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皇》 ☆、序章 张平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天才。 什么方面的天才? 当然是武学上。 半岁,他就能伸脚把周围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踢下床,虽然被踢的大多数是那床从他大哥、二哥、大姐一直盖到他的红色小棉被。 一岁,他就能挥拳揍人,揍得他爹每次抱他都要困住他两只手,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两只脚。 两岁,他不小心把他们家下蛋的母鸡扔到水缸里,为此他学习古人砸缸救鸡,不过别人是用石头砸,他把家里的擀面杖拖出来当大刀对着水缸一个劲砍。最后据说水缸真的被他砍出了一个口子,也因为他砍缸的声音太响,惊动了在里屋带孩子的大姐,然后出来捞出那只已经淹死的母鸡,顺便救了那口水缸。后来他们家的水缸就一直缺了一个口子。 三岁,他追得他们家狼狗大旺满院跑。后来大旺生气了差点没把他的小雀儿咬掉。他一气一吓,一拳砸在了大旺鼻子上。从此大旺看见他就夹着尾巴躲老远。 五岁,他就能上房揭瓦了。虽然目的是为了帮助他爹和大哥补屋顶,但其结果是被他大哥一脚踹了下来。 六岁时据说他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他一棒子打昏了想要拐卖他的老拐子,自己跑了回来。顺便还带回了被拐卖的其他村的两个小孩。这件事据说连县令都被惊动,特地到他家来看了他,还摸了摸他的头,说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以上都是他爹娘告诉他的。因为七岁前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清楚。 也许别的小孩对七岁到十二岁之间的记忆也是模糊的,但他不,他早就说过他是天才,天才的记忆力当然比别人好。 七岁,他把村中一个叫二牛比他大了三岁的孩子揍得脸上挂着鼻血、哭着跑回家喊娘。然后二牛他娘就带着二牛找他算账,结果他被他娘揍了屁股。说他以武犯禁。 就是这么一句“以武犯禁”,让他终于明白他跟其他小孩是不一样的。他,其实是武林高手。 从此张平再也不肯轻易对同村的小孩们出手。当然每次帮他几个弟弟出头不算。 之后张平就一心习武,家传的那点武学对他来说已经渐渐不够。 后来他在他爹的衣箱底下找到一个蓝布小包裹,打开一看! 那是一本残破的武功秘籍。 没错,就是武功秘籍。张平凭借自己对武学的敏感度,翻了几页就判断出这是一本可以练就绝世武功的秘籍。但问题是这本秘籍不全,残损的地方竟有大半。怪不得他爹只能一直收着它了。 不过张平是谁,他可是武学上的天才。不管是不是他自封的,但他对武学的敏感度确实比家中任何一人都强。所以他决定自己来研究出残损的部分。 就在他研究来研究去,眼看着就要悟出什么时,家里出大事了。 说起来他们张家在方鼎村里还算殷实户,虽说孩子多了点。 他娘能生养,养了六子一女。除了早早嫁人的大姐,和成家后另立家业的二哥,全家人加起来,包括大哥婚后生养的两个孩子,还有爷爷奶奶,一共十二口人。 他排行老三,今年十五岁。老四十二岁,剩下的弟弟们更小,一个八岁,一个才两岁。 他们家人口虽多,但他娘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他大哥娶的妻子也是个勤奋持家不计较的,他奶奶虽有点小脾气,但斗不过他娘每次笑脸相迎,一家四代挤在一栋屋子里,倒也和和乐乐。 可凡事没有个一万,再能干的人也抵不过天灾人祸,两年旱灾一年虫,原本自给自足的小村子硬是被折磨的没有一点生气。除了嫁出去的大姐不要他们烦心以外,独立成家的二哥一家,包括他岳丈家,都得靠他们一家接济。就这样挺了两年,怎么也挺不过去了。 他家男丁是多,可能出外干活的男丁少。偏偏这时节大嫂的肚子又大了起来,这下他爹他娘想不犯愁都不行。 眼看着连怀孕的嫂子也饿得站不住脚根,他爹终于一咬牙,合计着卖个孩子出去解困。 张平知道家里这两年难,可没想到会难到这种程度。问他爹,你要卖哪一个? 他爹看来看去,看得两眼泪汪汪。 看这个,含着手指叫他爹。舍不得啊! 看那个,饿得在啃自己的脚后跟。你说这小娃娃怎么就这么柔软,能把脚举到眼前也不累呢?越看越可爱,舍不得啊! 小的舍不得,那大的呢?看向老四,他就这么一个称得上聪明伶俐的儿子,卖了他,将来谁来帮家里光宗耀祖? 最后看向眼前这个。不行,这孩子已经是除了他大哥外的家里一把手,又懂事,又会疼人,除了愣了点、脑子一根筋外,把他卖了哪能舍得? 左看右看,看得他爹一屁股坐到门槛上,都是自己的心尖子肉,哪个都舍不得啊。 于是他大哥开口了,说不如把他儿女卖一个出去。 大嫂没吭声,可是眼睛红红的,想必夫妻俩之间已经先沟通了一回。 他爹还在考虑,儿子舍不得,孙子孙女更舍不得。 怎么办? 就在他爹差点准备出去打家劫舍之前,村里来了几个人,说是来问可有愿意去宫里当差的。年龄从八岁到十八岁间都成,只要身体健康不识字的男娃就可以。说如果被选上,将有四十两的安家银可拿。 问去宫里干什么,说是去当太监。顿时就有不少想要卖孩子的缩回了头。 张平抓抓头皮,算了,爹你也别愁了。不就是割小雀儿嘛,想当年他要是被大旺给咬着了,现在连阉割都不用。反正他们张家儿子多,根本不怕断子绝孙,去做太监好像也没啥。 况且还有四十两的安家银。四十两啊!那得多大一笔钱哪。而且听说到宫里做事还有月银拿,做得好就算不能光宗耀祖,也能弄个温饱,说不定还能接济家里呢。 越想越是个活路,张平便跑去报名。买办的把村长叫来详细问了他家情况,最后重点问了张平是个怎样的人。 村长见是张平,嘴唇抖了抖就说了一句话:这孩子是个好孩子,敬老爱幼,肯吃苦又有恒心,就是时不时地会犯点愣,有时想事情不会考虑太多。 买办一听,这可是个做太监的好苗子啊!太监的脑子要那么多弯弯绕干什么?做主上的不就是想要一个听话老实又吃苦耐劳的嘛。愣点也没关系,多打几顿就能把该记住的都记住了。 买办的人觉得张平没问题后,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道:四十两安家银,给你二十两。剩下的作为孝敬。如果你同意,就在这上面画押。 买办的人根本不怕他不同意,这地块偏僻贫穷的村子多的是。你不想送孩子进宫,有的是人想。还有人特地把孩子阉割好送到皇城塞银子让弄进宫的呢!何况他们是宫里内宫司出来的,跟外面的人牙子不同,选上的孩子可以在宫里做阉割,而不需要自己动手或特别花银子找人做。就算熬不过阉割那一关,安家银子一样给。要是自己弄,死了也是白搭。 张平问在宫里普通小太监可以拿多少月银。对方答每月二两银还有一斛米,一年算下来比九品文官还多。可对方没有告诉张平,小太监的月银往往大半要用来孝敬上级,两三年之内别指望能存下一分银子。 可张平那时并不知道这个□□,想想这营生不错,还管吃管住,又不想让有旧伤在身的老爹真的冒险出去打家劫舍,便沾了红泥按了拇指印。 村长想去通知他爹娘都来不及,眼睁睁就看着他把指印给捺上了。 他以为太监是干什么的?这孩子咋就这么愣呢? 他爹他娘看他拿回二十两现银,听他把缘由一说,当时就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09年完稿的老文,博君一乐~ ☆、1 轰——! 一声惊雷在天际炸响。 随即,一道又一道电蛇强行撕裂黑暗的天空,每撕裂一道就会伴随着一阵炸耳的霹雳。 天空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滚,黑隆隆的一团一次又一次撞击,瓢泼大雨瞬间席卷整个世界。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瓦檐、地面上,“哗哗”的豪雨声几乎掩盖了华丽宫檐下的惨叫。 “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身着明黄的九五至尊在御书房中走来走去,带着焦急质问身边女官。 “启禀皇上,妇人生子皆是如此,更何况身怀龙子的贤妃娘娘。皇上还请安心,神佛在上,必会保佑龙子及贤妃娘娘平安。”女官连忙跪在地上回答。 其他人见之,也一起跪伏在地,口称:“神佛在上,必会保佑龙子及贤妃娘娘平安。” “够了!”就在胜帝准备发怒的当口。 “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伴随着一阵雷声划破天际。可惜远在御书房的皇帝没能听到。 但不久就有人飞步来报,“报——贤妃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子降生,天下平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听到喜报声,众人连忙齐声恭贺。 当今天子顿时转怒为喜,袍袖一挥,立刻便往瑞华宫走去。 而此时,瑞华宫的内室中却跟外面的欢天喜地成巨大反比。 静,除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再也没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负责接生的女官抱着怀中婴儿,一脸呆怔,仔细看可以看出她怀抱婴儿的手臂正在发抖,而脸色也是铁青一片。 室内帮助婴儿剪脐带、清洗的宫女们没有一个说话,一起看着接生女官,面色似乎隐含恐惧。 “红/袖,是男孩还是女孩?”刚生完孩子喘过一口气的贤妃还没有注意到室内奇异的氛围,一睁眼就追问贴身侍候的宫女。 “是皇子,娘娘。”跪在床沿为其清理的宫女颤声回道。 “皇子!”被生产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贤妃眼睛顿时亮了,“快!快把本宫的孩子抱给本宫看看。” “娘娘,你现在身体还……”红/袖想要阻止。 “皇上驾到——” “皇上!”贤妃娘娘闻天子亲临,心中更是喜悦万分。听红/袖说在她生产的时候,皇帝就在御书房等候。如今她孩子刚刚产下皇帝就来了,这对她来说是怎样一份荣宠?也顾不得产后身体虚弱,挣扎着就要爬起。 “娘娘,您……” “奴婢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全部拜伏下去,包括正抱着皇子的女官。贤妃也在床上伏身,表示恭迎。 “爱妃快快请起,你辛苦了,快让朕看看朕的四子。”当今天子皇甫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扶起贤妃,随即向女官招手,示意她把皇子抱上前来。 皇甫胜在床沿坐下,贤妃不敢全身靠坐床头,一手撑被,也迫不及待地望向女官。 那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希望。 听,多有力气的哭声。这证明她的孩子健康强壮,将来也更能成为她的依靠。 接生女官抱着孩子,一步步向当今天子靠近,越是走近,越是抖得厉害。 孩子的哭声越发急切,刚来到世上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声哭、大声嚎。 近了,越来越近了。 皇甫胜等不及女官如此磨蹭,干脆站起身来伸臂强行接过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这是他和他特别选定的贤妃的孩子。除了第一个皇子,从来没有哪个孩子出生叫他如此期盼过。他希望这个孩子将来长大可以保护他的弟妹,他甚至早早就为他想好了名字,跟他的兄弟们一样,都跟美玉有关,而他是最坚硬最美丽的那…… “这是什么?!”皇帝的怒吼声响起,不敢相信自己在襁褓中看到了什么。 “朕的皇子呢?这是什么妖魔鬼怪你们也敢把它……!”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众宫女一起跪下哭喊。 接生女官跪行一步,拼命磕头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这就是、这就是贤妃娘娘所出之皇子。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女官三两下生生把头磕破。 满屋宫女更是跪伏在地只知求饶,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命很可能就过不了今夜。 “皇上……,我的孩子……”贤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颤抖着嗓音想要看孩子一眼,又不敢逾越。 皇甫胜腾地转身,眼看贤妃,满脸怒火。举起手臂中襁褓就要往地上摔下。 “轰——!咔——!” 一道极为惊人的雷电在屋顶炸响。 皇甫胜手一抖,怀中襁褓落到厚厚的棉被上。 包裹婴儿的小锦被松开,皮肤还没有长开的婴儿团在被中哇哇哭泣。 红通通的小身子,红通通的小手小脚,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 “啊啊啊——!”贤妃看清襁褓中婴儿,当即惨叫一声,吓昏了过去。 皇甫胜一脸厌恶,挥袖就走。竟是连一眼也不愿再望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小人儿。 皇帝离去,满屋子宫女没有一个敢立刻起身。她们在等待,等待生,还是死。 接生女官抬起头破血流的秀丽脸庞,狠狠瞪向床上婴儿,眼中射出无比怨毒的光芒。你这个恶魔,一出生就要害人!天子府中生出如此丑陋怪胎,不管是瞒还是杀,负责接生的她必死无疑。 “哇——哇——” 床上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哭,也只能哭。 哭得皱巴巴的小脸更加皱巴巴,哭得眼睛嘴巴鼻子全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小小的脸上比常人隆起的眉骨,及从眉心以人字形分出的两道血红胎记,这两道血红胎记划过内侧眼角一直延伸到耳下。 不久圣旨下,当夜为贤妃接生的一干宫女,只要看到皇子的,包括接生女官在内共十一人全部被杖毙。理由为她们受阴人贿赂,施咒诅咒皇子,最后更在接生女官屋中搜出写有贤妃生辰八字的稻草人,稻草人隆起的腹部上画了一张极为丑陋的脸。 三个月过去,在礼部大臣的催促下,当今天子终于给他的四子赐名,名曰:桀。 桀,同杰,更有丑陋凶恶之意。 在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后,贤妃数度哭晕了过去。 她的孩子不再是她的希望,不但不是希望,现在更绝了她所有盼头。 一天又一天过去,往日宠爱她的皇帝再也不至。 多少嫔妃假借慰问之名,跑来看她生出的异相之子,嘲笑她失去皇宠。 贤妃在日益寂寞、痛恨、妒嫉中度过。 因为生了这个孩子,皇帝不但不再召她侍寝,就连一些皇家宴会也不再宣召。 她见不了皇帝,就没办法再受宠。没办法受宠,她就没办法再受孕,更不可能再生出保障她地位的皇子。 如果没有他该有多好。 如果他一出生就死掉该有多好。 如果他在她怀孕的时候就流掉该有多好。如果这样,也许她的陛下反而会因怜惜她失去孩子而对她更好,也许更能借此扳倒那个讨厌的女人。 可如今这些都成了梦。 他,就在那儿。 不能杀,也不想留。 红/袖没有死,被她保了下来。因为孩子总要有人照顾。皇帝当时没杀他,出于种种理由,他就不能再杀他。毕竟,那好歹是他的种。 当红/袖看出她想那孩子死时,红/袖提醒她:您不能动他。谁都能动,您千万不能动。如果让别人知道您……,被人借口参上一本,就算皇上也想他消失,可那毕竟是天子之子,他死了,就一定会被追究。到时无论是您,还是您的父亲都会受到牵连。所以您可以不养他,但不能杀他。 贤妃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明明原本最容易被人暗害的孩子,如今却成了这宫城内最为安全的皇子。 她恨哪! 所有人都知道贤妃生出了一个让皇帝厌恶的丑陋儿子,更为了他取了一个完全和兄弟们不一样的名字。那样的名字听了就让人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丑八怪,就算让他活着又能有什么威胁?相反让他活着,反而会绝了贤妃的路,断了言家的想头。 所以,皇甫桀在皇宫中活了下来。在他娘痛恨的眼光中、在他皇帝爹的忽视中、在宫女太监厌恶的神色中、在嫔妃皇子皇女们的嘲笑中、在冷言冷语中、在饱一顿饥一顿寒暑困苦中、在有意无意的虐待欺负中,活了下来! 皇甫桀还是一个懵懵无知的小孩子。 他活着,可是活得很悲哀。 可他不懂得什么叫悲哀,他只知道被打了会疼,被骂了会难受,被饿了会头昏眼花走不动路。 一开始他还会跟人哭叫,叫娘叫红/袖,叫人救他。久了,他就知道叫了也没用,反而让人更讨厌他。 他想,最讨厌他的应该是他娘,其次就是负责照顾他的红/袖。然后依次下来就是她娘宫中的宫女太监,然后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们,当然还有那些兄弟姐妹的亲娘们。虽然他没有见过他们,但是据说和他从未见过面的父皇一样,都非常讨厌他。 哦,对了,他外公也非常嫌弃他。红/袖甚至没让他上前,据说是他外公的男人远远看了他一眼,就皱起眉头找他娘去了。 今年他五岁了。 五岁前的事他记得不多。五年的经历只让他牢牢记住了一件事情,就是不能哭,尤其不能当着人的面哭,越哭就会越倒霉。 已经过了中午,他还没有吃到中膳,早膳似乎也没吃到,照顾他的宫女太监不知到哪里去了。 红/袖一般很少管他,把他丢给一个宫女一个太监照顾。而这一对宫女太监一开始还晓得喂他饭吃,时间久了,发现根本没有人管他的起居,也就有意无意地疏忽了。慢慢的,本该属于他的饭菜也就到了这两人的肚子里。 他闻到了香味,从他娘休憩的外屋传来。 他想了想,摸摸瘪瘪的小肚子,决定去屋里看看。有时候运气好,屋子里没有人,而桌上却会放些好吃的点心。 今天他的运气似乎也不错。他娘在屋里,可是似乎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点心就放在榻前的小几上,他只要悄悄走过去,悄悄拿起一块,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偷偷的,一步一步挪到榻前,迅速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往后退了一步。 他娘没醒。他还是安全的。 美味的点心还没给他尝出味儿,就给他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舔舔嘴唇,吃了一块点心的他更饿了。 再一块,不会给发现的,不怕,快点! “你在干什么!” 一道尖锐的斥责在他耳边响起,吓得他失手打翻了小几上的玉瓷盘。 “来人哪!你们都干什么去了!让这孽子进来竟然没一个人知道!” 呼啦啦,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三四个宫女太监,红/袖也出现了。 贤妃一把抓起榻上的竹扇,递给红/袖道:“你怎么教他的?竟然让他跑到本宫榻前偷嘴?” “红/袖该死。”红/袖连忙跪下,接过竹扇道:“是红/袖没有管教好四皇子,红/袖愿意受罚。” “受罚?为什么你要受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本宫就要让他知道犯错要付出什么代价!春兰,给本宫掌嘴!” 脆生生的一声“是”,一名宫女走到皇甫桀面前。 皇甫桀呆呆地看着面前宫女,当看到对方手掌向他脸上击来时,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宫女每在他脸上打一下,他的母亲就在旁边教训一句:“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作为皇子的礼仪。”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皇甫桀不敢摸脸,也不敢哭,更不敢躲闪,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做这些事,他娘会更生气,到时候他受的教训会更多。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堂堂皇子竟然学人偷嘴。给本宫狠狠地打,教训这个馋嘴的东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吃!” “啪!啪!” 嘴角有血流了出来。皇甫桀被打得身体往下一扑,倒在了地上。 贤妃见之,命太监扶起皇甫桀,让宫女春兰打完十个耳光。 十个耳光还没打完,皇甫桀终于疼得哭叫了起来。他也想忍住,他也想不再惹人讨厌,可他实在很疼,而他哪里也逃不过去。 贤妃听他哭叫,看他那张哭得变形的脸,眉头越发皱紧,眼中神色也越发厌恶。 “红/袖,你给本宫听好,两天内除了水不准给他饭吃!叫人看着他,不准让他走出他房门一步!” “是,娘娘。” “他如果不听话,还敢哭叫,你就拿本宫的赐下,替本宫好好管教皇儿。” “是,娘娘。”红/袖握紧手中竹扇,这就是贤妃赐给她教训皇子的权力。 天晚了,饿得受不了的皇甫桀从床底下摸出一只铜做的调羹,开始挖墙角。 屋内没有人给他点灯,黑漆漆的。 不过没关系,他习惯了。而且他也不晓得晚上必须要点灯,他以为晚上就应该是这样。 挖着挖着,他就没力气了。 可是如果不挖,他就要两天都吃不到东西,如果不趁着现在还有点力气,等下就只能躺在床上硬等时间过去。那种感觉太难受。他已经尝过一次又一次,如果能逃过,他也希望逃过。 手指摸到什么,皇甫桀拈起那软软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不好吃,但至少算是吃的。 这是他的秘密。饿出来的秘密。 他把他在花园中抓到的一些虫子,尤其是这种软软的、断开来能变成两只的虫子连泥巴一起偷偷藏在了他房间的墙角里。 只要挖开一块砖头,那里藏着他度过饥饿的各种宝贝。有虫子,也有一些其它乱七八糟的吃的。 几次下来,这里的东西帮他度过了很多次这样的惩罚。所以他收集得更勤。 大约过了半年多,一天,他被人带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内。 那天他娘宫里的宫女太监把他好好收拾了一番,梳头发的时候拉断了他很多根头发,给他穿上了一套紫色的棉袄棉裤,看起来很精神。 他到的时候房间内已经有很多人在。每个人都看着他,就好像已经等他好久一样。 就在他一个一个去看这些陌生人时,有一个小孩子突然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鬼来了。 “有鬼啊!娘,娘,我怕,我怕!” 坐在这个大哭的小孩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也只有五六岁的孩子,那个孩子看着他,眼中也有惊慌和害怕。 比他稍大一些的孩子们围了过来。 屋里的大人喝退了孩子们,皱着眉头看着他,不住摇头:“皇子异貌,不是好兆头啊。” 这大人说的声音虽小,还是给几个大孩子听见了。几个大孩子互相看了看。 就这么一次。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被允许再次跨进那座大屋子里一步。 听照顾她的宫女冬梅说,他好像把皇帝最疼爱最宝贝的幺子给吓坏了,而且还吓出了病来,连续发了两天高烧。 为此,皇帝大怒,叱责了提出让四皇子去太书院读书的一品骠骑大将军言净。当然叱责的理由是另外一个。 不光皇帝大怒,他娘也气得不得了。 除了两天不给他饭吃,还让红/袖用竹扇在他背上抽打了二十下作为吓坏六皇子的惩罚。 后来更是亲自到六皇子的母妃德妃那里赔礼道歉。回来后,不知为何又对他发了一通火,气急了还拿头上的钗子戳他的眉骨。 眉骨处的皮肤被戳破,流了血。 六岁的皇甫桀踮起脚尖站到铜镜前,自己也伸手戳了戳自己的眉骨。 为什么不能消下去呢? 他娘戳过,还用板子压过,红/袖也用布在他头上缠了好久,绑得紧紧的,可是都没有用。他的眉骨还是比常人高。 他虽然小,可是他也明白如果没有这个隆起的眉骨和他脸上的胎记,也许他娘还有红/袖他们就不会那么讨厌他。而他的弟弟也不会看到他就吓得哭起来。 “砰!” 他用额头撞墙,希望能把眉骨撞平一点。 “砰!砰砰!” 血迹印到了墙上,留下了一个个红色的小圆印。 听说他的哥哥们来找他玩的时候,他有点怀疑,也有点害怕,但同时也还有那么一丝丝盼望和高兴。 他的哥哥们。 除了那天在大房子里看到过他们一次,他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哥哥们。 而除了那天,他也从没有踏出过这座宫殿一步。 红/袖把他带到了他的哥哥们面前。 当他的哥哥们提出要带他出去玩的时候,红/袖不但没有阻止,还笑眯眯地嘱咐他要乖乖听皇子哥哥们的话,不准惹皇子哥哥们不高兴。 于是,他跟他的皇子哥哥们踏出了他住了六年的宫殿。 他们还找来他的几个姐妹,说要一起玩抓鬼的游戏。 因为他长得最像鬼,自然就由他来扮演鬼。 他的姐妹们一个个离他远远的,两只小手捂着眼睛偷偷从指缝里看他,又似害怕又似好奇。 他觉得这样很好玩,也用手捂住眼睛,偷偷从指缝中去看她们,还对她们笑了笑。 结果……女孩子们一片惊叫,一起躲到了哥哥们身后。 他有点难过,放下手,低下头。 后来他开始扮鬼。 游戏规则就是他躲进这个花园里的任何一处地方,然后其他人来找他。如果找到他就给他一块铜板让他做一件事情。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而鬼不能拒绝,更不能逃跑。 皇甫桀躲在假山石里想他不会逃跑的,如果他跑了,以后他们大概就再也不会跟他玩了。 所以他告诉自己: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抓到他,他就一定会去做。 那天他被抓到很多次,也做了很多事情。大家玩得很开心。尤其是他的姐妹们,似乎也不再怕他,还变得笑个不停。 晚上回去,他娘难得把他叫进屋里,让他跪在地上低头回话。问他今天都和皇子皇女们玩了些什么。 他回答: 他的兄弟们站成一排,让他从他们的胯/下爬过; 他曾经吓哭的六皇子则让他趴在地上做他的马,让他在花园里爬了一圈。不过他没爬动,后来六皇子下来,他才爬满一圈; 还有脱裤子尿尿;用泥巴涂自己的脸;以及单脚跳; 完了,他说很好玩。还说他的兄弟们也玩得很高兴,说下次还会找他玩。 贤妃娘娘半晌说不出话,后来像是乏了,冷笑一声,对红/袖吩咐道: “以后教教他礼仪廉耻。否则他永远不明白什么是丑、什么是耻,没有反抗,怎么会有冲突。” 学了礼仪廉耻的皇甫桀再也无法忍受每次吃别人的残羹剩菜,或者干脆就没吃的。忍无可忍之下,鼓足勇气向他娘贤妃说照顾他的太监高辛和宫女冬梅偷吃他的膳食。 高辛和冬梅被叫来问话,自然又是叫屈又是磕头。 贤妃随口让红/袖平时注意一点,说不能让别人抓了把柄。 身为这座宫殿最大的奴头,对情况很清楚的红/袖不轻不重把高辛冬梅骂了一顿,又克扣了两人两个月的月银作为惩罚。 皇甫桀以为他不用再饿肚子了,可在第二天当他吃了一顿饱饭后,肚子立刻疼了起来,疼得他死去活来。 而负责照顾他的高辛冬梅,就坐在他面前,用布巾堵了他的嘴,问他:晚饭好不好吃啊?以后天天让你吃的饱饱的。省得你去告状。 翌日,他止了痛,向红/袖哭诉,却被红/袖不耐烦地推了出去。 他鼓起勇气去找他娘,结果贤妃反把他训斥一顿,说他心眼狭窄、伺机报复。 之后他又被高辛和冬梅联合起来整弄了几次。 比如说让他晚上睡潮湿冰冷的被褥,结果大病一场;马桶满了也不帮他倒,弄得他房间奇臭无比;送来的饭食不是冷的就是口味奇怪,还有明显的脏污;冬梅帮他梳头时,故意拉扯他的头发、刮擦他的头皮;给他准备洗澡水,不是烫得要死,就是冷水,他不愿意进去,他们就硬塞他;等等,都是些不留痕迹的折磨。 直到他向他们跪下,并哭着说以后再也不敢告他们的状,并且答应以后有值钱的东西一定拿来孝敬二人后,那二人才不再那么殷勤地照顾他。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月,他又被叫到那座大屋子里。听红/袖说这是他外公好不容易为他争取来的,要他好好珍惜。 于是,他开始读书识字。 他在太学里出现,他的哥哥弟弟们好像都非常高兴,经常叫他一起玩,还会时不时地送些东西给他吃。 “恶!好恶心,他竟然真的吃。”老三捂住嘴。 老大一个劲追问他:“好吃吗?” 他点点头,把盒子里的大蚂蚁一只只塞进嘴里。 “怪物!” 有一次,他的大哥说要跟他比武,打得他鼻青脸肿。 然后他的兄弟们指着他哈哈大笑,说他的脸看起来比平时匀称多了。 为此他的兄弟们让他向大皇子鞠躬道谢,感谢他施展拳脚让他的脸变得可以见人。 他不太愿意,几个兄弟就一起上来压着他让他给他大哥下跪磕头。 几天后,他的脸消肿了,这次是他二哥。一样打完了让他磕头道谢。 “谢谢二哥为我容貌费心。谢谢二哥拳脚恩赐。”边谢边磕头。 然后是三哥,还有五弟、六弟。 六弟没什么劲,把他推下池塘,让他自己爬出来。看他爬出来就又再推他下去,反复十数次,直到他爬上岸趴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就这样,这个游戏陪伴了他四五个月,直到给书院的先生发现制止。 他还记得书院的先生看着他,用一种非常怜悯夹杂着厌恶的眼光看着他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说相由心生,观你面相也非善子。天注定你前世造孽,今世偿还。可悲复又可叹哪!” 皇甫桀不太懂先生的话,但他能明白先生的话必然不是好话。 晚上,皇甫桀拿着小铜勺在墙角挖掘。 从里面拿出一些残渣剩饭吃了个三成饱,就坐在地上发呆。 黑漆漆的房间里,冰冷冰冷。 已经学会读书识字的他,不再是完全懵懵无知的傻孩子。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也知道他无论怎样努力、怎样委曲求全,都不会讨得别人欢心。 而无论他怎样申诉他的悲惨,也不会有人来同情他,反而会嘲笑他,甚至落井下石。 他早就该死了。不,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可是他并不想死。他甚至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听到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经常指着他说,还不如早死了的好。 看看手上的小铜勺,一头已经被他磨得十分锋利。 他拿着尖锐的那头在自己手指上轻轻戳了戳,笑了。 第二天,老二皇甫瑾发现他的椅子上有一个被油纸包着的东西,不由好奇地打开来看了看。 一看之下,皇甫瑾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而最小的六皇子在看清纸包里的东西后更是吓得大喊大叫,立刻哭得一塌糊涂。 皇甫桀也站起身,踮着脚看。看完后,吓得缩着身子发抖。 一只小项圈从纸包中掉出,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半晌后,“谁?是谁干的!”叫起来的是老三。 脾气暴躁的老三声音中甚至带了些哭音,走过去捡起项圈,看着那堆血肉,难过得直叫:“这是雪儿的项圈,这、这是我的雪儿?谁?是谁?临意,快,你回去看看雪儿还在不在,快啊!” 叫临意的伴读飞快冲了出去。 先生看不下去,让人先把被剥了皮的血肉收了起来。 一炷香后,临意返回说是怎么都找不到三皇子的爱犬雪儿。 三皇子当场就毛了,抓起二皇子的衣襟就问他怎么回事。 太书院一片大乱。 先生制止,三皇子不依。二皇子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眼睛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打个哈哈,走过去安慰三皇子,说自己一定禀明父皇,定要查出凶手严办。 皇甫桀就像往常一样被忽视了。 后来罪名不知怎的就安到了他头上,皇帝让贤妃严惩。 皇甫桀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罪证确凿,而是因为他们必须要有一个凶手,而且还是大家都认同的凶手。他正好是最适合的。 他只说了一句不是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 被贤妃严惩后的皇甫桀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伤愈后去太学院又被三皇子找借口打了他一顿。不过并不是很厉害,也许他的三哥自己也不认为凶手会是他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 十岁时,也不知道他是开窍了,还是每天花在读书上的时间比别人长的缘故,很多先生在课堂上提出的问题,他都可以理解并解释。可是先生却从来没有问过他。 这天,先生随意问了大家一个问题——米从何处来。 八岁的六皇子答:从御膳房来。 九岁的五皇子答:各处地方上贡上来的。 十二岁的三皇子答:是采办出宫花银子买回来的。 十三岁的二皇子答:是地里种出来的。 先生在问过四位皇子后,又问了大皇子。 “殿下,你可知米从何处来?” 同样十三岁,只比二皇子大了一个月的大皇子,在轻轻扫了一眼二皇子后,故作惊讶地道:“先生莫开玩笑,米当然从田地里来,就算我是皇子,也知道这个常识。” 先生微微点了点头,似乎颇感欣慰。 “好,很好。大皇子和二皇子殿下不愧我大亚皇朝未来的国之栋梁,小小年纪就已熟知民间事情,可见你们二人平时也很用功。不错,不错。”这个问题他曾拿去问过很多贵族子弟,十有八/九竟不知米从何处来,实在让人可叹复又可悲。 大、二皇子脸上都带了些得意之色。 “米是百姓们种出来的。”一道有点沉闷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在课堂上从未发过言的皇甫桀。 “如果光有土地,没有百姓耕种,粮食也不可能像野草一样长出。如果天时地利都有了,老百姓也肯辛苦劳作,但如果贪官污吏横行、朝廷腐败,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辛苦耕作的粮食必须大部分上缴,他们过不下去了,就会反抗,他们一反抗,没人种粮食了,我们也就没有米吃。同样的,如果发生战争,我们一样没有米吃。换句话说,一定要有人来种粮食我们才有米吃。所以米是百姓种出来的。” 先生周礼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一开始他还有点害怕,可是后来他却有了些小小得意。其实这些他也不是很懂,但是他曾经在读书时无意间问过侍候他的太监,然后那个太监告诉了他这些事。 “咳,下面我们来温习一下今天课上讲的内容。”周礼拿起书本,开始向皇子及陪读们随意提问。 皇甫桀等了半天没有等来赞扬,不由有点失望。不过他那张被称为难看的脸,很难看出真正的表情。 ☆、2 张平躺在木板床上,疼得咬紧牙关。 可是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也不能动。整个人四肢大张被绑在木板床上,三天来除了润唇,连口水也没下肚。 插在他伤口中的麦秆蹭着伤口疼痛万分。可是不插又不行,否则一旦伤口长合,他还得再受一次罪。 已经第三天了,只要忍过这一天,他就能离开这个臭不可闻的房间。 他的伤口算是愈合得比较好的,就连帮他阉割的师傅也说,他肯定能挺过去。 这是件好事,他告诉自己。 据说在这房里死掉的人不少,都是没熬过去的。他还算比较幸运。 为了分散注意力,张平开始想大太监们会分给他什么样的工作。 像他这样刚进宫,又无人照顾、又无钱孝敬的小太监八成会被分去刷洗马桶、或者倒夜香的工作。总之不会有好事等着他。 不过他还是稍微幻想了一下。 也许大太监看他懂事,把他分到皇帝身边…… 想想看,皇帝哎! 不晓得皇帝长什么样?是不是像传言一样风流倜傥面目如玉? 听说皇帝的后宫中有很多美丽如仙女一般的宫妃,以后自己就可以天天看见了。 如果自己讨得这些贵人们的欢心,赐他一些宝物,他这一生,还有他的家人们就不用再愁吃穿。 想起家人,张平忍不住咧开一个笑脸。 笑脸扭曲得很难看,但好歹也还是个笑。 他是自愿进宫当太监的。 想当初他爹娘知道他把自己卖了当太监那一刻,差点被吓傻。拉着他就匆忙跑去找买办说要退银,买办的人冷哼一声,白纸黑字,你当这是玩呢! 去找村长,村长直接说那是宫里出来的,他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根本惹不起。总之要怪就怪你家儿子,没有人逼着他按指印,他自己按得比谁都快。 就在他爹娘商讨要不要举家逃亡时,他站出来道: “爹、娘,不就做太监吗。娘您不是说以前做状元的都得先阉割吗,况且宦官也是官啊,说不定你儿子将来能侍候皇帝,得个几样赏赐,将来你们就不用愁老四、老五还有大侄子的聘礼钱了。而且爹您不是说天下武功秘籍有一半藏在皇宫的藏书楼里吗?我进去当太监,也许能有机会溜进去看看呢。” 他爹张大嘴说不出话,他说秘籍一半都在皇宫只是随口说说骗骗小孩子,免得他一天到晚喊着要去闯少林寺。没想到……! 傻眼归傻眼,既定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而他们也确实需要这二十两银子救命。千叮咛、万嘱咐,夫妻俩生生把皇宫大苑说成吃人的魔宫,就怕家里这个说傻不傻、却愣得要死的三儿子把皇宫当成第二个方鼎村。 送他走的时候,他一大家子都出来了,一直把他送到村口。 他爹娘一直抓着他的手,还在吩咐这吩咐那。他大哥大嫂在旁边想要插话也插不进来,只急得喊:三儿,你放心去吧。将来等你放出宫,哥一定养你老! 他几个弟弟不知他要去哪里,一个劲在后面跟他哄闹,老四更是学着他大哥喊:三哥,你走吧,将来你出宫,弟我一定给你喂饭吃! 气得老大一脚把他踹旁边去了。 他爹趁人不注意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不是说要不识字的吗?你娘可没少教你识字断文。你这去了宫里如果露了馅……” “不会的,爹。我有数。”张平给他爹一个安心的笑脸。 他爹仍旧皱着一张脸,“你有数?你要有数就不会做这傻事。” “爹,不过少个东西而已。将来赎回来就是。” “可是、可是……。唉,都怪你爹没用!”张爹抹泪,他儿子有数归有数,可少跟筋啊。 “爹,你别这么说,你和娘还有大哥已经尽力了,何况也该是我给家里做点事的时候。”张平看他爹哭,鼻子也酸酸的,为了不让他爹更难过,他努力安慰道:“反正我们家孩子那么多,也不怕张家断子绝孙。” “你小子不懂,你还小,你不知道那对男人来说……”他爹跺脚又叹气。 “爹,你别再说了,现在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爹还是一个劲流泪叹息。他娘走过来推开他爹,拍拍他肩头,强笑道:“过段时间我们去京里看你。你自己万事小心,收起性子,千万别做得罪人的事。还有,”他娘虎起脸,“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知道了,娘。” 他娘叹息,知道个鬼!她的儿子她清楚,这老三别看貌相老实,却也是家中最不老实、最不让人放心的一个。 张平抓抓脑袋又去安慰他大哥。为什么他这个要入宫被阉割的人反而要来安慰应该安慰他的人呢? 直到买办的人催促,他那一大家子才又哭又叹地回去。 抹抹眼泪,张平带着期待与害怕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净身房旁的黑屋中度过了最后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带他出去。 先被安排到一间房子里待下。房里一溜排床铺,已经睡了些人。 领路的年青太监告诉他,他将在这里休养三个月,待伤口全部养好,先学习宫里的规矩,之后才会被带到大太监面前正式赋予工作。 张平的心又略略安定了一些。心想这皇宫的待遇也不算差,看来并不像爹娘口中说的那样是个吃人的地方。 一安心,这伤也就好得更快。 能下床走路后就有一个老太监过来教他们这些新人规矩。老太监很啰嗦,但张平却听得很仔细。他知道老太监所说的都是用他自己的血和泪换来的经验。他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把这些话牢记。 老太监嘴中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主生奴生,主死奴死;主荣奴比人强,主卑奴比狗不如。 张平把这段话深深刻在了脑中。 然后就是学习磕头,学习问安,学习怎么跪着倒退着走,学习如何头垂在地上还能看见上面动向等等。 终于见大太监的日子到来了。 这一批与他一起去的一共有十五个新人。两个似乎与宫中某有权势的太监沾亲带故,脸上并无紧张神色,想来是已经安排好去处的。 剩下的都像他一样,两手空空,等待命运安排。神色间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两个竟准备了谢金。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大太监在考虑他们工种时,给予了善意安排:一个去了书墨司,学习管理及修缮书籍;一个去了钟鼓司,学习上殿前的鸣钟击鼓及一些杂技戏曲。 而那两个有关系的,则一个被分到尚膳司学习打下手,一个被分到食用司负责酒水、油盐酱醋茶、蔬菜瓜果及肉禽的采办。让大家暗中羡慕不已。 身边或年幼或年少的太监一个个被人领走,他们中最大的一个也不过才十七岁。 还有六个人。张平暗自调息舒缓自己紧张的心情,等待大太监对他命运的裁夺。 自称孙宸的大太监看看手中簿子,用手指点了点他身边的小不点道:“许福是吧?这名字倒取得不错。” “谢孙爷夸奖。”许福年龄不大,才十一岁,但也不是不懂事的笨蛋,立刻躬身道谢。 孙宸点点头,觉得这孩子还算机灵,长得也还清秀,把他分到哪儿去呢?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许福一怔,连忙摇头,“爷您让奴婢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孙宸满意地点头微笑,“既然如此,以后你就跟着咱家吧。” 许福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磕头,口称师傅。 张平在一边看得眼红,这大太监孙宸乃是内宫司的人,据他这一个月学来的知识,内宫司的人负责整个皇宫中除总管太监及各司首领太监外所有太监的任用、处罚和买办,是个极为让太监们巴结的职司。 孙宸的目光总算落到他身上,张平低下头。 孙宸扫了他俩眼,也问了句:“你叫张平是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张平想去书墨司然后进藏书楼。刚张嘴又想到如果就这样直接说出自己想去的地方,孙宸肯定会拿他与许福的态度对比,到时候…… 于是张平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小的人笨,一切请孙爷安排。” 孙宸也点点头,照样看了看簿子,张口决定了张平的未来。 “看你模样还算老实,正好贤妃娘娘宫里缺个侍候的人,你就过去吧。” 贤妃娘娘?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一步登天跑去侍候皇妃。张平先是有点失望,但随即心里就笑开了花。笑过也就算了,他也就做做梦,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去侍候娘娘,而应该是在她宫里做些打扫、倒夜香之类的粗活。 继续在簿子上描画着,孙宸没有再多看张平,挥挥手让领路的太监带他去瑞华宫,当张平感恩拜谢时,孙宸突然道了一句:“以后见了谁都要自称奴婢。记不熟的话迟早得吃板子。” 张平连声称是。不就换个自称吗,他会记牢的。 当天他拜见了瑞华宫之主,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看起来很年轻,三十不到的样子。生得一双勾魂眼,笑时一定勾魂摄魄,可不笑时就有点凌厉逼人。 张平可没这个好福气,能让贤妃娘娘对他笑,所以在偷看了一眼后,他就没敢再多看。 贤妃娘娘似乎也懒得理睬他,待他叩见后就让红/袖带他下去,并吩咐红/袖先教他瑞华宫的规矩。 张平老老实实地在红/袖面前垂头站着,等待红/袖吩咐。老实说他觉得有五品品阶、负责教养皇子的典侍红/袖看起来比贤妃娘娘更怕人。虽然红/袖长了一张可人的圆脸。 红/袖上下打量了张平几眼,似对自己看到的还算满意。她特地请孙宸帮她挑个老实可靠嘴巴严的新人,为此还花了二十两银子,希望不会让她失望。 张平托他爹娘的福,给他生了一张看起来就像老实人的老实脸孔。这第一关就算过了。 “你初来,想必对宫里的事还不是很清楚。慢慢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会知道。” 张平依旧保持垂首的姿势,等待红/袖往下说。 “不管是在瑞华宫,还是在宫里其他什么地方,我们这些做人奴婢的有一点一定要记住:管好自己的嘴!明白了吗?” “是。奴婢明白。”张平恭谨地回答。 “这瑞华宫里有些事情你以后肯定会知道。为了避免你犯错,我就提前告诉你。” “多谢红/袖大人提点。” “皇上已经很久没来瑞华宫了。” 红/袖沉默了很久。 张平心中冒起各种念头,首先是失望。在他等待伤口愈合的那三个月里,他已经听人跟他说,如果被分到某个妃子或皇子身边,基本上就是一辈子的事。他的主人生,他就生。他的主人死,他也难逃一死。 怪不得他刚来此宫时,觉得沉闷异常,而且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富丽堂皇。也怪不得贤妃娘娘脸色难看,神情也是无精打采。 想想看,作为宫女的红/袖可能比他更可怜。如果皇帝不来,她连与皇帝亲近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能沾上雨露飞黄腾达。而现在红/袖已经过了最美丽的时期,宫女什么最可怕,有什么能比美人迟暮却等不到圣恩、也不能出宫更可怕呢? 张平想到了自己的大姐,虽然他大姐嫁的人并不富有,但会心疼她,也听她的话,婆婆待她也不错,比起这宫里许多女子竟是幸福很多很多。 “哼,我们瑞华宫虽然没有承圣恩已久,但娘娘毕竟是四妃之一的贤妃。她的身份在这儿,她父亲更是当朝骠骑大将军,别人想欺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更容不得有奴仆在这里放肆!” 张平一听,连忙跪到地上说:“奴婢晓得,奴婢一定不敢坏了宫里规矩。奴婢一定努力在宫里做事。” 红/袖脸色放松了些,示意他起来听话。 张平又连忙爬起。 “你可知道皇上为什么会不再来瑞华宫?” 张平又怎么能得知,只能摇头。 “因为我们的好四皇子,”红/袖冷笑,“那可是我们娘娘心中永远的痛!” 四皇子?他怎么了?为什么红/袖言辞神色中对他如此深恶痛绝?张平不由对未曾谋面的四皇子起了一点反感。八成是个骄横跋扈、欺凌弱小的任性皇子。 “他是一个恶魔。是陷害娘娘的诅咒。他不但貌相丑陋,心眼也十分狭小,且有不少恶习。娘娘与我为教育他,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可烂泥总归扶不上墙。”红/袖一想起那张脸就忍不住想吐。看了八/九年仍旧无法让她习惯。 “以后你就过去侍候他日常起居。” 张平心中一惊,大叫惨了惨了。他做了什么错事要被分去服侍那个四皇子? “我知道你心中可能有些害怕,还有些委屈。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平时也不需你多做什么,只要负责给他传膳、穿衣、梳头、洗浴、再帮他收拾房间就可以。记住,不要与他多接触。对你没有好处!” “是。” 红/袖脸色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我看你人也老实,不会让你一直侍候他。那人现在虽然贵为四皇子,可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张平安心了些,也从红/袖话中听出了些东西。 口气一变,红/袖的脸又板了起来。 “原本那四皇子也有两人侍候他。可是那两人做事不利落,更污了瑞华宫的规矩,现在已经不在。两人一为无品宫女、一为无品太监,竟然恬不知耻地暗中结为夫妻,那两人在一起鬼混时,喝醉酒无意中打翻烛台被生生烧死。可惜的是……” 可惜的是什么?没有顺带烧死那个四皇子吗?张平心中也有些埋怨,如果那四皇子当时死了,他也就不必去侍候他了。 “我跟你提这事情就是要让你注意,不要跟宫女走得太近。让我或者娘娘知道,不会轻饶了你!” “是。奴婢记下了。”张平心想自己雀儿都没了,还想什么宫女。他的人生目标从进宫那天起就变成两个:暗中成为天下第一武林高手和想法弄到很多赏赐送回家。 红/袖满意地点点头,又跟他说了不少皇宫里的规矩、瑞华宫的规矩、娘娘的规矩、还有她红/袖立的规矩。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看张平一直乖乖听训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不由有点不舍。 把这人派去侍候那丑人似乎有点浪费,但随便派个人过去也不好。如果传出什么风声,对瑞华宫、对娘娘都会有影响。 虽有点可惜,但找个听话嘴又严的人却是必要条件。 站在四皇子院落门口,红/袖对张平淡淡地道:“还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四皇子不听话,人又顽劣,娘娘为教训他有时会惩罚他一番。你看着也就是了,不要多嘴多舌。” “是。奴婢明白。”张平躬腰。 “进去吧。”红/袖推开了院落的木门。 ☆、3 这是张平第一次看见皇甫桀。 一个奇怪的小孩。 这是他对他的第一印象。 在他们走进阴暗的屋子里时,那位四皇子正背对着他们,对着墙跪着,跪得笔直。 “这是娘娘在罚他面壁,让他学会静心。”红/袖在张平耳边轻轻解释了一句。 “殿下,你转过身来。我带了个人来,让你认认。” 听红/袖当面对四皇子语气也如此不尊重,张平心里感到十分惊奇。 “奴婢张平,叩见四皇子殿下。殿下万安。”张平面对四皇子的背脊跪下,磕头问安。 红/袖瞅了张平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四皇子听红/袖吩咐,掉转身子向这边望来。正好和叩见他的张平成了面对面。 四皇子的眼光很奇怪,看着眼前在他面前深深伏下脑袋的少年,没有说话。 “张平,你抬起头来。殿下,这太监叫张平,以后就由他负责照顾你的起居。” 张平依言抬头,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吓了一跳,但还好他胆子大,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见张平脸上只是冒出了些惊讶,并没有惊慌害怕的神情,红/袖不由又看了他一眼。就连四皇子也把如死鱼一般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奴婢张平,叩见四皇子殿下。”张平再次见礼。 “好了,张平你起来。殿下你继续。我带张平出去认认地方。” 四皇子自打他们进来就没有说过一个字,听红/袖吩咐后转身继续面他的壁。 红/袖带着张平,跟他说了些日常用物都放在何处,让他有不懂的就直接去找她。最后又带他去他屋里看了看。 他的屋子很小,也非常简陋。但从小一直跟弟弟们同床的他还是很高兴有了一个单独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每天侍候完四皇子用膳,你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在宫里食堂吃饭,带着这个牌子,晚上我会让人来带你,以后你就自己去领,在那儿吃也行、带回来吃也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四皇子的会有御膳房的人给他送来,你记得按时到御膳副首春兰那儿领就行。”红/袖说着塞给他一块牌子。 “对了,四皇子今天的膳食你就不必替他领了,娘娘为让他接受教训,让他净腹一日以净心。” “是。” 又是罚跪又是不让吃饭,这贤妃娘娘为了这个儿子还真下得了狠心。果然不亏贤妃之名啊。幸好他娘不是那么“贤”的人,他犯错,顶多打他一顿屁股。想着,张平又对那个貌相可怕、小小年纪就显得阴沉的四皇子产生了一些同情。 待红/袖吩咐完离去,他把房间略微收拾了下。把今天发给他的新太监服挂好,其他鞋袜、还有他从家里带来的被允许的一些私人物品一起收进一个陈旧的木柜里。 忙完了,坐在床上发了会呆。 一位皇子没有自己的宫殿就罢了,和母亲住,却不住在美丽的宫殿中,而是住在宫殿角落一处单独的小院子里。 也许他还不太明白皇子一般都有什么样的排场,可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侍候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有人觉得正常吧? 偏偏红/袖及其他宫人的态度,就像这是理所当然一样。 怪不得会让他这个新人来侍候皇子呢,根本不是他想象的一步登天,而是一脚踏入了深渊。 不过不管怎样他现在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伸手摸摸自己的两腿之间,到现在他还有些不习惯。 当时那么疼,疼得他后悔万分。如果他知道阉割和被阉割后会这么疼,他恐怕至少也会犹豫个几天。 他只是想做一个孝顺的好儿子而已。他舍不得让家人那么为难,更舍不得他的弟弟和侄子侄女们。 英雄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啊。张平慨叹。不过这一刀如能助家里渡过这次难关,也算值了。 听说他以后再也不会长胡子,而且声音也不会再改变。幸亏不影响身高,他还想再长高、长壮一点。 不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在宫里多攒些银钱,等将来出宫时也不愁吃喝,总不能真让他大哥养他。而且他还要攒钱赎回自己的命根子。他爹娘跟他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命根子赎回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在这段期间练出绝世武功。 收拾好自己房屋后,他又勤快地打扫了一下院子。 不晓得皇子们的住处都是这样,还是只有四皇子的这么……呃,看起来好像比他家好不少。但跟他想象中皇子们的住处实在差远了。 这个院子好像没什么人来,落叶落得满地都是。院子里种了些花草,不过也都很杂乱。一棵大腿粗细的槐树孤零零地种在院子一角,地上的叶子就是它落的。 这里一共有三个正房两个耳房、还自带一个小厨房,却只住了他和四皇子两人,相当冷清,但好在没人盯着他管,他做事也自由些,而且可以少挨骂挨打。这样一想,突然就觉得被分到这里好像也不错。心中愉快,连扫地都更来劲。 院子打扫干净后,他就开始好奇。 那四皇子真就那么听话,老老实实的在面壁? 踮起脚尖,悄悄走到四皇子房屋门外从窗户缝偷偷往里看。隐约能看到一个影子跪在墙角一动不动。啧!还真听话!张平佩服。他家几个兄弟可从来没有这么听话受罚过,爹娘或者大哥一不在眼前,立马该干啥干啥。 眼看天快黑了,听外面传来的钟鸣声,张平提醒自己该去领饭。果然,走出院外,同样去领膳食的太监们已经得到红/袖吩咐正在等他。 张平面相善,人又好说话。那些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太监们对他印象不错,一开始还保持沉默,后来没一会儿就有说有笑了。 张平心想红/袖大人平时对宫里的人肯定很严厉,否则小太监们绝对不会用嘲笑的口吻说她的事。张平从小太监们口中得知,红/袖最痛恨别人说她肥胖,因为她长了一张圆脸,又曾经被淑妃讥笑过。 张平为和大家打好关系,就留在食堂吃饭,同时也有意无意打探了一些四皇子的事。 吃过饭,张平决定去看看他的小主人。 屋子里黑不隆冬什么都看不清楚。张平一拍脑袋,该死的,他竟然忘记给四皇子上灯。赶紧回房拿了烛火过来敲门。 “殿下,奴婢给您点灯来了。” 半晌,屋里没有任何反应。 张平不知道住在这瑞华宫里的人从来进皇甫桀的房间就没有问过他允许与否,而皇甫桀也不知道要回应。 再次敲了敲门,张平心中不安,一边说失礼了一边推门走进屋内。 幽幽的烛火映照出墙角的小小黑影。张平找到烛台才发现竟然没有蜡烛,无奈下他只能放下手中唯一的烛火,对四皇子道: “殿下,奴婢去取蜡烛,您莫怕。奴婢马上就回。” 黑影一动不动。 张平从没看过这样奇异的小孩,这么黑的屋子他怎么敢一个人待着? 到耳房摆放杂物的地方翻找出一大把蜡烛,抱着就走。 插满蜡烛的烛台瞬间就照亮了这个阴暗的房间。 张平看看仍旧跪在墙角的四皇子,受过嘱咐的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不懂,就算觉得事情奇怪、觉得四皇子这样似乎有点可怜,可没有头绪的他也只能默默退出。 深夜,做完吐纳的张平躺在床上睡得并不是很熟。一是对这里还还不太熟悉,二也因为下/体时不时传来的抽搐一般的痛楚。 轻轻翻了个身,猛地,张平睁开了眼睛。屋里有人! “谁?!” 静静的,屋里安静异常。 张平竖起耳朵,他的感觉一向敏锐,屋里有人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来。果然,当他凝神细听后,一道微弱的呼吸从屋中一角传来。 张平起身。 一道黑影快速跑到窗边,两手攀到窗沿上就想从窗户里翻出去。 张平动作比他快得多,对方还没有翻出窗外就给他抓了个正着。 “你是谁?跑我屋子里来……”张平话没说完,人已经呆住。 他就说手上的感觉不对头。这么小的个头,这么瘦弱的身体。 天!这小鬼竟然瘦成这样。抓上去全是骨头。 “殿下?”张平试探地问。 黑影回头。 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出现在张平眼前的是一张能在半夜吓死人的脸。 比常人隆起许多的眉骨,比常人更深邃的眼睛,从眉心如人字形分别划到两颊的血红胎记。苍白的脸色,黑黝黝的眼睛。 张平呼出一口气。这四皇子貌相可真跟平常人不一样。 他娘也是有名的丑媳妇,可是他娘至少五官是五官,顶多脸平了点,跟这位四皇子的脸型恰恰相反。那没办法,那是娘出生时不肯出来被人用夹子夹出来后才变成那样。就为这个,他娘半生受了不少罪,嫁给他爹时,也因貌相丑被爷爷奶奶阻扰了一下。还好爹真心喜欢娘。 张平放开手。四皇子皇甫桀立刻从窗子里翻爬了出去。 张平抓抓头,他会不会挨打啊?还有四皇子殿下为什么要跑到他屋中来? 点亮烛火四下察看,似乎没缺少什么。啊!张平盯着桌面,他记得自己把吃剩的馒头夹了一些菜带了回来。他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容易饿,临睡前他还咬了一口。 可现在那被他咬了一口的半个馒头不见了。 呃,皇子偷侍奴的饭食?说出去一定没人相信。 那孩子大概饿坏了吧。 那么瘦……一个皇子怎么会瘦得跟骷髅一样? 而且听说他已经九岁了吧?怎么看起来那么小?他记得他五弟五六岁时就有那么高了。如果把他家老五拉到这位四皇子面前,肯定没人相信四皇子比他弟大。 要不要去看看他?张平犹豫。 还有要不要把这事跟红/袖大人汇报? 呆站了好一会儿,无法作出判断的张平最后选择回床上睡觉。同时他也决定不去汇报此事。 第二天,张平起了个大早。 一早起来挑水,然后把久未使用的炉灶点燃烧水,还好柴禾还有。然后去领早膳。连自己和四皇子的份一起领了。以为会看到什么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结果也不过普通而已,但看上去绝对比他吃的要好就是。 等一切准备完,五更的鼓声恰巧响起。这时候包括皇帝在内,皇子嫔妃们也都该起来了。 准备好面巾、热水,端着铜盆来到四皇子屋外,张平站在门前轻声叫道: “殿下,该起了。” 屋内传来响动。 张平已经得知四殿下每天辰时正必到太学院上课。在此之前他有一个半时辰洗漱和用膳。 张平正准备再次呼唤,门“咿呀”一声在他面前打开。 他的四皇子殿下竟已穿好衣裤鞋袜,一脸要出门的样子。 “殿下,您要去哪里?” 皇甫桀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此时才发现他手中捧的铜盆。现今正是仲春,天气尚有些寒冷,冒着热气的铜盆看起来很诱人。不过他害怕这个太监要给他来一个下马威——用热水烫他,所以他还是决定自己去水缸边看看有没有水,如果有,就弄点水抹抹。 不明所以跟在皇甫桀身后的张平发现他的四皇子殿下竟然自己用勺子掬水洗脸,还是冷水时,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不冷吗?这可是他一大早刚从井里挑来的,跟冰水无疑,连他都吃不消。 张平也顾不得犯错不犯错了,撇开四皇子的身份不谈,这就是一个小鬼。他们家弟弟自从大姐嫁人后就都是他带的,他可从来没让弟弟们大冷天洗冷水脸过。 把手上东西放到院内石桌上,冲过去一把夺过皇甫桀手中葫芦瓢,张平强行抱起四皇子,硬是把人抱回房内,让他在凳子上坐好。回头又去端热水,真是,这么几折腾下来盆里的水都冷了,还好他在灶上还留了些。重新兑好水,端进屋内,顺便把餐盒也拎了进来。 做完这些,张平一开始还担心四皇子发火,可看他似乎相当乖巧,甚至还有点害怕的样子,他也就放下心来。放心的同时,不知为啥就是觉得有点别扭。 他怎么觉得这个四皇子并不像红/袖或者是其他人所说的那样顽劣丑恶? 皇甫桀自从被张平夺下葫芦瓢后就不敢随便乱动,他不明白这个太监为什么要这么凶?难道以后他连用冷水洗脸也不可以了吗?还是他一定要用热水烫他一下,让他像从前一样把属于他的饭食上贡给他? 他会打他吗? 他看起来比他壮实高大得多,虽然不像成年人的高辛一样高大,但对他也足够充满威胁力。他的拳头落在身上,一定比他兄长们的拳头疼得多吧? 昨晚他还去偷吃他的馒头,他一定会跟红/袖和他娘汇报吧,到时他又不知要饿上多久。 皇甫桀两腿悬空坐在凳子上,紧紧闭上双眼,等待痛苦降临。 热热的,初时让他恐惧,但到后来却觉得很舒服的热布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揉着。 一边替小皇子擦洗,张平一边心想这皇子的脸蛋好象就没认真洗过。嗅嗅,好象头发上也一股味道。下午等他上课回来给他好好洗洗吧。 洗好脸和手,给他把头发也松开,重新帮他梳理。这个头发大概是他自己扎的,竟也像模像样,可毕竟是小孩子的手,远看还可以,近看也就乱糟糟一把。 梳子一伸进去,张平就后悔了。应该先给他洗头才对,这都结成什么样了!还有虱子。 这小鬼真是四皇子?皇帝的儿子? 他怎么脏成这样也没人管?就算再个性顽劣,可他……毕竟是皇子啊! 也不过才十五岁从没有离开家乡过的张平不明白,有时候越繁华、越富贵的地方,揭起来看它下面的泥垢也越发污浊。 也不敢用劲梳,怕拉疼小鬼,张平只好用布巾沾了水一点点给他润湿。好不容易把头发梳通梳齐扎成发髻,加上洗脸花费的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张平出去倒水,倒水的时候他还奇怪怎么没有人来教他如何给四皇子穿衣,还有告诉他四皇子的生活习惯以及喜恶这些必须的常识。 皇甫桀在张平出去时,终于敢睁开眼睛。 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疼,也没有受伤的地方。然后他看到了桌上放的食盒。 张平进来时发现四皇子殿下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坐在凳子上,屁股都没挪一下,不过眼睛倒是睁开了。 “殿下,奴婢侍候您用膳。” 张平说着把食盒里的膳食一样样拿出。 有一钵粥,两个包子,两只蒸饺,一个水煮蛋,还有一点碎肉末子拌的小菜。 张平、皇甫桀一起咽了口口水。 皇甫桀偷偷拿眼去看张平,不知道他会不会留点给他吃,哪怕一口粥也成。 张平想起自己食盒里那一个馒头,一点咸菜,只希望对方能快点吃,好让他也有空去填饱肚子。他真笨,他应该先吃了再来侍候这小鬼才对。 皇甫桀看张平把筷子放到他面前,又给他倒好粥,准备好就站在一边不动了。 他不吃吗? 皇甫桀盯着粥碗猜想那里面会有什么。 终究熬不过饥饿,皇甫桀还是拿起了筷子。 等他吃完早膳,张平也把食盒都收下去了,他还不相信自己今天吃了个美美的早饭。 等会儿会不会肚子疼? 想了想,总觉得等会儿一定不会有好事的皇甫桀趁张平回屋的时候,拿起小书袋快步跑出了院子。 所以等张平打算给他家四殿下整理下衣襟再送他去太学院而回到屋中时,他的四皇子殿下已经不见人影。 张平不知道中膳要不要他送。 恰巧红/袖令人找他过去问话。他就顺便问了。 红/袖回答:以前似乎没送过,但按理是要送的。 张平不知道红/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按他自己的意思来理解。 红/袖问他对四皇子印象如何。 张平很老实地回答:四皇子殿下面相异于他人,奴婢不敢随意评价。 除了他相貌以外呢?红/袖再问。 张平还是一副老实样的回答道:人有点怪,怪怕人的。 红/袖终于满意地笑了,特意吩咐了一句:四皇子毕竟是四皇子,不管他怎么顽劣丑恶,都不能削了贤妃娘娘的脸面。人前该守的规矩一定要守,至于人后,你和他就两个人住在那院子里,只要不出大事,没人会去管你。你可明白? 张平明白。他终于明白红/袖大人似乎非常讨厌这位四皇子殿下。就不知道贤妃娘娘知道有人这样对她儿子会是什么表情? 张平虽愣了点但好歹不傻,他当然不会到贤妃娘娘面前去告她宠信宫女的状,除非他不想活了。 反正刚才红/袖也说了,那院子里就住了他和四皇子两个人,他怎么对四皇子,也只有他和四皇子两人晓得。做事嘛,就像他爹说的,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 红/袖似乎挺喜欢他,竟然破例亲自带他去熟悉各项事物。比如说什么东西短了少了要跟谁领,哪里的哪个人不能得罪等等,中午还叫他与她和几个宫女太监一起侍候贤妃娘娘用膳,之后又送了些贤妃吃剩的膳食给他。 看看天色,张平决定今天就不给四皇子送中膳了,现在他要回去给他的殿下准备洗澡水。 不过令张平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次普普通通的给皇子沐浴,让他才进宫三个月就违反了他对他娘的承诺——绝不多管闲事。 扒小孩的衣服比他想象的困难了一些。 不过也只有一些些而已。 基本上他怀里的这个孩子听话到让人惊讶的地步。 回来后把中膳给他热了热侍候他吃了,吃的时候,小小的四殿下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小孩很能吃,比他当年这么大的时候还要能吃,早膳就全部吃光了,中膳分量也不少,竟也给他全部填到肚子里,吃得小肚子鼓起来一块。 在他收拾食盒的时候,小孩自己走到花园里玩耍,张平也没管他。这么大的小孩子向来跟泥巴分不开。没人告诉他皇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也乐得按照自己家的方式来。 跟四殿下禀告说洗澡水已经好了,要侍候他沐浴,小孩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当张平向他伸出手时他并没有拒绝。 皇甫桀不敢拒绝。 这个太监是他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 他不知道他会对他做什么事情,他总觉得再等一会儿肯定还是会和从前一样,也许过一会儿就有一个新的宫女冒出来,和这个新来的太监一起嘲弄他、折磨他。 为什么太监和宫女不能全部死光呢? 浴房内弄得很暖和。张平领了很多木炭和柴禾。点了一个小炉子,又烧了一大锅热水备用。 当张平帮助四殿下宽衣时,小孩颤抖了一下,小手抓住自己的腰带。 “殿下,奴婢先帮您洗头好不好?”张平看他拒绝,也不好勉强,决定先把他的头发洗干净再说。 皇甫桀阴沉着脸看着他。也许他的表情并不是阴沉的,可因为他的貌相,让人看起来他的脸就是阴沉沉的,如怀了恶心的小恶魔一般。 张平头皮有点发麻,心想好好的小孩子怎么长成这样?怪不得红/袖大人那样讨厌他,也怪不得他的皇帝爹不再来瑞华宫。 如果不是他必须要侍候这个小鬼,如果只是在路边看到他,张平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想要与他亲近。人总是喜俊恶丑,这是人的本性,谁也逃不过去。 不过如今他是他的奴仆,照顾他也就成了他应该做的事。 “殿下,奴婢稽越了。”说着,张平轻轻把四殿下横抱到腿上,让他躺稳。 皇甫桀闭上双眼,宛如死人一般任张平搬弄。 他完全不懂张平要对他做什么,浑身肌肉都紧张了起来。 来了,就要来了。 头发被解开,长长的头发一直无人认真打理,就如同这个小孩一样,显得柔弱无力,摸上手也是糙糙的,发尾处更是萎缩枯黄的厉害。 一只很温暖的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一瓢温度恰好的热水浇到他的头发上。 一瓢瓢水渐渐湿透了他的长发,那太监不知用了什么在他头发上抹开,两只手一起在他脑袋上搓揉。 其实张平的动作并不温柔,他一个大男孩你能指望他的动作温柔到哪里去? 但他有照顾弟弟们的经验,给小鬼洗澡洗头更是驾轻路熟。自然不会弄出把水或皂角液弄进小孩眼睛或耳朵里的糗事。 他不留指甲,抓揉时控着点力也不会伤到小孩头皮。 揉啊揉,搓啊搓,洗了一浇又一浇。这四皇子殿下的头发真脏!张平边洗边想要怎么给他除虱。虽说皇帝身上也有三只玉虱,但这皇帝儿子身上也未免太多了点。 皇甫桀浑身绷紧的肌肉一点点放松。很奇妙的感觉,他不晓得该怎么形容。 这就是成仙的感觉吗? 我成仙了吗?皇甫桀朦朦胧胧,有一种不想醒来的念头。每次那个太监抓揉他的头皮时,他就觉得全身一阵酥麻。 张平看看那边两个盛水的木桶现在盛了满满两桶污水,摇摇头。幸亏他经验丰富多准备了两个桶,否则这脏水还不知往哪儿倒。 尽量把小孩的头发拧干,用布巾搓揉了几番包好。把四皇子殿下从腿上抱起。 四殿下还迷迷糊糊,站都站不稳。张平连忙扶住他,“殿下,奴婢给您宽衣,您身上也得清洁一下。” 皇甫桀睁开眼睛,小手又下意识地去抓自己腰带。 张平注意到了,半强硬的把小孩的手拉下,伸手去脱小孩衣裤。他以为小孩只是认生而已。 皇甫桀握了握小拳头,没有再去抓自己衣服,呆呆地站着任由张平剥光他。 在小孩的胸膛露出来时,张平张大了眼睛。 这小鬼跟谁打架弄得一块青一块紫的?怪不得红/袖说他个性顽劣,果然话出有因。 不过这青紫也太多了点吧?张平有点心疼,就算不是他弟,可这么小的小孩子身上有伤看着总是难过。想当年他和村里小孩打架,都是打比自己大的,从来没有对比自己小的、矮的出过手。 脱下上衣,发现不止胸前,手臂上也是伤痕累累。张平抓起这两只手臂翻来覆去看了看,怎么看怎么怀疑。这可不像打架弄出来的呀。 无意间往小孩后背一看,张平眼睛彻底直了。 这是……?脑中似乎有什么被切断,怒火直冲张平天灵盖。 哪一个乌龟王八蛋不是人养的竟能对一个小孩下这种狠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等着,别给我张三逮着!张平眼都红了。 这么小、这么柔弱的小毛娃,背后的皮肤竟然没一块完整。一条条,也不知什么抽出来的伤痕累了一层又一层,最上面一层竟还渗着血。 什么畜牲养的,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张平心疼至极,难受至极。此时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把自己卖了,否则说不定将来他哪个弟弟就要在外面遭这种罪。这还是皇子呀,如果是一般人家给人做奴仆的孩子,还不定怎么糟蹋呢! 伸手轻轻碰了碰小孩受伤的背脊,小孩身体一抖,眼睛闭得紧紧的。 张平爆了,“我操!这是谁干的?不行!我要告诉你娘!” 张平愤怒之下腾地站起,连谦称也忘记。在他看来四皇子的亲娘贤妃一定不知情。要是他娘看到他身上出现这些伤,不提刀跟人拼了才怪! 一听张平要去找他娘,皇甫桀吓得赶紧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张平。 “扑通。” 小小的四皇子竟然就这样在浴桶中给他跪下。 “我错了,你不要去找我娘。我求你,我把我的饭食都让给你,屋里值钱的东西也随你拿,你不要去找我娘好不好?”丑陋的孩子紧紧抓住张平衣袖苦苦哀求。 这是张平第一次听小孩跟他说话。 听听,这小孩都说了些什么? 这是皇子? 给一个无品太监下跪的皇子? 世上可有这样卑微的皇子? 怒火、心疼、无法描述的难受让张平的同情心与护犊心瞬间高涨,涨得把他娘的吩咐全部顶到了脑后。 他不能看着这么一个小毛孩被人欺负。不就是比人丑了点、怪了点吗?怎么着,丑人就不是人啦!从今往后,他会力所能及地保护他。这跟他是不是皇子没有关系。 张平蹲下/身,扶起小孩。 “殿下,您没有错。奴婢不知道您为什么会一身伤,但您让奴婢不去找娘娘,奴婢就不去。”张平从来没有这样轻声细语地说过话,就像怕吓到小孩一样。 “来,奴婢帮您把身上洗干净,然后让奴婢给您上点药。这样身上的伤才能好得快。” 张平把小孩剩下的衣裤全部脱去,眼看小孩瘦弱的小身子上布满伤痕,有硬物打出来的、有尖锐的东西戳出来的、有被烫出来的、还有刀割的伤口。 这么小这么小的身体,却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痕。 侍候他的人都眼瞎了吗?还是…… 哪个做母亲的能舍得孩子这样?为什么四皇子不让他去找他母亲? 这些都是红/袖指使的吗? 张平突然站起身围着小孩团团转,两个拳头捏得咯叭响,嘴里一个劲念叨:“混蛋!不是人!你们最好别落在我张平手上!否则看我不把你们揍得哭爹喊娘!” 皇甫桀眼珠呆呆地跟着他转,心中有点害怕。 ☆、4 张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强忍怒火和心疼,小心翼翼地把小孩清洗干净,用一直烤着的小棉被把孩子抱起,送到他自个儿的仆人屋里躺下。 他也顾不上弄干净自己,从包里翻找出他娘塞给他、当初藏在鞋垫夹缝里偷带进宫的唯一一点私房货又奔回小孩身边。 皇甫桀看他把他抱到这个小屋子里,也不说话,就拿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这个太监真的很奇怪。 他一直在等待他露出真面目,可是等来的却是他从来没有碰过的奇妙感觉。好暖和好柔软的被子,忍不住偷偷蹭了蹭。 这就是舒服的感觉吗? “殿下,奴婢给您上药,可能有点疼,您忍着点。有些地方淤血也得揉开,否则会留很长时间。”张平把浴房里的小炉子也搬了过来,外面天已经有点微暗,他把蜡烛点了。 “殿下,奴婢帮你上好药以后,再给您去拿晚膳,您要饿了就告诉奴婢一声。”张平从被窝里掏出小孩。 小孩可能觉得有点冷,小身子缩了缩,张平脱掉湿掉的外衣把小孩抱进怀中。 “您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药剂侵入皮肤,疼得小孩一把抓紧张平衣角。 来了,他就知道这些一定会来! 伤药不多,大多数都用在了背上的伤口。 看小孩疼得浑身发抖,张平也不忍心再帮他把淤血揉开,边抱着他安慰道:“不怕不怕,老虎在家,病痛敢来,老虎咬它。我们殿下胆比虎大,小小疼痛不再话下。” 小孩抬起头,比起以前他受到的,这点痛实在不算什么。他想如果每天都让他过像今天一样的生活,他愿意每天晚上都遭这个罪。 “不怕不怕,老虎在家,病痛敢来,老虎咬它。我们殿下胆比虎大,小小疼痛不再话下。”他全部记下来了,他觉得这个很好玩。 张平听他用嫩嫩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他胡编乱造的顺口溜,不由笑了出来。这小孩就算真的个性顽劣,也一定不会像红/袖说的那样过份。何况他一直都这么安静。 “殿下,您休息一会儿,奴婢去给您准备晚膳。” 皇甫桀偏头看了看他,说出今天的第三句话:“你是我的奴婢?” “是,”张平稚气未脱的脸蛋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奴婢张平,是您的侍仆。” 皇甫桀眼光在隆起的眉骨下显得非常幽深,半晌不说话一直看着张平。 张平被他看得鸡皮疙瘩直起,偏开了目光。 我知道你跟他们一样,嘴上说是我的奴婢,其实却想骑在我头上。小小的孩子,深邃的眼射出极为怨毒的光芒。 张平抬起头,皇甫桀用棉被遮住了自己的脸。 张平心想自己也许不会把他当主人看,但也绝对不会随波逐流跟大家一起欺负他。想他张平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相反他还要保护他。 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境地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帮他一把。 在张平走出屋子时,皇甫桀重现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望着张平的背影露出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阴暗笑容。 张平就在自己屋里侍候小孩吃过晚膳,走进小孩的屋里看看,越看越不像皇子待的地方,看起来比他屋里好,但这床铺有多久没换了? 一口气把被子床铺包括帐子什么的全给扯了。 天已经黑了,明天等小孩去太学院,他要把他这个屋子彻头彻尾打扫一通。 回到自己屋内,小孩已经窝在他床上睡着。 张平留了个心眼,担心有人心血来潮到院子里探看,走去把院子的木门给闩上。 等他爬上床,头一转就看到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看。 饶是张平胆大也给吓了一跳。 “张平。” “殿下。” “张平。”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皇甫桀看着他不知道要吩咐什么,想了想,他说道:“我只要吃一顿就可以了,其他都给你。你帮我洗头好不好?” 张平乐了,心也有点小小刺痛。 “殿下,奴婢会天天这样侍候您。一天三顿饭,您顿顿都要吃,您看您瘦得就剩一把骨头。奴婢的五弟今年八岁,看起来可比您结实得多也高得多。” “你有弟弟?” “是啊。”看小孩一时没有睡觉的意思,张平干脆捡些他们兄弟之间的笑谈给他听。 皇甫桀默默听着,没有插一句嘴。 等张平说得口干想找水喝时,发现小孩已经睡熟。 小孩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小小的身体,暖暖的。摸上去一把骨头。 如果我不管他,也许有一天他很有可能就会这样没了吧? 爹不是说相逢即是有缘吗?我既然来到他身边,那么老天爷肯定就希望我能做些什么。 不过如果我管他,就肯定会得罪红/袖大人,也许还有其他人。 可是自己能不管吗?难道就任由红/袖这样欺凌这个孩子? 不行,我得想个好法子,既能保护这个小孩,也不会把自己给害了。 此时张平还不知道皇甫桀的真正处境,他以为只有红/袖欺上瞒下暗中虐待刻薄这位四皇子。等次日他去太学送膳时…… “驾!嘚儿驾!” 童稚的声音在大大的庭院里回荡。 同时还有其他几个孩子的声音在大声呼喊,“快!快!输的人要吃泥巴!” 一路得到指点拎着食盒摸过来的张平远远听到,不由莞尔一笑。这种游戏可都是当年他玩剩下来的。他五弟最喜欢他把他放在肩上驮着他与村里其他孩子干架。 走到近处一看,喝!这热闹的。身穿浅黄/色衣袍或身穿锦服且身上佩戴有龙纹饰品的肯定是皇子,还有十几个太监和护卫。一圈人围着中间两组人正在呼喝。 张平心中有些安慰,虽然小孩被教养女官虐待,但好在他还有一帮年龄相当的兄弟。平时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应该能让他的痛少一些吧? 如果把四殿下被红/袖虐待的事情用个法子让他的哥哥们知道,他的哥哥们应该会帮助他吧?虽说他们同父异母,但毕竟是兄弟,胳膊肘总是往里拐的嘛。 张平在这群人中寻找他的四殿下。找了一圈没看到,就随意把目光投到了场中正在比赛的两组人身上。 这游戏跟他曾经玩过的不一样,村里小孩再顽皮,也没人愿意趴在地上给人当马骑。除非欺负人的时候。 张平晓得这里是皇宫,不比外面。皇宫里的太监们是干什么的?还不就是皇子皇孙们的玩具。他也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差,去侍候一个娘不疼爹不爱、没有皇子气势、不晓得霸道为何物的小毛孩。 两个骑在马身上的都是看起来大约六七岁左右、身穿皇服的小孩,地上爬着的看服饰一个是太监,还有一个…… 张平脸色大变。 虽然脱了外衣,但他亲手给穿上的小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驾!快啊!怎么这么慢?你给我快点!”骑在皇甫桀身上的六皇子皇甫珏眼看自己落后于五皇子,气得举起小手中的小皮鞭连连抽打身下“马匹”。 皇甫桀动作快了一些,用手肘撑地拼命向前爬。 张平往前一冲,又生生止住步伐。刚才他还觉得这个耀武扬威的小毛头长得十分可爱,如今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 “六弟,你再不快点就输啦!”大皇子与三皇子哈哈大笑。二皇子抱臂观看。 眼看五皇子就要到达终点,围在圈外的太监们也一起帮他们的殿下助威大声呼喊。 六皇子的小皮鞭抽得更勤。 张平眼睛气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思虑再三,突然转身走到一处僻静处放下食盒,接着又走回原地。 这里不是太学吗?里面的先生为什么不出来制止? 张平不知道,那些先生一开始还晓得拦一拦,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又没有大人出头,也就随他们去了。只要不见红、不出大事,他们也不想得罪这些得势的皇子们。 五皇子终于到达终点,一片欢呼响起。 六皇子从马上下来,气得一脚踢向皇甫桀。 皇甫桀用手挡住,避开了要害。 张平在旁边看着,牙齿紧紧咬在一块。如果现在被欺负的是他弟弟…… “吃泥巴!吃泥巴!输的人要罚他吃泥巴!” 皇甫桀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地上,看两个太监抓着一把花坛里的污泥送到他面前。 “都是你害我输给五哥!我这个月月银都没了!快吃!全都给我吃下去!”六皇子挥舞着小皮鞭气愤异常。一道鞭痕出现在皇甫桀脸上,小孩疼得浑身一抖,却没有发出一声。 “殿下!” 张平冲了过去,不是他弟弟又怎么了?皇帝的儿子又怎么了?没人疼他我来疼!以后他就是我张三的弟弟! “贤妃娘娘叫您回宫,说有紧急的事!”张平一把拉起小孩,拖着就走。 没想到皇甫桀听说是他娘找他,竟吓得一缩。 “站住!你是哪个宫的贱侍!没见着殿下们都在这里吗?”大皇子的随侍太监看其殿下眼色,立刻拦住二人去路厉声喝斥。 张平停下脚步,“扑通”对着看起来最大的皇服孩子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奴婢该死,奴婢乃是瑞华宫的使役,因为贤妃娘娘有急事,命奴婢找到四殿下就速速带回,一时鲁莽冲撞了殿下们。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皇甫桀呆呆地站着看张平朝大皇子不住磕头。 听闻贤妃要皇甫桀速回,大皇子也不好太过分。虽说贤妃已经多年不受恩宠,但看她这么多年还能稳坐贤妃之位,可见皇帝之意。这已经不是皇帝家事,而是天下间的平衡。四皇子虽不得势,但身后毕竟有一个一品骠骑大将军的外公。如果不是大人们不管,他们也不敢对皇甫桀如此。 从小就被教导将来要做皇帝的大皇子自然不好不给贤妃面子,但就这样算了他也下不了台。挥挥手,道:“既然是贤妃娘娘叫四弟回去,那自然得赶紧回。不过输了就是输了,该受的罚还是得受。四弟你说呢?” 