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要从小开始养》 第1章 零六年的夏天 林皓熙第一次见到宋宇辉是在2006年的夏天。 夏天的阳光很猛烈，他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一户农家的门前的树荫底下，微微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的树叶，身旁放着一个深褐色的皮箱，偶尔一两只小鸡从他面前扑着翅膀跑过。 脚边发出笃笃的声音，低头一看，一只身上还带着绒毛的小鸡正卖力地啄着他旁边的皮箱。林皓熙唇角微微勾起，似乎一点也不可惜他的皮箱。 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从身后过来，啄皮箱的小黄鸡立即蹬着爪子唧唧地叫着，扑着小翅膀迎上那名少年。 林皓熙转身看着从身后走过来的人，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泛黄的衬衫，衬衫下面配一条洗的发白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回力鞋，鞋子很旧，但却洗的很干净。 “你就是奶奶说要来的那个哥哥？”少年看着林皓熙问，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样纯洁的笑很像是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孩子。明亮的眼睛就像是琉璃珠子，那张被太阳晒得偏黑的脸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带了点害羞，大概是不常见到陌生人。 林皓熙说：“应该是。” 这个时候，正在和农户主人聊天的活动负责人出了门来，站在门槛边上说：“皓熙，你进来吧。” 林皓熙提起放在地上的皮箱，那名少年说：“要不要我来帮你提？” “不用。” 林皓熙提着皮箱进了农户的家门，负责人早已经跟农户商量好了的。未来的一个月，林皓熙就要住在这户农家里面。 随着城市化进程越来越快，长久生活在城市的孩子对农村的生活无疑是陌生的。从小衣食无忧的城市孩子，还未亲身体会过生活艰辛。社会越来越注重城市独生子女的成长，多少父母为自己的儿女头疼，却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没有办法给孩子多一点的陪伴和教育。 当地的一个教育培训机构抓住了这一个商机，策划了这一次的‘农村生*验’的活动。本次活动的主要面向一二线城市的在校学生，初中到大学不限。为的是让城市孩子体验一把农村生活的艰辛，从而树立积极进取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世界观。 本次活动大多都是初中高中的孩子，林皓熙是少数报名的大学生之一。他自己掏腰包付了那八千块钱的报名费，收拾了东西就跟着活动组来到这座大山里的村庄。 本次活动为期一个月，共有五十多个驻点，每个驻点有五名学生，每个驻点由举办方派出的两个负责人负责。这一个月他们将会担任保姆的角色，看管这五名学生，以防有突发事件。 跟林皓熙一起来这座村庄的还有四个学生，两男两女，介于十四到十七岁的年龄。负责人安顿好了他们住处，最后才来安排年纪较大点的林皓熙。 负责人向农户介绍了林皓熙的情况，再跟林皓熙介绍了农户一家的情况。农户主一家姓宋，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家和一个孙子，孙子就是林皓熙刚才见到的少年，名叫宋宇辉。 宋家的房子是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屋，白色的墙斑斑驳驳，屋顶黑色的瓦片上长出了不知名的植物，一到下暴雨的天气，屋里还会漏点水。 房间里倒是收拾得很干净，桶口大的木窗户有点破旧，照进来的光落在不平坦的地上。从窗口看出去，屋后面就是一面土壁，壁上长着绿色的藤生植物，绿叶之间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林皓熙放下了肩上的背包，随意放在那张被子叠的很整齐的床上。 房里的东西不多，他坐着的床，两个摆在墙角的叠放的木箱子，是他的行李箱的好几倍。还有一张放在窗边的书桌，桌腿是用瓦片垫平的，桌前放着一张长凳。 “你好，要不要我帮忙？”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林皓熙抬头看着门口的少年，听得出他并不经常讲普通话，所以讲得并不顺溜，但是咬字很清晰，声音里还是带了点害羞。 “过来。”林皓熙对着他做了个‘过来’手势。 宋宇辉进了门，显得有点拘谨，看得出他本身就是很腼腆。 “厕所在哪里？”林皓熙问。 宋宇辉似乎觉得有点出乎意料，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脸上一抹笑意，“我带你去。” 林皓熙跟着宋宇辉出了门，往右拐走个十几步来到养猪养牛的地方。 宋宇辉指着离猪栏不远的一间小木房，“厕所就在这。” 林皓熙脸色变了变，往那所谓的厕所探了探。 围成茅房的木板间有一点缝隙，外面的人能隐约看到里面，在里面的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外面。茅房底下是挖空的，七八块木板架在上面，木板上挖上两个洞，就是厕所。 这是林皓熙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茅房，心里有一丝的挣扎，对身边的宋宇辉说：“你先回去，我等会自己回去。” “嗯。” 等宋宇辉走后，林皓熙看了看脚上那双白色的平板鞋，勇敢地往茅房踏出第一步，里面氤氲着一股臭气，好几只苍蝇从木板的空隙钻上钻下。林皓熙关上门，屏住呼吸迅速解决立即撤走。 宋家的房子前面种了几棵树，树下摆了几张小木凳，方便乘凉。 伙房跟堂屋相邻，中间还有一趟门相通。伙房外用树皮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子，棚里摆放着农具，靠着土墙放了一个大木桶。木桶里面的水往桶边溢了出来，流到旁边的小沟里，顺着小沟流下了山。 宋宇辉说这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只是用于洗东西，做饭和喝的水还得去别的地方挑。在这大山里，自来水很难引进来，用的都是山泉水。也有些农家也会在自家门口挖一口水井，方便用水。 伙房里宋奶奶在做饭，灶上燃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锅里面炒着菜，香味混合着柴火味飘出来。 宋宇辉葫芦瓜制成的瓢舀着大木桶里面的水，放进木盆里面洗菜，这菜是他今天从地里摘回来的，很新鲜。 林皓熙双手放进裤袋，百无聊懒地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洗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蹲在地上洗菜的宋宇辉抬起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有那一抹浅笑，“我叫宋宇辉。” “多大？” “十五岁。” “在读初中？” “今年刚初中毕业了。” “那还挺快的。” “我没上学前班，直接上的一年级。”洗好了菜放进篮子里，宋宇辉抬头问：“皓熙哥哥多大了？” “20。” “读大学了是吗？” “嗯，大一。” “真好。”他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语气了带着一丝的羡慕，低着头继续洗着菜。 林皓熙有那么一丝地动容，他想说再等三年，你也可以上大学，但始终没说。 摆在堂屋里的电视开了起来，电视是旧式的老古董，屏幕后面带着笨重的机盒。宋宇辉把电视遥控递给林皓熙，“给。” 林皓熙看了看递过来的遥控，明白他的意思，“我没什么想看的电视，你调就好。” 宋奶奶做好了饭菜，摆上了那张八仙桌，一边摆碗一边朝着看电视林皓熙说：“皓熙，过来吃饭吧。” 林皓熙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宋奶奶盛好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放在他的面前。桌上的菜，他一眼扫了出来，那一盘木耳鸡肉和蒜香腊肉就放在他的面前，而那一叠炒青菜和一碟腌菜放得离他比较远。 两位老人家喜欢在饭前喝点自家酿的酒。宋奶奶不住地给林皓熙夹鸡肉，“皓熙啊，来，多吃点，在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可千万不要客气了哈。” “不会。” 说着又夹了一块鸡翅膀到他碗里，“这个鸡翅膀好。” 林皓熙实在不习惯夹菜，“奶奶，你吃饭，我要想吃什么自己会夹。” 宋爷爷喝了一口酒，说：“要是你想出门玩，就让小辉跟你一块去。” “嗯。”林皓熙应了一声。虽然知道自己能住在这里是因为举办方给了两千块钱给宋家，但是宋家人都很热心，这是他自己亲身感受得到的。 桌上的鸡肉宋家人根本没怎么去筷子，去了筷子也是夹走一两片木耳，宋宇辉更是钟情于那盘炒青菜和腌菜，林皓熙也大概明白这菜是专门招待他的。 在这农村，连个买菜的地方都没有，家里面吃的大多都是自给自足，并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肉。有些人家杀了猪，邻里还会分一点，或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挑着猪肉来卖。至于蔬菜一类，只能是自给自足，种了什么吃什么。 第2章 乡村风情别样好 吃了饭，两位老人家习惯睡午觉，林皓熙跟着宋宇辉在堂屋里看电视。 这村里的电视靠铝锅接收信号的，接收的频道不少，但因为电视机本身的原因，屏幕上有点小雪花。 电视上一场红遍大江南北的《恶作剧之吻》正在上演，笨笨呆呆的女主角被高傲冷漠的男主看上，羡煞了无数怀春少女。 林皓熙并不喜欢这类的电视剧，看了会，有些好笑看着宋宇辉，“你喜欢看青春偶像剧？” 宋宇辉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还看？” 宋宇辉看着皮肤很好，长得也很好看的林皓熙。他一直以为，林皓熙会喜欢这类电视剧。因为林皓熙就像青春偶像剧里面的男主角。 “要不别看了，陪我出去走走。” “恩恩，行。” 关了电视，宋宇辉带上堂屋的门就跟林皓熙出了去，带着他在村庄里逛了逛。 这个被群山围绕的村庄有将近百户人家，零零散散地落在附近的几座山上，总共加起来不足一千人，留在村里的都是些老人妇女孩子，年轻人大多都出了去打工，一年难得回来几次。 村子里的房子大多建在丘陵上，远看过去，白墙黑瓦很有层次感。也有些是近几年才砌成的平房，贴上瓷砖的平房屋与周围的瓦屋格格不入。 家家户户都喜欢在门前栽几棵树，或者是搭个竹架子，种点丝瓜黄瓜之类，绿色的藤蔓爬满了竹架，既能乘凉装饰又能收获果实。 林皓熙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响了，来电铃声是周杰伦的一首歌。 电话里的声音是个青年男音，“你在哪？” 林皓熙握着电话看了看对面的山，“我也不知道，大概还在地球上。” “别开玩笑，我正认真问你呢。” 林皓熙看着旁边的宋宇辉问：“你们这叫什么来着？” 宋宇辉答：“叫上林村。” 林皓熙跟电话里的人说：“你刚听到了？” 电话里的人很无奈，“你还真去了农村？” “不然。”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后。” “那么久？”电话里的人说：“我说你没事干嘛找罪受？” “这里环境不错，就当是农家乐度假。”