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天天吃自己的醋怎么办》 第1章 暗恋[一] 顾晨第一次见到徐放是在高中入学的第一天。 九月的骄阳,红艳似火。 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站在灼灼的阳光下,如玉一般纯净通透。 顾晨一不小心,看痴了眼。 刹那间,世间万物仿佛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金纱,他只能看见眼前的少年,只能看清那张令他怦然心动的面庞。 那时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喜欢,只觉得萌动的心,好似含羞的小草一样,悄悄地探出头来,只差一场春雨,便能生机盎然。 自此以后,这个白玉般的少年,宛若一缕温和的风,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闯入了他的生命,烙进了他的灵魂。 …… 从高一到大一,顾晨整整喜欢了徐放三年。 三年前,他们一个读高一,一个读高三。三年后,顾晨追随着徐放的步伐,跨越大半个中国,自南向北考进了徐放所就读的重点理工大学。 顾晨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魔了。 因为徐放,本来打算读文科的他毅然选择了理科,没人知道高中那几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整天都在昏天黑地的做试题,好像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做,即使累了也要逼着自己继续学下去,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靠自己的力量站在徐放的面前。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时今日,他终于做到了! 当收到Z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那根紧绷的神经忽然之间就松弛下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断断续续地昏睡了三天三夜,害得他的母亲以为他生病了差点拨打120,而问清楚之后,才知道,这些年他真是累惨了。 事后回想起那段日子,他感到好笑又心酸,当时的他确实像着了魔似的,然而不倾尽全力,又怎能称得上疯魔? …… 顾晨的大学生活很简单,除了上课,他将所有的重心全放在了徐放的身上。 徐放每天上几节课,每节课在哪里上,他都一清二楚。 有时候,实在太想念对方,他会踩着下课的点儿,守在教室门口远远地望上一眼,却从没想过上前打扰。 暗恋或许就是偷偷摸摸的。偷偷地喜欢,偷偷地关注,偷偷地等待着奇迹的降临…… 通过暗搓搓地观察,顾晨对徐放的生活习性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徐放是个独行侠,这一点倒和高中一样。 只不过两年前的他,由内至外都透着一股温润的气质,让人看了便想亲近。 而如今的他,变得冰冷又沉默,如同霜冻千年的极地寒冰,冷硬而孤傲。 顾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疑惑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心疼他总是独来独往的模样。 大概是太孤僻了,徐放很不合群,他不报社团,不参加学校组织的任何活动,长期把自己关在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里。 他天天重复着三点一线枯燥的生活——课堂、图书馆,再就是出租屋。 他不住寝室,自己在校外租了一间单身公寓,顾晨前不久悄悄地跟着他寻到了他的住处,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为此心花怒放了一整天。 他从不吃食堂的饭菜,午休的时候,他一般都是买两个面包在图书馆里度过的。 他总是书不离手,惜字如金,十分符合他那高冷学霸的身份,每当看到他时,顾晨总会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唯有不断地努力,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 这天中午,顾晨上完课,把背包往肩膀上一挂,随着大伙儿涌出教室。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也是食堂人流量最大的时候,顾晨不喜欢和别人挤,平时总会特地避开高峰期,他打算先去图书馆逛一圈,看看能不能碰见徐放,等人少了再去食堂吃饭。 刚走出教学楼,顾晨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转身望过去,只见一个相貌敦厚的小青年正站在不远处冲他咧嘴直笑。 顾晨被他笑得一头雾水,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那人点头,“对啊。” 随即大步走过来,友好地伸出手,“我叫罗云杰,大二电子工程系的,是你的学长。”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学长,顾晨感到莫名其妙。 他入学才两个多月,在这个学校里并没有熟人,包括徐放,也只是他单方面爱恋着、仰慕着。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来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即便他们曾经就读同一所高中,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他总觉得,喜欢一个人,欢喜也好,忧伤也罢,都只是自己的事情,与对方无关。 他那么喜欢徐放,结果又能怎样?或许徐放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顾晨虽然一肚子疑问,还是礼貌地和眼前的人握了下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云杰笑问道:“你是B市的吧?” 顾晨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 罗云杰张口丢出地道的B市方言,“因为我们是一个地方的。”随后发现他的表情仍有些困惑,又解释道,“我从新生档案里找到了你。” “哦。”见到老乡,顾晨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你好。” 罗云杰貌似是个直性子,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这个周末有同乡聚会,你要来吗?” “同乡聚会?” 一听这话,顾晨首先想到的就是徐放。 徐放也是B市人,可是以他性格,他绝不会参加类似的聚会。 “是啊,人在异地好不容易遇到几个老乡,当然要聚一聚啊。”罗云杰说着,一巴掌拍在顾晨的肩头,“这可是缘分啊,来吧,都是同龄人,很好相处的。” 顾晨不习惯和陌生人走得太近,特别还是一群不认识的人,他想了想说:“我考虑考虑吧……” “考虑什么啊?年轻人就要多认识几个朋友。”罗云杰笑着开玩笑,“放心,我们既是老乡,又是校友,难道会害你吗?只是一起吃吃饭、唱唱K,不会做坏事的。” 罗云杰太过热情,顾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犹豫片刻,答应下来,“那好吧。” “手机号给我。”罗云杰边说边掏出手机,“我晚一点把聚会的时间地点用短信发给你。” 顾晨报出一串号码,兜里的手机很快响起来,随后听见罗云杰说道:“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到时候和你联系。” 顾晨:“好的。” “改天见。” 罗云杰挥挥手,脚步却迟迟没有迈开,对上顾晨不解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我刚才就想说,我在档案里看见你的照片时,就觉得你长得还不错,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更好看,难怪那个……” 话说到一半,硬生生止住,顾晨疑惑地问:“难怪什么?” 罗云杰讪笑,“没,没什么……我真走了,拜拜,帅哥。” 这么明显的搪塞,顾晨自然看得出来,不过罗云杰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神神叨叨的,他便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告别罗云杰,顾晨一口气冲到图书馆,他把上下三层楼找了个遍,都没发现徐放的身影,随后他又坐在里面等了半天,依旧没等到对方,眼看着用餐时间快要结束了,他才踏出图书馆朝食堂走去。 由于来得太晚,食堂的饭菜已所剩不多,只剩下一份酱爆肉和半盆青黄交接让人倒胃口的蔬菜,顾晨站在供餐窗口前,拿出饭卡对掌勺师傅说:“给我来份酱爆肉,一碗米饭。” 与此同时,另一个窗口前,有一个人说着类似的话。 “酱爆肉、米饭各一份。” 顾晨闻声望过去,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 站在他旁边的人,竟然是徐放,是他等了一个中午也没等到的徐放…… 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徐放。 两年过去了,对方长高了也长壮了。 他身姿健硕却不魁梧,肩宽背阔,腰杆挺直,一双大长腿不松不紧的包裹在裁剪合适的休闲裤里,身材完美得可以和专业模特相媲美。 顾晨目测他应该超过了一米八五,比自己高出了半个脑袋,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全貌。 和高中比起来,他整个人变得硬朗了许多,几乎褪尽了少年青涩的轮廓,大概只有眼睛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他的眼睛细长且明亮,总是泛着清冷的光,给人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除了偶尔皱眉,顾晨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别的表情。正如此刻,那张冷峻的面容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他站在那里,犹如一尊冰雕,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快凝结成冰了。 呼吸一时有些不畅,顾晨想不通,为什么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光形象变了,里子也变了,已然不复当初的模样? 前方掌勺师傅好像在说些什么,顾晨把注意力全在徐放的身上,根本没听清楚。 直到被他一直盯着的人,扭头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他才惊慌失措地收回目光。 那一眼,好像藏着火,烫得他的脸蹭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这种偷窥被抓包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身边响起清冷的声音,徐放在对掌勺师傅说话。 “肉给他,给我打一份青菜。” 顾晨一脸诧异地望向徐放,他没想到这个高傲冷漠的男生会主动把肉让给他,心里竟有点感动。他本欲推让一番,不料对方端着托盘转身离去,连道谢的机会都没给他。 打好饭菜,顾晨端着盘子寻找位置。 眼睛扫向四周,他一眼便看见徐放正坐在靠近门口的长桌上吃饭。 耀眼的人配上显眼的位置,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顾晨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着,没走几步,又因内心的挣扎而停下。 他想再靠近一点,却踌躇着不敢上前。 他怕打扰了对方,又怕遭到冷漠的对待,而最怕的是,自己的心思被轻易看穿。 纠结片刻,他正准备退缩,目光无意扫向徐放面前的那盘青菜,心里忽地一揪。 那菜就像用白开水煮出来的一样毫无油光,有几片菜叶还泛黄了,徐放那么大的个头,中午就吃这个? 顾晨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一咬牙就坐到了徐放的对面。 把盘子往桌上一放,对上徐放投过来的目光,他强扯出一个笑容,“嗨……” 简单的一个字,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他很紧张,紧张得手脚无处安放,紧张得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语。 幸好,徐放没有对他不理不睬,而是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顾晨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伸手把装着酱爆肉的盘子往前一推。 “刚才谢谢你,那什么……光吃青菜好像没什么营养……食堂做的酱爆肉味道还不错,我经常吃这个,不过我最爱吃他们的土豆焖牛肉,可惜这时候已经卖完了……我……”顾晨说着说着又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看着徐放越来越疑惑的眼神,他臊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深吸一口气,他硬着头皮往下说:“其实我想问你……这肉你要和我一起吃吗?” 话音落地,顾晨手心都渗出了一层薄汗,他怯怯地瞄着徐放,似期待,又似不安。 不料徐放居然很给面子,先说了声,“谢谢。”然后夹起一块肉喂进了嘴里。 顾晨眼睛一亮,忙说:“不客气,不客气。”脸上透出难掩的惊喜之色。 徐放能接受他的好意,甚至只是稍稍地回应一下他,对于顾晨来说,都是一种难得的恩赐。 于是这顿饭他吃得很开心,尽管嚼着难以下咽的青菜叶,尽管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他也没有任何遗憾。 那短暂的交流,足以令他回味再三。以至于徐放吃完饭走出食堂,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从不吃食堂菜的徐放,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凑巧的错过供餐时间出现在这里? 第2章 暗恋[二] 顾晨想来想去觉得他和徐放的偶遇大概只是碰巧而已。 周二下午没课,吃完饭顾晨没处可去,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晃荡了几圈,便回了宿舍。而又一次凑巧的是,他的几个室友居然全在里面。 顾晨每天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徐放的身上,平时和室友们交流得特别少,虽说没什么大矛盾,但关系实在很一般。 顾晨的室友一共有五个。 寝室长叫曲佑祥,他年龄最大,上大学之前就已经满二十岁了。大概是年长一点,他的心智相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得多,有担当,有责任心,还挺会照顾人。顾晨第一天来学校,床铺就是他帮忙铺好的。 睡在顾晨隔壁床的叫楚诺,是个阳光开朗的大帅哥。他这人跟谁都自来熟,即使面对一个闷葫芦,他照样能够唱出一场双簧戏来,他可以自问自答,自说自话,绝不会让气氛冷场,他是寝室里和顾晨交流最多的一个人。 而和顾晨几乎没说过话的人叫向亦玮,他是本地人,很少住校,上完课就直接走人,总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的感觉。 顾晨曾听人说过,他的父亲在政府任职高官,他的母亲是本市知名房地产开发商,他既是官二代又是富二代,上学放学都有豪车接送,穿的用的全是奢侈品,他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壕”字,每天想着法子巴结逢迎他的人数不胜数。不过他本人倒不是特别张扬,身上虽然纨绔气息不重,但骨子里的优越感却是与生俱来的,他有才有貌,有钱有势,他所拥有的一切在无形中拉开了他和大家之间的距离,令他无法让自己变得平易近人。 顾晨知道他后台硬不好惹,平时看见他了,总是刻意地避开他。就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自己是平凡的大学生,而他的光芒太耀眼,似乎在人生的起点上已经低他一等。 不知是不是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向亦玮的缘故,顾晨发觉他对自己不太友好,每次对上他的目光,顾晨总能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轻蔑的味道。 最开始顾晨还以为这只是一个错觉,他和向亦玮基本上没有往来,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对他抱有敌意。直到被另外两个室友有意无意的针对刁难,顾晨才明白,他们这是在合伙排挤自己。 剩下的两个室友也是本地人,他们是向亦玮的跟班,一个叫蒋俞峰,一个叫黄琦。听说他们是靠着向家的人脉关系才考入这所重点大学,校方顺便把他们和向亦玮安排在同班同寝室,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方便向亦玮任意差遣吧。 闲暇之时,顾晨仔细琢磨过向亦玮看不惯他的原因。而经过反复的观察思考,他还真找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整个寝室六个人,除了顾晨,其他五人平时聊天三句话离不开女人。说白了,他们是直男,顾晨是GAY,而且还GAY得很明显,自然不受人待见。 顾晨是个极其注重仪表的人,他会在衬衫里面穿紧身背心,他会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会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他会敷面膜保养自己的皮肤,每次出门他还会在身上喷一点男士香水。 他有点小洁癖,平时受不了“脏乱臭”的现象出现在他身上。而男生的寝室大多数都是脏兮兮的,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在他的床铺四周围了一圈帘子,只要回到寝室便把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基本不和其他人交流。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他这样的性格并不讨喜,所以被排挤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家经常开玩笑说他GAY里GAY气的,他对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这种沉默就是默认的态度,让向亦玮那伙人认定了他是个GAY,并且是个很娘炮的GAY,从而在看他的时候不自觉地戴上了有色眼镜。 顾晨不喜欢回寝室,他讨厌虚与委蛇,讨厌勾心斗角,讨厌一切复杂的东西。 向亦玮虽然从没在明面上针对过他,但是蒋俞峰和黄琦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令他感到厌恶。 他一想到要和这三个人共同生活四年,就有种操蛋的感觉。 他私下里给他们取了一个直白又恶俗的外号——Z大三贱客。 因为这哥儿仨是本地人,又是贱字辈的,正好可以凑成一个组合。 由于向亦玮不住校,他们三人很少同时出现在寝室里,像今天这样全寝室人都到齐了,还真是挺难得一见的。 顾晨刚踏进寝室,就听见他们正在讨论某某系的系花。 不由自主地翻了一个大白眼,顾晨倒不是鄙视直男,但是这群人除了议论女生很难再有别的共同话题。 看见顾晨回来,三贱客之一的黄琦首先阴阳怪气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对另外两人挑了挑眉。 当顾晨经过蒋俞峰身边时,他很有默契地伸出脚,打算把顾晨绊一跤。 对于他们这种幼稚的行为,顾晨全当没看见,绕过蒋俞峰走到了自己的床铺前。 身后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顾晨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他本不想在意太多,可拉开床帘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僵在空中。 须臾,咬牙强忍下来,脱鞋上床。 “唰”地一下关上帘子,顾晨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他承认他很怂,他还为自己的隐忍退让找了一个很怂的借口。 他不愿将矛盾明朗化,他违背家人的意愿来到这里,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起码在徐放毕业之前,他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待在这所学校里。 室友们又开始讨论起先前的话题,顾晨懒得听他们瞎叨叨,戴上耳机准备听歌,却突然听到黄琦提到了徐放的名字。 只要是有关徐放的事情,总能轻易而又强烈的触动顾晨的神经。 他立刻摘掉耳机,竖起耳朵偷听。 只听黄琦愤愤道:“你们说大三的徐放究竟哪点好?不就是长得帅一点吗?我辛辛苦苦追了一个月的小妞,今天居然告诉我她看上徐放了?什么鬼?” 蒋俞峰:“那些女生不是把他奉为校草么?我觉得他长得还没有咱们向哥好看。对了,我听说电子工程系的系花因为徐放和她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她的男友这几天到处放话准备找徐放的麻烦。那男的也是本市的,还打算叫社会上的人来帮忙。” 黄琦:“是吗?随他们斗去吧,如果把事情闹大了,那就有意思了。” 曲佑祥:“这事我也听说了,我觉得徐放很无辜,那系花单恋他,他早就拒绝了。系花气不过,就和自己的男友摊牌,然后徐放无辜躺枪。” 楚诺:“哈!有些女生实在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 顾晨又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点开他最爱的摇滚,男歌手用神经质的唱腔快意地宣泄着青春期的躁动与不安:我就是要把自己浪费掉,他说,就当所有的神经都不存在,与其在社会中一天天的变老,不如趁着年轻彻底地燃烧…… 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徐放啊。 顾晨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放肆一回。 学会说不,懂得拒绝,敢于反抗,积极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 …… 一首歌无限循环的播放,直到把自己听睡着。 在梦里,顾晨回到了高中。 他拉着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来到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指着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男生,献宝似的炫耀。 “看见了吗?他就是徐放,我最喜欢的人,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徐放的相貌确实出众,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顾晨便觉得世界是安静的,时间是静止的。 那天阳光正好,一缕缕金丝般的光线透过贴着彩纸的玻璃窗,幻化成一圈圈七彩的光晕。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光晕中,像一幅静态的油画,有着别样的美丽。 就是那一瞬间的惊艳,竟让顾晨梦了三年。 每次梦醒后,一半欢喜,一半忧。 正如在一个个寂寞的夜里,他想着徐放忘情地自渎,虽然过程是美妙的,然而发泄过后,等待他的将是更加空虚的深渊。 那种从身到心从里到外的空洞感,如同一个可怕的黑洞,无论你多么尽力的满足它,无论你在里面塞多少东西,你始终填不满它。 整整一下午顾晨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清醒的时候想着徐放,睡着之前想要梦见徐放,就像中了一种名为“徐放”的毒一样,比罂粟更毒、更让人欲罢不能。 北方的深秋,天黑得特别早。 当顾晨从床上爬起来,再踏出宿舍楼的时候,校园主干道上的路灯早已亮起。 中午他把大部分的肉都让给徐放吃了,现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而这时候食堂已经关门了,他只好去校外觅食。 顾晨有个习惯,他走路时总爱低着头想事情。 他的母亲曾多次提醒他,让他改掉这个坏毛病。低头走路,那是缺乏自信的表现。可他却不以为然,他从未想过改变自己,就像室友笑话他GAY里GAY气他照样要敷面膜一样,他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又何须强求自己去迎合他人? 来到校门口,一个不经意间的抬眸,一道高大的身影闯入了顾晨的眼帘。 顾晨顿下脚步,诧异地看着他,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迎面走来的人分明是徐放! 脸还是那张脸,但他的穿着打扮,以及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包括眼神、神态,全都变了。 印象中的徐放是一个沉稳内敛的人。高中时,他即使每年都被评上三好生,每次都考年级第一,他也从不张扬。到了大学他更是如此,甚至比以前还要沉默、低调。 就拿他的穿衣风格来说,他的衣服都是中规中矩的,以黑灰二色为主,十分符合他那惜字如金的高冷形象。 可是,眼前的他居然穿着一件极具时尚感的朋克皮夹克,下身配着一条挽脚牛仔裤和一双深棕色短靴,整个人看上去个性十足,透着股桀骜不羁的味道。 他将头发全梳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脸庞,毫不遮掩地展示出自己的优点。 顾晨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狂傲。 这个明明和徐放完全不相干的形容词,此时却能精准的用在他身上。 他为什么这么打扮自己? 是受刺激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怎么变得那么奇怪? 顾晨直愣愣地盯着他,满心都是疑问。 由于看得太专注,擦肩而过时,一不留神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顾晨竟然忘了避开。 四目相对,心脏忽地跳到了嗓子眼。 顾晨想躲避,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因为徐放突然对着他笑了。 嘴角微扬,笑得邪气又勾人。 顾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徐放,对方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陌生,让他感到害怕。 而更可怕的是,徐放冷不丁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并且冲他眨了下眼睛。 “嘿,没见过帅哥吗?” 低沉磁性的声音恍若穿透时空而来,冲破了耳膜,直击大脑最深处。 顾晨有点晕。 他、他是被妖魔附体了吗? 第3章 暗恋[三] 面对这样一个张扬随性的徐放,顾晨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能瞪着眼看他。 而徐放竟然轻佻地吹了个口哨,然后坏笑着吐出一句话。 “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慵懒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慢慢在空气中散开,听得顾晨心头一跳。 他明知道徐放在戏弄他,明知道这种话不可信,可他还是忍不住为之颤栗。 顾晨从来没有刻意的留意自己的眼睛,但他从小到大听过许多夸他长得漂亮的话。 一个男生被人夸漂亮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在被夸的同时,他还被另外一群人伤害着。 “GAY”这个标签,就像抹不去的烙痕,从很早开始便被人强制性的烙印在他的身上。 在他还没喜欢上徐放之前,他就知道有很多人经常在背地里议论他是娘娘腔,甚至还有些大胆的人会直接跑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同性恋。 顾晨自认为他的言行举止并不娘气,可是大家仅凭着一张偏向阴柔的脸,便不负责任地给他贴上“同志”的标签,曾一度令他感到很困惑,包括现在他也没想清楚原因。 只是原来他比较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听得多了,也就无感了。 他时常会有一种好笑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就是被这群人逼弯的。 不过弯了也好,不弯他怎能注意到徐放? 说到底,他不喜欢别人夸他漂亮,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内心。 他的心中有一座空城,里面只住着他自己,他从不将城门打开,外人走不进来,他也出不去。他被孤独地困在城内,他一直在等待着一个人,突破围墙,闯入他的城。 他希望这个人是徐放,原因很简单,只有徐放夸他,他才会心动。 …… 照理说,能够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徐放,这可是顾晨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虽然因对方的一句玩笑话而脸红心跳,但他心里仍有种怪异的感觉。 站在他面前的人,长着徐放的脸,却做着徐放绝不会做的事,令他忍不住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徐放。 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即使是双胞胎也有细微的区别,不可能分毫不差。 顾晨深吸一口气,踌躇片刻,壮胆问道:“你是?” 对方没有回话,而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顾晨被盯得浑身发毛,想了想又期期艾艾地问:“你、你是大三的、徐放吗?” 眼前的人蹙了下眉,从兜里掏出烟盒敲出一根叼在嘴上,随即摸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整套动作完成得相当熟练,看样子应该是个老烟民。 透过缭绕的青烟,顾晨隐约看见他牵动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弧度。然而待烟雾散去,他又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还用一种无所谓的腔调说道:“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咦?”顾晨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紧接着一团烟雾扑面而来,被喷了一脸烟。 顾晨呛得咳嗽了两声,用手挥开眼前的浓烟,随后又敏感地认为自己这个举动挺膈应人的,连忙作出解释,“我对烟味有点敏感,闻了难受……” 徐放掐灭手中的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晨……眷顾的顾,晨曦的晨。” “顾晨……”徐放垂目自顾自地念道,眉梢逐渐染上点点笑意,“呵,阳光的眷顾?” “可以这么说……”顾晨痴痴地看他,被他的笑容弄得无力思考。 无论徐放变得多么奇怪,他在顾晨心目中的地位也不会轻易的动摇。 能看见他笑,能和他说话,顾晨已经很满足了。 一只大手在眼前晃了晃,把顾晨从痴傻的状态中招了回来。 眼神刚刚聚焦,男神放大的笑脸再次闯入眼帘,惊得顾晨一时忘了反应。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到顾晨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根根分明的浓眉,近到顾晨被他那灼热的气息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脚向后轻挪了两步,顾晨本能地想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料徐放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强行拽回原地。 明明大家都是男人,顾晨却觉得扣在自己脑后的大手力量十足,每一个骨节都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令他无力动弹。 被迫仰起头,被迫直视眼前的人,一股强烈的威压感劈头盖脸而至,顾晨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 徐放垂眼看他,目光凛冽,像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你想干什么……”处于被动位置的顾晨不禁感到紧张、焦虑、不安,甚至……惶恐…… 徐放噗地一下就笑了,脸上那抹恶作剧得逞后的小得意令顾晨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脑后的禁锢忽然松开,戏谑的声音随之响起,“刚才你看我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只好把你拉近一点让你看个够咯。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吗?” “你、你别乱说……”顾晨心虚得脸都红了,总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快要浮出水面了,他立刻磕磕巴巴地辩解,“我看你是因为……你的穿着打扮,不是平时的风格……看上去挺潮的,所以,我就多看了两眼,你不要误会……我、我喜欢你这件外套……”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我误会了……” 徐放一边点头一边应和着,表情还挺认真。如果不是看见他眼中闪烁着揶揄的光芒,顾晨差点以为他真的信了自己的鬼话。 接二连三地被戏弄,顾晨真心怕了他,都不敢跟他说话了,只好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这个帅气的男生确实和以往很不一样,他的高傲、冷漠全然消失不见,他变得恣意、放肆而轻狂。顾晨不得不承认,这样痞痞坏坏的他,似乎帅出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恍惚间,脑门被弹了一下,顾晨怔愣稍许,才彻底回神。 徐放戳了戳他的眉心,戳得他的头微微向后一仰,“嘿,又看傻了?” “没有……”顾晨努力表现出正常的样子。 “好吧。”徐放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见。” “哦。”顾晨忽然有点舍不得,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嘴里却说,“拜拜……” …… 人已走远,顾晨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缓不过来,不由自主地将手覆上自己的额头,这里是被徐放刚刚触碰过的地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顾晨感到很不真实。 他想,他今天应该遇到了一个假男神…… 接下来,他随便找了一家面馆解决完温饱问题,再走出来时已经快九点了,可他一点也不想回寝室。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天,他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直到站在一栋熟悉的建筑物前,他才惊觉他居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徐放家楼下。 统一装修的单身公寓,每个窗户、阳台都是一样,齐齐亮着暖黄的灯光。 顾晨仰头朝上望去,忍不住猜测徐放究竟待在哪间房子里? 而后,转念一想,前不久才在校门口碰到了他,这会儿他应该不在家里。 顾晨琢磨着改天再跟踪他一回,悄悄的记下他的门牌号,平时可以给他送送早餐,或者寄一些小礼物什么的。 只是这般想着,顾晨的心里便腾升起一丝小小的雀跃。 他想对徐放好,对方知不知道倒无所谓,他只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所珍藏的东西、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全拿出来和他分享。 看来还得想点办法把徐放的手机号码弄到手。 顾晨如是想到。 然后给他发早安晚安短信,给他讲一些有趣的事情。 想他的时候,还能将心事说给他听…… 在徐放家楼下晃悠了半天,直到宿舍快要关门了,顾晨才匆匆忙忙地往回赶。 Z大临近市郊,这一片有学校,有工厂,还有针对学生群体所打造的各种娱乐场所,而真正的本地住户倒是很少。每当过了晚上九点,街上的行人便逐渐减少,到了门禁时间,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所以当顾晨来到校门口,撞见了一群蹲点守候的小混混时,他止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就是这两眼,他在那群人里发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对方是大二的学生,其实顾晨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电子工程系系花的男朋友。 这对情侣经常在校内高调秀恩爱,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明星一般,隔三差五地制造一些劲爆话题吸引大家的眼球,简直是用生命活跃在大众的视野中。 那系花的男友正蹲在小混混们中间,一脸愤愤地说着什么。他的脸上挂着些许淤青,看样子大概是和谁起过争执动了手,于是找来一群小混混准备报仇? 顾晨胡乱猜测着,脑子里霎时浮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下午的时候室友们曾说过,系花因为徐放和她的男友分手,系花男友因此四处放狠话要教训徐放。难道……他们在这里蹲点守徐放? 思及至此,顾晨有点慌。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生怕徐放从某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 就在他将视线投向校园主干道之际,居然真的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地走出来。 那身形横看竖看都和徐放差不多,顾晨不由得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呼…… 顾晨长吐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徐放。 不过怎么会是向亦玮? 这么晚了他居然还没回家? 和向亦玮目光相对,顾晨迅速收起杂乱的思绪,略微尴尬地移开眼,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空气中紧接着传来一声冷笑,很明显这声音出自向亦玮之口。 也许习惯了向亦玮这种不友好的态度,顾晨倒不是很在意。他本来就没打算理睬对方,又何必为了这个人而置气。 然而,即使他总是刻意避开向亦玮,并不代表向亦玮不会来招惹他。 两人擦肩而过时,向亦玮忽然开口说道:“你回来晚了,宿舍已经关门了。”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的调调,顾晨差点赏他一个大白眼。 我进不了寝室,你就这么开心吗? 幼稚! 反正过了门禁时间,顾晨索性调转方向,准备去校外的网吧混一晚上。 他转过身便看见系花男友和那群小混混走远了。 这群人的离开,让顾晨有种危机解除的感觉。 而心中的悬石刚刚落地,他又对上了向亦玮狐疑的眼神。 换作平时,顾晨绝不会搭理向亦玮,今天不知是他脑子犯抽,还是他心情大好,从来没有主动和向亦玮说过一句话的他,竟然不由自主地解释道:“我去网吧上网。” 向亦玮先是一愣,随即哼了哼,“关我屁事。” “……” 顾晨就知道这家伙惹不得。 脾气臭成这样,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第4章 暗恋[四] 说是去上网,顾晨其实在网吧里睡了一夜,第二天踩着宿舍开门的点儿回到寝室。 对于他的夜不归宿,几个室友态度不一。 曲祥关心地问了问原因。 顾晨则不咸不淡地回应了几句。 黄琦和蒋峰借故冷嘲热讽一番。 楚诺嬉笑着替顾晨怼了回去。 洗漱完毕,顾晨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教室上课。 刚踏出寝室大门,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扭头是楚诺那张招牌式笑脸。 顾晨本不喜欢和人勾肩搭臂,却因这个极富感染力的笑容生生地克制住躲闪的动作。 楚诺笑说:“小晨晨,你的性格要改一改哦。”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顾晨微微一愣,“我怎么了?” “你昨晚没回来,我们的寝室长很担心你,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打不通,生怕你出什么事儿一晚上都没睡好。你自己想想,平时他是怎么对你的?而你又是怎么对他的?”楚诺挑眉望过来,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语气却严肃认真了几分,“曲佑祥为人真的挺不错的,寝室里的每一个人对他来说都像弟弟一样,并不是因为他是寝室长,他才履行这个义务,他是真的很关心我们。我不求你去感激他、回报他,只希望你不要无视他的好意。” 楚诺说完,拍了拍顾晨的肩膀,随即大步离去。 人走了,余音却还在耳畔回荡,犹如定身咒一般,将满目惊诧的顾晨牢牢地定在原地。 正如楚诺说的那样,顾晨一直以为,曲祥对大家的好,只是一种责任。就像医生对患者、老师对学生,任其位尽其职,一旦从这个位置上走下来,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掏出手机,顾晨翻出曲祥的微信,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如此反复数次,最后发过去一句话——谢谢你。 “谢谢”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客气的两个字,乍一听,还带着点儿淡淡的疏离。 顾晨低头瞧着这个几个字,心情没来由得大好。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楚,或许被关心着?又或许被教育了一顿?他只知道,在这一刻里,他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在良好的情绪的支配下,顾晨欢欢喜喜地去食堂里啃了几个包子,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教学楼。 顾晨刚走到楼梯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二楼的转角处走出来。 是……徐放…… 居然又碰到他了…… 他穿着暗灰色毛衣,里面配着白衬衫,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了第一颗,将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衬得愈发古板严谨。 这才是徐放应有的样子。 这也是顾晨最喜欢的样子。 顾晨怔怔地看着前方的人,还没来得及从偶遇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一个女生捧着一盒精致的礼品盒挡在了徐放的面前。 “徐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你能收下吗?” 女生小心翼翼地将礼品盒递了出去,她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徐放的脸。 徐放也没看她,直接越过她朝楼下走去。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唏嘘声。 有人替女生不平,有人认为徐放太酷。 作为当事人之一,徐放自动屏蔽了所有的声音,全然不受丝毫影响,一派从容淡定,而淡定中又透着冷漠。 那个女生则受不了这种被无视的委屈,咬了咬嘴皮,红着眼睛跑开了。 顾晨目瞪口呆地围观了这一幕,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原来就听人说过,徐放从不回应那些爱慕者的告白,他是冰冷且高傲的。而他的冰冷和高傲还表现在为人处事方面,他把孤僻当成习惯,就像不需要朋友似的,如果没有必要,他不希望别人扰乱他的生活,同样的,他也不会打扰任何人。 照理说,他这种性格十分糟糕,一点都不讨喜。但是他的才华、他的相貌、他的能力,包括那酷酷的令人又爱又恨的臭德行,无一不吸引着大家的目光,无一不让人泥足深陷。就像飞蛾扑火一般,明知打动不了他,明知会败下阵来,为他着迷的人依然趋之若鹜。而顾晨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在心里默默地为那个女生还未开花便已夭折的爱情点了根蜡烛,顾晨再次把注意力投放在徐放的身上。 宽肩阔背,气质不凡。 这就是他的男神,俊逸挺拔,如松如柏。 不知何时,男神已走近。 并且越来越近…… 顾晨思维卡壳,脑子里空成一片,嘴里却不受控制地说道:“嗨,我们又见面了。” 话音散落在空气中,顾晨想把话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的徐放又变回了高不可攀的样子,他刚刚拒绝了别人的告白,自己还上赶着示好打招呼,岂不是很傻吗? 顾晨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落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却不料徐放站定在他前面,颔首道:“你好。” 男神主居然没有无视我? 顾晨差点被这意外的惊喜冲昏头脑,只觉得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心里“嘭嘭嘭”的炸开了,“我、很好……”他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如同往常一样,一紧张就语无伦次,紧接着大脑开始放空。行动先于思想,他一把握住徐放的手,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徐放默不作声,任由他握着,视线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微风掠过的深潭,泛着丝丝涟漪。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明明只过了十几秒钟,顾晨却觉得他沦陷在对方的眼里已有万年。与此同时,他那颗滚烫的脑仁终于冷却下来。 当意识回笼,他瞧着此情此景,似触电般松开了手,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慌乱的神色。 他怕他的唐突惹得徐放不高兴,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故意的。” “嗯。”徐放回应道,语气淡淡的,好像不太介意。 “哦,我去上课了?” “好。” “那……拜拜?” “再见。” …… 目送徐放走出教学楼,顾晨懊恼地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宛若智障,估计这会儿已经被徐放归位白痴、脑残那一类了。 怎么就不能镇定一点呢? 顾晨真想抽自己两耳光。 走去教室的路上,顾晨听到周围有人小声议论。 “徐放怎么走了?他不上课吗?” “不知道,也许他不在这里上课?” …… 顾啊细细回想了一下。 对对! 徐放今早应该在实验楼上课。 他跑到教学楼来干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顾晨走进了大教室。 今天的专业课比较重要,而且上课的老教授爱点名,基本没人敢逃他的课。 顾晨抬眼向前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座无虚席。他找了一大圈,总算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空位。坐定后他才发现,他旁边竟然坐着向亦玮。 对上向亦玮投来的轻蔑的眼神,顾晨本能地提起背包,打算离他远远的。 可是屁股还没抬起来,顾晨就听见他压低声音愤愤道:“你对我有意见吗?” “有意见?”顾晨诧异地看着他,“你想太多了吧。” 说罢,又在心里承认道:好吧,我确实看你很不顺眼,但也是你先针对我、讨厌我,我才对你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向亦玮冷哼一声,样子极为不屑,就差在脸上写下“我不相信”四个大字。 顾晨知道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是这种坏脾气,便没和他计较。将书本掏出来又说:“你不是照样对我有意见吗?”而后,扭头看他,眼中一片清明,“你们一直都看不惯我。” 向亦玮闻言一怔,嘴唇微微张合几次,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顾晨耸耸肩,收回视线,两人不再言语。 大概是听了楚诺的一席话,顾晨觉得有些事情挑明了反而更好。今后不管向亦玮他们是继续排挤他,还是视他为无物,他想他也不会介意了。 连着上了两节课,向亦玮没有再打扰过顾晨,顾晨也没有理会他。 下课后,两人各自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举着手机突然怪嚎了一嗓子。 身边立马有人在问:“怎么了?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那女生把手机摆在大家眼前,“你们看,校园论坛上刚发的帖子,徐放昨晚把刘志新叫到小树林里暴打了一顿,刘志新的肋骨被打骨折了送进了医院。” 刘志新便是那系花的男友,顾晨感到奇怪,昨晚在校门口看见他时,他还是生龙活虎的。 又有人问道:“刘志新不是扬言要教训徐放吗?怎么反过来被徐放教训了?不过徐放下手也太狠了吧?居然把人打进了医院?这是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帖子上说是晚自习的时候,还有照片为证,真是看不出来,徐放那么有自制力的一个人,居然会动手打人?” …… 顾晨立刻掏出手机,打开校园论坛,找到了那个帖子。 发帖的人明显别有用心,故意将标题用红色加粗字体吸睛。 【校园暴力:揭露男神徐放不为人知的一面!!】 楼主直接把徐放的大名挂了出来,首先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据楼主所说,昨晚八点左右,徐放突然冲进教室把正在上晚自习的刘志新叫到了小树林,当时有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作为刘志新的同学,楼主不放心悄悄地跟了上去,然后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徐放一改往日淡漠、孤清的形象,变得暴戾而凶残,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二话不说便对刘志新拳脚相向,出手狠辣犀利且毫不留情,直接把刘志新打倒在地动弹不得,其间无论刘志新怎么求饶,他都充耳不闻,冷血得让人害怕。 楼主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遭到波及,不敢上前劝阻,最终禁不住良心的谴责才发此贴,决定曝光徐放的恶行。 最后楼主还呼吁大家不要被徐放的外表所蒙骗,一定要将帖子顶上热门,引起校领导的重视,严肃对此事件展开问责调查,避免纵容包庇现象的发生,让徐放受到应有的惩罚! …… 发帖人又在下面贴了几张照片。 有徐放一拳砸在刘志新脸上的一幕;有徐放恶狠狠地抓住刘志新衣领的一幕;有刘志新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一幕;还有肋骨骨折的诊断证明。 实锤已上,徐放这次不光形象大跌,还有可能被拉下神坛。 顾晨看着照片里的徐放,是他昨晚遇到的那个桀骜不羁的徐放。 凶狠的眼神、狂傲的姿态,和今早在楼梯口碰到的徐放,简直就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人。 证据虽摆在眼前,但顾晨仍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昨晚在校门口遇到刘志新时大约十点左右,帖子上说他八点多被送进医院,而且还伤得那么严重,那又怎么解释两个小时后他还在外面晃悠? 显然,他在说谎,包括发帖人,他们合起伙来陷害徐放。 不过,徐放打人也是事实,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晨想帮助徐放,可他无凭无据,说话又没分量,该何如让人相信?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顾晨想到了向亦玮。 当时他也在现场,他应该目睹了一切。 向家有钱有势,连校长都要卖他们几分薄面,如果向亦玮肯帮忙,问题会变得简单许多。 打人确实不对,徐放也该受到惩罚,但是不能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他身上。 顾晨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栽赃陷害? 顾晨将视线移向身边的人,正巧撞上了向亦玮投过来的目光。 顾晨也不拐弯抹角,清清喉咙问道:“昨晚你看见刘志新了吧?” “嗯。”向亦玮眉峰微挑,“那又怎样?” 顾晨从没求过人,颇为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子,“那个,你要不要和我扮演一回正义超人?” 向亦玮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须臾后嗤笑一声,就像在看白痴一样。 顾晨忽然发觉自己挺天真的,以向亦玮怕麻烦的性格,包括他们之间那僵硬的关系,凭什么奢求他的帮助? 可是为了徐放,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抬眼望着眼前的人,顾晨直到今天才发现他一直刻意躲避向亦玮的原因。 这个男生气场太强。 良好的出身,让他傲慢到骨子里,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屑一顾,他就像一个骄傲的王者,睥睨着一切他看不入眼的东西。 他浑身竖满了大大小小的尖刺,好似一圈坚不可摧的围墙,将他层层包裹在内。 他把不喜欢摆在脸上,他用他的刺,刺痛着他看不惯的人。 顾晨不敢靠近他,就是怕被他的刺所伤。 忽略他眼中的蔑意,顾晨深吸口气,“我们昨天在校门口遇到刘志新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根本就不像肋骨骨折的样子……” 也许没料到顾晨竟然不怕打击,向亦玮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嗯,继续说。” “帖子上说的不是事实。”顾晨不由得提高音调,“他们诬陷徐放!” 向亦玮抱起双臂看他,“然后呢?” 瞧着对方一脸的满不在乎,顾晨硬着头皮说:“我们应该把真相告诉大家。” 说罢,半天没得到回应,顾晨有点受挫,“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会觉得很白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 “理由。”向亦玮打断他的话,向前迈进两步,如同大山一样屹立在他面前,全身上下透出迫人的气息,“给我一个非帮他不可的理由。” 理由? 顾晨沉思片刻,毫不退缩地将目光迎上去。 他自己都没想到,面对向亦玮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竟然能够如此平静。 他面露正色,向来清浅的眸子里盛满了坚定,一秒钟都不犹豫,十分坦诚地说道:“我和徐放是老乡,我想帮他。” “只是,我的话好像没什么信服度,所以想请你帮忙。” “我拿不出足以说服你的理由,但我真心恳求你的帮助,如果你觉得我的诚意不够,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 说话间,顾晨一直在观察向亦玮的表情,随着对方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的心里已有了答案。 果然不出所料,向亦玮提起包,越过他朝教室外走去,只留下一声“傻逼”在耳边回荡。 第5章 暗恋[五] 在向亦玮这里碰壁之后,顾晨倒有点愈挫愈勇了。 午休时,顾晨买了一个面包奔去图书馆。 他躲进角落里,一边啃面包一边逛校园论坛。 把诬陷徐放的帖子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顾晨吃掉最后一口面包,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机…… 徐放虽然低调,但他的名气却响遍了整个校园,连外校的学生对他事迹都有所耳闻。只要跟他有关的事情,自然能引起大家的高度关注。那个帖子发出来不到一个小时,点击已经上万,回帖早已过千,此时正挂在热点话题首位。 有照片为证,发帖人还在不断地煽风点火,目前的局面对徐放很不利。 除了极个别脑残粉表示徐放不管做过什么她们都不在乎,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的讨伐之声。 而这几个脑残粉的无脑言论并没有帮到徐放,反而加剧了大家对徐放的反感,甚至还有人叫嚣着,让他滚出Z大。 在回帖里,顾晨以一个中立者的身份,把他所看到的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最后他在末尾写道: 错了就是错了,该处罚时,绝不袒护。 可是在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之前,不能仅凭片面之词,便把徐放推入众矢之的的境地。 看完所有回帖,我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希望大家能够冷静下来,将此事交由校方处理,我相信校领导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落款: 16级机电5班,顾晨。 …… 按下发送键,顾晨长吁一口气,而后自嘲地一笑。 向亦玮好像骂得没错。 这种真身上阵回帖的行为,真的很傻逼…… 唉,如果能提高一点可信度,傻就傻吧。 顾晨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找本书看看,视线不经意地投向前方,他不禁怔在当场。 隔着一排长桌,徐放居然坐在对面。 徐放面朝着他,却背对着光线,书柜的阴影投射而下,模糊了那张英俊的面庞,竟衬得眼睛格外明亮,好似装满星辰一般,闪闪发光。 顾晨就这样直直地、毫无征兆地撞入了那双又黑又亮的眼中,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如果不是徐放冲他点头示好,短时间内,他估计很难从痴呆傻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他猜不到徐放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也许当他打了鸡血般在帖子里伸张正义的时候,事件的当事人就在不远处静静地打量着他。 天哪! 顾晨扶额,顺便揉了揉眉心,最重要的是把徐放投过来的目光遮挡起来。 明明做了好事,他却有种很丢脸的感觉。 归根到底,他回帖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喜欢徐放。 唯有喜欢,他才有勇气站出来,才可以不顾一切。 只是他这番行为真心蠢过头了,也不知徐放看了那个帖子没有,还有他的回帖,看似义正辞严,实则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以及傻乎乎的真名落款…… 让我死了吧。 顾晨羞愧得想撞墙。 上帝保佑,徐放最好什么都没看见,阿门!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顾晨那杂乱无章的心跳逐渐步入正轨,他忍不住微微张开手指,透过指缝悄悄朝外望去。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让他视而不见,他根本办不到啊。 他想看看那浓密的眉、细长的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即使那张英俊无双的面孔早已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依然百看不厌。 在他心里,徐放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正如此刻,徐放就坐在那里,他抬眼便能看见。 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神色淡淡,清冷如水。 他们离得很近,仿佛天与海的交融,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等等…… 徐放在看手机??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徐放用手机逛校园论坛?! 徐放用手机点开了论坛里的置顶帖?! 徐放用手机看到了16级机电5班顾晨的回帖?! 然后,徐放暗自冷笑:呵呵,傻逼。 这诡异的剧情走向…… 顾晨被自己的脑洞弄得哭笑不得。 他想,如果不把徐放的手机夺过来一探究竟,他今天估计会永无止境地脑补下去。 可惜,顾晨夺手机计较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夭折在脑海里。 一来:他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儿。 二来:徐放居然再次将视线抛过来向他点头示好,直接把他乐成了二百五。 之前他还懊恼不已,毕竟人家跟你打招呼你不光没有理会,还用手挡着脸神神叨叨了半天,这样的行为简直和智障没什么两样。他原以为徐放不会再搭理他了,可他万万没料到,对方一点也不介意,甚至在他偷看被发现的时候,还礼貌地冲他微笑了一下。 徐放不是出了名的高贵冷艳不好相处吗? 可是接触了几次,顾晨发觉他挺平易近人的,除了不爱说话,他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冷漠。 男神已经放下身段连续打了两次招呼,顾晨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回应一下。 上吧,没什么好紧张的。 笑一笑,说声嗨,很简单,很容易办到! …… 于是顾晨走上前,咧出灿烂的笑。 徐放微讶,遂又恢复平静,仰头看他,将脖颈的曲线展露无遗,硬朗利落的线条从下巴延伸至喉结,最终隐没在若隐若现的锁骨里,令人浮想联翩。 顾晨瞬间乱了方寸。 “你好,我们这是第四次碰面了吧?好像挺有缘的,最近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你?真是阴魂不……啊!哈哈哈……” 顾晨笑得比哭还难看。 说好的不紧张呢?说好的只说一声“嗨”呢?!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言多必失有没有?! 之前紧张的时候只是无语伦次,现在开始胡说八道了!阴魂不散不是这么用的! “三次。”徐放站起身来,高大伟岸的身躯投下一片黑色的阴影,将他笼罩在内。 仰视变为俯视,瞧着他那怔愣又疑惑的神情,徐放轻轻扬了扬唇角,“我们遇见了三次。” “哦。”顾晨呆呆点头,男神笑起来好帅! “既然有缘就认识一下吧。”徐放伸出手,“我是14级机电1班的徐放。” “哦。”顾晨晕乎乎的,手刚抬起来就被握住了,温热的触感好似电流一般自手心传遍全身,熨烫着他的灵魂。 他的体内好像有火在燃烧一样,滚烫无比。 这是一种愉悦又无所适从的感受。 那团火灼烧着他,同时又让他热血沸腾。 和徐放做朋友? 他连做梦都不敢有这样的奢求。 就在顾晨感觉自己快要被焚烧殆尽的时候,徐放放开了他的手。 “哦什么?你呢?”徐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诶?!”顾晨诧异地瞪眼。 徐放狐疑地蹙眉,那样子好像在说:有什么问题吗? 顾晨干笑,“昨晚你不是问过我的名字吗?” 这回轮到徐放“哦”了一声,随即眼帘微垂,长而卷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仿若陷入了沉思之中。 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顾晨却隐约感受到他此时的心情似乎很糟糕? 喂喂,你忘了我的名字,怎么搞得我好像欺负了你一样…… 顾晨假咳两声,佯装无所谓地一笑,“忘了就忘了,没关系的,我再说一遍不就行了?我叫顾晨,眷顾的顾,晨曦的晨,前不久刚满十九岁,目前正在读大一,和你一个学院一个系的。还有你的大名那么响亮,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你是谁。” 徐放抬眸,却不作声,一抹亮色如星光般在那双细长的眼里绽开。 顾晨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晨并不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他说话容易冷场,无法融进集体,他不太会顾及别人的情绪,也揣摩不透别人的想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该做什么,所以他从不勉强自己,就连他的母亲都说他一旦理智起来几乎不近人情。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了喜欢徐放,他付出了多大的热情和努力。 顾晨其实很想将对话进行下去,好不容易和徐放有一个正面交流的机会,他舍不得草草的结束。 而顾晨也明白,徐放正深陷在打人风波中,实在不适合和刚替他出过头的自己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这样大家便会质疑那番话的可信度。毕竟刘志新他们有照片为证,顾晨仅凭一己之言,不足以让人采信。 才短短的几分钟,顾晨已经看见好些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了。 为了避免引发更大的骚动,顾晨果断地告别:“我还有点事儿,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看书吧,拜拜。” 徐放拿起桌上的书,“一起出去吧。” 顾晨尚未反应过来,徐放率先迈开了步子,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又回头道:“快走啊。” “哦……”顾晨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徐放用祈使句对他说话,就像皇帝下圣旨似的,他根本无法抗拒。 陪徐放借完书,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 顾晨看了看手表,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早,他不愿回寝室,只好胡乱一指,“我去那边,你呢?” “我也是。” 徐放边说边迈腿,顾晨讶异了一下,小跑着跟上,心里又有点小雀跃。 两人沿着小路径直向前走,直到遇到了一个岔路口。 顾晨指着左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只听徐放淡淡道:“同路。” 不久,来到下一个路口,顾晨向右拐,徐放也往右。 顾晨直走,徐放也直直向前。 顾晨暗搓搓地做了个实验。 他停,徐放便停。 他走,徐放便走。 …… 顾晨感觉自己在遛狗,遛得还是一只黏人的大狗。 原来你是这样的男神…… 两人不停地走啊走 ,却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傻不拉几的。顾晨开始尝试着找徐放聊天,天南地北就是一通瞎扯。大多时候都是顾晨在说,徐放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着“嗯,哦”一下,话少得令人发指。 顾晨其实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但是他的身上似乎有一个开关,只有在面对徐放的时候才会自动打开。大多数时候他是理智的,对人对事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然而徐放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便会紧张、会激动、会害羞、会犯蠢……会做许多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情。他的心不再沉寂,因为徐放而变得鲜活有动力,那个神奇的开关也因此被打开了。 顾晨觉得他今天几乎快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光了,而且他还要不停地绞尽脑汁制造话题。 虽说一个人唱独角戏着实有些无趣,但这戏是唱给徐放听的,顾晨又释怀了。 他决定以后要多看看奇闻趣事和八卦新闻,在脑子里塞满存货。然后向楚诺取取经,点亮神聊瞎侃技能。免得像前一刻那样无话找话说,一不小心把自己胖次的型号给暴露了。 顾晨默默望天。 就在不久前,他从金融危机聊到国家大事,接着浅淡了一下中国梦,什么强国富民、强身健体之类的,然后画风突变,莫名其妙地扯到高矮胖瘦上面,徐放便随口接了一句,“你有多重?”,他如果直接将体重说出来也就没什么事了,可他就像脑子被门夹了一样非要徐放猜猜看,顺便像头蠢驴似的给出提示,“我穿M号小内,你觉得我有多重?” 顾晨想杀了自己。 在一个还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毫无廉耻地曝出自己内裤的型号…… 大概只有弱智才会做这种事情吧? 空气中传来低低的笑声。 顾晨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徐放在笑话他。 扭头一看,对方果然笑得很开心。 嘿,你收敛一点! 高冷人设不能崩! 还好徐放良心尚存,把笑意憋回到肚子里,不过他说话不怎么动听。 “男士内裤有M号吗?我还以为只有女士才有。” 顾晨表示不满,“你是在歧视我们瘦子吗?” “你确实太瘦了。”徐放上下打量他,一本正经地问,“超过一百斤了吗?” 顾晨翻白眼,“你才不到一百斤呢!我一百二十斤!” 徐放弯起眼睛看他,“跟个小孩似的。” 顾晨瞧着眼前那张温和的笑脸,有种正中红心的感觉。 没有谁是天生的孤独者,和徐放接触之后,顾晨觉得这个人看似冷漠,其实在那冰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温暖的心。 此时此刻,顾晨在徐放身上竟看到了对方高中时的影子,温润,儒雅,如玉如莲。 这样一个谦谦君子,为什么把自己打扮得那么张扬?为什么动手打人? 顾晨想问问原因,可话到嘴边,又欲说还休…… 想着心事,顾晨不知不觉地跟着徐放来到校园超市门口。 徐放说道:“我买点东西,一起吧。” 顾晨乖乖点头,“好的。” 两人踏进超市,徐放在货架上拿了两个面包和一盒牛奶。 顾晨见状,忙问:“你没吃午饭吗?” “嗯,刚才不饿。”徐放又随手拿了几袋零食,走向收银台。 付完款,收银员将商品装入购物袋里,徐放从里面取出面包,边往外走边对顾晨说:“东西你提着。” “哦。”顾晨赶紧提起袋子跟上。 而后跟着他左转右拐走到一栋偏僻的大楼前,只听低沉悦耳的男音传入耳中。 “马上要两点了,快去上课吧。” 顾晨瞅着眼前的大楼好像有点熟悉,今天下午的电工原理实验课不就是在这里上吗? 学校占地面积太大,对于大一新生来说并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他们经常会把各种教学楼和实验楼弄混淆。 从开学到现在,顾晨干过不少走错教室的蠢事。 他没想到徐放竟然不动声色地把他领到了他要去的地方,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而这也意味着,徐放似乎知道他的课程表? 不可能啊…… 顾晨满心都是疑问。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在徐放眼里,他大概只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吧? 徐放不应该对他的事情这么清楚? 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顾晨决定问个明白。 可他还没开口,只见徐放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顾晨连忙将手里的购物袋递了出去,“你的东西。” “送给你了。”徐放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大步朝前走去。 秋日的暖阳透过枝桠浅浅地照在那道高大帅气的背影上,细碎的光影犹如点点繁星追随着他的步伐洒落一地,好似一幅多彩的画卷,映在了顾晨的眸子里。 第6章 暗恋[六] 走去教室的路上,顾晨恍然回神。 他今天不仅和徐放共度了一段美好的午休时光? 徐放还送他去上课,给他买零食吃?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这一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包括顾晨自己在内,直到现在他都没弄清楚,Z大学子千千万,徐放为什么会对毫不起眼的他抛出友谊的橄榄枝? 顾晨打开购物袋,里面有牛奶、肉脯、薯片、果冻、话梅,品种齐全,都是大众爱吃的小零食。 他实在想象不出徐放冷着一张俊脸咔嚓咔嚓吃薯片的样子,所以他只能努力地说服自己这些东西是徐放特地买给他吃的。 哈哈!做男神的好朋友真的好幸福! 上课时,顾晨偷偷地逛了逛校园论坛。 正如意料之中,他的回帖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不过大家的情绪不像之前那么激动了,虽然对他的话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质疑声,但恶意攻击徐放的污言秽语倒是少了许多。 顾晨心想着,等上完课,还是得去找一找校领导。 哪怕他没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哪怕他的力量如尘埃般渺小,他也要做徐放手中最锋利的剑,拼尽全力为其披荆斩棘。 可是当他将想法付诸于行动时,又碰到了点小难题。 学校那么多领导究竟要找谁? 主任?书记?院长?校长? 这几个领导除了在开学典礼上见过,平时好像很难发现他们的踪影。 正如大家所说的那样,校领导仅仅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很多人从入学到毕业都难得和他们见上一面。 最后顾晨找到了班导,向对方说明了一切。 班导问清楚情况,让他写了一份详细的事情经过,并承诺一定会将此事向上级反映。 班导说得信誓旦旦的,可顾晨却有点不放心。 一级一级地向上反映,最终是不是还得由校长做出裁决? 绕那么大个圈子,浪费那么多时间,还不如直接找校长。 顾晨决定了,如果明天等不到班导的答复,他就去校长办公室碰碰运气。 吃完晚饭,顾晨回到寝室,除了向亦玮,其他人都在。 他刚踏进去,楚诺就笑着迎上来,“小晨晨,你的英勇事迹我们都知道了哦。” “什么?”顾晨问完,登时反应过来。 估计大伙儿都看到他的回帖了。 “平时看你不做声不做气的,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没想到你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啧啧……”楚诺伸手攀住顾晨的肩,哥俩好般将重量全压在他的身上,“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顾晨扭头便看见了一张放大的笑脸,笑脸的主人还嬉皮笑脸地朝他扬了扬眉。 “你好重。”顾晨抖抖肩膀,试图像抖鸡皮疙瘩一样将楚诺从自己的身上抖下来。 楚诺识趣地放开了他,夸张地嚷嚷:“刚刚才夸了你,你马上就变得不可爱了。” 顾晨没有理会楚诺的打趣,随手把背包放在桌上。 不经意地和楚诺的目光再次在空气中相遇,对方又冲着他挤眉弄眼地乐起来。 莫名的,一丝暖意划过心田。 顾晨想笑,假咳了一声又忍住了。 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问:“我说的那些,你都信了?” “信!我们是室友,我不信你我信谁?”楚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再说了,你看上去也不像会说谎话的人。”楚诺说着,将视线投向坐在不远处的曲佑祥,“是吧?寝室长?” 曲佑祥似乎一直在安静地听他们聊天,闻言立刻望过来,对上顾晨的眼睛,唇边绽出一抹温煦的笑容,“是的,我们都信你。” 顾晨看看曲佑祥,又看看楚诺,忽然间,心潮涌动,好似掀起了滔天巨浪,澎湃不已。 他想说声谢谢,却张不开嘴,倒不是好面子,而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融入集体的感觉了,虽然这个“集体”只有曲祥和楚诺,好像……不够庞大。 想到这里,顾晨兀自笑了,楚诺用探询的眼神看他。 顾晨一脸正色,“以后不要叫我小晨晨。” “不叫小晨晨,那叫什么?”楚诺状似认真地想了一下,“顾小晨?小顾顾?小阿晨?你看着选一个吧?”瞧着顾晨越来越恶寒的表情,楚诺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顾晨大翻白眼,“脱线。” 楚诺哈哈大笑,他就喜欢把人逗得一肚子闷气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 “喂,你们好吵!” 这时,一道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顾晨循声望去,只见坐在电脑前的黄琦放下鼠标转过身来,冲他们挑衅地扬起下巴,那鼻孔朝天的模样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楚诺也不怕他,直接怼道:“你摆脸给谁看呢?我们聊天碍着你了?” “是啊。”黄琦说,“我本来玩游戏玩得好好的,听到你们聊天,严重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楚诺被气笑了,“那你说说看,我们哪里影响到你了?” 黄琦皮笑肉不笑的,架起二郎腿,脚尖直直朝向顾晨的方向。 一看他那张狂的架势,顾晨便猜到他一张嘴必喷粪。 “楚诺,你刚才说的话,我不是很认同。”黄琦边说边瞟了顾晨一眼。 楚诺:“我说了什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黄琦撇了撇嘴,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你难道忘了有个人一晚上没回来,我们的寝室长急得差点去报警,结果对方却无动于衷,丝毫不领情吗?” 楚诺蹙眉,“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拿出来说有什么意思?” 黄琦冷冷一哼:“对自己的室友、同学都漠不关心,你指望他会对一个陌生人上心吗?” 楚诺愣了愣,没作声,黄琦更加来劲。 “从开学到现在,曲祥帮他帮的少吗?打开水,收衣服,甚至连清洁都帮他做,虽然都是一些小事,但他说过一声谢谢吗?还有你,你每次逗他,找他聊天,向他示好,他哪回不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有把你当同学当室友吗?也许在他眼里,你只个跳梁小丑吧。” “这家伙的心是冷的!或者换句话说,他根本就没有心!”黄琦越说越不留情面,他站起身,面向顾晨,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魁梧粗壮的身躯极具压迫感,气焰顿时嚣张到了顶点。 随着他的步步逼近,顾晨捏紧拳头,脸色越来越白…… 楚诺忽然将顾晨往后一拉,像母鸡护崽似的挡在前面,“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不要太过分啊!” 黄琦哂笑,视线越过楚诺,看见顾晨低头耸肩站在对方的身后,连和自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眼中鄙夷更甚。 “我说的难道有错吗?他一到回寝室就钻进帘子里,就他妈像嫌弃我们似的。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假清高了,我们几个要共同生活四年,他自己喜欢玩孤僻,却搞得我们好像容不下他一样,你们能忍,我可忍不了!还有在床周围挂帘子,女人才会这样做吧?说白了,他就是个娘娘腔!同性恋!” “够了!”沉默了半晌的曲佑祥厉声制止道,“黄琦,你闭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做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们谢我,你也不要借题发挥!” “OK!你既然不介意,我何必说这么多废话。不过……”话锋一转,黄琦冲着楚诺假笑,“喂,我们之前讨论的话题好像还没结束。” 不等楚诺回话,他又道:“你别天真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想象中那么富有正义感吗?一个人替另一个强出头,不光是见义勇为讲义气,说不定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歪心思呢?又或许他与当事人之间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楚诺,你仔细想一想我这话说得有没有道理……啊!” 说还没说完,一记重拳捶在脸上,打得黄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踉跄着站稳了身体,抬眼便看见顾晨像只被激怒的野兽般再次举拳朝他挥来。 “你他妈敢打我?!”黄琦也怒了。 不闪不躲地接下这一拳,就势扑到顾晨身上,和他扭打在一起。 黄琦是个大块头,平时在寝室里闲着没事便拿着哑铃锻炼肌肉,女生们总爱叫他大狗熊。和他比起来,顾晨像根竹竿一样,根本不堪一击。 他三两下就把顾晨压制住了,抡起拳头,一下一下地往顾晨的脸上砸,出手快而狠,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连着打了五六拳。 他的拳头比铁坨还硬,每砸一下,便是一块淤青,他边打边叫嚣:“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就你这弱鸡样儿,我分分钟碾死你!居然敢和我动手?你他妈长能耐了?说!服了没有?不服,我今天不打死你!” 顾晨被打得鼻血直流,另外三人看到这一幕全吓坏了,就连黄琦的好友蒋俞峰都有点于心不忍,生怕他一不小心失手真的把人打死了。 几人同时冲上前,一边劝说,一边拉扯着黄琦,想将他们分开。 黄琦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听不进任何劝阻,三人合力都拉不住他,他就像一头牛一般,不光犟,力气还大得吓人。 他一把掐住顾晨的脖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里面凶光毕露,“少他妈跟我装聋作哑,说话啊!服了没有?!” 顾晨奋力挣扎,换来他更紧的桎梏,吐了一口血水,恶狠狠地看着他,“道歉!” “什么?”黄琦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顾晨一字一顿说,“你道歉!” “……”黄琦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较真。 一句挑衅的话而已,犯得着不计后果以卵击石么? 眼前的男生被揍成了猪头,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简直比刚才的自己还要倔强千百倍,黄琦竟有些下不了手,已经抡起的胳膊,慢慢垂下来,然后又听见他固执地说道,“必须道歉!” “你他妈是傻逼吗?!”黄琦凶巴巴地吼了一嗓子,吼完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只好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家,“这家伙脑子进水了吧?” 蒋俞峰小心翼翼地说:“你该不会把他打傻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拳头有多恐怖,怎么下手还那么狠呢?是不是要把他送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快起来啊,别压着他。” 一通发泄后,黄琦的气也消光了,他还有点被顾晨的行为吓到了。 他又转过头来看身下的人,那张白皙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由于肤白,那一块一块紫青色的伤痕显得尤为刺目、狰狞。 顾晨的脸有多漂亮,黄琦自然是清楚的。 他们看不惯顾晨,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这张雌雄莫辩的脸。 一个男人长得跟个娘们似的,没一点阳刚之气,实在很不招人待见。 而现在这张漂亮的脸已经变得惨不忍睹了。 颧骨高高隆起,眼睛肿成了熊猫,鼻子红通通的还在渗血,平日里清秀的轮廓已不复存在。 想到这全是自己的杰作,黄琦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再一看顾晨,双眼肿得都快睁不开了,可是穿过那一线缝隙射出来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刺刀,冷冰而尖锐,刺得黄琦瘆得慌,总觉得自己一松手,他就会扑上来拼命,真的,拿命拼…… 趁着黄琦怔愣的当头,楚诺和曲佑祥立刻拉开他,把顾晨扶了起来。 曲佑祥吩咐着:“你快点叫一辆专车,我们送他去医院。” “好。”楚诺边答应着,边掏出手机。 曲佑祥又问顾晨,“你能走路吗?要不要我背你?” “能走。”顾晨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的反应倒是让大家有些意外。 黄琦还等着他来拼命,而曲佑祥和楚诺已经做好了被拒的准备,就连说服他的说辞都想好了,却不料他竟然可以如此冷静,冷静得让人不安。 “那好,我们走吧。”曲佑祥说完,和楚诺一起搀扶着顾晨朝外走去。 临出门前,冷冷地瞥了黄琦一眼,“你确实要道歉,向顾晨道歉。” 第7章 暗恋[七] 去医院的路上,顾晨一直都很沉默。 他靠在椅背上,定定地望着车窗外,神色异常平静,看不出半分波澜。 可是坐在他身边的楚诺分明感受到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这个漂亮的男生,如同被抽去灵魂的破布娃娃一般,毫无生气。 很多时候,言语攻击往往比肉体伤害更容易击垮一个人。 黄琦的拳头确实够硬,而他说的那些话要比拳头可怕多了。 拳头打在身在只是皮外伤,尖锐的言词却能化作利刃直接穿透皮肤扎在心里最痛的地方。 楚诺明白,那一句句“娘娘腔,同性恋”已经深深地刺痛了顾晨。 即使他和曲佑祥不停地在安慰、在开解,也抚慰不了那颗受创的心。 看着顾晨满脸的淤青,楚诺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 今天的事情,其实大家都要负点责任。 楚诺已记不清楚黄琪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无意的针对顾晨。对此,他和曲佑祥曾出面制止过,只是大多数时候,用的是一种“嬉笑打闹”的劝阻方式试图调节他们之间的矛盾。 他和曲佑祥总觉得大家都是室友,万事当然要以和为贵,他们不想得罪任何人,只希望大伙儿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大学四年的同寝时光。 可他没想到,他们一心想要维护安定团结的做法,竟然滋长了黄琦的嚣张气焰。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破事,当初说什么也要,也要…… 操! 楚诺烦躁无比。 笑话顾晨敷面膜,喷香水,GAY里GAY气,不像个男人。 他楚诺,也有份…… 虽说没有恶意,却是一种间接的纵容,使得黄琦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 顾晨只是长得好看一点,性格文静一点,兴趣爱好女性化一点,他有什么错? 楚诺想起开学那会儿,顾晨独自提着行李来到寝室,其他人都有家长陪伴,他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自己收拾东西,自己去报名,后来曲佑祥好像看不过去了,还帮他铺好了床单。 楚诺实在记不起来他有没有道谢,只记得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漂亮,再就是很闷。 他有些内向,不善于与人沟通交流,就像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忧郁系美少年,融不进周遭的环境。不过他的性子倒还温和,不管是谁找他借东西,比如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生活用品,他从不吝啬,并且还将那些东西摆在比较显眼的位置,方便大家下次再用。 楚诺一直认为顾晨属于那种不爱将情绪外露而内心却很柔软的人。 可是,大家似乎看不到他的闪光点,而是将关注点全放在他的“与众不同”上面。 他的袜子为什么不臭? 他的头发为什么不油? 他的脸上为什么不长痘? 他为什么不抽烟不喝酒甚至连脏话也不说? 他为什么不玩网络游戏不爱运动也不参加任何活动? 他为什么不谈论女生不看三级片而那些女生偏偏又对他很感兴趣? 他,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 最初,大家都很困惑。 不久,发现他每天都会特地打扮一下自己才会出门。 有时候围一条围巾,有时候戴顶帽子,大费周章的搭配,一个星期都不带重样。 而且他不光爱干净爱整洁,还总把自己搞得香喷喷的,就像那些女孩子一样。 对,他根本就是男儿身女儿心。 他是娘娘腔! 接着有人摆出嫌弃的姿态,在大家面前传播着“娘娘腔是这世上最恶心的生物”之类的偏激言论。慢慢的,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即使有人不赞同,也不会表露出来,毕竟人都是随大流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讨厌娘娘腔,只是他们不愿去做在人群之中逆向而行的那个人。 …… 楚诺又看了一眼顾晨,竟有点不忍直视。 靠!好好的一张脸被毁成这副德行? 千万不要破相啊!要不他们的良心怎么过得去! 来到医院做完检查,楚诺大大地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而顾晨依然沉默无语,叫他走便走,叫他停便听,叫他做检查,他就老老实实地坐着,乖顺得竟让人心疼。 处理完伤口,再去取药,几人从医院里走出来时,差不多快九点了,过不多久宿舍也要关门了,于是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在车上,顾晨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问楚诺医药费花了多少钱,等回去后再把钱还给对方。 楚诺本不打算要他的钱,又怕自己的好意伤了他的自尊心,便把收据交给了他。 然后又陷入沉默之中。 直到出租车快要到达学校的时候,正在神游天外的楚诺隐约听见顾晨好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楚诺回过神,关切地问:“怎么了?” 顾晨的视线仍然停在窗外,双眼空洞无神,仿佛看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没等到回应,楚诺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他准备再次确认一下,只听顾晨突然说道。 “我做人是不是糟透了?” 声音轻轻的,既像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楚诺听了怪难受的,叹了口气,挪动屁股,靠近他一些。 “你糟不糟糕,我说了不算,你要是认为自己很糟糕,我把你说得再好再优秀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你懂我的意思吗?” 楚诺边说边揉了揉他的头发,再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像个大哥哥一样拥着他。 “你不是一向活得很自我吗?哪怕有很多人诋毁你,你也从没改变过什么。如果你没办法让所有人都认同你,你就像原来那样做自己就够了,不要因为别人的恶意中伤而看轻自己。” 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个满怀,顾晨破天荒地没有抗拒。 之前他一直很迷茫。 从黄琦大声叱骂他开始,他就在思考,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让人厌恶到这种地步了? 他对人确实不太热情,而这只是性格使然。 他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因为父亲婚内出轨导致家庭的破裂,他们家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欢笑声。 他的母亲顾盛楠是个独立强势的女性,盛楠取谐音胜男,她的确一点都不输于男人,特别是她的承受力和事业心。在遭遇丈夫的背叛之后,她不哭不闹,冷静地收集证据,逼得顾晨的父亲净身出户,毫不留情地将这个和她生活了十来年的男人扫地出门,并且果断地把儿子的姓氏转到自己名下,坚决和对方断得干干净净。 她不想被亲戚朋友看扁,不想被左邻右舍笑话,离婚后她更加努力的工作,只希望自己能够变得越来越强。 一心扑在事业上,自然会忽略身边的人。有段时间,顾晨被她忽略得很彻底。 那时顾晨刚上初中,顾盛楠的美容院打算对外招商加盟,扩大经营规模,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根本无暇兼顾其他事情。 顾晨放学回家总是看不到母亲的身影,每天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自己照顾自己。慢慢的,习惯了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好像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除了他的邻居兼发小,他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而没过多久他的发小因父母工作的调动举家搬迁至外地,只是偶尔回来探一探亲,他的世界从此更加冷清了。 他曾经怨过他的母亲,为什么不给他多一点关爱?为什么不像别的家长那样多陪陪他,多听听他说话,多去了解一下他的想法? 但是他又十分理解他的母亲。 太过要强,很多时候伤到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的母亲其实强大又脆弱。 她的心脆似玻璃,禁不住任何碰撞。她只有不断地武装自己,用坚如铁甲般的外壳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她才能向所有人证明,离开了男人她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她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她需要是的佩服和尊重。 顾晨当然很敬重她,也很崇拜她,可是不会亲近她。 他们母子之间相处得非常客气,甚至还刻意保持着一份淡淡的疏离,有时候他们也会感到别扭,却从没想过改变现状,说到底,还是性格的缘故。 