皇甫桀木然地抬起脸,伸手就去抓太监手中烂泥。 张平头一伸,抓住大皇子随侍太监的手就往脸上一阵乱抹。抹完就对皇子们磕头,道: “奴婢得娘娘吩咐以后都要跟着四殿下,娘娘吩咐了不能让殿下冷了、热了、冻着了、更不能受伤、身上也不能弄脏,否则就要了奴婢的命。求殿下们开恩,饶了奴婢一命。四殿下/身体尊贵吃了泥巴怕是要烦劳太医,奴婢愿意代替四殿下把泥巴吃掉。” 大皇子冷笑一声,看向皇甫桀……身边伴读宰相之子韦问心低咳一声,拉住大皇子衣袖。 韦问心在皇子和伴读中年龄最大,已经十五岁。大皇子皇甫珲对他异常器重,回头看他。 “殿下且慢。”韦问心在大皇子耳边低声道:“贤妃娘娘此举一定有深意。以前也不见她派随侍太监跟随四殿下,如今却遣了一个过来。而且瞧这侍仆似极为在意四殿下,怕是贤妃娘娘厉令吩咐过。虽说四殿下貌丑、性子又古怪不得贤妃娘娘喜爱,但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二殿下他们也在,恶人如果让您一个人都做了,到时让贤妃娘娘恨上了您,可就不美了。” 其他人自然听不到韦问心都跟大皇子说了些什么,就见大皇子面色一转,很是无聊地对韦问心道:“你饿了就早说嘛,走走走,去用膳。老二、老三,你们继续玩。问心,我们走。” “谢殿下关爱。”韦问心看皇甫珲如此聪慧,不由深感欣慰,深信自己没有跟错人。随即跟在皇甫珲身后向学堂走去。 二皇子微微一笑,对身边人道:“你们不饿吗?”说完,也抬脚走了。 看老大老二都离开了,老三眼珠一转,也嚷嚷着肚子饿,往学堂跑去。 只有老五老六贪玩,让人捧了一大把泥巴,让皇甫桀吃。 张平抓过太监的手,吃得津津有味,涂得满脸满脖子都是污泥。一边吃还一边说怎么怎么好吃。 五皇子六皇子小孩子心性,见张平又吃又说又作怪相比闷头羊的皇甫桀好玩许多,也就都围着他看,把皇甫桀撇在了圈外。小鬼们看了一会儿被各自随侍提醒用膳,也就满足散去。 张平用袖子抹抹脸,站起。对一边呆呆看他的四皇子殿下道:“殿下,今天回去用膳好不好?” 皇甫桀点头。 张平在前,皇甫桀在后,两人慢慢走出学院。在走出学院时,皇甫桀看张平从一石凳后拎出一个食盒。 “我娘没叫我过去,对吗?” “对。”张平想这小鬼还不算太笨。 “泥巴吃了会肚子疼。”小孩又道。 “奴婢知道。”张平心想我又不是笨蛋真把泥巴吃下肚。他满脸污泥,吃进嘴里又吐出来,一边吃一边抹,一帮小孩子哪能看出他到底有没有把污泥吃下肚。 好!很好!算我倒霉真跟了一个人人都能骑到他头上的衰皇子。不过也就是今天了,以后谁再敢欺负他试试看!丑又怎么样了?性子古怪又怎么样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哼,我张三决定了,我要在这皇宫中培养出一个天下第二! 张平一路走,一路把拳头捏得咔叭响。唬得皇甫桀缩着脑袋就怕挨揍。 张平脸也不洗,就这样一路顶着泥巴脸走回瑞华宫。 里面侍候的人看到后自然禀告了红/袖。 还没走到小院门口,就听身后有人喊:“张平,你给我站住!” 张平回头,皇甫桀也默默转身。 “这是怎么回事?你顶着这张脸给娘娘丢脸吗!”红/袖厉声喝斥。 “扑通!”张平立马跪下,揉揉眼睛,红了。“红/袖大人!” 还属于少年的清脆嗓音,因为去势而变得有点柔弱,加上委屈的腔调,听着就觉得这小太监有话要说。 “怎么回事?”红/袖质问的时候心里其实有谱,八成殿下们戏弄四皇子时也一连把这个侍奴给整了。不过表面上的东西她还是要做,没想到这一问,差点把她气炸了肺。 “奴婢不敢隐瞒大人,奴婢也不敢让红/袖大人为奴婢做主,可奴婢不敢说。”张平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呜咽的嗓音道。 “你说,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怪你。”红/袖见他这样越发好奇。再看看张平身边的四皇子,还是老样子,只是看起来似乎比平时清爽一点。 张平抹抹眼泪,眼泪不知道流没流,但他这一抹,脸上更像那么回事倒是真的。 “红/袖大人,您听奴婢跟您说。奴婢听大人吩咐中午去给殿下送膳,结果到了太学院一看,发现殿下正被六皇子殿下骑在身下当马骑,一边骑一边说……” “说什么?”红/袖皱眉,心想找老实人就这个不好,不懂得揣摩她的意思。 “六殿下说……四殿下只能给他当马骑,还说贤妃娘娘也只配给他娘当……” “什么?!”红/袖大怒。 张平又不住叩头,“红/袖大人饶命,这话不是奴婢说的。是六殿下说的。奴婢冲上去制止,结果被大皇子殿下的仆侍拦住,大皇子殿下问奴婢哪个宫的,奴婢如实回答了,还请大殿下让六殿下从四殿下/身上下来。可大殿下却说……” 红/袖怒瞪着他,也不知在气谁。 张平才不管她什么表情,一口气往下说道: “大殿下说就你一个小太监还敢这样跟本殿说话,就连你们贤妃娘娘见了本殿也得叩首问安。教训一个四皇子又怎么了?你们宫里的人本殿想杀就杀!大殿下说到这里就被他身边的一个锦衣少年拉住,那少年向大皇子说了什么,大皇子就对奴婢道:你的上司是谁?本殿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教你的!” 听张平这么说,红/袖猜想那制止大殿下放肆的肯定是精明的宰相之子。大殿下那些话确实没说错,但有些话并不是明里可以说的。说出来也未免欺人太甚! 张平喘口气,继续道:“奴婢不敢说,怕牵连宫里的人。大皇子身边侍仆要伸脚踢奴婢,就听三皇子殿下在一边说道:瑞华宫的侍奴不都是那个叫红/袖的女人教出来的吗?” 红/袖听提到了她,脸色顿时变得不一样。 “大皇子殿下问红/袖是谁。三皇子殿下道:就是宫中唯一一个负责教导皇子皇女,却只有五品品阶的女官。大殿下问三殿下怎么把一个宫女记这么牢,说难不成这叫红/袖的宫女长得比贤妃还要美?然后三殿下就生气了,粗着嗓子道:美什么!一个肥胖的老女人而已!我记着她是因为她曾经和贤妃一起来拜见我娘,我娘嫌她不会说话,让人掌了她的嘴。结果她那张比猪更肥的脸就让我记住了。” 红/袖气疯了,尖着嗓子大喊:“住口住口!”红/袖天生脸圆,最恨别人说她肥胖,听三殿下在背后如此侮辱她,不由恨上心头。连带的也想起了他娘淑妃当初折磨她的往事。 痛苦吧痛苦吧!叫你欺负我的天下第二。张平心中开心,头磕得可勤快。 “这些话不是奴婢说的。奴婢听他们这么侮辱红/袖大人和娘娘,就跟他们理论,结果大殿下们就让下面人往奴婢脸上涂污泥,还说这就是要瑞华宫的人看看,以后记得要夹着尾巴做人。还说让瑞华宫的人记住了,皇子养出来有什么用,还不是他们脚下一块泥。奴婢实在气不过,就喊我们四殿下天生异貌乃是龙神下凡,娘娘是九天仙女下凡受劫,将来终有一天会震惊四野。结果殿下们不爱听,就让侍仆们用泥巴塞奴婢的嘴。呜呜!” 红/袖半晌没有说话。皇甫桀会被殿下们欺负、被侍奴们轻慢,她都知道。可以说这种局面就是她和娘娘有意无意造成的。 她们恨,她们看到这个貌相异常的四皇子就会想到她们有今天都是他害的。她们恨不得他早死早好,可偏偏皇甫桀命大活到了今天。 今后瑞华宫何去何从?娘娘青春已过,想要再怀龙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想到昨天言将军才刚刚来过,也再次提到要不要扶持这丑子的事。那么……红/袖把目光落到一直在旁边默不吭声的四皇子身上。 天生异貌龙神下凡吗? 也许她应该好好去跟娘娘说说,不管四皇子有多丑、多不讨皇帝欢心,可他身为皇子的事实却无人能改变。比起其他无所出的嫔妃,至少她们还有个皇子不是吗? 红/袖本身就不是笨人,她是言净为女儿以后在宫中站稳脚步特地安排进宫的女官,聪慧自然不在话下。九年来,红/袖与贤妃被恨和失望蒙蔽了眼睛,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和希望中失去了青春。她们自己也知道她们本身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如果不是她们还有一个靠山言净,也许早就被打入冷宫。她们也曾经想过要扶持皇甫桀,否则言净也不会三番五次上求天子、让皇甫桀去太学院读书。可皇甫桀貌相实在惊人,也不见有多聪慧,整日畏畏缩缩,见了侍奴也能下跪,让她们看了更加有气。 正好昨天言将军也为她们分析了现今局势,眼看着皇子们年岁渐长,她们就算不求至尊之位,可也要学会自保。再过两年,哪怕不用她们主动,看中言家身后势力的皇子也会借故亲近她们。与其等到那时,不如她们自己掌握主动。而且与其身靠哪个皇子将来势败受牵连,不如自己培养一个中立的、兵权在握的、谁也不敢得罪且要讨好的皇子将军出来,这才是对她们最有利的。 对,她们是该好好打算打算了。等皇甫桀再大一点定了形,想再扶持可就难了。 红/袖心中念想如海涛一般,口中却没有多言。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张平几句,就让他和四皇子回小院子去了。 自始自终,红/袖就没有怀疑张平的话。第一,她很清楚那些殿下平时欺负皇甫桀欺负得有多厉害。第二,她根本就不相信刚进宫没多久、一脸老实相的张平会说谎。何况张平才来瑞华宫三天,他有什么必要说谎? ☆、5 他为什么要胡说一些没有的事?皇甫桀不解,垂着小脑袋拼命想。 其实张平不过是性子发作,又不能打人出气,憋得难受,真真假假胡编乱造一通,一为博大人们同情,二也想大人们出头为小孩出口气。 张平倒完全没有指望能靠这番话就能改变红/袖观点,他只是希望尽他的能力、用他能想出的方法帮助小孩罢了。 张平拉着小孩回到院中烧水洗脸、洗手、吃饭。然后他做下了一个他认为非常明智的决定。 两人都饿了,张平把自己的饭食和小孩的并到一起,“吃吧。” 皇甫桀见他和自己一起坐在桌子上吃,也没有反对。当然他是不会提出反对的。只是在心中想,这太监果然还是想着他的膳食。 吃饱喝足,一抹嘴。张平收拾了餐盒等物后,抱了个小香炉、小铜鼎还有一把香重新回到四皇子屋里,把香炉放好,回头一把把准备出门的小孩抱起放到椅子上。 “坐好,我有话跟你说。” 皇甫桀低下头。他在想这人的真面目终于暴露了。 张平盯着小孩的脑袋,很严肃地道:“抬起头来。” 小孩畏惧地抬起头。 “我让你选择。你是希望我做你的侍仆,还是希望我做你的大哥。侍仆,奴婢会好好侍候您,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奴婢都不会做。奴婢唯一的职责就是服侍您。大哥,如果我是你大哥,我会疼你、爱你、教导你。我也会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如果别人欺负你,我就帮你去揍他,不管他是谁,哪怕他是你老子也不行!你选吧,你要我做你侍仆还是大哥?” 张平这种明显偏颇的问法也许很幼稚,但对他来说却很重要。 “大哥会帮我洗头吗?”小孩问。 这个条件简单。张平笑,“会。一直到你有你老婆帮你洗为止。” “大哥会罚我吗?”小孩又问。 “会,如果你做错事。” 小孩不吭声了。 “不过,”张平补充道:“我不会让自己的兄弟饿肚子,也不会打他浑身伤。如果你做错事,我会罚你写字、罚你背书。但不会打你,更不会饿你。” 小孩抬起头,“大哥跟大皇兄是一样的吗?” 张平笑着摇头,“当然不一样。他是你亲生兄长,而我是你结义大哥。” 从此小孩就记下了:亲生兄弟不如结义兄弟。 “那么告诉我,你选哪一个?”张平在诱导。 “大哥。”小孩毫不犹豫地道。 “很好。”张平一击掌高兴地大喊一声。以后他就不怕他爹娘说他以武犯禁了,他可是让四皇子选了,他既然选了做他兄弟,他这个做大哥的保护自己弟弟、传授张家家传武学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有理! “我,张平。京城五百里外方鼎村人。在家排行老三,村里人也叫我张三。上有二兄一姐,下有三个弟弟。今天我就代替我父母收了你这个干儿子,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来结拜好不好?” 皇甫桀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了。 张平见他点头,心中开心。虽说这小鬼不受宠,但也是皇子嘛。如果他爹娘知道他替他们收了一个皇子作干儿子,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哈哈! “来,我们一起跪下。”张平点燃手中三炷香,也给了皇甫桀三炷。 皇甫桀接过香在他身边跪下,不明所以地瞅瞅他、又瞅瞅香炉。 “你叫什么名字?”张平发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小鬼的名字。 “皇甫桀。”小孩这次没不理人,很快说出自己名字。 “皇甫杰?好!好名字!一听名字就知道你将来一定不会是池中之物。” 小孩摇头,“桀,桀骜不驯的桀。意为丑恶凶狠之意。”大概有很多人向他解释过他名字的意思,他记得很牢。 张平一愣,随即嗤笑道:“谁说的?桀也同杰。给你取名的人,定是含了特殊的意思。” “什么特殊的意思?” 张平想了想,开始骗小孩道:“意思就是让你不要介意自己貌相丑陋,俗话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只要你努力,将来一定会成为非常杰出之人。为你取名的人还真是深含苦心啊。” 小孩懵了。真的吗?父皇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希望他不在意自己貌丑、将来努力成为杰出之人吗?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父皇为什么不来看他? 小孩的表情没有瞒过张平,张平不想看他难过,也想帮他树立信心,就继续胡扯道:“是皇上给你取的名字吧?皇上真是一位睿智之人,你想啊,你确实长得不好看,如果你长得这么不好看,他还宠爱你,那么那些嫔妃还有皇子们岂不是要恨死你?他是为了保护你,真的。” 小孩抬头看他。 张平狠狠一点头,“真的,相信我!” 小孩总觉得他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心中难免会有一丝开心和希望。父皇啊,如果他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会不会来解救他?会吧?应该……会吧。 可是娘和红/袖却跟他说父皇极为讨厌他,连看他都不想看一眼。他出生的时候还差点被父皇当妖孽摔死。 咯咯。小孩忽然笑了出来。 张平吓了一跳,这小孩的笑看起来还真诡异。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他就是他大哥,自家弟弟长得再丑他都能包涵。何况男人嘛,丑一点有什么关系。 “来,我们开始结拜。你跟着我说。”张平正色,面对铜炉手持三炷香道: “我张平,” “我……” “皇甫桀。”张平提醒他。 “我皇甫桀,” “我们对神明起誓,从今起结为异姓兄弟。” “我们对神明起誓,从今起结为异姓兄弟。” “今后荣辱相随,祸福相依,绝不相负,绝不相欺。”张平神情庄重,字字有力。 皇甫桀跟着重复。他不懂这个的意义,结拜的仪式也很简单,可是他却觉得有一种让他打从心底颤抖的庄严。 “如违此誓,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小孩愣了愣,张开口:“如违此誓……” “等等!算了,你不用说。你还小,不懂其中意思,等你长大如果你真心愿意的时候,我们再补回誓言。”反正我只要有一个能正大光明把你训练为天下第二的借口,保护皇子和保护自己的兄弟,那是不一样的。 小孩看了看他,接着道:“如违此誓,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张平盯着小孩看了半晌,用劲一点头。 小孩笑了,他希望这个誓言能让张平满意,如果只有发这个誓他才会对他好,那让他发多少个誓都没有关系。发重誓又怎么样呢?他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在这期间有个人能让他吃饱穿暖,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平自然不知小孩心思,虽然小孩也许不懂誓言意思,但能说出来还是让他很感动。接着他让皇甫桀跟他一起跪拜天地与神明,然后两人又面对面拜了四拜。 告过神明,张平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签——就这还是从御膳房央人给的,宫中侍人没有允许不可身怀利器,今天也只好拿这将就。用竹签戳破左手中指指尖,挤了一点血到铜鼎内。 然后他看向小孩。小孩乖乖伸出右手。张平狠下心照样弄了点血滴入铜鼎。 随即张平倒了一杯清水在鼎内,把两人的血摇开、摇匀。 “今天无酒,我们就用清水代替。来,你把这血水喝下一半。” 皇甫桀依言捧起铜鼎,仰头喝了一半。 张平接过,把剩下的一半也喝下。 把铜鼎恭敬地摆放到香炉前,张平转身认真地看着皇甫桀道: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弟了。现在你体内有我的血,我的体内也有你的血。我就是你大哥,你是我弟弟。我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你、爱护你、教导你。而你从今天开始要学习怎么做一个不被别人欺负的人。来,叫我大哥。” “大……哥……”皇甫桀张了张嘴,这跟刚才不一样,现在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的感觉非常怪异。让他想哭。可他身体明明不痛。 “好弟弟。”张平一把把他抱进怀中。“你做我弟弟绝对不会亏,你大哥我别看现在是个小小太监,可是不出十年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训练你,把你培养成天下第二高手。到时候你就不怕别人欺负你啦。” 皇甫桀瞪大眼睛盯着空白的墙壁,真的吗?他这个新出炉的大哥会是天下第一高手? 张平满足了。他终于做了一件这辈子他最想做的事情之一:找了一个人与他结拜。 他只是觉得结拜这种事是一个男人一生中必须经历的事情,就像他父亲,就像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们。 他以为进了皇宫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结果却让他碰到一个极需亲情的落魄皇子。而这位皇子的情况又太符合他想要成为某人依靠、想要成为某人英雄的一切条件。这让他在皇宫中找到了生存动力,也自认为找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他其实自从被阉的那一刹那开始就一直都在后悔主动进宫做太监,他告诉自己是为了家人,可有时候他仍旧会想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嗯,这是属于张平的阴暗心理。 现在他平衡了。 两个小孩,一个还没开窍,一个毛还没长齐,就这样冲动地结拜了兄弟……呃,是张平很冲动,皇甫桀非常被动。 当天晚上张平絮絮叨叨跟小孩说了很多,翻来覆去说的最多的就是:两人的关系是秘密。关起门来他们是兄弟,但到外面要假装不是兄弟。 小孩不是很懂,但也全部记下。 皇甫桀心里一直把侍人张平当怪人看。 在他看来,这个怪人很聪明。你看,他现在不但不用向他下跪声称奴婢怎样怎样,就连吃饭也和他一桌,属于皇子的饭食也会被他吃去一些,而且还堂而皇之地扯了些老被子的棉胎做了一套护膝套在腿上,说是这样就不怕把膝盖跪肿,顺便还帮他做了一套。 不过…… 皇甫桀蹲在花坛边想:好像大哥真的比奴婢好。 大哥张平会两天帮他洗一次头、洗一次澡,还会帮他抓虱子。他的头皮和身上已经不那么痒得受不了。 大哥张平还每天打扫他的房间,给他点上小炉子取暖;晚上会帮他点很多蜡烛。 大哥张平还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把他的被子拿出去晒,晒得暖和和的,睡起来很舒服。如果天气不好,他就把被子放到炉边烤,一样替他烤得暖暖的。 大哥张平会帮他穿衣,会帮他梳头洗脸。每次衣服都很干净,还很暖和,而且里面没有破的地方。以前他的衣服好像都由专门的太监来收,说是送到一个叫浣衣司的地方清洗。但每次送来都很迟,而且会把他的里衣或内袄洗坏。可是现在没有了。自从他大哥拍着那个收衣服的小太监的肩膀,送了他几次他的膳食后,他每天都有干净的衣服换。 小孩摸摸自己的头发,摸起来比以前滑了很多,颜色也比以前乌黑。突然想到大哥跟他说脏手不能乱摸,又把手放了下去。 说到衣服,大哥张平来了后,他的新衣服也多了起来。大哥说是按份子领的,以前侍候的人跑得不勤快,该领的也没领到。 大哥张平不会让他吃冷饭,每次吃到嘴的膳食都是热腾腾的。 大哥张平现在天天跟他去太学院上课,说是他的随侍太监。中午还会去取中膳给他吃。以前他只有看别人吃的份。虽然大哥说他吃的东西没有其他几个皇子好,但他吃得很饱。 学院里的人还会欺负他,但每次大哥都帮他代了。大哥代替他当马给人骑;大哥抱着头领受他皇兄皇弟的拳脚;大哥被大皇兄扇耳光,因为大皇兄把他推倒在地的时候,他说大皇兄没有二皇兄看起来仁慈。然后二皇兄也打了大哥,说他胡说八道。 在瑞华宫,大哥张平也替他挨了打。因为娘有一天把他叫去突然要考他诗文,他答不出来。娘要罚他,结果大哥说他是自己的随侍,主人没有读好书,都是因为他没有侍候好。不过后来娘还是罚了他不准吃饭,但大哥把他的饭分给了他。 还有大哥张平来的第五个月,他领到月银了。 “殿下,你有时间蹲在那儿玩泥巴,不如过来蹲马步。快点,先蹲一炷香,蹲完了才准吃饭。” 皇甫桀回头,看到他大哥张平拎着食盒走进院子。 嗯……大哥也有坏的地方,自从他们结拜后,他就天天让他蹲马步,晚上还让他打坐。 想归想,皇甫桀还是乖乖走到槐树下去蹲马步。半年下来,他已经蹲得像模像样。 蹲完马步吃完饭,张平坐在书桌边对小孩道:“明天我带你去藏书楼,你是皇子可以进去,也能借到书。我去找书墨司的朋友帮忙,本想请他带一本书出来,但他说里面查得很严,他不过一个小太监,被查到私夹藏书是大罪。所以明天你自己去借本书回来。” “什么书?”皇甫桀一边把练字的纸张铺开,一边问。 “兵书。” 兵书?皇甫桀看他。 “小笨蛋,你怎么还不开窍?你可是骠骑大将军言大将军的外孙!有这么好的后台你不利用,难怪别人都骑在你头上。”张平恨哪。老天爷,千万别给他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否则他只能考虑带这孩子偷跑算了。 “我外公不喜欢我。” “那又怎样?”张平瞪眼,“他不喜欢你是一回事,你是他外孙,而且还是唯一的男孙才是正事!” 张平敲敲小孩的脑袋,希望能敲得更聪明点。 “你外公不喜欢你,除了你貌丑以外,还因为你不争气的缘故。当然这不能怪你,你还是小孩子,就算想争气,没人教你也不行。”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想的,儿子丑又怎么了?人说子不嫌母丑,母也不该嫌子丑啊!不过张平这话没说出口。他可一向都在骗这个孩子说他娘对他把爱藏的很深,对他严厉也是希望他早日成才。 “我不懂行兵布阵,对兵法更是一窍不通。你只能找言将军教你。不要这样看我,小鬼,你要想出头,要想别人不欺负你,手握兵权非常重要。但你要想手握兵权,必须要学会怎么打仗。我能教你的,顶多让你横行武林。武林是什么?等会跟你说。总之军队中那套,你只能请教你外公。要想引起你外公注意,你就得表现给他看。找点兵书看,找个机会和他说说话,让他知道你想要强大、想要自保。” 张平说着说着有点激动。毕竟如果能做一个大将军身边的随行太监,和做一个无能皇子身边的太监那感觉可差远了。他下面那根虽被切了,他的男儿热血可没消失。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有机会进藏书楼了! 小孩一脸深思状。 “你不用怕,”张平安慰他的小皇子,“你几个哥哥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大皇兄二皇兄也不过才十二岁,他们懂的不比你多多少。你现在追上去完全来得及。” 张平也晓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过了。虽然大、二、三皇子年龄不比四皇子大多少,但他们从小受的就是帝王教育,他们的母家更是对他们精心栽培。光是看他们身边各自伴读,就知道他们母家付出多大心血。 而他们家这个,张平瞅了瞅,愁啊。你说培养一个天下第二怎么这么难呢?难道是因为他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缘故?他总觉得这孩子不笨,可怎么就是不开窍呢?大多数时候都是闷葫芦一个,教他的东西也能记住,但说到举一反三那就别指望了。出口成章、琴棋书画更是想都别想。 虽然能感觉出来贤妃娘娘和红/袖对四皇子的态度有所改变,但离刻意栽培还有段不短的距离。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也不知她们到底什么意思。 有时候张平非常怀疑皇甫桀到底是不是贤妃亲生的。可若不是亲生的,这丑孩子大概早就被她们掐死。 就在张平愁小孩没有开窍的当儿,事情忽然有了转机。虽然这个转机是他付出血的代价才得来的,不过自此以后皇甫桀变得更积极更主动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第二天…… 为什么会选择今天去藏书楼,因为今天太学休院一天。说是皇帝要考较皇子们的学识,把人都叫去了御书房。除了四子皇甫桀。皇帝陛下好像把自己的这个四子彻底忘记了。 皇甫桀嘴上没说,心里什么滋味张平也看不出来,不过想必不好受。 为了安慰这个没爹疼的小鬼,张平抱着这孩子睡了一个晚上,还给他说了两个故事。小孩从表面上看,好像满足了。 次日一大早,张平就像往日一样,拎起小孩让他出去做他给他布置的早课。 张平自己也在活络了一下/身体后,去烧水、取膳,做每日必做的功课。 张平端着铜盆来到院子里,看小孩打拳打得虎虎生风,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当的还有点价值。 这也算一种寄情吧?张平摸着下巴故作老成地想。说真的,因为有这个小孩在,让他在皇宫里的日子过得很有成就感。 “过来吃饭,吃过了就去藏书楼。” 在藏书楼门口,两人被拦住了。 “四殿下?”看守藏书楼的两名侍人互看了一眼。 “对不住,咱家从没见过四殿下,不敢随便放人进入。”中等身材的年老太监道。 “两位公公,请问你们平时如何验证其他几位殿下的身份?”张平忍声吞气道。 皇甫桀的衣着佩饰能证明他是皇子的东西很少,但不至于没有。在这皇宫中,能佩戴绣有龙型暗纹且腰带为黄/色的有几人? 何况在宫里时间长的人谁不知道贤妃有个丑皇子。他可不觉得皇甫桀今天就变美了。看守侍人不让他们进去,无非狗眼看人低,他们又没带银子打赏的缘故。 “可否出示四皇子殿下的玉佩?” 张平明知这是多此一举,但也不得不按对方要求办事,只好转头对小孩道:“殿下,能请出您的玉佩吗?” 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有统一的形状,正面刻有龙腾祥云的纹路,反面则刻有皇子的名字和排行。玉佩质地不一,各宫可各自准备。为了防止匠人模仿,玉佩须经过七道研磨,每一道都有严格的规定。没有哪个匠人知道所有图纹和技巧。也就是说这天下间真正知道玉佩形状、图纹、规格的,除了皇室之人,其他人只知道一个大概。 况且在皇宫内,皇子根本就没有佩戴玉佩的必要。未成年的皇子们不到特定日子不能出宫,所谓特定日子也就是随皇帝銮驾,例如大型游猎、祭祀、或过年时与民同庆等。换句话说,皇子们在未成年期间根本不可能单独出宫。宫外用不到玉佩,宫内的宫奴们大多都熟悉皇子公主们的脸,就算不熟悉,看衣饰也能看出,实在没有用到玉佩的地方。 皇子成年受封出宫,皇子玉佩也就没有用处。他们有另外表示他们身份的衣饰。所以皇子玉佩说白了,对于皇子们来说其实并无多大用处,也就是个装饰而已。 你想,皇宫内会有敢穿着皇子服饰却不是皇子的人乱晃吗?就算有刺客或盗贼撞运气冒充吧,身为皇室奴仆的太监和宫女也绝没有那个胆子敢去验证对方身份。 没想到,四皇子皇甫桀今天竟会在宫内的藏书楼外被要求出示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这在皇宫中也算是个笑话吧。 张平明白,就是因为对方确定皇甫桀就是四皇子,所以他们才敢要求验证玉佩。 皇甫桀出示了玉佩,两名侍人还真的就这样接过,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脸上堆出了笑容。 “哟,老奴失礼了,不知真是四殿下驾到。请问四殿下今日来藏书楼有何指教啊?” “殿下来借书的。” “哦,借书啊。四殿下勤奋好学,真是大亚之幸。老奴可否请问四殿下打算借什么书?” 皇甫桀对老太监的无礼没有任何反应,他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张平气得咬牙,气自己怎么就没教这小孩摆出皇子气势,以及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其实他一个年不过十五、刚进宫也不过才一年不到的少年又能如何知道皇子该怎样处理这种事?他不过就是生气皇甫桀的态度太软弱罢了。 “公公,殿下打算自己进去找。”张平气归气,脸上仍旧挤出笑容相商。 “这个……”老太监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张平暗中戳戳小孩,想让他喝斥两句。 结果小孩竟然转头向他望来。 张平一愣,看我干什么?你给我发威啊!这些侍人欺软怕硬,他们不过在偷偷享受欺凌皇子的优越感罢了。 “张平,”小孩开口。 好吧,你不发威,我给你树威。张平一咬牙扑通跪倒,跪在地上就开始连连磕头。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混账,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把事办好,求殿下饶恕,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为了更具有说服力,他抬手就开始打自己耳光,一下、两下、几下就打出了血。 皇甫桀愣住,他刚才想说:张平,我们回去吧。没想到张平会突然对他跪下,而且开始责打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甫桀伸出手,想要制止张平。 张平顺势捧住那只手,恭谨异常地道:“谢殿下开恩。奴婢这就让两位公公请殿下进去。” 张平起身,嘴角挂着的血丝也不擦一下,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走到两名看守太监身边,道:“两位公公,我家殿下想要进书楼借书,还请两位公公行个方便。” 两名看守太监互看一眼,早就被张平自罚的行为吓住,再看看那位以丑陋闻名的四皇子正用一种极为阴沉的眼光看向他们,顿时就吓出了一头冷汗。 他们刚才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这位丑皇子再不受宠,可也是一位皇子啊!何况他外公还是骠骑大将军。 “老奴失礼了,还请四殿下原谅。只因这藏书楼中藏书甚多,分门别类也极为复杂,原本想请问四殿下想阅何书,老奴好代为寻找,也好省了四殿下寻书的力气。不过若是四殿下想亲自寻书,自无不可。四殿下,请!” 藏书楼的大门终于对他们打开。张平让皇甫桀先行,自己随后跟了进去。今天他的朋友,也就是当初和他同期受训的一个少年太监,邵昀就在里面当值。他根本就不担心会找不到想找的书。 藏书楼真的很大,而且很深。 大量的书籍塞满了书架,明明天天有人打扫整理,可阴冷的感觉总是无法散去。 在邵昀的帮助下,张平很快找到兵法之类的书籍,考虑到来一趟藏书楼不容易,他拿了一本又一本。可是武功秘籍在哪儿? 皇甫桀不懂,就站在一边看着。时间久了,见张平找书找上瘾来,他一时无聊也随意向四周看了看。远处,叫邵昀的年轻太监正偷偷探头瞧他。皇甫桀瞟了他一眼,对方立刻吓得退了回去。 他真的就这么可怕吗?刚才张平带他找到此人时,他竟然对着他尖叫了一声,还打翻了桌上正在修订的书籍。 如果他真的这么可怕,为什么张平却从来不怕他,晚上还敢跟他睡在一起? 记得以前侍候他的太监高辛就曾说过,白天还好,如果夜晚看到他,活人也会被他生生吓死。 他真的很丑、很怕人,是不是? “殿下,您也四处走走,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书。这里可是只有皇室之人才有可能到来的宝地啊。好多书在外面可是寻都寻不着的。”张平感叹,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皇甫桀听话地点点头,开始在书房中随意走动,有时兴起也会随手抽出一本看看。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走来走去东翻翻西看看的皇甫桀忽然把目光落在了左手边架子最下排、孤零零斜靠在角落的一本书上。吸引他的是这本书的封面,一般书籍封面上只有书的名字,可这本书…… “皇上驾到——” 什么?张平和皇甫桀一起抬头。 皇上来了?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他不是在御书房考较他的儿子们吗? 不久就听到楼外传来侍人叩见的声音: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平转头去找他的四皇子殿下。 皇甫桀从书架角落中走出,走到张平面前。 “殿下?” 皇甫桀呆呆地望向门口。 藏书楼的中门被敞开,阳光斜射入阴暗的书楼内,一道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紫金冠的修长身影牵着一个小小身影走入楼内,身后一队人跟着鱼贯而入。 张平见小孩没有反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来人与他们还隔着好几排书架,暂时还不会发现他们。 出去觐见,还是就在这里跪拜? 藏书楼中正在修缮书籍的邵昀也已到门前跪拜迎接,山呼万岁。 小孩的身体动了,他走了出去。 张平看到,先是一惊,后又一喜。父子天性,儿子想看爹也是常情。据闻小孩从来没有看见过父亲,今天他能鼓起勇气出去觐见也是好事。 张平随后就跟了出去。 “啊啊啊!” 突然!小孩子的尖锐叫声划破了静寂的空间。 阳光下灰尘飞舞,张平站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尖叫的小孩是六皇子皇甫珏,也是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小皇子。皇上手中牵的就是他。 他第一个和他父皇一起进来,也第一个看见正从书架后走出、站在阴影处的皇甫桀。 ☆、6 当今天子皇甫胜也吓了一大跳。 他今天早早结束早朝,在御书房指点了几个皇子的功课,一时心血来潮,带他们来藏书楼选书。没想到中门一开,他才走入楼中,正要低头跟爱儿说话,就看他最疼爱的六子脸上出现极为惊恐的表情,开始尖叫。 他抬起头,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 一张只有在书中、在神鬼异谈中才会出现的可怖脸孔出现在阴冷的藏书楼中。 高高隆起的眉骨,深深的眼,眉中心延伸出来的血红纹路以人字形从内侧眼角一直划到耳根下。 阴沉的目光,古怪的表情。身形虽小,却也夜惊人魂。 “大胆!何方妖孽竟敢出现在天子面子,你就不怕天雷圣火灭你于无形!”天子震怒,抱起受到惊吓的爱子。 小小的身影盯着他看,却没有说话。 书架后又出现一个身影,拉倒异貌之子,一起拜伏于地。 “瑞华宫侍人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桀也一起跪倒在地,却没有开口请安,头也仍旧抬着。 瑞华宫?皇上皱起眉头。 被他抱进怀中的六皇子也安了心神,转过头来盯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孩,低低埋怨了一声:“原来是他。” 他?皇上心中似乎想起什么。 “皇上恕罪!都是老奴看守不力,让人进入藏书楼惊吓了小殿下,还扰了圣驾。老奴万死难此其咎啊。”门外看守的老太监听见里面动静,害怕受到牵连,赶紧跪爬到门口,大声请罪。 “父皇,这狗奴确实该死。他放人进来却也不知事先通禀一声,结果让人惊吓到六弟。来人哪,把这狗奴拖下去。”大皇子从皇帝背后走出,命人处置看守太监。 “皇上饶命,大殿下饶命啊!”老太监一听真要他死,立刻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是四殿下/身边侍奴强行要进藏书楼,老奴不让,他就用四殿下来恐吓老奴。老奴无法才让他们进来,老奴不知那是不是四殿下啊!老奴错在刚才突见圣驾,被天威震慑,一时忘记通禀,求皇上看在老奴看守藏书楼三十三年未出差错的份上,饶了老奴一命吧,皇上饶命啊!” 张平心中一惊,这老太监好精明!表面承认自己错误,暗中却把所有责任推到了他头上。怎么办?张平咬牙,赶紧辩白道: “求皇上给四殿下做主。四殿下为求上进,特到藏书楼选书。可这位公公也不知是不是老眼昏花,四殿下到了面前竟也不认识,非要四殿下拿出皇子玉佩验明身份,这才让四殿下入得藏书楼。四殿下受辱,却因年龄幼小又心地善良,没有说这位公公一句不是。没想到这位公公此时却说不知是不是四殿下,难道这位公公当真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竟忘了适才验证了皇子玉佩一事?” 胜帝眉毛一挑,心想这小太监倒也机灵,不给自己叫屈,反过来却让他给皇子做主。如果老四确实被验明身份才进入藏书楼,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他这个侍奴狐假虎威一说。同样老太监说的话自然也就成了欺君。 “皇上,老奴冤枉啊!”老太监也没想到这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小太监竟然也不是好惹的,连忙叫屈,正待再要说些什么。 当今皇上一挥手,怒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给朕滚出去!” “是,是。老奴这就滚出去,这就滚出去。”老太监捡回一条命,哪敢再多说,立刻连滚带爬退出门外。 张平暗中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奶奶的,这算啥?看书都还能看出事来。第一次进藏书楼就如此不顺,还和藏书楼的看守太监结了仇,以后他想单独进来岂不更是难上加难? 有点小聪明的侍奴胜帝见得多了,也没把张平放在心上,随即就把审视的目光转移到阴影处的小孩脸上,当今圣上总算想起他还有一个排行老四的丑儿子。 虽说除了出生那次,自己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儿子,也许他应该对他和颜悦色一点。但一想到刚才不仅怀中六子被吓到,就连自己也差点失态,不由又十分恼恨。 明明都是他的儿子,明明他母亲贤妃也是一代妖娆美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东西? 对比怀中貌比金童的娇子,再看对面那个连请安都不会的怪物,皇甫胜越看越厌恶。他那眼神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怨恨吗? 皇甫桀用十分渴望和羡慕的目光看着他的父皇和六弟。刚才他亲生父亲骂他妖孽,他觉得心脏某处痛了一下,不过他还在渴望,因为张平曾告诉过他,他的父皇对他也有期许和关爱。 “你见了朕怎么不知拜见?” 耳听皇帝口气不好,张平连忙在后面轻推皇甫桀,小声道:“殿下,快向您父皇请安。” 皇甫桀心中激动,又是渴望又是害怕,听到他父亲与他说话,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张平提醒下,这才反应过来,伏下额头,颤声跪拜道:“儿臣皇甫桀,叩见父皇。” “嗯。平身吧。”皇甫胜语气不明,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皇甫胜身后几位皇子表情各异,最冷静的要属二皇子,脸含微笑地看着。大皇子、三皇子眼中有明显讥笑,五皇子则妒嫉地看着被皇帝抱在怀中的六皇子。 皇甫桀站起,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或做什么,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皇甫桀一站起,他身后的侍人张平也就露出身影。 胜帝目光向趴伏在地不敢抬头的张平身上扫了一扫,对皇甫桀道:“你收的好奴仆!” 皇甫桀一抖。张平也一惊,我怎么了? “皇甫桀,你纵容侍奴嚣张跋扈,以你之名欺压宫奴,你可知罪?” 什么意思?皇甫桀惊慌之下没有听懂,但也知道皇帝是在责怪他,惊吓之下又扑通一下跪倒,“儿臣知罪。” 张平暗中喊了一声:惨了! 不过皇上为什么要拿他开刀?张平不明白。 “嗯。”看这四子貌相虽然丑陋,人又呆滞了一点,倒也不是不懂进退。皇甫胜略微满意地点点头。 “呵呵。”不知谁突然笑起,接着就听这人以一种非常轻松的口气说道:“皇上,您不知道,四殿下/身边这位侍人实在胆大包天至极,什么话都敢说。上次他还当着众位皇子的面,说大皇子殿下没有二皇子殿下仁慈。” “住口!叶詹你胡说八道什么!”二皇子殿下大惊失色,立刻出声喝止。 这叫叶詹的少年似乎也自知失言,连忙跪下请罪。 张平身上的冷汗再次溢出。他刚猜测皇上是不是准备拿他给他儿子一个下马威,这边他其他儿子们就开始利用他“相煎”了。 二皇子皇甫瑾立刻在皇帝面前跪下,道:“父皇恕罪,儿臣御下不严,令他口说胡言。请父皇降罪。” 叶詹也连连叩头请罪,说自己都是胡说。 “好了!”大皇子皇甫珲脸色难看,“二弟不用如此吧?你这样做,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皇甫胜面色不悦。 “启禀圣上,微臣可以解释。”大皇子伴读韦问心走出一步,抱拳开口道。 “你说。” “是。”韦问心语气一顿,叙述道:“那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大殿下学了角力,技痒之下让大家跟他比试。可大殿下一连摔倒五名侍人,又要与侍卫比试,考虑到侍卫皆是成年人,恐伤到大殿下,微臣便出言止了殿下。殿下小孩心性,便去找二皇子殿下玩耍,被二皇子殿下拒绝。后来殿下又与三殿下玩耍,看四殿下在一边寂寞,便又找上四殿下。可四殿下没学过角力,次次都输给了殿下。他的侍人在一边看了,因为气不服,便随口胡说殿下没有二皇子殿下仁慈。二殿下,您说微臣说的可对?” 二皇子连忙抱拳道:“问心说的句句在实,一点未错。刚才叶詹也只是想说明那侍奴口无遮挡,绝没有其他念头。” 张平听他们视事实而不顾、欺君瞒上,明明虚情假意,却偏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又气又怕,浑身发抖。他当然怕,那天他说那话确实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那就好。父皇,您也听到了,二弟也证明了,儿臣只是想和弟弟们亲近而已。都是那个贱奴乱说,想坏我们兄弟感情。” “奴婢有话要说,请皇上恩准。”张平心中愤愤不平,气得张口就喊。 这一声喊,惹得在场诸人一起看向他。这小太监怎么一点不懂眼色?这时候是你能喊冤枉的时候吗?难道你就不懂这正是你为你家殿下献身的时候吗? 就连皇甫桀也忍不住看向他。不过眼光中倒是含了些敬佩,大哥,你胆子好大。 胜帝自打进入藏书楼开始就心有不愉,如今又差点见到兄弟阋墙,还好事情说开,否则自己还不知怎么头疼。想来想去,竟全因为这孽子主仆。见这貌相普通的小奴又在喊叫,不由大怒,斥责皇甫桀道: “你看看你!身边都跟了什么人?你大皇兄看你可怜,好意与你亲近。你却纵仆胡言,挑拨皇子间关系。朕知你貌相异与常人必会被人排斥,可你不应心怀怨恨,指使侍仆在皇子间挑拨离间。你……” “皇上!”张平耳听当今圣上不明缘由一味斥责皇甫桀,护短之心顿起,心一横,豁出去了。 “四殿下冤枉啊!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反而是……呜呜!”张平嘴被人塞住,竟是皇帝身边侍卫。也不知皇帝什么时候命令他们的,硬是把他剩下的话堵在腹中。 还好还好,众皇子与伴读们脸色大变后又重新变了回来。这小小侍奴疯了吗?幸亏皇上圣明。 皇上当然圣明,当皇上多年,他很清楚有些话能听,有些话则根本不能听。这小侍奴年少不懂事,只图一时口快。他全说出来了,大不了一条贱命。可是造成的后果却是他那一条贱命怎么赔都赔不来的。 张平哪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嘴被堵住后就死命挣扎。要不要打倒这两名侍卫脱身?张平在犹豫。如果就这样逃出皇宫,那他不是白被阉了?还有他的天下第二怎么办? 张平再也没想到不过一趟普通的藏书楼之行,竟然会让他陷入如此困境。从皇上金口玉言说他挑拨皇子关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肯定活不过今天。看来他娘说的没错,这皇宫果然就是吃人的魔窟,进去了就别想囫囵出来。 嗯,以他现在的功力想要逃出皇宫恐怕不只一点难度,而且他逃了,他家人怎么办?既然要死,那就死得有代价一点。他希望皇上如能知道他儿子被人欺凌的事实,哪怕发挥一点点父爱也好,这样皇甫桀今后也能过的平顺一些。 可惜张平这番想法算白费了,别说他现在说不出来。就算他说出来又能如何?胜帝就算明白四皇子被他兄弟欺负,他也不会做任何事情。他的儿子多得很,去掉一个怪物老四,还有五个各有优点的儿子。 他会为一个极为厌恶的丑儿去斥责其他儿子们吗?不,他不会。相反他还认为这个四子不光貌丑,还懦弱无能! “珲儿。” “儿臣在。”大皇子听胜帝唤他名字,不知他父皇什么意思,心中忐忑不安,不由深深恨上多嘴的张平。 “这事儿你看着办吧。那侍奴是杖毙还是交由内侍监,你自己揣摩。” 杖毙?!爹,娘,抱歉,孩儿也没想到进宫才不到一年就把自己给弄死了。我走了,你们可要记得帮我把命根子赎回来啊。 张平听说要被杖毙反而平静下来,也不再反抗,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小孩。 小鬼,以后就靠你自己了。如果能变鬼,我一定变成鬼来保护你。 不怕,我一点都不怕。不过就是杖毙而已,咬咬牙就过去了,没事的。张平很怕,他才十五岁,不怕才有鬼。他不但怕还怨,明明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相斗,倒霉的却是他这个四皇子的侍奴,你说他能不怨吗? 皇甫桀看张平看他,脸色突然变得那么平静,甚至像在对他笑,心中有什么在膨胀,叫嚣着就欲冲出! “啊?啊!是,儿臣遵旨。”皇甫珲心中狂喜。皇帝在众多兄弟面把这事儿交给他办,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他自是欣喜若狂。 “还有,你身为长皇子,要记得多爱护其他兄弟姐妹。你们也是!” “是,儿臣谨遵旨意。”众皇子一起躬身。 胜帝似不想再在此多待片刻一般,抱着六子转身就走。 “皇上起驾——” “父皇!”皇甫桀小手握拳藏于袖中,他明白一旦胜帝离去,张平必无活路。连连跪行几步,软声乞求道:“求求您,饶了儿臣侍奴。” 小孩说完,在地上用劲磕了一个头。他知道杖毙是什么意思,他看到过他娘杖毙过一个宫女。他不要张平死。张平不能死。 皇甫胜眉头深深皱起。 “父皇,求求您,饶了他。”又是狠狠一下,额头抬起已经见红。 “胡闹!”皇甫胜气得拂袖,转身就要走。他怀中六皇子咬咬手指,竟然说: “父皇,四哥老是会吓我,您也帮我打他。” “你啊,不饶人的小东西。好了,父皇已经让人去教训他的侍仆。让他替你四哥受罚。至于……”皇甫胜看了四子一眼,转过头来对小儿子道:“以后朕让你四哥把脸遮起来,这样就不会吓到你了,你说好不好?” “好,父皇真好,谢谢父皇。”小孩子的炫耀心得到满足,六皇子皇甫珏当即给了当今天子一个甜甜微笑。却不知他身后不远的五皇子恨得把旁边随侍太监的手都给抓烂。 皇甫胜抱着小儿子刚想走,袍角被人拉住。 皇甫桀跪行到皇甫胜面前,拽着他的衣袍,苦苦哀求:“父皇,求求您,不要杖毙他。” “滚开!” “父皇,求求您……”皇甫桀又磕头,他只会磕头。小小的饱满的额头生生磕出血迹。 “呜呜!”不要求他!死就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张平看得心疼万分,死小孩总算没有白疼他。他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满足。谁说皇宫无真情?没有情也是给人磨完的。 困住他的两名侍卫互看一看,这小子劲怎么这么大?挣得他们手臂都发麻。 “四弟,别这样。你这样做不是让父皇为难吗?这样吧,等会儿二哥给你送个听话乖巧的侍仆过去好不好?”二皇子笑眯眯地去伸手搀扶皇甫桀。 皇甫桀摇摇头,竟大胆抱住胜帝腿脚不放。 “父皇,求求您,求求您……” “四弟!” “放开!这成何体统!”这么多儿子和大臣的儿子们在面前,皇甫胜也不能一脚踹开这个可恶的逆子。 “你们把四皇子给朕拉开!胡荣,传朕旨意,让贤妃带领四子闭门思过半月。” “奴婢遵旨。” 皇甫桀被侍卫们强行剥离皇甫胜。 “父皇,儿臣丑陋,没人愿意侍候我,只有他不会嫌我丑,不会欺负我……”小孩流下眼泪。 胜帝脚一顿,随即头也未回走出了藏书楼。倒是趴在他身上的六皇子探头对跪在地上的皇甫桀做了个鬼脸。 “送皇上。” 众人一起躬腰,俯首送胜帝离去。 父皇,为什么你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如果你真像张平所说对我有所期待,为何不能像抱六弟一样抱抱我?为何您看我的眼中全是厌恶和拒绝? “四弟,你装这可怜样做给谁看?”皇甫珲冷笑,昂首挺胸摆足姿态踱到张平面前。 “好你个大胆贱奴,身为皇子侍奴,不知道悉心服侍皇子,却只会搬弄口舌、狐假虎威,甚至居心叵测意图挑拨皇子间兄弟亲情。着实可恨!今天不给你个教训,以后这宫中侍奴岂不都要爬到皇子头上!你们给本殿把他拖出去,杖毙他!” “是。”听到大皇子吩咐,压住张平的两名侍卫拖起张平就走。 如果我现在杀了这大皇子,我们家会不会被株连九族?张平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蔫了。 在皇甫桀眼里就看到张平头一低,就像是放弃了所有希望等死一样。 “大皇兄!”皇甫桀心中有什么炸开。厉声尖叫,一下子冲到侍卫面前拦住二人。 “不要杖毙他!不要杖毙他!” “你疯了?大叫大喊的像什么话!”被皇甫桀从没有过的脸色与叫声吓住,皇甫珲大为不悦。 “你们愣着干嘛?本殿的命令没听到吗?” 侍卫二人互看一眼,不管四皇子皇甫桀拦阻,绕过他就往外走。 忽然,皇甫桀扑了上来。一扑上来就举起拳头对着张平头脸打来。 “我打死你!打死你!让你再胡说八道,让你再说皇兄坏话!打死你打死你!” 不光是被打的张平,留在藏书楼中看戏的诸位皇子和伴读也被皇甫桀突然的举动吓住。 皇甫桀用拳头打还不够,还用上了脚,又打又踢,打得张平口鼻鲜血直流。 皇甫珲小眉头一皱,就待喝止,韦问心手一伸,拉住了他。 “嗯?”皇甫珲回头。 韦问心似乎在做什么决定,思索一番,在皇甫珲背上写道:恩威并施。 皇甫珲也不是笨蛋,稍稍一想,就明白韦问心意在何处。想要喝止的声音变成质问: “四弟,你现在教训他是不是迟了一点?” 皇甫桀抬起头,喘着粗气道:“大皇兄,我会好好教训他。请您不要生气了。” “哦?你要怎么教训他?就这么打他几巴掌?难道他侮辱本殿、挑拨皇子间关系的大罪就这么算了?” 皇甫桀连喘数喘,深吸一口气平息体内翻腾的气血道:“愚弟我会给大皇兄您一个交待。” “你要给本殿什么交待?”皇甫珲似乎很惊奇。要知平时这老四向来都是任他们揉圆搓扁,嘴中就算说什么,也是求饶为多。今天倒是奇了,还晓得要给他交待。 皇甫桀看向压住张平的侍卫。 皇甫珲对侍卫示意:“放开他。” 侍卫手一松,张平趴在地上。 张平一获得自由就扯去塞在口中的布巾,“殿下,您……” 皇甫桀一脚踢过去,把张平头踢得一偏。 皇甫桀上前抓住张平发结,拖着他往皇甫珲那儿走。 张平不知他要干什么,知他拖不动,只能委屈自己双肘撑地往前爬。看起来就像皇甫桀拖着他走一样。 把张平拖到皇甫珲面前,皇甫桀对他大皇兄道:“皇兄,愚弟这就给您交待。” 其他皇子、伴读不知他要干什么,一起围上来看。就连一直跪趴在地上的书墨司太监邵昀也偷偷抬起头来偷看。 “嘭!” 肉体与地面硬磕的声音响起。听着就让人肉疼。 “嘭!嘭!”皇甫桀抓住张平发结,一下又一下拿他脑袋往地上撞击,一边撞一边骂: “我让你胡说八道!看你还敢侮辱皇兄!看你还敢仗势欺人!看你还敢挑拨离间!你这个贱奴,还不给大殿下赔礼道歉!” 张平懵了。这小鬼在发什么疯?他真当自己脑袋是铁打的? 一下,两下……,张平开口求饶:“奴婢错了,奴婢该死,求大殿下饶命,求殿下们饶了贱奴一条狗命。” 张平的哀求声由强转弱,渐不可闻。 铺地青石上出现深色血迹,渐渐,血水横流了开来。 每次皇甫桀抓起张平的脸,就能看到张平额头早已血肉模糊,流淌出来的鲜血染了整张脸面,瞧去就如厉鬼一般。 皇甫桀手上不停,一脸凄厉,表情疯狂。那态度、那样貌,就似在对待自己最恨的仇人一般,血珠溅起,一些也溅到了他的腿上、鞋上。他就像没有感觉一样,抓着张平的头颅死命往地上磕打。 五皇子人小,早就吓得躲进身边侍奴怀中。 就连其他二、三皇子,也不敢拿眼正视。他们惩罚人虽多,但在自己面前被罚则从没有过。而且皇甫桀的样子,也过于怕人了一些。 大皇子则从始至终瞧着。看着皇甫桀的眼中有惊讶,也有狠厉。 二皇子抬起头,往前略进半步。 韦问心一直在注意他的动向,见之,立刻拉了拉皇甫珲的袖子。 “好了。四弟。” “皇兄……” 大皇子、二皇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等二皇子多言,大皇子皇甫珲大声对皇甫桀道:“四弟,你可以放开他了。” 皇甫桀松手。 张平趴在血泊中,人已陷入昏迷。 “既然四弟懂事,也晓得以后要好好管教侍奴,这事便这样算了,免得伤了我们兄弟间和气。四弟,你说可是?”皇甫珲笑道。当今圣上可就在刚才明言要他爱护兄弟,他再讨厌皇甫桀,此时也不得不硬生生做出兄弟情。 “是。大皇兄说得极是。”皇甫桀似已脱力,声音嘶哑微弱,表情有些朦胧,身体也在发抖。 见皇甫桀如此,皇甫珲总算满意。还好这老四就是个软柿子,刚才大概是兔子急了的表现。这不势头过了就又变得软不啦叽。 “不过……虽然本殿想要放过你这侍奴,但刚才父皇也开了金口,说不是杖毙就要送往内侍监处置。四弟莫怪本殿让人处置他才好。” “皇兄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兄仁慈,放过这侍奴狗命就已经是顾念兄弟情谊、宽大至极的处置。四弟怎么会责怪皇兄把人送到内侍监呢?四弟你说可是?”老二皇甫瑾微笑插话。 “是。愚弟感激大皇兄的仁慈。”皇甫桀呆呆地道。 “不光是要感激皇兄的宽厚,你还得记着皇兄这份厚厚的恩情才是。”皇甫瑾又钉了一句。 “是,是。” 大皇子微含恼怒地看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子回了一个微笑。 这次因为父皇偏心,让老大先赢了一场。二皇子在心中不满,但脸上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在听到胜帝说要把这事交给皇甫珲处置,而且特意给出两个选择时,皇甫瑾就明白这是父皇在指点老大笼络老四。 如果皇甫珲不懂胜帝意思,执意报复灭口,他自然喜闻乐见。偏偏皇甫珲也是个有心计的人,而且他身边还有个宰相之子韦问心。 不过,他不会输的。论学识、论心计,自己并不比大皇子差,也许自己武艺不行,但他还有叶詹,对他忠心耿耿且身怀绝学的叶詹。 不到最后,谁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呢? “你们把他送到内侍监,就说本殿说的,让内宫司的人好好教教这贱奴如何做好一个侍奴的本分,之后再送回瑞华宫。” “是。” 昏倒在地的张平像死狗一样被拖走。 皇子等一行也一起离去。 皇甫桀眼看张平被拖走,在袖中紧紧握住他的小拳头。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成。 这个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就这样被人拖走了。 他还会回来吗? 他是皇子又有什么用?连自己都保不住,何况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奴。 偌大的藏书楼入口从刚才的拥挤,又变得空空荡荡。 阴冷的空气再次充斥整座书楼。 除了青石板上的一摊血迹,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殿下,时候不早,奴婢也得到瑞华宫宣旨去了。请!”在皇帝身边侍候的大太监胡荣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 皇甫桀抬起头,无声看向胡荣。 胡荣心中一悚,竟不敢与皇甫桀对视。 ☆、7 张平昏昏噩噩间,感觉到似乎有谁在给他灌水。 失血过多的他,连忙张嘴狂饮。 水入气管,咳得他头疼欲裂。不,不是欲裂,他脑袋是真裂开来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奴,刚进宫大半年就被送进内宫司,还是大殿下指名要送的。你呀,就等着脱层皮吧!”有谁在他耳边恶意嘲笑。 随后的一个月,张平在内宫司刑房真正脱了一层皮。 一句奴婢还没有出口,就被掌嘴,说是不够虔诚。 剥了裤子让他在青石板上练习下跪,跪得他双膝红肿,皮破肉绽。 “这小子是不是被四皇子给磕傻了?怎么一抽他就死命嚎?听过哭得惨的,也不至于像他这样嚎得人耳朵都疼!” “谁知道?可能脑子磕坏了,越打他嚎得越厉害。送来的时候说是脑门上血流个不停,满脸血污看起来跟鬼似的。能救回来就算不错。” “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吗?” “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听说,这小子狗胆包天,说了大皇子的坏话。” “真的假的?他不想活了?” “就是啊,蠢,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不蠢他会被送到这儿吗?” “也是。喂!跪趴好!再让爷看见你把腰落下去,爷扇不死你。” 内宫司刑房的主事太监为教会他要谨言慎行管住自己的口舌,让人扒开他的嘴,用针刺他的舌头;还用开水浇他的嘴,说这叫[洗嘴]。 为让他学会奴颜卑膝,让他一边喊着“谢爷赏赐”一边像狗一样的取食。 为怕他记不住教训,让他指甲里插着竹签跪趴在地上擦洗地面。 张平在这种时候从来不会逞英雄,他哭得比任何受刑的人都凄惨,叫得比谁都大声。心中则拼命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这些都讨回来。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跟这些心理不正常的人硬顶,他又不是真愣。 他一边哭叫还能一边求饶,你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弄得对他行刑的太监都忍不住说:你当初要是这么听话,不就是没有这么多罪受了吗?别哭了!他娘的真刺耳! 内宫司折磨人的刑罚花样百出,没有后台、没有靠山、没有孝敬的张平只有把主事太监的教导一一生受。 那么张平变了吗?变成一个大皇子所期望的听话奴仆吗? 张平确实变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内里,张平也认为自己变了。他觉得自己在这次藏书楼事件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他知道话不能乱说,说也要说的有凭有据,还千万不能给人抓住把柄;再比如,千万别跟有皇字开头的人对上,就算他有绝世武功也只有吃鳖的份。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学。 也许他不应该做太监。张平想。他发觉做皇帝才叫真的伟大。如果能做一个身怀绝世武功、且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那才叫人生! 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太监做成皇帝的? 嗯,不管他能不能当成天下第一个太监皇帝,这内侍监的刑房倒真是个磨练高手的好地方啊。张平每天都会在做思想总结的最后感叹这么一句。 不管张平怎么自我感觉,变了就是变了。这个充满正义感与英雄主义、不知天高地厚、青涩又冲动的少年在进入皇宫近一年后终于被狠狠磨去了一些棱角。 这本来应该花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做到的事情,在隶属内宫司执下的内侍监刑房内一个月就办到了。从这里进来又出去的太监,就算他本来再桀骜不驯、再冥顽不灵,出去后总会变得非常听话非常老实。 张平出去的时候就显得非常老实、非常听话。 皇甫桀又开始饿肚子。因为闭门思过一事,贤妃差点没用金钗把他的背戳烂。对了,贤妃很早以前就不再戳他的眉骨,因为红/袖提醒她,皇甫桀已经在太学院读书,不宜在脸上留下伤口。 十五天过去。 深夜,内宫司刑房外出现一条小小的身影,他瞅了瞅刑房外的大树,哧溜哧溜就爬了上去。 里面传来人的哀哭声。 这里和冷宫被称为宫内两大阴森地,不分白天黑夜总是充斥着惨叫和哭嚎,正常人没有人会跑到这里。 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想到有人会特地跑到太监受罚的地方,也许宫卫们注意到了,但也并没有特别留意。毕竟皇子晚上不睡觉在宫中闲逛,只要不进入敏感区域,谁会多那个事? 黑影趴在树上努力伸头向里面望去。 屋子里有灯,里面似乎有谁在受刑,不时传出叫骂嘲笑抽打的声音,还有凄惨的哭求声。 哭得很凄惨的是一个年近中年的太监,他就被吊着。 被打得很凄惨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六的少年太监,他也被吊着。这少年太监似失去了知觉,闭着眼睛低着头任刑官打骂。 树上的黑影消失。 之后黑影每晚都来,每次就这样趴在树上看刑罚太监或者内宫司的首领太监处罚、教导那个少年太监。 每天晚上的花样都不一样,每天晚上对少年的“教育”都会进行到深夜。 黑影一直看着、听着。 夜深了,皇甫桀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他的院子里,看着地上一只小鸟。 鸟儿的翅膀已经被折断,眼睛被戳瞎,尖嘴被敲碎,身上的羽毛被拔了一半,肚子上还有一个洞,洞里面的内脏已经全部消失。 看了一会儿,皇甫桀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很熟练地用石头把小鸟的头一下一下砸烂,然后是小鸟的翅膀、身子、两只腿,直到砸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为止。 皇甫桀再次站起,伸脚把地上的屑末揉进土壤里、踏平。 看着脚下的泥土,男孩发出咕咕的奇怪笑声。 闭门思过后的皇甫桀再次出现在太学院,他看起来还是跟从前一样,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当三皇子手下一名侍奴在三皇子授意下,“无意间”打翻了他的砚台,结果向来忍气吞声的皇甫桀竟然站起来就给了那侍奴一脚,还狠狠骂了他一句:瞎了你的狗眼! 三皇子惊诧之下大怒,却听皇甫桀阴沉沉地跟他道:“三皇兄,愚弟蠢笨,皇兄们怎么教训都可以。可不能让这帮贱奴也骑到我的头上,丢了皇家的面子和威严。” 二皇子鼓掌大笑,直道甚是甚是。 大皇子也道:“老四说得不错。老三,你这侍奴是要好好重新教教规矩了。” 三皇子也是个精明的主儿,一拍桌子,“瞎眼的狗东西!出去给本殿跪着!” 那侍奴连忙跪拜磕头,出去到院子里跪着了。 三个月后,变得非常老实非常听话的张平被送回瑞华宫。据说其中有将近两个月他都在养伤,因为大皇子不想让他死,说要把这个贱奴教好了送给老四做礼物。 贤妃看到这小太监本想责罚,看他趴在地上抖抖索索一脸呆痴的样子,也没了兴致,挥挥手让红/袖送他去四皇子院落。 张平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跟在红/袖身后。 “张平。” “奴婢在。”张平条件反射一样立刻答道。 红/袖看了看他,三个月不见,这名十五岁的少年太监已经只剩下一层皮,原本的老实乖巧、还有那份纯朴的天真不见了,换了一张满是惊恐和害怕的卑微的脸。 “唉,说你老实,你怎么就这么傻呢?里面那人值得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吗?”红/袖叹息,兔死狐悲。好好的孩子,就这么废了。 “算了,以后你就好好侍候四皇子吧。过两天,我再拨个宫女过去照顾。” 张平连声应是,头也不敢抬起。 看到红/袖送张平进来,皇甫桀只在书桌前微微抬了抬头。 红/袖不以为意,皇甫桀对她的态度一向如此,害怕到不敢说话的地步。 张平一进屋,立刻以极为标准的姿势跪趴在地,口呼:“奴婢张平,叩见四殿下。四殿下万福安康。” 红/袖随意嘱咐几句后离去。 张平仍旧跪在地上一动未动。 皇甫桀也没有开口让他起来,只是一笔一划地临他的帖。 屋子里很安静,不知道什么时候皇甫桀停下了笔,转身面对跪伏在地上的张平,默默地看着。 张平还是未动。 皇甫桀终于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张平身边。 张平的气息很安宁。 皇甫桀蹲下/身,撅起屁股低头去看张平的脸。 张平维持着跪伏的姿势,两手心向上放在头前,已经睡熟。 皇甫桀推了推他。 张平姿势垮台,斜倒在地,两腿蜷曲睡得人事不知。 小孩戳戳他的脸,见他不醒,干脆挤到他怀里,头依偎进他的胸膛,小手搭上他的腰,一只小短腿跨在张平臀部上,也闭上眼睛睡了。 还好张平半夜惊醒,否则就任这两只在金秋十月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不病才怪。 张平醒来就注意到胸前火热一团。小孩因为寒冷,恨不得把自己硬塞进张平身体里,扒着张平跟只猴子一样。 张平抹抹脸,苦恼啊。 他本来是想逃出皇宫的,可是这个孩子让他如何放得开?带他一起走吗?大概不等他们走出京城,官兵就已杀到方鼎村。 他年纪不大经验也不足,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还是很清楚的。 张平锤锤脑袋继续苦恼。他待这位皇子的方式对吗?经过这三个月的“教育”,他已经不敢肯定。 现在想想,三个月前的他何其幼稚! 他以为自己能帮到皇甫桀,结果呢?他不过是一个最低贱、最卑微的无品太监罢了,他有什么资格和一个皇子称兄道弟?就算他不受宠,也不是他这种身份可以高攀的。更何提去帮助他、教导他? 也许他真的错了。 张平忍不住感叹,觉得自己要变得更成熟、更有担当才行。 待身体恢复知觉,张平抱起小孩走到床前。 想要把小孩放到床上,但怎么都没办法把小孩从他身上扒下来。 左手拿下来了,两只腿一起勾到他身上。 去拿右手,左手又再次缠上来。 到后来,小孩可能知道有人想把他从张平身上弄下来,这下不管张平怎么去掰他的手都没用了,小孩越搂越紧,死活不肯松手。 张平哭笑不得。喂,小鬼,你这样还让不让人睡? “殿下,请您见谅,奴婢身上有伤,能不能请您下来?”张平恭敬地道,嗓音有点嘶哑。 小孩的手立刻松开。张平把小孩平放到床上。 小孩手拉着他的衣襟不肯放。 “奴婢去把蜡烛点上。” 小孩松手,张平点上烛台。 “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吧。”张平再次回到床前,垂头等小孩指示。 小孩用很阴沉的眼光瞪着他。 “殿下,请问您对奴婢有何吩咐?”张平感受到对方目光,也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问。 “大哥。” 嗯? “你是大哥,不是奴婢。” 张平低头讪笑,“那都是奴婢以前胡说的,殿下莫要当真。”嘴里的烫伤还没长好,张平说话有点含糊。 小孩骨碌一下转了个身,后脑勺朝着张平不说话了。 张平站在床前等着,想自己要不要跪着等。想了想,他跪下了。 张平低着头,再次想以后该何去何从。 他用自以为对小孩好的方式帮助这位四皇子、甚至教导他。 可事实告诉他以他的幼稚和浅薄,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做小孩的导师。更别说保护他。 他才十五,没有五十,没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和学识的他,要如何去抵抗对付那些欺负皇甫桀的人?而且他们还是这世上最有权力的人,对他更是有着生杀大权。 也许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做一个侍奴,把小孩侍候好就行。 也许从现在开始他应该让小孩认识到他身为皇子的特权,而这份特权除了他父皇,没有人能够剥夺。 他没办法把他教成天下第二,教成一个皇子总成吧? 而要教小孩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子,就必须让小孩认识到,他是他的主人,而他只不过是他的奴仆。他可以对他任意责打怒骂,而不用有怜惜之情。 张平认为自己想到了点子上,随即抬起头想领责罚。 小孩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张平怔住。 细细的抽泣声传到耳中,压抑着的悲伤。 他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四殿下在哭。 “我知道我没有用……” “我不晓得……该怎么保护你……” “我努力了,可是……我娘还是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愿。” “我是皇子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不受宠的嫔妃下的一个宫女。” “他们都讨厌我,嫌弃我,甚至痛恨我,如今连你也不要我了……” “奴婢没有不要你!”张平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不要奴婢我要大哥!”小孩的哭声变大,变得不再掩饰。哇哇哭泣着,哭得小身子缩成一团。 “我要大哥我要大哥,你还我大哥……呜呜!” 张平忍耐着。 小孩似乎想把他至今受到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哭得声嘶力竭。 渐渐,小孩的哭泣声由大变小,变得抽抽噎噎。 哭着哭着,小孩突然滚到墙边拿头去撞墙。 “咚咚!” “我大哥没有了……,我大哥也嫌我丑不要我了……” 张平忍不下去了,大骂自己一声,一把揽过小孩,紧紧抱进怀中。 “谁说我不要你了!我跟你开玩笑吓吓你不行啊!谁叫你那天砸我脑袋砸得差点给我开瓢。你说你哪来的狠劲,平时也不见你……”张平强自把心中叫嚣着的“不可”压入心底。 “呜呜!大哥大哥!张平张平!”小孩手脚并用死搂着他,哭干的眼睛哭不出来就干嚎。 “好了好了,深更半夜小心给人听见。乖,别哭了。”十五岁的张平又是心疼又觉得暖心,抱着小小的四皇子轻声哄慰。 “嘘,不哭了,乖。” 小孩渐渐停了哭嚎,趴在他怀里一抽一抽地打着泪嗝。 张平轻拍着他,尝到嘴里一丝甜腥。 小孩正好转过头,看他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了?” “嘴里肉烂了,疼死我。”张平真疼,捂着嘴巴等待疼痛过去。 “我看看。”小孩扒他的手。 张平也没特意遮掩,任小孩扒开他的手又扒开他的嘴。 “嘶!轻、轻点。” 小孩偏开头,让烛光能照得清楚一点。 “你的嗓子怎么了?为什么声音这么嘶哑?你说身上伤没好,还有什么伤?”小孩用劲抿着嘴,强忍着不哭。 “没什么,都好了。我还因祸得福,让内功又进了一层。哈哈!至于声音……可能伤到喉咙了。”张平不想让小孩担心,故作轻松地说。心里则在大骂那些内宫司的太监,奶奶的,全是些心理扭曲又变态的畜牲!他爹娘说得没错,这皇宫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小孩垂下头,小拳头握得紧紧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怎么可能没事?他都看到了! “真的。我真的没事。” 小孩一把抱紧他。 “我会变强的。你等我给你报仇。”小孩重重地道,同时在心中发下毒誓。 张平乐了,不管将来如何,小孩有这个心总是好的。 “好!你加油变强,为我也为你自己,咱们不能总让人踩在鞋子底下对不对?最好你能强到变成皇帝,到时候我们就谁也不怕啦。想不被人欺负,就得做天下第一人!”张平开始异想天开。 “你看你父皇多威风,他想让谁生、就让谁生;想让谁死,就让谁死;这宫里包括皇后、嫔妃还有皇子在内,谁受宠谁不受宠,谁日子能过得好还不都看他一念之间。如果你真成了皇帝,别说报仇,就是丑的也可以说成美的。到时天下间没有一人敢说你丑,而且他们还会说你乃真龙下凡,故才天生异貌。哈哈!” 张平越说越觉得感觉对,“我知道了,当初我帮你设定的目标根本就是错误的。我不应该打算把你培养成天下第二的武林高手,我应该把你培养成武功天下第二的下一代皇帝才对!” 小孩听完,认真地问他:“皇帝比将军更加强大?” “那是当然。”张平毫不犹豫地回答:“将军虽然也了不起,但皇帝想杀他,咔嚓就杀了。” 小孩点点头,“好,那我将来就做皇帝。” “好,好,有魄力!不愧是我看中的。不过你可别跟别人说,否则皇帝还没做成,我们就先被人咔嚓掉了。呵……嘶!”张平树立起新的人生目标,顿时觉得豪情满怀,加之小孩的豪言壮语让他心情愉快,忍不住就张开嘴大笑,结果嘴巴还没裂开,就疼得捂住嘴巴抱着小孩在床上打滚,刚才话说太多。 起风了,槐树叶子已经全部落完,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 张平因为养伤错过了在皇宫内的第一个新年。新的一年到来,皇甫桀的地位总算有所提高。 而这个很大原因就跟当今皇帝在藏书楼对皇子们说的那句要兄弟相亲的话有关,而年宴上,胜帝又把这话提了一次。这次乃是当着所有出席的妃嫔、皇子和公主们的面。虽然这次年宴贤妃和四皇子一样没有得到邀请,但皇子们对皇甫桀的态度却由明转暗,至少表面上皇甫桀没有再受到明显的欺辱。 “哟,这不就是大难不死的张公公吗?听说你得罪大皇子殿下,被打成了呆子,是不是真的呀?” 张平埋着头,提着皇甫桀的书袋走在后面。 皇甫桀回头看了看。 嘲笑张平的宫女似乎完全没有把他这个皇子放在眼中,看到他也只不过对他略微福了福,就开始戏弄他身后的张平。 看皇甫桀已经走到院门口,似乎并不想管张平怎样,立时,其他宫奴也围了上来。 “喂,张平,你真的傻啦?那你欠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还我?” “哈哈,对啊对啊,你也欠我不少银子呢。什么时候还?” “张平,看看我,我是柳顺,你不认识我了吗?”嬉笑的声音中也夹杂了关心。 张平抬起头,憨憨傻笑,“嘿嘿。” “惨了惨了,真被打傻了。” “你们别闹了行不行,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傻了好,跟着我们四皇子,不傻也得吓傻了。” “嘘,罗兰你小声点,小心给红/袖大人听见。” “哼,怕什么。红/袖大人听见也不会说什么,傻子配丑八怪,不是正好。喂,张平,给姑奶奶磕个头,姑奶奶就放你过去。” “罗兰,你别这样。” “怎么着,你这无品小太监也敢管我?张平侍候皇子又怎么样,他不过跟你一样是个无品小太监,我罗兰堂堂正六品御寝首领还不能让他给我下跪了?” 张平提着书袋呆呆对宫女罗兰笑。 “笑什么笑!还不给我跪下!” “是、是。奴婢叩见娘娘,奴婢给娘娘请安。”张平二话不说倒头就拜。 “要死了,你胡说什么!起来了起来了,走走走,真没意思。”宫女罗兰嘴中说着没意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脸上暗含了得意的笑容。 “张平,你磨蹭什么!”皇甫桀终于开口唤了一声。 众人听四皇子开口,也不好再明目张胆地戏弄张平,都散了开来。 张平从地上爬起,满脸惊慌地跑回皇甫桀身边。 小院门打开又关上。 见皇甫桀阴沉着脸生闷气,张平开口道: “别气了,没什么好气的。她身份比我高,那是事实。但她一个小小宫奴为什么也敢不把你这位皇子放在眼里?你有没有想过?” 皇甫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张平觉得他应该明白原因,但还是说道:“因为在她心中,你只有虚名却无实威。你要想变成一个真正的皇子,必须要立威,但在你变强之前,首先要学会不能怕。你只有放开对他们的恐惧心理,才能谈到立威。” “你要记住,你是皇子。在这宫里,除了当今圣上、皇后娘娘、还有你三位兄长,就属你最大。你没有必要怕任何人,包括你娘和红/袖。” “你别看那些宫奴在你面前有多耀武扬威,其实他们心中也非常害怕。因为他们害怕、因为他们自知渺小,所以他们才尽可能找机会期望从你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上得到平衡。你一旦摆出皇子威严,我敢保证他们没人敢再骑到你头上。来,我的殿下,请您挺起胸膛给我看看。” 小小胸膛立时挺得老高。 十五元宵节那天,张平利用院里的小厨房给小孩下了一碗长寿面。 小孩不明白,挑起面条发现长长的就一根,正准备切断它。 “等等。”张平连忙制止,“这是长寿面,得从头吃到尾,中间不能断。” “长寿面?谁今天过寿?”小孩奇怪。 “没人今天过寿,因为去年没赶上,今天就在这个小圆满的日子里补上,希望你今年一年平平顺顺。” “这是给我的?” “是啊。”难道小孩真没吃过长寿面? “生辰都要吃面的吗?” “嗯。” “那为什么……”以前我都没有吃过。小孩没有继续说下去,脸色变得阴暗了些。 “可能宫里没这个规矩吧,吃面是我们那里的习惯。来,你吃吃看,尝尝大哥的手艺,你要喜欢吃,以后年年我给你做。如果你不喜欢吃,我们就换别的。”张平笑着转移小孩注意力。 不,宫里也吃寿面,他听其他皇子提过,还听他们攀比他们生辰时父皇送的礼物。这些记忆一直被他压在脑海最深处,因为每次想起他都会感到心脏一抽一抽的痛。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禁止自己去想这些。 今天终于有人想起他的生辰,并且还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虽然今天不是他的生辰,但却表示终于有人把他放在了心上。那么他是否可以期待的更多一点? “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辰。”小孩低下头。 嗯,猜到了。 “父皇总是在皇兄皇弟过生辰时送他们礼物。有玲珑玉球、小马驹、玉佩、珊瑚、鹦鹉、宝剑、弓箭、文房四宝,好多好多。可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小孩头低得更低。 张平张大嘴,这小鬼什么时候也学会玩哀兵之策了?一时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小孩的目的太明显,明显到他都不忍心。 “好了好了,我知道全天下就数你这个皇子最不得人疼。快,把面吃了。” 小孩也不生气,抬起脸,深邃的双眼射出期冀的光芒。 “面吃完了有什么?” “你先吃,要不能断才行。”张平发现小鬼变得比以前有人气多了。一想起这是他的功劳,不由小小得意。 “那要怎么吃啊?这么多,嘴巴里面怎么装得下?”小孩望着面碗,头疼道。 张平笑,心想就知道你这个小可怜没吃过这玩艺儿,总算没白费我花了一两银子跟御膳房的人买了一团面。一两银子才卖给他一小团面!真他奶奶的黑! “你吃到嘴里可以咀嚼,面条可以断在嘴里,但不能断在嘴外面,诀窍就是用嘴唇含住。” 小孩觉得很有意思,立刻拿起筷子尝试。呲溜溜吸了一大口,一会儿就把面条吃完,中间还真的没让面条断开。当然这也跟张平特意把面条擀得较粗有关。 “面条长长,命也长长,今天元宵节,我张平祝你长命百岁,岁岁平安,一生圆满。”张平说着吉言,从脖子上拿下自己的长命锁给小孩套上。 “我是个穷光蛋,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给你。这是我从出生起就戴在身上的,按照习俗本应一直戴到我有孩子那天,熔了打个新的再传给孩子。但我现在已是太监,孩子肯定没指望了。这长命锁就给你,表示我张平的命也给了你。在我们家乡,把长命锁给别人说是可以帮那人挡一次大灾。你好好留着,等以后有了更好的东西再换下来。”张平帮小孩把衣襟整理好,难得正色地道。 小孩手按在胸前,按了又按。 张平笑,“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黄铜造的。你可别以为是黄金。” 小孩突然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张平身边,张开双臂。 张平习惯成自然地把小孩抱到腿上。 小孩也不说话,从衣服里掏出长命锁放在手中把玩。 张平也就这样抱着他,随口跟他说些他认为应该注意的事情。 “要想长命百岁,除了在必要的人面前装拙以外,还要注意那些人彼此间的利害关系。你看二皇子殿下不会武艺,可一样能与大殿下分庭抗礼。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二皇兄在几位皇子中最懂得怎样拉拢人心、借刀杀人,他小小年纪就把各皇子间的厉害关系看得很清楚。你以后可要向你二皇兄多多学学。” “嗯。” 小孩记住了:狐狸比豺狼厉害,因为它会借刀杀人。 张平见他点头,喜滋滋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怪不得他娘那么喜欢逮着他们兄弟传授知识,原来教导别人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8 十天后,瑞华宫寝殿外。 “我要见我娘。” “对不起,殿下。娘娘现在正在休息,吩咐奴婢不让任何人进去。”一名宫女拦住皇甫桀去路。 “你跟我娘说,我有要事见她。” “殿下,请您不要为难奴婢。娘娘说了不让任何人见,也包括了您在内。”宫女口中说的谦卑,表情却显得有点倨傲,这位貌相惊人的皇子在这宫内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她们这些宫奴比谁都清楚。说句难听点的话,她还真没把这位皇子放在眼里。 皇甫桀抬起眼,看了看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皇甫桀也不生气,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罗兰。” “罗兰姐姐。” “奴婢不敢当。”罗兰微微福了福。 “罗兰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进去通禀一声?”皇甫桀垂着小袖子,好言好语拜托。 罗兰不耐烦地从鼻中喷出一口气,“殿下,您要让奴婢说几遍?娘娘说了不见任何人就是不见任何人。殿下还请回吧,免得惊了娘娘又被责罚。”罗兰恐吓小孩道。 “你真的连帮我通禀一声也不行?” “殿下,奴婢刚才也说了,请不要为难奴婢。如果娘娘生怒降下责罚,奴婢也难逃其咎。”罗兰脸色难看起来,态度也越来越不见恭敬。 “跪下。” 