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之爱》 入狱 d市郊外,一处废弃了的工厂。 大门上锈迹斑斑,栏杆上结满蛛网,原本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院子里早已是杂草丛生,灌木葱郁,野兔跳跃期间,不少附近的候鸟都在这里筑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到了电影里丧尸横行之后的末世。 也不过是废弃了两年不到,工厂却破败成了这副样子,这大概是它的主人所始料未及的吧。 此时,这座人体标本工厂的神秘主人,正蓬乱着头发,独自蹲在精神病疗养院的走廊里,用食指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圈圈。曾经的省部级高干,如今沦为一个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患者。 他叫高洋,曾经担任l省的省委书记。 他在d市秘密注资开设的人体标本工厂,曾经极致辉煌,中外侧目。后来他的大哥高澄来了这里,住了两年,等离开后半年,在一份文件上签下了名字。 一夜之间,上千武装景察组成一支长长的车队,以雷霆行动包围了这里,将来不及撤离的工作人员全部捕获,所有原料半成品和没有来得及销售出去的成品也全部被扣押封存。再之后,就是高洋的被批捕,关押,被判刑,入狱,最后是一年之后的疗养院生涯。 在秦城*监狱里日日夜夜被人从门洞里监视,长期失眠焦躁的情况下,高洋的头发开始一把一把地掉,原本就有点根子的躁郁症也越发严重。他开始攻击其他犯人,或者残害自己的身体。也不过一年时间,他好像老了十岁,整个人狼狈不堪。高澄无奈,只得把他送去了疗养院,让那里的医护人员给他治疗。 其实精神病院里的生活,比监狱更加残酷。当周围人全部当你是疯子的时候,没有人再会顾及你的尊严,没有人再会给你提供任何正常人应该享有的精神生活。 在这里,他被注射镇定剂,他被特制的病号服捆绑在床上,三天三夜不给下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污秽不堪;他暴怒地试图攻击这些禁锢他折磨他的白衣恶魔时,却被套上专用的“治疗器械”,电击头部,据说这样可以让他听话安静。 在浑身大汗地从噩梦中惊醒时,高洋将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定为了高澄。他坚定地认为,高澄一直派人监视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里都遭遇了什么。既然不来救,必然是故意而为。 其实在z国的政治斗争失败者,一旦脱离了公众和媒体的视线,那么命运就完全由不得自己了。高澄肯定是为了报复他软禁自己两年的仇恨,故意以治疗为名将他丢在这里,借那些魑魅魍魉之手,将他慢慢折磨死,让他无声无息地,以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份,在这个世上消失。 如果说古代的朝堂争斗,失败者被抄家灭门,甚至被具五刑被凌迟,这也算作仁慈,因为起码会给一个死亡的解脱,就算**上的零碎折磨,到底也是有个劲头。可高澄对他采取的这种惩罚方式,比古人残忍许多。明知道他怕死他不愿意死,利用他苟且偷生的本能,任由这里的人对他进行长期的**折磨和精神摧残,无穷无尽。 大哥,你的心,真是铁石铸成。 高洋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蹲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时,心中恶狠狠地想着——不知道把你的心从腔子里挖出来,它是不是黑的,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他突然想起,在高澄离开地下工厂之前,他从有死亡博士之称的纳粹后裔,那个德国老头子手里得到一支针剂,并且将它注射到高澄的静脉里时,高澄那双向来自信狂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之色。 大概任何能看到的危险都可以有所准备和抵御,不算是真正的危险。只有看不到猜不透的危险,就像恐怖电影里半夜里被缓慢敲响的那扇门,谁也不知道门背后,站的是人是鬼。 其实鬼不可怕,可怕的只有人。高洋开始扳着手指计算月份,看看还有多久,那支针剂的药效会真正发作在高澄的身体里。 ---------------------------------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不少精神病人出来晒太阳,只有性格孤僻的高洋照旧呆在室内。 长长的走廊里一直阴森冰冷,头顶的天花板是拱形的,很像几十年前全国到处开挖的防空洞。走路和说话的声音在这漫长而空旷的空间里,永远带着悠长的回音。即使外面再多阳光,也无法照耀进来,所有的生物,都在这个地方静悄悄地发霉腐烂。 高洋最近的表现还算好,所以得以在走廊里自由行走。在一扇小小的天窗下,他捡到了一只脏兮兮的口琴,有蚂蚁从小孔里爬出,他不怕脏,吹走了蚂蚁,在病号服上蹭了蹭就凑到嘴边开始吹曲子了。 悠扬的乐曲,在走廊里回响着。宝贵的阳光通过模糊肮脏的玻璃落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仿佛让他回到了童年,在保姆和警卫员远远的看护下,和哥哥高澄在公园里荡秋千,爬滑梯,在灌木中捉蝴蝶的情形。 高澄的手很灵巧,自己做的捕虫网兜很好用,每次都可以轻易做到蝴蝶,送到他的掌中和指尖,他看着美丽的蝶翼在阳光下闪烁着色彩斑斓的荧光,躺在木头长椅上不知不觉地睡着。那时候的空气很清新,天也湛蓝湛蓝的,就像哥哥的眼睛那样干净。夏天的风在林间吹得叶子沙沙作响,真是惬意,好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他。 有时候以为是风儿在抚摸他,有时候以为是梦里面母亲的抚摸,可偶尔醒来看时,身边坐着的,用柔软的手抚摸他的,却是哥哥。那时候的哥哥只有他一个弟弟,对他还算不错。看到他醒来,总会把眼睛笑得弯弯的,然后嘲笑一句,“臭小子,小黑皮,你越长越裂歪了!” 他知道哥哥的话其实没什么恶意,只是调侃而已,自然也不会生气。这时候哥哥会拍拍腿,示意他坐起来,然后给他拂掉头发里的柳絮,教他唱歌,或者吹口风琴。 哥哥唱歌也是清亮动听的,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教他的歌一般是《让我们荡起双桨》之类现在看起来老掉牙的歌曲。吹的口风琴,也是苏联的民歌或者卫国战争时的歌曲。当年父亲曾经在伏龙芝军事学院进修过,家里也有苏联来的家庭教师,空气中经常弥漫着一种类似伏特加和黑面包的气味。哥哥的俄语说得非常好,唱的《红莓花儿开》,也是用俄语的。 哥哥还会用修长白皙,富有艺术家气质的双手,弹奏着一楼大厅里的古董钢琴——那个年代的领导者和高级干部们在外面永远是草绿色的军装或者灰黑色的中山装,可外人视线所接触不到的地方,一个个神秘大院里,有着一栋栋风格迥异的别墅,还有漂亮的花园,里面也不会缺少建国前那些资本家大官僚家里必有的时髦玩意。 那么优秀的哥哥,后来甚至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bj大学,毕业之后出国深造,回来之后按照父亲给他安排好的人生道路,开始步入仕途。虽然年纪轻轻,却做得很好很好了。然而传统军人出身的父亲却一直不满意这个大儿子,从小到大,家暴不断。父亲那根曾经伴随他走过战争年代的马鞭,已经陈旧破损得不行,却经常抽打在哥哥身上。 父亲的私生活也很不好,军中早有他风流花心的名声,外面的私生子也出了好几个。随着弟弟越来越多,他和哥哥在父亲眼里已经成了空气。似乎是这个原因,让他们俩一直亲近,反而和其他弟弟一直生疏? 现在想来,其实哥哥不爱他,他也不爱哥哥。他跟着哥哥一路升官,青云直上,也不是因为哥哥对他的器重和私心,只是因为他的年龄和哥哥相距最近,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被父亲扔出去摔打,和其他温室里长大的弟弟截然不同吧。同患难的经历,让俩人自然而然地靠近,出于本能和惯性,而非感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地下工厂软禁折磨哥哥的那两年,从未心软过;哥哥离开工厂将他逮捕并且在判处他无期徒刑的报告上签名时,也并未犹豫过。 口风琴里吹出的乐曲,他起初没有注意。直到大门的玻璃后,出现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伫立着,用探究的目光凝视他时,他这才猛然醒悟,自己不知不觉间吹的曲子,是小时候哥哥教给他的,《喀秋莎》。 那人戴着口罩,看起来比最后一次见面时又瘦了些。只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依旧明亮。没有柔情,只有警惕。 两人对视片刻,高澄终于朝他抬了抬手,大声道:“听说你最近好了不少,不再犯病了,那就跟我回家去吧!” 心疾 “我已被判了无期徒刑,就算是保外就医,也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吧?”他有些怀疑哥哥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阴谋正在进行,狐疑道。 也许光看着他在监狱里受罪在疗养院发疯还不够过瘾,又也许是腻歪了,想要弄点新的把戏出来。其实那两年把高澄软禁在地下工厂的时候,他也会常常动些脑筋,想出一些新鲜玩意来折腾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哥哥,借以获取控制欲的满足。 高澄戴着口罩,看不出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有些轻蔑和不耐烦,“我就是法律,法律就是我,我叫你出去,你就出去,没人能阻挡。” 果然,高澄不但把他接了回去,还让他以活人的身份出现在内部人员面前,而不是他原本想象的秘密关押。高澄对外的说法,也是他的病情好了大半,住在疗养院里对精神不好,所以回家休养,倒也不限制他的活动,一切还跟他入狱以前差不多。 高洋从各个渠道知道,再过两个月,某某大就要召开,会议结束就将更换新的领导班子。两年前,任国家元首的父亲高欢突发急病,猝死在了任上。因为还没有到下届选举的年限,所以身为zz局委员的哥哥,在经过看不到的斗争之后,以强有力的手段得到了代元首的位置。这两年来排除异己,联合同党,已经将d内外整合成铁桶一般。只要不出意外,在两个月后,哥哥就将成为名正言顺的元首。 这两个月里,高澄的确是日理万机,忙的可以,很少会出现在高洋面前。可他的气色的确在一天天变差,嘴唇的颜色也隐隐泛着青紫。听办公厅主任说,他最近很容易疲劳,有时候看着文件就能睡着。可高洋从保姆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说他半夜里会烦躁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失眠,起床时会出一身虚汗。 两个截然不同的消息,看似矛盾,但是在外人眼里,其实没什么区别。应该是他年纪太轻,在这种重大事件之前心中压力很大,加上劳累,难免会有些不是。高澄大概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并不叫人来给他检查身体,继续忙碌着。 高洋算着日期,从注射药剂到现在,刚好过去了二十四个月,按照博士的说法,这个时候应该开始发作了。这样看来,的确是病态的表现。只可惜一贯逞强好胜的哥哥从来不在意这些看起来不大的征兆,对此毫无警觉。 在距离开会还有三天的时候,高澄难得地和他在家里吃了一顿饭。只不过高澄看起来心情还是很差,吃了没几口,就吃不下了。 “哥,你是不是不舒服?”高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水,装作关心的语气问道。 高澄摆了摆手,没有回答,捂着心口,皱眉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冲进了洗手间。随即,里面传来剧烈呕吐的声音。 高洋本能地想要进去看看,但是心里莫名其妙地开始激动,还有得意。他等到高澄吐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时,才按铃传来保姆,去洗手间伺候他洗漱,又搀扶回卧室休息。 到了入夜时,保姆过来说,首长要见他。 他去了卧室,高澄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气色仍然没什么好转。台灯昏黄的灯光映在他那张平静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依旧锐利明亮。 “你怎么不好好躺着?” “最近躺着睡不好,老是半夜里憋醒,喘不过气来,只能坐着才好受些。” “母亲有心绞痛,你的心脏也不算太好,前几年不是发作过一次还住院过嘛,现在……” “呸!你要真是我弟弟,那两年在那里你就不会那样对我!” 高澄骂道:“我和你本来无冤无仇,你倒好,想出那么多下作玩意儿折腾我。用飞镖射得我昏过去,大冷天的用水泼醒我;我发烧了你说给我治病,却用小刀割我手腕说是给我放血治病!还把我吊了两天两夜弄得韧带撕裂肌肉拉伤,疼得我旧病复发喘不过气来,吐了一大摊血,差点没死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还有脸说我们是兄弟!” 高洋听他提到这些往事,心中不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越发兴奋了。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地下室里的情形,那满墙的刑具和s姆工具,以及高澄被他用各种器物塞入体内时,所发出的惨叫。还有被异物撑破撕裂的穴口,被强行挤出后还染着血迹的高尔夫球。 从博物馆里拿来的古代女子专用贞操带,强行锁在高澄的下面,又强行灌下促情的药物。□不可控制地胀大后,却根本无法发泄。金属制成的枷锁把他那可怜巴巴的小兄弟挤得差点没废掉,后面的囊袋也在长时间的束缚下肿胀发亮,无法挣脱禁锢而被挤压得变形……那时候的大哥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在地上毫无形象地翻滚,一阵阵惨叫充斥着他的耳膜,叫他撸着自己的管子,一晚上兴奋得喷了好几次。 不过即使痛成那样,高澄也没有如他所愿地跪地求饶,甚至连一点示弱的表现也没有。无论是**上的折磨还是性方面的羞辱,都无法让这个倔强的男人有任何的屈服和崩溃。 两年的时间,如果换成他被这样对待,肯定早已发疯,可高澄居然挺了过来,顺顺利利地从那个地下室走了出去,走到最高的位置上,同时把他送进了监狱。按照高澄在他被审判后推上车准备送到监狱时的最后一句话来说,就是他终于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高澄看到他的缄默,愈发生气,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番。可是他仍然毫无反应,好像一根朽木,根本不知道荣辱,也根本没有自尊,对这种人讲理和教训,都是对牛弹琴。 气喘吁吁地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手捂着胸口足足捱了好几分钟,脸色这才稍微正常了一点。痛过一阵之后,高澄的气势也不像刚才那样汹汹了。那双微微闪着水光的眼睛,隐约有几分虚弱的柔和。 高洋向前走了几步,望着他,突然跪了下来。 “你,”高澄很意外,用暗哑了的嗓音问道:“你干什么,我又没叫你跪。” “对不起,大哥,我错了。”高洋仿佛又变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偶尔犯了错,都会战战兢兢地认错,丝毫不敢抵赖。 “你还知道你错?”高澄依旧是鄙夷的眼神和嘲讽的语气,但太熟悉他性格了的高洋,知道他其实气头过去了。 “这两年来我被关在监狱和疗养院里无所事事,每天想到过去,都忍不住后悔。还以为哥哥再也不要我了,不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在那个满是疯子的地方。可没想到,哥哥还肯接我回来,我要再不知道悔过,就不是个人了。” 高澄神色渐渐缓和,虽然没有叫他起来,但是看着他的眼神里还是浮现出了一点类似长辈的关爱。 “为什么,肯接我回来?”不等高澄说什么,他主动问道。 “因为当年父亲出事,危机时刻,你肯顾全大局放我出来,而不是自不量力地自己去争那位置。”高澄的回答很干脆。 是的,那一年深秋,父亲去世的噩耗传来,他当时还在d市的地下工厂,禁锢着哥哥。他知道这种时候想要那个位置的人很多,他们兄弟无论是谁出去,都是被枪打的出头鸟,毕竟年纪太轻,资历太浅了,不能服众。放哥哥出去,若成事,等于为他做嫁衣,暂时帮他保管那最高权利,日后方便移交;若不成,那他再联合母亲的家族势力反扑,借口为哥哥报仇,到底也还有几分胜算。 大雨倾盆,院子外停了一支车队,穿着草绿色服装的军人在大雨中笔直地站立,护送这里的重要人物回京。高澄穿上笔挺的军装制服,遮掩掉了身上新新旧旧的伤痕,将军帽戴正,并没有让身边的卫士给他打伞,连道别都没有,就毅然决然地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他知道高澄这一去要么成功,要么败亡。可他不需要他的践行,高家的男人,即便死于铁血战场,死于云谲政坛,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 他觉得,高澄不至于那么天真,真以为两年前他放走他只是顾全大局,为了家族利益作出的选择。真那么天真,只怕活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倒在通往最高权利的台阶上,被人践踏为枯骨了,绝不会坐在今天这样的位置上。 因此他并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与坐在沙发上的高澄对视,一言不发。 高澄脸上的温情之色也就是出现了一瞬,就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笑,还有洞悉他内心深处的锐利目光。 尽管这两年来他每次出门和出镜必然都是衣冠齐整的,无论是军装还是西服必然是一丝不苟的,可现在在卧室这个真正私密的空间里,他仍旧穿着以前喜欢穿的白色衬衫,袖子松松垮垮地卷起,领口向下一连三个纽扣都没有扣上,随意敞开。里面并没有背心,洁白的肩颈显露无遗,只是令人遐想的锁骨窝里被灯光的斜照遮出一小片阴影,平添了几分神秘和阴郁。配合着脸上的表情,俨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黄雀,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你的本事,距离躲过猎人的枪口还差了那么一点,两年前不合适,现在也还是不合适。” “大哥,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是一千一万个及不上你,你真的可以放心。”他毕竟还是见了大哥这样的表情容易打怵的人,何况他内心里的秘密真的被高澄轻易点破,他不心惊胆战也难。如果还没拖死高澄,自己先被高澄秘密处死了,那这几年来的秘密经营和忍辱负重也就白费了,他真的不想死。 高澄并没有穷追猛打继续为难他的意思,只是从旁边的茶几上端起一杯水,从自己的衬衫上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塑料盒,打开,捏着两粒绿豆大小的黄色药丸放进嘴里,和水服了下去。他猜到,这应该是一种护心的药物。哥哥的病,应该距离彻底发作很近了。 高澄放下水杯,呼了口气,沉寂了一会儿,手指探入自己的衬衫敞口里,轻轻摸着自己的心口,若有所思。良久,叹道:“你给我打的那一针,效果应该快出来了吧。现在每一天我都很难熬,痛起来的时候真想睡过去,可是想到你,想到高家,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高洋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上也挂上了应该表现出的担忧和关切。 可高澄向来不喜欢惺惺作态,更不愿意配合他继续演绎兄友弟恭的温馨戏码。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虚伪的面具,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取代我的位子吗?小心跌个彻底,到时候就再没人能拉你上来了。” 说罢,他从沙发上缓缓站起。如果是往常,他生气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慢悠悠的动作。高洋很清楚,他的心肌缺血已经很严重了,到了眩晕呕吐的地步,甚至有端坐呼吸的征兆,一旦起身过猛动作过大,都会发作,说不定会瞬间晕厥。以前无所不能的哥哥,现在已经是只纸老虎,尽管在新闻里出现时还是那样淡定自若,但这已是日落西山前的最后光明。 他走到高洋面前,抓住弟弟的头发,迫使弟弟抬头和他对视。“还有三天。若是开会之前我死了,你就没法翻身了。若能捱过这个时候,我会在大会之后给你一个新的机会和职位。你应该祈祷我多活个一年半载,把你扶持到位了。到时候我再死,你也可以顺利接班。” 人祸 高洋承认,在听到这段话时,他的心中的确有那么片刻的后悔,不过后悔的不是给高澄打针,而是早了那么些。若晚一年,高澄给他“平反”,让他从返政坛,到时候他再取而代之就容易许多了。 高澄若知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必然要大骂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不过骂完也就完了,也许是碍着彼此的兄弟身份,血管里流淌着的同样基因,他还不至于真的杀掉他。 人啊,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可以赖活着,只要抓住机会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高澄,自从被他注射了那个慢性死亡,令心脏慢性纤维化的针剂后,就再也没有希望了。未来的z国,将会是他高洋的。而曾经光芒耀目的高澄,注定坠落于滚滚历史长河之中,彻底陨灭。 高澄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就在这次谈话之后的第二天,院子里突然来了很多人,不等他穿好衣服就把他拉扯着出去坐了车,目的地,是**。 等他进入医院后方那栋神秘的,外人不能擅入的大楼,电梯门打开,走廊里站满了政界要人,警卫人员齐整肃立,将这里严密警戒起来。他被簇拥着进入了那间特殊病房时,看到的哥哥,已经浑身插满管子,呼吸机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噜噜作响,令他的心缩成一团。 走到近前时,他注意到,高澄的衬衫被全部敞开了。大概是发病太急,以至于没有更换衣服,就直接送到了病床上。刚才在门外时,心外科专家组已经向他汇报了高澄的情况,心脏下壁和后壁大面积梗塞,病情危重。既不能手术,也不能有任何搬动。现在只能做输液,输氧和止痛的医疗措施,待病情稳定再说。 鼻子里插着呼气管,连接呼吸辅助机。胸口和腹部也满是细细的导管和连接线,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慢慢走动着峰谷一样的心电波。他在地下工厂的两年里,稍微学了一点相关知识,能看得出,高澄现在心律不齐,仍在危险期。 他还未苏醒,胸廓微微起伏,手脚偶尔会抽搐一下,脸色更是白得骇人。 高洋看了一阵,伸手握住他那只冷冰冰的,满是冷汗的手。又弯腰凑到他的胸口,好像在听他的心跳,其实,却是用脸颊轻轻蹭着他那光洁细腻的皮肤,在别人的视线被阻碍的情况下,在他的胸乳处轻轻地吻着。 “不要现在死。死之前,再让我干一下,最后造福我一次,好不好?” 以旁人听不清的声音,高洋在高澄耳畔轻轻说道。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沉,夜幕降临,医院的走廊里依旧灯火通明。前半夜的时候,还有很多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到了后半夜两三点钟时,总算是稍稍安静了一些。根据医生的说法,虽然还没有苏醒,也没有脱离危险期,不过心律比白天时稍微正常了些,不似白天那样危重了。 守候了大半天的政要们陆续离去,离开前依次到了高洋面前慰问——既然病人还昏迷着,那么慰问家属也是一样的,也就是个形式罢了。高洋心里很清楚,虽然这些政客们表面上一片和气,实际上一个个在熬资历的过程中望眼欲穿,巴不得上面的人一个个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下去,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候依次递补,少一个人,就多一个升官晋级的机会。指望这些人有正常的悲伤和担忧情绪,那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在做戏,他也是,都是政治舞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罢了,围观的观众就是全国人民。当然,戏台上的光鲜往往虚假,幕布之后,藏了不知道多少肮脏龌蹉的勾当。他一直觉得,哥哥太过真性情,太过直率霸道,不是一个国人眼里和传统政治里所需要的那种中庸之道的君主和厚黑领袖。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其实,高洋一直想要取而代之的原因,并非仅仅是对哥哥的不服气和自己的野心作祟,还有一条不可说出的原因,那就是他对哥哥深刻到骨髓里的占有欲。 他觉得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和回忆,莫过于小时候和哥哥在北海公园里捉蝴蝶放风筝,一起荡着双桨尽情歌唱的时候。那时候的哥哥还没有接触政治,眼睛干净的就像那个年代毫无污染的蓝天。后来步入政坛,哥哥变得越来越阴郁,越来越暴躁,虽然始终未曾沾染阴谋的味道,但是眼睛里的柔和和快乐之色,已经很难看到了。 也许离开这个戏台子,哥哥还有希望得到快乐,回到以前那样。如果他有机会能够独占哥哥,就像金屋藏娇那样,后半辈子的每一天都回到那人身边,都感觉着那人的等待,然后一起厮守,该有多么幸福? 但是,童话毕竟是童话,不会存在于现实之中。他试验了两年,也没有办法让哥哥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既然这样,那他也没必要等待。既然不是他的东西,不如干脆毁掉,也好过让他人得到。他无法忍受哥哥会有新的爱人出现,无法忍受别人占有哥哥,就像夺走他最心爱的玩具一样。 既然不肯活着听话,那么,就去死吧。他将针头扎进高澄的静脉血管时,慢慢推动活塞,心中喃喃的,正是这句丧心病狂的话。 母亲和弟弟们实在熬不住,在天亮时陆续回去休息了。高洋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依旧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并且拒绝了他人请他去隔壁的休息室睡觉,只是一味枯坐着。 他就知道,高澄不会熬过这一关的。国内最优秀的心外科教授所组成的专家组,也无法挽救高澄的性命。两年的慢性侵害,现在已是病入膏肓。他要随时关注着,看看高澄什么时候能醒,以免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上午,突然铃声大作,又是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医生焦急的吩咐声指挥声。高洋没有进去添乱,只是坐在外面侧耳倾听。果然,过了不久,里面隐隐传出电击的声音。他握住了椅子把手,自语道,难道真的没用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骚动平息下来。一度出现心跳骤停的高澄又被抢救回来,只是情况更加糟糕,已经开始有肾衰竭的迹象了。 日落,入夜,残月西沉。高洋从长椅上睡醒,扳着手指算算,又过了一天。高澄说的三天时间,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二十几个小时罢了。好像死刑犯等到黎明时的押赴刑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难熬。 清晨,窗外阴天,灰蒙蒙地下起了小雨。高洋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高澄苏醒了。只不过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更坏的消息,他已经出现了肾功能障碍和凝血障碍,如果继续恶化下去,要不了两天就会扩大成多发□官衰竭,必死无疑。 高洋走进病房时,隔着帘子,就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因为还插着呼吸管的缘故,喘息声也格外粗重,仿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极大的痛苦,都要用掉很多的气力一样。 脚步顿了顿,伸手拉开了帘子。眼前的情形比前天晚上还要糟糕,他看清楚高澄的情况时,甚至觉得高澄还不如干脆一睡不醒算了。 洁白的床单上血迹斑斑,因为不能搬动身体,所以没法更换,他只能躺在这样脏污的床上。微微摇着头,神情痛苦而烦躁,脚部浮肿,连原本纤细秀美的脚踝处也开始肿胀了。 他浑身惨白得不像活人,鼻子里在缓缓淌血,插在里面的呼吸管里也有不少鲜血渗入。护士怕这样会阻碍了他的气道,准备给他换从喉管里插入的管子。可是他看到了高洋,原本迷茫失神的眼睛里总算出现了一点光芒。他摆手制止护士的动作,显然他还想和弟弟说话,一旦插了管在嘴里,就再也说不出了。 “唔……” 高洋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怕脏,就直接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他,并不说话。 因为凝血障碍,他开始有全身出血的症状,所以要持续输血,才能维持体内的血液数量。透明的输液软管绕过他的手臂,针头插在他的臂弯里,黑红的血配着苍白的皮肤,很有几分不祥的气氛。 “弟……”那只凉冰冰的手朝他抬了抬,这个称谓,似乎他好几年也没有听过了。 他握住高澄的手,抬头看着旁边架子上悬挂着的血袋,忽然笑了,“哥,怎么不输我的血,别人的血没用,输多少流掉多少,只有我的血才能留住。” “呵,你的血,灵丹妙药吗?”高澄难得看到他幽默一次,虽然没什么笑果,但还是配合着笑了。 “我们是亲兄弟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分不出彼此,血也是一样的。” 高澄扑哧地笑了一声,即使这样的动作,也让他鼻子里的血喷出了一些,护士连忙用纱布帮他擦拭。他倒也不以为意,不像高洋出现之前那样痛苦烦躁了。“臭小子,小黑皮……虽然,还爱说谎,可我听着开心……” 这熟悉的绰号,似乎有二十年没有再听到过了。大概是人之将死,会想起很多差不多遗忘的往事,因此这个早已被他丢在脑后的亲昵称呼,他又拾回来用了。既然他这么温情,高洋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于是也配合着兄友弟恭。“你还难受的话,就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你就行了。” “哪里睡得着。” 高洋看到他的嘴唇全部干涸开裂,想到他不断失血应该很渴,于是端起旁边桌子上那杯早已冷掉的水,想要喂给他喝。 护士连忙制止。理由是从昨天到今天,因为肾衰竭无法排尿,前后进行几次导尿都失败了,现在膀胱充盈,要再喝水,只怕更加严重。 听护士说到这里,高澄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微胀的小腹,“活人快要让尿憋死了,你就笑话我吧。” 高洋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不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笑得开心,是一贯逞强怕自己看到他的虚弱一面呢,还是借着调侃来回避与死亡相关的话题呢? “不行,再试试吧。看着你难受,我也不好受。”高洋对护士做了个手势。护士很快端来了相关器械。消毒药水纱布棉球导尿管血管钳和注射器等物。另一名护士消毒戴手套,准备完毕之后来到床前。 护士给他脱裤子的时候,他微微蜷曲了一下,头侧向一边,似乎想要回避。虽然失血很多脸不会红,但他显然不想在高洋的注视下进行这项尴尬的治疗。 高洋突然觉得这样很有趣,索性一伸手,就将他的裤子脱了下来。看他里面仍然穿着内裤,索性操起剪刀一剪子下去就把内裤剪开,从他的胯间扯落了。 “她们都不行,换我来!” 插管 高澄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伸出那只空着的手遮挡自己的下面。因为惊惶,他忘记了手背上还插着一支长长的预留针针头,虽然穿刺皮肤的地方用纱布和胶带固定住了,可是他这个着急的动作让针头在血管壁上撞了一下,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嘶……” 护士连忙拉起他的手,给他检查针头是否扎破了血管。下半身没了遮挡,自然而然地暴露在高洋面前。 高澄又是急又是气,奈何多大的脾气在自己没穿裤子还被他人看在眼里的情况下都发不出来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就算再怎么强横霸道的人,一旦失去了遮羞布,气焰也要顿时矮了半截。他想骂又骂不出来,只得气哼哼地“嗯”了一小声,闭上眼睛侧过脸去,好躲避他人的目光。 高洋见把他戏弄得够本了,看着他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憋屈模样,几乎忍不住自己要大笑出来的冲动。不过到底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很快拉过旁边的毯子,给他遮盖住了。 大概是这么一折腾,叫高澄深深体味到了羞耻的感觉。即使高洋不在场,任由两个女护士在他的下面摆弄,拿捏他的关键玩意儿,一会儿擦拭一会儿穿插异物的,也足够他难堪到恨不得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因此,在护士想要掀开毯子开始操作时,他到底还是窘迫局促地并拢双腿,摇了摇头,“不要……” 这个含含糊糊的声音,又因为鼻子里插了管子,增添了几分虚弱和沙哑。高洋听在耳里,顿时觉得心头痒痒的,好像对方在向自己发出欲拒还迎的邀请,让他无法克制,很想立即扑上去狠狠蹂躏。 一面邪恶地幻想着,一面一本正经地对护士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和他说说话放松放松,省得太紧张了,你们也插不进去,再失败一次他就经受不起折腾了。” 护士们想想也是,加上高澄也没有出声拒绝,就当他是默认了。毕竟俩人是亲兄弟,要说什么不想外人听到的话也正常。作为领导特护病房里的护士,自然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也就知趣地退下了。 等病房的房门关闭之后,高洋转过身看看,随即拉上帘子,将病床周围的这片空间和外面隔离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里面在做什么了。 两个女人出去之后,高澄明显地松了口气。高洋见他吸了吸气,原来鼻子里又有血液渗出,于是捡起纱布给他擦了擦,随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接着,给自己的双手用碘酒洗了洗消毒,又开始戴手套。 “你还来真的了?瞎折腾什么……”话说了一半,他说不下去了。忍不住地摸着下腹,皱着眉头,烦躁到难以忍耐的样子。 “憋得这么狠了,还要什么脸,你还不想膀胱涨破而死吧?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我好歹也从书上看过怎么操作的,试试看嘛。”说话间,高洋已经把盘子里的东西全部端来,又取了一块垫布放在他的身下铺垫,把另一个空盘子往他蜷缩起来的两腿之间放,“喏,张开腿,别忍着了,待会儿导出来就舒服多了。” 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是啊,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随便他怎么折腾去吧。 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高澄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慢慢地把腿张开了。与此同时,他抬起手臂横在自己的眼前遮挡,似乎这样就能稍稍减轻自己的羞耻感,不被高洋笑话了一样。高洋在他的两腿间打开导尿包的时候,目光瞥到他的下面,好像能感受到被注视的视线一样,那里的物件也跟着瑟缩起来,软趴趴皱巴巴的,就像个犯错后被家长责骂得低下头的孩子,煞是可怜。 他几乎笑了出来。又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狼心狗肺,冷血动物。即使对面的不是自己的哥哥,就算是个陌生人,病到这个地步,也不应该取笑和寻开心。 勉强忍了忍,用镊子夹住棉球蘸了碘伏开始消毒,在上面反复磨蹭了十多个来回,又换了棉球,在下面又打着圈子擦拭。丢掉之后还觉得不够,换了第三个棉球,然后用戴了橡胶手套的手指轻轻捏住原本蔫搭搭的物什,将圆润的小头提起,让它舒展整个身体,好便于棉球将每一个角落和缝隙都擦得干干净净。 高洋的动作不算熟练,所以这个擦拭的过程有点长。起初因为碘伏凉冰冰地接触皮肤,它只是一个劲儿地畏缩。可摩擦升温,蹭得久了,加上多次在敏感的地方轻轻揉过,还有湿润润的感觉,难免有了点自然而然的变化。比起先前,垂头丧气的小家伙算是松了口气,有点精神了。 高澄那双颜色苍白的大腿不易觉察地抖了抖,随即,脚趾不耐烦地交替磨蹭了一下。“差不多了,快点吧,别玩儿我!”本来就肚子胀得要命,下面被强烈的尿意憋得一直紧张,也就开始肿胀,变得格外敏感,一点点刺激都会发热难耐,让他尴尬得不行。 “快了快了,这就好了。”高洋怕他乱动,待会儿插管的时候会出危险,也就不再借机玩弄他,赶紧丢下镊子,撕开导尿管的包装,取出一整副干净的导尿管。先是用抽取了盐水的注射器朝里面注了一针管,看到顶端的小球胀鼓鼓地吹起,并没有漏水的现象,这才涂了润滑作用的石蜡在导管前端,“放松,呼气……” 到了真正开始的时候,紧张代替了羞涩,他只得在高洋的指挥摆布下,遵医嘱一样地听话照办。 高洋捏了捏那个柔软的小头,然后拇指和食指分别向外轻撸,让原本还躲在冠状沟顶端缝隙里的小孔露出全部面目。看看张开了大约火柴头大小,能看到里面湿润润的深红色嫩肉了,这才用血管钳钳住导管,对准口子,朝里面不轻不重地一送,就顺利地插了进去。 在一点一点推进的过程中,异物介入敏感娇嫩异常的尿道里,既胀又痛,偏偏又不敢有丝毫动弹,高澄终于忍不住地“嗯”了一声出来,随即是紧绷着大腿的僵硬支撑,呼吸也随之屏住了。 “疼吗?”高洋本来还有点紧张,不过看到他比自己还紧张,以至于下面的囊袋也跟着缩紧,皱巴巴的上升,原本躲藏在后面的穴口,也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甚至能看到那细密的皱着,还有诱人的粉红色。看的他呆了呆,喉咙里一阵干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真想把自己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直接戳到这个曾经让他快乐癫狂,又许久再未体验过的紧致所在,狠狠捅到最深了。 “疼,轻点,难受……”大概是真的难以忍受了,高澄根本没有觉察到他的一样心思,诚实地回答着。 他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分散精力不去想自己小腹里的那团火热,取了注射器又抽取了半管子润滑剂,朝导管里推入。很快,因为润滑剂的充溢,尿道口和导管的缝隙里甚至渗出了一点点晶莹。他再往里推送,就顺畅了不少。这一次,就大约推进了两三寸。感觉前面遇到了阻碍,又稍稍用力试着捅了捅。高澄猛地一颤,闷哼一声,显是吃痛了。 这是到底了。因为男人的尿路是弯曲的,所以需要改变角度,于是他回忆着曾经在医书上看到的内容,将手里捏着的物事朝下拉了拉,再夹着导管缓缓深入。他能够感觉到管子挤开了那团障碍物,渐渐朝内部上方挺入。 这时候,高澄忽然发出一声含混的呜呜声,身子颤得厉害,双腿也下意识地并拢。可这不像是吃痛的样子,倒像是夹杂着舒适和经受不住刺激的呜咽,有点熟悉。与此同时,被他捏在手指间的东西,也渐渐有了韧度。 高洋忽然明白了,这是管子在徐徐通过前往膀胱的必经之路,前列腺。这里的神经格外丰富敏感,又因为j囊腺和j管的附着和经过,也成了情*事的快乐感觉来源。哪怕是隔着隔壁的肠壁狠压,都会刺激得流出液体,更何况涂了石蜡的管子直接摩擦着前列腺的神经呢? 想到这里,他坏心思地又抽取了一管盐水,从导管的另一个逆止阀里注入。果然,不过是片刻功夫,哥哥就猛地抖了一下,又似痛苦又似欢愉地将双腿紧紧并拢,以至于死死夹住了他拿着止血钳的手部。 “啊,停下,快拿出去,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惶和颤抖,又颇为难受。 “拔不出去啊,怎么办?”高洋轻轻拽了拽导管,感觉它被卡在了高澄体内,就知道奏效了,导管顶端的气囊被盐水充满张开,吹得圆圆的,恰好撑在前列腺部位。他知道高澄不敢起身视线受阻看不到,所以故意又抽了一管子盐水,悄悄注入,让里面的气囊小球涨得更大。 这一次,他实在撑不住,一下子用手肘撑着床沿,身体猛地挺起,紧紧绷着,以至于离开了床面反弓起来,一连声地哀鸣,“啊——”手也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 高洋欣赏着他痛苦隐忍的表情,本想听他哀求告饶,或者多哼哼几声能催他兴趣的声音。可是看到他因为握紧拳头而将血管扎得鼓起的留置针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玩过火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把这个重症病人玩死了。 “没事没事,我不小心停错了位置,这就没事了。”说着,他又将针管的活塞反向抽拉,又将导管里的盐水吸了回去。里面卡住的小球也渐渐缩小,最后差不多恢复原状。然后也顾不得再小心了,夹着管子向内部一直推进。终于,再次遇到了阻碍。他不敢再插,将连通管子的空注射器回抽,片刻功夫,果然有液体从导管里快速流出,只是颜色并非尿液的淡黄,而是微微发红,更像是稀释了的血液。 高澄原本弓起的身子,一下子跌回床面,紧绷着的双腿也无力地分开了。小腹急促地起伏,更多淡红色的尿液顺着导管流淌出来。终于连通了饱胀的膀胱,积蓄接近极限的痛苦,也随着开闸泄流一样的疏导,一下子得到缓解,也就跟着一泻如注了。 高洋松了口气,然后将盐水注射到逆止阀内,推入导管,让停留在膀胱内的气囊再次充满。往外扯了扯,感觉彻底卡住了膀胱口,这才用撤掉注射器安上尿袋,以胶布封好尿道口和导管的缝隙,总算是收工完成了。 置留针的针头,果然刺穿了高澄手背上的脉管,皮肤下开始淤青凸起。高洋将纱布撕开拔下针头,一缕鲜血随即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染红了旁边的床单。可他不但没有任何疼痛表情,反而舒服地喘息着,小腹微微起伏,闭上了眼睛,好像在享受着什么。 高洋看着他光洁的额头,愣神了片刻,随即脱下手套,伸出双手抱住了他裸*露的双腿,在膝头轻轻吻着。“哥,你舒服吗?” 羞耻 高澄现在显得很累,很疲倦,不想回答他的话,只是下意识地想将被他抱在怀里的双腿伸直,好好享受一下终于能够顺利排尿的舒畅感觉。 可他的脚刚刚蹬到高洋的腰间,就被高洋一把抓住了,身体朝后让了让,以便他能将腿脚伸直,摆出一个舒服点的姿势。高澄倒是没有反抗,任由他握住自己的脚腕,将双脚抱在怀里。 他的脚没有穿袜子,应该是因为开始肿胀的缘故,袜子穿不住了,只会绷得难受,就被人脱掉了。在这个专门的类似icu一样的病房里,病床周围摆着好几架满是管子和电线的仪器。床边监护仪中心监护仪多功能呼吸治疗机麻醉机心电图机……这些东西看起来冷冰冰的,叫人心生畏惧。因为与它们相伴的,往往是如影随形的死亡阴影。呼吸机所发出的声音,还有仪器屏幕上慢慢走动着的峰谷状心电波,听着看着,很难叫人喘过气来。 应该是前天上午发病时候太过危急,以至于刚入院就动过了手术。心脏起搏器的电极导线从高澄锁骨下的静脉里穿刺而入,胸前的皮肤被割了个将近两寸长的口子,埋置进了起搏器,缝合起来。原本完美无瑕的皮肤,就这样出现了瑕疵,看着叫人惋惜。 高洋将他的脚抱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温暖的手轻轻摩挲着,抚摸着,因为这双脚实在太过冰冷,他想给他好好暖一暖。 这个地方太清冷,一点人气都没有,高澄一个人躺在这里,没有亲人陪伴在身边,只能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听着呼吸机的声音,闻着空气中的药味,靠着止痛的吗啡,靠着这些先进精密的仪器的运转,浑身都渐渐衰竭的器官勉强支撑着,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并且看着输液管里一滴滴落下的药液,临睡前属羊一般,看着自己的最后一点时间也这样流沙般消逝。曾经那样跋扈那样自信,仿佛天塌下来都压不垮的强者,一夕之间沦落如此。此时的心情,应该糟糕到了极点吧。 他在监狱和疗养院里是,经常切齿痛恨诅咒着高澄快点死,早点死,或者是活得比死还难受一般地煎熬着度日。如今他的愿望差不多实现了,他又是害得高澄落到如此地步的凶手,甚至高澄也清楚这一点,他就不明白,高澄为什么不恨他,甚至看他的眼神里也没有出卖这方面的内心活动。他知道大哥向来不是个伪装的人,可为什么会这样好的脾气对他? “大哥……” “嗯?”过了很久,当他以为高澄是不是睡过去的时候,高澄这才发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询问声,并没有睁眼。 “你为什么不恨我,不骂我,也不生我的气?”高洋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澄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略带嘲讽地说道:“我喘口气,要靠管子。我心跳一下,要靠起搏器。我要是再用心来恨你,再发火置气,只怕这些东西也救不了我了……我想再多活几天……” 高洋记得少年时,高澄也犯过中二病,挺看不惯那些明明绝症末期无可救药,还非要家人倾家荡产四处举债给他们继续治疗,换肝换肾,像吞钱的老虎机一样的病人。他对他说过,如果他真的到了这一天,干脆就拔了管子,任由他饿死憋死算了。死得痛快一点,免得自己活得煎熬,家人也跟着操心。可现在真正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也很俗气地想要留住自己的一条残命了? “可是,我看你好像挺难受的样子……”高洋继续揉着他的脚,慢慢说道。 高澄并没有因此而发火,只是简短地回答:“我还有要办的事情,不能现在死。” 高洋想不出高澄还在惦记什么事,见从他口中套不出话来,索性也不再追问,而是低下头,轻轻地亲吻他的脚趾。 他的脚趾微微一勾,朝后缩了一下。但没有彻底拒绝的态度,因此高洋将他的五根脚趾逐一亲吻过来,又用舌尖轻轻舔蹭,蜻蜓点水一样地来回拨弄,浅尝辄止,很有技巧地控制着力道和节奏,终于搔弄得高澄颤了一下,想要缩回脚,“痒痒,别弄。” 他没有理睬高澄的拒绝,索性加了力道抓握住他的脚踝,这次换成将他的脚趾吞入自己的口中,用自己温暖湿润的口腔将其整个包裹住,以舌苔整体舔舐滑过,双唇紧紧吸吮住,慢慢往上提拉。等到了指头末端时,又掉头送了回去,一吞到底。一面含着吞吐,一面用自己的舌尖灵活地戏弄撩拨着高澄的脚趾肚。后来换成舌尖集中力量,一下一下触碰顶弄着脚趾肚上柔软的皮肉,用自己灵巧有力的舌头有节奏地击打着。 高澄屏了呼吸,身体也紧绷僵硬起来。高洋知道这是他感觉到舒服愉悦的反应,于是不再磨蹭,顺着他的脚趾一直向上**亲吻,经过脚背,脚腕,小腿,膝盖,一直到大腿内侧。 高澄的身材一向保持得很好,因为经常健身的缘故,本来骨架小而略显瘦削纤细的身体上还是颇为有料的,肌理匀称,摸上去富有弹性,比柔软滑腻的女人要硬上不少。可比起千娇百媚的女人,高洋对大哥这副漂亮的男子身材和肌肤更感兴趣。他甚至觉得大哥那富有青春健康活力的窄臀,比女人们缺乏运动而软绵绵的大屁股要好摸多了。挺翘的曲线和弹性紧致的手感,非常好,令他爱不释手,就算一晚上抓着它捏着它,拍打着它,提足气力干上三次,也是不嫌多的。 高洋脱了鞋子上了病床,将他的双腿拉开,自己的双膝挤了进去。随即伸出双手从高澄腰身后面的弧线与被褥的缝隙处抄了过去,左右手指尖相碰,然后狠狠一搂,直接抱住了臀部。在弹性十足的凸起部分用力抓捏着,自己的呼吸也像野兽在享受猎物时候那样,发出粗重急促的声音,野蛮而恣意。 “没完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头顶传来一声不悦的问话。但是声音里,隐约有些气喘,叫他听在耳里,好像是欲念勃发之时,那特有的催促之声。 “……想干你,”高洋压低了嗓音说道。他知道大哥很要面子,肯定害怕病房外面的人听到这里的声音。他索性抓起被子扔得远远的,把高澄那被剪坏的内裤也甩飞了,这样就让他不着寸缕地躺在自己身下,加上身上插了这么多管子导线的,根本不敢挣脱他的掌控。若是喊人进来,相信高澄肯定更不愿看到他被自己光溜溜地压在身下的羞耻情形。“快两年没和你做过了,想要你了。你呢,你有多久没做过了?” 说话间,他腾出一只手,抓住连接在高澄的下*体处的那截导尿软管,朝外拽了拽。遇到了阻力,里面膨胀的小球卡在了膀胱出口处。因为他的动作粗鲁力气大了些,娇嫩的脏器内壁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拉扯,高澄痛哼了一声,流着血的左手立即护住了自己的痛处。可高洋不放手,继续拖拽,他痛得身体也跟着拱起,双脚蹬踏着床面,从牙缝里挤出艰难的声音,“给我——放手!” 高洋看到他抓向导管,想和他拔河的手,知道他肯定拔不过自己。自己只要继续这样拉扯,只怕高澄的膀胱会被他扯得内部破裂大出血。只是听不到他求饶的声音,高洋终是不甘,一股子戾气也涌上心头,于是拽着导管的手,并没有按照高澄的命令松开,反而拉得更紧了。 “松手,松手,你这个疯子!”高澄疼得面无人色,用沙哑的嗓音斥骂着他,命令他放手。奈何身体虚弱气力不足,这声音也只有近在咫尺的高洋一人能听到,不但感觉不到丝毫的震慑,反而起了反效果——看着大哥那张原本总是傲气十足的面孔变得扭曲,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原本总是咄咄逼人,令他憎恨的目光也蒙上了狂乱之色,既有受难的凄美,又有极度愤懑难以宣泄的痛苦。 这样的反应完全满足了高洋内心里的阴暗幻想,让哥哥颜面尽失,尊严无存,只能辗转于自己身下挣扎哀呼。以前高澄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嘲笑他,让他痛苦的基础之上。现在俩人角色互换,享受着践踏对方,欣赏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带来的快乐,真是无法言喻,简直是鸦片一样叫人上瘾。 大概是触及了忍耐力的极限,高澄下意识地想要求救,可他并没有向高洋求饶,剧痛中不由得挥手在床沿上摸索,碰到了按钮,立即不假思索地按了下去。 铃声响起,随即,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卫士在外面叩了一下门,询问道:“首长需要什么?” 高洋手下的动作停滞了,高澄从近乎于灭顶的疼痛中猛然醒过神来,这才注意自己的身上什么也没穿,想要扯被子却捞了个空。高洋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上,手里依然牵着那根导管,控制着他的要害。一双黑眸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一点也不慌张,就那么和他对峙着,耗着他,从容淡定得很。 周围般死一样寂静,以至于呼吸机的声音清晰可闻。俩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步。高澄一直没应声,外面的卫士只听到铃声却听不到高澄的回答,慌了,以为高澄出了什么事无法发声,随即也不再询问,直接推门而入了。 门吱呀一响,那一瞬间高澄的眼神犹如受惊了的兔子,身体也本能地一缩。幸好病床周围由简易的屏风围出了一个小空间,可以遮挡住视线,所以进来的卫士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里面的情形。 脚步声朝这里走来,每一下似乎都踩到高澄的心头,让他呼吸急促紊乱,高洋抬头一看,只见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心电波果然出了明显的异常。高洋终于施舍了一点怜悯给他,在他快要背过气去之前,俯身捡起了被子,在帘子被拉开的刹那,及时盖在了他的身上。 卫士见到高澄的脸色煞白,嘴唇上的紫绀也越发明显,额头上汗水泠泠而下,连忙问他这是怎么了。 高洋知道高澄因为疼痛和惶急导致心律失常,此时能借着呼吸辅助机呼几口气就不错了,哪里有能力开口说话。于是他不能高澄回答,就对卫士吩咐:“首长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喘气有点累,你叫医生来看看。” 卫士连忙出去找医生去了。轮值的医生就在不远的地方随时待命,来的也很快。先是看了看仪器屏幕,又检查了一下高澄锁骨下的起搏器。在这个过程中,高澄仍然不能发出声音,可眼睛一直盯着高洋放在他被子下面,拉着导管的那只手。 高洋知道,他现在很怕,生怕医生会掀开被子检查他身上其他部分的管子和导线。这个极要面子的人,哪怕被护士看了下面都窘迫得很,更何况现在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关键部位又有点滑稽地连着导尿管,一旦被揭开被子就暴露无遗了。 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恶趣味,索性当着医生的面,将被子下的那只手缓缓滑到更深处,悄悄地,不显山不露水地摸到了高澄的那个物件,抓在了自己的手掌里。 更有趣的是,也不知道是被疼痛刺激,还是强烈的羞耻感让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控制的这个位置,以至于血流也朝这里集中。又或者是刚刚经历了先前不算严重的窒息感,出于男人的本能,这里开始有了微微的硬挺。虽然没有撑起被子,却有了弹性,不软不硬的,被他捏在手里,手感还是很不错的。他用自己粗糙的掌心和手指肚上的薄茧恶意地摩挲着那处柔嫩光滑的肌肤,让高澄感受到极度的羞耻和恐慌的同时,在他的刺激下,硬度又明显地增加了几分。 高洋甚至能感觉到高澄的身体在被子里微微地战栗。心中越发兴奋,幸亏他习惯性地面无表情,否则早已忍笑忍到面部抽搐了。趁着医生检查高澄的上半身,他的手一直在被子下面进行着地下活动。 等到掌握中的物事又粗了一圈,涨大了不少之后,他干脆用拇指顺着那一根中间的阳筋慢慢向上,一直触碰到导管出来的地方,停顿一下。随即,开始在圆头周围有技巧地打转儿,一圈又一圈,直到它胀满了自己的手指圈出来的空间,不受控制地朝外扩张,这才无声地坏笑起来,攥住它不轻不重地一捏。 “嗯……”高澄抽搐了一下,随即从鼻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哼叫,那是忍耐不住的呻*吟,透着满满的晴欲,似难受又似惬意。 医生哪里能想到这兄弟之间正在进行着暗中的博弈,正因为高澄叫出声来时,他的手刚刚将他手背上输血的针头拔掉,还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大了弄痛了高澄,不由得安慰了一句,“没事,别紧张。” 这句话明明是无意之间的解围,可也是无意间给高洋的动作配了台词一般,契合得很是完美,高澄咬着嘴唇,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脸上浮起了病态的红晕,一副羞耻到想死的表情,极大地取悦了观赏他的高洋。 医生也很诧异,按理说拔个针头这样的疼痛程度完全不至于让领导人的反应这样强烈。他也不方便继续抚慰,开始转移高澄的注意力,“血尿素氮和肌酐开始接近正常值了,多尿期快过去了,要是没有意外,过几天就可以进入恢复期……是不是导尿成功了?” 说罢,也不等高洋回答,就出于职业的惯性,看也不看就一把掀开了遮盖着高澄下半身的被子。 诅咒 坐在长桌前,面对一桌子残羹剩饭。因为他还没吃完,保姆不敢在他面前收拾,只是侍立在一边。只有比他小了十一岁,还在读大二的弟弟高湛没走,对着盘子里的菜挑挑拣拣,斜着眼睛,微微撅嘴,一副难以下咽的嫌弃模样。 高洋只觉得打着石膏的脚很难受,闷热不透气的里面又痛又胀,还隐隐发痒,真是恨不得一下子砸碎这个笨重壳子。看到高湛挑食,他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吃不下去就别吃,既省粮食又减肥,别一副别人欠了你八百吊的样子,看着就叫人膈应!” 高湛仗着一副漂亮光鲜的皮囊,还有从小就喜欢板着脸装作喜怒不形于色的领导范儿。加上眉目间有几分神似高澄,因此得到了父亲的喜爱,事事都宠着,各种娇惯,养成了一副中二病严重的脾气。高洋也不明白,高欢对高澄百般责难挑剔,从来都看不出对高澄的慈爱,可为什么对于容貌和高澄相似的高湛,却是那般疼爱。难道内心愧疚,觉得对不起小时候的高澄,所以在高湛身上给补偿?这种补偿又有什么用呢,自欺欺人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仗着一张酷似少年时高澄那张面孔的高湛在他面前作恶,他就气得要命,好像看到那张脸被亵渎了一样,又好像自己心爱的衣服被父母送给了别人,看到别的孩子把它穿得脏兮兮的好不爱惜时,那种深深的被亵渎感。于是筷子一摔,骂道:“还没完了呢你!” 高湛白了他一眼,继续一下下地戳着盘子,发出叫他心烦的噪音,对他的愤怒不屑一顾。 高洋二十多岁的时候,就经常被弟弟们欺负。同母的欺负他,异母的也欺负他。因为他丑,他黑,他长得不像高家的人。他们不敢骂他的母亲,不敢骂他是野种,就只能欺负他。因为他嘴笨舌拙,因为他不够伶俐圆滑,因为他看起来窝窝囊囊,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可以随便嘲笑讽刺,不会有任何被反抗的危险。 他的确不敢反抗,因为父亲母亲都不喜欢他,母亲甚至讨厌他。就连在他身边时间最久的大哥,也欺负他,或者知道他受了委屈也是不管不问的。因为大哥的冷漠态度,他恨毒了大哥。大概是别人欺负他,他本就讨厌这些人,没有任何感情,倒也不会伤心。可大哥也对他不管不问,大哥又偏偏是他最为关注最为亲近的人,连唯一一个他想要获取温暖关怀的人都不肯理睬他一下,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孤独,太失败了。 既然连他最在乎的人都不在乎他,那么其他人的欺侮,他也可以忍受了。所以他多年来忍辱负重,将积累多年的负面情绪和仇恨发泄到大哥身上。本来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是逮捕和判刑,以及精神病院里的折磨,让他恨得发狂。 这些弟弟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判刑之后出来的他,虽然嘴巴上没说什么恶毒的话,但是那鄙夷的眼神是毫不遮掩的。他成了他们眼里高家的耻辱,一个扶不上墙的废物,白瞎大哥那么多年对他的提拔,纯属浪费。 今天受了一肚子的气,加上高湛沉默的反抗,让他怒不可遏,一把抓起旁边的杯子砸了过去。高湛体育很好,身手敏捷,一下子躲掉了。杯子落在地上,哗啦一声碎开了。保姆急忙上前收拾,却被高洋挥手阻止了。高洋拖着脚上笨重的石膏,几步抢到高湛面前,一把把他掀翻在地,堪堪落在了那片碎瓷片上。 高湛吃痛,捂着屁股叫喊起来:“哎呀,你干什么,发什么疯,我坐到瓷片上了,扎死了扎死了!” 果然,高洋看到了地板上有血迹。所以他原本挥起的拳头,到底还是没有落下来。 高湛龇牙咧嘴地大骂:“你发什么疯!”同时做手势,示意保姆去找保健医生来给他处理伤口。 保姆走后,高洋数落道:“呸!谁叫你赖在这里不走,在我眼前找事儿的?别人都去医院伺候大哥去了,你怎么不去,你不趁着现在要点好处,将来求别人别人都不给你呢,一点将来打算都没有,真是蠢透了!” 高湛嗤笑道:“哈哈哈,你还说我,我不过一学生,就算挂科几门,我也照样领毕业证。倒是你,你才正要去溜须拍马,跪着求大哥给你一条阳关大道呢!谁不知道,你被判了无期徒刑,叛国罪,好大的罪状啊!你现在不过是个保外就医的罪犯,你狂什么狂?还不趁着大哥还在去求他给你签个字,重启案件审查,给你翻案洗刷清白。等人走茶凉,母亲将来再不在了,咱们高家再没有能管事的人,到时候你是回精神病院,还是回秦城?” 高洋被他戳破了心中的忧虑,一时间气焰也灭了不少,但还是嘴硬:“关你屁事,还轮不到你插嘴!”说罢,一拳头擂在高湛肚子上。 高湛一下子跳起来,哎哟哎哟地叫着:“大哥不在家,你就横着走了,看我告诉大哥,他怎么收拾你,他一句话就把你收拾了,你要吃药要电击了!” 高洋最恨别人说他是精神病,又是一拳头打在他身上,骂道:“你去告啊,尽管告!反正他也没几天活头了,说不定明天就咽气了,看到时候谁还给你撑腰!” “好啊,你居然咒大哥死,我这就去告诉他,哼,他肯定叫人把你送精神病院去!” 高洋刚说完就自觉失言。也不知道怎么了,忍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对弟弟们的挑衅装作无动于衷,今天却暴躁得异常,竟然抑制不住动手的冲动,还说出这样犯忌讳的话。要是给高澄知道了,且不说要不要惩罚他,只要高澄不给他翻案,他这一辈子都完蛋了,不由得后悔万分。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高湛就捂着屁股,一面叫骂着,一面冲出大门,跑了个无影无踪。 高湛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大院里,门口站岗的哨兵反应很快,看到他手上有血,发现他似乎受了点皮外伤,于是用手里的对讲机和院子里联系。里面的人通过内线电话联系了高洋,通了半天也没人接,正准备进去看看情况时,却见到高洋拄着崭新的双拐,拖着脚上笨重的石膏一撑一撑地出来了。 “首长,刚才……”门卫是zy警卫团的人,接受过严格的培训,并且必须对所保卫的领导绝对负责。他知道高洋现在没有官职,身份只是个保外就医的犯人。可他在被撤职之前,担任的可是l省的书记,省部级别的高官,封疆大吏。且高澄既然把他接回来,对他还是家人一样的待遇,说明日后还是很有可能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对高洋还是恭恭敬敬的,仍然持着旧日称谓。 高洋气急败坏地朝门外一指,命令道:“拦住他!” 话音刚落,车库外就响起一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随即,一辆黑色布加迪驶了出来,朝大院门口冲去。速度太快,门口放下栏杆拦截已经来不及,哨兵听到高洋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赶来,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高湛驾车冲出的势头。 可没想到,高湛看到前方有卫兵阻拦,不但没有刹车减速,反而踩足油门提速,那架势仿佛要直接把人撞飞一样,凶狠异常。他的车子性能很好,从原地起步到提到最高时速是非常迅捷的,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高洋顿时瞪大了眼睛,同时大喝一声:“让开!” 哨兵本来都要闭目等死了,耳畔听到他的这句命令,顿时一个激灵,飞速跃起侧扑,堪堪避过了车头的撞击。随即就地打了个滚,翻身跳起。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身手自然是极佳的,这一连串动作下来,毫发无损。 门卫愣了几秒钟,看到哨兵没事,这才吁了口气。可这眨眼功夫,高湛已经驾车冲出大门,马达轰鸣声中,很快跑远了。 高洋气得没法,想跺脚,脚上也不给力,一怒之下将一支拐杖摔飞出去。虽然他们高家多年来一直是第一家庭,可南海里住满了核心高官,大家都在低调,高湛这样开着大马力的名车在路上呼啸而过,实在太过张扬,难免引人侧目。幸亏高湛在外读书,平时不住南海,否则早就被高澄勒令禁止驾驶了。 “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外面的人拦住?”门卫请示道。 高洋对这个纨绔二世祖的弟弟真是无奈透顶,真恨不得一棍子打死算了,可龙生九子,总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他决定对母亲说说,让母亲把弟弟的跑车收走,驾照也吩咐人吊销掉,以免他在大会期间开车惹事。 “算了,由他去吧。”如果强行阻拦,真的撞死了61889部队的警卫,这事儿虽然不会给外界知道,但是内部人知道,影响就已经非常恶劣了。高洋再三考虑,还是决定自己去追,希望能赶在高湛把他的话报告给高澄之前,加以阻止。 高湛一路驾车风驰电掣,没多久就赶到了**。进门停车之后出示了通行证,很顺利地过了关卡。到了大院后面的那栋灰色大楼里,卫兵们都认识他,自然没有阻拦。不过在电梯门打开时,他遇到了几个先前去病房里探视的兄弟,他们见到他,有点奇怪,“你不是不来了吗?” “我来看看大哥怎么样了。” 他将染血的手藏在背后,以免这些人以怕惊到高澄为由,阻止他进去。 他同母所生的六哥高演态度倒是和善,“大哥和我们讲了几句话,很累,又睡过去了,妈在里面守着呢,你去看看就好了,别叫唤他,吵他休息。” “嗯,我知道的。”高湛虽然对二哥高洋各种忤逆,对一贯斯文优雅的六哥,却是比较听话的,现在也装出了一副好孩子的模样答应着。 兄弟们走后,高湛去了高澄所在的病房。大概是高澄今天的状态比前两天稍稍有点起色的缘故,门口的卫士并没有阻拦,叮嘱了几句就放他进去了。 高湛进门,绕过屏风,看到哥哥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的样子。母亲坐在旁边,手捧着一只盛了大半碗汤水的瓷碗,正望着他发呆。一段时间不见,母亲的鬓边多了几根银丝,人似乎又老了几岁。 “妈。”高湛走到床前,也不看高澄,就直接叫了一声母亲,等母亲醒过神抬头看他时,委委屈屈地伸出染血的双手,给她看。 娄昭君愕然,放下手里的碗,抓着他的手翻过来,检视着:“好端端的,怎么一手血,伤到哪里了?” 高湛转过身,指了指沾了几片血迹,并且正在干涸的裤子,“屁股,扎了好多瓷片——二哥骂我,还打我,还用杯子砸我,我躲过去了,他就硬把我按在碎片上,扎得屁股疼死了。你不知道他当时多疯魔,恨不得把我打死!”越说越是气愤,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为什么?”娄昭君非常诧异,因为她的二儿子从小到大都窝窝囊囊的,既懦弱又木讷,从来都没见他发脾气过,今天怎么会痛打弟弟,如此反常?问话时,她伸手碰了碰高湛屁股上裤子破损的地方,因为高湛之前驾车,瓷片被坐进了肉里,外面几乎摸不到,却只轻轻一碰,就痛得高湛哎哟哎哟地惨叫。 “啊,疼死了,别摸!”高湛抽着冷气继续诉苦:“二哥在家里一副生闷气的样子,好像受了大哥的欺负一样,我好奇问问,他就骂人,还说关我屁事不用我管。不但骂我,还打我……” 娄昭君仍然皱着眉头,不太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所述的情况实在匪夷所思,很难想象一贯好脾气的高洋会因为这点小事动粗。 高湛突然想到了一句要害处,肯定能激起母亲对二哥的厌恶和恼火,“二哥一面打我,一面骂,说我平日里全仗大哥护着,不把他放在眼里。大哥明天就要死了,以后再也没人给我撑腰,家里属他最大,我们都得指望着他的下巴颏动弹……” “你说什么?” 高湛见母亲的脸色果然阴沉下来,心中窃喜,面上继续保持委屈,“二哥还咒大哥死,说大哥病入膏肓,不中用了。说不定今天明天的就咽气了,我找一个死人告状有个屁用。”虽然添油加醋,但也算基本叙述了高洋的话。 娄昭君气得拍了一下桌子,骂道:“我怎么养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畜生!”说罢,突然不放心地扭头看了一眼在病床上昏睡的高澄,看他并没有被两人的声音吵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怕高湛继续诉苦真的给高澄听到,于是起身拉着高湛,借口给他找医生处理伤口,将儿子拉了出去。 两人出去,到了走廊里的一个诊室,恰好高洋从电梯里出来,只差了那么一两秒钟,就错身而过了,彼此都没发现对方。 高洋拄着双拐,小心翼翼地去了病房。一路上的动作极为缓慢轻微,生怕惊动里面的人。进了门,他侧耳听了一阵,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知道母亲不在。只是他来时已经问过了门卫,高湛确实上楼了,难道先去治伤,没来得及到这里告状?他得到外面去堵着,拦住高湛。 然而,屏风内隐隐约约的,有点类似哽咽的声音传来。他吃了一惊,用拐杖撑着身体,完好的那只脚轻轻点地,到了近前,将布帘稍稍拉开一点点缝隙,朝里面窥望。 果然是高澄在哭。虽然声音很轻,可泪水流了满脸,那表情,分明是非常伤心,难以抑制的样子。窗外天色阴沉,乌云密布,室内还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中,他微微蜷缩着身体,单薄而孤寂,就像受伤之后躲回洞穴里独自舔伤的兽。 托付 有那么一瞬间,高洋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举步上前,去摸摸他的肩头,安慰他几句。甚至是自己坐在床沿上,将他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用自己的怀抱来温暖他,抚平他的悲伤苦痛。 然而,刚刚想要抬脚,脚上沉重的石膏就提醒了他,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他上午刚刚被这个人砸断了脚趾,下午看到这人哭了几声,就心软成了一汪水,竟然不记前仇,贱兮兮地想去讨好。何况就算真的这样做了,这人也只会用鄙视的眼神瞥着他,骂他是个软塌塌的窝囊废。 从小到大,高洋好像从未记得哥哥掉一滴眼泪,哭过一声。哪怕是父亲的鞭子落在他身上,哪怕拳打脚踢到头破血流,他也是倔强执拗地强忍着,不肯表露出任何求饶和服软认错的态度。父亲的死讯传来,他只看到哥哥的表情有些呆滞沉郁,眼中却没有任何泪水。 他以为是父亲对哥哥不好,所以哥哥不孝不哭也是正常的。可联系到他将他软禁折磨了两年时间,哪怕痛苦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他最多叫几声,也绝不会哭上一声的。他在想,也许哥哥根本就是没有心,本来就不知道如何哭泣的。 今天,现在,高澄第一次在他眼前哭了。当然,只是尚未觉察到他的到来罢了。高洋一旦撞破,他肯定会立即收起眼泪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所以高洋继续静静窥望着,看着他的双肩在微微抽搐,黑色的眸子隐藏在昏暗的视线中,连泪水也是模糊不清的。只是纵横交错了一脸,样子狼狈得不行。 为什么哭?是因为高湛来告状了,听到自己的弟弟在背后说他快死了,心中既恨又怕,承受不住这样的双重精神压力,在无人的时候崩溃了?恨是恨高洋当年给他注射了那个慢性死亡的针剂,让即将攀上权利巅峰的他,一夜之间跌落成了个神仙难救的病人。本来可以大展宏图,更加辉煌的人生,一下子面临戛然而止的终结,是个人都要恨透了他这个凶手了。所以高澄恨他很正常,如果像先前说的不恨他或者恨不动他了,反而不正常。 有痛恨,还有惧怕。怕的是死亡,虽然人终有一死,但他看得出,高澄是非常怕死,非常不甘心,非常不愿意死的人。贪生怕死是人之本能,一贯骄矜自傲的高澄也不能免俗。高洋讨厌看他平日里的一副臭脸,如今他流露出了恐惧虚弱的一面,高洋看得很开心。 “高洋……” 窗外的乌云越来越低,越来越黑暗,终于,在第一声轰隆隆的滚雷响过之后,高澄突然唏嘘着,发出了一个含含糊糊的呼唤。 高洋大吃一惊,他一直屏着呼吸站在帘子外,高澄正哭得投入,怎么可能注意他的存在?正要答应,却注意到高澄的脸偏了过去,背对他这个方向,露出苍白颀长的脖颈,似乎正疲惫无力地望向暴雨将至的窗外。“……高洋。” 他不确定高澄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叫他,因为仔细听这声音和语气,更像是喃喃自语。果然,他继续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声音很轻微,却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茫然,听不出其中的爱恨。 高洋,高洋,高洋……高洋…… 高洋。 高洋起初还在品味着他这自语的含义,可到了后来,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发紧,难以呼吸。高澄念着他名字的声音,就像不可抗拒的命运之手,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犹如藤蔓一般爬满了他的身体,占据了他的生命,扼住了他的呼吸,令他甚至有濒死的绝望。 窗外一道雪亮的闪电,撕裂了乌云,晃得眼前白光一片,几欲眩晕。高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高澄已经不再发声了,只是拉过被角,遮住了自己的脸。好像把脸埋入被子里,把身体蜷缩进被子里,就可以躲过眼前的凄风苦雨,让凄冷恐惧的心灵,也得到暂时的庇护所一样。 闪电过后,就是一声炸雷,惊得高洋一个激灵,在雷声中撑着双拐,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躲在被窝里的高澄有没有听到他拐杖落地的声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逃出病房之后,在长长的走廊里,在卫兵差异的目光中,他逃了很远,一直逃到电梯门口前,终于呼了口气。 下到了一楼,他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喘着粗气,后怕得不行。他作恶的时候不知道怕,施虐的时候不知道怕,甚至杀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怕。可现在,他怕的不行。他怕什么?怕的是高湛将他的那些话告诉了高澄,现在高澄很生气,很恨他,如果换他是高澄,就算死也不会再原谅这个弟弟了,更不会在临终前签下名字,同意重启案件审查,给他翻案,将他重新送回政治舞台。 难道说,只因自己一时暴躁最快,酿成大祸,自己的政治生命,就真的这样彻底告终了?他想说服自己,侥幸一下,也许高澄气消了能真的放过他。可是,想到刚才高澄用没有情绪的声音反复念着他的名字,犹如催命的鼓点一般敲响在他的脑海,他就感觉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完了,这次真的完蛋了。其实他原本的算计很好,只要高澄在铺平道路后死掉,接班的人自然就是他了。可他没想到高澄一出去站稳脚跟就立即雷霆报复,将他投入监狱,废掉了他的仕途。如果高澄现在死了,他就真的翻身无望了。 也许曾经有过一线生机,就是高澄看到他在精神病院受苦,心软怜悯,将他接回家时,也许存了重新扶植他的想法。然而,在心脏病发,彻底确认了是他当年那一针扎下的后果,对于即将害死自己的凶手,高澄如何会再以德报怨,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在心急火燎地算计着如何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时,大门口进来几个人,是两名警卫,跟随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军人,朝着电梯门口走来。这是熟人,也是他父亲当年的老战友,曾任sy军区司令员,现任gf部副部长的斛律金。 高洋连忙起身,招呼他了一声。 他是高洋的长辈,听到声音只对他点了点头,可是看到他行动不便还要过来见礼的样子,他大手一挥,道:“不用起来了,好好坐着,我上去看看你哥哥就下来。” “我刚刚下来,大哥睡着了,只怕要等一会儿才醒。” 斛律金虽然是个粗人,但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战场和政坛的考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自然能看出高洋有话想跟他说。也就示意自己的卫士到外面去等着,自己则来到高洋这边,和迎过来的高洋握了手,落座,高洋这才跟着坐下。 斛律金的二儿子斛律光,曾经给少年时候的高澄当过卫队长,高澄离家求学之后,他也离开了南海,进入了军队体系。在十几年时间里,以火箭般的速度升了上来。到了现在,他已经是bj卫戍区司令,正军级,掌握首都的警卫和守备大权,可以说是御林军的头儿。 有他这样一个实权又得脸的儿子撑着家世,即使斛律金只在gf部当个没什么实权的副部长,即将退休,也照样是个元老人物,说来说句话也是响当当的。 当年高澄在父亲死后从d市日夜兼程赶回,就是靠着斛律父子明里暗里的协助,以闪电战一样的速度清除掉和他竞争国家首脑之位的对手,顺便将对方党羽一网打尽,登上最高位置的。高欢死得突然,没有来得及给高澄彻底扫平路上障碍,因此高澄用这种近乎于政变的非常手段夺得最高权利,留下的隐患着实不少,树立的敌人也有些躲在暗处伺机待发。 此时斛律金前去探望高澄,只怕并非是长辈探望小辈那么简单,而是和高澄秘密商议他一旦病重不治,之后应该如何抵挡政敌反扑的重大事宜。何况娄昭君此时也在医院,身为zx副主席的她,也是稳定大局,保全高家的重要人物,甚至是主心骨。 高洋有些怨怼。因为他是高家第二代里,除了哥哥之外,唯一从政的人。弟弟们都太小,担不得大任。母亲平时并不干预重大决策,只是个威严摆设。一旦哥哥不在,必然是他来接手高家的一切,成为高家的家长。可这么大的事情,甚至决定今后高家的命运走向,痛恨他哥哥不告诉他正常,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为何也这样防范他排挤他,将他摒除在核心之外? 难道,就是因为他得罪了高澄,因为他丢掉了官职,因为他现在是个罪犯? 浓浓的醋意,在心中积蓄,口腔里甚至有酸气萦绕。不过高洋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他用谦恭和礼貌的表情对斛律金问候了几句,又在斛律金的询问下,避重就轻地说了说高澄现在的情况。他能看得出,斛律金威严的神情中,略有几分不耐烦。于是他故意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脚上,让斛律金注意他脚上的石膏。 斛律金很识趣地用关心的口吻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不小心。” 高洋低了头,满是愧疚地回答:“我惹大哥生气了,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他推倒东西砸的。” 斛律金显然很意外,因为高洋一直给他们这些长辈一种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印象,这样的老实人怎么会在高澄卧病在床的时候,说什么惹高澄生气的话,甚至气得高澄还对他动了手呢? “哦,你都说了什么?” 高洋支支吾吾道:“……我,我是,唉,这怎么说的出口呢……” 斛律金起初有些狐疑,不过看到他这般为难的样子,突然猜到了什么,爽朗地大笑几声,“哎,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不要紧。你过去犯的错,如今也知道了悔改了,亲兄弟哪里有隔夜仇。他也是一心为高家人着想的人,对你失望归失望,生气归生气,可气头过去了,他还是当你是弟弟的。以后的事情,他自然会做安排,不会丢了你现在这个情况不管的。” “唉,怪我笨,怪我蠢,又走了歪路,幸好大哥把我及时拉回来。要不是他的当头棒喝,我不知道要……” “年轻人,犯错误也是难免的。知错能改就是好的,内部矛盾而已,又不是敌人。你也用不着着急上火,你放心,待会儿见了你哥,我和他说说,叫他拉你一把。” 斛律金这话并非寻常客套,而是拍了拍大腿,用军人特有的直爽和一言九鼎来做出信诺的,高洋也不怕他食言,于是稍稍放心下来。心想母亲总不能看到失去高澄这个顶梁柱之后,二儿子就被塌下来的天压死,两人一起劝说高澄,说不定能让高澄咽下那口恶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个字。 在斛律金起身,准备上楼时,高洋听到外面从呼啸的风声转为大雨倾盆之声,昏暗的外界已经成了重重雨幕遮掩的世界,看不清天边,看不穿乌云,也看不到这暴雨何时能够终止。雷声惊心动魄,闪电撕裂天幕,夹带着毁灭一起的力量,令人恐惧战栗。他此时站在的人生岔路口前,不知道到底走向何方。 “斛律叔——”他下意识地叫唤了一声,等斛律金回头时,他鬼使神差地问道:“你见过我大哥哭吗?” “见过的,”斛律金很诧异他为什么如此发问,“怎么了?” 高洋比他更加意外,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哭的,为什么,又是对谁哭的?”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回答:“你爸刚过世的时候。” “是伤心父亲的去世吗?”高洋突然觉得心扑腾得厉害,快要跳出来了。他明明和高澄一起听到父亲的死讯的,高澄明明没有哭的,他注意看过的,真的没有眼泪。 “算,也不算,”斛律金回忆着,徐徐说道:“当时他从南海去卫戍区,临走前他把这边的事情交给赵彦深管理,还握着赵彦深(zy办公厅主任)的手说,‘我把母亲和弟弟都托付给你了,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说完这句,就开始掉眼泪了。赵彦深吓了一跳,再三保证说绝不辜负他的信任和重托,他这才肯走。” 高洋愣了愣,一时间无语。良久,这才喃喃道:“这也能哭……” 大厅的门,因为有人进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挟带着冰凉水汽的大风席卷了整个大厅,让穿了夏装的高洋打了个寒噤。不知道是心有所感,还是真的冷,他在微微发抖,无法抑制。 斛律金笑了笑,表示理解,“现在看起来有点小题大做,可在当时可不一样,你是没亲眼看到,气氛紧张得很,不比战场上差。他去卫戍区的路上,说不定中了埋伏,挨了冷枪什么的。就算是在军队里,也未必没有潜伏份子。他那时候要是倒下了,你们高家就完了。你爸走得突然,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大,敌人不少,要不是你哥有本事,挺身而出,用了雷霆手段,只怕现在你们不知道在哪儿呢。小伙子,你最该感激的就是你大哥了。剩下这几天,你好好陪陪他,别让他再为你操心,再惹他生气了,他也真是不容易。” 说罢,拍了拍高洋的肩头,转身走掉了。 高洋呆立了很久,这才瘫软了双腿,坐回沙发上,望向大门外。门外,风雨如晦,不见天日。 宿命 高洋独自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肢体都开始麻木了,也不见斛律金下来。他知道,他猜测的没错,斛律金来这里,不仅仅是探病,而是要和高澄商议未来大事的,一时半刻也讲不完。高澄本来就很虚弱,心情也糟糕得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谈话,只怕到不了晚上就要再昏睡过去,所以他也没有等在这里的必要了。 于是他撑着身子从沙发上站起,陪同他来这里的内勤冯文洛见状,立即上前搀扶他,给他撑好双拐,一路小心翼翼地护送他走出大厅。等车子开到门口,又帮助他上了后排的座位,收好拐杖安顿好,方才转身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打开门坐了进去。 “首长要去哪里?” “没想好,先在外面转转。”高洋懒懒地回答道。 他其实更想去西山,那里的兵营,头头是他的同学,后来更成了他的至交。更要紧的是,这位老同学,还和负责南海的zy警卫团的团长唐邕交情很好。他觉得,如果这两个人肯帮他的忙,高澄又能签字给他脱罪,那么作为高家的第二号人物,只要高澄一死,高家的嫡系自然会站在他这一边,帮助他接手高家的家天下大业。 反正高氏父子在z国乾纲独断十余年,这些元老门都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不愿意接受外人登上这个位置,到时候来个大换血,让更多的外人来把他们架空,继而一一摒除到权利中心之外去养老。他们自己可以不继续争,但是为了防止退下来之后被清算报复,为了儿孙们的福利,他们也不得不争。 政治这个舞台,有良心的人,不会伪装,不会倾轧争斗的人是无法登台演出的。这种演戏和算计,要一直持续到死,才能罢休。可即便是老头子死了,儿子孙子也要继续,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继续这条永无休止的黑暗道路,直到彻底倾覆——那是因为,自古没有不灭的王朝,没有不亡的政权,没有不败的家业。他们高家,也不过是历史的过客,只是不知道败家的早晚罢了。 高洋野心的萌生,起于多年前的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一个金灿灿的叫人狂妄热血的梦。或者说,他一直是有野心的,觊觎着哥哥的继承人位置,觊觎着属于哥哥的荣光和权利,觊觎着那些围绕在哥哥身边的众星捧月,他太想品尝这种滋味了。他从不觉得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他只会想方设法去摘,这一点他认为自己还算勤奋励志。应该说,那个梦,让他对自己多年来懵懂的野心,有了明确的认识,并且坚定了决心。 那个古怪的梦里,他似乎身处古代,周围的人或峨冠博带,或胡服小袖,哥哥骑着马,一身戎装地带着他穿过众人跪迎,百姓膜拜的官道。他流着鼻涕,努力吸着,试图把它吸回去,以免丢丑。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做到。他想擦拭,却没有任何称手的东西可用;他想用手指擦拭,却怕被人耻笑。 这时候,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路边小声说:“大将军成不了什么大人物,会是他旁边那个流鼻涕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遮遮掩掩,含糊莫名的,难道说他是比大哥还要大的人物?大哥已经是大将军了,那他将会成为更大的官吗? 梦里的大哥,穿着漂亮的铠甲,戴着样式别致的兜鍪,英俊得耀目。阳光落在明光甲上,折射出的光芒,令他几乎无法睁开被刺痛的眼睛。 他吸着鼻涕,自惭形秽地仰望着光芒万丈的大哥,仿佛他是他心中唯一的神。可神却鄙夷地瞥着他,用他最熟悉不过的嘲讽语调说道:“这种人都得了富贵,相法上又要如何解释?” 一句话,就将他打入尘埃。 高洋当时从这个梦里惊醒,胸中充溢着熟悉的愤懑和痛苦的忍耐。艰难地睁开被眼屎糊住,很干很涩的眼皮,记忆稍稍恢复,下意识地望向枕边。 高澄在他旁边侧身睡着,不过应该是没有睡着。大概是听到了他急促的喘息,于是翻了个身,抬脚朝他的身上踹了一下,用不耐烦的声音低骂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干什么?” 他蜷缩了一下,不敢顶嘴,也不敢解释自己的那个梦。 高澄拉开灯,端起床头柜上凉掉了的水,喝了两口放下来。又关了灯,继续骂:“不会喝酒就别喝,逞什么能,不就是个初中毕业嘛,半大的孩子还学大人抽烟喝酒。瞧瞧你,满身满嘴都是酒臭,要是爸知道了,不骂死你才怪,还不是多亏了我给你遮掩?” 当时,窗外是电闪雷鸣的,树枝的影子在大风中摇曳,映在窗帘上,阴森可怕。 他被大哥骂过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在初中毕业之后的聚餐上,被同学起哄着喝了七八瓶啤酒,吐得昏天黑地,还是大哥叫内勤过来接走他,避开了高欢的视线,送到后面的这栋小楼里睡觉。他当时手脚都缠上了高澄的身体,非要说害怕半夜里打雷,要大哥陪他。高澄骂骂咧咧了几句,到底还是留下了。 高澄骂完,在黑暗中静了一会儿,端起那半杯水,递给他喝。他正好口干舌燥,接过来喝了,又用怯怯的声音道:“大哥……” “干什么?” “……” “哎呀烦死了,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走,别害怕了!”大概是借着刚才一闪而过的闪电白光,高澄看到了他眼中怯懦的希冀,读懂了他的意思,到底还是继续在他身边睡了。 