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古代神探后,我和早死的白月光HE了》 第一章 活阎罗 第一章 活阎罗 大齐永平二十年,十月初三。 天边泛起鱼肚白,国寺的钟声缓缓荡开,接二连三的报晓鼓声紧随其后,沉寂了一夜的京城还未彻底苏醒,常安坊的一处民宅外却热闹非常。 仇宅外挤满了百姓,碍于门口有神龙卫把守,百姓只敢聚在一丈之外小声议论。 “真是造孽啊,语琴这么好的小娘子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真是可怜。” “可不,语琴又乖巧又伶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眼看就到了要定亲的时候,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这都是近三个月以来第八宗案子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凶手,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小娘子遭此毒手啊。” “听说前几个案子,那些被害了的小娘子都是赤身裸体,浑身都是伤,看着可吓人了。” “不行不行,我得回家跟家里人说,让她们少出门。”说这话的人立刻转身离开。 一些家里有女儿的,听他这么一说,也都匆匆忙忙往家里走,纷纷回家叮嘱家里孩子,这案子邪门着呢,没抓到凶手之前可不能再出门了。 剩下不少人还在看热闹,神龙卫平时都是抓当官的,普通百姓难得一见,更别说这么近距离地凑热闹了。 有人想起一事,道:“你们听说没有,听说京兆府和大理寺都不敢查这个案子,陛下才把这案子交给神龙卫来查了。” “神龙卫的人可都是煞星,尤其是那个萧指挥使,他们平时不都是抓那些大官的吗,怎么还管起了咱们小老百姓的案子?” “陛下的心思谁能知道,可惜了萧指挥使,三年前他当探花骑马游街的时候,我还见过呢!那叫一个俊啊。” 这话一出,引得周围人都纷纷忆往昔,三年前,陛下钦点长公主家的双胞胎一为榜眼,一为探花,给了长公主极大的体面。这探花就是萧颂年,如今的神龙卫指挥使。 众人唏嘘不已,萧颂年十七岁就高中探花,又长相俊美,骑马游街的时候,不知道俘获了京城多少小娘子的芳心,只是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放着好好的大官不当,跑去臭名昭着的神龙卫。 神龙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民间皆称里边的人为煞星,见了都纷纷躲着走。被抓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就没有好好出来的。萧颂年更是短短三年就混出了活阎罗的名声,提起他的名字就能止小儿夜哭。 “你可小声些,”一人悄悄指了指门口神龙卫手中寒光闪闪的横刀,“莫不成你想被抓进去?” 周围人纷纷噤声,只伸长了脖子往院里看。 仇语琴的房间内,萧颂年正仔细查看床上的尸体,身后,跟班万州的声音喋喋不休传来。 “头儿,这案子刚交给咱们两天,还没查明白呢,就又出了命案,陛下让咱们尽快查清真相,这怎么查。”万州一边抱怨,一边检查着房间内的东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继续道:“谁不知道咱们神龙卫只会抓人,哪有会查案子的,要不是京兆府尹那个老东西找茬,这案子也不会落在咱们头上,他还三天两头在陛下面前上眼药,生怕咱们不受罚。” 万州很是愤慨,“也就是您脾气好,整天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换了是我,早打上门了,外边人还说您是活阎罗,哪有活阎罗被这么欺负的。” 他看着素净的房间发愁,这屋里干净得不像有第二个人出现过,凶手做事也太利索了。 第二章 圣旨到 万州想起什么,故意撞了撞萧颂年的肩膀,“头儿,你说,京兆府尹不会是看自己闺女和您成不了,这才恼羞成怒了?” 说着,他摇摇头,怪声怪气道:“这男子啊,果然不能长得太好,要是都跟您似的,长了一张妖孽祸水的脸,那不得天下大乱啊。” “闭嘴,不然你下个月的俸禄就没了。”萧颂年没分给万州一个眼神,视线在仇语琴的床上转了一圈,伸手一扣,床头忽然出现一个木抽屉。 萧颂年拿出抽屉里的东西,是一本话本。 万州看得目瞪口呆,“头儿,你怎么发现的。” 他伸头看了看萧颂年手里的话本,奇怪道:“这不是最近京中很风行的话本吗,我家里几个姐姐也爱看。” “这话本在何处有卖?”萧颂年看着话本上的《玉楼春》三字,问道。 “那可多了去了。” 叮当!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两人转头看去,一名穿着素白窄衣的女子站在房间中,神情茫然,腰间玉佩掉在地上。 刚才那声音是玉佩摔碎的声音。 萧颂年拦住万州要叫人的动作,手按上腰间横刀,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檀灵阳不知如何解释,她更是迷茫,她好不容易查到杀害爸妈和颂年哥哥的凶手,正要赶到萧家,却在路上遇到车祸。 车祸!肯定是因为车祸才出现这种意外,是萧弘厚那个老狗干的好事!等她回去,看她怎么收拾这个披着人皮的恶狼! 刚才萧颂年和万州的谈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民国二十六年的沪上了,身上被撞的痛感还在,却已经换了时空。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玉佩,没想到玉佩系扣已经松动,经她一碰,突然掉到地上,碎成两半,惊动了他们俩。 她来不及捡起玉佩,就看到了和颂年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萧颂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只是,这人的左脸有一道约一寸长的伤疤,更添了一丝邪戾之气。一身墨黑色指挥使常服,身后的墨色披风绣着苍鹰,衬得他气势如虹。 檀灵阳悲欣交集,颂年哥哥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 “颂年哥哥……”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惊喜,还有几分凄苦。 万州立马抽刀横在她面前,厉声道:“指挥使问你话呢,你是何人!” 萧颂年面无表情,这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说不定和案子有关,“万州,把她带回神龙卫审问。” 他的声音冷淡,表情更是檀灵阳从未见过的陌生,看得檀灵阳心中一痛。 是了,她的颂年哥哥早已离开人世,这人再和他相像,也终究不是他。 檀灵阳逼回眼中泪水,冷静道:“等等,我不是凶手,我有办法帮你们查清真相。” 她脑中念头飞转,她突然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待在这个和颂年哥哥长相一样的人身边,说不定留在他身边,会更容易找到回家的线索。 檀灵阳正色道:“萧指挥使,我可以帮你们查清这个案子的真相,不过,我是个孤女,从小住在深山里,所以没有户籍,作为交换,我想请您帮我解决此事。” 萧颂年仔细看她,眼前的女子柳叶眉,瑞凤眼,美人唇,鼻梁高挺,眼神沉稳,脊背笔直,气质却刚毅非常,硬生生压住了眉眼间的艳丽。 京中犯人的长相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没有能和眼前这张脸对得上的,看来,这女子不是犯过案的,至少目前不是,但她若是个精通易容术的人呢? 他嗤笑一声,“巧言令色,大言不惭,万州,押她回神龙卫。” “是。” 万州刚要动作,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  圣旨到——” 第三章 限期 见萧颂年和万州匆忙迎出去,檀灵阳迅速捡起地上的玉佩碎片,宝贝般贴身放着,这是颂年哥哥留给她唯一的礼物了,只要它在,颂年哥哥就还陪在她身边。 这么想着,一滴泪从她脸颊滑过,玉佩已碎,她又来了这个陌生之地,还有谁能替他们报仇? 她一定会找到回去的办法,替父母和颂年哥哥复仇! 宣旨的人已经到了院子里,檀灵阳擦干眼泪,不敢出风头,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跪下去。 萧颂年跪在最前方,身后是神龙卫众人,看来人是陛下身边最受重用的大太监李公公,更感觉不是好事了。 李公公笑道:“萧指挥使,陛下派咱家传来口谕,近来京中诡案频发,为安民心,特将仇语琴案交予神龙卫查办,限期半月查出真凶。” “陛下说了,若是查不出真凶,萧大人这个指挥使就不用当了。” 萧颂年恭敬叩头,“臣萧颂年接旨。” “萧大人快请起,”李公公扶起萧颂年,“大人可得多上心些,陛下对这个案子很是重视。” 萧颂年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他一个眼神,万州立马上前,偷偷塞给李公公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公公,不知陛下怎么突然下旨限期破案?” 李公公不动声色收下荷包,“万大人客气了,京兆府尹赵大人今日特地去见了陛下。” 他只说了半句,可后边的话却谁都能听得出来,谁不知道近日赵大人想和萧指挥使做亲家,死皮赖脸地要把他家中幼女嫁给萧颂年。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颂年是怎么都不同意。 李公公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奇了,这神龙卫里怎么还有女子?难不成,是…… 他的视线在萧颂年和檀灵阳身上打了个转儿,道:“陛下还等着咱家回话呢,就不多留了。” “万州,替我去送李公公,”萧颂年吩咐道,“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檀灵阳自然也听见了李公公那番话,顿觉她的机遇到了,听萧颂年和万州之前的谈话,这里的人都不擅长查案,这不正是她的机会吗! 她看向走过来的萧颂年,“萧指挥使,现在需要我帮忙查案了吗?” 萧颂年被她这话问得噎了噎,这圣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平白让这个小娘子占了便宜,板着脸道:“你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如何证明你与本案无关?” “等查出凶手,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檀灵阳不卑不亢。 萧颂年道:“你可知此案之前已有七名少女惨遭毒手,这可不是个小案子,若查不出凶手,你当如何?” 檀灵阳很是自信:“查不出凶手,我任您处置,若查出真凶,您要帮我解决户籍。” 萧颂年嘴角微勾:“呵,你倒是有信心,既如此,给你十天时间,若十天内你查不出凶手,本官唯你是问。” 檀灵阳顿觉无语,她可是听得真真的,陛下口谕明明是说限期半月,这人也太不要脸了。除了那张脸,其他地方还真是和颂年哥哥一点都不像,实在是阴晴不定。 可她还有求于人,只能憋屈答应下来,“好。” 第四章 转进如风 萧颂年瞥见她身上的素白窄衣,觉得有些碍眼,问道:“你家中有人去世?” 这个颜色的衣服,在大齐可只有办丧事的人家才会穿。 檀灵阳的神色黯淡下来,“是,我未婚夫和爹娘被歹人所害,我本想去找凶手对峙,却不想到出现在这里。” “节哀顺变。”听见她有未婚夫,萧颂年心里有一丝不自在一闪而过,快得他还没反应过来。 “既然你要一起查案,不如先说说你的履历,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檀灵阳道:“檀灵阳,二十五岁,江南人氏。” “江南女子少有你这么高的。”萧颂年不相信,他身高八尺,檀灵阳的个子到他下巴处,赶得上万州了。 檀灵阳落寞道:“我父母是京城人,因为做生意去了江南。” 她从小在沪上长大,父母在沪上做生意,这么说倒也不错。 萧颂年更加狐疑,若檀灵阳没有户籍路引,如何独自进京,她的说法实在是漏洞百出。 还想再细问,就见万州怒气冲冲回来,抱怨道:“头儿,赵大人也忒不是个东西了,他就是仗着和江家有点关系,又看您这几年和长公主不亲近,才敢这么蹬鼻子上脸算计咱们!” 他可是和李公公打听清楚了,赵修礼今早忙不迭去面见陛下,这般那般地说了一通,哄得陛下下了这道口谕,这不摆明了是他故意找茬! 萧颂年漠然道:“行了,让手下人最近小心办事,不要出岔子。” 赵修礼可没这么大本事说得动陛下,恐怕还是陛下看神龙卫气焰太盛,想压一压罢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檀灵阳,“这位檀灵阳檀娘子是我请来的探事人,这段日子会帮神龙卫查案,万州,你去神龙卫给檀娘子准备一间房。” 万州惊讶地看了檀灵阳一眼,又看了看萧颂年,刚刚不还要把人关起来吗?这就又要让人帮忙查案了? 万州心里感慨,指挥使还真是转进如风,“是,卑职这就去办。” 檀灵阳并不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她更在乎能不能在十天内查清案子,看向萧颂年,“我可以进去看看尸体吗?死者家人在哪?我能不能问他们几句话?” “可以,死者家人现在花厅里等着,万州,去把人请来。”萧颂年吩咐完,跟着檀灵阳进了死者房间里。 皇宫里,皇帝放下手中的请安折子,看向李公公,“萧颂年可说了什么?” 李公公低头道:“萧指挥使并未说什么,只是……” 他抬头看了眼皇帝,又迅速低下头。 皇帝道:“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总不能是他那个好外甥骂他了? 李公公的头更低了:“奴才见萧大人身边跟了个女子。” “女子?他何时开始对男女之事上心了?”皇帝来了兴致,“你可看清那女子的长相?” 李公公道:“看清了,堪称绝色。” 绝色? 皇帝眼中带了几分兴味,要说他这好外甥对男女之事开窍了,他是不信的,说不定是故意做给赵修礼看的,故意气赵修礼罢了。 “去请长公主进宫,朕要和她一起用午膳。” 第五章 鞭痕 仇语琴房间里,檀灵阳仔细端详床上的尸体,“萧指挥使不妨跟我说说死者的情况。” 萧颂年见她这么理直气壮地指使他,有些不高兴,奈何万州被他打发走了,只好道:“死者仇语琴,今年十八岁,父亲是大理寺录事仇和泰,今早仇语琴的父母见她迟迟不起床,才来叫门,进来就发现她死在床上。” 檀灵阳凝神看着仇语琴的尸体,仇语琴脸如满月,鼻子小巧,唇珠饱满,唇瓣惨白,体态丰腴苍白;头发散开,赤身裸体,遍体鳞伤,伤痕数胸腹、大腿处最多,伤口呈不规则的细条状,长短粗细均有,胸口处的伤痕有撕裂和出血,其他地方的伤痕有淤血和红肿,都不是致命伤。 这么多伤痕,若她是清醒的时候被打的,那她肯定发出过惨叫,会不会有人听见过? 她俯下身,抬起仇语琴的头,在她头上细致摩挲,似乎在寻找什么,如果身上的伤并不致命,或许,致命伤在头上。 檀灵阳低头瞬间,一缕香气钻进鼻子里,她仔细嗅了嗅,是栀子花的香味,十月,早不是栀子花开花的时候了,且仇语琴头上半点妆饰都无,这香气怕不是凶手留下的? 她右手手指摩挲片刻,经过死者后脑时,忽然被划了一下,她忙用左手拂开仇语琴的头发,看到了划她手指的东西,似乎是枚钢针,尾部平滑,只留了不到一厘的长度在外边,剩余的全插进了死者后脑里。 “萧指挥使,你来看。” 萧颂年见她离死者这么近,竟还能面不改色,顿时对她改观几分,听她唤自己,便知是有发现了,站在檀灵阳身后一瞧,“这看着像是钢针暗器之类,难不成是这东西杀了死者?” 檀灵阳问道:“前几个死者后脑也都有这种东西吗?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它取出来?” “仵作并没有找到此类凶器,他们不敢剖验,所以并没有发现。”萧颂年看着那一点银白,犯了难,只能道,“将人带回神龙卫或许能取出来。” “好。”檀灵阳轻轻放下死者头颅,想着死者父母还在外边,随手取了薄被盖在她身上。 忽然,她瞥见仇语琴胳膊上的一处伤,这道伤并未像其他伤痕一样红肿得那么严重,隐约能看得出一些蛇鳞状花纹,她转头看向萧颂年,“萧指挥使,此处可有纸笔?” 万州忽然进来,“头儿,檀娘子,仇和泰夫妇就在门外。” “让他们等等,”萧颂年点头,“万州,去找纸笔来。” 万州立马点头离开,不消半刻,万州就带了纸笔过来,主动帮忙研墨,顺道留下来看热闹,这查案子还用得上笔墨? 檀灵阳取了张纸,几笔勾勒出伤痕形状,这点时间足够她将那道伤痕牢记于心了,“这看上去像是鞭痕,按照这个去找,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看得萧颂年和万州惊讶咋舌,这都行? 萧颂年接过来,纸上伤痕蛇鳞交杂中还掺着一个细条状物,他皱眉,“看上去像是蛇形鞭留下的痕迹。” 他常年审问犯人,自然看得出这确实是鞭痕。 第六章 玉楼春 万州看了一眼,“是不是嵌了金丝的蛇形鞭?我记得陛下还赏赐过您这种鞭子呢。” 萧颂年将画纸递给他,道:“也可能嵌的不是金丝,叫底下人去好好查查。” “是。”万州忙点头。 “现在是几月?” “十月初。”萧颂年皱眉,檀灵阳为何不知现在的月份? 檀灵阳不解,十月初的夜晚虽说不冷,却也需要盖被子,难道,这被子是凶手叠好的?或者,仇语琴在晚上睡觉之前就已经人事不知了? 她环顾四周,床上的被子叠放在里侧,很是整齐,似乎没有用过。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就剩下一张小几,两把木椅,窗边摆着一张檀木桌,上边放了些笔墨纸砚,檀木桌旁是同样材质的柜子,放的多是话本。 一眼望去,房间里十分干净,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死者父母是从外推开的门?” “正是,他们说房门并未上锁,一推就开了。”萧颂年道。 檀灵阳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这并不是密室作案,凶手是怎么做到不惊动仇家人的?难不成,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看来要好好问问家属了,檀灵阳道:“让死者家人进来吧。” 萧颂年皱眉,解下身上的墨黑披风,罩在了檀灵阳身上,见檀灵阳不解,道:“你就准备穿你身上的衣服见他们?” 檀灵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素白麻布上衣和裤子,没什么不妥的啊,瞥见走进来的仇和泰夫妇身上的圆领袍和襦裙,顿时明白过来,她的衣服和现在的服饰格格不入。 她拢了拢披风,将自己罩起来,冲萧颂年点点头,“多谢萧指挥使。” 仇和泰领着自己夫人给萧颂年行礼,“小人仇和泰携贱内田稻香,见过萧指挥使。” “免礼,这是神龙卫的探事人檀娘子,本官和她有些话要问你们,你们如实回答。”萧颂年面沉如水地道。 “是。”仇家夫妇双双应道。 檀灵阳见田稻香眼眶通红,脸上犹带泪痕,想必很是伤心,问道:“仇夫人,令爱平时性格如何,是否有仇家?” 田稻香施了一礼,声音还有些哽咽,“回檀娘子的话,琴儿平时乖巧伶俐,从不与人拌嘴,街坊邻居都夸她,她平时也就爱看个话本,不可能和别人结仇的。” “可是这本话本?”萧颂年拿出先前找到的《玉楼春》,问道。 