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他快死了》 第1章 乾元宫中,檀香阵阵,烟雾袅袅。 大齐开国皇帝叶云泽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匣子,半响后才道:“这里头装着的,果真是藩国的疗伤圣药?” 小太监急于讨好皇帝,连声应是,堆着一脸的笑道:“藩国的疗伤圣药,那可真是灵,据说,陈年旧伤都能给治好,关键时刻还可用来续命。只是材料过于珍贵难得,每年也只藩国皇帝与圣女能各得一瓶。此番,藩国皇帝竟连这药都献了出来,可见是真心臣服。” 叶云泽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小太监心中一紧,不知自己是否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下一刻,却听叶云泽道:“既然这药还有些用处,拿去让太医验一验,若是没有问题,就送去季将军那儿吧。”那云淡风轻的口气,仿佛在谈论的只是一件寻常物事,而不是异族进贡的珍品。 “皇上……不给自己留点儿?”小太监迟疑道。 “让你送去就送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叶云泽眉峰一挑,似是含了薄怒。 “是。”小太监不敢再多说什么,应喝一声,便低眉顺手地退下。 这些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从外界送到宫中的贡品,最好的那一份,永远会先被送去季将军府。皇上便是自己不用,也要先紧着季将军那儿。 季将军追随皇帝打下江山,与皇帝有着袍泽之情,会得到皇帝的恩宠,并不奇怪。但近些年来,开国功勋凋零,那些曾经与皇帝称兄道弟的,一个个不是反了,就是被斩了,再不,就是归隐了,能够得到皇帝始终如一的宠信的,几乎没有。 只除了季将军。 皇上对季将军,那可真是没得说的,季将军略略咳嗽几声,皇上都要忧心半日,恨不得一股脑儿地把太医全塞去季将军的府上,若是季将军出征了,皇上就要开始每日吃斋茹素,祈祷季将军能够平安归来,并着人时时留意着前方战况,一旦战事胶着,便开始担忧季将军的安危。 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对于皇上而言,季将军是不同的,连季将军的府邸都是当年皇上在宫外时所居的旧邸。 当然,季将军对皇上也是极忠诚的。据说当年最艰难的那一段日子里,皇上在冬日渡河之时生了病,几乎无法成行,是季将军解下自己的袄子将皇帝裹在里头,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就这么背着皇上过了河。 据说皇上当年烧得厉害,险些挺不过去,塞外又缺少药物,季将军便在寒风中站了大半个时辰,冻得整个人都快成冰棍儿了,才以自身的体温为皇上降温。后来,皇上好了,季将军却病了,怕皇上忧心,愣是挺着不说,直至到了皇上外祖家中才被发现。 据说,那一次,是皇上唯一一次对季将军发火。 饶是如此,也可见两人之间的情分。也难怪一立国,季将军便被赐下了免死金牌,且还有随时面圣的资格。 翌日,有小太监来禀:“皇上,季将军醒了。” 然后,那名小太监清楚地看到了叶云泽眼中的欣喜与激动之意,叶云泽一甩袖子:“快,快宣季将军进宫……不,还是朕亲自去将军府看望季将军好了。来人,摆驾!” 有新来的小太监不解地问前辈:“皇上既然如此想念季将军,何不在昨日将军得胜归来时便将将军召入宫中?” 前辈悄声道:“你懂什么呀,季将军自塞外归来,怕是很久没休息好了。皇上宁可自个儿忍着不见将军,也要让季将军先睡个饱觉,唯恐委屈了将军分毫。日后,你可记住了,这宫里宫外,你得罪了谁,都别得罪了季将军!” 旁人或许不清楚,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皇帝的人却看得再明白不过。季将军,就是皇上的心尖尖儿,分毫动不得。若是他们将季将军伺候好,反倒比事事顺了皇上心意,更得皇上欢心。 “上回,季将军攻克蛮夷之地,皇上赐下了国公爵位,并下旨在帝陵旁建造将军的陵。这一回,不知皇上准备赏赐什么给将军。” 皇帝从不吝惜对季将军的赏赐。往日,便是没有由头,他都要找出些由头来赏赐东西给季将军,像这种大胜归来的时候,更是无一例外的会对季将军大肆封赏。这一次,皇帝便打算给季将军加封王爵——这王爵还不是虚封的,是实打实有封地的。 小太监虽对政事不敏-感,却已隐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这一次加封了王爵,下一次,若是季将军又大胜归来,皇上该赏赐什么呢? 季将军已经位极人臣,做到了一位武将的极致。钱、势、权、名,他要什么有什么,手握免死金牌,他甚至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番过后,季将军已是……封无可封。若想再进一步,皇帝就只有退位让贤了。 哪怕皇帝本人不把季将军的存在当成一种威胁,也有的是人替他着急。那些忠心追随季将军的下属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 马车拐过几道弯,一座熟悉的府邸便近在眼前——叶云泽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这里。 由于他是这儿的常客,看门的小厮见了他并不慌张,躬身向他行了个礼,便自他手中接过了缰绳,熟练地将马拴在柱子上。那马不耐烦地冲他喷了口气,惹得小厮不断抚-摩着马儿雪白的鬓毛以示安抚:“小祖宗,你可有一阵儿没来这儿了,想来是不记得我了吧?” 叶云泽对着小厮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不用通报,他要亲自站到季琛的面前欢迎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以往,他都是这么做的,他没有留意到这一次,小厮的欲言又止。 小厮想要伸手拦住叶云泽,却又清楚,他没有这个资格。就如同叶云泽允许季琛随时面圣一样,季琛对叶云泽,也是毫不设防,无论叶云泽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长驱直入。 叶云泽兴冲冲地来到季琛的寝殿,却扑了个空,由他亲自挑选了送来的锦被已没有丝毫温度,显然主人已离开多时。叶云泽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刚想招个下人来问问,这才发现,一路走来,他竟没有看到一个下人,附近的下人显然全被支走了。 今日的季将军府,着实有些奇怪。 叶云泽思忖片刻,也不知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季琛的书房外。他知道,季琛素日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不是在庭院中练剑,就是坐在书房中处理公务,若是偶有闲情逸致,还会找些书来翻翻。他在庭院中没有看到季琛,那么季琛只会在书房中了。 刚靠近书房,果然听到了季琛的声音。叶云泽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出声唤人,便听到了另外的两个声音。他认出,书房里正与季琛说话的,是季琛手下的两员大将梅缚之与洪胜涛。那两人说的话,让他目眦欲裂。 “……将军,您已是功高震主,此次过后,皇上必不容您,您该早做打算才是。” “是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您该比我们更清楚才是。上一回是蓝将军,上上回是温将军……只怕这一次,这把屠刀,就要落到您的身上了。” 若非怕惊动屋里的人,叶云泽简直恨不得一拳打在墙上。他是天性多疑不假,却从来没有疑过季琛!他明明对季琛掏心掏肺,到了这些人口中,为何变得这般不堪? “不必再说了,皇上不会那般对我的。”季琛的话语中透露着浓浓的疲倦,声音却很是坚定:“日后,这种话,不许再提。” “将军,您醒醒吧!我知道您跟皇帝感情非同一般,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跟您共患难的皇帝了!在权势面前,感情算个屁!”情急之下,洪胜涛直接爆了粗口:“温将军也是一开始就跟着皇帝的老功勋了,可您看看,他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蓝将军与皇帝是患难之交,如今又在哪里!” “就算皇帝对您没有敌意,可皇帝身边的人呢,太后呢?他们可容得下您?您便是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想尽法子逼反您!到时候,皇上是信您还是信他们!”梅缚之上前一步:“将军,您还不明白吗?您早已无路可退。进一步,便是万人之上,退一步,则粉身碎骨!” 第2章 “住口!”季琛抽刀出鞘,重重地刺向桌案,上好的黄花梨桌案中立刻多了个窟窿。 “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否则,下一次,我这把刀,砍的就不是桌子了!” “我的刀,永远不会朝向皇上,明白么!谁想造反,谁就是在与我作对!”季琛看向洪胜涛与梅缚之二人的目光十分严厉,作为他的心腹下属,洪胜涛与梅缚之都知道他这话语中的分量。 季琛是认真的,谋反这种事,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过。他把龙椅上那位皇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将军!”洪胜涛神色激动,正想上前争辩,却被梅缚之拦住了,梅缚之朝他摇了摇头,而后对季琛道:“您的意思我们已经明白了,将军。无论您选择什么样的路,属下们都将永远追随您。胜涛他只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若是换做其他人,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怕早就被季琛给斩了。偏偏这两个人,一直对他忠心耿耿,又曾救过他的命,他对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该说的,他都说了,如今,只希望他们自己能够明白过来了。若是他们一意孤行……他也只有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了让他们认清现实,或是限制他们的行动了。 没有人能够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逼迫他做任何事! 他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端坐于龙椅之上的那个人! 待梅缚之与洪胜涛走后,季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紧闭的窗户:“你来了。” 叶云泽身子一僵,原来,他早就发现他了吗?每次都是这样,似乎只要他一靠近,他就能够感应到他的存在。对此,叶云泽也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恼怒了。 叶云泽推开暗门,走进了书房。季琛正坐在桌案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很是疲惫。 也对,任谁刚刚打完一场硬仗,又被下属们逼着谋反,恐怕都会身心俱疲。 当叶云泽听到季琛的两名下属劝季琛谋反的时候,不是不恼怒的。这些人,自己为臣不忠也就罢了,竟然还胆敢在他和季琛之间挑拨离间,制造裂痕,这才是他最无法容忍的。好在季琛及时喝止了他们,并以行动表明了他对他的维护。一想到方才季琛说的那些话,他便觉得心中暖烘烘的。 叶云泽走到季琛的身后,弯下腰,认真地替季琛按揉起穴道来。只要季琛始终与他一条心,他又怕什么呢?物换星移,无论身份地位再怎么变化,唯有这个人,始终陪伴在他的身旁,不离不弃。 “怎么样,好些了么?”揉了好一会儿后,叶云泽问,半响,才等来一个低低的应答声。 叶云泽停止了动作,手顺着季琛身上的线条下移,想要看看对方这次出征有没有受伤,却忽然被捉住了手。季琛如子夜般的黑瞳此时在琉璃灯的映照下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光晕,看着十分好看。他面颊上冷硬的线条,此刻都透露出一种温情来。 四目相对间,叶云泽几乎要溺毙在季琛柔和的目光中。 “这就等不及了吗?” 季琛重重地将叶云泽抵在墙边,低下头攫住他柔软的唇瓣辗转-吮-吸,许久后,才放过他。 “这么久了,皇上莫不是还没有学会该怎么换气?臣可真是替那些排着队等着进皇上后宫的闺秀们担心呢,皇上真的能够满足她们吗?” 叶云泽恶狠狠地瞪了季琛一眼,粗声粗气地道:“朕经验稀少,不比将军身经百战。看来朕很该多找些人来练习练习才是,不然下次又要被将军嘲笑了。嗯,就这么决定了,朕一回宫就吩咐下去,后宫里先进五个妃嫔吧。” “不准!”季琛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叶云泽的唇:“皇上要练习,找臣就是。臣很乐意……为君分忧。” “旁的帝王都是后宫佳丽三千,只朕一人好生可怜,守着偌大一个空荡荡的后宫孤枕难眠……”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琛叼住了喉结,富有技巧的上下舔-弄着。季琛显然很明白叶云泽的敏-感带在哪儿,没几下,便弄得叶云泽身子发软,双手扶着叶云泽的双肩,才勉强不往下滑。 季琛揽住叶云泽的腰,双手富有暗-示-性-地在他的-臀-部游移着:“臣说了,臣很乐意为君分忧。皇上若是嫌孤枕难眠,臣不介意日日陪伴君侧,与皇上抵足而眠。” 叶云泽忍不住又瞪了季琛一眼。 若当真放任这个人每天“伺候”他,他可还有活路?上回,他的腰可是疼了足足三天…… “免了,朕介意。虽说爱卿也还算是貌美可口……”叶云泽的手轻佻地在季琛的脸颊上拨弄了几下:“可朕日日对着这么张脸,难免腻味。朕果然还是该找几个新人才唔唔……” 话还没说完,那双讨人嫌的唇就又被凶狠地堵住了。 这一次的吻,明显带了惩罚性质。从季琛的恼怒程度看来,这一回,叶云泽的腰恐怕又要酸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 床-下满是凌-乱的衣物,帷帐中,散发着旖-旎的气息。 季琛把叶云泽连人带被子紧紧地抱在怀中,睡得像个孩子一般安详,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叶云泽却笑不出来,他的目光从季琛的身躯上扫过,最终,死死地盯住了季琛身上的一道狰狞的疤痕。那道疤痕的位置极其靠近心脏,叶云泽分明记得,季琛走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道。 这次远征藩国是何等的凶险,可想而知。可这傻子,却什么都不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就跟从前渡河时一样,非要到了撑不住的时候,才会让人发现。 叶云泽想,难怪,在季琛出发后的一段时间,他会那样心神不宁。连着几日做梦,都梦到他拼命地追在季琛的身后,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季琛,季琛却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那段时间,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烦躁得不行,成天盯着从前线传来的急报,就怕什么时候等来季琛的噩耗。好在最终,这人平安无事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人向来报喜不报忧,若不是亲眼看到他身上的伤,叶云泽只怕还不知道,他曾经命悬一线。 一看到季琛身上的那道疤痕,叶云泽的双眼就跟被灼烧了似的。他心知,这样的事,他不能够再容忍有下一次。 叶云泽想起了太后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其位,就得谋其政,于御史,死谏是忠,于将帅,马革裹尸是忠……” 在其位,就得谋其政。那么,若是不在了呢? 如今,季琛战功有了,身份地位也有了,赐他个王爵,让他安安心心在京城陪伴自己,再好不过。叶云泽的目光中闪过坚定的光芒。举国上下那么多的将领,他不一定非要派季琛出征。他早已过了需要季琛用命去拼才能安稳活下去的日子,如今,他不需要季琛为他卖命,他只想季琛和他在一起,好好儿的。 纵然季琛要怨他,他也舍不得季琛再去冒险。 这个时候,叶云泽还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会对季琛造成多大的影响,又会给外界带来什么样的信号。 寝宫宴当日,藩国国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叶云泽进献了无数珍宝,与叶云泽约定自此作为大齐的臣国,年年进贡。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了和亲的请求。 若是能娶一位大齐的公主回去,自是再好不过。可作为战胜国,大齐显然对送自家公主去和亲不感冒——在大齐皇族看来,送族里的女孩子去和亲是一种耻-辱,唯有打不过外族的窝囊废才不得不用女人来换取平安。 藩国国王求娶大齐公主遭拒,好在他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不慌不忙地献上自己的长女——一位具有异域风情的美人儿。 联姻总是要有的,端看是以哪一种形式罢了。 这一次,叶云泽倒是爽快的答应了把人留下来,就在诸位大臣以为他会直接把人纳进后宫的时候,叶云泽转头就为藩国公主与一名闲散宗室子弟指了婚,为了让藩国公主面儿上好看,还为那名宗室子弟封了个侯爵。那名宗室子弟虽没有什么大本事,却也是个本份的性子,守着爵位与皇帝赐下的金银、田产,一世富贵是不愁的。只是,藩国国王想要通过联姻来增加影响力的算盘,是彻底落空了。 接下来,就是自家人论功行赏了。 作为攻克藩国的统帅,季琛无疑当居首功。只是他才刚晋封国公没两年,文武大臣们都以为皇上会意思意思说点表彰的话,赏赐点珍宝啊什么的,或是为季琛指一个出身高贵的正妻。 他们没想到,皇上竟直接直接封了季琛一个王爵,一个带封地的王爵,且封地还是富庶之地! 还没等诸位大臣们缓过神来呢,又一道旨意砸下来,将他们给砸晕了。 皇上居然夺了季琛的大将军之位,给了军中一名后起之秀!那名后起之秀也是天资聪颖,锐意难当,曾追随季琛立下赫赫战功,但他在军中的威望远无法与季琛相比。皇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大臣们懵了,将士们也懵了。 难不成,皇上真是开始忌惮起季将军来了,所以想要从他手中收回兵权? 虽然皇上随后又立刻给了季将军一个兵部尚书的职位,并给了个太子太傅的虚衔,但怎么看都是补偿的意思居多。兵部尚书虽说职位不低,但毕竟是没有调度士兵的权力的。至于太子太傅……太子如今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在起初的震惊过后,朝中有相当一部分大臣暗自欣喜,看样子,皇上这次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慢慢架空季琛了。 他们的机会来了! 第3章 “皇儿,季将军毕竟于国有功,又无大过。你纵使想收回兵权,也该慢慢儿来。”珠帘后,一名美妇慢条斯理说着话,她的话音如同颗颗珍珠,圆润饱满。 此人赫然就是皇帝叶云泽的生母徐太后。叶家本是世家出身,徐太后做过世家宗妇,仪态气度都是不差的,如今成了太后,身上又多了一分雍容。 “母后,儿臣并非有意怠慢季将军……”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了心中的至宝。 叶云泽是真的不想再看着季琛出征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失去季琛,他都不想去尝试。 但叶云泽也知道,若是他直接跟季琛这样说,季琛必是不会答应的。季琛最是崇尚前朝的一位中兴将领,生于战火,死于征途,一生轰轰烈烈,可这恰恰是叶云泽所害怕的。 他怕哪一天,这上了战场就不要命的傻子追随他的偶像而去。 他宁愿季琛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完余生,也不愿哪天失去他。 季琛已经立下足够多的功劳了,是时候歇歇了,他也有了足以保护心上人的力量。 所以,他任性了一次,直接在庆功宴上剥夺了季琛远征大将军的职权,给了他京官之位,好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儿,一转身就能看得见。没想到,在旁人眼中,这反倒成了他要对季琛下手的证明。 这些天,朝中的大臣们心思又开始荡漾起来。不断有人自以为揣摩到了“圣意”,上奏折弹劾季琛,说季琛行事骄狂、居功自傲、目无君父,接着又开始挑拨叶云泽与季琛之间的关系,说边关之人将季琛奉若神明,只知有季琛,不知有皇上…… 话题的主角若是别的将军,只怕叶云泽得衡量一下,此人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季琛收获这样的声名,叶云泽却只有高兴的份儿。对于叶云泽来说,季琛是他打定了主意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叶云泽没有什么是不能与季琛共享的。 只是,周围的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 就连他的母后,也以为他要对付季琛,来劝他不要操之过急。 所有人都以为,季琛会是下一个蓝羽——那个与叶云泽结识于患难之际,曾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将领。蓝羽曾与叶云泽称兄道弟,但在叶云泽踏上那至高王座后,两人仍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相互猜疑、互生隔阂的境地。 叶云泽表面上对蓝羽荣宠依旧,实则早已开始防范蓝羽。 最终,叶云泽将蓝羽捧上了高位,在蓝羽毫无防备的时候,亮出屠刀,诛杀了蓝羽一党。 在外界之人看来,叶云泽曾经对蓝羽做的事,与现在正对季琛做的事没有差别——许以王爵,让季琛先得意忘形,而后趁其猖狂不备之际,一举将其诛杀。可他们又觉得,叶云泽做得太明显了,若是不在庆功宴上夺了季琛的军-权,而是伺机下手,徐徐图之,只怕效果会更好。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叶云泽可能会怀疑这天底下的任何一个人,却独独不会怀疑季琛。 叶云泽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若真是个好人,也不可能在乱世中崛起,入主皇宫,更不可能坐得稳这江山。但他独独想在季琛的面前当个好人。 太后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眼前的珠帘:“你就算不考虑季将军与你的那些情分,也要想想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他们对季将军如此尊崇,你骤然间夺了季将军的军-权,他们会怎么想?” “母后……” 太后轻叹一声:“你如今是皇上了,哀家也管不了你了。只是,你要时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好。” 从太后宫中出来的时候,叶云泽的心情沉甸甸的,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后的警告很快就成了真。 自季琛被罢职后,季琛手下的两员大将洪胜涛和梅缚之再也按捺不住,联合其他忠于季琛的下属们,准备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既然端坐在高位的人已经容不下他们了,何不放手一搏?成了,或可延续数代富贵,败了,也不过是黄土一抔。 早在前朝末年的乱世中,他们就已将生死看得很淡。这样的世道中,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们多活一天,都是赚到了。 可是,在主君都不配合的情况下,谋反怎么可能成功呢? 最终,梅缚之与洪胜涛被季琛亲自绑了,送到叶云泽的面前请罪——他履行了对叶云泽的诺言,无论何时,都会护在叶云泽身前,替他挡去一切灾厄。 只是,他的脸色是灰败的。 前些天刚从战场回来的时候,他虽疲惫不堪,但那双眼睛中,总还是带着铮亮的光彩,现在,那点儿光彩彻底熄灭了,再也找不到任何形迹。 叶云泽知道季琛有多难过。对于他而言,梅缚之和洪胜涛只是两个不轨之臣,可对于季琛而言,他们是左膀右臂,是手足兄弟,是一心一意为他考虑的存在。哪怕是这次谋反,他们也是担心季琛遭遇不测,才出手的。 偏偏最后,是季琛亲自抓了他们,季琛心里头,不可能不难过。 叶云泽对待谋-逆-者的态度一向简单粗暴,但他深知洪胜涛与梅缚之在季琛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有心想留他们一命,遂只是下令将他们收了监。 他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同情两个想要造自己反的人,但他不愿季琛对自己产生隔阂。 如果叶云泽杀了这两个人,季琛当然也能理解,但是,这两人的死,会从此成为季琛心中的一个枷锁,这是叶云泽所不愿见到的。 这个傻子一心一意为他考虑,为保护他甚至可以对多年的兄弟兵刃相向,他又怎么舍得让他难过? 在挥退了众人后,叶云泽将季琛紧紧的抱在了怀中。然而,无论他怎么做,都驱不走季琛身上的冰冷。 那一瞬间,叶云泽的心脏像是被谁握住了一样,闷闷的透不过气来:“阿琛,你不要这样。”他把头埋在季琛的肩上,将季琛抱得越发紧了,仿佛怕自己一松手,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 季琛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点儿光彩,他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叶云泽的手背:“我没事。” “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就一定会做到,无论谁都不可以伤害你。谁想伤你,就是与我作对。”季琛的声音虚弱而坚定:“我就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个呢?为什么我与他们俩,会走到这个地步……” 叶云泽犹豫了一下,开口:“或许是因为我收了你的兵-权吧,他们以为我要对你动手了。阿琛……你,怨我么?”这句话,他问得小心翼翼,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心虚又不安。 季琛拧着眉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但我是不会怨你的。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容不下我了,想要我的命,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在你的面前,我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 “住口!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这一次,叶云泽是真的生气了。他双眼圆睁,看着颇有些凶狠,眼眸中却含了点儿委屈的水光:“外头那些混账人说些混账话,难道你也信了不成?” “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季琛轻叹一声,轻柔的吻落在了叶云泽的额头上,带出无限的珍惜:“我只是想说,他们说的都做不得准。你若是忌惮我,想要对我动手,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叶云泽认真地看着季琛:“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好好儿的,好好儿的陪着我。我不想你再出征,因为你这人,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受了伤从来不放在心上,我不放心!” “每次出征,你知道我有多怕么?也许对于你而言,马革裹尸是你的夙愿,是一种荣耀,是死得其所,可我绝不愿你以那样的形式回来……况且,我也想看看,在你没了兵权后,有谁蹦跶得最厉害……” 叶云泽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自开国以来,一直有人挑拨他和季琛之间的他想到有人会挑拨他和季琛之间的关系。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朝中舆论对季琛极为不利。他早就有心想要捅破这个脓包,然后借机彻底改变这种局面了。 这一他在看来,是一个极佳的契机。有威胁的外敌皆已臣服,他想要长久的将季琛留在自己的身边。 “抱歉,是我让你不安了。”季琛也伸出手,将叶云泽环在怀里。 他承认,在战场上,他是不注重自己会不会受伤这种问题。在那种环境下,除了奋力厮杀之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 “不过,你说的话,也不尽对,我并非轻生死之人。知道有人在京城等着我回去,我怎么舍得死?”季琛小小的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叶云泽从季琛肩上抬起头来:“好了,别死啊死的,咱们谁都不死。以后不许再说这话了。” 季琛微微一笑:“明明是你先挑起这个话头的,怎么听着倒像是我的错了?” 叶云泽见他情绪总算不像之前那么低落了,松了口气,嘴上却假意埋怨道:“你先让我担心的,怎么不是你的错了?”他斜睨他一眼:“再说了,朕是皇上,你有见过皇上向臣子认错的吗?”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他的皇帝特权来了。 季琛忍住笑道:“是,是,皇上怎么会有错呢?都是臣的错。” 窗外,徐太后看着拥作一团、亲昵无间的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将手拢在袖中,悄然离去。 第4章 徐太后亲往牢狱中提审了要犯洪胜涛与梅缚之,而后,一人赐下一杯-毒-酒,结果了二人的性命。 当叶云泽赶到太后宫中的时候,徐太后正在往青葱一般的指甲上描花纹,心情颇好,那手白皙干净,完全看不出刚刚结果了两条人命。 叶云泽进来的时候,徐太后头也不抬:“皇儿,你来了?快来帮母后看看,这个花样好不好看!” 叶云泽阴沉着脸走到太后跟前,想起刚听到消息时季琛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他的心情,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母后,您为何要背着我提审那两名要犯,是谁给您这样的权力?又是谁让您赐死他们!”尽管竭力克制,但叶云泽的口气中,仍是不可避免的带出愤怒来。 徐太后停下描花的动作,将未干的手指送到唇边吹了一阵,再抬起头来,又是那个雍容华贵的太后。她收敛了唇边的笑容,威严尽显:“你这是在质问哀家?” 那双与叶云泽如出一辙的丹凤眼中头一次折射出犀利的光芒。 “母后,您逾越了。”面对太后的逼问,叶云泽毫不退缩。 “呵!”太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哀家不把他们赐死,难道要看着我的皇儿为了个男人放过他们吗?他们两个是乱臣贼子,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居然想放过他们,你可有考虑过,该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叶云泽的身子一顿,半响后,才了然道:“您知道了……您果然知道了。” “如果可以装聋作哑,哀家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跟个男人搅合不清!如今更是要为了这个男人,是非不分,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质问关心你的亲娘!” “母后不必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洪胜涛和梅缚之为何会反……你我心知肚明。”叶云泽疲惫地看了太后一眼,目光中,尽是审视和疏离之意:“虽然我的人还没查出什么来,但母后您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我大致心里有数,您用不着把儿臣当做傻子!” 原本还不能十分确定的事实,在见过自己的母后之后,已经十分明了了。 母后她明明知道,只要有季琛在上面压着,这两人哪怕心里对大齐有再多的不满,都不会反的。可她偏偏,还是出手了。 叶云泽突然不想去探究,为什么他的母后要逼反洪胜涛和梅缚之,真相下面,多半掩藏着种种的不堪。 “母后,看在我叫您一声母后的份上,您曾经做过的种种我都可以不去计较。可是,您别打季琛的主意,否则,儿臣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徐太后有种种私心,他不是不知道,但季琛是他的底线。 徐太后定定地看着叶云泽,似笑非笑:“你这是在警告哀家?” “如果您觉得是,那就是吧。母后,您——好自为之。” …… 季琛走进了黑暗的牢狱,这里凌乱肮脏,常年见不到阳光,空气中,腐烂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地方,每次大战过后,总有那么一群俘虏要被收监,总有一批细作要被用刑。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迎接他的兄弟。 在回京之前,他们明明还一起征战疆场,喝烈酒饮胡血,个个都是为国尽忠的大好儿郎,不过回了一趟京城,便天人永隔,一方前途未卜,另一方则被打上罪恶的烙印,连死,都不得好死。 早知有今日结局,恐怕,他们更愿意把命留在那片开阔的疆场上吧,至少,在那里,他们是自由的、清清白白的。 季琛的心中陡然浮现出这个念头来。 纵然这繁华的京城有他最心爱的人,他仍是不可避免的,对这里产生了厌恶。 阴谋诡计、争权夺势,从来不是他喜欢的,可偏偏,他心心恋恋着、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就站在漩涡的中央,他避无可避。 为洪胜涛与梅缚之收敛好尸骨后,季琛找了处偏僻的山坡,将两人埋了。季琛特意寻了处面向边关的方向作为两人的沉眠之所。比起繁华的京城,他们应该更喜欢那旷远的沙场。 因两人是罪臣,连个墓碑都立不得,只能为他们立了两块无字碑。 季琛在山头立了许久,天黑了又白,白了又黑,腹中像是完全感觉不到饥饿似的。不知过了多久,季琛才回过神来。 早在他做出抉择,将他们送到叶云泽面前的时候,他就该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日。 他在叶云泽的安危和他们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前者,似乎,也没有什么抱怨的资格了。 季琛不后悔,自是,仍免不了心痛和自责,如同背负着罪恶的枷锁。 最后,季琛定定地盯着那两块无字碑看了许久,像是要将两座不起眼的小小坟茔永远铭刻在心中,看够了,才转身离去。 他没能保住他们,还活着的人,总该好好护住。 等回到将军府,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队一队的人提着灯笼,在将军府前的那条街道上搜寻着什么。 将军府前负责看门的小厮看到季琛,险些哭出来:“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皇上找您都快找疯了!” 这句话毫不掺假。 季琛走进自家院落的时候,恰好碰到迎面狂奔而来的叶云泽,一向极注重仪态的叶云泽此时衣衫凌乱,脚下的一只鞋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叶云泽赤红着眼睛,就这么死死地瞪着季琛,圆睁的眼睛中,忽然掉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来。他猛地上前,一头撞进季琛怀中,手脚并用,死死地箍着季琛,力道之大,让季琛险些喘不过气来:“你没事、你没事……我以为你……” “以为我会做傻事么?”季琛将手放在叶云泽的头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就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好了,没事了。知道你在家里等我,我怎么可能做傻事?” 季琛拉着叶云泽的手,将之放在自己的胸口:“看,是热的。我是真人,不是假的。” 叶云泽闷闷地抽了抽鼻头:“以后不需再这样一声不说就到处乱跑了,都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吗?” “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尽管对遍布阴谋诡计、权利倾扎的京城没有好感,但每次看到爱人,他身体中,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出某种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支撑着他,一路走到今天。 季琛的房间中,两人各自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姜茶,一口口喝着。 听了叶云泽的叙述,季琛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失踪”两天两夜了。往日里,半天寻不见自己的踪影,叶云泽都要急得跳脚,也难怪这一次叶云泽会这般失态。 “洪胜涛与梅缚之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能护住他们。你若要怨我,我无话可说。”叶云泽哑声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心里好过些?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只管提。我只求你,不要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难过,好歹让我陪着你。” 季琛静默良久,直到叶云泽快沉不住气的时候,他才将叶云泽揽在胸前,用沙哑的嗓音说:“傻子,我怎么可能责怪你?他们两个铸下这样的大错,虽说是因着有人挑拨,但若不是我不能让他们信我,只怕他们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我只怪我自己……” 叶云泽听得心中难受,忍不住顶了他一肘子:“你这人总是这样,什么都爱往自己身上揽。我宁愿你怪我怨我,也不愿你这样想。” 季琛握住了他的冰凉的手,揣入自己怀中捂着:“不,你听我说。你也知道,我很早就没了亲娘,做了孤儿。他们两个,打小儿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跑。他们的很多观念,都是从我这儿学去的,我恨那个吃人的前朝,连带着他们也没有任何忠君爱国的观念;我加入了起-义-军,他们就跟在我后面为我出谋划策,出生入死;后来我到了你的账下,他们心里眼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主君……”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季琛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原本是我让他们不要忠君爱国的,最后,又是我逼着他们忠君爱国的……我,我愧对他们啊!” “都说了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给他们足够的信心,让他们相信我不会害你,关你什么事!我们都是从前朝乱世中挣扎着活下来的,你要是真教他们玩儿忠君爱国那一套,只怕现在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叶云泽定定地看着季琛的双眼:“你觉得,他们是因为不懂得忠君爱国才造-反的?可我倒是很庆幸,你身边的人,能够事事以你为先,能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替我照顾你,护着你。” 他喟叹一声:“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他们对我的误解会这么严重,没能在他们被逼反之前制止他们,没能护住他们。我错了,我改。你要是心里不舒坦,骂我揍我都行,别再一股脑儿把什么都往你自己身上揽了,成么?” 季琛凝视着叶云泽,半响后,将他揽入了怀中。他们就像两只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刺猬一样,不断的从彼此的身上寻求慰藉。 “咱们谁都别怪自己了,好不好?”季琛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可是你说的,谁说话不算话,谁是小狗!”叶云泽伏在他肩头,不住地往他那侧偷瞄着。 季琛听着叶云泽调皮的话语,一直紧绷着的面皮终于缓和了下来,露出了连日以来的第一个笑,他宠溺地揽紧了怀中的人:“好。” 第5章 尽管从叶云泽那里得到了慰藉,但季琛知道,洪胜涛与梅缚之带来的影响,远没有结束。 人是季琛亲自压到皇帝面前的,然而,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一个现实——这两人是季琛心腹中的心腹。 心腹中的心腹都想着造反了,要说当主子的完全没这个意向,可能吗? 这些天,朝堂上要求将季琛下狱,严加审问的人越来越多,若不是叶云泽在上头强行压着,那些大臣们恨不得扑上去将季琛生吞活剥了。 “够了!季爱卿大义灭亲,朕还没有奖赏季爱卿呢,你们却跳出来要朕惩罚他,这是何理?莫不是季爱卿不该将此事提前告知于朕?” “你们只顾着结党营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排挤季爱卿,逼迫朕处置忠臣良将,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你们心中究竟还有没有是非!有没有君父!”暴怒的叶云泽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扫到了地上。 底下的大臣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叶云泽这顶大帽子一戴,他们还能说什么?若是再劝着叶云泽处置季琛,岂不是正应了叶云泽所说的,没有是非,心无君父? 虽然不甘,他们也知道,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叶云泽眸光瞥过那些目露惋惜的大臣,冷哼一声,余怒未消。 若不是知道季琛不会要这份赏赐,叶云泽很乐意把整个皇宫的宝贝都送去,碰到季琛的面前,好让外头的那些人看一看,他对季琛到底是什么态度。 可惜,叶云泽明白,这一次,他还真不能给季琛送任何东西——季琛本就因洪胜涛与梅缚之两人之死而心情郁郁,若是自己再给他奖赏,那不叫奖赏,那是在戳季琛的心。 季琛与洪、梅二人翻脸,从来不是为了加官进爵或功名利禄,他只是想保护叶云泽。既然如此,叶云泽又岂能玷污了这样一份情谊? 不料,他的沉默,到了这些人的眼里,竟又衍生出来别的意思来。 叶云泽知道,有些人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对于斗倒季琛之事,还没有死心。看来,是他最近脾气太好,有人开始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反正,他该警告的也警告过了,若是某些人还不识相,他会让那些人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天子一怒! 这些事,叶云泽从未想过要让季琛知道。他清楚,季琛并不喜欢权-谋-倾-轧,季琛不喜欢做的事,交给他来做就好。如果说,季琛是他的矛,在前方为他披荆斩棘、冲锋陷阵,他便是季琛的盾,无论何时,都会忠实地护卫在季琛的后方。 叶云泽在朝堂上一力拦下所有压力的时候,季琛所要面对的压力,也不比叶云泽小到哪儿去。 当季琛再次来到驻扎在京城外的军营中时,一名亲卫兵小跑着过来跟他说:“将军,不好了,有人闹起来了,那话……说得实在难听,您有个心理准备。” “别婆婆妈妈的了,带本将军去看看。”不用猜,季琛也知道,无非是说他贪图虚荣,用忠心耿耿的下属的项上人头去换取功劳,或是愚忠,一味想着自己的“大义”,置军营中兄弟的性命于不顾。 军营不比朝堂,季琛在军营中,有着绝对的权威。若不是这一次,折损进去的是威望仅次于季琛的洪胜涛和梅缚之,只怕这风浪还兴不起来。 季琛眸光一冷,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挑拨离间! “不是我说,这次,将军的行为,实在让人心寒。洪将军与梅军师对他忠心耿耿,就落得这么个下场,日后,谁还敢在为将军卖命?”说话的,是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低级将领。 季琛的目光特意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此人样貌平平,能力也不算出众,属于丢在人群中就容易被遗忘的那种。只是因运气不错,立了几次功,这才得到了拔擢。 “皇上已经开始忌惮将军了,偏偏将军还一门心为皇上着想,难道,非要等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将军才能够明白过来吗?怕只怕,我们到时候都要为将军的忠心殉葬了……”他身旁一人站起来附和道。 被他们这么一说,周围的人情绪都有些低迷,不知是觉得他们说得有理,心中对季琛产生了质疑与不满,还是在忧心自己未来的命运。 啪!一声脆响打在桌上,一名五大三粗的将领排众而出,对着方才说话两人怒目而视:“既是怕死,不信任将军,你们跟着将军做什么!有你们这些老-鼠-屎在军中,也难怪好好的一个军营被搞得乌烟瘴气!” “将军怎么了?将军没错!是洪将军与梅军师两个人不顾将军的劝阻擅自行动,这才害得自己送了命,还连累了将军!难道他们为了将军好,就可以替将军做主吗!若是人人都像他们一眼,打着为将军好的旗号自作主张,成何体统!” “你,还有你,你们是不是都准备打着为将军好的名义,做将军的主?我告诉你,那不叫忠心,那叫以下犯上!既然忠于将军,就该惟将军之命是从!否则,咱们军营里,岂不是人人都成将军了!还像话吗!” “我的命都是将军给的!这一生我就跟着将军了!