顾盛楠好强,放不下身段。 顾晨则习惯了将心事埋在心底,忘了该怎样表达最真实的自己。 顾晨不懂得怎么去亲近别人。他的母亲,和他喜欢的徐放,都是他想要亲近的人,只是他找不到正确的方式。 还有那些同学、校友,他也不是不想理会,而是不会。 不会聊天,不会说笑,不会扯淡,不会开玩笑,所以干脆不理。 可他没想到,他的言行举止和他的处事风格,居然被人深深的讨厌着,反感着。 难道真的是他做人太失败了么…… 顾晨沉默了一路,想了一路,终究没想明白原因。 打过骂过之后,他愤怒过,伤心过,迷惘过,甚至还自我否定过,不过楚诺的话倒是令他好受了许多。 而这时,他才注意到脸上的伤,他动了动嘴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以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嘶嘶直抽气,整张脸就像废了一般,没有一块好肉了,也不知明天还能不能出门见人…… 第8章 暗恋[八] 赶在宿舍关门之前,几人回到寝室。 黄琦和蒋俞峰已经上床睡觉了,就像是刻意回避一样。 楚诺很是不爽,气呼呼地拍打着黄琦的床铺,找他讨说法。 把人打了,连个交代都没有,好歹也要说声对不起啊! 黄琦自知理亏,索性装聋作哑。楚诺气不过,打算将事情闹大,而曲佑祥也一副放任不管的样子,最后还是顾晨出面劝解了一番,这事才算是过去了。 顾晨并不是不生黄琦的气,他又不是圣人,做不到那么大度,只是他不愿把其他人牵连进来。而他也明白,从今天开始,他们的寝室将分为两派。那三个本地人是一派,他们三个外地人是另一派,一条楚河汉界横在中间,将双方推入对立的局面,估计连表面上的团结也维持不下去了。 顾晨一直担心矛盾明朗化,可这一天终究没能躲掉。 躺上床后,顾晨看着阳台外的夜空,轻吁了口浊气,最起码他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 次日清晨。 顾晨像往常一样准时起床,在卫生间洗漱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碎成了玻璃渣。 这猪头是谁啊…… 楚诺正好拿着漱口杯走了进来,瞅了他一眼,说:“明明抹了药,你的脸怎么肿得更厉害了?要不你今天就在寝室里休息得了,我替你请假,中午给你买饭吃。” 顾晨真诚地道谢:“好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帮我把水龙头打开。”楚诺走到他身边,见他拧开水龙头,伸长手臂接了一杯水,又说,“以后别和我客气,对了,你早餐想吃点什么?” 顾晨想了想,“包子吧。” “好,我一会儿去买。”楚诺一边刷牙一边问,“肉包吗?猪肉馅还是牛肉馅?” “素包吧,白菜馅的。” “……”楚诺睨他一眼,“难怪你这么瘦。” 顾晨眯眼一乐,“那就多买两个猪肉包吧。” “好。”楚诺从镜子里看他,虽说仍有些惨不忍睹,不过眉宇间那抹少有的俏皮之色,好像还挺可爱的。 楚诺把自己收拾整齐后便出门了,其他人也陆续起床的起床,上课的上课。 曲佑祥临走前特地关心了一下顾晨的伤势,弄得顾晨心里暖暖的,以至于当黄琦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和蒋俞峰说笑打闹的时候,他只是冷冷地瞅了两眼,便把他们当成透明人般无视了。 不久,人都走光了,寝室里安静下来。 即使不去上课,顾晨也不会放松自己。虽然他没有特别的天赋和聪明的脑袋,但贵在他认真又刻苦,所以他的成绩还算不赖。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本专业书和一份试卷,坐在书桌前翻看起来。 反复琢磨着一道试题,由于太专心,有人推门走进来他都不知道。 直到一双耐克球鞋停在他身边,他才像感觉到什么似的仰头望过去…… 向亦玮低头看他,神色颇为复杂,看清他脸上的伤痕,眉头不由得一蹙。 “被打了?” 向亦玮的语气不是很好,说话时眉心越皱越深,直至深蹙成一个“川”字。 顾晨摸不准他的想法,还以为他又要借此讽刺自己几句,便不太想搭理他。 等不到答复,向亦玮不耐地用脚踢了踢顾晨的座椅,“哑巴了?问你话呢?” 正巧此刻,楚诺提着早点返回寝室,以上的一幕被他尽收眼底。 他一下子就火了,厉斥一声,“你干什么?!”大步上前,心想着,这几个本地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前方二人齐齐循声望过来,就在转头的一刹那,楚诺猛地一掌搡在向亦玮的肩膀上,推得后者身形一晃,连着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向亦玮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旋即额上青筋根根绷起,状似陷入了狂怒之中。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飙,楚诺反倒抢先一步叫嚣起来,“你们几个到底有完没完?!把顾晨打成这样了还嫌不够吗?!你给我听着,这次我不会再坐视不理了!想打架?来啊!我奉陪到底!” 向亦玮闻言微怔,眸中的火苗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沉,犹如深潭般望不到底。 他把目光移向顾晨,沉声问:“黄琦他们打你了?” “何止打啊,黄琦差点要了他的命!”楚诺在一旁帮腔,此刻的他好比一串被点燃的爆竹,不噼里啪啦地炸完火就不会灭似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背后是怎么议论顾晨的,你去问问黄琦,问他说话为什么这么不堪入耳!我告诉你,我忍了很久了,不要以为你们是本地人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相比楚诺情绪的失控,向亦玮显得尤为冷静,朝对方投去轻蔑的一瞥,根本不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我有问你吗?话比屁还多。” “你嘴巴放干净点!”楚诺冲上去想揪他的衣领,却被他抬手拍开。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气中传开,楚诺低头一看,手背都被打红了。再抬头时,眼中怒火更甚。而向亦玮的耐性也被磨光了,毫不回避地迎上他的目光,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两人身高相仿,体型相似,你盯着我,我瞪着你,冷冷对峙,仿佛随时都能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 眼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起来,顾晨也顾不上自己身单力薄,冲上前往两个大个子中间一站,以免他们打在一起,“喂,你们别打架啊,有话好好说。” 顾晨边说边抓起楚诺的手腕,将他往后拉开了一点,与向亦玮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接着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好了,别生气了,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问了一下我为什么受伤了,昨晚的事他应该不知情。” “是吗?”听了这话,楚诺冷静了不少,顾晨明显感觉到他那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 “是的是的。”顾晨东张西望,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给我买的包子在哪儿?” “咳,差点忘了这一茬,我以为那家伙用脚在踹你,脑子一热就把手里的东西随便一扔……”话音突然顿住,楚诺在向亦玮的床铺上找到了那袋包子的踪影,有两个还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油渍浸透了洁白的床单。 弄脏了别人的床单,这就相当尴尬了。 不光是楚诺,就连顾晨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两人扭过头,只见向亦玮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不禁面露愧色。 向亦玮沉默了一小会儿,咬牙吐出两个字:“蠢货!” 顾晨连忙说:“床单我来洗。”说完便行动起来。不一会儿抱着换下来的脏床单往卫生间走去,“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上课吧。” 那两人的视线不经意撞在一起,片刻的短兵相接后,又同时别开脸,一前一后地走出寝室。 顾晨洗完床单,上午过去了一大半。接下来他看了会儿书,又逛了逛校园论坛,然后发现徐放打人事件的帖子下面多了几个新回帖。 有人说,目前校方对此事展开了调查,并且在调查期间,对徐放采取停课处理。 还有人说,徐放已经被教务处叫去训话了。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什么通报批评、警告、严重警告、记过、留校察看、开除学籍…… 顾晨越看越不安,心就像被揪住了一样。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要是徐放因为这件事吃了处分,处分又记入档案,对他以后踏入社会找工作肯定会有影响。 顾晨很想问一问班导,究竟有没有把他说的情况向上级领导反映?如果没有,那他自己去说。 这么想着,顾晨找了一件连帽外套穿在身上,他对着镜子戴上帽子,再裹上一条又长又厚的围巾,将脸遮去一大半,才踏出寝室。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诺大的校园静悄悄的。 顾晨朝着教务处的方向疾步而去,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他一口气冲到行政大楼前,一不留神和迎面走出来的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 几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双方一看,居然是熟人。 “顾晨?”其中一人凑上前瞧着顾晨,“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摔跤了。”顾晨下意识地把围巾往上拉了一点,随后看了看另外一个人,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班导,你们怎么在一起?” 班导说:“昨天不是答应你了吗?我来反映情况,没想到向亦玮也在这里,你看到的,他也看到了,有你们作证,校方会严肃处理这件事的,绝不会冤枉或包庇任何人。” “哦。”顾晨想不通向亦玮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出面作证,不过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而班导并不好糊弄,紧接着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瞧你的眼睛肿的,一看就不像摔了跤的样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嗯?不要害怕说出来,学校会为你做主的。” 班导说话轻轻柔柔的,透着女性特有的温柔,顾晨认真考虑起来,究竟要不要将实情告诉对方。 不料向亦玮在一旁说道:“班导,顾晨的事,我来处理,不劳你费心。” 向亦玮的语气虽淡,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班导犹豫片刻,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向亦玮冷声道:“谁做的谁负责。” 顾晨闻言诧异地望向他,那张帅气的脸上永远都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他明明那么高高在上,不喜欢掺和别人的事情,可他的话里竟然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 顾晨原以为他这么做只是想偏袒黄琦,可现在分明是强势出头的节奏…… 莫名的,心里生出些许别扭。 或许习惯了向亦玮不太友好的态度,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顾晨有点不自在。 班导又交代了几句,无外乎叮嘱他们不要违纪犯错,否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顾晨点头应和着,向亦玮则“嗯”了一声,率先迈步离开。 班导瞅着他的背影,愤愤道:“这小子简直是目无尊长!” 顾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讪讪一笑。 班导转头望向顾晨,又放柔了目光:“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晨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给班导听了,由于是他先动的手,顾晨也没说被打了,只是说他们打架了,至于黄琦骂的那些难听的话,顾晨倒一个字没提,他不想把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来博取大众的同情。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班导安慰了顾晨几句,还说要去找黄琦谈话,然后语重心长道:“你呀,别再让人欺到头上来了,以后有事直接找我,不要硬抗。”班导说完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我先走了,你快回寝室休息吧,这两天把伤养好了再去上课,叫同学帮你记一下笔记。” 顾晨忙不迭地答应了,目送着班导远去,视线收回来的一霎那,他无意瞥见一个人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见他望过来,墨色的眸子在光照下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彩,看得他的小心脏扑扑直跳。 “徐放……”他低声喃喃,声音轻柔如丝,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缱绻情意。 徐放抬起手臂,朝他招招手。 微风轻轻拂过,撩起额间的碎发,那张脸依然英俊得令人心醉。 徐放就这么轻轻地一招手,几乎把顾晨的魂给勾没了。 顾晨一步步地走上前,前面就像有个发光体在吸引着他,鬼使神差的,他根本无法自控。 直到站定在徐放面前,顾晨才勉强从恍惚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而后又开始自我嫌弃,为什么一看见徐放,他的智商就离家出走,总是做一些蠢得无可救药的事情。 他挠了挠鼻子,竭力掩饰自己的窘态,指着身后的行政大楼说:“你刚从里面出来吗?那个……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有一会了。”徐放说,“你的班导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出来了。” “哦。”顾晨心神一动。 那他岂不是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之前和班导说的那些话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而这时,顾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此刻正顶着一张不堪入目的猪头脸…… 晕啊!哪里有地洞可以钻? 顾晨手忙脚乱地拉扯着围巾,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包裹成粽子。 “别拽了,来,让我看看。”徐放的语气很轻,带着点哄诱的味道。说话间,一把抓住顾晨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开。 顾晨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就像被烙上了什么印记似的,滚滚发烫。 戴在脖子上的围巾被一圈圈取下来,整张脸顿时暴露在空气中。顾晨感受到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却在徐放那直勾勾的目光的注视下,羞得脸颊发热。 “跟人打架了?” 徐放的口吻依旧平和,不过从他那抿成一线的薄唇以及绷紧的俊颜便能看出,他似乎正在极力隐忍着怒意。 他生气了? 因为我被打了而生气? 还是纯粹不喜欢打架斗殴这种事情? 顾晨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猜不到他的心思。干笑两声,试图缓解一下目前微妙的气氛,“正如你看到的一样,我确实和别人打架了。”顾晨边说边无奈地笑,“可惜,我实力不济,输给了对方,不过那个人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徐放冷不丁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顾晨红肿的颧骨,疼得他嘶嘶直抽凉气,感觉自己好像被打脸了,这不是明摆着故意欺负伤者嘛…… 徐放又问:“抹了药吗?” “抹了,还去医院了。”顾晨见他老瞅着自己,略感难为情地一笑,“你别担心,我没事,医生说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徐放默不作声,又帮他把围巾一圈一圈地围好,围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 顾晨眨巴眼瞧着这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真真被他的行为搞得糊里糊涂的。 徐放忽然笑了,笑容淡淡,如同昙花乍现,短暂却惊艳。 他摸了摸顾晨的后脑勺,向前迈开步子,“走吧,吃饭去。” “哦……好的……”顾晨还沉浸在他的笑容里没缓过神来,怔愣了一会儿,才跟上去,彻底错过了他眼中那一瞬即逝的狠戾。 作者有话要说: 徐放【主人格】有个隐藏的属性,于是请叫他迷之高冷帝 第9章 暗恋[九] 两人来到食堂,里面空荡荡的。还没到吃饭的点,大家都在上课,不过食堂的工作人员早就备好了饭菜,浓浓的菜香四处弥漫,把顾晨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徐放见他眼睛都亮了,眉宇间添了几分柔意,“我去买饭,你找位置。” “好的。”顾晨乖顺地答应着,徐放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潜意识里甘愿受其支配,人与人之间的虚礼客套反而被他遗忘在脑后。 找了一个靠近墙角的位置,顾晨取下围巾,摘掉帽子。 反正他那张脸已经被徐放细细打量了好几遍,最丑的样子都被对方看光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懒得遮遮掩掩了。 徐放端着托盘走过来,隔老远便看见他眯着一对肿眼泡在那儿玩手机。 走近了,徐放把托盘放在桌上,顺手没收了他的手机。 “眼睛都是肿的,少玩会手机。” “哦……”顾晨有点懵,随即慌张起来,他的手机桌面是徐放的照片,而且还是他偷偷拍的! 好在徐放很有绅士风度,并没有借势瞄他的手机,而是将手机放在了桌上,接着把饭菜一盘一盘地端出来。 看着手机屏幕黑了下去,顾晨这才松了口气。帮着徐放把菜摆好,他发现里面有他最爱吃的土豆焖牛肉。 “我喜欢这道菜。”顾晨开心道,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觉得自己像个贪嘴的小孩。 徐放把土豆焖牛肉摆在他的面前,“我知道。” “你知道?” “前几天在这里你自己说的。” 顾晨想起来了,他和徐放的初次接触就发生在这间食堂里,当时他太紧张了,他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不过他和徐放一起吃掉了一盘酱爆肉,这点他倒是没有忘记,那菜明明是咸鲜口味,他吃着竟甜滋滋的。 再一看,桌上果然有盘酱爆肉,还有红烧鱼块,肉末茄子,都是他喜爱的食物。 顾晨盯着那些菜,心里一阵触动,好似有暖流淌过。 他自己都记不住的话,徐放却记得清清楚楚。 徐放真心实意的把他当朋友,可他却不够坦诚。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顾晨自我挣扎了一下,总算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徐放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就是,那个……我是B市人,和你一个地方的……” 徐放若有所思地点头,“哦。” 顾晨摸不准他的底线在哪儿,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又壮着胆儿说:“我们不光是老乡,还是高中校友……我也是十六中的,我早就认识你了,只是你不认得我,你是我们低年级的榜样,老师经常在我们面前念叨你……” 声音渐渐小到肚子里,顾晨快要说不下去了,他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徐放却没给出半点回应。他怕徐放认为他动机不纯,虽然他确实怀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但他仍然不希望被喜欢的人看轻。 可是话已出口等于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来了,只能尽力挽救。 “很抱歉,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这事告诉你,你不要生气……”顾晨可怜巴巴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人,不自觉地放低了姿态,“如果你真的想生气,能不能……别气太久?我没有恶意的。” “我的气量就这么小吗?况且这也不值得生气。”徐放替他夹了一块牛肉,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用一副原来如此的口吻说道,“难怪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顾晨大吃一惊,“你记得我?” “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徐放又帮他夹了一筷子茄子。 “真的?!”顾晨开心得想吼一嗓子,说话的声音不由得飙高了好几度,见徐放点了点头,他眼睛一亮,脱口说道,“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你是我偶像!” 顾晨有点激动,整张脸热烘烘的,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所致。而他一激动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心里怎么想,嘴里就像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往外吐,幸好他的理智还在,没把暗恋徐放的那些事一股脑地兜出来,“当年你被保送到Z大,整个十六中都轰动了,夸你的那条横幅在校门口飘了好几个月,你的班主任、任课老师还有校领导一个个得意得尾巴都翘起来了,就好像那份荣耀是他们自己赢得的一样。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自身强大不说,还给大家带来了积极的影响。我们那一届有好些人因为你决定读理科,你就是大家奋斗的动力。” 而我也从你的身上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后面那句顾晨没敢说出来,说得太多心思就暴露了。 被他一顿海夸,徐放不骄也不躁,淡定得像一个久居深山的得道高僧,任何事都激不起波澜。 最后夹了一块鱼扔进他碗里,提醒道:“吃饭。” “哦……”顾晨怏怏地应了一声,自己激情澎湃地说了一大通,那副脑残粉的姿态,就差直言要给他生猴子了,却只换来他不咸不淡的两个字,顾晨不免感到有些受挫,静默了一会儿,又不死心地问:“你是不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嗯。”徐放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咀嚼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看吃相应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将嘴里的东西完全咽下,他才开口道,“你说,我听着。” “我说?” 说什么呢…… 顾晨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真的让他说,他又找不到话题了。 哎,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吧。 遵循着食不言的进食习惯,徐放当真一句话也没说,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午饭,一起走出食堂。 远处传来喧闹声,这时大家已经下课了。正值午餐时间,不出一会儿就有一波又一波的学生蜂拥而至。顾晨可不想自己这副丑样子被其他人看见,于是打算回寝室避一避,不料徐放说道:“陪我走走吧。” “陪我”真是一个令人心动又无法抗拒的字眼。 顾晨立马用帽子围巾把自己武装起来,屁颠屁颠地跟着徐放一路左拐右拐最后拐进了一条比较幽僻清冷的小路。 这条小路靠近校园的最北边,离教学楼和宿舍区偏远,平时鲜少有人会来这里,就连那些小情侣想找个地方腻腻歪歪都嫌这儿太远。 小路用碎石子铺就,蜿蜒曲折,每隔一段距离还能看见供人休息的石椅,道路两旁栽满了梧桐树,在这个万物凋零的季节,地上到处躺着一片片毫无生机的枯叶。 顾晨看着落叶,感觉此刻的氛围很适合伤春悲秋一下,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至于无处可去。 不过和徐放在一起,他的心一直飘在云端上,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扭头望着身边的人,顾晨笑着感慨:“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好像突然远离了平日的喧嚣,来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然而我从宿舍走过来只需要二十几分钟。” “你喜欢?”徐放说,“以后我们常来。” 以后常来?! 顾晨心头一跳。 这算是为下次或下下次的见面做铺垫么? 只是徐放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客套话一般。 “嗯,我很喜欢。”顾晨环顾着周围的景致,开了个小玩笑,“如果哪天我不见了,你就来这里吧,说不定能在某一棵大树下找到我。” 徐放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弯起,“小孩儿。” 顾晨有些不满,“你怎么总说我是个小孩?” 徐放一针见血,“因为你说话、做事,包括想法都很幼稚。” 顾晨无奈,“好吧,那我们来聊一聊严肃正经的话题。” “行。”徐放冲他轻抬下巴,“你说。” “你的事情解决了吗?”话落顾晨又补上一句,“就是打人的事儿。” “还在调查,不过有你的证词应该不会太惨。”徐放低头看他,眼里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轻则警告处分,重则记上一过,不会记入档案,也不会被劝退,你以后还能在学校里见到我。” “咳,你都知道了……”顾晨有点小尴尬,“其实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就我那室友,先前在行政大楼和我们站在一起的那个人,他的家人好像和校长交情还不错,他既然出面作证,学校就不会敷衍了事,一定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的,说到底是他帮了你……唉,你知道吗?他并不是一个热心快肠的人,他对别人的事总是漠不关心的,我没想到他居然……” 话音倏地一顿,徐放突然俯身凑到了顾晨的眼前,把他后面想说的话硬生生地打断了。 顾晨惊诧地瞪眼,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和男神眼对眼,鼻对鼻,气息相闻,暧昧十足,他的小心脏实在负荷不住。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粘稠起来,顾晨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盯得双腿发软,此刻他必须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否则随时都能化成一滩泥水。 刚才说什么来着? 哦,向亦玮,在聊向亦玮。 顾晨干咳一声,身体微微向后一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们说到哪儿了?对了,我真的没想到我那室友居然这么热心。平时他很傲很拽的,脾气也不太好,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说句老实话,我有点怕他,一般都不敢和他说话,呵呵,很怂吧……不过通过这件事儿,我感觉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 徐放听着听着垂下眼帘,而后又望向别处,目光游移,显得颇为心不在焉。 顾晨敏感地问道:“你怎么了?” 徐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直起身来,吁了口气:“你说的人,我又不认识,听起来好无趣。” “啊?!那不说他了,不说他了!”顾晨讨好地笑,“我们聊别的吧。” “嗯。” 虽然徐放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但他的眼神明显比前一刻亮了许多,顾晨发觉他挺好哄的。 说话间,这条路快要走到尽头了,顾晨看见前方正巧有一张石椅,便询问道:“我们在这里坐会儿吧?” 徐放直接走过去坐下,顾晨又发觉他好像还挺好说话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坐定后顾晨掏出手机试探着问:“我们能互相加个微信吗?” “好。”徐放丝毫不犹豫,爽快地答应了。 顾晨迅速打开微信,翻出自己的二维码,“你扫一下。” 扫描,通过验证,系统提示添加成功。 顾晨乐滋滋地看着徐放的账号挂在自己的微信里,忽然觉得他们的关系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给对方发去一个笑脸。 很快有消息进来。 顾晨只看了一眼,脸都红了。 徐放居然给他发来了一朵玫瑰花。 第10章 暗恋[十] 冷静! 别激动! 顾晨吸气再吸气。 只是收了一朵虚拟假花而已,犯不着表现得像中了五百万似的。 其实在网上,别说发一朵玫瑰,没见过面的人都可以互送飞吻、比心、甚至说“我爱你”。大家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网络里的那些事儿,不管多么肉麻、多么煽情都没必要当真。 话虽如此,顾晨仍管不住不断上翘的嘴角。 他没办法冷静,他已经激动起来。沸腾的血液一股一股地往脑门上涌,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把那份深埋在心底的喜欢,剖出来给身边的人看! 这时好巧不巧有来电进来,手里的手机连响带震的蹦跶着,震得顾晨手掌微麻,将他这个冲动的念头成功地扼杀在摇篮中。 顾晨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楚诺的声音就在听筒里炸开了,“喂,你在哪儿?怎么没在寝室里?我把饭买回来了,你快回来吃啊。” “啊!”顾晨拍了一个脑袋,真是的,居然忘了这一茬,“怎么办,我已经吃过了……抱歉抱歉,害你白忙活了一场,要不你给我留着吧,我等会饿了再吃?” 楚诺在另一端大度地笑道:“没事的,举手之劳罢了,我反正没吃饱,那我就自己吃了,这天气饭菜放凉了也吃不成,你要饿了,咱们再去买别的东西吃。” 楚诺的体贴弄得顾晨既感动又不好意思,“你花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两个菜而已,用不了几个钱。” “那好吧,改天请你吃饭。” “行。” “嗯,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那我挂了。”挂掉电话的前一秒,楚诺又问道,“诶诶,我说,你怎么不在寝室里好好休息啊?受了伤还到处乱跑。” “我和朋友在外面逛逛。”顾晨说着,偷偷瞄了瞄徐放,结果发现对方居然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交织了一阵儿,空气中似乎有暧昧的因子扩散开来,顾晨耳根一热,感觉周围的气温都上升了好几度。 “小晨晨,这北方的天空雾霾有多重你知道不?你脸上还有伤,小心感染了……” 楚诺在手机那边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着,顾晨一边“嗯嗯哦哦”的附和着,一边和徐放两两对望,心里又羞又囧。 被男神直勾勾地看着,顾晨哪敢率先移开目光,况且对方的眼睛比夜空还要深邃,里面好像有神秘的旋涡,引人深陷。 和他比起来,顾晨发觉自己的眸色略微清浅了一些,眉目稀疏淡雅,不够浓郁,难怪少了一份阳刚之气。而徐放的眉和眼浓得就像砚台里研不开的墨,令他艳羡不已。 与楚诺通完话,对上徐放询问的目光,顾晨老老实实地汇报道:“打电话的是我室友,我们早上说好了,中午他帮我买饭回来吃,可我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对你挺好的。”徐放说道,“看来你和室友相处得还不错。” “不全是,也有关系很差的。”顾晨耸了下肩,状似不在意地说,“所以我们打起来了。” 徐放特地强调:“并且你还打输了。” 顾晨有点小小的不服,“你知道那个人有多高多壮吗?胳膊粗得都快赶上我的小腿了!大概有……这么粗……”他边说边夸张地用双手比划出一个碗口大的圆圈,结果倒把自己给逗乐了,随后开了个小玩笑,“我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和你有说有笑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换个瘦小一点的,估计这会儿还躺在医院里呢。”说罢,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多了全是泪。” “你已经有我的微信了。”徐放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应。 “什么?”顾晨一头雾水,这思维跳跃的……直接从地球跳到了外太空,叫人怎么跟得上。 “以后不管和谁动手,你可以先告诉我,即使对方再强壮,他的胳膊也不会比我们两个人加起来还要粗壮有力。” 顾晨听得一怔。 这大概是他近期听到的最顺耳最热血沸腾的一句话,只是…… “听你的意思似乎很赞成用拳头解决问题?”既然说到这里来了,顾晨索性问个明白,“你为什么要打刘志新?难道是因为他对大伙儿说要教训你,所以你干脆先下手为强?” “我还不至于这么闲。”徐放淡淡道,目光深远的望向远方,似是若有所思,萧瑟的秋风为那张俊英的面容笼上了一层冷肃的气息,“一个只会用低劣的手段栽赃嫁祸的人,不值得我浪费精力时间跟他一般见识。况且,我也不崇尚暴力。” 徐放说话的时候眼里有着顾晨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顾晨正想追问下去,只见他收回思绪,将视线挪到自己的身上,眸色慢慢柔和下来,“不过如果是你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了,你被人揍了,我不介意帮你揍回去。” “……” 顾晨脸颊发烫,心里像揣着一头小鹿似的瞎跳个不停。 什么叫我的事另当别论? 我是特别的?我是与众不同的? 偶像,揍回去什么的,我不需要。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就我另当别论啊? 徐放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呐喊,理所当然道:“我帮你,正如你在论坛里帮我一样。” “哦。”顾晨作了然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兄弟义气吧? 不管怎么说,顾晨觉得自己在徐放的心目中应该是不一样的存在。毕竟纵观整个校园,只有他能够如此靠近徐放。 想到这里,顾晨心里刚升腾起的一丝失落感立马被喜悦冲散。徐放的笑,徐放的温柔,徐放的不同面,还有那阳光碎落的背影,也只有他顾晨见到过。 “说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刘志新?”顾晨并没有忘记先前问过的问题,兜了一大圈又把话题拽了回来。 “因为有个人想把我的生活弄得鸡飞狗跳,他喜欢看我焦头烂额的样子。” 徐放说得很坦诚,听语气也不像开玩笑,奈何顾晨就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顾晨急急问道:“你说的人是谁?” “你应该不想认识他。”最后徐放用一句话做了个总结,果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不说这个了,等会你准备干什么?要去上课吗?” 顾晨笑着自嘲:“我这副模样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寝室里吧?我怕吓到别人。” “不一定。”徐放说,“可以去图书馆,下午大家都去上课了,图书馆里几乎没什么人。” “嗯,也是。” 徐放一锤定音:“那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吧。” “啊哈?”我们?顾晨再次被他那跳跃的思维甩了个十万八千里。 徐放解释道:“目前我还在停课调查中。” “哦。”顾晨抛去一个同情的小眼神,“真可怜……” 徐放:“……” 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渐渐的把那片梧桐树林甩在了身后。 还没走到图书馆,顾晨突然想起有一道试题他琢磨了很久都解不出来,不过他身边有个学霸啊!哪里不会问哪里,so easy! 于是顾晨虚心诚恳地请求徐大神指点迷津,而徐放这个“学霸”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三言两语就帮他把解题思路给理顺了。他的脑子瞬间通透起来,就像突然开了窍一般,不光知道该怎么解答了还能举一反三。 徐放满意地点头,脸上挂着孺子可教般的微笑,顺便尽职尽责地问:“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出来,包解答,包满意。” 顾晨仿佛看到了一个会行走的“解题神器”,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一把拉起徐大神的手,调转方向大步朝前迈去,“走走,先陪我回寝室拿课本,一堆试题在前方等着你。” 没多久,两人来到大一男生宿舍楼下,顾晨上楼拿东西,徐放在楼下等他。 回到寝室,顾晨被楚诺拉着唠唠叨叨了十来分钟,他怕徐放等太久先走了,抱着课本冲出宿舍大楼后,首先便寻找着对方的身影,却不料向亦玮和黄琦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视野中。 那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宿舍的方向走来,向亦玮依然是一副老样子,蹙眉、板脸,对谁都没耐性。而黄琦则赔着笑脸解释着什么,向亦玮听了眉间愈加不耐,黄琦微微扭过头,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又换回笑脸继续哄他。那做小伏低的姿态,像极了在皇帝面前点头哈腰的小太监,哪里还有昨晚嚣张跋扈的影子,看得顾晨尴尬症都犯了。 顾晨一见到黄琦心里就堵得慌,连视线都不愿多分给他一秒。把头一埋,打算越过这二人,给他们一个臭不理。 然而向亦玮已经看见了他,快步走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知道自己躲不掉了,顾晨抬起头问:“有什么事吗?” 向亦玮没回话,而是对刚走过来的黄琦说:“道歉。” 黄琦眉头一揪,约莫是向亦玮损了他的面子,脸上浮出了一抹忿忿之色,饶是他绷紧面孔极力克制也没能将那点不爽给压制下去。 向亦玮没好气地催促道:“道歉啊!你聋了还是哑了?” 瞧着这一幕,顾晨忽然意识到黄琦对向亦玮的顺从恐怕只是个表象。 “好了,别逼他了。”顾晨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探头向四处张望,嘴里淡然地说道,“即使他道歉了,我也不会原谅他,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向亦玮向前迈进一大步,似乎想利用身高的优势挡住顾晨的去路,“我让他把医药费赔给你。” “……”顾晨愣了愣,正欲拒绝,突然听见前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一声“顾晨”叫得特别亲昵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晨的某一个亲戚朋友到学校找他来着。只有顾晨才听出来这是徐放的声音。 几人循声望过去,只见徐放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含笑地注视着他们这边。 他眯着眼慵懒地倚靠在树干上,目光慢悠悠地扫过黄琦、向亦玮,最后落到了顾晨的身上,顿时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起来。左嘴角那道弯弯的笑纹不仅没有影响他的帅气,反而还给他平添了几分邪气的味道。 顾晨隐约感到不对劲,根本来不及细想,树下的人懒洋洋地冲他勾勾手指,像勾魂似的召唤着他。 “过来啊。” 第11章 多面[一] 过来啊…… 徐大神一发话,顾晨立马化身为小狗被唤了过去。 走近了,徐放抬手轻刮了一下顾晨的鼻头,弯着眼睛笑道:“真乖。” 顾晨瞅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挺鼻、凤眼、薄唇,这张脸确实是徐放的没错,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他笑得张扬,不像之前那样说话做事进退有度,总保持着一份适当的克制,他好像突然间变得轻浮起来,令顾晨想到了那晚在校门口调戏自己的徐放,简直和眼前的这只一模一样。 顾晨略感不安,不由得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徐放耸了耸肩,对上顾晨半信半疑的眼神,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为什么这么问?” 顾晨斟酌片刻道:“我只是上楼拿了本书,十来分钟而已,你就变得怪怪的。” “哦!”徐放了然地点头,冲他挑眉坏笑,“你想知道原因吗?” “想……” 徐放朝前方努努嘴,“就你那两个同学,刚才在这里吵架。哦,不对,当时的情况,应该算不上吵架,他们一个吵,一个忍,块头大点的那个实在忍不住了就顶几句嘴,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挨训。宿舍楼附近来来往往全是人,一个大男人被人训得下不了台,我感觉他憋屈得想杀人。” 顾晨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向亦玮和黄琦,朝宿舍楼的方向看了看,那两人已不在原地,“嗯,在呢?他们吵不吵架和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跟我没多大关系,可我无意间听见那个大块头在说你的坏话。他说是你发神经先动的手,还说娘娘腔就该打,接着骂了几句脏话,让人听了就很不爽,于是我很生气很生气,然后……”徐放眨了眨眼睛,一抹笑意在唇角漾开,“我就变成这样了。” 看见他脸上的笑容越阔越大,直至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顾晨无语,这哪里像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 “那你能变回来么?”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控制不了,再说我也不想变回去。” “好吧……”顾晨抹了把冷汗,这诡异的对话简直让人无法进行下去。 徐放还是笑眯眯的,目光在顾晨的脸上扫来扫去,看够了才问:“是不是那个大块头动手打你了?” 顾晨讪笑,“我也打了他几拳。” “啧啧,下手还真狠啊,挺漂亮的一张脸蛋居然被毁成这样了。”徐放颇为惋惜地撇了撇嘴,伸手撩起顾晨的下巴,像询问天气一般平淡地问道,“需要我帮你去把他的胳膊卸掉么?”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炸得顾晨差点蹦起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时舌头打结得厉害,“卸、卸胳膊?!” “对啊,那家伙把我放出来,我总要做点什么。只是卸条胳膊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徐放用无关痛痒的口吻说着惊天动地的话,“你那同学用脚踹你了吗?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顺便把他的腿也卸了。” “不不不、我不需要!”顾晨快被吓尿了,“你到底怎么了?前不久你还说你不崇尚暴力,怎么突然就喊打喊杀的?而且你正在停课调查中,不要再做出格的事了。” “不崇尚暴力?呵!”徐放嗤笑,脸上浮出嘲讽之色。 顾晨一脸问号的看着他,随即被他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眉心,“你真是单纯好骗。” 顾晨感觉这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果不其然还有下文。 “这世上有一种人十分善于隐藏自己。他表面看着无害,其实脑子里有很多危险的念头,我说的卸胳膊卸腿,对他而言只是小儿科罢了。”徐放边说边笑,笑容里夹杂着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他抬手捋了一把头发,又说,“这种人狂躁、易怒,一生气就想使用暴力,只有看见别人痛苦了,他才能得到满足,可他偏偏又喜欢压抑自己,他害怕让人知道他阴暗龌龊的一面,所以他将自己的心事藏得严严实实的。他努力想做一个正常人,可是那些危险的念头一旦产生,他就注定回不去了……你知道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顾晨听得一愣一愣的,摇着头说:“他会怎么样?” “你自己去猜!”徐放哈哈一声笑出来,笑容隐隐有些扭曲。 “……”顾晨发觉他抽风抽得有点厉害,甚至还抽出了邪魅狂狷的味道。 是不是给你一对牛角和两颗獠牙你还会黑化给我看啊? 虽然被他弄得头都大了,顾晨还指望着他抽会儿疯了再变回来,却不料前一刻还在“哈哈哈”疯笑的他,这会儿竟然无缘无故的和自己的头发较起劲来。 他的头发稍长并且带有刘海,刘海一般都是蓬松的搭在额前,配上他的高鼻浓眉和学院风的打扮,整个人透着股浓郁的英伦范儿。 而此刻他就像很不待见那撮刘海似的一股脑地往脑后捋去,刘海却故意和他唱反调,不到半秒钟立马落了下来,他紧接着捋回去,还用手掌使劲地按压了几下,可他的手刚松开,刘海又搭在了他的眼皮上。于是他继续捋,头发继续掉,反复几次,耐性被耗了个精光,他似抓狂般一阵乱搓乱揉,直接给自己整了个鸡窝头,随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恨不得去剃个光头!” 顾晨再次被他吓到了,眼里盛满了惊恐,沉默半晌才弱弱的开口:“还、还是不要剃吧……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听说北方的冬天有零下十几度,没头发好冷的……” “我随口一说罢了,你当什么真啊?”徐放斜眼瞟过来,“傻瓜!” 顾晨语噎。 我傻瓜?那你知道刚才你折腾自己头发的时候有多较真多狂躁多神经兮兮吗? 刚刚吐完槽,徐放居然又和头发展开了激烈的较量,顾晨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和他不在同一个次元里,也不知该怎么和他沟通,只好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最后,他用尽全力也没摆平那撮碎刘海,郁闷地叹了口气,说:“走吧,我带你去玩。” 顾晨见他说完就走,都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连忙追上去问:“去哪儿玩?我们不是说好了去图书馆的吗?” “图书馆?”徐放回头哂笑:“书呆子喜欢的地方,并不适合我。” 撞见他一脸轻蔑的表情,顾晨很想怼他一句,既然不适合你,那你经常去图书馆干嘛?闲着没事翻书玩儿么? …… 徐放踏上的那条路是通往校外的方向,顾晨跟在他身后,脚步迈得犹豫不决。 徐放貌似真的很不喜欢搭在额前的碎发,走出校门之前,他突然拐进了厕所,带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拗劲,站在洗手台前不依不饶地和他的头发斗争到底。 他用水将刘海打湿了全部梳理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五官被衬得更显立体。 顾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敢于露出额头的才是真帅哥。 眼前的人耀眼夺目,帅得一塌糊涂,顾晨一不小心,看入了迷。 徐放见了,好笑地捏他的脸,“是不是觉得我把头发弄起来更帅更好看?” 顾晨愣愣地点头,像个小痴汉,“好帅……” “那我以后都这样弄好不好?”徐放笑得狡黠,像只蛊惑人心的狐狸。 顾晨血槽秒空,差点溺死在这个笑容里,忙不迭地附和,“嗯嗯。” 徐放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步步的循序渐进,“我不变回去了好么?” “啊?”顾晨沉迷于美色无法自拔,“好……” 徐放满意地笑了,正想夸他两句,却见他原本涣散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眼睛紧接着眨了几下,像是猛然醒过神来一样,望向自己,小心翼翼地说:“你还是变回来吧,你这样,好奇怪……诶诶,你别生气……我、我嘴笨不会说话,就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是这种样子,你突然变化这么大,我感到很不安……你是不是有心事啊?还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如果不开心你可以说给我听,把心里的不痛快全发泄出来,心情就顺畅了……” 顾晨说得特真诚,可徐放听了脸色不太好看,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兜,掏了几下什么都没掏出来,随后自嘲地一笑, “差点忘了,那家伙不抽烟。” 这话听上去更像自言自语,顾晨却不由自主地问道:“你说什么?谁不抽烟?” 徐放不予作答,斜眼瞅着顾晨,眉头蹙成了一团,那样子分明在说:我很烦很不爽!弄得顾晨莫名其妙,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实在抵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王八”之气,把脖子一缩,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耳边紧接着传来命令似的声音,“看着我!” 顾晨小心肝一颤,被他整得服服帖帖的,一脸无奈地望向他,“好好,我看着,看着,您有什么吩咐?” 徐放压低身子,直直地盯着顾晨,突然很认真地问:“你们是不是都喜欢那种看上去特别稳重、严谨、不苟言笑,自我约束力又十分强大的人?” 顾晨发觉他很喜欢用这种脸对着脸的姿势和自己说话,细细思忖了一会才回答:“这种人的确令人佩服,不过喜欢一个人有很多因素,比如有的人思想幼稚极其情绪化,可他直爽、简单、毫不做作,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对人好起来便是掏心掏肺的,这样的人,不也值得喜欢?不也值得珍惜吗?” 顾晨顿了顿又说:“人有千面,各有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即使再平凡再普通,也有不同于他人的能力和优点,在爱他的人的眼里他就是最耀眼的。” “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徐放站直了身体,嘴角噙着笑,舒展的眉目证明着他的心情确实好了起来,他轻轻地点了点顾晨的脑门,“小样儿,看你表现得还算不错,你想去哪儿玩,我陪你去。” 顾晨眼睛一亮,“真的?” 徐放嗯了一声,发现头发不够湿,立刻拧开水龙头,弄了点水抹在上面。 顾晨不放心地问:“不管我想去哪儿,你都陪着我?绝不反悔?” “你好啰嗦。”徐放没好气,把手当成梳子,一个劲地将头发往后梳。 “那我们就去图书馆吧。”顾晨眼巴巴地望着他,目光充满了期待。 徐放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止不住地微微抽搐起来,仿佛患上了面肌痉挛,其他部位也想跟着抽几下,以示悲愤! “你是认真的吗?”徐放忽然很想把眼前的这个傻小子塞进便池里。 “当然。”顾晨顶着猪头脸往他的眼皮子底下凑,“我都成这副模样了,不能到处乱跑,图书馆人少还勉强能去,况且最开始是你先提出来的,你怎么转个身就忘了呢?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也可以回寝室,出尔反尔什么的,我们都不用太在意……” “行了,去就去,废话真多。”徐放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大步走出厕所。 顾晨跟在后面,有种打了一场胜仗的感觉,脚步迈得格外轻快。 …… 来到图书馆,顾晨本打算坐在角落里,徐放却看中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下了。这点小事顾晨自然是依着他,乖乖地坐在了他的身边,而后打开课本,将不会做的题目指给他看,虚心地向他请教问题。 哪知他瞥了一眼题目,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会!” 什么?! 顾晨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遭受了一万点暴击。 他、他、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想来图书馆就用这种方法搞打击报复? 好狠…… 顾晨捂着破碎的小心肝,用的不可思议的眼神质问他。 徐放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悠然自得地抬起脚往桌上一搁,两腿伸直交叠,展露出傲人的长度,脚尖富有节奏般地摇来晃去,虽然看上去痞里痞气的,却又不失帅气,不过和图书馆里庄严肃穆的氛围严重不搭。 顾晨见状,眼皮狠狠一跳,立马抱住他的双腿,跟伺候太上皇一般把他老人家的脚给放回到地上,然后好言好语地和他打商量,“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你这些行为如果被其他人看见了会引起轰动的!” 徐放无所谓地扬眉,“怕什么,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顾晨发觉他有深井冰…… 连着深吸了好口气,顾晨还是平静不下来,恨不得化为咆哮马在他耳边嘶吼,偶像,你的高贵冷艳都被狗吃了吗?! 而下一秒他索性唱起来:“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的徐放徐大神!徐大哥!徐大爷!”顾晨差点给他跪下了,“你不要这样好么?我回寝室拿东西之前你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你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顾晨一连用了好几个“这样”,徐放每听他说一遍,脸就黑几分,到最后完全可以和锅底媲美。 “你怎么不想想,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 徐放冷不丁地丢出一句话来。 看见顾晨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咬了咬后牙槽,脸色阴沉得可怕,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须臾,冷冷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平时那些冷漠、高傲都是装出来的!还有,别叫我徐放,我讨厌这个名字!我的真名叫黎昕,以后你要是叫错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喜欢徐放还是黎昕? 第二章 登场的那个】 第12章 多面[二] 徐放说完便起身离去,一脚把椅子踢得震天响。 顾晨还沉浸在“徐放、黎昕”傻傻分不清楚的状态之中,听到巨响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徐放”,前方的人脚步一顿,随即迈得更快。顾晨又改口,“黎昕!黎昕!”,对方不再迟疑,大步走出图书馆。 那道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顾晨彻底蒙圈了,在原地怔愣了片刻,才想起去追。而这时图书管理员循着响声赶了过来,看见椅子倒在顾晨脚边,板着脸把他教训了几句。 顾晨一边赔礼一边将椅子扶好摆正,管理员见他态度端正,便挥挥手让他离开。 他如获大赦,一口气冲出图书馆,举目朝四周望去,哪里还有徐放的踪影。 顾晨一下子就急了,连忙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通,连着打错了好几个字,当下更是急得火烧火燎的,直接切换成语音问他去哪儿了,然后又劝他哄他,没头没脑的赔礼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顾晨一连说了好些对不起,却又说不出来自己哪方面对不起他,只觉得如果不道歉,就会失去这个人似的。 偷偷的喜欢了三年,顾晨真的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站到他面前,好不容易和他亲近一点,顾晨巴不得整天都黏在他身边,哪舍得将他推远。 微信发过去,半天没有回音,顾晨又发了好几个,边发边找他,满校园的找。而徐放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彻彻底底。 回到寝室的时候,顾晨心里有点难受,他闹不懂徐放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之前在梧桐树林,明明还那么温柔,怎么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整整一下午,顾晨都心神不宁的,他抱着手机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始终没等到徐放的回复。 天色渐渐黑下来,室友们陆续回来了,为原本安静的寝室增添了些许鲜活的气息。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顾晨打算去外面买点吃的,楚诺自告奋勇帮他跑腿,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对方,便委婉地拒绝了。 戴上帽子围巾,顾晨刚走到门口,差点和推门而入的黄琦撞在了一起。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么?!” 黄琦似乎心情不好,语气里充满了戾气,顾晨只看了他一眼,整个人便惊呆了。 眼前的人满脸都是淤青,大块小块的,有的几乎快渗出血来,看着可怖又狰狞。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身边传来蒋俞峰的声音,他冲到黄琦面前,惊讶得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和人打架了?难怪半天不见你回来。” “你眼瞎啊,没看出来我被打了?!”黄琦烦躁地骂了句国骂,随后冲着顾晨一扬下巴,“喂,我们扯平了。”对上顾晨疑惑的眼神,他那紧揪的眉头透出强烈的不甘,“我打了你,徐放又打了我,你我之间以后互不相欠了。” 徐放?! 顾晨呼吸一窒,脑子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他做梦都没想到,消失了一个下午的徐放居然会去找黄琦算账。 见他没吱声,黄琦又转过头来用不可思议的口吻对蒋俞峰说道:“你知道徐放那家伙有多狂吗?他说要卸我的胳膊?还说以后见我一次打一次?操!真他妈遇到神经病了!” 话音还未消散,又把在场的人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特别是顾晨,他又惊又怕,只觉得背上寒意阵阵,一下子冷到了心尖里。 原来徐放没有开玩笑。 什么揍回去,卸胳膊卸腿,都是认真的…… 顾晨忽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徐放,上大学之前,在他的印象中徐放还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来到大学后他才知道这人冷如冰山难以靠近,而接触之后他又发现对方其实也有体贴细腻的一面。 他原以为这个外表冰冷内里温暖的男生便是最真实的徐放,却万万没想到一个人的性格竟然如此多变。 冷漠的徐放,温柔的徐放,狂妄的徐放,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那个张狂随性,狂躁易怒,甚至乱发脾气以暴制暴的徐放,难道真的是他本来的模样? 看着伤痕累累的黄琦,顾晨始终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徐放的杰作。 他不知道自己在固执的坚持着什么,他总觉得徐放不应该是这样的,哪怕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他心目中的徐放依然是那个替他夹菜、教他解题、送他玫瑰花的徐放,对方不爱说话,不爱笑,内心却盛满了温柔,就像冬日里洒落在冰河上的细碎的阳光,在冰天雪地中闪烁着点点金光,摇曳着丝丝温暖。 大概是对徐放还抱有无限美好的幻想,顾晨没有细问事情的经过,那些怨啊恨的好像不重要了,他在意的是徐放的转变,他担心对方会做出更多偏激的行为,他怕那个温柔的徐放再也回不来了…… 黄琦还在说些什么,顾晨根本听不进去。 他要去找徐放,立刻,马上,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大步跨出寝室,黄琦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嚣。 “什么校园男神都他妈是见鬼的!徐放他就是只疯狗!被疯狗咬了,凭什么让我道歉?!” …… “你他妈才是疯狗!” 顾晨难得爆粗口,狠狠地瞪了黄琦一眼,转身拔腿飞奔而去。 他一口气冲出宿舍楼,心想着他们刚打完架不久,徐放应该还没走远,便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疯找起来,他一边找一边用微信给徐放发语音。 你在哪里? 我们能见一面吗? 你在学校还是在外面? 我来找你! 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好吗? …… 你回句话好不好? …… 徐放,你要急死我吗? …… 我是不是叫错了? 你别不高兴。 黎昕, 黎昕! 你给点反应行吗? …… 一声“黎昕”叫出口,微信那边的人还真给出了回应。 顾晨看着对方发来的语音信息,一时激动得难以自已,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信息,只听一道充满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缓缓传出,“我在操场上……” 忽然间,躁动不安的心,莫名的平静下来,顾晨长吐了一口气,有种大石终于落地的庆幸之感。 幸好他走得不远,幸好他没有视而不见,幸好没有失去他…… “我马上来,你等我,千万别走了!” 顾晨给他发去一条语音,立刻朝操场的方向跑去。 深秋的夜,寒气逼人。 顾晨迎风狂奔,脸上刀刮似的疼。 原本需要十来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五六分钟就跑到了。由于天冷,除了漫天飞舞的枯叶,操场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顾晨不相信徐放会骗人,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总算在看台上发现了对方的身影。 在这气温逼近零度的夜晚,徐放居然只穿着一件衬衫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他的外套和毛衣被远远的扔在了一边,他睁着眼睛看着夜空出神,面色沉静,看不出悲喜。 此情此景,深深地刺痛着顾晨的眼,原本已想好要问的问题全部卡在了嗓子眼,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疼得不行,他立刻冲上前,一把抓住徐放的胳膊,用尽全力想把人拉起来,“你怎么了?这么冷的天你把衣服脱了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生病啊?!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说出来啊!不要折腾自己好不好?!” 而徐放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顾晨连拉带拽也没拉动他,反而被他顺势一扯,毫无防备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一上一下,面对面的交叠,胸膛贴着胸膛,胯骨磨着胯骨,隔着衣服顾晨都能感觉到身下人强劲有力的心跳,以及小腹传来的灼热的温度。 顾晨感觉身体就像着了火一样,每块肌肤,每个细胞都在发烫。他从没和谁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这样暧昧的姿势,弄得他不知所措,他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被一双力道十足的胳膊紧紧地圈住,耳畔随之响起慵懒的声音,“我好冷,让我抱抱。” 徐放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抱抱”二字似乎刻意拉长了腔调,透出几许撒娇的味道,顾晨听得骨头都化了,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放弃挣扎,乖顺地趴在了对方的身上,不过嘴上却不忘提醒道:“冷的话就快点把衣服穿上啊,你整个后背都贴着地面,再这样下去绝对会感冒的,我们抱五秒钟就起来好不好?” “不好!”这两个字倒是说得铿锵有力。 顾晨被小小的噎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耳边又传来湿热的触感,徐放换上了暗哑的嗓音,对着他吹热气,“我的头好晕好痛,我想睡觉……” “诶,你是不是已经着凉了?快起来吧,我们回去睡。”顾晨好言好语地劝他,却被他搂得更紧,顾晨急了,“你怎么这么倔呢?要是生病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你能不能多多爱惜一下你的身体?” 徐放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可我,不能睡。” 顾晨不解,“为什么?” “一觉睡醒了,我就不是我了。”徐放说着,将脸埋进顾晨的颈窝,声音里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要把自己冻着,这样就不会睡着了。” 顾晨把他说过的话重新梳理了一遍,“你的意思是说,你头晕想睡觉,可是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睡着,所以你干脆脱了衣服躺在地上,用受冷受冻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 “嗯。” 顾晨吸了一口气,“OK,我懂了。” 不管徐放变得多么奇怪,多么不可理喻,他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居然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顾晨不愿去猜测他的心理是不是有问题,顾晨只知道,这样的他,让自己疼到了心坎里,甚至也不愿去纠结哪一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也是血肉之躯,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能像其他人那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吵想闹想发脾气时,不必克制自己。 他沉默、他张狂、他内敛、他偏执,他冲动、嚣张、跋扈,不都是他吗?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依然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徐放。 想通之后,顾晨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霾顿时消散了许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去玩吧,你想去哪儿想干什么都行,我绝对奉陪到底,只要不在这里躺着,我还可以陪你聊天,不停地找你说话,让你想睡也睡不成。” “真的?” “当然!” 徐放蹭地一下坐起来,怀里还抱着顾晨。 一抹微弱的月光自头顶洒下,他们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脸。 两人面朝着面,眼对着眼,一人骑跨在另一人身上,最难以启齿的部位隔着裤子贴在了一起。 顾晨因这个羞耻的姿势而感到不好意思,脸上臊得热烘烘的。 徐放则将他的羞涩尽收眼底,嘴角弯起愉悦的弧度,“我叫什么名字?” “徐……”放字险些脱口而出,顾晨及时刹住车,改口道,“黎昕。” “你差点又说错了。” 脑门被惩罚性的戳了一下,顾晨只见眼前的男生收敛起神色,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我叫黎昕,黎明的黎,昕曙的昕,我随我外婆姓黎。” “哦。”顾晨点点头,迟疑片刻又道,“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你问。” 顾晨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徐放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 黎昕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随后冷哼一声,漫不经心道:“用厌了,不想要了,就像垃圾一样,扔掉了也不可惜。” 第13章 多面[三] 徐放这个名字在顾晨的心目中可不是毫无价值的垃圾。 在过去的三年里,顾晨已数不清自己将“徐放”二字究竟默念了多少遍。 每当遇到挫折的时候,他都是叫着这个名字咬牙挺过来的。 徐放是他奋斗的动力;徐放是他追逐的目标;徐放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而眼前的黎昕,在顾晨看来,只是一个突然迷失了方向的徐放。 他张扬也好,他疯狂也罢,这张脸、这具身体,包括这颗鲜活的心,组合起来依然是顾晨最喜欢的徐放。 此时此刻,顾晨还没忘记他正跨坐在自己最喜欢的人的身上,他的屁股和对方的大腿毫无缝隙的贴在一起,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紧密接触的地方正在不断地升温,再升温,分不清谁的体温过高,谁又影响了谁,好似你灼烧着我,而我熨烫着你。 顾晨有点害羞,又有点窃喜。 眼前的人,是他最想亲近的人。对方正搂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装着他。他们在同一片夜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四周静的只剩下风声,仿佛这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时候气温太低而黎昕只穿了一件衬衣,顾晨真想和他永远这样静静地待在一起。 一阵寒风卷着落叶吹过,顾晨穿了好几层衣服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想而知衣衫单薄的黎昕又怎么抵挡得住这寒冷的天气。 顾晨摘掉脖子上的围巾,然后给黎昕戴上,一圈又一圈地绕着,边绕边说:“今天好冷啊,感觉冬天真的要来了,听说北方下雪下得很早,我们那边好多年了连颗雪籽都没落过。我原来就在想,下雪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雪花是不是有鹅毛那么大,天地万物是不是白茫茫的一片,走在路上会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今年我终于可以亲自体验一把了,光是想想,就很期待啊。” “傻瓜,这有什么好期待的。”黎昕嘴里不屑,却眼里带笑,“我可以告诉你,下雪一点也不好玩。那些雪花的确有鹅毛那么大,可是它们会钻进你的脖子,打湿你的衣服,让你苦不堪言。你走在路上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大多数时候你会被又湿又滑的地面弄得连路都走不稳,你会摔得鼻青脸肿,四脚朝天。到了那个时候,你心中最希望的应该是冬天快点过去,夏天提早到来。” “我发觉你很会泼冷水啊,下雪明明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被你一说,味道全变了。”顾晨说着轻轻拍了拍黎昕的胳膊,示意自己要站起来。 这回黎昕倒挺配合,松手放开了他,顺便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根香烟。 顾晨站起身,把扔在一旁的衣服捡了起来,继续说着没说完的话,“凡事都有两面性,你说的确实不假,但你不能否认它也有好的一面。多去看看那些你不曾留意过的美好吧,看了之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是挺温暖的。” “知道了,知道了……”黎昕状似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点上烟深吸一口,视线穿透袅袅青烟如影随形地追随着那道清隽的身影,一刻都不曾移开,隐在烟雾后的俊脸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顾晨抱着衣服走过来,看见他靠坐在台阶上悠闲地抽着烟,那身戾气已然褪尽。 他眯着眼睛,神色怡然,一手夹着烟,一手插在裤兜里,香烟吸入肺里,再仰起下巴长吐出去,月色朦胧了那英俊的轮廓,好似夜幕下的剪影,美好得令人沉醉。 顾晨虽然很欣赏眼前的一幕,但对他也是相当服气的。 这么冷还不忘耍帅,不把身体当回事,信不信它明天就让你流一脸的鼻涕? 顾晨往他身边一蹲,拿着毛衣从他的头上套下去,边替他穿衣边念叨,“把手伸出来……烟拿远一点……诶,你就差这两口烟抽啊……别用烟喷我,我真的对烟味很敏感……喂,衣服穿好了再抽……” 黎昕被他念得头疼,索性把烟灭了,顺便穿上衣服,免得他啰嗦个没完。 顾晨询问道:“你想去哪儿玩?你吃了饭没有?” “没有,身上的钱全拿来买烟了。”话音一顿,黎昕的脸上忽然浮出怒容,“那家伙出门只带十几块钱,银行卡、微信、支付宝的密码居然全改了,简直要赶尽杀绝啊!” 鉴于他还处在抽风的状态之中,顾晨对他的自言自语已经见怪不怪了,直接无视了这番话,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饿啊?我们出去吃饭吧?没事的,我请你。” “好吧。”黎昕略微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下次,我再请回来……” “嗯。”顾晨拉着他站起来,“你想吃什么?” 黎昕想了想,嘴角泛起坏笑,“重庆火锅,越辣越好。” “……”顾晨恨不得买两个馒头打发他算了。 我们在北方,还在市郊,我上哪儿给你去找重庆火锅? 最后在顾晨的坚持下,他们来到了校外的一家川菜馆。 顾晨把点菜大权交给了黎昕,黎昕连菜单都不看,仰着脖子跟老板嚷嚷,什么最辣就吃什么。 老板笑呵呵地答应着,以为来了两个爱吃辣的主儿,还说让他们尝尝自个儿新研究的变态辣。 菜还未上桌,顾晨光是听到“变态辣”三个字,就像生吃了一盆朝天椒似的,胃里抽搐着疼。 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江南人,顾晨十分害怕吃辣,平时吃惯了清淡的食物,他对辣椒一般都是避而远之的。可他见黎昕好像真的很想吃辣的样子,他不愿扫了对方的兴致,决定舍命陪君子。 倒是黎昕看出了他的异样,帅气地朝老板一挥手,换了几道口味略淡的菜,比如鱼香肉丝,油淋茄子之类的,并且还叮嘱道,少放点辣椒。 顾晨和老板都奇怪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说:“我本来就不能吃辣,吃多了胃里会难受好几天。” 老板被他这反复无常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摇了摇头,便去了厨房。 顾晨疑惑地问:“你不能吃辣为什么还要吃重庆火锅?” 黎昕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没事瞎折腾呗。” “那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黎昕弯着嘴角,直勾勾地瞧着顾晨,直到把顾晨盯得面红耳赤,小心脏乱跳不已,他才痞笑道:“因为我不想让你难受啊。” 顾晨一听这话,心跳得更快了…… 吃完饭出来,差不多快九点了,顾晨既然说了要奉陪到底,今晚便没打算回寝室。 望着身边的大高个,他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玩?” 黎昕朝四周看去,除了网吧依旧灯火辉煌,其他店铺基本上都关门了。 视线无意扫过一家小宾馆,黎昕一挑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你不是要陪我聊天吗?” “是啊。” “那我们就找个地方彻夜长谈吧。” “好的,去哪儿谈?” 黎昕指着前方的小宾馆,“开房谈。” 顾晨:“…………” “开房”这种容易引起歧义的词,让人不想歪都难,特别这两个字还是从自己男神的嘴巴里吐出来的,一想到和喜欢的人待在同一间房里,睡同一张床,盖同一个被窝,顾晨只觉得整个人快要燃烧起来了。 怎么办? 好紧张…… 现在掉头就走还来得及吗? 顾晨内心纠结得像在打仗一样,脚下却乖乖地跟着黎昕走进了宾馆。 两人来到前台,黎昕对服务员说:“来间大床房。”随后冲着顾晨一歪脑袋,示意他快点掏钱。 大床房…… 顾晨咽了咽口水。 可、可以说钱没带够吗? 顾晨磨磨蹭蹭地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递出去时,羞得指尖都在颤抖。 黎昕接过钱,潇洒地开了房,然后大摇大摆地领着顾晨回到房间,就好像他才是出钱的爷,而顾晨被他那身王八之气衬得像个娇羞的小媳妇一样。 房内的灯光不够明亮,悬挂在屋顶的小吊灯因关门时发出的震动而轻轻摇曳着,晃得顾晨头晕目眩的。 橘黄色的光线倾洒而下,为整个房间平添了几分旖旎暧昧的情调,顾晨傻愣愣地杵在房门口,看着高大帅气的黎昕,双腿软得跟面条一样。 他怕他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扑倒在对方的脚下,连忙移开视线,拼命地给自己洗脑。 我们只是开房聊天而已,纯聊天,不做别的,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赶紧收起那些龌蹉的思想,男神是正人君子,他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他正大光明,他堂堂正正,他行得端站得稳,他…… 洗脑尚未成功,眼前的男神三两下把自己脱得只剩条内裤,简直污到没边。 结实、精壮、充满了阳刚之气的男性躯体,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顾晨的视野里。 从宽厚的胸膛,到紧致的小腹,再到裹在内裤里鼓鼓的隐秘部位,顾晨看着看着鼻头一热,好像有什么温热黏糊的东西流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流鼻血了,顾晨当下羞愧难当,手忙脚乱地捂住鼻子,只听前方传来男神的声音。 “我去洗澡,要一起吗?” 黎昕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问“要一起吃饭吗”一样,可顾晨听了鼻血竟流得更欢,他一边说服自己,男神是圣洁无瑕的白莲花,一边转过身佯装淡定地挥挥手,“不用了,你先洗吧。” 黎昕嗯了一声,好像没发现任何异样,径直走进了浴室…… 当他洗完澡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居然光着身子,什么也没穿,手里拧着一条湿内裤。 好不容易止住鼻血的顾晨看到这一幕,差点吓晕过去,却听他很平静地解释道:“我一不小心把内裤掉进水里了,挂在空调下面吹一晚,明早差不多就能干了。” “哦……”比起七想八想把自己搞得邪火上身,顾晨宁愿相信他这番没什么信服力的话。 “你也去洗吧。”黎昕将内裤挂好后,上床钻进了被窝,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冲着顾晨露齿一笑,“洗完了过来陪我聊天。” 如同太阳般炫目的笑容,散发着一种神奇而致命的吸引力,诱惑着顾晨的眼,牵动着他的心。 他最喜欢的人,就在不远处,正对着他笑。 对方光溜溜地裹着被窝,向他发出同床睡觉……哦不对,同床聊天的邀请。 他只觉得大脑发烫,喉咙发紧,险些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内心的躁动,顾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然后同手同脚地走进浴室。 简单洗漱过后,他去服务台要了一床被子,顺便让自己的脑子好好冷静一下,否则再这样没完没了地乱想下去,他的脑仁大概会爆炸。 再次返回房间,黎昕见他扛回来一床被子,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打算和我各盖各的么?你该不会在防我吧?” “不不不。”顾晨连连摆手,“我睡相差,睡着了喜欢乱动,我怕踢到你。” 黎昕又笑,这回笑容里带了点坏坏的味道,“不是聊到天亮的吗?你还想和我一起睡觉啊?” 什么叫和你一起睡觉?不要说得这么暧昧好不好! 顾晨知道他在逗自己,心里羞羞臊臊的,面上却讪笑着附和,“聊,聊,陪你聊一夜,保证不睡觉。” “嗯。”黎昕冲他招招手,像唤小狗一样唤他,“快过来。” 顾晨很听话,揣着一颗狂跳的心爬上床,躺在了他的身旁。 和男神同床而卧,顾晨感觉他们的关系又向前飞跃了一大步。 “开始吧。”黎昕在一旁悠悠地说道,声音性感到耳朵会怀孕,“你找话题。” 顾晨好想好想帮他生猴子,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黄琦的事,我都知道了,谢谢你。” 黎昕不在意地问:“黄琦是谁?” “就是我的室友,块头很大的那个,他刚才回寝室时脸上全是伤。” “哦,那个傻逼啊。”黎昕嗤笑,“他看起来像头熊似的,其实一点都不经打,他身上的伤不比脸上的少。” “他平时很凶悍的,只要没事就在寝室里练哑铃做俯卧撑什么的,没想到他居然打不过你。”顾晨说着,浅浅地笑起来,“像他那种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一旦打架输给了谁,肯定憋屈得要命。说真的,看见他被打成了和我一样的猪头,我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你不是猪头。”黎昕扭头瞧着顾晨,眼中泛着柔柔的笑意,“你这个样子也很可爱。” “……”顾晨不吱声,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一样,又羞又甜。 黎昕又问:“对了,他跟你道歉了么?” “没有,他觉得我和他之间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顾晨说,“反正他也受到了教训,道不道歉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居然没道歉?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黎昕沉下脸,“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他,否则我非搞死他不可!” 顾晨见他脾气说来就来,连忙好言好语地哄他:“你别气别气,没必要为了这种人大动肝火,我们不理他行么?因为他而坏了心情,实在很不值得,就让这件事翻篇吧,你也别再去找他了好吗?” 被顾晨用软乎乎的声音一通劝哄,黎昕虽心有不甘,但火气却消了不少,略显不耐地说:“行了,每次都唠叨个没完,我听你的总可以吧?” 顾晨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用他逗自己的方法逗回去,“嗯,真乖。” 黎昕先是一怔,随即不可思议地叫道:“你要翻天么?!是不是欠收拾啊?” 顾晨笑得开心,心里清楚得很,他就是嘴上嚷得厉害,并没有和自己置气。 顾晨忽然发觉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很随意、很放肆,可以大声的笑,可以随便开玩笑,可以对他念念叨叨,可以吐他的槽,就像是他最亲密的人一般,不管做什么,都可以由着性子来,因为他终究会妥协、会退让、会包容。 自己之于他,好像真的是个例外。 …… 话匣子一旦打开,两人越聊越热络,顾晨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黎昕说聊天,就只是单纯的聊天,他并没有做任何暧昧的动作或出格的事情。 聊到夜深人静时,顾晨的眼皮逐渐变沉,他向来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平时这个点他早就进入了梦乡,他本想多陪陪黎昕,努力坚持了一阵儿,终究没抵挡住困意的来袭,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内一片静谧,只剩下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着。 黎昕侧卧在顾晨身边,单手撑头,默默地凝视着对方。 良久,薄唇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他掀起顾晨的被角,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或许是感受到他的体温,顾晨拱了拱,本能地向着温热的源泉靠近。 黎昕顺势将人捞进怀里,眉目随之舒展开来。顾晨在梦中喃喃呓语,好似寻到了一个温暖的抱枕,手脚并用地缠上去。 黎昕任由他像只树懒一样抱着自己,伸手关掉灯壁灯,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之中,他仰望漆黑的夜,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好可惜, 真想看看那家伙明早醒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14章 多面[四] 次日,清晨的第一抹微光透过窗户洒入屋内,顾晨如往日一样,习惯性的早早醒来。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入眼帘,脑子里一阵恍惚,他睡醒之前正好梦见了徐放,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呆愣半晌,混沌的思绪才逐渐明朗起来…… 昨晚他和他的男神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再一看眼下的情景,他们不光同床,还同枕同被,甚至四肢交缠,紧密相拥,而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男神没穿衣服……他,光着屁股…… 天呐! 顾晨只觉得血压狂飙而上,热热涨涨的感觉犹如凶猛的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仿佛下一刻滚烫的血液便会冲破血管炸它个血肉模糊。 他内心激荡,难以自制,却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吵醒了正在沉睡中的裸男。 睡之前还一人盖一床被子,睡醒后居然没羞没臊地搂一块了? 真要命啊! 究竟是谁爬进了谁的被窝?! 顾晨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晕算了,他不想面对眼下这种尴尬的局面,身边这位爷一会儿醒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戏弄人呢。 只是这么想了想,搭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动,徐放似乎真有醒来的迹象。 一个很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装睡! 顾晨尚未付诸行动,徐放已经掀开了眼皮。 四目相对,顾晨看见那双睡意未退的眼睛慢慢聚焦,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他心知躲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嗨,你醒了……” 话音还缠绕在耳边,眼前的人瞳孔瞬时扩大了一圈,脸上随之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令顾晨没来由地感到窘迫,并认定了自己在睡梦中爬进了他的被窝,脸颊立马红了个通透,却不是害羞的红,而是丢人,相当的丢人,就像冒犯了他一样。 连忙收回手脚,顾晨发觉自己的右腿正夹在他的双腿中间,而刚刚那么一动,膝盖竟然不小心磨蹭到一个不该碰的地方,意识到他还裸着,顾晨当下又羞又急,脸蛋红得都快滴血了。 而下一刻身上的禁锢忽然全松开了,离开了温暖的怀抱,顾晨的心中又莫名的升起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就好像徐放抽回去的不光是胳膊和腿,还有那颗原本已经为他敞开的心。 顾晨向来敏感纤细,身边的人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都能察觉出来,特别这个人还是他用心揣摩、悉心留意的徐放。 他看见对方坐起身来,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衣服一件件地穿上身,视线向四周扫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落定在空调下飘荡的内裤上。 紧接着,一声长叹传入他的耳中。 这声叹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酸楚,沉重得如同巨石般压在了顾晨的心头。 顾晨一下子就慌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抓不住了似的,他本能地想补救、想挽留,脱口叫了声“徐放”,叫完,才发觉自己叫错了,脸上立刻浮现出懊恼的神色,再次望向对方时,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整个人都无所适从起来。 “黎昕……”他可怜兮兮地喊道,“你怎么了?” 眼前的男生眉头紧蹙,嘴唇微微噏动着,仿佛正在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组织语言,喉结翻滚了好几次,才缓缓开口:“我们、昨晚……做了什么……” 顾晨愣了愣,完全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却从那迟疑而艰涩的声音中,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可顾晨毫无头绪,他的脑子乱糟糟的,明知此刻事态非常,却偏偏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好像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重点。 “我们只是聊天,什么都没做……”他似是澄清般说道,“我都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聊着聊着瞌睡就来了,然后今早醒来发现和你躺在一个被窝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掀开被子,“你看,我还穿着昨晚那套内衣,我、我真没对你做过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抱在一起,我睡着的时候我们还各盖各的被子……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我、我……”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都带上了颤音。 顾晨还想解释,嘴一张开,唇角就委屈地往下撇,根本没办法正常开口说话。 他发觉徐放好像很抵触和他这样亲密的接触,也许对方从头到尾只把他当成朋友而已,说到底是他痴心妄想了。 这些天和徐放相处得过于融洽,顾晨差点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偷偷喜欢了三年,他根本就不知道徐放的性取向是否正常。 如果徐放是个直男,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对方能够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脱衣服。 可想而知,一个直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和男性朋友搂在一起,那是相当惊悚的,徐放没把他一脚踹下床,算是很有涵养了。 然而,顾晨依旧感到委屈。 因为他看到了徐放的不同面,对方把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部交付给了他,让他成为了那个不同于他人的例外。 他原以为他是特别,并且一直为之窃喜,而事实上,这一切,真的只是原以为。他以为得到了,其实从来不曾拥有过,世间大概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了。 顾晨几乎能预料到徐放下一步便会和他划清界限,从此不相往来。 他正欲伤心一把,只见对方慢慢展开了眉心,而后动了动嘴皮。 他蹭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总觉得徐放要交代什么似的,摆出一副随时候命的姿势。 果不其然,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帮我把内裤拿来。” “哦哦。”顾晨火速替他取来内裤。 …… 从穿衣,到洗漱,到退房走出宾馆,徐放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学校走去,徐放又恢复成顾晨刚来大学时见到他的样子,身上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顾晨跟在后面,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挺拔而冷漠的背影,深知他已经不是昨晚的那个徐放了。 可是顾晨不甘心啊。 从相识到现在,徐放给他带来了太多意想不到的惊喜与感动,对方突然变得忽冷忽热的,让他有种强烈的落差感,就像已经揣在手心的甜枣,又被赠予者硬生生地夺了回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残酷的打击,他宁愿徐放冲他发脾气,也不愿对方把他当成隐形人般视而不见。 眼看着快要走到学校了,徐放却没有踏进去,而是路过校门径直向前,顾晨猜想他大概要回他自己的公寓,一时不知该跟上去,还是就此停住脚步。 原地踌躇了数秒,顾晨小跑着追上他,随后又开始纠结该喊哪个名字,再联想到,他曾经反复提醒过自己不要叫他徐放,“黎昕”二字就这样从嘴里吐了出来。 