田稻香点头,“是,这是琴儿前几日买回来的,说是京城里不少小娘子都喜欢看。” 萧颂年继续问:“从何处买来的?” “五日前,在怀远坊的知雨斋买的,当时还是我和她一起去的。”田稻香想了想,答道。 萧颂年皱眉:“常安坊内就有书斋,为何去那么远的知雨斋?” 田稻香道:“琴儿说知雨斋更大,话本更多,也想多出去走走,那天我说她日后要议亲,要改改性子,她不太乐意,才去了那里。” 檀灵阳问道:“仇夫人昨晚可听到什么不同以往的动静?家里还有什么人?都是什么时辰歇息?” 第七章 长公主的邀请 田稻香眼泛泪花,“没有听到,除了琴儿两个哥哥在颁政坊的书院念书,家里还有两个做饭洗衣的婆子,家里人都是在戌时初就回房歇息。” “那两个婆子在哪?她们可曾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万州道:“没有,她们自称晚上睡得沉,什么都没听到。” 他们一来就审问了仇家的两个婆子,所以万州自然知道。 檀灵阳暗想,凶手能悄无声息地进了仇家行凶,还能让仇语琴被打时不惊动别人,会不会是用了迷药或者别的药物? 她又问道:“那今早起来时,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 田稻香摇头道:“只有琴儿迟迟不来吃饭,更是不见她起床,我才进了房间看是怎么了,没想到……” 说罢,她又哭了起来。 一旁的仇和泰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寅时正的时候我去如厕的时候,看见琴儿房间里还有亮光,我以为她又在偷偷看话本,便叮嘱她早些休息,她也熄了蜡烛。” 檀灵阳道:“你听见她的声音了吗?房间里可有什么人影?” “没有,只有蜡烛的光,”仇和泰摇头,忽然一震,仿佛明白了什么,“檀娘子的意思,莫不成我家琴儿那时已经?” 檀灵阳摇头:“或许,那个时候凶手也在房内。” 仇和泰捶胸顿足,脊背都垮了几分,“是我,是我害了琴儿啊,要是我进去看一眼,她说不定就没事了啊!死的人怎么不是我!” 檀灵阳叹了口气,这样的父母她见多了,可见的再多,也不免动容,劝道:“仇录事节哀,若是令爱还在,想必也不愿看您如此伤心,我会尽我所能抓住凶手,这是对令爱最好的慰藉。” “万州,送他们出去吧,”萧颂年见她不再问下去,道,“仇语琴的尸体本官要先带回神龙卫,你们要随叫随到,想起什么线索不要隐瞒。” “是,还请大人还小女一个公道。”仇和泰和田稻香跪下道。 “这是自然。” 在仇家查不出什么,萧颂年带着檀灵阳,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神龙卫。 已是正午,京城内,皇宫的庄严华丽与东西两市的热闹喧嚣相映成趣,勾勒出大齐盛世的繁华画卷,人头攒动,商贸繁荣,物资丰裕,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只是这些新奇景象丝毫吸引不了檀灵阳,她沉浸在案子里,一言不发。 刚到神龙卫,丫环素光迎出来,施了一礼,道:“萧大人,您可回来了,长公主身边的江篱姑姑来传话,说请您和檀娘子晚上去府里吃饭。” 檀灵阳这才回过神来,她眨眨眼,很是惊讶,没想到萧颂年竟然和长公主有关系,看来这人不光是个大官,还是皇亲国戚? 萧颂年皱眉,母亲怎么会请檀灵阳一起去府里? 萧颂年看向檀灵阳,“我去十方阁取出仇语琴后脑的钢针,你随素光去云锦苑休息,换好衣服去明镜轩等我。” 檀灵阳点头,“好。” 她站在原地看萧颂年带着万州等人离开,瞥了眼大门上的牌匾,跟着素光进了神龙卫。 素光见她身上还披着萧颂年的披风,眼神闪了闪,并未声张,躬身行礼,笑道:“奴婢素光见过檀娘子,檀娘子这边请,云锦苑在神龙卫东北角,很是清静。” 檀灵阳观察着神龙卫里的环境,这里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池塘假山,一样不少,一点也不像是朝廷卫队该有的样子。 第八章 钢针 她道:“素光,神龙卫里竟然还有客房和侍女?” 素光点头,知道她在疑惑什么,道:“我和素雨她们是长公主派来照顾萧大人的,这里就只有四个丫鬟和几个做饭的婆子。萧大人是长公主的小儿子,他住在神龙卫不常回去,长公主自然挂心得很。” 檀灵阳道:“这里很是精致漂亮。” 素光笑道:“这原本是前朝的一座郡王府,听说他是因为谋反被杀了,所以京城里的高官贵族都嫌这里晦气,一直废弃着,直到陛下十年前下令建了神龙卫,就把这里指给神龙卫了。” 檀灵阳好奇道:“我听百姓议论说神龙卫平时常和高官贵族打交道?” 素光道:“这么说倒也不算错,神龙卫是陛下特地下令建立的,负责侦查百官,调查大齐的各类棘手案件,平时的小案子多是京兆府和大理寺查办的。” 檀灵阳若有所思,这倒有些像是锦衣卫了,一路上再无话,直到跟着素光停在一处小院前。 素光低头道:“这就是檀娘子住的地方了,平时我和素雨住在偏房,正房就空着了,现下都收拾好了。” “多谢你们。”檀灵阳对住处是没有什么要求的,只要能睡觉就行,再者,现在她也不太需要睡觉。 沐浴之前,檀灵阳小心翼翼捧出碎掉的玉佩,眼里起了雾,“素光,你能去帮我找一个荷包么?” 素光见状,让素雨去找个荷包来,安慰道:“檀娘子莫伤心,这玉水头很足,看着就是好东西,如今它碎了,焉知不是替娘子挡了灾?” 她继续道:“娘子若是想修好这玉佩,不如去东市的回春坊碰碰运气,若是能合掌柜眼缘,说不定能修补恢复成原样呢。” 檀灵阳惊喜道:“还有如此能工巧匠?我记得了,多谢你告诉我。” 素光道:“只是寻常人去了都是小伙计接待的,少有能见到掌柜的,不过回春坊能人多,修补这玉佩不是太难的事,娘子先把这玉佩给我收着吧,我去给您准备衣服。” “好,多谢了。” 檀灵阳想着晚上还要去公主府,让素光找了一身烟灰色襦裙,今日是颂年哥哥头七,她不想穿得太艳丽,可要是穿一身素白衣服去,别人恐怕会觉得晦气。 她仔细地将素光递来的荷包系在腰间,梳了跟素光一样的双髻,带着素光和素雨去了明镜轩。 素雨比素光活泼些,知道她是第一次来,解释道:“听说明镜轩本是以前那个郡王赏玩取乐的,现在被萧大人改成了放案件卷宗和古文典籍的地方。” 檀灵阳笑道:“这名字取得好。” 心如明镜,洞察秋毫,是个好名字。 明镜轩里,萧颂年盯着桌上的木盘,木盘里是取出来的钢针,红白之物已经被擦拭干净,这根钢针不过四寸长短,却锋利异常,竟能轻易穿透人的头骨,针尖泛着幽蓝的光芒,似乎被淬炼过,表面光滑如镜,冷冽而刺眼。 第九章 黑户 万州走进来,“头儿,都安排好了,云锦苑附近是六艺斋和一剑阁,里边都是好手,他们会好好盯着檀娘子的。” 萧颂年点头:“记得找两个人随时跟着檀灵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你去找人查查这钢针是从哪来的。” 这种手艺和成色的好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得到的。 “是。”万州领命离开,正撞上来找萧颂年的檀灵阳,匆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萧指挥使。”檀灵阳走上前,叉手行礼,这是她刚从素光那里学来的。 萧颂年对着素光和素雨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萧颂年看向檀灵阳,推了推桌上的卷宗,“这些都是死者家属的证词,还有些仵作的验尸记录,我已经让万州去找制作钢针的人了,还要多谢你帮忙找证据。” “萧大人客气了,查出真相是咱们共同的目的。”檀灵阳并没有着急去翻看案件卷宗,而是仔细打量起这里。 一楼中间是一张紫檀木桌,萧颂年正坐在桌后,萧颂年身后是一整张京城舆图,左右全是放了案件记录的卷册架子,都是按照年份和地点整理的,很是细致,角落里,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看了几眼,她道:“萧指挥使,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萧颂年淡淡道:“直说便是。” 檀灵阳讨好一笑,“我看萧指挥使的明镜轩真是匠心独运、别具一格、宽敞雅致,听说还有很多藏书,不知我能否晚上来看一看,多了解一些大齐的律法?” 她的态度变得实在太快,萧颂年忍不住侧目,这小娘子也太能屈能伸了些。 萧颂年不禁皱眉,他让万州去调了户籍档案,不成想檀灵阳竟是个黑户。大齐百姓户籍三年一造册,在尚书省能保存三十年,如此严密的记录之下,竟没有檀灵阳的一丝信息,她的来历实在古怪。 檀灵阳先是帮他查案,找到了关键线索,现在又要进他的书房,这人想尽办法地接近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看着檀灵阳诚挚而讨好的眼神,道:“我既说了请檀娘子帮忙查案,檀娘子尽管当这里是自己家,随意就好。” 萧颂年微微勾起嘴角,不论檀灵阳的目的是什么,他只要静观其变即可,谅这人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见他答应下来,檀灵阳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语气都多了一丝高兴,行礼道:“多谢萧指挥使。” 她正愁着怎么了解这个陌生的时代,就遇到了萧颂年的明镜轩,正好给了她了解大齐历史的机会,实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解决了一大难题,檀灵阳轻松了不少,若是一直对大齐半知不解,想必不用几天她就会被当作妖邪抓起来,要是没了命,她还怎么找回家的线索。 檀灵阳自顾自找了把椅子,捧着案件卷宗看了起来。 永平二十年八月初七,永阳坊里正禀报坊内有一名十七岁孤女许七娘被杀,死时赤身裸体,遍体鳞伤,死状和今日的仇语琴一模一样,仵作验尸并没有找到凶器,但验出死者身上的伤痕为鞭伤,是生前伤。 第十章 古怪 此后,八月十五,永阳坊十六岁女子段彤彤被害;八月二十二,永阳坊十八岁女子张怜被害;八月二十八,归义坊十七岁女子何桂月被害;九月初五,归义坊十八岁女子卢春岚被害;九月十四,归义坊十七岁女子洪婉仪被害;九月二十七,常安坊十七岁女子曹凝心被害;十月初三,常安坊十八岁女子仇语琴被害。到今日,已经是八名女子被杀。 这八名女子,死状一样,被发现时都死在自己家中,案发现场都是同样的干净,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踪迹。 除了许七娘是孤女,父母早逝,仇语琴的父亲是大理寺的录事之外,其余人的父母皆是普通百姓。 死者家属皆声称自己没有什么仇家,且死者她们都是和善的人,不会跟他人发生口角,就连拌嘴都少有。 他们皆称自家孩子平时除了去买话本看,都是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齐民风开放,女子十八岁才定亲出嫁是常事,这些父母想着把女儿多留在身边几年,是以八名死者都未婚配。 从八名死者邻居们的证词中不难看出,死者家属没有说谎。邻居们都对这几个小娘子多加夸赞,称她们年轻貌美,蕙质兰心,对死者突然遇害觉得很是可惜。 檀灵阳若有所思,八名死者皆是未出嫁且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还都喜欢看话本,尤其是今天的死者仇语琴,其母亲在证词中说仇语琴对话本十分痴迷,出了什么新话本她都要买来看,平时的零用钱全花在了这上边。 难不成,凶手是特地选了爱看话本的女子? 她看向萧颂年,问道:“萧指挥使,大齐女子都很爱看话本吗?” 萧颂年思索几瞬,道:“太祖皇帝曾规定无论男女,皆能科举,太宗皇帝规定女官不能嫁人,所以少见女官。不过民间女子识字念书甚是风行,京城更是如此,给女子看的言情话本也就多了起来。很多书斋不只卖文房四宝和经史子集,也卖话本,还有专门写话本为生的读书人。” 檀灵阳皱眉,“所以这爱看话本并不是特殊爱好?” 萧颂年点头,“爱看话本并不是稀奇事,京城女子为了好名声,少有不识字的,看话本对她们来说是个很好的消遣。” 他暗道,大齐子民人人皆知的事,檀灵阳竟丝毫不知道,实在是古怪,只是这人又确实聪明,一上手就发现了仇语琴身上的鞭伤和脑后的凶器,才智过人又稀奇古怪,这样的小娘子还真是少见。 檀灵阳看向他身后的京城舆图,发生命案的永阳坊、归义坊、常安坊在京城西南角,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萧指挥使,你认为凶手为什么会选在这三个坊内作案呢?”她不了解京城,这个问题还是要请教萧颂年。 檀灵阳盯着萧颂年看了一瞬,撇开头去,即使和颂年哥哥生活了二十年,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实在太像他了。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要是当时死的是她就好了。 第十一章 软柿子 萧颂年察觉到她的目光,还未对上眼神,就见她已经别过脸,那种古怪的感觉更明显了,道:“这几处位置偏僻,离皇城和东西两市很远,住的多是普通百姓或是不入流的小官。” 普通百姓……檀灵阳沉吟道:“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普通百姓吧?所以……这个凶手是想挑软柿子下手。” 眼下线索虽然不多,但还是能看出一些东西,她接着道:“我推测凶手是个喜欢虐杀女子的人,且他在行凶之前可能用了迷药或者麻沸散等药物迷晕死者。从他对普通百姓下手,可以看得出他不敢招惹那些高门大户。他对女子既痛恨又痴迷,像是极度自卑或是压抑到极致的人,可能有某种隐疾。” “什么隐疾?”万州一进门就听见这句话,实在是好奇。 檀灵阳顿了顿,看了看他和萧颂年,委婉道:“可能是男女之事上有些力不从心。” “咳。”听到这个答案,万州一脸尴尬,早知道就不问了,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为何?”萧颂年一脸探究,“难不成这样还能让人行凶?” 檀灵阳有些无奈,微微抬了抬食指,“并不是,只不过若是男子不能……或许会使得他们心理产生和常人不同的变化,或是异常自卑,或是狂躁不安。” 她道:“我见过不少这种凶手,如果不尽快抓到他,他很有可能会继续犯案。” 万州很是不解,“你见过很多?” 檀灵阳摇头:“不算多,几十个罢了,两年前我曾见过一个案子,同样是几名女子接连被害,只不过她们的尸体上都少了些东西。” 万州忍不住护住自己,追问道:“为何?” 檀灵阳面露不忍:“那个凶手自称这样做成的菜,能增强他的能力,他还给这个自创的菜取名叫‘美人峰’。” 美人峰……联想到檀灵阳适才所说的尸体上少了些东西,万州和萧颂年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呕。”万州一脸菜色,夺门而出。 萧颂年亦是面色不佳,“檀娘子真是见多识广,那凶手后来如何了?” “自然是被就地正法了。”那凶手是她亲手抓住的,当时他正在家里做那道自创菜,从那之后,她半年没敢吃肉。 “你还能看出什么?”萧颂年问道。 檀灵阳摇头,她看出的这些也是因为她办过的案子多,经验也足,“现下只能看出这些,剩下的线索还需要调查,我们要尽快抓到凶手,不然他可能会继续犯案。” 她想起在仇语琴身上闻到的味道,忽然道:“萧指挥使是否喜欢栀子花?” 还没等萧颂年说话,万州就插嘴了:“檀娘子,你怕不是糊涂了,当今陛下最厌恶栀子花,大齐人人皆知,民间少见此花,更不会有人故意去触霉头了。” “民间少见?那就还是能见得到了,陛下为什么厌恶此花?”檀灵阳问道。 万州挠挠头,“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萧颂年插话道:“檀娘子为什么问这个?” “我之前在仇语琴身上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栀子花味道,现在不是栀子花开的时候,如果不是你们身上的熏香,那必然是凶手留下的。”檀灵阳解释道。 第十二章 不和 万州夸赞道:“檀娘子好灵的鼻子。” 萧颂年没有说话,只是古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檀灵阳瞥见他狐疑的眼神,知道这人肯定还在怀疑她,解释道:“我从小嗅觉比寻常人更好些,所以能闻得到,再说了,我既然敢当这探事人,自然有别人比不上的长处。” 萧颂年点头,“万州,就按照檀娘子说的线索去查,看看京城最近有哪些人买了迷香之类的药物,顺便盯紧各个郎中,找郎中看过不举之症的人都有嫌疑。” 檀灵阳插话道:“还有栀子花香味,凶手身上或许就有这种味道,才会在行凶的时候沾到死者身上。” 万州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头儿,京城里的人少说也有百万,这怎么查啊。” 萧颂年不吃这套,冷脸道:“用脑子查。” 素光端来三杯茶,恭敬道:“大人,时候不早了,该去公主府了。” 檀灵阳往外看去,天边晚霞如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她努力忽略胃部的不适,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还粒米未进。今日先是忽然来到这个陌生朝代,被卷进了命案里,后是帮着查案找线索,可谓是兵荒马乱。 若是颂年哥哥还在,恐怕他又要唠叨了……檀灵阳的情绪霎时低落下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萧颂年颔首道:“去准备马车。” “是,马车已经备好了。”素光低头道,萧大人难得去公主府吃饭,她早早就让人准备了马车,生怕慢了一步。 “那便走吧。”萧颂年抿唇,率先起身离开,周身气场更冷了几分。 檀灵阳紧随其后,看着他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萧颂年心情不好,低声询问跟上来的万州:“万大人,萧指挥使怎么看上去兴致不高?” 万州瞧了眼他们和萧颂年的距离,估摸着对方应该听不到,低声道:“从我进神龙卫开始,除了逢年过节,见头儿主动回公主府吃饭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檀灵阳更疑惑了,萧颂年和长公主不是亲生母子吗,怎么会这么生分,偷看萧颂年一眼,声音更低了些:“为何?萧指挥使和长公主关系不好?” 万州低声道:“我也不知为何,檀娘子日后住在神龙卫,还是少提些长公主。” “多谢万大人提点,”檀灵阳道了谢,想起自己父母,经年不见,他们的面貌已经有些模糊了,感慨道,“双亲健在,已是极大的幸事了,这世上多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人。” 萧颂年大步流星的脚步顿了顿,他武功高强,檀灵阳和万州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子欲养而亲不待……恐怕自己离公主府越远,才对母亲越好。 万州从檀灵阳的话里品出了一点别的意思,想到她今日穿的素白衣服,小心问道:“檀娘子如此说,可是家里人出了变故?” 檀灵阳道:“我爹娘在我五岁的时候被人所害,我已经二十年没见过他们了,看萧指挥使去见自己父母,有些感慨罢了。” 第十三章 备聘礼 万州安慰道:“檀娘子节哀顺变,想必他们看见檀娘子如此出众,也能瞑目了。” 檀灵阳笑道:“多谢万大人开解,我想,亲手抓到杀害他们的凶手,才能真的让他们安心。” 为了这个,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万州点头道:“檀娘子定能如愿以偿。” 他眼神闪了闪,檀灵阳会不会是为了给父母报仇,才出现在京城?