将军让我做个忠臣,我就做个忠臣,我绝不会违背将军的意愿!” 他的话语,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那些心思动摇不定的人脸上,那些人的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愧疚。 如今站在这里的,都是当年跟着季将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兵老将,没几个人没有受过季将军的恩情。他们跟随着季将军的脚步,走出了最黑暗的那一段时间,这么如今,被人挑唆几句,就开始怀疑起季将军来了呢! 季将军的是非功过,不是他们有资格质疑的,从始至终,他们选择的,就是追随季将军,而不是依仗过往的情分和功劳对季将军指手画脚。“为季将军好而逼迫季将军去做什么”这种想法本身才是最危险的,一时之间,将领们看向那两个人的目光开始不善起来。 季琛面色稍缓,不再隐藏行踪,大步走了出去。 众将士不曾料到他会在此,略有些心虚:“将军!” 季琛一言不发,拔出一把锋利的刀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两名低级将领中的一人刺去。他速度在军中本就少有敌手,如今站在他对面的人又没有任何防备,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 却在此时,季琛锋刃一偏,锋芒从那人耳际擦过,乌黑的头发,断了半截。一击得手,季琛毫不停留,又对另一人如法炮制。最终,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季琛这才背对着那两人,收刀回鞘,敛尽一切锋芒。 “在军中蛊惑人心者,其罪当诛。”他转过头:“不过,你们另为其主,我不动你们性命,便让你们割发代首。从今往后,军营里没你们这两号人,权当你们已经死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让她好自为之,本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 那两人愣了愣,继而愤愤道:“季将军知道我们的主子是谁,还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正是因为知道,才要提醒她,不要再践踏我的底线。我的耐心,不是无限的,我也不会任她宰割!”季琛无意再与他们多说:“好了,你二人走是不走?若不走,今日便永远留在这里吧。” “将军今日的话语,我们定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主子!”那两人显然很是愤愤,却终究不敢跟季琛硬碰硬。 那两人离去的时候,季琛眼底一片漠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若不是顾忌到徐太后是叶云泽的生母,他不会在明知道徐太后有意插足军中势力的时候视而不见,步步退让。他不是个热衷于权势的人,原想着,以这样的方式向徐太后表明自己的忠心,未尝不好。 可如今,他明白了,有些事,是不能够退让的。 回想起初见徐太后时,徐太后亲切真挚的笑容,再想想现在,满满的疏离与算计,季琛忽然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幸好,被他珍重地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始终如初。 他将刀-抽-出,隔空狠狠地扎在了箭靶子上:“本将军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对皇上不敬。若有人妄图对皇上不利,便是与本将军为敌!这句话,你们给我牢牢记住了!日后,再有动摇人心者,便如此靶!” 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郑重的在将士们面前说出这一番话。他原以为,即使他不说,他们也该明白,可事实证明,是他高估了自己。 那么今日,他就明明白白的,向他们表明态度! “将军,既然您誓死效忠皇上,那么我们也誓死保护皇上!”底下的人渐渐有了反应。 虽然他们曾有过动摇,但他们对季琛的敬仰和憧憬,是从未变过的。季琛做忠臣,他们便做忠将,季琛若谋-反,他们便跟随他攻入这皇城。 季琛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却无力再去纠正。 在梅缚之和洪胜涛之后,他就明白,给这些人灌输什么忠君爱国思想,没有一点儿用处。 既然这样,维持现状,让给他本人成为全军唯一的信仰,也没什么不好。 横竖他是绝对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叶云泽的事的。 突然,很想念叶云泽。 无论身心再怎么疲惫,只要他在叶云泽的身边,都可以得到安宁。 曾经,军营也是这样一个能够让他得到安宁的地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觉就彻底被破坏了。 第6章 “你不知道,礼部尚书那个倔老头被我整得有多惨,自个儿都不懂礼,家里乱糟糟的事情一堆,也好意思来教训我?” “还有那个邹御史,成天就知道对我说教,为了奖励他,我特意命人寻了只鹦鹉给他,让他把他的那些话全部教给鹦鹉。什么时候徒弟出师了,什么时候他这个师傅才可以继续来我耳边唠叨……” 叶云泽拿了个鸭蛋形状的梨,咔哧咔哧几口吃掉。压力嘛,解决掉就没有了。他甚至还有心情把自个儿下朝后跟那些大臣斗智斗勇的过程当成笑话讲给季琛听。 两人都知道,这中间的过程不会那么轻松,但他们彼此都不愿意向对方传达负面情绪。所以,在一起的时候,也多是想着美好的事情,以温馨的话题为主。 季琛又削完一个梨,递到叶云泽唇边,叶云泽刚咬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道:“你怎么不吃?这梨可是朕专门留着给你润喉的!”结果,倒是大半进了他自个儿的肚子! 叶云泽摸了摸自个儿圆滚滚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季琛的面前,怎么总是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完全没有把自个儿成熟睿智的那一面给展现出来嘛。 季琛忍笑看着叶云泽鼓起的腮帮子,伸出手戳了戳:“没事,看着你吃得香,我很开心。” 他可是知道的,他不陪着叶云泽的时候,叶云泽有多挑食,多难伺候,不说水果和零嘴了,连饭都动不了多少。 也只有每次与他一起的时候,不知叶云泽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格外有胃口。 因为这,季琛只要人在京城,哪怕再忙,都要想方设法抽出更多的时间来跟叶云泽呆一块儿。叶云泽实在不老实,必须得有人盯着。 看着眼前像只小松鼠般埋头啃梨的叶云泽,不知怎么,季琛有点儿想笑。可他也知道,如果他真的笑出了声,只怕这人就该跟他闹别扭了。哎,还是忍着罢。 “那也不能我一个人吃了呀!”叶云泽看了看季琛手中削了一半的雪梨,想了想,说:“你削了这么多梨给我吃,看在你把我伺候得很好的份儿上,我勉为其难,也做一盅冰糖雪梨给你好了。” 叶云泽喜欢吃现摘的梨,季琛却与他恰恰相反,只爱吃炖出来的梨子,生梨是不爱吃的。 “你?”季琛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叶云泽,虽未明说,未尽之语却十分明显。 叶云泽顿时愤愤:“我又不是没做给你吃过,至于这样么!” 就是因为吃过,所以才这么怀疑啊……季琛还记得,那一次,叶云泽险些把锅子给烧了。最后炖出来那锅东西……他吃得高兴得快吐了。那玩意儿,对于人的味觉,真的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这么些年过去了,叶云泽的“手艺”会不会随着他的地位而“水涨船高”,可不好说。季琛可不相信,越来越忙碌的叶云泽会有下厨的闲情逸致。 看到季琛满脸的纠结,叶云泽可不高兴了:“朕亲自为爱卿下厨,怎么,爱卿还不高兴?” 好嘛,这下“朕”都出来了,“爱卿”不谢主隆恩也不可能了。能让皇上亲自为他下厨,从这方面来说,季大将军还真是独一份的。 在用膳的时候,季琛终于见到了叶云泽亲手做的那盅冰糖雪梨。 叶云泽身边的太监小喜子偷偷跟他说过了,叶云泽为了炖这盅冰糖雪梨,烧干了大半的水,因此雪梨显得多了些,味儿略微偏甜了点儿,除此之外,其他的方面倒还好。 至少眼前的这盅冰糖雪梨眼瞅着还处在正常食物的范围内。季琛舀了一勺子尝了尝,味儿居然还不错。 当然,对于旁人而言只能打六十分的食物,搁叶云泽这儿至少能打八十分,谁让叶云泽实在是跟厨房有仇呢,能做到这样,确实已经很好了。 小喜子还偷偷又帮叶云泽表了回功:“皇上也不容易,烧了好些个锅,才做到这样,将军您……” 季琛秒懂。 他与小喜子彼此间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不就是夸一夸表面看起来不在意,其实竖着耳朵等夸奖的叶云泽嘛,这个他擅长! 其实,季琛还是很喜欢叶云泽为他做的冰糖雪梨的,不管是现在这个像模像样的炖雪梨,还是叶云泽第一次做的那盅被烧干了水的,有点儿焦糊糊的东西。 他喜欢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叶云泽的心意。 无论季琛喜欢什么东西,叶云泽都会想方设法的把它们捧到他的跟前,一如经过无数次磨练才勉强做出来的冰糖雪梨,一如眼前这一桌子的菜肴。 菜肴不是叶云泽做的,如果能做,他倒是想呢。只可惜,以他的厨艺天赋,做个简单的冰糖雪梨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过,这些菜肴,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季琛喜欢的。 每一次叶云泽与季琛一道用膳,总是按照季琛的口味来布菜,见季琛吃得开心,他心中便也甜滋滋的,极有食欲,久而久之,他都开始分不清,究竟是季琛喜欢吃这些,还是他喜欢吃这些。 不过,这对叶云泽来说无所谓。他跟季琛之间,没有必要那么泾渭分明。 就像他喜欢上季琛喜欢的许多菜一样,季琛的口味也因为他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们两个,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离。 季琛离宫的时候,叶云泽揪着他的衣袖,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小孩一样可怜兮兮:“就不能留下陪朕么?” 季琛叹了口气:“别闹,我该回府了,外臣留宿宫中,传出去像什么样?” “那我去找你总行了吧!”叶云泽立刻道,将军府早先可是他的府邸呢,季琛就是想赶人也没有理由!叶云泽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臣约了部下说话,怕是没有时间招待陛下。”这话倒不是借口,季琛是真的约了人。 叶云泽偷偷翻了个白眼:“那里是朕的家,哪里用得上‘招待’两个字?”府邸明明已经赐了人了,他倒是厚脸皮的仍然把季将军府看作自己的窝:“既然有人要来家里做客,朕这个做主人的,才应该去帮着招待人。”他才不要一个人被丢在宫里,抓耳挠腮的思考着心上人的下属会怎么在他俩之间挑拨离间,说他的坏话呢! 事实证明,以前他就是太尊重季琛的意愿,在季琛的得利下属面前露脸太少了,以至于这么没有存在感,还被这样误解那样误解。他一向拥有知错能改这项传统优良美德,所以他决定去季琛的下属面前好好秀恩爱,让他们看看他有多重视季琛。 季琛听了这话,只是呵呵一笑,要是把这货拎回去帮忙招待人,只怕那几个人能当场昏过去。 事实证明,胳膊肘是拧不过大腿的。或许在外人看来,叶云泽是说一不二的那个,可在两人独处时,季琛才是那个能够做最终决定的人。 劝说季琛失败的叶云泽悲愤交加:“朕就这么见不得人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当着他们的面给朕一个名分!” 见叶云泽一副委屈兮兮的受气小媳妇样子,季琛险些没被自个儿的口水给呛死。 不过,季琛也听得出,这话语背后有几许真意,他明白,叶云泽是真的想要跟他在他的下属面前公开。叶云泽觉察到了他手下之人这段时间的不妥,所以叶云泽想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爱季琛,他信任季琛更胜自己,绝不会做他们所担心的鸟尽弓藏之事。 洪、梅之事,不仅季琛不愿再看到,叶云泽也想杜绝这种事发生的可能——他不愿再看着季琛伤心。 但季琛明白,这不是一个好时机。 如果叶云泽真的这么做了,季琛的下属恐怕非但不会相信叶云泽对自家将军的感情,反而会觉得叶云泽是在欺骗、折辱季琛。 先前不就这样?无论叶云泽赏了什么给季琛,季琛的下属们都只觉得叶云泽是在捧杀,是在养肥待宰。 只要季琛在叶云泽面前还处于弱势地位,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就不会改变。不过,来日方长,迟早有一天,他会让他们接受这一切。 今日,季琛与他的下属们注定是谈不诚心了。 季琛才刚出了宫门,就被叶云泽的姐姐,镇国长公主叶倩姝派去的人给拦下了:“长公主请您前往公主府一叙。” 早年季琛与叶长公主相处得倒也不错,可在季琛婉拒徐太后将爱女许配给他的提议后,他们的关系就紧张了起来。这种状况,直到叶长公主嫁给一名门世家子弟后,才有所缓和。如今,季琛与叶长公主之间,也只称得上是关系平平。许多权贵都知道,叶长公主不怎么待见季琛。 叶长公主找他,能是为了什么? 季琛微微蹙起了眉。 第7章 长公主府气势恢宏,占地甚广,是前朝某任皇帝在宫外的别府,这座别府如今被赐予了叶长公主。 那引路的小厮微微侧目,瞥了季琛一眼:“季将军,请吧。” 这态度,说不上恭敬,也算不得怠慢。 季琛心知,长公主府的人多有几分傲气,倒也不以为意。 入了门便是一座别致的竹桥,桥下是一池澄蓝的水,那池水蓝中带了点儿绿,在阳光的映照下,水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据说,这池水,是徐太后花了极大的精力为叶长公主引来的。几年前叶长公主去某地游玩,见了那水,便心生欢喜,流连忘返,徐太后为了让爱女高兴,这才把那水引到了叶长公主的府里。 叶长公主如此得宠,也难怪长公主府的人走出去底气都比旁人足。 “长公主在偏厅等着将军呢。”才刚走到廊下,一名眉目清秀的丫鬟便迎上来,接手了引路的工作,接下来的区域,不是开头的引路小厮可以随意踏入的了。 季琛注意到,这名丫鬟,是叶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琥珀。 拐弯时,一名端着茶水的婢女冷不丁地撞在了季琛身上,手中端着的茶水撒了季琛一身。 琥珀柳眉倒竖:“你这丫头是哪儿的人!做事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还不快向季将军赔罪!若惹恼了将军,有你好果子吃!” 那名婢女早已吓傻了,鹌鹑似的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看季琛:“季将军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请将军饶了奴婢……” 她本就生得弱质纤纤,这一低头,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来,越发显得可怜。 “无事,你起来吧,以后小心些。”季琛本不是个爱为难人的人,况且那茶水也不烫,被泼了一身,也就是湿了衣服难受些。 琥珀道:“既是季将军为你求情,便暂时不处罚你。驸马前不久才刚做了些衣服,还未曾上身,你带季将军去换上。” 季琛心中有些奇怪,却也未曾多想。 待踏入更衣之处后,违和的感觉更强了。 屋中不知熏了什么香,闻着闻着,让人有些躁动。 那名婢女低垂着头,声音柔和得似能掐出水来:“奴婢替将军更衣吧。”说着,一双柔荑便缓缓搭上了季琛的肩,想要将季琛的衣物除下。 季琛眸光一凛,攥住她的手一把挥开:“我自己来!衣服留下,你退下吧!” 那婢女咬着下唇,巴掌大的小脸十分苍白,看着很是可怜:“奴婢只是想有个机会好好向将军赔罪,将军何必如此?求将军可怜可怜奴婢吧,若是长公主知道奴婢没有伺候好将军,定会责罚奴婢的。” 说话间,柔柔的女声和着那愈发浓烈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季琛只觉得身体中似有一团火在烧着。 若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看不明白眼前这婢女,或者说叶长公主想要干什么,他就是真傻了。只是,他不明白,叶长公主特意把他叫来,就是为了让他做这种事?他在长公主府上了府里的侍女,对于叶长公主来说有什么好处? 季琛一咬舌尖,尝到了一股血腥味儿,疼痛感将他逐渐被剥离的清明带回来不少。 “滚出去。将你们烧的香熄了,一并带走!”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甚至没有实际的动作,但他的眼神,已经足以将婢女钉在原地。 那眼神,犹如十二月的霜雪,要将她从血液到肌肤,由内而外,一寸寸冻僵。 一个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中回来的将军是怎样的,婢女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她再敢上前一步,她真的会被杀死。 长公主府的侍婢又怎么样?长公主又岂会为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得罪了位高权重、简在帝心的季将军? 当季琛收回目光的时候,婢女终于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她已经无心去计较,为何季琛会对迷情香毫无反应了,她甚至顾不得长公主的吩咐,现在,她只想离季琛这尊煞神远远的,越远越好! 待季琛更衣完毕,出去后,琥珀早已在门外等着了。她垂眉敛目,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季琛道:“请将军随我来。” “这次,不会又碰上哪个不慎摔倒的婢女吧?”季琛是好脾气,但这不代表他在被人算计后还能够风度翩翩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他不欠叶长公主什么:“若是再遇上这种事,就只能证明我与长公主府八字犯冲,往后长公主的邀约,少不得要忍痛回绝了。” 若不是想从叶长公主那儿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怕早就摔门走人了。别的事,他勉强可以忍,唯独这种事,触及了他的底线。如果叶长公主再来一次,他不保证自己是不是能够按捺住怒火,掀了这公主府。 琥珀显然也明白季琛心中的恼火,道:“将军请放心,咱们长公主府中,那样粗笨的丫头,想来是不多的。” 虽没有明说,却也向季琛暗示了叶长公主没有后续安排。 “但愿如此。” 原先季琛对叶长公主只是感观平平,如今,平添了几分不喜。琥珀看在眼中,暗自为自家主子着急,主子别是弄巧成拙了吧? 她虽对叶长公主忠心不二,但主子的决定,不是她能够质疑的,因此,也只能干着急。 偏厅中,叶长公主正在择花样子,驸马生辰将至,她与驸马感情甚笃,想要命人赶制一条发带出来,作为给驸马的生辰礼。女红之事,她是不擅长的,但在绣娘即将完工时,她也会绣上几针,聊表心意。 听到门外的动静,叶长公主侧首,露出半张白玉一般的面容:“将军来了?” 琥珀早已自觉地守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 “将军来得这么快,可是我府中的婢子笨手笨脚的,没有伺候好将军?” 听到自家主子就这么将方才的一番算计说出口,琥珀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季琛看向叶长公主的眼神微冷:“季某孤陋寡闻,还真不知长公主府竟是这般待客的。回去后,季某就告诉同僚,长公主热情好客,长公主府侍婢服侍周到,想必会有不少大臣乐意来长公主府做客。”他已受封王爵,与叶长公主品级相同,无需向叶长公主行礼,说这些话也多了分底气。 琥珀听得微微色变,季琛话语中的意思,竟是隐隐将长公主府与秦楼楚馆相提并论了。 叶长公主听闻此言,面上仍笑吟吟的,看不出有丝毫不悦来:“若不是此番一试,我也不知道,将军与我那皇弟,竟好到这种地步。” 琥珀听得心中震惊,季琛却并不十分惊讶,叶家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若是他和叶云泽恋爱这么久,还没有人发现端倪,那才是不正常。 “长公主是何时得知的?” “许是皇弟拒绝娶妻,拒绝充实后宫的时候吧。有人为你说亲的时候,他也是心浮气躁的样子,看谁都不顺眼……他又那样宠你,便是本宫想不多想都难。本宫可不信什么君臣情深的鬼话,本宫这弟弟,连自家人都防备着,平白无故的,怎会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好?” 叶长公主看着季琛,忽的幽幽叹了口气:“将军还记得,母后曾想把本宫许配给你的事吗?那一阵儿,皇弟也是心情烦躁,坐立不安,待你拒婚后,他心情反倒好了起来,还在母后恼火的时候为你求情……那时候,本宫就知道你与皇弟关系不一般,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长公主把季某叫来,就是为了探讨季某与皇上的关系么?” “那是自然。皇上是本宫的弟弟,是天下之主,如今为了一个男人而守身如玉,不娶妻不纳妾,这怎么得了?季将军,本宫听说你是个忠臣,既然是忠臣,就该为了自己侍奉的主君着想,而不该因一己之私毁了他,是不是?” “所以,长公主才给季某设套,就是为了让季某与那名婢女成事,好让皇上对季某死心?”季琛看着眼前言之凿凿的叶长公主,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 总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妄图摆布别人的人生,还要说是为别人好。 “没有子嗣,谁来继承大统?季将军,你是我大齐的开国功臣,你不希望你有一天,成为我大齐的罪人吧?再者,本宫的弟弟开创大齐王朝,日后定会名载史册,你也不希望他因为好男风而被人诟病吧?” “季某相信这些,皇上都考虑过。”季琛不为所动:“皇上当年为保全太后与长公主,不得不揭竿而起,早早支撑起叶家,如今,长公主与太后得享尊荣,凭的都是皇上的功劳与血汗。还请长公主不要为了自己的某些想法,而一味的逼迫皇上,让皇上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自出生以来,季琛怀疑过很多事,比如自己为什么要被生下来,比如为何他生母一家凄惨,他生父那个混蛋却能够一直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再比如他占山为王,组建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反抗前朝,究竟是对是错……但有一件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那就是他与叶云泽的爱情。 他们的相爱,虽然不合理法,但碍不着旁人什么事儿。继承人的事儿,叶云泽对季琛提及过,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至于史书上的评价……那时候,他们早就不在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他们前半身颠沛流离,是一路苦过来的,若是功成名就的现在,还要为了后世的些许虚名而压抑自己,一辈子不舒坦,还不如趁早抹脖子得了。 季琛相信叶云泽,就如叶云泽相信季琛。在别的方面,他们或许有妥协的可能,唯独在这件事上,无论是季琛,还是叶云泽,都不会退让分毫。 叶长公主看向季琛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看来,将军是要一意孤行了?” 第8章 季琛不甘示弱地回视:“长公主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么?” “就凭本宫是皇上的嫡亲姐姐!” “只是因为姐弟情深?这话说出来,长公主自己信么?” 在共患难的时候,也许母子情深、姐弟情深这种说法是成立的。但,自从叶家军一路凯旋高歌,攻进京都后,所谓的亲情,也就慢慢变了味儿。 不是不看重亲情,只是,利益在他们的心中,无疑更为重要。今日这事若是没有好处,只会平白得罪叶云泽,叶长公主是定然不会做的。 在季琛了然的目光中,叶长公主明白他看清了这一切,索性也就敞开了话题:“季将军刚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本宫能有今日,靠的不仅是皇上,更是母后,是徐家!早年,在叶家最困难的时候,若是没有徐家相助,叶家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又何来今日尊荣?而若是没有母后居中斡旋,徐家又怎肯倾尽全家之力,助叶家成事?” “将军明白么?我那弟弟,虽是开国皇帝,却不是唯一拥有话语权的那个。若是母后发话,即使是他,也不得不听!” “本宫都能够知道你与皇弟之间的事,你以为,能够瞒得过母后么?母后现在不发话,只是想等你和皇弟自己迷途知返。若真等到母后出手,可就不是像本宫这样,轻飘飘警告几句了。母后她,素来最是讨厌狐媚惑主之人。” 季琛微微抿唇。 他当然知道,对于这一点,他甚至比叶长公主更清楚。太后已经出手了,而他损失了两个兄弟,当然,不是因为狐惑魅主,而是因为他的势力让太后感觉到了威胁。 叶长公主和太后真不愧是母女,就连警告他,也是一前一后来的。 只是,太后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信任叶长公主啊,竟然没把这件事告诉她。 “长公主若是想劝我离开皇上,就别白费功夫了。”叶云泽是他的命根子,他怎么可能离开他! “将军可莫要不把本宫的话不当回事儿。若是母后想做些什么,将军自是不怕的,可将军手底下的那些人,未必也不怕吧?” 被人戳中痛处,季琛望向叶长公主的眼神冷厉不少。 叶长公主却自以为摸到了季琛的脉门,勾了勾唇角,续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母后对将军不再构成威胁,难道将军就能够确保我那皇帝对将军的心始终如初么?要知道,这世间,最薄情负心的,就是帝王了。任他现在如何宠你爱你,待你年华老去,有了更鲜嫩的孩子,他难道还会再看你么?到了那时,你还有什么退路?” “按照长公主的说法,若季某继续这么下去,日后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错。不过,本宫到底与将军相识良久,不忍将军落得如此下场。本宫有好主意,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听听。”叶长公主就像一个精心布局的猎人,一步一步,循循善诱的将季琛诱入她所编织的网中。 但凡季琛有一点不坚定,就会被叶长公主蛊惑。 “长公主说了这么许久,可算是绕到正题上了。” 叶长公主微眯着眼,看着自己的丹蔻。哪怕是季琛的冷言冷语,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如今,我那皇弟不愿意将军再出征,便匆匆将远征大将军的职权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依本宫看来,此事甚为不妥。驸马身经百战,于国有功,又有一腔报国之志。若是将军能够在皇上面前推荐驸马,作为将军的继任者,本宫和驸马,会永远记得将军这个情。日后,长公主府就是将军的后盾,母后那儿,我也会去为将军说和的。” 季琛沉默片刻,在叶长公主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长公主不相信您自己的弟弟,季某却是信的,皇上不是那般只重颜色的肤浅人。在季某看来,皇上比长公主可信得多。这桩交易,季某实在没有必要与长公主做。” “季某已经不是远征大将军,无论继任者是谁,季某都不会强行干涉。若是长公主果真想让驸马成为下一任远征大将军,应该去找皇上或者太后,而不该来找季某。” 叶长公主面色铁青,若是可以找这两个人,她又何尝不想去找? 但是,正如她想让军权掌握在夫家手中一样,徐太后与叶云泽,明显也有别的想头。哪怕这两人再宠她,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也不会妥协。所以,她才想到要利用季琛来影响叶云泽。 没想到,季琛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季将军,是打定了主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让她母后接受这俩人或许没那么容易,想要让徐太后对季琛更为不喜,却是简单得很! 季琛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爽朗女子,会变成如今这个功于心计的女人。 看着眼前这张脸,他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长公主,你威胁不了我。”季琛摇了摇头:“如果你没有别的想要说,我就先走了。日后,将军府和长公主府,还是不要有什么往来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长公主精心描摹的脸颊瞬间变得狰狞,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口琥珀慌慌张张的声音:“皇、皇上!您怎么来了?这是长公主府,您不能硬闯啊皇上!” 叶云泽充耳不闻,身边的侍卫将阻拦他的人全部隔开,手法之粗暴,是长公主府的人从未见过的。 叶云泽往日很少驾临长公主府,但一旦来了,都是给足了叶长公主面子,从不曾硬闯。 这样的架势,若是传出去,是很伤叶长公主颜面的,外头人也会觉得叶长公主失了圣心。 叶云泽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他却顾不得了。若是他顾了他皇姐的脸面,谁来顾他心上人的安危!皇姐若真是把他当做弟弟,就不该轻易对季琛出手! 他站在外面,恰好听到了叶长公主最后的威胁之语,顿时心头火气:“皇姐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朝廷官员如何,几时轮得到皇姐说话了?私自将季将军请来长公主府,皇姐这是想做什么?” “若是皇姐不记得规矩了,朕不介意再提醒皇姐一句,公主不得干政。日后,若是再让朕看到皇姐私自扣留朝廷命官,就别怪朕不顾念姐弟情分!” 一番话说完,完全没有给叶长公主说话的机会,直接拉了季琛的手就往外走。 才刚入手,便感觉到了不对,季琛的体温,实在高得不像话。 叶云泽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对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长公主想成人之好,派了名婢女来侍奉微臣罢了。”季琛被那药弄得着实难受,也没了替叶长公主遮掩的性质。 叶长公主既然敢干这事儿,就要做好被叶云泽发现的心理准备。 那一瞬间,叶云泽的眼神像两把尖利的刀子一般,狠狠地剜向了叶长公主:“好,好,好得很!这才是朕的好姐姐啊!” “传旨,镇国长公主行为不检,妄图干预朝政,私下侮-辱-重臣,去镇国长公主封号,降为二品公主,禁足三月,罚俸半年,禁足期间不得面见任何人,以儆效尤!” 还没来得及跟叶云泽说上一句话就被降了等级的叶长公主,啊不,叶公主,实在是憋屈得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弟弟平时不声不响的,一来就给她放了个大招。就算对她私自见季琛不满,至于如此么?一个男人,难道比亲姐姐更重要? 这么想着的叶公主完全忘了,她自己也同样为了驸马,而想要让叶云泽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很多事就算这样,放在别人身上,怎么也想不通,待到了自己这儿,就仿佛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真要说来,叶公主与驸马的关系,还不如叶云泽与季琛呢。 其实,叶公主会被罚得这么重,里子面子全被扫光,固然是因为她行事太过,胆敢用那种龌-龊的手段季琛,但也不乏徐太后的因素在里面。 徐太后行事,总是占据大义,有理可寻,就像这次,诛杀洪、梅二人,哪怕叶云泽对她再是不满,也不能说她杀得不对。这口气憋着憋着,自然就落到了徐太后千宠万宠的闺女身上。况且,叶公主本就不无辜,罚起她来,叶云泽自然毫不犹豫。 “我们走!”众目睽睽之下,叶云泽不好与季琛太亲近。哪怕知道季琛如今脚下无力,他也只能搀扶着季琛,让季琛倚靠在他身上。 周边的侍卫想要上前接手这项工作,反被叶云泽狠狠瞪了回去。 方才季琛是强行压制着药性,如今,叶云泽来了,他脑子里的那根神经自然不必再时时紧绷着,这一放松,药性的作用顿时就开始显现。 季琛只觉得有一团火在自己的身体内部燃烧,就快要将自己烧化了。倚靠在叶云泽身上时,他无意识地磨蹭着叶云泽的身体,只有这样做,才能够让他舒服一点儿。但是,片刻的舒服过后,身体内部却涌上了更大的空虚。 叶云泽黑着脸将季琛扶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路被心上人蹭着,他要是还没有反应,就有鬼了。可惜,在人前,他什么都不能表露,只能苦苦忍着,直到马车上的帘幕放下,才稍稍松了口气。 叶云泽后悔了,就冲着叶公主的一番算计让他这么难受,他刚才应该罚得更狠一些才对! 第9章 第二天下午,叶云泽顶着两只熊猫眼醒过来,略动一动,便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似的,不可言说之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薄被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堪堪盖在他的腹部,白玉般的胸膛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两点红樱在风的吹拂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让人忍不住想好好疼爱一番。再往上,爱-痕更为密集。 床上之人犹不自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攥着被子,不断挣扎扭动着。 这模样落在刚刚端着蜜水进来的季琛眼中,是说不出的撩-人,瞬间,便令他口干舌燥。 然而,到底还是疼惜人的心思占了上风,季琛将蜜水放在一旁,快步走上前,揽着叶云泽的腰,将他扶了起来,为了让他坐着舒服些,又在他腰后垫了个垫子,而后,探了探他的额头。 “这热,总算是退下去了。” 才刚做完这些,便被叶云泽一巴掌挥开了,叶云泽瞪圆了眼睛,此时就如一只警惕的兽一般,戒备着一切可能带来隐患的人:“不用你假好心!” 昨天,他可是被这人折腾惨了。这人在床笫之间,一向是温柔的,让他倍觉珍视呵护,唯恐伤了他分毫。然而这一次,他却像一头不知餍足的野兽一般,一次比一次凶狠,誓要将猎物拆吃入腹。他明明已经那么求他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身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这人还是不肯放过他,翻来覆去不知将他折腾了多少次。 叶云泽就是再爱季琛,此时也不由恼了。 “是我的错。”季琛温言安抚着,这时候,叶云泽说什么都是对的,他绝不会反驳。 昨天,因着药-性的缘故,他也确实太孟浪了一些,看着叶云泽身上斑斑驳驳的痕迹,他也确实有些心虚。 “乖,不要生气了,等你好了,怎么罚我都可以。现在先用些温热的蜜水润润喉咙可好?” 昨夜叫了一宿,叶云泽嗓子都哑了,只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话,喉咙口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一想到这,叶云泽又瞪了季琛一眼。在季琛关切的眼神下,他到底没拒绝季琛的好意。 只是,折腾了这么久,叶云泽的手实在酸软得厉害,连杯子都握不稳,季琛索性蹲下-身,将他半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末了,又伸出衣袖,将叶云泽嘴角参与的蜜水擦去。 季琛紧紧地盯着叶云泽泛着水光的粉色唇瓣,目光越来越幽深。 才刚情动过,心爱的人又近在咫尺,再起点反应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很快,季琛就低下头,按住叶云泽的后脑,双唇狠狠地印在了叶云泽的唇上,辗转吮吸,似乎要将叶云泽的呼吸尽数夺去。 叶云泽被季琛吻得全身发软,神色迷离,直到某处硬邦邦的东西向自己行礼致敬,他才黑着脸,将季琛狠狠推开,飞快地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来。 “滚、开!”叶云泽咬牙切齿地说道。 季琛苦笑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还伤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看来,这一次情-事,将他先前积攒下来的良好信誉全部耗光了。 此时此刻,叶云泽和季琛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将叶公主骂了一遍又一遍。 “你的伤……早上我已经为你上过一次药了,现在还需要再上一次……”季琛看着叶云泽,犹犹豫豫地说道。 不上药肯定是不行的,昨晚他没有节制,那处伤得有些厉害,若是不好好调理,日后怕是要吃苦头。可现在,叶云泽只怕不会让他接近自己…… “我自己来!”听闻此言的叶云泽果然毫不犹豫地开口。 “乖,别闹了,那种地方,你自己怎么上药?还是我来吧。你知道的,我现在绝不会对你做什么。” 季琛比叶云泽更加爱惜他的身体,哪怕为叶云泽清洗及上药的过程中-欲-火-焚-身,他也死死忍住,不会对叶云泽做什么。 叶云泽见季琛精力旺盛,活蹦乱跳,自己却惨兮兮地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终究气不过,一口狠狠咬在了季琛的胳膊上。 季琛常年在外带兵,早已练出一身的肌肉,叶云泽又哪里咬得动?最终,叶云泽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悻悻的松了口。 “若是再有下一次,朕定要将你治罪!” 季琛转念一想,笑眯眯地点头:“好,就治臣一个‘欺君’之罪!”欺负帝王,可不是该被治个‘欺君’之罪么! 叶云泽琢磨出了他话语里的意思,一双眼睛险些又要喷火:“季琛,你不把朕气死不罢休是不是!” “臣哄陛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气陛下呢?”季琛亲昵地捏了捏叶云泽的脸:“好了,陛下若是还气的话,不妨将公主打一顿如何?毕竟,臣和陛下有今日,公主功不可没啊。” “说起公主府的事,我就生气。皇姐她叫你去,你就傻乎乎的去了么,也不知道派个人跟我说一声。” “这不是没来得及么?”季琛就是在宫门口被截走的,叶云泽又怎会不知道? 只是,那个时候,不管是季琛,还是叶云泽,都没有想到叶公主行事会如此没有顾忌。 “好了,日后不管她邀请我去做什么,我一律拒绝,这样总可以了吧!不过,你就不好奇,我和她安排在更衣室中的婢女之间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个话题,叶云泽反倒正经起来:“你不会给她可趁之机的。” 这个她,说的也不知是那受命而来的婢女,还是叶公主本人。 虽说见季琛与谁走得近了,叶云泽偶尔会吃点无伤大雅的小醋,但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他是十分信任季琛的。所以,明知道季琛在公主府被下了药,他也没有问过哪怕一句。 他知道,季琛不会做背叛他的事。 他与季琛都非寻常人,在不涉及到彼此的事情上自制力极强,他们要是不想做什么,哪怕别人再怎么引诱他们,也没有一点儿用。 季琛听闻此言,俊朗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口亲在了叶云泽的额角:“陛下这么信任臣,臣很高兴。” 叶云泽侧过头:“别以为这样朕就不罚你了。” 话是这么说,但经过了刚才的推心置腹,他就是想对季琛冷着脸,态度也硬-不起来了。 …… 上药的过程是十分艰难的,季琛费劲千辛万苦,才替叶云泽上完了药。 叶云泽也不好受,他的身体似乎对季琛的碰触十分敏感,在季琛为他上药的时候,他也不免起了些反应。简简单单一个上药的动作立时升级为酷-刑。好在季琛动作快,这酷-刑没多久就结束了。当季琛的手指离开的时候,叶云泽不知怎么,还有点小小的失落。 “阿泽,你姐姐她会有昨日之举,只怕并非是驸马起了什么心思。你回宫后,开始小心些为好。” 季琛看着叶云泽的眼神有些心疼。他自己自幼失恃,并不懂父母与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该是什么样的。但是,怎么也不该像徐太后和叶公主一样,处处谋划,步步算计,细细算来,竟没几分真情。 叶云泽读懂了季琛的心思,淡淡一笑:“别为我难过,自成事起,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高处不胜寒,天家无亲情,幸而我也不是一无所有的——” 他伸出手,与季琛十指相扣:“我还有你。” “你知道吗?我无比感谢上天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与得到的相比,失去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季琛动容:“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对于他来说,叶云泽也是他此生最珍贵的收获。 叶云泽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这话我记住了。”从他们握住彼此的手开始,就没有再给对方预留后路,骨子里,他们都是霸道而占有-欲-极强的人。 两人惜别了一阵,叶云泽才恋恋不舍地走到了将军府门口。 尽管他心里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恨不得天天住在这里,但皇宫那个地方,他还是不得不回去。一夜未归已是极限了,若是多几日,哪怕他有再多理由,也只会惹人怀疑。 季琛站在门口,目送着叶云泽离去,直到叶云泽的马车不见踪影了,他才转身回府。 近日没什么要事需要处理,季琛难得得了些清闲。许是今天有些心浮气躁的缘故,他盯着往常爱不释手的兵书看了半响,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季琛放下书本,手指轻抚上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那儿一跳一跳的,似乎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许是他多心了吧?季琛摇了摇头。 还没等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就见门口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将军,不好了,皇上在回宫的半道上遇刺了!” 第10章 “太医正在里头为皇儿诊治,不便见季将军,季将军请回吧。” 徐太后依旧通身华贵,气度雍容,对于底下人来说,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 很多年前,当季琛还是个被叶云泽偶然施舍了饭食的小讨饭鬼的时候,她便是这样目下无尘的样子,后来,他成了土匪头子,带着一帮兄弟投靠叶云泽时,她也是这样,从不曾真正将他看在眼里。 直到他在战场上凭着一股野兽般的直觉屡立战功,成为叶云泽手下第一心腹爱将,她才终于舍得将目光施舍给他,并屈尊纡贵的让爱女下嫁。可惜,季琛和叶公主的婚事没成,徐太后待他,还不如初时。 因徐太后是叶云泽的生母,季琛敬重她,却一直不喜欢她的作风。如今,叶云泽生死未卜的躺在里头,徐太后却连人都不让季琛见,季琛心中燃起了怒意。 “太后娘娘,微臣有皇上特赐的玉牌,可凭此牌随时进宫面见皇上。”季琛声音平板呆滞,却不容置疑。 太后扫过季琛的目光中含了一丝冷意。 季琛这时候还有心情想,太后与叶公主不愧是母女,连生气时的眼神都这么像,不同的是,太后的眼神更加的内敛,也比叶公主更有底气。 “这是皇宫,不是季府的后花园。季将军若是当真明白事理,就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皇儿他昏了头,季将军难不成也忘了身为人臣的本份?”徐太后的语气,就像刀子一样,一寸一寸毫不留情地刮向了季琛。 “皇上在里头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娘娘有这个功夫与臣置气,还不如想想怎么让皇上快些好起来。” 徐太后的脸色冷了冷,季琛这么一说,好像她不够关心叶云泽似的,她心里岂能痛快?就算她和叶云泽之间的母子情分大不如以往,也轮不到季琛说话。 “你是在指责哀家?”徐太后的凤眼眯了眯,手上的护甲够了出一丝冰冷的光芒:“你以为你是谁!” 季琛低眉顺首地道:“微臣不敢,只是恳求太后娘娘以大局为重。眼下什么都没有皇上的身体重要,皇上若是醒来,想必也希望看到微臣。” 若是叶云泽还醒着,徐太后必定不敢这么强硬的把季琛拦在门外,磨蹭的越久,季琛对叶云泽的担心就越重,非要亲眼看到叶云泽的伤势不可。 太后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你,皇儿如何会受伤?你当哀家不知道,皇儿为何会匆匆出宫么?季将军,哀家奉劝你,好自为之!若是皇儿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必不放过你!” “太后娘娘放心,皇上不会有事的。”季琛并不把徐太后威胁的话放在心上,他相信叶云泽定不会舍得丢下自己的。若是不幸……叶云泽先自己一步而去,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便是随叶云泽去了又何妨? 一进内殿,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便扑面而来,难怪徐太后也没在叶云泽的宫殿中呆多久。 来去的太医都是神色匆匆,端出去的两盆血水看得季琛胆战心惊。 病榻上,叶云泽犹自昏睡着,面色惨白,唇瓣毫无血色,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怕就要教人怀疑是否还在人世了。 季琛伸出双手,颤抖着拉起了被子的一角,看到了被子底下叶云泽赤-裸-的身躯,此时,他的目光中毫无绮念,眼神死死的锁定在叶云泽胸口缠绕着的一层又一层纱布上。 “皇上……到底如何了?