四周突然响起骚动。 列阵以待的禁军中,贫民百姓打扮的高手平地而起,双方厮杀到一起。 人数之多,与此行护驾的禁军数不相上下。 顷刻,四周的空气血腥弥漫,钻入鼻腔引人作呕。 惊惧尖叫声此起彼伏,随行的官员方寸大乱,纷纷朝着太庙顶上涌来。 沈苛扭头往台阶下看去,面容沉静,姿态从容,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青鳞飞身至他身侧递上宝剑,随后拦在他身前护驾。 “陛下,正南方向,数三十人的招式古怪,身手极强,我从西侧杀出去,您先回宫。”青鳞沉声道。 沈苛视线落在正南方向,三十余人身形魁梧,所用武器奇特,不是罗刹是什么...... 他沉下目光,“他们想杀朕,岂会那么容易让朕逃脱,回去或许正中对方陷阱。青鳞,今日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大仇已报。 死,他从不畏惧。 青鳞咬牙,快速点燃手中信号弹,顷刻,埋伏在城墙上的暗卫纷纷落下加入战局。 青鳞留下二十余暗卫护住陛下,纵身一跃,落入长阶下战圈中,手中长剑横扫,顿时划开一片空地。 只是顷刻间,空地又被对方人马淹没。 锵锵利刃相撞声不绝于耳。 冲上长阶的敌人越来越多,青鳞与一众暗卫也被困在中间,于对方攻势下开始捉襟见肘。 青鳞骇然,不是对方人多,而是他们明明刺中对方,却像是刺中了一个空壳皮囊,对方浑然没有受伤半点,更没有血迹溅出。 “是、是痋人?可,为什么他们的眼睛跟正常人一样......”青鳞扭头大喝,“陛下,您快进太庙,他们不是常人。” 与此同时,高高城墙上,箭矢铺天盖地,箭头直冲被众暗卫护在中间的少年新皇。 沈苛挥剑,眸色沉厉,“朕,与你们同进退。” 与青鳞在军中相处多年,他早将青鳞当做亲人,不管他是何身份地位,这种情况下,他都不会牺牲他们保全自己。 他沈苛在意的从来不是这天下! “小师弟!大师姐来也!”少女清亮嗓音在上方淡淡响起,如定海神针,轻易便让满场动乱为之一滞。 沈苛眼前一花,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挡在在他的面前。 漫天箭雨在少女双剑下,硬生生拦截出一片空地。 四周打斗声在沈苛耳中消失,沈苛呆呆看着立在自己身前的人。 少女身姿如燕,手中双剑挥出残影,替他挡住了所有飞来的箭矢。 旋即一个响亮的巴掌在他脸上响起,“走什么神啊,小师弟!” 沈苛捂着脸,却忍不住在笑,胸腔鼓胀,又有点想哭。 四周上空再次响起数道声音,全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嗓音。 “哈哈哈,陛下,我等救驾来迟,回头自罚三杯。” “没想到吧,小师弟,别太感动噢!” 黎文落地,肩头扛着刚得的大型连弩,一张脸有点黑,“真是好样的,连我也被你们蒙在鼓里,回头看哥哥不打烂你们的屁股。” 冉千千落入,腰间挂着数个瓷瓶,手里还提着两桶油,“啪嗒”油桶被她踢飞出去,刚好落入长阶下方战圈之中,“喂,自己人撤一下,姑奶奶要喊人点火了。” 青鳞大惊与众暗卫,飞身跳开。 立马便有几只火箭射向战圈。 战圈内霎时燃起大火,二十余不知疼痛的敌人被火舌吞没。 而射出火箭的,正是城墙上持长弓的花佑祁。 “千千,东南方向,扔油瓶。”花佑祁大喊一声。 冉千千解下两个瓷瓶扔了出去,城墙上立刻有火箭再次射出,击碎瓷瓶的一瞬间,火焰在半空炸开,再落入下方敌人身上。 正南方,三十余魁梧汉子刚杀完拦路的禁军,手中的武器顿时脱手,全都聚集到了半空之中。 花佑祁瞧见这一幕,心急大喊,“灵宝,你又不听话。” 灵宝假装没听到,握剑纵身一跃,“杀!” “杀!” 沈苛、冉千千持剑紧随其后,冲杀进罗刹队伍中,手起刀落。 黎文黎韬扛着连弩,与青鳞和众暗卫收割杂鱼烂虾。 战局顿时扭转,剩余的禁军、暗卫个个士气大振。 此次的准备,本该万无一失,唯一的失误,错在他们低估了对方实力。 那些不知是不是痋人的怪物,让他们乱了阵脚。 如今缓过来,便该是他们掌控主场了。 整个西门成了城中战场。 信号弹发射后,除了埋伏在四周的暗卫,驻在城中各处的援兵陆续赶来。 西市某茶楼包间。 坐在茶桌旁品茗的男人突然睁开眼,脸上和悦之色依旧。 他朝西门太庙方向淡淡看了一眼,起身,“走吧。” “大人......”随侍欲言又止。 “已经拖了几月时间,应该够了。”话落,男人不再停留,紧步出了茶楼。 太庙一战,敌方死伤殆尽,沈苛的暗卫营也损失了近半。 还有直隶皇室的禁军...... 整个西门太庙外横尸遍地,鲜血刺目。 城中百姓被吓得闭门不出,临街店铺纷纷关门打烊。 回到皇宫,沈苛眉宇间疲惫浓重。 明知是各国使节团所谓,可事情落幕,待他登基大典完成,依旧要设宴给使节团践行。 灵宝花佑祁、黎文黎韬冉千千几人也跟着进了皇宫。 看了皇帝的寝殿,顺便还睡了睡皇帝的龙床。 灵宝特意看了,嗯,龙床居然不是黄金做的。 “你们当日不是走了么?何时返回的?”压下心头思绪,沈苛坐在寝殿软榻上,看在龙床上滚来滚去的几人,无奈又好笑。 “可不,连哥哥我都被蒙在鼓里了。”黎文翻身坐起,不满的小眼神在几人身上扫过。 黎韬抱着玉枕又滚了两圈,“嘿嘿,得亏了咱们没走,跟之前在家一样,来了个暗度陈仓,行了两个码头后走陆路折返。这句话可是灵宝定的。” 说罢,又乐滋滋去扯龙被,裹在身上沾沾龙气。 第281章 师姐向来护短 沈苛视线转向灵宝。 灵宝嫌麻烦,“问花佑祁。” 花佑祁咳咳两声,“不如先上御菜?打架都打饿了。” 沈苛,“......” 吩咐元禄让御膳房上菜,视线又转向冉千千。 冉千千,“......别看姑奶奶,姑奶奶只管打架。” 沈苛无奈,好吧,今日是问不出来了。 已经定好的登基大典并没有因为太庙一事搁置。 申时一刻,新帝穿戴整齐,前往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 太清殿内。 太上皇老眼浑浊,瘦骨嶙峋,看起来邋遢又潦倒。 听到殿外传来的呼声,他眼睛猛地睁大,眼珠子迅速爬上赤红,表情狰狞又骇人。 他挣扎着从床上滚落在地,嘴里含糊不清。 “呜......嗯......朕、呜、杀了你。” 忙完登基大典的元禄缓步走来,蹲在太上皇身边,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条死狗。 次日一早,太上皇殡天的消息传遍京都,朝臣及百姓却如同听见一个甚是平常的消息,未激起任何波澜。 ...... 新帝登基,即日颁布诏令昭告天下。 改国号为玄光,称玄光帝。 新皇登基,减免三年赋税,大赦天下,除穷凶极恶罪犯者,皆免除刑罚返归家。 诏令一下,京都内外普天同庆。 被太庙一战吓破胆的百姓也纷纷上街欢呼,街边店铺挂上红绸重新开张,长街各处人满为患。 东市某处酒楼包间,六人乔装打扮一番围坐饭桌前,面上带着笑意。 “所以,当时是师姐听到了那几个罗刹的计划才决定留下来的?”玄光帝亲自给几个伙伴斟茶。 “其实,不管有没有听到计划,只要京都出现罗刹鬼的人,我们都会暗中待到你登基大典结束后再走的。” 花佑祁淡淡说道,只可惜,没能留住一两个活的罗刹,不然灵宝脑袋里的蛊虫或许就能有个说法了。 黎韬端起茶杯抿了小口,笑眯眯又道,“小师弟,你可别忘了师兄的从龙之功啊。给师兄整两条航线玩玩?” 黎文给他头顶来了一下,“你不是要回去极乐坊玩儿吗?还有空跑航线?” “嘿,都不耽误嘛不是。” 众人看穿他的心思,也懒得拆穿,想多给罗叔叔开两条航线也是无可厚非。 “师兄放心,航线管够,两条哪行,四条怎么样?”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够意思,咱们也别喝茶了,喝酒怎么样?” 哐哐,黎韬头上又挨了两下,是灵宝揍的,“不怎么样,明早就得走了还喝什么酒,不然水域结冰赶不上回去过年,懂?” 哐,又是一下,冉千千笑眯眯开口,“姑奶奶没什么说的,就是单纯想敲敲你脑袋,哈哈哈!” 沈苛尝试问道,“师姐,要不——”过完年再走,他想问。 “不要!”灵宝打断道。 本来八月就能回赤水的,如今已然过了十一月,她多一天都等不了了。 茶足饭饱,众人从包间走出,刚下楼就遇见几个穿着异装的人从酒楼门口走进来。 黎韬打了饱嗝,小声问道,“登基大典不是已经完成了吗?这些人怎么还在京都?” 沈苛无奈,出了酒楼后才说道,“过两日宫中设宴践行,之后他们才能离开,这些繁文缛节,不喜也得照办。” 黎文同情的拍拍沈苛肩膀,“太庙那些杀手就是他们带来的,狗咬你一口,完事你还得送点肉给他们,哎,多憋屈啊。” 夜色渐暗。 京都城灯火通明,又覆上往日热闹繁华。 沈府内,灵宝吃了碗酒酿煮鸡蛋,洗漱后,少女换了套夜行衣,悄咪咪地出了门。 亥时末,城中灯火逐次熄灭。 位于南街的使节驿馆内也渐渐安静下来。 馆内大多数人已经睡下,只有两三间房间还透着灯光。 隐隐还能听到一些交谈声。 “玄光帝登基大典已成,那有些胆小的使节都已经不顾礼节悄悄离开。你说我们——会不会被人使绊子留下来?” “哼,他敢。大家都是同进退的关系。玄光帝岂敢一次把邻国全都得罪?” 说话间,一股无色无味的浓烟顷刻间弥漫整个驿站内。 一刻钟后,驿站内响起吵架声,随后是武器碰撞声,以及惨叫声。 灵宝隐匿身形,悄无声息溜走。 这方动静太大,周边居民依次亮灯亮火把,隔着围墙听驿站传来激烈争吵与打斗声。 待到京都府衙衙差赶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而驿馆内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 尚活着的人即便被拦下,依旧握着长刀长剑,赤红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如同跟双方有着深仇大恨般。 事情闹得太大,但传到皇宫时,已经是卯时。 少年皇帝此时正急匆匆赶往沈府,想在师姐们离开前再见上一面。 赶到后,院子里已经只剩黎文一人还在呼呼大睡。 沈苛看着前厅里留下的书信。 ‘日后再聚’ 短短四个字,一看就知道是大师姐留下的。 也只有灵宝说话才会这般干脆。 呆呆坐在前厅内良久,直到青鳞匆匆赶来告知昨夜驿站发生的事。 ......沈苛无奈牵动唇角,大师姐还真是护短啊。 这是灵宝走之前送他的一份礼物。 如此一来,就算这些邻国要继续找借口对付东巍,私下里也会起嫌隙内讧,那时谁都别想好过了。 敛下情绪,沈苛出了沈府,着手去处理此事的后续事宜。 顺带把睡大觉的黎文给薅了起来。 既然想要考功名,那势必要吃些苦头。 ...... 运船走到一半,还是因着水域结冰,无奈半道改走了陆路。 灵宝一行回到月儿村时,刚好赶上吃年夜饭。 玄光元年,大年三十。 月儿村内处处欢天喜地。 不光是因为过年,还因东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那些从东巍流放地逃来赤水的人,可以返乡了。 至于黎家......黎阿奶黎阿爷已经无躺平。 大赦对他们家没什么用,也没打算再回去东巍。 有人不走,自然也有人思乡心切。 自从大赦消息传到赤水后,几乎每天都有人到黎家跟沧家来告别。 好在月儿村如今是个香饽饽,走了一批人,马上又会进来一批人。 月儿村的人数不减反增,整个村子里依旧热热闹闹。 今年的年夜饭极为热闹,花家父子、季聆风还有罗八川、文子骞都来了。 大年初二,黎家收到从京都迟来的年货礼。 几个少年坐在先生家里,围炉喝茶谈天说地。 唯独了少那个叽叽喳喳烦人的老头。 第282章 苟延残喘的活着 ...... 此时的老头正坐在天宫城某座茶楼大堂内,翘着二郎腿,品着茶。 他已经在天宫城内待了快两月了,偶尔去天宫神殿逛两圈,要么就去窦家解解闷。 一两月时间,硬是把天宫神殿毁成了一片废墟,宫内弟子死的死、散的散。殿内唯一还活着的紫烛长老也疯了,每天天一亮就会到大街上闹腾一番。 天宫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全让紫烛给抖落了出来。 百姓对天宫几十年的好印象瞬间崩塌。 至于窦家,如今一家十几口人就挤在城边一处破败民宅内,疯人萧还特别好心地替窦老太君解了毒。 老太君清醒后,得知她的好孙儿窦世诚,卷着家里最后一点家当不知所踪,气得差点没饮恨西北。九十几岁的高龄,不仅要照顾疯疯癫癫一家老小,还得想办法挣钱,身体日渐消瘦憔悴。 天下自此再无天宫神殿,而天宫城内第一富商窦家也自此没落。 小老儿边喝茶,时不时桀桀笑两声。 依稀还能听见茶客们聊起毒王争霸赛那日小孙女夺人眼球的风姿。 一枚‘以毒攻毒丸’解了十几种毒药。 每每听到此事,老头都会在心中臭骂一顿:好个以毒攻毒,仗着自己千毒不侵,胡乱糟蹋自个身体,回去再收拾你。 当然了,听到最多的还是离城那晚的内城激烈的战斗,听到众人描述几个少年被无数黑衣人追击的场面。 黑衣人如何被大火烧死,天宫神殿如何崩塌。 饶是老头没有亲眼见到,依旧能感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一壶茶饮尽,老头起身,朝着外走去。 是时候该回家了。 走出茶楼,晃眼看到路边小摊上有卖红色发带,正儿八经掏钱买了一对。 刚举步要走,忽然察觉有人在看自己。 回头,果然看见街那头一道老态龙钟的身影颤颤巍巍往这边来。 满头银发,满脸皱纹,浅蓝色锦缎衣袍皱皱巴巴,满是脏污。 看着那张陌生中又透着熟悉的老脸,疯人萧的情绪竟然异常平静,不怒也不喜,跟刚来天宫城那会儿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想到远在赤水的徒孙们,想到这十几年来在黎家过的简单平凡的日子,想到灵宝。 那些好几十年前的恩怨、委屈、不平、不甘还有不堪,都如同云烟般,尽数都散了。 他要感谢梦回,若不是失了忆,他或许早已被仇恨蒙蔽双眼,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或许也遇不上黎家人。 撇了撇嘴,疯人萧转身,对老太君视而不见。 “生儿!生儿!你别走!”看到疯人萧要走,老妇人凄声大喊,朝着他跌跌撞撞奔来,浑浊双眼水珠倾泄。 动静立刻引起了四周百姓注意。 “啧,这窦家老太君又来了。”有人咂舌,说起这老妇人时满眼鄙夷。 窦家背后那点秘密被人扒了个一干二净,疯人萧往日在众人心里的印象早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 更甚不少人对他的遭遇都表示同情。几十年的试药童......活下来不容易。 “呵,家道中落,疯的疯跑的跑。老太婆养尊处优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哪里能吃得下这苦?这怕不是又想用母子情谊来拿捏这个大儿子?” “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脸,啧啧。” “拿捏个屁,瞧瞧窦家如今的模样,还有天宫神殿的惨状。他是回来报仇的,可不是来行善事的。瞧着吧,一会儿这老太君铁定被打脸。” “生儿!你还在恨娘吗?娘是有苦衷的,你别不理娘啊。你要走,娘不拦你,娘只求你走之前让娘再好好看你一眼行吗?娘已经一把年纪了,兴许此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日......呜呜......” 疯人萧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静静看着她。 窦老太君见状,眼底闪过亮色,周围的人则是暗暗摇头。 不会吧?这就心软了?哎! 窦老太君一副老身板卖力快步奔到疯人萧面前,泪眼婆娑,举起发颤的手想要触摸眼前人的脸,“生儿......” 疯人萧后退躲开,一副看傻子的神情,“什么生儿生儿的,爷爷叫疯人萧。” “生儿你——哎,说到底我始终是你娘啊生儿,你若不认娘,又怎会替娘解毒?” 疯人萧冷笑一声,逼近一步,垂视这老太太,“呵呵——老太太,你想多了,我给你解毒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看,你窦家是如何败落,如何成为阴沟里的老鼠,只能生活在肮脏逼仄的小房子苟延残喘地活着......” 窦老太君表情一僵,“你——” “你什么你,与其花时间来巴结我,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让你们一家十几口人吃饱吧。” 老太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眼眸中闪烁的光芒,疯人萧一看就知道她想打什么鬼主意。 把肩头上行囊整了整,老头下巴抬起,神情明媚又嚣张,“不用在我身上打鬼主意了,爷爷我跟你窦家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有那也是几岁之前的事了,省省吧。爷爷没时间跟你耗,我孙女还等着我回家呢。” 说走就走,老头顷刻飞出去老远,背影坚定又潇洒。 过往种种,他已全然放下,回家回家,找灵宝玩...... 小贩百姓们目送老头离开,心中竟莫名松了口气,就怕这老头生在局中看不清。 街边看热闹的人刚要散去,街头便冲出一群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疯癫之人。 不是窦长明一行又是谁呢!!! 窦老太君回头看了一眼,紧接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 围观的人对这一家人没有半分同情。 沦落至此,就两字——活该! 第283章 蚑 ...... 白云城,悠然居。 刚过完大年的灵宝就被季聆风揪到了酒楼。 一起来的还有花佑祁。 俩如同做错事的鹌鹑,乖乖坐着一动不敢动。 季聆风幽冷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光看,一句话也不说。 灵宝被看得头皮发麻,摸了摸鼻子软软喊道,“......干爹!” “叫爹也没用。”季聆风怒吼一声,胸膛起伏不定,咬牙切齿,“我若不主动问,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二伯——” “你闭嘴,臭小子,灵宝没长嘴,你也没长嘴是吗?”大冷的天,愣是给季聆风热得满屋找扇子,“听雨,去给窗户都打开,把屋里的火炉都给本阁主撤了。” 听雨一脸愁容进屋,打开窗户撤出火炉,还不到一刻钟,季聆风又气呼呼地叫冷。 听雨又默默把火炉抬进来...... “干爹,您就别折磨听雨叔了。我不说,就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好啊,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现在一个两个的翅膀都硬了,本阁主还没聋没瞎呢。” 花佑祁遮脸,冲灵宝挤眉弄眼,作口型。 灵宝秒懂他的意思。 挪到季聆风身旁,拉着他衣袖祭出杀招,大眼睛一眨不眨,“......我错了,干爹。” 花佑祁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这一招屡试不爽,甭管是哪个师父,只要灵宝放软话,保证气消。 季聆风别过脸,气焰渐渐平息。 他生气也不全是因为灵宝中了蛊虫却不告知他,而是他早在十天前就知道了。也查了十来天,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些年与罗刹鬼宗教一来二去间,他对那边的情况不说了解十分,七八分应该还是有的,宗教内的各种手段,排得上号的蛊虫、蛊毒也都慢慢整理出了一套卷宗。 但却没有一种能跟灵宝的症状对上号,这让他如何不心急? 花佑祁扣了扣灵宝手机,示意她再说两句好话,下一秒少年耳朵被人揪了起来。 “诶——二伯,疼疼疼。二伯,我错了,错了。” 季聆风松开手,“臭小子,别以为你搞小动作我看不见,灵宝就是被你们给教坏的。” 揉了揉耳朵,花佑祁舔着笑,跟他那老子简直一模一样没皮没脸,“嘿嘿,二伯,您就别气了,不如说说这些天你都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 “没!”季聆风回得干脆,起身走进隔间,把所有有关罗刹鬼宗教的信息都拿了出来,“都在这儿了。” 灵宝接过,一边看一边问,“干爹,京都小师弟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太庙大战里出现的类似痋人的东西,因为着急着回赤水没来得及去研究,便交给了沈苛,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有,太庙大战,那些被火烧死的怪人剖尸后跟普通痋人一样,没有五脏六腑,唯独脑子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所以他们看上去跟普通活人没什么区别,甚至不需要用骨笛来控制。”季聆风拿过她手里的卷宗,指到最后那几行信息。 “这份卷宗是最新调查的,之前见过的痋人体内的蛊虫叫虸虫,它进入人体后最先啃食掉的便是脑子,怕水、怕火。而上次你们在太庙遇见的也叫痋人,不过是内体的蛊虫不一样,它叫蚍,只啃食内脏,不食脑子,所以被他寄生的人用脸上看跟正常人的差距并不大。你们可以理解为蚍比虸更高级一些。 整个罗刹鬼宗教,还不止这两种寄生蛊虫,还有专门只啃食脑子的——” “等等,只啃食脑子?”花佑祁夺过卷宗,一条一条仔细地看过去,“蚑,长一寸,细如发丝,颜色透明泛黄。从卵到成虫,经过特殊的喂养。通过血液流动会钻入人的大脑,最短七日便能控制寄生体思想及行动——”花佑祁放下卷宗,盯着灵宝脑袋瓜子一寸一寸检查! 灵宝被迫配合,“......” “不可能,若灵宝脑子里是蚑,早就应该......”季聆风顿时紧张起来,也掰着灵宝脑袋上下左右细瞧,恨不得把小脑袋瓜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蛊虫在作祟...... 灵宝脸被人捏变形,“......” 花佑祁捧着灵宝小脸,认真道,“二伯,你说有没有可能因为灵宝的体质特殊,这蚑没能完全发挥出它的实力。” 季聆风一手揪着灵宝发髻,一边沉思,片刻道,“灵宝不怕毒,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导致蛊虫失去某部分特性。就像老东西一样,体内各种毒,中了梦回几十年却一直没死一个道理......” 二人同时松开手,扒拉着卷宗又开始研究。 灵宝为避免再次遭毒手,默默挪了挪位置。 ...... 下晌,趁着阳光,二人离开悠然居后打算再去一趟铸器阁。 今日也算是有了些收获,至于是不是蚑、还有解蚑蛊的办法,需要再查。 没坐马车的二人,打着油纸伞,在细细密密白雪下漫步。 今日是正月十五,临街两侧商铺往来的顾客颇多,进出的顾客脸上皆带着笑意。 当然了,街头巷尾打架抢劫的亦不少。 二人拐进巷子抄近道,恰好撞见两拨人在斗殴。 ......两拨人相互掐着对方衣领,手里动作静止。 因为巷口走进了两个他们惹不起的人,一个花府少爷,一个月儿村的扛把子。 鞋子踩在薄薄的雪地上,沙沙作响。 众人默默咽下口水,打也不是,跑也不是...... 直到对方从他们身侧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再也没有斗殴的心情,散了伙。 “灵宝,你怕吗?”走出小巷,花佑祁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怕啥?”灵宝下意识回头,小巷里已经空无一人。 “你怕死吗?”花佑祁指了指自己脑袋。 灵宝顿了顿,实话实说,“怕。” 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了家人,上辈子做梦都想得到的家人。 她怕死了再无下辈子,她怕死了便再无人能护住爷奶爹娘、月儿村。 第284章 你跑了哥哥可就惨了 念头一闪而过,灵宝被少年拉住,少年垂下的眼皮轻颤,“灵宝,我有一个秘密。我想——” “你不用以这样的方式安慰我。大不了以后不用空间之力,我黎白,凭真本事照样能拿天下第一。”灵宝转身,举步继续往前走。 