前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转身望着他,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以后还是叫我徐放吧。” “哦……” 顾晨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他为什么喜怒无常,为什么一会一个样子,为什么这么多变,甚至连名字都有几个。可顾晨又不敢问,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触了他的逆鳞,踩了他的底线。 纠结! 纠结不已! 叫名字要纠结,问问题也要纠结,可是不问,顾晨又说服不了自己,眼睁睁地任由他离去。 斟酌片刻,顾晨深吸口气道,“你准备回家的?”抢在他回话之前,借着这口气,一鼓作气地问到底,“你生气了?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说出来啊,不要……” 话还未说话,一双大手伸过来,替顾晨将戴歪的围巾扶正了,温热的指尖无意滑过他的下巴,留下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把剩下的那句“不要不理我行吗”自觉地咽回到肚子里。 天是冷的,眼前的人看着也是冷的,顾晨却知道,他的心是热的。 “顾晨……”一声轻唤,温柔得就像在叫自己的恋人一般,如春风般拂过耳畔,暖入心田。 顾晨心尖微颤,受他的影响,不由得放轻声音:“嗯?” “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徐放说道,“刚才我的心情不太好。” 顾晨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不关你的事。”徐放吁了口浊气,“我在气自己没有管理好情绪。” 继而补上一句:“我以后不会再随便发脾气了。” “没管理好情绪?”顾晨似懂非懂,想了想,干笑着说,“你昨天确实有点……暴躁,呵呵,奇奇怪怪的,说话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性格也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把我吓了一跳……”话说一半,顾晨忽然发觉自己这番话说得很不动听。一会儿说他行为失常,一会儿又说他性情大变,言下之意不就是把他当成神经病了么? 暗骂自己好几声蠢货,顾晨连忙反过来安抚道:“其实还好啦,就是你的想法比较跳脱,做了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可谁还没有点儿脾气呢?把心里的不痛快全部发泄出来也是一件好事。你在我面前随心所欲也好,无拘无束也罢,或者彻底放飞自我,我都没关系的,相反我还觉得自己被你信赖着,这样挺好的,真的,我们昨晚不就聊得很开心吗?你不要太压抑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情绪这种东西,不用刻意控制,合理疏导就行了。” “不是这样的,”徐放微微摇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会被情绪掌控人生。昨天的事,你就当我在发神经好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徐放说话时,面容绷得紧紧的,眼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他伸出手按在顾晨的肩头,压低身子,与他保持平视。顾晨被牵引着,直直地望进他的眸中深处,那里盛满了一汪清澈的秋水,仿佛能安定人心,净化心灵。一道低沉而平缓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像近在耳边,“忘掉昨天的我,忘掉那些荒唐事,行吗?” “哦……”顾晨愣愣地点头,就像被催眠了一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答应他,顺着他! 只要他高兴,做什么都可以。 第15章 徐星阑① 徐星阑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了一呛鼻的酒味,头顶有水不断地冲刷着他,湿漉漉,凉飕飕的,如果不是怀里抱着马桶,他差点以为他还泡在酒坛子里。 他像被电击般松开了手,一脸嫌弃地看着马桶,正打算叽歪几句,又被花洒淋了一头的凉水。 “!!!” 徐星阑想骂人,站起身关掉花洒,嘴里嘟嘟囔囔的,“酒量那么差你喝什么酒啊你?你有本事喝醉,有本事醒来啊!我就活该闻这身酒气啊?哎哟,我的妈呀,这是喝了多少啊?”看着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的几只空酒瓶和不堪入目的呕吐物,徐星阑抑扬顿挫地“靠”了一声,“凭什么每次喝醉了都要我来替你善后啊?徐放,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么?!” 骂骂咧咧地把浴室收拾干净了,徐星阑冲了一个热水澡,宿醉后的种种不适还未消退,他可不想再把自己弄感冒了。 温水带走了身体的疲惫,徐星阑感到舒服了许多,他从衣柜的最底层取出了一个浅紫色的收纳箱,再将里面的东西清点了一下,面膜、爽肤水、面霜、乳液、精华液,小卡片、小挂件、小玩偶,还有他最喜欢的熊宝宝小抱枕,一个也不少。 还好,还好,黎昕那厮没有搞破坏。 一抹喜色爬山眉梢,徐星阑往自己的脸上拍了点儿爽肤水,北方的气候干燥得要命,经常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他发觉他的皮肤都起皮儿了。 “那几个臭小子都不护肤吗?干得快成蛇皮了,你们一个个皮糙肉厚的,不要把我也扯进来好不好?最讨厌粗鲁野蛮的糙汉子了。” 拍完水,徐星阑又一层一层地抹面霜,直到把自己抹得油光水亮的,他才心满意足地将那些瓶瓶罐罐放回到收纳箱里。 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眼下正值十一月中旬,难怪他隐约听到阳台那边有风“呜呜”的吹过,哗哗地拍打着窗户。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便进入了深秋。 记得上一次醒来,他满耳朵都是聒噪的知了叫声,那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只是睡了一觉,便从夏天一步跨入了冬天,当时他还打算去学校后面的水库里游泳来着,却不料睡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可倒好,等水面结冰后,游泳直接改溜冰得了。 心塞啊,心塞塞…… 他瞒着徐放偷偷买的花泳裤一次都没穿过。 也不知那可怜的小裤裤能不能逃过黎昕的魔爪。 徐星阑在衣柜里一通好找,重点翻了翻属于黎昕的那片区域,果然连花泳裤的尸首都没找到。 在心里默默地为小裤裤点上了一根蜡烛,徐星阑又打开了自己的衣柜门。 映入眼帘的一幕,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惊讶。在他盛夏里睡着了,醒来后衣柜里却挂满了秋冬两季要穿的衣服,这些当然不是他徐星阑所为,而是徐放,他这具身体的主人。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徐放依然如往常一样,将他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哪怕他沉睡着,也要为他打点好一切,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戒不掉的习惯。 这些衣服都是成套成套的,从内衣到衬衫、到毛衣、外套、裤子,包括用来装饰的围巾和帽子全都搭配好了,他只需要取下来往身上穿就行了。 徐放大概有强迫症,他怕徐星阑穿错了,每套衣服的荷包里还揣着一张照片。 徐星阑取出其中一张,瞅了两眼,不禁撇了撇嘴。 照片上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对方站在学校食堂的供餐窗口前,看样子正在买饭,他把注意力全放在前方的菜盘上,以至于被人偷拍了还不自知。 而偷拍者的技术水平还有待提高,估计怕被发现了,便迅速抢拍了一张,把对方的脸拍得有些模糊,却依稀能看出姣好的轮廓。 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漂亮得不像话,当真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美少年人美穿什么都好看,亚麻色毛呢大衣配上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脚牛仔裤,脚上再踩着一双文艺青年最爱的帆布小白鞋,竟让他穿出了一身清新脱俗的味道。他的脖子上还绕着一条又长又厚的暗红色围巾,围巾一端搭在胸前,另一端则像条尾巴似的长长地贴在身后,又为他平添了几分俏皮和灵气。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那身装扮居然和徐放给徐星阑搭配的衣服一模一样…… “啧啧啧!”徐星阑忍不住咂嘴,一边将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噼里啪啦地吐槽,“这都是上哪儿找的同款?吃饱了撑得慌吧?不把时间拿来做正经事,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徐放那家伙其实就是个痴汉吧?哎呀,真是的,这些行为明明很猥琐,我为什么还要陪他玩角色扮演?” 话虽如此,两分钟后,站在镜子前的徐星阑已经打扮成了一个山寨版加大号的“美少年”。 冲着镜子臭美了一番,徐星阑发觉这套衣服他穿着也挺好看的,毕竟人帅,怎么折腾依然是个大写的“帅”字。 再一看照片里的美少年,他俩妥妥的情侣装既视感。 徐星阑笑了笑,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啊,那眉目如画,那姿容似雪,却不属于他。 因为这个人是徐放的,他叫顾晨,是徐放惦记了三年的心头肉,还是徐放赖以生存的信念,就像空气和水一样,离不开,断不了,舍不掉。 有了他,徐放才能好好的活着。 只有徐放活着,大家才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所以徐星阑从来不违背徐放的意愿,无论徐放想做什么,他都尽力配合。 从有思想开始,他便清楚的知道,他,徐星阑,是徐放养在自己身体里的顾晨。 …… 徐星阑从没见过顾晨,但他看过很多关于顾晨的照片,而这些照片都是徐放在高中时期偷拍的。 徐放从看见顾晨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 最初惊艳于他那出众的外貌,然后在一天又一天的暗自观察中,被深深的吸引。 徐星阑对顾晨印象最深的就是,在高三那年,十一国庆节放假的前一天,顾晨带着小伙伴来到他们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偷看徐放。 顾晨一脸雀跃地把徐放指给自己的小伙伴看,不知是害羞还是兴奋,他的脸蛋红艳艳的,阳光暖融融地照着他,为那抹艳丽的红又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宁静。 他走后,徐放悄悄地跟了上去。 在楼梯的转角处,听见他对他的小伙伴说:怎么样?他是不是很招人喜欢?长得好看,又是个学霸,还有还有,他名字也很好听。 徐放,徐放……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组合起来就是特别动听,我喜欢这个名字…… 全世界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你偷偷喜欢的人,也在默默的关注着你。 那一刻,徐放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了。 他止不住的激动、颤抖…… 他无法抑制自己,如同失去控制的机器。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他头痛欲裂,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他的大脑里疯狂地撕扯着一般,直到眼前一片漆黑,才彻底归于沉寂。 …… 徐星阑代替徐放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居然保留着他昏睡前的记忆,徐星阑感到震惊,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早在徐放八岁那年,徐星阑就已经住进了这具身体里,他平时不会现身,宛若冬眠般长眠在梦里,只有在徐放经历着常人无法承受的疼痛时,他才会出来替对方吸收这些痛苦。 徐星阑就像是一个“情绪吸尘器”,他的职责便是为徐放消化排解掉各种负面情绪。 他本是大悲之下的产物。 然而顾晨的出现,让他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发现徐放一旦过于激动,无论悲伤还是欢喜,他就会被放出来,因为徐放承载不住太过激烈的情绪。 在徐放看来,他是自己想象中的顾晨。 而黎昕则认为,他是徐放制造出来的玩偶。 只有徐星阑自己才知道,他会说,会笑,会思考,早已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正如黎昕一样,不再是一个受徐放控制的傀儡。 第16章 徐星阑② 徐星阑又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忽然发觉背景有点眼熟,细细一想,这不就是Z大的大食堂么? 顾晨为什么在Z大? 难道他考上Z大了? 难怪这张照片看上去没什么年代感,应该是最近才拍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徐星阑立刻打开了电脑。 徐放有用博客写日记的习惯,大概是担忧自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长期下去导致记忆力混乱或衰退,他怕到时候认不清人,记不住事,便把每天所发生的事情逐一记录下来,无论大事小事,重要的、琐碎的,他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点不漏,哪怕将来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这些日记好歹能证明他曾经也清醒过。 除了徐星阑,没人知道他这个习惯,他每次写完日记后,会把电脑上的记录清除得一干二净。徐星阑也是偶然才得知这件事情,那天徐放写到了伤心处,无以复加的悲痛席卷而来,他实在承受不住,最终昏倒在电脑前,而徐星阑醒来,正好撞见了这个秘密。 其实徐星阑很关心徐放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徐放能够好起来,因为他参与过徐放的过去,他切身体会过那些悲伤和疼痛,他打心底里心疼徐放。 在顾晨出现之前,他不仅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替徐放揽下了所有的伤痛,他还像一个慈祥的长者,无时无刻不在安抚着那颗狂躁不安的心。 那样的感觉如同儿时外婆给予的温暖。 在大家共同的记忆里,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乡村的蚊子特别多,外婆一边轻摇着蒲扇为他驱赶蚊虫,一边哼唱着小曲哄他入睡。他依偎在外婆的怀抱里,闻着泥土的芳香,听着悠扬的小曲,安然进入梦乡。 徐星阑一直在扮演着这个角色,在徐放情绪激动的时候,在黎昕暴躁发狂的时候,他都会及时醒来化解这一切。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变成现在这种样子,黎昕是极其不满意的。 在黎昕看来,徐放把他当成顾晨养着,等于间接夺走了自己最爱的外婆,而且这么做也是对顾晨的一种侮辱。 黎昕曾经录了一段视频,他在视频里破口大骂,他说徐放心理扭曲,他骂徐放是个变态,可怜的徐星阑无辜躺枪,被连带着骂了个体无完肤。 徐放对此毫不在意,闲暇时依然上网转悠,找一找顾晨穿过的同款,再依照顾晨的喜好,买一些可爱的小玩意。总之爱怎样就怎样,根本不吊他,随他骂去。 而徐星阑做不到这么淡定,虽然他很喜欢徐放为他准备的小玩意,但是每当回想起那些骂人的话,他就心累得不行,他明明是一个三观端正的好青年,可黎昕非说他和徐放是一类人,他心里苦啊,他好委屈啊,他都帅破天际了,浑身上下哪一个地方不帅得掉渣,究竟是哪里猥琐?哪里变态了? 讲真,这两位爷好难伺候…… 伴随着开机音乐,电脑走完进度条进入桌面,徐星阑打开浏览器,搜索到徐放的博客,然后把这半年没看的日记挨个看了一遍。 徐放把日记写得像流水账一样,基本上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如实记录了一下他每天的生活。 徐星阑知道,为了防止情绪的波动,他不敢、也不愿意将心情注入文字里。 徐星阑一边替他感到可悲,一边看得呵欠连天,流水账什么的,一目十行跳着看都看不下去! 当看到最近的几篇日记时,徐星阑一下子来了精神。 果然不出所料,顾晨真的考进了Z大,这事徐放也刚发现不久。 就在上个星期的某个下午,徐放上完课回家,走在路上时,他发觉自己好像被人跟踪了。 他按兵不动,想看看对方准备玩个什么花样出来,边走边点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将身后的情景一览无遗…… 那一瞬间,当真是喜从天降! 他感到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恍若在梦里,他不敢相信他居然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两年了,一晃就两年了……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又似眨眼之间。 他回想起高中离校的最后一天,班主任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句——毕业了,请不要带着遗憾离开! 当时他不想留有遗憾,解散后第一时间便冲出去找顾晨,他决定将埋藏了许久的心事一字不漏地说给对方听。而那些纠结,那些顾忌,还有他那可怕的病,他统统抛在了一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不说出来,就没机会了,他们会分开,会天各一方,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加速狂奔,想象着顾晨就在前方等着他。 那个清秀俊雅的男生站在阳光下朝他挥手,冲着他笑,双瞳剪水,面若桃花,竟比书上描绘的仙女还要漂亮,他简直爱极了这张雌雄莫辨的脸。 眼看着离那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臆想…… 后来想想,真是世事无常。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向顾晨告白,却在快要到达对方教室门口时,突然收到了母亲自杀未遂的消息。 这世上总有太多的不凑巧,他原以为他和顾晨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不料对方竟然考入了他的学校,不远千里来到了他的身边,甚至还偷偷地跟踪他,依然那么喜欢他。 他忽然觉得他把顾晨当成自己坚持下去的信念,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他每天要面对各种不同的自己,看着自己发疯,看着自己的状态越来越糟糕,没人关心,没人理会,几年了连家也不敢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 直到看见顾晨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他等了很久的人,终于来了。 …… 徐星阑看着看着,鼻子泛酸。 而后又笑骂道:“徐放你果然是个痴汉,前面的日记干燥无味的,一写到顾晨画风都变了,你抒什么情啊你,你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快活的,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知道不?既然不想再疯下去,你就把你的事儿告诉你爸啊,让他带你去治病啊,你光在日记上发牢骚有毛用啊!” 徐星阑不带喘气地吐完槽,接着往下看去,随即明白了徐放为什么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的原因。 原来黎昕那厮又出来捣乱了,不光乱打人到处破坏徐放的名声,还和他抢顾晨,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顾晨拐上了床…… “上床?!!” 徐星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连吸了几口气,嘴里安慰着,“徐放,那什么,真上床了,你也不亏啊,反正是你的身体……” 说着,徐星阑横眉怒目,“我靠!黎昕那臭小子太不地道了,什么都爱和你抢,明知道你那么喜欢顾晨,还做这种缺德的事情,小心烂鸡鸡啊!!” …… “呸呸呸!烂的也是我的鸡鸡,这话不算不算!” 随后又看见徐放写道: 【还好,顾晨说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一起聊天。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生气,不会再发脾气,我看他怎么出来。】 徐星阑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一句话分成两句说会吓死人的!喜欢就去追啊!玩什么借酒消愁的把戏?很孬很怂好不好?你不敢上,那我上咯?交给我吧,我保证帮你把顾晨追到手!” 看完了所有的日记,徐星阑删除掉浏览记录,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才关上了电脑。 他来到客厅,打算关注一下大家近期的动态,因为他们共用一具身体,不能面对面的沟通交流,徐星阑便想了一个好法子,他在客厅的主墙上安装了一块巨型黑板,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就写在黑板上。为了区分,他买了一箱子不同颜色的粉笔,徐放用白色,黎昕用蓝色,他用红色,徐政宇用黄色。 说起徐政宇,徐星阑有点头疼。 这家伙是个宅男,而且是个消极悲观,充满负能量的宅男。 他总是神出鬼没的,直到现在徐星阑都没琢磨出他每次现身的原因。 他一般出现在徐放深度睡眠的时间段里,就像梦游似的,但他出来的次数不多,往往在徐放睡醒之前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嗜网如命,他在电脑里下载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游戏和一些让人看了绝望到崩溃的恐怖片。徐星阑亲切地叫他网瘾少年,总觉得他只有在网瘾泛滥的时候才会出来解解馋。 除了玩游戏看电影,他还喜欢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徐星阑也是通过他写的东西才逐渐了解他的。 还有一个爱在黑板上乱写乱画的就是黎昕。 而徐政宇和黎昕居然莫名其妙的水火不容,互看不顺眼,两人经常在黑板上斗嘴,徐星阑则充当和事佬的角色,调解他们之间的纠纷。至于徐放,黑板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白色的粉笔字迹。 对此大家的看法难得保持一致:毕竟这家伙装酷装惯了,只要不把黑板拆了,不写就不写呗,好像谁稀罕和他沟通似的。 徐星阑瞄了瞄黑板上的内容。 只见属于徐政宇的黄色粉笔字写道:我要报复社会 黎昕的蓝字回复道:什么逼玩意?! 徐政宇:我要毁灭地球 黎昕:滚你妈的! 徐政宇:你再BB一句试试? 黎昕:老子B了又怎么样?B了B了B了!你还敢威胁我是吧?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要敢站在我面前,我不弄死你我跟你姓! 徐政宇:我只给你一次道歉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喔,否则等我下次出来,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微笑] …… 徐星阑吓得一哆嗦。 卧槽! 这是要同归于尽的节奏么? 噢买尬,他还不想死啊啊啊啊!! 缓过神来,徐星阑连忙模仿黎昕的语气,在下面写道:好吧,算我错了,你消停点。 继而精分成徐放,出来主持大局:你们不要闹,和睦相处行不行? 最后换自己上阵,劝解调停:好啦好啦,不要吵架嘛,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第17章 徐星阑③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徐星阑被自己写的话给逗乐了,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他们几个就像四兄弟一样。徐放是沉默寡言的老大,黎昕是鲁莽冲动的老二,他是活泼开朗的老三,徐政宇是孤僻古怪的老四。他们住在同一具身体里,共用一颗心脏,虽然看不见彼此,却能感知得到,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挣不脱也逃不掉,只能这样共存着。哪怕是水与火的关系,哪怕矛盾不断,互不相容,这么多年他们依然安然无恙地度过来了。 究竟还要这样下去多久? 最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徐放会不会去做融合治疗? 他们到底会不会消失…… 徐星阑心里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徐放需要温暖的时候衍生出来的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格。 他不像黎昕那样不愿面对事实,甚至还想取代徐放,掌握这具身体的支配权。 他也不像徐政宇那样抱着一副万事都无所谓的态度,可有可无的存在着。 他看得太通透了,这即是一件好事,又是一件坏事。 只有心里明白,凡事才掂量得清楚,而越是明白,越能看清现实的无奈。 …… 咳,胡思乱想的干什么? 徐星阑活动了一下筋骨,不管将来如何,现在醒着的人是他,这具身体便由他来支配。 刚才说什么来着? 对了,去找顾晨! 徐星阑在家里一阵乱翻乱找,总算翻出了八十多块零票子,他们几人都有随手乱扔领钱的习惯,平日里这点钱大家是瞧不上眼的,扔了也就不管了,根本没人去捡。可是当徐放把所有的支付密码全改掉之后,徐星阑揣在手心的八十几块钱对他这种囊中羞涩又不会挣钱的穷光蛋人格来说,那可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他要吃饭,要逛街,要买小玩意,还要追顾晨,这钱显然不够用啊。 徐星阑万万没想到像个闷葫芦一样的徐放居然会这么阴险,平时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他们总是不理不睬的,却在背地里偷偷地掐断了大伙儿的经济来源,真是焉坏焉坏的。 “我们能用你几个钱啊?你犯得着做得这么绝吗?你既然在日记里提到了改密码,怎么不顺便把密码也写上去啊?你要是把新密码给忘了怎么办?大家一起去喝西北风吗?” 叽叽歪歪地走出家门,徐星阑本打算去找顾晨,不料路过一家时尚发型屋,他无意瞥见了理发师那头绚烂的黄毛,一下子就挪不动腿了。 他像只被鲜花吸引的花蝴蝶,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理发师奔去,“帅哥,染一个像你这样的头发要多少钱?” “眼光还不错嘛,我这可是今年的流行色!”理发师咧开嘴,灿烂的笑容配上金灿灿的头发,比太阳还耀眼,“算你识货,给你一个学生折扣价,两百八十八!” “哇!这么贵!”徐星阑捏了捏裤兜里的零钱,还想再争取一下,“能便宜点么?” “这还贵啊?”理发师风骚而缓慢地甩头,“你看到没?看到没?这是漂染的!上色之前要对头发做两次漂白,很费功夫的,我就收一点成本费算了,手工费就不要了,等于是免费帮你服务。” “看到了,看到了,这颜色真好看,您也是个大好人。”徐星阑没节操地附和着,“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我真心想弄一个和您一模一样的发型,可我只有八十几块钱,本来我是出来吃饭的,大不了我饿肚子,我把钱全给您,至于剩下的那两百块呢……”想了想,徐星阑笑眯眯地把脸凑到理发师的面前,“刷脸行吗?” 理发师笑不出来了,一脸正色道:“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像你这种厚得可以挡子弹的!” 要说长得帅还真有种先天的优势,理发师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也就嘴里嫌弃了几句,拿着梳子往他脸上一刮,两百块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免掉了。 整整一下午,徐星阑把时间全耗在了染发上面。理发师为他开先例,少收他两百块钱,作为回报,他不停地讲笑话给对方听,结果没把理发师逗乐,反倒把几个洗头小妹乐得花枝乱颤,心花怒放。 最后理发师做了个总结,他这人不光脸皮厚,还聒噪,亏得长了一张帅气的脸,也就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吃他那一套。 华灯初上,当他顶着一头泛白的黄毛走出理发店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马路上灯火通明,齐刷刷亮着路灯,把他的脑袋映得像只巨型灯泡,还是超大瓦的,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被人当成猴子一样围观着,徐星阑表示毫无压力,他本来心情挺愉快的,可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儿,闻着路边的小饭馆飘出的饭菜的香味,他只觉得一阵饥饿感铺天盖地地袭来,饿得胃里直冒酸水。 昨晚徐放借酒消愁,不光醉成了一滩烂泥,还吐了个七荤八素,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而徐星阑一整天没吃东西,这会儿饥肠辘辘,恨不得吞下一整头牛。奈何他兜里连块钢镚儿都没有,当真应了那句老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肚子咕噜咕噜地抗议着,他真想就地一趟昏睡百年,换个人来体验一把饿肚子的滋味,总之,谁醒谁倒霉。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徐放的名字。 那声音清澈悦耳,宛若山涧里潺潺流淌的清泉,不偏不倚地流进了徐星阑的心窝。 他转身望过去,只见一个漂亮的男生扬着笑脸朝他跑来。 风吹在白皙的脸上,佛开额前的碎发,那眉眼如描如画。 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干净清透,不染纤尘。 徐星阑看得发愣,心跳仿佛瞬间停滞,而后又加速跳动起来。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徐放为什么爱得那么痴迷。 原来顾晨是这样的,一个笑容便能夺人心魂。 “徐放,真的是你!”那少年跑近了,笑道,“我留意你好久了,一直都不敢确定,你怎么染了一头这么彪悍的颜色?” “彪悍?”徐星阑一脸认真地问,“你不觉得很酷很炫很fashion吗?” 顾晨瞅了瞅他那头在霓虹灯下金光闪闪的黄毛,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不禁干笑道:“确、确实很fashion……” 随即又问:“你在干什么呢?这两天你怎么没来学校?我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我穿越了。”徐星阑冲着眼前的问题宝宝微微一笑,“前不久刚刚穿回来。” 问题宝宝的心理承受力还算强大,独自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呢?你吃了没有?我去吃饭的,你要一起吗?” 吃饭?! 饿得快要啃泥巴的徐星阑忙不迭地点头,“要要,我饿了半天了,可是身无分文啊,正发愁来着……”一提到钱,徐星阑就一肚子怨气,“你不知道,那家伙居然把银行卡、以及所有的支付密码全改了,简直要把人逼上绝路!” 顾晨琢磨着这话听起来很耳熟,仔细一想,前些天他不是说过同样的话吗? “那、那……”顾晨本想问问那家伙究竟是谁,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提到这个人,又不敢贸然打探他的隐私,只好安慰道,“没事的,我请你吃。” “好吧。”徐星阑不好意思地挠头,“下次我再请回来……” 顾晨除了笑还是笑。 呵呵,剧情简直神还原! 走去餐馆的路上,徐星阑才知道顾晨不单单只请他一个人吃饭,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耳边是顾晨小心翼翼的声音,就像怕他不高兴一样,啰啰嗦嗦地解释着。 “那两人是我的室友,一个叫楚诺,就是上次给我打电话的那个,还有一个叫曲佑祥,是我们的寝室长。他们之前帮助过我,所以我做东请大家吃一顿聊表心意。他们人挺好的,都很好相处,一起吃没事吧?你不会介意吧?” 徐星忍不住在心里赏给徐放一个大白眼。 也不知那家伙平时是怎么为人处事的?搞得顾晨唯唯诺诺的。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徐星阑弯着眼睛,笑得特别和蔼可亲,“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呀,我最喜欢交朋友了。” “……” 顾晨搭不上腔,这番话虽然听着悦耳,但从徐放的嘴里说出来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了。 疑惑归疑惑,顾晨还是很隆重地将他介绍给两个室友认识。 几人站在夜幕下,吹着寒风,互相握手寒暄。 徐大神的名字,如雷贯耳,Z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楚诺和曲佑祥经常听到身边的人提起他,正式接触,却是第一次。 传闻徐大神冷艳高贵,惜字如金,为了静心学习,他绝七情、断六欲,连笑都不会。 可是,眼前这个笑得把牙花子都快露出来的傻大个儿是怎么回事?? 楚诺和曲佑祥偷偷地抹了一把冷汗,大神,您如此热情,我们实在吃不消啊…… 顾晨在一旁跟着讪笑,今天的男神依然是那个爱抽疯的男神,并且还抽出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朝餐馆走去。 徐大神突然幽默细胞爆棚,讲完段子,讲冷笑话,顺便来点重口味,把自己珍藏在心底许久的成人笑话拿出来荼毒残害学弟们幼小的心灵。 顾晨一听不对劲,立马捂住他的嘴,一边冲着两个室友嘿嘿直笑,一边压低声音提醒道:“你克制一点行吗?在我面前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儿也这样啊,你在大家的印象里可是高冷学霸!” 徐星阑佯装无辜眨了眨眼睛,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顾晨见室友们的注意力投向了别处,才松开手,继而上下打量他几眼,踌躇着开口道:“我刚才就想说,你这身衣服,我也有一套……真的,好巧……” 第18章 生疑[一] 顾晨快三天没见到徐放了。 自从上次两人在酒店里待了一晚,徐放就像刻意回避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顾晨给他发了很多微信,还去他的教室门口守他,可他不光不回信息,甚至连课也不上。 之前的打人事件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了,刘志新禁不住校方一再施压,终于说了实话。 徐放确实动手打过他,但只是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他叫到小树林揍了几拳,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下重手。 被打之后,他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叫了几个小混混找徐放报仇,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学校门口,他的同学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他徐放根本不住宿舍而是在校外租房,他一腔怒火无处可发,只好和那群小混混跑去喝酒发泄。后来喝大了,从楼梯上摔下来,折断了两根肋骨。他索性把这一切嫁祸给徐放,正好徐放打他的时候,被他的同学偷拍了几张照片,人证物证齐全,他们不仅要让徐放受处分,还要毁掉他的名声。 最后学校研究决定给予徐放通报批评的处分,他总算可以正常上课了,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晨越来越看不透他这个人了。 性情诡谲多变不说,还总让人猜。 他时而温柔,时而深沉,时而狂躁,就像活在舞台剧里,每天携带着不同的面具,任情随性地演绎着不同的角色,展现着不同的自我,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刻他会戴上哪副面具来面对你。 顾晨原以为自己已经见过最完整的他,只是过不了多久,他总会给你一个出其不意。 好比此刻,叫他克制、收敛一点,他便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乖顺得像只温和的小绵羊,以至于顾晨提出的疑问,被他装傻充愣地忽略过去。 顾晨本来就不喜欢揪着一件小事刨根问底,青少年爱穿的款式无非也就那几个大众牌子,撞衫这种事在大学里实属稀松平常。可他突然间又变成了另一个样子,顾晨即使不愿去挖掘他的隐私,心里的疑云也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越积越厚。 前两天,顾晨接到那个叫罗云杰的学长打来的电话,对方邀请他参加星期天下午的同乡聚会,当时他因为徐放没理他正郁闷着,哪有心情出去玩乐,便委婉地拒绝了。却不料罗云杰脱口说道,如果他不去,徐放就不会去,徐放不去的话,他们便没法儿向女生们交差,这次聚会也就没了意义。 顾晨一听这话,信息量可真不小,再三追问过后才知道,同乡聚会只是一个幌子,其实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泡妞。而那些女生就一个条件,联谊可以,必须要徐放也参与进来。几人不想被女生们看扁,便硬着头皮去找徐放,原本以为他会果断的拒绝,没想到他居然轻轻松松地答应了,只不过他也提出一个要求——顾晨去,他就去。 挂断电话后,顾晨仔细回想了一下。 罗云杰找他之前,他和徐放从没说过一句话。 而事实上,徐放明明就认识他,却装出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他的名字。 难怪他们总能遇见,难怪徐放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 原来这一切全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巧合。 往日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顾晨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敢妄加猜测。 太多太多的疑问如同乱麻般缠绕着他,怎么也理不清、捋不顺。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徐放对他应该是有好感的。 然而徐放总是忽冷忽热的,这些天还躲着他,令他又不确定起来,连带着对自己的直觉也产生了怀疑。 顾晨并没有太多的奢求,只希望自己可以陪着他,看着他,守着他,感知他的喜怒哀乐,从而一点一点地了解他。 顾晨不需要他用相同的感情来回应自己,只求他能给自己一个站在他身边的机会。所以顾晨最怕他突然不理人,怕他无缘无故的消失,怕他渐行渐远,有朝一日真的淡出了自己的生活。 看着眼前的大高个儿,闪烁的霓虹灯晃得他的脸明明灭灭,一时清楚,一时模糊。正如他这个人,飘忽不定,让人看不清,也抓不住。 忽然间,顾晨什么都不想问了。 只要他还在,只要能看见他,也就足够了。 …… 由于顾晨特地提醒过,吃饭的时候“徐放”表现得还算正常,虽然不像往日那样沉默内敛,但比起先前的咋咋呼呼要收敛许多。 他好像有强烈的说话欲望,不管大家聊到什么,他都是一副跃跃欲试恨不得插嘴的样子,不过他在开口前总会偷偷地瞄一瞄顾晨。 接二连三地捕捉到他小心翼翼的目光,顾晨感到好笑又无语,总觉得他像极了一只又想撒泼打滚又怕主人生气的大型犬,而自己很荣幸地成为了可以约制他的那个人。 一顿饭吃下来,他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顾晨心知他憋坏了,吃完饭便买单走人,把他带出了餐馆 ,之后告别了两个室友,陪他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夜里,秋风瑟瑟,一轮弯弯的新月挂在半空中,虽不如圆月那般皎洁明亮,仍为他们洒下了点点银辉。 或许多了一个人,在这寒冷的夜晚,顾晨吹着凉风,沐浴着月光,心头一直有一股暖流柔柔地荡漾个不停。 陪着喜欢的人散散步,聊聊天,看看沿路的风景,一路有说有笑地把他送到家,这就是顾晨理想中的恋爱,简单又不乏温馨。 只不过身边的男神似乎活泼过了头。 大概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室友们刚走,他就叽里呱啦地说起来,似乎想把先前没说的话全补回来,而且他一边说还一边配合着做动作,再加上丰富的表情,一个多动症儿童的形象被他诠释得活灵活现。 顾晨瞅了瞅活蹦乱跳的男神,又默默望天。 这样的他,虽然怪怪的,其实还挺可爱的…… 转眼间来到徐放家楼下,顾晨本打算返回学校,却被一只大手拽住了胳膊,然后被他的男神友好而又热情地拖回了家。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顾晨脑子里晕乎乎的。 去男神家做客? 他当真有种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的感觉。 电梯停在最顶层,一声清脆的“叮”,如同一把无形的小锤子,一下子敲开了顾晨身上那道紧张的开关。 他同手同脚地走出电梯,心跳得像打鼓一样,这种手脚无处安放的紧张感一直持续到他站在“徐放”家的客厅里才缓和下来,因为他的注意力被主墙上的一面巨型黑板吸引住了。 在家里装黑板? 学霸的世界,果然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 顾晨有点轻微的近视,平时他很少戴眼镜,也就上课的时候才戴一戴。他看见黑板上花花绿绿的一片,还以为是试题,走上前正欲看个清楚,不料“徐放”火速扑过来,拿起黑板刷一阵猛擦,好似那上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必须销毁干净。 粉笔沫四处飞扬,犹如下雪般落在了两人的头顶、肩上,顾晨闻着粉尘味,半天回不过神来。 “徐放”的动作再快,擦完一整块黑板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顾晨就站在他身边,要说什么都没看到,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看得不全。 而就是这么一点零散的语句,也足以令顾晨大吃一惊。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解题步骤,而是对话! 就像在微信和QQ里跟人聊天一样,你说一句,我回一句,甚至还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回复。 顾晨细细琢磨了一下所看到的内容,感觉自己似乎误入了一个聊天群。 有吵架的、有劝架的;有漫骂、有威胁。 让他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好啦好啦,不要吵架嘛,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顾晨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他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是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擦完黑板的“徐放”在一旁呵呵的笑着,“这些都是台词,我平时看电影发现好玩的台词总喜欢把它记下来,你看了肯定会笑话我的,还是擦掉算了……” “这样啊……”顾晨也笑,寻思着该不该相信他这番鬼话。 “哎呀,这里全是粉笔灰,别傻站着了,我们去看电视吧。”徐放替顾晨拍掉肩头的灰尘,边拍边问,“你想喝什么?我这儿有珍藏的蓝莓味酸奶哦,你要不要试一试?” “好的,我挺喜欢喝酸奶的。”顾晨打量着眼前的男神,那笑魇如花的,简直诡异至极。而且他今天说话自带少女风,每句话都少不了语气助词,完全和那些软妹子有得一拼。 比如这样↓↓ “那你等着哟。”“哎呦,你别站在这里等啊!”“快去沙发上坐着嘛!” 顾晨听话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瞧着那道翻箱倒柜的活泼身影,突然像魔障了似的,竟然觉得这朵娇憨的汉子真的好可爱哟…… “徐放”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将他私藏的蓝莓味酸奶翻了出来。 顾晨打开喝了一口,味道很是酸爽! 再一看盒子上的日期,过期了小半年…… 顾晨深受内伤,果然是当成宝贝一样的珍藏品,可是酸奶能和越存越香的酒比吗?? 趁着“徐放”开电视的空当,顾晨不动声色地将酸奶扔进了垃圾桶,身边的沙发随即陷下去,扭头便是一张灿烂的笑脸,“你想看什么?喜剧片?爱情片?还是综艺节目?” “都行。” “那就来个综合的吧,浪漫搞笑综艺大杂烩!” 顾晨:这是你自己编的节目吧…… “徐放”说的大杂烩就是不停地点播、换台。 这机智,顾晨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想给他一百个赞。 看了会儿电视,“徐放”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呵欠,顾晨见他眼神迷离,似乎有了睡意,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正打算告辞,却听他蔫声蔫气地说道:“不行了……我、我的头好痛好沉,我快要坚持不住了……你今晚别回学校了,就在我家睡吧……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床让你,我睡沙……” “发”字还没说出来,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这番体贴入微的话,听得顾晨心里暖暖的,心想着,即使在这里过夜,自己也舍不得让他睡沙发啊。 秋天的夜晚,寒意袭人。 顾晨怕他着凉了,准备把他扶进卧室。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只见他猛地睁开了眼,继而五官揪成了一团,仿佛正在承受什么痛苦一般颤抖着蜷缩起身子…… 第19章 生疑[二] 徐放窝在沙发里,双手抱头,微微地抽搐着。 他眉头深蹙,紧咬着牙关,似乎正在极力隐忍着某种剧烈的疼痛一般,脖子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过度而根根突起。 断断续续的闷哼声,飘散在空气中。 顾晨看得心惊肉跳,一时竟忘了反应。 直到眼前的人痛得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才猛然惊醒。 心里顿时像着了火似的,他连声喊着“徐放”慌慌张张地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对方身边,膝盖硬生生地磕在大理石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再开口说话时,声带因焦急而激烈的颤抖着,“徐放,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头很疼啊?你、你不要吓我……” 说话间,伸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半扶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呼唤着他。 “徐放,徐放?你还好吗?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半天得不到回应,顾晨愈发着急,一手揽他入怀,一手掏出手机准备打120将他送去医院,却见他原本涣散的眼神重现凝聚起来,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里慢慢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顾晨分明看见他露出了一脸错愕的表情,随即又被他巧妙地掩饰过去。他抬手搓揉着眉心,将自己的脸藏匿在宽大的手掌之后。 顾晨隐约感觉到他好像清醒了过来,便试探着问:“徐放?你好点了吗?头还疼吗?还难不难受?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不去医院,我没事了……” 徐放的声音低沉又暗哑,隐含着体力透支的疲惫。顾晨这才发现他的额头不知何时已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探入他的后颈,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把冷汗。刚放下的心又揪起来了,顾晨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一样,碎碎念道:“你流了好多汗,我打点热水替你擦擦吧,免得回汗受凉感冒了……你是在沙发上歇歇,还是回卧室躺着?要不我扶你去床上吧?我感觉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徐放支撑起身子,按压了两下太阳穴,“我就在这里坐会儿,厨房有饮水机,可以接热水。” “饮水机的水是用来喝的吧……”顾晨边说边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 从他拿过期酸奶给自己喝开始,顾晨就发觉他的生活常识基本为零,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到处一片狼藉。餐桌上有吃完没刷的碗,沙发上搭着皱巴巴的衣服,茶几、椅子摆放得歪七扭八,地上散落着各种碎纸片、食品袋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空气中还漂浮着没有散掉的粉笔灰。 顾晨真想把门窗全部敞开,换换新鲜空气,又怕他吹不得凉风,只好打开了一小扇窗户,再从卧室里抱出一床棉被给他盖上,忙活完后,才走进厨房。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脏乱不堪的景象。 案板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外卖盒和吃完的方便面桶,水池里有残渣剩饭,地面油渍斑斑…… 这样潮湿而杂乱的环境,简直是滋生蚊蝇、老鼠、蟑螂的温床。 顾晨完全可以想象出各种虫子在家里爬来爬去的画面,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往外冒。说句老实话,如果这里不是徐放的家,恐怕他早就夺门而出了。 换做平时,顾晨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可是一想到徐放经常吃盒饭、泡面,每天中午在图书馆啃面包,外表光鲜亮丽,私下里却过得一团糟,顾晨的心里又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感。 顾晨一直很心疼他。 那天,他躺在操场的水泥地上,无意识地展示出脆弱的一面,顾晨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自己绝不会放弃他,只要他需要,便会陪着他,即使他有了别人,也会默默地守护着他。 顾晨突然有种急切地想要了解他的欲望,他的过去、他的心事、他的秘密、他的一切,都想知道得一清二楚。顾晨想走进他的内心,想完完整整地读懂他这个人。 烧了一壶热水,顾晨替他简单的擦了擦身子,无意发现他的身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伤痕。那些痕迹大概有些年份了,颜色虽然淡淡的,却是那种无法用药物除掉的陈旧性疤痕,大小不一,主要遍布在后背和胳膊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难怪那天他脱光了,顾晨也没察觉出任何异样。 徐放小时候挨过很多打? 或者说,他受过虐待?! 这个念头一跳入脑海,顾晨的眼睛瞬间酸胀起来。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是谁这么狠心,打得他遍体鳞伤? 顾晨好想问个明白,却不敢唐突地打探他的过去,以免触及到他的伤心处。况且他此刻的状态很糟糕,面色惨白,两眼无神,看上去十分憔悴,他需要的应该是一个充足而有质量的睡眠。 顾晨端着盆子走进厕所,顺手把另外几条毛巾也清洗了一遍。忙完出来,本打算叫他回卧室休息,自己再把家里收拾一番,却见他拿着钥匙站在门口,也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顾晨纳闷地瞧着他,“你要出去吗?” 徐放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马上要十点了,我送你回学校。” 顾晨被他搞糊涂了,一股窘迫感陡然自心底而生,“你、你不是让我今晚就在这里睡么……” “哦,”徐放的脸上闪过一抹极淡的尴尬之色,“我、差点忘了……那,你去床上睡吧,我睡沙发。” “不要紧的,还是我睡沙发吧。”顾晨推让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回房休息吧。” 徐放径直走到沙发前躺下了,用行动拒绝得干干脆脆。 顾晨拗不过他,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大扫除。 首先把堆在桌上、茶几上的垃圾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再在地上洒了点水,免得扫地的时候灰尘四扬。 徐放窝在被子里,看着他忙来忙去,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一秒都不曾移开。半晌,才问:“你在干什么?” “打扫卫生啊!”顾晨抽空瞅他一眼,“你没见过吗?难怪家里这么脏。” “我当然知道你在打扫卫生,只是……”徐放迟疑片刻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有洁癖,我看不得一点脏乱的现象。”顾晨笑道,“这是一种强迫症,你不要管我,快睡吧,我尽量不弄出声音来。” “哦……”徐放闷闷地应了一声,问道:“要我帮你吗?” “不用。”顾晨又笑了,“你只要好好睡觉就够了,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徐放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就在顾晨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一声轻叹打破了夜的宁静,“我不能睡……” 又不能睡? 顾晨已经第二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了。 “为什么不能睡?”顾晨很是不解,不由得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像箭一般射向他,似乎想穿透血肉,看进他的心里,“瞌睡来了就睡啊!怎么能违背身体的本能?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吃喝睡是最基本的生存模式,这些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徐放抬起眼皮,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晨发觉他的眼睛没有往日那般黑亮,像是蒙上了一层暗淡又悲伤的色彩,正如这北方的雾霾天,灰蒙蒙的,透不进光,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 顾晨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估计不小心触碰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正欲岔开话题,不料他堪堪开口道:“我怕我睡着了又会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不想吓到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就像,黎昕……你能明白吗……” 说真的,顾晨不太明白。 “难道你有梦游症?你是不是经常不记得你做过些什么?你……”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顾晨艰难地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你是不是生病了?” 徐放猛地一怔,继而摇头道:“没,没有,我很好……大概是梦游吧,我也不能确定,有时候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卧室里,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发生,我最近太累了,以后应该会好的……” “哦,你真的要调理一下你的身体。”顾晨看了看他脸上的黑眼圈,不疑有他。继续擦起桌子来,嘴里却忍不住念叨道,“你要么吃盒饭,要么吃方便面,营养怎么跟得上?我刚才看过了,你家里锅碗瓢盆都是齐全的,完全可以自己做饭吃啊。买点油啊,米啊,作料什么的,没事的时候再多买些菜存放在冰箱里,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一个人吃也不用做得太复杂,比吃盒饭强千百倍,外面的油都不干净。” 听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徐放的脸色逐渐舒缓开来,坐起身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连屋子都不会打扫,更别说做饭了。” 顾晨朝沙发那边随意瞄了一眼,心头扑通一跳,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等待投喂的可怜大狗盯上了,不禁脱口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做。” 说完,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要不我给你包饺子吧?牛肉、猪肉、白菜、香菇,每种馅儿都包一点,够你吃一段时间了,每天换着口味吃,也不会腻。” “你会包饺子?”徐放的眼睛总算绽放出一丝亮晶晶的光彩,“小时候,我的外婆经常给我包饺子吃。” “当然。”顾晨有点小小的得意,不自觉地炫耀起来,“我还会包包子,做花卷、馒头,我会的可多了。” “哦,是吗?”徐放扬了下眉,声音里蕴含着淡淡的笑意,“你真能干。” 被男神夸了,顾晨又不好意思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完课我去买食材,给你多包点儿,备足一个星期的干粮。” 徐放讶异地问:“你包了饺子就不做饭了?” “是啊,做饭挺麻烦的,不像包饺子,包一次可以吃好久,还要天天往你这儿跑……”顾晨说着深感不对劲,悟过来后,差点被自己这张笨嘴给急死了,“诶诶,我不是不愿意给你做,你别误会,我、我就是怕打扰到你……” “不会的。”徐放打断他的话,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打扰’这个词不合适用在你我之间。” 顾晨对上那双盛满了温柔的黑眸,仿佛被似水的柔情包围。 良久,愣愣地点头道:“哦。” 徐放唇角微扬,“从今往后,辛苦你了。” 第20章 生疑[三] “不辛苦。”顾晨忙不迭地摆手,“一点都不辛苦。” 给徐放做饭,替他收拾屋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每天都能见到他,进而一步步地了解他,一点点融入他的生活,这可是顾晨求之不得的事情。 忽然间,他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想象着爱情的模样,睁眼做着恋爱白日梦,心里明知不可能,却忍不住去憧憬、去期待。 而现在,那些入睡前的小小幻想,好像一下子全实现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祈祷,但他真心觉得,一场从天而降的惊喜直直地砸在他的脑门上,即使被砸得晕乎乎的,也是幸福的。 他原以为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料,意想不到的福利居然还在后面。 徐放那低沉而平缓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我房里的床头柜上放在一个黑色钱包,你把里面的银行卡和信用卡全拿着,密码235111,买菜可以直接刷卡。对了,我所有的支付密码都是一样的,你想买什么就随便买吧,不用提前通知我。哦,还有,做饭时别忘了你自己的那份,你以后别吃食堂了,就和我一起吃吧。” 顾晨睁大眼睛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半晌没有回话。 他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却能得到徐放如此的信任,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徐放见他傻愣愣的,半天没有反应,索性跑去卧室把卡拿出来塞进他手里,“密码我会发到你的微信里,免得你记不住。明天中午上完课我在校门口等你,我们一起去买菜。” 徐放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语气也透着不容抗拒的果断,顾晨无法拒绝,况且一起逛菜市场什么的,想想就好开心。 顾晨将卡片揣进荷包里,心里甜得噗噗冒泡,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徐放的“管家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顾晨边说边抛给他一个鄙视的小眼神,“我发觉你真的没有一点常识,去菜场买菜哪能刷卡,要准备零钱你知道吗?” “哦。”徐放一本正经道,“那你自己去银行里取,正好可以多换点零钱。” 顾晨被他打败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说着,把他往沙发那边推,“你快躺着吧,小心着凉了。” 徐放懒洋洋地迈着步子,任他推着走,“我也发觉了一个问题……” 话说一半故意卖起了关子,引得顾晨连忙追问:“什么问题?” 徐放往沙发上一坐,扬起脸看他,俊朗的眉宇舒展着,将那抹促狭的笑意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来。 “我发觉你好啰嗦。” 磁性而慵懒的男音宛若午后的阳光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传入耳中,顾晨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一个率性痞气的身影渐渐重合,他脑海里浮现的,竟是桀骜不驯的黎昕。 而黎昕就是徐放,徐放也是黎昕,可他总是不自觉地把这两人区分开来。 徐放沉稳内敛,黎昕飞扬跋扈,他们性格分明,相差甚大,用南辕北辙来形容也不为过。乍一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然而接触过后,顾晨还是能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找到相同之处。 他们外表强大,内里却敏感脆弱。 他们心中有秘密,眼里有哀伤。 大概正是因为这些秘密,他才变得如此极端,一方面极力克制,另一方面又不管不顾。他不断地和偏执的自己作斗争,斗赢了,就是徐放!战败了,便是黎昕…… 其实,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谁也不能例外,包括顾晨自己。 在没认识徐放之前,顾晨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唠唠叨叨的比老太婆还要啰嗦,他明明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而现实永远那么冷酷,此刻有成堆的垃圾等着他收拾,有脏脏的厨房等着他清理,如果他克服不了他的洁癖症,他应该还会把那些随处乱扔的脏衣服也洗了。 显然,“美男子”这个称号已离他远去,现在可以叫他家务小能手,或者干脆称呼他为徐放家的小保姆。 顾姓小保姆或许天生就是个劳碌命,他仿佛打了鸡血般一个人忙进忙出地打扫屋子,甚至乐在其中,一点也不嫌累。徐放好几次想帮他一把,都被他直言拒绝了。徐放拿他没办法,只好裹着被子跟进跟出地围着他,好像怕他无聊似的,天南海北地陪他闲聊。 直到这时候,顾晨才发现徐放其实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懂得多,能说的东西自然也多,不像顾晨,一旦遭遇冷场,几乎要绞尽脑汁地去想话题。 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满腹经纶,即使是一名理科生,文学造诣也不比那些文科才子差,难怪Z大的学子们都有考试前拜徐大神的习惯。拜学霸,不挂科,一试一个准儿! 交谈间,顾晨从他的言谈中感觉到他应该读过很多书,天文地理,古往今来,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他的大脑里储存着惊人的知识量,不管问什么,他都答得上来。和他比起来,顾晨觉得自己无论人生阅历还是知识面都贫乏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简直想跪下在他的脚下喊爸爸。 不过“生活小常识”这门功课,他考多少遍也是个大鸭蛋,顾晨总算能完胜他一回。 如此健谈的他,让顾晨想到了之前咋咋呼呼的他,都那么能说会道,只是眼前这只明显要正常许多。而下一刻,顾晨无意中瞄了一下他那头黄毛,又觉得这样的他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把家里全部收拾干净后,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 忙活了几个小时,顾晨又累又困,草草地冲了一个热水澡,便上床睡觉了。 他刻意把房门敞开着,倒不是想制造机会和徐放发生些什么,而是不愿让那扇厚重的门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不同的空间里。 道了一声晚安,顾晨关掉床头灯,闻着枕头和棉被上属于徐放的味道,心知今晚的梦一定是香甜的。 客厅那边也传来轻轻的“晚安”二字,好似轻柔的小调,带着催眠的功效。 眼睛慢慢合上,临睡前,顾晨还想再回复他一句,祝好梦。可惜,嘴还没张开,人先睡了。 **** 夜色暗沉,只有一抹清冷的月光透过阳台照进了客厅。 四处静悄悄的,电子钟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滴答滴答的响着。 也不知响了多少下,大概有一千下,或者还差一点,躺在沙发上的人,暗自数着响声,又分神留意着房内的动静,直到确定顾晨彻底沉睡过去,他才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他穿着单薄的内衣来到厨房,在橱柜深处的隐秘角落里取出了一个药瓶。 他拧开瓶盖倒出一把药片塞进嘴里,囫囵吞咽了下去,而后把药瓶放回原处,再一路走到电视机柜前,借着手机发出的微光,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把挂锁。 手机屏幕黑了,又被他按亮,幽蓝的光映得他的脸状如鬼魅。 他拿着锁转身走入卧室,继而静立在床前,痴痴地看着睡梦中的人。 手机灭了,又亮,亮了又灭,无限循环着。 他又一次数起来,按了多少下?看了多少眼?有一百二十三下吗? 从1到122,他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数了多少遍。 也许是药物产生的副作用,他的头开始发晕,眼皮越来越重,不过情绪却很稳定,没有任何烦躁不安、焦虑恐惧的迹象。 他最后再看了看床上的人,如同先前进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并随手带上房门。然后,扣上挂锁,将人锁在了房内。 早在两年前,他就在这扇门上安装了锁扣。 当时他一心想把住在他身体里的几个人全关起来,这辈子都不放他们出来,不让他们扰乱自己的生活。可他却忘了,他和那些人共用一具身体。 他,永远锁不住他们…… 服用了大量镇定剂,瞌睡来得很猛,他想睡觉了。 今晚应该不会有人出来捣乱了,可他的心仍然绷得很紧,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他定好六点整的闹钟,心想着,只睡一会儿,三四个小时而已,闹钟响了便起来开门,可不能让顾晨知道了,一定要赶在对方睡醒之前把锁打开。 他反复安慰自己: 没事的, 不会被发现的。 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定了闹钟就不会有问题的…… 睡吧, 就睡一会儿, 不会有事的,就一会儿…… **** 次日清晨,顾晨醒来时,天已经放亮了。 一夜好梦,睡在男神的床上,睡眠质量果然非同一般,顾晨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饱满,出去跑个几千米都不带喘气儿。 他伸了个懒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今天比平时醒得晚一点,这会儿七点三十分,再过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完衣服才发现房门居然关上了。 他想或许是风吹的,又或许是徐放关的,便没在意,穿上鞋走到门口,拧了几下门把,却拧不开,整个人一下子就蒙了…… 这、这是被锁在屋里了么?? 第21章 告白 为什么被锁住了? 是徐放做的吗? 还是家里来了陌生人? 顾晨的脑子里蹦出许多不好的猜想, 一阵恐慌感随之侵袭而来, 他一手用力拍门, 一手反复拧着门把,大喊道:“徐放,你在外面吗?我怎么被锁在房里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回答我啊!” “徐放!徐放?” “家里有人吗?” …… 一声声慌乱的呼唤, 彻底撕碎了清晨的宁静,以及昨晚那个香甜的梦。 顾晨心急如焚,他给徐放发微信、打电话, 手机就在外面响个不停, 却没人理会。 霎时间,惶恐与无助深深地包裹着他, 也不知喊了多久,就在他急得打算拨打110的时候, 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客厅里明亮的光线窜入房内,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立在门口, 顾晨一时没看清他的脸,倒是一眼就瞥见他手里拧着一把挂锁。 “你、你……”一张嘴顾晨才发觉自己舌头打结得厉害。 他本想问问徐放,为什么要把他锁在屋里, 可是潜意识里又不愿相信对方会做出这么奇怪而诡异的事情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他吞了口唾沫,准备继续问下去,不料徐放转身走向浴室,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边走边说:“快来洗漱吧, 我们要迟到了。” 徐放的刻意回避,令顾晨心中疑惑更甚,再联想到他最近的古怪行为,不知怎么的,顾晨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怀疑,怀疑他并不是自己所看到的样子。 揣着一团疑云,顾晨跟着他来到浴室,满含探究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道高大的身影上,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就像一台精确红外线扫描仪一般,恨不得透过面子,看进里子,把他看个通透明白。 如此细致地打量着他,顾晨自然没错过他从镜子里看见他那头黄发时,脸上划过的一抹明显的怔愣之色。 他难道不知道他染过头发吗? 他真的记不住自己做过什么吗? 健忘症?还是间歇性失忆症? 顾晨忍不住揣测,而下一刻,一把牙刷忽然横在了眼前,打断了他的思绪。牙刷上有水珠、有牙膏,清新的柠檬味萦绕在鼻尖,耳边紧接着响起徐放的声音。 “放心用吧,牙刷是新的,我已经清洗过了。”徐放说着,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漱口杯只有一个,我们一起用,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谢谢了。” 顾晨接过牙刷和水杯,含了一口水在嘴里,正准备刷牙,一片阴影倏地压下了来,徐放勾下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嘴唇离开杯沿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碰到了他的大拇指。 湿热柔软的触感,像轻盈的羽毛,像飘飞的柳絮,更像一把故意使坏的小刷子,慢慢地拂过他的心房,反复撩动着心底最痒的地方。 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毫无恋爱经验的顾晨被这似有若无的触碰彻底扰乱了心神,根本没工夫去观察、揣摩徐放的行为了。 而徐放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吐掉嘴里的水,瞧着呆呆傻傻的他,提醒道:“快洗啊,傻愣着干什么?你不是不介意和我用一个杯子吗?” “哦,哦,我没介意……”顾晨回过神,险些把牙膏喂进了鼻孔里,深感自己的智商正在持续倒退中。 徐放刷完牙,又凑过来喝水,这回索性抓住顾晨的手腕,喝一口杯子里的水,漱一漱口,然后再喝、再漱……其间,唇瓣与手指状似无意地亲密接触了三四次,饶是顾晨情商再低,也能看出这些触碰都不是巧合。 顾晨当真有种被撩到的感觉,可是徐放看起来正正经经的,显得特别刚正不阿,顾晨也不好直接质问他。 闷闷地刷着牙,顾晨基本上把自己被锁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之后徐放接了一盆热水,准备刮胡子,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他的下巴已长出一层青色的胡渣。 顾晨洗完嘴,不自觉地望着他出神,就像在看稀奇一样,看得连眼睛都不眨。 剃须泡涂满了半张脸,一股清香顿时弥漫在空气中,顾晨闻着沁入心脾的香味,看着他拿着锋利的刮胡刀在下巴上来回刮动,渐渐露出光洁的脸庞,不一会儿他就像年轻了好几岁似的,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英俊非凡的面孔映在镜子里,顾晨猝不及防地被他帅出一脸血,感觉自己仿佛看了一场现场版的剃须泡和刮胡刀广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帅得无与伦比,厂商不找他代言简直就是一种损失。 徐放收拾完胡渣,顺便洗了把脸,接着替顾晨拧了一条热毛巾,“你没见过别人刮胡子吗?看得这么专心,快洗脸吧。” 顾晨没吱声,接过毛巾默默地擦脸。 对他来说,刮胡子还真是一件新鲜事儿。同为男生,他马上就要满十九岁了,却始终不长胡子,而这也是他心中一个小小的疙瘩。他发育较晚,进入高中后喉结才冒出了一个小尖儿,直到现在都不太明显,以前有很多人把误认成女孩子,为此他还苦恼了好一阵子。而娘娘腔这个称呼就是从同龄人开始变声、长喉结、呼呼蹿个子而他却没有一点动静的情况下慢慢传开的。 他虽然男身女相,但他的身心再正常不过了,自然不喜欢大家这样叫他。 可是男生们不爱和他玩,女生们当他是另类,导致他变得越来越不合群。 没有人愿意孤单的生活在这个世上,然而当你整天面对嘲笑与捉弄,并且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你还不如孤单的活着。 不过现在好了,顾晨偷偷地瞄了瞄身边的徐放。对方的出现,好似在他的生命里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索然无味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不再千篇一律,每天醒来都有新的惊喜、新的期待…… 思及至此,顾晨总算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今早醒来徐放就给了他一个超大的“惊喜”!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徐放那样撩拨他,或许是故意扰乱他的心智,不让他想、不让他问,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翻篇。而徐放越是遮掩,他就越想弄个明白。 洗完脸,他一边清洗毛巾,一边佯装随意地问:“哦,差点忘了问你,你为什么要把我锁在屋里?” 徐放微微一怔,大概没料到他居然会把话题拽回来,想了想才说:“我和你开玩笑的。” “是吗?”顾晨把毛巾挂在架子上,转过身来看他,面色陡然严肃下来,“可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又道:“我不停地拍门,不停地喊你,给你打电话、发微信,手机就在客厅里一直响、一直响,却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就像你突然从这个屋子里消失了一样……明明只过了十几分钟,但我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我怕你出事了,我害怕得不行,就差打电话报警了,而你却跟我说这一切只是开玩笑……”顾晨长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笑不出来。”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徐放这样明显的糊弄他,让他很不好受。 他直直地看着对方,漂亮的眼睛里透着几分酸楚,几分迷茫,和一丝隐忍的期待。 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对徐放有种盲目的个人崇拜。不管对方做过什么,他总认为是有原因、有苦衷的,徐放始终是那个温柔的徐放,就像刚才那样,替他挤牙膏、拧毛巾,这么细心体贴的人,无论有多大的过错,都是可以原谅的。 “顾晨……” 徐放忽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唤得他心尖微颤,柔肠百转。 徐放像往常那样,伸出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压低身子平视着他,目光没有丝毫侵略性,只是很温柔、很无奈地与他对视着,“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信吗?” 继而自嘲地一笑:“我的梦游症大概有点严重了。” 望进那双黑亮的眸子,顾晨没来由的就信了他的话。甚至认为他那般掩饰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没人得了梦游症还会到处炫耀,一般人都会想尽办法隐瞒起来,这样也就能解释他不住宿舍在校外租房的原因。 想通了之后,顾晨又很担心,“既然你自己都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那我们就去看医生吧?不要再继续放任下去了,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说话的同时,顾晨不自觉地抬起胳膊抓住了他的手,生怕他会拒绝似的,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眼巴巴地瞧着他。 空气中一阵静默,徐放没有立刻应声,而是蹙眉思忖着什么。 顾晨不敢催他,提着心等待着他的答复。 也许是感受到了顾晨那份急切的心情,徐放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嗯,我确实需要好好的治疗一下了。” 顾晨闻言放下心来,接着又追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要不要我在网上帮你查查?我们找一个专业点、权威点的医生,那样会省时省力很多。” 徐放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似安抚般轻拍了两下,“我原来咨询过,我这里还有那个医生的手机号码,我先和他联系上了再说吧。” “哦,也行。”顾晨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最好早点联系他,不要拖太久。要不这样,你把他的手机号给我,我来帮你联系,他姓什么?他是本市人吗?他在哪里工作……” “你别这么急躁好吗?即使看病也要一步一步来啊。”徐放打断他的话,忍不住笑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我也想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我是成年人了,我有分寸的。” “哦……”顾晨觉得自己确实紧张了一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竖起一根手指头,“我再说最后一句……无论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好,好。”徐放被他整得没了脾气,腾出一只手在他的脑袋上用力揉搓了几下,调侃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那就一天到晚守着我吧,这样你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我也不是不信你,我就是……”顾晨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如此反反复复地交代,说白了就是太啰嗦,这是一种病,得治! 徐放坏心眼地接过他的话头,替他把未说完的话补全,“你就是爱唠叨,对吧?” 顾晨被噎到了,他没想到徐放的性格中竟然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而徐放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继续补刀,“这时候八点半了,我们迟到了。” 从没迟过到的顾晨:“…………” 五分钟后,两人收拾完毕,迈出了家门。 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学校,徐放把顾晨送到校门口,便顿住了脚步。 顾晨诧异地问:“你不上课吗?” “上,但不是现在。”徐放扶起额前的刘海,样子颇为无奈,“我要去染头发。” “还染?”顾晨大吃一惊,“你再染一次就成白毛了。” “不,我染黑。” 顾晨嘴角一抽,“你昨天下午刚染的颜色,这才一天不到,为什么又要染回来?” “因为我不能顶着一头黄毛去教室上课。” “可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顾晨对他的思想感到费解,“你说这头发很酷很炫很fashion。” “是啊,我现在照样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徐放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你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吗?那些看不惯我的就不提了,可是有一部分人由始至终都把我当成奋斗的目标,并且为之努力着。而实际上我根本帮不了他们什么,最多只能严格要求自己,起到带头表率作用,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徐放的话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却像深水炸弹般在顾晨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激烈的惊涛巨浪。 在顾晨的印象里,徐放对别人的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而事实上,这个沉默冰冷的男生偏偏拥有一颗柔软的心。 和那些人一样,顾晨何尝不是朝着他的方向在努力奋斗着。 顾晨原以为他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崇拜者,却不料大家对他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用心的呵护着。 有这样一个偶像,真的很好,很幸运。 眼前的男生,相貌堂堂,才华出众,并且品行端方,把世界上最好的词汇拿来形容他也不过分。 顾晨突然很想抱抱他,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他嘴里说的那一部分人。 忍了几下没忍住,顾晨几乎把有生以来所有的勇气都聚集起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一僵,顾晨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拖着鼻音糯糯地说:“谢谢你。” 片刻,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谢我什么?” “谢谢你总是那么严以律己,谢谢你始终那么优秀,谢谢你一直都那么温柔,谢谢你……”顾晨有太多太多的谢谢想要说给他听,可是才说了几句话,竟有点哽噎,怕他察觉出异样,便不再作声。 而下一个瞬间,被他占据主导权,整个人被紧紧地圈入到一个宽大的怀抱之中。 一股熟悉的、独属于徐放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盈满了顾晨全部的感官,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打鼓般盖住了一切声音,怦怦怦!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 良久后。 徐放慢慢松开了他,说话时,嗓子沙哑得厉害,“快去上课吧,你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 顾晨“哦”了一声,低着头,脸上泛着红晕,脚下却一动不动。 徐放笑道:“你打算和我一起逃课吗?” 顾晨连连摆头,“那、那我走了。” 徐放轻柔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快去吧。” 拍后脑勺这种宠溺的动作,还是顾晨小时候他的父亲对他这样做过。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受,父亲的手是干燥温暖,拍在他的脑袋上,仿佛给了他全世界的宠爱。 而徐放的手是火热的,似乎还带着电流,落在他的后脑勺上,那道电流迅速窜遍全身,电得他酥酥麻麻的,双腿软得快要站不稳了。他不想在徐放面前失态,埋头冲进校门,像只兔子一样,哧溜一下便跑了十来米。 徐放在身后喊道:“十二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顾晨淡定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却因为他这句话激动了整整一个上午。 …… 正午时分,上完最后一节课,顾晨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心想着,一会儿和徐放去菜场买菜,然后一起回家做饭,就像小两口过日子似的,心里简直是打翻了蜜糖罐子,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一口气冲到校门口,除了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他并没有看到那个让他兴奋、让他激动的人。 他掏出手机一看,十二点过十分了,徐放居然还没到?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在他的认知里,徐放是个诚实守信的人,而守信必定守时,试问一个时间观念比较强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迟到? 可转念一想,或许临时有事耽误了,顾晨又耐着性子等了二十分钟,仍然不见他的身影。 随后给他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顾晨顿感焦急万分,拔腿朝他的教室飞奔而去,跑到后却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 刹那间,恐慌、无助、委屈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袭来,顾晨弓着背,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又是这样! 毫无征兆的消失,始终也联系不上,总让人担心、害怕…… 徐放, 你去哪儿了? 你怎么能这样…… 晶莹剔透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染上尘土,又迅速蔓延开来,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顾晨想嘶吼,想发泄,可还没喊出来,便尝到了一种又咸又涩的味道…… 后来是怎么走出教室,顾晨都不记得了。 他仿佛丢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地在校园内游荡,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去哪里,直到走进男生宿舍楼,他才忽然想起应该去徐放的家里碰碰运气。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立刻转身朝外走去,却听见身边有人在说:“你们知道吗,徐放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摔得头破血流的,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心里“咚”地一下,好像被扔进了一个沉重的铁坨,把他的心脏砸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顾晨浑身发抖,踉踉跄跄地扑倒那人面前,抓住对方的胳膊急声问道:“徐放为什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他在哪儿摔的?什么时候摔的?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家医院?!” 那人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懵了,怔怔地打量着这个冒冒失失的男生,只见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涨得通红,这么冷的天,他的额头竟然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想而知,他此刻有多么焦急。 那人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却还是抬手朝左前方一指,“就在学校附近的社区医院里,出门左拐就到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摔倒……” 话尚未说完,眼前的人好似离玄的箭一般飞跑出去。 …… 当顾晨一路询问着找到徐放的病房时,徐放还处在昏睡之中。 他手上挂着点滴,头上裹着纱布,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上去格外安详,可那张泛白的脸又透着些许死气沉沉的气息。 他的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察觉到顾晨的存在后,问道:“你是来看徐放的吗?” 顾晨点点头,“您是?” “我是他的老师,我姓鲁。” “鲁老师,您好。”顾晨毕恭毕敬地伸出手,和中年妇女握了握手,“徐放这是怎么了?” 对方怜悯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幽幽叹气:“徐放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已经有好几个人向我反映了,他上课老打瞌睡,精神也恍恍惚惚的,有时候别人跟他说话,他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之前我找他谈过,可他嘴紧得很,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就知道他这种状态肯定会出事,果不其然今天上完课后,他下楼时不小心踏空了,从三楼滚到一楼,结果摔成这样了……唉,你是他的朋友,以后要多多帮助他。据我所知,他没什么朋友,他的家人也不管他,他受伤住院了,我们连他父母都联系不上,而且我听说他已经几年没回家了,你是唯一一个来看他的人,等他醒了,你好好地开导他一下,说真的,这孩子挺可怜的。” 老师的一番话,听得顾晨眼睛都湿了。 他想到了徐放身上的伤,想到了诡异的梦游症,现在他又得知,徐放居然一个人在外面孤孤单单地生活了好几年,而他的父母对他不闻不问的,顾晨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心似刀割,痛得无以复加。 顾晨将视线移到床上,凝视着正在沉睡中的人,在心里说道。 既然没人管你,那我来管吧。 以后我会疼你、爱你、宠你,用我的一生来守护你,哪怕天崩地裂,也不离不弃。 …… 之后,顾晨把鲁老师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了她,再和她闲聊了一会儿,她才返回学校。 顾晨独自守在病床前等待着徐放醒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晨发觉他消瘦了许多,天天看倒不觉得,他突然这般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如同一碰即碎的瓷器,他总觉得他脆弱得不堪一击。 顾晨一边想着,日后一定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不能再让他瞎折腾自己。 一边用手指细细地临摹着他的五官,微凉的指尖一点点地拂过他的眉、眼、鼻、下巴,最后落在双唇上来回流连。 那唇瓣依然柔软,唇上的温度依然灼心,顾晨情不自禁地向前探身,在他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轻点一下,便抬起头来,而唇与唇触碰过的地方却像被火灼烧般,烫进了心底。 心脏怦怦直跳,顾晨羞涩得将脸埋进他的手掌,小声对他说着心里话。 “徐放,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三年了,从高中入学的第一天起,直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 “每次看见你,我总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人,长得帅,头脑聪明,个子又高,运动神经好,还会打篮球,好像没有你不会的东西。你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可我只能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你……” “当我发现我与你隔得太远太远的时候,我就一心想要追上你、靠近你。既然喜欢上了,总得付出些努力,假如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心思,起码不会让你觉得被我这样的人喜欢着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我本来准备学文科,因为你选择了理科。