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首富:娇养摄政王》 第1章 把她送人 “温酒,你是本王的了!本王等这个机会足足等了十年,每每想到你便夜不能寐!”赵帆像发了疯一样撕碎她身上的衣衫…… 温酒拼命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 她几乎不能思考,一边躲避着一边呼喊着:“乘云!孟乘云……” 是孟乘云带她入宫,说太后有召,结果到了这揽月台,才饮下一杯酒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形,孟乘云肯定还没走远。 温酒急奔至亭前,夜风吹起层层帘幔,吹得那人衣袂飘飞,他果然还在! 赵帆步步逼近,“你在找孟尚书?本王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马上要迎娶公主做驸马了,你方才喝的那杯酒还是 他送于本王的!” “我不信!”温酒眼前灯影重重,仿佛天旋地转,连两步台阶都走不上,重重摔在地上:“乘云……救我!” “阿酒。”孟乘云从帘幔后走出,温声劝道:“跟了铭王吧,他待你情深义重。”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温酒却犹如万钧雷霆加身,她强行站了起来,颠颠撞撞地走向他。 “情深义重?你要娶公主做皇亲国戚,还想卖了我做垫脚石?孟乘云,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她今年二十九岁,用了十四年的时间,从一个三餐不继的农家女跌摸爬滚成为大晏朝的女首富,吃尽了苦头,也享尽了闺阁妇人不敢想的风光。 同她一般大的女子,儿女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在她们相夫教子的时候,温酒却在为孟乘云奔走。他要银子,要多少,温酒给他多少;他要人脉,她为他牵线搭桥。孟乘云而立之年就坐到了尚书之位,都是温酒砸钱砸上去的! 她十五岁那年被潜入家中的男子破了身子,被祖母卖给谢家的那个病秧子冲喜,是孟乘云放弃所有带她连夜奔逃,从时候起,温酒就发誓要同他生死与共。 孟乘云投靠了铭王,她明明极其不喜这个人,还是尽心尽力的帮他。 她自知不洁,从不敢奢望能嫁给他,只是孟乘云这些年也不曾娶妻,他们比邻而居,闲暇时能一 起吃顿饭说上几句话,她就已经很知足。 可如今……这个她以为可以一辈子做生死至交的人,却为了权位,把她送给赵帆,她这么年来的付出何其可笑。 孟乘云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哈哈……哈哈哈……” 温酒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不断逼近的赵帆冷嗤:“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一个被人破了身子嫁不出去的女子,本王肯临幸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帆的声音近在耳边,“小皇帝命不久矣,我很快就能登上皇位,本王会待你好,让你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不要闹。” 温酒耳边嗡嗡作响,她用尽全力在反 抗,一时之间,他还真奈何她不得。 赵帆步步紧逼,直至栏杆处,温酒忽然停了下来反扑到赵帆身上,高台上的木栏杆,天天风吹雨打年久失修,“咔嚓”一声断裂了,两人齐齐摔了下去。 她是个生意人,即便是死,也不能赔本。 温酒凌空那一刻,风声急促,好像有很多人在喊她。 远处有火光急速蔓延而至,数万兵甲包围了整个皇宫,哨兵急报:“衡王带兵十万进宫……清君侧!” 温酒摔落高台,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石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瞬间,看见那个人玄衣白马飞驰而来,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却放心的合上了眼眸。 谢珩回来了。 第2章 她重生了 温酒好像又做那个噩梦了。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破落的窗户和木门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陌生的男子破窗而入,撕开了她的衣裳,不顾她拼命地挣扎求救…… 他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大雨倾盆的夜,只有木床不断摇晃的咯吱声重叠在一起,成为温酒十几年的梦魇。 可她无数次在同样的梦境里苦苦挣扎,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身体的剧痛把温酒强行催醒。 “好痛……”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男人带着酒气的气息扑簌在她脸上,温酒瞬间寒毛倒竖,摸到枕头下的银簪重重刺在他心口上,血迹瞬间就蔓延到了他身上,男人似乎也清醒过来。 “下去!不然我杀了你!” 温酒冷声道。 这是她梦魇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有了还击之力。 她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还要承受这样的折辱? 温酒用力将银簪嵌入男人的血肉,鲜血顺着银簪不断的流到温酒身上,黏腻而温热,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 她丝毫不能动弹 ,只能任他欲所欲求。 “你是不是被人下药了?”温酒意识到男人的不对劲儿,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肯放弃这事,“我有办法,你先下去,我帮你……” 对方微愣,之后起身站到床边,温酒紧跟着下床,摸到旁边的椅子,一把抓起就朝男人砸了过去—— “你去死!” 男人反应极快,一拢衣衫直接翻窗出去,温酒追到窗边,人早已经没了影子,大雨被狂风吹得扑面而来,一瞬间寒意彻骨,她浑身发颤的跌坐在地上。 破落的窗户被 男人这么一撞,整个都散架了,吵醒了隔壁屋里的老人,顿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养了这么个赔钱货!大半夜也不消停!” 雨夜一道电闪雷鸣,有一瞬照亮了四周,破旧的屋子,家徒四壁,这是温酒年少住的地方,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爬回床边,摸到了藏在枕头里的二两碎银子。 这一刻,她不知道该失声痛哭还是狂笑。 她重生了。 重生在被人夺去清白的这一天。 这里是温家的土房子,她还是十五岁的温酒,一个破 落商户家的女儿。 “阿酒?出什么事了阿酒?”屋外传来阿娘着急的询问声,木门被人推开,一位妇人端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进来。 “阿娘……” 温酒一看见妇人,眼泪就落了下来。 前世她逃离谢家之后,就再没见过阿娘,只在同乡人口中听说,长平郡遭遇战祸,数万人被敌军屠杀,无人逃生,连尸骨都分不清谁是谁,立不了墓碑,无处可拜祭。 一别十四载,生死相隔,如何能不哭? 然却忽然听见玉娘惊呼了一声:“血……” 第3章 要那人付出代价 是那个男人的血。 温酒忙伸手捂住了玉娘的嘴,极其难堪的小声说:“阿娘……我下面……下面好像一直在流血……我是不是快死了?” 玉娘反应过来:“傻丫头,那是葵水,你要成大姑娘啦,是不是有些痛?” 温酒含泪点头。 痛啊。 为什么不让她再重生的早一点? 玉娘看见女儿落泪,一下就慌了,连忙放下油灯,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她这个女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一向活波开朗,好几年都不见她哭一次。 玉娘还以为她是担心来葵水会死才哭成这 样,有些好笑的抱着温酒安慰,轻轻拍着她的背,“每个姑娘长大了都来葵水的,不会死的,阿酒不要怕……” 温酒含泪点头。 她不能告诉阿娘这血是怎么来的,只能用这个理由来搪塞。 玉娘拿了一卷白布给她,教她怎么用,交代来葵水的时候不能碰冷水,不能吃辛辣,摸了摸她的额头安抚,然后说:“傻姑娘这事没什么可哭的,你先换身衣物,阿娘去给你煮碗红糖水来,喝了就不疼了。” 温酒哑声说:“好。” 玉娘前脚刚出去,李芸后脚就来了,叉腰站在 门口怒骂道:“温酒你又发什么病?大半夜的吵吵闹闹,你自己不睡就吵得我们都不能睡吗?” 温酒正满腔怒气,冷声道:“不想睡就滚!” 这是她姑姑的女儿李芸,生父好赌成性,家里过不下去了,来温家一住就是四五年,偏偏还不是什么消停的性子,成天的挑事,抢吃食抢衣物,直接就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还觉得玉娘偏心自己的女儿,经常在家里闹事,搅得鸡犬不宁。 “你吼什么吼?是祖母让我来看你这屋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是我想来的!” 李芸 推开门,对上温酒冷冽的目光,顿时脸色猛地一白,忽然不敢在上前挑事,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定是天忒黑,看错了。 刚才温酒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杀了她一样。 真是太可怕了。 上辈子,温酒惨遭人破了身子,就是李芸第一个发现,立马就把一家子人和街坊四邻全部喊来对着她破口大骂,要把她赶出温家。 祖母第二天就说为了温家的脸面,要把温酒嫁给谢家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五少爷冲喜,结果温酒嫁过去当天,谢琦就死了,谢夫人说温酒克死了 她的儿子,要杀了她陪葬…… 若不是这样,温酒怎么会和孟乘云连夜奔逃出长平郡?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成为了女首富做了人上人,却因为这一桩旧事被人指指点点骂做娼妇!一辈子都没嫁出去,还被人当做货物一般送给赵帆享用,每每想起便觉意气难平! 这所有的事情都因此而起。 温酒闭上眼。 既然她重生了,就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重来一次。 眼泪从脸颊划过,她哭的悄无声息,雨声掩盖了一切的波澜。 这一次,一定要那个夺她清白的人付出代价! 第4章 说了一门亲事 第二天一早,街坊四邻都开始忙活着生计,东家那户打得儿子哇哇哭,西边的小夫妻又在吵架。 阿娘在厨房里做早饭,破败的泥瓦房根本就挡不住声响,锅铲在锅里来回翻炒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以前的温酒会无比痛恨这样的生活,可现在的她,感受着周围的这一切,只觉得老天待她实在不薄。 重活一世,清白固然十分 重要,却没有生命贵重。 休息了一晚上之后,温酒没有昨天晚上痛的那么半死不活了,她套上一件褙子走到屋外。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天的天气也是雾蒙蒙的。 六十多岁的爷爷温有财和奶奶张氏都起了,李芸委委屈屈的和两个老人告状,说温酒昨天晚上发疯吵得人睡不着觉,还发脾气乱骂人。 李芸今天有人撑腰了,一看见温酒出来就拉着张氏道:“姥姥你看!这死丫头越来越懒了!您和祖父都起了,她居然敢睡到现在!家里的活都不干,难道还想你们去干活不成?” 张氏看温酒一向不顺眼,今天却没有抓到机会就骂她,反而说了李芸一通,“阿酒怎么说也是你表姐,偶尔身体不舒服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李云气鼓鼓的甩手走到隔壁屋里喊:“娘,温酒又欺负我!姥姥也不帮我了!” 张氏有些悻悻的,用手肘捅了捅叼着烟斗的温有财,后者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扭头不吭声。 这是让他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说话呢,温酒把这两人的小动作看的清楚明白。 她这个祖母一直都是个喜欢找事的,偏偏又想做好人,每次让温有财出面说事的时候,那肯定就不会是什么好事。偏偏温有财还是要点脸的,那些奇葩的要求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口,便总是这样僵持着。 “我去帮阿娘做早饭。” 温酒转身就走。 “哎……”见温有财一直闷声不说话,张氏急了,开口叫住她,笑着说:“待会儿把你爹从屋里扶出来,一起吃个饭,你阿爷有事儿要说。” 温酒扬眸, 在张氏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算计,她点头说:“好。” 张氏又交代了一声米煮的烂一些,阿爷咬不动太硬的话,这才让她去厨房。 温酒回想着这个时候,张氏有什么能算计她的。 经过自己屋的窗口时,整个破落的木窗架子就掉了下来,她往边上退了一步,尘灰落地之后,忽然看见窗沿上垂着一块白玉。 她们温家败落已久,稍微值点钱的东西不是当了换银子,就是被张氏的女儿女婿拿走了,可没有这样的东西乱丢。 那……一定就是昨天晚上那个男人落下的! 温酒伸手把那块玉佩拽了下来,手有些颤。 白玉玉佩挂着墨绿色的流苏,绳头打着平安结,玉身雕刻着不太明显的山水纹,正上方刻着一个“谢”字。 方圆百里,只有隔壁的谢家庄高门大户,用得起这样的配饰! 上辈子她活了二十九年都没能找到那个害她终生的男人,这次有了线索,一定要他用命来偿还! …… 一家子坐在 一起用早饭,张氏一直在和温有财说些闲话,隔壁的隔壁那个二丫,十四岁就嫁人了,现在儿子都抱两了,还有和温酒同岁的那个小红,上个月也嫁给了李屠户家的儿子,一口一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温酒懒得听他们费力的铺垫,琢磨这白玉佩的主人是谁,顺手夹了一块红烧肉给温父。 自从三年前温父在山上摔断腿之后,生活就不能自理,老是被张氏和温有财嫌弃,就很少出屋子,家里的经济来源断了,又要多养李芸母女这两个米虫,温家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肉。 三间泥瓦房,几亩荒地,没有青壮年耕种,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卖掉一些地,现在也没剩多少了。 一直到吃完饭,张氏和温有财还没说到重点,碗里都空了,愣是不起身。 温酒扶着温父站起来,“爹,我扶你回屋。” 张氏拦了一下,抓住了温酒的手,笑得满脸是皱纹:“你阿爷还有要话要说呢,你爹回 屋也躺着,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 温父长年卧病在床,精神也有点萎缩,低着头不说话。 “老二。”温有财吸了一口烟斗,开口道:“阿酒也十五岁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我和你娘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县里大户谢家的公子,阿酒嫁过去就是做少奶奶的!你和玉娘准备一下……” 温酒听到这话就笑了:“这么好的亲事,怎么不让李芸去?” 温有财噎了一下,脸色忽然就变了,张氏刚要开口,温芳就急着说道:“阿酒这是说什么话?这本来是给你说的亲事!就算再好芸芸也不能抢了你的姻缘啊!” 玉娘有些迟疑:“阿酒的生辰还没过,还没及笄,不用这么急的。” 张氏说:“什么及笄不及笄,那是富贵人家大小姐的做派,咱们这种穷苦百姓,遇到这种好事还讲究什么?赶紧把阿酒打扮打扮……” “好事?”温酒坐在那里,嘴角轻轻的勾着一个弧度,“那我倒要问问,是谢家哪位公子?” 第5章 自愿嫁为我谢家妇 谢氏是大家族人口多,又有个“未满二十不得娶妻”的家规,光是和温酒年纪合适还没成亲的公子就有七八个,而张氏说的,显然就是上辈子拿她冲喜却在当天就死了的五公子谢琦。 温父和玉娘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温酒上辈子被坑的那么惨,到死也忘不了。 温酒本来以为是自己坏了温家的名声,张氏才会那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是张氏和温芳商量好了要把她卖掉,前世的那件事,只不过是给了她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谢家的公子个个都生的极俊,在整个长平郡都是极有名的!”张氏道:“你只要嫁过去,自然就知道未来的夫君生的什么样子,别磨蹭了!这是我和阿爷给你准备的新衣裳,快换上给我们看看!” 温酒坐着没动。 这也太急了。 她没接话,任由张氏和温芳不断的夸着谢家如何如何富贵,谢家公子才貌双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归属,说得好像错过了这么一个人,温酒这辈子都会悔青肠子。 无论她们怎么夸,温酒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僵。 直到吹吹打打的礼乐声转 到门口,四周邻里跟着起哄,牙牙学语的孩童被炮竹声惊得大哭,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小巷里显得格外的喧嚣。 少年慵慵懒懒的嗓音穿过门缝,直击温酒耳膜,“温氏阿酒,可是自愿嫁为我谢家妇?” 温酒笑了。 自愿?怎么可能! 张氏她们显然是没想到谢家的人来这么快,而温酒一点也没有要动摇的意思,顿时傻眼了。 温芳站起来朝窗外看,邻居们都已经在议论这件事,奇怪这温家嫁女儿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埋怨她们没有提早说,现在连份子钱都来不及准备。 “阿酒!” 张氏拽着温酒站起来,额间已经急出了汗,“快应声!谢家来人了,你快瞧瞧外边穿红袍骑大马的少年郎,长得多俊啊!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温父和玉娘也坐不住了,刚刚才说起这事,温酒都还没答应,这谢家怎么就抬着花轿来迎新人了? 玉娘道:“婆婆,阿酒还没答应这桩婚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现在答应不是一样吗?就换身衣裳的事,阿酒快应声啊!你应一声,谢家公子听见了,会更喜欢你!”张氏几乎是连哄带骗的。 五少爷谢琦自幼体弱,出门吹个风都要躺上好几天,怎么可能亲自来骑马迎亲? 大概也就是让其中一个兄弟代替罢了。 上辈子出了那档子破事,别说是风风光光的嫁人,根本就没脸让人家知道,张氏拿了件红袍子把她一裹,连夜就送到了谢府。 此刻门外来的是谁,温酒还真不清楚,能问她是否自愿的,大概这人的人品还是挺端正的。 不管张氏怎么催,温酒愣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张氏没办法,只要豁出老脸去,扯着破锣嗓子应道:“愿意的!自然是愿意!新娘子还在梳妆,请公子和各位大爷再等等啊!” “爹,奶奶今年六十三了还要二嫁,咱丢不起这个脸,我扶你回房去。”温酒扶着温父起身,甩手就丢下这堆烂摊子。 反正她不急着嫁人,谁爱嫁谁嫁去! 张氏和温芳都傻眼,连忙催温有财发话:“这火都烧到眉毛了,阿酒还在闹脾气呢!你快管管!” 温有财拿烟斗敲桌子:“阿酒!你要是不嫁,我们温家的脸面就要丢尽了!你要什么尽管说!阿爷都给你!” 温酒要的就是这句话,转身问他:“谢家的聘礼呢?” 几人都不说话了,她们卖温酒去冲喜就是为了吞掉聘礼给自己用,怎么可能给她。 温酒道:“吞了我的聘礼,还想我嫁人?做梦!” 她扶着温父就回屋。 “给她!”温有财怒拍桌子,他是个要脸的,最怕被街坊领居指指点点,“本就是给她聘礼!都给她!” “一共只有五十两,都给她了,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张氏不乐意,温有财自己去端出床底的罐子,把里面的银子都倒了出来,“一百两的聘礼,你姑父借走了五十两,这里还剩五十两,都拿走!” 一百两银子,够她们几个人过十几二十年的好日子了,难怪上杆子催她嫁去谢家。 温酒把所有的银两都收走,张氏催她出门,她还是站着不动,悠悠对李芸道:“还差我五十两。既然是你爹借走了,他此刻不在,父债女偿也是天经地义。我知道你还不起,那就写卖身契。” 几人都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李芸立刻就炸了,“你凭什么?蹬鼻子上脸!我就不写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就把你嫁到谢家去。”温酒微微笑道。 “不行!”张氏一口否决,“你姑姑现在拿不出这么 多钱,让她们给你写张欠条,你看这样行不行?” “不行。”温酒把这两个字还给了张氏。 李芸他那个赌鬼爹欠了一屁股债,之前借他们家的钱都没还,老婆女儿都要他们养,这种人写的欠条和废纸根本就没区别。 温有财气的脸红脖子粗:“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温酒面色如常:“没有银子,就把温家的房契地契抵给我。” 她做了一辈子生意,除了在孟乘云身上赔的一塌糊涂之外,还没亏过。 屋子里没人说话了,温酒的父母本就不善言辞,见自己女儿没有落下风,更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门外,谢家的人催道:“新娘子该出门了。” “好!”温有财发话了,又对温芳说:“她一个小姑娘拿着家里的房契地契成什么样子!还是让芸芸写卖身契吧,都是自家人,阿酒还能真的卖了芸芸不成!” 李芸用自己不会写字的借口拒绝,温酒磨墨落笔,直接就写好了卖身契压着李芸签字画押按手印,叠好了和银子揣在一起。 外面迎亲的人已经催的不成样子,温酒不肯换衣服,张氏只能由她去。 打开柴门,温酒一眼就看见了…… 谢珩?! 第6章 尚未举行及笄礼 温酒有些失神,更多是震惊。 谢家的长子谢珩,将来会因为战功赫赫成为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为主一方,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都要避其锋芒,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前世,她没在长平郡见过谢珩。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回来,掩盖了昨晚的事情,这其中发生了偏差,才会这么早就遇到谢珩? 眼前的这个少年才十八九的模样,穿着暗红色的圆领袍,生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丹凤眼微微含笑,无端的就带了几许风流。 少年问她:“你就是温氏阿酒?” 前世与谢珩的第一次碰面,是在帝都。那时候他已经是十万将士的统帅!大晏的战神!入京的一天,十里长街百姓夹道相迎。 那些一听他名号就会吓哭的姑娘们,一看到他那张俊颜就红了脸,什么战神杀人如麻的怪癖全部都忘到了天边。 这家伙进京的第一件事,不是进宫朝见圣上,也不是休养生息,而是直接带兵包围了户部,把拖欠前方将士军饷的户部尚 书吓得一病不起。当时还是户部侍郎的孟乘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办法,就让温酒先出面周旋,把银子补上。 当时谢珩问她的第一句话也是—— “你就是温氏阿酒?” 温酒向他行礼,“温酒见过谢将军!” 谢珩不屑,只回了她一个字:“蠢。” 不知道他说的蠢,是指她和孟乘云连夜逃离谢家,还是指她这次帮户部补银子。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谢珩因为这件事,十分厌恶她。 此时此刻,记忆被拉回,温酒听到门前众人都在议论:“阿酒真是好命啊!一声不吭的就嫁给了这么俊的公子哥!” “那谢家可是咱们长平郡有名的好人家!” 谢珩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两三步便走到了她面前。 温酒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一张俊脸已经在她眼前放大。 “在下谢珩,今日受婶娘所托,为五弟谢琦前来迎亲。” “知道!阿酒知道的!谢公子不用多说了!” 张氏急的想伸手去捂住谢珩的嘴。 可这谢家的公 子身份比他们这种破落户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又不敢贸贸然动手。 温芳赔笑道:“我们都已经同阿酒说清楚了!她答应了的!谢家这么好的亲事她怎么可能会拒绝呢?快让新娘子上轿吧,千万别误了好时辰!” 一个个的,都恨不得直接把温酒往花轿里面一塞,送到谢家就算了事。 温芳和张氏拉着温酒往花轿里推,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箭。 谢珩却谁的话也不在意,眸色如星的看着温酒,一改方才慵懒的模样正色道:“我五弟自幼体弱多病,我临行前,他再三嘱托,让我一定要告知姑娘此事。问姑娘一声,可是自愿嫁与他为妻?” 有阳光透出云层,落在眼的这个少年身上,仿佛他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温酒抬眸看着谢珩,刚要开口。 玉娘一听是五公子谢琦,脸色瞬间就白了,连忙冲上来把温酒护到身后:“阿酒不嫁!这桩婚事我不同意!阿酒不会嫁的!” 谢珩 说的很清楚,是那个病弱的五公子谢琦娶妻,他只是代为迎亲。 众人闻言,顿时觉得谢家行事真是光明磊落,这样出挑的少年郎来迎亲谁能拒绝? 若是他不说,把人抬到了谢家往五公子的房里一送,姑娘家就是知道新郎换了人,也只能哑巴吞黄连认了,这种事在坊间也是常有的。 可偏偏这个谢珩,把这种事放到人前来讲,没有半点欺瞒,可见谢家教养就是和他们这些穷人家的不一样。 反倒是温家这做奶奶做姑姑的,不清不楚就要把温酒送过去,真是心肠恶毒。 “五公子啊……听说是身体很不好,从来都没出过门呢。” “啊,都到了娶亲的年纪还没出过门,肯定不止是身体不好这么简单!” “这!老温家是卖孙女吧?” 谁不知道谢家那位五公子是个药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归天,这好好的姑娘嫁过去,岂不是守寡的命? “你们这些碎嘴!胡说什么!是阿酒自己同意的!什么卖孙女!你们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张氏被人指指点点,脸上一片火辣辣的,泼妇一般把人都骂了一通。 小巷子吵吵囔囔的,谢珩也不恼,目光落在温酒身上,问道:“温酒,你是怎么想的?” 他来的时候,谢琦嘱托了很多遍,一定要说清楚是谢家的病秧子五公子要娶妻,要是温酒不愿意,定不要勉强她,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生。 谢珩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 一般姑娘想到可能要守寡,才不管你什么人品好不好,不愿意是正常的,不拿扫帚把你打出去都算轻的。 可这温酒太镇定了,不相干的人都气愤填膺成了那样,她却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谢珩想:也许是五弟运气好,遇上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吧。 “阿娘,没事的,我会和谢公子说清楚。” 温酒柔声安抚玉娘,自己往前了一步,对谢珩说:“我还没举行及笄礼,按照我大晏朝的规定,未举行及笄礼的姑娘,不能成亲。” “没举行及笄礼?” 第7章 卖身契 谢珩扬眸,眼角微微上挑,“温家报了你的生辰八字,按照你奶奶和姑姑说的,你上个月就及笄了。” 温酒忽然回想起他一挑眸,不嗔不笑,满朝文武就要抖三抖,顿时有些想退后。 玉娘连忙道:“虽然及笄了,但我家阿酒还没举行及笄礼!” 一众邻里们纷纷点头,“及笄礼是很重要的,他们家还没邀请我们呢,肯定没举行!” “没错没错!” 张氏和温芳这会儿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珩才不管她们,一拉缰绳翻身上马,吩咐府里一起来的小厮道:“去和王知县说一声,张氏骗婚,让他拿人下狱。” “不行!不能这样啊谢公子!”张氏怎么也没想到谢珩做事情这么直接决绝,一听到自己可能要蹲大牢,顿时就吓得浑身哆嗦,连忙拉着温酒:“阿酒!银子……” 温酒打断张氏的话,开口道:“谢公子请留步。” 谢珩掉转马头,居高临下的看了过来,“还有何事?” 温酒问他:“谢家给的聘礼银子,已经被我姑父 拿去赌了,我想问问这骗婚骗了一百两银子,要蹲多久的大牢?” “拿了一百两?” 一众看热闹的人声音都颤了,“难怪这么急着把阿酒卖掉!” “这做奶奶的真是狠心啊!” “真不是东西!” 谢家迎亲的阵仗不小,整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 温酒就是要在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把张氏和温芳的名声搞臭,这地方就这么点儿大,每天不是说东家长就是西家短,背后戳你脊梁骨都能把你戳瘫痪了,这可比死了还难受。 也让她们没脸再争这几间破瓦房,以绝后患。 谢珩打量了她片刻,徐徐道:“不会很久,也就蹲到死吧。” 这人一句话就把张氏和温芳吓了个半死,脚都软了,张氏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哭喊道:“不能这样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们谢家不能这么仗势欺人啊!” 这就开始嚎了。 温酒被她嚎的耳朵生疼,反正张氏这老脸老皮的,她今天是扒定了! 谢珩微微皱眉,“仗势欺人?呵,你也还能算个人?” 这下,张氏嚎不出来 了。 不得不说,谢珩这怼人的功力,真是十年如一日,从小就有这能耐。 “银子她们是还不出来了。” 此刻众人正安静着,温酒借这个机会开口道:“方才我阿爷和奶奶,已经把家里所有的房契地契都交给了我,让我用来抵给谢家。不过我想过谢公子应该也看不上我们这破烂房子,所以……温酒想先到谢府照顾五公子的日常起居,等及笄之后再完婚。谢公子,你看如何?” 谢珩没说话。 温酒仰头看着他,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抬袖擦了擦,“谢公子也看见了,我们家这一家子老的老,残的残。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要养姑姑和表妹呢,这房子虽破,总还能遮点风避点雨的,温酒愿意到谢府照顾五公子……” 谢珩这个人,你强他更强,示弱可能还好一点。 温酒顺带指控一下温芳和李芸这两个蹭饭的,效果很好,众人跟着把两人一通怒骂。 谢府的小厮都不忍心看了,小声嘀咕着:“这聘礼银子既然是你姑父拿的,那也该是你这个表妹来还啊。” “我 才不会嫁给那个病秧子!嫁他就是做寡妇的命!我……”李芸跳脚叫嚣着,才两句话,就被温芳捂住嘴压住了,忙唤道:“别说了!” 这话,说不得。如今这情势,更加不能再惹怒这谢家人。 谢珩余光一扫,不咸不淡道:“这么丑,太委屈我五弟了。” 温酒差点笑场,抬袖遮住了自己半张脸,捏着些许的哭腔:“请谢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吧。” 谢珩看了她片刻,眸里光华流转。 温酒不知道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前世被定北王赫赫威名支配的恐惧犹在,此刻更是被他看得心里突突的。 片刻后。 少年忽然俯身来,温热的气息徐徐扑簌在她耳侧,“温姑娘,下次装哭的时候,记得不要看别人的眼睛。” 温酒:“……” 许久之后,她才挤出一抹笑,“多谢公子提醒,温酒谨记在心。不知你对我方才说的解决之法怎么看?” 温酒就知道谢珩不是好糊弄的人! 可这么直接就戳穿她,也太不给面子了! 谢珩居高临下道:“既然这样,你先跟我回谢府。 ” 他想的是:五弟身边多了个这么有意思的小丫头,应该会开心很多吧。 谢琦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久,心思也比别人更加细腻,从不想拖累人家姑娘,可要是有人自愿去陪着他,想必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好!” 温酒一口应下,然后说:“请谢公子和诸位稍等片刻,容我和家中长辈再说两句话。” 谢珩抬了抬手,表示同意。 “事出突然,阿酒请村长和诸位叔伯一同见证。” 温酒取出怀里的房契和地契,还有李芸的那张卖身契,找村长和族中长辈一一见证,温有财和张氏已经把这些全都交到她手里,为了防止以后再有人来争抢,温酒便先下手为强,把事情都在众人面前说明白了。 这是她“卖身”护下的家产,就该是她温酒的,房子可以让温有财和张氏接着住,要卖要拆只能她说了算。 在场的也只有村长和一个秀才的儿子认识字,验过房契地契后,又宣读一下李芸的卖身契。 “温酒你敢!这是你骗我签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字,这卖身契我不认!” 第8章 他不娶妻! 李芸跳起来反驳,被温芳死死的按住了,周遭一群人忍不住骂:“这李赖皮的女儿也是个赖皮!和他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啊!” “烂根出烂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半盏茶的功夫,一切尘埃落定。 温酒眼含热泪,“谢过诸位父老乡亲,温酒今天就要到谢府去了,请大家多多照顾我阿爹阿娘,温酒来日一定厚报各位!” 众人连连应声,倒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善心,只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应一声也不会少块肉,站出来指责那几个没良心的,更是一时气愤的事。 几个轿夫和谢府的小厮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 小厮小声说:“公子,这温家姑娘挺厉害的啊,放到五公子身边真的好吗?” 这温姑娘这么能闹?五公子的身体吃得消吗? 谢珩眸里带了微微的笑意,“还行,她一个人就能热闹起来。” 小厮:这是夸人的话吗? “阿酒……” 最放心不下的是玉娘,拉着温酒不肯放手,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大家都知道你今天进了那谢府,就算是能清清白白的出来,这名声也会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温酒上辈子不想给谢琦守寡,跑了。 被人追着骂了小半辈子的娼妇,活到二十九岁没嫁出去,现在这个情形总 比前世好多了,真没什么好怕的。 “阿娘,谢家人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阿爹。让小文在私塾里好好读书……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温酒一边安抚玉娘,一边交代家中事宜,和众人打过招呼,就直接走到谢珩面前。 “谢公子,我想早些到谢府说明情况,能不能借匹马给我骑?” 谢家抬了花轿来接娘子,温酒今天不是去成亲的,这花轿自然是不能上的,眼前也只有谢珩和身后的小厮骑着马,一共两匹。 “你会骑马?” 谢珩有些诧异。 整个李子村都找不到一匹马,平时到镇上或者远一点的地方,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牛车,还要厚着脸皮到村长家借。 “会一点。”温酒点头。 她上辈子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要是连骑马都不会,怎么成为大晏朝的女首富? 谢珩瞥了身侧的小厮一眼:“你下去,把马牵给温姑娘。” 小厮苦着脸道:“公子,把马给温姑娘了,难道我坐轿子回去吗?” 谢珩不紧不慢道:“你想坐就坐。” 