林皓熙补充一句，“对了，要是你打不通我电话，给我充几百块钱话费应该就打得通了。” “跑别的地方去也不通知我一声，我给你充话费才怪。” “不充就不充，与世隔绝也挺好的。” “你……” “手机没电，挂了。” 电话那头的人还想说什么，林皓熙却已经把滑盖手机合上，放进口袋里。 刚才电话里的人是林皓熙从小到大的玩伴兼同学李毅，从初中认识开始一直同校，两个人感情像兄弟。 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回到家里，宋宇辉开始忙着干活。林皓熙站在旁边看着宋宇辉蹲在地上，把一些不知名的青色植物切碎放进竹篓里，升起火后全部东西放进锅里面煮。 林皓熙看着他盖上锅盖，有点好奇，“这菜不用洗洗？” 宋宇辉笑着说：“这是给猪吃的。” 林皓熙：“……” 宋宇辉弯着腰拨了拨灶里的柴火，转头看着身后抱着臂膀的林皓熙，“你要不要吃番薯，我给你煨。” “随便。” 宋宇辉从伙房进了堂屋，再进了另外一间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番薯。 林皓熙看着他用铁夹在灶里面拨开土灰，把番薯埋进去，这就是所谓的煨番薯。 “皓熙哥哥，这有点热，你去堂屋看电视，等会熟了我再叫你。” 林皓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宋宇辉看着他突然笑了，有点不知所措。 “喂，你以后别叫皓熙哥哥，叫的我别扭。” 宋宇辉也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别扭，但是除了这样称呼，他还真想不到有别的称呼，“那怎么叫？” 林皓熙想了想，“省点事，直接叫我哥就行。” “恩恩。” “叫声来听听。” 宋宇辉顿了顿，“哥。” “不错。”林皓熙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是家里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突然之间有个人叫他哥，感觉上不错。 宋宇辉每天要干很多的农活，煮好了猪食，倒进一个桶里，等到快凉了，宋奶奶负责去喂。 宋宇辉提着两个木桶去挑水。林皓熙闲着没事，宋宇辉去挑水他也跟了过去。 挑水的地方是个山沟，植物丛生的山沟里有一汪清泉，是纯天然的地下水。附近很多家门口没挖井的农户都来这里挑水吃。就算家门口挖了井，还是喜欢用这里的水泡茶喝。 宋宇辉蹲在泉水旁边，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水，递给林皓熙，“哥，你要不要喝，这水有点甜味。” 林皓熙接过，喝了一口，来自地下的水温度比地上水要低，入口清凉，正好可以解暑。喝完后，嘴里还留着一丝甘甜。 宋宇辉还说，要是平时想喝泉水，身上没有带杯子的话就能摘一片泉水附近的树叶子，卷成锥形，就能舀水喝。 林皓熙实验了一把，在附近随便摘了一片叶子，卷成锥形。很快被宋宇辉制止，他说这种叶子有毒，不能用来喝水。转身在灌木丛里摘了一片芦苇叶，递给林皓熙，“用这个。” 林皓熙蹲在泉水旁边，用卷成锥形的叶子舀了一点水，就跟杯子一样，但是要赶紧喝完，不然水就会一点一点漏掉。 林皓熙蹲在泉水旁边，看着泉眼，一眼看不到底，到了一定的深度，就变成了漆黑一片，根本无法看清楚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山里的灌木丛里最常见的野果要数树莓，树莓外表长得像草莓，却要比草莓要小得多。宋宇辉在一旁的灌木丛里摘了些，用干净的叶子包住，递到林皓熙面前，“你要不要吃这个？” 林皓熙看着叶子上的红色果子，捻起一颗放进嘴里，有点酸也有点甜，“不错。” “你要是喜欢吃的话，我再去给你摘点。” 林皓熙往嘴里扔了两颗，“不用，够了。” 宋宇辉用瓢把带来的两个木桶装满水，一根扁担架在肩上，一下子就挑了起来。林皓熙跟在他后面，看着那根木扁担在他稚嫩的肩上压弯变形。 “要不我来帮你？” 宋宇辉往后看着他，“不用，我自己能行。” 林皓熙却执意，“我就试着玩会。”双手稳住他肩上的扁担，接过来担在自己肩上。 木桶本来就有点重量，装满了水之后加起来起码也有个上百斤。被磨得滑润的扁担压在肩上后，扁担上吊着的两桶水就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还淌出了一点水。 宋宇辉教他两只手稳住麻绳，保持前后两桶水的平衡，这才制止洒出更多的水。 宋家的房子在半山腰上，必须要爬一个坡才到。上坡的路并不平坦，用石块砖头简单砌成的阶梯看着就有些崎岖。 林皓熙的肩膀被压得生疼，把水放下，喘了一口气，“先休息一会。” “还是我来吧。”说着，宋宇辉挑起两桶水就上坡，似乎已经习惯。 在农村的生活很简单，没有城市人争分夺秒的忙碌，但也不算闲，每天有干不完的农活。 林皓熙的父母是纯正的城市人，他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住别墅，家里还请了两个全职保姆。母亲曾经是知名模特，生下他后就在辞去了模特的职位，在家相夫教子，父亲是富二代，但手上的事业确实他一手经营起来的。 参加‘乡村生*验’的活动，林皓熙并没有告诉父母，只是跟他们说自己要出去旅游一趟。八千块经费是他自己的钱，他从十三岁开始给杂志社投稿，十五岁出版第一本书，广受青少年喜爱，于是得到了一笔丰厚的稿酬。 往后的几年他陆陆续续出版过几本书，也有畅销的书再版，获得的稿酬足够他去做想做的事。 农村的夜是寂静的，站在门口往对面山坡上的人家一扫，只有零散的几点灯光。农村人都睡得早，吃了饭，坐在家门口或者是树下聊天，□□点就要去睡觉。 林皓熙习惯晚睡，写稿或者是玩游戏，不到十二点不会睡觉。 简陋的房间里面有一张靠着墙摆放的书桌，一张长凳，房里的黄色灯泡吊在书桌的上方，正好能照明。他从双肩包里拿出手提电脑打开，坐在长凳上，打开word文档，准备写点东西。 今天的所见所闻足以让他的心灵受到冲击，那个十五岁的男孩，总是带着浅浅不容易让人察觉的笑，似乎告诉所有人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他毫无怨言地忙这忙那，再苦再累的活他也干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不知不觉就敲了三页word文档。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十一点钟。 第3章 乡村风情别样好2 这个时候宋家的人应该睡了，林皓熙关了电脑，倒在那张简陋的床上，硬邦邦的床板垫了一张席子，枕头上的花纹是二三十年前流行的小碎花，被单上也是过了时的几朵大红花。 林皓熙就这么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传来吱吱的声音，是老鼠的声音。 夏天的夜里，除了房里老鼠窜动的声音，屋外也有虫鸣狗吠的声音。有些嘈杂，却又是那么地宁静。 林皓熙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淡黄色的阳光从小木窗钻进来，洒在地上，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地上刻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光影。 木窗外的藤生植物在阳光下被照得半透明，好几朵紫色小花隐匿在绿叶间，说不出的意境。 耳边传来咕咕咕的公鸡叫声，鸡叫声就在不远，或许宋家养的那几只鸡。 林皓熙看了看放在枕边的手机，才早上八点。坐起来穿着拖鞋出了房门，堂屋里宋奶奶坐在门口光线好点的地方缝着衣服。 “奶奶，早。”林皓熙很有礼貌地问了安。 宋奶奶看到林皓熙出来，“怎么不多睡会，现在还早着呢。” “睡不着。” 宋奶奶放下手头上的东西，“早饭奶奶给你留了，你快去洗个脸，我给你再热一下就能吃。” 林皓熙打着呵欠生了个懒腰，“你老人家别忙，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 “不麻烦，很快。” 林皓熙刷了牙，洗了个脸，回到堂屋，桌上已经摆了米饭和菜。这么早就已经做了饭菜，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林皓熙坐下来端起米饭吃，宋奶奶再给他倒了一碗热茶。让老人家伺候自己，林皓熙有点过意不去，“以后我要喝茶，自己来就行。” 宋奶奶慈祥地笑着，“哎，茶就在热水壶里，你要是喜欢喝冷的，旁边的茶壶里有。” “嗯，我知道了。” 林皓熙随便吃了点，他还不习惯在早上吃饭，总觉得像是在吃中午饭。 宋家只有一个插座，就在电视机旁边，林皓熙的手机和电脑充电都要在那进行。 一早没看到宋宇辉，林皓熙有点奇怪，出了门看到正在喂鸡的宋奶奶，“奶奶，宇辉上哪去了？” “他跟着老头子去番薯地翻藤去了。” 林皓熙不知道翻藤是什么东西，大概也想到是一种农活。 林皓熙坐在树下的椅子上，看着一只母鸡领着一群小鸡踱来踱去，在地上寻觅着刚才宋奶奶撒在地上的瘪谷，偶尔咕咕地叫几声。 宋宇辉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竹篓，竹篓里放着一大把番薯叶，是今天中午的菜。 林皓熙看到宋宇辉从无旁边的小阶梯上走下来，心情就像是今天的阳光。 这个比他小五岁的男孩看向他的时候脸上总带着一点浅浅的笑，很自然很纯真。林皓熙怎么看怎么顺眼，虽然才认识一天，却感觉认识了好几年。 所谓的暖男大概就是指宋宇辉这一种。 林皓熙坐在树下和宋宇辉一起撕着番薯叶梗上的皮，用指甲撕去外面包裹的皮，加点蒜蓉和农家自己腌的剁辣椒，风味十足。 “你下午有没有事做？”林皓熙随口问。 “去砍柴。” 农村里没有液化气天然气，这大山里连煤也运不进来，只能靠烧柴火。林皓熙指着放在小棚子外面的几捆柴，“那不是还有么？” “这几捆过几天就会烧完，所以要从山里砍一些回来晒着。” 林皓熙明白过来，柴砍回来不能立刻烧，还要晒干。等到这几捆柴烧完，过几天砍回来的也晒干了。 “那下午你去的话叫上我。” “嗯。” 砍柴要去另外一座没人住的山上。宋宇辉换了一双脚底破了洞的解放鞋，提着一把砍柴刀，就要出门。林皓熙穿着一身好几千块钱的名牌衣服也跟着去了山上。 沿着阶梯下了山，再顺着一条两米宽的泥路绕着山脚走一圈，山下有两夫妻在地里除草，宋宇辉很有礼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宋宇辉喊那两夫妻伯伯和伯娘，林皓熙过后问：“你亲戚？” “嗯，我大伯和大伯娘。” 林皓熙从昨天来到宋家，还没好好了解过宋家的其他人。也只是自然而然地认为宋宇辉是留守儿童，父母都到城里打工去了。 山脚下没什么柴，都是些半人高的蕨类植物丛，偶尔穿插些低矮的灌木。 宋宇辉在前面用手上的砍柴刀开路，用脚把蕨类植物压到一边，让后面的林皓熙走他开垦出来的路。 穿过蕨类植物丛，来到灌木生长较为密集的山腰，就是宋宇辉要找的地方。林皓熙在一旁看着他弯下腰，左手压住一根比他高点的小树，右手上的砍柴刀往根部的位置连挥了两下，一棵小树就啪啦一声被砍了下来。 直起腰，手握住根部，砍柴刀利索地劈去侧边的枝桠，只留下主干。 山里的人砍柴都是有共识的，太小的不砍，留着长大，大的不砍，留着卖给家私厂的人。只砍不大不小的，大多都是杂树一类，长不高，就算长大了也卖不了好价钱。 看着宋宇辉砍了会，林皓熙也尝试了一把，学着他的动作，分明姿势对了，但干起来好像还差点火候。 宋宇辉在他背后笑了笑，弯着腰的林皓熙扭过头看着他，“怎么砍不断？” “刀用错了。”说着，他也弯下腰，握住林皓熙的手，“要这么握着，下刀的时候不能平砍，要倾斜着。” 林皓熙第一次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有一层厚茧，手背上有一点伤疤，大概是干农活留下的。这样的一双手，却能让林皓熙感到温暖。 林皓熙用宋宇辉教的方法试了试，“这样？” “嗯。” 林皓熙挥刀，啪一声，那根被他砍了好几刀都没倒的小树终于断了，顿时有一种成就感。 林皓熙不适合干农活，他的那双手白皙修长，且细皮嫩肉，只适合摸键盘，拉小提琴以及偶尔打打网球篮球。 