这伤是怎么回事!” “将军,刺客的箭射伤了皇上,万幸的是,皇上当时躲了躲,避开了心脏处。不过,我也只能暂时吊着皇上的命。若是皇上二十四个时辰内醒不过来……就危险了……” 那名太医说着说着,摇了摇头。他看到了皇上身上的痕迹,本就已经算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如今,虽暂时稳住了皇上的伤势,却又没让皇上真正脱离危险,只怕他这次,也讨不了好了。 医坏了皇上,不管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他都得给皇上陪葬。 这么一想,太医心下也就略松。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被赐死,尽力而为吧。 “二十四个时辰么?我知道了。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后一句话问的是侍立在一旁,颇受叶云泽看重的一位侍卫统领。 季琛记得,叶云泽出宫时,是他在负责保护叶云泽的安全。 “是藩国人!”这位侍卫长手上裹了厚厚的纱布,显然也伤得不轻。居然让皇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遇害,侍卫长的心中充满了耻-辱。他万万没有想到,藩国只是假投降,让他们放松警惕,真正目的却是行刺皇上! “藩国么?”季琛低下头,若有所思。在得知叶云泽遇刺的消息后,他的人就已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并对此事进行调查。 虽然从表面上看,叶云泽是被随着藩国国王一道进京的一名随从所害,但季琛总觉得这件事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他只是略想了想,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今晚之前,他的人会给他一个结果的。伤了叶云泽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对于他来说,当前最紧要的事,是让叶云泽好起来。 …… 接下来整整两天的时间,季琛都留在叶云泽的宫里,不眠不休地照顾叶云泽。 他亲自为叶云泽换药、喂药、喂水,完全不假他人之手。 待忙完了这些,季琛就死死地盯着叶云泽,生怕他一个眨眼,床上脆弱得仿佛纸片人一样的叶云泽就会消失不见。 叶云泽宫里的人都知道叶云泽对季琛的宠爱和纵容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他们也没敢说外臣留在宫里过夜不合规矩之类的话,待季琛就像待叶云泽一样尊敬,随叫随到。因此,季琛留在宫里,几乎没有任何阻力。至于太后,在她默许季琛进叶云泽寝宫的那一刻,已经懒得管这些事了。 第一天夜里,一直毫无神智的叶云泽突然叫起了冷。季琛伸手一抹,原来是叶云泽发烧了。 他赶忙拧了条帕子浸了冷水盖在叶云泽的头上,病了的叶云泽老是扭来扭去,将被子蹭掉不少,十分不老实。季琛索性钻进了被窝里,死死地抱住了叶云泽,不停地亲吻着他的面颊:“乖,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不难受了。你乖一点好不好,早点醒来,告诉我你没事……” “以前你总说自个儿命硬,来老天都不敢收你。我那时不信,如今,却想信上一把。告诉我,你没有吹牛,没有骗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快点醒来好不好,咱们还说过,什么时候要再去塞外看看呢。可惜这些年,你越来越忙,竟是半步都踏不出京城。等你醒来,什么公务,什么奏折,咱们都不管了好不好?我带你去看塞外的风景……” 季琛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可惜叶云泽毫无反应。最后,季琛说累了,收紧了环抱着叶云泽的手臂,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夜无眠。 四个时辰过去了,八个时辰过去了,十二个时辰过去了,十六个时辰过去了,二十个时辰过去了…… 太医的脸色越来越绝望,季琛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难道,真的要失去叶云泽了吗?他们,真的留不住他? 在季琛几乎要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则让他倍感愤怒的消息撞入了他的耳中—— “听说,太后娘娘已经开始召集大臣,商议皇位继承人的事了。” 他的爱人,还躺在病床上与死亡做着斗争,这些人怎么敢!他们是不是都在盼着他的爱人早些去死! 若是在以往,季琛必不会这么想。一个没有储君的帝国,执掌最高权柄的帝王病危,底下的人着急着找一个继承人出来,从感情上来说很残忍,从理性上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惜现在,季琛容不得任何一个人说叶云泽好不过来了,对于徐太后的这个做法,自然也就格外愤怒。若不是他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叶云泽,他定会忍不住以下犯上,怒斥太后不顾亲子死活。 就算确保帝国皇位的传承很重要,难不成,就不能等叶云泽真的不行了,在选择继任者么?连那么一会儿,也等不了么? 季琛低头看着怀中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叶云泽,心中满是哀伤。 若是让这人知道,当他还在病床上挣扎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已经率先放弃了他,他一定会很难过吧?至于那些渴望着获得从龙之功的大臣,又有多少是巴不得叶云泽去死的呢? 季琛低下头,一下下地啄吻着叶云泽,在他耳边低语:“若是你真的要走,就将我一并带走吧……” 却在此时,一直贴身侍奉叶云泽的太监小喜子一拍脑门:“季将军,皇上前儿个赏给您的圣药……就是藩国进贡的疗伤圣药,您可带着?” 第11章 “此次皇上就是被藩国人所伤,藩国人来我大齐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他们进上的药,你也敢给皇上用!”小喜子说了这话后,侍卫长先怒了。 “这,这不是也没法子了么……”在侍卫长逼人的目光前,小喜子颤抖着身子道:“当初,藩国进上的药,是经过了层层检查,才被送到皇上身边的,后来被皇上转赠给将军。若是那药真有问题,皇上难不成会害将军吗?” 叶云泽对季琛的重视,叶云泽身边的近侍是最清楚的,说一句重逾性命也不为过。因此,在季琛进殿后,他们处处唯他马首是瞻——这正是叶云泽多年努力的结果。 当关乎叶云泽性命、难以抉择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季琛。 “季将军,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小喜子郑重地对季琛说道。 侍卫长也看向了季琛。 此时的季琛,英俊的面庞上坚毅依旧,看着十分可靠,只有凑近了,才能够在他的眉眼深处,看出几分隐藏得极深的疲倦来。 “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总要试一试才好。” 季琛从瓷瓶中取出一丸药,只见那药药身通体晶莹,散发着莹润光泽,看着不像药丸,倒像是价值连城的宝珠。 小喜子的目光一直随着那药丸而移动,仿佛生怕季琛一个不小心,把药丸给弄掉了。 季琛将药丸凑到鼻翼间嗅了嗅,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清爽味道扑面而来,掩盖了本身的药味。 “这便是藩国圣药么?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季琛取了表皮的一点点碎末,仰头服下,他本是习武之人,对于身体的情况,比常人敏感得多:“半个时辰后,若我未感到不适,便给皇上服用此药。” “将军……”小喜子见季琛竟亲身为叶云泽试药,既担心,又动容。 难怪皇上待季将军这般好,甚至不惜为了季将军,顶撞自己的生母,惩罚自己的亲姐。季将军,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保护皇上? 人的亲疏远近,有时候还真不是靠着血缘能够决定的。太后是皇上的至亲,在皇上命在旦夕的时候,却是率先放弃了皇上,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其他的打算。叶公主从皇上受伤以来,连一声问候都没有,这还是亲姐姐呢!皇上是禁了叶公主的足,却没禁止她向外传话,难不成叶公主还因此记恨上了皇上? 至于叶云泽的幼弟庄王……不提也罢。那就是个荒唐的主儿,完全被徐太后给宠坏了。庄王素日里没心没肺的,只顾着自己,哪里会惦记周围的亲人过得好不好? 皇上遇刺的消息传到庄王府的时候,这位王爷压根儿就不在府里头,太后派了不少人去寻,这才在烟花之地把这位王爷揪了出来。这位王爷才二十出头,已经有了一个八-九岁大的儿子,掐住算来,竟是十三四岁时就搞大了府上婢女的肚子。 这位王爷平日里不着家,正妻也好,儿子也罢,都不放在心上,对叶云泽这个哥哥,自然就更不关心了。 小喜子看着小心为叶云泽擦着脸的季琛,不由叹了口气。危难关头见人心啊,与皇上血脉相连的三个人捆一块儿,也比不上季将军待皇上用心,难怪皇上将季将军看得如此之重。 只希望,皇上能够平安醒来吧。太后与叶公主都不喜欢季将军,若是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后和叶公主必不会放过季将军。季将军人在宫中,可调动的兵力都在宫外,到了那时,可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恰在此时,门口吵闹了起来,季琛耳尖,听到了太后宫中掌事太监黄公公尖细的声音:“杂家奉太后娘娘之命来请皇上玉玺,还请诸位配合着些,否则,就是跟太后娘娘过不去!” 乾元宫中的人多半是叶云泽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吓到。 如今是非常时期,除非太后亲自来,否则他们不可能见个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就放行。多少大臣想来探病都被拦在门外呢,难不成这位公公自个儿把自个儿当成了多么金贵的人物? 黄公公见乾元宫中之人油盐不进,也恼了:“杂家知道你们忠心于皇上,可皇上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们想必也清楚。哪一日这天塌了,少不得还要靠着太后娘娘来支撑。若是误了娘娘大事……你们自个儿掂量着吧!” 他的话说完,周围人都沉默了。 叶云泽是个有魄力、有担当的主子,若是叶云泽好好儿的,他们自然对叶云泽忠心不二。可如今,叶云泽眼看着就要挺不过去了……他们少不得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们仍不敢放太监进去,但态度显然不像最初那般强硬了。 黄公公对乾元宫中下人们的态度很是满意,他并没有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服他们,但只要他们的态度会软化,就表明他的话是有用的。 这下,他反倒不急了,他循循善诱道:“别怪杂家没有提醒你们,如今,可是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的大好时机啊。朝中因为皇上的伤势而人心惶惶,娘娘为此愁眉不展,需要借玉玺一用,以安人心。若是你们谁能够为娘娘排忧解难,日后娘娘定不会薄待了他的。就是皇上醒了,娘娘的做法是为了稳定朝局,也无可指摘,你们大可不必担心会因此而被皇上问罪。” 黄公公的目光在众人之间逡巡着,好似在寻找,能够为徐太后“排忧解难”的,到底是哪一个。 从众人闪烁的眼光中,他不难看出谁对此最为动心。 然而,令黄公公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抢这“头功”。这些人并非皇上的近侍,想来也不知道玉玺被皇上放在哪儿吧。 “若是没有人知道那玉玺在哪儿,少不得只有杂家亲自去找了。杂家虽想将这个立功的机会让给你们,你们自个儿不争气,杂家也没有法子……” 黄公公感叹一声,周围的人正想说他们或许不知道,但贴身伺候皇上的小喜子必定知道时,一股寒意逼向了黄公公。 “本王道是谁竟敢在乾元宫中放肆,叨扰皇上养伤,原来竟是黄公公!太后与皇上母子情深,盼着皇上好还来不及,如何会在皇上养伤的关头,派人来乾元宫咄咄逼人!定是黄公公假传懿旨,想要离间皇上与太后母子之间的感情,陷太后于不义!来人,将黄公公给本王押下!” 侍卫长立刻带着一堆手下的几名侍卫一拥而上,将黄公公五花大绑,一张利嘴也被人拿抹布堵了起来。 季琛一向为人和善,虽深受叶云泽宠信,却并未仗着叶云泽的宠信做嚣张跋扈之事,导致众人都快忘了他已经是王爷了。宫里头,除了皇上和太后,就属季琛最大。在乾元宫真正的主子叶云泽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他更是说一不二。 “季将军,这到底是太后派……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就这么扣着他,怕是不好吧?” 季琛淡淡道:“此人败坏太后娘娘名声,若是就这么放了回去,未免太便宜了他!本王是个眼里不揉沙的,最是看不惯这等不忠心的奴才!将他拖出去,仗三十以儆效尤!” 这下,连侍卫长也有些迟疑了:“季将军,这太监到底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是否将他交给太后娘娘,由太后娘娘来处置更为妥当?” 为了乾元宫的清净,季琛让他们绑了这黄公公,或是将他扔出去,他们都绝无二话。可若要在乾元宫打太后的人,未免太下太后的脸面了。 “怎么,本王的话不管用了?” 季琛眼刀子一横,侍卫长顿觉芒刺在背,口中一边说着:“不敢,不敢”,一边犹豫着拧上了黄公公的肩。 “侍卫长可认得这块令牌?” 季琛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侍卫长不过是看了那金牌一眼,立刻变了颜色,朝着季琛跪下,山呼万岁,很快,侍卫们都跪下了,门口的宫人们也跪下了,里里外外,跪了一圈。 只见那张金牌上,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象征皇帝身份的金牌、明黄色的流苏…… 原来,早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皇上就已经给了季将军如此大的权力和如此多的信任! 既然季将军能够代表皇上,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季将军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吧! 等死狗一样的黄公公被扔回太后宫中的时候,正在与几个大臣商议帝国新君事宜的徐太后险些将茶杯直接地上。好在她记起,这儿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忍了又忍,才险险在几位外臣的面前抱住了仪态,饶是如此,她的脸色也是难看得紧。 “几位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哀家的话。哀家这儿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就不虚留几位了。” 那几名大臣交换了一下眼神:“既如此,臣等就先行告退。不过娘娘,别怪我们没提醒您,这立新皇之事,若是没有皇帝的玉玺盖章,怕是成不了……” 徐太后听得心中烦躁无比:“知道了,哀家自会想法子,此事就不劳诸位操心了。” 第12章 徐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底下、如一滩烂泥一般的黄公公:“你说,皇上给了季琛一块‘如朕亲临’的金牌?” “千真万确,若非如此,那季将军也不会这般嚣张。”黄公公疼得直呲牙,在乾元宫挨的那三十大板可是毫不掺水分的,虽说不会危及他的性命,但也要将养个把月了。 依着他这伤势,应该敷完药好好休息。可因为太后要问他话,他就只能带伤狼狈地留在这里。 想到这,黄公公心中竟对太后起了一丝怨怼,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消失在他对太后的恐惧和忌惮里。这次,他没办成太后交待下来的事情,也不知太后会如何罚他…… 太后自是没有心思去关注底下之人有何想法,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叶云泽给季琛的那块金牌上。只见她一拳重重地捶在了桌面上,咬牙切齿道:“他这是在防着哀家对季琛动手!” 一个外人,在儿子心里竟比自己还重要,太后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他的儿子居然给了一个外人如此大的权柄。她的傻儿子到底知不知道,有了这块金牌,季琛可随时兴-兵-造-反,而不必承担不义之名! “娘娘,那玉玺……” “玉玺的事,就暂时不考虑了。有季琛在,乾元宫那儿哀家哪里还能伸得进手去!” 尽管太后恨不得立刻动手将玉玺抢过来,但她也不能真落个逼死亲子的罪名。横竖也等不了多久了,反正她姑且等着就是。 话是这么说,被逼着退让的太后显然很是恼火:“去,将忠于哀家的禁卫军全都召集起来,一旦皇上……就立刻将乾元宫给哀家围了!哀家倒要看看,到了那时,季琛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古以来,想要掺和到皇家事务中的外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是时候该让季琛认清楚他自己的身份了,太后眯了眯眼。皇儿看重他的时候,他自然位高权重,一旦皇儿去了,一个居功自傲、狐惑魅主的小人,能得意到几时! “娘……娘娘……奴才愿为娘娘鞠躬尽瘁,只是如今……奴才这身子,只怕是不中用了。” 太后的思绪是被黄公公带着尴尬的声音打断的,回过神来,她才发现,黄公公如今趴在地上,脸色惨白。 看着黄公公一副蔫蔫的样子,太后就心中发烦:“哀家这里有一瓶效果极好的药膏,你且拿去用吧,回去之后好好养着。” 黄公公心中感激,太后这里的药膏,效果自是不差,比他托人从太医院那里拿出来的强。他这次伤得实在不轻,得了太后赐药,想必也能好得快些。 正要谢太后恩典,却听太后又道:“哀家给你的差事,你没有办成,但看在这次事出有因的份儿上,哀家就不重罚了。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你可服气?” 黄公公满嘴苦涩,三个月俸禄在太后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于他却着实不少了。尤其是太后宫里头平时跑腿儿的活多半是太后身边得用的嬷嬷和宫女在做,受到打赏和底下人孝敬的也多半是她们,俸禄对于黄公公而言,就更显重要。偏偏太后还自以为这样的惩罚方式很仁慈…… 黄公公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木着脸,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了口“谢娘娘恩典”,只是,同样的话,在不同的语境下,早已变了味儿。 季琛自然不知道太后宫中发生了什么,在确认藩国进献的药丸非但对身体没有坏处,反而大有好处后,季琛就把那药碗味道叶云泽口中,往自己嘴里塞了口水,渡到叶云泽口里。 看着叶云泽将那药丸咽了下去,他才稍感安心。 他不过服用了那么一点碎末,都能感觉到身体的某些暗伤有所好转,想来这药是真有些奇特之处,或许真可救叶云泽一命。 若是藩国国王果真有不臣之心,就不该选择在他自己还在京的时候动手,更不该将这丸药进献给叶云泽。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叶云泽的命,还意图嫁祸给藩国国王了! 将碗放下后,季琛怜惜地抚了抚叶云泽的脸:“阿泽,快些好起来吧……” 此时,距离太医所说的二十四个时辰,还差三个时辰,几乎已经没有人相信叶云泽会醒过来了。 除了季琛。 他固执的相信着叶云泽能够醒过来。 又一次为叶云泽诊过脉之后,御医摇了摇头。这二十多个时辰,季琛没合过眼,他也没合过眼——他是皇上所信任的几位御医中最擅长疗伤的御医,越是这种时候,他便越不能走开。 在了解到皇上与季将军的关系之后,他本是十分震惊的。但两天两夜下来,看着季将军始终如一地照顾着皇上,没有一点儿不耐烦,且丝毫不为外界所动,他亦十分动容。 这种感情,莫说是男子与男子之间了,就是男子与女子之间,都不多见。 真是因为了解了季将军与皇上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他才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季将军,皇上的身体状况至今没有好转,也许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若是皇上不在了,季将军会怎么样呢? 御医摇了摇头,为自己还有心情怜悯别人而感到无奈。若是皇上不在了,在皇上殿里的这些人,怕是一个都逃不过为皇上陪葬的命运。唯有季将军,仗着手中的权力,或可逃过一劫。 皇上虽然收了季将军的兵权,但季将军的死忠部下仍是不少的。季将军有难,他们定不会置之不理。 正在胡思乱想的御医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限,已经只剩下一个时辰。 “砰”的一声,乾元宫的大门被人撞开了。季琛警惕地搭弓上箭,下意识地护在叶云泽的身前。 天色渐暗,内殿中的季琛看不清正在逼近帝王寝殿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裙摆声。 随着对方的脸暴露在灯光下,季琛也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太后!” 等了这么久,徐太后,终究坐不住了! “收起你的弓箭,你这是想犯上作乱不成!”徐太后厉声呵斥着季琛。 可惜,季琛并不吃这一套。往日,碍于君臣之道,或许他会听从太后的吩咐。但今时不同往日! 对于他来说,乾元宫就像是失去所有后,最后的领地,是他必须拼死扞卫的领土。他的身后,是重伤昏迷的叶云泽,他退无可退! 此时此刻,凡是对叶云泽构成威胁的人,都不能够接近叶云泽,哪怕是他的母亲! 与叶云泽比起来,什么君臣、什么孝道,都不重要了,他统统不在乎! 半空中,破空声迎面而来,徐太后瞬间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扑向了自己,她瞳孔紧缩,失了姿态。她没有想到,季琛居然真的敢对她动手! 那支箭羽贴着徐太后的面颊而过,狠狠地钉在了徐太后身后的门框上,不难看出主人的警告意图。 恐惧伴随着狂怒一起涌上徐太后的心头:“很好,哀家看了你这么多年,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实的。如今皇帝昏迷,你又骗取了皇帝的信任,便要对哀家动手了么!”她对着身后带来的人一招手:“上,给哀家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还请太后不要动,否则,微臣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手一抖,这支箭就刺穿了您尊贵无比的头。” “要不要赌一赌,是微臣的箭快,还是您带来的这些禁卫军的刀快?” “微臣记得,微臣已经告诉过您,不要来打扰皇上养伤了。为什么您就是不听!一个母亲,居然可以心狠到这种地步,在儿子还卧病在床的时候,就带着一群人来逼-宫,微臣可真是开了眼界!” “滚!” 这是季琛第一次,对尊贵的太后,用上了如此不尊重的口吻,可见他心底的怒意有多重。 他可以理解太后对他的敌意,却不能原谅太后对叶云泽的薄凉。 太后与他非亲非故,对他做什么都不足为奇。可叶云泽呢?叶云泽是曾与她相依为命的长子啊! 季琛发现,自己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太后。 第13章 太后与季琛双方一时陷入了僵持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太后看似是占了上方,但季琛的以一敌百、勇猛过人是出了名的,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敢当玩笑,谁也不敢拿太后的安危做赌注。 太后第一次后悔起把季琛放入乾元宫了。若是没有季琛拦着,此时,她是否早已得偿所愿?她原本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道,季琛硬气起来竟是谁也劝不动! 短短的时间内,凝滞的氛围中,双方脑海里都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季将军,哀家奉劝你,还是老实些。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只你一人,难道还敌得过哀家带来的近千禁-卫-军?”说完这句,太后缓和了语气:“如今,皇儿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不止你难以接受,哀家这心里头,也不舒坦,只是,哀家终究要为帝国的未来做打算哪。” “这天下,是季将军与皇儿一兵一卒辛辛苦苦打下的,凝结着皇儿毕生的心血。帝王病危,国无储君,季将军该知道事态有多严峻吧?难不成季将军忍心看着江山动荡,百姓流离,皇儿的心血毁于一旦?” 太后向来懂得如何晓人以大义,如今,听着她的谆谆善诱,倒真觉得她像个忧国忧民的皇太后。若不是先前她的态度那样的直白而强硬,只怕连季琛都要被骗过去了。 可惜,现在季琛早已透过太后的伪装,识得了她的真面目。 他板着脸,用不近人情的语气冰冷冷地道:“微臣还是那句话,只要皇上还活着一天,他的权威便容不得任何人践踏。是否立储君,立谁为储君,都由不得旁人说了算——”他的目光在触及太后时,冰冷到了极致:“包括您!” “太后,无论您的理由听着多么完美,多么大义凛然,也掩盖不了您私心甚重、不顾亲子死活的事实!” “你!放肆!” 自徐太后成为后宫之主后,已经很久没有看谁的脸色行事过了,如今,为了达成目的,好不容易放下身段来软言软语地劝说季琛,谁知季琛竟丝毫不卖她的面子,在她已经放软姿态的情况下,仍指着她的鼻子骂她! 太后的自尊心,容不得她继续向季琛低头。她正待发作,却听见帷帐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继而,一只如玉般莹润的手自帷帐内探了出来,递向了季琛。 太后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季琛则一脸欣喜地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帷帐中的人扶了起来。 “母后……带着这么多的禁-卫-军围了儿臣的寝殿……咳咳,不知意欲何为?”那声音呕哑嘈杂,像破了的沙漏一般,季琛的双眼却瞬间湿润了。 他低垂着头,灼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自眼中落下。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定要好好抱着叶云泽宣泄一番。 短短二十四个时辰,他险些与叶云泽阴阳相隔。这人,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出了事,险些就救不过来了。 此时想起这件事,季琛仍是一阵后怕。 他清楚的知道,失去叶云泽,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只是龙椅上换了个皇帝,可对于他而言,若是叶云泽不在了——那么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就会全部随着叶云泽而消失殆尽。 叶云泽显然也感受到了季琛的心情,他安抚地拍了拍季琛的手,冲着季琛露出了一个纯净的微笑,待目光移向太后时,又带上了锐利的锋芒。 他知道,在他重伤昏迷期间,他的爱人,为他承担了多少压力。 既然如今他醒了,也该让这些一再逼迫他爱人的人付出代价了! 刚刚醒来的叶云泽身子显然还很虚弱,必须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季琛的身上,才能够勉强站起来。 他原本是容长脸儿,因养尊处优带着几分圆润,整个人给人一种俊朗而温和的感觉。如今她整个下巴都被削减了,眉眼上挑间,整个人显得越发的凌厉,虽一脸苍白,那眼中慑人的威势却是任何一个人都忽略不了的。 与他的目光对上后,饶是徐太后,也有了些许不自在。 “皇儿,你醒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母后还以为,你这狠心的要扔下母后了。”片刻后,徐太后嘴角勾勒出一抹欣喜的微笑,看似真的在为叶云泽的苏醒而感到高兴。 “是吗?”叶云泽咳嗽了两声,毫不客气地道:“儿臣倒不知道,母后担忧儿臣,竟担忧地带着朕的禁-卫-军来围了朕的宫殿。这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母后巴不得儿臣早死早投胎呢!” “快别这么说!你这孽障,你是要戳母后的心窝子么!”徐太后一脸紧张地看着叶云泽:“你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宫里头事事都是季亲王在主持大局,听说,他还有‘如朕亲临’的令牌,可完全代表你行事……你让母后怎么安心?母后怎么能放心把你的安危交到一个外人的手里!母后知道你怨母后,可母后也是没办法了啊!” 她一手指着季琛:“季亲王敢将箭对着母后的头,谁能保证他在你昏迷期间没做什么更过分的事?皇儿啊,你不要犯傻,轻信了不该信的人哪!” 听了太后的话,叶云泽只觉得十分可笑。 明明心怀不轨的那个人是太后,被太后这么一说,她的所作所为,全都变成情有可原的了。而真正关心他,守在他的床前不离不弃的人,反倒成为了包-藏-祸-心的存在。若是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怕叶云泽立时便能笑出声来。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母后颠倒黑白的本事,竟这么厉害呢! 从前,叶云泽总觉得,不管他母后再如何变化,起码对他还是有一份真情实意的,是真正关心着他的安危、关心着他的生死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敢肯定了。 非但如此,他只觉得,他曾经笃定的观念、珍视的某些情感,现在看来,就如同笑话一般。 叶云泽没有打断徐太后的话,他倒想听听,他这母后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徐太后见了叶云泽的表情,心中一沉,然而,开弓已无回头路,无论眼前的局面有多难,她都必须继续走下去。 她语气越发的真挚和婉,颇有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你是母后身上倒下的一块肉,你出了事,母后怎么可能不焦急、不心痛?只是,母后也是没办法了……江山后继无人,朝廷人心动荡,一旦你有个什么闪失,只怕周边刚刚归顺的异族又要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你要理解母后的难处啊!” “若是朕理解了您,那日后,是不是随便来个人逼-宫,只要给出个看得过去的理由,朕就该宽恕他了?”叶云泽定定地看着徐太后,似要将掩藏在这副慈母皮囊下的一切全部看穿。他那了然的眼神,让徐太后感到十分狼狈和难堪。 她素来知道,叶云泽有多么能耐,才能够在这个年纪,亲手缔造一个帝国,并承担这个庞然大物带来的重担。可当叶云泽的这些能耐被用到她身上时,她一点儿也不好过。 “母后,是您告诉朕的,对于犯上作乱之人,绝不能轻易姑息,难道,您忘了吗?” “皇儿,哀家是你母后!哀家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 “如果母后没有逼-宫的想法,那么,请母后告诉朕,您费尽心思收买了本该忠于朕的禁-卫-军,是什么意思?” 太后的眼睛蓦然瞪大,涂着丹蔻的指甲狠狠地攥紧了掌心之中。 她明白叶云泽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她手中掌握着部分禁-卫-军的力量,在母子二人之间,是个心知肚明的事实。从前叶云泽没有说什么,这一次却直接挑破……显然是不打算再忍耐了。 这一次,她的所为所为,已经触及了叶云泽的底线,想要凭着他们之间所剩无几的母子情分轻轻松松的揭过这一页,是不可能的。若是她不想背负上不义之名,就必须放弃手中的禁-卫-军势力。 太后深吸了口气,额头的青筋微微凸起。 当初,她废了多大的功夫,才在叶云泽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起这股势力,又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可现在,她要么留下手中的禁-卫-军,彻底与叶云泽撕破脸,要么交出手中的禁-卫-军,将闯宫之事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她几乎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太后的上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皇儿多虑了,母后不过是担忧皇儿的安全,才需要在禁-卫-军中安-插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人,以便更好的保护皇儿。如今,将皇儿处事这么周全,母后也就可以放心的将这些人交给皇儿来统率了。” 叶云泽面上淡淡地道:“多谢母后为儿臣操心。” 哪怕有太后闯入乾元殿的事实,他想要给徐太后定罪,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别说太后没有谋反,就是她真的有心谋反,他又能把她怎么样呢?这毕竟是他的亲娘。到了那时,他也顶多学学前人,把她荣养起来,至死不相见罢了。 而现在,他也只能通过削减她势力的方式,来惩罚她了。 “在母后将这些人全部交给皇儿之前,还有一言,希望皇儿能好好听一听。国无储君,一旦皇帝出了什么事,对于江山社稷的影响是灾难性的,这一点,想必皇儿也能理解。这件事,母后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妥当,但皇儿你好好想一想,大齐是否需要一个储君了?” “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看,你弟弟的长子就不错。” 第14章 叶云泽嗤笑一声:“母后当真认为那小子不错?”话语中对庄王庶长子叶铭思的鄙薄显露无疑。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侄子,也不是他对自己荒唐的幼弟有什么偏见,只是,那个孩子,因为早年无人悉心教导,早已被宠坏了。 才两三岁的时候,就偷着掐死一名贵女养的金鱼,四五岁的时候拿嫡母养的猫儿当沙包踢,到了七八岁,更不得了了,专门以欺负别人为乐。凡是他看不顺眼的,都让他给欺负了一遍。 偏偏那个小鬼在徐太后面前很懂得卖乖讨好,惹得徐太后十分疼他,为不让庄王妃欺负他,竟硬生生把一个庶长子抬到了跟嫡子等同的地位。如今,竟还异想天开,想让那小鬼做皇太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便是徐太后向他提出立皇太弟,叶云泽只怕都不会那么惊讶。 也不知道,一向以精明着称的徐太后,在遇到幼子及长孙之事时,怎么会变得这么糊涂。 徐太后面上有些挂不住:“铭思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好好教教,怎么也能把他给教出来了。再者,皇儿你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了——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人心不稳,终是要动摇根基的。” “母后未免太高看儿子了,这样顽劣的孩童,儿子可教不了。”叶云泽淡淡地道:“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叶铭思已经养成这副心性,日后只怕就这样了。您疼惜孙子,儿子没什么话可说,但还请您公私分明,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强行把一个不适合的人推上高位。否则,那不是爱他,而是害了他。” “继承人,儿子会找。若是未来庄王妃的儿子合适,过继庄王妃的儿子亦无不可。若是庄王妃的儿子也不合适,还有宗室子弟可以选择……无论如何,总要找个最合适的出来。” 徐太后忍不住了:“你就这么看不上铭思吗?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对于那庄王妃,她是真不喜欢,连带着对她的肚子也期待不起来。 再者,就算不论个人喜恶,她也不希望庄王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庄王妃娘家势力不小,不好掌控,日后她的儿子必然也更向着庄王妃一脉,哪里比得上叶铭思贴心?庄王妃的儿子不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更不行了! “是您太看得起那小子了。您不惜闯入乾元宫中逼迫亲子,却是为了那么个小子……”叶云泽摇了摇头,眼底浮现着说不出的讥诮:“一个把身边人当做-牲-口来使唤的小子,您愿意疼着宠着,儿子可不敢。儿子虽说不指望大齐江山能够绵延千秋万载,但也不希望我大齐出个残暴之君,二世而斩!” “你……” “母后,您请回吧。继承人的事,儿子会好好考虑的,就不劳您操心了。” 自打叶云泽明确了对季琛的心意之后,就不指望能有一个亲生的孩子来继承自己的位置了。这么些年下来,他也一直在考察潜在的继任者们。 他自己做这种事可以,徐太后插手到这件事情中,总归让事情变了味儿——被人指手画脚乃至逼迫确立一个继承人,着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经过一次次的冲突,叶云泽与徐太后的母子之情早已所剩无几,母亲这个词在叶云泽心中,变得十分模糊。这一次,徐太后在他伤中咄咄逼人,早早放弃了他,更是让他对徐太后失望透顶。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他顾忌徐太后的心情,也是不大现实的。他照顾了徐太后的心情,谁来照顾他的心情! 徐太后铁青着脸,也不打算再自讨没趣儿了,今天绝对是她当上太后起最丢脸的日子。可她也知道,她这长子,是彻底与她离心了。往后,她想要再向以往那样动之以情,叶云泽是不会买账了:“哀家有些头疼,先回去歇歇,过些天再来看你,皇儿你也好好养伤吧。” “恭送母后。”在太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叶云泽又道:“对了,母后,别忘了,关于您带人闯宫一事,您还需给儿臣一个交代。” 徐太后脚下顿了顿,一字一顿道:“知道了!” 看着太后繁复的裙摆消失在眼前,叶云泽才语带讽刺地对季琛说:“瞧瞧,母后总会做出对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太后只把你当皇上,那么日后,你也只把她当太后就是。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季琛握住了叶云泽的手。由于失血过多,叶云泽的手有几分冰凉,季琛便将那双手捧在自己的胸前,不断揉搓着,那珍而重之的模样,让叶云泽心间涌起一股暖流。 “有你在,真好,阿琛。”叶云泽被扶着坐回了床上,季琛就坐在他的身边,他可以很轻易地将头靠在季琛的肩膀上。 这种有点娘气的事,平时叶云泽是断断不会做的。但叶云泽此刻情绪低落,又恰好碰到这么个无条件包容他的季琛,让他觉得,在这个人的身边,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无论怎样任性,都会被精心呵护,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对季琛做出了这个表示依赖和信任的动作。 “阿琛,我心情不好,你哄我啊。” 季琛失笑道:“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他从袖中掏啊掏,掏出一枚糖来,剥了皮塞到叶云泽口中,然后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叶云泽的头,拉长了语调:“乖——” 叶云泽顿时不乐意了:“你这是在哄小孩儿呢,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那,我给你讲一些关于我的事吧。” 叶云泽的双眼顿时亮了亮:“好啊好啊。” 别看他与季琛相知相爱这么些年,对于季琛起-义-前的过往,他知道的还真不多。 叶云泽只知道季琛父不详,母早亡,季琛总是不大愿意提起那段过往。他怕戳了季琛的伤心事,也就一直没敢问。 如今,季琛愿意把这些告诉他,哪怕只是为了安慰他,都让他觉得很是高兴。他想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季琛,了解季琛受过的苦,遭过的罪,然后加倍对他好——就像他对自己做的一样。 静谧的空间中,季琛的声音如涟漪般,向着周围平稳而带有韵律的扩散了开来。 “自我记事时起,就没见过我的父亲,是由母亲一手带大的。母亲和外祖父、外祖母并不喜欢我,但还是把我养到了六岁……以前不懂事,我总是怨恨母亲,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后来,我才明白,亲人之间,也是需要缘分的。我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她当然不喜欢我,甚至是……相当讨厌我。” “尽管如此,她也没任由我自生自灭,还给我一个家,给我一口饭吃,我实在不该再怨恨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叶云泽才只听了个开头,就已经抱住了季琛,心疼不已。 他虽然现在已经与徐太后形同陌路,但当初共患难的时候,也是有过一段母子情深的美好时光的。他原以为,他与徐太后从前的相处模式,才是正常的母子间该有的样子。谁能料到,季琛的亲缘关系,竟是这样的浅薄? 季琛拍了拍叶云泽的手:“我不怪她,真的。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许是怨过的,现在,我却只觉得她是个可怜人——她是被我生父强迫,才会生出我的。而我的生父,是前朝一个达官贵族。” 叶云泽若有所思:“这就是你怨恨前朝的原因?” “不,如果我的生父从此不再干扰我和我母亲的生活,我不会怨恨他,也不会喜欢他,顶多当他是个陌生人罢了。可偏偏,他的正室夫人发现了我母亲和我的存在,然后……一场大火,我变成了孤儿。” “我的生父,他酿成了我母亲一生的悲剧,害了我外祖父一家的性命,转过头来,仍可以毫不在意的找下一个女子取乐……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没有当年对他的仇恨,也许就没有现在的我。” 季琛的眼神明明是淡漠的,看似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叙述一件事,叶云泽看在眼中,却很是心疼。 叶云泽默默的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对了,那个时候,他的父亲还没有被朝中奸妄陷害致死,他还在叶府做无忧无虑的小主子呢。 叶云泽收紧了揽着季琛的手,声音闷闷的:“以后我疼你。” 季琛盯着叶云泽看了一阵,忽然轻轻一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好像个非要装大人的小孩子?明明自己更需要被人疼,却总是做出一副心疼别人的样子。” 叶云泽:“……” 他难得发一次善心,换回了什么……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好了,不用这样。那些事,对我来说,都已经过去了。我以为你很想知道,才会说给你听的。”季琛捏了捏叶云泽微微鼓起来的脸:“早知道要惹你不高兴,我就不说了。” 他戳完别人的脸,才刚要将手指收回去,就被叶云泽叼住,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季琛故作惊讶:“哎呀,你属小狗呢!” 一句话惹得叶云泽炸了:“你才属狗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季琛:“阿泽,你……” “闭嘴,朕不高兴了,现在不想理你。你说什么朕都不听!” 哎,这下“朕”都冒出来了,看来不好好服个软是不行了。 不过,季琛觉得,叶云泽发小脾气的模样还真可爱。 第15章 “皇上,该吃药了。”小喜子捧着一盅黑漆漆的东西进来,叶云泽老远就闻到了刺鼻的味儿,忙不迭地对着小喜子摆摆手,不耐烦的道:“拿走拿走!朕好得很,用不着喝那玩意儿!” 小喜子小心地凑上前:“皇上,虽说您服了藩国圣药,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了,但毕竟伤了身子,还得好生调养,才能确保日后不落下病根儿。” 见叶云泽面上犹有不愉之色,小喜子补充道:“这药是季将军看着人煎的。季将军自醒来后便一直在那处守着……皇上,便是看在季将军的份儿上,您也得好生用药啊。” 听了这话,叶云泽有些恼怒:“朕不是说要让季将军好好休息么?你们怎么又去打扰他了?朕要你们何用!” 别看先前叶云泽还跟季琛闹小脾气,但还是很心疼季琛的。 在知道季琛不眠不休地守了自己两天后,叶云泽就将人赶到了乾元宫偏殿休息。倒不是叶云泽不想与爱人多一些亲昵时间,而是他自己也清楚,若是两人共处一室,季琛必然又要费心照顾自己,关心自己的伤势,是没法好好休息的。 没想到,他自个儿都舍不得累着季琛,这帮子下人倒是让季琛受累了。 叶云泽忍不住瞪了小喜子一眼,小喜子顿时抖得跟个筛子一眼,一张脸皱成一团,他只是想让皇上好好吃药,并不想承受皇上的杀气攻击啊! “皇上,季将军是睡饱了起来的。奴才按照您的吩咐,让人时刻候在季将军那儿,看季将军有什么需求。哪知道,季将军一醒来就开始问您的伤势,问您如今用的什么药……季将军如此关心您,奴才也不好随意拿些话搪塞他。后来,他不放心,便亲自守着那些人熬药……” 小喜子的话,总算让叶云泽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摇了摇头:“这傻子……” 话语中,却是说不出的亲昵。 小喜子松了口气,季将军在皇上的心中,果然是不同的。有季将军在,怎么也能押着皇上好好喝药。