小厮生怕这位爷真让他坐花轿回去,顿时不敢吱声了,憋屈的把马牵给温酒,又有些不放心的说:“温姑娘小心些,这马可不比那些牛啊羊啊温顺,别摔着……” 说话声都还没落下,温酒已经利落 地翻身上马,“谢公子,请。” …… 谢府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新娘子进门,丫鬟和小厮在门前忙忙碌碌的,来道喜的客人倒不是很多,大概是因为冲喜的缘故,没有大张旗鼓。 温酒和谢珩前后脚下马,老管家站在门口张望了许久,一看到两人就连忙迎了上来。 “大公子不是去接新娘了吗?这花轿呢,怎么一个人就回来了?这姑娘是……” “温氏阿酒。” 谢珩道:“张叔,你先带她去小五那里,出了些问题,我去同婶娘说。” 少年大步离去,左右的侍女小厮纷纷行礼,他也只是点头而过。 张管家有满肚子的疑问也只能吞了回去,转身同温酒道:“温姑娘,跟我来。” 温酒跟着张管家一路穿过长长的九曲回廊,过小桥、假山,走了将近一炷香,就没看见过重样的风景。 谢家是名门大户,至于多有钱,还真没人说得出来。只听老人说过,这谢氏一族是百年前落户到此的,家里出过的高官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战乱开始之后,才举族搬到他们这种天高皇帝远的穷地方来隐居。 过了许久,张管家才带着她进了一个四进四出的院子,站在主屋前面停了下来。 “请温姑娘稍候,我去请五公子。” 屋门紧闭着,两个十几岁的小厮 正着急趴在门前劝着:“五公子,新娘子都快到了,您快把门开开啊!” “您再不换喜服,可就要错过吉时了!” “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您再不开门,夫人会打死我们的!” 张管家轻咳一声,“闹什么呢?” 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拉着张管家,“张叔,您快来劝劝五公子吧!公子知道夫人今天就要把温家的姑娘接过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非要我们去和夫人说,送温家姑娘回去,他不娶妻!” 张管家轻轻的敲了敲门:“五公子,温家姑娘到了,您开门,先见一面再说吧。” 屋里传来了少年文弱嘶哑的声音:“我已是垂死之人,何必再耽误别人一生,我虽不知母亲用了什么法子找了这么个姑娘来,但这亲却是万万不能成的,放她回去吧……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厉害,张管家和几个小厮都急的不行。 温酒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走到门前,温声道:“五公子都没见过温酒,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自愿的?” 张管家和两个小厮定定的看着她,屋里那少年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四周有片刻的寂静。 温酒很耐心的等着谢琦回应,隔着一道门,她可以感觉到那病弱少年迟缓的变化。 许久之后。 门开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倚门而立,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不太确定,又有些许的期盼。 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却穿着三重衣也不见半点汗意,他瘦的几乎弱不禁风,皮肤有些病态的白,可这越发衬得少年容颜俊秀。 温酒从来都不知道,谢家的五公子谢琦,这个本来应该成为她夫君的少年,也有着不输谢珩的相貌。 若是谢琦身体再好一点,再长大一些,也该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人物。 谢琦问她:“可是我母亲威逼于你?” 温酒说:“不是。” 谢琦又问:“可是你家中有什么难处?若有难处,你此刻便同我说了,需要多少银子,我让人你给取,回家之后再觅良缘吧。” 温酒说:“难处已经解决了。” 她前世活了快三十年,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男子,没有谁对她这样温柔过。何况现在的谢琦还只能算是个少年,同她年龄相仿。 谢琦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我长到这么大,吃的最多的东西是药,风凉了不能出屋,太阳太大也不能嗮。我家同长街只隔了一道墙,我日日听着小贩的叫卖声,听着卖花姑娘百灵鸟一般动听的歌声,却从来没见过生人。温姑娘,这样的谢琦,你真的要嫁吗?” 第9章 扔出府去!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太平静了。 好像根本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陈述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情。 温酒有些鼻酸,忽然说不出话来。 前世,见到谢琦已经是一具死尸,躺在喜床上气息全无,她吓得个半死,谢夫人还凶神恶煞的要让她陪葬。 她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管这个谢家五公子长得有多么好看,是不是心地善良? 直到现在,温酒才发现,她前世活了一辈子也没嫁出去,是自己活该。错过了谢琦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找到更好的? 谢琦说:“请温姑娘回去吧,我不会让母亲为难你们,尽管放心。” 少年有些站不稳,扶着门的手一直在轻颤,他大概也是紧张的。抱了些许有人愿意来他身边的希望,如今却要亲手掐断这样的期冀。 “五公子!” 温酒上前扶住他:“若是五公子肯娶我,温酒能有什么不愿意?” 两人离得极近,温酒看着他的眼睛。 少年的眸子清澈如水,不沾半点世俗尘埃。 谢琦耳根子泛起了微红,而且有不断加深的趋势,“温、温姑娘……这话可是真心的?” 温酒上辈子见惯了贪财好色之徒,要么就是醉心名利之流,这样干净如白纸一般的少年,反倒是头一次见。 “当然是真心。” 温酒极其认真的说:“五公子未免把我看得太无私了一点,温酒只是个平常的小女子,从没想过要为了家人赔上自己一辈子。” 谢琦怔怔的看着她。 夫子常把“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挂在嘴边,母亲觉得他性子太软,时常耳提面命:这越是柔弱的女人,越是有心机会算计。 可温酒却一上来就 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握着他手掌的少女,肌肤温热,眉眼鲜活,神情是认真无比的模样。 温酒说:“五公子都没问过我,怎么就知道,我不想嫁给你呢?” 谢琦一张俊脸,猛地红了。 温酒:“……”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挺正经的,一点也不轻挑,为什么谢琦的反应这么……活脱脱像是被女流氓调戏了一样? 难道是因为她上辈子活到二十九岁都没嫁出去,无形之中带了那么一点“恨嫁”的气息? “好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此刻进门是个一个十五六的少女,一看到温酒就柳眉倒竖,怒骂道:“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说两句骗人的话就想攀上我表兄,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凌兰……咳咳咳……” 谢琦一开口就猛咳了起来,脸色渐渐有些 发紫。 “别急,缓口气。” 温酒连忙轻抚着谢琦的背部,等他呼吸渐渐顺畅了,脸色缓和,才扶他在一旁的软榻坐下。 那个被唤作凌兰的少女也被吓得不轻,想凑到谢琦身边却又不敢,只好在几步开外站着,委屈的说:“我都在姨母那里听说了,这个破落户的女儿连生辰八字都是假的,她根本就不能给你冲喜!低贱人家的女儿,穿的一身破烂,也敢进你的屋子!她肯定是怕自己被赶出去,才故意来你这里……” “别说了!” 谢琦忍不住又要咳嗽,温酒连忙从桌上取了一块帕子递给他,柔声安抚道:“五公子无需动怒。” 凌兰气的跳脚:“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温酒抬眸,微笑着问道:“敢问你是谢家哪位小姐?” 谢家阳盛阴衰,男孩成堆,女 孩儿至今只有一个,才八岁。 至于眼前这一位,是如今谢府当家夫人的外甥女,谢琦的亲表妹,完全就把谢府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比那谢家小姐管的还宽。 凌兰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姓谢,难道还骂不得你这个穷丫头了?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扔出府去!” 这位表小姐喊得正大声,门外忽然一道红影飞了进来,不偏不倚的打在凌兰嘴巴上。 红影落在地上,温酒才看清那是棵刚结成果的小石榴。 “血……” 有血迹从嘴角落了下来,凌兰哀嚎了一声,捂着嘴含糊不清的囔囔:“给我……” 暗红色的衣角擦过门槛,身材修长的少年跨门而入,嘴角勾着一丝微微的笑弧,“再让我听到你在小五面前吵吵囔囔,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第10章 我错了 凌兰一看到来的是谢珩,立刻就闭嘴了。 谢琦却露出了极其放松的姿态,连咳嗽声都平缓了下来,轻声唤道:“长兄。” 谢珩不屑的扫了凌兰一眼,唇边的笑弧有些凉薄:“我谢家的姑娘都还没轻狂成这样,别人倒先忘了自己姓什么。” 温酒看了他一眼,随即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大概是上辈子一直都和谢珩站在对立面,阴影太重了,总觉得下一刻,眼前这个少年就会和她拔剑相向。 不过,她忽然发现。 这人真的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很扎心啊。 站在几步开外的凌兰捂着脸,就差没把头埋到地上去了,一声也不敢吭,完全没了刚刚一上来就骂温酒是小娼妇的泼辣劲儿。 “大表兄……” 她瞬间就委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温酒真的是对这位表小姐的演技叹为观止。 当然,凌兰可能是真的怕谢珩。 谢琦目露不忍 ,刚要开口,就被谢珩一个眼神制止了。 少年语调慵懒闲散,还带着几分富贵公子的风流姿态。 “张叔,找人教教表小姐规矩,若是学不会,就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凌兰一听,脸都白了。 谢府如今是她姨母在主持中馈,可谢珩这个长子嫡孙更是说一不二。 张叔是府里的老人,自然分得清谁是主谁是客,恭敬却不容拒绝道:“表小姐,请移步吧。” 凌兰看看温酒又看看谢珩,站在原地不肯走,“大表兄!我只是一时口快,不是成心要吵到表兄的……” 她说着说着就快哭上了。 谢珩翻了翻桌上的古琴谱,似乎也没多大兴趣,只是扫了两眼,对站在面前马上要开始哭的凌兰毫无反应。 温酒都有点同情这位表小姐了。 不过还有机会哭也是挺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谢珩踩在脚底下都不敢吱声的呢。 这样想想,这个 凌兰其实运气还挺好的,毕竟这位表小姐遇到的,不是那个在帝都称霸的摄政王。 最后还是张叔忍不住提醒道:“表小姐,您若是知道自己错了,不妨先向温姑娘致歉。” “我……我错了。” 凌兰捂着嘴,说话根本就是含糊不清的。 温酒有些奇怪道:“表小姐这是喊什么呢?是不是嘴疼的厉害?” 反正她一副完全没听见的模样。 谢珩轻笑了一声。 那位表小姐浑身一哆嗦,差点跪下去,嘴也不捂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骂你了……我……呜呜呜呜呜……” 这回是真哭了,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谢珩看了温酒一眼,发现这姑娘非但没被骂生气,反而一副看热闹看的挺开心的模样,他这才懒洋洋的挥了挥手,这件事就此作罢。 张叔把凌兰请了出去,屋里顿时就清净了许多。 谢琦缓缓问道:“长兄怎么这个时 候过来了?” “婶娘在前厅和祖母她们商量你的婚事。” 谢珩抬眸看着站在谢琦身侧的温酒,微微笑道:“怎么样,你见过了温姑娘,要不要接着把门关上?” 谢琦红着脸看向温酒,低声道:“长兄惯会取笑我。” 被两兄弟轮流看了又看的温酒:“……” 她都还没脸红呢! 不过这两兄弟的关系看起来倒是真的好,一般名门世家的公子们,为了家产和仕途都是争得你死我活。 谢珩和谢琦只是堂兄弟,反倒比那些亲生的看着更亲近。 两兄弟不紧不慢的说了会儿话,温酒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竟然感觉到了难得的温馨。 谢珩像是习惯性一般伸手探了探汤碗,不由得微微皱眉,“怎么又把汤药放凉了?” 少年墨眸微沉,看向伺候谢琦的那两个小厮。 一句话苛责的话都还没说完,小厮已经苦着脸上前道:“大公子,真不是 我们不尽心伺候。是公子今日听说夫人找了个姑娘和他成亲,就把我们关在外面了,我们也是刚进来的啊!” 小厮都快冤死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温姑娘,劝五公子开了门,他们一句话都还没说上,表小姐就来闹上了,紧跟着就是这位爷。 “两个饭桶!” 谢珩屈指敲了敲桌面,不悦道:“公子把门关了,难道你们就不知道翻窗?” “小的记住了,下次一定会翻窗!” 两个小厮都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齐齐应声道。 温酒:“……” 看来她真的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长兄了,这么随性洒脱的性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那个站在权力顶端,杀人不见血的乱世奸雄? 谢琦看向她,温声道:“长兄喜欢开玩笑,温姑娘不要介意。” 两个小厮一脸“公子你说什么?”的表情,大公子从来不随便开玩笑! 他每次都是认真的! 第11章 前世他是怎么死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谢府二夫人和谢老夫人到了谢琦这院子,一群丫鬟仆人簇拥着,几乎要把整个院子都站满。 这阵仗,温酒前世也在谢家见过。 只是那时候,谢二夫人远没有现在妆容得体。 温酒只记得前世自己被人从花轿里拉扯下来,床上躺着已经咽气的谢琦。 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了疯一样捶打着自己,咬牙切齿的怒骂:“是你克死了我的琦儿!你还我儿子!” “我要你陪葬!” “我儿子死了,你也别想活!” 然后,温酒就被关进柴房里,等待着谢琦入葬的那一天,被一起活埋。 那一次她饿了两天两夜,或许是更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以为自己会饿死在那个小小的柴房。 就在那时候,孟乘云来了。 温酒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想过,如果不是因为在谢府实在没活路了,她会不会,就安安静静的做个寡妇? 虽然没有了丈夫,孩子却是能过继的,再不济也还能收养,老了的时候还 能儿孙绕膝,享享天伦之乐。 总归不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嫁不出去就算了,连最后一点真心也被人践踏。 “温姑娘,温姑娘?” 谢珩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莫名的有些撩人。 温酒被他唤的醒过神来,刚好对上少年琥珀色的眼眸。 那人眼里带了笑,风清月明般的惑人。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怕什么?有我在,还怕别人吃了你不成?” 少年嗓音似乎是天生的慵懒散漫,无端就带了三分笑意。 温酒从前世险些命丧于此的记忆中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谢珩和谢琦都已经向来人问过安,拄着拐杖的谢老夫人满头华发,精神却还很好。 谢二夫人大约四十来岁,此刻正打量着温酒,隐隐有些不悦。 温酒没有穿谢家送来的嫁衣,身上这套粗布衣裳已经反复洗了很多次,蓝色的印花都已经开始发白,发间一点金银也没有,只用一根红绳子扎着,就这装扮,谢府丫头穿的衣裳都比她好。 温酒倒是 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紧不慢的施了一礼,“温酒见过老夫人,二夫人。” 谢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姑娘虽然出身差了点,可这举止气度却没有穷苦百姓那股小家子气。 “庄上刚送来了一对蓝皮鹦鹉,会唱小曲儿,有意思的很,你们兄弟两先去瞧瞧。” 谢琦有些犹豫,刚要说话。 身侧的谢珩伸手搭在他肩上,笑道:“祖母心疼你总是闷在自己院子里,特意叫人寻来这么一对活宝,你不去看看,怎么说的过去?” “温姑娘……” 谢琦的目光落在温酒身上,光谢二夫人一个,就够人受的,老夫人还亲自来这,一般姑娘早吓坏了。 温酒朝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关系。 谢珩看着她微微一挑眉,琥珀色的眸子里笑意流转,他比谢琦高出了半个头,附耳含笑说了句什么,谢琦就跟着他走了。 谢二夫人坐下,端着丫鬟刚刚沏好的茶,轻轻的吹着热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名门大户当家主母的富贵做 派。 晾了温酒半盏茶的功夫。 谢二夫人这才开口道:“你家既是骗婚,还来我谢府做什么?” 温酒道:“我家中长辈虚报了我的生辰八字,今日必然是成不了亲的。可收的聘礼是实打实的银子,该如何解决,总是要到谢府同夫人说清楚。” “你还挺实诚。”谢二夫人不悦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来找我家琦儿?他一向心善,你莫不是想让他替你求情,就可以不用赔那聘礼银子了?” “温酒从未这么想过。” 这谢二夫人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对这样的人,若是态度太硬,人家觉得你是个刺儿头,嫁到府里必然会骑在她儿子头上,作威作福。可若是态度太软,她又会觉得你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 温酒话不多,神色淡然,反倒多了几分落落大方。 “行了。”闭目养神的谢老夫人开口道:“人家小姑娘才多大,实诚是好事,琦儿房里的人,就要实诚些才好。” 谢二夫人应了一声“是”,态度顿 时好了许多,不过脸色还有些郁色,“只是这八字相和之人难得,这忽然成了假的,一时之间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 谢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未满二十不得娶妻。 谢琦今年十六,排行第五,上头几个哥哥都还没成亲。可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年初的时候有个赤脚道士路过谢府讨了碗水喝,顺便就给谢琦掐指算了一卦,说是要娶妻冲喜,才能让他平安度过这一年,日后福泰安康。 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谢家这才让谢琦破了例,提前娶亲。 “这样吧,让温姑娘先留下。” 谢老夫人也有些犯难,“等请人重新合过八字之后,再说这婚事是否可行。” 老人家挺喜欢这姑娘的,既没有太娇柔,也不像刺儿头,倒是和小五挺合适。 谢二夫人也觉得这样可行,谢琦的心思她最清楚,闹着一直不肯娶妻,可他看这温酒的眼神,还是很欢喜的。 温酒就这样留了下来。 她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查清那块玉佩的主人! 第12章 签婚书 管家给她另外安排了一个院子,离谢琦不远,走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谢家人对这位五公子的事情十分上心,连夜就把她的八字送给那位大师重新合过,第二天一早结果就送了回来。 日头刚刚出来,温酒还站在谢二夫人的门前,被人晾着学规矩。 不管这婚事成不成,谢府五公子被人骗婚这事,二夫人总要找个人出气。 小厮就握着庚帖跑进院子里,“二夫人大喜。” 过了许久,阳光落在屋檐上,穿过窗间,才有丫鬟出来让温酒进去。 谢二夫人已经梳洗好,此刻坐在太师椅上,“算你运气好,生了副好八字。” 温酒知道,这事要成了。 谢二夫人说:“你这样的出身,能嫁给我儿,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 话还没说完,有丫鬟跑了过来,“二夫人,来了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个说是温姑娘的弟弟,叫温文。” 谢二夫人隐隐有些不悦,“你可有这么个弟弟?” “正是家弟。 ” 温酒出门前已经交代过阿娘,不要让温文知道这事,他年纪小容易冲动,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找到了谢家来。 “既然是你弟弟,便算是亲戚,请到花厅里见一见吧。” 谢二夫人在这方面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一众人都到了花厅里,温酒穿过堂前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少年。 十三岁的温文稚气未脱,眉眼同她生的三四分相似,满心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阿姐!” 温文一看到她,就急奔过来拉着她往外走“你跟我回去!我不读书了,我回来干活赚银子养你,你不要嫁给谢琦好不好?谁不知道……” 温酒打断他:“说什么混账话!” 大晏朝重文轻武,寒门子弟做梦都想在科举考试上一跃成龙,温家从前也算手头宽裕,一直让温文上私塾,这几年手头的钱越来越拮据,温文在外面读书的日子也不好过。 温文红着眼睛看她,怎么也不肯放手。 身后同样蓝衣布衫打扮的孟乘云上前一步, 喊了声:“阿酒。” 他又转身同谢二夫人道:“冒昧叨扰,请谢二夫人见谅,可事关我妻终身,不得不来。阿酒自幼与我青梅竹马,两家早已定下了亲事。温家长辈做了此等一女二嫁之事,他们虽无情,小生却不能舍阿酒对我之意。” 谢二夫人面色微变,“温酒,他说的可是真的?” 温酒强忍下心中波澜,缓缓道:“我与孟公子从未有过婚约,这不过就是寻常邻居,这情意二字又从何说起?” 她现在只想,怎么弄死孟乘云! “阿酒!这谢府现在看着富贵,可谢琦能活多久?他一死,你的日子又怎么过?”孟乘云靠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是为了你好。” 温酒抬手就重重的打了他一巴掌,“孟公子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难道就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温酒将是有夫之妇,你靠的这么近,是想辱我清白吗?” “啪”的一声听得众人一个激灵,孟乘云被打的头晕目眩, 靠在门板上才站稳。 他一说这话,温酒就想起前世孟乘云对她的无情无义,这个人她就是把他剥皮拆骨也解不了恨。 谢珩从另一边的拱门穿花扶柳而来,就瞧见了脸上印着五指山的孟乘云,横了仆人小厮们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一群不长眼的东西,拖下去,把他腿打折。” 孟乘云的脸瞬间就白了。 温文连忙道:“阿姐,孟大哥都是为了你才来的啊!" 温酒道:“为了我?以前我们还富裕的时候,他从我这里拿点小钱也就算了,我从前不懂事,也怪不得别人。现在我成了谢家的人,他是来害我呢?还是想讹钱?” “温酒!”孟乘云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她:“贪图富贵,颠倒黑白,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谢珩抬手,“把他舌头也割了。” 一众小厮们把抹布塞在孟乘云嘴里,直接就抬了下去,温文站在温酒身边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温酒才不管孟乘云是死是活,随口道:“他开玩 笑的。” 温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珩走过来勾着温文的肩,“这是你弟弟啊?长得还挺秀气。” “呃呃呃……” 温文被他的自来熟弄得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温酒,“这是我姐夫吗?” 要是姐夫长得这么好看,也不怪姐姐说嫁就嫁啊。 温酒低声说:“他是姐夫的长兄。” 谢二夫人看了这么一出,心情弄得实在不怎么好,但温酒的做派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农家女嫁了高枝,以前那些穷亲戚穷邻居想来讹银子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温酒到底还没正式和谢琦成亲,没有上过户籍,要是哪天她想走了……谢二夫人当即拍板让温酒当场就签下婚书。 谢珩作为长兄代谢琦亲笔书写,温文是温酒弟弟,算女方家人,在旁为证。 温酒毫不犹豫的签了。 光冲着谢珩今天对孟乘云的态度,她就是给谢琦守一辈子寡也值。 谢珩笑道:“做了我谢府的少夫人,这长平郡,任你横着走。” 第13章 不堪受辱自尽了 温酒舍不得这个阔别许久的弟弟,谢珩眼明心亮,就留着温文多住了几天。 她住在谢琦隔壁的那间,丫鬟小厮们一致喊她“五少夫人”,知道成亲只是时间的问题,底下这人都机灵得很。 一连几日,温酒从谢二夫人那里请安回来,都能看见温文搔头挠耳,“不对,我不该下这的!姐夫,你又给我下套!” 谢琦道:“那你,撤了重来?” 温文有些犹豫,“我就是这么一说……悔棋不好……” “下这啊。”谢珩指尖捏了一颗黑子,替他落在棋盘上,“这回你要是还撑不住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就别玩这个了。比我还不如,还敢和小五下棋。” 温文摸着鼻尖笑,“我要是能和长兄一样什么都不用心学,却什么都能精通,我阿姐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谢珩“啧”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还学会损我了是吧?” 堂堂谢家的大公子,对 舞文弄墨一点兴趣也没有。 每天就是到处闲逛赏花弄草的不着家,在府里的时间又大多都在陪谢琦,有时候给他读点鬼神异志,时不时说些坊间的俗谈笑语,院子里倒也热闹。 这两天有温文在,这位大公子饶有兴致的带着她这毫无基础的弟弟舞剑,把院子里的石榴花砍下了一小半。 谢二夫人差人来问,这厮还说是昨夜大雨,把花枝给压断了。 这么吊儿郎当的性子,能逍逍遥遥的活到这么大,应该是全靠他那张讨人喜欢的脸了。 温酒有时候都怀疑,前世那些遭遇,都只是一场噩梦。 醒来之后,谢家人都健在,其乐融融,谢珩也不会成为那位生杀豪夺的摄政王。 温酒提着食盒,脚步在门口微顿,小厮招呼道:“五少夫人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看见谢珩的手搭在温文肩膀上,回头看她,微微的笑了笑,“小文起来,我带你去瞧点好玩 的。” 温文立马就放下棋子站了起来,经过温酒面前时,喊了声“阿姐,我跟长兄去瞧瞧好玩的,你和姐夫……嗯……我走啦。” 他才和谢珩混了几天,怎么就学的那么滑头了? 这两人说走就走,转眼就没了人影。 谢琦把棋子分类放回去,“母亲可有为难温姑娘?” 谢府里的人对温酒这个五少夫人改口的很快,只有这个少年,一见她就羞涩,要是有别人在,都不好意思看她。 “没有。” 温酒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取出两盘糕点,“温夫人说你喜欢吃桂花糕,我就在厨房做了一些,一盘做的甜了一点,一盘没放什么糖,你尝尝。” 谢琦红着脸吃了一块,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温酒忍不住问道:“不好吃吗?还是……很难吃?” 她成了女首富之后,光是酒楼就开了几十家,已经很多年没有下厨做过东西了,难道是只能看不能吃? “ 不难吃、不是……是很好吃。”谢琦大概是从来没同姑娘单独待过,总是对着她就手足无措了。 温酒瞧着他就觉得很有意思,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小厮在提醒:“五公子,五少夫人,该吃晚饭了。” 谢琦看着桂花糕,神色忽然暗淡了下来,低声说:“不知道三哥有没有晚饭吃。” 温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公子在说什么?” 谢琦把那盘稍甜的桂花糕放进食盒里,温声说:“温姑娘做的桂花糕很好吃,三哥最喜欢稍甜的,我送去给他尝尝。” 温酒看了一眼门外,“天快黑了,风大,你不能受凉,让他们去送吧。” 谢琦面露为难。 他这身体,一吹风就会病倒,谢二夫人迟早都知道他去了哪。 温酒说:“那我送去吧,三哥……住哪个院子?” “秋枫院。” 谢琦说了地方,又交代她不要让人看见,尤其是见 到谢二夫人,一定不能说是给三哥送的。 这个三公子似乎是谢二爷的妾室生的,是谢琦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日子还没有一个奴才好过,要不是有老夫人在,估计早就被谢二夫人弄死了。 谢琦心思细腻,又对谁都很好,温酒也没多问,趁着暮色,凭着这几天对谢府的了解去了秋枫院。 院门前连个小厮也没有,温酒刚上了台阶,就看见整个院子里杂草丛生,绿藤爬上院墙,暮色里破旧的灯笼摇摇晃晃的,跟个鬼屋似得。 温酒背后一凉,就看见不远处几个人站在小池塘边上,灯火太暗了,也看不清长相。 听声音,带着两个丫鬟的那女子好像是凌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忽然就往池塘里跳。 温酒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事,就听见凌兰那两个丫头扯着嗓子喊:“我家小姐好心来给你送吃的!你竟然敢轻薄她!” “来人啊,凌小姐不堪受辱自尽了!” 第14章 谢三公子 温酒刚进了门,就听见那两个丫鬟嚎的跟死了爹一样,身后四五个小厮提着棍棒冲了进来,像是完全没看见还有她在,直接就冲到了池塘边上,不由分说就把那少年狠狠打了一顿。 凌兰在水深只有半人高的小池塘挣扎了一会儿,就被两个丫鬟拉了上来,“快……快请我姨母过来……” 温酒对这一场毫无停顿的表演叹为观止。 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少年被打之后竟然一声疼也没喊,只冷冷的说:“我有没有轻薄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温酒看不清楚少年的长相,隔着十几步远,都觉着这人声音生冷,明明被打的狼狈不堪,笼罩在夜色之中的身形,却越发的阴鸷。 这不会就是谢琦说的三哥吧? 连一个借住谢府的表小姐都可以随便欺辱他,那这人过的日子也着实太惨了些。 “住手!”温酒出声制止,快步走了过去。 她原本只是来送个桂花糕,谁知道遇到了这种事。 一众看见五少夫人过来,纷纷 收了棍棒,停下了动作。 凌兰怒道:“别管她!接着给我打,若是打残了最好,敢轻薄本小姐,今日定要他好看!” 那少年闷不吭声的,血迹从他手臂上流下来,一滴滴的落在地上,荒僻的院落杂草丛生,十七八岁的少年清瘦的弱不禁风,此刻却透着一种凄艳之美。 家仆们顿了顿,提了棍子又要再打。 “这府中家主可还姓谢?” 温酒嗓音一沉,轻喝道:“一群不长眼的蠢奴才,表小姐掉进池塘脑子进了水,你们也跟着傻了不成?还不赶紧去请老夫人和二夫人来做主!” 一众家仆面面相觑,随即有人应声去办。 凌兰有些微愣。 这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女,刚才……居然完全在气势上压住了自己,让谢府的家仆对她唯命是从。 “三哥?” 温酒放下食盒,走近了想看看闷不吭声的少年伤成了什么样,却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她差点吓白了脸。 谢玹! 那个在二十出头就入阁拜相,成为大晏朝史 上最年轻有为的首辅大人,没想到他在少年时期竟然凄惨至此。 这人虽然政绩斐然,却是个暴政酷吏之徒,朝臣之间都传着一句话,“惹天惹地莫惹谢首辅”,更夸张的,还说即便是六月酷暑,有这一位在的地方,必定阴风测测,如坠寒潭。 温酒上辈子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一看到这张脸,就后背发寒。 “我没有。” 谢玹看着她,眸色有些阴寒执拗,却极其认真。 “我……我知道。” 温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递给他,“你手上好多血,先擦一擦吧。” 谢玹说:“是她自己跳进去的。” 温酒听着忽然觉得有些心酸,点点头,神色认真的重复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谢玹没再说话,他的手臂伤的太重根本就抬不起来,另一只手只是静静的攥着那方锦帕。 “温酒!”凌兰怒道:“你同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说什么你都信!难道你和他有什么苟且不 成?难怪这么干脆就答应嫁给我五表哥,原来是早就找好了姘头……” 话刚一出口,温酒扬手就重重的打了凌兰一巴掌,夜色里“啪”的一声异常响亮,众人只看见表小姐被打的偏过头去,半张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下人们都称你一声小姐,你还真忘了自己姓什么?” 温酒道:“凌兰,我劝你把脑子里进的水清干净了再说话,这是谢家的三公子,你有什么资格如此欺辱!” 谢家的少年生的都极好,前世的谢玹拒绝了无数美人的示爱,光是公主就不下三个,一直独身,到后来索性信了道,广告天下他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那时候,不知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连温酒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谢玹除了太面瘫脾气差的过分之外,还真找不到什么别的缺点。 这个表小姐真的是脑子有坑,上赶着找死啊。 凌兰被她打的晕头转向,扑过来就要和温酒撕打,这时候一众丫鬟仆人提着灯入内,顿时整个院子灯火 通明。 谢老夫人喝道:“把她给我拦住!” 众人七手八脚的架住了凌兰,她一看到来人气势就弱了,嘤嘤哭泣喊着“姨母”,一边寻死觅活。 两个丫鬟趁机把谢玹轻薄凌兰的事,添油加醋的说给两位主子听,这两个丫鬟本来就是凌家带来的,又仗着谢二夫人一定会帮自家小姐。 说着说着就开始口不择言了。 “本来就是下贱人生的儿子,做派自然也是下贱的很!” “若不是当年夫人心善,哪还有他的命在!现如今却来这样糟践我们家小姐……” 这主仆三人唱作俱佳。 温酒却忽然想起来,好像听过谢二夫人和老夫人提过,要把凌兰许配给谢珩,说大公子要满了二十才成亲,先把婚约定下来让凌兰等着也是可以的,老夫人却说府里还有三公子和四公子也和表小姐年龄相仿。 看凌兰的样子也就在谢珩面前还收敛些,大概是真的有那么一点意思,可能是听到了风声按捺不住,想要先除了谢玹这个绊脚石? 第15章 来人,请家法 温酒越想越觉得这女人真是惹不得,可怜了谢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平白无故就遭了秧。 谢二夫人面色已变:“来人,请家法。” “等等。”谢老夫人却看向温酒,说:“阿酒,你是个实诚的孩子,方才在这个院子里看见了什么,来,照实说与祖母听。”