砍了一大堆的柴火，宋宇辉从里面挑了一根最直的作为扁担，把枝桠修得干干净净。附近树上缠绕的藤生植物正好充当绳子，把零散的柴火扎成两捆。 扁担□□扎成捆的柴火，就成了举重杠铃。宋宇辉扛上肩膀，轻轻松松地挑起下山。 林皓熙在他身后帮他稳住柴火，“下了山换我挑会。” “我自己来就行。”林皓熙换了一下肩膀，扭头问：“哥，你渴不渴？” “这有水喝？”天气有点热，林皓熙出了一身汗，还真有点渴。 “有，就在下面。” 下了山，宋宇辉把柴火放在一边的草丛，林皓熙看到他脖子旁边露出的肩膀有一点红印。宋宇辉走到灌木丛旁边摘了两篇芦苇叶，一片递给林皓熙。 水源就在山脚下，似乎是有人专门开垦过的，周围用沙子围出了一个桶口大小的小池子。清澈冰凉的地下水就从底下冒上来，多余的水顺着隐没在草丛里的小沟流到附近的稻田里。 泉水上方有两棵茂密的灌木作为保护，冰凉的地下水笼罩在树荫下，依旧能保持甘甜清凉的味道。 两个人各喝了几口，在树荫底下坐了会，走的时候林皓熙说他来挑柴，说完走过去扶起两捆柴，正要往肩上扛。 宋宇辉连忙阻止，“哥，我来就好，你是客人，不能让你干重活。” “行了，我就是无聊玩玩，等会要是我受不住就给你挑。” 宋宇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林皓熙挑起两捆柴，快速地走了几步。他也跟上去，他指着前面说：“你挑到前面的那棵树就换我来。” 林皓熙忍住肩膀的疼痛，说：“行。” 回到家，宋宇辉把两捆柴放好，宋爷爷从门口的篓子里拎出一串地瓜，他们叫做凉薯。白色的，长得有点像心形。 剥了皮吃，吃起来味道清甜清甜的，很脆，很爽口。林皓熙和宋宇辉坐在门口的树下，下午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在地上散落星星点点。 林皓熙一人一个拳头大的凉薯，啃得咯咯作响。偶尔一两只小鸡从脚下走过，唧唧地啄着地上的凉薯皮。 农村的傍晚总会让人觉得悲凉，留守在家的儿童坐在门槛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西边的太阳一点点地下山，最后消失不见。哪家的孩子跑出去玩了，吃晚饭还没回来，就有中年女人的扯着嗓门喊着自家孙子孙女回家吃饭。 每家每户那盏昏暗的灯泡又亮了起来，一家人在灯泡底下吃着简单的粗茶淡饭，一口白饭一口咸菜，照样吃得香甜。 林皓熙还不习惯农村的生活，上厕所总要屏住呼吸。洗澡是在一个大木盆里面，长得不像浴缸也不像桶。整个人蹲在里面洗，就跟婴儿洗澡一样，怎么都觉得奇怪。 第4章 乡村风情别样好3 洗了澡，在外面看了会电视，拿出一天都没碰过的手机，手机上有来自10086的信息，是花费充值成功的信息。 林皓熙看着手机屏幕，唇角勾了勾。编写了一条只有两个字的信息：谢了。 收件人是李毅。 手机显示发送成功后，林皓熙收起了手机，看着旁边的宋宇辉问：“你几点睡觉？” “九点。” 电视上一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结局后，时间正好是九点。在外面乘凉的两位老人家进了屋，准备睡觉。 林皓熙回了房，打开今天才充了电的手提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字。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就关了电脑，准备睡觉。大概是喝多水，有点想去厕所。林皓熙想起那个建在猪栏旁边的茅厕，一点也不想去。 但是总不能憋一晚上，咬了咬牙，还是得去。 还好自己带了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到了堂屋，接着手电筒的光看到饭桌旁边躺了一个人。林皓熙一开始还吓了一跳，看清了是宋宇辉后，才冷静下来。 林皓熙走过去，拍了拍他，宋宇辉醒来，被突兀吵醒也不耍脾气，单手撑着身子坐起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哥？” 林皓熙压低声音问：“怎么不去床上睡？” 被问到这个问题，宋宇辉明显迟疑了一下，“我在这睡挺好。” 听到他这个回答，看到他身上的一张被单，林皓熙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的那间房就是宋宇辉的房间，他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就打算自己在这堂屋里面，用几张长凳凑合着。 林皓熙正色说：“等会回房，跟我一块睡。” “哥，不用，我在这就挺好。” “别说废话，等会跟我一块睡。”他直起腰，对着宋宇辉甩了一下头示意，“我想上茅厕，你去不。” 宋宇辉下了‘床’，穿上拖鞋，“我跟你一块去。” 两个人开了门出来，外面一片漆黑，虫鸣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对面的山黑压压地一片，借着天上的一轮弯月还能看清点轮廓。 猪栏里传出绵长呼噜声。宋宇辉握着手电筒在外面等，背过身，手电筒的光往茅厕里面照。光透过茅厕的缝隙，还能照到一点。 林皓熙快速解决后，从茅厕出来，“我给你照着，你去。” “嗯。”宋宇辉把电筒交给林皓熙，进了茅厕。 两个人回到屋里，宋宇辉还想继续睡在堂屋，被林皓熙拉住，“去房里睡。” 宋宇辉并不是介意跟林皓熙一起睡，他是怕林皓熙介意，毕竟城市里来的孩子。 宋家有三间睡房，两位老人家一间，原本剩下的两间是给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大儿子结婚后自己建了房子，女儿嫁了出去也就是泼出去的水。至于宋宇辉的父母，该是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头就只剩下两位老人家和一个孙子。 林皓熙住的是宋宇辉的房间，家里剩下的那一间房没有床，太久没人住就成了仓库，储放着稻谷、番薯、腌菜坛之类，摆满了整个房间。 宋宇辉跟着林皓熙进了房，林皓熙让他睡里面。 宋宇辉说：“哥，还是你睡里面，我早上早起，怕吵到你。” “你一般几点钟起床？” “六点。” 林皓熙：“……” 于是他默默地睡了里面。两个人躺下之后，中间还有很大一截空位，显然是宋宇辉只占了外边一点位置。 林皓熙伸手在中间的空位拍了拍，“往里面移点。” 宋宇辉听话地往里面移了点，也就移了那么一点。 林皓熙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跟人一块睡？” “不是。”他立即答。 “那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我……我睡外面，位置够了。”宋宇辉说。 “别掉下去。” “不会。” 宋宇辉睡觉很安分，不打鼾，不磨牙，不乱动，呼吸也很浅。 农村里的夏夜就算没有风扇空调也不热，一夜睡下来很安稳。 林皓熙睁开眼睛的时候，宋宇辉已经起床了，自己正睡在中间，离床边也就三十厘米的距离。也许昨天自己睡着睡着就往外边移了点位置，宋宇辉就只占着外边一丁点位置。 起床，出了门。本来以为宋宇辉出门去干农活，却意外地在伙房看到了他。他坐在一张二十厘米高的小木凳上，手上的砍柴刀一下，比人还高的柴火断成两截，一截一截往灶里塞。 林皓熙很自然地在他旁边蹲下，“你在煮什么？” “糯米。” 林皓熙捡起宋宇辉刚砍好的一根柴往灶里塞，“是早餐么？” “不是，酿酒的。”宋宇辉偏头看了看他，“哥，你还没刷牙洗脸吧？” “没，这就去。”林皓熙站起来，往伙房走出去。 洗脸刷牙后，随便吃了点饭。宋宇辉那边的糯米也蒸好了，宋奶奶负责酿酒。蒸好的糯米倒在簸箕上，糯米的香味氤氲着整个堂屋。 围着围裙的宋奶奶捏了两个糯米饭团，给林皓熙和宋宇辉一人一个。 宋宇辉说往饭团塞点腌菜，会更好吃。林皓熙想起了韩国饭团，但比起韩国饭团，他更喜欢吃这具有农家风味的糯米饭团。 这农村里的酒都是自家酿的，平日里吃饭前，两老都是要喝上一碗白酒。 酿糯米酒的工序不多，蒸好了糯米，晾凉了后撒点酒药，装进酒坛子里，中间挖个洞，撒点白开水，过个三天就能基本成形。 两老人家平时爱喝白酒，用米饭或者番薯酿的。糯米酒甜酒，适合年轻人喝，宋奶奶也是为了招待林皓熙才酿的。 住在这大山里，交通不方便，最近的小店就是村口的一户农家，随随便便在家里弄了个货柜，卖些油盐酱醋，再弄点小孩子喜欢的糖果，也就成了全村唯一的商店。 但生活用品，大家还是喜欢去镇上买。隔上一段时间，就步行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去到镇中心的集市。随着时代的进步，也有些开摩托车的，但山路十八弯，开着车也要小心再小心。 早上去，下午才能回来，回来的时候背篓后面总是满满地一背篓东西，或是新买回来的衣服，或是些生活用品。 也有些农家会弄点东西去卖，自家晒的干笋，又或者是在山里采来的药材，去集市上卖了点钱，再用这点钱买点自己需要的东西带回来。 山里的孩子看似没什么零食吃，实则吃的东西比城市里的孩子多得多，也营养得多。随便去一趟山上，总有应季的野果，或是酸的，或是甜的，也有些酸甜的。 门口或者后山上栽的桃树李树杨梅树，已经够全村人吃。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在山里的孩子，宋宇辉熟知农村里的各种美味。煮饭的时候，等到水沸腾后，就能把多余的米浆倒出来，加点白糖调味，喝起来甘甜甘甜，入口一股浓稠的米香，回味无穷。 刚从地里掰回来的嫩玉米用木棍串起来，放在灶边借用文火烤熟，饱满的玉米籽上带了一点黑色，趁热吃起来，甜翠之中有带着焦香。 还有一道美味，也不知是谁开创的。在离门口不远的山坡上种了一种植物，根能入药，巴掌大的叶子摘过来洗干净，像包荷叶粽一样把切碎撒了盐的鸡翅膀或者是田鸡包进去，用一根粽叶包裹地严严实实，连着叶子一块埋进灶里的土灰里。 等过一段时间夹出来，虽然布满了草木灰，但一打开被烧焦的叶子，里面的肉香味混合着植物的芳香，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用这种方法烧出来的肉，肉质鲜嫩，是真的入口即化，且带着叶子本身的一种香味，味道上有点野。 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山里，美味随处都能找到，哪怕只是一棚缠绕在灌木丛上的藤蔓。也不知这种植物的名称叫什么，林皓熙站在旁边，看着宋宇辉把藤蔓上的疙瘩剥开，藤疙瘩里躺着一只或者两只肉嘟嘟的白色虫子。 这种虫子没有多余的触角或者是羽翼，看来看去，整个胖嘟嘟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蚕茧。除了眼睛和嘴巴所在的地方能分辨是头。 宋宇辉努力了半个小时，足足从那一棚藤蔓里剥出一饭碗。 这种虫子要煎着吃，放点油，文火翻炒几分钟，或是撒点剁碎的青椒，添点辣味。 这种虫子的蛋白质含量高，也有人体所必须的微量元素，营养价值很高。 第5章 乡村风情别样好4 宋宇辉也跟着林皓熙开始晚睡，平时九点钟睡觉，现在最早也是十点钟。林皓熙坐在床上，教宋宇辉使用手机。 宋宇辉在镇上读初中的时候，班上一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同学带过手机回来，同班同学都喜欢借那位同学的手机过过瘾，唯独宋宇辉不借。 上课的时候，同桌捧着借来的手机，在按键上按来按去，他在一旁看了会，觉得挺有趣。但那始终是别人的东西，他怕弄坏，所以不敢借。 林皓熙的这款手机比起班上同学的那部要高端得多，屏幕很大，画质逼真，还能照相，也能上网听音乐。 林皓熙首先教他的是打字，简单地打拼音。宋宇辉像听课一样，听得很认真。握着手机自己操作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 林皓熙教他用手机，也教他用电脑，捧着自己的手提，跟他说着鼠标怎么用，键盘怎么用，耐心地像一位从事多年教育事业的老师。 