望着少女坚定果决的背影,花佑祁无奈,他是真有个秘密想告诉她啊。 算了,不说也罢。 少年快步追了上去,路过糖葫芦小摊,买了一串塞到少女手中,“黎白,以后你做天下第二,哥哥做天下第一,哥哥保护你长命百岁。” 灵宝挑眉,“你?”咬了一口糖葫芦,她又道,“你又打不过我。还是乖乖怂在我身后吧。” “师姐,你不打击我会少块肉啊?” 灵宝,“我实话实说而已。” 铸器阁四楼。 一进屋就能闻到熟悉的铁器跟皮革味道,少年少女娴熟地打开密室木门。 密室内是各种熟悉的零件,摆放整齐,工具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雕刻工具。 银发中年男人正坐在工具台前打磨新做的暗器装置。 “来啦?”文子骞放下手里的活,笑着扭头去看二人。 “师父,最近又研究出什么新鲜好玩的装置了?”平日里,这些打磨的活都是交给铸造室内的匠人们干,但凡见着师父亲自动手,那绝对是研究出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 “咳咳,哪有那么多新鲜好玩的东西,我就是闲不住。” “师父,您生病了?”花佑祁皱眉问道。 “一点小风寒,无碍。倒是你啊灵宝,此次何故会受伤?”文子骞起身走出密室,亲自给二人倒了水,回回来皆如此从未变过。 “没受伤,只是空间之力用过度而已。” 二人接过递来的水,花佑祁笑着打趣,“师父,每次您都给灵宝加蜜糖,不给我加。” “想喝啊,自己弄去。” 花佑祁撇撇嘴,端着水杯走出密室,自个去加蜜糖。 文子骞重新做回工具台旁,认真看着灵宝道,“灵宝,你能骗得过他人,可骗不了为师,到底出了什么事?两个脑袋想辙能有三个脑袋想得快吗?” 灵宝,“......” 这么容易就被看穿的吗?如今已经不是三个脑袋想了,是四个五个,还有先生那儿,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 灵宝简单描述了蛊虫一事,语气淡淡,神情淡淡,丝毫没有恐惧。 “蚑?”倒是文子骞听到蛊虫时脸色大变,眉头紧锁,“灵宝,这种事你怎么能瞒着?咳咳,你以为你不说,咱们这些老东西就猜不到?到头来反而耽误了时机,咳咳。” 文子骞咳嗽得脸涨红,“咳咳,为师惭愧,没有涉猎蛊虫这方面的知识,不过文家有个常客,常年奔波炎霞边城跟关外,我这就写信予他,让他帮忙查一查。” 说罢,男人走到书案前,提笔开始书信。 “师父,倒也不用托人查,我们打算亲自去一趟关外。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灵宝中蛊一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花佑祁端着水杯进来,轻轻用小木勺搅着。 文子骞一拍额头,大悟,“瞧我这记性,也好,外人哪有自己人可靠。” 男人放下笔,走到密室角落的木架旁拿出一个小木箱子,“咳咳,为师的情报网虽也是半吊子,但罗刹鬼宗教的信息还是没少打探,去关外也好,找解蛊药也罢,这些应该都能用得着,你们拿回去再研究研究。 我书房内还有很多古籍,回去也得去翻一翻,说不定就能找到相关的解蛊法子。” 灵宝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师父,好久没见到伶儿姐姐,她去哪儿了?” 是真的好久没见到了,也好久没听师父提及过伶儿姐姐了。 文子骞放在小木箱上的手指不经意间用了用力,他道,“你伶儿姐姐过年前又出门了,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可能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关外?” 花佑祁垂下视线,看着水杯中加了蜜糖略微泛黄的糖水,微微晃了晃神,“倒也不急...... 灵宝只要不过度使用空间之力,不会出现任何不适,好不容易回趟家,让灵宝再多陪陪阿爷阿奶。” 灵宝点头,“是不急。” “不可。咳咳。”文子骞反驳道。 “祁儿,灵宝,此事不可玩笑。那可是蛊虫,咱们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此事宜早不宜迟。” 二人不说话,确如文子骞所说,蛊虫在脑子里待着,终归不是个事儿。 “咳咳,听为师的。早去早回,密室里有什么用得着的都拿上防身。” “师父,你风寒可大可小,您可得好好惜着身子。”花佑祁淡淡说着,把自己那杯没动过的水杯递过去,“润润嗓子师父。” 接过水杯,花佑祁静静看着他把一杯水都喝完,才松下一口气。 文子骞放下水杯重新拿起手中工具跟暗器装置,一点一点细细精心打磨,“都走吧,别杵在这儿了,今日这装置不打磨完,为师怕是要睡不着觉了,咳咳。” 出了铸器阁,灵宝疑惑看了眼少年,“你在试探师父?” 少年敛下眸色中的冷意,不敢确定道,“或许,是我想错了吧。” 等下晌回到月儿村,老远便瞧见瘴气林外,斜靠在松树旁的黎韬,他身旁是冉千千,二人的眼眶都微微发红。 还有先生、师父、罗八川跟花高逸都在,个个‘翘首以盼’气氛肃穆令人头皮发麻。 灵宝转脚就想溜...... ......花佑祁忙把想溜的人拉住,手指暗戳戳:二伯全给抖了,该来的躲不掉,坦白从宽啊灵宝。 你跑了哥哥可就惨了。 灵宝,“……” “什么时候动身?一个时辰后码头有趟去往炎霞关边城的运船。”罗八川率先开口问,内心已经在疯狂骂娘。 天知道他听到蛊虫时,心里有多焦急。 怎么他娘回回都是罗刹鬼宗教在捣鬼。 花佑祁一愣,不先骂一顿吗? 第285章 在朕心中,民比君重 知子莫若父,花高逸瞪了亲儿子一眼,“怎么?以为我们要训你?有那时间不如多去想想办法。” 苏月上前,脸上少了往日那份沉着冷静的笑意,她深吸口气才开口道,“祁儿,灵宝,你俩即刻去南藩。家里那边由我去说。” 转头看向身边众人,她又道,“罗帮主,你结交的商旅多,就麻烦你跟这些人打听打听消息。” 罗八川点头,“我这就出发,另外再命帮众给沈苛跟小文传个消息,看看太医院的人有没有办法。” 花高逸,“我会动用关系多搜罗些古籍回来,到时给你们送到月儿村。” 沧铭天嗓音压抑,“那我去一趟南越,看看那边能不能查到一些消息。若南越找不到线索,我再去南藩寻你们。” 苏月没有拦着,小豆子有她看着倒也无碍,“好,你去南越时先回一趟桃花里,那里有很多我爹以前留下来的古籍,说不定也能有线索。 小韬、千千,你俩暂时留在月儿村看好场子,此事切记不可让黎阿爷黎阿奶他们知道。” 二人点头,“好,花叔,古籍不用送到月儿村来,免得阿爷阿奶他们起疑,我与千千去花府看就行。” 花高逸点头,没再多说。 “疯老头那边我回头托季聆风传个信,看他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至于小文苛儿那边......” “先生,小师弟那边早已经知晓了......”花佑祁道。 立刻迎来黎韬一记铁砂掌,少年嗓音略微紧绷,“连小师弟你都说,却不跟我这个亲哥说。你还是不是人了?” “小韬,真不怪我,是小师弟自己发现的。” 这话让黎韬心里愈加堵得慌,他作为亲哥,却没发现灵宝的异常,他真该死。 “我——” “行了,都别吵了。事不宜迟,各自出发吧。灵宝、祁儿,你们现在就去码头,切记一切小心。”苏月出声,心头有千思万绪,却也顾不得那么多,眼下最要紧还是找到解蛊的办法。 灵宝跟花佑祁就这么被众人推搡着跟罗八川一道离了月儿村。 ...... 二月初。 京都。 皇宫太医院,从年前到二月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 自灵宝一行离京后,玄光帝立刻下令,接到命令的太医院不敢怠慢,人手两沓医药典籍翻得废寝忘食。 京都各大小书局跟医蛊相关的书籍皆被一扫而空,一车一车地往皇宫里搬。 可查了几月时间却没有丝毫进展。 今日又收到听风阁传的风讯,漕运行、花家、听风阁几乎倾巢而出。 玄光帝坐在御书房,心神不宁。 而京中的异样,百姓自然有所察觉,一时间大街小巷议论纷纷,不知是不是宫中又出了什么乱子。 京都才刚出了谋反的乱子,闹得人心惶惶。 如今京都才刚稳定下来,可再也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啊。 三朝元老,魏太师被召进宫。 御书房中,沈苛朝魏老太师鞠了一躬,吓得八十来岁的老太师险些从圈椅上摔下来,“陛下,您这是折煞老臣啊。” “老太师乃三朝元老,又是皇爷爷遗诏里亲点的顾命大臣,当得朕此礼。” 沈苛正色,接着道,“今日传老太师入宫,亦是朕有要事相托。” “陛下但请吩咐。” “朕有事要离京一段时间,想托老太师在此期间暂代管理朝堂。而今朝中新旧朝臣各半,相互不服,在朕心里,唯有魏老太师能镇得住他们。” 沈苛招手,门外一道身影转至,“朕会留下一道任命手谕,另,青统领会留下辅佐老太师用。” “魏太师” 青鳞拱手行礼。 魏晟看了他一眼,也正色下来,苍老眼眸,眸色深沉,旋即他看向气宇轩昂的少年皇帝,“陛下,您是非去不可?” “是,非去不可。” 魏晟沉默片刻,两手交叠在身前,眼底闪过精光,“既如此,陛下,比起一纸手谕,当予老臣龙符更为妥当。有龙符在手如陛下亲临,老臣办事也更名正言顺不是?” 少年皇帝面不改色,“自古朝堂分文武,朝政事务交于魏太师朕放心,这龙符,朕觉得放在青统领手上更为合适,魏太师说呢?” 魏晟眯眼,丝毫不避讳在场的青鳞,“陛下是觉得,我三朝元老的功劳还不如青统领?” “非也。魏太师,你守的是朝堂,是朕。而青统领随朕从战场厮杀活下来的,他守的是朕的子民。在朕心中,民比君重。再则二位皆是有功之臣,何必要争个高低,我们都是为了守住这江山社稷,不是吗?” 静静凝视少年片刻,魏晟笑开,起身郑重行了一礼,“臣,愿以老躯为陛下镇守朝堂,万死不辞!” 夜深,一队快马穿过京都城门,驰入远方夜色。 青鳞站在城墙之上,目送快马消失。 距离京都百里外,一匹快马正疾驰在空旷官道上。 “驾!”黎文大喝一声,双眼通红,鞭子重重甩在马屁股上。 五个时辰前,他被沈苛告知灵宝中蛊一事,当即就想去关外亲自去替灵宝寻找解蛊之法。 但现如今还不知到底是谁给灵宝下的暗手,也不知那人还有没有后招有没有别的阴谋。 他们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此次出事,罗叔叔季叔叔他们已经倾巢而出,那月儿村,白云城势必内虚。 他得回去守好月儿村,月儿村安稳,灵宝才能无忧,那是他们,是灵宝最牵挂的地方。 握了握手里的调令手谕,黎文再次加快速度,朝边城方向而去。 他定会抓住背后谋算之人,将其碎尸万段。 第286章 试探 ...... 边地萧条。 四月不冷不热的天气,大白天的大街上却瞧不见几个人影。 临街两侧的店铺,有半数都闭了店,饶是如此,店铺内依旧无人问津。 城东一家客栈内,不见掌柜,只有一个跑堂的小二守店。 “哟,二位客官里边请,是住店还是打尖啊?”门口少年少女进门,本在打盹的小二顿时来了精神,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看清二人样貌后,小二心下更是一惊。 少女十四五岁模样,面容精致,不施粉黛。湖绿色斜襟长裙配上薄薄的雪色披风,一头青丝高高绑起,气质清冷。 少年十八九,眉眼精致如画,一双杏仁眼天生含情带笑,眼角那颗红色泪痣不看则已一看总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这小破边城何时来了一对这般贵气的郎才女貌。 “住店!”少年笑道。 “二位是外地来的吧?” “小二哥好眼里,我二人确实第一次来炎夏关边城,不知可否于我们说说这边关的情况?”少年笑起来亲和力十足,笑脸很能迷惑人。 “嗨,这边城一年四季皆如此能有啥好说的,也就这几年边关才安定下来,没了仗打,百姓的日子也算能过得去,这陛下一登基又免的赋税,日子啊总算是有了盼头。”有人搭话,小二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如此冷清的生意有人说话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一直没说话的少女开口了,嗓音淡淡的带着一股子肯定,“新皇帝是个好的,你们的日子肯定能越来越好。” 一句话让小二心头一阵狂跳,不由朝少女多看了两眼。 这漂亮姑娘也太胆大了,称陛下为新皇帝??多少有点不够尊敬。 也是这儿离着京都十万八千里,不然被人听见可就惨了。 “小二哥,你是边城本地人吧?不知你对关外的南藩各部族了解多少?你可知道南藩的桑??二族?”眼看着灵宝把天聊死了,花佑祁赶忙搭话,想要从当地人口中再了解了解有关罗刹鬼宗教的情报。 这不说还好,小二哥一听二人要打听桑??,脸色都白了,“你们打听桑??二族做甚?我看你们是外地人给你们一个忠告,这桑??二族莫要去打听。邪门得很。” 花佑祁眼睛微阖,“怎么个邪门儿法?” “说不得,说不得啊,之前就是有人说了桑??族人”,小二凑近,掩嘴小声道,“结果,人没了,浑身长虫子,老吓人了。” 瞧小二煞白的脸色,光提及这两个部族都如此,势必也问不出其他的。 少年少女对视一眼,交了银钱直接上了三楼厢房休息。 晚间二人下楼简单吃了个便饭,回到厢房时已是暮色四合,花佑祁到方桌前倒了两杯茶水,又仔细地检查房间内的门窗。 “二伯给的地图还算详细,后天一早咱们就出关。我明日再去城里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再探出些消息来。灵宝,你千万别着急,一定能有办法的。” 灵宝神色凝重,但她考虑的却不是自己中蛊一事,而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又一时半会儿捋不清。 看了眼四处忙碌的少年,灵宝无奈道,“我不急,是你在着急。这些门窗你都检查三遍了。真要有人来也是送死的。” 她不动用过多空间之力的情况下是没有任何不适,所以她不急。 凭真本事,她如今也不虚任何九品高手。 “万事小心为上,若一开始就仔细些,说不定你就不会中蛊了。”花佑祁闷闷道。 灵宝拉着第四遍检查门窗的少年来到桌前坐下,认认真真道,“花佑祁,我是我你是你,你不能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若我哪天死了,也是我命该绝,你还能予我赔命不成?” 话刚说出口,灵宝就后悔了。按照师弟那股子倔强劲儿,还真说不定── 花佑祁老头附身,捂着灵宝嘴巴,“呸呸呸!乌鸦嘴,说什么死不死的。真有那天哥哥替你报仇,然后给你烧很多纸钱。”再下来陪你。 最后一句少年没敢说出口,怕挨揍。 灵宝听着熟悉的话术,扬了扬嘴角,转到别的话题上,“不知道疯爷爷现在在哪儿......也不给咱们捎个信。” “你就甭担心疯爷爷了,老头激灵着,若二伯的消息传到他那儿,估计这会儿正跳脚给你寻办法呢。” 灵宝点头,无话。 临走前,花佑祁第九次问起灵宝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被灵宝一脚踹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闭了灯,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屋外寂静一片,偶尔有风吹过,吹得窗户发出细微响动。 灵宝望着头顶上方黑漆漆的蚊帐,脑子开始放空。 想到近一两年所发生的事,从自己第一次出现差点失控的情况,到后来只要稍微多用点空间之力就会出现头疼流鼻血的症状。 总感觉无形中有一双手在推着自己慢慢走入深渊。 到底会是谁? 夜渐深,风声好像更大了些,一缕极细微的异样音律夹杂在风声中,轻易就会被人忽视掉。 床上刚刚闭眼的少女眼睛豁地睁开,瞳孔赫然是鲜红欲滴。 一股暴虐之气,莫名滋生,在脑海里来回乱窜。 灵宝拼命压制想要疯狂厮杀的冲动,最后“哇——”的吐出一口血。 那股莫名的暴虐之气才缓缓消散。 少女抹角嘴角血渍,翻身越窗而出,身形之快所过之处只留下一抹残影,循着刚才那道声音寻去。 是笛音。 已经听过很多回,她太熟悉了。 边城内冷清,不到亥时,家家户户都已经闭了灯,大街上更是连只鬼也瞧不见。 灵宝在屋顶上纵越,停下时已经来到了城边一处破庙,残檐断壁,凄凉萧瑟。 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须臾,身后传来破风声,灵宝回头跟刚刚落下的人四目相对。 月光下,灵宝的嘴角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血渍,落在少年眼中,让他胸膛起伏更加剧烈,“你又动用空间之力了?” “没有。” “那怎么——” “回去再说。” 灵宝转身就走,却总感觉背后少年的目光能将她射穿,后背都炸毛了。 待他们走了好一会,破庙后方才闪过一道身影,速度极快,丝毫不亚于轻功了得的少女。 回到客栈,将房间里的烛火重新点燃。 昏黄灯光把花佑祁的神色清晰照亮,整张脸紧绷得厉害,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不苟言笑时,身上的气息锋利,强势,压迫感极强。 第287章 大师姐要真想,也不是不行! 灵宝抿了抿唇,“是笛音,很轻,但我听到了,会影响心智。” “所以,蚑,不光限制了你使用空间之力”,花佑祁瞳孔缩了缩,表情极速变换,“还能用笛音来催动发作或是控制你?对方如何能确定你中了蛊?” “不对不对,对方是在试探你?” “也不对,咱们今日才刚到,对方就找了过来,有人在沿路盯梢,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你中蛊了。” 花佑祁不安地踱步,来来回回,表情逐渐狰狞,心态和理智已然到了崩溃边缘。 “花佑祁!” “花佑祁!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看着我......”灵宝捧着少年脑袋,看到少年眼中慢慢爬上的红血丝,语气尽可能的柔和,“我现在好好的,别担心,那笛音对我的影响并不大,我可以压制。” 望着少女幽深乌瞳,少年甚至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理智渐渐回归,少年用力把少女拥入怀中,“灵宝,不等了,明日咱们就起程出关。” 灵宝没有挣脱开,像个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好,明天就去,我也......很着急的。” “......” 感觉被人当小孩一样哄的花佑祁露出苦笑。 另边厢,边城外某处农家小院,屋内烛光暗淡。 一道身影立在正屋门口,“花烨,咱们明明已经确定那个黎白中了蚑,为何还要特意试探一番?” 屋内传来一道女人的清冷嗓音,“一来,那姑娘不可与普通人来作比较,密信上也提过,她的症状与普通人不同。二来,道听途说,哪有亲眼看到更心安?今夜试探得如何?” “......我害怕别发现,只能隔得远远的吹响骨笛”,他皱眉,仔细回想当时情形,倘若是普通人,听到笛音的一霎就会沦为一个毫无理智情感的杀戮傀儡,可——“还不敢肯定,我需再试一次。” 屋里静了下来,片刻,脚步声响起。 来人拉开房门,一道纤瘦身影从屋里走出,带着面纱,只能看到一双泛红的瞳孔,透出一股子邪气。 “我早就跟你说过,黎白不是普通人。你这次试探被她发现还能侥幸逃脱,下次再探,你能确定逃得掉?” 男人垂首,没作应答。 “不光黎白,还有那个叫花佑祁的小子,二人的身手不仅好,脑子也不差,试探这种事再找机会吧。先回部族禀告王女再从长计议。若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族里去,届时挖好坑,等着他们跳便是。” 女人挥袖熄了屋中烛火,径直朝着小院外走去,男人默了默也跟了上去。 ...... 翌日一早。 小客栈还没开始营业,客栈里唯一的两位客人就收拾好东西退房离开。 店小二站在门口,打着哈欠,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暗自摇头。 天还没亮,鸡还没叫。 走这么早,城门也还没开啊。 小二转身回了自己的被窝接着睡觉。 街道上,灵宝臭着一张脸,她也是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的,还一路被某人念叨不可再动用任何空间之力。 连耳朵里都被人塞进了棉花,说是为了防止有人再暗算...... “花佑祁,我中蛊了。”灵宝丧着脸,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她是个患者,患者需要好好休息,好好睡觉,最好是能睡到自然醒。 少年背着大大的行囊不为所动,又撩开她头发仔细检查了一遍耳朵里的棉花有没有塞好,凑近道,“你要实在困,我背你,你在我背上睡?” “......” 少女面无表情,“突然不困了!” 话落,少女身形疾纵,五六丈高的城墙在她面前如同摆设。 南藩三十六部族。 上一任王死后,他将王位传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王女。 王女出自铁真部族,部族里向来信奉武力值,为何会甘愿屈居在一个女人的统治之下,其愿意不明,但可猜测,这王女应该与罗刹鬼宗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至于其余的三十五个部族,皆为铁真部族的附属。 听风阁查到的消息上并没有罗刹鬼宗教的具体位置,但肯定离桑??两个部族的位置不远。 又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要深入罗刹鬼宗教,也能找到蛊虫的解蛊办法。 带着希望,二人一路往南藩赶来。 关外往南三十里处,远远能瞧见露出一头的营地帐篷。 那些都是东巍的将士,常年驻扎在关外,守护后方山河百姓。 那些将士在此地一驻扎就是数年,数十年甚至更久,多少人十几岁从军,暮年才得以归家。 灵宝站在高处看向那方,良久才将视线收回。 也终于明白,百姓为何会对自家国家的将士那般敬重。 饶是她没经历过战场生活与厮杀,此刻依旧有些热血沸腾。 也突然懂得,师父当年的那份不甘与委屈,世代忠臣良将为守山河百姓即便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却成了当权者一句功高震主下的无辜亡魂,何其不甘。 “走吧。”灵宝举步,大气凛然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走错了!这边!哈哈哈......”虽然这个时候不适合笑,但花佑祁还是没能忍住。 灵宝,“......” 花佑祁摊开手里鬼画符的自制地图,脸上一本正经,语气却依旧在忍笑,“咱们往西南方向,越过一片荒漠,再往外便是深邃、险峻的峡谷。” 灵宝一本正经点头,“嗯!不许再笑了。” “好,不笑。哈哈哈......” 少年跳开,躲过少女袭来的拳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哥哥已经规划好了路线。五十里外应该有出借橐驼的驵侩,咱们用橐驼代步,出了荒漠就算正式进入南藩。” 只是不知,这荒沙之地,又会有什么危机在等他们。 “带路。”灵宝点头,不多话。 “好”,下一瞬,少女细腰被人揽住,整个人被少年带着凌空飞行,“灵宝,省省劲儿,哥哥带你飞。” 灵宝扭头回看脚下掠过的重重树影,突然很想念小时候坐疯爷爷肩颈上的日子。 看了眼少年肩头,少女蠢蠢欲动。 算了......不合适。 一旁早已经读懂少女眼神的花佑祁,“......” 大师姐要真想,也不是不行!!! 第288章 选择当一个聋子 ...... 二人轮换着用轻功赶路,到达荒漠入口时,也不过用了一个半时辰。 说是荒漠,不如说是被雨神遗弃孤地。 灵宝二人对此地的了解不过只言片语,二十几年前这里还是南藩各部族生活的地方,土地虽算不上肥沃,但种的粮食,足以养活族人。 璟光帝上位不久为彰显帝王之威,御驾亲征。带领五万精兵与南藩博弈,当时样样落后的南藩自然不是璟光帝的对手。 被大军赶至了虫山背后生活,璟光帝甚至还截断了原部族生活地最大的水源。 