后来,高洋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梦。奇怪的是,这个梦是接着上一个梦的,仍然是那个古代的环境,只不过场景换了,两人的位置也换了,衣服也不一样了,似乎是王侯将相们平日里的穿着。 他和高澄,一个站着,一个躺着。站着的是他,躺着的是高澄。他穿着青袍,高澄穿的是红袍。只不过高澄的那一身红袍破烂不堪,好多割裂的口子,而且看起来昂贵的丝织品上,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液体。衣服破损处,有一道道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伤口。皮肉绽开,翻卷,黄黄红红的,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森森白骨,还有断裂的筋络。殷红的液体从床上一路流淌到地板上。他试着抬脚,很粘稠,几乎要粘住他的靴底。 他手里拿着一把刀,出了鞘的,刀刃上很干净,没有血。 这是怎么回事,应该不是他砍的吧,明明没有血的。 一个个身穿官服的大臣,或文或武,或老或少,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他身边。又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床前,看着满身是血的高澄。高澄双眼紧闭,悄无声息,好像是个死人。没错,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着。 众人看完之后,纷纷转身,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最后聚焦到他的手,那只拿着刀的手上,静默不语。 高洋想扔掉刀,可那只手好像被定住了一样,根本就动弹不得。这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仿佛确认了他是凶手,他亲手杀害了他的大哥,还用了那么残忍的手段,砍了那么多刀。 “不,不是我,”他焦急道,转头望向那个死人,“你们问问他,他真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杀的他,你们问问他!” 很蠢的话,很蠢的解释,鬼才信。 然而,意外发生了。那个死人突然睁开眼睛,嘴角也翘起,是他熟悉的讽笑:“蠢货,说谎都说得这么笨,死在你这样的蠢货手里,真是可惜。” 哥哥的眸色,是奇异的灰蓝色,湖水一样地映着他惊恐的面孔。到后来,湖水里仿佛出现了赤潮,渐渐地,蓝色被侵染,吞没,悉数化为殷红。鲜血从眼眶里充盈,渗出,刺痛了他的眼睛。 “侯尼于,你记住,下辈子我来找你。” …… 侯尼于,这是我的名字吗?怎么像胡人的名字?也对,大哥的眼睛是蓝色的,不像汉人。 找我做什么,报仇吗,杀了我吗? 好像电视剧里的镜头转换一样。一转眼,高洋就坐在了大殿之上的御榻,下面无数大臣对他跪拜,山呼万岁。身上的是龙袍,手边的御案上,是传国玉玺。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荣耀无极。这难道是杀了哥哥之后,夺来的吗? 疑惑间,他睁大了眼睛。因为他透过冕旒的间隙,看到每一个大臣手里所持的笏板,都是森森白骨,似乎是大腿上取下的髀骨,还很新鲜,上面残留着丝丝红色的筋肉,散发着腥气。每个大臣都神态庄严肃穆地握着一根髀骨,对着他三跪九叩。 万岁,万岁,万万岁。 …… 高洋再次惊醒,这个皇帝梦,也随之终结。 晨曦出现在窗外,雨过天晴,东方遥远的天际,漂浮着绯红的朝云,一片一片,层层晕染,仿佛梦中高澄的鲜血,被雨水稀释,化开成一片片美丽的云。 高澄仍然躺在他身边,睡的很熟。大概是昨晚被他的酒气熏得失眠了半夜,天快亮时才挨不住困倦睡着了,此时睡梦正酣。 高洋端详着他恬静的面容,回忆着梦里的那张青灰的死人脸,还是现在这样好看。年轻的面容,焕发着青春的气息,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透着健康的光泽,漂亮的锁骨,从侧面朝睡衣里窥望,还能看到左胸处,那浅褐色的乳&晕。深深嗅了嗅,能闻到那股特有的体香,让他想要把他整个含在嘴里。 低头看了看高澄的手,手指修长洁白,甲床里浸染着桃花一样的粉红,像一件艺术品。完全不像梦里的那只残缺不全的手,从虎口处被利刃豁开,一直劈开到手腕,断口处露出断裂的骨头碴子,一丝丝白白的筋络,混合在模糊的红肉里。破损的皮肤收缩翻卷,惨白惨白的,好像被泡皱了一样,整只手变得丑陋狰狞,还散发出类似冷鲜肉的味道。 还是活着的大哥好。如果这只完整的精致的手抚摸遍他的全身,还握住他裆中的那一根细细抚弄,那就更好了。 那时候高澄也只有二十冒头,正是血气旺盛的时候。天热没有盖被子,下面没有穿睡裤,只是穿了一条贴身的短裤,薄薄的布料被里面生机勃发的东西撑起了,靠近小腹的位置,笔挺的隆起顶端,甚至渗透了一点点透明的液体,染湿了短裤。真是的,睡觉都睡得这么浪,真是银得可以。 高洋真想将那根被束缚住的硬物从前门出掏出来,狠狠撸上几把,然后好好欣赏大哥那被刺激逗弄之后羞红的脸,还有难以按捺欲念的眼神,那眼神定是迷离的,痛并快乐的。 可他只是想想而已,不敢真的去做。就像他刚才做的那个,杀死高澄的梦,做了皇帝的梦一样。 大哥,莫非我们上一世真的认识,这一世,你又来找我了? …… 那个清晨,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思绪回到现实中,高洋望着前方挡风玻璃上的层层水幕,还有不断摇动的雨刷,心中疑惑,如果那个梦真代表了两人的前世,那么按照因果报应的说法,上一世他欠了高澄的,这一世高澄应该来讨还,会以杀死他来作为回报,这样才能了结两世恩怨。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两人一起走的路即将到了尽头,却是他杀死了高澄呢? 但是,目前高澄还没有死,结局还难以定论。如果高澄现在想杀他,还是来得及的。 看海 按理说,夏天时候的暴雨一般是雷阵雨,来得快去得快。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有台风的缘故,大雨从下午下到黄昏,也没有停止的迹象。宽阔的马路上满是积水,下水道的盖子也被垃圾和泥巴堵住了,以至于大街上几乎成了一片汪洋。很多路人卷起裤腿撑着雨伞在大雨中艰难行走,公交车站台也没淹没。有些下沉式的地下通道里,三三两两试图冲过去的汽车纷纷进水熄火,浸泡在水里,司机坐在车顶上等。 看着那些无奈的沮丧的面孔,高洋原本恶劣的心情,也因为幸灾乐祸而稍稍好了一些。前面塞车塞得死死的,根本开不动。虽然他坐的车子是性能良好的类型,但是进水熄火这种事,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因此他让司机将车子掉个头,驶出长长的堵车长龙,掉头上了附近一家大型商场门口的广场,广场地势比较高,目前还没多少积水,是个暂时停车的好地方。 这时候,商场的保安穿着雨衣跑过来,不耐烦地敲了敲他的车窗,大声呼喝道:“喂,这里不能停车,地下停车场也满了,开到别的地方去,别堵路!” 高洋没有吭气,司机也没有动作,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保安看车子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恼了,拍打车门的动作更加猛烈,砰砰作响,“听到了没有,耳朵聋了?开奥迪了不起啊,你们这种人我见的多了!” 高洋平日里是个低调的人,不愿意和这些不明情况的人计较。但他挺讨厌别人用这种训斥命令的恶劣语气和他说话,这个世上除了父母的训斥他不敢反抗,除了哥哥的训斥他早已习惯之外,他还真的不吃这一套。 宰相门前七品官,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高洋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就继续端坐不动,任由保安在外面气急败坏。 保安见弄不走他们,就用对讲机叫来了另外一个保安,还有保安队长,气势汹汹地威胁道,再不走就砸车子了。 保安队长到底是见多识广,何况在bj这样的地方,挂军牌或者外交使馆牌的车子很多,尤其是奥迪a8或者奔驰s600的车子挂了这类特殊车牌的,更是惹不得。他看到是奥迪a8,立即绕到车头去看了车牌。随即,他被“京a88”打头的车牌震住了,脸色刷地一白,颤颤巍巍地抬手对车里的高洋行了个礼,又慌里慌张地鞠躬道歉,同时将之前那个不懂事可能闯下大祸的保安拉到了一边,还照着肚子打了几拳。 高洋看着被“教育”了之后一脸惊恐的保安,并没有任何表示。保安队长见车里没人发话,知道教训的还不够,把那个不识货的手下抓住,又揍了好几下。 高洋看到保安被队长打肿了的嘴角,既没有解恨的快意,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只是想到,几个月前,他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的时候,也是经常这样挨打的。那时候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罪犯,被家族抛弃被兄长嫌恶的“叛国者”。别人也不知道他具体怎么叛国了,只按照几十年前的老思路,猜想他是个勾结国外**势力出卖国家的汉奸。汉奸嘛,人人得而诛之,何况他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打了也白打,没人会听他告状,没人会信他的话。 而且从高位上跌落下来的人,更容易遭到寻常小民的折辱和虐待,就像翻身佃户斗地主一样,一场狂欢的盛宴。如果不是想着高澄体内的毒剂终将发作,他只怕会在这样的重压下彻底疯掉,无可救药。 看着前倨后恭的保安,高洋越发体会到了权势的可贵。很多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大哥不例外,他也不例外。大哥喜欢欺负他看他痛苦隐忍的样子,他也喜欢看别人痛苦隐忍的样子。所以,他必须或者最稳固的权利,才能快乐得活着,活得有滋有味,活得像个人样。 差不多了,他微微颔首。司机见状按下车窗按钮,露出一小道缝隙,对外面说了一句:“就停一会儿,不堵车了就走,你们走开吧!” 队长终于松了口气,松开揪着手下衣领的手,点头哈腰地连说对不住,等到车窗关闭,这才拉着手下远远地躲开了。 雨渐渐小了一些,可大街上的车队长龙仍然静止不动,喇叭声此起彼伏,也有车主不耐烦的喝骂声,看起来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 天边的乌云散了,出现了一道横亘天际的美丽彩虹,夕阳斜照,地面上的积水也染了落霞,凉风拂过时,波光粼粼,倒是有种请到bj来看海的感觉。高洋将头斜倚在窗口,静静欣赏着窗外的美景。 小时候夏天经常去北戴河的别墅里避暑,他和哥哥住的小楼就面向大海,黄昏时分,金色的余晖在海波浪间层层叠叠,真是连夕阳都要醉了。长大以后,世界上多少美丽的大海都看过了,却始终不如记忆中,和哥哥一起趴在北戴河别墅阳台上所见时的大海,那么动人,那么难忘。 尽管现实比记忆丑陋,几十年后物是人非,可毕竟,当年和他一起看海的人还在。尽管所剩时间不多,却依然是活生生的,可以被他看到,摸到,掌握到的。不像十五年前那个宿醉之后的梦里,那样无可挽回的死物。 商场里有音响在放歌,一首他没有听过的歌。念白很多,配乐很美,很有些怀旧情调,正如他现在的心情。念白是粤语的,但他完全可以听懂。 “你知道我是谁,不过你不记得了嘛?我记得你。你总是笑眯眯的望着我,你不讲话,只是听我讲。那时候世界好安静,没现在这么吵,显得我特别吱喳特别开心。我记得你的手,扫过我背脊的感觉。你会在我耳朵边讲话,你讲的好小声,其实我一点都听不清楚。不过,我好喜欢听你这样对我讲话,以后再也没人对我这样讲话…… 我记得你好喜欢看日落。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日子好像不会过去,时间都好像停了下来。然后忽然间,就发觉原来已经经过了好多年。我记得……好痛……因为你告诉我你要走。我再也没去看过日落,原来难过的日子,一样好像不会过去,然后又是一眨眼,才发觉经过了好多年。 我记得,你和我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不会再去了。那些茶座舞厅和花园,现在怎样了我不知道,那些地方通通留在我心里面。不过我知道,你不记得啦。不要紧,我一个人记住就行啦。 怪我自己啦。我前两天,不知道想着什么,无端端走去看日落,这日落和我记得陪着你看的那个一样。不过就算我怎样装出若无其事,我都没办法不承认,我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 念一段,唱一段;唱一段,又念一段。明明是略显苍老的女声,可在高洋听来,要比那些青春年少的歌者,唱得更加动听。没有刻意的煽情,也不是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故事,就那么平平淡淡的,很多很平常的小事和细节,好像每一个人,每一对情侣,都会经历过的事情。好像他在童年,在少年时,同样也和高澄经历过的事情。 小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还幻想着自己努力长个子,有一天超过高澄的身高,然后在看日落的时候位置调转,由他揽住哥哥的肩头,将这个他的世界里最关注的人,最在意的人,轻轻拥抱,就像其他一起看日落的情人那样。 可是一眨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他是长得比高澄还要高了,可高澄的肩头,他再也没能揽住过。多年的兄弟,多年的感情,怎么就生分了,怎么就到了要杀掉彼此的地步? 音响里的音乐,穿透了潮湿的雨汽,传入车内,高洋按下一半的车窗,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点沉沦,被连绵起伏的远山吞没。 “趁熄灭前,还可一见。蜡了灰,沾污了我的脸。众生万年,泪海被填;浪漫搁浅,旧欢不变。” 唱到最后时,最后一点余晖,也彻底消失在了黑暗的包围之下,就像风中之烛,挣扎了良久,到底还是不甘不愿地灭了。 雨汽落入眼眶,有点痛,心中一点若有若无的酸楚,也被激发出来。他不想被人看到他哭,就把车窗彻底关闭,然后在昏暗的空间里,默默地掉了那么几滴泪。 惩罚 如果不是那两年的囚禁,两年的禁室培欲,也许现在的高澄,也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喜欢上他呢? 高洋压抑了太多年,暗恋了太多年,甚至开始走火入魔。他觉得自己不是同性恋,因为他对其他男人的身体没有幻想,没有那方面的欲念。当然,他也不是讨厌女人,厌恶女人的身体,只是他从童年时就依赖哥哥,甚至经常怀着和哥哥一起走入婚姻殿堂的可笑幻想。 等到了青春期发育之后,他对生理方面也有了自然而然的需求,还曾经因为早上起床赶着上学,把刚刚沾染了白液的短裤塞在被窝里,被保姆叠被子时候收拾出来,恰好让路过门口的大哥发现,没少当着弟弟们的面嘲笑过。 高澄笑话他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那张熟悉的,可憎的,却又让他为之深深迷醉,渴望到快要发疯的面孔。如果他有足够的胆量,他就会直接说,笑什么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梦遗,还不是因为你?我梦见把你全身的衣服都扒光,按在洗手的台子上,狠狠干你。你叫得那么响,叫得那么浪,还说你的里面痒得不行,还求我用大家伙干翻你,干烂你……我在梦里干得很爽,射得又深又多,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浪*货。 他想到自己如果说出这番话后的场景,该是多么精彩,大哥一定羞得耳垂都能滴血,怒得能把房盖掀翻。弟弟们会将好奇的,揶揄的,幸灾乐祸的,猎奇的目光投向大哥,猜测着他被剥光衣服之后干得死去活来的不堪模样,从此大哥将在兄弟间威风扫地,延绵无存。 可他不敢说出实情,只能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嘲笑,忍受着弟弟们鄙视的眼神。见他没什么反应,高澄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就带着弟弟们走掉了。 到了晚上,高澄站在他的卧室门口,两手交叠抱在胸口,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说,知道他长大了,开始想女人了,这是正常现象,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也经常这样。不过呢,不能因为想女人,就对班级上,学校里的那些女同学动手动脚,更不要试图写情书谈恋爱什么的。 “为什么?”他猜想着,莫非大哥觉得他很丑,会被女生拒绝,会很没面子? “笨蛋,这都想不懂,还要我教你——你是高家的儿子,你爹是副主席,你走出这个家门,说一句话办一件事,都代表了整个高家。你是想让学校里传高家的丑儿子追女生被拒,谈恋爱被甩,还是你耍流氓和女生发生了关系,搅乱学校风气。生活作风不正,会叫你难以入党,断了将来的路。” 高澄神情严肃地教导着,话虽难听,却是很有道理的。高家的子弟,私下是可以乱来,但是人前必须装成一个好人,一个五讲四美的好学生,绝不能破坏领导家庭的形象。 可是,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青春期该有的躁动和充足的妄念,他一面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注视着高澄,一面用余光观察高澄的脖颈和露出领口的那一小片皮肤,回味着梦里对方没穿衣服的形象。忍不住地,裆中的东西又不安分了,一阵阵发热发胀,蠢蠢欲动,想要挣脱布料的束缚,把它深深埋入对面这个男人的身体里。 真是勾人,尤其是想到这个严肃的,凌厉的,傲慢的人,脱了衣服之后变成另一副模样,他就越发兴奋。真是不幸,他爱上的是哥哥的身体,这个难度太大了。不过越是这样,不是越有挑战性吗?以他家的权势,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但这样很没意思,只有自己亲自征服的,才最有意思。 高澄虽然不是个细心的人,但是他眼中也许流露出了些许邪意,到底还是叫高澄觉察了。他瞥了一眼他被硬物顶起的裤裆,嫌恶和不屑地骂道:“还没到早上呢,又发什么神经,顶成这个样子给谁看?告诉你,除了学校,家里的几个保姆你也不能碰!” “那怎么办?”高洋故意用痴呆傻的语气问道,同时还低头看自己的小帐篷。他故意用力,让里面的兄弟充血更多,因为睡裤宽松,甚至能看到它在里面欢快地跳跃了两下。 “自己办!”高澄的脸有点微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调戏后的羞恼,他把门一甩,拂袖而去。 高澄走后,高洋脱了衣服躺下,本想让快着火了的家伙消停消停,因为没有给他解火的人,他总不能这样一直硬着。可是百无聊赖,吃饱穿暖,又是春风和煦的时节,听着院子里猫儿求偶的嘶叫声,他的心里痒痒的不得了。他很想自己把里面的东西搞出来,但是听说青少年不能经常手yin,否则会产生依赖性,上瘾一样的每天都离不开。久而久之甚至会损害身体,造成很严重的后遗症。 因此,他抱着被子夹在腿间,想要暂时缓解一下下面的灼热和痒痒。可这样也无法压制下去,不安分的东西反而在布料的摩擦下越发硬实了。忍不住地,蹭了一下。感觉很舒服,尝到了甜头,他又忍不住蹭了几下,果然这样更为惬意。 食髓知味后,他开始有节奏地摩擦,冲撞,把两腿间的被子紧紧夹住,想象着高澄光溜溜的躯体,猜测着对方能给他提供快乐的地方长什么样,臆想着对方蜷缩在他身下时候的痛苦表情,他就越发激动了。 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高洋甚至按捺不住地叫出声来,浑然不觉自己越来越放肆了,也忘记去担心会不会被人经过走廊时听到。 “哥,哥”他哼哼着,痛苦又欢乐地呼唤着:“哥,你里面好热,好紧,唔……哥,我想死你了……” 正当他感觉到刺激的热流在下面聚集,肿胀的家伙越来越敏感,快乐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即将开始最后的冲刺时,房门咣当一声,被从外面踹开了。 电灯一下来被打开,光亮刺痛了他在黑暗中沉沦许久的双眼,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甚至忘记了惧怕。 房门又关闭了,但是来人冲到他面前,一把扯开了被他夹在两腿中间的被子,低喝道:“你作死啊!” 高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忘情的呼唤和那些污秽的话语,被高澄听到了,这下完了。 可是,高澄不是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吗,为什么会听到他的叫声,两人的卧室明明相隔很远的。难道说,高澄对他也有那方面的想法,或者好奇心,以至于在发现他的异状之后假装离开,其实走了没多远又原路折返,在门外窥探偷听?原来平日里一直装的一本正经的大哥,对自己的弟弟产生了罪恶的邪念,或者说,是自己唤醒了大哥的兴趣? 想到这里,当高澄在灯光下朝着他那肿胀到几乎要发亮的物件看来时,他心中既得意有期望,又有些被突然揭破隐秘之后的紧张惧怕。在大哥咄咄的视线下,他竟然觉得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身体像过了电一样地,猛地一个抽搐。 接下来,他就这样痛痛快快地,第一次在哥哥,或者说被他梦寐以求了好久的人面前,把自己因为青春期无法发泄而积累的浓稠液体喷射出来,还射个没完,在灯光下,一股又一股,喷泉一样。被子上,腿内侧,还有继续坚硬的根部,白液在缓缓流淌,弄得一塌糊涂。 高澄目瞪口呆。 他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哥,你……” 他本以为高澄会扑上来揍他一顿,或者是因为撞破了这个难堪的秘密而转身逃走。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还来不及擦拭身上的脏污,就被高澄一把抓住胳膊,极其粗暴地拖拽到地上,摔得他屁股快要裂开四瓣,本来还精神的小兄弟也一下子疼得开始萎靡了。 “你干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高洋双手紧紧抓着高澄的手臂,两人互相钳制,他的力量不比哥哥小,奈何哥哥现在怒火冲天,力量大得惊人。手上反过来扭住他的手腕,几乎要不把他的手弄脱臼。另一方面,脚也没闲着,踢到了他膝盖处的十字韧带,让他疼得两脚发软,无力抵抗。随即,高澄踢开了他的双腿,穿着皮鞋的脚则踩在了他的那脆弱的要害上。 他怀疑,只要高澄稍微一用力,就能将他还没有孵出什么子孙后代来的蛋壳踩碎。再碾压磨蹭几下,里面的蛋黄就会稀巴烂,变成一堆浆糊,他就从此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废物。 “哥,求你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吧,我是你弟啊!”高洋惊恐地看着高澄那只穿着铮亮皮鞋的脚,在缓缓用力,左右磨蹭。粗糙冷硬的鞋底,还有凸起的纹路,磨得他的囊袋都火辣辣地作痛,他怀疑已经破皮了。 而袋子里可怜的两个蛋,则一会儿拥挤在一起,挤得变形,或圆或扁;一会儿有被从中间撇开,各自流向袋子的两侧,把袋子的皮肤撑大,皱褶也平了。又踩了一会儿,皮肤开始变薄,里面的东西也充血胀大,越来越凸显形状,甚至连泛着光泽的薄皮里那一根根细细的,蛛网一样密布的血管都能隐约看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话还真是形象。 疼啊,真疼。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他的求饶并没有换来高澄的宽恕。他甚至猜想,高澄是不是真的厌恶透了他,想干脆废了他?也对,一个被阉掉了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了,没法传宗接代,也失去了应有的尊严,从此父亲母亲肯定更加厌恶他鄙视他,以他为耻辱。如此,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也就非大哥一个人莫属了吧? 明明他一直刻意装得笨拙,尽量低调隐忍了,可大哥为什么还这么提防他,不放过任何陷害他的机会,大哥不是很自信吗,难道自信是假的,内心其实很忌惮他?这一招,真毒啊。 这一次,高洋真的流泪了,痛出来的,也是怕出来的。 要是平时他惹恼了高澄,高澄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痛骂一顿。可是这一次似乎他触及了高澄的底线,以至于半晌都没有任何追问,在沉默中,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分子,让嗅觉灵敏的高洋闻到了。 “哥,放了我吧,打我骂我,都行,别踩了,我,我受不了了,啊……” 高洋痛哭流涕了,其实他可以忍住不哭的,但是这种时候不示弱不乞求怜悯,不给高澄台阶下,高澄是决然不会放过他的。 高澄的目光依旧凶狠,冷哼了一声,放下了脚。 高洋立即龟缩成一团,双腿蜷缩紧紧并拢,捂着受伤了的要害,低低地闷哼着。 可高澄并没有这样放过他,抓住他的胳膊,将他连拉带扯地拖进了旁边的洗手间。用军队里学来的擒拿手法,轻易就将他的双手扭到背后。手腕上一凉,有坚硬的金属触碰到,套了进去,随即是咔嗒一声脆响,卡住了。接着,链子绕过背后的那根竖立着的金属水管,钢环这一次套住了他的右手,又是一个上锁的声音。 他这下清楚了。高澄进来的时候就随身带了一副手铐,是准备教训他的。现在,他全身上下光溜溜的,被这样拷在了水管上,挣了挣,只能听到链子和水管发出的撞击声,结实得很,根本就没法挣脱。 他很恐慌,很忐忑,也有些好奇,想知道接下来大哥想如何惩罚他。 肉刑 可是,高澄把他拷起来之后,却并没有立即如他所愿追究刚才的冒犯,只是用凶狠而暴戾的眼神盯着他,仿佛他把他瞪出一个透明窟窿来。 在洗手间这个很容易有回音的寂静空间里,高澄气得胸口明显起伏着,喘息声粗重而清晰,加上一阵阵回音,充斥着高洋的耳朵。好像搔动了他的耳膜,让他从耳朵一直痒痒到了心里,从头皮到手指乃至于脚尖,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痒的,不但痒,血管里的血液仿佛也沸腾了,无声地叫嚣着想要宣泄的邪恶欲念,让他烦躁不堪,难以忍受。 高洋想抬手给自己搔痒,可除了把镣铐晃动得撞击着水管,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之外,他根本无法抓挠到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并且,看着哥哥那双燃烧怒火的漂亮眼睛,那张几乎要被羞恼涨红的白皙面庞,他不但不再害怕,反而迫切地想要和眼前这个人发生点什么。 如果说他的身体现在是一把被太阳炙烤得没有半点潮气的干柴,那么眼前的高澄就是一簇烈火,让他想要迎上去,任由自己被烈火引燃,将自己从内到外燃个彻底。焚身以火,和眼前这个人一起,彻底合二而一。 之前摔下床时因为剧痛而瞬即萎靡的小兄弟,此时也开始逐渐恢复,就像冬眠后醒来的蛇。它从原本软塌塌的,畏畏缩缩的一团,开始胀大,硬挺,一点一点地舒展了身体。而刚才被高澄踩伤了的蛋,似乎也没那么痛了,逐渐麻木,胀胀的,微微有些酸痛。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用力,气沉小腹,将上身的血液朝着这个部位挤压,好像这样会更舒服一些。 高澄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自然很快就嗅到了空气中那些不怀好意的因子。尤其是这样狭小的空间,又被关上了房门,且没有开排气扇,以至于高洋先前在床上射出来之后没来得及清理的那些浊液散发出浓重的气味来。这气味有点腥,在平时也许会叫人皱皱眉头,甚至会有点作呕。可是在此时的高洋闻来,却是一种催化剂,将空气中那些暧昧的因子,催化成血脉贲张的晴欲。 顺着他的视线,高澄也注意到了他那根生机勃发的东西。 高洋又做错了一件事,他很得意在自己暗恋的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于是又用力挤了挤,用抬头的小兄弟朝盯着它的人打了个招呼。小兄弟的体毛上还沾着半干涸的粘液,散发着阵阵腥味,意图再明显不过。 高澄沉默了片刻,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腰带。 高洋大喜,但随即又是满满的困惑——难道大哥其实也是喜欢他的,所以想要满足他的愿望,这就开始脱裤子了?但这怎么可能,大哥明明气得要命,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愿意并且主动和他干这事儿? 很快,高澄将牛皮做的腰带从裤腰上抽了下来,放在手里折叠,右手持着,朝摊开的左手手掌试着击打了几下。在四壁回音的情况下,这甩皮带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就好像落在脸上的耳光一样,足以把他抽得醒悟。 “大哥,你要干什么?”他战战兢兢地问道,其实这也是明知故问。 高澄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教训教训你这根不听话的家伙——”说话间,还开了旁边面盆上的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中,将皮带用水冲了个遍。随便,还往上面洒了一点消毒水,那可是高浓度没有稀释过的。“先消消毒,省的把你这东西废掉之后,你再伤口感染了,丢了小命。” 高洋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忍不住告饶:“别这样,哥,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千万别动我那里……” 话音未落,半空中就虚影一晃,划落,仿佛甩在马屁股上的鞭子,声音很大很响亮,听着很是过瘾。可这鞭子落在自己身上,就一点也不过瘾了。 高洋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了,下意识地眼睛一闭。几乎一眨眼的时间,胯部就好像被烙铁烫过的一样,火辣辣地剧痛起来。他感觉自己要被这一皮带打得劈开肉绽了,且鞭子的落点是他的大腿根部,那里的皮肉太嫩了,也太脆弱了,他实在忍不住,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随着这一皮带落下,高澄好像也起了虐待的兴趣,开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动作稳准狠,每一皮带仿佛都能把高洋的魂打离躯壳。他的惨叫声越来越响亮,又一次次被紧接着落下的鞭打击得破碎。黝黑而健康的皮肤上,落下了一道道红红的鞭痕,很快红肿凸起,有几个地方因为被重复打到,甚至开始破皮出血了。 “啊,啊,别打了,别打了,啊!”高洋叫着叫着,都带出了哭腔,“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求你了……啊!” “你知道错了?你错在哪里了?”高澄显然对他今天的挑衅忍耐很久了,区区十几皮带下去根本不能消解愤怒,一面继续抽打,一面发出阴狠狰狞的声音,“说,说啊!”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鞭打声夹杂其间,很有几分密室刑讯的味道,好像在上演一出黑帮仇怨的电影,“你错在哪里了,嗯?你哪里错了?自己说说!” “呜……我错了,我不该,不该想你……呀!”高洋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半,就被打得全身一个紧绷,牙齿险些颤抖着咬到嘴唇内侧,禁不住又是一声哀号。 高澄并没有手软,咬牙切齿地又是几下,抽得他泪流满面,“你想我什么,想干什么?” “我,我……”高洋自认为自己一贯机智果敢,可现,被赤条条地绑在这里受刑,让他失了方寸,下意识地说了蠢话,也是大实话,“我,我想干你,干你,唔!” 高澄听到这话,不易觉察地颤抖了一下,不过握着皮带的手更加用力,以至于手背上青筋浮现,虬结狰狞,下手下得越发狠毒了,“我是谁,我是女人吗?” “你是,是我哥,不是女,女人……” “我是你哥,你还想要干我,**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你会吗,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还是像吃饭一样,吃完了拉出去就完了,半点也不知道往脑子里记?”高澄气得脸通红,就像看到儿子被留学校罚抄校训的家长,真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打死这个不成器的逆子,“我又不是女人,你还想干我,你脑子有毛病吗,你怎么不去喜欢女人,喜欢我干嘛,我有什么好的,能比上女人吗?你还要干我,干我哪里?!”也是气急了,他也开始口不择言了。 高洋哆哆嗦嗦地小声回答:“男人女人,下面不都有洞吗,一样可以干的。我,我想干你py……” 这话刚一出口,他恨不得抽死自己,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 接下来,他得到了惨痛的教训,因为高澄的这一皮带不再往他身上和腿上抽,而是抽在了他的要害部位上。虽然力道不如之前,但是疼痛简直瞬间扩大了十倍。这一下,高洋一度眼前发黑,几乎要灵魂出窍。脑子里空白了那么几秒钟,眼前的影子也重叠起来。他感觉一口气梗在胸口,想叫却叫不出来,痛得都没法喘气了。 高澄扔下皮带,对着他的脸就是左右两巴掌,啪啪的叫他眼冒金星。但这样也有效,让他成功地将那口差点没上来的气一下子提到口鼻,随着哀嚎声一起呼了出来,“啊,啊——” 嘴巴里满是腥味,好像铁锈的味道,他忍不住呸呸地吐了出来,脚下落了几口混合了唾液的淡红色口水。这一次,他站都站不住了,弯了腰,竭力蜷缩着身体,躲避接下来的刑罚。 其实光**上的痛,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可极度的惧怕和羞耻,让他几乎陷入了灭顶之灾。他不敢去看自己饱受折磨的小兄弟,因为他感觉那里一阵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应该是破皮了。甚至还有温热的液体从皮肤里渗出,顺着茎部流淌,一直滴落到他的脚背上。他站都要站不住了,可惜双手被铐住,让他无法瘫软在地,只得弓起身子,一阵阵剧烈抽搐。眼泪糊了一脸,他克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呜呜,我要完了,我要残废了,怎么办,呜呜……”他哭得死去活来的。 耳边是高澄恶狠狠的骂声,这真比黑帮老大还要毒辣无情,“哭个屁,挨了几鞭子就开始洒猫尿,比女人还不如!” 这时候高洋真想杀了他,如果他能长出猛兽一样的尖爪利齿,他一定会挣脱枷锁将眼前这个恶人撕个粉碎,一口一口狠狠嚼烂,吞下肚子。他真是恨极了他,他这么多年来这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这个王八蛋。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想上他喜欢的人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说出实话,却遭到如此报复,简直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呸! 想到这些,他也不再哭了,只是将头拼命低着,避开高澄的视线。因为他知道,一旦被高澄发现他仇恨的目光,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他,只会招来更可怕的报复。 高澄喘息了一阵,不再打他了。只是垂下的两手在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后怕了,还是余怒未息。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出去了,砰地一声甩上房门,将高洋关押在这个密闭空间里。 捱了好久,叫啊叫啊的也累了,嗓子也嘶哑了,身上渐渐没那么痛了。看着脚下那几块血迹斑斑的地砖,高洋在内心里琢磨了许多如何报复高澄,残杀高澄的方案。想了很多,也很解气,更能分担**上的痛苦,他也就沉溺其中,忘记了时间,甚至困倦不堪,快要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的声音。后来看到高澄端着一个白色的搪瓷盘子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放下盘子,叮叮咣咣地摆弄着瓶瓶罐罐。他咬了咬嘴唇,迫使自己摆脱睡意,瞪大眼睛看着高澄的后背,恨不得把它戳上几百个窟窿。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恶毒的视线,高澄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瞪什么瞪,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把我打成这样子吗?”他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高主席的两个儿子搞同性恋,互相玩屁股的吗?”高澄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嫌恶道:“真是恶心。” 说罢,用蘸满了碘伏的棉球给他身上的鞭伤消毒,动作倒是轻柔,可碰到伤口还是火辣辣的,叫高洋抖了抖。“我就知道会这样,你一直都看不起我,老是和那些小王八蛋一起欺负我,偶尔对我有个笑脸也是可怜我,内心还是鄙视我!” 高澄闻言后,沉默了片刻,高洋发现,他的眼睛原本皎白的地方已经浮现了红红的血丝,眼圈也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看起来怪怪的。本来积了一肚子的仇恨和怒火,被高澄这么一看,好像被压下去了不少。 “你不明白,我其实是为你好。”高澄不再辩解,只是低头给他的伤口消毒和上药。上身处理完了,就蹲了身,给他处理腿上的伤口。 高洋觉得他出去的时间足够长,回来之后的态度也松缓了一些,因此也渐渐没那么气了。只是低头看着高澄的脊背,洁白的衬衫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紧紧的,还有些皱褶。透过半透明的布料,能看到背部的轮廓。虽然看着清瘦,却有着肌理分明的曲线。细窄的腰身,很有韧度的样子。高洋努力抬头,想越过他的后腰,看看他蹲下来之后越发紧绷翘起的臀部。可惜几次张望,都看不到全貌,免不了有些遗憾。 看不到最性感的地方,那就看看近在眼前的吧。高澄的一头短发湿漉漉的,好像是被汗水打湿的,乌黑乌黑的,衬得他的耳畔和后脖颈格外洁白,非常养眼。微酸的汗味,闻在鼻子里,居然还有点别样的感觉,一点也不觉得难闻。 正欣赏着,腿上的伤也上完药了。高澄换了棉球,这一次再回身时,动作稍微缓了缓,似乎有点犹豫。可到底也没有迟疑多久,他就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拎住高洋那根被打肿了的家伙,拉得伸展开了,这才用右手拿着棉球,在根部被打伤了的地方轻轻按压擦拭。 发泄 虽然伤口处被碘酒刺激得火辣辣的,可就像被搓了红花油的感觉,咬牙挺过最初接触皮肤时的刺痛之后,会渐渐感觉温热的感觉一直渗透到皮肉里去,甚至连骨头都暖暖的,惬意非常。 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低头看着自己赤条精光的身体,还有身上的那一道道鞭痕,一处处淤血和伤口,莫名其妙的有些受虐的快乐感觉。 他甚至幻想,如果他被麻绳紧紧捆绑,肌肉都给绳索勒得凹陷下去,而且血液被挤压得更加集中在敏感的地方,那一定会有更奇妙的舒适感。如果要是有人旁观他被大哥虐待的情形,他一定会更加兴奋的。 心里越是羞耻,**越是痛苦,那方面的想法就越发强烈,而被哥哥捏在手中轻轻按揉擦拭的那物事,也越发敏感,越发肿胀了。终于,等到高澄用手指挖了一点药膏在他的伤口上涂抹时,他的小兄弟彻底翻身解放了,扬眉吐气地舒展着身体,摆出雄赳赳气昂昂的矫健姿态,倏地挺立了。 也不怪高洋需求太强烈,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少年,被人用涂抹之后开始在皮肤上发热的药膏,加上柔软的手指肚绕着茎部来回滑动,这样近乎于逗弄撩拨一样的动作,都是招架不住要立即露出原形的。 高澄此前一直在专注而小心地盯着他的伤口看,因为光线不是很强,以至于脸都快要凑上去了。所以高洋的物事猛地一“举”,他反应不及,居然被一下子打在了脸上。 这一下虽然很轻微,一点也不疼,可是现在高洋太动情了,憋得下面肿肿的充满了热血,因为没能立即发泄,以至于小孔里冒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换句话说,就是因为感受到刺激和舒适之后,前列腺分泌出的大量液体,从尿道口分泌出来了。 这液体有点粘,一下子沾在了高澄的脸上,他只觉得脸上一凉,就触电般地跃起,朝后面连退两步,一瞬间好像被惊到了的大白兔,敏捷而惊慌,叫人看着很是好笑,又有几分可爱。 其实在小兄弟的头部一下子戳在高澄脸上时,高洋就觉得快乐的感觉一下子升高,陡然强烈起来。尤其是敏感的地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哥哥脸上光洁柔软的皮肤,第一次有这样新鲜奇特的感觉,也令他异常激动,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射出来了。 高澄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极为尴尬和羞耻地瞥了一眼他下面高高举起的粗壮肉*柱,暗褐色的茎身上甚至有粗大的血管在皮下蜿蜒凸起,充满了雄性的力量和爆发力。灯光下,小头部位甚至胀得粉红发亮,好像迫不及待要找到对手开始一场血雨腥风的鏖战一样。这情形让他脸红了,可到底还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狠狠地啐了一口,低骂道:“没事乱发什么情,跟头种猪一样,呸,真他*妈的恶心!” 说罢,转身开了水龙头,把水流开到最大,双手捧水洗脸。动作又急又毛躁,很多水花都飞溅出来,甚至有一些沾湿了他的白衬衫,以至于湿漉漉的半透明布料服帖地黏在他的胸腹之间,将里面的漂亮曲线朦朦胧胧地展示出来,越发勾得高洋心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 “唔,好渴,别光顾着自己,也给我喝点。”高洋庸庸懒懒地背靠着水管,用手腕上的镣铐哗啦啦地撞击着,斜着眼睛瞟着闻声从洗手盆前抬头的大哥,又下意识地咽口水,喉结也明显地咕咚一声,动了动。 高澄显然是被他打乱了阵脚,以至于方寸大乱。因为手头只有刷牙漱口的杯子,没有水杯,他见高洋渴的厉害的样子,就直接用双手掬了一捧水,送到高洋脸前,喂他喝水。 高洋正中下怀,自己都能感觉自己的眼里射出了精光,可正沉浸在羞耻尴尬中的哥哥竟然没有觉察,真是傻得可爱。他绝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在一口气把高澄手心里的水全部喝干的同时,还不忘吸吮了他的手心,又用舌尖顺着掌心轻轻舔过,痒得高澄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愚蠢。 随即,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很疼,让他一度眼前一黑。懵了片刻,脸麻木肿胀起来。“乱舔什么!” 高洋装出可怜巴巴的眼神,乞求地望着高澄,小声道:“刚才你给我上药,弄得我又想了,你给我解决一下好不好?” 高澄气得无语,胸口起伏着,半晌方才骂道:“你怎么这么贱,那么多漂亮女人不去喜欢,偏偏喜欢男人,打也好骂也好,就是一点也不知道悔改,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转性子,嗯?!” 高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扮可怜求同情,用自己的一双黑眸眼巴巴地望着大哥,“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大哥。” “我不是男人吗?”高澄一手撑住高洋身后的瓷砖墙壁,气急败坏地质问。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衬衫湿了大半,不但腹肌显露出来,甚至连左胸处的那一小颗都隐约可见,浅褐色的小小r晕和微微凸起的那一小点儿,公然在高洋面前晃来晃去的,距离又那么近,引得高洋都燥热到快要流鼻血了。 他吸了吸鼻子压了压快要逆行上冲的热血,继续扮可怜:“我就是喜欢大哥,想要和大哥相亲相爱在一起,不管是男人女人,就算你是女人,我也照样喜欢你的。”心中不觉有点遗憾,就算对方是女人,只要是他一母同胞的身份,两人就没法公开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阻碍。 为什么老天要捉弄他,让他和他喜欢的人投胎成了兄弟,这辈子没法正大光明在一起,即便想要得到对方的接受,也要跨越几乎无法逾越的雷池?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他的哥哥,他说不定根本就不会遇到,就更别说爱上了。也许,是注定了两人要以这种方式厮守,其实即便是兄弟,也可以无视众人的眼光,一起到老的啊。 想到这里,高洋望向高澄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柔情和怜惜,以至于卸除了伪装,真情流露,这才是真在能打动人的。 高澄只是愣怔了片刻,随即脸色一冷,伸手在他脑袋上打了两下,打得他的耳朵里嗡嗡响。“臭小子,又瞎扯什么,这种混账话要是给爸妈听到,还不撕了你的嘴,打断你的腿?我告诉你,你这些歪念头给我好好收回去,不准再动这方面的心思,一点也不准,知道吗?” 说话间,他用水桶接了半桶水,提起来,对高洋兜头泼下,冷得高洋浑身一激灵。“我看你真是烧坏了脑子,泼泼冷水好好清醒清醒!” 泼完之后,他就扔下水桶,转身出门了,还把门重重摔上。 高洋一个人落汤鸡一样地站在洗手间里,被拷了半个晚上。明明被泼冷水之后,他冷静了那么片刻。可是那水沾了药膏,让药膏更加热了,简直要发烫。疼痛和炙热的感觉,加上被拷起来惩罚的刺激感,让他一直挺立不倒,下面都快要胀裂开了。 可惜双手无法够到它,他只能用双腿交换着曲起,轮流用大腿内侧磨蹭它。可是只能磨蹭到蛋,和茎部的边缘,根本没法做到握住撸弄。明明痒得要命热得要死,却无法解决掉,他快要撑不住了。 到了后半夜时,他又困又难受又口渴,加上小兄弟的状况无法解决,整个人都快憋疯了。忍不住地,他开始一阵阵哼叫,好稍微分散一下精力,宣泄一下痛苦。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难受,唔,唔……嗯……” 小小的密闭空间里,他无助地叫唤着,用背后冰凉的水管和瓷砖磨蹭自己的身体,好稍稍减轻一点燥热。他心里暗暗骂,这是什么药膏,怎么比传说中的催晴药还离谱,配药方的人是祖传金枪不倒秘方的吧? 当然,高洋不至于龌蹉到认为高澄故意弄那种药来引火烧身的,只是一想到高澄,欲念的火焰就熊熊燃烧,忍不住叫得更大声,更银靡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都准备喊救命了的时候,洗手间的房门总算又开启了。高澄红着双眼出现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掏出钥匙给他打开了手铐,释放了他的双手。 他立即蹲身下来休息。站了大半夜,腿都快累断了。可是,这蹲下的姿势让血液集中在下腹处,胀大的家伙几乎戳到了地面,叫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握住了它,急急撸弄。 高澄不想看他的这些龌蹉行为,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了一根,回到他的卧房里默默吸烟去了。 高洋现在获得了自由,自然不需要一直局限在洗手间内。虽然自己的右手解决了一部分的饥渴,但是想到大哥就在门外,他还是忍不住扒开一条门缝窥望,一面看,一面快速摆弄着手里的那根东西。 眼看着就快攀上快乐的极点时,高洋把心一横,猛地推开门,还不等坐在沙发上的高澄抬头,就饿虎扑食一般地扑了上去。 高澄大叫一声,收手不及,燃了一半的烟头一下子戳到了高洋的手臂上,烫得滋了一声。可与此同时,高洋也低低地吼着,扑在他身上,像发晴后找不到母狗就抱着人的腿部乱撞乱插的公狗一样,在他的腹部狠戳了几下,坚硬得铁棍一般,痛得高澄捂着肚子蜷缩起身体,“唔……” 高洋不顾他的挣扎将他狠狠揉进怀里,一手捏着他的脸,一手狠狠禁锢住他的身体,猛烈冲撞。 “大哥,大哥,大哥!”高洋呢喃着:“我要你,我要——射了,啊!” 家暴 其实高澄不挣扎还好,起码他现在的脸被弟弟紧紧捏着,下巴扬起,头竭力后仰,撞在了靠背上方的墙壁上,还能躲开接下来高洋的硬物里所喷出的粘稠。可他在吃痛和耻辱愤怒的情况下竭力挣扎,在下颌骨都快要被捏碎的情况下,竟然竭力挣脱了。 他想要起身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高洋,却时机巧合到不能再巧。刚刚坐起身,就迎上了高洋的那根硬棍,差点戳到脸上不说,饱胀的家伙恰好在这时候开始发泄,从小孔中喷出的浊液,瞬间就射了高澄一脸。因为太多太快,甚至不少顺着他的脖颈流淌滴落,沾染得衣领和衣襟到处都是。 更可怕的是,他刚刚闻到那股子腥味而恶心地屏住呼吸时,连眼睛都遭殃了,最后那么一下子,就像小孩子玩的喷水枪射击一样,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眼皮,瞬间视线模糊,睫毛都被糊住了,粘乎乎地耷拉下来,如果不是紧紧闭住双眼,只怕要渗到眼眶里去,那肯定是更大的灾难。 高洋放开了大哥,挺直了腰身,岔开双腿,一足踏地,一腿屈膝,跨坐在高澄的腰间,一手摸着高澄那性感十足的小腹,一手意犹未尽地抚弄着自己刚刚射完还没有丝毫瘫软的东西。 高澄屏着呼吸紧闭双眼,满脸满身浊液地坐在他的身下,呆滞了那么几秒钟。大概是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太大,叫他无法呼吸,无法面对,以至于全身都僵硬了吧。 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是他靠手或者靠被子的自我安慰所远远无法企及的。 虽然没能如愿地进入大哥那令他遐想垂涎了很久的洞穴内部,可现在这样射了高澄满脸,看着白色的粘液顺着那张英俊非凡的脸庞缓缓流淌,甚至连细密的睫毛都被粘连在一起,无力地耷拉在下眼睑处,那羞愤中又带着一点迷茫的神态,真是撩拨得他心火旺盛。 如此银邪如此色晴的一幕,他真是想也没敢想过的,眼下竟然这么轻易就实现了,看来这顿揍没有白挨。果然是行动比暗恋有效多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下次他是不是应该试试让大哥尝尝他那些小蝌蚪侄儿的味道了? 不过美好的时间总是特别短暂。几秒钟的死寂,突然被高澄几乎是从胸腔里爆发出来的大吼声打破了,“啊,啊!!” 犹如受伤之后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他嘶吼着,咆哮着,张牙舞爪,乱撞着。他闭着眼睛没头没脑地挣扎着,甚至将发泄之后一时脚软的高洋推翻在地,让弟弟摔了个四脚朝天。随即,一脚踩踏在弟弟的肚子上,也不顾后者痛得怪叫一声,又将弟弟撑着地面想要坐起的手背也重重踩了一脚。 “呀呀,你踩着我了,看着点路啊!”光着屁股摔在地上又惨遭践踏的高洋吸着冷气,呲牙咧嘴地抱怨提醒着。 高澄在这时候仿佛丧失了理智,无论是尊严还是身体统统都溃不成军。他闭着眼睛摸索着,碰倒了落地灯,刮掉了台子上的电话机,甚至连挂衣服的架子也撞翻了,自己也被绊倒,摔得极其狼狈。他就地摸到一件衣服,发疯似地朝自己的脸上胡乱抹蹭,几乎要把薄薄的脸皮蹭破。或者说,他现在恨不得撕掉自己这张被弄脏了的脸。这张脸的存在,都让他恶心反胃,膈应到不行。 高洋扶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抓狂状态的哥哥,很受打击,也越发生气了。忍不住地,嘲讽了一句,“擦掉多可惜,这东西很滋养皮肤的,留着当面霜用,脸会更滑嫩的。” 高澄并没有如他想象的转身扑过来对他拳打脚踢,而是颤抖着从地上爬起,继续摸索着,跌跌撞撞地进了洗手间,砰地一声摔上了门,将他的视线阻隔在外面。 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急躁凌乱的擦身声。到了后来,里面甚至出来一阵又一阵的干呕声,还伴着一声声颤抖的申吟,吐得比孕妇还厉害,痛苦不堪。 听着高澄那几乎要把胃都吐出来的声音,高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怎么,自己就那么叫人觉得恶心吗,以至于嫌恶到哪怕有一点点味道的存留,或者想到刚才的哪怕一小段片段,都会忍不住呕吐不止吗? 他的指甲深深没入了真皮沙发的扶手里,仿佛它就是大哥身上的皮肤,真想把它掐破,以满足自己施虐的爱好。看到脚下的地毯上还有半截香烟,那是高澄刚刚吸过的,燃烧的部分被他撞断了。他这才感觉到手臂上被烫到的地方开始刺痛,俯身捡起烟头,用打火机点燃,将沾过哥哥口水的烟蒂衔在唇间,他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眼圈。 我都不嫌你,你凭什么嫌我?矫情。 半截香烟很快抽完了,正当他打开香烟夹子,想要取出一根继续吞云吐雾时,高澄浑身水淋淋的,像失了魂魄的行尸一般地出现在他面前。原本明亮锐利的目光已经荡然无存,尊严和高傲都丧失殆尽,漆黑的眸子里,空洞得可怕。 高洋将香烟抽出,递给他:“喏,别气了,抽根烟缓一缓。” 香烟被他一巴掌打落在地。他仍然这样瞪着呆滞的双眼,盯着高洋死死地看。他洗澡的时候肯定没有脱衣服脱裤子,以至于全身的衣裤都湿透了,皱巴巴地紧紧包裹住瘦削颀长的身体,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被搓得通红。呼吸之间,甚至有一种呕吐之后特有的酸味,看来是真的吐了。 不知道为什么,高洋看着他这副好像被强*奸过的少女一样悲愤欲绝,羞耻欲死的惨淡模样,看着他这凌乱不堪,极度狼狈的衣着,就越发地感兴趣。他悠然地臆想着,如果把眼前这个男人囚禁在阴森的刑讯室里,衣服撕扯破烂,虐打得遍体鳞伤,再泼上一盆冷水之后,应该也会这样诱人的吧。 “把衣服裤子脱了吧,这样湿着穿多难受,还会感冒的。”高洋朝旁边的衣柜指了指,“里面有很多干衣服,你随便找两件穿上再回去。”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黑影晃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躲避,就感觉到头顶被重物狠狠地击打了一下。这一下很重,头皮应该是绽裂了,甚至颅骨里的脑浆子都应该被震荡了,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可剧痛令他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跪在了高澄的面前。 眼前黑了那么几秒钟,他晃了晃身体朝着高澄的双腿部位撞了过去。高澄仍然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环抱住高澄的双腿,将脸埋在他的双膝之间,缓了缓神,这才没有彻底晕厥过去。 两人就这样,一个跪,一个站,对峙了良久,直到东方的天际出现了鱼肚白,屋内的光线也逐渐明亮了。 高洋仰起血流不止的头,看到高澄手里仍然紧紧攥着半片玻璃烟灰缸的碎片。原来刚才砸了他脑袋的是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玻璃的东西自然没有他的头盖骨硬,碎了一地。而高澄的右手鲜血淋漓,红红的液体从修长秀美的手指缝隙间蜿蜒流淌,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厚厚的羊毛地毯里,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艳丽的红梅。 他扶着高澄的腿,艰难站起,想要将碎片从高澄紧握的手掌中取出,可高澄攥得太紧了,根本无法掰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冰凉,而脸上却有着病态的红晕。 高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小心翼翼地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也对,经过这么大的精神刺激,加上穿着衣服冲冷水,又穿着湿衣服站了这么久,加上受伤流血,想不生病也难。 “何必呢,我又没真的奸了你,你用得着这样生气吗?打我也就算了,我骨头硬能扛住,可你用得着自己糟践自己嘛,你才是爸妈最重视的儿子,是爸爸的接班人,高家第二代都指望你一人撑着了。不像我,窝囊无用,纯粹废物一个,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没人重视我,连打我骂我都懒得。不像你,还不怕脏了手,还肯来教训我。” 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些,高洋感觉自己都快被自己的这些煽情台词打动了,鼻子里也开始发酸,忍不住使劲儿挤了挤眼睛,愣是从泪腺里挤出几滴晶莹的液体。等到视线模糊,感觉它们蓄满了眼眶时,他作势擦了擦,故意让高澄瞧见。他就知道高澄向来吃软不吃硬,洒点猫尿要比对着干有用多了。 果然,说完这话,并且给高澄看到他的红眼圈之后,高澄总算有了回应。他僵硬地松开了手里的玻璃碎片,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勉强止血。而另一只手则迟疑着抬起,伸手到他的头上,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头发,检查着他的伤口。 “唉……本来就傻,砸了这么一下子,会不会更傻了。”高澄喃喃道,与其是关心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精神刺激过大之后,是要恍惚一阵子的。 高洋暗暗笑了一下,然后按下了沙发旁边的喊人按钮。 保姆来了之后,吓得不轻。她也不敢去请示高欢,以免看到这个家再次爆发一场战争。按照高洋的吩咐,请来了住在南海里,随叫随到的保健医生,分别给高洋和高澄处理了伤口。高洋的头皮上缝了五针,检查为轻微脑震荡。而高澄的掌心皮肉里镊出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碎玻璃,缝了十多针,好险没被割断韧带。饶是如此,手掌和手指都包裹成了粽子。 ----------------------------------- 三天后,偶尔得了一点空闲的高欢,在注意到兄弟俩都缺席了家庭早餐聚会之后,对于他们不守规矩行为非常恼火,立即叫人把他们都喊了过来。面对受伤的兄弟俩,自然免不了一番质问。 高澄每次面对发怒的父亲时都不知道如何变通,永远是一副倔强样子,不肯认错也不知道服软。倒是高洋懂得以柔克刚之道,急急忙忙地承认了错误,顺便还把主要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故意说高澄是哥哥教育弟弟,自己不听话顶嘴,才爆发冲突的。当然,他绝对不会将两人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告诉父亲。 高欢很少打他,那些弟弟们也基本是娇生惯养,唯独对高澄,高欢是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哪怕是一点点的不顺心如意,都要急躁起来,立即破口大骂,拳脚相加。而且这种时候谁也不准来劝,更不准来救,谁救就关谁的禁闭,绝不容情。 母亲只是冷眼看着不说话,弟弟们有的想张嘴劝的,也被如此暴戾的情形吓呆了,几乎缩到桌子下面去。 高欢认为高洋虽然不成器虽然懦弱无能,但是绝对老实,更是一贯对高澄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抵抗,所以他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是高澄看弟弟不顺眼,欺负弟弟,还殴打弟弟的。至于高洋的供词,必然是害怕高澄事后报复而大包大揽地顶罪的。 当了大半辈子军人的父亲,虽然四十七八岁了,身体却非常强健,力量也是惊人的。高澄被他从饭厅一直踹到了客厅,还被他抡起笨重的木头凳子一通劈头盖脸的狠砸,一面砸,一面大骂他是畜生,喊他去死,别再活着惹他眼烦了。 只有六岁的高湛吓得哇哇大哭,被战战兢兢的保姆赶紧抱走了。而七岁的高涣忍不住跑去拉,用稚嫩的童音呼喊着:“别打了,大哥要被打死了,求求你,别打了!大哥疼,大哥疼!” 高欢并不理睬这个弱小的求情声,一甩手,高涣就横着飞了出去。 高洋撇了撇嘴,有点幸灾乐祸,到底是情妇生的儿子,这么笨,一点眼色都不会看,非要去撞枪口。 可他也很快忍不住去撞枪口了,因为他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了。尤其是不肯求饶也不肯解释的高澄被最后几脚踹得惨叫连连,翻滚到墙角处,蜷缩着身子躲避,又被高欢一脚踏在头上,叫都叫不出来,颤了一下就不再动弹了之后。 阴谋 高洋刚刚笑话完别人蠢,可他自己也很快跟着犯蠢,也冲了出去,往父亲的枪口子上撞了。 高洋一直觉得自己很理智冷静,包括算计哥哥,揣摩哥哥的一言一行,并且韬光养晦暗自经营自己的人生计划,一步步地策划如何得到哥哥的人,还有心。然而,真正到了哥哥遇到危险时,他还是会立即懵了头脑,继而乱了方寸。 “爸,不要打了,大哥他……”刚刚劝说了一半,他被高欢凌厉的眼神瞥了一下,看到父亲想要抬起的手,就知道自己也要被株连和迁怒了。幸好他脑子转的快,立即改变了语气,装出一副关心父亲的神态,温声细语地说道:“都是我不好,惹得大哥动手打我。不过现在他也得到了教训,肯定会自我检讨的。爸爸要是还生气,就打我好了。” 说着,把自己的脸凑得更近了一些,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准备挨耳光的架势。 果然,一记重重的耳光就掴在了脸上,打得他耳膜鼓胀了片刻,脑子里也嗡嗡响。不过这力道,显然没有刚才高欢打高澄时候那么大,最多也就是用了七八成力气。 高洋努力稳住身形,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看了看仍旧蜷缩在地上,没有什么动静的高澄,心中暗暗担忧,真害怕他被高欢最后那对着脑袋的一下踢打出大事来。高洋知道高欢不至于打死大哥的,但是万一受了重伤,以后瘫痪了甚至弱智了,那可怎么了得? 高欢还要再打时,高洋伸手扶住了高欢,一只手还在父亲因为余怒未息而急剧起伏的胸前轻轻抚了抚,一脸孝顺地劝慰道:“爸爸这几天都很劳累,今天难得空闲,应该好好休息休息。我们犯了错,就惩罚我们好了,不要气坏了身体。” 一面说着,一面搀扶着高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顺便,还给在一旁观察了很久的同母弟弟高演使了个眼色。高演虽然只有八岁,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却是非常精通的,他趁着别人的目光都在二哥和父亲这边聚焦,自己离开了饭桌,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当然,这一切小动作根本无法逃离娄昭君的视线。她略带满意地对高洋点了点头,然后朝高欢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他喜欢吃的菜。“行了,你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我看阿惠(高澄小名)伤得也不轻,叫徐之才来看看吧。” 经过这一番劝说,加上台阶到了脚下,高欢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他冷着脸,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娄昭君得到了他的允准,这才对高洋示意去看看高澄怎么样了。 高洋知道,母亲并非不心疼大哥,可是母亲无论在外面如何强势如何精明干练,可只要回了家里,就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尤其是到了父亲面前,更是百般顺从,时时刻刻都以丈夫的尊严和颜面为重,平日里关怀备至,服侍得无不周到。 其实母亲出身于民国时期的豪门大族,家财万贯,从小就锦衣玉食,本来用不着这样委屈自己的。父亲早年家境贫寒,一次在城楼上站岗,母亲带着家里的丫鬟,春游踏青归来,在黄昏日落时经过这里,准备入城回家。也不知道那时候她怎么想的,也许只是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城头背后的落日余晖,就在这一个仰视之间,看到了穿着军装,手持步枪,站得笔直的父亲。 那时候的父亲因为穷,到了二十岁还没钱娶老婆,是光棍一条。可一身皮囊实在光鲜,着实是个不错的本钱。高洋在翻老照片时,曾经看到过父亲的黑白色半身照片,着实惊讶了一下,那容貌真不逊于民国时那些大红大紫的电影明星,难怪会被母亲一眼看中,会令一贯眼光挑剔,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望族的联姻,就对父亲这么一个穷丘八,一见钟情了。 她甚至倒贴了自己的钱财给父亲,让父亲以此做彩礼,去向外祖父求亲,终于顺利嫁给了父亲。后来她还出钱送父亲去读黄埔军校,父亲才有了后来的成就。 然而父亲发达之后,开始拈花惹草,四处风流。从战区的护士,到白区的地下工作者,到名门望族的千金甚至孀妇,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人。建国后,因为不能纳妾,这些女人只能以情妇的身份秘密生存着,至于给他生下的那些私生子,却被他一个个接了回来,养在自己身边。 父亲曾经极度狂热地爱过一个女人,她的父亲,是他曾经的老司令,后来一度为军*委主席的尔朱荣。后来尔朱荣在政治倾轧中被当时任国家主席的元子攸开枪打死,尔朱家的势力也散了。父亲接收了尔朱荣的女儿尔朱英娥,像毛头小子一样情窦初开,继而热烈恋爱了,并且和她生下了第五个儿子高浟。 高浟一周岁的时候,正好娄昭君怀着小六高演,不能和高欢在一起同房,高欢就经常流连在尔朱英娥那里。大概是被吹了枕边风,动了和娄昭君离婚,和她结婚的念头。但是娄昭君自己有自己的家族势力,在高欢的老部下面前也很有威信,所以轻易找不到什么借口离婚。在这个时候,突然传出了一件丑闻,闹出了一场轩然大波,几乎让高洋兄弟陷入灭顶之灾。 因为有几个保姆对高欢密告说,看到高澄给郑大车写信,还托其中一个保姆捎信出去给她。她每次收到信看完之后都要精心保存起来,独自一人微笑很久。再后来一次高澄悄悄去了高欢给她安置的小楼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出来。第三天,高澄叫人送了块瑞士表给郑大车,她也收下了,还回赠给高澄一件衣服。 她们感觉不对劲,就对娄昭君报告了此事,却被她压了下来,还不准她们将此事泄露半分出去。她们感觉事态渐渐严重,出于对首长的忠诚,冒险来密报给他知道。 这个郑大车,出身名门望族,曾经是一位部长的夫人。后来丈夫死了,她就守寡独居,没有改嫁。高欢在追悼会上看到一身黑衣,却掩不住绰约风韵的她,很是惊艳。过了没几个月,就把这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少妇搞到了手,在外面另外安置了一栋花园洋房给她住着,时不时去幽会一下。 那一年的高澄,也才十四岁。谁都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和一个年纪可以做他母亲的女人搭上,并且很可能发生了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 然而,别人不信不要紧,关键是,高欢信了。 ----------------------(以下为6月17日更新内容) 高洋记得那一次,高澄是被吊起来打的,高欢先是自己用鞭子抽,后来实在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喝口水,歇息歇息,等到精神头充足了,再次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一面骂,一面打,还不断逼问,非要高澄承认睡过了郑大车,承认两人发生了关系,儿子给老子戴了绿帽子。 其实高洋一直想不明白,男人对绿帽子都避之唯恐不及,拼命遮掩,唯恐被任何人知道,栽了面子,惹人耻笑。因为这种事情,不但偷情的狗男女要被鄙夷痛恨,绿帽子丈夫也同样是嘲笑的对象。情妇偷人不说,偷的还是自己的亲儿子,真是丑事中的丑事,按理说遮掩还来不及,高欢为何如此大肆张扬自己的愤怒,而且一定要逼问出结果,非要听高澄亲口承认睡过了他的女人呢? 那一年高洋才九岁,异母的弟弟也不过只有三个。母亲肚子里怀着即将出生的小六,曾经赶来给父亲下跪求情,却被父亲大手一挥,叫内勤将她送走,送到外面的一栋小楼里关起来,不准她去找别人帮忙,更不准传递消息搬救兵。 这样一来,高澄就被彻底断绝了希望之路。 家里的所有人,包括保姆内勤和警卫人员,也全部被叫来观看。这也是杀鸡儆猴,让众人都知道其中利害,以免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敢于替小主人们做任何隐瞒高欢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出门都是车接车送,自己无法单独行动,所以想要传递消息或者东西之类的,就必须通过这些工作人员。控制了这些人,就不能“干坏事”了。 高澄天性颖悟过人,从小就是大院里首屈一指的神童,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参与高欢的军政要务,成熟得令人惊讶。可另一方面,他在脾气方面倔强得可以,情商方面更是低劣得不行,简直就是死脑筋,笨得要命。 脊背上的皮肉都被抽烂了,鲜血顺着裤管和脚踝流淌,地板上滴滴答答的都是鲜亮亮的血迹。即便如此,他也紧咬牙关,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和那个年纪可以做他母亲的女人有任何关系。 可是,对于从他的房间衣柜里搜出来的衣服,被保姆指认为是郑大车送给他的礼物,以及一封给郑大车写好的,还没有来得及送出的情书时,他的眼睛瞪了很大,很震惊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就惨笑起来,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他对高欢说,他招了,不过具体怎么回事,要高欢到近前来,他单独说给他听。 高欢狐疑着走近,高澄低下头,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说了没几句,高欢勃然变色,怒吼起来,说高澄这是污蔑,这是胡乱攀咬拉人垫背,企图利用诬陷别人来给自己脱罪。 高洋那时候还小,也想不明白更猜不出高澄都对父亲说了什么,会让父亲瞬间暴跳如雷。只知道高澄这次完了,要被打死了。果然,父亲扔下鞭子,换了棍棒,继续殴打大哥。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越积越多的血,心里面怕得不行,他钻到姐姐的怀里,把头埋了起来,眼睛不敢看,捂着耳朵不敢听。直到后来,父亲说大哥招认了,这才终止了这场暴力。他再次睁眼去瞧大哥时,大哥被悬在半空中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块千疮百孔的破布,让他都不敢再看第二眼,就哭着跑开了。 那时候他很伤心,不敢也不愿相信大哥真的和女人有什么瓜葛,因为他一直认为大哥是他一个人的,这辈子都不会和那些女人沾上半点关系。他又很害怕,怕大哥真的死了,他就要没有大哥了。从此孤孤零零一个人,再也没有那个熟悉而安全的肩膀给他依靠了。 再后来,过了大约半个月,高洋终于重新见到了大哥。那时候,他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就跑到窗口朝外面看。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母亲和大哥一起,跪在地上磕头,磕头之后起身,向前走一步,再次跪下磕头。就这样一步一叩首的,极其艰难地前进着。就像电视里看到的,磕着长头去寺庙朝圣的信徒,虽然看不到表情,也知道是虔诚的。 母亲挺着大肚子,每做一个这样的动作,都缓慢而艰难,大哥在旁边搀扶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一起给父亲谢罪,谢父亲的原谅,谢父亲的饶恕。 那一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身上都湿透了,衣裤上也满是泥泞。他打开窗子竭力扭头看向父亲所在的那座楼房的大门。等到母亲和大哥都跪行到了台阶下面时,父亲的身影这才出现。 一出现,就冲了过去,跑下台阶,一手一个把妻子和儿子从地上拉起。后者又坚持要跪,他怎么拉也拉不起来,索性自己也跪了,和妻儿抱在一起,似乎在抱头哭泣。那哭声,隐隐地传入了高洋的耳朵,他觉得父亲那一刻并不是在伪装。大概是良心发现,被母亲和大哥的行为打动了,这才有感于法,也跟着哭了吧。 因为这件事,高洋一直对父亲心怀芥蒂。当然,也早早地不再纯真,对这个家里除了大哥和母亲之外的所有人都充满了警惕和戒备。因为他知道,这家人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家人,随时都可能发生这样那样的冲突,阴谋,算计,甚至是杀戮。 母亲从此也变得更加低调和温顺了,对父亲说话永远都是柔和温婉的,生怕有半点触怒丈夫的地方。大概是心中有点愧疚,父亲也对她和蔼了不少,关系也融洽亲密了一些。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两人分别生下小六高演,小八高淯和小九高湛。频繁的生育,似乎也很好地磨合了夫妻的关系,以后父亲再没有提过要和母亲离婚了。 其实高洋一直想不明白,母亲那时候为何不和父亲离婚,带着大哥和他走掉。以母亲娘家的势力和财富,明明离异了之后也可以过得很好的。长大之后,他才渐渐明白,母亲忍辱负重地留下,一来是为了大哥能有一个更加辉煌的未来,她和父亲一样,用培养政治动物的方式培养大哥,用残酷的方式磨练和考验着大哥,为的是高家的第二代,能够有一个强有力的当家人,也好让父亲的基业,不至于两代而亡,败在纨绔子弟的手里。 当然,母亲是很爱父亲的,父亲却并不爱母亲,只是爱她给他带来的财富和人力物资支持。母亲在父亲落难时候无微不至的照料,和被父亲准备抛弃时的卑微乞求,到底换来了父亲的一点怜悯和负疚,所以放弃了换*妻的念头,到底和母亲共同过下半辈子了。 爱情这东西,付出再多也未必有回报,母亲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可不管怎么说,她好歹能和父亲光明正大结为夫妻,生儿育女,互相扶持这么多年。可他爱上的大哥呢,只怕连这样的结果,都是换不到的。 后来他问过大哥,到底有没有那件事。大哥回答说,没有,纯粹是尔朱家的人在污蔑,他看到那封模仿他笔迹的信就知道了,尔朱家的人已经渗透潜伏到了他的身边,所图不小,所以当时就告诉了父亲。只是父亲那时候宠爱尔朱英娥,不但不信还勃然大怒。 他又问,既然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承认。大哥回答说,他也怕死,非常怕死。如果不违心招认,就要被打死了。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不会有了,他不能死。 他沉默之后,大哥主动告诉他,当初他秘密托人捎了求救信给父亲的莫逆之交司马子如,司马子如赶来说情,又晓以利害,父亲这才决定放过他的。在此之前,父亲甚至想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并且赶走他,还和母亲离婚,另娶尔朱英娥,以她的儿子高浟为将来的接班人。 所以说,如果司马子如晚来一步,高家的女主人就要换人了,当初真是好险。 幽会 高洋觉得,自己似乎是从九岁那一年开始不再纯真,对这个家庭充满仇恨的;又似乎是从哥哥将尔朱家在那场风波里的阴谋算计告诉了他之后,他的心思开始阴暗残忍的。 这导致后来的许多年里,他每每厌倦于政治场上和家族内部的尔虞我诈时,只要想到这些往事,想到差点害死哥哥的这场阴谋,他就来了精神,重新振作了。他性格内向喜静,却在内心底极度渴望斗争,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这种生活方式,这样才能让他的人生不再乏味。只要一想到斗争,他就会热血沸腾,比打了兴奋剂还要亢奋。 他中学时开始给报社写稿,因为写的评论文字见解犀利独到,渐渐吸引了读报者的目光。后来他的文字广受好评,报社一来为了销量,二来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他的身份,为了讨好他,就给他开设了一个评论员专栏。 他在刊发出来的作者名上,署名子进。子进这个笔名,其实是为了和高澄配套的,因为高澄在另一家报社写稿用的笔名叫子惠。自己取这样的笔名,一来是和哥哥形成默契,二来是他给自己定下了锐气进取,永不放弃的奋斗精神,用以励志的。 也许,这注定了他这辈子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高洋深深吸了口气,将蜷缩在墙角处的高澄抱起,放在自己的膝头。他这才发现,哥哥惨白着一张脸,鼻子里流血,嘴角也好多血。 他见这血多得不正常,生怕哥哥被父亲刚才的粗暴踢打造成内伤,连忙哥哥偏向一边的脸正了过来,然后伸手翻开他的嘴唇,朝里面看了看。原来下唇内侧的口腔壁上出现了一道两三厘米长的大口子,里面一片血肉模糊。大概是其中一脚踢中了下巴,正好被里面的牙齿割破的。 这一下拉扯了伤口,实在太痛了,本来处于昏厥状态的高澄,抽搐了一下,慢慢醒转过来,有些失神地望着他,好像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他怀里一样。 “哥,你缓缓神儿,徐之才马上就来给你看伤了,没事了。” 高澄颤抖着严重受伤的嘴唇,用极细微的声音问道:“你没,告诉他吧?” 也不过是说了短短的一句,更多的血从他嘴里的伤口里渗出,顺着下巴流淌到脖子上,被洁白的肤色衬得鲜红刺目。 高洋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他背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用嘴型做出“没有说”这三个字来。他很庆幸,庆幸高澄虽惨,却没有失去记忆,更没有破相,幸好这伤口没在外面,要是在外面落了疤痕,那多可惜。 高澄松了口气,眼睛闭上了。这一次他彻底脱力,直接从高洋的臂弯里跌了下去,满脸鲜血地躺回了地上,四肢也摊开了。周围人看到他的惨状,纷纷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瞧着,没人敢说话。 还没等保健医生徐之才赶到,高欢的秘书陈元康倒是出现了。他透过人群只看了一眼,就红了眼圈,跑到高欢面前,求情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首长要教训儿子,适当训诫就是了,怎能打成这样?” 高欢这人,对家人粗暴,对文人倒是比较和气的。且陈元康是他的所有机要秘书里最受他信任和重视的,本来看到高澄昏迷了他就有些心虚,加上陈元康跑来哭着劝说,他既尴尬,又有些局促,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给自己辩解着:“我性子急躁,每次生阿惠的气,都要这样的……” 还没说完,已经有些失态的陈元康破天荒地打断了他的话,苦劝道:“一次都这么严重,更何况每次了。首长是为了他好,可总不能动辄打骂,他毕竟是您的儿子啊,要是哪一次失手,真的打坏了,可怎么得了?”说到这里,已经是满眼泪光,就差给他跪下了。 高欢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唉了一声,坐下了,“行,我听你的,以后不打他了。” 陈元康显然被高澄的样子吓坏了,又抹了几次眼泪,这才彻底擦干净。高欢看到他夹着文件夹,知道他是来汇报工作,正好遇到了。为了缓解眼下的尴尬,就起身上楼,去书房了。 陈元康不能多耽搁,只是协助高洋将高澄从地上抬起,送出客厅,穿过院子,送到对面的小楼里,就回去找高欢办公事去了。 高洋一直陪着高澄,给他擦拭着不断从鼻孔里流出的血,因为怕他在昏迷中呼吸不畅,不敢用纸巾给他堵住鼻孔,只能用冷毛巾敷着,一次次擦拭新流淌出来的血。徐之才来了之后,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看看没有大事,就给他缝合嘴里的伤口。 在这个过程中,高洋一直抱着他,感觉到他在自己的怀里,随着每一针的刺入和穿出,都要跟着颤栗一下,发出无意识的轻微痛哼。他这时候才想到陈元康的眼泪,未必是装出来的,因为现在的他,心里也是难受得很的,也是心疼得想要流泪的。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他一直守到黄昏时分,高澄醒来一次,和他说了几句话,没吃东西,又睡着了。这时候高欢叫人传来了命令,将高澄在这里关上十天,十天不准别人来看他,也不准他出门,叫他呆在这里好好自我检讨。 高洋知道,这对高澄来说其实不算是雪上加霜。因为傍晚时候高澄的脸已经开始浮肿了,眼睛都被挤得细长了,身上的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淤青,接下来的几天里,不知道脸会肿成什么样。一贯很臭美的高澄,肯定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的丑样子,就算没有禁令,也绝对会闭门不出的。 不过在第九天晚上,高洋就忍不住跑去了高澄所在的那栋小楼。门口有卫兵守着,他进不去,可好在这里不算戒备森严,他绕到楼后,顺着落水管吭哧吭哧地攀爬上去。 这是座欧式的花园洋房,二楼是那种欧式大理石栅栏的开放阳台。在外国电影里,二十世纪以前的欧洲,仰慕某个贵族女子的男人,往往会在仲夏夜时跑到这样的楼下,在摇曳的树枝阴影下,对着阳台的方向唱歌或者拉小提琴,吹萨克斯之类的,然后过不了多久,美丽的女子就会出现在阳台,和他来一段浪漫幽会的。 高澄虽然同样是他爱慕的人,但不是女子,不然他也许真会在楼下来一段口风琴表演了。他吹的《喀秋莎》,哥哥曾经夸过好听的。 高洋攀爬到阳台上,阳台上的房门敞开了一半,落地的窗帘被晚风吹拂得朝着室内飘动,鼓鼓得蓬起,好像海上涨满的风帆。阳台周围是茂密的树林,松涛阵阵,则像连绵起伏的海波浪,站在阳台上,就仿佛站在一艘海船上。抬头望望浩淼夜空,还有漫天星辰,他真想和高澄一起站在这里,一起欣赏这美丽的仲夏之夜。 他陶醉了片刻,这才转身从窗帘的缝隙瞥了进去,想看看高澄此时在干什么,因为里面亮着一盏落地灯,高澄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仔细窥望了一阵,哥哥好像在擦拭着什么。擦了很久,伸手拉开了桌子上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件黑色的东西。他定睛一看,似乎是弹夹的形状。他吃了一惊,难道刚才哥哥擦的是枪吗?这大晚上的摆弄枪,还拿出了子弹,这是要做什么? 他惊疑不定地继续偷窥着。这时候,他看到高澄将子弹从弹匣里取出,握在手掌中。过了一会儿,又一颗又一颗地,朝自己手里的弹匣里塞了回去。一连塞入了七发,这才“咔嗒”一声,将装满的弹匣塞入手枪里。 高洋知道哥哥有好几把手枪,最喜欢的是那只tt-33式手枪,偶尔也会在他面前拿出来摆弄或者拆卸来玩的,但是一般只要不去射击场,就不会安装子弹。现在他却在弹匣里上满了七发子弹,又是大晚上的,又在不能出门的情况下,到底准备干什么?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高澄右手握枪,缓缓举起,对准了自己的右侧太阳穴,然后拨下了击锤。 相煎 在食指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高洋一个箭步冲到近前,大叫一声,“不要!” 还没等他从高澄手里夺下手枪,高澄已经反应过来,将枪口从自己的脑袋上调转,移开,然后从椅子上转过头来,笑道:“你怕什么,大半夜的爬窗子进来,还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要吓死我吗?” “你,你刚才用枪对着头干什么?”高洋虽然一颗心从提到嗓子眼里又咽下去了,却提起了十分的警惕性,他狐疑地看着高澄手里握着的枪,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把他的枪夺下来。 高澄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倒也没有抗拒。任由他把手枪抢了去,看着他紧张得不行的样子,颇觉好笑,一伸手,从抽屉里又取了一只手枪出来。这只是常见的54式,他动作灵活娴熟地将子弹装满弹匣,上好。 “……”高洋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如果说是想自杀的话,可现在的神态又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子。 他细细打量着哥哥的脸,脸上已经不再肿胀了,差不多恢复了原貌。只是额头和眼眶仍然有一点点残留的淤青。九天不见,高澄瘦了一圈,眼窝有点凹陷,虽然刚才对他笑了,但是那笑容似乎藏着几分凄冷。他觉得高澄的确可能会想不开,心里苦闷无处诉说,也许一时间脑子一热,就想自杀了。 他上前阻拦着,想要把这一把手枪也取过来。“哥,你有什么话想说,跟我说就是了。我知道你憋了这些天,没人说话没人交流,心里闷得慌。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说说,你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因为心情急迫,他不知不觉地抓住了高澄的手。只是高澄突然一把将他推开了,两人的手彼此接触了也不过是几秒,高澄就像触电一样地甩开了他的手。这动作不像是阻止他拿枪,更像是不愿意被他触碰到一样。 高洋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突然想明白了。因为上次的那件事,高澄再看到他,心里就有疙瘩有芥蒂。被他碰到,更是厌恶和恶心,生怕再给了他幻想,再让他动了那方面的心思,所以忙不迭地甩开他,和他划清距离。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中一股子酸气涌起,配合了胸中的闷气,苦涩难言,堵得慌。望着高澄的眼神,不知不觉间也不自然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里已经暴露了凶气。 高澄觉察到了他的眼神变化,神情也跟着复杂起来。两人这样一坐一站,无声无息地对峙了良久。高澄终于起身,接着,做出了令高洋非常惊诧的举动——他举起手中的54式,将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哥,你这是要做什么?”高洋终于猛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应该是流露除了怨怼和忿恨的眼神,被哥哥看在眼里了。 高澄并不回答,左手抓住他的右手,也就是他握枪的那只手,拉起,将他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半晌,他终于缓缓说道:“我那天昏过去后,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有些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后那个梦。梦里,有个人长得很像你,只是比你现在大几岁的样子,穿着古装,像是古人。” 高洋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倒竖了。因为半年前,他初中毕业后的聚会上烂醉,和高澄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的那个夜晚,他也做了一个类似的梦,也是梦到了古代和古装。只不过哥哥梦见的是他,他梦见的是哥哥。梦里的哥哥,也比现在大几岁的样子。 