宋宇辉依旧有做不完的农活，背着锄头去地里除草，去山上砍柴，挑水，这些活两位老人家也干，但宋宇辉心疼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重活都往自己稚嫩的肩膀上扛。 林皓熙大概也是闲的无聊，宋宇辉外出干农活，他都喜欢跟着去。来了七八天，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晒成了麦色，不过他这人本来就长得一张好看的脸孔，皮肤就算变黑，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容貌。 家里来了人做客，都夸宋宇辉是个好孩子，哪像他家里的孩子，每天就知道好吃懒做。 偶尔会来家里是宋宇辉的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住的不远，也就隔了半个山头，有时候吃的东西做多了点，就会带过来孝敬一下两位老人家。 林皓熙坐在堂屋里，看着宋宇辉的那位大伯娘从一个黑色袋子里拿出了几件衣服，都是旧衣服。 听着他们的对话，大概知道这是宋宇辉的堂哥穿过的衣服。他的堂哥比他大了两岁，在县城里读中专，现在已经开始实习。 林皓熙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宋宇辉穿的衣服大多都是他那位堂哥的，属于自己的衣服没有几件。他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点宽，猜得到他的那位堂哥身材比他胖。 看着宋宇辉穿着那件不合身的衣服，林皓熙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酸。他想说，别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但说了之后或许伤害的是宋宇辉的自尊心。 宋宇辉说：“哥，要不下午我们去捞鱼吧。” “行。” 在山里，有水的地方大多数都有鱼。其中最多鱼的地方是河里和田间的一些小勾渠。河里的鱼虽然个头大，但是不容易抓，田间小勾渠就简单得多。 竹篾做成的篮子往鱼多的地方一捞，水顺着篮子缝隙漏了下去，总有一两条手指大的鱼在篮子上活蹦乱跳。 宋宇辉说捞鱼有个技巧，要先惊动它，让他往一个方向逃窜，在它逃窜的地方设下陷阱，轻而易举就能捞到鱼。 林皓熙配合宋宇辉，一个人从几米之外上游赶鱼，一个人在下面埋伏了篮子，一旦鱼群进来，立即捞起。 “哥，你看，这有条大的。”宋宇辉指着篮子里面的一条跟金鱼差不多大小的鱼说。 林皓熙看着篮子里蹦跳着的鱼，捧起放在梗上的小桶，“快放进来。” 宋宇辉把鱼一条一条拎进水桶，再把篮子里的水草清理掉，“哥，这次我去赶，你来捞。” “嗯。” 宋宇辉的赶鱼技术比林皓熙好得多，他会用脚仔细地把躲在水草里面的鱼赶出来，林皓熙看到鱼进来了，快速提起篮子，里面小鱼小虾活蹦乱跳，其中还有一条长长的黑色鱼。 林皓熙刚要伸手抓住它，“这次有一条黄鳝。” “哥，别碰。”宋宇辉喝住他，动作迅速地抓住那条‘黄鳝’的头部，扔了出去。 林皓熙：“……” 宋宇辉松了一口气，“那不是黄鳝，是小水蛇。” 林皓熙小小地愣了愣，“……” “那种小蛇没什么毒，但要是惹了它，也是会咬人的。” 还好刚才没碰。林皓熙在心里庆幸，看着宋宇辉的手，“有被咬到么？” “没有。”宋宇辉低头看着还在篮子里跳的鱼，“先把鱼放进桶里。” 小桶里面放了一半的水，奋斗了一个小时，桶里的鱼也渐渐多了起来，足够他们四个人吃两餐。 这小鱼要是直接煮腥味太重，也很难做的好吃。宋奶奶喜欢把小鱼清理干净，撒点盐用竹簸箕晒着，晒成鱼干，到时候过一下油，再裹点辣椒粉，味道会更好。 农村里的粮食大多自给自足，收获后存放在仓库的稻谷变成米还需要打米机。为了方便村里人，由全村的农户一起凑钱购置了两台打米机，放在河边的一座旧房子里。 林皓熙跟着宋宇辉去打米，挑着两箩筐的稻谷，绕着山腰走一圈，再下山走一段路就是。打米的地方跟村里的小学离得近，在等着打米的空隙，宋宇辉带着林皓熙去他读过的小学逛了逛。 现在正是暑假，小学没有什么人。所谓的小学也只是一所简陋的泥砖房，一排四间房，三间教室，一间办公室。 教室里面放着二十几张木桌木凳。一到六年级都在这里上课，两个年级在同一间教室。 一个年级上课，另外一个年级就背对着坐在后面自习。学校的老师也只有三个，并不能每一节课都上。 一个年级的学生也不多，最多也就十几个，少的一个年级就六个左右。以至于一个学校六个年级加起来也只有几十人。大多都是上林村的，也有小部分是隔壁村的。 村里没有初中，要读初中的还要去镇上，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去上学，大多数都选择住在学校，周末的时候才会回来。 打好了米，换来一箩筐半的米，加上一大袋米糠。松软的米糠虽然不能吃，却不能扔掉，带回家能喂鸡喂猪。 村里的一般都是三代以上有亲戚关系的，村里要是有人做酒，总会挨家挨户地说一声。村里有个老人家过几天八十大寿，孝顺的儿女特意从远方的城市赶回来给他做酒。 今天一早刚来家里打过招呼，说是明天做酒，要请去吃饭。 村里人去别人家吃酒，都要送礼。 宋奶奶从箱底翻出了自己收着一直不舍得花的钱，拿出一张一百块块让宋宇辉去镇上买点老人家喝的滋补药酒当做明天吃酒的寿礼。 林皓熙跟着宋宇辉一块去了镇上。来了这大山十多天，还没走出去过。当初来这的时候也是搭车搭到镇上步行进来的，这一次再走一遍，林皓熙并不陌生。 走一个多钟头到了镇上，镇中心虽然比大山里繁华，但比起林皓熙所在的城市，这里就跟农村差不多。 镇中心有一条很长的街，街上应有尽有。林皓熙身上只有两百块现金，等会要买很多东西，担心会不够。 “这边哪里有atm机？” 宋宇辉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林皓熙忘了宋宇辉可能没见过，“就是取钱的机器。” “这个，好像没有。”宋宇辉指了指前面的地方，“我们这取钱都是去农村信用社的。” 呃，也对。林皓熙说：“那行，你带我去，我先去取钱，再买东西。” “嗯。” 林皓熙有好几张银行卡，卡上的金额都不是小数目，一张卡十几万的也有，那是他上一本畅销书的稿费。 林皓熙取了两千块出来。宋宇辉看着他手上的一沓红色钞票，城里人果然不一样，好有钱。 林皓熙把二十张钞票随意塞进裤袋，“先去买衣服。” 宋宇辉以为是林皓熙自己要买衣服，所以就带着他去卖衣服的地方。 镇上服装店的衣服很少有林皓熙喜欢的，他从店里扫了一圈，看着身后的宋宇辉，“你喜欢哪一件？” 对于挑衣服，宋宇辉并不在行，他从来没给自己买过衣服。支吾了一下，“哥，你喜欢就好。” 林皓熙转身在衣服架子上挑挑选选，最后终于在一大堆圆领t恤里面找到一件灰色立领的。 林皓熙看了看领子上的码数，偏头问：“你穿多大码？” “我……”他不是要给自己买衣服吗？怎么问他穿多大码。 “要不你去试一试这件大码的。” 宋宇辉还是一头雾水，“哥，不是你要买衣服么？” 林皓熙继续在衣服架子上挑衣服，“我等会再买，先买你的。” “我，我不用，家里还有很多衣服。” 林皓熙想起那些明显比他的身材宽大的旧衣服，“你家里的衣服都旧了，买几件新的，算是我送给你的。” “不用，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你叫我哥，做哥哥的给弟弟买几件衣服怎么了？” “我还是不能要。”宋宇辉坚持不收。 “行了，别跟我太多废话，我给你买，你领着穿就是。” “哥……” “快去试衣服，你要磨蹭下去，等会天黑了也回不去。” 第6章 乡村风情别样好5 宋宇辉拿着衣服，心里很挣扎，家里穷，他从来没有自己买过衣服，穿的衣服都是堂哥的旧衣服，唯一有过的新衣服是他嫁到外地的小姨买给他的。 奶奶从小就教导，穷也要活得有骨气，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施舍，这样会显得自己低贱。 林皓熙看着无动于衷的宋宇辉，拿过他手上的衣服，“不试也行，比一下。” 说着绕到他身后，手上的衣服贴着他的背，比划了一下肩宽，再比划了一下长度。宋宇辉一米七多一点的偏瘦身材，穿大码的正好合适。 宋宇辉还没说话，林皓熙比划后说：“就要这件。” “哥，我真的不用买。” 这小家伙有点倔，林皓熙拿他没办法，“这是我给我弟买的衣服，你要是不接受，以后就别叫我哥。” 宋宇辉的脸色变了变，满眼茫然。林皓熙也知道刚才那句话有点重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给你买，等你以后能赚钱了，再给你哥我买衣服。” 宋宇辉低了低头，良久才应声，“嗯。” 林皓熙笑了笑，“我再去给你挑几件。” “哥，一件就够了。” 林皓熙挑起眉，“嗯？” 宋宇辉被他这么一看，顿时没话说，任由林皓熙给他挑衣服，自己跟在后面。 在一家店为宋宇辉挑了三件衣服，两条裤子，付账的时候才发觉五件两百块。这点钱还比不上他身上一件上衣的价钱。 这里的经济条件不比大城市，消费水平也不高，服装一类也几乎都在这个水平波动。 从服装店出来，林皓熙再把宋宇辉带到鞋店。这些天他穿着那双名牌鞋子走各种山路，经过各种摧残，差不多要退休。 林皓熙给自己和宋宇辉各买了一双鞋，出来后，两个人提着东西在街上逛。 在街边小商店的冰箱买了两个巧克力味的甜筒，边走边吃。 “你有没有想吃的？” 宋宇辉舔了一口雪糕，摇了摇头，“没有。” “我想吃，你给我介绍。” 宋宇辉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林皓熙无奈笑了笑，“你初中不是在附近，平时不出来逛？” “很少。” 林皓熙：“……” 最后，两个人灌进药店买药酒。农村里的老人家都喜欢喝滋补类的药酒，外出打工的儿女回家也喜欢买药酒孝敬父母。久而久之，药酒成为农村里送给老人家的佳品。 买药酒的钱也是林皓熙出的，买了四瓶。两瓶当做寿礼明天带着去吃酒，两瓶给宋家两位老人家。外加两盒盖中盖，给老人家补钙。 回到家里，宋奶奶看到林皓熙给宋宇辉买的衣服鞋子，看着宋宇辉，“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皓熙他是客人，你怎么能花他的钱，长这么大，读了几年书，一点道理都不懂……” 宋宇辉没有反驳，林皓熙忙挡在宋宇辉面前，“奶奶，是我硬要给宇辉买的。” 宋奶奶沧桑的眼睛看着林皓熙，“皓熙啊，你给他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说着就要进房去拿钱，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三百块，这或许就是她老人家所有的积蓄。宋奶奶硬要把钱塞给林皓熙，林皓熙无论如何都不收。 林皓熙实在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出，忙推拒，“奶奶，你别给我钱，这衣服是我送给宇辉的。宇辉这些天一直很照顾我，我就给他买点衣服，你别跟我太见外。” 林皓熙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但他只知道这钱是绝对不能收的。僵持了好一会，宋奶奶才没有坚决把钱还给林皓熙。 宋奶奶看了看桌子上的药酒，看着宋宇辉问：“这药酒是谁给的钱？” 宋宇辉本来要如实回答，林皓熙抢先说：“是宇辉买的。” 但是那四瓶药酒加上两盒盖中盖的价钱远远不止一百块，宋奶奶还是清楚的，“皓熙啊，你就别骗我了。宇辉，你来说。” “是哥给的钱。” 林皓熙汗颜，这家伙真的不会说谎。林皓熙又要解释，“我在你们家住了这么久，吃喝都用你们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林皓熙觉得在这里跟宋家人这么推来推去地一段时间，以后应付哪路大叔大妈都不是问题。 宋奶奶显然不喜欢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恩惠，“皓熙啊，以后这些东西少买，你也少花钱，我跟老头子平时也不大喜欢吃这些东西。” 林皓熙点头，经历过这次，他还真的不敢再买了。 林皓熙把宋宇辉叫进房里，有了新衣服新鞋子，宋宇辉脸上并不开心。刚刚被宋奶奶那么一训，心情显然有些低落。 