在长期缺乏水的情况下,十年二十年后,此地植物逐渐死亡,土壤也会因为缺乏植被的保护而遭受风蚀,逐渐形成沙地。 灵宝立在入口处,与面前类似驿站一样供客人歇脚的小店门口的两头大橐驼六目相对...... 原谅她两辈子了,还没见过这种动物。高大,长相怪异,背上还有两个驼峰。 “二位客人是要歇脚还是租借橐驼?”门口出来一个男人,单边挂肩的长袍,包着头巾面巾整张脸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花佑祁拉着少女上前,笑道,“自然,你这橐驼怎么租?” 男人弯了弯眼,“呵呵,我这橐驼认路,你们告诉它要去的地方,它便能将你们送到。价格百两纹银,待你们到了地方将纹银放到袋子里,它们自会给我送回来。” “你就不怕我们用了橐驼不付钱?” 男人笑意更甚,“不怕。” 花佑祁挑眉,看来是这人是特意等在此处迎他们的。 罗刹鬼宗教知道他们要来,连路线都给他们设计好了,就等着他二人来‘送死’。 灵宝乌瞳缩了缩,盯着面前的男人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开始凝力。 片刻后,她将手上的力道散掉,率先飞身上了橐驼,垂下眼皮睨着男人,“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只是个引路人,姑娘大概还不屑对我动手。”少女点点头,她确实没有灭口的打算,这人身上气息并没让她觉得不舒服。 花佑祁紧随其后,跃上第二头橐驼。 待二人坐稳,男人解了绳子,轻轻在橐驼脖子上拍三下。 花佑祁开口,“去桑族。” 橐驼果然动了起来。随着脖子上两个大铃铛,铛铛一阵响,二人缓缓离开。 直到回头再也看不到那处歇脚的‘驿站’以及那个有趣的男人。 “灵宝,怕吗?”花佑祁扭头看向灵宝。 橐驼在小跑,驼背上一颠一颠的少女也扭头看他,说话带着颤音,“这话你应该问罗刹鬼宗教。” 在她被蛊虫杀死前,她保证能先将对方杀干净,有什么好怕的。 花佑祁拉着缰绳靠近了些,伸直了手撩开少女头发,又往她耳朵里塞了两坨棉花,“防笛音。” 灵宝只能看见他的口型,抬手轻轻拍了拍他,什么也没说。 她不会乱来。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会先护着他脱险,让他安全离开。 安抚的手拍下去却没能收回来,少年手指反扣,握得很紧。 他的手微微发凉。 灵宝没动,由他拉着,二人的橐驼并行,少女看着远方,少年看着她。 吃的喝的,灵宝空间有,但花佑祁不许她动用空间之力,连续几天二人就吃一早备好的干粮跟水。 白日赶路,夜里便找一处避风的地方休息。 几日下来倒也安生,只是安生得太过不寻常了? 此地昼夜温差大,早上还需要裹厚披风,到了晌午火辣辣的太阳悬在头顶烘烤,时间一长,难免让人头晕目眩。 连身下的橐驼都有些吃不消,脚程也慢了下来。 路过一片沙丘时,橐驼突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踱着步子再不往前一步。 灵宝揭开头顶的轻纱幕离,看着近前的黄沙正一点一点地往一个方向下陷,很快就蔓延到他们脚下。 “小心——”少女话未落,整个人已经被少年抱起,借着脚下橐驼着力,少年抱着灵宝凌空。 可已经晚了,流沙扩散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半空没有着力点,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落入流沙中,被活埋。 灵宝自然也知道这点,她攀着少年的臂膀,弯腿踩在他的胸膛借力,一个呼吸间便跃出两丈远,安稳落地。 在少年即将落入流沙时,一条流星索卷住他,把他抛出了流沙范围。 二人就这么对立站着,木楞愣盯着面前凹陷的大坑,以及消失不见的两头橐驼。 “......” “灵宝......”少年怕她听不到,还打着手势。 “我没事。”灵宝淡淡回道,跺脚落到少年身旁。 少年立马撩开她的头发,咬牙,“你耳朵里的棉花呢?” 灵宝,“......”默默掏出藏袖口的棉花塞进耳朵,对接下来少年的唠叨视而不见。 流沙的范围并不大,二人谁也没研究过荒漠,说不清到底是自然现象还是有人—— “簌簌簌——” 念头还未落下,流沙中再次传来了动静,无数细小的虫子冲出细沙,扑腾着翅膀往半空汇聚,顷刻便汇聚成了一片黑雾。 灵宝冷哼一声,抓住身边的人,往后倒飞,同时打开空间对准蛊虫云团。 空间内水潭里清冷的潭水疯狂往空间入口涌来。 旁边的少年比她动作更快,扔出火油瓶的同时,一支由特殊石质打造的短箭紧后飞出,击碎火油瓶的同时,擦出星星火花。 气势汹汹的飞虫被火油尽数烧掉翅膀,落地后扑腾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嗖嗖嗖——”在飞虫被灭掉的一瞬间,几枚暗器从两个方向破风袭来,紧接细沙下突然飞出来数道魁梧身影,手里握着造型奇特的武器朝着二人袭来。 少年反手将灵宝甩出去,却被少女扣住手腕旋回来,反将他推开。 “灵宝!”少年脸色大变。 灵宝耳朵里塞了棉花,听不见背后之人的喊话,只是淡淡说了句,“别慌,是活人,你去对付左边那俩。” 下一瞬,少女两手虚空一握,参差剑出现。 挡下面前的几枚暗器,少女身形快如闪电,身后只留下几道残影,所过之处鲜血四溅。 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很快。 几乎都是招招致命,不是心脏就是脖颈。 收了剑,少女转身,对上少年放大的俊脸,脸上还沾着几滴温热的鲜血。 第289章 以一世之罪立千秋伟业 灵宝取下耳朵里的满满当当的棉花,嫌弃无比,“以后都不带了,这样我根本听不见任何动静,敌人靠近了都不知道。” 少年咧嘴一笑,扬起从敌方手里捡来的骨笛,“灵宝,看,哥哥的棉花很有用。” 他刚才那声大喊,根本不是因为有暗器袭来,也不是因为从细沙中冲出来的敌人。而是听见了骨笛声。 可因为灵宝耳朵里塞了棉花,她根本就没听见笛音。 也说明了这方法有用。 少年激动得还想吧啦吧啦几句。 灵宝已经再次把棉花塞进了耳朵,选择当一个聋子。 夜色初降,霞光未隐。 荒漠的路程基本走完,脚边零星能瞧见片片枯草堆,地上也不再是细沙,而是伴着碎石的干泥路。 而所谓的峡谷,是两座巨山之间的狭缝,狭窄冗长,堪堪够一人行走,还要时刻警惕上方落下干石块。 二人走出峡谷是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站在高处眺望。 夜色下,视线极限那露出的点点灯火尤为显眼。 那里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桑族了。 ...... 距离桑族不远处的另一个部落内,吊脚楼群中那处最大的住所顶楼。 头戴轻纱幕离的女人,着黑色长袍,服饰上还有着独特的图腾标志。一头棕色头发披肩,坐在披了兽皮的木椅上。 下方站着一男一女,同样蒙着面,看不出年龄、样貌,只能看到一双泛着红色异彩的瞳孔。 赫然是在边城内用笛音试探过灵宝的二人。 “王女,他们已经通过荒漠,应该很快就找到咱们这儿来了。”站在下方女子担忧道。 桑族是距离荒漠最近的部族,地理位置根本不用特意找,只要穿过荒漠再通过峡谷便能瞧见。 本还想再峡谷设埋伏的,但这次带出来的人不多,经不起再折损一回,而且就算他们再次设伏,估计也只是徒劳罢了。 黎白的手段,太过匪夷所思,她虽没见亲眼过,但从他们收到的情报中不难看出,此乃非常人,手段亦是非常人。 那被称作王女的女人轻轻揭开面纱,四十来岁的年纪,薄唇高鼻梁,如雕刻一般的轮廓,一双深邃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花烨,在此地要叫我云教主。” “是,云教主。” 云芝移开视线,看向下方的男人,“区区几个罗刹,自然拦不住她。毒灼,你那晚试探当真没瞧出什么异样?” 今日的试探自然是失败了,派去的人虽不是武力值最高的,却也是宗教里速度最快的,可即便这样也一个都没回来,不是失败了又是什么。 男人垂眸,再次想了一遍当晚的情景,“回王......回云教主,我只敢确定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追出来,而是过了约莫三个呼吸后才追来的......” 云芝垂眸若有所思,那人给的情报应该不会作假。不然这二人千里迢迢跑来南藩,还能真就只是为了寻他们宗教的麻烦不成! “教主,以黎白的能力,属下是怕她杀到这里来,我们人手不足拦不住她,会危及到您的安危——”毒灼再次开口。 若有大量的痋人在此,以人海战术加上罗刹的战斗能力,哪怕黎白没有中蛊,应该也有一战之力,但,他们的人全都撤离了此地—— 毒灼抿唇不再想,真到那时,也只能护住王女先撤回铁真部落了。 云芝从木椅上站起身走到门口,望向夜色,一双美眸流转间,丝毫未见焦急之色,“他们是来寻解蛊之法的,若伤了或杀了人惹恼我们,黎白也得跟着一块死。所以他们不敢大开杀戒,而且,我们要做的是能杀就杀,不能杀也要多拖一些时间。算算时辰,也该到了。将他们引去蛊王池吧......” 云芝目光转向毒灼,毒灼立刻会意,肯定到,“教主放心,桑族族长已经被引出了部族,至少今夜应该回不来的。” 花烨,“教主,开蛊王池,至少要献祭三十余桑族人,咱们是不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属下担心桑族族长回来会闹到部族里去——” “没有其他办法,他们要那么好杀,派出去的人就不会一个也回不来。这些年我们频频与关内人合作,为的不就是让这些部族能步入中原生活么?只要解决了黎白这个大麻烦,咱们进入中原指日可待,已经牺牲了那么多族人,关键时刻再牺牲一些也无妨。去安排吧。” “......是” “是” 待花烨与毒灼离去,云芝旋身走回木椅款款坐下,低眸看着指骨那枚精致的指环暗器,眼底闪过复杂的情意。 “二十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云芝感叹一声。 南藩三十六部族,在璟光元年被赶至这穷辽山地,族人死伤惨重,再无粮田可耕种,只能靠山吃山,窝在炎霞关荒漠之外,进不得半步,退更是无路可退。 云芝也是聚全族宠爱长大,天真无虑,那时,她一身的医蛊之术还只用来救人。 当她得知族人的消息,从中原回到关外时,看到的是横尸遍野的战场,闻到的是族人的热血,那些人里有特爱她的伯伯,有教她蛊术的老师,更有她最疼爱的弟弟。 人的成长或许只在一瞬间。 她回到部族,与重伤侥幸活下来的父亲商议,她要用所学的蛊术建立一支强大的战士,她要反击,她要讨回部族曾经生活的地方。 而她的父亲,那个懦弱愚昧的男人,那个曾经的医蛊天才,却可笑地死都要守老祖宗的祖训,不肯利用这份本事为族人谋取半分利益。 可她云芝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敌人的脚已经踩在他们头上,不反抗,与刍狗有何区别? 云芝凝了凝神,眯眼隔山望向桑族的部落,攥紧拳头,“好父亲,你没走过的路,云芝来走。我会带领族人离开这穷辽之地,我云芝愿以一世之罪立千秋伟业。” 南藩缓了二十几年,也该反击了。 不,不光要反击,那些他们曾经失去的,她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第290章 迷路 ...... 虫山密林外,二人确定方向后,开始往桑族部落靠近。 站在高处时,方向很容易辨别。但入密林深处后,视线已经完全受阻,苍天大树立于头顶,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毫不夸张。 诡谲的环境,加上四周不断传来窸窣声响以及脚下不同寻常的踩踏声,让二人不得不放慢脚步。 加之南藩的密林是类似赤水瘴气林一样的环境,四周散着薄薄毒气,二人虽不怕毒,但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也让人感觉很压抑更容易迷失方向。 花佑祁腹诽:难怪东巍的大军只驻守在荒漠外,从不轻易踏入南藩地界。 一是这地方危险重重,二是此地贫瘠,打下来也没什么用。 花佑祁取下包袱,先淡定的摸出解毒丸往嘴里塞了一颗,然后拿出一件衣裳撕开裹上木棍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点燃。 灵宝看了眼他后背的大包袱,心中无语。她都说了从空间里收拿东西不会有什么影响,这小子还是不肯,非要弄个累赘到自己身上。 火把燃起,方寸之地顿时被照亮。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二人到底了一口凉气。 脚下、灌木、以及周围的各种不知名的树木、藤条上一条条黑色的软虫子贴着树皮、树叶,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发麻。 难怪,脚下的触感会这般奇怪...... 几只虫子弓了弓背,下一秒直接消失不见。 灵宝抬手,揪下花佑祁后脖颈的两条虫子扔掉...... 花佑祁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却摸到满手的鲜血。 “是吸血虫,虽无毒,但特烦人。”花佑祁赶忙从包里翻出一瓶药粉,先给灵宝涂。 灵宝指了指自己耳朵表示她听不见,不过她看懂了花佑祁的意思,“我不用,它们都不咬我。” 花佑祁撩开她头发仔细检查了她的脖颈还有手,确实一个伤口都未见着,这才把黑漆漆的药粉往自己脸跟脖子上擦,片刻后,少年成功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拉着灵宝的手,露出两排银牙,手指轻轻敲着,半开玩笑,“师姐,你这体质真了不起,连虫子都不敢咬你。” “说不定它们是嫌弃我臭呢。”灵宝懒得动手,张口淡淡道。 “我闻闻?”花佑祁故意凑近,看着面前大黑脸,灵宝毫不客气地扇了过去...... 二人又在密林中走了小半个时辰,灵宝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们像是在原地转圈,四周的景象好似都一个样。 二人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确定了一件事,他们——迷路了!! 不是阵法,也不是埋伏,就是单纯的迷了路...... 灵宝轻轻皱眉,反扣住少年手掌用力一跃,踩着树枝迅速往树顶飞去。 “嗡嗡嗡!”还没飞到一半,就被头顶一团黑漆漆不知名的飞虫给拦了下来,花佑祁扔掉手里的火把,摸出火油瓶正想扔,侧边立刻又冒出一团飞虫朝他们袭来,显然它们并不畏惧花佑祁身上的药粉。 “灵宝,小心!”花佑祁大喝一声。 月光透出树叶缝隙,落在虫群背上,灵宝清楚地看到这些飞虫在月光下,带尾针腹部与鞘翅呈紫色,很明显带着剧毒。 好似他们无端闯入了虫群地盘,惹恼了这群小可爱...... 灵宝见数量太多,纵越的身形一个急刹。几秒后,二人重新落到地面。 “嗡嗡~”头顶上的嗡鸣渐渐隐去,也说明那些飞虫并没有跟来。 倒不是灵宝不想杀了这些飞虫,而是不确定弄出动静来还会引出什么别的玩意儿。 别还没走到桑族,精力就全耗在这山里了。 二人刚松了口气。 下一秒花佑祁立刻警觉起来,因为他听见了有人正在往他们这里靠近。 迅速拉着灵宝闪到一旁大树后,树干上的吸血虫闻到花佑祁身上的药味,全都四散躲开。 夜色中,一道身影扒开灌木丛走出,瞧不清年纪跟脸,但从他略微佝偻的身影来看,应该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来人手里拿着一根粗细合适的木棍,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来,最后停在树后二人的两丈处。 “谁在那儿?”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带着暮气,鼻翼一张一合间再次开口,“出来!” 他说的南藩语,很拗口,花佑祁只听懂最后两个字。 花佑祁微微一愣,旋即又想明白了,他身上擦的药粉有种特殊药味,若这老头嗅觉好使的话,还真能闻得出来。 他拉着灵宝从树后走出,捡起地上已经快熄灭火把重新点燃,不确定老头能不能听懂中原话的情况下,他简单用几个字眼说了句,“老人家,我们迷了路。” 老头动了动耳朵,微微皱眉。 花佑祁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懂,但下一秒老头又开口了,这次说的是中原话,还带着目的性,“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七八岁。” 老头是听见这方动静赶来的,至于花佑祁说的迷路,他自然知道花佑祁在撒谎,没时间,也不打算拆穿这年轻人的把戏。 今日他的小孙子独自一人进了虫山,至夜未归。他们桑族虽不怕虫,但阿姜毕竟才七八岁,虫山的地势复杂很容易迷路,连他们大人也不敢独自进山,更别说一个小孩。 老头此刻心里很是着急,本想先回部族找族人帮忙,哪成想在路上会碰到两个外来人,也顾不得来人是谁,他只想快点找到阿姜,杵着拐杖上前几步,再次问道,“小孩,七八岁,有没有看到?” 花佑祁跟灵宝这才看清,老头的瞳孔竟然是灰色的,而且对火光不敏感,应该是个瞎子。 瞎子也能出来找人? “老人家,我们,没看到。”怕老头听不懂,花佑祁尽量用简短的语句表达。 老头毫无色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默了几秒,他杵着拐杖转身一步一步离开,“此地,你们不该来,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片刻后抬脚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本地人,且以南藩圈地为王的习性,这老人很有可能就桑族的人。 “此人很可能是桑族部落的,跟着他应该能出这虫山。”花佑祁一边在灵宝手心敲着,一边拉着她往前追去。 灵宝轻敲了两下,表示同意。 第291章 蚑,无解 不同意也没办法,他们迷了路,高处又上不去,与其浪费时间自己找出路,还不如试试看。 “老人家,老人家!”快步追上后,花佑祁开始卖笑,“老人家,我们帮你,找人。” 话落,少年表情僵了僵,反应过来对面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在语气上又更柔和了些,“老人家,我二人是来桑族寻药的,我们,帮你找人,你带我们去桑族,可好?” 少年嗓音清朗,听上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十足好少年,加之他半真半假的目的,他二人确实是来寻药的没错啊。 灵宝趁着花佑祁勾搭老头,她悄悄摘下了耳朵里的棉花,开始认真听四周细微的动静。 失而复得听力让她的对四周的声音也更加敏感,风声、虫鸣声、脚步声也更加清晰起来。 忽然一道细微怪异动静从远处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又像是细微的猫叫声。 “东边。”灵宝淡淡道,视线看向那边。 少年回神,扭头看到少女手中的棉花团,皱眉靠近赶紧又给她塞了回去,并对灵宝的提示深信不疑,“老头,信我们就去东边。”少年有些生气,连同嗓音也冷了下来。 老头调整了耳朵方向,却是什么也没听到,不过少女的笃定的声音让他决定再试一试,“好。”他简短说了一个字,也不知是应了少年刚的提议,还是信从了少女的话。 他转身朝着东边前进,对身后跟来的二人默不作声。 花佑祁对一个瞎子还能在夜间走山路颇为好奇,一直盯着老头的背后打量。 一身普通粗布长衫,大大小小的布丁在火光下一览无遗,黑色的腰带上左右各挂着一个小荷包,有淡淡的药味从小荷包里散发出来,让四周的虫子根本不愿靠近。 花佑祁轻敲灵宝手心,“他的荷包里有驱虫的药粉。” 灵宝抬头看了眼黑脸少年,敲回去,“下次你也把药粉装荷包里吧,大黑脸。” 花佑祁,“......” 三人走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在一处树木不算太茂密的低洼处听到了声音,不是猫叫,而是小孩低声的抽泣声。 花佑祁听到了,老头自然也听见了,循着声音加快了速度。 “阿姜,阿姜。是你嘛阿姜。” “爷爷!我,我在这儿。别,别过来,有陷阱。” 听着声音,老头露出欣喜,杵着拐棍就要往那个方向去。 身后,花佑祁拽着他衣裳,言简意赅,“我去。” 老头停下脚步,往他手上轻轻拍了拍,“谢谢,谢谢。” 花佑祁飞身一跃,落在坑洞陷阱的边缘,火光伸向坑里。 一丈高的深坑里插着大小不一的尖刺,坑边缘,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奋力用手扒拉着土块想要爬上来。 突然见到头顶冒出来一个黑脸陌生人,小男孩吓得后退,身子往后一仰,眼见着就要落到尖刺上。 花佑祁眼疾手快从边缘滑下将人给捞了起来,带着他飞出深坑。 “阿姜!”老头听见动静,扔下拐杖踉跄走来。 “阿姜!你受伤了?哪里伤了,快让爷爷看看。”老头伸手在阿姜身上摸索,最终停在小孩的大腿上,湿漉漉的一片温热。 “爷爷,呜哇——阿姜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哇——对不起爷爷,我不该自己一个人跑到虫山来,还迷了路。”阿姜顾不得腿上的伤,用力抱紧老头不肯再撒手。 花佑祁后退一步距离,他听不太懂二人的对话,但也不难猜出二人要表达的意思。 老头检查了阿姜的伤口,是长箭擦伤,好在伤口不深也没伤到要害,上了药简单包扎后,阿姜停止的哭声,他已经是七八岁的小男子汉了,再加上还有两个陌生人在场,他有些不好意思再哭。 爷爷说过,懦弱的人才会流泪。 嗯,他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懦弱一会会可以了。 老头躬下身子,示意阿姜到他的背上。 阿姜拒绝了,一来,爷爷上了年纪,背着他很吃力,他不忍心。 二来,有外人在,他不好意思,况且对面还是个很漂亮的姐姐。 “爷爷,我能走。” 下一瞬,小孩腾空落到了花佑祁背上。 阿姜愣了愣,立马挣扎着想要下来,“我......我......我能走。” 花佑祁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小孩,哥哥背你,你还不乐意了?” 阿姜的脸迅速涨红,他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但打屁股这种事—— 怎么可以当着漂亮姐姐的面? 灵宝默不作声收回视线,捡起地上的拐杖交到老头手中,“老头,带路。” 老头不再迟疑,点头领着人往前走,脚步也加快了些。 叫阿姜的小孩用方言跟前头的爷爷交流着什么,时不时哇哇轻声叫唤两句。 花佑祁听不太懂,干脆不听了,与灵宝并行,时刻警惕着密林四周。 从小孩的伤势来看,应该不是深坑里的尖刺所导致,也就说明这山里还有别的陷阱。 可这密林里并没有野生动物,至少他与灵宝一路走来都没见到过野生动物,那这些陷阱又是用来干嘛的? “你们来桑族做什么?”老头闷头带路,随口一问。 花佑祁还在想别的事,忽然听见老头说中原话,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顿了顿他才道,“寻药。” “中了蛊虫?”老头一语道破。 “是,可能是蚑。”花佑祁如实说道,“老人家,你有解蚑蛊的办法?” 老头脚步顿了顿,抬脚再次加快脚步,一双灰白的眼睛好似能瞧见般凝了凝某个方向,他道,“阿姜睡着了?” “......”花佑祁:这老头有什么大病吧?他还以为老头听到蚑是想到了什么...... 花佑祁看了靠着他肩膀睡着的小孩,点头,“嗯。” 下一秒,老头的话直接让他差点跳脚,“蚑,无解。” 第292章 蛊王池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无解?”