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都聚集在温酒身上…… 谢二夫人虽没说什么,可明显是偏向凌兰的,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直接让人上家法,只怕那个表小姐的做法还正合了谢二夫人的心意,刚好有借口把谢玹往死里整。 温酒以前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唯独很少和女眷有过什么牵扯,现在才发现这后宅之中的女人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用想那么多。”谢老夫人说:“你直接说。” 温酒缓缓的说:“我刚一进门,就看见表小姐和这个……这个人好像起了争执。” 她一副不知道怎么称呼谢玹,对两人之间的事十分为难的样子,不明所以的 问:“祖母,可是表小姐平时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比如喜欢找人吵一架之后,自己往水里跳?” 凌兰气的半死,“你胡说什么!” 谢二夫人面色也不好看,“不会说话就少说!” 温酒“哦”了一声。 她们两个生气不要紧,重要是谢老夫人的态度。 谢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个表小姐不是什么善茬,反倒是谢玹,不看不知道,府里竟然还有公子过的这般凄惨。 谢老夫人道:“方才对三公子动过手的奴才,全部杖责五十,恶奴竟敢欺主!反了天了!” 四五个家仆跪在地上连连告罪,凌兰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谢二夫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老夫人直接让人带着谢玹走了,一边让人请大夫,一边关怀备至。 众人都知道,三公子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 府中灯火差不多都熄灭了。 受伤的晕倒的,都已经消停下来,一切归于夜色里。 温酒被谢二夫人叫到院子里,左右的人全部都退了下去。 谢二夫人 冷声道:“跪下。” 温酒站着没动,“可是温酒犯了什么错?母亲不说清楚,我还真不知道。” 谢二夫人都气笑了,“你还敢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凌兰是个姑娘家,你今天在老夫人面前如此诋毁她,让我的脸往哪里放?” 温酒说:“母亲是谢家的主事夫人,表小姐就算作风不当,也是凌家家教不严。如果今天三公子真成了那个轻薄表妹的无耻之徒,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母亲教子无方?” 她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无辜的说:“我都是为了母亲着想啊。” “你竟然是这么个伶牙俐齿的泼辣货!算是我看走眼了!” 谢二夫人甩袖往屋里走,怒道:“不跪是吧?好,那你就在这站着,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就别回去睡了!” 丫鬟们直接略过温酒,进门去服侍二夫人。 温酒也有点头疼。 这后宅里苛待庶子的主母不少,但是都是暗戳戳的苛待,这谢二夫人平时精明的很,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表面直接成 这样? 屋里熄了灯,人看样子是睡下了。 夜里风声忽来,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倒是不大,就是温酒的衣裳都贴在了身上,怪难受的。 没多久,有人敲响了院门,丫鬟错愕的问了一声,“你是……” 少年直接推开门,冒着夜雨走来,跪在了她身边,依旧是沉默不语。 谢玹已经换了一身蓝色的锦袍,束了玉冠瞬间就有了几分寒气逼人,难怪丫鬟都没认出来。 温酒强忍想要靠边站的冲动,低声问他:“你的手还好吗?” 明明都已经被老夫人带走了,还跑这里跪什么?你跪了又什么都不说,岂不是白跪了? 谢玹没说话。 这人真是寡言少语的可恶。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一句交谈也没有,越发显得深夜寂静。 夏末之季风雨微凉,渐渐的有了几分寒意。 片刻后,院门再次被敲响。 “五公子?”仆人诧异的声音响起,“夜里风大还下了雨,您怎么出来了?快,快去禀了二夫人。” 一时间,满 院子的仆人丫鬟都忙乱了起来,提着灯笼打着伞,没一会儿谢二夫人屋里的灯盏也亮了。 谢琦已经走到温酒身边,温声问道:“你淋了多久的雨?怎么也不让人来同我说一声。” 温酒忽然眼眶一热,她以为自己早习惯了有事自己扛着,可如今这人的一句话,就让她感觉到自己其实也是个想有人护着疼着的人。 谢琦说:“没事了,有我在呢。” 温酒点点头,接过小厮手中的油纸伞替他撑着。 谢琦伸手去扶谢玹,地上跪着的少年却纹丝不动。 谢琦无奈,“既然你要跪,弟弟只好陪着你一块跪了。” “你跪什么!” 屋门忽然在这里时候打开,谢二夫人披着外衣走出来,怒斥道:“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死的吗?大半夜还让五公子出来吹风受凉!” 谢琦说:“阿酒将是我的妻子,谢玹是我的兄长,母亲要罚他们,儿子不能质疑母亲的做法,但却能一起受罚。” 谢二夫人怒道:“他算你哪门子兄长?他也配!” 第16章 晏朝双壁 温酒听见府里的小丫鬟们议论过几句。 谢二夫人在生谢琦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快要生产的时候,被一个通房丫鬟害的难产,儿子还没保住,谢二夫人自己也是元气大伤。要处死那个丫鬟,结果那丫鬟竟然怀孕了,就这么被保住了一条命,还生下了三公子谢玹。 这当母亲的自然是对当初的事耿耿于怀,半辈子过去了也没法放下。 谢琦神色认真道:“血浓于水,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同父同宗的血脉至亲。” 谢二夫人被过于良善的亲儿子气的说不出话,一时间整个院子悄然无声。 “今夜的夜景很好么?一个个的都跑到婶娘这里凑热闹。” 少年慵懒散漫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随即院门打开,七八个小厮打着灯笼进来,瞬间把整个夜色笼罩的院子都照的灯火通明,身着绯色长袍的少年一进来,放佛整个院子蓬荜生辉。 谢珩似乎是连夜赶回来的,肩头落了不少的雨水,嘴 角轻轻勾着,大步走过来。 “我近日读了本书,里面有句话我不太明白,不知道婶娘能不能帮我解惑?” 谢二夫人正气着,少年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徐徐笑道:“书中说:兄友弟恭方得家和国兴,人安族宁可期万世其昌。婶娘可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二夫人没接话,却很明白这谢珩分明就是插科打诨来给谢玹说情的,而且说得不是这一时,而是让她以后都不要再抓着之前的事不放。 几人安静了片刻。 谢珩虽然成日的悠闲散漫,府中上下却没有一个对他心生不满,这谢家迟早要交到谢珩手里,做父母的陪不了儿子一辈子,自然希望他们兄弟,能和和睦睦相互扶持。 良久,谢二夫人挥挥手,“夜深了,都回去吧。” “母亲……” 谢琦还想开口,温酒拉着他的衣袖,轻声说:“谢母亲。” 谢玹依旧不不吭声,谢珩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笑道:“婶娘可比我们这 些人通透多了。” 只怕此刻,也就这家伙还能面不改色的说笑。 …… 温酒自从那天晚上淋了半夜的雨之后,有些不舒服,躺了好几天。 反倒是谢琦没什么事,不过院里的小厮也不让她靠近温酒,说是谢二夫人交代的,怕过了病气到五公子身上。 闹了这么一场,温文也不合适再留在谢府,就回了书院。 大公子回来之后,就派人把凌兰送回了凌家,还让人去修缮了秋枫院,三公子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提了上来,二夫人没反对,可一连几天都没露笑脸。温酒身边的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同她说这些天府里发生的事,催着她喝药。 温酒盯着那碗黑色的汤汁许久,闭着眼一口闷了,苦味蔓延至舌尖,她飞快的站起来倒了水喝。 “药很苦吧。”谢琦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站在窗边,递进来一碟蜜饯,温声说:“喝完之后吃个蜜饯就没那么苦了。” 温酒走过来,捡了一颗放在嘴里含 着。 还真不苦了。她朝谢琦笑了笑。 少年脸颊有些微红,低声说:“今天的阳光很好,最后两枝睡莲的花苞都开了……” 温酒趴在窗户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谢琦问她:“你想不想去看看?” 小厮从门口跑进来,“大公子和三公子来了。” 声音刚落下,就看见那两个少年从不远处走来,绯色的衣角被风吹起,时不时拂在白袍少年身上。 谢珩手里拿着一枝刚刚盛开的紫色睡莲,不知在和身侧那少年说些什么,唇边带着些许的笑意。 谢玹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却一扫之前的阴郁之色,看起来稍微和善了一点。 温酒抬眸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对未来的晏朝双壁……着实令人惊艳。 在她记忆里,谢珩是手握重兵的定北王,谢玹是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但是这两人因为政见不合关系并不好,满朝文武被这兄弟两搞得战战兢兢,底下这些人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现在 看来,这两人似乎关系还行。 谢琦道:“三哥,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今日让大夫换药了吗?说起来久病成医,我帮你看看。” 这兄弟三个说着话,温酒却在想,怎么让谢珩和谢玹的关系变得好一点,毕竟都是一家人,以后在朝堂上也有个照应。 “在琢磨什么?” 谢珩不知何时靠在了窗边,把手里那只刚刚绽放的睡莲往屋里一掷,正中案上的白瓷花瓶,悠悠的转了一圈,有一两滴露水飞了出来,美的有些过分。 “在屋里闷坏了吧?想不想去街上逛逛,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满街都是卖花灯的,正热闹呢。” 少年笑意盈眸,跟哄小孩似的含笑看她。 中秋节啊。 温酒低声说:“我想我阿娘了。” “这有什么难的。”谢珩递给她一块府牌,“以后你想何时回去见你阿娘都可以,只是早些回来。” 温酒顿了顿。 谢珩低低笑了一下,“小五半天见不到你就会心慌。” 第17章 居然是赵帆! 第二天,温酒就恢复如常,谢琦还说,谢珩给的那块府牌好像比什么良药都管用,当下就让小厮和丫鬟们给她安排了马车,回去看她阿娘。 谢琦也说要去。 温酒看了一眼天色,“这会儿阳光虽好,却不知道何时还会下雨。三哥待会儿不是还要过来给你讲文章吗?我很快就回来了。” 谢琦点头,有些不太意思的说:“那你早些回来。” 又嘱咐温酒要带上丫鬟和小厮,温酒推不过,就带了一个叫画梅的,还有一个马车夫就回了温家。 她靠在车厢上忍不住琢磨。 谢家这几位公子同谢琦的关系好像都特别好,四公子谢瑜出门在外,也时不时让小厮给谢琦捎些小玩意回来。 难怪上辈子她逃了之后,谢琦这几个兄长,一看到她就恨不得送她去给谢琦陪葬。 马车有些颠簸,温酒靠着靠着就有些睡意。 以前养成的 习惯了,成日里忙忙碌碌的,但凡是坐个马车或者轿子,都是得了机会就补个觉,搞得她一摇晃就犯困。 “五少夫人。” 画梅在旁边轻声唤她,“车夫问您喜欢走哪条路呢?” 温酒说:“官道吧。” 自从她阿爹摔残废了之后,家里没有经济来源,玉娘就在大道上摆了个茶酒摊子,夏天卖凉茶,冬天热着酒。 长平郡这地界虽然不算什么富裕之地,却四通八达,官道是各方来往的必经之路。玉娘赚个辛苦钱,勉强养活这一大家子。 回家去还不一定能看到阿娘,不如先顺路去茶酒摊子看看。 温酒眯了一会儿,掀开帘子,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用茅草搭起来的简陋棚子,玉娘穿着泛黄的旧衣裳忙里忙外的,正在招呼几个过路的客人。 温酒下了马车就挽起袖子过去帮忙。 玉娘看见她满脸都是欣喜,连忙拦住她, “别弄脏了衣裳。”又拿抹布在旁边的桌椅上擦了擦,“没多少人,不忙,你先在这坐坐。” “我帮夫人做事吧。”画梅机灵的很,连忙就跟上去了。 玉娘有些局促的说“不用不用”,而后提着一壶茶给隔壁桌的客人,又拿了个两个茶叶蛋放到温酒面前,“破了两个,不好卖了,给你吃。” “少夫人……”画梅有些欲言又止,谢家的少夫人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 温酒笑道:“破了更入味。” 小时候总是因为家里穷的叮当响,吃不饱也穿不好埋怨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后来锦衣华服,高床软枕却是梦到阿娘在忙碌时,抬头冲她笑的模样。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泼天富贵再好,也没有家人全部都健康安在重要。 隔壁桌的客人讲着:“大金国现在是越来越猖狂了,听说前几天去帝都,又要求割地赔款,再 这样赔下去,我们大晏还有多少地?” “自从衡国公含冤而死,满门忠烈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咱们大晏哪还有敢打仗的人?上面那位的做派实在让人心寒啊!” “那个大人物一个劲儿的要主和,皇帝老了,底下几个儿子只想着怎么拉拢人心,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谁还管咱们的死活?” “哎,这世道……” 都是往来的商人,世道不好这些百姓连吃饱穿暖都成了问题,哪还有什么银子用来置办物件,生意是越发的难做。 没多久,几人各自上路。 玉娘招呼着车夫和画梅一块喝碗茶,温酒端着碗里的鸡蛋壳拿到茅草堆旁边去扔。 忽然看见地上有不断蔓延的血迹一直到草堆,温酒眸色微变,转身就走。 一把带着血迹的长剑忽然从草堆里冒了出来,抵在了她颈部,“姑娘,我不想杀你,别出声。” 事 实上,只要温酒一动,剑锋就会划破她的喉咙。 “少夫人……”画梅见她迟迟没有回来,刚走出茅草棚子,就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把长剑架在温酒脖子上,画梅吓了个魂飞魄散。 “别出声。”温酒的声音还算冷静,“去把马牵给他。” 画梅腿都迈不动了,吓得整个人直哆嗦,“可……少……” “壮士落难于此,应该只是需要一些帮助而已。” 温酒背对着男人,她身体有些僵直,强行保持着冷静道:“我身上的东西还值些银子,也一并送给壮士当盘缠……” 男人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说:“看起来,还是你比较值钱。” 温酒眼角余光看清了他的脸,顿时浑身寒毛就竖了起来。 这个受伤躲在茅草堆里的男人居然是赵帆! 一想到自己前世在赵帆这里受过的屈辱,温酒就咬紧了唇瓣,身子不住开始发颤。 第18章 清白如何保住 赵帆怎么会…… 现在这个时候,老皇帝病危,赵帆作为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之一,不待在帝都争权皇权,跑到长平郡来干什么? 温酒脑海迅速划过记忆中的朝堂局势,上辈子赵帆这会儿应该在皇宫侍疾,老皇帝会在三个月后驾崩。老皇帝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上朝了,各派势力相持不下,正是混乱不堪的时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让赵帆在这个节骨眼上,远离帝都? 温酒有一瞬间的晃神。 “给我带个路,保你性命无虞!” 赵帆收了长剑,一把将她拎了起来,飞快的掠过了茅草堆把她扔上了马车。 温酒重重的撞在车厢上,只觉晕头转向,随即就看见赵帆砍断了绳索,驾着马车在道上飞奔而去。 画梅在后面飞奔着追来,“少夫人!” 车夫和玉娘被这声响惊动纷纷跑了出来,一瞬间慌张的呼天抢地,可这道上刚过去了一批商人,此 刻连个过路人都没有。 赵帆冷冷丢下一句—— “敢报官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 谢府。 画梅和车马慌慌张张的急奔入门,在谢老夫人和谢二夫人面前,把五少夫人被歹人挟持的事儿一说。 谢二夫人当场就气的站不住了,骂道:“我就知道这温家姑娘不是省心的!才来府里几天就搞出来这么多事情!”随即又吩咐小厮丫鬟,“谁敢在五公子面前透露一点风声,全部发卖出去!” 众人诺诺不敢出声。 画梅连忙跪在谢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请您救救五少夫人吧!那歹人浑身是血,必是穷凶极恶之徒!” 谢二夫人被这丫鬟气的心口疼:“你在这嚎什么!有这功夫,还不赶紧去报官!” “不能报官!”画梅哭着说:“那歹人说了,若是我们敢报官,就直接……要了五少夫人的性命!” 谢府是长平郡一方大户,平时众人都敬畏三分,连 地方官员都给几分面子。 谢二夫人这几十年过来,都没遇到过这麻烦的事情,当着老夫人的面又不能放开了骂,只能怒道:“那要怎样?还真信给带他个路,他就能把人放回来不成?” 就算没有死在歹人手上,这清白又如何能保得住? 众人心里都有些计较。 谢老夫人沉声道:“去请大公子过来。” 片刻后,谢珩到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谢珩今日没出门,就在谢琦院子下了两盘棋的功夫,就听说温酒出了事,平时那股子风流散漫的模样一扫而空。 “祖母放心,我一定把五弟妹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谢老夫人略一沉吟,“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其余的都不重要,府中家丁你带一半去,记得小心行事。” 谢珩点头,提着长剑出门而去。 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了站在了石狮子旁边的谢玹,“我和你一起去。” “来的正好。” 谢珩 道:“这些人都交给你了,我先行一步。” 谢玹看着那些整齐划一的家丁,皱眉道:“我和你一起去。” 谢珩没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吩咐众人道:“去茶棚各个小道查看,如有发现,速报。” 说完,少年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谢玹打马与他并驾齐驱,强忍着颠簸的不适,好几次都差点被甩下马背。到茶棚的时候,瘦弱的少年几乎是整个滚落在地。 “谢公子!”哭红了双眼的玉娘正拉着谢珩,自责道:“都是我不好,阿酒早就让我不要摆茶摊,是我贪这几个小钱,才害的她今天被歹人掳走……” 谢珩最见不得妇道人家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一把将地上的谢玹捞了起来,往玉娘面前一送。 “三弟,温夫人忧思过重,你好生宽慰,若是五弟妹回来,见到她阿娘急病了,看你怎么交代。” 谢玹:你听她哭头疼!我就不头疼? 三公子强忍 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手撑在木桩上站直了起来,低声说:“温夫人稍安勿躁。” 谢玹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平时也不怎么同人言语,除了这么一句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宽慰人的话。 好在玉娘很快就说:“请公子早些救我家阿酒回来,不必管我……” 谢玹点点头,又问了玉娘几句当时歹人挟持温酒的情况,基本和画梅所说的一致。 少年这才如蒙大赦的走到正在勘察马车轨迹的谢珩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挟持人质不为求财,应当不是匪类。玉娘说歹人那把长剑的剑柄上,镶了泛蓝光的宝石,如今这世道,一般的世族大户都不敢露富,只有帝都那些王孙贵族还盛行奢华之风。” 谢珩转而看向他。 谢玹微顿,继续道:“如果是帝都的人,这时候来长平郡必然带来了一身麻烦,城中官员之间形势复杂。我想,此人应该会暂时往山林处隐蔽踪迹。” 第19章 我不会杀你 马车在大道上飞奔,到了分叉路口。 赵帆回头道:“劳烦姑娘,指条可以藏身的路。” 温酒单手掀开车帘,入目的是满天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两旁都是山林树林,路上的泥土痕迹斑驳,都是往来的车队留下的,左边那条是通往县上的,右边那条是走往山里去的。 温酒往反了说:“左边是山道,右边是去城里的路。” 这人生性多疑是出了名的,说了他也不会信,问你也只是为了试探而已,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想法。 果然,赵帆一把将她从车厢里拉出来,长剑在马尾出狠狠插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烈马仰天嘶鸣,发了狂一般朝左边的道路奔去。 赵帆问她:“这座山后面是什么地方?” “山后自然还是山。”温酒说:“进了这山林里,不熟悉的人三四天也绕不出来。” 长平郡地处偏僻,往好听了说是山清水秀,说白了就是穷乡僻壤。 “走!” 赵帆左右两条道都 没选,拽着温酒就钻进了树林里。 温酒刚才在车厢里撞伤了腿,雨越下越大,山路崎岖难行,她走的越来越艰难,却只能强忍着继续往前。 以赵帆的性格,就算是一剑杀了她,也绝对不会放她的。 连续走了两个时辰,才爬上了山顶,放眼看去,远近经过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树木被大雨清洗着,只余下穿林打叶的声音。 找了个稍微可以遮风避雨的石缝,赵帆坐在石头上,一手拿着剑,一手接了山泉洗脸,连日的奔波令他风尘满面,看起来和普通走江湖的侠士没有什么区别。背上还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裹,看起来毫不起眼,可竟然能让这个皇子在逃难的时候还背着不放的东西,肯定是贵重之物。 温酒在离他三四步的地方坐下,赵帆觉得她逃不了,也没怎么在意她这点小动作,转头问:“这里离安阳城还有多远?” 温酒说:“大约百里。” 安阳城以前是大晏的土地,几年前大金国打了 过来,三日攻陷三城,气焰之嚣张无人可挡,朝廷派人和谈了半个月,自动再割出七城,这才让大金国的铁骑没有继续打下去,民间百姓早把那些贪生怕死的王孙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些贵人们却在庆幸至少还保全了安阳城以内的土地。 “你不怕我。” 赵帆话锋一转,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怕你就不用死吗?” 温酒伸手按自己的脚腕,很疼,但是还有命知道疼也是好的。 至于赵帆,倒不是温酒不怕他,只是憎恨多过了惧怕。 赵帆流了很多血,这一路走来要不是刚好有大雨冲刷了血迹,只怕要找他的人早就能追过来。 而且,他受了重伤,这一路明显是强撑着过来的,温酒和他在一块,真要有机会杀了他报仇也说不定。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赵帆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清楚女子注重名声,自认被歹人掳了之后无颜再回夫家,看她这个样子寻死觅活的倒是不太可能 ,但是架不住她存了要拉他一起死的歹毒心思。 最毒妇人心,皇子殿下向来知道不得不防,还不如说开了给点甜头:“区区长平郡,再富贵的大户能高贵到哪里去,只要你我平安去到我想去的地方,荣华富贵,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收买人心,到底是天家之子,心狠,也心大。 温酒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了一丝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弧。 大雨滂沱里,忽然有十几人从林中飞跃而出,全是黑衣蒙面的打扮,剑上寒光乱晃,顷刻之间的功夫,杀气已经直逼眼前。 带头威胁道:“我们主子吩咐了,只要你交出他要的东西,就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从帝京追到这偏远的长平郡,这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要是赵帆肯轻易交出来,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想要?来拿便是!” 赵帆抽剑而出,迅速的就把最前面的两名黑衣人结果了。 他武功一般,但是胜在心狠 手辣,出手快且狠,这一路行来剑上沾血不少,早不是帝京那个佩剑当装饰的皇子殿下。 众人见状很快和赵帆缠斗在一起,剑光寒雨之间不断的有人倒地,赵帆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血流如注。 温酒趁那些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帆身上,刚好退到石壁缝里去,就被赵帆一把抓过去当了挡箭牌。 温酒肩头中了一剑,血不断的冒出来,染红了她浅绿色的罗衫,痛也喊不出来。 “今天这一剑之恩,赵帆来日必当还你。” 赵帆硬生生把这种强行拿她当挡箭牌的事说的像是她自愿帮他挡刀似的,可见这人只要脸皮够厚,就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峭壁旁边有条小路,一次只能过一个人,不说能不能跑掉,想要一窝蜂的围攻却是不可能了。 赵帆拉着她不断的后退着,一众人正逼近着,剑招狂舞银光伴随着雨点不断的落下,场面一时十分混乱,马上要退到小路上的赵帆忽然身子一偏,往峭壁那边倒去…… 第20章 杀,一个都不能留 赵帆整个人跌落峭壁的时候,眼眸里还充满了不可置信,一路从帝京逃亡了大半国土,没有死在刺客剑下,没有落到那些自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士圈套里,偏偏折在了这个一路上都不声不响的娘们手上。 “来日是什么时候?” 温酒站在峭壁之上,伸出去推人的手收回的有些缓慢,长发被狂风吹散飞扬着,满身的血迹,更是形同女鬼一般,声音低哑近乎自言自语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一条命,就该在我活着的时候还。” “这娘们真是疯了!” 一群黑衣人快要跳脚,“你们几个跟我下去搜,这娘们狠成这样也杀了了事!” 雨大的模糊了视线,温酒坐在峭壁边沿上,明知道跑不了还不如省点力气,抬手看着刺向自己的长剑,模模糊糊的想着:又要死了吗? 这世道,想活着可真难。 两辈子都因为赵帆没了性命,这样想想,他还应该再死一次才行。 她如今想想,谢家……真是个好地方。 “温酒!” 少年嗓音沉沉,直接用剑鞘挑开 了刺向她的那柄剑,往后一扫,直接把两个黑衣人都刺了个对穿。 血溅到了温酒面上,她有些麻木的看着谢珩,身子却难以控制的颤抖着。 “别怕。” 谢珩伸手把坐在泥水里的温酒拉了起来,抬袖抹去了她脸上的雨水,声音低低的像是怕吓到了她:“我来了。” 温酒脸上的水滴流到下巴上,缓缓的落下,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谢珩的脸。 前世今生全都加在一起,也没有哪一次,因为见到了一个人,听他说了一句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谢珩的袖子已经湿透了,没办法,只能用手帮她擦眼泪。 “哭什么,刚才把人推下的时候你可豪气的很,那些提剑拿刀的都被你吓傻了。” 这年头当大官的,和那些坐高堂的人手无缚鸡之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女人更是尊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温酒这样一声不吭就要了那匪人的命,脸不白手不抖的,连谢珩都有些惊诧。 而这姑娘也就厉害了片刻功夫,一见到他这就 哭上了。 方才一剑杀两人的谢珩对上这么个姑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道:“本来眼睛就大,这要是哭肿了,岂不是要占掉半张脸?这就不好看了,小阿酒。” 温酒用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心想:谢珩这厮可真不会讲笑话。 “还能起来吗?” 少年修长白哲的手伸了过来,温酒也没矫情,握住就借势站起来,可脚腕肿的太厉害,她根本就站不稳,整个人都靠在谢珩身上。 衣裳早已经被雨水湿透黏在肌肤上,少年的体温温暖的有些过分,她的身体也渐渐的有些回暖。 “这破地方哪来这么多麻烦!杀了这两个,再下去找,误了大事,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刚要下山去搜寻的黑衣见状又提剑杀了回来,十余人围成半圈,招式几乎一致的攻来。 温酒噎了一下,就看见少年眸色无声无息的涌现了杀气,谢珩从头上扯下那条绯红色的发带,覆在她眼睛绕到耳后轻轻打了个结,温酒眼前彻底看不见了。 少年微微屈身,把她背到背上,低声哄着:“阿酒 乖啊,回家再哭。” 十几柄凶器在大雨中齐齐涌来,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明显要比对赵帆出手的时候更加凶狠。 那位皇子殿下身上有他们主子想要的东西,毕竟还有那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在,能不杀最好,而眼前的少年少女就不一样了,被搅进天家秘辛里,必须死。 那锦衣少年长剑在手尚未出鞘,面对十几人的围攻仍旧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往前迈步,领头的黑衣人道:“你杀了这娘们再自尽,兴许我们还能留着你一个全尸。” 声未落,谢珩抽剑而出,瞬间就结果了那领头人的性命,还未来得及合上嘴的头颅滚落山坡,鲜血喷洒草木,一片猩红蔓延。 少年面色淡淡:“荒郊野外,最适合杀人了。” 众人神色一震,这才发现这少年那剑根本不是什么花架子,他们再出手时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真本事。 可少年还背着姑娘,只腾出了右手,每杀一人,只用一剑,只攻不守,以夺人性命为生的一群黑衣人都被他杀的头皮发麻。 只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那 人犹豫了一下,转身便逃。 温酒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 有长剑落手,有人重重落地,有枝干被一剑劈断…… 温酒趴在少年肩头上,血腥味在四周蔓延开来,她心里竟没有半丝恐惧。 “阿酒。” 谢珩低声喊她,许久就绪,才憋出一句:“不要怕。” 温酒冷的浑身发抖。 少年却以为她是被他杀人的血腥场面吓到了,蒙上了眼睛是不假,可她又不是死人,耳朵听的见,那么重的血腥味也不可能闻不到。 温酒抓着少年的肩膀,指尖泛白:“杀,一个都不能留。” 有这一句就已经足够。 谢家的少夫人又岂会是那种见血就晕,胆小如鼠辈的胭脂俗粉? 可惜她蒙着眼睛没有看见,少年的眼眸一瞬间星华流转绝艳之姿。 谢珩说“好。”从已经死透的黑衣人手上捡起一柄剑,掷了出去,长剑穿胸而过,那逃跑的人当即倒地而亡。 温酒昏昏沉沉的,听见少年说:“有这追杀千里的功夫不去前线杀敌,偏要给人当走狗,死不足惜。” 第21章 不是清白之身 温酒身上全是血,回了谢府自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大夫和丫鬟们在屋里忙碌着,谢琦守在门口,虽说里头那姑娘一声哭喊都没有,但少年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谢二夫人脸色难看,“这个温酒怎么成天招惹是非,回去一趟就搞成了这样,以后还不知道会给府里惹多少麻烦!” 此刻已经是夜半,谢府里已经许久没有在这个时分灯火通明过,谢老夫人带着两个才八岁的龙凤胎和一帮仆人丫鬟去了凌苍山的道观祈福还没回来。 这府里就谢二夫人最大,她正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把温酒赶出府。 谢琦神色认真道:“母亲,温姑娘不是会惹麻烦的人,谁也不想遇上这种事。您若是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儿子守着便好。” 谢二夫人一时哑口。 这个脾气好到十六年从未同人说过重话的儿子,今天居然用这样的态度和她说话。 “好、好……” 俗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 谢二夫人也就谢琦这一个儿子,平时百般疼爱,不管做什么都顺着他,这会儿难免心中不平,转身便走了。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下来嘱咐身边的大丫鬟:“去给公子披件斗篷,这么大的风,别明日那姓温的什么事都没有,他反倒又病了。” 丫鬟应了声:“是。” 谢二夫人回了。 刚好这时候,温酒那屋的门打开了,血水一盆接着一盆端出来,谢琦身边两个小厮眼睛都红了。 “少夫人这得是受了多重的伤,才能流这么多血啊。” 谢琦拢紧了袖子,唇色有些苍白,却没说话。 大夫背着药箱出来,用袖子抹去了一头的汗,“少夫人没什么大碍,肩头中了一剑也不是要害,身上那么血看着吓人,但不是她的。” 满院子里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公子把五少夫人背回来的时候,满身的血,众人都怕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死字对他们这种偏安一偶的人来说太遥 远,也太沉重了。 谢琦道了声谢,吩咐小厮们:“送送王大夫。” 屋里的丫鬟都已经退出来了,只有画梅还在窗前哭着,这姑娘是看着温酒被歹人掳走的,吓了个半死,回了谢府也没有一刻坐立安宁过。 温酒面色苍白,却还递了一方锦帕过去,笑着安抚她:“大夫都说我没事了,你还哭什么,再哭下去,这雨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了。” 画梅不停拿袖子擦眼睛,看到谢琦进来才猛地站起来,行个礼跑出去了。 这似乎是温酒和谢琦第一次单独相处,她还躺在床上,肩头包扎了层层叠叠的白纱布,衣服套上去也十分的明显。 “五公子。” 温酒刚要坐起来,就被谢琦阻止了,“你躺着吧。我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你……” 少年顿了一下,又说:“我母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只是性子急了一些……” 为子的人大概也说不出自己母亲哪里不好来,温酒点点头,谢 二夫人别的不说,对谢琦这个亲儿子那是真的一心一意的好。 温酒没说话,肩头的伤口一扯动就痛的要命,谢琦站在她面前,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奇怪的是,即便不说什么,也没有让人感觉到尴尬。 温酒在不知不觉中沉溺在了这种让人完全不能抵抗的似水温柔里,可要是谢琦能平平安安的长成,她这个不清不白的人,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留在这清澈美好的少年身边? “五公子。” 温酒抬头看向他,“若是二夫人……”她在少年温和的目光下,才发觉自己开口这样难,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出了这样的事,家中长辈容不下是常理,更何况……我确实已不是清白之身了。” 