得抽空告诉头儿这个消息才好。 转头见萧颂年在马车旁等着,他紧走几步,趁着拿木凳的机会,小声说了这件事。 萧颂年微微点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看向走过来的檀灵阳:“檀娘子上马车吧。” 檀灵阳迷惑道:“这马车不是给萧指挥使备的?” 她都准备好走着去公主府了。 萧颂年脸上带了点笑意:“上午那是没有准备,没料到会遇到檀娘子。” 檀灵阳笑笑,管他呢,不用自己走路也是好事,行了礼道:“多谢萧指挥使。” 等她进了马车,萧颂年翻身上马,姿态端的是少年风流,可惜,那身指挥使官服让人对他退避三舍,不敢亲近。 马车辘辘作响,不多时,就停在了公主府门前。 江篱接到小丫鬟的消息,笑着俯身道:“公主,萧大人回来了。” 长乐长公主正和驸马靖王萧全下象棋,闻言抬头惊喜道:“当真,快,传菜,多上几道咏时爱吃的。” 萧颂年,字咏时,他今年刚及冠,这字还是陛下赐的,陛下也给萧颂年的同胞哥哥萧砚舟赐了字,字文澜。 说着,长公主也不理会棋盘上胶着的棋局,起身安排起来。 萧全见自家夫人高兴成这样,有些无奈,沉声道:“夫人,那小兔崽子来就来,你这么高兴岂不是又要让他得意了。” 虽说他这个小儿子当年为了保护兄长,主动去了神龙卫,这份孝悌之心确实难得,但他从小被长乐宠成了个混世魔王,去神龙卫磨磨性子也是好事。偏偏长乐觉得这样是委屈了咏时,更加对他上心。 那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自打进了神龙卫就和家里生分起来,逢年过节都难得来一次,实在是不像话。 长乐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少说话,听陛下说咏时身边有个绝色小娘子,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你去查查怎么备聘礼,别在这里碍眼。” 萧全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长乐一把按住。 “不行,那小娘子第一次来,家里人都得在才行,你先别走,江篱,去叫文澜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萧砚舟从门外进来,道:“母亲不用让江篱姑姑跑这一趟了,听说今日三弟要回来,儿子下了值就忙赶回来了。” 长乐满意地看着这个二儿子,大儿子萧穆远常年在西南,难得一见,小儿子萧颂年住在神龙卫,更是她不去请就见不到人,也就老二知道孝顺,一直住在府里。 第十四章 私情 萧砚舟是大理寺少卿,自然知道萧颂年接手仇语琴案的事,大理寺和神龙卫紧挨着,他耳聪目明,也听说了萧颂年带回了个小娘子。 长乐拉住他的手,道:“你跟娘说说,你见没见过那个小娘子?还有,这案子怎么就到了神龙卫头上?” 萧砚舟回府之后匆忙换了官服就赶了过来,道:“儿子没见过,听说是京兆府尹把案子推给了三弟。” 侍女百薇进来,行礼道:“公主,萧大人和檀娘子到了。” 长乐收敛笑容,端坐道:“快请进来。” 萧颂年带着檀灵阳进来,见到家里人都一脸严肃的等着,父母端坐上首,二哥坐在左下首,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母亲,见过二哥,这是檀娘子。” 檀灵阳叉手行礼道:“妾身檀灵阳见过长公主,驸马爷,萧少卿。” 长乐仔细看她,见她眉目艳丽,身材高挑,体态风流,气质不卑不亢,笑道:“免礼,坐吧,江篱,上茶。” “妾多谢长公主。” 檀灵阳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奈何萧颂年已经坐到了左边,她也只能坐到右下首,离长公主近得很,端起茶碗喝茶缓解尴尬。 长乐看了眼下方的小儿子,道:“咏时,我从宫里赴宴回来,听李公公说你身边多了个女子,这才叫你来问一问,既然两情相悦,就该给人一个名分,你那些纨绔做派是时候改一改了。” 今日一见,她对檀灵阳很是满意,不说才华,这样貌在京中也是少见,更难得的是气质沉稳刚毅,和咏时很是匹配。 檀灵阳差点没绷住,刚进口的茶险些喷出来,被呛得咳了好几声,长公主怎么会误会他们有这种关系,想起万州说的母子不和的事,她急忙起身行礼。 “妾从小长于乡野,不知礼数,让长公主见笑了,妾和萧指挥使并不是长公主想的那种关系,妾只是萧指挥使请来帮忙查案的探事人罢了。” “你先坐下罢,”长乐闻言有些失望,看向萧颂年,“咏时,檀娘子说的可是真的?” 莫不是萧颂年混世魔王的性子上来了,早就提点了檀灵阳怎么回话? 萧颂年点头道:“确实如此。” 长乐叹气,本以为他好不容易对男女之事开了窍,结果竟是个误会,道:“是我想岔了,檀娘子莫见怪,我也是太想看咏时成婚生子了,不过日后你可多来公主府,我很喜欢你。” “是,多谢长公主,妾见到长公主也觉得很亲切。”檀灵阳笑道,长公主和驸马的样貌和颂年哥哥的父母,也就是她的养父母一模一样,她见了,确实很亲切。 萧砚舟的眼神在她和萧颂年身上转了转,他明明接到消息说咏时去查了檀灵阳的户籍,素光还传信说她去神龙卫的时候身上还披着咏时的披风,咏时那个性子,可不是会随便给小娘子披上披风的,这两人,当真没有私情? 江篱打圆场道:“公主,宴席已经备好了,可要传菜?” 第十五章 不识抬举 长乐起身,牵住檀灵阳的手,笑道:“公主府的厨子手艺很好,你可要多尝一尝。” “是,都听长公主的。”檀灵阳扶着长公主,道。 萧全落后一步,盯着自己小儿子,板着脸道:“你当真和檀娘子没有私情?” “自然没有。”萧颂年丝毫不怕。 萧全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扔下冷梆梆一句:“你也该成家了。” 萧砚舟走上前,“听说京兆府尹最近看你不顺眼,你要小心才是。” 萧颂年不屑道:“我岂会怕他?该他怕我才对。” 他手里可有不少赵修礼的把柄,赵修礼不想着夹紧尾巴做人,偏偏还想着招惹他。 “不要让母亲太为你担心。”萧砚舟自然知道他的手段,不少京官都折在他手里,只是得罪的人多了,难免让父母担忧。 “知道了。” 一顿饭吃完,暮鼓敲响,萧颂年和檀灵阳准备告辞。京城有宵禁,暮鼓响了六百下之后,行人不得再出坊,否则就是犯了夜禁。大齐律规定,犯夜者,笞二十。 “母亲留步,儿子改日再回来看母亲。”萧颂年止住长公主送他的脚步。 长乐笑道:“好,改日我让厨子做你喜欢的透花糍给你送去,灵阳也要常来才是。” 席间她听说檀灵阳幼年失怙失恃,如今孤身在京城,顿时怜爱不已。 “是,长公主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檀灵阳行礼道。 长乐挽着驸马的胳膊,看着萧颂年和檀灵阳的马车缓缓离开,忍不住叹气,瞥见旁边的二儿子,道:“文澜,你怎么看咏时和檀娘子的事?” 萧砚舟笑道:“儿子得到一个有意思的消息,素光传话说,檀娘子去神龙卫的时候,身上披着三弟的披风。” “当真?”长乐顿时有了精神,她这个小儿子平时可是不近女色,现在这样,难保不是动了心。 驸马萧全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何必这么操心那小兔崽子的事。” 长乐睨他一眼,转身离开,“他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今晚你睡书房。” “不要啊,夫人,我错了。”萧全急忙跟上,一迭声地哄她。 萧砚舟看着父母离开,笑了笑,也回了自己的住处。 另一边,神龙卫里,檀灵阳和萧颂年在明镜轩门口分开,萧颂年要去十方阁继续公务。 她叫住萧颂年,道:“萧指挥使,明日我想去那八名死者家中看一看,大人能派个认识路的人一起吗?” “自然可以。” “多谢大人。”檀灵阳行了礼,进了明镜轩。 明镜轩的二楼和三楼,存放的都是案件卷宗和历朝的典籍,檀灵阳深吸一口气,找到有关大齐的藏书,沉下心看了下去。 夜色深沉,天上一点星光都不见,万州端来一杯清茶,“头儿,已经三更了,该睡了。” 萧颂年揉揉眉心,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檀灵阳呢?” “檀娘子还在明镜轩。” 萧颂年皱眉,“她从公主府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明镜轩?” “正是。” 萧颂年起身,“走,去瞧瞧她在干什么。” 延寿坊的京兆府尹府上,书房里,赵修礼盯着来报信的手下,哼笑一声,“萧颂年身边当真有个绝色女子?” “是,他还带着那个小娘子去见了长公主。” 赵修礼怒道:“本官看他也算是一表人才,才想给他和荣儿保媒,他竟然这么不识抬举,哼!” 他眼珠转了转,低声吩咐手下几句,挥手打发人离开。萧颂年,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第十六章 哭诉 夜浓如墨,星辰隐匿,檀灵阳伏在桌上,压着摊开的一本书。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而沉重,眼睛紧闭,鸦翎般的睫毛却在快速地颤动,仿佛在拼命地抗拒着梦境中的恐惧。 梦中,她独自站在檀府门口,那扇熟悉的大门缓缓开启,发出吱嘎的响声,像是岁月的叹息。 大门内,火舌狞笑着,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绣闼雕甍的檀府在火光中扭曲、坍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檀灵阳只觉得一阵窒息,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父母和家仆的身影在火海中挣扎,绝望的呼救声被肆虐的火焰吞噬。她想呼喊,想冲进去,却被一股力量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灵阳,不怕,冯妈妈带你出去。”保姆冯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檀灵阳这才看清箍着她的是冯妈妈的手臂,那手臂滚烫极了。冯妈妈的脸上写满了决绝,她将檀灵阳紧紧裹在怀里,从火海中跃出。 檀灵阳在颠簸中回头,父母的身影已被火海无情地吞没。冯妈妈身上也燃起了火焰,她猛地推了檀灵阳一把,“灵阳,快跑,别再回来……” 时间流转,黄浦江畔的夕阳代替了狰狞的大火,对面的萧颂年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正单膝跪地,手中举着一枚嵌着黄宝石的金戒指。 他的笑容温暖而真挚,声音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灵阳,我们在一起五年,以后的日子我也想陪你一起,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泪眼婆娑,使劲点头,“我愿意。” 话音未落,萧颂年的背后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檀灵阳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冲上前去拉开萧颂年,双脚却像被粘在原地,分毫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萧颂年温柔的眼神在不断放大。 枪声响起,一切美好瞬间破碎,萧颂年笑容凝在脸上,身体猛地一震,胸前绽开血色的花,缓缓倒在檀灵阳眼前。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遗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快跑……” “不!” 檀灵阳在绝望中惊醒,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跳如雷,汗水湿透衣衫。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苍白。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紧抱住自己,试图寻找一丝安慰。 “你梦见了什么?”萧颂年忽然出声,他来的时候就看见檀灵阳在做噩梦,怎么都叫不醒,似乎是被魇住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檀灵阳猝然抬头,日思夜想的人正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思念,扑了上去,泪如雨下,“颂年哥哥,我好想你。” 萧颂年猝不及防之下,被撞了个满怀,眼中是溢出来的惊讶和困惑,感受着肩头的湿润,他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檀灵阳第二次叫他颂年哥哥了,为何? 怀里的檀灵阳还在哭诉着自己的思念,身上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是和他一样的宸月香的味道,他的住处和书房都会燃此香,衣服上也会熏此香,檀灵阳在明镜轩待的时间长了些,才染上了这种气味。 第十七章 禅客楼 萧颂年手指微动,想抚上檀灵阳的背以示安慰,顾念着男女大防,复又放下。 檀灵阳抱他,许是因为做了噩梦,一时分不清虚幻和真实,他却不能趁机占人便宜,可,听到檀灵阳哭得如此伤心,他不禁有些触动。 万州立在一旁,见他越来越僵硬,背影都带了几分冷肃,出声道:“檀娘子,你可是做噩梦了?” 檀灵阳听见这话,越过萧颂年的肩头,看见了今日刚认识的万州,理智回笼,梦魇被现实代替,瞳孔都缩了缩,她都干了什么?! 她匆忙后退几步,离开萧颂年的怀里,低头道:“抱歉,萧指挥使,我认错人了,实在对不住。” 怀抱骤然一空,萧颂年的心都跟着空了空,他捻了捻手指,看了万州一眼,带着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不满。 万州被上司盯了一眼,自然看见了他眼里的不悦,腹诽道,这是怎么了?头儿平时不是恨不得离小娘子十八里远么,他这不也是为上分忧么。 难不成,头儿乐在其中?不能吧,他们不是才认识么。 萧颂年忽略心里的不快,道:“无妨,夜已深,檀娘子还是尽快回去休息才是。” “多谢萧指挥使提醒。”檀灵阳搓了搓脸,眼神四处乱飘,忽然,顿在桌上的《野史杂俎》上。 那书她刚看了一半,讲的是历朝历代的野史,或许是她起身碰到了,又或许是被风吹的,那书被翻到了新的一页,书上的“栀子花香”几字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 顾不上萧颂年还在,檀灵阳拿过书,迅速翻看起来。 书上讲的是前朝大梁有一个江湖组织,名叫禅客楼。禅客楼里多是武功高强之辈,只要出钱,他们什么活儿都干,而且手段残忍,杀人时几乎会灭人满门。 禅客,是栀子花的别称。禅客楼的杀手身上都会有栀子花纹身,这种纹身在他们体热时会散发出和栀子花一样的香气。后来,禅客楼因为在前朝时搅动风云,杀了不少朝廷官员而被尽数剿灭。 短短两页内容,却让她茅塞顿开。难怪当今皇帝不喜欢栀子花,或许就和这禅客楼有关。那她在仇语琴身上闻到的栀子花香,会不会也和禅客楼有关? 她激动起身,看向萧颂年,“萧指挥使,你听说过禅客楼吗?我怀疑仇语琴案和他们有关。” 萧颂年霎时板起脸,冷声道:“禅客楼早已销声匿迹三百年,不可能继续兴风作浪,你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檀灵阳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反正睡着了也是做噩梦,我今晚想找一找更多禅客楼的线索,说不定他们并没有被全部剿灭,不然,那栀子花香如何解释?” 说着,她又坐到桌前,继续翻看起来。 萧颂年眼神暗了暗,出手如电,一掌劈向檀灵阳。 檀灵阳毫无防备,挨了一掌,软倒在桌上。 万州看得咋舌,头儿怎么忽然出手?这是怎么了? 萧颂年看着他:“送檀娘子回房休息,这本书好好放起来。” 第十八章 羊肉索饼 万州有些为难地回看过来,檀灵阳现在还晕着,他把人送回去,怎么送?这对他的清白不好啊! 他讨好道:“头儿,这……我还想娶妻呢,要不,你送回去?” 万州在心里小声道,反正你们刚刚都抱在一起了,也不在乎这点了。 “废物。”萧颂年眉头紧皱,心底漫上一丝不自知的窃喜,面上却如临大敌,伸手抱起檀灵阳,大跨步离开。 檀灵阳眉间染上愁绪,嘴里小声嘟囔着听不清的话,似乎又陷入了梦魇,察觉到熟悉的身体靠近,不自觉地攥紧了萧颂年的袖子。 萧颂年将人抱回云锦苑,素光和素雨被吵醒,看着这离奇的一幕都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萧颂年下巴微抬,示意她们带路。 他将檀灵阳轻手轻脚地放到了床上,他们离得如此近,近得他能清楚地看见檀灵阳眼角欲滴未滴的泪珠。 他抽身离开,袖子却还被檀灵阳紧紧攥在手里。他扯了扯,袖子却被攥得更紧了,檀灵阳脸上的表情也更难过了些。 他叹口气,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脱了外衫,吩咐素光和素雨:“给她盖好被子。” 吩咐完,他忙不迭离开,纳闷自己怎么会干出这么出格的事。 素光和素雨对视一眼,憋着笑给檀灵阳盖上被子,吹了蜡烛离开。 晨光熹微,报晓鼓声远远传来,檀灵阳缓缓睁眼,还有些恍惚,自从颂年哥哥离开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难得酣睡到天明。 只是,她明明记得她昨晚在明镜轩看书,还和萧指挥使说起禅客楼的事,对,禅客楼! 她今晚还要去明镜轩翻找典籍,总感觉这禅客楼不一般。不过,她是怎么回来的? 被窝里暖得热烘烘的,她往里缩了缩,有些不想起床,一转头,忽然看见一袭黑色外袍,那颜色,那花纹,怎么那么像萧指挥使的衣服? 不等她想明白,素光听见屋里的动静,敲了门进来道:“檀娘子醒了?可要起来吃饭?” 檀灵阳眨眨眼,一只手拎起那件黑色外袍,茫然道:“素光,这是不是萧指挥使的衣服,怎么会在这里?” 素光浅笑着绘声绘色地说了昨晚的事,见檀灵阳埋在被子里无地自容,笑道:“厨房里做了羊肉索饼,娘子快起吧。” 檀灵阳缓缓叹气,难怪她昨晚梦见抓住了颂年哥哥的手,不曾想竟然又闹出了笑话,这让她今天怎么见萧指挥使。 直到吃上了肉香味浓的羊肉索饼,她也没缓得过来。 大齐的索饼听上去像是干巴巴的饼子,其实是面片儿,羊肉软烂,面片儿劲道,汤色浓白,撒了胡椒,喝下去热辣熨帖。 一碗索饼下肚,檀灵阳彻底清醒过来,忽然发觉不对劲,她昨晚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睡过去? 她记得昨晚,自己先是脖子一痛,才睡了过去。难不成是有人打了她,是萧指挥使,或是万州?可他们为何这么做? 第十九章 弦外音 檀灵阳看向素光,“萧指挥使现在在哪儿?” “大人交代了您要是想找他,可以直接去十方阁。”素光道。 十方阁里,万州眼下青黑,半死不活地道:“头儿,我问遍了京城有名的工匠,还去工部找人看了,没有人认出这钢针到底是谁的手艺,您说,莫不成不是明面上的这些工匠?” 大齐虽然有宵禁,但这个规定对他们神龙卫并没有什么约束,他昨晚调查了一夜,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来禀报结果。 “大理寺那几个仵作也重新验了尸,他们在那七名死者脑后也发现了类似的伤口,只是没有找到钢针,他们没有敢剖验的,猜测或许是被彻底塞进了死者后脑里。” 