花佑祁冲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灵宝见花佑祁激动又紧张的模样,伸手想去拿耳朵里的棉花,想了想又放弃了。 老头扒开他继续走,顺口解释道,“蚑,它本与其他蛊虫并无不同,只需,以它最喜爱的食物,做诱导,能将它引出体外。可——蚑最喜欢且对它诱惑力最大的食物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是什么?”花佑祁从背后抓着老头的臂膀微微用力。 老头停下,回头嘴皮动了动,额头渗出细汗,“具体名字,我不记得了,需要,翻书查阅。你着急,就跟我回部族。” “好。” 几人再无对话,以步行最快的速度朝着桑族而去。 亥时三刻,众人终于走出了密林,下到山脚。 那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村落,高矮不一的吊脚楼,四处都亮着火把。 还有嘈杂的人声。 “族长,不好,不好了,咱们族内被带走了三十多个人,还有教主也来了,他们要开蛊王池。”一精瘦朝村口奔来,打了好几个趔趄,几乎连滚带爬冲到他们面前,脸色煞白,“是东药那个走狗带人来抓的我们桑族人去献祭,族长,怎么办,他带了二十几个??族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老头心下一沉,还是,还是回来晚了么? 他找到阿姜时便已经猜到这次阿姜进山是个陷阱,目的就是为了把他引出部族,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 他转身,伸手抓住花佑祁,语气恳求,“能不能?帮帮我们?” 花佑祁淡淡看他一眼,把后背上的阿姜交给前来报信的族人,从刚才老头说不知道蚑最喜欢的食物要回部族里翻书时,他便猜到这老头在撒谎且想将他跟灵宝引到村里来。 具体是因为什么,他当时不明白,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不就是猜到部族里出了事,找他们回来当打手么? 桑族干不过??族? 也就是说,鬼干不过罗刹...... 也是,论养蛊,桑族很精通,但拳脚功夫,还得是??族,那个罗刹种子选手的部族。 待得族人把阿姜抱走,花佑祁才开口,这次他不再客客气气,毕竟这算是交易了,“我们帮你救人,你给我蚑的信息?” 老头不假思索,“好,谢谢。我会带些族人,帮你们。” “不用。”花佑祁抬手打断他,先不说这些人会不会突然背后捅他们一刀,按照桑族的手段无非是控制蛊虫作战,若要用到骨笛,灵宝岂不是会受影响? 其实花佑祁有些多虑,桑族与铁真族一样手里掌握都是些医蛊之术,大多数都是用来救人。 而那些炼制痋人以及操控蛊虫作战的能力,都得在罗刹鬼宗教里才能学到,且那些送到宗教去的孩子也都是非族人意愿,可为了生活,他们没得选择。 桑族人内心对罗刹鬼宗教的恨意,一点也不比灵宝他们少。 蛊王池,位于桑族跟??族的中间一处距离并不宽的断崖,断崖的一边是宗教专门培养罗刹鬼的地方,断崖底就是蛊王池所在,专门用来饲养蛊虫。 断崖索桥上,一道身影疾驰而来,落地后,男人快步走到云芝面前,是毒灼,“教主,属下去桑族时,那两人已经跟着桑族族长阿卜往这边赶来了。” 云芝点点头,“也好,不用咱们特意请,自己就来了。” 云芝的左边站着皱眉头的花烨,右边站着神情恭敬又带着一丝狡黠的东药。 东药是??族的少族长,宽脸、身躯魁梧,站在那一杵,就跟头直立的壮牛一般。 ...... 灵宝跟花佑祁连诀而至,在断崖的另一边驻足,跟着来的还有桑族族长阿卜以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花佑祁听到阿卜叫她雨霞,是桑族部落里年纪最大的蛊医。 断崖中间,毒雾缭绕,灵宝走到边缘往下看了看,视野受阻,完全看不清底下到底有多深,而她的脚边是一条索桥,就隐在毒雾中轻轻晃荡。 断崖对面,戴黑纱的女人被拱卫在中间,身形曼妙,月光落在她身上更显她的神秘。 “教主?”花佑祁稳步来到灵宝身边,朝对面几人问道,嗓音越过断崖,还能听见回声。 “哼,你二人胆量倒也不小,真敢来闯我宗教的蛊王池。”对面女人开口,听声音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 花烨害怕对面黎白使用非常人手段伤害云芝,迈步走到云芝面前挡下,脸色严肃,严阵以待。 “花烨不必如此,退下吧。”云芝开口,专看对面的少女,她笑道,“你就是黎白吧,你的眼睛真漂亮,就跟我女儿一样,惹人怜爱。不如你来我手下做事吧?我可以替你解蛊。” 云芝决定咋一咋对面的少女,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她不信对方真有情报里描述的那般智多近妖。 若真如此,她又怎会中蛊不自知? 灵宝蜷了蜷手指,后背有些紧绷。 花佑祁上前替她拉了拉脸上的面纱,开口道,“哟,没想到啊,你一个教主也这么不要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居然还想着拉拢人?还有——谁说我们是来解、蛊、的?” 多次试探,就想确定灵宝是不是中了蛊,便说明这女人对她收集的情报也不敢太确信。 想咋呼老子?哼,这种小伎俩对普通人或许管用,但对从小在白云城、在四大势力之间来回耍心眼的花佑祁来说,简直可笑。 云芝依旧面无表情,她就知道,对方不会轻易上当。 双方试探来试探去,试了个寂寞。 花佑祁有心情你来我往,但阿卜可没有耐心。在雨霞的陪同下,他一步步走到断崖边,用土话开口,“云教主,这些年来桑族进贡给宗教的种子从来没少过,如今为何要对桑族普通族人下手?” 云芝看了眼那个与自己父亲一样古板的老头,眼神冷了下来,同样用土话回道,“阿卜,成功是需要牺牲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顿了顿,云芝似乎想明白了,桑族是基本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放在南藩三十六部族中,桑族也是最靠末尾。 所以黎白二人绝不会傻到联合桑族来对付他们,而是...... 第293章 危机 帮阿卜救人,阿卜再告知对方解蛊的办法? 之前她只有六成把握对方中了蛊,如今嘛,至少有九成。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想知道解蛊的方法,要么从她口中得知,要么救下桑族族人从阿卜口中得知。 可不管哪一种,就得闯过蛊王池。 美眸流转下,云芝面纱下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她用地道的中原话开口,“人就在崖底,想救啊?跳下去咯。” “哦,好啊。我这就跳。”月光下的少年笑意盈盈,丝毫没有惧意。 下一瞬,少年身影在原地消失,现身时已经越过了断崖三分之一的距离。 花佑祁借着铁索再次用力一跃,“咔嚓”,刚还稳稳当当的铁索突然从中间断掉。 “啊——”阿卜眼睁睁看着少年因没了着力点而掉下断崖,吓得他扑到崖边,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该喊什么。 “啾~~”崖底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鸟叫声,崖边刚还一副淡定模样的灵宝动了,她拉着阿卜还有雨霞往后跑,“卜爷爷,霞婆婆,成了,快走。” 对面云芝一直沉稳的脸色略微阴沉了几分。 怎么回事? 那少女——不,不对,那不是黎白,那是桑族部落的人假扮的。 还有那少年—— 断崖中间的毒雾忽然翻滚起来,好似一股气流带动着毒雾正在往上升。 紧接,一道身影从崖边窜出,正是刚落下断崖的花佑祁。 少年根本没有落入崖底的蛊王池,而是隐匿在了悬崖峭壁中,他有解毒丸自然不怕毒雾,直到崖底传出鸟叫声,计划基本已经完成一半。 半个时辰前,灵宝提议由桑族人带她从另一条路去崖底蛊王池救人,并找了个与她身形相似的桑族少女冒充她与花佑祁拖延片刻时间,这样才能更加保险地救出人。 而那声鸟叫便是已经救到人的信号。 花佑祁落到悬崖边,与对面四人仅三丈的距离,他抽出长剑不在二话,直接冲了过去。 “花烨,带教主先撤。”毒灼大喊一声,与东药拔出武器,正面迎敌。 他已经猜到今晚的计划应该是要落空,他们还是轻敌了,根本没想过对方居然会玩起假冒这一套。 那叫黎白的肯定已经把崖底的桑族人都救走了,现在不走,等那少女追来,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锵锵锵——”半空中,少年已经跟毒灼东药二人交上手,双方出手皆毫不留情,招招朝着对方致命部位攻去。 少年一打二,丝毫不慌,他在腰间一摸,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 这一刻,少年化身双刃,一攻一防,速度快到极致。 东药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一凉,再低头时,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已经没入了自己胸口。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到底是什么速度?? 他虽不像宗教里的罗刹,从小被教内精心培养。但他的战力在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然父亲也不会选他做少族长。 一股凉意从四肢开始蔓延,东药无力地倒下,死前他抬头看向不远处还在拼杀的二人,心中懊悔无比,今日真不该来啊—— 另边,毒灼一边抵挡少年的攻击,心里却对这个他们一直忽略的少年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出招刁钻,速度快到连他都有些看不清,除了本能抵挡他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一般的毒,这少年根本就不怕。内息一瞬爆发,毒灼猛地拉开一段距离,想也不想直接拿出骨笛吹响。 顷刻间,四周黄土下就传来窸窸窣窣蛊虫爬动声,还有头顶嗡嗡嗡的翅膀震动声。 月光下,少年抬头,只见头顶上方飞来一群颜色各异的蛊虫。 花佑祁眯眼,忽然想到他们第一次遇见罗刹鬼时,在那个荒废的码头上,看到的正是这些各色能飞的玩意儿,所以那次他们见到的黑影,就是这个鬼?? 念头闪过只在瞬息之间,少年接下腰间火油瓶朝着半空扔去,紧接,打出手腕上的暗器将瓶子击碎。 笛音又一次响起。 随后才是“轰——”的爆炸声响。 毒灼控制着蛊虫偏移了方向,火油瓶只烧毁了少数的飞行蛊虫。 少年变换位置,手往后腰上摸去,可惜行囊放在桑族,身上已经没有火油瓶了。 他的速度是很快,但架不住四面八方飞来的蛊虫啊,更有地上爬的,也正以极快的速度限制住他能挪动的位置。 待蛊虫包围圈成形,等待他的,便是被成为虫子的养料。 毒灼趁着少年自顾不暇,正想找机会暗中偷袭。 忽的半空中好不讲道理的落下一道水柱,将地上的蛊虫冲散了一半,顺带把少年也淋成了落汤鸡...... 少年扭头,盯着身后不远处缓步而来的少女,眼中冷厉消失。 少女只见花佑祁张嘴说着什么,根本听不到。 毒灼看见漫不经心走来的人,心下一沉,那半空中突然落下的水柱,不是异能又是什么? 吹响骨笛的同时,毒灼转身毫不迟疑往后方逃走。 那些盘旋在半空的飞行蛊虫听到笛音,也快速地朝四周散去。 “花烨?”一心战斗的毒灼根本没注意,他至少拖住了这少年小半盏茶的功夫,想着花烨跟教主应该早就已经跑远了。 哪成想,二人竟还站在原地没动! “花烨,你在做什么?不是让你带教主走吗?” 下一瞬,花烨也吹响一支特殊骨笛。 云芝异光流转的眸子,霎时失去色彩,同时也失去了活人的气息,她如同木偶般,抽出袖中的匕首朝着不远处少年的方向疾驰而去。 “音——”骨笛再次响起,少年长剑挡下攻来匕首,下一秒,“砰——” “花佑祁!”一切发生的太快,灵宝根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云芝’已经在花佑祁面前炸开了。 她的心脏狠狠一抽,空间入口在少年头顶打开,可还是慢了一步。 花佑祁已经被无数黑色的蛊虫包围! 第294章 你不可以死 少年眼前一片漆黑,他听到了身后少女的喊声,但他根本无法做出回应。 同时巨大的水柱从花佑祁头顶落下,冲刷着少年身上包裹的黑色虫子。 黑色的虫子在接触到潭水的一瞬间,开始一层一层地从少年身上脱落。 少年身子也软下,在他倒地前。 灵宝冲了过来接住他,以最快的速度从空间里找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装进去的浴桶。 将桶里注满水后,拎起少年直接扔了进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仅仅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可她还是看到,少年的手臂伤口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还是晚了吗? 不,不可以。 花佑祁,你不可以死。 不可以死。 少女双眼发红,脑子里那股刺痛再次袭来,她知道,是蛊虫又开始作乱了。 奋力压制住想要暴走的冲动,灵宝摸了把鼻血,直接托起浴桶顶在头上,朝她来时的悬崖小道,一路飞奔,朝着那些救出来的桑族人位置而去。 ...... 虫山,密林中。 两道身影飞快掠过。 向着南藩的铁真部落奔去。 毒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追上前方的花烨问道,“花烨,到底怎么回事?” 在??族的时候,教主明明是真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痋人? 花烨降下速度落地,确定身后没人跟来,缓了缓略喘的呼吸,与有荣焉道,“一切都是教主的计划。” 勾了勾唇角,她又道,“计划完美完成。” 其实罗刹鬼宗教早就不在断崖山了,不过,断崖山的蛊王池还是真的。 教主早就预料到黎白很难对付,所以今日这一番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要杀黎白,而是那个少年。 他们得到的情报,可远比明面上了解得多。 黎白的特殊能力、性格。 还有那些她所重视的亲人,这些都是她的软肋。 蛊王池不过是计划一,能引去就引去,不能的话还有计划二。 在猜到他们与阿卜合作时,花烨便确定黎白九成是中了蛊。在计划一失败后,她立刻找机会准备实施计划二。 那便是杀了少年。 杀了他足以刺激黎白,说不定,她会因为刺激而发狂,又或者刺激到体内的蚑让她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花烨不太确定这蚑对她到底能有多少作用,毕竟黎白是那般特殊的存在。 但不管结果如何,于他们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 听了整个计划,毒灼沉默良久,“你连我都瞒着?” 花烨白了他一眼,“教主吩咐了,谁也不能告知。而且,你的演技那么差,万一让对方看出一二,岂不功亏一篑?” “你——会腹语?”毒灼问。 “当然,我以前可是在中原戏班混的。”花烨嘴巴微张,舌头不动的情况下居然也能发出声音。 毒灼不再问话,二人默默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 桑族内,一处吊脚楼二楼。 灵宝站在门外,正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的手臂微微有些发抖,目光紧紧盯着房门缝隙透出的微弱烛光。 明亮的月光落在少女脸上,予她惨白的脸色镀上一成银灰,她的瞳孔依旧呈现淡红,身周还小范围的散着罡风。 一刻钟前,她扛着浴桶找到山腰上等她的阿卜,在得知情况后,老头没有犹豫,带着人一路往山下赶。 灵宝嫌他速度慢,基本是一手托着浴桶一手拎着老头飞回来的。 她的胸腔此刻充斥着很多种情绪,但她形容不出来具体的感受,只是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脑子里很混乱。 “小姑娘!”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打乱了灵宝的思绪。 她猛地扭头朝楼梯口看去,眼里的戾气和来自强者的压迫感吓得雨霞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族人被救出来后,有不少人都受伤,她便带着族人先回到了部族,刚安顿好受伤的族人,少女便拎着阿卜匆忙赶到。 天知道她看到少女一手托着巨大的木桶,一手拎着脸色被吓白的阿卜时有多震撼。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比??族那些强壮的男人力气还大。 “你,需要休息。”雨霞没有后退,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上前一步,用简单的语句说了声。 知道她不放心屋里的人,雨霞绞尽脑汁搜寻着她知道的中原话,片刻后又道,“他,不会死,阿卜会救他。” 不会死!不会死! 灵宝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老太太说的话,眼中的红色渐渐淡去,连同周身的罡风也消失不见。 没了那份压迫感,雨霞上前,小心翼翼拉着少女的衣袖,带着她来到二楼的另一个房间。 雨霞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其上是一碗像米糊糊一样的食物,泛着淡淡的清香。 “吃。饱了,才有力气。”雨霞把碗推到少女面前。 灵宝垂下视线看了眼,片刻后她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吃完一抹嘴,灵宝又回到花佑祁的房间外,就这么默默守在外面。 雨霞站在拐角处叹了口气,回到房间搬了张木椅过来,又贴心地给她点了驱虫香。 已经过了丑时的部落,在受到一番惊吓后也彻底安静下来。 雨霞又搬来一根小木凳,默默坐到灵宝旁边,“阿卜,会救他。” 找不到多余的词,雨霞只能一直重复救他这个词,试图安慰焦躁不安的少女。 灵宝没搭话,端正坐在木椅上,眼睛开始没有聚焦。 “放肆,你怎敢踩本少爷的衣裳,你没爹娘吗?没人教过你礼仪吗?”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她与花佑祁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灵宝第一次教他做人,一脚踹翻了他。 一个四五的男孩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哇哇大哭。 “他真弱。”灵宝当时心里是这样想的。 结果下晌,小少爷又找上了门,还呵斥了爹爹。 于是还不会走路的灵宝又揍了他一顿,小少爷哭着下山了。 一来二去地没把他打怕,反而让他成了狗皮膏药,不仅与她一同拜了师父,还总喜欢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 明明怕她怕得要死,却非死要面子活受罪,有事没事爱招惹她。 “灵宝,哥哥也是要面子的。你这样以后我怎么在城里混?” “灵宝,哥哥带了你最爱的荔枝糕。” “灵宝,以后当天下第一,一定要护哥哥长命百岁啊。” “灵宝——吱呀!”面前的房门被拉开,灵宝顿时被惊醒,几乎从椅子上跳起。 阿卜走出来,额间渗着细汗,手里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血渍,他忙道,“没事了。” 简单几个字,让灵宝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旋即她眼前一黑,甚至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屋里的少年。 第295章 我不叫风歌,我叫文伶儿 南藩铁真部族。 部族位于周山中间的低洼地带。 四月的南藩跟赤水的气候极其相似,闷热、潮湿。 清晨,金色阳光洒在翠绿山野上,凝聚在每一根草尖上的露珠都闪烁着晶莹光泽。 女子身着薄薄的长裙,却因为体弱不得不又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风外套。 高挑身影驻立在石堡外,呆呆望着远处的山景。 她身后几步外是数名奴仆打扮少女,垂着头毕恭毕敬。 “阿达,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女子回头,面容清丽,却透着憔悴。五官也不似本地人那般深邃,豁然是中原人的模样。 叫阿达的少女,抿唇一声不吭,半晌后直接跪了下来,她一跪,周围的几个奴仆也跟着跪。 女子手指微微收紧,须臾又缓缓松开,“罢了,你们要跟就跟着吧。” 她抬脚往石堡外走,刚走两步,石堡大门处一中年女人领着数名黑袍人快步而至。 女子停下脚步,紧紧盯着不远处走来的女人,脸色愈发难看。 “风歌”,女人款款一笑,棕色的头发,高高的鼻梁,如雕刻一般的轮廓,一双深邃眼眸泛着淡淡光泽,一身华丽长裙高雅贵气,服饰上还有着独特的图腾标志。 “我不叫风歌,我叫文伶儿。” 文伶儿别过脸,不愿多看女人一眼。 她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我离去?” 女人敛下笑意,似听过太多次这种话,赫然失去了耐心,她拉着文伶儿往石堡内走,边走边道,“风歌,你本就该是南藩的女子,你的家就在这里,还想回哪去?” 文伶儿奋力挣脱钳制,本就没系带的披风顿时落地。 她如今内息尽失,翻个墙都费劲,更别说逃离这里。 “我的家在赤水,不在南藩,你也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是文先生。”望着对方那张与自己毫无相似感的脸,文伶儿极力吼道。 “文子骞?”女人轻哼一声,眼底那抹异彩转瞬即逝。 “风歌,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好好在这里待着,待得计划大成,我会亲自带你回去。很快了!”话落,女人转身出了石堡。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回来......”文伶儿往门外冲,立刻被几名奴仆拦下。 “真女,别出去——要听王女、的话。”阿达嘴里说着蹩脚的汉语,死死拽着文伶儿的裙摆。 “滚开——都给我滚开!”文伶儿踢翻阿达,冲进自己的寝殿,对殿内的陈设一同乱砸泄愤,“什么真女,我不是什么真女——啊——” 一通发泄后,文伶儿抱着腿无力坐在大殿内的毯子上发呆,几个奴仆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好似这种事已经发生了无数遍早已习以为常。 ...... 桑族,族长阿卜家。 吊脚楼二楼房间内。 少年悠悠醒来撑开眼皮,入目是灰朴朴陌生的蚊帐。 一扭头,看到趴在床边上睡觉的少女,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应该是睡得并不安稳,还有她脸上未褪的苍白之色。 少年心里抽痛一下,轻轻抬手指腹触上少女的脸颊。 灵宝骤然睁眼,抬头,乌黑眸子看向床上的少年。 蓦地,心中最后那丝担忧也散了。 唯有紧握的拳头,还不敢松开,生怕这是一场梦,拳头一松,梦就醒了。 那晚,在得知少年被救下后,灵宝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她于第二日下晌醒来,醒来后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少年床边。 而花佑祁这一睡就是三天,‘云芝’爆炸后,灵宝及时用潭水冲掉了九成的蚍。