罗兰竟然愣了愣。 “本皇子叫你跪下,你听不见么?” 罗兰左右看了一眼,远处有其他宫奴在打扫,表面上的规矩不能坏,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缓缓跪下。 “本皇子不让你起来,你就不能起来。否则宫规处置。明白么?” “奴婢不知做错何事要被殿下罚跪。”罗兰咬住嘴唇,心中把这丑皇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算什么东西!如果我有机会见到皇上,如果我有机会让皇上临幸我,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跪谁呢!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本皇子高兴而已。” 什么!罗兰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那任宫奴欺凌也不敢还嘴还手的四皇子?他……怎么了? 皇甫桀也不再看她,迈步就向殿内走。 “殿下不可!娘娘说了不让任何人进,您不能进去!”罗兰冲了上来,一下拦住皇甫桀去路。 皇甫桀伸脚就往她膝盖踢去。 罗兰没想到皇甫桀会对她动手,没防备下被踢个正着。 虽说皇甫桀人小,可这满含他愤怒的一踢,又正好踢在罗兰膝盖上,当场让罗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皇甫桀绕过她,推开宫门就往里走。 “这是在闹什么!不知道娘娘在休息吗?”红/袖从门内现出身影,怒斥道。 皇甫桀在她身前站定。 “红/袖,我要见我娘。” “是你。”红/袖也没想到皇甫桀会无召而至,惊讶后,沉下脸道:“殿下,难道外面的宫女没跟你说娘娘在休息谁都不见吗?” “我有要事。”皇甫桀挺起小胸膛。这是他第一次在红/袖面前挺起胸膛。 红/袖为他从没有过的强硬态度感到惊讶与不解。 “殿下,不管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也要等娘娘醒来后再说。” “好。我就在这里等。”皇甫桀也不出去,反而又往前一步,随便在殿内找了张椅子坐下。 红/袖彻底惊讶了,“你……” “怎么?本皇子不能坐在这儿?” 红/袖深深看了他一眼,“殿下既然想坐在这里等,那就坐在这里等好了。” 红/袖转身走到殿门口,命人把罗兰带了下去。 罗兰哭泣着被两名太监扶了下去。 一个半时辰过后,红/袖再次出现在皇甫桀面前。 “殿下,娘娘有请。” 瑞华宫内殿。 “你要见本宫,有什么事?”贤妃娘娘仔细观赏自己描了丹红的指甲,如玉一般,美丽异常。可惜却无人欣赏。 红/袖站在一边侍候。 皇甫桀站在他娘面前,语调平稳地道:“娘,孩儿想请外公教导孩儿武艺和兵法。” 贤妃娘娘竖起的手指顿住。 “你说什么?” “孩儿说想请外公言将军教导孩儿武艺和兵法。孩儿已经问过,外公三月前递了帖子,后天就是他来宫里和娘见面的日子。” “为什么?”贤妃来不及惊讶他如何查到言净来宫的日子,放下手掌,坐姿不变地问道。 “孩儿想变强,想保护自己,保护您。” 哈!保护我? 良久,贤妃慢慢转正身体,面对自己的孩子。 丑,真丑。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大概连让他近前都不会。 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孩子? 这个一向畏首畏尾的孩子如今在跟她说什么? “娘,孩儿以前不懂事,不懂得儿荣母亦荣、儿损母亦损。孩儿以前一直自卑自己长得丑陋,只顾自哀自怜,却不懂得进取,白费了娘一番教导的苦心。” “苦心?”贤妃惊讶地轻笑,她倒要看看这丑子到底要说什么。 “是。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孩儿读到此处,才明白娘一直以来的苦心。今幡然醒悟,但求为娘争得一席之地,也好让那些暗中嘲笑娘生得丑子的人瞧瞧,她儿子再丑,也会为他娘争取殊荣。将来总有一天孩儿会让娘母仪天下……” “住口!” 皇甫桀立刻闭上嘴。 原来我对他不闻不问、任人欺凌他,是在栽培他? 原来至今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日他有此言? 母仪天下?母仪天下统领后宫!哈哈哈! 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会有这一日?! 是,她做过这个梦,曾经她也离这个梦不远。可只因她生下这个丑陋的儿子,她就此被她的丈夫疏远,也离权力的巅峰越来越远。 就因为她生了一个丑陋的儿子,曾经的恩爱、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许诺,都不复存在。 凭什么?凭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凭什么那些女人要来嘲笑她? 凭什么她就坐不得皇后的宝座!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孩儿知道。”皇甫桀握紧颤抖的手,镇定地道。 “你这话还跟谁说过?” “没有。孩儿只有娘,除了娘,还有谁会听孩儿说话。”皇甫桀缓缓在贤妃面前跪倒。 “娘,孩儿愚昧,还请娘指教。” 贤妃看着这个丑子,第一次她觉得这个儿子像是皇甫胜及她的孩子。 “本宫记得,你似乎经常被你那些兄弟欺负,是吗?” “是。” “高辛和冬梅怎么死的?”贤妃突然道。 “孩儿那晚看见他们喝醉,胡闹了一阵后,趴在桌上双双睡去。孩儿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把院子里所有灯油集中起来浇在他们身上,还有桌子,然后点火。” 十岁的皇甫桀在说他杀死他两个侍奴的经过时,竟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甚至连他原来面对母亲的紧张也在无形中消失。他甚至是含着微笑说了最后四字。 红/袖猛地抬头去看贤妃。 她们当时就有所怀疑,可怎么也没想到是年幼的皇甫桀下的手。 这叫什么?知子莫如母吗? 红/袖倒高估了贤妃。贤妃不过在看到儿子如今的表现时,觉得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也许表面懦弱的皇甫桀早就有所举动,只是她没有发现。而高辛和冬梅曾是他的侍奴,又对他不好,偏偏死得离奇。当时没有想到皇甫桀有此胆量和心计,所以才会对这两个侍奴的死百般不解。如今听了儿子一席话,也就随意问了一问。 贤妃和红/袖两人一起沉默了半天。 她们是不是真的忽视这个孩子太久了? 她们觉得这个孩子笨、朽木不可雕,是不是因为她们太先入为主?看他长得如此丑陋,便认为他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她们是否被仇恨遮掩了眼睛? 这孩子的懦弱、怕事,会不会是他装出来的? 皇甫桀如果知道他母亲此时心中所想,他可能会……。他一个年幼的孩子,没有人关爱、没有人依靠,从出生起就被他亲生母亲和她身边宫侍折磨,宫里的宫奴也能对他任意欺凌,更别说他那些皇兄皇弟们。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摧残下,他一个小屁孩怎能不怕、不懦弱? 哪个小孩不需要靠山?哪个小孩不希望有人可以在他被人欺负、在他难过伤心的时候安慰他、鼓励他,让他安心? 小孩今天来到他母亲面前,强烈表示他想要变强,这不只是因为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还因为他被期待。他想要变强的契机在于他受到了鼓舞。 因为被人期待、成为一个他所重视之人的希望,所以他才会在此时想要发奋图强,而不是等到十五六岁更知道耻辱的时候。 小孩没有被人喜欢、重视过。在他前十年的生命中,他看到的、体会到的,全都是厌恶和排斥。而这份厌恶和排斥导致的欺凌,让小孩小小的心灵很早就扭曲了。扭曲的小孩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也没想到要保护自己,毕竟他还太小,所以只是一味忍耐再忍耐,直到忍无可忍,他才会小小发泄一下。 然后有一天,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尝到了被人保护、被人疼爱、被人重视的滋味。 那人看他的眼中,有惊讶却没有害怕,有怜悯却没有厌恶。渐渐地,那份怜悯变成了对他的喜爱、对他的疼宠。 那个人身份明明如此卑微,可是他却张开双臂说要保护他,还教他怎么保护自己。可是没有地位和权势的他,因为保护他而无法再保护他自己。而且那个人……怎么说呢,外在老实、内里却一腔热血? 所以他想,他要变强,这样他才可以在那人热血沸腾想干什么时保护他不受伤害。 他必须变强。为他自己,也为那个人。 贤妃难得的心情愉悦起来。 听到自己亲生儿子以九岁之龄杀了两个成年人,她不但不觉得不对、不但不觉得不应该,她甚至还认为这才像她的儿子。 “高辛、冬梅身为宫奴,却不知要好好侍候自己的殿下。更欺上瞒下,在宫中行苟且之事,确实该死。”贤妃示意红/袖为她斟茶。 “不过,今天殿外之事又是为何?”贤妃的脸再度变得严厉。就算这个儿子变得有所出息,可是她也不会容许他触犯她的威严。 皇甫桀跪在地上,抱拳行礼道:“娘,孩儿只是寻机教训那个不知羞耻妄想高攀的宫奴而已。” “什么意思?”贤妃接过茶盏。 皇甫桀在脑中组织语言,这些话他早在等待的时候就已想好。 “两天前,孩儿从太学院回来,路上看到父皇正与先出学院的六皇子笑谈,宫奴们远远跟着。孩儿怕惊到父皇,没敢露面,便隐在树后想等父皇与六皇弟先过去。就在那时,六皇弟手中玲珑玉球滚落,孩儿本想捡拾,却看到……” “说。”贤妃娘娘眼角吊起。 “孩儿看到娘宫中宫女罗兰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捡起玲珑玉球,向父皇拜倒。那时罗兰装扮与平时不同,显得更为娇艳。孩儿一时没有认出,今天看到守在娘殿门外的罗兰才想起那天向父皇献媚的女子就是她。孩儿一时气不过,就……”皇甫桀还挥了挥小拳头,表示愤怒。 “咔嚓!” 茶盏被狠狠砸到桌上,立时碎成几片。 贤妃双眼冒火,心中恨极。 “娘娘息怒。”红/袖跪倒。 贤妃深吸一口气,厉笑道:“红/袖,没想到本宫宫中还会出现这种不知廉耻的贱货!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奴婢知晓,娘娘不用心烦,奴婢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本分。” 点点头,贤妃抚了抚自己的秀发,脸上换了一副堪称慈祥的笑脸。 “桀儿,你回去吧。你找你外公的事,本宫自会安排。” “孩儿谢谢娘,孩儿告退,还请娘好好休息。”皇甫桀目的达到,遵礼退下。 皇甫桀离去后,红/袖一边收拾破碎的杯盏,一边道: “恭喜娘娘,殿下终于开窍了。”她应该跟娘娘一样高兴才对,可是她现在心中的恐慌代表了什么? “红/袖。”贤妃脸上也有喜色。她终于有所指望了不是吗? “奴婢在。” “你帮本宫递一封信给言将军。” “是。” 小孩在走出殿门时,对所有偷瞧他的宫奴都笑了笑。 不管那些宫奴看了他的笑后会有什么千奇百怪的反应,总之,他的心情很好,从来没有过的好。 原来这样做是可以的。对,我是皇子。我这样做没有错。 原来谎言如此有用。怪不得张平说人不能说谎,但善意的谎言是被允许的。我帮他教训欺负他的人,对他是善意,所以这个谎言就是善意的谎,而事实证明善意的谎言果然是被允许的。 两日后,骠骑大将军言净进宫拜见贤妃。 言净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照娘娘这么说,这孩子并非当初我们认为的庸才?” “是庸才还是狂言。还需要父亲大人多多费心。”贤妃坐在上位,微微躬了躬身。 “不敢,娘娘多礼。” “父亲,这里没有外人……” “不可。一切小心为上。” 贤妃知她父亲是个极为严谨的人,也不再勉强。 “殿下人呢?” “就在外面侯着。” 言净思虑片刻,“这事需从长计议。” “父亲?” 言净抬手,“此事非一般事,我原只想助他自立,以保护你们母子和言家。可现在你却说……” 言净摇摇头,道:“原本诸位皇子都没有把四殿下当作对手,现在诸位皇子还小,彼此间的对抗也不激烈,不过各方有势力的母家在暗中争斗。如果四殿下一改懦弱面目,岂不让人警惕?” “依父亲大人之见?” “慢慢来。” “慢慢来?要怎么慢?要怎么来?”贤妃口气有点急切,也难怪她急切,她等了多少年、压抑了多少年? “我会遣人进宫负责教导他。他现在身边有几人侍候?” 贤妃顿了顿,答道:“就一人。” “就一人?”言净惊讶,不过片刻后他就恢复自然,“可信得过?” “这……” 见贤妃答不出来,旁边侍候的红/袖轻声回答道:“能信得过。那孩子名叫张平,进宫有一年了,来了后就被奴婢安排去侍候殿下。后来他因得罪大殿下,被送到内侍监处置,回来后人就变得有点木楞,但侍候殿下日常无妨。” “嗯。既然你说信得过,那就应该没问题。但仍要小心为上,你最好想法查探一下他的出身,老夫再让人去验证一番。” “是,奴婢知道了。” “他身边侍候的人少,想要安排人手进去倒也容易。不过问题是要怎么把人送进宫来,还不让人起疑。”言净掠掠胡子,陷入沉思。 “父亲,这些事您回去后慢慢想。您能不能告诉女儿,您除了安排人教导他外,其它打算如何?” “娘娘,这事万万急不得。尤其是平时言行更要谨慎。等四殿下熬到十五岁时出宫,那时……” “那时再安排就已经迟了!”贤妃生气,觉得她父亲没有想要全心全意帮她。“父亲,您觉得您想要保持中立,可能吗?如果您没有一个女儿在宫中做一品妃子,如果你女儿没有给您生一个外孙,也许还有这个可能。可是……” “娘娘,不用您多说。老臣心中也明白其中厉害。” “父亲,女儿不是要责怪您,您莫生气。” 言净摇摇头,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的脾气非常了解。 “我没说不帮他,但帮他成为一个中立的皇子,和帮他……那是完全两回事!何况九年来我们没做任何准备,现在开始已经有点迟了。且不说将来能否成功,你觉得以殿下的貌相,陛下能把对他的印象改观吗?你有没有想过,在没有陛下的支持下,我们想要成事有多困难?且要付出多大代价?” 贤妃无言。 “所以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培养他,其它的暂且莫谈。唯有等待时机。” “我要等多久?”贤妃笑容有点凄厉。 “你要有耐心,继续韬光养晦,也要命殿下凡事中庸,莫要与诸位皇子正面对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红/袖接口道。 “对。如果殿下懂得敛其锋芒,诸位皇子看在老夫份上,也不会轻易动他。待熬到出宫,争取外放封王,到时自保总不成问题。” “那我呢?我就要在这里烂下去?等别人的儿子成为天下之主,等别的女人成为皇太后,而我却依然要向那些女人俯首称臣?” “凤芝,”言大将军叹息,“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父亲!”贤妃泪流满面。 皇甫桀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他娘传他进去。 一直到用中膳的时间,才看到红/袖走出。 皇甫桀拜见了他的外公,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拜见,难免有点紧张。 言净也第一次仔仔细细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膳中,没有人多言。 膳后,言净告辞。 皇甫桀眼巴巴地望向他。 言净临走之前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以弱搏强,好自为之。 皇甫桀回去后问张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平随口答:就是叫你继续装呆子。 皇甫桀沉思。 张平拍拍他的小脑袋,笑道:“别想那么多,保命第一。其他事情你娘、你外公自会替你安排。要不要玩弹弓?”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对他晃了晃。 “要!”小孩立刻扑了上去,抢到手后翻来覆去看了看,无师自通,夹了一支筷子当箭射。 “哚!”筷子射到窗棱上。 张平很惊奇,“你小子说不定是挽弓的天才!”竟然能用弹弓把筷子射出去,虽然不远,但也没一松手就落地。 小孩听到夸奖,开心得又射一筷。 可惜这次直接掉地上了。 张平捡回两支筷子安慰他: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纯属正常。 小孩不服,跟弹弓拼上。 张平笑得露出白牙,这才像个正常的小孩子嘛。向大人撒撒娇,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破坏,为一些玩具着迷,偶尔发出一些异想天开的豪言壮语,这才是孩子应有的人生。至少他们家小孩都是这么长大的。 张平此时完全没把小孩当时在他怀中所说的誓言当真,他只求皇甫桀将来能出宫做个普通王爷,顺便赏他个王府总管干干就行。不过最终目标仍旧不变,标准定得高一点,干活的动力也大嘛。 而小孩却牢牢记住了张平的话:想不被人欺负,就做天下第一人!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先学会怎么装呆子,同时想法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当然还有张平的。 而很快皇甫桀就体验到装呆的重要性。 这天,在太学院授课时唤作周礼的先生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问“米从何处来”。 皇甫桀觉得自己答得挺好,但先生并没有赞扬他,却赞扬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皇甫桀没有觉得委屈,因为他已经习惯先生对他如此。他甚至有点后悔不应该把他心中所想说出。 果然中膳休息时大皇子特地绕到他面前。 “四弟今日真知灼见,皇兄佩服。听说你前日在父皇回宫之路上跪求父皇,请他让杨都尉教导你武艺,可是真的?” 是真的,用张平的话来讲:这叫掩人耳目。而杨都尉恰恰与五皇子有点关系。而谁都知道在几个皇子中,除了丑皇子皇甫桀以外,最没有可能得到帝位的就是这位五殿下。一个因为她母亲原本宫女出身,生育皇子后才升做昭容。二也因为这位娘娘家中背景简单,只有一位兄长在宫中担任禁卫军首领骁骑都尉一职。 “大皇兄,太医说我身体弱,如有可能希望能让我习武强身,娘便让我去求皇上,说求来就是愚弟的福气,求不来也是愚弟命该如此……”皇甫桀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这个答案是早就准备好的,皇甫桀倒不担心会说错 “我舅舅才不会同意!”五皇子霸道地道。 皇甫桀抬头望向五皇子皇甫琉,结结巴巴地道:“五弟,愚、愚兄想跟你一起习武。” “你以为跟我一起习武就不会挨揍了是不是?”比皇甫桀小一岁的皇甫琉挥舞着小拳头威胁道。 皇甫桀缩了缩脖子。 “父皇同意了没有?”皇甫珲看向皇甫桀的眼中有不屑,也有一丝担忧。 “父皇说他会考虑,还让我多多向大皇兄学习。” “嗯。父皇这么说可是为你好。”皇甫珲眼中闪过喜色,比起老二,父皇还是偏向他的。 “愚弟知道。” “喂,丑八怪,如果你答应以后让我打不还手,我就去求父皇还有舅舅,让你和我一起学武。”皇甫琉一会儿过后又突然改口。 皇甫珲向他看了看,猜他可能是小孩心性,想找个打不还手的玩具。不过仍旧是不放心,暗中对皇甫琉身边一名侍奴使了个眼色。 “啊?哦,好、好。”明眼人都能看出皇甫桀并不情愿。 皇甫珲看学武并不是皇甫桀自己所愿,不由更是放心。 张平提着食盒走进课堂。看几个皇子围着皇甫桀问话,也不敢惊动,老老实实站在一角等候。 “四弟,今天课上你那番话让愚兄茅塞顿开。不知是哪位贤师在教导你啊?可否帮二哥引荐引荐。”老二皇甫瑾也踱了过来,笑眯眯地问道。 皇甫桀有点慌乱,如果说老大是豺狼,老二就是会咬人的狐狸,对这两个兄长,他一向又恨又怕,最恨老大,最怕老二。 “不、不是贤师。是是是……”不用怕,张平说了不用怕他们。 “是谁啊?本殿也感兴趣得很。”皇甫珲也逼问道。 张平站在后面为他着急,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是……前天我在路边等待父皇时,听他和一位大臣说话时提到的,那位大臣好像提到什么灾情……”皇甫桀似自知失言,两手一下捂住嘴巴,“我、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父皇的话,我只是无意间听到了,我、我……” “原来是父皇。父皇英明。”二皇子比大皇子抢先一步,对东方抱拳,微微一笑。 大皇子冷哼一声,“父皇是谁?他说的话那还有错的!” 皇甫珲气自己比皇甫瑾慢了一步,正好看到张平躲在角落不敢过来,当时就骂道: “你这个蠢东西!什么时候了还不把中膳摆上!想让你家殿下饿肚子吗!” “是、是。”张平被呵斥,连忙上前,结果走得太快一下撞到桌角,疼得他惨哼一声,捂着胯骨向皇甫桀走去。 “蠢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是,是。”张平躬着腰,一脸惶恐。 其他侍从在听到大皇子呵斥张平后,也赶紧上膳的上膳、备水的备水。 皇甫桀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 ☆、9 在贤妃有意无意地推动下——她亲自去拜访了五皇子的母亲杨昭容,两个女人之间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 而胜帝也许心中确实感到对皇甫桀有所亏欠,总之,皇甫桀终于得偿所愿,开始与五皇子一起跟随杨都尉习武健身。 半个月后,四皇子皇甫桀的小院子里终于迎来新的侍仆。 两名宫女,外加两名垂暮老仆。 这样的变动在皇宫内非常普通,普通到根本没有人留意的地步。 两名垂暮老仆据说在浣衣司做了半辈子,之前好像一直侍候一位打入冷宫的妃子。正好贤妃想找两个深知宫中规矩的稳重老奴侍候四皇子,内宫司的人便把这两人推荐给了贤妃。 两名宫女则是五天前选秀选进宫来的,恰逢瑞华宫两名宫女冬梅和罗兰分别因意外和偷盗丧命,而这两名新来的宫女因为得罪教习嬷嬷,自然就被扔进了需要补充宫女的瑞华宫。 贤妃命这四名侍奴去侍候四皇子时也显得很随意,看了看,便让红/袖把人带到了皇甫桀的院落。 一进小院,红/袖的表情便改变了,对两名老奴深深福了一福。 “红/袖见过两位大师傅。” 老太监与老宫女微微还了一礼,老太监没说话,老宫女倒微笑了一下,“红/袖姑娘太客气了,您是娘娘身边正五品女官,老身应该先向你拜见才对。而且为防万一,从此后红/袖姑娘叫老奴二人,赵公公,杨嬷嬷就好。” “晚辈不敢。”红/袖再次福了一福,脸上表情恭敬,心中倒还真的有点不以为然。以前在将军府,她得尊称他们一声大师傅二师傅,但进宫后,他们同样都为将军效劳,论身份她还比他们高出一阶。她行礼也不过为彼此脸上好看而已。 老太监和老宫女什么人?小小红/袖再厉害,也不过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宫女,她脸上表情掩藏得再好,又怎能瞒过这两老江湖的眼睛。 不过两老都没有说破,和卖身给言家做奴的红/袖不同,他们曾受过言净恩惠、又被言净恳请,才进入言府保护言净、同时也顺便做做言府家将的教习。如今为还这份恩情,他们接受了言净恳求,冒名顶替进宫来扶持他的外孙四皇子皇甫桀,时限五年。如果皇甫桀孺子可教,他们自然倾心相授;如果皇甫桀烂泥扶不上墙,他们则负责保护皇甫桀安全,在皇甫桀出宫建府后也会离去。五年之后,他们就算还完了这份恩情,从此就是自由之身。 所以红/袖对他们态度如何,他们倒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何况对他们来说碾死一个红/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说,他们会跟蚂蚁生气吗? 红/袖拜完两位老人,又对两名宫女笑了笑。 这次不等红/袖开口,两名宫女就齐齐福下/身去。 “小妹青云,小妹白莲,见过红/袖姐姐。” “两位小妹快快请起,以后四殿下及两位大师傅就麻烦两位妹妹照顾了。四殿下有一名太监侍候,妹妹们只要把两位大师傅照顾好就行。”红/袖特地当着两老的面,对两名宫女吩咐道。 “应该的,红/袖姐姐,四殿下不在吗?”两宫女中叫青云的宫女年龄最小,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也显得比白莲活泼一些。 “殿下现在正在杨都尉处与五皇子一起学习武艺,大约还要大半个时辰才会回来。赵公公、杨嬷嬷,两位妹妹,这就是以后你们的住处,如果缺少什么,请直接告诉红/袖。” 此时,在专为五皇子习武辟出的武辰院内。 与往常一样,五皇子皇甫琉在杨都尉离开后就追着皇甫桀打。皇甫桀经过大半年习武锻炼也不像以前那样弱不经风,可每次在他快赢的时候,皇甫琉的侍奴吕伟就会对他下绊子,不是伸脚绊他,就是假装扶他却故意抓住他不放,好让皇甫琉痛殴他。 吕伟是成年人,又跟着皇甫琉习了一点武艺,虽然时间短也足够让皇甫桀吃尽苦头。 每次每次,只要杨都尉离开,这对主仆就这样联合起来欺辱他。 张平想管,却每次都被那对主仆恶人先告状,害得他已经挨了杨都尉两次板子,还说如果他再影响皇子习武就再也不让他来武辰院。 无奈张平只能看着,除非那对主仆太过分,一般也不敢伸手。否则一旦被赶离武辰院,没有侍奴在旁侍候的皇甫桀大概会被那对主仆欺负得更厉害。为了这事他郁闷得差点要给吕伟套麻袋,如果不是考虑到后顾之忧,他真的会这么做。 所以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桀再次被吕伟绊倒,皇甫琉冲上来就往他身上一坐。 现在只有靠你自己了。张平在暗中为皇甫桀加油。 皇甫桀拼命挣扎想把骑在他身上的五皇子掀翻。 “妙啊!殿下,您这招坠千金用得非常妙,简直就是妙不可言。就算杨都尉来了,看到也会对您翘起大拇指。”吕伟在一边大拍马屁。 “哈哈,吕伟,你看他像不像一只大乌龟?拼命翻啊翻,可怎么都翻不过来。”五皇子开心地笑,举起手中竹剑去戳皇甫桀的手。 “呵呵,殿下,奴婢可不敢乱说。您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吕伟捂着嘴嘿嘿笑。 张平忍耐着,眼睛盯着皇甫桀,暗中为他鼓劲,加油!加油! 皇甫桀盯了张平一眼,看出他眼中的焦急与担心,还有愤怒。低下头,男孩颤抖着臂膀一点点撑起上半身,突然鼓足力气,一下把皇甫琉掀翻。 皇甫琉不备下,腿磕到地上,嘴一瘪就要哭。 吕伟大惊,连忙冲过去扶起皇甫琉,“殿下,您没事吧?让奴婢看看,可伤到哪儿了?”转而又去埋怨皇甫桀:“四殿下,您是兄长,怎么能对殿下下如此狠手?殿下金贵,如果伤到哪儿谁能担得起?” 就你家五殿下金贵,我们四殿下就不是人了?张平气愤,也走过来扶起皇甫桀,却什么也无法说出口。祸从口出,他已经足够明白这个道理。 “吕伟,吕伟,帮我打他!好疼!好疼!疼死我了!呜呜!”五殿下伤势并不重,膝头也就磕红了一点,连破皮也没有,可他却哭得像是腿断了一样。 倒是皇甫桀,身上、手上都有伤口,背上也有些明显青紫痕迹。张平心疼,把皇甫桀领到一边,从水囊中倒出水来给他清洗伤口。想要给他包扎,皇甫桀摇摇头拒绝了。现在包扎好也没用,等会儿还得重弄。 吕伟担心自己被责罚,小心翼翼把这位五殿下扶到一边石椅上坐下。他不能去打皇子,但身为六品太监的他却能去治一治那位四皇子身边的无品太监。 吕伟走到给皇甫桀清洗伤口的张平身边,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大胆狗奴,看到五殿下受伤还不去叫太医!” 张平捂着脸,小声道:“奴婢要侍候四殿下,不能离开。” “你们四殿下也没受伤,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侍人,我得侍候我们五殿下,你没事为什么不去?难道你是故意希望让五殿下伤势加重,才不愿去请太医的吗?”吕伟作势又要打张平。 你是睁眼瞎子吗?四殿下手上、身上那么明显的伤口你看不见吗!张平低下头,强咽下忿怒。 “不、不是。奴婢马上就去。” “还不快去!”吕伟一脚踹出。 张平被吕伟一脚踹倒在地,不敢还口,爬起来对皇甫桀禀告道:“殿下,奴婢去请太医。您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你不快去!还再磨蹭什么!”吕伟怒吼,五皇子哭得更大声。 皇甫桀看了吕伟一眼,转头对张平点点头。他看出了张平的愤怒,如果再不让他离开,指不定这人等会儿会干什么。他可不想让张平再挨杨都尉的板子。 张平得到许可一瘸一拐离去。 张平离去,练武场只剩下他们主仆和皇甫桀三人。吕伟眼珠一转,杨都尉每天都会留半个时辰让他们自己练习,不到时间决不会来。现在还有不少余裕。 “四殿下,我们五殿下已经受伤,不再适合做您的对手,您看让奴婢代替如何?” 皇甫桀抬起头,他还没说吕伟卑鄙,那边皇甫琉已经大声嚷道:“对!吕伟你帮我打他!帮我报仇!” 吕伟回头谄媚地笑,“殿下,奴婢可不敢打四殿下,奴婢只是代替您做四殿下的练习对手而已。” “我不管你是什么!你快点给我动手!” “是。既然殿下同意,那么奴婢就稽越了。” 吕伟来到皇甫桀身边,皮笑肉不笑的一伸手,“四殿下,您先请。” 皇甫琉在一边助威,心中高兴非常。这两人对打,谁胜谁负一目了然,一个是二十几岁身体强壮的成年人,一个不过才十岁稚龄的瘦弱小孩。 皇甫琉一个小孩才不会去想什么卑鄙不卑鄙,只要能给他出气就行。 而吕伟明知此举卑鄙无耻,却为讨好他的五殿下及想逃脱自己的责罚,对上了这个才到他腰际的四皇子。 皇甫桀没有拒绝,对吕伟道:“你可以作我的练习对手,但你比我大、比我壮,为示公平,我要持武器。你可愿意?” 吕伟也会一点武技,哪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眼中,乐得大方,道:“那是自然,您请随意。” 皇甫桀走到武器架前考虑了一会儿。 吕伟在心中笑,你能拿得动那些真刀实枪才怪!哼,这样也好,这样到时你就算受伤重一点,我也能说得过去。 皇甫桀看中一把重达六斤三两的单背刀,这把刀不算很长,连刀柄在内不过两尺,刀背较厚,皇甫桀为拔/出它,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两手握住刀柄,用劲一点点把它提出。 看皇甫桀只是拔刀就如此吃力,吕伟笑得更开心。毕竟是小孩子,以为有了武器就天下无敌。到时我倒要看看你能否挥得动它! “吕伟,他拿刀,你也拿刀!”五皇子在一边叫嚣。 吕伟回头,“殿下,无妨。如果奴婢持刀伤了四殿下就不好了。” “可是……” “殿下不用担心,且看奴婢为您出气。”这句话吕伟说得很小声。 皇甫琉心领神会,也偷偷笑了。 皇甫桀终于拔/出单背刀,拖着刀走到场中/央。 吕伟一躬身,道:“得罪了。”提脚就去踹皇甫桀下盘。 皇甫桀根本不是吕伟对手,三两下就被吕伟打倒。那把单背刀也倒在他身边。 “哈哈!吕伟你好厉害!打他打他!”皇甫琉兴高采烈,就差没有手舞足蹈。 吕伟一步步走到皇甫桀身边,看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故意伸手去拉他。只有让他站起来,他才能正大光明地去揍这位不受宠的丑皇子。 一想到他在打一位皇子,吕伟就觉得难以抑制的兴奋从心底涌出。算你倒霉,谁叫你身为皇子,却被皇帝厌恶呢。 “啊啊啊!”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发生得太突然,就连当事人吕伟也在手掌传来剧烈痛楚时才晓得他的右手三根手指和身体分家了。 吕伟发出惨叫。他没有想到皇甫桀竟会在他伸手拉他的时候挥刀砍向他的右手。 皇甫琉也惊呆了,连惊叫都忘记。 吕伟手掌鲜血喷涌而出,吕伟一个劲惨叫。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皇甫桀阴笑着,趁吕伟不备,两手挥起刀鼓起全身力气砍向吕伟的腿。 吕伟倒下,靠近膝盖内侧的地方喷出大量鲜血,皇甫桀砍的这个地方太狠,让他连站都无法站起,疼得他满地打滚,惨叫连连。 皇甫琉在发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见他的四皇兄,那个一直被他欺负的四皇兄,挥着那把单背刀,一下又一下砍在吕伟身上。 血,流满吕伟全身。 身上、脸上被溅了不少血的皇甫桀阴阴地笑,拖着刀走到吕伟头边,对吕伟看了看,露出白森森的小白牙,缓缓举起手中单背刀。 “不要——!四殿下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一条狗命!救命!救命啊!五殿下救命啊——!” 吕伟吓疯了,他不明白皇甫桀怎能挥得动那把单背刀,他不明白皇甫桀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他不是一个小孩子吗?他怎么敢挥刀砍人?而且砍得全是他身上的关节处? 吕伟本不应该被打倒,他输就输在太轻视皇甫桀,又太没有防备,就算看到皇甫桀拔/出单背刀也没想到他会有力气挥动这把刀。 皇甫桀看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皇甫琉,对他微微勾起唇角,然后一刀劈下。 血从地上那侍奴的脸上溅起,甚至喷到了他的脸上。不过没关系,等下擦擦就干净。 听,地上那人叫得多好听。他在向自己求饶呢。 如果吕伟此时能鼓起勇气逃跑,也许他还能留得一条命在。但他被皇甫桀突然爆发的凶残给吓傻了,从小深植在他心底对皇家人的恐惧慢慢笼罩住他全部的神智。他忘记了他曾经对这位四皇子有多耀武扬威,他也忘记了这位四皇子人小武技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皇甫桀一直看着皇甫琉,一边看一边挥刀。 一刀又一刀,刀刀砍在吕伟脸上,吕伟的声音逐渐转弱,身体抽搐几下就不再动了。 “啊啊啊!娘!舅舅!娘——!”皇甫琉终于叫出声,大哭大叫,却连一步也走不动。温热的液体湿了他的裤子。 皇甫桀低头看看脚下的人,踢了踢他,确定他已经毫无威胁后,拖着那把染了血的单背刀向皇甫琉走去。 很好,这人死了,就不会逼得张平再为他出头。明明很强却不得不装弱的张平也不会再为他挨打。 皇甫琉还在尖叫。 皇甫桀深深盯了他一眼,对他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脸。院外的人听到五皇子的叫声,应该就要来了吧? 皇甫琉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恶魔,从地狱来的恶鬼。 “记住,吕伟要杀你,所以我们一起杀了他。如果你忘记,我就杀了你。” 恶魔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一直到他点头。 然后那个魔鬼走过来强行拉住他的手,把他拖到脸被砍烂了的吕伟身边,把刀塞进他的手里,握着他的手一起挥动。 “吕伟是我们一起杀的。记住了吗?” 皇甫琉点头,他害怕得只会点头。 血,还是热的。溅到脸上的感觉那么明显。皇甫琉眼睁睁地看着吕伟瞪大的双眼,眼睁睁看着那双眼睛从眼眶迸出、然后随着单背刀落下变成一滩血水。 他杀了吕伟,吕伟看到他杀了他。 皇甫琉不知道皇甫桀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的手,他也不知道皇甫桀在自己肚子上划了一刀,然后躺在他身边。 皇甫琉被吓得连哭也忘记,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张平带太医赶到武辰院时,武辰院已经大乱。太监、宫女、包括侍卫挤满了整座院子。 张平心脏猛跳,发生了什么事?他故意拖了点时间才把太医带来,怎么他才迟归一会儿,这里就变天了? 杨都尉抱着他的外甥连声哄慰,可不管他怎么哄,小孩子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呆呆木木的,像是傻了一样。 杨都尉急得想要杀人!不过就半个时辰而已,等他按例巡逻归来,却发现武辰院到处都是人,到处一片慌乱,地上躺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再看到自己外甥一脸一身的血,吓得他连忙从宫女怀中夺过查看,还好那都是别人的血,刚放下心却发现小孩神色不对头。 这位五皇子嘴中一直在叨咕着什么,杨都尉伸耳过去仔细听,发现皇甫琉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杨都尉看看地上的死尸,怎么叫都无法把小孩叫回神,再看地上那个四皇子,腹部赫然一道伤口,那孩子竟然一直忍着没哭没喊,还问他弟弟有没有事? 杨都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四皇子。 四皇子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道:“他、他……打倒我,拔刀要杀五皇弟,说什么人为财死,还说……要嫁祸我……。我和五皇弟一起、一起……”皇甫桀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武辰院的事很快就被皇帝知道。 杨都尉自领责罚,被胜帝当庭责杖三十。 侍奴吕伟已死,四皇子皇甫桀重伤,五皇子皇甫琉被吓得发起高烧。 唯一应该在场却不在场的张平被叫去问话。 张平老实说了,说吕伟定要他去请太医为五殿下治疗伤口,四殿下无奈,只能让他去。后来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武辰院之事疑点甚多,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侍奴吕伟心生叛逆,打伤四皇子后,又拔刀去杀五皇子,但没想到会被四、五皇子联手反抗,最后反而不敌被杀。 皇帝在怀疑,两位皇子的师傅杨都尉在怀疑,五皇子之母杨昭容在怀疑,四皇子的母亲贤妃也在怀疑。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怀疑,都无法给出一个完整的图画,他们总觉得什么地方缺少了一块,可却不知到底缺了哪一块。 现在真相只有等五皇子病好才能知道了。 张平也在问皇甫桀。 皇甫桀躺在床上喝完药,对张平道:“苦。” 张平笑,“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肚子上那刀可不轻。” 皇甫桀还是回了一个字:“苦。” “好、好,算我怕了你。你要吃酸的还是甜的?” 皇甫桀想了想,“酸的。” 张平只好起身去给他拿宫里腌制的酸梅。真不晓得这小子怎么这么喜欢吃酸的东西。 张平把酸梅倒了三颗放在小碟子上端到小孩面前,用牙签挑了一颗喂他。 小孩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孩吃完梅肉,也不肯把核吐出来,就含在嘴中把玩,把梅核滚到这边又滚到那边,含含糊糊地道:“吕伟要杀五弟,我和五弟一起杀了他。” “真的?”张平倒不是怀疑小孩说谎,只是对两个小孩能夺下大人手中的刀,然后又杀死他感到诧异。 “真的。”小孩吐出梅核,露出些许笑容。 张平摸摸他的小脑袋,安心地吐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以后不管谁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你了。想想,还有点后怕。 小孩摇晃着一颗大脑袋在张平的手心里蹭来蹭去。 “怕不怕?” “怕。”他怕老五醒来不顾他的威胁说出所有实情。 两天后五皇子皇甫琉烧退也能说话了。 当今天子闻讯亲自前去看望。 胜帝坐在五儿子床前,尽量柔声问道:“琉儿,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父皇。” 皇甫琉摇摇头,他娘守在一边焦急地看着他。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胜帝安慰了儿子几句,便欲寻求心中疑惑。 皇甫琉拼命摇头,接着就哭泣起来。 他娘杨昭容在旁伤心地道:“皇上,贱妾也问过他同样的事,可是一问他就哭,有时还会大喊大叫。请了太医来看,说是琉儿他被吓坏了,建议最好不要再提当天的事,免得刺激他。” 胜帝叹息,“怎么会这样?” “皇上,您可要为琉儿做主呀。”杨昭容垂下泪来。“我们母子俩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这辈子也就求个平平安安。皇上……” “朕知道你懂事。”胜帝看着眼前女子,心下顿时柔和不少。 “武辰院的事朕会查明,好给你母子俩一个交待。” “贱妾代琉儿谢过陛下。” 胜帝又安慰了杨昭容几句就待离去,正转身间就听身后有人叫: “父皇,父皇!” “琉儿?” 皇甫琉泪流满面,向胜帝伸出手。 胜帝不忍心下,走到床前把儿子拥进怀中,“别怕,父皇就在你身边。” “父皇,我、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皇甫琉抽噎道。 “你杀了谁?” “吕伟……我杀了吕伟。” 胜帝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因为……”皇甫琉的脑中闪过什么,好像谁在他耳边不停地告诉他:吕伟想杀他,所以他们才会杀了他。 “因为他想杀我。”皇甫琉紧紧抓住他父皇的衣襟,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父皇,四……哥救了我……” 半个月后,瑞华宫来了客人。 “殿下,五殿下来看您。您看……”门外两宫女之一的青云禀告道。 皇甫桀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书,闻言悄悄把书塞进枕头下面。 “请他进来。” 说起来自从他那天受伤回来就发现他的院中多了四名奴仆。一名老太监、还有一老两小三名宫女。 初时他还感到很惊讶,后来红/袖过来特地引见,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有点抵触让除了张平之外的人来服侍,后来发现两名宫女并不近他的身,主要还是以侍候那两位老者为主,这才安下心来。 因为他受伤,引见也就相当简单。两位老人看到他,眼中有惊奇但也没多说什么,倒是两名小宫女眼中的惊吓与厌恶让皇甫桀看了个分明。 皇甫桀躺在床上等皇甫琉进来。他一点也不担心皇甫琉的目的,皇甫琉既然在醒来后没说出实情,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承认在他半冲动半预谋下杀了吕伟后,他确实有点后悔。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应该更天衣无缝才对,但是那天……他很生气。 他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也许比普通小孩早熟了一点,但他本质还是个孩子。开心会笑、生气会想砸东西搞破坏的小孩子。 小孩子总是很幼稚做事不考虑后果,他能想到收拾残局就算很不错了。 皇甫琉被宫女领进来,张平也随后而进,青云带上门退出。 皇甫桀抬头看向他的五皇弟,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皇甫琉死瞪着他,眼中有种奇怪的狂热。 皇甫桀不明白,突然对张平道:“张平,你先出去。” 张平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依言默默退下。 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皇甫琉、皇甫桀两人对看半晌。 皇甫琉先开了口:“你……。我不会告诉别人。” 皇甫桀歪歪头。 皇甫琉向他走近一步,眼中似乎在发光:“你胆子好大,你怎么敢……?我快给你吓死了!我第一次看见杀人,那种感觉……”五皇子抖了一下,可能想起自己吓到尿裤子的事,脸红了。 皇甫桀不明白,皇甫琉到底什么意思?不是来威胁他的?也不是来骂他的?他怎么看起来这么激动? 皇甫琉咬住嘴唇,“我不想……欺负你的,可是大家都欺负你,如果我不做,他们就会欺负我。” 皇甫桀歪头看向他。 “我娘是昭容,大皇兄、二皇兄还有三皇兄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以前父皇疼爱我,他们妒忌,暗中给我下泻药,还让人在冬天把我推到池塘里。他们还害我在父皇面前出丑,害得父皇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疼我。吕伟是大皇兄送给我的,因为原来陪我的侍人被他让人打死了,说是对他不敬。” 皇甫琉也不管皇甫桀听没听,竹筒倒蚕豆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总之,说来说去就是他也是一个小可怜,从小被兄长们欺负着长大,后来总算来了一个比他还没有势力的四皇子,他才得以从难境脱身。 皇甫桀听的不但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相反还在心中生起一丝奇异的愤怒。但他并没有把这份愤怒表示出来。 皇甫琉再次向前走近一步,非常诚恳地对皇甫桀道:“我们以后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皇甫桀看起来很开心地对皇甫琉笑道。 “我们以后就是一帮的。”皇甫桀像是在提醒自己道。他没想到这次杀侍人事件会给他带来这么一个结果,不过这个结果看起来比他当初期待的要好得多就是。不过他也明白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反抗老五、进而杀了吕伟威胁他,老五大概也不会兴起他和他是一帮的感觉。 “嗯!我们以后一起跟我舅舅习武,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五皇子讪笑。 “没关系,反正你打不过我。以前不过是我让你而已。”皇甫桀第一次在其他皇子面前表现出他强硬与自信的一面。 偏偏被皇甫桀那天的疯狂与凶残给震住,进而产生扭曲的崇拜心理的五皇子竟然觉得他的丑皇兄在此时看起来非常高大。 “你、你以前在装拙?” “不是。我以前不过没吃饱,身体也没有发育。” 什么意思?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好像天生力大无穷。”这个秘密他在几个月前发现,就连张平也没有告知。 “真、真的吗?”五皇子激动得要死,“所以你才能挥动那把大刀对不对?” “嗯。” “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五皇子想要发誓。 “没关系,反正他们迟早都要知道。”皇甫桀笑得很古怪。小小的孩子露出这种笑,让人看了真的很不舒服。 “以后你不要随便来找我,也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对我友好,就跟以前一样对我就行。” 皇甫琉拼命点头,“我明白,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是地下同盟军,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小孩也不知想到什么,兴奋得抓耳挠腮。 皇甫桀看着这个比他小了一岁的弟弟,怎么看怎么幼稚。 皇甫桀却不知道他现在这种脸上带着微微嘲笑和得意的表情,看起来也幼稚得可以。 总之,一个九岁、一个十岁的两个小男娃就这样找到了自己的同盟军,还是地下的。 ☆、10 虽说胜帝说要给杨昭容母子一个交代,可自从查出吕伟乃是大皇子送给五皇子的后,这事最后还是以不了了之结局。但为了表面上看起来有个交待,皇帝还是抓了几个据说是杨家曾经的仇人,逼出供来说是为了报仇才买通五皇子身边侍奴吕伟,意图谋刺五皇子,好给杨家一个巨大打击。 杨昭容听到这个交待,明知不是这样,可也不得不接受。五皇子看起来倒是显得有点无所谓,只对胜帝来看了他几次感到异常高兴。 之后,那几个招供的人自然都死了,死得很快,连秋后问斩也没等到。 而这件事中唯一一个得利者大概就是四皇子皇甫桀了。 因为五皇子亲口证言四皇子救了他,胜帝自要嘉奖这个丑儿子。偏偏那天胜帝心情不错,竟把皇甫桀叫到面前,当面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皇甫桀看起来十分诚惶诚恐,跪在地上恭敬地道: “父皇,儿臣什么也不要。儿臣那天什么也没想到,看那侍奴想要杀五弟,头一热就冲上去了。儿臣真的没有特意要去救五弟。” “嗯,不管如何你救了他是事实,你若没有想要的,朕就赐你金银若干、宫女若干,你看如何?” 胜帝对他听到的答案感到很满意。就是嘛,一个小孩子哪能想到救人的事,如果皇甫桀真说他怎样怎样兄弟情深,他还不信呢。皇甫桀越这样说,他越认为此子虽然貌丑,却也心地善良为人厚道颇有可取之处。 “父皇,儿臣不要金银,也不要宫女。如果父皇真要赏赐,那就赐儿臣一匹马吧。”皇甫桀大胆开口道。 “哦?你为什么想要一匹马?”还以为这孩子想狮子大开口要些珍贵的东西,却提出不要金银不要宫女,只要一匹马。这个要求显然引起了胜帝的兴趣。 “因为……”皇甫桀不好意思地掰掰手指,憨直地笑道:“因为儿臣想将来上阵杀敌,为父皇保卫这大好河山。儿臣自知长得丑,如果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中就没有人那么怕儿臣了。” “哈哈!”皇甫胜被四子的童言逗笑,同时也感到那么一点点心酸。 “好!朕就赐你一匹马。另外,朕还要赐你一张面具,日后你戴着朕赐给你的面具,应该不会再有人被你外貌吓住。” “谢父皇恩赐。”皇甫桀跪下磕头。 “朕还有件事要问你。”皇甫胜表面随意地问道。 “父皇请说,儿臣知无不答。” “那日在武辰院,你怎能挥动那把六斤三两的单背刀?” 皇甫桀没说话,而是抬头向周围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镶嵌了大理石的屏风上。 “父皇,能让儿臣试试搬动那面屏风吗?” “哦?你能搬得动它?”皇甫胜目光落在那面屏风上,看起来就有些分量。 “儿臣想试试。” “好,你去试试吧。” “谢父皇。” 皇甫桀起身走到屏风面前,屏风较宽不太好着力。想了想,皇甫桀蹲下马步,从侧面夹抱住屏风。 一边侍候的太监为防万一,靠了过来。 一、二、三! 额头青筋崩起。皇甫桀硬是把屏风抱起。 大约隔了那么小会儿,直到额头上滴下汗珠,皇甫桀这才把屏风落地。 “胡荣。” “奴婢在。” “这屏风有多重?”皇甫胜问道。 “奴婢记得大约有一百一十斤重。”胡荣也很惊讶。 皇甫胜望向重新在他面前跪下的四子,惊诧万分地道:“你力气不小啊!” 皇甫桀腼腆地道:“儿臣别的不会,就力气大点。” “好!很好。以后多跟你外公学些行军布阵的事,说不定将来真有让你上战场的一天。你下去吧。” “谢父皇。” 皇甫胜在谋虑,皇甫桀肯定不会成为太子,本来还担心他对几个兄弟心存怨恨,将来利用手中势力报复,如今倒觉得他心底本善、人又显得憨直,加又天生力大,也许将来让他做个将军也不错。当然这孩子的心性他还会仔细观察几年,如果不如他所想,为了皇朝的安定,他也只能大义灭亲,灭掉这个不安定因素。 除了四皇子皇甫桀,同时受到赏赐的还有瑞华宫的贤妃,胜帝赞她教子有方,特赐下金银首饰各六副。又请她出席了开春第一次赏花宴。 不提贤妃在时隔十年后再次收到胜帝的赏赐、及知道自己被再度邀请参加皇家宴会时有多么高兴和伤怀,且说皇甫桀在半个月后看到那个特殊的恩赐,坐在桌前笑了好一会儿。 张平看不出他的笑代表了什么意思,因为皇甫桀那张跟普通人不一样的脸,他的表情总是不容易分辨。 但张平能感觉出皇甫桀并不高兴,相反还有点伤心。 “这个睚眦面具看起来很不错,龙身豹首,既不显得过于华贵,也没那么过于朴素,大大方方古朴盎然,真的很不错。”张平赞扬道。不过皇帝赐他四儿子一个主杀虐、性凶残的睚眦面具给他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望他以此为戒? “你也觉得我应该戴上一个面具吗?”皇甫桀把面具罩在脸上,从眼洞里看着张平道。 张平觉得这个问题还真不太好回答,踱了两步在皇甫桀面前坐下。 “我今年十六了,在外面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龄。那你觉得我应该娶妻吗?” 皇甫桀偏过头,不懂。 “对别人来说,我是一个身体有缺陷的人,还是一个极大的缺陷。但我是不是就该自惭形秽、永远躲避世人眼光活得悲惨又凄凉呢?” 皇甫桀下意识地摇摇头。 “对,我不会这样做,相反我还会尽最大可能堂堂正正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能在自己快乐的同时完全不顾及别人的心情。比如说,我应该娶个妻子,因为我身体有缺陷也许娶不到好人家的孩子,但只要我肯出银子,买个穷苦人家的女娃作妻子也行。可是这样做我就会害了那女娃一辈子。” 张平顿了顿,好让小孩消化他的话。 小孩果然不太懂,很好学地问道:“你有什么缺陷?为什么会害那女娃一辈子?” 张平苦笑,就知道小孩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管他呢,反正对面小毛头一个,狠下心,两手把裤子往下一拉。 “看吧,这就是我的缺陷。” 小孩弯腰低头去看,嫌张平衣衫挡住光线,还把他的衣衫掀了起来。 看了看,小孩干脆从椅子上下来,蹲到地上抬头去仔细看。 饶是张平脸皮厚,也被小孩看了个面红耳赤。 “好啦好啦,你要看多久?看过了就行了。” 张平伸手提裤子,小孩伸手抓住裤子不让他提。不但如此,他还伸手去摸。 张平吓得两腿夹着裤子往后蹦出老远。 “你你你你这个死小孩!看就看了,乱摸什么摸!”赶紧把裤子提上,腰带连打了两个结。 皇甫桀还蹲在原地,可能第一次看到太监下/身,对他来说确实震撼了一点。 “没有。” “什么?”张平还在面红耳赤中,为了遮掩慌乱,随手拿了杯茶就喝,喝完才发现自己喝了他家四殿下的。 “没有鸡鸡。” 没有……没有……这四个字顿时把张平点燃了,虽然是事实,但谁叫你说那么大声?你懂不懂什么叫骂人不揭短啊! “没有那玩意儿又怎么样!我是太监当然没有!你看看全皇宫哪个太监有这个东西!就算他能长出来也会给再切掉!”张平简直就是在叫囔。这也不能怪他,他好心安慰小孩,结果小孩却很残忍的再次给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他知道小孩不懂,可他还是很生气。早知就不给他看了!张平后悔万分。 “你生气了?” “没有。”张平背过脸,压低了声音。他差点忘了这院中可多了两名也许是高手的高手。刚才那阵大喊……可怜张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别生气了,呐,我的也给你看,你想摸也行。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小孩说着就把裤子脱了下来。 “哐!”张平头撞在门框上,奔逃了。 小孩奇怪地低头看看自己下/身,再抬头去看张平消失的地方,不明白张平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不是说不应该对自己有缺陷的身体自惭形秽吗?那他为什么跑? 从此,这就成了小孩心中一个不解的谜。一直到几年之后…… 而这边张平跑回自己的屋子才想起来刚才好像只给小孩解答了一半。 要不要继续回去把话说完呢? 要不要?要不要…… 张平纠葛,纠葛来纠葛去天就亮了。然后他去担水了。 此后皇甫桀就戴上了胜帝赐下的睚眦面具。除了在自己屋中,只要他在外面他必定会带着这个面具。 而宫中之人看他的眼光也在改变,原来的厌恶和排斥也渐渐隐藏了。 皇甫桀明白,这并不是一张面具的功劳,而是这张面具是他父皇赏赐的,而且在他十一岁的时候,胜帝第一次在新年把他叫到面前,像对其他皇子一样,对他进行了一番勉励,还赐了新年礼物。 皇甫桀在悄悄改变着,在他娘、他外公、还有他院中两位师傅的指点下,为了不引起其他皇子的仇视和警惕,他收敛起他的聪明才智,尽量显得性格懦弱人又愚昧可欺。 而自从他在新年皇家宴会上露了一手稚子抛石锁的粗人把戏,虽然引来满场鄙视和嘲笑,但他几位皇兄皇弟从此不再轻易找他麻烦倒是真的。 慢慢的,皇甫桀就在这充满污秽、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皇宫中长大了。 ☆、11 没有月的天空,却奇异的晴朗,天空泛出深深的蓝黑色。 深深的宫阙,幽深的花园,点缀着宫灯的回廊寂静得可怕。 没有人,偌大的宫殿漂浮着一种阴森的诡异气氛。明明还没有入冬,这座宫殿和它的花园却阴冷得让人为之却步。 池水泛着微微的波光,因为水中人挣扎,波浪一圈圈向外扩散,可是却静静的,偶尔只能听到人吃水的咕咕声。 “谢谢你啊。你不觉得这张面具很适合我?”他微笑。他深知深夜中自己微笑的脸孔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效果。 皇甫珏探出头,睁大的眼睛瞬间被恐惧填满。 “你……咕咕!” 他伸手,把那张漂亮的脸蛋再次压入水中。 一次又一次,这位娇贵的六皇子的头只要浮到鼻子处,他就按着他让他喘口气,然后再把他按下去。 “你还记得曾经你也这样把我踢到水里么?托你的福,现在谁想淹死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呵呵,他本来还想听他求饶,可他又不想被巡逻的侍卫们发现,所以没让他有机会开口。不过那小子恐惧的眼神、求饶的泪水、拼命挣扎的无奈,也很是愉悦了他。 看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恐惧而扭曲,他的心情就变得很好很好。 大皇子在年前就与二皇子一起被封王出宫。 自大皇子受封出宫以来,朝中向胜帝提议早立太子的谏言从未断过。可胜帝态度却一直不明确。 朝中大臣以宰相韦清子为首,几乎大半人支持立长,但也有一部分人看好二皇子,甚至还有人支持六皇子。 六皇子母亲德妃乃重臣司农卿之女,其长兄任禁卫军长乐卫尉一职,甚得胜帝宠信,专门负责其寝宫长乐宫之安全。 支持六皇子的人的理由很简单:君不见陛下迟迟不立太子,却一直对六皇子宠爱有加? 的确,胜帝对六皇子的宠爱天下皆知。但他会不会因为对六子的宠爱废长立幼,却无人可以揣摩出圣意。就连侍候胜帝起居的大太监胡荣也不知道。 可是胜帝一次又一次把立长子为太子的谏言驳回却是事实。 难道胜帝在等六皇子长大,打算等他的势力能与大皇子分庭抗礼时再立他为太子? 这个疑惑一出,顿时就有不少人赞同。 大皇子一派自然就有点慌了。就连皇后也忍不住向胜帝旁敲侧击。 而就在此时,六皇子死了。淹死在流云宫的荷花池中。 没有人知道六皇子为什么会去传说中闹鬼的流云宫。那里的嫔妃在一年前难产死去,至今还没有其他人入住。 跟随六皇子前往流云宫的两名侍从也死了,皆被弓/弩射死,箭矢被拔/出。因为他们的死因,也就排除了死鬼作祟的可能。 此消息一出,宫中和朝中一时风起云涌。 六皇子母亲德妃在听到儿子死讯当时就昏厥过去。 胜帝在朝中大发雷霆,严命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及都察院三法司一起合作彻查此案。 德妃逝子,其他妃子自然要前往慰问。 贤妃也去了。陪着德妃哭了一会儿,用绣帕沾着眼角哀叹道: “妹妹,姐姐对你确实又羡又妒,羡你有个乖巧伶俐长相俊美的儿子,妒你母子皆得圣宠。你也知道我那个儿子……”贤妃苦笑。 “不过我却宁愿你的儿子将来入主东宫,也不愿让那女人的儿子……哼!可惜。妹妹,姐姐也不怕你去告状,今天如果是我的儿子得到圣宠、阻了那女人儿子的路,恐怕淹死在荷花池的人就轮到我儿子了。那女人心太狠,我一直怀疑当初给我下咒的就是她,却苦无证据。妹妹,你想给你儿子报仇,难哪!” 贤妃似乎由此联想到她生下丑子的委屈,哭得比丧子的德妃还要哀戚。 德妃紧紧捏着绢帕,双眼通红。 四皇子的小院中。 “你胆子还真不小。”杨嬷嬷摇头叹息。 皇甫桀轻笑,“嬷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六皇子之死可跟我没有关系,谁叫他独得圣宠,而父皇又迟迟不肯立大皇兄为太子呢。” “老身不信大皇子一派会那么蠢,至少那韦问心就不像这种蠢人。”杨嬷嬷嗤笑。 “呵呵,嬷嬷说得不错。不过大皇兄的母亲呢?您知道作为母亲总是要为儿子着想的,也许她只是发现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忍不住就出手了呢。” “这倒有可能。不过……老身不信你在这事里没掺合。” “嬷嬷不信也就算了。对了,嬷嬷,听您上次跟张平炫耀说您还有几位徒儿,说他们怎么怎么了不起,在江湖上混出了怎样怎样的名声。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这几位师兄见见面?” 皇甫桀盘坐在刀尖上微笑,杨嬷嬷想把张平收作弟子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可惜张平对偷师很感兴趣、对拜师却冷淡得很。 “呵呵,小子,别贪心太多。你虽聪明,可心性不正,非良善之辈。老身现在只看到你作为一个皇子还算努力,但作为皇帝,还差得远。”杨嬷嬷随手拿了一口钢剑搁在皇甫桀肩上,一点点施力,却依旧笑得很慈祥。 皇甫桀额头上冒出汗珠,但因他戴了面具,并无人看到。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只能运起全身功力抵抗杨嬷嬷的内力。 杨嬷嬷微笑,“老身当年看到你在读那本书时就知道老身师门绝学一定不会失传。这也是天注定吧,老身师门找这本书找了将近一甲子,没想到竟在皇宫中。你当初会把这本书带出藏书楼是不是因为它的封面?” 皇甫桀勉强点了点头。他记得很清楚,那本书上画了一个形似鬼怪的男人。他先以为是本关于神怪魔鬼的传记,但细读后却发现不是。 杨嬷嬷另一手端起茶杯道:“你知我为何让你放弃张平教你的道家正宗功法,而改练我门武功?只因以你的天性更适合我门武学,尤其你还发现了我门阴系秘籍,也算天缘注定吧。你还记得以前老身跟你说过我派武学分为阴阳二系吗?” 皇甫桀眨眨眼,汗滴得更快。 “但阴系却在一甲子前因本派一位师叔失踪而失传。你看的那本书就是我派阴学。老身教你阳功入门,又让你熟记那书中内容,为的就是让你在恰当的时候阴阳交汇贯通。而你又正好有张平用正宗道家功法为你打下的厚实基础,练起我门武学更是事半功倍。你小子福气不小。” “嬷嬷您觉得我现在……”皇甫桀不肯示弱,硬是逼出一句话。 “嗯,你阳功已经练至四层,现在让你打通经脉阴阳交汇正是时候。”杨嬷嬷赞赏地点点头。 “多谢嬷嬷指点。” “呵呵,不用谢。你只要答应将来把那本书让老身带走,老身自会尽全力教你。” “嬷嬷不用担心,我……皇甫桀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如果您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把该书双手奉上。”皇甫桀吃力地道。 “呵呵。”杨嬷嬷笑得古怪,“你小子少在老身面前装良善,你性子如何,老赵那个瞎子看不出来,老身却一清二楚。你脸上这睚眦面具倒与你正是相配。” 皇甫桀也笑,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嬷嬷既然……知我,也应该知道我……说话算数。只要嬷嬷倾心相教……在我封王出宫时自会……奉上此书。” “你小子还担心老身藏私不成?虽然你小子心性不正,但性子却对老身胃口。老身那几个徒儿没一个像你一样能得老身七八成真传。剩下的两三成都是些琴棋书画和岐黄之术,你也不会感兴趣。” 皇甫桀身体一松,杨嬷嬷撤了内力。 皇甫桀赶紧调息。 “你今年十四了吧?” “是。”皇甫桀收气吐纳,放松全身。表情似已忘记身下坐的是刀尖。 “如今你乾坤芥子功已经练到四层,可感觉出与平时有什么特殊之处?” 皇甫桀细想了一下,眼色有点不自然地点点头。 “那些宫女不愿与你近身,你可生气?” 皇甫桀没有回答,却往远处的白莲看了一眼。他已经到了知晓人事的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又漂亮可人的青云白莲自然引起了他一些注意。 “呵呵,不要打她们的主意,你现在还不宜留下子嗣,否则你那自私的娘很有可能废掉你改为扶持她的孙子,当然如果你儿子没有遗传到你外貌的话。” 皇甫桀并没有因为杨嬷嬷侮辱他娘而生气,相反还很了解地笑了笑。他娘这几年一直在努力想要引起皇帝注意,她的意图无非是想再生一个儿子好代替他这个望之生厌、且不易扶持的丑子。 “如果你真想尝尝鱼水之欢的滋味,也不是没有法子。而且你也需要一个人帮你挡住你娘的念头。”杨嬷嬷若有所指地敲了敲手指。 皇甫桀抬头看她,“你说张平?”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清纯好孩子,宫中的污秽事他知道的比谁都多。相貌俊俏身材不错的小太监不但能得宫女青睐,有时候也会被当成女人用来泄欲。据他所知,他父皇及他几个皇兄皇弟都无此嗜好,倒是一些王公大臣和一些握有实权的侍卫官会寻机找一些漂亮又年幼的小太监戏耍。这事,宫里凡是知道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玩弄太监又不是玩弄那些专属皇家的宫女们,而且又是些无品的小太监,只要不损及皇家面子,没人会去上告。那些被戏耍的小太监们就更没那个胆子。 “你反应倒快,难不成你早有这个念头?” 皇甫桀没有回答,而是从刀尖上下来了。 “一提到张平,你的心思就很明显。你要小心。”杨嬷嬷嘿嘿笑。 皇甫桀知她在试探,脚步一顿,回头道:“也许您这个提议真的很不错。我这么丑,只有张平会不嫌我,他练的又是正宗道家功法,而我又知法门,与他双修再合适不过。” 皇甫桀说完脱了外袍去练弓射,留下杨嬷嬷一脸生吞了青蛙的表情。 她开玩笑的。她只不过想看这表里不一的皇子的笑话。如果因此导致张平将来被怎样怎样,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起张平,她就想起当初。当初她无意间发现皇甫桀小小年纪竟表里不一,还隐藏得很深,一时就有了探究的意思。在她发现了他的内息竟经过别人调整,练得还是正宗道家功法时,她的好奇心膨胀到最高。 谁教的他? 当时她并没有急着去教授四皇子,而是开始观察他周围的人。这一观察就给她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张平,一名普通的小太监。这个小太监在得知她已经觉察出他会武功后,干脆就全坦白了。还扬言说要把皇甫桀培养成武功天下第二的下一代皇帝。武功他包了,但教育皇甫桀成为皇帝就交给他们。 而且在这个小太监发现她和她老伴武功不知比他高出多少时,他不但没有为之前的大言不惭感到羞愧,还觉得自己找到了奔往天下第一高手的捷径。 他开始偷师,而她……就让他偷。可让人着恼的是,这小子宁愿偷师也不肯光明正大地拜她为师。 嘛,张小子虽然愣了点,但在这幽深小院中有了他,本来无聊又紧张的皇宫生活也变得有趣了许多。 她尤其爱看张平和青云白莲两个小丫头装傻,而且张平似乎一直在努力拉拢那两小丫头。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但贤妃和红/袖包括言府不知道皇甫桀的深浅却是事实,尤其是张平,两小丫头在报告中似有意无意忽略了他的存在。 啧,愣归愣,却一点也不笨。对了,张平呢?怎么一天都没看见他? 张平又是高兴又是期待,盼了一年,他终于能再次见到爹娘,这次连他五弟也来了。 自从他进宫后他爹娘每年都会来看他一次。第一次因为他被送去重新教育没看到他,还好之后每年都能见到。 他爹娘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放心,他大嫂又给他添了两个侄女,老四也在去年底与村里的翠妞成亲。 张平这两年手头上积攒了一些银钱,都塞给了他娘。 他娘也没多推托,留了一半,又退了一半给他说让他自己留着打点。张平只留了五两银子,其它又都塞回给他娘。理由是他侍候皇子,需要他打点的地方不多,而且他月银也长到每月三两六钱。 “你侍候的这位四皇子,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平时打骂你不?”他爹几乎每年都问同样的问题。 张平笑着安慰他爹娘,“四殿下对我很好,从来不打骂我。”眼睛则看向陪在他爹娘身边的老五,那小子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到现在还没跟他说一句话。 他爹娘仔细看他,发现张平气色看起来确实挺好,个子也长高了,现在比他爹还高。二十岁的小伙子看起来似模似样,眉眼都长开了,只是这个年龄段少年本应有的几分孩子气在他儿子身上则完全看不到影子。 不过还好张平身上的阴柔气并不重,可能因为长期习武的关系,身体看起来很结实,嗓音不知道为什么听来并无一般太监特有的尖细感,反而有点嘶哑,带了一点柔软,听起来并不难听。 “听说这位四殿下长得难看,是不是真的?”他爹凑到他耳边悄声问。 “爹!”张平笑,“你听外面胡扯!四殿下可是皇子,只不过貌相有点异于常人,谈不上丑陋,那都是传言。”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儿子我天天侍候他,他丑不丑我还不知道?爹,您快和娘回去吧,身上装了那么多银子,回去路上可要小心点。”张平在暗中抹汗,连民间都流传开了,他的四殿下也太可怜了。 “哼,这么点路途算什么。想当年你爹……哎哟哟,孩子他娘你轻点,儿子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面子?你里子都没有了还想要面子?盯着问人家皇子丑不丑,怎么着,你嫌我又老又丑了是不是?” “孩子他娘,我冤枉。娘子,你知道我对你……” “死相!”张平娘不好意思的一把推开自家男人,转而拉住儿子的手道:“你平时自己做什么都要小心。娘也不多说什么,伴君如伴虎,想来伴皇帝的儿子也是一样。就算你侍候那位皇子多年,平时也要注意分寸,别逾越了。皇宫不比外面,随时随地都有人盯着,你现在还感觉不出来,等以后你……” “还说我啰嗦,你比我更啰嗦。”张平爹在一边嘀咕。 他娘白了他一眼,两人又叽里咕噜吵上了。 张平满心欢喜地傻笑,跟在二老身后送他们出宫。现在他们用来见面的地方是太监们专门与家人见面的通融厅,建在皇宫最外围,进出用的是北门。 老五张喜自然而然落后一步,走在张平身边。 “喜子,家里怎样?”张平小声问弟弟。这个弟弟他已经五年没见,还好大体轮廓没变。 十三岁的张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老实说,别瞒我。”张平搂住他的肩膀。张喜挣了挣,没挣脱。 “去年……爹看你回来后旧伤复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病糊涂的时候一个劲哭,说对不起你。娘快吓死了,以为爹会撑不过去。还好爹一个懂医术的老友来访,把爹给救了回来。那人看咱家家境不好,唏嘘了半天,连药钱一起掏了。后来他走的时候把老幺也给带走了,说让老幺给他当徒弟。” 张平心情有点沉重,他爹那身伤在他刚出世那会儿就有了,也不知谁伤的,但打那以后爹和娘就带着几个孩子回到了老家,开始安于平常老百姓的生活,再也不提当年。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不管以前的爹娘是什么人,现在的他们只是成天都要为生计奔忙的小老百姓。知道家里生活不容易,前年开始他就年年都给两老塞银子,但两老死活不肯要。如果不是今年家里实在困难,两老恐怕一样不会拿他的钱。他来宫里做太监养家,对爹娘来说大概会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痛吧。所以爹娘才那么不愿拿他的钱。 “你知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张平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那个人,顺便再去看看老幺,可不能让人欺负了。 张喜想了想:“娘称他胡兄,爹叫他药篓子。名字,我不知道,爹娘应该晓得。” 张喜突然改了话题道:“三哥,你知道么,村里的人都在背地里笑话我们家,说我们家出了一个太监。我跟村里人玩的时候,他们都会笑话我下面有没有那/话/儿。三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太监呢?村里方拾来家卖了两个孩子,也没人笑话他们。可……”张喜这些话可能在心里憋很久了,语气相当冲。 “还有爹,自从你走了,爹就经常站在村口望,回来的时候眼睛红通通的。去年药篓子郎中来的时候也说爹是郁结在心才会旧伤复发。爹经常跟我们说,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还说等你出宫后一定要我们好好待你,否则就不是张家的孩子。娘嘴上不说,但她把你留下的东西都当宝一样。大哥、二哥也是每次提到你,就觉得对不起你。三哥,你不要做太监了,你跟我们回家好不好?”张喜说着说着就哽咽上了。 张平忍不住把这半大不小的弟弟搂进怀中,小孩子的话虽然伤人,但也是事实。 “是哥对不起你们。哥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让家里好过一点。不过下次有人再笑话你哥做太监,你就跟他们说:我哥行得正坐得端,没偷没抢没骗,不就是下面少个东西吗,说这种话的你们比我哥还不像男人!” 张喜抹抹眼泪,有点不好意思。五年多没看到他三哥,对现在的亲密有点害羞。 “三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大哥二哥谁做了太监,被人提起我也会抬不起头。” “才不是!三哥你一定会冲上去打那些说坏话的人。”张喜叫,叫完以后更不好意思。 张平哈哈笑道:“是啊,你三哥就是个没脑子的人。喜子,以后哥回家就靠你保护了。” “嗯。三哥你放心,我们哥几个都约好了,等你回来我们让你住最大屋,你出门的时候我们一定有一个人陪着你,绝不让人欺负你!以后他们谁敢骂你是太监,我就跟他们拼命!” “哈哈。”张平笑出了眼泪。“拼啥命?小笨蛋,你三哥武功高强还需要你拼命?况且我做了太监是事实,他们笑就让他们笑,我们自己过得好就好。以后哥会努力挣更多银子,等家里富裕起来,说不定那些嘲笑你哥做太监的人都会后悔当初自己怎么没去当太监。哈哈!” 张家二老回头看,不明白这两兄弟说什么能笑出眼泪来。不过看喜子对他三哥又重新亲密起来,两老还是非常高兴。这次带老五来,就因为家里这个老五也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跟他大哥大吼大叫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三哥,被他大哥狠狠打了一顿。 “三哥,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吗?” 张平摇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要等宫里放人才行。”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你回来?” “快得很,等你娶上媳妇。”张平胡扯。 “好,那我回家就让娘给我说门媳妇。”张喜认真点头。 张平拥紧他五弟大笑。他这弟弟怎么跟他家殿下一样,平时很聪明,偏偏有时就是会莫名其妙犯傻呢?不过还是自家兄弟好,再怎么怨,说开就好了。不像宫里那几位。 如果皇甫桀此时在此,他一定会告诉张平:什么人的兄弟像什么人,别扯上我。 ☆、12 依依不舍地送走父母和五弟,张平几乎一步一回头地回到宫里,怀里揣着他娘特地给他带来的腌咸肉,连走路都轻了三分。 不过一进内宫,张平的表情就变了,变得有点憨傻、有点畏缩。 回到住了五年多的院子里,他家殿下正在练习射箭。院子不大,只能让他近距离练习臂力和准头。旁边两位大师傅之一的赵公公拿着把开了锋的钢剑在他身后追击。 带着面具的皇甫桀不但得躲避赵公公的追击,还得连连射箭,直到壶中箭射完为止,最后看他能中靶心几箭。 这个训练一开始的时候,赵公公用的是木剑,然后就是未开锋的剑,然后是开了锋的刀剑。去年这时候皇甫桀不但无法射中靶心且会受伤,现在受伤也会受点,但射中靶心的几率却高了很多,十箭中总有四五箭能中。 如果静止不动或无高手追击,皇甫桀的箭绝对是十发十中。况且他臂力大,别说百步穿杨,就是更远一倍的距离,他也能射中目标。 赵公公对皇甫桀的箭法很满意,他主要教骑射、兵法、武技等外功。 而在一边绣花看起来弱不经风的的杨嬷嬷则教授皇甫桀内功,和一些稀奇古怪她愿意教的东西。 “张平,你爹娘来了是不是?带了什么好吃的没有?”青云第一个跑了过来。 “青云妹妹。”张平傻笑。他很喜欢活泼的青云,如果不是下面那根没有了,也许他会想办法把青云偷回家做媳妇。 “笑什么笑?傻样!”青云一指戳上张平的额头。 皇甫桀一箭射出靶外。 “你怀里鼓鼓的是什么?快拿出来。” “是咸肉。晚上蒸咸肉给你们吃。” “太好了!我就喜欢吃咸肉。”年已十八的青云笑开了花。 和院中诸人打过招呼,张平走进厨房老老实实地劈柴烧水。在这院中,五年来他基本就是个粗活杂役,凡是青云白莲不愿干的他都得干。本来宫中太监各有各的司职,但因为他们这小院情况特殊,并不希望有太多人打搅,所以本该由一些杂役太监干的活也落到了张平头上。 张平也无所谓,全当练功。所以他柴劈得那个好啊、水挑得那个稳啊、院子里的落叶也扫得快。 在张平烧水给大家洗浴用的时候,皇甫桀已经顺利结束今天的实技练习。 看皇甫桀十箭中上了靶子的有九箭,竟有四箭在靶心,赵公公满意地点点头。对这位四皇子他说不上有多喜欢,但对他武学及治兵方面的天资还是极为赞赏的。两年前他正式收了他为徒,把些压箱底的绝活都教了出来。同样的也对他更为严厉。 “殿下,这是言将军传来的信。”白莲走过来对他福了一福,递给他一封密信。 皇甫桀在院中石凳上坐下。 白莲随即奉上香茶退下。 “你外公给你传来了什么消息?”杨嬷嬷一边绣花一边问。 皇甫桀扬扬手,“好消息。” 晚上,四皇子屋内。 “五皇子好像被叫去问话,六皇子的侍奴证明六皇子去流云宫当天收到了五皇子让人递来的帖子。可是五皇子为什么要杀六皇子?而且他这样做岂不太明显?” 张平不解,皱着眉头思考。那小鬼虽然讨厌,但就这么没了,听起来总是不太舒服。不提他皇子身份,那也是一条人命。 皇甫桀正拿着棋子在沙盘上进行两军对垒,看起来就跟小孩游戏一样。 “殿下,问你呢。”张平戳戳全神贯注的皇甫桀。 四皇子抬起头,一张与常人不同的深邃脸庞绝对能让人过目不忘。尤其从他眉心延伸至耳下的人字形血色胎记,让他的脸看起来怵目惊心。 可能张平已经看惯这张脸,他不但不觉得这张脸难看,还觉得挺有阳刚之气。 “不是他。”说了这三个字,皇甫桀又低下头。 “你是说杀人的不是他?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那天老五约老六去传说中闹鬼的流云宫一事,老三、我、还有长、三公主都知道。老六独得父皇宠爱,一向被几个皇子皇女妒忌,早就有人想教训他一下。那天在御花园还是长公主提出要吓唬六皇子,当时她还让我扮鬼吓他。我拒绝了。后来老五就说他要约老六去闹鬼的流云宫,借此试探他的胆量。” “你是说知道六皇子那天会去流云宫的不止五皇子一人?” “嗯。”皇甫桀继续玩他的沙盘。 “长公主知道,也就表示皇后娘娘也可能知道,皇后娘娘身后有大皇子。三公主知道,那贵妃娘娘自然也有可能知道,贵妃娘娘的儿子是二皇子。好嘛,怀疑对象全齐了。” “是呀。”四皇子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从他外公传来的消息中可以得知,朝中现在形势不明,虽然胜帝还未立太子,但碍于朝臣施加的压力,他最后十有八/九还是会立长子皇甫珲为太子。 就这么轻易让那人如意吗? 呵呵。 “你也要小心点。今后你要去哪里一定要带上我,虽然我现在的功力还称不上天下第一,但保护你我却足足有余。”张平故意捣乱藏起两颗黑子,他这段时间天天看皇甫桀操练沙盘,大致也懂得了一些。 皇甫桀回过神,发现他布置的两只伏兵竟不见了。抬头看看张平,咧开嘴笑了。 “你信不信我就算没有这两支伏兵,一样可以取得胜利?” “哦?真这样的话,赵公公一定很高兴。”张平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皇甫桀似乎一点都未把六皇子的死放在心上?而且为什么他有一种他家殿下知道凶手是谁的奇怪感觉?张平摇摇头,硬是把那个感觉压了下去。 皇甫桀在烛光下看着陪伴他的张平,心里有股冲动。他好想把那天的经过告诉张平。他知道老五痛恨老六,恨他独得父皇宠爱、抢了父皇所有注意力。他只不过有意无意与老五聊了几句,说了几个恶作剧的法子。 然后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发生了。 他并不担心会有人查出凶手是他,在他看到六皇子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竟将计就计、反过来扮鬼吓唬五皇子时,他就知道老五大概把所有能拖下水的全部拖下了水。一池水搅浑了,想再找出凶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此时非彼时。呵呵! 看到那小子脸朝下一动不动地浮出水面时,他心里真的很高兴,不知怎的他就想到了张平四年前受刑的场面,然后那晚他梦/遗了。 “张平,”他还是不敢跟他说。是的,不敢。他无法想象张平用一种厌恶的眼光看他时,他会变成什么样。他也无法承担张平离开他的后果,一想到张平有可能会离开他,他就害怕得连觉也不敢睡。 “怎么?准备认输?”张平笑得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皇甫桀想摸摸那颗小虎牙。不过他只是想,并没有动手。 “怎么可能?”十四岁的半大皇子笑道。杨嬷嬷的提议么,似乎不错的样子。 三法司会审,最后查出的结果却让人瞠目。 五皇子、长公主、三公主被罚闭门思过三月,并被扣了一年皇家俸禄。四皇子因为知情不报,也被罚了半年皇子俸禄。 这个处罚是胜帝亲自下的。没人敢说轻,因为杀害六皇子的凶手还未抓住。 可是就连二皇子一派也认为这是皇后娘娘借机杀人好逃脱罪责。 那晚负责巡逻流云宫一片的侍卫们都被处以重刑,这还是身为长乐卫尉的田晟求情才免了死罪。 就在朝中上下、宫中内外盛传大皇子为太子之位谋杀六皇子时,胜帝连下二旨。 一为说明六皇子被害一案,据三法司查明,此乃别国刺客所为。杀他爱子,只为动摇他的情绪,好让他无心朝政。 二竟是立大皇子为太子的诏书。 瑞华宫内。 “皇上下这个旨意,大概也是为形势所迫。证据不明,既不能羁押大皇子彻查,又不能任朝中流言纷飞有损皇家威仪,他也只能立皇甫珲为太子。”贤妃脸色不悦带了点嘲讽。 “是。父皇大概也担心把大皇子一派逼得狠了,到时候鱼死网破也是不值。他今天能立他为太子,将来自然也能废他做平民。”皇甫桀自从听到胜帝对他和几位皇子皇女的处罚后,心中就有一丝奇异的感觉。 “可惜这次雷声大、雨点小。几派都没有伤到根本。哼!” 皇甫桀抬起戴着面具的脸,对,就是这个。以父皇对六弟的宠爱,怎么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们?虽说凶手未定,但这处罚也未免轻了点。就像是在保护谁。 他在保护谁? 他,自然不可能。 那剩下的呢? 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三公主?还是五皇子? 皇甫桀笑了。如果真是这样,他想,他要把顺序变一变了。 “你出去干什么了?” 张平吓了一跳,丑小子躲在屋中竟能让他察觉不到,不错不错。 “没什么。我出去练练脚。” “是吗?我怎么好像听说内侍监掌刑罚的几个太监这段时间日子不太好过?不是有人被打,就是有人掉进池塘?我还听说最怕蛇虫的内侍监大太监上床的时候发现被子里藏了一条白蛇,吓得病了三天。而那白蛇还是珍兽园里养的。” “您听说了?”张平眼睛一亮,摸着打火石点亮蜡烛。 屋里亮了起来,映照出皇甫桀一张阴森森的脸。 皇甫桀从不在他面前戴面具,那张睚眦面具就在他手边放着。 看张平那掩不住小小得意的老实面孔,皇甫桀心中就像是有个小爪子在挠一样,痒痒的。这两年,张平功夫高了,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而随之宫里也出现了许多怪事。 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后来次数多了,才渐渐发现。 怪事之一:在他十一岁那年,他那位父皇赐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一匹白马,因为他三皇兄说喜欢,硬是讨了去。他又不能明言拒绝。 之后过了大概两个多月,他听说他那位三皇兄竟在皇宫中连连踩到狗屎,引起笑谈。当然也引起了侍卫们的警惕。可那放狗屎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走了狗屎运,竟一直没有被抓住,而三皇子则自此再也不养狗。 怪事之二:十二岁那年,他给父皇祝寿。花尽心思,也不知练习了多少张纸,足足花了他三月时间,他才在一张锦帕上写出了令他满意的一万个蝇头小字的“寿”字,呈给胜帝。胜帝见此礼物脸上也露出了微微嘉许之色,他身边的随侍胡荣却叹息了一声道: “四殿下孝心可嘉,可惜这寿字写在锦帕上却是不妥啊。” 胜帝问他为何不妥。胡荣惶恐万分的回答道:“因为锦帕不易保存,且沾水即湿,这帕子一湿,这锦帕上的字岂不……。故老奴以为不妥。” 胜帝显然深以为然,脸上的嘉许也变成了些微不满。那天所有呈献礼物的皇子们,只有他没有得到皇帝的嘉奖。 皇甫桀看看他那些兄弟们呈献的礼物,有玉器、有瓷器、有书画、有宝马,哪一个不容易毁坏?可胡荣却未说半句不好,更对大皇子呈献的一幅当代书画名人书写的万寿图大加赞赏。 很讽刺,可他能怎样?后来他才知道给皇帝身边的宠侍塞银子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年底胜帝赐宴时,他的宠侍胡荣在众人面前莫名其妙地从台阶摔落,摔得鼻青脸肿,牙齿都磕掉一颗。 为了这事,胡荣把那天看到他丑态的大小太监们都叫去训了话,更有些他认为态度稍有不敬的,全部拖下去打板子。当然,胡荣做这事有个名目,因为他在台阶上发现了一颗鹅卵石,认定有人要害皇帝陛下,便请了圣旨调查此事。 胜帝认为此事有点小题大做,但还是许了他。他也晓得他的宠侍太监不过想要发泄怒气而已。 因为此事,倒霉的太监一大堆。 那天晚上皇甫桀发现张平心情似乎有点不好,嘴中念叨着怎么又牵连了这么多人呢,上次也是害得值殿司负责打扫的太监们挨了刑杖,边嘀咕边叹气。皇甫桀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对头。 然后他便开始留心张平的行动。 这一留心,硬生生把个本就比别家小孩早熟的四皇子逼得心智以飞速成长,就为了能够在他家侍奴张平又计划做出什么事情来之前,能拦住他。或者之后能帮他打掩护。 所以杨嬷嬷之后经常说,他皇甫桀能当上皇帝,五成是因为仇恨、还有五成则是因为在他成长期间身边多了个明明是个愣头青却偏偏不傻的张平。这也可以证明:人的能力是逼出来的! “我发现你现在消息比以前灵通得多,是青云和白莲告诉你的吗?”张平一边说一边脱衣服。 “不是。是杨嬷嬷。”皇甫桀回过神来。 “哈!我就知道。”张平也不知在乐什么,嘴里哼着家乡小调,解开腰带。 “殿下,” “嗯?” “我想换衣服。” “你换你的。” “我要连裤子一起换。” “你出去做什么了要连裤子一起换?” “我去太医院偷药材,弄错一个药箱,熏了一身雄黄味。我得赶紧脱了洗掉,给人察觉就不得了了。” “又是杨嬷嬷叫你去的?” “是啊。殿下,你能不能先回你自己房里?有什么话等会我去找你。” “我今晚要在这里睡。”四皇子殿下阴着脸道。 “帮我宽衣。”说着,四皇子殿下就往张平身边一站。 这几年发育极好的四殿下已经长得与张平一样高,身体也比同龄人显得精壮,一身肌肉漂亮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动手抚摸。如果不是他貌相异于常人,那些宫女怕不早就自荐枕席。 可惜啊可惜!张平想到前两天贤妃娘娘又一次送来的那名宫女,竟然在看到戴着面具出现的皇甫桀时吓昏了过去。张平猜想也许因为烛光的效果? 老实说,他觉得戴面具的皇甫桀要比不戴面具时吓人多了。也许那张脸他已经看习惯的缘故吧,他现在不但不觉得他丑,还觉得那张脸挺男人的,就是那胎记妖异了点。 “好吧好吧,您别嫌我床小就行。真是,这么大人了还非要跟我挤一张床。”张平嘀嘀咕咕,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平常这位四皇子也经常赖他屋里不走,叫他宽衣也是正常。 皇甫桀因刚沐浴完只在身上随意披了件长衣,张平帮他宽衣,宽了这件下面就没了。 因为张平习惯低着头,自然就看见他家四殿下胯/下那根他没有的玩意儿。还好看到的次数不算少,张平的自尊也没怎么被打击到,但一点羡慕和妒忌总是有的。 张平把脱下的长衣担在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衣就待去浴房洗浴。 这次皇甫桀拉住了他的手。 张平抬起头,老大,你又想干什么? 皇甫桀的脸有点潮红,脸上那道人字形的胎记越发红的妖异。一双深奥的眼盯着他的脸,缓缓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胯间。 “殿下?”张平吓了一大跳,手指一下缩进掌心。他的手竟然碰到了……虽然沐浴时偶尔也会碰到,但总归不一样啊。 皇甫桀没有开口,只是张开嘴微微喘息了一声。 张平傻眼了。他家殿下想干什么?竟然抓着他的手在他那根尊贵的老二上蹭个不停,也不管他手掌已经缩成拳头状。 “摸摸。”皇甫桀开口要求。 张平张大嘴看着他。 “连你也不愿意吗?”皇甫桀的眼神似乎在控诉,嗓音更含了一丝委屈。 “殿下,那个……你可以命令青云或白莲进来侍候你,她们应该受过教导,知道怎么侍候你。我……”张平不好明言拒绝,又觉得他家殿下可怜,又觉得有点好笑。除此之外竟然没怎么生气,可能也跟他与皇甫桀平时本就很亲密有关。 皇甫桀闻言狠狠瞪了他一下,“那我命令你愿意不愿意?” “殿下,你别胡闹,我可是太监,虽然没那根,但也是男的,你说这事我怎么侍候你?”张平尴尬之下干脆把话挑明。 “你不原意就算!出去!”皇甫桀气得一下甩开他的手,往床上一倒,背对着他就开始生闷气。 张平转身……又转回来。每次都跟他玩这招,一生气就背对他面壁。现在大了一点还好,去年还把额头往墙上撞呢。张平都想不起来当时他跟自己闹什么事了,好像是因为自己出宫陪爹娘住了一晚没回来陪他? “殿下?” 皇甫桀不理他,光着屁股背对着他。 张平想笑,却只能强忍。想想看这小子也不过就比他五弟大一岁,按理说还是个孩子。不过说真的,他家四殿下的屁股还真的很有看头,看,多紧实、多有肌肉感。 皇甫桀不肯理他,对着墙壁肌肉绷得紧紧的。 “殿下。”张平叹息,走过去替他盖被子,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光着身子睡到天亮吧?如果他不管,这别扭小子真会这样干。 拉被子的时候,张平一不小心就看到他家殿下的……,而他家殿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这样强忍着,身体都变得有点泛红。 “殿下,如果你觉得难受,就自己用手撸一撸,撸出来就好了。”张平好歹也有过青春期,出言指点道。 皇甫桀身体一动不动,口中委委屈屈地道:“你管我!反正我这样也没人要,还不如做太监呢!” “殿下,你胡说什么。谁说你没人要了?你堂堂大亚皇朝第四皇子,想和你上床的女人多得是。前面娘娘送来的宫女们只是太没眼色、胆子又太小,是她们没那个福分侍候你。过两天,娘娘一定会安排其他宫女过来。” “我不要!” 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的打算。她派宫女来,不是为了侍候我,而是为了让我给她留种!我算什么?我这个皇子算什么?现在连你也笑话我,竟然连碰都不愿碰我一下。你给我出去!” “殿下……” “你要么过来帮我要么就出去!不要再给我废话!”皇甫桀转过身来大吼。 张平一愣之下,连忙去捂他的嘴,“殿下,这事哪能叫这么大声?” 皇甫桀在他手掌下瞪着他,也不去拨开他的手。 张平与他对视,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好、好,我帮你,但你不要发出声音来。” 半夜,张平悄悄从自己屋里溜出。他发现他家四殿下在这种事上真不是普通的难侍候,泄了一次还不够,抱着他就想往他身上蹭,要不是自己反应快,裤子给他剥了也不知道。 唉!张平觉得自己这个随侍太监当得真的很不容易。 在张平溜出屋后,一脸餍足的皇甫桀抱着被子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此时,张平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往往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开始往不可控方向发展。 ☆、13 自六皇子一事过后,青云白莲看四皇子的眼中多了一丝敬畏,就连平时言行也谨慎了许多。她们也许不知道杀害六皇子的凶手是谁,但却隐约明白一定与她们的四殿下有关。 时光一点点流逝,慢慢的,六皇子遇害一事平息了。很快,这位六皇子的事也极少再被人提起。 年头时三皇子封了王。可有意思的是,胜帝在给老二老三两个儿子封王时,似乎忘记要给他们一块封地,仍旧把他们留在京中。 胜帝此举自然引起有心人在底下暗议,并趁此机会努力为自己博取势力。而太子一派则在静观。 终于,四皇子也到了出宫封王的岁数。 胜帝一样给了他王的头衔,一样没有赐下封地。被封为宁王的四皇子住进了某个没落王族的旧府邸。 朝中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见被封为惠王的二皇子、被封为安王的三皇子都有御赐的新王府,只有四皇子封王时既没有盛大的庆典、也没有预建王府,就这么找了一个旧府邸、换了匾额、修缮修缮就住了进去。 于是朝中人都知道了,这个一向默默无闻的四皇子不受宠的传言是真的。 十五岁的宁王皇甫桀这两天觉得头有点疼。 在他一开始听到长公主被人摸进寝宫剃光了头发时,他真的很高兴,还大笑了三声。无他,因为他这位皇后所出的大皇姐皇甫琪一向看他不顺眼,尤其不愿他出现在皇家众人面前,前段时间他受邀前去御花园参加赏花宴,她明嘲暗讽,联合几个官宦女儿一起嘲笑他。 而原因无非是他把石凳让给了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后来才知道小姑娘竟是户部尚书丘颉之独生女丘馨兰。 因为长公主一众嘲讽他癞□□想吃天鹅肉,他还没怎么,倒是被他礼让的小姑娘捂着脸哭跑了。结果……他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现在他大皇姐头发被人剃光,一听到这个暗中流传的消息,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凶手一定跟他身边某人有关系。因为会做这种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明摆着就是为了出气的人实在没几个。 而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理由的人,在他身边恰巧就有一个。皇甫桀想到此处捂住了头。 大皇姐,与皇后住在同一座宫殿里的大皇姐。 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宫里的警备出现漏洞,代表禁卫军一定会受到处罚,代表他父皇一定会严查此事。要记得六皇子也不过才死了一年,宫里怎么能允许再出一次这样的事? 你说你在哪儿剃她头发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溜进皇后的寝宫里?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如果有人想杀皇后甚至皇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虽然事实并不是如此,如果不是某人在宫中已经住了六年,摸清了侍卫们巡逻的时间和路线,加上他艺高人胆大,又身怀一些杨嬷嬷特制的迷药,想要成事也不会这么容易。 杨嬷嬷,你不是说再也不会乱给他药物的吗?你不能因为想看热闹,就拿那个愣子当枪使啊! 是的,经过六年时间,皇甫桀此时已经足够了解他身边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错,那人善良、正义、充满丰富的同情心、还会照顾人。那人甚至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武学方面的天才还很聪明,这些都没错。可同时那人也是个愣子。 什么叫愣子? 愣子就是平时都很正常,但偶尔会脑子发热做出一些很冲动、很不顾后果的事情的人。偏偏他还以为自己什么都考虑到了。 而这个时不时会犯“愣病”的人就是他的宝贝侍奴张平。 果然就如皇甫桀所预料的,胜帝下令暗中严查长公主被羞辱一事。 因为关系到长公主的清誉和皇家名声,此事也只有暗中调查。 不提长公主哭哭啼啼天天寻死觅活,这边她的亲兄长也是被封为太子的皇甫珲也发誓一定要找出侮辱他亲妹的凶手。 皇室中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而第一个被调查的正是不讨人喜爱的四皇子皇甫桀。 谁都知道四皇子在皇宫里就是一个软柿子,虽然不像小时候被欺负得那么厉害,但也逃不过被冷嘲热讽、或者故意轻慢。 太子皇甫珲自被封为太子以来,就有点不把身有言家作靠山的四皇子放在眼中。前两年他还因为要笼络这股力量,而不得不强掩厌恶之情,与这只有力气没有脑子的丑皇子虚与委蛇。 现在么,他已经是被父皇承认的、堂堂正正的太子殿下。除了老二皇甫瑾,其余人有何惧之? 皇甫桀站在树顶上俯瞰整座王府。 他的王府在众多亲王当中可以说是最小、也是最不起眼的一座。 听说这王府先前的主人在他父皇登基前就没落了,说是主人病死又没有子息。据说原先的主人也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在他搬进来之前,他的外公已经找人来把这里修葺了一下。因为不好做得太大张旗鼓,只是把损毁厉害的地方补好,把杂草除除,外墙重新刷洗了一下,整体布局上没有任何变动。 不过就算这样,张平也很高兴。 他到这儿头一天,就把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跑了一遍。还直夸这府邸不错,光房间多得就能住百十号人,一个劲嚷嚷着要做王府总管。 皇甫桀想到张平,阴暗的眼神就不由自主柔和了许多。 是的,他应该高兴才对。 在这里,他的自由度更高。虽说这府里的仆人包括管家都是他外公帮他找好的,但他将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他要以这里为起/点,一点点扩张、培植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 会很难。可那又怎样?他没有什么好输的。 别的皇子可能会担心自己身后的势力是否也会一起赔进来,他呢,只要能利用的他都会利用。没有什么他舍不得的。 就算输了,他身后的人都会死又怎样?他不会有丝毫心疼的感觉。 “殿下,您是打算立地成仙呢?还是准备飞升哪?”张平在树底下抬头叫他。 皇甫桀低下头,笑了笑,从树上一跃而下。 “小心让人知道你的底细。”张平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帮他整整衣襟、拉拉衣摆。 “这个院子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无招而入。”皇甫桀张开手,很听话地转了个圈。 “好了。”张平直起腰,嘀咕道:“为什么我不能做总管?为什么我就只能贴身侍候你?太监又怎么了,太监就不能当王府总管啦。” “呵,”皇甫桀笑,“你又被总管骂了?” “是啊。他以为我听不见,背过身就骂我蠢笨的阉货。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再装傻?” 十五岁的宁王笑得更温柔,拉过他贴身侍奴的手道:“不是你自己装傻装得开心,觉得这样别人不会防备你吗?” “那是因为我没做成王府总管!这府里除了我们原先那几个,剩下的哪个不是别家的人?嬷嬷也说出了宫更要万事小心。不过还好嬷嬷和赵公公一起留下来了,否则我们就更人单势孤。到时能跟我说话的人也就更少了。”二十一岁的他,如果收敛起脸上刻意装出的畏缩怯意,怎么看都是一个不错的小伙。脱了那身太监服走在路上绝对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身体有重大缺陷的男人。 “我看你和青云不是话挺多的?”皇甫桀很是不经意地随口道。 “哈哈,你看出来了?那你觉得我和青云结成对食,她会同意吗?” “你想害人家姑娘?”宁王殿下此时的笑容绝对称得上温和。 可张平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讪笑道:“我就随口说说,我哪敢有那个指望。” “杨嬷嬷不是说她能用药调理你的身体,你那里再生的可能并非为零吗?” “可也迟了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宫里每年都要检查,真长出来还得给切掉。现在没人检查了,可嬷嬷也说我错过了最好的时期。再说将来就算真的能长出一点,那也就一点点。”张平比了个小小的长度,“就尿尿方便点,老来不用兜尿布。” “张平,”皇甫桀重重捏了一下他的手。 “嗯?” “你将来兜尿布我也不会嫌弃你。” “哈哈。”张平大笑,“轮不到殿下您孝敬我,我大哥还有家里几个兄弟早就说好了,等我老了,他们负责养我。再说当时帮我阉割的师傅手艺不错,没往深里挖,老来还不至于那么惨。” “张平,你老了不跟我一起过吗?”皇甫桀的表情似乎很惊讶。 张平也奇怪,“我老了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过?不管你将来能不能做成皇帝,等我老了你总要换人侍候吧?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你做王爷也好还是皇帝也好,等我银子赚足了我就回家。你会放我回家吧?否则年老的太监在宫里很惨的。” 皇甫桀瞪着他,似乎不相信他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我做不成皇帝,也做不成王爷,事败了怎么办?你也会离开我?” 张平直接去摸这孩子的额头,“怎么会?你傻了?没发烧啊?你想想,你要是事败,我一定带你逍遥天涯去,天下之大以你我的武功何愁过不下去?就算你被抓,我也一定会去救你。我们是结义兄弟,我就算死也会救你出来。哦,对了,说到这儿,你得帮我把我家人安排好,免得事败牵连他们。” 皇甫桀呆愣了半天,总结道:“你是说你会为我死,但你不会陪我到老。对吗?” 张平觉得他这问话有点不对头,但也不知什么地方不对,抓抓鼻子,勉强点点头。然后他还说了一句:“你总不能让我七老八十的还帮你洗脚换衣服吧?好歹你也让我回家享个十几二十年的清福啊。你说对不对?” 皇甫桀看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 “你说得对,我怎么舍得让你七老八十还给我洗脚换衣服,等你老了我一定让你享清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帮我个忙。” 杨嬷嬷看着手持扫把站在墙根发呆的张平,奇怪道:“他在干什么?难不成那本破秘笈又给他悟出什么了?” 皇甫桀戴着面具的脸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就听他轻声道:“没有,他在犯愁而已。” “哦?他也会犯愁?”杨嬷嬷认为全天下最想得开的就是这主儿了。就连被人瞧不起的太监,他也能当得四平八稳,晚上觉睡得比谁都香。 “他当然会犯愁,他又不是傻子。他不但不傻,他还很聪明。你看他就从来不会做些套子让自己钻。我们看他比别人活得开心,也就因为他善于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皇甫桀在中宫落下一颗棋子。 “是啊,他还善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杨嬷嬷看他落子,眉毛挑了挑。这小子的棋艺大有长进。 “至少我知道他帮我出气还努力做到不牵连到我身上,而且做得手脚干净得让人连说他都不好意思。这两年他在宫中为我教训了多少人?可从来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你说他聪明不聪明?” 杨嬷嬷一时也无言,虽说那小子有时会做些让人忍不住眼角抽筋的事,但仔细想来好像真的没有一件被他自己搞砸过。 “他受过教训,你看他貌似鲁莽,其实他办事仔细得不得了。就连那些小小报复,也是近两年他功力大进,有十成把握以后才进行的。”皇甫桀一子掐断对方后方支援。 杨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转换话题道:“这次皇上命太子查长公主被辱一事,你有何打算?” 皇甫桀端起茶盏等杨嬷嬷思考下一步棋。 “虽然张平此举吓了我一跳,不过细想下来却也是个好机会。” “哦?说来听听。” “很简单,我想利用此次机会给太子和韦问心之间造一点隙罅。” “怎么做?” 皇甫桀轻笑。 “如果你能离间太子与韦问心,就怕皇甫珲这太子之位坐不久矣。”杨嬷嬷的眼神看起来很有点悲天悯人的味道。 “是啊,我已经请师傅传信给外公,请他联合几位大人催促皇上给太子赐婚。他们自然会提一些合适的人选,如果父皇想要帮助皇甫珲巩固太子的宝座,一定会为他选择那位大人的女儿。” “如果皇上偏偏没有选那人的女儿呢?”杨嬷嬷心下有所了然。 皇甫桀笑,“那只能说明父皇对这新封的太子有了不满,想要动他。这岂不更好。” “张平他到底在为什么犯愁?”杨嬷嬷思索半天,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皇甫桀抬起头向张平发呆的地方看去,露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含义的微笑。 杨嬷嬷把皇甫桀此时的眼神看在了眼底,心中略略升起一些不安。 朝中谁不知道宰相之子、官拜三品身为翰林学士之一的韦问心? 又谁人不知博学聪慧、兼之一表人才的韦问心乃太子心腹?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长公主许意韦问心,早就缠着胜帝赐婚。 而更鲜少有人知道韦问心早已有心上人,而他的心上人就是身为两朝老臣的兵部尚书李佑之幼女李典芝。 可这些消息几位皇子和他们的支持者却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当然大家表面上都装着不知道。 韦问心这两天相当烦恼,他未来的泰山大人多次遣信,告知胜帝找他商谈数次,每次都有意无意提到了太子的婚事。 太子已经十八,却至今没有娶太子妃。韦问心也不知胜帝是何意思。而如今看来,胜帝倒似属意与兵部尚书李佑结为亲家。 而李家唯一一个在适婚年龄的就是李家幼女,年方十七的李典芝。 韦问心今年已经二十一,前面因为大皇子太子之位未定,他也一直把婚事拖延了下来,如今皇甫珲被封为太子,他在喘了口气的同时正打算今年底迎娶李典芝过门,如今却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他该如何做? 韦问心烦恼着。 韦问心那边正在考虑要不要面见胜帝呈情,这边宁王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太子来了。 皇甫珲还是第一次踏入皇甫桀的新王府,一进去就被一份难言的寒酸气给震住。 巴掌大的王府、陈旧的建筑,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什么摆饰。仆人少得可怜,那管家看到他过来连拦都不敢拦,一路任由他闯进宁王府。 皇甫珲根本不怕丑四敢说什么。何况他这次还是封了圣命来调查长公主受辱一案。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闯进据说是宁王居住的院落。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两名女婢可能从宫里跟出来的,看到他就认出了他,立刻在他面前跪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王爷呢?让他出来见我。” “是。奴婢这就去请王爷。”一名宫女起身,转身就往皇甫桀的寝屋走。 “等等。”皇甫珲眯起眼睛,按理说丑四应该已经听见他声音,怎么到现在还未出来?想到此处,他立刻叫住宫女,“他在里面是不是?本殿进去找他。” “殿下且慢。殿下,王爷现在还未起身,请让奴婢请他出来迎接。”年轻貌美的婢女露出焦急之色,大着胆子拦住皇甫珲。 “哼!让开!”皇甫珲见她如此焦急,越发觉得屋中有鬼,推开宫女就命侍卫推开了屋门。 屋内,一片寂静。 皇甫珲在侍从之后走进屋内,正好看到宁王皇甫桀从床上起来、戴上面具、放下了纱帐。 一瞬间,皇甫珲看到那纱帐后明显还藏了个人。 “原来是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宁王皇甫桀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看到他来,匆忙穿上鞋子迎上前来。 可怜他作为一名王爷,就这样被大堆人闯进寝室,不但不能出声责怪,还得倒履相迎。 皇甫珲扫了他一眼,衣衫并不整齐,显然匆忙下套上。 “本殿来看望看望你。” “太子大驾光临,实在是……呵呵,大皇兄,请坐。” 皇甫珲也没跟他客气,一掀袍子矮身在椅子上坐下。 直到此时,皇甫珲才留意到这屋中摆饰。 这是皇子的寝室? 简直就是乏善可陈。说句难听的话,还不如一些首领太监的屋。 “不知皇兄这次过来有何事吩咐?”皇甫桀高声命白莲奉茶。 皇甫珲的目光又往床上扫了一眼。 皇甫桀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嘿嘿笑了两声。 “里面是谁?谁能让四弟都过了晌午还一直缠绵床笫不愿起来?”其实皇甫珲想说是哪个女人那么大胆子竟能上你的床还没吓昏过去。 “呵呵,”皇甫桀似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皇甫珲身边的侍从们。 皇甫珲当作没看见,就算在皇宫中,他也不会轻易和谁单独相处。 皇甫珲突然起身,走到床前一把拉开纱帐。 他这个动作本无礼至极,可他身为太子积威已久,而皇甫桀又是个中庸胆小不受重视的皇子,在场诸人竟无一人觉得此举不妥。 就连皇甫桀也只是“啊”了一声,快速走到床前,对太子赔笑道: “皇兄,愚弟我……您知道愚弟这个貌相吓人,只能拿这个贱奴凑合而已。” 纱帐中,皇甫珲看到了一名相当眼熟的青年太监。 现在这名太监被人用绳子绑着塞在被子里,头发凌乱、露出的肌肤上红斑点点,瞧这样子,被子下面应该未着寸缕。 看这太监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的奴相,皇甫珲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合上纱帐,皇甫珲转身,皮笑肉不笑道:“老四,你不会真不知道我来干什么吧?” “愚弟不知。”见皇甫珲不追究他的行为,四皇子顿时显得轻松许多。 “哦?你会不知长公主的事?”皇甫珲试探地问。此事虽已被禁口,但不代表这些皇子就不知情,他们的母亲可都长袖善舞得很。 “啊!”皇甫桀竟吓得从椅子上站起,“皇兄,您、您都知道?” 皇甫珲心中有点讶异,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还没问就先自己交待了?就算做贼心虚,也不能这么快就被他攻下来吧? “我知道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皇甫珲看白莲放下茶盏,碰都没去碰。倒是多看了美貌的白莲几眼。心中不由生出如此美人放在老四身边真是糟蹋了的想法。不过丑老四八成看得着吃不到,否则也不会拿身边那个傻太监凑合。这样一想,心中又舒服许多。 “皇兄,我、我……”皇甫桀似难以开口。 “说!”皇甫珲一板脸。 “是、是。”皇甫桀连声应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正打算恳请父皇为我赐婚,可我不知道皇兄也看中了她,如果我知道您也属意她,愚弟绝对不敢夺皇兄所爱。” “你在说什么?你说要请父皇给你赐婚?”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皇甫珲抬起眼,露出点兴趣。 “是。” “哪家女儿?” “是、是户部尚书之女丘馨兰。”皇甫桀说得很小声。 “你看中了她?” “是,愚弟自从在上次的御花园赏花宴中看到她,就一直……” “而因为长公主嘲笑你癞□□想吃天鹅肉,所以你就存心报复长公主是不是?” “什么?!”皇甫桀大叫,“我报复长公主?我哪有这个胆子?而且我做什么要报复她?虽然她和其他几位女孩一起嘲笑我,但她们说的也是实话。何况……”皇甫桀低下头,有点扭捏。 张平在床上咽了口口水,他家殿下是越来越会装了。不过这绳子绑得还真紧,这小子从哪儿学会的这么一手绑人的功夫? “何况什么?” 其实皇甫珲一开始就觉得丑老四绝对没这个胆子敢做这种大不韪的事,更没一身可以来去未央宫自如的高超功夫。而他身边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有这份功力和胆识的样子。如果说他身后的靠山言将军派人助他,可老谋深算的言大将军又怎么会冒绝大的风险、派遣一个高手就为了帮自己外孙出气去剃光长公主的头发?怎么想也不可能。 不过不管有没有这个可能,他还是要来一趟。不但因为皇甫桀最有动手的理由,还因为他想看看他们几个兄弟中最不起眼的皇甫桀平时都在干些什么。现在他放心了,一个连身边女婢都搞不定,只能狎/玩胆小侍奴的皇子有什么好担心的?日上三竿还在胡搞,将来又能有什么作为? 皇甫桀回答道:“何况丘小姐还给愚弟来了封信,说那天是她失礼了,让我不要见怪。如果没有皇姐那天与我玩笑,丘小姐又怎能记住我、还给我传书呢。皇兄,愚弟真的很喜欢她,就像韦大人喜欢兵部尚书之女李小姐一样,都是真心的。您……” “你怎么知道此事?”皇甫珲面色大变,一挥手把所有侍从赶了出去。 “什么?哦,您说韦大人喜欢李尚书女儿的事吗?”看皇甫珲赶走所有侍从,皇甫桀声音似有点惶恐。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此事。”皇甫珲脸上冒出浓厚的杀意。 “那天在御花园,愚弟看到韦大人暗中赠了一朵花给那位李小姐,而那位李小姐则偷偷塞给他一样东西。所以愚弟大胆猜测他们……” “住口!” “是。” “皇甫桀,如果让本殿知道你拿此事在外面乱说,哼!”皇甫珲突然拔剑,一剑砍向他的床铺。 皇甫桀眼眸瞬间扩张再收缩,张嘴就叫了一声:“皇兄,我就这么一个听话的侍奴,求您给愚弟留着。” 皇甫珲手势一停,就听皇甫桀又道:“愚弟可以保证他不会出去乱说的,他也没那个胆子。” 皇甫珲回头,“瞧不出来你倒挺重视这个侍奴。” 皇甫桀讪笑,“愚弟这不是没人侍候嘛。” 皇甫珲收起剑,冷哼一声,“记住你说的话。”转身走了。 “愚弟送皇兄。” ☆、14 打开纱帐,张平正在里面瞪着他。 皇甫桀讪笑,“不好意思,差点弄巧成拙。还好他对我外公还有点顾忌。” “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做出这个样子给太子看?”张平从听到太子要来、皇甫桀跟他提出这个要求开始就不明白。 “不是你说的吗,要让对方认为你没有威胁力的最好方法就是玩物丧志。我玩你也一样吧?” “一样个屁!”张平大怒。“那你把我绑起来干什么?还脱光我的衣服?我都已经答应帮你演戏,为什么你还要用嬷嬷的药迷我!” 皇甫桀取下面具,继续讪笑。你叫他怎么跟张平说他演这台戏的目的本就为了一石二鸟? “你还不把我的绳子解开!”张平气得敬语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 “哦,好,我这就来。” 皇甫桀伸手,先掀开被子。 然后十五岁的少年咳嗽了一声。 被子下张平除了身上的绳子什么也没穿。 皇甫桀摸到绳头。 “你把绳头打在这里?”张平简直要晕过去。 皇甫桀慢慢地拉扯绳头。 张平的脸越来越红。以后如果他再答应陪他演这种戏,他就直接弄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啊!”张平急促地叫了一声,声音很短,却让两人都抖了一抖。 这一抖,绳结似乎缠得更紧。 “快点!”张平催促。 “马上就好,你别急,你越急我越乱。” 乱你个屁!张平简直想拿刀砍人,有把绳结打在这里的吗?你……跟谁学的绑法? 皇甫桀为了松开绳结,不得不打开张平的双腿。 因为药性未退,只能任人摆布的张平闭上眼拒绝去看。如果能不感受就更好了。 可那种感觉明显得……! 皇甫桀盯着张平分开的双腿之间,这是他第三次看到。 第一次他还小,除了留下深刻印象作为现在的幻想以外,没有任何不妥的想法。 第二次就在太子走进瑞华宫不久,因为得到消息较迟,光是做准备就花了一堆时间,在药倒张平给他绑绳子时,这里也只是匆忙看了一眼,没有来得及仔细欣赏。 第三次,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这次他一定要看个够!还要摸个够! 张平那里有那么一点点突起,不多,像个伤疤一样。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很丑陋,但皇甫桀却觉得这没什么,因为这是张平的身体、这是张平为了他进宫而付出的代价。 对,他已经认定张平进宫就是为了他。 皇甫桀怕伤到他,在捆绑时,特意错开了一点。 张平也不知是疼还是难过,身体有点微微发抖, 皇甫桀挑起绳子…… 张平破口大骂。 在杨嬷嬷他们进来时,皇甫桀已经解开绳子,还给张平穿好了衣服。 张平脸色潮红,双眼朦胧,乍一看,把两老两小吓了一跳。 张平这是气的。 这边太子刚离开瑞华宫,那边五皇子皇甫琉已经收到皇甫桀令人传来的消息。 看完纸条,皇甫琉随手揉碎,他知道要怎么做了。他对当皇帝没兴趣,但是对于在后面给大皇子扯后腿他还是挺感兴趣的。而且这样做对他并无什么损失或危险。 不过给一点荐言而已。 张平不想再发生这种事,就像太子不想再听到有人跟他提起兵部尚书李佑之女与翰林学士韦问心之间有什么什么关系的心情一样。 如果没人跟他提,他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而等待胜帝赐婚即可。 如果有人跟他提起,就代表他知道他要娶的女子乃是他心腹大臣的心上人。那时他就必须考虑放弃一方。 韦问心,他不想在登基之前失去这支强有力的臂助。 李典芝,这位芝兰玉秀的女子他早已看中,可苦于心腹之人也喜欢她,而迟迟不好下手。正巧胜帝要给他指定太子妃,而更巧的是他的父皇觉得太子能娶兵部尚书之女,对他巩固太子之位有莫大好处,竟要把李典芝指给他。于是在情在权,他都不能放弃这个女子。 怎么办才好呢?现在连那个不问朝政的丑四也知道韦问心和李典芝的事了,难保这事不会传个沸沸扬扬。到时无论如何,为了表面上的情谊也得放弃李家之女。 也许老五说得不错,皇甫珲想起今天五皇子提的建议。 老五一看他来,似乎就明白他为何而来。直接告诉他,他对此事并不了解,而且和长公主之间又无冤无仇。 对于老五知道长公主受辱一事,皇甫珲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负责宫中侍卫的首领就是他舅舅。 皇甫珲也明白事情跟他无关,这个五弟一向也算听话,在所有兄弟中相较起来,除了丑四,他最放心的就是这个没有后台和背景的老五。 老五在跟他闲聊几句后提到,现在长公主受辱一事知道的人还好不多,而且长公主天天寻死觅活也不是回事,不如趁此机会为长公主招一个驸马,安抚她的同时也避免将来流言损坏公主清誉。 而几个兄弟姐妹都知道长公主喜欢翰林学士韦问心,不如就让父皇赐婚。公主和翰林也算一段佳话,而且韦问心本身就是他的心腹,如果娶了他的同胞姐妹,那跟他自然更是亲上加亲。 皇甫珲越想越觉得此议可行。 对,就这样!他娶李典芝为太子妃,韦问心娶长公主,皆大欢喜。还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吗?他要马上跟父皇建议,越快越好。 “太子殿下娶李家之女,韦大人娶长公主,这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青云不解问张平道。 张平看了一眼正在与赵公公对打的皇甫桀,没说话。他现在气还没消呢。 青云不知张平在气什么,当时她们拦住太子,只因为王爷要她们这样做,她们并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杨嬷嬷很慈祥地笑了,答道:“这叫长远之策。” 青云偏头看杨嬷嬷。 杨嬷嬷举起正绣的花草问张平:“你觉得如何?” 张平扫了一眼,继续捏核桃道:“挺好的,比我娘绣得好。” “呵呵。”杨嬷嬷高兴地笑了,“小子不要轻瞧绣花,这可是一门功夫。眼力、耐心、稳力、细心、想象力,缺一不可。” “嬷嬷,您还没说为什么这就是长远之策呢。”青云撒娇。白莲好奇也走了过来。 杨嬷嬷叹口气,用绣花针搔搔头皮,道:“你们跟殿下比可差远了。” “那是当然,他是殿下嘛。” “你们都知韦大人喜欢李家小姐对不对?” “是啊。” “你们觉得太子娶了李家小姐后,李家小姐会幸福吗?” “太子是个好色之人。”白莲突然道。 杨嬷嬷笑了,“那你们认为他会只娶一个太子妃就满足了吗?” “不会。”这次轮到青云摇头,“据奴婢所知,太子已有侧妃四人,身边排得上品阶的宫婢就不下百人。” “那么你们认为韦大人娶了长公主后,他会幸福吗?” “奴婢就没听过哪个驸马能快活过日子的。长公主是什么人,皇后的女儿,千金之躯中的千金,就算嫁给韦大人怕也是受不得半丝委屈。韦大人苦日子可在后头了。”青云感叹。 “你看,两对夫妻,却可以看到他们日后的生活都不会幸福。可以说韦大人和李家之女就是两场婚姻分别的牺牲品。韦大人今日能为大局忍下心上人被夺之怨,可日后呢?这就是长远之策。埋下一颗种子,等它日后发芽结果,不比我们现在耗心耗神耗人力去杀他们要强吗?”杨嬷嬷说完,呵呵笑着又去绣她的花。 “没错,外人想杀进去总是很难,但内部想要自己溃坏却很容易。”皇甫桀走过来做了最后总结。 青云白莲互看一眼,分别去取茶水和布巾。 皇甫桀拉了拉张平,“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平手指一用力,一颗坚硬的核桃瞬间碎成片片。皇甫桀的眼皮跳了一下。 看张平跟在皇甫桀身后走进屋里,杨嬷嬷用绣花针搔搔头皮继续绣她的花,赵公公走过来和老伴靠到了一起。 门一关上。 “你打我吧。” 什么? “我知道你在生气,你打我出气吧。”皇甫桀说着摘下面具,敞开衣襟。 “你让我打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昨天我也脱光了你的衣服,为表示公平,我现在也脱光我的,你如果需要绳子我也可以找一根给你。” “不需要。不准再脱。” 皇甫桀犹豫了一下,留了一条裤子。 “张平,我错了。我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昨天太子差点就杀了你。现在我一想起那幕就觉得后怕。如果昨天他那把剑砍了下去,我一定会杀了他。”少年的表情说不出的认真。 “好了,不要这样说,让人听到不好。反正我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帮你做这种事。所以昨天的事就算了。”张平话音一顿,对握起的拳头吹了口气,一脸凶狠道: “王爷,你刚才说话算数?真让我打一顿?” “嗯。”皇甫桀挺起胸膛,紧紧闭上眼睛。 张平挥出拳头……在他鼻尖前停住,咬牙切齿了半天,猛地收回拳头,他打不下去!这个亏他吃定了。 一肚子气就这样莫名其妙泄掉了的张平耷拉着肩膀出去了。 皇甫桀睁开眼望向带上的屋门,嘴角微微弯了弯。 不久,朝中果然传来胜帝为太子及长公主分别赐婚的消息。 太子娶兵部尚书李佑之女李典芝,长公主下嫁翰林学士韦问心。其中喜庆及祝贺自不必言。民间也为此好好热闹了一番。 宁王府中还是老样,除了晚上宁王爬某人床的次数多了些。 张平揍了他几次,发现他屡教不改,拒绝得狠了,他就给你光着身子坐在那儿发呆、要么就是往床上一躺面壁,弄得他也无可奈何。 后来想想这小子也不算太过分,每次也就是借用借用他的手,时日一长竟慢慢习惯了此事。 张平在日后想起这段时光总会大骂自己是天下第一笨蛋。那时他虽然明白他家王爷做事每个步骤都经过深思熟虑,很多事情看起来没有联系,日后却一环套一环。但那时他真的没有想到,他这个结拜义弟会连他也一同算计进去。 很快夏去秋来,金秋九月,正是动物们吃得膘肥体壮准备蓄脂过冬的时候。这时候的野兽不但肉味鲜美、皮毛也够长够软。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皇家总是喜欢到专属于皇家猎场的这座山里来进行狩猎,顺便笼络一下臣子和察看一下皇子们的骑射。 这次狩猎,被封为安王的三皇子和还未封王的五皇子大出风头。太子嗜武,在皇子中一直表现得很强,没想到今年却输给三皇子。 被封为宁王的皇甫桀这次也来了,来了后却表现平平,脸上还带了怒色。在胜帝例行嘉奖后,就一个人策马离开了营地,张平作为他的侍奴自然跟在了后头。 二皇子一直在注意这次表现不佳的皇甫桀,见他离开营地,立刻悄悄追了上去。 “三弟现在射骑相当精湛哪!愚兄甘拜下风。”在胜帝例行嘉奖之后,皇甫珲纵马来到三皇子身边,直道佩服。 “不敢不敢,愚弟只是运气好罢了,哪里抵得上太子殿下威武天生。”三皇子皇甫琨突然转换话题道:“对了,大皇兄有没有看见老四?” “没有。” “愚弟却看见他一个人往东边去了。而且妙的是二皇兄也跟了过去。” “哦?”一提到他现在最大的对手皇甫瑾,皇甫珲眼睛略略眯了眯。虽说他现在已经被封为太子,但暗地里还有不少人支持二皇子,而二皇子一派也一直在找他的错处。两派相斗虽未挑明,但已是众人皆知之事。 “大皇兄,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 “老四今年第一次参加狩猎,按理应该努力表现,可是他却从开始就一副怒气冲冲不太高兴的样子。” 皇甫珲笑道:“是不是又有人当面说他貌丑?” “哈哈!这个嘛,只有问他自己才知道了。” “大皇兄,既然二皇兄追着四皇兄去了,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会不会是陷阱?这是皇甫珲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目光向身后已是官拜二品的韦问心望去,只见他也在犹豫。 “殿下,陛下刚才说要跟您商量一下为几位殿下分封疆土之事,您看要不要早些过去垂听圣训?” “哎呀!幸亏问心提起,本殿差点忘了。三弟抱歉,看来这次愚兄是不能跟你一起去寻找老四了。” “无妨,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大皇兄现在已是太子,父皇器重,自然以国事要事为先。” “哈哈,那愚兄就先告辞了。”皇甫珲心情愉快,那份比所有兄弟都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让他陶醉。 “皇兄慢行。”三皇子在马背上俯身相送。 “王爷。” 皇甫珲策马远去,身后跟了一大堆侍从。 “嗯?”皇甫琨直起身体。 “刚才韦大人提到封疆一事……” “哼,父皇一开始担心太子之位不稳,给我和老二封王却不封疆,硬是把我们留在京城,却不给我们实权。如今老四封王出宫,父皇现在提出给我和老二封疆,大概是想让我们几方牵制,好保证皇甫珲可以顺利登基。不过……也有可能父皇并不是真想把皇位传给皇甫珲,所以他才会把几位皇子一起封王却没有遣出京城。”皇甫琨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冷笑。 “那以王爷之意?” “本王?本王什么意思都没有。父皇既然要给我们兄弟几个封疆,我们就高高兴兴到封地上作王。如果不,我们留在京城。老大在根基稳固前肯定不会放过老二,我们什么都不必做,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可。” “王爷好计谋。” “少拍马屁了!走!我们去看看老二跟在丑四后面想干什么。” 那边太子皇甫珲对身后招招手,一名侍卫上前。 “你跟着安王,看他们想干什么。回来详细禀报于本殿。” “是。” 此时,传言中心情不快的四皇子正骑在马上跟旁边落后了半个马身的张平快速说道: “惠王就在我们后面,我必须要在今天引他上钩,这对我至关重要。张平,等会儿我可能会对你做些过分之事,你一定要忍耐,切不可反抗。切记!” 皇甫桀根本没给张平提问和否决的时间,突然一勒马缰停下。 张平也从马上下来,正准备开口询问,就见皇甫桀竟对他一脚踹来。 等被封为惠王的二皇子赶到时,就听到怒气冲冲的四皇子正在对他的侍奴大发怒火。 “你算什么东西!平时对你好点你就敢爬到本皇子头上?你给我跪下!” 张平扑通一声跪下,连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一个两个,都不把本皇子放在眼里是不是!好你个丘馨兰,竟然敢拒绝本皇子,该死!该死!”皇甫桀气得破口大骂。 “王爷,您别怒了,一个二品官的女儿而已,她不愿意您可以找别人。”张平听到旁边的树林中传来轻微的树枝被踏断的声音,顺着皇甫桀的语调,演得越发用心。听到这儿,他已经明白皇甫桀的目的为何。 “我找谁?本皇子能找谁?你们一个个看到本皇子跟见了鬼似的!就连父皇……” “王爷!”张平叫。 “你叫什么叫!”皇甫桀心情不顺,一脚把张平踹倒。 “你这个贱奴,昨晚让你侍候本皇子,你竟然给我推三阻四!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本皇子,你早就给打死!给我把衣服脱光!” “王爷!王爷饶命,王爷求求您不要在这儿……”张平吓得抓紧衣领哭求。这小子在搞什么?张平在心中大叫。 “不在这儿在哪儿?本皇子就要在这儿干/你!快点!不要磨磨蹭蹭的。” “王爷不要,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回去后一定好好侍候您。” “啪!”皇甫桀一个耳光把张平扇倒在地。 “你要想死,就明言告诉本皇子。”皇甫桀举起宝剑。 “不要!王爷饶命啊!” “还不给我脱!” “呜呜。”侍奴张平心惊胆战,一脸恐惧地伸手去解自己衣襟。 “快点!” 皇甫桀看他露出胸膛,立刻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侍奴张平也不敢反抗,只能哀哀哭求。 皇甫桀戴着半截面具,在他身上又舔又咬,双手到处乱摸。 张平心中焦急,只觉得这出戏演得有点过火。但现在叫停也不可能。而且为什么一定要对他做这种事? 二皇子不是跟过来了吗? 那丘家不是跟他有很深的关系吗? 你快点出现当月老好收买王爷啊! 难道你堂堂皇子竟打算就在旁边把这出春/宫从头看到尾? 如果真这样…… “王爷,”张平真的急了,“王爷,求您别……”别玩了好不好?快给我起来! “啊!”你这个混蛋家伙,你往哪里咬! 张平想哭,他不想假戏真做啊! 为什么每次皇甫桀都要和他演这种戏给别人看?上次是太子,这次轮到二皇子。下次还有谁? 他家王爷终于成功解开他打了三个结的裤带…… “王爷!”张平简直是在惨叫。 “咳咳!” 张平听到这声咳嗽,简直就跟听到圣音一样,两眼顿时落下泪来。 二皇子,您可终于出现了。 皇甫桀抬起头,似乎很不快被人打扰,戴了面具的脸孔此时看起来更加可怖。 “二皇兄?” “咳,四弟。一个粗使太监,又哭哭啼啼的,四弟从他身上能得到什么趣味?”这位以风流博学着称的二皇子脸上带着微笑,缓缓从林中走出。 皇甫桀从张平身上翻身下来,张平想逃,被他一把按住。 张平羞耻异常,身体蜷曲,两手遮住脸庞。 “是没什么趣味,不过……呵呵。”皇甫桀眼中有什么在流转,手上动作缓慢却没有停顿。 皇甫瑾从不远处看,可以明显看见皇甫桀的动作。那侍奴也颤抖得越发厉害,不过哭声倒是没了。可能是怕更厉害的惩罚吧。 “四弟,你要不要放开那侍奴,我们兄弟好好谈谈?” “哦,二皇兄有何指教?”皇甫桀不但没放开侍奴,反而对他呵斥一声。 侍奴浑身一震,嘴中泄出哀求:“王爷,求您饶了奴婢,求求您……” “哼!贱人!回去再好好教训你。”皇甫桀一脸得不到乐趣的气急败坏样,抽出手掌,顺势一脚把他踹到一边。把个鲁莽残暴的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 皇甫瑾见之,心中鄙夷,对拉拢此人更有两分把握。 “不知二皇兄要找愚弟谈些什么?”皇甫桀整整衣衫站起。 “呵呵,四弟,刚才为兄无意间走过这里,听闻你似乎对户部尚书丘颉之独生女丘馨兰很是在意,不知是否这样?” 皇甫桀似起了点提防,打量了二皇子两眼,才慢慢道:“也谈不上在意,就是上次御花园中看了她一眼,觉得还不错。” “如果四弟有意,为兄倒是可以帮你牵牵红线。” “哦?”皇甫桀来了兴趣,“二哥你不诓我?” “为兄怎会诓你。如果你不信,狩猎之后等为兄好消息。”顿了顿,远处传来鸟鸣,“好像有人来了,为兄就不跟你多谈,你……去乐你的吧。”说完,这位风流惠王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一边已经穿好衣裤正跪坐地上发呆的侍奴。 “二皇兄。”皇甫桀叫。 皇甫瑾回头。 只见这位脸戴面具的四皇子认真地说道:“如果二哥真能帮弟弟这个忙,弟弟一定把此恩铭记在心。一切就有劳二哥了。” 皇甫瑾心中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丑皇子倒真的对那朵有名的京城之花起了不一样的心思。随即又在心中冷笑,就凭你那个丑样子还想娶得美人,哼!你也就跟太监厮混的份,还是个被打寒了胆子的。 微微一点头,皇甫瑾立刻走入林中。 皇甫桀走到张平身边,一脚踏住他,低头道:“你猜还有谁跟来了?” 张平心中怒火升腾,低着头不肯看他。 “你生气了?” 张平不想理他。 “不管来人是谁,他一定会碰到那位惠王,而且惠王也一定会告诉对方我正在狎玩侍奴。张平,不管你现在有多气,我们必须把这场戏演下去。” 张平无法分辨皇甫桀这话里是否含了什么私心,他总觉得他似乎上了一个天大的当。 “张平,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皇甫桀声音说得很低,慢慢的。 “你别怕,这些都是演戏。一会儿就好了,只要他们验证了我今天失常的原因,一切就结束了。” 真的吗?隐隐约约,张平觉得事情并不像他家王爷说的这样。 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表情,没有一样看起来像是在演戏,反而……他能感觉出来,在他把他压到身下的时候,他那里就硬得跟什么似的。 “你要实在不愿意,我把你绑起来好不好?” “不好!”张平脱口而出。 “那就这样吧。也免得你为难。”皇甫桀像是在面具后面微笑。 张平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透过面具看他的眼神让他毛骨悚然。 “你别这样。我可以配合,你别把我绑起来。”张平软下声音乞求。不对头,真的不对头。 “嘘,你该自称奴婢了。” ☆、15 三皇子皇甫琨赶到的时候果然看到林中二人就像惠王所说一样,正在办事。 他的二皇兄告诉他,因为看到这一幕觉得不便打搅,就离开了。 皇甫琨站在林边,听那位戴着面具的四皇子骂骂咧咧,口中似乎对某个女人对他的拒绝大为不满,又对自己今天比试表现不佳感到愤怒,全部怒火似乎都发泄到了他身下那个侍奴身上。 那侍奴他认识,就是一直跟在皇甫桀身边、从内侍监刑房出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的太监张平。 说起来这太监命真不好,被分去侍候这不得宠的四皇子也就罢了,后还为丑四得罪了当今太子,弄得小命差点没保。现在更好,干脆就成了丑四的泄/欲工具。可怜还被绑起来玩,八成是不情愿。 张平何止八成不情愿,他根本就一点都不情愿! 张平被恐慌和羞耻淹没,咬紧牙关忍耐。 十五岁的少年发出粗重的喘息,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拉开自己的裤头,把身体覆上了他的侍奴。 而安王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一幕:称得上身材高大的十五岁少年表现出了他身为少年的急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劲。他身下侍奴则状若死鱼,任由他糟蹋。 三皇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已经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满意离去。该死的,两个男人的春/宫,竟然也让他有了感觉。他得赶紧回去找个婢女泄泄火。 皇甫桀趴在张平身上痛苦地喘息。 “帮帮我,帮帮我……” 张平不想理他。 皇甫桀又赶紧解开绑住他的腰带,拉过他的手就往身上按。 “帮帮我,我好难受!” 张平想生气、想大骂,但看到他满脸通红、那里更是硬得跟铁块一样的惨状,又不忍心。 他到底怎么想的?张平真的不明白。 如果他真的想用他的身体泄/欲,刚才他完全可以做到最后。 但他没有,他一直在用他挺起来的家伙摩擦他的下/体,远处看来就像他们在交/媾一样。 可是他当时的眼神…… “平,张平……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你不信我吗?你不信我吗?”皇甫桀好像真的很痛苦,“我好难受,我要爆炸了!” 张平心中纠葛万分,还没纠葛完手已有了自己的意识。 “下次我再也不会帮你做这种事!” “张平……”皇甫桀趴在他身上双眼迷离,嘴中叫着他的名字,一手揽住他,一手在他还没有合上的衣襟里抚摸揉捏。 张平手上速度加快,这个家伙越来越过分,以前自己肯摸摸他,他就高兴得要死,如今……唉! “张平……张平……”皇甫桀想象着…… 他想到很多,脑中越来越清楚的画面是五年前张平被带入内宫司刑房受罚的画面。 皇甫桀发出一声吼叫,攀上了高峰。他不正常,这,他早已知道。 他早已是一个从根就烂掉的、阴暗污秽的恶魔,如今他要把朴实干净的张平也拉入地狱。 他一边犹豫,一边又为能把张平污染得跟他一样而感到难以言喻的兴奋。 张平是他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一根毫发、每一粒汗珠都是他的。嬷嬷的建议不错,这样张平就会成为他的。 想象着张平从不愿、到半推半就,再从半推半就到听话,他就…… “喂!你够了没有?” 皇甫桀睁开眼,抬起头在张平腮帮子上狠狠咬了一口,“我还要。” 张平一拳头就砸了过去。让你登鼻子上脸。 皇甫桀回去的时候,看到他的人都露出了意有所指的笑。有的人的笑还相当猥琐卑劣。 呵,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个时辰,现在这狩猎场中还有几人不知道他狎玩侍奴的事?恐怕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不久也会知道吧。 就连当今太子在晚宴时还特地来到他的席边,瞅着缩跪在他身后的侍奴,微带调笑的口吻道:“老四,你身边怎么也不见换换人?就这么一个傻不楞登的蠢货侍候你,你也不担心他侍候不过来?这样吧,哥哥给你挑两个聪明伶俐的送过去怎么样?” “皇兄如果真要送我礼物,就请送给我漂亮一点的女人。这种的,哼!”当今四皇子口气中透露出没有才拿这下贱侍奴凑合的不满样。 “本殿记得你身边应该还有两名宫女侍候吧?”皇甫珲突然道。 听太子提到他身边的宫女,皇甫桀脸色当时就垮了,“唉,别提了。好让大皇兄得知,那两小蹄子是我娘安排在我身边督促我的人。别说碰她们,就是稍有不敬,她们就会到我娘那儿告状。” 对皇甫桀的坦白感到非常满意,皇甫珲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哥哥我就为你费费心,帮你挑两个乖巧听话的过去。”皇甫珲新婚不久,一切又都在向他有利的方向发展,心情简直就是大好。 “大皇兄,”皇甫桀伸头凑到皇甫珲身边,像是要跟他说什么私密的话。 皇甫珲配合得把头靠过去。 “愚弟不要那乖巧可人的,我可不想再吓昏几个。皇兄您看您能不能弄两个……呵呵。” “四弟,你说什么呢!胡闹!”皇甫珲轻身呵斥,见皇甫桀眼色暗淡了下去,这才低声道:“为兄送过去的当然都是经过调/教乖巧可人的,至于关起房门会变成什么样,本殿就不清楚了。” “啊!哈哈!多谢皇兄!”皇甫桀高兴异常,连敬皇甫珲三杯酒水。 “皇兄,那您什么时候把人送来?”四皇子眼中露出贪婪好欲之色。 “别急,过两天就给你送去。”太子难得在皇子中遇到一个同好,此时看皇甫桀,竟觉得他比往日顺眼不少。 夜晚,各人帐内。 张平端来洗脚水,皇甫桀很自觉的自己把鞋袜脱了。 张平在矮凳前放下洗脚水,坐到矮凳上,脱了鞋袜把脚放入温度适中的热水中。 皇甫桀光着两个大脚丫子,望望那盆洗脚水,再呆呆地看向离自己大约两尺远的那个人。 张平脚泡在热水中,脑中闹腾得厉害。 皇甫桀看那人脸上一会儿凶神恶煞似的,一会儿又满是疑惑和不解,过了一会儿脸又变得通红,红完了又变得煞白。少年微微叹口气,晓得今天的刺激对这人着实大了些。就连他光着脚丫子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反应过来。 皇甫桀单膝跪地拿起担在一边的布巾放入盆中。 张平直到自己的脚丫被人攥在手心里,这才感觉到不对头。 “你在干吗?” “给你洗脚。”少年宁王淡淡地道。 “你给我洗……哎呀!这水我是端来给你用的,我怎么?”张平大惊,慌慌忙忙的就把脚丫子往外提。 他心里虽然没有把少年当成自己的主人,但为了不露出马脚和树立皇甫桀作为皇子的威严,不该逾越的他从来不曾随便逾越。 皇甫桀抓住他的脚,用布巾给他一一擦干这才放开。 “那个……嘿嘿,我重新去打盆水。”匆忙套上鞋子,本来一肚子火气的张平这时反而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皇甫桀摇摇头,把水盆端到床边,脚放进他洗过的水中。 “这不太好吧?”张平更不好意思。 皇甫桀抬头笑,“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别人用过的。过来帮我捏捏脚。” “好。”张平连忙端着矮凳在他面前坐下。 “呃,你真的准备让太子把人安排到你身边?”这人还在尴尬中,无话找话说。 皇甫桀在心中微笑,脸上则不露声色。 “别担心那么多,反正他们迟早要送奸细到我身边,现在主动给他们借口,一可降低他们的警戒心;二来以后也好防范。” “可是……” “封王不比宫里,王府里妻妾奴婢与我都是分开来住,倒不用担心会让她们知道什么。”皇甫桀舒服地叹出口气。 张平坐在小凳上把他家王爷伸出的大脚丫子擦干。 “你将来一定还会再长高。” “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你年纪不大脚这么大就知道。你看你脚现在比我都大。”张平挪开洗脚水。 皇甫桀笑开脸,伸出光脚丫环住张侍人的腰,把他圈到腿中不让他走。 张平没推开他,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不好意思。 “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提前安排人手进了王府,也许他们已经安排进来也说不定。”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在瑞华宫不就这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皇甫桀笑得阴森。 “如果他们不知道瑞华宫里的人、包括我亲娘怎么对我,又怎会容许我活到现在?如果我现在不表现的鲁莽好色胸无大志,他们又怎能对我放心?可是又不能太无能,否则我那位父皇永远不会让我在人前露脸。” 张平沉默,他知道皇甫桀的难。如果他真的胸无大志,只求平安,也许还不会这么处境艰难。偏偏他家这位四殿下的志向还不小,以前他还能当作是孩子的豪言壮语,可现在……。 张平想跟他说:不如就好好做个武功天下第二的平安王爷吧。不是他的人生目标改变,而是现实让他学会思考。皇帝是那么容易想做就做的吗? “我觉得做个平安王爷挺好,你觉得呢?”张平想到就说。 皇甫桀在他身后半晌没有说话。 张平把他的脚从自己腰上放下,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人听到他话后的情绪如何,站起身出门倒水。 等他回来,皇甫桀已经盘膝坐在床上。 “你过来。”皇甫桀对他招手。 张平走过去。 皇甫桀突然给了他一个耳光。 张平惊呆。好一会儿,火辣辣的疼痛才传进脑中。 “如果别人给你一个耳光,你会记多长时间?” 不等张平回答,他就自言自语道:“一辈子。” “但如果你经常挨耳光、挨打、挨骂,被人当猪狗一样养着,甚至还不如的时候,你会记恨多久?” 皇甫桀微笑:“你不会记恨,因为你会渐渐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直到有一天你可以有力量反击的时候。否则你一辈子都只能把那些欺凌侮辱当作理所当然的事。大哥,难道你要我习惯他们的侮辱吗?你要我一辈子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下?要我一辈子都只能任人欺凌?” 张平摇头,皇甫桀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大哥,为什么他现在要这样叫他?他在提醒他们的过去吗? “大哥,如果我能登上顶峰,你是我身边人,以后决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瞧不起你。难道你不希望做一个天下最嚣张的宦官吗?” “哪有这么容易的?你以为太子和其他皇子都是吃素的?你别忘了你还有四个兄弟,哪一个的可能性都比你大。”张平给他逗笑,却因扯住嘴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那又怎样?对不起,疼不?”皇甫桀伸手抚摸他。 张平摇头,看他的眼神中有担忧。 皇甫桀对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干逼宫的傻事。”手上则轻揉被他打红的面颊。 张平刚把心放下。 “前面都没了,自然就轮到我了。” 张平猛地抬头。 “呵呵,我随便说说而已,就像你说的,我在六个兄弟中处在最下游,想要逆流而上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会努力争取,也只因为我想活得更有尊严吧。” 张平深思了一会儿,点头。 “你说得对。是我贪图安逸,却忘了人要安逸,一定要付出代价。” “没关系,你肯认错就好。那么作为你说错话的代价,你让我摸摸你那里好不好?” 等张平反应出那里是哪里,手比脑子动得更快,一拳头就砸了过去。 少年的笑终于到达眼中,不退反进,嘿嘿怪笑着,上前一把抱住气红了脸的张平滚作一堆。 皇甫桀与侍奴鬼混的事不久就传到了贤妃耳中。胜帝也知道了,不过胜帝对此并没有很在意。不过狎玩一个命比蝼蚁的侍奴而已,又没有闹出人命,何况宫中盛传因为四皇子貌丑,没有一个宫女愿与他亲近,就连贤妃特地送过去的也给吓昏抬了出来。 胜帝听了此事,对这个貌丑的四子还真抱了一点可怜之心,连叫他去训话都没有。 可贤妃显然不这么想,她在训斥完皇甫桀后,又特地把张平叫了进去。 “好你个大胆贱奴!竟敢勾引皇子与你行苟且之事!”贤妃怒斥。 张平跪在地上,一个劲发抖。一半是装的,还有一半是气的。你说这事他多冤枉?偏偏他还不能开口申述。 “娘,您也不看看他长什么样,就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能勾引得了我?如果不是那些女人看到我不是昏倒就是尖叫,我有必要拿这么一个东西来委屈自己?”皇甫桀特意扫了红/袖一眼。 红/袖被他这一眼竟扫得心中一跳,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看我?难道他对我竟抱有别样心思?哼,这个丑八怪,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但心里为什么会有点高兴?还有点期待? 可怜红/袖年过三十尚不知情/欲滋味,不过被个毛头小子扫上两眼,就开始春心萌动。 贤妃看到儿子盯自己首席女官的眼神,立刻张口骂他:“不像话!” 皇甫桀脸带面具,笑得有点不正经,“娘,你下次再找宫女侍候我,最好找些年纪大又识情/欲的,否则儿子还不如拿这个蠢货凑合。至少他听话得很,不会又叫又闹寻死觅活的。” 贤妃皱眉,“那事办得怎么样?二皇子可答应帮你?” 皇甫桀一听他娘提起正事,立刻收敛,正色道:“看老二态度,此事有五成可能。父皇一直未给老二老三封疆,这段时间就是老二的机会,他为拉拢儿子一定会办妥此事。” “嗯。”贤妃对皇甫桀的态度很满意,“你要记住,这个女人是我们特地挑选出来的。如果你能娶到她,对你将来一定大有助益。可惜你貌相丑陋,丘大人身为户部尚书为朝廷重臣,怕皇上不会轻易为你指亲。你必须要花大功夫才成。” “孩儿省得。”皇甫桀似乎丝毫不在意他娘把他的婚事当交易一样看待。 “偏偏你在这时候弄出这么一桩丑事!真是胡闹至极!” 皇甫桀微微一躬身,“娘请放心,孩儿此举自有深意。我本就没有指望丘家能把独生女嫁给我。” “哦,你有什么深意?”贤妃嘴角已经带了些嘲笑。 “这个……”皇甫桀顿了一下,答道:“还请娘莫怪孩儿隐瞒,此计为连环计,乃杨嬷嬷与赵公公经过多日苦思决定,为防万一,目前尚不能泄露一分。” “嗯,既是二老之计,想必自有万全之策。你要好好听他们教诲,知道吗?”听说是她父亲遣来的二老定下的计策,贤妃也不再多问,转而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奴。 “红/袖,” “在。” “你让两个嬷嬷过去教教这贱奴怎么侍候皇子。” 红/袖怔了怔。 张平也呆住。 只有皇甫桀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芒。 见红/袖不懂她的意思,贤妃不耐烦道:“桀儿也该知人事,免得将来被他妻子笑话。何况堂堂皇子床笫间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像什么话!既然一时半会儿训不出一个知心合意的给桀儿使用,不如就用这侍奴让教习嬷嬷好好指点四皇子床笫之事,也让他区分一下男女有别。” “是。”红/袖终于明白贤妃的意思。她在担心自己儿子跟她玩花招,故意用这侍奴做挡箭牌。所以让她利用这个机会,看她这个儿子是否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一样听话。 张平低着头,心中乱成一团。 惨惨惨!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假戏真做? 皇甫桀,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一点都无所谓? 皇甫桀当然有所谓,比起张平的慌乱不安,他更多的则是期盼。 没有想到他亲娘防他竟防到如此地步!连他招侍奴侍寝都怀疑其中是否有诈。不过也幸亏他娘多此一举,否则他想彻底占有张平可能还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世上他最想拥有,也最不想伤害的就只有这个人了。 为了他,他可以忍。但如果有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他喜欢他,可惜他对他的喜欢并不是看着他开心就满足的那种。 从年龄看,他还是个孩子,孩子的世界看到喜欢的东西总想要占有。他对张平的占有欲不过比普通强了那么一点而已。 也许皇甫桀已发现自己对张平的感情不正常,但却被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总觉得自己绝对不会伤害这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当夜。 张平在回王府侍候皇甫桀上床后,坐在床沿仔细想明晚的应对之策。 皇甫桀坐起身,“你别怕,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总之明晚我们看情况应付好了。” 张平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张平,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少年皇子试图抚慰他的爱侍对初夜的恐惧。啊,明晚就是他和张平的初夜呢,皇甫桀强自按耐住兴奋。 “这不是伤害的问题,这……不一样好不好?”张平气,“你当然不担心,明晚被/操屁股的又不是你!”在宫中待了六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 皇甫桀不再说话,眼带哀伤地看向他,似乎相当伤心的样子。 “干吗这么看我?”张平头疼,这家伙玩哀兵之计玩得越来越炉火纯青。 “不行吗?” “什么不行?” “我知道和我做那事显然委屈了你。我以为你不会那么排斥,我不否认,比起那些看了我就怕的女人,我宁愿和你行房。张平,如果你真不愿意,明天早上我就找个理由把你调出这个院子。我也不想你今后为难,因为这种事情以后绝不会少。就这样吧,你回去睡吧。”皇甫桀不等张平答复,自己挑了纱帐,断了两人间的视线。 张平从床沿站起,为难万分地看向纱帐。 他又来了!每次都来这招! “你要把我从你身边调开?” 纱帐里睡下的人没有回答。 “那以后谁来侍候你?” “谁都行。你以为现在还和以前一样,现在谁还敢怠慢我?”宁王的声音明显在赌气。 “如果您真这样想,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王爷开恩。”张平一躬身,转身就往外走。我总不能每次都吃你这套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离开我!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张平--!你要真敢走出那扇门,明天我出门就去强/奸十个女人!” 张平在他喊出他名字的时候就已飞速冲回床前,伸手就去捂那人的嘴,“你疯了?叫那么大声?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幼稚?要是给别人听见怎么办?” 宁王爷用一种“那又怎样”的眼神看着他。 “你别再喊了知不知道?”张平用跟小孩说话的口气道。 皇甫桀眨眨眼表示同意。 张平松开手,就听这位四皇子用一种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语调道:“张平,如果连你都拒绝我,我要么挥刀自宫做天下第一个阉皇子,要么就出去抢些漂亮的女孩回来霸王硬上弓。你看着办吧。” “……你无耻。” 这位少年王爷又露出了那种哀伤的眼神,拉住他的袖子一遍又一遍问“不行吗?” 张平心烦,翻身上床捂住耳朵。 “张平,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帮我了。那些女人那么怕我,她们就算侍候我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你也不希望我害了那些可怜的女子对不对?而且……你将来也不能娶妻,你就把我当你的妻子看不行吗?你不是一直在照顾我吗?张平,你得帮帮我,你帮我这么久,就帮我到底吧。求你了,张平,张平……” “你还让不让人睡了?”张平简直想把这人嘴巴堵上,“你要再吵,我就回去睡。” “张平,”少年抱住他,“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你胡说什么!” “我不想再看到跟我一样的孩子。张平,这世上有一个这样的我就够了,我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这份罪。如果让我娘知道我在骗她,她一定会想法让我留下后代,你想让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受她的罪吗?” 皇甫桀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从来都没有让你快活过。以前我害你被太子责罚,现在又让你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可我没有办法,除了你,我也不想去找其他人。张平……” 张平沉默,他在思考。 “如果你真不愿意,那就算了。”少年苦笑了两声,幽幽叹了口气,“也许我命该如此。明天教习嬷嬷和红/袖来了,我会跟她们说清楚,然后让我娘……再送宫女过来。大哥,你睡吧,对不起。” 狡猾的家伙,竟然在这种时候叫他大哥! 这次换张平睡不着了。 他家王爷说的都是事实,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皇甫桀罗列的一堆理由中,最让他心有戚戚然的一条就是“孩子”。 他家王爷的遭遇他一直看在眼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他都受到了什么样的歧视和轻慢。 如果他有了孩子,他们有能力保护这个孩子吗? 如果孩子没有遗传到他的外貌,贤妃必然会想到要利用这个孙子。 如果孩子遗传了他的外貌,这个孩子也一定会被人明嘲暗讽,从小就要生活在歧视中。 而且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宫女看到他家王爷时眼中的厌恶和恐惧。 不让宫女近身也不可能,贤妃娘娘首先就不会答应。一个幼儿总比一个懂事的少年要好控制得多,哪怕现在没有用,将来也一定有用。 换句话说,无论皇甫桀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要临幸女人。除非他有一个借口,一个像他这样的借口。 如果他同意为他家王爷疏解欲/望,成为他的娈宠,那么皇甫桀就有借口推托他娘送来的女人。因为“听话”的他,不会让貌相异于常人的王爷难堪。皇甫桀甚至可以借口说那些看到他就害怕的女人让他没有一点兴趣。 而且以后王爷完全可以利用对他的“宠爱”,把那些有心人送来的探子拒于室外。 他只要牺牲一下他的身体,就能为皇甫桀树起一块挡箭牌。也许立于风口的他会有些风险,但那些风险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总比他家王爷找一个无辜的人来承受这些风险要强吧?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种感觉,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家王爷,这位王爷也许真的会去糟蹋十个无辜的女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他就是觉得对方真的会做得出来。 算了,不就是那码子事嘛。应该没什么吧?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嗯…… 张平躺在床上大手一挥,决定了。 “行了,不就是那码子事吗,我答应你了。你别再搞什么花样,也别让教习嬷嬷来折腾我,明晚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躺你床上得了吧?” “你……说什么?”根本就没睡着,正准备实施下一步作战计划的四皇子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嗯。我刚才仔细想过了,反正我是太监,将来也不娶亲。你要和我做那码子事,虽然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我皮粗肉厚也不会有大问题。不过先说好,我不喜欢被绑起来,下次你再绑我,我真跟你翻脸!” “咕嘟。”四皇子咽了口唾沫。他不会在做梦吧? “只要……你同意就好,教习嬷嬷那儿我会尽量不让她们近你的身。呃,张平,你真同意了?” 张平一脚把无权无势的少年宁王踹下了床。 宁王皇甫桀在床下呆坐了会儿,等确定不是在做梦后,他笑了。 嘿嘿嘿的笑声,让张平忍不住骂了一句。 皇甫桀竖起耳朵,听到他好像在骂:没见过这么烂的娘。 宁王爷点点头,同意了这句话。 然后那晚得到承诺的四皇子安生了,不再在张平耳朵边念经。张平也终于可以进入安稳的梦乡。 而那时张平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他到底答应了什么事。等他真正经历到的时候,就跟他被阉的时候一样,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16 翌日晚。 杨嬷嬷好奇地盯着张平。他在干什么? 青年太监张平站在内厅外,捏着拳昂着头一脸严肃。 那种表情就像要奔赴沙场一样,充满了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终于青年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勇敢地推开了内厅的雕花木门。 杨嬷嬷皱皱眉头,若有所思地离开。 对好不容易走进皇甫桀房间的张平来说,剩下的这一夜异常漫长,也异常混乱。 耳边似乎一直有人在告诉他要怎么做。 一会儿要他打开身体,听教习嬷嬷告诉宁王男女有何分别,以及太监有何不同。 一会儿要他背对床铺,跪趴在床沿、翘起臀部、两手遮住脸摆出太监被临幸的标准姿势。 当一个滚烫溜圆的东西抵住他时,他似乎挣扎了。 然后他好像被宁王爷打了,然后他就很听话了…… 印象中,他似乎一直没有被允许上床。 他被教习嬷嬷要求变换了很多姿势,但无论什么姿势,都不准他以正面面对宁王。 他隐约听到教习嬷嬷告诉宁王道:不阴不阳的太监在受雨露时不得露出正面,一为防主上看到太监残缺的身体倒尽胃口;二为防秽气冲撞主上。而宫女们则没有这个忌讳。 后来他还听到教习嬷嬷对宁王的持久感到惊讶,说在他这个年龄非常少见。 他不知道皇甫桀在他身上做了多久,也不知道教习嬷嬷什么时候离去,他只记得在他最后陷入沉睡前的一刹那,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看着他,表情异常认真地对他说道:今天你受到的侮辱,将来我一定百倍的帮你讨回来。然后他好像回了一句:没关系,我没事。 然后他就被人紧紧抱住了,紧得让他很安心。 “你说那个侍奴很怕四殿下?” “是。那侍奴胆小得很,一晚上任王爷折腾,连哭泣都不敢大声。”教习嬷嬷回答。 “那你看四殿下对那侍奴如何?” “王爷对那侍奴并未留情,而且不见丝毫怜惜。观王爷对他一些折磨,似日常玩惯了的。”教习嬷嬷回答。 “嗯,红/袖你看呢?”贤妃抬头去看她的首席女官。 红/袖躬身,“奴婢一直在门外侍候,听房中传来声音确如嬷嬷们所言。而且据奴婢观察……娘娘,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是。”红/袖看了两名教习嬷嬷一眼,两名嬷嬷非常知趣地退下。 “娘娘,据奴婢观察,四殿下虽狎玩侍奴,但似乎更好女色。”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贤妃看着女官头顶若有若无地笑。 “娘娘,四殿下现在人在外面,天高皇帝远怕是更难控制,依奴婢看还是得送一两名心腹跟随他去才行。” “本宫也早已想到此点,可是上次送了一个过去却……。想找一个能迷了他心神又让他乖乖听话的,难哪。”贤妃一双勾人心魂的凤眼看向红/袖。 “红/袖,本宫有事拜托你。” 宁王府,静水榭。 皇甫桀手指在光滑的棋子上滑过,这种触感让他再次想起那晚。 他尽情抚摸了那里。 张平的一切都摊开在他眼前,他想怎样对他就可以怎样对他。 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为了做给教习嬷嬷们看,还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 那晚的张平与平日完全不同。 他很庆幸,那晚张平受制于教习嬷嬷们的调/教不能正面看他。否则当他看见张平眼里的乞求时,也许他会不忍心吧。 可是张平一直没有机会向他告饶。 他一直忍受着。 可怜的张平,那时他眼中的惊吓和慌乱看得他都不忍心。 可是他好喜欢好喜欢张平把他含入时的表情和感觉。他想以后他会让张平多多用嘴帮他,而不是光用手。当然,下面那张口更不能放过。不过张平恐怕不会轻易再让他碰他那里吧? 他要怎样才能对张平真正的想怎样就怎样呢? “你和张平……,老身前日看到红/袖带了两名教习嬷嬷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名字取得不好,原本住在这里的主人大概也就如这水榭下的池水一样,成了一滩死水,所以他才会给此榭取名静水吧。” 皇甫桀收敛心神,手持黑子思索片刻在中宫落下。 杨嬷嬷瞧他落子,慢腾腾地开口道:“你对张平到底是何意思?”随手封了皇甫桀攻势。 皇甫盯着棋盘,一边把玩手中棋子一边似很漫不经心地回道:“张平是我的侍人。” 杨嬷嬷不冷不淡地笑了一声,“你可知我们为什么会愿意留下来悉心教导你?老头子当初并不想答应你外公的条件,但老身正好在言府已经住腻,又没发现可以调/教的娃儿,便怂恿老头子答应了你外公进宫栽培你。” 皇甫桀头也未抬。 “老实说,见你第一眼,老身二人都很失望。不过当老身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后,就开始注意观察你。”杨嬷嬷看青云走来,挥挥手和蔼地道:“这里不用你侍候,你早点下去歇息吧。” “谢嬷嬷。王爷,奴婢告退。”青云放下茶盏福了福离开。 杨嬷嬷捧起茶盏,打开杯盖轻轻吹了吹茶沫。 “张平他对你很维护。你还记得当老身有一天突然把你摔到墙根时,他第一个跑了过去。他扶起你,看你口角流血,急得持袖就给你擦。那种急切、那种心疼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他抬头看向老身的眼光充满痛恨,虽然掩藏得快,但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哪能瞒得过老身,事情到此还算正常,老身当时也只觉得这个小太监对你还算忠心。可在看到你竟能若无其事地站起,而且目光那么平静地问老身,你做错了什么事情要得到惩罚时。老身当时就觉得你这孩子很有意思。” 皇甫桀听杨嬷嬷提起往事,眼光沉了沉,却仍然没有说什么。 “然后老身开始注意观察你和那个小太监,有意思的是,老身发现了一对最表里不一的主仆。而最妙的是当时年仅十岁的你,你简直让老身惊讶!老身从来没有看过那么能掩藏自己情绪的孩子,而且那么懂得藏拙。小小年纪看起来却似对任何事物皆不关心,你娘查你功课,见你习武不好、反应不快,命红/袖惩罚你,你不哭不闹全部受下。你那些皇兄皇弟皇姐皇妹,甚至一些宫奴也能对你冷嘲热讽,你不但丝毫不见生气,还能照样对他们恭恭敬敬。只有张平,那个侍候你的侍人。” 皇甫桀“啪”落下一子。 杨嬷嬷笑道:“躁进。”随手一子又把他退路封死。 皇甫桀持子沉思。 “你对他跟对别人完全不一样。也许你认为你已经掩饰得很好,但还是不够。红/袖和你娘只不过没有和你们经常接触,所以才没有发现不对。但青云和白莲已经在怀疑,你以为你娘为什么在听了传言后立刻命教习默默过来?” 皇甫桀终于开口,“嬷嬷,您别忘了利用张平的计策还是您提的。” “呵呵,老身不过随了你的心愿而已。”杨嬷嬷在心中苦笑,张平啊,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没想到这小子真对你怀有异样心思啊! 皇甫桀两指夹着棋子,对杨嬷嬷笑了笑。虽然他带了面具看不出来,但他翘起的唇角告诉对方他在笑。 “咳,你娘不会允许你身边出现一个可以影响你的人,尤其是贴身侍候你的侍奴。张平不管表现如何,如果他懂得掩饰,也许能多活一段时间。但不管怎样,作为一个沾了你雨露的侍奴,他的下场几可预见。如果你想拿他做挡箭牌,那他更无活路可言。就算他武功高强,可强中自有强中手,如果他没有表现武功也就罢了,如果他现出自己身怀绝世武学,那么引来的只会是一波又一波的追杀。况且武功再强又有何用,一包药粉就能要了他的命。你别忘了,他虽然不笨,可没什么心眼,想杀他再简单不过。” “不知嬷嬷您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杨嬷嬷顿了顿,慈祥地笑道:“老身只是在告诉你,要学会舍得。如果你真胸怀大志,就不能放不下。老身想你对自己的立场应该清楚得很。” “我的立场?我有什么立场?”皇甫桀不再思考,随性丢下一子。 杨嬷嬷看了他这一子落势却微微点了点头。 “你外公和你娘对你的事只知皮毛。” 皇甫桀去端茶盏的手顿住。 “老身二人为什么会留下来,无非是好奇你到底要怎么走到那一步。你也许有这个能力,也许没有。老身不知,但老身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两个娃儿,尤其是你,老身真的很好奇你是否能得偿所愿。” “可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带着张平和我们一起走,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杨嬷嬷的眼中直到此时才流露出一丝真情。 皇甫桀一丝犹豫也无,很坚定地对杨嬷嬷摇了摇头。 杨嬷嬷似早已知他会有此举,轻轻一叹,随手把棋局搅乱。 “可惜了那娃儿。他……曾经为了你来找过老身,可能他猜出老身看出他的胆小木楞是假装的,所以才想孤注一掷。” 皇甫桀显然第一次听说此事,目光不由自主盯住杨嬷嬷。 老妇人却不再想看他,“他跟我说了你的处境、说了你的坚强、说你爹不疼娘不爱、说你虽然貌相丑陋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孩子。呵呵!他求我让我和老头子好好栽培你、疼爱你,那孩子把头都磕破了。说起来这孩子的性子很像我一个徒儿,可惜他……” 杨嬷嬷没说这个他是谁,是张平还是她徒儿,起身看向张平住的侧屋,摇了摇头突然道: “最可惜的是当初老身竟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收他为徒,你说那小子为什么不想拜老身为师?难道老身的武学在他眼中还不够好?” “他说他师傅只有一人,就是他爹。他不能背叛他爹,否则他爹会伤心死。而且你肯让他偷师,他心里已经把你当作他第二个师傅看,否则他不会帮你去偷药材、偷美食。” 皇甫桀没有动,他在整理棋盘,他竟然把被杨嬷嬷搅乱的棋局一点点恢复成原样。 杨嬷嬷见他没有说话,回头一看,正好看到皇甫桀补起最后一粒落子,竟是一子不差。 杨嬷嬷眼中闪过惊叹。这位貌相异于常人的四皇子竟能过目不忘。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他虽然夺走了这少年皇子一些重要的东西,但同时也赐给他不少。 力大无穷、过目不忘,兼之能屈能伸,心眼也不比那位以聪慧出名的二皇子少,身后又有言家支持,最重要的是他目标坚定,兼之肯努力肯吃苦又有恒心,如果辅佐得当,再来些天时地利,也许真能让他成事。 “他不会死。” 杨嬷嬷转身离开的脚步顿住。 “如果我连一个最想保护的人都保不了,还谈什么问鼎天下。” 自从张平来到我身边那天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卑微的丑四。 皇甫桀起身,走过杨嬷嬷身边傲然一笑。 这是这位四皇子第一次表现出他的桀骜,就如沉睡深渊的神龙终于抬起他骄傲的头颅。 太子和惠王都对皇甫桀兑现了他们各自的承诺。 太子送来两名妖娆的美女。 宁王皇甫桀当晚就临幸了那两名女子。 也不知皇甫桀是怎么对待她们的,这两名妖娆女子以后再看到皇甫桀时,脸上就不由自主露出恐惧之色,身体也瑟缩成一团。 太子很快就得到了探子们传来的消息。纸条上只写了两句话:宁王天性胆小怕事,对外软弱无能,对内也无法驾驭。可在床笫间却性残暴、好施虐、性/欲强烈且控制欲强。 太子看了这个消息后,对心腹之臣韦问心笑着说道:“这丑四别的能耐没有,倒晓得对女人耍威风。哈哈!” “虽是如此,殿下也还请再多留意留意才是。” “嗯,知道了。”太子很随意地答了一声,让下面的人通知探子继续探察。 这边惠王派来信使告诉皇甫桀,他已经与户部尚书丘大人说好,只要皇上能亲自为宁王赐婚,丘家愿意答应这门婚事。 皇甫桀看信大笑,重重打赏了送信的人。一路笑回了他的寝居。 张平在磨铜钱。 一枚一枚地磨。磨得异常仔细和认真。每枚磨好的铜钱都有一边开了锋,锋刃一边无论哪枚铜钱,皆是相同的宽度、相同的厚薄。 自那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他觉得自己表现得跟平常无异,除了磨铜钱以外。 他想,他必须找些事情做做。 这座取名叫“宁院”的院落目前只住了他和宁王两人。感觉很像当初他刚进宫侍候四皇子的那段时间。 可是又有所不同。 比如说他已没有以前那么繁忙。现在侍候宁王的太监不止他一个,贤妃娘娘还安排了另外三名太监过来,不过都住在外院,与其他人一样没有奉诏不得入内。 他的工作除了侍候宁王外,就是布置工作给那三名太监做。跟以前相比,自己也算是有品阶的太监了,虽然只有七品。 而他家殿下、如今已是王爷的那位也和在宫中时不一样了。 也许他早就有所改变,但那逐渐的、一点点的变化,自己靠他最近,反而不易察觉。 什么时候觉得他跟以往不一样了呢? 是六皇子死以后吗? 为什么他总觉得六皇子的死和他家王爷有关? 是因为那孩子当时的笑吗?那种愉悦中含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那种混不在意的说话腔调。就因为自己对他熟悉异常,所以才会感觉到那些微的差异吧。 他一直觉得他是善良的,貌丑心不丑,也许性格有点扭曲。 皇甫桀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看到他好几次半夜跪坐在墙根,从墙角挖出些东西又再放回去。 如果一般人在半夜看到同床的人突然起身去挖墙角,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大概十个有九个会吓个半死。他没有害怕,因为他可怜那个孩子。只是以后他更加注意想法开导这个孩子,他努力想让他快乐、想让他感到安全。 他一直没有去动那个墙角,因为他觉得应该给他留一点私密。谁没有秘密呢?比如说自己虽然没了那根,可躲在屋中有时却会假装自己有而站着方便。结果很糟糕就是。 自从搬来宁王府,那孩子不再去挖墙根,可对他的身体却异样执着起来。 他觉得他需要适当的发泄。他知道他过的是怎样压抑的生活,也知道他生存的环境有多么恶劣。 在刚搬进这座王府不久,一个很普通的夜晚,他听到院中传来些许动物的呜咽声。探出头看,结果他却看到了他怎么也不想看到的一幕。 那人拴住一只狗的嘴巴,带着愉快的笑容打断它的四肢,又生生剥了它的皮。 然后他躲在窗子下眼睁睁看他把那只野狗开膛破肚、分尸、剁成碎末埋进土中。 他也不知为什么没有出去阻止。 他觉得那只野狗很可怜,可他觉得那看似愉悦的残忍少年更加可怜。 那天也是少年在御花园受他皇姐侮辱的那天。 所以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潜入宫中为他出了一口气。他希望这样可以让少年的心里好受一点,不用那么一直压抑自己。 他可能有点偏心吧,少年明明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情,可他还是觉得这是可以谅解的。 但他也在担心、在忧虑。这也是为什么他听到少年威胁觉得会变成事实。 也许他不想让他心灵彻底扭曲,所以才会答应他的要求吧。 这样想有点卑鄙,但也是事实。 那晚他的记忆虽然因为药的缘故有点模糊了,但他没有忘记那位带给他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那只野狗,少年在他身上肆虐,不同的是残忍的杀戮变成一种粗暴的占有,少年在借此获得心灵上的抚慰。 很奇怪的感觉,但却无法抹去。 自从那晚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中那人有好几次晚上拉住他不让他走,他不好对他怎样,干脆席地而坐,就这样靠在他床边坐着睡。睡了一两次,那位就不再在晚上拉住他的手臂不放,他也能每晚按时回自己卧室睡觉。 他对他,还是有所不同的吧。 不想了不想了。张平努力把越跑越远的思想拉回。 总体来说,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表现真的很正常,可是不管是那人还是杨嬷嬷,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小心翼翼。 他们怎么了? 难道他们以为自己在为那晚生气? 不,他没有生气。好吧,他是有点生气,嗯,很生气。 但这是他自己亲口答应的事,他不会为这种事去责怪任何人。如果真要责怪,就怪自己当初怎么会进宫当太监。 你看,人在给自己做决定时,一定要深思熟虑。张平觉得自己一日比一日成熟,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会想到不同的解决方法。 不过如果他没有进宫当太监,他就不可能碰见皇甫桀。你看,所有事情总是套在一起的,一环扣一环。你永远不知道你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唉!怎么又越想越复杂!张平用劲甩甩脑袋。 现在……他把目标锁定在今年内一定要把内功练到八成。同时还要练出一手铜钱飞镖。因为皇宫内乃至现今的宁王府都限制多多、耳目多多,他除了偶尔和两老过过招,一身外功修的还不如内功三成。 我一定要把一身功夫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其他的暂时没必要乱想。 ☆、17 熟悉的气息靠近。 “张平。”皇甫桀叫了他一声,在他身边蹲下。 “王爷,请您注意形象。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藏在深宫里的小皇子了。”张平头也不抬地说道。 皇甫桀捡起地上一枚铜钱在地上划来划去,完全把张平的话当耳旁风,道:“你说父皇会给我赐婚吗?” “惠王给你办成了?”张平脸上露出点喜色,至于那铜钱……他想玩就让他玩一会好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丘大人说的,但他保证只要父皇给我亲自赐婚,他就同意把女儿嫁给我。” “这是好事啊!如果你能娶到户部尚书的女儿,首先就能牵制你娘及言家对你的控制。不过皇上会同意给你指这门亲事吗?”张平对着磨好的铜钱锋口吹了口气。 “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我最后都不会娶到丘馨兰。” “为什么?”张平摊开手掌,宁王爷把手中铜钱交给他,然后又重新取了枚继续在地上划着玩。 “不管是太子还是惠王,甚至安王爷也不会让我娶到户部尚书的女儿。对他们来说,把一个重要大臣的女儿嫁给我这么一颗废子,简直就是浪费。” “那你为什么?” “我需要一个借口。”皇甫桀随手画的涂鸦形成了图案。 张平先没注意,后来扫了一眼时注意到这涂鸦明明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宁王沙盘上看见的地形。 “这里出什么事了?” 皇甫桀抬起头,笑道:“张平张平,如果你不是一个太监……啧啧!” 张平嘿嘿笑两声,脸上的得意掩都不掩。 皇甫桀就喜欢看他这样的得意小模样,看得心痒难熬。 “我外公身为骠骑大将军,某些消息总是得的比别人早些。现在不过是些势头,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势头就会变成折子躺在父皇书案上了。” 张平停下磨铜钱的手,神情中有种掩不住的激动,“你是说……我们有机会离开京城?” 皇甫桀很孩子气地对他眨眨眼。 张平高兴地跳了起来。 皇甫桀看他高兴,心里柔柔的,很想抱住他。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如果……张平,如果父皇真为我指婚,而丘馨兰也不得不嫁给我。你会怎么想?” “什么我会怎么想?”张平愣了一下,重新坐回石头上。 “你现在不娶,将来也会娶。就算丘家小姐被迫嫁给你,但嫁过来就是你的王妃,你要好好待人家,不要故意吓人家小姑娘。我知道你担心孩子的事,你可以先不圆房,等事情有一点着落后再圆房也不迟。况且如果真如你所猜,边关形势告急而我们又能过去的话,大概没有两三年也回不来。” “你希望我娶妻吗?”皇甫桀在张平身边屈膝跪下,抱住他的腰轻声问。 张平下意识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皇甫桀已经不是小孩子,他们这个姿势未免过于亲密。如果让别人看到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屈膝跪在一个太监面前还抱住他的腰……呃,上次这人好像还帮他洗脚来着? 皇甫桀没有放开他,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这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你又不是太监,当然要娶妻生子。”张平见推不开他也只好随他去。 “可是我不想要那些女人。张平,你知道太子给我送来了两名侍妾对不对?” 张平点点头,他不但知道此事,还听到了一些奇妙的传言。 “我试了。可不行。” 什么意思? “张平,”宁王的说话声很低,“我可能只能抱你,那些女人……我不行。” “不行?你是说那个不行?”张平声音更低。我记得你明明很行的呀。 宁王点头。 张平怀疑,那些传言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也许传言有假,他又没有进去侍候。那天负责侍候的是青云和白莲。 “张平,你会瞧不起我吗?” “不会。”我一个太监有什么好瞧不起别人的。好歹你还能对我行……呃,张平忽然觉得一股热浪从脚底升起,慢慢漫延至全身。 “那你会让我继续睡你吗?” 张平突然开始弯腰磨铜钱,全神贯注地磨。连腰上还缠了一双手也忘了。 皇甫桀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类似于邪恶的笑容,转而趴到张平背上,让他承受自己全部的重量。 张平……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后灵,还在一个劲磨啊磨。 皇甫桀在恳求胜帝为他赐婚后不久,收到了来自丘馨兰的一封传书。 书中言辞恳切,表达了一个女孩特有的婉转和温柔。 从词里行间看,可以看出丘馨兰乃是一个真正知书达理、有家教的大家闺秀。 可不管书中内容再怎么婉转、再怎么谦卑有礼,也只表达了一个内容:她不想嫁给他。 皇甫桀嘴角擒着一丝笑看完了这份书信。看完后立刻提笔回了一封。 大意是他对她如何一见钟情,又是如何魂牵梦萦,此生只求与她为偶,再无其他所求。希望对方能看在他一片痴情的份上,再考虑考虑他俩的可能。 这封信很快就到了惠王手中,而等丘馨兰收到这封信时,太子那边也得到了书信的抄本。 太子怒气横生,大骂老二想用美人计拉拢丑四。他要破坏此事。 韦问心劝他三思,说如果他们对丘家动手,必然会让人怀疑到他们头上。这事得再看看。 然后太子在思索片刻后问韦问心:那你看本殿干脆也把那丘家女儿收房如何?这样老二及丑四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韦问心低下头,再抬起头来他笑道:丘家是惠王那边的人,别说他们不会同意把女儿嫁过来,就是嫁过来也不过送来一个探子。何况兵部尚书李大人那儿您也不好交待吧。 太子不再多言。但脸上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是太子,想娶什么女人不可以?他身为太子,身边女人总不能只有一个太子妃吧? 皇甫桀在传出这封书信后的第三天,特地登门拜访了户部尚书丘大人。 丘颉在看到他后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言辞中则充满了一个户部尚书的圆滑。 皇甫桀来不久,就感觉到有谁在屏风后偷瞧他。 皇甫桀也不在意,聊了些朝中情势后告辞离去。 丘馨兰的回信来了,这次言辞已有些激烈。先表达了谢意,后又说如果宁王再相逼,她只能出家为尼。 皇甫桀拿着这封书信笑了半天,然后就哭丧着脸去找张平了。 张平为安慰他,那晚就陪他同床共枕了一宿。在皇甫桀抱着他磨蹭的时候,他还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等到皇甫桀把手伸进他衣内,他犹豫了一下,也就默许了。 那晚,他疼得厉害。后来才知道头一晚是因为用了药又进行了扩张的缘故才没那么疼。 不过张平却觉得第二次要比第一次好得多。虽然疼痛,但却不像第一次那样心里不舒服了很久。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被人看着的缘故吧。张平想。那时的自己当真是一点尊严也无。 二皇子表现出竭力拉拢四皇子的意思,在朝中上奏说四皇子对丘家之女一片痴情,恳求胜帝能为宁王赐婚。 丘颉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说女儿尚小,希望能再等两年。 胜帝的反应也在众臣预料之中,只说他会考虑考虑。 不久,丘馨兰向外界传出她欲带发修行的意愿。 当晚皇甫桀求见胜帝,表示自己对丘馨兰一片真心,不愿她为难,更不愿借父皇之手逼迫丘家。他愿意等丘馨兰回心转意,如果等不到他也会祝福丘馨兰。 胜帝似为四子的真情感动,表示他将不再过问此事。 此事传出,众人皆道丑皇子人丑心不丑,对丘家之女更是一片赤诚,乃真情男儿也。 当然也有知道皇甫桀狎玩侍奴且虐待侍妾的人,他们的说法则成了丑四皇子癞□□想吃天鹅肉,正欲擒故纵呢。 而丘家也在犹豫,本来按照惠王的说法,最后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宁王。可如今他女儿自己倒有了些心动,提出要与宁王见面。 于是皇甫桀与丘馨兰真就在外面悄悄见面了。 “你能把面具拿下来给我看看吗?”在最后走时,丘馨兰对皇甫桀要求道。 皇甫桀微笑,“本王怕吓着丘小姐。” “无妨。” 见丘馨兰执意要看,皇甫桀轻叹一声取下面具。 丘馨兰先是一惊,后慢慢平静了。 “抱歉,本王无意吓着你。”皇甫桀把面具又戴了回去。 “应该说抱歉的是我。”丘馨兰的脸微微红了,“我刚才吓了一跳是因为你脸上的胎记,其实你……并不像传言那样。” “多谢丘小姐安慰。”皇甫桀拱手相谢。 丘馨兰低着头,绞着小手绢,细声道:“而且你也不像传言中那么无礼。” “呵呵,传言可畏啊。”皇甫桀不在乎地笑。 “今天谢谢你来见我。”丘馨兰福了福,在丫鬟相伴下悄然离去。 皇甫桀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心道原来张平说的是真的,他的容貌已经不像小时那样夜惊路人。至少现在一个大家闺秀看到他,只是惊了一下,却未见恐惧。当然这也跟自己特意表露出的谦和有关。 “这个女孩很不错。”张平忽然开口道。 皇甫桀回头,“是啊,他家人把她教导得很好。那份雍容气度,大概是为未来的皇后之位准备的吧。呵呵。” “丘大人支持惠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难道他本想把丘小姐嫁给惠王?” 皇甫桀点头,“可惜叶家捷足先登。或者说老二看中叶家比看中丘家更多,所以把王妃的位子给了叶詹的妹妹。” “那丘家还会愿意为惠王做事?甚至惠王开口他们就能同意把女儿嫁给你?” “呵呵。”皇甫桀笑,“你啊,聪明归聪明,却对人性太不了解。丘家和惠王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他们家和惠王关系之深,三言两语也说不完。就算惠王娶了叶氏又怎样?不过一个王妃而已。丘家看的是将来不是现在。何况丘馨兰还小,丘夫人也不止一位,你还怕他们生不出女儿?” 张平点点头,觉得他家王爷在二老的栽培下确实已不可同日而语。 “张平,我觉得这女孩可能会同意婚事也说不定。”皇甫桀嘿嘿笑。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哦的意思。”张平转身就往外走。 皇甫桀擒着一丝微笑在后慢慢跟上。 就在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对宁王的说法有褒有贬时,丘家突然传来噩耗。 丘馨兰在出城上静安寺求香途中被害。 皇甫桀接到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丘家。 这位少年宁王之后表现出的伤心和愤怒,给丘家乃至所有来吊唁的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丘馨兰的死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宁王在胜帝面前指天发誓说要找到凶手。 太子、惠王、还有安王也纷纷表态,说要找到凶手严惩不贷。 明眼人都知道丘馨兰的死绝不是像表面被强盗所杀一样,她的死一定跟太子与惠王之间的争斗有关。 可也有些人说,莫不是宁王被三番五次拒绝恼羞成怒,就找人杀了丘馨兰? 关于宁王杀人一疑很快就被消除。户部尚书丘颉亲口告诉别人,说他女儿在死前几天就有了同意这门亲事的念头。还向他说宁王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此案被刑部接手,不久就抓到了两名据说劫杀丘馨兰的强盗。审问的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其中一名强盗竟是东宫太子府之弃臣,一年前因为得罪太子被刑杖后赶出东宫。该名强盗表示自己并非太子之人,离开太子府后就投奔了一个杀手组织,这次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扮演强盗杀死丘馨兰。 刑部之人欲逼问他主谋是谁,可那名强盗竟在当晚被人杀人灭口。另一名强盗也死了。 案情再度陷入迷局,没有人知道那名据说是杀手的强盗是否真被太子赶出东宫,还是故布疑阵。外界传言纷纷。 就在宁王因为心爱的女孩遇害而伤心欲绝时,边关送来了紧急文书。 于是宁王顺理成章向胜帝提出要赴边关卫国,哪怕从一名普通兵士做起也行,现在他只想离开这片伤心地。 与此同时,二皇子惠王也得到三皇子安王也将上请胜帝随同他外公护国大将刘白一起前往边疆的消息。于是他立刻召集众谋士,最后决定大力支持四皇子宁王前往边疆。 当他把这个意思传达给四皇子时,四皇子表现出极为感激之情,言说:如果将来惠王有需要他的一天,他一定鼎力相助。而最后隐晦的言辞中则表达了对太子的强烈不满,透露了他把太子当作凶手看的信息。 二皇子当然对此乐见其成。之后联络各方大臣,极力怂恿胜帝同意四皇子前往边疆。 胜帝在与几位重臣协商后,本想让宁王跟随监军做一名监军判官,结果骠骑大将军言净上奏,希望让宁王在军中多加历练,比起担任一名可能会大为影响战事结果的监军判官,也许他更适合上阵杀敌做一名校尉。 言净这番推举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让一名皇子做校尉?统领两三千名士兵亲自上阵杀敌?这……难道言净想让四皇子死?还是他想以退为进? 不管言净目的为何,不少人心中都恨不得胜帝立刻同意言净的提议。 而胜帝在再三思考后,采纳了此次统帅护国大将军刘白的提议,当庭封四皇子也是宁王的皇甫桀为五品武德副骑尉,跟随此次护国大将军刘白一同奔赴边疆卫国。同去的皇子还有老三安王,也是刘白的亲外孙。安王比皇甫桀高了一阶,名列四品虎贲都尉,属中军直辖。 四皇子宁王在离京前,面见丘尚书,表示将来一定会为丘馨兰复仇。丘尚书心中感怀。 “丘小姐怕不是太子让人害的吧?”张平在收拾行李,再过两天他和皇甫桀就将一起离开京城前往边疆。 张平自从知道要去边疆后,就一直处在相当激动的状态。 边疆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天高皇帝远,监视他们的人将大大减少;代表了他这个侍奴的表现也不会再被人特意留意,他终于可以进行实战,也终于可以不用把自己装的木楞胆小。 “你以为是我?”皇甫桀还是从张平激动的情绪中听出一点不对头。 “不,我不觉得你会伤害那个女孩。”张平转身坐在床沿上,慢慢折叠手中亵衣。 皇甫桀笑,“你说的对,我不会伤害那个女孩。” 张平明显松了口气。皇甫桀对他的神情了若指掌,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一变化。 只不过老二比我快了一步。皇甫桀走到张平面前,伸手抬起张平的下巴。 老二心里恐怕也不想动那个女孩,可是谁想到丘馨兰竟真的考虑嫁给我,可惜红颜命薄,老二绝对不会允许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利用丘馨兰笼络皇子可以,但如果真把丘馨兰嫁给另外一个皇子,那就不同了。 张平一掌把他的手拍开。皇甫桀不介意地轻声笑,又去摸张平的脸。 想到丘馨兰把老二逼得不得不出手杀她,心中不觉好笑。 这个女孩活着,她唯一的价值就是丘尚书的女儿。 这个女孩死了,因为她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也给两位皇子带来了不同的好处。 老二以为分裂了太子和他,甚至以为得到了今后一支助力。 他则借她的死亡做踏脚石,走上他给自己预设的道路。而且还迷惑了二皇子的眼睛,笼络了户部尚书的感情。 如果女孩不死,他也会想法杀了她吧。 毕竟一个死掉的户部尚书女儿比起一个活着的尚书女儿在此时对他更有利处。 没有她,他也能提出前往边疆,可是理由不会那么充分,也不可能得到其他皇子的支持。 没有她,他也许很快就会被他母亲指婚,被迫娶一个王妃回去传宗接代。 没有她,他就不能为张平这块挡箭牌再树一块挡箭牌。 他,由衷感激这个女孩的死亡。也许将来他可以把王妃的位子给她。 “你别老动手动脚的好不好?不帮忙就去那边坐着。”张平不喜欢皇甫桀现在老是动不动就找机会摸摸他捏捏他的行为,可他又不想出手揍他,只能在言语上点明。 其实他完全可以动手教训他,但也许因为看他小时被人欺负得厉害的缘故,也不知怎的就养成了不轻易对他动手的习惯。 “张平,我摸你的时候你有感觉吗?” 张平张大嘴巴,抬起头瞪向那个人。 “我希望能让你感觉到舒服,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摸你哪里你最有感觉?” “王爷,您就这么想跟奴婢我打一架?”张平丢开手中衣服冷声道。 “那我们脱了衣服打好不好?”少年宁王一边说一边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张平起身就走。 皇甫桀一把抱住他,恳求道:“我们不做到最后,你就让我摸摸你、亲亲你,我保证不会让你难受。” “王爷,你才十五岁!”我十五岁时也没像你这样性/欲旺盛啊! “平,丘馨兰死了。你也说她是个好女孩,她也是唯一一个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子。我甚至觉得让她做我的王妃也不错。可是她却被老二害死了,就因为老二不想让丘家有可能暗中支持我。张平,我心里好难过,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我好怕你也会……” 胜帝在位第十九年,五月初十,他在京城送出了第一批卫国将领。 那时候站在城头目送大军离去的众人,谁也没有想到这根本就没放在他们眼底的一战会持续那么长时间。 直到要求增援的快报传来,胜帝及一干大臣才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被他们忽略的蛮族再次变得强大起来。 这一战一打就是六年。 ☆、18 一转眼就三年过去了。 张平站在城头上痴了。 昂起头,他似乎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啸杀。 低下头,他似能闻见积聚多少年不散的血腥味。 血液在身体里翻滚。 他知道这些都是幻觉。匈奴大军已经暂时退回,等待来年春再卷土重来。 还记得当初,经过一个半月徒涉,跟随第一支大军赶至雁门关的当口,他一眼就被依山傍险气势雄浑的雁门关震动。 这天下第一关东临雁门山、西靠隆山,两山对峙,形如天门。由关城、瓮城和围城三部分组成。关城东西北三面开辟了城门,可如今却因为战事的缘故,三门进出查探皆异常严格。 关城在内,出北门既是瓮城,瓮城外又有围城。围城依山势而建,城墙南端分别与关城的东西两翼相连,向北则沿着山脊延伸至谷底合围,合围处亦建有城门。围城以外另筑有三道大石墙和二十五道小石墙,形成屏障。 有这样一道关口,也难怪匈奴几百年来都只能望城兴叹。 三年来,攻攻守守,厥顿单于没有打进雁门关,他们也没把匈奴打退。 半个月前,塞北进入冬季,匈奴退回驻扎地等待来年开春。 而他们也能缓口气,退回雁门关据守。 “危峰过雁来秋色,万里黄沙散夕阳。” 张平没有回头,他知道发出感慨的人是谁。 “秋天早过啦。三皇子也回京了。” “我知道。” “你不回去吗?”这人已经比他高出许多,大概有大半个头吧。他也不算矮了,只能说这人发育异常。 “你希望我回去?” 张平转头,摇摇头。说老实话,他在这过得比在京城不知开心多少倍。 “我不会回去。现在回去对我没有任何益处。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站稳一点脚跟,也有了自己的队伍,如果我回去,这些就都没有了。”皇甫桀伸手轻抚城垛缺口道。 “是呀,三皇子回去是荣归,封赏什么少不了。不到两年,他就从虎贲都尉升到右将军一职。而骑尉大人您就差多啦,干了三年才不过由副转正。”张平哈哈嘲笑他的骑尉王爷。 “谁叫人家长的比我英俊呢。” 张平愣了一下,又吃吃笑起来。 皇甫桀说的这句话有个典故。 记得刚来的时候,大将军刘白向众位将领引见两位皇子。闻说这次竟然有两位皇子随军,大多数将领暗中皱起眉头,把这两人都当成了麻烦看。 三皇子隶属大将军直辖也就罢了,皇甫桀因他自己要求,如普通骑尉一样,受军中阶级比他大的直属将领管辖。 而他的直属上司,就是身为正职的武德骑尉陶正刚。 陶正刚这人的个性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又臭又直,说话还丝毫不留情面。竟然在头一天带领皇甫桀去他的住处时就问道:您说您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要跑到战场上来干什么?想立军功挣皇位吗?我看您希望也不大,三皇子殿下来了就是正职的虎贲都尉,还直属大将军。而您却不得不屈居副职,还是个骑尉。可见您们虽然都是皇子,差别却不小啊。 戴着面具的皇甫桀听他这样说,也没生气,笑咪咪地道:是呀,谁叫人家长的比我英俊呢。 陶正刚本想问他为什么带着一张面具,这下也问不出口了。 之后,这话就成了每当人家拿他和三皇子比较时他一定会说的借口。久而久之,听到的人都把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笑话。 “你要再敢笑,晚上我就干到你哭。” 张平的笑声一下卡在脖子里。 “咳,我说骑尉大人啊,您这三年表现平平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想多发挥一下你都不让?”这三年已经学会不在这事上面跟皇甫桀争吵的张平赶紧转换了话题。 皇甫桀瞟了他两眼,“你可以笑,我喜欢看你笑。算算看,我已经好久没睡你了吧?” “咳咳!骑尉大人,您才十八岁,请不要把话说得像个变态的老色鬼一样。” 张平也不想示弱,可是这三年来也不知怎的,他竟然有点怕眼前少年。 就比如床笫之事吧,他总不能完全拒绝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反正前面都做了,拒绝也没多大意思。可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一些变态到家的行为。 “张平,你让我把你绑起来睡上一个晚上,后面我答应半个月不碰你好不好?” 好你个鬼!张平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什么这家伙一有机会就想把他绑得像个粽子一样。 “皇甫桀,你不要太过分。”张平低声呵斥。 皇甫桀轻声笑,张平叫他全名时他一般都会收敛一些。 “老三在军中升得再快也没用,一回京他就没有了实权。军权还是掌握在他外公手里。但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军中,只要他心中还想着那个位子。我嘛,就不一样了,就算是我娘、我外公大概也没对我寄托多少希望。就我外公而言,他可能更希望我在军中立下大功,最好能学会驭兵之术,将来封疆时就在封地暗中招兵买马建一支自己的军队。” 张平点头,“你现在乾坤芥子功练到了几成?” “七成,你呢?” 张平得意地笑:“哪天我们过过招,你要太弱,小心我揍得你满地爬。” 皇甫桀看他那得意的小模样,恨不得抓过来就狠狠蹂/躏一番。 “你就这么确信你能嬴得了我?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张平也来了兴致。他一直就想找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可以教训教训这个越来越可恶的皇子殿下,既然他特地送上门来,他也不会往外推拒。 “如果我输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三年来我要表现平平以及我的下一步计划。如果我赢了,我就用绳子给你做一件贴身小衣。” 皇甫桀笑,笑得和蔼可亲。 张平也笑,笑得咬牙切齿。 “好!不过还要加一条,如果你输了,一年内不准拉我上床。”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一主一仆就站在雁门关的城墙上,面对面发出阴险的嘿嘿笑声。 当晚,武德骑尉的寝室中。 张平被人绑得像只青蛙一样,仰面躺在床上。 “你卑鄙!” “你没听过兵不厌诈吗?” 没有戴面具的皇甫桀笑容显得相当狰狞,已经十八岁的他,脸型深邃异常,尤其是他的眼睛,深深陷在眉骨下,那张脸就像是被雕刻出一样。而他脸上的人字形血红胎记让他不凶悍时也显得狰狞三分。 如果认真来说,皇甫桀的脸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用阳刚两字形容。可是没有人敢去盯着他的脸看半天,往往一见他露出脸就先被那份血腥气慑住。 三年来,皇甫桀虽然表现平平,可他杀的人却不少。张平有时候觉得他就像在拿那些匈奴战士练刀一样,没有丝毫同情,杀得愉快万分。这也是张平莫名对他产生了些惧怕心理的原因--那人似乎没把人命当回事。 “我们不是说好了比武的吗?你怎么可以用药?呜!你干什么!” 皇甫桀在他股间柔软的肌肤上狠狠吸出一个血红的印子,这才抬起头道: “为什么不能?你又没说不可以用。而且你武功比我强,如果我不用点药粉,你岂不是胜之不武?” “放屁!” “张平,以前教习嬷嬷不是跟你说让你每晚清洁身体以备随时侍候我的吗?怎么你都没有好好听话?” 皇甫桀摊开手掌罩住张平最为脆弱的地方,掌根用力,狠狠一揉。 张平“啊”的一声发出短促的惨叫。 “皇甫桀!不带你这么欺负太监的!” “哦,可怜的张平哥哥,你说错了,我不会这么去欺负其他太监,我只会这样欺负你。你应该庆幸你没了那根,否则……”皇甫桀笑着慢慢解去自己的衣衫,他太喜欢这时候的张平了。 “不要急,平。今夜时间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来。”虽然才十八岁,可无论从身高还是体型都已绝对能称得上男人的皇子殿下低下头,伸出舌尖戳了戳那小小的可爱的肚脐眼。 张平眼睛一翻,恨不得能把自己一头撞昏过去。 张平张着嘴喘着粗气、趴伏在皇甫桀腿上。 皇甫桀一手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一手随性抚摸着。 他刚才已经快活过一回,现在也不那么急切了,就如他所说的,这夜还长得很,他会好好享受这个夜晚的。 “痛不痛?”高大少年还时不时关心地问一声。 “痛,你别再弄了。把绳子解开!”张平难受地动动脖子。 “很痛吗?” 张平身体一颤发出一声像是痛苦又不像是痛苦的呻/吟。 “我给你抹些药膏吧,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些药膏。每次帮你抹了后,你都会高兴地又哭又叫。” “皇甫桀!” “嘘,你这样大声叫我的名字,给别人听见了,小心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来,叫声奴婢听听。” “滚!” “跟着我说……。你说了,我就把绳子解开。” “我照你说的说了,你真给我把绳子解开?” 皇甫桀点头,想他看不见,特地开口道:“我不但给你解开绳子,今晚我也不会再进入你。” “奴婢想要,王爷快点那啥啥我。”张平一口气就说完了。不就是一句话嘛,他才不会为这点面子让他家混蛋王爷继续找理由糟蹋他。 皇甫桀脸绿了,“这不算,重来。”把人抱成正面,他要看着他说。 “你烦不烦?这样折腾我你觉得有趣是不是?啊!别别别!我说我说。王爷,求求您别再折磨奴婢了,奴婢那里好难受,王爷……” 皇甫桀咽了口唾沫。 虽遭阉割,却因习武而把身体锻炼得非常结实的张平看起来就如同一般男儿一样。甚至显得更加精干。 可这样的张平,用沙哑柔软的语调自称奴婢,两眼因为怒火和其他什么原因润的黑盈盈。那具本应十分完美的男性身体,却在最重要的部分出现缺陷。而且他还被自己绑了起来。 几种隐晦的性刺激因素都交合在了一起,十八岁的皇甫桀怎能忍受得了。 “张平……” 皇甫桀把张平抱坐在腿上,一挺身贯穿了他。 张平脑袋一耷,生受了。 按理说张平应该很生气,可是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对那小子心软。 晚上被他折腾完了,第二天他们还是该干嘛干嘛。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给那小子一刀什么的。 难道说下面那根割了,连带心性也会变得像女人一样?张平警惕。 可不是说最毒妇人心吗?贤妃娘娘也是女人,也不见她心有多软,这还是对她亲生儿子。这个事实可以证明心软不软跟男人女人并没有多少关系。 而且听说这次为何会有匈奴扰境,据说也跟女人有关。 皇甫桀告诉他说,上代单于在六十高龄时娶了一位十六岁的新娘月氏,而不幸的是他最小的儿子厥顿在看到这位年轻美丽的后母时就起了占有之心。 后来月氏联合月氏王与厥顿里应外合,杀死了上代单于及两位有可能即位的兄长,成为新的匈奴统治者。 五年过去,这位年轻的厥顿单于突然领兵攻打雁门关,并时不时骚扰边境百姓。为的只不过月氏一句话:她不想再过游牧的生活,她希望能生活在繁华的中原大地,成为天下最高贵的女人。 就因为月氏的希望,爱月氏成魔的厥顿决定满足她这个愿望。而且侵占中原,这原本就是历代单于的梦想。在经过近二十年的修养生息后,他觉得他们已经又有了这个力量。 大亚虽然强大,可是近二十年来、尤其现位皇帝胜帝重文轻武的缘故,大亚的兵力不再像以前那样震慑人心。近三十年来大型战役更是没有,导致胜帝对武官的轻忽也越发明显。为此不光是匈奴,其他诸如西羌、大宛也开始蠢蠢欲动。 谁都想分食这块肥肉。皇甫桀笑着这样跟他说。不光是外族,就算大亚境内,有些野心又有权力的人,又哪个不是在对那个皇位虎视眈眈? 如果我能坐到那个位子,我一定会和他们好好玩一玩,那一定很有趣。 张平叹口气,他不喜欢皇甫桀那种把人命甚至天下当儿戏的口吻。但他也不愿他真的去背负什么。这是一个很矛盾的心理。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城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一名太监,因为自从他来到雁门关的前两日就换了普通士兵的服饰。考虑到四皇子随军需要人侍候,有个太监跟在武德骑尉身边总是不太方便。皇甫桀主动提出让张平换下太监服饰,大将军刘白自然没有多说什么。 塞北的冬季相当漫长。 皇甫桀带着张平镇日练兵操练。 三年时间,他已经有了一支忠于他的队伍。虽然人不多,只有两千人。但这两千人的弓射能力却是全军中最强的,而他们身具的其他能力尚无人知晓。 当然更没人知道他暗中把一些誓死效忠他的人派了出去,然后又换了另外一些人进来。来来去去,他这支队伍一直保持在两千之数,但被他暗中调出的人却已不下百人。而这,就连张平也不是很清楚。 三年时间他暗中织出了一张网,撒了下去;三年来他利用实战,对应刘大将军的战略,考证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更好,有时候则为刘大将军的战术拍案称奇。 他知道自己还年轻,缺乏的就是经验。他不骄不躁,不争功不抱怨,一边收买人心一边按着计划循序渐进。 有时候他也会急切,有时候在他午夜梦回陷入童年噩梦挣扎着醒来时,他会恨,恨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意。 这时候他就会去找张平。妙的是,平时都会推三阻四的张平在看到这时候的他总是发会儿愣,然后就默默趴伏在床上任他折腾。 昨天晚上他又没有控制住自己,他记得张平好像给他弄伤了。可是早晨醒来却发现床头人早就不知去向。 拈起枕头上一根发丝,皇甫桀脸色阴沉。他不喜欢张平什么都不跟他说就跑得不见人影。而这种事却发生了好多次。他想,也许他应该再跟张平提一提,以后去哪儿、干什么都要知会他一声。 张平此时正坐在城中的早点摊前喝稀饭吃油条。 要说稀饭和油条那就是早点中的绝配,如果再来一个咸鸭蛋,那就更没话说了。可惜摊主不供应咸鸭蛋,他提供卤蛋。 “喂,疯子,昨天晚上掉沟里了吗?怎么这么臭?”张平叼着油条,示意摊主端碗粥给趴在桌上的男子。 被张平叫做疯子的男人抬起头,呵呵笑了两声,鼻子一耸闻到粥香,一把夺过摊主手中粥碗,也不用筷子,呼啦呼拉就往嘴中倒。 摊主吓了一跳骂了一声:“死疯子,别把碗给弄破了!” 疯子也不理他,喝完粥就去抢张平碟子里的卤蛋。 “喂,你别老抢我的好不好?明明比我有钱,却老来占我便宜。”张平知他不会武功,也不好意思跟他抢,只好让摊主再给他夹两个卤蛋。 “哟,这不是张公公吗?一大早来这吃早膳哪。” 张平抬眼,来人他认识,三皇子身边的侍卫之一。也不知道这人跟太监有什么仇,三年来只要碰到他,就会被此人冷嘲热讽一番。 前段时间还庆幸三皇子总算回去了,可刚过完年,他竟然又回来了。这次他的官职变成了监军。 听说三皇子变成监军回来,皇甫桀的心情就不太好。这说明要么三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变大了,要么就是他们的父皇想让几个有能力的皇子互相牵制。 三皇子一回来就把皇甫桀叫了去,没让他跟进去,也不知跟他家可怜的骑尉王爷说了什么。皇甫桀回去后憋了两天,昨天晚上终于逮着他发泄了一通。 自己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而追根究底,就是因为眼前这人的上司害的。张平连看他一眼也懒得,夹起一个卤蛋狠狠咬了一口。 “嘿嘿,张公公,不是我说呀,你就算把这一锅卤蛋都吃了,也长不出一个蛋来啊。哈哈!”与这名侍卫一起出来吃早点的几名官兵哄堂大笑。 几个吃早点的人明里暗里都在瞧张平,这人是太监?穿着一身普通兵服还真看不出来,没有一点太监那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摊主更是惊讶,这叫张平的普通士兵来他这儿也不知吃了多久的早点,他从来就不知道他竟是一名阉官。 不过仔细看来,面前这人看似已经二十出头,身体也相当精壮,可脸上、尤其下巴上竟连一根胡渣也没有,以前不觉得怎样,现在这么一看,倒还真有点奇怪。 张平的表情变得相当木纳,低着头慢慢吃自己的早饭。不管那几人说什么他就像没听到一样。 “老头,给爷一人上碗粥,油条卤蛋都多上一点。”那侍卫见他没有反应,干脆招呼众人一起坐下。 “吴侍卫,卤蛋就不需要了吧?人家说吃什么补什么,我们就不需要跟人抢了吧?”说话的人看服饰属于步兵营,且是名校尉。 “王校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没有的人吃死了也补不回来。再说,就算他补回来又怎样,他家王爷只会再给他割了。” “唉,说起来太监也真可怜,你说他没老二,平时是站着尿还是蹲着尿?还有呀,听说太监和宫女也会……他们怎么弄的?”姓王的校尉后一句话说得声音不大,刚好他们这一桌能听到。 吴侍卫发出一阵怪笑,故意压低了嗓门道:“太监和宫女怎么弄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我们那位四皇子殿下是位水路、旱路皆不禁的主儿。喏,不信问我们张公公。” “你说什么?难道……” “你不想想,那位四皇子殿下来到军营三年,你看他招过妓没有?我们张公公啊,白日辛苦,晚上也不容易啊。哈哈哈!” “你说真的?这阉货真跟宁王干那码事?” “那还有假。在京城时就传遍了。太监嘛,本来就算不上男人,没女人时这不就拿他凑合。” “我呸!个死阉货,真不要脸!” 张平站起身,付了早点钱,连带的连疯子那份一起付了。 姓王的校尉鄙视之下偷偷伸出脚,张平只能让自己摔上一跤。 早点摊传来一阵大笑,吴侍卫叫:“哎呀,张公公,小心您的裤子!” 张平掸掸灰,爬起身低头快步离开。 看张平的小碟上还有一个卤蛋没吃,王校尉更是乐得大叫:“张公公,您的蛋!您怎么把您的蛋给忘记带走了。哈哈哈!” 吃早点的人除了这一桌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见这些兵痞嚣张,心中有同情张姓太监的,也有随那些人一起嘲笑的。 被张平叫做疯子的男人自那些人开口嘲笑张平起,就一直盯着面前的粥碗嘿嘿笑。见张平走了,也浑不在意。 早就知道太监让人看不起,以前在宫里还不怎么觉得,出了宫后当面背面的嘲笑从来就没少过。 如果他是个有靠山的阉奴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家主子不能显山露水,有时还得表现得比他这个侍奴还要窝囊。 他们一主一仆明明身怀绝学却只能装龟孙,别说有皇子身份的皇甫桀,就是他有时也会憋得难过。 皇甫桀憋不住会干两件事:杀人和睡他。 他憋不住也会干两件事:练武和听人墙角。 张平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探听别人隐私,然后再享受偷偷告诉皇甫桀时的泄密感。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家主子明显很喜欢他这个爱好。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他被人发现什么的,时间久了,无聊时甚至会问他:刘大将军昨晚吃什么了? 现在他可不知道刘大将军昨晚吃了什么,但他知道军中可能要变天了。 张平坐在密室里,听着一板之隔传来的声音,觉得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藏人之所。 为什么外面戒备越森严的地方,“里面”的戒备就越松懈呢?没有哪个侍卫或巡逻士兵会前来检查密室或暗室。这里只有主人和主人极少数的心腹才能知道,而他们显然很少利用这里。 他盯了两天,才探出那位皇帝使臣住在这里。 至于为什么使臣的屋里会有间与其他房间相通的密室,那就只有问主人了。 现在是辰时末,绝大部分人应该已经吃完早膳开始忙于一天生计。当然这只是指绝大部分人,有些人这时候还正在床上缠绵。比如与他一板之隔的那位。 “大人。”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对面传来呼唤声。 “嗯……什么事?”略为尖细、有点怪异的嗓音响起。 “大人,安王爷和刘云刘大人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叫人进来侍候。” “是。” 门响,有两个人走进屋内。 “说。” “太守大人带安王爷和刘大人去内厅密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卑职还未探听到任何消息。” “再探。” “是。” “等等!”洗脸手巾的水绞进盆中。“咱家来这里的事除了太守大人以外,还有谁知道?” “前晚负责开东城门的四名兵士,及一名守城校尉。” “杀了。” “是。”有人退下。 一阵淅淅嗦嗦过后,那名嗓音尖细的使臣大人跟心腹说道:“走,随咱家去花园里走走。” “是。” 门再次打开又关上。对面变得一片寂静。 张平伸个懒腰收腿站起,摸到开关打开密室门溜了出去。他得感谢杨嬷嬷为了方便他为她偷她想要的东西,教了他不少实用的绝活。例如:寻找暗室。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气息很平稳也很微弱,想必还在沉睡。 张平皱皱眉头,从刚才起他就在奇怪,谁会和太监睡一张床?还是个年近半百的中年太监? 不管是谁,他得让他睡得更沉一点才行。 张平掀开垂地纱帐。 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披散着长长的秀发,赤身裸/体正面朝上躺在床的内侧。天气还很冷,屋内就算燃着暖炉,可这样什么也不盖,没病的人也能冻出病来。 何况这名少女身上布满各种伤痕。 那些伤痕都还很新鲜。有些伤痕甚至是致命的。 怪不得呼吸声会越来越微弱。 张平站在床前,救还是不救。 救,哪怕只是给女孩盖上被子,等会儿那老奸巨猾的胡荣回来一定会发现异常,进而知道自己行踪已经暴露。 不救,就等于见死不救。 ☆、19 近中午,张平才回到营房。 一推开专门分给他们住的小院子,就看到他家骑尉王爷脚下不丁不八,左手持刀平举齐肩,右手拿着一卷兵书正读得津津有味。 张平不想打扰他,关了院门轻手轻脚从他身边走过。这个院子很小,比他们张家的院子还小。但考虑到这里是军营,能给一位武德骑尉一个独立的院落已经算很照顾,而且这还是看在他身为皇子又是一位王爷的份上。 “一个早上你去哪儿了?”耳边响起悠悠的询问声。 张平止步,“出去吃早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家早点摊吗?那摊子上的油条真的很不错,又酥又香。你真应该去尝尝,冷的就没那个味儿了。” “我问你一个早上去哪儿了。”皇甫桀目光没有离开书,他的左臂也一样纹丝不动。 “在城里转了转。铁匠铺子关门了,邻居说他连夜走的。太守大人的府第增加了巡逻兵、巡逻次数也增加了。三殿下和粮草官刘云刘大人去拜见了太守大人。但太守大人却没把前日连夜赶到的胡荣胡公公引见给那那两位。哦,还有疯子早上又抢了我的卤蛋。” “就这么多?”皇甫桀总算挑了挑眼皮。 “就这么多。”张平一脸老实相地点点头。 “疯子的身份查明了吗?” “大概猜出来了。” “这两天你注意看看铁匠出城了没有。如果有,看他走的哪个城门,晚上走的话又是谁给他开的城门;如果没有,你查查他现在在谁那儿做客。另外想想办法探听一下胡荣带来了什么密旨。” “那刘云大人那里……?” 皇甫桀抬起脸,对张平微微一笑,“他那儿我负责。你总得让我练练腿吧。” 张平闻言蹲下/身,很不尊敬地捏捏宁王的腿,赞扬道:“不错。很有劲道,再练个几日就可腌制了。我说,骑尉王爷,您这样站多久了?” “我说,骑尉王爷的六品太监张平,你以后出去、去哪里记得一定要先跟你主子我说明一下。这话我应该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皇甫桀把目光重新落回书上,用拇指翻了一页道。 张平起身,乐道:“那我是不是连去茅坑也要先跟您说一声?” “嗯。”皇甫桀点头。 “你在说笑对不对?”张平疑惑地看此人。 皇甫桀撩起眼皮,“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张平抱臂,思索一会儿后点点头抬脚向墙根走去,提起一把石锁,走到皇甫桀身边,很随意地把那个六十斤重的石锁搁在了宁王的左臂上。然后……立在一边欣赏。 “张平,这是你们太监对主子独特的报复方式吗?” 皇甫桀左胳膊抖了一下。张平放的那个石锁就好比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这“稻草”比普通稻草重了六十斤,但道理也差不多。任皇甫桀天生神力也吃不消,刀势的平衡也被破坏。 “不是。这才是。” 张平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一脚踹在皇甫桀的腿弯处。随即兰花指一翘,一扭一扭地出门去也。 太监太监,就让你们看看我张三太监的厉害! 左一扭,右一扭,第三步因为扭幅太大,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门框上。张平气得骂了一句粗口,踹了门框一脚大步流星地奔了。 “咚。”膝盖着地。 “哐当。”不但石锁,连手中握的战刀也一同掉落地上。 “张平……?” 早晨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张平真生气了。 “扑哧!”皇甫桀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越笑越大声。 张平张平,你这个活宝,你让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张平七拐八拐走进城里有名的“红街”。 红街之所以叫红街,就在于它尽头的那家“红院”。红院是当城唯一一家挂牌的妓院,因为这家红院的存在,渐渐的她的周围也出现了许多做类似行当的半掩门子。久而久之,这条街就成了城里有名的风化之地,后来人们干脆把这条街也称之为红街。 比起本城人,来这条红街最多的还是军营里的士兵。有品阶又有点银子的爱去红院,没什么银钱的普通士兵则对街上的半掩门子户情有独钟。 张平来到一家门外挂着红巾、但两扇门都关上的暗娼户。红巾代表这家做的营生,本该敞开的半扇门户现在已经关上表示里面已有客人。 “咚,咚咚咚,咚咚。” 紧闭的大门露出一条缝,张平侧身挤了进去。 大门再次合上。 “她怎么样了?”张平撩开床上纱帐询问。 疯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哼哼唧唧。 “喂,早上我可请你吃了早饭。” “一顿饭你就想换条人命?你知不知道为了救这小丫头,公子我花了多少银子?” “这样吧,等这小姑娘醒了,便让她给你做丫环侍候你一辈子。你看怎样?” “好你个死太监!让公子我花银子救她也就算了,你还想把她整个人也塞给我?休想!”疯子气得跳上椅子大叫。 “你要是不要她,又何必要救她?”张平放下纱帐,走到桌前坐下。 “救她的是你不是我!你马上就把人给我带走!” 张平摇摇头,“晚上我会再带五个人过来,到时你不但有了丫环,还有了可以保护你的侍卫。你不用谢我,这几个人都是麻烦,你最好和他们一起立刻离城,走得越远越好。” 疯子怒极反笑:“我以为我是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你凭什么让我救人?凭什么让我为你担麻烦?” “凭你主动缠上我。我一个太监身无分文、无权无势。你缠我,肯定有你的目的。而且如果不是猜出你的身份,你以为我会让你近身?”张平摇摇茶壶,没水。 “我的身份?你以为我是谁?”疯子一把抢过茶壶抱进怀中。 “王爷看见你得叫你一声师兄吧。” 疯子不说话了,斜着眼睛看张平,嘴里又开始哼哼唧唧。 “我不晓得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但我能猜出肯定与王爷有关。如果你想接近他,那么就得先为他做事。救下这几人,就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疯子“嘿嘿”又笑了,抓抓脸道:“张公公,你家王爷现在应该求贤若渴吧?如都像你这种做法,你还指望他能找到谁给他卖命?” “如果你真是“贤”,那就让王爷看看你“贤”在哪里。”张平笑,“如果你跟王爷这三年收买的人一样,你以为我还会来找你救人?” 疯子看了张平半晌,道:“谁要是再跟我说你是老实人,我就用锥子锥他一百八十个窟窿!” 张平起身,走过疯子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小姑娘的求生意志不大,救活后怕也会寻死。你好好安慰安慰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疯子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吼一声:“滚!” 张平很识时务地转身就走。 胡荣脸色阴沉,坐在堂中一言不发。 太守李登背手踱步,沉思不语。 “李大人,太守府戒备如此森严,您以为谁能有此能耐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太守府来去自如?还能带走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李登停住脚步,回头苦叹道:“胡公公,本官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本官可以保证,来人绝非太守府里的人。” “哦?是吗?那守城的五人莫名失踪也跟太守大人您无关了?” 李登暗骂一声死太监,脸上还得带着苦笑道:“本官确实不知。” 死太监心狠手辣,竟要把他手下五人灭口,只不过为了掩饰他的行踪。那四名普通士兵倒不可惜,可惜的是那名修武校尉却是他的心腹之一。 如今这五人生死不知,也不知胡阉说的是真是假。也许胡阉口中责怪五人下落不明,其实却已暗下杀手?想来也有可能,这死太监下面那根都没了,竟还能色心不死,要了一个漂亮丫环过去也不知对她做了什么事,如今那丫环也不见人影。但看仆人收下来的床单上的血迹,怕那丫环也早已凶多吉少。 李登心中对胡荣厌恶至极,却因他特使身份,不得不曲意奉承。想到三皇子今早来找他提的事,他的心不由活动起来。 胡荣心中更是忧虑加怀疑。早上待他回到屋中发现床上少女竟失去踪影,询问之下也无一人知晓她的下落,而后又在床头发现一缕丝线,心中便大起疑惑。 他胡荣身为皇帝身边最高品阶的太监,对文武百官衣饰再了解不过。那缕丝线看颜色及质地明明就与三等侍卫配饰上悬挂的垂须相同。而这雁门关中唯两个三等侍卫都是三皇子身边的人。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三皇子已经知道他来到这里,说明三皇子对他秘见城守产生不安。 可三皇子为什么会不安?他今日带粮草官来见城守又为何事?这李登又为何一言未跟他提起早上三皇子前来拜访一事? 胡荣本就多疑,这一日之内又出现多事皆和他切身安危有关,自然也就越发疑神疑鬼。 张平坐在山坡上看皇甫桀在黑夜里训练他的军队。 一支两千人的队伍,人数不多,却在精。原本属于陶正刚的队伍,逐渐地染上皇甫桀的色彩。三年多来,人事变更替换,两千军伍早已不是当初的骑射队,就连他也无法完全掌握队中所有人的真实底细。 这支队伍中最有意思的便是陶正刚。这位原本为正职,却在后来心甘情愿把自己降为副职的骑尉大人。 皇甫桀对他下的心血也多。在他分析身边有能之人的性格和所长后,他发现陶正刚虽然个性过于耿直、说话也易得罪人,但他讲义气、敢拼死、身先士卒、爱护手下兵士,极得手下人心。 于是在他救了他两次命、在一次战败承担了所有失职罪行替他挨了一次军棍后,这位陶正刚大人轰然在他面前跪下,以血盟誓终身相随。随后这位陶大人就上书刘白大将军,说自己无法胜任正职,推荐皇甫桀为正。 刘白考虑到皇甫桀身份,允之。 皇甫桀很聪明,张平不想用城府深不可测这个评语来形容他看大的少年。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连他也无法看出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觉得那个人布的局越来越深、越来越让人无法找到头绪。 在他看来,皇甫桀大概是最不像皇子的一位皇子。不提他的童年,只看他如今,你也瞧不出他哪里有像皇子的地方。 行军打仗中,他和兵士们一样。兵士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兵士们睡哪里他就睡哪里。 兵士们会的,他基本都会。你让他挖坑做饭,他也能立刻给你烧一锅出来,绝对不会出现脸上黑灰一片、呛得一塌糊涂的窘相。 张平知道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在他们刚到这里不久,一次出城追击,反被敌人从后方包抄困于不知名的山谷中。在那里,皇甫桀与他还有六十名士兵熬过了整整三十天的围困。如果不是皇甫桀在那六十名士兵面前发誓他一定会把他们活着一起带出去,以他和他的功力想要逃出生天还算不上难事。 但是带上六十名士兵,还是在敌人的包围下,这就成了困难重重的事情。 那也是皇甫桀第一次印证自己所学,他带着这六十名士兵与敌人打游击战,把以少胜多的精髓发挥到极致。 最后他们终于在被围困三十天后突出重围。那次一共有四十七名士兵跟他们一起活着突围了出来,其中有两名重伤者,皇甫桀也没有丢下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与他一起把人背出。 当时他为皇甫桀这种行为深深感动,那些士兵就更不用提了,而被背出的两名士兵更是成了皇甫桀最忠心的属下之二。 就连陶正刚也被皇甫桀这种行为所震惊,可在他想要上报此事时,皇甫桀阻止了他。陶正刚一愣之后竟也表示了理解。 当天晚上,张平在看到那人带着一脸掩不住的快乐和得意爬到他身上求欢时,他才突然间恍然大悟。 不过他并没有鄙视皇甫桀这种收买人心的行为,相反他第一次对他充满了敬佩。 那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第一批人心。换了哪个皇子能做到这点? 那三十天,就算他们身负绝学,可是他们也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那三十天他们缺水少食,连睡觉都成了奢望。在那种情况下要带出六十名活口,皇甫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代价? 他在玩弄别人生命的同时,也在玩弄自己的生命。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皇甫桀这个皇子,他不但不要命,他还不要脸。拖着他也一起跟着在三皇子及刘大将军面前丢脸。 这样一个人,偏偏充满了智慧和恒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他做不成? 骑射队收队回去了,一个人影离队往这边山坡走来。 皇甫桀在他身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不生气了?” 张平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坏笑。 “你干了什么事情?” 张平也没隐瞒,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计划和安排说出。 “你现在怎么也学会这么狡猾了?”皇甫桀笑着拍拍张平的肩膀就把手搁那儿了。 “我好像从来没说自己老实吧?” 皇甫桀搂着他吃吃笑,张平推了他一下,他又重新搂回来。 张平没有再拒绝这份亲密,皇甫桀笑够了,两人就静静地坐在寒冷的夜空下,静静地看着远方。 “我说……你今天那腰那屁股扭得挺好看的,再扭两下给我看看?”皇甫桀的手从张平的腰一路溜到他的屁股上。 张平冷笑,“你要找女人就去红街。” “我就只能配得上红街的女人?”皇甫桀让自己的手离开禁区。 张平侧头,少年的语气像在开玩笑,但他听出了里面暗含的讽刺和愤恨。 “不,天下的好女人任你予取予求,是你自己不要而已。” “哈哈,宝贝,你说错了。现在我想予取予求还不太可能。那还要再等五、六年。” 五、六年么?你知不知道你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这天下已经在你掌握之中?张平认真地看向身边的人,认真地道: “王爷,你会遇到一个好女人的,相信我。她会发现你的好,真心喜欢上你、全心全意地对你。” “我不要。我只要你喜欢我就可以了。”皇甫桀偏过头,在张平耳边轻声问道:“你喜欢我,对不对?” “是呀,我喜欢你。”张平摸了摸他的头,宠腻的神情就像对一个孩子一样。 “平,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不会。”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嗯。”张平显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随口问道:“晚上睡冷吗?” “还好。” “走吧,寒气越来越重了。等会儿回去给你灌个烫焐子放脚头去去寒气。这时节寒邪最易入体。” “……你直接睡我被窝里不就行了。” 皇甫桀眼里含着暖暖的笑意看向张平。有时候人一辈子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吗?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关心。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平民,谁不想有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嘘寒问暖呢?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把你给扔这儿喂狼!” 某男颇受打击地站起身。 安王向刘大将军进言:在春寒冻土未化之前突袭匈奴。 理由为匈奴强就强在他们的骑兵,可如今冻土未化春草未长,无论人畜皆不够粮草且不良于行。而大亚步兵有十六万,粮草也能供应得上,只要他们能加速行军就能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安王此计遭到不少将领反对。十一月到来年三月为休战期,这是双方都默认的。且不说破了这个规矩再无安宁可言,就是大亚士兵能否在春寒陡峭之际杀到敌方阵营也是一个疑问。这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在没有到最后关头的时候没人愿意用。 刘大将军在犹豫。皇甫桀也一直没有表态。 他外公传来消息说,皇上身体健康,如今又宠上了一个才人,而那才人在年初刚诞下一名皇子。皇上龙颜大悦,当即把才人封作正二品的充仪。五皇子也封王了,但两年来一直被留在京中。因为前面有三位皇子封王却未授予封地的例子,太子一派对此并无多大反应。 倒是对回京不久又被封作监军的安王,太子一派似乎相当紧张,甚至打算联合惠王,除掉安王一派。 皇甫桀明白安王为什么会如此急躁,三年来他虽然立下一些军功,可还不够给他们的父皇带来多少震撼,也无法撼动太子如今的地位。 他要想在朝中与太子还有老二争得一席之地,他就必须做出什么震惊天下的大事。比如:打退匈奴。 而且他还要快。否则夜长梦多,待老大老二感觉出他的威胁,决定联合起来先对他下手,他就算有刘大将军在后面支持也必死无疑。 皇甫桀忽然笑了,张平曾跟他说什么来着的?--人是被逼出来的。 这句话还真没错。 如果老三不是一个劲表现自己的才华想要压过老大老二,如果老三不是有了点功劳就想回京领功,如果老三想做皇帝的欲/望没有那么明显,也许他就不用这么急躁地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是老三又不能表现平庸,他的母家首先就不会允许。随着他年龄越长,他身后牵连的利益就越多。渐渐的,他就和那些利益成了共生体,他就算想退,他身后的利益体们也不会让他退。 这就是身为皇子最大的悲哀。小小的孩子从小就被人成天在耳边说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做皇帝,慢慢的,他的人生目标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他们是没有退路的一群人。而等他们其中之一成为皇帝,为了平衡权势,又不得不娶进权臣之女,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他生下来没有这么丑陋,是不是他也会像老三一样被逼得在火上跳舞还不自知?或者他会变成像老二那样的人,左右逢源却也随时准备给别人一刀?或者他也有可能成为太子,成为所有人欲杀之后快的目标? 呵呵,这张脸成就了现在的我呢。如果张平知道我比所有皇子加起来还坏,他会怎么想? 皇甫桀一回到营房就发现张平正在屋中打坐。 “你受伤了?谁干的?”皇甫桀心中一紧,掩上门,快步走到床前焦急地问。 张平睁开眼睛,苦笑:“没事,碰到一个高手,挨了他一掌。不过也值,我看到了密旨。” “是胡荣身边的人?” “错。是你家老头子身边的人。”张平伸个懒腰,身体微微一晃。 皇甫桀扶住他,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又把被子抖开给他盖上。 张平笑,“有时候我都搞不清楚到底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 “你不是我大哥吗。”皇甫桀也坐在床边笑。 “我可不敢。真做了你大哥什么时候被你杀了也不知道。” 皇甫桀脸上笑意不变,眼中的光芒却冷了下来。 张平轻轻咳嗽一声,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你是我结义大哥,不一样。”皇甫桀突然冒出一句。 “是啊,我还是你侍奴。这个大哥名头也就是骗我自己舒服点的麦芽糖。好了,你的脸不怒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再这么板起来,我等会儿给你吓得尿裤子怎么办?” 生气的骑尉王爷硬生生砸出四个字:“我帮你换。” 这下张平不敢再捅马蜂窝了,凡事适可而止,他可不想第二天像螃蟹一样走路。 “真是,越大越不能开玩笑。等以后你真做了皇帝,我要说错一句话还不给你拉去杀头。”张平小声嘀咕。 皇甫桀耳朵好得很,两手捏住张平的脸一拉,把张平拉得哇哇叫,一会儿眼泪都快出来。 “你放心,我怎么会拉你去杀头,我顶多叫人扒了你的裤子,用板子抽你的……”一脸凶狠的高大少年喉头动了一下,他只不过说说而已,可是为什么脑中会出现这么清晰的画面? “等我有空,我就挑选一些最好的材料照着我那儿雕出样子,以后你惹我生气,我就用它们教训你。” 张平脸颊被拉说不出完整的字眼,只能两手拼命摇动表示不要。 皇甫桀看他疼得眼泪也流下来了,这才放开手。可怜张平泪眼汪汪,脸上还留下两大块红得发紫的胭脂印。 张平摸着自己的脸,怒目瞪他。 “好了,不哭了,乖。”皇甫桀见他生气,又赶紧哄他,低下头就想去亲他的脸。 张平脸一侧,闪过。 “王爷,您真该找个女人了。” “平,你别生气嘛,你也可以捏回来啊,喏,我给你捏。” “安王的提议我听说了,你准备怎么办?”张平伸掌抵住他伸过来的脸。 少年的脸在他手掌上来回蹭着,声音低低地道:“我还能怎么办?他一来就来找我,让我帮他。如果我说不,他就要让刘大将军送我去打前锋。” “他威胁你?”张平怒了。当真把他们当软柿子捏啊! 皇甫桀抱住他的那只手,开始咬他的手指。 “喂!我在跟你说正事!” “平,我想要。”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想要就去找女人!你不要老是这么自卑,连女人的床都不敢上。如果你连妓/女的床都不敢上,以后你那三宫六院怎么办?” “不行啊,我一看到那些女人对我露出鄙视或害怕的笑容,我就软了。” “真的?” “真的。平,你就可怜可怜我……” “戏演够了没有?我说你自卑,你就扮演小可怜;上次我说你不要讨厌女人,你就表现出对女人一副深痛欲绝的样子;再上次呢?是哪个不要脸的说自己非太监不上!” 皇甫桀大吃一惊,“平,你记错了。我没说我非太监不上,我明明说的是非你不上。” “皇甫桀!” “好吧好吧,你跟我说说胡荣带来的密旨,等会儿我们商讨一下怎么应付安王。然后我们再行云雨之事。乖,听话,等会儿就让你舒服。” 张平无力了,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刚被人打了一掌?” “你这么强,打一掌算什么。上次你帮我挨了二十军棍,晚上还跟我做了一次呢。” “那是你混蛋!” “好好,我混蛋。那你现在能告诉我这个混蛋,我家老头子让那阉人带来了什么密旨?” “我也是阉人。”张平虽然讨厌胡荣,但同样身为太监,被人当面骂阉人,心里总不太舒服。 “是是,现在把耳朵熟悉一下,以后你被人背地里骂阉人的机会保证很多。” 张平……还能说什么?刚才他还有气无力,现在则已变得奄奄一息。他相信,等皇甫桀要到他想要的,他就可以咽气了。 第二天又被叫去议事。 这次支持安王意见的将领多了一些。 安王看向皇甫桀,眼中有警告之色。皇甫桀故意避开了他的眼光。 安王大怒,好你个不识好歹的丑四!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言净的地盘,这里的将军姓刘。 有人特意询问皇甫桀的意见,皇甫桀一如既往从不表达自己的意见,只说听大将军吩咐。 三年来,各将领包括刘大将军在内对这位骑尉王爷的深浅依然不明。大多数将领的印象都是这位皇子的领兵才干一般,如果没有陶正刚支持,也无法坐到正位。对于陶正刚的让位,他们也都持理解态度。毕竟做一位皇子的顶头上司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如今这位皇子没有支持他兄长的意见,但也没有明显反对,反而以刘将军马首是瞻,刚好吻合了一个下位将领应有的态度。 两天后,刘白同意监军安王的建议。决定在冻土未化前袭击匈奴。刘大将军随即安排了作战计划,前锋将领的名单中赫然就有武德骑尉的衔头。 安王美其名曰:皇子带头出战可大大鼓舞士气。而他也会出现在战场上与诸位将领一同杀敌。 大义之下,皇甫桀没有多说什么,当即领兵出战。张平冷眼盯着安王,不明白这些皇子怎么一点都不顾兄弟之情。他家王爷不过没有在议会中明确支持他,他竟然就能狠心报复送自己的弟弟打前锋。 十日后,前方传来捷报,安王立刻带领大批步兵杀往匈奴战营。 再过十日,后方得到急报:安王被俘。 刘大将军在接到这份密报后,眼前一黑。 张平蹲在地上给营帐打桩。 有识天候的,看出今晚至明晨可能会起大风,皇甫桀当即下令巩固营帐。 给营帐打好桩后,张平弯身钻进营帐。 皇甫桀正在看眼前沙盘。 “这两天我们连连失利,一路退守到这里。后面大军的将领们又在为安王被俘一事互相推卸责任,偏偏连老天爷都不站在我们这边。而匈奴们为守住防线却越战越勇。你觉得我们这战真的会赢吗?”张平深深皱起眉头。 虽说皇甫桀领导有力,他们这一支前锋损失并不多。但对于这些明明可以避开的损失,张平仍旧由衷感到心疼。他跟这些人处得都很不错,这支队伍也没因他是太监而瞧不起他。何况他们相处三年,再怎么样都有了感情,看他们这样白白牺牲,又怎能不难过。而且别的先锋队损失更大。 “退。”皇甫桀冷冷吐出一字。 “只能退?” “必须退。安王被俘,军心浮动。加上天气恶劣,要不了多久士兵就会出现冻伤冻死的情况。冬天本就不易作战。对对方来说没有好处,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弱点。而且我们越往前逼近,匈奴也会抵抗得越厉害。我们一旦深入腹地,如果给他们逮到机会烧掉我们的粮草,我军伤亡将不可估量。” “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 皇甫桀摇头,戴着面具的脸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老三的想法并不坏。可是并不是什么时候这个方法都能适用。这就是兵法上所谓的活用。我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指点了老三,在匈奴最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攻击,可以说是一妙招。但也有几个必须的条件。” 张平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第一就是军心。你想士兵们在营地里待得好好的,有吃有喝过冬的东西也齐全。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拔营深入冒着冻死、冻伤、甚至饥饿的危险和敌人打仗,换了你你可愿意?如果他们的将领与老三和刘大将军都是一条心的话,这种事说不定也能避免。可是这些将领和他们的士兵一样,连打了三年仗,他们早就疲了。冬日休战也成了双方默认的规则。而这份规则却要因为一个皇子的私利被打破,他们当然不情愿。 也许你会问难道那些将领和士兵们不想早点打退匈奴结束战争?没错,谁都想快点结束战争拿了军饷回家抱老婆娶媳妇。可快并不代表无谓的牺牲。就连刘大将军同意这次袭击也是含了私心。连他都觉得没有把握的事,他的属下又怎能安心杀敌?这就是第二点,上下一条心。 人心是很有意思的东西,掌控得当,你就可以得到胜利。掌控不好,就算你兵力是对方数倍,也有可能一败涂地。偏偏这次监军竟是安王,偏偏安王还被俘虏了,偏偏刘大将军为凸显外孙的军功,竟让自己的副手带队,还暗中命令其一切听从安王调度。安王被俘,大军就没了头,不敢承担责任的将领们现在只想退军想法救出安王。有了退心,再战必败无疑。”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准备。计策分两种,一种叫急智,讲究因时地利随机应变;一种则要经过深思熟虑、多方思考和筹谋,在想好一切后备方案、有九成九以上把握,且鼓足士气后才能动手。老三这个提议就应属于后者,如果他把这个计划放到明年这个时候,他的胜算会增加不少。可惜他没这个时间。”皇甫桀想到胡阉带来的密旨中内容,阴冷地笑了笑。 “说起安王被俘一事,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他深处军营中心,那日匈奴想烧我方粮草没有成功,可他们怎么有机会把安王带出大军?他们怎么找到的安王?又是如何在层层军营中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张平看向皇甫桀的眼光充满怀疑。 皇甫桀当没看懂张平眼中的意思,很平淡地道:“想要把老三带出大营也非难事。找两个身手好点的人,再知道他住的大帐,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大火吸引过去时带出即可。我记得匈奴营中有好几个这样的好手。” “可对方怎么知道他住在哪个营帐?” “厥顿既然能安排一个铁匠住在城里,为什么他就不能安插人手进入军营?” “你是说我军中混入了对方探子?” “只是猜测而已。”皇甫桀抬头,微笑。 这是一个好机会,对于他来说。 一开始他还担心老三坐上监军的位子首先就会对他不利。看,他那兄长果然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竟然派他做送死的先锋。 很好,他本来还在迟疑要不要那么快动手。而张平给他探来的消息却让他立下决心--胜帝在给安王权力的同时也在防着他这个三儿子。 当他得到匈奴带人袭击大营后方粮草营的消息时,他想机会来了。 想起那位烧粮草失败的匈奴大将呼延丹在看到路边的安王时的那种表情,皇甫桀现在想起来还想笑--太精彩了! ☆、20 厥顿证实了安王的身份。 大军退回雁门关。 刘大将军还想掩下安王被俘一事,没想到皇帝的使者胡荣大太监竟突然出现在军营中。 胡公公也不知打哪儿得到的消息,一来就要提审安王身边侍卫。 刘将军也不好阻拦,安王突然被俘,明显表明军中有敌方探子。而安王身边的人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皇甫桀从始至终就像一个旁观者,对安王的被俘表示了恰当的担忧,也特地去见了皇帝面前的心腹胡荣胡大太监。 安王被俘,军中没有一人怀疑到四皇子皇甫桀身上。甚至有人幸灾乐祸的说:匈奴抓人也看人。比起做先锋的四皇子,处在中营的三皇子更难抓不知多少倍,可是他们还是千方百计抓走了有价值的三皇子,而让打先锋的四皇子活着回到雁门关。 之后就是漫长的交涉期。 厥顿以不虐待三皇子为由,希望先换一些粮草过冬。刘将军同意了。 然后厥顿开始要棉花、要布匹、要药草、要盐巴、要茶砖。刘将军根本不敢看胡荣的脸色,一一同意。 厥顿开始狮子大开口--他要五千骏马、三万军刀、万斤官盐及十万两黄金换三皇子一条命。 这次刘将军犹豫了,厥顿要的不是他能决定的。他虽注重他外孙一条命,可要用他的前程来换,他不得不犹豫。何况胡荣还在! 刘白把厥顿的要求写成折子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在等待胜帝指示之前,他只能与厥顿拖延,一边多次安排人手去救安王。 厥顿把安王看作一个金矿,又怎会轻易让刘白把人救走。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中旬。 “三哥。” 安王睁开眼就看到穿着匈奴士兵衣服的皇甫桀。 皇甫琨眼睛一亮,差点喜极而泣。 “丑四,不,老四,你怎么来了?你来救我的?老四,三哥不会忘了你这个恩情。其他人呢?他们在哪里?你们怎么溜进来的?”安王还不算笨,看皇甫桀衣饰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光明正大来交换他的。 “三哥,我带了圣旨来。”皇甫桀取下面具放入怀中。 皇甫琨没想到会看到皇甫桀的脸,一震之下心中一凛。他有多少年没见过这张脸了? 魔鬼。那是一张充满了血腥和残虐气息的魔鬼的脸。而这张脸现在正对他微笑。 “什么圣旨?”皇甫琨抓住囚住他的栅栏,颤着嗓音问。 皇甫桀笑而不答。 “你为什么还不把我救出去?快!等下他们来人了怎么办?快帮我把门锁打开!快呀!” 