比他高半个头的林皓熙摸着他的头，“你别给我摆出一张苦瓜脸，快试一试新衣服给我看看。” 宋宇辉抿着唇点头，“嗯。” 家里换衣服都在房里，宋宇辉换衣服，林皓熙也在场。看着他脱下上衣，精瘦的身材，连肋骨都能看清楚。衣服底下的皮肤比手臂和脸上的皮肤两种颜色，从脖子根和手臂都有明显的分界。 宋宇辉正好换裤子，却对上林皓熙看过来的视线，“哥，你别看着。” 林皓熙笑了笑，“看看怎么了，你身上有的我哪点没有。” 宋宇辉没了话说，当着林皓熙的面把裤子脱了，灰色的上衣正好隐隐约约遮住腹|下的部分，无意之间就有了诱惑的意味，让人有撩开的欲|望。这一次，就算宋宇辉不说，林皓熙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脱去了那一身不合身的旧衣服，换上灰色上衣搭配直筒牛仔裤，气质立即就不同。林皓熙上下打量着，心想要是能再把他的头发修一修就更完美。 “明天去吃酒，你就穿这套去。” “嗯。” 这儿没有全身镜，宋宇辉看不到自己穿上新衣服的模样。林皓熙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你把门打开，我给你照个相。” 宋宇辉听话地打开门，门外的光线照进来，房里就明亮的多。林皓熙抓了几个镜头，拍出来的效果不错。 林皓熙把拍的照递给他看，“好看不？” 宋宇辉说：“衣服很好看。” “那是，你哥我的眼光向来不错。”再看了看宋宇辉，眯起眼睛笑了笑，“不过，关键还是要看人。” 宋宇辉并不理解林皓熙后面的那句话，看人？看谁？ 第二天，宋爷爷带着宋宇辉和林皓熙去吃酒，宋奶奶留在家里。 农村里办酒席都很讲究，也有自己的一套风俗习惯。寿宴在主人家里里外外摆了十几张桌子，上了年纪的坐在堂屋里的几张桌子，年轻的都坐在外面。 林皓熙跟着宋宇辉坐在树底下的桌子，同桌有四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还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两个女人夸着宋宇辉穿这身衣服很好看。林皓熙在一边脸上带着笑意，心情就像是一个画家听到有人在赞美自己的画作。 农村里面做酒席需要请有经验的人来帮忙，大锅，大灶，大勺子必不可少。 做菜的地方离林皓熙坐的桌子不远，临时砌成的两个大泥灶里三四条木材噼里啪啦地燃着大火，围着围裙的中年大叔掌着大勺子站在灶边搅拌，天气炎热，总是不住地用脖子上的毛巾抹汗。 大锅里炒着一道青椒五花肉，辣味飘了出来，呛得人直咳嗽。 一大锅菜做好了后，分装到十多个菜碗里面，摆放整齐。菜不能上太早，要等到还剩下一两道的时候才陆陆续续上菜。 上菜的小伙子也是请来帮忙的，力气大，一下子能用托盘端起七八碗菜。走近每一张桌子，坐得近的客人就要负责从托盘上端一盘菜放到桌上。 上了菜，不能立刻吃，等到桌上摆了好几道，堂屋里面的长辈动了筷子，外面的晚辈才陆陆续续夹。 同桌的几个小孩子，嘴一馋就用手去抓那道泥鳅鱼。被旁边的女人拍了拍手，呵斥道：“没有一点教养！” 不懂事的小孩子把手缩了回来，看了看母亲，低着头玩起了手指甲。 农村的寿宴上，菜色是固定的12道。有油炸裹辣椒粉的泥鳅鱼、白切鸡、酿豆腐、扣肉、红烧鱼、卤水鸭等。 饭后，四个中年男人围成一桌，打起了牌。看着这边开了一桌，三个缺一的也随便拉了一个人过来，登时凑成两桌。 也有些人围着过去观看，却被自家老婆推着回了家，一边走一边训斥，“多看几眼你就手痒，上一次还输了一百多块，再这么下去，这个家都不要活了。” 被训斥的男人面红耳赤。上林村里的男人大多都怕老婆，老婆一旦发起脾气来，任是哪个男子汉大丈夫都要低头认错的。 第7章 乡村风情别样好6 两个跟宋宇辉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说要去游泳，拉着宋宇辉一块去，林皓熙自然也跟着去。 所谓的游泳是在河水的下游，河水从山上流下来，在一个地势平缓一点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半径几米的小水潭。水潭的水不深，踩到最深的地方也只是到胸口。 两个男孩把身上的衣服一脱，只剩下内裤，在大石头上纵身一跳，像鱼一样钻进了水里。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对着岸上的宋宇辉喊：“你们也快下来。” “等会就来！”转头看着林皓熙，“哥，你下不下水？” 林皓熙笑了笑，“本来就是来游泳的，不下水怎么游。” 宋宇辉脱了上衣，解下牛仔裤，只剩下蓝色的内裤。林皓熙把他上下扫了几眼，也跟着脱了衣服裤子，下了水。 林皓熙从来没在这种地方游过泳，深浅不一而且还有流动水的水潭实在考验游泳技巧。 潭里的水倒是干净得很，渴了直接喝几口。 一开始是各自游泳，后来不知怎么就打起了水仗，宋宇辉和林皓熙在一边，另外两个男生在一边，向着对方泼水，就看谁泼得多。 林皓熙和宋宇辉显然不是另外两个男孩的对手，被一直逼着往后退，到了水浅的地方，只没到了大腿。站在前面的宋宇辉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进林皓熙的怀里。 林皓熙扶稳他，下意识想要将他抱紧，但理智又没让他这么做。 宋宇辉手忙脚乱地站好，转身问：“哥，没弄到你吧？” “没。” 四个人玩了一会儿水，就坐在大石头上，等湿漉漉的头发和内裤干点，才穿衣服走人。另外的两个男孩带着宋宇辉两人去掏鸟窝，爬到几米高的树上，把毛还没长出来的鸟强行连着鸟窝一块弄下来。 夏天的树林到处都是蝉鸣鸟叫声，草丛里偶尔一条蛇爬过，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玩得累了，将近旁晚再回去继续吃酒席。吃完了酒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散去的客人各自打着手电筒向着各个方向回家。 农村的日子在每一天的日出，和日落之间流逝。 林皓熙来到宋家二十天。 不知不觉，习惯了那个建在猪栏旁边的茅厕，上厕所也不捂鼻子了。习惯了用大木盆洗澡，洗澡也变成了一种享受，还习惯了晚上睡觉时老鼠的响动和一大早的公鸡叫声。 晚上，林皓熙对着电脑敲键盘的时候，宋宇辉从来不打扰他。林皓熙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玩，他也只是简单地练练手机打字，偶尔玩一会手机上的游戏。 手机响了一声，显示有一条短信，宋宇辉看向坐在桌子旁边的林皓熙，“哥，有信息。” 林皓熙扭头，“你帮我看就行。” “嗯。”宋宇辉打开信息，看了后对林皓熙说：“是个叫李毅发过来的，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帮我回复他，说十天之后回去。” 宋宇辉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十天后回去。 过了一分钟，手机一声响，又是李毅的信息：回来后打电话给我。 宋宇辉如实报给林皓熙听，林皓熙让他回一个哦字。 八月初的石榴和枣子是上林村主要的水果，这两种树宋家的屋旁边就种了一棵。枣树去年被大雪冻过，今年开花开得少，到了收成季节也只是树上稀稀拉拉的一点。 宋宇辉捧着竹篮子，高点的林皓熙站在枣树边摘枣。 枣树不高，站在地上就能摘到树上鸽子蛋大小的枣子，高点的就伸手把枝桠拽下来。林皓熙把压下来的枝桠上的枣子一颗一颗摘下来，放进宋宇辉手上的竹篮子里。 摘了半篮子多点，枣树上就基本没有枣子的踪影。 “哥，那上面还有几个？”宋宇辉指着树上某处说。 林皓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踮起脚尖去把枝桠拽下来，把几颗枣子摘个干净。绕着树左看右看，看不到一颗枣子才罢休。 宋奶奶看着那半篮子多点的枣子，说：“哎哟，去年可是收了好几篮子，吃都吃不完。” 然后，找出一个袋子从篮子里分出了一半，跟宋宇辉说：“这点给你大伯家送过去。” 林皓熙洗了七八个枣子，和宋宇辉一块去，两个人边走边吃。今年的收成虽然不好，但枣子个头大，也甜。 宋宇辉把那一袋枣子递给大伯娘，大伯娘看了又看，脸上明显是嫌这枣子给的少了。看着宋宇辉问：“今年枣子收了起码有三篮子吧？” “没有，半篮子多一点。”宋宇辉说。 “哪可能，那么大棵枣树，才收了半篮子？” 宋宇辉点了点头，“嗯。” “哎，算了，反正我跟你大伯也不喜欢吃枣子，也只有明天你堂哥回来吃点。” “堂哥他明天回来么？” 大伯娘一边把枣子倒进一个篮子里晾着，便回应，“是啊，学校那边安排的实习完了，他回来玩几天。” 林皓熙拍了拍宋宇辉的背，“走了。” 宋宇辉点了点头，跟大伯娘道了别就跟着林皓熙一块走了 屋子附近的石榴树是隔壁人家的，摘了几箩筐，也给宋家送了一点过来。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石榴个头大，里面的籽饱满多汁。 夏日炎炎，林皓熙和宋宇辉坐在树下乘凉，吃着石榴枣子。 这才刚吃完石榴枣子，宋爷爷不知从哪弄回了一个蜂窝，蜂窝里头还有蜂蜜。 这个时候的蜂蜜是最甜的，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蜂窝，能榨出大半碗的蜂蜜。不过农村人吃蜂蜜一向不会榨出来，而是把表面的污物去掉，直接掰一点放进嘴里嚼着吃。 放进嘴里的时候，蜂蜜特有的甜味立即布满整个口腔，要是用牙齿轻轻嚼一下，甜美的蜂蜜流出来，让人有些招架不住这巨大的甜味。 吃野生的蜂蜜就像是吃口香糖，一开始吃很甜很甜，到了后面只剩下蜂蜡，甜味就会慢慢变淡。 林皓熙只吃了一口，觉得太甜就没再吃。剩下的一半，宋奶奶架在碗沿，让蜂蜜流出来，晚上可以用来做甜饼吃。 农村的甜饼制作简单，面粉加水搅拌，打两个鸡蛋下去，再下点蜂蜜，搅匀，搅成糊状。在锅里放点油，把火调小一点，再把糊状的面舀一勺放进去，摊平，厚度不能超过半厘米。 文火煎到金黄色，就能出锅。甜饼外焦里嫩，蜂蜜搭配鸡蛋面粉，味道微甜，外表皮香脆。 林皓熙觉得，自己在农村的这些天，每天都这么吃，体重一定增加了。 农村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不必刻意利用大棚技术栽培，光是应季的东西就已经应接不暇。河里捉来的小鱼小虾，或是螃蟹，山上摘来的野蘑菇和野菜，又或者是自家田地里种的。 这个时候，地里种的凉薯和玉米，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去地里摘。玉米烤着吃风味最佳，也能用水煮着，还能跟骨头一块煲汤，煲出来的汤既有骨头的香味又有玉米的甜味，在夏天喝，倒像是在喝着饮料。 村里有专门打猎的，隔十几天就去山上一趟，几个人成一伙，打回来的野猪每个人分一点，多出来的就卖给村里的人。野猪肉总是最抢手的，因为野猪的肉质比家猪的肉质要嫩得多，味道更加鲜美。 农家还有一道菜无论是从做法还是味道，都十分独到。制作的原料是一种种在地里的植物，根茎长得跟芋头有七八分相似。根茎洗净后在瓦盅里头磨，磨出来的汁液能兑一盆水。 经过一段时间，就能凝结成跟果冻一样的‘豆腐’。颜色是微微带了些紫色的，但紫色并不纯正。 这道菜做法不难，切块后加点蒜蓉合着坛子里的剁椒一块炒，最后撒上一点葱花。吃起来口感有点像是果冻，吸收了蒜味和葱味的‘豆腐’百吃不腻。 农家里的菜肴从来不同于大城市星级酒店的美味做法那般繁复。地里挖出来的嫩姜切片或者直接拍碎撒点盐，再加点酸辣椒，放在碗里腌制半天。吃起来酸辣可口，一口饭一口嫩姜，即便胃口不好也能吃上两碗。 农家的酸辣椒在餐桌上几乎天天能见，除了能作为辅料调料加进菜肴里一块炒，还能直接当做一道菜端上饭桌。酸辣椒的坛子里，除了剁碎的酸辣椒，也有些是完整的。完整的辣椒装进盘子，就是一道下饭菜。 农村里摘回来的黄瓜从来不下锅，洗干净切成片，像嫩姜一样加点盐和酸辣椒，立即吃，就是一道爽口的开胃菜。 农家地里种的菜，无论是根茎叶果，都利用得十分充分。例如番薯，除了地里的根是主要作物，地上的藤也常常作为食材摆上饭桌。例如芋头，芋叶梗也是能作为食材的，摘回来后去掉表皮，切成段放进鸡肉里一块炒，农家杀鸡杀鸭都喜欢留着血，放进菜里一块炒，能让鸡鸭吃起来更美味。 