萧颂年点头,如此便能说明凶器就是这小小的钢针,只是京城能人异士何其多,不在造册上的能工巧匠也不少,若真是他们,那查起来可就难得多了。 门口侍卫忽然进来行礼道:“指挥使,檀娘子来了。” “请她进来。” 檀灵阳低着头行礼:“萧指挥使,万大人,不知道今日何时去那八名死者家里?” “怎么,你有别的安排?”萧颂年看着她细白的脖颈,蓦然想起昨晚劈晕她时的嫩滑手感,撇开眼,盯着桌上的案卷记录。 檀灵阳不敢看他,她可没忘了昨晚自己干的糗事,现在见面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只是为了查案,不得不来,而且,她还有别的事呢。 她道:“听素光说东市的回春坊能修补玉石,我的玉佩昨日摔碎了,想去看看能不能修补。” 见萧颂年一直盯着手里的案卷记录看,檀灵阳以为他现在忙得很,道:“要是现在不方便,我等会儿再来。” 回春坊?萧颂年思索一瞬,回春坊的掌柜苏回春确实是出了名的巧手,他雕刻玉佩的玉料还是托苏回春找的,苏回春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认出这钢针的来历。 “不必,正好我有事要去回春坊,一起去。”他给万州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下去备马车。 见万州离开,檀灵阳欲言又止,犹豫几息,还是道:“萧指挥使,昨晚的事实在是对不住,我是一时认错了人。” 萧颂年直接挑明道:“认错了人,连名字也记错了?还是说,你那没过门的郎君,他的名字和我一样?” 檀灵阳呼吸一滞,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似乎都不对,只是,说谎不是她的性格,点头道:“是,他也叫萧颂年,是江南人,算起来,他要是还在,年纪要比您大上十岁。” 她也是昨日去了公主府才知道,看上去冷心冷情的萧指挥使今年竟然才刚及冠,比她还小五岁。 “真是巧。”萧颂年意味深长道,显然并不相信檀灵阳的话。 檀灵阳听出了他的弦外音,索性直接道:“是很巧合,你们不仅名字一样,就连长相都丝毫不差,所以我才会认错人,不过,我知道他已经去世,日后不会再认错了,我出去等您罢。” 说完,她利落转身离开。 第二十章 甩脸子 檀灵阳怕再待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齐,更后悔没有早一日抓到杀害父母和颂年哥哥的凶手,以致落下遗憾。 她比任何人都想离开这里。 这里不是她的家,尽管她早就没有家了。 万州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他听见了什么? 檀娘子的未婚郎君竟然和头儿同名同姓,还长得一模一样? 要不是他整日和头儿一起公干,没见他离开过京城,他都要怀疑是头儿在外边留下的风流债了,哪有人能长得一样? 萧颂年看檀灵阳带着一丝怒气离开,也有些不快,檀灵阳的身世不明不白,举止怪异,他若是不查清楚,怎么对得起这身官服。 不过是多问了两句,也值当这么生气? 何况,该生气的人是他才是,平白被认错,还被占了便宜,他还没甩脸子,檀灵阳生气给谁看! 呵,想必檀灵阳说帮他查案,恐怕也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 瞥见愣在门口的万州,怒道:“站那碍眼吗,滚进来!” 万州心里叫苦不迭,又拿他出气! 他觍着脸笑道:“头儿,马车备好了,咱还去不去回春坊了?” 萧颂年站起身,查案才是要事,路过门口,看都没看等在一旁的檀灵阳,大跨步离开,披风扬起,甩了万州一脸。 万州匆忙跟上,还不忘叮嘱檀灵阳,“檀娘子,门口马车给你备好了。” 檀灵阳道了谢,走到神龙卫大门处,万州和萧颂年早就不见了踪影,她冲马夫笑笑:“去东市的回春坊。” 东西两市是大齐京城的商贸中心,西市多是普通人和番邦人交易的地方,东市则多达官显贵。 越靠近东市,街上也越来越热闹,马车辚辚,行人如织,檀灵阳掀开帘子,贪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她要去的回春坊靠近东市署,这里相比东市其他地方,显得冷清了些。 檀灵阳从马车上下来,就见萧颂年和万州已经等在回春坊门口,见她来了,才进门。 檀灵阳匆忙跟上,一进回春坊,一股清幽香气丝丝缕缕传来,顿时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 一名穿着灰色短打的店伙计迎上来,“娘子是要修补器物还是买东西?” 檀灵阳见萧颂年他们已经被人引上二楼,道:“我想修补玉佩。” “这边请。” 檀灵阳随着伙计走到店铺右边,这里是专门饮茶品茗的地方,也是伙计招待客人的地方,店铺左边则放了三个多宝柜,摆着的似乎是修补好的物件,还有出售的物件,价格都不便宜。 “客人爱喝什么茶?”伙计问道。 “我不爱喝茶,”檀灵阳笑着拒绝,从荷包里拿出碎掉的玉佩,“麻烦你帮我看看,这玉佩修补成原样需要多少钱?” 伙计连着荷包一起小心接过去,仔细看了半晌,摇头道:“不敢骗娘子,这玉佩的料子是水头极好的羊脂白玉,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小的只会用金缮法,要是想修补的看不出一丝裂痕,恐怕得请掌柜的来。” 第二十一章 烟花 檀灵阳问道:“我能问一下请你们掌柜修补的价钱吗?” 伙计思索道:“这……具体价钱小的也拿不准,我估摸着最少也要八十贯钱,一来您的要求高,这玉佩的玉料昂贵,修复起来难度也大,二来,掌柜的现在很少出手了。” 檀灵阳的笑僵了一瞬,八十贯钱,她攒一辈子都攒不出这么多钱,“好,多谢你了。” 她收回荷包,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颂年哥哥没了,玉佩也碎了,当真是不给她一丝希望吗? 萧颂年和万州从二楼下来,正看见檀灵阳愁眉苦脸。 他张口想问,又想起檀灵阳上午甩脸子的事,斜了万州一眼。 万州眼珠一转,知道了他的意思,上前道:“檀娘子怎么了?” 问罢,他带着功成名就的笑意退回萧颂年身后。 檀灵阳勾了勾唇角,笑容勉强,“没什么,是伙计说这玉佩修补起来太难,我就想着算了。” “什么玉佩?”一名鹤发童颜、气质如松的老者从萧颂年身后闪出来。 伙计忙道:“掌柜的。” 苏回春摆手道:“你忙去吧,小娘子能否把玉佩给老夫看看?” 檀灵阳惊喜道:“您就是掌柜?请看吧。” 苏回春接过她递来的荷包,取出碎玉仔细端详。 萧颂年装作不感兴趣般瞥了一眼,顿时怔在原地。 这玉佩怎么和他供奉在清音寺的玉佩一模一样?! 这玉佩上刻着仙鹤和祥云,乍一看,平平无奇。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仙鹤的身体是若干个小的篆书“颂”字组成的。这纹样明明是他自己画出来的,更是亲手雕刻了送去清音寺供奉的,怎么会在檀灵阳手里? 他那枚玉佩的料子是托了苏回春找的,天下少见,若是连料子都一样,那就奇了,总不能是清音寺遭了贼? 苏回春若有所觉般和萧颂年对上了视线,又看向檀灵阳,道:“小娘子,这玉佩不难修补,只是这玉料很是少见,我平生也就见过三次,你是从哪里寻到的?” “真能修补成原样?”檀灵阳脸上的笑真诚了些,“太好了,我也不瞒您,这是我定过亲的郎君送我的定情信物,他说这是他家传的玉佩,我也不知具体来历。” “只是,”她小心看向苏回春,“敢问补好这块玉佩需要多少钱?” 苏回春捋了捋胡子,笑道:“老夫还从未补过这种玉佩,有此经历,也是奇遇了,不收你钱。” 如此质地的羊脂白玉佩,哪个得了不是好好供着,可不会像这位小娘子一样马马虎虎给摔碎了。 檀灵阳没承想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不仅能遇上掌柜的,还分文不用出,更重要的是,玉佩能补好了! “多谢您,谢谢,”她笑着开口,眼泪却不禁涌了出来,“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多谢您愿意帮我。” “抱歉,让您见笑了。”她抬手擦泪,眼泪却越擦越多,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急忙背过身,不愿在人前如此脆弱。 萧颂年微微叹气,伸手递过一块手帕。 檀灵阳接过,捂住脸,深呼吸几次,终于压下心底的哀恸,不要哭,她还没能回去抓住凶手,不能哭,该哭的另有其人。 再者,她现在还得帮萧颂年查案呢,案子一日不查清,她就永远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收拾好心情,向苏回春行了一礼,道:“多谢掌柜的愿意帮我,不知这玉佩多久能修好?” 苏回春道:“至少一个月。” “既然如此,这玉佩就交给掌柜的了。”檀灵阳点头,看向萧颂年,“萧指挥使可有什么收获?” 萧颂年淡淡点头,边说边往外走,“有些眉目了,万州会去调查,我陪你去拜访那几名死者的家人。” 檀灵阳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萧指挥使若是忙,找个认识路的人带我去就是了。” “不必,上车。”萧颂年绷紧嘴角,冷梆梆道。 檀灵阳撇撇嘴,不知是哪句话又得罪了他,只好顺着他的话上了马车,赶往永阳坊,第一个发生命案的地方。 许七娘是孤女,住的是父母留下来的两间破土房,许是因为她已经去世一段时间,家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就连桌椅板凳都被搬空了,只留下光秃秃的几面墙。 檀灵阳摇摇头,“去别的死者家里吧,这里就算是有线索,也早被破坏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萧颂年点头,“剩下六名死者的家相距都不远,查起来也方便。” 檀灵阳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了,他们得快些了,总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到神龙卫才是。 六名死者的家人早就被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来来回回盘问了好几次,再问下去恐怕也没什么新鲜的,檀灵阳索性专心查探死者的房间。 留萧颂年在外边和死者家人周旋,她则进了房间里仔细观察,转了一圈后什么也不说便径直离开,让萧颂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夕阳西下,檀灵阳和萧颂年从曹凝心家中出来,萧颂年再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你这是什么查案的法子?” 檀灵阳道:“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再者,死者家人的证词我早就记在心里了,不用再问他们。” “什么答案?” 檀灵阳道:“这八名女子的家里,都有同一本话本,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你是说《玉楼春》?这算什么线索,这本话本最近很是风行,她们都爱看,也不是稀奇事。”萧颂年无奈道,亏他还以为檀灵阳是有真本事的,没想到竟也如此不靠谱。 “她们看的其他话本可没有一样的,或许线索就藏在这种小事里,我可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檀灵阳笑笑,“我记得这八个人去的书铺分别是知雨斋、墨香阁、锦书坊、紫竹轩,咱们不如分头去查探这几家书铺。” 萧颂年眼神暗了暗,顺着她说道:“好。” 他递给檀灵阳一个烟花,“这是神龙卫专用的联络烟花,若你查到什么线索,记得用它,我自会过去。” “多谢,那我去知雨斋罢,仇语琴、卢春岚和张怜都去过这里,想必会有些线索。”檀灵阳接过烟花离开。 萧颂年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挥挥手,一个黑衣人出现,“你去盯着她,不要惊动了她。” 第二十二章 黑斗篷 天色渐晚,檀灵阳按照萧颂年指的路,步履匆匆赶往知雨斋。为了赶时间,她走的是最偏僻的小路,偶尔遇见几个归家的百姓,除此之外,少有人影。 即将进入一条小巷时,她忽然察觉不对,一种被窥视的直觉涌上心头,猛然转身,身后却空无一人。檀灵阳眉头紧皱,她可不是刚开始查案的愣头青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许,真的有人在跟踪她? 这么想着,她脚步一拐,进了另一条小巷,脚步也越来越快,七拐八拐地,正撞上一家人张灯结彩,是在娶新妇,热闹的很。 檀灵阳钻进人群里,借着他们的掩护,甩掉了那道窥视的目光。 站在巷尾,檀灵阳有些迷茫,为了躲掉跟踪的人,她在城里钻来钻去钻了半天,早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了,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该不会是凶手一直在暗地里盯着? 她挑了个方向,随便走着,想着找人问路,却不料刚转过巷尾,就看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那人身量不高,边走边四处乱看,十分古怪。 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穿着斗篷遮挡身形,更别说那人偷偷摸摸的举止了,不如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斗篷十分警惕,时不时就回头查探,檀灵阳只好远远缀在他身后,悄悄跟着。 不成想,这路越走越偏僻,眼看就要出城了,黑斗篷忽地一拐,进了旁边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里。 檀灵阳在墙角等了等,见再无人进去,推了推大门,没有推动,转身估量了院墙的高度,一翻身,攀上墙头,悄悄跳了下去。 幸好她常年练八极拳,这么闹腾也没出什么大动静。 院子里没人,檀灵阳只好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前院只有一间花厅和厨房,东西不多,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顺手拎了擀面杖防身。 后院一间偏房明显比其他房间要大,檀灵阳偷偷戳破窗纸,屋里有些昏暗,却还是能看得清里边放着三口棺材,角落里散落着零碎木料,还有些干木工活儿用到的东西,这家人看上去是做棺材生意的。 檀灵阳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东边偏房里有动静,照葫芦画瓢,戳破了东偏房的窗纸,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黑斗篷正缓缓靠近,手里还拿着鞭子,是蛇形鞭!这人就是杀害八名少女的凶手! 不行,不能再让他继续行凶! 眼看黑斗篷离床上的人越来越近,檀灵阳拎着擀面杖,一脚踹开房门,“住手!” 黑斗篷似乎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在,声音粗哑道:“你是谁?赶紧滚!” “京城里被杀的八名少女,是你干的?”檀灵阳问道,更靠近了些,屋里昏暗,借着烛光,她才看清黑斗篷脸上带了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整张脸。 “是又如何?既然你来了,那就别走了!”黑斗篷一鞭子抽了过来。 檀灵阳轻巧闪过,顺手拽住鞭子夺了过来,将黑斗篷拉了个趔趄,一交手,她立刻看出黑斗篷并不会武功,不足为惧,随手将蛇形鞭扔在一旁,一擀面杖抡在黑斗篷头上。 黑斗篷身形闪了闪,险些没站稳,随即而来的,是更深的愤怒,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打他! 没了鞭子,黑斗篷直接欺身而上,抡起拳头就要砸到檀灵阳身上。 檀灵阳勾起嘴角,微微偏身躲过,反手一拳砸向黑斗篷的肚子,只听见微不可察的喀嚓两声,黑斗篷的肋骨断了两根。 黑斗篷虾米般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一声都发不出来。 就这?这么脆弱的人竟然能连杀八名少女,犯下案子还能逍遥法外?檀灵阳皱眉,她还没使出全力呢。 檀灵阳弯腰,闻见一阵栀子花香气,想摘掉黑斗篷的面具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却不想被黑斗篷狠狠推了一把,差点摔倒,还被他扔出的粉末迷了眼。 反应过来黑斗篷要逃,檀灵阳使出全力,一擀面杖抡向他的腿。 “啊!”黑斗篷痛呼一声,捂着骨折的右腿,阴狠地瞪了檀灵阳一眼,仿佛要记下她的样子。 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人,扔下一枚迷烟弹,背起黑斗篷就逃。 檀灵阳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追上去,已经没了力气,头晕目眩中瞥见床上的人,跌跌撞撞走过去,拖着少女就走。 出了房门没走几步,檀灵阳彻底没了力气,跌倒在昏迷的少女身旁,临晕过去之前,她摸到了怀里萧颂年给的联络烟花。 神龙卫里,萧颂年盯着眼前本该跟着檀灵阳的人,冷冽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愠怒:“你说你跟丢了?” 穿着深色神龙卫服的男子低着头,羞愧道:“是,檀娘子似乎发现了卑职在跟踪,就甩掉了卑职。” “呵。”萧颂年的眼神更冷了,带了些杀气,堂堂神龙卫,竟然连个小娘子都能跟丢了,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是卑职办事不力,请指挥使责罚。” “自己去领罚。”萧颂年挥了挥手,若有所思。神龙卫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办事从未出过岔子,怎么这一次能轻易被檀灵阳甩开? 或许,是他小瞧了檀灵阳,又或许,是神龙卫的人有了二心。 万州忽然进来,匆忙道:“头儿,卑职去了西市,按照苏掌柜说的,找到了巧手张,他说近日确实有人找他做过钢针,买的是店里最贵的牌子,只是从未见过人,不知道长相。” 巧手张是黑市里颇有能耐的工匠,听说早年还和苏回春一起学墨家技艺,后来自己在西市找了个铺子开店,专门帮人做些暗器武器之类的。找他交易的人只需要花钱买个牌子,牌子越贵说明要做的东西越难。交易双方从不见面,有什么都是写在纸上,递进小窗户里,要什么价格都是巧手张决定,客人没有还价的余地。 “指挥使,安乐坊附近有咱们的红色烟花。” 萧颂年抬眸,红色烟花,是他给檀灵阳的那种,只是安乐坊和知雨斋一南一北,相距甚远,檀灵阳怎么会去那里? 第二十三章 生死 第二十三章 生死 “檀娘子,你醒了!”素光惊喜道。 檀灵阳迷蒙着睁开眼,环顾四周,看见素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了神龙卫。 她挣扎着坐起来,吸入迷药后还有些晕眩,皱眉问道:“素光,我救下的那名女子在哪?” 素光端了杯茶过来,给她理了理被子:“檀娘子先喝口水吧,听说那个小娘子没事,您先好好歇着。” 檀灵阳几口喝光茶水,“我想去见见那个小娘子,说不定她能有些线索。” 素光有些无奈:“郎中说您中了迷药,得先好好歇着,您明天再问也不迟啊。” 