到底是两人的梦不谋而合了,还是两人果真是前世有渊源,转世后脑子里残留了记忆的残片,后来通过梦境,逐渐开始苏醒了? 可是,哥哥的梦里,他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和自己梦见的那个鲜血淋漓的可怖场景,是一模一样的?要真是如此,那哥哥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他,怀疑他是前世害死他的凶手了?想到这些,他遍体生寒,怕得不行。 “梦而已,又不是真的。我也经常做稀奇古怪的梦,偶尔也会梦到我穿着盔甲上了战场什么的,还梦见自己当了逃兵被砍头什么的,醒来之后想想都很好笑的。”他不等哥哥继续说,就嘻嘻笑着,转移了话题,想要竭力撇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然而,顶在他额头的枪口仍然没有挪开半分,而高澄紧紧抓着他握枪的那只手,也没有丝毫的松开。 “嗯,确实,我的这个梦也很稀奇古怪。不过挺有趣的,很像我们真的生活在了古代一样。我梦见你睡在摇篮里,虽然黑点,但是胖乎乎的小脸像包子,还有肉肉的小手握着拳头,很可爱的,我还站在边上捏你,把你捏得直哭。” 高洋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哥哥并没有梦到后来的凶杀,也许只是梦到了两人在前世时候的童年片段。“哦?是吗,那梦里的我,和小时候的我,长得一样吗?” “倒是一样的,没有变化。”高澄的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流转了一抹回忆的光芒,只是眼神并不温馨,反而有几分冰冷。“我当时好喜欢你,哄着你,叫你不要哭。后来你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水,我就低头亲你,把你脸上的泪水都舔掉了。味道咸咸的,很好。” 高洋看着哥哥脸上近乎于残酷的笑,越发惊疑不定了,总觉得高澄的梦境肯定不止这么简单这么温馨,应该还有什么不好的下文。 “我亲着亲着,你被痒得咯咯直笑,开心得不行。又亲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再是婴孩了,在我怀里越变越大。到后来,我根本抱不住你了,手脚也没了力气,老是想往后倒。这时候,你变成了那个比现在大几岁的模样,脸和现在一样丑,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冷冰冰地看着我。” 高洋这次没法插话了,他感觉大哥扣着扳机的那根手指,可能随时就扣下去,将已经开了保险的枪膛里,那已经上好匣子的子弹射出,洞穿他的颅骨,将他打得脑子开花。他现在,才是真正的手脚没了力气。 高澄冷冷笑着,继续叙述道:“我当时身上到处都痛,到处都是火辣辣的,好像中了很多刀的样子,滚烫的血顺着腿往下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受了这么多伤,也想不起是怎么跑到你跟前,抓着你的衣袖的。当时眼皮很沉,很困,一点一点往下滑,就快站不住了。我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想让你抱住我,找人来救我,我不想死。再那样流血下去,我就完蛋了。” 高洋强忍着两腿的哆嗦,尽量装出兄弟友爱的模样,低声说:“梦就是反着来的,要是你真的有了危难,我救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管你?” 高澄冷哼一声,手里握着的枪,又用力顶了两下,**的枪口顶得他的额头有点疼。 “这个梦还真是吓人,而且感觉都好像真的一样,连疼都那么真。我叫了你好几声,你不回答不说,还伸手到我的肚子上。我的肚子上有个口子,肠子都冒出了一点,你不但不帮我塞回去,反而抓着它往外扯。肠子本来就被刀捅破了,你不但把它扯出来,还两手抓着使劲揪,把它彻底扯断了……我疼得死去活来的,可我要活,我不要死,我想推开你,双手托着它,想塞回肚子里,怎么也塞不回去。嗯,到底是个梦,尽管那么真,可要是人真的肠子断了,怎么可能不死。” 高洋被这个阴森可怖又精彩的故事吸引了,倒也忘记了害怕,见高澄不讲了,就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你看我还不死,不耐烦了,抓着我的衣领,将我狠狠推到柱子上。又从腰间拔出刀,朝我捅过来。我一吓,也顾不得肠子了,伸手想要挡住你的刀尖,这怎么可能挡得住?你的刀一下子豁开了我的虎口,透过我的手掌,从我的心口穿了进来。我被你捅穿了身子,就那么钉在了柱子上。我还记得我当时叫了一声,叫得那个惨,好像杀猪一样。” 高澄说着梦境里自己的死亡,说得流畅自如,一点也没有感伤和恐惧的感觉,仿佛在幸灾乐祸地说着别人的死,还嘲笑对方垂死的惨叫就像猪被杀时的嚎叫,充满了喜感。 高洋回忆着自己那个梦里,手里握着的长刀上,好像没有任何血迹啊,这是为什么? “我按理说应该是死了,被你抽了刀,瘫倒在地上。再然后,我一直瞪着眼睛看着你忙活,把周围清理干净,又出外面了一次,不知道干了什么。天色渐渐黑了,周围点起很多蜡烛,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晃来晃去的,好像一个个走上来看我。 我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我是真的死了,只是奇怪地还能看还能听一样。我看到你把刀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的,装出赶来营救的样子。你对他们说了一些话,但我听不清了。我想叫你,想揭穿你的伪装,但是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口很疼,一直在疼,疼得受不了。身上其他的刀口都没感觉了,就是心一直痛,一直痛到我最后从梦里醒来,还是很难受。” 说到这里,故事告一段落,高澄好像长长地吁了口气,补充道:“也不怪,因为那一刀是你捅的,我才是真的难受。” 赌博 高洋本来是怕的,后来又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和猎奇感,可是,当高澄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他的心好像被高澄用无形的手轻轻地攥了一把,虽然不至于疼痛,但是一种浓浓的酸楚,还是充满了胸膛,让他浑身一冷,忍不住想要抱住高澄取暖。 他将手里的枪扔掉了,枪落在脚下,又被他一脚踢出很远。因为上次的教训,他不敢张开双臂去拥抱高澄,只得试探性地抬起双手,抓握住高澄那只握枪的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掌覆盖着哥哥那微凉的手。后者没有挣脱的意思,仍然紧紧握着枪。 高洋这时候反而不怕已经开了保险的枪会因为高澄的失态而走火,而是重重握住了高澄的手,于沉寂中默默享受着这种被自己爱慕之人置于生死之间的感觉。 “你不怕我真的毙了你吗?”许久,高澄原本锋芒凌厉的眼神,渐渐收敛了寒光,浮起几分复杂之色,也说不清到底是困惑,还是矛盾纠结,一双黑眸越发深沉,就像悬崖下的深潭,悄无声息,却有着吞噬一切的潜在力量。 高洋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高澄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他似乎一点也不怕会压到高澄的手指,导致高澄扣下扳机。就像一个深陷爱河的男人,对着自己挚爱,缱绻温存。 他黝黑的肤色,与他指缝中所透出的那洁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和反差。一幅诱人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清晰浮现,他仿佛看到自己黝黑的身体覆在高澄那洁白的身躯之上,那身躯的触感光滑细腻,令他陶醉不已。 不知不觉间,他的说话声音里,也充满了自然而然,恰到好处的柔情,令高澄难以觉察其中的暧昧,“如果大哥真觉得我会那样做,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也好安心。我长这么大,只有大哥一个肯对我好,愿意和我说话,愿意理睬我的,若大哥真的憎恶我,怀疑我,那我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还不如被大哥现在就杀了的好,也免得以后活在大哥警惕敌视的目光里,像走在刀尖上一样地过日子。” 高洋平日里总是一副内向寡言,窝窝囊囊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大哥单独相对,他就像演出莎士比亚的戏剧里,那些将动人而煽情的台词娓娓道来的男演员一样,表现出一副真情流露的样子,再配合他那貌似诚实诚恳的眼神,更难以令人提防。 高澄很容易被他骗到,几乎屡骗屡中,这一次也毫无意外地,骗得高澄信以为真了。 高澄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枪,当然,也是趁机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自从上次他意淫大哥被发现之后,大哥从此就对两人的肢体接触有些警觉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当这种接触是正常的兄弟情谊表现了。 “你不用怕,就是个梦而已,我是吓唬吓唬你玩的,要真拿这离奇古怪的梦当真,我就和你一样傻了。” 高洋搬了个椅子,在他的书桌前放下,和他的椅子并排。然后捡回了枪,拉着高澄的手坐下。 他感觉高澄上次被父亲痛打了一顿之后,心情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包括之前他偷窥时,用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这个危险举动,也许真的产生了厌世的想法。可是,如果他直接问起,心高气傲的高澄不但不会承认,反而还会很抗拒和羞恼。因此,他开始转移话题,努力调节高澄的心情。 “哥,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我见你在后院练枪,羡慕得很,可爸爸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碰枪。你就拉着我从家里出去,到东南角那片树林子里,黑灯瞎火的偷偷练习枪法。你手把手地教我打枪。可我很笨,学了半个晚上,也打不下半只鸟来。” 高澄用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嘴角微微翘起,笑着说:“是啊,你小时候就又丑又笨,到现在也一样。” “刚才我过来时,林子里的鸟老是在聒噪,好烦啊,也不知哪里来的乌鸦,”高洋抱怨着,心中腹诽道,按理说应该是夜莺在窗外歌唱才对。他拉开高澄书桌上敞开了一半的抽屉,因为他瞥见里面有几个消声器。他取出两只,给自己手里的枪装上,又递了另一只给高澄。“不过黑夜里打鸟的确有难度,我到现在也学不会,大哥能不能再教教我?” 高澄接过消音器,安装在自己的枪管上,固定好。“本来没有的,是小九看到故宫里有不少乌鸦,看到别人用碎猪肉喂,也在林子里寻了一棵树,每天叫人用竹竿子插着碎肉挂上去,这才招来的乌鸦。” “那咱们就试试枪法,把这些恼人的乌鸦都消灭掉吧。” “嗯,我倒是想看看明天小九对着一地死乌鸦哭天抹泪的样子,哈哈哈哈……”高澄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到了阳台上。高洋也跟了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借着皎洁的月光,看着楼下树林中,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树梢。仔细辨别,隐约能看到其中一棵大树上,站了十多只黑漆漆的乌鸦。这些不吉利的鸟儿呱啦呱啦地叫着,很是嘈杂。 高澄先举枪瞄准。一手握枪,一手托住握枪的手腕,视线与枪齐平。 从阳台到树林,目测应该有四五十米的距离,恰好在手枪的有效射程之内。不过要在大风的夜晚,在昏暗的树林中打中枝头的鸟,还是颇有些难度的。虽然鸟是站着不动的,但是枝头摇曳得幅度很大。且禽鸟类很容易受惊,一点点异样的响声都会彼此示警,轰然飞起,一击不中,就很难打正一大片正在惊慌飞散的鸟了。 高洋借着月光,看着高澄那举枪的姿势,和专注的眼神,银色的清辉落在他那张有着精致轮廓的脸上,从侧面看来完美极了。微微眯起的眼睛,配合着瞄准的动作,有一种危险和禁忌之美。 他贪婪地欣赏着,只希望高澄多瞄准一会儿,好让他再饱饱眼福。 高澄注意到他的目光,侧过脸来,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催促道:“看我干什么,看鸟。” 高洋听到这句话,几乎要憋不住笑出来,他很想接口说,我想看你的鸟。但是这纯粹找打,他咽了口口水,这才勉强把这句话压了下去。嗯了一声,赶紧也举枪瞄准。 “准备好了?”高澄询问道。因为两人必须一起击发,如果一个人先开枪,惊动了其他的鸟,另一人就很难打中了。 “准备好了。”高洋不等高澄说话,就迅速地倒计时数数,“三,二,一,放!” 高澄的反应不比他慢,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扣动了扳机。“砰”“砰”两声,因为装了消音器而沉闷了不少的枪响,差距不过是眨眼之间。 几乎是伴随着枪响声,林子里的大批乌鸦呼啦一下,争先恐后地从枝头上惊恐起飞,一部分已经高高地冲上了上空,而另一部分则没头没脑地在林间乱撞,呱啦呱啦地嘶鸣着,划破了夜的寂静。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手下不停,继续扣动扳机,对着乌鸦群快速射击,一枪接着一枪,中间几乎不带停顿的。看似漫无目的地乱打,其实却是在考验目光的精准度和角度的判断力,每一枪都是视线快速捕捉到空中移动的目标,瞄准了之后才射出的。 砰砰砰,砰砰。 也不过是十秒钟左右的短暂时间里,兄弟俩将各自弹匣里的七发子弹全部清空了。等到最后一声枪响过后,乌鸦群已经彻底逃离了树林,惶恐不安地在远方的天空围绕盘旋着。此时它们飞的很高很远,已经完全脱离了射程。 高洋在阳台围栏上轻磕了一下枪柄,中指插到扳机中间的空环里,转动手指,将手枪潇洒地旋转了几圈,哈哈大笑:“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栖。” 高澄接口道:“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在这浪漫的仲夏夜里,在这个情人幽会的最佳地点,两人虽然没有应该有的罗曼蒂克,却陡然生出了不少壮志豪情。 夜幕中的那轮圆月静静地凝视着这对兄弟,古人不见今时月,近月曾经照古人。高洋凝视着高澄,突然觉得,好像两人真的有上一世,也像现在这样,彼此凝望,壮怀激烈。月亮照着他们,用轻纱般的清辉将他们拥入怀中,包裹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也许同一轮月亮,照亮过两人的前世,也照亮着两人的今生。 今生今世,他只想和大哥在一起,不要再像前世那样,以杀戮而残酷收场了。 高澄好像没有注意他的眼神中藏了怎样的情愫,而是转身回到室内,不一会儿回来了,拎了一瓶伏特加,拿着两只空酒杯。现在没有冰块,只能喝纯的了。他拧开盖子,给两只酒杯各倒了小半杯酒,然后递给高洋一杯。 高洋想要和他碰杯时,他却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呷了两口,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微笑道:“你信不信,未来的z国,是我们高家的,也是我们的。” “大哥将来肯定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只不过那个位置是大哥一个人才能坐的。”高洋低声道。 “哈哈哈,我们是兄弟,大哥吃肉,总不能只给你喝汤。虽然不能同时坐,一起坐,但可以轮流坐。”高澄的话说得极豪爽,但既不像玩笑,也不像骗人,而是真挚的。 高洋心中暗暗激动了一把,但是不露声色,“不能这么说,你将来会结婚的,生孩子的,你应该把位置给自己的儿子坐,就像爸爸将来让你接他的班,而不是传给叔叔一样。” 说完,他紧张不已地等待着高澄的回答,因为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试探,关系着两人的未来。 “那是不行的。假设我三十岁生儿子,等我四十岁坐上了那个位置,连任两届,也不过十年,五十岁下来。那时候我儿子才二十岁,毛头小子一个,怎么能担负大任,也太说不过去了。那时候你四十五岁,资格够了,威望足了,就可以在我之后接上了。” 高澄说着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和斟酌,好像早就考虑好了一样。 高洋又是高兴,又是失落。高兴的是哥哥真的打算用他当副手,失落的是高澄说到了未来也许会有的儿子。儿子,必然是他和女人生的。他不要看到高澄结婚,更不要看到高澄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和她生下两人共同的孩子。他只要自己完完全全地拥有高澄,不容第二个人插足,夺走哥哥对他的关注,一点也不行。 因此,他双手握住酒杯,默默地吞下一口。浓烈辛辣的高度伏特加入了口,一直燃烧到食道和胃里,浑身也跟着热了。他很想把哥哥灌醉,也顺便灌醉自己,然后强行占有哥哥的全部。黑暗中,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热烈而危险的占有欲,像头暗夜原野上,眼眸闪着绿光的饿狼。 高澄继续品着他喜欢的烈酒,悠然道:“刚才太乱了,也看不清究竟打中了几只,如此怎么知道胜负?不如这样,我们等到天亮,下去数数死乌鸦,看看谁打得多。” “有赌注吗?” “有。如果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如果我赢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到这里时,高澄转过身,正对着他。一阵大风刮来,将他并未束入裤腰里的衬衣吹起,雪白的衣衫在夜色中飘荡着,乌黑的发也凌乱了,漂亮的双眼微微眯起,好像站在高高的甲板上,迎着海风,再向前一步,就要投入大海的广阔怀抱一样。 高洋的手紧紧握住杯子,重重一捏,如同他的双臂环住了高澄的腰身,将高澄从毁灭之前彻底挽救。 “好。” 打击 卧室内的黑胶唱片机上,一只lp密纹唱片在缓缓转动,唱片的细纹循着唱针,一圈又一圈地重复着循环转动的过程。如果再有杯咖啡,端着它轻呷一口,倚着门框静静倾听着那些古老的乐曲,就更有怀旧的气氛了。 高洋的爱好和高澄是不同的,比起黑胶唱片,他更喜欢这几年刚刚流行起来的磁带。用自带两个音响的大录音机播放,那些很时髦的摇滚乐,这才是年轻人应该喜欢和追逐的潮流。只不过在这个家里,高欢讨厌这种过于闹腾的音乐,娄昭君和高澄也不喜欢。既然三个当家说话的人都不喜欢,那么高洋也只好收起自己的爱好,强迫自己和高澄听一样的音乐了。 唱片里放的是一些苏联民歌,还有一些卫国战争时期的歌曲。高洋小时候就经常听,现在是烂熟于心。尽管他没有学过俄语,不像高澄那样可以操着熟练的俄语和俄国人交谈,但他对这些歌曲太熟悉了,以至于可以用俄语几乎一字不差地将它们唱出来。 因此,他在刻意附和高澄的爱好,装出饶有兴致欣赏音乐的样子,端着酒杯站了一会儿,就开始用俄语,跟随着音乐,开始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起初还是端着歌唱家的架势,很认真地唱,高澄转过头看他,眉头微微皱起。 他仔细想了一下,感觉自己没有唱错,且觉得自己的歌声倒也不至于难听。于是他硬着头皮继续唱,打算唱到高澄出言嘲笑,或者表示出嫌弃的样子再说。其实他不怕高澄的嘲笑,他只怕高澄的冷漠和无视。只要能够引起高澄对他的注意,他什么都愿意干。 唱着唱着,紧张和局促没有了。他耸了耸肩膀,又喝了一口伏特加,然后走到阳台上,背靠着大理石栏杆。一面感受着习习凉风,一面在这个仲夏夜的阳台上,唱着小伙子对心爱的姑娘表达爱意的歌曲,倒也渐渐投入了。也不怪,如此浪漫的地方,如此浪漫的时间,如此浪漫的氛围,如果不做点浪漫的事情,那就太对不起如此风景了。 高澄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也没有先前那种拒绝的表情了。他端起酒杯,举高,在半空中顿了顿,做了一个致敬的手势,和高洋隔空祝酒,随即将杯子里剩余的烈酒一口饮下。 他关闭了唱片机,走到钢琴前,将琴键上的盖子掀开,开始弹琴,给高洋的歌声伴奏。 琴声悠扬,曲调优美,音色纯净。怀旧的情韵,叫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仿佛真正置身于乐曲所在的场景里。 音乐在空气中流淌着,就像蜿蜒流过高洋那些青葱岁月的小溪,从来不会为谁而停留,为谁而止步。可高洋一直觉得,高澄就像中流之中的磐石,无论他千变万化,可他依旧坚固如初;无论他使尽手段步步接近,可他好像距离他仍然是一万年那么遥远。 一首歌不长,即便重复了两遍,也依旧很快结束了。可高澄仍旧坐在琴凳上,将最后几句余音认真地弹完。 当手指最后从琴键上抬起时,高洋坐到了他的身边,琴凳很宽大,高澄的腰臀也属于比较细窄的那种,所以高洋坐到他身边,紧挨着,还勉强可以坐下的。 大概是音乐让人心情舒缓愉快,所以高澄并没有抗拒他的贴近,只是抬眼有些疑惑地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高洋将酒瓶里剩余的烈酒,给两人的杯子各自倒满,然后拿起高澄的那一只,递给高澄,和高澄碰杯,“好久没听大哥弹琴了,害的我也手痒了,弹得不好听,你不要笑话。” 其实他几乎是不会弹琴,因为没有专门学过,只是装模作样地摆了曲谱在架子上,然后学着高澄的样子,将十指放上去。 刚按下几个琴键,还没成半点曲调,高澄就笑得不行了。“瞧你这又短又粗的手指头,还有这**的姿势,还弹琴呢,就连做样子都丑的可以了,你还是得了吧,根本就不是弹琴的料子。” “嗯,是我在关公面前舞大刀,不自量力啦。不过我也想像大哥一样弹琴,大哥能不能教教我?” 高澄果然又被他拉到了沟里,上当了。果然如他所期望的那样,伸出双手,笼罩在他的双手上,帮他纠正手指的指法,仔仔细细地摆布着,教导着他,丝毫没有往暧昧的地方想,也没有任何顾忌和提防。 高洋看着高澄那修长的,漂亮的,富有艺术气质的十指,感受着那手心里和手掌上的温暖和柔软,享受着绝佳的触觉手感,心里面快要了开了花——大哥就是这么好骗,看来距离骗上床倒也不会太远了。 在高澄花了足足两个小时的手把手细心教导下,高洋终于勉强能弹出一首《致爱丽丝》了。 这曲子在高澄手下简直是行云流水,好听得不行。而且驾轻就熟,根本就是闭着眼睛随随便便弹出来的。可到了他手下,就是磕磕绊绊,停停响响,响响停停,前后失败了几十次。等到了天亮时分,天边浮现了片片红云,他总算只靠自己一个人,将这首简单的曲子完整地,勉强算合格地弹了出来,总算没有错音了。 尽管学得鼻子上都沁出了汗珠,腰酸了背痛了,可是被高澄的手摸了半个晚上,他的心情真是好的不行,自然也可以忍受劳累了,以及他根本没兴趣的练琴过程,他其实就如高澄说的那样,根本不是块学琴的料子。 “好啦,天亮了,教你这个笨徒弟真是累死师傅了,以后你就算求着我给我钱叫我教你,我都不带再教你一次的。”高澄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残酒饮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大哥也累了,赶紧睡觉去吧,天都亮了。” 高洋一面说着,一面不露痕迹地走到他背后,将他在半夜里嫌热而解开扣子,彻底敞开的衬衫脱了下去。可惜里面还有一件贴身的棉背心,还是没法看到上身的全貌。 他心急地看着哥哥那被紧身的背心所勾勒出的肌肉轮廓,看着胸前一左一右的两粒小小凸起,真是恨不得把这件背心也扒下来。 高澄摇了摇头,笑道:“你忘了,昨晚咱们的打赌了?” 高洋这才想起,两人还有个赌注呢,那就是谁赢了,谁就可以让对方答应自己的一个要求。他开始想象着自己应该提什么要求了,是亲大哥一口呢,还是脱下大哥的短裤看看呢……好吧,这大概是离找死不远了。可如此轻易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没沾到半点便宜,真是不甘心呢。 两人在楼下的树林子里,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还有草木的清香时,高洋突然不去想自己所要的赌注了,倒是开始好奇高澄为何要设立这个赌局,高澄应该是有目的的,到底是想要他答应什么要求呢?如此一想,他反而没兴趣去寻思自己该要什么了,而是猜测高澄到底想从他这里要到什么了。 夏日的清晨,林子里因为不透光,很是凉爽,还湿漉漉的,好多露水。两人在草丛和灌木里寻找了好半天,这才将四周散落的乌鸦尸体一一聚齐。 其实用枪打鸟是不容易分辨具体是谁打中的,因为不像古代那样可以在箭尾上做记号。好在昨晚高澄用的是54式手枪,他用的是tt-33式手枪,子弹是略有区别的。只不过射击的距离太远了,只是刚好在射程之内罢了,所以子弹没有穿过乌鸦的身体,只是停留在了体内。 高澄早有准备,拿了一把瑞士军刀下来。当然,这种给死鸟开膛破肚的脏活他是不愿意沾手的,不等他吩咐,高洋就主动接过刀子,拉出刀刃,开始给死鸟开膛破肚,将里面的弹头逐一挖出。 两人一共打了十四枪,用掉了十四发子弹。当然不可能如神枪手那样百发百中,两人一共打中了十一只乌鸦,没找到更多的乌鸦,应该是其余的三枪放空掉了。 一发54式子弹,一发tt-33式子弹……挖了一阵子,连剖带捏的,高洋的手心里一共积攒了九发子弹,目前是五发53的,四发tt-33的。还有两只乌鸦躺在地上,死得僵挺挺的,高洋似乎已经看到高湛看到这些乌鸦尸体之后,那惊吓得又哭又叫的样子了,不由得心情大好。他就是看不惯这个出生之后就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宠溺的弟弟,还有他那爱撒娇爱装可怜的矫情样子。 高澄望向了最后两只乌鸦尸体。他目前处于微弱落后的情况,只要下一只乌鸦再被挖出是tt-33的子弹,他就输定了。不过他倒也不着急,只是习惯性地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高洋手下的动作。 “是54的。”高洋将倒数第二颗子弹挖出来,给他看。现在两人打平了,就看最后决胜了。 他嗯了一声,看向最后一只死乌鸦。 高洋装出腰酸了的样子,起身扭了扭腰,再蹲下时,已经微微转了个角度,稍稍遮挡住了高澄的视线。 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高澄赢了就算了,如果输了,他也不能让高澄知道输。因为高澄心高气傲,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栽在弟弟手下。再者,他其实更想知道高澄要对他提出什么要求,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子弹冒头了,他看出来了,是tt-33,高澄输了。不过他的反应是很快的,火速将它和自己手掌里已经有的子弹对调了一下,等他转过身,对着高澄摊开手掌时,满是血舞的手心里已经躺了一枚54式弹头。 “我输了,到底还是不如大哥的。” 高澄点头之后,他将一把弹头扔到了草丛里,踢了几脚,用枯黄的草皮和浮土盖住了它们,然后起身,从高澄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脏污,“大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就是了。” 高澄脸上本来有微微的得色。但是听到提要求这句话时,笑容没有了,表情也严肃了一些。 高洋心道不好,不会是让他以后不得再对他有任何那方面的企图和举动了吧? 在他的紧张关注之下,高澄很干脆地提出了要求:“冬天时我要去瑞士,你和我一起去吧。” “哦,你去那里干吗?”高洋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也有些期盼,如果是和大哥出去旅游玩耍的话,他是一百个乐意的。 “我要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那里有这方面很权威的专家,且不会泄漏我们的身份秘密给外界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高洋愕然了。 “同性恋是精神病,得治。”高澄毫不客气地回答。 初吻 高洋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很疑惑,很困惑,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从他爱慕了好多年的人嘴里说出。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冤枉高澄,他讪讪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了什么,风太大,我没有听清。” 他将责任推到了无关的事物上,现在的风明明不大,更听不出呼啸的声音。他只是借着这个接口来逃避现实,或者是给高澄一个梯子,让高澄顺着爬,把这个伤人的话题撇开,或者把刚才那句伤人的话否定掉。 然而,高澄仍旧严肃着一张脸,对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问过别人,也翻过《精神病学大辞典》,里面就有‘同性恋’这个条目的。既然是病,就得去找医生看病,就要治病。趁着现在刚刚发现,马上治疗应该来得及,否则越拖越晚……” 尽管高洋一贯反感哥哥对他板着脸说教,但是这一次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里好像也听不清高澄后面在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盯着高澄那翕张的嘴唇。 高澄说到这里,终于注意到了高洋的异样反应,下意识地中止了解释,用疑问的眼神望着高洋,仿佛在问,你听不懂人话吗? 高洋突然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高澄的臂膀,就像饿虎扑食,疯狂而暴戾。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手里还握着那把刚刚剖完乌鸦尸体,还没有擦拭掉血污的瑞士军刀。 他感觉到手里的刀尖捅到了一样软软的东西,然后随着惯性继续刺入,直到被坚硬的东西阻挡住了。与此同时,高澄发出了“嗯”的一声闷哼,被他抓住的手臂猛地紧绷了一下,随即软了下去。 他愣了愣神,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将刀子从高澄的上臂拔了出来,温热的血飞溅出来,有几滴飞到了他的脸上,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这血腥味让他更加狂躁,好像上了战场的战士被敌人的鲜血激发了杀气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高洋真的很想把眼前这个人再捅上几刀,干脆捅死算了。这个人太可恶,太可恨了,既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他的心上捅刀子,那他干嘛不能捅回去? 等刀子再次刺下时,高澄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一把抓握住了他握刀的手,死死抵住。因为需要用尽全力才能阻挡他的疯狂捅刺,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大声呼救,只能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发出了低吼:“你,你疯了吗,松手,松手!” 其实论武力,他比高澄要好,因为在接受军事训练的时候他比高澄更要刻苦,也更有这方面的天分。论力气,他现在已经十六岁了,也不比二十一岁的高澄差多少。加上现在的狂暴让他肾上腺素激增,他的力气自然要比伤了一条手臂的高澄大很多。 尤其是在他加上左手,两只手一起死死握刀,朝高澄这边推压时,只能用一只手的高澄,到底还是敌不过他,被他推翻在地,尽管还在“负隅顽抗”,却距离刀尖越来越近了。 当刀尖在两人的搏斗中,渐渐移动到高澄的脸上时,高洋看到高澄那张因为惊惧而苍白的脸,还有过于关注刀尖而变得放大的瞳孔,这是恐惧和疼痛到了无法忍耐时候的表现。 高洋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画面——又是那个穿着古装的梦境,只不过场景有所变化,他是站在门廊下的,提着出鞘的刀。浑身是血的高澄,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出来,一见到他,那双本来已经因为瞳孔放大而开始黯淡的眼睛,终于有了希冀的光芒,又活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仿佛他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的所有希望。 “侯尼于,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有人杀我……” 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甚至有血从他的嘴里冒出来,泛着不少气泡,伴随着他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艰难气喘声,高洋知道他已经活不成了。可他实在太可笑了,受了致命的伤,还如此幼稚地以为自己还能苟活下去。他从来没想到过大哥居然是个如此贪生怕死的人,这次终于让他开眼了。 鄙夷之心,甚至让他忽略了仇恨,只是像猫玩老鼠一样,消耗着高澄那所剩无几的生命残余。他伸手抓过高澄,把高澄揽入自己的怀中,就在对方以为看到了生的希望,甚至开始感激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探入了高澄肚子上的伤口里,穿过系膜的破损处,将里面柔软滑腻的肠子勾住,慢慢拉出。肠子已经被捅破了一个口子,还没有断,他就将它彻底扯断。 不过,原来肠子这东西这么有弹性,看着很脆弱,但真要彻底拉成两段,还是很需要力气了。他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扯断的。在这个过程里,高澄叫也叫不出来了,只是徒劳地抓着自己的肠子,好像在和他玩儿时玩过的拔河游戏一样,拼命地把它往回塞,想要塞回肚子里,以为这样就不会死了。 然而现在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被少年哥哥欺负的儿童弟弟了,而是正值体力巅峰的青年,可以随意欺负哥哥了。所以这一次哥哥输了,还输得很惨。 再后来,肠子彻底断了,还被他拉出更多,无论如何努力想要装回去,都只能是徒劳了。 看着曾经那么英俊又那么傲慢的哥哥,脸色变得死灰,两眼也没了神采,满是鲜血的双手托着腥臭的肠子,奄奄一息地靠在了廊柱上。高洋突然觉得他好像做了一场如烟如雾的春梦,梦醒了,曾经美丽的东西变得如此丑陋,如此肮脏,真是叫他多看一眼都恶心。 原来他爱的,为之神魂颠倒,为之寤寐思服的不过是这具光鲜的皮囊,如今这光鲜彻底毁灭,剩下的,不过是令他厌恶的,憎恨的,丑陋的灵魂。持续了那么多年的,刻骨铭心的爱慕和暗恋,无数的美好遐想,如今连渣都不剩下了。 他再也不耐烦和垂死的高澄继续玩这个游戏了,抬起刀子,干脆利落地捅了过去,豁开了手掌,刺穿了心窝,一直把高澄钉在柱子上。 高澄曾经是非常信任他的,或者说这种信任不过是把他当傻子,当一个不会成事的窝囊废,所感到的放心和安心。直到自己来到这里时,高澄还当他是他的救星,还向他求救。可当高澄发现自己被背叛之后,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了。直到被他彻底捅死,除了那最后的惨叫,真的再没有半句话了。 高洋感到很遗憾,他实在想听听高澄最后说些什么,他很想知道高澄在发现自己被傻子弟弟背叛算计,输的一败涂地之后,究竟有何感想。一个胜利者,还是很有兴趣听听失败者的谢幕感言的。可惜,高澄一句话也没有说,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 “哥,你就真的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对于你被我杀掉的结果,你作何感想?” 高洋喃喃地问着,慢慢松了手,刀子从高澄的脸颊侧面掉落下去,将高澄的脖颈和耳垂之间的皮肤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一颗殷红的血珠欢快冒出,然后顺着血线飞快滑落下去,掉到高澄耳畔的草皮上,犹如一颗清晨的露珠。 高澄并没有反应过来,仍旧紧紧抓着他的手,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并没有发现刀子已经不见了。惨白的,受了伤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惊恐和痛苦的神情,眼睛也迷迷茫茫,没有什么神采,和高洋先前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的那个画面里差不多。 只不过,高澄现在还是个活人,还是比那个画面里的样子好看多了。 高洋不认为自己的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些诡异恐怖的情形是他有精神病的表现,而是笃定地认为那其实就是两人的前世。在前世里,他的确也和现在一样,暗恋高澄多年,屡遭打击,由爱生恨,最后杀死了高澄。只不过那个前世里,他从未得到过哥哥的**,一次都没有。那一辈子,活的太不值得了。 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把高澄吃干抹净,连肉带骨头吞得干干净净。在此之前,还不能杀,否则他爱的这张面孔,这具皮囊就真的浪费了,真是暴殄天物。 因此,他也不管那只被高澄抓住的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抓着高澄那只受伤的手臂,手指抠入血淋淋的伤口,趁着高澄因为剧痛而再使不出力气推挡时,他低头凑到高澄面前,在那微张的唇上落下一吻。 高澄皱了眉,紧紧闭住双眼,满脸的痛苦和嫌恶,好像在被恶狗啃咬一样。 高洋心中一哂,索性就当一次恶狗吧。他先用舌头舔了舔哥哥的嘴唇,感觉上面好像有些微咸,软软得好像刚被撬开壳子的贝肉,是极其鲜美的。索性张嘴将高澄的下唇含入嘴里,吸吮着,啃咬着,直到里面渗出腥咸。 也许他垂涎已久的,那两股之间的隐秘之处,也应该有如此柔嫩温软的触感吧。而且,说不定会在他的凶器进入之后,完美地包容,就像开了壳的蚌肉,层层包裹,紧紧吸附,吞咽着他给予的侵略滋味,将他带上极乐的天堂。 真是想死你了,恨死你了,也爱死你了。 高洋在心中,恶狠狠地说道。 高澄终于睁开眼睛,用恶狠狠的眼神瞪视着他,张了张被他吸的肿胀,咬的出血的双唇,在他的唇齿之间,气喘吁吁地呵斥道:“滚开,恶心!” 高洋渐渐恢复了冷静,他知道他还不能在这里真的把哥哥强掉,因为迟早会有巡逻的警卫经过的。于是他嘿嘿一笑,将左手松开,手指上满是高澄伤口处的鲜血,他用手指在高澄的脸上画了个圈,中间点下一点,又拍了拍高澄的脸颊。 “我画了地盘,这里以后就是我的,不准给别人,更不准给任何女人。” 说话间,手一撑,从地上爬起了。 然而一个没防范,肚子就被高澄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顿时让他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米。 高澄一手掩住正在流血的胳膊,一手撑着身子从地上翻身跃起,还不等他从疼痛中缓过劲来,就又是几脚踢打,愣是将他踹得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被一脚踢到了下巴,摔了个四仰八叉。 “死东西,你以后再动我一下试试,看我不把你的皮揭了!” 高澄骂的声音可以压低了,他也是怕被路过的警卫听到,从而暴露兄弟俩的这一场殴斗。如果被父亲知道,只怕要被扒皮的是他了。 高洋嘶嘶地吸着冷气,对高澄露出了代表性的傻笑,“那不行,剥了皮就活不成了,以后大哥就少了一个可以欺负的玩意儿,那得多无聊啊。” 高澄又用手臂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很嫌恶他刚才渡进去的口水,对着他又踹了一脚,骂道:“蠢货,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高洋回想着高澄先前被他亲吻时,那痛苦的表情和紧闭的双眼,以及僵直的身体和凝固的动作,突然觉得很好玩。即便哥哥在他身下没能有什么激烈的挣扎,也没有被逗弄之后所应有的动情反应,可这死鱼一样僵挺着的模样,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咂吧咂吧嘴,回味了一下,然后用服软的语气说道:“大哥别气了,我也是和你闹着玩,今天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呸,还用你说,别当我和你一样不要脸!”高澄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错了,以后不敢再这样了。”看着高澄仍然余怒难息,他索性服软到底,“我跟你去欧洲,老老实实去看心理医生,这事儿就撇过了吧。” 高澄不置可否,又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走掉了。步子有些踉跄不稳,活像刚刚被他强要过了一样。 当然,更像初一时,被班上的坏男生调戏过的女学习委员,那羞红了脸,又嗔又怒又羞臊,骂过捶过,又急急忙忙躲开了的样子,落荒而逃的狼狈叫人看了就好笑。 高洋鼻青脸肿地留在原地,忍笑忍到几乎内伤了。 日记 几天后,高澄走了,远渡重洋去美国留学去了。这一去,就是将近半年。 这半年里,高洋也上了高中,在人大附中里读书,每天回家住宿。每次放学回家,他都足不出户,连吃饭都单独一个人吃,生怕错过了高澄打回来了越洋电话,被他错过了。 然而,他等了足足半年,高澄始终都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忍不住去问了接线员,接线员说,高澄每个月都会打三五个电话回来,一般是接线到首长或者娄部长(娄昭君)的书房或者卧房里,偶尔也有接到大厅里的。 高洋又去问了家里的几个保姆,高澄打到大厅里的电话,都是叫谁接了。保姆们回答说,有时候找小六,有时候找小三,不过还是找小三的次数最多。也曾经找过了小七小八和小九,不过这三个孩子都太小了,也说不清楚家里的情况,聊不了多久也就挂了。 他在问保姆的话时,正好三弟高浚路过,听到了,不由得停下脚步,嗤笑道:“怎么,大哥一次都没打电话给你?果然他从眼里到心里都没有你这个亲弟弟呢,连个电话也懒得打给你。” 高洋觉得大哥离开之后,他的心情在一天天地变坏,而且脾气越来越糟糕了。然而,大哥不在家,这个家里再没有任何人会护着他,也没有任何人会帮助他,如果他得罪了这个家里的随便哪个人,也许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且父母也讨厌他轻视他,到时候受惩罚的肯定是他。 因此,他变得越来越低调,越来越沉默。除了和家里的工作人员偶尔有对话之外,在父母和兄弟面前,几乎大部分时间都装起了聋子和哑巴。可即便如此,仗着大哥宠爱,欺负他成为习惯的高浚,仍然不肯放过他,能逮住机会欺负他就欺负,能讥讽他就讥讽,让他深深怀恨。 眼下,高浚再次出言挑衅,他暗暗切齿,可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哦,是吗?” 其实他本可以一声不吭地无视高浚的存在的,高浚自讨无趣也就会走掉的,可是他实在太想知道高澄现在的情况了,所以故意问了一句,想探听一点信息。 “大哥可是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给我呢。”高浚得意地炫耀着。 高洋淡淡一笑:“也不容易,他应该在美国谈了女朋友了,所以没空给这么多兄弟一一打电话,理解。” 高浚不知道他在套话,果然中了圈套,无意间透露了一点高洋很关注的信息:“大哥才不喜欢洋妞呢,再说他整天忙着学习,哪里有空谈恋爱。他也跟我说了,他未来的妻子必须是爸爸亲自看过并且同意的,爸爸不会愿意他找外头毫无根基的女人,所以他不会违背爸爸的意愿私自谈恋爱的。” 说罢,拎着自己的网球拍大步流星地走掉了。 高洋站在原地,等保姆离开之后,嘴角这才勾起一抹冷笑——他既高兴又不满。高兴的是高澄这半年来并没有找女人,不满的是高澄仍然惦记着将来娶妻生子,丝毫都没有考虑过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可能。不过也不奇怪,想要高澄接受他,并且有和他携手面对世人目光的勇气,这条路还是非常漫长而艰难的。 他穷极无聊,终于在某一个深秋的夜晚,再次爬了高澄的那栋小楼的落水管,吭哧吭哧地攀着阳台栏杆翻了进去。因为这里是南海大院,院子内外都戒备森严,所以阳台的落地门并没有因为高澄的长期不住在这里而反锁。他伸手轻轻一推,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高澄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保姆的打扫也懒惰了些。打开电灯之后,只见沙发和床都被防尘罩蒙起来了,茶几和桌子上钢琴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就连往日里明亮干净的酒柜,此时也灰蒙蒙的了,显得格外暗淡。原本因为高澄在这里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地方,也不过因为主人离开了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就随之衰败陈旧了,好像草原没有了雨水的滋润,也枯黄荒芜了一样。 高洋先是打开酒柜,给自己倒了半杯伏特加慢慢喝了,然后开始欣赏和抚摸这个屋子里的摆设和物什。因为每次高澄离开后保姆都会打扫,所以这里来了几年,摆设也没有多大变化,很多东西基本都在原位,这是为了高澄寻找东西方便,保姆不敢轻易将它们移动位置。所以这里和几个月前他在那个深夜来和高澄幽会时,没有什么两样。 等屋子里的东西都把玩过了,他又去了洗手间,将高澄用过的漱口杯子取过来,用嘴唇贴了贴杯沿。可惜牙刷和毛巾浴巾甚至浴袍都被拿走了,他也没有更多可以和哥哥间接接触的东西。 浴缸里放满水,进去泡了个热水澡,舒服得快要睡着时,他睁开眼睛,将杯子里的烈酒全部喝光,这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没有东西擦身子,他在浴室的柜子里逐一翻找,除了找到几条全新的备用毛巾之外,还找到了几条贴身短裤。这简直是发现了新大陆,因为他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这几条短裤都是穿过多次并且清洗过多次的。 要是有被哥哥穿过又没有洗过的,保留着体味的就更好了。 不过既便如此,他也还是很满足,甚至是感激的。一共四条短裤,一条平角的,三条三角的,三角的短裤裤里,居然有一条是薄薄的,丝绸一样质地的面料,很光滑,也很有弹性。他把其他几条原样放好,只把这一条在灯光下反复观察,还把脸埋入其中,双手揉搓着内裤,让它蹂躏着自己的面颊,深深嗅着其中的气味,他好像一条被指令着检查乘客行李的警犬。 好可惜,只有肥皂的气味,闻不到半点哥哥的味道。 【一大波河蟹爬过,删除此处不纯洁的内容一千五百字…………(没看过这一段的童鞋可以返回看文案)】 ---------------------这是河蟹的分割线------------------------ 但是,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后来出现的毛发吸引了,居然将之前那条弄脏了的短裤遗忘了,就让它静静地躺在洗手台子上,等待主人的归来。 出去之后,高洋看看天色还没有开始亮,感觉时间尚早,且自己太过亢奋没有感到疲倦,索性在哥哥的床上躺了躺,又钻进了被窝。 床很舒适,软软的,打滚几次之后,他又爬起来,伸手在床头的一个个小抽屉和小柜子逐一翻检。这里有一些临睡时候看的书籍,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指甲钳和棉签梳子之类的。倒是在其中一堆杂物里,他发现了一把崭新的钥匙。钥匙套在一个最简易的钥匙扣上,看起来应该是一套三四把原装钥匙里,被留下来做备用的那一支。 这钥匙的形状很熟悉,他也认得,这肯定是保险箱的钥匙。不由得嗤笑一声,哥哥也太大意了,居然将保险箱的备用钥匙随便丢在床头柜里,也不怕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 当然,也不能怪他的好奇心,他其实也是别有用心的人之一。既然半晚上都把高澄的房间巡视搜索得差不多了,不至于差这么一点不去探究。何况保险柜里的东西,应该有很多秘密的吧。大哥平日里没什么城府,似乎什么都写在了脸上,但这不代表他真是个毫无心机的傻子,更不代表他一点**和秘密都没有。 因此,高洋捏着这把钥匙下了床,找到了壁炉后的保险箱,将它插到了钥匙孔里,转了转。 钥匙果然完全符合锁孔,很顺利也很契合。下面就需要密码了,高洋试验了几种数字。先是高澄自己的生日,不对;然后是爸爸和妈妈的生日,也不对;又试了好几种和高澄有关的数字串,全部错误。 错误了十多次之后,高洋有些不耐烦,但是又灵机一动。这一次他换成了自己的生日——也许高澄怕别人会根据自己相关的数字来猜测保险箱密码,所以故意用了弟弟们的相关数字呢? 结果,拧了拧,还是纹丝不动。 他估计自己是打开保险箱无望了。因为他那么多弟弟,不可能每个弟弟的生日都记得住。 无聊之下,他开始乱试。这一次,他是把自己生日的数字倒过来,从尾数开始输入,完全颠倒的。 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这一次,钥匙再拧转时,居然有了反应,用不了多大力气,就只觉得里面的弹簧弹了一下,接着就是一松。“咔哒”一声轻响,保险锁竟然就真的被他打开了。 高洋喜出望外,按了按心脏乱跳的胸口,吸了口气,心想大哥心里还是有他的,否则怎么会用他的生日做保险密码呢。 里面堆了大量的资料,文件,还有不少文件夹,还有少量美元。大概是大哥去美国之前叫人兑换的,没有全部拿走。他对这些文件没有什么兴趣,翻检了一阵,最终目光停留在一个软皮的日记本上。 日记本看起来旧旧的,也有些厚度,应该是用了一两年的样子。高洋将它取出,随便翻了翻,一直翻到最后,果然这个日记本差不多写满了,只剩余了三五页空白。其中还有几处被撕掉的残留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想看到什么才会撕掉的。 壁炉后的灯光太暗了,他看不清上面的文字内容。因此他先关闭了保险箱,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就拿起高澄的日记,走到隔壁的书房,拉开台灯,然后在椅子上一坐,开始翻看高澄的日记。 日记是从两年前开始写的,也不是每天都有记载,有时候两三天空白,有时候间隔了一周,最长的时间是间隔了一个月,是跳着记录的。里面的内容其实也不是很详细,也没有什么文学性艺术性,就是记载了一些情绪,想法,还有当天的见闻。或者看了书和电影,有点感触,也记下一两笔。 到后来,高洋有些不耐烦了,不由得翻到最后几页,看了看日期,居然是高澄出国之前截止的。最后一次记录的日期,似乎是那天晚上,和他一起打鸟之后的。 高洋兴奋起来,果然,在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高澄在第一句话就写道:“我看高洋岂止是个傻子,根本就是个疯子,今天早上我和他一起去林子里检查死乌鸦,他……” 刚刚看到这个关键处,高洋觉得很兴奋,为自己即将看到哥哥对于他的表白而作出的心理反应而激动,他更想知道对于挨了他的刀子,听了他说要杀死他的那句话之后,高澄究竟作何感想。当然,他最想知道的,还是高澄对于他夺走他的初吻这件事,心中到底进行了怎样的天人交战。 在谜团即将揭晓之时,他有点不敢这么快看到,怕自己会失望,会被沉重打击到。因此,他觉得口干舌燥,准备起身去给自己倒点酒喝,好稳定情绪继续阅读高澄的内心秘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高澄的书桌下面隐藏着一个警报的按钮,还有一个叫人的按钮。他这么一抬腿,恰好碰到了其中的一个按钮。刹那间,警报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简直就是惊人心魂。 示众 高洋这一下险些没把魂给惊飞了。他的反应异常敏捷,噌地一下就从座位上跳起,将手里的日记本一合,飞快跑去壁炉后面的保险柜,开始拧钥匙,对密码。 他现在无比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顺手把保险柜的柜门关上。又不是小偷进主人家偷东西,要顺手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以免被主人直接开门撞见抓住。等到主人拧锁芯转钥匙地折腾时,好趁机从窗户遁逃。如果他要是没把保险柜门顺手关闭,他现在早就把日记放回去锁好了。 果然,院子里传来了狗叫声,高欢养在门卫那里的两条德国牧羊犬不是白养的,随着警报声的响起,它们一齐狂吠,咆哮之声在夜里格外响亮,睡得再死的人也要吵醒了。与此同时,楼下的门被打开了,还有急促的奔跑声,院子里亮起了探照灯,映亮了厚厚的窗帘。 高洋急得满头大汗,捏着钥匙的手里也是黏黏腻腻的,直打滑,一手拧着钥匙一手输密码。好在他的记忆力和对数字的敏感还是不错的,倒背自己的生日数字也不是难事。输错了两次之后,他终于在第三次输对了。 打开保险箱门之后,他已经听到门外的楼梯上传来了大量脚步声,还有楼下逐一的踹门声。整栋小楼,只有高澄的卧室和书房是亮灯的,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有人半夜里潜入了这两个地方。只不过也许不轨之徒还有同伙潜藏在暗处,所以闻声赶来的卫士们连楼下的所有房间都没有放过,开始逐一检查。 高洋知道,自己这次是绝对逃不掉了,就算从阳台那里原路返回也会被楼下的人逮个正着,会显得更加居心叵测。因此,他在将保险柜门合上的同时,也顾不得将拔下的钥匙放回卧室的床头柜,就直接扔到了壁炉里。 在钥匙刚刚落入壁炉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门把手砸到墙壁上,震得山响。一名卫士持枪保持战斗姿势,先是略一侦查室内,随即一个跳跃就冲了进来。后面的人也跟着他的动作,一个接一个地冲进室内。这些人都是从越南身经百战后回来,经过精挑细选上来的,自然是身手不凡。 高洋仍然站在壁炉后面,闻声转头,直起身来。同时,为了避免误伤,他举起了空空的双手。“是我不小心碰到了警报,误会。” 他在保持镇定之色的同时,也适时地让自己的眼睛流露出一点惊讶和歉意,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点点头:“虚惊一场,对不住大家。” 尽管如此,可恪尽职守的卫士们不敢有半点松懈,也不敢私自放了高洋,毕竟半夜里这么大的警报声,必然惊动了这里的所有人,不把高洋交出去,是无法对高欢交代的。 所以他们在略略检查了室内,看看的确没有隐藏其他人或者隐藏什么武器之后,这才对高洋比较客气地说明了情况,然后半强迫性地叫高洋和他们一起下去。 高洋很配合,被他们在后面监视着,自动自觉地从书房里出去。等到了大院里,他发现家里的好多人都出来了,从家人到工作人员,几乎全部出现在这里。当然,出国访问了几天,昨天刚刚回来的高欢,也铁青着脸站在主楼的楼门口,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手枪,显然之前也以为出现了匪徒要做什么大事了。 当然,比起被外国敌对&势力的间谍潜伏进来窃取资料,或者政敌派人潜入来栽赃陷害,高欢更怕的是被政敌派人准备从**上直接消灭。因为再过半年,就是新一届领导班子来接受这个政权的时候,尽管高欢已经确定是下一任主席了,可总有人暗中不满,想要取而代之的。 像他的老司令尔朱荣,掌握军政大权,带着自己手下的军*集团,将国j主席元子攸架空成了个摆设,呼风唤雨,为z国的实际第一人。后来还不是被元子攸设计骗入了圈套,在前去大会堂浙江厅谈事情时,被元子攸的人包围。因为反抗和意图劫持元子攸,被事先藏手枪在身上的元子攸直接一枪打死了。 因此,高欢每次出去,都要带至少一个小队的警卫员,自己也是枪不离身的。比起身边的保护人员,他更信任自己那只握枪的手。 等看到被抓到押送出来的匪徒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儿子高洋时,高欢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脸上的怒容依旧没有收敛,反而更盛了。 “没有别人了?”他冷冰冰地问道。 “没有了,我们搜遍了小楼,只有他一个。”接着,又有人上前向高欢小声汇报着发现高洋的过程,还有高洋对他们的解释。 高欢对高洋招了招手,一句话没有说。 高洋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但是父亲的命令根本无法抗拒,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父亲面前,低了头,正想着借着检讨的机会琢磨如何编造谎言来骗过父亲时,一记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差点被把他的耳朵打聋。饶是如此,他的身子也偏了一下,还是身后有人及时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脑子里懵了片刻,清醒过来时,嘴巴里已经满是腥味了。他想着,原来爸爸打人下手这么重,哥哥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竟然没死也没残,简直是个奇迹了。 当然,他也在庆幸,庆幸那个日记本被他抢在卫士进来之前锁在了保险柜里,那些人肯定没有胆量去检查高澄的保险柜的。若是被父亲看到了日记的内容,发现两个儿子居然在搞同性恋,肯定七窍生烟。到时候痛打自己不要紧,万一迁怒了哥哥,说不定要把哥哥打死的。 这时候,母亲出现在父亲身边,轻声细语地和父亲说了几句,大意是可能真的是误会,高洋才十六岁,平日里除了学校和家,多余的地方都不会去一次的,也不见和什么人说话,更别提被坏人利用了。 高欢对她的劝说不置一词,只是用凶狠暴躁的目光盯着高洋,骂道:“小畜生,你半夜三更不睡觉,爬去老大的楼里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给我说出来!敢有半句谎话,看我不把你打出尿来!” “我,我……”高洋其实从被抓到到现在,一直在暗暗琢磨着如何说谎骗过父亲,如果说实话肯定会害死自己,顺便也害死哥哥的,他当然不会那么笨。 “你什么你,是不是又想着说谎?瞧你这瘪瘪哧哧的样子就知道准没好事。去,把我的鞭子拿过来,我看平时打老二打得少了,他还真是敢上房揭瓦了,再不教育,真是要当孙猴子大闹天宫了!” 旁边的卫士答应着,慢腾腾地去了。不过就算故意磨蹭,如果高欢没有气消,执意要打,谁也是拦不住,也是不敢拦的。 正踌躇着不知道如何解释好,怕的愁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时,高洋突然看到搜查小楼的人员陆续撤出来了,其中一人手里拎了个袋子,来到高欢面前,对高欢小声禀报说,这是从卧室连通着的洗手间里,洗手台子上发现的。 高洋因为紧张加恐惧,早已忘记了他将高澄的贴身短裤遗忘在台子上的这一茬了。正疑惑间,只见高欢伸手进袋子里,刚一摸到,就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就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脸嫌恶地将一条黑色的短裤从袋子里拎了出来。 当然,原本是黑色的,现在它里里外外都沾染了高洋的精华液体,斑斑的白渍半干涸了,凝固在黑色的短裤上,格外明显。 高欢身边的娄昭君最先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且距离太近,那股子男人特有的气味自然也直扑鼻子,她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偏了脸躲避着。而几个已婚已育的保姆自然也在随后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没有闻到气味,但是看到娄昭君的表情也能猜到七七八八了。她们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又心照不宣地一起噤声,低头不语了。 高洋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这一瞬间,他真后悔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干出了这样的蠢事,还被这么多人抓了个正着,然后把他的**,或者说他对大哥龌龊不堪的爱慕和意淫全部暴露出来,好像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光了最后一条遮羞布,然后拉到世人面前展示一样。他甚至可以想象,那几个保姆此时在心中对他的想法和更深一步揣测了。 高欢也从妻子和保姆们的反应里看出了什么。当然,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也想不明白大儿子出国几个月了,卧室洗手间的台子上怎么会有没有收去清洗的短裤。而且他家里的孩子们从小都被严格教育,早已习惯了生活方面的自律,不会作出将脏衣服,尤其是贴身的衣物堂而皇之扔在洗手台上这样的不文明举动的。 这时候,负责给高澄收拾房间的那个保姆在被高欢疑问的目光扫到之后,自动自觉地站出来,对高欢说,“老大的房间,我每天都早晚各打扫一遍的。他出国时也是我给他收拾的行李,脏衣服在当晚都收去清洗了。他走后第二天,我还去彻底打扫了一遍,那时候把东西都归置好了,不可能落下。” “那这脏玩意是他的吗?”高欢将那条短裤朝保姆一扔。保姆伸手接到了,低头看了看,细细辨认。 “是的,是老大的,这倒是没错。可我记得,我在他走了第二天明明已经把这条短裤晾干,收到了柜子里,也不知道它怎么自己长了腿,跑到台子上的,还弄脏了……”保姆说到这里时,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上面的一块污渍,立即被粘稠的触感吓到了,手一抖竟然将它扔在了地上。 高欢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只不过并没有如高洋想象的那样立即雷霆震怒,而是阴沉着脸,继续问:“你怕什么?” 保姆战战兢兢的小声回答:“怎么上面的脏东西还是黏糊糊的,好像是刚沾上去的,还没干呢……” 自救 这时候,去查看监控录像的人也赶来了,对高欢汇报说,一晚上也没见任何人从这座小楼的大门和后门,包括大厅进去。且查看了整个大院里的各处监控,也没有任何外人悄悄潜入的影像记录。 也不奇怪。为了保护中央首长和家人的安全,防止国家的机密被窃取,这些监控,是由中央监控室的人二十四小时时刻关注的,一旦有了风吹草动,肯定立即发现。这个大院里一共五栋高低错落的楼房,还有若干工作人员办公和住宿的平房,安装了一百多处监视镜头,且大多数是隐藏在暗处的。如果是不熟悉内部监控设施具体分布的外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避开这些镜头的。 所以也不用再问了,可以肯定,今晚进入这栋小楼的也只有熟悉大院情况的高洋一人了。至于如何避开监控进入的,只要通过监控的死角进入就可以了。 “怎么进来的?”高欢怒极反笑,叉着腰问道。 高洋低着头,捏着衣角,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我是爬了窗子,没走大厅,直接翻进去的。” 现在的他,面对被抓包在现场,还有物证摆在眼前的情况,几乎要束手无策了。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侦破刑事案件的人员戴上手铐,押送到作案现场,进行实地指认一样。旁边这些围观的工作人员,也像极了怀着兴奋和好奇,指指点点围观罪犯,议论案情的围观群众,将他的尊严剥得一点不剩。 不过,高洋绝不是高澄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他从小就被高澄嘲笑和打击习惯了,尊严也早就不知为何物了。面对众人的关注,他不但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怯场,反而被激发了斗智。这些人越是要看他笑话,看他倒霉,他就偏要自救,偏要这些人希望落空。 高欢走到高洋身边,踢了踢地上的脏短裤,低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周围鸦雀无声,就连想要劝解的娄昭君,对于这个突发的情况,一时间也是想象无能,更是无法想出对策来,也跟着犯难了。 气氛非常压抑,高洋猜测着,父亲到底懂不懂同性恋是怎么回事,对于他把高澄的内裤上弄得都是精华液体的事情,究竟会作何想法。 捱了好久,高欢突然抬头,用野兽般凶狠的目光盯着他,那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撕烂吞噬了一样。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凝结,冰冷,冻得高洋几乎要打冷颤了。 高欢没再询问,不等高洋辩解,就左右开弓,一连在高洋脸上打了七八个巴掌,打得高洋口鼻肿胀,满脸是血,终于挺不住,趔趄了几下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没人敢来搀扶他了。 高欢走到他面前,抬起穿着皮鞋的脚,对着他的胸腹就是重重几脚,踢打得高洋连连咳嗽,痛得一口气梗在胸口里,想叫也叫不出来。他的眼前渐渐浮现了黑雾,当时脑子里倒是出现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这次要完了,要被打死了。 其实早在四年前,父亲就打死过人,打死的还不是外人,而是高洋的叔叔,高欢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高琛。高琛本来是中央办公厅的副主任,在高澄没有成年之前,也曾经是高欢的半个自家人帮手。在高澄的十八岁生日快到时,高琛据说被抓住和高欢所包养的情妇之一,尔朱荣的侄孙女,尔朱琼娥通奸。 更奇怪的是,当时尔朱琼娥刚刚生下高欢的私生子,第十子高湝一个月。而高琛自己的儿子高睿还不满月。一个刚刚出月子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和高琛通奸,真的很不合理。 但是不论这个过程合理不合理,高欢只相信最终的结果。并且他将弟弟抓起来一顿好打,因为出手没了分寸,被打成重伤的弟弟,第二天就死掉了。高欢严密封锁了这个消息,对外只说是弟弟半夜喝酒摔伤,不治身亡了。这件事,高家的人其实很多都知道,但谁也不敢对外说,只能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后来,高澄曾经悄悄地告诉他,这件事的确是个阴谋。因为高欢见到高澄成年,可以当他的继承人了,而弟弟的年纪和大儿子相仿,且从政资历也深,还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亲信,将来难免不会出现叔侄争权的情况,心中颇为猜忌。 娄昭君也查清楚当年设计陷害高澄的尔朱家人里,也包括了尔朱琼娥,所以在看出了高欢的心思之后,设计了这场“捉奸”,将高澄的潜在政敌和自己的仇家一起圈了进去。尔朱琼娥因此被高欢抛弃赶走,令仍旧得宠的尔朱英娥失去了一个助力。而高琛,也被高欢故意下了重手,借机打死了,给高澄消除了未来隐患,可谓是各自得利,配合完美。 高洋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把这样的隐秘告诉他,也许真的把他当成了可以不用隐瞒,可以倾心相托的至亲之人,完全信任的吧。又或者,哥哥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和他一起,步入政坛,互相扶持,共荣共辱。因此让他知道这些政治的阴私,学会各种手段算计,或者起码懂得如何自保,是有好处的。 在这样的家庭,四处潜伏着看不到的杀机,就像暗夜中的深渊张着大口,随时可以将人吞噬,除了哥哥,他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也不能指望任何人来救他,他只能自救。 也许父亲真的猜到了他和哥哥可能存在不可告人的不伦之恋,心中深恶痛绝。当然,哥哥是父亲重点栽培的继承人,自己是父亲一贯厌恶鄙视的对象,“不小心”打死了他,既断绝了高澄走歪路的可能,也将这个丑闻彻底掩埋,也能防止将来出现高澄的竞争对手,就像古代皇家的储位之争,这才是稳定大计。 当高洋感觉到高欢真的可能打死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突然为之一振,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抱住了高欢的脚,开始装出窝窝囊囊的样子,痛哭流涕。 “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呜呜……”好在身上是真的疼,高洋很快就哭得满脸涕泪,“我不该半夜里跑到大哥的房里偷东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高欢正打得来劲儿,突然听到后半句话,停了一停,这才反应过来,“嗯?偷东西,你偷了什么?” 高洋看着父亲的脚也拿下去了,趁机一个起身,又跪在了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想,想偷……没有,没有偷到,大概是,大概是被大哥拿走了,或者扔掉了。” 高欢恶狠狠地瞪视着他,喝斥道:“你敢编半句谎话,我今晚就踹死你!” 高洋在脸上乱抹乱揉,将鼻子和嘴巴上的血和自己的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扮了个凄惨狼狈的模样,继续哭诉:“夏天时候,我去大哥房里玩,他给我看了一个画报,画报叫做《阁楼》,全是英文,都是彩图。里面有好多好多外国美女的照片,一个个穿的衣服好少……还有,还有两三个美女互相摸的,还有几个胸脯大得跟奶牛一样的,看得我身上好难受,想了不该想的那些坏事……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背后已经传来了几个人拼命憋笑的声音,还有细微的骚动。高洋假装不知道,低了头,继续揉脸挤泪。 高欢当然听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愣了愣,对他啐了一口,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就他m的不干好事儿,看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不学好,我看是揍得轻了!还有老大,也真不是个东西,看他回来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对了,东西从哪里来的?” “他说是,说是大学里的同学给的,他觉得新鲜,就给我看看。我看了之后好难受,晚上回去怎么也睡不着,然后,然后就干了不好的事……” 高欢还以为他是不是调戏或者猥亵了哪个保姆,不由得横眉怒目,“你欺负谁了?” “我,我没欺负谁,大哥教过我了,不准欺负女人。我回去之后,就躲在被窝里,自己用手,用手那个了……” 相思 高欢“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挥挥手,示意众人都散了。除了娄昭君,周围的人基本上都很有眼色地不再围观了。等到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高欢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没有了。 高洋知道,高欢并没有轻易相信他的话,不过是现在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阴谋,也不能让外人都看明白其中的玄机,这才想起把旁人都打发走,好单独审问他。 果然,高欢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脏内裤,如果不是嫌它脏,只怕此时就要直接扔高洋的脸上了。他用充满嫌恶和怀疑的目光盯着高洋,刨根究底道:“老大那个畜生,除了教会你打手枪,还教你用裤衩垫着手撸,还是换上他裤衩撸?你们俩倒是蛮会玩新鲜的嘛。” 娄昭君虽然此前一直沉默,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是个人都能猜到其中详情了。现在四下更无他人,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冰冰的,神情也是充满狐疑和失望的,“小二,你老实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到底教了你什么,今天恐怕不是偷东西那么简单吧?” 高欢也越发不耐烦,说话更加直白粗鲁了:“你老实跟我说,要是老大真的对你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你就算瞒,也迟早瞒不下去。早点交代,我还放你一马,否则你们两个都别想活了!” 高洋以前总是以为父亲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以为母亲是个严肃无趣的贤良妻,可现在看来,他们也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后知后觉,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容易被蒙骗。显然,父母是知道这世上有同性恋这个群体存在的,又也许是知道封建社会时候那些搞断袖和龙阳,包相公养戏子之类的故事和传闻,故而把他和高澄的可疑之处想到那方面去了。 不过越是恐惧到了极点,他就越是镇定,或者说是急中生智吧。他作出一脸疑惑状:“大哥?大哥没对我做什么啊,爸妈你们是想问什么呢?” 高欢和娄昭君看着一头雾水的儿子,语塞了,噎住了,一时间也无法识破他的伪装,更不好意思直接问出那些词汇来。 良久,高欢骂道:“还装,你今天晚上就算是真去偷东西的,东西没偷到,那你怎么不出来,还在他的屋子里干这个?” 高洋红着脸,羞愧得不行的样子,声音也小小的,好像蚊子嗡鸣一样。“我看他柜子里的酒还有一些,就偷着喝了一杯。喝完之后头晕乎乎的,身上就更难受了,跟要爆开了一样,跑去洗手间里想洗个澡缓解缓解,可还是没用。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弄了一回……” 这个解释看起来倒是没太大破绽,可仍然没有解释高澄的内裤沾满了他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还有呢,你就不能一次说完,吭哧瘪肚的干啥,跟拉羊屎豆一样,看着你这个窝囊样子我就恨不得踹死你,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眼看着高欢又抬起了大手,高洋作势一抖,赶紧将剩余的话悉数交代出来:“我自己弄出来之后,看到马桶边也没有卫生纸,没东西擦。打开他的柜子,正好看到有几条短裤在里面,就顺手扯出一条揩了揩手,之后,之后就忘记了,把它扔在洗手台子上就出去了。” 可高欢的疑虑仍然没有消失,他追问道:“你不会开水龙头,不会用水冲,旁边没有毛巾,非要用短裤擦?我看你还是在胡扯。” 高洋又将泪腺里的最后几滴眼泪挤了出来,继续揉脸上的血泪,努力把自己扮成窝囊胆怯的人好不容易干一次坏事就被抓包的模样,“因为,因为,我……” “你什么你?再这么憋哧,老子打不死你!” 高洋哆嗦了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回答:“因为,我讨厌他,想到他欺负我的样子我就来气。我就拿他的短裤擦手,故意恶心他,想想这样就很解气……” 高欢显然很是意外,“他经常欺负你吗?” “经常……不过也不算经常,偶尔欺负几下。我不敢和别人说,怕他知道之后骂我,我憋在心里,很难受……”说着说着,高洋也想到了高澄对他说过的那些很刺伤他的尊严和内心的话,眼泪也流得更加顺畅了。 “咳,这个畜生,我就知道他不干好事!上一次打他还是打轻了,背地里居然如此横行霸道,看他这次回来我不把他的腿打断我就不姓高!” 娄昭君在大儿子和二儿子之间,总是会选择大儿子的,所以看到高欢在生高澄的气,忍不住在旁边劝说道:“高洋这么老实,从来都不惹事,更不敢和高澄顶嘴,高澄又不是闲着无聊爱找茬的人,哪有那么多欺负啊。我看是高洋心眼小,一次两次说话重了点,就记仇。” 高洋突然抬起头,眼泪也一下子凝固在眼眶里。他大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正在说这些话的母亲,之前想好的那些辩解之词,突然在脑子里荡然无存了。他也不想再辩解了,因为这里不会有人帮他说话,也不会有人真的在乎他委屈不委屈,是不是真的受了欺负,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人人都瞧了碍眼的废物。 娄昭君当然注意到了他这不加掩饰的目光,本来就嫌弃他的相貌和他不成器的窝囊样子,以身为他的生母为耻,现在看到他这种倔强又隐藏着敌视的眼神,更加不悦,哼了一声,呵斥道:“瞪什么瞪,我还说错你了?没胆子和你大哥叫板,现在在这里哭天抹泪的告状有个什么用,出息。” 高欢不说话了,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大的怒气了,只是看着他的目光里有些厌烦和疲惫。这眼神,仿佛给他的身上烙上了一个标签,“废物”。就像读小学时候班上学习不好或者顽劣捣蛋的“坏学生”就会被老师调座位到最后一排,从此不理不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了。也许本来还有点希望的学生,一旦因此自暴自弃,也就真的完蛋了。 高洋愣了一会儿,抹掉了脸上的泪痕,低了头,用老实认错的语气说道:“没说错,都怪我自己没用,怨不得别人,以后我再也不说大哥的坏话了。” 娄昭君见他不再反抗,也就没有继续训斥,瞥了他一眼,就转身回去了。 高欢也没耐心再训他了。大概是觉得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窝囊废,对他也放弃了说教,直接惩罚就是了。他叫他在院子里罚站,站到早上七点钟就可以滚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留下高洋一个人,带着一身被父亲打出来的伤,一张被抽得红肿的脸,在院子里罚站。 仰望着西沉的残月,吹着深秋的寒风,他衣衫单薄地孤独站着,很累,很冷,牙齿也打着战,很想有个温暖的地方可以缩一缩,或者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躲一躲。然而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小时候那个带他的老保姆,会将受了委屈或者感到害怕的他搂在怀里哄慰,父母就没有抱过他一回。 其实他是个很胆怯的人,因为没有父母的正常保护和呵护,他小时候很依赖那个老保姆,以至于夜里有打雷闪电和暴雨,树影在窗帘上疯狂晃动时,他总是怕得不行,总是要缩在保姆怀里。可后来这位老保姆的女儿因为卷入了那场涉及尔朱家的阴谋漩涡后,她也跟着女儿一起在这个大院里消失了。据说是给辞退了,连个告别都没有,就再也不见半个人影了。 新来的保姆是年轻的女人,大概看出他在这个家里地位最低,所以对他不冷不热的,经常叫人叫不到,或者等他都要出发上学了还不见早餐送来,换季了也不知道给他更换被褥,很明显在怠慢他。他不敢告诉大人自己被欺负,因为这样会让大人觉得他自己软弱无能,人人可欺,更加瞧不起他。 在又一次半夜里的暴雨中,他怕得不行,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捂着耳朵,还是无法抵挡阵阵可怕的雷鸣。后来他实在忍不住,光着脚跑出了出去,穿过倾盆的雨幕,逃入了哥哥所在的那栋小楼里。又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头扎进哥哥的被窝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求救。 “哥,我怕!” 高澄睡得迷迷糊糊的,连嘲笑他都懒得,直接一把将他搂到怀里,也不管他的头发和衣服弄湿了自己的被窝。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含含糊糊地安慰了一句:“别怕,哥搂着你睡。”就接着呼呼大睡了。 高洋在高澄的怀里躲了很久,直到后来窗外的落雨声没有了,也不再打雷闪电,他终于安了心,可还是不舍得出来。 他感觉到哥哥原本温暖干爽的被窝被他弄湿了,就把自己的湿衣服悄悄脱了下去。而高澄身上的睡衣也因为睡得不老实而蹭得乱七八糟的,下摆甚至掀起到了肚子上。他悄悄将哥哥的睡衣又向上掀,一直到胸口哦。然后偷偷摸了摸那光滑平坦的肚皮,将自己的胸口贴了上去。哥哥的皮肤好滑好暖,好舒服,舒服得他贴在上面,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世上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对他好的,就算父母都不抱他,只要大哥还愿意抱他,不管他是不是会长大,不管他是不是越来越丑,还是能在他孤独和害怕的时候愿意给他一个怀抱,那就没有什么可不知足的了。 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哥哥,到底在做什么呢? 高洋前所未有地想念高澄,想念得快要发疯,满脑子里都是高澄的模样,全身的每一处毛孔都在试图感受着高澄的皮肤给他带来的触感。 他真想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甚至哪怕是一只丑陋而讨厌的乌鸦,只要能长出一双翅膀,飞出这个禁锢着他的自由,禁锢着他的人生的高墙大院,离开这个人人羡慕的红墙之内,飞到高澄的身边。 大哥,我好想你。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喜迎 在高洋度日如年的煎熬和等待中,深秋过去了,初冬来临了,初冬过去了,隆冬来临了。从叶落纷纷,到大雪漫漫,高澄终于在十二月底,美国的复活节之前放了寒假,回国了。 这个时候的z国人,还没有效仿西方国家过圣诞节的习惯,因此在这个时候还是如往常一样忙碌着,该工作的工作,该学习的学习,没有任何节日气氛。司机和警卫将高澄从机场接回来时,是下午五点半。在冬至刚过的时节,白天仍然很短暂,夜幕降临得也依旧很早。此时,夕阳的余晖彻底湮灭,天幕阴阴沉沉,暗了下来。 高欢出国访问了,带上了作为夫人的娄昭君。家里只剩下一群孩子,所以最年长的高洋,自然而然成了临时的家长。 高澄回国的消息,也是他提前两天得到的,但是他并没有通知弟弟们,只告诉了高澄身边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悄悄去接高澄回来,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因为他怀有私心,想要在哥哥回来的当夜,得到一个阔别已久的重聚,并且只有两人世界的宝贵机会。 高洋坐在楼上,用自己的手指将玻璃内侧的那层薄薄的冰霜擦掉,太冰了,手指都冻得有点麻木了。他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其中接到工作人员在机场打回的电话,告诉他飞机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三个小时,他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还有半小时,二十分钟,十分钟。他一次一次抬手看表,焦躁得很想起身踱步。可他又怕错过了看到高澄回来的机会,一刻也不敢离开窗前。 透过玻璃,他能看到窗外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雪很大,不多久功夫就让院子里的地面变成了白色。高墙,屋檐,树枝,到处都是蓬松的落雪,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这里差不多变成了银白的世界,着实一派大好风光,叫人舍不得挪开视线,错过了这幅北国美景。 终于,高洋听到了院外的汽车行驶声,一辆落了薄雪的红旗从院外的小道上由远及近地开了过来,门口的哨兵立即放行。车子开进了车库,停在里面。高洋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眺望着。过了一会儿,两名勤务人员提着行李和大包小包出来了,再后来是司机,再再后来,才是高澄本人。 尽管院子太大,距离太远,他能看到的人影都是小小的,更看不清面孔。可是看衣着,看身材,看走路的姿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确定哪个是他朝思暮想的大哥。下意识地推开窗子,北风卷着雪花一下子扑面而来,他丝毫不觉得冷,想要探身子出去看个仔细,又怕被高澄发现,只得躲在窗框边上,悄悄窥望着朝这里走来的哥哥。 高澄的身影渐渐接近,甚至能看清他手里拎着的包是什么款式了。他穿着藏青色的毛呢大衣,剪裁得当的款式,丝毫不显冬装的臃肿,反而恰到好处地勾勒修饰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身形。 其实他的个子也不是很高,但是身材比例非常好。走在他前面的两个从军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卫兵,明明比他高了一点,比他更健壮,却被他的气势压得完全黯淡平庸了。 雪太大了,从车里出来到步行这段短短的路程,也不过是半分钟的时间。他那乌黑的头发和深色的外衣上都落满了雪花,大概是被雪迷住了眼睛,他停下脚步,擦了擦眼睛。随后,下意识地抬头,恰好,就和高洋窥视他的视线相对了。 高洋在楼上朝他俯瞰,他在地面朝高洋仰望。 可这一瞬间他在高洋的眼里,却是这个白茫茫的世界里,唯一的鲜活所在。耀眼,明丽,像浴火而出的凤凰,飞入他的迷蒙多时的视野;像破云而出的太阳,照亮他暗淡许久的心房。多亏了这样的大雪,让他不再有令高洋害怕灼伤的炙热,而是被高洋虚张的双臂,在无形中隔空拥入了。 高洋不因为被他发现偷窥而感到慌张和害怕,而是傻傻地笑着,迎着刺骨的寒风,朝着他伸出双臂,做出了敞开怀抱的姿势,任由雪花钻入他的袖口,在他的体温下融化。心中有爱,自然不惧严寒。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脑子里又浮现出了白日梦一样的幻觉和臆想。高洋低低吟这这句诗,隐约看到风雪中归来的哥哥,红衣白马,轻裘缓带,华美的披风在北风中飘扬,穿过层层雪雾,穿过猎猎朔风,就这样走近了他所在的小楼,走近了他,也走近了他的生命。 这场景如此熟悉,恍如真切发生在他曾经的生命里,并非幻梦。 他朝哥哥伸出手,很想将哥哥拥入怀中,彻底拥有。而哥哥也停下马蹄,一手握鞭,一手扣鞍,仰头朝他望来,冰蓝色的眼睛里,笑意蕴藉,嘴角也翘起好看的弧度,给了他一个最熟悉的微笑,还有一声最熟悉的招唤。 “侯尼于!” …… “哥!” “高洋!” 这个不同的称呼,突然将高洋从幻觉中惊醒,眼前的情景,也一下子从古代变成了现代,也就是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甚至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有点困惑自己到底是真的在做白日梦,还是一度回想起了和高澄在前世曾经经历过的场面。 “高洋,你这个臭小子,傻呆呆的干什么呢,我叫你呢,你没长耳朵吗?” 高澄抬起戴了手套的左手,朝他招了招,在空旷的院子里高喊道。清亮的音色透过漫天的飞雪传来,沾染了几分冰雪的清新,即使是习惯性地骂他,被他听在耳朵里,也是格外的动听。 高洋想到高澄想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想到高澄说同性恋是精神病的事情,又联想到自己这一年来几次出现的那些貌似前世片段的梦境和醒着时候的幻觉,难道自己真的有点这方面的问题了?按理说,正常人是不会“看”到自己的前世的,哥哥唯一一次和他讲到前世,也是根据梦境来的,就比他正常多了。 高洋继续发呆,没有回答高澄的话。