皇上若是再不听话,他就找季将军去! “皇上,您看,这药……”小喜子指了指自己手中托着的黑糊糊的东西,为难地道:“若是您不好好吃药,季将军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叶云泽嫌弃地瞥了那玩意儿一眼,捏着鼻子认栽:“把药拿过来吧!” 叶云泽心里清楚,若是季琛知道他不肯好好吃药,不高兴倒是不会,但必定要讽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吃个药还要人三请四请的,他才不要被季琛看贬呢。 再者,季琛这样关心他……叶云泽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暖烘烘的,自不可能让季琛一番心意白费。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云泽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灌下后,竟觉得这药似乎也没那么难喝,这让他对往后几日的吃药生涯多了几分信心。 小喜子心满意足地将那空了的药碗收回,准备去找季将军好好说道说道。刚才,皇上在他的劝说下,可是眉都没皱的就将药喝完了呢!他还替季将军在皇上表了回功呢,任何能够在季将军面前露脸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 他也不要季将军赏赐什么东西,只求季将军能够记他一个好,赶明儿要是碰上皇上发火了,替他求求情才好。 显然,乾元宫里头跟小喜子想法一样的人还不少。宫里的人知道季将军是皇上的心尖子,伺候起季将军来比伺候皇上还尽心,唯恐哪里没把季将军伺候舒坦。 叶云泽知道后,笑着骂了句宫里的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快,一个个都去讨好季琛,如今,连他都要靠后了。 话是如此说的,但小喜子伺候叶云泽这么些年,看得出来叶云泽是真怒还是假怒。他瞅着叶云泽心情好,与叶云泽开玩笑说,季将军脾气好,自然更得下人们喜欢些。惹得叶云泽追问了一句,难道他脾气不好? 这……可真是一言难尽。 叶云泽脾气好的时候,对下人可真是没话说;要是发起火来,也实在有够吓人的。 要不,他们这些下人怎么会趁着季琛留宿宫中的时候,积极的给自个儿找‘免死金牌’? 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个结果,叶云泽是十分满意的。一直以来,他想要向自个儿宫里的人传达的,就是这样一个讯号,季琛很重要,季琛说的话比谁都管用,哪怕是叶云泽自个儿,也不舍得委屈了季琛分毫。 从前,乾元宫中的人待季琛虽然热情,但仍然有所保留。直到这一次,他们方才完全接纳了季琛,将季琛视为叶云泽的“内人”。 这固然是因为季琛在叶云泽昏迷的时候顶住了太后的压力,守住了乾元宫,那块“如朕亲临”的令牌,却也起了不少作用。那一幕,给乾元宫中的人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将皇上治得服服帖帖的,还敢怒怼太后,这份勇气和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季将军最高! …… 下午,叶云泽又用过一道药,才见季琛推门而入。 季琛看了一眼空着的药碗,笑道:“阿泽今日真乖,竟知道好好吃药了。来,吃颗蜜枣儿去去味儿吧。” 叶云泽扭过头,不想理季琛。这人好的时候是真好,让人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他,可恶劣起来,也真是让人想要将他堵了嘴打一顿。 他原想着,只要他按时把药吃完,这人总没话说了吧!结果!这人又露出一副哄小孩儿还是小狗的表情。 叶云泽是很有原则的一个人,他表示,这次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季琛蒙混过关。如果季琛不能够认识到他自个儿的错误并对此进行深刻的反省,他绝不会理他! 智商退化成儿童的叶云泽小盆友和季琛小盆友玩起了你躲我追的游戏。季琛将蜜枣凑到叶云泽右边,叶云泽就把头往左边偏,等季琛把蜜枣送到了叶云泽的左边,发现那颗大头又偏到右边去了。 偏就偏吧,还时不时的睁着眼睛往另一边偷看。这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爱,让季琛怀疑自己是不是养了一只傲娇的猫咪。 “好了,别闹了,让底下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季琛到底功夫底子更好一些,趁着叶云泽不备,眼疾手快地将那颗蜜枣送入了叶云泽的口中。叶云泽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一丝甜蜜的滋味儿在口腔中蔓延了开来,紧接着,自己的唇也被堵住了,另一双唇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共舞,交换着彼此的津-液。 叶云泽想要挣开,却发现自己的头不知何时被季琛的手给固定住了,动也动不得,只能被动的沉沦在由季琛主导的吻里。 许久后,季琛才将叶云泽松开,笑了笑:“这蜜枣果然甜。” 叶云泽的略显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饱满的双唇颜色比先前深了些许,就像一枚熟透的果子一样,看着着实诱人。 叶云泽瞪了季琛一眼,只是那双风眼中水光潋滟,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倒为他增添了一分魅惑力。 只是看着这样的叶云泽,季琛的某处便不由蠢蠢欲动起来,好在他还记得这是个伤患,很快就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了开。 “又发什么脾气呢!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谁又惹到你了?”季琛凑到叶云泽的身边与他耳语。 灼热的气息全都喷洒在了叶云泽的脖颈上,让叶云泽颇有些不自在:“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敢惹朕!” 每次叶云泽被季琛逗恼了,自称都会从我变成朕,好似这样,气势就能高上一截。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他显得色厉内荏。 季琛心中有叶云泽,只觉得无论这人是正襟危坐的样子,与他温柔说话的样子,还是发小脾气的样子,都是说不出的可爱。 “好啦,是臣错了,皇上别再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季琛点了点叶云泽的鼻子,虽不知这人怎么又恼了起来,但他愿意宠着他,纵着他。叶云泽平日里压力大,又刚遇到那些事儿,适当发泄发泄,也有利于缓解压力嘛。 别看季琛眼下似是吃了亏,最后肯定都会从-床-上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怕我不高兴,日后就别用逗小狗小猫的样子来逗我啊。”叶云泽将季琛的手挥了开,虽然他的动作依然凶悍,但从他的语气里,季琛知道,他已经心软了。 说起来,叶云泽不是一个心软的人,至少当年诛杀前朝皇族、将本朝功高盖主、有不臣之心的武将连根拔起时,没见他心软过。 但在季琛的面前,叶云泽却是很容易心软的。哪怕他打定了主意要晾一晾季琛,只要季琛略一服软,他的那些决心和意志力马上就动摇了。 “好了,我不逗你了,我来为你换药吧。”季琛看着叶云泽胸口处裹着的纱布,眸色微沉。 虽然叶云泽已经清醒了,御医也说了他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且伤势恢复的很好,但不亲眼看一看叶云泽的伤口,季琛终究不放心。 第16章 层层纱布被揭下,露出白玉般的胸-膛,肤色细腻而有光泽。 叶云泽自打登基后,日子再不像从前东奔西跑时那样粗糙,生活中皆是锦衣玉食,倒是将一身皮肉养得娇嫩起来。 这样如新雪初凝的肌肤上却有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似乎一下子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然而,季琛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手轻轻贴上了那个位置,放柔了声音:“还疼么?” 其实,他自个儿也明白,能结疤,就说明伤势已经在好转了,但看着叶云泽身上那道疤痕,他仍是止不住的心疼与后怕。那么靠近心脏的位置啊……他险些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明明他自己也是满身伤痕,却见不得这人身上有一道伤痕。 “不……不是说要给我上药么?动、动作快点儿!”叶云泽的眼神开始左右乱飘,毕竟他的伤在那么敏-感的位置,季琛的大手一覆上去,便顺带着将右边那颗红樱也覆住了。如果季琛此刻放下手来,就能发现,那颗红樱已经颤颤巍巍地绽放了开来,看着很是甜美可人。 虽说这会儿季琛没有别的心思,叶云泽却是受不得这样的“撩-拨”的。 叶云泽很快就发现了,让心上人亲自给他上药,虽然能够感受到心上人对他的关怀,却也是一种实打实的折磨。他的身子在季琛的触碰下很是敏-感,更别提,那冰冰凉凉的药水擦在身上,本身就是一种刺激……渐渐的,他感到一股热流涌向了下-腹…… 季琛的手被叶云泽一把捉住了,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中有几分忍耐与痛苦之意:“我……自己来!” “你怎么了,阿泽?有哪里不舒服?”终究还是季琛的力气大些,他掰开了叶云泽的手,盯着伤口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伤口又开始疼了?”季琛回想着幼时从他母亲那儿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乖,吹吹就不疼了。” “不、不是,你先把我放开!” 季琛终于从叶云泽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带着别扭的恼意,手上一松,叶云泽趁机挣开了季琛的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别再凑过来了。” 季琛哭笑不得:“你瞧着我的样子,怎么这么像瞧着一个登徒子?我就算再怎么禽兽,也不可能对一个伤患有什么想法呀!阿泽,别闹了,咱们先把药换完可好?” ——你没什么想法,我有啊! 叶云泽险些直接把这句话喊出口,最后,还是被生生咽了回去。 这句话一旦出口,倒显得他有多么饥渴似的。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叶云泽开始试图自个儿给自个儿换药、换纱布,只可惜,自己来做这些事显然一点儿也不方便。弄了一会儿后,叶云泽颓然地放下手:“我去把小喜子叫进来。” “你敢!谁都不许进来!” 季琛的反应,就像是自己的领地要被人侵-犯了似的,一双眼睛冷的要冻死人。 他已经将叶云泽从头发丝儿到脚跟都划入了自己的领地之中,平时哪怕是沐浴更衣,都是叶云泽自个儿来的,不曾让人在身边服侍。为公平起见,季琛自己也是如此。 而现在,叶云泽居然拒绝了他,要让小喜子为他抹药顺便看光他的身体? 季琛回想起这几日一直努力往自个儿跟前凑的圆脸太监,决定讨厌他。尽管先前他还是有几分喜欢那个太监的机灵和忠心的。 叶云泽回味过来,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那只是一个小太监而已啊……”犯得着吃一个小太监的醋么? 季琛阴测测地回了叶云泽一句:“要不,微臣也向皇上讨一个小太监回去,日日服侍微臣沐浴更衣?” 叶云泽立马不说话了。 那画面十分美好……他只要一想想,就暴躁地忍不住想杀人。 才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叶云泽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季琛单手握住,扣在头顶上:“你到底怎么了?忽然就闹起了脾气,是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你就算再怎么跟我置气,也不能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儿啊!” 季琛黑曜石般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叶云泽,眼中有着探寻和疑惑。 叶云泽不自在地偏过头:“你、你先把我放开!” 这个姿势实在要命,若是哪个下人在此时进来,都可以直接捉-奸了! 下一秒,叶云泽的下巴就被季琛握住,掰了回去,被强迫着与季琛面对面。季琛好看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了:“你到底怎么了?” 季琛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叶云泽的颈侧,再加上这个暧昧的姿势……叶云泽明显感觉自己身-下-某-处-肿-胀得更厉害了,与此同时,身后某处,也传来了一种空虚感,浑身上下酥酥麻麻的…… 在挣扎间,叶云泽不可避免地与季琛发生了身体摩擦,季琛自然也发现了叶云泽身体的异样之处。 他伸出手,轻轻地覆了上去,叶云泽顿时一个激灵,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咪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你,你放开!” “真的要我放开?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季琛的声音低哑而有磁性,很是惑人。 他的手更是恶劣的在那处轻轻弹了弹,惹得叶云泽险些惊叫出声:“你混蛋!” 叶云泽满脸潮红,咬牙切齿地看着季琛,只是,他这副样子,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只会让叶云泽感觉更有诱惑力。很快,季琛就发现,心上人真是不能随便调戏,这一调戏,他也开始起反应了,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好了,我先帮你把药上完吧。”季琛落在叶云泽身上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等上完了药,就让你舒服……” 自然,叶云泽也得让他舒服才行。虽说现在叶云泽是伤号,那处不能用,手却是无碍的。 完事后,季琛与叶云泽都已大汗淋漓,空气中飘散着旖旎的气息。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却是谁都不敢动了。刚才,他们虽然勉强压下了那股冲动,但都远远没有得到满足。若是再擦枪走火,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决的了。 季琛吻了吻叶云泽的鬓发,沙哑着嗓子道:“你快点儿好起来吧。” 否则,再来这么几次,两个人非被逼疯不可。若要让下人给叶云泽换药,季琛又不愿意。 “这又不是我说了算的。”叶云泽瞪了季琛一眼,这人以为他愿意当伤号不成?这伤也不是他说好就能好的。 “没事儿,好好养着,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思及藩国国王还在京城,季琛正考虑着是不是再上人家那儿坑点好药,想了想还是作罢,藩国圣药虽好,却是大补之物,吃多了也不见得好。此番,叶云泽能够捡回性命就已经是万幸,还是别太贪心了。 …… “皇上,将军,该用膳了。”一串的宫女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放置在了餐桌上。 菜的味儿很香,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叶云泽正准备动筷,就听小喜子干咳了一声,木着脸道:“皇上,那半边儿的菜是将军的,这半边儿的菜才是您的。” “两边儿还有什么区别不成?”叶云泽奇怪地看看自己面前的菜,又看看季琛面前的菜。 “因您受了伤,需忌口,不得吃生辣的东西,不得吃味儿重的东西,饮食需以清淡为主,所以,奴才特意命人为您准备了一份与季将军不同的菜单。” 叶云泽夹了一筷子菜放入自己口中,然后……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个儿吃了这么些年的菜居然可以难吃到这种地步,虽然看着色香味儿俱全,但是一、点、都、没、有、味、道!就跟白水煮出来的似的。 可恶,厨子到底是怎么在不放调料的情况下把菜做得几乎与平时无二的!都快以假乱真了! 难道,在伤养好前的这些天,他都只能吃这些味同嚼蜡的东西了吗?叶云泽一下一下地戳着自己碗里的菜,几乎快把菜戳成烂泥。 季琛终于看不下去了,对小喜子道:“把我这边的菜全都撤下去吧。” “季将军?”小喜子的语气中带了点儿疑惑:“季将军可是对这些菜色不满?” “不是,只是看着阿泽在吃这些清汤小菜,我又怎好在他面前大鱼大肉?少不得要陪着他了。” 季琛将叶云泽的菜挪了一些到自己面前,略尝了几样,而后把他觉得好的一一夹给叶云泽:“阿泽,你尝尝,这些菜味道都不错。” 季琛长年呆在边关,饿的时候,什么没有吃过?对于吃食,他是真不太讲究。有美食当然最好,没有美食,他也能吃得很欢乐。 叶云泽见他吃得这样香,也来了些胃口。 其实,他也不是多挑剔的人,但悲伤都是对比出来的。原先他想着,季琛在旁边大鱼大肉,他却只能吃清粥小菜,少不得要感到委屈。如今,见季琛舍了那些素日爱吃的菜,来陪自己吃这些没有味道的菜…… 不得不说,叶云泽再一次被感动了。 他心中受用,嘴上却道:“你不必如此。没得为了我,让你吃不好喝不好的。这几日你也够辛苦的了。” 季琛心疼他,他又何尝不心疼季琛?在这一点上,他们十分相似,都只愿对方好好儿的,便是自己个儿受点委屈也无妨。 季琛似乎看出了叶云泽的想法,道:“陪你,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两个人一起吃饭,总要一道吃,才能吃得香。若只有我吃的开心,你却没有一点儿胃口,终究没什么意思。” “好了,快吃菜吧,凉了就不好了。”说话间,又是一筷子菜进了叶云泽的碗里头,没多久功夫,叶云泽的碗里就堆得跟小山一样了。 叶云泽满头黑线:“喂,你是打算把我养成猪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想把你养成小猪仔试试啊!”季琛对着叶云泽左瞅右瞅,一脸心疼样儿:“先前好不容易才养出点肉来,这么一伤,全都没了。我不管,你要努力吃回来啊,不然我可亏了。” 叶云泽刚想反驳,瞥见季琛眼里的宠溺和担忧后,到嘴的话却成了:“好了,我知道啦,你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寻寻常常的一番话,却让叶云泽倍感温暖。 叶云泽觉得,这世间大约再也不会有人待他像季琛这般好了。 所以,他也会对季琛很好,很好很好。 第17章 对于叶云泽而言,养伤的日子,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惬意的日子了。 不用去面对心怀鬼胎的朝臣;能够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的太后又刚刚被他捉住小辫子,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心思越来越大的皇姐如今正被禁足…… 所有令他感到厌恶的人,令他倍觉厌恶的东西,都暂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所爱的人,却与他朝夕相对,照料他的饮食起居,让他十分窝心。 其实,哪怕季琛什么都不做,只要他能够陪在叶云泽的身边,叶云泽就会觉得十分幸福,就像心底里有蜜糖在源源不断的涌出一般。 叶云泽发现,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过的日子。 不需要每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不需要一群人阿谀奉承、山呼万岁,只要让他和所爱的人清清静静地呆在一起,便胜却无数光景。 但叶云泽也十分清楚,依着季琛的守礼,一旦自己的伤好了,季琛是断断不会同意继续住在乾元宫中的,这样美好安静的日子势必会被打破。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合时宜,但叶云泽倒不希望自己那么快好起来了。 他贪恋着与季琛相处的每一时每一刻,享受着季琛对他的每一分关怀和宠爱,他就像一个偷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不知道嘴里浓得化不开的甜腻什么时候会消失,只能趁着还拥有的时候尽情的感受那抹甜味儿 “皇上,季将军让奴才们给您煲的鱼汤好了,您记得趁热喝啊,季将军说,他一会儿要过来检查。” 随着小喜子的话,一盅浓稠的白汤被送到了叶云泽的面前,浓香四溢,汤上还飘着几颗被切碎的葱花,让人见了便食指大动。 这正是季琛吩咐要每日给叶云泽备着的鱼汤。因叶云泽伤到了心,喝些鱼汤对身体有好处,所以,小喜子又得了个新的任务:每天看着叶云泽把鱼汤喝完。 谁知,叶云泽一看到那汤,一张俊脸就像看到苦瓜的小孩子一样,皱成一团。 汤自然是好汤,可哪怕再好的汤,日日喝,也会喝腻,更何况,这汤里还没加什么佐料,用叶云泽的话来说就是“能淡出个鸟来”。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他能好好喝汤?呵呵…… 于是,当季琛走进内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小喜子捧着汤一脸为难地站在叶云泽的面前,叶云泽却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将身子往边儿上一扭,看都不看小喜子一眼。 小喜子见了季琛,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两眼放光:“将军,皇上不肯好好喝汤,您看这……” “怎么又不肯好好喝汤了,前两天不是才跟我保证过的吗?”季琛无奈而又宠溺地上前拧了拧叶云泽两颊的肉,直到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动作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才松开了手。 叶云泽不断地揉着自己两边的脸颊,看着季琛的眼神满是控诉。那双乌溜溜的眸子中蕴了点儿水光,看上去倒有几分可怜可爱。 “你欺负我。” “我伤还没好呢,你就开始欺负我了,等我伤好了,你是不是就要开始虐待我了?” 叶云泽说着说着,鼓起了脸颊,眼神开始变得愤懑。 季琛愣了愣,他没想到,叶云泽居然这么能耍赖皮。最近,在他的面前,叶云泽似乎越来越没有底线这种东西了。 “我可没欺负你,你答应我的事没做到,还不许我捏两把了?好了,别想转移话题。快点儿喝汤吧。” 叶云泽看着鱼汤,瘪了瘪嘴,深深地叹了口气,瞪着一双生无可恋的眼睛看着季琛。那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就像在跟主人撒娇的猫咪似的,看得季琛直想笑。 “好了,来,我喂你吧。” 叶云泽表情都不换。 最终,还是季琛先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跟你一块儿喝总行了吧,你一口,我一口?” 这回,叶云泽终于点了点头。 他真是太机智了,把季琛拉下水,他不就既能够享受到爱人的关怀,又可以少喝一半的鱼汤了吗? 叶云泽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小把戏,季琛早就看穿了,因此,一开始季琛给叶云泽准备的鱼汤,就是双倍的量。要是季琛不在,叶云泽只用喝完一半就足以补充所需的营养了。 在叶云泽养伤期间,季琛和叶云泽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与外界有关的事。 他们都很享受这段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光,同时,彼此也心知肚明,一旦提及外面的事,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彻底与这段偷来的时光告别了。 无论两人愿不愿意,这一天,都迟早要到来。 随着叶云泽伤势的好转,叶云泽和季琛终于不得不把目光放回那些阴谋诡计上,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叶云泽遇刺之事。 这件事事发突然又疑点重重,到现在也没个定论。先前叶云泽还伤着,如今,叶云泽好了,这件事却是再也拖不得了。 但凡事涉一国君王的,就没有一件是小事!若是不弄清敌人究竟是谁,意欲何为,朝中官员只怕都要寝食难安。 此时,叶云泽和季琛正坐在桌案前,神色凝重。 “你手下的人可查出来行刺你的幕后主使是哪一边儿的了?”说到这个话题,季琛的眼神变得颇为锐利。 虽然直接证据显示这件事与藩国脱不了干系,但季琛和叶云泽都不相信这件事是藩国干的。 再怎么说,藩国国王还在京城里呢,就算藩国真想行刺叶云泽,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下手,除非他们不在意自己国君的死活。 只是,如果真是哪边儿的人想要玩栽赃陷害,为何会留下这么个明显的破绽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参与到这件事中的,只怕不止一拨人。 作为开国君王,叶云泽的仇恨值拉得杠杠的,想要他死的人还真不少,前朝余孽、周围被大齐征服的几个小国之人、反对大齐的民间教会、叶家昔日旧敌人…… 若是将想要叶云泽性命的人细细罗列下来,必有一条长长的清单。可能够趁着藩国国王来京,行刺叶云泽,嫁祸给藩国,搅浑这潭水的势力,却是不多。 “这件事,恐怕与夷族人脱不了关系。”季琛道。他与夷族人打交道的时间最久,说是大齐最了解夷族人的人也不为过。 “恰好,我查到的线索,也指向了夷族——那几名刺客,就是夷族人伪装的。只是,据藩国人的说法,那些人跟在藩国国王身边伺候,也有四五年时间了。难不成那个时候,夷族就已经开始筹谋着要找机会刺杀我,嫁祸给藩国人了?” 夷族人骁勇善战,虽被大齐打服了,却一直不怎么安分。 大齐尚未立国之时,温江军征服过夷族一次,后来,蓝将军又征服过夷族一次。真正将夷族打退数百里,让夷族不敢犯边的,却是季琛。这一仗开打的时间,恰是四五年前,季琛也因为这一仗的胜利而得了世袭罔替的国公之爵。 “看来,有人在帮着夷族人复仇呢!”季琛冷笑:“无论夷族人是不是最终的谋划者,但他们直接参与行刺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一次,我非要打得他们王庭全灭不可!看他们还有哪个敢来复仇!” “等等,我几时说过要让你上前线了?阿琛,别忘了,如今的远征大将军,是白战。” “可……”季琛的眉头紧的能够夹死苍蝇。不是他眷恋军权不肯放手,实在是白战这员小将,虽资质过人,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另一个名将,但如今终究还稚嫩了些,恐怕应付不来夷族人。 再者,他单论威望,也不能服众,才担任大将就接手这么重要的战事,只怕不妥。 没等季琛与叶云泽商量出个结果来,当天晚上,叶云泽就接到了夷族犯边的消息。 这下子,这场仗不打也得打了。 第18章 大齐熙和六年,夷族犯边,大齐主将白战率军迎击,小胜。次日,两军相交,再胜,军中有夷人惧怕白战之言。 三日后,白战率军大举进攻,夷人仓皇逃跑,齐军追杀夷人至祁山之南,忽有大批夷军包抄而来,齐军始知中计。 白战大军被围,粮草被断,又处不利地势,虽一次次突围,却没能成功,被困在原地。 与此同时,另一股自王庭出发的夷军径直绕过了相持的两军,朝着大齐边境而去…… 不到五日功夫,白战打败的消息就传回了京都,与之一同传回的,还有夷军连下三城的消息。 那三座城池虽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没有过多的兵力守护,对于夷族人来说,也足以振奋人心,并增加了他们对此战的信心。 要知道,四年前,夷族与大齐之战刚刚结束的时候,齐军大获全胜,夷族人可是被吓破了胆的。如今两波攻击下来,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战果,却能够让夷族人重新树立起信心来。大齐,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与夷族相比,大齐一边则气势低迷。 白战带着兵马出击的时候,边城也一度是亢奋过的。边城的百姓没有忘记,当年温、蓝两位将军是如何带着士兵英勇地打退了夷军,后来的季将军,又是如何带领军队包抄了夷族王庭,俘虏了两位夷族王子,将夷人吓破了胆。 哪怕这次军神季将军没有出击,他们仍然相信,大齐英勇的将领们能够将这群侵-略-者赶走,还边关一个太平。 可惜,战事的发展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白将军非但没能赶走敌军,反而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导致大军被围,边关空虚,敌人乘虚而入…… 从信心满满到朝不保夕,这之中的落差是巨大的,几乎所有边关的百姓,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白战带走的只是边关的将领,如今,想要去营救白战,化解边关的危机,势必要重新委派主将,带着援军赶赴边城。 在得知白战战败的消息时,叶公主的双眼就亮了:“快,想办法将消息传到驸马那儿,让驸马主动请战!” 江驸马当年也是一员小有名气的将领,江家祖上更是威名赫赫,要不然,当年徐太后也不会将爱女嫁入江家。可惜,江驸马娶叶公主为妻后,父亲过世,后又分了家,他受到的重用反而不如从前。后来,随着温、蓝两位开国功勋相继落马,军中权力更迭,江驸马很快也失了军权。而那个时候,天下大半的军权,都集中在了季琛的手中。 这也是叶公主对季琛尤为不喜的原因之一,她认为季琛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丈夫的东西。夫家不显,连带着她这个公主,也不如从前风光了。 她一直想找机会让自己的丈夫重掌军权,如今,可不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白战这个叶云泽钦点的主将战败了,叶云泽又明显不想让季琛再回边关,她若是好好筹谋一番,未必不能把远征大将军之位为自己的丈夫夺过来…… 这么想着的叶公主忽略了一点,机会从来都是与危险程度等同的。她只想着让自己的丈夫得到好处,却不想想,自己的丈夫是否能够打赢这场仗。要知道,白战就算再不济,他的潜力也是得到了季琛与叶云泽的认可的,连他都会轻易落败,便是江驸马去了边关,又能有几分胜算呢?只怕多半是给夷军送人头去的。 江驸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让下人给叶公主带了话,先是向叶公主表明了自己的感动,叶公主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不愧是他的贤妻,继而又为难的表示,朝中无人为他说话,如今他自己也只领了一个闲职,不好上朝,若是要将此事办成,少不得还要劳烦公主替他费心云云。 一席话,将叶公主哄得心花怒放,与此同时,她也坚定了要办成此事的决心。 这个时候,叶公主已经顾不得什么禁足令了,机不可失啊! 江驸马在朝中是没人的,叶公主碍于身份,也不好直接插手朝政,虽培养出了小猫两三只,但显然顶不了事儿。为此,叶公主找上了她的亲娘,徐太后。她手里没有势力不要紧,她娘和徐家有啊! 叶公主相信,徐太后必定跟她一样,不想要让季琛再掌权,尤其是军权,还是握在自个儿手里比较安心。这么一来,可不该找个自己人培养起来么?她的驸马,对于徐太后来说,不就是自己人么! 徐家虽好,但势力到底都在朝堂上,可没听说过哪个徐家子弟有能耐上战场呢。 叶公主觉得,她说服她母后的可能性很大。 可惜,徐太后听了叶公主的话,还就是没有接话,只用一副了然的眼神看着她。 叶公主顿时有些心虚,只觉得自己的心思仿佛都被母后给看透了。不过,转念一想,她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更有为徐家考虑的因素在,她顿时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徐太后见了自个儿闺女的眼神,还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她这闺女,就是个藏不住事儿的。 这闺女,野心和性情是像极了她,可惜,眼界和心性到底差了些,难成大事,偏偏,她还没有自知之明。徐太后不由摇了摇头,她这闺女,只怕也就这样了。 若是甘心当个闲散公主,荣华富贵是尽有的;若是非要掺和到这些是是非非里,只怕哪一日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说错了,这一回,还真就必须让季琛去。” “哀家虽不喜看着季琛掌权,但如今正是我大齐危难关头,个人喜好已经不重要了。得先保住大齐,才能谈其他。” “你说让你的驸马去,你驸马熟悉边关的地形么?与夷族人交过手么?接手大军之后能服众么?有几分把握能够打退夷军,将我大齐被困的士兵救回?” “这,母后……”叶公主已经被徐太后扔下来的一连串问题给砸晕了。 她只考虑能不能让她丈夫把军权抓到手里,完全没考虑过军权究竟烫不烫手! 像白战,哪怕叶云泽将远征大将军的职权给了他,又什么用呢?还不是被困在了关外!这次能不能囫囵个儿的回来都不知道呢! 当然,依照叶公主对自个儿丈夫的信心,她是坚决不相信自个儿丈夫会混到白战那个份儿上的。她坚信,自个儿丈夫是个不输季琛的名将,要不,当年怎么能从叛军手中英勇地救了她?只要给她丈夫一个机会,她丈夫定能够证明自己! 太后听着自己的闺女不断向自己放豪言壮语,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该讲的道理她都已经讲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从前,她这长女虽不见得有多聪明,却也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知道自己不聪明,便多跟着亲娘学学。如今,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这次,季琛非去不可!你和你的驸马,就死了这条心吧!”徐太后厌烦地看了叶公主一眼:“看在你是哀家亲闺女的份儿上,哀家奉劝你一句,没有那本事,就给哀家安安分分的当你的公主!荣华富贵是尽有的!若你非要折腾……下次只怕就不是被贬为二品公主那么简单了!” 她虽宠爱这闺女,但更为看重的,无疑是自己的权势。 一旦威胁到她的权势,她连寄予重望的长子都能够说舍弃就舍弃,何况是一个闺女呢? “你回去好好想想哀家的话吧。来人,送公主离宫!” 叶公主被人带走的时候,徐太后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她对身边的人道:“去将皇儿当年赠予蓝羽的匕首给季将军送去,季将军看过之后,自会明白哀家的意思!” 乾元宫中,季琛与叶云泽正讨论着边关的战事,就见太后宫里的人送来了一把朴实无华却无比锋利的匕首。 叶云泽细细得看了看,“这是当年蓝羽出征夷族之时,朕赠予他的匕首。蓝羽得了这匕首,向朕宣誓,不破夷军终不还……母后这是笃定了你要远征夷族呢。” 虽然按照现在的发展,季琛多半要往边关走一趟了。但徐太后这么明晃晃的要求季琛上阵杀敌,还暗示他早点上路,终归让叶云泽心里头感到不大舒服。 他可不相信这是他母后突然发现了季琛的好,要重用季琛了。先前对季琛千防万防的,可不就是他的好母后? 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可这劲儿的利用,一旦用完了,就忙不迭的丢开手,该说不愧是太后么? 虽然叶云泽自己也是这么对朝中的大臣们的,但这种态度一朝被人用在了季琛的身上,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是他的珍宝被人当做草芥糟蹋了一样。 叶云泽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还是先想想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吧。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季琛出征前,他的母后是不会有什么小动作了。待季琛凯旋那日,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候。 叶云泽既要保证这场战争的胜利,同样,也要护得心上人周全。 若是他的母后这次再对季琛动手,他定要捉住她的把柄,将她的尾巴狠狠地揪出来,一劳永逸! 叶云泽想了想,对季琛道:“阿琛,这次你去边关,带几个影卫过去。那几个影卫会全权听命于你,只对你的安全负责。” 在季琛开口之前,叶云泽又飞快地加了句:“听话,不要让我担心。” “若是微臣乖乖听话,皇上是不是会给微臣什么赏赐?”季琛凑近叶云泽,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脸侧。他目光深邃,犹如一潭泉水一般,似要将人溺毙其中。 叶云泽在季琛面前向来没什么抵抗力,看着看着,他竟有些痴了。 叶云泽想,幸好季琛不是敌方派来的探子,否则,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在施展美人计,只怕他也抵挡不住这美人的诱惑。 见叶云泽不答话,季琛越发得寸进尺,用脸颊轻轻蹭着叶云泽的脸,声音低沉而暗哑:“微臣这一去,若是顺利,也要数月后才能归来,若是不顺,一年半载回不来,也是有的。陛下……不想好好儿地跟微臣告个别么?” 话音刚落,他的唇便被叶云泽狠狠地堵住了,担忧、焦躁、不舍似乎都蕴藏在了这个吻中,让叶云泽显得比往日热切。 两人的气息彼此交缠,很快就升腾为一股热潮,将两人笼罩。叶云泽只觉得,似有一把火在自己体内燃烧,而季琛的话语,就是点燃那把火的导火索。此时,他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够平息自己的躁动。 拉扯纠缠间,不知何时,两人身上的衣衫都已经凌乱了。叶云泽双唇红艳,衣-衫-半-敞地躺在床上,露出白玉般的胸-膛和身上的几枚吻-痕,那模样,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先前他受的箭伤,已经好了大半,只留下一枚铜钱大小的伤疤。宫里头有这么多上好的药膏日日给叶云泽擦着,日后这疤迟早也是会被消去的。 季琛低下头,在那疤痕上轻轻落下一吻,又怜惜地吻了吻叶云泽的额头:“如今这伤总算是好了,我也可以放心了……今儿个本是没打算闹你的,只是我一想着要好些日子见不到你,我这心里就闷得慌。” “待我回来,再好好疼你。” “放心,我会好好儿的。便是因着陛下,我也不会轻易让自己深涉险境。陛下这般可人,不知多少人觊觎陛下美色,若是回头让人抢了去,我可没地儿哭。” 刚被爱抚过一番的叶云泽显得性感而慵懒,斜睨了季琛一眼:“就你嘴贫。” 季琛握住了叶云泽的手,一下一下珍视地啄吻着:“放心吧,你给我的人,我会好好带在身边儿的。” 第19章 战事紧急,叶云泽和季琛并没有太多的话别时间。第二天一早,季琛就领着皇命,带着自己的亲卫兵及叶云泽给的影卫出了京城。 叶云泽站在城墙的墙头,看着率领着队伍渐渐远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以前,他曾经无数次的在这个墙头上送走季琛,每一次,他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他不想再看到季琛离去的背影。可惜,每一次,他都没能实现自己默默发下的誓言。 “皇上,季将军已经走了,咱们回吧。”小喜子跟在叶云泽身后,见叶云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出言宽慰:“皇上放心,季将军自出战以来从无败绩,那夷族又是他昔日的手下败将,季将军一去,定能将夷族人治得服服帖帖的。说不准儿,仗还没打,那夷族人一听到将军的名号,就先腿软了呢!” 这一番话虽是用来宽慰叶云泽的,但小喜子说着说着,却莫名增添了几分信心。 季将军用兵如神,在打仗这一块儿,从来就没有让人失望过。哪怕大齐刚刚经历了这样的惨败,只要有季将军在,这人心,是乱不了的。 “不知为什么,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叶云泽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喃喃道:“自阿琛离开的那刻起,朕心里就不踏实,如今,更是七上八下的……” 小喜子摇了摇头,并没有把叶云泽的话放在心上。对于心神不宁的叶云泽,他也习以为常了。 不管季琛再有本事,只要他一踏上战场,等在后方的叶云泽终究会克制不住的担忧他的安危。恐怕,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 为解边关之危,同时,不让夷族人查到自己的行进路线,季琛并没有走官道,而是抄的近道。 那些道路,多半都是在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发现的。既隐蔽,距离又短,对于长途奔袭来说,再适合不过。 季琛本以为,自己与夷族人的交战,会从大部队抵达边关开始,没想到,在出发的第三天,路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他和他带来的部队就遭遇了袭击。幸而季琛习惯了时刻保持警惕,加之武艺比那些人高了不少,这才没有让那些人得逞。 待捉住几名偷袭者之后,季琛发现,偷袭他的并不是夷族人,而是大齐人。 那些人在落入敌手的瞬间,便齐刷刷地选择了自尽,速度之快,季琛的人竟没有拦住。 “这些人,怕是哪个权贵豢养的死士。”季琛叹道:“只不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是谁想要我性命。” 夷族与藩国不同,他们骁勇好战,又号称全民皆兵,对大齐的威胁有目共睹。所以,先前叶云泽和季琛才会下那般大的功夫,狠狠地将夷族打痛了,打怕了,打得夷族不敢再轻易犯边。 不知短短几年的光景,夷族得到了谁的襄助,又卷土重来。在季琛看来,至少在夷族的问题上,他与朝中的那些大臣立场应该是一致的。哪怕有人想对他动手,不也该在他再一次的将夷族赶出大齐之后么? 如果说季琛本人只是疑惑不解的话,一直跟着他的那些人则是彻底愤怒了。 为了保护朝廷里的那些人,他们赶往前线流血流泪,结果居然有人想让他们去死? “将军,若是让我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我定不会饶了他!” “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稳住。我总觉得这事儿里透露着一些不寻常。保不齐那些人,是有人故意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我军心!”季琛严厉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因为愤怒而胀热的脑子瞬间便像是被谁泼了一盆雪水似的,清醒了过来。 “就像你们说的,我们现在是在为朝中的那些人卖命。若是我们不能抵挡住夷族人的铁骑,遭殃的就会是他们。既然如此,他们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对我们动手?好好想想吧!” “可是,将军……那些人,若不是朝中官员派来的,莫不是……是夷族人派的?” 另一人接过了话头:“夷族人怕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看这些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教派之人,莫非是前朝余孽,趁着将军远征在外,想要趁机对将军动手?” “好了,多猜无益,再往前走走,也许就能得到答案了。” 也不知对方是故布疑阵还是怎么的,季琛一行人在接下来一路中并没有再遇到什么伏兵,顺顺利利便抵达了边城。 原本属于大齐的城池,如今变成了夷族人寻欢作乐的场所。 经过乔庄改版后,前来刺探消息的细作与几名人高马大的夷族人擦肩而过。 “大齐的女人跟咱们族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一个个娇滴滴的,能掐出水来。大齐的男人真是好福分啊!” “你小子的福分也不错啊,昨天不是还睡了两个!哈哈哈!” “这地方也好,可比咱们从前那样居无定所好多了,物品也算是齐全。想要什么,可以直接抢过来!” 三个人说着说着,彼此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走在他们身侧的人皱了皱眉,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屑之色来。 让细作感到惊讶的是,那张平凡至极的脸上,竟有一双如鹰隼般凶狠凌厉的双眼,看着与这张木讷的脸极为不搭。 此人定不是寻常人,细作想。看此人的五官,并不像是夷族人,倒像是大齐之人。 只是,大齐若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该默默无闻才对。也不知此人究竟姓甚名谁,是怎么与夷族人勾搭上的。 细作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只见那三个桀骜跋扈的夷族人在面对那名面貌平凡的大齐人时,脸上的神色恭敬无比:“先生,你说,日后咱们就在这儿安家落户,怎么样?” “这不过一座小小的边境城池,不说京城,就连寻常的府城和县城都比不上,你们竟就满足了?”那人冷哼一声:“若你们的志向仅止于此,还是趁早回家乡去吧,省得大齐军队一到,你们又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走。” 话音刚落,三名夷族人中的其中两名神色就不对了,看着那人的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好在能够主事的那名夷族人眼明手快地拦住了他们,两边儿这才没有打起来。 “先生说得对,是我们目光短浅了。我们对大齐知晓不多,幸好有先生提点,才能够图谋大业。”那名夷族人面上极是谦恭,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满之色。 那名样貌平凡的大齐人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忽而侧过身,扬起一鞭子,就朝着细作当空抽来。 细作吓得一个瑟缩,跌倒在地上,一张老实至极的脸上满是尚未褪去的惊惶。 那人眉宇间的戒备这才去了些。 见那人没有后续动作,那名领头的夷族人反倒出来站了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细作:“不过一只齐狗,也敢在先生面前失礼?