檀灵阳觉得自己身体没问题,道:“早一日找到凶手,就能少一个人被害不是?” 素光拗不过她,只好道:“那我先让素雨去问问萧大人。” “不用了。”萧颂年和万州前后脚走进来。 萧颂年刚见完被救的小娘子的家人,估摸着檀灵阳快醒了,这才过来。 万州瞥他一眼,跟檀灵阳解释道:“檀娘子有所不知,被救的小娘子叫程澈,今年十八岁,家里爷爷和两个哥哥都是在京兆府当仵作的,她家里人已经过来看她了,人没事。” 得到确切的消息,檀灵阳松了一口气,“她没事就好,实在是万幸。” 萧颂年轻哼一声,“你不是去知雨斋么,怎的去了安乐坊?” 檀灵阳撇撇嘴,“别提了,我走到半路,发现有人跟踪我,我当时以为是凶手或是别的人想打探案情,就甩开了那人,结果我自己也迷了路。” “我就四处走走,想找人问路,看见一个人穿着黑斗篷鬼鬼祟祟的,觉得不对劲,就跟了上去,没成想误打误撞救了程澈。” 萧颂年听完她这番话,表情更古怪了些,意味深长地道:“你倒是运气好。” 檀灵阳皱眉,瞟他一眼,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算了,查案要紧,不要计较这些小事。 她看向萧颂年:“我觉得穿黑斗篷的人就是连杀八名女子的凶手,他还有个帮凶,只不过我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 她想起来一事,道:“我好像打断了那人的肋骨和右腿,你可以让万大人他们多顶着那些近日去看郎中的人。” 萧颂年脸色更难看了,沉声道:“你和凶手交手了?发现这种事为何不先告知我?你可知要是你也遇害,会是什么后果!” 檀灵阳转头:“当时情况危急,为了救人我只能如此,再说了,这不是没事么。” “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吗?!” 一道目光沉沉压在她身上,她顺着看去,是萧颂年,萧颂年眼中的怒气快要溢出来了。 看见他的眼神,檀灵阳有些恍惚,这眼神,像极了颂年哥哥。 当年她也曾为了寻找线索,孤身涉险,和凶手当了半个月的邻居,才找到证据,颂年哥哥知道后,也是这么看着她。 “檀灵阳,你真是本事大了!要是你也遇害,你想过后果没有?你让我怎么办!让爸妈怎么办!” 那之后,颂年哥哥整整半个月没理她,还是她去学了颂年哥哥最喜欢的红烧肉赔罪,他才消气。 萧颂年半晌没等到她的回应,仔细一看,檀灵阳竟然心不在焉,显然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呵,看来是我小瞧檀娘子了,檀娘子神通广大,自然不担心这种小事!”萧颂年阴阳怪气道,拂袖离开。 檀灵阳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萧颂年离开的背影,不禁感慨,这更像颂年哥哥了。 要是颂年哥哥还在,恐怕也会这样吧…… 万州在一旁看的着急,暗示道:“檀娘子,当时头儿到了程家,见你躺在地上,脸都吓白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害怕。” “是他去程家救了我和程澈?”檀灵阳问道,她还以为是神龙卫的其他人呢,毕竟萧颂年堂堂指挥使,想必不会做这种小事。 “正是啊,檀娘子也是知道那些死者的惨状的,确实不该如此冒险。”万州劝道。 檀灵阳有些触动,上午她和萧颂年争执,结果萧颂年还能不计前嫌帮她,或许,她是该赔罪。 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以前每次颂年哥哥生气,她都会做红烧肉哄他,不如这次也试试。 檀灵阳看向万州:“万大人,劳烦你帮我跟萧指挥使传个话,晚上我亲自下厨请他吃饭赔罪。” “好,我这就去。”万州笑眯眯离开,根据他观察三个姐姐和姐夫的经验,檀娘子和萧指挥使之间必定关系不一般,要是能撮合他们,自己也算是大功一件。 檀灵阳看向素光:“素光,劳烦你去帮我买两斤上好的五花肉。” “是。” 素光轻轻离开,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檀灵阳回想着今天下午和凶手交手的细节,想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只是,迷药的作用似乎还没有消失,脑中一片空白。 檀灵阳叹了口气,索性闭眼休息。 刚闭上眼,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似乎是万州和一个陌生女子。 万州敲门道:“檀娘子,程小娘子想找你说话。” 檀灵阳朗声道:“进来吧。” 万州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老一少,最后边还缀着个萧颂年。 一进来,檀灵阳还没开口,程家老头就拉着程澈要跪下来,“多谢檀娘子的救命之恩啊,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孙女,要是没有您,我这孙女怕是……” “快起来快起来,”檀灵阳忙道,见万州扶起他们,才道,“救人是随手的事,老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快请坐。” 檀灵阳打量着他身旁的程澈,圆脸杏眼,头上简单攒了双髻,眼神清明澄澈,看上去就是个天真直率的人。 她笑道:“我有几句话想问程小娘子,不知当问不当问?” 程澈爽朗道:“檀娘子叫我程澈便好,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檀灵阳点头道:“程澈,你在遇害之前可曾遇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程澈仔细回想,半晌才摇摇头:“并没有,我平日都是在家待着,偶尔去买个话本,或是去衙门给爷爷和哥哥送饭。” 檀灵阳皱眉:“你也喜欢看话本?最常去哪一家书铺?” 第二十四章 玛瑙 第二十四章 玛瑙 程澈道:“我平时都去怀远坊的知雨斋买话本,都是去给爷爷他们送饭的时候顺路去的。” 又是知雨斋,檀灵阳微微皱眉,笑道:“你回去好好休息,要是想起什么记得再来告诉我。” 檀灵阳看向程老头:“听说程老先生在京兆府当差,不知您可会剖验?” 程老头思索几息,看了看萧颂年的脸色,才道:“我年轻时还能剖验,现在年纪大了,下手不准了,不过我孙女倒是能行。” 檀灵阳惊讶看向程澈:“你也会验尸?” 程澈十分自豪地道:“这是自然,我爷爷和哥哥都是仵作,这是我们家传的行当,我自然也会。” 她的声音低落下来:“不过从没有衙门让我当仵作,他们都嫌弃我是个女的。” 檀灵阳暗喜,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她随手救的人竟然会剖验,当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看向萧颂年,“萧指挥使,能让程澈帮忙验尸么?” 听她这么问,程澈也大着胆子看向萧颂年,神龙卫指挥使的名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转身对着萧颂年行礼:“萧指挥使,民女愿意验尸。” 萧颂年觑了檀灵阳一眼,见她满眼渴求,点了头,“可以,万州带程澈去验尸。” 程澈一脸喜色:“多谢萧指挥使。” 这可是第一次有人相信她,愿意让她验尸,这个机会还要多亏了檀娘子,这么想着,她朝檀灵阳行了个礼:“多谢檀娘子。” 程老头忙道:“我也去帮忙打个下手。” 孙女好不容易当一次差,可不能出了岔子,程老头跟着程澈和万州离开。 屋里没了别人,萧颂年想起万州传的话,别扭道:“你身子好了些没有?” 檀灵阳笑道:“好多了,放心,不会耽误晚上下厨的。” 正说着话,素光走进来,“檀娘子,五花肉备好了。” “好,我现在去,”檀灵阳看向萧颂年,“萧指挥使,我们留程澈和程老先生一起吃饭如何?” “随你高兴,”不过是多两双筷子的事,萧颂年没什么意见,再说了,下厨的人是檀灵阳,她想请谁吃饭都是可以的,见檀灵阳要换衣服,他忙道,“我先去十方阁了。” 檀灵阳笑笑,换了衣服跟着素光去厨房,这才见到厨房里的两个婆子,赵婆子和王婆子,都是长公主派来负责萧颂年平时的日常饮食的。 赵婆子道:“檀娘子,可要我们帮忙?” 檀灵阳笑道:“我只会做红烧肉,其他的菜你们看着做就是了。” 说着,她径直走向放在砧板上的五花肉,肉很新鲜,檀灵阳掂了掂菜刀,还算顺手,利落下手将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放在一旁备用。 起锅烧油,直接倒入切好的五花肉,煸炒出焦黄色,再倒入一点黄冰糖,翻炒上色,接着放入切好的姜片,沿着锅边淋上一些白酒和适量酱油,翻炒到每一块肉都染上棕褐色。 嗅着扑鼻的肉香,檀灵阳满意地点头,就是这个味道! 倒入准备好的开水和一小块黄冰糖,盖上锅盖,小火慢慢炖煮半个时辰,时间到了,再大火收汁,红棕色汤汁挂满每一块肉,厨房里充斥着肉香,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 赵婆子和王婆子也没闲着,蒸了米饭,又炒了两个小菜,炖了汤。 干着活,闻着红烧肉的香味,两人都觉得饿的比平时快了些。 素光一进来,就闻见了这霸道的香气,“檀娘子,你做的肉好香啊,我还是第一次闻见这么霸道的味道。” 檀灵阳笑道:“正好,你们帮我尝尝这红烧肉味道如何。” 她挑了三块肉放在盘子里,给素光和两个婆子一人分了一块,总不能让人帮了忙,还闻着香味犯馋。 “这怎么好意思。”素光嘴上这么说着,手下筷子精准夹起一块红烧肉,不顾还冒着滚烫的热气,扔进嘴里。 “唔……真好吃。”素光细细品着,却只能说得出这最简单的夸赞。 檀灵阳笑道:“好吃就好,萧指挥使他们忙完了吗,也该吃饭了,等会儿菜就凉了。” 素光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忙道:“大人已经忙完了,程娘子他们也验完尸了,萧大人让我来请您过去。” “好,那赵婆子,你们赶紧上菜。”檀灵阳吩咐完,跟着素光离开。 檀灵阳和素光到了三才堂,这是平日里待客吃饭的地方,萧颂年和万州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程澈见她过来,笑眯眯行了礼,“檀娘子。” 萧颂年道:“程澈,说说你都验出了什么。” 程澈道:“是,这八名死者身上的外伤和之前的仵作验的一样,不过民女剖开了这几人的头颅,发现他们脑后都又一模一样的钢针,且是生前被插进去的,她们的死因应该是被钢针穿头。” 檀灵阳道:“如果死者生前被钢针穿头,她们肯定忍受不了这种疼痛,必定会挣扎呼救,但是她们的家人邻居都不曾听见,那就说明这些人死前或许跟程澈一样,都被迷晕了。” 她接着道:“凶手用的迷药很是霸道,我吸入迷药不过片刻就晕了过去,这么厉害的迷药,京城中不会很常见吧?” “我会让人去查迷药的事,先吃饭吧。”萧颂年点头,程澈的验尸结果证明了他和檀灵阳的猜测,万州已经找到了制作钢针的巧手张,只是他没有见过凶手,这倒是件麻烦事。 檀灵阳道:“程小娘子和程老先生也留下吃顿便饭吧,我做了红烧肉,也算是谢谢你们帮忙。” “是我们该谢谢檀娘子才是。”程老头心有戚戚,他帮着验尸,看到那些死者身上的伤痕,十分后怕,若是檀灵阳没有救下程澈,他的孙女儿怕是也要遭此厄运了。 众人谦让着,却被红烧肉的香气熏了个跟头。 萧颂年夹起一块肉,炖到火候的肉块颤颤巍巍地晃动,红润透亮,色如玛瑙,一进口,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松软香甜,可谓是人间至味。 一块下去,他不禁又夹了第二块。 桌上其他人也是如此,万州竖了个大拇指,“檀娘子,你这手艺真是一绝,城里最好的酒楼也比不上!” 檀灵阳笑着摇头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是我唯一会做的菜,你们喜欢吃就好。” 见萧颂年连吃好几块,檀灵阳促狭道:“萧指挥使觉得如何,可还合口味?” 萧颂年缓缓点头:“你的手艺堪比御厨。” 一顿饭吃完,万州找了人送程家爷孙回去。 檀灵阳叫住萧颂年:“萧指挥使,我想要些纸笔。” 第二十五章 歇业 第二十五章 歇业 萧颂年点头,“好,去明镜轩,我正好有线索跟你商量。” “好。”檀灵阳跟在他身后,和他错开半步距离。 月色朦胧,繁星点点,微风拂过,檀灵阳忽然道:“萧指挥使可曾怀疑过我的身份?” 萧颂年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坦然道:“自然怀疑过,你的举止和你的说法漏洞百出,而且,你一个弱女子,竟然能从凶手手下安然无恙地逃脱,也不一般。” 他开玩笑般问道:“莫非你是给哪个江湖组织卖命的?” “我有不得不瞒你的理由,但我从来不想伤害你或是其他人,”檀灵阳叹了口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所以你以后不用担心我遇到危险不能自保,不要再生气了。” 萧颂年道:“只要你不祸国殃民,不为非作歹,我自然能容忍。” 檀灵阳笑道:“我可是探事人,怎么会干那种事。” 说话间,到了明镜轩。 萧颂年让人准备了纸笔,看向檀灵阳:“你要画什么?” 檀灵阳道:“自然是今日见到的那两个凶手。” 烛光摇曳,檀灵阳端坐案前,眉头微皱,目光如炬,手中握着一管狼毫,看着面前柔软细腻的宣纸,缓缓闭上眼。 下午和凶手交手的细节缓缓浮现在脑海里,片刻,她睁开眼睛,笔尖轻触宣纸,跟随着记忆的指引,一笔一划勾勒出凶手的轮廓。她的笔触时而细腻,时而刚劲有力。凶手穿了斗篷,遮挡了身形,戴着的面具也挡了容貌,但是挡不住他那双眼睛。 那双,充满了愤怒和无能的眼睛。 随着时间的推移,纸上的画像逐渐丰满起来,只是,面具和斗篷上没有任何花纹,难以辨识。 因为中了迷药,她最后看见的帮凶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两幅画像,有用,但是用处不大,总不能仅靠一双眼睛找到凶手。 檀灵阳闭眼思索,一个被忽视的细节猛地击中脑海,斗篷人的右手食指比中指短了一节! 檀灵阳睁开眼,飞速动手绘画,周围只剩下毛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萧颂年在一旁看她画下两人的画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在看见她新画出的东西时难掩惊讶。 那是一只手,准确来说,是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无名指和小指简单带过,最让他惊奇的是这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差了一个指节。 萧颂年忽然出声:“檀娘子,这是你见到的凶手的手?” 檀灵阳轻轻吹干墨迹,“正是,不过只靠这双眼睛和手指,似乎也很难找到他。” 萧颂年道:“我正要告诉你,万州去西市找了巧手张问话,得知找他做钢针的人,手指就是这样。” 檀灵阳若有所思,后悔道:“早知道,我就该拼了命把他的面具扯下来。” 萧颂年宽慰道:“你凭记忆画出这些,已经是极有本事了,就算是大理寺少卿来了,也比不过你。” 檀灵阳颇为古怪地看他一眼,调侃道:“若我没记错,大理寺少卿可是你哥哥,这么说真的大丈夫吗?” 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芒:“对了,我记得那帮凶带凶手逃跑的时候,似乎有些跛脚。” 萧颂年点头:“种种线索加起来,或许能尽快找到凶手。” 檀灵阳狡黠一笑:“就算暂时找不到,他也不能再继续祸害人了,断了两根肋骨和右腿,他只能在家养伤。” 萧颂年嘴角微勾,此刻倒有些庆幸檀灵阳打伤了凶手。只看那人在神龙卫插手查案之后,还敢犯案,就知道他是个穷凶极恶的,受了伤也好。 檀灵阳站起来,看着窗外,月明高悬,不见丝毫乌云,她却感觉有些不对,道:“萧指挥使,凶手是个喜欢虐杀女子的,若是我激怒了他,他会不会让帮手掳掠女子?” 萧颂年也是一惊,“檀娘子说的有理,我会尽快让人查探,早日抓到他。” 想着今日帮忙验尸的程澈,檀灵阳嘱咐道:“萧指挥使,程澈及其家人的安全至关重要,他们是此案唯一的幸存者和证人,我们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 萧颂年点头:“这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去盯着。” “那就好,”檀灵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凶手,对了,你们去查那几家书铺,有什么发现?” “并没有,那几家书铺干净的很,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我已经让万州去查他们背后的东家了,”萧颂年见她愁眉不展,宽慰道,“陛下下令半个月查出真凶,这才过了两天,不必着急。” 檀灵阳摇头:“早一日找到凶手,就能少一个死者,再说了,抓住凶手才是对死者最好的慰藉,自然要越快越好。” 萧颂年眼中赞赏更甚,主动道:“明日我和你一起去知雨斋看看,眼下去过知雨斋的死者最多,说不定那里能有什么线索。” “好啊,到时候还要麻烦萧指挥使带路了。”檀灵阳笑道。 萧颂年被她的笑容感染,道:“叫指挥使也太见外了,既然要一起查案,不如互相称呼名字。” “有外人的时候我还是叫你指挥使比较好。”檀灵阳没有拒绝。 困意袭来,檀灵阳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早见。” 回到云锦苑,檀灵阳扑到床上,摸到了还没还给萧颂年的外衣,手里攥着衣角缓缓入睡。 罢了,这衣服改日再还给萧颂年好了。 一夜无梦,檀灵阳吃过早饭,早早到了十方阁等萧颂年,听着地牢里传出的惨叫,她看向旁边的万州:“萧指挥使在审什么人?” 万州笑笑,敷衍道:“都是公务上的事,檀娘子还是少知道些更好。” 正说着,萧颂年擦着手出来,见她在,随手把手帕扔给万州,径直往外走去,“走吧。” 檀灵阳忙跟上,出了神龙卫,坐上马车,过了小半时辰才到知雨斋门口。 檀灵阳看着知雨斋门上挂着的牌子,纳闷道:“今日歇业?” 第二十六章 还债 第二十六章 还债 檀灵阳轻笑一声,这书斋歇业的还真是时候,偏偏赶在他们要来调查就歇业了,当真没有古怪? 她侧头看向萧颂年,眼神示意,该是大名鼎鼎的神龙卫指挥使上场的时候了。 萧颂年自然看见了她揶揄的眼神,亲手叩门。 等了一刻,知雨斋里才传出懒洋洋的一声:“谁啊?今日歇业,明日赶早吧!” 萧颂年沉声道:“神龙卫查案。” “嘎吱”一声,木门忽地被大力拉开,露出一张饼脸,待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萧颂年和他身上那标志性的神龙卫常服,谄媚道:“快请进快请进,小的这就去叫掌柜的。” 萧颂年抬步迈进知雨斋,檀灵阳跟在后边狐假虎威。 一进知雨斋,先闻到的是若有似无的墨香气,却又不像是书架上的书散发的,瞥见角落里的铜香炉,檀灵阳瞬间了然,想必是知雨斋焚的香的味道。 看来大齐京城的人还真是喜欢熏香,萧颂年的明镜轩里有宸月香,她去过的回春坊里也焚了香料,到了知雨斋,又是不一样的香。 檀灵阳的眼神落在窗边的几张小几上,上边摆着些小的香炉,放了茶具,看样子,是为了方便来这里的客人看书喝茶的。 不等她细看,一个穿着锦袍的富态中年人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作揖道:“不知道萧指挥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萧大人不要见怪。” 