皇甫桀笑了,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在皇甫琨面前坐下。 “三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皇甫琨稍稍安了些心。 “你小时候那么关照我,我不救你也说不过去啊。” 皇甫琨脸色变了。 “老四,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以前是哥哥我糊涂,但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懂得了什么?四弟,你放心,如果今天你把哥哥我救出去,将来……哥哥一定力助你登上大宝之位!” “真的?”皇甫桀似乎有些心动。 皇甫琨见他心动,连忙趁热打铁,“哥哥我可以发誓!四弟,拜托你看在我们本是同根生的份上,救哥哥这一次。哥哥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我听说你手上有一笔起事的金银还有兵器,它们在哪儿?” 皇甫琨面色大变,“四弟,你在说什么?哥哥我一点都不明白。” “是吗?”皇甫桀笑笑起身,“三哥,你可知道父皇让胡荣带来了什么圣旨?” “父皇说了什么?”皇甫琨紧紧抓着栅栏,神色不安。 “你知道的。你想我都知道的事情,父皇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皇甫琨几乎在大吼。 “嘘,这附近我虽然清理了一下,但应该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我们时间不多,你告诉我那批金银和兵器在哪儿、要怎样才能取到,我就救你出去。如果不,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父皇会这样对我!” “你可知厥顿跟朝廷要了什么?他要五千骏马、三万军刀、万斤官盐,还有十万两黄金。你认为父皇会给他吗?” 皇甫琨不以为然,道:“这、这也不算什么,我堂堂一个皇子……”。 “哈!三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可惜在父皇眼中,你显然不值这个数。” 皇甫琨面色大变,又羞又恼,恨不得把面前这人脸上的笑容打飞。可是他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现在他还要靠对方救他出去。哼,且让我就受这一时的侮辱,等我出去,丑四,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代价! “看样子你似乎舍不得那些死物,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冒这个险带你出去。”皇甫桀起身就走。 “等等!”皇甫琨急切地叫。 皇甫桀转头。 皇甫琨面色数变,惨然笑道:“丑四啊丑四,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你竟然才是那只咬人不叫的狗!贤妃和言大将军真是好计谋!你小时候也太能装了吧?我们那样对你,你竟然也能忍得下去?” 皇甫桀听他变着法子骂他也没有生气,带着微笑道:“是啊,这都多亏了我娘还有我外公苦心教导。将来我也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皇甫琨浑身鸡皮疙瘩冒起,皇甫桀明明在微笑,他却看到了吃人的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口。 “四弟,救我出去。只要你把我送回大营,我立刻奉上那批金银和兵器的下落。” 皇甫桀想了想,走到栅栏前打开门锁。 皇甫琨脸上难掩激动神情,盯着皇甫桀掏出一个小布包,用两根细细的铁片打开了门锁。 “四弟,大恩不言谢。哥哥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来不及去想皇甫桀怎么会这些淫巧之技,皇甫琨一边说一边往打开的囚门走。 皇甫桀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四弟?” 皇甫桀撇嘴道:“我想了想,那些东西还是不要了。真把你送回大营,别说你不会把那批货给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从后方射来一支箭就把我给射死了。” “四弟,你在胡说什么?哥哥怎么会害你?”皇甫琨脸上的笑容几近扭曲。 “我害怕呀。三哥,我到现在晚上一闭上眼睛,还会梦见你们对我拳打脚踢、让我钻你们的裤裆、喂我吃泥巴。三哥你好像特别喜欢用拳头教训我,还喜欢卡着我的脖子训斥我。我好怕这样的噩梦再一天重演。对了,这次你不是还特地让我打前锋吗?三哥,我真的好怕。”皇甫桀嘴中说着怕,脸上却带着笑。 皇甫琨看着他的笑容心胆俱寒,他到现在才发现皇甫桀竟比他高大出许多。以前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软弱可欺?他的眼睛都看到哪里去了? “四弟,别这样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我们那时都小,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四弟,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补偿你。那批货、那批货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它们在哪儿。四弟,我是你同父异母亲生的兄长,你、你……不要再过来了。”皇甫琨脚步一绊,坐到床上。 “三哥,不要怕。现在让我教你怎么用自己的腰带在低矮的栅栏上吊,相信我,这也很好玩的。”皇甫桀笑着靠近皇甫琨。 “不!不--!救……唔!” “三哥,你在害怕吗?我都说了这事很好玩,一般上吊都要找个高点的地方,有横梁的地方最好。如果没有的话,比如现在我们就只能利用这边的栅栏。那么这么低矮的栅栏要怎么才能把人吊死呢?这就要一些技巧。” “唔……呜!”皇甫琨流下眼泪,眼中满是乞求。 皇甫桀一一卸下他的关节,看皇甫琨疼得眼泪鼻涕直流,不由吃吃笑了起来。 “三哥,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点痛就让你哭成这样?等会儿上吊你咽气的那一刻,屎尿也会一起流出来。这样上也难看下也难看,多不好。”说着就抽出他的腰带。 皇甫琨的眼中充满恐惧,这人疯了!这个恶魔,他根本就不是人!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皇甫桀拖着他把他拖到囚门的栅栏前,用他自己的腰带缠上他的脖子。 “三哥,我这是在救你,免得那些蛮族折磨你。父皇传了旨意,如果今晚不能把你救出去,就不用救你了。你外公刘白刘大将军也准备好利用你的死激励士气,一鼓作气给这帮蛮族一个教训。三哥,你放心地去吧。我们会给你报仇的。” 皇甫琨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绝望弥漫了他整张脸,父皇放弃了他,就连他的外公也放弃了他。 不……不…… 皇甫琨的眼中最后映照出一张脸。 高耸的眉骨,深邃的双眼,至眉心以人字形分别划到脸颊两侧耳根的血红胎记,挺直的鼻梁,削薄的嘴唇。 这张脸在笑,笑得那么愉快。 张平在听到异响时就睁开了眼睛。 “是我。” “那么晚了,你去哪里了?”张平听到熟悉的声音,放任自己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出去转了转。”来人摸上床。 “你干什么?”张平推开对方的手。 “平,给我摸摸。”来人似乎有点急切。 “你身上什么味?”张平迷迷糊糊地问。 “没什么。” 来人性急地摸索他。 张平推拒他的手。 “平,让我摸摸,让我摸摸!”声音越来越急切,简直就像迫不及待一般。 “就摸,不准做到最后。”张平警告,半推半就,随便他了。 “好,好。” 来人胡乱答应着。 滚热的气息渐渐靠近他的小腹,张平闭上眼睛。 对方含住了他的茬。张平捏紧双手。他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性/欲,可每次皇甫桀舔/舐他这里时,他却有一种想要喷发的欲/望。 难受地挺了挺腰,来人趁机托住他的腰抬高了他的臀。 张平不想否认,除却一开始的羞耻心,皇甫桀每次用唇舌抚慰他这里,他也会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皇甫桀每每此时都会戏称他“满足”了,然后就拉过他的手或者利用他的大腿发泄出自己的,最后两人抱着一觉到天明。 “唔!”张平疼醒了。 该死的,这混蛋竟然还是挥鞭攻城了。 “你……要不想挨揍,现在就给我滚下去!” “不,我想要。”来人还再一个劲地撞击城门。 “明天有阅军,我们都得上马,你忘了吗?”张平收紧肌肉想要把他逼出去。 “疼!”高大的少年不肯退缩,只是拧着腰一边叫疼一边还想往里钻。 “知道疼就给我出去!” “休想。” “你说什么?” “我说你休想!”少年抽出自己的身体,突然低头在他腰上狠狠咬了一口。 张平疼得“哎哟”一声。这混蛋不会又犯病了吧? “你给我松开!我让你紧你才准紧,我让你松你就得松。听见没有?” “皇甫桀,你不要太过份!给我下去!”张平沉声喝斥。 “张平,你才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是谁!给我趴好!” 张平怒火填膺,没有多想,挥手就打。 皇甫桀冷哼一声,“咯嗒”竟下了张平两只胳膊。 张平大痛之下,还没来得及伸脚踹他,下半身一阵难忍的酸痛,皇甫桀拿住了他的腿筋。这下,枉张平有一身武艺也无法再施展开来。 “你这个混蛋!我没使用内力,你竟然趁我不备对我下此狠手。你!” “张平,今晚你最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想伤害你,但你现在很多行为,已经让我很不舒服。”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啊……别……啊啊……!” 城门告破,敌军杀入城内便开始疯狂肆虐。 长夜漫漫,扭曲的欲/望在寻找宣泄的出口。 一次,两次,依然不能满足。 血腥味弥漫在鼻端,却引诱他更深的去探索、去占有。 他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除了身下这具温暖的身体。 进入他、啃咬他、抚摸揉捏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他在那里,他不会离开他。这个事实让他无比安心。 “你给我听好,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少年的声音变得沙哑,“没有我的允许也不准跟任何人说话。你是服侍我的侍奴,那就做好你侍奴的本份。不要惹怒我,听见了没有?” “唔……啊……!”张平已经发不出成形的字音,被迫趴伏在床上的身体已经没有自己的意志,冷汗从额头滑落。 少年声音一变,“张平,张平,你听话,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一定会对你好。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你听见了没有?回答我,回答我啊!” 为了唤回张平的意识,皇甫桀把手伸进他胸膛下,死命掐捏拉扯他。 张平双眼出现一瞬的清明,这个混蛋确实又犯病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讨厌我对不对?其实你跟那些人一样讨厌我对不对?” “不……桀……小桀……,我喜欢你……你知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杀伐的速度慢了下来。 “嗯……” “真的?你不骗我?”皇甫桀张嘴啃咬男人的脖颈、肩膀,咬出一个牙印再细细地舔。 “我……不……骗你。你把我……身体恢复……我好好侍候……你。” “不!你会跑。”皇甫桀不信。 “啊——!桀,你这样……会弄残我……,你也不想我……变成残废吧?听话,我不会离开你……”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皇甫桀咬着他的耳朵,像小孩子一样反复不停地问。 “我……不会……真的不会。”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搓揉着那人胸膛前的一点柔嫩,也不管这样的行为给那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半晌后才道:“好吧。” 张平吐出一口气,他不用担心自己四肢被废了。 等张平再次睁开眼睛,外面天已经大亮。 张平觉得眼睛有点干涩,眨了眨又眨了眨。 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那人抱着头,双肘撑在大腿上,高大的身影显得有点憋屈。 “平,你醒了。” “唔……”张平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床边人立刻站起给他倒了杯水,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 “好些了吗?”那人坐在床头温柔地问。 张平呻/吟一声,全身尤其是关节处又酸又疼,动一动就让人疼得想大叫。 那人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对不起,昨晚我有些控制不住。” “别……说了。”张平闭上眼。 皇甫桀有压力他知道。昨晚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遇到像昨晚那种情况,他只能尽量减轻彼此的伤害。那时候的皇甫桀会很没有控制能力,而且非常不安。如果处理不好,他皮肉遭殃,第二天皇甫桀就会陷入自我嫌恶和对他的无尽歉疚中。 “平,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些什么?” 听到耳边传来的小心翼翼地询问,张平心中冒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王爷,咳……我想我们必须要好好谈一谈。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承认我有些吃不消了。” 皇甫桀半晌没说话。 “我们本来就不该走到这一步。以前你是为了躲避娘娘的控制,现在我想你应该已经不需要再拿我做挡箭牌。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帮助你,哪怕杀人,只要对方该杀。可是……这种床笫间的事,我想我们应该停下来了。” 张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睁开眼睛看他,一鼓作气说道: “也许在你眼中……我是一个残缺的男人,甚至有些人都不把我这种阉人当男人看。可是我的身体在根本上……就在排斥这种事情。每次跟你做这种事,我都不想想太多。但我想……我们应该结束了。以后我会用其他方法帮助你,皇甫桀,我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向我要求这种事情。以后你再为这种事找我,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高大的身影在床沿蜷缩成一团,抱着膝静静地坐着。 “你不要我了?” 张平偏过头,忍住不去看他,“这是两码事。” “我知道你不要我了。” “我说了这是两码事。” “昨晚我去杀了老三。” “……” 一片寂静。 半晌,“你刚才说什么?” “老六也是我杀的。”高大的身影发出古怪的笑声。 “张平,如果你不要我,我迟早一天会变成疯子。”声音低低的,犹如喃语:“专门杀人的疯子。每次看到那些人,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吗?哦,你根本就不敢知道。张平张平,你养了一个凶手出来,一个恶魔。而如今你却说不要他了……嘿嘿。” 张平坐在马上看着那人的背影。 胜帝令人火速传来圣旨: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救出三皇子。不管密旨内容是什么,表面上的文章胜帝做了个十足。 而圣旨到达的第二天晚,皇甫桀就去杀了他的亲生兄长。 如今大军已经得知安王为国捐躯的消息。 前去营救的死士发现了用腰带把自己吊死在囚栏上的安王。 而讽刺的是,安王本可不必死,如果他再慢一会儿上吊就能赶上前来救他的死士。 大亚牺牲百名死士和安插多年的两名探子,换来了只是一具尸体。而且匈奴得讯赶来,他们连尸体也未能带回。 大亚举朝震惊。 有人为安王的自我牺牲讴歌,也有人在暗中疑惑--皇甫琨会是这种全大义之人? 可不管如何,安王之死激起了全军的士气。 草土解冻,大战即将开始! 一边,朝中有心人士利用安王一事大做文章,连连上折抨击刘白作为统帅失职。 太子和惠王两派更是激烈,奏说刘白征战三年无果,更因判断失误导致三皇子被敌营俘虏乃至捐躯,如果还让刘白做护国大将军,我朝危矣! 胜帝也因三年不见战果,心中已对刘白产生不满,可考虑到阵前换将军心会不稳,而且镇守雁门关的许多将领都是刘白带上来的人,换一员大将恐怕无法让那些人心服口服。 胜帝招心腹之臣密议,有臣献计:可以把皇四子立为刘白副手,一旦刘白再出现失误或有任何不轨,就让宁王暂代将军一职,直到新将决定。 此言一出,众臣沉默。 宁王在雁门关三年多,又贵为皇子,在大将更替之际倒也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宰相韦清子道。 连拥立太子的宰相也这么说,其他大臣顿时也觉得有理。 而惠王一派也和宰相想到了同处。皇甫桀在边疆三年,无大功无大过,一直屈居武德骑尉一职却也安于此职。而他的靠山言大将军却镇守西南,他在刘大将军的军中也不太可能有什么作为。 如今如果要换新将,那么谁去才适合?那可是二十万大军,谁也不想把这份大权旁落别人之手。可战况也不容他们花上几月的时间来争吵、安排。那么让皇甫桀暂代大将军一职,以他皇子身份也可安定军心。最重要的是以皇甫桀之质绝不会有什么出色表现,只要能拖到新将决定,他的使命就可以结束了。而且战争中刀箭无眼,作为代大将军一职的皇甫桀很容易就受到攻击,甚至己方暗算。如果皇甫桀在这场战争中死了,太子及二皇子的威胁岂不是又少了一个?虽然这个威胁不算什么。 于是胜帝下旨:命皇四子为护国右将军,辅助刘白大将军击退匈奴。 同时让使臣身怀密旨传给皇甫桀:如刘白不适将职,宁王可取其暂代之。 皇甫桀接到圣旨后立刻上书刘白大将军,愿作前锋攻打匈奴,夺回安王尸身。 刘白因安王一事早就心神不安,死的是三皇子可也是他的外孙。安王暗中在做些什么他一清二楚,想登大宝的安王怎么会自尽,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难道是皇帝派来的那些死士对安王下了杀手?然后伪装成上吊来掩盖他被杀的真相? 想到胡荣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对安王身边侍卫的严刑逼供,还有城守李登在胡阉来了之后的奇怪态度…… 刘白越想越觉得蹊跷。如今连他的大将军一职也将不保。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皇帝要怎么对他们刘家? 比起刘白的揣测不安,被封作右将军的皇甫桀则完全相反。待刘白准了他的请令后,他就在全军阵前立下血书,发誓要为兄长报仇,否则永不回京城。 皇甫桀坐在马上面对敌军取下了面具。 张平看着他的背影,双手微微颤抖。 杀气。浓郁的杀气从那人周身溢出。 高大的身影,宛若雕刻出一般的侧脸,鲜红的胎记像鲜血一样妖艳。 大风呼呼地刮过。 军旗哗哗作响。 马儿在刨蹄,持令旗者死死盯着皇甫桀的一举一动。 静,静得让人生畏。 皇甫桀缓缓抬起手臂,手中军刀竖起,猛地一下横过天空。 “杀--!” 令旗挥动,全军进击! 喊杀声划破天际。 ☆、21 成为右将军的皇甫桀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的他总是会给人虽努力却魄力不足的感觉,而现在坐在战马上的他只是外露的气势也让人喘不过气。 每次他都冲在了全军最前面。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他是皇子。 连天下最尊贵的皇子都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而奋勇杀敌,士兵们又岂能不奋力搏杀! 他是先锋,没有多少战术可言,听大将刘白指挥,让他杀向哪儿他就杀向哪儿。 所向披靡,杀敌如入无人之境。 那张脸,那气势,没有人能忘得了,也没有人能忽视。 皇甫桀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出柙的猛虎,嗜血、残虐,势不可挡。 大战开始第七天,他硬是杀进敌营中心,夺下安王尸体带回大营。一句话短短数字,可其中暗含了多少凶险又有谁能知道。 只有他那一身血--真正的浴血而归。 张平一路紧紧跟随他,越跟眉头就皱得越紧。 别人看皇甫桀只道他兄弟情深、奋不畏死。可他却知道皇甫桀有什么地方开始失控。 他不是不怕死,他是在送死! 他根本就没把自己一条命当回事。 每次受伤时,他就会转头寻找他,对他笑笑,就像是在说:你不是不要我了吗?那你就看着我受伤流血甚至死亡。我不会再让你碰我一下。 他在惩罚他。用他自己的生命。 这个疯子! 张平真想把那自称是疯子的男子拉到皇甫桀面前,让他看看什么叫真疯。 不久皇甫桀就有了“魔将”的称号。 皇甫桀要出营帐,张平挡在门口不让他出去。 皇甫桀冷冷地瞪他。 “你几岁了?还跟我玩不跟我说话的把戏?” 皇甫桀手掌按住刀柄。 张平摆摆手,道:“你打不过我。” 皇甫桀冷笑一声。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你跟我拼命,我也许会死在你手上。但普通打架,你肯定打不过我。好了,不要闹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喂!” 皇甫桀怒极反笑,抽出刀对着张平就砍。 张平不得不闪,一闪之下,门就让开了。等他再想去堵门,那人已经钻出去。 两个月下来,皇甫桀未跟他说过一句话。就连让他靠近三尺之内也不允许。 张平大急。 皇甫桀的异常表现已经引来有心人猜忌。 他身边又无什么人保护,就算他功夫再高明,又怎能躲得了暗算? 刘白一次又一次把皇甫桀派作前锋送死。皇甫桀也不拒绝,他身上的伤每天都在增加。 就连他都能看出刘白的急躁,这是为军大将的大忌! 刘将军毕竟老了,他开始怕死、怕树倒猢狲散。他急着想要得到结果,想趁着全军士气高涨之际一鼓作气打垮匈奴。 可匈奴哪有那么容易打垮,刘白就只能增兵增兵再增兵。妄图用强势的兵力把对方压垮。可是这也大大增加了己方的死伤。 太子那边偷偷派了人来,不知跟刘白密谈了什么。张平只能从刘白的行动中看出,他想让皇甫桀死! 营帐门被打开,张平提着一个木盒走进帐中。 皇甫桀在案后抬起头,瞄了一眼帐外,脸色不快。 张平抓抓后脑勺,解释道:“外面给你守帐的人让我打晕了,他们连我影子也没看见。” 皇甫桀开口就欲叫人。 “别叫!我给你带了礼物。”张平拎着盒子走近案几。 “滚!”这是两月来皇甫桀唯一会对张平说的字眼。 张平也不在意,把盒子往案几上一放,打开盒盖道:“喏,送你的。” 皇甫桀垂眸瞄了一眼,从刚才张平进帐他就闻到了丝丝血腥气,不重,但他对血腥气敏感。 “这是什么?” 张平舒了一口大气,“你总算肯跟我说第二句话了。这个你不认识?不会吧?虽然缺个身子但脸应该不会变啊。” 张平奇怪地凑过头去看,“没变啊,这不就是刘大将军吗?” 皇甫桀闭上眼睛再睁开,“你杀了刘白?” “是啊。”张平点头,“太子派了人来和刘将军密谋,内容好像是让刘将军投靠太子,太子负责保他,顺便再把你解决了。” 皇甫桀眼神一暗。 “我看王爷你这段时间就顾着跟我闹脾气,连周边危险都看不见了。想想,刘将军留着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反正你手上还有一张密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取而代之。我也不想给他暗害你的机会,刚才走他帐边正好瞧他一个人在里面,就顺便拐进去把他杀了。” 皇甫桀无言。张平愣,他不是现在才知道。 这人竟然以为这两个月他在跟他闹脾气?就连他对他下杀手,他也能当兄弟打架看?现在更好,还顺便把一军统帅给宰了。 虽然以他对张平的了解,知他绝对不会未作任何准备“随便”杀人,可是……他竟然就这样把两朝元老的护国大将军给杀了?还斩了人家的头放在盒子里带来给他当礼物? “你别闹了好不好?这个就当我们和好的标志。你看我帮你杀刘白得冒多大风险,等会儿我还得去玩栽赃的把戏。乖,你不跟我说话我难受。”张平竟然还伸出手去摸他的脑袋。 皇甫桀梗着脖子硬是没动,就让那只手摸上了他尊贵的头颅。其实他本来准备闪的,但听到张平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怎么的脖子就梗住了。 张平摸了两下讪讪地收回手。 “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吗?”张平脸上有了些失望,背着手在营帐里走来走去。 皇甫桀的眼珠就跟着他转。 张平停住脚,皇甫桀把目光投向别处。 “好吧,其实那事也不是不能商量……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应该去找女人。”张平叹气。 皇甫桀硬忍着,他倒要瞧瞧这人到底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张平再次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戳着桌面吭吭吃吃地道:“那就这样吧。我们和好好不好?” “那就这样是怎样?”皇子殿下摆出架子,冷声道。 张平脸上颜色一点点加深。 皇甫桀咬紧牙关盯着他不放。 “就那样呗。” “哪样?” 张平突然往案上一趴,“来吧,你快点完事。等会儿我还要去栽赃别人。” 皇甫桀盯着还放在案上的那颗人头,再一次感觉到他家宝贝太监张平的强大。 而且为什么他会感觉到这两个月恨他恨出一个窟窿、脑中幻想了不知多少种收拾他的方法的自己好像有点悲哀? 如果换一个人,或者换一种性格,也许他们会因两月前的事而隔阂日深,甚至互相误会,进而终有一日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但张平不是别人,他就是他。 “张大太监,你真有本事。连让我想恨你都难。” 张平撇过头看他。 皇甫桀看着他那双带了点疑惑的眼眸,心中忽然一松,笑了。他决定了,以后他要是再为这个人把自己搞得这么苦大仇深,他就跟张平一样,直接阉了自己算了。对这愣子,根本就不必客气!该缠的时候就缠,该操的时候就操,该上紧箍咒的时候就得给他上,折磨自己那叫傻子。 张平看皇甫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心中也有点高兴。他不知道皇甫桀想通了,也不知道他想通了什么,如果他知道……所以说世上难买早知道。 拍拍张平的屁股,一身血腥气的右将军王爷不怀好意地道:“你这儿很久没被我操练了,小心等会儿裂开。” 张平哼唧了一声,“那你就悠着点。我后面还有事呢。” 皇甫桀扑哧笑出来,“别急,在这之前还有些事要做。要玩栽赃的把戏你还得多跟我学学。” 军营中/出现骚动。 “不好!右将军也出事了!”外面传来惊呼,巡逻士兵发现了营帐外倒下的守卫。 “闭嘴!都不准乱说!你们给我看着外面,你、还有你们跟我进去。”是刘白手下另一将领周湛江的声音。 营帐“唰”的被打开,周湛江带着几名巡逻兵冲进营帐。 营帐中血腥弥漫。营帐后开了一道大口,就像是谁在上面划了一刀。 冷风嗖嗖地灌进,营帐中一片凌乱。 只见他们的右将军不知生死地倒在地上,背上一道血淋淋的刀伤。 周湛江脚步一虚,难道连……? 还是他身边一名亲信机灵,冲过去扶起皇甫桀仔细察看。 “周都尉,您快来看!右将军还活着!” “什么?”周湛江顿时就像被注入了一股活气一般,整个人跳了起来:“快!快叫军医!记住,不准把消息泄露出去!违令者斩!” 这边,当太子密使发现自己的营帐中竟多出了一个木盒,不明所以下打开一看。 太子密使一屁股坐倒在地。 “大人,怎么了?”这名使臣的随从连忙上前查看,“啊!”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这真的是刘将军?他的人头怎么会……” “大人莫慌,小的先出去探听一番,这木盒您先收起,等小的回来再作处理。” 躲在暗处的张平看那名随从穿着普通士兵服走出那密使的营帐又看他绕了一圈后回来,发现他身手相当轻盈,不由暗赞一声。 等了一盏茶功夫不见他们出来,心想还真给皇甫桀猜对了。对方根本不敢把人头带出帐外处理,可能想就地掩埋。 现在他只要到某些人的营帐去转一圈,再把他们引到这里就行了。 等会儿就等着看人百口莫辩吧。 刘大将军,抱歉了。谁叫你要动我们家王爷呢?你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联合人家势大的哥哥欺负人家不受宠的弟弟像什么话? 祯胜二十四年六月,护国大将军刘白因病去世,宁王皇甫桀手持密旨暂代统帅一职。 同年八月,传来捷报:匈奴退出雁门关五十里,死伤万余,俘虏四百--这是宁王成为一军统帅后第一个大胜仗。 胜帝龙颜大展,追封刘白为护国公,赐刘府金银万两,只公爵位不得承袭。 太子一派因失去密使消息,几度派人前往雁门关刺探,却一无所获。却不知那密探早已被秘密送入京城,至于送到谁的手上…… 朝堂上开始为谁来担任征蛮大将军一职争议不休。 同年十一月,边疆再次传来捷报:大军乘胜追击,匈奴再退五十里,死伤近万,主动要求冬季停战。 朝堂也再次哗然,更是吵得天翻地覆。 太子一派提出让雁门关太守李登任征蛮大将军一职,另派骁骑都尉杨晓辅佐。 收到礼物、感觉出宁王示好之意的惠王一派则提出仍旧由宁王任统帅一职,朝廷另派将领叶詹辅佐。 其中也有人提起让刚从西南回来的言净担任征蛮大将军一职。言净闻言连忙出列辞之,表示自己目前对雁门形式不明,贸然前去恐会延误战机。何况目前边关连番传来捷报,如阵前换将必将动摇军心。 言净谏之:不如就采纳惠王建议,仍旧由宁王担任一军统帅,如他有任何不妥再换不迟。毕竟宁王在边关已征战三年多,此时再另外派将,恐无一人如他熟悉边关形式。 胜帝闻言觉得甚是有理。 甚至有官道:宁王天生貌相异于常人,现匈奴也恐其颜面、称其为“魔帅”。也许宁王生来就该是一员大将,为胜帝守护大亚边境。 此言一出,附和之人众多。 太子还想多言,被韦宰相眼色劝止。 胜帝听众臣言,想到当初四皇子在他面前说的童言,再看他如今在战场上的表现,当即金口一开,定下他统帅之位,同时传圣旨给李登,命他辅佐宁王击退匈奴。 太子暗中咬牙,认定丑四和老二串通一气。 皇甫桀接到圣旨,表现得诚惶诚恐,表示自己一定不负圣恩,三年内定打退匈奴拿到厥顿的降书。 旁边的张平则非常知趣地拿出两包“当地特产”奉给特使。 前来传旨的胡荣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去见了太守李登后满意归去。 李登进入大帐,却被原刘白手下将领隐隐排斥。皇甫桀为他从中周旋,对他也是礼敬非常。李登意见往往不被采纳,可事后皇甫桀总会亲自来安慰他,表示现在的将领大多数都是刘将的人,他也不好过于干涉他们。 李登见皇甫桀如此委屈求全,也只能忍气吞声。在给某些人联系时,自然把对刘白原班人马的不满、及对皇甫桀作为大帅的软弱陈述了出去。 看到消息的人,再联想当初皇甫桀接旨时的誓言都放心了--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皇甫桀能在三年内打退匈奴那才叫有鬼!何况三年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 那边放下对皇甫桀的提防心,专心致志对付唯一的敌手。这边边关众将却齐心一志要给刘白报仇,抱着宁可辅佐四皇子,也绝不让太子得逞的打算,逐渐把心靠向显现出非凡统帅能力的皇甫桀。 祯胜二十五年夏,“魔帅”使用计谋离间单于厥顿与大将呼延丹之间的关系成功。 呼延丹原本是厥顿发妻的弟弟,可在厥顿娶了月氏后,却冷落发妻、封了月氏为正妻。呼延丹为此已对厥顿有所不满,可因其姐深爱厥顿,愿意为了他的大业退让,他才隐忍至今。 可是怀了厥顿之子的菲络却被善妒的月氏诬陷她怀了野种,而一直征战在外的厥顿回来时,菲络已被月氏下狱,孩子也因此流产。菲络在见了厥顿一面后自尽。 呼延丹得此消息后大怒,要求厥顿还他姐姐清白并给其姐姐一个公道。可厥顿却袒护月氏,最后甚至拿出月氏举出的证据,说菲络自知有罪才自尽。 呼延丹不相信那所谓的证据,与厥顿决裂。带领他们一族离开了厥顿。 张平得知这个消息后,盯着皇甫桀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我是突然变美了,还是比以前更丑了,要张公公您这样看我?”皇甫桀抬头戏谑地笑。 张平竖起一根手指,非常认真地道:“第一,别叫我公公,我没你这么大的孙子。第二,男人不能这么在乎自己的容貌。第三,你上次让我给月氏送礼物,送的就是那个证据?” 皇甫桀放下笔,仔细想了想道:“没错。一个小小的礼物,不管它是真是假,借题发挥的是月氏。如果她没有害菲络之心,这个礼物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张平把手指捏的咯叭响。不管是谁的主意,对妇人出手总非大丈夫所为。而且他不喜欢被隐瞒。 皇甫桀很镇定地补了一句:“不过这离间之计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 “疯子。” 张平转身就走。 皇甫桀在他后面很诚恳地道:“我跟疯子说了这事不能找你,就算找你也要跟你说明白。可他不同意。你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军师,我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 张平转头,恨恨地吐出四字:“一丘之貉。” 皇甫桀点点头,重新拿起笔写折子,“再过一个时辰你把周将、陶将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不过在这之前你记得把疯子先带来。来了后你就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我这儿侍候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成天东跑西跑的,我有时想找你都找不到。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祯胜二十五年末,匈奴自毁冬季不战之约偷袭雁门关。被皇甫桀率兵打退。可不久后大亚方粮草供应竟出现危机。 皇甫桀连上六道奏折,可催来的粮草竟大半参杂了碎石草屑。 皇甫桀一怒之下,把粮草官拉至操练的大军前,当着全军的面把其斩首。 皇甫桀拎着粮草官的头颅,对大军喊道: “匈奴自毁冬季不战之约偷袭我们,而朝廷却在此时欲断我粮草。其中必有奸人做鬼,甚至很有可能与敌人勾结!如今剩余粮草不足一月之用,等下次朝廷送来粮草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匈奴既不仁,我们也可不义!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抢夺敌人粮草渡过冬季--!” 大军群情激动,发出震天呼喊。让人打仗不给人粮吃,怎么办?当然是抢! 张平看着那还在滴着鲜血的人头,想到皇甫桀在和疯子定下此计时的笑容,也不晓得该佩服、还是该胆寒。--这人对人的心理掌握得实在太透彻,全军几乎都给他一个人玩弄于掌中。 而张平也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胆,因为他根本就不怕失败。 什么人比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更可怕? 答案只有一个:心智扭曲的聪明人。 皇甫桀赢了。 担心一个月后没有饭吃的兵士们都鼓足了劲,加上前段时间刚被偷袭的怒火,这下能以牙还牙,更是兴奋异常。 单纯以为大亚军队前来报复的匈奴军且战且退,等他们发现大亚士兵一个个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目标在他们的粮草营时,已经迟了。 胜帝坐在上书房看边关密报,看到士兵迫不得已冒险去抢匈奴的粮草,在众将领的精密策划下,他们竟然没有多少伤亡地抢夺成功,给匈奴造成了巨大打击时,胜帝高兴地击案大笑。 可在他看到己方冒险抢夺敌方粮草只因己方粮草供应出现问题时,胜帝黑了脸。 他不是不知道太子和惠王暗地里互扯后腿挣得厉害,可那是没有伤及大亚根本的话。如今太子一派为打击惠王势力,竟然出现克扣粮草的混帐事,哼! 胜帝冷笑,他能给,就能收。 祯胜二十六年初,胜帝不但没有追究皇甫桀阵前斩粮草官一事,还派了言净推举的人做了粮草官。 胜帝这一举动让诸如惠王及韦问心一类反应敏锐的人感觉到了什么。 叶詹再次上书胜帝,表示想要前往边疆历练。惠王一派的人自然大力举荐。 胜帝思考片刻后,同意。 在叶詹赶至雁门关时,已是开春三月。 张平盘坐在床上运功正至紧要关头。 “咿呀”,皇甫桀连声招呼也没打,随手推开门走了进来。 张平一动未动。皇甫桀往他身边一倒,拉过被子蜷起一双长腿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张平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又变得朴实无华。 已经快二十七岁的张平还是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老实脸,并没有因为六年的血腥生涯就变得有所不同。相反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加稳重、更加朴实,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相信这个人、甚至对他推心置腹。 实际呢?有没有听过近墨者黑这句话? “王爷,”张平戳了戳身边呼呼大睡的大个子。 大个子翻个身继续睡。 “王爷,听说李太守想把女儿嫁给您?” 大个子醒了,不但醒了,他还急忙坐直了身体堆出了一张笑脸。 “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吗,你也知道就算我答应了,那也是权且之计。我不会真把他女儿……” “王爷,陪我练练拳脚吧。” “呃,好吧。”大个子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下床穿鞋,通常张平说要跟他练拳脚,往往就是想揍他一顿。尤其这两年,越来越不留情面。难道我已经失宠了?大个子忍不住悲伤地想。 “王爷,您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刚突破十成大关,想找个人验证一下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这军营里高手不少,可是我能正大光明找去打架的除了你没别人了。快!快!”兴奋得磨拳擦掌的张平浑身有劲无处使,憋得他难受。 皇甫桀脸黑了,看起来相当慑人的胆。自从他成为一军统帅后他就没有再戴过那张面具,因为张平跟他说他那张脸比那张面具更有震撼力。 “你要跟我练拳脚不是因为想揍我?” 张平奇怪地回道:“好好的我揍你干吗?” 男人的脸更黑,“你不是为了李太守要把女儿嫁给我在生气?” 张平也更奇怪,“他把女儿嫁给你,我要生气干什么?” “张平。” “嗯?” “走!我们现在就去山里好好练练!” 张平也不管对方脸上的咬牙切齿表示了什么,听说他也来了兴致,顿时高兴得直拍他肩膀,“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输了拳脚的皇甫桀的脸从当天下午一直黑到第二天上午。 叶詹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这位一军统帅。 而抱着一肚子不满的他在刚看到此人时,心中一凛,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人就是当年那个懦弱可欺的四皇子? 怎么可能?! 不过六年未见,他怎么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二十一岁的皇甫桀身高相当吓人,人说八尺大汉,他却有近九尺高。高大的骨架上偏偏还覆有一层紧密匀称的肌肉,看上去就极有压迫感。 身材就已让人不安,再加上那张越发有魄力的脸。 是的,这是一张极具魄力的脸孔。原本高耸的眉骨、深邃的眼眶,如今看来却使整张脸型如刀削斧凿一般。再加上那以眉心为原点划至两颊的人字形血红胎记,这张脸已无法让人去分辨是丑还是美。那是一种魔性。难怪匈奴会称他为“魔帅”,确实当之无愧。 男人周身泛溢出一种气势,一种……叶詹心中微微一寒,那是属于至尊王者的气势! 不行,我要立刻传递消息给惠王。天!他们都忽略了,他们和太子都忽略了!在雁门关,他们还有一个绝对不可忽视的敌手。而这敌手还掌握了二十万的大军。 叶詹感到一阵昏眩,他们忽视这个人多久了?想到竟然还是他们推荐此人做了一军统帅,天,他们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叶詹?”皇甫桀挑了挑眼皮。 “是。叶詹见过大帅。”叶詹被他的无礼激怒,却硬是按捺下来,持礼相见。 “你是武官?”皇甫桀眼中似有鄙视。 “是。”叶詹咬牙回禀。这个当年看到他们就发抖的黄口小儿,如今却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惠王和他还希望能暗中操控他,这有可能吗? 皇甫桀动了动手指,“既然如此,周将军,那就麻烦你陪这位叶大人过过手脚吧。哦,对了,人家金枝玉叶,可别伤了人家。到时候我可不好向我二哥交待。” 底下数位将领发出一阵笑声,周湛江领命,向叶詹抱拳请教。 叶詹忍怒,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哼,这人虽然气势可怕,可也不过尔尔之辈。作为一军统帅却对下属如此轻慢,又怎能得人心? 他那气势大概也只是因为身材的缘故,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变这么厉害。他一定有不少弱点,很好,我会一点点找出来。我决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成为王爷的对手! “大帅,叶大人一路急行,想必已经困乏不堪。属下看还是先带叶大人去休息一番较好,晚上还有接风宴。和众将领过招联络感情以后有的是机会,您看呢?” 叶詹把目光投到说话的人身上,只见这为他说话的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笑起来眼角弯弯一脸祥和。叶詹对此人顿生好感。 皇甫桀脸上的不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他似乎对此人有些顾忌,虽不满却未表明,冷哼一声起身就走了。 叶詹心中恼火,却只能弯腰相送。 那为他说话的人走过来对他和蔼地笑道:“在下风芷,字雨山。” “疯……叶詹见过风大人。”叶詹赶紧收回惊讶的目光回礼道。 “呵呵,没事,很多人都会弄错我的名字。刚才大帅的态度还请叶大人莫怪。大帅这段时间积累得多了,看谁都不顺眼,你别太放在心上。” 叶詹还未明白什么意思,听到这话的几位将领一起吃吃笑了起来。 皇甫桀和他身边那名侍人张平的事,大家都隐隐约约猜到一点。不过这里是军队,女人少,男人之间发生些什么也不稀奇,只要不抬到明面上什么都好说。 大家笑的是张平明明是侍候他们统帅的阉人,可他们统帅却很是把他当个宝看。平时对他也不像对一个侍奴的样子,有时甚至会当着他们面突然来一句:昨晚又被踢下床了。 而皇甫桀作为一军统帅在他们眼里看来无疑是非常优秀的。这位四皇子性格并不死板,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十分珍惜属下,经常和他们混成一堆,有时开起玩笑也荤腥不忌。叶詹来之前他就跟众人打过招呼,说他跟叶詹有仇。 众位将领自然帮亲不帮理,合着他们的统帅一起欺负新人。 叶詹不知其中门道,自然被皇甫桀表现出的表象所骗,一心一意开始收集皇甫桀的所谓弱点和错处。 三月初十,他的接风宴上,宁王失态。在他赢了周湛江后竟然让陶、薛两名将军联手对付他。而陶、薛两名将军碍于淫威,不得不与他动手,导致他之后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 三月二十四,探得太守李登欲把女儿嫁给宁王。担心此为太子想要笼络宁王。 三月二十五,探得宁王与他身边侍奴依然有染。 四月初八,宁王找到他一处错处,命人打了他三十军棍。 四月十五,探得宁王在军中竟然极得人心。需小心之。 四月二十,与匈奴开战,宁王把他派作前锋。他因身体有伤,差点死在匈奴大将锤下,却被宁王救下。 五月初十,宁王拒绝李登之女,李登不愉。可利用之。 总结:此人不好暗中操控,计划需变,等待指示。 皇甫桀看着手中布条,吃吃笑个不停。 “别笑了,有那么好笑么?”张平叹气,他为了截下叶詹传递的消息,跟踪了叶詹足足两个月。看到他在联络地点放下消息后,把原本取出照抄了一份,又把原本放了回去。 “王爷,您看怎么办?要截?要改?还是听之任之?” 皇甫桀弹弹布条,答得言不对题:“我说你上次怎么那么别扭呢,原来有耗子听墙角。嘿嘿。” 张平一瞪眼,“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皇甫桀当没听到这句抱怨,对张平招招手。 “你看到上面写的没有?我已经拒绝李登的提议了。你看,我为了你,把笼络多年的一个大人物给得罪了,你说你要怎么赔我?”皇甫桀说着就去拉张平的衣袖。 张平把袖子一把扯回来,粗鲁地道:“关我屁事!李登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他现在就是一个架空的太守,你要想他死,他随时都能丧命,还让人半点不起疑。看不上人家女儿就别拿我当回事说。” “怎么不关你屁事呢?我看不上人家漂漂亮亮的大闺女,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屁股。”无耻的男人淫/笑着伸手就去抓。 张平一下闪出十尺远。 皇甫桀扑了空,不满地哼唧了两声:“你武功已经够高了,以后不准你再练。” 张平鄙视他,“自己练的不勤快,就不要怨人家武功高。” “这能怪我?”皇甫桀忿忿不平,“我身为一军统帅得做多少事情?当然没有你练功的时间多。而且你不是自称练武的天才吗?我一个普通人哪能跟你这个武学天才比!” 张平想了想,点点头,“也是。你虽然练武天资也不错,但跟我比确实还差了一点。” 皇甫桀简直想把这人抓过来按在膝盖上剥了他的裤子狠狠打他的屁股。 显然他毒辣的眼光非常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张平又往后退了两步。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疯子告诉我说,你明明有能力在今年初打退匈奴甚至逼他们上贡。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做任何相应的战略部署?” 皇甫桀勾勾手指,“你过来乖乖坐我腿上,我就告诉你。” “看你也不急,想必那些传回去的消息对你来说也无关痛痒。那么我就回去休息了。您也早点睡。” 一个睡字落地,张平已经一阵风似的溜得无影无踪。 气得慢了一步没抓到他的皇甫桀骂了一句很难听的粗话。 惠王皇甫瑾传信给叶詹,命他尽力笼络宁王。 就在此时,皇甫桀突然命大军对匈奴发出猛烈攻击。一方,张平和他的军师风雨山却离开了他身边,不知去向。 祯胜二十六年夏末,月氏王与厥顿突然决裂。皇甫桀趁厥顿阵势不稳,一举追击,阵上射杀厥顿,把匈奴逼退至阴山后。 厥顿因无后人,匈奴各族首领为争单于之位乱成一团。 皇甫桀却在此时对月氏国发动攻击,以帮助匈奴侵我大亚为借口,把势单力薄的月氏灭国。 后皇甫桀对呼延丹伸出援手,呼延丹借大亚兵力收复大半族人,自立为单于,并表示在他有生之年愿意年年上贡大亚,甘为附臣。 至此,大亚军队大获全胜。 皇甫桀射杀厥顿、灭月氏、助呼延,前后时间不过七个月。叶詹作为陶正刚副手,日日忙于布战,根本没有机会笼络宁王。就连他想笼络他的上司也未成功。 陶正刚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他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小小的叶詹。叶詹有功,他奖。叶詹有过,他立刻让人上军棍,没有丝毫客气可言。 而叶詹传出的消息,之后全部被截却不知。等陶正刚握着那些消息出现在他面前,指控他泄露军机、通敌叛国时,叶詹呆了。 祯胜二十七年暮春,皇甫桀接到胜帝诏令要求他立刻班师回朝。 皇甫桀腿翘在案上,盯着案上的圣旨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平看他神色中透出一丝狠戾,突然开口道:“宁作太平狗,不作乱世人。我可不想我那一大家子流离失所。再说到时内忧外患,敌人和敌人变成朋友,我们只有被人追着打的份。以后的对策我们之前也商讨过很多次,计划都制定了,临时改主意可不是好兆头。” 皇甫桀斜眼看他。 张平镇定地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兵不刃血才叫真正的厉害。你……行么?” “张平。” “干吗?” “你要是再敢往后退一步,我就当着全军的面把你绑在旗杆上操。” ☆、22 祯胜二十七年夏初,皇甫桀未多作犹豫,布置一番后随即奉旨回朝。 “要回京了。” “是啊。” 张平有点愁眉苦脸。 皇甫桀躺在他怀里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想要兵不刃血的不是你吗?我还没愁呢,怎么现在反过来你倒一脸愁容?” “我不想一回去就得给一大堆人下跪,还得自称奴婢。王爷,你看你在阵亡名单上多添我一个名字怎么样?” “你离开我想去哪里?”皇甫桀不动声色地问。 张平咧开嘴笑道:“我想天下间到处走走,你说我武功这么高,不争个天下第一怎么行?”其实张平没想要现在离开,只是皇甫桀这样问了,他也就随口答了。 而听他这样回答的皇甫桀会想岔也理所当然了,“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的吗?” “我说过吗?好吧,等事了,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你看怎么样?” 皇甫桀轻轻笑了笑,“这次回去老大老二大概都会极力笼络我,我娘大概已经为我物色好我的王妃甚至妾侍,父皇应该会赐我一块不错的封地。” “这不是挺好的吗?”张平无意识的轻轻拍抚他。 皇甫桀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冷笑:“你这人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说话像放屁一样!当初谁说不会离开我?又是谁说会陪我一辈子?” 张平垂眸沉默了许久。 “你说话呀!” 张平还是沉默。 皇甫桀气得翻过身去不愿再看他。 久久。 “你当我真愣吗?”张平轻轻叹了口气。 皇甫桀还是背对着他。 张平看向窗外,看景色一点点移动。 “我是太监,这已是永远都不能改变的事实。在边关,众位将领包括疯子已经猜出你我之间的事,他们表面不在意,心里却瞧不起我。他们尊重你、崇拜你,看我却不过一个阉人、一个侍奴。你没有发现我和众位将领之间并无什么来往?” 皇甫桀没有开口,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但他私心中却乐于见到这种情况,甚至可以说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他有意无意造成的。他不喜欢张平和其他人过于亲近。 张平抓抓头,笑容有点无奈,“不是我不想接近他们,而是他们不屑。回到京城,你也说娘娘要给你指婚,京城不比边关,那里可不止一个李太守的女儿。等你有了妻妾,你还打算继续和我这样吗?我们的关系是我一开始逾越了,那时候的我年少无知不懂得厉害,如今想来却是好笑。” “你觉得好笑?”皇甫桀心中本有一丝歉疚,此时听到这句话却炸毛了,翻过身怒瞪他。 “难道不好笑吗?我一个侍奴却想做一位皇子的大哥。请问王爷,我现在是您大哥、还是您的侍奴?” “情人。”皇甫桀阴森森地吐出两字。 张平想笑,“情人?我怎么不觉得我们之间是这种关系?” “那是你愚钝。” “真的吗?”张平怀疑。 “当然是真的!你睡了我这么多年睡假的不成?” “我睡你?” “难道你没睡我?这种事是一个人能搞得起来的吗?” “也是。不对!我并不想睡你,是你想……” “你敢说你一点快/感也没有?你敢说你自己就一点没想要过?” “这个……”他们发生关系都有六年多了,这怎么说得清楚? “张平,我们是情人,就算原来不是,现在也是了。你看你为什么会不愿回京城,其中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我要娶妻?”皇甫桀坐起身对他循循诱导。 “是这样没错,可是……” “没有可是,就是这样!你不想侍候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对不对?你不想给我的妻子下跪对不对?你不想让我的女人嘲笑你上我的床对不对?嗯?” 张平缓缓点点头。虽然就如皇甫桀所说,但为什么他总觉得和他表达的意思有点不一样? “你在妒忌。不要否认!”皇甫桀伸出手掌制止张平开口,“也许你觉得自己没有,但其实你的想法、你的行为都表明你在妒忌。你不想让我有其他女人或男人。你想和我在一起,但不想有其他人阻碍在我俩中间。你不是在乎我们的身份,只是在乎我们的身份会阻碍我们在一起。” “呃……” “你爱我。像一名丈夫爱自己的妻子一样爱我。否则当初你为什么会同意让我与你有肌肤之亲?结义兄弟会干这种事吗?” “这是因为……” “不,那是表象。你心中如果对我没有那方面深刻的感情,你怎么会答应呢?你想想,如果是太子求你和他做那事?如果是惠王?你再换其他人想想?” 不用多想,张平只是听他这么说脸就白了。 “对吧,除了我你不会这样接受别人。张平,你早就爱上我了。也许你一开始对我的感情是怜悯,可是慢慢地这份感情早就变质。你看,就像你说的,你是太监。在你内心中你觉得自己将来无法再娶妻,可是你还是一个男人,你想要好好爱一个人,然后我就在你身边。你对我因怜生爱产生那方面的感情,那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张平彻底给他搅糊涂。 皇甫桀很懂得趁热打铁,“我再问你,在我做大帅前我有两个月没理你,你是不是很难过、很彷徨?” 张平仔细一想,确实这样,也就老实地点点头。 “一开始我什么也不懂的时候,你看我憋得难受,是不是特别想帮我?” 张平再次点头。 “我摸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有感觉?” 张平脸红了。 “你是太监,按理说你不应该有性/欲。可是每当我爱抚你、进入你时,你难道只感觉到痛苦?” 张平愣了半天,红着脸看向窗外。 皇甫桀伸手扳正他的脸,总结道:“张平,其实你早已对我情根深重,只是不自知而已。” 张平看向他,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我知道你的委屈,我尽量尽快离京,等到了封地,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任何人都不会影响到你我。就算我不得不娶某些女人,你也不用在意她们。” “王爷,”张平开口。 “嗯?”皇甫桀看他的眼光简直可以用温柔如水四个字来形容。 “我们话题好像偏了。” “张平,”皇甫桀握住他的双手,哀戚万分地道:“你难道舍得让我伤心?你就舍得让我一个人留在虎狼之地?” 张平无言。我没说不跟你去京城啊,我明明说的是以后…… “你也不忍心让他们再欺负我对不对?”男人最后又可怜兮兮地加了一句。 张平这下不认可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冷笑道:“就凭你现在的块头、现在的武功、现在的心智,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我倒还真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男人沉默,伤心的再一次想到:果然块头长得太大就是容易失宠。张平对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 张平也没一直待在马车里和他家王爷厮混,途中他回家了一趟。 等张平离开方鼎村不久,张家那一大家子连同他们的亲戚姻里就全都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几个人知道。 而这边离开不过二十天的张平一回来就给等红了眼的男人捉进马车中。 皇甫桀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他也不会开口把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恐慌告诉张平:他害怕他就这样再也不回来了。 对于张平,皇甫桀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把对方当情人看。他也不知道情人之间该如何相处。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张平,长这么大,只有张平是真正属于他的。 甚至他有一种感觉,只有抓牢张平,他才能抓牢其他东西。没有张平,那些东西也将全部变成虚幻。 张平,张平…… 自己唯一那点属于人性的东西,就在这个人的手掌中。 皇甫桀摸上张平的腿,顺着他的腿弯一点点摸。 “你疯了,这里是马车上!”张平夹紧双腿呵斥。 皇甫桀抬起脸,那深邃的眼眸中含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张平不说话了,对这个眼神、这个表情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默默地叹口气,倒霉的张侍人放软了身体。 “呼……你轻点。”张平耐不住疼痛,压低了嗓音悄声道。 皇甫桀点点头,低头去亲吻他。 张平没有丝毫抵抗地张开嘴,让他把舌头伸进他嘴里。 皇甫桀喉咙中发出急切的低吟,一只手扣住张平的头颅,一只手伸进他裤中。 皇甫桀的身材比一般人高大出许多,以致于他的手脚都比常人大一圈。 张平被迫支起一只腿。 舌头搅拌着他,牙齿嘶咬着他的嘴唇,让他口水都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角流出。 男人追着痕迹舔咬他,在他喘过一口气后,又塞上他的嘴巴。 张平被他一根舌头舔/舐得口腔阵阵发麻,连带脚趾头也痒得缩了起来。 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赶车的马夫觉得自己听到马车里传来什么,想仔细听时又被风声影响。 轻轻的、极为收敛的喘息声在马车里回荡。 肉体摩擦时发出的奇怪声响有节奏地随着马车晃荡。有时会突然加快,有时又会慢下来。 马车辘辘前进,一天比一天靠近京城。 和当初离开京城相比,皇甫桀的这次归来可谓荣光无限。 京城五里外,以太子、惠王及五皇子舒王为首,众臣一起站在城外相迎。 胜帝虽然没有和大臣一起迎出京城外--那是他儿子,他没有必要做样子给别人看,但也让人牵了他的御马披红挂彩特赐宁王可以不用下马一路骑到大殿前。 当皇甫桀的马车出现,皇甫桀从马车里出来。众人暗地里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当年前往雁门关的四皇子?为什么和他们记忆中的人相差了那么多? 如果不是那张脸,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当年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被众人瞧不起的宁王。 皇甫桀一出现,立时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势就在周围弥漫了开来。 高大魁梧的身材,魔一般的脸,血腥的气势,压迫得现场浑然一静。 这是杀气。只有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斩杀过无数生命的人才能发出的凛人煞气! 皇甫桀微微笑了。这一笑,竟把周身气势都收了起来。太子、惠王、舒王及众臣也渐渐缓过神。 众臣齐声道贺。之后太子和惠王表现出的热情,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觉得皇家兄弟间竟也能如此兄弟情深。皇甫桀也是一副极为感动的模样,说自己能有今日都是托兄长们的福;还说如果没有刘老将军的教诲,他也不会有今日;顺便把所有将领又大大赞扬了一番。 惠王暗中寻找叶詹的身影没找到,强捺下不安,笑脸以对。 太子挽着皇甫桀的胳膊说要送他一个大大的礼物。 言净也有六年多没有看到这个外孙,见他变化如此之大,老怀大慰的同时也有点警觉。所以他并没有像太子和惠王那样上前对皇甫桀表示亲热,而是站在一边看着。 张平趁人不注意,悄悄从马车里走出,他已经换上皇甫桀命人送来的太监服。 所有人都在欢迎凯旋而归的战将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小小的太监。 皇甫桀被请上御马,众将跟在他身后,迎接的众人则跟在最后,一路浩浩荡荡走进京城。 京城内早已洒水除尘、沿路挂满了红巾彩纸,路两边也站满了翘首以待的老百姓,等着看传说中保家卫国征服了匈奴、还把月氏给灭国的“魔帅”。 宁王皇甫桀坐在御马上不紧不慢地进入京城大街。 张平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他身边,跟在一边走路随行。 人群在看到宁王及一行将领出现的刹那,欢呼声立刻响起。 皇甫桀与众将向欢呼的群众抱拳致意。 欢呼声更加响亮,人们疯了一般挥着手呼喊着。 张平耳尖,听见欢呼中夹杂了人们的惊叫和诧异声。有人在交头接耳,皇甫桀没有带面具的脸成了最大的话题。 “魔帅!” “真的是魔帅!你看他的脸!你看他的身材!” “天哪,那就是皇子?果然与常人不同。” “这种威仪哪里是凡人所有,四皇子是神哪,四皇子是真正的龙子!” “一年前我就听前街算卦的周道子泄露天机说四皇子乃龙神下凡,大亚必胜。果然没错,周道子的卦象从来就没有错过!” “原来是龙神下凡,怪不得!” “龙神佑我大亚!” 有那激动的百姓竟朝着皇甫桀的身影跪了下来,口呼龙神保佑。 一人跪,百人跪。这时候激动的人群最具有传染力。龙神保佑的呼声响遍大街。 张平明知这个气氛乃有心所为,但听到这样震耳的欢呼、看百姓诚惶诚恐地叩拜皇甫桀,他仍旧忍不住兴奋地握紧双拳。 皇甫桀瞥了张平一眼,嘴角微微含了一丝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 看着满大街呼唤他为龙神的老百姓,想到原来这就是张平当初跟他说的,如果他能成为天下第一人,丑的也会变成美的。 现在他的容貌不但不再是他的缺点,还成了他作为龙子的标志。 从今天开始,他皇甫桀才是大亚真正的龙子的说法会渐渐在全国流传开来。他的容貌、他的战绩、甚至他高大出常人许多的身材都会成为传说。 眼看不远处的巍峨皇宫,男人笑了。 不急,终有一天我会成为那里的主人。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而张平你会伴在我身边。我生,你也生;我死,你就睡我棺材里。 上殿后的繁文缛节略过不提,皇甫桀交上虎符,胜帝自是对皇甫桀一番嘉勉,当庭赏赐了许多宝物。至于真正的论功行赏还在后头,当晚胜帝在皇宫内为凯旋归来的将领们摆开了接风宴。 张平作为侍人自然没有资格上席,与其他王公大臣的侍仆一起在皇宫外等候。宁王府的管家也带了仆人前来迎接,张平认出他们,但他们没注意到人群里的张平,张平也懒得上前相认,和身边某个大臣的家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等到半夜,其他人、就连惠王的座驾也已离去,才见到皇甫桀一人姗姗来迟。 张平迎上前去。 管家言洪快步越过他,激动万分地叫了一声:“王爷!” 皇甫桀过目不忘,虽然六年未见,但扫了一眼就知此人是谁。只不过眼前的人比六年前脸上多添了些谄媚和恭敬、没了当初那想掩也掩不住的轻视和轻慢。走过管家身边,皇甫桀对张平笑了笑。 “等久了吧。太子拉我说了一些话。” “还好,我也找人聊天聊到现在。就是肚子有点饿。” “呵呵,我想言管家应该备了酒席,回去让他整上来我们好好喝两杯。” “好。” 管家一时竟没认出张平是谁,主要是宁王的态度让他惊讶,他们王爷怎么会对一个太监如此和颜悦色?后来才想起王爷身边一直有个侍候的侍人,好像叫张平? 那太监不是有点傻吗?怎么现在看来如此正常?言洪抱着一肚子疑惑连忙让仆人打灯把皇甫桀迎到马车前。 皇甫桀拉着张平一起坐了进去。张平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奇怪的是言洪,不解归不解,还是赶紧让人驾起马车回府。 宁王府仍旧那么陈旧。 可是陈旧的宁王府却一改六年多前的门庭冷清,如今言管家光是收礼就收的手忙脚乱。 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上至太子、下至京都府尹。皇甫桀来者不拒,全都一一接见。 宁王府多了一名食客,姓风、字雨山。这人喜穿白衣,风度翩翩,一笑起来就两眼弯弯,亲和力十足。 皇甫桀每次接见客人都会带上这名食客。久而久之,大臣之间也都知道了这个人。后来更是听其他将领说这风雨山就是宁王任统帅后的军师,宁王能打下匈奴和此人计策也有莫大关系。于是风雨山的大名更是无人不晓。 而宁王府内多出的一些仆人杂役及侍卫却没有人留意。宁王立大功归来不比当初,府里多些仆人侍候也是自然。 回京三日后,胜帝在金銮宝典正式论功行赏。 除各位有功将领皆有不同封赏外,宁王皇甫桀作为主帅被赐了一座新府邸,另有金五千两、银三万两,骏马十匹,仆从三十六人,美婢十二人。同时加封他生母贤妃为皇贵妃,赐珠宝若干。可惜赏赐虽厚,却无实权。 早朝过后胜帝把皇甫桀单独叫到上书房问他可想要封地,皇甫桀心念数转答道:“儿臣不要封地,儿臣宁愿为父皇驻守边疆。去哪里都可以。” 胜帝微笑,突然问道:“听民间传你为龙神之子,你怎么看?” 皇甫桀一怔之下很理所当然地道,“父皇,您是天子,龙神转世,儿臣是您的儿子,自然就成了龙神之子。人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父皇您才有七个儿子,还差了两个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胜帝表情未变,但往后靠的身体可以看出他的放松。 “朕赐你的面具,是不是覆不上了?”胜帝的口气含了一丝玩笑。 皇甫桀连忙恭谨地回答:“是。” “你还需要面具吗?” 皇甫桀苦笑,“请父皇再赐儿臣一张,以前在军中还不觉得,这回京城没几天就吓哭了路边好几个小娃儿。” 胜帝闻言哈哈大笑,挥挥手道:“朕会再赐你一张面具。” 皇甫桀躬身谢恩,心中忿恨没有流露出表面一分。 “你去看看你母亲吧,你们母子也有六年多未见。自听说你灭了月氏还降服了匈奴后她就翘首以盼,这几日她天天来找朕,就是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是。” 胜帝注意到皇甫桀在听到他提贤妃的时候,脸上出现明显的厌恶和排斥。心中不由微笑了下。贤妃对这个丑儿子怎样,他也听了些传闻。过去也许会可惜他们母子不和,如今他却对这点喜闻乐见。 皇甫桀退出上书房。 在廊上等候的张平迎上前去。 “我们去瑞华宫。”皇甫桀没有多言,立刻向前走去。 张平跟在后面,心中有一丝迟疑。 “早晚得去见她,不如趁早。”皇甫桀明明背对着他,却似猜出他心中所想,冷冷道。 张平本想问他皇上单独召见他有何事,看他如此,决定等回去后再问。 一路无话,快到瑞华宫时皇甫桀突然站住脚步。 “张平,你不要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 哈?不待张平反应过来,皇甫桀已经再次迈开脚步。 宫前打扫的太监认出了四皇子,顿时,一向安静的瑞华宫变得热闹起来。 六年未见,贤妃未见老态,一张脸妆点得完美无缺,更显女人成熟之美。 倒是女官红/袖,眉眼间藏了一丝荫翳,近四十的她透出一股寂寞的风情。当她看到高大的皇甫桀出现时,眼中忽地一亮,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你变了许多,没想到你竟长得如此高大。”贤妃叹息。 皇甫桀跪在贤妃面前,口称孩儿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你三天前就回来了,为什么不早点来见本宫?”贤妃似漫不经心地道。 皇甫桀腰杆跪得笔直,淡淡地回道:“儿子也想早点进宫看望母亲,可刚回来府中有许多事要处理,又有好多大臣来拜访……” “借口!”贤妃厉声怒斥,“你以为你翅膀长硬了就可以不用回来看我了是不是?” “母亲大人说笑了。儿子和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管儿子蹦得多远,最终还是会回到母亲您这里的。” 贤妃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儿子,心情复杂。 儿子有出息,做母亲的当然开心。但做儿子的太有主见,甚至要脱离母亲,这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 凭直觉,贤妃也觉得这个儿子已不如当初那么好掌控。 六年,不过六年,她的这个丑子已经成长如斯。当初那个看到她就发抖的窝囊废如今已成了让匈奴闻风丧胆的魔帅。 贤妃放软了脸上的表情,“你能记住这点就行。如果没有我和你外公在你身后帮衬,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儿子知道。”皇甫桀平静地道。 “今晚你就在这儿用膳,本宫有好些事要好好问你。” “是。” 张平知道皇甫桀要留在瑞华宫用膳,也没多问,回去传了信。简单找了些东西果腹后,立刻和几名家仆一起赶到皇城外头等待。 宫门中有人走出,看衣着,应是二品的官阶。看年龄却不大,大约二十过半,身材修长儒雅文秀。 “韦大人。”有认识的人上前见礼。对于这位太子面前的红人、韦相的儿子、当朝驸马,巴结的人自然不会少。 张平隐进马车阴影处。 韦问心不问对方身份高低一一回礼。 张平注意到这位韦大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中却含着落寞。 听说太子身边出现一名谋士,近年来太子亲那谋士更多,对这位韦大人却有所疏离,不知是真是假?张平好奇心冒起。 对了,杨嬷嬷不是说驸马难做吗?他现在和那位长公主处得如何?还有他那位嫁给太子的心上人呢? 韦问心看到宁王府亮起的灯笼,往这边多看了两眼。张平见他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他微微一躬身。 韦问心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他是谁。很快,他的表情就告诉张平他想起来了。 “张侍人。” 张平没想到他会朝自己走来,连忙行礼:“张平见过韦大人。” “多年不见,张侍人可好?”韦问心笑着打招呼道。 “托大人的福,小的一切尚好。” “观你面色,倒似比当初在京城时好上许多。”韦问心顿了顿,他们彼此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平也不回答,摆出一张老实的面孔恭谨地赔笑。 “当年对不住你了。”为什么年少的自己能容忍别人欺凌弱小却不上前制止?韦问心想起那位四皇子与他们的过往,再想他现在,心脏猛地一缩。 “大人过言了,小的不敢。”张平连忙惶恐地道。 “代我向你家王爷问好,就说下官对他在边关的作为也是敬佩之至。” “是。小的一定传到。” 韦问心点点头,略带惆怅之色地转身走了。 张平抬头看他的背影,不知怎的竟有点悲凉之感。 他家王爷曾说过韦问心是个人才,如果太子善用他,那么太子在朝廷的地位一定会非常巩固。惠王想动他怕也不轻易。可看太子如今和惠王算是分庭抗礼的局面,韦问心的不得志明眼可见。 如果韦问心能帮王爷就好了。疯子虽然计谋百出,可在朝中并无影响。而韦问心就不一样了…… 明月初升,皇甫桀从宫门现身,二话没说,当即就上了马车。 张平坐上车辕,让仆从立刻驾车。 到了宁王府,皇甫桀没看身后的张平、也没理迎上来的言官家,大步流星向他的寝院走去。 “砰!”院落洞门当他的面被关上。 张平摸摸鼻子,看周围无人,翻墙跳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他家王爷正扶着栏杆在剧烈呕吐。 张平默默走到他身边。 皇甫桀呕了半天,擦擦嘴,抬起脸对他惨然一笑。 “过来。”张平张开双臂。 高大的青年看着他,一步步向他靠近。 突然青年扑向张平,紧紧抱住了他。 张平收拢双臂,轻轻摩挲着他的背。 院中静寂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甫桀松开了手臂,嗓音沙哑地道:“让人进来清理吧,我回屋里。今天晚上你睡外间,我不叫你你就别进来。” 张平拉住他的手臂,“想不想打一架?” 皇甫桀回头,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打架,我只想杀人。” “那……你要不要我陪你睡?”言皇贵妃跟王爷说了什么,竟让他反感至此?还是他已经无法再忍受在那样的母亲面前做出一副孝子的样子?毕竟,谁过了六年自在日子又重回没有尊严的牢笼都无法忍受。可怜的小桀…… 皇甫桀眉毛一挑,发出阴森的笑声:“你不怕被我干死你就进来。” 张平搔头,“那就算了。”顺便也放开了他家王爷的手臂--同情也是有底线的。 皇甫桀气死,脸色通红,那人字形的血色胎记更是像要滴出血来一样。恶狠狠地看了张平半天,一转头,一脚踹开屋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张平看看那半毁的两张门,吐出一口气,看来是没事了。现在他可以叫人进来打扫了。对了,还有洗脸水和漱口解渴的茶水。 ☆、23 第二天早上,宁王召集几名心腹密谈。 赵、杨两位大师傅已经离开京城,目前不知在哪里云游。青云、白莲在得到宁王允许后也已嫁人离开了王府。赵师傅临走之际招来了一名徒弟。 张平第一次在军营中看见这位隐身来访的师兄时,一时都不敢相信这人是四皇子的师兄。 钱若谷,一个名字十分文雅,但长相却十分猥琐的中年男子。贼眉鼠眼这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他的相貌的,甚至连他走路都像一个贼。可他不但不是名贼,还是一名管钱的帐房。 这位爱钱如命的钱账房在宁王府已经做了两年,就连全王府最苛刻的言管家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皇甫桀一回来就和这人密谈了一个晚上。连张平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今早除了这位钱账房,还有五位在席。 风雨山,全京城现在都知道他是宁王的谋士。 陶正刚,新封的京都禁卫军将领,以后他将辅佐太子统领京城兵将。 刘旗忠,朱炳,这是当年皇甫桀和张平背出的两名重伤患。这几年经过张平调/教,武功大进,现为宁王的侍卫之首。 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来历除宁王外没有人知道。当初张平在军奴中发现此人重伤快死,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救回去后才发现这人的伤势实在太重。皇甫桀命军医救了他,最后却又让他“死了”。过一段时间后骑射营里就多出了一个叫狄二的人。 而骑射营中类似来历不明的人还不少,现在这些人又都转到了宁王府里干起了杂役或侍卫的活计。张平还知道其中有一部分离开了军队却没有跟他们回来,但也绝不是回家。皇甫桀把他们派到了哪里? 再回头说这狄二,也不知他身怀了什么样的绝学让皇甫桀对他十分器重。 而让张平生气的是,这叫狄二的人明明是他从军奴营中扛回去的。可这狄二却对他完全不假颜色,看到他就跟没看到一样。 六名心腹,加上他一共七个人。皇甫桀坐在上位,他就立在他身后。 按理说六人一起见面还是第一次,可就像经过商量一样,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完全没有两人同时看中同一个座位的情况发生。 左边,依次为风雨山、钱若谷、刘旗忠;右边,依次为陶正刚、狄二、朱炳; “皇上这次可能想效仿太上太皇,当初太上皇继位之前,太上太皇也没有给诸位皇子封疆,只给了他们王爷的名头。直到太上皇继位,诸位皇子才离京。据说太上太皇此举是为了防止诸皇子在封地兴风作浪,对当时的太子不利。”风雨山分析道。 “皇上给您闲职,简直就是最大的浪费!”陶正刚突然不满地发泄道。 张平把目光投向陶正刚。这人虽然人如其名,正直又倔脾气,给人以忠臣良将的感觉,却并不愚忠也不愚昧。你要想收服他,就必须比他能干比他强,否则管你是皇帝还是天王老子,他鸟都不鸟你。但你一旦让他心服口服,那他就能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朱二人也脸有不甘。 “就是。”疯子竟然还点头附和。 皇甫桀斜了这人一眼。 风雨山笑嘻嘻地道:“王爷,没了封地,您今后打算怎么办?” 皇甫桀看向诸人,微笑着反问:“你们说怎么办?” 厅中一片寂静,大家都在沉思。 张平自听到外放封王暂时成了不可能的事就开始难过。他本来打算离开京城后,在封地那边隐瞒身份去挑战一些高手,等他把当地的高手全部打败后,不用他去找,自然也会有人寻上门来挑战他。到时要不了多久,世人就会知道这世上又出了一个叫做张三的高手。 他平生的梦想就只有两个:当天下第一高手和挣很多银子养家。就目前他家王爷的表现来看,实现第二个目标倒不难;难的是第一个!他要怎么才能在京城不泄漏底细的挑战高手? 越想越觉得实现性小的可怜,越觉得实现性小,他就越觉得难过。 “这也是王爷的机会。”狄二突然道。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王爷的机会?”风雨山追问他。 狄二却闭上嘴不说话了。 “你怎么不说话?”风雨山盯着他。 狄二看向自己的脚面。 风雨山开始哼唧,可能憋不住了,大叫道:“我就知道你们都在等本公子开口,哼,本公子就是不说!”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陶正刚挤兑他。 “你这个莽夫,你懂什么!本公子这叫“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 “啥?”陶正刚没听懂。 “他说他很虚怀若谷。”钱若谷解释道。 “这疯子也会懂得谦虚?嘿!”陶将军忍不住嘲笑。 风雨山大怒,跳到椅子上就开始指着陶正刚的鼻子大骂。 其他四人津津有味地看白戏,表情要有多放松就有多放松。 皇甫桀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转头看他家的张大侍人。 张侍人还沉浸在梦想要延期的伤心中,他不喜欢京城。一想到以后要留在这里,他就浑身不舒服。 留在京城代表了什么? 代表他得一天至少磕三遍头。 代表他走到哪儿都得穿一身太监服。 代表他家王爷睡太监的事一定会再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他张平则走到哪儿都得低着头。看他不顺眼的言管家大概会更看他不顺眼。希望早日抱孙子的言皇贵妃也一定很想杀了他。 他并不是怕了这些,只是这几年自由惯了,突然又要回到原来卑躬屈膝的生活,换谁都不会舒坦吧? 而且在边关那全是男人和莽汉的军营里,人们尚且不屑他这种人的存在。如待在京城--这个礼教满天飞的都城里?几乎可以预见的嘲笑和辱骂;几乎可以想象到宁王府未来的王妃会多讨厌他的存在; 对了,宁王府未来的王妃。 张平皱眉,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他娶不娶王妃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娶了王妃,我就和他恢复到单纯的主仆……不对,兄弟?好像也不对。情人? 我和皇甫桀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张平糊涂了。 不过不管他们的关系为何,他一定会和他共进退就是。他绝不会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这样丢在京城。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他家王爷就是个心理变态的危险分子。他要不在一边看着,不定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来。算了,留京城就留京城吧,大不了他继续装孙子。 “张平!你说我们留在京城有什么好处?”风雨山突然把苗头指向张平。 “啊?你问我?” “我不问你问谁?” “我不知道。”张平傻瞪着眼吐出四个字。 皇甫桀在心中扑哧一笑,转过头坐正身体对风雨山道:“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是。”风雨山狠狠瞪了张平一眼,狡猾的家伙。随即收敛起猖狂的态度有条不紊地叙述道: “有两个最大的好处。第一,拉拢朝臣及一些关键人物。已故安王的手下现在群龙无首,凭王爷在沙场上与已故刘将军部众的交情,想要拉拢这支力量应比太子和惠王更容易。而且因为王爷您冒死夺回安王遗体,安王之母淑妃对您也有几分感激之情。五皇子舒王那边也可利用,甚至已故六皇子的力量,想用也无不可。第二,可随机应变。人在京城,总比在外地来的消息灵通。” 张平偷看皇甫桀侧面,他要怎样才能在失去兵权的情况下做到兵不血刃地夺取皇位?虽然已经有应对计划……“前面都没了,自然就轮到我了。” 张平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小腿肚子不由自主就抖了那么一抖。这话是皇甫桀什么时候说的? “雨山说的不错,留在京中对我们有弊也有利。观父皇的意思,他似乎对我们这些皇子还不太放心,所以都要留在眼前盯着。但也有可能他对太子并不十分满意,所以故意给太子留下一些对手。不管父皇的意思为何,我们按我们的计划来,只不过有些小地方要修正一下。” 皇甫桀把他认为需要修正的地方提出。众人讨论一番后,努力把原来的计划修正至完美。 会议结束,风雨山等人恭送宁王先行离开,之后陶正刚等人也陆续走了。