其实只要她不说,按照谢琦的性格,再过个几年也未必会和她圆房,这件事瞒的越久,时间长了感情深厚或许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可她偏偏如实相告了。 谢琦面色有一瞬间的凝固。 温酒并不奇怪他有这样的反应,在读书人眼中女子清白大过天,她说:“温酒可以自行离开,请五公子不必为难。” “不、不是!” 谢琦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温姑娘,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这事除了我之外,你千万不能再和别人提起,尤其是我娘!至于那歹人……” 少年沉吟片刻后,才说:“此时三哥还带人在外搜寻,绝不会让他就这样桃之夭夭。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再让别人知道,记住了吗?” 温酒点头,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喉咙,有许多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琦说:“温姑娘,任何事都没有比活着更重要。” 温酒鼻尖发酸,眼眶通红,大概是趴在谢珩身上哭了太久,这会儿眼泪怎么也落不下来。 “别再说什么离开了。” 谢琦温柔的把她凌乱的长发别到耳后,“只要有我谢琦在一日,你就是我谢家的五少夫人。” 第22章 玉玺 夜半时分。 谢琦入凤鸣轩,谢珩已经沐浴更衣,一身的血腥气淡去之后,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只知道赏花斗草的闲散贵公子。 只是他到这个时间还没入睡,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杯酒眸色幽然,听到门外的小厮向五公子问好,才抬手把那杯酒饮尽了。 “长兄。” 谢琦把左右的小厮全都遣散了,独自一人入内,作了一揖,开门见山道:“我想请长兄帮我杀一人。” “你说什么?” 原本半靠在软榻上的锦衣少年起身,眸色灼灼的看着眼前的堂弟。 谢府人人都说五公子秉性极佳,若是身体再好一点,日后内外兼修,定也能做个名仕儒圣之流。 谢琦面色如常,继续道:“我请长兄杀了掳走温姑娘的那个歹人,他若不死,我以后定然日夜寝食难安。” 谢珩只说了一个“好”字。 别人或许不知道 ,但谢珩最清楚,他这个堂弟最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有谢琦在,厨房连只兔子都不敢做。 谢珩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你那个温姑娘早已经自己动手把那歹人推下了峭壁,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好过不了。 这个傻弟弟,还以为那温姑娘只是个知道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 门外小厮急奔而来,“三公子回来了。” 谢玹随后就拎着一个灰色的包裹迈步进门,一身的寒意,身上也有不少的血,他一贯都穿着淡蓝色的衣衫,这血迹就明显要比谢珩回来的时候重的多。 谢家在长平郡安宅近百年,都没有一天之内这么多人受伤的例子,好在夜色浓重,底下那些人差不多都已经睡下,这才没有闹腾起来。 “三哥,你受伤了?” 谢琦一惊,伸手去探谢玹的脉搏。 “没事,不是我的 血。”谢玹没让他把脉,顿了顿,又道:“温姑娘怎么样了?” 谢珩说:“今夜大雨,电闪雷鸣不断,温姑娘刚受了惊吓,你不在院里,她怕是要睡不着了。” “我先回去。” 谢琦看了两人一眼,兄长们都比他更懂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更妥当,见刀见血的事情都不想他知道,谢琦心里明白的很,当即就离开了凤鸣轩。 谢玹把那个灰色的包裹放到桌子上,直接就打开了,露出里面雕刻着盘龙的方形大印,“歹人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在峭壁的藤蔓上发现了这个包裹,应该是那个歹人落下的。” 谢珩正色道:“玉玺?” 连这样贵重的东西都能带在身上,那歹人的身份,皇亲国戚差不离了。 谢玹拿起玉玺指尖摩挲过右角那条裂缝道:“大晏史记上记载,玉玺右上角有裂,这还不是混珠鱼目,是真的 。” 兄弟两相视一眼,都没有在彼此眼中看到丝毫的惊慌。 长平郡飞来横祸,帝京远在千里,那里头的明争暗斗竟然已经祸及到这里,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这些生在锦绣堆的贵人都不惜千里奔逃。 时逢乱世,人在家中坐祸还能从天上来,这玉玺来的突然,早已经不是什么歹人掳走良家女子的寻常犯事,想要脱身事外却已经是不可能了。 谢氏一族当年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贵族,即便退居闲散之地百年,族中子弟也绝不是怕事的人。 谢玹道:“一路上遇上了两批黑衣人,共三十一人,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若有一个漏网之鱼,对谢家都是灭顶之灾。” 谢珩道:“我去摆平。” 谢玹道:“长兄此去若是见到那个歹人,即便是死了,也务必再补上一剑。” 那个皇子皇孙真是倒了八辈子 霉,才会去挟持温酒。 一天之内,已经是第四个人,要他死在长平郡。 眼前这位更狠,连死人都要让谢珩在补上一剑,要是谢玹亲自去,岂不是还把人拉出来鞭尸? 谢珩把那个灰色的包裹一拢,直接塞给了谢玹,“这东西你先收着,这谢府之中只有你藏得东西从来没让人找到过。” 谢玹抱着湿淋淋的包裹还没来得及说话,锦衣少年已经没入大雨滂沱的夜色里。 …… 温酒一晚上没睡着,一闭上眼就是赵帆那张难以置信的脸,她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是第一次杀人又胆小又没经验。 隔壁谢琦那屋的灯盏也点了一晚上,院子里只剩下雨打枝叶的声音。 有人轻轻的敲了敲门。 温酒以为是画梅那小丫头睡不着,又来找她哭了,肩膀疼的翻不了身,无奈的说了声:“进来。” 脚步声却和平时不太一样…… 第23章 城门被攻破了 温酒披着衣服,强行坐起来,看见谢玹逆着烛光站在离她三步开外的地方,顿时心头一紧,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更加苍白了。 谢玹也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站在那里没再往前,“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人大概是从来没有关心过谁,语气生硬的像是她说句“没事”,他就能给你补上一剑要你的命一样。 温酒唇色发白的说:“没什么事,很快就好了。” 谢玹递过去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医书上说这个玉肌膏用了以后不会留疤。” 温酒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谢玹不太习惯别人这样看他,抿了抿唇,说:“祖母前几天给我送了许多伤药。” 所以是用不完才给她吗? 温酒道:“多谢三哥。” 谢玹许久才憋出一句,“那天的事,多谢。” 温酒有些诧异。 谢首辅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他还没 有身居高位的时候,府中一位婢女被一位王侯子弟玷污至死、抛尸荒野,谢玹当时还是个连皇帝面都没见过的小官就敢击登闻鼓,上达天听,一大帮官大能压死人的大人物一起排挤他,众人都说谢玹是自寻死路,为了个婢女不值当啊。 偏偏这个人,四两拔千金,硬生生拿着暗处搜寻的实证,把那百年侯门给砸了个尸骨无存,最后那王侯子弟被处于腰斩之刑,满门子弟被流放,女眷沦为娼妓。谢玹就此青云直上,满朝文武都对他这样狠厉的行径忌讳三分。 却没人告诉她,谢玹其实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或许是她呆愣的时间太久,谢玹开口道:“若是温姑娘日后有事,谢玹一定报答。” 温酒听到这话,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人是要报恩,她想了片刻,也没客气。 “报答就不用了,我想看看你的玉佩。” 温酒指了指他腰间系着的白玉佩,“就是这个。” 谢玹有些震惊的看着她,片刻后面色恢复如常,随即把玉佩摘下来递给了她。 白玉玉佩挂着墨绿色的流苏,绳头打着平安结,玉身雕刻着不太明显的山水纹,正上方刻着一个“谢”字,和温酒之前在自家窗口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温酒紧紧的握着玉佩,力道失了轻重,几乎要把它捏碎一般。 她抬头问谢玹:“这玉佩几个人有?” 谢玹微怔,随即道:“谢氏每得一子都会送一块玉佩从小贴身佩戴,大伯父生前得了一块东海白玉,共雕了五枚,除住在谢府的这几个,其他谢氏子弟用的都是青玉碧玉。” 也就是说,她手里那块玉佩的主人,就是这谢家几位公子的其中一个,温酒把手上的玉佩递回给谢玹。 谢玹却没接,“你留着吧。” 温酒不解的喊了 声:“三哥?” 谢玹冷着脸说:“我不要了。” 这人还真是够别扭的,温酒就碰了一下,看了两眼,就不要这玉佩。 那她要是摸一把他的手,这人岂不是要把自己的手剁下来扔了? 忒矫情! 谢玹正要离开,还没走出门,院里忽然一阵喧哗,满脸是血的小厮跌倒在雨水里。 “五公子!少夫人!快!快收拾细软,赶紧走!” “发生了何事?” 谢玹把小厮从地上拽了起来。 小厮痛哭道:“城、城门被攻破了!大金国十万铁骑压境,张指挥史弃城逃了,不知怎么的忽然好过官兵冲到了府里!二话不说见人就杀,看到值钱的就抢……死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三公子快逃吧!” 城破了? 前世江安城满城被屠,十七万人命丧于此,可明明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为什么大金国这次这么快就挥军南下了? 难道是因为赵帆的出现改变了什么? 温酒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连肩上的伤都顾不得了,披上外衣就往外走,“是谁的兵?” “不知道,他们穿的是大晏的兵甲!” 府里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被唤醒,惊恐的尖叫和刀剑屠杀之声似乎近在咫尺,温酒转身的时候,看见谢琦有些呆滞的站在她身后,箭羽凌乱的落到院子里,一众丫鬟仆人吓得乱窜。 大官都逃了,下面那些小兵自然也不会继续死守,可笑那些人在敌国铁骑面前贪生怕死,转头对这些大族富户下手却是一点也不手软。 “走!” 温酒一把抓住了谢琦的手,紧贴着墙面躲避箭羽,一路过去,丫鬟小厮们仓皇逃窜,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数,谢玹和她们一起飞快的朝偏门去。 几名武夫在箭羽中飞快跃了过来,“三公子,二夫人在后花园等你们,快随我来!” 第24章 谢家遭此横祸 武夫们护着谢琦温酒几人往后花园走,谢二夫人果然在那里等着,这里假山石林围绕,光是箭羽一时半会儿射不穿,可那些凶悍如强盗一般的士兵离得越来越近了,小丫鬟们蹲在一起瑟瑟发抖。 谢府家奴是不少,真要对上这些杀人刀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此刻谢珩不在府中,更是人心惶惶。 “琦儿!” 谢二夫人伸手把谢琦拉了过去,目光却落在温酒身上,“你过来。” 大雨滂沱之夜,血流成河,四周喧杂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温酒走到谢二夫人身前,“二夫人,快走吧,有什么事等安全了再说!” 谢二夫人站着没动,“我要你对天发誓,不论谢家以后是何等境地,你都不能对不起琦儿!” 外头那些士兵的声音几乎只隔着一道墙—— “将军,这谢家不亏是名门大户,值钱的东西就是多!” “ 少废话!” 那粗声粗气的男子骂了一句:“谢家这些当主子的跑得比狗都快!最值钱的东西肯定都在他们身上,尤其是那些女眷,身上的首饰都给我扒下来!” “扒不下来的,就把手剁了!” 满府的箭羽乱飞,不断的有人痛呼倒地,此刻危在旦夕,多说一句废话都可能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温酒举起右手,正色道:“我温酒这一辈子,生是谢家人,死为谢家鬼!如违此誓,便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要给我记住了!否则到了黄泉路,你也休想安宁!” 谢二夫人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她,低声和两人说:“假山尽头有一个机关,下面就是暗室,你们到下面待着,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母亲!” 谢琦面色大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谢二夫人一把推进了 假山石洞里。 谢玹站在两步开外,依旧面色清冷,谢二夫人一把将他拽了过来,“谢玹!你不过是一个贱奴之子,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今日我给你一条生路,从今以后琦儿就是你亲弟弟,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以他为先!” 没有人比谢二夫人更清楚,这个八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庶子是什么样的狠角色,谢家覆灭,谢琦未必能担得起这份仇恨,谢玹却一定可以。至少有谢玹在,谢琦就能多一分生机,十几年的怨恨,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却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谢玹猜到了嫡母的七八分心思,面色如冰,还未开口就被谢二夫人推了进去,刚好这时候温酒和谢琦往外走回来,三人撞在了一起,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假山石洞外,后花园最后一道门被强行破开,躲在这最后一方清净地的丫鬟小厮们惊慌失 措的哭喊着。 数不清的士兵涌入,杀戮豪抢。 “谢二夫人,你们谢家这点家底都在你手里,把东西都交出来,我留你一个全尸!” “哭什么!左右不是一个死字!死在无耻之徒刀下,不如自行了断了干净!” 谢二夫人行至莲花池边,怒道:“今日谢家遭此横祸,来日必叫尔等十倍奉还!” 声落,谢二夫人投入池中,雨夜,惊起水花一片。 那人气急败坏的骂道:“捞起来!想死!没那么容易!” “母亲!”谢琦急奔而出,却被温酒捂住了嘴,这一声呼唤没有被听见,谢琦长年病弱此刻却忽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力,温酒身上的伤口却因此裂开,血迹很快就把衣裳染红。 谢玹拽着谢琦,将重重人按在石壁上,“小五!你出去也是白白送死!” 外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谢家三百余口,今夜满地 鲜血,谢琦闭上眼,眼睛悄无声息的落下来,谢玹不等他缓身,拉着就走。 假山尽头果然有一个机关,按下之后,地面就打开了一个洞口,出现了一条长满青苔的石阶,温酒走在前面,没有光亮,只能摸索着往前走,身后的少年一声不吭的握住了她的手。 有鲜血顺着石缝流下来,滴在脸上还是温热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着伸手抹去,到了谢二夫人说的石室。 谢玹却没有就此停下,反而走到了最前面领路,“这边!” 谢琦站着没动。 谢玹沉声道:“假山边上有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有人贪生怕死,说出你我的下落,到时还是难逃一死。” 这人的生硬都还没落下,耳边就传来了石壁移开的声音—— “谢家那老妇人,一定是把将军要的的东西给他那个宝贝儿子带着跑了!谁先追上!重重有赏!” 第25章 谢琦死了 谢玹这人生性多疑,却也多疑的十分有道理,刚才在后花园里那么多仆人小厮怕死的人多了去了,转眼之间就出卖了主子以求自保。 “走!” 温酒一把拽住了谢琦的手腕。 谢玹在谢府的日子一直不好过,这府里最隐蔽的地方,大概也只有他最清楚。 这假山底下的暗道四通八达,很快就到了最为偏僻的秋枫院,那是谢玹之前住的地方,他带着两人入内,直接进了里屋,让温酒和谢琦坐在床上,自己也跳了上来,手不知道按到了哪里,整个床板一翻,三人就一起落了下去。 密道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直通城外,拨开洞口走出去的时候,天快亮了。 眼前是大一片的芦苇荡,谢玹在石壁敲了两下,一块落下来,直接就洞口封住。 谢玹说:“追不上来了,坐下歇会儿。” 谢琦面白如纸,一脸的冷汗,却也没忘记扶着温酒,“温姑娘你的伤怎么样?” 温酒的脚腕已经肿的不成样子,方才完全是凭着意 念在逃命,此刻猛地放松下来,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走不动,直接就跌坐在地上,不由自主的看了谢玹一眼。 谢玹知道她想说什么,淡淡的说:“以前总怕哪天就被悄无声息的倍杀了,却没想到这暗道用在了今天。” 以谢玹不到二十岁就让大晏朝变天的能耐来说,弄个暗道什么的实在不足为奇,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每天都恨不得他死的嫡母,若是没有给自己弄点保命的东西,反倒奇怪了。 “找船过江!” 温酒坐了片刻,就强撑着爬了起来,这到底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她那些前世的记忆放到这里已经没有用了,长平郡绝对不能再回,这一夜过去,那里恐怕已经是一座死城,数万人堆尸如山,血流成河的场面她不敢去看。 渡过这浩浩长宁江,就是长宁城,有数万水师压阵,大金铁骑来的再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渡江攻城。 谢琦经过这一路的逃亡,迅速钻入芦苇荡去找船,这一片有很多渔民打渔为 生,上岸归家的时候,就把船停靠在芦苇荡里。 谢玹走到水边,隔岸远望,大雨连日不绝,江上起了大雾,根本就看不清对面有什么,水流汹涌,少年折了芦苇进去,瞬间就被大浪压了下去。 就在此刻,无数的马蹄声飞驰而来,当先那人道:“但见活物,杀无赦!” 大金铁骑齐声应:“是!” 数千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杀气蔓延,令人心惊胆战。 温酒刚在这时候找到了一艘破渔船,谢琦和谢玹从两边摸索过来,温酒轻声道:“快上船。” 那些骑兵也不知道是追什么人,正往芦苇荡这边搜寻过来,越来越近,草木茂盛,他们直接就就提刀砍去,有人躲在里面,直接就被砍成了两半,血腥至极。抓到江边居住的妇人姑娘撕裂了衣衫就一帮人围上去,淫笑着做禽兽不如之事。 谢玹闷不吭声的扶谢琦上船,然后示意她先上,江上寒风瑟瑟,少年少女都衣衫单薄,清瘦的几乎要被风刮走。 “三哥。” 温酒伸手去拉谢玹,那少年取出一柄匕首,直接砍断了拴着船只的绳索,温酒的指尖只碰触到了谢玹湿透了的衣袖。 江水把渔船冲离了岸边,谢玹把那柄匕首扔到了船板上,看着温酒面无表情的说道:“若到求死不得之时,便尽早自行了断。” 温酒面无血色的看着谢玹离他们越来越远,大雾弥漫长宁江,耳边水流湍急,几乎那站在芦苇荡里的少年转身引开骑兵,渐渐的消失在视线里。 谢琦无力的跌坐在船板上,喃喃的喊了声:“三哥。” 大浪翻潮,谢玹哪还能听到谢琦的轻唤声。 江边铁骑林立,一人高声喊道:“有人乘船过江了!” “放箭!” 声落,箭羽如同雨落一边朝着小渔船飞来,谢琦忽然朝温酒扑了过来,死死将她护在身下,数支箭羽穿透少年清瘦的身躯,滚烫的鲜血蔓延到温酒身上,她睁大了眼睛,没有出声,眼泪就悄无声息的夺眶而出。 箭羽不断的落下,破渔船被无数的箭射 的左摇右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沉江,这个自从出身之后就被视作病弱无比的少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紧紧的护着她。 “不要看……温姑娘……” 谢琦极其缓慢的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我也想像书里写的那些少年一样,鲜衣怒马……快意江湖……这些……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做,可今天……我也保护了我喜欢的……喜欢的姑娘……” 温酒抱着他,“谢琦!不要说了,等过了江,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你会长命百岁,我们会白头偕老!谢琦……” 小渔船飘摇过江,那些不断飞来的箭羽变得越来越远,江水冲到小船里,血和水冲荡在一起,温酒浑身冰凉,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温姑娘……你可、真好看啊。” 谢琦拥着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得悄然无声。 “谢琦!” 温酒抱着气绝的少年失声痛哭。 这辈子,谢琦还是死在了十六岁这一年。 第26章 三公子卖国求荣 芦苇丛外,屠杀过后,一地的血水流入长宁江里,四周血腥气蔓延。 “你要见我?” 穿着红色宝甲的少女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玹,“你最好有些用处,否则本公主手上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我要见的是你们主帅。” 谢玹站在雨里,满身狼藉,抬头时,一双眼眸漆黑如墨,雨水从白哲的脸庞上滑落,越发显得少年如玉清雅俊秀。 少女有一瞬的失神。 大金男儿大多都体格健硕,长相粗犷,像这样如诗如画般的少年,她还是头一次见。 身侧的随从怒道:“我们凌云公主是王上最珍爱的女儿,你就有话就说!想死也只管往刀口上撞!” 谢玹不语,神色不卑不亢。 完颜凌云不由得对这少年另眼相待几分,问道:“你怎么就确定我父王亲自来了?即便是他御驾亲征,见你做什么?” 谢玹面色漠然,并不 答她的话,只说:“大金国铁骑骁勇善战,却不善水战,我有一计,可助大金铁骑如数渡过长宁江。” 昨夜是大金铁骑突袭占了安阳城,再想往前攻就必须要过长宁江,大金国那地界远离江河,士兵大多都是旱鸭子,打水战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不说,能不能撑到渡过江面都得另说。 完颜凌云看了谢玹片刻,冷冷笑道:“你可是大晏的人,父母兄弟刚刚死在我们大金勇士的刀下,你却要为我父王出谋划策?” 谢玹面色未改,“所谓的父母兄弟都是一直欺压我的仇人,大金的勇士们帮我杀了那些人,我也该有所回报。” 完颜凌云皱眉:“你以为本公主会信你?” 谢玹递上一直紧握的包裹,翻出里面的盘龙玉印,“这个能让公主信吗?” “大晏玉玺?” 完颜凌云接过玉玺递给旁边随行的老者确认过后,不由得有一些诧 异,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怎么拿到这玉玺的,但也足以说明他不是平庸之辈。 谢玹说:“待天下一统,大晏大金便是一国,又有什么分明?更何况,良禽应当择木而栖。” 完颜凌云轻笑道:“话说的好听,可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也最会骗人。” “我想要的荣华富贵,大晏给不了。” 谢玹眸色如墨的看着她,“若是公主愿意,倒是可以。” 完颜凌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的花枝乱颤,“你倒是够直爽,好,等你见了我父王献了良策,想要什么,随你开口!” “谢公主。” 谢玹低头,看不清眸中神色。 …… 长宁城官道。 “公子!” 几位青衣卫匆匆赶到,跪地行礼道:“昨夜大金铁骑一路从安阳城血洗到长平郡,谢府……谢府众人都已经不在了。” 谢珩闻言俊脸发白,瞬间就没了血色,“祖母和 小六小七可还安在?” 才刚查出那些忽然出现在长平郡杀手的踪迹,谢府就遭此巨变,一家两百余口,还有安阳城十多万的百姓,竟全部被血洗。 青衣卫道:“老夫人还在紫云观上香,应该……” 话还没说完,飞马狂奔而至,三名青衣卫翻身下马,“公子,我在大金军营中发现了三公子的踪迹,他拒绝了属下的营救,转而向金主献策,用大铁链和木板连接战船,让大金十万铁骑如履平地渡过长宁江。” 一众青衣卫面色愤然。 谢珩眸色凝霜,“他还说什么了?” “属下听凌云公主问他,从前那些家里人对他不好,既然不好,又怎么还会让他活到现在?三公子说:年幼时贪玩,在花园偷偷听戏被杖责了三十,险些没了性命,自此再没有往外走动过。” 青衣卫道:“这三公子卖国求荣,着实可恨。公子,我去杀了他 !” “站住。” 谢珩沉吟片刻,“去太守府!” …… 一天后,长宁城。 夜色深沉,温酒是被妇人们的哭声吵醒的,她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烛火微微摇曳,完全陌生的环境。 温酒起身推门出去,听见院落里众人哭的惨惨戚戚。 “父亲,我不想被抓走……父亲,求您再想想办法吧。” “是啊老爷,咱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若是被大金那些畜生糟蹋了,我也活不成了……” 母女抱着哭成一团,五十多岁的男子唉声叹气:“大金铁骑马上就要渡江,太守正到处搜罗美人金银送过求着保全性命。我、我要是有办法,又怎么舍得让宝贝女儿出去受这罪!” 温酒穿过庭院走了过去,哭的眼睛红肿的妇人忽然朝她走了过来,紧紧拽着她的手臂道:“姑娘、姑娘,看在我们救了你一命的份上,替我女儿去太守府吧……” 第27章 不知羞耻! 温酒回想起昏迷前箭雨不断的落在身侧,谢琦说的话放佛还在耳边回荡着,听见大金铁骑马上就要渡过长宁江,深夜寒意几乎深入骨髓。 “是啊,姑娘。” 年过半百的胡老爷也说:“你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别的条件,胡某人能办到都会替姑娘办到,胡某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这要是换成别家的小姐,拿个清秀些的丫鬟也就顶上了,偏偏胡家小姐是长宁城了出了名的美貌,这次一出事,太守就点名要把胡小姐献出去,胡老爷和胡夫人愁的以泪洗面。 此刻却忽然发现下人们从江边救回来的少女容貌过人,比起自家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就临时起意。 话还未说完,这一家子人已经泣不成声. “长宁太守还未开战便要受降?” 温酒声音暗哑,面色苍白. “大金铁骑凶狠异常,一夜之间 就屠尽了数万人,这仗太守根本就不敢打!” 温酒闻言浑身发颤,谢琦、谢二夫人,她的父母,她的阿弟死在了大金铁骑的刀下,现在战火马上就要蔓延到长宁城,大宴的臣子却连拼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奴颜媚骨的想用钱财美人去换取自己苟活。 正说着话,外边已经转来了踹门声,“识相的,就自己把人交出来!” 胡家女儿不由自主的往母亲怀里靠,哭的瑟瑟发抖. 胡老爷急道:“姑娘!胡某求你了!” “给我一把匕首。” 温酒一把拉住了他:“我去。” 那个对她极好的少年已经不在,她如今已经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去了大金那些人身边,便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了。 "姑娘大恩,请受胡某人一拜!" 胡家一众人感恩戴德,连忙让下人寻了匕首给她,还未来得及说上 几句话,大门被人踢开了,几十名士兵涌入,带头的怒骂道:“姓胡的,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大人亲自点了你家的女儿,那是看得起你,日后若是得了大金高官的垂怜,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要走就走!有可什么废话的!” 温酒转身朝大门走去,她落水被救,此刻正穿着胡家小姐最喜欢的红色衣裳,虽然面色苍白,却别有一番红梅傲雪之风姿。 到了太守府,院里已经有不少妙龄美人,此刻全都被重兵看守,众人连哭都不敢大声哭,一个个嘤嘤垂泪。 “给她们好生打扮打扮,别哭了,在这样哭过去,还怎么见人?” 太守夫人带着丫鬟们过来给姑娘们上妆,“这大金的铁骑都已经在江面上了,你们也别怪我家老爷,若是他不这么做,咱们长宁城也得和安阳一样被赶尽杀绝。” 没人 应声,妙龄的姑娘们依旧默默垂泪。 黑夜之中,从前象征着地位尊贵的太守府,像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太守夫人也不在意他们这些人的态度,依旧说着“你们要记着,只要你们得了大金那些将军们的宠爱,至少家里父母兄弟都能活命,飞上枝头也不是不可能。” 温酒袖下的手紧紧的握着匕首,低眸道“夫人说的是。” “姑娘是个聪明人。” 太守夫人笑道:“等天亮的时候,你就站在最前面迎接大金的将军们入城。” 温酒眉眼温顺的说:“谢夫人。” 太守夫人走后,几十个妙龄女子都不约而同的凑到一处,直接就把温酒排除在外。 有人低声骂道:“不知羞耻!” “要让我去讨好那些大金的蛮人,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温酒在石桌旁坐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那你去死。”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天色在众人低声的哭泣声中泛起了鱼肚白,长宁城这边二十几艘船载满了金银,向对岸驶去。 体重近三百的王太守带人催着一众妙龄美人上城墙,隔着茫茫大雾,只能看见远处的江面上点点的灯火渐渐朝她们靠近着。 王太守满意看着美人们垂泪之后惹人怜爱的模样,摸着胡子说:“咱们长宁的美人温柔多情,保管让大金那些蛮人见了就醉死在温柔乡……” 话音都还未落下。 一直箭羽破风而来,正中王太守的面门,鲜血迸溅而出,王太守睁大了眼睛往后倒去,临咽气前却死死的拽住了离他最近的温酒。 两人体重悬殊太大,温酒半个身子都被拖出了城墙,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浪潮,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性命垂危之际,忽然有人一剑劈落了王太守,一把将她捞起,揽入怀中…… 第28章 有我护着你 美人们不断的尖叫着,守城的官兵慌乱成一团,“有刺客!” 温酒死里逃生,一头撞进少年怀里,他满身的血腥气,嗓音暗哑的低不可闻:“阿酒。” 天光乍破,少年锦衣染血,温酒一抬头就望进了他发红的眼眸里。 “谢珩!” 温酒紧紧握住少年的手腕,嗓音轻颤眸色却十分坚决—— “长宁城不能失守……” “大胆刁民竟敢杀害朝廷命官,给我拿下!” 太守公子王涛一声怒喝,慌乱成一团官兵们不要命一般朝谢珩围攻而来,十几个青衣卫手起剑落,直接就挟制住了几个逃窜的官员, 温酒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看见谢珩面色微寒,一剑砍下了王涛的脑袋,少年眸色猩红,面色如霜,“胆敢弃城投敌者,杀!” 鲜血迸溅了一地,原本要上前擒拿谢珩的官兵们不自觉的往后退去,数千人 聚集的城门鸦雀无声。 这一刻。 温酒仿佛见到了前世那个血洗敌国的异姓王。 有官员惊声道:“黄口小儿不知深浅!长宁城所有守卫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拿什么和大金铁骑打?” 谢珩面色未改:“杀!” 随行的青衣卫手起剑落,顷刻间,又是一个人头落地。 官绅和富户大多都认得这是长平郡谢家的长公子,平时从不曾做过什么正经事儿,风流浪荡倒是头一份,但没想到兵临城下之际,这人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态度强硬,杀城中高官跟砍萝卜白菜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谁也不敢再出头多说一句。 “谢公子,我等和王狗父子不同,他们是贪生怕死,可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保全这一城的百姓啊!” 说话是副将李庆,五十多岁的年纪,两鬓斑白,面上满是愁苦,“长宁城无兵无将 ,若是我们不降,等大金的铁骑攻入长宁城,必然又是血流成河,我等不惜自己的性命,可这满城百姓……” 一众附和着,“长宁城这点人怎么守得住?不降又有什么办法?” “前锋营李庆听命!”谢珩袖中取出一块玉牌,直接甩给了李庆,后者接住一看,面色忽变,“你、你是……” 众人面露不解,李副将一向脾气大,对王太守都是十分看不上眼的,此刻却对一个少年如此另眼相待,着实令人奇怪。 谢珩冷声道:“点兵!” “末将领命!” 五十多岁的老将军欣喜若狂,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正当年少时热血沸腾,站在城墙上点为数不多的士兵。 有人说:“长宁城只有九千多人的兵力,大金可是十万,李大人,你莫不是疯了?” 谢珩远眺江面,嗓音暗沉,“很快就没有十万了。” 众人惶惶 难安,低声念叨着“怎么可能,这大金的铁骑还能自己没了?” “李副将,现在太守大人死了,您可就是这长宁城唯一做主的人,可不能糊涂啊!” 温酒顺着少年的视线朝江面看去,茫茫的水雾之中,有火光乍现,初看时还以为是幻觉,然而,片刻之间的功夫,火光不断的绵延,连成了一片火海,不断有人跳入江水中,惊慌求救声从遥远的江面传到了众人耳中。 “那是……” “大金铁骑渡江的船起火了……” “这江面上的船怎么会起火?” 众人喃喃,再看眼前面带寒意的少年不由得越发的敬畏,这人哪是一时意气难平,分明是早有准备要让大金铁骑偿命! 连成一片的船只被火海淹没,数不清的大金铁骑被烧死,烈马嘶鸣响彻长空场景之惨烈,看的城墙上众人仓皇失色。 “大金贼人侵我国 土已遭天谴,长宁城众将士何在?” 谢珩身后火光漫天,衬得少年眉眼绝艳。 底下众人再没有一个有退缩之心,异口同声道:“末将在!” 谢珩嗓音清冽,“随我杀尽大金贼人!” “杀!杀!杀!” 士兵一改萎靡之色,纷纷热血满腔,看着城墙上的少年目光如见神明。 谢珩提剑与温酒擦肩而过,把她紧紧握在手里的匕首拿了扔入江中,沉声说:“好好护着自己,再不济,还有我护着你。这样的事,再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 温酒抬眸望着他,低低的喊了声:“长兄。” 谢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很快又移开,带着九千多人朝江岸包抄而去…… 温酒想:从长平郡被血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谢珩不可能只做那个风流洒脱的谢家长公子,他终究会成为战场上的王者,成为大宴的战神。 第29章 大金主帅逃了! 江面上火光连天,滚滚的浓烟飘过长宁城,温酒站在城楼上看少年乘舟而去,士兵们声势浩荡,没入大雾之中。 杀伐声四起,城楼上没了看守的官兵,美人们跑向站在城下的父母,“快跑!长宁城肯定守不住的!” “大金的铁骑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各种嘈杂的声音混淆在一起,众人仓皇逃离,只剩温酒独自留在城楼上,风吹起她墨色的长发,一袭红衣飞扬越发的显得面容清艳。 她走上最高处,在猎猎寒风里击响战鼓,“宁为故土忠烈魂,不做他乡媚骨奴!” 少女嗓音朗朗,放佛直击人心。 城下逃窜的百姓们不由得面露羞愧之色,不再仓皇逃窜,一片人潮静止下来,有青年高声道:“纨绔公子都能带兵和大金铁骑厮杀,柔弱女子也能孤身站在危处击鼓助威,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贪生怕死?” 众人纷纷抄家伙拿刀加入 抵御大金铁骑的行列中,不断登上船只朝赶去血战中,积弱多年的大宴王朝,似乎在这一天,忽然再度崛起. 战鼓声声震耳欲聋,传过江面,血厮火光中,大金铁骑在船只上站立不稳,大半的人都撑不到靠岸,葬身滚滚江水之中。 江岸对面。 