高澄不耐烦了,俯身收拢了一大捧雪,团成一团雪球,遥遥地做了一个漂亮的投掷动作,雪球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脸上,这才让他猛地一个激灵,从愣神中醒悟过来。 “哥,你回来了。”本来想好了满肚子的话要说,很多委屈和思念迫不及待地准备倾诉。可是面对真正站在自己眼前的高澄,高洋很没志气地退回了以前那样木讷笨拙的傻蛋模样,憋了又憋,才憋出这么一句回答来。然后,然后就无话可说了。 “怎么,看我回来就这么不高兴吗,连个来门口接我的人都没有,那群小兔崽子都干什么去了。再说你,你知道我要回来,怎么还杵在楼上不动?真是个呆木头,等我待会儿上来收拾你。”高澄脸上原本洋溢着归家的快乐,被高洋这种态度变相冷落了,心情立即变差了。 高洋这才从局促和窘迫中醒悟,也不回答,一掉头就赶紧朝楼下跑,也不顾自己还穿着拖鞋,就啪嗒啪嗒地踏着木头楼梯冲了下去,奔出大门,甚至踩着台阶下的积雪,跑到了高澄面前。 高澄这才转怒为喜,朝他打量了几眼,“嗯,到底是长身体正发育的年纪,才五个月没见,好像又窜高了一截。再这么长个子,不到十八岁就要撵上我了,我可是你大哥啊,你叫我以后怎么和你一起出去见人?” 高洋嘿嘿地傻笑着,连连点头:“不怕,大哥不准我长高,我就不长了,绝对比哥哥矮就是了。” “呸,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逗我开心了?好拙劣的幽默!”高澄说着,把手里的提包朝地上一扔,随后就在高洋胸口不轻不重地捣了两拳。高洋捂着胸部,继续看着大哥傻笑。也不知道为啥,这次一见到哥哥就跟昏了头一样,话也不会说了,脑子里也记不得该做什么了,除了笑,什么都不会了。 “还他*妈的笑,笑得更弱智儿童一样。”高澄在他的肚子上又揍了两拳,接着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拉着他往楼里走,“哈哈哈,虽然你不会说笑话,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笑话还这么糟糕,不过你还是逗笑了我,算你有功,暂时不揍你了。走,回屋去!” 本来高洋还想瞒住那群捣蛋鬼弟弟,但是高澄的说话嗓门太大了,自然惊动了几个。大家传来传去的,很快,高澄到了大厅里还没等坐下,楼上就呼啦啦的跑下来好几个弟弟。连带着几条宠物大狗,也跟着撒欢一样从木头台阶上争先恐后地跑下,带得台阶嘭腾嘭腾地乱响,连带着地板几乎都要跟着震动了。 “大哥,大哥!” “大哥抱我,我好想你啊!” “滚一边去,大哥喜欢我不喜欢你,你少朝大哥凑合!” “哼,少吹牛了,你信不信,大哥这次带回来的礼物,给我的肯定比给你的好!” …… 一大群从十几岁到三四岁的弟弟围住了高澄,连几条大狗也跟着摇尾巴求抚摸求投喂,顿时把高洋挤到了人群外面。他穿着拖鞋,露在外面的脚趾头也不知被谁踩了几脚,力气可够大的,绝对是故意的。他愤愤不平地站在人群的圈子之外,伸长脖子看着挨个抱着弟弟亲吻捏脸的大哥,嘴里都泛了酸水——大哥是我一个人的,你们都给我死一边去。 两人世界的幻想被打破了,高洋很无奈。直到高澄搂着抱着背着那些调皮鬼弟弟,问东问西,亲昵嬉戏得差不多,又一一分发了礼物,弟弟们和他一起吃过了晚饭,这才在他的催促下,一个个不情不愿地各自回屋去了。 四下再无他人,旅途劳顿,又没有得到休息的高澄也懒得回自己的小楼,直接在主楼的大厅沙发上一躺,脱了鞋子,伸展着四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死了。” 高洋看着他的脑袋和自己的大腿近在咫尺,忍不住有将自己的大腿给他当枕头的冲动。但是嘴巴上还装模作样地故作纯洁:“还是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吧。” “懒得动。天没亮就赶去机场,候机室里等了好几个钟头,又飞了十几个小时,等行李,出机场又坐车快一个小时才到家,真是累死了……”说着说着,高澄的声音越来越低,开始模模糊糊的了。 高洋知道他很累很困,也就没有再和他说话,也没有叫人来送他回卧房,任由他躺在沙发上睡了。 不一会儿,他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等了大约十分钟,他睡得很熟了,甚至发出了很累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轻微鼾声。 高洋试探着摸了摸他的额头,呼唤道:“哥,要不要盖被子?” 高澄没有回答,也没有听到,什么反应也没有,继续呼呼大睡。 高洋看到他的头仍然直接枕在沙发上,看着很难受的样子,踌躇了很久,终于伸手将他抱起,朝自己这边拖了拖,然后抬起他的后脑勺,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不但如此,还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他盖在身上。 高澄毫无知觉地继续酣睡着。高洋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枕着,静静欣赏着他安静恬淡的睡容。等到时钟的指针绕过了一整圈,他的腿发麻了,忍不住又将高澄搬了搬,换了另外一个角度,继续用大腿给高澄当枕头。 在搬动的过程中,高澄微微皱了皱眉头,薄薄的嘴唇微微抿了抿,好像口渴了的样子。仔细看,果然嘴唇有点干裂。 “哥,你渴了?” “唔……”高澄还处于睡眠状态中,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睡觉。 高洋端来茶几上凉透了的茶水,对着他的嘴唇喂了几口。高澄下意识地喝了,不过喝了几口之后,又睡着了,甚至因为太累太困,嘴唇仍然微微张着。唇上还残留着水渍,在灯光下湿润润的,很诱人,就像沾了雨水的葡萄。 “我再喂你点。” 高洋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轻说道。随即,弯了腰,用自己的唇印住了高澄的唇。等了一会儿,不见高澄有任何觉察,他又胆大包天地将自己的舌尖悄悄地从高澄微启的双唇间探入。 高澄显然以为这又是喂水,出于本能地做了一个吸吮加吞咽的动作,顿时将高洋的舌头带进去了一大半。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一股吸力裹住了自己的舌尖,将自己的舌头迎入那个温暖湿润的口腔深处。 礼物 高洋也不过是陶醉了那么片刻,意乱情迷了片刻,就骤然惊醒了。 因为经历过上次被哥哥撞见意淫而狠狠教训过一顿之后,两人甚至还发生了动刀子和肉搏的严重冲突,他差点没用刀子杀了对方。且那件事过后,高澄去海外,一连五个月都不肯给他打一个电话,说一句话,可见是真的生他气了,或者是刻意和他划清距离,以防给他得寸进尺的希望。 应该说,冲突过后,两人中间出现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雷池,他是不能贸然踏足进去的。若不管不顾地硬来,只怕要真正撕破兄弟之间勉强维系的最后一层亲情。虽然高洋异乎寻常地渴望着两人之间能够产生真正的爱情,可爱情尚未得到,先把多年积攒下来的亲情撕破,那就希望渺茫了。 因此,高洋的舌头僵住了,停留在高澄的嘴里,进退维谷。既想赶紧把它缩回来,又怕动作太过粗暴,反而惊醒了高澄。无奈之下,只得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舌头往外抽离。一点点地离开这个温软润滑的口腔内部和柔韧的舌头,脱离似乎有一点点清甜的津液滋润,他很不甘心,很舍不得。 呼吸扑在高澄的脸上,因为两人的脸完全零距离,所以他自己的脸也清楚地感觉到了这呼吸的炙热,还有叫他耳红心跳的浓浓晴欲。太热了,也太燥了,他的手心很快满是汗水,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两手局促不堪地抓着披在高澄肩头上的衣衫,真想干脆把高澄搂进怀里狠狠揉搓。可他真的不敢,忍得难受,也怕得不行。 高澄轻轻地“嗯”了一声,将已经处于惊弓之鸟状态的高洋吓了一跳。可高澄并没有因此而醒来,再一次吸吮,没有喝到水之后,他皱着眉头松了口,放开了高洋的舌头,随即做了一个无力的推挡动作,脸上也有不耐烦的神色。 高洋不敢将自己的大腿从他脑袋下面抽离,也不确定他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身体都紧张得发僵,一双眼紧紧盯着高澄垂下的眼睑和毛茸茸的睫毛,很怕高澄会睁眼,看到他这张丑脸,然后意识到被他偷吻,继而大怒。 可高澄并没有睁眼,也似乎并没有任何觉察到他的举动,只是紧皱眉头抿了一下嘴,就翻了个身,改为了侧躺的姿势。这一次仍然枕在高洋的大腿上,甚至还习惯性地用自己的手抱住了“枕头”。 他侧卧之后,脸朝着的正好是高洋的正面,所以他的面孔仍旧是一览无余的。只见换了睡眠姿势之后,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先前的香甜睡眠。 高洋借着落地灯的昏黄灯光端详着他的脸。他虽然二十一岁了,不过脸上仍然有一点没有褪消干净的婴儿肥,加上白嫩光洁的皮肤,富有青春的光泽和气息。因为侧卧的姿势,右侧的脸颊被挤压出了一道纹路,微微变形,但却因此平添了几分可爱,如果捏一捏,手感一定很好。 看着,想着,渴望着,失落着,煎熬着,享受着……在诸多情绪交织之下,高洋终于累了。就这样轻轻拥着膝上的高澄,呼吸着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独特体香,心中渐渐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心思也安宁了不少,也就渐渐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高洋感觉到了自己被搬动,动作比较轻微,好像怕把他碰醒了一样。隔着眼皮,他能感觉到室内的光线不再是灯光,而是发白的日光,甚至还听到了窗外树林里鸟儿清脆的鸣啼声,这应该是早上六点,天亮了。 今天是周日,他不需要去学校,高欢也不在家,难得的一个睡懒觉的机会。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点缝隙,果然看到搬动自己的人是高澄。心中一喜,索性闭上眼睛装出毫无知觉的模样,继续睡觉。 等了一会儿,高澄终于俯身下来,一手插到他的臂弯和后背,一手插到他的双腿腿弯里,然后双臂一起收紧,将他打横抱起,朝一个方向走去。 高洋假装熟睡的样子,在高澄上台阶时,趁着微微的颠动,就势将自己的脸歪向了高澄的胸膛,将自己的面孔依偎在上面,美美地感受着那份温暖和安全,就像小时候在雷雨之夜钻入高澄的怀抱里一样,贪恋而依赖。他真希望高澄能抱着他爬个十楼二十楼的,好让他再多享受一下这个渴望已久的怀抱。 可惜这个路程实在太短了,他的卧室在二楼。尽管处于走廊的尽头,可要不了两分钟,还是走到了。他听到房门被碰开的声音,又被抱着走了一小段路,就来到了床前,将他放置在了床上。随后,脱去拖鞋和袜子。 幸好他身上穿的是普通的衣服,不是只有在卧房里才会穿的睡衣。加之又是隆冬季节,虽然屋内到处都有暖气,可他也穿了两三层衣裤。在高澄拉起被子给他盖上,准备离开时,他故意翻了个身,假装无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子,装出和衣睡觉很不舒服的模样。 大哥真是好人啊。果然,等了片刻,大哥就又回到床前,给他脱掉了外面的羊毛坎肩,又一粒一粒地解开他的衬衣扣子,将衬衣也脱掉了。上身只剩下一件贴身背心,这个高澄就没再去脱,而是转而解开了他的腰带,将下半身的裤子也脱了下去。 很不妙的是,高洋隐隐嗅到周围的空气中有点不好闻的味道。这,这似乎是自己的脚臭。奶奶的,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提前用中药泡脚,去去脚臭了,这下被大哥闻到了,大哥肯定讨厌他了。 果然,他很快听到了高澄离开的脚步声,还有轻轻掩上房门的声音。 高洋失望透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朝关上的房门瞧了一眼,又嫌弃地看着自己那煞风景的臭脚,恨不得把它们都切下来从窗子扔出去算了,害他被大哥嫌弃的祸首,留着干嘛。不过呢,既然大哥都已经走掉了,亡羊补牢也没啥意思,就暂且留着吧。 没想到的是,还不等他再次睡着,就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就是轻轻接近的脚步声。 一贯很有警觉性的高洋一下子竖起了耳朵,心也跟着提起了,这悄悄进入他房间的人是谁?难道是大哥刚才在他房间里掉落了东西,又回来寻找了?因为他现在仍然无孔不入的脚臭,大哥肯定嫌弃得很,怎么愿意回来呢。可如果不是大哥,又能是什么人,要进来做什么呢? 脚步声接近床头时,停下了。接着,是一声轻微的,好像打开什么盒子的声音。声音有点闷闷的,不像是塑料木头或者金属的盒子,反而像那种装收拾的丝绒盒子开启的声音。 这是要干什么?他心中充满疑惑,也充满期待,可表面上还是一片平静,继续保持着均匀绵长的呼吸,装睡装得毫无破绽。 静了片刻,随后,他搭在床边的左手,被高澄的手抓住拉起,手掌也被轻轻握住了。随后,有金属的东西接触到他的皮肤,接着,这个坚硬的金属环状物被套进他的手,又一路推进,直到它停留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等高澄用双手环住那个东西,作出了合拢和轻轻一扣的动作时,高洋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奇怪的是,按理说它应该是凉冰冰的,可现在他的手腕,可以感觉到金属上传来的一点温暖。难道说,它被高澄用手,或者用其他取暖物专门捂过了烘烤过了,才会有这样的温度? 高洋心中很是欢喜,原来他还在大哥分发礼物的时候没有给他那一份时而感到难过,觉得大哥这么讨厌他,给别人都买了礼物,唯独不给他买。可现在看来,哥哥并没有真的生他的气,或者早就气消了,不记恨他了。其实真的也给他准备了,只是最后才给罢了。 因此,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趁热打铁,加深一下和哥哥的感情,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他假装动了动眼皮,然后慢慢睁开自己睡意惺忪的双眼,有些疑惑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被高澄拉住的手腕上。 的确没有猜错,手腕上多出了一块银色的手表,表盘很大,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很新潮的样子。倒是手表带扣上的那个“piaget”英文他认得,这个牌子的手表,高澄以前也有的,只是他目前还没有。这不,高澄这次回国,就让他也跟着有了。 “哥?”高洋心中充满了受到爱人赠与礼物的欢喜,可表面上还是装出疑问的样子,用迷茫的双眼望着高澄。 高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到底把你弄醒了,原想着悄悄给你戴上的。” 高洋一下子就从床上翻身坐起了,睁大眼睛,借着清晨大亮了的天色,打量着腕上的手表。它的金属腕带是银色的,表盘却是黑色的,和自己微黑的肤色倒是配合得相得益彰,有种冷硬缜密的风格,并不张扬,也不华贵,却像有着乌黑皮毛和蓝色眼睛的黑豹,危险而神秘。 这表他非常喜欢,也觉得很适合自己,果然最熟悉他喜好的还是大哥,挑了这么一只让他非常满意的手表,给了他这样一件合适的礼物。 可是,他一贯心理活动丰富,但是话到了嘴巴,却笨拙起来,既不会夸赞也不会形容,只能结结巴巴地,很没有志气地表现出了受宠若惊的样子。“这,这表很贵吧,多少钱?” 高澄大概也被他这么不淡定的样子逗笑了,松开了他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脸,“傻蛋,还怕它贵吗,咱家又不差钱。” 高洋看着腕上的手表,高兴得无以复加,反反复复地欣赏着,还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好像在呵护得来不易的珍宝。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就一块表而已,就把你镇住了,以后别说你是住在南海里的人,也别说你是高家的儿子,丢人!” 高洋耳边听着哥哥那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嘲笑,一点也不生气不说,还觉得异常亲切。摸着手表,想着这表之所以有温度,应该是高澄怕冰到了他,提前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捂热之后,才给他戴上的。其实礼物并不在于价钱,而是在于心意。只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足以让他感动得不行了。世上再昂贵的奢侈品,都无法取代哥哥对他的关心和爱护,这是钱买不来的。 “不是,不是因为表,是因为它是大哥给我的礼物……”喃喃地说到这里,他的鼻子里很酸,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高澄当然也注意了他眼中的泪光,有些诧异:“哭什么,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你又不是女生……” 高洋打断了他的疑问,抹了抹眼泪,抬头望着他,“我看别人都有礼物,就我没有,我心里,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还以为大哥讨厌我了,不要我了……大哥,你怎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我心中想你得很。又怕得很,怕你还记得上次的事情,还在生我的气,以后不理我了……” 峥嵘 高澄是个没有什么城府的人,一般来说有什么情绪就习惯性写在脸上,尤其是在面对他时,更是喜怒哀乐从不掩饰,更没有任何警惕和提防。因此,在高洋说到这里时,他的眼中浮现了一点复杂矛盾之色,还是很轻易就被高洋捕捉到了。 高洋知道,要说大哥一点介意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不过从小到大几乎一直在一起的两人这次分别了五个月,时间早已消磨掉了高澄对他的怒火和疑虑,亲情和习惯性的亲近还是占据了上风。想到这里,他也就稍稍安心了一些,继续装可怜,因为他知道,哥哥吃软不吃硬,最容易吃他的这一套。 趁着高澄愣神的机会,高洋突然从床上下来了,拉着他的手,一下子跪下了,“大哥,我真的没脸要你的东西,我对不起你。” 高澄这次更加吃惊了,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脸色也凝重了不少,眼睛里更是出现了惊疑之色,“你这是干嘛,好端端的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 “我等你的电话,等了几个月,也始终没有接到。向弟弟们问,他们也不告诉我你的消息,我甚至打听不到你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具体地址,连写好的信都不知道往哪里寄……我,我实在太想你了,忍不住在半夜里爬阳台摸进你的房间里,用了你的浴室,睡了你的床,感觉好舒服,好幸福,好像你真的就在我身边一样……” 倾诉间,他从自己的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一个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封又一封写好了,又折叠整齐,套上了牛皮纸信封,却没有写邮寄地址的信件。他一封一封地拆开,将里面的信纸抽出,展开,让上面密密麻麻的钢笔水字迹内容,展现在高澄眼前。 高洋说的话,还有写的信,都是真实的。当然,他故意省略了他用高澄的短裤自我安慰的细节,更没有提他收藏了那根毛发的猥琐事,这些真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大哥如果知道,肯定会恶心得不行的。 “我猜想,大哥一定是还在生的我气,所以故意不肯理我。我想把这些信偷偷放在你的房间里,这样你回来以后就能看到了。因为很多话,我都不敢当面和你说,怕你生气怕你骂,只好写出来……” 说着说着,他原本已经擦干的泪水,再次出现了,而且这次流得更多更凶了。他跪在床上,将信纸全部摊开,然后低下头,无声地流泪,活像古装电视剧里穿了孝服跪在街头“卖身葬父”,梨花带雨的小娘子。当然,如果美貌凄惨的孤女换成了黑丑大汉,这效果应该是大打折扣的吧。 高澄沉默了好久,这才从一堆信纸中取出了一张,展开在眼前,细细看着。看了好一阵子,这才从头看到尾。渐渐的,脸上的愈发凝重,眉梢眼角也带着些许的忧愁。最后,他放下信纸,对高洋沉声道:“我看过了,也知道了,你把这些都烧了吧,要是给别人看到就麻烦了。” 这些信里,写满了高洋对高澄的爱慕和思念以及愧疚之情,满满的倾诉,满满的表白。虽然高洋的嘴巴比较笨拙,口才很差,但是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内心和感情,还是颇为细腻认真的。这些就像可以保存起来,以便将来作为回忆的珍贵记录,他怎么会烧掉。不过,他嘴上还是答应了,很快将信纸全部收了起来。 高澄走到与卧室相连的阳台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拆封的香烟,磕出一根,点燃了,将窗子打开一道缝隙,吹着外面呼啸而来的北风,独自吸着烟,缄默不语。 高洋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虽然几个月不见,可这个他从小到大不知道窥视了多少次的背影,始终还是那么熟悉,没有半点的陌生。洁白的衬衫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的玷污。只是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后腰处多出了一些皱痕。高洋猜想,此时他的眉头,应该也是这样皱着的吧。 好像等待判决的囚犯,虽然坐在床上,却不比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轻松。他等了好久好久,高澄抽完一支烟,又点了一支……这样重复再重复,一直到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堆积了好多烟蒂,香烟也快要抽光了,高澄这才双手撑着窗框,望着窗外那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虽然看不到高澄此时的表情,可是从这个熟悉的背影里,高洋还是看出了一些陌生的东西,那就是极少出现在高澄身上的,悲哀和惆怅。 高洋觉得,如果大哥真的对他毫无感觉,对他暗恋自己的事情感到完全的厌恶和排斥的话,也不至于如此踌躇,如此徘徊了。因此,他应该还是有戏的。 所以,他决定主动出击。 他下了地,走到高澄身后,没敢从后面抱住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袖口,牵了牵,就像小时候他看到哥哥有什么他没有的东西,实在想要,又不敢开口要的时候一样。他早已习惯,只要这样轻轻拉扯哥哥的衣袖,在哥哥转头看过来时,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哥哥,无声地央求,那么哥哥多半都会满足他的愿望的。 小时候,他长得瘦瘦小小的,还有一双黑黑的大眼睛,不用怎么装,就容易博取别人的同情。现在长大了,眼睛变小了,身体变壮了,人也变丑了,所以不装不行了。 这一次,高澄还是如他所想的那样,下意识地回头,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过,现在他和哥哥差不多高了,高澄直到拍完,方才反应过来,弟弟不是个小孩子了。 “你到底还是长大了。” 高洋不说话,仍然微微仰头,眼巴巴地凝望着哥哥。 高澄摇了摇头,很无奈地说道:“你就真的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是的,我想和大哥在一起,永永远远的,就像诗经里说的那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论将来有多远,都和大哥一起走下去。”高洋的回答异常坚定。 高澄的嘴角弯了弯,想苦笑一下,却笑不出来,只是做了一个很别扭的表情,“我其实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也不想和你分开。只不过,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什么‘我爱你’,‘你爱我’这样的,更不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结婚生子,相恋相爱,白头偕老的那种。你在我心里头,永远是我的弟弟,永远也不会变。” 高洋受到的打击,其实并不让他意外。 他就知道,高澄没有那么轻易会爱上他,更没有那么轻易会将思路从固有的结婚生子,传宗接代中转变过来,转到这样一条世人所无法接受的,甚至是万众唾骂的歪路上来。要走这样一条路,也许很可能要孤独前行,要经历无数荆棘险滩,也未必能走到光明的终点。这需要极大的勇气,要两个人都能做到,都能不顾一切坚持到最后,实在太难了。 “可是,我爱大哥,是真的爱,爱了好多年了……就算,大哥不爱我,也不能阻止我爱你。”高洋说着这几句话时,语调有点晦涩,有点艰难。果然,暗恋的滋味就如无法成熟的涩果,酸得叫人满脸痛苦,从嘴巴里一直酸涩到心里。 烟雾太浓了,即使一直开着窗子,也没有完全消散。在烟雾缭绕中的高澄,眼睛也不似平时那么明亮了,眸子里好像蒙了一层灰蒙蒙的细雨,藏着说不出的哀愁。就这样,两人对视了很久,很久。 高澄还是摇了摇头,有些烦躁,有些逃避,但到底还是回答了他的话,“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冷落也冷落过了,你,怎么还是不肯死心呢?” “若是轻易死心,就不是真的爱,就不是真的喜欢。”高洋的回答理直气壮。 高澄大概是站累了,转了个身,在阳台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些疲惫和焦虑,精神也差了不少。 他思索了很久,再次问道:“我可以不计较这些事情,你也可以继续喜欢我,我们也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就算将来各自娶妻生子,我们也还住在这个大院里,每天都能见面,这样难道不行吗?” 高洋突然觉得有点讽刺,苦笑了一下,反问道:“我猜到大哥担心什么了,大哥担心我会不安分,我会忍不住要回报,忍不住要得寸进尺。就像爸爸在外面养的那些姘头一样,起初只说是为了爱不要名分不要钱财,到后来,钱也要,人也要,连这个家都要。一碗饭被分去了半碗不说,还贪心不足,想连整个碗都端掉。” 高澄果然被他说中了心思,无言以对,只是摆了摆手,似乎是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了。 然而高洋却忍不住地锋芒毕露,将他内心里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倾倒出来:“大哥想在回国之后入党进体系,慢慢接下爸爸的班。这样的身份,当然不能有任何丑闻,更不能让人知道你和个男人牵扯不清,甚至还有**的嫌疑,一点风声都不能有。 大哥要娶个家世清白,门当户对的姑娘,要和她一起生孩子,传宗接代,好让爸爸放心把家业交给你。大哥害怕我不满足这样的暗恋,会吃醋,早晚有一天会把我们的事情抖落出来,或者跑去破坏你和她的婚姻和家庭,试图撵走她,然后闹得天下皆知,从此我们两人全部不能翻身,连高家都跟着蒙羞,大哥还怕……” 他的语言越来越尖刻,越来越激动。从小到大,他说话从未像现在这样犀利,这样滔滔不绝过。大概这些是他憋了很久的心里话,在心中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以至于脱口而出的吧。 “够了!”高澄突然抓起旁边小桌子上的茶杯,朝卧室的地毯上砸了过去。羊毛地毯很厚,平时走上去都是软绵绵的,所以杯子并没有碎裂。绕是如此,高澄的怒火,也是将周围的空气燃得炙热。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干嘛还要问,干嘛还要明知故犯?”高澄终于忍无可忍,指着高洋的鼻子,质问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爸爸妈妈,有没有弟弟妹妹们。你知不知道,在南海里的人,是永远不可以有任何污点的,否则就是走下神坛的时候!没有爸爸几十年的征战和经营,没有妈妈的辛苦操持,我们如何有今天的生活,如何有不可限量的未来! 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个不是爸妈的权势换来的,离开了这些,你我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吃饱穿暖了还学深闺少女一样悲伤春秋,谈情说爱的,还自以为挑衅传统冲破封建,很特立独行很骄傲?你以为你是林黛玉我是贾宝玉,天底下爱情最大,除了这个其他都是恶势力都是旧势力,还要拉上薛宝钗做垫背?” 高洋突然被大哥的这一连串指责噎住了,本来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可是现在,他远没有哥哥这样正气凛然,这样能言善辩。就像站在一个万众瞩目的辩论台上,哥哥以纯属而富有煽动力感染力说服力的雄辩术,将他驳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可是,可是爸爸他,他对你那么凶那么狠,你还……”高洋一下子恢复了懦弱本性,吭哧吭哧地质疑着哥哥的言论,却底气不足,再次被高澄打断。 “爸爸再不好,也是我们的爸爸,给我们了命,给我们了这个家。给我们吃的用的玩的都是最好的,还有最好的教育,最好的铺路!你从小在温室里长大,如何知道长辈打江山的不易,如何知道开国创业的艰难,我们有今天容易吗? 爸爸在当年一度失势,被人陷害,罢官关押批斗,差点没命。我和妈妈被赶出南海,发配到边区农垦场,大冬天的住在地窝子里。我当时五岁,手脚都是冻疮,连条棉裤都没有,每天就两顿窝窝头加咸菜稀粥,总是吃不饱,饿着肚子。和妈妈抱在一起睡觉,一夜冻醒不知道多少次。 十二月份,妈妈大着肚子,生你的时候连个医生都没有,我喊了在一起劳教的人,想送她去医务室,却被守兵阻拦,说xx派的婆娘不能用工农兵看病的地方。我的嗓子喊哑了,鞋子跑掉了,跪着求他们都没用。等回到那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土窝子,你都已经生出来了……” 高澄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哽咽起来,眼睛也有些隐隐的泛红。 照片 高洋沉默了,慢慢的,腿脚有点发软,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心里难受,他扶着沙发扶手,蹲在了地上,很沮丧,也不再顶嘴了。 其实对于这些幼年的苦难,他只是偶尔听说过,但是父亲和母亲很少提到当年的事情,大概是出于尊严和骄傲,他们都在刻意回避当年那些困窘不堪的生活。他也没有找到哪怕是一张那三年间的照片。三岁之后他开始记事了,父亲也刚好被平反,回到首都,官复原职了。所以他童年的记忆,一直是在红墙里好吃好喝,好穿好玩,每天都有保姆使唤的优质生活,和其他高级干部家的孩子一样,甚至过得更好。 “这些,我怎么不知道……”高洋喃喃道,又说了叫高澄生气的傻话。 “难道我是说谎骗你不成?”高澄气得抬起头,对着他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正好遇到他下意识伸手来阻挡,于是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有点疼,不过可以承受。他抬起头,两眼无神地仰望着怒气冲冲的哥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他的心情很糟糕,也很乱。 高澄在原地转了几圈,好像要找东西打他一样,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反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皮夹子,打开来,从里面透明的塑料夹层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硬纸片,递到高洋面前,“喏,你自己看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看看你,穿的开裆棉裤那么厚实,我当时还穿缝补丁的单裤呢,脸上都皴得不像样了。” 高洋很是诧异,等看清了那张只有三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上面的内容时,不由自主地张了嘴,半天也合不上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三岁之前的照片,也就是高澄前面说的,在边区农垦场,作为xx派家属而劳动改造时期的照片。显然那时候条件太差,根本没有办法单独拍照,或者一家人来个全家福。这个照片上是几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衫,坐在一堆木头山前,一个个笑得露出小豁牙,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这群孩子在他看来都很陌生,且看起来最大的不过十岁,其余的是五六岁的样子,只有他最显眼,因为他穿着开裆裤,头上戴着小棉帽,胖乎乎的包子脸被帽子挤压得小小的,只剩下了半张。一双黑黑的小眼睛有点好奇也有点迷惘地盯着镜头,而衣服袖子很长,把他的双手都遮住了。他张开着双臂,好像田间吓唬馋嘴麻雀的稻草人,木呆呆的神态,果然是从小就一副不机灵的样子。看到也就是一岁模样的自己,他不由得有几分好笑和感叹。 他最显眼的缘故除了他最小之外,还因为他被一个看起来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抱在怀里。小男孩生得清秀细致,只是脸上有两坨类似高原红的痕迹,加上单薄的,缝补了大大小小好几块补丁的破衣服,有点像乡下里的穷苦孩子。 只不过,他是一群孩子里笑得最开心最灿烂的,坐在众人之间,虽然不是最高的,却是最能吸引人视线的。虽然这是他最狼狈最贫困的时候,却把周围的小伙伴全部都比下去了。也许其他孩子只是长相普通,可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们都被比成了歪瓜裂枣,都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根本就没法看。 高洋感觉自己好像也被这个穷开心的小男孩感染了,也被传染了笑容。忍不住地咧了咧嘴,然后伸手指着那个小男孩,问道:“这个是你吗?” 他翻过很多次家里专门放老照片的旧相册,看到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的高澄,经常是穿着合体的草绿色小军装的,或者是那些很有旧时代特色的学生装,或者海军服之类的。像这样的穷人衣着,还真是前所未见的。难怪他从未见过,原来它一直被高澄随身收藏着,从来不给他看的。不用说,也知道高澄非常珍惜这张老照片了。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愿意抱你啊。你小时候那么胖那么沉,还爱哭,爱流鼻涕,特别讨人嫌。” “那时候不是吃不饱的吗?” “笨,就算饿着我,饿着妈妈她自己,还能饿着你个奶娃娃?好吃的都给你吃了,你没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高澄站在他身边,将目光也投向了那张老照片,颇为感慨:“妈妈生了你,根本就没法坐月子,才第五天就被监督的人逼着起身去干活了。每天早上把奶水挤好到碗里,我留在地窝子里看着你,给你喂奶换尿布,哄你睡觉。那时候我每天给你洗尿布,两只手都给冻裂了,结了痂,一用力就要冒血珠的。 妈妈一直吃不到好的,营养不好,到你四个月大的时候就没什么奶水了。那时候哪里吃得起大米,给你吃小米粥你是死活不吃,喂多少吐出多少。正好大队书记家的老婆生了孩子没奶水,搞来了一些奶粉喂,我就半夜里翻墙进去,摸黑给你偷奶粉。每次偷一点点,只够你吃一两天的,这样持续偷了一个月都没被发现……” 高洋自然是知道当时奶粉的金贵的,也为哥哥的偷窃行为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后来呢,一直没有抓到吗?” 高澄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当我是什么通天大盗绝世神偷吗?偷了这么久哪里有个不发现的。后来一次我贪心了,忍不住多偷了两天的量,结果被发现了。那个狗*日的书记叫人排查了一下,正在吃奶的孩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妈妈有奶水的,很多人都作证的。剩下你,他叫人捧了一碗米汤给你,你一口都不肯喝,嫌弃得不行的。再一搜,果然就搜出了剩下的一点点奶粉。” 高洋也随着高澄的讲述,跟着紧张起来,“他认定是你了?” “妈妈要出来承认的,可我还是抢着承认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本来就是我偷的。再说妈妈是大人,要是确凿了偷窃,会被判刑几年的。我一个小孩,最多打一顿了事。” “然后你被打了?”高洋低头看着照片上,那个瘦弱单薄的孩子,突然有些怜惜的冲动。 “自然是打了,打得半死,打得臭死,打得昏死,还好没有打死。” 高澄回忆起这件童年时既屈辱又痛苦的往事,脸上也多了忿忿之色,指着自己眉骨下面,眼睑边缘的地方,然后蹲下来,给高洋看那里的伤疤,“喏,就是这里。打身上打脑袋也就算了,居然还用竹篾子劈头盖脸地乱打,险些没把我打破相。这里打出的口子有点深,也没有医务室给缝针,还是隔壁的一个阿姨抓了点草灰给我敷上止血的,就没长好,落了个疤,难看死了。” 高洋其实一直知道大哥的眼皮上有这么一道小小的伤疤的,只不过不明显,不是距离很近的话,还是基本看不到的。可大哥的皮肤很光洁细腻,这么一个疤痕在本来很完美的脸上,实在有点白璧微瑕的感觉了,很是可惜。还好父亲基本不用能毁容的东西打大哥的脸,否则大哥早就被毁掉了。 高澄虽然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过,也曾经警惕过,和他保持距离过。可是只要说话说得起劲儿,就很投入,很亢奋,什么都忘了,更没有什么警觉和敏感。高洋熟悉他的这个特性,因此趁机伸出手,在那个伤疤的位置轻轻地摸了摸,顺带着,还用自己的指尖在高澄的眼睑处慢慢滑过。即便这样,高澄也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妥当,很自然地接受了。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对自己毫无防备的高澄,他突然想起高湛养的那条黄色长毛的大狗,那么大的一只,却很温顺,每次披着一身金色缎子一样的柔滑皮毛,乖乖地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人。只要一伸手,它就会自动闭上眼睛,将耳朵朝后面动了动,作出一个接受安抚和顺毛的动作。真的摸了,它就会满脸幸福满脸享受的样子,好像除了吃喝拉撒,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它获得最大的快乐和满足。 看着高澄被他抚摸时而自觉闭上的双眼,还有脸上那宁静恬淡的表情,高洋真想再摸摸他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也像缎子那样光滑润泽,叫他爱不释手。 唉,大哥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之前火冒三丈,气得不行,甚至是一副跋扈狠厉的样子,只要转移了话题,只要顺着他说几句好听的,或者在他说话的时候做个忠实的听众,他就很快忘记了为什么要生气,也忘记了要继续生气的。 高洋觉得高澄虽然比他大了五岁,经历的事情和学习的东西都比他多得多,风风雨雨也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对外人的时候各种聪明机警,可是在面对他时,总是这么任情任性,毫不遮掩的。而且偶尔会透露出一种与年龄和经历不相符的纯真,甚至是幼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虽然这些东西显得高澄情商低劣,可在高洋看来,这也是一种可爱之处。也正是因为这些没有被功利和理智所湮灭的真实,才是他真正爱上哥哥这个人,而非仅仅是这具光鲜皮囊的原因了。 当然,经过先前高澄的暴怒和斥责,高洋也注意改变自己的策略了,绝不能继续死缠烂打,更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忍得住眼前一时,才有长久的希望。因此他硬生生地按捺住了要抚摸高澄头发和脖颈的冲动,拿着照片看了很久,这才还给高澄。 高澄睁开眼睛,将照片重新插回皮夹子里,又打量了几眼,忽而笑了,“对了,还有个趣事儿呢,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小时候特别聪明,说话特别早,才七个月大就会说话了。” “哦?会叫‘妈妈’了?” 高洋一直以为自己小时候就很笨,所以父母都不喜欢他的,所以很意外。他倒是听说,大哥小时候格外早慧,聪明到不可思议,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连父亲都非常惊讶的。 “不是,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高澄摇了摇头,有点神秘也有点自豪的神态,笑了笑,继续道:“当时你还不会说话,有阿姨来串门。因为你没有奶粉吃了,补充不到什么营养,就瘦下去了。妈妈很担心,对阿姨说,每天都饿肚子,活儿也干不动,孩子也饿得日夜哭。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恐怕都活不下了。没想到还没等阿姨说话,你就丢下手里的嘎拉哈(又称羊拐,羊膝盖骨,旧时北方儿童的玩具),突然说了一句,‘能活!’” “能活?”高洋诧异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显然七个月的他已经能听懂大人的对话,不但能听懂,还能用回答的方式来说话。更神奇的是,一般一周岁之前的孩子只能说叠声的词,很难说出两个字不同读音的词。他还从未听说不会叫爸爸妈妈的孩子,第一次说话时,竟然会这样发音,会用这样的方式说话。 “是啊,竟然听得懂大人的话,还知道用这样的话安慰大人,一般两三岁的孩子都不会这样呢。我们都怀疑听错了,妈妈就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你又重复了两次,发音可准了。我们都又喜又惊的,一时间都不敢说话了。” 高洋也有点沾沾自喜,可是又想到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态度,不由得更加沮丧了。大概是他小时候表现得像个神童,可懂事之后却不爱说话不会表现,让父母大失所望,所以反而厌恶上了吧。 高澄和他讲了这么多,也早就气消了,用拇指摩挲着皮夹子里的老照片,凝神了良久,叹息道:“你叫爸妈失望了这么多年,也希望你将来让他们省省心。我们有现在很不容易,尤其是妈妈。辛苦了大半辈子,别到老了还要为子女操心。你满脑子里都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也不知道为他们,为这个家着想半分,这样做实在是太自私了,你想气死他们吗?” 高洋现在没有先前那么委屈那么悲愤了,高澄给他讲了这么多,他的怨气好像渐渐消散了,一时间脑子里空空的。只是哥哥近在咫尺,却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很不甘,很不想放弃。因此,他还是忍不住捏了捏拳头。 高澄觉察到了他的神态和细微动作,知道这么多教诲再次对牛弹琴了,终于严肃了面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好了,该说的也说完了,你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也没办法了。过了元旦,我就带你去瑞士,好好看看你的病,能不能治,能治最好,要是不能治……” 要是不能治,你是不要我这个弟弟了,还是拿我没办法,无可奈何从了我? 症候 半个月后,一月中旬,大寒。 这是一架波音737客机,机身宽敞而平稳,穿过层层白云,飞行在万米高空中。 这是高洋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坐这么长航线的飞机,从bj到瑞士苏黎世,一共要飞行六个小时,这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不过对于第一次出来见世面的高洋来说,实在是颇为新鲜和兴奋的了。 高欢对孩子们的约束一贯严厉,除了出国求学的高澄,他和所有弟弟目前都没有走出过国门。这一次还是高澄对高欢说要趁着暑假带弟弟出国去玩玩,正好遇到高欢临近春节心情不错,也就答应了,不过规定他们必须在农历二十三,小年时候赶回来,否则再不准他带任何一个弟弟出去。 高洋算了算,他能和哥哥在欧洲呆上十来天,还是挺充裕的,所以高兴到不行,活像一只被禁锢许久,突然被释放出笼的小鸟,立即拍打着翅膀欢快高飞了。 高澄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两人都是商务舱,座椅很宽大,高澄看了几张报纸,就倚靠在放低的沙发椅靠背上睡着了。只有高洋,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明明空姐已经来将窗子的遮阳板拉下来了,等空姐走了,他还是悄悄将遮阳板拉开,朝窗外张望。 这个小小的窗口,让他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见识到了很多以前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真实景物。他看到了阳光下的地中海和爱琴海,被那迷人的风景所吸引,凝神屏气地欣赏了很久,生怕错过了它们的任何一丝美丽。由于飞得太高,他无法看到海波浪在阳光下闪耀金光的样子,但是光看着那无边无际的宝石蓝,就足以让他陶醉惊叹的了。 他甚至开始构想,将来和高澄在这样的大海边拥有一座房屋,早上一起看日出,黄昏一起看日落。正午去游泳,下午在沙滩上漫步。看着高澄那身白皙的肌肤晒成阳刚味十足的古铜色,还有穿着泳裤时,所露出的紧窄腰线,抚摸遍他线条流畅的全身,最后吻上他小腹中线处的绒毛…… 也许在他的撩拨之下,高澄会搂住他的肩头,揉着他的头发,发出情动之时诱人的呜咽和吟哦,性感而平坦的小腹,也会随着越发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仿佛在向他发出致命的邀请。那时候的他,一定恨不得死在高澄的身上,做个享受极乐的风流鬼。 高洋想起了他最近看过的一本诗集,是当红的才子诗人海子写的,其中有一句在学校里热传,叫做“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嗯,这真说中了他梦想中的自由生活。 当然,他没兴趣劈柴,没兴趣喂马,更没兴趣写信给每一个亲人诉说自己的幸福,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很自私,很懒惰,他的追求就是在这样一所面向大海的房子里,把他的哥哥反过来掉过去的,从早搞到晚,从晚搞到晨。等腰酸腿软地起床推开窗子时,就是春暖花开了。这样的生活,就算过一百年,也是过不够的。 高洋想着想着,终于将视线从窗口收回,转移到高澄身上。也许再美的景色,他终有一天会看够,可身边的这处景色,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万里高空,飞机高高翱翔在白云之上,阳光在此时分外明媚,天空更是前所未有的蓝。高澄的衬衣外面套了件羊毛衣,本来机舱里温度正好,但是长久的阳光照耀,他还是热了。可他睡得香甜,并没有被热醒,光洁的额头沁出了薄薄的汗湿,连鼻翼周围也有了一点点汗珠,好像清晨时候出现在叶片上的露水,在阳光下流动着璀璨的光。 高洋打消了给他盖上毯子的想法,而是取出自己的帕子,悄悄给他擦了擦汗。 高澄应该是没有睡熟,所以被他擦了没几下,就醒了,睁开又几分迷茫睡意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了看他。 “嗯?” “我看你睡得热了,给你擦擦汗。”高洋晃了晃手里的手帕。 高澄不再疑惑,而是扶着腰有点费力地坐直了,保持这样的姿势睡了两个小时,身上自然会有些麻木和僵直。略微活动了几下,他自己给自己脱下了羊毛衣,然后顺手将衬衣的扣子一连解开了三颗,“还真是热,暖气吹得口干舌燥,心里也燥得慌,透不过气来。” 高洋连忙将面前小桌上的一杯已经凉掉了的咖啡递给他,他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喝。高洋估计他口干,喝咖啡这样的饮料会更渴,于是将自己的橙汁递给他。他伸手接过,喝了两口就不喝了,放下杯子,双手交叠着抱在胸前,微微蜷缩起身体。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高洋想到自己在飞机起飞大约一个小时候,因为飞机遭遇了气流有点颠簸,他一度晕机,好在后来慢慢挺过去了。现在飞得平稳,按理说高澄不至于这时候开始晕机啊。 高澄并不回答,只是继续保持着这个动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头,高洋低头查看,只见他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反而有几分疲惫,眉头也微微皱着。 “这是怎么了,头晕吗?”高洋从随身的小包里摸了摸,取出了一小瓶风油精,倒了几滴,给高澄的额头和太阳穴处点了一点,希望这样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高澄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因为背过了阳光,阴影里的脸色似乎也有点苍白。 高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如果只是晕机,不至于说话也如此费力,或者是难受到不想说话。他见高澄的双手仍然交替环在胸前,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哪里难受哪里有痛痒,关切之下,伸手在他胸前摸了摸。只觉得衬衣有点潮湿,应该是被身上的汗水浸透了。难道是热得不舒服?可这里好像也没多热啊,难道是因为身体不适出了虚汗? 高洋准备起身去叫坐在后面不远处的陪同人员。这次两人出远门,娄昭君怕两人遇到什么危险,就派了两名勤务跟随。谁也不会想到在商务舱里能有什么危险,所以那两人此时也在闭目养神,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细微情况。 就在这里,高澄慢慢直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睛里总算恢复了一点神采。同时,还拉住高洋的衣摆,示意他没什么事,不要去惊动别人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怎么问也不说话,吓死我了。”高洋小声问道。其实,他也不希望惊动很多人,如果仅仅是虚惊一场的话,其实也闹得不好看。 高澄取过他的手帕,再次擦了擦额头上和脖颈里的虚汗,良久,方才轻声道:“好像是睡觉的时候姿势不对,窝到了。刚才起来的时候也没注意,也不清楚是抻到了还是扭到了,胸口这里一下子疼起来。疼得也不算厉害,就是直不起腰来,蜷着还稍微好一点。也就是一阵,就过去了。” 高洋摸了摸他的左胸,手掌放在了他的心窝处,问道:“是这里疼吗?” 高澄想了想,摇摇头,“也不只这里,还有这里,这一片都疼。感觉是在胸膜里的神经疼,应该很平常,不是病。”说话间,他的手朝自己的左侧胁下捂了捂,做了示意。 “也难说,等到了医院,就去拍个片子看看,心和肺不知道有没有毛病。”高洋仍然不放心,因为哥哥以前一贯很健康,很少很少生病,连感冒都很少有。每次被父亲打伤了,恢复得也几乎是神速,没几天又活蹦乱跳了。这一次,有点突然,也有点意外,想到高澄之前的样子,他不免惴惴和后怕了。 高澄将他杯子里的橙汁全部喝光了,喘了口气,脸色也基本恢复了正常。见高洋如此担忧,他不禁笑了,用很轻松的口吻说道:“你怕什么,我从小到大,这样的情况也有过好几次了。有时候睡觉时候翻个身,就不小心抻到胸口,也是这样疼一阵。疼的时候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喘气都难。屏上一小会儿,就自然好了,一点事儿都没有。” “那,真是抻到了?”高洋将信将疑。 “肯定是的。在学校和军训的时候都体检过,透视的时候我也和医生说过这件事,医生说看着没什么毛病,应该是神经痛,完全不妨事。” 见高澄这么说,高洋的疑虑渐渐消退了。想想也是,如果真有重大问题,体检不可能检查不出来,高澄能正常参加军训,长跑和野营拉练什么的完全没问题,应该就是真的没事的。因此,他松了口气,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了。 这时候空姐过来,看到杯子空了,就又换了一杯满的,还将高澄面前的冷咖啡也换成了热的。高澄喝了几口咖啡,展开一张欧洲地图,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向高洋问道:“你是想在瑞士那边滑雪和登山,还是想去这里看看?” 高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原来这是与瑞士和奥地利毗邻的德国南部,巴伐利亚省。他记得这里应该是有很多森林和山脉的,此时应该都被冰雪覆盖了吧。比起跑到深山老林里挨冻,他更想去看看瑞士的少女峰和铁力士山,感受一下翻越阿尔卑斯山的豪迈。他曾经看过《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的仿制品,站在那幅巨大的画像下沉迷了很久很久。如果能亲临其境,那是多么美好。 “我想去瑞士看雪山。”高洋声音小小地说道。他能看得出,大哥其实更想去德国玩,所以违背大哥的喜好,他有点不安。 高澄笑道:“那就先去瑞士玩,再去德国。从德国出来,再飞去撒丁岛。地中海一年四季不结冰,带你见识见识国外的大海是什么样的,保证你喜欢上。” 高洋当然愿意去更多的地方游览,尤其是海边,正好可以看到哥哥脱下厚厚的冬装,换上泳裤露出光溜溜的上身,他就可以大饱眼福,说不定还能趁机占便宜揩油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可惜时间太短了,他们只能在欧洲玩十二天。他扳着手指算了算,去瑞士肯定要先看医生,再跑去雪山玩,来来回回的,估计起码要四天。去德国的深山老林,也不知道哥哥要玩什么,再用掉四天。飞到撒丁岛,最多只能玩三天了,真是不够用的。 正在遗憾间,高澄收起了地图,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用你操心,行程已经定好了,酒店也是。到了瑞士和德国,都有大使馆的人来给我们做向导,你只管玩就是了。” 高洋忽然想起一件事,疑惑了,“不是要去看病的吗,万一真说我有病,要留下来治疗,岂不是哪里都去不成了?” 高澄终于侧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头,压低声音道,“笨蛋,你怕什么。我只是想带你来确定一下罢了,其实我也不是特相信它是精神病,只是来求个心安罢了。你就算真有事,我也不会在大过年的时候丢下你在外国看病,一个人回去的。” “这么说,大哥是不会离开我,扔下我的了?”高洋顿时松了口气。好像一只眼看着要被主人抛弃的小可怜,摇着尾巴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主人折返时,那股子失而复得的喜悦劲,心头的一点点阴霾也跟着消散了。 “傻瓜,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了,眼看着就要到过年,可以杀着吃肉了,怎么舍得扔给别人?” 求医 高洋听到他的这句调侃,心情变得更好了,比现在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明媚了,他甚至想像清晨时候吃了虫子然后飞上指头蹦跶,叽叽喳喳开始欢快求偶的麻雀一样,恨不得从座椅上跃起,跳上几下,来表达他现在的快乐之情。 这样看来,高澄带他来欧洲,可能看病不是最主要的,更想要做的,应该是和他一起周游列国,享受一下难得的假期。这个假期里,陪伴高澄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这是否能说明,他是高澄感到寂寞,想要排遣的时候,第一个考虑,也是最终决定的选择呢? 是啊,大哥虽然脾气很臭,虽然也经常骂他,偶尔也会打他,甚至还会说那些刺心的话来伤他的心。但是,大哥的本心应该还是喜欢他的,或者说一直拿他当自家人的。即使没有他所期待的爱情成分,但是如果大哥在他表白之后还能将他继续当最亲近的人,那么说明他还是可以继续为了远大目标努力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大哥根本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高洋现在坚信,他迟早有一天会用自己的温暖将大哥融化的。 “过年杀着吃肉,我是猪吗?”他心情太好,也就难得地和高澄一起开玩笑了。 “你当然是猪,否则你怎么这么笨呢,既笨又傻。”高澄戏谑地笑着,随即习惯性地在他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 其实高洋也不明白,自己只是没有幼年时候那么神了,只是内向一些不爱说话一些口才差了一些,可智商水平在外人看来应该是正常的吧,为什么高澄一贯认为他是个笨人蠢人呢,还是仅仅是生气时候的脏话,或者是开心时候的调侃? “那可不一定,听说猪其实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只是外表很有欺骗性罢了。这按照古人的话来说,就是大智若愚。”高洋一语双关地说道。 “那好啊,既然你觉得猪聪明,那你以后就当猪好了,反正猪也挺可爱的,圆滚滚的,在泥地里打滚的时候也和你拖着鼻涕不擦差不多,以后就叫你猪了。” “好啊,大哥叫我什么都好,因为大哥只这样叫我,不会这样叫别人,我是独一份,说明大哥对我最不同。” “想得美,绰号而已,还能这么幻想,下次我打你骂你你是不是也要美得大鼻涕冒泡,说我只打你骂你,对你最特殊?” 高洋本想用“打是亲骂是爱”来作答。不过想到这样也许会让放松警惕的高澄又会联想到那个颇为忌讳的话题,所以硬生生地忍住了。爱在心中口难看,这滋味太他*妈的难受了!他端着杯子,恶狠狠地灌下大半杯子橙汁。 …… 苏黎世,郊外,一家私立医院。 如果说这里是医院,不如说这里是个诊所。它开设在一座三层别墅里,树林环绕,没有院子,也没有病房,甚至连医院里必有的药水气味,座椅上排队等看病,挂号处等交钱的病人都没有。 高洋注意到,这里只有两个中年大妈,穿着护士的服装,态度倒是不错,见到他和高澄的到来,先是问了有没有预约,然后查看了高澄递交上去的预约单子,确定是这里即将接待的求诊者,很快就点头微笑,将他们迎到了一楼一个干净明亮,面积不算大的诊疗室里。 高洋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倒也不是因为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特殊的事物,而是他想不到外国的医院竟然是这样子的。在国内不是没有私人诊所,可他在电视上见过的私人诊所,基本也都是白大褂,白布帘,桌子上放着诊疗器材,有检查床和药品柜子的。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一个沙发,一个茶几,一张医生用的桌子,两把椅子之外,还有一些室内的盆栽。除此之外,基本没什么医院应该有的东西了。 “这里看病,靠谱吗?还是外国的医院都这样?”高洋很好奇,鉴于这里的护士应该听不懂中国话,所以直接向高澄发出了疑问。 “外国的医院是和中国的有点不一样,不过这里只是私人诊所,没那么多东西。”高澄说话的声音低了一点,显然还是比较注意影响的,“大使馆的人说,这位医学教授在本国颇有盛名,这个诊所是他开的,只有预约的人才能来就诊,平日里没有多余的人来往,所以这里安全可靠,又没有国内认识我们的人,不怕泄密。” 大概是因为平时没事,所以医生并不在这个房间里。过了大约五分钟,护士将医生找来了,是个看起来快七十岁的老头子,尽管头发灰白,但是看起来身体和精神头都很好,头顶秃得差不多了,眼镜后面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并非寻常老迈者的样子。 高澄和高洋一起起身,分别和他握手,互相通了姓氏。老头子姓施密特,说着一口听起来似乎有点蹩脚的英语,高洋想到瑞士这里各国后裔很复杂,英,法,德三种语言最常见,倒也没有奇怪。 高澄听到老头子的姓氏,笑了笑,换了德语问了一句。老头子一听,眼睛一亮,立即点着头,用德语回答了几句。果然,这样他说话就比用英语顺畅多了,也自然多了。 两人互相用德语交谈,大约对话了十几句,高洋完全听不懂,真是一头雾水的。 高澄的学习能力和领悟力很强,不但会精通英语和俄语,德语也基本能进行口语对话的,高洋以前颇为不屑,觉得学习除了英语之外的那些几乎用不到的外语纯属无聊,或者是炫耀之用。可他现在遇到挠头的事情了,这才明白多掌握一门外语其实并非坏处。 高澄也看出了高洋的疑惑,不等他发问,就主动告诉他,老头子的姓氏是德国的大姓,他猜到这是德国后裔或者移民,所以换了德语的。老头子确实是德国人,出身于德国的医学世家,二十多年前才来瑞士的,所以英语不好。 于是,和老头子对话的话,就必须要高澄在旁边翻译了吗?高洋突然觉得脸上发烫,因为医生询问病情,必然会问到一些**方面的东西,这些东西他是不想让高澄知道的。 心中打鼓,但是嘴上不方便说,他只得红着脸坐下了。 医生大概从高澄那里得知他不会德语,于是又换回蹩脚英语,向他问道:“你来这里看病的原因是什么?” 这话问得直截了当,虽然叫高洋难以启齿,可是在高澄的关注下,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对哥哥说,我喜欢他。他觉得我有病,所以带我来看病。确切点说,他认为男人爱上男人,也许是精神病的一种。” 医生将目光投向高澄。高澄用医生更容易听懂的德语,说了一段话,听起来应该是对医生讲述他的“病情”发现始末,还有高澄自己的认知等问题的。 医生边听边点头,但是在高澄讲完之后,并没有对高澄说什么话,只是做了个表示听明白了的肢体动作,然后转向高洋,用肯定的语气说了一堆话。这番话显然复杂了一些,因此他用的还是德语。 高洋听完,立即扭头看向高澄。他注意到,高澄的面色稍稍有些松缓,表情也放松了些,只不过在将医生的原话直接翻译给他时,眼神里稍微有些歉意。 “你不用担心这个方面,在精神学科里,同性之间的吸引和互相爱慕,严格意义来说并不属于精神疾病的范畴。至于贵国的医书里,所作出的定义,应该是欧洲在本世纪之前,尤其是中世纪时期,宗教思想所排斥和抵制所造成的舆论所致。无论是新教还是旧教,都是明确反对同性恋行为的,并且将其视为罪恶,有时候甚至会极端到将同性恋人群划分为疯子范畴,甚至处以火刑。” 高洋听到后面暗暗心惊了一下,不过还是松了口气,只要医生说这不是精神病,估计哥哥以后对他应该不至于那么大的排斥了。 高洋自己忍不住好奇,问道:“那来你这里看这类毛病的人有没有,多不多?” 医生笑了,这次是直接用英语回答他:“在欧洲,现代人已经不认为这是精神疾病了,我这里看一次病的收费是比较高昂的,还没有人闲着没事跑来我这里花钱消遣的。” 接着,医生又对高澄说了一大段话。 这次因为内容多,所以高澄做了同步翻译,他说几句,停一停,高澄就翻译几句给他听:“在上世纪中叶开始,直到二战之前,虽然宗教势力不如以前,极端的宗教思想也渐渐低头,不少人开始相信科学和现代医学,但是也出现了一部分血腥野蛮的治疗方法。尤其是精神疾病学科,有些人主张用外科手术的方式治疗精神疾病,有些是开颅切除额前叶,或者用打洞的方式切断脑白质。 额前叶,在额骨后方的大脑前端部分,人类情绪是由这里负责的,而脑白质将这个部分与大脑连接起来,这个手术就是将额前叶的脑白质切断,令病人永远失去产生情绪的能力。因为当时这样做的医生,往往认为病人在发病时候情绪狂躁没有正常理智,无法控制伤害他人和伤害自己,对家庭和社会的危害非常大。而手术结果也证明,病人会温顺很多,也便于管理。 即便在几千年前的埃及,也是用类似的方法来治疗癫痫病人。而后来的几千年里,欧洲人一向认为精神病人是因为脑子里住进了恶魔才会发疯,只要打开颅骨切除掉一部分脑子就可以将恶魔寄居的地方清除了。像我之前说的将这种外科手术正式作为治疗精神分裂症和严重强迫症患者的医生,甚至还获得了医学界的荣誉,并且在二战结束后几年,还获得了医学奖项。 当然,在人们认为是精神病的同性恋人群,也有不少被家人送去治疗,或者精神病院对他们的治疗方式,也是切除额前叶。” 高洋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恶寒,甚至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额头和头顶甚至有种鼓胀酸痛的感觉,仿佛自己被一群人强行按压在椅子上,有一个手持凿子和锤子的屠夫医生,对着他的额头开凿。他似乎都能听到那咚咚的声音,每一下都响在他的头顶,透过他的颅骨,传到他的鼓膜和脑子里,让他的大脑渐渐支离破碎,最后变成了一锅恶心的豆腐脑。 他感觉到喉咙发紧,胸口也闷了,有点恶心想吐的感觉。甚至手心里开始潮湿出汗,望向高澄的眼神里,也有些茫然和空洞。 高澄虽然比他镇定一些,却还是有限的。毕竟不懂医学的人,在乍一听到这些可怕的前所未闻的东西时,有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真是叫人头皮发麻。因此,高澄的脸色也是颇为凝重的。 医生继续说,高澄继续翻译:“但实际上,被切除额前叶的病人,现在看来是非常悲惨的。除去脑前叶白质或皮质,人就会安静下来。然而切除了脑白质的患者之所以变温顺了,并不是因为他的精神病被治好了,而是因为脑前叶掌管的高级精神活动功能被切除了。这样的人,没有思考能力,连基本的日常生活都难以自理,变成一个毫无感情毫无思想的废人,每天除了发呆和喃喃自语,基本什么都不会做了。 令人痛心的是,因为这种额前叶切除术在上世纪中叶到本世纪中叶这一百年间受到推崇,风靡了百年,以至于百年前无数病人受害,具体数据已经无法统计。实际上,精神病人有些属于间歇性发作,并不是永远都处于不正常状态。在不发病的时候,也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而被用这种手术治疗之后的病人,则永远失去了恢复正常的希望。 而到了现代社会,人们渐渐意识到同性恋行为的人,在日常生活方面和正常人一样,且一般也不会作出寻常精神病人所作出的暴力行为。一般来说,也没有强迫,被迫害妄想,狂躁,抑郁之类的具体病症。 这时候人们逐渐认为同性恋不属于精神病范畴,但是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变态。这种变态,也许从生下来就有,也就是从小到大一直喜欢同性。而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同性恋,在自述病症的时候,往往都是从开始对他人有性方面的幻想时,幻想的就是自己的同性。” 高澄翻译完这些之后,望向高洋的眼神里也有着明显的洞察和怀疑,仿佛在琢磨到底什么是心理变态,寻思高洋到底属于不属于变态。 虽然高洋也同样疑惑这个问题,然而,就像自己不会嫌自己的口水脏一样,高洋会这样疑惑自己,却觉得高澄这样怀疑的目光,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连带着他的心情也越发低落和恐惧。 “难道说,我是心理变态的人,心理变态是病吗?” “具体的情况需要具体的分析,我还没有详细询问过你对同性感兴趣的具体过程,所以目前不能下结论。不过,据我查阅一些和你们中国有关的资料得出,你们国家在百年之前,甚至远到千年之前,同性恋人群都是公然存在的。 人们只觉得这种行为不道德,但是并不认为它是病。甚至还有以男人进行性方面交易的场所,也是公然营业的。并且花钱购买或者进行长期的资助和占有一些以此为业的同性。当然,这些人也和异性发生性的关系,进行生育行为的。 现在你们国家认为同性恋是精神疾病,应该是受欧洲的旧思想影响所致,对原本接受并且默认存在的正常行为,产生了认知上的偏移,继而为此感到羞耻和肮脏,继而无法容忍同性恋群体的存在。 (河蟹爬过,删除三百多字内容,看文案或者下面的有话说。ps:这一小段台词必须要看,否则你就不会明白高澄为啥会羞成猴屁股脸的) ……” 医生说得很自然,简直就是侃侃而谈,显然他将这些内容当成最纯粹的医学考察结果来讲解的,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然而,一直进行同步翻译的高澄,此时白皙的脸颊已经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视线也转移到了自己的膝头,不敢看高洋,交叠着放在膝头的双手,也微微握起。对于哥哥的肢体语言和习惯非常熟悉的高洋,很笃定地判断,高澄现在处于非常局促和紧张的状态,已经羞涩得难以控制了。 性向 看到高澄的这个反应,高洋在心里几乎笑到打跌。 他觉得一贯聪明外露的哥哥,其实是个实心眼的人,做翻译也应该有个随机应变的能力,遇到很尴尬或者不好直接翻译出来的内容,就简略地三五句话把大致内容概括一下,让别人听明白大致是什么意思就好了,何必一字一句,一点不差地全部翻译过来?明明已经羞到不行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说出那些叫他难以启齿的话,吐出那些叫人脸红耳热的词汇。 兄弟俩坐得又不远,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本来从医生那里很严肃很有科普性的医学知识,经过高澄这样局促不安地翻译一番,瞬间变了味道,在兄弟之间,流动着一股浓郁的暧昧气息。他看着哥哥的眼神,也跟着意味深长起来。 高洋默默地观察着哥哥,哥哥因为正一面翻译,一面沉浸在羞愧羞涩的情绪当中,完全忽视了他的关注。趁着这个机会,他细细品味着哥哥这种很少见的神情。 高澄那张原本白皙的脸,不但红了,而且几乎一直红到耳根子去。而头微微低下,原本颀长优美的脖颈,就像湖面上优雅曲项的白天鹅,浑身都散发着圣洁之光,且有一种微妙的禁欲感。这种感觉,比那些卖弄风*骚刻意引诱的人不知道要高端了多少。就像真正令人神迷的性感,并不是露肉,而是焕发着勃勃生机的纯洁之美。 高洋有些忘我了,甚至是忘形了。他甚至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抬手,在半空中作出了一个轻轻抚过高澄脖颈的动作,连眼睛都微微眯缝起来,仿佛手心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光滑柔腻的触感。 终于,一直正经讲解的医生注意到了他的失态和不当行径,将自己的话题中断,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将他从对哥哥的意*淫中唤醒。 其实,作为资深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病学研究者,施密特教授当然从高洋的眼神和举止中,看出了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因此,他不再继续刚才的阐述理论,只是用专业的目光观察着高洋,并不说话。 高洋醒悟之后,有点懊悔。如果真让医生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万一真的和高澄说他的精神有问题的话,那么高澄会不会嫌弃他不要他,或者反悔了,真的将他一个人丢在欧洲治病?听说精神病院是非常黑暗的,尤其是刚才听老头子讲十九世纪欧洲的精神病疗养院里的事情,他简直是毛骨悚然,好像在听鬼故事一般。 高澄见医生不再继续说了,有些诧异,因为他刚才一点都没有注意高洋的异常举动,于是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了望医生。 医生看了看他们二人,考虑了片刻,终于换成了高洋也能听懂的英语,他对高澄说:“我需要单独和这位先生谈一下,问一些比较详细和私人的问题。” 高澄的局促状态总算得以摆脱,他一点犹豫都没有,立即起身对高洋说了一句“我先出去一下”,不等高洋点头,他就飞快地离开了,那匆忙的脚步和仓促的背影,好像刚刚逃离虎口一般,看得高洋微微一笑。 高洋听到高澄关上诊疗室的房门之后,远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隐约传来了护士请他不要抽烟的提醒声,没听到他回答的声音,倒是听到了外面的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他不由得抬头朝窗外看了看。 果然,没多久,高澄的身影出现在了楼前面那片小广场里的树林下。此时外面是满地的白雪,一长串足迹一直延伸到那个方向。因为站得远,高洋也看不清高澄的脸,只能看到他默默地伫立在树下,背对着这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背影里有几分寂寥,看得高洋有点惆怅。 医生看了看他,微笑道:“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想起四十多年前,我和我的太太正在热恋时候的样子。当时我也和你差不多,经常看着对方,就忘记了所有,甚至连喝水都能喝到鼻子里去的。” 高洋见医生这次不再像先前那样严肃认真地讲解医学知识了,态度亲切了许多,就像和年轻人聊家常的长辈,猜想这应该是心理医生借着聊天来诱导他说出心理问题的手段。因此,他也很配合地说道:“是啊,我很爱他,只可惜他根本不爱我。” “因为他带你来看病,所以你觉得他一点也不爱你吗?” 高洋听到医生这样问,一下子就想起了高澄之前那些无意间伤害他的事情。现在想来,高澄的确没什么恶意,只是说话太不中听罢了。 “是的。他说他非常讨厌我,对于我接触他的行为感到作呕,极度反感。并且在我对他说,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却说我有精神病,需要治疗。还不是说说而已,这不是真的带我过来了?” “在我刚才所看到的情况,你和你哥哥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你所说得这么恶劣,我看不出他爱不爱你,不过能看出他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讨厌你。也许你和他的交流产生了问题,他无法理解或者接受你对他的这种特殊感情,一时间有些激烈的反应也是很正常的,你能讲讲你是具体怎样对他表达这些想法的吗?” 其实老头子并不是听不懂英语,只是讲英语时候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发音和吐字很是生硬,不容易让人听懂罢了。而高洋用英语对他陈述时,他倒是基本可以听懂的,所以在这方面的交流上倒也不至于存在多大的问题。 高洋这些年来憋得太久太久了,既没有一个人可供他倾诉,也没有写日记来抒发情绪的方式,压抑太久了,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些非常龌龊非常黑暗的情绪,痛恨高澄的时候,也想象过很多很残酷地惩罚高澄的方式。也许就像他前面所担心的那样,他怀疑自己真的是个变态,而且这个变态还是天生的,无师自通。 因此,他将自己对高澄表白,被高澄拒绝。想方设法追求,被高澄几次无情打击的过程对医生讲述了一遍,讲得挺细致,也有些投入,甚至有些情绪化。讲着讲着,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委屈,高澄很可恨的样子。 医生耐心地听他讲完,忽然问道:“你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他的?” 高洋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又摇摇头:“具体什么时候也记不清楚了。好像从记事起,就开始喜欢他了。” “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喜欢他,是因为你和他玩得最好吗?” “倒也不是,只是那时候我只有他一个兄弟,父亲和母亲都忙于工作,家里除了保姆和保卫人员,只有他一个肯带着我玩。我当时唯一亲近的人就是他,所以很依赖他,就算半天没看到他,都要去寻找他。 他要是去上学了,我就每天看着钟表算时间,等到他放学的时候就跑去家门口接他。他写作业时,我就在一边玩,或者翻他的书,在他的作业本上乱画。有时候他也骂我,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生气。比起他不理睬我,我更愿意故意捣乱,引他来骂我,这样就能让我感觉到他在关注我,他的眼里有我,我就很安心。” “你小的时候,看到穿得漂亮,或者打扮得漂亮,或者唱歌跳舞都很好的小女孩,或者小男孩,会不会也有喜欢的感觉?” 高洋想了想,点点头:“也会喜欢的,男孩和女孩如果很出众很可爱的话,我也会多看几眼的,有女孩子穿的裙子漂亮,我会看很久。不过这种喜欢,和喜欢他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几分钟的喜欢,后者是一直的,长久的喜欢。” “那你见到女孩子的裙子特别漂亮时,有没有想象自己也变成一个女孩,也穿上这样的裙子?”医生提了一个叫他看来有些奇怪的问题。 他摇摇头,否认道:“怎么会?我只是在想,这样的女孩子长大了当新娘时,穿上嫁衣的样子应该更加漂亮的,还会幻想她将来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从未想过我也变成女的,穿裙子什么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她将来的丈夫,和她一起步入婚姻殿堂?” “那倒是没有,因为我喜欢的是大哥,不会喜欢这些女孩子的。” “你说的不喜欢,是指完全对女性没有任何喜欢的感觉,还是说对于成年的女人,在性的方面,还是有一点想象的?” 高洋知道,他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男人女人都喜欢,都可以接受的。这个问题他以前倒是没有想过,现在仔细思考一下,如果要他和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在一起拥抱接吻,甚至是抚摸对方的身体,应该也不至于觉得恶心反胃之类的。 只可惜,他每次用手解决自己的生理需要时,脑子里想象的都是大哥的身体,一般不会去想女人的身体的。 “不反感,但也没太大兴趣。”高洋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我很难接受和我不爱的人发生生理方面的关系的,如果我发现下面的人不是我爱的那个人,我应该就无法继续了。” 医生一面转弄着手里的笔杆,一面注视着他的脸,观察着他的神态反应,“那男孩子呢,好看的,帅气的男孩子,甚至是英俊的男人呢?” 高洋愣了愣,然后明白了医生的意思,顿时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我对那些男孩还是男人的,全部没有兴趣的,就是很正常的,男人看男人的方式。” “那你除了大哥,还有第二个男人,作为你的普通朋友吗?” 高洋被问到这个问题,好像被戳到了痛脚,一下子有股子火气冒了出来。 但是,他又不能责备医生揭人短,只好悻悻地回答:“没有,一个都没有。因为在学校里我不爱说话,也不愿意和别人玩。每次下课或者放学时,别人都是三五成群的,往往都撇下我一个人。背地里嘲笑我的人很多,虽然他们都不敢明面上直接欺负我……” 他没继续说原因,因为他意识到他即将透露和自己的身份有关的信息,于是硬生生地打住了。 医生点了点头,意思是了解了。接着,继续问道:“你和别人没有话说,是因为没有共同话题,还是不愿意去融入很多人的圈子,还是不喜欢热闹,或者是害怕和别人交往?” 高洋平日里是个沉默惯了的人。越是沉默的人,社交活动越少,就越有时间沉浸在独自的思考之中,就越容易对自己的性格和对别人的想法理解分析得详细,所以医生问的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很清楚,不需要如何考虑就能直接回答。 “我觉得那些话很多的人很烦,甚至轻浮幼稚可笑,我不屑于和他们说话。我心里对很多事情都有不同的,甚至是新颖的想法,但我不想和这些不动脑子的人说,因为他们不理解我,也不愿意去思考,只会嘲笑我。” 医生微笑道:“现在就我看来,你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平日里没有什么想对话的人,所以不说。与其说你是孤僻,不如说你是个内心高傲的人。 我猜想,你单独和你大哥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应该也和现在一样顺畅,且表达正常,因为他在你心里,是唯一一个能配的上和你交谈的人。你把他放在了一个超越于其他人之上的位置,将他特殊化。 因此就像你先前说的那样,哪怕是他斥责你,你也不会生气。只有他严厉拒绝你对他的爱情,怀疑你的精神状态时,你才会真正动怒。” 高洋听到这番话,突然有点拨云见日的恍然感,一直以来,他都被父母批评为孤僻冷漠,木讷笨拙的孩子,虽然后者他不认同,但是前者他一直是相信的。 可现在听医生这么一分析,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只是个过于清高孤傲的人,除了哥哥,谁也瞧不起,自然不愿意和那些让他感觉会被拉低了智商的人一起玩了。在他看来,嘲笑他的人都是一群且浅薄无知的家伙,只有大哥不一样。 虽然,大哥也嘲笑他。但是他就喜欢被大哥嘲笑,因为这代表了大哥对他的关注。难道说,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对方做什么他都觉得好,都看着顺眼听着顺耳,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医生又问:“在你小时候,如果看到他和别的孩子玩的好,会不会生气,有种他背叛了你,他不要你了的恐惧和危机感。同时对和他要好的孩子,产生嫉恨和排斥的情绪,甚至想过如何令对方离开他,或者如何惩治对方,看对方倒霉的想法?” 这下问到了正点子上,高洋立即点头,很肯定地回答:“有,而且很多。因为大哥爱说爱笑,人际关系也很好,很多同龄人都喜欢和他玩,就连我的那些弟弟,后来也一个个和他有说有笑的,很乐意亲近他,他对他们也很好。每次看到这些场面,我就很生气,很嫉恨,就像吃醋的女人一样,恨不得那些人都倒霉。” 说到这里,他有点激动和亢奋,加重语气道:“这些人有时候会仗着他的喜欢,欺负我,嘲笑我。我这时候就恨不得他们都死光,在心里诅咒他们用各种难看的方式死亡!” 妄想 医生大概见惯了这些在叙述的时候突然情绪激动,甚至是严重失态的就诊者,所以面对高洋突然的暴躁,他并没有任何的惊讶,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过,仍然是和蔼可亲的微笑。只是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朝高洋抬了抬,做了个安抚的肢体动作,“你的压力很大,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高洋只要一想到欺负他的那些弟弟们,就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揪过来拧断脖子,再大卸八块,丢到南海随处可见的人工湖里,把他们喂王八。每次看到有王八在纳凉的荷花叶下抬起王八脑袋朝他望来时,高洋就在恶意地想象那些弟弟们的碎肉被王八吞吃的样子,就会笑得格外开心,格外狰狞。 高洋很想把这些想象告诉给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可惜不能告诉大哥,因为他怕大哥会因此感觉他是个变态,会越发厌弃自己的。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熟人或者陌生人,因为他们会把自己看成暴力狂或者疯子,甚至是潜在的杀人狂魔。 现在,他被医生开启了憋闷了十多年的心理匣子,血液里澎湃着前所未有的倾诉**。他甚至亢奋得手指发抖,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一旦说出这些,医生很可能会将他定义为精神有问题的人,继而告诉大哥,这样他就完了。 医生是职业性地观察入微,通过他的神态和细微的肢体反应,就能猜出他的所思所想,因此他善意地诱导道:“其实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各种压力,来自不同方面的压力。也许你把来这里咨询的事情看得太过严重了,毕竟在很多国家里,因为长期忽视人们的精神生活,导致很多人缺乏减轻和宣泄压力的渠道。甚至只有到了精神类的疾病发作,严重影响到了生活质量,和家人以及周围人的人身安全时,才会去求医问诊。 而结果往往是被送入精神病院,和一群疾病严重的人在一起。被一些缺乏医学知识的护理人员粗暴对待,电击捆绑殴打囚禁,甚至是随意注射镇定剂。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呆得时间越长,人就越容易焦虑暴躁,即使原本病情轻微,到后来也会恶化到了精神分裂症,严重的强迫症之类的,就很难再好起来了。” 高洋被他说得也紧张了,前面的愤怒和暴躁也跟着淡了许多,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未来。因为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一些精神病院的内容,虽然没有医生说得那么黑暗可怕,但是也足以叫他心生抗拒的了。 “你是说,我的这种状态,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会严重到被周围人发现,严重到会被送去治疗的地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非常关注地看着医生。 医生也同样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猜测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先前在讲述你与你哥哥之间的事情时,隐瞒了一些事情,可能是你怕我知道的。” 高洋“呃”了一声,忐忑不安了,因为在家里没有一个人能看穿他的内心,包括大哥。可在这个老头子面前,他内心里的那个恶魔,似乎藏得再深,恨不得挖坑钻进去,还是会被老头子用明察秋毫的锐利眼神揪出来的,被人揭穿了底裤的感觉,既羞又怕,叫他无所适从。 医生看着他的反应,继续猜测着:“你在和他发生言语冲突的时候,与其说你是在愤怒,不如说你是在深深地恐惧。你会因为别人对你的恶意言语而愤怒,但是你对于他,从来不曾有过同样的愤怒。你在心底里把他当作最亲近的,最可以信赖的人。但是这在他对你表示愤怒的时候,你的信赖就会荡然无存,你会变得毫无自信,变得极端恐惧。” 高洋从未想过这个方面,只是听到医生用恐惧这个词来说自己时,突然想起了母亲对他的评语,懦弱。只有本性懦弱的人,才会恐惧。他一直不认为自己胆小懦弱,为何母亲这样说,连精于分析心理的医生也这样说? “为什么?”他想了又想,摇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很气,很激动,想杀了他。” “那你当时对他使用暴力了吗?”医生追问道。 高洋感觉自己瞒不下去了,只得承认了:“有。当时我好像气得不行了,直接朝他扑了过去,手里,手里拿着刀子……我,也不记得是怎么把他刺伤的了。” “就因为他说你喜欢他是因为精神不正常?” 高洋很是羞愧,声音也低了下去,“是的。” “你的愤怒和突然的暴躁,其实就如我前面说的那样,是源自于恐惧。你因为非常在意他,将他视为唯一的亲近对象,甚至将他当作唯一可信任的人时,他突然叫你感觉到,他不再相信你,不再爱你。这个爱,是指他平日里对你的关心和关注。你因为太在乎他对你的感受,看待你的眼光,所以变得格外脆弱敏感,神经也非常紧张,哪怕一点点触碰都容易全线崩溃,就像洪水冲破河堤一样,崩溃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而你为什么会那样轻易地使用现在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暴力,也是因为你在恐惧。