今日,我便在此取了你的狗命!” “好了,不要在此惹事。季琛的人应该马上就会到了,做好准备迎战吧。” 听到季琛的名字,三名夷族人颇为忌惮:“我部曾与季琛交锋,这季琛诡计多端,极难对付,敢问先生对季琛了解多少?” “季琛?不过是叶云泽跟前一条忠实的狗罢了……”几个人说着话,渐渐远去。 待他们不见了踪影,细作立马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神色颇为凝重。那个人显然是认识季将军的,只怕,这场战事,果真不像想象中那般简单。 是夜子时,守城的夷族人正严阵以待,东南方忽而出现了一片极为明亮的火光。 守城的夷族将领使劲儿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待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后,才终于惊呼出声—— 有敌人来袭,粮仓失火了! “来人,快去灭火!那些靠近粮仓的齐军杀无赦!” 夷族人是长途作战,自然十分看重粮草的供应,一旦粮草被切断,他们要不回撤,要不就只能被困死在大齐。因此,守将也是派了很多人保护粮草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让齐军得逞!最关键的是,从齐军潜入城池,到大火烧起来的这段时间,他居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齐军到底要多么手眼通天,才能做到这一步?!!! “火势太大,粮食已经抢救不回来了,整个粮仓都被烧毁了……”手下人的一句话,让夷族守将的心如坠冰窖,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过王子的责罚了,一想到大王子对付失败者的那些手段,他就不寒而栗。 在这一瞬间,他对齐军的仇恨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将闯入城中的齐军全部给我碎尸万段!” “报——将军,周围没有看到齐军的踪迹。烧了咱们粮草的,是,是,是周围的大齐人!” “什么?!!!”守将怒目圆睁,万万没有想到,得到的答案竟是这样的。他一向看不起的蝼蚁,居然破坏了他的大局?要是当初刚刚攻克这座城池的时候,不要听那个大齐人的话,直接把这些齐国人全部杀光就好了! 能够被大王子派来做先锋和一城守将,他的反应力绝不差。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不好,狡猾的齐军在玩声东击西!他是故意把我们都引到这里来的!” 城门外,季琛正带着手下的士兵策马疾行,直奔白战大军被困之地而去。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先夺回被攻占的几座城池,而是打算先救回被困的大军,重振旗鼓,再一举夺回那几座边关的城池。 说白了,城池什么时候都可以转过头去夺,白战所率领的十万大军却是每天都在不断减少的。 季琛并不愿看到这些曾与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士兵,以及自己看好的未来将才就此陨落。 只是,当他带着人赶到白战被困的关口附近时,却发现有些许不对。 “停!前方有埋伏!弓箭手,准备!” 却在此时,季琛听到了一个令他倍感熟悉的声音—— “你这声东击西,玩得一如既往的好啊,季琛。” “可惜,既知你回来,我又怎能让你轻易得逞?” 第20章 双方箭羽相互碰撞, 各有损伤。 尽管季琛反应已经足够快了,奈何对面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对方有山体作为屏障,季琛这边儿的人却是直接暴露在对方的面前, 明显颇为不利。 “季琛, 从前我还当你是个人物,几年不见……你也不过如此。这些年来在京城养尊处优的生活, 只怕早就让你丧失了血□□!” 季琛听闻此言,越发确定对方是他所熟识的人, 只是, 一时之间, 他是真的想不起自己在塞外还有什么“老朋友”。 “在来之前,京城中的皇帝可有好好疼爱过你?你是不是现在还腿软着呢!怪道几大开国将领,只有你还好好的, 没被暗害也没被革职,想来是床-上功夫太好了,皇帝舍不得你吧!” 对面传来的话语中充满了轻蔑。 季琛手下的人已因为对方侮-辱己方的主帅而被激怒,凶性大发, 杀得红了眼,俨然一副要与对方拼命的架势。 季琛忙喝道:“给我冷静!莫要中了对面那躲躲闪闪,连脸都不敢露的小人的奸计!不过是一群随意乱吠的野狗罢了, 也值得你们这样动怒!跟野狗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 战场上是不兴文雅这一套的,为了激怒对方,季琛也可以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更何况, 骂战也是对方先挑起的,季琛做这事儿,完全没有一点儿心理障碍。 只是,在说话的同事,他对于对面之人的忌惮越发深了。对方竟知道自己与叶云泽之间的关系,搞不好,还真是哪位故人呢! 有季琛压制着,他手下的人好歹没有真的失了分寸,但季琛这番话一出口,对面的人却是忍不住了。只见乌泱泱一片夷族骑兵朝着季琛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那阵声音虽在后面竭力喝止,且没有一点儿用。季琛仿佛能够看到躲在山后的那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季琛知道自己赌对了。倘若统率这群夷族士兵的真的是他的故人——一个知道他不少事的大齐人,那么,纵然夷族士兵愿意在战场上听从那人的指挥,也不代表他们会对他事事顺从。就像现在,事涉夷族人的尊严,哪怕明知道季琛是在激将,他们也忍不下这口气。 夷族勇士的某些信仰简直到了固执的地步,那人只怕无法理解。 那些人骑着马冲上前来的时候,胯-下的坐骑蹄下忽然开始打滑,有些骑术不好的,当即被甩到了马下。就是骑术好的,也只能勉强控制着马屁,不从马上摔下去。 季琛身后的士兵们趁机一股脑儿冲上去,举着大刀和锤子等武器砸向夷族勇士:“怎么样,爷爷们送你的豆子你还喜欢吧?” 夷族士兵是一早就在这儿埋伏着的,季琛的士兵来得匆忙,夷族人根本就不清楚,季琛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将那些容易让马匹蹄子打滑的豆子洒在地上的。他们同样不知道,不只是豆子连他们脚下的地,也是经了处理的。 见了大齐士兵得意洋洋的样子,夷族士兵们气得哇哇直叫:“有本事就跟咱们光明正大地对打啊!使这些阴谋诡计算什么!你们大齐人就是一群孬种!只敢暗地里害人!” “那叫谋略!谋略!懂不懂!”大齐士兵不甘示弱地还击:“罢了,跟你们这些傻大个儿说不明白,你们也就只能逞逞匹夫之勇了。这脑子笨就是没法子,怪道你们夷族一代不如一代了!” 夷族本就已经处于下风,又被大齐士兵这么一刺激,打得越发没有章法。几个回合间,夷族已失了不少人手。 夷族主将心知己方勇士已完全被对方牵着走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有心让夷族士兵全部撤回来,待重振旗鼓,再重新进攻齐军。只要白战的十万大军还被围困着,他们就大可不必担心齐军不来。 可夷族勇士已经被激红了眼,不让他们出了胸中的恶气,他们如何肯听从自己的话乖乖撤回? 这主将不由在心中将夷族士兵骂了一遍又一遍,烂泥就是扶不上墙,一手好牌,也能被他们打得这样糟糕。怪道明明实力不弱,人也不少,这些年却只能被大齐压着打。大齐士兵的话虽难听,但还真是没骂错。 若不是他自个儿的人都在白战那儿,他何至于如此被动? 恰在进退维谷之际,主将忽而听到上体上方传来了水声。他心中咯噔一声,高声道:“不好,快撤!” 其实,用不着他提醒,接到通知的大齐士兵们就已经动作迅速的撤退了。见了大齐士兵的架势,夷族勇士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啥也别说了,还是赶紧逃命吧! 虽然不知道狡猾的齐人到底给他们挖了什么坑,但夷族勇士也不打算用他们的性命去亲自验证齐人的陷阱有多大的威力。 只是,他们的动作到底比大齐士兵慢了一拍,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山顶上的水流已经涌下来了。那水虽然比不得山洪汹涌,但塞外天寒地冻,若是被淋了这么一身,只怕身上很快就要起冰坨子了,到时候,只能任人鱼肉!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有近半数的夷族士兵被那山泉淋了个正着,还有几个人因为站的位置不好,被山泉给冲走了。山泉才刚过去,刚刚不见了踪影的大齐士兵此刻又杀了回来,这下,不用夷族主将交代,底下的士兵们也知道要逃路了。 他们是自尊心强,但不是真蠢,若是没有大胜仗的希望,谁也不会白白的拿命去填。 到了这等地步,夷族将领又岂能看不出来,被守株待兔的根本就不是季琛,而是他们! 若是没有事先留好后手,季琛的人又怎么可能步步为营,将他们逼入这等境地! 夷族将领虽嘴上轻视季琛,心中却不曾对季琛放松过警惕。便是当年开国之初,齐国大将林立的时候,季琛也是极为出挑的将领。以平民之身一步步走到如今,他又怎么可能没有真本事?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季琛,或者说,高估了夷族人。季琛既能体现预料到己方的行动,布下此局,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千百念头自那人脑海中划过,最后,凝结为唇边一丝冷笑。 罢了,这一局,是他失算了。他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如今,只看下一步该怎么走罢! 渐渐的,夷族将领的眉头蹙了起来,不知为何,他虽已经带着夷族士兵逃出,但心中却仍然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靠着这些预感跨过了不少生死关,自不会将其忽略。 蓦然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电花:“不好,季琛能够提前布下此局,在白战处也定然有其他的布置!” 他身后的这些是夷族士兵,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他不心疼。他带出来的那些人,却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精英和心腹,少一个都是损失。思及此处,夷族将领赶忙带着身后的夷族士兵往白战被围困之处赶去。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夷族王庭那边责问,大不了他找些理由来搪塞过去就是了。夷族想要与大齐对抗,就离不开他,断然不会在此时与他翻脸。就是退一步,万一夷族真与他翻脸了,有自个儿的人在,他也不怕什么。他能够与夷族人平起平坐谈条件,靠的可不仅仅是当年的些许威名。 然而,等他赶过去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己方损失近半,白战的士兵早已不见了踪影。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士兵在这里损耗了这么多,那人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季琛,我绝对饶不了你!” …… 季琛等人出城的时候,是分了两拨人的,打头的是季琛自个儿带的一拨人,这拨人,成功的吸引了夷族士兵全部的注意力,为第二拨人做了掩盖。当季琛带着手下的士兵与夷族人打得正欢的时候,第二拨士兵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围困白战的那些士兵的背后,给了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白战虽一时失策,落入被围困的境地,但到底不是废物蛋子。见己方来了援兵,赶忙带着身后的士兵进行反击。 在齐军的内外夹击之下,这些人很快就败下阵来。当时齐军的重点不是歼灭敌方,而是将许多个日夜没有合眼的白战大军带到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番。 不过,对方想要留下他们的心实在是太坚定了,竟与他们死磕上了。白战与援军一行没法子,也只好展开全力与对方一战。 援军以逸待劳,占尽优势,白战一行人看到了脱困的希望,这些天的新仇旧恨一齐浮上心头,凭着一腔热血也要将敌人斩落马下。 敌方的士兵因着数日不曾好好休息,已是十分疲乏,此消彼长之下,不敌齐军也在情理之中。 最终,敌军无奈退走,然而,因着领队的决策失误,损失已经造成,无法挽回。这就是统领夷族军队的将领来到这儿却只看到一地尸首的原因。 敌军虽然损失惨重,这些天来,白战大军也损失不小。出征时,白战带了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六万。这场战斗,虽是齐军胜了,可也只能称得上是两败俱伤罢了。 “将军,我有负您所托啊!”白战素来信奉流血不流泪,但当他站在季琛面前的时候,却哭得像个孩子:“我会向皇上辞去职位,任由皇上处罚。”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你辞去职位,就能够挽回那些失去的生命了吗?就能够收回被夷族攻占的城池了吗?”季琛斥责道:“若你真是败了一场便丧失斗志的人,也算是我错看你了!” “将军……”白战听闻季琛在他如此惨败之后,竟还如此信重他,不由心中感动。 “听着,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从什么地方跌倒,你就给我从什么地方站起来!” “况且,败给蓝羽,你也不算冤!” “什么?!!!”季琛最后的那句话,对于白战以及他身后的士兵们来说,犹如石破天惊。 季琛说完这句话后,只凝视着夷族大军所在的方向,默然不语。 第21章 季琛忍得住, 白战却忍不住了:“将军,您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真正与你交战的人,是大齐前开国元帅蓝羽。” 白战呆愣愣地看着季琛, 半响, 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怎么会?蓝将军,不是早就……” “若不是此番我与他正面交了次手, 围攻你们的人,又确实是蓝羽的心腹, 只怕, 我也不敢相信, 当初早已被赐死的蓝羽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投靠了夷族人。” “只怕,早在一开始, 蓝羽就给自己预备了后路。”季琛想起蓝羽位于边关处的坟茔,摇了摇头:“我们都被他骗过了。” 当年,季琛回到京城时,蓝羽已经服下了毒酒, 季琛只来得及赶去见他最后一面。 纵然蓝羽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也终究是与叶云泽一起打过天下、一度与叶云泽亲如手足的人。蓝羽与叶云泽闹到了这个地步, 季琛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儿。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时,奄奄一息的蓝羽紧紧地攥着季琛的裤腿, 断断续续的诉说着他的遗憾与不甘,说他不该拥兵自重,不该居功自傲、忘了为人臣子的本份,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说了很多……最后,他请求季琛将他的骸骨带回边关处,他曾经镇守的地方。他说他无颜葬在京城,还不如葬在边关,好让他一直守着大齐的边境,也让他找回自己的初心…… 蓝羽的遗言,触动了季琛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到了最后,他没有让季琛帮他的家属亲眷求饶,甚至没有提任何一个过分的要求,就只剩下那么个朴素的请求,季琛自然不会拒绝,也不忍拒绝。蓝羽的灵柩,还是季琛亲自送去边关的。 后来,为着蓝羽的事,季琛甚至还跟叶云泽生了一场气。季琛觉得,蓝羽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若不是叶云泽的步步紧逼,两人不至于走到这样的地步——那是季琛与叶云泽闹过的为数不多的矛盾。 再后来,赶去祭拜蓝羽的蓝羽旧部在途中遭遇不测,落下山崖,尸骨无存。当时不少人都说是叶云泽做的,叶云泽既未同意,也未反驳。 季琛心中对蓝羽的愧疚之情越发重了,若是没有蓝羽的事,他的那些部下们也未必会遇到这种事。而这一桩桩一件件,细究起来,虽非季琛所为,但到底是叶云泽的手笔,而季琛与叶云泽是一体的…… 如今想来,季琛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只怕蓝羽,从那个时候开始,蓝羽就已经在布局了吧?为的,就是如今,而自己的种种反应,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叶云泽的遇刺,藩国国王身边被安插的人手,夷族突如其来的进攻……若背后推手果真是蓝羽,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是回来复仇的。”若不是如此,季琛想不到蓝羽在蛰伏了许久之后,在此刻发难的理由。 “将军,我们现在应该……”骤然间得知了这样一则消息,白战脑海中闪过了万千思绪,回过神来时,唇畔挂上了一丝苦笑。 他还以为,他的能力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了,如今看来,还远远不够啊。 白战凝眸看着眼前的季琛,只见季琛眉目淡然,气质沉着,这份气度,是开国之战中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役磨练出来的,是经历了无数生死历练出来的,是他所远远不及的。 季琛是如此,大将军蓝羽想必也是如此,难怪他在蓝羽的手下败的那样惨,甚至走不过几个回合。 “怎么办?”季琛眉峰一挑,透露出些许凌厉来:“现在,蓝羽已经不是什么开国大将军了,只是一个谋逆者,是我大齐的叛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蓝将军……蓝羽他有备而来,末将不才,被他诱入荒野,如今,边关数城已归夷族人所有。只怕这仗不好打。”不提蓝羽的能耐,单单只是粮食供给问题,就能逼死个人。 白战想到齐军目前的劣势皆是因自己而起,越发感到羞愧。 “不好打也得打,既然对手是蓝羽,这场战役又是他的复仇之战,不是他死,就是咱们死!粮草路线被切断了又如何?他们能占了咱们的城池,咱们自然也能占了他们的!” 季琛的话语中战意昂扬,丝毫听不出一点儿担心来。 “将军,您的意思是……”白战伸出手,指了指夷族王庭所在的方向。 季琛点了点头:“不错!孺子可教!” 围魏救赵,古来有之,招式不嫌老,管用就好。 …… 在蓝羽看来,几日时间,就是季琛大军所能够承受的极限了。毕竟,季琛大军出关时所带的粮食,满打满算,也就够大军吃十天。如今,季琛救了白战大军,更是多了六万张需要吃饭的口。 因此,蓝羽并没有着急着与自己昔日的这位战友硬碰硬,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他这位老友承受不了的那一刻。 平心而论,蓝羽更愿意在正面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季琛,好将季琛彻底的踩在脚下,可考虑到现实中的种种情况,蓝羽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法子——蓝羽是要打回京城的,在此之外,要尽可能的保存实力。与季琛死磕,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季琛是那种,哪怕被逼到绝境,也要拖着敌人同归于尽的人。如非必要,蓝羽不想轻易去试探他的底线。 可他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季琛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发了疯似的拼命的攻击蓝羽大军,就为了抢夺一口口粮。 没有退路的人往往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知道,前进也许会死,后退却肯定会死。 蓝羽大军被季琛所带领的齐军冲击得七零八落,十分狼狈。季琛本是个善于利用地利之势作战之人,期间又设下过几次陷阱,搞得蓝羽大军灰头土脸,狼狈非常。 若蓝羽所带领的是他当年在大齐的那些大军,或许还不至于被季琛压着打,偏偏如今他手下的是桀骜不驯的夷族人,那些夷族人只是表面上听他的话,想要做到如臂使指简直是天方夜谭,与季琛手下的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后来,在三位主战的夷族王子赶到时,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然而,还没等几个人商量好对付季琛的对策呢,来自草原深处的一封染着血印的求就书信就扰乱了他们的心神。 “这群该死的齐人!到底把父王他们怎么了!!!”冲动的三王子愤怒地去牵自己的马:“我部族的儿郎们,跟本王子杀回去!将那群该死的大齐人全部赶走!” “等等,不要冲动!”蓝羽赶忙上前阻拦:“若是你们现在撤走了,就正中了齐人的下怀啊!” 三王子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齐人给本王子滚开!若是不回去,难道要坐实齐军侵我王庭,占我牧场,奴役我子民么!你根本就不知道王庭和牧场对于我们而言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就连一向对蓝羽礼遇有加的大王子也道:“我们攻打大齐,是为了一雪前耻,也是为了让我们的子民过得更好。可对于我们来说,终究草原才是我们的根。我知道齐人的那个将军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们的人从几座城池中撤出,可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必须回去,我们不能做无根之人!” 说着,他们甚至没有跟蓝羽打个招呼,就带着其他的夷族人,向着王庭的方向疾驰而去。 蓝羽狠狠地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地上。 为了向叶云泽复仇,他蛰伏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现在,全都功亏一篑了。 若是他当年所率领的大军还在身边,他何至于如此!想要利用他人成事,果然是行不通的。 蓝羽抬起头,一双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季琛,你赢了。” 他知道,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向来是季琛的拿手好戏。在与他的这几场战役中,这几招,更是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季琛会突然发动攻势,恐怕不是因为粮草不够了,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关注王庭那边的不对劲。于是,等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 季琛看着蓝羽,摇了摇头,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刀:“不,你还在,我就算不得赢。” 当初,因着他们的疏忽,竟留下了这样致命的错误。如今,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错误掰正过来。 若是蓝羽在逃出生天之后,一直隐姓埋名,季琛或许还可以当做不知道有这个人。可惜,蓝羽为了他的私心,竟然弃大义于不顾,把刀口对准了大齐百姓,对准了远在京城的叶云泽,这是季琛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 “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忠心耿耿的做着叶云泽的走狗。只不过看来,你也混的不怎么样嘛,否则,我最初在这里见到的守城将领,就不会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了!” 蓝羽抽出刀,与季琛的刀身“铿”的一声撞在一起:“我一直在想,同是开国将领,为何我们就要遭受叶云泽的百般猜忌,唯独你那么得他信任。你凭什么!难道陪不陪-睡,就那么重要吗!” 说话间,两人已过了十数招。 “可我发现,现在,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一件事——我想让叶云泽死!既然我现在取不了叶云泽的狗命,那么,取了你的命也是一样的!” “有本事你就尽管试试,看谁能取走谁的命!”季琛轻蔑地看着蓝羽:“从前我还敬你是一条汉子,如今,你竟越来越龌-龊了!龌-龊的人,自然看什么都是龌-龊的!你已经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蓝羽双眼充血:“你找死!!!” 在这短短的功夫内,蓝羽与季琛战成了一团,他们手底下的人,也打成了一片…… …… 皇宫中,徐太后从睡梦中醒来,摸了摸额角渗出的汗:“近日,可有边关的战况消息?” “娘娘放心,徐国公府那儿时刻关注着边关呢,一有消息,就会告知您的。听说,前不久,夷族人退兵了。” 徐太后手下的动作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地道:“那就好。此番,季亲王可是又立了一个大功呢。”她在亲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如今,季琛当真是封无可封了,若是他平安归来,恐怕头一个该头疼的,就是皇帝了吧!徐太后冷冷一笑,她可是在为她的好儿子解决隐患! 一旁的心腹嬷嬷察言观色,凑上前道:“娘娘放心,如今,娘娘定会得偿所愿的。” 第22章 季琛与蓝羽斗得难解难分, 许是知道没有后路了,蓝羽麾下的三万人都十分拼命,哪怕以命换命、甚至以命换伤, 都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季琛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士兵折在这些人手上, 反倒有所退让。 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第一日斗了个旗鼓相当, 谁也没能奈何谁。 到了第二日,蓝羽手下的士兵因着季琛手下士兵夜间的连番骚-扰, 已不如第一日那般精力十足, 但作战方式依旧彪悍, 季琛仍然没有选择跟蓝羽硬碰硬。 到了第三日,夷族王庭战败投降的消息传来,且夷族勇士被要求出兵讨伐蓝羽大军, 蓝羽顿时被动了起来。待夷族大军一到,蓝羽大军势必要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有忠心耿耿的下属劝蓝羽趁着夷族人没到,赶紧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蓝羽却苦笑道:“逃?我还能往哪儿逃?当年,我因着叶云泽的猜忌,像丧家之犬一样的逃到了夷族。如今, 连夷族人也要开始驱逐我了,我还能逃到哪到哪儿去?” 蓝羽摇了摇头,否认了副官的提议。他好歹曾经是一代名将,就算此刻还能逃跑, 也不愿活得这么没有尊严。这么些年来,他早就过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若不是为了心中的那点不甘,这日子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 “如今,我的复仇计划彻底失败了,我此生也没有别的盼头。”蓝羽举起了手中浸染着鲜血的刀剑:“唯有死战!” 他是绝不可能逃跑的,尤其是在季琛面前! 副官见蓝羽下定了决心,便开口道:“下官誓死追随您!” 跟随蓝羽走到如今的人,都是蓝羽心腹中的心腹,自然不会对蓝羽的命令有任何异议。蓝羽生,他们生,蓝羽死,他们死。既然横竖都是个死,还怕什么! 当天,季琛大军损失惨重。 季琛也意识到蓝羽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如果可以选择,季琛并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士兵白白送死。但如果不在这里留下蓝羽的性命,天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蓝羽而死去,他别无选择。 “来吧,季琛,让我看看,你这些年究竟是长进了,还是退步了!”蓝羽刀锋扫过,接连数名齐兵便倒在了他的枪下,他就像一尊杀神一般,犀利无比。除了季琛之外,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他的锋芒。 “铿”! 季琛与蓝羽的刀在半空中相交,几乎要擦出电花来。 就在季琛与蓝羽教授之际,几支箭羽突然擦着季琛的身体而过,有一支箭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肩头。季琛手下动作一滞,立即便遭到了蓝羽疯狂的攻击。 若不是刚才他凭着直觉往边上侧了侧身子,只怕那支箭羽,如今已经插-进了他的心脏! “怎么样,被‘自己人’放冷箭的滋味儿不错吧?”蓝羽手下的攻击越发狠厉起来,招招见血,每挥一刀,都能在季琛身上带出一道伤痕来。没多久,季琛的身上就满是斑斑血迹,看着着实骇人。 “将军!”季琛的下属们想要冲上去助季琛一臂之力,却被季琛喝止住了:“慌什么!本将军无事!” “看样子,蓝将军似乎早就知道大军中会有人暗算我?”一面与蓝羽对打,季琛一面试探。这些人自然不会是蓝羽的人,距离蓝羽“获罪身亡”已有四五年的时间,蓝羽没那个能耐朝他身边安插人。只是,蓝羽与那名幕后之人,想必关系匪浅。 蓝羽眯了眯眼:“我不能肯定。我只是觉得,这个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毕竟,‘她’想要把咱们这些武将赶尽杀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说的‘她’,是指太后?” 蓝羽讽刺一笑,反问道:“你认为,除了那个女人之外,还有谁有能耐随意插手军中之事?” “除了那个女人之外,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在我诈死逃跑的过程中,出手为我掩盖真相,还让我顺利的带走了部分兵力?若不是那个女人出手,那时候,我就算准备的再怎么充分,只怕也会留下些破绽来。” 季琛不敢置信地望着蓝羽:“太后居然想救你?” “救我?”蓝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放声大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纵然我对叶云泽有再多的不满,纵然叶云泽对我有再多的疑心,我们那时候又何至于走到兵戈相见那一步!” “太后她,不过是在扳倒我之后,留我一条命,以待后用罢了!她本想将我手中的军权收归己用的,谁知道,被叶云泽抢先一步给了你。那个女人机关算尽,却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却连老天都不帮她!”蓝羽满是讽刺地道。 “留你一条命,以待后用?”季琛蹙着眉,心思流转间,似是想到了什么,愕然地瞪大了眼:“太……太后她……” “那时候,除了你我之外,其余手握大权的将领已经被太后或者叶云泽铲除光了,你觉得,那个女人留我一命,是为了对付谁?” “……”季琛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原以为,就算太后再怎么看他不顺眼,再怎么想夺了他手中的军权,离间他与叶云泽,好歹也是个明事理的,在大是大非上,站得住脚的人。 可谁能想到,太后竟如此疯狂,机关算尽,只是为了要他的命? 季琛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夷族人犯边之事,而是太后一手策划的吗?” “这倒没有,只不过,边关一直有那个女人的耳目,要说她完全不知情,我是不信的。这么多年来,她的人一直都在盯着我,从未松懈过,难不成,我与夷族人结盟那阵,她的那些人就聋了哑了,连个信儿也不知道传回京城了?” 蓝羽的一连串问句,让季琛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有想到,太后为了铲除掉他,竟在明知道夷族要扣关的情况下,放纵了这一切的发生,导致边关三座城池落入夷族人之手,数以万计的百姓与士兵付出了鲜血的代价。 是不是,在太后的心里眼里,看到的只有她的权势?其他的,包括人命,国家安危在内都不算什么重要的事儿?若果真如此……他拼着兵谏,也绝不会放过她! 似是看出了季琛的疑惑,蓝羽用轻蔑的口吻道:“那女人根本没把夷族人扣关当一回事儿。她以为大齐现在还是开国之初,大将林立的时候呢!恐怕在她看来,夷族就是大齐的手下败将,随随便便提拔个阿猫阿狗出来,就能够把他们赶回去。” “那个女人,傲慢了半辈子,终究要为她的轻狂付出代价!”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这么恨我和叶云泽,应该很乐意看着我死在太后的阴谋之下吧?” 蓝羽的话,季琛虽已信了大半,但心中到底还是存有疑惑的。 蓝羽定定地看了季琛片刻,道:“我是恨叶云泽,恨你不假,但我更讨厌那个女人。” 他半生的颠沛流离,半生的狼狈,皆是拜太后所赐。既然如今已经无法向太后、叶云泽及季琛一一复仇,那么,看着他们内斗,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那个女人想要利用我杀了你,而后再杀了我,我就要她不得好死!”蓝羽话语中满是怨愤。 他话音才刚落下,一支疾驰而来的箭羽就穿透了他的喉咙,他瞪圆了双目,不甘地倒下。 那支箭,赫然是从蓝羽身后射来的。蓝羽的亲兵中,竟然也隐藏着太后的人。难怪太后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季琛的亲兵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冲着季琛大吼:“将军!小心!” 可惜,已经迟了。金属的破空声传来,三箭齐发,季琛躲过了两箭,却被最后一箭,刺入了胸膛。 …… 叶云泽接到边关大捷的战报,已是两日后。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收到了季琛重伤的消息,与此同时,一封密函也被工工整整地摆在了他的桌案上。 叶云泽赤红着双眼,将桌案上的奏折狠狠地全部推到地上:“她怎么敢,怎么敢!!!” “皇上……季将军如今还等着太医去医治呢。”纵使是顶着叶云泽的怒火,小喜子也不得不开口。 叶云泽面无表情地下达一道道命令:“传朕旨意,太后凤体不适,需在宫中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后养病,增派一倍人手‘保护’太后。另外,让宗人府令带着人手,给朕把徐国公府围了!” “皇、皇上这是要……” “朕既然吩咐了你,自有朕的主张,还不快去!!!”叶云泽右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小喜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张桌案颤了颤。 他不敢再说什么,匆匆地下去执行命令去了。 暴怒中的叶云泽,可不像平时的叶云泽那般好说话。他一点儿都不想挑战叶云泽的底线。 “等等!”就在小喜子即将退出乾元宫中时,叶云泽飞快的收起桌上的密函,投入了火中,眼见那封密函被蜡烛上的火光吞噬殆尽,叶云泽才道:“把宫中最善于疗伤的太医带上,朕要亲往边关!” 第23章 叶云泽一旦下定了决心, 身边儿人是很难劝住的。 通常而言,能够让叶云泽改变他所做的决定的,只有季琛和徐太后。如今, 徐太后被叶云泽变相囚禁, 季琛远在边关,就更没有人能够影响叶云泽了。 昏暗的房间中, 烛火的光芒映照在季琛的脸上,他一张俊脸在烛火下, 显得十分脆弱苍白, 若不是他胸口还有些微的起伏, 只怕叶云泽都要怀疑,季琛是否还活着。 季琛原本可以满载荣耀而归的,只因为他母后的私心作祟, 如今,季琛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一想到徐太后为了除掉季琛,竟是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局, 不仅放走了蓝羽,后来更是放任夷族人入-侵,叶云泽就深恨不已。 原本他以为, 就算他的母后再怎么有私心,可至少,在大是大非上,她也该是站得住脚的。 谁能想到, 一国太后,为了些许军权,竟置子民的生死于不顾,设计诛杀大齐的功臣,她还配做太后吗! 天知道,看到那封密报的时候,叶云泽想杀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徐太后与蓝羽私下往来的书信还没有到手,恐怕震怒之下的他,就不只是囚禁徐太后那么简单了。 叶云泽的侧脸的灯火中明明昧昧,底下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此刻心情不会好,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将军该换药了。” 叶云泽瞥了眼那人手中拿着的药膏与纱布,又看了看锦被中露出的满是绷带的半个身子,一时间又红了眼:“把东西留下,你先退下吧。” 那人应了一声,低垂着眼眸,感觉昏暗的光线中似有一滴水珠滑落,不由得揉了揉眼。 许是看错了吧,他想。 这样一个说一不二,泰山崩于前都能眼也不眨的人,又怎么会落泪呢? 在下人走后,叶云泽凑上前,将季琛身上缠绕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揭下。看着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他顿时有些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 “疼么,阿琛?定然很疼吧,都是我的错,竟没有早早看清母后,让她害你至此……” 在给季琛抹药膏时,叶云泽的手都是颤抖的,他无法想象,当日在战场上,他的恋人究竟遭了多大的罪。 尽管手上的动作十分僵硬,但他的动作却很轻柔,仿佛生怕弄疼了季琛。叶云泽看着季琛,连声音都有些哽咽:“若是疼了,你就要叫出声来。你若不叫出声来,朕怎么知道你疼了呢?”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季琛此次,虽险险避过了要害,但到底失血过多,堪堪保住了性命,不是那么容易好起来的。 叶云泽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知道了,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识人不清,气我没有,保护好你,气我将你置于母后的屠刀之下……” 他握住了季琛因失血而有些冰凉的手,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阿琛,你放心,这次的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别说他不顾念亲娘,一个眼中只有权势,连亲生儿子的性命也不放在眼中的亲娘,在叶云泽的心中,自然比不过一心一意待他,可以为他豁出性命的恋人。 在徐太后的眼中亲情败给权势的时候,对于叶云泽而言,她的分量也就不那么重了。 如今,叶云泽只希望季琛能够好起来,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 “皇上,藩国国王前来献药。”小喜子站在一旁,神色间难掩激动。 作为一个亲眼验证过藩国圣药药效的人,他可是知道,这药有多么神奇的。 “奴才听说,藩国国王自己的药都已用完了,这枚药丸,还是藩国国王听闻季将军伤重,特意从藩国圣女那儿讨来的呢!” 叶云泽看着那枚盛放在精致瓷盘中的小小药丸,从最初的狂喜中冷静下来,沉声道:“可验过毒了?” “验过了。”小喜子也冷静了下来:“没有验过毒,也不敢往季将军这儿送。” 他们也在担心,有人会利用他们想要治好季琛的急切心理,在药丸上做手脚,因此,验毒的程序是不曾少的。 本是救命的药丸,若是弄到最后成了催命符,可就糟糕了。 叶云泽听闻此言,不置可否,他盯着那枚药丸,伸出手,蹭掉了一点儿细碎的颗粒,放入自己的口中。 “皇、皇上,您这是?” 叶云泽面无表情:“他们验的,朕不放心。唯有亲身验过了,朕才能够确定,是否可以给阿琛用。” 徐太后既然能够在季琛和蓝羽身边安-插人手,其势力之大,耳目之多,远超叶云泽想象。 很难说,如今跟随季琛的这些人中,还有没有其他太后的人。 如今,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小喜子垂下眸子:“皇上,当初您重伤时,季将军也说过类似的话。” 该说,两人不愧是恋人吗?连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是那么的相似。 叶云泽面上含笑,眼中却带了点儿泪意:“那是自然,他这个傻子……对旁人,一向比对他自己尽心。” “那也是因为那个人是皇上,所以季将军才会如此尽心。季将军待皇上的心,与皇上待季将军的心,是一样的。” 小喜子的一番话,让叶云泽眼中的水光越发浓重了,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季琛的眉眼:“朕知道……朕当然知道!如今,朕惟愿这个傻子好好的,旁的,朕什么也不求了……” 叶云泽的话语让小喜子也有几分酸涩。 这两人虽然身份贵重,一个是开国帝王,一个是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但也只有小喜子才知道,他们一路走来,有多么的不容易。明枪暗箭、阴谋诡计、生死一线,他们什么样的苦没有受过?只愿,这次过后,两个人真的能够平平安安才好。 “阿琛会没事的,他舍不得我的……”叶云泽低下头,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季琛的脸上,那些吻里透露着无比的珍惜:“你说是不是,阿琛?” 他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温柔,却也透露出某些让小喜子胆战心惊的信息。小喜子不断地搓着自己的手,试图将身上那股冷意驱走,却毫无作用。某个念头就像是在他的脑海中生了根一般,挥之不去——如果这次,季将军真的挺不过去,皇上会不会就这么跟着他一起走了? 不,不会的,季将军一定不会有事的,季将军一定不能有事。 小喜子摇了摇头,将季琛换下的那些纱布放在了托盘里,准备带出去。出门前,他对叶云泽道:“皇上,您已经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一会儿奴才让人给您送些饭进来吧。” 叶云泽摇了摇头:“朕不饿,不想吃东西。” 小喜子闻言,低声道:“皇上,您这样不爱惜自己……季将军醒后,只怕又要跟你生气了。” 叶云泽微微一怔,抓着季琛的那只手不由收紧,随后,又放开。 “朕知道了,给朕拿些东西上来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任性一次,期盼着季琛能够醒来,然后狠狠的跟他闹一次脾气。但最终,他到底还是不忍了。季琛还伤着,他怎么忍心让季琛再因为他的事而担心? 季琛,永远是叶云泽心底最柔软的一个角落。 草草用过了几口饭,叶云泽并未感到身体有任何不适,便对着小喜子一点头:“可以了,把那药给阿琛服下吧。” 小喜子忙托着瓷盘上前,叶云泽捻着那颗药丸,细细看了一阵,塞入季琛口中,随后,自己猛灌一口温水,覆在了季琛的唇上…… 发现季琛有动静,是在后半夜的时候。 那会儿,叶云泽就躺在季琛的身边,做出环抱的姿势,将季琛揽入怀中,仿佛生怕有人会来跟自己抢这个人。 厚厚的锦被盖着,再加上身边儿有叶云泽这么个人形火炉,季琛被闷得满头是汗,终于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起初的时候,叶云泽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待他发现季琛是真的醒了之后,慌里慌张地跑下了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出去:“太医!太医!快来看看阿琛的情况!” 一直轮流守在一边的几位太医立马赶到了季琛处,经过一番检查后道:“禀皇上,季将军已度过危险期,接下来,只要好生调养,即可渐渐恢复元气。”说着,又道:“想不到,接连两次救了皇上和季将军的,竟都是藩国的圣药,臣等惭愧……” 后面的话,叶云泽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握着季琛的手,灼热的泪珠险些从眼中滚下来。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夜,过得是多么的胆战心惊,就怕自己一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呼吸……好在,上天对于他还是厚爱的,总算没有让他失去此生最珍视的人。 叶云泽本不信神佛,却在季琛重伤不醒期间,将能够想到的神佛都求了一遍。 此刻,他已决定,一旦回了京城,就去寺庙中还愿。 他什么也不求了,只求这人能够一直好好的,陪在自己身边儿。 第24章 季琛醒来的时候, 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直到口中被灌了满嘴的苦汁子。 那极具特色的苦味儿和恶心味儿, 瞬间就将季琛从玄乎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然后, 季琛感觉到有一双柔软的唇,在自己的面颊上、额头上、唇畔游走, 最后,轻轻地为他舔去嘴角的药汁子。 叶云泽将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头上, 像是在安抚小孩子一样, 极尽耐心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随即,他听到叶云泽的唇畔溢出了一丝叹息:“阿琛,快点醒过来吧, 别与我闹脾气了。” “只要你醒过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好不好?”叶云泽将头贴在了季琛的额头上, 亲昵地蹭着,恍如一只失去了依靠的小兽,毫无防备的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内里。 季琛其实现在就可以睁开眼睛, 告诉叶云泽,他已经醒了,让他不必担心。