谢珩带着人拦在必经的渡口,把仓皇逃命的大金骑兵如数斩杀。从清晨到日落,晚霞漫天之际,鲜血染红了长宁江,场面之震撼,今天参与抵抗金兵的百姓们在数十年后提起,仍旧热血沸腾。 探子飞奔来报:“大金主帅逃了!” 火色连天的江面上,有一艘小船脱离了火海,正朝远处的小渡口靠岸,烟雾太过浓重看不清上头是些什么人,估摸着有十几二十人的样子,身后几百人趴在浮木上拼命的朝岸边游着。 一众士兵擦拳磨掌跃跃欲试,“谢公子!追不追?” 大金铁骑一路从安阳 城屠杀百里之地,势如破竹一般攻到长宁城,这一日东风作美,一场火烧得大金十万人只剩下少数残兵,众人在性命垂危之际奋起反杀,见了大金的人就杀,已然是杀红了眼。 谢珩收剑回鞘,“追!” 一声令下,分派众人从小道包抄到过去,谢珩飞身跃上小舟,以最快的速度朝那艘小船追去。 隔着百余丈江面上。 “快!再快!” 完颜烈一脚踹开了划船的士兵,自己上手拼命的划动船桨,身后的士兵惊慌失措的喊道:“有人追上来了!” 江面上一叶扁舟速度极快的朝这边驶来,少年一身的杀伐之气,即便隔着数十丈之远,众人都忍不住后背发凉。 “你们去拦住他!” 完颜凌云尖叫:“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快去拦住他!若是本公主和皇兄有任何的闪失,你们全家都要陪葬!” 数百大金铁骑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着 ,听到完颜凌云这话,不由得拼命的朝谢珩游去,一帮人强行打翻了小舟,少年身形一转衣袂飞扬,在水面轻轻一点,瞬间又靠近了十几丈。 完颜烈怒吼了一声:“杀了此人,封大将军!” 数百双手在江水中扑腾着,少数几个懂水性的直接跃出了水面,朝谢珩袭来。 少年一脚便将对方踩进江水里,一直踩着十几人的脑袋跃上了小船,一剑刺入完颜烈的胸口,不屑道:“聒噪!” 对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头栽进了江里。 “捞上来!” 谢珩头也不回的吩咐随后赶来的青衣卫,剑光一晃,直指完颜凌云,“完颜峪在哪?” 完颜凌云骇然的几乎站不住,面上却强撑着大金公主的最后一丝傲气,“本公主不知道!” 谢珩抬手就在完颜凌云脸上划了一剑,转眼间,完颜凌云脸上皮肉翻卷,满脸的血污,“我…… 我真的不知……父王他让我们往这边走,他自己却不知去向了……” 大金王上完颜峪亲自率兵攻打大晏,原本是抱着一统天下的豪情壮志,谁知道十万铁骑完全都折损在长宁江,连这几个随行的儿女都遭了秧。 完颜凌云经不住疼痛,直接晕了过去。 谢珩也不管她,沉吟片刻道:“去南边的芦苇荡!” 另一边的芦苇荡里。 谢玹手中长剑挟制着大金王上完颜峪,十几个亲卫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完颜峪脸色发青:“谢玹!本王自认待你不薄,还想过要将爱女凌云许配给你!在大金,你想要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何必要为赵阳那个昏君卖命!" “把玉玺交出来!” 谢玹面色清冷,对完颜峪所说的话毫不动心. “给你可以,先把剑放下。” 谢玹纹丝不动。 完颜峪道:“本王要是死了,你这辈子绝不可能再见到玉玺。” 第30章 玉佩的主人竟然是他! 同一时刻,一道银光飞驰而来,正入完颜峪心口,鲜血迸溅在谢玹蓝色的锦袍上,完颜峪手中的长剑堪堪碰到了谢玹颈部,还没来得及用力,就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谢玹颈部的血不断溢出,他显然已经站立不稳,抬眸看着带人赶到的谢珩,眼中却满是释然。 谢珩扶住了他,“谢玹!” “谢珩!” 谢玹拽住了少年的衣袍,“温酒和小五呢?” 谢珩垂眸:“温酒还在。” 谢玹失血越来越多,面色越发苍白,近乎喃喃自语一般说:“我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小五……” 逝者已矣。 谢珩怒道:“你他娘的敢死,老子绝不会给你收尸!” “长兄……” 谢玹有些虚弱的笑了笑,总是心思深沉的少年一身的血,连眼睛都是红的,“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谢珩撕下衣袍给他包扎脖子上的伤口,怒极反笑:“三弟真是谦虚了,能让 大金十万大军全部折损在长宁江,这样的祸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听起来不太像好话……” 四周一片嘈杂,一众青衣卫将剩下的大金逃兵斩杀殆尽,谢玹说的声音有些轻,谢珩却刚好听了个清楚,“想听好话,行!等你伤好了娶个媳妇儿,让她成天哄着你。” 两兄弟从未这样说过话,身后是兵荒马乱满地残尸,血腥气充斥着四周。 谢玹没有挑破,谢珩是如何让长宁城那些送金银财宝的船只,变成火源撞上大金国的连环船。 正如谢珩也没有问,谢玹是用什么办法博取完颜峪的信任。 他们是仅存的谢家子弟,从今后,亦是风雨同舟的手足至亲。 …… 大晏三十七年秋,大金王上完颜峪率十万铁骑屠杀大晏十三万百姓,直逼长宁城之际,被一谢氏少年斩杀,大金十万铁骑全数命丧长宁江,无一人生还,满朝哗然,两国 邦交陷入僵持之中。 长平郡,谢府。 血洗过后,谢家上下三百余口尸体堆积如山,缺胳膊断腿肢体分离的的比比皆是,谢老夫人带着小六小七从紫阳山回来,看到这样一幕,直接就昏死过去。 谢玹还在养伤。 原本府中随处可见的小厮侍女在那场血洗中如数折损,一应丧事全是温酒和谢珩在亲自操办,不过两三天,便清瘦了一圈。 好在此次长宁之战,长宁城的百姓都对谢家长公子感恩戴德,自发的来谢府帮忙。 “少夫人,还是没有找到五公子……” 出去搜寻谢琦尸身的众人再一次空手而归,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几十人都不知所措的站着。 “辛苦各位了,先用晚饭吧。” 温酒一一谢过,垂眸去了灵堂,经过了谢琦原来的院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才过了三天,这院里的药香都已经散了,血腥味也被清理,一切恢复成原 来的样子,只是环境越发的清幽雅致,仿佛那个温和清朗的少年只是得了上天垂爱乘风而去。 温酒摩挲着手里那块玉佩进了灵堂,跪在了谢琦的灵位前。 她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温酒想着,即便谢琦的身体不能和她白头到老,她也是要守他到最后一刻的。 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温酒那块玉佩放在谢琦的灵位前,低声说“五公子,我当初进谢府是有别的念头……原先拥有这块玉佩的贼人占了我的身子,害我一生,我不杀他,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恨……” 谢琦是个极其善良的人,若是知道她有这样狠毒的心思,只怕当初就不会让她留在谢府。 这些话,温酒都没机会和他说过。 此刻灵堂空荡荡,白烛火光微晃。 温酒不断地的回想着谢琦的面容,心中越发坚定,“五公子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尽快找到那恶人 ,亲手杀了他!” 寒风穿堂而过,呼啸作响。 温酒一袭缟素,墨发如瀑布,她看着谢琦的灵位说:“你既然说不会嫌弃我,那我温酒便是你谢琦的妻子,以后我守着你,我……” “阿酒。”谢珩低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寒风吹得白衣飘扬,越发显得少年眉眼如画。 温酒抬眸,唤了声:“长兄。” 这几天,他们是谢府的顶梁柱,操办着所有的事宜,不曾开口和对方说过什么话,却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在,才觉得世上尚有一丝慰藉。 她拿起了灵位前的玉佩递给谢珩,“长兄可知这块玉佩是谁的?” 这谢府里的人大多都死在了被大金血洗的那天,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又该找谁报仇? 谢珩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抬眸看着她,说道:“是我的。” “什么?” 温酒闻言,面上血色尽失,无比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第31章 谢珩,我要杀了你! 谢珩有些诧异她的反应,还没来得及说话,温酒忽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发红的眼睛迸发出无比的恨意—— “你说什么?” “阿酒。” 谢珩被她撞得整个人都抵在廊柱上,不由得正色问道:“你怎么了?” 温酒几乎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咬牙切齿的问道:“这块玉佩……是你的?” 她这段时日竟然还因为有了谢珩这样一个兄长而感到庆幸,这分明就是害她至深之人! “这玉佩是我的……” 谢珩意识到了她的变化不由得微微皱眉,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的被温酒推倒在地。 温酒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身抽出灵堂前的长剑,一剑劈向眼前面色忽变的少年,“谢珩!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害我!” 前世她那么努力的想要摆脱不是清白之身的阴影,却一次次被人打落泥潭。 她恨孟乘云的自私,厌恶赵帆所谓的深情。 最放不下的却是那场纠缠了她十几年的噩梦! 这段时间以来,温酒一直在谢府中暗探这块玉佩的主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谢珩…… 谢珩也不会闪躲,站定之后,直接空手接住了她的剑锋固定在原地,“温酒,你冷静一些!我何时害过你?” “你问我何时?你这玉佩是什么时候落在我手上的,难道你会不清楚!” 温酒眸色发红,拼命把长剑往前一送,欲夺他的性命。 谢珩皱眉,强行折断 了剑身,拂袖扫开剑锋落在十几步外,鲜血从他虎口处不断的冒出,落在白衣的衣角上,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可少年却恍然未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没有丝毫的闪躲。 “这玉佩我已经遗失了很久,至于……是怎么到你手上的,我真的不知。” 温酒闻言,呆愣了片刻。 谢珩凝眸,问道:“温酒,你之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温酒不语,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手中半截剑身脱手而出,“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怎么会是这样……” 她跌坐在地,像个茫然无措的孩童一般看着谢琦的灵位。 她想哭,却只有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喉咙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放佛失声的哑巴一般。 在长平郡,谢家长公子若是招招手,自有美貌少女排着队要嫁他,根本无需冒着被人唾骂的风险做这种毁人清白的事。 前世定北王看上的女人即便是明抢,也没有暗地里起过龌龊心思。 谢珩根本没有必要骗她。 正因为温酒清楚这一点,才更绝望,这茫茫人世,没了她的父亲阿娘,也没了谢琦,连她恨的人都可能已经死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这偌大的灵堂里,只有谢珩看见她从愤怒拔剑到茫然落泪,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她留恋的。 “温酒……” 谢珩连着不曾歇息,嗓音已经暗哑的厉害,他尽可能的温声唤她。 一身镐素的少 女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完全没有反应。 “阿酒。” 谢珩伸手握住了温酒的手腕,紧紧的,他十几岁便是江安十三城有名的风流公子,见过美人垂泪无数次,一掷千金买美人一笑的事不知干过什多少次。 可只有温酒一哭,他方才知晓什么叫做束手无策。 在千军万马前尚且应对自若的少年,此刻竟不知要如何去安抚她。 “是谁欺你?” 谢珩嗓音低沉,“我杀了他!” 温酒抬起一双泪眸看着眼前的少年,“谢珩!” “我在。” 谢珩低声应道。 温酒唇色苍白,把那块玉佩狠狠摔裂在地,“我报不了仇……我再也报不了仇了……” 这次屠城已经把所有的线索都斩断,即便那恶人没死,以后也无法辨认。 她意识到这一点,在连日的打击下,近乎绝望。 谢珩从不知一个女子悲伤时竟会如此令人心疼,他安静的守着她,听着她一声声的,几乎自言自语一般的说:“我好恨啊!” “我对不起五公子……” “我不配……” 谢琦曾嘱咐过她“失身之事”决不能再和别人提起,温酒精神几乎崩溃,却谨记那少年同她说过的话。 谢珩没有追问,他伸手拥住了温酒,“阿酒,别怕。” 他从未觉得语言这般苍白无力过。 哪怕每一个字都反复琢磨,却怎么也表达不出万分之一。 他说:“即便小五不在了,你也依旧是我谢家的少夫人。” 他说 :“以后我会护着你。不论世道如何,只要谢珩不死,定保你平安喜乐。” 温酒趴在他肩头,哽咽着喊了声,“长兄。” 瞬间泪湿白衣。 她无法再多说一个字,她可以孤独终老,却再也无法像对谢琦那样,毫无保留的对别人说出那件事。 这个拥抱无情爱。 前路漫漫,只因为还有这样一个可以携手同行的人,似乎就能在绝境中见到一丝光亮,支撑着继续活下去。 …… 头七过后,谢府三百余口的尸身一同下葬。 一场秋雨连着下了好几天,天气寒凉的如同入了冬。 谢玹还在养伤,老夫人又卧病在床,六小姐谢紫姝和七公子谢子安这对龙凤胎才八岁,跪在蒲团上哭伤了嗓子,便只有谢珩和温酒披麻戴孝在灵堂守夜,向前来吊唁的人还礼。 偌大个谢府,只有他们两还站得住,给逝者铺好去时路。 萧瑟的寒风穿堂而过,把白帆吹得飞飞扬扬,越发显得周遭一片死寂。 小厮快步走入灵堂,低声道:“长公子,少夫人。时辰到了,该出殡了。” 谢珩面无表情,应了声“好”,转身吩咐侍女,“去请老夫人。” 片刻后。 两名侍女扶着老夫人到了灵堂。 温酒同老夫人问安,嗓音却沙哑的厉害,“祖母,墓地都已经安排妥当,可以……送葬了。” 谢老夫人没说话,她病了许多日步履蹒跚的一一看过棺木中的尸身,不过几步已经是老泪纵横,双手扶 着棺木才勉强站稳。 “祖母,还有孙儿在。” 谢珩上前扶住了老夫人,短短几日之间,少年身上那股子风流纨绔之气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老成。 温酒偶尔会觉得有些陌生,好像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这个人。 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谢珩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她红着眼,声音却十分坚定,“祖母,温酒也会替五公子侍奉您终老。” “孙儿亦是。” 谢玹一身白衣清寒冷冽,朝众人走来,同谢珩温酒站成一排,齐齐向老夫人屈膝,“请祖母保重身体。” 谢家也曾人丁兴旺,子孙满堂,现如今,老四出门在外尚不知情形如何,五公子却是连尸体都没了下落,就只剩下这五个还好好的。 “好孩子……” 老夫人闭着眼点了点头,“有你们在,谢家就在!放心……祖母还撑得住,来人!” “封棺!下葬……” 哀乐声起,棺材一口接着一口的抬出大门,一路撒着纸钱上路。 两个八岁小儿哭的惨惨戚戚,老夫人忍不住抬袖抹了抹眼泪。 温酒在谢家的祖坟边上立了温家众人的衣冠冢,大金血洗之时,那边起了火,一连片的茅草屋全部烧尽了,连尸骨都寻不见,未免以后祭拜都找不到地方。 棺材刚入了土,还未来得及祭拜,大批的官兵忽然包围了众人,当先的那人似乎是个将军,径直对谢珩道:“杀害长宁太守,擅自领兵之人可是你?” 第32章 长兄,把剑给我 来人三十多岁,穿上一身玄甲也掩不住一身的萎靡之色,温酒一眼就看出,这是当朝贵妃的哥哥,刚刚封了安乐侯的曹高朗。 本来也不是什么力求上进之人,又被美人声色掏空了身体,上一世他一直在帝京混着日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跑到了长平郡来? 温酒不断的思索这其中的关联。 却听谢珩面不改色的反问道:“是又如何?” 曹高朗却一下子拔剑怒指谢珩,吩咐随行的官兵,“来人,给本侯把这贼人拿下!” 话声落下,却无人敢动。 少年那日血染长宁江的嗜血之姿尚在众人心里未曾淡去,更何况,谢珩护着他们的时候,帝京那些大人物还不知道在忙着什么,哪有人会管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 曹高朗难以置信的扫了众人一圈,“此人擅自杀害朝廷命官,夺权领兵!还杀了大金王上,破坏两国邦交……” 曹高朗越说愈发怒气冲天,提剑便朝谢珩砍去,“无知小儿,你可知你给大晏招来了多少麻烦!” 谢珩迎面就是一脚,曹高朗连人带剑都被他踹出去数步,整个人跌坐在地。 少年拂去袍角上的尘土,散不去满身的暴戾之 色,“说的还不如狗叫,你再叫一声试试?” “我乃当朝安乐侯!” 曹高朗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被人当面爆踹,震惊之余,怒火涌上心头,“押你进京候审乃是皇上的旨意,你敢抗旨,满门抄斩!” 谢珩直接就从旁边的侍从手中抽出一柄长剑,眸色辰辰朝曹高朗走去,众人面色骇然,这少年一动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剑下去,那劳什么侯爷焉有命在? “公子!” 刚刚赶到的李庆连忙上前拦住,“谢公子!这可是安乐侯啊!不能杀……” 曹高朗这才相信这少年是个真正的暴戾之徒,他才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提剑一砍,便叫你人头落地。 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好在有李庆在前面拦着,曹高朗这勉强站了起来,人却不敢再往谢珩面前站了,站在好几个随从中间,喊道:“放下剑,速速随本侯回帝京,否则…… 谢珩冷笑道:“去便去,你躲什么?” 众人鸦雀无声。 曹高朗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声音都有些哆嗦,“你……你离本侯远一点,你们!把他送上囚车。” 谢珩一身白衣,面如寒霜一般径直朝对方走去,他不言不 语,众人却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谢家祖坟前,安静的只剩下少年沉稳的脚步声。 “长兄。” 温酒伸手拉住了谢珩的广袖,触感微凉,她看着他,眼睛全是红色的血丝,“他不能死在这。” 谢珩看了她片刻,不语。 “长兄,把剑给我吧。” 温酒的声音一如往常,没有丝毫的变化。 谢珩没有动作,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入目一片素白,唯有她是倾城色。 温酒的手微抬接过他手中长剑,拿在手里有些重,她转身走向曹高朗,抬眸,“安乐侯是吧?” “本侯就是安乐侯,你待如何?” 曹高朗刚在谢珩那里吃了亏,此刻看见这少女不由得心头突突。 对方刚应了声,温酒狠狠的把长剑掷向了曹高朗,后者仓皇往后退了一步,剑锋刚好陷入他旁边的土里。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女的举动。 曹高朗腿软的险些给跪下。 这谢家的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拿剑,是想吓死个人还是怎么的? 素白的簪花从温酒发间飘落,她站在那里截然不动,“温酒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这一剑自然是刺不准的,可 我长兄截杀大金十万铁骑,救下的人少说也有数万。安乐侯若是敢在进京途中为难于他,温酒就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有人给侯爷来上致命一剑。” “你敢威胁本侯!” 曹高朗面色黑如锅底。 温酒反问道:“是又如何?” 曹高朗哑口无言,众人更是悄然无声。 谢珩转身同老夫人道:“孙儿先去帝京一趟,家中一切事宜都有三弟和温酒打理,自是不用多问,只有祖母康健长挂于心,万望祖母多多珍重。” “你……你啊。” 谢老夫人握着他的手不愿意放开,眼眶湿润,却还是殷切的交代道:“帝京不比长平郡,也不比江安十三城,你要小心,切记,小心啊。” 谢珩点头,转身离去,走到温酒身边时,脚步微顿,“好好照顾祖母。” 温酒垂眸说:“好。” 在谢珩抬脚离去前,她悄然拉住了他的衣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我。” 谢珩不由得回眸看她。 “长兄……” 温酒有很多话想要提醒他,此时的帝京情形必然已经十分混乱,她不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些信息是否还有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那些密 辛之事。 他会不会信还得另说,若是问起她从何处得知,温酒更是无从解释。 她只是拉着他的袖子,一双水眸异常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救人没错,杀大金贼人也没错。长兄,你只需要坚信自己所做之事是对的,那些人便奈何你不得。” 谢珩的眼眸里渐渐的聚起星星点点的光华,他微微点头。 温酒神情肃穆道:“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世道公理!” 即便没有,她也要为谢珩争一争是非对错! “阿酒。” 谢珩轻声唤她,眼中有万千星华流转,“你先放开为兄的袖子吧。” 温酒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你拽的这么紧……很紧张吧。” 谢珩声音压得很低,只够他们两人能听见,“你怕了就躲,伤心了便哭。我谢家的姑娘,不必这样佯装强大。” 被温酒强压在最深处的心思被拆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她慢慢的放开了他的袖子,下一刻,手里却被少年塞进一块玉牌。 温酒微微有些诧异,谢珩已经从她身侧走过,白色的发带拂过她的眼角,少年低哑的嗓音顺着风声传入她耳中—— “我去帝京讨一笔旧债。” 第33章 你是不是想自己脱身 谢珩去帝京的当天,谢老夫人便病倒了。 府里一下子没了那么多人,本来就变得空荡荡,再少了主心骨,越发显得一片凄清。 温酒从厨房里煎了汤药送到谢老夫人屋里,刚好看见谢紫姝和谢子安趴在桌上低低抽泣着。 “张叔。” 温酒吩咐管家,“先带六小姐和七公子却歇息,厨房刚熬了粥,吃了都早些睡吧。” 现在府里只剩下谢老夫人带到紫阳山那几个人,偌大一个府邸都要靠他们打理,有些事温酒便自己做了。 “阿酒姐姐……” 谢紫姝跑过来抱住了温酒的手臂问道:“长兄……他去哪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小姑娘哭的眼睛肿如核桃。 温酒看的心有不忍,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柔声安抚,“长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他办完了事就会回来接你的。长兄最疼六妹的,他还和我说,要带六妹去帝京看舞长龙,赏牡丹呢。” 谢紫姝抬手抹了抹眼睛,无比肯定的说:“对,长兄最疼我了。长兄不会骗我的!” “那你还哭!” 谢子安吸了吸鼻子,“长兄说了,没用的人才会哭鼻子!” 小姑娘回头狠狠的瞪他,眼睛却是红肿一片,毫无威慑力。 “有仇就要报,如果现在报不了,那要快些长大,总有一天是能报的!” 谢子安一副小大 人的模样,伸手拉小姑娘,“走!” 这一双龙凤胎从小便是谢家众人捧在手中的珍宝,生的粉雕玉琢灵动十足,往常别说是哭的眼睛红肿,即便是掉颗眼泪,谢老夫人也要心疼得不得了。 如今温酒看他们,却是比一般人家的孩童要懂事的多。 “张叔,你跟去看着些。” 温酒提醒了一声,张管家应了声“是”,连忙去了。 “祖母,先用药吧。” 温酒把汤药送到了床前。 谢老夫人闭着眼,没有什么反应。 温酒低声说:“长兄去了帝京,结果如何尚未可知,祖母若是一直病着,又让长兄怎么放得下心?” 谢老夫人睁眼看着她,看了许久,轻叹了一口气,扶着床沿要坐起来,温酒连忙扶了一把,将汤碗递了过去。 老夫人一口气喝完了,哑着声音道:“这些年,他在江安十三城可劲儿的折腾,谢家的长公子纨绔风流,也就是说着热闹,真闹了事,那些人看在谢府这百年的名头,也给几分薄面,可帝京那地方和长平郡完全……” 老妇人眼眸里满是忧愁,后面的话不用说,温酒也知道,历朝历代以来,所有的大事都起源于帝京那些人物的翻云覆雨手。 “入了帝京,那便是真正的天子脚下,千重枷锁,万道蛛网,不管你多厉害的人物,一不小心就要 命丧此间……” 谢老夫人低声说:“阿酒,我真怕……怕等不到珩儿回来了。” “不会的,祖母。” 温酒很清楚帝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前世在其中浮沉十几年,最后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她却相信谢珩。 “长兄亲手截杀大金国主,对咱们大晏来说是大好事,如今这形势,便就是瞬息万变,若是祖母能保重身体……” 温酒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谢老夫人问她:“你的意思是?” 温酒说:“我去一趟帝京,帮长兄做些事。” “这怎么行?” 谢老夫人不赞同的皱眉,“你一个小姑娘,只怕连这长平郡都没出去过,帝京离这里千里迢迢……” “区区千里路,温酒没什么可怕的。至于帝京那边,自然会有人会帮长兄。” 温酒话声还未落。 院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小厮惊声道:“老夫人!少夫人快……跑……” 最后一个字停顿在喉间,刀光划过,鲜血溅在窗纸上。 温酒转身去看,谢老夫人惊坐而起,连忙拦住了她,“别去……阿酒,不能去,你快从侧门走,别管我了……” 她还没动,行凶者已经一脚把门踹开。 暮色里烛光微晃,来人一身黑衣蒙面,刀口染血,一步步朝她们逼近着。 温酒转身,抽出了墙上的长剑, 握在手里沉的几乎抬不起手,她没有丝毫的停顿,在对方朝她走来的时候,狠狠的砍、挑、刺,招式毫无技巧可言,却胜在完全 不顾自己的生死。 黑衣人被她强行压制了两招之后,一剑挑飞了她手中的剑,正在此刻,李庆翻窗而入,接住了那柄长剑,径直刺入黑衣人的心口。 温酒往后退了数步扶着椅子才站稳,黑衣人已经怦然倒地,片刻之间,院外已经站满了官兵。 “对不住,是李某来迟了一步。” 李庆满是歉意的说:“公子走前曾将谢府众人托付于李某,没曾想,那些人下手这么快……” 谢老夫人从榻上起身,感激道:“谢过李将军。” 李庆又说了几句宽慰谢老夫人的话,大概就是长宁太守和安阳城这边的任命还没下来,暂时都由他接管这一应事物,“为以防万一,两位还是带着家人先出去避避风头吧。” “李将军说的有理。” 谢玹跨门而入,“祖母还是带小六小七先出去避避,府里有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李庆和谢老夫人都不由得皱眉,谢玹这少年原本也就说是看着沉默寡言,如今却是过于阴狠了些。 温酒跟着劝了几句,“今日长兄刚去帝京,就有人对谢府的人下手,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三哥所言确实可行。” 让老夫人 带着两个小的出去避一阵,谢玹坐镇谢府应对那些明枪暗箭,以这人心思深沉的做派,说不定还能让谢珩在帝京那边的局面好些。 谢老夫人却说:“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李将军说。” 温酒和谢玹相视了一眼,敛眸退了出去。 院里血腥气弥漫,温酒走到死不瞑目的小厮身旁,伸手帮他合上了双眼,尸体渐渐的已经凉透。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府里忙碌着,这样鲜活年轻的生命,在那些人上人眼中,不过是在权力棋局中不值一提的蝼蚁。 谢玹站在她身后,嗓音寒凉:“温酒,你是不是想自己脱身?” 温酒回头,面露不解。 “你方才劝祖母的时候没有提过自己。” 谢玹的声音很生硬,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满是冷色,“你没说是要留在府里,还是跟着她们一起走。温酒,你是不是觉得没和五弟拜过堂,便不算是谢家人,你想走,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温酒的错觉,此刻的谢玹眼里竟有些无措。他想要留住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开口就把她推得更远,毫无她认识的那位谢首辅半分心机城府。 温酒这才想起来。 此刻的谢玹,也仅仅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她看着他,眸色如星,“我去一趟帝京,若能保住长兄的性命,谢府也就保住了。” 第34章 不妨看看谁先死 十日后,帝京城外三十里,茶酒摊。 清晨大雾,寒风瑟瑟,路边随便支起的一个小摊,一共只有两张桌子,被打的行动困难的安乐侯和几个下属挤一张,眉眼如诗如画的白衣少年独自占了一张,酒菜摆上桌,他吃的坦然,四周围了大一片的官兵,他丝毫没有放在眼中。 比大爷还大爷! 曹高朗的几个下属纷纷不平道:“侯爷,就由着他这样猖狂?” “他让我们日夜兼程往帝京赶,我们就连口气都没得歇!”长平郡到帝京那可是近一个月的路程啊! “他守孝要吃素,凭什么不让我们吃肉?这都、我们这都整整十天没见过荤腥了啊!侯爷!” 下属们怨声载道。 曹高朗面色铁青,却说不出话。 不然还能怎么样?敢动手,这位爷抬手一剑就往你心口捅,难不成还跟谢珩比狠? 这可是刚刚截杀了大金十万铁骑的小阎王啊! 曹高朗这一路也不是没想过用阴的,可谢珩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每一次都能避过不说,转头给他一顿暴揍。 安乐侯在帝京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厉害角色没见过? 偏偏就被这个还未加冠的 少年压得死死的。 有下属低声劝道:“等进了帝京就是谢珩的死期,侯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得了一时,才能显赫一世啊……” 曹高朗刚要开口,隔壁桌的少年嗤笑了一声,满是嘲讽之色。 顿时,数十人雅雀无声。 曹高朗怒而拍桌,“谢珩!本侯看你是个将死之人这一路上才不与你计较!等进了帝京,看你还怎么猖狂!” “那不妨看看谁先死。” 谢珩微微勾唇,眼中满是不屑。 “你……” 曹高朗被他气的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险些岔气。 底下一帮人都不敢在这时候插话,谢珩动手,他还认人! 不管谁惹了他不高兴,气全出在安乐侯身上,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揍。 揍完了,这少年还似笑非笑的问你;“继续?” 这连着十来日下来。 他们都努力当自己是个哑巴,帮不了安乐侯什么,就努力让他少挨揍吧。 曹高朗更惨,明明是去押解犯人进京,结果搞得跟个被流放三千里的死囚犯一样,身上全是伤。 众人手忙脚乱给曹高朗顺气的功夫,谢珩已经上了一旁的囚车,大爷似得 一坐:“还不快走?” 众人呆若木鸡:“……” 谢珩从长平郡一路纵马到帝京,少年体力好,基本上的时间都是他在前面飞驰,安乐侯一行人在后面死命的跟上,这囚车就没用上过。结果马上要进帝京城,他他他…… 自己上去了?? 曹高朗呆愣片刻后,几乎跳脚,“锁上!把囚车给本侯爷锁上!” 安乐侯的随从抖抖索索的靠近囚车,好半天也不敢动手。 谢珩斜倚囚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随从手一抖,上锁的时候好几次都没锁上,好半天才退开,已经是满脑门的冷汗。 曹高朗恨得牙痒,翻身上马狠狠的抽了一马鞭,“进城!” 于此同时。 一辆灰布马车从远处疾驰而至,快撞上了才放慢速度,渐渐的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和囚车并行车。 马车上的人掀起车帘,朝少年这边看了一眼。 满身戾气的谢珩也看见了对方,他眸色微动,不由得坐直了些许。 曹高朗和一众随从以为谢珩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顿时如临大敌一般戒备着。 然而。 只是微风拂过那车帘,落下之后只有少女清艳的容颜惊鸿一瞥,众人还看不 清里头是谁,马儿已经一骑当先,绝尘而去。 谢珩皱眉,轻喝道:“磨蹭什么?” 一众人收回目光,把彻底恶化两国邦交的少年押解进京。 …… 入了冬的帝京城,天气越发的寒凉,大雾逐渐散去,天色也是灰蒙蒙的。 刚散了早朝,一个个愁容满面的大臣们边走,边议论着:“安乐侯那边递了信来,说是这两天就要把那逆贼押解进京了,这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大金兵强马壮,杀了他们十万人,这次岂会善罢甘休?若是杀了他一人,能让大金和大晏休战这还算好,若是又要割让城池,唉……黄口小儿,不知深浅!” 朝堂上已经谈论这件事很多天,大金王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子哥斩杀,地下那几个儿子都快杀到帝京来了。 朝臣们惶惶不安,皇帝为了这事也是吃不下睡不着,好不容易把这人弄到了帝京,到底要怎么处置,又是一大难题。 “王首辅!” 众人好不容易等到被皇帝留下谈话的王首辅出来,连忙围了上去,“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人要如何处置?” “首辅大人一向最得皇上倚重,这事 如何决裁,还请首辅大人多多指点啊!” 大晏积弱已久,这些人和邻国的邦交全靠一让再让,这次和大金起了这样大的冲突,所有人心里全都七上八下的,唯恐一个处理不当,大家的小命都玩完。 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首辅抖了抖衣袖,“等人到了,诸位自然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众人齐齐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在宫门前拱手告辞。 正在此刻,登闻楼上鼓声乍响。 朝臣中有人面色忽变:“登闻鼓响了?” 自大晏建国以来,凡是敲登闻鼓的冤案全部经由皇帝亲审,必然都是惊天大案。当然,其他小事也没人敢来。 当今圣上登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首辅王志成听了片刻,苍老的面容忽的一沉。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缟素的少女立于高楼之上,北风疏狂,吹得她墨发飞扬。 那鼓一声高过一声,直达天听。 有人低声问:“到底是何事,这女子竟敢来击登闻鼓?” 身侧的刑部侍郎面色最是难看,不管是什么事,这锅都得背着。 王志成看了那少女片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帝京城,到底还是要乱了。” 第35章 为我长兄谢珩而来 盛兴二十年冬,白衣少女击登闻鼓,百官闻其声而止步。 少顷,宫门大开。 内事尖锐的嗓音一层层从议政殿传到宫门外,“宫门何人击鼓?入宫面圣!” “百官回朝!” 皇帝这是要在议政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办这个案子,这事情定然是小不了。 这鼓声一响,高楼下很快就聚起数百甚至上千的百姓围观,原本这次大金屠城反被谢氏少年全部截杀的事件就已经引起轩然大波,百姓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是不是有人要为他出头来了。 文武百官面色微变,匆匆回转宫门,生平头次一天上两次朝,心中惶惶不安之际,不由得多看了白衣少女两眼。 