越是心中恐惧,就越需要获得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如果无法由外界提供给你,那么你就需要自我营造出一种安全的氛围来。用暴力激烈地攻击给你带来恐惧的人,想着打倒对方,让对方失去对你施加伤害的能力和机会,来获得这种安全感。 在很多起防卫过当的案例里,面对罪犯的侵害时,受害者激烈抵抗,甚至在罪犯已经失去加害能力的时候,仍然进行暴力攻击,也正是这种心理。 你对他会突然爆发激烈的暴力攻击,应该是你的潜意识里夸大了他对你的侵害,或者说预想了一些可能在未来发生,但是并未发生的侵害。” 医生解释到这里时,顿了顿,略略思索,然后问道:“你在用刀子刺他的时候,脑子里有没有思维,现在是否还能想起来?” 高洋清晰地记得他当初和高澄争夺刀子的时候,眼前出现的那些场景。他很确定,那不是他大脑里的臆想,因为那些画面不是出现在脑海里的,而是浮现在眼前的,甚至真实到可以将正在发生的暴力完全忽略,自己完全置身于那个古代的场景中。 “我当时,当时应该是产生了幻觉。”高洋有些吃力地用英语尽量将那些场面描述清楚,翻译得能叫一个外国人听懂:“你们西方人相信前世吗?在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思想里,人是有前世和今生,以及来世的。到了后来,西方人的医学和科学进入中国,这种思想就渐渐少了。 我本来也不信的,但是我在用刀子刺他的时候,眼前好像出现了前世。在前世里,我们穿着似乎是一千多年前的服装,他还是和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叫着我一个陌生的名字,但那个幻觉里的我,仍然知道他是我大哥的。我拿着另一把刀子,将他杀掉了,之前甚至折磨过他,手段非常残忍。我认为,这是我和他共同的前世。” “在这个幻觉出现之前,你是否有过梦境,梦到过类似的情形?”大概是说到了和西方不同的东西,老头子终于有了明显的好奇心,看着他的眼神也灼灼起来。 高洋回答:“有的,我在此之前半年,梦到过差不多的场景。只不过那个场景里,他已经死掉了,我拿着刀子站在一边。很多人怀疑是我杀了他,我很不解,也很害怕。后来他也告诉我,他做了一个类似的梦,是他被我杀的过程。神奇的是,在我的那个幻觉里,我杀他的过程,竟然和他的梦境完全吻合,简直是完全一致!” 医生显然并不轻易认同他的说法,认为这真的是前世。“在医学方面来讲,完全排除宗教的说法,人是没有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轮回的。如果你相信宗教的话,那我不做评价。如果你相信医学的话,我只能这样说,你的幻觉,应该是他对你讲述的梦境,你结合了之前自己做的那个梦,想了很多,在大脑皮层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在发生类似的暴力冲突时,你因为过度的紧张亢奋,精神失去了有效的控制,这个印象就重现了,以幻觉的方式。” 高洋知道,宿命论在外国人面前是行不通的,也不想和老头子争论这个,因此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老头子的分析,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医生问得差不多了,双手交错在一起握了握,神态也是比较笃定了。他回头看了看窗外,只见高澄的背影仍然在远处的树林下,确定他不会在门外偷听,这才对高洋说道:“你并没有确凿的精神病症,但是心理方面还是有比较严重的问题的。当然,你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包括是否告知你的兄长,你自己都可以决定。” 高洋的视线也飘向了窗外,遥望着高澄的背影,心情也低落了很多。好像现在他是个身患重症的病人,即将等待医生公布诊断结果。这个结果也许是死刑判决书,又或许没那么糟糕。 “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我听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高洋深呼吸之后,回答。 医生将后背靠在椅背上,坐正了,开始做“结案陈词”。 “你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是目前一部分可以解读。因为环境原因,成长过程原因和性格原因,你比一般人要更加孤独。即使身处于很多人的环境,你的心理仍然处于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对其他人缺乏信任和交流,让你的心理渐渐敏感多疑,容易将很小的事情扩大化,严重化。你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极度谨慎和防范,喜欢通过在他人面前伪装自己的方式来获得安全感,在感觉到危机的时候,容易失去控制,从而暴力发作,作出一些荒谬举动,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高洋听得越发心惊,因为医生的每一句话,完全都说在了他的心上,几乎每一句都是有的放矢,正中核心。这种太过于透彻的洞悉,让他开始烦躁不安,又隐约有点难以控制的暴躁情绪了。他掐着自己的虎口,勉强控制着,让自己听下去。 “这种状况,如果出现的次数频繁了,甚至发展到了对你哥哥之外的人时,就必须加以治疗了。到了那个地步,就形成了病症,这种病症,叫做‘被迫害妄想症’。届时为了避免你伤害他人或者伤害自己,就需要药物的介入了。” 医生看着他的脸色,大概是怕他吓坏了,缓了缓口气,安慰道:“目前还没有那么严重,你不需要服药,只要和你的哥哥维持良好的关系,找到合适的发泄渠道,不再轻易发作就可以了。” 高洋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不去触犯他。” “但是,一般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只是容易在心里幻想别人的伤害,却很少出现幻觉和幻视,像你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幻视,这是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这两类严重的精神疾病里所拥有的症状。所以我前面才会说,你的情况比较复杂。因为还没有发展到严重的地步,所以目前还是无法确诊你具体还有其他什么病症的。 你要记住,以后一旦有第二次的幻觉和幻视出现,就必须来就诊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你完全失去对行为的控制能力,很容易失手杀人,或者造成严重的破坏性后果,甚至包括自杀,这些都是在你的意识沉浸在幻觉中时所造成的。如果幻觉不很快消失,你将无法控制结果。” 高洋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衣服甚至被汗湿黏贴在了身上。他很后怕,幸亏自己没有选择不听,万一医生把这个结果告诉高澄,那他就完蛋了,哥哥一定会将他当作一双破鞋,直接丢出去的。就算哥哥再爱他这个弟弟,也不可能在明知道有可能送命的情况下,陪他玩命。也许某一天晚上睡下去,白天时就变成一具尸体,再也不会醒来了。 考验 医生在说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按了一下按钮,很快,护士来了。他对护士吩咐道:“可以叫外面的那位先生回来了。” 护士出去之后,医生转过椅子,看了看窗外听到了招呼,转身朝这个方向走来的高澄,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后向高洋问道:“你确定,不把前面说的这些告诉他吗?” 高洋毫不犹豫地点头:“请你为我保密,我不希望家人知道。” 医生微笑道:“可以,我们有义务为每一位前来咨询者保密。” 高洋又想到了什么,有点不放心地问:“这么说来,就算是有外人来查,也是绝对查不到的了?” 医生用很肯定的语气回答:“是的,你可以放心,因为中立国的原因,即使是贵国政府派人来查,我们也不会将你的**公布出来的,就像瑞士的银行一样,一向注重职业操守,不能破例的。” 他得到了医生的保证,这才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很害怕哥哥对他的病情感兴趣,等离开了这里,一转身就回来查了。这种事情如果自己坦白给哥哥知道,哥哥倒也不会生气,但一旦是自己说谎,被哥哥发现并且揭破之后,那两人之间必然要爆发很严重的冲突。他还不认为,哥哥会爱他到不顾自身的安全,可以毫无心理戒备地继续和他这个潜在的精神病患者相处。 转念之间,高澄已经回来了,随之带入室内的是一身的冰雪气息,清新舒爽,很好闻。他站在高洋的身边,并没有立即落座,所以给了高洋一个趁机嗅他身上气味的机会。高洋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人都快要陶醉地眯上眼睛了,这才注意到哥哥的手除了手背依旧白皙之外,十指都被严寒染上了粉红之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甲床里,更是冻得通红。在这样的大冷天,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难怪会冻成这样。 下意识地,伸出自己被暖气熏得温热的双手,拉过高澄的一只手轻轻捧住,用自己的掌心给对方取暖。“这么冷的天,你跑那么远干嘛?” 高澄的神情略有几分疲惫,人的精神头好像比出去之前差了一点,加之实在是冻得慌了,所以被他握住之后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反而用另一只手笼罩在高洋的手背上,慢慢揉搓着,给自己取暖。 “我想抽烟了,室内不行,只能去外面。” 其实高澄的烟瘾不大,一般需要思考问题或者心情不好情绪不佳的时候才会抽烟。此时,因为他站着高洋坐着,他的手正好距离高洋很近,高洋果然在他的手指间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这味道在别人身上,他只会觉得是烟臭味儿,可到了高澄身上,他却觉得格外好闻。如果不是医生在这里,他几乎要把自己的鼻子凑到上面去嗅了。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我没有病,不需要治疗也不需要吃药。”高洋继续保持着说谎不眨眼的淡定神色,回答道。 高澄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挺直了腰身,微微前倾身体,向医生询问:“是他说的这样吗?” 医生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开口回答高澄的问题,而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高澄,道:“他的问题也和你有关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配合我回答一些问题吗?我想知道在你的想法里,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还有你和他相处的一些事情。” 高洋没想到医生会突然将询问的对象从他换到了高澄身上,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大哥对他的评价。 高澄也有些意外,目光闪烁地看了高洋一眼,那双原本清澈干净的眸子,此时变得晦暗不明起来,有点欲言又止。 高洋有点失望,他看出来了,大哥是想让他回避,显然是不想让他听到心中所想的。越是这样,越能说明高澄对他的想法是会让他失望的,甚至是愤怒的,高澄才会这样害怕他知道。联想到那本被他翻开,但还没有来得及查看具体内容的日记,高洋非常遗憾,也非常后悔自己当初的疏忽鲁莽。 然而,他虽然明白哥哥的意思,却假作看不出眼色,屁股仍然粘在椅子上,连抬一抬的动作都没有,脸上则装出了无辜之色。 高澄无奈地笑了笑,好像一个看到家里的宠物狗破坏了好多东西之后又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装无辜的主人,有点生气,有点无奈,还有点宠溺,不得不原谅。 他换成了德语,应了一声,示意可以开始了。 高洋有点傻眼,因为他即便努力猜测,也完全无法蒙出两人那些叽里呱啦的德语具体都说的什么内容,甚至连一句话都听不懂。无奈之下,只得一直关注着哥哥回答时候的语气,还有神态。 起初是医生问,高澄回答。可随着问题的深入,高澄从最开始的尴尬和配合,变成了一些略微的抵触和迟疑。到了后来,医生问的少了,反而是高澄回答的内容多了。与其说是回答,更像是在主动向医生诉说什么。 医生也很有耐心地听着,每听一段,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或者偶尔插一两句询问,还有一些类似于安慰的语气。 高洋有些讶异,因为他注意到,说到后来,高澄太过投入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了,似乎都忘记了他这个弟弟的存在,而是神情激动,眉头微皱,脸上有着明显的纠结痛苦之色,甚至还一度将脸埋入自己的双手之中,重重地搓了几下。甚至连因为雪花融化而湿漉漉的头发,也被他自己揉搓得凌乱了不少。 等他再抬起头来时,眼圈微微有些泛红,说话的嗓音也晦涩沙哑了。 医生的神色也凝重了不少,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安慰他。 高洋忍不住想要抱抱高澄,因为他不明白高澄为什么会激动成这个样子,难道医生问到了一些很难以启齿的问题?可他觉得高澄不是个脆弱的人,就算羞恼,也不至于如此反应。他伸开双臂,下意识地朝哥哥拥去。 谁知道,高澄猛一甩手,摆脱了他的拥抱,力道之大,令他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险些一个踉跄。 “哥!”高洋很是担忧,将他从失态中唤醒,“你这是怎么了,他都说了什么叫你这么生气?” 高澄也醒悟过来了,可是他此时的情绪实在太过激烈,即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仍然没办法立即恢复镇定。他重重地落座,然后将座位转向另一个方向,背对着高洋和医生,以手抚额,似乎是想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他这是怎么了,你都问了他什么?”高洋忍不住迁怒了医生,在他看来,惹高澄生气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因此他的语气也很明显地不善了。 医生耸肩,摊手,换回了英语,“对不起,他不希望你知道这些问答内容,不过我没有问什么可以激怒他的问题,他显然是想到了一些叫他不愉快或者很受打击的事情,所以心情恶劣了。” 这时候,高澄转过身来,将自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端起桌子上冷掉了的咖啡喝了几口,渐渐恢复了镇定。 “没什么,你别责怪别人,是我自己不好。”他对高洋摆了摆手,示意高洋坐下。 高洋低了头,凑近他,看着他似乎在有意回避自己的眼睛:“那好,我不再问了,他没说我的坏话吧?” 高洋很聪明地不再继续追问,而是将焦点转移回自己身上。 高澄本来心情仍然郁郁,可是听到他的后半句话,被他逗笑了,“那倒是没有,他只问我是怎么对你的,还问了一些我们相处的情况,没有说你的坏话。” 高洋仍然不忿地瞥了医生一眼。不过他从小受到严格的礼仪教育,尤其是对外人要时刻保持礼貌和谦逊,因此他很快从对哥哥的担忧和对医生的迁怒中摆脱出来,恢复了理智。 “对不起,我为刚才的不礼貌行为道歉。” 大概是前来做心理咨询的人,很多的精神状态都不那么冷静,尤其是问到一些私生活和心灵深处的一些秘密时,难免会激动,医生见怪不怪,自然也没有为此生气,而是宽容地笑了笑,“没关系,你很在乎你的亲人,一时着急情绪激动也不奇怪。” 高澄此时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也流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同样对医生道歉。 医生接受了道歉之后,开始用英语对高澄说话,显然这次也是希望高洋也听到并且听懂的,“前面你也说过的,你的父亲经常对你进行家庭暴力,虽然他很少这样对你弟弟,但是经常看到你挨打,对你弟弟的负面影响也是很大的。” “哦?”高澄这次奇怪了,“我这个被打的人还没事,他这个看我挨打的观众能有什么事?最多就是害怕一下罢了。” “虽然每个人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人格的发展完善,是和外界影响密不可分的。不论是小时候在家里接受父母和兄弟给予的教育,还是在读书之后,在学校里所接受的教育,对一个人的人格形成都起着同样的作用。 因为父母和教师都会教人学会善良,宽容,同情,博爱,自律等正面品格,但是一旦在孩子的眼前上演暴力,就会让他心怀恐惧,无法接受,并且生出很大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这些教育他的人,自己反而作出违背教育内容的事情来。为什么他的双眼所看到的世界,和父母教师等人教给他的截然不同。 尤其是青春期的叛逆情绪,让他开始愤世嫉俗,觉得这些教育都是假的,这个世界很坏很肮脏,所以他不学好也不要紧,变坏也是为了适应世界。他用怀疑的眼光看待人和事,从此不再信任和感到安全,时间长了,心理不够强大的人,就会渐渐扭曲,人格也朝着不正常方向发展了。 就像你经常遭受暴力,你个人不会因此扭曲人格,不代表你的弟弟不会,因为你的性格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你容易忘记掉不愉快,容易沉浸于欢乐和记住幸福美好,但他则完全不同。一点点的伤害和背叛,都会让他记忆深刻,甚至仇恨很久,因此他的心灵世界是痛苦压抑和阴暗的,这方面需要家人和亲近者的关怀和疏解。这些东西,要比医院里的治疗,药物的介入,要有效更多,也不会浟副作用。” 高澄渐渐生出了一些愧疚之色,这一次,是对于高洋的。即使他不说话,高洋近在咫尺,自然能清晰感受。他忽然很庆幸哥哥作出了这个带他来欧洲看病的决定,让他既了解了自己,也让哥哥初步地了解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那样粗暴简单地对待他了吧。 “好,我听明白了,也记住了。”良久,高澄这才点点头,用有点干涩的声音回答道。 “那下面再说说你很关注的,你弟弟的同性恋问题。” 医生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高洋,突然很直白地问道:“如果你大哥老了,到了六七十岁,也就是我这个年纪,外貌也像我一样衰老难看,皮肤松弛,发胖秃顶,嘴角经常挂着白沫子,你会不会觉得恶心,无法接受,你还会继续像现在这样爱着他,想和他发生**方面的关系吗?” 高洋对这样的问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一怔,脑子里瞬间浮现的居然不是高澄苍老之后的样子,而是那个关于前世的幻觉里,哥哥那张发青的死人脸,顿时浑身一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个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 高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高澄在看到他的反应和摇头之后,眼中一下子暗淡下去的光芒,好像风中之烛,就那么摇曳着熄灭了,剩余的是蜡炬成灰之后的死寂和绝望。 尝鲜 高澄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只是低了头,看着放在膝头的双手,也不知道在默默地想着什么。 高洋的反应,不但给了高澄相当大的误解,也同样误导了医生。医生大概也是猜到了他的答案,因此,看他摇头之后不再说话,就顺着他的答案,说了下去。 “爱情其实是脑下垂体后叶所分泌的荷尔蒙所致,试验也证明,注射了这种荷尔蒙的小白鼠,要更容易亲昵异性并且喜欢作出亲密的身体接触。而减少注射之后,它们就飞快抛弃了原本的伴侣,并且对曾经亲密过的爱人视而不见。 这种荷尔蒙是一种人体自然分泌的化学物质,可以让两个人互相吸引,继而恋爱。但是这种荷尔蒙存在的时间很短暂,短则一年,长则数年。高峰期一般最多延续到四年,随后因为浓度降低,渐渐不再有那么浓厚的兴趣,而因此产生的爱情,也就渐渐退去了。人们所说的‘七年之痒’,恰好就是荷尔蒙水平降低到对伴侣开始厌倦的阶段。” 这一次不单是高洋大吃一惊,连高澄都从低落的情绪中醒悟过来,讶异地抬起头来,疑惑不已地望着医生。 不等高澄问,高洋已经按捺不住地开始质疑了:“怎么可能,我已经喜欢他很多年了,早就超过四年了,为什么现在还是很喜欢他?” 他的脸皮足够厚,从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这话当着高澄的面,对外人如此直白如此坦率地宣布,这让高澄再顾不得疑惑,本来一度苍白的脸色,又被红晕所取代,不由得在桌子下面踩了高洋一脚,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示意高洋要注意点影响。 当然,即使是性情严谨的德国人,在对待爱情和恋人方面,也比传统的中国人要奔放热情许多,所以对于高洋这样毫不掩饰的爱情宣言,医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仍然保持着很有职业素养的神态,泰然自若地回答道: “因为你没有搞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爱情。两个人之前除了夏娃和亚当那样浪漫的爱情之外,还有友谊的爱,亲情的爱。按照你之前对我的讲述,基本可以认为,你在青春期发育之前,对你的哥哥所持有的爱,恰好是后两者。也就是说,那时候你对他只是依赖和渴求关注,而不是想和他进行**方面的行为。现在你刚刚开始这种真正的爱情,按照四年计算,你在二十岁之后,也许会对他渐渐失去兴趣。” 说到这里,他扶了一下眼镜框,用安慰一样的语气补充道:“你会遇到更多的男人和女人,美丽的,青春的,性感的,让你动心并且想发生进一步关系的。到时候你自然会摆脱目前的困扰,不需要任何治疗,就可以不必再为此烦恼。” 这是说自己会见异思迁的吗?也许在大多数人看来,男人都是花心的动物,就像医生前面说的那些因为荷尔蒙降低而抛弃伴侣的小白鼠一样,可在目前的高洋看来,他这辈子肯定只有哥哥一个人值得他爱了,他无法想象再有第二个人能够吸引他这么多的感情和精力。 因此,高洋小心翼翼地瞥着哥哥的神色反应,害怕哥哥会因此露出鄙夷和不屑的讽笑,无声地告诉他,你看,也不过如此,不过是青春期的毛头小子无聊之中的冲动罢了,根本不是真正的爱情,你太幼稚了。 高澄此时正好抬头了,和他的视线碰到一处。高洋吓得赶紧挪开了视线,可他还是没错过高澄的表情,那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摆脱了一样很麻烦的累赘,把养腻了的宠物狗终于成功抛弃掉了一样。 “要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也希望弟弟能够正常成长,在适当的时候,找到适当的女人,谈一场适当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这样父亲和母亲也就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沉默已久的高澄,终于吁出一口气,神色郑重地对医生说道:“谢谢您的开导,我现在没有之前那么苦恼了。我觉得高洋他因为长期呆在家里,很少和人交往,每天接触的人除了家人就是我,也难怪会对我格外地关注。等他长大了,进入社会,接触到更多的人,离我远了,自然也就离别人近了。” 医生点点头,赞同道:“正是这个意思,也希望你不要再这方面对他进行简单粗暴的打击,这样会触发他的逆反心理,效果会更差的。” “我知道了。” …… 高洋跟在哥哥后面,从诊所大门走出来时,抬手看了看腕表,指针已经过了五。冬天的夜晚降临得格外早,即使在地球的另一端也不例外。算起来,两人在诊所里一共呆了两个多小时,这时间可真够长的,长的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黑夜即将降临,可不甘坠落的夕阳,仍然用它的最后一点光芒,将远处的雪山铺满了美丽的落霞,红得铺天盖地,甚至连走在雪地中的彼此两人,也都沐浴在了这无边无际的殷红之中。 这次两人出来,并没有让司机开车,也没有带警卫陪同,高澄开了从大使馆借来的车子,只载了他一名乘客,因为两人都害怕被第三人知道他们来看心理医生的秘密。因此,这是难得的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车子启动,预热,等过了几分钟,两人都坐了进去。高洋坐在右侧的副驾驶位置上,惴惴然地看着挡风玻璃上尚未褪去的冰霜,局促地交替握着双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打破这持续了好久的沉寂。他知道,高澄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似乎心思很重的样子,这种情况他主动说什么话,都是自讨没趣。 好在,在开出广场不久,上了公路之后,高澄主动问了:“你饿了没有,想吃什么菜?” “大使馆里随便吃一下好了,我不挑吃的,随便什么都行。” 高洋知道哥哥很讨厌他的同性恋行为,更讨厌牵扯到哥哥自己。先前在诊所里他因为被开启了话匣子,说得亢奋了一些,最后又在高澄和医生面前公然说自己如何爱高澄爱得深切,这必然招惹了高澄的不满,触犯了忌讳,高澄肯定心里烦得很,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不骂他都算好的了,他就更不敢提什么多余要求了。 高澄“嗯”了一声,手握着方向盘,驾驶着这辆德国产的梅赛德斯奔驰,在杳无人迹的漫长公路上高速行驶着。 高洋从小到大见的不是南海里的林荫道,就是bj街头那熙熙攘攘的行人,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些地广人稀的异国地域,要不是高澄的膝头上一直摊开着地图,他真怀疑高澄会不会迷路,然后汽油耗尽,再然后两人受困在这个连公用电话亭都没有的鬼地方,等人来救援。 其实,要真是这样,也是个不错的机会。起码他可以和高澄单独相处更多的时间,甚至可以在高澄冷得发抖时脱下自己的外衣给高澄披上御寒。他看过一些台湾来的武侠书,对于大侠坠崖,发现秘籍,或者和心仪的美女一起被困山林,相抱取暖之类的套路,再熟悉不过,要是老天开眼,也给他和大哥这样来一次就好了。 他才不信真会像那个老头子说的那样,热恋个三四年,就不会再爱眼前这个人了呢,他是谁,他是高洋,他必然可以打破这个界限,将爱情持续到底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毕竟是现实,哪里会有那么多离奇或者故事化的情节出现在生活中,高澄来的时候怎么开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就是怎么开回去的。整个车程一个半小时,他虽然开到了100公里的时速,但由于瑞士的路况比国内好很多的缘故,加上这里的公路稀少,一条路通往市区,中间几乎连岔道都没有,别说迷路了,就连一点高洋喜闻乐见的小事故都没有出现过。 在抵达市区后,开往大使馆的半路上,经过一段比较繁华的街区。高澄放慢了车速,在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前,停了下来。大概是周末的缘故,这条商业为主的街道上,倒是有不少下班后过来吃饭,或者过来逛街购物的人。 高洋对车窗外的一切都很新鲜,也不奇怪,他是个在中国出生中国长大,一直到几天前还没有出过国门,见识过异国风情的土包子。眼下看到了这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其中还不乏一些穿着合体的羊毛大衣,下面露出只穿了丝袜的小腿,纤细的脚踝没入短靴之中的妙龄女子,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傻乎乎地问道:“她们露着腿,不冷吗?” 高澄原本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伸过来在高洋头上拍了一下,又是习惯性地拿他当小孩的动作。“傻瓜,白种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她们比我们抗冻多了。如果你去过苏联,你就会看到,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里,街上好多穿短裙配长靴的女人,没见哪个冷得哆嗦。” 短裙配长靴,这种装扮还从未出现在高洋的视野里过,他看着窗外那些露着小腿的洋妞,开始遐想她们穿短裙时候露出的大腿,也许是浑圆性感的,就像他在国外的色晴杂志上看到的彩图一样,如果摸一摸,感觉应该挺好的。 “那苏联的女人漂亮吗?”他傻乎乎地问道。 高澄想了想,回答道:“靠近东欧地区的金发多,靠近西伯利亚地区的棕发褐发多,灰头发的也不少,总体来说是漂亮的多,但是经不起细看,细看的话就比中国女人粗糙很多,身上很多淡金色的细毛,阳光下从侧面看更是不得了。” 高洋笑了,“哈哈哈,那不是跟刚长出细毛的小猪仔差不多了?” 对于弟弟这粗鄙不文的形容,高澄原本欣赏异性美的心情都没有了,无奈道:“也对,她们十五六岁的时候最苗条也最漂亮,到了婚后就开始发胖,生了孩子更是开始吹气球一样长肉,等到了四五十岁,那一个个看起来都有两百斤的样子,屁股有中国女人的两个大,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高洋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哥哥露在衬衣袖口外面的手腕,那白皙的色泽和漂亮的轮廓,以及富有艺术气质的手指,他猜想着,哥哥应该不是个容易发胖的人,也许到了四五十岁也还是像现在这样瘦,保鲜期可比那些现在性感迷人的洋妞长多了。 还有哥哥藏在裤子里的,笔直修长的双腿,应该也挺吸引人的,坚实而富有弹性的手感,应该比摸女人那因为皮下脂肪丰厚而柔软的大腿更有意思。 红灯结束了,过街的人群也消失在了人行道上,高澄又踩了油门,继续缓慢行驶在这样的街道上,生怕撞到任何一个行人。 “哥。” “嗯?”高澄见他呼唤了自己一声之后,又半天没继续说话,也就主动问了。 高洋看着车窗外灯红酒绿的世界,还有那些交错闪烁的霓虹灯广告牌,以及一个个明亮光洁的落地橱窗,里面所展示的女装和口红,首饰等女性用品,忍不住神思飘荡:“你在美国这半年,有没有碰过女人,尝尝洋妞是什么滋味?” 高洋没想到弟弟会问这样的问题,忍不住笑了:“碰了,尝了,是和中国的女人不一样。” “什么?”高洋突然一下子提起了心,警觉异常地直起了身体,“真的吗,中国的女人和外国的女人你都玩过?” 高澄是个可以轻易左右他情绪的人,只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一脚踹入巨大的醋缸子里,扑腾挣扎在醋海之中,满嘴满鼻子都是浓浓的酸气。 奸情 “当然了,你当我跟你一样,还是个没开过荤的童子鸡啊,什么我没玩过?”高澄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高洋,好像在嘲笑他的大惊小怪,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骗我的!”高洋不自觉地拔高了声调,因为根据他这半年来的持续关注,高澄并没有在美国谈过恋爱。 他不相信高澄会是个花心滥情的人,可以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两个陌生男女认识没几天就可以随随便便上床,发生了关系之后还能不声不响地离开,一拍两散,还习以为常的。这种堕落的生活方式,怎么可能发生在高澄身上,难道高澄去美国半年,被周围很多这样的人影响,学坏了吗?偏偏他又苦于无法证明高澄是否和女人睡过,一时间又是气恨又是憋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见他认真,高澄反而更有了戏弄,或者是故意撩拨他火气的兴致,反而将车子在一个街角处停了下来,伸出自己的右臂,从高洋的后背搭了上去,用大大咧咧的口吻说道:“我骗你?骗你这么个笨蛋有什么成就感,能显得我聪明?是男人哪里有不想女人的,哪里像你,不想女人,整天想着男人。” “我不是想男人,我是想你!”高洋平日里即使经常被高澄嘲笑和训斥,都是习以为常并不恼火的,可是一旦他敏锐的鼻子嗅到哥哥身上可能有别人的气味时,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大怒之下,甚至一伸手拍掉了高澄揽住他肩头的手,竟然将“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别碰我,你的手摸过几个女人?脏!” 高澄大概觉得他的过激反应很搞笑,就像被抢走了骨头,气得上蹿下跳汪汪狂吠的小狗,于是嘴角弯弯的,带着恶劣的微笑,把手收了回来。 “男女交合,天经地义,要说脏,男人和男人上床才是真的脏,互相搞屁股能干净吗?老天给你下面生个洞,不是给你乱搞用的;给你前面生个把儿,不是让它当搅屎棍用的……” 高洋被他这几句话气得快发疯,原来他在大哥眼里就是根搅屎棍,别说和女人比,就连人都算不上。他顿时两手发抖,剧烈地震颤起来,拼命地捏着拳头,克制自己一拳头砸上去的冲动。 本来如果高澄见好就收,说不定他也就忍住了。可高澄看到他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了,“你气什么气,难道我说得不对?” 高洋很想说,你说得对,不过你还落下一句,那就是你欠干。等我把你干得话也说不出来,你就老实了。上面的嘴这么欠,下面的嘴也一定更欠,不如让我上下一起满足了吧。 可他现在喉咙间燃烧着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连说话都困难了。他喘着粗气,一下子从副驾驶的位置跨到了驾驶座,确切点说,就是岔开双腿跨坐到高澄的身上。不过他明明想要撕扯高澄衣服的,却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将双手伸到高澄的脖子上,还不等高澄反应过来,就一把掐住了高澄的喉咙。 妈的,老子掐死你,等你不扑腾了再干你。叫你再笑话,我叫你再瞧不起我,叫你再出去乱搞,老子弄不死你。 不过是短短的十几秒钟,高洋的脑子里就转过了走马灯一样的恶念,他在这个时候,真是恨不得把身下的这个人先杀再奸,他就看不得这人鄙视的目光和欠抽的嘴巴,把这人的脖子掐断,这人也就可以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任由他施为了。 妈的,你为什么不听话,这么会折腾人这么会伤人的心,这么会叫人疯狂。老子为了你都要变成精神病了,老子得不到你的人,得到你的尸体也行,起码你再也不会惹老子生气了。 …… 高洋的双手拇指,深深地掐入了高澄的脖颈之中,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者脆弱的喉管会被他捏碎。 可他忘记了,高澄不是女人,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虽然被他一度制住了,可高澄到底是军队里练过的,对于被扼住脖子制住要害的情况,他并没有像女人那样尖叫反抗,竭力挣扎,更没有出于本能地用指甲掐他的双臂,做这些徒劳的抵抗。反而从他身后拔下了车钥匙,朝他的眼眶扎了过来。 高洋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大吃一惊,眼球已经敏锐觉察到近在咫尺的伤害,眼睛下意识地闭起。与此同时,眼眶上猛地一个尖锐的刺痛,火辣辣的感觉令他又痛又怕,手上原本钳制着高澄脖子的动作,也随之松了。 没办法,人在打架的时候可以不怕头上身上受伤,可以忍住皮肉之苦继续拼命。可是眼睛不一样,眼睛的痛觉神经最敏感,即使被高澄用钥匙扎到的是眼眶,可这足以让高洋胆战心惊的了,不得不躲避退让。 就这么一个稍稍的避让,就足以给高澄提供反击的机会了,高澄扔下车钥匙,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就给扳到了他身后,随即把他的身体也拧转过来,这是一个标准的擒敌动作。 “妈的,你小子还,咳咳,还反天了呢,咳咳咳……”高澄的喉咙似乎被他掐伤了,变得极度嘶哑,声带所发出的声音都破破烂烂的了,一句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高洋感觉到双手的禁锢松开了,因为高澄忍不住用手去捂自己的脖子,也就把他放开了。 他本来满腔的怒火,歇斯底里地疯狂,但是高澄先是制住他,又释放了他,眼下又是受伤了的样子,渐渐驱散了他心中的魔云,让他渐渐恢复了正常。他这时候才突然感到后怕,原来自己刚才是真的想杀死哥哥的,这是怎么了,难道正如那医生说的,他又有了躁狂症状了? -------------------------(以下是8月1日的更新内容) 两人在车里的动作实在太过激烈,又是在这样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上,虽然车里没开灯,但是旁边商店里的明亮灯光也着实投射进来了。因此高洋在和哥哥进行肉搏的时候,已经引起了几名路人的注意。 尤其是高洋最后被高澄突然松开时,出于惯性地朝后一坐,正好碰到了鸣喇叭的按钮上,顿时引起了一连串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弄得半条街的人都朝这辆投来了或疑惑或反感的目光。 高洋正沉浸在深深的后怕和自责之中,并没有发现有行人已经叫来了景察,景察还恰好将两人打架的过程看了个正着,于是上前来敲了敲窗子。因为看到车里坐着的是亚裔人,就用英语询问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高澄的咳嗽,一下子就硬生生地噎在了喉咙里,高洋看着他脖子上明显的红肿和被掐出的血痕,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捂住了高澄的脖子,生怕被景察发现,万一弄个故意伤害的暴力分子,给送去景察局,再通知了大使馆,那么事情就大发了,说不定会上上当地的新闻,被家人知道他在瑞士的大街上差点没掐死高澄,估计他不死也得褪层皮了。 “你捂着他脖子干什么呢,把手拿开!”景察也看出了不对劲儿,敲车窗的声音更响了,还示意高澄摇下窗子,“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显然,因为高洋仍然跨坐在高澄的腿上,加上高洋黑丑,高澄白美,怎么看都是高洋是个坏人,准备对好人进行暴力侵害的样子。 高洋本来想拉起高澄脖子上的围巾,将他喉咙处的伤痕遮掩起来,可景察已经注意到了,再遮掩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来不及多想,在车座上岔着腿膝行一步,侵身到高澄的怀中,与高澄紧密贴合在一起。与此同时,还将那只捂着高澄脖子的手伸展,张开五指,插*进了高澄的后脖颈与衣领之中,另一只手则在高澄的左侧脸颊上“柔情”地抚摸着。 高澄万万没想到弟弟竟然胆大如此,竟敢在景察的近距离关注下,搂着他做出这些不轨举动,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手臂微微一动时,高洋就猛地扑到他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又准又狠的吻。 如此清晰并且亲密无间地接触弟弟的双唇,那嘴唇虽然颜色不美,形状不美,但是温润柔软,碰到他的嘴唇上时,他已经身体一僵,双手无助地停在高洋骑在他身上的大腿外侧,不知道如何是好,完全忘记了要将弟弟推开。 而高洋则转过头,用不屑的,少见多怪的鄙夷语气回答:“别人亲热你也要看,没看过同性恋吗?” 那景察也就二十冒头的样子,看到两人这样热烈奔放的拥吻动作,一时间也傻眼了。高洋则趁着景察愣怔的时候,双手捧住高澄的两颊,宽大的手掌恰好遮住了高澄的喉咙伤痕处,他再次亲吻毫无反抗的高澄,这次吻得格外激烈。 他故意将高澄的下唇狠狠地含在自己的嘴里,狠狠吸吮,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但吸,还连啃带咬的。才片刻功夫,还没等高澄被吻到窒息,嘴唇已经明显地红肿起来,看起来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疯狂而激烈的姓爱,还未从余韵中缓解过来,以至于连微微张开的嘴唇和迷茫的双眼里都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狂乱风情。 小景察傻傻地问:“那刚才你们怎么看起来很像打架?” 高洋终于放开了高澄被他咬得快要出血的嘴唇,以手掌覆盖住高澄的左侧脸颊,右手的大拇指还意犹未尽地摩挲着那原本薄薄的唇,被他吻到红红的,肿肿的状态,也不管高澄疼不疼,就肆意蹂躏着这红肿到手感极好的地方,肆意撩拨着高澄的触觉和感官神经。 他知道高澄不会否认的,更不会在景察面前和他翻脸。既然刚才掐都掐了,得罪已经得罪了,现在再沾点便宜,不过是暴风雨后的一点毛毛雨,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 看着大哥在迷茫结束之后明明很恼火,很嫌恶,却碍于外人的睽睽之目,不敢有丝毫的发作,还得任由自己摆弄揉捏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大大地满足了高洋的恶趣味,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哥哥这种羞耻的,脸红的,敢怒不敢言,憋屈到快昏死的样子,一种凌驾于哥哥之上的优越感,也跟着油然而生了。 “哦,真的是他说的这样吗?” 景察注意看过高洋的双手了,两手都是空空的,没有任何武器的威胁,而高澄脸色绯红,气喘吁吁,嘴角还沾着高洋刚刚留下的涎水,头发和衣衫都略微凌乱,很像是刚刚和情侣亲昵过的样子,眼神也是慌乱的局促的,更像是被人撞破了“好事”的样子,先前的怀疑也就没有那么重了,不过他还是需要像高澄本人确认一下子。 高洋故意用景察能听懂的英语对高澄说道:“亲爱的,你说是不是呢?” 高澄气得浑身都紧绷绷的,高洋这样的坐姿持续了这么久,两人彼此贴着前胸,大腿交叠,甚至裤裆顶着裤裆,他甚至能隔着裤子感觉到高洋下面那根半软不硬的东西,好像在恶意地顶着他,借着摩擦他的裤裆来进行热胀冷缩。弄得他尴尬无比,恨不得一巴掌将高洋抽飞。 奈何他不想在外国的景察面前和弟弟打架斗殴,然后双双被送入景察局,闹到大使馆和家里,这要是给父亲的政敌知道了肯定又要做文章。在深感忍辱负重的情况下,一贯骄傲张扬的高澄,简直快要憋得吐血了。 然而他不能磨蹭,不能再多犹豫,否则就要露陷了。因此,他咬了咬几乎要碎裂的牙齿,用干涩痛疼的喉咙,艰难地说出了几个字:“是的,我们是情侣关系。” 高洋得意地瞥了景察一眼,“嗯哼?” 景察仍然很没有眼色地追问道:“那你们刚才在干什么,不是在打架吗?” 高澄从喉咙里挤出了两句话,“不是打架,他想和我亲近一下,我不让,所以他直接坐在我身上。我推开他时,动作大了些,很抱歉让你误会了。” 因为刚才的窒息,和机械性暴力导致咽喉受到了一些损害,他的声音很沙哑,加上高洋坐在他身上摸着他的脸和脖子,让他浑身发毛,以至于气喘微微,听起来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姓事的样子,有着动情和被浴火煎熬时候的独特嗓音,甚至带着几分性感魅惑。 高洋听在耳里,本来就已经有些抬头的下面,终于可耻地硬了。 晚餐 景察见多了在车里公然拥抱亲吻,甚至搞些私密动作的男女,但是年轻人见识少,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搞这些还是第一次看到。因此在看到双方的说辞完全一致之后,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再询问这方面,毕竟这并不违反法规,于是他只能换了个针对方向,朝高澄伸出手来,“驾照给我看看!” 高澄用手推了推高洋,示意高洋赶紧起来,他好拿驾照。高洋见好就收,不想把他在景察面前彻底激怒,以至于当场爆发,也就用自家的二弟隔着裤子最后再蹭了高澄一下,然后一个转身加跨步,离开了高澄的大腿。 哥哥的大腿不粗不细,软硬度也是刚好的,很有弹性,坐在上面感受着薄料之下那富有青春活力的健美肌肉时,感觉真是极好的。 他回到自己的副驾驶位置上之后,故意夹着腿,一面伸手到裤袋里,摸索着将自己仍旧精神抖擞的二弟拨弄下来,不露痕迹地藏在右侧的裤管里,一面用藏在裤袋里的手隔着布料,窥望着高澄绯红的脸颊,悄悄撸弄自己那根热乎乎硬邦邦的二弟,倒也惬意得很。 高澄尽管羞耻到无地自容,憋屈到快要呕血,不过他仍然没有忘记仍然在隐隐作痛的喉咙,在转身取驾照的时候,顺便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拉了上来,搭到肩头,恰好遮住了脖子上的伤痕。等他找出驾照递给景察时,呼吸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正常。 “给你添麻烦了,很抱歉。”他将驾照递给景察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真心致歉的笑容,叫景察想找他麻烦都不好意思了。 景察将这本蓝色的国际驾照翻了翻,看了看上面的信息,又拿上面的照片对比着高澄的脸,观察了几次,确认是他本人无误,加之上面也没有违规记录,也就还给他了。 “这次就算了,把车子开走,这里不是停车的地方,否则我要开罚单了。”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他往前开,然后就转身走掉了。 高澄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多了三五个围观者,显然对于景察查车这种事感兴趣了,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眼看着没什么好戏看了,纷纷带着失望之色摇摇头离开了。果然围观是世人的一大爱好,不论中外都是如此。想到自己之前被弟弟轻薄猥亵的那些动作,不知道被这些围观者看去了多少,不由得一阵羞愤。 他用手肘狠狠撞击了一下高洋的胳膊,高洋闷哼一声,本来正悄悄撸得起劲儿,这么一疼,一下子软了一半,不由得悻悻地喘着粗气,有些抱怨地瞥着大哥。 高澄低声骂道:“你瞪什么瞪,再瞪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还有你那个臭手,给我老实收起来,再敢碰我一下,我打不死你。”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就是被你那几句话激着了,一时间气血冲头什么都忘记了,做了蠢事。你要是气我恨我,就打回来吧。” 高洋此时也没心情继续将手揣在裤袋里悄悄玩“暗度陈仓”的戏码了,因为高澄正在气头上,要是真的发现他在当着自己的面自渎,那脸肯定得气成茄子色。高洋很怕到时候高澄彻底失去了耐心,不带他去其他地方游玩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赶紧伏低做小。 高澄并没有继续打他,而是发动车子,在商业街上慢慢开着。可是显然他的心情还是很恶劣,因为没有消气,也没有发泄的地方,他的脸一直阴沉沉的。高洋想跟他说话,又怕惹得他烦躁,引来他的责骂,只得老老实实地缩着头坐在一边,不敢动弹。 开着开着,高澄放缓了车速,在一家餐馆门前的停车位上停了下拉,然后熄火,拔下钥匙,拿着包下了车。 高洋仍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因为哥哥没有叫他下车,他也不敢跟着下去。 “你傻了啊,吃饭还要我叫啊?”高澄走了几步,正要锁车子,一转头看到弟弟仍然坐在车上不动,不由得不耐烦地招呼了一句。 高洋心中一喜,看来哥哥倒也没有丢弃自己的意思,可嘴巴上还是傻乎乎地问:“不是说回大使馆再吃吗?” 高澄见到他明知故问的样子,越发来气,索性拿车钥匙做出锁门的架势来:“你爱回去吃也行,我先把你锁在这里,省的你跑了。待会儿引擎不发动暖气也没了,冻不死你算你命大。” 看到高澄气哼哼的样子,还有那被他吻到明显红肿了,几乎要渗出血来的嘴唇,高洋突然明白他为啥不肯回大使馆吃饭了。 哥哥可没有在倍感羞辱之后和自己单独相对共进晚餐这样的兴趣,只是嘴唇红肿得太容易给人暧昧暗示了,现在又是晚上7点半,回去之后8点,大使馆里的人还应该没有全部下班,给那些人看到了,肯定会引发各种不好的揣测。现在在这里吃晚饭,磨蹭到半夜才回去,到时候除了卫兵和门卫,基本没人在外面走动了,哥哥倒是可以趁机溜回房间里去不被发现的。 他这次没有再犹豫,赶紧拉开车门下了车,跟着锁完车门的哥哥朝餐厅的旋转门走去。 高洋现在很期待接下来的一顿西式大餐。一来他看到这家餐馆里的欧式吊灯和桌子上的蜡烛所制造的氛围很好,很有点浪漫的感觉,正好可以得到一个和哥哥共进烛光晚餐的机会,因为他在一些外国电影里经常看到男女主角在这种场合谈情说爱;二来在怒火熄灭之后,他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饥肠辘辘的滋味,迫切需要吃顿饱的,而不是再开半个小时路程到大使馆再等送餐。 这家餐厅的档次还是挺高的,且私密性也还可以,除了大厅之外,靠窗的位置还隔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包间来,落地窗前还有窗帘可以拉上,以免被外面的人看到。加上室内温暖如春的暖气,轻柔动听的钢琴乐曲,让人倍感舒适,一坐下就不想走了。 这里的菜式是法国菜,高洋面前有三只不同的杯子,两个叠在一起的餐盘,左右两侧各有四把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刀叉,另外有碗和两只不锈钢勺子。高澄点了几样菜,就合上了菜单。很快,服务生开始上菜。 先是头盘,有鹅肝酱,盐烤鲑鱼,鸡尾酒,还有一种高洋没见过的色拉,闻着有点微酸的味道,他吃着很不习惯。等上了黄油和面包,外加鱼子酱时,他这才勉强吃了有点。 接着,又是奶油浓汤,还陆续上了副菜,一堆海鲜鱼虾蟹贝,高洋的面前被摆放了一堆颜色不一的酱汁,完全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各种是什么味道,哪种食物应该蘸哪种酱汁,不由得有些傻眼。 高洋在国内的时候,基本没有单独外出就餐的机会,除了在学校吃食堂,就是在家里吃饭,偶尔和同学聚餐,去的一般也是火锅店和川菜馆粤菜馆之类的,根本没吃过正儿八经的西餐,就更别提法国菜了。眼下,他就成了山炮进城,实在是无法适从。 他害怕露怯,每一个步骤都是先看高澄的动作,高澄用哪种刀叉,他就用哪种刀叉;高澄用奶油刀往面包上抹黄油他就跟着抹黄油,高澄用刀叉分割鱼肉他就学着分割,高澄用汤勺喝汤,他也跟着喝汤。 高澄终于被他这种如履薄冰的行为逗笑了,用略带鄙视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眼前的那些酱汁碟子,一一教导高洋要怎样蘸料,哪些食物不需要蘸料可以直接吃,哪些东西其实是装饰不要吃到嘴里,甚至包括如何用刀叉剥去虾壳。 高洋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将那些酱汁的名称逐一默记在心,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还要小心翼翼的问一问,以免自己再笨拙出丑。 可是等到上了主菜,对着盘子里的那一大块牛排,高洋到底还是露怯了,因为他选错了餐刀,以至于在切割到牛排底部的筋络时,因为刀锋太钝了,根本就切不开。无奈,只得用餐刀前面的锯齿部分当锯子,咬着牙鼓着劲儿,狠狠地来回拉锯。动作不由得大了起来,以至于一刀用力过猛,戳到了餐盘,将配菜里的一颗西兰花戳得飞到了桌面上。 高澄本来还在鄙夷旁观,可看到了笑话之后,他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高洋的盘子端了过来,自己用餐刀将那被糟蹋得奇形怪状的牛排整理好,然后整整齐齐地切割成一块一块最适合入口的小块。 “你呀,笨死了,连刀叉的各自用途都不一样,你用头盆刀切牛排,当然切不动了,它要比餐刀钝一些的,别看它俩长得像,可仔细看锯齿的分布就知道不一样了……” 高洋看着哥哥左手拿叉,右手拿刀,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娴熟地动作着,姿势也很优雅,看着就是一种享受。等到美味的牛排被分割好了送到自己面前时,他已经顾不得品尝味道了,只是看着哥哥的手指发呆。 高澄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疑问道:“我记得家里请过专门教导西餐礼仪的老师,给你们教习过好几天的,你怎么一点都不会的样子,就算左耳听右耳冒也不至于笨成这样啊?” 高洋反而比他还诧异:“有吗?我怎么不知道?从来就没人教过我这些啊。” 高澄回忆了一会儿,渐渐皱起了眉头,明白了:“哦,想起来了,妈妈只请人教了小六小九他们,不过好像其他弟弟也都跟着学了,因为是暑假嘛。仔细一想,好像单独缺了你,为什么单单没教你呢?” 高洋本来不知道这件事,这下被哥哥无意间提起,又知道了一件父母忽视他的事例。他也好奇了,到底是父母觉得他根本没有学习这些东西的必要,还是父母觉得他就是个蠢蛋傻瓜,学也学不会的,索性就不教了。 连小小的西餐礼仪都不肯教他学习,那么他一直渴慕的从政之路,也许高欢和娄昭君根本没想过让他去走,大概就拿他当个混吃等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东西,随便养大了送学校毕业了再给安排个工作就算完成任务了,哪管他的前途,哪里想过他有什么理想和想要奋斗的事业呢? 想到这里,嘴里正在咀嚼的牛肉也不是个滋味了。加上只有五成熟,肉的纹理间还带着一点点生鲜血丝,让他的嘴里格外腥涩,难以下咽了。 宰割 对于弟弟食不知味的表现,高澄当然猜到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也知道明智点的做法就是转移话题,不再提这些伤心事,在弟弟的伤口上撒盐。可是,他对这个弟弟一贯直来直去,从来不会因为人情世故,察言观色之类的顾虑,而忍住心中所想,不对弟弟说出来。 因此,高澄放下了刀叉,十指交错,顶住了自己的下巴,略显同情地注视着高洋。刚才的奚落和嘲笑,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你当时也在家,怎么就没有一个人通知你,你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高澄似乎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可置信。 高洋诚实地摇了摇头,黯然道:“没有,他们怎么会管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高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问道:“你在家里就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哪怕一个愿意为你好的外人都没有吗?” 高洋知道,哥哥此时对自己的确是怜悯的,只不过这种怜悯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也不是真的关爱,而是作为一个占有了最多优势资源东西人,对于连个剩饭都抢不到的倒霉者,所施舍的同情。这种同情,也是因为对比两人的差距,从而得到的一种优越感。 就如同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和他出身的高贵家庭一样,受到了训练有素的教育。而他的弟弟们,除了自己这个丢脸的蠢货之外,一个个也会如他这般优雅,高不可攀。虽同父同母,却又云泥之别。 这严重的差距,叫高洋心态失衡,心中对哥哥充满了疯狂的嫉妒,可面对哥哥此时关注的目光,他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任何的不善,只能故意想了几件伤心事,然后挤了挤泪腺,让自己的眼圈红了,眼眶也有了些许的湿润。 “……没有。” 高澄其实也能觉察到家人和工作人员对高洋的忽略,只不过他从来不主动开口过问这些事情,也从来没有打算给高洋提高一下待遇,或者惩罚训诫那些怠慢高洋欺负高洋的人。在这一点上,他一点也不像一个爱护弟弟,保护弟弟不受伤害的好哥哥,倒是和那些欺负他的人站在一个阵营里,也同样用各种方式欺负他。 高洋用蒙着水雾的眼睛,可怜巴巴地与高澄对视。可实际上,他却通过哥哥那探究和失望的眼神,想到了一次耻辱的经历。 小学时候,他患上了鼻炎,一段时间总是鼻涕不断,擦也擦不过来的。一天晚上他去大哥那边玩,正好三弟高浚也在大哥那里,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故意拉着大哥的胳膊,在无声地向他示威。 他本来也想过去争夺一下大哥的宠爱,可鼻子又痒了,他控制不住,再去拿手帕已经来不及,一个喷嚏打出来,两条鼻涕瞬间从人中一直挂到了嘴巴,把他恶心坏了,也把对面的大哥和三弟都恶心坏了。 他去掏手帕,却什么都没有掏到。因为新换了裤子,保姆也疏忽了,忘记给他装手帕。面对高澄和高浚厌恶的目光,他也呆愣住了,好像被极度的耻辱镇住了,以至于手足无措,只是挂着鼻涕呆呆地站着。 高浚突然爆发出一阵恶意的大笑,然后训斥高洋身后的保姆,问她是不是又偷懒了,怎么不知道给他的二哥擦鼻涕。不知道二哥的智商低,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擦鼻涕了,可上小学了的二哥还是不会吗?这么怠慢二哥,说不定下次二哥干脆尿床上了她也不知道换被褥,害二哥丢脸,就是她的不对了。 高洋当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高澄,可高澄理都没有理他,还对高浚招招手,然后继续教高浚制作飞机模型。 高洋觉得,高澄没有高浚那样的恶意,只是看不惯他的肮脏邋遢,感觉失望,所以不愿意帮忙罢了。 然而,岂止如此,高澄似乎从来不会在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出来帮忙的,每次不是袖手旁观,就是生他的气。这就像他被小偷偷了东西,不但不帮他追小偷,反而骂他不知道看管好自己的财物一样。 高洋上初一时,高澄曾邀请一些高欢老部下来家里吃酒,其中一个拜把子兄弟也受邀前来了。这人叫高隆之,是高欢的干弟弟,虽然在高欢的班底里功劳不小,做官方面也算个政绩不错的优秀干部了。奈何是个本性粗鲁跋扈的家伙,不但和同级别的官员在宴会上吵架斗殴,还多次因为贪污被人举报,每次都是高欢给他擦屁股,因此高澄非常讨厌他。 可是高澄有资本嚣张,毫不掩饰地表示对某一个人的厌恶和不喜,他高洋却绝对不可以,对于这些长辈,自己哪怕流露出半点的不满,都会招来父母的责骂。因此,他一见高隆之来了,就赶紧出来迎接,礼貌地称呼对方为叔叔。 高隆之向来鄙视他,对于他的恭敬迎接,不但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他愣在当场,不由得望向坐在主位,并没有起身的哥哥。 身为宴会主人的高澄,顿时勃然大怒了,只不过这怒火没有对他厌恶的高隆之发,而是对着高洋发作了。他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直接怒骂高洋,说他脑子被枪打过了乱认亲戚,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叔叔,爷爷可没生出第三个儿子来。 任何人都听出了高澄这是在指桑骂槐,是因为看不惯高隆之以高家长辈自居撂高洋的面子。既然如此,他也不忌讳撂撂高隆之的面子。偏偏他骂的又是高洋,高隆之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没法质问高澄为何不敬长辈。且任何人都知道,高澄的嚣张是因为有高欢撑腰,这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能够请动所有高欢老部下来赴宴的原因,所以大家只得一直缄默了。 高洋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的名字取坏了。高洋,羔羊,然后注定是只任人宰割,或者替人顶罪的羔羊吗? 高洋的那顿饭也没吃成,因为乱认亲戚的罪过,被高澄罚着站在门外喝西北风了两个小时。高隆之也很快走掉了,走得惺惺的,灰溜溜的。 高洋有点不解,大哥为何对他如此简单粗暴,如果看不顺眼弟弟被外人欺负,就针对外人好了,何必把他骂上一顿,害他窝囊懦弱的形象又一次深入人心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朋友,几乎所有人都欺负你鄙视你吗?” 他被高澄的这句话猛地从回忆中惊醒了,等高澄又问了第二遍的时候,他才讷讷地回答:“因为我不爱说话,性格不好……” 高澄打断了他的话,很不客气地一针见血,戳破了他的伪装和自欺欺人:“其实这根本就是你自找的。” 高洋闻言,猛地一震,原本含着泪的眼睛,也一下子睁大了,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说出这种话的哥哥。 “为什么?”高洋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他猜测着,哥哥大概接下来要说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冷酷无情的论点吧。 “一个人欺负你,是他不对;两个人瞧不起你,是他们有偏见;三个人觉得你不好,也许是被被人误导了。可十个人,百个人,甚至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你难道觉得仅仅是性格原因吗?连我这个亲自将你带大的大哥,都经常觉得你蛮讨厌的,何况那些根本没必要迁就你宽容你的外人呢?” 高澄犀利的语言,把高洋习惯性遮在脸上的那层无形的面具,戳了个百孔千疮,好像被窗子外的西北风直接侵入,刀子刮一样地疼痛。他快要坐不住了,因为他有点无法接受,高澄用严厉的语气,直接面对面地,毫不掩饰地说出他讨厌他的这句话。 “为什么?”他傻乎乎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疑问,非要问出的结果,否则誓不罢休。 高澄喝完了杯子里的红酒,然后坐正,双手扶在桌沿上,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高洋,说道:“我知道我不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候帮你,你一直很怨恨我,觉得我根本不在乎你。可你希望看到什么?看到你每次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就像英雄救美一样挺身而出,替你出头,然后你就可以躲在我的庇护之下,安安心心地享受着我的保护吗?如果你现在六岁,我可以这样。可你现在十六岁了,你想一辈子长不大,一辈子都无法自立自强,永远都要倚靠我来遮风挡雨,然后继续这样窝窝囊囊或者,一直到老吗?” 高洋只是想说。不是因为我胆小怕事,不是因为我真的懦弱无能。只是因为我爱你,我想看到你同样也在乎我,就像小时候我害怕打雷钻进你的被窝时,你搂住我的臂弯那样。 可是,他不敢说,他怕他因此激怒高澄,导致哥哥说出更加刺激他的话来。面对哥哥这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他沉默了,将双手局促地并拢,塞到自己的两腿中间夹住,十足一个被老师批评得无地自容的坏学生模样。 见他不吭气了,高澄的火气也总算消减了一点。他叫服务生又给他加了一瓶红酒,然后将他面前的杯子和高洋面前的杯子都添加了一些,端起杯子,和高洋面前的杯子对碰了一下,缓和了语气:“别怕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到底是我弟弟呀。” 高洋看到他先喝了,自己虽然不喜欢红酒的味道,可还是不得不跟着喝了。剩余了一些,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宝石红的酒浆达到最高的地方,有一圈水迹略微鼓起之后,渐渐地在杯壁上凝成了颗颗泪滴,涓涓而下。 不错的酒,享受美酒等于享受人生。只不过眼下他的人生,更像劣质的葡萄酒所充溢口腔的苦涩味道,挥之不去。 “大哥说得对,我不能一辈子靠大哥,面子是靠自己挣出来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嘴巴上这样说,可高洋心中忍不住在想,假如你我调换一下位置,我是父母需要培养的继承人,我是比你大五岁的长子,那么我还需要伪装,需要这样用窝囊来松懈你的戒备心吗?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大哥也很清楚地说过,将来要带领他走上权利之路。大哥凭什么信任他,放心他?并不仅仅是共同患难的情谊,也不是血脉相容的兄弟之情,而是因为君子不党。他越是没有朋友,越是没有亲信,就越是要倚靠大哥,要听大哥的话,以大哥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反叛大哥,自立门户,从背后捅恩人一刀。 所以,高澄表面上对其他弟弟热情友爱,可从始至终最接近的,最关注的,最愿意带在身边的,只有他这个蠢货。一个老实听话,全身心地依赖他的蠢货,来做他未来的副手,要比那些聪明有主见更有朋党的人,要可靠太多了。 只是,眼下他有些跨越雷池的迹象,引起了高澄的警惕,所以高澄需要敲打敲打他,才会有这一番教训的。 车祸 沉默之间,高澄也不管高洋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喝酒,还没等餐后甜点上来,他已经将第二瓶红酒喝掉一大半了。 人心情好的时候不容易喝醉,倒是借酒浇愁,更容易醉。起码高洋看来,高澄现在心情并不好,眉头锁着,也不知道是在为了他的未来,还是他们的未来在操心。只是他现在不想说话,只想喝闷酒,高洋也就不打扰也不劝阻了,任由他随便喝。 夜色渐渐深了,街对面的酒吧开始营业了,隔着玻璃,他能看到一些在大冬天仍然衣着暴露的男女出入那里,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和站在门口浓妆艳抹,光着大腿穿着渔网袜和皮短裙的女人搂搂抱抱的。在国内,他从未看过这种情形,不由得有点出神了。 “呵,没见过吧,你都看傻了你。”高澄突然格格一笑,引得高洋转过头来看他。 高澄的酒量不算很好,也不算多差,属于红酒喝上两瓶能有五六分醉的酒量。所以在喝了差不多一瓶半的时候,脸上有些美丽的酡红,甚至连露出的脖颈都跟着红了,高洋猜他身上应该也是一样地跟着粉红了,就像动了浓浓的晴欲时,全身泛起的潮红,只要想象一下,就只当有多诱人了。 “是啊,没见过,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胸脯不说还都露在外面的女人,眼睛也看直了。”高洋知道这里应该没人能听懂两人的中国话,所以一点也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 高澄哈哈一笑,眼睛也微微眯缝起来,好像此时夜空中的那一弯新月。不,更像是水中之月,眼神如波,荡荡漾漾,潋滟出满池波光。酒精的作用之下,高澄看着他的眼神,也分外地轻浮和放肆。“你还未成年,否则你去找个女人开开荤,我不反对。” 高洋突然觉得很好笑,明明你在勾引我,还假装不介意我去找女人。这真的不是故意的吗?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装出一脸纯洁正派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大哥,你太不自重了,不能给爸爸知道你是这样带坏弟弟的,否则爸爸会生气的。” 嘴巴上这样说着,可他盯着高澄的眼神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真想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光着身子直接跳进哥哥眸子里的横波之中,直接被这种浓浓的性感溺毙算了。 人一旦喝了五六分醉,就会格外兴奋,越发想喝,而不是认为自己喝多了应该适可而止了。高澄也没留意弟弟回答了什么,只是继续给自己的杯子里加酒,自斟自饮。 红酒的后劲很大,不像他和高洋经常喝的白兰地,醉的快醒的快。红酒的劲头发作缓慢,但是一旦上来了,就不是区区一两个小时就能清醒的。他喝着喝着,一些似乎被压制在心里很久的话,也不知不觉地吐露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你想和我干什么。可你早晚就会知道,你我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就像爸爸年轻的时候那么疯狂地爱着尔朱英娥,现在也渐渐淡了,该找其他女人就找其他女人了,因为永远有更加年轻漂亮的女人顶上来,而前面的,只会越来越老,越来越没有魅力。” “你现在喜欢我,能没说是因为我现在的这个皮囊还算光鲜吗?”高澄唠唠叨叨地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向高洋问道。 高洋被他戳到了心虚的地方,摇了摇头,有点慌乱,想否认,却说不出口。 他又喝了半杯酒,脑袋微微摇晃了一下,好像变得沉甸甸的无法支撑,只能用一只手支撑着额头,偏着脑袋看着高洋,“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你看着我会硬,摸着我会想上我,还不是因为我现在年轻,这张脸能吸引你。等我真的变成个老头子,你碰我一下都会觉得恶心,不是吗?” “哥,你喝醉了。”嘴巴上这样说着,可高洋更喜欢欣赏他现在的醉态,因为这时候的他,有着平日里绝对不会有的妖冶之态,与他清醒时候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截然不同。 “爱情这东西,是最短暂最不靠谱的。因为你我的兄弟禁忌,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因为我一直抗拒你打击你,你得不到我,就会越发沉迷执着。可我真的让你得逞了,你迟早也会腻歪。而且我们见不得光,只会招来万人唾骂,久而久之你也会厌烦的。三十年后,五十年后,我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 高澄将剩余的酒一口喝干了,摇晃着又要将瓶子里的最后一点酒也倒出来,被高洋阻止了。高洋趁机捏住了他那只发热的手,假装搀扶,并没有松开:“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很晚了。” 高澄挣扎着抢过酒瓶,这次根本不倒出来,直接对着嘴灌了下去,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而后,趴在桌子上,继续唠叨。 “高洋啊,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弟弟,你可以不争气,可以闯祸,我气归气,可气头过去了,总归都会原谅你的。你为什么不要做我弟弟,非要把那一层禁忌的东西揭破呢?如果不揭破,一直到老,到死,你都是我最好的弟弟。可揭破了,只怕反目成仇,到最后什么也剩不下了。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嗯?” 高洋这次明白,高澄是真的喝高了。平日里他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可这一次心事太重,就很容易提前醉了的。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夜里九点,餐后的甜点和甜酒都上过了,而大厅里的食客们陆续埋单走人了,而高澄已经趴在桌子上不动了,应该是睡沉了。 高洋按了铃,叫来了服务生,结了帐,付了小费,这才搀扶着高澄,拿起他的包,一路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本来是个晴天,可入夜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乌云满天,遮住了月光。北风呼啸,空气中有种潮湿的冷意。果然没多久,就下起了飘飘洋洋的鹅毛大雪,地面上白了无边无际的一大片。 高洋本来将他搀扶到汽车前,在他身上摸出车钥匙,想将车门打开。可是天气实在太冷了,他的手冻得有点不听使唤,车锁也被雪盖住了,他插了几下没有j□j去。手一抖,钥匙也掉在地上,只得放开高澄,俯身去捡拾。 在这个过程中,醉醺醺的高澄因为他的放手,一下子栽倒在车身上,然后靠着车身软绵绵地坐倒了。就那么背靠着车轮子,歪着头闭着眼,好像准备在这冰天雪地里睡一觉。 高洋这次再怎么拉扯他也没办法拉他起来了,醉汉的体重总是比平日里好像平添了许多一样。他几次努力都宣告失败,只得返回餐厅,请门童过来帮忙,这才将高澄扶起。 门童建议说,两人都喝酒了,如果强行开车,被景察抓住了是要拘役几天的,不如去附近的酒店里开个房间,歇息到酒醒了再回去。 高洋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何况他目前还没有驾照,技术也不好,大雪天的路滑,万一出了事故可就不得了了。所以给了门童小费,让他帮助自己将高澄搀扶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高洋随身带了护照,开房间并不麻烦。只不过这里的房间基本满员了,只剩下一间总统套房。酒店的前台接待说,这种情况可以免费升级为套房的,只需要花普通标准房间的价格就可以了。这样也好,高洋正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和高澄同一个房间了,高澄醒来之后问起,也不会责怪他。 开完房间之后,高洋看到大堂里有个玻璃小屋,小屋里有公用电话,于是先将高澄搀扶到旁边的沙发上躺着,他则取了电话卡,去小屋里打电话。他和高澄整夜不归,大使馆的人肯定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会到处寻找的。为了避免误会,他先要给大使馆的人打个电话告知一下,才好和高澄去房间里睡觉。 电话打了也就两分钟,说完了就挂了。可是当他从小屋里出来时,却愕然发现,沙发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高澄的身影? 高洋大惊,刚才高澄还醉得要命,睡得死猪一样,怎么会自己长了腿从这里很快消失了? 他问了接待,接待回答说,刚才沙发上的那个人自己起来了,还从大门口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外国人真是死脑筋,这种情况怎么就不怕客人出事,怎么连问都不问,明明看到那是个醉汉,也不怕单独出去出事。可是他已经来不及追究别人的责任了,寻找哥哥要紧。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是人走丢了,或者遇到了歹徒之类的,那可就出大事了。 高洋出了酒店的旋转门,一看大街上已经没有高澄的身影了。倒是雪地上一串新鲜的足印,在门口一直蔓延到街头转角处,看这路线,应该是从他们过来时候的方向折返了,难道高澄突然想起要回去开车?这可万万不行,以他的醉酒程度,开不出两条街,准得和别人撞上。 他心急如焚,急匆匆地追了上去,用跑步的,转过了街角,果然看到高澄的背影,朝着餐厅的方向,低着头踉跄而行,脚步有些缓慢。 他看到哥哥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靠走的自然不快,自己很快就能追上,也就放慢了脚步,遥遥地呼唤道:“哥,哥,别过去了!” 高澄听到他的喊声,终于停住了脚步,站定了,转头看他。大雪迷蒙之中,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 然而高洋很快后悔了,因为从旁边的岔路口里驶出一辆汽车,车速很快,应该是被从酒吧里出来的醉汉驾驶的。按照它的路线,本来可以在高澄刚刚经过之后堪堪擦过。可是由于高洋的这声呼喊,令高澄停在的原地,这辆车也就没能避过。 或者说,司机根本就没想避。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过之后,略略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一踩油门,原地提速,飞快地逃逸了。 高洋只觉得嗓子里好像梗了什么东西,那一声“哥”硬是没能叫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肇事车跑掉了。远远的雪地里,原本还站着回头看他的高澄,已经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高洋叫也叫不出来,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也不管它们会不会被冻成冰珠。脑子里一片空白,发软的腿脚也不知道是用跑的还是用挪的,到底还是赶了过去,将趴在雪地里的高澄扶起,抱在了怀里。 “哥……”他将大哥小心翼翼地抱着,生怕碰坏了大哥的身体。 高澄穿的衣服是黑色的,他也看不出哪里有血,看着脸还是完好的,只是眼睛闭上了。 他摸完了高澄的身体,没有摸到出血的地方,又开始检查哥哥身下的积雪,看看有没有变颜色。然而,他刚刚将高澄的身体挪开,就见高澄动了一下,侧过脸,微微睁开眼睛,伸出一只被冻得通红的手,在旁边的积雪中摸索着什么。 高洋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总算看明白了,高澄从雪中翻出了一只叫他眼熟的皮夹子,那是高澄的钱包。高洋也想起来了,之前搀扶高澄经过这附近时,高澄一度跌倒过,莫非钱包就是这个时候掉落的? 这冰天雪地的,醉醺醺地独自出来寻找的,还害得自己被车撞了的东西,原来就是个钱包吗?这得爱财爱到什么地步啊,没了这个钱包就不能活了吗? 高洋一把夺过钱包,将它扔掉,然后将高澄抱在怀里,单膝跪地,想用力起身,将高澄抱起来赶去医院急救。 可没想到,高澄还是仗着他不敢用力抱紧的机会,从他怀里跌了出去,再次抓握住了那只晦气的钱包,这次是怎么也不肯撒手了。 “笨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高洋急眼了,掰着他的手,试图将这个害得哥哥被车撞的晦气东西扔掉,他完全忘记了如果不是自己乱喊乱叫,哥哥也不会正好被车撞上。 高澄没有回答他,加上现在力气也远不如他,很快被他把手掰开了。可钱包也随着高洋的粗鲁动作被拉开了。 高洋眨了眨被雪花迷住的双眼,也想看看里面有多少钱,值得哥哥这么重视,够不够送哥哥去医院的,却一眼瞟到了皮夹子内部的透明夹层里,那张黑白的小照片。那照片,正是被哥哥随身携带了好多年的那一张,两人小时候唯一的合影。 照片里,六岁的哥哥抱着一岁的他,笑得阳光灿烂。再严酷的寒风,仿佛也被这笑容驱散了。 轻伤 从小到大,高洋经常觉得哥哥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果然这个规律是不会变的,看着照片里的高澄笑得那么开心,他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也不过是片刻之间,鼻子就堵塞了,泪腺也酸涩得不行,泪珠掉落在皮夹子上,在这样一个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中,很快就凝结成了薄薄的冰,让那照片也跟着模糊朦胧起来。 忽然,他的脸被一只手抚上了,那只手凉冰冰的,毫无目的地胡乱磨蹭了几下,倒是把他刚刚涌出的泪水擦干了。可是,新的泪水又紧跟着涌出,真成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源源不绝了。 “胆小鬼,怕什么,还哭,哭得跟个小娘们似的,丢人,羞羞……” 怀里传出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声音很低,朦朦胧胧的,在他听来简直是有气无力。不过在周围湿冷的空气中,还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酒气,这是属于醉汉的味道,这声音,这味道无不提醒着他,大哥没死,还活着。而且还能说话,还能给他擦眼泪。脑子没撞坏,手也没有残废,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高洋一时间根本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知道是为哥哥的犯傻而生气,还是为自己无意间害得哥哥出车祸而痛悔,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哥哥还活着这个好消息喜极而泣。 哭着哭着,鼻涕也出来了,甚至快要蔓延到自己的嘴巴里了,他知道哥哥很讨厌自己的鼻涕,连忙抓过一把雪在鼻子和嘴巴上胡乱擦拭,雪在自己的体温下化成了水,和他的清鼻涕混合在一起,弄得脸上一塌糊涂。 “奶奶的,你还没完了,鼻涕都,都流我脸上了,恶心死了……唔……”高澄在他的臂弯里好像很烦躁一样地转着头,声音微弱地骂着他,间或发出一两声难耐的呻&吟。 他有点不敢低头去看高澄,因为他刚才就发现,高澄原本因为酒醉而满是红晕的脸,已经变得苍白,虽然身上没发现什么表皮的伤口,地上的积雪也没有变颜色,可他很怀疑哥哥被撞出了内伤,脏器受到了看不见的创伤,所以他很害怕自己一低头,就能看到哥哥在吐血,那会要了他的命的。 因此,他哭得更加厉害了,乃至于陆陆续续有人发现这边的情况,此时已经有了七八个人围观都没有发现。 “要不要替你报警?”这时候有人用英语问他。 “我记住了那辆车的车牌号,应该能把肇事者追查到的,你不用怕。” “还是送医院要紧,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严重不严重。” …… 这几个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虽然这里是商业街,奈何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且雪下得很大,沿街的店铺大多数开始打烊,逛街的人也不多了。而去酒吧里通宵玩乐的人,此时正在重金属音乐和毒品酒精中醉生梦死,疯狂作乐,哪里听得到外面这么点细微动静,根本没人出来看过。 高洋当然听到了这些人的建议,可他现在真是怕得不行,生怕低头看一眼,就会看到哥哥的惨状,他哪里顾得上去寻查肇事者,他只求哥哥平安无恙,真能这样,自己少活几年都是可以的。 他抱着高澄,想要站起来。可高澄完全没有一点主动的配合,让他几次使劲都没能成功。围观者也有看不下去伸出援手的,上前来当他的帮手,有拉有拽的,总算让高洋成功里站立起来了。 此时,忽然一个人疑惑道:“我看他怎么好像睡着了,是不是喝多了睡死过去了,不像是昏了的。” 凄惶中的高洋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高澄的状况。果然,这会儿高澄的脸色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还侧脸贴在他的胸前,表情安宁恬淡,呼吸也均匀绵长,还隐隐带出了一点细微的鼾声,倒好像真的睡着了,并不是昏迷者应有的满头冷汗和呼吸急促,更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想到哥哥先前还给他擦眼泪,还说了一些嘲笑他的话,倒也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这会儿也确实像睡着了而不是昏迷了。如果真有严重的内伤,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疼,还会睡得这么安稳? 不过,也不排除是醉得太厉害了,头脑昏沉甚至没有觉察到自己受伤了的可能。因为他明明看到那个超速驾驶的车辆从高澄背后擦过,刮倒了高澄,就算没遭到撞击和碾压,也绝不可能毫发未损啊。 高洋来不及多想,也不等路人去找公用电话去给他呼叫急救车,直接抱着高澄朝着停车场疾奔过去,掏钥匙,开门,把高澄塞进去,自己坐到驾驶位上插钥匙发动车子,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比他搀着醉鬼哥哥从餐厅里出来时不知道要敏捷了多少。 高洋开车开了一段路程之后,这才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太过焦急,忘记了向围观群众询问医院地址。好在哥哥开车带他从郊外回来时,是看着地图确定路线的。他打开车载录音机旁边的储物匣子,果然那张折叠好了的地图还在里面。打开来看了看,距离最近的医院离这里不过是三个街区,现在又不堵车,只要开上七八分钟就到了。 他也不管超速不超速了,直接以100公里的时速开到医院,抱着高澄直接就奔着急诊去了。 一进去他就对迎过来的护士嚷嚷着哥哥车祸受伤了,需要紧急检查和救治。护士看到这个场面,也认为情况挺严重,赶忙将高澄放到了一张有轮子的担架床上,和匆忙赶来的另外两名护士一起,急吼吼地把他推到急诊的检查室去了。 很快,得到通知的医生也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挂着听诊器快步走来,高洋急忙拉住他,用英语大声说:“我哥哥被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撞倒了,没看到流血,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内部受到了创伤,请您立即给他看看!” “是撞的,碾压的,还是挂倒的,发现的时候神志还清醒吗?”医生在进去之前还是简单询问了一下受伤经过。 “他站着的地方和倒下的地方大约相差不到两米,他背对车子,车子的左侧车头或者后视镜触碰到了他,当时太快也没看清楚是撞了还是刮了,还好没有碾压。我跑去看他时,他还能说话,后来就没什么动静了。”高洋边说边推着医生朝围起来的屏风入口处走,生怕耽搁了这么半分钟就会耽搁掉哥哥的伤势,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医生点点头,也不再询问,直接进去了。而旁边的护士则将帘子拉上,合拢,将高洋的视线阻挡在了隔断之外。 高洋在外面忐忑不安地坐着。坐了一会儿,又放心不下,起身悄悄靠近屏风,将帘子拉开了一小道细缝,朝里面窥望。只见高澄身上的外衣被脱掉了,贴身的衣服也给医生剪开了,原本洁白如雪的皮肤,此时好像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绯色,倒是有点活色生香的视觉触动。这样的颜色,应该是酒精的作用,果然就和他之前想象的那样,连身上都被酒气熏红了。 高洋看着医生那双长满汗毛的大手在高澄光裸的身体上摸来摸去,捏来捏去的,突然觉得有点刺眼。哼,他还没有这样摸遍哥哥的全身呢,这次倒是给一个洋鬼子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摸了个遍。如果不是求着医生给哥哥救治,他绝对不会这样憋屈着躲在外面一声不吭的。 他看到医生在高澄身上按压了半天,高澄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点痛哼都没有。倒是赤果在空气中的后背和后腰上有着明显的淤青,后背和上臂后面都被擦伤出血了,好在血不算多,应该没有太深的伤口,只是表皮损伤,也难怪穿着衣服的时候没有发现。 医生又用听诊器在高澄的胸口和腹部,背部等地方逐一检查,每个部位都听了一会儿。然后摘下听诊器,又取出一只橡胶棒在他的四肢各处关节逐一敲击,查看韧带反应。 高洋虽然不懂医学,不过还是稍稍松了口气,看起来胳膊和腿脚都没有变形,敲击也都有正常反应,起码没有骨折,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内伤了。 这时候,医生给他盖上被子,对护士做了个手势,护士放下手里的盘子,推着床,朝门帘这边来了,看样子是要送到别的地方去。 高洋赶忙一闪身,后退了几步。等护士将高澄推出来之后,他连忙来到床前,摸了摸高澄的脸,连声呼唤着:“哥,哥?” 医生有点无奈地笑了,但是没有说话。 高洋正纳闷的时候,高澄偏了偏头,哼哼了两声,眼睛也没睁,呢喃了一句,“渴,喝水”,就又继续睡了。 医生知道高洋急于想知道什么,不等高洋发问,就主动说出来宽慰这个病人家属的心:“不用怕,他没有生命危险的。” 高洋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一瞬间就落回了原地,不由得抚胸庆幸。也难怪之前的路人说高澄好像不是昏迷,且医生检查的时候,看高澄的肤色也不像是内出血很多的样子,看来真的不是重伤。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问:“确定不会有危险吗?” “目前看来是部分软组织挫伤,也出现了创伤性出血,躯干皮下血肿,属于轻微伤。