再例如南瓜的花，一株南瓜能开好几十朵花，一些不结果的摘回来，洗净撕开，再剁点青辣椒一块炒，南瓜花的味道加上青椒的辣味，风味极佳。 第8章 乡村风情别样好7 宋宇辉提着砍柴刀上山，林皓熙也提了一把。砍柴的秘诀，林皓熙早已经学会。宋奶奶不让他干农活，说他是客人，林皓熙只当是乐趣陪着宋宇辉一块去。 奈何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一场雨说下就下。刚砍好的柴火还没来得及捆起来，林皓熙就拉起宋宇辉躲到了一颗大一点的树下。 黄豆大的雨点滴滴哒哒地落在叶片上，林皓熙和宋宇辉所在的树叶子较为密，雨滴不容易落下来。两个人用叶子垫着坐在地上，离树根有些距离，可避免打雷受牵连。 宋宇辉用砍柴刀在旁边砍了两枝叶片较大较密的植物，一枝递给林皓熙挡着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滴落下来的雨。 “这只是太阳雨，过一会就能停。”宋宇辉在林皓熙旁边坐下，瞥到林皓熙右手上一道长长的血痕，“哥，你手流血了。” 林皓熙看了看自己的手，还真有一道口子，虽然不深，但是有七八厘米长。刚才突然之间下了雨，他也没留意自己手上的伤痕，“还好，不疼。” 宋宇辉想要取过林皓熙手上挡雨滴的树枝，“我给你举着。” 林皓熙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你顾着你自己就行。” 宋宇辉不放弃地伸出手，“你手上有伤，我来撑着。” 林皓熙笑了笑，伸手给他扶了扶他头上的树枝，“行了，你举好你自己的，不然等会可都淋湿了。” 宋宇辉终于放弃，雨越下越大，头上纵然有两重保护，还是没能避免淋了几滴雨。 这一场太阳雨比预期的下得要久。林皓熙偏头，看到他洗的发黄的白衣服肩膀上有一个破洞，“这几天怎么没看你穿新衣服？” “过些天才穿。” “你还想留着它下蛋？” “不是。”宋宇辉摇了摇头，每天干农活，不是往山上跑就是往菜地里跑，“穿着新衣服干活，不太好。” “衣服就是拿来穿的，什么时候穿不是一样。”林皓熙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就穿新衣服，别留着。” 宋宇辉听话的点头，“恩恩。” 那一场太阳雨终于停歇，乌云散去，灿烂的阳光直射下来，落在沾了雨水的绿叶上，闪着晶莹的光。 林皓熙扔掉手上的树枝，站了起来，抬头看着远处的那一束从天上射下来的光。宋宇辉跟着起来，站在林皓熙旁边，“雨停总算停了。” 林皓熙看着他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的侧脸，“走，回去了。” “嗯。” 还有三天‘农村生*验’的活动就要结束，林皓熙不想离开。 他当初来这一是为了体验农村里的生活，二是为了自己的创作寻找灵感。他本打算白天对着青山绿水写作，偶尔出门游玩山水。但是，跟自己的预期不一样，来了后每天跟在宋宇辉的后面，这里走那里逛，把农村里的各种东西都体验了一遍。 如果没有宋宇辉，可想而知，在农村的生活必定是单调枯燥的。 想到要离开，心里就堵了一点东西似的。 晚上睡前，林皓熙躺在床上教宋宇辉手机上网，给他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新号里面只有林皓熙一个好友。 关了灯，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林皓熙随口问：“你高中去哪读？” 宋宇辉摇了摇头，“不知道。” “还有半个月就开学，怎么现在还不知道？” “应该……”宋宇辉支吾了半响，“应该不读了。” “为什么？” 宋宇辉说得很小声，“高中的学费太贵，家里供不起。” 林皓熙顿了顿，“是你爸妈说的？”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供不起？” “爷爷奶奶都是种地的，没什么钱。” “那你爸妈呢，他们不是在外打工，怎么会连你上高中的钱都出不起。” “我没有爸妈。” 黑暗里，林皓熙的眼睛微微睁大。旁边，宋宇辉小声说：“我爸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得了病去世了，我妈后来就走了。” 林皓熙的全身有片刻的麻痹，他一直以为宋宇辉的父母像村里其他的人一样是外出打工去了，而他像其他的同龄人一样是留守儿童，没想到，却是这样。 林皓熙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成长，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衣食无忧。他没办法想象宋宇辉的经历，更加没办法去体会他的感受。 有的只是为他心疼。 “哥。” “嗯？” “你是不是还有几天就要回去了？” “嗯。”林皓熙觉得自己还处在麻痹之中，回答只有一个字。 “等以后我赚了钱，有手机，可以跟你聊qq么？” “可以。” “等明天我写下你的电话号码，等到我赚了钱，就把买衣服鞋子的钱还给你。” 林皓熙答：“没赚到钱你也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去玩。” “城市里是不是晚上会有很多灯？”他对于大城市的印象，只停留于电视上的。 “嗯，那叫霓虹灯。” “还有很多高楼大厦，墙就像镜子一样。” “嗯，那叫玻璃幕墙。” 说着说着，宋宇辉就睡了过去，而林皓熙，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旁边的人呼吸很均匀，睡姿很安分，永远都只是占床边一点位置。 林皓熙伸手越过他的身体，往床沿探了探，竟然没有一点空位。手臂放在他的身上，自己的身体靠近他，动作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他想要给他温暖，哪怕一点。 睡得迷迷糊糊的宋宇辉缓缓睁开眼睛，“哥，怎么了？” “我刚做了恶梦，你让我抱一会。” 宋宇辉唇边有一丝笑，侧着身子，像哄小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只是梦，不是真的。” 林皓熙抚着他的头，“我知道，你接着睡。” “嗯。”宋宇辉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大概是因为单纯，想的东西没那么多，也可能是白天干活太累。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所肩负的担子太重，是所有同龄城市孩子所无法想象的。 林皓熙忘了那天晚上具体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在睡前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第二天，就跟宋爷爷宋奶奶说起，“爷爷奶奶，宇辉年纪还小，要是荒废学业，前途也跟着毁了。我希望他完成学业，至于高中和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由我来出。” 宋爷爷并不赞同，“这哪行，读高中读大学都要好大一笔钱，你也还是学生，怎么也不能让你来给。” “我这还有点钱，供宇辉读高中大学不成问题。” 宋爷爷说：“你父母赚钱也不容易，他们给你的钱你留着自己用。供宇辉读书的事不是小事，你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 宋奶奶也叹了一口气，“对啊，皓熙，你心肠好我们都知道，但是，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林皓熙深吸一口气，“宇辉才十五岁，要是现在就放弃了读书，出去社会就只能出卖苦力赚钱。” 宋奶奶看了看那边坐在桌子旁低着头的宋宇辉，“我们这里是乡下，读书有出息的也没几个，就像他堂哥，读了中专，钱是花了不少，到最后也是要到厂里做事，咱们不花这冤枉钱。” “奶奶，这钱不用你们给，都由我负责，而且你可以放心，我一定对这件事负责到底。” “皓熙啊，你听奶奶说。奶奶知道你是为了宇辉好，我们也想宇辉他好。”宋奶奶说：“我们家里穷，有饭吃饭有菜吃菜，这么多年没接受施舍，也没说饿死过谁。我们两个老人家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只要看到宇辉能养活自己，我们也就满足了。” 宋家的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子倔强，从来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当初给宋宇辉买衣服的时候，林皓熙就已经明白。 林皓熙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那边一直低着头的宋宇辉，“我觉得，我们商量得再多也没有，还是要问问宇辉，毕竟这也是他的事。” 宋宇辉抬了抬头，不敢看林皓熙，“我听爷爷奶奶的。” “那你回答我，你想不想继续读书？”林皓熙认真地看着他问。 宋宇辉看了看爷爷再看了看奶奶，抿着唇摇了摇头，“不想。” 林皓熙脸上一怔，他只顾着跟爷爷奶奶商量，却没有提前问宋宇辉到底想不想继续读书。他一直以为，宋宇辉很喜欢上学。 关于宋宇辉继续读书的事告一段落，当事人不愿意，他再坚持也没有用。林皓熙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偏偏关于宋宇辉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若罔闻。 宋宇辉提着桶出门挑水，林皓熙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路。 “你有什么打算？”林皓熙问。 “我大伯说了，让我跟着堂哥去城里打工。” “你知不知道，要是你现在放弃了读书，以后可能就要打一辈子苦工。” 宋宇辉用瓢舀着水，“我知道。” “那你还……” 宋宇辉低下头，看着泉水里自己的倒影，“哥，我想赚多点钱，给爷爷奶奶享福，他们两个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好好地享福。” 说着，抬起头从下而上看着站在旁边的林皓熙，“奶奶说，我爸以前是三个孩子之中最孝顺的，可惜……” 宋宇辉没说下去，林皓熙没话可说，来这个二十多天，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塞。 有时候，他觉得，一个地方民风太过淳朴，淳朴到不贪图小便宜，不随便接受他人施舍，其实有点可怕。就像是一个做惯了好人的人，突然有一天让他做坏事，永远也越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第9章 你是我生命中的风景 林皓熙第一次见到宋宇辉的那位堂哥是在大伯家，那天大伯请了两个老人家去吃饭，林皓熙也一块去。 饭桌上，说起了让宋宇辉跟着宋宇强去城里打工的事。林皓熙在一旁坐着，听着他们的谈话，胃口并不好。 饭桌上，大伯对着宋宇辉说教，说到了城里要听堂哥的话，不能乱跑，不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宋宇辉一边吃着饭一边点着头。 席间，林皓熙一句话也没说，吃了小半碗饭就没再吃，大伯娘还说：“哎哟，皓熙啊，怎么吃这么少，再多吃点，别客气。” “下午吃了些东西，不饿。”说着，视线在宋宇辉身上扫过。 吃了饭，歇了会，四个人打着手电筒回去。宋宇辉拿着电筒跟宋奶奶并肩走，林皓熙开了手机的电筒，照着宋爷爷。 回到家，宋宇辉生火烧水，先让两位老人家洗了澡睡觉。 林皓熙从洗澡房里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走到宋宇辉旁边的矮凳坐下，“我行了，你去洗。” “嗯。”