温酒缓步下高楼,每一步走的平缓坚定。 这是她今生第一次入帝京,谢珩这事太大,下面的那些官员根本就兜不住,与其浪费时间在那些人身上,还不如拼一把,直接把这事递到皇帝面前,闹得天下皆知。 是非对错总不能光让那一帮贪生怕死的小人说了算。 底下高官权贵满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充满了审视和探究。 温酒恍若未见一般朝宫门走去。 谢珩说他是来帝京讨债的。 这 话说的轻巧,可他前世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伤,才从一个风流少年变成权倾朝野的王爷,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充满了明枪暗箭的荆棘之路。 前世的他和温酒没有什么关系,可今生的谢珩,是她的长兄。 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家人。 即便是刀山火海,温酒也要为他踏平! “你可知道只有惊天大案才能击登闻鼓,若不是,惊扰圣听,便是死罪!” 四十多岁的大理寺卿戴明挡在温酒的面前,面色沉沉,压低声音道:“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温酒抬头看他,眸中满是冷色,“民女不知何处可伸冤,可否请大人引个路?” 这话说的原本没什么毛病,只是当着当朝刑狱的最高官的面说就很打脸了。 众人神色各异。 恰巧这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良带着两个小太监到了宫门口,径直走到了温流面前,“方才击登闻鼓的可是姑娘?” 温酒拱手行了一礼,“正是。” 她前世长年行走在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虽然面貌看着还是十五岁的少女模样,可行了男子礼,却自有一番不卑不亢的从容风骨。 “皇上亲召,随咱家来进宫面圣 ,禀明案情。” 王良扫了她一眼,心中已有几分考量。 敢击登闻鼓,敢在这么多高官权贵面前与大理寺卿杠上的姑娘,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只怕这次,又有不少人要跟着遭殃了。 “诸位大人也快些请吧,皇上还等着呢。” 众人还在琢磨着套话,王良拂尘一扫,“咱家先走一步。” 这人半点话风也没露,就带着温酒入了宫。 一路无话。 温酒对大晏皇宫并不陌生,前世的她来过很多次,亦是宫宴上的常客,却从来没有进入议政殿。 那些人说,只有男子才能上议政殿参政。 所以无论她有多少钱,为大晏付出了多少,仍旧没有资格出现在议政殿上,这一世她不再是围着孟乘云打转的蠢人,却因为谢珩站到了这里。 简直比戏折子写的传奇更离谱。 “姑娘,就到这里吧。有何冤情,咱家替你……” 王良带她到了议政殿前,刚一回头要和她说话,就愣住了。 温酒在白玉阶前屈膝而跪,北风吹得衣袖飘摇,双手呈状纸过头顶,“民女温氏阿酒,自长平郡谢府而来,为我长兄谢珩为安阳城十三万百姓,问陛下一声,是护我大晏百姓 有错?还是杀侵我国土的敌人有错?” 连日来的赶路让她的声音变得沙哑,音量却高出常人许多。 风声疏狂,少女的声音阵阵回荡着,传入殿中。 朝臣们闻言纷纷面色骇然,经过她身旁时都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上了白玉阶入了议政殿。 这姑娘是不要命了吧? 敢和皇帝这么说话!也不怕有命来没命走! “姑娘啊。” 王良许久才回过神来,“你这也……”他也有些无话可说,接过了她手中的状纸,“咱家替你呈给皇上,你就好自为之吧。” 温酒垂眸:“谢公公。”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温酒如今孑然一身,谢珩也是。 她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来帝京,就不怕那些人在暗地里作妖。 只是,这皇宫里的风真的很大啊。 真的很冷。 议政殿里吵成一团,可见谢玹这个未来首辅写的状词功力非凡,短短数百字就能让里面那些人吵翻天。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会为了一件事吵得如同市井愚民。 温酒跪在地上,一身缟素满是尘灰。 她在等。 等他们吵出一个结果。 北风透骨寒凉,没过多久,竟有雪花轻轻飘落。 她抬 头,有雪花落在她眉间,化作一点凉意,渗入肌肤。 转眼间,飞雪便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对谢珩来说下的恰是时候,有冤自有飘雪来。 温酒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她身上已经积了一层白雪。 议政殿的门才再次打开,她隔着重重人影,看不见龙椅上的那人是何模样。 只听见王良站在门口高声道:“皇上有旨,召安乐侯!召……谢珩!” 温酒跪的有些摇摇欲坠,却松了一口气。 不是囚犯,也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仅仅只是那个人的名字。 谢珩。 王良站在殿门前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可怜又可叹的神色,只不过转瞬便消失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痴人,又怎么可怜的过来? 一个时辰后。 刚刚回京复命的安乐侯曹高朗一瘸一拐的进宫,与他同行的少年一袭白衣如画,面似白玉精雕琢,满身的戾气却让人望而却步。 内侍通报:“安乐侯到!” “谢珩到!” 温酒想要回头看一眼,整个人身体却已经冻得几乎僵硬。 她听见少年匆匆上前的脚步,也听见了谢珩惊诧到几乎失声的询问:“阿酒?” 第36章 赐我一死! 几乎成了雪人的温酒缓慢的抬头,看了少年一眼,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嘴,“长兄。” 谢珩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伸手将温酒从雪堆里拉了起来,拂去她一身积雪,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帝京城外匆匆一瞥,他得知温酒来了帝京,已是十分愕然。 一转眼,竟然在议政殿前见到了她。 这地方向来吃人不吐骨头,谢珩想象不出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是怀着怎样的心做到这一步的。 他只知道,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温酒跪的双腿麻木,险些一头栽进雪堆里,好在谢珩扶的快,这才勉强站稳。 谢珩脱下外层的大袖衫盖在她身上,嗓音有些沙哑,“平时看你挺聪明,怎么一犯傻就傻成这样。” 这皇宫大内连那些在官场浮沉多年的老狐狸们都要步步小心,偏生她一头撞进来,完全不惜自己的性命。 “方法笨一些没事,只要有用就行。” 温酒拉住了少年的手腕,“祖母和三哥他们还在长平郡等着长兄回去……” 说话间,谢珩忽然握住了温酒的手,她眼眸里水光盈盈,倒映着他此刻的模样,朱瓦飞檐巍峨宫殿都变成了身后零星一角。 少年掌心的温热传到 全身冰凉的温酒身上,她微微一顿,回握住谢珩的手,唇边扬起一抹不太明显的弧度,“大晏百姓千千万,总有分得清是非对错的。即便没有他们,也有我在这里。长兄,你不是一个人。” 谢珩看了她许久,应声了一声“好。” 有内侍站在高阶之上喝道:“谢珩!觐见吾皇,为何不跪?” 太监独有的尖锐嗓音在殿前阵阵回荡,谢珩恍若未闻,反倒是不远处的曹高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殿里一片静谧。 谢珩没来之前吵成一团,现在人到了,反倒一个个都端着,谁也不出声。 “不许再跪!” 谢珩眼里满是心疼还掺杂着几分自责拉着温酒站在了屋檐下,身后飞雪如盖,少年声音低低的,“那些人岂你跪一跪就会改变心意的?” 温酒点了点头。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对大晏朝堂的认知远超了一般人,温酒在他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到谢家长公子随性风流的影子,渐渐的,和她记忆里那个定北王重叠。 “大胆谢珩!” 高阶上内侍厉声喝道:“觐见吾皇还不跪……” 最后一个“跪”字还没说完,这内侍就被快步走上台阶的谢珩一脚踹飞,重重的撞 在殿门上,猛地吐了一口血,顷刻间已经去了半条小命。 一种皇羽卫如临大敌,谢珩却面色如常的,大步走进了议政殿,少年衣袂飞扬,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纷纷回头看他,见少年暴戾如斯,皆是面色骇然。 龙椅上那位一直一言不发,一众人也揣测不出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静若寒蝉。 只有礼部侍郎张贺板着一张脸站出来,怒喝道:“谢氏小儿!见了吾皇当三跪九叩!” 谢珩冷冷一笑,“三跪九叩能让十三万人死而复生,还是灭了大金?” 张贺哑口无言,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转眼间,谢珩已经越过所有大臣,径直到了玉阶前。 一众皇羽卫拔剑相对,银晃晃的剑影在议政殿中交织成网,“谢珩!你胆敢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少年缓缓抬眸,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皇上召我入帝京,是想杀我?还是拿我给大金赔罪?继续割城让地,换取一两年的表面太平?” 这个问题在谢珩来之前,众人已经头疼了十多天,吵翻了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皇上没表态,底下这些大臣们也只能佯装淡定,可谢珩这一问,直接就把所有问题都摆在了明 面上。 这事,就更加难办了。 “大胆!” 王良刚站出来,龙椅上的赵毅就摆了摆手,王良连忙示意一众皇羽卫退下,自己也站到了一边。 赵毅扶着龙椅站了起来,他才五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大晏江山风雨飘摇,满殿的文臣占了大多数的位置,武将却青黄不接难以为继。 他俯视着底下锋芒毕露的少年,沉声问道:“为何要杀长宁太守?” “该杀。” 谢珩只说了两个字。 赵毅面上喜怒不明:“你杀完颜峪的时候在想什么?” 谢珩在帝王威压下,依旧面不改色:“灭他满国,挫骨扬灰。” 满殿的大臣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北风疏狂吹起少年一身白衣翩翩欲飞,明明是世间难寻的风流色,眉眼间的桀骜却让人望而生畏。 赵毅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龙椅上,“苍生何辜?百姓何辜啊!” 谢珩道:“可若是连侵占国土都能忍气吞声,忍了这次,下次又要如何?” 满殿鸦雀无声。 他在玉阶前屈膝一跪,“到时列国效仿大金纷纷发兵,大晏万千百姓谁能幸免?皇上不妨现在就赐我一死!” “够了!” 赵毅面色发青:“谢珩暂押大理 寺,等查明案情,证实这状词的虚实,再做定夺!” 一众大臣们闻言,顿时慌乱道:“大金那边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如今期限将至,若是再耽搁,恐怕……” “皇上!留下这逆贼,必然会招来更大的祸事啊!” “这逆贼眼中毫无王法,不能留啊!” 一贯争锋相对的朝臣们,在需要保命的时候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 “众卿家不必多言!” 赵毅在头疼的扶额,决定却十分坚定,“就按朕方才说的办!” 内侍喊完“退朝”之后,只有王首辅和几个心腹大臣留下继续商议。 这事确实已经迫在眉睫,再拖也拖不了几天,皇帝没有当场做决断,便说明其中还有诸多事宜需要考量。 这便是他们做臣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一众皇羽军亦步亦趋的押着谢珩出议政殿,退朝的大臣们纷纷绕着这少年走,场面一时间十分可笑。 温酒披着谢珩的大袖衫站在廊下,抬眸看着少年越来越近,中间隔着许多人,她凝视着谢珩,风雪无声,少年眼中无畏无惧。 她却有些心疼。 还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王良便从另一边小跑过来,低声说:“温姑娘请随咱家来,皇上要亲自见你。” 第37章 长得可真像啊 温酒跟着王良去御书房,刚到了殿前,刚好碰到首辅王志成和几个老大臣出来。 几人正眉头紧促的说道:“谢珩必须死!若是他这次杀了长宁太守还能活在这个世上,以后我等岂不是要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出门?” 这世道本就不太平,各处都有所谓的义掀杆而起,占了山头就称王称霸,朝中的武将本来没几个顶用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的任由他们作妖。 可谢珩这个先例一开,那些人还不得更加猖狂,到时帝京这些整天被他们骂狗官的,肯定是第一个遭殃。 众人心里都清楚的很,对谢珩越发的怨念,嘴上却谁也不提,只说:“你我的性命都还是小事!这才半月的功夫,大金那边已经催了三次,没有谢珩的头颅,那些蛮人岂肯善罢甘休?” “王首辅。” 有人低声说:“皇上一向主张合谈,这次不会因为那谢家小子三言两语就……” 王志成清咳了一声,众人抬头看见王良带着温酒过来,顿时个个闭口不言,只有王首辅面上不改的打了声招呼,“王公公。” “今个儿大雪,路滑难行,诸位大人出宫的时候可要小心脚 下。” 王良笑着提醒了一句。 众人寒暄了两句,两边人擦肩而过。 温酒抬眸看着前方的宫殿,这帝京城里的路,又何止是下雪天的时候难走? 御书房燃着龙涎香,浓郁的掩盖了所有的味道。 温酒行礼,道了声:“参见皇上。” 赵毅坐在御案后,大约是刚刚几个大臣提议的都不和他的意,一身的帝王威仪正盛,“你觉得谢珩不该死,那谁该死?议政殿上的文武百官,都说谢珩必须死,温氏,你给朕一个不杀谢珩的理由。” 温酒道:“我长兄杀完颜峪为的是保境安民,大金的铁骑屠杀大晏十三万百姓,这样的血债,难道不该让他们用同等的鲜血来偿还?” 赵毅拍案而起,:“妇人之见!若他没有二心,为何要杀了长宁太守自己领兵?” “卖国求荣的狗贼,不杀难道留着过年吗?” 温酒猛地,眸中满是坚定执着,“我长兄只是做了每一个有骨气的大晏子民都会做的事,他是英雄!谁都能死,可他必须活着!” 赵毅怒火攻心,猛地咳嗽起来,整张脸都变得煞白。 旁边王良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皇上,皇上息 怒!要保重龙体啊!皇上……” 温酒有些诧异,她记得前世这时候赵毅已经是重病缠身,几个皇子争权夺位斗的不可开交,大金正是趁着大晏这次内乱才发兵攻打…… 可这一世赵帆都已经带着玉玺跑到长平郡去了,血洗再次发生,赵毅却还能坐在议政殿里商议国事。 温酒方才刚见到他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现在发现,赵毅的病可能只是用药强行压制着。 皇帝这会儿已经咳得说不出话,目光却已经落在温酒身上,神色越发的晦暗不明。 王良一边给赵毅顺气,一边道:“来人,把温姑娘请出去!” 两个小内侍刚进门,赵毅强撑着轻喝了一声,“滚出去!” 此刻便连王良都是面色如土,连忙让人退出去。 赵毅咳嗦着朝温酒走了过来,脚步有些不稳,眸色也十分浑浊,他看了她许久,忽的问道:“你姓温?” 这话问的突然,而且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温酒强压下心中的诧异,淡淡道:“回皇上,民女姓温名酒。” “你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 赵毅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必须要在她口中得到自 己想要答案。 温酒闻言眼眶微红,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家中父母幼弟和夫君全部死于大金铁骑之手,尸骨无存。” 赵毅微愣。 温酒却拜倒在地,“陛下,民女不懂什么家国天下,我只知道杀了自己人去取悦敌人的结果必然是自取灭亡。我愿替谢珩一死,只求他能活着,护我大晏一方平安。” 御书房里悄然无声。 赵毅就站在温酒面前,久久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酒的双腿跪的几乎失去知觉,眼前一双苍老的手忽然把她扶了起来,吩咐外面的小内侍,“送温姑娘出宫。” 温酒抬头看着她,“陛下!” 赵毅摆了摆手。 饶是温酒早就知道赵毅这个皇帝生性多疑且善变,此刻也反应不过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内侍过来把她领出了御书房。 赵毅扶着御案又连着咳了许久,好不容易在缓过一口气来,却轻声呢喃道:“长得可真像啊。” 一旁的王良面色微变。 赵毅忽的转头看着王良,“你还记得,她走了多久吗?” 王良神色有些僵硬,硬挤出一抹笑,“奴才老了,记性也有些不太好,不知道皇上说 的是……” 面前的帝王已经有十几年没提起过那个人,这些年后宫的娘娘从来没少,皇子公主也不少,王良几乎以为皇上早就忘了那个人。 “你这老滑头。” 赵毅望着温酒远去的背影,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里,“她去西楚和亲的时候,也不过温酒这般年纪…… 王良没有接话,脑海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位帝王心口的朱砂痣。 温姑娘,的确和那人很像。 …… 温酒出宫的路上一直想不明白。 都说君心难测,可赵毅这次对她也太宽容了一些。 如果赵毅勃然大怒要处置她,这事还好办一些。 击登闻鼓之人若是被下狱了,谢珩这事只会闹得更大,到时满城风雨,即便是朝堂上这些人跳的再厉害,也压不住众怒。 可温酒怎么也没有想到赵毅就这么轻易的放了她。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这是那些大臣们给赵毅出的新主意? 眼看就要出了宫门,温酒的思绪还凌乱着,前面却忽然有内侍拦住了她的去路。 温酒抬眸,内侍低头往一旁退去,身着明黄色四爪蟒袍的青年男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姑娘想救谢珩?” 第38章 这块青玉是谢珩的 对问她这话的,是当朝的太子爷赵丰。 赵毅元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年幼的时候便受封太子位,又生了一副儒雅亲和的好皮相,在人前一贯是做好人的那个。 前世赵毅驾崩之后,是谢珩帮着赵丰力压众皇子登上了帝位,虽说后来闹得不甚太平,最起码一开始的时候走的是同一条路。 只是温酒不清楚谢珩是不是这个时候就已经站到了赵丰这边,如今是非常时期,她一个行差走错,都会让谢珩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帝王天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都是让人防不胜防,避也无处可避。 温酒行了一礼,嗓音喑哑的反问道:“若是太子殿下的兄弟蒙冤受屈,殿下救是不救?” 赵丰微愣,随机笑道:“自然是要救的。本宫听闻长宁之战后,对谢公子的风采甚为敬仰,所以这次……” 这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不远处那边出声打断了,“皇兄敬仰谢公子?本王怎么记得数日前,皇兄在父皇面前说的是:谢珩擅夺兵权,激化两国邦交,当诛九族呢?” 声落,瑞王赵智便到了眼前。 内侍们问了声安便齐齐低头不语,在这种时候, 把自己当成聋子哑巴才能活的长久些。 赵丰面色有一瞬间的僵化,不过很久恢复成了儒雅亲和的模样,“四皇弟这话从何说起?当初在父皇面前说要处置谢公子的提议,可是你先提的。本宫不过一时受人蒙蔽。” 赵智皮笑肉不笑。 这兄弟两暗里不和已久,朝中大臣们也已经心照不宣的分派站队,如今老皇帝身体越发的不好,赵丰和赵智的争斗也渐渐的摆到了明面上。 温酒沉声不语,她在雪地里跪的太久,风又这样大,吹得纤瘦的身子几乎站立不稳,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赵家兄弟正明枪暗箭你来我往的功夫,不远处头发花白的老人刚好经过,温酒眸色微动,忽然往前倒去,袖中的青玉掉入积雪里。 赵丰和赵智齐齐伸手来扶,前者快了一步,扶着她关切道:“温姑娘,风雪催人,先到本宫的别院歇脚如何?” 赵智收回伸到一半的手,拂了拂袖间的雪花,“本王正好出宫,顺带捎温姑娘一程即可,何必皇兄再让人跑一趟。温姑娘,你说是不是?”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酒身上。 她自认没有令人神魂颠倒的好容 色,这些久居上位的人不过就是想着借着她,拉拢如今还关押在大理寺的谢珩。 大晏文臣满朝堂,却无可以安境保民的良将,不知道在这方面吃了邻国多少亏。 原就是百万人中求一将,皇帝没有当场杀谢珩,而是把人收押在了大理寺。这样的人若是不死,得到军权就只是时间和机会的问题,底下的皇子们自然就坐不住了。 “谢两位殿下好意,温酒有孝有身,不便叨扰。” 温酒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 赵智和赵丰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温酒弯腰去捡雪里的那块青玉,头发花白的老人却先她一步把那块玉捡了起来,摩挲在手里看了她许久,眸色复杂。 “老郡公。” 赵丰率先开口,温声道:“雪地路滑,怎的这么急着出宫?” “进宫赏了会儿梅花,忽然想起来今天梨园里唱《山河霁》,老夫得赶回去听戏。”老郡公笑呵呵把手里那块青玉递给温酒,“方才好像听到两位殿下说要送这姑娘出宫,要不,老夫捎她一段?” 赵丰和赵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温酒颔首,“那就麻烦郡公大人了。” “呵呵,不麻 烦不麻烦,顺路而已。” 老郡公和他们寒暄了两句,直接带温酒出了宫。 一路风雪催人。 温酒把谢珩给她的那块青玉握在手里,瑟瑟寒冬里,掌心竟不知觉出了汗。 她跟着老郡公上了马车,车帘一放,外间的风声瞬间就去了大半。 老郡公往车厢里一坐,笑呵呵的面容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是谁?” “这块青玉是谢珩的。” 温酒呈上那块青玉,“今日刚被收押大理寺的谢珩,老郡公若是想知道什么,只能请您亲自去问了。” 她不知道这块青玉到底代表什么,只是能让谢珩一直带在身上,且不能带进帝京出现在别人眼前的,必然不是寻常之物。 前世的老郡公吴洪武去世后能让谢珩着缟素以儿孙礼送葬的人,这整个帝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 温酒在赌,赌吴洪武会帮谢珩。 “小丫头毛都还没长齐,心眼倒是不少。” 徐洪武轻叹了一声,“这玉你给他收好了,可千万别像今天一样乱扔,那两个小的不知道是什么,上头那个可是清楚的很。” 温酒也不争辩,乖顺道:“温酒谨记。” “方才你没 应太子爷也没应瑞王,便说明你是个聪明人。” 徐洪武看了她许久,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可在这帝京里里求存,光是聪明还远远不够。” 温酒道:“人活一世,原就不是容易的事。” 徐洪武道:“你这丫头倒是通透。” 温酒不语,死过一回还不通透,那就真的白白经过那么一场人世浮沉了。 “老夫从不插手朝堂里的事,别的忙帮不了什么,收留你几天,倒是不难。” 徐洪武说:“至于谢珩的事,老夫闲散多年,插不上手了。”语气颇是无奈。 老郡公多年不和皇家人走动了,今日进宫说是赏梅,说白了还是冲着谢珩的事去的,能说都已经说了,结果明显不太理想。 温酒也不和他客气,直接说:“我想去大理寺见谢珩一面。” 徐洪武不由得问道:“你刚击了登闻鼓,就要去大理寺?” 谢珩不是个省心的,娶个媳妇也这么能闹腾!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出宫的时候就听说赵毅那边急召了太医,估计都是这姑娘闹得,这要是换成他,他也吃不消啊。 温酒道:“大理寺的人心都黑,我担心长兄……” 第39章 只能见这一面了 “心再黑也没用。” 徐洪武打断她,“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会吃亏的人,这回进了大理寺,还不知道谁更倒霉些。” 温酒微顿,“我是担心他在大理寺待不惯,一个不耐烦再把大理寺卿给砍了……” 徐洪武:“……” 两人想到那少年的行事作风,一时无言。 谢珩杀大金王上和长宁太守的时候可是一点也没手软,区区一个大理寺卿,戴明还是那般招人厌的狗脾气,一剑砍了也着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徐洪武思忖再三,又说:“那还是得早点把他弄出来。” 温酒点头。 一块青玉环佩,就能让大隐隐于朝的永兴郡公如此相待,看来谢珩身上的秘密,远远要比她知道的要多。 那少年来帝京讨的那笔旧债,到底是向谁讨? …… 永兴郡公府。 老郡公年近七十,膝下原本有一个女儿,已经去世很多年,府里小厮仆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个人。 郡公府邸紧挨着梨园,每日听戏喝茶,别的事儿也不过问,他也乐得清闲。 温酒在客房住下,刚用过晚饭,她便换了身男装从郡公府的侧门出去。 没走几步,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 去看,却又是什么都没有。 温酒没有再回头去看,径直走到梨园门口,没入要去看戏的人群里,没曾想又遇到了老郡公。 “老夫还说怎么一转眼就看不见你了。” 徐洪武看见她到时挺高兴,“进去听两出?” 下了一整天的雪,积雪已经很厚,一般人都不太出门,这梨园前面倒是人头攒动,街对面的那些茶馆酒肆也是,全部都是满座的,隐约还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声音。 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不等温酒琢磨出什么,徐洪武已经率先往前走去,“走吧,这出《山河霁》可是场场座无虚席。” 温酒跟了进去,在雅间里坐定,整个戏园里挤满了看客,何止是座无虚席,简直是站都没地方站。 戏早已经开场,正唱到“君不见烽烟万里皆血染,金戈铁马踏山河……” 这是出新戏,讲的是少年将军保家卫国反被奸臣所害,结果敌国大军压境把整个皇朝都颠覆,见到男人就杀,看到美貌的姑娘就抢,整出戏都十分的惨惨戚戚。 台上的戏子们唱的悲切,底下的看客们纷纷抹眼睛,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台下谢幕之后,席间还没有多少人起 身离席。 也不知是谁骂了一声,“把能保家卫国的人都杀了,谁还会帮你守江山?愚蠢至极!” 众人的声音稀稀落落的响起,“若是不杀那少年将军,又怎么会落到国破家亡的下场!” “如今押在大理寺的那少年据说才十八岁!那些王侯公子十八岁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成天的就知道压榨百姓,再这样下去,我们大晏只怕也要和这戏里的……” 温酒听着底下那些人说话,手轻轻的在桌面点着,“郡公大人,这出新戏是什么时候出的?” 徐洪武刚好在暗地里抬袖擦眼角,听到温酒忽然同他说话,动作微僵,面上却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随口道:“也就十来天前开始的。” 十来天前! 很好。 她就说谢珩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十来天前,他人还在长平郡,这出折子戏却已经在帝京唱响。只怕那些茶馆酒肆里说的正热闹的,也是长宁那事改编后的故事。 不管是他自己想的主意,还是背后有人帮他,十八岁的谢珩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机城府,温酒只能自愧不如。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五脏六腑烫的不是滋味。 徐洪武慢悠悠的说:“天子一怒,伏尸百里。万民之怒,又当如何?” 能如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也不是好坐的,原本这些年就各处暴乱不断,称王称霸的比比皆是。 若是谢珩这事处理不当,造成群情激奋,有心之人掀竿起义,这大晏还能不能继续姓赵,还真说不准。 温酒只知道,这个少年,果然得罪不起。 “行了,这戏也听完了。” 徐洪武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这大理寺你还去不去?” “去。” 温酒不假思索道。 徐洪武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当真要去?”老郡公特别想说其实她去了大理寺也不能做什么,又不能把人抢出来。 温酒想了想,“夜里寒气重,他衣衫单薄……” “行行行。” 徐洪武连忙打断道:“老夫我丧偶多年,着实想不到这些。” 他说完,叫了随从上来给温酒带路,“要去赶紧去,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大约也只能见这一面了。” 温酒朝老郡公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 到大理寺已经是夜半时分,守卫明显要比白天松散许多,周围安静的近乎阴森。 温酒披着黑 色斗篷,帽子盖住了半张脸,老郡公的随从帮忙打点那些守卫,她一路默不作声。 “走吧。” 牢头收起银子来得心应手,带着温酒就往里走,还不往说道:“原本关押在这的人是怎么都不能见的,可老郡公交代的事,我提着脑袋也得给他办好。” 温酒道了声谢,穿过阴暗的走道,牢房里的烛光微弱,到处都弥漫着血腥气,眼角余光瞥见那些刑具上满是干涸后的血迹。 她眉头微跳,不由自主得加快了脚步。 转了三四个弯,温酒才在最右边的那间牢房前停了下来,少年靠在墙角里小憩,一身白衣血迹斑斑,早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她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眼眶不由自主的酸涩,袖下的五指紧握着,想唤他一声,却忽然哑口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牢头去打开门锁,金属撞击的声音打破这一地的静默。 少年忽然的睁眼,满身戾气,“还来找死?” 牢头面色发白,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说!” 说完,人便匆匆离开。 温酒解下黑色斗篷,走进牢房,一身积雪徐徐落下。 谢珩看清来人,眸色微变…… 第40章 抱一抱举高高 少年一身戾气转眼间便散尽了,却而代之的是些许无措,温酒缓慢的蹲下身,伸手掀开谢珩带血的衣衫。 “阿酒!” 谢珩握住了温酒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力道有些失控,温酒疼的眉头轻皱,少年猛地放开,连忙解释道:“这血不是我的。” 温酒:“……” 她慢慢的站起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退开一步。 您厉害的很! 在大理寺的监狱里还能弄一身别人的血在自己衣衫上! “你怎么进来的?” 谢珩眸色有些微妙。 这里可是大理寺! 一声不吭就去击登闻鼓已是惊人之举,刚从宫里出来没多久,转眼就进了大理寺。 一般女子哪有这样的胆量? 谢公子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来当然就有办法进来。” 温酒的语气很淡,只是声音难以控制的有些轻颤,“我倒想问问长兄,什么时候愿意出去?” 她早知道这少年心思深沉,不同于常人,却怎么没想到这人居然连自己的性命都放在这赌局里。 也不怕形势忽然失控,把小命搭在这里! “等时机成熟……也不会太久,就这几天的事了。” 谢珩刚要开口,一看温酒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不由得抬手摸了 摸鼻尖,低低的唤了声“阿酒”。 温酒抬眸看他,面上有些恼怒,也有些无奈。 谢珩说:“帝京和长平郡不同,很多地方是你不能去的。”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同她说那些权力争斗之间的事,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跋涉千里来帮他做这些事,哪知道那些人的心肠有多狠毒。 谢珩只是眸色认真的看着她说:“我说过,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护着你。阿酒,你不必担心我……” 温酒开口打断他,“我不担心你。我只是担心祖母的病情会因为长兄而加重。” 谢珩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哪轮得到她帮什么忙。 这小姑娘是生气了啊。 谢珩连忙道:“有你和三弟在,祖母怎么会……” “如今眼看着就不好了。” 温酒再次打断他,几乎是面无表情的说:“长兄尽管继续在这待着,外头闹翻了天,也闹不到这,着实是个清静的好地方,还真是翻遍整个帝景城也找不到第二个。” 谢珩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 还真生气了。 这温姑娘看着好脾气的很,怎么生起气来这样难说话。 谢公子哄那些青楼歌姬、浪荡美人倒是很有经验。 这未过门的弟妹,又不能砸银子又不能说情场上那些风流话 ,这可如何是好? 谢珩头疼。 温酒已经把手上那件披风扔给了他,转身就走。 她想到外头那些动静就来气,就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结果人家正主早就成竹在胸,把什么都给算计好了。 最可恨的,还是这少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那她做的那些,在谢珩眼中,岂不就是一场笑话? 谢珩接住了那件披风,顺手一甩,缠在了温酒腰间,往后一拉,便将她整个人都拉了回来。 少年靠在墙角,伸手一揽,抱住猝不及防就倒下来的小姑娘,轻轻往上一抛,又连忙接住,“阿酒乖啊,长兄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若是有什么考虑不周地方,你也要多多担待啊。” 温酒睁大了一双水眸,整个人都是震惊的,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来都没有被男子……举高高过。 担待什么? 谢珩这是在哄三岁小孩吗? 还不等温酒缓过神来,少年微微皱眉,低声道:“太瘦了。” 温酒本来就很瘦,经过长平郡血洗之后,又一心全都扑在那些麻烦事上,与跟她同样身高的女子相比,确实是身无二两肉。 温酒刚要开口说话,便看见谢珩一脸担忧道说:“你再这样下去,为兄也很 是担心啊。” 她差点一脚就踹过去了。 可谢珩还抱着她,轻轻举着,高出了他半个头,完全是抱小孩的那种姿势,全然没有半点旖旎暧昧可言。 这是温酒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俯视这个少年。 她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总有姑娘爱慕他爱慕的死去活来,那些人说天下十分风流色,谢家双壁占九分。 那时候的温酒总是不屑,可她如今再看这少年,方才发觉谢珩这样的人,何须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明明谈笑间便已是催城夺命。 “阿酒?” 谢珩见她发呆,不由得扬了扬眉。 小姑娘好像不生气了,就是有点呆呆的。 果然这小姑娘都和小七妹差不多,再生气抱一抱举高高都能哄好。 下一刻,温酒却忽然伸手,猛地推开他,瞬间就离他两三步远,结果扯到了膝盖上的伤口,顿时就倒吸了一口气。 