不过脊柱韧带应该出现了损伤,这需要拍摄x光片来确定。如果你不放心的话,还需要去检查一下脑部有没有出现问题,这些要去用大型仪器检查的,你需要多等一会儿。” “那他现在怎么还不醒?” 医生见惯了病人家属这种大惊小怪的样子,不以为意道:“我已经抽了血叫护士送去化验了,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应该超标了不少,这样子是轻微的酒精中毒所致。简单点说,就是严重醉酒状态,几个小时是无法清醒的。” 洗澡 高洋听完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由得连连庆幸。估计那辆车的车头并没有撞到高澄,只是左边的后视镜撞到高澄的胳膊和后背,因为车速过快,就把人带倒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没有内伤,那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说实话,当他听到那声急刹车,还有高澄倒下之后的身影,真的是肝胆俱裂,差点没吓昏过去。 如果大哥真的出了大事,他就算杀死自己都不能洗脱半分的愧疚感,而且他在抱着高澄不停流泪的时候,真的很怕很怕,真怕如果他的世界从此没有了大哥,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还是间接害死大哥的凶手,用他的命去换大哥的命,他都会照样觉得亏欠太多,还不清的。 高澄被推进放射检查室后不久,又推出来了,然后送到急诊的临时病房里输液。按照医生说的,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很高,需要补液和解毒。因为还不算严重酒精中毒,所以暂时不需要催吐,洗胃和导泻。那一瓶子盐水吊完,就可以回去了。 医生拿着x光片子,对高洋说,高澄的脊柱韧带受到了一些损伤,需要卧床三天,之后要进行一定的复健的理疗,游泳也是一种加快恢复的方式。总体来说,不需要大的治疗,以后注意不要拉伤就可以了。 高洋把治疗费用交掉了,守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透明的吊针导管里,那一滴滴缓慢掉落的药液,估算着所需要的时间。高澄的身上是温热的,但是被插了针头的那只手因为盐水的注入,渐渐冰冷起来。他怕高澄会觉得冷,就用自己的双手在暖气上烘烤热了,再轻轻握住高澄的那只手,用体温给他取暖。 高澄还在沉睡之中,偶尔发出几声若有若无的呻&吟,也不知道是因为醉酒之后头疼心里烦躁或者反胃,还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让他睡不安稳。要知道高澄在清醒的状态下,就算伤的再重一些,也不至于在他面前流露出软弱的样子,更不会哼叫。眼下,这种无意识地暴露,更让高洋感到难受。 本来高澄身上是没有汗的,现在因为输液输了半瓶,水分补充了不少,也渐渐有了汗,额头上的发丝也有一些打绺了,高洋知道,哥哥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如果身上出汗湿透了衣服,就必须要马上换掉,否则就会难受得坐卧不安的。他下意识地想帮哥哥换掉衣服,可掀开被子,这才发现高澄的贴身衣服都给医生剪掉了,此时身上赤条精光的,连条短裤都没有,这叫高洋也忍不住有些脸红,难道老外就是这么一点都不讲究体面的,只要上了检查台的人就给剥个一干二净,像个白斩鸡一样接受检查的吗? 这三更半夜的,上哪里去买背心和短裤啊,又不能脱下自己的给高澄换上,这要是给高澄知道了,不火冒三丈才怪。无奈之下,只得在擦完汗之后,又用被子把他的身体严严实实地盖上了,省得给经过门口的老外们看到。 盐水瓶子里只剩下一小部分药液时,高澄忽然挪了挪身子,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过了一会儿,发出了一个含含糊糊的呼唤:“弟……” 高洋本来快睡着了,被他这么轻声一叫,就立即从瞌睡状态里清醒了,想问问高澄想要干什么。可是等他问了,高澄却没有回答,嘴角弯着一抹浅浅的微笑,继续沉沉地睡着,好像在做一个很温馨和甜蜜的梦。 莫非这个梦里,是梦见和自己在一起的?自己做了什么,让哥哥这么高兴,这么快乐的? 高洋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怎样做,怎样说,怎样表现,能够让高澄为了他而高兴快乐的。可惜直到现在,自己除了惹大哥生气和烦心,几乎就没有任何积极作用了。自己就像个永远叫大人操心,永远叫大人不满意的坏孩子,尽管有时候自己也会惶恐,可他还是想不出如何讨得大人欢喜。在这方面,他真的很笨。 难道自己只能在哥哥的梦里,才能让哥哥开心?真是个悲哀。 高洋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摸了摸,将那个差点害死高澄的皮夹子取了出来。如果不是哥哥异常珍视它,他现在肯定先把它扔在地上狠狠跺上几脚,然后打开窗子扔出去。 他最看不惯这种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连命都不要的人了,哥哥也真是个死脑筋,既然在乎这个一文不值的破照片,那就拿去冲印个十张八张的好了。别告诉他胶片丢了,现在可是有直接根据照片来扩印的技术了。 打开皮夹子,他凝视着那张照片很久,这才趁着高澄睡觉,将它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从夹层里取了出来,反过来看了看背面。背面因为年代久远,加上那时候的相纸质量不好,早已经泛黄,甚至还有一点残缺的印泥。不过,他还是有新发现的,因为这背面用铅笔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几乎将这张小小的照片全部占满了。 “我和丑小子高洋”。 高洋呵呵地笑了起来,鼻子有点酸,眼眶里也笑出了泪水。第一次,在别人说他丑的情况下,他这么开心的,甚至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呵呵,说我丑,难道你很美吗?”顿了顿,然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没错,你的确比我好看多了,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他现在突然在想,也许哥哥并不是真的觉得他丑,其实长久在一起的人,渐渐也能将不顺眼逐渐习惯成顺眼的了。何况有句话说得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就算自己是高澄养的一条三白眼秃毛癞皮狗,养了这么十几年,也和亲人一样了,怎么会真正嫌弃呢。真正讨厌他,早就可以不理睬他,用得着对他这么操心这么关注吗? 所以说,丑小子,小黑皮这类称谓,可能在高澄眼里并不是嘲笑的绰号,而是亲密无间之人才会有的贬低性称呼,就和臭丫蛋儿,猪,小混蛋之类的一样。如果风光旖旎一点,更像是明清艳&情小说里的“冤家”。 想到哥哥每次训斥他,当众给他下不来台;想到哥哥每次嘲笑他,几乎要戳穿他的心;想到自己好多次诅咒哥哥去死,想到自己多次幻想如何用残忍的手段虐待哥哥,他就忍不住叹息了。其实,大哥心里一直都有他的,只是嘴上不肯说出来罢了。而自己既然爱了大哥那么多年,又何必计较这么多,何不让自己卑微一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呢?明明彼此喜欢的两个人,非要这样纠结,非要彼此折磨,这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自找的。 唉,以后一定要对大哥好好的,哪怕大哥真的对自己不好,自己也不能背叛大哥,受些委屈算得了什么,为了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正的亲近之人,真的可以不必在乎太多了。 等了许久,也想了许久,心绪渐渐平静一些了的时候,输液也输完了。他叫来护士拔掉了枕头,自己则接过棉球在大哥的手背上按压了足有三五分钟,这才松了手,准备回去了。 高澄的里面衣服没有了,他只能找到脱下放在一边的外衣和外裤,想给高澄穿上。可高澄实在睡得太死了,一点也不配合,无论怎么套,都套不上去。加上醉汉的身体格外沉,想用一只手翻身很困难,想想还是算了,反正穿上了回去还是要脱的,还折腾什么。 于是他去外面车上启动预热,顺便取回后座上的一条毛毯,回来之后先将外衣裹在高澄的身上,再用毯子裹上,这才费劲巴拉地将高澄打横抱起,朝大厅里走。 在出门前,正好碰到了诊治医生,医生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嘱咐他说:“以后再遇到突发急病或者受伤了的人不要抱着,更不要背着,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去用担架抬。像你来的时候这种抱法,要真是骨折或者内伤的病人,反而会受到二次伤害,甚至会有生命危险的。” 言外之意,就是高洋的运气好,高澄受伤不重,否则没被撞死,反而被他折腾死了。 他还怕高洋不信,补充道:“曾经有一个病例——女病人突发心脏病昏迷,实习的医生给她做心肺复苏按压时用力太猛,把她的肋骨按断了,断骨插入肝脏,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这是一起很严重的医疗事故。” 高洋也很是后怕,抱着高澄的手心里都出了冷汗,连连点头,又谢过了医生,这才出门了。 从医院回到酒店,这次开得慢,可也用不了十分钟就到了。此时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面了,他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抱着高澄从停车场走到酒店,无视服务生和前台诧异的目光,进了电梯,进了开好的房间里。 这是他第一次出国,自然也是第一次见识国外的总统套房。虽说这个酒店外面看着不起眼,楼房有些欧洲老式风格,看起来有年头了。可内部应该是最近装潢过的,套房还是很宽敞豪华的。有一个饭厅,一个会客室,一个桌球室,两间卧房,两个洗手间,还有一个简易的厨房和酒吧台。 高澄在路上吐了三次,因为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弄得毛毯上,高洋的衣服上,还有车座上到处都是,车子顾不得清理了,进了房间之后,他看了看彼此身上散发着酸味和酒精气的污物,赶紧抱着高澄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很大,不但有一个淋浴房,还有长方形和圆形的浴缸各一个,圆形的是按摩浴缸,高洋不会用,只能先将高澄剥个精光,放在长方形浴缸里,然后用喷头试了试刚好的水温,开始给哥哥洗澡。至于自己身上的脏污,他倒是全然忘记了。 高澄的后背虽然都是挫伤和淤青,但是胳膊确实被挂破皮了,被水一冲,加上沐浴露刺激了伤口,即使在睡梦中他仍然感觉到了疼痛,忍不住地哼叫了几声。 这声音细细的,就像初生的小奶猫,在被母猫舔舐湿漉漉的皮毛时,所发出的鸣叫。传到耳膜里,羽毛搔痒一般,一直痒痒到了心里头。在担忧过后,现在彻底放松下来的高洋,又忍不住饱暖思□了。 忍不住地,他的目光下移,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高澄的躯体。之前在检查室里他看到了一半,没有看全,且那个时候因为紧张高澄的伤势,根本无暇去想入非非。现在身处豪华明亮的浴室,周围暖烘烘的,还有灯光下袅袅升腾的热气,很快熏得高洋面红耳热,小腹里好像也有血液在聚集,控制不住地想要干点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将哥哥全须全尾地观察个彻底。而且他不必担心被外人打扰,更不会担心惊醒了高澄招来痛骂。 高澄睡得死沉死沉的,脸上还是尚未消褪的酡红,身上的颜色也是粉红的,就像早春的桃花瓣。看起来瘦削的身体,在脱光了之后才发现其实还是有些料的,肌肉不多不少,轮廓和纹理更是流畅漂亮。紧窄的腰身和平坦的小腹之间,左右两侧接近骨盆上方,形成了两条v形线条,就像达芬奇所说的人鱼线。 而这两条性感的腰线逐渐朝下汇聚,最终到了两腿之间的三角部位,没入丛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高澄虽然是仰躺的姿势,却蜷缩着双腿,又是并拢着的,所以并不能直接看到重点,只能隐约看到一丛黑黑的小森林。晶莹的水珠打湿了它,一绺一绺的,可怜巴巴地贴伏在细腻的皮肤上,半遮不遮的,反而越发激起了探究者的好奇心。 高洋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大哥是不会醒来不会发觉的。随后,就将高澄紧并在一起的双腿分开了,朝中间的隐秘风光望了过去。 得逞 其实高洋也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的,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的,和自己一样硬邦邦的,胸平平的,盆骨又比女人狭窄太多,完全没有他在画报上看到的那些穿着t字裤,像狗一样手脚并用趴着,用丰满肥硕的屁股对准镜头的照片时那么有冲击力。 更令他感到膈应的是,男人也和他一样,下面也是一根棒槌两颗蛋,自己看自己,自己摸自己就够了,和那些散发着臭汗,说着脏话的男人抱在一起厮磨算什么事儿? 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叫做《埃及艳后》的电影,里面的女主用半遮半掩的白臀和圆润丰腴的大腿诱惑凯撒时,他看了之后开始对成熟异性的脱掉衣服之后的身体充满了渴望和臆想。 就是在今天晚上吃饭时,他尚且对于酒吧门口那些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洋妞们很感兴趣,想象过那一个个硕大的白馒头捏在手里的感觉,可是现在,他觉得比起在浴缸里醉得昏昏沉沉,被他脱光了衣服还懵然不觉,任由他洗刷摆弄的高澄,那些庸脂俗粉就瞬间变成了他不屑一顾的渣滓,完全抛诸脑后了。 想来想去,也许是自己垂涎高澄的时间太长,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惦记,越是不可触犯就越激发他的侵略兴趣。而且,拥有了哥哥的心,虽然拥有了大半个世界,可是如果没能连哥哥的身体也一道拥有的话,那么他的世界还是残缺的,不圆满的,让他像强迫症患者一样拼了命,不择手段也要补全的。 因此,高洋对于高澄平日里藏在衣服里的身体,还有隐藏最深的部位,怀有极大的兴趣和不可遏止的探究欲。也正是因为这些不可告人的心理,他迷恋于哥哥的贴身衣物,哪怕闻闻那上面的气味,都要让他颠倒不已了,更何况哥哥的整个身体,都被他拥在怀里,他感觉自己都快要鼻血狂流,血管被沸腾的血液充盈到快要爆裂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忐忑不安,知道大哥有可能会被他弄醒,大怒,继而和他翻脸,他也不管不顾,拉开了高澄的双腿,去探究其中的秘境。 浴室的灯被他全部打开了,在这样明亮的光线下,高洋清晰地看到了高澄两腿中间的大好风光,忍不住地,狠狠咽了一口口水,拼命抑制着直往脑门冲的血液,好险没让自己的鼻血流出来。 其实高澄身下那些叫人难以启齿的部位,和他有着一样的部件,不多也不少。可在高洋猥琐的眼光看来,大哥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自己好看,而且好看太多了。 比如下面的那些丛林,比他齐整,比他柔顺,还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倒三角形状,不多也不少。哪里像他,毛烘烘乱糟糟一大堆,从小腹下方一直蔓延到大腿根,甚至连屁股的沟壑里都有不少短而弯曲的杂毛,跟个从来不知道修饰边幅为何物的野兽差不多。 高洋接连几个深呼吸,竭力压抑着自己脱裤子的冲动,小心翼翼地伸手到哥哥下面的那个区域,将那只歪倒在丛林里,垂头垂脑地酣睡着的小兄弟用手指按了按,又轻轻拨了拨小兄弟那浅褐色的身体。小兄弟的外形很秀气,虽然没有处于精神抖擞的状态,但是看起来直径和体积都不算小。当然,比起高洋自己的家伙,还是稍微小了一点点的。 高洋见他毫无觉察,睡得呼呼的,色壮怂人胆,也就越发得寸进尺地继续摆弄了。捏完了小兄弟软塌塌的身子,面条一样任由揉搓,手感很有趣,让他爱不释手。可还有更多有趣的东西值得他去探究,所以他恋恋不舍地从那里挪开了手,改为用指尖去触摸小兄弟那粉嫩嫩的,蘑菇一样圆润的脑袋。 这个小头要比身子硬一点,大概因为里面不是海绵体的缘故,不软不硬的,按上去倒是有些恰到好处的弹性,很好玩,高洋一会儿摩挲一会儿拨弄一会儿揉捏,玩的不亦乐乎。 高澄这样二十冒头的年纪,虽然比十五六岁动不动就会被布料摩擦到起火的地步,稍微有了点自控力和对摩擦触碰的自制能力,不过还是青春勃发,容易被碰出反应的。可是,高洋用各种手法玩弄下来,也没见它有复苏的迹象,就像冬眠的小动物一样软绵绵的,甚至连头部的那个细小的孔洞,也没有任何冒出液体的迹象,还是干干爽爽的。 高洋倒也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也曾经醉酒过,在四五分醉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想要的,但是下面的感觉和反应要比平日里减弱很多,迟钝麻木很多。勉强摆弄硬了,也很难用正常的速度泄出来。等到醉得走路困难脑子里一堆浆糊时,那里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也不怪,全身都木了,血液到处扩散了,哪里有办法集中到那关键之处呢? 高洋小心翼翼地将高澄那无精打采的小兄弟握在掌中,用掌心的皮肤细细感受着这坨软肉的触感。有意思的是,那个小脑袋正好顶在了自己的手掌正中央,触觉神经最为敏感的地方,痒痒的,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感,叫他舒服得不行。而且他也不满足于这样一直握着,还用手掌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头,让它给自己的掌心制造更多的惬意感。 一只手玩着下面,另一只手也不能闲着,他又将视线转移到高澄的上半身。从小腹一直欣赏到肩头,这些部位无一不美,精致得好像艺术品。可落在高洋眼里,这就不是用来仰视和赞叹的艺术品了,而是充满青春气息和诱人魅力的活物,是用来亵玩和占有的好物。 有意思的是,高澄的身上大部分位置都是光洁细腻的皮肤,体毛其实不算多。但是在小腹的中线上,则聚集了一些很细小的绒毛,整整齐齐地纵向排列着,一直蔓延到了下面的丛林里,冲淡了整体柔美的感觉,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性&感。 高洋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喉结咕咚了一下,渴得不行,索性俯了身子,凑到他的腹部,沿着中线一路亲了下来。不但用嘴唇轻吻,还用舌尖灵巧地舐过,蜻蜓点水一般地拨弄着那些柔软的绒毛。一面亲吻,一面用右手继续摆弄掌中的好物,贪婪地揉捏着。 令他有点颓丧的时,哥哥睡着了不会打扰他的兴致固然好,任由他为所欲为固然妙,乖乖的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固然可爱,可是这具身体不能因为他的抚摸而发生任何反应,不能给出令他满意的回应,显得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和他平日里的暗恋行为有什么区别呢,真是美中不足啊。 想到这些,高洋打算再进一步。他的手指已经从小兄弟的身体,渐渐侵占到了下面那个软软的囊袋。 和他的那里不同的是,这里的皮肤要紧致一些,而且摸上去不能分出两个明显的圆球,不像他那样左右撇开,泾渭分明,更不像他的袋子那样松弛和布满皱纹。他就疑惑了,也有点新奇,难道男人并不是全部都像自己那样的,也有这种集中到一起,几乎摸不出来是两个东西在里面的? 而他的左手,则抚上了高澄的前胸。高澄的个子不算太高,看起来身材也比较瘦削的缘故,并不是他的肉少,而是骨架纤细,现在摸起来,胸部没有明显的硌手的肋骨,反而蒙着一层漂亮的胸肌,形成了优美的肌理和沟壑。左右两点小小的突起,看起来也是精致可爱,周晕浅褐色,头部透着一点点迷人的粉红,有点像刚刚冒出一点花骨朵的红梅,柔嫩娇俏,却很脆弱,一碰就会坏掉。 可高洋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反而对于美丽的事物有着执着的占有和蹂躏欲。他小时候去梅园里玩耍时,别人折梅枝回去插花瓶里观赏,而他则热衷于将那些包裹着花蕾的小嫩苞逐一掐下,用指甲将它们层层割裂,剥离,把里面嫣红的幼嫩花朵揉搓成一滩染红指尖的汁液,最后再拍拍手,弹弹手指,将它的残骸丢弃。 高洋喘着粗气,用恶狼一样的目光盯着哥哥胸前的那两处嫣红,恨不得把它们全部咬下,含在嘴里好好品尝,用舌尖的味蕾去触碰它的味道。嗯,那味道和口感必然是极好的。 可惜这东西属于不可再生资源,吃掉了就没有了,更不会像野草那样春风吹又生,不断长出新的供他祸害。再说,他也不舍的让大哥这块叫他垂涎三尺的香香肉变得残缺不全,所以他只能用手指去揉捏,过过干瘾。 只不过这样对高洋来说实在是种煎熬,看得到却吃不到嘴里,难受死了。他只好手口并用,逐一吸吮和拉扯着那两个花蕾。功夫不负有心人,本来还是柔软的地方,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大概是里面的神经出于本能,传达了什么看不到的信号,终于让血液集中到了里面。在不知不觉中,两个小突起也逐渐有了反应。 他很是欣喜,加快了动作,甚至还用牙齿轻轻啃咬,用舌尖在周围转着圈撩&拨,终于,等他感觉到火候差不多,将嘴唇挪开时,它们已经变得红艳艳的,硬挺挺的,形成了一个圆润的露珠状,逗人喜爱。 上面折腾完了,高洋还觉得不过瘾,看着自己的成就,心中更是被激发了再接再厉的斗志。于是,他索性将高澄的身体搬了搬,挪到了更靠后的位置。安顿成一个更适合他搞小动作的姿势之后,将两条腿拉得呈现出最大角度之后,他一个猫腰,趴在了哥哥大大岔开的腿间,用鼻头亲昵地蹭了蹭那个可爱的小家伙,然后一个低头,凑了上去。 他在青春期开始第二特征发育之后,经常在出汗后脱下短裤时,隐隐闻到自己的裤裆里有一股汗臭味,怪怪的,很不好闻,因此觉得男人的下面应该都是这样脏的。可是哥哥的不一样,即使零距离去深嗅,也没有半点异味,反而有身体和肌肤里蕴藏着的香味隐隐透出,还带着一种奇异的荷尔蒙气息,叫人耳热心跳,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像小狗一样呼哧呼哧地嗅了半天,高洋终于忍不住,一张嘴,将它含在嘴里,用自己温软湿润的口腔包裹住它,顿时觉得下腹的血液一下子全部冲到了自己的那一根上,没几秒钟就挺直了身体,隔着裤子都撑起了一个大包。 他的嘴巴没有松开,手上却动作飞快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把裤子前门的纽扣也解开,将外裤熟练地松开。摸了摸自己的贴身短裤,前裆的地方已经有一点点湿润了,他开始隔着棉质的短裤摸弄自己的家伙。 其实不是他不想掏出来,摸得更过瘾一些。他只是怕刺激太大,太快就放了,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吧唧一口没了,连什么味道都说不清。对于哥哥这颗几千年才结一次的人参果,他必须慢慢享受,慢慢品尝才行。 正摸得开心,吸得欢快时,高澄突然动了动,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随即,一只手软绵无力地抬起,在半空中漫无目的地划拉了几下,恰好落在了高洋那高高鼓起的前门上。 豆腐 那一下不偏不倚,隔着短裤打到了高洋的老二上。其实倒也不重,也不算痛,但是架不住高洋被猛地一吓,全身瞬间紧绷,而本来已经完全挺起的老二,也瞬间一缩,差点没软了。 高澄的手从他的前门上滑落下来,掉了回去,搭在浴缸边上,砰地一声,好大的动静,光听这声音就知道多疼了。高洋吓得赶忙抓起旁边的一个莲蓬喷头,想要拧开水龙头开关。这样高澄睁眼看时,他正好可以以给高澄脱衣服,准备洗澡为借口搪塞过去。反正之前吐了彼此一身,不清洁肯定没法睡觉的不是吗?这理由再正当不过,高澄也不会怀疑的。 不过,高澄刚才的那一下显然不是有意的,高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睁眼,悄悄地松了口气。不过,他听到高澄的呼吸没有先前那么均匀绵长了,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而且眉头也微微蹙起,脸上出现了一点不舒服的表情。看起来不会很快再次熟睡,更像是想要呕吐的样子。 高洋因为先前的受惊,心中的那些非分之想和身体上的火热反应也跟着降低了。他知道如果此时再摆弄大哥,必然会被大哥发现。索性先提上裤子,低了头去小声呼唤:“大哥,大哥?” “嗯……”高澄过了好半天才呜咽了一声,表情依然是难受烦躁的样子,一只手抓着浴缸边缘,一只手搭在了小肚子上,轻轻捂着,来回磨蹭着,好像肚子痛了。 高洋见他捂的不是上腹而是下腹,就知道他不是想吐。记得回来的时候他也吐得差不多了,连黄水都呕出来了,胃里应该空空的了,肯定没东西吐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我。”说话间,高洋将他的手小心扳开,摸了摸他刚才捂着的地方。这里变得很硬,似乎还有些微微的饱胀和凸起。疑惑之下,他又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 这下可好,本来还贪睡的高澄,彻底被他弄得忍不住出声了,“胀,不要按,痛!”嘴上这么嚷着,可眼睛仍然没有睁开,显然是昏头昏脑的,困得实在厉害,难以睁开了。 高洋这下明白了,他是输液之后膀胱饱胀了。输液之后一直到这里,一直也没有小解,肚子胀也正常。不过早不胀晚不胀,偏偏在自己吸吮他的下面时候感觉到了尿意,看来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有感觉就好,否则死鱼一样一动不动挺着,害自己白忙活,倒好像很不道德的监尸犯一样,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像这样既有感觉又没有发现真相的情况,最好不过了。 心中得意,他索性趁着高澄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时候,将手掌覆盖在高澄的小腹上,温柔地打着圈按摩,意味深长地问道:“不要?你怕痛?那你要什么?” 早已被酒精冲昏头脑的高澄哪里有半点思考能力,所作出的反应完全都是出于生理本能和条件反射。他被弟弟的大手按压搓摩得全身紧绷,难受得不断摇头,没过多久,连身子都反弓起来,紧紧抓住了高洋的手腕,发出了哀求的声音:“不要,难受……” 高洋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的表情和反应,这种痛苦和难以忍受的反应,倒像是被压制在身下狠狠蹂躏时候不堪挞伐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晴,尤其是脸上更加明显地涨红,如果睫毛间再透出几分晶莹的水色,那就齐活儿了。 高洋邪恶地幻想着,他用自己的大铁棍贯穿哥哥的身体时,哥哥也一定是这样迷人的反应,呵呵呵……越是这样想着,他的手下就越是不停,明目张胆地吃着高澄的豆腐,还有意无意地屡次按压。 而嘴巴上,却装着无辜,满是关怀的口吻问道:“你是不是肚子疼,可能是在外面受凉了,我帮你揉揉,搓热了就舒服了。” 说话间,自己的拇指还故意转移到那个小小的,看起来精致可爱的肚脐上。肚脐实在有点小,自己的指尖勉强能挤进去一点,只能在外面打圈按揉着,不时地往下按一按,尽情享受着那个小小的洞穴对他的手指不情不愿,却被迫一吞一吐的感觉。因为按得重,探得深,他甚至能感觉到藏在里面的柔嫩肌肤和一道道皱褶。皱褶刮碰着他的指尖,倒好像一张小嘴吸住他的手指后,还不安分地用舌尖撩弄,故意引诱他来犯罪。 高澄因为酒醉,语言和行为都缓慢了好几拍,被高洋的手指戳得肚脐周围的白嫩皮肤都渐渐红肿起来,实在痛了,这才忍不住哀叫道:“不要再戳了,疼!” 高洋难得一次看到高澄如此虚弱求饶的样子,声音含含糊糊的,还带着一点令人怜惜的呜咽,乖得他都不忍心继续折磨了。忍不住狠狠揉了一下自己发痒的鼻子,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给高澄这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激得鼻血横流。还有这些用词,用他的歪脑筋一衍生一双关,就拐到了床上肉搏的情景去了。 “哦,那是真的肚子疼?那我不戳了,我得给你擦点东西揉揉。” 说罢,他起身从浴缸里跨了出去,回到房间的会客厅,从自己背出来的背包里翻了翻,里面有一个旅行医药盒,里面装了纱布棉球感冒药消炎药碘酒之类的东西,里面还有一瓶红花油,治疗跌打损伤和蚊虫叮咬的。 他将小玻璃瓶子在手里捏了捏,颠了几下,嘴角都快要咧到腮帮子去了,真是个无比美好的夜晚啊。想到一贯傲慢骄纵,脾气又坏得可以的大哥居然在自己的揉搓下差点变成面团,软成了一汪水,一副不堪粗暴的娇花模样,他就差点没叉着腰大笑出声了。 拿着红花油回到浴室,高澄正挣扎着想要从浴缸里爬出来,去找马桶方便,奈何两腿发软,手也使不上劲,连攀着浴缸壁爬起来都不行,更何况从里面出来了。 看到他的徒劳努力,高洋就想起了小时候在烈日下玩蚂蚁的情形。把小蚂蚁丢到玻璃瓶里,看着蚂蚁每次爬到瓶沿上,就把它拨下去,看着它继续爬,再拨,如此反复,他可以乐此不彼地玩上大半天都不觉得寂寞的。 小时候玩蚂蚁,长大了玩大哥,都是很有意思的游戏啊。他抿着嘴唇,强忍住自己即将“噗嗤”出来的冲动,面部抽搐着来到浴缸前,一只脚跨了进去,然后将好不容易攀爬到沿壁上的高澄抓住双臂,推倒了,重新按压到浴缸后壁上,摆成原本的姿势。 高澄艰难地睁开眼睛,可眼皮太沉了,几乎粘在一起,好不容易睁开一点,看着高洋的目光也是散乱迷蒙的,在酒气熏染下,好像江南初春时灰蒙蒙的雨雾。显然他已经忘记高洋刚才出去干什么去了,只是对高洋将他推倒的行为很是疑惑。 而且,因为神志迷糊,他甚至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全身都光溜溜的,毫无遮拦地暴露在高洋的视线之下,双腿还大喇喇地分开着,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底裤没了。 高洋将另一只脚也跟了进去,然后单膝跪在浴缸里的硅胶防滑垫上,拧开红花油的盖子,倒了一点在自己的掌心里,放下瓶子,双掌快速搓了搓,让红红的半透明药油变得均匀。也不等高澄有反应,就直接按在了高澄的小肚子上,开始揉搓按压。 高澄本来就肚子胀,憋得快要撑不住,被他隔着肚皮压到了本来就充盈得快到极限的膀胱,更是有种快要被压爆了的紧迫感,偏偏它被迫挤压到了内部的前列腺上,刺激得内部都要一起肿胀了。他更想小便了,奈何被被挤压着的前列腺又禁锢住了从内部经过的尿道,卡在半路上,想尿尿不出来,小肚子憋得快要炸掉,整个人都要抓狂了。 他哪里还记得自己的形象和尊严,更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只得出于本能地推搡着高洋的两只大手,极力朝后缩着身体,不停地摇头拒绝着:“不,不,不要!” 高洋见自己玩弄得也差不多了,也害怕刺激大发了,哥哥酒醒之后回忆起来,突然醒悟。所以他见好就收,手下的动作也放缓了,还装出疑惑的口气,问:“难道涂了药油还是痛?那你要怎么样才行,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肚子疼可不是小事。” 此时的高澄根本不记得什么叫羞耻了,他只知道不尿出来自己的膀胱就会撑裂了。他抓着高洋的手,“不是疼,是想撒尿,我憋不住了。” “哦,那你不早说,害我担心你,还以为你病了。”高洋得了便宜还卖乖,松了手站起来,很潇洒地一摆,“去吧,旁边就是马桶。” 高澄得到了摆脱他的机会,赶忙迷离着醉眼,攀着浴缸把手往外爬。可还是和刚才一样,他腿脚不听使唤,怎么使劲儿都爬不出去。又是难受又是着急的,脸涨得更红了。 高洋趁着这个大好机会,用言语打趣他,确切来说是骚扰他。“讲究这么多干嘛,直接尿在浴缸里就是了,尿完了我就用喷头冲冲,反正你没穿裤子也不会弄脏。” 想到有些轻微洁癖的哥哥变成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高洋就觉得平日里被高澄训斥和嘲弄时候受的那些鸟气,发泄得酣畅淋漓,真是爽坏了。 高澄早已忘记了尊严和骄傲为何物,他实在爬不出,也没注意高洋说了什么,就朝高洋伸出手臂,“帮帮我,我走不动。” 高洋做了一次好事,一伸手夹住高澄的胳膊,将高澄从浴缸里拖了出来,搀扶着脚步踉跄的高澄来到马桶前,掀开了坐圈,“喏,在这儿,撒吧。” 高澄两腿绵软,很难独自站住,只得倚靠在高洋的怀里,由高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身,紧紧扶持着,这才勉强保持着站立姿势。他自己朦胧着醉眼,捞住自己的老二对准马桶,然后开始用力。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老二在他睡成死猪的时候,被高洋摆弄了很久,又卖力地“吹”过,里面的海绵体自然不是平日里的冬眠状态,多少也进了一点血。加上刚才被高洋按压小腹的时候憋得太厉害,膀胱和前列腺都有些肿胀,阻碍了输尿管,所以他眼下的状态就好似七八十岁的老人,排尿困难,尿不尽之类的毛病,都出来了。 费了好大劲,才挤压出来了那么一两小股,里面的库存压力连一半都没有减掉,这样半尿不尿的,更加难受。忍不住地,他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哼哼,身体一软,朝高洋的臂弯里倒去。 高洋拥抱着他,一双手在他光滑的腰身和腹部上明目张胆地摩挲着,问道:“怎么,尿不出来?” “嗯,难受,唔……”他点点头,眉头拧着。 “你要自己用力啊,不用力怎么能出来?这个外人又帮不了你,得靠你自己啊。” 高澄无奈,大概浆糊一样的头脑也想到了高洋没法替他解决这个问题,只得又勉强挣扎起身,左手的手指夹着自己那半硬不硬的家伙,继续努力。 可是这一次他几乎用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过又挤出了一小点,还是排不干净。他不知道的是,在内部零件本来就肿胀的情况下,再屡次向下用力,无疑增大了腹压,导致那些部位充血更加厉害,体积也膨胀了,也就阻碍得更加厉害了,怎么可能排的出? 高洋也看得着急了,也怕大哥会丢脸地被尿活活憋死,也不等高澄松手,就自作主张地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捏住高澄手里的东西,“来,我帮帮你。” 他哪里知道怎么帮,只能帮倒忙。本来高澄的手指夹着小兄弟的身体,占据了大部分面积,高洋的手指没地方放,自然而然地捏到了小兄弟的头部和下面最脆弱最敏感的“脖颈”上。那极度娇嫩的冠*状沟本来就皮肤很薄,里面布满细小的血管和神经,加上被高洋之前摆弄了太多次,终于招架不住,开始抗议了。 高澄啊地一声,惨叫声差点没冲破楼层天花板。 高洋抹在那上面的红花油,实在太刺激了,刺激得他险些两眼一黑,两腿一蹬,直上西天极乐世界。 什么叫做裕仙欲死,这就是。 神油 这一声惨叫实在是凄厉,好像被主人转身时不小心踩到了爪子的小狗,嗷呜一声叫得跟哭了一样。高洋吓得浑身一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摸到大哥的那根东西,大哥就叫得那么骇人,伤口撒盐了一样的反应,明明下手不重的啊。 他吃惊之下,不由自主地松了手,这才见高澄捂着下面,嘴唇哆嗦得都说不出话了。屏了片刻,到底还是屏不住了,两腿一软直接瘫到了地上,蜷缩着身体,剧烈战栗着,一直嘶嘶地抽着冷气,就差满地打滚了。 “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了,你别吓我啊,你赶紧告诉我啊!”高洋连忙去搀扶高澄,可高澄挣扎的力气太大,根本没法从地上扶起。他又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检查高澄紧紧护着的地方,想看看是不是之前被自己不小心弄伤了,高澄才会这么大反应的。 高澄本来已经痛得五官都纠结到一起了,可是感觉到了手背上的触碰,顿时睁开已经湿漉漉了的眼睛,用惊恐和痛苦的眼神盯着高洋的手。同时,还腾出一只手,指着高洋的那只手,“你的手,别碰我,疼,沾了什么,针扎一样……啊……” 高洋这才听明白,原来是自己的手上沾了东西,刺激到了高澄的小兄弟上那极度脆弱的娇嫩皮肤和粘膜。什么东西,哦,是红花油。闻着自己手上浓烈的红花油特有的怪味,高洋这才恍然大悟。这东西非常烈性,沾到已经有细微破损的皮肤上,自然是很痛的,更何况还是男人最宝贵的命根子呢? 他也顾不得去洗手了,真怕大哥的命根子会因此废掉,或者刺激大发了留下心理阴影,日后真的影响了功能,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一把扯下挂在墙壁上的淋浴蓬头,把水拧开到最大水流,对着高澄的下面就开始一通乱喷乱浇。 可他完全没有常识,根本不知道红花油遇到温水会更加火烧火燎。他情急之下也忘记了调试水温,结果温水透过高澄的指缝,浇淋到里面沾了红花油的小兄弟脑袋上,小兄弟再次被折腾了一遍,这次几乎要了半条命,半死不活了,真叫一个惨烈。 果然,小兄弟连着心,高澄这次被火上浇油,刺激到快要发昏了,那叫的快要不成人声了。 高洋看到高澄的这般反应,也后知后觉地怀疑自己的方法用错了,可他搞不懂应该怎么处理,也许用冷水还会继续严重呢?眼看着心爱的人因为他痛苦成这样,他只有方寸大乱的份儿,哪里有半分急智和补救的知识? 下意识地想要弯腰去抱住高澄,尽量抚慰时,高澄通过水雾蒙蒙的视线刚一发现他伸过来的手,就吓得一个哆嗦,拼了命地朝墙角里缩,同时还极力退挡高洋的手。可这么一来,他的手指也碰到了高洋手上的红花油,自己又没觉察,等收回手继续捂着痛处时,他才悲哀地发现自己也跟弟弟一样愚蠢了。 “啊,救命,疼啊……啊,啊——” 高澄痛得恨不得自己的老二脱离自己的身体,一方面又惊又惧,唯恐这个小家伙从此沦为残障,在这种情绪下,疼痛被无限放大了,自己的手上也有红花油,碰都不敢再碰,又不敢去冲水,只得在地上翻过来翻过去的,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这时候,外厅的门口突然传来“叮咚”一声,好像是门铃的响声。 高澄痛得有点迷糊,仍然在地上翻滚着痛呼,并没有注意有人在按门铃。高洋倒是耳朵灵敏,一下子听到了。他以为是服务生来问需要不需要用餐或者客房服务之类的,就没有理睬。可是过了一会儿,门铃再次响起,这次响得连贯而急促了。 高洋无奈,只得起身去门口,透过猫眼朝外面看。只见门口的走廊里站着一个客房服务员服装的人,旁边还有一个身穿西装,胸前别着牌子,好像经理的人。疑惑之下,他询问道:“有什么事情吗?我睡觉了。”他当然不想给别人开门,更不想**被第三个人打扰到。 经理回答道:“有客人投诉说你的房间不断传出很大的响动,还有人似乎在呼叫求助,我们想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洋发现自己的**果然被这些老外觉察了,尤其是隔壁那多事的老外居然投诉,真是不找别人麻烦就能死的。尤其是哥哥的叫声被别人听到,他心里就莫名其妙有种被侵犯了的感觉,不由得语气恶劣了。 “什么事都没有,投诉的人在说谎,睡不着还怪别人,我看他才有事!” 外面静了片刻,经理有些无奈地劝说道:“你还是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吧,如果没事,很安全的话,我们也放心了。” “不会再有声音了,你这样告诉那个投诉的人就好了!”高洋注意到,在他和外面的人对话时,高澄在洗手间里的动静也明显小了下去,只剩下一阵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吭哧吭哧的怪可怜的,他想要回去看看,哪里有空和这些不相干的人闲扯。 见他屡次粗暴拒绝,经理也只得用上了比较强硬的语气:“这位先生,你是和另一位先生一起入住的,刚才我们按门铃前,也听到了那位先生很大声音地呼叫,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故甚至侵害。如果你不让我们去看看情况的话,我们只有报警了,相信这样的情况,景察应该可以合法搜查的。” 高洋深深地吸了口气,屏了一会儿,又狠狠地吐出。他非常讨厌被别人威胁,如果按照他的本性,他肯定开门将经理让进来,然后用花瓶之类的东西直接狠削一顿的。然而他现在需要克制,因为他的身份,是不能做出这些事情的,尤其还是在国外,若闹大了,只会给高欢找麻烦,其结果不言而喻。 因此,他尽量调整了自己的语气,用疏冷而平和的语气回答:“那好,你们稍等,我穿上衣服就来。” 说罢,他转身回到洗手间。高澄被刺激了这一会儿,也有那么一丝的清醒,也知道有人要进来看,因此连呻*吟都硬生生地压抑下去,整个人痛得在墙角里直抽抽,看着高洋说不出话来。 高洋当然不愿意任何人看到哥哥光着的身体,两人的衣服都脏了没法穿,只是随手取下架子上的浴巾,将高澄的身体胡乱一裹,然后一使劲儿,把哥哥打横抱起,一路抱回到卧房里的大床上,拉开被子放了进去。 高澄这次没有挣扎,完全配合。只是他很快咬住了被角,将喉间的呜咽隐没其中,一双湿润黑眸里已经倒映了灯光,显得格外明亮。 看着哥哥的这个明明虚弱却装作坚强的样子,高洋的内心柔软了片刻,真想弯腰去吻他,吻掉他眼里的泪光,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揉捏。可这绝对不是个温柔缱绻的时候,他忍住自己的冲动,转身回去开门了。 经理看到他这么半天才开门,又只穿了一条裤子,腰带也没有系好,上身则完全露着,什么都没穿,就知道他这是借口,又或者刚才干脆是全光着的,看着高洋的目光也不由得探究起来。 高洋黑着脸,让出一个空当,让他朝卧室的方向张望。透过镂空的玄关,能隐约看到高澄躺在床上。 “这是什么味道?”经理从未闻过红花油的气味,不由得被这特殊又霸道的药油味吸引了,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什么新型的毒*品或者致幻剂之类的,因此怀疑更深了。 高洋冷笑一声,“什么味道,嗯,是我们中国特有的东西,要两个人在一起时候用的。” 老外还是不解:“能给我看看吗?” 高洋点头,“当然。”随后返回洗手间拿回红花油,递给经理:“这是中国已经流传了几百年的传统药油,有润滑和止痛的作用。”说话间,还有意无意地朝床上的高澄遥遥一瞟,嘴角也有些暗示性的弯起。 经理拧开瓶盖闻了闻,倒了一点在手心里搓了搓,果然和高洋身上的气味一样,而且的确很润滑。更神奇的是,这东西沾在皮肤上之后,很快变热了,而且不是灼热,是那种飞快渗透进去,很舒服很缓和的温热,让皮肤胀胀的,有种奇异的感觉。看来东方的国度的确有一些很神秘很奇效的东西,是他所没见识过的。这东西如果真的给伴侣用了,是不是真的会……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里捏着瓶子自然也就不舍得还给高洋了。假装不关注这瓶神奇油,故意朝卧房里看,以转移高洋的注意力。其实他也奇怪,为什么另一个男人会叫得那么大声,好像遭遇什么严重暴力一样,此时又躺在床上没什么动静,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我可以进去看看嘛,毕竟你的同伴看起来好像情况不太好。” 事到如此,高洋也没必要强行阻拦,于是忍着心中的愤怒,假装无所谓的样子,“那就请吧。” 经理走到大床前,高澄已经坐了起来,对他点点头,用肢体语言示意自己没有穿衣服,不方便起来见客。 “您真的没有关系吗?如果需要帮助,请告诉我。”他打量着高澄裸在被子外面的上身,泛着红晕的脸颊,还有身上也传出了同样的神奇油气味,似乎明白高澄刚才为什么叫了。 “没有事情,我刚才在洗手间地面上踩到水,滑倒了,摔得很痛,所以叫了起来。另一位先生是我的弟弟,在给我上药止痛。”高澄又不傻,当然听出了高洋刚才对经理胡扯了什么,气得他脸色通红,又羞得想要钻入被子蒙着头。可眼下他需要配合高洋演戏,将茫然的老外糊弄走,再慢慢算账。 “为什么您的说法和他的解释不一样?”经理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明显在说谎的他,然后视线转移到了他盖住下面的被角,“摔伤哪里了,能掀开被子给我看看吗,我们需要对每一位住客负责,如果出了人身事故,我们酒店是要负有一定责任的,尤其是您刚才说是在我们的洗手间滑倒的。” 冰火 高澄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高洋已经捏紧了拳头,红了双眼,似乎只要他掀开被子给经理看了,高洋就会立即冲上来制造一场流血事件一样。 周围一片沉寂,只有红花油的气味仍然很有存在感地弥漫着,三人陷入了僵持。 高洋的喘息都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大哥攥在手里的被角。医生把大哥看光了他就够难受的了,但那是要救命没办法只能妥协。可现在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要求看大哥没穿衣服的身体?真是找死,要真是看到了,他立即把这个王八蛋打成猪头。 终于,高澄黑了脸,用冷冰冰的语气,义正言辞的态度,给出了回答:“抱歉,这属于我的个人**,你如果坚持要看,就是触犯了我的个人权利,你将承担一切被追究法律责任的后果,请你考虑清楚。” 经理本来还对这两个亚裔男人之间存在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很感兴趣,想要看看高澄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穿,可高澄提到他刚才忽略了的**权,这让他不得不忌惮了。他以为来自落后的,没有人权的z国的公民,应该不懂这个西方文明社会才有才尊重的权利,没想到这人懂得的东西远比他想象得多。且不说是否会报警,就算投诉给总经理知道此事,自己也是要倒霉的。 无奈,他只得耸了耸肩,“您没事就好,如果有事的话,请及时通知我们,以免造成意外后果。” “我知道了。”高澄明显不耐烦了,压抑着怒气回答。 “还有,请你们不要再制造噪音了,否则会再次遭到投诉的。” “这是当然,我们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说罢,高澄朝门口一指,做出了个很不善的送客姿势。 经理也没理由继续刁难他,何况红花油在他手里,他之前听过高洋的暗示,知道这是类似印度深油一样的神奇药油,尤其是看到瓶子上面贴着的红色纸张上,印刷着他完全看不懂的中文字体,而且很有古老神秘的形态,说不定真是东方古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神秘药物,可以有增强那方面能力和持久力的作用,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和他的女助手试用了。 经理走后,高洋立即砰地一声摔上了房门,同时还将安全挂链挂上,顺带着连里面的把手拧上,反锁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候,高澄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掀开了被子,又揭开了浴巾,将火辣辣的剧痛仍然没有消退的那一处露了出来,两手张开想要去碰又不敢,真是进退维谷。 “哎……嘶嘶……疼死我了,怎么办,再这么下去我的东西就要废掉了,啊……”他刚才装了一会儿,这会儿没有外人了,他无论如何再也忍耐不住这种关键之处的剧烈疼痛,不由得眉头紧皱,满脸都是痛苦表情。 高洋一看大哥又痛得吃不消了,下意识地想上前抚慰。可是刚张开手就看到了自己手上的红花油,只得飞一般地跑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然后拼命搓洗自己的双手,又用香皂搓出泡沫,反反复复地洗了五六遍冲了五六遍。再低头闻闻双手,那股子味道总算是淡化了不少。 在此过程中,高澄一直在卧房里哎哟哎哟地叫着,还伴随着身体和被褥摩擦的声音,高洋生怕他在翻滚中一个不慎从床沿跌下去。无论是跌伤了后脑勺还是跌伤了裆*中的那一根,都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事。 他急忙抓了一条毛巾浇了水在上面,胡乱一拧,就冲回了卧室。“别急别急,我用毛巾给你擦擦,擦淡了就能舒服一点了,这次绝对是凉水不会刺激了!” 可是,当他将翻滚中的高澄翻转过来,摆成平躺的姿势之后,却发现高澄紧紧并着双腿,脸上也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诧异之下,他也没多问,就直接抓着大哥的膝盖,往两侧一分,接着就拿毛巾往上面捂去。 可是,高洋很快呆滞了,毛巾也停留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因为他第一次,毫无遮拦地,看到了大哥的小兄弟生机勃发地挺直了身体,而且一览无余地展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下。他不由得目瞪口呆,嘴巴都不知不觉地张开,就差口水顺着嘴角掉下来了。 大概是红花油太刺激了,高澄不敢用同样沾了红花油的手去碰那个痛得死去活来的地方。但是又实在受不住这个刺激和灼热,只得在床单和被子上来回摩擦,试图减轻一点痛楚。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却无法控制地起了年轻人该起的反应。 原本上面的皮肤和粘膜就被药油刺激得有些红肿,再这么翻来覆去地反复磨蹭,它干脆肿胀了,坚实了,那么一根就笔直地竖立着。又因为难耐的疼痛而颤巍巍的,皮肤的颜色也从原本的浅褐色逐渐过渡为粉红,头部还光亮亮的,像诱人的甘美果实,待人采摘入口。 这般情形落在高洋的视野里,冲击力大到几近毁灭的力量。如果不是他还勉强用脑子里残余的理智拼命控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肢体,他只怕现在就要扑上去把哥哥压在身下,疯狂施为了。 高澄显然脑子里还是有一丝清醒的,尤其是高洋身上散发着饿狼一样的野兽气息,更是叫人可以轻易嗅出。他一把抓过浴巾,遮住了那个叫他丢脸丢到姥姥家的部位。可是浴巾太薄了,里面的那根小旗杆很快就将它高高撑起,形成了一个形状有点奇怪的小&帐篷。 “看什么看,没看过啊,你没硬过啊?”他一面嘶嘶地抽着冷气,一面狠狠地剜了高洋一眼,威胁道。那眼神儿,活像在看到领地被入侵时候,浑身毛瞬间炸起的野猫,还呜呜地发出威胁的低吼声,一点也不似平日里叫得那么甜美。 高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硬过,可我没见大哥硬过。”说话间,他的眼睛还是盯着那个可笑的小&帐篷,开始臆想着里面的旖旎风光。可惜时间太短了,就那么几秒钟,都没给他好好观察的机会,大哥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又不是女人,这么一惊一乍的干嘛。 “快把毛巾给我,再慢一点我就要废了!”高澄实在捱不过下面的剧痛,也顾不得羞耻不羞耻,**不**的了,朝高洋伸出手,索要毛巾。 高洋将毛巾递给他之后,就见他将浴巾掀开,一手拉起来遮挡住他的视线,另一只手则拿着毛巾朝下面捂去。捂上之后,还攥在手里,包裹着小兄弟的身体,来回擦拭和磨蹭。 动作虽然毛躁,甚至有些粗鲁,可是看在高洋眼里,就构成了另外一种意味。那就是他遐想了很久的,大哥在卧房里独自一人寂寞难耐时,所进行的自我安慰。他臆想了很多次,不知道大哥是习惯用右手还是左手,具体步骤和所用时间是多少。想想大哥自己给自己撸的时候,那副惬意和迷醉的样子,还有那饥渴得难以忍受的喘息,以及最后满足的声音,他就感觉热血冲脑,整个人都亢奋得不行了。 所以,眼下高澄在他面前这般摆弄,大大满足了他的邪恶幻想,让他看得津津有味。 翻来覆去擦拭了半天,高澄总算不再痛哼了,不过眉头仍然没有舒展,显然仍然在继续疼痛着。禁不住地,又开始烦躁不堪地在被褥间反复挪动和磨蹭了。在窸窸窣窣的响动里,还夹杂着他粗重的喘息。到了后来,还是一个没忍住,“嗯……” 高洋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痒的鼻子,然后看了看手指,还好现在天气冷,他没那么容易出鼻血,要是大热天,只怕他要大出血了。 “大哥,你要是,要是实在受不了,那就,那就把手洗干净,然后自己给自己弄出来吧。我瞧你,瞧你也实在憋得难受,不放出来只怕软不下去……”他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讲着,装出一副单纯关心的无辜样,其实是在恶意地拿高澄开涮。 “呸!我要不是疼,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高澄万万没想到弟弟居然会以为他硬起来的原因是那方面的需要,这思想真是龌龊到一定的境界了。可他现在实在没有精力教训弟弟,“你去冰箱那里看看,里面有没有冰块,快!” 高洋被泼了一瓢冷水,本来还准备诱骗大哥病急乱投医,真的自己开始撸,让他好好欣赏个够。可是大哥不傻,根本不上当。无奈,他只得去开了冰箱门,没想到的是,冷冻层居然有一盒子满满的冰块,莫非这就是总统套房的优质配套设施之一吗?太扫兴了。 冷冻层的抽屉是透明的,高澄自然也看到了,于是催促道:“快点拿来!” 高洋不情愿地取出盒子,端到了床前。高澄直接倒出冰块,用毛巾包裹住,也顾不得用浴巾遮掩了,直接将满是冰块的毛巾包朝自己肿胀的东西上狠狠一按。 “呀——”又是一声惨叫。 高洋真的担心隔壁又会投诉他们了,因为高澄对自己太狠了。那么一大包冰块说敷就全敷上了,要是他自己,在硬着的时候给冰块这么一包围,不但会立即萎靡了,只怕还要痛个昏死。 果然,这一次高澄在一阵猛烈的痉挛之后,突然不动了。眼神有点空洞,紧咬着牙关,脸色发青,整个人都僵直了。 高洋知道他这是痛得厉害了,一瞬间有点岔气缓不过来。他再顾不得高澄是否情愿了,赶忙上前拿开毛巾,伸手朝高澄的脸上拍打了两下,高澄这才一口气喘上来,随即就是大口大口的喘息,与此同时还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怎么也止不住。 高洋生怕他的重要部件经过先火后冰的折腾,真的废掉了,从此失去功能了,赶忙又跑回洗手间,扯了一条新的毛巾,用自来水冲了拧干。这自来水的温度可比冰块暖和多了,作为过渡,应该可以适应。 回到床前,他拨开高澄的双手,二话不说就用湿毛巾包裹住下面那根半瘫软的玩意儿,开始上下擦拭,左右搓揉,嘴巴里还不停地安慰着:“没事没事,这回不冰了,你缓缓劲儿。” 高澄起初还在微微颤抖,后来随着高洋的动作渐渐温柔,也就不知不觉地平静下来。疼痛的减轻,让他总算体会到了一点点舒适的感觉。不经意间,鼻子里发出一点点闷闷的,朦朦胧胧的呜呜声。 高洋观察着他的神态,见他闭上了眼睛,眉头舒展开来。大概因为之前皱得太狠了,以至于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细微。忍不住地,抽出一只手,手指按在上面,小心地将它抚平了。 高澄似乎很留恋这难得的舒适感,也不再阻止高洋的触碰,只是任由高洋摆弄着他的下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洋感觉掌中的那物事彻底软了。而高澄不再感觉疼痛之后,应该是残留的醉意又侵袭了头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这从他安宁的神态和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就可以判断出。 高洋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莫非这是被摸着搓着下面,舒服着舒服着,就舒服到睡着了吗? 这时候,窗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了警笛声。高洋很诧异,难道那多事的老外听到高澄先前的再次惨叫后,忍不住报警了?算算时间,景察的确这时候应该到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毛巾,快步走到窗前,拉开厚厚的双层窗帘朝楼下望去。这里是四楼,看清楼下的东西还是不难的。原来到达这里的不是警车,而是一辆白色的闪着蓝灯的救护车。奇怪,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来救护车,总不能是隔壁的人以为高澄叫得惨是发了什么急病,所以打电话找来了急救车? 高洋赶紧回来,寻找高澄的衣服,想给哥哥穿上,免得一会儿被别人看光了。 饕餮 高澄的贴身衣物全都没了,只有外衣外裤,还都在路上呕吐的时候弄脏了,被他团成一团直接扔到了洗衣袋里,就算现在拿出来也肯定没法穿了。而他自己的衣服,也沾上了污物,只有背心还算干净。情急之下,他只得捡起自己的背心,手忙脚乱地给熟睡中的高澄套上了。 高澄这会儿睡得死沉死沉的,一点也不知道配合,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给这个醉鬼套上背心。可下面还是光着的,总不能围着浴巾出去。高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裤子,一横心,把自己的外裤脱了下来,然后扒拉着高澄的双脚,准备给他套在腿上。 谁知道,此时隔着窗子,他隐约听到楼下传来阵阵惨叫的声音,听声音是个老外男人,而且莫名其妙还有点熟悉,他在这里不认识谁啊。难道楼下发生了抢劫伤人的案子,有人受伤了,所以来了救护车? 高洋放下手里的裤子,将高澄的双腿重新摆放好,这才来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就把他吓了一跳,也诧异得不行。阵阵寒风透过窗子缝隙侵入,他光着上身还是很冷的,不过这不能耽误他看热闹,因为他看到几名医生和护工围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捂着裤裆缩成一团,叫得杀猪一样的老外。这人有点眼熟,咦,好像就是先前那个进来打扰他和大哥的**,还赖着不肯走,问东问西的可恶家伙,他还暗暗诅咒打扰别人好事被雷劈的。这会儿功夫,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 楼下的人用英语七嘴八舌地对话,嘈杂成一片,偶尔也有路人停下来驻足,围观这个稀奇景,尤其是病人还捂着裤裆,疑似关键部位受伤,这足以让围观者好奇不已了。 片刻之后,两名身穿酒店制服的女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走路明显岔着腿,还弯着腰,好像颇为痛苦的女人。女人金发披肩,上身是酒店制服,下面胡乱围着个被单,一脚高跟鞋,一脚一次性拖鞋,狼狈不堪地朝救护车挪动着。看不到脸,从背影和身段看来,似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 难道说,这个鬼佬还强上了酒店里的女员工,然后被女员工反抗的时候伤到了犯罪工具?按理说不至于啊,又没醉酒也没吃药的,先前离开这个房间也不过二十分钟的功夫,怎么会突然跑去强了女人,还是在自己工作的地方? 高洋一头雾水,既有点幸灾乐祸,又好奇究竟是为什么让鬼佬突然如此倒霉的。 答案很快公布了。因为那个金发女人站在救护车门前,对同事说了几句,他听不清内容。但是不多久,一人去而复返,手里拿了件小小的东西,交给了医生,医生将它举起,借着酒店门前的灯光观察。 高洋所在的楼层不高,盯着那东西看了看,那似乎是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玻璃瓶,里面有红色的液体,空了一半。如此眼熟,难道是…… 他扭头望向大床和床头柜,这才注意到,原本应该放在这两个地方的那瓶红花油不见了。想起来了,之前鬼佬经理拿着它问了自己好半天,之后确实没有还给他,就那么顺手牵羊,给顺走了。 麻的,真是不要脸,连几毛钱一瓶的红花油也偷,发达国家也不乏小偷,亏了这货还衣冠楚楚的。更可怕的是,不但偷,还蠢得猪一样,不会真的相信了他的话,以为这是润滑所用的油剂,或者是类似印度神游一样的增强那方面能力的神奇药油吧。 高洋几乎笑得肚子抽搐,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大笑出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想到老外把红花油倒了半瓶子抹到了自己的家伙上,忍着火热热的感觉还自以为起了神奇效果,威风大振地扑倒女员工,结果没进出几下就疼得满地打滚儿,鬼哭狼嚎的样子,他就笑得要不得的了。 该,活该,没被雷劈都算你好运了! 目送着自作自受的老外经理被抬上救护车,救护车门关闭,车子很快开走了。不知道不懂红花油原理的老外医生们,要用什么方法处理呢。想到哥哥之前痛得差点昏过去的情形,再看看老外倒霉,他就格外地解气了。 关上窗子,高洋回到床前,看了看熟睡中的哥哥那张满是桃花的脸,越发觉得诱人,仿佛期间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来。忍不住俯下身,对着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一个翻身上床,将哥哥身上的背心拉到最高。 借着卧室柔和的灯光欣赏着哥哥胸前被他在浴缸里啃咬得有些红肿的两粒小豆豆,还有没有穿裤子的下面,那彻底疲软下来,周围泛着大片红晕的可爱小兄弟,高洋真想趁着这个机会爬到哥哥身上,把这些可口的东西尝个遍,再顺便把哥哥整个吃下肚。 嗯,那必然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给他座金山也不换的。 这一夜,高洋对睡在他身边,和他同床共枕,因为酒醉而昏睡的哥哥上下其手,将身体的表面亲了个遍,摸了个遍,舔了个遍。闻着身下那股特殊的体香,散发着晴爱荷尔蒙的气味,高洋陶醉到好似上了九重云霄。 如果不是怕突然的侵入,刺激到或者弄痛了要比皮肤敏感很多倍的身体内部,高洋早就把自己的手指伸进那个隐秘的小洞里,好好感受感受里面的柔嫩而火热的包裹了。手指肚在洞口外徘徊了很久,甚至细细摩挲着光滑的外围,用指尖的丰富神经末梢感受着中心部位那一条条细致的纹路。真想把哥哥的两腿最大限度分开,甚至后腰垫个枕头,好让隐藏在山谷深处那朵含苞待放的小雏菊露出头,让他好好欣赏,好好品尝一番。 想想如果能把那细长的花瓣一瓣瓣分开,细细摸索,最后再去深入探究一下花心内部的构造,那就更美了。 越是贴近花心,那狭小紧闭的入口处,就越是像关闭着的蓬门,无声地诱惑着来者,暗示它随时可以为君敞开一样。 高澄睡得昏昏沉沉,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任由弟弟将他的双腿摆出了m形,下面的羞耻地带差不多都展现在了弟弟狼一样的视野里,还懵然不觉,做着酒酣脑热之后的黑甜大梦,连自己差点要被弟弟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 高洋毕竟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半大青年,哪里经得起美味摆在眼前能拿到抓到却吃不到嘴里的诱惑,很快就举起了小旗。索性把最后一件碍事的布料脱掉,然后举着自己的那杆从来没有正式开火过的枪,一手摸着高澄两腿之间的缝隙,开始轻车熟路的照顾安抚自己的小兄弟了。 他嘴馋了半个晚上,憋得很了,加上高澄这具他渴望已久,遐想已久的躯体如此近在眼前任由他肆意摆布,如何又半点抵抗力和持久性?大概也就是撸了那么三五分钟,他就爽到了极致,畅快淋漓地喷了。 在刚刚出来第一股的时候,高洋就赶忙跨坐在高澄身上,挺起自己的那杆枪,对着哥哥的胸部和脸颊脖颈开始猛力扫射。 等最后一股也挤得干干净净,一滴都不剩下之后。他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然后蘸了一点,在那两粒小红豆上绕着圈涂抹,涂得水润润的。最后又把残余的液体抹在了高澄的嘴唇上,让那形状漂亮的薄唇经过这么一滋润,好像涂了润唇膏一样,果冻般鲜嫩诱人。 爽够了,满足了,高洋草草地给自己冲了把澡,又拿湿毛巾给高澄身上快要干涸的东西胡乱擦拭掉,盖上被子,自己就穿上裤子躺在床边四仰八叉地休息了。 浑身上下都舒服惬意,加上积蓄被掏空后的空虚感,让忙活了大半夜实在乏了的高洋很快睡着了。 这一夜,高洋还意犹未尽地做了一个美好的,散发着春天气息的好梦,梦见自己的老二闯入了大哥的禁地,左冲右突的,那叫一个战斗激烈,勇猛直前。最后一片火力覆盖,大获全胜,把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大哥打了个落花流水,跪着求饶。 “饶了你?先给爷的枪杆子擦干净,嗯,再说……” 他得意洋洋地揪着大哥的头发,那张痛苦又畏惧的脸眼看着就要贴到自己的东西上了,忽然间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 …… “高洋,你说什么呢?” 掉坑 很美好的梦境一下子被打断了,是个人都要生气的,就和饥饿的人梦见香喷喷的红烧肉,刚要入口就被惊醒了一样,连做个美梦满足一下对幸福的幻想都要打断,这太不人道了。因此他不耐烦地一耸肩,想要把那只讨厌的手甩掉,“……别吵我,烦……” 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你做着好梦把裤子都梦湿了,爽都爽过了,还有什么好继续的,赶紧起来把裤子换了吧。” 高洋脑子里一片昏暗,之前的梦境荡然无存了,人也意识到这是真的醒了,甚至在听清楚高澄话语内容的同时,感觉到裤裆里粘乎乎的,裤子的布料也湿漉漉地裹在下面,很熟悉地难受着,就知道自己在睡眠中又一次“抛空存货”了。 他一惊讶,立时想到了昨晚他对高澄干过什么了。难道因为憋得太久了,所以只放了一次还不够,和高澄同床共枕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在睡梦中又自动解决了一次? 双手遮挡住一塌糊涂的裤裆,他睁开沉甸甸的眼皮,高澄那张带着宿醉之后满满疲倦的脸,映入他的视线。看到高澄的睫毛和嘴唇上凝固着白色的,已经彻底干涸了的结块物,他又是一慌——他想起来了,昨晚他畅快淋漓地对着高澄的脸上和身上乱射,后来擦拭得太潦草,根本没擦干净,这要是高澄待会儿去洗手间看到了,怎么能不怀疑他? “哥,我不是故意的……” 高澄误解了他的意思,很爽朗地笑道:“你当然不是故意的,我十六七岁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很正常,等你过了二十就能少一点了,起床去洗裤子吧。” 高洋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着高澄的神色,怎么也看不出半点异状,似乎昨晚自己对他做出的那些小动作,他丝毫觉察都没有,难道真的醉得一点感觉和记忆都没有了?哥哥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如果真有觉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非常自然的态度。 因此,他悄悄地松了口气,抻了个懒腰,从床上翻了个身,一下子下了床。刚刚脱下裤子,准备拿去洗手间自己手洗时,高澄叫住了他,指了指他旁边桌子上的水,“口好干,你把水拿来。” 高洋取了桌子上的那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了高澄。高澄接过来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随即舔了舔嘴唇,道:“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干,是不是你把空调开得太热了,嘴唇都吹起皮了。” 高洋眼睁睁地看着矿泉水湿润了他嘴唇上干涸了的白色污渍,随即又用舌头舔了一下,刚好舔到嘴里。于是,这是哥哥吃下了他的子孙后代吗?本来没能喷到哥哥嘴里让他很是遗憾,现在高澄自己误打误撞掉了坑,着实让他兴奋不已。 “……咦,不对啊,怎么有股怪味,”高澄皱眉,又舔了舔嘴唇,疑惑道:“你给我吃什么了,怎么有这么恶心的味道,又腥又怪的。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故意使坏,捡来了超市过期下架的变质牛奶喂我了,好叫我拉肚子?” 说话间,还揉了揉眼睛,顺带着把睫毛上凝固了的白色碎末揉了下来,张开手掌打量着,“我喝醉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牛奶都弄到我眼睛上了,是不是我不要喝你强喂的?”他身上套着高洋的背心,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衣服不是他的,而被高洋昨晚咬得红肿的那两颗则隐藏在背心里,他自然没有注意。 高洋忍得肚子都快要抽搐了,大哥啊,你怎么这么呆,还牛奶,你难道不知道男人自产自销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吗?不过也对哦,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味道。 “哪里有牛奶,是你自己吐的好不好。昨天半夜里你喝到被汽车撞,我送你到医院,检查没有大碍,输了液回来,结果半路上吐了三次,还自己乱抹,抹得满脸满身都是。我开了房间把你送到这里,好顿擦洗。我也有点醉了,没给你彻底清理干净罢了。”说谎不眨眼,继续保持诚实神态,高洋在这方面炉火纯青了。 高澄侧着头,继续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哦,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高洋有点紧张。 “……没什么。”高澄因为酒气彻底消褪而恢复了白皙的面颊,此时又开始红了,神色也一下子尴尬羞赧无比,噌地一下从床上起来,蹿到洗手间里去了。随即,门也紧紧关闭,将高洋的视线阻隔在了门外。 高洋无声地大笑起来。很显然,高澄想起了昨晚的红花油事件,这会儿大概是去洗手间里检查自己的下面恢复得如何了。经历了火与冰的双重折磨,现在心有余悸是肯定的。 过了很久,高澄洗漱完毕,从里面出来了,看到高洋,就没好气地骂道:“你这蠢蛋,昨晚弄红花油干什么,还往我那里抹,怕我死得不够快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是想帮你,看你尿不出来那么难受,一着急就……”高洋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解释着。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再顶嘴小心我揍你啊!”恼羞成怒的高澄脸色发红,双眼更加明亮,让高洋觉得他生气的样子也挺养眼的,漂亮的人就是如此,嬉笑怒骂间都带着种种风晴,叫人怎么也看不够。 高洋本来想再顶嘴几下,趁机看看大哥像猫儿炸毛一样的有趣样子,可他觉得昨晚占的便宜已经很多的,捉弄大哥也差不多够本了,应该见好就收。所以,他忍住了这个念头,默默地拿着自己的裤子去洗手间搓洗去了。 一面揉搓手里的裤子,他一面想着自己早上睡梦中发生的自泄行为,不由得苦恼了,以前三天两头这样,还还以为是晚上没有自己搞出来的原因,盈满则溢。可现在看来,只要他能接近哥哥,嗅着哥哥的气息睡觉,那么一晚上泄一次是肯定不够的。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的耐性会越来越差,若是再有几个月没能和哥哥见面,那还了得? 洗完了裤子和短裤,由于没有带来换洗衣裤,所以他只能光着身子回了卧室。觉还没睡够,看了看表,昨晚到现在也就睡了五个小时,于是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就继续睡。 高澄大概是想起了昨晚在商店门口停车时,被高洋强迫亲吻了,后来还一度掐住脖子的不良事件,因此对弟弟也没什么好脸色,就更不愿意和他睡一张床了。当然,他是不会让开床给弟弟一人独享的,于是伸脚踢了弟弟一下,“别跟我睡一个被窝,昨晚的事情我和你没完。” 高洋揉了揉眼睛,抱起被子,可是高澄没有裤子穿的下半身露了出来,被自己无意间瞥了一眼,这让高澄的目光一下子凶狠起来。他只好放弃这唯一的被子,转身去衣柜那里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毛毯,自己抱着去沙发上睡了。 三人沙发在会客厅里,和卧室有一个半透明的隔断,透过磨砂玻璃,他看到高澄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床头,就着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开始抽烟。 一根抽完了,没有停,又点了一根,继续默默吸着,似乎在安静地思考着什么。 高洋看他看得入神,也就渐渐没有了睡意。 “哥。” “嗯?” “昨晚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的……”高洋结结巴巴地说着:“当时突然一阵恼火上来,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等醒过味儿来才发现我掐了你的脖子。我真是,太混蛋了,” 一阵沉默之后,高澄并没有责怪他,而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往精神病院送的。” 高洋一下子语塞了,高澄的回答叫他始料未及,一时间一股气梗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去,很难受。 过了很久,他才试着转移了话题,“你昨晚回去捡那个皮夹子,被车刮了一下,我着急送你去医院就没有报警,现在你要报警的话,我就打电话。” “不用了。”过了一会儿,高澄的声音有点疑惑:“我有掉了皮夹子,还回去捡?” “是的。”高洋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大致地讲述了一下。 高澄回以一声自嘲:“幸好没死,否则就被评为人为财死的典型了。” 高洋忍不住点破了他的遮掩:“我看那皮夹子里有我们小时候的那张合影,钱丢了不要紧,就怕照片也丢了,丢了就再也没有了。” 高澄大概没想到会被他揭穿,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看着玩的东西而已,哪有那么重要,我当时大概是怕钱丢光了,咱们没钱住宿吧。” 高洋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看到高澄从床头柜上摸到那个皮夹子,不放心地打开来看了一下,这才合上,塞入了自己身后的枕头下面。 果然,这点小秘密有可能被弟弟发现,就这么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觉得害怕和丢人吗?大哥,你真够别扭的,喜欢我就直说,何必死拧着不肯承认,又千方百计遮掩呢? 高洋勾起嘴角,微微笑着,估计着自己拿下大哥的时间表。 高澄转移了话题:“我身上还有点疼,得休息几天,滑雪就取消了。你待会儿叫客房服务的人来把咱们的衣服拿去烘干,中午退房回大使馆。三天后,咱们直接飞去慕尼黑,我带你去附近的新天鹅堡转转,听说那里挺好玩的。” “好。” 高洋是听说过新天鹅堡的,也听说过和那相关的美丽传说,还有童话一般的故事。他觉得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差了,这样周旋下去实在太慢了,他急需一场巨大的突破。在下一站,那个王子遇到公主的童话世界,也许自己能找机会将哥哥拿下了。具体方法,这几天足够想好的了。 王子 一月底,联邦德国,慕尼黑。 高欢夫妇对于高澄一贯非常放心,对这个大儿子的行踪一贯不去过问,高澄十岁的时候就可以单独出去给高欢办事了,十五岁的时候更具备了震慑那些国家元老和当政高官的能力,如今他成年了,更是高欢眼里的合格接班人,所以高澄想要做什么,要到哪里去,在外面都干了什么,他基本不会干涉。 至于高洋,高欢和娄昭君向来不在意也未从重视过这个儿子,所以他跟着高澄走掉,家里少了一个看了碍眼的人,他们心情愉快还来不及,就更别提为这个第一次走出国门的儿子有什么关心的情绪了。所以,两个儿子在欧洲是否安全,有没有保卫人员随时伴随,他们也是漠不关心的。 这无疑给两个叛逆期的小青年制造了方便,没了平时在首都时走到哪里都有人跟随的麻烦,自由自在的感觉,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因此在出了机场,被驻慕尼黑的z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接去招待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一大早,高澄就带着高洋出来了,没让多一个人跟随。 这一场自由行,让高洋很是期待。根据工作人员的介绍和推荐,去富森小镇最常见的方式是乘坐火车,但是火车上人员复杂,所以他们需要派人员跟随。高澄的婉拒,让他们很是为难。无奈之下,只得借用了领事馆里的车子,两人自驾去富森,这些人总算是放行了。 从慕尼黑开车到富森,一路都是干净平坦的高速公路,清晨六点出发,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到了富森。这一路上经过了一个大湖,还有若干小湖。今年的冬季,在欧洲来说算是个寒冬了,湖水全部结冰,加上之前一连下了两天的大雪,所以没有什么湖光山色可以看。 而原本是草原和山谷的地方,也因为大雪的覆盖,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三三两两的别墅或坐落在山腰,或建立山脚,德式的建筑风格,其实和瑞士境内的差不多,大概是因为瑞士的德国移民较多,受德国文化风俗的影响很大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引起高洋太大的好奇。 倒是在天空中翱翔的山鹰,叫高洋一路上看得入神,甚至还摇下车窗探头出去看。他被关在家里太久了,尤其是位于北方的首都,每年到了冬天,因为空气污染之类的原因,基本是阴沉沉的天幕,很少能看到冬季里的蓝天白云。可这个异国的荒野,却保留着大自然最原始的风景,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洒落在无边无际的大地,让千里雪原闪着金光,披上了盛装华服,壮美无垠,就连干冷干冷的空气,吸入鼻子里,都能清晰感觉到那份沁人心脾的冰雪气味,纯纯净净的,浑身都能跟着舒畅起来。 “这么冷的天,开什么窗子,关上。”高澄因为车内有暖风,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羊毛背心,被高洋长时间敞着车窗吹冷风,终于受不了了,扶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也冻得发红了。 高洋嘿嘿一笑:“这空气很新鲜,闻着很舒服,在家里闻不到。” 高澄见他没有摇上窗子的动作,一副山炮进城,看什么都新鲜好玩的样子,也就迁就他了。 高洋知道他冷了,索性脱下自己的大衣,搭在了哥哥的身前,遮挡住从外面吹进来的寒风。“我热得很,被这暖气吹得口干舌燥的,不如透透气。” 高澄瞥了他一眼,看他一副阳刚气十足,热量没处散发,就差汗淋淋了的样子,就没有拒绝,搭着他的外衣继续开车。 “小心身上出汗被冷风一吹感冒,感冒上一个星期,刚好回国,也用不着再出去玩了。” “放心吧,我体壮如牛,绝对不会感冒的。”高洋探着头,继续傻呵呵地欣赏窗外的风景,惹得高澄无奈地嗤笑一声,也就不再搭理他了。 越是接近富森,道路越是开始高低起伏,转弯的地方也多了起来,自然早就变成了普通的公路,速度也有了限制。因为这边是阿尔卑斯山三面包围的地方,随处可见陡峭的山岩和覆盖白雪的雪峰。有趣的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还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森林,偶尔还能见到有疑似驯鹿一样的动物迈着纤细修长的四肢在林子里轻盈跳跃,如果不是准备去天鹅堡,高洋甚至有让高澄在这里停车,然后两人拿着枪去里面打猎的兴趣了。 等到了小镇上,两人略作停留,给车子加了油,买了一点准备在中午时候随便解决掉的午餐,几根德国香肠和面包,如果不是高澄要开车,再买上几罐子很好喝的黑啤酒就更好了。 出了富森,开车到天鹅堡所在的山脚下,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都有指示牌,连地图都不用看,几乎闭着眼睛就开到了。 停车买了门票之后,正好是上午十点。高洋咬了几口面包,喝了点水,看了看周围。今天是周一,工作日,前来游玩的人很少,加上天气格外寒冷,很多人不愿意出来,所以景区大门附近基本看不到什么游客,连附近的小巴候客点也不过只有两三个人等候,在寒风中颇有些萧条。 高洋下车来放水,从路边的洗手间里出来时,有人上前招揽生意,用很蹩脚的英语问他要不要乘坐马车上三,只要2马克就够了。高洋估算了一下,2马克相当于不到10元人民币。10元人民币,在国内可以买很多东西了,在学校的食堂里,5毛钱就可以吃很不错的两菜一汤了。不过在消费远远比z国高的欧洲,这个价格不算高。经历过在瑞士一些高端商品店购物,看多了那些颇为昂贵的商品,他也逐渐淡定下来。 不过,他一个人做不了主,既然开车过来,总不好半路上换马车,因此他犹豫起来。 今天生意很不好,为了圈到他这个游客来掏钱,老外也只得主动降价,将价钱降到了1.5马克,并且连连表示,不能再低了,因为是看他是两个人,又是日本人,才给他优惠的,两个人只要3马克就够了。 高洋忍不住嘴角一勾,在欧洲很少见到中国人,出现在旅游地点的黄皮肤人士,基本被当作日本人或者香港人,起初他还有些恼火,但是觉得没必要在国外因为这样的误会而寻衅滋事,也就算了。 价格虽然可以接受,不过这还要看高澄的意见。他不置可否,只是抬头望向坐在车里的高澄。 高澄并没有听到他和老外的交谈,对于他为什么不回到车上有些疑惑,于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上车。 高洋虽然对于坐马车上车,体验一把坐欧洲古典风格的马车坐上的滋味。可高澄的命令他基本不会反抗不会抵触,只得移动了脚步,准备回到车上去。 老外很会察言观色,而且看高洋身上的穿戴,就知道能穿得起这些品牌服装的亚洲人不会是穷人,不至于出不起这么点钱,于是推测他是觉得吸引力不够。因此,他赶忙追了几步,跟在高洋身边继续游说。 “不喜欢坐马车也没关系,我们这里还有专门租给游客的马,还有配套的骑马服,保护措施也是很好的,一匹马只要5马克就可以租上一整天了,只要你们晚上之前下山回来,在这个门口还给我们就可以了,经常有客人骑马上山的,它们都是精心训练过的,非常温顺听话。顺着路德维希二世走过的山路,骑着马体会一下国王的感觉,才是一场完美的体验。” 说着,老外朝远处的一片灰色的平房指了指,高洋这才发现,那里原来是一片马厩,附近还有出售和出租相关用具的商店,门可罗雀,也难怪老外这么卖力推销了。 可惜,他不会骑马,真是好大的遗憾。 刚刚摇了摇头,还没等看到老外失望的目光,他就看到高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下了车子,朝他走了过来,用德语大声询问了一句。 老外没想到高洋的同伴会说德语,连忙转过身,用更加热情的态度来迎接,顺便也用德语回答了一句。 高澄摇摇头,又说了两句话,老外犹豫了片刻,回了一句,然后引领他和高洋,朝马厩走去。 路上,高洋问他,“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高澄笑道:“这老外见你穿的好,宰你呢。我说我住在慕尼黑好几年,还没听说过这么贵的租用费,我朋友夏天来,才花了3马克。讨价还价的,他答应4马克租给我们一匹,另外送一个天鹅堡的袖珍模型给我们,还有两张旅游明信片。还有,骑马服和马靴的租金是另外算的,他刚才故意没告诉你。你要是不租,穿着现在的衣裤根本没法骑马。我们虽然不缺钱,可也不能当冤大头。” “原来是这样。” 拿到那个巴掌大的城堡模型之后,高洋反复摆弄着,发现这模型还是可以拆卸式的,虽然简单,但是作为拼积木一样的儿童玩具还是很不错的,对于这个意外的获得,他很是欢喜。然后又有些感叹,自己还是木了些,一点旅游中的常见宰客和消费陷阱也看不出,不知道如何破解,还是大哥聪明啊。 他穿戴完毕,这些出租的东西还算品相不错,看起来起码有八成新,很干净。带上黑色的帽子,对着更衣镜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他很是满意,虽然自己不英俊,还有点丑,但是这套行头穿在身上还是很显精神的。 这时候,高澄从旁边的更衣间走了出来。 高洋顿时眼前一亮。他开始佩服自己的明智选择了,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开车上山,他又怎么可能欣赏到如此美人美景呢?黑色的皮夹克和黑色的长靴,雪白的紧身马裤,将高澄那修长挺拔的身材勾勒得英姿勃发,而黑帽下的那张脸,比真正的王子还要更像王子。 高洋看得发呆,突然想到,如果高澄骑着白马,这样出现在万千怀春少女面前,不知道会让多少人为之疯狂。 他想起了他曾经的一个幻觉,那个恍如前世一般的环境里,高澄轻裘缓带,红衣白马,穿过层层雪雾进入了他的视野,就像骑马独行了千年,终于来到他身边一样。还有那个野心勃勃的梦境,戎装甲胄的高澄,自信到不可一世,耀目的样子叫人目眩神迷。也许,那真的是他的前世,在前世里,自己爱上了骑着白马而来的哥哥,爱得执着,爱得疯狂。这疯狂不但渗透入血液流遍全身,甚至刻印到了他的灵魂,即使沧海桑田,转世重生,都不曾丢掉。 高澄并没有注意他的痴迷,很快从马厩里选择了一匹通身雪白的马。这马高大神骏,高洋因为看过一些赛马的节目,看出了这是德国的汉诺威马。虽然不是最高,也不是最贵,但它的漂亮恰到好处,高澄骑上它之后,人帅马靓,交相辉映,好像从十九世纪的油画像里走出的贵族,颇有古典之美。 高澄翻身上马,执着马鞭,催动马蹄,在这片宽阔的马场上骑着转了两圈,优雅的身姿随着同样优雅的马步,在鞍子上有节奏地起伏颠动着,很快就驾轻就熟了。亚洲人的身形对比欧洲的马,略显纤细了一些,但落入高洋的眼帘,却觉得和谐无比。 他催马来到高洋面前,勒住马缰,伸出戴着白色皮手套的手,拍了拍宽大的马鞍,居高临下地微笑着:“挺顺手,上来吧,坐在我后面,我带着你走。” 高洋这才从痴呆状态中醒悟过来,急忙点了一下头,绕到侧面,借着高澄特意空出来的一侧马镫,踩上去抓着鞍子一用力,猛地翻上了高大的马背,坐在高澄身后,轻轻抓住了高澄紧身骑马服之下的腰身。 这马鞍不是给两个人用的,好在俩人都瘦,勉强可以坐下。但是他的裆部,不得不和高澄那富有弹性的臀部紧贴在了一起,想保持距离都做不到。 高洋低头看着,心中忍不住说道:大哥的屁股还蛮翘的嘛。 骑乘 这座山其实不算太高,根据老外的交代,正常的骑马速度,最多半个小时就能抵达天鹅堡了。 有趣的是,在信马由缰的一路上,不知不觉间起了淡淡的薄雾,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山脉和雪峰,都被薄纱一般的雾笼罩了,朦朦胧胧间,既似中国的海市蜃楼,又似西方的童话世界。片片松林都穿了雪衣,随着北风的吹拂不断有雪末飘飞而出,落在脸上沁凉沁凉的,空气中似乎都带了一丝清甜。 如梦如幻之间,高洋抱着高澄的腰身,将自己的脸也贴在了高澄的肩头,像少女一样做起了粉红色的美梦,仿佛自己和哥哥变成了公主和王子,就这样合乘一骑,亲密依偎着,穿过层层雪雾,绕过弯弯山路,越过层层森林,走向童话中的城堡。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直到生命的终点。 沉迷了不知道多久,高洋突然有点惊诧,惊诧自己此时的动作不像王子,而是像极了依偎着王子的公主,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需要依赖人的位置上了。难道说,自己潜意识里的行为,有时候也会女性化? 他又回想起去年他因为意淫大哥被抓包,被高澄拷在洗手间水管上鞭打时,也曾经有点想要哥哥狠狠蹂躏他的冲动,难道自己真的是同性恋,不但想要干男人,还不拒绝被男人干? 臆想了一下自己被大哥狠狠推倒,把衣服撕得七零八落,然后压上来开始日他的情景,他就浑身一抖,只觉得连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怎么可以这样,在这么浪漫的环境中,自己居然想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高澄感觉到了他的颤抖,还有一瞬间紧绷的身体,还以为他冷了,于是嗤笑了一声:“叫你臭美,夹克里不穿羊毛衣,这会儿知道冷了,晚了——对了,你有什么好臭美的,本来又不美。” 高洋借坡下驴,贴得大哥更紧了,还趁机收紧了手臂,环着高澄细窄的腰身,故意哆嗦了几下:“是挺冷的,抱着你暖和一点。” 其实高澄身上并不暖,且被寒风吹过的皮夹克表面更是凉得可以,没一会儿就让高洋真的打寒战了。不过这是一个不错的吃豆腐机会,色壮怂人胆,区区寒冷算得了什么,反正他裤裆里的那根家伙一点也不冷。不但没有因为冷而蜷缩起来,反而因为挤在他和高澄的屁股之间,随着马背上每一次节奏感十足的颠簸,摩擦生热,暖和得不得了。 更妙的是,这马鞍,这坐姿简直就是为他占大哥的便宜而量身打造的。如果不是高澄一贯在这方面神经粗大,呆得要命,高洋简直怀疑他是在故意制造这个机会勾引自己了。 高澄坐在前面,因为马鞍翘起的形状,后屁股不得不往下滑,往中间落。