你或许猜不到,我这人很笨的,我的理解能力不太强,为了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高中那几年,我几乎没有休息过,整天就是看书做题,大概笨鸟先飞真的是有道理的,我的分数竟然高出Z大录取线五十多分,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徐放,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边,我不用在隔着人群看你了,我可以拉着你的手,跟你说悄悄话,就像现在这样……” “我知道你的身上肯定发生过不好的事情,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听着,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其实没关系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从现在开始,我会照顾你的,你只要开开心心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一切有我在呢……” “让我照顾你,好吗?” “徐放……” “我的徐放……” …… 顾晨低声喃喃,用脸反复地摩挲着徐放的手心,好似情人间呓语般不停地叫着徐放的名字,殊不知躺在床上的人在他开口说第一句时便已醒来。 对方睁着眼睛,双目却空洞无神,他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似是发呆,又似思考。 许久之后,那双黑眸腾地一下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顾晨啊,顾晨……” 他嘲讽地笑道:“我好不容易醒来一次,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第22章 热吻 顾晨猛地弹起身子。 他听到的是徐放的声音, 却不是徐放平时惯用的语气, 徐放绝不会用这种冷嘲热讽的腔调和他说话, 可是躺在床上的分明就是徐放啊! 思绪一番整理下来,反而更乱了,顾晨被搅糊涂了, 握在手里的大手突然用力抽了回去,他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连带着抽走了一般, 只剩下空落落的感受。 看着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徐放, 顾晨的眼里满是疑惑。 而徐放也在看他,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睨着他, 唇边始终噙着一抹轻蔑的笑意,无论眼神或者表情都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他心中的嘲讽。 顾晨被他盯得头皮发毛, 却还是干笑着同他打招呼,“徐放, 你醒了……” “嗤”的一声冷哼,回荡在静谧的病房内,他脸上的不屑之色更为浓郁。 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因子, 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顾晨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酝酿了半天,才堪堪开口。 “你什么时候醒的……你的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我去叫医生吧?” “不用你假好心!” 硬邦邦的几个字如同重锤一般敲打在顾晨的胸口,敲得他的心窝隐隐作疼。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人, 对方却一脸无所谓地迎上他的目光,傲慢的神情和态度比刚才那句话更加伤人。 顾晨总算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这个人不是徐放,他是…… “黎、昕……”顾晨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而后又试探着问:“是你吗?黎昕?” 黎昕冷笑一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支架上的吊瓶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摇晃。 “两分四十六秒……”他说,“你用了两分四十六秒才认出我!我在你面前,你都半天认不出来,那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顾晨反倒松了口气,讪讪道:“没忘,没忘,我怎么会忘记你呢……那什么,你还专门记了时间的啊,呵呵……” 顾晨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吐槽: 两分四十六秒, 四十六秒…… 连过了多少秒也计算得清清楚楚?真是较真又龟毛! “你怎么摔了一跤就变成黎昕了?先前还是徐放来着……那个,虽然你们的性格差异很大,可是黎昕,徐放,不都是你吗?你们不就是一个人吗?我认错了也很正常,你不要生气……” 说罢,顾晨总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既矛盾又混乱,果然一不小心刺激到了黎昕那根敏感的小神经。 黎昕的脾气就像盛夏的暴雨,说来就来,且毫无征兆。 他倏地拔掉手背上的点滴针头,几滴鲜血飞溅在雪白的床单上。顾晨见状吓了一跳,生怕他又闹出什么事来,正准备上前阻止,可他已经穿上鞋,缠着满头的纱布,怒气冲冲地走出了病房。 顾晨踢脚便追,哪知他脚步迈得飞快,顾晨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这个摔破脑袋失血过多的病人。 “黎昕,黎昕……”顾晨讨好地喊着他的名字,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及时躲开。顾晨不死心,又想拉他,只听他低吼道:“别碰我!” 顾晨被吼得一愣,整个人如雕像一样定在当场,缓过神后,黎昕的脚已迈出了医院的大门,须臾,那道疾行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顾晨心急如焚,飞跑着追上去,身后传来护士诧异的声音,“诶?针还没打完怎么就走了?” 顾晨没时间做太多的解释,转身对着护士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儿,得先走了。”再追出去时,黎昕已走出了十米开外。 此刻正是午饭时间,医院旁边就是一排小餐馆,路边还有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成群结队的学生们聚集在这条拥挤的小路上,有的来来往往地穿梭而过,有的驻足停在某个摊位前,场面热闹而嘈杂。 黎昕大步流星地走在人群中间,高高的个子宛若鹤立鸡群般,格外引人瞩目。 顾晨就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每次想要靠近,都被蜂拥而来的人潮挤开。 前方有几个天真烂漫的小学妹双眼冒心地看着高大帅气的黎昕,与他擦肩而过时,兴奋地叫道:“徐放!徐放!徐大神!” 黎昕眉头一蹙,恶狠狠道:“滚!” “…………”小学妹们捂着受伤的小心肝石化在原地。 顾晨头痛地扶额,一把扒开前面的人,快步追上了他,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任凭他怎么挣脱也不放手。 两人一番拉扯挣扎,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黎昕凶神恶煞地瞪过去,“看什么看?看你妈逼!” 顾晨很没有原则,连忙向横行霸道的黎大爷赔礼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有什么脾气就发我身上吧,别迁怒别人好吗?不对不对,你还是别生气了,你头上有伤,不能动怒,要不头会疼的,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好不好?”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黎昕脾气就像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去找徐放啊,你去跟他表白啊,老跟我着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徐放!” 黎昕的嗓门比较大,顾晨怕其他人听到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抱紧他的胳膊,拼了命地把他往人群外拖。 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把他拖出了这条小吃街,顾晨又来哄他,“你饿了没有啊?我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吃。” 黎昕黑着脸,“没胃口!” “那我们去喝点东西吧?”顾晨觍着笑脸,“前面有家奶茶店,那里的奶昔很好喝。” “不想喝!” “那我们去玩吧?”顾晨把心一横,大不了下午逃课,“去市中心玩?” “我不去!”黎昕也就嘴巴硬,神色却慢慢缓和下来。 顾晨一看有戏,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把他连拖带拽地拉上车。 从Z大到市中心大概要三四十分钟,一路上黎昕都沉默不语的,默默地释放着低气压。顾晨顶着压力找他聊天,哄他开心,一次又一次拿着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可他酷得很,连正眼都不给一个,搞得司机大叔都看不下去了。 “嘿,小姑娘。”司机大叔的眼神显然不太好使,瞧着顾晨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便认定了他是个女孩儿,完全无视了他那身男性装扮和一头短发,从后视镜里瞄了瞄他,颇为同情地摇了摇头,“有这样一个男朋友肯定很辛苦吧?” 顾晨:啊哈? “!!”黎昕有股砸车的冲动,却因为“男朋友”三个字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司机大叔又说:“开了十几年出租车,我见过不少吵吵闹闹的小情侣,就没见过像你男朋友这种搞冷暴力的。前不久还有一对情侣在我车里打起来了,结果两人互甩了几巴掌,又抱在一起啃上了,一通激吻下来他们就和好了。两人之间如果有了矛盾,一定要说出来,不能憋在心里,总是不理不睬的,会把对方推得越来越远。”司机大叔瞥了黎昕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有这么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女朋友还不知道珍惜,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继而又对顾晨说:“男人一般嘴硬心软,亲他几口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顾晨对司机大叔自说自话的能力简直佩服到极点,很想解释清楚,又怕越解释越糟糕。 黎昕抱着双臂,斜眼看过来,唇边泛着坏笑,“你可以试试这个办法,说不定我真不生气了。” 司机大叔在一旁帮腔,“小姑娘,你亲吧,别不好意思,我绝不偷看!” “……”顾晨的脸唰一下地就红了。 黎昕悠悠道:“你的道歉完全没有诚意。” 顾晨局促地抠着裤缝,内心经历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半晌,咬了咬牙,小声问:“我亲了,你是不是就不气我了?” 黎昕讶异地挑眉,似乎没料到他会妥协,随即笑开了,转过身来,方便他亲,“嗯,不准敷衍我。” 顾晨本来准备随便亲一下的,听他这么一说,哪敢含糊对待,视线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扫了一圈,直接忽略掉嘴唇,然后扫过下巴、鼻子和缠着绷带的脑门,最终落在了脸颊上。 顾晨探身凑近他的脸,近得都能看清他的毛细孔,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缓解此刻紧张的情绪。微微嘟嘴,正欲亲下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地扣住后脑勺。 突然受制于人,顾晨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黎昕那张俊脸已经压了下来,双唇随之被封住,男子温热、阳刚的气息肆意地侵入他的唇齿之间,就像一团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大脑,点燃了他的血液,浑身上下瞬间燃烧起来,他差点在这个热吻里化为灰烬。 黎昕亲够了才放开他,把他的嘴唇吸得红艳艳的,而他全程都愣愣地张着嘴,脑子迷迷糊糊的,一直不在状态,除了满鼻子满嘴都是黎昕的味道,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感受了。 黎昕见他傻乎乎的,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蛋,接着掏出手机,把他这副傻样子拍了下来。 想了想,一把将他揽入怀里,头挨头,脸贴着脸,又拍了一张合影,最后将这张合照设为手机桌面。 黎昕瞧了瞧手机屏幕,又瞧瞧他,咧开嘴发自内心地笑了。 第23章 往事[一] 出租车到达目的地时, 顾晨还处在被男神强吻后的惊诧与羞涩之中, 他晕晕乎乎地掏钱付了车费, 率先走下车,然后像个羞答答的小媳妇一般,垂目站在街边等着黎昕走下来。 徐风吹拂而来, 撩开他额前的碎发,他的脸上还有尚未褪尽的红晕。白皙的肤色将那抹桃红衬托得更显艳丽,好似雨后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粉嫩欲滴, 娇羞可人,也不怪司机大叔把他认成女孩子。 司机大叔伸长脖子看他, 嘴里啧啧有声,“这姑娘真漂亮, 在学校怎么也算是校花级别吧?不比现在的当红花旦们差到哪里去,就是个子高了点儿, 差不多有一米七五了吧?不够小鸟依人。” 黎昕正准备下车,闻言动作一顿,睨着司机大叔, 一脸不满道:“别拿其他人和他比, 那些人不配和他比!个子高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这种一米七五的身高,再高一点或矮一点我还不乐意呢!那种小鸟依人型的,来一个我扔一个!” 黎昕的语气臭烘烘的,说完便摔门下车,简直吊炸天。 被炮轰了一顿的司机大叔深感莫名其妙, 嘴里嘟囔着,“哪来的中二病熊孩子,如果是我儿子,非得往死里打!”踩动油门,绝尘而去。 顾晨看着远去的车屁股,表面平静如水,内心却波涛汹涌。 刚才黎昕对司机大叔说得那番话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对方就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对他百般维护,甚至还说出了“喜欢”二字,让他瞬间萌生出一种暗恋即将修成正果的感觉。 可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徐放。 这个人叫黎昕,除了拥有一张徐放的脸,他和徐放的性格、习惯、作风再无相似之处。 徐放给顾晨带来的是冬日暖阳般的温暖,不管靠得多近也不怕被灼伤;而黎昕让顾晨感受到是夏日烈日般的火热,稍有不甚便会引火烧身。 顾晨困惑不已。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黎昕在徐放的身体里醒来,他真的以为他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正如性格迥异的双胞胎。 顾晨突然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部悬疑电影。 电影里的男主角是一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脾气好到让人无可挑剔的新好男人,只是他始终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在他的印象里,他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女朋友,可是他一直记不起来对方究竟去了哪里。 有一天,他凭着有限的记忆,和女朋友留下的种种蛛丝马迹,竟然歪打正着地查到了最近一桩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信息。他把这个重要的线索告诉了办案的刑警,并且配合着警方查案。 而兜兜转转地查到最后,大家苦苦追查的凶手其实就是男主角。 白天他是好好先生,到了晚上他就变成了一个嗜血成性、凶残变态的冷血杀人狂,最关键的一点是,每当他杀了人之后,第二天醒来他对自己所做过的事竟然毫不知情,他依然像往常那样上班、下班、偶尔和朋友小聚,顺便帮忙查查案子,简单而又平静地过着日子。直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刑警还在他家里的阁楼上找到女朋友被分解的尸体,而他在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时间隔得太久,顾晨已记不清男主角这种症状在医学上是怎么解释的,好像叫精神分裂还是什么来着? 反正就是一种很可怕的精神病,患者由于无法认识和控制自身行为,往往会在无意识中做出许多危害社会的事情。比如伤人、放火、自杀、抢夺、破坏眼前一切物品,以及杀人。 电影的结尾,男主角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在一间不见天日的病房里,他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墙角,已无往日的意气风发之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来岁,他似疯癫般不断地呢喃着:我身体里有只怪兽,它在嘶吼,在挣扎,它想出来…… 不知是不是风太凉,顾晨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发觉自己的思想完全跑偏了,怎么能把徐放和一个精神病人联系在一起? 赶紧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顾晨半仰着头,望着身边的人。 这张帅气的脸,是他梦里出现过千百回的脸,是他在高中入学时一见钟情的脸,是他爱了三年、想了三年的脸。 管他徐放还是黎昕,他就是喜欢这个人,喜欢得无可救药,不计后果,不计得失。 …… “你想玩什么?”顾晨问道。 大概天生就是奴才命,只要和黎昕在一起,顾晨便不自觉地化身为小丫鬟,一心想把这位大爷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一会儿怕他饿了,一会儿怕他渴了,还得时刻关注他的情绪,担心他心情不好,动怒伤身,总之是操不完的心。 “要不去吃饭吧?”顾晨提议道,“你上次不是想吃火锅吗?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听说很多食材,还有锅底料都是从重庆空运过来的,要不我们就去那里吃吧?不点红锅,就点清汤锅,没有辣椒,吃了也不怕胃里难受。” 黎昕哑然失笑,“去正宗重庆火锅店点一锅清水,别人会以为我们是神经病。” “不是清水。”顾晨纠正道,“有三鲜汤、菌菇汤、西红柿牛骨汤,好几种可以选呢。” “好了,我知道了。”黎昕佯装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看在你这么想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去吃吧。” 顾晨偷偷地翻白眼,懒得和他斗嘴,自己毫无原则地迁就他、哄着他,结果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反过来揶揄人,性格真是够恶劣的! 去火锅店点清汤锅,确实很像深井冰…… 于是为了将“深井冰”称号坐实,两人真的跑去正宗重庆火锅店点了一锅清水。 服务员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不死心地向他俩推荐店里的特色红锅,并且重点强调有微辣味的,不料竟被无情地拒绝了。 服务员心碎了一地,出于职业道德,还想再争取一下,建议道,来个鸳鸯锅,因为像毛肚、鸭肠、黄喉这样的火锅必备菜品只适合吃火辣辣的红油锅。 两人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来个鸳鸯锅。 服务员喜出望外,心中洋溢着满满的成就感。 而下一刻却听他们说道,三鲜和菌菇拼个鸳鸯吧。 “#%@*&*!” 服务员幽怨地瞥了他们一眼,抱着菜单泪奔而去。 …… 一顿大快朵颐之后,两人的肚子涨得鼓鼓的,只差扶着墙走出火锅店。 吃得太多,必须适当的动一动,顾晨建议道,散散步,逛逛街,把胃里的食物全部消化掉。 黎昕没有任何异议,每次看似顾晨在征求他的意见,实则都是他一直在顺从着顾晨。 两人沿着马路走到中心广场,再穿过广场来到一个自然生态与人工园林相结合的城市公园。 公园很大,有风筝广场,有松树林,有健身场地,有山顶平台。 他们打算一路慢悠悠地爬到山顶,顺便看看这座城市的风景,怎知踏入登山道不久,迎面走来一群衣着另类的小混混。 这些人嘴里叼着烟,大摇大摆地走成一排,如同横着走路的螃蟹一样,将他们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人向他们抛来挑衅的目光,似乎没有一点避让的意思。 遇到这种突发状况,顾晨下意识地去观察黎昕的反应,果不其然,黎昕拉长着脸,薄唇紧抿成一线,明显有了动怒的迹象。 顾晨生怕他与小混混们发生争执,立马挽住他的胳膊,一头栽进旁边的林子里,绕开了那群人。 黎昕任由他拖着走,面色逐渐缓和下来,不过嘴里忍不住讽刺道:“你就这么怕事?” 顾晨也不否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才两个人,要是打起来,我们占不到一点上风,他们都是混社会的,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黎昕冷哼,“他们应该要感谢你,否则今天全得让人抬下山。” “我知道你厉害,你以一敌众,没人打得过你。”顾晨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十分熟练地给他顺毛,“好啦好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再说打架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黎昕没好气,“被你拖着,我即使想打,也伸不出手啊。” 顾晨冲他干笑一下,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必要的摩擦和冲突,能避免的,就尽量避免吧。因为一时冲动,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真的很不值得,凡事忍一忍,什么都过去了。” “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黎昕笑了笑,“明明胆小如鼠,道理却一套一套的。” “以前?”顾晨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我们以前有过来往吗?” “有过。”黎昕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表情有点不爽,“看你这样子,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就猜到你全忘光了。” 顾晨惊诧万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有印象?” “高一。” 黎昕继而补充道:“我上高一的时候。” 第24章 往事[二] 顾晨算了算时间。 黎昕上高一的那一年, 他正在读初二, 那时他还没有考入十六中。 初中三年是顾晨人生最灰暗、最失意、最孤独的时期。 初一, 他的父母离婚了,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夫妻撕破脸闹到法院,弄得沸沸扬扬, 街知巷闻,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度过的。当时他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跌入了死寂般的深渊里。 初二, 他的母亲整天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到他。他缺少关爱, 孤单寂寞,渐渐变得独立而孤僻。他在慢慢摸索中学会了做饭、洗衣、做家务, 心思也因此越来越敏感细腻。 初三,他总算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习惯了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面对着空旷的房子,按部就班的活着。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每天过着复制般的日子, 没有惊喜,没有期待,哪怕末日降临,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进入高中,他遇到徐放, 他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他的人生才有了新的追求。 …… 在顾晨的记忆里,他第一次见到徐放是在高中入学的那一天,那道帅气的身影,站在人群中仿佛会发光,只是一眼的沦陷,竟然沉沦了三年。 或许是初中那几年过得太没意义,顾晨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初二时和黎昕有过来往。 他不禁问道:“我们以前在哪儿遇见的?见面后又做了什么?你快说,快说。” 黎昕却不配合,“已经忘了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晨摇晃着他的胳膊求道:“你就大致说一说,比如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当时我们分别穿着什么衣服,说不定你稍微提一下,我就全想起来了。” 黎昕不为所动,“你自己去想。” “你这人怎么这么顽固呢?说嘛说嘛,说了又不会掉一块肉。”顾晨一个劲地求他,那语气、那神态,透着一股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娇嗔味道,而黎昕却感受到了。 黎昕侧头看过去,对上了一双带着乞求色彩的大眼睛,心头蓦然划过一丝悸动。 从醒来到现在,黎昕愤怒过,不甘过,心痛过,最终却败给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大概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摆脱命运的束缚,将未来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可悲的是,他又十分明白他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没人知道他是谁,就连顾晨也一样,无论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在对方眼里,他仍然是那个让他即不屑又妒忌的徐放。 他觉得自己就像寄生虫一样,只有依附着徐放的血肉才能存活,可徐放这条命分明就是他救回来的,当年如果不是他及时现身,恐怕世上早就没了徐放这个人。 他痛恨徐放的克制和隐忍,他怒其不争,恨其不为,徐放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哪一次不是由他来代劳,凭什么他必须受到对方的牵制。 他想取代徐放,他想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包括顾晨。 徐放在日记里控诉他,说他什么都争,什么都抢,可当初是他先遇见的顾晨,如果不是他提前喜欢上了,哪有徐放后来的一见倾心。 在他们胸腔里跳动的心,深深地爱着顾晨,不管谁醒来,这颗心都不会改变。 黎昕永远不会忘记他与顾晨初次相见的那一天。 他本是愤怒的化身,每当徐放内心充满了仇恨又无法化解时,他便会出来替徐放摆平一切。 他打过很多人,几乎是下狠手往死里打,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浑身都充满了煞气,即使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他也绝不退缩。 他每次都是在怒气中醒来,然后到处找人打架,经常一个人不要命地打一群人,最后带着一身伤沉睡过去。 第一次遇见顾晨的时候,他刚好和一伙流氓地皮打完架,六七个打他一个,反倒被他撂倒了三个,不过他也好不了多少,脑袋被开了瓢,拼得浑身是血,身体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如果不是有好管闲事的人打电话报警,以他们那种不顾死活的打法,打到最后他不死也是重伤。 警察一来,那伙流氓就散了,他跌跌撞撞地潜进了附近的一条暗巷里,鲜血顺着额头流满了脸,留下一路血迹。而他就是在这样狼狈不堪的状况下穿过巷子冷不防地撞在了顾晨的身上。 当时顾晨上完晚自习回家,被突然冲出来的血人吓了一跳,本能地想逃得远远的,却被体力不支的他压倒在地。 后来,他也不知道顾晨经历了怎样艰难的思想挣扎才下定决心救他。 顾晨简单地替他止住血,再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并帮他垫付了医药费。 医生给他处理完头上和脸上的伤口,用绷带缠住了大半张脸。 他不喜欢被包裹、被束缚的感觉,躺在病床上正烦躁着,只见一个干净清秀的少年朝他走来。 那少年穿着白衣,上面沾染着些许血迹,见他望过来,朝他淡淡一笑,仿佛天使落入凡尘。那一刻他感觉有道光照进了心中,替他拂去了内心所有的尘埃。 通过护士的介绍他才知道是这位少年救了他,不由得对少年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少年小小年纪,却喜欢讲大道理,用尚未经历变声期的软糯嗓音向他讲述一下打架斗殴的危害,他竟然耐着性子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之后少年坐在床前陪他待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他略感不舍,却没理由留住对方,只好要来少年的手机号码,准备下次醒来再把医药费还回去。 他向来不喜欢记东西,不喜欢做费脑子的事情,可他只用一分钟便把十一位数的手机号码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再次醒来时,也没有忘记。 他怀着雀跃和激动的心情给少年打电话,因为惦记着对方,他头一次克服了体内的暴力因子。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拨打的号码居然是个空号。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要么他记错了号码,要么少年换了手机号,或者少年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不想和他再有交集,便随口报了一串假号码。 他本该感到气愤,心里却异常平静,少年那淡淡的笑容浮出脑海,好似有净化心灵的功效。 忽然间,他不想打打杀杀了,可他不发怒、不生气就不是他了,于是他选择了沉睡。而接下来的两年徐放好像也过得很平静,直到高三毕业时那个可恨的女人服药自杀,他才再次被唤醒。 **** 黎昕强压下心底难言的躁动,尽量维持着表面的淡定。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少年,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当他听到顾晨向徐放表白的时候,他竟然希望徐放永远不要醒来…… 顾晨还在软磨硬泡地求他,可他一点也不想将这段往事说出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顾晨始终把他当成徐放的缘故,他宁愿将这件事变成秘密,也不愿给顾晨绘制一个自己救过徐放的假象,让他们拥有更深的牵绊。明明最先与顾晨产生交集的人是他,可徐放竟占尽了一切先机。明明顾晨是他的,却被徐放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顾晨见他油盐不进,只好放弃,思忖片刻,说道:“你早就见过我了,可是那天在校门口你却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还问我的名字,真是摸不透你的想法。” 黎昕耸耸肩,不争辩,也不解释。 顾晨又说:“还有大二的罗云杰,他不是邀请我们参加同乡聚会吗?你前一刻跟他说‘我去,你就去’,下一刻在食堂里遇见我了,又是一副看见陌生人的模样,说真的,我被你弄得很困惑。” 黎昕眉心一揪,脸色慢慢沉下来。 顾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之前那个吻,让顾晨想通了许多事情,他是一个对待爱情特别执着而认真的人,既然吻了,那就证明眼前的人对他是有感觉的,他做不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糊里糊涂地和对方相处下去。那一肚子疑问,急需一个详细的解释。那三年的暗恋,也到了该见天日的时刻。 扭头看着身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顾晨又有一股想要表白的冲动,不管成功与否,至少得努力争取一下。再说,他是真心想要照顾这个人,随着了解的一点点加深,他实在不忍心让对方继续孤独下去。不管有什么病痛,他希望自己能在对方最无助的时候,及时给予帮助、送上安慰,他不能再放任他一个人去承受痛苦和折磨。 顾晨想了很多种表白的方式,最后决定用最直接的方法捅破这层玻璃纸。 往日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他想到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每一个瞬间,不禁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在学校食堂里吃饭吗?当时我跟你说,我们是B市人,并且上过同一所高中,难怪你的反应平平淡淡的,其实你早就知道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生病了,所以什么事都瞒着我?其实没事的,我还是那句话,有病就去治疗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徐放把他生病的事全告诉你了?” 顾晨闻言一愣,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黎昕的表情,对方铁青着一张俊脸,黝黑的眸子里已有了几分怒意。 心中忽然涌出莫名的不安,顾晨试探着问:“你真的记不住你做过些什么吗?” “你刚才说的事情,我都没参与过,我怎么会记得!!”黎昕恨恨地丢出一句话,上扬的尾音,宣告着他的愤怒。 顾晨懵了,他一直以为徐放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可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你的梦游症这么严重了吗?”顾晨担心地问,“我说的那些,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梦游?哈!”黎昕笑了,笑得有些癫狂,继而讥讽道,“我还以为他能有多大的能耐,懦夫永远是懦夫,他根本就没有让自己不断变强的决心。” “你在说什么?”顾晨一头雾水,“我听不懂……” “我在说徐放是个懦夫!他得的不是梦游症,可他不敢将真相告诉你,就随便编个病来糊弄你。”黎昕说着,冷冷地笑了,宛若魔鬼般,看上去那么的可怕、陌生和残忍,“你想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吗?” 顾晨越听越糊涂,心底同时升起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你总在说徐放这不好那不好,可徐放不就是你吗?你说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你们明明是一个人啊……” “我们不是一个人!他是他,我是我!你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黎昕强硬地打断他的话,脸上怒火更甚,“我们只是共用一具身体罢了,你和他在一起发生的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过。同样的,我们这时候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也不知情!除了被困在这具该死的身体里,我和他没有一点共同之处!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黎昕的话犹如平地惊雷,顾晨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就炸开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瞬间来袭,他当即愣在那里,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而黎昕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现在你明白他得了什么病吗?” 顾晨下意识地摇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似乎在乞求他,不要再往下说了。 黎昕别开脸,不去看顾晨的表情,强迫着自己不去在意他的感受,几乎咬碎了后牙槽,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吐出残酷的事实。 “他不是正常人!他有精神病!他是疯子!他随时随地都能发病!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刻会做什么,因为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思想、行为,以及命运!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25章 网瘾少年[一] 顾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知不觉, 已泪流满面。 “精神病”三个字, 如同毒蛇一般迅猛地咬在了他的心头,将无助、绝望渗透进他的血肉里。 回想起徐放那些古怪的行为,现在终于解释得通了。 可顾晨仍然不愿相信, 徐放年纪轻轻,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为什么会得这种可怕的疾病。 顾晨仰头望过去, 眼前的男生迎风而立, 面色苍白而沉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却吹不散骨子里透出的倔强。 虽然他残忍地剖开了真相,但是透过那双浸满悲伤的眼睛, 顾晨仿佛看到他的心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 顾晨一时喘不上气来。 无论黎昕,还是徐放, 他们所经历的苦难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多久?还要继续多久?会越来越严重吗?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顾晨不敢想象。 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此刻脑子里冒出的每一个想法,都能让顾晨惊出一身冷汗。 他茫然无措地呆坐了半天, 恍恍惚惚之间, 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般问道:“这病、能治吗……” 黎昕闻言脸上划过一抹悲痛,他捏紧拳头,愤恨地看着神情呆滞的顾晨,指甲深深地陷进掌肉里, 他强忍住发狂的冲动,掉头便走,留给顾晨一个决绝的背影。 顾晨怔愣片刻,才将思绪拉了回来,见他越走越远,泪水再次决堤,汹涌地漫过眼眶哗哗往下淌,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彷徨得找不到未来的方向。 大脑混沌一片,重若千斤,意识朦胧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走了,他不能走…… 他不仅是黎昕,也是徐放啊,黎昕就是生了病的徐放啊。 顾晨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哭着喊着,“徐放,徐放……”朝他追去,因为心急加之下山的石子路不太平整,接连摔了好几跤,手和膝盖都磕破了皮,但顾晨全然不顾,好似不怕痛一样,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山下冲去,等他冲出公园,还是晚了一步,黎昕已拦下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顾晨想也没想,跟在车后一阵疯跑,而出租车开得飞快,把他远远地甩在后面,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在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顾晨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 校园里,学校周边,徐放的家,以及家附近,找遍了所有他会去的地方,依然没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夜幕降临,寻寻觅觅绕了一大圈回来,顾晨站在校门口,心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徐放还说过会在这里等他,可现在只留下他一人在黑夜里撕心裂肺。 在寻找的同时,顾晨用手机在网上咨询了一下精神病方面的问题,有医生告诉他,徐放的情况属于人格分裂症,又称多重人格障碍,是一种心理疾病。而多重人格的产生一般与童年创伤有密切的关系,当患者受到难以应付的冲击时,会以“放空”的方式,达到“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感觉,这对长期受到严重伤害的人来说,或许是必要的。① 确认了徐放真的有精神病,顾晨曾一度感到害怕,不过听完医生的解释后,他的心里只剩下怜惜与心疼。 究竟是受了多大的伤害,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顾晨首先想到徐放那满身的伤痕,接着又想到他的父母对他不管不顾,便认定了他在童年时期遭受过残酷的虐待和忽视。 怎么办…… 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治愈他,让他彻底好起来? 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开心一点,过得好一点,不再严重下去。 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以免发生其他状况,等见了面,再想办法也不迟。 顾晨决定去他家门口守他,不管他去了哪里,他总是要回家的。 …… 赶去徐放家的路上,顾晨突然接到母亲顾盛楠打来的电话。 顾晨有些意外,这些年顾盛楠的事业越做越大,总是忙忙碌碌的,很少给他打电话,而他也习惯了有妈就像没妈的日子,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一般不会主动联系顾盛楠,和一个很忙的人聊天,感觉就是一种打扰。 两人明明是彼此最亲的亲人,却比陌生人还要疏离,母子之间只是聊聊天、叙叙旧,平淡和睦的相处,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顾盛楠的心情好像不错,她在电话里告诉顾晨她最近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便往顾晨的卡里打了两万块钱,她还问顾晨有什么想买的,想要的,她马上要出国一趟,可以顺带着买回来。 顾晨听了哭笑不得,顾盛楠虽然对他关爱不够,但在钱这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大概真的忙得一塌糊涂,顾盛楠只要想起来了就给他打钱,有时候他一个月可以收到好几份生活费,事后问起来,顾盛楠竟然没有一点印象,还总担心他钱不够用。 顾晨没什么要买的,他不愁吃,不愁穿,手上还有点存款,况且他也没有太大的花钱欲望,便拒绝了顾盛楠的好意。 两人很快陷入了冷场之中,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直到听见顾盛楠发出一声极轻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好似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顾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点不识好歹。 顾晨本想说点什么打破眼下的僵局,听筒里却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晨晨,再过两个月你就要过生日了,我看着买吧,到时候给你寄到学校去,你忙吧,我就不和你聊了,我挂了……” “妈,先别挂!” 顾晨脱口喊住了她,心里一阵动容。 “女强人”顾盛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强势的模样,说话也铿锵有力底气十足,霸道地占据着主导地位,总是凌驾于他人之上,鲜少露出温和的一面。 没有哪个女人不想拥有一个坚实的依靠,只是生活把她们逼得比男人还要坚强。 顾晨知道,那层坚不可摧的硬壳内,其实包裹着一颗柔软的心,他的母亲拼命地工作,也是为了他们能够过得更好,在闲言碎语中挺直腰板做人。 忽然间,顾晨有种强烈的倾述的欲望,就像小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拿出来和母亲一起分享。思绪穿越时光的隧道,那些遥远的往事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回放,他仿佛回到了他们母子之前没有隔阂、没有秘密的时候。 “妈,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说,“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会很失望,可我控制不了……我从没对谁动过心,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把整颗心都赔进去了……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永远陪着他……妈,我是认真的,可我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该说给谁听,我身边也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我只有你了……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手机那边的人沉默了很久,顾晨便一直静静地等待着,心里竟然难得的平静。 就好像抛开一切顾虑之后,多一份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不想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必须一心向前。 在他的心目中,徐放永远都是最美好最温暖的存在。 只是生病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绝症,总有办法治愈。 顾晨如是想到,顾盛楠的声音随之响起,“晨晨,这些年我没怎么管过你,忽略得太多,我忽然觉得我好像没有权利过问你的事情。怎么说呢,你要真放不下,那就试着争取一下吧,不管什么结果,我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顾晨的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道,“妈,谢谢你,谢谢你……”而后想笑一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他一边抹泪,一边笑道,嗓音因哽噎而颤抖着,“有了你的支持,我相信再大的困难我都会顺利解决的。改天我把他带给你看,他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你见了他,也会喜欢他的……” 顾晨接着说了一些关于徐放的事情,顾盛楠也不插嘴,耐心地听他慢慢道来。末了,才表示,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这个叫徐放的男生。母子俩又闲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与此同时,顾晨已来到了徐放家楼下。 举目朝上望去,顾晨心头一跳,他发现徐放的卧室里有微弱的光线从窗户流淌出来。 他立刻冲进身前的大楼,然后乘电梯上楼,大步跨到徐放家门口,一边拍门,他一边喊着徐放,半晌没人来开门,他又喊,“黎昕,黎昕,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啊!黎昕!!” 话音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大门依然丝毫未动,顾晨急了,正想打114找个开锁的人,门突然被打开了,房内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顾晨借着走廊上的路灯才看清他的脸。 他戴着一款老土的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明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顾晨狐疑地瞅着他,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徐放的脸,可是神态却不像徐放,也不像黎昕,想了想,还是问道:“徐放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顾晨一眼,转身朝房内走去。 顾晨连忙跟上去,又试探着问:“黎昕?” 他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道:“他们不在,你改天再来。” 顾晨立时明白过来,这个人估计是住在徐放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格。 管他哪个人格,不都是徐放吗! “我不找他们,我就找你。”顾晨笑着凑上去,可他竟不理不睬的,一路跟着他走进卧室,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了电脑桌前,脸上顿时有了光彩,接着兴致勃勃地玩起游戏来。 卧室里也没开灯,顾晨只能看到电脑屏幕随着游戏场景的变换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伸手在墙上胡乱摸索了一阵,总算摸到了开关,顾晨用力按下去,只听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划破了夜的沉寂。 眼前的人双手抱头,从胸腔里发出声嘶力竭地哀嚎:“啊啊啊!别开灯!别开灯!我怕光!好可怕!!要死了!我要死了!!”那夸张的语气,就像在光照下真的会灰飞烟灭一般。 顾晨被他的行为弄得懵头懵脑的,愣了愣,一把抱起床上的棉被朝他兜头罩下,随后才想起关灯。 “啪”的一声,灯关了,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他慢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眼珠子骨溜溜地看向四周,瞧见顾晨已经远离了开关,不由得松了口气,继而将视线移回到电脑屏幕上,一手握住鼠标,一手搭在键盘上,继续玩他的游戏。 顾晨嘴角微抽,看着他在游戏里大杀四方,脸上浮现出迷之微笑,竟然有点想冲上去把电脑插头给拔了。 前一刻还大吼大叫的,这会儿又像没事人一样,电脑不也有光吗?你怎么不害怕了?怎么不要死要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多重人格的解释来自百度百科。 第26章 网瘾少年[二] 正在电脑前玩得热火朝天的人, 无论神态、装扮、性格, 还是兴趣爱好, 活脱脱一个沉迷游戏的超级宅男。 顾晨通过查询得知,多重人格分裂症患者的每一个人格的形成都是有原因的。比如有暴力倾向易躁易怒的黎昕,很有可能是徐放遭受肉体攻击和巨大伤害时, 下意识启动自我防御机制而衍生出的交替性人格。 那么眼前的宅男呢? 他又是怎么分离出来的? 徐放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才出现如今这个怕光的他? 顾晨很想弄个明白,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打算探探他的口风。 “你好, 我是顾晨,徐放的朋友。”顾晨友好亲切地向他打招呼, 既然把他当成突破口,首先得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 而他不为所动, 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你是顾晨, 否则我也不会让你进来。” 顾晨稍稍吃了一惊,“你认识我?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他简单回了一个“嗯”字就没有下文了。 顾晨见他不愿多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徐政宇。” “怎么写的?” 他扭头瞥了顾晨一眼, 一副“你好麻烦”的样子, “政治的政,宇宙的宇。” “哦,政宇,徐政宇……”顾晨拍马屁,“很好听的名字。” 可惜拍到了马蹄子上面, “难听死了,我们几个都不喜欢这个名字,你不用特意讨好我。” 顾晨默默地望着天花板,宅男果然纯真率性说话耿直…… 良久,顺了口气,“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名字哪里不好吗?既然不喜欢,你怎么还要用呢?” “不知道,我醒来就是徐政宇,徐放小时候……”话说一半,徐政宇神色倏地一凛,如同即将上战场杀敌的勇士,专心致志地和游戏里的对手厮杀起来。 可顾晨的胃口被彻底吊了起来,心里急得不行,却深知想要攻克他,必须循序渐进一步一步的来,只好耐着性子看他玩游戏。为了讨他的欢心,发现他快要打输了就在一旁加油打气,见他扭转局面反败为胜,便欢呼鼓掌替他叫好,总之就是顺着毛摸。一场PK下来,把他哄得眉开眼笑的。而他也一改先前的颓废之态,那张帅气的脸上展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顾晨忽然发觉,无论是高冷的徐放,或是暴躁的黎昕,还是这个古古怪怪的宅男徐政宇,他们心里都有一片纯真干净的绿地。他们其实很好哄,也很容易满足,你只要稍微顺着一点,他们就会对你放下戒心,甚至还会依赖你。 “你刚才说徐放小时候怎么了?”赶在下一轮PK开始之前,顾晨抓紧时间套他的话,“他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徐政宇心情大好,回答起问题来也不含糊,“他以前就叫徐政宇,进入高中后,他自己把名字改了。”他说着扶了扶眼镜,透明镜片后的眼睛精光一闪,满满的名侦探柯南既视感,“徐放,徐放,大概他想放下什么吧,过去?或者原来的自己?咳,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平时从不和我们交流。” 顾晨连忙追问:“那你对他小时候的事情熟悉吗?” 徐政宇用眼角的余光瞟向顾晨,“你打探得这么清楚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顾晨干笑,“他一个人挺孤独、挺可怜的,我就想关心关心他。” “关心?呵呵,姑且相信你。” 徐政宇分明一脸“谁信你谁就是傻子”的表情,他耸了耸肩,又道,“徐放的事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我不想聊这个话题,改天你去问徐星阑吧,他那张大嘴巴藏不住事,你随便一套,他什么都说出来了。” 徐政宇倒挺有个性,说不聊就不聊,点了几下鼠标,进入新一轮热血对战。可是顾晨还有满肚子的疑问需要解答,向前凑了凑,接着他的话往下问:“徐星阑是谁?” “头脑简单、叽叽喳喳话最多的那个。” “哦。”那朵娇憨的汉子一下子浮出脑海,估计他就是徐星阑。 顾晨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除了你、黎昕、徐星阑,还有谁?” 顾晨不敢问的太直接,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伤害到他,毕竟他们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而顾晨又不想用“人格”这个词来称呼他们,因为他们的性格太分明,就像几个完全不同的人一样,各自拥有各自的灵魂,让人无法忽视他们的存在。 “暂时没有了。”徐政宇说,“不过以后会不会有,那就说不定了。” 黎昕、徐政宇、徐星阑,顾晨全见过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想象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让人匪夷所思的怪病。从第一次遇见黎昕,到现在见到徐政宇,只是短短的一个星期,这几个人格已经交替出现多次,他们可以随意转换,随时现身,而这具身体的主人格徐放,似乎无法掌控主导地位,这也意味着,他的病情似乎发展到了较为严重的阶段。 顾晨先前咨询的专家曾说过,多重人格的治疗是一个长期而耐心的过程,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患者和分离的人格之间必须建立起一种良好的信任关系。可是和大家交流过后,顾晨发现徐放和他们相处得并不融洽,特别和黎昕简直形同水火,争斗不断,所以他的状态才越来越差。 顾晨琢磨着,要想化解他俩的矛盾,首先得找到矛盾的根源,那两个家伙究竟为什么闹得这么僵呢? 目光落到正在游戏里激战的网瘾少年身上,顾晨决定继续攻略他,咧开嘴朝他讨好地笑道:“你玩的什么游戏啊?看起来好像挺好玩的样子,教我玩好不好?” “不好。” 被拒绝得太干脆,顾晨有点受打击,“为什么?” “这款游戏操作起来很复杂,你一看就笨手笨脚的,肯定学不会,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徐政宇操控的小人被KO掉了,他瞅了瞅顾晨,摆出一张面瘫脸,“还有,你别对我笑,我看不得你笑。” “……”顾晨再次遭到重击,并且被他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很讨厌我吗?” “不讨厌。”徐政宇瞄了顾晨一眼,迅速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一笑,我的心就怦怦直跳,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小鹿乱撞’,严重影响了我的操作,你没看见我都挂了好几回了吗?” …… 顾晨无语望天,这算是表白还是埋怨呢??自己究竟该表现得害羞一点,还是愧疚一点?? 你打不过别人,难道怪我咯? 徐政宇又自顾自地笑了,“徐放真是害人。” 顾晨跟不上他的思维,只好糊里糊涂地问:“他怎么害人了?” 徐政宇退出游戏,转身面对顾晨,冷不丁地抓起他的手,朝自己的胸口贴去。 顾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了,手掌贴上去的一刹那,大脑就像生了锈的机器般猛地停止了转动,所有的感官反倒灵敏起来。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脏正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着,不断地撞击着他的手心。手被震得发麻,一直麻到了心间里,他一时忘了反应,而下一刻一道磁性的男音伴随着炙热的呼吸在耳边响起。 “我看着你,它就不受控制地乱跳,可我阻止不了,因为这是徐放的心。” 顾晨呼吸一窒,整颗心好像忽然悬在了半空中,“你、你什么意思……”问完,其实脑子里隐隐有了答案,却依然希望他能够亲口说出来,这样悬着心才能回归原位。 徐政宇无奈地翻白眼,“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还是不懂?我真有点同情徐放。” 顾晨没来由的感到眼眶一热,他懂了,什么都懂了,其实他早就看出了一些苗头,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的幸运。在这一刻里,他本该感到幸福,可不知为什么,想到徐放一直隐忍着自己,连一丁点情绪都不敢表露出来,他的心中便泛起一阵酸楚的涟漪。 徐政宇松开他的手,将身上的棉被扔到床上,随即站起身来,“我饿了,我去泡碗面吃,你要来一碗吗?” 顾晨本来还有点小小的伤感,一听到他提起泡面,脑海里便冒出“垃圾食品”四个大字,立马开启了操心模式,“泡面没营养,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不出去。”徐政宇语气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抬脚朝外走去,客厅里门窗全闭,还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不过他对自己家里的格局十分熟悉,摸黑走到厨房,一路畅通无阻。 顾晨则办不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摸索着前行,如同一只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一会儿碰到桌角,一会儿踢到板凳,一会儿又撞飞了一盒粉笔。 当他把粉笔挨个捡起来的时候,老坛酸菜味已经飘满了整间屋子。 幽幽地叹了口气,顾晨掏出手机,将光线调暗,随后借着这点微弱的光来到厨房。 徐政宇正站在水池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泡面,由于四周太黑,能见度过低,他一不留神把面汤泼到了手上。他“嘶”了两声,打开水龙头,胡乱冲洗了一下被烫伤的手背,接着吃完最后几口面,再随手将空面桶往案台上一扔,一个不经意间的回眸,毫无防备地对上一双流着泪的眼睛。 手机屏幕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清冷银白的光线为那张泪痕斑驳的脸蛋又添了几分哀伤的色彩。 “你怎么了?”徐政宇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大步上前,站定在顾晨面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哪里不舒服吗?” 顾晨只是哭,什么话也不说。 徐政宇从没出过门,也没接触过谁,自然不会应付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急得抓耳挠腮像只猴子,差点把抹布当成毛巾朝顾晨脸上擦去,反应过来后,骂了自己一句,又用衣袖帮他抹去眼泪,哪知他哭得更猛,索性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毫无章法地安慰道,“诶诶,你别哭啊,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哭啊?跟个小姑娘似的,徐放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好了好了,男子汉要坚强一点。我数三声,我们不哭了好么?预备……一……二……数到三我就松手,不准再哭了,要不我也哭给你看,真哭哦……” 顾晨扑哧一声破涕为笑,随即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眼前,盯着被烫红的皮肤,心里隐隐作疼,“还疼吗?” 徐政宇无所谓地一笑,“早就不疼了。” 顾晨仍不放心,“家里有烫伤药吗?” “没有,你不要担心,我没事!我们别站在这里了,来,我牵着你回卧室。”徐政宇说完抓住他的衣袖,真的像牵小狗一样带着他遛回房间。 两人坐回到电脑前,徐政宇居然破天荒的没玩游戏,而是点开了一部喜剧电影,有意逗顾晨开心。 顾晨发觉自己哭了一场之后,徐政宇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一直在哄他、讨好他。 他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自从知道徐放得病以来,他的泪腺就变得越来越脆弱了。就像刚才那样,看见徐政宇被烫得嘶嘶喊疼,脸上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色,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伤排山倒海般侵袭而来,当时他真切地体会到了一种心痛得快要死掉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拯救眼前这个令他心碎的男生,他无助、难过、迷惘,看不清未来的路,猜不到前方还有怎样的磨难在等着他们。 如果可以代替,他宁愿替徐放承受所有的苦与痛,可事实上,他无能为力。他实在是太渺小了,根本没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现在他只想多了解一点徐放的过去,这样也能替对方多分担一点。 他不再犹豫,直接问徐政宇:“你为什么这么怕光?” 徐政宇闻言一怔,状似无所谓地扬了扬眉,“经常被关在黑屋子里,太亮了反而不习惯。” 他说得轻松,顾晨听了心头就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沉闷,压抑,令他喘不过气来。虽然早已猜到徐放受过虐待,但是亲耳听到,实在让人难以承受。 顾晨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问:“关你黑屋的人是谁?” “徐放的小妈,徐放他爸的现任老婆。”徐政宇冷笑,“我觉得叫她后妈更合适。” 二婚?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随便拿来出气啊! 顾晨很生气,“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徐政宇说:“大概是徐放太优秀了吧,回回考试都是年纪第一,而她的儿子蠢得像头驴似的,她怕她的蠢儿子被比下去,所以想着方儿的折磨徐放。” 小说或影视剧里的狠毒继母形象猛然浮出脑海,顾晨几乎能想象得出徐放原来过得有多么凄惨。 “徐放身上的伤也是她干的吧?”顾晨恨恨道,“真是太狠了!” “不是。” 顾晨愕然,“那是谁干的?”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伤害过徐放? 徐政宇垂下眼帘,声音随之低沉下来,“我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伤痕累累了。”说罢,他复又抬眼,神情骤然凝重起来,“你不要在徐放和黎昕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一个字都不能提……否则,他们一个会崩溃,一个会发疯的……” “哦,我知道了……”顾晨忽然意识到,这身伤应该就是徐放生病的根源,看来他的遭遇比想象中还要不幸。 “对了,徐放和黎昕是不是关系不太好?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黎昕那家伙和谁都处不好,我和他的关系照样很糟糕。”提到黎昕,徐政宇脸上满是不屑,“他狂妄自大,总是瞧不起我们,经常做一些让我们生气的事情,他还喜欢抢徐放的东西,只要是徐放的,他都要抢过来,然后惹得徐放发脾气,他就可以出来了。” 顾晨好像懂了些什么,“徐放只要一生气,黎昕就会现身吗?” “是的。”徐政宇补充道,“身体受到伤害,或者剧烈的撞击他也会出来。” 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再结合他们几个的行为,顾晨终于明白过来。 那天他被黄琦打伤后,徐放虽然隐忍着不说,内心却气愤不已,难怪他上楼拿了一本书,徐放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当时他看见的已不是徐放,而是黎昕。后来在操场上、在宾馆里,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是黎昕。那晚黎昕为了激怒徐放,趁他睡着后,故意钻进了他的被窝。第二天醒来,徐放才表现得那么震惊,并且责怪自己没有管理好情绪。 黎昕和徐放就像两只被困在牢笼里的斗兽,为了挣脱桎梏,他们互相厮杀,势不两立的存在着。 怪不得他们总说“不能睡觉”,因为他们怕睡着了,醒来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身体只有一具,灵魂却有几个,每个人都想占据主导权,所以他们水火不容。 “你快把手机给我!”顾晨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朝徐政宇伸出手,急声催促道,“快快,手机!” 徐政宇一头雾水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顾晨接过来一看,手机背景居然是他和黎昕的合照。 不用猜他就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 黎昕那家伙真是够坏的!! 顾晨赶紧把桌面换了,然后把相册里的照片清理得干干净净。 不管这病能不能治疗,首先要保证内部团结,必须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忙活完后,顾晨抬眼便撞上了徐政宇似笑非笑的眼神。 “怎么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徐政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和黎昕好像相处得很融洽啊,我看见你们的合影了,真难想象他那种暴躁狂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居然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暴躁狂”这三个字听得顾晨有点难受。虽然徐政宇只是随口一说,但落在他的耳朵里,就像一根根难以忽略的小刺,一下下全扎在了心尖上。 不管徐放、黎昕,还是眼前徐政宇,或者徐星阑,顾晨不想把他们跟精神病人联系在一起,说他自欺欺人也好,不肯面对现实也罢,在他的眼里,他们几个都是可怜人,由于承受得太多,心灵受过重大的创伤,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顾晨忽然理解了“徐放”这个名字的由来。 他想放下那些往事,他想让自己好起来,可实际上,他的状态越来越差,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 耳边又响起徐政宇的声音,“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收服黎昕的?” “其实他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相处。”顾晨忍不住为黎昕说好话,“他就是脾气坏点,心肠却挺软的,只要对他多点耐心,他会反过来顺从你。” “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徐政宇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我不能待太久,我准备睡觉了。” 顾晨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你这么早就睡觉?你为什么不能待太久?” 徐政宇望着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仔细算过你今天问了多少个为什么吗?问题真多,害得我游戏都没打完……可笑的是,我抗拒不了,你一问,我就不由自主地想配合你。你现在知道你在徐放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了吗?你不光深深的影响了他,还连带着影响了我们。” “……”顾晨感觉他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对于他这种随随便便就把徐放的小心思给暴露出来的不地道行为,恨不得点一千、一万个赞! 徐政宇抱怨完,又来回答问题,要命啊,他根本就控制不了他自己! “我待久了会无缘无故的悲伤,抑郁,失落,然后想发火,想泄愤,甚至还会产生轻生的念头……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出来……” 轻生?! 顾晨心里一惊,而后止不住替他难过,“那你快睡吧,多想想高兴的事儿,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嗯,你呢?”徐政宇问,“回学校,还是在这里等徐放醒过来?” 顾晨脱口道:“我等他。” 徐政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脱鞋上床盖好被子,露出脑袋朝顾晨戏谑地眨眼,“等我睡着了,今晚这具身体就是你的充气娃娃,任你为所欲为。放心,我不会告诉徐放的。” “…………”顾晨羞得脸红脖子粗的,“你快睡吧你!” 徐政宇哈哈大笑,丢下一句“机不可失喔”,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看着那张慢慢沉静下来的俊脸,顾晨向上天祈祷,神啊,请多分一点爱给他好吗?我愿意用我余生的幸运,换他一世安宁,但愿他在梦里少受点磨难,永远都能笑得像刚才那样开心。 …… 当徐政宇彻底睡着后,顾晨才打开灯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这四人除了共用一具身体,其他方面再无相似之处。就拿鞋子来说,有正统皮鞋、炫酷运动鞋、时尚休闲鞋、还有充满阳刚之气的硬汉短靴。风格迥异的鞋子,挤满了整个鞋柜,看上去很不和谐。正如性格不合的他们,被迫挤在这具身体里,哪怕不情愿,也要勉强共存下去。 夜已深,万籁俱寂,卧室里的人睡得正酣,而顾晨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数羊数了几千只,他依然睡不着,心里仿佛缺少了什么似的,很不踏实。 后来,他悄悄地潜入徐放的房间,爬上了徐放的床,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他的心才充实起来。 他钻进徐放的被窝,脸红心跳的抱着对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又爬进自己的被子里。 窗外有月光透进来,朦胧得像是一层轻薄的纱,将他们柔柔包裹。 他看着徐放,用目光描绘那俊朗的轮廓,心里格外平静,随后他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带入了梦里,那里有他的梦中桃源。 第27章 同住[一] 翌日, 天蒙蒙亮, 顾晨由梦里醒来, 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梦到了徐放,可是做了什么,他却没了印象。 人醒后, 梦就散了,他努力想也没想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 他惊讶地发现徐放居然比他醒得更早, 望进了那双闪着光亮的黑眸,仿佛落入了璀璨的夜空, 他恍惚觉得他应该还在梦中。 两两对望许久,顾晨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眼前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却不说一句话, 他也无法确定醒着的到底是谁。 他试探着叫道:“徐放?” 小心翼翼的语气令对方眉头一蹙。 他马上改口:“黎昕?” 屋内一片寂静,半晌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又问:“政宇?是你吗?” 而后,自言自语道, “不对, 政宇怕光……哦,我知道了,”他展颜一笑,“你是徐星阑!” 一声轻叹传入耳中,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 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你都知道了?” 听语气,顾晨立刻辨认出他来。 “徐放……”顾晨轻轻地喊他的名字,“是的,我都知道了。” 顾晨心里明白,徐放之所以编个梦游症来瞒他,是因为害怕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病情。 梦游是一种常见的生理现象,用神经学解释就是睡眠障碍,有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会自然而然地消失,有的人则需通过专业的治疗方能治愈,说到底,梦游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是可以治好的疾病。 而多重人格完全不一样了,由于贴上了“精神病”的标签,在人们眼里便是个实实在在的疯子,不管有多大的苦衷,照样让人不寒而栗、避如蛇蝎。 大家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视他为怪物、毒瘤、瘟疫,从而厌恶他,排斥他,远离他,连一处栖身之地都不给他,最终一步步地将他逼上绝路。 可顾晨不会这么做,顾晨会用正常的眼光看待他,把他当成普通人,靠近他、温暖他、陪伴他,给他开拓出一片广阔的天地,一点点地治愈他。 顾晨也曾想过,是否该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为他制造一个安然无恙的假象。 可事实就是事实,终究不能改变。 虽然揭开伤口,让它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是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过程,但是不去面对,又怎么能够改变现状呢? 所以顾晨狠下心来,有意让他认清现实,残忍地撕破他的伪装,让他明白他目前的状况有多么糟糕。 …… 看着他别开脸,悲恸地闭上眼睛,顾晨挪动身子,让自己更靠近他一些。 “你在想什么?”顾晨问道,“能和我说说吗?” 徐放沉默半晌,长叹一声,“你怕吗?” “不怕。”顾晨说着,笑了笑,“最开始还是很震惊的,现在已经适应了。” 徐放偏头瞥了他一眼,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顾晨连忙表态,“真的,我见过他们了,他们都很好,一点也不可怕。” “可是……”徐放又叹了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眉头一皱再皱,才堪堪说道,“他们是另一个我,他们所说的、所做的都是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的行为……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不同的人,其实还是我,你懂吗?” “我懂。”顾晨点头,“没关系的。” “有关系,怎么会没有关系!我该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徐放忽然激动起来,难得在他面前情绪失控,“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做过些什么,我没有办法掌控一切,哪怕‘我’无意中伤害了你,我也毫不知情。你眼前的我,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我不是正常人,我、有病……”徐放用手捂脸,遮住眼中的哀伤,“我小心翼翼的隐瞒,却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天。” “好好好,我明白了,你放轻松一点,别难过了,好不好……”顾晨忍着心酸,一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慰道,“你自己想想看,你会伤害我吗……不会的,对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也不会随意去伤害一个人啊,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他们……不要再妄自菲薄了,既然已经生病了,为什么不看开一点呢,继续消沉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有积极面对才会让你的状态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徐放不作声,上下起伏的胸口,证明他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顾晨没辙,只好使出杀手锏,“好了好了,你再激动下去,不知道谁又要跑出来了。” 徐放:“……” 感觉到他放缓了呼吸,顾晨松了一口气,这招果然有效。 “你饿了吗?”顾晨询问道,“我们起来吃东西吧,今天正好周末,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做饭、包饺子吗?吃完早点,我们就去菜市场买菜。” “嗯。” 徐放应了一声,坐起身子,一具温暖的身体突然正面贴上来,他只觉得被一股干净而清新的气息包裹,那是顾晨身上特有的味道,就像被阳光晒过一样,闻着明明没有气味,吸进肺里却是香甜、温暖的。 顾晨抱着他,双臂慢慢收紧,似乎想把所有的力量和勇气都传递给他。 “徐放,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管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心事,有什么想做的或者不能做的,你都要告诉我好吗?无论伤心,难过,你都不能一个人偷偷的硬扛着。即使到了你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那一天,你也不要害怕。放心,有我在呢,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你说的那些我都懂,放下所有的顾虑吧,我会一直陪着你走到最后的……” 徐放抬起手臂,用力将他搂紧,两人胸膛贴着胸膛,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彼此的心跳仿佛连成一线,无需言语,顾晨便已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们又抱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顾晨深知徐放必须时刻保持平静的心情,情绪不能波动过大,也不敢和他太过亲密,生怕他一激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晨其实还想亲亲他,把那句“我喜欢你”说给他听,鉴于他实在是受不得半点刺激,哪怕惊喜也不行,便将这份冲动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起床后,两人来到浴室洗漱,顾晨帮徐放挤好牙膏,就像上次他那般体贴的对待自己一样,又接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里,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他们站在水池前,面对镜子,一起刷牙,洗脸,用同一个杯子,同一条毛巾,不分你我,亲昵且自然。 顾晨笑说:“上次我来你家,看见置物架上摆了好几套用过牙刷和水杯,我还以为你家里住着其他人呢,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听了顾晨的一番真情剖白,徐放对这个话题倒不是很抗拒了,“这些杯子、毛巾、牙刷都是他们自己准备的,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一天要刷好几次牙。” 顾晨扑哧一笑,“我昨晚看见鞋柜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鞋,也是他们自己买的吗?” “嗯。”徐放说,“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徐政宇喜欢深色,徐星阑正好相反,他是个彩色控,喜欢花花绿绿,五颜六色,我每次醒来,家里总会增添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比如呢?他们买了些什么?”顾晨发觉徐放虽然口气有些无奈,却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几百张游戏光碟和一箱子彩虹糖。” “还好吧,都是用得上的东西……”只是数量多了一点。 徐放投来一个你太天真的眼神,“游戏光碟用强力胶水拼成了变形金刚,彩虹糖全部拆开包装作为珍藏品塞了满满一大箱。” “呃!他们太乱来了!”顾晨嘴角微搐,他真是低估了那几个臭小子的破坏能力。 徐放无所谓地耸肩,“于是我改了所有的密码,掐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 “呵呵……”顾晨终于知道黎昕和徐星阑嘴里的那个要把他们逼上绝路的家伙是谁了,借用徐星阑的一句话就是,这家伙简直焉坏焉坏的。 …… 收拾完毕,两人走出家门。 清晨的空气沁凉如水,带着清新的露水的味道,天空中难得出现了蓝天白云,顾晨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男生,心情格外愉悦。前不久他们还在无尽的深渊里苦苦的挣扎,原以为再也看不到天明,却在不知不觉中冲破黑暗迎来了曙光。 他们走进了一家正宗清真兰州风味面馆,顾晨点了一碗拉面和一个腊牛肉夹馍,正准备询问徐放想吃点什么,顺便买单,却见他要了同样的东西,接着用手机把钱给付了。 “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在身上放点零钱,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用手机支付的。”顾晨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又笑道,“他们在我面前抱怨,说你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我第一次遇见徐星阑,当时他饿得眼睛都冒绿光了,却穷得连买馒头都吃不起,看上去挺可怜的。” 徐放闻言,嘴角浮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卡都交给你了,你可以适当地给他一点零花钱,让他买馒头吃。” 顾晨没听出这句玩笑话来,认真考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以后我帮你管着他们,我会让他们变得规规矩矩的。” 徐放略感惊讶,“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出来,连我都控制不了,你怎么管?” “我天天跟着你不就行了?”顾晨说得容易,“只要我在你身边,他们出来了也没关系。” 徐放哑然失笑,“你难道不上课吗?你总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的守着我?” “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守着你呢?”顾晨不由自主地反驳道,“除了上课以外,我的时间都是自由的。白天我们各自上课,下课了再聚在一起,到了晚上我就去你家睡觉,你上课的时候总不会激动、烦躁、发脾气吧?” 徐放挑挑眉,把重点全放在“我去你家睡觉”这几个字上面,一口答应下来,“好。” “啊?”顾晨还以为要劝好久,没想到徐放突然就顺了他的意思,“那、那就这么说定了。” 徐放瞧着他那副单纯无心机的样子,英俊的脸庞上绽出一抹舒心的笑来,“买完菜,我们再去买点生活用品,顺便把床换了,还有配套的床单被子枕头也要买。” 等等…… 顾晨有点懵,无缘无故的换床干什么? 第28章 同住[二] 片刻后, 顾晨才领悟出他话中的含义。 徐放家里就只有一张单人床, 被子也只够一个人盖, 两人睡在一起有点拥挤,不适合没羞没臊地滚来滚去。 一抹红霞顿时爬上脸颊,顾晨发觉自己想歪了。 喂喂, 我去你家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你,我可没有和你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意思! 顾晨心里叫得欢,面上却是一副顺从乖巧的模样, 附声道:“好, 好,换吧, 你想买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徐放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像逗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轻柔, 满含宠溺。 顾晨被摸得通体舒畅,完全抵挡不住徐大神的温柔攻势,差点化成一滩春水。 真逊啊, 只是被摸了两下, 就像坠落在软绵绵的云朵里,顾晨不禁有点担心,日后他们同吃同住同睡该怎么办啊? 这时,拉面和腊牛肉夹馍被服务员端上了桌。 浓郁的牛肉香味灌入了鼻子,令人食指大动, 顾晨从昨天下午四处寻找徐放开始,直到现在还没吃过一点东西,这时候早就饿得不行了。他拿起肉夹馍大口咬下去,塞了满满一嘴,他还来不及吞咽,香醇可口的肉汁就溢出了嘴角,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温热的指尖蜻蜓点水般掠过唇瓣,为他抹掉肉汁,留下一阵宛若电流穿过的酥麻感,引得他颤栗不已。 再一看徐放,一脸稀松平常的表情,就好像刚才那个动作和替他拍灰尘、捋头发那样再正常不过了。 顾晨闷闷地瞪着他,大口大口地啃着肉夹馍,每次都是这样,撩完就跑,装得比谁都正经,套路真多! 啃完馍馍,顾晨接着吃拉面,低头一看,不由得心神一荡,他的碗里居然飘满了一层牛肉,而徐放的碗里除了拉面,只剩下几片香菜叶了,他根本就没察觉到徐放什么时候把牛肉全夹给了他。他轻轻地搅着面条,心里暖成了一片,仿佛全世界最美好的爱情就藏在这碗拉面里。 …… 之后顾晨吃掉了有生以来最美味的牛肉拉面,一脸餍足地跟着徐大神走出面馆。 来到大街上,两人并肩而行,徐放高大英俊,顾晨精致漂亮,他俩就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般引来路人频频侧目。有几个学生妹子认出了徐放,隔老远就开始骚动起来,顾晨瞧着这一幕,有种迷之熟悉感,快要接近那几个妹子时,她们羞红着脸跺脚喊道:“啊啊!徐放!徐放!” 顾晨终于想起来,就在不久前,几个小学妹把黎昕认成了徐放,摆出一副恨不得给他生猴子架势,像追星一样追捧他,结果被他一个凶巴巴的“滚”字,砸碎了一地少女心。 如果说黎昕混账得连怜香惜玉都不懂,那么徐放和他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两人大哥不说二哥都差不多,对女孩子简直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残酷无情,难怪住在同一具身体里。 妹子们兴奋的叫声在耳边回荡,顾晨作为一个局外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徐放却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舍不得赏一个,高冷得就像北极冰川上的一块融不化的冰坨坨,任凭妹子们热情似火,也打动不了他那颗铁石心肠。 越过那群妹子,顾晨揶揄道:“你要不要这么酷啊?对待女孩子得温柔一点。” 徐放仍是一派淡然之色,“我不习惯把温柔和耐心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顾晨听了这句话,心头没来由的涌上一阵甜蜜,徐放对他的温柔和耐心简直多的用不完。 “那好吧,不过别人跟你打招呼,你好歹回应一下啊。”顾晨笑道,“你真得学学徐星阑,他除了闹腾点儿,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开朗热情,对人和善,和他在一起挺开心的。” “看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徐放迟疑稍许,沉声问道,“你很喜欢他?” 顾晨似乎闻到了一股酸味,但又不能确定,想了想,还是澄清道:“嗯,就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徐放“哦”了一声,不再作声,面色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晨又说:“你看你,总喜欢把心事全闷着不说,这一点徐政宇要比你好多了,他很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和他交流起来不用费脑子去猜。” “心事之所以叫心事,都是心里面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情,能说出口的,就算不上心事了。” 徐放说得头头是道,顾晨竟无言反驳,不料下一秒空气中飘来一声妥协的叹息,“我以后尽量不把心事藏得那么深。” 顾晨笑了,顺便提醒道:“对人也不能太过冷漠,敞开心扉去接纳别人,多交几个朋友,会让你变得愉快很多。” “好,知道了。”徐放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说得你好像有很多朋友似的。” “我就是没有朋友才十分明白,在伤心难过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那种无助和孤独的感受。”顾晨说着,秀气的脸上泛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落寞,“原来我总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不需要别人关心,也没必要和身边的同学、室友有过多的交流。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以为互不打扰,便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我的室友指着鼻子骂我,‘这家伙的心是冷的!他根本就没有心!’我才发觉我在大家的心目中居然是一个冷漠、自私、不懂人情世故、并且还不识好歹的人。可我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们会把这些不好的标签全贴在我的身上?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忽略得太多……” 话还没说完,垂在裤腿边的手突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源源不断的热度透过皮肤缓缓地渗入四肢百骸,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温暖和安慰。 他冲着对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又说道:“社会是一张大网,而我们每个人都被笼罩在这张网内,没有谁能够脱离群体单独生存,要么融入进去,要么就像我一样被排挤、被厌恶。好在我还算幸运,我并没有被所有人抛弃,有两个室友对我很好,我的班导也很关心我。得到过别人的善意对待之后,我突然不想再一个人了……”他捏紧那只大手,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轻柔地摩挲,“徐放,我们一起改变好吗?不用太着急,一点一点的来就可以了。” “嗯。”徐放凝视着他,眼神温柔,充满了力量,“我答应你。” 顾晨轻“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他相信他们的未来会越来越好,因为他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无比的坚定。 他们站在街边握着彼此的手,傻傻地互望了一会儿,直到感受到来自周围的目光洗礼,顾晨才反应过来,迅速放开他的手,将脸别到一边,被碎发遮挡的耳尖悄悄窜起一抹嫣红。 徐放瞧着他的红耳朵,心头有些东西开始蠢蠢欲动,手臂缓缓抬起,须臾又落下,终究不敢让它破茧而出。 …… 周末是个清闲的日子,两人先去菜市场买菜,鱼、虾、肉、鸡蛋、各种蔬菜,全买了个遍,还有油、米、作料,大袋小袋的,手里都拿不下了。他们把东西放回家后,又去超市买生活用品,真的就像在一起过日子似的,把该买的全备齐了,顺便换了一张大床,以及配套的床单、被子。徐放还看中了一个又大又软的双人枕头,然后在几个服务员暧昧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提醒顾晨刷卡买单。 顾晨羞得快要钻到地缝里了,脸颊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红成了一片,付完款提起东西像火箭一样往店外冲。 徐放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身边有服务员小声问道:“你们是一对吗?好般配!” 高贵冷艳的徐大神头一次对外人展露笑颜,浅浅的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杀伤力简直百分之一百。 他反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嗯嗯。”服务员忙不迭地点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你们一走进来,我就看出来了,真是配一脸啊!你的男朋友长得太好看了!” 徐放又笑了,“谢谢。”说罢,抬脚朝外走去。 服务员压着嗓门在后面喊道:“帅哥,祝你们幸福喔!” 他挥手示意自己收下了这份祝福。 顾晨在外面等他,见他走出来,疑惑地问:“你和那个服务员在聊什么?” 徐放答道:“聊你。” 顾晨吃了一惊,“聊我什么?” 徐放回头一笑,“她夸你长得很好看。” “呵呵。”顾晨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只听徐放又说:“出于礼貌,我替你反夸她眼光不错。” 顾晨:“…………” 第29章 同住[三] 和心爱的人提着一整套崭新的棉被一起回家, 让顾晨有种新婚前大采购的感觉。而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他又感到好笑和羞耻。 他们回到家时, 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顾晨将买来的肉馅、作料、面皮一一摆在案台上,打算中午包饺子吃。 他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徐放就倚靠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他忙活,目光在那张精致的脸庞和巧手之间往返流连,久久收不回来。 顾晨调好肉馅, 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 徐放见状喉咙一紧,只觉得心里一阵瘙痒难耐, 仿佛那粉嫩的舌尖舔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可他又舍不得不看, 视线像被粘住了似的,怎么也撕扯不开。他还想看看那柔软的粉舌, 他想缠上去,含进嘴里,肆意地吸允、裹卷, 他想尝一尝顾晨的味道, 是否如想象中一般香甜。 徐放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地发生变化,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感包围着他,蛰伏在裤裆里的家伙竟然有了抬头的迹象。 这种感觉令他有些尴尬,晴欲一事,他向来克制有加, 甚至连自渎也鲜少有过。 他并不是没有那方面的浴望,他刚刚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纪,他也有七情六欲,他跟所有的同龄人一样,需要一份情感上的关怀和对空虚心灵的安慰,只是他习惯了压抑自己,不仅情绪、思想、行为,还有姓欲。 他也曾在夜深人静时,想着顾晨自我抚慰纾解。 每当那张漂亮的脸蛋浮现于脑海,他便激动得难以平复下来,之后他会陷入无尽的幻想之中,靠着想象来满足自己,使自己充实而快乐,他的情绪随之亢奋,他的身体开始颤栗,然而他的理智提醒着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最后他会将火焰扑灭,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里的,他不敢放任那把火烧起来,因为他不想光着屁股昏迷过去,以免其他人醒来后发现他在做那种事情。 他的内心世界就像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四周围着一堵全封闭式的围墙,他抗拒外人的接近,他怕别人读懂了他那些不能见光的心事,即使是住在同一具身体里的“自己”也不行。 后来他越来越克制,哪怕有了那种念头,也会被他强行扼杀掉。从上次自渎到一半然后跑去浴室冲凉水澡到现在已有三个月之久,他清心寡欲惯了,原本很相信自己的自控能力,可是当顾晨站在他面前舔手指头的时候,他才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正如此刻,这场浴望来得莫名其妙且毫无征兆,他感觉自己就像春天里突然发情的猫,那团在体内乱窜的邪火令他无所适从,他强忍了几次都没忍下来,非要发泄出来方可罢休。 …… 顾晨捧着一个包好的饺子转过身来,准备向他显摆一下自己的手艺,一眼便看见他双腿之间支起的小帐篷。 顾晨愣了愣,脸唰地一下就红了,随即默默地转回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徐放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瞥见他好像有话要说,便问道:“有事吗?” “没、没什么重要的事。”顾晨干咳两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我想让你看看我包的饺子。” 徐放探头看向案台,“饺子包得很漂亮。” 顾晨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敢回头看他,只好呵呵一笑,而后听他暗哑着嗓子,略带迟疑地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舔手指?” “我在尝味道。”顾晨感觉这问题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就是尝尝肉馅的咸淡。” “哦。”徐放淡淡道,“以后别这样了。” “啊?” 顾晨隐约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不料他又说:“没做熟的食物都有细菌,特别是肉食,吃了对身体不好。” 顾晨又开始为想歪的自己而惭愧。哪知,他丢下一句“我去一去厕所”便一去不回了。 同为男人,顾晨当然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只是略感纳闷,那玩意怎么无缘无故的就站起来了? …… 包完饺子,徐放居然还没出来,顾晨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即使持久性再长,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鉴于徐放的身体有特殊情况,顾晨怕他一个人出事了,大步冲到浴室门口,一边拍门,一边叫他。 半晌没有人应声,却有水流声从门缝中溢出来,哗哗、哗哗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分外响亮刺耳,扰得顾晨心神不宁。 他扭动门把,发现门竟然没有锁住,连忙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有片刻的呆滞。 一向泰然自若的徐放此刻正一丝不挂地坐在马桶上盯着自己高昂的小兄弟发愣。 他似乎洗过澡,身上挂满了水珠,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看上去竟有几分狼狈。 他垂着眼皮,眉心深深蹙起,脸上满是颓丧之色,听见动静后,怔愣地抬头,正好与顾晨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他下意识地捂住了那个可耻的部位,原本迷蒙的神色立刻被骇然取代。 顾晨也懵了,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我看你一直不出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打招呼就闯进来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徐放不吭声,不过喉结明显滚动了两下,好似有难言之隐。 顾晨对他的身份一时不确定起来,“徐放?是你吗?” “是我。” “你怎么了?”顾晨不自觉向前迈进几步,虽然眼下的局面很尴尬,但他总觉得徐放貌似遇到了一个难以攻克的难题。 “没事……” 徐放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般,几乎被流水声盖住。 花洒还在不停地喷水,水花飞溅到脸上,顾晨这才发觉水居然是冰凉的。 “你冲凉水澡了?”顾晨关掉水龙头,“你这样会感冒的,快把衣服穿上!” “嗯,我知道了。”徐放嘴上答应着,人却不动。 顾晨急了,“你别愣着啊!” 徐放咽了咽口水,脸上掠过一抹不自在,“你能不能转个身?” “哦?”顾晨真没想到他的脸皮如此之薄,“好……” 从架子上扯下毛巾扔给他,顾晨转身面向墙壁,脑子里冷不丁地浮现出先前误闯进来看到的画面,思绪总算走上了正轨。 他该不会在用凉水降欲吧?并且好像失败了的样子。 顾晨知道他总是压抑自己,却没想到这种正常的生理需求他也要拼命的克制,甚至不把身体当回事,大冷天的冲凉水澡。 心中忽然涌出一阵心疼,他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活着,让顾晨很不好受。 深吸了一口气,顾晨磕磕巴巴地说道:“那种事也不丢人,最好不要憋着……我听说,凉水伤肾,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先出去了,你、你自己弄出来吧。” “我弄不出来……” 闷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晨扭过头,看见的是一张茫然又无奈的脸。 眼前的男生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淡定从容,他耸拉脑袋,略显无措地盯着地面,明显对自己的处境相当无能为力。 “你别太紧张,放轻松一点。”顾晨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没掌握好方法?” 徐放抬目望过来,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顾晨替他着急,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 等了一会儿,他依然不吱声,顾晨急得没招了,脑瓜子一热,想也没想,一句“我帮你弄吧”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如同春雷炸响,两人同时怔住,一时间忘了反应。 顾晨率先回过神,顿时被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他懊恼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正欲说点什么,挽救这种难堪的局面,只见徐放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好、吧……” 说完,也不看他,眼神飘忽不定,俊脸上还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他深受影响,也害羞得不行,嘴里却没羞没臊地说:“那、那我们回房?躺床上感觉会好一点……” “好。”徐放站起身,伸手取下置物架上的衣服,遮住重要部位。 顾晨无意瞥向他的裆部,只见那东西翘得老高,脸上一阵儿臊得慌,浑身竟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从手指一直抖到了心尖。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浴室,都不好意思说话,来到卧室后,徐放默默地爬上床,钻进被窝。顾晨跟在他后面,学着他的样子,脱鞋上床,而后掀开被子贴着他躺下。 徐放瞅了瞅身边的傻小子,神色略显复杂。 顾晨红着脸清清嗓子,否则紧张得无法发声,“你准备好了没有?我、开始了……” 徐放被他的天真无邪深深地打败了,悄悄挪动身子,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以免自己把持不住,继而应声道,“嗯。” 话音未落,徐放只觉得一股酥麻的触感慢慢掠过小腹,将他的河蟹轻柔的包裹。 顾晨的手炙热如火,瞬间点燃了他的身体,他浑身发烫,每一个细胞都在亢奋着、躁动着,疯狂地叫嚣着饥渴难耐,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在,他大概会忍不住催促,快动,快,不用这么温柔,快一点…… 顾晨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只想用尽所有的温柔取悦他,河蟹爬过河蟹爬过河蟹爬过,河蟹爬过河蟹爬过,来来回回,力道不重不轻,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感觉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却足以让他兴奋不已,更何况为他做这一切的人是顾晨,是他爱得死去活来的顾晨。 他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那张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的面孔不管看多少遍也看不厌,每一次凝视都会让他心跳加速,他仿佛听到了他那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他已无法思考,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让他疯狂的地方,快感成倍地放大,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让人无法招架的眩晕感,他发觉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即将脱离掌控,他感觉有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拽住了他,似乎想把他从肉体中硬生生地剥离抽出一样,像极了人死之后的灵魂出窍。 他一把抓住顾晨的手腕,阻断了对方的动作。 顾晨疑惑地瞧着他,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说:“休息一下。” “哦……”顾晨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垂目沉思稍许,又睁大眼睛看他,“我弄得不舒服吗?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是。”对上顾晨小心翼翼的目光,他兀自一笑,有些自嘲地说道,“也许是太刺激了,我差点晕过去。” 顾晨也晕了,“那怎么办?还要继续吗?” 他仔细想了想,说:“歇一会儿再试吧。” 顾晨:“……”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两人羞羞臊臊的,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良久后,顾晨十分认真地建议道:“要不我们速战速决?” 徐放讶异地问:“怎么速战速决?” “就是我快点弄,你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晕过去,如果真受不了,马上喊停。”顾晨虽一副害羞的小媳妇模样,语气却格外正经,“你觉得行吗?” “……”徐放眼皮一跳,总觉得这个办法很不靠谱,可他无法抗拒,“行,来吧。” 顾晨重重地嗯了一声,手却轻轻地握了上去,本已疲软下来的东西在他的河蟹爬过,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他的手心全是汗,又湿又热的,这倒成了天然的润滑剂,手里的玩意儿被浸湿后,变得滑不溜秋的,动起来流畅了许多。 他加快动作,轻言细语地提醒着,“放松点,注意力不要全集中在那个地方……还行吗……受得了吗……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他那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如同一个职业的按摩师正在为客人做正规的按摩推拿一般,倒不像在做那种事情。 徐放一边享受着他给自己带来的极致快感,一边听在他耳边唠叨,没想到这个方法还真有效。 注意力被分散后,感觉也就没那么强烈了,不过出奇的舒服。以至于在攀上顶峰时,他只是大脑瞬时空白片刻,竟意外地挺了过去。 顾晨见他眼神迷离,低低地喘着粗气,似乎还沉浸在髙潮的余韵里缓不过神来,心头不由得软成了一片。视线在那张英俊的面容上来回扫视,将这种平时绝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慵懒的小性感牢记在心里,最终停留在微微张合的薄唇上,一时鬼迷心窍,情不自禁地探身凑了上去…… 第30章 谈心 眼看着那张帅脸越来越近, 顾晨几乎要吻了下去, 徐放冷不防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顾晨恍然回神,只是他已刹不住车。好在他脑瓜子转得快,赶在嘴唇贴上去之前, 把头深深一埋,脑门直接磕在了徐放坚挺的下巴上。 “嘭”的一声闷响,顾晨发现徐放的下巴真是够硬的, 磕得他肉疼。 遂即, 他的脸被一双温热干燥的手捧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撞上来了?”徐放用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瞳仁里清晰的倒映着他的模样, “疼吗?” 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令他沉迷的温柔,他呆呆地摇头, 嘴里却老实说道:“有点。” 徐放笑了,笑得一脸宠溺, “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啊?” 不待他回话,替他吹了吹,“傻乎乎的。” 湿热的气息如同一把柔软的小刷子似的轻轻扫过他的皮肤, 撩拨着他的神经, 他满眼满鼻都是徐放那特有的好闻的味道。 他真心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停驻,他们就这样互望着彼此,不用说什么,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读懂一切…… 徐放见他犯傻发愣,也不打扰他, 帮他擦掉手里的浊物,接着将自己身上清理干净后,才领着他来到客厅。 做过那种事情之后,他们忽然亲近了许多,徐放打开电视,让他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自己则跑去厨房里煮饺子。 顾晨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在厨房那边,显然对徐放那个生活白痴很没有信心,终究摆脱不了操心受累的命,起身走了过去。 封闭式的厨房里飘着一层薄薄的水蒸气,高大帅气的男生站在灶台前,他身着一套浅灰色休闲服,少了些平日里的严谨和刻板,多了一份温馨的居家味道。 他神情专注地盯着锅里的饺子,袖子挽到小臂三分之二处,颇有几分干练的味道。一只手搅动着汤勺,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浓郁的香味随着他的动作飘满了整间屋子。 顾晨颇感意外,他原以为会看到一阵手忙脚乱的场面,不料现实和想象差距甚大,这样的徐放竟说不出的性感迷人,难怪人们常说厨房是一个能让男生加分的地方,当一个大男人放下架子甘愿为你下厨的时候,他所散发出的魅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 顾晨不由得走向他,而他听到动静后,转过头微微一笑。 “你怎么过来了?饺子马上就要煮熟了。” 顾晨顿时就被他的笑容暖到了。 没和他接触之前,顾晨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会笑的人,哪怕遇到了开心的事情,他也不会表露出太多的情绪,顾晨甚至还觉得,和他谈恋爱,大概会缺少一点浪漫的感觉,毕竟他总是把情感收敛得滴水不漏。 而现在顾晨要把原来的那些想法统统推翻,眼前的男生其实特别爱笑,每次聊天时,话还未说出口,眉眼倒先笑开了。就像歌里唱的:我一见你就笑,因为我已爱上你,出乎你的预料。 想到这里,顾晨的脸颊有点发热,徐放真的给了他很多奇迹般的出乎意料,被自己爱的人爱着,这就是他等待了许久的奇迹。 “我不放心啊。”顾晨笑着开玩笑,“我怕你把厨房搞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我平时也会买速冻饺子吃,这么简单的事,我能够应付得来。”徐放也笑,“你不要小瞧我好不好,我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在外面住了,这么多年从没饿过自己,虽说不太会做家务,不也还是走过来了?当你什么都得自己来的时候,你会发觉原来很多不会的事情突然都能上手做了,不管做得好不好,起码照顾自己是没问题的。” 顾晨心里有点难受,他实在受不了一个人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让他感到心酸的事情,不管是之前的徐政宇,还是此刻的徐放,他看不得他们这般故作坚强。 “不会也不要紧。”他笑说,不忍心去触碰对方内心深处的那道伤疤,“以后有我呢,我什么都会做。” “知道你全能。”徐放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回到锅里,“早就想问你了,你一个男生,年纪也不大,怎么对做家务做饭这么在行?先前我们去菜市场买菜,在我看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萝卜,你却能区分出哪个老哪个嫩,你经常做这些事情吗?所以做多了才经验十足?” 徐放虽然没有明说,顾晨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拐着弯地打探自己的过去呢。 家里的那些事情,顾晨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想起曾经那个充满欢笑的家,他的心中仍有一种连岁月都无法抚平的痛。 可他不想对徐放隐瞒什么,他希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尽管徐放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那也没关系,他能办到就行了,或许哪天徐放被他的诚意打动了主动说出自己的秘密。 “我上初中开始就自己做饭,洗衣,自己照顾自己。”他走到徐放身边,顺着对方的目光朝下望去,白白胖胖的饺子在沸腾的锅里上下翻滚。 他还记得第一次学包饺子的情景,那是他记忆中最难忘的春节,他们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坐在客厅里和面、调馅、擀皮、包饺子。当时他包出来的饺子奇形怪状的,下锅一煮皮就破了,明明清水冲淡饺子的咸香味,可他吃起来却格外的香,因为一家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幸福的。 而这份幸福第二年就被打破了。 “初一的时候我父母离婚了,当时他们闹得很僵,甚至还闹上了法院,然后我被判给了我妈。我妈这人挺要强的,我爸背叛了她,她咽不下这口气,就想干一番事业出来,成为人上人,让我爸后悔。所以,她没时间顾我。可我总要吃饭,要生活吧,没人管,就自己做呗。不会做,就慢慢学。时间长了,什么都会了。” 徐放大概没有料到他还有过这样一段过去,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有怨过他们吗?” “有吧……”顾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他们闹得最凶的时候,学校开家长会,别的同学家长都到齐了,我的父母却一个也没来,当时我真的怨过他们,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抛弃了一样,突然变成了一个没爹没妈的人。” “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看开了。”他又说,“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总会有磕磕绊绊的地方。我也经历过一段独孤又艰难的时光,那个时候我彷徨无措,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停地自我否定,感觉未来是黑暗的,活着没有希望,可我终究是个凡人,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只能无声无息地活着……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回头,发现我好像走过来了。在这个过程里,我哭过、痛过、甚至想过放弃,最终我还是挺住了,那些原以为绝对迈不过去的坎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迈过去了。其实,不管前方的路有多坎坷,坚持一下就好了,哪怕很不好过,只要努力了,总会好的……每个人都一样,包括你和我,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天塌下来的事……” 他说完仰起脸,冲着身边的人展颜一笑,和煦的笑容比午后的阳光还要灿烂,温暖着徐放,烘烤着对方心里最阴暗潮湿的角落。 “你比我坚强多了。”徐放笑道,舀起一个饺子送到顾晨嘴边,“看样子应该煮熟了,你尝尝。” 顾晨瞅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感觉烫得无法下嘴,徐放忽然低头凑过来,替他吹走热气,“好了,吃吧。” 顾晨咬了一口饺子,皮薄肉厚,鲜香的汤汁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味道一如既往的鲜美。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手艺,今天的饺子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好吃,因为这饺子里蕴藏着徐放对他的情意,不仅满足了他的味蕾,还暖化了他的心。 徐放在耳边问道:“熟了吗?” “熟了。”他笑说,“你也尝一尝。” 徐放将他咬过的饺子喂进嘴里,细细咀嚼后,毫不吝啬地赞许道:“嗯,不错,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哦……”顾晨有点小羞涩,他的意思是让徐放再夹一个饺子尝尝味道如何,可没叫他吃自己吃剩下的东西。而徐放则一副坦荡荡的模样,就好像那些亲密的举动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顾晨看着他把饺子挨个捞起来盛进盘子里,真心觉得他俩之间除了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俨然无异于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顾晨曾无数次幻想过爱情的样子,可无论想得多美好,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体会不到它的甜蜜。 就像此刻一样,他们并排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个纯白色大瓷盘,盘子里装满了饱满圆润的饺子,他们拿着筷子共吃一盘饺子,亲密得不分你我,这大概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 吃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饺子,顾晨舍不得吃,放下筷子,打算留给徐放,怎知下一刻那个饺子就被徐放夹起来递到了他的嘴边。 “你吃。”徐放总是温柔得让人难以招架。 顾晨吃掉饺子,感觉自己被深深的宠爱着。然后他意外地听到徐放居然主动提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的父母也离婚了,很早就离了,在我还不太懂事的时候,他们就分开了。” 徐放说话时,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落寞,他望向前方,表情慢慢沉寂下来,仿佛陷入了又深又长的回忆中。 顾晨也不打扰他,耐心地等待着下文。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我父母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从来不知道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小时候我跟着我妈一起生活,到了九岁被送去我爸那里。我爸早就有了新的家庭,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比我小三岁,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我就像一个外来者一样,闯入了一个本不属于我的家庭……我住在我爸家的时候,家里的亲戚总爱把我和我爸另一个儿子拿来做比较,于是我爸的老婆就不高兴了,她怕我夺走了我爸的关注,有段时间我在那个家里生活得……怎么说呢,算是很艰难吧。不过后来我搬出去了,然后独自生活到现在,远离了那些勾心斗角,其实也挺好的。” 顾晨一直很想知道他的过去,可是真的听他说起来,又承受不住那满腔的心酸。 “既然你在你爸的新家里生活的不开心,为什么不跟着你妈呢?” 徐放一怔,眼底瞬时涌出一股难言的伤痛,好似被触到了痛处。 “我妈生病了。” 这点顾晨倒是没料到,细细斟酌过后,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病?严重吗?” 徐放迟疑片刻,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抑郁症……”语气里透着一股让人压抑的气息。 见他难过,顾晨心里也不好受,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一时也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怎知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道:“从我记事开始,我妈从没真正的笑过,最初以为她只是性格太冷了,对谁也热情不起来,直到她第一次自杀,我才知道她得了抑郁症,而且病得很严重,几乎自杀成瘾。她割过腕,吞过安眠药,喝过农药,还把自己关在家里烧炭自杀。她早已生无可恋,只求死了能够得到解脱,可老天爷偏偏爱和她开玩笑,她每次自杀都歪打正着地被人救了过来。想死却死不成,对她来说,应该是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吧……” “那她现在呢?”顾晨听得心都揪了一团,“情况好点了吗?” “她在疗养院里,我爸给她找了一家国内最好的疗养院,大概是夫妻一场,我爸并没有坐视不理。”徐放说着,叹了口气,“她的病情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很久没去看她了。” “为什么?”顾晨不解,“她这种病,不是更需要亲人的鼓励和关怀么?” “因为她不需要我……”说出这句话,徐放痛苦地闭上眼睛,习惯性地将即将外泄的情绪全压回到心里。在顾晨看不到的地方,他悄悄地将手挪到桌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肉,尽量维持常态,可是一张口声音却颤抖得厉害,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悲哀,“从她怀上我的那一刻起,她就对我的出生不抱任何期待。” 闻言顾晨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个对他施暴的人该不会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吧?只有被最亲的人伤害,痛苦才会加倍呈现。 顾晨本想就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却听“咚”的一声,坐在身边的人忽然像失控了一般,抱着头硬生生地摔倒在地上。他一边乱滚,一边用力地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明显一副头痛难耐的样子。 “徐放,你怎么了?!”顾晨踉跄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只见他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似乎正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痛得五官都揪在了一起。 “徐放!徐放!”顾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半句回应,怀里的人神智已然不清,他急促地呼吸着,仿佛下一刻便会昏厥过去。 顾晨一下子心慌到了极点,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见,不停地劝慰道:“徐放,你振作一点,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了,真的过去了,相信我,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你看看我,睁开眼睛看着我……你别睡,再坚持一下好吗……徐放,徐放……” 不久,呼唤声慢慢低下去,屋内静如死灰,一切最终归于沉寂。 第31章 祸起[一] 徐放这一昏迷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这种情况又不能去医院, 顾晨只好在网上咨询了一下医生。 把状况说明后, 医生告诉顾晨,多重人格患者发病前一般会陷入一段短暂的思维空白期,伴随而来的是剧烈、持续的头痛, 有时候次人格迅速取代主人格,掌握身体的主控权。有时候则像徐放这样,很有可能只是昏睡过去而已。末了, 医生说道, 多重人格并不像某些影视作品渲染的那样,是一种刺激有趣的生活方式, 实际上每一个患者都给自身和身边最亲密的人带来了难以消除的痛苦,如果需要根治的话, 平均得在精神病院里待十年左右的样子才能获得正确的诊断和治疗。 十年…… 顾晨被这个数字吓懵了。 别说以年为单位,就算让徐放在精神病院待十天, 顾晨都无法忍受。 顾晨又一次想到了那部悬疑电影,由于男主角杀人太多,且手段极其残忍, 他被列为极度危险分子, 最后被关在了精神病院的隔离病房里,没有自由,没有人权,没有阳光,没有雨露, 就连周遭的空气都是污浊的,简直和坐牢别无二样,他就像一条搁浅于岸上的鱼,在死神面前拼命地做垂死挣扎,却又无可奈何。 顾晨不敢想象,如果徐放真的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那将会是怎样的情景? 精神病这个词,顾晨听一次,心便痛一次,眼睛随之酸一次,总是有泪水忍不住涌出来…… 窗外夜幕低垂,时间好似一晃而过,又似停滞不前。徐放仍然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第二天便是周一,顾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也不知道他醒来后还是不是他,看样子他们明天怕是不能去学校上课了。 顾晨给楚诺打了一个电话,劳烦对方帮忙请一天的假,顺便还说了说自己即将搬离宿舍的事情。 从那晚被徐星阑带回家开始,到后来得知徐放生病了,这几天顾晨一直守在徐放身边,基本上没回过寝室。他怕室友们担心,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特地解释了一下不能回去的原因。他说有个朋友生病了,需要他的照顾,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徐放的名字。 他几天没回来,楚诺本来就有点担心,现在又听说他打算搬出去住,楚诺以为他还在为黄琦打他的事耿耿于怀,便好言劝解了一番,意思让他放宽心继续住在寝室里,如果以后再出了什么状况自己和曲佑祥绝对会替他做主的。 室友的热心肠令顾晨感动不已,他连忙澄清道,他早就没把挨打的事放在心上了,他搬出去是因为他和一个老乡说好了一起在外面合租房子,毕竟同是家乡人,照应起来更加方便。 楚诺在电话那边踌躇了半天才问:“你的老乡是徐放吗?” 顾晨大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楚诺说:“有人偷拍了一张你和徐放在校门口拥抱的照片,然后发在了校园论坛上,那个帖子挂在热门置顶帖里,你点进去就能看到。” 闻言,顾晨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他们好像暴露了什么,却又做不出半点解释。 两个男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相拥,本就容易招人话柄,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备受瞩目的校园男神,自然会引来更多的关注,而某些别有用心者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大做文章,故意制造话题,唯恐天下不乱。 大概是听过太多诋毁的声音,顾晨仿佛已经有了免疫力,他倒不怕被人说闲话,可是徐放则不一样,徐放目前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实在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 听筒里又传来楚诺的声音,“小晨晨,你还在吗?” 顾晨回道:“在……” “那个,我就是想说,你不管看到什么污言秽语都不要理会,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骨子里该有多么卑劣与贫瘠……顾晨,你和他们不同……”楚诺的语气仍是惯有的温和,却又不乏认真,“你长得好看,家境优渥,学习成绩也不错,在某些人看来,好像什么好处都被你一个人占尽了,就连那个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徐放也对你青睐有加。你拥有了他们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们无力改变现状,于是把自己生活中的不如意化为怨恨往你的头上撒。其实,他们就是嫉妒你,越是嫉妒,越要诋毁谩骂。你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当你被很多人嫉妒的时候,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比大多数人都要优秀。” 你比大多数人都要优秀…… 顾晨听着这句话,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温热的暖流。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就连那张漂亮的脸对他来说都是一种难言的负担,而楚诺的话竟让他对人生有了一番新的领悟。 一直以来,他对自身与自身的力量都不太有信心,所以他总是开朗不起来。自己都不认同自己,自己都认为自己不招人喜欢,凭什么奢求别人的认可和喜欢? 楚诺说的没错,他顾晨就是与众不同。 他形象好,那是因为他十分注重个人仪容仪表。 他成绩好,那是因为他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徐放能注意到他,那是因为他身上有着别人所没有的闪光点。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因为生活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挂掉电话后,顾晨专门把那个帖子找出来看了看。 骂他的人确实很多,无非就是说他同性恋、娘娘腔,这些人大概已黔驴技穷,似乎找不出更充分的理由来轻视他、诋毁他。 顾晨看着看着就笑了,他都已经向家人出柜了,难道还会怕别人说他是同性恋吗? 至于娘娘腔那就更可笑了,如果爱打扮也算是娘娘腔的话,那对不起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他要永远这般娘下去,要是嫌脏了谁的眼睛,他也只能说句活该。看不惯就别看,可有些人非要一边看一边骂,自己糟自己的心,不是活该又是什么? 最后顾晨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张被偷拍的照片上面。 照片里的徐放顶着一头黄毛,英俊的脸上泛着温柔的笑意,那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连顾晨都很少见过,更别说其他人了,难怪大家都回帖里猜测他们的关系。 “你在看什么啊?” 顾晨看得正专心,耳边突然响起问话声。他抬眼便对上了一张灿烂的笑脸,原本处在昏睡中的徐放不知何时已醒来,此刻正冲着他直乐呵。 一看那笑容,顾晨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徐放,不禁问道:“你是?” 对方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是徐放呀。” 徐放呀, 呀…… 少女风语气助词重现江湖,顾晨差不多能猜到他是谁了。 “徐星阑?” 眼前的人先是怔愣了一下,而后笑弯了眼睛,“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顾晨说:“你们几个挺好辨认的。” “我们几个?”徐星阑后知后觉地诧异道,“其他人你也见过啦?哎呦,徐放的事儿你是不是全知道了?” 顾晨点头,“他在我面前昏过去了,醒来后就变成了你。” “你、不怕吗?”徐星阑用略微担忧的小眼神瞅着顾晨,语气里透着几分遮掩不住的小心翼翼。 “不怕。”顾晨扬唇笑了笑,干净的笑容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这样的你,有什么可怕的。” 徐星阑眼泛水光,嘴皮子一抖再抖,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感动一样,大呼一声,“晨晨你真好,我爱死你了!”一把将顾晨熊抱在怀里。 拥抱来得如此猝不及防,顾晨整张脸直接撞在了他那坚实的胸膛上,高挺鼻梁骨被撞得生疼,顾晨忍不住翻白眼,这家伙真是虎里虎气的。 虎孩子徐星阑抱了好大一会儿才松手,继而嘿嘿傻乐,“你都知道了也挺好的,我不用再在你面前装徐放了。你知道吗,上次我装他装得好幸苦,生怕被你认出来了,连话都不敢说太多。” 顾晨呵呵一笑,明明是本色演出,居然好意思说自己装得好幸苦……零演技负分滚粗! 徐星阑又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眼睛盯着顾晨手里的手机,“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顾晨发觉他不光傻白甜,还有点三八,不过竟意外的讨喜。 把手机递给了他,顾晨说道:“就是一个帖子,你自己看吧。” 徐星阑迅速浏览完帖子,前后还没用到两分钟,他活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地一通狂按,然后看着自己写的东西露出了迷之微笑。 顾晨见状深感不妙,夺回手机一看,眼皮儿止不住扑扑直跳。 这个虎孩子竟然披着“徐放”的马甲在帖子下面写道:你们一个个都眼瞎吗?搂着顾晨的人是我,陶醉在其中的也是我,你们把矛头对准他干什么?有本事冲着我来!混蛋!! “瞎胡闹!” 顾晨没好气地瞪了徐星阑一眼,为了避免再生事端,连忙用徐放的手机登陆校园论坛,再打开帖子用“= =”双眼皮马甲回复道:楼上是徐放的高级黑吧?既然想假扮他,好歹也得做点功课再来啊,他有你这么傻这么二吗? 精分完毕,顾晨又刷新了一下帖子,正打算看看大家的回帖,只听“叮”的一声,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亲爱的政宇哥,你还记得七年前的今天你做过什么吗? 第32章 祸起[二] 盯着手机屏幕, 顾晨莫名的心神不宁。 从手机号码段来看, 这条没有署名的短信是从B市发过来的, 而知道徐放的本名,又叫他哥哥的人大概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了。 徐放曾说过,他和他那名义上的弟弟相处得很糟糕。既然关系不好, 对方还这般亲热地叫他政宇哥,再结合整条短信的内容,俨然有故意戳人痛处的嫌疑。 七年前, 这是一个十分遥远的数字, 那时候徐放还没有上高中,十四五岁正是纯洁美好的花季雨季, 那个年纪的他,最多叛逆一点, 难道还会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顾晨用胳膊肘碰了碰徐星阑,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你看看,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徐星阑只瞄了一眼,脸色忽地一下就变了, 他一把抢过手机, 随后在顾晨狐疑的注视下,迅速删除短信,那急迫的样子,就像在销毁绝密文件似的,删完还不放心, 他又把所有的短信全部清空了才肯罢休。 他这番古怪的行为,令顾晨更加不安。 “你为什么要把短信删掉?”顾晨焦急地问,“你知道是谁发来的吗?” “徐政宏,徐放后妈的儿子。”徐星阑恨恨地呸了一口,向来嘻嘻哈哈的他难得出现怒容,“妈的,神经病,还好现在醒着的人是我,要是被徐放或黎昕看见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徐政宏这个名字,顾晨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最初听到徐政宇的时候他也感到耳熟,就是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徐放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吗?”顾晨突然很想知道六年前的今天徐放到底做过些什么,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徐政宏还揪着不放,故意发短信过来挑衅。 可徐星阑明显不愿多说,面对顾晨的疑惑,他神色闪躲地搪塞道:“其实没什么大事,打架斗殴而已,与徐放无关,是黎昕做的,但也不能怪黎昕,他只是迫不得已……” 顾晨刨根问底,“和谁打架?徐政宏吗?” “不是,唉,”徐星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徐放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不管我们几个做过什么事,到头来都由他来买单……可有时候,我们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说来很奇怪,明明有了思想,有了自控力,却依然摆脱不了情绪的控制,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可怕的力量在操控着我们,我时常感到无可奈何,却又无能为力……没办法,徐放只能多担待一点……” 这番话听得顾晨的心都痛了,虽然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却能深深的感受到他们每一个人内心的心酸与无奈。 他心疼徐放承受得太多,也心疼黎昕他们被命运支配的痛苦,这四个人要是单独的个体该有多好。他们都那么好,却不曾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就像被上帝遗弃的弃儿一般,上帝创造了四个灵魂,只扔给他们一具躯壳,让他们挤在一起挣扎求生,这样的做法,真的很残忍。 顾晨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徐放的手机里突然又进来了一条新短信,他下意识地伸长脖子望过去,只见上面写着:政宇哥,不要装作没看见,你杀…… 内容还没看全,徐星阑便把短信给删除了。 顾晨瞳孔微扩,神情满是惊愕与困惑,那个“杀”字让他毛骨悚然。 “当年黎昕究竟干了什么?”他但愿自己眼拙看错了,焦急万分地盯着眼前的男生,迫切地希望对方能说点什么打破他的猜测。 可惜徐星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急切,而是一通电话打到徐政宏那里,开口就是一顿炮轰:“徐政宏,你少跟我玩这种鬼把戏!我做过什么用不着你来操心,把你自己顾好就行了,就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小心哪天玩脱了伤了爸的心,剥夺你的财产继承权!” 徐星阑发泄完,气呼呼地将电话挂断,而顾晨敏感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二世祖,继承权,在脑子里反复回荡…… 顾晨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徐政宏的身份。 B市有个家喻户晓的富豪,最初倒卖钢铁起家,一次机缘巧合他和一个钢铁厂的厂长达成了合作关系,那个时代依然是计划经济时期,钢铁行业的巨大利润让他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然后他成立了德钢集团,他不光做钢铁冶金和钢铁贸易,在这个行业进入隆冬的时候,他还果断地将吸金的触角伸向餐饮、房地产、旅游等多种行业,总之什么挣钱他做什么,仅仅十年时间,德钢集团总资产便已超过百亿元,而他也荣升为B市首富。 他叫徐定国,他是大富豪,更是大慈善家。 他曾经以个人名义捐资五亿元在B市建立了宇宏慈善基金会,主要用于救灾、扶贫、教育、养老等方面的慈善项目,而用宇、宏二字命名,也是为了给两个儿子积德。 传言他的两个儿子很不争气,大儿子曾犯过一件大事,被他动用关系压了下来,随后把人送出了国,再也不让回来。小儿子则是个典型的富二代纨绔子弟,虽说没闯过大祸,却小祸不断,仗着自己老爸有钱有势,在B市跟只螃蟹一样,横行跋扈惯了。 为了这两个儿子,徐定国伤透了脑筋,他出生在五十年代末,可谓是老来得子,虽然他从未表示过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应该很疼爱他的儿子,其实他不停地做善事,就是想替儿子们求得一份善果。 B市不大,一点小道消息便能传得满城风雨,而八卦这种东西,永远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为人所津津乐道。 顾晨也记不清自己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听来的这些传闻,好似经常听人提起,大家就像狗仔一样,拼命地挖掘首富的秘密,再添油加醋地说出去。 本来事不关己,顾晨听听就忘了,可他万万没料到,徐放竟然出身豪门,而且还是徐家那个犯了事被送出国的大儿子。 至于具体犯了什么事,却没人得知,徐定国大概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与金钱,将消息完完全全地封锁住了,就连在网络上也搜索不出有关他大儿子的半点信息。 顾晨又想到了那个渗人的“杀”字。 杀什么? 人吗? …… 不! 不可能! 顾晨在心里一个劲地否定自己的猜想,却在不知不觉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徐星阑的身上,明知道对方不肯透露一个字,他仍然不死心地问道:“星阑,你能告诉我徐放的过去吗?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徐放那一身伤又是怎么来的?星阑……求你了,告诉我好吗?我真的很想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顾晨说着,整个人都愣住了,站在面前的徐星阑毫无征兆地哭了。 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他边哭边抹泪,泪水却越流越快,越流越多,从鼻翼两边滔滔而下,汇成泪河。 一个开朗乐观的男生,居然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顾晨看着他,一时间悲从心来,眼泪不禁簌簌地流了下来。 他们几个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痛到这种地步。 顾晨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没能力好好的守护他,除了陪着他哭,什么也帮不了他。 “星阑……”顾晨冲上去抱住他,心痛得像刀绞一样。 怎么办? 谁来救救他…… 救救我的徐放……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又或许是情绪的彻底释放,两人抱作一团,哭得天昏地暗。 最开始徐星阑只是无声的哭,没过多久,便忍不住低声抽泣,继而越哭越伤心,把头埋入顾晨的颈窝里嚎啕大哭起来。 顾晨见他这么难受,心里也不好过,和他一起哭一会儿,又轻拍他的后背给予安慰,自己则难过得不行,胸口一直抽搐的疼。 许久之后,他才断断续续地抽噎道:“你、知道吗……在我来之前,徐、徐放整整被人虐待了三年……从五岁到八岁,不知道挨了多少毒打……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鼻子嘴巴里全是血,剧烈的疼痛不断地侵袭着我,原来有人正在一脚一脚地踢我的腿、肚子、胳膊、以及脑袋……我躺在地上,无力动弹,连挣扎躲闪的力气都没有……我闻到了浓烈的酒气,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我心想着,我是谁?我为什么会醒来?与其痛苦的承受这一切,还不如,永远……永远沉睡下去……” 话还没说完,徐星阑已泣不成声。 顾晨听了这话,比他哭得更凶,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愤怒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 “谁踢你?谁虐待你们?!那个人是谁!!” “徐放的继父……”提起这个人,徐星阑声音止不住颤抖着,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一样,不由得抱紧了顾晨,用让人感到脊背发凉的语气说道,“他是个酒鬼,哦不对,他是魔鬼,他每次喝了酒就打我们,如果不是外婆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我们估计早就被他打死了。” “那徐放的妈呢?她难道不管吗?”顾晨恨得咬牙切齿,“那个酒鬼连她也打吗?!” “她?” 抽泣声骤然消失了,徐星阑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房内顿时安静下来,静得令人窒息。 顾晨屏息等待片刻,一道冰冷的、带着彻骨恨意的声音响在空气里。 “她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好几次我挨打的时候都看见她在一旁漠然的注视着,我向她求救,我说,我好痛,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求你救救我吧,救救我。而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她的眼神冷漠得让人绝望,由始至终她都不肯朝我迈进一步……” “我经常会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带着徐放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酒鬼,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看着徐放被人当成畜生一般践踏,她应该有种报复的快感吧。” “说真的,不光黎昕恨她,我也恨,我恨不得撕了她……” 徐星阑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望向顾晨时,脸上愠怒的神色稍微收敛了一些。 他慢慢放开了泪水决堤的顾晨,轻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们都不要想了,好吗?你也不要再哭了……好了,不哭了。”他说罢,替顾晨抹掉眼泪,又用力拥抱了对方一下,随即转身朝浴室的方向走去,留下一脸悲痛的顾晨,捂着胸口愣在原地,感觉自己难受得快要死去。 第33章 祸起[三] 顾晨想起自己曾多次劝解徐放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可是, 如果一个人从小就在暴力恐怖的环境中长大, 那么他身心所受到的双重伤害基本上会跟随他一辈子。 那一次次的殴打,不仅在身上留下了无法修复的伤痕,还在心里划开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连时间也无法治愈。毕竟存在了就是存在了,挣不开也避不掉,这样的伤痛已经深入到骨髓里, 无论怎么努力, 也摆渡不到尽头。 包括顾晨在内,他永远不会忘记今天, 他最爱的男生在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忍着痛将自己那段血淋淋的往事扒出来给他看。 他不会忘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这辈子也忘不掉,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爆裂的巨响, 他悲伤、愤怒、撕心裂肺的疼痛着,他头一次这么憎恨一个人。 身为母亲为何如此残忍? 施暴者固然可恶,但对罪恶视而不见的冷血旁观者更加可恨! 当年徐放的母亲只要稍稍伸出一下援手, 徐放的整个命运说不定都会为之改变, 绝不会落得今日这种悲惨的地步。 顾晨又想起在徐放昏迷之前,他笑着宽慰对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天塌下来的事情。 然而,当他得知了徐放的惨痛遭遇后,在那样沉重的悲痛之下, 他当真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现在的他,茫然又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徐放走过这段伤痛,还有徐放的病,究竟能治得好吗?要是能治的话,徐星阑、黎昕、徐政宇,他们是不是都会消失? 顾晨胸口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上不来也下不去,连呼吸都费力。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徐放能够痊愈,然后平安、健康地走完这一生,可他打心底里又舍不得另外的三个人。 两种矛盾的心理如同蔓藤一样交织缠绕着他,令他痛苦不堪。 这时,徐放的手机又响起短信提示音,顾晨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抗拒这个声音。他踌躇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果然不出所料,是徐政宏发来的。 这个人就像一只撵不走的苍蝇,你越是避开他,他就越追着你不放,死死地缠着你,简直恶心至极。 顾晨看完短信,眉头不由得深深蹙起,被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恶意气得胃疼。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政宇哥都觉得无所谓,想必我给你准备的大礼应该刺激不到你了。 顾晨猛按手机,准备把他臭骂一顿,徐星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把取过手机,平静地删除短信。 “这种的疯子,越理他越来劲,以后你要是看到类似的短信,直接删掉就行了,别让徐放他们看见了。” “可是,他的话让我很不安……”顾晨急切地看着徐星阑,脸上担忧之色尽显,“他说要给徐放送一份大礼,你能猜到他到底想干什么吗?” “别理他,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别想太多,免得吓坏自己。”徐星阑轻拍他的肩膀,“再说了,他和我们相隔十万八千里,我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顾晨点了点头,心里依然有些不踏实。 “顾晨……”徐星阑叫了他一声,轻轻地抓住他的手,用温柔而又满含歉意的目光注视他。 “那些过去,我本不想对你说,我怕你会难受,可我终究没忍住……对不起,害你哭得这么厉害,真的很对不起,可没办法啊,我们只有你了……我刚才在厕所里想了很久,我把你拉下水,让你承受这一切,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换成徐放,或者其他两个人,他们绝不忍心看你伤心难过……说来说去,还是我比较狠一点。” 徐星阑兀自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更像是自嘲。 “你别看黎昕那么暴躁,其实他的心很软的,徐放、徐政宇也一样,这三个家伙看起来冷冷酷酷的,其实就是几个只会装模作样的傻小子,以后他们要是给你摆脸色,或是闹情绪,让你不高兴,你直接喊他们滚蛋,保准他们立马反过来跪舔你。” 徐星阑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无道理。顾晨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徐政宇的时候,对方最初对他不理不睬的,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噎死人,可是当他哭了一场之后,徐政宇一下子急得手忙脚乱的,好像怎么讨好他都嫌不够似的,态度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大转变。 包括黎昕在内,脾气来了不管不顾的,看似很难驯服,实则多哄哄他,给他一点甜头,他便乖顺得像只大狗一样,还会冲着你傻乐。 还有徐放,高冷男神只是一个虚假的外壳,他把自己包裹得跟铜墙铁壁一般,好像坚不可摧,无懈可击,实际上到处都是漏洞,都是缝隙,轻而易举便能让人钻进去,触摸到他那颗柔软的心。 那么徐星阑呢? 他活泼开朗,阳光爱笑,这样的人,应该有一颗比太阳还要火热的心,可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他说他比较狠,顾晨还真没看出他哪里狠。 如果将尘封的往事揭开,让自己这个局外人陪着痛、陪着哭,也算是心狠的话,顾晨丝毫不会介意。 顾晨不在乎被拉下水,他甘愿和他们一起在水深火热中煎熬,他一点也不想置身事外。他还嫌自己出现得太晚,来不及参与徐放的过去,不过徐放的未来,他绝对陪伴到底。 他反握住徐星阑的手,安抚道:“你别自责,是我叫你说的,不关你的事,我只有了解得越多,才能帮你们多分担点儿,你没有做错,真的,你没错。” 徐星阑嘴唇发抖,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顾晨,你真好……” 顾晨淡淡一笑,“你睡了大半天,这时候饿了没有?要不我给你煮碗饺子吃吧?” “饿了,我醒来的那会儿就饿了。”徐星阑忙不迭地点头,“家里有饺子吗?” “有啊,我包的。” “哇!”徐星阑一脸崇拜地瞧着顾晨,“你好厉害!” “这有什么,小儿科罢了!”顾晨得意地摇晃着脑袋,“做饭、煲汤就不提了,我还会用电饭煲做蛋糕,口感比烤箱烤出来的要嫩滑细腻好几倍!” 徐星阑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我第一次听说电饭煲也能做蛋糕!” “电饭煲的功能可强大了。”顾晨边说边朝厨房走去,“可以烤肉,可以制作小饼干,可以煮鸡蛋,你想用它炒菜也未尝不可。” “哇靠!”徐星阑像条尾巴一样紧跟在后面,“照你的话说,只要有个万能电饭煲连锅都不用买了。” “对啊,懒人或者单身一族基本上都是这么做的。” “NONONO!你一点都不了解懒人!”徐星阑摇晃着一根手指头连连否定道,“真正的懒人才不会自己做东西吃,动手多麻烦啊,要么点外卖,要么吃泡面,家里再备一个微波炉,吃不完的饭菜可以留到下顿叮一下再吃,这才是懒人的生活,我们几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以为懒是一件好事吗?弄得好像很光荣似的。”顾晨嘴上不客气地吐槽,心里却不好受,这几个臭小子把生活过得不像个样子,自己竟然完全不自知。顾晨很难想象,这么多年他们究竟怎么走过来的,“对了,你私藏的酸奶都被我扔了,过期了几个月不能再喝了,你要是想喝,我重新给你买。” “哦……”徐星阑摸头傻笑,“我现在就想喝。” 顾晨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马上快十一点了,这么晚了上哪去买酸奶? 回头瞥了他一眼,说道:“忍着!” “哦漏!”徐星阑撒泼耍赖,“你刚才还说只要我想要,你就一定会满足我的,这卦变得也太快了吧!” 顾晨脸皮薄,听着这充满歧义的话语,臊得脖子都红了,“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好不好?什么要不要、给不给的,你说话时能不能过过脑子!” “哎哟,你自己想歪了还怪我。”徐星阑一把揽住顾晨的肩膀,嬉笑着将他耳边的碎发拨弄到耳后,露出红红的耳尖,“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该不会还是个雏吧?你谈过恋爱吗?亲过小嘴,牵过小手吗?” 顾晨就像一个经不起半点逗弄的小学生一样,恼羞成怒道:“关你屁事!” 和他比起来,徐星阑简直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臭流氓,“啧啧,你发什么恼啊?没做过又不丢人,喊徐放陪你做就是了,要不我躺平了让你操也行,反正这是徐放的身体。” 顾晨拿眼睛瞪他,继而转身回房,“饺子没有了,你去喝白开水吧!” “晨晨,我错了!”徐星阑立刻化身为一只没有骨头的癞皮狗,死皮赖脸地扒在了他的身上,“你不管我,我会饿死的!” “……”顾晨无语望天,忽然发现他们四人当中徐星阑才最难缠的那个。正如一句老话所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而徐星阑就是一个典型的臭不要脸的家伙!所以他天下无敌,所向披靡! 顾晨耳根子软,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给他煮了一大碗饺子。 吃饱喝足后,徐星阑便拉着顾晨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他昏睡了大半天,精神好得很,一张嘴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顺便透露了一下另外三人的隐私。 比如活在二次元的网瘾少年总爱做白日梦,他时常幻想自己穿越到武侠世界,然后做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终极大BOSS,简直二到没边了。 而暴躁野蛮的黎昕,其实有一颗极其幼稚的心,他很爱看动画片,还是蜡笔小新、樱桃小丸子那种,但他又很爱面子,生怕被大家发现了,他每次看完后都会把电脑里的历史记录删得一干二净。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逃不出徐政宇的火眼金睛,“网瘾少年”的头衔可不是盖的,徐政宇轻轻松松便挖掘出他的小秘密,并且曝光在黑板上,还附送外号——蜡笔小屁丸子。其意为:蜡笔小新+小屁孩+樱桃小丸子。两人本来就命里相冲,天生不合,因此梁子越结越深,经常在黑板上你来我往地打嘴仗。 最后徐星阑神神秘秘地告诉顾晨,徐放有写日记的习惯,看完他的日记,便会发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顾晨听得心里痒痒的,总觉得那台电脑里塞满了秘密,他不由自主地探头朝卧室望去,想象着电脑犹如小妖精一样,搔首弄姿地向他扭腰摆臀招手,诱得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打开看看。 可徐星阑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告诉他徐放的日记藏在哪个文件夹里,他更不会想到徐放把日记全发在了博客里,但他不好意思问,毕竟窥人隐私,不够光明磊落。 徐星阑嘴巴讲干了,打算补点水,他在房间里翻翻找找了一阵儿,捣鼓出两张面膜,自己贴一张,又帮顾晨敷一张,名副其实地给脸蛋补水。 顾晨被他那曲折的脑回路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面对北方干燥的气候,敷敷面膜让皮肤喝足水,也挺好的。 两人顶着“大白脸”边看电视边聊天,妥妥的闺蜜的既视感,直到夜深,才有了睡意。 徐星阑睡沙发,把大床让给了顾晨,临睡前他笑着调侃:“徐放换双人床,明显动机不纯,这张新床肯定要留给你们小两口享受啊。” 顾晨没搭理他,一溜烟地窜入房内,钻进被窝后,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在这张床上帮徐放撸来撸去的画面,一时又羞又甜。 “顾晨……”徐星阑忽然在外面喊道。 顾晨还没来得及应声,又听他说道:“明天早上,醒来的就是徐放了,我这一睡,也不知会睡多久,别忘了答应我的酸奶……还有,替我照顾徐放,只有你,才能帮他……” “我知道了,你放心。”顾晨回应道,语气坚定有力。 “嗯,快睡吧。” 晚安,亲爱的顾晨。 …… 不久,两人渐渐进入梦乡,那段旧事还是少了一个结局,终究没能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也许是承受不住,也许是不想再痛了,他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避而不谈。 浅睡中,顾晨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个高大的身影在床边来回走动,他想睁开眼睛瞧个清楚,却怎么也使不上力,转念一想到家里除了徐放,不会再有其他人,他又安心睡去…… 次日清晨,顾晨一觉睡到自然醒,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当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的时候,一张憔悴的脸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眼帘。 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定眼看清楚后,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徐放。 对方跪在床前,下巴搁在床沿上,萎靡不振地瞅着他,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对颜色分明的黑眼圈,那模样竟说不出的可怜。 他正准备问个究竟,眼前的人皱着眉头开口说话了,语气里充满了困惑。 “顾晨,我居然可以一直存在着?好奇怪啊,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顾晨心头一紧,他听到的分明是徐星阑那普通话中夹杂着B市方言的独特腔调。 不是说睡醒了就是徐放吗?他为什么没醒?! 第34章 交流[一] 顾晨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焦急之色尽显于表, “你们能互相沟通吗?医生说徐放其实可以和你们交流, 而这种交流通常在潜意识里发生,他甚至还可以鼓励你们内部交流。”他好似寻求最后一根稻草般抓住徐星阑的手,“你试一试, 能不能感受到他?你帮我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醒过来?星阑,你快试试!” “问不成……”对上他那急切而饱含期盼的目光, 徐星阑无可奈何地摇头, “我们沟通不了,我醒着的时候, 他们都陷在沉沉的睡眠之中,我无法和一个睡着的人聊天。” 徐星阑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浇灭了顾晨心中仅剩的一点希望之火。顾晨生生怔住,没有作声, 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徐星阑见状,连忙安慰道:“你别担心,他只是睡着了, 总会醒来的。”说话间, 直起身体,拍拍自己的胸口,“你的徐放还在这里,他不会有事的。” “嗯。”顾晨应了一声,胸腔里忽然涌出一股酸涩的暖意, 呛得他的鼻头发酸,不过悬着的心倒是落了下来。 眼前的男生好像又消瘦了一点,英俊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荡漾着道不尽的温柔。 “你是不是没睡好?眼袋都跑出来了。”顾晨用手戳了戳他的熊猫眼,担忧地问,“昨晚在我床边走来走去的人是你吗?” “不是我。”徐星阑疑惑地蹙眉,“我一直睡到今天早上才醒,难道是他们几个出来了?我想的话,应该是徐政宇,因为他总是神出鬼没的。” “或许吧。”顾晨也不能确定,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好了,这个话题留着以后再来讨论,我们必须出门了,一会儿还要上课。” 徐星阑惊得舌头打结:“上、上课?!” “是啊,今天星期一。”顾晨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脸平静地说,“你现在身份是徐放,而徐放的身份是一名大学生,最近他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的课程,不能再逃课了,你也不希望他因为旷课被记过处分吧?所以,你必须替他把课上完。” “可我不会啊,我听不懂,老师要是点我回答问题怎么办?不行不行,我好害怕的……”徐星阑可怜巴巴地瞧着他,嘴巴一撇一撇的,“晨晨,咱们再商量商量?” 顾晨十分残忍,“没得商量!”而后,穿好衣服和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拖着他往外走,“和我去洗漱。” “NO!不要啊——” …… 反抗无效,十分钟后,徐星阑被迫打扮成山寨徐放跟着顾晨走出了家门。 走去学校的路上,徐星阑拉扯着身上的外套,嘴里牢骚不停,“徐放的眼光真是不咋地,年纪轻轻的怎么喜欢穿一些灰不溜秋的颜色,款式也不好看,都是几年前的老款了,简直影响了我的帅气!” “谁说的,不管穿什么你都是最帅的!就跟明星似的!”顾晨像哄小孩一样哄他,挨个帮他扣好扣子,“没事不要把衣服敞着,徐放平时都穿戴得规规矩矩的,既然假扮他,总得下点功夫,免得一下子就被人看穿了。” “我没说要装他啊。”徐星阑哭丧着脸,“都是你逼我的!” “早餐你想吃什么?”顾晨机智地转移话题,给他一颗大甜枣,“包子,面条,肉夹馍?再来一盒酸奶好不好?蓝莓味的。” 对于吃,徐星阑向来无法抗拒,思绪瞬间被带跑,“我要吃牛肉面,往前走五百米,再拐两个弯,有家加州牛肉面大王,我们就去那里吃吧,顺便买一个肉夹馍,我怕一碗面我吃不饱啦,但是不能在学校对面那家买,做的一点也不好吃,我知道一个地方,有点远,要走好几条街……” “吃包子也不错。”顾晨打断他的话,抱住他的胳膊大步朝前迈去,“校食堂的牛肉包子可大可好吃了,有碗口大哦,馅料也很充足,我给你买十个,保准让你吃得饱饱的。” 徐星阑扭头瞅着顾晨那张干净漂亮的脸蛋,眼神无比幽怨,“晨晨,你跟着徐放混了几天,变得和他一样焉坏焉坏的了,你再也不是我心中那个纯洁无瑕的小天使了。” “是吗?我一直都这样啊。”顾晨装傻充愣,“再说徐放那么正直的一个人,究竟哪里坏了?” “他正直?”徐星阑呵呵哒,“他痴汉、闷骚、占有欲强,还经常做一些猥琐又变态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吧?” “不会吧……”顾晨半信半疑,“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证据都在日记里,改天你看了就知道了。”徐星阑坏笑道,“到时候你将会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里面有你不认识的徐放哦。” 瞅着徐星阑那副不怀好意的模样,顾晨的额头莫名的冒出一滴冷汗,总觉得那些猥琐又变态的事情绝对和自己有关…… 两人路过一家鲜奶店,门口排了七八个人,看样子生意不错。顾晨喝过他们家的酸奶,口感纯正,不含任何添加剂,还有好几种口味的果酱任人挑选。 为了满足徐星阑的小心愿,顾晨也不顾排队浪费时间,跟他知会了一声,叫他找个地方坐着等自己,便走上前排在了人群后面。 徐星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翻了翻微信朋友圈,看得呵欠连天,感觉特没劲,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顾晨的身上,他不自觉地咧嘴笑了,还是顾晨有意思,人美心美各种美,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这时,两个学生打扮的妹子也来排队买酸奶,队还没排上,其中一个指着顾晨小声对另外一个说:“你看,那男的就是我们系有名的娘娘腔,长得像个女人不说,还喜欢抹香水,恶心死了。听说他勾三搭四的功夫也很了得,就连徐大神都被他勾搭上了,眼睛难道瞎了么?” 两人并没有留意到瞎了眼的“徐大神”就站在她们身后,这段话不偏不倚地落入他的耳中。 “嘿,前面的两个丑八怪!”徐星阑喊道,见她们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在叫你们。” 两人惊愕地瞪大眼睛,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徐大神”搞了一个措手不及,脸上顿时写满了窘迫与尴尬。 徐星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们,挺拔的身体屹立在她们眼前,仿佛巨人俯视小矮人一般,有种碾压一切的气势。 “你们背后嚼人舌根就不怕烂舌头吗?” 两人缩起脖子,好像自知理亏的一样。 徐星阑又说:“这世上有种东西叫男士香水,别用井底之蛙的眼光来看人看事好么?这样的你们一点也不可爱,真的还比不过一个男生。” 沉稳的声音在清晨潮湿的空气中缓缓荡开,徐星阑的语气不似想象中那般尖锐刻薄,他吐词清晰,语速平缓,更像在心平气和地同她们讲道理。 “我叫你们丑八怪,你们听了很不开心吧?同样的,你们叫他娘娘腔,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大家是校友,都来自五湖四海,能聚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虽然这点缘分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好歹走进过你们的生活,我希望你们可以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好了,以上只是我这个学长给你们的一点忠告。现在,作为顾晨的朋友,听见你们说他的坏话,我必须要替他说点什么。”徐星阑说着,脸色沉肃下来,眉宇间的平和之气已然消失不见,“不要轻易去伤害任何人,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背后究竟有谁在替他撑腰,而我永远是站在顾晨身后的那个人。” 说罢,徐星阑大步流星地朝顾晨走去,留给两个妹子一个高大伟岸的背影,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当徐星阑来到顾晨身边时,前面还有两个人在等待,伸手攀住他的肩,徐星阑笑道:“你之前还唠叨着害怕迟早,结果杵在这儿排了七八分钟。” “来得及,就是比较赶。”顾晨说,“这家酸奶和外面卖的盒装酸奶不同,味道很纯正,你喝了知道了,果酱也很实在,吃到嘴里全是大块大块的果肉。” 瞧着他那一本正经的小样儿,徐星阑忍俊不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家店请来的托。” “是谁吵着闹着要喝酸奶啊?”顾晨抛给他一个不满的眼神,“我还不是想给你买好一点的。” “哎哟,你最好了!”徐星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给我买酸奶,我帮你教训坏人。” “什么坏人?” “说你坏话的人。” 顾晨稍稍一讶,“谁说我坏话了?” 徐星阑转身朝前方努努嘴,“喏,站在路边的那两个。” 顾晨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两个小个子女生正伸长脖子朝他们这边张望着,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她俩脸色忽变,掉头就跑了。 “你到底说了什么?她们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似的。” “她们是做贼心虚!”徐星阑哈哈大笑,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顾晨听了心里暖融融的,不过又略感讶异,他发觉徐星阑说的那些话倒有点像徐放的语气,恰好徐星阑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其实我想把她们狠狠地讽刺一顿,可说着说着就讲起道理来,就好像有人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全塞进了我的脑子里,嘴巴一张一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徐星阑狐疑地挠了挠头,“难道是徐放在控制着我?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 “也许吧,我也不是很懂……”听他这么一说,顾晨感到特别玄乎,“改天我问问医生。” “嗯,你以后抽空问吧。”徐星阑指着空出来的窗口,急急催促道,“轮到我们了,快快,我要两份酸奶。” “好。”顾晨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脸上却荡漾着柔柔的笑意,“早上时间太紧了,我们就在食堂里随便吃点儿,等到了中午再去你说的地方吃牛肉面,顺便买肉夹馍。” “晨晨……”徐星阑眼泛泪光,张开双臂,“来个爱的抱抱!” “少肉麻了。”顾晨不吃这一套,把钱塞入他的领口,“快去买酸奶。” …… 买完酸奶,两人又跑去校食堂买包子,最后顾晨把徐星阑送到教室门口,看着他走到座位上坐下后才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似的,真是操碎了心。 返回到自个儿的教室里,顾晨仍放不下心,立刻给徐星阑发去微信,叮嘱他老实规矩点儿,高傲冷酷点儿,不要动不动就咧开嘴冲着别人傻乐,也不要随便找人聊天,安安静静地当一个透明人就行。 徐星阑紧接着发来一满屏哭脸。 顾晨知道让他不动不说话确实有点难为他,怕他无聊,便一直发微信陪他聊天。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聊到中午,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上完课,顾晨收拾好课本走出教室,一眼便看见徐星阑竟站在门口等他。 四目相对,徐星阑笑得眼睛都弯了。 顾晨惊讶极了,连忙迎上去,“你是怎么找来的?” 徐星阑接过他手中的背包,“刚才不是在微信里问你了呀。” “哦,难怪。”顾晨了然地点头,心里挺开心的,“走吧,我们去吃东西。” 话音刚落,顾晨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回头一看,居然是向亦玮。 对方大步走过来,高大的身躯站定在顾晨前面,迟疑片刻才问道:“听说你要搬出宿舍?” “是啊。”顾晨反问道,“怎么了?” “如果因为黄琦的话,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 向亦玮说完,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正巧被顾晨敏锐地捕捉到了。 顾晨明白,若不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向来视面子如生命的向大公子绝不会放下身段说出这样一段求和的话来。 顾晨仰头望着这个永远带着一身傲气的男生,霎时间,竟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身心瞬间变得轻松起来,那些积压在心底已久的恩怨和成见也随之消失不见。 “不是因为黄琦,那件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顾晨笑说,“之前你去教务处帮忙作证,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的向你道谢,谢谢你,我是真心的。” 向亦玮挑了挑眉,“一句谢谢就完了?看来你的真心也值不了几个钱。” 顾晨被他噎得接不上话来,傲娇向公子说话依然犀利得让人难以招架。 想了想,讪笑道:“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好么?” 向亦玮哼了哼,表示同意了他的提议,继而又问道:“什么时候?” 顾晨想到徐星阑还在这儿站着呢,总不能丢下他去和别人吃饭,正准备把时间定为今天晚上,不料那家伙笑得像朵野菊花似的,在一旁热情地插嘴,“晨晨,就现在吧,择日不如撞日,叫上你的同学,和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耳听那甜滋滋的声音,顾晨嘴角微抽,心头陡然腾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生怕他作妖,佯装出为难的样子看着向亦玮,“那个,你觉得方便吗?要不我们改天再约也行,你把手机号给我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晨感觉自己已经表达得够明显,却见向亦玮耸耸肩,说:“行,一起去吧。” 诶? 你不是很讨厌和陌生人打交道么?端起你那高傲的架子按照剧本来啊!! 第35章 交流[二] 请见过大世面的向公子吃饭, 总不能吃碗牛肉面随便对付一下。顾晨考虑片刻, 决定领着他们去学校附近最气派的大饭店暴搓一顿。 顾晨把这个提议一说出来, 徐星阑就极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把嘴巴撅得老高,简直可以在上面挂水壶。 顾晨就知道他会作妖, 为了不让向亦玮看到他这副宛若智障的样子,大喊一声“有蚊子!”一巴掌把他的嘴给拍平了,接着在他耳边低声警告, “你现在是徐放, 他的表情没有这么丰富多彩,你给我克制一点!” 嘴被捂着, 徐星阑说不了话,只能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 顾晨见他老实下来, 才放开了他,继而瞥见向亦玮一脸狐疑的神情, 连忙装出惊讶的样子,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瞬间进入了表演状态, “哟, 好大一只啊,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蚊子?” 徐星阑像背后魂一样飘过,似有若无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 “装模作样~” …… 顾晨不自觉地擦了一把冷汗,这顿饭能平平安安的吃完吗?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大饭店, 迎宾小姐热情地上前接待,寒暄几句后,便带着他们朝包房走去。 徐星阑拉着顾晨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两人头挨着头,咕咕唧唧地说个不停。 “晨晨,你好偏心。”徐星阑边说边掐了他一把。 顾晨马上掐回去,“我哪里偏心了?” 徐星阑忿忿不平地指责,“请他就是大饭店,大包房,请我,只有牛肉面!” 顾晨平静地提醒,“明明还有肉夹馍。” “就算加上肉夹馍也比不过大饭店啊!”徐星阑满肚子都是怨气,“在这里吃一顿起码可以买一百碗牛肉面和一百个肉夹馍!” 顾晨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说的牛肉面和肉夹馍是用老鼠肉做的吗?也太不值钱了吧。” 徐星阑蛮不讲理,“我不管,你就是偏心,你肯定是看他长得帅,就想巴结他、讨好他,你该不会喜欢他吧?” “瞎说什么呢!”顾晨紧张地瞄了瞄走在前面的向亦玮,“他是直的,等会儿你不要在他面前说一些奇怪的话,你老老实实地吃饭就行了。” “直的?”徐星阑嗤笑,“可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啊。” 顾晨瞪眼,“别闹!” “我没有闹。”徐星阑纠正道,“我在吃醋!” 顾晨一脸懵逼,“什么?!”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见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在帮徐放吃醋!” …… 好吧,只是帮忙而已,有必要演得这么逼真吗? 顾晨没好气地擂了他一拳,“你脑子秀逗了!” “我说真的。”徐星阑一本正经,“我这种程度还算轻的,如果换成徐放,这会儿不知道醋成什么样了,我跟你说,他心眼很小的。” 顾晨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徐放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会像你这样无理取闹。” “切!”徐星阑大翻白眼,“别把话说的太绝对,否则迟早一天你会被‘啪啪啪’打脸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换他出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乱吃飞醋。” 顾晨还给他一个卫生眼,“懒得理你。” 说话间,已经走到包房门口,向公子环抱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直在交头接耳的二人,沉声问道:“你们是地下党吗?叽里咕噜的干什么呢?这饭还吃不吃的?” 顾晨闻言,立刻朝旁边迈开一大步,与徐星阑保持一米远的距离。 “吃吃。”他冲着向亦玮干笑几声,“快进去吧。”说罢,摆出请的手势。 向亦玮仰着下巴,犹如帝王驾临般昂首挺胸地走进包房,徐星阑拉长着脸跟在后面,路过顾晨身边时,阴阳怪气地丢出一句话,“晨晨,你刚才那副点头哈腰的模样好像一个小太监哦。” 顾晨好气啊,请客吃饭,还要看这两位爷的臭脸,真是花钱买罪受! 点菜的时候,两位爷开始暗搓搓的较量起来。 向公子点一道东坡肉,徐星阑紧接着点一道红烧肘子。 徐星阑点一盘干煸牛肉丝,向公子不甘示弱地点一碗水煮牛肉。 随后,一人点一条鱼,一人点一份鸡,一人点一只鸭,就连青菜也点了好几种。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饭桌变成了修罗场,两人就像正在场内作战的神经圣斗士,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点完菜后,还霸气地要了两瓶白酒。 顾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们今天不把这些菜和酒吃完喝完就不准踏出这间包房的大门!” …… 菜陆续上桌,鸡鸭鱼肉样样不缺,没过多久就摆满了一大桌。赶在开吃之前,顾晨替他们把酒满上,自己则倒了一杯果汁,随即豪迈地举起杯子,“来,先干了这一杯!祝我们友谊长存!” 瞧着满满的一杯白酒,两人眼皮直跳,视线不经意地撞在一起,又不屑地别开脸,同时在心里骂道,去你妈的友谊长存! 顾晨一口喝掉果汁,佯装天真无邪地问:“我都干了,你们怎么不喝啊?” 继而,又慢悠悠补上一句,“我可没逼你们喝酒哦,这是你们自己点的。” 碍于面子,两人不得不拿起杯子,当真应了那句老话,自己作的死含着泪也要作完。 白酒不比果汁那么温柔,猛地一杯灌下去,餐桌前立马多了两张关公脸。 顾晨见他们眼神迷迷瞪瞪的,好像有了醉意,心下顿时有点懊悔。他完全没料到他们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差,如果全倒下了,自己细胳膊细腿的一会儿该怎么将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拖回去? 顾晨刚想到这里,徐星阑很没出息地应验了他的想法,扑通一声滚到了地上。 向公子此刻也醉得二麻二麻的,见状哈哈大笑,形象面子统统扔到瓜哇国去了,“小样儿,和我斗,我可是千杯不倒,你知道不?”说着,将手伸向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水煮牛肉,准备吃一片牛肉犒劳一下屹立不倒的自己。 顾晨吓了一跳,天呐,这都是什么酒量啊?说醉就醉,都不带缓冲的。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顾晨如同箭一般飞速冲上前,一把抓住向亦玮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成功解除被烫危机,可他却低估了向公子醉酒后的爆发力。 向公子以为他不让自己吃东西,单方面的和他杠上了,唰唰撸起袖子,两只手一起上,浑身透着一股“吃不到牛肉就不罢休”的拗劲儿,简直就像头倔牛似的。 顾晨先是拉扯他的手臂,拉不住了就抱着他的腰把他往外拖,推搡拉扯之间,两人没站稳,相拥着倒在地上。 好巧不巧,这时躺在地上的徐星阑忽然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皮便看见,他的顾晨竟然趴在一个野男人的怀里。 第36章 吃醋 向公子倒下后, 依然很不老实, 他嘴里嘟囔着“放开我, 我要吃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顾晨使出吃奶的劲把他压在身下,额头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直冒,却还要和颜悦色地同他打商量, “想吃肉也行,咱们用筷子吃行么?别用手抓,否则会烫伤的!” 可惜和一个醉鬼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 向公子傻笑着挥舞手臂, 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应:“吃手抓肉也行,我爱手抓肉!” “你自己吃吧!”顾晨嘴上没好气, 却抓住他的双腕,死死地禁锢住他。毕竟自己是东道主, 必须对他的安全负责。 两人拉拉扯扯,僵持不下。其间, 向亦玮奋力反抗,嘴唇一不小心碰到顾晨的脸蛋四五次,而顾晨竟毫不在意, 摆出一副誓死与他拼到底的架势, 手脚并用地缠着他。两人你追我赶,翻过来,扑过去,就像两只被扔进战场的斗鸡,斗来斗去, 好不热闹,全然不知身边的“徐星阑”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正架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脸冷漠地扮演着吃瓜群众。 不久,向亦玮大概酒精上头得厉害,战斗力急速下滑,顾晨则越战越勇,终于翻身雄起压制住了他,接着把他拖到沙发上躺下,顾晨揉了揉酸软的肩膀,感觉自己好像打了一场硬仗似的,全身疲软无力。再一看四仰八叉瘫在沙发里的向公子,整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了,不禁无奈地笑了。这人平时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般,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失了仪态,却不料喝醉之后居然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顾晨突然意识到原来的自己对他的成见实在是太深了,以至于让眼睛蒙上了灰尘,忽视了他身上的许多闪光点。其实他是一个特别可爱的人,他并不像外表那样难以接近,他明辨是非,刀子嘴豆腐心,看似狂妄自大,实则活得比谁都率性坦诚。 安顿好向亦玮,顾晨轻松了一大截,直到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喝醉的不止向公子一人,还有已经醉倒在地的徐星阑。 