她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伤到哪了?” 谢珩皱眉,“别动,我看看。” 少年伸手查看她膝盖上的伤势,指尖刚刚碰到她的罗裙,忽的又收了回来,有些无措的摸了摸后颈。 差点又上手了! 他娘的,这是姑娘!还是未过门的弟妹,不能随便上手! “没事,死不了。” 温酒 敛眸,语气极淡的说:“也就只是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一两个时辰,最严重也不过就是落下点腿疾,比不得长兄……” “不用比,这个真不用比。” 谢珩头疼,还是没哄好啊。 难道是因为举的不够高?要不再来一次? 他刚一伸手,温酒似有所感一般,忽然看了过来,一时间四目相对。 谢珩愣是没好意思继续这个动作,憋了半响,忽的说:“我其实也不太好。” 温酒抬眸:“嗯?” 他声音极低的说:“离开长平郡之后日夜赶路,我都半个月没洗澡了……” 温酒微愣,莫名的有些想笑。 谢珩好像有那么一点摸到她的小性子了。 他微皱着眉头,苦恼道:“这鬼地方的伙食完全不是人吃的……饿啊!” 任他步步为营,一双手翻云覆雨,却怎么也算不到这些小事,到底还存了几分少年心性。 温酒刚要把藏在袖子里的糕点递过去,却忽的被谢珩搂住,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都被少年塞到了木床底下。 “别出声。” 谢珩盘坐在木床边上,恢复成闭目养神的姿势。 温酒趴在一片漆黑的床底,只能看见少年染血的衣角,她压低了呼吸,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第41章 我从未想过要扬名立万 牢房的锁再次打开,来人进了牢房,走到谢珩面前便开口道:“本王可以救你出去,但你必须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温酒趴在床底下,忍不住扶额。 来的是赵智,皇帝的儿子不少,但是能花这么大功夫来见谢珩,还开门见山就说这种话,也就只有这位瑞王爷了。 谢珩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有话快说。” 赵智被他弄得愣了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少年被人从长平郡带到帝京,因为这样的大事进了一次议政殿,也同去鬼门关前面转了一圈没什么区别。 可这人蹲在牢狱里,愣是从容淡定的很,反倒让外面那些为了此事争论不休的大臣们都成了笑话。 牢狱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过了片刻。 赵智又走近了两步,温酒看见男子黑色长靴近在眼前,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杀长宁太守,已是死罪,截杀大金王上让大晏陷入绝境,更是当诛九族!你可知外面那些人会怎么处置你?谢珩,本王是念在你尚年少,无知者无罪才想救你一命!” 谢珩冷笑道:“完颜峪要是没死,你确定自己今天还能站在这里?” “谢珩!” 赵智怒极反笑,“你有野心,想要权势,世间哪个男儿不想要这些?我们大晏立朝近三百年,一直都是列国之中国土最广,人口最多的大国,做什么要仰人鼻息才苟且偷生?大晏缺的是拥有雄心壮志的君主,和将帅之才。谢珩,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谢珩不语。 温酒忍不住腹诽:你大半夜的来找谢珩说这种话,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更加野心勃勃? 那位太子爷今天抢先一步拦住了她,这位瑞王爷转眼就能打开大理寺监狱的门,亲自来拉拢谢珩。 老皇帝的这几个儿子,没一个是吃素的。 可惜,都太沉不住气。 温酒在陈旧的床底下窝着,赵智忽的弯腰,吓得她猛地往里瑟缩,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在底下浑身僵硬,几乎静止了。 赵智面露狐疑之色。 谢珩轻笑道:“王爷大概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床底下多的是蛇虫鼠蚁,就你方才站的地方,不久前还蹲着一只硕鼠来着。” 赵智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还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谢珩,父皇若是想放你,在议政 殿上就放了,可他如今还押着你,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珩微微勾唇,“有话不妨直说。” “来帮本王。” 赵智张开双手,颇有居高临下的姿态,“你想要扬名立万,本王想要一统江山,那些人给不了你的,本王都可以给你。” “不巧,我从未想过要扬名立万。” 谢珩完全不给面子。 赵智道:“谢珩,你只有一次机会。” 谢珩扬手枕着头,微微往后一仰,姿态随意,“请便。” 赵智顿时就黑了脸,话都已经说到这种份上,说是推心置腹也不为过,可这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 正要开口怒斥,外头的狱卒匆匆赶来,“王爷,有人朝这边来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最好想清楚!” 赵智拂袖而去。 总算是走了。 温酒轻轻松了一口气,一想到瑞王的为人,她又觉得有些心口发闷。 赵智和太子不同,这人母族势力大,且生性暴躁,平时因为老皇帝时常让言官们盯着的缘故,把性子压了不少,可骨子里还是最受不了别人驳他面子。 今天谢珩此举,无疑是把赵智得罪了个彻底。 在朝中有大半党羽 的瑞王爷不会救他不说,只怕还会加快要了他的性命。 她抬手敲了三下床板,想从床底爬出去。 “还有人。” 谢珩压却伸手把她脑袋有摁了回来,低声道:“继续在底下待着吧。” 声落,开门锁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进来的是两个,走近之后,便有一个大食盒放在了桌子上,五六个酒菜摆上桌,似乎还热了一壶酒。 四周顿时就是一片酒香弥漫。 紧跟着,赵丰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此处简陋寒冷,委屈谢公子了。” 这位太子爷的开场白倒是比瑞王爷要客气含蓄的多。 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明显就是有经验的人。 谢珩不咸不淡的说:“是委屈了点。” 赵丰微顿,这原本就是句客气话,可这少年似乎半点不知寒暄,他面上保持着温和的笑,“谢公子再委屈几日,等本宫禀明父皇,为你洗去冤屈,再为你摆宴洗尘。” 谢珩没说话。 等他? 那岂不是和等死没区别? 赵丰说着,在谢珩身侧坐了下来,床板顿时往下压了压,这牢房的破木板本来就又旧又薄,温酒在底下待着顿时就感受了来人的重量 ,脸直接就被压在地面上,喊又不能喊,只能强忍着,险些去了半条命。 谢珩挑眉,猛地站了起来,赵丰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起身,“谢公子这是?” 随行的侍从刚要去检查那张木板床,谢珩却直接在桌边坐下,眼角余光扫过床底缩成一团的温姑娘,面不改色的说了句,“刚好饿了。” 赵丰挥挥手让随从退出去,窝在床底的温酒有惊无险的又躲过了一次。 后背已经是满是冷汗。 这探监果然不是容易的事。 尤其是给谢珩探监,这才多长时间,皇帝的这几个儿子是要轮流都来一遍吗? 明明温酒只是见谢珩一面,现在反倒搞得像是怕被抓奸一般躲在暗处,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 赵丰说:“本宫来的匆忙,都是些寻常东西。谢公子如有需要,尽管让人转达本宫。” 谢珩倒了一杯酒,微微勾唇道:“条件呢?” 赵丰依旧面容儒雅,“只是举手之劳,谢公子何必说这样的话?” “那好。” 谢珩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抹冷弧:“谢某如今一心求死,请殿下在议政殿上多废两句唇舌,让谢某死得快些,可好?” 第42章 让我直接死在这里 赵丰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凝固。 温酒在底下什么都看不见,都感觉到因为谢珩一句话而让周围陷入死寂的凉意。 可惜赵丰还没还来得及说什么,守在牢房外的随从忽然急匆匆进来,“殿下快走!” 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来不及说,就直接把赵丰带走了,谢珩坐在桌边自斟自饮。 除了这牢房实在太过寒碜之外,这少年衣带风流,没有半分身处牢狱的窘迫。 白衣染血,反而多了几分妖异之美。 温酒窝在那里只能看到谢珩的下半身,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刚要抬手敲床板。 就看见少年把酒杯轻轻嗑在桌面上的声音,温酒顿时就缩在那里不动了。 这大理寺的牢狱实在是热闹得很,这一晚上,光是来看谢珩的就不知道有多少波。 温酒趴在地面上,满身的寒气,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不远处有几个狱卒惊呼了一声,直接就被倒地不起,温酒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形,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听见谢珩低声道:“安分待着!” 温酒屏住了鼻息。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想想而已…… “ 谢公子!” 来人喘着粗气,一剑就劈开了门锁,一跃而入,十分的气愤填膺,“罗某都听说了,老皇帝和那帮大臣都贪生怕死,这次定是要拿谢公子向那些大金的贼人示好,以求短暂的平安。我们一帮兄弟实在是看不下去,特来救谢公子出去!” 来的还不止一个,话说的差不多,身后一帮黑衣人也都朝这边聚了过来,“外面那些人都解决了。” “这就是谢公子?大哥,我们快些出去,万一被换班的安歇守卫发现就麻烦了!” 一众人急的火烧眉毛一般。 唯独谢珩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众人连忙道:“谢公子!快随我们出去吧!” 谢珩不紧不慢道:“多谢各位的好意,谢家上有老下有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谢某没想过要逃。” “不逃便是一个死字!当年衡国公满门被杀,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老皇帝的冷血残酷吗?谢公子你是为国为民的好人,可为那个狗皇帝守江山,不值啊!” 带头的见状顿时急了,越发的满面怒容,旁边一帮兄弟也是气愤填膺,一口一个狗皇帝骂的此起彼伏。 谢珩还是原来的姿势没动 ,渐渐的变得面无表情,“诸位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谢某没什么可说的。” “你!你简直不识好歹!” 一众黑衣人简直要怒骂。 带头的那人忽然拉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头发花白的双鬓,“我乃衡国公旧部,国公府满门被灭之时,我恰好远行在外才逃过一劫,衡国公一族为大晏守了近百年的江山,有不世之功,都被灭了满门。你留在这里,又岂会有活命的机会!” 谢珩眸色微冷,“照你这么说,我还真应该趁着这个时机逃之夭夭。” “是啊谢公子!快走吧!” 温酒差点跳起来让谢珩不要信。 这些人有问题! 虽然听起来一个个都满腔忠义的样子,可是这大理寺的牢狱闯得未免也太容易了。 谢珩刚进帝京,这些人当晚就来劫狱,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然而,还不等温酒出声。 谢珩已经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的长剑夺下,对准了黑衣人的命门,余下的一众黑衣人条件反射一般对他执剑相向。 “看来,你们救不了我,就打算让我直接死在这里啊。” 谢珩用剑尖指着带头人的心口, 逼着他一步步往牢狱外退去。 对方面上血色尽失,强撑着说道:“谢珩!你要干什么?我和兄弟们是好心来救……你……” 话还未说完。 少年已经将他一箭穿心,鲜血顺着剑身缓慢的落在地上。 “谢珩……你……” 带头人倒地不起,说话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谢珩抽出了长剑,把剑身的血迹,慢慢擦在了对方的衣衫上,冷冷一笑,“区区走狗也敢说自己是衡国公旧部?” 后边一众黑衣人见状齐齐朝他攻了上来,分明上一刻还说要救他出狱,转眼间出手便是取他性命,招式狠厉。 谢珩不着痕迹的瞥了那张木板床一眼。 这破玩意终于有了些用处。 至少温酒看不见他杀人。 他闭目,飞身一转,一剑横杀数人,血色四溅,有不少都溅到他脸上,血迹斑驳的白衣更是加重了一层血色,新旧交叠,越发的妖异。 几个不怕死的往前冲,转眼就命丧剑下,谢珩连眼都没睁,只剩下三四人且战且退的撤出了牢房。 谢珩也不管他们,直接就走回桌边坐下斟了一杯酒,这一地的私尸体仿佛完全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忽 然牢房外四人齐齐把手中剑掷向了他,谢珩一脚踩在长板凳一脚,整个长板凳都竖了起来,那几把剑齐齐嵌入,他一脚踢飞出去,正在几个人身上,砸飞了两个,剩下的也被随后赶到的守卫一刀结果。 牢狱的守卫差不多已经完全换了一波,众人看着一地鲜血犹热的尸体,和神态自若坐在桌边饮酒的少年,皆是面色骇然。 这小阎王的名头还真不是喊着玩的。 自从谢珩进了这,尸体是一波一波的清出去,守卫们每次进来都是胆战心惊的,戴大人原本是要亲自提审的,结果第一次就被误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众人也不敢说什么,默不作声的把地上的尸体清了出去,谁也不敢抬头,仿佛多看这少年一眼都会折寿。 也不知道外头这些人到底忙碌了多久。 温酒闻着这一地的血腥味,从几欲作呕到昏昏欲睡,才感觉外头那些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冻的伸不开四肢,想敲床板,手都抬不高,刚伸起来些许,就被少年温热的掌心握住。 温酒长睫微颤,谢珩长臂一捞,直接把她整个人都从床底拉了出来…… 第43章 狗贼死不足惜! 温酒出来的时候一身灰尘,发间也沾满了蜘蛛网,压抑呼吸时间太久,她一出来咳了好几声才逐渐缓过劲来。 谢珩伸手拂去她发间的尘灰,温酒却眸色如墨的看着他,久久凝固。 少年的动作微顿,余光瞥见自己袖间的血迹,连忙收回了手,声音比原来又低了几分,“我早就说了,这些血不是我的。” 还挺委屈。 温酒抿了抿唇,“第几次了?” “没数。在这还算好,一般的进不来。” 谢珩没同她提那些在路上的,怕她担心,随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动动手的事。” “谢珩!” 温酒蹙眉,不由得怒气上涌。 “怎么说生气就生气?” 谢珩无奈的坐下,一身的血迹,全身上下没个能入目的地方,少年摊了摊手,“你方才在底下待着也挺难受的,要不先坐会儿,我把那些人仔细的数一数,再说给你听?” “不用了。” 温酒不知道他这时候怎么还笑的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着急,可是人死如灯灭,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感受过神识消散前那灭顶般的痛苦,不希望身边重要的人也经历那样的绝望。 她把护在袖间的那些吃食放到木板床上,“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长兄保重。” “阿酒!” 谢珩想要伸手拉她,刚一碰触到她指尖,又猛地收了回去。 少年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路上小心些。” 温酒回头看了他一眼。 谢珩看着她,微微的扯了扯嘴角,“回去吧。” 她的目光落在他满是血迹的衣衫上,眉头不由得又皱了皱,还未开口说两句话,方才带她进来的那个牢头便过来了,“还好还好,姑娘,你快出来!” 温酒转身离去。 谢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声道:“小姑娘家家的,脾气还挺大。” 他低头,打开温酒留下的那包吃食,酱香的牛肉,还是温热的,他包好了握在手里。 还挺暖的。 眼角余光瞥见满是血迹的衣裳。 谢珩皱眉,也不知道温酒刚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吓成了什么样,若是换成了小七和寻常的姑娘,只怕一开始就在他面前哭的死去活来了。 她倒好,气得快炸了。 他卷了卷袖子,怎么都遮不住一身的血色,不由得往旁边一甩,懒得管它。 这辈子再也不 穿白色的衣衫了,忒藏不住事! 瞧把他家温姑娘吓得,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亏她还有力气生气,谢珩都怕她一个受不住,直接倒这了。 …… 又过了三天。 谢珩一案悬而未决,温酒白天的时候就在郡公府里,一到暮色四沉,便将帝京之中骨气尚存的那些人员名单列出来。 这些人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是能在这样纷乱的朝堂局势中站住阵脚的,都不是寻常角色,要是谢珩能提早联络一下这些人,总归是能帮上些忙的。 温酒生气归生气,可要做的地方一点也没少做。 便到那些茶馆酒肆里,充当说书先生把长宁江那些事编成了故事说成了传奇。 又有那出《山河霁》火遍帝京,一时间,谢家少年截杀大金十万铁骑,被关押在大理寺的事儿便是天下皆知的事。 等到衙门那些人出来叫停,不许再唱这出映射当朝事件的戏时,市井坊间已经谈论的纷纷扬扬。 这边茶馆刚被官兵清了场,所有的看官都被强行驱散,茶馆掌柜的直接就躲到了柜台底下,温酒从一边的小门溜了出去。 就听见前头一大帮人风风火火的朝同一个方 面蜂拥而去。 熙熙囔囔间,温酒听见有人道:“长平郡那边来了证人,说是那个被杀的长宁太守有通敌叛国之举,谢公子才动手的!” “长平郡那边可算是来人,这把人一直押着也不是回事啊!” “就看这次顺天府怎么判这案子,要只是杀了大金人,哪怕那是大金王上,那也是为了保护咱们大晏,这算哪门子的罪?” “走!咱们都看看去!” “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公理了!” 诚然,在权势名利面前,公理从来都是微乎其微的。 温酒跟着那一群人走到顺天府门前,堂上已经开审,围观的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温酒生的不高,好在身形清瘦,不知说了多少声“借过”才挤到了前几排。 堂上跪了几十人,温酒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他们都是一身的镐素,都是刚刚结束了自己的丧事,匆匆赶到帝京来的。 顺天府尹惊堂木一拍,“尔等说前任长宁太守通敌叛国可有证据?” 众人齐声应道:“王家父子大肆敛财抢人,将二十船金银财宝送给大金人,更让上百美人在城楼上迎接大金铁骑入城,我等都是亲眼所见! ” 众人异口同声,掷地有声。 不等顺天府尹再问。 堂外众人已经怒骂阵阵,“这样的狗贼死不足惜!” “非押着谢公子不放,有这功夫,怎么不把那姓王的诛九族!” 顺天府尹被吵得头疼欲裂,敲了一记惊堂木,“肃静!”又让衙役们出来压制了一番,历喝道:“再吵下去这案子还审不审了!” 众人仍是议论纷纷,只是声音稍微收敛了一些。 顺天府尹头疼的的问道:“眼见为虚,可有实证!” 围观的众人闻言便要开口大骂,温酒刚要穿过人群,上堂作证,忽的有人推着一个中年妇人入堂,跪在地上。 “此乃前任长宁太守之妻王杨氏,王狗通敌叛国之际,这贼婆便是其助力!” 王夫人一身尘污,完全看不出原来是个珠玉满身的贵妇人,大概是逃难路上被抓住的,一上堂就地雷纵横的喊道:“臣妇冤枉啊!” 你冤枉个头! 温酒面露冷色,若是这人都说自己冤枉,那谢珩在牢狱里待了那么久,岂不是都能六月飞雪了! 温酒抬脚便往前走去,身后却忽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猝不及防的把她拖出了人群…… 第44章 大公主会对你一见钟情 来人的动作,片刻之间就将她带到了角落里。 温酒袖间藏了匕首,想也没想的就朝对方刺去。 “温酒!” 少年忽的开口,嗓音微寒,她有些收不住势,只能强行偏移匕首刺下去的方向,少年也避了避,匕首从他肩头擦过,撞在墙面上,咣当落地。 温酒面露诧异:“三哥?你怎么也到帝京来了?” “迟早都是要来的。” 谢玹弯腰,把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收入袖中。 少年一身素白长衫,在这北风萧瑟的帝景城里,尤其显得清瘦单薄。 温酒每次见他总是本能想要退避三舍,可是这次,身旁在没有别的人,她低声问道:“顺天府里那些人……” “同我一道进的京。” 谢玹也没有要瞒她的意思,言简意赅的说:“所以,你不必去。” 该用到的人,需要唱的戏,他们早已经安排好了人。 温酒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眉心,她早该想到谢家这两兄弟不会坐以待毙。 只不过是因为在他们眼中温酒和老夫人、小紫姝一样,都是需要保护的对象,并不需要冒着生死危险在外奔波。 “我还有事要办。” 谢玹看了她片刻,忽的开口道 :“匕首我拿走了,你在郡公府里住着也需诸事小心。” 少年说完转身便走。 这些事都是谢珩要瞒着她的,他可不来背这锅。 “等等。” 温酒在身边喊住他。 谢玹止步,却没回头,倒像是极不情愿再同她说话的模样。 温酒追了两步,走到她面前,“我不知道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准备,可还有一个人,我觉得三哥有必要去找一下。” 谢玹回头,“你说的是?” 温酒道:“大公主赵静怡。” 这位大公主是当今皇帝的长女,虽说不是最宠的那个,但是说话向来是管用的。 当然,这位大公主也不是简单角色,嫁了三次,和离了两次,第三次人驸马直接就被抄家灭族了。 别的小公主还在赵毅面前撒娇卖萌求恩宠的时候,这一位已经另建了公主府,平日里买男宠蓄养歌姬,过的日子不知有多舒服。 外界百姓的压力是需要的,那皇宫大内之中,诸位皇子都有自己的目的,反倒是那些公主们在赵毅面前说上两句话,也无需太公正,能戳到皇帝心里那个点,便足够了。 谢玹来之前,差不多已经把帝京的形势了解了一遍。 王 公大臣之间的那些事,虽说错综复杂了些,但也不是没有突破点,可温酒说的这个人,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谢玹思忖片刻,问道:“为何非要我去?” “这个……” 温酒眸色有些纠结,她要怎么和谢珩说,大公主会对你一见钟情,会对你死心塌地,你说什么她都照做? 真要这么说了,谢玹会当她是个傻子吧? 谢玹耐着性子等她许久,温酒这才下定了决心,凑到他耳边说:“大公主她脾气不好,只对长得好看的少年格外客气。” 谢玹没说话,面色微微一沉。 温酒搓了搓手,“你看,我在帝京呆了这么些天,也没能找到一个能入大公主眼的少年,好不容易等到你……反正也走一趟,你就当为了长兄……” 还不等温酒说完,谢玹已经拂袖,转身朝另外一边走去,“走吧。” 风声疏狂,卷起少年素衣翩飞,倒真有几分立马要乘风而去的姿态。 “那个。” 温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三哥,公主府在那边。” 走在她面前的少年身形有些僵硬,慢慢的转过身来,眸色微暗,片刻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 般,朝温酒指的方向走去。 温酒松了一口气。 谢玹大约是因为从小没怎么出过谢府,总在那一个角落里待着,似乎有些不认路。 她在跟在身后,带他去了永乐坊。 “温酒!” 谢玹看着站在门前招揽客人的小倌人,俊脸黑沉,转身就走。 温酒连忙拉住了他,“三哥,你干什么去!” 这才刚到,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这个永乐坊,是帝京城最大最好的勾栏院,左边的楼里是小倌,右边的楼里都是美人。 这还是白天,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谢玹看见楼前揽镜自照的小倌,面色难看到难以掩饰,“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永乐坊啊。” 温酒道:“这幢楼里头全是小倌,三哥,你是不是紧张?没事,大公主见过的俊秀少年多了,有耐心的很,不会一见面就对你怎么样的,你只要抓紧时机……” “温酒!” 少年扣住她的手腕,神色近乎咬牙切齿。 她被谢玹搞得有些莫名,不由得问道:“到底怎么了?” 温酒前世做生意的时候,还开过几家,对这种地方自是一点也不陌生,只是没有想到未来的首辅大人反 应会这么大。 难不成是因为第一次进这种烟花之地,还是被她强拉来的,觉得没面子? “你这些天……” 谢玹大概是觉得说这种话十分的可耻,憋了半响,才憋出一句,“都是混迹于这种地方?” 温酒之前也给大公主府递拜帖,只是全帝京都知道她这个击登闻鼓的人是个麻烦,大公主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喜欢她这样的麻烦,连帖子都不收,直接就让人闭门谢客。 她没法子,也在永乐坊里挑过几次,只可惜温酒来帝京没带多少银子,那些生的特别好看的小倌都贵,她用不起,便宜的又实在上不得台面。 没曾想天无绝人之路,让她在这遇到了谢玹。 “混迹?” 温酒连忙摇头,“三哥你误会了,想要进大公主府可不是易事,我听闻她这段时间每日午睡之后,都要找永乐坊的乐师过去演奏乐曲,便想混进去。” 谢玹沉声不语。 大概是琢磨她这话是真是假。 温酒却忽然走到了他面前,郑重行了一礼,“这大公主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举足轻重,我着实找不到比三哥相貌更佳的少年……”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忽的抬手…… 第45章 只是为了谢珩 温酒吓了一跳,后面的那些话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三哥,你就委屈这一回吧。” 反正按照她前世的记忆来看,赵静怡迟早是要看中谢玹的,还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这早见晚见都是见,若是谢玹真能让大公主出面,那谢珩安全脱身的机会便又多了许多。 “温酒。” 谢玹似乎是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又沉沉的喊了她一声。 温酒微微挑眸,“三哥,我在呢。” 谢玹没再说什么,视死如归一般进了永乐坊,温酒忙跟着进去打点好了老鸨那些人。 她做起这种事来一贯得心应手,塞了银子三两句下来,还混了一身随从的衣服,和一帮乐师一起去了大公主府。 …… 大公主府。 温酒上辈子见过的奢华之地数不胜数,可像大公主府这样,到了冬季还是百花盛开的地方,还真是不多见。 丫鬟侍女们端着水果佳肴穿廊而过,温酒低着头,跟着人群的最末端,她花了银子,让换上白色乐师袍的谢玹走在了最前面。 那少年平素和谢珩站在一起也只能说是不逊色,可今个儿发束冠带,身上那股子淡雅清冷便显露无疑,风一吹 ,衣袂飘飘,颇有些一个拉不住,就要上九天成仙人的架势。 色是真绝色。 也难怪这人日后情路坎坷,想不开去信了道。 穿过重重朱门,终于进了寝殿,外头下着雪,天地万物一片银装素裹,室内却是暖玉生香。 二十多岁的美貌夫人衣衫轻薄,躺在美人榻上,旁边几个相貌清秀的男宠正在一旁捏腿捶背的伺候着,榻边还有一个帮忙剥葡萄的。 十几个乐师和随从进来问了声安,赵静怡头也没抬一次,大丫鬟道:“开始吧。” 其中一人起了调,笙箫琴瑟跟着一并起来,暖阁之中短时一片婉转缠绵之音。 整个帝京城都为了那个大理寺里的少年议论纷纷,唯有这里,犹如世外的极乐净土。 温酒原本还有些担心谢玹,毕竟她也不清楚这少年到底会不会乐器,她原本想的是,三哥长了这样一张脸不能浪费,最好是一上来就直接把赵静怡迷的七荤八素。 那后边的事也就好办了。 可人家头也不抬。 任你是仙人之姿,也排不上用场。 温酒正低头沉思着,软榻上的赵静怡忽的一抬手打翻了男宠捧着的果盘,瓷片碎了一地。 赵静 怡不悦道:“每日都是同样的曲子,难不成偌大个帝京城,连个有意思的曲子都找不出来?” 众人齐齐跪地,“公主息怒。” 唯有谢玹站在那一众人之中,越发的显得芝兰玉树,气质过人。 温酒眸色微动,三两步上前 ,拿过了旁边乐师的琵琶,拨弦三两声,而后渐成曲调,一首“十面埋伏”随之而出。 前面的少年洞箫声音如泣如诉,琵琶声如千军万马如室来,两者融合在一起,竟奇迹般的十分合拍。 赵静怡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面上的不悦之色逐渐淡去,眸里逐渐染了水光。 她挥了挥手,一众跪在地上的人轻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只剩下温酒谢玹和赵静怡三个人。 温酒低眸,拨弦的手快的只剩下残影,很已经很就没碰过琵琶,错了几个音,都被少年的萧声盖了下去。 指尖飞跃间,金戈铁马近在耳边。 谢玹垂眸,眼角余光瞥见沉浸其中的少女,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谢家。 又或者。 只是为了谢珩。 焚香尽散,一曲终了。 温酒放下琵琶,缓缓起身,看着已经满目水光 的大公主轻声道:“献丑了。” “你过来!” 赵静怡看着她,目光似乎有些凝固。 “见过大公主。” 温酒缓步上前,她穿着一身随从的衣衫,站在谢玹身边,不管身形气质都矮了一截,也不知道赵静怡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盯着她不放。 “方才恍惚间,还以为是见到了故人。” 赵静怡站了起来,等看见了温酒的面容,眸色隐隐有失望之色,“你就是个击登闻鼓的?来找本宫何事?” 赵静怡虽然很少出公主府,可这帝京出了什么事,来了什么样的人,却是半点也不糊涂。 “想请公主为我长兄说两句公道话。” 温酒在这种聪明人面前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就开门见山。 “谢珩?”赵静怡走到了窗边,看外边的飞雪,“现如今想要帮他说话的人还少吗?” “公主与他们都不同。” 赵静怡转过来身来,“有什么不同?” 温酒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侧的谢玹手中洞箫轻转,一派清雅,“公主九岁作咏墨词,十三岁云游天下,十六岁嫁云侯,察觉其叛国之心灭其满门,压下一场百姓浩劫,此乃女中豪杰。若公主为男儿身, 焉有那些人出头之机?” 这是温酒第一次听到谢玹说这么长的话。 不得不说这面瘫三哥,愿意说好话哄人开心的时候,还是挺不错的。 赵静怡凝眸片刻,随即笑了,“若为男儿身……可本宫生来便是女子,家国天下那些原不是本宫该管的。更何况,谢珩的死活同本宫有什么关系?” “有。” 温酒道:“家国动荡,公主这日子只怕也会不好过。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公主也不愿意被人压着头过日子吧。” 赵静怡道:“大晏离了一个谢珩还能就此颠覆不成?区区一个少年而已……” “公主应该还没见过我长兄吧。” 温酒打断她,“成日里同这一堆陪酒卖笑的男宠待在一起,公主还记得英雄年少是什么模样么?” 赵静怡眸色微微异样,却一时间没有说话。 温酒俯首,低声和赵静怡说:“况且,公主只需要帮我长兄说几句公道话,然后公主喜欢什么样的人,温酒都会随时奉上。” “当真?” 赵静怡目光一转,落在了谢玹身上。 温酒跟着看了一眼,微微挑眸道:“当真。” 不明所以的谢玹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妙…… 第46章 梦到了故人 离开公主府,已经是暮色四合,温酒一直有些心虚的不太敢看谢玹。 毕竟按照前世的轨迹,赵静怡对他感兴趣的时间可不止十天半个月,日后……日后还有更热闹呢。 永乐坊的乐师们走在前面,谢玹落后了几步,和正在云游天外的温酒并排走着,一边走一边摘掉头上的发冠塞到温酒手里。 她忽的回过神来,被身上正在脱乐师袍的少年吓了一跳,“三哥?你怎么忽然……”脱衣服。 话还没说完,有两名青衣从人群里纵身飞驰而来,“三公子,一切安排妥当了。” 暮色里,温酒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不由得抬眸看向了谢玹。 不知道他和谢珩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可谢府的那些人基本都已经魂归天外,那现在这些明显不是普通侍从的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回郡公府待着。” 谢玹直接将衣衫塞到了她手里,“等长兄出来了,自然会跟你解释这一切。” 温酒刚要说话。 “送她回去。” 谢玹吩咐一旁的青衣卫,直接转身离去。 “三哥!” 温酒还有话要和他说,可这人却头也不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她和大公主说的话其实 是想卖了他。 青衣卫在旁提醒道:“温姑娘,马上要入夜了,早些回吧。” “嗯。” 温酒应了一声,忽的抬眸看他,“你似乎有些眼熟啊,从前在谢府见过?” 那名被留下的青衣卫神色微妙,“应该是见过吧。” “可是原先在谢府那些人都死了。” 温酒眸色尚算平静,只是目光落在青衣卫身上,充满了探究。 青衣卫朝她抱拳一行礼,“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温姑娘若有什么要问的,等公子出来……” “行,我知道了。” 温酒没有多问,反正谢珩身上的秘密从来都没少过,只是她没有想到,谢玹居然这么早就掺和在里面。 目前看来,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应当不错。 短短几句话之间,青衣卫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姑娘家家的心思细腻又敏感,公子还再三交代不能让她担心,也不能让她卷入太深。 可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怕事的主儿,难啊。 “会武功吧?” 温酒思忖片刻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青衣卫有些艰难的点头,“会……会一点。” “会就行。” 温酒微微挑眸,“跟我走。” 青衣卫连忙跟上去,走了好长一段路 才想起来,三公子原本的意思是让他送温姑娘回郡公府。 怎么这温姑娘像是会下迷药一样,转眼之间,就让自己跟着她跑了? …… 夜半时分,皇宫。 顺天府呈上来谢珩一案新的案情,前任长宁太守卖国求荣,现如今关押在大理寺的少年只不过是为了保家卫国才杀的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再拖也拖不过明天。 赵毅在御书房里彻夜未眠,几个心腹大臣站了一宿,“皇上,若是谢珩不死,大金铁骑压境,谁能抵抗?” “即便是谢珩有几分能耐,可国库空虚已久,这战要打起仗来,底下的百姓如何能活?” “是啊是啊,如今的形势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为好。” “皇上……以和为贵啊!” 夜里寒风阵阵吹得烛火摇曳。 赵毅将众人的折子反复看了又看,十人里面有九人要杀谢珩,话说的再冠冕堂皇,事实也只有一个:要是大金用这个由头开战,如今的大晏朝根本经不起折腾。 老皇帝怒而拍桌:“我大晏朝竟已衰弱至此!” 众人纷纷闭口不语,王良静静的站在一旁,努力的当隐形人。 正在此刻,门外的内侍来通报,“禀皇上, 贵妃娘娘来了。” “不见!” 赵毅面色不善。 谁也不敢出声,王良连忙躬身退出去打圆场。 也不止是贵妃,身后两个妃子都是早早就在这等着的。 “夜风寒凉,这又下着雪,几位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去歇息吧。” 王良提醒道:“如今皇上正为朝事烦扰,只怕一时不得空。” 