萧颂年不着痕迹打量他一眼:“你就是掌柜的?” “是,小的贱名元方。” 檀灵阳插话道:“你们为何今日歇业?” 元方看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神龙卫办案还要带个女子,低眉顺眼道:“是,小店逢五就歇业休息,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都会歇业。” 檀灵阳笑笑:“听说你们这里的话本类型很多?能带我去看看么?” “自然可以,”元方招手叫来刚才的伙计,“大田,带这位娘子去二楼。” 大田在前边引路,介绍道:“娘子,我们这二楼都是些娘子家最喜欢看的话本,不知道娘子喜欢什么类型的?” 檀灵阳道:“听说最近《玉楼春》很风行,你们这里有吗?” “自然有,咱们书斋是附近几个书斋里话本最全最多的了,很多小娘子都喜欢来,您这边请。” 檀灵阳跟着他上了二楼,二楼布置的更加雅致些,三面都做了大窗户,贴的窗纸估计是精挑细选过的,光线明亮却不刺眼,临窗的地方都放了小几,加了屏风隔断,香气也从单纯的墨香变得多了几分清甜的味道。 大田引着檀灵阳走到几个书架前,“娘子,这里都是比较风行的话本,《玉楼春》也在这里,您慢慢看。” “多谢。” 檀灵阳的视线从书架上滑过,《玉楼春》占了三行书架,还是视线最好的三行,看来是真的很受欢迎。 其他的话本多是《锦绣缘》、《锦衣夜行》、《碧血苍天》之类的,檀灵阳简单翻了翻,都是些言情话本,有的掺了些江湖元素。 檀灵阳挑了一本《玉楼春》拿着,将二楼转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只好下楼去找萧颂年。 见萧颂年正坐在窗边喝茶,元方在旁边伺候,檀灵阳走过去,笑道:“元掌柜,你知道东白先生吗?他写的《玉楼春》可真好看,要是有可能,我想请掌柜帮忙引荐。” 元方递了杯茶过来,“娘子这话可就高看我了,这话本也是我从印刷铺那里买的,我哪能认识东白先生啊。” 檀灵阳轻啜一口茶,可惜道:“我还以为这《玉楼春》是元掌柜帮忙印的,毕竟这说起看话本的好去处,京城里谁不知道咱们知雨斋呀。” 她是了解过的,京城里写话本的人不少,但是有门路自己印刷还能让各个书铺愿意寄售的可不多,多数人都是将稿子给书铺老板看过,请书铺老板帮忙刊印,再造势一番,这才有可能赚钱。 所以,京城中各个书铺的掌柜可是认识不少写话本的,从他们身上下手或许能有线索。 不成想这掌柜的竟然不认识东白先生。 元方见她面露惋惜,美人含愁,到底让人不忍,便道:“娘子若是真喜欢,不如去那印刷铺瞧瞧,离这儿不远,就在墨池坊。” 墨池坊里汇聚了京城大小印刷铺共十家,这几家印刷铺之间也是沾亲带故的,都是李氏的旁支。 檀灵阳莞尔一笑:“那敢情好,多谢元掌柜。” 檀灵阳本就长了好相貌,这一笑更是了不得。 元方呆呆看着她的脸傻笑,直到萧颂年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忙低下头道:“我这就去给娘子写下地址。” 元方一离开,萧颂年板着脸道:“以后不要随便见人就笑。” 檀灵阳收敛笑容,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她笑不笑关他什么事,真是官当久了,见个人就要管一管。 “知道了,”檀灵阳一字一顿,“萧、指、挥、使。” 说罢,她转身去柜台,正好元方写好了地址,“娘子直接去便是,说是我介绍去的便好。” “多谢了,这话本多少钱?”檀灵阳晃了晃手里的《玉楼春》。 元方笑道:“算是我送给娘子的,不要钱。” “那多不好意思。”檀灵阳说着,丝毫没有掏钱的意思,客气客气也就罢了,真要她掏钱,她可是身无分文,总不能留下来抄书还债吧? 萧颂年往柜台扔了个荷包,“三百文够不够?” 元方见他问话,不敢不答:“回萧指挥使,两百文就够了。” 寻常话本顶了天也就一百文一本,这《玉楼春》这么贵,还是因为是最近十分风行的话本。 “多的赏你了,”萧颂年率先抬步离开,“走吧。” 檀灵阳正要跟上,忽然瞥见柜台上一本册子,“这是何物?” 元方瞧了一眼道:“这是店里客人留下送书的地址用的,有的客人买书买的多了,不方便自己带回家,就留个地址让伙计送去。” 见檀灵阳感兴趣,他道:“娘子要是想看,就看吧。” 檀灵阳点头,翻看起来,翻到最后一页,她的眼神多停留了几秒,合上册子离开,“多谢元掌柜,祝你生意兴隆啊。” 第二十七章 墨韵 第二十七章 墨韵 檀灵阳快走几步,追上萧颂年,道:“萧指挥使不妨猜猜我发现了什么线索?” “什么线索?”萧颂年转头看她,目光触及她眉眼的那一刻,脑中忽然闪过她刚刚的艳丽笑颜,再也挥之不去。 檀灵阳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扬起笑脸:“知雨斋的册子里有仇语琴、卢春岚、张怜和程澈四人的地址。” 她先前看过案件卷宗,每个被害的少女几乎都是在去过书斋,买了《玉楼春》之后四五日,才遇害的,她还疑惑凶手怎么能知道每个死者住在哪里,在看到知雨斋的地址册子之后有了答案。 大齐民风开放,商业繁荣,像知雨斋这种提供外送服务的店铺不少,说不定凶手就是从地址册子上看到的这四人的信息,才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受害者家里。 只是,这种记录着客人信息的东西,店家轻易不会让外人查看,想来,凶手至少不是个普通客人,或许是东家,或许是和掌柜的交好的人。 想到这里,檀灵阳问道:“萧指挥使,之前你说去查这几家书铺背后的东家,可有什么消息?” 萧颂年摇头:“尚未有消息,先去印刷铺看看。” 他知道檀灵阳的推测,只是京城达官贵人众多,表面上的东家或许只是个跑腿的。 他们刚从知雨斋离开,元方就从后门溜了出去,忙不迭出门,七绕八绕地拐进了一户清幽的宅子里。 榻上的男子面色苍白,“今日来晚了。” 元方低头道:“神龙卫的指挥使今日去了店里,这才来晚了,还请东家责罚。” “萧颂年去了?他去干什么?”男子面上带了一丝狠毒。 “不知道,只是来转了一圈。”元方垂着头。 “他可不是随便转转的人,小心点吧,最近风头紧,你没事不要来了。” “是。” 鼻尖嗅到一丝墨香,檀灵阳掀开车帷,迎面看见牌坊上“墨韵书香”四个字,墨池坊到了。 元掌柜给他们的地址在墨池坊东南角,在几家印刷铺里算是中上等,印刷铺的主人叫李书臣,身材瘦削,约莫四十岁年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很。 李书臣虽是旁支的人,但因为和主支关系不错,主支的长女入了宫当了贵人,他也跟着沾光,生意也算是过得去。 一见到他们,看见萧颂年那身墨黑神龙卫常服,还有那标志性的苍鹰披风,朗声道:“不知萧指挥使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了。” 檀灵阳忍住笑意,这人不愧是和元掌柜认识,说的场面话都一样。 萧颂年微微点头,算是应答。 檀灵阳迎上前:“李掌柜,是元掌柜介绍我们来的,听说你认识写《玉楼春》的东白先生?不知能不能帮忙引荐?” “娘子客气了,不如喝杯茶详谈,”李书臣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萧颂年,暗暗揣测他和檀灵阳的关系,“来人,上茶。” 虽不知檀灵阳和萧颂年是什么关系,但从二人一起这一点来看,这两人都是不能得罪的,李书臣小心措辞道:“其实我对东白先生也并不熟悉,只是有过几次书信往来。” 檀灵阳皱眉:“你也没有见过东白先生?” 李书臣点头道:“正是,东白先生一直和我只有书信往来,就连润笔费都是用的宝通柜坊的飞钱,从未见过面。” 檀灵阳微微挑眉,这东白先生竟然如此神秘,这般藏着掖着,他的身份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她道:“不知李掌柜能否帮忙约见东白先生,我对他倾慕已久,实在很想见一见他。” 李书臣为难道:“这……怕是有些难。” “是我强人所难了,李掌柜不要往心里去,”檀灵阳退了一步,笑着开口,“不知我能否看看他寄来的书信?” 李书臣面露难色,看了眼萧颂年,又看了眼檀灵阳,想拒绝,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萧颂年食指轻叩手中横刀,“怎么,这也让李掌柜为难吗?” 李书臣看见他的动作,忙道:“不为难,不为难,小人这就去拿。” 他转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幸好他答应的快,不然下一秒那横刀怕不是要砍上他的头了,怪不得京城人人都说萧指挥使性情残暴,一言不合就要拿刀威胁人,不是残暴是什么。 也不知东白先生做了什么,被这煞星盯上,真是可怜。 还有那小娘子,长得倒是倾国倾城,怎么和这煞星勾搭到一起,真是可惜啊。 李书臣腹诽半晌,动作却一刻不敢慢,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拿来了他和东白先生来往的书信。 “萧指挥使,娘子,书信都在这里了。” “多谢李掌柜。”檀灵阳道谢,仔细翻看起那些书信。 看完,挑了几封东白先生寄来的信,檀灵阳玩味道:“李掌柜,我能将这几封书信带走细品吗?” 李书臣连声应是:“娘子想看,拿去便是。” 他暗想,萧指挥使的手还放在刀上呢,谁敢不答应啊。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檀灵阳起身告辞:“多谢李掌柜,那我就不多打扰李掌柜了。” 出了门,上了马车,檀灵阳才憋不住笑出声:“萧指挥使果然威风。” 她也看见了萧颂年吓唬李书臣的动作。 萧颂年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宠溺,回敬道:“比不得檀娘子狐假虎威。” 檀灵阳道:“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回神龙卫,我让万州上午去查京中的医馆,回去看看有没有消息。” “好。”檀灵阳应了一声,拿起《玉楼春》看了起来,这本话本到底有什么魅力,能风行全京城? 手中书页翻动,檀灵阳一目十行,在马车停在神龙卫门口时,将将看完这本话本。 她眉头紧皱,困惑更多了。 《玉楼春》讲的是一个英俊富商和一个有才华的女诗人的故事,展现的是跨越阶级和利益纠葛的纯粹爱情,剧情确实缠绵悱恻,只是并没有其他特别的,难不成是她想错了? 第二十八章 来者不善 第二十八章 来者不善 檀灵阳握着《玉楼春》,随着萧颂年进了神龙卫。 一进门,万州迎了上来,抱拳道:“头儿,邪了门了。” 他边走边说:“我今儿上午带了兄弟们,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医馆,没有一个郎中承认诊治过肋骨骨折的人,您说这邪不邪门?” “所以,你什么都没查到?”萧颂年眼中闪过暗芒,颇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万州挠挠头,“我也想查到线索不是,那就没人见过嘛。” 檀灵阳含笑道:“万大人,京城中有多少家医馆?” “一百二十家,怎么了?”万州不明所以。 萧颂年看傻子般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家医馆,没有一个人承认诊治过肋骨和右腿骨折的人,本就不是寻常事,他竟还有脸问怎么了。 他冷冷道:“万州,去领十板子。” “别介啊头儿,我认错。”万州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檀灵阳好心解释道:“万大人,或许那黑斗篷有自己熟悉的郎中,特地嘱咐了郎中不要乱说,不然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承认?” 万州恍然大悟,又觉得不对,“我们可是亮明了身份去查的,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糊弄神龙卫啊?” 檀灵阳不以为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或许有人许了他们重利。” 她话锋一转:“不过,京城里无人不知这案子已经给了神龙卫来查,凶手竟还敢顶风作案,不光是个穷凶极恶之辈,还必定有所依仗。” 萧颂年听她似乎有了主意,问道:“檀娘子有什么主意?” 檀灵阳微微一笑:“不如来一个引蛇出洞。” “怎么说?”万州见萧颂年似乎已经忘了要罚他的事,连忙捧场。 “这倒不难,从之前的案子就能看出来,凶手偏好容貌好且年轻的小娘子,且凶手是骨折了不假,但救他离开那人可还是好好的,如果他看见又有美貌娘子去书铺,说不定会告诉他主子,这样就不愁引不出他们了。” 檀灵阳继续道:“所以,不如我以身作饵,引他们出来。” “不行。”萧颂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何不行?我长得好看,用来当诱饵最合适了。”檀灵阳不解。 她坚定道:“这是最快的办法了,其他人继续查着别的线索,我去几家书斋晃悠两天,双管齐下,肯定能尽快抓住凶手,只是还要请萧指挥使帮忙找个僻静且偏远的院子,做戏就要做全套嘛。” 万州道:“头儿,我觉得檀娘子这法子不错。” 萧颂年还想拒绝,被檀灵阳出声打断。 “就这么定了,萧指挥使先帮我去找院子,我去找个朋友帮忙。” 檀灵阳把话本往他手里一塞,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萧颂年长叹一口气,睨了万州一眼,“去把槐香坊的宅子收拾出来,再找几个人盯着那里。” 槐香坊靠近永阳坊,他那个宅子本是家人送的,因为位置偏僻,也就空着了,只偶尔在槐花开的时候去小住几天。 “是。” 檀灵阳出了神龙卫,一路往南走,她是想去找程澈,之前救人的时候她记下了程澈家的位置,京城的舆图被她牢牢记在脑子里,现在过去倒也不需要人带路。 等她到的时候,程家人都已经吃过了午饭,程老头和两个孙子在衙门当值,家里只有程澈和她父亲程建昌在。 见她来,程澈喜出望外,急忙迎上来:“檀娘子,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可吃了午饭,我去给你做?” 又转头跟程建昌介绍她:“爹,这就是救了我的檀娘子,她还帮我说话,让我在神龙卫验了尸呢。” “多谢檀娘子出手相救,檀娘子就是我程家的大恩人啊。” 程建昌立刻就要下跪,被檀灵阳一把扶住。 “程伯父不必如此客气,您要是这样,可就折煞我了。” 程建昌点头道:“是,澈儿,你快带檀娘子去喝茶,正好今日有从香满楼买的点心,檀娘子别嫌弃。” 周围人都觉得仵作人家晦气,鲜少有人愿意来做客,就连从他们家门前经过都是不愿意的,难得来个客人。 只是他一个男子,不方便招待女客,妻子又早早去世,只能让程澈招待了。 幸好平日程澈喜欢吃香满楼的点心,今日他想着女儿遭了大难,特地去买了些,权当压惊,可真是买对了。 香满楼是京城里最擅长做点心的,听说不少达官贵人也愿意去吃,在京城里出名着呢,据说他家的点心和宫里的也差不了多少,用来待客应当也不算怠慢。 “家里还有之前赵大人赏的径山茶,我这就去沏茶,檀娘子先和澈儿说会儿话。” 不等檀灵阳客气,程建昌就忙忙活活地走了。 程澈笑道:“我家里少有人来做客,我爹这是高兴坏了,檀娘子,快坐。” 檀灵阳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就放了心,谁经历过那样的事都难免害怕,现在看她气色倒好,也是好事。 “我想着来看看你,一是看你有没有被那事儿影响,二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程澈眨眨眼,笑道:“檀娘子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直说便是,我肯定不遗余力。” “是这样……”檀灵阳凑过去,小声嘀咕几句。 “这有什么难的,我答应你。”程澈爽朗一笑。 说完了正事,两人一起喝茶吃点心,说了不少话。 眼看日光西斜,檀灵阳再三婉拒了程建昌留她吃饭,脚步轻快回了神龙卫。 踏进神龙卫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萧颂年听见脚步声,抬眸道:“院子已经帮你找好了,等明日万州带你去看看。” “那太好了,多谢萧指挥使。”檀灵阳弯了弯眼睛。 此后三日,檀灵阳去看了宅子认了路,白日里和程澈在几家书铺来回溜达,生怕没人看见她,晚上直接独自住在槐香坊的宅子里。 深夜,院子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三更了,檀灵阳停下笔,纸上满满的是这几案的案情,还有她自己的分析,她收拾好东西,刚准备去睡,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 檀灵阳微勾唇角,三更半夜的,怕是来者不善啊! 第二十九章 冤枉 第二十九章 冤枉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院子里落下轻微两声,一个人影闪到墙角。 贾三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悄悄摸到偏房门口。 他已经观察了两日,这户院子里只住着个小娘子,长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 前日他上街买酒,一眼就看见了从书铺出来的檀灵阳,自此再也忘不了,日思夜想,心里就像有个小猫在挠。 正巧那天听见邻居议论连杀八名女子的凶犯尚未落网,他便起了歹心,想借这个名头全了自己的心意,他早受够了家里那个黄脸婆。 他盯了檀灵阳两日,见她平时常出去玩,家里又没什么人,想来是个孤女,这样的人最好下手了。 这两日他算是摸清了檀灵阳家的底细,今晚等到房中的灯灭了,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翻墙进来,险些被巡夜的武侯发现。 听着屋里没什么响动,他这才放心推开门。 不料一推门,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闪身躲开这当头一棒,忽然觉得不对劲,转身想跑,却被一把抓住。 黑暗中,那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锁着他。 他狠狠心,一把关上门,狞笑道:“小娘子好生聪明,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三月京城里死的那些小娘子可都是我杀的,你要是想活命,就乖乖从了我。” 他狠厉道:“否则的话,你也会跟她们一个下场。” 他话音刚落,房中就亮起了蜡烛。 檀灵阳站在烛火旁,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颇有几分诡异的美,一只手背在身后,轻声道:“你说那八个人都是你杀的?怎么杀的?” 灯下看美人,贾三只觉得檀灵阳又美了几分,扑上去:“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烛火摇曳,萧颂年眉心狠狠一跳。 万州推门进来,“头儿,底下人来报,有人翻墙进了檀娘子院子里。” “走!” 万州话还没说完,一阵疾风划过面颊,再一细看,萧颂年已经走出了几丈远。 他腹诽,就这还说自己和檀娘子没有私情呐,骗鬼呢吧! 神龙卫离槐香坊不近,萧颂年和万州用了轻功,两刻钟才赶到檀灵阳的院子前。 门口已经有个人守着了,是和万州交情不错的常富,他抱拳道:“指挥使,人已经进去有段时间了。” 萧颂年皱眉:“没有别的动静?” 