他连忙向身后望去,直直地跌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眸子的主人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英俊的面容沉静得宛若一汪死水,没有丝毫波澜,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晨单凭直觉便可以判断出眼前的人应该不是徐星阑,可转念一想,一个喝醉的人表现出别样的面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星阑?”他试探着问,“你什么时候醒的?你不是醉了吗?” “你总算注意到我了。”对方看了眼腕表,答非所问,“我在这里坐了十一分十三秒,你才发现我的存在,我差点以为我只是这间房里的一个装饰品。” 顾晨头皮一炸,这货绝对不是徐星阑! 听语气好像是徐放,可是把时间算得清清楚楚,连多少秒都不放过,这种较真的做法分明是黎昕才会做的事情,不过黎昕不会一板一眼的说话,更何况他的耐性和脾气是成正比的,以他那火爆的性子,被无视这么久,他早就发飙了。 最后,顾晨得出结论,徐星阑那个臭小子真把徐放给换出来了! “徐放。”顾晨把眼睛笑成了一个小月牙,“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呢?” “我叫了。”徐放淡淡道,“我叫了好几声顾晨,你都没有理我。” “是吗?”顾晨讪笑,“我没听见。” 徐放将视线扫向沙发的方向,而后又移了回来,脸上泛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刚才你们打打闹闹的,很开心,很投入,没听见也很正常。” 顾晨琢磨着这话怎么听着那么酸呢,就好像每个字都在醋缸子里泡过似的,再一个个砸在空气里,整间包房瞬间弥漫着一股山西老陈醋味儿。 顾晨还没忘记自己对徐星阑说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干笑两声,试图和通情达理的徐大神讲道理。 “我们这哪是打打闹闹啊。刚才向亦玮喝多了,居然用手抓菜吃,刚做出来的水煮牛肉还冒着热气呢,我怕他被烫伤了,就阻止了一下。” “阻止,一下?”徐放笑了,笑得顾晨心里发毛,“在地上滚来滚去地疯闹了十来分钟,这样的阻止真令我大开眼界。” 喂,你可是大神啊,已经登上了神坛的大神,咱们Z大的神话,胸怀能不能稍微宽广一点? 顾晨一边腹诽一边解释:“你不知道,他力气特别大,我好不容易压住他了,他马上就挣脱开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他,骨头都快散架了……” 徐放戳揉着眉心,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兀自站起身来,抬脚朝外走去,“我去一下洗手间。” 顾晨紧跟而上,三步并做两步追到他身边,担心地问:“你的头很疼吗?还坚持得住吗?会不会晕过去?我能帮你做什么吗?如果哪里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话音刚落,顾晨只觉得手臂一紧,猛地被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晨感到既惊讶又甜蜜,小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 徐放搂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几乎将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徐星阑究竟喝了多少酒?我的头好晕……” “一杯。” “只是一杯吗?” “可以装半斤的杯子……” 徐放“呵”的一笑,呼出的热气带着浓郁的酒味,喷洒在顾晨的脸颊,熏出一片醉人的酡红。 “我只有二两的量,难怪晕头转向的,你可要把我扶稳了,我感觉我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哦。”顾晨愣愣地点头。 原来被当成了拐棍…… 踏进卫生间,徐大神准备去便池放水,顾晨这根“拐棍”显然有点不尽职,竟然抛开主人,害羞地杵在了一边。 徐大神顿时就不满意了,“你抱着你的同学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力气多的用不完,叫你扶我一会儿,才走了几步路就扶不动了吗?” 顾晨忽然有种被啪啪打脸的感觉,徐星阑说的果真没错,这家伙看着一副善解人意十分明事理的样子,其实心眼小得跟针缝似的。 “我这不是非礼勿视吗?”顾晨走上前搀扶住他,嘴里不忘为自己辩解,“况且,你也不希望我看着你撒尿吧?” “都被你摸过了,还怕被你看吗?”徐放面无表情地说着羞耻话,拉开裤子拉链,掏出小丁丁。顾晨没忍住,眼神鬼使神差地向下瞟去,耳边紧接着响起戏谑的声音,“这就是你所谓的非礼勿视?好了,别老盯着它,会胀起来的。” 胀起来?! 顾晨又羞又臊。 “我、我没有!”他怎么努力舌头都捋不直,脸蛋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却还是死不认账,“我才懒得看呢!” 徐放笑了笑,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抵赖但我不拆穿你”的样子。 顾晨不吱声了,把头撇向一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撒完尿,顾晨扶着徐放来到盥洗台前。徐放先把手洗干净了,又捧起一掬水洗了洗脸。 顾晨眼睛没有望向他,其实耳朵一直关注着他的动态,听到声音,连忙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把脸擦一下吧,头还晕不晕啊?一会儿我叫服务生给你泡一杯醒酒茶。” “暂时还挺得住。”徐放擦完脸,又来帮顾晨擦,一只手摁着他的头,另一只手拿着纸巾在他脸上有条不紊地擦拭着。 顾晨睁大眼地瞧着眼前人,被他一脸专注认真的模样弄得稀里糊涂的。 “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无缘无故替我擦脸干什么? “嗯。”徐放应了一声,“很脏。” “……”顾晨囧,这脸是什么时候弄脏的,他完全不知情。 徐放立刻为他解除疑惑,“你到底是真傻还是不在乎,你们疯闹的时候,你同学的嘴连着碰了你的脸颊好几次,你都不知道避一避吗?” 一股酸不拉几的味道再次溢满了整个空气,顾晨瞅着面前的“大醋罐子”,有点无力吐槽。 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么这家伙绝对是用老陈醋做的! “一不小心碰到了而已!我总不能表现得太惊讶吧?那样很矫情好不好?还有,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们没有疯闹!你不要老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行么?!” 徐放停下手里的动作,默不吭声地盯着他,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一把水来。 只对视了不到五秒钟,顾晨就败下阵来,直接被他这身迫人的低气压碾压成渣渣。 “好好好,我错了,”顾晨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耸拉着脑袋,很怂很孬地承认错误,“以后再有这种事儿,我一定会避开的。” “嗯,出去吧。”徐放果然被哄开心了,居然开起了玩笑,“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你在旁边阻止的话,你的同学会不会已经把那碗水煮牛肉抓着吃完了?” 顾晨心里一惊,糟糕,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快走快走!”他急忙推着徐放往前走,“他要是被烫伤了,我可脱不了责任,是我把他领到这里吃饭的。” “别慌。”徐放装作一副走不动路的样子,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过了这么久,那碗水煮牛肉早就不烫了,他最多就是糊一手油,不会有危险的。” 顾晨一听这话,左右脚互搏,险些跌倒,他幽怨地瞪着身边的徐大神,愤愤地想道: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简直坏到没边儿了…… 返回包房,想象中向公子醉醺醺地抱着菜盘把自己弄得满身是油的情景并没有发生,而他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此时正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喝茶。 “你醒了?”顾晨问道,继而在心里呵呵一笑,真是神奇啊,想醉就醉,想醒酒醒,还可以大变活人,你们其实喝的是假酒吧? “嗯。”向亦玮缓慢地抬起眼皮,醉意似乎还未完全消退,说话时口齿也不大清楚,“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我们怎么会丢下你偷偷走掉呢?”顾晨笑道,“我们只是去了一趟厕所。” “刚才我迷迷糊糊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都躺在地上,身边站着一个服务员,她正一脸同期地看着我,我当时就一个想法,‘顾晨,你请我吃饭,居然把我灌醉了扔在饭店里,真是好样的’,还好你没走,否则我们的梁子可算结下了……” 被酒精撂倒过一次的向公子,虽然眼神还有些迷离,但神情依然酷酷拽拽的,然而落在顾晨的眼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怜巴巴的味道。 他正欲安慰几句,耳边慢悠悠地飘来一句话,语气里满是揶揄的成分。 “你同学有被害妄想症么?” 不大不小的声音回荡在屋内,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顾晨也不能确定向亦玮究竟听见了没有,一时尴尬的想用针线缝住徐放的嘴,他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徐大神一眼,又微笑着把头转回去,冲着向亦玮说道:“喝得那么猛,你还受得了吗?要不我送你回寝室休息吧?” 向亦玮还没来得及回话,徐放抢先提醒道:“你们走了,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向亦玮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吃吧。” 见状,原本打算将他俩分开的顾晨只好硬着头皮奉陪到底。 不过,接下来的情景倒是让他颇为意外,那两人居然默默地达成了休战共识,总算迎来了一段短暂的和平共处时光。 见他俩老老实实吃菜喝汤,顾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严重怀疑酒精麻醉了他们的大脑,令他们没有精力继续闹下去。 眼看着快要吃得差不多了,顾晨取出钱包准备去服务台买单。 徐放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架势,“刷我的卡吧。” “好的。”顾晨答应道,大步走出包房。 瞧着这一幕,向亦玮的心中陡然腾升起一股难言的怪异感,他本能地将视线投向徐放,本欲从对方的身上寻求一个答案,却不期然地撞上了一双深邃暗沉的眼眸。 徐放见他望过来,坐直身体摆出严肃正经的模样,嘴唇张合之间,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传开。 “趁顾晨不在,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 第37章 喜欢你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向亦玮, 从小被众星捧月一般长大, 身边的人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 也不乏阿谀奉承之辈。习惯了凌驾于他人之上,突然来一个在他面前摆臭架子的,着实令他极为不爽。 看着一派霸总范儿的徐放, 向亦玮眉头深蹙,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像极了一根磕磕碜碜的老黄瓜,实在是太欠拍了! “有屁就放。” 向亦玮秉承着一贯的毒舌作风, 说话很不客气。 徐放面色无波, 好像并不在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才开口道:“你和黄琦的关系很不一般吧?” 看似问话,其实就是一句陈述句, 不待他回话,徐放又说:“他们一家人都在为你们向家做事, 他的家人把他安置在你身边,也是为了方便你随意差遣,如果没有得到你的许可, 他怎么敢在寝室里横行霸道、任性妄为?” 向亦玮听着这话, 明显有种秋后算账的意味,眉头不由得又皱紧了几分。 “你调查过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放忽略掉前半句话,沉声说道:“半个多月前,黄琦在寝室里把顾晨打成重伤,直到现在, 连一句交代都没有,你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情!” 面对如此厉声的质问,向亦玮破天荒地忍了下来。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顾晨。 黄琦今天的肆无忌惮,都是由于他放任不管而造成的,而且他还做出了错误的引导,才导致黄琦他们越来越看不惯顾晨。 初见顾晨,他其实也瞧不上眼。 一个男人不光长得像个娘们,还专干些娘们才会干的事儿,委实膈应人。 当大家冷嘲热讽、集体排挤顾晨之时,他始终都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瞧不起是一方面,他倒不会因此而欺负顾晨。可是他一味纵容的态度,竟在无形中滋长了黄琦他们嚣张的气焰。黄琦甚至还认为他和大伙站在同一阵线上,自己只是帮他做了他想做又不屑去做的事情。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叫黄琦向顾晨道歉时,黄琦瞪大眼,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意思好像在说:我做这些事,不都是你认可了的吗?现在你反倒来责怪我?! 在那一刻里,他忽然意识到,他和这些人没什么不同,他原以为自己站得足够远,远到可以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然而他早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那群人,从看见顾晨的第一眼开始,他便踏入了那支带有偏见的队伍之中。 此刻在徐放的步步紧逼下,向亦玮居然有点底气不足。 他曾不止一次要求黄琦给顾晨道歉,不料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黄琦这回竟铁了心地和他唱反调。黄琦坚持自己没有做错,特别被徐放痛打了一顿之后,他那根执拗的筋更是转不过来了。一个人的思维若是走进了死胡同,当真是八匹马也拽不回来,向亦玮也拿他没办法。 斟酌许久,向亦玮长吐了一口气。他知道黄琦错的很离谱,可不管怎么说,对方跟随了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总有苦劳,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说道:“动手打人,黄琦确实不对,我们一定会做出相应的赔偿,而且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以后绝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赔偿倒不必了。”徐放拒绝道,“我想顾晨也不在乎这几个钱,他需要的是一句道歉。而你又不能代替黄琦道歉,更何况由始至终我都没看到他有道歉的意思。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替我向他转告一些话……” 徐放直视着坐在对面的向亦玮,目光冷冽如刀,刮在向亦玮的脸上,让他隐隐有种皮肤被硬生生割开的刺痛感。下一刻,比那目光更加冷硬的声音划开空气直灌入耳。 “不道歉也行,但是从今天开始,他在学校最好夹着尾巴做人,见到了顾晨,必须给我主动避开,否则当初他是怎么打顾晨的,我就怎么打回去!” 向亦玮猛然怔住,他被徐放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势所震慑,半晌回不过神来。 许久,才堪堪问道:“你,不是打过他一次吗……” 徐放嗤地一笑,“如果你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被暴打了一顿,打人的一方却死不认错,这样的人,你只打回来一次,你觉得能解恨吗?” 向亦玮把注意力全放在那句“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上面,不禁惊诧地问:“你喜欢顾晨?!” “他也喜欢我。”徐放特地强调,“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向亦玮感觉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般,一下子空落落的。 徐放又道:“顾晨没什么朋友,所以他很珍惜每一个对他好的人,如果你只是单纯的和他做朋友,我肯定不会阻止。反过来,你要是对他抱有什么歪心思,我也绝不会让他靠近你半步。” 向亦玮心里本来就百味杂陈很不是个滋味,一听这话火气立马窜了上来,“你神经病啊!就算你们互相喜欢,你也没有权利干涉他交朋友,他是人,又不是物品,他有他的思想,凭什么都得你说了算!” “就凭他事事都听我的。”徐放仰起下巴笑了,“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他以后见到你,绝对绕道走。” “你!!”向亦玮气得脑袋冒烟,他活了二十岁,从来没有这般憋屈过。看着徐放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他恨不得扑上去把那张可恶的嘴脸给撕碎了! 而这时,顾晨买完单回来,徐放立刻恢复成先前淡然的模样,拿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喝茶,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操! 向亦玮就没见过这么会演戏的人! 顾晨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他拿着一次性饭盒一阵忙活,把没吃完的菜全部打包装好,看得向亦玮目瞪口呆的。 向来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向公子,忍了几次没忍住,说道:“吃不完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再次加热后也没有营养了,不要心疼这点饭钱。” 顾晨纠正道:“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自己吃不下,给流浪猫流浪狗吃也行。” 交谈间,徐放早已站起身,帮着顾晨把塞满剩菜的饭盒挨个装进袋子里。 向亦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怎么的,心底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挫败感。酒后的余韵侵蚀着他的大脑,他的头再次昏沉起来,此时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一下。 三人走出大饭店,向亦玮找了个理由打算离开,他现在不想再多看徐放一眼,免得看了气坏了自己。可徐放非要膈应他,对方微笑着站在顾晨身边,寒暄礼貌地向他告别,并且邀请他改日再聚,搞得像是顾晨的男朋友似的,把顾晨要说的话抢着说光了。 向亦玮差点呸他一脸口水,心机重又虚伪,真是不要脸! …… 送走了向公子,差不多到了上课的时间,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朝学校走去。 初冬悄然降临,天气越来越冷了,走在校园的主干道上,只能看到几个零散的身影。枯树在寒风中摇摆,鸟儿们也不知躲到哪个地方取暖去了,顾晨看着这一片萧然寂静的景象,往手心呵了口气儿,两只手来回搓来搓去,“北方的冬天真冷啊,还不到十二月就冷成这样了,等到了下雪天可怎么受得了啊。” “室内都有暖气,你不出去,其实比南方还要好过。”徐放抓过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你的手好凉。”说着连同他的手一起插进了裤兜里,他们的手在窄小的空间里自然而然地十指交握,顾晨感受着手里灼热的温度,仿佛听到了心融化成暖暖的水,在胸腔里缓缓流动的声音。 “对了,我有道题不会做。”顾晨说道。 “嗯,你说。” 顾晨说了一道远远超出他目前所学范围内的题目。 徐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很有耐心地替他讲解起来。 顾晨侧头凝视着身边的人,嘴脸泛起甜蜜的笑意。 他的徐放,将最美好最温柔的一面全留给了他,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即使不合理,也毫无怨言。 前方有两个女生迎面走来,察觉到他们手牵手着,其中一个惊讶地说道:“你看,徐放和顾晨真在一起了?最初看了论坛里的帖子,我还不信呢。” 另一个笑道:“我觉得他们很般配啊!” 两人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像沙粒一样,四处散开了。 顾晨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不过稍加想象,也能猜个完整。 而徐放还在讲解题目,似乎没有听见。 “徐放。” 顾晨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思绪被打断,徐放一怔,“嗯?” 顾晨冲着刚刚擦肩而过的两个女生努努嘴,“她们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徐放显然没有跟上他的思维,“啊?” “那就在一起吧。” 顾晨扬着红扑扑的脸蛋,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喜欢你。” 第38章 恋爱 “喜欢”二字已经说出口, 被告白的人仍然怔愣着没给出半点回应。 顾晨无法确定他是被吓到了, 还是惊喜过度。 凑近他, 在他的唇角轻轻印上一吻。 顾晨不好意思地摸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呵呵……” 傻傻的笑声, 在两人之间回荡,顾晨笑着笑着,表情一愣, 他发现眼前的人正用一种炙热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双黝黑的眸子中,仿佛有两簇的小火苗在跳跃着, 燃烧着,他的模样倒映在那团火中央, 被炙烤着,灼烧着,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神奇的第六感告诉顾晨,他盼望已久的时刻即将来临,他呼吸一紧, 心脏随之狂跳不已, 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那道高大的身影便压了下来。 四唇相接,他本想闭上眼睛,可是徐放的吻充满了侵略性,根本不给他半点适应的时间, 一手掐住他的腰,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压向自己,令他无处可逃。 顾晨瞪大双眼,瞳孔里映着徐放放大的俊脸,那张脸上的表情不再温柔,而是带着不可抑制的急迫与热切,霸道地顶开他的牙关,舌头迅速窜入他的口中一通乱搅乱舔,就像失了控一般毫无章法。 两人唇齿相依,口水交融,强势又火热的吻,令顾晨完全呼吸不过来,徐放好像要生吞了他一般,把他的口腔反反复复舔了好几遍,搞得他晕晕乎乎,分不清东西南北。 顾晨张大嘴,想呼吸,想换气,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落在脖子和衣领上,湿答答的一片。脖颈处传来的丝丝凉意,唤回了他的理智,意识到他们正站在校园的主干道上,随便来个人都能三百六十度无遮挡地围观这场热吻,顾晨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他连忙拍打着徐放的肩膀,也不顾对方的舌头还在他嘴里肆意搅动着,焦急地说道:“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他边说边比划着,双手指天指地一阵乱指,那意思分明在说,停下停下,我们在外面呢!! 徐放很有默契地读懂了他的想法,伸手把他外套上的帽子扣到他的头顶,宽大的帽檐将他的脸遮了个严实,徐放抱着他,吻得越来越激烈,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 顾晨转动眼珠,帽子和徐放的脸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瞧不清四周的情景,感官忽然变得异常灵敏,他听见寒风在耳边呼呼的刮着,可他的这片小空间却炙热得如同六月天般,里面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和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掩耳盗铃般亲吻了一会儿,顾晨自欺欺人地给自己催眠,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我……好吧,就算看见了,我亲我的,关其他人什么事……我可是向家人出过柜的人,我什么都不怕……徐放的嘴唇好软,舌头好滑,亲得好舒服……啊啊,好晕好晕,难道是被他嘴里的酒气给熏的…… 顾晨一边享受着徐放的亲吻,一边无法克制地胡思乱想。 当他想到徐放会不会兽性大发把他就地正法的时候,前一刻还在他的唇瓣上辗转厮磨的徐放突然抬起了头。 他诧异地睁圆了眼睛,目光急急地寻上了徐放的脸庞,只见那张帅气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怎么了?”他问。 “你说你刚才神游到哪里去了?我就没见过有谁接吻的时候会像你这样持续不断地开小差。”徐放的语气里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味,就像在教训一个没有认真听课的小朋友一样。 顾晨嘴皮子一溜就顶了回去,“说的好像你和很多人接过吻一样。”随即换来徐大神冷冷地一瞥,他马上谄媚地笑了,“那我们重来好不好?我保证不七想八想了。” 徐放低头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两口,“先去上课吧,晚上回去了再继续。” “哦,”顾晨脸一红,“……好吧……” 徐放抓起他的手,像先前那样一同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走吧,我送你去教室。” “嗯。”顾晨答应着,随即又改口道,“我送你也可以的。” 徐放捏了捏他的手,冲他摇头笑笑,“以你为主。” 顾晨就像吃了一罐蜜糖似的,甜到了心坎里,心想着,他要是早出生两年该多好啊,这样就可以和徐放读同一个班,去同一间教室,坐同一张桌子,真正做到同出同进,形影不离。 徐放把他送到教室附近,两人偷偷地亲了几下,顾晨才依依不舍地迈进大门,边走还边往回望,明明已经看不到那道俊挺的身影,却还是不死心地三步两步一回头。 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后,顾晨首先掏出手机打算给徐放发条微信说点想说的话,当他把对话框按出来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我想你,实在太肉麻,况且他们分开了还不到五分钟。可他真的很想对方,刚分开的那一刻就开始想念了,徐放就像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一般,一秒钟都不能离开。 打了删,删了又打,最后他掐准时间发过去一句话。 ——你到教室了吧? 不一会儿,微信提示闪了一下,一行文字跃然于屏幕上。 ——看窗外。 顾晨惊讶地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见徐放站在外面正冲着他眨眼睛。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此刻竟格外的柔和,一抹淡笑挂在唇边,徐放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对他的爱意仿佛全装在那双柔情似水的黑眸里。 顾晨有种心脏被瞬间击中的窒息感,他想晕倒,幸福的晕过去。 原来谈恋爱的感觉这么美妙!甜得空气都冒泡了! 徐放见他一副开心得快要晕厥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紧接着,他的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一会儿认真上课,别犯傻。 顾晨盯着手机屏幕呵呵直笑,一脸痴呆傻的表情,傻到姥姥家了。 …… 身后传来一声突兀的冷哼。 坐在后排的向亦玮忍不住翻白眼。 卧槽,两个男人处对象比小姑娘还要腻歪黏糊,真是辣眼睛! 顾晨闻声回头一看,笑得更开心了。 “诶?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什么叫我也在这里?! 向亦玮神烦这种谈恋爱谈得连脑子都不要了的人。 蹙起眉头,没好气道:“我们是同学!我不在这里,那我应该在哪里?!” “哎呀,我差点忘了。”顾晨拍了拍脑袋,讪讪地笑,“瞧我这记性。” 向亦玮用眼角的余光蔑视他,“白痴!” 说完,还不解气,又愤愤道:“傻蛋!蠢驴!笨猪!” 顾晨心情好,不跟他置气,“你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啊?” 向亦玮用鼻孔哼气,“关你屁事!” 顾晨豁达地一笑,依然不生气,甚至还由衷地劝道:“你这脾气得改改,不然以后很难找到女朋友的。” 向亦玮却气得五官都扭曲了,想也不想,梗着脖子怼道:“凭什么你可以找男朋友,我就要找女朋友?我比你长得丑还是怎么滴!!” 顾晨讶异,“你不是直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向亦玮猛然醒悟过来。 一直以来,他喜欢的都是细腰翘臀性感大波波,性取向再正常不过了。然而自从遇见顾晨后,他的思想和行为就变得越来越奇怪?明明瞧不起对方,却总是克制不住地想去关注、去了解。平时看见了顾晨,心里一百个别扭和不自在,不过对方一旦有什么事,他又绝对冲在最前面。这样自相矛盾,自己折腾自己,究竟是为哪般?! 向亦玮极为幽怨地瞪着顾晨,一个男孩子长那么好看干嘛?烦死了! 静默了一会儿,向亦玮叹了口气,本想心平气和地回复两句,可转念一想,如此漂亮的一个人,居然被徐放那个心机男盖上了私章,心中便无端升起一股闷气,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过去,快转过去,要上课了,老跟我这儿耗着干什么?”都有家室了,还对我笑什么笑?撩完又不负责,心肠黑透了! 顾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笑着耸了耸肩,转过身子。 向亦玮默默地看着顾晨的后脑勺,无意中发现他的头发又软又细,正如他的性格,软糯糯的,没有半点攻击性,温顺得像只羊咩咩似的。 向亦玮顿时懊悔不已,靠!神经病吧,刚才为什么要冲他乱发脾气?! …… 就因为对顾晨语气重了一点,向亦玮后悔了半节课,他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自我检讨下去,等到了下课之后,再找机会给顾晨赔个不是,不料徐放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向亦玮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放从教室后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然后走到顾晨那一排,就像在游戏里面清怪一样,清空了顾晨旁边的倒霉蛋,最后潇潇洒洒地坐在了对方的身边。 这夸张的一幕,让向亦玮有种看了一部偶像雷剧的感觉,真真把他雷得外焦里嫩,惊诧不已,他恨不得报告老师,把这个随便乱闯别人教室的外来者给轰出去! 而剧中的另一个主角顾晨,或许是身临其境的缘故,显然和他这个观众的感受大相径庭。 面对从天而降的徐大神,顾晨的脸上满是惊喜之色,他捂着嘴,生怕自己会不自觉地叫出声来,眼中波光闪闪,有感动,还有喷薄而出的爱意。 向亦玮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猛地一拍桌子,眼不见心不烦,换个位置总行吧! “砰”的一声巨响,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张望,站在讲台上的老教授清了清喉咙,教训道:“向同学,你可以睡觉,也可以玩手机,但不要扰乱课堂秩序。” 谈恋爱的你不批评,你批评我这个拍桌子的? 向亦玮气得不行,恰好又瞥见徐放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胸口一窒,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他感觉自己迟早会被这两口子给玩死。 …… 这边,顾晨趴在桌上,用书本挡在前面,小声和徐放咬耳朵。 “向亦玮今天很不对劲,大概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吧,上课前他还冲我发脾气呢。” 徐放当然知道向亦玮反常的原因,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别人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行行,不聊他了。”顾晨呵呵一笑,“对了,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你不上课吗?” “下午的课不是很重要。” 徐放说罢,对上顾晨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又妥协地一笑:“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见你了,不过我也没骗你,这学期我选修了音乐鉴赏,每次上课时在老师面前混个脸熟就行。” 顾晨心里甜滋滋,嘴上却揶揄道:“亏你还是受人敬仰的大神,也不起个良好的带头作用。” 徐放靠近他,嘴唇似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耳廓,呼出的热气拂在脸颊、发鬓,痒痒麻麻的,“谁叫你是个狐狸精呢,迷惑得我什么都做不成。” “……”顾晨止不住打了个哆嗦,耳朵霎时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再一看他,仍端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禁欲脸,顾晨对他很是服气,“一本正经说情话”这个技能,他真心可以拿一百分。 有男朋友陪着上课,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气息,香甜而又清新,好似浪漫的味道。顾晨原来看见那些成双成对的小情侣无时无刻的黏糊在一起,他还不是很理解,心想着,即使谈恋爱也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没必要二十四小时都形影不离吧?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才明白两个人互相喜欢,心里只装着彼此,是任何力量都分不开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并没有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个不停。徐放交代了一句:好好听课。便不再打扰他,从包里取出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起来,安静地陪伴着他。 最初,顾晨怎么努力都静不下心来,大概是他们刚刚确定爱恋关系,他始终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中。他觉得他身边的人才是一只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就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晕头转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前一刻还望着讲台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就移到了对方的身上,然后不出意外地被帅出了一脸血。 顾晨越看越喜欢,心中百花齐放。 这么帅的人是他的男朋友,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 埋头看书的徐放总感觉有一道痴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果不其然,一抬头就把他抓了个正着。被自己的恋人如此迷恋着,徐大神感到挺受用的,不过出于责任心使然,还是警告了他两句,他这才找回了一点学习状态,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讲台上。 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教室里的其他人却无法淡定了,这碗狗粮好比龙卷风,来得太突然、太震撼了,让人没有一点防备,猝不及防就被秀了一脸恩爱。 众光棍表示,别仗着你们颜值高就可以为所欲为!两个男生还那么高调,能不能给我们单身狗留一条活路?简直太凶残了! 后来顾晨因此问过徐放,他这样明目张胆地陪自己上课,不就等于将他俩的关系公之于众了? 徐放漫不经心地扬扬眉,“你不是说大家都认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那还遮遮掩掩干什么?” 瞧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顾晨竟无言以对,脸上就只剩下一个大写的“服”字。 第39章 徐大神的烦恼 和男神交往的第一天, 顾晨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和男神交往的第二天, 顾晨感觉自己拥有了全宇宙。 和男神交往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这种满满的幸福感依然持续不断地增加着, 顾晨真心觉得自己就是徐放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的小公举。 徐放对他真的很好,好到他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浓浓的爱意。只要徐放在身边,他每一个回眸, 几乎都能对上一道深情的目光。他时常会冒出一个自恋的想法,对于徐放而言,他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装得全是他的身影。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 若是错过了这个人,今生他将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徐放那样捧着一颗炽热的心来爱他的人。 前不久, 他曾给顾盛楠打了个一个电话。 在电话里,他兴奋对顾盛楠说:“妈, 我和徐放正式在一起了。” 顾盛楠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说的困难都解决了吗?” 他说, “是的,全解决了。”然后又说,“其实也没完全解决, 但是, 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两人一心一意,共同承担,共同面对的话,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顾盛楠低低应了一声, 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最终带着酸涩的声调开口说道:“晨晨,你想清楚了吗?你才十九岁,思想还不够成熟,你考虑过你们以后可能会面对什么吗?社会不比学校那样单纯、简单,先不说你们之间还有问题没有解决,就拿你们同是男生来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各种诱惑层出不穷,异性恋都难以稳固,更何况你们还是同性。你这样不管不顾地一头栽进去了,你能保证他永不变心吗?” “晨晨……”顾盛楠轻声叫着他的小名,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妈妈不是想干涉你什么,那天我们讲完电话,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了很久。最开始我确实很开心你能抛开隔阂向我敞开心扉,这些年我忽略得太多,我对你的亏欠,让我不敢向你提任何要求。我总是想,你只要高兴、过得好、什么都不缺就行了。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依着你,包括你远离家乡,千里迢迢地跑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读大学,我都忍住了没有阻止,甚至在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的时候,我也强忍了下来……” “晨晨,你没听错,我当时真的强行忍住了对你说‘不行’的冲动。”顾盛楠长叹了一口气,“说句实话,一挂掉电话,我就后悔了,没有哪个当妈的知道自己儿子成为了同性恋后还可以笑着接受。我怕你一旦迈出这一步就永远回不了头了;我怕你只是单方面的付出,那个男生对你并不像你所见到的那么美好;我怕你将来踏入社会之后,会被歧视、偏见和唾沫压垮;我怕你们越过越糟糕,从相爱慢慢变成互相埋怨,再到互相伤害、互相折磨,就像我和你爸爸那样……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怕得不行,我怕我的儿子和我一样,为了一份感情最终落得一个悔恨终生的下场……我知道,我不应该用我的那些不堪的经历来衡量你的人生,可我控制不住,我一想到同性恋会遭受到无数的白眼和非议,被人指指点点,我就很难过……我只希望你这辈子都能开开心心的活着,不愁吃,不愁穿,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说道最后,顾盛楠的声音都哽噎了,能让一个女强人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可见她有多么伤心。 顾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突然觉得先前还认为出柜很简单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 他万万没想到顾盛楠竟然独自承受了这么多,他轻轻松松地出柜了,却把顾盛楠塞进了柜子,害得对方担惊受怕,看不到希望和未来,正如被关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柜子里。 他可又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他不能离开徐放,徐放更加离不开他。 自从他们开始谈恋爱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徐放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正在一天天好起来。 徐放原来经常失眠,需要药物辅助才能入睡,可现在,他们相拥着躺在床上,聊聊天,看看电影,再设想一下他俩的将来,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曾多次在半夜时分悄悄醒来,观察徐放睡着后的反应。除了偶尔呓语,翻翻身,徐放一直睡得很安宁,不再大汗淋漓地从梦魇中惊醒,也没有在睡梦中变成另一个人,这些天都是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就连徐放自己也开玩笑说,和他抱着入睡,心里格外踏实,或许他就是这世上最有效的安眠药。 所以,他不可能丢下一个全身心信任他、依赖他的人。 而他也是这样对顾盛楠说的。 他说:“妈,你不知道,我对徐放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说这话,不是在你面前显摆嘚瑟,而是他真的不能失去我……他很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要是没了我,我不敢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这么说,你也许很难理解,那我打个比方吧,如果他是一个病人的话,那么我就是一味对症的良药,得不到药物医治的病人,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我们之间就这样深深的牵绊着。他在我心里也是非常重要的,每次一想到他,心就像被煨热了一般,因为他只有我,所以他把一切都给了我。他的好,他的温柔,他所拥有的东西,以及他的未来,都是我的,我既然一一收下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辜负这份情意,我要对他负责……” 顾晨的话语里透着无比的坚定,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准备一条道走到底,根本就没想过给自己留一条回头的路。感受到儿子不可动摇的决心,顾盛楠在电话里那边低声抽泣着。 母亲的哭声,犹如一支支出弦的利箭,全都戳在顾晨的心头,将他那颗故作坚强的心戳得鲜血淋漓,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他捂着嘴,无声的哭泣。他完全可以感受到顾盛楠此刻有多痛苦,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擦了把泪,安慰着,“妈,你别哭,别难过,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不顾的,我会永远孝顺你的,读完大学,我就回来,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家里陪你……” 顾盛楠再强势再厉害,终究还是个女人,被儿子一番劝慰,压抑多年的委屈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边哭边说:“你别哄我了,我陪着我,那个人怎么办?你不是离不开他吗?你不是要对他负责吗?只知道骗我……” 顾晨又劝道:“我没骗你,我们可以一起孝敬你,加上他,你就有两个儿子了,我保证他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我才不要别人的儿子。”顾盛楠有些负气地说,“又不是我亲生的。” “好好,不要不要。”顾晨连忙哄道,“我一个人陪你好不好?” “你陪着有什么用,我以后抱不到孙子了。”顾盛楠越说越悲伤,“我听不到宝宝的笑声了,我退休后连一点期盼都没有了,我挣得再多也没意义了……” 顾晨竭尽所能地开导她,“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啊。” “不一样的,”顾盛楠低声喃喃,“流着不同的血,怎么会一样啊……” …… 后来,母子俩聊了很久,顾盛楠将埋藏在心底的不痛快彻彻底底地发泄了出来,顾晨一直在安慰她,各种誓言说了一大堆,只为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再后来,顾盛楠使出失忆大法,把话题扯到了一边,不再谈论出柜的事情,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挂断电话,顾晨的心情异常沉重。 现实果然远比想象中要残酷得多,不过他并不后悔向母亲出柜,这一天迟早要面对的,他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和优秀 ,等到了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对顾盛楠说,妈,你看,我们过得很快乐,生活其实没那么糟糕。 …… 时间不声不响地溜走,日子便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和母亲之间的对话,被顾晨当成秘密,藏在了心中最深的地方,在徐放面前他只字未提。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顾晨发现徐放的病情好像有了好转的迹象,整整十天,除了徐星阑出来过一次,黎昕和徐政宇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比起原来一天转换几种人格,他现在几乎和正常人无异。为此顾晨还打趣道,这病会不会不治自愈? 徐放笑着否定了他的异想天开,话头一转,又告诉他,这病虽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但可以自我控制。 徐放说,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幸福,而幸福源于内心的平和与协调,除了和顾晨玩亲亲的时候,会让他激情澎湃,亢奋不已,其余时间他的情绪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之中。 徐星阑的那次现身,就是他和顾晨抱在一起亲得难分难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下发生的。 突然醒过来的徐星阑,看着彼此衣衫不整的样子,像条泥鳅一样哧溜一下钻进被窝,直呼,要人命,辣眼睛! 顾晨则尴尬得想一头撞死,难怪徐放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便及时刹车,从不做到最后,估计他也害怕出现这种无法控制的情况。 徐星阑还在大惊小怪地叫个不停,平时将各种荤段子挂嘴上、脸皮厚如城墙的他,这会儿却像个寻死觅活的贞洁烈女,顾晨强压住抽搐的嘴角,一阵轻言软语的安抚,才把他从被子里劝了出来,然后替他整理好衣服,带着他去上次那家大饭店饱吃了一顿,他总算消停了下来。 从震惊中彻底缓过神来之后,徐星阑又恢复成以前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指着顾晨脖子上的吻痕,吃吃笑个不停,一会笑话他们不知道害臊是怎么写的,一会儿鄙视徐放是个急色的大流氓,那一串串深深浅浅的吻痕便是最好的证据。 面对徐星阑的调笑,顾晨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哪敢告诉他,自己全身上下布满了数不清的吻痕,包括屁股蛋儿上都有,徐放每天都把他搞得欲火焚身,却从不和他做那种事,其实他也很苦恼啊。 好不容易送走了徐星阑,顾晨来没来得及松口气,再次醒来的徐放居然比徐星阑更难应付。 徐放当然没有忘记他昏迷前的情景,当时他把顾晨扒得只剩下一条小内内,头脑发热地在那具年轻、柔韧、充满诱惑力的身体上一通乱啃乱吸,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个醒目的红印,就像盖私章一样,盖上了专属于他的印记。 在他身下扭动、颤抖的顾晨,早已动了情,一脸的意乱情迷,好像随时都可以向他张开双腿,迎接他的入侵。 欲望如洪水猛兽般,一旦泛滥便一发不可收拾,默默爱了三年,他已经不能再等了,此刻他必须得到他最心爱的男孩,从心到身,从内到外,完完全全的占有,他疯狂地亲吻着身下的人,对方曝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肤都是他的,还有每一个表情、每一声呻吟、每一个眼神全是他的! 这个漂亮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男生,是他的! 顾晨,是他的! 他迫不及待地拉扯着顾晨的内裤,只觉得一股热流迅速窜入大脑,顶着头皮,出不去,又降不下来,他还想脱自己的裤子,颤抖着手指,刚碰到裤腰,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清醒后的徐大神,郁闷得想劈了自己。 他看了看时间,从昏迷到醒来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谁跑出来溜了一圈,他只知道他无法容忍其他人碰触顾晨的身体,就算是另一个自己也不行。 他黑着脸问顾晨,“之前醒过来的是谁?” 顾晨干笑着回答,“徐星阑。” 徐放吐了口浊气,想想也是,在那种激动人心的时刻,除了徐星阑以外,其他人应当不会出现,不过他仍然很担心,黎昕会毫无征兆地现身。 他独自懊恼了一会儿,又闷声闷气地问:“你是不是被他看光了?” 顾晨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 谁知他根本不信,“你哄谁啊?你都脱得只剩下内裤了!他又不瞎!” 顾晨举起左手,对天发誓,“我没有哄你,你刚晕过去,我就把衣服穿好了,真的……” “呵,你反应还挺快的。”徐放笑了笑,而后又琢磨着不是个滋味,自己昏倒了,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情一件一件地穿衣服,按照正常剧本的走向,不是应该猛地扑到他身边流着眼泪呼唤他醒来吗? 真他妈操蛋! 徐大神难得爆出口。 可他现在只想把不争气的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就不能忍着等做完了再晕了吗? 这样下去,以后究竟还能不能过性生活?! 第40章 暗涌[一]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管理员请帮我解锁吧,接个吻也不能通过吗?改了五六次了,什么都删光了。。。。 即使顾晨一再强调, 除了脖子以上, 徐星阑没有看到一丁点不该看的东西, 徐放仍然无法释怀。 他气自己没用,他气自己自控力太差,他气自己没能力满足顾晨正常的生理需求。 只要受到刺激就会晕过去, 这和不举有什么区别?而一个男人最大的悲哀也不过如此。 可关键是每当他亲吻抚摸顾晨的时候,他和普通男人一样,会激动、会亢奋、会起反应, 他没有任何生理上的缺陷, 可他妈一兴奋就晕倒又该怎么解决?总不能做那种事情时,嘴里含着镇定片, 耳朵听着净化心灵的音乐,还要板着一张扑克脸拼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 如果能做到以上几点,那玩意还可以屹立不倒的话, 岂不是天赋异禀么? 徐大神这回受到的打击颇深,自信心被摧残的所剩无几,一个人耸拉着脑袋半躺在沙发里生闷气, 什么也不想做。 见他垂头丧气了许久, 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同为男生的顾晨,十分理解他的感受。 走过去躺在他的身边,半个身子都悬在沙发外面,顾晨嘴里说着, “睡过去一点”,整个人拼命地往他怀里拱,像极了一只正在撒娇的小猫咪,埋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 “小猫咪”发质柔软,细而卷曲,发梢扫过皮肤,仿佛羽毛一般撩拨着他的心尖,一时奇痒无比。他怕他的“猫咪”滚到地上去了,身体往里面挪了挪,给对方腾出位置,自己则像三明治一样,紧贴在沙发靠背上。 “猫咪”一边蹭他,一边叫着他的名字,细小的声音,落在耳里,真的很像软软的喵喵叫。 被蹭一分钟,徐大神的自信心找来一丢丢。 被蹭三分钟,徐大神的立场开始动摇,三两下就被治愈了,白白郁闷了半天。 被蹭五分钟,徐大神只觉得一股熟悉的热流直奔小腹,那个不可言喻的部位隐隐有了抬头的迹象。 被蹭…… 停!停下! 他抬手托起那张清秀的脸,不期然被手中温暖滑嫩的触感弄得心头一颤,极力忍住体内的躁动,开口说话时嗓音沙哑得几乎失去了本音,“不要再勾引我了,你是不是很想我再晕过去一次?” “当然不是,我在安慰你啊。”顾晨仰起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你不要不开心嘛,笑一个,我喜欢看你笑。” 徐放牵起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你这种安慰很容易擦枪走火。” 顾晨充耳不闻,伸手扯他的脸皮,扯成各种形状,“重新笑,刚才那个不算,难看死了,快笑。” 徐放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由于脸皮还被顾晨捏在手里,笑得依旧没有半点美感,不过顾晨却觉得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他简直帅出了天际。 “吧唧”一声,顾晨给他一个奖励的吻,“这种事不用刻意压制,难道仅仅只是害怕受到刺激,我们就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卿卿我我了,那也不可能,对吧?” 话落,顾晨见他蹙着眉动了动嘴皮,似乎想反驳什么,立刻对准他的嘴唇连啄了两下,把他要说的话堵回到肚子里,继而安慰道:“你不要因此责怪自己,顺其自然就好,上次我帮你用手解决的时候,你不也挺过去了吗?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只要你觉得自己快晕了,我们马上停下来不就行了?那个……”顾晨瞟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干咳两声,白皙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些许潮红,“我们多试试,说不定哪天就成功了……” 徐放爱死他这副羞答答的小模样了,一把揽住他的腰,抱着他坐了起来,让他正面跨坐在自己的腿上,“你还说没有勾引我?每说一句话,就亲我一下,你是在挑战我的克制力吗?” “呵呵……”顾晨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抱着他不好意思地一阵乱摇。 不久,又抬起头来看他,“那你要试吗……”顾晨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蛋,朝下指了指,“你有反应了……”。 徐放没有回话,只是冲他淡淡地一笑,眼中流淌着柔和的波光。 凑近他,用鼻尖摩挲着他的额头、脸颊、嘴唇,然后将温暖的唇覆了上去。 徐放捧着他的脸,用舌尖细细地描绘着他唇瓣,时而吮吸,时而舔舐,吻得认真而虔诚。 辗转撕磨了一会儿,轻轻撬开他的牙关,舌头滑进去,刷过他口腔的每一个角落,极尽温柔缠绵。 略微粗重的呼吸在两人之间传开,分不清属于谁,他们紧紧抱着彼此,沦陷在这个深长的吻里……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不缓不急,直到把顾晨吻得晕头转向,徐放才放开了他。 很奇怪,身体明明燥热得不行,那里也有了反应,顾晨却有种足够了的感觉。 好像一个深情的吻便能满足所有的需求。 徐放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也痴痴地回望着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眼望不到底,看久了似乎能把人吸进去。 恍惚中,他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问道。 “如果我说,我打算去治病,你会支持我么?” 他恍然回神,反复回味着这句话,不禁向后仰头,方便看清楚眼前人的脸。 果然,他发现那张俊脸上流露着一丝遮掩不住的紧张神色。 “支持……”他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我当然会支持。” 徐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兀自转移了话题,“你觉得徐星阑这个人怎么样?” 顾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思索片刻,怕他吃醋,决定说一半瞒一半,“除了咋咋呼呼的,其他方面还行,他挺健谈的,和他在一起不会感到无聊。” 徐放又问:“那徐政宇呢?” 顾晨回忆起和徐政宇共处那段短暂的时光,发自内心地笑了,“我和他只见过一次面,他说话很直接,经常让人下不了台,最开始感觉很难相处,可是没过多久,我发觉他其实特别单纯,单纯到不懂得掩饰自己,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心机,很容易看透,简简单单的一个人。” “嗯。”徐放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顾晨以为他接下来要问到黎昕的时候,他却不再吭声,这个话题竟然就此画上了句号。 顾晨纳闷地瞧着他,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怎么不问问黎昕?” “他的事情,我没兴趣了解。” 徐放说话时,眉头不自觉地深深蹙起,显然对黎昕成见颇深,似乎想到这个人,就会产生心理排斥一样。 顾晨早就看出来了,徐放在他面前可以很自然地谈论徐星阑和徐政宇,却绝口不提黎昕。 顾晨也能感受到徐放正在一点一点地正视自己的病情。就拿徐星阑教训那两个背后嚼舌根的女生来说,顾晨曾问过徐放,当时他的意识是否清醒?徐星阑操控他的身体时,他是否能感应到对方做过什么或说过什么?他们之间是否搭起了心灵的桥梁?他们是否可以共享记忆? 徐放也不太确定,不过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在沉睡中,做了一个梦,醒来后,梦中的情境被顾晨原封不动地描述了出来。也就是说,徐星阑经历过的事情,居然出现在他的梦里,确实够离奇的。 后来顾晨咨询过医生,共享记忆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徐放开始尝试接纳不同的自己,他终于打开了那道紧锁的心理防线,同时拆除了置于主体人格和后继人格之间的隔墙,使分离的人格可以互相交流。 这些难懂的专业术语虽然听得顾晨晕乎乎的,但大致上他还是听明白了。总而言之,徐放不再抵触装在他身体里的几个灵魂,他终于接受了他们以这种另类的方式存在于他的生活中。 而接受他们,就等于直视自己的过去。 直视那段浸着血与泪的往事,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顾晨知道他已经很努力了,可黎昕也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 “你是不是对黎昕有什么误解?”顾晨问道。等待片刻,见他不回话,不禁笑了笑,“我来跟你说说,我眼中的黎昕吧。” …… “黎昕这个人啊,不能说他很好,但他也不坏。也许你会认为,他只是愤怒之下的产物,是你情绪失控后衍生出的一种可怕的力量。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有个人想把你的生活弄得鸡飞狗跳,因为他喜欢看你焦头烂额的样子……你说的那个人,就是黎昕吧?是不是在你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破坏分子?每次出来总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让你替他善后,替他擦屁股,不管不顾地搅乱你的生活……其实并不然,他不是失了控的怪物,他能够管住自己的行为,就连即将喷发的怒火他都可以压制下来,他和徐星阑、徐政宇他们没什么不同,你既然能接受另外两个人,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他呢?” 顾晨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男生,亮晶晶的眼睛里闪动着期盼的光。 “我不想做这个尝试。”徐放一口拒绝了他,语气硬邦邦的,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他打打杀杀也好,到处惹是生非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要和我抢你,这一点我无法忍受。” “抢我?!”顾晨惊得目瞪口呆,脸上呈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半晌才缓过神来,讪讪一笑,“不、不可能吧,他不会这么做的……” “你才二十岁不到,记性就这么差了吗?”徐放沉着一张俊脸提醒道,“一个月前你和他在酒店里干了什么你都忘了么?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醒来的时候光着身子,你整个人都缠在我身上,而且你开口第一声叫的是他的名字,你心明白,和你睡在一起的人,是他,黎昕!而不是我,徐放!” 顾晨语噎,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还拿出来说,心眼真够小的。 “我当时不知情啊,我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顾晨耐着性子解释道,“他钻进我的被窝主要是为了气你,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的,你别瞎想啊,我们真的只是躺在一张床上聊天而已,他从没有主动碰过我,他……” 话还没说完,顾晨的脑子里忽然冒出黎昕在出租车上强吻他的画面,心里禁不住一阵发虚,他挺直胸膛,努力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惜他的脸皮太薄,越是想遮掩,越是马脚毕露。 徐放冷眼瞅着他脸颊上浮现出的两团可疑的红晕,沉声问道:“既然什么都没做过,你脸红什么?做贼心虚吗?” “啊?”顾晨用手背蹭了蹭脸,温度确实有点高。目光躲躲闪闪地扫向四周,他胡乱找着借口,“大概是家里太闷了吧,门窗都关着呢,闷热闷热的。” 大冬天喊热,这种蹩脚的理由,毫无说服力,徐放呵地一笑,不再作声。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长久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气氛也因此变得尴尬不已。 顾晨猜到徐放可能生气了,但他又不敢实话实说,免得引起更大的矛盾。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他的心分分秒秒都在备受煎熬。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徐放冷不丁地将手从他的腰间挪开,嘴里淡淡说道:“让我起来,我要上厕所。” 顾晨心里一慌,猛地抱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抱得死紧,“你别走!我说,我什么都说给你听!你别生气好不好……” 第41章 暗涌[二] 徐放看着怀里人慌乱不已的样子, 心头不由得一软, 无可奈何地笑道:“这里是我的家, 我还能去哪儿?我真的想上厕所了。” “哦……”顾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程度,还没看出个所以然, 竟被他兜着屁股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惊得顾晨赶紧搂住了他的脖子,随即察觉到他手一松,打算放下自己, 顾晨索性手脚并用地攀附住他, 像只树懒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徐放这下笑得更无奈了,“快放手, 你想让我把尿撒在裤子里吗?” “不!”顾晨认定了他还在生气,哪怕撒泼耍赖也要缠着他, “我一放手,你就跑了。” 徐放不再解释, 直接把人抱到厕所,然后让他坐在盥洗台上,一只手揽住他的腰, 一只手掏出小丁丁放水。哗啦哗啦的水声回荡在浴室里, 一泡尿整整放了三十秒,徐放这才开口说道:“我没骗你吧。”说完,见他颇为尴尬地一笑,双手却依然圈在自己脖子上,分明一副死缠到底的架势, 不禁感到好笑,又抱着他返回到客厅。 顾晨虽然很瘦,但好歹是个男生,个子也不算矮,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可是徐放居然能抱着他走来走去连大气都不喘一口,这一点他还是挺佩服的。 不过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没解决,要不顾晨真想好好地夸一夸威武强悍的他。眼看着他即将走到沙发前坐下,顾晨豁出去了,极尽所能地撒娇,“你再抱着我多走一会儿,就在屋内走圈圈,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 “你倒是挺会装傻充愣的,我不问,你就一直不说是吧?”徐放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脚下却沿着墙边走动起来,“刚说过的话转个身就忘了?需要我提醒你吗?” “我没有装傻,只是没机会说来着。”顾晨就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不可能大度的不去计较,况且他这个万年醋王一旦打翻醋坛子,那可是相当难哄,所以在说出实情之前,必须得做点铺垫。 “叭叭”在他脸上亲了两口,顾晨首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生气,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徐放挑眉,“说吧。” “其实我和黎昕真没什么,他为了气你,有一次在出租车上搂着我拍了一张合影,我们头挨着头,脸碰着脸,我当时以为他是你,就没有拒绝。” 顾晨很会避重就轻,可徐放并不好糊弄。 “除了搂着你,他还做了什么?” 顾晨眨眨眼睛,装出无辜的样子,“没了。” “是吗?”徐放的语气里充满了质疑。 顾晨用力地点头,“是的。” 徐放不依不饶,“照片呢?我怎么没看见?” “被我删了……” 说完,见徐放狐疑地蹙起眉头,顾晨呵呵一笑,“我还不是怕你看了会生气嘛。” 徐放眸色忽地一暗,一口吻住他的唇,狠狠地吸允啃咬一阵儿,直到把他的嘴唇吸得红艳艳的才问道:“他对你做过这种事吗?” 顾晨怔愣着没反应过来,不自觉地舔了舔嘴皮,他隐约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徐放对他的一种惩罚,他摇了摇头,结巴着说,“没、没有……” 可徐放还是不肯放过他,把他抵到墙上,又给了他一个缠绵火热几近窒息的热吻。然后借着换气的空当,急喘着问:“他这么亲过你吗?” 顾晨被亲得晕晕乎乎的,脸颊烧起一片红云,只能张着嘴大喘粗气,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耳边响起沉声警告,“以后给我离他远点,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再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我绝对会让他消失得彻彻底底!” 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回绕,久久不散。顾晨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双杏眸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没想到徐放居然还有如此霸道强势的一面,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察觉到他的异样之处,徐放又放柔了脸色,随即将唇覆上去,温柔地亲吻着他。从额头到脸颊,从鼻尖到嘴唇,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慢慢冲刷掉他内心的不安与焦躁…… 后来,徐放抱着他在屋内走了很多圈,他们玩一会儿亲亲,聊一会儿天,顾晨终于找到机会大肆夸赞了一番自己男朋友的臂力,顺便开玩笑说,改日他们爱爱的时候,可以尝试一下边走边做的姿势。徐放用力捏了一把他的屁股,说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并且强调自己一定会找出克服晕眩的方法,迟早要把他从床上操到床头柜里。 操到床头柜里? 顾晨十分好奇,小小的床头柜怎么装得下一米七五的自己? ……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出人意料的降临了。 顾晨早上起来,推开窗户,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房顶、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不夹一丝杂色,美得好像掉入了云中仙境。 他扑到床前,兴冲冲地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徐放,开心地嚷嚷,“下雪啦,下雪啦,你快点看啊,好厚的雪,我们出去玩雪吧!” 瞧着他这副兴奋的模样,徐放宠溺地笑了笑,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两人很快梳洗完毕,背着包踏出了家门。 他们一路捏雪球、打雪仗来到学校,徐放见他玩得意犹未尽,便承诺说,中午放学了带他去梧桐树林堆一个超大的雪人。他问,超大有多大?徐放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比你还要大!他一下子笑弯了眼睛,忍不住在自己恋人的嘴唇上轻啄了两下,恨不得中午马上到来。 两人并肩走入校园,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顾晨听着响声,呵呵的笑个不停。他玩心大起,拉着徐放的手,连续不断地跺脚,故意弄出清脆的咯吱声,留下一串密密麻麻的脚印。 迎面时不时走来或成双结对、或三五成群的学生们,大家神色古怪,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偶尔还朝他们望上几眼。 或许是习惯了众人别样的目光,他们并不在意,该说就说,该笑就笑,丝毫不受影响。顾晨甚至还笑着调侃,他们大概是这世上最高调的一对同性情侣了。 徐放附和地点头,继而说道:“等你毕业了我们就去国外结婚。” 顾晨惊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从狂喜之中回过神来,接着绽出灿烂的笑颜,“好啊!” 说话间,正好走到他的教室门口,徐放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快去上课吧,中午放学了我过来找你。” “嗯!”他开心地答应着,然后在徐放的注视下走进了教室。 刚踏入大门,他隐隐感觉到教室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同学们齐刷刷地看向他,一个个欲言又止,好似有话要说。 他一脸纳闷地回望着大家,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这时,楚诺大步走过来,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还没走到他面前就急声说道:“顾晨,出大事了!” 顾晨被楚诺严肃的语气吓到了,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怎么了?!” “不知是谁在操场上拉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徐放是杀人犯!” 顾晨惊悚地瞪大眼睛,“杀人犯”三个字如同这世间最尖锐的利器,直直地插入他的胸膛。 他本能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只觉得呼吸不畅,难耐至极。 他忽然想到了徐政宏。 想到了那条没读完的短信。 想到了徐政宏说的那份大礼。 …… 徐放!! 天呐…… 徐放受不得半点刺激!他的病情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好转的迹象,他不能看到那条横幅! 刹那间,顾晨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滞了,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楚诺的胳膊,以免自己跌倒在地,随后踉跄转身,火急火燎地冲出教室…… 第42章 惊雷 仅仅过了几分钟, 顾晨追出去时, 已不见徐放的踪影。 心情顿时慌乱如麻, 顾晨加快速度朝徐放的教室飞奔而去。一路上,总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或探究, 或好奇,这些人似乎已经猜到一场年度大戏即将上演,眼神中隐隐透着几分迫不及待。 顾晨倒不怕别人这样打量他, 就怕徐放扛不住非议的眼光, 承受不了外界带给他的压力。顾晨担心他会崩溃、会发病,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不少, 可一口气冲到他的教室门口,仍然没发现他的身影。 大教室里坐满了人, 黑压压的一片,顾晨怕看漏了, 不死心地挨个寻找起来,只听有人忽然喊道:“徐放没来,你快去操场看看!” “哦, 谢谢!”顾晨好似被点醒般, 迅速朝外冲去。 ……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大片大片的,纷纷扬扬自天际倾洒而下,不多时便模糊了顾晨的视线,狂风在他的耳边呼啸着, 堪比鬼怪的哀嚎,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在心底逐渐蔓延开来,还没见到徐放,他的心早已颤栗不止,仿佛随时都能从嗓子眼跳出来。 眼看着离操场越来越近,前方人潮涌动,一片嘈杂。顾晨循声望过去,入眼所见全是人头,将他的视线彻底阻挡在外。不过悬挂在看台上的巨型横幅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横幅以白色打底,上面用红油漆写着一排颜色分明的大字。 ——杀人犯徐放十恶不赦、丧尽天良、不可饶恕! 那刺目的红,扎痛了顾晨的眼,霎时一股热流夺眶而出,想到这一切有可能是徐政宏的杰作,顾晨恨不得立刻冲回B市找他拼命! 看台那边又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大家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喧闹声比先前更甚。 直觉告诉顾晨,徐放应该就在人群里面。他连忙冲上前,奋力扒开挡在身前的人墙,然后被映入眼帘的一幕惊得头皮发麻。 看台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即使天空中不断地飘落着雪花,仍然盖不住被踩得污浊不堪的地面,还有些许暗红的血混合在黑乎乎的雪泥和污水之中,而那血居然是从徐放的手里滴下来的。 徐放紧握着拳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冰冷肮脏的雪地里。他仰头望着那条横幅,面色灰白得没有一丝鲜活的色彩。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渗出,一滴,一滴,淌在地上,化作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 他在忍耐,极力地忍耐,为了挣脱情绪的桎梏,不惜伤害自己。 可是有一群人却不肯放过他,不停地旁边火上浇油。 这些人不是Z大的学生,看穿着打扮倒像是社会上的混混。很显然,这横幅肯定是他们挂的,也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混进Z大的。 他们把徐放围在中间,一个个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用最狠毒语言的攻击着他。 徐放大逆不道,心肠歹毒,他亲手杀了他的继父,还逼迫他母亲自杀,他不是人,他比恶魔还要可怕…… 一声声尖锐的指责,反复冲击着顾晨的耳膜,他双眼泛红,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带着满身杀煞气冲向那群人。 “滚!滚!都给我滚!”驱赶的同时,顾晨取下背包,用力朝那些人的身上抡去,就像撵恶狗一样,比他们还要凶、还要狠。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宣告着他的愤怒,他一边撵一边怒吼,“你们少在这里造谣生事!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单凭一张嘴,那我也可以说你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滚滚!都滚!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那群小混混一看有人出头,立刻停止了对徐放的围攻,把矛头转向顾晨。 他们嬉笑谩骂,极尽挖苦之能事,一会儿嘲笑顾晨嗓门细,长得像个娘们。一会儿讽刺他胯下缺少了二两肉,没一点男人样子。甚至还用下流话羞辱他,行为极其嚣张。 顾晨恶狠狠地盯着其中笑得最猖狂的一个人,直接一背包甩过去,打得对方鼻血直流。 那人大骂一声,抡起袖子准备打回去,顾晨却毫不畏惧。装满书本的背包重达四五斤,此刻成为了他手里最有力的武器,他目露凶光,好似母鸡护崽般把徐放护在身后,摆出一副你要敢动我们、我就跟你玩命的架势,誓死也要和他们拼到底。 冲上来一个,他打一个,出手果决,狠劲十足。 那些人挨了几下打,一时倒也不敢贸然上前,况且周围有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大声嚷嚷着报警、请保安,他们大概不想将事情闹大,便打算抽身而退。 见状,在场围观的人同时松了口气。 而顾晨却神经紧绷,无法放松下来,因为他发现徐放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从对方空洞而涣散的眼神里看到了发病前的征兆! 谁会出来?! 在这样混乱不堪、糟糕透顶的时刻,谁都不能出来! 顾晨一把抱住徐放的胳膊,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脚下向前迈动着,准备把他带离人群。 徐放,徐放, 你一定要挺住! 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要害怕,马上就过去了…… 顾晨附在他的耳边,不断地替他加油打气,只可惜,无论说什么,他都没给出任何回应。 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 突然—— 一声凄厉的惨叫犹如平地惊雷般炸开,打破了这份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平静。 徐放猛地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尖叫着,颤抖着。 那声音充满了无助、痛苦与恐惧,一声大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听得所有人面色剧变。 他惊恐地喊着,“光!有光!” 他“啊啊啊”的乱叫。 他是徐政宇。 …… 消极厌世的徐政宇,是徐放内心最脆弱的一面,他的出现意味着,此刻的打击,对徐放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一击,这些人几乎把他逼上了绝路。 顾晨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赶紧脱掉外套,罩在了徐政宇的头上,接着又不放心地把毛衣脱下来替他裹上,直到把他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才肯罢休。 顾晨抱紧他,一个劲地安慰着,“别怕,别怕,没事了……” 叫声逐渐变小,怀里的人随之安静下来,不过那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仍在剧烈的颤抖着。 顾晨的眼睛一阵一阵地发酸发热,可他不能哭。 他仰头将泪水生生咽回去,在心里对自己说,别哭,没什么好哭的,必须坚强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徐放。 那群原本打算离开的小混混,似乎找到了可乘之机,又开始一唱一和地妖言惑众。 他们说,徐放做贼心虚,一听到报警就原形毕露了。 他们又说,不要以为装疯卖傻就可以糊弄过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顾晨恨得差点把牙都咬碎了,他搀扶着徐政宇站起身来,身体因为愤怒而止不住地发抖,大概是感受到他的怒意,徐政宇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须臾,低低的、细碎的呜咽透过层层衣服传了出来。 “顾晨……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顾晨用力搂住他,心脏仿佛被凌迟了一般,每呼吸一下,都抽痛不已。 顾晨知道他很害怕,他从没出过门,第一次接触外界,便身陷囹圄,陷入了一个完全失控的局面之中,他还能保持清醒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 顾晨轻声回应:“好好,我们回家,马上回去。” 那群混混连忙挡在他们前面,气焰嚣张地叫嚣着:“诶诶,去哪儿啊?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哪里也别想去!” “滚开!都他妈给我滚!” 顾晨大声骂道,心头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助感。 就在他感到茫然无措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穿插进来。 “你们这群人都是从哪儿来的?想闹事是吧?我们奉陪到底!Z大有三万多人,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 伴随着这句呵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顾晨抬眼一看,鼻子都酸了,来者皆是他的同学。以楚诺和曲佑祥、向亦玮为首,里面竟然还有黄琦和蒋俞峰,他的室友们全到齐了。 刹那间,满心的感动,如同春日里绵绵不绝的细雨,轻柔地冲刷掉他心底的尘埃,将所有的不安与慌乱一并带走。 始终压抑着自己,不肯流泪的顾晨,在这一刻里,终究还是没忍住,簌簌地掉下泪来。 向亦玮大步走到他身边,说道:“坚持一下,我的司机就快把车开过来了,我送你们回去。” “嗯!”顾晨抹了一把眼泪,朝他点了点头。 “这些人就交给楚诺他们处理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向亦玮边说边在前面开道,高大而健壮的身躯就像一道坚实的盾牌,将顾晨他们牢牢地护在后面。 顾晨看了看眼前那道宽厚的背影,随即又看见楚诺他们已经与那群人对峙起来,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些热心的同学们。 当他和徐放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时候,大家的出现等于抛给了他们一根救命的绳索,众人齐心合力把他们从无尽的黑暗中拽了回来。这种恩情,比海深,比山重,他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 …… 坐进车里,顾晨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抒解开来,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查看徐政宇手上的伤口。 他轻言哄着徐政宇打开手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对方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到处都是指甲掐出的伤痕。顾晨实在难以想象,当时的徐放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恐怕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对抗体内那股可怕的力量,明知道发病时没办法控制自己,不仅是思想、手、脚、还有每一个动作,可他依然不屈不挠地与病魔作着斗争。 顾晨心里很痛,徐放已经很努力的在生活了,可生活却从来不曾善待过他。 他改名为徐放,就是为了放下过去的一些人和一些事,然而那段往事竟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再次闯入他的生命,照着那颗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心狠狠地挥出一记重拳,顾晨真的很怕他熬不过去…… 由于没有任何医疗工具,顾晨也没办法帮徐政宇处理伤口,只是用纸巾将血迹稍微擦拭了一下,怕他疼,连一点劲都不敢使。 脑袋被包裹着,徐政宇的情绪倒是好了许多,不过他一直把顾晨抓得紧紧的,片刻都不曾松懈,好像一松手对方就会飞走似的,必须抓在手里,心里才踏实。 顾晨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为了让他安心,不停地哄他,安慰他,就像在哄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一样,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全用在了他的身上。 坐在副驾上的向亦玮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们,被他们这种不同于往日的相处模式弄得有点懵。 半晌,才说:“他手上的伤好像挺严重的,先去医院看一看吧。” 顾晨分明感觉到徐政宇浑身一颤,连声拒绝道:“不,不去医院,我们直接回家。” 向亦玮蹙起眉头,提醒道:“不经过正规专业的消毒处理,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不会的。”顾晨摇了摇头,“我们家有医药箱,我会帮他处理好的。” 向亦玮拿这两口子毫无办法,叹了口气,又说:“现在已经安全了,没人在他面前唧唧歪歪了,还用衣服把他的头裹着干什么?你想闷死他啊?而且你只穿一件内衣不冷吗?” 顾晨继续摇头道:“没事,他喜欢这么裹着,我也不觉得冷。” “……”向亦玮语噎。 真特么心大!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第43章 乍晴 徐放的家离Z大很近, 步行只要十几分钟, 开车五分钟便能到达。 当顾晨告别向亦玮, 扶着徐政宇从车上走下来时,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如同撕碎的棉絮般飘落下来, 覆盖了天地万物。 向亦玮看着那个在冰天雪地里穿着薄薄单衣的瘦弱身影,嘴里暗骂了一声,拉开车门迈了出去。 “顾晨——” 他喊道, 脚下像生了风,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顾晨身边。 顾晨疑惑地问:“怎么了?” 向亦玮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给他披上,见他神色一滞, 想要推拒,便淡淡地说道:“不要把自己搞感冒了, 你身边的这位还需要你的照顾,你要是倒下了, 谁来管他?”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顾晨立马乖乖穿上衣服,边穿边感谢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又借衣服我穿, 又送我们回家,改天我把衣服洗好了再还给你。” “只穿一下,用不着洗。”向亦玮说,“那些闹事的,我会找人查清楚的。你发现没有, 其中有几个是我们学校周边一带的混混,查起来应该不难。” 顾晨闻言愣了愣。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 这些混混经常在学校附近晃来晃去,只要是Z大的学生对他们应该不会太陌生。 不过,他们只是受人指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他们又不是B市人,却知道徐放有个继父,还多次提到徐放母亲自杀的事情,这更加证明了徐政宏才是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幕幕,顾晨依然心有余悸,直到此刻,那些指责的话语还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耳畔。 徐放杀人了! 他杀了他的继父! 他还逼他母亲自杀! 可他命好啊,他老爸有钱有势,轻轻松松就把这件事摆平了。 虽然他逃过了法律的严惩,但他终究是个杀人犯啊! 杀过一次人,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你们身边埋着这样一颗不定时炸弹难道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既然敢杀人,而且杀得还是他的半个亲人,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可怕,多么冷血! …… 说真的,当了解了徐放的过去、并得知他生病了之后,乍一听这些话,顾晨竟然无法反驳。 从徐放的父亲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封锁消息便能看出,当初徐放犯下的事一定很严重。 可是顾晨仍然不愿相信徐放会亲手杀死他的继父,哪怕对方禽兽不如死不足惜,哪怕事发时他变成了另一个人,内心温柔善良的徐放也不会做出这么凶残的事情。而和他共用一颗心脏的黎昕、徐星阑和徐政宇,亦是如此。因为那颗心就像在温水里浸泡过一样,软软柔柔的。试问一个心肠柔软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想而知,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可以抹去的话,尽量不要再提,顾晨真的不愿看到徐放再受到一丁点伤害,他心痛、难受,就快受不了了,今天这件事对他造成的恐慌已经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不想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所以,他当然不希望向亦玮去调查那群小混混,他怕一层层抽丝剥茧下去,当年的事会慢慢浮出水面。不管徐放有没有做过,旧事重提对他的影响都特别大,他要上学,还要生活,一旦扣上“杀人犯、不孝子、精神病”等等不好的头衔,他该怎么坦坦荡荡地走在阳光下? 话虽如此,顾晨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阻止向亦玮,他只是“哦”了一下便不再做声。 向亦玮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此刻正琢磨着究竟请谁帮忙比较合适。视线不经意地扫向徐政宇,向公子微微一怔,原本连贯的思绪不由得断成一截一截了。 眼前的男生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的,块头明明比顾晨大了一圈,却弓着身子依偎在顾晨的怀里撒娇? 对,就是撒娇! 他抱着顾晨的腰,脑袋一个劲地往顾晨的怀里钻,像极了一只黏人的大笨狗,还是XXXL超大号的。而顾晨则一脸温和地看着他,接着拉开衣服拉链,方便他钻。 你们够了! 光天化日之下腻歪成这样还要不要脸了?? 向亦玮一看见他们秀恩爱,气就不打一处来。 头上裹了几层还钻什么钻?你真当你是吸血鬼见不得光啊? 不过向亦玮也就心里腹诽得厉害,一张嘴便忍不住关心道:“看他这样子也上不成课了,你好好陪他吧,我一会儿回学校了帮你们请假。” “嗯,谢谢了。” 顾晨感激地笑了笑,向亦玮一不小心被那清浅的笑容晃花了眼。 嘴里说着,“那我走了……”脚下却半步没动。 直到顾晨说了声,“拜拜。”他才回神,暗靠一声,转身离去。 他心想着,是不是该找对象了? 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的,他的心也是冷的。 他好像缺少了一点热情,他谁也不想找,除非给他一个跟顾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 顾晨领着他的大笨狗回到家里,首先关好门窗,拉上窗帘,让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之后,才把罩在对方头上的衣服取了下来。 受到惊吓的徐政宇有点无精打采的,他蜷缩在沙发上呆呆地想着心事,任凭顾晨怎么逗他,他都开心不起来,就连他最喜欢的网络游戏也吸引不了他了,他突然变得很沉默,很消沉,就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没有一丝生气。 顾晨借着手机光找出医药箱,蹲在沙发前帮他处理伤口,先用碘酒消毒,再抹药,包扎,全程他一动不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使疼,也不吱声,搞得顾晨怪心疼的。 