灶里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下火星，宋宇辉用铁架子从草木灰里翻出两个煨番薯和两个芋头，放进竹篮子里筛掉土灰，“哥，给你的。” 林皓熙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你快去洗澡，等会每人两个。” “你吃三个，我刚才吃得很饱，你随便留一个就行。”宋宇辉站起来，准备进房里拿衣服。 “宇辉。” 走到房门口的宋宇辉顿住，扭头，“嗯？” 林皓熙看着他，“穿新衣服，明天跟我一块去镇上买点东西。” 宋宇辉点头，“嗯。” 宋宇辉洗澡出来，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上衣和牛仔裤。林皓熙把脖子上的毛巾盖在他头上，用手揉了揉，“衣服都湿了，快把头发擦干。” 宋宇辉摘下林皓熙的毛巾，“我用自己的毛巾。” “就用我的，吸水性高一点。” 等宋宇辉擦干了头发，两个人坐在堂屋，把电视的音量调的很小，边看电视边吃着煨番薯。 林皓熙把番薯剥了皮，咬了一口，再看了看宋宇辉手上的，“你的是甜的还是粉的？” 宋宇辉说：“粉的。” “给我咬一口。” “嗯。”宋宇辉把自己手上的番薯递到林皓熙旁边，给他咬了一口。看着林皓熙咽下去，他再问：“要不要再来一口。” “不用，你吃。” 宋宇辉就着林皓熙咬过的地方咬，满嘴的烤番薯香味。 第二天，吃了早饭，林皓熙就带着宋宇辉去镇上。 正好赶上三天一次的赶集，镇上比平时要热闹，绵延千米的长街挤满了人，大多都是从大山里来的。 林皓熙先去了农信社，取了几千块出来。 “这里哪里可以买手机？” 宋宇辉摇了摇头，“镇上好像没有，县城里才有。” 林皓熙无奈，本来想给宋宇辉买部手机，以后保持联系，却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没有手机店。 去县城的车一天只有两趟，一趟是早上八点，一趟是早上十点，现在已经过了。 试想没有手机的年代，人与人一旦分离，就等于失去了联系，要是没有共同的一个目的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相遇。 大街小巷的电视新闻都在播报着08年的奥运进度，倒计时还有七百二十天，似乎每天的新闻都离不开奥运，鸟巢和水立方等奥运场馆的建设进度，或者是一些关于奥运的宣传活动。 中国初次承办世界级的奥运会，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是一种至高的荣耀。所以，就算这里地处偏僻，也能时常听到关于奥运的话题。 宋宇辉带着林皓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林皓熙拉住宋宇辉的手，进了上次来过的服装店，在衣服架上挑了两套衣服。 这一次他既没有给宋宇辉试，也没说什么。买的衣服都是大码，显然是宋宇辉的尺寸。 从服装店出来，林皓熙拐进附近的小商店，开了冰箱回头问宋宇辉，“想吃什么雪糕，过来挑。” 宋宇辉走到冰箱前，拿了一个五毛钱的甜筒。林皓熙挑了一个两块五的递到宋宇辉面前，“吃这个，那个色素多。” 宋宇辉放下手上的五毛钱雪糕，接过林皓熙手上的，林皓熙转身掏钱包付账。 林皓熙本来想给两位老人家买点东西，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样既能让宋奶奶宋爷爷欣然接受，又适合老人家的东西。 两位老人家的脾气林皓熙已经摸清，对上一次擅自给他们买东西还心有余悸。两位老人家大概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已经在思维里面根深蒂固。 林皓熙最后还是决定买点酒，这一次不买药酒，药酒给人的感觉就是送礼。两位老人家饭前喜欢喝点白酒，虽然喝的都是自家酿的，但偶尔试试买的也不错。 回去的时候，林皓熙在商店买了两罐冰冻可乐，边走边喝。 八月的阳光很灿烂，晴空万里无云，走在山路上有一种要随着蒸汽一并蒸发的感觉。两个人坐在树下乘凉歇息，林皓熙拿出手机看了看，有李毅发来的信息。 回复了信息，林皓熙收起手机，扭头看旁边的宋宇辉，“你们这的县城离这多远？” “从镇上坐车要坐一个半钟头。” “你去过没？” “跟爷爷去过一次。” “就一次？” “嗯。”还是八岁的时候。 林皓熙没再问下去，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去属于自己的地方。那个地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夜晚霓虹灯闪一夜不休眠，听不到虫鸣鸟叫，只有各式的车从马路上呼啸而过的声音。 宋宇辉在旁边的灌木丛里摘了一些红色的小果子，放在手心，“哥，你要不要吃这个？” 林皓熙看着他手心的东西，“什么东西？” 宋宇辉想了想，“不知道怎么用普通话说。” 山里的野果大多都是当地农民取的名字，就算同一种东西到了不同地方就有不同的叫法，很少人会用标准的中文来表述。 林皓熙捻起几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两人在树下坐了会，继续往前走。 林皓熙明天就要离开，宋奶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林皓熙吃饭的时候才把买的酒拿了出来，平时不喝白酒的宋宇辉也喝了一点。 洗了澡，林皓熙早早回房，宋宇辉帮他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他的行李箱里面。林皓熙磕着宋奶奶今天刚炒的瓜子，坐在书桌旁看着他收拾。 宋宇辉把林皓熙今天买回来的衣服也一并折好放进皮箱，林皓熙把瓜子放在书桌上，走过去把今天买的两套衣服拿出来，“这两套我不带走，留给你。” “可是……”可是这两套衣服是他新买的。 “我的皮箱就那么大，只能带走带过来的东西。”林皓熙把那两套衣服放在床上，“这两套你拿去穿。” 蹲在地上整理皮箱的宋宇辉往箱子里腾出了点口裂，“还能放得下的，我帮你放。” 林皓熙蹲下去，把皮箱盖上，拉链拉上，“行了，带太多东西，我也懒得提。” 宋宇辉看着林皓熙把皮箱放在房间的角落，角落还放了两个红色的箱子。林皓熙一直好奇里面装了什么，“对了，这箱子里装了什么？” 宋宇辉答：“衣服。” 林皓熙好奇地打开看了看，里面确实装着衣服，除了衣服，还有一半装着书。看到里面的书，林皓熙有片刻的怔愣。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本初中物理，书本封面很干净，没有折角也没有乱涂乱画，他好奇地翻了翻，里面的笔记做的很工整，很干净。 合上箱子，林皓熙扭头看着宋宇辉，“这些书你都还留着？” “嗯。” 林皓熙看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说。 宋宇辉看着书桌上一堆还没收拾的东西，“哥，你的双肩包还在外面晾着，我去看干了没有。” 宋宇辉出了去，林皓熙从箱子里翻出了几本书，翻了翻，无论是哪一门课，他的笔记都很工整，字迹很漂亮，书上没有任何乱涂乱画的。 翻着书，林皓熙眼神黯淡了下去。一个不想读书的人会把自己的书整整齐齐地收着？一个不想读书的人会把每一次的笔记做的工工整整？ 临睡前，林皓熙取出鼓鼓的钱包，抽出二十张□□爷爷，递给宋宇辉，“这些钱你拿着。” 宋宇辉摇手，“不，我不能要。” 早知道他会拒绝，林皓熙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你先听我说，爷爷奶奶没什么收入，不能给你多少钱，你出去工作，第一个月肯定没工资。这些钱你就拿着，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堂哥说了，厂里面包吃包住，我要是不买东西，也不用花钱。” “傻，你以为在城里只有吃饭和住的地方要钱？” “那还有什么？”一脸天真的模样，林皓熙都不忍心骂他。 “很多地方要钱，你去了就知道。”林皓熙特别嘱咐，“还有，去到城里马上买一部手机，到时候打电话告诉我。” “手机……手机要多少钱？” “几百块的，上千的都有，你自己安排。” “那还是要等我发工资了再买，你的钱我不能收。” 林皓熙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当不当我是你哥？” 宋宇辉点头，“嗯。” “那就是，哥给的钱，你就收着。” “可是……” “没有可是。”林皓熙心里清楚他的想法，连忙道：“就当你我借给你的，到时候你赚了钱再还给我。” 宋宇辉砸心里挣扎了一会，从那二十张毛爷爷里取出五张，“我要五百就够了。” 林皓熙再抽出五张，“凑个整数，一千。” 林皓熙把剩下的钱塞回钱包，再嘱咐一句，“记得，到了城里立刻买手机，跟我联系。” “恩恩。” “我电话号码记不记得？” “记得。”宋宇辉已经倒背如流了。 第10章 你是我生命中的风景2 这一晚，宋宇辉很晚都没有睡着，但他翻来覆去，动也没怎么动，林皓熙以为他睡着了。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按了一个键，屏幕亮了起来，旁边的人发出声音，“哥。” 林皓熙偏了偏头，“我吵醒你了？” “不是，我没睡着。” “怎么不睡？” “睡不着。” 林皓熙问：“为什么会睡不着。” “不知道。” 林皓熙把手机放回去，侧着身子向着外面，“那我们来说会话。” “嗯，说什么。” “就来说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宋宇辉被问到这个问题，小小的害羞了一下，“没有。” “你们班上没漂亮的？” “有，不过她喜欢抽烟，做了很多坏事，我不喜欢。” 林皓熙轻笑一声，“那你喜欢怎么样的？温柔娴淑的？” “不知道。”宋宇辉偏着头向着他，“哥，你呢？” “我？”林皓熙说：“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呆呆的，蠢蠢的，很听话，又很好欺负的。” 宋宇辉反应了好一会，“我知道，像恶作剧之吻里面的湘琴一样的。” 宋宇辉在心里默默想，果然那些长得很帅，很高，很有钱，很有才的男生都喜欢那一类的女生。电视剧虽然狗血，却也没有脱离实际。 林皓熙：“……” 宋宇辉侧躺着身向着林皓熙，“哥，你人很好，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林皓熙伸手捋着宋宇辉的头发，“既然有那么幸福，不如你来做？” “我是男的。” “没关系，去泰国变性就行，费用我来出。” 宋宇辉弱弱地问：“怎么变？” “每天打点雌性激素，做手术，把该割的割了，该补的不上去。” “？？？”宋宇辉：“不懂。” 林皓熙唇角勾起，放在他后脑勺的手往下移，移到他的胸前，“在这里添两块肉。”手往下移，移到小腹||下面，“再把这割了。懂了没有？” 宋宇辉：“……” 两个人聊了很多，且天南地北什么都聊，不知不觉都睡了过去。第二天，宋宇辉还是起了个大早，生物钟的缘故，就算再晚睡，也能在六点多钟的时候起来。 林皓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负责人昨天就召集五个人开过会，约定今早九点钟要在村口集合。林皓熙起来后，洗脸刷牙，宋奶奶把饭菜热了热，一大早还煮了糯米酒。 林皓熙随便吃了点，宋奶奶装了很多农家特产，要给林皓熙带走。新摘的玉米、芋头、番薯、花生，还给他装了干笋、干萝卜。加起来有一个米袋那么多。 林皓熙一样都没要，说东西太多不好带。 眼看已经九点钟，林皓熙背着双肩包，宋宇辉帮他提着行李箱，两人急急忙忙往村口赶。 村口的其他人都已经到齐，跟林皓熙同一组的其他四个人都晒得有点黑。刚开始来的时候，这几个或多或少都哭过，吵着要回家，负责人没少头疼。到了后半部分，大家都习惯了，也开始慢慢接受。 活动组安排了拖拉机来运送行李，这大山里的路只有拖拉机能够把持得住。 林皓熙转身看着宋宇辉，“行了，就送到这。” 宋宇辉把行李箱交给林皓熙，喉咙像哽了什么东西，“嗯。” “等到了城里，记得买手机，跟我联系。” “恩恩。”