常富低头道:“没有,檀娘子没有呼救,卑职就没敢进去。” “进去看看。” 萧颂年跨进院子里,见偏房里亮着灯,大步流星推门而入。 房间里,正中央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檀灵阳正悠闲坐在椅子上,慢慢品茶,见萧颂年进来,她慢悠悠放下茶碗,“你来的也太慢了些。” “怎么回事?”萧颂年见她没事,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忽然感觉脚被硌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个荷包。 他弯腰捡起来,荷包里掉出三张小像,其中一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看向檀灵阳,“这荷包是你的?” 檀灵阳摸了摸腰间,笑道:“可能是刚才收拾这流氓的时候掉的,多谢萧指挥使了。” 说罢,她伸出手想拿荷包。 萧颂年只当没看到,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像,神色莫名,“这就是你那未婚夫?” 万州听见他这话,探头瞧了一眼,稀奇道:“还真是很像!” 萧颂年冷冷看他一眼,直把人吓得退了两步。 “确实是,这是他和我爹娘的小像,我闲来无事画的,萧指挥使还是给我吧。”檀灵阳解释两句,顺手拿走了他手里的荷包。 手中骤然一空,萧颂年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块,又酸酸涨涨的,似乎有股无名火,眼神划过檀灵阳的脸,落在跪在地上的贾三身上。 “这人就是那帮凶?” 贾三被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塞了布条,听见这话只能呜呜出声。 早在看见萧颂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中了计,待听见檀灵阳称呼他“指挥使”,贾三眼里只剩下绝望。 他只是想当个采花贼,怎么就引来了这煞星呢! 今天他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萧颂年可不管他在想什么,手一挥,万州和常富立刻明白,架起贾三就离开。 “行了,既然人已经抓到了,你今晚回神龙卫住。”萧颂年安排道。 檀灵阳无所谓般点点头,和他一起出门,上了马车,才道:“其实,我觉得这人好像不像是黑斗篷的帮手。” 自从上次她和凶手打了照面,对方又穿着黑斗篷,她索性就这么叫着了。 “为何?” 檀灵阳道:“这人可不跛脚,再者,如果他真是帮凶,那他定会在进来的时候就用迷香迷晕我,但是他确实直接推门就进。” 她继续道:“另外,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也没有闻到栀子花香,身形也对不上。”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也说不定。” 萧颂年微微挑眉:“是与不是,今晚审一审就知道了。” 檀灵阳点头:“只看他翻墙这么熟练,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点苦头也好。” 萧颂年颔首,没再多说,闭目养神。 她揉了揉眉心,困得难受,见萧颂年似乎睡着了,索性靠在一旁,闭眼入睡,到神龙卫还要好一会儿呢。 待她合眼入睡,萧颂年缓缓睁开眼,眼神在她脸上逡巡,描摹着她的眉眼,他努力想了想自己刚刚看见那张小像时的心情,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不成,自己真喜欢这个突然出现,身份蹊跷的神秘女子? 萧颂年摇摇头,怎么可能,檀灵阳的长相是很出色,只是她太过复杂,不是他喜欢的。 不多时,马车忽地停下,万州道:“头儿,到了。” 檀灵阳也被惊醒,刚睡醒的她,还有些迷茫。 萧颂年道:“万州,送檀娘子回去休息,常富,带人跟我走。” “萧指挥使也早些休息。”檀灵阳说了句场面话,忙不迭回了云锦苑,折腾这么半晌,天都快亮了,她得赶紧回去睡觉。 十方阁里,常富拿开贾三嘴里的布。 贾三立刻哭诉起来:“大人,我冤枉啊,我可没杀过人!” 第三十章 背锅 第三十章 背锅 萧颂年瞥他一眼:“杀没杀过人,审一审就知道了,神龙卫的大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试过的,今天你福气好!” 贾三吓得直哆嗦,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现在的他恨不得扇前日的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起什么色心啊! 他忙解释道:“萧大人明鉴,我真没杀过人,我说那些都是吓唬那个小娘子的!我就是见色起意,想占个便宜。” “我知道这杀人案还没抓到凶手,就想着借这个名头用一用,吓唬那小娘子,也更好得手,我真没杀过人啊!” 贾三哆哆嗦嗦的,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打算都抖搂了出来。 “还不老实交代,你可知道神龙卫就算是审死了人,那也是正常的?”萧颂年不想听他掰扯这些,瞥一眼常富。 常富立刻点头,把贾三拖了下去。 审这样的人,还用不着萧颂年动手。 翌日,日上三竿,檀灵阳才醒过来,着急忙慌吃了饭,就奔到十方阁找萧颂年,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檀灵阳问道:“如何?可有什么线索?” 萧颂年直接说了昨晚审出来的东西,昨晚常富动了刑,但贾三坚称自己只是动了色心,并没有杀过人。 他话锋一转:“不过,万州连夜搜了他家里,倒是搜出些迷药和钢针。” “那这倒是挺奇怪的,他不会是被人当枪使了吧?”檀灵阳皱眉道。 萧颂年道:“也可能他是被诬陷的,贾三住的地方是出了名的穷,那钢针一枚就要二两银子,他不像是能买得起这东西的。” 他继续道:“那迷药我也找人查了,是幽梦香,价值不菲,一两就要二两黄金,这更不是他能用得起的。” 檀灵阳咋舌,这迷药的价格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这也太贵了。 “幽梦香为何这么贵?” 萧颂年解释道:“幽梦香中有曼陀罗花,和其他香料,其中还有名贵的龙涎香,幽梦香能让人昏迷,剂量大了还会产生幻觉,价格不菲也不易购买。” 檀灵阳眼睛一亮:“既然是不易购买的,那查起来想必也容易一些了。” 她道:“不如再去贾三家里查一查,我总感觉这贾三确实和案子没关系。” “也好。” 贾三家里住在落霞坊,在京城东南,十分偏僻,檀灵阳和萧颂年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他们刚走到贾三家附近,就看见有些百姓围在不远处,指指点点,似乎是因为之前神龙卫来搜查过,所以在附近看热闹。 檀灵阳心念一动,看向萧颂年:“你带人再进去搜一搜,我去附近看看。” 说着,她转身离开,悄悄靠近离得最近的几个看热闹的大婶,她们正低头议论,没有看到檀灵阳走了过来。 “真是造孽,你们说神龙卫的人去贾三家里干啥?” “那谁知道,该不是贾三杀了人吧?” “说不准,我昨天看见有汉子从贾三家里出来,结果今天贾三媳妇说昨晚贾三一直没回来,该不会是她偷人,让贾三撞见了,这才杀了人吧?” 说话这人是王婶子,就住在贾三家东边,两家是邻居,她的话一出来,让周围空气都静了静。 看热闹的几人愣了愣,忙追问起来。 檀灵阳自然也听见了这句话,看了两眼说这话的人,上前插话道:“几位婶子说什么呢?” “哎哟,吓我一跳!” “哪来的小娘子,还怪俊的。” 檀灵阳笑道:“我今天才搬过来,住的不远,听说这里有热闹,这才凑过来,怎么回事啊?” 王婶几人打量她几眼,都很狐疑,没听说最近搬来了什么人啊,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怎么想不开住到这里来? 不过,她们今日一直在这里看热闹,不知道好像也正常。 王婶道:“你看见那户人家了没?今天神龙卫去他家里搜了,听说还搜出了不少东西呢,你可记得绕着点走。” “可不,你长得这么俊俏,是得离贾三远一点。” “就是,贾三整天招猫逗狗吃喝嫖赌,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他现在还被关在神龙卫呢!” 檀灵阳笑着点头,“我方才听说你们说那家的婶子偷人,是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周围几个婶子也都看向王婶,正是,她们正说到兴头上呢! 看着几个姊妹催促的眼神,王婶开口道:“其实我也是估摸的,昨晚我起来去茅房,看见有个男的从贾三家里翻墙出去了,那汉子穿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 “嚯,贾三家的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能干出这种事来啊。” 檀灵阳暗想,或许这汉子并不是和贾三媳妇偷情的,而是来藏凶器,让贾三背锅的,这才能解释为何贾三家里会有那么贵重的东西! 这么想着,她拉住王婶的手,“婶子,我看你面善,我对这附近都不太熟,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你放心,有银子拿。” 王婶有些纠结,她家里不富裕,能赚点银子当然是好,但她从来没见过这小娘子,说几句闲话还成,真要帮忙还是有些犹豫。 檀灵阳笑眯眯道:“二两银子。” 王婶眼都瞪大了,乖乖,二两银子! 她立马道:“成,咱们去那边,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了,对这儿熟的很。” 檀灵阳笑着和她扯闲篇,边聊边把人带到了贾三家前边,正好撞上出来的萧颂年。 檀灵阳笑道:“萧指挥使,我找到了一点线索,这大婶说看到昨晚有人从贾三家里出来。” 王婶见她和神龙卫的人这么熟悉,顿时明白自己被骗了,忙改口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说着玩的。” 檀灵阳道:“大婶,你要是能提供有用的线索,萧指挥使可是会给你五两银子的!” 萧颂年瞥她一眼,这人倒是聪明,拿他的名头做事,还要他出钱,当真是好算计。 萧颂年点头,“对。” 五两银子,省点花都够花一年的了,王婶一咬牙一跺脚,“成,我都说!” 第三十一章 内奸 第三十一章 内奸 十方阁地牢里,听着附近传来的审问声、犯人的痛呼声,王婶觉得屁股底下仿佛长了钉子一般,继续坐着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檀灵阳察觉出她的害怕,道:“你要是不想在这里说,附近有个小花园,不如去那里。” 毕竟王婶不算是犯人,而且,她在心神不定之下或许想不起来更多细节,对画像也不是好事。 檀灵阳看萧颂年一眼,见对方点头,收拾起桌上的笔墨纸砚,“走吧,王婶。” 萧颂年一个眼神,万州带着两个手下立刻把王婶请了出去。 檀灵阳想了想,三才堂附近有个小花园,里边正好有个亭子,适合问话。 亭子里,檀灵阳铺好纸笔,见王婶盯着不远处的菊花看,笑道:“不如等会儿我画一幅菊花,给您带回去?就当是我对您提供线索的感谢了。” 王婶连忙回头道:“这可使不得,我就是看看,没想到这神龙卫里这么好看。” 檀灵阳没有急着画像,反而和她闲聊起来,“王婶,听说你家大儿子在私塾念书,学问很不错?” “可不,”提到自己儿子,王婶立马打开了话匣子,“春生他聪明着呢,私塾里的先生都夸他聪明,说再读几年说不定能考个秀才。” “那可真好,到时候王婶也能享清福了。”檀灵阳笑道。 “嗐,说不上什么享福不享福的,我就盼着他以后当个好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像隔壁贾三一样不知道惜福。”王婶叹气道。 檀灵阳好奇道:“贾三的风评好像不是很好?我方才听热闹的时候,听见你们议论他了。” 王婶皱眉,点头道:“可不嘛,贾三整日不干正事,闲着没事就喝酒,喝完了酒就打他媳妇,要不然就是去赌,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真是造孽。” 檀灵阳暗想,或许就是因为贾三整日闲逛,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才被真凶选做当了替罪羊。 她道:“王婶,你觉得贾三会杀人吗?” “杀人?”王婶惊讶,“不可能吧,这年头谁敢杀人,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檀灵阳把话题拐回贾三媳妇身上:“听你说贾三经常打他媳妇,要是这样,也难怪他媳妇找别人了。” 听她这么说,王婶来了精神,“是啊,贾三可不是良配,不过,我觉得贾三媳妇倒也看不上那汉子。” “怎么说?” 王婶一拍大腿,“你不知道,那汉子长得可丑了,三角眼,鹰钩鼻,还有络腮胡,除了穿着的衣服比咱们富贵些,还没贾三长得好呢。” “你看清了?”檀灵阳皱眉,要真是这样,那这人长得是够丑的。 王婶细细回忆起来,昨晚约莫四更多一些,她迷迷糊糊起夜,到了后院,就看见有人翻墙进了贾三家里,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以为是进了贼,踩在柴火垛上扒着墙头往贾三家里看。 没过两刻,就看见那人从东屋里出来,手里什么都没拿,不像是小偷。 王婶又伸了伸头,正好看见那人抬起头,年纪不是很大,看上去像是二十五六岁,长得是真丑,眉毛很杂乱,一双小三角眼,偏又长了个鹰钩鼻,显得猥琐又阴险,还留着络腮胡,不像是个好人。 檀灵阳点头,追问道:“你看清他长的多高了吗?是胖还是瘦?是否跛脚?” “这……”王婶仔细回忆,“好像不高,似乎跟你似的,比较瘦,不像是跛脚的。” “好,我知道了。” 檀灵阳沉思一瞬,然后飞速动笔,顷刻间,寥寥几笔勾勒出王婶说的那人的相貌,她的笔触缓慢下来,仔细描摹细节。 半个时辰后,檀灵阳道:“王婶,你看看这人像不像你昨晚见过的?” 王婶起身凑过来,面露惊讶,使劲点头道:“是他,就是他!” 她赞叹道:“娘子画的可真像,就跟这人又站在我面前似的。” 檀灵阳转头招呼一声:“万大人,劳烦你把画像给萧指挥使送去,我送王婶出去。” 万州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画像,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他读书不多,只能想到这样的形容,这画像可比京兆府衙门和大理寺那些人画的好多了,有这样的画像在,他们抓犯人也能省不少事,他顺手接过,又递了个荷包给她。 “檀娘子,这是头儿给的五两银子,我这就去交画像。” 檀灵阳将荷包给了王婶,又送她出去,回来路上,忽然感觉这案子里的水深得很呐。 他们前脚抓了贾三,络腮胡后脚就把凶器藏到了贾三家里,凶手的消息可不是一般的灵通。他来这么一招,怕是想让贾三背黑锅,交出个凶手,把这案子糊弄过去。 或许是凶手知道神龙卫在查这个案子,又被她打伤了,这才想金盆洗手? 不过,凶手怎么能知道的这么快?难不成,出了内奸? 檀灵阳回了十方阁,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萧颂年,问道:“这贾三怎么办?” 萧颂年道:“他夜闯民宅,还犯了宵禁,自然要依律处罚。” 檀灵阳忽地一笑:“那不如来一出将计就计!” 这厢,檀灵阳和萧颂年小声嘀咕,另一厢,长公主府里,长乐抓着萧砚舟问个没完。 得知萧颂年最近和檀灵阳整日查案,长乐疑惑道:“你说咏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他要是对檀灵阳没有念头,怎么又连查案都要黏在一起,要是有念头,怎么连个名分都不肯给? 萧砚舟笑道:“要儿子说,咏时肯定对檀娘子有些想法,或许只是还没戳破窗户纸,母亲要是想缓和关系,不如从檀娘子那里下手。” “你们是双生子,自然最了解彼此,娘都听你的。”长乐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咏时怎么会突然和家里离心,疏远了家里人,难不成,他知道那件事了? 她摇摇头,不,不可能。 长乐揉了揉眉头,唤来江篱:“你去神龙卫走一趟,就说我请檀娘子来府里吃顿便饭,再给咏时送一盒透花糍过去。” 第三十二章 讣帖 第三十二章 讣帖 万州提着食盒兴冲冲进了十方阁,见萧颂年和檀灵阳在小声嘀咕,都快贴在一起去了。 他忙咳嗽一声,背过身去。 萧颂年这才和檀灵阳分开,各自坐好,问道:“你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万州嬉皮笑脸:“头儿,长公主府来人说请檀娘子去吃顿便饭,我这不是来告诉檀娘子嘛。” 萧颂年不解,母亲只请了檀灵阳,没请他? 触及他微带疑惑的目光,万州拍了脑袋一下:“瞧我这记性,长公主给您送了点心过来,可要尝尝?” 他一脸期待,别的不说,长公主府的点心做的是真好吃,要是头儿现在就要吃,说不定他也能跟着蹭两口。 萧颂年睨他一眼,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没有戳破,对着檀灵阳道:“我和你同去。” 檀灵阳欲言又止,我没说我要去啊,罢了,难得见萧颂年主动去长公主府,还是不要扫兴了。 “好,我先去换衣服。” 萧颂年看向万州,眼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万州眼珠一转:“卑职这就告辞。” 说着,他提着食盒就要转身离开。 萧颂年凉凉道:“记得去查查幽梦香,别整日就知道吃点心!” “得嘞!” 一整盒点心都归了他,万州领了任务离开的背影都带着欢喜。 檀灵阳换了一身橘红色襦裙,随着萧颂年踏上去长公主府的马车。 日落西山,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前。 听江篱说萧颂年跟着檀灵阳一起来了,正在和萧砚舟下棋的长乐长公主浅笑道:“还是你有办法,咏时还真来了。” “是母亲的点心做的好。”萧砚舟落下一子,棋局分明,他赢了。 见状,长乐长公主起身:“罢了,不下了,快去请咏时和檀娘子进来喝茶,陛下刚送了我东白春芽,让他们也尝尝。” 后边这话是对江篱说的,江篱一福身,“是。” 檀灵阳跟在萧颂年身后进来,刚要行礼,就被长公主扶了一把,“好孩子,近日如何?” “多谢长公主记挂,挺好的。”檀灵阳笑道。 长公主道:“快坐,听说你们抓到了一个嫌犯,可是真的?” 萧颂年微微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还在审问。” “查案虽然要紧,但也不要疏忽了自己的身子,”长公主嘱咐一句,看向檀灵阳,“听说灵阳前几日还救下了一个小娘子?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日后还是要少做。” “是,长公主,我记得了。”檀灵阳乖巧一笑。 说话间,江篱带着侍女上了茶。 长公主笑道:“这东白春芽是陛下刚赐的,是今年的贡品,你们也尝尝,要是喜欢,就带一些回去。” 东白春芽产自婺州东白山,历来就是贡品,尤其是清明前后的东白春芽,更是滋味一绝,陛下赏赐的就是这种。 “多谢长公主。” 檀灵阳道了谢,细细品味起来,总不能辜负长公主的好意,碗中的茶汤颜色清亮,香气清爽,喝起来滋味鲜醇,难怪会是贡品,确实好喝。 檀灵阳刚想开口,忽然福至心灵,眼睛倏忽亮了一瞬,东白春芽……东白先生……难不成,这东白先生是个茶商,才会用茶取名? 