而他坐在后面,马鞍是前低后高的角度,他的屁股又不得不迫于角度向前滑,裆部死死地抵住了高澄的屁股。自己试着朝后坐,可几次努力都失败了,他依然像小孩子滑滑梯一样,再次撞到高澄后面,两人简直是结合得亲密无间,一点空隙都没有。 “你挤什么挤,往后面点!”高澄终于感觉到有点怪异了,在前面呵斥了一句。 高洋再次朝后坐,然后不出意外地滑落回去,用自己已经逐渐撑出小帐篷的裆部出于惯性撞击在了哥哥那弹性十足的屁股上,那一瞬间舒服得他差点哼哼出来。不过,他还是极力压抑住了这暧昧的声音,假装无辜:“不行啊,每次往后坐,都会滑下来,这鞍子后面太高了,我想躲也躲不开你啊。” 高澄在前面骂骂咧咧了一句,声音太小,高洋没有听清楚,但他知道没什么好话。可他不但不气,反而觉得这样更有趣味。在这种时候,脏话不但不会激怒人,反而更有打情骂俏的晴趣。 高洋甚至幻想着高澄被他冲撞得嗓子都喊哑了的时候,大骂他是疯&狗,他就可以猥琐一笑,乐呵呵地反击,那你就是狗曰的。 想到那么刺激的场景,想到那么狂野的对骂,自己像骑着未驯服的野马一样的哥哥,奋力驰骋的样子,他就浑身燥热,四肢百骸的血都不要钱似地朝那根帐篷杆上集中。 不一会儿功夫,就完全挺直刚硬了。可惜他穿的马裤太紧身了,事先又将自己的玩意装在三角裤里,大头朝上紧贴着小腹,角度不对,又不方便掏出来,所以将自己的小兄弟钻到大哥的屁股后头取暖的邪恶计划,只怕要流产了。 怎么办?他好着急,可是自己正顶着大哥的屁股,如果伸手去解开裤子前门,这么大的动作必然会被大哥发现,只会失败得更快,真是进退维谷。 身不能动,阻止不了心的跑远。他一面借着隔裤子摩擦高澄后面的机会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痒痒的感觉,一面在心中琢磨出了一个新鲜的玩法——如果换自己完全占据这个马鞍,把裤子前门解开,掏出自己的那根东西,让它像定海神针一样一柱擎天;而哥哥的裤子褪到大腿上,光着屁股坐在自己的大柱上,两人就这么骑行,只要借着马背的颠动,自己的粗壮就可以一下接一下,不间断地在那个暖洋洋,紧绷绷,湿漉漉的洞穴里进进出出,根本不用自己用力,就可以实现机械化打桩功能。 嗯,如果想激烈些,就用马鞭狠狠抽打马屁股,叫马儿跑起来,颠簸更剧烈些。 如果像在草原上快马加鞭,让马儿疯跑的话,那一定更给劲儿了。到时候高澄肯定被他的粗野顶撞折腾得死去活来,不得不带着哭腔求饶,求他停下来,别把他的里面撞烂了,顶破了。 …… 这么想着想着,他抱着高澄腰身的双臂不由得越收越紧,随着颠簸的节奏,越来越狠地摩擦着哥哥的后面,舒服得他都想骂娘了。 到了这个地步,高澄再迟钝也能觉察出他的不轨行为了,不由得浑身紧绷,骂道:“滚下去!”随即,不等高洋狡辩,就朝后一挥手,一鞭子甩到了高洋的屁股上。高洋吃痛,可是抱着高澄的动作那就更牢固了。 高澄挣扎起来,高洋不肯撒手,简直像个对柔弱少女志在必得的歹徒。可高澄一点都不柔弱,力气也不见得比他小,见鞭子抽不开他,索性勒住马,然后朝侧面猛力一个翻身。巨大的惯性在他从马背上掉下来的同时,还将黏在他后背上的高洋也一并带落了。 扑通一声,俩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路边的雪地里。那里本来是长满了枯草的排水沟,现在被积雪覆盖,厚厚实实的,摔的倒也不很疼。只是高洋在下面,又在落地的时候被高澄的身体撞击了一下,不由得唉哟了一声,滚到了沟里。 两人都滚了一身一脸的雪,还好戴了围巾,否则脖子里也进雪了。高澄有他当肉垫,一点也没摔疼,一个翻身就跃起了,动作很是娴熟,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反应。高洋不由得有些后怕,其实哥哥练过的,想用拳脚把他制服顺便殴打一顿并不难,自己之前实在是得寸进尺,摸了老虎屁股,好险。 高洋知道在大哥生气的时候,自己最有效的自保方式就是示弱。于是他蜷缩成一团,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装出摔得浑身伤痛的样子。 可这一次高澄不但没有上当,等他刚刚从沟里翻出来,准备装作吭吭哧哧地艰难爬起时,突然一伸脚,将他踹回了沟里。 “你他*妈的在我的屁股后头乱顶什么,乱发晴的公狗吗?叫你不要顶了你还顶,那是老子的屁股,不是女人的洞!”高澄显然是气急了,一反平日里的优雅做派,开始满口脏话了。 嘴上骂还不解恨,手上也不停着,正好有趁手的揍人工具,那马鞭被他甩得呼呼山响,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高洋身上肉多的地方。 其实打得也不算很疼,何况高洋穿得厚,根本没伤到皮肉。可高洋还是配合着翻来覆去,躲避间还不忘呀呀大叫,装出被揍得很惨的样子,大大地满足了高澄的施暴欲,也大大消解了高澄的怨气。 起初他还求饶,可到了后来,他觉得身上疼着疼着,开始发热了,这热度从被击打到的地方扩散渗透开去,引发了心中的瘙痒和躁动,本来就硬着的下面,胀得更加厉害了。 尝到甜头之后,高洋索性不再翻滚叫喊了,装作被打得动弹不得的样子,背对着高澄,两腿交叠地弓着身子,手假装捂着肚子,实际上却是趁着高澄的视线被遮挡的机会,把手伸到裤子里来回撸了那么几下。 身上的疼痛居然叫他的家伙出奇地敏感,只这么几下,他就舒服得吃不消了,只觉得手中的那一根猛地抽搐了几下,接着脑子里空白了那么几秒钟,就泄了出来。这次泄得格外舒服,从头顶一直舒畅到脚后跟,全身的神经都叫嚣着疯狂至极的快乐。 一个忍不住,“嗯”了一声,随即就是两腿的微微抽搐,呼吸也粗重得野兽一般。 高澄上当了,还以为他被着实打痛了,不由得冷哼一声,将鞭子抽到旁边落雪的灌木丛上,打折了几根树枝,一蓬积雪瞬间洒落了两人一身,凉冰冰的感觉,总算让面红耳热的高洋从巅峰快乐的失神中慢慢清醒过来。 “……哥”,他低低地哼叫了一声,明明是发泄过后特有的虚弱,却让高澄误会成了被打得吃不消之后的求饶声。 “哼,你就是欠修理!”高澄收了马鞭,丢下他,转身翻上马背,“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等脑子清楚了再自己爬上去吧。”说罢一磕马腹,策马离开了这里。 高洋默默地享受了好一会儿极乐过后的余韵,这才慢悠悠地从沟里爬起来。遥遥地望着盘山路,那一人一骑已经绕到了山腰,距离另一座山脊上那座掩藏于大雾之中的城堡不太远了。云雾缭绕弥漫间,高澄的背景越来越小,却融入了画一般的风景中。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即使在这阿尔卑斯山的山脉中,他也依然想起了这首古诗。若能一辈子和大哥同行,走过千山万水,看遍风云变幻,须臾也不分离,那该多好? 他索性又躺回了沟里,面朝着高澄背影远去的方向,笑吟吟地注视着。 在高澄即将消失在盘山路的转角处时,终于忍不住回头朝他这里远眺,想看看他起来没有。距离太远了,他只能看到高澄回头,高澄也显然看不到他的笑容和睁着的眼睛,只能隐约看到他依旧躺在地上。 因此,高澄急了,拨转了马头,鞭策着马儿一路小跑着,朝他这边折返。 看到大哥这么轻易又上当了。高洋笑得不行了,果然打归打骂归骂,就算被自己骚扰得再恼火,大哥只要一会儿就会气消,然后就开始关注他担忧他了吗?这个别别扭扭的人啊,还真是可爱得很。 他本来想装作行动不便的样子等高澄来抱,可又觉得这样的玩笑有点过火了,所以等高澄距离他大约五六百米时,他开始慢慢翻身,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浮雪,对高澄遥遥地叫喊道:“没事儿,我自己能上去的,你先走吧!” 高澄倒是没觉察出被他耍了,因为他的动作太自然了看不出什么破绽,因此对他点了点头,回马前行了。 高洋笑完了,又忍不住觉得,小时候对大哥的极度崇拜有点可笑。现在自己长大了,看问题不一样了,只要试探试探,就能轻易看出大哥那幼稚可爱的一面,其实大哥根本不是他小时候以为的神。不过,神不食人间烟火,严肃无趣,哪里像现在这样好。现在的大哥是个活泼鲜活的人,这才是他爱得起,也值得爱的对象。 他慢慢爬山,爬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浑身潮湿地爬到了那道山脊前,天鹅堡近在迟尺,披着袅袅的云雾,好像披上了圣洁婚纱的新娘,美得叫人窒息,不敢有丝毫的侵犯。 而高澄则早已下了马,等候在城堡门前,好像等待他携手步入教堂的爱侣。 高洋笑了,穿过松林间的小路,朝他慢慢走去。当然,在角度差不多快与大门齐平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道隐藏在枞树间的石头扶手。借着树枝的遮挡,他停住脚步,将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取下,设置了三十秒钟后自动拍摄,而且还是连续快拍的功能。瞄了一个最佳的角度,然后将它摆放在了扶手上面,对准不远处的高澄。 高澄并没有注意到高洋具体干了什么,只是见他停留在树后面不肯上来,于是愕然地朝这边走了几步,想要看看高洋的情况。 高洋数着倒计时,一,二,三,四……随即,转身小跑,每一步都压准一秒钟。跑了二十步之后,刚好和走到这里的高澄撞到了一起。 他假装一不小心撞进高澄的怀里,趁着高澄一晃的功夫,猛地将高澄的身子抱着转过来,做了个侧面对着镜头的角度。同时自己则摆出了一个婚礼上交换婚戒之后,新郎拥吻新娘的姿势,热情缠绵地吻上了高澄的双唇。 高澄被他吓得僵住了,一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也就这眨眼的功夫,藏在枞树后的相机开始连续拍摄,发出一声声咔嚓咔嚓的轻响,将高洋变换着角度亲吻高澄的动作,酷似新人在教堂拥吻的情景,一点不差地悉数拍摄下来。 “高洋!你——” 扒光 被强吻到的高澄气急败坏第猛力一个推搡,高洋就被他推开了,还不由自主地一连后退了五六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虽然对高澄的反应有点沮丧,但是好在有心理准备,所以也不是很意外。令高洋觉得有趣的是,每次被他强吻,高澄都会愣怔那么个五六秒钟,这时间虽然不过是转瞬之间,但也足够他品尝到那嘴唇的柔软和口中的甘美了。 他抬起手背,将自己嘴巴上刚刚沾上的液体抹了抹,又不怀好意地笑着,故意伸出舌头,用舌尖对着手背慢慢舔过,作出了一个肆无忌惮的挑衅。 其实他倒是挺想被恼羞成怒的大哥再揍一顿了。因为先前在半山腰里的那顿鞭子抽得他浑身舒泰,甚至让他怀疑自己只要闲着就会皮子发痒,需要大哥用各种粗暴方式来搔痒的。 尤其是想到高澄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的脸颊,就像娇艳欲滴的花朵儿;瞪起来的眼睛,也像武侠小说里动不动就圆睁杏目的女子一样,满是骄娇之气,泼辣之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风流。 被这样的人打了骂了,更像是一种享受,可以极大地满足他的犯&贱找虐之心。 可是,这一次高澄并没有满足他的期待,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直接扑到台阶下的树丛里,很快就发现了那架相机,抓在手里就出来了。 “这是什么,嗯?”高澄将那只安装了长焦镜头的黑色相机举到了高洋的眼前,拿着相机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了。 高洋也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可既然作案工具被缴获,且高澄必然是听到了连拍时候的声音才会发现的,所以他也无话可说,只得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和你闹着玩的,你有时候睡觉打呼噜,我也会用录音机录下来,当笑话闹的。” “你就是这样拿无知当有趣的吗,你知道不知道,这种照片一旦被第三个人发现,被曝光出来,会是什么结果?都是拿了身份证的人了,脑子怎么还跟六岁一样,你是不是六岁之后就只会长个子不会长脑子了?” 高澄气得抖抖簌簌的,一面骂,一面匆匆忙忙地去拆卸后面安装胶卷的小门,想要将里面的胶卷抠出来。高洋好不容易才偷拍到这样极具纪念意义,可供日后回忆的照片,怎么能任由他将它毁掉,于是急忙上前抢夺。 虽然是抢,但嘴巴上还不忘说谎撇清:“别急,这种相机的后壳子不好拆,我来拆。” 可高澄又不是没玩过相机了,片刻之间就将小门掰开,将里面的那只胶卷抠了出来。奈何他忘记摘下手套,所以根本没拿稳,再加上高洋的抢夺,一来二去的,胶卷在两人手上颠簸了几下,就飞了出去,落入台阶下的枞树林中,滚了下去。 高洋心中一喜,这真是运气啊。表面上还继续保持焦急状:“大哥别急别气,我这就去捡回来。” 说罢,也不等高澄点头,就下了台阶冲到了雪坡上,低头在树下雪窠子里寻找起来。胶卷虽小,却并不难找,因为这里的积雪很厚,它滚落下去的地方恰好是没人涉足过的,积雪上自然而然地保留了它一路滑下去的浅浅痕迹。 在一个树根处,找到满是浮雪的胶卷之后,高洋趁着背后的树枝遮掩,一把塞入自己的口袋里。同时从挎包里取出一只备用胶卷,抓了一把雪抹上去,就握着它折返回去了。 回到高澄面前,他还装出躲躲闪闪状,握着胶卷朝身后一背,一副不情不愿的别扭样子。 高澄的声音格外严厉,手也向他伸出,掌心朝上摊开,活像小学班主任老师在逼令他交出在课堂上摆弄的玩具,“交出来!” 高洋低着头,磨磨蹭蹭地将胶卷递交到了高澄的手里。 随后,他用眼角余光瞧瞧关注着那个胶卷,生怕高澄会谨慎入微到将里面的菲林扯出来察看。 好在,高澄并不是小心和多疑到了这个地步的人,只是将胶卷拿到手,连看都没看,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古董打火机,“啪”地一声悦耳脆响,淡黄色的火焰就燃起了。因为山顶有些北风,这种火焰是不能防风的,所以高澄用手掌遮挡笼罩着,这才保持火焰不灭。 “还愣着干嘛,还不把胶卷抻开,没见我两只手都占着呢吗?” 高洋只得将胶卷接过,将里面的深茶色菲林一下子拉出很长,然后凑到打火机的火焰上。这菲林一点就着,高洋不等高澄注意到上面有没有图像,就假装要被烧到手一样,赶忙双手一松,将它扔在了地上。 一股塑料的焦臭味在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也不出一分钟功夫,整卷菲林都熔化在火舌之下,变作了一小滩粘胶。 高澄看着拍下了两人拥吻动作的胶卷在他眼前被毁尸灭迹了,再无后患,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理睬这个屡次冒犯他的弟弟,径自朝城堡里走去。 高洋脸皮厚习惯了,当然不会在意他的冷落。且真正拍下东西的胶卷被他悄悄保留下来,心中还有些窃喜,所以心情很好,看周围的景致自然也觉得什么都好了。 这座宫殿的内部装饰,倒也不像法国那些宫殿或者苏联的冬宫那样的富丽堂皇,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黄金和各种雕塑喷泉和琉璃吊灯。厚重的木头地板,富有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油画和壁画,色调偏暗的桌椅家具,古朴的壁炉,深红色的帷幔,厚重而典雅,是个呆久了也不会感到视觉疲倦的地方,很适合休憩和度假。 城堡虽然不小,但是开放了的宫殿房间也不过是几十间,两人逛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就基本看完了。 高澄在一间庞大的会客室里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这座城堡曾经的主人,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的巨幅油画像。画像中,身材瘦削的国王一身藏蓝色的军装,白裤,长靴,显得苍白而斯文,但细细看来,五官轮廓还是颇为俊美的。 高洋看完了画像里的国王,视线转移到了正仰头凝神间的哥哥。高澄身上的骑马装,同样的紧身白裤和黑色长靴,倒是和国王的装束酷似。而比较面孔,显然高澄要更胜一筹。虽然是黄种人的轮廓,不像白种人那么分明和深邃,但黄种人特有的细腻和柔和,却是另一个优点。 更要紧的是,画中的国王神态忧郁,眼神有些恹恹之态,像西沉的残月;而此时的哥哥,目光锐利,神采飞扬,则像中天的日头,叫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充满了希望和激情。 “你看我干什么,看画。”高澄感觉到了他灼灼的目光,没有转头。 “大哥比这画像里的人帅,我看他还不如看大哥。”高洋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如果不是怕高澄被他气走,他早就从后面搂住哥哥的腰身,好好缱绻一番了。 “贫嘴,”高澄哼了一声,嘲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会嘴上抹蜜的。老实说,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别再看这画像了,这国王一辈子过得不顺心,也没遇到过真爱,又年纪轻轻就莫名其妙死在了湖里,说不定是被杀的。看久了,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别以为西方就没有鬼屋凶宅了,咱们到阳台上去吧,这里没太阳,有点阴森森的。” 高澄继续仰头凝望着油画像里那位苍白脆弱的英俊青年,眼神渐渐有些恍惚。他并没有理会高洋的建议,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刚才的话,恰好和我先前的一种直觉相合了,我说为什么看到这画像,心里头就怪怪的,脑子里也混沌得很,却挪不开视线。” “然后呢?”高洋本来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大哥还真有点被魔靥着了的迹象,这在平日里一贯自信张扬的大哥身上真是罕见,既然这样告诉他了,那就肯定不是说谎,而是真正这样感受了的。 高澄闭上眼睛,想了很久很久。脸色有点发白,微微卷翘的睫毛耷了下来,将眼底遮出了一小片阴影,高洋看得心痒痒,很想在这种情况下趁他不备再亲他几口,可刚刚绕到他对面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高澄并没有觉察到高洋的不轨之举,因为他走神太厉害了,漆黑的眸子也不像平时那么光芒锐利,目光略略有些涣散。 “……刚才你说国王的那番话,我一下子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冒出那些奇怪的想象了,好像很多小片段一直散落着,乱糟糟的,被你那句话一下子都穿起来了。” 高洋更加疑惑:“我的话?我说他一辈子没有心爱之人,过的不顺心,死的也早,似乎是被人谋杀的。” “我‘看’到一个长得很像我的男人,穿着古装,其他地方都和我一样,只有眼睛是蓝色的,有点像胡人,又不全是。” 他听了高澄的这句话,眼前顿时浮现了高澄所描述的这个影像——这,这不就是他以前做梦梦见,和幻觉时候看到的,那个在古代出现的大哥吗,那个大哥就是这个模样的,且唤他为“侯尼于”。他怀疑这是他在上一世的名字,上一世里他和哥哥可能是个不知名部族的胡人,又是权势显赫之人。 他为此还去图书馆翻了二十四史,可史籍实在浩渺如烟,他一个人精力有限根本没法翻完,他去了十多次,也不过才翻了几本而已,并没有发现一个叫侯尼于的古人。 高澄继续述说着:“好像做了一场乱七八糟匪夷所思的梦,我竟然附在他身上,一会儿出现在战场上,督军杀敌,漫天箭雨;一会儿坐在厅堂,看着很多峨冠博带的文人在清谈,我还对其中一人说‘聪明人多不老寿’;一会儿又出现在朝堂上,恶狠狠地和皇帝说话,皇帝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一会儿又看见我和皇帝在喝酒,喝着喝着我的心里就好难受的感觉,抱着酒壶哭得满脸泪……” 高洋听得发愣,却竖着耳朵听,生怕漏下了一星半点,因为他怀疑这也是哥哥的前世,虽然只剩下一些片段的残余记忆,但却是很重要的信息。 高澄吁了口气,略显踌躇,但还是接着讲下去了:“后来,你也冒出来了,就和我以前那个梦里一样的,满身是血,眼睛通红地瞪着我。我想爬起来,怎么也动不了,眼睛睁着也没法说话。你摸着我的脸问我,这辈子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哪里能回答?” “然后你又替我回答,自言自语说,大哥这辈子玩了这么多男人女人,竟一个都没喜欢过的吗,没有真正爱过就死了,真是白活一世。我听了这些,气坏了,想挣扎着反驳你。可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我爱过什么人,真是憋气。更可气的是,你还把我衣服给扒光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一样,腾地一下子满眼怒火,一把揪住了高洋的衣领,骂道:“他妈&的,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就是被你杀的,你丫捅刀子捅得那么利索,过后又对一个死人装好心,装给谁看?!” 高洋哪里会在意高澄的愤怒和指责,他只一听到大哥说扒光衣服这四个字,就觉得浑身一热,两眼冒出狼一样的光芒,哪怕自己的脖子被衣领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还是从喉咙里费劲儿地挤出了一字一顿的询问:“扒-了-衣-服,然后呢,然后我干什么了?” 自己上一世有没有得到过大哥的**,这个问题他非常关注。在他以前的梦境和幻觉中,是没有得到过的,哪怕一点油也没有揩到,真叫人遗憾呢。 现在他关心的是,扒光衣服的时候,高澄究竟是濒死状态,还是已经死透了。如果是后者可一点也不好玩,正常人谁愿意搞一个死鬼。 路遇 “你还有脸问!” 高澄一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虽然不像是用到了全力的,却仍然将高洋打得颧骨生痛,一连后退了几步。一阵闷痛之后,感觉脸颊也肿了起来。 高洋见他的反应,有点数了,所以对于挨揍不但没有任何恼怒,反而还捂着肿起半边的脸颊,心中满是庆幸和不可告人的窃喜。看来是有了,但具体是怎么有的,他还是非常关心的,想想那个场景,就叫他热血沸腾了。 高澄打过他之后,似乎有点害怕把他打坏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跟过来继续痛打他。但是,又不好过来问问有没有打伤,面子问题,让他踌躇在原地,进退两难了。 高洋忍着眼眶上一阵阵又胀又热的疼痛,勉强睁开了那只被殃及到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时候,你是真的死了吗?” 高澄忿忿道:“自然是死了,肠穿肚烂了能不死嘛。兴许是灵魂飘到那个皮囊上了,就好像活着看着你一样。” 难道他真的是对前一世里的哥哥做了什么,还是对尸体做了什么缺德事儿? 好奇心越来越重了,高洋觉得如果这一次不问出个结果来,只怕以后再想知道答案就难了,再提起也是找打,哥哥不会一五一十告诉他的。反正这一次拳头也挨了,自己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哥哥也不舍得马上再打,就破罐子破摔,趁机试探试探好了。 “那我除了杀你,还对你,对你做过什么?”高洋捂着脸,用手指头将眼看着就肿胀起来的眼皮撑开,悄悄地窥着哥哥的神色。 高澄被他这种像闯了祸害怕被大人教训的孩子一样的幼稚举动逗笑了,嘴角弯了弯:“你呀!” 可是,这两个字说完之后,他眼中的笑意又被一种浓浓的悲哀和羞耻所取代了。这一次他没有再对弟弟发作,而是欲言又止,十分艰难地说了一句:“别问了,让我静一静,脑子里很乱。” 高澄说完这些,就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幽深暗沉的目光被手指遮挡。又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像把脑袋钻到沙子里撅着屁股躲避的鸵鸟一样,不动了。 高洋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绕到他身后。看着他因为蹲下来而紧绷在身上的皮衣,勾勒出了宽阔的肩膀和紧窄的腰身,以及因为前倾而线条更加颀长的脖颈。 颈部的皮肤,在黯淡的室内光线下,雪白雪白的,以优美的曲线没入了黑色的衣领之中,好像在暗夜里漂浮在大湖之上的受伤天鹅。洁白的羽毛,映着灰暗的湖水,在皎洁月光之下,即便再多的不甘和忧伤,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永远的寂静。 他想起了哥哥房中的那部古董留声机里,缓缓转动的黑色唱片里流淌出来的忧伤音乐,苏联的着名芭蕾舞剧里的配乐,《天鹅之死》。 能够看到自己的前世,以前让他很兴奋很猎奇,可现在高澄也看到了,还为此如此痛苦,如此伤怀,这又让他开始痛恨这种前世遗留在两人灵魂深处的残余片段了。 如果真有奈何桥和孟婆汤,是不是他打碎了自己的那一碗,想要在来世和哥哥继续在一起。而不愿意再在转世投胎之后再和他有任何纠缠瓜葛,甚至不愿意再根据记忆去寻找他的哥哥,坚持把自己的那一碗强迫着给他灌下了一半呢?而哥哥喝下了剩下的半碗,也跟着一起转世了。 结果就造成了这样局面,既能记得一点,却想不起完整的,在疑惑和猜忌,以及宿仇之中,犹豫徘徊,平添了几分折磨呢? 高洋有些按捺不住的酸楚,终于蹲在高澄的身边,伸手按住了哥哥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好了,你不是不相信前生今世,以为是我的脑子不正常,在胡说八道嘛。哪里有这么多离奇的事情,我去年去图书馆翻了很多史书,都没找到类似的记载,应该是没影儿的事。” 高澄这一次并没有用力摆脱他,而是从指缝中冒出朦朦胧胧的声音:“滚开点,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高洋无声地笑了,然后装作懵懂无辜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嫌我脏,你除了看到我扒光你的衣服,还看到我对你干什么了?” 高澄这一次被他逗得忍不住了,暴躁起来,一伸手就将他推了个屁股墩儿。高洋几乎要笑翻了,看他这态度,这表现,和小学时候被同学揍了,不敢告诉老师,只一个人蹲在升旗台后面捂着脸哭的受气包有啥区别? “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就算真有上一世,我也不至于禽兽到那个地步的。我要的是和活的,愿意接纳我,愿意和我好的大哥在一起,不是强抢来的,或者不能反抗我的。”他爬起来,慢慢靠近,然后伸手摘下高澄头上的帽子。 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他的贴近,被他摘了帽子也没什么反应。高洋得寸进尺,用自己的手掌轻轻揉着哥哥的头发。这是他第一次在高澄清醒的状态下给高澄顺毛,大概是和比较稀少的体毛一样,高澄的头发虽然看着多,却比较细,摸上去柔软光滑,手感很好,就像在摸一头猫科动物的光洁皮毛一样。 “大哥,这辈子我既然还是你弟弟,我若在前世真是亏欠你的,这辈子一定努力补偿。如果大哥还觉得不解恨,我这条命就在大哥手心里攥着,大哥随时想要,就拿了去。死在大哥手里,也算是偿还了前世的冤孽债,我也死得心安。” 其实这段话,倒也不是完全的伪装。前几天在瑞士时,高澄被那辆汽车挂倒之后,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真的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哥哥的命。反正他这样不成器不思进取的东西,父母兄弟都觉得他碍眼,活在这个世上不过是浪费粮食污染空气的废物,如果能代替大哥去死,他也是情愿的。 别人都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的执念太重,以至于形成了即使经过了炼狱的煎熬锤炼,也不能消除掉的心魔。因着这个心魔,他到底还是再一次和高澄做了兄弟。 而高澄也许真的给他喝了半碗孟婆汤,自己喝了另外半碗。明知道这样不可能完全忘掉前世,也还是这样做了。是不是可以说,明知道自己是凶手的大哥,仍然对他又一丝的牵绊,一丝的不舍,想要在转世之后,依旧和他做兄弟呢? 就像现在这样,小时候抚育他,长大后照看他,把他带在身边。即使又恨又恼,也始终没有真正的决裂和抛弃? “蠢货,谁要杀你,你还没这个资格,想当我必须要除掉的敌人,你也配?”高澄终于从掌中抬起了自己的脸,白皙的脸颊已经揉出了片片浅粉色的印记,瞪着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却也格外明亮。 说罢,他撑着地板,一个挺身跃起,活动活动因为蹲久了开始麻木的腿弯,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走到窗前。通过敞开了的窗户,眺望着窗外如云如雾,如仙如幻的绝美景致。 高洋走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观景。 此时的他,似乎被窗外那片纯净的冰雪世界所感染了,心中的杂念被悉数净化,只剩下和哥哥携着手,并着肩,一起看山看河,看他情上心头。虽不知何所起,却一往而深。 …… 本来已经参观得差不多了,可是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两人在城堡里多停留了一个多小时。天色阴暗下来,乌云遮住了日头。到了后来,鹅毛般的大雪扑簌簌地从灰暗的天幕飘落下来,窗台上很快积上一层薄薄的落雪。 参观的游人原本前前后后遇到了十多个,不过等到他们下了楼,从正门走出来时,已经一个人影都不见了。石头铺成的平台上,除了新增的一片积雪,几乎见不到新鲜的脚印了。 见到有人出来,在门口的小房间里看守的工作人员,从里面跑了出来,冒着漫天的大雪,用蹩脚的英语对他们说,中午时开始下大雪,之前的游客纷纷提前走掉了。山下的公园大门也只出不进,就是为了防止游客上山时候路滑出危险。山上没有住宿的地方,天气预报说到下午时雪还要大,还是趁着雪不算太大尽快下山吧。 高洋想起前年和哥哥一起爬黄山时,夜里下起了大雨,没法下山,山上倒是有宾馆,不过那价格真是挥刀子割肉一般,可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一个个血泪满面地老实挨宰了。 他们一起爬山的还有陪同而来的警卫,司机,外加当地的市里领导派来跟随的办公室主任,秘书这两人。秘书进去和门口的人说了几句话,很快宾馆的老板就满脸堆笑地跑出来,嘘寒问暖,又二话不说地在人满为患的宾馆里腾出了几间最好的房间给他们住。 在国内的那种身为红墙子弟,走到哪里都有人接待的环境,到了国外就完全不同了。老外也是不会做生意不会赚钱,这城堡里这么多房间,随便开辟个十间八间的做客房,这么好的环境,肯定天天都有人上山来体会一下做国王的感觉。至于那价格,定到天上也照样撵不走慕名而来的体验者。 他和高澄向来都不是对于普通的危险望而却步的人,根本没用商量,没有半点犹豫,俩人就去牵了马,仍旧是来时一样,合乘一骑,这样下山了。 这马儿走惯了山路,驾轻就熟,就算不用特意驱使,它几乎闭着眼睛就能顺着原来的山路走回去。不过在下山的坡度上,需要控制好自己的坐姿和着力角度,以免一个不小心被下山时候前低后高的马鞍颠下来,从前头直接脸朝下翻出去。 高洋在国内没有学过骑马,好在高澄马术娴熟,一路控制得很好,只有他紧张得不行,一直紧紧抱着哥哥的后腰。因为只有一副马镫,被高澄占据了去,两脚悬空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实在太考验他的平能力了。 高澄感受到了他僵直着的身体,忍不住笑了:“呵呵,你再蹭啊,我看你现在全身都硬了。” 高洋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着,没有顶嘴。 就这样一路坚持着,像抱住树干的大马猴一样的姿势保持到下山,半个小时的山路而已,等到高澄下马时,他已经两腿僵硬,快要迈不动了。 “笨蛋,净出来给我丢人,回去得把你丢给马术老师好好训练训练了。”高澄大概比较享受这种被弟弟依赖的感觉,索性扮演了一把英雄美人,走到马后侧,伸手搂住高洋的腰,用力高举着。终于用夹着弟弟胳肢窝的方式,把浑身酸痛,大腿内侧的皮肤已经开始火辣辣了的弟弟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高洋脸皮厚,不怕丢人。倒是看到那个之前给他们推荐马匹的老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帽子上落着雪花,将马牵引回去,又跑回来引领两人回更衣室,把衣服换下来。 看着老外的殷勤模样,他也猜到是今天生意惨淡,就指着他们这一单保本呢。他也就不再计较,从钱夹子里取了点零钱,大约2马克的样子,塞到了老外手里。老外道了谢,跑去拿了押金,退还给高澄,又说了一堆貌似称赞的话,这些就是高洋听不懂的了。 两人取了汽车,顺着来时候的道路,朝外开。开了大约二十分钟,才终于开出这片山脉的包围。然而平原太小了,在平坦了一点的公路上开了没多久,又进入了另一片山谷,道路颠簸不平起来。 雪果然越下越大,到了这时候已经满世界都是浓浓雪雾了,加上乌云太厚,光线黯淡,好像即将天黑了一样。在开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从侧面的山间道路上突然转出一辆汽车,大概是被大雪模糊了视野,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们的这辆车,直直地就闯了过来。 高澄一面鸣笛,一面猛打方向盘。两车错头而过,堪堪没有撞到一起。那辆车吓了一跳,紧急刹车停了下来。而高洋还没等追究对面那个不速之客的莽撞,就觉得身下的座位猛地一个颠簸,他如果没安全带,只怕要把脑袋撞到车棚顶了。 “砰”地一声巨响,车子似乎碾过了一块大石头,被爆胎了。 等高澄颇为惊险地刹住横冲直撞几乎失去控制的车子之后,开门下去检查,很快确定了高洋的猜测,真是爆胎了。 这时候,对面的小车知道闯祸了,并没有趁着这里是荒山野岭没有人管,就赶紧加油门开溜,而是跟着下了车,走到高澄面前,连连道歉。说的都是德语,加上北风呼啸,高洋坐在车里,听不清楚。 车窗上的雨刷仍然在兢兢业业地摇摆着,高洋伸手擦掉了窗子内侧的雾气,忿忿地瞪着外面那个害他们车子爆胎的德国人。如果不是对方乱开车,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出事抛锚,这小客车后面没有带备用轮胎,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是这样恶劣的天气,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德国男人朝他这里瞥来,正好和他视线相对。因为距离很近,他隔着挡风玻璃,也能清楚地看到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本来如莱茵河水一样的眼睛,可目光不知道为何有些鹰一样的感觉。种似曾相似的气场,只是一时间说不清这人的眼睛像谁。 男人穿着笔挺的毛呢大衣,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虽然下着大雪,可落了些许雪花的深褐色的头发上,头发却是梳得一丝不乱,干净到刻板。看面部轮廓,也是标准的雅利安人。 在和他对视了几秒之后,脸上露出了一点略带歉意的笑容,然后朝他微微鞠躬,又做了个手势,没有说话,但肢体语言的意思是很抱歉。 高洋却被他吸引着,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了,也说不清为什么,先前的烦躁和反感都一扫而光,他有种和这个德国人说说话的兴趣。 标本 男人主动上前,和他握了握手。他注意到,男人的手上戴了一双白手套,并不是冬季里常见的皮手套,而是单层棉质的。手套看起来不新了,但颜色是雪白雪白的,显然洗得很干净。 这样奇怪的搭配让高洋觉得有点意思,于是用英语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对方也作出了同样的回答,顺带着还加了几句很有礼貌的道歉之词。比起他所见的德国人,英语好了不少,没那么生硬蹩脚了。 高洋不懂德语,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是怎么翻译的。高澄在旁边告诉他,这人叫海根斯。 男人看出他不懂德语,于是用英语对他解释说,他带着儿子从西边的海德堡一路开车过来的,从早上一直开到现在,有些疲劳了,精神没有集中。加上雪太大了急于赶回家,开得快了些,所以没看到他们的车子,实在很抱歉。造成的损失,他会进行赔付的。 高洋闻言,朝车子里看了看。果然,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了一个系着安全带的男孩,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头歪在一边,睡得很是安宁,应该是坐车久了累了就睡熟了,以至于连刚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听到,孩子睡觉总是很死的。 听他提到海德堡,高澄突然来了兴趣,为了方便高洋能够听懂,索性也换了英语,问道:“海根斯先生,请问您是在海德堡大学工作吗?” 男人闻言一诧,露出些许的意外表情,“没错,我在海德堡大学任教,同时还从事一些医学研究。” 高洋心道,难怪大冬天的戴着白手套,听说很多医生有洁癖,不能容忍身上沾上一点点污渍,家里有任何的灰尘。有些人会强迫到每天戴着白手套在家里到处摸,看到手套发黑了就立即进行打扫情节,一定要擦洗到一尘不染才行。 “那现在在瑞士的施密特教授,您应该是认识的吧?” 男人点头道:“如果您说的是从事心理学的施密特教授,那不仅仅是认识了。我早年在卢果科大学求学时,他是我的授业导师之一。我毕业五年后,他去了瑞士,不过每年还是会回来一两次的,每次回来我都会去拜会他。怎么,您也认识他?” “嗯,是最近才认识的,我和弟弟刚刚去瑞士找他做过心理咨询,他和我闲聊的时候提起过您,说您是他的优秀学生之一。他知道我接下来要来德国,所以提到了您几句。您的全名应该是叫冈瑟·冯·海根斯,是医科博士吧?” “没错。”男人听说是熟人介绍过的,脸上的微笑也不像之前那么彬彬有礼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在要明显诚恳了许多。 “教授不是个喜欢讲太多私事的人,能和您聊到我,应该是觉得您是个很不错的,很适合交往相处的人,能在这里碰巧遇到您真的很高兴。我的家就在这附近,开车五分钟就到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请您到我家里喝点东西,聊聊天之类的。现在天冷雪大,就算打电话找修理公司来更换轮胎,只怕到时候大雪封路,短时间内是到不了的。” 高洋因为穿的少,早已在寒风和大雪中快要冻僵了,听到海根斯的邀请,他也很想立即到一个暖烘烘的屋子里暖和暖和,在外面一天了,的确有点累,能在等待的时间里有个安稳的地方休息一下也不错。 然而,海根斯虽然算是个间接的熟人,安全方面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冒然去别人家里是不好的。因此他望向高澄,等待哥哥决定。 果然,高澄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微笑着婉拒了,表示不好去打扰。等车子修好,他们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慕尼黑的,并借口说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时间,不能失信。 海根斯不是个热情过度的人,言谈举止间还是颇有几分高雅从容的,他看出高澄是的确没有去他家里做客的意思,也就不再虚伪客套,表示要回家帮他拨打报修电话。 这里是荒山野岭,路边开上几十公里也很难见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爆胎这样的情况,一般不用叫拖车来拖去厂里维修,只要付上一定费用,就会有专门的维修公司派工人到报修地点来更换轮胎的。要打电话,只能靠家住附近的海根斯回家打了,这一点两人都没有异议,也就放任海根斯开车离开了。 高洋目送着他的车子渐渐消失在公路的另一端。那是一个下坡路,一直蔓延到一片雪松林里,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这个岔路口太小,没有指示牌,也不清楚那里是否是个小乡村,还是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家住在那里。 他隐隐觉得有点不靠谱,不放心地问道:“他不会回去之后就不打电话了吧,咱们也不知道他具体住哪里。” 高澄道:“我也不指望他赔钱,能尽快回去就好,雪下这么大,要真被困在这里一晚上油料耗光了,我们一夜到天亮就冻成冰棍了,何况荒山野岭的,露宿是很不安全的。” 高洋点点头。既然高澄不愿意跟去海根斯的家里,那也只有如此了。如果对方真的躲起来了,他们只好顺着雪地上的车轮痕迹去寻找,应该能找到其他人家可以借用一下电话机的。 两人坐在车里等了大约十多分钟,有汽车马达的声音渐渐响起。高洋抬头,果然那辆车又开回来了。 他下车去看,对方也很快停车下来了,用很抱歉的语气说,电话已经打过了,不过镇上的修理公司回答说,通往这里的公路因为前面的积雪太深,且雪大路滑,路况实在危险,必须等雪停了才能通行。至于什么时候出发,会先打电话通知的。 高洋回望了哥哥一眼,无奈道:“这怎么办?”望望天上层层密布的乌云,呼啸的北风吹透了他的衣衫,把他整个人都快冻透了,不由得双手抱在胸前,打着冷颤。这样糟糕的天气,难怪别人不愿意顶风冒雪地过来修理,真是倒霉透了。 海根斯看出了他们的窘境,再次邀请道:“不如先去我那边等待吧。等到电话打回来,你们再出来不迟,反正距离很近,五分钟就到了。” 高澄没有说话,高洋也犹豫起来。他是想去的,因为他现在饥肠辘辘,浑身僵冷,再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下去真的吃不消了。 “你们放心,车子在这里丢不了,我家就住在对面的山坡上,从窗口就能看到这里,我刚才还看了一下的。” 既然都这样说了,如果再回绝的话,明摆着不信任人家。高澄终于点头了,从车里取了随身携带的包,关上车门之后又用钥匙锁好了。然后面带感激的笑容,说道:“那就打扰一些时候了,希望不会给您带来太多麻烦。” 从公路岔路口开上那条乡村小路,绕了一道弧线,果然渐渐蔓延到一座矮矮的山坡前。在雪松掩映下,这里零星地散布了三五栋乡间别墅,门前一律没有院子,直接就是一片开阔地。大概夏天时候是草皮和小花园,现在雪大就给覆盖掉了。 哈根斯的家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到了地,下车站在草坪上,朝远处眺望,的确看到了那条公路,他们放在路边的车子,也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但确实可以随时观察到的。 让高洋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房子里并没有安装空调,倒是装着类似z国北方的那种用锅炉烧热水,通过铁管时散发出的温度来取暖的暖气片。更有趣的是,大厅里还有着古老的壁炉,而且这壁炉并非摆设,是确确实实添加了木炭在烧火的。 “抱歉,这房子一个月没住了,刚刚点火,暖气还没烧好,要半个小时才能彻底热起来,你们先来这里烤火吧。” 海根斯将椅子搬去壁炉前。他的儿子显然在回家之后也睡醒了,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和高洋打了招呼,就开始笑嘻嘻地帮着搬板凳,还学着父亲的样子,请他们坐下。 高洋坐在壁炉前摘下手套,两手互相揉搓着取暖的时候,并不说话,只听着高澄和海根斯聊天。通过聊天内容,他得知原来这是只是海根斯的乡间别墅,每个月才回来一次,平时都带着儿子住在海德堡那边,大学给配置的公寓里。至于为什么单身带着儿子,因为他的妻子在一年前去世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高澄没有追问他的妻子具体是怎么去世的,只是说了声抱歉,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 海根斯将带回来的面包圈和白香肠在厨房里简单加工了一下,面包烤好,香肠煎好,又加了一些早已储存在家里的奶酪附在旁边,就从厨房里端出来了。又开了一瓶红酒,招待两人边吃边聊。 电话迟迟不响,窗外的大雪也没有停止的迹象,海根斯怕两人着急,又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一次催促,等讲完放下之后,无奈地告诉他们,还是要等雪停才来。两人无奈,只得继续等待。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是需要通过饭桌和酒精来培养的。不知不觉间,他们边喝边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海根斯虽然没有施密特那么健谈,却在严肃的表面下,有一颗懂的风趣幽默的心。在熟悉之后,讲笑话讲趣事开玩笑什么的,自然毫不避讳了,气氛也热闹了很多。加上暖气烧好了,室内温暖如春,高洋也把外衣脱掉,喝着葡萄酒喝得享受。 海根斯的儿子跟着他们一起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阵子儿童动画片,播完之后,换了几个台没有中意的节目。关了电视之后,又觉得他们大人聊的东西没意思,就上楼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大男人,说话自然更加无所限制了。 高洋喝的有了三分醉意,站起来在客厅里伸伸懒腰,然后开始参观室内陈设。这个别墅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都富有德国乡间特色,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特色玩意,引起了他的兴趣。 不过,在视线经过电视机台子的下面时,他有些愕然,因为他看到了一样类似工艺品的东西。 走近看看,却不是工艺品,而是一条长约一尺,去了外皮,沿着脊椎和背部走向,均匀劈开的鱼。这鱼的身体内部构造一览无余,连内脏都清晰可辨,甚至还保留着新鲜开膛时候的正常颜色,鱼鳔是剖开的状态,内&壁也可以看到的。根根白色的鱼刺和浅橙色的鱼肉肌理,也栩栩如生。 高洋大吃一惊。如果说这是标本的话,那么它如何能在被解剖之后不用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就可以保持不腐?就算用福尔马林液浸泡,装在密封的玻璃罐里,也照样会变颜色,怎么可能还保持原来的颜色?更神奇的是,这个看起来是鳟鱼的标本,直接放在柜子的搁板上,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和一件玻璃或者塑料的工艺品也没多大区别。 “这,这是真的鱼吗?”他抑制不住地发问了,带着满满的好奇和惊叹。 解剖 正聊得起劲儿的两人听到他突然发问,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望向他。 高澄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发现了这件酷似工艺品的标本,很明显地眼前一亮,随即端着手里的红酒杯,来到了柜子前,也低了头朝里面打量。他和高洋一样,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标本,惊讶之下,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微的感慨:“呀,这是……” 海根斯也跟着端着酒杯过来了,到了跟前,和高澄做了个举杯的手势,然后将杯子里宝石红的酒浆轻轻呷了一口,笑道:“是真的鱼,如果工艺品能做成这样,那一定很值钱了。” “真的鱼怎么能做成这样,不是应该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吗,我以前看过的标本都是泡在玻璃罐子里的呢。” 高澄也怀有同样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不等海根斯回答高洋的疑问,就抢在前面问了一句:“我可以摸摸它吗,会不会碰坏?” 海根斯哈哈大笑起来,眼神里满是自信和自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然可以,你就当它是件塑料摆设,随便怎么摸都行,只要不是往地上用力摔用力砸,应该是不会损坏的。” 高澄点了点头。当然,他将标本取出来时候的动作还是很小心的,毕竟这东西实在太特殊,是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虽然没说具体价值,但随便想想也知道是很珍贵的。 他借着灯光和壁炉里红红的火光,细细打量着这条被剖开的鱼。他没有杀过鱼,也没见过厨房里的厨师们如何处理鱼,只会吃鱼。所以这条从脊背中线均匀劈开成两半,能将身体内部所有结构都能一览无余,甚至连内脏里的组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鳟鱼标本,让他大为惊奇。 他索性将酒杯放在柜子上,双手端着标本,各个角度都观察了一遍。光这样还不过瘾,还用手指新奇地抚摸着鱼儿的身体内部各处脏器。 “这,这真的是塑料一样的触感啊,怎么摸都像塑料。”高澄甚至忍不住低头闻了闻标本,深深嗅了嗅,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宝宝一样的光芒,格外明亮,“一点气味都没有,太神奇了!” 见他们兄弟俩都很欣赏自己的作品,海根斯的心情也就更加好了,笑道:“其实也可以说它是塑料。不需要防腐剂,也不需要密封保存,它可以像普通的塑料一样,放上几十年几百年,只要不刻意损坏,或者阳光暴晒,高温烘烤之类的,应该还可以一直保持原样的。” 高澄对这件标本可以说是爱不释手。不过他到底还是感觉到了弟弟过于热切,甚至可以说是狂热的目光,产生了霸占宝贝不给弟弟分享,让弟弟眼巴巴看着各种惦记的愧疚感,于是主动把标本拿到高洋面前,“喏,你看,真的很神奇,而且很漂亮。如果不是近距离看,还真以为是新鲜的鱼刚刚剖成两半的呢。” 高洋立即用双手接过标本,各种摆弄各种抚摸,甚至将鱼儿的背面,也就是剥去了鱼皮露出橙色与白色相间,形成漂亮纹理的鱼肉部分贴到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种光滑的触感。 如果能把这件宝贝拿回国,展示出来的话,肯定能引起很大轰动的。就算不拿出来,每天摆在台子上看看,也是很好的。 不用浸泡在防腐液里的标本,倒也不是没有,但一律是禽鸟或者兽类的标本,去掉骨肉,只留下皮毛,里面填充东西撑起来的。这种一点也不稀奇,就和冬天时妇女喜欢穿的裘皮大衣,围在脖子上的整条狐狸围脖一样。 而像这条鱼这样,明明肌肉和内脏骨骼都全部保存,还呈现出塑料一样的形态的标本,竟然会真实存在着。既然鱼可以这样保存,那么其它的飞禽走兽,自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保存。如果这个技术推广开了,将会有很多叹为观止的杰作出现吧。 海根斯见他实在喜欢,就抬起手,做了个拱手相让的手势,“不用着急,拿回去慢慢研究吧,它就送给你了。” 高洋很是意外,立即放下标本,摆手道:“怎么可以,这么珍贵罕有的东西,我是绝对不能收的。” 他知道,老外一般说什么东西送给你,就不会是出于礼貌和面子的单纯客套,因为他们的语言习惯和社交方式是和国人是不一样的。海根斯的慷慨叫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他一直很清楚,不能拿外人太贵重的馈赠,所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婉拒。 “没关系的,送给你了。类似的标本还有好多,除了鱼类,还有其它物种的。其实造价很低,主要用的材料是硅橡胶和环氧树脂,就是一个人动手制作比较麻烦,弄一件大一点的,复杂一点的,耗费的时间要长一些。像这条鱼,手上熟练了之后,只要一个星期就能全部完成。” “真的有很多?”高洋还是有点不敢接受这样馈赠,因为这是别人的心血成果,又是如此特别的东西。 他抓起标本,朝高洋手里一塞,“起码有十多件,比这个大的都放在地下室和研究所里,你要感兴趣的话,我等一下带你下去看看,你就知道这条鱼其实不算什么了。”说着,还笑了笑,补充道:“真是太过宝贵,我自己都怕碰坏了的东西,也不会放在外面当摆设了。” 高澄见高洋捧着标本不肯松手了,也知道弟弟确实很爱它,所以替弟弟道了谢,就让弟弟收下了。可惜两人出来游玩,身上没带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用来回赠给这个慷慨的德国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慕尼黑,他会和高洋在那里好好招待并感谢一下的。 高洋对喜欢的事物非常专注,根本没有在意两人的对话,只是专心地看着标本。看着看着,忍不住问道:“这个应该是你的学术专利吧,现在有没有公布出去,联邦目前都知道吗?” 海根斯道:“目前还没有,因为技术还不算成熟,还有不少缺陷。在没有完成第一件满意作品之前,我是不会在学院公布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之前没跟你们说,也是怕你们会有些不适应,我其实是解剖学的医学博士,目前在海德堡大学的解剖研究所从事人体解剖学专业。” 听到“人体解剖”这四个字,高洋眼前一亮,心中立即涌起一股紧张兴奋,又极为刺激的探究欲。他刚刚上高一,还没有上过人体解剖课,生物课会学到解剖,但一般只是解剖青蛙,小白鼠,最多也就是兔子而已。长这么大,他还没亲眼见过真正的人类尸体。 在他心目中,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拿着手术刀给人开刀的医生就已经很厉害了,更何况操着解剖刀,对着各色各样,甚至是恐怖恶心的尸体进行解剖和检验的法医了。而海根斯这样专门从事人体解剖学科的博士,更是令他在极为敬仰的同时,又充满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因为与解剖学相关的,就是人体标本了。他在学校上生物课的时候,也看过生物老师展示给他们看的,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人体各个脏器的标本。可惜那些都是变了颜色的,好像被水浸泡得胀起或者发皱了的猪肉,感觉还不是太直观。他又没有亲自旁观解剖新鲜尸体的机会,对此一直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因此,当海根斯说起自己的身份时,高洋在片刻之间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莫非,不但有鱼和动物类的标本,还有人体标本,也就和这条鱼一样的技术制作出来的?”高洋觉得这次真是不虚此行,如果不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他只怕要和这位有着神奇本领的医学博士错过了。 海根斯点头道:“当然有。不但有分解开的各个部位,还有整体的。如果你有兴趣又不会害怕的话,我现在就带你下去参观。这是免费的,并且目前我还没有给几个人参观过,你很幸运。” 高洋转头向高澄,用目光无声地询问。 高澄虽然没有他这样极度兴奋,但显然也还是感兴趣的,兄弟俩对未知事物的探索心和好奇心,还是比较旺盛的。因此,他也没有犹豫,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海根斯带着他们走到楼梯间,打开一扇小门,露出一条一直延伸到地下的楼梯。按开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原本黑漆漆的楼道也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 顺着台阶往下走,脚步踏到坚硬的石头所发出的声波及到空旷的水泥墙四壁上,紧跟着反弹回来,带起了阵阵回音。如果不是三个人同行,自己单独走向这个看起来神秘又有几分阴森的地下室,他肯定会恐慌的。 不知不觉,他放慢了脚步,在后面的高澄走到他身边时,他悄悄握住了哥哥的手,肩并肩朝下走。 高澄被他这个明明很好奇很想看,又架不住害怕,靠近他寻求安全感的小动作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笑道:“你自己要看的,现在怕了可以回去的。” 高洋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唇,“不怕,看死人而已,世上又没有鬼,做成标本了又不会诈尸。” 高澄才不会信他的话。壁灯的灯光映照在他的眼睛里,好像有点点烛光在他的眸海里跳跃,随着他微微的眨眼,光点流动,莹莹绰绰的,很美。 “怎么会不怕。小时候夜里打雷你都吓得不轻,跑到我的被窝里缩得刺猬一样。再说现在又是去看死人。人活着的时候就算再光鲜再漂亮,死了还不是一样难看。说不定待会儿还能看到骷髅头什么的呢,你到时候可不要往我怀里钻啊!” 高洋被他的眼睛迷住了,一时间愣了神,甚至都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脚下一个不小心,就打了个滑,朝下面猛地一冲。 高澄一直拉着他的手,自然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就用极大的力气抓住了他,将他从即将踏空摔下去的那一瞬拉了回来。“小心啊,笨死了。不但笨还胆小窝囊,我一说死人,你就怕成这副德行。” 高洋抹了把冷汗,尴尬地傻笑了两声。高澄无可奈何地锤了他的肩膀一下,真是拿他这个傻弟弟没办法了。 现在是冬天,地下室里未免有些阴冷。到了一扇铁门前,海根斯掏出钥匙拧开了把门的铁锁,伸手进去打开了里面的日光灯,这才邀请他们进去。 灯管不少,将室内映照得非常光亮,四壁也雪白雪白的,完全不像是潮湿的散发霉味的地下室,反而像到了医院里。 这是一个类似手术室一样的地方,有布帘和隔断。高洋先是看到了一张不锈钢的,下面带着轮子的台子,台子上面光亮照人,两侧各有长长的,笔直的凹槽向下蔓延,到最下端出现两个钱币大小的小孔,下面对准的是两只水桶。旁边还有固定了的水池和水龙头,一根橡胶水管连接在上面,看起来应该是冲洗台子上面的液体用的。这和手术台是截然相反的,应该就是解剖台了。 “这是我用来做第一步处理尸体的地方。”海根斯介绍道,“活的动物,或者是新鲜的人类尸体,先需要在这里进行解剖,将内脏和体腔分离,这属于准备工作。” 高澄走到解剖台前,伸手摸了摸光洁如新的台面,又从头摸到尾,直到那个漏水用的小孔前,手指在停滞下来。他的脸色比先前凝重了一点,俊秀的眉毛也微微皱起。 看着他凝神静气的样子,高洋猜到,他应该是在想像人的尸体躺在这张台子上,被剥光,冲洗干净,然后开始解剖的情形。这情形,想想就是很可怖的。 不过,高洋还是很想亲眼看看人体的解剖是什么样的,是先从头开始,还是先从肚子开始,从颈窝开始?死人被割开皮肤还会流血吗,还是只有淤血在腔子里,取出脏器的同时就带了出来? 想着想着,他突然有了奇异的兴趣,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一下。 “请问是怎么处理的,基本步骤是什么,你能讲解演示一下吗?” “哦,当然可以。不过这里没有示范的塑胶模特……” 高洋突然伸手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直接一抬脚,就侧身坐在了解剖台的边缘,“那我躺下来,你在我身上比划比划,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样比对着空气比量要直观很多。” 说罢,直接仰面躺了下来,两腿合拢,双手放在腿侧,脖子挺直,摆出了一个很标准的仰躺姿势。 高澄的声音突然带了几分怒气,在他头顶轻声喝道:“起来,你搞什么,这是躺死人的地方,胡闹!” “我不,躺着挺好玩的。” 台子上冰凉冰凉的,脑袋下面也没有东西枕着,**的,当然不会舒服。但是这种被别人围着,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充满了新鲜的刺激,让高洋躺得越发笔直,不但不怕,反而有些不可言明的享受。 永恒 高澄勃然大怒,也不等高洋再耍赖,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猛力一拽,就将他从滑溜溜的不锈钢台面上拖了下来。如果不是高洋好歹练过几手,在半空中及时找准了落地姿势,只怕要被哥哥如此粗暴的拖拽弄得摔个屁股墩了。 “你这小熊孩儿,找揍呢!没事装死人很好玩是不?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玩这个,打不死你!” 高洋站稳身子,这才发现高澄的脸色已经铁青了,这绝对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真正正为他刚才的行为光火了。仔细一想也是,如果从迷信的角度来说,和死人挨边儿的事情都不能沾,会给自己沾晦气的。只是哥哥居然也会有迷信的一面,这就让他很是意外了。 海根斯虽然听不懂俩人的中国话,但是从高澄的愤怒情绪和动作就能猜出两兄弟是为什么起了冲突。他善解人意地出来调解,拍了拍高洋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这里有一些人体解剖过程的教学录像带,是平日里授课时候给学生看的,可以送你一盒看,整体的,局部的,器官的,肌肉和神经的,男人的,女人的,儿童的,老人的,全部都有。” 高洋刚刚张嘴表示想要,可是高澄一个眼刀子狠狠地飞了过来,扎得他只觉得头皮凭空地刺痛起来,连忙摆摆手,尴尬道:“没关系,不需要,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高澄见他还算识相,这才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不过还是继续冷着脸的,显然是在警告他接下来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让外人觉得他是个可笑的变态。 海根斯先是带他们参观了小鲨鱼,乌贼,鱿鱼,海龟等海洋动物的标本,又给他们逐一看了一些小型哺乳动物的标本。 两人大开眼界,这才知道,原来比起这个地下室里的成品,摆在外面台子上的那条鳟鱼真的算小儿科了,只能算初级作品。 不过,这些作品的特性,有个共同的特征,也就是全部剥掉了外面的皮肤,露出了内部的构造。有些是薄薄的切片,隔着灯光看,呈现为半透明状;有些则是从中间均匀分开成两半,和那条鱼一样,主要看内部的骨骼和内脏的结构。 高洋忽然问出了一个傻傻的问题:“请问为什么要全部剥皮,是皮肤目前没有办法用塑化技术处理成功吗?” 海根斯并没有因为他的提问太简单而流露出轻视和不耐烦,而是态度很和蔼地回答:“皮肤是可以同样塑化的,只不过不剥皮的话,就无法达到科教的目的。我制作这些标本的初衷是方便教学,让学生更方便更直观地观察和摸索人体内部的构造,血管和神经的分布走向,内脏的各种形态,甚至是病理,而不是像蜡像馆那样,制造一些供人花钱参观的蜡像。毕竟在医学院里,新鲜的尸体不常见,福尔马林液长期浸泡过的尸体,在解剖的时候总是不能达到最佳的教学效果。有了塑化标本,情况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制作类似蜡像馆里的那种东西,我也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成品要比蜡像更有参观价值。可问题是,遗体的捐献者也是有尊严的,如果保留其皮肤,让其以生前的面目示人,这是一种不够尊重的行为。” 高洋有些羞愧,为自己肤浅的猎奇心理感到羞耻。是的,没有几个人愿意自己死后还被人参观尸体,尤其是被别人指指戳戳,评头论足。不保留皮肤,也是对死者的尊重之一。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那么,这些用于医学研究的遗体,主要是什么来源呢?” 海根斯回答:“在五十年代以前,主要是一些无主的无名尸,或者死刑犯,包括战争死亡的人。像二战末期,墨索里尼被游击队枪决之后,尸体就被送到医学院解剖过的。 其实在西方,解剖学已经兴起有一百多年,很多名人的尸体都被解剖过,也许在你们东方人看来,这种行为有些不人道,不过在我们从事医学的人来看,这也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譬如研究病理,追查死因之类的。 不过,在五十年代之后,很多国家渐渐废除了死刑,死刑犯这一尸体来源也就基本断绝了。以前我在东德的时候,还是有死刑的,研究资源比较充裕。回到联邦之后,主要靠说服一些愿意在死后将遗体捐赠的人。” 高洋诧异道:“竟然会有人愿意把尸体捐赠给你们做医学研究?” 在他的思想里,或者说是z国人的思想里,死后是要入土为安的。尽管近几年来国家开始推行火葬,然而大多数国人还是不愿意执行的,尤其是在广大农村,大部分还是保留着土葬的习俗,甚至和推行火葬的民政局人员产生矛盾纠纷,闹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乱子来。 把自己的尸体捐给医学院,让医生在自己的身上开刀,动斧头动锯子的,这绝对就是俗话说的“死无全尸”了。 且不论国内还是国外,人们从古至今都有保全尸体,研究让尸体不会腐烂的保存技术,利用真空或者其它方式,让一些故去的国家元首之类的大人物躺在水晶棺里几十年不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真要自愿把尸体贡献出来给人研究,真的需要突破很大的心理障碍的。 海根斯道:“有的,但是不多,需要靠我们的耐心说服,毕竟很多人还是不愿意在死后被打扰灵魂的。当然,在我们医学者的眼里,人类是没有灵魂的。” 许久没有说话的高澄,看着海根斯将帘子拉开,将里面的几具人体标本展示出来的时候,突然吸了一口冷气,显然被眼前的奇景震撼到了。 高洋也被眼前的三具完完整整的,仅仅去除了皮肤的人体标本惊骇到了,下意识地朝后倒退了一步。如此近距离,又如此清晰地看到去了皮之后的人体,着实叫他骇了个不轻,险些惊叫出来。 注意到了两人的反应,海根斯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讲得投入了,就把你们当成了学院里的学生,忘记了你们没见过这些。” “没关系,其实也不是很可怕。”高澄定了定神,神色凝重了许多,开始细细观察眼前的人体标本。 由于标本摆放在一排一尺高的矮台子上,比正常人的视线要高出一些,所以高洋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标本们的头部。 这些标本的头部也同样没有皮肤覆盖,清晰地暴露着颅骨上密布的神经和血管,脸部和颧骨以及下颌的白色韧带也清晰可辨。因为没有了嘴唇,从红色的牙龈里露出的一颗颗牙齿,也是完全暴露在外的。 其实在克服了心理障碍之后,将这些标本当作没有灵魂死物来看,也就没有先前那样恐惧了。高洋指着标本发黄的牙齿,问道:“这是个长年吸烟的人吗?” “是的,我解剖了他的肺部,里面有大量尼古丁的累积,他最后的死因也是肺癌。”海根斯忽然伸手,掰着尸体的胸腔。 高洋吓了一跳,还奇怪他这粗暴的动作会不会损坏标本时,他已经将标本的双侧肋骨掰开了。确切的说,是以胸骨为门框,两侧的肋骨分成两扇门,还是对开的,门轴在腋下。就这么抠着胸骨两侧的门缝,将两扇肋骨轻轻松松地朝两边打开了。胸腔内部的构造,顿时一览无余。从气管食道到心脏和肺叶,甚至连下面的膈膜都看得清清楚楚。 让高洋感到骇然的是,这个标本的肺部,竟然是紫黑色的,紫色的坑坑洼洼,粗糙无比的肺部,要比健康人的肺部缩水了不少,变得奇形怪状,甚至很丑陋。近距离观察,会发现里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莫非这就是常年抽烟,累积在肺叶子里的? “这是尼古丁?” “不,尼古丁是无色透明的,这些黑色的斑点,是烟焦油。”海根斯回答,“标本的供体,生前曾经有四十年的烟龄。” 高洋下意识地看了高澄一眼,果然,经常抽烟的高澄脸色也有点发白,显然是想到了自己。 海根斯又在接下来和他们详细讲解了人体的内部构造,将里面的脏器逐一取下,展示给他们看。甚至连病理解剖过的部位,也做了详细的讲解。 高洋现在不是很怕的,得到了他的允许之后,也开始伸手抚摸标本的各个部件。有趣的是,标本的内脏是有点软的,不像塑料那么坚硬。海根斯说,这是用硅橡胶浸渗技术做的,捏一捏会变形,但是松手之后会恢复正常形状,主要用于教学。 高澄倒是对这些脏器的兴趣不是最大,而是踮起脚尖,伸手去摸标本的面部肌肉,最后,手指停留在了眼球上,轻轻按了按。“这眼睛也是真的吗?” 海根斯摇了摇头:“全身都是真的,只有眼睛是假的。” “为什么?” “技术水平目前无法达到。譬如脂肪,目前就没办法做到塑化,在用福尔马林液浸泡杀菌消毒后,进行解剖时,需要将容易腐烂的脂肪剔除,所以做出的标本成品,是不容易通过脂肪分布情况区分性别的,这也正是我先前说的技术缺陷。至于眼球,塑化有一定难度,尤其是人死后瞳孔扩散,虹膜收缩回去,会让整只眼睛都变得浑浊模糊,即使成功塑化了,也还是无法保持生前的状态。” 高洋看到高澄仍旧仰着头,盯着标本的假眼睛出神。 对比塑料做成的假眼睛,哥哥的眼睛显得格外美丽,尤其是专注凝视时的目光,好像明媚的春光映照着潭水,表面光华潋滟,水面之下却是深不见底。 他不敢多看,只怕看多了,被摄去了魂魄,会情不自禁地投入这双眸海,把自己真正溺死。 这样迷人的双眼,将来也会像博士说的这样,因为失去了生命力,而浑浊模糊,再也无法存在于世吗?再美的星辰,一旦脱离了星空,陨落于地球,也不过是几块丑陋的石头。 为什么,如此美丽的事物不能永恒,不能恒久存在,永远不会消亡呢? 高洋突然说出了自己都觉得愕然的话,“如果能在没死的时候开始塑化,不就能让眼睛保持原状了吗?” 遗传 海根斯听到他的这句建议,愣了愣,先是流露出颇觉好笑的神奇,但是接下来他并没有无奈地摇头表示这不可能实现,而是凝重了神色,若有所思。 这时候,高洋的耳朵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向上提起,险些没把他的耳朵撕裂,痛得他不得不踮起脚尖,唉哟唉哟地叫了起来。 他虽然比高澄壮实一些,却没有高澄个子高,所以高澄很轻松地将他的耳朵揪在手里。见他踮着脚尖,再往上提有些费事了,索性手腕一转,朝左右两边反复拧着,一面拧一面低骂:“看不出你小子还这么多损招,这也能想得出来,武则天手下的酷吏都没你坏水多!” “别,哎哟疼,你松手,当我顺口胡咧咧不行吗,我再不敢了!” 高洋的确很喜欢看哥哥生气时候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但现在再不求饶,只怕这只耳朵要报废了,他几乎要听到耳朵里软骨即将碎裂的声音了,可哥哥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终于怕了。 高澄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神色中有了明显的顿悟:“小九最喜欢的那条金色的龙鱼,是不是你给片成碎片的?还把肉喂了猫,又栽赃给猫,说是猫偷吃的?我说呢,那么大条鱼,水族箱顶子也封住的,那么小一只猫怎么就能吃到,肯定是你小子搞鬼!” 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也被大哥突然揪出来翻了旧账,高洋本能地想说谎抵赖,他不想给大哥留下一个残忍冷酷的印象,没有证据摆在眼前他是不会认账的。 这时候,总算从沉思中反应过来的海根斯上前来拉架了,“医学方面的讨论,虽然他的想法奇特了一些,但也不代表他就会去做,不用这样愤怒。” 如果只有兄弟俩,高澄早就揍他一顿了。现在有外人在,又是不熟悉的人,总不好叫人家看笑话。因此他深呼吸一口气,松开了高洋那只已经红肿起来的耳朵,顺手还在他的脑袋侧面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巴掌,忿忿道:“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像在学校犯了错误被老师叫来家长的坏学生,被家长痛斥一顿之后灰溜溜的样子,高洋低了头,手指头默默地捻着衣角,跟个木头杆子似的杵在那里,弄得高澄也不知道朝哪里发火气了。 海根斯为了缓和气氛,转移他们兄弟的矛盾点,就继续引领他们参观标本,并且做出详细解说,以转移视线。果然,高澄对这些还是感兴趣的,也就渐渐忘记了生高洋的气了。 在解说到第三个标本的时候,海根斯指着前壁被整个去掉,体腔内的各处脏器完全展露出来的尸体标本,像老师讲了课然后向学生提问一样,对高洋说道:“你来看看,这个标本的主要脏器有什么病理特征。” 高洋觉得这位博士的讲课方式,要比他在学校里的老师有意思多了,根本不像老师们那样照本宣科,偶尔他有点自己的新鲜想法说出来,老师要么不理睬摆摆手叫他坐下,要么就很刻板地回答,目前来说不可能,目前来说并没有发现之类的。 也许东方人的教育方式,还是和几千年来按照固定的学说典籍来教书授课,学习和模仿要多于启迪和创新,大概这就和西方人的教育方式有所不同吧。 他很喜欢眼前这位博士,因此在海根斯提问时,他很积极地上前摸索探察,将标本内的脏器逐一摸索研究了一遍,然后用不怎么肯定的语气说道:“我想应该是心脏出了问题。”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海根斯不置可否,只是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饶有趣味地望着他。 高洋斟酌着慢慢说道:“因为对比前两个标本,这个标本的心脏似乎要大上一些,且看身高比例,前两个标本也和这个差不错,所以应该不是正常的大,而是后天的疾病导致心脏增大的。不知道这种是不是属于心肌肥大的类型,需要看看内部截面才好说。” 海根斯微笑着点头,“你猜得没错。”说罢,他一伸手,将心脏从标本的胸腔里取出,双手捧着给高洋和高澄看,“我已做了纵向的切割,你们看看内部就明白了。” 说话间,双手轻轻一掰,心脏的标本就从中间分开了。从动脉血管,到左右心室,心房全部清晰可见。 高澄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高洋觉察到了,想不到大哥的胆子还没他大。不过侧脸看了看高澄,脸上倒是没有太明显的惧怕之色,仍然保持基本的镇定,也就没去管。 因此,他没有多想,就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摸心肌的切面上,那一道一道细细的长条纹路,看起来倒是和切开之后的翻转过来的鸡胗内壁差不多。“是不是这里不正常,发生了什么病变?” 海根斯点头道,“是的,这是比较严重的左心室纤维化。你再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高洋借着头顶明亮的无影灯,低头凑近,反复观察着,终于注意到了一些细小的瘢痕组织和一些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窝巢状空洞。 “应该是这些地方也出了问题,看起来有些陈旧,应该是持续多年的心脏病,或者曾经严重发作过,一度痊愈,所以留下的疤痕。至于这些空洞,会不会是因为细胞坏死,慢慢形成的?” “嗯,正是因为这些地方出了问题,才导致了标本供体的最终死亡。”海根斯用食指在心脏的主动脉上缓缓滑过,顺着切开的血管壁一直滑到心房位置,“因为冠状动脉的粥样硬化,导致心肌长期反复缺血缺氧,在纤维化的同时,体积增大,厚度增加,心腔扩张,也就是你一开始说的,看起来比正常人的心脏大了一些。” 高洋有点明白了,猜测道:“这应该是慢性心脏病了吧,后来是不是发生了心肌梗死?” “猜得没错。这些瘢痕组织和心肌空泡化,正是陈旧性心肌梗死的典型病灶。在急性心肌梗死发生并痊愈后,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里,瘢痕组织在心室内压力作用下向外膨出,形成室壁瘤,继发心律不齐,最后在突然发作抢救不及的情况下猝死。” 高洋听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接触太多与疾病和死亡相关的事物,需要克服太多太多的心理障碍,否则每天沉浸在这种阴暗恐惧甚至消极绝望的情绪中,只怕人要疯掉的,果然心理素质不行的人是当不了医生的,更何况像海根斯这样长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得需要一颗绝对冷静坚定的心。 他握着拳,深深呼出一口气,勉强缓解了自己的紧张情绪,然后装作镇定,问道:“这么说来,心肌梗死过的人,即使存活下来,日后也会死于后遗症?” 海根斯摇了摇头,道:“不一定,如果是青年人,治疗痊愈之后,仔细保养的话还是可以继续存活二十到三十年以上的。如果到中老年时,因为长年的冠心病引起的,就比较危险了。” 这时候,高洋听到许久没有做声,几乎被他遗忘了存在的高澄发出了粗重急促的喘息,这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内格外清晰。他诧异之下,转头去看,只见高澄的脸色透出些不明显的青灰,手也好像下意识地放在胸口前,倒也不是痛苦的样子,更像是恐惧。 “哥,你没事吧?”高洋从未见过高澄会怕成这个样子,但他不好意思直接问出来,只是旁敲侧击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下来缓一缓?” 他扶住高澄看起来有点摇摇欲坠的身体,海根斯也是出于医生的职业本能,上前来摸了摸他的脖子侧面,“高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高澄的嘴唇也有点微微地发白,哆嗦了几下,这才抬起头,轻声道:“我没事,是吓到了,我记得我的母亲有冠心病,很担心她,不知道她会不会……” 高洋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曾经见母亲发过一次心绞痛,也知道母亲偶尔回去医院或者服药,却并不知道母亲有冠心病。听高澄提起,他也跟着紧张起来,虽然母亲对他并不亲厚,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还是希望她健康长寿,不要出任何意外的。 海根斯并没有因为高澄的话而停止关注高澄的身体状况,他转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拉开抽屉取出一套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然后拉出一张椅子,示意高澄坐下。 高洋想要搀扶高澄过去,却被高澄拒绝了,高澄摇摇头,勉强展露出一点笑容,婉拒道:“我没有病,就是每次一紧张,就喘气费力一些罢了,每个人害怕的时候不都这样么。” 海根斯手扶着椅背,倒也没有极力邀请,而是打量着高澄的脸色,徐徐说道:“冒昧地问一下,高先生的外祖父或者外祖母,包括母亲的姐妹兄弟,有没有在六十岁之前死于心脏病的?”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男性是四十五岁之前。” 不等高澄回答,高洋先是一惊,因为他从未见过外祖父,听说四十多岁的时候发了心脏病去世了;他的舅父娄昭,记忆中经常酗酒,喝得醉醺醺的,最后一次突然昏迷住进了icu,然后在六天后没了,也就是四十冒头的年纪;他的二姨,因为姨夫早年牺牲在战场上,哀痛过度犯了心绞痛,以后就一直病歪歪的。这些年虽然还在,却因为冠心病去医院好几次了。 高澄也和他一样,被震动了,眼睛也睁大了,“你怎么猜得如此准确?” “不是猜测,而是这种病有家族遗传。不论父母哪一方有冠心病,子女发病的几率都是其他人的两到三倍,只不过女性的发病比男性平均晚上十年到二十年时间,所以男性病患往往发病早,死亡也早于家族其他的女性病患。” 兄弟俩一起愣住了,半晌无语。 他们还太年轻,好像这些疾病和死亡距离他们是非常遥远的事情,根本懒得去想,也不愿意去预测。可是,遗传二字,仿佛被准备起诉的犯人,知道自己要被定罪,却不清楚这个过程的长短,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判了极刑。 这种恐惧,无疑是极大的煎熬,还不如不知道,干脆蒙在鼓里。 卧谈 尽管海根斯想要给高澄检查身体,可高澄还是把话题岔开了,对此事不再提起。海根斯也看出高澄的不情愿,所以也不勉强,只是说了几句宽慰安抚的话,就把脖子上的听诊器摘下去了。 叫高洋意外的是,这场大雪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纷纷扬扬地一直下到了黄昏,入夜时分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去院子里踩了踩,发现积雪早已没过了脚踝,差不多有一尺厚了。北风呼啸,雪花直往衣领和脖颈里钻。这样恶劣的天气,不用问,也知道汽车修理公司的人不会派人冒险来大雪封山的地方给他们修车了。 眺望一下山下的公路,他们的车子还停在原地。公路上好像也是一片皑皑白雪,没什么汽车经过碾压的痕迹。也是,本来这里就人家很少,这天气也没人出来游玩,都躲在家里暖和着呢。也怪他们粗心,昨晚根本没看天气预报,这才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他和高澄只得在海根斯家里借宿了。这个别墅不大,只有两层,不过卧室还是有三间的。海根斯安排他们一人一间,他自己和儿子住一间。高澄看到卧室的陈设,能看出其中一间是小孩子平时睡的地方,所以推辞了。仍然由他们父子俩正常睡觉,只空出一间客房来,兄弟俩住在一起就好了。 这对高洋来说,是正中下怀。在高澄朝他递来询问的目光时,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两人一大早就爬起来,又是开车又是爬山的,下午和晚上又喝酒不少,此时都有些累了。屋子里被暖气烘烤得暖烘烘的,冬天里的乡村山野没有任何噪音,寂静到甚至能听到大雪扑簌簌地掉落在窗子玻璃上的声音。床也软绵绵的,高洋脱了外衣和外裤,躺在床上打了个滚,真是惬意啊。 高澄洗完澡回来了。身上还穿着半湿的衬衣。在别人家里做客,洗手间又不在客房,需要到一楼去洗,所以他不好意思直接围着浴巾就穿堂过室。不过到了客房里,只有高洋在,他就完全不需要顾忌了,直接把裤子和衬衣脱了,只穿了背心和短裤,就掀开被子躺下了。 高洋怕哥哥因为今天上午的那些小骚扰而厌烦他,连忙一个翻身坐起,“我,我到沙发上去睡吧。” 高澄点头,“嗯”了一声。可是当高洋抱着自己的被子下地时,他朝窗边的沙发那里瞥了一眼,发现那是张双人沙发,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的高洋根本没法伸直腿睡觉时,也就放弃了和弟弟分开睡的想法。“你回来吧,反正这床大,凑合一宿没问题。” 高洋总算又得到了和哥哥同床共枕的机会,大喜过望,但表面上还要装出淡定的样子,抱着被子又回来了。 上床之前,他把自己的脚洗了好几次,就怕像哥哥刚从美国回来那一晚一样,因为他的脚臭熏跑了哥哥。小心翼翼地躺在距离高澄有半米远的地方,他挨着床边开始脱裤子,余光瞥着高澄,见高澄并没有关注他,就脱得剩下一条三角短裤,赶紧钻到被窝里。 “你的衬衣怎么不脱?”高澄终于转过头,打量着他的上身,“睡一觉皱巴巴的,这里可没人给你熨衣服,你明天怎么好意思下楼?” 高洋坐起,飞快地解开扣子,把衬衣脱下,随手扔到旁边的椅子靠背上。 高澄看到他光裸的上身,眼光闪烁了一下:“你怎么不穿背心?” 高洋大窘。其实他一贯不喜欢在衬衣里穿背心的,只不过夏天时候他很少穿衬衣,哥哥也就无从注意。冬天时候穿衬衣,外面会套件羊毛坎肩,自然也看不出里面穿了没有。没想到这一点也被哥哥嫌弃了,连忙说谎否认,“我早上起床晚了,怕你催,就没去翻背心,脱了睡衣直接穿衬衣了。” 高澄的嘴角弧度有点向下弯,露出一种不屑的讽笑,这种表情是高洋再熟悉不过的。本以为哥哥会在接下来训斥他几句,或者讽刺他几句。可没想到的是,高澄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转身就侧躺着睡了。 床头灯拉了一下,熄灭了。 雪夜没有月亮,可到底还是有一点点光线透过窗子映照进来,让高洋勉强可以辨认周围的轮廓。躺了大约有十多分钟,高澄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高洋悄悄睁开眼睛,隐约能看到高澄是睁着眼睛的,眼睛在黑夜里,仍然有一点隐隐的光亮。在暗夜里这样睁眼睛发呆不睡觉,显然是有心事,睡不着的。 他等了很久,也不见高澄有困倦的表现,就忍不住说话了。“哥,你是不是因为海根斯的话,心里头放不下,睡不着了?” 高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承认了,“是。” “那你是不是怀疑咱们俩也会被遗传了心脏病?”高洋将自己心底里的疑问也干脆提出了,因为他感觉哥哥在回避这个话题,绕着的话肯定不会说,也就索性直接问了。 “没有,咱俩不是好好的嘛。我去军训之前也检查过身体,要真有那方面问题,还有个看不出的?我每次四十公里负重跑都没问题,你不也是这样吗?”高澄的语气倒是很轻松,完全不像他之前那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高洋想想也是。每一年寒假暑假,高欢都会把十岁以上的儿子送去军训,军训之前都有体检的,如果真有什么先天的毛病,怎么可能一直都没发现。再说高澄每次长跑和参加野营拉练也都没有问题,一贯身体很好,加上他对自己的身体也很自信,所以怎么看也不觉得他们兄弟有遗传了心脏病的可能性,也就放心了。 只是,他认为之前看到高澄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的时候,虽然看不清表情,却隐隐有几分罕见的忧郁感,总好想隐瞒了什么一样。 “那你愁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高澄道:“我不是愁我自己,我是看到那些标本,就想到我们以后。人总是要死的,有些人能活个七老八十,有些人年纪轻轻就没了。我在大学时候一个同学,暑假时候回老家,下河里游泳。也就齐腰深的水,谁知道怎么就一下子淹死了。” 高洋也想起了类似的事情,赞同道:“是的,有些事情说不准的,人的生死谁也没法预料。我小学时候一个同学生白血病没了,初二时候一个同学因为期末考试成绩太差,想不开就跳楼了。放学时候还看到,还打过招呼的人,谁知道第二天上学时,那个座位就空荡荡的了。” 说到这里,他就一下子想到了在瑞士的时候,高澄被那辆突然冲出来的车子刮倒的一幕。当时他真是魂也吓掉了,在听到刺耳的刹车声,看到高澄倒在地上的那一瞬,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人生就是这样,距离危险也不过是毫厘之间,如果真的给撞中了,甚至碾压了,那今天哥哥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躺在这里和他说话?想一想就很后怕。 黑暗中,高澄沉吟了良久,这才再次开口:“你有没有想到,如果真的有一天出了意外,或者生病死了,怎么办?” 其实年轻人不忌讳讨论生死话题,既然高澄这样问了,高洋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只是有点摸不清头脑,傻傻地问:“什么怎么办?” “我是问,死后的事情怎么办。土葬还是火葬,埋在哪里,要不要开个追悼会什么的。” “然后一群人围着我的棺材参观,敬献花圈?”高洋模仿着新闻联播里主播员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背诵道:“礼堂里,庄严肃穆,哀乐低沉,某某同志的遗体静静躺在苍松翠柏环花锦簇之中,身上覆盖着鲜艳的红旗。遗体告别仪式在此举行。某某同志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伟大的一生,为无产阶*级革*命奋斗到底的一生……” 高澄本来还有点郁郁的,现在却被高洋这惟妙惟肖的模仿逗得噗嗤一笑,隔着被子一拳头砸到他的肚子上,砸得他哎哟一声,不得不中断了表演。 “哈哈哈,哈哈哈……”高澄笑得浑身直哆嗦,连席梦思床垫都跟着一抖一抖的,“然后还有治丧委员会名单。顺便还要列一下某某同志病重期间,都有哪个书记,哪个主席,哪个秘书长之类的去医院探望慰问的吧。嗯,最后是遗体火化以后,送往八宝山革命公墓安葬什么的,哈哈哈……难道这就是几十年后我们的结局?” “几十年后,我们都成老头子了吧?” 高洋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高澄变成一个白头发皱纹脸秃顶大肚子的老头子模样,躺在礼堂里供前来吊唁的人绕圈参观,瞻仰遗容的样子,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可怕,牙齿都好像被冷风灌过一样,一阵阵酸疼了。 所以,在跟着笑过之后,又突然觉得不好笑了。不但不好笑,还颇有些可悲。想想那样新闻联播镜头一样的情景,他就觉得很不堪,他没法容忍哥哥会变成那个样子。 英俊的,走到哪里都如阳光照耀的哥哥,真的变成糟老头的样子。死后还被一群群人参观,供奉得差不多了,就送去火化,烧成一把灰,装到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里,或者是具油漆光鲜的棺材里,送去八宝山,埋的埋,供的供,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曾经光鲜的过往,曾经美丽的青春,有几个人还会记得,还会知道呢? 