忙活完后,顾晨本想给他倒杯热水压压惊,刚站起身,便被他拉住了衣角,继而听见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还能抱抱你吗?” 顾晨倾身抱住他,力大得像是要和他融为一体,不断地在他耳边呢喃着,“过去了,都过去了……”不知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两人紧紧地拥抱了十来分钟,徐政宇的心情才慢慢有了点好转。 他说:“顾晨,你真好,难怪徐放那么喜欢你,我也开始喜欢你了,好喜欢、好喜欢你……” 顾晨被逗乐了,这家伙依然直白得可爱。 “我也喜欢你啊。”顾晨回应道,“像哥哥喜欢弟弟一样。” 徐政宇不满地嘟囔:“我比你大两岁,你才是弟弟。” 顾晨笑说:“可你的心理年龄比我小,大概只有十一二岁。” 徐政宇稍稍怔住,“也许吧……”他吐了口长气,“我第一次出现,徐放刚满十二岁……” “哦。”顾晨看出他有话要说,便引导道,“当时你害怕吗?” “我睁开眼的时候,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只有一丝光线从门缝中透进来,很弱的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徐政宇边说边陷入了回忆,“最开始我一点也不怕,我觉得沉睡中的世界和醒来的世界好像没什么区别,反正眼前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接着我在黑暗中四处摸索,把整间屋子摸了个遍,我摸到了各种各样的箱子和一些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还摸了一手的灰尘,后来我才知道,我被关在了杂物房里……” 顾晨问道:“徐放的后妈干的吗?” “嗯,是她。”徐政宇幽幽叹息,“唉,徐放真倒霉,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酒鬼的魔爪,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又遇到了一个狠毒的后妈。” “那他爸爸呢?难道放任不管吗?” “管啊,徐放的老爸其实对他挺好的,不过那女人偷偷地整他,他爸工作忙经常不在家,他又是那种就算被人欺负了也默不吭声的性子,所以那对母子才变本加厉的为难他。” 顾晨算是明白了,徐放这身病,全是忍出来的! “你接着讲,你被她关了多少次?一般关多久?她还对你们做过什么?” “很多次吧,我也记不清了,住在徐家大宅子的那段日子我每次醒来都被关在黑屋子里,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就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直到有一天,我感觉自己被关了好久好久,平时我醒过来后,待一会儿就睡着了,可那次我怎么折腾也睡不着。慢慢的,我开始焦虑、烦躁、不安,我觉得很压抑,很痛苦,我想解脱出来……就在我反复酝酿睡意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大片大片的光亮铺洒进来,这样的光,对你们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可我却是第一次看见……本来在暗黑中我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那些光却像无数把利剑,全部刺在我的身上,击碎了我唯一的一点求生欲望……”话音一顿,徐政宇佯装轻松地耸耸肩,“所以我就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了,微弱的光还可以忍受,强烈的就不行,刚才你也看到了,大吼大叫的像个疯子一样,可我控制不了自己,也许我们几个本来就是疯子……这么一闹,徐放在学校里估计抬不起头来了,哎,都怪我……” “不准说这样的话!”顾晨拉住他的手,安抚般地捏了捏,“你们几个都很好,不要责怪自己,你没有错。相信我,徐放他能挺过去的,你也要坚强起来,陪他一起坚持下去。以后不管你在什么状态下醒来,不管你醒来时在什么地方,你都不要害怕,你喊一声‘顾晨’,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哪怕我们暂时不在一起,你就在原地耐心等待一会,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过来找你!” “嗯!”徐政宇一扫先前的颓废,用力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顾晨见他心情好多了,还想让他更开心一点,“你想玩电脑吗?我陪你玩游戏?” “不是很想玩。” “那你想干什么?看电影吗?” “外面下雪了吧?”徐政宇忽然问道,随即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没见过雪,之前只顾着乱叫,也没仔细看一看……” “想看雪?那还不简单!你等着!” 顾晨关掉暖气,从浴室里抱出一个大脸盆。当徐政宇明白了他的用意正欲阻止之际,他的脚已经踏出了家门。 上上下下地跑了十几趟,客厅渐渐堆起了一座小雪山。 徐政宇看着那个跑进跑出忙个不停的清瘦身影,心中涌起了融融暖意。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们几个很可怜,像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不如结伴死去。 现在,他却十分庆幸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因为他们有了顾晨。 这个漂亮的男生,就像他们生命中的一道圣光,劈开了乌云,赶走了阴霾,照亮了他们的世界。 …… 后来,两人一起堆了一个可爱的雪人,徐政宇竟然有些绘画的天赋,他照着顾晨的模样,用马克笔给雪人画上五官,眉眼神态画得惟妙惟肖,顾晨看了,开心得不得了,这雪人简直就是一个Q版的自己。 再后来,徐政宇玩累了,便睡着了。睡梦中的他,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顾晨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多钟,他打算去菜场买只鸡回来煲汤,替徐放补补身体。 他锁好门窗,留下一张字条,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来到菜市场,顾晨不敢多做逗留,选好鸡,又买了点蔬菜,便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当他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时,客厅的灯光骤然倾洒而出。 他心想着是不是徐放醒了,大步踏进屋内,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架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顾晨试探着喊了声“徐放?”对方没搭腔,而是朝他笑了笑,说:“你回来了?” 沉稳而温和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确实是徐放惯用的语气。 顾晨立马笑开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我买了一只老母鸡,晚上我们炖鸡汤喝。” 徐放也笑,眼底却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转瞬即逝。 而后,冲他勾勾手指,“快过来……” 第44章 黎昕[一] 顾晨放下手里的东西, 乖乖地走了过去。还没靠近沙发便被捉住了手腕, 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向前一拽, 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徐放托起他的屁股,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俩脸对着脸, 眼对着眼,顾晨冲着自己的男朋友弯眼一笑,双手自然而然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甜腻的气息顿时在屋内弥漫开来。 两人谈恋爱也有些时日了, 每天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腻歪得不行。除了实在没办法做那种事情,情侣间该做的他们全都做了。顾晨早已习惯了和徐放像蜜糖般黏糊在一起, 从最初徐放亲他一口他都要脸红半天,到现在主动缠着对方要亲要抱要举高高, 他的脸皮随着无数次亲吻和拥抱磨练得越来越厚了。他喜欢他们把彼此当成世界的中心般深深依恋着,就好像有你才有我,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顾晨嘟起嘴, 在对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继而一脸关切地问道:“你好些了吗?现在心情怎么样啊?那些都过去了,别再去想了……” “唔……唔……” 话未说完,双唇被狠狠地攫住,将他未尽的话语悉数堵在了喉间。 他先是一愣,而后顺从地张开了嘴, 一条火热的舌头随之滑进来,在他的嘴里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搅乱吸,发出“啧啧”吸允声。 徐放吻得凶猛而激烈,大手覆在他的后脑,将他的头死死地摁向自己,不给他半点挣脱的机会,舌尖搜刮着他口腔里的每一寸甘甜,肆意地掠夺着他的呼吸。 顾晨脑袋发懵,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他又舍不得将这个正在卖力亲吻他的人推开,只好拼命地张大嘴方便自己换气,口中多余的津液顺着嘴角、下巴直流到衣领深处,留下一道淫靡的水痕。 不多时,他便化作一汪春水,彻底沦陷在这个狂风暴雨般的激吻之中。 徐放不光亲他,还摸他,双手钻进他的衣服四处搓揉,手掌所到之处,仿佛带着火种一般,瞬间点燃了隐藏在皮肤下蠢蠢欲动的欲念。 小腹传来的肿胀感令顾晨有些难受,那个地方好像堆积着一团将要喷薄而出的火焰,一定要发泄出来才行,否则会把他灼伤。 他按耐不住地贴近徐放,好似一条正处于发情期的蛇,在对方的身上蹭来蹭去。黑亮的眼睛被情欲熏得湿漉漉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恋人,带着些许期盼与恳求,发出无言的暗示。 徐放收到他的眼神暗示,大手顺着他的后背滑到浑圆挺翘的屁股上,好似揉面团般用力揉了两把,才抬起头来问道:“想要?” 顾晨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怕对方坚持不住晕过去,便小声说:“用手弄也可以。” 徐放勾起半边嘴角,笑得颇为邪气,“只是亲一下就迫不及待了吗?” 顾晨稍稍一怔,他不知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他发觉对方的语气里好像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而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被一把推倒在地,后脑勺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一片暗沉沉的阴影兜头笼罩下来,徐放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里满是轻蔑,“你看看你都骚成什么样了,你就这么欠操啊?” 闻言,顾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冰冷的话语反复冲击着大脑,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半晌才觉出不对劲来。 “黎、黎昕?” 眼前人“哼”的冷笑一声,“亏你还记得我。”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顾晨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猛然来袭,回想起自己刚才没羞没臊地向他求欢,顾晨恨不得变成水蒸气凭空蒸发掉算了。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怯怯地瞄了瞄黎昕,明明是对方假装徐放欺骗他在先,可他却连开口指责的勇气都没有,反而像犯了错似的,低头搅弄着手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黎昕看着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心里不由得软了一下,不料下一刻视线无意扫过他的脖颈,竟发现上面有许多深深浅浅的吻痕,当即就来了火气。 黎昕愤懑难当,他只是睡了一个月,家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枕头、靠垫全是成套成套的,衣柜里摆放着一堆陌生的衣服,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也添加了一份,这种种的一切都证明着,家里多了一个人,而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多出来的人是他的顾晨! 黎昕愤愤地瞪着对方,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问:“你和徐放真在一起了?!” 顾晨呼吸一紧,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逼得往后退了几步。 黎昕却步步紧逼,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连珠炮般轰炸着他,“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多久了?是不是他逼你的?还是你已经期待很久了?!” 话音突然飙高了好几度,顾晨已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黎昕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扯到自己的眼前,抑制不住地怒吼:“没有我的允许你们怎么能在一起!!” 顾晨被吼得头皮发麻,耳朵里面忽然嗡嗡响个不停,他怔愣地看着这个情绪失控的男生,心中有些震惊,又有些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我们谈恋爱难道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解,并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可是落在被妒忌冲昏头脑的黎昕耳里,就像是一种反抗和挑衅一般。黎昕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旦倔起来就跟头牛似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大力将顾晨甩开,顾晨一个重心不稳,连着趔趄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他看都不看一眼,大步迈出家门,“砰”地一声把门摔得震天响。 顾晨呆呆地望着大门,双耳鸣响更甚。片刻,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顾晨冲出公寓时,黎昕已走出十米开外了,那个怒气冲天的身影在雪地中横冲直撞,边走边踹,好像鬼子进村一样,逮到什么就踹什么,沿路的垃圾桶被他尽数踹倒。 顾晨跟在后面替他擦屁股,挨个扶起垃圾桶,眼看着他快要走到一片停车场了,顾晨生怕他拿别人的车出气,鼓足劲追上了他。奔跑间,四只脚深陷在积雪里,一不小心跑掉了一只鞋。 顾晨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走。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走行吗?别走……” 黎昕正在气头上,怎么哄都不管用,他三两下便挣脱出来,恶狠狠道:“现在这具身体是我黎昕的!别用抱过徐放的手又来抱我!我和他不一样,我不吃这一套!” “……”顾晨强压下心头的难受,尽量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不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随即又担心盛怒之下的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便伸出手打算拉住他,却被他一声“滚开”惊得呆立在原地。 顾晨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色,可他却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失望掺杂着难过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顾晨只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油然而生,他捏紧拳头快步冲上去,使出全力一拳打在黎昕的背上,打得对方身形一歪,险些滚在地上。 黎昕不可思议地回过身来,正欲发飙,便对上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顾晨睁大眼瞪着他,似乎委屈到了极点,眼眶红通通的,里面还氤氲着一层雾气。 面对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黎昕即使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了。 而他却像只被点燃的炮竹一样,不管不顾地炸开了。 “你总是这样!脾气一来就翻脸不认人了,说话伤人又不留情面,好说歹说都不听,你就不能稍微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的心理承受力没那么强大,我也会心痛,会难过,会哭的……” 顾晨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你知道前不久我和徐放、徐政宇刚历过什么吗?我们被一群人围攻,差点挺不过去……我好难受,直到现在我的心还很疼很疼,可是我在他们面前不敢表露出一点悲伤的情绪,我怕他们受到不好的影响,甚至连哭都要强行忍住。其实我很爱哭的,但我不能哭,我一哭,精神就垮了,我垮了,谁来支撑他们走下去……” 顾晨越哭越伤心,伤心到停不下来,长期以来积累的压力一股脑地迸发出来,他把所有的委屈都化在了泪水里。 “黎昕,你行行好吧……让我歇一会儿,不要再闹了,我快承受不住了……” 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黎昕终是妥协地叹了口气,张开双臂轻轻将他拥入怀里,而他则像个赌气的小孩般胡乱挣扎起来。 黎昕使了点劲儿,把他抱得更紧,他一边反抗,一边嘟囔着,“滚开,你滚开……” 哽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毫无气势可言,黎昕听了,感到好笑又心疼,轻拍着他的后背,忙安抚道:“你还和我记仇啊?好吧,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我混蛋,行了吧?” 顾晨心里有气,不想理他,眼泪像关不住的水龙头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黎昕算明白了,这小子看似温和乖顺没有半点杀伤力,其实就是一把软刀子,不说话也戳得你心窝子疼。帮他抹了把泪,哄道:“乖,别哭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犯浑了。” 须臾,又改口:“你还是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心情就会好起来了,你不用硬挺着,那些压力我来帮你扛。” 顾晨愣愣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生,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又咽了回去。 他并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性子,但这次他真的很生气,不过他又意识到,好像只有在黎昕面前他才会彻底放开自己,肆无忌惮地发脾气。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也说不清楚,大概黎昕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强悍、厉害得多。 而这时,黎昕忽然发现他脚上的鞋子少了一只,他穿着棉袜踩在雪地里,雪白的袜子已经脏得不堪入目了,上面全是泥水,再配上他一脸未干的泪痕和哭肿的眼睛,简直可以用狼狈至极来形容。 黎昕一把横抱起他,无可奈何地吁气,“鞋子掉了怎么不说一声?还追着我跑这么远,傻不拉几的。” 顾晨瞅了他一眼,别别扭扭地开口:“你又没给机会我说……” 黎昕呵的一笑,被他磨得完全没了脾气,“鞋子掉哪儿了?” “前面路口。”顾晨特地补上一句,“被你踹倒的那个垃圾桶旁边。” 黎昕迈开步子,抱着他大步向前,嘴里揶揄道:“一会儿我是不是还得给垃圾桶赔礼道歉?” 顾晨哼了哼:“你知道就好!” “傻样儿。” …… 找到鞋子后,黎昕把顾晨抱到一排长椅上,然后脱下袜子吩咐对方穿上。 顾晨连忙拒绝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快回家吧,回去了换一双干净的不就行了?” “我们暂时不回去。”黎昕不容分说,蹲下身帮他穿好袜子和鞋。 顾晨纳闷地问:“不回去,那我们做什么呢?” “你不是被人围攻了吗?”黎昕扬起眉毛,狂妄地一笑,“我给你报仇去!” 顾晨懵了,“啊??” 第45章 黎昕[二] “你惊讶个什么?”黎昕屈指弹了一下顾晨的脑门, “被欺负了, 一定要反击回去。这个社会非常现实, 你忍气吞声,并不会换来别人的手下留情,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这些道理顾晨都懂, 只是打打杀杀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那些闹事的都是社会上的混混,我们今天和他们结下了梁子,难保改天他们不会来学校骚扰我们。你应该也知道, 地痞无赖就跟狗皮膏药一样, 一旦惹上了甩都甩不掉。” 黎昕哂笑一声,“那就打得他们不敢再来找我们。” 顾晨强调道:“他们有十几个人!” “瞧你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黎昕捏了捏他的脸蛋,“你不说, 我还以为他们有一百多人。” “可是……”顾晨张开嘴,还想争辩什么, 黎昕直接打断他的话,“大不了我下手轻点,适当教训一下他们。” 顾晨扑哧一笑, “说得你好像有武功似的, 以一敌众,你不被别人教训就不错了。” “以一敌众?”黎昕斜眼望过来,“你打算站在一旁观战吗?你就不来帮帮忙?” 顾晨连连摆手,半开玩笑地说:“别,别, 你别指望我,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只能帮帮倒忙。” 黎昕大手一伸,使劲蹂躏他的脑袋,“和你说笑的,不用你动手,你只需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我是怎么打得他们跪地求饶就行了。” 顾晨见劝不动他,妥协道:“那你自己小心点,我会在旁边看着的……算了,我们还是同进同退吧,其实我挺能打的。” 黎昕瞅着他一脸慷慨就义的小表情,唇角微微一扬,本想逗逗他说,你见过有谁打架会让自己的媳妇冲锋陷阵吗?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注定的,黎昕不服输也不行,正如他的命运。 他也想将顾晨从徐放手里抢过来,可抢来了又能怎样?他能给顾晨什么?除了满满一腔炙热的、无以言表的爱意,他还有什么? 对啊,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一颗真心,而这颗心已经被徐放给了顾晨。 黎昕又在顾晨的头上揉了一把,“你就不要掺和了,好了,把事情的经过说我听听,那些人为什么要围攻你们?” “嗯。” 大概是预料到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暴跳如雷,开口之前,顾晨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手。手心相贴时,熟悉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沿着血脉传遍四肢百骸,最后直抵心间,顾晨本想安抚他,自己那颗浮动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从最初收到徐政宏的挑衅短信,到后来对方叫人来学校闹事,顾晨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细说了一遍。在此期间,黎昕好几次都听得火冒三丈,差点一通电话甩到徐政宏那里,可是当他听到“杀人”二字之后,他又紧咬着后牙槽强忍了下来。 末了,顾晨理性地说:“那些混混只是拿钱做事,受人指使,我们今天摆平了他们,徐政宏还可以派另一拨人过来捣乱,要是没完没了下去,徐放这一生就被毁掉了。” 黎昕不屑地哼道:“说白了,不就是徐政宏在背后作怪么?那逼玩意也就这点能耐,不是只有他才会玩阴的,我也会啊,我马上还他一份大礼!” 顾晨惴惴地问:“你想做什么?” 黎昕耸了耸肩,卖起了关子,“等着看吧。” 顾晨斟酌片刻,弱弱地提醒:“你、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好歹……好歹,给徐放留条退路……” 黎昕“哈”的一声,被气笑了,眼底却泛出一抹悲凉,“徐放把你骗得团团转,你还以为他是个好人,你知道我为什么存在吗?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有一种人表面看着无害,实际上脑子里有很多危险的念头,他狂躁,易怒,容易焦虑,整个人就像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一般,很不稳定。可他偏偏又爱压抑自己,于是他创造了我。我的一切言行,都是徐放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他彻底放开自己,说不定比我还要狠,还要疯狂……在最初的几年里,我每次醒来时都保留着他昏迷前的记忆,他放我出来,为的就是让我替他去做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你能猜到我帮他打过多少人吗……数都数不清,真的……有时候走在路上,别人一不小心撞到了他,他都能发很大的火。他无法控制自己,我也摆脱不了他的操控,徐政宇说的很对,我们都是疯子,还是那种极度危险、攻击力又强的疯子,所以我也不怕告诉你……” 黎昕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眉目间透着一股子倔强劲儿,“那个酒鬼是我杀的……” “当年的事,我一点也不后悔。” “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亲手杀了他!” …… 徐放杀人了,他杀了他的继父。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 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与黎昕的话交织在一起,犹如夺命曲般在脑中反复地回响。 顾晨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不自觉地用手捂住脸,痛苦地颤栗起来,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钢刀正在削肉剔骨一般,痛得他没办法直起身子。 他感觉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在他漩涡里一圈一圈地打转,冰凉刺骨的水浸透了他的身体,一点点夺走了他的呼吸,眼看着就要被卷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一只胳膊突然伸过来扶住了他,他这才恍然回神。 他反过来抓住黎昕的手臂,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大而略略发白,就像一个濒临绝望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捞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黎昕,急切地问道:“把那些前因后果都告诉我吧,徐放的妈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酒鬼?她为什么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局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就是想报复徐放的老爸,报复对方毁了她的人生。”黎昕咬牙说道,语气里透着股难以平息的愤慨,“徐放变成今天这样,包括我们的出现,都是必然的,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全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从他被怀上的那一天起,他的生命就遭受过残暴的对待,他的亲妈曾经暴打自己的肚子,试图将孩子打掉,可徐放的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了,活该他来到这个世上承受那么多痛苦,他要是识相点,当初死了算了,也就没有后面那些破事了。” …… 徐定国和陈景怡之间的恩恩怨怨,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个“情”字。 看过徐放的日记,黎昕才得知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徐定国年轻时很穷,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他整天都想着怎么挣钱,怎么摆脱贫穷的困扰,挖空心思寻找一切可以致富的机会,而他也吃得起苦,能屈能伸,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他摸爬滚打多年总算找到了创业的方向,自然把这件人生大事放在了一边,然后他厚积薄发,耗时十余年,一手缔造出属于自己的钢铁王国,不过等他打下一片江山时,他已经进入了不惑之年。人到中年,千帆过尽,对爱情早已不再抱有天真的妄想,他只想找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人替他生几个孩子,将来好继承他的产业。 他没有精力慢慢寻觅,直接把目光投向新来的女秘书身上。那姑娘二十出头,名叫陈景怡,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华,不仅相貌脱俗,还聪明灵慧,谈吐不凡,他越看越喜欢,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对陈景怡发起了强烈的爱情攻势。其实他并没有玩任何浪漫的把戏,他只是用糖衣炮弹轰炸着陈景怡的内心。他对陈景怡说,你跟着我,可以少奋斗十几二十年。而这样的话和职场潜规则没什么两样,陈景怡本来就是那种清高自傲的性子,况且她还有一个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当然一口回绝了他。而他也没有勉强,并大度地让陈景怡留在公司继续工作。 陈景怡却有点做不下去了,递交了辞职报告,打算拍屁股走人,原本不会再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为徐定国的酒后失控牵扯出一段荒诞的孽缘。 陈景怡辞职的那天,徐定国中午出去应酬喝了许多酒。摇摇晃晃地回到公司后,他发现陈景怡竟然垂眉顺目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当时他只觉得心里烦躁得不行,这个小丫头片子明明拒绝了他,现在又跑来撩拨他,真当他好说话、没脾气是吧?借着酒劲,他头脑一热,一把将陈景怡拖进办公室,接着不顾对方的挣扎和哀求,霸王硬上弓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给糟蹋了。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陈景怡见他心胸开阔,善明事理,出于对他的尊重,临走前特地来跟他道声别,根本没有半点勾引他的意思,却没料到居然发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情。 徐定国自知罪虐深重,他承诺一定明媒正娶将陈景怡娶过门,可陈景怡根本不稀罕他的补偿,如果不是怕被自己的男朋友知道了,绝对会去法院告他强奸,然而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到了陈景怡男朋友的耳朵里,当时徐定国把陈景怡强行拽入办公室的一幕被好些人看在眼里,徐定国到现在都没查出当年是谁走漏的风声,或许从他犯错的那一刻开始,这个消息便长着翅膀飞遍了整间公司。 二十多年前,B市规模还不大,围着市中心走一圈用不到一个小时,地方小,人口却十分密集,小道消息便传得特别快,人多嘴杂也就是这么回事,往往一点点涟漪,便能激起惊涛骇浪,更何况强奸这种骇人的大事。 陈景怡很爱她的男朋友,爱到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地步,那个时候的人思想比较保守,她男朋友也爱她,却想把两人的初夜留到结婚的那天。可那个幸福的日子还没到来,女朋友的身子就被玷污了,他接受不了,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心无芥蒂的和陈景怡继续相处下去。原本爱得死去活来的小情侣惨烈地分了手,陈景怡情绪不稳跑去跳河自杀,随后被人救起来,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礼拜,那时候她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样,早已被死神召唤而去了。 其间,她的男朋友消失得彻彻底底,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来看她一眼,而徐定国倒是经常来医院照顾她,不停地向她忏悔,给她输最好的营养液,竭尽所能替她保命,最后人是救过来了,心却死了。 身边的人开始劝她,既然已经很糟糕了,不如嫁给徐定国算了,人家好歹是个有钱人,你那男朋友无情无义的,又是个穷小子,你们真在一起了,将来说不定矛盾不断,那些情啊爱的迟早会被现实逼得支离破碎。 陈景怡听不得半句诋毁他们爱情的言论,她心里那个恨啊,就差把徐定国千刀万剐,拆骨入腹了。出院后,她在家里沉寂了很久,仍然心存残念,始终放不下她的男朋友,她本打算用尽全力去挽救那段破碎的感情,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怀上了徐定国的孩子。 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陈景怡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打自己,她想把孩子打掉,结果打得下体流血,孩子却好端端地待在她的肚子里。 她恨这个孩子,恨徐定国,恨他们亲手葬送了她的幸福。 她一个人来到医院打胎,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看着刺眼的手术灯,心里忽然涌出了一股怒气。 她不甘心,她又没做错,凭什么要遭这种罪?凭什么过得这么悲惨?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痛? 反正她的脚已经踏入了地狱,她的人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那么她痛,也要拉着大家一起痛。 她打电话给徐定国,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了对方。徐定国欣喜若狂,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了门。婚后她从没给过徐定国一天好脸色,她心想着就这么耗着吧,耗他一辈子,让他这辈子都痛快不起来,包括孩子也一样,别指望从她这里得到半点母爱。 她原意准备报复徐定国,可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发现徐定国天天都过得十分开心,即使面对她的臭脸,对方也不恼不怒,相反还把她当成祖宗一样伺候着。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很不平衡,她反复琢磨着,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一举击垮徐定国? 有一天,家里的佣人闲聊时,她无意间听了一耳朵,总算摸索出突破口。 佣人们围成一团替徐定国鸣不平,自家的老爷身为B市的首富,想找个贤惠漂亮的女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之所以对她这么好,完全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才不和她计较,要不像她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早就被赶出家门了。而她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气,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女,居然能嫁入豪门当阔太太,如果将来生个男孩,那就母凭子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听了这些话,陈景怡似乎找到了徐定国的弱点。 对方越是期待什么,她就越要毁掉什么。 她收起锋芒,变得逆来顺受,老老实实地生下孩子,随后又平静地度过了一两年,当徐定国和孩子建立起牢不可摧的亲情的羁绊之际,她便残忍地摧毁了这份幸福。 她选了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老天爷撕破了乌云,狂风怒吼。 而她也撕破了伪装,在徐家大宅里,像个疯子一般放肆地嘶吼。 她说,徐定国,徐政宇不是你的儿子,你们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 你恶心我,我也要恶心你! 反正被你糟蹋了,我也不在乎和其他男人睡觉,我都不知道你的宝贝儿子究竟是谁的种。 哈哈哈—— 是不是恶心死了? 你现在有多恶心我,当年我就有多恶心你! 不, 直到今天我都很恶心你! 帮别人养儿子还养得那么高兴,徐定国,你就是个傻子! …… 那一晚,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打碎了徐家大宅的长久以来的平静。 宅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坐立不安的,却没人敢一探究竟。 外面雷声滚滚,屋内咆哮不断。 窗外那一道道闪电似乎尽数劈在了徐定国的身上。 这个如钢铁般强悍的男人,最终被摧毁得一塌糊涂,当场突发急性心梗被送入了医院,只差一步就丢了性命。 昏迷之前,他的耳边还回荡着陈景怡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徐定国, 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为什么?!! …… 是啊,到底为什么? 他明明把心都掏出来了,依然弥补不了自己的过失。 既然不想和他在一起,既然那么恶心他,为什么还要忍着恶心跟他共处两年之久? 难道仇恨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的心灵扭曲到如此严重的程度吗? 徐定国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出了院,便不再去想。 陈景怡把家里搅得翻天覆地之后,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书带着孩子离开了。 一年后,徐定国听说,陈景怡的初恋对象结婚了,陈景怡心灰意冷下嫁给一个酒鬼。而他也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因为他想要儿子,他舍不得徐政宇。 又过了五六年,徐定国慢慢从伤痛中走了出来,他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这时,陈景怡的母亲领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孩突然找上门来,并告诉他,这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子,也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徐政宇。 徐定国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满身是伤的孩子,男孩也怯怯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惶恐与无助。 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当时就在想,哪怕这男孩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他也要供养对方。与此同时,还一股深深的自责感啃噬着他的心肺。 他后悔不已,当年明知道陈景怡嫁给了一个暴躁的酒鬼,为什么不把孩子给接回来? 大人之间的恩怨怎么能牵连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后来在陈景怡母亲的强烈坚持下,徐定国和徐政宇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 当看见化验单上写着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徐定国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早已练成了铜墙铁壁,也忍不住满腔的酸楚,悲痛欲绝地流了一脸的眼泪。 他终于明白了陈景怡有多么恨他,对方简直就是抱着一起下地狱的心态替他生下了孩子,这种毁灭式复仇,不光毁了一个家庭,毁了他们两人,还毁了他们的儿子。和徐政宇共同生活了多年,徐定国从来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过一丝笑容。 这孩子受了太多的伤害,从而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中,死活不肯出来。再多的爱,也突破不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独自在高高的围墙内挣扎,始终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然后躲在墙根,悄悄地发生着改变。 他变得孤僻古怪,让人捉摸不透。他变得狂躁易怒,难以驾驭。他变得怪异、难懂,就像鬼上身似的,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 …… 话音落定,黎昕已处在了盛怒的边缘,他气冲冲地向前走去,脚步迈得飞快,仿佛随时都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顾晨定定地站在原地,还沉浸在徐放父母的那段恩怨情仇中走不出来。 半晌才堪堪回神,眼睛向四周一扫,哪还有那道高大的身影。 顾晨顿时慌了,连忙拨打徐放的手机,一连响了好几遍,根本没人接电话。 各种可怕的念头依次在脑海中闪现,顾晨的心随之被揪了起来,他拔腿狂奔,像只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找,生怕黎昕头脑发热犯下大错。 沿着学校周边找了好几圈,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晨总算在一条暗巷里发现了黎昕的踪迹。 而眼前的情景,又让他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黎昕不知从哪弄来一根木棍,他挥舞着木棍,凶神恶煞地砸向歪倒在他脚边的几个小混混身上,整个人如同煞神现世一般,凶残得让人不寒而栗。 那些小混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一个劲地抱头求饶,他却充耳不闻,大有不把人打死就不罢休的趋势。 顾晨吓得汗毛高高竖起,立刻冲上前制止,一把抱着他的腰,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到了一边。 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的小混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咕噜咕噜直转,继而脚底抹油准备开溜。黎昕见状一木棍扔过去,大声喝道:“谁他妈敢跑,我打断谁的腿。” 一群人唰地蹲下身,颤抖着嗓门,参差不齐地表态道:“不跑、我们不跑……”像极了一群被猫逮住的老鼠,一个个混社会的大老爷们竟被一个学生吓得屁滚尿流的。 顾晨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同时又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黎昕那带着怒气的声音再次在空气中响起,“我刚说过的话你们都忘了吗?打电话,号码180XXXXXXXX,马上给我打!” 几人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其中一个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徐总”,便噼里啪啦说起来…… 顾晨听后,大吃一惊。 这人正一字不漏地交代着徐政宏花钱指使他们在学校闹事的全过程。 而手机那边的徐总,想必就是徐放的老爸吧。 第46章 黎昕[三] 顾晨一直想不通, 为什么身高一米九、体重已突破两百斤的黄琦居然打不过体格比他小一号的黎昕? 直到目睹了今天这场单方面压制性斗殴, 长期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黎昕这家伙打起架来可以连命都不要, 不拼个你死我活就誓不罢休。他一个人确实打赢了一群人,可他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脸上有几块骇人的淤青,颜色呈暗紫色, 周围渗着血丝,顾晨光是看看,就觉得肉疼。还有藏在衣服下面看不见的地方, 伤痕估计也不会少。很显然, 这些人的顺从,全是靠他流血受伤换回来的。 此时此刻, 那个小混混还在揭露徐政宏的恶行,电话另一端的人似乎有很多疑问, 顾晨听见小混混向他解释了一下徐政宏是怎么通过中间人找到他们的来龙去脉。 如果不信,便不会刨根问底。 这通电话究竟能给徐政宏带来多大的影响, 顾晨倒不太清楚,不过他暂时应该没有精力继续骚扰徐放,徐定国若有心追究, 一定够他焦头烂额的。 …… 走在回家的路上, 顾晨扭头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男生。 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眉目之间却少了一份专属于徐放的稳重与深沉,取而代之的是黎昕特有的狂傲不羁。 就性格而言,徐放和黎昕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顾晨总是不自觉地把他们当成一个人。如果徐放不产生危险的念头, 黎昕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然而徐放是理智的,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是在疾病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他的内心即使再强大,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所以受情绪支配的黎昕,不管做过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你是怎么找到那群小混混的?”顾晨问道。 “听你一说,我就知道他们是谁了。”黎昕说,“大一的时候我和他们打过架,那些王八蛋挨了打还不长记性,居然把这茬儿忘得一干二净了,否则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招惹我。” “是啊,你最厉害了,没人斗得过你。”顾晨先是夸赞一番,夸完又来劝他,“以后别这么拼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太得不偿失了,到最后只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黎昕一如既往地不听劝,并且坚信拳头才是硬道理,“我不把他们打服了,他们会老老实实地打电话吗?” 他说着一笑,“徐放他爸不知道有多心疼他,徐政宏那傻逼这回麻烦大了。” 顾晨不解地问:“既然很心疼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对他不闻不问的?” “咳,这事儿说来话长。”黎昕叹了口气,随即挨个细数其中的原因,“第一,他们父子俩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第二,从高中开始,身边的亲戚朋友都以为徐放被送出国了。第三,他绞尽脑汁隐瞒病情就是不想他爸知道我们的存在。第四……” 忽然间黎昕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用手猛戳顾晨的脑门,“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徐放的事情??你明知道我和他关系不好,还老在我面前提他的事干什么?思绪差点被你带跑了!是不是从他那里探不到任何口风,就上我这儿打听来了?既然那么关心他,有本事逼他开口啊,让他面对自己的过去啊!不要一出事就昏过去,生病可不是用来逃避现实的借口!” 顾晨低眉顺眼地任他戳,额头正中都被戳出了一块小红印儿,嘴里却不忘为徐放辩解道:“你误会他了,他已经开始正视自己,正视过去了,他也一直在努力地接受你们,你别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和偏见好么?你们就不能冰释前嫌握手言和吗?” “握手言和?呵!”黎昕冷哼一声,嘴边拉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顾晨不明就里,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对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黎昕突然来了火气,莫名其妙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不发泄出来就不痛快。 “徐放那家伙抢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你说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满腔的爱意无处倾泻,他恨这具堪比牢笼一样的身体。 “我没有强行霸占这具身体,已经很不错了!” 命运的枷锁如同怪蛇般缠绕着他,他恨徐放创造了他。 …… “以后别再我面前提什么冰释前嫌,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关系!” 黎昕如往常一样,发完脾气,甩手就走。顾晨及时拉住他,不厌其烦地上演着“我要抱着你,我不让你走”的戏码。 两人较量了几轮,顾晨连连败下阵来,迫不得已拿话激他,“前不久你还说你再也不犯浑了,怎么转个身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出尔反尔真的大丈夫吗?” 挣扎的动作一滞,黎昕自知理亏,无言反驳,心里却难以释怀,只好板着一张臭脸僵在原地,无论顾晨怎么拉扯,他的双脚就像在地上扎了根一般,纹丝不动的。 顾晨一边拽他一边劝他,好话歹话说了一大箩筐,他依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冷面模样,看着相当欠扁。一来二去间,顾晨的耐心被磨得所剩无几,不免也有点火气上头。 “你不走算了,爱干嘛就干嘛去,我再也不管你了!” 负气地丢下这句话,顾晨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而黎昕是个典型的贱骨头,他仗着顾晨性子软,就肆无忌惮地耍性子闹情绪,一旦真把人惹毛了,不出两秒,保准后悔无比。 这不,顾晨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迈开了步子,肠子悔得比青菜叶还要青。可他爱面子,不好意思跟太紧,走几步了,便歇一歇,见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又快步追上去。 走走停停地追了一路,他怕顾晨不知道他跟在后面,两只手反复捏来捏去,故意把手指关节掰得啪啪作响。 顾晨懒得理他,只顾着埋头向前冲,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哪怕他把手指掰断了,也不会停下来望一眼。 …… 踏进家门,顾晨坚决将冷暴力进行到底,一头栽进了厨房里。 黎昕呆立在客厅中央,盯着半掩的厨房门,心头没来由的一阵一阵地发毛。 他吵,他闹,只是想让顾晨多在乎、多关心他一些。正如一个处在叛逆期的孩子,为了博取关注,总是会采取或尖锐或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除了顾晨以外,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叫黎昕。他的世界,只有顾晨,可顾晨的世界,却不止他一个人。 他一直认为顾晨便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一抹暖阳,不管这抹暖阳是有心还是无意地照耀在他的身上,最终还是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温暖。 他本不该要求太多,可他克制不住。他多么希望顾晨的眼里、心里只装着他一人,然而心愿还未达成,他反倒把顾晨越推越远了。 …… 顾晨哪里知道他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思,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儿,火气消了一大半。然后一顿饭做下来,心里的不痛快也就默默地消化干净了。 他把饭菜端上餐桌,喊了一声“吃饭了”,没得到丝毫回应。接着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在浴室里发现黎昕的身影。 对方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碘酒瓶,正在镜子前处理着脸上的伤口。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看得顾晨直翻白眼。 “你四肢退化啊?擦药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好,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比你强一百倍。行了,别弄了,出去等我。” 顾晨边说边朝杂物间走去,虽然不生气了,但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到和颜悦色。当他提着医药箱再次返回客厅的时候,黎昕已经老实巴交地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看到这一幕,顾晨感到好笑。 这人先前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现在又可怜巴巴的像条被遗弃的大狗。你对他好,他不当回事,你稍微冷落一下他,他马上就受不了了,这就是犯贱之中最好的例子。 顾晨心软,不管黎昕是否故意卖惨,这个强势的男生只要他在面前流露出一丁点软弱,他都有种舍不得的感觉,舍不得他伤心,舍不得他难过,宁愿他蛮横不讲理的活着,也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打开医药箱,顾晨的态度已经完全软化了下来,抬手端着他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帮他抹药。 两人离得很近,顾晨呼出来的热气全喷洒在黎昕的脸上,又酥又麻,令他心痒难耐。 鼻尖溢满了清爽好闻的气息,只有在顾晨身上才能闻到这样美妙的味道,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和诱惑,引诱着黎昕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 “吧唧”一声,突兀地响在安静的空气中。顾晨瞪大眼睛,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黎昕只亲了一口,明显没过足瘾,一把将顾晨捞进怀里,打算来个火辣辣的法式热吻。 顾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挣扎反抗起来,一边推他,一边躲避他的亲吻,嘴里还不断地嚷嚷着:“你不要这样……别这样……不要啊……不要……” 黎昕一听这话,心里特别不爽,什么不要不要的,整得他像个强奸犯一样。 直接把人按到沙发上,黎昕高扬着眉毛,挑衅地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顾晨,“你勾引了我,还不准我这样、那样?哈!撩完就跑?没门!我今天就是要亲你!你能把我怎么着!” 呸!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瞧着他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简直和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顾晨总算认清了两个事实。 第一,论体格、论拳头、论颠倒黑白、论蛮不讲理,自己显然和他相差了不止一个段位,他要犯起浑来,还真耐他不何。 第二,他们此刻好比农夫与蛇的关系,自己傻不拉几地宠着他、呵护他,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却始终捂不暖这条没心没肺的白眼蛇。 争不过,也打不过,只能扮弱装可怜。顾晨拼命挤出两滴委屈的眼泪,佯装自暴自弃般闭上眼睛,“你亲吧亲吧,亲完了我们就绝交,我绝对说到做到。” 黎昕一下子被掐住了死穴,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顾晨不理他。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顾晨身上滚了下来,随后静坐了一会儿,心里仍不是个滋味,不禁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一视同仁,我不能亲你,徐放也不准亲,我要是发现你对他搞特殊待遇,后果自行想象!” “……” 顾晨神色复杂地瞅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恋爱对象明明只有徐放一人,可是黎昕牛逼哄哄地横插一脚进来,竟然让顾晨有种脚踏两只船的感觉。 Oh My God! 能把一段好好的恋情谈成多向恋爱真是没谁了…… 顾晨不吭声,黎昕权当他默认了,不由得心情大好。 唰唰几下脱掉上衣,像个大爷般吩咐道:“我身上还有很多伤,快帮我抹药。” 顾晨气得脑袋冒烟,猛地关上医药箱,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滚蛋!” 他完全忘了黎昕这家伙就是一头不好对付的倔驴,只能顺毛摸,千万不可逆着来,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为这两个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黎大爷要是无理取闹起来,那是相当的残酷无情,顾晨被他折腾得要死不活的,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顾晨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黎大爷哄睡着。 累了一整天,身心俱疲的顾晨只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刚躺在沙发上,原本正在卧室里睡觉的“黎昕”突然走了出来。 他纳闷地望着对方,心中略感不安,“你怎么起来了?你不是睡着了吗?” “顾晨……” 眼前的人喊着他的名字,是徐政宇的声音。 “是我……”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然后把自己吓醒了。” “我梦见我和徐放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无论我怎么叫,也叫不醒他……” “我感到孤独,害怕……”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 第47章 离别 徐政宇的梦似乎是一种暗示。梦里梦外的人一旦接受了这种暗示, 便会不自觉地将梦里所暗示的东西维持下去。 整整三天, 徐放没醒过一次, 另外三人却轮流醒来,这具身体好像失去了掌控似的,再也不需要通过他的喜怒哀乐来唤醒其他人格。 心理医生说, 由于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主人格分离出一个或多个后续人格进行自我保护,而他选择“躲藏”在自己的身体里来逃避这一切, 以达到置身事外的感觉, 也有一些严重的病例,主人格甚至“沉睡”十年之久。这是一种病态的自我防御的方式, 随着次人格的力量逐渐变强,终究会慢慢取代主人格…… 这几天顾晨熬得很辛苦, 一次次满怀期待,一次次化为泡影, 对未来的不可预知将恐惧感无限放大,他变得焦虑、不安,吃不下, 也睡不着, 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 他的变化,大家都感觉到了。他整天恍恍惚惚,不笑也不说话,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仿佛丢了三魂七魄一般, 只剩一个没有思想的空壳。 他这副一反常态的模样,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他似乎生病了。 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徐星阑在徐放的日记里写道: 徐放,顾晨病了。 他得的是心病,可我不是他心里的那味药。 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日渐消瘦,我什么也做不了,哪怕说一句安慰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总在想,我要是你就好了,只要对他笑一笑,他肯定会好起来。 奈何他太了解你了,他熟知你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和眼神,我如果假扮你,他一定会认出来。 可我着急啊,我不想看到他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一直以来,他不停地付出着,我们却不断地得到着。他为我们担忧、为我们流泪、哄我们开心、照顾我们的食衣住行,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用在了我们的身上,而我们又给过他什么? 除了让他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我们什么也给不了他。 最后他治愈了我们,恐怕拖垮了自己…… 徐放,我十分清楚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原因,所以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但是顾晨却把我当成正常人那样对待着,他陪我看电视,陪我逛街,陪我吃喝玩乐,陪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他让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他是唯一一个叫我名字,对着我笑,走进我荒凉的心野,让我感受到温暖和幸福的人。 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太多太多,我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 徐放,我知道你心软,但我仍然要恳求你,不要阻止我。 哪怕这世上再也没有徐星阑,只要能换来顾晨一生平安无忧,也就够了。 …… 转眼间,又过去了一天,徐放依然没有醒过来,顾晨怕他一睡不醒,急得嘴里都起泡了。 面对刚刚睡醒的黎昕,顾晨的脸上有着难掩的失落之色。 黎昕见他一脸倦容,眼中布满了血丝,薄唇不禁抿成一条不悦的弧度。 这些天,他为了徐放不吃不喝又不睡,还经常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黎昕早就看不下去了,他不仅折腾了自己,还折磨了他们。他们三个,对他的心疼,不会比徐放少。 “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是不是又没好好睡觉?” 低沉的声音打破寂静的空气,隐隐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顾晨本想否认,无意瞥见黎昕那一脸凶巴巴的表情,肩膀立马耷拉下来,“我睡了三四个……哦不对,好像是四五个小时吧……” “徐放又不是不在了,别搞得天快塌下来似的,你能不能多爱惜自己一点?”黎昕的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猛地伸手,将人捞到床上,接着俯身压上去,强势下着命令,“从现在开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十分钟之内你必须给我睡着!” 顾晨用手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他就像一座山一样,身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没辙,顾晨只好和他打商量,“不是我不想睡,而是我根本就睡不着。你先下来好不好?你这么压着我,我没办法酝酿睡意啊。” “少跟我扯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睡不着是吧?”黎昕嗤笑,“那我们就来做点消耗体力的事情,做累了,你自然就睡着了。” 顾晨没跟上他的思维,“什、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 “强奸你!” 黎昕说着,膝盖突然往前一顶,强行分开了他的双腿,大手随之覆上来,作势扒他的衣服。 顾晨头皮发麻,处于弱势的姿势让他有种任人鱼肉的感觉,明知黎昕只是吓唬人,他的心里却无端地生出一股抵触感。眼前的长得徐放的脸,用着徐放的身体,却不是他的徐放。 “黎昕,你不要这样!”顾晨奋力挣扎起来,“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在我心中,你是朋友,是亲人,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我无法像对待徐放那样来对待你。我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上徐放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你能明白我对他的感情吗?如果他出事了,我也不想独活;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能和他相遇相爱……我对他就是这样的感情……” 黎昕动作一滞,浑身的力气都仿佛泄光了一样,他翻过身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 他何尝不是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顾晨,比他们相遇还要早两年,可谁又明白他那满腔的酸涩和沉甸甸的爱。 黎昕面色沉静望着地天花板,全身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地冷却。 他感到有点冷,不自觉地蜷起身子。 半响,才问:“徐放究竟哪里好?”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只会一味的逃避、退让,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他的温柔和克制。”提起徐放,顾晨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我不需要他保护我,只要他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温柔的爱着我就行了。” 黎昕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压顶而来,而与之对抗的是,忽然涌上心头的愤懑与不甘。 他坐起身子,愤愤说道:“我也可以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你!他能做到的,我就能做到!” 顾晨摇头,“你不行……” 黎昕梗着脖子怒吼道:“试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你看看你,说不上三句话,脾气就来了,”顾晨叹了口气,“这就是你和他之间的区别。” 黎昕顿感理屈词穷,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靠坐在床头,喘着粗气,剧烈起伏的胸口,证明着他仍然难以释怀。 顾晨看着他,终究于心不忍,安慰道,“别生气了,来,抱一个,”向他张开双臂,“友谊的抱抱。” 对上那纯良无辜的眼神,黎昕被气笑了,“既然不要我,从今以后别随便碰我,谁稀罕和你抱在一起。” “你快睡吧。”黎昕又说,“别跟我说什么睡不着、不想睡,你看看你最近都憔悴成什么样了,丑死人了。” “好的。”顾晨答应着,随后目送黎昕穿衣、下床、走出卧室,心情竟意外的平静,连日来积累的疲惫和困倦如潮水般袭来,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时间悄然流逝,顾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来到客厅,闻到了香喷喷的饺子味,一股狂喜瞬间掠上心头,他迈开脚步,循着香味来到厨房,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灶台前忙碌着。 眼前的一幕和记忆里的某个场景重合在一起,不禁让他红了眼眶。 他颤抖着嘴皮,想喊声“徐放”,可努力了几次都发不出声来。 倒是对方听闻动静转过身来,撞见他那副激动的模样,淡淡开口:“是我,黎昕,你认错人了。” “哦……”顾晨强压住满心的失落,不想表现得太明显,故作轻松地说道,“你饿了么?让我来吧,我炒两个菜,配着饺子吃,很快就弄好了。”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帮你煮的。”黎昕见饺子浮上水面,关火盛进盘子里,“你睡了一天,我看你差不多快醒了,就给你弄点吃的。我只会煮饺子,你将就吃吧。” 说完,又强硬地补充道:“不准拒绝!你已经三四天没正常吃过饭了,如果你继续消沉下去的话,我就躲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让你再也见不到徐放。” “你幼不幼稚啊?”顾晨哑然失笑,乖乖地跟着黎昕走到餐桌前。黎昕为他拉开椅子,方便他坐下,下一秒,比微风还要轻柔的声音,徐徐拂过耳畔,“我真的可以很温柔。” 轻声细语的一句话,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心口。 顾晨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有心痛,也有感动。 他想,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大概就是黎昕了。 他给不了黎昕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永远都亏欠于对方,永远偿还不了自己欠下的情债…… 吃饺子的时候,顾晨趁黎昕不注意,悄悄地揉了揉眼睛。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者是出于感动,又或许是放不下,顾晨真希望自己可以一分为二,是不是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得到幸福? …… 通过黎昕的帮助,顾晨总算走出了情绪的低谷,重新振作了起来。 正如黎昕所说的一样,徐放又不是不在这个世上了,与其悲观地活着,还不如将等待化为动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顾晨满以为徐放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醒来,然后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然而生活并不会朝着人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他静静地等待了两天,老天爷突然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还没等到徐放苏醒过来,居然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些人是徐定国的保镖,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主要是受命前来接徐放回家。 顾晨一下子就懵了,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不可能任由别人随随便便地就把徐放带走。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此刻掌控这具身体的徐星阑竟然与他站在了不同的阵营里。 徐星阑对他说。 小晨,你别担心。 我这次回去必须和徐政宏做个了断,否则他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徐星阑又说。 这些年,徐放承受得太多了,他远离家乡几年不归,表面上是怕身边的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可我总觉得这是他对我们的一种保护,如果他真的想让我们消失,早就去医院接受治疗了,绝不会放任自己的病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徐放是个特别心软、善良的人,只是他习惯了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他一个人把所有的困难都扛了下来,我们闯了祸,全靠他来买单,他保护了我们那么久,现在轮到我们来保护他了。 最后,徐星阑抱了抱顾晨,笑说。 我的小晨晨,你一定要幸福。 你想想,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何不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 …… 顾晨心如刀绞,纵有万般不舍,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留下他,唯有尊重他的选择。 送徐星阑下楼时,顾晨说:“要不我请几天假和你一起回去吧?” 徐星阑又给了他一个拥抱,微笑着摇头:“这些天你一直没去上课,不要再耽误课程了,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学生,当然以学业为主,经常请假旷课,你还想不想拿毕业证了?” …… 两人走出公寓,温暖的阳光从天上铺洒而下,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雪,天空终于放晴了。 路边停着两辆黑色轿车,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显眼。 保镖们齐步朝轿车走去,打开车门,恭敬地立在一旁默默的等待。 徐星阑再次抱住了顾晨,抱得很紧,隔了许久才松手。 也许是离别的伤感在作祟,顾晨的眼里不由得盈满了泪水。 徐星阑轻轻刮他的鼻子,“你是我见过的最爱哭的人,比小姑娘还爱哭。”边说边替他擦去眼泪,“好了,不哭了,想想开心的事情。我们去去就回,下次和你见面的人,说不定就是徐放哦。” 顾晨破涕为笑,“你不能骗我,你一定要回来。” 徐星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和落寞,“那我走了。” 顾晨拉着他的手,陪他走到车前,直到他坐进车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星阑,到家了通知我一声,记得多给我打电话,不要断了联系,我会等你们回来的。” “嗯,你快回去吧。” 徐星阑动动嘴皮,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思忖片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顾晨脚下像扎根一样稳稳地站在车窗外叮嘱个不停。徐星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好似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汽车启动了,慢慢向前驶进。 顾晨带着满心的不舍提脚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大马路上,被车子远远地甩在后面,才不得不停住脚步。 徐星阑透过后视镜,看着雪地里的那抹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不禁喃喃道:“再见了,顾晨……” 他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他的双手在颤抖。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按下车窗,在呼啸的风声中,捂着脸哭了出来…… 第48章 爱你 徐星阑走了没多久, 顾晨就后悔了。 自从得知徐放生病以来, 除了上课时间, 顾晨从没离开过他半步,就连洗澡上厕所也经常跟着。而这样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不光为了照顾他, 顾晨还想为自己求得一份踏实感。 顾晨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只要爱上了便会奋不顾身,哪怕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那种感觉就像中了慢性毒药一般, 爱得越久, 越无可救药。 顾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徐放就是他的命。 徐放的病, 并没有让他望而却步,反而更加坚定了他要与对方携手走下去的决心。 他容不得徐放有一丁点闪失, 他宁愿放下所有的事情,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的休息时间也要做一个傻傻的守护者。唯有看见徐放好好的, 他才会觉得安心。他守护的不仅仅是徐放这个人,还有他们的爱情。 可徐星阑说走便走,似乎把他的魂儿也一并带走了。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 顾晨一进屋就无力瘫倒在沙发上, 思想放空了一会儿,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拨通了班导的电话。 徐放的病情很不稳定,顾晨实在不放心他们几个独自去面对未知的明天。 顾晨想陪着他们,与其提心吊胆的等待, 还不如不管不顾的追随。 顾晨向班导请了一个长假,归期不定。他心里明白,他们回去后肯定要和徐放的继母以及徐政宏打一场硬仗。这对母子就像毒瘤一样,如果不拔除,始终是个隐患,徐放以后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顾晨把一切都计划好了,请完假后,他就包辆车回B市,顺便通知徐星阑,让对方在路上等他。 然而生活往往在计划之外,顾晨没想到班导竟然一口拒绝了他的请假申请。 其原因很简单,他最近请假过于频繁,之前还连着请了三天假,这几天没去学校不说,现在又要请大长假,并且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不管是出于对他的关心,还是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办事,班导都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虽然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顾晨没有继续坚持下去。他原本一意孤行惯了,他也不惧怕成为别人眼中的另类,只是经历的多了,考虑问题的时候不再像原来那样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说到底,就是成长了。 而成长是不可以任性的,必须收敛起锋芒,以一种更理性、更成熟的姿态来面对这个世界。 顾晨向班导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生活重新步入正轨,平时该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徐星阑说的很对,抛开所有牵绊,“大学生”才是他真正的、独属于他自己的身份,而他要对得起这个身份。 闲暇之余,顾晨会和徐星阑发发微信,打打电话。听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那道熟悉的声音,顾晨的心犹如心无风无浪的湖面,格外的平静,就好像他们几个还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过一样。 徐星阑在电话里告诉顾晨,这次回去后他主动向徐定国坦白了徐放的病情,包括徐放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和得病的原因,全部交代得清清楚楚。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终究拂去了尘埃,暴露在阳光之下,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感。而那份痛究竟有多深?徐星阑没有明说,顾晨却能感同身受,在为他心疼之余,又不免感到欣慰,一个人如果能够克服心理阴影,勇于面对过去,那么痛过后自然会放下。 顾晨接着问了问徐定国的反应,自己的孩子因为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而饱受折磨,吃了那么多不该吃的苦,徐定国内心的煎熬与自责也是可想而知的。 徐星阑说,徐定国准备带徐放去治病,为此还专门请来了全国知名的心理治疗专家,不过治或不治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徐放的手里,因为多重人格障碍的治疗是一个反复又漫长的过程,治疗和康复时间一般长达十年之久,而治疗者必须与患形成一种良好的移情关系,也就是需要患者的通力配合才能取得更好的治疗效果。 顾晨听了心里一紧,虽然多重人格的治疗不是为了“消灭”后继人格,而是设法整合他们,但他却有种大家会消失不见的感觉,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了就没有了,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大概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徐星阑打着哈哈扯开了话题,两人又聊了聊彼此的近况。末了,徐星阑开着玩笑说道,如果真的接受治疗,黎昕那家伙绝对会拼死反抗,那将会是一个怎样鸡飞狗跳的混乱局面? 顾晨听得出来这其实是一句安慰人心的话,至于结局如何,谁也无法预料。不管徐放将来做什么决定,终究不能两全其美,不过顾晨依然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守护他。爱一个人,便是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不再让他孤军作战。 …… 转眼间,元旦已至。顾晨偷偷订了一张回B市的机票,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飞机起飞之前,他给徐放打了好几遍电话都打不通,接着他又给对方发了几条短信才关机。 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度过了两个小时的航程,顾晨刚下飞机就打开了手机,仍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站在机场门口,顾晨有片刻的茫然,半晌,他故作轻松地一笑,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路打听来到了城中富人区,却被人告知徐家大宅根本不在这里,因为徐定国非常注重个人隐私,除了他的亲朋好友和身边的亲信,没人知道他的家在什么地方,倒是有个传闻很多人都听过。话说徐定国喜欢清静,于是砸重金买下一座荒山,那片山便是他的家,他的家里有自建的高尔夫球场和私家庄园,他还圈养麋鹿,开凿人工湖,广植莲花,简直壕到令人咋舌。 无论这个传闻是否属实,顾晨都有一种期待落空的感觉,他原本酝酿了一个大惊喜,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几个人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就联系不上了。 无可奈何之下,顾晨不得不放弃继续寻找的念头,购买了隔日的返程机票。 …… 元旦当日,大街上到处一派热闹的景象。所有从事服务行业的人,一旦撞上节假日,便意味着要比往常忙碌许多。 就在顾盛楠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她的儿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回来了。她下意识地望向四周,确认顾晨是一个人回来的,心中顿时涌出一阵不安。以至于多年之后,她只要回想起今天这一幕,儿子那副强颜欢笑的模样依然能戳痛她的心。 她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决定和顾晨进行一次深入的长谈。母子俩聊过去、现在和将来,从下午一直聊到晚上。他们并没有试图说服彼此,只是像朋友一样坦诚交流、平等对话。 同志这条路不好走,顾盛楠将心中的顾虑一一列举出来。 顾晨深深理解她的担忧,在中国这样一个传统的国度里,同性恋长期游走在社会的边缘,始终没能走到地面上。仅仅因为性取向和常人不同,便时常遭到社会的误解、漠视、以及歧视。再加上一些负面的宣传和个别影视作品的渲染,让人们一提起同性恋就谈虎色变,往往会把一夜情、吸毒、艾滋和他们联系在一起。于是他们选择与沉默结伴,独孤的站在常态社会的最底层。 顾晨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可他对顾盛楠说,他之所以是同性恋,不是因为前卫好玩,或者被诱惑被逼迫;也不是因为他想他愿意;更不是因为他的选择。而是因为,他天生就是一个无法改变性取向的GAY。经历了害怕、恐惧、痛苦、愧疚之后,他一边自我否定,一边自欺欺人,他也曾消极过、自卑过,然后慢慢看开,一步一步地接受和肯定自己,如今还能勇敢的活着,他已经付出了全部的努力,如果能改,早就改了,绝不会等到今时今日。 为了表决心,顾晨的语气坚定果决,似乎不撞南墙绝不回头。 顾盛楠默默地注视了他很久,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 晨晨,你瘦了。 你身上穿的牛仔裤是去年你过生的时候我给你买的,当时你穿着刚刚合适,现在却空荡荡的,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精神面貌有多差吗? 你看上去很疲惫,就像长期没睡饱觉一样,你的皮肤也不像以前那样光泽透亮了。这种种现象都证明着你过得并不如意,和那个人在一起如果能使你快乐,你肯定不会是这种样子。这样的你,又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既然爱得这么累,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 元旦假期只有三天,顾晨在家里陪了顾盛楠三天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顾盛楠把他送到了机场,叮嘱了几句后又说:“过年时把那谁带回来看看吧。” 顾晨愣住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顾盛楠没好气,“他不是B市人吗?见一面应该不难吧?” 意识到这是一种变相的妥协,顾晨忙不迭道:“不难不难,今年过年我一定带他来见你。” “瞧你这傻样儿!”顾盛楠戳了戳他的脑门,“我走了,到学校了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顾晨答应着,“妈,你回去时慢慢开车,注意安全。” 顾盛楠没吭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丢下一句“你不娶媳妇我不逼你,但是你也不要给别人当媳妇”便转身离去。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顾晨略感为难地挠挠头,徐放人高马大的,比自己高半个头,让他做下面的那一个有点不合适吧…… 飞机快速滑过跑道,呼啸着冲上云霄,给送行的人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这次回来虽然没见到徐放,顾晨却收获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的母亲接纳了他的不同,他们母子之间从此再无隔阂,他终于体会到母爱的伟大与无私,他也深刻地认识了自己的渺小。未来他将会付出更多的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回去的时间好像比来时过得快很多,顾晨只打了一个盹,飞机就降落了。 走出机舱,踏入通道,顾晨边走边打开了手机,忽地,一串“滴滴滴”的提示声不断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短消息。 捧着微微发烫的手机,顾晨惊诧片刻才回神,再定眼一看,竟然全是徐放发来的信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每一条短信的内容,电话就进来了,来电提示框里显示的来电人分明是徐放! 顾晨只觉得心潮澎湃,既想哭又想笑,时而百感交集,时而又激动不已。 他连着打了三天的电话,都没联系上徐放,不料刚刚离开B市,对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此刻他们天各一方,不能不说是天意弄人。 按下接听键,一道久违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入耳中。 “顾晨?是你吗?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关机?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打不通。” 闻言,顾晨鼻尖泛酸,瞬间红了眼眶。 “徐放……” 他情不自禁地叫着对方的名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撇,“你、你醒了?你,总算醒了……” “顾晨,你哭了?”徐放的语气里夹杂着焦急和担心,“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一睡就睡了这么久,我没能好好的照顾你,反而还害你为我担惊受怕。我真该死!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怪我好么?之前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发短信你也不回,我以为你不理我了。我好害怕,真的,好怕……我怕你忍受不了我了……我怕你会,放弃我……”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顾晨感到心头沉甸甸的,酸涩难当。 这是徐放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 对方习惯了将所有事都藏在心里,从不轻易展示出自己的脆弱,今天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必真的是急坏了。 顾晨忽然想到了徐星阑说过的一句话: ——小晨,你为徐放付出了那么多,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爱惨他了? 此刻,把这番话用在徐放身上照样合适。 自己在深爱着他的同时,何尝不是被他用心的爱着。 我爱你,你也正好爱我,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好、更幸运的事情了。 第49章 接纳 “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顾晨耐心地解释道:“之前我在飞机上, 这时候刚下机, 手机一直关着, 你当然打不通啊。以后别再说什么‘放弃你’这样的话了,我对你的心意,由始至终都没变过。你应该懂的, 不是吗?这些天我也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最开始总是不在服务区,后来直接关机了, 怎么也联系不上你, 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玩消失,说不定有事要忙, 或者手机不在身边,所以我会等你, 等你闲下来主动联系我。而我也是一样的,你要是突然找不到我了, 别着急,过不了多久,我绝对会来找你。”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稍许, 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状似感动,而后又问道。 “你去哪了?怎么刚下飞机?” “唉,说起来真遗憾。” 顾晨无奈地笑了,“这不是元旦放假么,我回了一趟B市, 本来想看看你,结果问了很多人都打听不到你家的住址,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我在家里待了两天就回学校了。” “我要是早点给你打电话,我们就不会错过了……”徐放的语气充满了懊恼,“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居然回家了,我很震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我感到很无力,很难受,一时忘了和你联系……” “后来我爸找我谈话,他和我讲了讲最近发生的事情,我才知道是徐星阑给他打电话让他派人来学校接我的。” “哦!