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少量的蚍钻进了他的皮下。 虽然量少,但只要给这些虫子时间,也足以让少年被啃食致死。好在灵宝又及时将他放进灌满空间潭水的浴桶中。 有潭水浸入伤口减缓虫子的活跃度,又有阿卜及时替他取出虫子,并清除了他体内残留的蛊毒,少年终归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灵宝!”少年率先开口,嗓音有些沙哑,眼眶微微泛着红。 他知道灵宝为了救他又动用了空间之力,心里有些自责,面上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灵宝,你又救了哥哥的小命。哥哥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看到灵宝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花佑祁知道他的话起到了作用。 “别担心,你看哥哥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醒了就好。”灵宝闷闷道,没心情搭理少年的玩笑话。 她在心中无数次复盘了当晚的情况,在不知道‘云芝’是假的情况下,她能否化解这场危机。 答案,是不能。 距离太近,且事发突然,换成她,也来不及多做任何动作。 只是,如果是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或者,或者受伤的人是她,心绪就不会这么乱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好像做不到当初那般坦然去接受花佑祁的死亡。 她想,她可能会疯掉。 “灵宝?灵宝你怎么了?”看少女垂眸发呆,花佑祁坐起,薄被滑落,露出缠着棉布条的上半身。 他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胜在多,这一动拉扯到伤口,疼得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灵宝摁着少年躺好,表情木木的,这让花佑祁一时猜不到少女心里在想什么。 他尝试性开口,小心翼翼,“灵宝,你、在自责?” 灵宝抬眸看着他,一脸迷茫,她,这是在自责吗? 这就是自责的感觉? “我、我在自责吗?” 灵宝的情感向来淡漠,哪怕是面对最亲的人也永远是理智占据上风。 她可以为亲人献出生命,但她却不能真正去理解何为情。 可今日花佑祁却在她脸上看到不一样的情绪,与往日不同,她、在沮丧又有些自责。 花佑祁不知道此时是该高兴还是心疼,他再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抓着灵宝的手,“灵宝,没事的,真的没事,有你在哥哥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第296章 我们的路终究不同归 少年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吱呀”房门被人推开,来人是七八岁的男孩,端着两碗青菜糊糊,正是阿卜的孙子,阿姜。 阿姜不会说中原话,看到少年醒来,男孩眼底掩饰不住欣喜,把碗放到桌上后,他踱步凑近床边。 “谢、谢” 阿姜用在爷爷那儿学到的感谢语,腼腆开口。 谢什么?自然是谢花佑祁把他背回了桑族,还有爷爷说找到他多亏了这个漂亮大姐姐。 “谢、谢” 阿姜看向少女,红着脸又说了一遍。 他的腿受了伤,爷爷不准他下床,今日他软磨硬泡了好久,爷爷才准他出门,还给他派了送饭的活儿。 “不客气。”花佑祁笑道,扬手做了个拍屁股的动作。 男孩的脸霎时更红了,他说了句二人听不懂的话,迫切地离开了房间。 花佑祁忍不住笑出声。 灵宝收回视线看向花佑祁,“你听懂他说什么了?” “没,但他表情那般生动,猜一猜就知道了。” “是什么?” 花佑祁似笑非笑,“哥哥不告诉你。” “哦”,灵宝不在意,起身端着青菜糊糊送到少年手中,“吃吧。” 她端上自己那碗,大口吞咽,含糊不清道,“晚上给你炖鱼。” 她在这儿待了三天,吃了三天的糊糊,青菜糊糊、纯糊糊还有一种用特殊虫子熬出来的糊糊。 再吃糊糊,她感觉自己都要糊了。 吃完糊糊,灵宝端着碗要下楼,背后少年叫住她。 “灵宝,若我哪天死了,也是我命该绝。别自责,记得多给哥哥烧点纸钱就成。”花佑祁半开玩笑安慰道。 灵宝掏了掏耳朵,“......” 耳熟啊! ...... 四月初四,清明节。 白云城内铸器阁外。 季聆风今日没穿红衣,一身月白长袍,更显男人沉稳冷峻。 他撑着一把油纸扇,一手摇着折扇,目光缓缓从铸器阁牌匾上收回,举步跨进大堂。 大堂内依旧有不少客人在挑选心仪的武器,看到门外进来的人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避开视线不敢看进门的男人。 季聆风目中无他,扔下伞,径直朝着四楼上去。 四楼密室门大开,文子骞静静坐在工具台前,台面上是一杯蜜糖水,他端上才喝了两口,门口人影已然而至。 季聆风进门自己找了张凳子坐在密室门口,二人四目相对良久,还是文子骞先开的口。 他笑得一如既往,温文儒雅,“季阁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坐?可是灵宝他们有什么消息传来?可找到解蛊药了?” “是啊,他们找到了解蛊药,不久应该就能回来了。”季聆风淡淡道。 “这不是好事吗?季阁主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文子骞把手中的琉璃杯轻轻放下,走到季聆风对面的打磨台坐下,“可是还有别的事?” 季聆风不经意间扬了下眉毛,点头道,“确实有别的事,东巍现今是苛儿的天下,与赤水来说是好事。 再说南越,南越皇帝能有如今的地位,其中沧铭天跟苏月的功劳占了大部分,应该也不会对我们赤水不利。 至于大延,暂且不明。三大国至少有两个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至于其余小国,要么附属在三大国,要么离着赤水太过远。 我想——” 顿了顿,他才笑道,“试试去找玄金矿,在不被城内探子发现的情况下。” 文子骞皱眉,“当初花高逸跟罗八川说要去找,可是你第一个不同意的。怎么?如今又改变主意了?”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我说的那些话是考虑到灵宝他们几个还小。过早暴露玄金矿对于他们几个孩子来说不是好事。我们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最后灵宝还是中了蛊虫——” 季聆风手指敲击着折扇,“与其顾虑太多,不如近水楼台先得月。 各国近几年动荡不断,不如趁着现在他们还没缓过劲来,干脆把玄金矿找出来占为己有,届时等他们发现也为时已晚。 有了这些特殊武器,加上我们四大势力的人马,于孩子们来说无疑是个结实的后盾,再想打灵宝主意的时候他们也要思量几分。 毕竟玄金武器若到手,招兵买马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他们只要有脑子就不敢再对赤水动手,只会想尽办法来拉拢赤水。文兄以为如何?” 季聆风话落,手中折扇缓缓展开来,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男人的动作。 “呵呵,季阁主还真是——”文子骞目光一瞬冷了下来,“还真是思维敏捷啊。” “簌簌——”打磨台前,两枚飞针猛地袭来。 “叮叮——”季聆风早有准备,折扇于胸前旋转,挡下飞针。 一个眨眼的功夫,一把漆黑匕首已经来到面前,轻松将他手中的金属折扇扎穿。 季聆风瞳孔一颤,折扇上挑,旋身抬脚踢向对面男人并趁机倒飞出密室。 还好他进门时留了个心眼,就坐在密室的门口,否则可就不好退了。 “文子骞,你果然隐藏了自己的身手。”季聆风冷声开口,扔掉手中折扇,掏出袖口里特制的手弩对准密室的文子骞。 于此时,铸器阁楼外,听雨带着听风阁数暗卫里三层外三层将四层楼围了个严严实实。 “众暗卫听令,出铸器阁缴械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听雨大喝一声,众暗卫立刻高声应答。 大街上瞧见这一幕的人,震惊听风阁突然对铸器阁动手的同时,纷纷退避三舍。 已经有多久没看到四大势力之间出现过纷争纠葛了? 这些年在四大势力和睦相处下,共同治理下,大家都快忘了此地是赤水,是法外之地。 可今日这是什么情况?听风阁一出手就是这种倾巢而出的阵仗。 大伙儿大眼瞪小眼,撤到安全区域后,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 文子骞对楼下的动静视若罔闻,丝毫没有迫切与紧张,他盯着季聆风,眼神中闪过一丝哀伤,一秒后,他眼神重新坚定下来。 “是祁儿告诉你的?”上次灵宝跟花佑祁来铸器阁,那番试探的话一出,文子骞便已经猜到花佑祁起疑了。 “有什么区别吗?” “那孩子心思向来细腻,我应该早对他做防备才是,可我终究还是念在从小看他长大的份儿上心软了。” 默了默,文子骞感叹一句,“文某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季聆风,我们的路终究不同归。” 第297章 撕破脸 “为什么?”季聆风厉眼盯着密室内的男人,咬牙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的路不一样。” “本阁主是问、为什么要对灵宝动手?” 一提到灵宝,文子骞又沉默了,但他不后悔,那是他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无路可退。 “草你娘!”无须再向文子骞确认,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一切。 季聆风大骂一声,射出一根短箭,身形紧跟其后,朝着密室内的男人袭去。 “哐——”男人还没进到密室,密室的门就猛地合上。 季聆风快速一拳砸在木门上,木门被内劲震碎时,他只看到文子骞消失在暗门的背影,旋即暗门合上。 季聆风考虑了两秒钟,直接从铸器阁四楼窗口飞出,跃上铸器阁楼顶,“听雨。传我命令,将南城门关闭。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漕运行,今日一艘船都不准给本阁主放出去。” “是。”听雨领命,几道身影快速朝着南门以及漕运行总舵的位置而去。 雨越下越大了,大颗大颗的水珠落到季聆风头上,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他胸口有些发胀。 看了眼文家宅院的方向,男人正要凌空而去,忽地整个铸器阁地底传来一阵震动。 季聆风一惊,携风裹雨落到一旁的屋顶。 “轰——” 紧跟而来的爆炸声响彻整个白云城,不远处准备瞧热闹的众人脸都吓白了,迎着剧烈的震感快速往后退去。 “他娘的,这是动真格了?”一汉子凭借轻功,快速退到半里外跃上一处房顶。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整个铸器阁开始快速往下塌陷,连同周围挨得近的几处民宅全都倒塌。 “轰隆隆——” 巨大的冲击力和声音震耳欲聋,无数的尘埃和碎屑向着四面八方飞溅。 一盏茶的功夫后,塌陷位置方圆一里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留下尘埃在空气和雨水中缓缓沉降。 ...... 一刻钟前。 瘴气林外小集市。 今日天公不作美,阴雨天的赤水闷热的厉害。 下雨天买东西的人少,集市的老百姓们把摊上的东西用雨布遮好后,干脆三三两两的聚到一起闲聊。 几艘小运船从净月河下游往上,停泊在小集市外分舵码头下货。 货物分类好,另一艘更大的运船立马接了货,往上游赤水外运去。 几艘小运船再次返航。 货舱内,满是货箱的夹缝中,两道身影紧紧贴在一起,一高一低。 “小,小韬,可以、出去了吗?”少女抬头小声问道,她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温热气息吐在少年脸上。 让少年隐在暗处的脸微微发红,他嗓音紧绷,“再等等。” 直到货船楼梯间那到阴影远去,少年才松了口气,缓缓从货物缝隙中挤了出来。 确定货舱内再无任何动静,二人对视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 黎韬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开始一箱一箱地检查货物。 “......全是空的。” “怎么办?要不要先回去告诉苏姨他们?”冉千千小声问道,目光一直盯着货舱门口,以便有人下来能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黎韬拉着她重新躲回狭缝中,同样气音说话,“千千,这会儿下不了船,咱们跟着去看看,这些人根本不是漕运行的船员,却穿着漕运行船员的衣裳,肯定有古怪。” 少女别开脸,点点头。 蓦地,她耳朵动了动,“黎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爆炸声!” 黎韬转身脸红到耳垂,“咚咚咚”他捂着自己胸口快爆炸的小心脏,结结巴巴道,“没、没听到,你肯定是听、听错了。” 同一时间,白云城外往西百里外一处山脉。 夏季的瘴气相对其他季节要愈加浓郁许多。 从远处看根本看不清瘴气内的情景。 山脚一里外平地,瘴气稍稀薄,一座规模很大的铸造坊隐藏在内。 离得近了,能清晰听见从内传出的铁器敲打声。 山脚下,是一个人工凿开的山洞一路蜿蜒往下。 有接连不断的开凿声从地下深处传来。 “箜陆大人,这座矿山已经开采完。只是咱们的铸造人手不够,武器打造得太慢了。”男人嗓音有些独特,让人难以分清是男是女,但不难听出语气中更多的还是兴奋。 那可是玄金武器啊,中原多国早就蠢蠢欲动,却又一直畏惧几大势力始终没有沆瀣一气来对付赤水,倒是给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那些人做梦都没想到,他们还在想各种办法收集残图时,玄金矿已经被主子找到。咱们的大业将成啊。”男人带着防瘴气的面巾,身穿黑色劲装,毕恭毕敬地站在箜陆身侧,恭维道。 箜陆点点头,举步朝着铸造坊走去,“阿无,莫掉以轻心,此次计划已经成了一半,待所有玄金矿都炼成武器,咱们的任务才算完。” 进到铸造坊内部,叮叮声不绝于耳,炽热的温度立刻扑面而来。 不少赤胳膊赤腿的壮汉,正在把新打好的武器装箱。 看着木箱里一把把漆黑锋利的长刀,男人目光灼热。 他随机抽了一把,并示意身后阿无拿来普通兵刃。 挥刀用力一砍,普通兵刃立刻断成了两截。 阿无露出兴奋之色,“箜陆大人,近几批武器都掺了普通铁矿,居然还能达到这个效果,五万把兵器足以凑够。” 箜陆又试了几把,并没检查出任何异样后。 挥手吩咐下去,“阿无,将今日要运走的新武器矿先搬到临时码头去。主子说了,从今日起要多运两趟,一会儿你跟跑船的兄弟们都说一声。” “是。”阿无退出铸造坊。 临时码头,几艘小运船停靠。 黎韬对运船货舱极其熟悉,把隔层的木板卸了两块带着冉千千躲了进去。 很快,货舱里进人,把里面的木箱子全都搬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船员们折返,抬着沉重的木箱再次回到货舱,躲在隔层里的二人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小运船再次起航,待到货舱里重新安静下来,确定所有船员已经离开货舱。 黎韬拆开隔层木板从里面走去,打开木箱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是武器,漆黑泛着寒芒的武器!! 他脑子有一秒的宕机,似想到什么,猛然瞪大眼睛。 “是,是玄金武器!!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第298章 有损你大少爷的脸面不是? “谁?”货舱门口传来男人呵斥声。 二人一惊,冉千千率先发起攻击,藏在袖口中的暗器飞射而出。 在对面假扮的船员还没反应过来时,给了他致命一击。可货舱里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其他人。 紧密快步而来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 “先走。”黎韬毫不犹豫,拉着冉千千直接破开货舱的木板,跃入水中。 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混入漕运行还不被人察觉,身手自然不低,加上对面人多,正面应敌太过不理智。 “阿无大人,是敌袭!有人混进了运船。”沉闷的大喊声从水面传入水下的黎韬耳中。 “把运船掉头,追!” 透过扭曲的水面,黎韬看到船上的人正拿着弓箭在寻找他的身影。 黎韬皱眉,拽着身侧的少女往水下深处潜。 片刻,手中传来少女的挣扎,冉千千紧闭双眼,嘴巴一张一合,几个水泡立刻从水里往上冒,脸上的表情也开始痛苦。 她还是只旱鸭子啊。对水性是一窍不通,被河水包围的那一刻,无疑是被恐惧包围,内心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她要死了。 黎韬看出来她要憋不住气了。 少年没有犹豫,反扣住少女乱动的双手,将嘴唇贴了过去。 “翁——唔”冉千千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心跳突然加快,脑子一片空白。 少年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与她几乎要贴到一起,还有嘴唇上奇怪的触感,软软的。 ——还有一股气流源源不断地从她嘴中流入肺部,让她顿时不再难受。 她抽出手推开少年。 黎韬也愣了愣,瞪大眼睛回味着刚才嘴唇上的触感,凉凉的,麻麻的。 但马上他就回过神来,用手势告诉她不用害怕。 “嗖嗖嗖——”几支长箭从水面射了下来,几乎是贴着少年的身体擦过,黎韬拉着少女下游快速遁去。 好在这些只是普通的弓箭,加上有水流阻挡减缓了速度。 待得游出几丈远,少年才拉着少女浮出水面换气。 下一秒,“嗖嗖嗖——”无数长箭再次凌空飞来。 “千千,深呼吸。” 少女只来得及吸上半口气,又被少年拖回水下。 这一次,二人足足游出了数十丈远才将少女拖回岸上,自然,这期间黎韬又给冉千千渡了一次气...... 他可以在水下闭气至少一盏茶的功夫,但冉千千不能,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才选择直接上岸。 上岸后,二人不敢停留,因为那几艘运船已经掉头迫近岸边。 “放箭。”阿无站在船头,冷声下令。 但隔着一定距离,上岸后二人也不像在水里那般被动,轻松便躲过了飞来的长箭。 “先回月儿村。”黎韬捂着被长箭擦伤的手臂道了声。 二人很快没入密林。 今日一早,花府来人传话,花高逸从外面又找回了好些医药古籍。 黎韬与冉千千耐着性子在家里吃完早饭,便以去城中办事的由头出了门,结果在路过小集市外码头时,黎韬敏锐察觉到这几艘小运船有些不对劲。 首先,船上的船员虽都身穿漕运行的水手工服,但那一张张的陌生面孔还是让他起了疑。 漕运行是鱼龙混杂没错,但他好歹也算是漕运行的少帮主,不说能认得每艘船上的船员,但起码不能张张都是生面孔。 以赤水如今的形势,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所以他临时决定带着冉千千一探究竟,哪成想竟真探到了线索,还是不得了的大线索。 有人趁着大家为灵宝寻药,不,甚至更早,可能在他们去天宫城时就已经有人浑水摸鱼,潜入赤水悄悄找到了玄金矿。 会是谁? 灵宝手中有四张残图,季聆风也说过,通过残图不一定需要凑齐,花点时间用那几张残图应该也可找到玄金矿的位置。 可灵宝手中的残图,除了那几个长辈知晓,不,不会的,肯定是别人—— 黎韬表情痛苦,飞快穿梭在下游瘴气林中,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淌血,鲜血顺着手掌滴滴滑落。 “黎韬,停下!”冉千千大喊一声,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叫停少年。 伤口若不处理,血液流失不说,瘴气能从伤口进入体内,加上一直运转内息,瘴气之毒很快就能走遍全身。 他们今日出门根本就没带解毒丸,全凭着体内残留的那点解毒药性在支撑。 少年不为所动,一直在密林里纵越,他很清楚玄金矿出世会带来什么后果。那是他们早就想过无数遍,先生跟季叔叔也提过无数遍的后果。 他此刻哪里还能顾得上身上的伤。 少女一个疾跳,拦在少年面前,强行把人拽住,“黎韬!”冉千千大喝一声,旋即撕下衣摆的布料,快速给少年绑好伤口。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再这样下去,人还没到月儿村你就会倒下。” 黎韬红着眼,“千千,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玄金武器出世代表着什么......还有这些武器会送到哪里?背后之人是谁。”黎韬脸色发白,连同嘴唇也没了血色。 少女替他简单处理好伤口,又撕下两块布料充当临时面巾,然后,她直接背起少年飞身跃入密林中。 ......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灵宝起身,来到门口开门,门外站着阿卜和雨霞,“都收拾,好了吗?”阿卜问道。 灵宝嗯了声,转身撞上背着大行囊的少年。 花佑祁大咧咧一笑,“灵宝,走,咱们去大干一场。” 身上的伤口早已好了七七八八,有桑族的秘药,还有出门带出来的伤药,加上灵宝这几日给加的餐,花佑祁再次生龙活虎。 阿卜笑了笑,被雨霞搀扶着,转身先下了楼。 灵宝抬手取下少年背上的行囊,下一秒行囊消失不见。 对上少年看来的眼神,灵宝毫不示弱,居然半开起了玩笑,“收拿东西而已,不会对我有影响,你扛着个大包袱,有损你大少爷的脸面不是?” 花佑祁心情不错,也不再纠结,拉着少女出了门。 第299章 千毒虫 当阿卜绝望的告诉他,对蚑诱惑最大的食物居然是早已消失的千毒虫时,花佑祁差点高兴的原地起跳。 巧了,千毒虫,那不正是疯爷爷送灵宝的周岁礼物么? 花佑祁还特意让雨霞画了千毒虫虫茧的样子,全都能对上。 那罗刹鬼宗教的教主就是笃定了千毒虫已经再也找不出,才会对灵宝下蚑蛊,却不成想,他们手中正好就有。 上次疯爷爷发病,灵宝把千毒虫给塞回了疯爷爷枕头下,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监督灵宝让她不动用空间之力,再想办法让千毒虫孵化出来。 届时,灵宝就有救了。 这一趟关外没白来,这顿伤没白受。 不过,在回赤水前,他们还要再办一件事,那就是灭了罗刹鬼宗教。 阿卜说宗教如今的藏身位置最有可能是在铁真部族,因为除了桑族后面这片虫山外,最适合养蛊的位置便是在铁真部族的的瘴气山。 灵宝跟花佑祁救了桑族几十条人命,阿卜说什么也要跟着一块去。 来到楼下,阿卜家外早已经围满了桑族人,妇幼老站在远处,看向队伍最前头那两百来号拿各种粗劣武器的汉子,满眼都是担忧与彷徨。 七八岁的男孩拉着阿卜的手,眼睛通红,说话声音沙哑,“爷爷,阿姜也跟您一块去。” 他已经猜到了爷爷要去哪儿,咽下所有的不舍他没说不让爷爷去,只说想跟着一起。 阿卜拉着他,摩挲着把孙子交到雨霞手中,“阿姜,听话,爷爷此次出门是有重要的事办,有那两个哥哥姐姐在爷爷肯定不会有事的。爷爷不在时,你要霞婆婆的话,过几天阿爷就回来了。” 