可不知怎么的,见到叶云泽这样的一面, 他心里稀罕得紧,竟不想那么早“醒”来了。 这样的叶云泽,让他想起了第一次遇到叶云泽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是叶云泽作为落魄的时期。少年贵族,刚刚失去了父亲,又被上位者所忌惮,周围有无数居心叵测的人,虎视眈眈的想要将叶家拆吞入腹,叶云泽被迫以稚龄扛起了一切的风风雨雨。 在一次出门办事时,叶云泽不幸遇到了起-义-军,为了避祸,不得不躲入了季琛所在的山头。 谁知道,前有狼,后有虎,叶云泽没被-起-义-军祸害,却被季琛这个百无聊赖的山大王捉了去。 青涩的少年,精致而倔强的面孔,那个时候的叶云泽,就像一只失去了最后倚靠的小兽一般,那么的尖锐,看着谁的目光都带着警惕和防备。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少年,季琛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开始变着法儿的对叶云泽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都一股脑儿的往叶云泽那儿送。 可惜叶云泽一点儿也不领情,想也知道,谁会对禁锢自己的人产生好感?更别提,季琛送来的这些东西,多半都是从路过的富户那儿打劫来的,叶云泽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在碰过几次壁之后,季琛也渐渐明白了叶云泽的想法,知道自己与叶云泽的思想差距有多大,如无特殊情况出现,叶云泽是绝对不会喜欢上自己这个土-匪-头-子的,哪怕他年纪轻轻就把一窝-土-匪给制服得服服帖帖。 可他那会儿才刚刚喜欢上一个人,哪里愿意就那么放他离开? 把人留在这儿,他好歹还能天天看到他,若是真的把人给放跑了,他就真的再也没有一点儿希望了。 那会儿,季琛想要的真不多,叶云泽在发现季琛对自己没有不轨行径的时候,也渐渐接受了这种现状。可惜,这一切的平衡,被季琛某个自作主张的下属给打破了。 那个下属为了讨季琛的欢心,寻了些药来,下到了叶云泽的碗里。 衣-衫-凌-乱的少年、白皙细腻的肌肤、空气中甜腻的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除了少年惊怒又厌恶的眼神。面对少年冰冷憎恶的眼神,季琛真的觉得天都快塌了。 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于霸王硬上弓这种事儿向来是深恶痛绝的。毕竟,他的亲生母亲,就是这样毁在了他禽兽生父的手里。 可叶云泽不信他不知晓此事,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示意的。 那晚,叶云泽在季琛的手上释放,幸而那名下属下的量不算大,释放过两次之后,叶云泽身上的药性就解得差不多了,否则,季琛就该头疼了。那晚过后,叶云泽身上的防备,甚至比刚来的时候还重,明明先前,面对季琛的温情攻势,他已经有些松动了,可惜,经了这么一遭,季琛这么些天来的努力,全毁了。 叶云泽开始筹划着逃跑。 前一段时间,叶云泽能够安安静静地在山上呆着,是因为相信季琛不会对他做什么,可自从下-药事件过后,他就不能肯定了。与其留在这里任人-羞-辱,不如远远的逃开,季琛的势力只在这山头,只要叶云泽下了山,想必季琛也拿他没有法子。 至于逃跑失败的下场,叶云泽没想过,再怎么样,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可叶云泽没有想到,在他动身的当晚,叶家的仇敌发现了他的行踪,派了人来暗害他。若不是季琛带着人及时赶到,只怕叶云泽命都没了。 叶家的那名仇敌势大,且对叶云泽的性命志在必得,那段时间,大概是季琛和叶云泽度过的最为狼狈的时间之一。为了躲避仇敌的追杀,季琛不得不带着叶云泽东躲西藏。 可在后来,季琛无比感谢叶家的那名仇敌,若不是那名仇敌出手,只怕季琛与叶云泽真的会就此走上陌路了。追杀之事发生前,叶云泽对季琛满心厌恶,根本就无心去好好了解他,直到两人因共患难而朝夕相处,叶云泽才渐渐对季琛改观。 仇敌出手一次比一次狠,在最后关头,季琛与自己手下的人分散,那时候追兵追得正紧,季琛为了保护叶云泽,不惜以自身为饵,引开了那些追兵。恐怕,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叶云泽才真正相信,季琛对他是真心的。 随后,大难不死的季琛在叶云泽的劝说下投入叶家麾下,助叶家一点点由没落走向繁华,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从一开始的患难之情到后来,越发深重…… 自那之后,叶云泽作为叶家的家主,多是以成熟稳重的一面出现在人前,季琛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他的另一面了。 陷入沉思中的季琛并没有发现,他的装睡大计早已出现破绽。 叶云泽俯下-身,看着自己身-下的人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怔怔出神,顿时颇为气恼地伸出手,夹住了季琛脸颊两边的肉。 “疼!”季琛回过神,捂住了自己被捏的脸颊,看起来既无辜又委屈:“你掐我干嘛?” “你说呢?刚才我与某人说了那么多话,某人却装昏迷不理我,我真是好伤心啊。”叶云泽阴测测的一笑:“看着我在一边干着急,某人很开心哦?” 真是好样的,他家季琛也开始学会跟他玩儿这些小心眼了,这种风气不能纵容! 叶云泽决定好好给季琛一个惩罚。 “刚才,我说了,只要某人醒来,我可以答应某人很多事,包括尝试之前某人一直想尝试的那个姿势。既然某人没听见,那我刚刚说的全都不算数,全部都作废了哦!” “还有,我看某人恢复得很不错,都有力气来捉弄人了,完全不需要别人照顾。既然这样,这些天,某人就自己吃饭,自己喝药,自个儿一个人睡吧。朕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出时间来陪某人。” 话音刚落,叶云泽的手就被季琛给捉住了:“阿泽,别这样。” 一想到自己受伤期间的福利以及伤愈后的好处可能全都没了,季琛的心都在滴血。 “阿泽,你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季琛费力地抬起手臂,叶云泽条件反射地想去握他的手,最终死命认住了:“本来不是,不过现在是了。” 叶云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季琛,眼中的神情绝对与温柔搭不上边儿。只见他一只手托起季琛的下巴,眼睛危险地眯了眯,语气也跟着低沉了下来:“看着我在一边干着急,你很得意,是不是?” “不,我只是……看着病床前的你,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了。” 叶云泽不曾料到季琛会说这样的话,微微一怔。 季琛含笑看着叶云泽:“那个时候的你,也跟刚才一样,满是无助,却偏偏对谁都戒备的很。但凡对你好点儿,你都要想想我是不是别有目的。” 叶云泽眉峰一挑:“难道你那个时候对我好,不是别有目的吗?”季琛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要说他会无条件的对一个人好,只怕他自己都不会信。 “没错,我当然有目的。还记得吗,你被我手下的人捉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白衣,一脸高贵不可-侵-犯的样子,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贵族的风范……那个时候,我就很想把你那身白衣-撕-碎,将你按到墙上,狠狠地进-入-你的身-体,让你在我身下哭着求饶,让你禁欲的脸上染满情-欲的-色-彩……” 季琛的一番话,让叶云泽听得面红耳赤:“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还想让你的小-穴-里塞满我的东西,想玩肿你的ru头,让你除了我之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你,你真是……”随着季琛的描述,叶云泽的脑海中竟真的呈现出了那样的画面。 他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季琛以前从来没有用这种话调-戏过他啊!难道真的是回忆起了过去,导致季琛少年时期土匪的那一面觉醒了? 第25章 自从季琛用话语把叶云泽撩-拨得面红耳赤之后, 他似乎爱上了这样的活动。就算现在由于身上有伤吃不到,看着爱人那羞涩得像是被自己欺负了一样的脸色,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叶云泽每次被调-戏的羞愤难耐的时候, 都下定决心要任季琛自生自灭, 可下一刻,一旦季琛有什么需要, 他又会立马将那件东西亲自送到季琛的面前。 后来,叶云泽自己也放弃了“惩罚季琛”的这种想法。有时候叶云泽甚至怀疑, 他前世是不是欠了季琛的, 所以这一世来还债了。无论季琛再怎么恶劣, 他都忍不住会对这人心软。只要季琛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他就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捧到季琛的面前。 罢了,季琛想要怎么样, 就怎么样吧,叶云泽摇了摇头。不就是想看他羞愤的表情么?满足他又如何? 叶云泽是一国之君,在外面总要端着架子,可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 哪怕是出些丑,丢点儿脸,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只是红个脸? 这样一想,叶云泽就淡定了下来,被季琛用言语调-戏的时候,也坦然了许多。 先前他会因为那些话而脸红, 不过是因为不习惯听人将那些-露-骨的话宣之于口。可他毕竟与季琛相恋这么多年了,两人早就不知道恩爱过多少回了,很没有必要再去学毛头小子玩儿不好意思这一套,这样一想,叶云泽对季琛言语调戏自己这件事的接受程度又高了不少。 当季琛发现他的话对于叶云泽已经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叶云泽仍然愿意配合他做出相应反应的时候,倒有些欺负老实人的愧疚了:“阿泽,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季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真的羞涩,还是在应付了事? 叶云泽将最后一口汤药喂季琛喝下,温柔地为他擦去嘴边的汤汁,笑了笑,道:“我乐意把你宠坏。能够让你高兴的事,我都会非常乐意去做。” 季琛听了爱人的话,心中十分感动。 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把你放在心上、捧在手心的人,感觉真的很棒。 哪怕全世界都觉得,你足够的强大,你的肩上可以扛无数的风雨,在这个人的面前,你还是可以得到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娇宠。 没有人不喜欢这种被人关心、被人疼爱的感觉,这跟他们本身强大与否无关。 季琛想,叶云泽待他这样好,他也一定要待叶云泽更好才行。 季琛才刚感动完,正要抱着叶云泽好好温存一阵,就听叶云泽又道:“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是真的想把你‘宠’坏。以前都是你在疼爱我,这次换我疼爱你怎么样?” 说着,他仗着季琛身上有伤,不能随意移动,就这么欺身压了过来,手撑在季琛头顶的两侧,灼热而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在季琛的身上逡巡着,仿佛真的要“宠”坏季琛一般。 季琛:“……”猝不及防间就被反调戏了一把,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叶云泽见自己调戏季琛成功,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虽然他喜欢看季琛笑的样子,但偶尔看季琛吃瘪,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看着季琛的表情,叶云泽总算知道季琛为什么那么喜欢逗他了。唔,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日后如果季琛再逗他,他可以就这么逗回去。 这样一想,叶云泽反倒开始期待季琛的下一次“恶劣”表现了。 …… 养伤的日子总是过得这么快,转眼间,季琛和叶云泽已经在边关的城池中住了小半个月了。 在这半个月时间中,叶云泽精心照顾着季琛,药用的是最好的药,吃食方面也从不曾委屈了季琛,反倒是他自己,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吃着最普通的吃食。 边城的物资和条件远远无法与京城相比,季琛知道,叶云泽这是在融入边城的环境之中,倒也不曾阻止叶云泽的行径,只是要求把他的吃食也降为与叶云泽一样的规格。 叶云泽自然是不许的。 他自己也就罢了,不过是省几日嘴,便能够赢来边城将士以及百姓们的好感,季琛如今还伤着,正是需要好生滋补的时候,哪里能这样胡来? 像现在这样,每日用当地能够找到的最好的食材来为季琛做饭、煲汤,叶云泽都觉得不够,恨不得从京城拉几大车上好的补品来给季琛补身子呢。 尽管季琛抗议,叶云泽还是每天为他寻了各色营养菜肴和补品来。若是季琛不肯吃,叶云泽便拿当初他受伤时季琛劝他的话来说事,劝别人的时候振振有词,怎么轮到自己了,反而又开始“不懂事儿”了? 在叶云泽谴责的眼神下,季琛别无选择,只能吃下了那些菜肴,并一日按着两顿的喝营养汤…… 就这样,叶云泽的精心照料之下,季琛过了几日猪一般的生活,身体反而比受伤前圆润了些许。 等到季琛终于能够下地的时候,真是感动的眼泪汪汪。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哪怕有爱人在一边陪着,他也无法违心的说这种颓废的日子过得很开心。 第一天被爱人照顾是一种享受,第二天与爱人温存是一种难得的放松,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再这样下去,季琛怀疑,自己真的要被养成一个废人了。 叶云泽显然也明白,季琛这些天在屋子里憋坏了。 在仔细的为季琛擦过一次身,涂上药膏,又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后,叶云泽用木梳轻轻地梳着季琛散布在肩头的乌黑长发,用白玉冠及发簪束了起来,而后拉着他的手道:“一直想与你一起见识一下塞外风光,可惜先前没有这个机会。咱们既然来了这儿,就该好生去看看。” 说着,他露出一个似孩童一般调皮的笑容:“边城刚打了胜仗,百姓们如今正高兴着呢。咱们也体验一把与民同乐是何滋味儿!” 第26章 季琛与叶云泽换了最普通的衣裳走在街道上, 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带。他们看上去与这满大街的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 当然,两人身边是跟了不少暗卫的,毕竟处在边城中, 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危,暗卫不必可少。处在季琛和叶云泽这个位置, 想要过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不过好在两人都看得开。哪怕身后跟着一串小尾巴, 也没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季琛在边城打过几年仗, 对边城的熟悉程度,是叶云泽所远远不及的。 他就像个充满活力的少年一样,急于与心上人分享一切自己认为好的风景, 拉着叶云泽奔走在大街小巷。 “这里是这座城池最繁华的地方了,每月的这一日,都会有舞女在这儿表演塞外舞蹈。我们真是幸运,竟然恰好赶上了。呆会儿你可得好好看看, 她们的舞蹈实在别有一番滋味儿。” 叶云泽似笑非笑地看了季琛一眼:“舞蹈?季将军还真是会享受啊,恐怕舞美,人更美吧?” 季琛笑着拧了拧叶云泽的脸颊:“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我不过规规矩矩的欣赏欣赏塞外舞蹈, 也要被你排揎一顿。看来日后我是不能出来看这些东西了,否则,还不知道你要怎么想我呢!” 叶云泽挑了挑眉:“我不过随意说了两句,倒引来你这么一番长篇大论。若是没有心虚, 你何至于如此激动?”叶云泽当然相信季琛不会看上这些舞女,可每次他就是忍不住想与季琛斗一斗嘴,不想看着季琛得意。 季琛显然也明白叶云泽的这个心思,他左右瞅了瞅,见众人都在看舞蹈,没有人留意他们这儿,便飞快的凑到叶云泽脸颊旁印上一吻,用他那低哑的,充满魅惑力的声音道:“你到底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那些庸脂俗粉,又怎么与你相比?就算你对我没有信心,也该对我的眼光有信心才是。” “还是……我最近没有满足你,导致你开始胡思乱想了?” 季琛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叶云泽身上某处,叶云泽顿时咬牙切齿:“你……你真是……”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季琛居然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就开始跟他调-情了! 以前的季琛虽说不那么正经,但也只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谁知道,他如今竟胆子大到这种地步! 大概是叶云泽眼中的疑惑和恼怒太明显了,季琛微微一笑,道:“从前我碍着身份,时时克制着自己。哪怕再怎么想要与你嬉闹,也终究有所保留。如今,我在生死关走了一遭,却是越发明白及时行乐的道理。”他对着叶云泽调皮地眨了眨眼:“人活一辈子,终归要活得痛快些,否则,难不成日后要把遗憾带进坟墓吗?” 他这样一说,叶云泽反倒有些心疼了,咬着下唇道:“你……想不正经就不正经吧,我也就嘴上说你几句,有哪次是真恼你了?你又何苦说这些?是故意要让我心疼死吗?” “怎么会?”季琛悄然扣住了叶云泽的手:“我只是,想要与你开诚布公的说出心中所想罢了。” 顿了顿,季琛道:“阿泽,我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理应比寻常人能看得开一些。你也不必太过忌讳……”他冲着叶云泽笑了笑:“反正,无论到哪里,我们总是要一起的。” 上天下地都一样,他们谁也不离开谁。 叶云泽想起了正在修建中的帝王陵和将军墓,静默片刻,反握住季琛的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一瞬间,叶云泽想起了他一直以来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却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一件事。 等到这次回京,就是时候将这件事付诸实践了吧? 异族女子的歌舞果然别去风情,足以让看惯了京中歌舞的叶云泽与季琛耳目一新。 可惜这两人,一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一直在关注着爱人的反应,倒是白白辜负了这场歌舞。 演出完毕后,叶云泽方才如大梦初醒,一抬头,却发现季琛不知去了哪里,顿时蹙起了眉,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 只是这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他一时竟找不到季琛的踪影。 别是被人群冲散了吧? 就在叶云泽按捺不住,想要把暗卫找出来帮忙之际,一个熟悉的人影终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季琛兴冲冲地走到叶云泽面前,拉着他的手,将一件东西塞入了他的手中。 叶云泽摊开手中看了看,是一件小饰品,那小饰品是银制的,有四片花瓣,看着十分精致,上头的图案并不是大齐的风格,看着倒有几分像是异域的东西。 下一刻,季琛的话就证实了叶云泽的猜想:“这是她们族赠予爱人的护身符,里面蕴含着她们对爱人美好的祝愿。每次她们来这里表演的时候,都会带一定量的护身符,赠予打赏大方的客人们。从前我刚看到这样东西的时候,就想着,总有一日,我也要给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弄一块儿来戴戴。” 叶云泽看着那件饰品,心中暖融融的,不管信不信这些,这总是季琛对他的一番心意。 不过,他嘴上自是不会承认的,只道:“你何苦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去人堆里挤呢!又不是没有这个,我就不知道你的心意。”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给你。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送我这个,送我那个。我比不得你富有,能够送上的,也唯有一片真心了,不知你肯笑纳否?”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么?” “但我想听你说。”季琛的眸子微微发亮,令人看着便不忍让他失望。 罢了,叶云泽想,不就是些许好听的话么?这人既然这么想听,说给他听,让他高兴高兴,又有什么关系? 叶云泽将自己脖颈上戴着的玉佩取下,将季琛送的那件饰品串上,而后挂回了脖子上:“既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就勉为其难地戴着吧。”说着,装作不经意地将自己的玉佩递给季琛:“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如今我戴着你给的东西,也没有多余的地方挂这块玉佩了,就赏给你戴着吧。” “好。”季琛温柔一笑,如获至宝的将那块玉佩收入怀中:“待我回京,派人打一条配得上这块玉佩的链条,就戴上。” 不是不可以挂在腰间,但他总觉得,叶云泽给的东西,他要时时刻刻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第27章 这一日, 两人就像一对最为普通的恋人一样,去吃了这座小小的边城中据说最好吃、用料最足的馄饨,去逛了城中最为繁华热闹的街道。 边城的小巷, 自然远不如京城繁华, 但对于季琛和叶云泽来说,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在京城中时, 他们总是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一言一行都要经过慎重的思考, 哪里比得上如今这般放松? 季琛看了眼走在自己身边的叶云泽, 唇畔绽放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 借着宽大袖口的掩护,握住了叶云泽的手。叶云泽干燥的大手中有着薄薄的茧子,摸上去, 让人感觉十分温暖,十分安心。 有叶云泽在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季琛也会觉得十分高兴, 像是喝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季琛从不求什么轰轰烈烈,只求日后的无数个岁月,能够向此刻一般, 牵着叶云泽的手,平平淡淡的走过。 “卖糖葫芦咧!新鲜又好吃的糖葫芦咧!一文钱一串,两文钱三串!” 巷子中,总忙活的总是那些小贩们。有了他们的吆喝声, 小巷也越发显得热闹鲜活了起来。 季琛冲着叶云泽做了个鬼脸,露出几分少年时期的叛逆和调皮来:“想不想试试这些民间吃食?这里可没有那些管天管地的老头子,咱们今儿个也体验一把寻常老百姓的乐趣吧!” 叶云泽对吃食之事一向不太关注,见季琛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不多时,季琛和叶云泽的手上就拿了各式各样的吃食。 季琛可不管那么多,当下就美滋滋的吃了起来,直吃得两边儿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叶云泽终究是世家大族教育出来的,人前注重仪表已成为一种本能,因此,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这些吃食,犯了难。 季琛看着叶云泽那犹豫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手中的糖葫芦往叶云泽跟前一递,叶云泽犹犹豫豫地咬住,不料一小块糖被咬碎,他一时没有叼住,竟从他嘴边滚落了下来。 季琛腾出一只手来,往叶云泽下巴处糖渣子滚过的地方擦了擦,见叶云泽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顿时笑得更厉害了。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他家阿泽这么可爱呢! 叶云泽又岂能不知道季琛是在看自己笑话?当下狠狠瞪了季琛一眼,泄愤似的嚼着口中的那颗糖葫芦,这么一会儿工夫,足以让果子外头包裹的糖全部融化在口中,于是,叶云泽一口咬下去,险些没酸掉牙。 看着叶云泽龇牙咧嘴的样子,季琛笑得越发欢实了。 叶云泽手上拿满了东西,暂且没空找他麻烦,但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给季琛记着呢。这人是怎么欺负他的,日后他定要尽数讨回来! 叶云泽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肉串,趁着季琛东张西望的时候,他飞快的将肉串抹向了季琛的脸,想要给季琛来一下子。可谁知道,季琛脑袋后面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不仅准确的在叶云泽伸手过来的时候回过头来叼住了那串肉,还砸吧砸吧嘴,一副吃得镚儿香的样子:“阿泽你真体贴,再来一口呗!刚刚那口肉一下子就吃下去了,我还没尝出个味儿来呢!” 那欠揍的样子,看得叶云泽直想抽他! 这个时候的季琛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察言观色,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道:“还是阿泽你喂的肉好吃,我自己吃怎么就没有那种感觉呢!阿泽……” “闭嘴!”叶云泽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粗暴地那根串着肉的棒子横着塞到了季琛的嘴边:“有吃的堵不住你的嘴!” 在干掉了手中的小吃后,季琛又拉着去看人扎花灯。 一场大战才刚刚过去,许多人都来这里买了花灯放进河里,以求阖家平安。 季琛见那花灯扎得精致,也想买一个跟叶云泽一起放,谁知道,扎花灯的那人一抬头,认出了他,怎么也不肯要他的钱。 用那个人的话说,季琛替他们赶跑了夷族人,又一次的保护了他们,是他们的大恩人,能够为季琛做些什么,他也很高兴。季琛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坚持,拿了扎花灯的人递给他的扎得最精致的那只花灯,拉着叶云泽的手,来到河边。 傍晚的风带来些微的凉意,拂去了白日中的浮躁和喧嚣。 季琛与叶云泽站在粼粼的水边,心思澄净无比。 “只望日后,每日如今日这般安好。” 季琛说完这句话,弯下腰,将那花灯轻轻地推入了河中。 叶云泽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坚定地道:“会的,你今日许的愿望,来日必定会实现,朕向你保证。” 最后,季琛与叶云泽登上了边城的城楼,看着城外的沙尘滚滚,只觉得整片视野都变得辽阔了。个人的悲欢离合,在这场景面前,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看,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守护的边境线。边境线以西,有夷族,有大月国,还有很多很多的边境小国。有的小国美丽富饶,与世无争,也有的国家像蛮族人的国度一样,贪婪成性……”季琛细细的向叶云泽讲述着。 叶云泽凝眸道:“这就是,你一直在守护的地方?” “不,不是我。”季琛摇了摇头,纠正叶云泽:“是我们一直守护的地方。” 一种责任感与使命感自叶云泽的心底油然而生。 从前,他不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座城池的存在,也不是不知道,大齐的每一寸领土,都是她必须守护的。但那个时候,边城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代号罢了,自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直击他的内心。 而此时,看着这样的情景,叶云泽只觉得内心有一腔抱负要抒发,有一腔热血要挥洒,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季琛就已经先一步的将他的心声说出了口。 “只愿边城在日后的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中不再有战火,我大齐能够与那些富饶的国家互通有无。” 这一次,叶云泽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季琛的手,以表明他的决心。 过去充满血色的道路中,他们并肩行来,往后的漫长道路,他们还需继续并肩走下去。 第28章 季琛离开这一日, 边城的百姓们都争相来送,有些百姓甚至流着热泪,盼季琛不要走。 对于这些百姓而言, 季琛不仅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更是他们的保护神,一次又一次的从夷族人的铁骑下保护了他们, 无论谁,都不会比季琛更可靠了。 可惜,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别说季琛本人没有留在边关的意愿, 就算他有, 叶云泽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季琛的马车在城中被人潮拦了一次又一次,才终于在傍晚时分离开了这座给他和叶云泽带来许多欢乐回忆的边境小城。 车马辘辘,载着季琛与叶云泽驶向京城。 季琛和叶云泽所乘坐的这辆马车外表毫不起眼, 内里却是宽敞又舒适,铺着绒绒的垫子,车中摆着一只小几,上面摆放着精致可口的食物。车内垂下的四条丝绦, 每条丝绦上都挂着一颗夜明珠。哪怕是在晚间,车内也不会显得昏暗。 这还不是最难得的。 边城的路并不好走,但季琛与叶云泽坐在这辆车上, 几乎感觉不到晃动。 打造出这样一辆马车,想来也花费了叶云泽不少功夫。季琛心知叶云泽素日里不是骄奢之人,特特捣鼓出这样一辆马车,想来也是怕路途过于颠簸, 于自己的伤势不利。这人总是这样,自己用的东西,随随便便对付过去就行,可给他用的东西,却每每力求尽善尽美。 这样一个人,让他如何能够不爱? 季琛虽对叶云泽的心意十分受用,可该劝的还是得劝:“你日后万万不可再这样了,若是传了出去,旁人指不定以为你有多铺张浪费呢。”明明叶云泽不是这样的性子,若是让他平白单了这恶名,可不委屈? 叶云泽听了,却是毫不在意的一撇嘴:“谁爱说谁说去!我是皇帝,难道还坐不得一辆好马车么?” 季琛摇了摇头:“你在百姓和大臣们中间的口碑向来极好,犯不着为了这些……” “若是为了那些个虚名而弄得自己不快活,那我才是真正傻呢。横竖我没有劳民伤财,就是再怎么奢侈,也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叶云泽握住了季琛的手,捏了一下:“从前我不讲究,那是因为只我一个人。如今,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自然要顾惜自己,也顾惜我的家眷。” 他这话说得暧昧,季琛抽回手,瞪了他一眼:“谁是你的家眷?越来越没个正经样儿!” 这回,倒是轮到叶云泽死皮赖脸了:“不就是你吗?怎么,季大将军骗走了我的身心就打算赖账了不成?” 季琛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嘴贫。”说着,从小几上瓷盘取了一块点心,塞到了叶云泽的口中:“且找些东西来把你的嘴给堵上吧!” 叶云泽假意叹道:“哎,为夫如今真是夫纲不振啊,竟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 季琛笑了笑,并不接话。反正他俩,谁是夫谁是妻,原也不在口头上。既然叶云泽床笫之间吃了些亏,让他嘴上找补几句,也没什么。 不想,叶云泽光嘴上说说犹不满足,竟就着吃点心的姿势,在季琛的指尖轻舔了一下,惹来季琛一阵瞪视。 叶云泽无辜地回望过去,看起来就像一只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被主人惩罚的狗狗一般。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响,最终都撑不住笑了。 “你呀……”季琛摇了摇头,对于叶云泽帅赖皮的功夫佩服至极。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夜晚,车马终于行到了京城脚下。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季琛与叶云泽渐渐也没了在边城时那种闲适的心情。 季琛犹豫了下,叶云泽一偏头,恰好看到了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温和地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你准备把太后怎么样?” 他先前派人送去京城的急件,叶云泽必是收到了,否则,也不至于匆匆忙忙就带着太医赶赴边城。 可是,叶云泽会怎么处置太后,季琛并不清楚。 实话说,季琛并不希望徐太后好过。从徐太后在朝中散步不利于自己的流言,到在军中安插内应,逼反自己的兄弟,再到叶云泽病重紧紧相逼……哪怕季琛从前对太后有些情谊,也在这么些年的磋磨中消磨殆尽了。 这次,徐太后为了一己之私放纵甚至某种程度上推动这场战争,再一次的触碰到了叶云泽的底线。如果徐太后不是太后,不是叶云泽的亲娘,他会立刻让她去死。 可是,想也知道,叶云泽是不能背负-弑-母的罪名的,哪怕徐太后错得再怎么离谱,她的生死,也不能由叶云泽这个做儿子的来决定。因此,怎么处置徐太后,就成了一件难事。 若只是将徐国公府夺爵,将徐太后幽禁在宫中,依旧锦衣玉食地供养着,也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叶云泽显然也能够理解季琛的心情,对于季琛而言,徐太后罔顾边疆百姓和将士们的生死触及了季琛的底线,对于叶云泽而言,徐太后算计季琛的性命,又何尝不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你放心,我说了要给你一个交代,就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她会亲眼看着自己追求的一切成空。她想让徐国公府繁荣,我就要让她看着徐国公府化为乌有;她享受尽了荣华富贵犹不满足,还有追逐权柄,那么我就要让她连荣华富贵也一并失去。”说着这话时,叶云泽的眼睛里平静无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叶云泽顿了顿:“只是,她毕竟是我生母,无论怎样,我是不会伤及她的性命的……” “我明白。既然你这么说,我信你。” 从一开始,季琛就没指望能要了徐太后的命。 有时候,死并不是最遭罪的,活着才是。尤其是对于徐太后这样,几乎享了大半辈子福的贵妇来说。 见季琛还在沉思,叶云泽有些不满地扯住他两边的脸颊,轻轻捏了捏:“好了,别再想她的事了,你倒是分些心思在我们的事上啊!” “我们的事?”季琛眼中写满了疑惑,显然不明白叶云泽想说什么。 见状,叶云泽越发不满,惩罚似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季琛的脸都被他捏红了,很快就露出吃痛的表情,他这才放开,气鼓鼓地道:“刚上路那阵,我可是把你称为我的‘家眷’,难道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季琛只觉得莫名其妙,试探性地道:“难道皇上在宠幸微臣之后终于觉得过意不去,准备给微臣一个名分了?” 他这话语中,玩笑的意思居多。不想,叶云泽却认真的看着他,神色中找不出一丝一毫嬉闹的意味,缓缓开口:“如果我说是呢?” 季琛唇畔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他定定地看了叶云泽半响:“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所以,这不是玩笑。”叶云泽目光柔和地看着季琛:“阿琛,你知道的,我绝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这个想法,已经在我的脑子里存在许久了,今天,我终于有底气把它说出口。” “阿琛,这些年来,你劳苦功高,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用再赏你的了。”叶云泽凝视着季琛的双眼,在那双琉璃般的黑瞳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叶云泽微微一笑,看着另一个自己朝季琛伸出了手:“唯有以江山为聘,册封你做我的皇后。” “这万里如画江山,都是你我共同打下的,原就该有你一份。我所拥有的一切,我都愿与你共享。我要让你名正言顺的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让那些人不敢再质疑你,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我要让你长长久久的陪伴在我身侧,生同衾,死同穴!无论生死,我都要绑着你一起!” “阿琛,你可愿接受?” 第29章 季琛怔怔地看了叶云泽良久, 久到叶云泽一颗心都忍不住开始七上八下的。 叶云泽从不怀疑季琛对他的心意。季琛这些年来为他出生入死,还时常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他不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可他不能确定, 季琛是否愿意与他一起站在人前, 从此,身上盖上他的烙印。也许, 这并不是季琛所求呢? 人一慌,就忍不住开始七想八想, 哪怕是一些很荒谬的猜测, 都会自认为十分有道理。 就在叶云泽思绪飘散的时候, 他忽然被季琛拥进了怀里。 季琛珍惜的亲吻着叶云泽的额头,话语轻柔而宠溺:“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莫非, 你并不在乎我的答案是什么?” 一向能言善辩的皇帝陛下这时候难得的舌头打了结:“我……你……” 偏偏季琛坏心眼儿,明知道叶云泽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却只故作不知,在一旁看着叶云泽干着急。 “我什么?你什么?皇帝陛下, 你不好好把话说清楚,微臣可没办法知道你的意思。毕竟,微臣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叶云泽心中恼怒:“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就不能给人个痛快么! 这样吊着他玩儿,很有意思? 叶云泽深吸了口气,难得在季琛面前端起了平时面对文武百官时的强硬姿态:“这是朕的旨意,你不从也得从, 没你反抗的余地!季将军,你就老老实实接旨,等着做朕的皇后吧!” 季琛见了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努力的憋住了心头的笑意,面上一派正经,一双看向叶云泽的眼中却含着无限的深情:“既然陛下有命……微臣安敢不从?” 叶云泽见了季琛的反应,又岂会不知,刚才的沉默,其实是季琛故意在逗自己呢!只是,他此刻心中实在高兴,也顾不得向季琛问罪了,他紧紧地拥住季琛,就像是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面上是纯然的喜悦,看起来甚至有点儿傻:“你答应了,阿琛,你答应了,哈哈……” 只要季琛能够答应,哪怕他再被捉弄几回又何妨? 叶云泽眼中的喜悦和庆幸是那么的明显,季琛岂会看不出来?当下,季琛便轻轻地拍着叶云泽的背:“是,我答应了。就算你问一百遍,我也会答应你。我几时真正拒绝过你的要求了?” 说着,他伸出手扣住叶云泽的脑袋,低下头,印上了那双柔软的红唇。趁着叶云泽怔愣间,灵活的红舌迅速攻城略地,侵-入了对方的口中,细细地扫过对方的每一颗贝齿,极尽温柔缠绵。 趁着季琛专注于亲吻之中,叶云泽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他拥着季琛的双手不知何时扣在了季琛的双肩上,企图夺回主导权。 谁知,他的意图立时便被季琛发现,季琛单手将叶云泽的双手制住,便在叶云泽红润的唇上重重的辗转吮-吸起来。与刚才春风化雨一般的吻不同,这个吻就犹如狂风暴雨,打得人措手不及,叶云泽只觉得连呼吸都要被多方掠夺过去。 不仅如此,叶云泽发现自己很快就被抵在马车的角落里,季琛的唇舌不断的进出着口腔,就像是在模拟一场交-合,那啧-啧的水声,让他听了都有些面红耳赤。 这人怎么这样,也不怕让外头的将士听了去! 当季琛终于放开叶云泽的时候,叶云泽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惜,他刚刚才被好生疼爱了一番,一双红唇饱满肿胀,一双眼睛波光潋滟,满含柔情,哪里有什么威慑力? 季琛眸光一沉,一只手缓慢而坚定地探入了叶云泽的衣襟,低沉的话语中满含蛊惑的意味:“既然微臣是未来的皇后,就该从此刻开始履行皇后的职责,陛下以为呢?” “你疯了!啊哈!这里是马车上!”胸-前-娇-嫩的红-樱-被粗粝的大手刮过,反复蹂-躏,叶云泽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身体深处溢上来的欢愉感,双-腿无意识间夹紧了季琛的腰-身。 与此同时,他听着耳边的马蹄声,紧张感和羞耻感齐齐涌上心头,生怕被外头的人发现了端倪。 叶云泽不知道,他这副样子,只更加刺激起了某个人欺负他的-欲-望。 “只要陛下不发出声音,想来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不对的。”季琛凑到叶云泽的耳边,灼热的气息不断的钻入对方的耳中,叶云泽不自觉的一缩,不料,正好将另一边被冷落已经的红樱送入了季琛的手中。 季琛低下头,狠狠地攫住了叶云泽的唇,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急切起来。 若是在之前,为了叶云泽的名声着想,他恐怕还有几分顾忌。 如今,这人身上都要盖戳了,他还怕什么? 不多时,马车中便传来了一阵阵压抑的呻-吟声,凌乱的衣物散布在车厢内的各个角落…… 不知是不是错觉,原先一点儿都不颠簸的马车到了这时似乎比又开始颠了起来,每一次颠簸,都让叶云泽含得更深,将两人一齐带上新的高峰…… 下马车的时候,叶云泽是被季琛抱下来的。 他的身上,穿着季琛的长袍,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嘴唇饱满红艳,若是仔细往下看,还能够看到他白皙纤细的脖颈上,那一个个暧昧的痕迹…… 若是不知道情况的,恐怕会以为叶云泽才是在边关受了伤的那个呢。 小喜子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往叶云泽和季琛的方向瞄。非但如此,他还有意无意的遮挡住别人的视线,为两人打掩护。最终,叶云泽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乾元宫。 第二日一早,叶云泽拿出徐国公府与蓝羽的信件往来,以及蓝羽与夷族勾结的证据。好嘛,这下也不用多说了,徐国公府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是跑不了了,就连徐太后,只怕也脱不开干系。 这些年来,徐太后与徐国公府往来密切,仗着有开国之功不可一世。要说徐国公府做的事不是出自太后的授意,是没有人信的。 徐国公府明明已经显赫至斯,还要与外敌勾结,为了陷害忠良,甚至不惜陷百姓于水火之中,实在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皇帝要整治徐国公府,没什么好说的。 皇帝命人抄了徐家,历数徐家罪证,最后下旨,徐国公犯下此错,罪无可恕,夺职、夺爵、押入死牢。凡徐国公府之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律判处斩立决,以告慰边关枉死将士及百姓的在天之灵。 没有人对叶云泽的这项处罚有异议。按照徐家犯下的罪过,不株连几族已经是叶云泽格外开恩了。当然,徐家身为皇亲国戚,叶云泽也不好搞什么株连,真要论起来,他自个儿也在九族之内呢。 罚过了罪魁祸首,接下来,就该奖赏有功之人。 边城一战,当属季琛和白战功劳最大,是季琛的居中指挥,让齐军赢得了最终的胜利,而白战带人攻克夷族王庭,彻底扭转了这场战争的局势,也是功不可没。可惜白战先前战事不利,导致连失三城,功过相抵,叶云泽只赏赐了些许金银,对他进行了一番勉力,便再没有别的话。 这种结果,倒也在众大臣的预料之中。他们关心的并不是白战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新将,而是季琛。 在先前的无数次战役中,季琛早已立下累累功绩,位至亲王。如今,他再一次的力挽狂澜,立下大功,却不知,叶云泽该拿什么来赏他?若是像白战一样,只赏些金银,恐怕季琛不会满意吧? 权势面前,这对君臣,是否还能够像以往一样,亲密无间呢? 大臣们又等了一会儿,久久听不见叶云泽提及对季琛的赏赐,有些人便按捺不住了:“皇上,微臣以为,此战之中,季将军当居首功。连季将军麾下的一员副将都因为此战得以封侯,不知季将军……” 叶云泽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人,转动着手中的扳指:“朕不急,季将军不急,你倒是替咱们先急起来了,可真是没有枉读圣贤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啊。” 这话一出,那人便心知不好,连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微臣也是一时心直口快,绝无他意。” “好个别无他意!想必朝中还有很多人,与荣爱卿有同样的想法吧!”