星阑居然瞒我!”顾晨恍然大悟,“那天我还奇怪来着,为什么你爸连声招呼也不打,突然叫了一伙人不远千里跑来接你回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徐星阑那家伙,我真是小瞧他了。”徐放笑了笑,“我原以为他只会卖萌装可爱,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他比我要果断得多,一旦决定做某件事情,他绝不拖泥带水,不像我会有很多顾虑,所以我才把生活过得这么压抑,自私地将他们创造出来陪我受苦……” 感受到徐放话语里的自责,顾晨连忙安慰:“你别这么说,他们不会怪你的,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情,谁也控制不了不是吗?你们是无辜的,你们都没有错。” 徐放又笑,笑声里带着苦涩的味道,“以前我总认为他们打乱了我的生活,虽然我的脑子里时常会冒出一些消极、负面的想法,甚至我会因此变得暴躁易怒,但我可以压制住自己的脾气,让自己与正常人无异。可他们把我苦苦压抑的情绪全部释放了出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他们全帮我做了。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好可怕,但凡惹到我的人,我都想狠狠地报复回去,我知道我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厌恶自己心里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他们却偏偏和我作对,我索性把一切责任全推给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的存在,我也不会是这种疯癫的样子…… 说到这里,徐放停顿片刻,再开口时,竟调转了话锋,“其实我明白,我之所以接受不了他们,只是在逃避现实而已。我害怕面对最真实的自我,我的心中憋着一口怨气,导致我无法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无法做到真正的放下……我曾经有过无数次自杀的念头,比如站在十字路口,看见一辆汽车飞驰而来,我突然会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想冲出马路一了百了,死了算了……这样的念头不见得会马上实施,但它无时无刻不再影响着我,让我越来越消极、低迷,说真的,如果没有他们,我恐怕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也许,我才是最脆弱的那一个。不管徐星阑,徐政宇,还是黎昕,他们遇到了问题,首先想到的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我恰恰相反,我会选择沉睡,把所有的难题都扔给他们,也难怪我一直活在童年的阴影里难以自拔。我画地为牢,困住了自己。我的思想始终停留在过去止步不前,不知不觉间,我好像忘记自己已经长大了。” …… 顾晨怔愣着立在了原地,有些意外,又有些激动。 一方面惊讶于他的转变,一方面对他的成长感到欣慰与心疼。 只有意识到自身的问题所在,才能改变自己,拥有更好的未来。 顾晨知道,他的徐放,这回真的要放下了。 “你接受他们了?真心接受了?” 问完,顾晨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包括黎昕?” “可以这么说吧,我不想再逃避了。” “真好……”他俩水火不容的对立关系,让顾晨头痛很久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丝好转的迹象,不得不说是快事一桩。 “你出机场了吗?”徐放问道,“你手里提的东西多吗?接电话方不方便?要不你先坐车回学校吧?我晚点再给你打过来?” 一连串的问题,代表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心,顾晨听了心里暖暖的,拉长了腔调,好似撒娇般喊道:“徐放——” “嗯?” “我想你了,好想你……我想见你,我回来找你好不好?” 徐放微微叹了口气,用宠溺而又无奈地口吻说道:“如果现实中也有时空门就好了,这样我就能马上见到你了。” 顾晨喜出望外,“你答应我了?我去买机票!” “我是说如果,对不起,你再等等我好吗?”徐放满怀歉意地说,“我的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要陪着我爸,顺便帮他处理一下家事,我忙完了就回来,你好好的上课,乖乖的吃饭、睡觉,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徐星阑给我留言说,你瘦了很多,我不想看到你折腾自己。” “忙正事要紧,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没关系的,而且你几年没回家了,多多陪陪家人吧。”顾晨边说边迈开了脚步,朝着机场大门的方向走去,“你放心,我保证按时睡觉,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争取在你回来之前把瘦掉的肉全补回来。” 话落,听筒里传来低低的笑声,顾晨纳闷地问:“我说错了吗?无缘无故的,你笑什么笑?” 徐放笑道:“我高兴。” 顾晨又问:“没事高兴个什么劲儿?” 徐放笑得更开心了,“我的老婆乖巧,可爱,漂亮,还善解人意,我难道不该高兴吗?” “谁是你老婆?”冷不丁地被调戏了一把,顾晨有点不好意思,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大声嚷嚷道,“我妈给我下通牒了,她不准我做别人的媳妇,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吗……”徐放拖长音调,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继而,含笑的声音在顾晨的耳边响起,“那我做你的媳妇,好么?” 顾晨半信半疑,“你别光嘴巴说得好听,你真愿意被我压么?” “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就来压吧。” 稍稍上扬的尾音,透着明显的挑衅意味,顾晨不服,故意逗他,“反正你也压不了我,还不如乖乖做我的媳妇算了,我会好好疼爱你的,我相信我们今后的生活一定美满又性福!” 顾晨特地把“性”字加上重音,徐放呵呵笑了一声,没有搭腔,而这声“呵呵”里似乎包含了很多意思。 顾晨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一句蠢话,这时正好走出机场,瞥见停靠在路边的机场大巴,他说:“我准备上车了,你现在忙不忙?要是有事的话,我们晚点再聊?” “我不忙。”徐放舍不得挂电话,“从机场到学校要一个多小时,我们再聊会儿吧。” “好的!”顾晨就等这句话呢,举着手机踏上大巴车,找了一个比较靠后的座位坐下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话题不自觉地转移到徐放的家事上面,徐放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如实讲述一遍…… 话说,徐星阑回去后,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几个佣人,在徐定国面前揭露了那母子俩的恶行,把徐放这么多年来受到的欺凌和压迫一五一十地讲给徐定国听了。最开始那对母子百般抵赖,拒不承认。徐星阑拿出准备好的证据,再加上佣人们的作证,才逐步击垮他们的心理防线。徐政宏年少气盛,沉不住气,自己做的坏事被揭穿后竟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儿和徐星阑大打出手,一下子闹得不可开交。 徐定国当然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徐政宏不学无术,整天在外面胡作非为,他本想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却没料到这个混小子竟然欺负到自家兄弟头上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孩子妈给宠的。 徐定国本来就对徐放充满了愧疚,可徐放一点都不亲近他,搞得他想弥补都无从下手。他只能什么都依着徐放,徐放想改名字,他便找关系帮忙改;徐放要搬出去住,他便托人给徐放到处买房子,在B市就买了好几套,Z大附近的单身公寓也是他叫人买的。虽然说,无论多少金钱都弥补不了亲情的缺失,但他这么做只是想让徐放过得更好一些。他走不进徐放的内心,只好用丰裕的物质填补他们之间的空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所做的一切还是白费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徐放长期饱受欺压之苦,小小年纪便受尽了折磨。 而施压者居然是他的枕边人! 他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这个女人平时温婉可人,对徐放总是和颜悦色的,哪知背地里竟如此恶毒! 他恨自己看走了眼,一大把年纪了,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女人骗得团团转,可怜了他的徐放,好不容易从酒鬼继父的手里逃出生天,转个身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难怪进入高中后对方坚持要搬出去住,这个傻孩子,受了委屈也不吭声,结果还把自己弄生病了,简直让人疼到了心坎里。 徐定国大声质问那女人,为什么不安心做个阔太太?自己从没亏待过她,她却偷偷做一些令人无法容忍的事情,她有没有想过,事情一旦曝光,他们的婚姻之路该怎么走下去?! 面对责问,那女人干脆撕破了脸,露出真实面目。 当初她嫁给徐定国就是冲着钱来的,她为徐定国生了一个儿子,徐定国的家产理所应当全部留给她的儿子。可是突然出现的徐放,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她看得出来徐定国对徐放的重视程度不比徐政宏少,而且徐定国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着,将来要好好补偿徐放。在她看来,徐放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了徐政宏的继承权。徐家的家产是她儿子的,她容不得其他人抢夺,所以她绞尽脑汁地折磨徐放,就是想让对方知道,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她背着徐定国搞出那么多事,还买通了佣人帮她隐瞒,其实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直到徐放搬出了徐家大宅,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原以为徐放不吭声不吭气的,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而对方几年没回家,大概真的放弃了财产继承权。可她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徐定国,一份遗产分配协议书,让她多年来的黄粱美梦瞬间化为了泡影。 徐定国竟然把德钢集团的一大半股份转到徐放的名下,留给他们母子的,只有一笔钱和城区的几套房子,就连他们天天进出的这片大山,都没有她和徐政宏的份,她又怎能甘心? 于是她和儿子商量后,出钱找人在徐放的学校大闹了一场,打算一击打垮徐放。 然而,向来不懂得反抗的徐放,忽然出现在徐家大宅里,并且带着证人和证据,一层层拔掉他们的伪装,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女人见事已败露,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她大骂徐定国是个老不死的东西,又骂徐放是个贱杂种,她说她受够了,她要离婚,要分家,她还大言不惭地要分一半家产,气得徐定国差点心脏病发作,还好及时吃药逃过了一劫。 二十年前,陈景怡大闹徐家大宅,把家里闹了个翻天覆地。 二十年后,历史重演,徐定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作了什么孽。他买下这座山时,明明找风水先生看过了,说是依山傍水,送雨迎风,好一片吉祥宝地。可实际上,他家里总是大小事不断,矛盾重重,不得安宁,他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他仔细想了想,都是钱惹的祸。 为了金钱而迷失自我、违背良知的亲人,不要也罢。 当晚,他便狠下心来将那对母子轰出了家门。 徐放醒来后,他说,等他百年归西,就把这座山给捐出去,到时候建学校,修水库,干什么都行,既然是块吉祥宝地,就让它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人真的不能太贪心,还以为有钱就是万能的,可以坐拥一座大山,而经历了坎坷泥泞之后,个中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他又说,徐放啊,政宇那小子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嘴巴一张一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切来得太容易,怎么会懂得感恩与珍惜?虽然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到很多财富,但我希望你将来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片属于你的天空。 徐放,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生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缺少积极面对的心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在我的心中永远都那么优秀。 …… 故事讲完了,顾晨听得极为认真,内心可谓是百味杂陈,他正准备发表一下感慨,却听徐放轻声说道:“我爸想让我去治病,我大概要休学吧,甚至会退学,不过,我暂时还没给他答复。” “顾晨……” 徐放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的名字,轻柔的语气里饱含着一股深深的依赖。 “你说,我该怎么做?治与不治,我都听你的。” 第50章 回归 顾晨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一架天平, 左边是徐放, 右边是另外三人, 指针左晃晃,右摆摆,最终停在了分度盘的正中央。 是的, 天平两端的重量相等。 这四个人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几乎分不出伯仲。 无论选谁,对另一方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顾晨不忍心看见他们伤心难过, 他无法做出抉择。 矛盾的情绪困扰着他,他反复咬着下嘴唇, 神色无比纠结。他真希望有个人可以帮帮他,不管是谁都行, 只要能给他一个两全的办法。 他承认他很贪心,四个人他都想要, 每一个他都舍不得。 他半晌没做声,手机的另一端,传来了沉重的呼吸。 “顾晨?” 一声暗哑的低唤, 将他拉到回现实, “……嗯?” “你……” 徐放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被卡主的还有即将溢出喉咙的不安。 顾晨一听,当即心疼不已,不由得攥紧拳头, 似下定决心般,说:“去治吧,我支持你!” “真的?” 顾晨不想让徐放察觉出他内心的犹豫不决,铿锵有力地说:“当然!” 而徐放似乎早已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轻吁了口气,又笑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也是我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你特别好,笑起来特别好看,我想让你更开心一点,可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害你担心,害你哭。我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同时,我又在思考,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你明白的,我和常人不一样,别人可以计划明天,然后按照计划好好地度过明天,我却不行。我的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你还记得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堆雪人吗?结果我只是受了点刺激就昏睡了过去,并且一睡就是半个月,等我再醒来时,我们已经分开了……你看,我连这么简单的陪伴都办不到,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想,我大概只能倾尽所有让你感到快乐,只要我有的、我能给的,即使拼上这条命,我也要给你……顾晨,你听着……” 磁性好听的男音,通过无线电波,越千山、绕万水,传入顾晨的耳膜。 “那三个字,我好像从没对你说过,我不是一个懂得浪漫的人,我也不太喜欢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可是今天,我却想说给你听。” …… “我爱你!” …… “好爱好爱你!” …… “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信仰,支撑着自己努力活下去,从你高中入学开始,直到现在,从没变过。” “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在网上创建了一个独立个人博客,里面存满了你的照片,全是我偷偷拍的。我还有写日记的习惯,我怕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只要醒着,我会记下每天的生活和心情,除此之外,剩下的文字,都与你有关。” “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写了许多关于我们的故事,当然都是我杜撰的,我也没什么兴趣爱好,闲暇时也只能写写故事打发时间。” “我还做了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算了,我就不说给你听了,免得你对我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你明白,我放在你那里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那么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徐星阑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很赞同。” “他说,过去的二十年,我之所以吃了那么多苦,是因为我把所有的好运都积攒了下来,今生才有幸遇见你。” “这么好的你,我会一直抓着,哪怕将来你厌倦了,我也绝不放手,不管威胁也好,强迫也罢,反正我这辈子赖定你了。” …… 这番深情而又强势的告白,听得顾晨面红耳赤,心脏狂跳。 难怪人们常说,那些沉默寡言的人要么不说情话,一旦说起来,往往都是致命的。 徐放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顾晨只觉得自己被他苏得合不拢腿,恨不得立马坐飞机回去找他,替他生好多好多猴子。 这时,伴随着“哧——”的一声关门声,大巴启动了,发动机舱传来低低的轰鸣回荡在寂静的车内,乘客们有的玩手机,有的闭眼小憩,谁也没有说话。 顾晨揣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肝望向四周,发现大家都安静如鸡,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徐放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问道:“顾晨?你怎么不说话?” 顾晨刻意压低声音,捂着手机小声说:“开车了,坐在我周围的人都在睡觉呢,我怕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他们。” 徐放无奈地笑了,“我难得表露一次心意,你的思维居然和我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不是不是!我挺感动的!”顾晨忙不迭表态,随即傻傻一笑,“感动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也想说好听的话哄你开心,可我心里的那些话和你刚才说的话比起来好像过于幼稚了一点,所以我就不说了,只要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够了。” 徐放不依,“说吧,我想听你说。” 顾晨思忖了一会儿,咧嘴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做了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事么?那我们交换?你把那些事说给我听,我就把心里话告诉你。” 徐放:“……” 见他不配合,顾晨换了个条件,“要不,你的博客地址给我?” 徐放:“还是不要吧……” 顾晨发动自己的想象力,“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我看见了?哎呀!你写的故事该不会是小黄文吧??” 徐放:“……” 沉默就是默认,顾晨认定了自己的想法,用一种“原来如此”的口吻说道:“怪不得星阑说,看完你的日记就会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你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被调侃了,徐放还能保持淡定,“看来我的博客必须改密码了,顺便给所有文章加密。” “……”顾晨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撇撇嘴,特不服气地吐出两个字:“你!牛!” 紧接着一阵笑声响起,听声音好像挺开心的,顾晨一下子就笑了。 徐放开心,他就开心,他希望徐放可以一直这样开心下去,远离悲伤,忘却烦恼,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说:“徐放,去治病吧……” “说实在的,我确实有很多不舍,我舍不得他们几个,我也舍不得和你分开。可是,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对你来说,只有治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这样你才能好起来,才能更快乐。” 忽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手机那边传来的一轻一重的呼吸声,顾晨听在耳里,几乎能体会到对方内心的挣扎,半晌,一道极其温柔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轻轻落入他的心底。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克制,就像个怂人一样,这也不敢讲,那也不敢做,从没任性过一次。所以,这次就破个例吧,我还想再陪陪你,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我就来找你,至于其他事情,就顺其自然吧,以后再说。” “嗯,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顾晨忽然想开了,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纠结明天,得快乐时且快乐。 …… 作出决定后,他们都有种终于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的轻松感。 顾晨告诉徐放,他已经向家人出柜了,过年的时候还要带着对方回家见婆婆。 徐放忍俊不禁,也不反驳他,只要他开心,让他过过嘴瘾未尝不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聊到大巴到达目的地,最后徐放交代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回寝室住吧。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住寝室好歹有人陪着,不要和同学闹矛盾,要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也不要理会,把自己顾好就行。” “好。”顾晨答应着,“我知道了。” 徐放又说:“我不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你不许和其他男生来往得太亲密。特别是向亦玮,这家伙必须划重点,你记得要和他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不能让他靠近你。” “好的,好的,我都听你的。” 顾晨为无辜躺枪的向亦玮点了一根小蜡烛,而后感到好笑,自己家里的“醋坛子”心眼依然小得跟针缝似的,可他就是喜欢对方这种乱吃飞醋又不讲道理的样子。 **** 元旦假期结束,一切恢复常态。 次日,顾晨去学校上课,走在校道上,第一个碰到的熟人正巧是向亦玮。 向亦玮也看见了他,冲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回了一个笑脸,朝食堂走去。吃完早点来到教室,他本来已经找到位置坐下了,不料一个女同学要和他换座位,结果兜转了一圈他还是坐在了向亦玮的身边。 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顾晨兀自笑了。 向亦玮一脸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晨从兜里摸出一盒口香糖,倒出两粒塞进嘴里,再把盒子递出去,“你要吗?” 向亦玮接过盒子,细细打量了他几眼,“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怎么?徐放回来了?” “没有,还要过一段时间他才会回来。”顾晨笑道,“我心情好,大概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已经彻底过去了。” “那就好。”向亦玮应了一句,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生,很想和他多聊一会儿,却不知说些什么,接着又听他说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搬回寝室住了,一个人在外面太无聊了。” 向亦玮低声喃喃,“那我也搬回去住……” 他的声音太小,顾晨没听清楚,“什么?” 向亦玮恍然回神,“我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搬东西?” “哦。”顾晨笑着拒绝,“不用了,我就拿点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一个包就拧回来了。” “那行。” 向亦玮说完,听见“叮”的一声,放在顾晨课桌上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提示。 他下意识地瞥一眼,只见上面显示着——徐大神:我刚睡醒,早安,我也爱你…… 后面的内容,向亦玮没有看全,他又瞄了瞄顾晨,果不其然,对方笑得跟朵花似的。 一股淡淡的失落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向亦玮长吐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的,强求也没用,还是安安分分地做个走读生吧。 …… 这次搬回寝室后,顾晨和黄琦、蒋俞峰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上次他们被小混混围困时室友们替他出头的那一幕。 他把围在床铺四周的床帘统统拆掉了,他心中的那道城门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打开,现在,不仅仅是徐放,还有更多人可以走进他的城。 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样子。 亲情、爱情、友情相互编织在一起,才能拼凑出一幅完美的画卷。 日子忽然间变得充实又有趣,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晨和同学们慢慢熟络起来。平时大家有什么难处,他可以帮的,便尽力去帮。 临近寒假,Z大一年一度的迎新春文艺汇演即将上演。文艺部长准备举办一场时装秀,可是机电学院的女生实在少得可怜,接着有人找到了顾晨,希望他能客串一把妹子参加这场时装秀。 当时很多人在一旁拍巴掌起哄,顾晨完全抵不住大家逐渐高涨的热情,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心里倒是挺难为情的,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打扮成女孩子,光是想想就很羞耻。 当晚,顾晨和徐放煲电话粥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对方。徐放貌似很感兴趣,并再三强调他一定会在文艺汇演举办之前赶回来。 自从认定了徐放偷写小黄文之后,徐大神在顾晨心目中的高大光辉形象便一落千丈。顾晨一直在琢磨他的博客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顺便看看他写的小黄文…… #我的男盆友总是偷偷写小黄文,主角是我与他,这样算是一种情趣吗?# …… 迎新春文艺汇演如约而至,可徐放并没有如期归来。 顾晨在后台化完妆,时装秀的筹办者递给他一件蕾丝抹胸婚纱,笑眯眯道:“顾晨,我们又商量一下,决定你来压轴。” 顾晨看了看手里的几套女装,顿感哭笑不得,“开场是我,然后我要穿旗袍、穿汉服、穿公主裙,最后婚纱压轴又是我,咱们院的女生真的缺到这种地步了吗?” “刚才有个妹子一不小心把脚崴了,本来人手就不够,这倒好,又少了一个,只好请你帮帮忙啦,拜托了!别拒绝我……”筹办人用可怜的小眼神眼巴巴地看着他,顾晨心软,妥协地叹气,接过了她手中的婚纱,“好吧,多的都穿了,也不差这一件。” “顾晨,你太好了!”筹办人高兴地嚎了一嗓子,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谢谢你!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支持,这场秀可能就办不起来了!” “你太抬举我了,我的力量毕竟有限,每一个参与者都功不可没。”瞧着眼前的女生,顾晨觉得她像只活泼可爱的小狗一般,不禁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别激动了,小事一桩,不用谢我。” “嗯嗯。”筹办人伸手往外一指,“我去看看其他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好的。” 筹办人走后,顾晨把女装挨个挂在了衣架上,他正忙活着,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而那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心跳如捣,他猛地转身,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温柔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弯眼一笑,向他张开双臂,“我回来了。” “徐放!!” 一时之间,顾晨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场,情不自禁地冲过去,一头扑进了那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 第51章 狗粮 两人紧紧相拥, 除了彼此, 浑然忘了周遭的一切, 好似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晨闻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久违的温度,眼眶不由得发热, 这个拥抱他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大叫,大叫着告诉所有人, 这个温柔帅气的男生就是他的男朋友, 对方只对他好,只爱他一人, 今生今世,无怨无悔。 他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的人, 他不由得收拢手臂,还想抱得更紧一点, 像是要融进对方的骨血里。他把脸埋入那宽阔的胸膛,不停地蹭来蹭去,嘴里呢喃着徐放的名字, 每一声叫唤, 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 “瞧你激动的,好点了吗?大家都看着我们呢。” 顾晨这才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 微微一愣,继而吐了吐舌头,他竟然一不小心把口红蹭到徐放的衣服上了。 徐放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不禁莞尔,再一看他把自己蹭成了大花脸,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你的妆要重新化了。”徐放拉着他走到化妆台前,扳过他的身子,让他面对镜子,“你这个样子会把人吓坏的。” 镜子里的人简直惨不忍睹,原本画得好好底妆已经糊成了一坨,顾晨看得哈哈大笑,他拿着湿纸巾一边卸妆一边说:“你知道吗?帮我化妆的妹子左一层、右一层,涂涂又抹抹,用了一个小时才把妆化好,现在弄成这副鬼样子,她看了估计会劈了我。” 徐放见他用力过度,把皮肤都擦红了,一把取过他手里的湿纸巾,替他擦拭花掉的妆容。 修长有力的手指,用最轻柔的力道在他脸上来回摩擦,如同对待脆弱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顾晨掀起眼皮,入目是一张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就像被艺术家精心打磨过般,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那张脸上写满了认真,而认真的人总是充满了吸引力。 顾晨情不自禁地凑上去,“吧唧”一口,亲在徐放的嘴唇上。 徐放怔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眉眼,“你就这么喜欢我?” 顾晨略感难为情地点点头,却想把满心的爱意全部刨出来给他看,忍不住又在那张薄唇上啄了两口,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撒娇,“是啊,我好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见不到你的时候天天想你,现在见到了,还是想得不行。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徐放凝视着他,眸色暗沉,深不见底。 片刻后,微勾起唇角,“一个多月没见,你的变化还挺大的。” “是吗?”顾晨摸了摸身体,没缺胳膊没少腿的,还是老样子,“我哪里变了?” 徐放笑道:“变得会说甜言蜜语了。”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顾晨眨巴着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显得特别纯良无辜。 “别这样看着我。”徐放俯身平视着他,暗哑着嗓子说,“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那就亲吧。”顾晨挑起眉梢,笑得特勾人。 话落,徐放立即吻住了他,舌尖挑开他的唇缝,细细扫过贝齿,却没有深入进去。双唇分离时,故意咬了一口他的下嘴唇,徐放沉着眸,含笑看他,从喉咙里发出的沾染上情谷欠的低喃,“光亲还不够,我想干你。” 过于直白的言语,羞得顾晨接不上话。 可徐放并不打算放过他,伸手覆上他的大腿,缓缓地摩挲,“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干你,见不到你的时候,整日整日的想,见到后想法就更强烈了,刚才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石更了,我恨不得扒光你的衣服把你干翻过去……” “你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好不好!我发觉你才是真的变了,你变下流了!!”顾晨红着脸低吼,听着淫禾岁话,又被他一摸,竟然悲催的起了生理反应。生怕被旁人看出些什么,顾晨连忙夹紧双腿,“啪”地一声拍开他的手,“我去化妆了,你自己玩去吧。” “我帮你化。”徐放瞄向他的裤裆,“你这样能见人吗?” 顾晨一脸的不信任,“你会化妆?!” “描描眉,抹抹口红还是可以的。”徐放一脸正色,“简单化一下就行了,你又不是女孩子,搞那么漂亮做什么?不过以后你可以在家里化给我一个人看。” 废话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小心眼儿,顾晨抛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假正经!” 徐放笑了笑,眼含宠溺,拿起眉笔,为他描上眉妆…… 默默地吃了一嘴狗粮的围观群众,真想给这两人颁发一个年度最腻歪情侣奖。虽然大家没听清他们的对话内容,但是萦绕在他们之间的粉红气息使得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简直羡煞一群单身狗。 在Z大,顾晨和徐放的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大家一边吐槽他们不分场合的秀恩爱,一边又偷偷地羡慕着。 他们爱得坦坦荡荡,只要对方在身边,就看不到其他人,眼里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就好像爱情才是赖以生存的东西。 有情饮水饱,以心换心的他们,不需要面包。 …… 徐放给顾晨化了一个淡雅的妆,淡雅得就像没化似的。负责化妆的妹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顾晨又重化了一遍。 舞台上传来主持人报幕的声音,迎新晚会正式开始,时装秀就是开场节目,从首次登场到最后压轴,顾晨就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根本停不下来。每走完一场,他都要重新化妆、梳头、换衣,大费周章地做造型,也就在台上展示几分钟,模特这个行业虽然有闪光灯、有掌声,但是在光鲜亮丽的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辛苦。 徐放一直陪在顾晨的左右,顾晨在台上走秀,他就在台下当观众;顾晨在后台化妆更衣,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在此期间,他举着手机给顾晨拍了很多照片。清纯的,妖艳的,性感的,不同的妆容,给人不同的感觉,每一个造型都那么惊艳。难怪这些人非要找顾晨扮女人,他一个男生打扮起来竟然比女生还美,徐放心里莫名的升起来一股危机感,自己的老婆太好看了,被人惦记了怎么办? 顾晨走完秀,穿着一身婚纱回到后台,他还来不及换衣服,惦记着他的人就提前登场了。 向亦玮身着黑西装,脚蹬亮皮鞋,梳着大背头,把自己搞得像新郎官一样,居然捧着一束鲜花来到了顾晨的身边。 无意中瞥见徐放,他稍稍吃了一惊,继而换上一张笑脸,将鲜花递给了顾晨,“今天的演出很精彩,辛苦你了。” “谢谢。”顾晨接过鲜花,不好意思地一笑,“演出能圆满成功全是大伙儿的功劳,我也没出多大的力。” 向亦玮笑着摇头,“不,你震撼了在场的所有观众,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你。” 顾晨疑惑地问:“议论我什么?” 向亦玮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议论你长得漂亮。” “……” 顾晨也不是没听过别人夸他长得漂亮,可是从被徐放划过重点的向公子嘴里说出来,却令他没来由的感到羞涩与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他家的醋坛子,果不其然,对方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他不禁缩起脖子,努力想着应对之策。 然而,对策还没想出来,他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胳膊拦腰横抱了起来。 徐放抱着他,迈开大长腿朝外走去,临走前还狠狠地剜了向亦玮一眼。 向公子被他那副霸总范儿雷得不轻。靠,脾气臭成这样,顾晨究竟是怎么忍受他的? ……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全校师生都在参加文艺晚会,校道上几乎不见人影。 徐放一路抱着顾晨径直走向校外,顾晨好几次挣扎着想要下来,奈何他的力气实在大得惊人,顾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也只好妥协。 顾晨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徐放低头在他的唇上用力吸允了一口,“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还不离他远点。” 顾晨不自觉地舔舐着被吸红的唇瓣,“人家和我说话,我总不能不理不睬吧?” 徐放愤愤难平,“穿得人模狗样的给你送花,他肯定没安好心。” 顾晨解释,“他是晚会的主持人,当然要穿西装打领带,而且主持人给表演者送花,再正常不过了。” 徐放斜眼一睨,“你在替他说好话?” 顾晨无奈地笑了,“我在和你讲道理。” “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东西。”徐放油盐不进,“你们一个穿婚纱,一个穿西服,你还接受他的花,是不是再加上一对戒指就可以去教堂结婚了?” “瞧你这飞醋吃的。”顾晨啧啧两声,支起身子,亲了亲他的下巴,“我只和你结婚,我们现在就结好不好?回去了就洞房。”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徐放的心坎里,特别是“洞房”二字,似乎有一种转换心情的魔力,前一刻还气呼呼的他,此刻竟被哄得通体舒畅,只差长出一对翅膀飞回去。 …… 一进家门,徐放就把顾晨按在了墙上,也不顾他嘴上还有红艳艳的唇彩,将许久未见的思念化作热吻,忘情的辗转,放肆的吸允,直到吻得他两眼迷离,双腿发软,才结束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粗重而混乱的气息喷洒在彼此的脸上,痒痒麻麻的,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着更深入的接触。 徐放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顾晨,眼眸的深处似乎燃烧着一簇炙热的火焰。被这种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牢牢地锁住,让顾晨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两人都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况且徐放一紧张就变身,顾晨很担心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无法顺便进行下去。 【以下省略。。。。。。。。。。。。。。。。。】 作者有话要说: 围脖儿:窝就是那个谁谁谁谁 第52章 抱抱 …… 两人又黏黏糊糊了半天, 夜深了仍然没有睡意。他们天南海北的聊着, 聊往事、聊当下、聊未来, 有开心的、有难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告别过去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 顾晨问徐放:“我们不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你天天在干什么?” 徐放说:“想你。” 顾晨笑了:“除了想我, 难道就不做别的吗?” 徐放反过来问:“那你呢?我不在你身边,你做了些什么?” 顾晨扳着指头一一道来:“吃饭、睡觉、上课、去图书馆,有时候和楚诺他们逛逛街, 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 然后加入了摄影社,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和你发微信、打电话,再就是想你了。” 徐放低头抵住他的额头, 深深地凝视着他,片时, 轻轻一笑:“我很开心,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 我又有点担心……因为我的世界, 只有你……” 忽然间,顾晨心很酸。 徐放对他的依赖、迁就、宠溺、迷恋……这种种的一切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而产生这种欲望的原因不外乎有两点:一是,爱得深沉,已经到了不可或缺的地步;二是,骨子里悲观的情绪作祟。 徐放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这一点顾晨早就发现了。幸福于他而言,太过奢侈,也太不真实,于是他患得患失。 顾晨很想告诉他,自己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让他放宽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多笑一笑,多认识些朋友,每天多开心一点。 可顾晨只是抱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让我抱抱你,把力量全传给你。 让我抱抱悲伤的你,把温暖全带给你。 让我抱抱童年的你,把欢笑和糖果全还给你。 …… 第二天是休息日,两人睡到快中午才起床,简单地吃了几个速冻馒头,顾晨便拉着徐放陪他回寝室收拾东西。 徐放消失了一两个月,突然出现在校园里,一路上招来不少的注目礼。大家似乎还没忘记小混混们在操场上围攻徐放的一幕幕,并且对那些不好的声音还存在着许多疑问。 顾晨握住徐放的手,十指相扣,仰头冲他笑道:“我们一会吃点什么?我请你吃大餐吧。” 徐放:“不是刚吃过馒头吗?你又饿了?” 顾晨:“几个馒头哪能填得饱肚子?我想找一家逼格高点的餐厅,尝一尝从没吃过的东西。” 徐放:“你今天怎么这么有胃口?” 顾晨俏皮地眨眼,“昨晚洞房花烛,你多了一个媳妇儿,难道不该庆祝一下吗?” 徐放莞尔,“当然要庆祝,不过应该归我请你吃。” 顾晨扬眉一笑,“我请客,你买单。” …… 谈笑间,两人来到男生宿舍门口,徐放打算如往常一样站在楼下等顾晨,却被顾晨不由分说地拉上了楼。 寝室里只有楚诺和曲佑祥两个人,另外三个本地人都回家了。他们看见徐放的那一刻明显吃了一惊,继而又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顾晨一边收东西一边和室友们闲聊,他说他又要搬出宿舍了,不过平时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他囤在这儿的两大箱零食就留给大家吃吧。 徐放一直默不作声地帮忙打包行李,直到收拾完毕,他们准备离开时,顾晨突然挽住他的胳膊,对两个室友说道:“虽然大家都见过面,但我还是要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徐放,他有个外号叫‘行走的解题神器’,以后你们在学习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来问他,绝对包解答,包满意!” 说完,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己的男朋友,“傻愣着干嘛?搭个腔。” 徐放连忙诚恳地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顾晨又提醒道:“笑一个,别这么严肃。” 徐放牵起嘴角笑了笑。 卧槽,厉害了哥们! 楚诺、曲佑祥目瞪口呆。 他们真是打心底里对顾晨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方看似柔柔弱弱,却把一个高冷学霸训得比狗狗还要温顺听话,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 告别了室友,两人先回家放下行李,接着打车来到市中心,他们商量后决定,今天拿着刀叉开洋荤,吃西餐,喝红酒,潇洒走一回。 他们选了一家单从外观看就很有情调的西餐厅,推开门一股唯美浪漫的法式风情扑面而来,伴随着舒缓的钢琴曲,他们被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领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面对面入座后,徐放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又转手交给顾晨,万事以他为先,“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顾晨笑说:“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徐放直接把菜单还给服务生,说:“把你们这儿的主打菜、推荐菜全来一份。” 顾晨一听就咧着嘴笑了:“吃不完怎么办?” 徐放问服务生:“能打包吗?” 服务生微笑着回应:“能。” 徐放回头冲着顾晨挑眉一笑:“这不就解决了?” 服务生抱着菜单刚走了两步,顾晨就坐到了徐放的身边,加长款的单人沙发,只坐一人倒是挺宽敞的,可同时坐两个人就略显拥挤了些。 徐放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本想让顾晨坐得更舒适一点,不料对方却像个块儿糯米年糕似的软乎乎地贴了上来。 清新淡雅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好像是沐浴露的味道,又像是顾晨身上独有的体香味,徐放一把搂住他的腰,眉目舒展开来,心想,自个儿老婆大概是个粘人的小妖精吧。 就在这分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微信视频连接的提示音,徐放循声一看,只见顾晨捧着手机不知道打算和谁视频聊天。想到自己也会出现在镜头里,徐放的心里有一丝微妙的波动。他有些不自在,却一点也不抗拒,相反还有种期待的感觉。 这时,视频接通了,顾晨忽然神神秘秘地一笑,小声说:“一会儿可不要失态哦。” 闻言徐放顿感不妙,视频画面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出现在手机屏幕里,女人约莫四十多岁,却风韵犹存,岁月并没有在那张精致的面孔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她长得很好看,想必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那眉眼如画,细看与顾晨有许多相似之处。 徐放大概能猜到她的身份了,立刻正襟危坐秒变雕像,脸上不自觉地透出一抹紧张与不安。 顾晨见状扑哧一声笑出来,抬手攀住他的肩膀,对着屏幕里的人说:“妈,他就是徐放,是不是很帅?” 话落,扭头看他,含笑的眸子里满是绵绵情意。 我爱你,我要把我的世界全部给你。 …… --以下为新增加的内容,买过V的小伙伴们请刷新一下再看- 猝不及防就见了家长,徐放拿自己的媳妇简直毫无办法。他迎上顾晨的目光,无奈又宠溺地一笑,再望向手机屏幕,毕恭毕敬地跟顾盛楠打招呼。 “阿姨,您好。” 顾盛楠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她盯着徐放,细细地打量。隔着屏幕徐放都能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紧锁在自己的身上,似乎想透过皮肉一直看到内心深处。 徐放将脊背挺直了一点,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顾盛楠又看了他两眼,接着和顾晨扯了几句家常,徐放则安静地听着,不做任何打扰,就在他琢磨着见家长没这么简单的时候,他听见顾盛楠突然问道:“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你家里就你一个独生子吗?” 徐放思忖稍许,如实回答道:“我父亲是个商人,我母亲生病了,目前正在疗养院里。我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们都重新组建过家庭,只可惜还是没能走到尽头。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不和我们住在一起,现在我家里就我和我父亲两个人。” 复杂的家庭关系让顾盛楠陷入了沉默之中。 顾晨暗自扶额,这耿直的boy…… 徐放察觉到顾盛楠心中的顾虑,又说:“阿姨,虽然我的家庭比较特殊,但这并不影响我和顾晨的感情。我爸为人很开明,他从不干涉我的事情,我做的每一个重大决定,他都是绝对支持的,包括和顾晨在一起。” 顾晨颇感意外,“你跟你爸说了我们的事了?” 徐放嗯道:“走之前说的。” “他、他答应了?接受我了?他有问过什么吗?” “他就问了问你的情况,然后我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了……” 顾晨急急追问:“他看完了是怎么说的?” 徐放轻轻地揉了揉自家媳妇的脑袋,“你别担心,我爸什么也没说,我喜欢的,他当然也喜欢,过年回家我带你去见他。” “喔……”顾晨弯起嘴角,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幸福。 两人互望一眼,同时笑了,旁若无人地撒起了狗粮。 顾盛楠看着自己的儿子,印象中那张略带稚气的脸蛋与眼前的重合,他终究还是长大成人了……这一切仿佛发生在一夜之间,他已从雏鸟变成了雄鹰,完全可以离开父母的庇护,独自翱翔于天际。 一丝莫名的伤感瞬间涌上心头,顾盛楠却欣慰地笑了,因为失与得总是结伴而至,儿子的成长,她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她干咳两声,提醒道:“你们两个在外面不要这么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一对情侣似的,收敛点行吗?” 丈母娘都发话了,徐放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往旁边挪了一点,与媳妇保持着半尺宽的距离。 不料下一刻,顾晨又黏了上来,嘴里还嘟囔着,“你离这么远干什么?摄像头都拍不到你了。” 顾晨摆弄手机,将两人的脸全圈进画面里,又对顾盛楠说道:“妈,我们坦坦荡荡,不怕被人知道,在学校里我俩的关系早就公开了,身边的朋友都挺支持的。” “……” 也许是时代发展得太快,顾盛楠突然意识到她们这一代人好像已经落伍了。反观现在的年轻人,对不同的人群或事物的接纳程度要高很多,他们更宽容,也更从容。 顾盛楠心想,只要儿子积极乐观的活着,哪怕一段感情让他痛并快乐着,这种种感受,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历练。 之后她和徐放聊了很多,聊得依然是过去、现在和将来,这是她和顾晨聊过很多遍的话题。徐放倒没做太多的承诺,不像顾晨把未来安排得很美好,他只是说他会按照顾晨的规划努力创造对方想要的未来。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顾盛楠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她,但今天她却因为两个男生的爱情而动容了。 末了,她对徐放说,放假了来我们家玩吧,我平时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陪小晨,你替我多陪陪他。 …… 两人吃完饭从餐厅走出来,顾晨笑说:“看样子我妈挺喜欢你的。” 徐放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那当然,你知道你老公有多帅吗?就我这长相没有人会不喜欢。” “不要脸。”顾晨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我妈说了不要在外面勾肩搭背,要注意影响。” 徐放收拢手臂,把人搂得更紧,“可你说我们坦坦荡荡,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 “……”顾晨语噎,说不过他,只好拿眼瞪着他。 紧接着,一个轻吻落在唇瓣上,徐放抬起头,笑弯了眉眼,“老婆,我爱你!” 顾晨:o(*///▽///*)q 徐放就喜欢他这种容易害羞的小模样,拥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玩?今天都听你的。” 顾晨想了一会儿,“逛逛街吧,我想买点东西。” 徐放问:“买什么?” “买礼物。” “给谁买?” “给大家买。” 徐放糊涂了,一头雾水地瞅着他,“大家?” “是啊。”顾晨依次细数起来,“有你的,我妈的,你爸的,我室友的,还有黎昕他们的。” 徐放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要给我们买礼物?”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顾晨眨眨眼睛,俏皮地一笑,“大概是想看看你们收到礼物时开心的样子吧,哦对了……” “我想去纹身。”见徐放惊讶地扬眉,顾晨解释道,“星阑一直很想纹身,他都跟我提过好几次了。之前他要我陪他一起纹,我没答应他,他嘴里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失望的。我想在手臂上纹几颗星星,等他下次醒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他看到了一定很高兴。” 徐放神色复杂地看着顾晨,眼前的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似乎很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心在惆怅中一点点地下沉,徐放微微蹙眉,深邃的双眸中透出一丝难掩的忧伤。 顾晨敏感地嗅出了一丝不对劲,试探着问:“怎么了?” 徐放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张口却欲言又止。 片刻后,喊道:“顾晨……” “嗯?” “徐星阑他……” “?” “没什么……”徐放暗自叹气,而后又笑道,“我陪你去纹身吧,把五角星纹在身上,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他肯定会喜欢的。” 第53章 星阑和黎昕 顾晨在左手手腕内侧纹了一颗五角星, 星星下面有个“徐”字的拼音。 为了和他保持一致, 徐放在右手相同的位置也纹了颗星星, 再把“徐”字换成了“顾”字。 从昏暗的纹身店走出来,视野一下子明亮了起来,顾晨抬起手臂打量着刚纹的纹身, 脸上不自觉地展露出满足的笑容。 “虽然整个过程有点难熬,不过纹出来真的挺好看的。”顾晨越看越喜欢,喜滋滋地说, “星阑见了肯定会夸张地大喊大叫, 他这人总是大惊小怪的。” 回想起徐星阑平时那些脱线的行为,徐放也笑了, “想知道徐星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顾晨眼睛一亮,“想。” “边走边说吧。”徐放牵起他的手, 仰头看天,淡淡的阳光从遥远的天际洒下, 在这冬日的午后散发着丝丝温暖,“残星阑珊,黑夜将尽, 徐星阑曾陪我走过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那时候我们总在想,这漫漫长夜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属于我们的曙光?直到黎昕的出现,他让我们看到了黑暗后的黎明。” “黎昕?!” “嗯,就是他把我们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徐放拉着顾晨朝着阳光的方向缓缓前行,“黎是黎明的黎, 昕是昕曙的昕,正好我的外婆姓黎,所以徐星阑替他取名为黎昕……” …… 很小的时候,徐放就发觉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 长期遭受母亲冷漠的对待,一次又一次被毒打,他在惶恐不安的同时,还感受到一股强大而可怕的力量在他的体内逐渐苏醒。他不知道这种力量存在的原因,他只知道每次挨了打之后,满身疼痛全化为了浓烈的恨意,侵蚀着他每一根神经。他愤怒、不甘、想反抗、想报仇,可他又很害怕,他怕他打不过那个酒鬼,他怕他那微不足道的反抗换来更为残忍的惩罚,他真的怕了,被打怕了。 他如同蝼蚁般战战兢兢地活了三年,家庭暴力一直如影随形,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啃噬他的血肉,侵蚀着他的灵魂。 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他的身体里突然住进了另一个灵魂。那个灵魂替他分担痛苦,伴他度过最难熬的时光。 他曾经做了一个梦。 他在梦里见到了这个一直陪伴他的人。 对方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两两相望就像照镜子一样。 他问,你是谁? 那人回答,我就是你啊。 他疑惑不解。 那人又说,我是对这个世界还尚存着一丝希望的你。 他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天天挨打,哪里还有希望? 他自嘲地笑道,迟早有一天我会被打死的。 不会的,那人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我们逃吧。 逃? 是的,那人站在黑夜的尽头,身后是一片光明,来吧,跟我走吧…… 他再次从梦中醒来,整个人蜷缩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见了外婆那张慈祥的笑脸。 外婆抚摸着他的背,轻声安慰着:我的小宇啊,外婆来晚了,别害怕,外婆带你走,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外婆把他接到乡下,那里有碧水蓝天,有鸟语花香,虽然他从不接触人群,可他却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里的人淳朴而善良,没有任何攻击性,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在青草地里滚上一天,不用再担心一个酒瓶冷不丁地砸在头上……他想到了梦里的人,逃吧,我们逃吧……他好像真的已经逃出来了…… 那段满地打滚的日子,让他收获了一种别样的幸福,他原以为他会在乡下待一辈子,不料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外婆就把他送到了他的亲生父亲徐定国那里。 徐定国有了新家庭,还有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弟弟,从踏入那个家庭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感受到了继母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敌意,幸好徐定国对他不错,对方供他读书,给他优渥的生活。虽然他们很少交流,但他依然希望他能够得到来自亲人更多的关心和关注,他努力学习,回回考第一,也算是对徐定国的一点回报。然而,他的奋发图强竟然给继母带来了巨大的危机感。 他被排挤、被辱骂、被关黑屋,受尽了欺凌,仿佛刚逃出龙潭,又跌入了虎穴。 他想回乡下找外婆,岂料噩耗突然来临,最疼爱他的外婆居然生病去世了,原来外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忍住心中的不舍,把他还给了徐定国。 他忽然觉得他的世界不可能再明亮起来,灰暗将彻底伴随他,直到永远。 他变得悲观而消极。 另一个徐政宇就这么诞生了。 与此同时,那股可怕的力量再次觉醒,他经常莫名其妙地烦躁、生气。 他开始厌恶那个意志消沉的自己,他急切地想要改变现状,他躲在暗处偷偷地锻炼身体,宣泄着内心的压抑和不快,他感觉他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一个被愤怒侵蚀的人…… 那一年,在他十四岁生日的前一个月,他的酒鬼继父找到了他,对方喝得醉醺醺的,开口就找他要钱,看上去就像一条落魄的丧家之犬。 他强忍住喉头翻涌的恶心转身便走,却没想到那酒鬼抄起酒瓶猛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被砸得鲜血淋漓,当即摔倒在地,对方趁势骑在他身上狠狠地揍他,坚硬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一下下全打在他的头上,温热的血液濡湿了他的脸颊……即将陷入昏迷之际,他绝望地想着,今天怕是难逃一劫了,他终究没能逃出这个人的魔爪,兜兜转转地一大圈,还是会死在对方的拳头下。 可他不甘心。 这个魔鬼已经毁掉了他的童年,凭什么还要夺走他的生命? 刹那间,怒从心生,一股强烈的复仇欲望吞噬了他的理智。 对方是怎么打他的,他就要怎么打回去! 他阴恻恻地笑了,诡异的笑容在那满是鲜血的脸上绽开,宛若索命的幽灵。 后来他做了什么,脑子里基本上没什么印象了。他只是隐约记得,他发了狂似的和那个人扭打在一起,然后在打斗之间,竟失手将人给打死了。 …… 他未满十四周岁,又是过失致人死亡,属于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的人,任何行为均不用承担刑事责任,杀人也不例外,只需监护人严加管教。 末了,他对顾晨说:“那天是黎昕第一次出现,也许觉得自己杀了人,所以他每次出来总是到处找人打架,看似破罐子破摔,实则是一种残酷的惩罚,用荒唐的生活来惩罚自己,让自己永远活在黑暗之中,直至走向灭亡。” 顾晨听明白了,黎昕把所有的罪过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从而给了大家一口喘息的机会。 他用拳头和暴力守护着他们这群可怜的人…… 忽然间,顾晨非常想念他,特别想见到他。而徐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坚定地保证:“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出来见你的。” 我会努力喊醒他们,我会的! …… 当晚,徐放趁顾晨睡着后,悄悄地给徐定国打了一个电话。 他下定决心,彻底放弃融合治疗。 徐星阑和黎昕帮了他太多太多,他欠他们的情,他要还回去。 有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告诉顾晨。 徐星阑瞒着他接受催眠疗法,选择永久长眠。 对方还留下了一封信,还原了当年黎昕杀人事件的真相。 其实那天黎昕并没有失手将人打死,可他以为自己杀了人,一时受到了惊吓,只觉得无尽的恐惧充斥着大脑,使得他头痛欲裂,最后他疼痛难忍昏迷了过去。 徐星阑紧接着醒来,看见自己最憎恨的人倒在了血泊中,心里竟掠过一丝快意。 那人向他求救,用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声音求他伸出援手。 而他冷眼旁观,狠下心来置之不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心如死水,毫无半点波澜。 他在信的末尾对黎昕说道: 放下执念,你没有错。 我们本不属于这里,强行留下,最终痛苦的只会是自己。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们只是多余的人,正如一个匆匆奔行的旅者。 既然留不住,那就去其它地方寻找一个容身之所。 穿过时光的尽头,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 ……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徐放看完这封信,把自己摔在床上捂着被子哭了一宿。 他从不轻易哭泣,哪怕被打被骂,他也强忍着不掉一滴眼泪,可那天他却哭到不能自已。 满心的忧伤,无人诉说,好像怎么哭都不够似的。 他一直理不清他们几个的关系,直到失去时,他才恍然醒悟过来,那三人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好比血和肉的关系,不可分割。 第54章 顾晨和黎昕 顾晨做了一个梦。 大概是日有所思, 潜意识的执念太深, 他的梦里全是徐星阑。 叽叽喳喳的徐星阑、嬉笑打闹的徐星阑、唱歌跑调的徐星阑、爱敷面膜的徐星阑、看见五颜六色就双眼放光的徐星阑……这些全是印象里最快乐的徐星阑。 顾晨看见他笑, 便跟着一起笑,由始至终都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好像很愉悦,可梦境却是支离破碎的, 在一帧帧的画面之间跳来跳去,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情节。 顾晨想和他说说话,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怎么努力都开不了口, 好不容易张开了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晨心里焦急万分, 而他却在阳光下大声的肆意的笑着。 金色的光晕将他团团包裹,他就像个落在凡尘的精灵一般, 一路欢笑着奔向了太阳盛开的地方。 星阑—— 星阑,你别走……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 顾晨总算叫出声来。 他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梦中的情景还记忆犹新, 最后那片金灿灿的阳光定格在他的记忆里, 他原本打算追随着徐星阑而去,却在寂静的黑夜中醒来。一股莫名的伤感忽然涌上心头,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一个不经意的抬眸,他发现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对方嘴里叼着烟, 仰望漆黑的夜空,零星的烟火在暗黑里忽明忽暗。 奇怪,梦里明明阳光大好,今晚却连一丁点月光都没有。 顾晨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床铺,果然是空荡荡的。 “徐放?”他试探地问道。 对方转过身来,猛吸了一口烟,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回应道:“是我,黎昕。” 顾晨惊喜地睁大双眼,连忙打开床头灯,“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不叫我呢?好久没见到你了,怪想你的……真的……” 话音还未落定,黎昕那高大的身躯便压了下来,直接把顾晨压倒在床上。 黎昕紧紧地抱着他,将脸埋入他的颈窝,如同瘾君子一般,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气息。 顾晨被黎昕的行为弄得有不知所措,却又不忍心将他推开。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顾晨抬起手臂回抱住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也想你,想得心都疼了……”黎昕单手撑着身子,低头凝视着他,“刚才我一直在想,我要是再也见不到你了该怎么办?” 顾晨也回望着他,只觉得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布满了忧伤,好似有道不尽的难言之隐。 “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怎么会见不到我呢?” “会的。”黎昕喃喃道,“徐放不需要我了……” “什么意思?” “他已经具备了独自面对一切的能力,我再也帮不了他了。” 黎昕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脆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顾晨却敏锐地感受到了,此刻的他就像一碰即碎的泡沫般,承受不住任何刺激。 “你别这么说,徐放需要你,你们几个他都需要。”顾晨安慰道,“有句话他让我说给你们听。没有你们的陪伴,就没有今时今日的他,一直以来他都很想对你们说声谢谢。” “是吗?”黎昕笑了,“这家伙肉麻起来真恶心。” “他是诚心诚意地感谢你们,你不要这样说他嘛。” “你看看你,总是处处维护他。”黎昕用另一只手覆上顾晨的脸颊,指尖细细临摹着他的眉眼,“什么时候你也能在他面前维护我一次?” 顾晨脱口道:“他从来不说你的坏话。” “看吧,你还是在维护他。”黎昕一针见血,“在你心里,他人好、心好、什么都好,不管我怎么诋毁他,你就当没听见似的。是啊,我说了很多关于他的坏话,可又有什么用呢?你依然那么喜欢他,反倒显得我卑鄙又无耻……” 话还未说话,黎昕的嘴巴被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 顾晨微蹙眉头,神色认真地说:“你别这么贬低自己好吗?你很好,真的很好。” 黎昕冷不丁地伸出舌尖轻舔他的手心,吓得他好似触电般缩回了手。 黎昕又笑了,眼角上扬笑得一脸邪气,橘色的灯光为那张脸染上了几分魅惑人心的色彩。 “这样的我,在你眼里还是那么好吗?” 顾晨愣愣的,说不出话。 直到一个湿热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上,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本能地挣扎、反抗,黎昕却死死地压住了他,扣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继而加深了这个吻。 黎昕的舌头霸道地扫荡着他的口腔,脸贴着脸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疯狂地掠夺着他的呼吸。 强烈的窒息感令顾晨很不好受,可身上的人如同大山一样压着他,他根本挣脱不了。 亲吻还在继续,黎昕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居然在他的唇瓣上啃咬起来。霎时,一股血腥味伴随着疼痛在嘴里弥漫开来。顾晨脊背发凉,眼前这个失了控的男生让他感到陌生和害怕。 就在这时,他的内裤被强行拽了下来。 臀部传来的凉意反倒将他全身的力量统统逼了出来。他扭动着身子,激烈的挣扎,嘴里发出惊恐的“唔唔”声。抵死反抗间,他一脚踹在黎昕的大腿内侧,总算结束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顾晨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同样气喘吁吁的黎昕。 “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黎昕面含怒色,愤愤道,“差点把你强女干了的我,还有资格领你的好人卡吗?” 他说着,冷冷一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的,我早就坏透了。” “我每次看见你,就想抱你、吻你、干你!今天的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你想为徐放守身如玉,最好祈祷我永远不要出来!” …… 黎昕一如既往地摔门而去。 顾晨这次没有去追他,而是坐在床上独自反思。 为什么他和黎昕经常闹得不欢而散? 为什么他可以给另外三人带来欢乐,唯独治愈不了让他既愧疚又心疼的黎昕? 天知道,他多么想和黎昕和睦相处,多么想让对方得到幸福。 可是实际做起来,他又总是把事情弄得很糟糕。 该死! 顾晨暗骂道。 黎昕明显情绪不稳,自己怎么如此糊涂,连阻都不阻拦一下,就这么轻易地让他走了呢?? 思及至此,顾晨急忙穿衣下床,趿拉着拖鞋冲出了家门…… 第55章 大家 顾晨冲出公寓楼时,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 他一口气跑到大街上, 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黎明之前的暗夜, 四处静悄悄的一片,只有风贴着耳畔匆匆刮过的声音。 顾晨沿着马路向西而行,那边是通往Z大的方向。他不知道黎昕去了哪里, 对方又没带手机,他只能先去他熟悉的地方寻找一遍,如果找不到, 再另做打算。 街道空荡荡的, 偶尔有汽车呼啸而过,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大概走了五六分钟, 顾晨遇到了一个正在扫大街的清洁工大叔,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连忙走上前打探黎昕的去向。 他伸手举过自己的头顶,询问大叔, 见到过一个高个子男生没有?大概有他比划的那么高。 对上他那期待的目光,大叔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不死心地又问,之前有人路过这里吗? 大叔还是摇头。 大叔说自己手里有干不完的活儿, 根本没时间留意周围的情况。 顾晨失望地垂下眼帘, 大概是他欠黎昕的吧,所以对方总是让他担心,让他着急。世界那么大,一个人若是成心躲起来,又怎么会让你轻轻松松就找到呢? 谢别了大叔, 顾晨向前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有点急,边走边向两边张望。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大叔心想,他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吧,自己刚才对他摇头的时候,他那表情难看得就像要哭了似的。 唉,没能帮到他,大叔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挥动着扫把继续未完成的工作,而这时,一抹高大的身影不经意地闯进了他的视线。 凌晨五时,整个城市还没彻底苏醒,平时这个点儿,大街上基本空无一人。 今天倒是奇了怪了,刚走了一个漂亮的男生,现在又来了一个高高帅帅的。 除了电视上的明星,在现实生活中大叔还没见过长得如此帅气的人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而就是这两眼,让大叔恍然意识到他不就是刚才那个男生要找的人吗?! “你……” 大叔抬手指向前方,准备问他认不认识前面的人。 可话还没问出口,大叔只见他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大叔也不好再说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真让人搞不懂,明知道对方在找你,你却悄悄地跟在后面就是不现身,看着人家急得团团转,就这么有趣吗? …… 早在顾晨踏出宿舍楼的那一刻,黎昕就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和顾晨闹僵之后,他一直在楼下徘徊。没人知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痛。他也不愿意伤害顾晨,可他别无选择。他恨命运的不公,又恨自己无能为力。一方面他恨不得立刻冲上楼向顾晨赔礼道歉;另一方面他又提醒自己,如果回去了,那么刚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离别是伤感的代名词,与其把话说明了去经历离别之痛,还不如给顾晨留下一个他们一直处在沉睡中的假象。无声无息地消失,便是最好的选择。 他跟着顾晨走了很远,却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那道清瘦的身影上,眼中透着浓浓的依恋与不舍。 遥远的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沉沉的黑夜即将离去。 当晨曦初降时,崭新的一天正式拉开了帷幕。 他突然顿住脚步,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的人,不知何时,泪水湿润了面颊。 再见了,我的顾晨。 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纷纷落下,碾作尘泥,没入土中。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 翌年,九月。 顾晨上完课,刚走出教室就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阳光帅气的高个儿男生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看清楚对方的相貌,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般掉头就走,不料还没走两步书包带就被牢牢地拽住了,紧接着,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学长,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怎么一看见我就跑啊?” 顾晨斜睨着他,“既然什么都不做,那你拽我的包干嘛?快放手!” “不能放,我一放你又得跑。”男生痞痞地一笑,“除非你发誓,从今往后绝对不躲着我。” 顾晨拍开他的手,无可奈何地叹气,“吴均,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早就有男朋友了,他是大四的徐放,你去打听打听,很多人都知道的,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感情特别好。” 被叫做吴均的男生颇为不甘地嘟囔,“可我从没见过你说的那个徐放。” 顾晨耐着性子解释:“他有些家务事要处理,所以晚一点返校,你刚入学没多久,没见过他很正常啊,再过几天他就要回校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 吴均疑信参半地问:“你真没骗我?” “这种事儿有什么好骗人的?”顾晨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同学,笑道,“徐放马上要回来了。”对方愣了愣,继而笑起来,“有你这么秀恩爱的吗?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单身汉的感受?” 顾晨哈哈一笑,扭头望向吴均,得意地扬起下巴,“看吧,我没说谎吧?” 吴均怏怏地垂下肩膀,“学长,我真的很喜欢你……” 顾晨哭笑不得,“我们又不熟,加起来还没见过十次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长得好看。”吴均眼睛一亮,里面仿佛有星光在闪烁,“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动心了,那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路过操场,看见你拿着相机给路边的一只小猫拍照,拍完了你还逗了逗小猫,笑得很温柔,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忘不掉你的笑容了,就连做梦都梦到了好几次。” 听了这番话,顾晨感触颇深。 高一那年,他也是开学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徐放。 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遇莫过于,一见倾心。 爱情其实很简单,有些人一旦遇见,无论对与错,便是一眼万年。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对方拥有一张俊朗非凡的脸,飞扬的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况且他纯真率性,敢作敢为,绝对能赢得很多人的喜爱。 “谢谢你喜欢我,我很开心,可是……”顾晨抱歉地说,“我没办法回应你,对不起……” 对上那双充满歉意的大眼睛,吴均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白似乎给顾晨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他不想让对方为难,连忙表态道:“你不用给我道歉,既然你有男朋友了,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保证消失得彻彻底底。” 顾晨噗地一笑:“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做朋友。” “真的吗?”吴均大喜,“当然不介意,简直求之不得好不好!” 顾晨掏出手机,“那就加个微信吧。” 吴均忙不迭地点头,两人愉快地交换了微信。 就在这时,一个巴掌冷不丁地拍在顾晨的肩头,他诧异地扭头望去,原来是向亦玮。 对方扬起半边唇角,冲他坏坏一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不知道避嫌,你就不怕你家里的那一位不高兴吗?” 顾晨没好气,“我们正正经经的交朋友,你瞎说什么呢?!” 向亦玮笑而不语,抬臂向前一指。 顾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禁暗呼一声:糟糕! 明明还要两三天才会回来的徐放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前方的走廊上。而且还不作声不作气的,一动不动地站那儿木着一张脸瞅着你,明摆着醋坛子已经打翻一地了。 顾晨立马丢下吴均,小跑着来到了自己的男朋友面前,嘿嘿傻笑道:“亲爱的,你回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啊。” “临时决定的。”徐放取下他肩上的背包,拧在了手里。 “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午饭。”顾晨挽住他的胳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打算带他离开这里,远离吴均和向亦玮。 不料他的脚就像生了根似的,顾晨拽了几下依然纹丝不动。 “那个人是谁?”徐放朝吴均努努嘴,“你不介绍我认识一下?” 顾晨讪笑:“一个学弟,没什么好认识的。” “是吗?”徐放不依不饶,“我怎么看着没那么简单啊?刚才他拽着你的书包,我本来想上前帮你,可你一点都不在意,还和他有说有笑的,然后你们同时拿出手机是在交换电话号码吗?你可别忘了,你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 “我没忘,没忘!”顾晨摇晃着他的胳膊一边撒娇一边讨好他,“我们只是加了微信,做个普通朋友罢了,我和他没什么的,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对其他人动心了,我只喜欢你!” “花言巧语。” 浑身都泛着酸味的徐放如往常一样特别难哄,顾晨使出杀手锏,微微踮脚,在他耳边低语。 “我们回去吧,吃完我再吃饭。” 说罢,探出一小截舌头,似有若无地舔过他的耳廓。 徐放再次望向顾晨时,眼底蕴含着炙热的火。 对上那饿狼般饥渴的目光,顾晨忽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很明显,他的小菊花即将遭受一场惨烈的洗礼…… 回去后,徐放按照顾晨的要求把他吃了个干干净净,一连几次吃得连渣都不剩。于是,被折腾成一滩烂泥的顾晨在床上度过了剩下的半天时间,就连上厕所都是徐放抱着去的。 徐放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依旧精神抖擞,帮他清理完身体,又去厨房煮饺子,最后端着煮熟的饺子一个一个地喂给他吃。 顾晨见他一口饺子都没吃,光顾着喂自己了,便问道:“你不饿吗?一起吃啊。” 徐放笑了笑,“吃你就够了。” 顾晨翻白眼,夺过他手里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塞进他的嘴里。 “快吃吧,不要唧唧歪歪的。” 徐放嚼着嘴里的饺子,含糊不清地说:“好的,老婆大人。” 顾晨用筷子敲他的脑门,“叫老公!” 徐放倾身凑过来,在顾晨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老婆。” 他边喊边笑。 “老婆老婆老婆。” “你翅膀长硬了是吧?”顾晨瞪眼,“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徐放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他几口,随后笑眯眯地看着他,拉长腔调喊道。 “老公——” 顾晨“扑哧”一下就笑了。 全世界只有徐放才会这样毫无道理的宠着他。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有需要,便会放下一切赶过来陪他。从不和他急眼发脾气,从不对他说半句重话,从没表现过一丁点不耐烦,放纵他的小任性,包容他的小情绪,就像爱生命一样爱着他,甚至为了他让自己一直“病”着…… 往日的一幕幕好似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顾晨回想起黎昕离开的那天,他在街上找了几个小时,最终一无所获,后来还是徐放找到他,把他背回了家。 他趴在徐放的背上,无声的哭泣。 他心里有种可怕的感觉,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三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抱着一丝侥幸,惴惴不安地问徐放,他们是不是走了? 徐放默不作声,满腹的心事,化作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飘散在风里。 他一下子哭出声来。 巨大的悲伤好像洪水猛兽一般,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 最后,他是怎么进的家门,怎么躺到床上的,他全都没了印象。只记得有个温柔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承诺着,那三个人一定会回来的。 …… 如今,大半年过去了。 他们几个偶尔会露上一面,只是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顾晨已经很满足了。 徐星阑说,徐放的病总有一天会好起来,他们迟早也会消失不见,把每一次见面都当作最后一次,认真对待即可,便不会留有遗憾。 每当那三人现身的时候,顾晨总会给他们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就像对待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谁不也知道,离别何时来临,也许每一句再见便是永别。 而他们早已做好准备,将以最佳的心态迎接每一次分别! …… ——全文完—— - - - [小剧场] 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徐星阑便拿着小镜子翻来覆去地照个不停。 顾晨扔给他一块面膜,说:“你究竟对你的皮肤哪里不满意啊?” “不满意的地方多了去了,你看看这皮肤粗糙的,摸着都扎手了,那几个人怎么回事啊?平时都不知道护肤吗?”徐星阑拿起面膜又问,“这个有什么功效?” “补水的。” “行,给我敷上。”徐星阑往沙发上一躺,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我更需要一片去黑眼圈的眼膜。” “屁事儿多。”顾晨嘴里不耐烦,却蹲在了他的身边,仔仔细细地替他贴面膜,“你这黑眼圈是政宇熬出来的,那小子偷偷地跑出来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昨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人在我旁边玩电脑,早上起床一看,电脑里果然多了一款新游戏。” “天呐天呐——”徐星阑不爽地嚎了一嗓子,“我费尽心思地护肤,他们却拼尽全力地折腾,三更半夜玩什么破游戏啊?就不能好好地睡一个美容觉吗?” 顾晨淡定地提醒道:“不要乱吼乱叫,面膜差点被你弄掉了。” “哦哦哦!”徐星阑连忙摆出面瘫脸,“黎昕最近现过身吗?” “出来过一次。”顾晨说,“不过徐放准备把他送去人道毁灭。” “人道毁灭?”徐星阑惊讶地弹坐起来,“什么意思?” “敷面膜的时候你能不能别乱动?”顾晨立马把他按回去,“黎昕上次出来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他在我的脸上啃了一口,结果留下了几个压印。你知道徐放这人有多小气吧?而且还喜欢胡思乱想,我哄了好久他才肯给我一个笑脸。我还以为这事儿就此翻篇了,没想到他突然对我说,他要让黎昕彻底消失。我说,你别说笑了,我们只是在疯闹而已。他却说他是认真的,因为黎昕踩到了他的底线。不过气头上的话不用太当真,我觉得他也就嘴上说说,应该不会拿黎昕怎么样的。” “哈哈哈——”徐星阑大笑了几声,生怕面膜又掉了,强行忍住了笑意,“这两个家伙总是吵吵闹闹的,如果他们能见面,肯定是见一次打一次,不缺胳膊断腿就不罢休。” 顾晨无奈地耸肩,“还好他们这辈子都见不了面。” “是啊。”徐星阑叹气,“我们几个永远都没有机会见面,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他们面对面的说说话,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顾晨没回话,跟着叹了口气,虽然他们都逐渐成长了起来,可是有些遗憾,注定要背负一辈子,突然提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伤感。 徐星阑也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扯开话题,“对了,今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徐政宇居然破解了徐放的新博客密码!” “真的?!” “骗你是小狗!” “你们,太牛逼了……” “别说废话,你要看吗?” “偷偷看人隐私,不太好吧。” “你不看也行,反正我已经看完了。” “……” “你想知道徐放写了些什么吗?” “……” “哇靠,徐放那家伙就是一痴汉,他居然把你写进了小说里,他还在小说里没羞没臊地对你酱酱又酿酿,简直污得没眼看!” “……” “我决定推荐他去写小黄文。” …… 啊啊啊,好羞耻啊! 顾晨捂脸。 #求助,男盆友的兴趣爱好特别难以启齿,我需要和他谈一谈人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从二月份写到七月,五个月才二十来万字,真的写得很慢了,能陪我走到最后的你们让我很感动,我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只能送个小红包聊表谢意!【大家不用给我投雷,送营养液什么的,留言就行。 我一直觉得读者的热情就是作者坚持下去的动力,哪怕只有一个人在支持你,你就不是孤独的。我很珍惜我的每一位读者,真心爱你们哟,笔芯~~还有经常给我留言的妹子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每当卡文卡得什么都写不出来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们。莫名消沉一阵子,又提醒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因为你们还在等着我! 好吧,有点矫情了。。。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们下一篇文见【噗。。。为毛说这句话时特别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