几个宠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挪步,都是母族早早递了消息进来,要给老皇帝吹枕边风的。 可赵毅一直和臣子们待在一块,也没空搭理她们。 王良见劝不动,拂尘一扫,“诸位娘娘是来关心皇上的,若是因此失了圣心,岂不是……” 他还没说完,众人面色已经变了。 不远处的宫人们打着七八盏宫灯朝这边走来,众人都抬头看去,才知道是多日不曾进宫的大公主赵静怡来了。 “公主。”王良连忙行礼问安,“皇上正在商议大事,公主恐怕不便打扰。” 赵静怡径直向前,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往里走去,“儿臣参见父皇!” 王良晚了她一步,跟进去的时候,老皇帝已经一脸黑沉。 赵毅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儿臣夜里梦到了故人。” 赵静 怡不慌不忙,“她问儿臣,是不是又有人要去和亲了?儿臣便想来问问父皇,儿臣的梦会不会应验?” 赵毅面色忽白。 很久以前,曾有人在这御书房里问过他,“是不是我去和亲,便能让大晏江山从此太平无事?” 那时的他尚有几分壮志豪情,同她说,“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朕必定把你接回来。” 可直到如今,大晏越发势弱,连他也早已不复当年。 年老的帝皇陷入沉默中。 几个大臣神色各异,却谁也没有说话。 赵静怡道:“儿臣的几个皇妹尚且年幼,若是父皇要送人去和亲,儿臣去便是……” “静怡!” 赵毅神色肃然的打断了她,“连你也觉得大晏……” 赵静怡抢在他说出那句话前拜倒在地,“儿臣只愿父皇万岁千秋!” 老皇帝缓慢的坐回龙椅上,久久不已。 底下一众大臣连忙跟着道:“大晏永存,陛下万岁千秋!” 老皇帝自嘲的笑了笑,只字未言。 御书房陷入无比的静谧中。 过了许久,王良低声提醒道:“寅时已到,皇上该去上朝了。” 声音刚落,远处忽然爆发了一声巨响,众人皆是面色骇然的朝窗外看去…… 第47章 你想死,还是想活? 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里绽放,无数道流光划过天际,转眼间,数不清的烟花冲天而起,同时在半空中绽放。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落了满地的纯白,和那绚丽夺目的色彩交相辉映,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温姑娘,咱们这动静闹的够大了吧?” 青衣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温酒来做这种事的。 这姑娘身上银子不多,胆子却不小,包了人家烟花店所有的大件,全部搬到了宫门前的屋檐上放。 宫里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反正这房子赔起来肯定不便宜。 “动作快点。” 温酒站在屋檐上,手里拿着一根香,刚点了这个烟花就跳到另外一边的屋檐,明明是寒冷的雪夜,她却出了一身热汗。 “得令!” 青衣卫的速度要比她快的多,一圈飞转下来,就把十几个烟花都点着了。 无比静谧的夜色就被一声声巨响惊醒,帝京的百姓们闻声而来,渐渐聚到宫门前。 最先带着百来号人站到宫门前的素衣少年忽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光影交错间间,温酒正点完最后一个烟花,随手抛了手中香,站在寒风里,青丝凌乱,眼眸却异常的 清亮。 温酒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并非是那种需要别人保护在温室的花骨朵,可谢家两兄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谢玹转身,带着众人在宫门前屈膝而跪,“草民谢玹,呈长平郡万民血书为我长兄洗刷冤屈!” 这事早就成了帝景城第一要事,一众还没睡醒的百姓顿时醒了七八分。 少年跪在雪地里身姿朗朗,此刻正是上朝的点儿,不少官员见到这样的架势,都直接让轿夫绕道走,走另一侧的宫门去上朝。 刚好就有那么一两个死心眼的言官走了这道门,经过的时候,不由得上前问了两声。 温酒站的有些远,听不清那些人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眼看要上朝的大臣们穿门而入,在宫门前下跪的人越来越来多,眼看着便是数以千计了。 “温姑娘,这里冷。” 那名留下照看她的青衣卫还试图捡回一点自己原本应该完成的任务,“三公子已经在这里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他可不敢让大公子知道,温姑娘为了他在这屋顶上吹了一夜的风。 “你下去凑个数吧。” 温酒直接在屋檐上坐了下来,“我就在这待着 ,不会有什么事,谢珩也不会知道我在这。” 青衣卫犹豫了一下。 “去吧。” 温酒只说了两个字却明显的不容易拒绝。 搜刮来的烟花已经全部放完,满地都是烟火气,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一片烟雾弥漫中,温酒坐在高处,看着渐渐聚拢的人把谢玹挡住,她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宫门前数千人异口同声道:“国将不国,民将何存?” 所有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气愤填膺,传过重重宫门,直达议政殿。 赵毅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底下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纷纷说道:“这个谢珩就是个大麻烦,一来帝京就闹的满城风雨不说,现如今这是……这是要掀起暴乱啊!” 有人道:“臣请旨,前去驱散这些刁民!” 赵智上前一步道:“儿臣以为,此时该杀谢珩镇压众怒!” 赵丰见状也不甘落后,刚要上前开口。 方才在宫门外和谢玹说过话的言官抢先道:“这是长平郡千里迢迢送上来的万民书,这少年实乃将帅之才,谢珩不能杀啊!” 赵毅还没说话,一众大臣们已经炸开了锅。 “不杀还能怎么办?他敢杀大金王上,来日若 是起了异心吗,对皇上也是这般……” 言官怒斥道:“奸佞小人,混淆视听!” 刑部尚书当场就黑了脸,“张大人拿了谢家小子多少好处,才这般帮他说话!” “你敢污蔑本官!” “是不是污蔑,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众人吵成一团。 “住口!” 赵毅头疼欲裂,“太子,你对谢珩之事怎么看?” 赵丰心想这是个大难题,解决好了,是他这个太子的本份,若是处理不当,便是他这个太子无能了。他沉思片刻,开口道:“儿臣觉得谢珩少年才俊,只是戾气太重了些,需要打磨打磨……” 话还没说完。 赵毅道:“召谢珩上殿。” 忽然被打断的赵丰面色微妙,其余众人也是各怀心事。 议政殿上沉默了许久。 一身血迹斑驳的少年上殿,仍旧步履从容,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沉着默然,风采依旧傲然于世。 一众大臣却因为这人到来,不自觉的往两旁退了退。 赵毅居高临下,俯身问众臣:“众卿家方才说要如何处置谢珩?” 少年在最前方站定,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番威慑四方之势。 百官默然。 赵毅沉声道:“方才 不是一个个吵着要处置?怎么现在都哑巴了?” 众臣惶惶不安。 这少年一身的血,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戾气之重,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过了许久,才有大臣出列,低声道:“臣以为,谢珩当杀!” 这一声出口,众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出声附和。 少年站在殿中,对众人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的行为视若未见。 赵毅偏偏问他:“谢珩,你可有话说?” 谢珩抬头,分明不屑于同这些人站在一起。 “帝京城破之时,皇上记得带上这些人一同殉国,想必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众人闻言,纷纷屏住了呼吸。 生怕龙座那位雷霆一怒,所有人都跟着遭殃。 然而,赵毅只是看了他很久。 许久之后,老皇帝才开口问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谢珩面色如常道:“仰人鼻息而活,不如一死。” 赵毅起身道:“传朕旨意。” 王良连忙恭候一旁,文武百官都在此刻悬起了一颗心,等待着老皇帝的旨意。 唯有谢珩面不改色仿佛帝王定的并不是他的生死那般。 赵毅眸色复杂,沉声道:“长宁一战,谢珩截杀大金十万人,当……” 第48章 封正三品上将军 众人屏息静听,只等赵毅这话一说完,谢珩必死无疑。 偏偏少年站在殿中央身姿傲然,不动如山。 赵毅道:“当记大功!封正五品步军都指挥使。” 群臣大惊,面色骇然,十多人一同出列,齐齐拜倒:“皇上!不可啊皇上,此人生性暴戾……”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众人,面容冷峻,“封正四品诸卫大将军。” “皇上!” “若留此人在,为祸朝廷!我大晏朝危矣!” “请皇上收回成命!” 片刻之间,殿中百官已经有大半跪在地上,一身血衣的少年站在那群人身前越发的显得傲骨凌然。 瑞王赵智和太子赵丰刚要出列,老皇帝冷冷一笑,沉声道:“正三品上将军!谁还有异义?” 天子一怒,众臣齐齐俯首,议政殿里雅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老皇帝会在这个时候一意孤行的保下谢珩,看如今这形势,只怕再有任何多说一句,这姓谢的,顷刻间就从阶下囚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谢珩面色漠然。 赵毅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长宁一战谢爱卿当居首功,封正三品上将军,位同九卿。” 群臣无言,大晏自立朝以来,除了那些开国元勋之外,还不曾有过这样一飞冲天的先例。 可老皇帝现在明显是铁了心,谁 劝也没用。 一地沉寂中,谢珩上前行了一礼,:“谢皇上。” “谢爱卿不必多礼。” 赵毅亲自下了白玉阶,虚扶了谢珩一把,“朕只愿天下百姓都如同谢爱卿一般为国尽忠,不计个人得失,而不是一味的退让,不知进取!” 老皇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徒然加重,太子赵丰第一个带头跪了下去,“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赵智紧随其后,身后一众文武百官面露难堪,齐齐俯首道:“臣等谨记!” 整个议政殿上,只有老皇帝和谢珩相对而立,少年眉眼桀骜,同一众拜倒在地的大臣们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谢爱卿这些日子也受苦了,赐府邸一座,侍女小厮各二十人,先回去修养几日吧。”赵毅语气里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谢珩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应了声,“是。” 老皇帝转身步上白玉阶,一脸疲倦的挥了挥手。 立马就意会到的王良迈步而出,拂尘一扫,“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文武百官还保持这跪拜的姿势,各怀心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龙颜。 唯有谢珩转身便走。 内侍打开议政殿的大门,外边天已经已经大亮,穿过云层和阳光和地上的血色交相辉映,笼罩着大步 离去的少年,明明一身白衣染血,却是世间难寻的风姿绝艳。 赵毅下朝回了后宫,方才为谢珩说了两句话的张大人也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灰,“诸位想跪就接着跪吧,张某先走一步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有几个从头到尾都没站过队的官员起身退出议政殿,太子党和瑞王党这才慢慢的起身离去。 …… 出宫的路上。 赵智一脸俊脸黑了个彻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明明已经对谢珩起了杀心,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 几个同赵智一同出宫的大臣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今日早朝前,大公主忽然进宫面见了皇上。” 赵智横眉,“她进宫干什么?” 开口的大臣顿了顿,低声道:“大公主说愿意去和亲,为皇上分忧解难……” 旁边有个年轻些的官员接话道:“这大公主忽然进宫同皇上说这些话干什么?就算是和亲,也不会让她一个嫁过三次的公主去和亲啊!” 赵智沉默良久,脸色越发的难看:“好你个赵静怡!本王还真是小看她了!” 声还未落,赵智已经加快了脚步,要去找赵静怡算账。 身旁的老大臣急匆匆的追上他,“殿下息怒啊!大公主一直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今日之事已下定论,殿下且不可和大 公主再起冲突啊!” 赵智置若寡闻,拂袖而去。 “殿下!” 老大臣唤不回盛怒的赵智,不由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年轻的官员站在他身边,诧异的问道:“王大人,大公主此举到底有何用意啊?” 老皇帝膝下的儿女不少,就数大公主在帝京的名声最差,却还能一直得到老皇帝的偏爱,光凭这一点,也比别的公主身价高许多了。 王老叹了一口气,“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能让大公主出面帮谢珩,看来这谢家人都不简单啊!” “是不简单。自大晏开朝自今,哪见过宫门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过?”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苦笑。 王老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 宫门外,数以千计的百姓跪在雪地里,内侍朗声传话,“谢珩之事,陛下已有圣断。封正三品上将军,位同九卿!” 众人面露喜色,连声高呼—— “皇上圣明!” 传旨的内侍紧接着说了一番话,洋洋洒洒都是对谢珩的溢美之词和赞扬皇帝英明神武之类。 众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内侍连忙伸手扶了谢玹一把,“谢家大喜,谢将军一入朝便是正三品,这可大晏朝头一回的恩宠!” 谢玹面无表情,“谢主隆恩。” 内侍尴尬的笑了笑:这谢家人是不是 都不知道什么叫隆恩浩荡? 全长了一张“你欠老子三百万银子”的面相! 一身血衣的谢珩从宫门处步行而出,所到之处,所有禁军侍卫齐齐行礼,“见过谢将军。” 少年面不改色,径直走到了众人面前,抱拳、颔首,“诸位今日之恩,谢某牢记于心。” “谢将军言重了!” “我们只希望好人能长命!” “是啊,谢将军,大晏日后还要靠您呢!” 众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纷乱而嘈杂,有人喜极而泣,有七八岁的小姑娘挤出人群将冒着热气的吃食递到他眼前,“将、将军……桂花糕很好吃,给你!” “谢了。” 谢珩只接过了那个小姑娘递的桂花糕,眉眼傲然飞扬,“愿我大晏千秋永盛,万载长存!” 这一刻,因为眼前这个少年,众人仿佛看到了积弱多年的大晏王朝再度崛起的希望,异口同声道:“愿我大晏千秋永盛,万载长存!” 他们不必再受邻国欺压,不必再低着头做人,可以因为自己是大晏的子民而骄傲。 风雪初晴,众人的热血却近乎滚烫。 谢珩的目光在众人间环视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温酒的身影。 身侧的谢玹往不远处的屋檐上看了一眼,低声道:“在那。” 谢珩抬眸,眉心微微一跳…… 第49章 来,长兄抱你下去 温酒一直坐在屋檐上,看见谢珩走出宫门,少年一身血衣狼藉,却依旧风姿卓然。 蹲了几天大理寺,不仅能全身而退,还得了个正三品的上将军,结果比她预料的更好。 她也看见他被众人族拥着,从这片屋檐下走过,底下一片熙熙囔囔,谢珩大概是看不见她的。 温酒心里那根紧绷多时的弦松了,顿时就感觉到这屋檐上的风也着实太大了些。 青衣卫被她打发去凑数了,见到谢珩一高兴,大概也就把她忘到了天边。 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温酒朝底下看了看,远离地面的高度顿时让她眼前发黑,不自觉的拢紧衣襟往后退了退,似乎是不小心踩到了雪,她脚底一滑,整个人身子就往下倒。 完了。 她上辈子就是摔死的。 好不容易重生了一回,居然还来! 温酒大脑一片空白,身后忽的有人伸手一捞,直接就把她整个人都带进了怀里,身侧的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她不敢睁眼。 少年抱着她,微微俯身,唤了声,“阿酒。” 温酒猛地抬眸,“谢珩?” 说话间,手已经伸出去推了少年一把。 这完全是条件反射,完全没有 经过大脑思考。 “哎……你小心些,别再摔了。” 谢珩身子往后一倒,飞身一转,人便翩翩然立在了雪地里,他抬头看着高处的温姑娘,面露无奈。 这下真是生气了。 长兄都还不喊,称呼直接就变成了谢珩。 温酒蹲在屋檐上,唇色发白。 她还在消化刚才那一瞬间的事,还好,没摔死。 可……谢珩不是被那些人族拥着走了么?怎么又忽然回来了? 还不等温酒想出个所以然来,站在屋檐下少年抬眸望着她,极其认真的解释道:“长兄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刚才我看你快摔了,才拉你一把……”真没什么别的意思。 温姑娘大概被他吓得不轻,脸都白了。 温酒闻言,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只是仍旧不太敢盯着底下看,便看着那少年,“长兄不去换衣裳也不去养伤,跑来这里做什么?” “那得问你啊。不好好的在郡公府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珩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温酒不语,闭着眼睛放缓呼吸。 反正有谢玹和青衣卫在,即便是她不说,谢珩想知道的事情还是会知道。 怎么连话还不愿意说了? 谢 珩有些头疼。 他方才不过走了片刻神,就被众人族拥着走出去那么远,一转头回头就看见温姑娘栽到雪地里。 不扶是不可能的。 可这扶了,怎么还扶的不对了呢? 莫不是现在这小姑娘的心思都这般难捉摸? 过了许久。 温酒才睁开眼朝下边看了一眼。 谢珩挑眉道:“你该不会是自己不敢下来才……” 话还没说完,温酒抓了一把屋檐上的雪砸在少年脸上,这动作实在是来的莫名其妙且迅速。 砸完之后,她看着被霜雪覆盖了眉眼的少年,不由得有些震惊。 谢珩抬袖抹了一把脸,好声好气的问她,“还砸吗?” 温酒瞬间就往后缩了缩,她刚才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居然敢对未来的定北王如此不敬,谢珩不会一生气以后就不罩着她了吧? “你要觉得解气你就继续砸。” 谢珩説:“但是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回咱自己府里,你爱怎么砸就砸。在外面给老子……呸,稍微给长兄留点面子,嗯?” 温酒震惊到说不出话。 不由得怀疑:这个谢珩是真的吗? 该不会是老皇帝压不住众怒,又不想放了真的谢珩,弄了假的 出来糊弄人吧。 她脑子一片稀奇古怪的思绪乱转,怎么也停不下来。 “好了好了。” 谢珩也看出来温姑娘今个儿在屋顶吹风吹得的太久,有点冻傻了,“你先下来,咱们回府再说。” 温酒“哦”了一声。 “你跳下来吧。” 谢珩张开双臂,“我在下面接着你。” 温酒连忙摇了摇头。 她拒绝。 这辈子怎么死都成,绝对不能是跳楼! 谢珩站在底下,俊脸染了几分无奈,“温姑娘,你今年几岁,这点高也怕?” 他家小七妹平素荡秋千都喜欢荡到飞起,小厮侍女们稍微少使点劲还要闹脾气。 温酒平素看起来冷静淡然,一点也不像十五岁,他如今看,倒是觉得她更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 她气的脸颊泛红,强行争辩道:“屋顶上风景好!” “是么?” 谢珩声音一瞬间便到了她耳边,风声忽转,少年站在她身侧的屋檐上,看着远处重重宫阙。 积雪初化,淡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大地。 谢珩低眸,看见少女冻的通红的鼻尖,不由自主的伸手捏了一下,嗓音里带了微微笑意,“上头的风景的确很好。” 这是长宁大战后, 温酒第一次见到谢珩面上有笑意。 大抵是因为今天的阳光太好,也许少年舒展开来的眉眼太过夺目,她在这一刻失了神。 两人近在咫尺,温酒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徐徐扑簌在她脸上。 忽然间,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姑娘怕高有什么可丢脸的,没事,长兄抱你下去。” 完全就是哄三岁小妹妹的语气。 “等等。” 温酒前世当过那么多年嫁不出的老姑娘,实在有些吃不消谢公子这般“关爱”。 谢珩:“嗯?” 温酒想了想,许久才憋出来一句,“天色还早,我觉得还能在上面多待一会儿。” 快来个人吧。 只要不是谢珩,随便来个什么人把她弄下去都成啊。 “多久?” 谢珩问的认真。 温酒哪说得出来,抬眸望天,“大概也不会很久吧。” 因为这位大佬的缘故,文武百官都绕道走了。 她想等到别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谢珩没说什么,只是把藏在袖间的那包吃食塞到了她手里,“我这里还有些桂花糕,给你。” 温酒双手接着余温犹在的桂花糕,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忽然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第50章 塞银子的动作挺熟练 温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被桂花糕迷惑的那一天。 谢珩抱着她一跃而起,足尖点过重重屋檐,如履平地一般穿梭在帝京城里。 温酒太过惊诧,甚至忘记了要闭上眼睛。 耳边风声疏狂。 她还来不及反应。 谢珩已经翩然落地,低声道:“我们到了。” 府门前站着一身素衣的谢玹,还有一众围观谢将军府邸的帝京百姓,原本众人都在看着刚刚挂上去的牌匾,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谢将军回来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放开!” 温酒压低了声音,这大众广众之下的,纵然她脸皮再厚,也有些挡不住。 “怕什么?小姑娘家家想的忒多!” 谢珩面不改色,他也就是抱着自家的妹妹,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我没想多,你快放开!” 温酒也不和他讲什么道理了。 反正也讲不明白。 谢珩无奈,小心轻柔的把少女放下,温酒的脚刚一着地,便立马离他一步远,结果扯到了膝盖上的伤,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珩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嗓音压得低低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小姑娘年纪不大 ,想的倒是不少。 温酒闻言简直欲哭无泪。 这位爷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招眼啊! “长兄、阿酒。” 谢玹站在不远处说:“先回府沐浴更衣。” 他们这一个个的,都是一身狼藉。 谢珩还好说,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待了那么些天,还能保持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是十分不易。 温酒却是摸黑偷偷爬上了别人家屋檐的,放了满天的烟花惊动了整座帝京城,美则美矣,灰烬也不是一般的多。 她同谢珩相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脚往府里走去。 温酒此刻只希望自己脸上的灰再多一些,最好盖住了整张脸,谁也认不出她是谁! 刚进门没走几步,便看见早早等在府里的内侍迎了上来,“问谢将军安。” 又说了一堆恭维的话,转达老皇帝的惜才之心,另有珠玉宝器若干,全部都已经如数送到了府里。 内侍道:“这些都是皇上赐下来的人,以后便任由谢将军差遣了。” 一帮侍女小厮迎了上来,整整齐齐的站成数排,行礼问安道:“见过谢将军!” 谢珩伸手把温酒拉了上前,“我这府里一切事宜都由温姑娘做主,她说什么 便是什么。” 温酒有些错愕的看了少年一眼。 谢玹依旧面无表情。 众人连忙行礼道:“问温姑娘安。” “起来吧。” 温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珩这话说的容易,这可是老皇帝赐下来的人,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是那些皇子公主的暗线。 府中事宜全由她做主? 真的不是把烫手山芋往她手里塞么? “长兄若是不得空。” 温酒把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谢玹身上,“不妨让三哥多……” 谢玹道:“我也不得空。” 温酒:“……” 她话都没说完,还真是一点都不给面子啊。 传旨的内侍也是头一回看到被皇帝赏赐还不乐意接的一家子,道了声:“咱们还要回去复命,先告辞了。” 谢珩“嗯”了一声,没有丝毫要同人寒暄的意思。 温酒连忙掏了锭银子塞过去,“有劳公公了。” 这动作做得自然且十分熟练。 内侍走后,谢珩和谢玹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温酒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摸了摸鼻尖,“那个,有银子好办事……这没什么奇怪的吧?” 她险些忘了,她是第一次来帝京城,第一次同宫里这 些人打交道。 而不是前世那个八面玲珑的温首富。 谢珩徐徐道:“不错。” 温酒:“啊?” 谢珩道:“塞银子的动作挺熟练。” 老手啊。 温酒扯了扯嘴角:“长兄过奖。” 一旁的谢玹幽道:“温酒,我有话要问你。” 温酒心里万分拒绝,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三哥要问什么?” 可这少年浑身都冒着寒气,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温酒觉得他要是再这么看下去,都能在她身上看出两个洞来。 谢玹嗓音偏寒:“你说我要问什么?” “行了,先沐浴吧。” 谢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身的寒气跟个冰渣似得,是想冻死谁?” 谢玹面色有些微妙,闷不做声就转身走开。 温酒轻轻松了一口气吩咐一众侍女小厮,“下去准备。” 谢家三公子身上那股子阴寒之气放佛是与身俱来的,即便他说的只是极其平常的一句话,在温酒听来也充斥着一种强行逼供的既视感。 谢珩从她身侧走过,低声道:“怕冷就离他远些。” 温酒刚要开口,刚才走出了几步的谢玹忽然回头看了过来。 她闭口不言,十分赞同 的朝谢珩点了点头。 未来的谢首辅生性阴寒孤僻,她惹不起,还是躲远些吧。 …… 半个时辰后。 温酒沐浴更衣去了一身的尘灰,长发披散在肩头,两个侍女帮她擦拭着,屋里生了暖炉,让人有些昏昏然的想要入睡。 老皇帝赐下来的人话不多,手脚也很利索,挑不出什么错。 温酒却盘算着怎么把这些人打发出去,这些暗线放在府里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室内一片安静。 “姑娘真是好福气。” 十七八岁的紫衣侍女率先打破了沉寂。 温酒半眯着眼睛,不咸不淡道:“是么?” “谢将军少年英才,还未加冠便已经位列朝中正三品,今日过后,帝景城里不知有多少姑娘会心心念念着这样的如意郎君,姑娘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我瞧将军对姑娘极好呢!” 温酒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小侍女讨好道:“谢将军必然是极其喜欢姑娘的,否则也不会……” “打住。” 温酒面上没什么表情,“都下去。”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刚打开门退出去,隔壁的院落忽然转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第51章 守身如玉 温酒眸色忽变,披了件外衫就快步奔了过去。 一众侍女小厮挤在院门前,谁也不敢上前,她站在台阶上,刚好看见谢珩一剑刺入侍女的心窝。 紧着白色中衣的少年抽剑而出,血珠滴落在雪地里,“把她扔到乱葬岗喂狗。” 明明午后阳光正好,众人却因为那少年一身暴戾之气瑟瑟发抖。 小厮们抖抖索索的上前把侍女的尸体抬走,温酒站在那里,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 谢珩这才看见她也在开场,方才还凌厉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有些愕然。 “阿酒。” 他喊了她一声,走向她,却又在两步开外止步,“刚才……” 温酒看着少年的眼睛,这事来的忽然。 谢珩手上虽然沾血无数,却从不是什么嗜杀之人,诀不会无缘无故就要了一个小侍女的性命。 片刻后,她沉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看到了,再有狐媚惑主者,乱棍打死!” 一众小厮侍女齐齐低头,“奴婢谨记。” 温酒又道:“将军正当少年,娶妻纳妾是迟早的事,你们若是聪明便安分些,日后也不是没有飞上枝头的机会。” “奴婢不敢!” 别人府里那些勾引主子的侍女,最大的风险也 就是被主母发现了一顿毒打。 这位谢将军倒好。 守身如玉啊! 一剑就取你狗命,就算她们这些人里原先有抱着别样心思的,如今也不敢再逾越了。 没过多久,小厮就把侍女尸体和地上的血迹全部清理了。 偌大个院子里,只剩下谢珩和温酒相对而立。 谢珩皱眉道:“你来这么快做什么?” 温酒:“……” 要不是你把动静搞得这么大,我能这么快跑过来吗? “快把衣衫穿好。” 谢珩有些不太自然的别开眼。 庭前的梅花开的正好,少年的目光便落在那上头。 温酒轻咳了一声,把扑在身上的外衫穿好,再看谢珩,这寒冬腊月的,居然穿着一件内衣就在外边走动,也不嫌冻的慌。 “长兄也进去加件衣裳吧。” 她说完,转身边走。 “阿酒。” 谢珩在身后唤她,“我方才……” 温酒接的很快,“不过就是杀了个狐媚惑主之人,即便是皇上,也不会怪长兄的。” 虽然这里头真正发生了什么,只有谢珩和那个死了侍女自己知道。 “是,事实便是如此。” 谢珩扬眸,微微扬了扬唇。 少年站在阳光下,一身风骨傲然于世。 温酒 知道他不算什么好人,也知道他会满手鲜血,可这少年站你在面前微微一笑,便已经胜过这世上万千美好。 温酒取出袖中的青玉递给谢珩,缓缓道:“这个,还是长兄自己保管吧。” 谢珩没接,“你帮我收着。” 温酒有些诧异,按老郡公的反应来看,这块青玉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玉佩。 可谢珩说的这般随意,反倒让她有些不太确定。 “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谢珩忽然说道。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她,眸中流光百转。 这一刻,仿佛不管温酒问什么,他都会如实相告。 “没什么。” 温酒极其认真的说:“长兄那些秘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告诉我,这样,我大概能活得久一些。” 她想活得久一些。 把前世那些遗憾都一一抚平,人生本就无常,难得糊涂。 谢珩笑了笑,应了声“好”。 少年说:“若是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阿酒,我没什么想要对你隐瞒的。” 温酒眸色幽幽看着他,没什么需要对她隐瞒的。 只需要这一句,便够了。 …… 谢珩在府里养伤,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大多都是那些在议政殿上决意要至他 于死地的,现如今也是来的最勤的。 少年闭门谢客。 温酒使唤着那些小厮侍女把整个府邸都清理了一遍,众人忙的热火朝天,再有异心,也没什么空闲搞幺蛾子。 这将军府不大也不小,总共加起来也就五个院子,大约是因为在冬季,府里的景致有些萧条,屋里也没什么摆件陈设,清理完之后,便得格外的……家徒四壁。 温酒手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越大越想叹气。 带到帝京那些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老皇帝还赐了那么多小厮侍女,一个人月钱算二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温酒伸手摸了御赐的珠玉宝瓶,刚在想:这玩意要是能买了换钱就好了。 “损坏典当御赐之物都是重罪。” 谢玹从堂前经过,幽道:“你最好别打这些东西的注意。” “三哥。” 温酒被忽然出现的少年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自己的手,“我不打它们的主意。” 也就是想想而已。 “想也不能想。” 谢玹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一般,很快又补了一句。 温酒无言以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堂前吹了下冷风,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可不能在谢玹面前说谎。 还是闭嘴吧。 人人都说谢珩少年俊才,正三品的将军风光无限,谁知道这府里也就是个空壳,和她前世的府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不说,同长平郡谢府相比,那也是差了老远。 关键是上上下下还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做生意也得有本钱,在这样下去,她只能卖人了。 温酒叹气:掌家艰难啊! 身后,谢玹迎风而出,刚要开口。 “别说话。” 温酒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三哥,我知道那些东西不能卖,也不能当,我都知道,真的。” 谢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温酒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不过片刻便撑不住了,“你说,你说吧。” 谢玹道:“我那里还有个值钱的物件。” 温酒两眼放光:“是什么?” 在长平郡的时候,这位三公子日子过得最为艰难,可保不齐这人还藏了什么宝贝啊。 “等着。” 谢玹甩了两个字给她。 温酒在原地站了片刻,没忍住又跟了上去。 片刻后,谢玹从房里拿了个包袱出来,一转身就便看到温酒到了门前,直接就把包袱塞到了她手里。 “三哥,你这宝贝有多值钱啊?” 温酒打开包袱一看,面色瞬间就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