叶云泽犀利的目光环视着朝堂上所有的人,被他目光扫到的大臣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圣上心思,臣等不敢妄自揣测。” “这是国之大事,爱卿们既然想知道,朕提前告知你们也无妨。季爱卿与朕相识于微末,朕能走到今日,全赖季爱卿一路扶持相伴。朕思来想去,一个亲王之位,远远不能报答季爱卿对朕的一片情谊。故,朕决定,以皇后之位封之!从此之后,季爱卿,不,季皇后便与朕共享天下!” 第30章 叶云泽的这番话, 如同在朝臣之中放了一个惊雷一般,大半的臣子呼呼啦啦地跪下了:“皇上,不可啊!皇上是圣明君主, 岂可颠倒阴阳, 行此昏聩之事!臣等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哦?这么说,如果朕一定要迎娶季将军, 就是昏君咯?”叶云泽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喜怒,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 他是真的生气了:“看样子, 朕与季将军,倒是成了我大齐的罪人了!你们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联合起来给朕与季将军定罪了?” 他这话一出口,底下的大臣们顿时心下咯噔一声:“臣等不敢!”如果叶云泽不是开国之君, 大臣们少不得要搬出叶家的祖宗来压一压叶云泽,向叶云泽阐述利弊,最后再总结一句,皇上您这么做, 对得起叶家的列祖列宗么? 可如今,连大齐都是叶云泽开创的,哪个人有那么大胆子, 敢说开国之君是罪人? “有什么不敢的?朕看你们敢得很。该管的,你们要管,不该管的,你们也要管, 赶明儿朕这个皇帝之位要不要让给你们来当?” 叶云泽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 现在,对于底下的朝臣们来说,最要紧的已经不是阻止叶云泽立季琛为后了,而是赶紧向叶云泽表明自己的忠心,把自个儿从不义的帽子底下给摘出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明白,叶云泽这次的决心有多坚定。 以往,叶云泽不是没有乾纲独断的时候,但这样的时候并不多,以至于朝臣们都快要忘记给他曾经用过的那些强硬手段了。当叶云泽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的时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哪怕要在朝堂之上掀起腥风血雨。 大部分的朝臣们都妥协了——不妥协不行,比起所谓的皇室体统来,还是他们自个儿的小命更重要。 但仍有一小部分人在负隅顽抗,他们中,有忠心大齐,但不懂变通的老古板,有想要一骂成名天下知的投机者,还有季琛的死敌。 这些人口若悬河的陈述着这桩婚事的弊端,后来越说越不像话,把这件事的责任都推到季琛身上,就差明着说季琛伤风败俗、狐媚惑主了。 那些已经学乖了的大臣们看到叶云泽如同锅底般的面色,悄悄的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中默默的把这些人骂了无数遍。自己作死可以,不要带累他们啊!没看见皇上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了吗? 若只是反对这桩婚事,倒也罢了,从礼法角度劝说,倒也罢了,偏偏这些不知死活的人一个劲儿的拿着皇上的心肝说事儿,没看见皇上已经快到爆发的边缘了吗? 事实证明,这些人不是没看到,而是没当回事儿。于是,继徐国公府之后,这些人也倒了霉。 最先落马的是季琛的那些死敌。由于利益的关系,他们平时与徐国公府多有瓜葛,叶云泽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拿出他们徐国公府往来的证据,就可以将他们钉在审判席上—— 徐国公府为了除掉季琛夺得权柄,而参与策划了这场战争,谁知道这些跟徐国公府走得近的人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这些人说他们无辜?可谁能证明呢?若真是无辜,为何会跟徐国公府一样,不遗余力的诋毁季琛,拼命要将季琛置于死地?恐怕是徐国公府的走狗才对吧! 被叶云泽一阵抢白,季琛的死敌们有口难言。 其实,在最初,他们跟季琛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这么恶劣。只是后来,他们见季琛所站的位置越来越高,一方面觊觎着季琛手中的权柄,另一方面深信叶云泽迟早会容不下季琛,这才与太后的人联手一起与季琛作对。 若是早知道,季琛在叶云泽的心底占据着这么重要的位置,他们必定不会处处与季琛争锋相对。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与季琛之间,几乎已经结下死仇,他们早已无路可退。 这些人被叶云泽当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眼见着这些人一个个被定罪,那些投机者们也不说话了。 他们敢于不惧生死的骂帝王,是因为他们可以从骂战中赢得名声。可如今呢,再骂下去,指不定就要被打成徐国公府的同-党了,到时候,无论生前身后名,都没有了。 如今,只剩下迂腐老臣们在孤军奋战。可因着另两拨人的黯然退场,他们愈发显得孤掌难鸣。 “诸卿不必再说,朕意已决。论人品、容貌、才学、身份,这世间,没有比季将军更配得上皇后之位的人。你们若是找得出一个比季将军更强的女子来,朕娶了她也未尝不可!” 众大臣闻言,面面相觑。这男子与女子之间,该如何比较? 若论样貌,季将军或许算不上这世间最英俊的男子,但模样比他更俊俏的,也实在不多见。尤其季将军久久身居高位,那身雍容气度,便是许多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哪怕是模样胜过他的,只怕也比他少了一分底蕴。 若论人品,季将军自也是极好的。否则,起义之初,他如何能够将那么多的流民收编入军队,还让那些人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若论才学,季将军虽出身不好,但自打入了叶府之后,接受的便是与叶府嫡长子同等的教育,文采如何不敢说,在武学上,他的造诣却是一等一的,这才创下了这等不世功绩。 若论身份,季琛如今已位列亲王,除了太后之外,就属他身份地位最高,就连皇上嫡亲的姐姐叶公主身份都不及他。除了太后之外,大齐皇朝,确实是找不出身份比季将军更尊贵的女子来了。 若是真要比照着季将军的标准来找皇后,只怕他们的皇帝陛下可以打一辈子光棍了。 哎,罢了,反正皇上意已决,他们是改变不了的,不如就让皇上娶了季将军吧。 朝臣们相互对视一眼。皇后是季将军,总比皇上娶了他们死对头家的女儿要强。 只是,如此一来,皇妃的人选就要慎重考虑了。 这时候,朝臣们还很天真的做着让叶云泽留后的梦呢。 按照他们的想法,叶云泽最好娶一打皇妃,除了初一和十五匀给季琛之外,其余时间都宿在皇妃的宫殿里,尽早让皇妃们都怀上皇子。 只可惜,这个想法才刚冒头,就被叶云泽给喷了个狗血淋头:“皇后还没进宫呢,你们就怂恿着朕纳皇妃,你们安的是什么心!莫非要让朕宠妾灭妻不成!” “还有,皇后身为男子,你们却要朕纳一众女子为妃,若到时候有哪个不知廉耻的垂涎皇后美-色,想要用那龌-龊的手段来勾-引皇后,谁能够担得起这个责任!” “你们不必再多言,朕有皇后一人,足矣!至于继承人,朕另有打算,无需你们操心!” 第31章 叶云泽在朝臣们面前耍够了威风, 见这些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都跟鹌鹑一样老实,终于满意了。 放松下来的结果就是,他刚一屁股坐下, 就觉得一股酸痛感从自己的臀部传来。 幸好底下的那些朝臣们如今正低着头, 摆出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没有人能看见叶云泽龇牙咧嘴的样子, 否则,只怕叶云泽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全没了。 这浑人昨日也折腾得太狠了, 他是生怕别人看不出端倪来吗? 叶云泽扶着自己的腰, 一边小幅度的揉着, 一边愤愤的想,等解决完手头的这些事情后,一定要晾季琛几日, 别仗着自个儿喜欢他,就可劲欺负自己。 这几日……不,这几个月,季琛都别想碰他了! 虽说他与季琛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但什么时候成婚,什么时候让季琛侍寝,还是他说了算! 一想到这些, 叶云泽愤愤不平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他是第一次觉得,做皇帝真好。到时候,季琛入了宫,他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皇帝特权, 让季琛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甚至让季琛在下面…… 正做着美梦的叶云泽完全没有正视他在季琛面前从未占到过便宜的事实。通常而言,叶云泽想让一个人做某件事,都能得偿所愿。但所有的常理,在季琛面前,统统不管用。谁让叶云泽自己就是最纵容季琛的那个人呢? 季琛稍一不高兴,叶云泽就立马不争气的动摇了决心,挣扎不了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怪谁? 上方坐着的叶云泽正胡思乱想,底下跪着的大臣们却是浑身发冷,大气也不敢出,他们都以为叶云泽到现在还气着呢,这才不让他们起身。 要是早知道叶云泽会因为这件事而大动肝火,他们绝不会这么死命地拦着叶云泽立后,连纳妃子的事情都不会提!这下好了,叶云泽动了真火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倒霉蛋要落马。 刚才明哲发表过反对意见的大臣们此刻都恨不得把自个儿缩成个球,好让叶云泽忽略自己,顺带忽略自己说过的话。 叶云泽完全不知道,在他神游天际的这么一段时间中,他的大臣们已经脑补出自家得罪叶云泽之后没落,只能穿破衣服、住着刮风漏雨的小狗屋的情景了。 不过,也幸好他不知道,否则,他定会觉得大臣们的想法很有趣,日后如法炮制地捉弄这些大臣们。 叶云泽宣布散朝的时候,不仅他松了口气,底下的大臣们更是如蒙大赦。 冷汗涔涔的大臣们决定,从此以后,跟季琛有关的事他们再也不随意插话了,要命啊! 一想到从前,他们以为季琛迟早要完,对季琛多是面上恭敬,内里疏离,他们就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要不是他们眼瘸,今天至于这么狼狈么? 回到京城后的季琛很快发现,成天都有人给他送来各式各样的礼品,有的上好的药材,有的是武将喜欢的一些东西,有的是象征胜利的装饰品……等他府中的下人清点完东西之后,发现居然还有抹在不可言说之处的药膏以及玉势等物,当时,季琛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这群人难道吃错药了么?平时对他爱理不理的,如今突然就转性儿了? 叶云泽知道季琛的疑惑后,一面笑个不停,一面轻点他的额头:“你难道不知道,他们这是在讨好你吗?” “我的确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讨好的。”季琛无辜的眨着眼。 “你可是未来的皇后啊,居然一点自觉都没有……”叶云泽摇了摇头。他赏过季琛很多东西,权势,地位,金钱,可这人,似乎从来也不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儿。 得封亲王后,他不以亲王之位自居;在成为未来的准皇后之后,他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位置能够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和权力。 叶云泽知道,季琛也许不是不懂,他就真的只是不在意。这样的季琛,让他既有些恨铁不成钢,又觉得颇为可爱。 就是因为这人行事过于低调,从来不知道恃宠而骄,才会受阿猫阿狗的闲气……想起季琛出征之前,在叶公主府发生的事,叶云泽的眸子沉了沉。 “作为大齐未来的皇后,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件事,那就是,从今往后,你拥有与我同等的权力。所以,那些无法讨好我的大臣们,才会转而讨好你。对于这些,你不必感到不安,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被人打扰,也可以向那些企图讨好你的大臣们表明你的态度,那是你的权力,你只需要随心所欲就好。在他们的面前,你有嚣张跋扈的资本,皇后殿下。他们中有谁要是受不了你的脾气,就让他们滚。” “你就不怕我把人都得罪光了?”季琛忽然开口:“你就不怕把我宠坏了?” “你不会。”叶云泽柔和的目光与季琛对视,眼中是无尽的柔情与信赖:“你不是那等骄狂的性-子。如果你发作了谁,一定是那个人做得太过分,连你都无法容忍了。” “我知道,从前你虽然手握重权,但你我的身边都有一群小人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为了不让舆论进一步的把你逼向我的对立面,行事一直十分小心,从来没有真正松快过一天。”尽管大部分时候吃亏的都是别人,而不是季琛,但叶云泽还是为季琛曾经的小心隐忍而心疼。 “从今往后,我不要你再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当你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你有权力向你周围任何人发泄你的情绪,包括我。” “我知道,你坐上了皇后的位置,肯定会有一群人明里暗里的劝你要做符合皇后身份的事,一言一行要更加谨慎,恨不得把那些条条框框变成套子,拴在你的身上。我要的,不是你不出差错,而是你的开心肆意。”叶云泽将季琛揽入了怀中:“皇后殿下,我做了无数的准备,才终于让你站在了我的身边。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限制你的自由,而是为了让你能够更加任性而没有拘束的生活下去的。” 从小到大,季琛习惯了什么事都一个人扛过来,还从来没有谁对他说过这么熨帖的话。 叶云泽的态度,显然是把他当做了珍宝,一点儿委屈都不舍得他受。 虽然季琛觉得,像他这样的糙汉子,哪怕是受点儿委屈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白挨打的人,时候肯定会双倍还回去,但叶云泽的态度,还是让他十分暖心。 有这么一个事事都为他着想的爱人,他还求什么呢? 季琛将眼中的些许泪意逼回,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这可是你说的,日后,我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就找你撒气。你若是心有不忿,就去找那个罪魁祸首的麻烦吧!” 听闻此言,叶云泽立时便开始抗议了:“喂,我说的是你可以找惹恼你的人撒气,你不能把别人做的事算到我的头上啊!”若真是这样,他该有多冤枉! “我不管,那些可都是你的大臣,你的子民。他们惹恼了我,自然是由你这个主子来负责。”季琛的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弧度,他拿起一旁的玉势仔细端详了一阵:“嗯,这些东西不错,很值得一试。到时候,要是谁惹恼了我,咱们不妨就来试试这玉势的功效,若是再不行,那新进上的ru夹也是不错的,还有……” 季琛一一将那些东西数了一遍,叶云泽听得头皮发麻。喂喂,他们的话题难道不是季琛不能受大臣们的气吗?何时变成惩罚他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了? 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谁送给季琛的?查,必须严查!此等歪-风-陋-习,不可助长!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痛苦啊,怎么,瞧不上这些?”季琛假意端详了一阵,道:“这些确实不是最好的,赶明儿我让内务府去采买一批更好的来,务必要确保你用得舒心。就拿用在那处的药膏来说吧,光有润滑和-助-兴的作用有什么用?还得带点儿味儿才是,比如说,你最喜欢的草莓味儿就不错。在你的身上,能够闻到你最喜欢的味道,想想就令人兴奋。” 见叶云泽脸色扭来扭去,一副恨不得立刻举着砍刀冲上去砍人的样子,季琛就觉得十分有趣。不过,他也清楚,不能够把人给欺负狠了,否则,好长一段时间都哄不过来。 “好了,不逗你了。明明那档子事儿都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你脸皮怎生还这么薄……”季琛拉着叶云泽亲热了一阵,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你对我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浪费你的一番苦心。” 第32章 自打叶云泽将他与季琛之间的关系告知朝臣之后, 季琛与叶云泽往来相处,越来越没有什么顾忌。 像现在这种程度的歪-腻,已属常态, 他们根本就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 季琛又与叶云泽说了一阵话, 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被叶云泽扯入怀中, 紧紧抱着不愿松手:“真想马上迎你入宫。” 尽管知道明天依然可以见到这人,但此刻, 眼见着他要离开了, 叶云泽心中还是涌起了一阵不舍。 就是他们当初刚刚确定关系时, 两人之间也没这么歪腻过。不想,经过了这么些事儿,叶云泽对季琛的眷恋反倒是日益渐深了。 这样想着的叶云泽已经完全忘记了, 他刚才赌气时想的,要几个月后再迎季琛入宫的事了。若真是按照这种进展来,只怕最先受不了的,就是叶云泽自己。 季琛捏了捏叶云泽的耳垂, 笑道:“怎么如今还学会粘人了?跟只小兽似的。”他在叶云泽唇角印下一吻,低声道:“莫急,我很快便可以进来陪着你了……永远陪着你。” “说得好像谁稀罕你陪着似的。”叶云泽斜了季琛一眼, 面颊微红:“得了,你赶紧出宫吧。要是时间晚了,你可就只能被锁在宫里了。” 季琛并没有当面揭穿叶云泽的口是心非,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我。” 走出乾元宫, 季琛遇到了叶公主。她的背挺得很直,弧度却有些僵硬,不知道在乾元宫门口等了多久。 站在她身旁的一名小太监偷偷打了个呵欠,脸上已露出不耐之色。直到看到季琛从乾元宫里出来,才堆起了一脸的笑容凑了上去:“不知王爷可有吩咐?小的虽不才,亦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叶公主见不得小太监这样趋炎附势,冷笑一声:“刚才在本宫面前摆好大的谱,连为本宫通传一声也不肯。如今,旁人来了,倒是巴巴儿地像条狗一样迎了上去。这贱-人就是贱-人,只知谄媚奉承,一辈子也洗不去骨子里的奴颜媚态!像这等贱-人,纵然一时得势,迟早有一日也将粉身碎骨!” 她虽然表面上骂的是小太监,但季琛又岂会听不出她言语间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看着叶公主精致描摹过的脸上那刻薄的表情,季琛摇了摇头。 他知道权力能够腐蚀一个人,却没有想到,被腐蚀的人会变得这样面目全非。 想起初见面时少女那爽朗的表情,季琛竟觉得,那遥远得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公主,你是身份尊崇之人。气急败坏,并不能够彰显您的尊贵,只会让您与您所鄙夷的那些人同样卑微。真正尊贵之人,无论何时,都应保有那份令人尊崇的气度,你说是吗?” 季琛的脾气一向不错,但他还没有好到,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还能够笑脸迎人的地步。再者,这是在乾元宫门口,在这里发生的事,只怕要不了一时半会儿,便会传入叶云泽的耳中。 叶云泽才刚千叮咛万嘱咐,让季琛万万不可受了别人的气。如今,叶公主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要是季琛还没有一点反应,只怕叶云泽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你!”习惯了季琛的低调隐忍,叶公主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被反讽回去:“你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季琛面无表情地道:“公主怕是忘了,如今,你被降为二品公主,本王却是超品亲王,未来不久,还会成为皇后。以下犯上的人,恐怕是公主你。” “不过,考虑到徐国公府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公主备受打击之下难免情绪失常,本王就不追究公主的失礼之罪了。公主,下次看到本王时,记得向本王行礼。本王虽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你毕竟是皇室公主,一言一行代表皇室的脸面。若是旁人见你如此失礼,以为这就是皇室公主的礼仪,恐怕就不美了,你说是吗?” 叶公主不曾料到季琛竟敢讽刺她,一只纤纤玉手颤抖着指向季琛:“你,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宫说这话!你不过是我们叶家养得一条狗罢了,若是没有叶家,你以为你能有今日?做梦!” 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戳痛脚,哪儿痛就往哪儿戳。她被气得开始口不择言了。 叶公主只知道自己受了莫大委屈,完全不去思考,若不是她总要去招惹别人,别人又何苦与她过不去?既然她招惹了别人,难道还指望别人仍旧待她客客气气的,百般忍让吗? 她这样翻旧账,只会让觉得她色厉内荏,底气不足。否则,为何只能翻来覆去的拿季琛的出身说事? 如今的大齐,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季琛出身微末的,但这并不妨碍天下人崇敬他,爱戴他。他们不会因为他的过去而鄙夷他,只会更加敬佩他,在那样的环境中,还能够取得那样的成就来。 反倒是叶公主,对皇朝的建立,几乎没有任何贡献,竟还敢公然侮-辱皇朝的功臣。 不少太监宫女们都在偷偷笑话叶公主。 哪怕叶公主今天侮辱的人不是叶云泽的心尖子季琛,叶云泽也绝对不会轻饶了她的。他必须给陪着他打天下的功臣一个交代,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这些也就叶公主自己看不透了。 “公主,本王现在有些理解,门口的侍卫们为什么不愿意为你通传了。”季琛摇了摇头:“你已经魔怔了,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话,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就这么放你进去,定会冲撞了皇上。” 季琛提起叶云泽,叶公主才想到自己此次进宫的目的。太后不能倒,若是徐国公府实在保不住了,她至少要让叶云泽把太后给放出来! 自从叶公主指示下人给季琛下药而触怒了叶云泽后,顶级贵妇圈中,她的地位就直线下降。虽然她看似依旧风光,但是得圣心的公主,和不得圣心的公主,在圈子里的差别其实是很大的。 要不是她依旧是太后所宠爱的女儿,她真不知道那些贵妇们会排挤她到什么地步。 这也是此番叶公主急急忙忙进宫的原因,其实,一小半是为了太后,大半却是为了她自己。 与她的荣华富贵、太后的身家地位、江家的未来相比,跟季琛置气,实在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叶公主双目锁定着季琛,语速颇为急切:“季将军,刚才因为你与皇弟说话的缘故,这些人都不肯为本宫通报。如今,你既然已经出来了,便让这些下人们为本宫通报一声吧!”她是看出来了,她指挥不动乾元宫的下人。但叶云泽那样看重季琛,季琛的话,想必这些下人们不敢不听。 叶公主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人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够前脚刚对人冷嘲热讽完,后脚便理所当然的让人替她办事?莫非叶公主还以为自己是当初圣眷隆重的镇国长公主不成? 就是季琛,虽不会特意与一个女子过不去,但也不会让这女子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皇上是否愿意见公主,不是本王能够决定的,公主还是耐心等着吧,本王先行一步。对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本王自认为与公主无话可说,往后,还是远着些吧。” 叶公主没想到季琛竟是一点儿颜面都不给她,惊怒交加,正要发作之际,却见季琛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了。 她这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一直隐隐瞧不起的人,或许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这时,贴身伺候叶云泽的小喜子走到了乾元宫门口,语气颇为不善地道:“皇上听到宫门口吵闹不休,不知是哪个小蹄子这般不懂规矩,特命咱家来看一看。你们谁能够向咱家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喜公公,可不是小的们干的!”周围等着看好戏的太监宫女们听说叶云泽要降罪,立刻哭丧着脸,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心中却是把叶公主骂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叶公主,哪里会有那么多事? 季将军才刚走,原想着皇上的好心情定然能持续很久,他们这些天也刻意稍稍放宽心了。谁知道,叶公主给他们来了这么一出?真是害人不浅啊! 下人们人人自危,叶公主却如同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十分激动:“小喜子,本宫来看望皇弟,想不到这些没眼色的竟敢把本宫拦在外面,连乾元宫的大门都不让本宫进,也没人帮本宫通报。你既然来了,就快快帮本宫通报吧!” 小喜子惊讶地看着叶公主:“奴才还道是谁在门口闹出了这些动静,原来竟是公主啊。”说着,看着左右的人,斥道:“你们怎可把公主拦在乾元宫外,任由公主喊破喉咙呢?” 叶公主听闻此言,连连点头:“小喜子你说得很是,本宫不过是有一段时日没有进宫来看望皇兄,这些个刁奴,就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定要严惩不贷!否则,今日对本宫无礼,他日冲撞了母后可如何是好?” 小喜子看了叶公主一眼,皮笑肉不笑:“公主误会了,奴才是说,哪怕皇上不方便见公主,也没有把公主堵在宫殿门口,让公主干等着的道理。这些奴才实在没有眼色,也不知道送公主出宫,一个个真是蠢笨至极!” “你说什么,皇弟不见本宫?!!!” 叶公主想过了她来找叶云泽的结果,也许叶云泽不会同意她提出的要求,也许她回忆回忆过去的岁月,能够让叶云泽心软,继而减轻对太后以及徐国公府的责罚,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叶云泽居然连见她一面都不愿! 她什么时候也跟那些失去圣宠的人一样,到了宫门口却不得其门而入了?她可是叶云泽嫡亲的姐姐,大齐的嫡长公主啊! 小喜子朝叶公主欠了欠身,面上十分恭敬,却也客套生疏的过分:“皇上吩咐过,如果公主府来人,不管是谁,皇上一律不见。皇上说,他知道公主在想什么,他让公主放心,虽然此番处置了徐国公府,于公主却是无碍的。不管徐家怎么样,公主还是公主。” “皇上还说,公主与太后母女情深,前儿个战事刚刚爆发之时,公主还特意进宫来安慰太后娘娘,着实令人‘感动’。如今太后娘娘凤体有恙,若公主真是有心,不妨去太后娘娘宫里头服侍着。公主府里一应事务不必操-心,皇上自会派人替您料理着。”小喜子眼角微微上挑:“公主,您看……” 叶公主面色苍白,再也不敢随意拿乔。 原来,这宫里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逃不过叶云泽的耳目,连太后的宫里,都不例外。 难怪,叶云泽能够那么轻易地围了太后的宫殿,至今,太后也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只怕,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说不了吧! 前不久叶公主还以为,叶云泽处处受徐太后掣肘,不敢自专,没有想到今日,现实就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她的皇弟,不是没有对抗徐氏一族的力量,他只是一直在蛰伏着,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罢了。以有心算无心,他又怎么可能不成功? 叶公主摇了摇头,心知,太后和徐氏一族,是彻底没有翻盘的希望了。 小喜子先前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不仅点出了她在乾元宫不再受到欢迎的事实,且还隐晦的警告她,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做她的公主,要么,就陪着太后一起被软禁,而公主府,也将落入叶云泽的监控之中。 叶公主素来最懂得趋利避害,自然知道怎么选对自己有利。 如今,哪怕再怎么不甘心,她也只剩下手中仅有的这些东西了,她不能再冒险。 叶公主朝着徐太后的宫殿看了一眼,心道:我已经尽力了,母后。既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你就自求多福吧! 第33章 太后宫中, 檀香阵阵。叶云泽到的时候,徐太后还在礼佛。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衫,头上除了一根银簪子与几点绒花之外, 几乎没有任何首饰。只见她跪在佛像前, 保养得宜的手中捻着佛珠,一张脸上满是平静。 就好像, 边关发生的那场战事,宫外已经结束的那场清洗, 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叶云泽不得不佩服徐太后的城府, 在徐太后的势力几乎被他连根拔起后, 她居然还能够这么沉得住气,难怪她能够在他面前伪装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小动作。若是他稍微再弱一些, 或者再等个几年,待她的势力进一步发展壮大之时,只怕,连他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了。 “你来了。”徐太后睁开眼, 眼眸便如一潭古井,无悲无喜:“这些年来,哀家教你的帝王心术, 倒是没白费,你已经懂得该如何维持权势与情感之间的平衡了,如今,连哀家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叶云泽冷笑一声:“母后莫不是想说, 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让我知道我在蓝羽这件事上错得有多离谱,您不惜利用蓝羽和夷族人,以牺牲边境安宁的代价,来给我上这一课?” 如果说,在刚刚踏入太后的宫殿时,叶云泽还有那么几分唏嘘和伤感,如今,却只剩下了讽刺和荒谬。 无论徐太后做了什么,她总能够为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且还一定要他承她的情。这难道不荒谬? 更荒谬的是,在遇刺和边关之战两件事发生前,叶云泽还一度真的相信,徐太后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他。哪怕徐太后有自己的私心,但想要让他好的心,却不是假的。 如今,叶云泽却什么都不敢肯定了。他发现,徐太后在试图用她的逻辑,把他带入一个怪圈中。好像只要冠上为他好的名义,她做什么都是应该被理解、应该被支持的。 徐太后仿佛洞穿了叶云泽的想法,讥诮道:“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哀家不会强迫你领哀家的情的。当初,在你登基之时,哀家早与你说过,哀家和徐家手中掌握的权柄,绝不会轻易让出,你若想要,就得靠自己来争,自己来抢。什么时候,你能够真正抢赢了,什么时候,你才算是真正懂得了帝王之术。” “如今,你赢了,徐家这枚磨刀石,也没有任何作用了。只求你看在徐家往日对你还算忠心的份上,莫要太苛待了徐家人,毕竟他们现在,什么都没了,对你也构成不了任何威胁了。当然,你若硬想要了他们的命,哀家也阻止不了。”徐太后看着叶云泽,叹了口气:“皇帝,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母族庇护的孩子了。” 叶云泽听完徐太后理直气壮的话语后笑出了声:“母后是觉得,朕多了徐家的权,抄了徐府,朕就欠了徐家人是吗?母后,朕告诉你,朕不欠你什么,也不欠徐家什么。大齐能够立国,你们的确功不可没,但该封的该赏的,朕一样也没有落下。可你们呢,又是怎么回报朕的?” “挑拨离间、残害忠良、私自放走要犯、引外敌入关……在朕病重之时,你还巴不得朕去死。”叶云泽看着徐太后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一般:“母后,你想告诉朕,这些都是为了朕吗?” “若不经过这些考验,你又怎么能成长起来?”徐太后看着叶云泽的眼中毫无愧色:“罢了,哀家不指望你明白哀家的这份苦心……” 她想要就此转开话题,但叶云泽又岂能容许? “按照母后你的说法,朕与徐家,该互为磨刀石才对。若是胜利的是徐家,不知母后是否会觉得徐家亏欠了朕?徐家又是否会善待朕?” 徐太后眉间微蹙:“如今,徐家已经败了,不存在你说的这种可能性。” “母后只需告诉朕,会,还是不会!” 徐太后略一迟疑:“徐家自然……” “够了,母后,朕明白了。”叶云泽冷冷道:“从前该赏徐家的,朕都赏了,如今不是朕欠徐家,是徐家欠朕!徐家利用了朕给予他们的权柄和对他们的信任,不断的做着损害大齐的事,朕如今只不过是在让他们把欠朕的全部还回来罢了。” “母后,你记住,朕不欠你,更不欠徐家!收起你那套可笑的说法吧!区区一个徐家,还没那个资格当朕的磨刀石!” 徐太后被叶云泽身上骤然爆发的气势逼得退了两步:“皇帝,你……” “母后还不知道吧,徐家人,如今已经被一个不留的全部处斩了。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是要为之付出代价的,并非事后随便说几句好听话,就能够掩盖你们所犯下的罪过。” 徐太后这些天被囚宫中,消息极其不灵通,原以为叶云泽只是先抄了徐家,暂时还不会对徐家人动手,没想到,他不但动了,速度还这样快,还一个不留……太后惨然一笑,叶云泽对徐家人,竟痛恨到了这种地步。 “如今,徐家人已经用他们的生命赎了罪,可是还有一个罪魁祸首正逍遥法外,母后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事到如今,徐太后也不准备再与叶云泽扯什么嘴皮子了,一切都已经迟了。 如今,徐家没有了,她多年来经营的权势被叶云泽蚕食了大半。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弱者没有话语权,这是她为了激励叶云泽往上爬,曾经在他耳边说过的一句话。没想到如今,却是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在她的面前,让她把这一条重新学习了一遍。 “你想要取了哀家的命吗?” “不,我不会取你的命。且留着你这条命,日日夜夜在皇家寺庙中为那些因你而无辜枉死的人祈福吧。我会吩咐下去,母后在皇家寺庙中的一应待遇,比照废妃的标准来——母后,我送您过去,可不是让您享福的。您就好好的在皇家寺庙,反省您做过的一切吧!” “不、孝、子!”徐太后从牙缝中挤出怎么几个字:“哀家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对待哀家的!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真正良心被狗吃了的,是您。”叶云泽摇了摇头:“母后,如果您再执迷不悟,我会送您去边城,让您看看,究竟有多少家庭因为您而支离破碎,有多少人因您而枉死,让您也体会一下那些人的感受!” 叶云泽知道,徐太后是那种出了事就喜欢把罪责往别人头上推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太后就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脾性,她的观念也因此而被扭曲。因此,在刚才,她才会理直气壮的说出那么一番荒谬的话语来。 也许有一天,徐太后能够真正体会到自己的错误,也许终其一生都不能。 不管她怎么想,叶云泽都不会再给她害人害己的机会。 第34章 徐太后是在一个夜晚悄悄被送走的, 并没有大张旗鼓,毕竟太后通-敌-叛-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的身边, 只有一个一直伺候她起居的心腹嬷嬷跟着她, 其余的都是叶云泽派来押送她的士兵。 徐太后冷笑一声。若不是她那好儿子怕她会死在寺庙里,恐怕连一个心腹嬷嬷也不会让她带走吧? 徐太后穿着一身连宫女也不会穿的青布衣衫, 在心腹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富丽堂皇的宫殿,沉重的楠木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 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缕夕阳。从此之后, 太后所居住的宫殿, 将成为一座无人居住的冷宫,直到叶云泽百年之后,下一任太后入住。 “哀家从未想到, 哀家没有被先朝末帝派来的人毒死,没有被叶家仇敌庄家派来的追兵了结,在战乱中没有死于流寇之手,咬着牙挺过了一场场天灾人祸, 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哀家轰轰烈烈了大半辈子,竟要青灯古佛, 了残余生。” 心腹嬷嬷听得十分伤感,回忆起当年的战乱岁月,泪眼婆娑,对前来送行地叶云泽跪下连连叩头:“皇上, 娘娘再怎么样,也是您的生母啊。娘娘纵然千错万错,您也不能把她送去那个地方,让她孤零零的终老啊!皇上,求您重罚了奴婢,让娘娘在宫中思过吧。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规劝好娘娘,娘娘她只是一时糊涂……” 嬷嬷老泪纵横,声声泣血,纵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她的话,只怕也会有几分动容。 叶云泽却转过了头,不去看徐太后和嬷嬷的脸:“母后尚且还能吃斋念佛,那些被卷入战事中枉死的百姓,却是再也看不到日后的光景了。母后如今只是去吃斋念佛,为害死的人祈祷,朕并不觉得母后有任何值得委屈的地方。” 嬷嬷听了,心知叶云泽的主意是不会改了,叹了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既然如此,奴婢斗胆,恳求皇上日后好歹多看顾着娘娘些,莫要让外头的人欺-辱了娘-娘。按理说,奴婢原也不该提这样的请求,只是娘娘早些年操劳太过,累坏了身子骨。这些年锦衣玉食的养着,倒是看不出什么,骤然间去了寺庙那样的地儿,只怕是……” 纵然这些年来的母子之情,已经因为徐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为而消磨殆尽,叶云泽听她提起早年之事,硬起的心肠还是不由得软了一分。 “朕会派人关照母后的。一应吃穿用度虽不能与宫里相比,但也不会克扣了母后。” 嬷嬷刚要松口气,就听叶云泽硬邦邦地道:“这是我看在过去的母子情分上,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母后,好自为之。” 嬷嬷心下一紧,原以为,她刚才说了那么一番话,皇上定然心软。日后,可以利用皇上的这份心软徐徐图之,让太后娘娘再度回宫。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竟是铁了心要让娘娘在那等苦寒之地呆一辈子了。这怎么可以?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叶云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让人遍体发寒:“这是朕能够承诺的全部,若是还不满足……就去陪徐家的人吧。” 嬷嬷想起被满门抄斩的徐家,顿时打了个寒颤。这些年来,她和太后都错了,皇上,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先前之所以对太后,对徐家那么容忍,一是因为手上没有足够多的证据,二是为了麻痹太后和徐家,三是因为他对太后终究还有那么些情分。而现在,情分被太后磨没了,证据来了,徐家倒台了,皇上再也没有顾忌了。 “记住,日后,再无太后,只有一个慎安师太。” 慎安,是叶云泽给徐太后拟的法号,其中的告诫意味很明显。嬷嬷听着这个法号,哆嗦着嘴唇,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然而,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她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自然明白什么时候可以求情,什么时候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走吧,哀家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你不必求他。”徐太后竭力挺起自己的脊背,仿佛在维护着自己最后一丝骄傲。 在上马车之前,徐太后深深地看了叶云泽一眼:“皇帝,听闻你即将大婚,哀家怕是赶不上了,就提前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希望你喜欢才好。” 说着,她没有等叶云泽反应,便钻进了朴素的车子中,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叶云泽回想着徐太后最后那个别具深意的眼神,皱起了眉。 这究竟是徐太后在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无论如何,他不认为徐太后对他和季琛之事存有什么善意。 “母后,希望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云泽的眼中一片冰寒。 与季琛的大婚,是他从一早便开始筹备的事,绝对不容许出半点儿差错。 若是徐太后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虽说叶云泽不会弑母,却绝对做得出彻底撒开手,让徐太后自生自灭的事。 车厢内的徐太后仿佛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警告之意,轻轻一笑:“放心,哀家的势力几乎全被你给拔除了,哀家就算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难道,皇帝还怕了哀家这么个被废的太后不成?” …… 在徐太后临走前放出那样似是而非的话语后,叶云泽又将前朝后宫翻来覆去查了几遍。以往不得叶云泽欢心,或是与季琛有过节的大臣们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哪天撞在枪口上,稀里糊涂的没了命。 往季琛府中送礼的人,又增加了数倍。 现在,人人都指望着通过讨好未来皇后来降低皇帝的怒火呢。 他们不知道徐太后在临走前与叶云泽的那一番对话,自然也不知道叶云泽怒火的由来,还在忧心叶云泽是不是又要翻旧账了…… 虽然他们一开始反对叶云泽立季琛为后,但是后来不也鼎力支持了吗?叶云泽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为了让处于低气压状态下的叶云泽心情能够稍微好上那么一点,朝臣们最近开始努力的说季琛的好话,既要不重复,又要让叶云泽觉得情感足够真挚,真是胡子都快被他们揪光了。 好在,这么做看起来也确实有效。 对于叶云泽来说,夸季琛,可比夸他自己管用多了。于是,朝臣们最近挨骂的次数也直线下降。 他们真是松了口气。经过这件事,所有人对叶云泽出嫁,啊不,叶云泽迎娶季琛一事,那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有季琛在跟没季琛在,叶云泽完全就是两个状态。季琛就是超级救火器啊!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那种! 他们以前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阻止季琛跟叶云泽成婚! 叶云泽不知道,太后临走前的那一番话,他的糟糕心情,竟会带来这样的连锁反应,若是知道,只怕要哭笑不得了。 毕竟先前,他也只是让朝臣们表面上接受了季琛这个男后。从这一刻开始,季琛的新身份才真正被朝臣们所接受和认可。 第35章 “季将军, 皇上派奴才来问将军一声,季将军喜欢什么样的摆设?皇上打算按着将军的意思来布置新房呢。”小喜子说完后,凑到季琛耳边小小声道:“皇上最近兴奋地不得了, 一有时间, 就要去视察一下礼部的进展。依着咱家的愚见,礼部布置的虽不能说尽善尽美, 但也是颇为妥帖的了,偏偏皇上不满意, 嫌弃礼部布置的不好, 非要亲自插手, 如今,可是累得够呛。” 小喜子这已经有点儿跟季琛打叶云泽小报告的意思了。若不是叶云泽最近不顾自个儿的身子,忙成陀螺, 小喜子也不会跟季琛说这些。他劝不动,就只好请叶云泽的心尖子出马了。反正,有季琛在,小喜子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告密”被重罚。 季琛听了, 失笑道:“这人真是,往日指挥人溜得很,如今倒是魔障了。如此繁琐的事, 哪里就需要他亲力亲为了!” “皇上这也是看重将军,想要给将军一个完美的大婚。皇上的心思原也是好的,只是奴才想着,这大婚前后, 事情还多着呢,皇上这会儿就牟足了劲儿,往后怕是要吃不消。”小喜子一脸为难地看着季琛:“将军,您看……” “我去换一身衣裳,这就随你进宫。他这人,寻常是听不进人劝的。” 特别是在私事上 可不是么?