钱若谷走到风雨山身边,忽然道: “那太监与王爷什么关系?” 风雨山似知他会有此一问一样,反问道:“当然是主仆关系,否则你以为他们什么关系?” 钱若谷皱眉,摸了摸下巴丢出两个字:“不像。” 风雨山叉腰哈哈大笑,也不管这个一脸不解的钱师兄,径自走了。 当晚,有人扛着一个大/麻袋翻进了惠王府。 “扑通。”麻袋被丢进惠王卧室。 里面的人大惊,大喊一声:“有刺客!” 惠王所住小楼附近立刻灯亮如白昼,照得四周围一片亮堂。 所谓刺客在心中暗赞道:惠王府的人果然训练有素。灯亮后并无人立刻上房搜索,各个角落却立刻布满闻讯而来的侍卫,如果来人是个庸手,此时必然无所遁形。不过他嘛,自然不是庸手。 “搜!”一个侍卫头目一声令下,安静却快速的搜索立刻展开。 刺客暗中磨掌擦拳很想出去跟人较量一番,他发现了一名身手相当好的高手。 可是一想到那人的交待……刺客只好望那高手兴叹,心想下次再来会会他吧。 屋内,惠王沉着脸命贴身侍卫打开麻袋。 侍卫们把惠王掩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用剑挑开了麻袋口。 一个黑乌乌的发结露了出来,接着…… “叶詹?!”任是惠王也不禁惊呼出口,他还以为叶詹必死无疑,没想到对方却把人给他送了回来。 “王爷,叶将军还活着。您看,这还有一封信。”侍卫呈上信件。 惠王命人去请大夫,又让人把叶詹扶上床。 在侍卫的保护和注视下,他缓缓打开信封。 二哥,特送厚礼一封,望笑纳。四弟桀拜。 惠王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深深皱起眉头。 皇甫桀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身边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高手,竟可以自由来去他的王府?如果今晚那人不是送礼、而是来杀他,他能否躲得过去? 示好?有一点,但也不完全是。 示恶?那对方完全没必要把活生生的叶詹送回。 那个丑四到底想干什么? 皇甫瑾脑中闪过一个词:示威。 那个丑四竟然在向他示威?想通这点的惠王顿时觉得胸口就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样,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张平很兴奋,惠王府的格局图纸他也就看了半天,可竟能给他完全无误地摸到惠王所住楼宇。这证明了什么?哈哈! 说起来那小楼及周围的机关还不少,如果不是他对此也有所研究,今晚还真有可能栽在那里。 我果然是高手啊!张平乐得嘴巴要咧到耳朵根。回去的路上还顺便拐到韦府附近张望了一番。 韦相和他那个已升作刑部尚书的痴情种儿子现在在干什么? 想想,有点心痒。很想溜进去看看,但又怕对地形不熟留下把柄。想来想去,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去。 与此同时,疯子在焦急地等待,而宁王却很安静地看书。 “您不担心吗?” 皇甫桀淡淡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里可是惠王府!而且他才回京几天?周围的地形他还不熟悉,更不要提惠王府机关重重,太子派了多少人进去刺杀惠王?一个个都有去无回。张平他……” “皇宫他都能来去自如,何况一个惠王府?” “那不一样!”疯子气得跺脚。 “你好像很关心张平?” 疯子一愣。 皇甫桀目光仍旧落在书本上,很随意地说道:“他是我的人,我一个人的。明白么?” 疯子眼神闪了闪,表情古怪。 “怪不得张平在雁门关六年也没交上一个朋友,就连他亲手救出的几人也对他若即若离。王爷,我能不能问这是不是都是您故意为之?” “你是明白人。”皇甫桀头也未抬地笑了笑。 疯子背后颈毛倒竖,立刻非常明智地主动转换了话题:“您把叶詹用这种方式送回去,就不怕惠王对您心生警惕,进而对您下手?” 皇甫桀抬头微笑道:“老二不是笨蛋,他绝对不会在如今局势不明的时候主动对付我。我把叶詹送回去,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我偏偏用这种方式送,让他看不出我对他到底抱了什么意思。他这人好思虑、又小心谨慎,想得越多就越不敢对我动手。” 皇甫桀心中愉悦,其实说穿了,用这种方式把人送回去只不过是他想出一口恶气罢了。而张平一定会帮他出成这口气。 不久,张平无事归来,看到疯子从他身边走过去时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张平不解。 这疯子什么时候成佛祖了,竟用那么悲天悯人的眼光看人?看得他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掉满地。 两天后红/袖送来两名美貌的年轻女子,说是言皇贵妃赐给宁王身边侍候的。 而这两名女子由她亲手调/教。当年贤妃想要拜托她的事,也就是此事。妄她当时还以为…… 宁王皇甫桀把红/袖请进内厅,也不知两人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出来时年近四十的红/袖脸上带了两抹红晕,眼中也亮亮的,就像是重新燃起了生命之火。 看到门口的张平,红/袖脸上的笑容一收,瞟了他一眼,忽然道: “这几年你一直跟在王爷身边,是么?” “是。”张平躬身回答。 “这几年你似乎也变了些?倒似你刚进宫那会儿的样子。”红/袖眼眸很利,很快就看出张平与六年前的不同。 “沙场上人的生死看多了,很多事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张平老实地回答。 红/袖点点头,认可了张平这个解释。 “你现在还在侍候王爷的床笫吗?” 张平很平静地回答:“偶尔。” 红/袖眼中闪过一丝不知什么意味的光芒,唇角带了一丝嘲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太监却沾了龙子如此多雨露。可惜,你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女人还能生个孩子保住将来,你就只能等年华老去。将来如果你幸运,说不定能在那位身边做一个侍奴侍候到老。如果不幸,唉。” 张平低着头,没有吭声。 红/袖心中浮起一丝难言的爽快之意,她认为张平一定在伤心。而这个人比她不知可怜多少倍!一个太监沾龙子雨露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要小心点,娘娘给王爷指定的那位官家女儿可是个厉害的主。” 张平心中一惊,忙问:“王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当然。”红/袖看他大惊失色的表情,心中越发觉得这个太监悲惨,心中也越发愉快。 惨!那小子肯定又要发疯了。张平耷下脑袋。之后几天晚上他是绝对别想好过,头疼! “你好好侍候王爷,别怠慢了。” “是。”张平有气无力地回答。 红/袖满意了,带着无比愉悦的心情离去。 厅门再次打开,门内有人对他招了招手。心情不快是真的,找理由拉张平上床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白不利用。门内人阴险地想。 张平哭丧着脸,乖乖进去了。 事后,等那人满足了,张平扯起嗓子就吼:“这日子没法过了!” 餍足的男人被他沙哑难听的吼声吓了一跳。 “我们得想法把韦问心拉到这边来。”张平转头提议。如果还要这样忍气吞声,三天两头让什么人来刺激他家王爷一下,他也别指望跟高手过招,直接躺床上安度晚年好了。 正在回忆余韵,顺便思索如何和已成为皇贵妃的女人过招的皇甫桀闻言抬起头,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张平发狠道:“我没你和疯子那么多智谋,但我知道做人要讲理。你立了大功回来,皇上不但收了你的兵权,连个实权的职务也不给你,这怎么都说不过去。你娘和外公干啥的?让他们给皇上叫屈去。做长辈的给晚辈出头本就天经地义,他们不给你出头,别人还奇怪呢!” 皇甫桀跳起眉毛,这人受什么刺激了?一个多时辰前红/袖跟他说的,他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没什么不对的啊?难道……皇甫桀心中冒起一股喜悦,这愣子在吃醋?所以开始发横? “言大将军不是派人来信说,皇上对太子现在有所不满,暗中在削减他的势力吗?我们和惠王合作,先把太子管城防的兵权夺过来!” 张平这个想法与疯子不谋而合,但皇甫桀却开口道:“太子恐怕也在提防这点,而且父皇的想法也难测。就因为我现在没有实权,所以我比任何一位皇子都安全。如果我手上一旦有了实权,恐怕他们就要联合起来先对付我了。” “这么麻烦?”张平抓着被子,用劲思考了一会儿对皇甫桀道:“那我帮你杀了他。” 皇甫桀伸手摸上张平的小腹,眼中流露出暖暖的笑意。 “怎样?”他宁愿帮他杀他兄弟,也不希望皇甫桀再亲自动手。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死,他一直不敢提,更别提说他了,这人的心境就像单足立在悬崖边上一样,他现在只能想法拉住他,哪敢给他一点点刺激。这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一样正常,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皇甫桀摇摇头,笑容很温和,嗓音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不想这么便宜他。” “你想怎么做?”张平神色有点凝重。 “我要他尝尝一无所有、被人当狗打的滋味。” 张平几乎是他肚里的蛔虫,脱口就出:“你想让皇上整他?” 皇甫桀笑眯眯地凑过脸,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鼻尖,“我们再来一次?” 张平放心的同时白了他一眼。他就怕这人会忍不住想要自己动手报仇,还好还好。 立了大功而归的宁王封赏虽然不少,但明眼人却知道这位四殿下被委屈了。 可宁王像是对此并无多大反应,高高兴兴地搬到了广大的新府邸,高高兴兴地当起了闲散王爷。 几乎也算是闲散王爷的五皇子舒王自然而然就与他来往多了起来。 太子与惠王一心笼络皇甫桀,时不时就让人发来请柬请他过府一叙。皇甫桀不管谁来请他,从不拒绝,完美地保持了中立。 时间一久,太子一派也不再把这位闲散王爷放在眼中。倒是惠王从没放松过对这位弟弟的警惕。叶詹当时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密信已全部落入宁王手中。 刺探军情,这是大罪。如果皇甫桀在恰当的时机,把叶詹和那些密信交给胜帝,他很有可能会一败涂地。可皇甫桀却把主要的人证叶詹还给了他。 叶詹还是叶詹吗?惠王忍不住想。为什么这名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如今提起那丑四,语调中会不由自主带上一丝敬佩? 对了,他不是被他在沙场上救过一次吗?难道……! 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 大亚整体来说,堪称边关安宁、四海升平,老百姓也能安家乐业。京城的繁华仍旧如同往日一般。 宁王府自从搬了新府后,就一改往日朴素陈旧的面貌,变得……像个王府。 而往日寂静的宁王府后院也多出了许多各地佳丽。有贤贵妃送的、有太子送的、也有惠王和舒王送的,而一些大臣看宁王来者不拒,以为他喜欢美色,便也投其所好送了不少来。 宁王与这些美女经常亵玩,可他脾气古怪,经常会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动不动就把前天还喜爱非常的女子送给别人、或者干脆虐待至死。 而这些美女对宁王简直就是又怕又恨。 怕他的喜怒无常,恨他的暴虐。 渐渐的这些传闻也就传了出去。 之前言皇贵妃还说要给皇甫桀指定婚事,可听说对方那个厉害小姐听了传闻后死活不肯嫁了。之后言皇贵妃也试着找了一些其他官宦儿女,竟无一人立刻答应。与宁王刚回京那会儿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言皇贵妃大怒,她知道除了他那个儿子在床上的性癖怕人以外,还因为他始终没有受到皇帝宠爱有关。连立了那么大的功回来,也不过给了些虚名。而她身为皇贵妃又怎样?还不是要给那女人弯腰!这叫她怎能甘心? 言皇贵妃令红/袖甚至让言大将军三番五次去提点皇甫桀,让他在朝廷里挣点实权。可皇甫桀一概当耳旁风,当时唯唯诺诺,事后就抛到了脚后跟。 而谁也不知道的是,曾经三皇子安王的势力正在一点点被皇甫桀收进囊中。那些曾和皇甫桀一起征战雁门关的将领更是表示了臣服之心。 皇甫桀甚至联系上了已故六皇子的母亲德妃。 一切都在水面下进行。 京城内太子和惠王越斗越烈。逍遥王爷皇甫桀则表面逍遥,暗里繁忙。 张平也忙,忙着到处收集信息、挖人墙根。至于皇甫桀在府中的糜烂生活,他看到就当没看到。妙的是他和皇甫桀之间的事似乎并无人传言,也许这跟皇甫桀表现出喜欢美女有关? 其实张平不知,不是别人不传,而是他家主子皇甫桀的话题性不够高。如果把皇甫桀换成太子或惠王,那绝对是另一种场景。 对于外界传言被皇甫桀虐待至死的那些女人,十有八/九不是探子就是刺客。而他们为了解决这些女人,只能做出如此假象迷惑敌人。 张平觉得这些女人很可怜,被当成工具出卖肉体也就算了,还得把条命搭上。但他也只是可怜她们,并没有去做些冲动的蠢事。大家各为其主,愿意投诚过来最好,如果不愿那也只好断除后患。 皇甫桀跟他说:害了这些女人的是他们的主子。如果他哪天被抓,也是他害了他。但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他,哪怕付出一切也绝对不会把他弃之不顾。 张平听了这话,平时行动更为小心。他压根就没有去怀疑皇甫桀的话,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其实是明白的,皇甫桀对他的在意早已不是一般两般的在意,那个人为了他…… 对于皇甫桀来说,这些女人就是敌人,跟战场上的匈奴一样。如果这些女人无辜,那战场上死的无辜人更多。 而对张平来说,皇甫桀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24 祯胜二十八年初的时候,京城中开始盛传京中/出现了一位绝世高手。 这名绝世高手先是挑战了京城最有名的总捕头周祥,据周总捕头说他在此人手底下没有走过十招。 后来,这位绝世高手似乎挺喜欢周总捕头的,帮他抓了好几个偷溜入京城的江洋大盗。如果这些江洋大盗一般般也就算了,偏偏这几名坏蛋都是江湖十恶不赦榜上排名靠前的几位。 于是这位绝世高手一下就出名了。但那时他还没有外号,直到他又跑去挑战被称为京城第一高手的骁骑都尉杨晓。 他打败了杨晓,只凭一根树枝。 杨晓败了没有关系,问题是他当时正在皇宫执勤。而那位绝世高手竟然就在重重包围中从皇宫中消失。 然后这位高手的名声就如升天的焰火一样,一下冲上了高空。甚至还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飘渺飞仙。顾名思义,这位高手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道这名绝世高手叫什么名字,就连他的脸也没几个人能记住。 而被他抓住的那几名坏蛋则极尽全力的侮辱他,别人叫他飘渺飞仙,他们偏偏要叫他飘渺肥猪。 对,没错。因为那名绝世高手据说身材似乎挺圆溜的,那张脸让人记不住也是因为肉多了一些。 “猪,过来。” “你叫谁猪呢?”张平撕下脸上的面团发火。 皇甫桀拎起他的装扮吃吃笑,“你怎么想到用这种形象出去立威名啊?啧啧!” 张平一把抢过他手中缝了厚厚棉絮的外衣塞进衣橱,“你以为我愿意?如果你同意,明天我就让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飘渺飞仙就是你身边的侍候太监张平。”说到大名鼎鼎几个字眼,张平有点沾沾自喜。 “瞧你高兴那样!”皇甫桀笑眯了眼。张平啊张平,你让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这一辈子你就乖乖呆在我身边吧。 “你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咳,我有正事找你。”皇甫桀没有上当,脸上带了几分顽皮、像个孩子分享秘密一样凑到张平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 “行吗?” 张平犹豫了一会儿,“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难道你希望我杀了韦问心?” “杀了他挺可惜的。”张平老实说到。 “那你还不同意?” “我想拉拢他,他会是一个好助力。不管在你登基前还是登基后。” “哦?你有什么打算?” 张平对皇甫桀招招手,皇甫桀立刻又把脑袋凑过去。 “我看到那位韦大人现在常去一家青楼,那里有一位叫香蕴的女子,相貌竟有几分与太子妃李氏相似。” “哦?有意思。”皇甫桀奸笑。 “你如果知道我还从长公主手下救了这名女子,你一定会觉得更有意思。”张平得意地笑。 皇甫桀瞪大眼睛,一把抱住张平,“平,你真是天下第一贤内助!来,让王爷我亲亲。” “你还想不想听我的计划?”张平气得拍了他脑袋一下。 皇甫桀捂着脑袋,万分委屈地道:“你说,我听就是。”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两人声音越说越小,脑袋对着脑袋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不时还会发出些诡异的笑声。 而一个分离太子和韦家的阴谋就这样在这一主一仆的阵阵阴笑中定了下来。 祯胜二十八年暮春,韦问心突然辞官。接着宰相韦清子也告老离去。而妙的是太子竟也未作挽留。接着就传出了韦问心和长公主不和的传言。 这对势力正当中天的父子突然辞官就已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又流传出韦问心与长公主不和,那就更不得了了。一时间,韦家父子辞官一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太子大怒,拍案大骂韦家父子不是做大事的料子。不就为了一个女人嘛,何苦如此! 听长公主跟他说她丈夫对他的王妃旧情未了,他还不信。后来看到李氏睹物思人他才有所怀疑。后来韦问心更是当面指责他狎玩姬妾冷落王妃亲近小人,让他更是气上加气。 他是什么人?他可是大亚皇朝堂堂太子,他有几个女人又怎么了?等他成为皇帝,天下的女人都会是他的!一个兵部尚书的女儿算什么?你韦问心不过一个小小刑部尚书,轮得到你来对本太子说三道四! 你说本太子冷落王妃,那你呢?你为什么对你的妻子、我的妹妹也相敬如冰?当然,太子完全没看到他妹妹仗着公主身份如何蛮横跋扈。 而这位长公主在知晓自己的驸马竟然背着他面会一名青楼女子后更是大发雷霆,当即派人去青楼买下那名女子带回驸马府。 那名貌似李氏的青楼女子被长公主折磨得生不如死,韦问心得到消息想要维护该女子,可能护得了今天却护不了明天。韦问心无奈下把该女子送回韦府,其父韦清子大骂了他一顿,但也知儿子和长公主过得不舒心,又见那女子实在可怜,便收留了她。 可谁想到长公主竟然仗着她的身份强行从韦府把那女子搜出带走。韦清子碍于她的身份没有当场发怒。毕竟长公主是他儿子的正妻又是堂堂公主,身份在那儿摆着,他儿子藏匿一名妓/女本就说不过去。可再怎么样,长公主这个行为还是惹怒了韦家。 韦问心赶回驸马府想要救下那名女子,却得知那女子已经被人半途救走。长公主认为是韦家救的人,跟韦问心不依不挠,又是哭闹又说要让胜帝做主。最后骂着骂着就骂到了已是太子妃的李氏身上,发狠说要让太子给李氏好看。 韦问心对李氏已无多少迷恋之心,但维护之心总是有的。一想到李氏目前在太子面前本就不得宠,被长公主一挑拨那岂不更雪上加霜?再想到香蕴目前生死不知,心中愤恨便于长公主争吵了起来。 长公主气不过,跑到他哥哥那里搬弄口舌,一来二去,本就有间隙的主臣二人更加越离越远。偏偏,太子妃李氏竟为韦问心说话,说太子这几年过于亲近一些小人却远离了贤臣,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日后难登大宝。这话一出口还得了,太子打了太子妃耳光还不够,本还想把太子妃关起来,但考虑到她身后的兵部尚书,他就强忍了怒气。 可太子妃一介弱女子,本就郁郁在心,被太子软禁后就病倒了。拖到年初竟就这么去了,只在临终时给韦问心留了一封书信。 在收到李氏心腹丫环送来的书信后,韦问心看完信哀嚎三声泪流满襟。 一步错,步步错。 他以为辅佐了明主,为他不惜放弃自己心爱的女子。可现在他换来了什么? 他满腹学识竟无用武之地!他喜欢过的两个女人一死一失踪!如今他想休掉恶妻却碍于对方身份想休都休不掉!哈哈! 胜帝最终允了韦氏父子的辞官。自此,韦氏父子闭门谢客。 不久,有人暗中找上了韦问心。 来人只问了他三句话:你想不想娶香蕴?你想不想脱离皇后及太子一派掌控?你想不想将来重振旗鼓再返朝堂? 在韦家父子离开朝堂后,朝中形势变化迭起。 同年六月,胜帝偶染风寒,一开始还很轻微的症状不知怎的竟病得越来越重。精明的胜帝立刻察觉不对,当即让人暗中监视熬药和送药的太监,并把药方送到宫外让人核对。 而这一查,真给他查出了问题。 此时皇甫桀正在逼张平和他下棋。 张平不愿,他就用一根绳子拴住两人的手,让他走不掉。张平无奈下只好苦着脸下他最不喜欢的围棋。 连输了两盘,张平不愿了,“我要下五子棋!” “好。”高大的男人笑眯眯地答应。不管下什么棋,反正张平肯定输他。而他就喜欢看张平输了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嘿嘿。 “你认为这一局真能扳倒太子?”轮到皇甫桀走棋,张平非常没有棋品地开口提问骚扰他。 皇甫桀很轻松地丢下一颗棋子道:“八/九不离十。如果韦氏父子还在他身边辅佐,也许还要拖上一段时间,但可惜……喂!落手无悔,放回来放回来!” 张平当没听见,苦思了一会儿重新换了一个位置。 “药真是太子换的?” “嗯。”皇甫桀见他耍赖也能耍得如此堂而皇之,他还能怎么办?对这人得换个招式对付他,宁王很无耻的在桌子底下把鞋子脱了。干啥?你说呢? “皇上当了二十八年皇帝,圣体一直康健,哪怕再当个十几二十年大概也不成问题。太子今年已经二十六,等不及也能……啊!” 张平怒瞪,皇甫桀笑眯眯,脚指头还在一个劲蹭啊蹭。 张平一把抓住他的脚,狠狠捏了他脚丫子一下。 皇甫桀怪叫一声,看张平的眼色已经有所不同。吓得张平赶紧放开那只色脚。 “别闹了!你还想不想跟我下棋?你再闹我就不下了。” “好、好。不闹不闹。”皇甫桀也不收回脚,就翘在张平的大腿上。 张平知道再争下去吃亏的还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忍下了那只脚的存在。 “我担心让人察觉你在里面推波助澜。” 皇甫桀摇摇头,笑得很不在意,“雨山表面疯疯癫癫,做事却滴水不漏,又有狄二帮他。只怕我们的太子殿下上了断头台还以为是他的谋臣们害了他。他更想不到那味据说杀人于无形的药粉不能让人一命呜呼,只能加重病情。哈哈!况且他若没有这个心,任雨山他们如何捣腾,他也不会听信谋臣们的建议。是他自己迫不及待想当皇帝无法再等下去。铤而走险就要有掉落山崖的准备,他自己受不住诱惑能怪得了谁?” “他会这么迫不及待也是你挑的!因为韦家一事,加上兵部尚书李大人说要给女儿讨个公道,惠王又把当初太子派到雁门关的密探绑到皇上面前,这几桩事一出,外面又到处传满了皇帝要废掉他改立二皇子为太子的谣言,换了谁谁也坐不住。说到狄二,他到底是……?”张平忍不住好奇。 “你今晚跟我上床我就告诉你。” 张平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跑了。皇甫桀看看那根断开的绳子,很无奈地笑了笑。有一个武功太高的情人就这点不好啊。 谁想要胜帝一病不起,甚至就这样死掉? 谁这么迫切地想做皇帝,还能名正言顺? 疑惑全部指向太子。 太医院没有查出问题。给皇帝开的药通常要有三位太医核对,确认无误才能让药童配药。而配好的药,也会有专人检查,最后送到熬药的地方。 熬药的太监熬不住刑供出胡荣,说是胡荣给他的药,而胡荣告诉他这药补身体的。 胡荣大喊冤枉,说他根本不知此事,那熬药的太监完全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胜帝差点一命呜呼,此时再是宠信的近臣也变得怀疑。没有二话,当下让人拿下胡荣严刑拷打审问。 胡荣受刑迷糊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小声嘲笑。说这个老太监就是个替死鬼,太子怎么可能会封他做什么九千岁,做梦! 不久胡荣清醒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供出了太子。当然他还狡辩说太子保证这味药粉能让皇帝的病情早日康复,他看在他孝心一片的份上才收下。最后又大喊冤枉说他不知情,出了事后因为害怕更不敢说,只求皇帝看在他多年侍候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 胡荣没能逃掉这条命。太子倒是逃了,在他得知胜帝没有死掉只是重病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了问题。揣测不安中等来了熬药太监被抓的消息,当即连夜带人逃出京城。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太子这一逃,更是落实了罪名。已故六皇子之母德妃状告皇后郑氏害死六皇子,并找到证据--一把刻了郑氏家徽的弩/弓。 皇后百口莫辩,被软禁。郑皇后乃开国公之后,可惜开国公世袭多代,虽有一定势力却被历代皇帝削减的差不多。这一代的开国公除了郑氏就无直系后人,这也是郑氏为何器重韦家父子的缘故。可惜她儿子竟白费了她一番苦心和韦家闹至决裂。现下她也没有了一个可以庇佑她的人。 不久郑皇后被赐死,太子被贬为庶民,胜帝令惠王追捕皇甫珲,并下了死活不论的旨意。长公主也被牵连,强行送到寺庙剃发修行。长公主不愿,逃出寺庙时却因山路湿滑,跌下山路摔死。 太子势力垮台,惠王喜悦之情自不言说。 这边宁王皇甫桀带着张平悄悄出了远门。 祯胜二十八年十月,废太子皇甫珲从潮州出海,船行一日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而安心闭上眼时,却听到舱门被人“砰”的一脚踹开。 “谁?”皇甫珲大惊起身,伸手就去摸放在枕下的宝剑。 冷风灌进舱内,舱口巨大的身影完全遮住了光线。 烛台亮起,有人好心点亮了舱内的蜡烛。 一张宛如魔鬼的血腥面孔出现在废太子眼中。高大的身材,凶残的笑脸,雪白欲嗜人的牙齿,在烛光照映下当真可以活活吓死一名壮年男子。 “啊!”早就被二皇子追得心惊胆战的皇甫珲看到这人怎能不怕?一声惊叫后吓得握紧手中宝剑横在胸前。 “大皇兄,别来无恙乎?” “你……是你!”废太子稳下心神,认出来人。“你来干什么?难道是父皇派你来的?老二呢?你们果然沆瀣一气!怎么着,看本……看我失势了就都来打落水狗了?丑四,凭你还不够这个资格!来人啊!” 皇甫桀笑了,“张平,你听听,我们的太子殿下竟然自己说自己是狗,看来他也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胆!好你个丑四!你……来人!来人!”废太子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嘘,废太子殿下,你声音小点。这一船的人都去了另一个世界,你叫那么大声,把他们都叫回来了,岂不要他们再死一次?那也太可怜了,你说是不是?” “你说什么?” “我说……张平,你来告诉他。” “是。”手持蜡烛的张平很恭敬地回答道:“禀告废太子殿下,这一船的人都死了。被我和我家王爷挨着个地杀了。现在这船上除了您,活口就只剩下我和我家王爷。” 两人一口一个废太子,把皇甫珲叫得眼睛赤红、恨不得生吃了二人。 “你这个该死的阉货!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就算我皇甫珲已经不是太子,可我还是这大亚皇朝的大皇子,你!你!”皇甫珲愤怒之下一个耳光就朝张平扇了过去。 张平闪都未闪,等对方手掌伸到脸前,他随手一夹,就夹住了皇甫珲的右手,然后再这么轻轻一扭。 “啊啊啊!”皇甫珲疼得大叫,手中宝剑也哐当落地。 “啧啧啧!”皇甫桀摇摇头,佩服道:“你胆子真大。连我都不敢随便向他伸手,你竟然敢一上来就对上他,还想扇他耳光?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张平下意识地挺起胸膛。 “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疙瘩肉,别说打他耳光了,就连我想咬他一口都得掂量着地方下口,你说你这样上来就要打他,岂不是很不给弟弟我的面子?” 张平脸部表情有点扭曲,挺起的胸膛也瘪了回去。 皇甫珲不明白皇甫桀在借机调侃他家的绝世高手,还以为他故意羞辱他,当下鄙视道:“哼!你也只能和这上不了台面的太监厮混!堂堂一个皇子,竟然任阉奴如此放肆,简直就是荒唐!” 张平也没生气,就只是夹着对方右手的力气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就听到尊贵的废太子殿下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呵呵。荒唐?愚弟我再怎么荒唐也比不上废太子殿下您啊。听说您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美人不但逼死太子妃得罪了兵部尚书,还因听美人的话近小人远君子,最后更亲手断了自己最有力的左右臂韦家父子。如果韦家父子还在您身边辅佐,您再怎么样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落水狗的地步啊?您说是不是?” 张平看了看废太子殿下,啧,也忒可怜了。那身子抖的,真比落水狗好不了哪里去。想了想,便放开了这位废太子。 皇甫桀见张平放开皇甫珲也没制止,相反他还笑眯眯地追加了一句:“哦,对了。愚弟向来对上不了台面的人有独好,这不,大皇兄您不是放弃了韦家父子吗?想必这两人在大皇兄眼里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愚弟我呢,就把这两人收归旗下了。” 废太子闭紧嘴巴,用仇恨的眼光死瞪着皇甫桀。 “还有,”皇甫桀像是刚刚想起一样,看着皇甫珲的眼睛,微笑着、非常清晰地说道:“你如今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除了你本身蠢笨好色目光短浅外,还因为有人在后面帮了你不少忙。”顿了顿,“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皇甫珲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怒骂道:“除了老二还有谁!” 皇甫桀背负双手,很轻蔑地看了皇甫珲一眼。而这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你?!我杀了你这个魔怪!”皇甫珲怒急。所有兄弟中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个丑四!没想到他竟被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丑四弄到如此地步,他怎能不怒不恨!而且这丑八怪竟然还当面骂他无能,是可忍孰不可忍!恼羞成怒下就要扑上去拼命,却被张平一脚踹倒在地。 皇甫珲抱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皇甫桀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一只靴子踩上他尊贵无比的脸,很愉快地坦白道: “你等不及要做皇帝的心情我明白,所以我让人怂恿你的谋臣、你的谋臣再怂恿你去毒死父皇。要知道不光是你等不及要做皇帝,你的爱妃也等不及要做皇后,而你的属下也等不及要拜相封侯,所以怂恿他们真的一点都不难。” 皇甫珲哪能受得了有人把脚踩上他的脸,伸手就去推,一边挣扎一边怒骂。 皇甫桀脚尖一用劲,皇甫珲凄惨大叫,他的鼻梁被踩断,大量的血从鼻孔中涌出。鼻梁被踩断的痛苦让皇甫珲差点昏厥过去,可皇甫桀的脚尖一点,他又疼得回到世间。 “唔唔……!”废太子皇甫珲发出充满求饶意味的呻/吟,两只手抓着皇甫桀的靴子,用眼神恳求他把脚挪开。 张平暗中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皇甫桀跟没有看到、听到废太子的示弱一样,继续打击他道:“而你要毒死父皇的药也是我让人给你的;你当初派到雁门关准备笼络刘白、顺便害我的密探也是我送给了老二;也是我让人在粮草中动手脚,就为了名正言顺地宰掉你那个亲信粮草官,顺便栽赃给你;” 皇甫珲目眦欲裂。 “我还做了什么事情?哦,你和韦问心关系会破裂,好像也跟我在其中推波助澜有关系。对了,当初长公主的脑袋被剃成光头就是我身边这位高手所为。谁叫她骂我呢?我家张平最恨别人欺负我了。平,你说是不是?” 张平很无奈地点点头。 笑眯眯的,皇甫桀舔了舔自己尖锐的虎牙,脚尖转而辗转到废太子皇甫珲的胸膛,重重一踩,听对方发出一声惨叫,这才满意地缓缓说道:“就连六皇子之母状告皇后--也就是你亲生母亲谋害六皇子的证据,也是我让人提供的。你知不知道你娘死时有多么凄惨?” 皇甫珲口中发出吼声,拼命挣扎着大骂道:“皇甫桀!你这个恶魔!原来是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张平。” “在。” “你出去,把烛台留下。” 张平看了看皇甫桀的眼睛,后颈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起。 如果他是贤臣,此时就应劝慰他的王爷,让他得饶人之处且饶人。看在与废太子兄弟一场的份上,饶了他一命,或干脆给他个痛快。 而废太子如今已知一切,断无让他生还的可能。那么为了不让宁王留下弑兄的坏名声和把柄,他应该主动上前帮助他家王爷解决他的兄弟。 这人已经杀了两个兄弟,现在正打算虐杀第三个,如果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如果让人知道……。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放下烛台走出船舱,还顺便带上了舱门。 他知道这人需要发泄。那股憋了二十二年的怨气如果不让他发泄出来,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舒坦。 而且他张平也不是什么圣人。海风带来海水的腥味,可还是掩不住满船的血腥气。 耳边不时有惨叫或求饶声传来,在一望无尽的黑暗海面上,让人有种冤魂在索命的毛骨悚然感。 惨叫声不知何时停下。舱门打开,皇甫桀从舱房中走出。他的神情很平静,如果不是他衣上溅的血迹,你会以为他刚刚从床上起来。 张平吹了半宿海风,看到他出来,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皇甫桀反握住他,紧紧的。然后他笑了,笑得很温柔。当然这份温柔只有熟悉他如自己的张平才能看出。别人看皇甫桀此时的脸,只觉得他笑容阴森,绝对感觉不出有一丝温柔存在。 “他先是对我破口大骂,然后就开始向我求饶。当我对他动了一点刑时,我让他舔我的鞋底他也愿意。想当初我为了逃避痛苦,也做了不少卑下之事。疼痛真的很可怕是不是?” “所以才有屈打成招一说啊。有些人表面上越是骄傲,说不定他精神也越是脆弱。太子一生顺遂,从小就被人捧在手掌心中长大,这种人本就受不得一点挫折。你给他点厉害,他很可能就垮了。所以说你很了不起。你那时那么小,受到那么多虐待,可也给你挺过来了,而且还变得越发顽强坚韧。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是吗?” “嗯。”张平用劲地点头。 “我又杀了一个兄弟。” “他们该死。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你。何况他们欠你良多。” “我还会继续下去。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皇甫桀伸手缓缓拉开了张平的衣襟。 十月的海风很冷,冷得刺骨。 “平,我好冷,你让我进去暖暖。” 张平吹了半宿的海风,就算他身怀内功,嘴唇也已经冻得发紫。此时衣衫半敞,更是冷得浑身鸡皮疙瘩冒起,可他没有拒绝皇甫桀。 皇甫桀把他身子调转,从后面进入了他。 这个姿势很辛苦,还好那人进去前用疗伤的药膏帮他简单润滑了,否则两人都有的苦头吃。 两人的姿势绝对称不上唯美,说难听点简直就跟街头媾/和的野狗一样,只不过野狗用四条腿站着,他们用两条腿站着。 黑暗的大海,冰冷的海风,静寂无声的海面上只有这艘流满血腥的海船,船上昏黄的海灯在风中晃晃悠悠。 桅杆下有两个人,发出最原始的声音、做着最原始的事情。 双手撑着桅杆的人不时发出难耐的呻/吟和哭喊。 身后那人已经失去人性,化身为野兽,只知道掠夺和摧残。 血腥味更是刺激着他,脑中一幕幕闪过童年时代黑暗的过往。他恨,恨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尖叫!他越是想把过去从脑中赶走,那些侮辱、那没有尊严的过去就越是不肯放过他。 他知道身下这人不是他的仇人,可他怎么都忍不住。他想践踏他,想用最无耻、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看那人在他身下辗转呻/吟、看那人在身下求饶哭泣,他就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 而且他会觉得安全。每次进入这人,除了性/欲的满足,那□□温暖的内壁包裹住他,更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这人不会丢弃他、不会伤害他,相反他还会保护他,这份“安全”的认知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如果他也不会离开他就好了。他不想让这人离开他,一点都不想。 “平……” 张平喘着粗气,疼痛和快/感交织让他的神志已经有点模糊。 “你真好。” 好你就这样对我?你把你那根当捣杵使,可老子的屁股不是石头做的啊! 天蒙蒙亮了,脱力坐在甲板上的张平看皇甫桀处理皇甫珲的尸体。一把火烧去了一切证据。聪明如他,怎会落人口实?不管来迎接的人心中有没有数,也不管那人是否他的心腹,皇甫桀都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宁王弑杀兄长的事实。 看尸体已经被烧得认不出原形,皇甫桀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把烧焦的尸体砍成数截,一段段尸身露出了里面还没完全熟透的血肉。 张平撇开了脸,他杀人也不算少,可这幕还是太刺激了点。 分段的尸身被皇甫桀一块块丢进海中喂鱼。看皇甫桀的表情,张平知道这人心情真的很好。 如果这人不是皇子,如果他的目标不是成为皇帝,如果他不在他身边,毫无疑问这人一定会成为一代魔头,还是那种最残酷、最变态、最没有人性的那种。 张平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他清楚的知道这人还有些人性的最大原因就在于他。如果不是他在旁边帮他调理着,天下苍生说不定早就生灵涂炭,而还算安稳的天下也早已狼烟四起。 张平忍不住小小陶醉了一下,看来他对天下苍生也并不是没有贡献嘛。就是不知道老百姓们如果知道救他们的是一个太监的屁股,会是什么反映?哈! “傻笑什么呢?被我干傻了?” 张平瞪眼,恨声道:“迟早一天一掌劈了你!放信号吧,我快冻死了。” “你不是武功盖世吗?这点海风算什么?”皇甫桀嘴中嗤笑,手上却掏出信号放了出去。 “过来,让我抱抱,给你暖暖。” “……才不要。”张平懒洋洋的根本就不想挪地。 皇甫桀看他不想动,立刻纡尊降贵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顺便把人揽进了怀里。 “平,到船上我还要。”咬咬冻得红通通的耳朵。 “还要?行,等会儿船来了我就给你找个石钵让你捣鼓个够!真是的,你那里到底是不是肉做的?捣鼓了那么久也不怕脱皮!” 皇甫桀莞尔,咬着他的耳朵吃吃笑,“宝贝,我那儿是不是肉做的,你不是最清楚?怕我那儿受伤?真好,原来你这么担心它,等会儿一定让它好好谢谢你。” “滚!”张平恨哪,当初怎么就给他摊上这么个皇子? “而且你给我找个石钵哪行?不是你这个宝穴,我怎么能满足?这儿可是我兢兢业业调/教了八年的成果,又软又润、松紧适度、会吸会吐、烫暖宜人、干久了还能出水,你说一条旱道被我调/教成这样,我容易么?如果不用,本王又岂能甘心?”说着那手就不知摸到什么地方去了。 “皇甫桀,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怕你!你别把我惹急了……你干什么!” “你不怕我,我怕你还不成吗?平,你这儿还湿着,等会儿都不用准备了。” “皇甫桀--!” 一艘单桅船靠近,有人在向他们挥手。是狄二。 张平现在知道他的特殊之处在哪里了,自从知道废太子打算往海上跑,皇甫桀就令人传信请来了这位。初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可在看到这人竟然对大海如此熟悉,而且竟能一人操起一艘不小的船后,他明白了。 狄二把两艘船搭上舷板走过来时就看到张平一张老实的脸孔红通通的。看看身后刚刚升起的红色太阳,狄二也明白了。 不久,大火在海上升起,这艘载着废太子皇甫珲以及他一干亲近的船只就这样在大海上化为灰烬、带着上百的尸骨沉入海底。而这件事将永远没有人知晓。就像没有人知道废太子随船携带的大量金银和宝物已经到了另一艘船上一样。 惠王为何会紧追废太子不放,除了斩草要除根的念头以外,何尝没有打这一船财宝的主意?可惜! ☆、25 船行二日,已经快接近海边。 狄二发出信号,通知海边的人准备接应。 船头出现一个身影,是出来透气的张平。 “今晚风大,不要靠近船舷。” 张平听话地往后退到甲板上,抓住身边扶栏,“你对这片海域很熟悉?没想到你竟能一个人操船在海上行走。”张平佩服他。 狄二掌着舵,眼望海岸,这次航行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是小船。这片海域也还算安全。”狄二过了半天才答道。 这还算小船?张平乍舌。 “你原来在海上生活过?”张平本来不想问,一时耐不住好奇心。 一片寂静。 张平也没指望他回答,静静地看着大海。海水的颜色很有意思,越靠近岸边越混浊;越往远处看,海水越蓝。层层叠叠,非常有层次感。波涛在海风下荡得有点高,看久了人会自然而然生出惧怕的心理,害怕被无边无尽深不可测的海水吞噬。 “他说我父亲的罪和我无关。我父亲利用他在海上的势力和兵船为自己谋取私利,但我没有。他说他不会为我平反,但他可以给我另外一个身份让我回到海上发挥所长。”狄二突然开口道。 张平没有插话。 “我爱这片海。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不同,我几乎从小就在船上长大。我娘是个为人不齿的婊/子,很多人都说她为了攀上我父亲这根高枝,故意怀了我。可就是这个为人不齿的女人,为了让我脱离贱籍、为了让我以后过上好日子,她把我交给我父亲船上的一名士兵后就当着我父亲的面跳了海。那年我七岁。后来我父亲就把我带在船上,但从没有把我带回他在城里的府邸,也没有让我认祖归宗。可最后他落罪了,我这个不被他、不被他家族承认的私生子却一样被充作军奴。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和我其他兄弟们一样死得尸骨无存。” 张平抓抓头,不太好意思。平时这位狄二从来不跟他说话,如今一说就说了这么一大通,还是这么私密的话,弄得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是好。 “那位……心中有恨。他的恨意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我恨的人都死去了,而他的还没有。我想获得自由的身份,如今我已经得到。而他想获得的,却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他会成功的。”张平肯定地道。 “他不喜欢、不,他不希望有人亲近你。他在孤立你,你……要小心。” 张平愣了一下,突然咧开嘴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真就这么讨人厌呢。”说完还拍拍狄二的肩膀,安慰他道:“别担心,他呀,就是小孩子心性。是自己的怎么都要攥紧不放。等他以后遇到更好的,以前的自然而然就会放开了。” 狄二肩膀动了一下,可能不太习惯有人和他如此近亲。“你不担心就好。”不过他倒没想到张平会如此放得开,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以后很有可能失宠的话。但这也是事实,不是吗?而能认清事实的人,总能比别人活得长久一些。他希望张平能活得久一些。 张平用劲拍打了一下狄二的背,道:“谢谢你。” 狄二咳嗽一声,转身走开。他不是那种会把恩情放在嘴上的人,张平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会一直放在心里。如果将来张平有用到他的一天,他不会稀罕这条命。 这次出来接应的是钱账房还有十六名乔装打扮的府中侍卫,一共来了六辆马车,装了个满满当当。 狄二没有跟他们回去,他在海边留下了。皇甫桀告诉他,狄二从此将用狄二这个名字在这里入伍,成为海防一员。 马车行了两日,有三辆马车离开他们驶向别的方向。张平没有多问,那是皇甫桀暗中隐藏的实力,就连他也不知详细底细。 皇甫桀一开始还担心张平会否责怪他隐瞒,发现张平吃好睡好没有一点纠结的感觉,他也就懒得解释了。这人谁啊?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肚里能装十来个宰相。 张平不知道,他没纠结,他家王爷反而纠结上了。连续几天都用一种十分幽怨的眼光看着他,看得他脚底板直发痒。 其实皇甫桀也没纠结什么,他不过就是忍不住每天会想上几遍:这人为什么会不在意他的隐瞒呢?难道他不如他在意他那般在意他? 在意来在意去,宁王爷就这样在意上了。 回到京城,惠王还没有回来。可现在京城几乎八成以上的官员都认为长皇子被废,将来继位的一定是聪慧多智、风采照人的二皇子。 胜帝没有任何表示。后来惠王回京,禀告说废太子皇甫珲逃到海上后失去踪影,胜帝也没有责怪他办事不力,只是挥挥手表示知道。 胜帝康复,却也伤了底子。近来精神不佳,上朝时间也缩短了。惠王不明父皇态度,越发小心翼翼,每日必定前往皇宫嘘寒问暖一番。而每天他都会碰见同样前来问安的五皇子舒王。 看皇甫瑾和老五跑得这么勤,皇甫桀也不好意思做个不孝子。隔三岔五的也会到宫中问个安听个训。 有时候瑾、桀二人碰到,皇甫桀一定会主动示好。 皇甫瑾只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此人,若说他有心皇位吧,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朝臣中也没什么人支持他,就连他外公言老将军也无明显的偏袒之意。可如果说他无心皇位吧,他又觉得不信。 而此时后宫后位悬虚,诸嫔妃间也是暗潮汹涌。 朝中众臣为猜测将来哪位皇子能做太子,个个绞尽脑汁。皇帝态度不明,此时站好立场至为重要。而诸皇子除最小的七皇子外都已成/人,哪个都有继承皇位的可能。 渐渐的,大臣中原本的派系开始出现变动,有融合也有分流。在知道皇帝有意把韦家父子重新召回朝堂时,一时寂寥的韦家又开始出现客踪。韦清子身为宰相,门下弟子众多,虽然辞官离去,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韦家父子一句话一样能影响不少朝臣。而妙的是,韦家虽然不再闭门谢客,却绝口不提朝中事。 宁王府,宁王的寝室内。 宁王皇甫桀喝得酩酊大醉、走路也东倒西歪,压得两边扶持他的美人走得辛苦万分,还不敢把他碰到摔到,小心翼翼地把他往床上引。 “王爷,您小心脚下。” “小心?什么小心!我还不够小心吗!就连本王立了那么大的军功,如今不也就是个闲散王爷!哈哈!” “王爷,您醉了。” “醉?谁说本王醉了?本大帅就算连饮三坛烧刀子也一样能、呃……能取得匈奴单于的脑袋!” “王爷最厉害了。”扶在左边的妩媚女子娇笑道。 “厉害?再厉害又有什么用?”皇甫桀嘿嘿怪笑,说话颠三倒四:“废太子厉害不厉害?可不是一样完了?那狐狸……一样的老二你说他……厉不厉害?可他变成、变成太子了吗?嘿嘿,你们都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呀?”一直没说话的靓丽女子软软地询问。 “不知道……”皇甫桀神情一阵恍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摇摇头,不再言语。 “王爷,您也不是没有机会,朝中哪位皇子能比得上您英武有气势?”妩媚女子软言相劝。 “嘿嘿,你这个小蹄子,就你会说话。过来,让本王好好疼爱你。” “王爷……”妩媚女子欲拒还迎地躲闪皇甫桀伸过来的魔手。 另一边扶持的女子被宁王一把推到旁边,皇甫桀抱起那名妩媚女子就去撕她的外衣。 “王爷,不要……” “不要?你敢说不要!”皇甫桀突然暴怒,伸手就给了女子一个耳光,打得女子跌向一旁,口角也有鲜血流出。 “王爷饶命!”两名女子一起跪下,受伤的那个连脸都不敢捂,只一个劲磕头求饶。 皇甫桀酒意上涌,一脚把屋中梨花木的厚重桌子踹倒,大吼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哪里不如他?可就因为他得父皇喜爱,本王就不得不对他屈意奉承。哈哈哈!老二那个笨蛋,他还在一心等待父皇把皇位传给他,哈哈哈!等吧,等死了他也不会等到!” “王爷!”门口突然出现一条人影,快步走进室内扶住双手乱舞、连站都站不稳的宁王。 “走开!去对那小子奴颜卑膝去!将来他才是你们的主子,不是我……不是……” “王爷,您醉了。”身穿太监服的男子大声喝止他的王爷继续信口开河,同时回头对两名跪在地上的女子喝道:“你们退下!这里不需要你们侍候。” “是。”两名女子不敢多言,立刻起身往外走。 “站住!” 两名女子互相扶持着,发着抖转身望向这位贴身侍候宁王的张侍人。 “今天不管你们听到什么都给我忘掉!如果让我听到外面有一丝风声,你们最好赶紧想想怎么才能死得快一些。” “贱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两名女子惶恐万分地退下。 “扑通。” 身份尊贵的宁王爷被张大侍人非常不客气地扔到了床上。 宁王皇甫桀也就这样摊在床上一动不动。 张侍人转身往外走。 本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跳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快走到门口的张侍人,一把抱住了就去扯人裤子。 “干什么?” “干/你!” “咚!”发/情的宁王爷没忘把门用脚带上。 五天后,深夜,惠王府内府的会客小厅内。 “王爷,您看皇上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沉吟许久,惠王回道:“圣意莫测。”顿了顿,突然问道:“你们觉得宁王这个人如何?他有没有可能问鼎帝位?”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如果说六年前,属下还可以说此人绝无可能成为您的对手。但如今,属下亦看不出他的深浅。他与任何一位大臣来往,每日会客不停,却又不与任何人深交。属下曾派人探他的口风,表示出愿意助他之意,可也不见他任何明确回应。他曾握有大亚三分之一的兵权,却又轻易弃之。如果说他有心帝位,这一连番的作为却怎么看都不像啊。” 另一人却道:“老夫却觉得这正是宁王聪明之处。” “怎么说?” “握有兵权有何用?名不正言不顺,想讨伐他容易得很。现在天下也算安定,他起兵首先就不会得民意。就算他最后打进京城坐上皇位,这天下却早已不是当初的天下。更何况大亚四周居心叵测的邻居不少,只要他不是空有武力的莽夫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纪老言之有理。” 纪老又道:“而如今他身有莫大战功,武将及士兵无不敬他,如他登高一呼,武力支援将不成问题,这是其一;民间把他传为龙神之子,说他公正威严、待兵待民如子。虽有性癖不好之名,却无伤大雅。他已得民意,这是其二;他与众臣没有深交,却也没有排斥任何人。包括废太子曾经的属下、甚至我们。换句话说谁都能在最后一刻投向他,而不用担心将来会被他翻出旧账。这种中立的立场,已经为他铺开了帝王之道,这是其三;” 惠王深深皱起眉头。 纪老接着说道:“废太子一事,他表面为您,其实又何尝不是为他自己在扫清障碍,相反他还借了您的手。王爷,此人您不得不妨啊。” 厅内一片寂静。 “纪老有何高见?” 纪老躬身,“高见不敢当,王爷过奖。依老夫之见,短期内想找出他的错处不太可能,现在只有兵分二路。继续收买江湖人刺杀宁王,以及尽早让皇上把帝位传给您。” “宫内那位养了这么久,也该是让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有人会意地笑。 “是啊,还有什么耳边风能比得上枕头风呢?”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她会不会有其他意思?毕竟她也生了一位皇子。”也有人担心地道。 “无妨。”叶詹摇头,“七皇子还小,她一家又在王爷掌握之中,需要靠山的她断没有胆子敢背叛王爷。” “却也不得不防。”纪老叮嘱了一句。 “你们注意察看平时谁和老四走得最近。如果老四有逐鹿之意,就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是。”众人齐声回应。 “王爷,”叶詹欲言又止。 “说。” “是。”叶詹抱拳,微带忧虑地说道:“说到平时谁与宁王走得最近,恐怕就要数舒王爷了。舒王虽是一位闲散王爷,母妃也不怎么得宠,可他的舅舅杨晓却任宫中禁卫军首领骁骑都尉一职。如果舒王全力支持宁王,那……” 惠王没有立刻表示意见,却反问了一句:“你们觉得五皇子舒王是个怎样的人?”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聪慧如纪老、叶詹等人当然明白惠王并不会毫无深意地提出这个问题。 “王爷,您是否觉得这位不问政事的舒王比宁王更具威胁性?”纪老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惠王皇甫瑾但笑不语。 “舒王身后并无雄厚的势力支持,就算他有心帝位,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后势力?谁的身后势力能比得上有父皇撑腰。”惠王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甘。 “王爷,您是说……?” 皇甫瑾点点头,“本王的探子打探到一些有意思的消息。虽不知是真是假,却也值得一探。如果消息属实,我们至今做的一切倒是为别人做嫁衣裳了。” 小半个时辰后,密议结束。随着惠王离开,小厅内众人也陆续走出。在所有人离开后,仆人走进客厅收拾。烛火灭了,这间客厅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气。 忽地,小厅的廊檐下滑出一条黑影,就像一条壁虎一样,哧溜溜地滑进墙角黑影中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没想到七皇子之母会是老二的人。”皇甫桀冷笑。 接连埋伏了四天半才有所收获的张平脱下夜行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听说那位目前得宠得很,还有风声说皇上好像打算封她为妃。” 皇甫桀摇摇头,不在意地道:“不用担心她,那人如果因为一个女人就改变心中想法,他就不是如今的胜帝了。” 张平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听你这意思,好像知道皇上心中打算似的。” 皇甫桀微微一笑,“我也希望自己没有弄错。否则这笑话可就大了。”不过对他也没什么损失就是。 “我想……皇上大概不是要把皇位传给你吧?” “张平,这段时间你别再往皇宫跑。自从你上次在皇宫打败杨大高手,杨晓已经把皇宫布置得跟铁桶似的。”皇甫桀不想自找气受,直接把话题给转了。 “我没那么呆。上次和你进宫,我也看到他们的部署有了变化。” “是吗?” 张平白了他一眼,“五个皇子,你唯独和五皇子舒王亲近,就算我再呆也能看出你那不是兄弟亲情。” “我家平平真聪明。”皇甫桀击掌赞扬道。 张平瞪他,“回你自己房间去!” “这王府都是我的。”宁王严肃地告知。 张平抬起脚狠狠一踩。 皇甫桀反应不可谓不快,大约有那么两三眨眼的工夫,就见这位身材高大的宁王爷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张平的一只脚,那只脚现正踩在桌边上,脚的主人正弯腰去解绑腿。 “功夫是不是没勤练啊?眼神怎么变得这么差?这要是有刺客来了,连人家攻势都看不清楚可不行哪,我可不能时时刻刻都待在你身边。” 皇甫桀眼角抽搐了一下,缓缓从椅子上走下,也不擦,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板着脸摆出一幅我在生气的架势。 张平也不管他,踢掉鞋子,甩掉袜子,拉过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便感叹了一句: “可惜啊,如果韦家父子还在,他们一定不会建议让太子逃跑,也许孤注一掷干脆逼宫说不定还能有所挽回。可惜!”张平摇头,心中得意掩都掩不住。 皇甫桀突然抬手,快如闪电的在他鼻头上弹了一下。 张平对他不提防,一下就给他弹了个正着。当下就捂着鼻子跳起来哇哇大叫。 皇甫桀这个没心没肺的则乐得哈哈大笑,刚才的郁闷一下全飞。 “你以为他没有想到铤而走险?他虽然负责城守,可他的副手是陶正刚;宫中守卫又有杨晓负责;他在禁卫军中虽有亲信,可那些亲信的举动全都被人盯住,他们就算想逼宫也不可能。比起必死无疑、毫无成功性可言的逼宫,还不如逃出京城换得一线生机。况且他囤积在外的财宝也足够他三生挥霍。” “是呀,人家辛辛苦苦收集的财富如今倒全进了你的荷包。找不到人又找不到财的惠王爷只好气得跺脚骂人。”张平揉着鼻子,鼻音浓浓的嘀咕道:“你也不用太高兴,这次废太子没有选择逼宫而是逃跑,跟你的布置也没多大关系。那是皇上在防着他这个大儿子。” 皇甫桀笑了笑,这个事实他早已知道。 “这就是皇家。一边赐给你继承皇位的太子之位,一边又防着你想做皇帝。很可笑是不是?” 张平心有戚戚然。 “你说我当了皇帝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像父皇一样连自己儿子都要防的人?” 这个问题有点难。张平想了想,答道:“不会的。你受过苦,将来你一定会是个尽责的好父亲。” 皇甫桀半晌没说话。 “张平,” 张平听他语调不对头,抬头看向他。 “我刚才说我会有儿子。” “啊。那又怎么了?”张平茫然。 皇甫桀腾地站起身,气呼呼地恨声道:“今天晚上你要是敢不乖乖躺到我床上让我操上十遍,我就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张平不明白,这人突然发什么火?他又怎么招他惹他了?还有……十遍?不是他怀疑他的能力,他只不过担心对方这样操劳会不会棍断魂伤、精尽人亡。 后宫中。 自从皇后缢,被封为皇贵妃的言氏赫然一跃成为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皇贵妃与贵妃只有一字之差,可却差了一个品级。大亚皇朝开朝至今,被封为皇贵妃的女人只有寥寥数人,而这几位女子其中就有两人后来成了皇后。 原来看她失宠、给她不少脸色看过的嫔妃们立时变得不安,上门巴结或探风声的人一下变得多了许多。偏偏言皇贵妃不同于一般女人,心中痛快至极想要狠狠报复,却眼望着将来更大的利益而强行忍耐。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女人好看,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得罪过她的女人们整得生不如死。只要她儿子能登上皇位! 如果说以前言皇贵妃对这个儿子还没有什么信心,顶多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可现在,她虽然没有完全弄明白儿子的实力,但她也不再怀疑她这个丑子是否有登上皇位的能力。 可她父亲言净的态度却很奇怪,上次来看她也是欲言又止。在她连番追问下也只是叹息了一声,道:你和他、还有我们言家和他的牵绊还是太薄了一点。如果他小时候你能对他更…… 言皇贵妃冷笑:怎么?他还能翻出我们的手掌心不成?他一无兵权、二无钱财、三无官员支持,如果没有我们,他能成事? 话虽如此,但是……。言老将军眉头仍旧皱得紧紧的。 父亲,您放心。本宫自有对策。就算他将来成为九五至尊,本宫也有办法控制他。言皇贵妃胸有成竹地道。 言老将军叹口气:如果你真有把握,那就好了。怕就怕他反噬啊。 他敢!言皇贵妃厉声冷笑。 皇甫桀敢么?这个问题现在谁也不知道答案。 但言皇贵妃让他进宫他就进宫,就连言皇贵妃现在突然要他迎娶言老将军最小的一个孙女儿、也就是他的亲表妹为王妃,他也没有明言拒绝。 “这事就这样定了。三月内寻个黄道吉日,把人娶了。”言皇贵妃小拇指翘起,掀起茶盖吹了吹。 “母亲,儿臣还未见过言表妹。” 言皇贵妃轻笑,丹凤眼微微挑起,“本宫已经替你见过了。你只要负责把人娶回你的王府就行。” “儿臣现在还不打算……” “世事多变。你已经二十二却仍旧膝下无子,言家也无男丁继承,这个妻子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皇甫桀冷静地道:“可是这时儿臣迎娶言家表妹,恐怕会让二哥警惕。父皇说不定也会以为我们要借言家之势。” “就算你不娶言家女,他们也知道言家是你的后盾。现在让你娶你那表妹,也是为了让言家人安心,好让你外公尽全力帮助你。记住,没有言家也没有你。” 言皇贵妃语调一转,明着警告和讽刺地说道:“还是说你自认为力量已经足够成熟,已经不需要再把我这个做母妃的放在眼里?如今就连你的婚事本宫也做不了主?” 皇甫桀沉默了一会儿,躬身道:“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为了当初制定的计划,儿臣需要把王妃之位留给已故的丘馨兰,笼络户部尚书的同时也能给老二身边埋下一颗钉子。所以娶言氏可以,但她只能作为侧妃入府。” 言皇贵妃冷笑两声,她也明白他们母子之间并无多少亲情,目前也不过就互相利用的关系。可是一想到这人是她所出,想到自己怀胎十月、忍辱养他成/人的痛苦经历,她又不禁恨此子不孝。 不管我当初怎么对你,至少我把你生了下来,还把你养这么大。如今你就这样对我?哼! 恨归恨,言皇贵妃也并非不懂大局之人,她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光明正大地塞个言家人给自己儿子,所以她也未多做留难、考虑一番后同意了儿子的提议。 皇甫桀同时又提出了让红/袖到他身边侍候的要求。 红/袖当时也在场,听到皇甫桀向他母妃要她,红/袖当时的心情复杂万分。又是惶恐、又是不安,但更多的却是高兴和雀跃。 言皇贵妃考虑再三,看已经四十的红/袖一脸春情荡漾地偷看高大魁梧的皇甫桀,不由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浪蹄子。最后她同意了皇甫桀这个要求,在她看来能把心腹送到皇甫桀身边,对她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红/袖大喜,嘴中却说着舍不得离开娘娘的话。言皇贵妃看得分明,却也惺惺作态堆起了不舍的表情。 “听外面传言你对丘尚书之女旧情难忘,要把王妃之位留给她,还要把她的灵位迎娶回府?”张平斜靠在榻上,享受这一时的清闲。这段时间忙着布局对付二皇子,忙得他连沾床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皇甫桀也很不文雅的大张四肢横躺在榻上。 “丘颉那圆滑的老狐狸现在绝对不会得罪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未来皇帝,他会把他女儿的灵位给我才怪。” “所以你才敢这么放心大胆地乱放风声?” “红/袖想要对付一名王妃,未免有点吃力。但要对付一名侧妃,那就完全不在话下了。”男人阴笑。 张平恍然大悟,“我说你把红/袖要过来干什么呢,原来是让她帮你管后院那些女人啊!” 皇甫桀闷了半晌,蹦出一句:“你听我要娶妻纳妾,难道就没有一点伤心难过不愿意?” 张平坐正身体,正色道:“你的妻妾是你的妻妾,我是我。难道你娶妻后会影响我们现在的关系吗?而且就你这小心眼,要红/袖过来十成没安好心。你看,你甚至连个王妃的位子都不肯给人家小姑娘。” 皇甫桀给他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娘娘让你娶你表妹,意在控制、加强你和言家之间的联系。你现在得罪不起娘娘,只能答应她的要求。不过红/袖善妒、心眼比你还小、又有计谋,你让她过来,无非想让她对付你表妹。顺便再整治你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反正人人都知你心性怪异、嗜好独特,既然你能把一个太监带到军营专门用来泄欲,自然也能宠爱一个年纪可以做你母亲的女人。” 听听!这是情人间的对话吗?皇甫桀骨碌一下翻过身,拒绝再去看那张脸。他怕自己多看了会被活活气死。 “谢谢你。”张平突然轻声道,声音似乎还有点羞涩? 皇甫桀竖起耳朵,这人突然谢他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你想利用红/袖引开娘娘还有其他人对我的关注对不对?”张平伸手摸了摸皇甫桀的后脑勺。多好的孩子啊,虽然心性扭曲了点,但对他那是真没话说! 皇甫桀也不晓得该对天大笑、还是该号啕大哭。人人都说如果真喜欢上了,无论什么聪明人都会变成笨蛋。怎么他家这只就这么清醒呢?而且尽在不该清醒的地方清醒,需要他清醒的时候他偏偏就闹糊涂。 “谁说我想保护你了?你一代绝世高手需要我保护吗?我把那女人弄来就为了整死她,没别的!” “是是,我知道。如果你需要我帮忙跟我说一声,红/袖也不是笨蛋,你也不是真的国色天香英俊潇洒到可以把她迷得晕头转向的地步。虽说人家年纪大了一些,可风韵犹存,只不过在宫里没机会碰到适合的男人,这一出来机会多了,说不定就看上别人了呢?” 皇甫桀简直想哭,调转过身体怨声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在打击我?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牺牲王爷我的色相了?她配吗?” “不是,我就想说……你在我眼里任何地方都是最好的。” 皇甫桀真真实实被打击到了,看那人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说完刺激人的情话后,飘飘然地穿上鞋子就走了。那身资当真是潇洒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地步。 张平,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除了你,别人都没这个资格! 张平心情异常舒坦,一路乐颠颠地直奔西院,他要去找疯子商量迎娶侧妃的事。顺便告诉他,他刚才成功将了他家王爷一军。就刚才皇甫桀那脸色,足够他回味三五年的了。 风雨山以为张平会因宁王即将娶侧妃而暗自伤心,虽然看到来找他商议迎娶事宜的张平脸上没有露出伤心之色,但他以为对方不过是在强行掩饰罢了。 账房钱若谷也在暗自打量这位张侍人的表情。 知道张侍人和他们的王爷关系不一般的府中侍卫头子和个别侍卫们也在为这位张侍人叹息。叹息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个太监,眼看着也快奔三了。人老色衰的最后结局就是以侍奴的身份迎接年轻美丽的女主人。 就连一向看张平不顺眼的言官家也跟人唏嘘了两句:瞧那太监没有?以后老实不争宠也就罢了,如果不老实,哼,言夫人进府后有的他苦头吃! 只有这王府的主子阴沉着一张脸,欲求不满地看他家宝贝兴高采烈地拴着一身厚棉絮天天往外跑。不用说,那位飘渺飞仙的名头自然越来越响亮。 宁王已经不止一次地想到:要不要废了张平一身功夫,再给他脖子上拴条链子,免得哪天就跑不见了。 总而言之,全宁王府的人都以为这次迎娶侧妃事件中受伤害最深、最郁闷的应该是可怜的张大侍人,而忽略了他们王爷皇甫桀的心情。 谁叫宁王那张极具魄力的脸孔不管什么表情都一样吓人呢,别人自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快乐还是伤心。 而实际上全府第一郁闷、且郁闷得快要内伤的宁王也不想继续虐待自己的精神,逮着机会就把张平按倒在地、扒了裤子就是一通发泄。 偏偏被他强/奸的张大侍人每次完事后都会提着裤子安慰他道:别担心,就算言氏进府,我们还是可以跟从前一样,不过就是次数少点。而且你没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你看,以后我们偷着来,你不但能享受到偷情的愉悦,还能享受到偷不着的至高境界,就连皇上也没这个福分啊!乖,听话,别绷着个脸了。言管家已经给你吓得便秘四天了。 皇甫桀……越发郁闷,他这一郁闷,心理自然而然就变得更扭曲,于是…… ☆、26 叶詹大概是第一个倒霉的人,从温柔乡里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囚在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牢里。任他叫破喉咙也没人来看他一眼,只每天会固定从牢门的一扇小窗中扔进几个馒头、还有一罐清水。 他曾打破水罐想要留作武器,结果一连三天没人送水,馒头倒是按时送来。第四天他忍受不住干渴,揣摩着对方意思,把水罐碎片一一放到小窗上,直到他交出最后一片碎片,窗口才再次出现一个小水罐。而这个水罐很可能就是他打破的那个,摸上去一身缝补的痕迹。这次他再也不敢尝试打破水罐,每天喝完水,就把水罐放到窗口等人来取。而无论他想怎样引诱对方说话,也没得到对方一个哼声。 叶詹在无声无光的黑牢里坐到第七天,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惠王失去心腹叶詹影踪,先是担心,后开始怀疑。为什么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叶詹不见了? 当初皇甫桀为什么会把叶詹送回来?叶詹是否还忠于他? 如果说叶詹叛变,为什么他不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直到最后?如果说他被人抓走,那么谁抓走了他?皇甫桀吗?为什么? 惠王招来心腹手下商议,讨论了一宿仍旧没有得出结论。只好一边让人暗中打探叶詹下落,一边考虑更改计划。他就算不考虑叶詹叛变,也要考虑叶詹熬不住刑招出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 这边,五皇子舒王突然传出在出京游玩途中被刺客所伤。所幸舒王还算有点武功底子,在一干侍卫的拼死护卫下,总算逃回京城。 这是五皇子出宫封王后第一次遭到刺杀。谁会对这位闲散王爷下手?凶手有什么目的?一时朝中又闹得纷纷扬扬起来。 胜帝知道五子被伤后并无什么特别表示,只派了太医前去医治,随即就把此事交给刑部严查。 可经过这次刺杀,舒王府的侍卫数陡然增多。而舒王身边的几名贴身侍卫也换上了陌生的面孔。 “王爷,惠王爷带人来访。”言管家战战兢兢的上前禀报道。如今的宁王早已不是当初可以让他直视的少年,光是对方那不怒自威的外貌,就已经足够让他打从心底惧怕此人。 其实这位爷也没对他做过什么,但他就是怕。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足够让他心惊胆战半天。之前这位爷刚回来时他不过收了太子一些见面礼,等后来他去看这些礼物却发现全部不翼而飞,之后却看到账房钱若谷命人把那些礼物拿去换成银两捐给了善堂。当时正要出门的王爷就瞟了他一眼,他却差点吓得尿湿了裤子。 终于坐不住了吗?皇甫桀在心中微笑。 “带路。” “是。” “四弟,原谅哥哥冒昧来访。” 皇甫瑾一身白,雪白的锦袍、雪白的狐领。衬得一张白皙的面孔更加面白如玉,加上相貌俊秀,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带出一份王族才能具有的自傲和优雅,让人观之就不禁生出些许自卑之感。 “二哥客气。愚弟这里,二哥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用顾忌。二哥请坐。” 皇甫瑾暗中打量这个四弟。只见此人身上已完全看不见他初回京城时一刹那间展露出来的血腥霸气,此时的他,有着符合他身为闲散王爷的慵懒和洒脱气质。可惜他的面目过于阴森,身材又过于高大,自然而然就给人带来一种威压感,让人不敢与他对视。而当初那个胆小卑微丑陋不堪的年幼皇子已经完全消失在岁月的痕迹中,看不到一点影子。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的特征无法改变,谁敢说这是同一个人? 皇甫桀,当年我真是小窥了你。 皇甫瑾把那一份懊悔深深藏起,两人互相客套一番后落座。 “听说四弟你要成亲了?愚兄先在此祝贺四弟与言府小姐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多谢二哥吉言。” “传言言府这位千金小姐兰心蕙质、出落得如花似玉,四弟你好福气。” “哈哈!是否真的兰心蕙质、如花似玉,愚弟没有看见所以也不知道。女人嘛,能传宗接代就行。对了,听说惠王妃刚给二哥添了一位世子,恭喜!” “同喜同喜。”皇甫瑾笑眯眯。 皇甫桀打着哈哈,两人东拉西扯谁也不肯先提主题。 终于,皇甫瑾开口了,如果他再不开口就只能告辞离去,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莽撞的武夫弟弟会如此难以对付,说话严丝合缝,无论他怎样旁敲侧击都无法让他透露出一点口风。其实在他心中,不管谋臣怎样解说皇甫桀有可能心机过人,他却怎么都无法抹去对方乃一脾气暴躁、一身蛮力的莽夫的想法。所以说人不能先入为主,更不能让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变的根深蒂固。 “四弟,你可曾去探望过老五?” 来了!皇甫桀不动声色。 “当然。愚弟可不敢得罪他。”皇甫桀眼中不平一转而逝。 皇甫瑾察言观色本就是高手,更何况他一直在注意皇甫桀的一举一动,对方眼中闪过的情绪自然没有逃脱他的观察。 “此话怎讲?你不但是他的兄长,还有军功在身,理应是他要对你礼敬有加才对。四弟如今怎说出你不敢得罪他的话来?”皇甫瑾表现出愤愤不平。 皇甫桀眼神越发阴沉,“兄长?我可不敢当。有军功在身又怎样?又怎及得上父皇的喜爱。” 皇甫桀突然扬声对外喝道:“张平,让外面侍候的人全部退下,没有本王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外面有人回应。 皇甫瑾脸上表情不变,心中有欢喜也有不安。这丑四要跟他说什么? 皇甫桀转而重新面对他:“二哥,既然你今天来了,想必也是有所察觉,那么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馨兰一事,你曾帮我良多,又曾在朝中举荐我为统军大帅,愚弟一直心存感激。所以才会把叶詹送还给你,而且帮你扳倒大哥。可是如今,我已知父皇心意,虽然想帮二哥,却不敢背叛父皇。老五也许诺将来如果他登大宝,必让我逍遥一生。” 这番话符合他原本对皇甫桀的印象,皇甫瑾没有开口,他在等丑四下文。 皇甫桀忽然站起,负手在客厅中在走来走去,似乎在思考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三圈之后,他又重新回到椅子上落座,一咬牙,握起拳头在扶手上狠狠锤了一下,继而叹息道: “二哥,弟弟在此多嘴一句,大哥的下场你也看到。他做了多年太子,可有什么用?不管坐在太子位子上的是谁,又有怎样的势力和功劳,只要他不是父皇心目中的传承人,那他就随时都有可能被废。二哥,父皇为什么把我们封王却留在京中,你可曾想过?” 皇甫瑾在皇甫桀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最不会说谎,如果他没有看走眼,那么对方现在说的就是真话。 难道叶詹不是他劫走的?难道那只咬人不叫的狼狗不是这丑四,却是一直不曾被他们注意的老五? 皇甫瑾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八分。他在京中的消息网布置得相当广泛,几个王爷身边发生的事,他最迟第二天就能知道。皇甫琉被人刺伤,身边侍卫换了新面孔的事他都晓得。而那几名侍卫的底细他竟查不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老五的遇刺跟我没有关系。”皇甫瑾缓缓开口道。 皇甫桀微微皱眉,似乎有什么想不通,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然的笑。 皇甫瑾看着他的脸,第一次觉得这张脸并不那么可憎。拥有一颗玲珑心的惠王几乎也立刻想通了其中蹊跷。 “老五……或者说父皇打算对付我?这次是给我一个警告?” 皇甫桀接口道:“顺便还可以正大光明地把人安插/进舒王府。” “如果我所料不错,父皇下一步就是请韦家父子再次出山辅佐老五。” “禁卫军首领杨晓是老五的舅舅。” “而负责京城城防的将领是你的人,陶正刚。” 皇甫瑾脸上笑容不再,形势竟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他认错了敌人,先付出大半精力对付大皇子;后又用剩余精力试探皇甫桀;可没想到最后浮出水面的却是最想不到的那个。 “父皇把他保护得很好。” “是呀。” 兄弟俩一起陷入沉默。 “老四,你真的对帝位无意?” “要我发誓吗?”皇甫桀冷笑。 皇甫瑾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后说道:“帮我,我把最富饶的土地封给你。” 皇甫瑾并没有完全相信皇甫桀的话,直到他得知韦问心暗中拜访五皇子的消息。 现在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如果再犹豫下去,等圣旨一出,他就真的要与帝位无缘。 皇甫瑾静静地坐在惠王府的花园石凳上,久久。最后得出结论:他不甘心! 五天后,京城传出惠王与宁王交恶。因为惠王怀疑宁王把他的心腹下属叶詹抓走,宁王对此自然完全否认,并认为这是惠王想要对付他的借口。 祯胜二十九年三月初三,言老将军的孙女言玉洁嫁入宁王府,成为宁王侧妃。虽然只是侧妃,来庆贺的大臣们仍旧不少,舒王也送了厚礼。 在言氏嫁入王府的当天,红/袖也已年龄超过二十五且没有承过圣恩为由,按例申告在宫女名簿上除了籍,被一乘小轿抬进宁王府。 新娘言玉洁在大红的蜡烛下枯坐。 她不愿嫁进来的。不管是那人传说中的外貌,还是传说中对妾侍的残暴,都让这场婚姻成了一场噩梦。可是没办法,她祖父亲自下的命令、言皇贵妃的指示,她不得不嫁进宁王府,她的任务就是为可怕的宁王生一个健康的儿子,还有……。而今晚毕竟是她的新婚之夜,哪个女孩不对这个夜晚充满旖旎的幻想?可直到现在那个人竟连门都没进。 “咿呀。”正想着,门打开了。 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走进新房。 “把盖头掀开。”来人沉声道。 言玉洁吓得一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新娘的自己掀开头盖。但她还是依言掀开了。 张平在窗外看女孩掀开盖头看清对面男人的相貌倒抽一口冷气呈凝固状后,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个小姑娘,比她真实年龄十五岁看起来还要小。 张平突然有点佩服言老将军起来,竟舍得把这么一个千娇万宠的小姑娘送进传说中的魔窟。才十五岁,还是亲表兄妹,也亏那位皇贵妃娘娘想得出来。 这么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黄毛丫头,这才见皇甫桀第一面就吓成这样,你说你们送她来干什么? 生孩子吗?皇甫桀再变态也不会对一个乳毛未褪的丫头片子下手。 探听机密?她都不能接近这王府里的主人,还探听什么机密? 想不通。因为想不通,张平的警惕性提得更高。 屋里的男人用桌上的酒壶倒出一杯酒。 “喝。” 言玉洁被这一声喝醒,颤抖着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小口。连交杯酒都要自己喝吗? 男人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打量她。 言玉洁头也不敢抬,心中哭泣自己命苦,更恨祖父和娘亲怎么会忍心把她嫁给这样一个看似魔鬼的男人。她一个堂堂大将军的孙女儿,什么人不能嫁,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这个可怕的男人?还是侧室……呜呜。 渐渐的,言玉洁开始感到头有点晕。这酒……好厉害,她这样想,还没想完就软倒了下去。 男人没有去扶她,脸上似乎带了丝嘲笑,任她就这样倒在地上。接着男人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往新娘身边一坐,挨着她躺倒还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约一刻钟后,有人提着灯笼朝这里走来,看穿着似是府里的丫环。 张平的身影从窗前消失。 丫环敲了敲门,“王爷,夫人,言管家让奴婢来收拾桌子。”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她。 丫环等了等,伸手推了推门。门从里面闩上了。 丫环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 门闩被挑开,丫环走了进去。 张平再次出现在窗口,轻轻拉开被丫环合上的窗门。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跟我回房睡觉。” 张平回头看向来人,“那小姑娘也只是个牺牲品……” 不等他说完,来人不耐烦地打断他:“没死。” “呃,你不和她圆……咳,那你要不要喊一声?” “急什么?等会儿再喊也来得及。现在闹起来,想睡都睡不成。” “又不差这两个时辰。”张平嘀咕。 男人捏他的腰,阴森地笑:“正好做一回。” 张平脚下打了个趔趄,眉毛顿时耷拉下来。 