高澄并不知道他的脑子里都转过了什么,只是将双臂交叠放在脑后枕着,眼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徐徐说道:“我不想土葬,也不想火化,也不想去八宝山和那些老革*命老干*部挤在一起。” “哦,那你怎么个打算呢?”高洋疑惑道。 “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有些人会在生前签订一些协议,把自己将来的遗体捐赠出去。有些用于医学研究,有些用于器官移植。目前在美国可以做肾脏,角膜,肝脏之类的器官移植手术。不过捐赠的人毕竟不多,而等待的病人又太多,总是不够用的。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愿意把自己的遗体捐出来,拯救那些病人的生命,该有多好。” 高洋吃了一惊,他想到了下午时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些人体标本,第一反应就是反对,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尸体被别人摆弄研究,参观教学的样子,而他更无法接受的是他最在意最重视的人,将来也会变成那样的标本,这太可怕了。 至于器官移植,他也无法想象。死都死了,还要被开膛破肚的,挖走器官,弄得残缺不全,死无全尸的,这不仅仅是残酷了,甚至是一种对遗体的亵渎。 “你该不会也想捐赠的吧?这绝对不行,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怀抱 高澄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虽然看不清表情,却能听出明显的笑意,“你不和他们说,他们怎么会知道。等我们老了死了的时候,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吧,又怎么来反对?” 高洋急了,一下子用手肘撑着,半坐起来,紧紧抓着被角,很是慌张,好像哥哥马上就要在捐赠遗体的协议上签字了一样,“不,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准你这样!” “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你是谁,你是我老子吗,管得可真宽。”高澄嗤笑道,“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就是个空壳子罢了,烧了,埋了,烂了,还不是一样。与其变成废料,还不如捐给医学研究,也好造福人类。像咱们国家的医学院,死&刑犯的尸体还要抢着才能买到,一两个月能上一次解剖课就不错了,还都是泡得不像样子的陈年老尸,想学好有多难,难怪这么多年了,西医学方面还落后于欧美呢。如果都像你这个样子,你不捐我不捐,大家都不捐,那还有个进步?” 高洋不得不承认,哥哥的话是没错的,从唯物主义的角度,还是从现代医学的角度,这都是件好事。可是,他承认自己很自私,就算知道见义勇为,舍生取义是好事,是高尚的事,他也决不允许亲人去做,更何况要这样做的还是他最在乎的大哥,他绝对不准。 因此,他扯了个谎话,企图吓唬到高澄:“我听说,器官移植不能用死透了的人的,要用活人的。枪毙死刑犯的时候,不等死透了,就马上拉到旁边的救护车里动刀子,心跳还没完全停下,就开始挖肝挖肾了……” 高澄当然不会信这样没水平的谎言,还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笑得床垫子继续摇晃,“这种瞎话你也信,哪个讲给你的?讲的人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枪决犯人是什么样的吧?你要不信,以后每次枪毙人,我就叫人送你去参观,你看看有没有不死就挖内脏这种事。” 假话被揭穿,不但没能吓阻到高澄,反而被高澄笑话了一顿。高洋很是气恼也很是犯窘,他刮肠搜肚,想要找出个理由来阻止高澄的这个想法,可是想了半天,也没能从现实角度找出有力的说服之词,一时间气闷了,不由得转了个身,背对着高澄生闷气。 高澄等了很久,不见他说话,伸手把床头灯拉亮了,然后支撑起身子,探头过来看他。 “怎么了?” “没怎么的。” “没怎么的,背对着我不说话干什么,我看看你是不是气哭了。”说话间,高澄还笑吟吟地伸手搬着他的双肩,硬是将他的身体搬正了。 床头灯在这个角度,正好直射到了他的眼睛里,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太久了,猛地遭遇灯光映照,被瞬间刺激到了,下意识地伸手阻挡光线。然而已经来不及,极度酸涩的眼睛,很快湿润起来,甚至有一滴泪水涌出,顺着眼角朝枕头方向滑落。 “遮什么遮,还不承认是哭了,你小子真行,我笑话你这两句都能气哭了,娘娘们们的,就这点出息。”高澄掀开被子跨坐在他身上,强行拉开他的双手,一眼瞧见了他的眼泪,还有水光闪动的双眼,真以为他哭了。嘴巴上仍然继续嘲笑,然而眼睛里却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和后悔之色。 高洋抽回自己的双手,继续遮挡着灯光。不是他真哭了,而是灯光这样直直地照着他的眼睛,太刺眼,太痛了,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地哗啦啦往下掉,连耳朵和鬓角都湿掉了。 “真的哭了?”高澄再次将他的双手强行拉开了,俯身来观察他的眼睛。这么一来,好不容易避开的灯光又照在眼睛里,高洋的眼泪更凶了。 “我,灯,关了灯,眼睛受不了,疼……” 高洋被他骑在肚子上,压迫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了,加上眼睛实在难受,说话也跟着含混不清了。落在高澄眼里,倒好像明明哭泣了还不肯承认,故作坚强的孩子,让高澄既好笑又有些心疼。 高澄的手指肚在他的眼角和鬓边轻轻擦拭着,摩挲着,话音里有几分无奈:“行了行了,我不逗你的了,又不是真的要捐,我也只不过说说罢了,怎么就把你怕成这样,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嘛。” 高洋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眼泪再次涌出,又被哥哥再次擦干之后,渐渐也就不流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贪恋这种感觉。长大以后,他就不记得自己在哥哥面前哭,哥哥会像现在这样亲手给他擦眼泪,温言软语地哄慰他的时候了。眼下,他是真的没哭,却用虚假的眼泪骗得了哥哥的愧疚和安慰,真的赚了。 而且,骑在身上的哥哥,俯着身,几乎要趴在他的胸前了。背心不是贴身的,因为这样的姿势,他能通过背心领口的敞开处,清晰地看到左右两侧的嫣红。精致小巧的豆蔻微微凸起着,周围各有一小片浅褐色的晕染。 他看得越发口干舌燥,很想探头过去,将它们逐一含在嘴里,用舌尖轻轻触碰,逗弄,然后好好品尝它们的美好滋味。 距离太近了,哥哥身上那种独特的幽香在他的面前静悄悄地氤氲着,被彼此的体温熏蒸得渐渐浓郁。他几乎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被这种独特的气味勾出藏在身体深处的渴望来。可是,高澄压住了他的肚子,这让他想不用力呼吸也难,他忍受不了窒息的痛苦。 他真的很想双臂一揽,将身上的人直接搂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一个翻身压下,撕掉身上仅有的一点衣物,为所欲为。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室内暖烘烘的,能听到落雪的沙沙声,还有一个暖炉一样温暖,还散发着令人意*乱神迷的幽香,叫人心跳加速浑身燥热的躯体近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拥个满怀。如此诱惑,叫他如何抵挡? 高洋努力保持着头脑里的最后一点神智。他不敢强行和哥哥亲热,更不敢在哥哥清醒的情况下动手动脚。可是他又想多占点便宜来慰藉自己,索性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眨了眨眼睛,让红肿的眼眶继续往外挤眼泪。 “……我,没哭,就是灯太亮,我就流眼泪了,我也不想的。”说话间,还刻意装了几分哽咽。 高澄这次真的上当了,也有点慌了,不再嘲笑他,而是手忙脚乱帮他擦眼泪。“行了行了,别哭了,我真的是开玩笑,逗你玩的,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 高洋哽咽道:“那大哥可要给我,给我保证,以后,坚决不能再动这样的心思,更不要去签这样的协议,我不要大哥将来,将来落得个……”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高澄愣了愣,突然叹了口气,然后彻底趴下,将他搂到自己的怀里,拍了拍后背。“你是怕我将来落得个死无全尸吗?” 高洋本来正在因为自己终于落入大哥的怀抱,可以趁机和大哥亲密相拥,肌肤相亲而窃喜时,猛然听到高澄说了这么一句,本来正惺惺作态的他,一下子没有了演戏的兴趣,身体也一下子在高澄的怀中僵住了。 高澄以为他是害怕这个,也就继续抚慰他,环住他后背的手拍了拍,好像在哄慰夜里哭闹的孩子。 随手拉上灯,让周围的一切重归黑暗。拥着怀里的弟弟,他喃喃道:“上一世就是这样,这一世,不知道会不会重复;上一世你我是兄弟,这一世你我还是兄弟;上一世你是杀我的凶手,这一世……” 高洋打断了他的话:“不,那不是上一世,那是幻觉,那是梦。做得和我的梦差不多也不奇怪,可能是你听我说过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就梦见类似的情景了。” 高澄将他拥得更紧了一些,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下巴也搁在他的脸颊上,温热温热的,无声的沉寂间,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念头。 终于,他发出了冷静的询问声:“这辈子,你真的不会再杀我了吗?” 高洋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不信任,他的警惕和疑心。可偏偏在问着这样的话时,高澄将他抱得这么紧。 他不回答,只是弓起身子,将自己全部投入这个臂弯里。高澄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宽阔,像对着最信任,也最爱护的人,毫无警惕毫无疑心地张开他的臂膀,用最脆弱的胸腹朝向他,丝毫不怕他的背叛和离弃一样。 人怎么可以这么矛盾呢?嘴上说的一个样子,身上做的又是另一个样子。嘴上和心里在怀疑,身体上却是无保留的接受。 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难道说,随着他的渐渐长大,随着前世的记忆片段逐渐明显逐渐衔接,哥哥也会离他越来越远吗? 他深深嗅着高澄身上散发出来的,最让他熟悉的味道,即使在黑暗中,闭着眼睛,他也能清晰地辨认和感受到这种气息。 因为他从出生没多久就由这个人的臂弯抱着,抱着他的人从瘦小到坚实,他也随着这个人的长大而长大,从幼小到成年。就像幼崽熟悉母亲的体味和气息一样,他也早已认准了哥哥的气味,长得再大,走得再远,分别得再久,也是始终不曾有半点淡忘。 “哥,你信我。”他几乎呜咽着,说出了这么一句。 高澄在黑暗中抚了抚他的头发,笑道:“我信你。” 兄弟俩不再说话了,不知不觉中,也不知道谁先谁后,总之是相继入睡了。在这样的冷夜里,在彼此取暖的怀抱里,睡得很踏实,很安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高洋的脸上时,高洋突然被自己的一个噩梦惊醒了。醒来之后猛地睁开眼睛,记忆渐渐回到脑子里。昨晚是由哥哥抱着睡着的,现在是在海根私家的客房里。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还不到六点。 高洋坐起身,身上满是潮湿的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做梦吓的。转身看看枕边,高澄还在呼呼睡着,呼吸很均匀,没有醒来的意思。 奇怪的是,高澄虽然仍然面朝着自己的方向侧躺着,可是身子已经蜷缩起来,双腿之间夹了个枕头,在用这种怪异的姿势睡觉。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气味,缭绕在高洋的鼻子边上,高洋嗅了嗅,好像有点明白了,又有点不敢确定,于是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将高澄骑着的枕头从他的双腿之间拉了出来。这动作非常轻微,每拽出一寸,都要停一下,看看高澄的动静,感觉呼吸频率没有改变,就继续拽。 等到整个枕头都拽出来时,他终于闻清楚了这股淡淡的腥气是从哪里来的了。枕头的侧面仔细看的话,能看出被半透明的液体濡湿了两小片斑痕。用手指蘸了,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果然如此。 他不但闻了,还很变态地把湿润的指尖伸到自己的嘴里,吸了一下。味道有一点点怪异,有一点点腥,不过被唾液稀释了之后,还是可以吞咽下去的,并不困难。而且把这点粘稠的东西品尝了之后,他还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很刺激也很新鲜。 大哥居然&遗了。他努力回想着昨天半夜,试图想起些什么,可惜他后来在大哥的臂弯里睡得太死了,什么也不记得。他很想知道,大哥是抱着他乱蹭,半夜里蹭到硬了,才泄了一回。还是习惯性地夜里骑着枕头睡觉,用这个特殊的方式自我疏解安慰。 如果是前者,证明大哥对他还是有感觉的,想要那方面的接触的;如果是后者,说明大哥宣扬的和各国女人都上过床什么的纯属虚构吹嘘,大哥平日里其实是没有女人的,是靠着这个法子度日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是个没开过荤的,和他一样。 想到这两个可能,他都欢喜得不行。尤其是想到大哥的身体其实是很干净的,目前为止还没有被其它人染指过,那么就代表很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没有比这个更让他愉悦的了。 高洋伸手摸了摸高澄那前裆处湿了一小片的短裤,以及短裤包裹下半软不硬的家伙,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极其猥琐,极其荡漾。 高澄被他摸到下面,不但没有醒来,还很舒服很惬意地抿了抿嘴,双腿夹紧,身子蜷缩得像个刺猬,在温暖的被窝和枕头间蹭了蹭,睡得越发香甜了,浑然不知自己遭遇了什么。 成人 八年后。 初夏,北戴河。 早在六年之前,高欢就已经成为了z国的最高领导人。只不过元善见仍然担任国家z席,而d中央的z书记和军w主席,则由高欢本人担任。掌握了这两个职位,国家z席不过是个空架子,除了承担接待各国元首访问和开各种大会时出来摆摆样子,基本就是个傀儡了。 作为高欢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高澄和高洋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高欢成为最高领导人之后,就将留学归来的高澄安排进了军队。 高欢以军功起家,以军界高级干部的身份进入中央的决策圈和z治局,继而利用尔朱荣被刺杀,政坛大乱的机会渔翁得利趁火打劫,成功搞掉了几个尔朱荣的余部,掌握了军政方面的绝对大权。因此,他非常重视对兵权的掌握,在未来的继承人方面,他也为其选择了从部队上位的道路。 为此,娄昭君还和他难得地产生了一次分歧。娄昭君认为这个国家已经处于变乱为治的阶段,军队的掌握固然重要,但是作为高家的第二代,未来的领导者,还是走正常的文职干部这个途径比较好。要么先将大儿子放到地方去当个副市长之类的历练,要么就在中y的众多部门里挑个适合的先给个职位,等上三五年选个中y委员,提拔快一点,十来年功夫也就爬上来了。 可高欢在这件事上固执得很,一点也没有让步,很坚持地将高澄扔到位于西部一个自治区的军区政z部去了。 这个地方是典型的高原气候,很多人过去都难以适应,高原反应严重了会要人命的。但高欢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让长大以后就一直顺风顺水的高澄去吃苦和体验高原生活的,而是一个真正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在这个地方派遣的干部,调回来之后会连升三级,有利于高澄的快速升迁,这样才能实现他的计划中让大儿子在三十五岁之前进政z局的目的。 然而这一次高澄却“浪费”了父亲的苦心,他很坚决地拒绝了父亲的安排,要求去沿海,最不济也是在中原,总之是坚决不去西边。 高欢认为他是骄奢淫逸惯了的人吃不得苦,还特意选那些油水足的省份和环境好条件好的地区,是享福和捞钱去的,而不是真正本着既定目标去的。为此,他将高澄打得瘸了一个星期,又关禁闭。即便这样,高澄也没有妥协告饶。 高洋实在看不下去,劝父亲还被父亲骂了出来,去求母亲母亲则毫不理睬,父母之间似乎也为此事发生了不愉快,各自分居了。他有些不理解为何这次高澄会如此倔强,如此不知道服软退让,无奈之下,他只得去见了禁闭中的高澄。 当时他问,为什么不要去西边。 高澄笑着说,紫外线太厉害,会晒黑,会晒出乡土气息的高原红。 高洋道,要不然我退学,我陪你去,咱俩一起晒黑,一起顶着红脸蛋,到时候谁也不用笑话谁了。 高澄的笑容收敛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手指狠狠戳着他的额头,骂他不成器,明明功课很好却整天不用功不刻苦,不想着求学,才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就野了,连大学都没上,南海里的子弟要笑话死他们的。 高洋只是嘿嘿傻笑,摸了摸被哥哥戳痛了的脑门,憨憨地说了一句,那要是大哥高兴,我就继续上学吧。 高澄骂了他一顿,好好出了一口这些天来的恶气,也就消停了,只是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高洋被他看得手足无措,还以为自己的眼角有眼屎,讪讪地抬起手来揉了揉。 高澄被他的傻样逗笑了,笑了好一阵才停下,然后板起脸来像老师像父母一样地教训他说,将来一切都要靠自己,已经成年的人,不要再像毛头小子一样幼稚了。人生的道路要靠自己去选择,遇到多少危险多少挫折都要努力面对,不是永远都有一副肩膀可以给他靠的。男人要想有出息就要自强自立,家人不可能依赖一辈子,更不可能一辈子都陪伴他,迟早会一一离开的。 他不明白高澄为何突然对他说了这么多唠唠叨叨的话,这些励志的话连高欢也懒得对他说,反正在家里,没有人在乎他,管他自生自灭,只要混个大学文凭然后给安排个职位就完成任务了。在感动之余,他也有些诧异,如果高澄自己很明白这个道理,也的确约束自己这样去做的,为何又非要忤逆父亲的决定,难道不想去西边真的只是怕晒黑吗?他才不信。 可高澄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还是在第二天给高欢递信,同意去了。 这一去,就是六年。 这六年时间里,高澄从自治区的军区政z部里一个上尉参谋到少校参谋。如果按照太平年月的熬资历方式,向上爬是不容易的,好在他的机遇不错,后来经历了一次境外分l组织势力的暴&luan,刚好赶上了。他在军区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平息事端的行动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等事后论功行赏,他被提升为主任参谋,军衔也升级到了中校。 两年前,高欢看看他在地方上也历练得差不多了,就将他调了回来,在首都的军区里担任了办公室主任,升到了正师级。 按理说,这样的火箭式提升是有些离谱的。然而一来他是高欢的儿子,没人敢说什么,二来又有从自治区回来的干部越级提拔的不成文规矩,所以高澄的火速升迁也不算太令人惊诧。加上他虽不是正规的军队出身,但这些年来的办事能力和处理突发危机的果决,以及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人所应有的沉着干练,也是让周围很多长辈和资深前辈们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不得不承认的。 高欢也因此发现了这个大儿子不但在少年时就很有政治远见和智慧,不但不是纸上谈兵,实干起来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本来那些老兄弟对他将儿子扔到部队又各种越级升迁感到不满,但高澄的确不是摆架子的纨绔,看起来更像是一颗未来之星,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高澄回京一年后,高洋从大学毕业了。高欢的意思是,给他安排个闲职,反正这个二儿子平庸无能,也不思进取,将来也指望不上,用不着多么耗费心思培养。但是高澄反对,他认为高洋虽然不出色,但做个可用的人手还是可以的。毕竟其它弟弟都未成年,只有高洋一个弟弟可以用,赶鸭子上架,能上去也行,上不去就抓上去也一样。 这样不痛不痒的事情,高欢也没必要驳大儿子的面子,毕竟大儿子现在真正步入官场,说话也有份量了,也一直参与他的各种决策,对于提拔二儿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听从了大儿子的意见,将二儿子扔到了地方上去当了个分管不重要机关的副市长。 高洋在地级市当了两年的副市长,没什么政绩,不温不火。不过这不妨碍高澄安排给他的人帮助他制造的政绩。所以到了今年春天,他被调到了h省的省会,当了市*委办公室的主任。 每年夏天,高欢都会去北戴河避暑休养一个月,今年也不例外。因为六月初是高欢的生日,所以远在东北边陲h省的高洋回来了,准备在这里住上三天,再飞回h市。 高欢生日后的第二天,高洋留在北戴河的最后一晚,被他的秘书高德政拉去参加了一个由高&干子弟们玩耍的聚会。地点在一栋新建了不到三年的别墅里,别墅的主人是李希宗。 李希宗官位虽不低,是正部级,但领的却是个闲职,所以不大参与政务。由于祖先几代的积累,加上家族从商,累积了不少资本,加上家学渊源,在国内也是几大家族之一的族长了,所以他在北戴河的别墅,修建的也是颇为奢华的。 当然,这个奢华并不是他本人的风格,而是他千娇百宠的妻子崔幼姬养出的纨绔儿子的风格。别墅的建造和装潢,都是被宠坏的小儿子李祖勋一手主持的。 李祖勋请来了国际知名的设计师,空运了好多进口材料和家具,耗费巨资打造的。不但有这个年代少见的别墅室内电梯,还有北戴河其它别墅所没有的院内游泳池,还有不少现代化设施,和hk岛内的那些名贾豪宅是一样档次的。 高洋从小到大,生活和居住的地方都是差不多的红墙内部景致,没有这种暴发户一样的奢侈炫富,在地方上住的也是政府分配的房子,也是比较低调的。所以第一次看到别墅内部的情景,他着实吃惊了。 这一天是李祖勋的妹妹十八岁生日,白天进行过隆重的成人礼,晚上家长离开,别墅里聚了一群同龄人。 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大家都很有共同爱好。先是在别墅里开了鸡尾酒会,又在庭院里跳舞,外国乐团的小提琴手和萨克斯手伴奏。虽然没有什么热烈气氛,不过上流社会的聚会还是充满了各种不着痕迹的男女暧昧。 初夏的昼夜温差大,男人穿着里外几层的礼服还好,而一个个袒胸露臂小礼服的女客们就感到寒冷了,要么披上披肩,要么捂着雪白的双肩颤抖,被旁边识相的男人趁机拥入怀里跳舞暖身。夜色醉人,霓虹流晶,庭院中间的游泳池里水波荡漾,倒映了各色光彩,璀璨美丽,真是一个不错的夜晚。 高洋不习惯这类场合,等到陪在身边的高德正被一个小美女吸引走了之后,沉默寡言,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更不会和女生搭讪的他,就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人,倚靠在长桌前双手抱胸,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红男绿女,琢磨着以什么借口离开。 今天宴会的女主人,是李祖勋的妹妹李祖娥。虽然小时候也见过几次,不过这一次鸡尾酒会上见到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长裙从楼梯上走下时,他还是被她的窈窕身姿吸引了目光。 不得不说,那个小时候就娇俏动人的女孩,如今到了十八岁的豆蔻年华,发育得格外迷人,少女的面孔却隐约有些混合着天真娇纵的性感,加上精致的发型和闪亮亮的珠宝首饰,无疑让她成了全场的焦点,这里的所有美女,都因此逊色。 李祖勋的妹妹太美了。人人都这样感慨,很多男人都试图去和她搭讪,吸引她的注意,以博得美人青睐。 不过这位大美人倒是矜持得很,脸上虽然偶尔有微笑,但目光一直是倨傲和挑剔的。这种沉不住气的神情落入高洋眼里,忍不住有些好笑,太幼稚了。 他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玩着自己的手表,这还是高澄送给他的那一块,每次无聊就看看它,心中的烦躁也就去了不少。 当几乎所有人都做同一件事时,唯独一个人不合群,就显得特立独行了。李祖娥的目光越过众人,注意到了他。 这一次倒是不像五六年前的上一次见面时那样的不屑和鄙夷了,倒是有些诧异,有些愕然,却盯了他很久,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好像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让这位千金很感兴趣。 情窦 其实很多人也都注意到了她的关注点。没办法,谁叫这个大美人此时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场的男男女女们紧盯的焦点呢?男人爱慕,女人嫉妒,让她恍如象牙塔里公主一般,走到哪里,都将周身的光环带到哪里,点亮了所有景物,点亮了所有人眼。 高德政见到李祖娥优雅地提着裙摆,下了台阶朝自己的领导走来,还以为她是第一次看到高洋,双方都并未谋面,他知道领导不善言辞,于是主动给对方介绍。 “这是我们h市的高主任,市委办公室的。”其实在场的人虽然不少出身显贵,但大多数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还没有几个参加工作的,更何况身上有个一官半职之类的了。他这样习惯性的介绍用词,却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嗤笑和嘘声。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嘀咕道,“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儿,也好意思在这里炫耀。” 也有人醋意十足地讽刺说,“别小看人家,一年好歹能开个几千块工资钱,攒个十年八年的,好歹能买辆夏利来邀请李小姐出去兜风呢。” 还有一人故意提高了嗓门,“哪有,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土鳖,平时肯定有普桑坐,政府配的不要钱,哪里像咱们,还得苦兮兮地自己买车。人家吃喝拉撒都是政府管,用不着自己的钱,一分钱工资不开又能怎么样?” 倒是距离高洋很近的人识货,略有些诧异地打量着他手上的腕表,“哟,还是伯爵呢,这表可不便宜,而且还是限量版的,当年刚出来的时候我也想买,托人也没买到,早就给那些大主顾订空了。” 高德政尴尬得不行,自觉给领导招了麻烦,很是歉意地望了高洋一眼,“这……” 高洋并不抬头,也不说话,只把这些议论他的人当成了空气。李祖娥的确很漂亮,他也想多看两眼,但不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他一贯不喜欢出风头,更不愿意让别人提到他的家世,让别人知道他的父亲是高欢,是这个国家的第一人。 不是他低调,而是这样会给他招来更大的耻辱。 果然,李祖娥说话了,嘴角噙着一点微笑:“不用介绍了,这位我认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六年前在高总书纪的家里,那个老是闷在一边,吃一顿饭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高家老二,就是你吧,高洋?” 这后面半句话,犹如一滴水掉进了滚油之中,哗啦一声就炸开了。高洋虽是第一家庭的儿子,但基本不上新闻联播,不和高欢一起出现,平日里也极少参加这类聚会,所以认识他的人不多。而一般认识他的人,档次也够,见识也多,一般不会这么浅薄,随便非议他嘲笑他的。因此,这群反应最大的人,往往是那些档次低一级的。 有些完全不清楚内情的,被他爸爸的名头震住了,不由得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巴长得老大合不上;还有刚刚大放厥词过的,此时知道了他的背景,吓得缩头缩脑地朝人堆里挤,生怕被他认出来记住,日后打击报复。 倒是有一人,忽然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靠在柱子上,哈哈大笑道:“李小姐记得不错,就是我们家的老二。不过也很可惜,当时你没看到他吃饭到一半打个喷嚏,用手去捂,那手上脏的,又是鼻涕又是米饭粒的……啧啧……” 高洋只觉得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真是哪里都有老三这个扫把星。 旁边倒是有人识相,主动配合高浚一唱一和的,制造气氛:“啊,他怎么不知道用手绢擦,那么多人都看着的吗?” 这人显然知道高洋是高家里最边缘的存在,是所有儿子里最招父母嫌弃冷落的。而且高洋还没脾气,闷葫芦,属于打一巴掌踹一脚都不知道疼不知道嚷叫的,随便他们欺负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高浚见有人捧场,加上他说的故事太劲爆了,人人都对第一家庭里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就有了登台子唱戏下面人人喝彩的荣耀感,“妈妈讨厌他,他从小就不讲卫生,又笨又傻,也不知道自己擦鼻涕,口袋里也永远忘记揣手帕,就经常挂着鼻涕到处跑。” “不过呢,”他话音一转,换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怜悯神色,装模作样地叹息道:“他身边的保姆也太过分了,居然不给他擦鼻涕,真是可怜啊,连保姆都欺负他。”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还有人凑趣道:“那是小时候吧,二十多岁了还这样吗?” “当然了,前年大哥从xz回来,他跑去见大哥,关着门在里面半天不知道干什么,出来时候挂着俩大清鼻涕,这可是我和几个弟弟都亲眼看到的,那鼻涕都快淌嘴巴里去了!” 也有人感到很疑惑:“他这么脏,你大哥不觉得恶心吗?” 高浚撇了撇嘴,不屑道:“当然恶心,大哥最讨厌的就是他,从小到大都叫他丑八怪,小黑皮的。他还不知趣,每次大哥回家都主动往前凑,脏手脏嘴巴都快蹭大哥衣服上了。要不是我们挤上去解围,大哥还不知道给他纠缠多久呢。”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把一直低头不语的高洋看作了小丑,在无聊的时候解解闷还是不错的。 李祖娥也许本来还有来和他交谈,甚至邀请他一起跳舞的兴趣,然而高洋被自家人当众揭露了**,还落了个鼻涕虫的形象,人人都将他看作了异类,连本来因为听到他的家世而试图靠近他,和他攀上交情的人,也默默退散了。 她先是有些诧异地睁大了杏眼,有点不敢置信。可后来听着听着,渐渐将目光从高洋身上移走了,好像不愿意再看到他在眼前的存在了一样。对于高洋被美女嫌弃,本来感觉到了危机的求偶男们,此时又恢复了精神气儿,个个腰板儿挺直了。 为了进一步破坏高洋在李祖娥面前的形象,有些自诩有洁癖的人甚至一连退出几步远,还捂着鼻子一脸嫌恶,仿佛他身上有什么怪味一样。在他们眼里,高洋和穿了龙袍的乞丐没什么两样了。 这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分开了围观的人群,冲着高洋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众人听清楚的声音招呼道:“二哥,原来你在这里,大哥刚才从爸爸那里出来,正在找你呢。” 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众人的集体性目标转移,来的是个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倒是挺高,看起来得有一米七十多了,远比这个年纪的同龄人要高挑,可脸还是个孩子模样,皮肤白嫩嫩的,长得和高洋的没眼略有一分相似,却比高洋精致多了。 有认识他的人知道,这是高欢的第五子高演。高演是娄昭君生的,在她的六个儿子里排行第三,和高洋是亲兄弟,自然有点兄弟脸了。而刚才大肆嘲笑高洋的高浚,据说是高欢情妇和前夫的遗腹子,也就是说,不是高欢的种,而是高欢帮别人养的便宜儿子,血缘上和高洋没有任何关系。 高洋松开了暗暗捏紧的拳头,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汗。不过脸上紧绷的感觉没有了,高演在这个时候到来,让他看这个弟弟顺眼了不少。 “大哥找我什么事?”他有意用同样的音量询问,好让大家都听到大哥并非厌弃他不理他的。 “好事儿。”高演挤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说道:“他叫我现在不要告诉你,等你回去他再说,给你个惊喜!”后面一句还拔高了声调,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 在场的人们纷纷惊愕了,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人还用怀疑的目光在高演和高浚二人脸上来回瞟着,判断到底谁在说谎,因为高澄不是精神分裂,不可能对一个肮脏讨厌的弟弟这么亲切的,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高洋低着头,脸有点红,熟门熟路地装出了羞涩神情,拉着弟弟的手朝角落里躲了躲,“好了好了,别嚷嚷了,大哥现在在哪儿,我这就去找他。” 高演仍然是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声调一点也没有放低,仍然像个枝头上的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的,“晚上吃饭的时候只有爸爸,大哥和我,小九。大哥没见到你,以为你到海边去玩高兴了忘记回来吃晚饭,就特地叫厨房另外给你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在那里温着,等你回去好吃。爸爸说你玩野了连饭都不知道回来吃,该好好教训教训,我和大哥一起劝,他才熄火了的。” “啊,爸爸生气了?” “当然。不过现在不气了,你跟我回去吧,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谁不知道他只会打大哥,从来不会打你。” 高洋才不相信高澄会真的劝高欢不要发火,因为高澄根本就是个不会做和事佬的人。这些细节,应该是七窍玲珑的高演编造出来的,目的是给他解围。他也顺着台阶下,点了点头,然后拉着高演的手就朝外走了。 当然,临走前,他还向李祖娥道了歉,说了再见。李祖娥的一张俏脸上隐约有点歉意和尴尬,为她刚才的误解而感到愧疚,不但对他笑了笑,还说下次再见面一定请他吃饭跳舞。灯光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有点特别关注的意味。 高洋并不傻,甚至对人心多有揣摩。他能看出,李祖娥对他感兴趣了,而且还颇有好感。没错,有时候欲扬先抑是个很好的过程,因为起*点太低,所以后续一旦比预期值的高一点点,就更容易高兴。李祖娥这样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心里想什么都容易表露在脸上,他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高浚见他成功翻盘,自己讨了个没趣,又被众人无声地怀疑了,本来想要忿忿地讨回场子,想要戳破高演的谎言。 然而他也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先前的言行有点过火了,失了家庭的体面,若是被高欢知道了就不好了。且高演是娄昭君最宠爱的儿子,他还不想为此惹麻烦,只得冷哼一声,和几个狐朋狗友到旁边玩去了。 高洋和高演携着手走出了别墅大门,周围没什么人了,他这才有些不自在地放下了弟弟的手。因为弟弟的手太滑嫩太柔软,再看到弟弟那张俊俏的小脸,他忍不住泛了酸水。如果他也有这么一副皮囊,是不是母亲也不会那么讨厌他了? 高演看看四下没人,这才哈哈笑道:“二哥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跑去救你,你还不知道给那帮人糟践成啥样呢。” 高洋才不信平日里和他也不算多亲厚的弟弟会那么好心,不冷不热地反问:“老实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教你的。” “没有啊,二哥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他瘪了瘪嘴,作出了纯洁无害的表情,叫人看了也不好意思和他恼火。 “说实话。”高洋这次停下脚步,郑重地看着他。 他见二哥不上当,只得无奈招认了:“我和大哥一起来的,他在门口听到三哥说你坏话,就教我了这几句话,叫我进去给你救场的。” “那大哥在哪里,怎么没看到他?”高洋心里暖暖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先前被高浚羞辱的那口恶气也渐渐消散了。大哥还是很关心他的,他只要抱住大哥这根大粗腿,区区高浚算什么,一条爬虫而已。 高演毕竟是个少年,虽然聪颖早慧,却没有多少心机,听高洋问起,这才发现高澄不见了,于是四处张望,疑惑道:“咦,刚才还在这里的,现在怎么不见了。” 高洋正准备去找高澄时,有人从大门口朝他遥遥地追了过来。到了他近前,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交出一张小小的卡片,“李小姐说刚才误会高先生了,是她的不对。今天人多眼杂不好说话,请高先生务必再多留北戴河几天,她明晚邀请您共进晚餐,向您赔罪。” 高洋接过那张卡片,只见上面用疑似眉笔写了一串号码,这是手机号码。 这两年流行了手机这种新兴的通讯工具,虽然随便一台就要一两万的天价,但是在他们这群**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人手一部,高澄也给他配了一台,拿着沉得要死,板砖一样都能砸死人,他平时不随身携带,都交给秘书或者内勤的。 手机的好处是,可以直接拨号联系到机主本人,不用像固定电话那样容易被他人接听,甚至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分机会被别人偷听通话过程。且机主在外面的时候也可以随时联系到。李祖娥直接给他手机号码,显然是希望和他有私下的联系了,这果然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他本想拒绝,但是这样等于打了美女的脸,很没风度。反正他只要明天说临时有事要赶回去,给对方打个电话就直接飞走,李祖娥也不好央求和他见面,接下卡片也无妨。 那人见他接下了,虽然没有说话,但等于默认了,就感谢了一句,掉头走掉了。 高洋捏着手里那张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卡片,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到了自己的衬衣口袋里。 “二哥,你喜欢那位李小姐吗?”高演饶有兴趣地问道。 高洋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然而否认的话只会引来高演无穷无尽的追问和逼供,就推开了前来作势要夺走卡片的弟弟,大声道:“没错,她那么漂亮谁不喜欢,不喜欢的是瞎子!” 拒婚 高演见他承认,笑得更欢了,还用拳头来擂他的肩头,大笑道:“那你可真的有福了,还是大大的艳福啊,谁不知道李祖娥是个一等一的大美女,那些港台美女明星也没有哪个及得上她。而且她才十八岁哦,说不定你会是她的初恋呢。真看不出,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挺会招美女喜欢的,我要嫉妒死你了呀!” 高洋本来对李祖娥没有多大兴趣,不过自己难得被弟弟羡慕一次,难免有点飘飘然,很是自得了。当然,他没有和弟弟嬉笑打闹的爱好,毕竟这个弟弟比自己小了九岁,差不多算两代人了,自己和一个小毛孩嘻嘻哈哈的哪里像个大人样子。 因此,他板着脸轻哼了一声:“你才十五,就想着找女朋友了?早恋是不好的,影响学习影响身心健康。” 高演故意伸手比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喏,你看看,我现在一米七三了,只比你矮半头,要不了两年就追上你了。看我这个头,谁敢说我是小孩?再说李祖娥也就比我大三岁而已,女大三抱金砖,她当我老婆也不是不可以啊!” 高洋被他逗笑了,脸上也绷不住了,没法再装一个对弟弟进行严肃说教的哥哥。 高演确实是个聪明孩子,虽说目前还没看出多大的天赋来,但是为人处事方面的情商是真的不错。别看他小小年纪的,却嘴巴甜会说话,办事圆滑世故叫人挑不出错,周围朋友多,在学校里也被老师喜欢,一堆高材生围着,在家里父亲母亲都喜欢他,真是个老天的宠儿。虽然他的确暗暗嫉妒这个弟弟,但是当着面还真的气不起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性格完全不像高澄那样倔强,也不像自己这样内向,更不像小九高湛那样敏感。如果大哥像他这样会讨父母欢喜,也不至于三天两头惹得高欢大怒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了高澄,高澄刚才和高演一起来的,按理说要么进去玩,要么等他出来一起回去,这会儿功夫怎么不见了? “对了,这么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大哥回来,他有说要我到他那里去吗?”高洋目前也摸不清他教给高演去说来解围的那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高演听他提到高澄,愣了片刻,脸上的嬉笑没有了。他拉着高洋朝比较宽阔的大道上走了走,确定周围不会有人碰巧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小声说:“大哥晚上吃饭的时候又被爸爸打了。” 高澄挨揍是家常便饭,即使快三十了还经常被高欢饱以老拳,高洋倒也不觉得稀奇,只是看到高演这样神秘兮兮的样子,有点诧异,也忍不住有点担心。难道说,大哥这一次被揍得厉害了,所以没有在外面等,怕被外人撞见鼻青脸肿,丢了面子,所以才提前回去了? 因此,他也就顾不得追问高演,急急忙忙地转身想朝大哥的住所那边去。 可刚走了两步又被高演叫住了,“二哥,你知道他为什么挨揍吗?” “为什么?” “晚饭的时候爸爸又让大哥去相亲,大哥这一次是坚决不肯去,还说他不想结婚,叫爸爸不要再给他介绍对象了,介绍了他也不会去的。” “哦?”高洋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他一直担心高澄会顺从父亲的安排,结婚生子,当年还曾经孩子气地问高澄会不会结婚,还叫高澄不要结婚,和他在一起,俩人都不要找女人。现在看来简直是个笑话,他不认为高澄能扛住高欢施加给他的巨大压力,真的能将婚事拖没了。 今年新年的时候,高欢已经对来拜年的老部下们说了,在今年肯定把高澄的婚事解决了,绝不能拖到三十岁。他这把年纪也该抱孙子了,作为未来高家的主人,没老婆没儿子算个什么事,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高演显然也因为这件事感到担忧和害怕,也十分不解,他盯着高洋问道:“你和大哥最熟,我经常看到你们在一个屋子里关起门来说话,他应该会把心里头的想法和你说过的吧。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抵触婚事,就算没有喜欢的对象,多相亲几次,慢慢处着,觉得合适了再结婚也没什么呀。他是爸爸最大的儿子,总是不肯结婚,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高洋当然不会将他当年对高澄的要求说出来,那些不过是孩子话而已,他肯定不信高澄这样一个向来以家族大业为重的人,会因为弟弟的一个无理要求而迁就,而忤逆掌握绝对权力的父亲。高澄的拒绝,应该是另有原因的。可这个原因,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难道说,高澄如他所愿,果真爱上了他,愿意为他终身不婚? 不,这绝不可能,高澄不是个浪漫的人,更不是个幼稚的情痴情圣。就算真的打算接受他,也只会在私下里秘密来往,表面上还会装出正常的性取向,还需要一个虚假的婚姻做幌子充面子骗人的。 高洋想来想去,只觉得心乱如麻,他一定要去找大哥问个清楚,即使明知道好面子的大哥多半不会将真正想法告诉他,他仍然忍不住这样的追问冲动。 高演并不知道两人的这层关系,仍然是一头雾水,可还是忍不住劝说道:“我看大哥应该气不顺,你还是别去触霉头了,这一次爸爸揍得厉害,又是当着我们的面,让他丢了脸。” “要紧吗?”高洋原本已经褪下去的冷汗,现在又冒出来了,脊背上粘乎乎,湿漉漉的,被衬衣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只打了一下,看起来却不轻。被爸爸一脚踹到胸口上,从椅子上跌下去半天没起来。爸爸还要上去再打,他捂着脸央求说别打脸,明天没法见人,求爸爸给他一点颜面,要打就打身上好了。爸爸反而气到笑了,就没再打,回去睡觉去了。我和小九把他一直搀扶到门口,他才能自己走的。” 说到这里,平日里阳光灿烂的高演也有点黯然和难过了,“爸爸也是的,大哥都是大人了,好歹给留点面子。大哥虽然没再对此提过半个字儿,可我觉得他心里头挺难受的。” 高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闷闷了半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高演道:“你去劝劝他也好。就算敷衍敷衍爸爸,再去相相亲吧,大不了过后说女方没看中他嘛,长辈嘛本心都是为了我们好,虽然方法不对头,可也不好老是硬碰硬的,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何苦来呢。” 高洋在夜色中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六弟。如果高澄有六弟这么圆滑,懂得妥协退让,会哄父母开心,何必经常挨打受骂,碰得头破血流的?可是,如果高澄真的变成高演这样了,他也许就不喜欢了。他喜欢的,就是这样倔强刚强,永不低头的哥哥。心中坚持了什么信念,就是百折不弯,九死无悔。 这样的人,也许会失败,输得很惨。可如果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又怎么会爱慕这么多年,即使一直得不到真正的回应,也始终不会放弃呢? 高澄住在海边的一座很有南洋风格的木屋里,长长的栈桥一直延伸到海边。夜半时分,潮汐起落的声音澎湃在耳边,月光落在海面层层叠叠的波涛上,数不清的璀璨光芒随着海浪盈动,与天鹅绒般的夜幕融合到一起,海天一色。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高洋踩着细软的白沙走向木屋时,忍不住站住了,陶醉在了这暮春时节醇酒一般醉人的夜色里。 遥遥地,他看到有个纤长清瘦的身影依靠在木屋廊檐下的栏杆上,背对着他,海风拂动着身上白色的宽大衬衫,墨色的头发也凌乱了,似乎仰着头,在静静地仰望此时的星空。也不知道伫立了多久,好像浑不觉疲倦一样。 “大哥!” 海风有点大,潮汐的声音也很嘈杂,所以他喊了第一声时,高澄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站在那里发呆。等到他又跑了几步,再次大声呼喊时,终于听到了,身体明显地顿了一顿,似乎想要回头看。 可高澄到底没有回头,只是将襟口敞开的衣衫紧了紧,赤着脚踩着木头地板,拉开房门进去,顺便还重重地摔上了房门,像个逐客令一样将他拒之门外。 高洋很诧异,按理说高澄不应该生他的气的,他又没有招惹高澄。难道说自己之前被高浚欺负得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屈辱姿态被高澄看到了,对他既失望又痛恨,所以现在不想见他? 他三步两步就蹿上木头台阶,脱了鞋子,两只大脚丫子将地板踏得咚咚闷响。他拍打着房门,“哥,你让我进——” 刚刚喊了半句,他就拍了个空,门根本没从里面反锁,他这样全力扑上去使劲儿敲门,房门当然吃不住他这么大的冲劲儿,一下子被他撞开了。他猝不及防,在巨大惯性下一个踉跄扑了进去,险些栽了个狗j□j。 费了好大劲儿才避免了狼狈扑倒的命运,还险些扭了脚。高洋稳住身形,按了按扑腾乱跳的胸口,这才看清了室内的格局。 原来这是一套有内外间的房子,外面的是客厅,旁边有个小小的厨房和饭厅,空间不大,刚好能摆放一张四方桌和两把椅子。客厅里的是藤条编的沙发,左右两侧各一把藤椅,台子上放着花瓶,里面插满了洁白的百合花。藏在偌大花瓣之中的黄色花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这是高澄很喜欢的气味。 茶几上的杯子里有残余的茶水,一包香烟空了大半,可旁边的烟灰缸里却是干干净净的,室内也没有半点烟味。 ”哥,你开门啊,干嘛不理我啊?“他推了推卧室的房门,推不动,看来是在里面反锁住了。 里面没动静,他不放心,又继续敲门,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怎么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那你怎么不骂我?” 过了很久,屋内才传出高澄饱含怒意的声音,呵斥道:“关你屁事!厨房的锅里有饭,自己长手了就盛了吃,没长手就饿着。吃完了就给我滚蛋,我要睡觉,懒得看你那张黑脸!” 高洋本来想再磨蹭磨蹭,哄得高澄开门,好问问到底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火气。可高澄提到了吃的,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开叫了,突然感到很饿。看来高演也没有说谎,高澄的确叫厨房的人给他留了菜,等他回来吃的。 想到这些,他也不急了,心里暖洋洋的,赶紧去厨房里看。果然,炉灶上开着小火,一口蒸锅架在上面,从锅盖的边缘处冒出缕缕蒸汽,整个厨房里都很温暖,而且还散发着叫人流口水的饭菜香。 揭开锅盖,等蒸汽散开之后,高洋看清了里面的饭菜。上面的一层是四只小碗,里面分别放了栗子鸡肉,四喜丸子,还有黑椒牛柳,上汤皮蛋娃娃菜。这几样都很家常,也是他素来爱吃的。将这层小心翼翼地端开,里面还有一层,是一大碗排骨萝卜汤,旁边是一碗米饭。 标准的四菜一汤。虽然和平日里吃的也没什么区别,还是厨房里的人做的,不过此时它们出现在高澄给他留的饭锅里,且他知道高澄独自在这里等他回来吃饭等到了半夜,顿时觉得心里头暖意融融,肚子更饿了。 高洋咽了口口水,食欲大开,连忙将这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全部端出来摆在桌子上,自己拿起筷子端着碗准备开吃了。 屋内又传出高澄的怒骂:“又不知道饭前洗手,从小到大教过多少次了,表面答应着,一转眼没看着就又偷懒,那黑爪子脏死了,你也好意思,滚去洗了手再吃!” 潜夜 高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倒也不脏,毕竟从酒会回来也没有摸过什么脏东西。 不过高澄的这种呵斥他早已习以为常了,因为皮肤黑,从小到大一直黑,高澄就经常揪着他的耳朵看他的脖子,问他几天没洗脖子的,大脖子黢黑也好意思出去。还曾经气势汹汹地将他按到浴盆里,用最粗砺的搓澡巾狠狠揉搓他的皮,好像用砂纸打磨一样。可搓来搓去也搓不出什么灰来,只把脖子弄得黑红黑红的,格外滑稽,这才知道根本不是脏,而是天生黑,没办法。 高洋小时候为此很自卑,觉得大哥嫌弃他的黑皮,因为他的“脏”而不愿意接近他。可这些年来,他发现大哥其实并不是真的很抗拒和他的肢体接触,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来拉他的手,这说明大哥还是乐意和他在一起的。因此高澄又像以前一样骂他时,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格外亲切有趣。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然后放下碗筷去了隔壁的洗手间。 奇怪的是,洗手间里隐约有点酸酸的,像是什么东西发酵了的怪味。他仔细闻了闻,似乎是有人在这里呕吐过的气味。但又和一般的醉汉吐出的散发浓烈酒精味的东西不同,不像是喝醉了吐的。 因为屋子整体面积就小,这间洗手间也格外袖珍,只有一个淋浴蓬头,一个马桶,一只小小的洗手盆。空间太小,即使那扇小窗已经彻底打开通风,这室内的气味也没有完全散光。 “哥,你吐了?” 高洋疑惑不已,因为高澄和高欢一起吃饭的时候基本不喝酒,高欢和家人吃饭时也基本没有喝酒的习惯,偶尔心情好想聊天时,才会拉高澄到书房或者小会客室里喝酒。听高演的说法,高澄是在吃饭的时候被高欢揍了的,之后就出来了,肯定是没有喝过酒的。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吐了呢,难道说身体不舒服?那刚才还一个人在外面吹海风,又穿那么少,刚刚呕吐过,身体肯定正虚弱着呢,真是,快三十的人了还如此孩子气,难怪经常被父亲看不顺眼。 高澄没有回答,隔着门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高洋急了,又加重力道敲了敲门,“哥,你睡着了吗,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不聋!”高澄这次终于回答他了,只不过语气很恶劣,简直就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你怎么吐了呢,是不是……” “关你屁事,再这么啰里吧嗦的,就给我滚出去,比老太婆还烦,让不让人睡觉了?”话音刚落,随即传来了钝物落地的闷响,似乎是他一生气就随手把身边的东西给砸了。 高洋见问不出什么,且看起来高澄今天心情很差,他也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触霉头,也就只好回去老实洗手去了。 洗手间虽小,装潢却颇为精致,壁灯和射灯的灯罩是用大型贝壳和海螺壳子做成的,温暖的灯光倒影在镜子里,折射出的光芒也不刺眼,而且柔柔的,叫人看久了就昏昏欲睡。他洗过手,又洗了脸之后,双手撑着脸盆,下意识地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伴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这张黑脸,在这样的柔光下,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黝黑粗糙的皮肤,配着轮廓分明,线条粗犷的面孔,倒是颇有几分冷毅刚健之气。眨了眨眼睛,似乎也不是很小,只是被内双的眼睑和短短的睫毛影响了罢了,显得有些阴鸷。可这种眼睑,仔细看来倒挺符合他的自身气质的,在五官来说也是颇为协调的。 难得欣赏一下镜子里的自己,他的心情也越发不错了。今天居然有美女钟意了自己,说明他的外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大概是年纪渐长,成熟男人的魅力也弥补了底子的不足吧。 看着看着,他甚至有点自恋了,还脱掉了礼服外套,将白衬衣解开了三粒扣子,露出了结实的锁骨和古铜色的胸膛,身上的皮肤还算不错,在柔光下还是挺光滑的。忍不住地,把其余的扣子全部解开,看了看自己多年来的锻炼健身成果,精壮平坦的六块腹肌,拍了拍嘭嘭响,这身材,倒也不赖,不知道大哥喜欢不? 从欧洲回来之后到现在过去了八年,他和高澄见面的次数和时间都是很少的,高澄更是从未见过他成年以后的身体,今晚若是能找个机会给高澄欣赏欣赏,高澄会不会想和他亲热? 想到这些,高洋的手从小腹渐渐下滑,摸了摸蔓延到裤腰里的那些绒毛,只觉得血液直往下边汇集,下半身都开始发热了,裤裆里更是胀胀的,有了反应。 他也八年时间没有看过高澄的身体了。高澄去了xz之后,每年春节才回来一次,看起来被高原上的太阳晒得黑了一些,也结实挺拔了一些,大概是在军中混久了的缘故,去了些文弱,多了一些军人所特有的刚强凛然之气。可是回来这两年,他的皮肤又迅速白了回来,即使穿着军装,也照样像只精致的花瓶,是用来赏心悦目的。刚才在沙滩上远远地望见哥哥的背影,好像瘦了一点呢。 其实高澄的骨架小,肉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怎么都好看。胖了吧,揉一揉捏一捏,手感肯定更好;瘦了呢,腰身肯定纤细紧窄,腹股沟处的线条肯定更明晰,如果侧着躺,说不定身形会像人鱼一样诱惑。 嗯,还有笔直的小腿,精致的脚踝,白生生的双脚,如果能一起抱在怀里揉捏亲吻,把脸贴上去慢慢蹭,蹭得他j□j难耐地笑出来,或者笑得撑不住,发出那么几声求饶和哼哼,那就更美妙了。 等高洋在大脑里勾画完这些画面,他的裤裆处已经隐约有东西从下面隆起,好似撑了个小小的帐篷,准备露营和野战了。 他也顾不得洗澡了,跑回饭厅里,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喝了一碗汤,把肚子填饱了,感觉体力精力都异常充沛了,该干点饱暖之后该干的事情了,这才踩着拖鞋从门口出去。 夜晚的海边涛声阵阵,清凉的海风还带了浓郁而清新的海腥味,反而更加刺激男人在生理方面的渴望,就好像一口气吞了一盆子牡蛎,再想到床上躺着的人,整个人都斗志昂扬了。 高洋绕道到卧室那边的窗子口,扔掉拖鞋助跑了几步,冲到敞开的窗子前,单手一撑窗棂,就以一个潇洒敏捷的动作翻了进去。 刚刚落地,高洋就感觉地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样尖锐的东西,一下子扎到了他的脚底板,疼得他差点没妈呀一声叫出来。 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平时没有,偏拣他光着脚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好像专门等着扎他的脚而存在一样。高洋嘶嘶地抽着冷气,在窗前的明月光里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扳着受伤的右脚,采取金鸡独*立的的姿势,连着跳了几步才站稳。 尖锐的刺痛中,他感觉到有凉凉的液体冒出来,顺着脚心往下流淌,甚至还滴落在了另一只脚的脚背上。就着月光,从伤口处摸索到一枚大约一分钱硬币大小的瓷片。扎得倒也不深,刚好嵌在外皮上,轻轻一捏就下来了。碎瓷片拿掉之后,伤口就像去了橡皮塞的瓶子,没了阻碍,开始汩汩流血了。 这是哪来的碎瓷片?看了看脚底下,果然不远处还散落着几片大小不一的残破瓷片,应该是茶杯摔碎的。地板上没有水也没有泡过的茶叶,看来高澄回来之后的确是一个人的,都没有人给他沏茶,摔的是个空杯子,刚好砸到窗口这边,就被翻窗而入还恰好光着脚的他踩到了,简直是中大奖的概率嘛。 本来血液都集中在下腹和裆中硬物上,可脚丫子被开了口子,血哗哗流,也就把那股子邪火给泄出去了不少。他疼得下面都软了,再没有心思去骚扰睡在床上的高澄,只能拧开了落地灯,调了一个昏暗的光线,借着灯光找到了床头柜里备用的医药物品匣。胡乱撒了点云南白药的粉末,咬牙忍着伤口的刺痛,扯了点纱布七缠八绕的,把自己那只倒霉的脚包扎起来。 等脚上疼的差一点了,他踮着脚,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来丢到废纸篓里,又蹲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生怕有漏网之鱼,再把大哥的脚也扎了。自己皮糙肉厚,脚底板的老茧多,扎一下不怕,可要是大哥那白嫩嫩的脚丫子给扎了,那多可惜。 想到这些,高洋心中的旖旎之情又卷土重来了。这一番折腾,高澄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睡死了一样。他就摸上床,带伤坚持开展了地下工作。 虽然现在是初夏,但海边风大,又敞着窗子有点冷,高澄就自觉地盖上了毛毯。高洋怕哥哥半夜里冻着,就在上床之前把窗子关上了,又怕半夜里有人来,透过窗子看到俩人同床共枕,他索性连窗帘也拉上了。帘子挡住了月光,只能靠昏黄的灯光照亮了。 高澄果然如他所料,以侧躺的姿势在床上睡着。虽然腰间搭着毯子,但是两脚是露在外面的。高洋先是从床尾爬上去,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眼睛都差点粘在高澄的脚上了。 仔细看了看脚掌和脚趾底部,只有一点点薄薄的茧子,应该是这些年来在军中,走路跑步多了磨的。不过这并不影响整体美观,尤其是脚心儿,皮肤还是照样洁白细腻,细细微微的纹路,看上去倒是精致可爱。 然后又观察了他的脚趾正面,只见脚趾上的皮肤也和以前一样洁白细腻,而且并不是苍白,还是有点淡淡的血色的,就像落了雪的桃花瓣,富有青春气息的皮肤,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每一根脚趾都是精致的,指头圆润可爱,指甲也是精心修剪过的,呈现为优美的椭圆,整齐干净,甲床里也是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高洋忍不住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脚背上,磨蹭了半天,又将他的脚指头一根一根依次亲吻了一遍。这样还不过瘾,甚至还将大脚趾含在自己的嘴里,轻轻舔嘬着,就像吃到好吃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很快乐,也很珍惜,不舍得去咬更不舍得一下子吃完。 高澄睡得再死,也不是全然没有知觉的,尤其是高洋舔得太投入,弄得他痒痒的,他并没有因此醒来,只是微微颤了颤身子,脚趾也朝里勾了勾,不堪j□j。 高洋先是紧张了一下,见他不再有后续动静了,知道他还没有醒,就索性将自己的舌尖在他的脚心从头到尾如蜻蜓点水一般滑过。这一次他又发痒了,还在无意识中轻微地咛了那么一声,细细弱弱的,好似蚊鸣。 这个声音惹得高洋心头火起,索性跪在他的脚下,膝行几步,然后稍稍叉开双腿,让自己的裆部对着高澄,然后拉起高澄的一只脚,隔着布料和短裤,一下一下安抚揉搓着自己那半硬不硬的物事。 高澄仍然睡得迷迷糊糊的,没有觉察到弟弟这猥琐吓流的行为,大概是在睡梦中感觉到脚底好像踩着一样富有弹性的东西,有些疑惑,就主动挪脚踩了踩。而且踩过之后感觉脚下的东西好像变硬了一些,就更加疑惑,踩得更用力一些,想要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踩平了。 这一主动,高洋哪里受得了,眼看着高澄蹬腿的动作越来越重,他害怕刚刚撑起帐篷的杆子给一下子弄折了,只好放开他的脚腕,爬到他的身边,将他身上的毯子撩开了。 这么细小的动作不至于惊醒高澄,高澄似乎感觉到脚底空了,也就不必再强迫症一样去踩踏了,细微的鼾声又起,睡得更踏实了。 高洋得寸进尺,将毯子扔到了一边。就着灯光贪婪地欣赏着他的身体。因为是夏天,他睡觉没有穿睡裤,只穿了个贴身的背心和三角的短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背心都蹭到上面去了,露出了腰身,还有白皙平坦的小腹。 因为侧卧的缘故,从低腰的三角裤中蔓延出来的腹股沟也是清晰可见的,配合着腰间流畅凹陷下去的曲线,像极了在月圆之夜从海底潜上,侧坐在礁石上的人鱼,太美了。 他看了又看,忍不住猫着腰,低了头,用自己的牙齿轻轻咬住短裤的边缘,将它一点一点从高澄的腰臀间剥落。 入侵 高澄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睡觉特别死,雷打不醒。 据说有这样睡眠习惯的人往往没什么警惕心,也没多少心事。其实这对高澄本人来说还是对高洋来说都是件好事,对高澄来说,睡眠可以忘忧;对高洋来说,哥哥的深度睡眠有利于他趁机上下其手而不必担心被发现。 因此在高洋将他的短裤从他的身上剥下来时,丝毫没有引起他的警觉,甚至在比较紧身的三角短裤被脱下时刮到了他的命根儿,他也依旧睡得死沉死沉的。他睡了,他的小兄弟自然也跟着睡了,此时又是半夜里,还没有到晨*勃的时候,它也显得蔫蔫答答的,埋着小脑袋躲在丛林里酣睡。 高洋一直很想知道高澄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解决这方面的需要的,因为一直没看到也没听说高澄有女朋友或者交往对象。虽然高澄当年在欧洲时对他吹嘘说他在美国泡过各种肤色的美女,可高洋在吃醋之余总感觉不那么真实。 如果真是那么爱好美色和需求很强烈的人,他在国内也不可能一直老老实实,刻板自律。可他这几年来也没少着人打听,甚至还在哥哥身边安排了伺候饮食起居的保姆。据保姆几年来的观察,对他的汇报是,高澄从未带过女人回去,也没有女人找上门来。好哥们倒是有不少,也偶尔有留宿他那里的,但是从来都不在同一个卧室,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暧昧。 真是很奇怪。如果既不爱女人也不爱其它男人的话,难道哥哥其实是爱自己的?可如果真的爱他,为何一直要坚决拒绝他的接近,一提到实质性的问题就立即暴怒呢? 高洋此时倒是希望高澄能够醒来,好问一问大哥到底对他有没有感觉,这么多年了,好歹给个准话儿,别让他全然没有指望。 想到这里,他索性把自己的裤子和底裤一股脑儿脱掉,团成一团朝床下一丢,然后一手拈起高澄下面的那个被“揭开被子”之后感觉到温度变化,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越发羞答答的小家伙,将它的整个身体全部握在自己的手掌中,轻轻揉捏着。 掌心的温度暖融融的,加上不少磨练出来的老茧,搔得它睡眼惺忪,不但渐渐抬起头,甚至还从眯缝的眼睛里冒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泪珠嵌在肉*粉色的小头上,要落不落的,来回晃动着,格外可爱。 高洋忍不住轻微地扑哧一笑,然后像个大乌龟一样趴下来,脸凑到哥哥的两腿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那滴小泪珠,把它蹭到了自己的鼻子上,湿漉漉的一小点,好像一丝丝随风潜入夜的春雨。他知道,这东西是感觉到舒服和惬意,开始动了痒痒心思之后,男人会产生的生理反应,也就是一点前列腺液。这说明高澄虽然在睡梦中,身体却很诚实地有了反应,对这种感觉颇为期待了。 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有反应,这绝对是高洋喜闻乐见的。本来脱了裤子还感觉有点凉,但是心里头着实暖洋洋的。他索性伸出舌头,用舌尖在小家伙的脑袋上轻轻舔了那么几下,又用拇指指肚在马*眼处摩挲着。很快,小家伙的身体彻底舒展开,再一次涨大了。而且头部的颜色也越发红嫩,因为充血而亮光光的,温度也明显身高。 高洋又将它的大半个身体都包裹在自己的口腔里,用舌头轻轻拨弄着,几次深入的吞*吐,甚至用自己的喉咙轻轻几下痉挛,按压着胀大的小头。喉咙受到刺激之后,立即分泌出了更多的唾液,而浸泡其中的那一根,则越发精神抖擞。 这么反复吸,反复吮,上上下下的大约几十个来回,等他感觉嘴巴稍稍有点酸了,将小东西吐了出来之后,它已经彻底起立,斗志昂扬了。当然,因为高澄的肤色非常白,它的颜色也比较浅,身体是浅褐色的,头部是肉粉色的,不大不小,秀秀气气的,看起来又漂亮又精神,和它的主人一个风格。 高洋满意地用掌心磨了磨它的头部,感受着掌心里那独特的柔软温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真想好好疼爱疼爱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只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容纳它的兴趣和想法,他现在倒是很想看到高澄醒来,被他掌握着命根儿,捉弄得眼角带泪,泪眼婆娑的样子。如果煎熬不住,肯开口求他,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他索性爬到高澄身前,用双手捉住他胸前的小小两粒,不轻不重地揉捏,甚至还用指甲刮过。在他的恶意蹂躏之下,那两粒很袖珍的小豆豆也从软软的开始有了韧性,变硬了。 他还不肯罢休,索性低头钻到高澄的怀里,一面呼吸着哥哥身上幽幽的体香,一面用脸颊磨蹭着光洁细腻的皮肤,轻轻啃咬着其中的一粒,终于把它啃得红艳艳地凸起,又沾染了他的口水,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嘴巴上不停,手上也不闲着,他用娴熟的动作给高澄撸着下面,节奏渐渐加快,力道也渐渐加重,每那么五六下,都不忘用拇指肚照顾照顾最敏感的那道小沟,还轻轻揉弄肿胀的头部,一切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终于,高澄除了三处紧要位置之外,其它地方也有了反应。在灯光下,身体似乎渐渐蔓延了一片片浅浅的红潮。他的皮肤太白了,或冷或热,都容易出现片片红晕。这些红晕衬得他的肤色格外漂亮,如雪地里的梅花瓣一样清新可人。 而且他本人似乎也有点意识了。本来在睡眠中均匀绵长的呼吸也被打乱了节奏,变得短促和粗重了。高洋感觉他要醒来,索性加快了手下的动作,越发刺激他所不堪承受的所在。 高澄本来恬静平和的睡容也有了变化,眼睛仍然紧紧闭着,可眉头却有些微微的蹙起,嘴巴也抿了抿,好像在勉强忍耐着什么,有种貌似受虐般的痛苦表情。不过这痛苦之中,更夹杂了对那方面的渴求和希冀,呼吸凝滞了片刻,突然又急促起来,一连几次胸膛起伏之后,终于从鼻腔里带出了一点点微弱的吟咛。 “唔……嗯……” 高洋被他这动情的声音招惹得快要浑身着火了,真想干脆把他的关卡直接突破了算了。火速捞起自己那早已有反应,开始硬挺挺地在裆间晃来晃去的家伙,猴急而粗暴地撸了几下,就去分他的双腿。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时,开始感觉到舒服,又被他摆弄得几乎不堪忍受的高澄,竟然一抬腿压住了他的左腿,睡得迷迷糊糊中的人完全不知道力道轻重,这一脚直接将他扫倒,直接跌在铺上,而自己的左腿则被高澄搭上来的右腿老老实实地压住,试了试,只要不是用上最大的力气,就根本没法抽*离。 高澄大概以为这是在做一个充满了靡废气息的,过于真实的,甚至于身体上都有真切感觉的梦。当然,这个梦让他很舒适,很惬意,还充满了出于本能的欲念。他用双腿将高洋夹住之后,还蜷缩着身子,用双臂拥住高洋,上上下下地微微磨蹭。 高洋知道他肯定是想要了,当然,自己就更想要了,也就不罗嗦,直接伸手到他后面,抚摸揉捏了几下那格外有弹性,又格外紧&翘的屁股,手指顺着沟儿,向下摸索了片刻就找准了地方,毫不迟疑地摸了上去。 这个最隐秘的部位,大概也是最娇贵最柔嫩的地方了,他能摸到温热的,滑滑的黏膜,甚至还能用手指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道道延伸到深穴处的皱褶,就像小雏&菊的花瓣,很有意思。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腾得一下子着火了,也就毫不客气,用自己的中指顶着菊花蕊的中央,猛力朝里面顶。 高澄的身体随之一僵,高洋甚至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知道他是吃痛了。可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实在是克制不住去突破那个关口的冲动了,索性不管他痛不痛,就咬着牙使劲儿,将自己的手指朝里面用力捅。 奈何,他低估了人体的自我保护和调节能力,以及括&约肌在抵抗外来侵入物时的坚定执着,视线虽然不能达到那里,但他依然明确感觉到了这朵藏在山谷深处的小菊*蕊对他的反感和强烈抗拒。显然是因为它从未被任何外物侵犯过,一直含着娇嫩的花苞,如果强力破开只会是弄得花苞残破一片,直接衰败。他还不想把哥哥弄得血流成河各种凄惨,所以没感继续用力。 高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当他将手指收回时,不再感觉疼痛的高澄反而不再僵硬,反而将他朝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了抱,与此同时,还微微摆动着腰肢,扭动着身体朝他的两腿里钻。本来就挺立的那东西,也顺利进入他的两腿缝隙之中,好像经受不起北风的小动物,朝温暖避风的洞穴里可劲儿钻一样。 更折磨人的时,小动物一面钻,一面还发出类似要吃奶时吭吭哧哧的声音,高澄的喘息越发粗重,还带出了一点点颤音,迫切地需要着什么。下面那个小家伙也是浑身滚烫,又冒出了点点泪水,在他的大腿内侧一个劲儿地蹭啊蹭的,急躁得不行。 高洋的身体也跟着滚烫了,身上健美坚实的肌肉也纠结紧绷起来。他的呼吸比高澄还要重,简直像发了晴的雄兽一样,粗野狂放。他用了用力,让自己那根黑黢黢的,涨得极大极粗的东西也挺起身,努力迎合哥哥的那一根。终于,不用借助手的帮忙,两个从未谋面的小兄弟碰头了,迎面碰撞在一起。 高澄的纯梦大概做到了要紧处,下面虽然感觉到了高洋的家伙,有些迟疑,分不清这是什么,但它还是晕头晕脑地迎了上去,用它的头顶来触碰和顶撞那巨大而火热的物事,每碰一下,都要颤巍巍地抖一下,那琥珀色的泪水流得更凶了,粘得高洋的大腿上和物件儿上也是湿漉漉粘乎乎的。 高洋忍不住摸了摸俩人彼此都是湿润黏*滑的东西,手指沾了润*滑物,也就再次开始探索高澄身后的那个深谷,再次寻觅到了花骨朵状态的雏&菊。 这次有了雨&露的滋润,菊*蕊的抗拒能力稍稍弱了一些,让高洋的手指得到了趁虚而入的机会。这一次他耐心地摸索了一会儿,感觉花瓣儿松弛了一点点,这才将自己的指尖用力顶进。 然而进去也就是一点点,它又紧紧咬住了他的手指,犹如钢铁钳子,狠狠钳制着他的手指,和他较着劲儿,就是不让他进去。 “乖,别犯浑,不疼……”高洋现在是箭在弦上,遇到如此强有力的抵抗,当然是病急乱投医,嘴巴里胡乱念叨着一些哄骗小孩儿的话,用空着的那只手捉住高澄身前的那物,温柔地照顾着。 那物本来就已经激动了好久,再受到这样的刺激,更是涨得红肿难当,连薄薄皮肤下面的血管脉络,也明显地凸起了。高洋知道,这是差不多快到时候了。 前面加快速度,后面也加大力道。终于,在中指突破的穴*口大约有半个指节的深度时,高澄实在经受不起这样的刺激,终于全身用力一挺,将小兄弟在他的掌心里冲刺到极致,随即一涨一涨的,从里面冒出了汩汩热液。 因为高洋怕攥太紧禁锢住了通道教他射不出,所以微微松开了掌握,那浑浊而黏稠的东西直接喷到了他的大腿根,以及那一丛浓密的毛上,弄得上面湿答答的,毛都打绺了。 高澄其实一直都没有醒来,或者说处于脑子糊涂身体清醒的状态。在他的怀里挪了挪,颤了几下,欢乐得脚指头都轻轻拨动了几下,喉咙里也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 高洋没功夫伴随他享受这极致欢乐之后的愉快疲劳,直接用手指蘸了他的白液,再次去弄他的后面。这一次,他的全身都松懈了,毫不设防,连此前一直顽固不化的穴*口也忘记了遮掩,被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粗暴一戳,竟然直接长驱直入,深入了有两个指节之多。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惊叫出来。他是吃痛不住的惨叫,而高洋,则是被里面的高温和极度的禁锢而刺激到了,忍不住发出的惊叹。 抓包 随着高澄的一声痛呼,高洋知道自己闯祸了,玩过火了。不管之前多么希望高澄能够知道他的爱抚,能够给他回应,而不是一直迷迷糊糊在睡梦中毫无意识地享受这些。可是现在高澄显然痛醒了,他却本能地害怕,想要把手指拿出来。 没想到的是,高澄眼睛还没有睁开,人就一下子撑着床沿倏地坐起。高洋的动作比他慢了半拍,手指还没有从里面拿出来,就被他突然改变姿势,由躺为坐,一下子彻底没入了。那一瞬间,险些没把高洋的中指坐断,里面实在太紧太绷了,加上角度的突然改变,高洋只觉得自己的手筋都快给拉伤了。 这次换成他开始惨叫了,他嗷地一声,连滚带爬地跟着高澄坐起,忍着手指上的剧痛,嘴角直抽搐,哎哟哟地叫着:“轻点,我的手指头……要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中指完全被高澄的下面吞噬进去,直接没入到了指根,然后就卡住了。 高澄又惊又怒,脸色铁青,眼神在惊慌之余还带着暴雨将至时隐藏在乌云间即将发作的雷霆。出于本能地,他往下一坐,不偏不倚,坐在了弟弟向上摊开的手掌上。而位于前方的两个关键部位,又恰好落入弟弟的掌中,被弟弟握了个正着。 高澄低头望着自己发泄之后开始变软,半垂不垂的家伙,还有上面没有擦拭过的,粘乎乎的白色可疑粘液,在床头灯下亮晶晶的。更可怕的是,弟弟的手指还深深埋入他的体内,一点也没有收回的意思。被撑开的胀痛和容纳进异物的怪异感,让他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他的胸口急剧起伏着,一时间脸涨得通红,竟然说不出话来。 高洋傻眼了片刻,看哥哥气噎塞胸的样子,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他想把自己的手指拿出来,可是哥哥体内的涌道实在太过狭窄,紧得不像话,牢牢包裹吸附着他的整根手指,让他卡在当中进退不得。 “哥,你放松,叫我先出来再说。”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往外抽自己的手指,战战兢兢地指挥着高澄放松。 可高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虽然两腿僵硬地保持着岔开的姿势,可里面却仍然禁锢着。他硬着头皮拔手指,可这样反而像刺激了肠道nei&壁,让它在一驰之后又是一缩,这一个收缩之后,钳得更紧了。那一下猛烈的抽搐,让他的手指清晰地感觉着,加上里面炙热的温度,叫他本来熄灭了的火焰像被浇了一瓢油一样,瞬间腾地复燃。 “嘶……”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似的吸气。 高澄好像直到这时才突然觉醒了,他突然“啊”地一声大叫,活见鬼了一样,拼命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后退,想要把高洋的手指“吐出来“。可他越是紧张,里面就越是紧缩,夹得更加牢固了。 “啊,拿出去,拿出去!”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腿之间,高洋露出来的那只手掌,活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脸色越发难看了,似乎随时就会晕过去。 高洋很是挫败,因为他被高澄嫌弃了,不仅仅是嫌弃,还是极度的厌恶,甚至是恶心,以至于如此排斥如此惊恐。看着高澄那极度难看的神情,他真想干脆把他压倒在枕上,不顾一切地强要掉算了。反正已经得罪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得罪到底算了。 那一瞬间,他自己都能觉得自己目露凶光了。他索性不再努力抽手,而是用空着的左手抓住高澄的肩头,猛力将他推倒,朝枕上死死按压,想要将他彻底制服。 “混蛋,混蛋,你往哪里捅,把你的臭手拿出去,拿出去!”高澄几乎声嘶力竭地大骂,挣扎的力气也是惊人的,以至于身子都快蜷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他骂了两句就呛到了,开始咳嗽,咳嗽得非常剧烈。 高洋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没当回事,继续推搡按压他,试图将他重新按回床上。可是他咳嗽起来没完,咳到后来能听到嗓子已经明显破音了,额头上甚至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雾,甚至发出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高洋怕他吐出来,加上他的脸色着实发青了,原本因为咳嗽而出现的潮红也没了,人好像喘息困难的样子,这才感觉他不是在装,心中一怕,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 “别急别急,我也是怕你激动才这样的,你老老实实的,我也好拿出来不是?” 高澄已经咳得连骂他都骂不出来了,只是极度烦躁地微微摇头,双手紧紧抓住床单,眼中射出的目光简直要把他活剥了。然而目光虽凶悍,却因为这番咳嗽弄得眼中浮现了点点泪光,眼圈也微微泛红,仿佛一只受了伤却不甘失败的小兽,在咆哮着试图拼死一搏。他只要点点指头,就能把强弩之末的它直接戳倒。 高洋的怒气被他眼中的水色一下子冲淡了,忍不住有些心软和愧疚了,小声指导着他:“别急,两腿放松,这么紧我实在拿不出来。” 高澄的胸口起伏得更加明显了,可大概理智还尚存一星半点,他撑着身子朝后面挪了挪,可里面仍然没有放松,居然牵引着高洋的手指,跟随着他的身体动作一个方向前进了。 高洋看到他羞愤欲死的表情,已经无法想象接下来他会爆发怎样的火气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硬着头皮提醒:“你试着把里面张开……喏,就像上厕所的时候那样,往下用力……”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敢把那个最恰当的形容说出来,否则高澄只怕会一个巴掌掴在他脸上。 可即便没说出来,他所想象的耳光也果然落在脸上的。一阵疾风在耳边拂过,啪地一声清脆响亮的抽打皮肉声响,活像鞭子落在牛马身上,在这个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晰。 高澄应该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打得高洋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甚至都黑了一瞬。随后一个机灵,手指居然顺利滑了出来。又或者说,高澄在紧绷身体蓄足力气猛地击出这一掌之后,本能地一个放松,下面也不经意间跟着松弛了一下,就给了高洋相应的空间,之前还进退维谷的中指,也就趁机撤出了。 高洋还在张着手掌庆幸,高澄已经踉踉跄跄地扶着床头的墙壁站起,一脚就踹到他的肩头。这一下就将他踹得好像王八翻身肚皮朝上一般仰翻在床上。后脑勺一下子重重砸在床沿,如果这不是个席梦思床垫,只怕自己就要撞晕过去了。 高澄气得连骂都不知道该骂什么好了,整个人都处于濒临崩溃和癫狂的地步,两眼通红。他还要抬脚再踹,奈何床垫子弹性太好,他又在暴怒之下失去了平衡的控制,还没等踹到高洋身上,就脚一崴,一下子向前扑倒,恰好跌到了高洋的胸口上,一下子砸得高洋肋骨都快断了,痛得头昏眼花,连叫都叫不出来。 等高洋好不容易从剧痛中缓解过来,却诧异高澄为何没有继续暴打他,反而没动静了。等撑着身子坐起一看,他差点没噗哧一声笑出来。 怪不得原本气势汹汹的哥哥突然没动静了,原来哥哥在赶过来踹他的时候崴到了脚,应该是扭伤了脚脖子,此时正傻乎乎地坐在床沿上,双手抱着脚踝,疼得咬牙切齿,直冒冷汗。 “哥,你扭到脚了?”高洋强忍住脸部的肌肉抽搐,手伸向床头柜上的医药箱,之前他找纱布的时候拿出来的,用完之后还没有放回去,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高澄此时的脸色别提多精彩了,之前是恼羞成怒,此时加上了扭伤脚的疼痛,以及在弟弟面前出了大糗的耻辱,让他低头死死盯着自己那抽筋的脚踝,一时间呆若木鸡。 高洋知道崴脚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势,但如果不处理还是会肿起来,然后越来越痛,而且十天半个月也不容易复原的。所以他也顾不得笑话出糗了的哥哥,在医药箱里胡乱一划拉,就摸到了专治跌打损伤的红花油,拧开,到了一点在手掌里搓了搓,就朝高澄的脚踝按去:“没事,我给你揉一揉,搓一搓就不疼了。” 高澄因为快要气疯了,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在光着身子的情况下打人又崴脚的。此时采取盘腿的姿势坐在床上,手抱着脚踝的姿势让自己的双腿大大张开,下面的物件一览无余。高洋这么突然一伸手过来,他陡然一个颤栗,触电般地弯腰,将自己像小刺猬一样蜷缩成了一团儿。“不要!” 幸亏高澄的脚踝在这时候出状况,否则这会儿功夫他早就被暴怒的哥哥打成猪头了。现在的气氛变得既尴尬又有些好笑,他不再害怕,反而继续逗已经羞臊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哥哥。 “哎,你直起身来,挡着做什么,让我给你涂点油好好揉揉就舒服了。”他故意用沾了红花油的手掌拍了拍高澄光溜溜的后背。 高澄蜷得更紧了,头也几乎埋在腿间,如果背上有毛,只怕此时要全部炸开了。 “滚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恶狠狠的。 “不搓点油,明天你没法走路的,起码十天八天都要一瘸一拐的,你还要去开会,这样子怎么成?” “不关你的事,你给我滚,滚出去!”高澄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身体遮盖起来,紧紧裹住,弓着身子蜷缩在里面,活像一只大大的蚕蛹,“不想死的话你现在就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高洋知道自己开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这下真的把高澄惹急眼了,再不识趣的话只怕要触及高澄的底线,到时候就不是揍一顿的事情了,只要半年一年不见他,就足够他犯相思病煎熬个半死了。 "那好吧,药油我放在这里了,你自己搓一搓,脚扭伤了也不是小事,万一肌肉拉伤什么的也不容易好,要是还疼的厉害就打电话叫医生来,别耽搁了。“ 说罢,高洋将药油的盖子拧紧,放在他的被窝前面,然后捡起自己的衣裤胡乱穿上,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高洋其实是假装离开了。他找回自己丢在窗外的拖鞋穿上,绕着沙滩走了一圈,遥遥地看看窗口透出的灯光,并没有高澄的影子,这说明高澄应该没有趴窗口看他是否真的离开。看来真的是脚疼得厉害,以至于下不了床了。正因为如此,高洋就更不敢真的走掉了,万一高澄赌气不肯打电话叫医生,脚伤再拖延下去就严重了怎么办。 可他身上没有携带手机,自己从聚会上离开的时候忘记朝高德政要回来了,如果走路回去叫医生,也要走很远,还是回屋打电话最方便。然而高澄现在的情形,是决然不会让他金乌的。 左右踌躇之下,他还是潜伏在窗外,蹲在房檐下面静静等候。好在也并不无聊,一面回想着先前高澄睡觉时被他看光了的全身上下,摸索遍了的身体内外,他就觉得那股子热流又回到了小腹里,朝下汇集了。 明月西沉,他已经靠着脑海里回想的旖旎情节,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撸了那么一把,因为这一晚被哥哥那诱人的身体弄得格外激动,蓄势已久,所以很快就爽到了,而且比以前自己在孤单的深夜里一个人躲在冰冷的被窝里自我慰藉要爽得多,那种在快乐的巅峰时无法形容的感觉,也多持续了几秒,且更加强烈,让他在激动平复之后颇为满足。 满足之后,他也觉得倦了。让身体不安分的那股子冲动过去了,躁动抚平,睡意也就上来了。他悄悄折返回大门口,推开屋门进入客厅,和衣躺在沙发上睡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照醒他。倒是卧室禁闭着的房门内传出了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咳嗽,令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了。是哥哥在咳嗽,咳得声嘶力竭的,仿佛要把肺子咳出来了,怪吓人的,叫他的瞌睡虫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高洋一个翻身坐起,揉了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昨晚被高澄踹过的肩膀还酸痛酸痛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他突然想到,高澄昨晚在洗手间里应该是呕吐过,后来被他气得咳嗽的时候,也干呕过,很不正常的样子,难道是胃不舒服?不行,这得赶紧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