宋宇辉抿着唇点头。 林皓熙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负责人把几个人的行李放上拖拉机，由一个负责人坐着拖拉机看管行李。剩下的六个人要步行去镇上搭车。 林皓熙转身的那一瞬间，宋宇辉的眼眶是红的，但是没有流泪，视线里是那个背着双肩包的背影，在那六个人之中，他最高。 走出了几十米，林皓熙转头，本以为宋宇辉已经回去了，却看到了他还站在村口的那棵大树下。林皓熙对着宋宇辉喊：“快回去！” 宋宇辉抿了抿唇，转身往回走。林皓熙看着他的背影，才转身继续走。 镇上，活动组租来的九座面包车早已经在等候，中年的司机站在车旁抽着烟。 负责人在商店里每人给他们买了一支水，还买了一些在车上吃的饼干水果。这一路要坐五六个钟头的车才能到达g市。 林皓熙坐在副驾座，旁边的司机似乎是为了解闷，跟林皓熙谈起了话。问他读几年级，家在那边，过后又说起他家里的儿子，也跟他一样大，也是在g市读大学。 中年的司机平易近人，林皓熙并不反感和他谈话。但是心里一直想着刚才回头那一瞬间，心不在焉地跟司机搭着话。 偏头看着车窗外马路两边不断后退的风景，风景是美丽的，但同时也是让人伤感的。绕来绕去的山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要是放在五六十年前，这个地方根本就是与世隔绝。 中国的城乡发展速度悬殊，以致于差距越来越大。在如今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信号可以翻山越岭，但是地域交通却阻隔了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 那个印象之中的上林村，还是个很淳朴的村子。村里的人大多自给自足，使用的生活工具大多还是手工制作的，每到正午或者是傍晚，每家每户的青瓦片上都会升起袅袅青烟。 还有那个总是带着浅笑的少年，林皓熙会一辈子记得。 回到繁华的城市，已经是下午五点。五个人的住处分布在这座城市的各个区，负责人只把他们送到公司。 跟林皓熙一组的四个学生，父母都开了车过来接。林皓熙没有跟父母提过去农村的事，只说要去旅行一个月，期间和林母通了电话，他也并没有透露。 来接他的是李毅，两个人从初中开始同班，到了高中还是同班，到了大学同校，但不同系。依旧住在一块，两个人家里都是条件比较好的，学校专门提供了两人间供富家子弟住宿。住宿费是普通宿舍的五倍。 李毅看着林皓熙的那张俊脸，很满意，“不错，你总算比我黑了。” 林皓熙不屑，“你也就能嘚瑟个两天。” “总比没机会嘚瑟的好。” 林皓熙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快帮我搬东西。” 李毅过去提起他旁边的行李箱，“你跟你妈说了今天回来没？” 某人背着双肩包双手插在裤袋，悠闲地走在前面，“忘了。” 李毅：“……” 林皓熙站在马路边等计程车，李毅拖着他的行李箱站在他的旁边，“先去我家还是回你家？” “你家就跟我家隔了两条街，去谁家有区别？” 李毅上下打量着他，“当然有，你这个样子就跑回去，你妈不心疼死才怪。” “不就是黑了点，哪有那么夸张。” 李毅指了指他的脚，林皓熙低头一看，那双名牌鞋子因为走了无数山路的缘故，留下了很多刮痕，还有些掉皮，纯棉的衣服被山上的荆棘勾出了一些线。 林皓熙的母亲总是把儿子当宝贝一样供着，要是这么回去，一定会被她问这问那，“那先去你那换身衣服。” 刚好计程车过来，林皓熙把行李放进车后箱，上了车，跟司机说了地点。 林皓熙懒懒地靠在车座上，李毅偏着头看他，“去这一个月好玩不？” “好玩，好玩到不想回来。” “好玩的事也不叫上我。” “临时决定的。” 第11章 你是我生命中的风景3 先去李毅家换一身衣服，把头发梳理好，再赶回去吃晚饭。一个月都没有见到儿子的陈海玲心里很高兴，捧着帅儿子的脸，心疼地说：“瘦了，也黑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不是，每天都好吃好睡，偶尔晒个阳光浴。” “你倒是会享受，出门旅游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这是要担心死我才放心。” 林皓熙把双肩包放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妈，我都这么大了，你不用担心。” 陈海玲在林皓熙旁边坐下，带着玉镯子的手拍了拍林皓熙的腿，“你再大也是我的儿子，做母亲的哪个不是为儿子操一辈子心。” 林皓熙看了看母亲，想起了宋宇辉。那个自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体会过母爱的男孩。 陈海玲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这次旅游是跟谁去的？是不是跟女朋友？” “不是，我一个人去的。” “你一个人能在外面呆那么久，我才不信。”陈海玲一向对自己的帅儿子很有信心，在学校必定是千万少女迷恋的对象，有女朋友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快，跟妈妈老实交代，不然，给照片看也行。” 林皓熙偏了偏头，“妈，真没女朋友。” 说着，他站起来，拎起沙发上的双肩包，“我去收拾东西。” 陈海玲跟着他站起来，“你刚回来，先休息休息，东西我等会给你收好。” “我自己来。”林皓熙提着背包进了房间。 陈海玲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话。看林皓熙的样子，似乎心情有点不好。 林皓熙的房间很宽敞，拉开落地窗后的窗帘，就能看到小区的绿化带。这一带皆是独栋别墅，与城市公园比邻，相对于城市中心的商业区来说环境较好。 看着自己的房间，就想起了宋宇辉的房间，不开门的时候光线昏暗，采光窗只有桶口的大小，房里只有一张床，两个箱子，一张书桌。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林皓熙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里面的的照片大多是在农村照的，有风景照，有美食照，人物照就只有宋宇辉的。 长得腼腆的少年看着镜头，笑得很纯，眼睛就像是墨绿色的翡翠，在有光的地方会泛着点点星光。 他还在那个大山里，与繁华的都市隔着千山万水，那个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的山村。只有当地的人才会一直记得，记得那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以及每一片田地。 宋宇辉刚从山上砍了一担柴回来，过两天他要跟着堂哥去城里，不到过年不回来，于是想多砍点柴放家里堆着，免得两位老人家还要上山。 他像平时一样在灶前，把砍断的柴火一根一根往里面塞。吃饭的时候，桌上恢复了平时的菜色，一碟今天中午腌的嫩姜，一碟酸辣椒炒干笋，还有一碟是霉豆腐。 宋宇辉这一天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等爷爷奶奶洗了澡都去睡觉，他才回到房间。开了房里的灯泡，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灯泡下面的书桌，书桌上少了一台电脑，墙角少了一个行李箱。早已习惯一个人，但某一天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日夜陪伴的人，分离后，当初的那份习惯就再也找不回。 过了两天，出发去城里打工。宋宇辉把会用到的都带上了，怕到时候还要花钱买。棉被，席子都是家里旧的，宋奶奶说：“被子和席子别带了，等到了城里去买。” 宋宇辉把林皓熙给他买的衣服鞋子装进大背包里面，鞋子和两套衣服都是崭新的，平时干农活他都舍不得穿。 宋奶奶拉着宋宇强说到了城里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别让弟弟被欺负了，要是他有困难一定要帮助他。 说了一大堆，宋宇强敷衍地点着头，“我知道了，知道了。” 宋宇辉走后，宋奶奶没忍住，流了些泪。除了宋宇辉上初中一个星期会有五天在学校住，其他时间他还没离开过他们。 宋宇强带着宋宇辉去的是工业发达的d市。他的整个高三都被学校安排在一个五金厂实习。所谓的实习是学校和企业签下的一个合同，企业给学校一点钱，就能立马填补一大批的廉价劳动力空缺。 工厂规模正在不断扩大，现有的人力资源没办法切合规模的增长，为了能够正常生产运营，工厂之前招过一大批暑假工，但过了暑假上学的都上学去了，于是造成了劳动力大量空缺。 听厂里的人说里面的员工介绍一个人进厂，就能有一百块钱的介绍费。 宋宇强带着宋宇辉背着行李去镇上搭车，破旧的公交车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城。在县城里转车去d市，这其中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宋宇辉这是第二次来县城，坐在车上，窗外十几层高的楼，十几个轮子的大货车，他趴在玻璃窗上，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宋宇强手上夹着一根烟，享受地吸了几口，前面坐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扭过头来一脸不满，“能别在这吸烟不，全车人都吸你的二手烟。” 宋宇强嘴上说：“行行行，我等会就灭。” 等那名妇女转过头去，宋宇强再瞪着眼睛用口型朝着她骂了几句。 宋宇辉看了看宋宇强，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出口，继续看着窗外的街景。 到了d市总站，转一路公交车，搭八个站，在工厂门口下。 宋宇强来过这个厂，熟门熟路地带着宋宇辉来到员工宿舍。员工宿舍在工厂旁边，上班很方便。住宿条件跟学校的差不多，一间小小的房子住八个人，分上下铺。 宋宇强把宋宇辉的东西放在宿舍里的空床位，“等会再来收拾，你先跟我一块去见厂长。” “嗯。”宋宇辉跟着宋宇强出了宿舍，过一块空地是工厂的办公室，办公室八个人负责整个工厂的后勤工作。 厂长的办公室在隔壁，宋宇强敲了门进去。 秃顶的厂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打量着腰背挺得很直的宋宇辉，问：“身份证带了没有？” 宋宇辉如实回答，“还没办。” “多少岁了？” “15。” 还没满16岁，算是童工，但工厂请童工的事早已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厂长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以后在厂里上班，任何人问你多少岁，你就说18岁。” 宋宇辉不理解厂长为什么有这个要求，身边的宋宇强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在他耳边说：“快点头。” 宋宇辉点了点头，“嗯。” 厂长放下保温杯，“你就先在厂里打打杂，主管会给你分配工作，至于工资，第一个月我给你八百块，要是以后表现好，再加。” 在宋宇辉眼里，一个月八百块钱是很高的工资，够家里花半年的了。他很高兴地答应，“恩恩，谢谢厂长。” “行了，要是没什么事明天就开始上班，上班前过来我这边拿工牌。” “好的。” 宋宇辉出了公办事，宋宇强抽着烟，一只手放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在厂里别乱走，你要是不见了，奶奶非要剥我一层皮不可。” “嗯，我知道了。” 回到员工宿舍，宋宇辉开始整理床铺。那时候才知道，宋宇强不和自己住一间，他和以前同班的同学住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