小喜子在心中暗暗道,要不是叶云泽这般固执,他又何苦出宫来搬救星? 至于叶云泽先前说的短时间内不打算见季琛什么的,小喜子直接装作没听到。 他伺候了叶云泽这么些年,还能不了解叶云泽?口是心非!如今他把季琛带进宫去,叶云泽有本事倒是把人拒之门外呢! 别看叶云泽在朝臣面前那么稳重可靠,到了季琛面前,他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时不时要闹点儿小脾气。这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通常,小打小闹过后,叶云泽和季琛的感情反而会更好。 这些年来,机智如喜公公,早就总结出套路来了! 季琛到的时候,叶云泽果然在由人领着看各式各样的摆设。 “皇上,您看,这是先朝蒋大学士的画作,上头的山水极有意境,若是一睁眼便能够看到这翠竹,只怕心情都会好上几分……”底下的人估摸着这是叶云泽喜欢的风格,正卖力的向叶云泽推荐这幅画作。 叶云泽看了几眼后,果断道:“挂到朕的小书房去吧。” “皇上,这幅画,可是有何不妥?”底下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够找出这样一副符合皇上心意的真迹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能够看得出,皇上是颇喜欢这幅画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随意的挂在小书房呢? 要知道,叶云泽平日里可没几次回去小书房,多是在大书房批阅奏折、与大臣们议事。这小书房,拢共也去不了几次。 叶云泽看向那人的眼中带了些许冷意:“你对朕的喜好,倒是了解得颇为深入。” 他的身上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意,那人额上渐渐沁出了汗渍:“奴才……”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叶云泽冷哼一声:“既是对朕的喜好这般了解,对皇后的喜好,怎么就如此不上心呢?朕记得,朕说过,日后皇后时常往来之地,一切都要按照皇后喜好的风格来布置,你看看,这进上的东西有几样是合皇后眼缘的?你可有把朕的话当一回事儿!” 叶云泽本人出身世家,受世家文化影响甚深,喜欢雅致的氛围,季琛则不同。约莫是小时候苦日子过惯了,季琛更喜欢将自个儿的房间装扮得富贵。季琛的屋子,与叶云泽的寝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对于这些,叶云泽自然是知道的,并且一早就吩咐了,以季琛的喜好为先。没想到,竟还有人阳奉阴违,真当他是眼瞎的不成! “皇上息怒,奴才以为……”那人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他原以为,叶云泽要求寝殿按照季琛的喜好来布置,只是一句显示恩宠的话罢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作为帝王的叶云泽,竟真的会为了季琛而委屈自己,处处为季琛考虑。 其实,那人不知道,叶云泽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让季琛进宫后住得舒心,更重要的是,他怕有人会怠慢了季琛,表面上对季琛毕恭毕敬,心里却不把季琛当回事儿。既然他决定公开这段关系,迎季琛入宫,自然要给爱人最好的一切,他不愿让爱人受一点儿委屈——哪怕季琛自个儿不觉得委屈也不行! 叶云泽就是要让底下的人看到,季琛的事,无论何时,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在这宫里头,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季琛。 “你以为?朕看你自作主张的本事倒是不小。你这样的奴才,朕是断断不敢用的。你且回去吧,朕另指一个人来!” 那人惊惶地抬起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丢了这项差事,更令他心惊的是,皇上虽没说罢免他的职位,但皇上都已经说出不敢用他这样的话来了,从今往后,还有谁敢用他?哪怕他依旧在正二品殿前公公的位置上,日后只怕也要被排挤成边缘人了! “皇上,奴才知错了,奴才妄自揣测上意,罪该万死,求皇上给奴才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叶云泽却不为所动,他本就准备杀鸡儆猴,这鸡若是不杀,哪儿还能起到儆猴的效果呢?要怪,也只能怪这太监自个儿撞到枪口上。 季琛在门口站了一阵,早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太监虽然有错,但也算不上什么大过,实在无需这么大动干戈。只是,叶云泽会这么恼火,到底也是为了他,见叶云泽对自己这般用心,季琛心中亦是甜滋滋的。 “微臣参见皇上。”因是在人前,季琛进门后还是规规矩矩的向叶云泽行了礼。 叶云泽在看到季琛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你怎么来了?”说着,又怒道:“周围都是死人么!怎么没人通传一声!”一想到季琛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叶云泽心头又是一阵恼火。 季琛安抚地道:“是微臣不让人通传的,皇上莫不是要生微臣的气?微臣难得求见皇上一次,皇上却这般凶恶,日后微臣可不敢来见皇上了。” 若是旁人敢这么说叶云泽,一早被叶云泽给叉出去了,如今说这话的是季琛,叶云泽却只有无奈:“你就仗着我宠你……”可劲儿欺负我吧。 这后半句话,因着外人在场,终归没有说出来。 然而,仅仅是这几句话,就足以看出,叶云泽对季琛有多纵容。 那名正二品殿前公公低下头,心中悔恨不已。 若是早知道皇上和准皇后私下的相处模式是这样儿的,若是早知道准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这么干啊! “是,是,微臣惯会恃宠而骄。皇上如今发现也不晚,若是后悔了,还来得及。” 叶云泽听了此话,咬牙切齿道:“你休想!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既然惹了我,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脱身!” “微臣没打算脱身,微臣甘之如饴。不过,皇上,既然你不是因为微臣恃宠而骄生气,可否高兴点儿呢?你板着张脸,别说底下的人了,就是微臣看了,都有些害怕呢。” 骗人! 季琛刚说完这句话,叶云泽和小喜子的脑海中就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两个字。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够让季琛害怕的?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不过,在季琛说完这话后,叶云泽还是缓和了一下面色——其实他根本无需这么做,在季琛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眼中已经溢满了柔情,看着一点儿也不阴沉了。 季琛见状,又乘胜追击,哄了叶云泽几句,弥漫在房间中的警报这才彻底解除。 季琛的目光从那名殿前公公的身上划过,似是不经意地道:“皇上,这奴才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咱们大喜的日子将近了,不妨饶了他吧,省得坏了咱们的喜气。” 叶云泽冷哼一声:“他敢?他若是会坏了咱们的喜气,朕立时便将他大卸八块!” 殿前公公的身子猛地抖了抖,皇上到底跟他多大仇啊QAQ。 “你莫不是想替这小子求情?”叶云泽狐疑地看着季琛,后者则朝着他摊了摊手,做无辜状:“你也没怎么处罚他,我哪儿能为他求什么情?我只是想着,这些事儿,一直都是他在管着。你若是冷不丁换个人,只怕用着还没他顺手,这人不妨先继续用着吧,不然白白养在宫里头浪费银子和粮食吗?” 殿前公公木然地转过头,未来的皇后殿下到底是在帮他呢,还是在损他呢?他咋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啊! 第36章 “你说得倒也在理。”就是不在理, 叶云泽也不会在这个档口上轻易驳了季琛的面子。 叶云泽假意思考了一阵,开口道:“既是如此,就先留着他吧。若再不会服侍人, 就立刻打发到浣衣局去!” 殿前公公听得浑身一哆嗦, 连声道:“奴才谢皇上,谢皇后娘娘!从今往后, 奴才定然竭尽全力侍奉娘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他偷偷地瞄了季琛一眼, 面上满是感激之色。 本以为这次铁定要失去圣心, 成为宫中边缘人了, 谁能料到,准皇后竟会为他求情呢? 皇上决定的事,轻易是不会改的, 如今,皇上竟因为准皇后的三言两语,而饶过了他…… 殿前公公对准皇后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从此之后,他定会将准皇后的事放在第一位。 见那名殿前公公忙不迭的向季琛表忠心, 叶云泽这才稍微露出点满意之色。虽说他对殿前公公先前的表现不满意,但季琛若是能够通过这件事,收服一个在宫中扎根多年, 人脉颇广的太监,自是再好不过。 哪怕叶云泽再怎么宠爱季琛,若是季琛在这宫里头没有属于自己的人手,也难免没那么方便。 像殿前公公那样不长眼的, 不知还有多少,叶云泽可不愿等季琛受了气再去一个个发作。如今有殿前公公这个先例在,想必令人不愉快的事能够少上很多。 倒是季琛,再被人称作“娘娘”后,狠狠的恶寒了一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到那人退下,还回不过神来。 叶云泽拿了一卷书,在季琛的额头上轻轻地敲了一记:“回神了回神了,怎么又一副呆呆的样子。刚才帮那个太监说话的时候不是还伶牙俐齿的很么?” 季琛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叶云泽:“娘娘……” “嗯?”叶云泽没有明白季琛话语中的意思,挑了挑眉。 “他叫我……娘娘……” 季琛万万没有想到,自个儿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还有被叫娘的一天。 “噗——”叶云泽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刚才殿前公公这么称呼季琛的时候,他还没有听出来,如今,将这个词放到季琛的头上,倒是颇觉好笑。 “笑什么?”季琛一个眼刀子扫了过来:“赶明儿你赶紧下一道旨,皇后就皇后,后头不需跟娘娘两个字儿,不然咱们这桩婚事就作罢!” 叶云泽原本还有看好戏的心情,此时却是不得不为了自个儿的福利好生安抚季琛。 为了光明正大的跟季琛在一起,他都已经迈出九十九步了,总不能,这最后一步,就绊在一个小小的称呼上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太监笨嘴拙舌,不会说话,要不,能差点儿被我给罚了?你就担待着点吧,赶明儿我就传令下去,让底下的人通通管住自己的嘴巴。要是叫错了,第一次掌掴十下,第二次掌二十下,再有第三次,也不用在宫里头当差了,你看如何?” 叶云泽摆出坚决支持季琛的态度来,季琛反倒有些心软了:“也不必这么严苛吧,你只传令下去让他们注意着些就行了。”本就是小事,只是他心里别扭,才让人改口的,没有必要为此重罚宫人。 叶云泽不满的哼哼道:“皇后殿下,你对那些宫人倒是仁慈,你怎么就不能把你的这份仁慈分出一分来给你的夫君呢?刚才你威胁我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心软呢。” 季琛有些无奈地看着又开始闹小孩子脾气的叶云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就嘴上说说,哪里还能真的不跟你大婚?”这人较真儿起来真让人头疼。 “那我也是嘴上说说,你怎么就听不出来,还真以为我准备把那些宫人怎么样呢?”叶云泽不甘示弱,学着季琛的话道。 “罢了,都是我的错。”季琛也知道,继续与叶云泽斗嘴没有结果,索性率先服软:“皇上要怎么样,才肯原谅微臣呢?” “很简单,你喊我一声夫君,我就既往不咎了。”叶云泽边观察着季琛的神色,边故作大度的说道:“婚事作罢这事儿也是能随便说的么?我只提这么个要求,已经很便宜你了!” 季琛叹了口气,原本生气的是他,怎么现在看来,受了委屈的反倒变成叶云泽了? 罢了,他们两个很快就要结为伴侣了,有时候,真没必要太过争强好胜。偶尔让让自己的另一半,也无妨,只要对方能够开心,不就好了? 再要强的人,有时也会希望得到来自爱人的无条件宠溺和包容,哪怕他是在无理取闹。对方如果顺着他的话头哄他,就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深深宠爱着的,从而生出幸福感来。 叶云泽现在无疑就处于这样一种需要人哄的状态。 季琛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然后,叶云泽白玉般的面庞一点点红了起来,眼中开始放光。 季琛顺势含住他的耳垂,轻轻吮吻着,渐渐的,那吻落到叶云泽柔软的唇瓣上,像是要将叶云泽的呼吸和思考的能力一并夺走。 叶云泽被季琛吻得浑身发软,只能双手攀在季琛的肩上,偶尔从喉咙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咽:“唔……太……深了……” 叶云泽觉得,自己就像置身海浪上的一叶扁舟一样,只能随着海浪的波动而起起伏伏。 不知何时,叶云泽白皙的脖颈被吮-吸住,上下滚动的喉结也被人一口含在嘴里,前方衣襟也被扯开了,肌肤细腻白皙,如新雪初融。两颗红樱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衬着那片雪白,是那么的显眼。 季琛看着这一幕景色,眼神变得幽暗深邃,只见他一只手捉着叶云泽的一缕发丝,有意无意的凑到红樱的周围,轻轻挑-逗-着。叶云泽哪里受过这等刺激,当下双手将季琛捉得更紧,口中溢出甜腻的呻-吟来:“不,停……停下……” 季琛却没有听他的话,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知道红樱在墨丝的轻柔触碰下绽放出美丽的花骨朵来,季琛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满意的看着神色涣散的叶云泽,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夫君,接下来,就让为妻伺候你安置吧?” “我是夫君……我……要在上面……”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叶云泽居然还能记住他所坚持的。 “你让我叫你夫君,我可是叫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说是吗,夫君?”季琛的话语依旧温柔,语气中却带着危险的元素。 只可惜,神色涣散的叶云泽看不出来,也察觉不到。 他的双唇上还带着水色,看上去红润饱满而具有诱惑力,偏偏他衣衫不整,鬓发凌乱,让人看着……就想狠狠欺负一番。 “我要……在上面……我是夫君……我说了算……” 季琛轻轻地吻了吻叶云泽的面颊,宠溺而珍视:“好,这回,就让你在上面。对了,我记得,上回你的那些大臣们可送来不少好东西,要不,咱们就提前尝试一下吧!” 季琛打横抱起叶云泽,大步向着床边走去…… 第二天,被折腾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的皇帝陛下见了谁都没有好脸色,朝中不少大臣都被他训斥了。 在骂完人,又把人狠狠惩罚了一通之后,皇帝陛下的心情终于好上了些许。 他揉着自己酸痛的腰,愤愤的想,日后要是再有那等没有眼色的,献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怪他狠心了! 在叶云泽表面无所谓,实则天天盼望着的日子中,大婚终于到来。 季琛虽无父无母,但他身后的将士们,以及被他保护过的百姓们,自发的聚集在一起,组成了史上最大规模的送嫁团体。 季琛与叶云泽的婚礼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却是空前的热闹。 毕竟,一个是开国君王,一个是开国功勋、帝国保护神,这样的组合,在过去的岁月中,还从未出现过。 能够以一场场不败战绩以及百姓们的支持作为嫁妆,以如画江山作为聘礼的婚姻,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叶云泽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要与季琛一起,共享江山,生死不离。 那座原本修建于帝王陵旁边的将军陵,也彻底变成了一座后陵,规格与帝陵完全等同,后陵与帝陵紧紧挨在一起,宛如一对伴生树一般,屹立在土地的上方。 皇城前,叶云泽带着迎亲的官员们一直焦急的等待着。虽然这一天,是叶云泽期盼已久的日子,但叶云泽却总是觉得不真实,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一般。 直到季琛的马停在他的身前,他走上前,将季琛的手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掌心中,安宁与幸福的感觉这才真切的涌入了他的心间。 他知道,这个人,从此以后,就彻底属于他了。 他们彼此都在对方的身上打上了属于自己的烙印。 第37章 这场开国以来最隆重的婚礼, 任谁都不会忘记。 两名同样丰神俊朗的男子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了一起,那画面看上去竟是那么的和谐,没有一丝不妥。 全京城的百姓, 都亲眼见证了这场婚礼。 “似皇上这等人才, 恐怕也就只有季将军能够配得上了吧?” 人群中,不知谁率先开口说道。 他的话语, 立时便得到了其余百姓的认可。 “可不是么?老朽还记得,先朝末年, 京都是如何混乱。宗室为非作歹, 官员鱼肉百姓……若不是皇上圣明, 季将军英勇,哪里有我们今天的好日子?” 一说起昔日旧事来,遭过大难的老人便是两眼含泪, 他的老友连连点头,显然深有同感。 按理来说,男子与男子结合有违一贯以来的风俗,百姓们应该很难接受才是。偏偏, 他们比朝中大臣们接受得更快。他们不但接受了,还献上了最为真挚的祝福。这都是因为,叶云泽在他们心中, 是如同救世主一样的存在。而季琛作为最先打到京城的将领,在他们的心中,也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当年,季琛入城后, 虽对前朝旧部毫不留情,对于百姓们,却是十分照顾。如非必要,轻易不愿扰民。那一年,国家遭了灾,连皇城脚下的百姓都饿得面黄肌瘦。 季琛占领京中粮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仓放粮,不知多少百姓因为他的举动得以活命。可以说,在百姓们心目中,季琛的地位丝毫不逊于叶云泽。 若叶云泽的伴侣不是季琛,或季琛的伴侣不是叶云泽,他们难免会质疑被选中的人是否配得上他们心中的圣明天子及仁义将军。 但,正因是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他们才打消了一切疑虑,满心满眼里只有祝福。对于淳朴的老百姓来说,这两个人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就是他们的大恩人,这两人做出的决定,自然不是他们能够质疑的,哪怕这决定看起来再怎么不合常理。 “我看到季将军了,哦,现在应该叫皇后殿下了。当年我曾有幸见到殿下,不想过去了这么些年,殿下风华依旧。若是一般人与殿下走在一起,恐怕要相形见绌了。” “说的极是,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皇后殿下这么有气质的人。恐怕,也只有皇上站在皇后殿下的身边,才不会被比下去了。当年看到皇后殿下时我就想,日后,也不知哪家的女儿那么好命,能够嫁给皇后殿下。不曾想,最后,殿下竟与皇上走到了一起。”那人感慨道:“果然皇上才是有福之人啊,竟能得皇后殿下常伴身侧。” “是啊,前些日子,朝堂上闹得那么厉害,一会儿说是皇后殿下反了,一会儿又说皇上容不下皇后殿下了……听得我是心惊胆战。如今,可算是好了,可见好人有好报。皇上与皇后殿下都是真心为我们老百姓考虑的,如今,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想来,咱们的日子会更好过……”说着,又叹道:“可怜我那大姐姐,最是温柔良善的一个人,若是生在此时,日子不知该有多美满。偏偏生不逢时,竟叫先朝福王给抢了去,没过几日便香消玉殒,也是她命不好……”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得往前看。当初,皇后殿下入京时,为了替咱们老百姓出口气,将那福王从王府中拖出来千刀万剐,你难道还不解气么?” “说的也是,咱们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帝后的车辇经过大街的时候,沿途百姓们的话也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叶云泽笑着对季琛道:“皇后殿下真是得民心,看来,我以后可得把皇后殿下伺候好了,否则,这些百姓怕是得把我给生吞活剥咯!” 百姓们对于这桩婚事如此赞同,是叶云泽没有预料到的,这让他感到很是欣喜。 虽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敢阻止他与季琛的婚事,但多一分真心的祝福,季琛所要面临的阻力就要小一分。 日后,某些官员就是想要再对季琛口诛笔伐,也要好好考虑一下,他们经不经得起百姓们的唾骂。 也许在很多时候,百姓的声音微不足道,但一旦他们的力量能够上达天听的时候,人们就会发现,这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 季琛自然明白叶云泽一心一意为他打算。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叶云泽明里暗里不知做了多少事儿。 叶云泽待他如此诚心,他也唯有将一颗心捧到叶云泽的面前,方才不算辜负了这番情意。 季琛向来信奉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尤其对叶云泽,更是如此。在叶云泽费心为他打点好一切后,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对叶云泽却是更好了。 曾经,季琛觉得自己命不好,如今,却觉得,这世间,大概没有人比他更幸运。 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相知、相伴、相爱、事事以他为先的人,上天,对他实在不薄。 帝后新婚,本是举国同欢的日子,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前朝余孽居然扯了面大旗,反了。 被一帮乌合之众破坏了新婚氛围的叶云泽自然十分不爽,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记得,前朝的皇子公主已经全部陪他们的老子去了,就连宗室近亲也一个不剩,那群人这次又是扯的哪面大旗?” 叶云泽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在登上帝位这些年,将有资格推翻他恢复前朝的人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前朝余孽们见没了指望,近些年也消停了不少,这次趁着大婚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让叶云泽始料未及。 电光石火间,叶云泽想到了徐太后临走前留给他的话——皇帝,听闻你即将大婚,哀家怕是赶不上了,就提前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希望你喜欢才好。 莫非,这是太后的手笔? 叶云泽摇了摇头,觉得有些荒谬,太后怎么会跟前朝余孽扯上关系。但偏偏,事情如此巧合,容不得他不多想。 “回皇上,那些前朝余孽,扯的……是皇后殿下的大旗。” 底下人的一句话,让叶云泽的眼中瞬间升起了凛然的杀意。 第38章 “那些人, 到底想做什么?离间朕和皇后?呵,亏他们想得出来!”叶云泽嗤笑一声,身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戾气。哪怕觉得此事荒谬至极, 哪怕知道成不了, 他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杀意。 自打他登基以来,已经很少有这样大喜大怒的时候了。这一次, 那些起义军,是真的触到了他的逆鳞。 底下人见叶云泽脸色可怕, 心中也是暗自叫苦。他们也不愿来叶云泽面前触霉头, 可他们有什么法子呢?知道了这则消息, 总不能知情不报吧?说起来,他们一直以为季皇后是无父无母孤儿,若不是这件事, 他们还不知道季皇后有那么个爹。 清了清嗓子,底下人将查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叶云泽。 叶云泽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半响后, 方才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道:“你说,阿琛,是先朝福王之子?” “千真万确!那福王是前朝末帝嫡亲的幼弟, 最是混不吝的一个人,仗着自己是末帝唯一的嫡亲兄弟在京中横行霸道。福王见着颜色好的女子,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婚配与否, 千方百计都要夺过来,享用一夜就丢开。当年,京中被福王祸害的小官之妻与平民百姓可不在少数——皇后殿下的母亲季夫人也是其中的一个。” 底下人小心观察着叶云泽的神色,道:“也是不巧,季夫人在被福王强过一次之后,竟就怀上了。若不是她身子弱,打胎可能性命不保,那孩子,她是断然不会生下的。”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福王妃发现了皇后殿下母子的存在,她不敢找福王兴师问罪,遂拿季家撒气。一场火灾,季家人全都烧死了,当时还是一届稚童的皇后殿下因出去觅食恰巧不在家,躲过了一劫,却从此成了孤儿……” 叶云泽面上神色起伏不定,半响后道:“难怪阿琛从不肯提及他的生父……难怪阿琛恨前朝入骨……” 原先季琛从不提生父,只偶尔提及生母的遭遇,叶云泽也自然而然的以为糟蹋了季琛生母的是前朝的哪个狗官,却不曾料到,竟是福王! 季夫人一家纵然再不好,也把季琛拉扯到那么大,没有丢下年幼的季琛任其自生自灭,比起福王来说,不知好多少倍。而福王呢,害得季琛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不说,还毁了季琛的家,夺走了季琛仅有的一切。季琛焉能不与福王拼命? 知道了季琛的身世后,叶云泽总算明白了前朝余孽为何会扯着季琛的大旗造反。 前朝皇室近枝已全灭,远枝也所剩无几,且不能服众。单从血统论,就属季琛与前朝末帝最近了。 当然,那些人也没天真到认为他们奉季琛为主,季琛就会乖乖听话。若季琛真的对前朝有归属感,也不会投入叶云泽麾下兴-兵-造-反,更不会在攻入京城后毫不留情了。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将季琛逼上风口浪尖,最好能逼得叶云泽与季琛反目成仇。再不然,至少也要在季琛和叶云泽之间制造裂痕,好为己方创造机会。对于前朝余孽而言,叶云泽与季琛都是仇人,若能相互猜忌、相互掣肘最好不过。 果然,那探子道:“那些前朝余孽还放出了消息,说皇后殿下一直潜伏在皇上的身边,就是为了能够在皇上最不设防的时候,往皇上心窝子上插-刀-子呢!” 不管皇帝本人信不信,皇后殿下的身份,势必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朝中越乱,只怕越合那些人的意。 探子摇了摇头,只可怜了季皇后,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就以为这该死的出身,被卷入这样的麻烦事儿中。皇上和季皇后这一对,可真是多灾多难…… “哼!那些人黔驴技穷,也就只有靠散播些流言来动摇我军心了。朕偏偏不上他的当,他能耐朕何!” 探子在知道这件事后,觉得麻烦,叶云泽却只为季琛心疼。 当年,小小的季琛,究竟是怎么躲过了福王夫妇的迫害,艰难的活下来的?若是当时一个不慎,自己是不是就再也没有遇见季琛的机会了? 当初,季琛对福王那般痛恨,打进京城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结果了福王。那时候,叶云泽也只以为季琛家遭过福王一系的祸害,却没有想到,季琛与福王竟有这样的渊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季琛定然不会愿意福王是自己的生父吧? 联想到太后先前的反常,叶云泽只觉得齿冷。 这就是他的好母后为他准备的大婚贺礼么?真是好大一份礼!他的母后,只怕一早就知道了季琛的真实身份,只是一直隐忍不说吧?他想到了他母后可能会有的报复手段,却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难怪盯着太后的人一直一无所获。这种事,根本无需太后和太后身边的人亲自出面! “朕就不信,那些文武百官看不出这是前朝余孽的诡计,朕倒要看看,有哪个明知是计,还要一头钻进去!” 第39章 近几日, 恳求叶云泽废后的折子雪片儿似的飘香了叶云泽的大案,让叶云泽怒不可遏。 “俗话说,英雄不问出身, 诸位卿家中不少都是升斗小民出身, 如今竟是比那些老牌氏族还计较起血统来了!若可以依照血统来决定一个人的位置,朕看诸卿家竟是不必上朝了, 京中出身比你们高的人多的是!既然他们辞官的辞官,隐居的隐居, 人头落地的人头落地, 你们也不妨随了那些人吧!” “皇后自朕起义之初便跟随于朕, 于朕有活命之恩、袍泽之情,待朕比任何人都用心,为将也勤勤恳恳, 从没有人说不好。如今,你们竟以皇后血统为攻讦理由,要求朕废后,你们居心何在?若朕真要废了皇后, 先就废了你们!” “诸位卿家,果然要坚持你们的血统论那一套吗?” 叶云泽的目光中散发着慑人的光芒。 这样的叶云泽,底下的大臣们并不陌生。先前洪、梅二人谋反失败, 朝中众人质疑季琛的时候,叶云泽面上出现过这种表情;叶云泽欲立季琛为后遭满朝文武阻拦时,亦是同样的气势。 如今早已明白季琛在叶云泽心目中地位的诸位大臣又岂会不知,他们的奏请, 让叶云泽动了真怒?这种状态下的叶云泽是绝对不会让步的,若是他们也不让步,只怕今日的朝堂上就要见血了…… 一名大臣叹了口气,对叶云泽苦口婆心道:“皇上,非是我等对皇后不满,而是他的身份实在是太容易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了。现如今先朝皇室血脉凋敝,皇后是最接近嫡系血脉的人,若皇后还是皇后,前朝余孽是绝对不会死心的!为今之计,只有先将皇后之位废去,再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个屁!”极度愤怒之下,叶云泽竟爆了粗口:“他们不死心,就让他们来啊!恰好省下朕去找他们的功夫了!这些年他们东躲西藏的,朕寻人也寻烦了!有哪个活腻了的,只管冒头,朕送他们去见他们心心念念的前朝末帝!” 叶云泽的目光中带着极度的凶狠,仿佛被人侵犯了领地的雄-兽一般,退无可退,只能与来犯者进行生死-搏-击:“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皇后是朕生平最重要之人,朕绝不会为了一群必死之人,而去伤害、委屈朕最重要之人!若是有人想戳朕的心窝子去成就自己的名声,就尽管试试看!” 所有人,都被叶云泽的决绝给震撼住了。 这一刻,所有的大臣们都对一点毫不怀疑:如果,谁再敢劝叶云泽放弃季琛,叶云泽真的会找那个人拼命。 多数时候,叶云泽是个英明的君主,少数时候,他是个不容人质疑的独-裁-者。无论大臣们面对的是哪一个他,都没有人愿意站在他的对立面。只是,前朝宗亲为后这件事,还是超出了很多大臣能够接受的底线。为此,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们也要努力的劝服叶云泽。 有人见叶云泽的路线走不通,索性把主意打到了默默站在一旁的季琛身上。 大婚后,季琛虽然做了皇后,但叶云泽并没有取消他的权柄,他依旧可以上朝,依旧可以医政,除了下朝后要跟着叶云泽回宫外,他的生活与以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季琛不爱说话,但他的意愿,却没人能够忽视。在帝王与朝臣们僵持的如今,他的观点,更是足以打破僵局的重要开口。 众大臣们想,如果季琛真的对叶云泽那么忠心,如果季琛真的像传闻中那么爱叶云泽,那么,他肯定会明白,怎样做才是对叶云泽最有利的选择吧?若是能够把季琛也拉到他们的阵营,一起劝说叶云泽,想必胜算会打上很多。 不料,季琛听了这些话后,只是嗤之以鼻。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些人一种他甘愿奉献自我为他人牺牲的错觉?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这些人一直以来都在用好人的标准衡量他,他只能说,他们看错了人! “诸位大人的话,恕季某不敢苟同。诸位劝季某退一步,无非是觉得,牺牲季某一个,换来一时太平,很划算。”季琛的目光扫过刚才劝说过他的那些大臣们,满是讽刺:“可不知道,仅此季某辞了皇后之位,下一次,下下次,等待着季某的,又会是什么?只要季某不死,那些人就永远可以打着季某的旗号行事,无论季某退到怎样卑微的位置上,诸位恐怕永远都不会满足吧?诸位是不是非要逼得季某去死,才是为大齐好,才是不负皇恩?” 温和无害的目光消失不见,这个时候,季琛身上散发出与叶云泽如出一辙的冷厉与肃杀。他的目光如一汪幽潭般深邃,仿佛跌进去就会粉身碎骨。 “季某生母因前朝福王而毁,季某因福王妃而家破人亡,季某与福王,从来只有血海深仇,毫无情感可言。攻城之战中,季某手刃仇敌,为亲人报仇,恩怨两清,自此后,与福王毫无瓜葛。有人要因福王之故而让季某请辞皇后之位,季某只想说,福王他没那么大面子!诸位也没那么大面子!” “说来说去,还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先前皇后殿下还不是皇后的时候,怎么没见那些前朝余孽打着你的名号行事?分明就是他们看中你的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便利罢了!”有人轻嗤了一声:“皇后殿下舍不得皇后之位就直说,给自己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没的让人恶心!皇后殿下如今只顾着自己就好了,哪还有心管江山动荡,社稷安危?”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御史,身上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然而,还没等他说个痛快,就见一个匣子被抛向了自己。 那匣子的口没封紧,等快落到御史身上的时候,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 季琛朝着御史露出了一个带着血色的笑容:“比起步步退让,亲者痛仇者快,我更喜欢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个答案,御史可还满意?” 第40章 那名御史虽嘴上厉害, 但毕竟是个没见过血的,如今冷不丁看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到自己怀中,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连连后退。 他这一退, 方才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那股子气势,自然也就跟着消散了。 季琛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名御史一眼, 眸中似有讥讽之意。 “方才听周御史说得那般大义凛然,我原以为周御史是个无畏之人, 却没考虑到周御史不曾经历过这等场面……实在是失敬。” 听着季琛一番话, 周御史羞愤得面红耳赤。然而, 他当时下意识的举动,满朝文武都看到了,即便现在想要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他索性闭上嘴,不再说话。 朝中的其余大臣们看到了那颗人头,显然也很是惊讶——这不是前朝那名出逃的大将军么?怎么竟然在这儿? 距离这前朝逃将犯上作乱也才几天的时间,皇后殿下竟连他的首级都取了来, 看样子,皇上对民间的掌控力,以及皇后的行动力远超他们想象。先前在他们看来顾全大局的法子, 也许真的是一种错误…… 这些大臣没有想到,季琛能够这么轻易的找到隐匿在民间的前朝将领,还是多亏了老百姓提供的蛛丝马迹。前朝将领想要光复前朝,百姓们却觉得大齐很好, 并不想回到过去黑暗的统治下。 所以,在季琛抵达当地后,他们中有机灵的人主动向季琛提供了前朝将领的消息。那前朝将领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败在一个平民百姓的手里,没有任何防备,就这么被季琛给杀死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在老百姓的意愿强烈倾向于某一方的时候,那一方距离胜利也就不远了。 当然,这些,朝中的官员们自是不会知道的,他们所能够看到的就是,他们再一次的低估了他们的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 在场的官员们虽然听过很多关于季琛的事迹,但亲眼见过他上阵杀敌的人毕竟是少数。以往的季琛回朝后都相当低调,这还是季琛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这么有攻击力的样子。 见那颗人头震慑住了在场绝大多数大臣们,季琛也未曾收手,反而进一步逼近了他们:“这件事一出,诸位首先想到的是怎么逃避,怎么将被攻击的点给隐藏起来,而比起坐以待毙,我却更愿主动出击!” 他冷冷一笑:“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罢了,不知诸位有什么好怕的!先前是没精力同他们计较,如今自个儿蹦跶出来了,正好!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双灭一双!至于那丧家之犬临死前发出的嚎叫,从来不值得一听!” 季琛的话就像一记耳光一样,火辣辣地打在了诸位大臣们的脸上,诸位大臣们都异常的尴尬。 他们平时自诩是最有气节的人,如今被季琛这么一说,倒成了胆小鬼。 如果季琛说这话的时候,起义军还在虎视眈眈,朝中的军队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将起义军剿灭殆尽,大臣们自然有理由指责季琛,说他目光短浅、不顾皇朝的安危……但现在,季琛轻轻松松便打入起义军核心并取了起义军首领的首级,要是再有人说起义军难对付,那简直是个笑话! 他们提议废除季琛的皇后之位,本就是怕起义军借着季琛之名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既然起义军在季琛的手下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要求皇帝牺牲季琛换取大义? 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适当的牺牲止损,那叫会审时度势;可在己方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要是再有人提出同样的要求,那不叫大义,那叫蠢。 很不幸的,大臣们集体发现,自己当了回蠢人。偏偏,他们还不好说什么,只得异常尴尬地站在原地。 有对季琛不满的文官心中不甘,道:“纵然这一次起义军败了,只要前朝宗亲这面大旗还在,就会不断的有后继者借着这个名头谋反。皇后殿下,对此,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对待谋逆者,有何可说的?杀!”季琛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既然奉我为主,我让他们去死,不知道这群人肯不肯去?若是不肯听命,我这个‘主子’亲手送他们上路也无妨!” 他的话语中,满含煞气,恍若午夜梦回间冲出的地府煞神。那文官浑身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了。 先有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后又有这般充满杀气的话语,谁还敢再招惹季琛?都巴不得离季琛远一些。 叶云泽见季琛一个照面便震住了底下的朝臣,心中也十分高兴。 这群大臣养尊处优久了,怕是忘了,季琛能够在朝堂上立足,凭的从来不是君王的宠爱,而是实打实的功绩,是自身的能力。 季琛虽然平时为人低调,但从来都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若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线,就请自求多福吧。 “季尚书说得极是,不过些许几只烦人的苍蝇罢了,怕他作甚!难不成人还要为了几只苍蝇而改变自个儿的生活吗?敢出来捣乱,直接拍死就是!”季琛为此事做了总结。 “朕与季尚书征战一生,便是再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曾向敌人妥协。以前誓死不做的事,如今更不会,日后也绝不会!” “从此以后,凡是再敢提废后的,一律视作前朝余孽的帮凶!前朝余孽使反间计,想要离间朕与季尚书,朕偏偏不上当!朕与季尚书只会联起手来,看着那些人自取灭亡!” 话已至此,底下的大臣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被叶云泽说完了,连话题也被堵死了;该做的,季琛也都做了。 从头到尾,他们就像一群自取其辱的跳梁小丑一般,自作聪明,殊不知,在这个舞台上,他们其实早已谢幕。 自此之后,满朝上下,没有人再看轻视季琛——当然,就算他们想这么做,也没有这个实力了。自打这一次朝堂上的对峙后,他们就像矮了叶云泽和季琛一截似的,再也找不出从前的那种底气。朝堂渐渐由君臣等分权力,转向了君王独大的情形。 幸而叶云泽与季琛一直以来都严于律己,这才没有让朝堂彻底变成君王的一言堂。 远在寺庙中的徐太后听到了前朝余孽最重要的据点被季琛一锅端的消息,捻着佛珠的手半响都没有动静。 片刻后,她的唇畔才溢出一丝轻叹:“都是命啊……” 这场博弈,终究还是叶云泽和季琛赢了。 她临走前为叶云泽出的最后一道题,终是被解开了。 在此之前,徐太后就已想过,若是她的谋划成功,则叶云泽与季琛自此感情破裂、分道扬镳。季琛虽爱叶云泽,却没有爱到不顾尊严,这一点,她看得很清楚。若是失败,她也没有什么损失,躲藏起来的前朝余孽会被找到并消灭,也算是她这个不称职的太后为大齐做的最后一件事。 叶云泽和季琛赢了,这个结果,并不出乎徐太后的意料,与垂死挣扎的前朝遗民相比,与立场不坚的大臣们相比,他们自然有很大的赢面。但是,真的等到了这一刻,她的心情又十分复杂…… 徐太后念了一遍清心咒,平复下心情的些许波动。 罢了,她也不是那等输不起的人。既然输了,从此,她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远离那些是非纷争。日子虽清苦了些,但这么些天下来,她已经完全习惯了。 在宫里头锦衣玉食、争权夺势是一种活法,在寺庙里粗茶淡饭、心如止水,谁说不是另一种活法? 桃花谢了,荷花又开,菊香隐逸,梅香浮动……转眼间,几个年头便过去了。 帝后的青丝中渐渐夹杂了白发,光洁的面颊上也爬上了几率痕迹。他们通身的气度,却是越发沉静了。 在岁月的沉淀下,帝后身上的气韵越发凝实。 别人总以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不会长久,皇帝对皇后也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可在叶云泽的后宫中整整七年没有新人,只一心一意守着季琛后,这种怀疑,也逐渐销声匿迹。 不是没有过宫女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每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女一出现在形影不离的叶云泽和季琛面前,就被不解风情的叶云泽给撵出了宫廷。 用他的话说:“不撵走留下来等着勾引皇后吗?”让人哭笑不得。 叶云泽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季琛,只觉得季琛是最好的,自是怕季琛被他人给抢走。至于另一种可能性,只在他心底停留了一刻便溜走了。大抵是因为他自己除了季琛之外,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所以潜意识里觉得这种可能最没威胁□□。 季琛待叶云泽的心,与叶云泽待他的心是一样的。只是,许是身份和性格使然,季琛倒不担心叶云泽会经不住诱惑,他只担心他家拼命的皇帝陛下有没有好好用饭,是不是又忙着政事一宿没睡。 “阿琛,可不可以不喝这些补汤了。”一次着凉过后,叶云泽苦哈哈地看着季琛,脸都皱成了一团,看起来可怜可爱。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叶云泽在长公主府前遇刺过后,被季琛亲自喂药、灌汤的时候。 季琛平时一向很好说话,若是其他的事,叶云泽放下身-段这么可怜兮兮的求一求他,他早就答应了。唯独涉及到叶云泽的身体时,季琛寸步不让。 季琛比叶云泽还爱惜他的身子,这可是要与他共度一辈子的人。 叶云泽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汤,准备一口气灌下去。 这么些年下来,对于季琛的习惯,他早已清楚。只是不死心的求一求罢了,可惜,几乎没有一次能够例外。 不过,叶云泽也总结出了一些小经验。当他表现得很可怜的时候,哪怕季琛不愿意纵着他,在他乖乖的喝完药和补汤后,季琛也会适当的给一些安慰。 叶云泽边捧着碗,边装作不经意间拿眼去瞅季琛。 季琛有些好笑,伸出手,捏了捏叶云泽的脸,多大的人了,就知道撒娇。 可他就是愿意纵着他。 片刻的沉默过后,一阵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泽,待你病愈后,一起出去踏青吧。” 叶云泽放下汤碗,一双眼恰好撞进季琛宠溺的眸光中,于是,他也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