两人没走悬挂着宫灯的走廊,而是走进幽深的花园穿行而过,遇到墙就直接翻过去。虽说步伐不紧不慢,但怎么都逃不过一点鬼鬼祟祟之感。 “明明是我自己的王府,睡的也是我自己的人,为什么我还得这样偷偷摸摸?”高大的男人抱怨好象比张平还多。 “这就是偷情的乐趣啊。”张大侍人感叹道。 “张平,”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就是个二愣子?” 绝世高手的反应总是非同寻常的迅速……张平一脚把他家王爷踹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扑通!” “来人啊!有刺客--!”张平一不做二不休,扯开喉咙就吼。你不喊,我帮你喊。这一嗓子顿时让早有准备的宁王府立时苏醒过来。 皇甫桀从池塘中冒出头,抹抹脸上的水珠、扯掉挂在发冠上的水草,脸色阴沉得怕人。 张平站在池塘边慌张的大喊:“王爷!王爷您有没有事?王爷,奴婢这就下来救您!” 张平挽袖子,张平卷裤腿,张平脱鞋子……听到声音的侍卫们赶了过来。 “快!快把王爷救上来!”张平把脱了一半的鞋子重新套上,焦急的大喊。 皇甫桀站在池塘中,死死盯着张平,那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对方XXXX的恶毒表情,吓得跳下池子想要救他的侍卫们愣是不敢靠近一步。 “刺客呢?张侍人,你有没有看见刺客往哪里逃了?”侍卫之首的朱炳一边指挥属下把宁王从池塘里救出来,一边询问张平道。 刘旗忠眨眨眼睛,不明白这是演的哪出戏。他们的大帅会被人逼进池塘?还这么没面子的让人来救他?对他忠心耿耿的张侍人就站在池塘边跳脚却没有在第一时刻跳下去?还有……王爷现在不是应该在洞房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朱炳咳嗽一声,管他演的什么戏呢。作为侍卫首领的他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 刘旗忠收到伙伴的提醒,立刻收起一脸讶异,正经八百地开始命令人满王府的搜查刺客。 张平哭丧着脸,自责地道:“我、我没看清。天这么黑,又发生得突然,王爷躲开了刺客袭击却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我一喊,那刺客就跑了。我就光顾着王爷了,没注意到对方往哪儿跑了。” 朱、刘二人越发怀疑此次落水事件有鬼。张平的武功深浅他们并不了解,但他们也知道张平身手绝对差不到哪儿去。如果说能在十万敌军中横着走的张平会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刺客的逃窜方向,怎么说都不能让人信服。可是在不知道王爷安排这出戏的用意之前,他们只能假装把张大侍人当成一个普通的不会武的太监看。 宁王殿下终于从池塘中走出。 可怜三月的天,一身湿衣,光看着就让人打从骨子里发寒。再加上宁王殿下周身泛溢出的冰寒阴冷之气,啧! 张平喊了一声:“王爷,奴婢去给您拿衣服!”哧溜一下就窜了。 皇甫桀对解下自己外袍准备给他披上的刘旗忠做了个不用的手势,阴森森地吩咐了一句:“给我搜!一定要把那刺客给我从王府里搜出来!” “是!”轰然一声回应,当夜宁王府的灯光亮到了第二天早上。 做下冲动之举的张侍人躲在柴房里,一边愁如何让那人消气,一边苦思自己怎么会如此“狠心”。 “砰!”柴房门被踹开,数名侍卫一拥而进。 “张侍人?” “咳!”张平站起身,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道:“王爷落水受寒,我过来抱点柴禾给他烧热水用。” 侍卫们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张大侍人被贬到厨房烧火了?还有,张侍人,您说您来抱柴禾的,怎么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走了? 众侍卫心中有疑惑却也只能目送张大侍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张平推开房门,非常镇定地回身关门,然后非常镇定地从两道阴毒的目光中穿行而过。 宁王皇甫桀就坐在床边上看他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地用铜盆里剩下的冷水洗脸。那种庄严的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做祭祀天地仪式的准备。 皇甫桀正准备开口,张平突然在此时回头,用一种非常怨怼的眼光瞥了他一眼。这一眼,顿时把皇甫桀准备出口的咒骂全部憋回了肚子里。 “你……” 张平也在床沿边坐下。 皇甫桀突然感到有点紧张,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张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他常用的帕子,展开、转身,往身边人头上一盖。 皇甫桀的心跳开始加快,脸颊不知怎的变得有点微烫,两只手也不由自主握成了拳。 一只粗燥却温暖的手盖住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 皇甫桀咽了口口水。 “咕咚。” 很小的声音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放得无限大。 有气息朝他靠近,坠在脸上的帕子被掀开。 皇甫桀微微低下头,张平伸手去抬他的下巴…… 皇甫桀抬手一挡,张平手腕一翻使出小擒拿,皇甫拆解。 一开始两人都还很有点高手的样子,无声的快速的你来我往。但不到一会儿,高手风范尽失,什么阴招都使了出来。到最后,干脆就跟街头两个无赖打架一样,你撕我咬,在床上扭打成一团。 “你发什么神经,竟然大冷天地踹我下水?” “谁让你背着我乱搞!” “操!我什么时候背着你了?我搞哪个女人你不知道!而且你明知道我没有……” 某人蛮不讲理模式全开:“当着我面更混蛋!老子已经忍气吞声了,你还敢嘲笑老子是个二愣子!” “你忍气吞声?是哪个阉货听人要娶妻兴高采烈的?” “你骂谁阉货!” “骂的就是你!说你愣你还不承认?哪个白痴会把自己阉成太监?” “老子要不变成太监,你小子早就死在宫里哪个旮旯里了!” “死了更好,省得天天受你欺负!” “我欺负你?!你手抓哪里呢!” “你没欺负我?你没欺负我,会在这天气把我踢池塘里?” “老子吃醋!哎哟!你咬哪儿--!” “……放屁!你要是会吃醋,驴子都会改吃肉!捅死你这阉驴!” “哎--痛啊!这跟驴子什么关系……王八蛋!丑八怪!死魔头!我要早知你小子会这么一混蛋,当初就该半夜把你给填井里!把手指拿出去!” “你舍得吗?” “我怎么舍不得?我、我……” “好,好,就知道你这死太监胃口越来越大,我这就给你换,满意了吧?” “……同情心最该杀……” “什么?宝贝,别一开始就夹,先让我进去……” “……”我今晚就不该回卧室。这小子心理扭曲的程度果然不轻,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奶奶的! 天近四更,宁王寝室刚刚偃旗息鼓。 “咚咚。” 皇甫桀睁开眼,张平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叹口气,扶着腰起床。皇甫桀伸手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张平一巴掌把那只毛手打飞。 “王爷,开始了。”门外传来谋士风雨山从没有过的凝重声音。 一盏茶后,张平打开大门,衣冠整齐的宁王从卧室中走出。 门外,风雨山打头,刘旗忠、朱炳、钱若谷在后,院子里站满了王府侍卫。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王爷,刺客已经抓到,言夫人受了伤但性命无碍。”朱炳上前一步禀告道。 “嗯。雨山,现在进况如何?” 风雨山回禀:“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陶将军已经带人守住所有城门。周湛江将军也已在京城三十里外埋下三万精兵,随时听候调度。惠王现在宫中。” “老五那儿呢?” “惠王的人进去了,现在已经和舒王府的人对上。” “跟紧他。”皇甫桀没说明跟紧谁。 但风雨山显然明白他在说谁,“是。” “可有人察觉今晚异动?” “目前没有。诸位大臣刚参加完您的婚宴,每个人都喝了几杯。惠王殿下大概想让今晚的行动万无一失,在今天宁王府所用喜酒中都下了相同的东西。而只要有人沾了今夜的酒水,不管你喝多少,都会睡到天明。” 点点头,皇甫桀那张充满魔性的脸庞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走吧,我们该去宫中勤王救驾了。” ☆、27 当今胜帝在睡眠中一惊而醒。 他并非马上皇帝,也完全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可他的警觉性却不输任何一名自沙场归来的将军。这可以说是他天生的,也可以说是他后天特意培养起来的,不管如何,这分警觉性救了他很多次。 这次呢?是否已经来不及? 胜帝推开被子坐起,有所预感地望向不远处的纱帐。 值守的小太监听到动静,在纱帐外小声询问了一声:“皇上,可是起夜?” 胜帝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去看看门外侍卫是否还在。” 小太监不解,侍卫们怎么可能不守在门外?但仍旧依言打开了大门。 “咕咚。”有什么倒下。 冷风从门外窜进,撩起了重重纱幕、复又落地。 “父皇,儿臣向您请安。” 地上倒着十几具尸体,就在刚才这里才发生过一场生死搏斗。 胜帝留在身边贴身保护的两名暗卫死了,皇甫瑾也付出了莫大的代价,他花重金雇请来的杀手也全部交待在此。 皇甫瑾站在胜帝床头,手捧拟好的圣旨,弯腰恳请他的父皇在上面盖上玉玺大印。 胜帝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外面。遮挡视线的纱帐已经被人高高撩起挂到两边,大门洞开,外面黑压压一片。 “杨晓呢?” “杨都尉已经被陶将军看押。”皇甫瑾恭谨地回答。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事态不由人。 “陶正刚?朕以为你已经和老四撕破脸,原来你们只是做给朕看的。”胜帝虽处弱势,却帝威依存。 “儿臣们也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将计就计?老四怎么跟你说的?难不成他告诉你是朕让人抓了叶詹,好挑拨你和他的关系?” 皇甫瑾没有回答。 “愚昧!你本是玲珑剔透心的人,怎么会上这么一个当?”胜帝嘲笑自己的儿子。 “因为儿臣也需要一个和他合作的借口。”皇甫瑾淡淡地回答。 胜帝嗤笑,“你这无疑与虎谋皮” “您可以认为儿臣这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朕好像没有把你逼到这种程度吧?” 皇甫瑾摇摇头,露出走进这座未央宫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儿臣只是不愿把这个皇位让给别人。而父皇似乎无意把这个皇位传给儿臣,所以儿臣只有自己想办法来取了。” “你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 “所以需要父皇在这张圣旨上留下您的御印。就当儿臣辛苦多年来,父皇给儿臣的赏赐吧。” 胜帝沉默许久,“老四现在恐怕不会还活着,琉儿呢?” “您说五弟吗?父皇放心,您这么疼爱五弟,儿臣又怎能忍心不让五弟去陪伴您?” 胜帝心脏猛地一揪,缓缓抬起脸,终于正视面前二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怎么会认为朕一定不会把皇位传给你?” “那自然是因为……带进来!”皇甫瑾突然转身对外喝道。 四名士兵压着一名宫装女子走进。 “皇上!”女子惊叫,扑上前一步,又立刻停住,随即紧紧咬住嘴唇。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言而喻。 皇甫瑾对身后一使眼色,一名侍卫抽出宝剑架在了宫装女子的脖颈上。 “放肆!放开杨昭容。”胜帝怒声喝斥。 皇甫瑾把拟好的圣旨往他面前又送了送。 “你以为朕盖上玉玺你就能成为皇帝?荒唐!” 皇甫瑾一抬手,持剑的侍卫轻轻一拉,杨昭容雪白的玉颈上立时出现一条血痕。 “啊!”杨昭容发出惊叫。 “住手!”胜帝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身体也不由微微一晃。 皇甫瑾的脸色很奇怪,看起来甚至比胜帝还要苍白。 “如果不是老四提醒我,儿臣永远不会想到父皇原来也有真心想要保护的人。就是她吗?她就是您最喜欢的女人?可怜我的母亲,可怜我们所有人的母亲,她们争夺一生,都把彼此当作最大的敌手,却没想到这位不上不下、没有得过多少恩宠的杨昭容才是您的心头肉。父皇,您差不多都要成功了,您保护了您最心爱的女人,还保护了她的儿子,甚至还要把皇位传给他。真的,您差一点就成功了。” 皇甫瑾还在笑,可他的眼神却相当哀伤。 “都是您的儿子,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我一直那么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为什么您看不到?您觉得五弟会比我更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除了儿臣不是这个女人生的以外,哪里不如他?” 胜帝没有回答他。他是一个皇帝,但他也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私心,他只不过想把最好的留给最爱的人、以及最爱的人为他生的孩子。这是他欠他们的。老五并不比其他皇子差,只要有忠臣良相辅佐,成为守成之帝绝无问题。 他也曾考虑在几个孩子中挑选出对大亚最适合的皇位继承人。可是…… 老六早夭,老四貌丑不得他欢心,不作考虑。剩下几人: 老大刚愎自用又兼好色,听不得忠言逆耳。 老三好大喜功,背后母系势力太大,将来难免造成外戚专权的境况。 老二在几个孩子中最为优秀,无论外貌气质,还是学识计谋;要心狠有心狠,要手段有手段,原是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但坏就坏在他过于心狠上。 胜帝清楚地知道,如果皇甫瑾继位,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一个可以威胁他帝位的人存在于世。而丑四皇甫桀的实力现在连他也看不透,换言之,到时首当其冲第一个丢掉性命的很可能就是他最疼爱的孩子皇甫琉。 他必须要保住杨昭容和他们的孩子。 如果需要传宗接代,有老五还有老七就足够了。剩下的老二和老四,他本来想让他们斗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然后再让老五出来收拾残局,最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帝位传给老五。 可现在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他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老二说老四提醒了他,这个丑四……难道才是最大的变数? 朕是不是犯下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后背突然冒出一层冷汗,胜帝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杨昭容,原本犀利的眼神顿时变得柔和。你放心,朕一定会救你。 可杨昭容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皇上,妾身能与您相伴二十余载,已是妾身的福分。胜,愿来世……”吐出她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在人前叫出的名字,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的杨昭容对着皇甫胜微微一笑,闭上眼睛脖子一横。 “不--!瑗儿!”胜帝大悲,病弱的身体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劲来,一下推开了皇甫瑾。 “当!” 一道黑影闪过,横在杨昭容脖子上的宝剑落地。还没等在场诸人反应过来,准备自尽的杨昭容已经落在一名太监的怀抱里。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一把把锋利的剑架在了皇甫瑾带来的心腹下属脖子上,瞬间,局势已变。 发生了什么事?这丑四竟然还活着? 皇甫瑾在看到皇甫桀出现的一刹那,就知大势已去。 一辈子打雁,最后却被雁啄瞎了眼。自己一生算计人无数,最后却踏入别人布好的圈套中。这显然是一个特地为自己而设的圈套。 上了大当的惠王强行收敛起脸上的狰狞,努力保持最完美、最优雅的姿态,对他的兄弟微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四弟,你可真是深得其中三昧。愚兄佩服。” “不敢,如果不是愚弟还有点自保的能力,现在大概也和老五一样横尸王府了。” “你说什么?!琉儿他……”胜帝虽已能猜到皇甫琉的下场,但总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他可是把他身边最厉害的侍卫都派给了他。现在希望打破,他连看杨昭容一眼都不敢。本还算精神的人一下像是老了十多岁。 “琉儿?你说我的琉儿怎么了?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不--!”五皇子之母杨昭容极度伤心下昏厥在张平怀里。 “张公公身手不凡,倒是本王孤陋寡闻了。”皇甫瑾瞟了张平一眼。他虽不懂武功,但就刚才张平闯进宫殿、打落侍卫手中宝剑、直到把杨昭容抢到怀中,众人才反应过来的速度和身手来看,这个人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太监那么简单。呵,对于丑四,他是不是什么都看走眼了? 张平装傻,低头不语。 皇甫桀微微一笑,可惜他的笑容任谁来看都显得过于阴森,“二哥,你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只有趁早束手就擒,请求父皇原谅吧。” 皇甫瑾挺直背脊,默默站立环视着四周,脸上笑容越发深刻。 张平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悲哀,这位二皇子芝兰玉树,兼之拥有一颗玲珑心,民誉也不差,又有一班心腹下属支持,怎么想都不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私心来说,他并不希望他死。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让惠王继续活下去,那么就等于给他家那只魔头埋下了最大的隐患。成王败寇,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张平既然已经决定此生与皇甫桀相伴,他就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在身边发生,不管他愿不愿意看到。 “叶詹呢?他现在可还活着?” “哦?我还以为你忘了他。”皇甫桀嗤笑。 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的胜帝心中突然冒出原来这人也是他的儿子的奇怪念头。不看他的相貌,他的神态、甚至他有时说话的语气都能看到他这个做父亲的影子。 “他没死?”皇甫瑾眼中焕发出一丝光彩。 “他为我做事,我怎么可能让他死?” 张平头低得越发低,这人今天看来是打定主意想把在场几位大人物给活活气死。 “我不信叶詹背叛我。” 皇甫桀似乎连露出讥笑都懒得,挥挥手让人上来捉拿惠王。 四名如狼似虎的士兵一拥而上,身为文弱书生的惠王又怎能抵抗。 “放肆!放开本王。皇甫桀,你不用让这些武夫来侮辱我!” 挣扎中,惠王束发之冠掉了、衣袍也被扯得凌乱,一下从高高在上变得狼狈不堪。 “带下去!”皇甫桀眼光寒冷,嘴角含着嘲笑,语气更是不带一丝亲情。 “是!” “皇甫桀,你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你表面假意与我合作,却暗中为己铺路。今日之举,你才是筹谋已久吧!哈哈,父皇,看看,这就是你的儿子,丑四!那个丑四!我竟然会败给你?我竟然会败给你!”皇甫瑾疯狂大笑。 看押他的士兵不耐他的笑声,抬起铜剑手柄就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皇甫瑾惨呼一声,笑声变得断断续续。士兵抬手,还欲再给他一下。 “住手!”一直萎顿在床的胜帝一声怒喝。 余威犹存下,那名士兵立刻住了手,随即不安地看了看侧前方高大的背影。 “他毕竟还是皇子,不管他做下多大的错事。你不能让人这样侮辱他!” “谨尊父皇旨意。”皇甫桀面对他这位父皇的态度仍旧保持了应有的恭敬,转而回首吩咐道:“你们且把大逆不道的惠王关押进天牢,不得怠慢。” 语言一顿,皇甫桀看着他兄长的眼睛带着笑意道:“不过如果再听他满口胡言,本王允许你们掌他的嘴。带下去吧。” “是!” “皇甫桀--!”堂堂惠王哪堪这般羞辱,只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当场。他想维持皇子的尊严用自己的双脚走路。可那几名压制他的士兵似乎要故意羞辱他一般,拽着他的发结、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皇宫一路拖到天牢。 一路上,多少人看尽他的丑态;一路上,多少人眼中流露出惊讶与嘲笑。可怜皇甫瑾一代风流人物,短短一段路程就把他折磨得只剩下一张皮囊。 而皇宫中,宫变还在进行着。 “父皇,还请您节哀。” 胜帝抬起头,看着面前连身高都异于常人的丑子。看走了眼的人何止老二,他这个做父皇的又何尝不是。 恍然间,他只剩下两个儿子了。如果他还能在帝位上继续坐下去,他还会再有其他儿子,他还可以再培养一个他满意的皇位继承人。可他显然已经没有这个机会。 一代帝皇看向自己这一生中最心爱的女人,心中隐隐作痛。朕还是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儿子。 “传宰相、裕王、大理寺卿、中书舍人。” “启禀父皇,这几位大人昨夜醉酒,恐怕现在摇都摇不醒他们。至于裕王,他老人家年岁已大,如果父皇有事吩咐,儿臣可以代为传达。” 胜帝环视一周,轻轻一叹,形势已没有他回转的余地。 “陛下有旨,传中书舍人觐见。”张平转头对外喊了一声。 皇甫桀挥挥手,一干属下,除张平外全部退出。 张平小心翼翼地把怀中杨昭容放到一边的软塌上,走到皇甫桀身后站住。为了确保她不会半途醒来,顺便点了她的睡穴。 “瑾儿足智多谋、心思慎密、最会借刀杀人,可惜他聪明一世,最后却被人狠狠愚弄,反成了别人手中刀。”胜帝表情怅然,语气中竟流露出为惠王不值的意思。 皇甫桀眼睑下垂,浓密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形成一扇阴影。 “这些都是你母妃教你的吗?” 皇甫桀差点笑出来,心中悲哀更甚。愤恨么?有什么好恨的呢?张平说得不错,这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去恨。 有爱才有恨,无爱又怎会恨?不过觉得不值而已,想自己曾经那么渴望眼前的男人能为他撑腰、能给他慈爱、能带他逃离一切欺凌与虐待。可最后他得到了什么?更不用说他会被人踩在脚底,追根究底就是这个被他称作父皇的人造成的。 背后一暖,有一只厚实温暖的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摩挲。 皇甫桀嘴角不自禁地漾出一丝微笑,慑人戾气渐渐淡去。 胜帝捂住自己心脏,刚才一刹那间,他竟然感觉到凌厉至极的杀气,冲得他全身发寒。 可是现在……?胜帝凝视着这个具有一张魔性脸孔的儿子,他现在脸上的笑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温柔?他在想什么?是什么人或事让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胜帝奇怪着,他看不见皇甫桀身后的张平,自然也看不见他的儿子背过手去,和身后的人互相捏着彼此的手指玩耍。 见皇甫桀对他的提问不做回答,胜帝叹口气,脸上露出了只有老人才有的疲累。 “你要答应朕,善待你的七弟,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另外……”一想到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的五子,心下不由抽痛难忍。 “父皇,”皇甫桀开口道:“儿臣不仅会善待七弟,也会奉养您天年,甚至可以在父皇传位儿臣后立杨昭容为皇太后,让她能陪在您身边。” “你说什么?!”再也没想到皇甫桀会说出这番话来,若说胜帝现在最放不下的人,当这女人莫属。 “儿臣说,如儿臣继位,言皇贵妃必会胁势弄权,造成外戚势大,恐怕会让大亚朝局陷入不稳的困境。到时就算儿臣想要保谁,如言皇贵妃插手……” 胜帝不待皇甫桀说完就已知其意,何况他虽有私心,毕竟还没老糊涂,自然不愿皇朝大权落入外戚之手。 “她是你亲生母亲。”胜帝脑中有什么飞速闪过,快得让他抓不住那丝异样。 皇甫桀表情严肃地道:“是,但我必须先考虑大局。” 张平在后当什么都没听到。 “你真愿立杨昭容为皇太后?”撇下那份心寒,胜帝打起精神快速道。 “张平,”皇甫桀突然轻声喊到。 张平正努力把皇甫桀修长的手指拧成结,听到叫他,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那几根可怜的手指,从他身后走出。 “奴婢在。” 皇甫桀把他拉到眼前,顺便活动了下手指。 皇甫桀看着张平,正色道:“我一定会立杨昭容为皇太后。” “哦。”张平不解,你跟我说干什么? 胜帝也不明白,你把一个太监拉到面前跟他说一定会立杨昭容为皇太后有何含义? 皇甫桀说完这句话,又把张平拉到身侧,对胜帝道:“现在您可以放心了吧?” 胜帝、张平:“……” 胜帝看向身穿太监服的张平。 “他真是太监?”显然胜帝已经不记得四子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侍人在。而这名侍人,当年就因为他老人家金口玉言,差点就死在内侍监。 “是。” 胜帝久久不语。就算他不信皇甫桀的话又有何用?不如卖个大方,赌它一把。只要今天他能活下去,他就还有扳回局面的机会。 “父皇,天就要亮了,早朝即将开始,儿臣会护送父皇上朝。请父皇记住,如果您不小心下错旨意,只会有一个结局:儿臣依然会称帝,只是背上一些骂名而已。不过那并不是大问题,问题是您会立刻驾崩,杨昭容会被埋入乱葬岗,七弟无法再见明日太阳,裕王自会与您同行,朝中大臣也会死上一半吧。” “你威胁朕?”胜帝气得发抖,想他一世人上人,哪个人敢对他如此不敬?偏偏临到老来,亲生的儿子想着他的皇位,竟一个比一个过分!胜帝抖着手指想骂这个逆子,却气得无法再吐出一字。 皇甫桀正色道:“怎敢?儿臣只是在叙述事实而已。对了,父皇,等会儿把传国玉玺给儿臣时,请记得把儿臣上次上交的虎符也一并还给儿臣。至于裕王、还有儿臣外公那里的兵权,儿臣自有法子让他们交出,这就不用父皇操心了。” 胜帝怒极攻心,捂着胸膛大喘粗气。 皇甫桀看着他的父皇,露出淡淡的微笑。 张平看着这对父子,想到自己的父母、家人。 六年未见,可是站在院子里的父亲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未待他开口呼唤,父亲就像一个小孩一样飞扑上来,抱住他喊了他一声名字就开始号啕大哭。后来还是闻声出来的母亲硬把父亲从他怀里扯了出来。 家里像过节一样热闹了一整天,哥哥姐姐弟弟们全都奔来,屋中一时多了好多他没见过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生疏感很快就消失了,和兄弟们你一拳我一拳,打打闹闹中也都摸清对方的功夫底子。嘿,还是他最厉害! 脸颊突然被人扯了一把,“傻笑什么这么开心?告诉你,别指望我会封你做大将军或闲散王爷什么的,你就一辈子老老实实做我的贴身侍人吧!” 张平怒视其人。皇甫桀回瞪他。 “你还没当上皇帝呢!说不定老天爷看你不顺眼,等会儿皇帝就换别人当。”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别触我霉头。” “触了又怎样?大不了你回家跟我种田。” “……种田吗?好像也不错……”皇甫桀竟认真考虑起来。 张平一时兴起,开始跟他大谈种田的好处,还说如果税收不重、老天帮忙的话,自耕自足的生活其实是相当美好的。 “我想,我还是当皇帝吧,换了别人当,他故意让我交重税,我过不下去只有杀了他。你看绕来绕去,我还是当皇帝的命。” “你就美吧你!还皇帝命呢,我就没见几个皇帝有好下场。” 胜帝捂着胸口看像小儿拌嘴的两人,惊讶得甚至忘记闭上嘴巴。如果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不管他是谁,哪怕是杨昭容,他也不会容他至此! 那张平是什么出身,他竟敢对一名皇子、未来的皇帝如此放肆?而他这个一身戾气的儿子,竟也甘然受之? 就在胜帝饱受一重重打击中,终于外面传来“中书舍人觐见”的传禀声。 “传。”皇甫桀、张平二人立刻恢复成一派严肃。 祯胜二十九年三月初四,胜帝在早朝上宣布退位,让位于四子皇甫桀。并下旨在他百年后,令以言皇贵妃为首的一品妃子全部入尼庵为他及天下祈福,终生不得离开尼庵一步。违旨意者,脱去品籍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入京。 而二皇子皇甫瑾逼宫弑父杀弟,天地不容,现被打入天牢待审,一干二皇子人马也纷纷被下天牢。 一道道旨意下来,殿中王侯将相诸大臣的表情就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棒子。 皇上终于传位了,可不是二皇子、也不是五皇子,而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丑四皇子。 也是,二皇子逼宫,五皇子被二皇子所杀,七皇子走路尚且不稳,最后能名正言顺坐上龙椅的也只有四皇子。 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文臣们面面相觑。以后要如何与这位有魔帅之称的帝王相处?武将们则觉得这样的皇帝人选再合适不过,魔帅上位他们心服口服。 众臣不安,老裕王心下暗自盘算。而更让众臣吃惊的是,胜帝在传下让位的旨意后,竟当庭把玉玺和象征朝中三分之一兵权的虎符交给了皇甫桀,而没有等到新帝的登基仪式。 胜帝起身、转头,最后看了一眼他坐了二十九年的龙椅,随即解下帝冠,交给身边那叫张平的太监,对众臣挥挥手,无言地拖着步伐让近侍把他扶了下去。 众臣弯腰恭送。 皇甫桀缓缓走上台阶,掀袍、矮身在龙椅上坐下。 张平捧着帝冠,庄严地走上台阶,走到皇甫桀面前。 皇甫桀捧起帝冠戴到头上,张平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皇甫桀系好带子,趁张平背影挡住众臣视线时,对张平露出一个彼此才知其意的笑脸。 你说我那位一心想成为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的母亲听到圣旨后,会是什么表情? 张平用眼神回答他:那还用问吗? 张平让开身,退到台阶下。 皇甫桀舒展身体,挺直背脊,双手缓缓放到龙椅两侧的扶手上。 高大的身材,那宽大的龙椅就像是为他订做一样,如此合适。 高耸的眉骨、深邃的双眼,从眉中心划至面颊两侧的人字形血色胎记。帝冠的珠帘微微晃动,虽未着龙袍,但身为帝王的气势却已弥漫。 寒冷的目光只是在殿中扫了一圈,众臣心脏俱是一跳。 龙子,这就是真正的天龙之龙威吗? 言老将军第一个跨出、跪倒。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一起拜倒,山呼万岁,觐见新帝。 ☆、28 龙袍赶制需要七天,仪式所需各物也需准备,皇甫桀让张平挑个日子,张平随手一翻,就七天后吧,百无禁忌的日子,你想干什么都行。于是登基仪式便定在了三月十三。 “要做的事情好多。”张平皱眉。 “是啊。”某帝轻飘飘地答。 “皇贵妃娘娘派人来,让请您过去一趟。” “让她等好了。”皇甫桀在笑。他一想到他娘现在的心情,他就忍不住想笑。他娘竟然也能让他笑起来呢。 “你就不担心娘娘……” “我让红/袖去“安慰”她了。” 张平还能说什么,也亏这人能想得出来,让红/袖去对付她原来的主子。红/袖在瑞华宫,虽然除了言妃就是她最威风,但言妃又岂是一个好相与的主人,且言妃为一己之私,让红/袖这么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深宫虚度二十春秋,红/袖心中怎能不恨?如今红/袖脱离言妃掌握,当她有机会反噬时,她又岂能忍住不出一点恶气? “坏蛋……” 大坏蛋捏他。 “启禀皇上,风大人求见。”上书房外传来新副总管太监柳顺通禀的声音。 “请。” 风雨山进来,一进来就往地上一扑,高呼:“草民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皇甫桀、张平二人一起斜眼看向趴在地上的人。两人对看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坏心眼,便一起闭紧嘴巴就是不吱声。 风雨山趴在地上,等了等,又等了等。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猜出什么,竟就趴在地上动都不动。 “旗忠看守父皇,朱炳负责舒王府,若谷盯住言府,老二那边的人马由陶将军收拾也不用担心。裕王那边呢?” 张平答:“周湛江将军跟裕王可是老交情,当年周湛江之父就是死在裕王手上。由他盯着裕王,当保万无一失。” 皇甫桀感叹:“这京中大臣们的秘密,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张平得意:“你再派些人手给我,我包你所有官员吃喝拉撒的记录都能一丝不错的放你案上。” “想得美!你就老实侍候朕吧,别一天到晚东跑西跑的。” “卸磨杀驴。”张平不满。 “就杀你这头驴了,怎么着?想造反不成?” 张平……举起拳头吹了吹。 皇甫桀再一次恨恨地想到,他真应该想法废了这人一身功夫才对。 “好吧,算你们恨!”堂下有人受不了两人打情骂俏,终于爬了起来,不过仍旧跪坐着,“皇上,您答应给草民的大官什么时候封啊?要二品以上,您答应的。” 皇甫桀皱皱眉头,“这人是谁?你认识?” 张平仔细看了看,道:“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挺像您一个师兄。” “谁?” “风雨山。” “雨山?朕记得雨山明明是饱学的大才子,说话也最是文雅,怎么会像此人一样如此粗鲁不堪?” “听说是情伤。” “哦?” “据说风大才子与裕王的小世子曾有一段过去,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后因身分之差惨遭抛弃……” “张平你这个死太监!你、你、你满口胡言!本公子什么时候和那小王八不清不楚不干不净了?你不要坏我声誉!明明是那小王八仗势欺人,抢走我未过门的媳妇,本公子与他理论,他却仗着有他爹还有太子撑腰,逼得本公子……” “是这样么?”皇甫桀怀疑。 张平摇头,老实地道:“奴婢明明听裕王府的仆人说,风公子出身贱籍,虽有满腹才学却不能出仕,便想高攀小世子,借小世子帮他脱离贱籍,甚至自荐枕席。可是小世子却看他不上,不但令人把他赶出王府,还破坏他在京城的买卖,让他在京城无法容身。” 皇甫桀和张平一起用可怜的眼光看向跪在下面的人。 风雨山不跪了,爬起来在最近一张椅子上落座,翘起二郎腿环视一周道:“原来这就是皇帝的上书房,啧,不知天下有多少人想进这里。没想到本公子也有坐在这里的一天。” “是啊,就连朕在今天以前也不过只进入过这里一次而已。” 风雨山立刻坐正身体,咳嗽一声道:“说吧,陛下您想让草民做什么?” “裕王老了。”张平道。 “他手上那三分之一的兵权也握得够久了。”皇甫桀补充。 “如果我不想法把裕王弄垮,皇上您是不是就打算赖账了?”风雨山哼哼。 皇甫桀摇摇头,“朕为一国之君,自然说话算数。你的才干朕也看在眼中,该封你的官当然要封。” 张大侍人接口道:“不过,要不了两天,京中就会出现风大人勾引裕王世子不成,反被嘲笑抛弃的流言。” 风雨山死死盯住张平,“死太监,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张平很老实地回答道:“因为你骂我死太监。” “扑哧!”皇甫桀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风、张二人一起用鄙视的眼光看向这人。 就在所有官员、王侯忐忑不安,不知这位新皇登基后朝中会有怎样一番动荡时,皇甫桀抱着看戏的态度静观众人反应。 胜帝给他留下的这个摊子还算不错,并不需要他从头开始。但万事守成难,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几只可能作怪的虫子捏死再说。 不过,他并不急。因为他知道比起死亡,最恐怖、最让人心神溃败的其实还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此时,对于他的父皇、母妃、兄弟们,还有一些心中有鬼的人,等待无疑已经变成一种煎熬。 七天转瞬而过。 三月十三,天气一改前段日子的阴沉,露出了久违的太阳。 张平在台下舒了口气,看来老天爷还算给脸面,虽说那人的登基名正言顺,但嘀咕的人并非没有。登基大典当日,出现什么都有可能被当作兆头,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他自然希望对方能稳稳当当地坐上皇位。 钟声响起,吉时已到。 头戴帝冠、身着皇袍、脚覆龙靴的皇甫桀在众臣目送中一步步登上祭天坛。 高大的身影站在祭天坛的最高处,向天地祈祷,为百姓求福。 天,渐渐阴了下来,刚才还露出一点阳光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皇甫桀的祈祷词还没有说完,张平在底下焦急万分,不要下雨,千万不要下雨。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接着就是滚滚雷声传来。 皇甫桀高举双手,念出了最后一句祈愿。 暴雨突然倾盆而至。 “龙神下凡,佑我大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平情急下张口就喊。 众人齐齐跪倒,齐呼:“龙神下凡,佑我大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接一声,就像波浪一样传出老远。而原本对皇甫桀这位丑皇有不敬之心的人,此时那点不敬也被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民间早就传说四皇子乃龙神之子,如今天子继位,龙神果然前来助威。否则早上还是一片阳光灿烂,怎么早不打雷晚不闪电,偏偏就在新帝祭天时下起了大雨? 春季之雨贵如油。这场雨一下,就此奠定了皇甫桀真龙天子之名。这位被后史尊称为平武大帝的皇帝就此在大亚的史书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因为大亚数位圣明之帝,真正称得上继位继得名正言顺,还顺应天意,更得民心的真是少之又少。 皇甫桀天生异貌,童年时期因此受尽磨难,如今却也因这不凡的容貌,给后世留下了新的传奇。 皇甫桀昂首站在天坛上,任暴雨冲刷着身体。 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目光在暴雨中搜索,站得太高,反而不是看得很清楚。 他在哪里?他知道那一声是他的平喊出来的,他听出了他的声音。 他知道他大概站的方位,那里每个人都跪着,他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 有人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悄悄抬起头。 两人目光对上。 皇甫桀笑了。 我做了皇帝呢,我做到了! 是、是,我知道你了不起! 皇甫桀登基,改年号平武。人们便也习惯用年号相称,称其为平武帝。 当夜,太上皇所住的常青宫出现两条人影。 两人分别一晃,外面负责侍候的宫人全部毫无知觉地昏倒。 宫门打开,一人在外放风,一人闪了进去。 “谁?”皇甫胜一惊之下睁开眼。毫不掩饰的杀意刺激得他浑身发寒。 “啊!”胜帝还以为自己看见了魔鬼。 灯亮了,来人淡淡道:“这还未到戌时,怎么就睡了?父皇您的身体看来也不行了呀。” “原来是皇上来了。”胜帝故意加重了“皇上”两字的发音,讽刺意味不言而喻。“你来干什么?特意来看寡人有没有死吗?” “是呀。”皇甫桀一口承认,堵得胜帝差点吐血。 “寡人还以为你真的要赡养寡人至百年。”胜帝坐起身拥被冷笑。 “呵呵,如果您真的活到百岁,那朕不得继续忍着恶心面对那个女人还有你?” “放肆!” “放肆?什么叫放肆?”皇甫桀伸手温柔却强硬地压制胜帝躺下。 “你想干什么?来人!来……”胜帝的哑穴被制,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皇甫桀顺便也在他四肢弹了一下,这样也比较方便他施为。从桌上拿来一壶清水,从怀里掏出一叠桑皮纸。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胜帝的眼珠骨碌碌转,脸上有愤怒,更多的则是害怕。这个儿子现在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正常。 “你听过这种处死人的刑罚没有?用纸覆在脸上,浇上水,就这样一层覆一层,到最后人喘不上气,就死了。有点痛苦,但好处是不容易查出死因,看起来比较像自然死亡。” 胜帝瞪大眼睛,瞪得眼睛都要凸出眶外。 “你是不是想问朕为何如此狠心?”皇甫桀笑,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只是他的笑容看起来过于恐怖了些。 “因为朕一直都想好好谢谢您。您是一位多么好的父皇啊,给了朕生命,给了朕充满乐趣的童年,就连朕的少年、青年期都在您的热切关怀下度过,让朕每天都过得像在战场一样,多刺激、多能培养人。您看,朕这不就被您培养出来了吗?” 第一层纸覆盖到胜帝的口鼻处。皇甫桀提起茶壶沥沥地浇水。一边浇一边笑,就像在玩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 “谢谢您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骂我妖魔,您说您要是在那时把我摔死该有多好?我不必受罪,您说不定现在还能在皇位上坐着。” 第二张纸覆盖上去。胜帝眼中流露出求饶的意味,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在您宠爱其他子女,想要保护您最爱的孩子时,您有没有想到您还有一个丑陋的、连他生母都痛恨他的孩子在皇宫角落里挣扎?他连饭都吃不饱,您相信么?一位皇子竟然饿得只能喝冷水裹腹。他甚至连土里的虫都吃,人饿急了,真的什么都能吃。哦,他还因此学会了一个风雅的技能,他知道什么花能吃、什么花不能吃。呵呵。” 第三张纸贴在了吸饱了水的第二张纸上。因为水的吸力,三张纸立刻粘在了一起。 “因为您不待见这个孩子,所有人都鄙视他、看不起他,进而虐待他。他的母亲动不动就拿他出气,宫里的侍奴谁都能骑到他头上,更不要提他那几个兄弟姐妹了。” 胜帝的眼中流出眼泪。他也说不出自己是因为哪种痛苦而流泪。 “父皇,孩儿好痛。娘用金簪戳我、用竹扇打我、让下人扇我耳光,就因为我不讨您的喜欢。还有我的兄弟姐妹,我那么期待他们会和我一起玩,因为从来就没有人陪我一起玩过。可是他们却羞辱我、嘲笑我、喂我吃泥巴、用拳头教我兄弟情谊、推我下池塘教我游水、让身高力壮的侍卫揍我说是指点我武艺,我钻过他们的裤裆,我给他们磕过头,我什么卑贱的事都做过,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欺负我。父皇,那时您在哪里?!” 皇甫桀的表情已经带有一丝疯狂,脸上的笑容也越发阴森。 第四张纸被蒙到胜帝的脸上。胜帝闭上了眼。 “我好不容易见到您了,您还记得吗?在藏书楼。您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您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吗?我以为您来救我了,我以为我从此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可是您呢,您对我做了什么?”皇甫桀逼近他的脸,惨笑道:“您竟然把当时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送到内侍监给那群变态折磨!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的父亲。你,只是我痛苦的根源,是我最大的仇人!” 第五张纸蒙了上去,一只手突然抓住了皇甫桀的手腕。 “放过他,他毕竟是你父亲。”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皇甫桀暴吼。 “小桀,看着我。看着我!” 皇甫桀的目光对上来人。 来人两手抱住他的脸,认真道:“我是谁?” “嗯?” “我是谁?”来人又问了一遍。 皇甫桀……愣了一会儿,答道:“张平。” 张平突然吧嗒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答对了!你想要什么?” 皇甫桀沉默,脸色黑得吓人。 张平悄悄伸手把已经脸色发青的胜帝脸上的纸全部揭了下来。 皇甫桀看到他的动作,手一动,又被张平在脸上吧嗒亲了一口。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是拾回一条老命的胜帝。 张平、皇甫桀二人都没有看向那人。 “不值得。”张平道:“这些人不值得你杀他们。他们不配你动手。” 皇甫桀沉默了半响道:“那老六、老三、还有废太子呢?” “那是给你泄愤用的。就像拉屎要有坑一样,你拉了,他们是坑,接住了你拉的屎。现在你拉完了,找两张纸擦擦就行,不需要再挖一个新坑。把这个满掉的坑埋掉就行。” “这是……什么烂比喻。” “是挺烂的。”张平老实地道。 “我还在生气。” “我知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愣?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如果他们再欺负你,大不了我帮你宰了他们一了百了。”张平觉得自己很冤,自己这么为他着想,还要被他骂。 “欺负朕?就凭他们?哼!” “是吧,我们家魔王陛下最强大了!”张大侍人用哄小孩的口吻道。 “张平,” “在。” “我很想杀了你怎么办?” “这个……你确定?” “嗯。” “可是……”张大侍人为难了,“你打不过我呀?” 皇帝老大气过头,扭头就走。 被留下的张侍人叹口气,开始消灭罪证。 胜帝还在咳嗽,似乎要咳出血来一样。 张平收拾好东西,顺手把老皇帝的穴道也给解了。 张平刚抬脚…… “谢……谢……你。”沙哑的声音,瞬间苍老的帝皇。 张平回过头,脸色是从没有过的严厉,“我不需要您谢。我并不是在救您。我只是不想小桀越陷越深。他是个好孩子,虽然因为你们的缘故,心性稍稍扭曲了一点,但他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而且会是一个快乐的好皇帝。” 幸好皇甫桀人不在没听到这句话。要让他知道他在张平心目中原来是一个好孩子,他大概会郁闷得一头撞死。 “你是当年……” “是。” “你们刚才说……老六他们……” “他们怎么了?”张平一脸茫然。 老皇帝明智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您是说小桀很高兴他们死掉吗?如果一直害你凌/辱你的人死掉了,您高兴不高兴?其实吧,有句话我一直都想跟您说。” 老皇帝抬起头。 张平忍不住道:“您怎么当人父亲的?几个儿子没一点兄弟亲情,彼此勾心斗角仇人似的。他们兄弟之间会变成这样,您的责任最大!您最宝贝的五皇子虽说死在二皇子手中,但您敢说您就没有责任?您说您最爱杨昭容,可您还不是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娶进来,儿子一个接一个地生?那时您把杨昭容置于何地?您知不知道五皇子一直以为您最疼爱的是六皇子而非他?你以为您最后把皇位传给他,他会感激您吗?算了吧,那不过都是您的自以为是而已。” 末了,他还嘀咕了一句:“连个皇后的位子都不敢封给最喜欢的人,懦夫!胆小鬼!还皇帝呢,还不如我老爹。” 胜帝可能是气懵了,躺在床上辛苦地呼吸。他这一辈子谁敢这样跟他说话?还是用教训的口吻。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这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也许老皇帝的样子着实可怜了点,张平迟疑着走到他面前,犹豫良久,终于低下头在胜帝耳边说了一番话。 抬起头,张平抓抓脑袋,希望他这么做是对的。 张平离开了,常青宫恢复了寂静。 久久。 “来人……,请杨昭容过来……” 宫外清醒过来根本就不知道曾经昏迷过的宫人应了一声,领命离去。 一盏茶后杨昭容走进常青宫。 一个时辰后进去奉茶的宫人发现太上皇胜帝拥着杨昭容双双驾鹤西去。枕头边,是胜帝留下的最后遗旨,让新帝追封杨昭容为德慈皇后,与胜帝同葬一室。而一个小巧的玉瓶就放在遗旨上。 幽静的小院,黑漆漆的。推开屋门,一股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 张平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某人。灯没有点,只能看到一圈轮廓。 “怎么到这里来了?” 高大的男人面朝墙壁站着,没有回应。 张平走到他身边也一起面壁。 “我找了你一圈,猜想你可能会来这里。”张平手指在墙上抹了抹,没感到有灰。“挺干净的,看来日常都有人打扫。” 高大的男人面色寒冷。 “我记得你以前有时候会半夜爬起来蹲在这儿挖墙角。说老实话,那时我挺害怕的。怕你就此落下什么毛病。” 男人的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张平很认真地考虑半晌,突然转身一把抱住他,垫起脚,咬着他的耳朵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在这里和我做对不对?……和十五岁的我。” 男人的脸似乎升了点温。 “你这个变态……”张平在男人的屁股上狠狠抓了一把。 男人当时就被点燃了,一把抱起张平按在了地上。 两人偷偷摸摸从瑞华宫出来回到未央宫不久,就听宫人传来了丧讯。随即代表一代帝皇逝世的丧钟也开始鸣响。 忙了半夜,招来礼部大臣后,两人总算得以回寝宫歇息。 “我走了以后,你跟他说了什么?”心情早已被张平调治回来的平武帝泡在浴池里皱眉问。 “没说什么啊。”张大侍人四肢大张瘫在浴池里,一副操劳过度的疲累样。 “你没说什么,他会在你走后不到一个时辰把杨昭容叫来,来个同命鸳鸯共赴黄泉?”男人很残忍地捏住某人好不容易才长出的一点茬儿。 “啊……”张侍人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怎么的,被捏得唉唉直叫,“我真没说什么,就说……” “说什么了?”男人看他叫唤得凄惨,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今晚他可是手下留情了,要换作平时他心情不好,不把它整到失禁他决不会放手。 “他不如我爹。” 皇帝大人默默无声耕耘了一会儿。 张平两手抓着池边,仰头发出无声的呐喊。 满足了的皇帝大人开口道:“什么时候让我拜见一下泰山大人?” “……啊?”可怜张侍人被/操得反应都慢了半拍。 “啊什么啊,想不想让你张家成为天下第一家?”男人抱住爱人的腰,借助水的浮力让他坐进自己怀里。 “免了。咱家都是农民,不适合出来抛头露面。”张平累得也没了羞耻心,趴在对方怀里懒洋洋地道。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爹娘的?” “咱全家的。”张平语音中带了点自豪。 “张平,你知道么,我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父母能教出你这样的儿子。我们找个机会去拜见他们吧。”说完,这位老大幽幽叹了口气:“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为了你,我也只好豁出去了。你说,你爹娘不会嫌弃我吧?” 张平没回答,吭哧半天突然扭扭捏捏地抬头道:“那个……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皇甫桀下意识地想拒绝听。 张大侍人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扒着他家陛下的耳朵,嘀嘀咕咕、咕咕嘀嘀。 “你说什么?!” 皇帝寝宫中暴出了一声怒吼。 ☆、29 新帝登基,旧帝却在当夜驾崩。 京城才刚染上一点庆祝之色,又立刻挂满白纱。胜帝去世,新帝命全国服丧。 服丧归服丧,朝中局势该有变动仍会有一番变动。 皇甫桀文有风雨山、钱若谷,武有陶正刚、刘旗忠、朱炳等人相助,朝中大事自然井井有条,完全没有新旧帝变更时的兵荒马乱。 老皇帝与杨皇后的后事也有礼部完全负责,皇甫桀只要表面功夫到位即可。 庙堂上看似稳妥了,可后宫却犹如巨浪中颠簸的小舟,舟上一片大乱。 太上皇去了,他给杨昭容皇后的名义并与之同葬还不算最可气的,最可气的莫过于他一去世,宫里的一品妃子都要送到尼庵修行。这让过惯了奢侈生活的妃子们怎能受得了? 而其中反响最大、骂得最凶的莫过于瑞华宫的主儿。言太妃眼看儿子不负重望终于登上大宝之位,以为皇太后的位置已经是她囊中之物。就在她等着儿子宣封、期待自己就要成为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且可手握大权时,却传来太上皇驾崩、令她与四妃一起出家为尼的噩耗! 这,怎么可能?! 她的皇儿怎会允许这样荒唐的旨意出现? 幼子继位,为防外戚把政,历史上确实有杀母妃保皇子一说。但她的皇儿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言家直系也无男丁继承,为什么还要这样防她? 皇甫胜,你毁我一生,为什么到最后还不肯放过我! 言太妃大怒,“呼啦”一下挥翻妆台所有饰物。 “娘娘息怒,这是太上皇的旨意,皇上也没法子。如今其他四位太妃都已入寺庙赡养,娘娘您也不要再耽误了。如果传出去,人家只道皇上徇私呢。”红/袖劝了几天,受了一肚子气,这劝慰的口气自然也就带了几分不客气。 “放肆!你这个贱人!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你算什么东西!给本宫把那个孽子叫来!”言太妃气得拿起手边东西就砸。 红/袖闪过,眼中也浮起一丝怒气。 “娘娘,皇上刚刚登基,百废待兴要忙的事很多。皇上也有旨意,您有什么事,奴婢都可以转告。” “哼!贱人,你以为你进了宁王府就算是那丑子的人了?哈哈!你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就算本宫这个儿子再丑,他现在也是一国之君,他是皇帝!你这样的老女人送给他倒夜香都不配!” 红/袖心中恨极,恨这个她侍候多年的女人竟不给她留一点面子,竟把她骂得如此不堪!想她为什么会蹉跎青春至今,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娘娘息怒。红/袖哪敢高攀皇上,这一辈子红/袖也死心了,只要能安安稳稳活到老就行。娘娘,皇上说了,到寺庙是给太上皇及天下百姓祈福,宫中奢华之物不可多带。奴婢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娘娘日常会用到的物什,娘娘您看这就起驾吧。”红/袖强忍怒气,在提到寺庙时心中充满快意。你再不可一世又有何用,还不是要到寺庙伴青灯古佛一辈子。想当皇太后?你做梦吧!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本宫不要再看见她!” 宫人得命出现。 “大胆!谁敢靠近?皇上命红/袖到此请娘娘起驾,你们敢抗旨不成?” 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向言太妃。 “看什么看?还不给本宫去把皇上请来!如果请不来,你们就永远不用再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这里怎么乱成这样?红/袖,娘娘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起驾?”有人在门口大摇大摆地出现。 “奴婢见过张公公。”红/袖对来人福了一福,她是个有眼色的女人,不管这人曾经地位如何,如今他可是当今天子身边第一近侍。更何况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这人可不止一个太监总管那么简单,枕头风他一样能吹得。 张平神经本来就粗,经过这十来年的锻炼,更是粗得可以用来绑人。人家叫他公公,他不但很快就习惯了,现在对众人的巴结更是处之泰然。 其他宫人也赶紧躬身问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家如今可是混出头啦。早知这人会飞黄腾达,还不早就巴结上。你看当初和他交好的几个,例如柳顺之类不都爬上了高位。唉!不过要说有眼色,还是这个张大侍人最有眼色,当年那个四皇子,谁会想到他是真龙下凡历劫来了? 这就是命啊!众宫人一起在心中叹息。 言太妃冷冷看向来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吗?是不得不巴结呢! 张平对言太妃作了个揖,请安道:“张平见过娘娘。” “你是什么东西!”言太妃冷脸道。 张平微微一笑,“回禀娘娘,皇上抬举,小的添为太监总管,负责宫内一切内务。听闻娘娘还未遵太上皇旨意起驾前往静安寺,皇上特命小的前来看看是否有什么事耽搁了。” “你让皇甫桀来见本宫!”言太妃一字一顿道。 “娘娘,皇上日理万机,每日不得一点空闲。娘娘身为皇上的母妃,还请为皇上体谅则个。娘娘如不愿前往寺庙,就是抗旨不遵,到时就算娘娘是皇上的生母,皇上恐怕也……” 言太妃起身,她已忍无可忍。既然皇甫桀不愿来见她,那么她就移驾去找他好了! “娘娘?” “让开!” 张平躬身,默默让开。 皇甫桀正在上书房批阅奏章。张平说他日理万机,倒也不假,只是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不得一点空闲。 皇甫桀一向奉行劳逸结合,这点张平最是深有体会。尤其在这人登基后,做皇帝也带了三分游戏的态度,倒还不如在军中时来的认真。 其实张平也知道一个好的掌权者,并不需事必亲躬。如果一个皇帝真的什么事都拿来自己做了,这天下也差不多就完了。 当头的人重在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目标明确,能识人善用,剩下的就是发号施令、统筹全局。繁琐的事自有优秀的下属为他完成。而皇甫桀并不缺值得信赖又有能力的下属。 所以平武帝虽然日理万机,倒还真的不算太忙。他不太忙,心里藏的妖蛾子自然就一只只都开始扑棱翅膀想要飞出来祸害个把两个倒霉鬼。 “皇太贵妃到--” 皇甫桀搁下笔,有趣地笑了。幸亏张平不在,他要在,看到皇甫桀露出这样的笑容,他一定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免得殃及他这无辜的池鱼。上次因为半途跳出来当大侠,结果到现在他屁股还疼着呢! 可惜张平没看到。见上书房门打开,小太监出来相请,他就老老实实地跟在言太妃身后走了进去,之后又老老实实地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好,开始……看戏。 得到示意,书房内侍候的小太监带上门退下。 “母妃,您怎么来了?张平,给娘娘看座。” “是。”张平很快速地放了一张椅子到言太妃身后,然后又闪到边上去了。 “皇甫桀,本宫怀胎十月生你,你就这样对待本宫?”言太妃看都没看身后的椅子,开门见山,竖起丹凤眼就厉声呵斥。 “母妃这是说的什么话来?朕做错什么了吗?”皇甫桀很是无辜地道。 “哈!你还说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让红/袖那个贱人、还有这个阉奴来羞辱本宫是何意思?!” “羞辱?大胆!”皇甫桀突然转头厉声怒喝:“张平,你何处怠慢了娘娘,还不给朕从实招来!” 张平赶紧从角落里出来,跪前一步道:“奴婢不敢怠慢娘娘,奴婢只是奉旨前去看娘娘为何至今没有起驾前往静安寺,娘娘提出要皇上前去晋见,奴婢就告诉娘娘您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出时间,请娘娘体谅皇上。” “哦?母妃,这侍奴说的可是真的?” “哼!你们主仆二人狼狈为奸,如果他不得你授意,怎敢如此对本宫不敬?”言太妃的目光更见凌厉。当她是傻瓜吗?竟当着她的面做圈套让她跳? “母妃此言何意?让您还有其他四妃前往寺院养老乃是太上皇的旨意,朕也不能违抗。如今母妃留在宫中不肯移驾,难道是想陷朕不孝不敬之名?还是母妃不把太上皇旨意放在眼里,想要抗旨?” “你!你这个孽子!枉费本宫含辛茹苦忍气吞声把你抚养成/人,枉费你外公为你付出那么多心血,还找能人前来教你。这就是你对我们的报答吗?如果没有本宫,你以为你能有今日!”言太妃气极攻心,失去仪态地指着皇甫桀鼻尖怒叱。 “母妃,您的生育之恩,朕会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朕也一时莫敢忘怀。” 什么意思?言太妃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她这个儿子的眼光看起来如此怕人?为什么他的语调让她如此心惊胆颤?为什么他要把生养之恩分开? 忽然,言老将军担心的脸色从她脑中闪过。难道真给父亲大人料中,他对他们没有多少亲情?为什么? “你在恨我?你在恨我当初……”言太妃说不下去了。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想到了症结所在,她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记恨这么久。 “可是本宫毕竟生了你,之后本宫也让你外公栽培你,本宫自问对你不薄。”言太妃刚软下去又硬了起来。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自己的错处,她只能看到别人的错、只会认为别人对不起她,而她才是受害者。 “母妃,您说这么多到底有何用意?您如果不想去寺院养老也行。”皇甫桀顿了顿。 言太妃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只要让她坐上皇太后之位,她自会把今天受到的耻辱找回来! “太上皇有旨,抗旨者一律脱去品籍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入京。母妃如果实在不愿前往寺院,朕也只好把您送往京城外,在外寻一宅子赡养您天年。只是到时您只能是一位普通的老妇人,不能跟人提起您有一位皇帝儿子,也不能提起您曾经辉煌的身份。您属意哪一个?” “皇甫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子!本宫真恨,当初把你生下来就该掐死你!你这个畜牲!你这个魔鬼!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你这样对我一定会有报应!你一定会有报应!”言太妃完全失态。 “什么报应?给朕下毒吗?想用毒/药控制朕?说起来,朕那位言表妹可是身负重任呢。”皇甫桀轻声笑。 “你……” “你在奇怪朕怎么会知道?”皇甫桀看着他这位母亲的眼睛,笑着道:“当然是红/袖告之朕的。” “那个……贱人!” “贱人?有谁能比得上您贱?连自己的儿子都想害。我长得丑,你怨我。明明是你们把我生得那样,为什么要怪我?人说癞痢头的儿子自己的好,你倒好,把我往死里折腾,偏偏又不敢把我弄死,让我生生活着活受罪。可笑我一个皇子,却活得连狗都不如。” “那是、那是你无能!” “我无能?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我可能真的会无能一辈子,一生都只能缩着头活在别人的耻笑漫骂中。你后来觉得我值得栽培利用,也只是因为那个人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人。” “你说的人是谁?红/袖?不,不可能!” 皇甫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如今朕做了皇帝,你又怕朕脱出你的控制,觉得朕不会听你的话,竟想到用毒/药来控制朕。做人母亲的做到你这样的地步,怎能让人不骂你一声“贱”字。” 言太妃身体在颤抖,指着皇甫桀的手指更是颤得摇摇欲坠,“住口,你给本宫住口!” 皇甫桀嗤笑,“不,骂你贱,都侮辱了这个字。你根本就不配朕骂你,朕看到你就想吐!快滚吧,滚到尼庵去老实做你的尼姑,别想些糊涂心思,如果让朕听到什么不好的风声,你就别怪朕不顾你的生育之恩。滚!” 言太妃一屁股坐倒,幸好后面放了一张椅子没让她出大丑。可就是这样,言太妃的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可能她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恶毒的话。还是从她亲生儿子口中吐出。 “张平,让红/袖监管,命人今天就把她送到尼庵,朕以后都不想再看见她。” “是。”张平起身。 “还有,你跟红/袖说,就说言太妃要求的,要她去尼庵可以,但一定要红/袖也一起陪同。” “是。”张平还能说什么?这人阴险到一个光明正大的地步。就算言太妃跟红/袖解释,红/袖会信吗? “皇甫桀!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言太妃脱了皇贵妃的头衔,没了丈夫、没了母家、更没了儿子撑腰,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而已,还是一个心胸狭窄、恶毒刻薄、被人怨恨的女人。 她会有什么下场,张平几乎可以预见。一个心高气傲、一心想站在最高处的女人,让她在离最终目标一步之遥的地方把她打落云端,她心里什么滋味可想而知。何况她还曾经以为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这简直比扇她耳光还让她难过。 张平也知皇甫桀为什么会不杀她,因为这种报复才是真正让人发疯的报复,尤其对这位喜欢荣华富贵爱好权力的太妃来说。 张平顺手一记手刀把詈骂不休的言太妃斩昏。他总不能让她这么一路骂到静安寺吧?到了静安寺,她自然有人看管,到时候她想怎么骂、怎么诅咒都随她。有太上皇的旨意在,她逃不掉,言家也不敢有什么举动。 “你猜我会有什么报应?” 张平考虑了一会儿,认真道:“让你爱上一个太监吧。这应该是一个男人的最大报应了。” “你也给我快点滚!”皇甫桀哭笑不得,连连挥手赶人:“你把她送回瑞华宫就快点回来。”刚才言太妃给他造成的一点阴郁现在都不翼而飞,就连说话的语调也轻快了几分。这个二愣子、厚脸皮,竟然说他爱他?他……好吧,他敢说,他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张平扶着言太妃走了,外面有备好的小轿。 皇甫桀抬头,望着张平的背影想,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end 就在朝中流传出平武帝礼贤下士、几番亲自上门请韦家父子出山辅佐朝政的美闻时,我们的平武帝游游哉哉带着他的总管太监张大侍人、晃到了这段时间人人闻之变色的天牢。 “叶詹疯了。” “哦?” “关那地方,换谁谁都会疯。” “那你说我们把我二哥也送去给叶詹作伴怎么样?” “你还不如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想当年我就是抱着这个想法,熬到你来解救我。” “皇甫桀,你现在说什么好听的都没用。”张大侍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气得咬牙切齿。 “我错了,”平武帝诚恳地道:“我发誓下次再也不把你吊在金銮殿里乱搞。”正好试试其它宫殿。 张平眼角抽搐。 本来跟在他们身后五步之遥的最前面的两位侍卫齐齐一顿步。直接造成了后面的侍卫又跟平武帝和他的太监总管远了一米左右。 “也绝不再坐在龙椅上让你为我吹箫。” 张平沉默。 离他们约有两米远的前两名侍卫在想要不要再把距离拉远点? “好吧,大不了以后上书房的书案也不用了。” “皇甫桀,” “在。请问张公公有何吩咐?” “听说礼部正在筹措第一次选妃。” 平武帝镇定地道:“朕正在服丧,要守孝三年。明日朕就昭告天下。” “三年后呢?”张平冷笑。 “三年后嘛,我那位做尼姑的母亲也差不多要去见佛祖了吧。” “……你还真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张公公,张大侍人,你信不信如果今晚你再把我关门外,明天我就下旨封你为皇后?” 张平怒瞪他。当今皇帝对着他的太监总管恬不知耻的阴笑。 “你迟早一天会逼我杀了你。” “你舍得吗?” 这两人看来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六名可怜侍卫的存在。就在天牢大门外用眼睛展开了搏杀。 “皇上驾到--!”总算有那眼尖的人看到了当朝皇帝。毕竟就算没见过,但那一身龙袍还有绝对独一无二的相貌,已经足够说明来者身份。 皇甫桀挺起胸膛摆开架势,张平退后一步做好侍奴的本分,两人一前一后在众人跪迎中走进阴暗的牢房。 从惠王逼宫事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皇甫瑾也就这样被关了三十多天。此时看到一身光鲜气势逼人的平武帝出现,也不起身,就那样坐着。 现在的惠王已经看不出曾经身为一名王族的风流潇洒。他看起来就跟天牢中其他囚犯一样,肮脏、憔悴、衰弱、充满死亡的气息。 张平看了当今天子一眼,堂堂惠王会变成这幅凄惨模样,不用说肯定是旁边这位让人特意关照的结果。 不用打、也不用刑,只要让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子得到与一般囚人一样的待遇,几顿馊饭、几个耳光、带有侮辱性质的谩骂、充满虫鼠及异臭的牢房,再加上天牢这座充满黑暗与绝望的空间,这种从天堂落入地狱的落差,要不了多久就能夺走一个人的神采,甚至尊严。 “都退下吧。”平武帝对身后摆摆手,侍卫及狱卒得令,无声退出。 “二哥,你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托福。”皇甫瑾阴森森地道:“你什么时候问斩我?” “嗯……”平武帝负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认定朕会杀你?” 皇甫瑾目光不由一跳,缓缓道:“一山不容二虎。” “哈!”皇甫桀摇摇头,笑道:“原来二哥是只老虎,怪不得与皇位无缘。毕竟只有龙子才能坐得皇位不是吗?” 皇甫瑾气得瞳孔收缩,“你不用特地跑来耀武扬威,成王败寇,本王既然输了,自也敢承担这个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 “无非一个死字。丑四,你不要太过分!” “你想死?既然如此,朕也就只好成全你了。”皇甫桀无奈地笑笑,回头对身边的张平道:“真是,本来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想让他去守皇陵。结果他还非要求死不可。不愧是心高气傲的二哥啊,士可杀不可辱,高洁得很。” “你会放过我?”皇甫瑾压根不信。 “你也可以试试重新招兵买马,看能不能一圆你的皇帝梦。”皇甫桀一脸无所谓。 皇甫瑾愣了,表情也有点呆滞。毕竟一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人,突然听到不用死了,而且对方还要给他自由时,他不信自己的耳朵也很正常。 惠王不愧为惠王,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冷笑道:“如今天下已在你掌握之中,你又是父皇亲自传位于你,我这个乱臣贼子就算能出去还能有什么作为?” “呵呵,二哥,你在向朕示弱吗?”皇甫桀那种居高临下饱含讽刺的笑容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可皇甫瑾竟忍了下去,“我有三件事要问你,望你能够解答。这样我就算死也能死得明白。” “你问。”皇甫桀表现得很大方。昨晚的张平让他……很爽。通常性/欲得到充分满足、而且连一些不能说出口的阴暗欲/望也能得以实现时的男人,心情总是很好的,看什么也会比往常顺眼很多。 “父皇当真要把皇位传给老五?” “嗯。” “当初在郊外刺杀老五的刺客是不是你派的?为了让父皇派出侍卫,让我看到父皇的想法,进而取信于我?” 皇甫桀笑而不语。 皇甫瑾也不用他回答,看他表情就知道这是对方安排的一个计谋。 “你跟杨晓串通好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京城第一高手的杨都尉竟会败在马上称雄的陶正刚手里。那么老五呢?他是不是没有死?如果老五死了,杨晓绝对不会答应你演这出戏。” “你猜得没错,老五还活得好好的。”不仅他活得好好的,连他那对爹娘如今也在江南某个富饶的城市活得滋润得很。哼哼!平武帝充满愤怒地瞟了身边某人一眼。 张平抬头,研究天牢房顶是否如想象中一般结实。你都因为这个理由,让我这样那样了,你还想怎样? 再说你本来就不想要舒王的命,舒王也没有当皇帝的意思,如果他有,就不会同意帮你。既然如此,干脆让人一家团圆,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报复来报复去有啥意思? 皇甫桀这么一个人精怎么会不明白张平的心意,不过做做样子总要要的。否则他哪来理由把武功比他高明的张大太监给吊在金銮宝殿里任他欺负?其实该发泄的也都发泄了,放了一个再放第二个也不再是难事。再说,他还怕他们造反不成?有种就卷土重来,正好给他杀光的借口。 “叶詹呢?他是否还活着?” “咳,二哥,你说只问三个问题,现在已经超过了。现在朕最后问你一遍,你想活还是想死?” 皇甫瑾沉寂良久,静静地道:“活,我想活下去。” “很好,你求朕吧。” 一片寂静。只见那位芝兰玉树的二皇子一幅恨不得杀死皇甫桀再杀死自己的表情。 “叶詹还活着,他没有背叛你,他……还等着你去照顾他。”张平丢下这一句就转身往外走。 皇甫桀撇撇嘴,骂了一句:装什么善人! 皇甫瑾先是羞愤欲死,接着就是一喜,随后又是对那个忠心下属的担忧。几番心情变化,脸上一阵火辣后,心境也渐渐平静下来。 “扑通。”这位心高气傲、除了他父皇母后外从不在人面前低头的二皇子在皇甫桀面前重重跪下。 “草民皇甫瑾恳求吾皇开恩,饶草民不死。草民发誓,草民将终生看守皇陵,永不踏出皇陵范围一步。如违此誓,天地不饶,魂灵俱灭!” 平武大帝的时代开始了。 传说这位平武大帝有着龙王一样的外貌,观之就知其不是凡人。可因他貌相实在异于常人,也有人暗地里叫他丑皇。 而这位丑皇似乎心胸相当广阔,就算有人当面骂他丑,他也能不介意地笑笑。 除了心胸开阔外,传说这位平武大帝也是位相当重感情的人。 史书记载,惠王皇甫瑾犯下逼宫此等不可饶恕的重罪,平武帝竟然也放了他一条生路,令他终生看守皇陵。 而他其他两个兄弟,舒王皇甫琉在此次逼宫事件中侥幸未死,伤愈后便离开京城周游天下,平武帝也随他去了。 最小的七弟皇甫琮被立为太弟,离开母妃搬入东宫,奉宰相风雨山为师,学习治国。 除了对兄弟外,平武帝对百姓也很好。他最大的政绩有四个方面:废除贱籍不能科考的制度;致力于农业发展;着重海防军备;鼓励商人跨国贸易。 平武大帝在位二十三年,把一个原本就根基厚实的国家更是巩固得哪怕后面三代皇帝都败国、也能勉强撑到第四代的地步。 所以平武大帝的民声真的很不错。不错到老百姓们一提起这位没女人缘的皇帝就忍不住唏嘘的地步。 你看看哪代皇帝像他这么可怜的?刚登基就死了爹,得守孝三年不得纳妃。三年还没到呢,他在尼姑庵修行的娘也去了,这下又是三年守孝期。这孝顺劲儿都成了天下父母教育儿女的楷模。 好不容易熬过了六年--其实很多人都在怀疑他是否藏了几个娇娃在后宫,否则哪个正常男人能忍受六年没房事?可惜除了一个登基前娶回来的言昭仪外,平武帝的后宫冷清得可以。 要说这言昭仪也有意思,你说宫里就你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老婆,你还不赶紧施展媚功爬上皇后的宝座,再生几个皇子公主巩固自己的地位吗?她不,这位言昭仪在宫中就像一位隐形人一样,连宫里举办的宴席也不怎么出席。据说她怕平武帝得很。就因为这个传言,老百姓们便认定这是一个以貌取人的肤浅女子,自此就把她给忘了。 六年后,天下人都在等着这位平武帝纳妃选后。结果又出事了。 六年来,大亚国泰民安,就连灾情也没出现过一次。这可是了不得的出奇事。要知道那天旱地涝还有虫灾什么的,每两年都要闹上那么一次,这次怎么隔了六年还平安无事? 好了,司天监的大国师跑出来说:因为当圣乃龙神下凡,故天佑大亚。而龙神不得随意与凡女结合,今后为了不触怒天庭违反天规,平武帝只能等待神女降世。 此话一出,想把女儿塞进皇宫的人基本死心了。当然也有幻想自己女儿或姐妹就是神女的人,可是总经不过司天监的考验。 “废话!你让一个女人脱了鞋子从钉板上踩过去她能不流血?”太监总管张公公一口道破秘辛。 “就算这女人脚底的皮够厚吧,还有第二关。让她和一只饿了三天的老虎关一个笼子里关上一天,不死不伤就过关。你要不要来试试?” 张公公喝口茶,摇头道:“这还不算最变态的,第三关你要是能过,就算皇甫桀那厮打滚耍赖,咱家也会逼着他让他把你封作皇后。这第三关就是你得跟他有一样的脸!明白吗?就是你也得有一对高耸的眉骨,还得从眉心延伸出一道人字形的血色胎记。这三关你都过了,你不是神女也是神女,你要不想当皇后,咱家就把这太监总管的位置让给你。”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位张公公是何方神圣? 说起这位太监首领张公公,那可是大大的名人。几乎就和平武大帝一样有名。 有人说他就一侍候人的普通太监;有人说他是专门保护平武帝的绝世高手;也有人传言这位名叫张平的张大侍人长得是那个天香国色妖娆动人、比女人更像女人、比男人更具风骨、见者心迷,乃一真正的祸国殃民的妖孽。 总之,这位张公公很神秘,就像他和平武帝的关系一样神秘。 平武帝不能和凡女结合,那妖孽呢?男人呢?太监呢? 皇帝和太监,还是没有老婆滋润有性/欲有能力和同样没老婆滋润但有性/欲没能力的两个。这两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人眼睛看得见的就有六七个时辰待在一起,你要说他们之间没奸/情,谁会相信? 老百姓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对于精神生活贫瘠的老百姓来说皇家的私事就是给他们带来娱乐的精神食粮。平武帝没有女人缘没有关系,这不有现成一个宦官在吗?所以民间在提起平武帝时一定会提起他身边那位总管太监张公公,提起张公公那肯定会联想到当朝皇帝。 老百姓们满足了,至于两人间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谁还管这些?野史野史,既然是野史,你考究那么多干啥? 话说二十三年后的某一晚,已年过半百但因习武保持的跟三十余岁的人没多大差别的张公公,在一场激烈的龙争虎斗后,全身脱力地趴在龙床上嘀咕道: “想我飘渺仙客称雄武林多少年,却没有自己独创的武学,这样也算不得一代宗师。你看我要不要到江湖上多历练历练,说不定看多了,就能自己独创呢?” 一只大腿架在张公公屁股上的平武大帝摸着爱人的背脊,懒洋洋地回道:“你还嫌自己跟人比拼的少吗?独创武学,并不一定要在招式上,否则换汤不换药有什么意思。你要么就干脆标新立异,想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要么就别费那个脑筋,留点力气多陪我双修。” “你那叫双修?你那也叫双修的话,妓院那些能折腾的恩客和妓/女都能成仙了!哎哟我的腰……你也不看看我现在是什么年纪,你就折腾吧你!折腾断了,你侍候我。” “真断了?我摸摸。” “你摸哪儿去了!”张公公抬头吼。 平武大帝一只手在他家老头身上不干好事,一只手扣住张平的脑袋不让他动,嘴巴朝着嘴巴就亲了上去。 “唔唔……嗯嗯……”我决定了!我要创造一门只有太监才能练的绝世武功,凡是想练的人都得给老子挥刀自宫! 第二天早上,饱受上司三十来年性骚扰的张公公决定用行动表达他的愤慨:一个招呼都没打就跑了。他要找个清静地方创造他的绝世神功去。 于是,当天的早朝上平武大帝找了一圈没找到应该站在阶下的张公公后,当即立断,立刻下旨--退位! 这死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装什么嫩,竟敢给他玩离家出走的把戏。最可恨的是这次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以前走至少还跟他说一声。 姓张的,你有种别让我逮着你! 平武大帝怒气冲冲地下朝,还没走回寝宫,就看迎面跑来一个人。 “皇、皇上,张公公……张公公他……” “他怎么了?!”平武大帝急道。 来人总算喘过一口气,“张公公从最东边的宫墙上掉了下来,像是闪到了腰。现在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怔愣半晌,平武大帝缓缓吐出两字:“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的《咱家不是权阉》当初跟读者说好的只出版那一批,出版社倒了,咱记住了,就不放到这里了。如果你们看到有在外面卖我2014年以前小说的,基本都是盗版,包括繁体。 爱你们,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支持,我这人不高冷,又不会卖萌,还是个冲动性子,为了装淡定,有时候忍到自己肝疼(笑),都靠大家包容到现在,拥抱我的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