阿姜咬着唇,强忍泪水,轻轻应了声。 雨霞递给阿卜拐杖,阿卜接过转身对着那两百来号汉子的方向说道,“我们的族人每年贡献给宗教的种子不计其数,幸运的被培育成了鬼,有活命的机会,运气不好的下场就是变成痋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 说到这儿时,已经有不少汉子攥紧了手中武器。 这些年来他们不是没反抗过,到头来不过是徒劳,反而被迫进献更多的种子才能得以活着。 南藩早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南藩,继承王位的王女也不再是以前受人爱戴的云芝。 他们恨打仗,恨践踏家园的中原人,但他们更恨把族人炼制成活傀儡的罗刹鬼宗教。 “灭宗教!” “灭宗教!” 有人带了头,立刻有人附和高喊,远处的妇人们抹着泪将手边的孩子揽入怀中。 阿卜浑浊的眼睛蒙上雾气,眼眶通红,攒足了气息大喝一声,“灭宗教!” “灭宗教!灭宗教!” 灵宝跟花佑祁默默站在阿卜身后,看着,听着。虽然听不懂,但不难看出这些人内心比他们更恨罗刹鬼宗教。 “倒是咱们多虑了,看来南藩的内乱一直都存在,不过这次他们应该仗了咱们俩的势,瞅瞅,他们看咱俩跟看救世主似的。”花佑祁疯狂给灵宝敲字。 “有他们在,我出手更不方便了。”明明不用费脑子,打架就成,现在倒好,这么多人跟着还得动脑子想战术。 “交给我。”花佑祁敲完捏紧了少女的手。 从桑族出发,沿途要经过不少部族,阿卜每经过一个部族都能从部族里带走不少的劳动力,有老、有少、甚至连妇人也参与其中。 这些部族都是宗教的受害者,他们不像桑族或是??族族人有天赋,他们的族人通常只能被抓去炼制成痋人。 去往铁真部族的山路上,阿卜跟灵宝二人说了很多,他行动不方便,便由桑族内几个体壮的年轻人轮流背着走。 简单捋了捋阿卜说的信息,也大概对南藩有了一定了解。 南藩三大族,铁真、??族、桑族,至于其他部族全都依附三大族而活。要活自然需要粮食,而南藩唯一几处能种粮食的地方都在铁真族人手中。想要得到粮食,就不得不向宗教进贡‘种子’。 花佑祁看了眼身后跟着各部族族人。这些人中,有闽族、瓯族、骆族......但不管出自哪一族,他们都有一个同性,那就是面黄肌瘦。 在得不到足够粮食的情况下,他们唯一活下去办法就是不停向宗教提供‘种子’。 加上多地水源不稳定,很多部族喝的水都带有少量的瘴毒,久而久之,很多人的寿命通常不超过三十岁,且活着时还要经历多次瘴毒的折磨。 “知道,为什么我,能说动他们吗?”阿卜闻着脚步声,扭头看向身后,灰白眸子里难掩哀伤。 “为什么?”花佑祁配合问道。 转过头,阿卜露出苦笑,“因为我说,你们就是老真王预言的,救世主。” 花佑祁微微惊讶,旋即也跟着笑了。 阿卜不等花佑祁说什么,他继续道,“我知道、这些人并不能帮你们、忙。但,他们需要、信念。在极致的痛苦面前,他们已经失去,活下去的意义。” 而他最不想看到的便是部族一个又一个的消亡。 “南藩不止三十六部族,那些更小、或是没有任何价值的部族,根本换不到粮食,最后只能走向死亡。” “老东西。”花佑祁抬头看向他,嗓音不咸不淡,“你别把我们当傻子,你所图的,可不止这些吧?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救世主,最想做救世主的难道不是你吗?但你却没有这个能力,你应该就早就猜到了我们的身份,对吧?” 这几日,他是养病,又不是养脑子。 南藩三大族,铁真、桑、??,能成为部族族长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实人? 阿卜闻言,沉默了好久,才把少年的话消化完,他的苦笑更为明显了些,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露出几分坚定之色,“是。我知道的,不少。” 他拍了拍背自己的族人,示意他放自己下来,随后他杵着拐杖与身侧少年一并前行。 再次与少年交谈,阿卜变得认真,“我希望,南藩能拿回当初失去的地方,也就是那片荒漠。” 第300章 赤水恐有变 言下之意就是他知道二人与东巍新帝的关系,希望他们能从中周旋。 南藩人口本就不多,这几年下来被王女一折腾,很多部族都面临消亡的结局。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亦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 “哼——先不说我们能不能办到,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帮你?还有,在虫山找阿姜那晚,你给我下了毒,虽不是蛊毒,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少年冷声开口。当晚他见老头行动不便,好心替他救孙子,当然也是为了能让老头带他们去桑族。 那一个轻拍的动作便是对他动的手脚,若不是有疯爷爷给的解毒丸,事后老头想要他的命,简直轻而易举。 灵宝偏头看了眼老头,皱起了眉头。她对老头下毒一事竟毫无察觉...... “哎!”阿卜轻叹一声,“抱歉,我只是一个瞎子,总得防着、你们对我孙子不利。”回部族后他就后悔了,本想趁机悄悄解了,哪成想对方压根没中招。 他当时以为没下毒成功,这会儿想来,以疯人萧的能耐,他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人下毒? 话已经挑明,老头也不再隐瞒,把话题又绕回荒漠,“如果你们可以帮忙,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和猜想,都告知二位。” 灵宝花佑祁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若事不关他们,老头绝不会用这些做交易筹码。 “你先说。”花佑祁开口。 “好。”想了想说辞,阿卜放慢了些脚步,二人也不由跟着慢了下来。 “王女,也就是罗刹鬼宗教的教主,从她继承王位、以来、一直想要做的、就是复仇。我的目标不过、是拿回失地,而王女想要的是整、个东巍,甚至——更多。” 阿卜讲中原话费劲,二人听着也费劲。 “这二十几年、他们炼制痋人......从没停过,先不说我们、南藩的、本族进贡了多少好‘种子’、坏‘种子’,他们在中原其他、国家也应该有、炼制痋人的‘虫巢’” 灵宝花佑祁心下一惊,也明白所谓的‘虫巢’是什么,是像禹州城外的匪寨...... 自上次禹州之行后,他们再也没关注过这事的后续。 替疯爷爷寻药方,后来又去了京都帮小师弟,好像一直都没有再听过关于痋人窝点的后续。 停顿片刻的阿卜继续开口,“这些痋人,很脆弱,但、他们也很强大,王女想要一支不怕死、不怕疼,的战士,痋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宗教内还有比蚍跟虸更好炼制傀儡的蛊虫,不过那些蛊虫太过难得,远远没有蚍跟虸这种泛滥的蛊虫实在。 “老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但以痋人怕火的弊端,你们王女会不会太过天真了些?”花佑祁开口问道。 “装备、武器。”灵宝冷冷附和了一句。 阿卜点头,语气笃定,“对,武器对于这些痋人来说——”老头略作沉吟打了个比喻,“就像是弓箭、简单配了箭矢。” “若是给这些脆皮配上战甲刀枪不入,遇火不侵......”花佑祁补充。 老头看不到二人脸上震惊的表情,点头继续说,“据我所知、王女应该、跟、你们赤水、族人有联系、还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具体我不是很清楚。” 赤水?好东西? 二人下意识想到了一块儿。 玄金矿!! 赤水那地儿,除了玄金矿,他们也再想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不对,光是玄金武器还不够,就算南藩人有玄金武器,他们的这些部族人口男女老幼凑一块儿,也不可能撼动整个大国,他们还需要更多的人马。 若人马不够,靠这些脆皮痋人...... 等等,谁说——玄金矿只能用来做武器? 花佑祁心下一沉,突然间就想明白了许多事。 或许,或许从第一张残图在赤水现世时,便有人开始精心谋局。 装备、武器!!! 他豁的扭头看向灵宝,“是文家,灵宝,赤水恐有变!” 他们从进虫山开始,便与外界断了联系。再则,若二伯怕干扰他们寻解蛊药,根本不想予他们消息呢...... 灵宝皱眉,花佑祁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 “回。”一字落下,灵宝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纵越而去。 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离开赤水而设的局,那么再去宗教只会入局更深。 “老头,你们应该不用去罗刹鬼宗教了,那里或许早已没了人。” 花佑祁脸色冷沉,只来不及跟阿卜交代这一句,转身跟上少女的步伐。 阿卜等一众人,只能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大眼瞪小眼。 “族长,这——”汉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问道。 阿卜皱眉,还在思考花佑祁刚才说的话,一转眼,那二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一群族人更是两眼茫茫,他们救世主就这样跑了? ...... 同一时间。 月儿村沧家小院内。 罗八川、花高逸、季聆风、苏月、沧铭天,黎韬冉千千全都一脸愁容围坐在小院堂屋内。 早在季聆风打算找文子骞摊牌前,听风阁便以最快的传信方式给出门在外寻解蛊药的众人传了‘速回’二字。 具体情况,当时在外的罗八川跟花高逸根本不知,急匆匆赶回来后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 黎韬因为箭伤加剧了瘴毒在体内留存的时间过长,回来之后便陷入了昏迷,时至今日才醒来。 冉千千稍好一些,但也因长时间在瘴气林内停留,没有解毒丸的情况下,少女硬抗了瘴毒两个时辰,回来说明情况后也昏睡了两日。 “季阁主,你先说一下,目前查到的消息。”苏月率先开口。 “好。铸器阁炸毁当日起,我的人并未在东南西三个城门处发现文子骞的踪影。文家的宅院我也派人搜查了好几遍,并没有可用的信息。 百里外的那处矿洞已经被人挖空,从残留的矿渣来看,确实是玄金矿没错。” 话落,季聆风把一柄长刀放到众人面前的方桌上,漆黑,其上又附着一些银色杂质。 他继续道,“这是黎韬当日从船上顺回来的武器,材料应该并不纯,还掺杂了一些铁矿。” 第301章 还他娘打个屁啊打? 他重新拿出一把普通武器,一手拿起桌上的玄金武器,用力朝着普通武器砍下。 “咔——” 众人眼睁睁看着普通武器从中间断开,而那把玄金大刀嗡嗡两声,丝毫未损...... 扔下武器,季聆风眸色更冷些,“矿洞方圆百里内我都搜寻了,未找到任何人。” 不过,季聆风一挥手,门外候着的听雨端着盒子进来,一打开,众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盒子里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红色矿石,季聆风继续说,“这是今日从矿洞里搜出来的,整个矿洞已经被开采完,这一块应该是遗漏掉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玄金?”罗八川惊讶开口。 “准确来说应该是未冶炼的玄金。”沧铭天补充。 季聆风点点头,“附近不止一个矿洞,应该是他们之前没有确切位置,盲目开出来的。” 众人缓缓收回目光,集体沉默。 片刻后,苏月看向罗八川,罗八川回过神来,“噢噢,消息。老齐......也就是我帮内的齐长老,在收到听风阁戒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水域出口,这几日一艘船都没有放出去过。” “花家今日出动了所有高手,以及城外几个矿山的人我都派出去寻人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花高逸皱眉,他是今日一早赶回的,只来及做这些。 黎韬补充,“我哥拿着沈苛给的虎令,调动边城的驻军一直守在白云城唯一的陆路入口处,若有风吹草动他能第一时间发信号。至于疯爷爷,应该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沧铭天环抱着自己的长剑,试图分析,“陆路,水路都已经戒严,但并不能笃定文子骞不会带人走险路。他们想要将那么多的武器运出赤水,绝非几日就能办到。” 罗八川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文子骞,那个看上去最没野心,向来温文尔雅的男人会背叛他们。 以至于他现在想骂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花高逸就更不用说了,花家世代与文家交好,若他们之中有人心怀不轨,他怀疑罗八川,怀疑季聆风也不可能会怀疑文子骞。 “还有一件事我没说。”季聆风眸子凝上幽光,“灵宝的蛊虫,是文子骞下的。” 翁—— 院里闻言的众人,无一不是脑壳发蒙,耳朵发堵。 苏月是最先想明白所有事的人,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自从生了小豆丁,她对权谋心思便再也无法跟以前一样专心致志,很多不经意的关键点都会被她下意识忽略。 “你说什么?”沧铭天心下一凛,不敢置信,他对向中原各国兜售各种武器装置的文家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因为他觉得文家就是推动战争的枪手之一。 但自离开战场后,又跟文子骞多多少少相处这么些年,他也早已放下了成见。 一来,他知道这些武器装置并非只有文家能造,二来,摧毁家园的从来不是冰冷的武器,而是人心、是欲望、是权势。 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达目的而对灵宝下手?? “都怪我,是我太过疏忽。”苏月掩面喃喃,自责感在她心中疯狂蔓延,顿时烧红了她的眼睛。 “我草他姥姥的,老子就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最老实,实则最心狠手辣......”罗八川终于找到了情绪发泄口,张嘴就是各种脏话。 若文子骞只是贪婪,瞒着他们所有人去找玄金矿,他尚且能想通,但他怎么可以对灵宝下死手。 这就好比让他对黎韬下死手一样,反正换他,他做不到。 黎韬跟冉千千,二人因为中了瘴毒还未完全恢复,脸色依旧过分苍白。 若灵宝知道,她是被自己的师父所背叛,心中该是何等的难过。 苏月缓缓抬起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心里仔细推敲,站在文子骞的立场去模拟他的想法跟打算,再开口时她的嗓音已经恢复以前的平静,“这么多年,你们可曾有谁见过或知道他文家的铸造坊在何地?” 众人的思绪回归,纷纷投来目光,却都沉默无言。 花高逸张了张嘴又闭嘴,莫说别人了,连他这个与文家世代交好的老友都未曾从文子骞口中探得一星半点。 “文子骞,根本没出赤水。因为——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赤水。还有一个他必须拿下赤水的原因,玄金武器一旦出世,中原各国必定联手,而赤水,易守难攻,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想应对的办法。”苏月笃定道。 “先生,您是说他要攻下赤水?一家独大?可就算他找到了玄金矿,铸造了玄金武器,又哪里来的这么多兵马可用?”黎韬开口问道。 “哼,一家独大?恐怕他志不至于此,区区一个赤水还容不下他的野心。”一想到灵宝的蛊毒是他下的,季聆风就呼吸不畅。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也开始在心里分析文子骞接下来的打算。 苏月点头,“若我猜的没错,他在多年之前就开始计划了,他能给灵宝下蛊,自然跟罗刹鬼宗教脱不了干系,长年累月下,只怕已经积攒了不少的活傀儡藏在赤水。” 季聆风灵光一闪,忽地想起一件事,“之前沈苛传信说,晋元帝可能在鸿洲边城做了什么准备,我得知消息赶到时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山洞,有可能里面藏的正是痋人,而有罗刹鬼宗教送消息的文子骞动手比我快,提前把痋人转移了。” 众人沉默片刻,花高逸的声音响起,“这些蛊虫虽然藏在人体内不怕水,但防不了火,给他们再好的武器也不是白费吗?我倒是觉得他应该会造更多的武器装置,比如弩炮。” 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嘴巴长大,拿起桌上黝黑的玄金武器在手里掂了掂,“这是掺杂了铁矿的玄金武器,若是用纯玄金......以玄金材质轻盈的独特性——” “也适合用于做防御——” “还适合用来做盔甲——” 花高逸与沧铭天几乎同时出声。 一个是在战场厮杀多年的老将,一个是世代研究铁矿的矿佬,前者了解战场,后者了解兵器材质。 以文子骞世代研究武器装置的世家来说,研究出一套玄金盔甲用于防火防刀剑,那不是轻而易举?? “若是这样,不用什么几万十万大军,就单单以痋人不死不休还行动灵敏的特性,一万足以撼动几十万血肉之躯。”罗八川咬牙,若这些猜想全都是真,不得不说文子骞已经赢了。 “再加上他文家各种上战场用的大家伙,还他娘打个屁啊打?草——季聆风,老子之前就说一块去找玄金矿,你非他娘的扯一大堆破道理。若当时咱们三都同意,说不定就能更早发现文老狗的计谋。何至于像现在这样—— 什么狗屁玄金武器出世,八国必定联盟合力围攻赤水。现在好了,不用八国联盟了,单一个文子骞就能把咱们都收拾了。” 一想到季聆风当时头头是道对他说教的模样,罗八川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季聆风一边埋怨一边急得满堂屋乱转。 第302章 往事 ...... 另边厢。 禹州边城外杜水码头,一艘客船缓缓停泊靠岸。 小码头上,除了几艘小型运船外,这是今日唯一停泊的客船。 接近五月的天气,阳光变得灼热起来。 几个丫鬟小厮满头大汗,从跳板下至码头,带着主子的命令去采购生活物资。 陈设简单的船舱客房内,放置了两个冰盆,从门口吹捡来的河风顿时变得清凉。 文伶儿一身月白长裙,依靠在客房舷窗处,冷漠眼眸中又多了一丝期盼,期盼能早日回到赤水。 她已经管不了云芝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她只想快点回到赤水,她想念文先生,想念白云城,也想念月儿村、还有那几个弟弟妹妹。 几年的软禁让她的精神奔溃一次又一次,若不是云芝时常与她提及赤水,保证一定会让她回去,她早就彻底奔溃自戕了。 “阿达、阿彩,把我以前的衣服拿出来,我要穿。”文伶儿轻声道。 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犹豫之下还是进门照做,在箱子里翻找起来。 门口光线暗了暗,中年女人款步走进客房。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温柔,本是年近五十的妇人,却依旧风韵犹在,举手投足间也不像南藩部落里那些妇人,倒是更像中原富贵世家养出来的清丽佳人。 一挥手,两个还在找衣裳的丫鬟立刻恭敬的退出客房。 “怎么?你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文伶儿目不斜视,盯着对面女人冷冷道。 几年了,无论她问什么,对方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文伶儿除了知道这女人是她生母外,其他一概不知。 云芝自顾在桌前坐下,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对文伶儿的态度也不像以往那般不耐烦,“风歌,坐!”女人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文伶儿不为所动,依旧立在舷窗,别过脸看窗外,甚至懒得与对方纠结名字这问题。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你的父亲是谁?我又为何要将你绑在身边?”女人依旧笑着,眼神看似宠溺,实则霸道、专断,享受把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 文伶儿闻言,手指紧了紧,她缓缓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看窗外,“不想。”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喜欢这种什么都无法自己做主的感觉。 “呵呵。”女人轻笑出声,端着茶杯来到舷窗前,跟她一起看向窗外忙碌的码头,“风歌,你跟我很像,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被别人掌控。” 文伶儿咬牙沉默,等待对方的下文。 女人切入回忆,眼眸开始变得深邃,嗓音有些飘忽,“二十九年前,我不听老真王劝阻,也就是我的父亲,按中原的叫法,他是你的外祖父。 我只身一人来到东巍,那时的我对中原人、中原的各种事物都充满了好奇。我学习中原话,并向很多人传授我们南藩一些简单的医蛊之术,自然,我也从他们手中学到了很多,其中有善亦有恶。 我花了两年时间,踏遍了东巍每一寸土地。正当我带着满满一脑子新知识打算回南藩时,却意外遇见了你的父亲。”说到此处,云芝的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连同嘴角也浅浅勾起一抹幅度。 “风歌,你从来没向我问过你的父亲是谁?你真的不好奇吗?”女人偏头看过来,看得文伶儿极其不自在。 “不好奇。”她道。 不管是谁,总之没养过她,她一直都拿文子骞当父亲,也只认文子骞当父亲。 云芝手指轻轻在茶杯里蘸了些许茶水,在舷窗上缓缓写出一个名字,‘文子骞’ 文伶儿盯着眼前往下流动水珠的三个字呆立当场,瞳孔剧烈颤动。 “你——” 文伶儿后退几步,大吼,“不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觉得我比文子骞大了太多?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云芝重新坐回桌前,她放下茶杯淡淡道,“在我们南藩,妻子比丈夫年岁大的比比皆是。而我与文子骞情投意合,只要他不介意,我们走到一起合情合理。” 云芝加快叙述,“我们相识半年,便以中原人的方式成婚,一年后生下了你。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事实就是如此。” “可——可为什么——”为什么文先生从来没说过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生下你不到两月,炎霞关外就传来噩耗,我急急忙忙赶回南藩——”说到此处,云芝不由的眼睛发红,拳头攥紧,“我赶回南藩,看到的便是满地族人的热血与数不清的尸体,那里面有我的弟弟和老师们,还有疼爱我的族伯。 他们的尸骨无人安葬,只能躺在满是烟火的战场上被老鸹分食殆尽。” 文伶儿抿着唇不再说话。 “风歌,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从你出生那刻起,你的名字就叫风歌,文、风、歌。” 吩咐侍女重新上茶,云芝左手下意识摩挲着自己右手中指上的指环暗器,似乎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说实话,她对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满,除了叛逆那点像自己外,其他方面多少有些不堪重用。 文伶儿垂头坐在木床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她才开口问,“你拿我做筹码,威胁文先生?你们的交易是什么?” 文伶儿此刻已经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这几年除了闹腾外,竟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去收集。 第303章 疯爷爷,歇着吧! 但不难猜测,以她做筹码威胁文子骞,无非是想从文家得到武器或武器装置。 云芝想要复仇想要发动战争,人马、兵器、粮草缺一不可。 兵器和粮草不难找,但人马? 念头还在心中闪烁,对面云芝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威胁?呵呵,你跟文子骞一起生活了多年,难道看不出来他的野心比任何人都要大么?你是他亲生,亦是我亲生,何来威胁这一说?”云芝似笑非笑。 文伶儿咽下那句要脱口而出的不可能,抬头看向对方,“所以,这是——你们一起谋划好的?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云芝突然就带自己回赤水?文伶儿眸光不停闪烁,赤水......赤水...... “玄金矿?残图?”她瞪大眼睛,嘴唇微微发颤,“你们,你们想要攻下赤水?” 云芝露出欣慰的笑容,“风歌,我就说你像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你也能猜到。赤水不过是第一步,将来这天下都会是我们的。” “哈哈哈”,这次换文伶儿笑了,片刻后,她停止笑声,抬头注视对面的女人,“你们不会成功的,你根本不知道,在白云城、在月儿村都有谁坐镇。你们不会成功的。” 得知自己的生父是文子骞,文伶儿心中有高兴,更多的是一种莫名悲凉。 她与文子骞生活了二十余年,却一点都没发现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竟然有逐鹿中原的野心,这也让她觉得自己的二十余年都白活了。 “你想说白云城的其他势力?还是月儿村的黎白?”云芝端着新上的茶杯小嘬一口,慢慢腾腾地问道。 不等文伶儿开口,她继续说道,“花家、漕运行、听风阁不过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惧,至于黎白——她中了蛊虫,还是她师父文子骞亲自下的。” 甲板上,出门采买的小厮丫鬟陆续回来,随着一声启航号角,客船开始缓缓在水面上移动。 客房内的母女二人还在聊着什么,一方面色不变,一方因争执而面红耳赤。 忽地头顶传来几声闷响。 紧接是小厮丫鬟的大喊大叫声。 刚启航的客船又被迫停了下来。 船舱里五个的魁梧大汉率先冲上甲板,与闹事的人兵刃相见。 来人一老头两少年一少女,正是寻着线索追来的花佑祁跟灵宝,以及碰巧在去边城路上相遇的疯人萧和沈苛。 更巧的是,疯人萧跟沈苛刚到边城就与入关的二人碰个正着。 四人交换了信息,了解赤水如今的现状后,再结合南藩此行收集到的消息,立马做出了分析。 只怕文子骞跟罗刹鬼教主早就勾结到了一起,而文子骞一直未出赤水,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正是赤水。 在快马加鞭赶回赤水和半道拦截,四人选择了后者。 一来,有人质在手,或可逼迫文子骞现身,就算不能,可应该可以牵制一二。 二来,神秘的罗刹鬼教主云芝或许知晓文子骞的藏身之处。 “叮叮叮——”十来把回旋刃在半空来回旋转,撞在对面少年少女的兵器上叮叮作响。 疯人萧不复往日那般嬉皮笑脸,一张老脸上全是积攒多日的怨气。 天知道当他得知给灵宝下蛊的人是文子骞时,心中的愤怒有多深,那种被亲近之人所背叛的滋味,他疯人萧比谁都懂。 好在,好在灵宝对感情向来淡泊,那得知真相后毫不意外也不在乎的表情,着实让疯人萧松了口气。 他害怕灵宝接受不了事实,又或者心境遭受打击进而让灵宝的蛊毒加速发作。 老头游走在战圈边缘,时不时地趁机偷袭一下。 然而云芝身边这几个罗刹,无疑是整个宗教里最强的存在,速度、力量、诡异的招式以及甩不完的暗器,让灵宝几个少年人无法长时间近身,更别提疯人萧的半灌水拳脚功夫。 气得老头,张嘴就是各种星星! 灵宝三人自然也发现这次对战之人的实力不俗,往往刚贴到对面跟前,就会被对方诡异的身法躲开从而拉远距离。 这些招式以及打法,就像是专门针对沧氏剑法所创建。 “灵宝,有古怪,这些人对咱们的招式了如指掌。”花佑祁长剑劈飞一把回旋刃,往后跳开一定距离。 灵宝皱眉,很快就想明白,这些招式应该也是文子骞透露给宗教,为的就是克制他们。 用空间之力直接全秒了? 这个想法只闪过一下下,就被灵宝放弃了,她要是敢用空间之力,回头肯定会被疯爷爷跟花佑祁沈苛念叨死。 “看来,文子骞还真是老谋深算,做足了准备啊”,沈苛抖了抖长剑,剑柄后侧立刻弹出一截锋利的短剑,少年气势再次攀升。 下一秒,沈苛如开弓之箭,动作之快,只留下原地残影,他的招式也陡然一变,带着战场上的肃杀之气直逼对面的罗刹。 少女转了转视线,看到战圈外奋力撒毒、还不停人声攻击的老头,抬脚踹向身前的花佑祁,小声嘀咕了句,“你去护着疯爷爷,花佑祁,别再藏拙,不然揍你。” 蛊王池那晚,她早就到了崖顶,花佑祁瞬息秒杀东药,又近身几招便打得毒灼毫无招架之力,她全都看在眼里。 还有,这厮早就把双剑运用的出神入化,却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真是——欠揍啊。 少年纵身在半空,闻言勾唇轻笑,果然,什么都不瞒不过他家灵宝。 他落到疯人萧身旁,抓着老头用力往船下码头一扔,“疯爷爷,歇着吧。” 老头在半空翻身落地后踉跄两步,抬头破口大骂,“干你爹的花小儿,你敢丢你爷爷?” 少年充耳不闻,抽出袖中藏着的短刃,双刃紧握原地消失。 再落地时,已经出现在对方眼前。 对面罗刹惊讶他速度的同时,身体本能地往一边侧,本该刺向胸口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臂膀。 毫无痛觉的罗刹以最快的反应往后倒飞出去,可还是慢了对方一拍,长剑横切下,他的脚踝整个被切掉。 第304章 白送她,她都嫌麻烦 “咚咚咚——”两只脚踝率先滚落在地,被砍掉脚踝的罗刹沿着甲板一直滑落到船头,“砰——”一声撞在船舷上。 即使他没有痛觉,剧烈的撞击也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几秒后,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立。 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的双脚已经没了,大量的鲜血正从断口出不断往外冒。 疯人萧刚跳上船头,就看到面前半躺着的残废,二话不说送他归西。 沈苛改变了自己的招式和武器,打法激进,一身轻功运转到极致。 对方拼命想要与他拉开距离,却发现不管自己跑得多快总能被沈苛追上。 少年一个加速,长剑眼看着要扎入对方胸口,“锵——”忽地身侧袭来一把形状怪异的弯刃,卡住沈苛长剑的同时也替同伴挡下了这一剑。 二人僵持了一秒不到。 罗刹抬起左手,另一把弯刃立刻朝着沈苛面门砍去。 “锵——” 早有准备的少年握着剑柄轻轻一旋,短剑被卸下正好挡住劈砍而下的弯刃。 这还没完,对面罗刹抬了抬手掌,一枚淬了毒的暗器从他手腕的装置飞出。 关键时刻,一柄长剑从侧面飞来,“叮——”长剑挡下飞镖,一道身影瞬息而至。 “噗呲——”匕首刺入罗刹脖颈时,对方还在诧异这么近的飞镖暗器居然会被人截掉,这速度也太快了。 花佑祁收刀,一脚将对方踹出两丈远,还顺带调侃了一句。 “啧啧,小师弟,你不行啊,关键时刻还得师哥救你。” 另边,灵宝也不甘示弱,手中双剑如流水,灵动自如,将当初在武馆学到的剑法与沧铭天教的剑法融合在一起,瞬间变换招式。 少女跃上半空,凌空垂直而下,剑尖直刺底下罗刹天灵盖。 “叮——”罗刹双手抬起,手腕处的铁制护腕替他挡下这一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脚下的木板开始出现裂痕,“咔嚓——” 小腿陷入木板夹缝的同时,他的护腕也碎裂开来,剑尖刺入他的手腕,被另一枚护腕再次挡下。 灵宝挑剑,带出一串血珠,下旋时抬脚用力踢向对方。 将对方踢飞滚落到甲板楼梯口处。 “哒、哒、哒!”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花烨跟毒灼率先从楼梯口走出,二人身后是一身长裙步伐优雅的云芝以及她手里拉着的清丽女子。 所有人都停下了厮杀,目光聚到楼梯口。 战圈内,还活着的三个罗刹收了武器,落到花烨跟毒灼身旁。 灵宝在看到对面文伶儿时,直接愣住了。 不光她,老头花佑祁沈苛也都目露惊疑。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好几年都未曾见过的文伶儿。 “伶儿姐姐??”还是沈苛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喊了声。 此时的文伶儿被点了哑穴,面色涨红,眼眶湿润,在看到灵宝花佑祁沈苛疯人萧时,心中的情绪再也无法压制,张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颤音。 她被云芝拉着,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云芝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灵宝几人只知道,文子骞跟云芝勾结到一起,却不知二人背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更没想过,文伶儿会落到云芝手中。 老头张嘴,半天都不知道要问啥,这一刻他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文子骞有没有可能被云芝拿文伶儿威胁,才不得不做下这些事。 “呵呵,诸位,初次见面,真没想到会是这个场景。”云芝扬了扬脸,满脸笑意,压根没有因为己方死了两个罗刹而动容。 灵宝拧眉,上前一步,目不斜视,“放开——伶儿姐姐。” 她在文伶儿身上闻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长时间与蛊虫打交道,她自然也猜到了,文伶儿应该被对方下了蛊。 云芝偏头看了眼文伶儿,脸上依旧笑着,“她是我女儿,我是她母亲,她本就该待在我身边,将来她还要继承我的王位,你们都是她亲近之人,难道不应该为她的荣耀感到高兴吗? 我们并非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不是吗?” 松开文伶儿的手,云芝也上前一步,认真打量对面的少女,是既欣赏又心惊,她欣赏对方的从容不迫,也惊讶对方的从容不迫。 片刻后,她开口,“黎白,她是你的伶儿姐姐,你难道不想帮帮她吗? 这天下分崩离析太久,中原各国战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天下该统一了不是吗? 你有非常人的本事,我有悍不畏死的兵马。哦对了,想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文子骞找到玄金矿并且打造出了兵器与盔甲。 有了这些,整个天下都将是我们的,我还可以替你解蛊,将来这天下也有你的一份,这些你就不想要吗?” 灵宝面无表情看着她,抬起剑柄挠了挠脑袋,俨然已经失去了耐心,这些收买人的套路怎么全是一个样,不是权利就是金钱。 “噗——”花佑祁是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的,以灵宝的心性,换个别的条件,或许灵宝还能多思考两秒,天下?白送她,她估计都嫌麻烦。 “哈哈哈哈!笑死爷爷了,哈哈哈哈。”不知啥时候跳上桅杆的老头,一手抱着桅杆,一手猛拍自己大腿。 “老娘们儿,你太可笑了,你要是说让我们家灵宝做天下第一,她或许还能有兴趣。桀桀桀!小的们,送上门的人头不要白不要,上......拿下她,定能让那龟孙子文子骞现身。” 对面几人的反应完全在云芝的预料之中,看来文子骞给她的信息确实一点无误,这群人里除了少年玄光帝,其他人一概毫无野心。 她一点一点抽出袖中的匕首拔出刀刃。 “你——”老头秒收笑容,脚蹬桅杆飞身就往对面几人扑去。 几人里,唯一能威胁到他们的便是云芝身后的文伶儿,云芝若真用文伶儿做人质,他们还真不好—— 第305章 同命蛊 老头人还在半空,灵宝已经在空间之力的推动下,闪身来到云芝身后,抱着文伶儿往后退出老远。 所有人根本无法肉眼捕捉她的动作,这头人刚现身,不远处虚幻的残影才彻底消失。 “真女!”花烨惊骇无比,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已经来不及阻止。 云芝转身看向船尾的二人,露出得逞笑容,唇瓣蠕动下轻飘飘说出五个字,“风歌,杀了她。” 霎时,文伶儿眼眸中闪过一道异光,脸上的表情也全都消失。 她的脑子里正在不停重复着云芝对她下达的命令。 “杀了她!” “风歌,杀了她!” 文伶儿右手长袖中藏着的匕首,迅速刺向灵宝。 灵宝只感觉身侧有破风声传来,反应过来时,匕首已经近在眼前。 “翁——”一道无形的屏障立刻出现在少女的胸口,已经动用过一次空间之力的灵宝,此刻只觉脑袋眩晕刺痛。 她脑子的蛊虫,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大了,现在不过用了一点点异能就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 本以为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会让灵宝不死也重伤,但匕首在距离灵宝一寸距离时,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灵宝胸前的能量屏障,而是文伶儿自己停下了动作,她此刻双眼充血,死死咬着牙,握住匕首的手正在剧烈颤抖,“噗——” 一口暗红色血液从她口中吐出,短短一秒内,她自断了所有筋脉,解除云芝对她控制的同时,也冲破了身上的哑穴,“走!灵宝,这是——陷阱!走啊。” 手中匕首哐当落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推开了灵宝,随即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地后倒去。 灵宝眼疾手快拉住人往自己怀里揽,“伶儿姐姐?” “灵宝!”花佑祁大喊一声,刚迈出一步,毒灼已经闪到他跟前。 于此同时,几个罗刹也动身拦住了想过去的疯人萧和沈苛。 “风歌???”云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文伶儿居然为了摆脱她的控制自断了筋脉,筋脉一旦断了,轻者终身痿症,重者直接丧命。 她抬脚迈出一步,面色一白,捂住胸口,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花烨扶住她,眼里满是惊骇,“教,教主,你——你对真女下了同命蛊?” 同命蛊,若子虫死,母虫虽不会死但也会受到波及,可若母虫死,子虫必死。 花烨惊骇的同时,也想明白云芝的打算,这是想用文伶儿的命来威胁黎白等人。 只可惜结果却不尽人意。 灵宝拉着文伶儿的手,检查了她的脉搏,很微弱,但确实还没死。 眼下她也顾不得再与船上之人纠缠,抱起文伶儿纵身往客船下飞。 “疯爷爷,走,先救人。” 老头率先抽身落下码头,朝少女消失的方向追去,两个少年断后,确定身后之人没追来后,转头加速。 刚才的不过短短过了十招,毒灼的身上就被留下两道剑伤,此时他正捂着肩膀大口喘气。 “教主,就这么让他们把真女带走了?” 花烨也紧张问道,“教主,您的伤?” 云芝盯着几人消失的方向,面色惨白,胸口发胀,她能感觉到文伶儿体内的子虫还没彻底死去,若他们用文伶儿逼迫文子骞——这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啊。 思忖片刻后,她又垂下眼眸双肩不停颤抖,似笑又似在哭。 其余几人见她这副模样,面面相觑后谁都不敢再开口。 片刻后,云芝敛下所有情绪,默默转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她刚才的确在笑,但却在笑自己。亲眼见到自己的闺女倒在自己面前,那一刻她居然还能保持理智,或许自始至终她就不配做一个母亲,也不适合做一个母亲。 她没有血,也没有肉,她的心中只有复仇。 只是可惜了,这么完美的计划本应该在她的掌控之中才是,最后却败在了文伶儿手上。 果然,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不可控因素,只有自己能完全服从自己。 “花烨,给文子骞传信,告诉他,风歌——不,告诉他文伶儿已经死在了黎白手中,但不要提——提前动手一事。”冷声下令后,云芝正好路过文伶儿在船上的客房门口,她没再多看一眼,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可——真女她——” “按我说的去做。”云芝声音冷了下来。 “是。” ...... 杜水码头外。 官道上。 一中年富商,正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地蹲在路边儿上瑟瑟发抖。 正夏的热风本该吹得人燥热难耐,富商的后背却不停地冒着冷汗。 直到马车里的所有行囊都被人扔下车,直到马车声彻底消失在他的耳朵里,他才敢转身。 “唔——”确定那群凶神恶煞之徒都走了,富商一屁股跌坐在地,劫后余生的心悸让他不得不用力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如此才能有又活过来的感觉。 两个小厮跟一个车夫,就在坐在他旁边,同样面色惨白抖若筛糠。 谁能想到陪老爷出门见小情人,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还好,还好那几人只抢了马车,庆幸的同时,也在心里嘀咕,不求财不杀人,就为了抢一辆马车? 几人面面相觑后,起身慌忙收拾散落一地的物什,随后匆忙逃走。 官道上,马车正极速行驶着。 车帘被猛地撩开,疯人萧支出脑袋大喊一声,“慢点,爷爷我没法扎针。” 车板上赶马车的二人立刻降下速度。 灵宝一边解开文伶儿的外衣,一边帮老头递银针,微皱的眉头下难掩心中的焦虑。 老头一边飞快扎针,余光瞥见灵宝攥紧的拳头,他又出声安慰道,“灵宝,莫担心,你爷爷我出手不会让这丫头出事的。” 比起手底下的文伶儿,她更关心灵宝会不会因为这事刺激到体内的蛊毒。 他疯人萧向来都是偏心的,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人的命能重过灵宝,包括他这条老命。 在船上时,他很害怕,害怕因为文伶儿而刺激到灵宝不管不顾动用空间之力。 还好,还好灵宝没有冲动。 灵宝闻言,只是点点头,拳头依旧攥得紧紧的。 第306章 救救她!救救她! 在船上时,她真的有动用空间之力的念头,但很快她就压下了冲动。 也很庆幸没有冲动,按刚才那种情况,她若再动用空间之力,兴许人没杀死,反而她先倒地。 再有,就算杀了云芝也无济于事,真正的对手不是云芝,而是在赤水藏起来的文子骞。 二来,花烨说同命蛊时,她听见了,同命蛊的作用早在干爹给的卷宗里就瞧见过,总之就一句话,云芝死,文伶儿必死,但文伶儿死,云芝只会重伤。 云芝的目的就是在关键时刻用文伶儿来牵制她,因为她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伶儿姐姐死在她面前。 这一局,她又被人算计了。 老头扎下最后一根针后,终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嗬~累死爷爷了。” 满头大汗的疯人萧抬眼看向灵宝,见她思绪飘忽不知在想什么,试图安慰,“灵宝,这丫头死不了了,等回了赤水,爷爷屋里好药多得是,就算她落下痿症,爷爷也能一点点给她治好。别担心了,嗯?” “嗯。”灵宝应声,垂眸看向车厢里躺着的文伶儿,又看向疯人萧。 于灵宝来说,疯爷爷的年纪大了,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留在东巍。 “疯爷爷——” “打住,爷爷知道你想说啥,爷爷要回赤水,还要亲手了结文子骞那王八蛋。甭劝我,没用,爷爷一把年纪了,不怕死——”老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把灵宝还没说出口的话全堵了回去。 “再说了,有爷爷在,文伶儿就死不了,她就算牵制不了那什么狗屁教主,至少也能牵制出文子骞。也算是咱们手里握着的唯一一张牌了,爷爷要不在,凭你们那半吊子医术,能成?” 见状,灵宝也不再多说什么,疯人萧说的全然在理,文子骞那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也唯有文伶儿能牵制一二。 撩开车帘,灵宝看向车板上的二人,“师弟——” 沈苛不假思索,“师姐,若哪天你们都不在了,我独活能有什么意思?再则,若赤水出了事,下一个应该就轮到东巍了,于私于公,我都不能退——” “灵宝,本少爷——” “闭嘴!我是让你们赶紧传信回去,走最快的飞讯。”若她猜得没错,云芝应该已经先一步传回了消息。 灵宝话音刚落,“啊!”车内再次传出动静,本是在安静入睡的文伶儿突然蜷缩着身子捂着胸口痛苦哀嚎,并不断抓挠她的心口位置。 “啊——疼,好疼,杀了我,快杀了我。” “伶儿姐姐??”灵宝抓紧她青筋暴起的手,用力往两边压。 马车此时也停了下来,老头一手摁住文伶儿,一手飞快取出她身上扎着的银针。 “疯爷爷,救救她,救救她!”灵宝看着地板上已经七窍流血的文伶儿,机械性地重复着。 “救救她,救救她!” “救救她,救救她!” 几个呼吸后,地板上的人呕出一口黑血后,终于停止了挣扎,再也没了动静...... 灵宝依旧紧紧抓住文伶儿的手腕,还在重复刚才的话,“救救她,疯爷爷,救救她!” “救救她,救救她!” “灵宝!我——”疯人萧手足无措,看看灵宝再看向文伶儿的尸体,“灵宝,爷爷我——为什么,为什么刚刚才好好的,怎么会,怎么突然就——” 马车车帘早已被车外的人撩开,二人忘记了行动,甚至忘记了思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车内的场景,听着灵宝不断重复的话,听着疯人萧自责懊恼的喃喃。 “疯爷爷,灵宝~” 终于,花佑祁打断了车内二人的自言自语,“伶儿姐姐已经死了。” 灵宝一怔,呆呆望着地板上躺着的人,也不再机械性地重复救人的话。 自来了赤水,文伶儿是第二个主动且真心对她好的人,那个天真活泼,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大姐姐,就这么死了? 老头依旧在喃喃,不停给地板上的人号脉,往她身上的几个穴位扎针。 刚才还说只在意灵宝死活的老头,在看到文伶儿死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刻,内心还是做不到无波无澜,扎针的手一直不停颤抖。 沈苛伸手握住老头的手,“疯爷爷,没用了。” 直到老头不再坚持,他才收回了手,视线扫过文伶儿身旁那滩黑色的血液时,瞳孔猛地一缩,“蛊虫!” 一盏茶的功夫前,码头外重新起航的客船客房内,云芝沉思良久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剧烈的疼痛加之文伶儿自断经脉给她带来的伤,几乎让云芝濒临晕厥。 鲜血不断从她手臂流出,她一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取出身上特制的药粉倒入瓷碗中。 顷刻间,心口处传来剧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血管里慢慢挪动,并顺着血管一点一点慢慢爬向伤口处。 “唔~”那种仿佛灵魂被抽离的痛感,终于让云芝忍不住痛吟起来。 一直到蛊虫落入药粉中,云芝才敢替自己的止血,包扎。 做完一切,她已经眼皮发沉,在昏睡前的最后一刻,她亲手掐死了药粉里的母虫。 为了成功,必要的牺牲是一定要有的,也包括她的女儿。 ...... 漕运行总舵码头,一艘运船快速靠岸。 接近五月底的天气,整个赤水如同蒸在蒸笼里,又闷又热。 甲板上的男人不等运船停稳,便踩着船舷跳下码头。 他刚下船,王金福就匆匆跑来汇报情况。 听完后,罗八川的脸色更沉了,“找,继续加派人去找。”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先给老子备马,去趟月儿村。” “是。”王金福紧脚去码头的马棚里牵来快马。 罗八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王金福目送帮主离开,一拍大腿又忙着去安排其他事宜。 码头上干活的工人比起半月前少了近一半,全都被帮主派出去瘴气林内寻人。 本来干活的人就少,还要再加派人手,漕运行还开不开了? 但转念一想,若是文子骞真要来攻下赤水,以他们如今手里的家伙什,还打个屁打,漕运行不也是白白拱手相让? 收敛思绪,王金福直接发出信号弹,找来各分舵堂主,开始安排接下来的活计。 第307章 小韬他干爹,这就走了? 月儿村内,对村外危机毫不知情的村民们趁着午时前太阳不那么灼热,全都下田干着除杂草的活。 黎家黎老汉跟黎诚盛弯着腰在田里忙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爹,你说苏先生他们这段时日都在忙啥?还有灵宝,出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信儿啥的,我这心里老不安稳。”汉子将手里拔出杂草,娴熟一捆,用力丢到田埂上。 黎老汉闻言,眉头一皱,扶着自个的老腰直起身,缓了缓后,他抬手擦了把布满汗水的老脸,“诚盛啊,你觉不觉得,苏先生他们有事瞒着咱们?还有灵宝,也不对劲,上次说走就走,啥事再着急不能不跟家里打招呼才对。” “孩子大了,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这黎韬也是成天神神秘秘的,那臭小子还以为咱们瞧不出来呢。”黎诚盛暗自磨牙,再次捆了一把杂草扔出,“一会儿回去我亲自去拷问拷问。” “哒哒哒!”二人还在商量具体的拷问流程,就听见清河畔路旁,一批快马飞快掠过。 “爹,是罗帮主!”黎诚盛眼神好,一眼就瞧清了来人。 “这么急,不会是灵宝他们出啥事了吧?”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草也不拔了,赶紧上了田埂往家赶。 沧家小院内,冉千千抱着小豆子刚跨出院门就看到快马而来的罗八川。 季聆风这几日没在城中坐镇,亲自领着人前往赤水西南方向摸寻。 而花高逸跟黎韬则带着人前往东边,沧铭天则是往北边。 大家几乎都忙得脚不沾地,罗八川则是每日在水域巡视,随带一早一晚去趟城里接收消息。 冉千千一看是罗八川,强装镇定稳步走进院子,把小豆子交给许姝惠后找了个学习的理由又回了沧家小院。 这段时日苏月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赤水生死存亡上,精力耗费的同时,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许姝惠跟丁香见苏月气色不好,便把小豆子留在身边轮流带着。 堂屋内,苏月正看地图看得入神,罗八川大步子跨进屋时,还有些微微喘气。 苏月回过头看他一眼,走到桌前提男人到了一杯茶,罗八川也不客气,端上一饮而尽,“东南西北四个,这段时日已经摸寻遍了,根本啥都没找到,也没有人工搬运的痕迹。娘的,赤水就屁股大点的地方,怎么就找不出个人来了还......” 苏月摸着下巴,看看地图有垂下眼皮若有所思—— “对了——”罗八川一拍脑门儿大喊一声,把苏月的思绪也给打断了。 “今日收到灵宝的传信。我怕耽误时间,还没来得及拆开查看。”男人忙从口袋里拿出信,天晓得他刚拿到信件时有多想拆开看看,又怕这边等不及,一直忍到现在。 苏月接过,拆开,片刻后,她握住信纸的手微微收紧。 “怎么了?”看她沉默,罗八川问道。 苏月把信纸递给他,看到一半,男人忍不住惊诧开口,“我草他姥姥,原来这罗刹鬼宗教的教主,本就是文子骞的媳妇儿?文伶儿也是他二人亲生的——这么说来,他二人根本就不是因为利益勾搭到一起的,而是早对赤水虎视眈眈了。” 待看完信纸上所有的内容后,罗八川轻轻放下信纸,沉默。 文伶儿居然死了? 他对文伶儿虽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存在,但好歹也是作为一个长辈看着这丫头长大的。 况且,她为了不伤害灵宝还自断了筋脉...... 冉千千进门时,刚好瞧见二人异于平常的神情,也好奇拿起信纸细瞧。 她虽觉得真相有些狗血,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苏姨!”冉千千皱眉认真问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灵宝几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文子骞那边想必也应该收到了消息。 他若想动手,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 而苏月向来看问题看得都比常人深,信纸上写得满满当当,恨不得把所有的细节都写进去。 ‘同命蛊’还真是位‘好母亲’啊,苏月下意识攥紧拳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利用。 苏月重新回到书桌前,盯着赤水版图边看边思考。 文伶儿是因为体内蛊虫突然死亡,而导致了她的死亡,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云芝搞的鬼。 倘若云芝提前将消息传回赤水,传到文子骞耳中,文子骞很有可能会提前动手。 回过神来,苏月立刻开口,“罗帮主,烦请你将所有人都召集回来。” 罗八川虽有疑问,但他知道这娘们儿的脑子向来比他们任何人都好使,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好,我这就安排。” 男人转身离开,正好撞见院门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黎家父子二人,以及小院对面端着木盆出来的丁香。 罗八川想都不想,豁得扭头,直接翻墙离开。 “小韬他干爹,这就走了?今天可是丁香做饭......”黎老汉追出几步,大喊,却只看到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 黎诚盛紧步追了上来,面色煞白,“......爹,我有预感,要出大事了。” 罗八川这人虽不善于跟他们这种老百姓打交道,但每回来月儿村,见着他们的打招呼,至少也会有回应。 尤其在知道饭食是丁香做的时,还会假装不情愿地留下吃个便饭。 今日这般反常肯定有古怪! 堂屋内的苏月对院外之事无心理会,视线一直停留在版图上,她拿出毛笔,把所有搜寻过的地方都圈了出来。 最后她盯着版图上白云城的周边山脉,微微出神。 文子骞有这么多的人马和武器,不管是用笛音控制那些痋人转移,还是用人力来搬运都不太现实。 除非他们走水路,但如今整个赤水水域已经戒严,他们若是走水路,必定会被发现。所以,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挪动过藏身位置? 冉千千安安静静立在一旁,视线一直跟着苏月手中的毛笔移动,片刻后,少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苏姨!” “嗯?”苏月偏头看她,“以后就跟着小韬他们一块叫我先生吧。” 冉千千点头,“是,先生。我是想问,文子骞手里握着兵马跟武器,为何却一直没动手,而是藏匿在赤水地界中。” 文子骞的目的就是拿下赤水,早在灵宝他们去关外时就应该动手才对,为何一直等到现在? “因为他在等一个人。”苏月淡淡道。 “人?先生是说文伶儿?” 苏月点头,“文伶儿没安全回到赤水前,他文子骞根本不敢动手,他担心一旦赤水被攻的消息传出,文伶儿定然会受到报复,也算是他对灵宝特殊能力的一种畏惧吧。” 冉千千恍然,“原来如此!” 第308章 第一防线救世主的感觉 她又一次拿起桌上的信纸,目光停留在文伶儿已死五个大字上,“可如今文伶儿死了,文子骞再无顾虑。” “是啊,如今他再无顾虑。所以才要把所有人都召集回来,做一个应对之策。”冉千千看着已经火烧眉毛了还跟聊家常一般淡淡谈吐的先生,心中的敬佩又更深了几分。 “先生,您就不怕文子骞杀到月儿村来?还有黎阿奶阿爷他们——我是想着能不能把他们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苏月苦笑摇头,“对灵宝来说,我们这几个师傅,以及黎家人就是对她最重要的东西。而这些都是他文子骞的筹码,若是你,你会让自己的筹码逃走吗?” 冉千千瞪大眼睛,“先生,您的意思是,若我们一有动作,他文子骞必定会提前动手?” “是,再则,如今这局势,逃到哪里能绝对安全?赤水不过是开始,若我们输了,那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冉千千越听越心惊,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不过,这种第一防线救世主的感觉,还是让少女体内热血沸腾。 苏月偏头看她一眼,又回到桌上的版图,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冉千千来赤水不过大半年,只要她想随时都能离开,届时不管他们是输是赢,冉千千都能活下去。 但看这丫头的莫名兴奋的神情,苏月觉得她还是多虑了。 “先生,有没有可能,文子骞根本没有离开白云城?” 苏月摇头,“这种可能性,我早就想过了,也让季阁主在城中搜查过,并未有任何发现。” 就连炸毁的铸器阁地下隧道也已经派人清理查看过,隧道的出口就在城外,但四周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更别提那么多的人马和武器。 冉千千再次皱起眉头,继续在地图上寻找,最后视线落在漕运行总舵山头。 “苏姨——”少女惊呼一声,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到苏月的思绪,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对不住苏、先生,我一时激动——” 苏月摆了摆手表示无碍,“你且说说看。” “近处的话,咱们有个地方一直没查,这儿——”冉千千在版图上指出漕运行总舵的山头。 ...... “叮——” “呼——” “滋、啦!” 各种打铁声、风箱抽动带起的风声以及赤红的长剑雏形放入冷水中发出的声响,回荡在巨大的铸造厂内,久久不息。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炭火的混合味道,那是一种独特的、只属于铸造厂的味道。 熔炉四周,工匠们汗流浃背,他们赤裸上身,肌肉在火光下凸起,闪烁油光。 在这里不光有工匠,还有不停重复砸铁动作的机械器具,机械器具的尾巴,是两口巨大的锅炉状容器,时不时地往外冒出蒸汽。 二层进风口处,白发男人衣袍逆风舞动,看了眼铸造的进度后,男人快步从出口离开。 漕运行总舵的后山密林处,一道身影以极其诡异的方式从林中走出,像似能穿透树木,又或似走在某种空气墙裂缝里。 从远处看,密林也不是毫无破绽,那些树叶好似虚幻一般叫人有些看不真切,但认真细瞧,微风浮动下,那些叶片根本不会晃动。 若有懂行的人看见,肯定能猜出,此地藏有障眼阵法。 男人身影完全走出密林,暴露在一片浅潭。 而浅潭外,正是净月河宽阔的水域,在烈阳下波光粼粼,刺目耀眼。 “主子!”早就候在外边的箜陆现身。 “月儿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文子骞眯眼眺望河面,淡淡问道。 “回主子,黎家人一直在月儿村,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文子骞点头,“继续派人盯着,他们只要不动,便不用出手。” “主子,那花高逸、罗八川、季聆风,咱们真的不用管吗?” “有黎家人在足够了,人多我们也看不过来。”顿了顿,文子骞又问,“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有,云教主已经在赶往赤水的路,还送来书信。” “我是问伶儿。”文子骞打断他。 “是,口信上未提及。”箜陆将袖口里的完整的信封递了上去。 文子骞面无表情接过,片刻后,他的神情急剧翻转,双眼飞快爬上腥红,破碎的眼睛忽然变得涣散。 握住信纸的手不停颤抖着,“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转身,一只手捏住了箜陆的脖子,怒吼道,“这信是怎么回事?谁传来的?” 箜陆被掐得有些喘不上气,涨红着脸道,“主子、息怒,还是,老、规矩传来的。” 嘎吱嘎吱! 箜陆只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掐断,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 文子骞用力一甩,将男人甩到地上,冷冷道,“不可能,灵宝绝不可能杀文伶儿,这是假的,是假的。” 这么多年的接触,他对灵宝的了解不亚于灵宝的任何一个师父,灵宝的性情虽寡淡,但,哪怕她已经知道是文子骞下的蛊,只要文子骞不去伤害月儿村,不去伤害灵宝的家人、师父,灵宝也绝不会做出伤害文伶儿的事,更别提杀她。 这也是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未急着动手的原因。 箜陆捂着脖子疯狂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捡起地上掉落的信纸。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短,云芝带着文伶儿从关外赶来赤水,在途中遇到了疯人萧、沈苛、花佑祁还有灵宝。 两方打斗过程中,文伶儿偷袭灵宝未果,反被灵宝所杀—— 第309章 小灵宝的复刻版 “荒谬!太荒谬了。”文子骞喃喃道。此刻的他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本就一头白发的男人加之这段时日一直没休息好,憔悴的模样看上去像似老了数十岁不止。 “伶儿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去偷袭灵宝?”文子骞走向箜陆揪着他的衣领问道,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个样的变化,扭曲又狰狞。 “主子息怒,这信确实是云教主那边传来的,属下不敢做任何手脚。”箜陆也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文子骞这般暴怒,情急之下,他的脸色也急剧涂白。 文子骞松开他,不安地在浅潭上踱步,“不可能的,伶儿不会死,云芝肯定是骗我的,她肯定想让我提前动手是不是?”他扭头看向还惊恐不定的箜陆,“你说啊,是不是?” 箜陆点头又摇头,“可,可云教主传来的信件中并没提及提前动手一事啊主子。” “嗡——”文子骞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定在原地如同石化。 以他对云芝的了解,但凡是为了达到目的,她都会不择手段,很有可能为了让他提前动手而假报消息。 但她却只字未提动手一事?所以这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不可能,不可以,伶儿怎么可以死? “主子,属下知道您定觉得灵宝不会伤害伶儿小姐,可您忘了——咱们早就已经想要置她于死地。这笔账难保其他几个势力不会算在伶儿小姐头上,就算不是灵宝出的手,她身边还有花佑祁,东巍新皇帝,疯人萧,他们难道不会出手杀害伶儿小姐来解恨吗?” 箜陆自知这话有些大不敬,但也不得不说,他双膝跪地,“主子,主子您不能再犹豫了,他们已经在回赤水的路上,咱们现在就应该出手切断所有未知的变数才是,还要替伶儿小姐报仇啊。” 文子骞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在浅滩上来回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稍微冷静些后的文子骞还是不相信灵宝会杀文伶儿,更不相信伶儿就这么死了。 “箜陆,派人去核实消息。” 但也正如箜陆所说,他不能再犹豫了。 “还有......”男人眼神一厉,“交代下去,明日——动手!”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箜陆起身,快速隐匿在密林中。 ...... 傍晚! 月儿村! 外出搜寻的人收到信号后,第一时间往回赶,即便用最快的速度,到时也已经霞光漫天。 众人全都聚集在了黎家院内,早在下晌,冉千千受到苏月的授意后,将部分实情都已经告知黎家人,好让他们都有个心理准备。 当然,冉千千还是向黎家人隐瞒了灵宝中蛊虫一事。 如今,黎家人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真相,众人虽惊讶一向温文儒雅的文子骞会有逐鹿野心,但对于这种生死存亡,很快就想开了。 他们从流放开始,一路上经历的危机哪一次不是非生即死? 就算逃走,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们的根已经深深扎在了月儿村,他们的孩子、以后孩子的孩子也都会在这儿,与其逃走另谋出路,不如与将军先生们一同共进退。 再则,若真如苏先生所说,文子骞根本不会放任他们离开,那便更没有逃走的必要。 只是,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怕是要拖累孩子们了。 黎老太特意把饭桌挪到了院子里,桌上是丁香准备了一下晌的饭菜,众人围坐在饭桌前,但谁也没有心思吃饭。 商量好对策后,季聆风、罗八川以及花高逸、沧铭天,全都做好背水一战的心理准备,风风火火起身离开。 就连黎韬跟冉千千也跟着一块出了村。 时间紧迫,漕运行总舵,以及附近的几个山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多搜寻的自然也能更快。 至于村里的其他村民,由黎老汉父子去挨家挨户的通知,告知真相。 这些村民对于文子骞来说,其实无关紧要,不光村里的人,还有城中的百姓也是如此。说白了就是几个势力之间的较量,谁赢了,谁继续做赤水的主。 若是把人都杀光了,留着一座空城又有何意义? 父子俩挨家敲门,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大量村民来帮忙一起通知,脚程快的就去小河畔通知,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想要走的也不拦着。 其实早在多日前,白云城铸器阁被炸毁的消息就传到了村中。 村民们虽然惊疑好好的几个势力怎么又突然开战了,但大家潜意识里都觉得是几个势力又在闹什么矛盾,热议不过几日,众人又开始双耳不闻窗外事,只顾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他们始终觉得,只要有灵宝、将军和苏先生在,月儿村永远都能安稳。 谁也没想到,居然要到举家搬迁的程度。 此时的黎家院子里,只剩下黎家几个妇人跟苏月。 所有人见苏月紧皱眉头,垂眸沉思的模样,都不敢去打扰。 片刻,婆媳二人对视一眼,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先去把院门关了后,才开口打破这沉闷气氛,“苏先生,饿着肚子可想不出啥法子来。” 苏月回神,勉笑,“婶儿,你们不用管我——” 黎老太起身,把筷子塞进她手里,“以前我们还在果儿村种地时,一天最多也就吃个两顿饭,后来,孩子大了,要供孩子进学堂,日子啊更是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活。 那时做梦都想能好好吃顿饱饭,因为不吃饱,你下地干活根本没劲,所以说不管是动脑子还是动力气,都得先好好吃饭,先生你说对不?” “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你在忙啥,这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都瘦一圈了,先生,先吃饭吧。”许姝惠起身给她夹菜,“就是不为自个,也要想想小豆子,把自个儿累垮了,小豆子咋整?” “阿娘~姨姨~阿奶~”刚提到小豆子,厢房门口就响起奶娃软懦嗓音。 一岁多的奶娃娃,头顶歪掉的朝天椒,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刚起床也不忘把灵宝送她的小木剑别在腰间。 这木剑是沧铭天送给灵宝的周岁生辰礼,后来灵宝又转手送给了小豆子。 她身上穿的也是灵宝小时候的斜襟小衣裤,整一个小灵宝的复刻版。 “呀,咱家小豆子醒啦。”丁香快步接住跌跌撞撞奔来的小奶娃,一把抱起,又送到苏月怀里。 苏月盯着怀里的闺女,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松懈,脸上的神情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阿娘~”奶娃皱眉望向苏月,一副小大人的口气,“我都听到了,姨姨说你不乖,不吃饭。” 苏月,“......” “噗——你们瞧瞧,小豆子这模样,像不像灵宝小时候?”许姝惠闷笑出声。 “像,不过啊,咱灵宝小时候是个闷葫芦,可不像小豆子爱讲话。” “灵宝那不是不爱讲话,是不爱讲废话,遇事儿就一个字——莽” “哈哈哈。” 饭桌上气氛,因为小豆子的出现,霎时轻松不少。 苏月用手指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头,笑得愈发柔和,“你啊,才多大就想管你娘了?” 小奶娃从她怀里落地,抬起下巴指向桌上的饭碗,“阿娘,吃,不然灵宝姐姐回来,我要告状。” 苏月又气又想笑,无奈端起饭碗,最后在闺女的监督下勉强吃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