茶叶贸易不是寻常人能染指的,檀灵阳看了萧颂年一眼,起身行礼:“长公主,这茶滋味确实好,只是我方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恐怕不能陪您吃饭了。” 长乐皱眉道:“可是和那仇语琴案有关?” 檀灵阳点头:“长公主真是神机妙算。” 长乐微微一笑:“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促狭,罢了,既然是公务,那我就不多留你们了,江篱,把陛下赐的东白春芽包好给他们送去。” “多谢长公主。” 从长公主府出来,上了马车,檀灵阳立刻道:“萧指挥使,我想,东白先生或许和这东白春芽有关系,他会不会是茶商之类的人?” 萧颂年道:“京城中有权利进行茶叶贸易的人不多,这倒是不难查。” 马车外忽然响起万州的声音:“头儿,有眉目了。” 萧颂年掀开车帘,“上来说。” 万州翻身上了马车:“头儿,常富说查到那几家书铺的背后之人了,是崔实。” 萧颂年皱眉,思索一会儿,道:“可是刑部尚书崔家旁支的那个崔实?” 万州点头:“正是,崔实家中无人入仕,靠着刑部尚书的关系,崔实的弟弟崔宁常年在西南的茶马古道做生意,听说他跟吏部尚书的长子关系很不错。” 吏部尚书的长子在户部当茶马司使,这崔宁跟他关系好,也能说得过去。 万州继续道:“崔家的生意做的挺大,基本垄断了西南地区的茶叶贸易,在京城也数得上号,不知道崔实怎么想起来开书铺了。” 檀灵阳暗想,生意做的这么大,想必家里不缺银钱,倒也能请得起巧手张定做钢针,买些幽梦香怕也不是难事。 想到先前的猜测,她道:“万大人,你可有办法拿到崔实的字迹,随便什么书信都可以。” 万州不解,“要他写的书信有何用?” 檀灵阳解释道:“前几日从李掌柜那里拿到了东白先生的书信,方才我和萧指挥使猜测东白先生或许是个茶商,你就查到了崔实,所以我想找些他的书信比对字迹。” 万州疑惑道:“要是他故意用了别的字体呢?若他真是凶手,恐怕不会露出这种破绽。” 檀灵阳笑道:“字迹可能有所不同,但是人写字的笔顺、笔力是很难改变的。” “卑职这就去。”万州见萧颂年没有阻止,点头道。 “对了,要是有可能,万大人记得看一看崔实的右手。”檀灵阳忽然道。 “是。”万州领命离开。 檀灵阳看向萧颂年:“萧指挥使,不如咱们明日去崔府看一看?” 萧颂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点了点头,“好。” 他想起什么,轻笑一声:“檀娘子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檀灵阳皱眉,她没忘记什么线索啊。 萧颂年凑过来,“你忘了,没人的时候互称名字。” “咳,”檀灵阳别开视线,“多谢萧指挥使……” “嗯?”萧颂年含笑看她,目光危险。 “多谢颂年提醒。”檀灵阳板着脸,不看他一眼,耳朵悄悄红了些。 这人,怎么连使坏的样子都和颂年哥哥那么像。 等马车停在神龙卫门口,檀灵阳连招呼都没敢打一声,匆匆忙忙回了云锦苑。 翌日,萧颂年皱眉看着万州:“崔府送来讣帖?” 第三十三章 轻浮 第三十三章 轻浮 檀灵阳赶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句,“讣帖?” 万州见她过来,点了点头:“正是,崔府说崔实和崔老太爷夫妇昨晚暴毙了。” 他继续道:“昨晚我悄悄潜进崔府,他们府里确实乱成一团,我趁人不注意去书房偷了书信,没想到那居然是因为崔实死了。” 檀灵阳和萧颂年对视一眼,这崔实死的也太巧了吧? 他们刚查到崔实身上,崔实就死了,顺带着连崔实的父母都死了,怎么看怎么像被灭口啊。 “备车,去崔府吊唁。”萧颂年道。 “啊?”万州有些反应不过来,头儿以前不是这种会参与别人家红白喜事的人啊。 萧颂年淡淡瞥他一眼,万州打了个哆嗦,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卑职这就去。” 檀灵阳也迅速回去换了淡青色襦裙,去吊唁,总不能穿红着绿的。 崔府门口,檀灵阳和萧颂年从马车上下来。 崔府缟素一片,门口挂上了白灯笼,门口小厮也穿了一身白衣,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崔府里的哭声。 两人正准备进去,忽然又有一辆马车停下,一名穿着黑色圆领袍,一脸严肃的郎君从马车上下来。 等人走到近前,萧颂年微微点头:“崔尚书。” 来人正是刑部尚书崔敬业,崔实和崔老太爷夫妇暴毙,他们是崔家旁支,崔敬业作为主支的人,自然该来看一眼。 他仿佛没看见萧颂年这个人一样,冷哼一声径直往崔府走。 檀灵阳不解,崔尚书怎么会对萧颂年如此不屑,难道,两人之前有什么过节? 萧颂年见她看自己,笑道:“神龙卫在外边的名声可不好听。” 这些文官清流,自然看不上他这种阴险狡诈的朝廷鹰犬。 檀灵阳轻笑一声,朗声道:“要好名声有什么用,只要为国为民做事,名声再差也无愧于心,有些人名声再好,恐怕也比不上你!” 闻言,前方脊背笔直地崔敬业回头瞪了她一眼,檀灵阳毫不害怕地看回去。 崔敬业一甩袖子,走得更快了。 萧颂年看得好笑,又有些触动,只要为国为民做事,就能无愧于心吗? 他浅笑道:“你何苦为了我得罪他呢?” 檀灵阳爽朗一笑:“得罪他又何妨,我说的那些可不单是为了气他。” 萧颂年笑着摇头,将讣帖交给门口小厮,带着檀灵阳进了崔府。 一进去,听见的哭声就更清晰了些。 檀灵阳不着痕迹地四处观察,来之前,万州已经跟她说了崔府的大致情况。 崔实的父亲崔老太爷是崔家旁支,年轻时经商打下一片家业,生了崔实和崔宁两个儿子,见他们没有科举的天赋,就教他们做生意,继承家业。 崔实是长子,又是崔老太爷发妻所生,比崔宁更得家里人喜爱,留在京城侍奉两位老人,打理京城里的生意。而崔宁因为生母只是个奴婢,又早早去世,在府里不受宠爱,被崔老太爷打发到西南经商,一年也就回京城两三次。 崔实为人风评不错,是个和善的老实人,和妻子王佩蓉感情很好,举案齐眉,只是,两人成婚三年都无所出。 崔宁倒是去年添了一对龙凤胎,也是因为这对龙凤胎,才让崔老太爷对他上了几分心,但还远远比不过崔实。 听万州说,崔宁的母亲本是崔实的奶娘,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灌醉了崔老太爷,趁机春风一度,还生下了崔宁,不过她福气不好,刚生了崔宁就去世了。 所以崔宁一出生就被抱到崔老夫人跟前教养,和崔实一起长大。 檀灵阳在知道这些的时候,觉得这传闻的水分很大,崔宁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奶娘,能蛊惑崔老太爷醉酒,还能趁机勾搭?恐怕,她的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这些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崔实为何暴毙? 她和萧颂年踏进灵堂时,崔宁正在和崔尚书说着什么,见他们来了,向崔尚书拱了拱手,就迎了上来。 崔宁身材瘦削,比萧颂年矮了一个头,倒是和檀灵阳差不多高,眼白有些浑浊,眼下泛着青黑。 他拱手行礼道:“见过萧指挥使,多谢萧指挥使来吊唁我父母和兄长。” 檀灵阳微微皱眉,离得近了,她忽然从崔宁身上闻到一股脂粉味儿。 萧颂年点头:“崔郎君节哀,今日来,一是吊唁,二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是,这边请。”崔宁伸手,将他们引到灵堂后的一个小房间里,有丫鬟上了茶。 萧颂年道:“现下问这些可能有些不妥当,不过,你可知道崔实为何忽然开了几家书铺?” 崔宁茫然道:“书铺?我兄长何时开了书铺?” 他歉然一笑:“抱歉,我并不知道这些,兄长的事都是他自己做主的,从来不告诉我。” “不碍事,”萧颂年笑笑,“那令兄和令尊灵堂为何暴毙?” 崔宁面露不快,显然被萧颂年的没有礼数冒犯到了,“这我如何知晓,我前日才刚回来,萧指挥使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回去吧,府中治丧繁忙,怕是招待不周!” 萧颂年点头道:“是我冒犯了。” 两人又回了灵堂,给崔老太爷夫妇和崔实上香。 檀灵阳趁着上香的时候左右观察,见灵前只有小厮和丫鬟在守灵,崔实的夫人不见踪影。 院中不时传来仆人来来回回收拾、搬动东西的声音,看上去确实因为府中三位主子暴毙,而十分忙乱。 旁边,崔宁还一脸不快地看着他们,两人只好告辞。 出了崔府,檀灵阳和萧颂年在不远处站定,观察着崔府。 檀灵阳撇撇嘴:“这崔实死的太巧了,而且,我从崔宁身上闻到了脂粉香气,这种味道似乎并不像是夫人小姐会用的。” 因为,单单是闻到这个味道,她都能感受到这个味道的轻浮。 “再者,崔宁的表情太过平静,就算是你刚刚惹怒他,他的表情也像是装出来的。”檀灵阳补充道。 这个崔宁,死了爹娘和兄长,还有心思寻花问柳,实在是奇怪。 第三十四章 善妒 第三十四章 善妒 日光偏移,崔府门口来往的马车也多了起来,都是收到了讣帖前来吊唁的人。 檀灵阳正琢磨着崔宁的不对劲之处,想开口让萧颂年去查查他的底细,被一名身着紫色官袍的郎君打断。 “萧指挥使也是来吊唁崔老太爷的?真是巧,怎么不进去?” 赵修礼笑眯眯问道,仿佛之前和萧颂年的过节都不存在一般。 萧颂年微微点头:“赵府尹,我已经吊唁过了。” 赵修礼话里有话:“难得见萧指挥使沾手这些人情世故。” 他看向萧颂年身旁的檀灵阳,方才下马车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他们俩,两人离得如此近,怕是确实有私情。 待看清檀灵阳的面容,赵修礼眼中亮色更甚,默不作声地盘算,等萧颂年和荣儿成婚后,这女子他倒是可以笑纳。 这么想着,赵修礼话锋一转:“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檀娘子了,不知道萧指挥使何时和檀娘子成婚?我也好讨一杯喜酒喝了。” 萧颂年睨他一眼,越过半步,挡住檀灵阳,“这就不劳赵府尹费心了,赵府尹与其操心我的婚事,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差事该怎么办。” 他是知道的,前两日陛下因为赵修礼办事不力斥责了他,陛下的骂声可是整个江山殿都听见了,当时还有不少官员在外边,都听的清清楚楚。 赵修礼可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赵修礼冷不防被他揭了短处,正想还回去。 万州忽然出现,“指挥使。” 萧颂年微微一笑:“赵府尹,本官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赵修礼留在原地,气得脸色青白,狠狠呼吸几下才拂袖进了崔府。 上了万州带来的马车,檀灵阳一边盯着崔府,一边听着他和萧颂年的谈话。 万州道:“头儿,底下人查过京里的茶商,只有崔实一人开了书铺,贾三也招了,说想起来前几日在赌坊跟一个络腮胡说起过他的打算,那人还跟他打赌说不相信他能办到,我拿了檀娘子画的画像给他辨认,他指认跟他打赌的人就是那晚王婶见到的人。” 萧颂年点头,贾三被人当刀使了,这点他已经有所预料,现下只看那络腮胡是不是和崔府有关了。 他吩咐道:“你带着画像,悄悄找人辨认,看是不是崔府的人。” 檀灵阳听了听,没什么新线索,正想放下车帘,就看见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匆匆忙忙从崔府出来,只是走的急了,一瘸一拐的。 檀灵阳忽然拽住萧颂年的袖子:“快找人跟上前边那个崔府家丁,他的身形和那天的帮凶很像!” 萧颂年一个眼神,万州立马冲出去,隐匿气息,跟在了那家丁后边。 “常富,你去把崔府周围的人都带回去问话,留两个人盯着崔府。” “是。” 萧颂年吩咐车夫一声:“回神龙卫。” 马车辘辘作响,午饭时分才赶回了神龙卫。 常富已经在等着了。 檀灵阳忽然道:“萧指挥使,不如我来盘问那些女眷,分开问,说不定还能快些。” “可以。” “好,那我在三才堂前边的亭子里等着。”檀灵阳笑笑。 没等多久,四五个妇人就被带了过来。 檀灵阳冲带她们过来的人点了点头,“辛苦了,常大人,劳烦你在亭子外守着。” 来的人是常富的本家兄弟,常禄,他是第一次见檀灵阳,见檀灵阳和善,也点头道:“好。” 檀灵阳观察几眼被带来的四个妇人,笑道:“几位夫人请坐,找你们只是有些话想问,不用害怕。” 四名妇人面面相觑,片刻,一名瘦弱些的先坐下了,“不知道这位娘子找我们何事?” “我姓檀,”檀灵阳给她们倒了杯茶,“几位夫人不必担忧,我只是好奇崔家的事。” 热茶下肚,再加上檀灵阳长得好,很快,四名妇人就卸下了心防。 一名略胖些的妇人道:“崔府的事?莫不是崔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崔大郎君暴毙的事?” “正是这事,你们可曾听到崔府有什么特殊的动静没有?”檀灵阳笑道,给她们又续了热茶。 “那倒没有,妾就住在崔府东边,他们崔府是富贵人家,院子大得很,有什么动静外边也听不到。”说话的还是刚才搭话的妇人,她叫何青。 檀灵阳道:“那崔家大郎君平日里和他夫人关系如何?” “他们关系可好了,王氏在崔家吃香喝辣,崔家大郎君还体贴,谁不羡慕。”何青感慨道。 旁边两个妇人也开口附和:“正是,王氏三年没给崔家延续香火,还是个善妒的,就这样,崔家大郎君都没想着休妻。” “听说王氏还是个孤女,不少小娘子都羡慕王氏嫁了个好郎君呢。” 她们微微叹气,这世道,说到底,娘子家还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的日子,那可真是听天由命了,所以不少人都羡慕王氏嫁了个好人家。 “善妒?”檀灵阳有些疑惑,这罪名在大齐可不小,犯了七出之条,夫家是能休妻的。 何青点头道:“正是,就是去年的事儿,听说崔家大郎君去年其实纳了个小妾,一开始是养在外边的,结果那外室怀了孕,崔家大郎君就把她带了回去,这事儿被王氏知道了,没过两个月,那小妾的孩子就没了,一尸两命。” 檀灵阳有些怀疑:“那小妾是王氏害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要我说,她也是不知足,已经是正室了,就让那小妾把孩子生下来又何妨。”何青叹气道。 “是啊,平白惹一身骚,还连累自己的名声,也幸好王氏没有姐妹,不然娘家姐妹的婚事都要被耽误了。”一名瘦小些的妇人感叹道。 檀灵阳有些不解,若是照她们说的,王氏如此不堪,那崔实为何不休妻,还和她当一对恩爱夫妻呢? 再者,崔实怎么说也算是出身世家,见惯了富贵,为何会和一个孤女成婚,还被她吃得死死的? “呵,”最开始坐下的那名瘦弱妇人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恐怕王氏的日子可没有几位姐姐说的那么好!” 第三十五章 熟人 第三十五章 熟人 檀灵阳看过去,这种说法倒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笑问道:“孙娘子何出此言?” 说话的人是孙七娘,道:“檀娘子别见怪,我是听说王氏为了求子,常年喝补药,这是药三分毒,身子肯定好不了。” 她继续道:“再者,我家郎君在崔府料理花草,听他说王氏和公婆并不十分和睦。” 孙七娘叹了一口气:“常人都羡慕她高嫁,一朝鱼跃龙门,可背后的心酸谁又能懂呢。” 檀灵阳默默点头,孙七娘的话有些道理,若是王佩蓉常年喝补药,那必然是有相熟的郎中,找到那个郎中,或许就能有更多线索。 她看向孙七娘:“孙娘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知你知不知道崔府常用的是哪个郎中?” 孙七娘点头道:“我见过一次,是永宁坊丹溪堂的鲁郎中,他的医术小有名气,就算是在永宁坊也是数得上号的。” 永宁坊多医馆,京城里的人有了病痛,都愿意去那里找郎中。 檀灵阳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多谢孙娘子告知,几位娘子还请回吧,今日劳烦各位了。” 四人口中称着“不敢”,各自退下,被常禄送出了神龙卫。 檀灵阳进了十方阁,约着萧颂年一起去找孙七娘说的那个鲁郎中。 或许是坊里医馆多,马车一靠近,檀灵阳就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 鲁郎中所在的丹溪堂在永宁坊里最热闹的一条街上,并不难找。 丹溪堂并不算大,药柜占了半壁江山,有两个学徒在忙着给病人抓药、算账,还有个学徒在招呼进来的人。 萧颂年拿出神龙卫的令牌,“鲁郎中可在?” 招呼客人的学徒叫鲁达,他和另外两个都是鲁郎中的本家子侄,见到令牌,他忙点头道:“师父刚看过了一个病人,现在有空,大人请。” 说着,他在前边带路,引着他们俩进了后院的一个大厢房里。 “师父,这是神龙卫里的大人。” 鲁郎中长得五大三粗,面目也带了些粗犷,不像是寻常行医的郎中那般温和,“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沏一壶茶来。” 鲁达点点头,忙不迭离开。 虽然知道他们是神龙卫的人,鲁郎中却并不害怕,“两位贵客请坐。” 萧颂年和檀灵阳坐在他对面,萧颂年道:“崔家老太爷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崔实都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鲁郎中点头:“知道,我还去吊唁了。” 萧颂年继续问:“他们平时有没有什么疾病?是否有因病去世的可能?” 鲁郎中摇头:“没有,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常去崔府看病,崔家老太爷夫妇只有些上了年纪的人都有的小病,他们也常吃药调理,很注重保养身子,不太像是会因病去世的。” 檀灵阳问道:“听说崔实的妻子王佩蓉常年喝补药,是为了求子?” 鲁郎中迟疑一瞬,点了头:“是,崔夫人和崔家郎君成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崔家老夫人让我给崔夫人开些补药,是为了调理身子。” 檀灵阳沉声道:“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王氏有没有其他疾病?” 萧颂年听她这么说,把玩着手里的令牌,含笑看向鲁郎中:“鲁郎中可要仔细回答,不然,就要请你去尝尝神龙卫的好茶了。” “是,我都说,崔夫人前年曾吃过崔老妇人找的生子偏方,结果出了岔子,我去诊治的时候,崔夫人已经去了半条命,”鲁郎中叹了口气,“崔夫人从前身强体壮,那次之后就伤了根本,彻底生育艰难了,我常年给她开药也是因为这件事。” 檀灵阳有些感慨,这王佩蓉也真是凄惨,她忽然想起一个关窍:“王氏知道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鲁郎中点头:“知道。” 萧颂年忽然道:“鲁郎中前些日子可曾去帮崔实看过病?” 鲁郎中眼神躲闪:“是去过。” 萧颂年手中的令牌在桌上轻轻磕了磕,“鲁郎中还真是守口如瓶,崔实给了你多少钱?” 鲁郎中转过头:“萧指挥使说的我听不懂。” 萧颂年见他不说实话,收起令牌:“得了,鲁郎中,看来今日这茶得去神龙卫喝了。” 萧颂年吹了个口哨,门外忽然闪进来两名神龙卫,立刻就要押了鲁郎中离开。 鲁郎中躲闪过去,跪在地上道:“我都说,还请萧指挥使放过我。”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鲁郎中低头道:“初四那天晚上,崔实找了我过去帮忙治伤,他身上有好几处拳脚伤,肋骨和小腿还骨折了,我给他上了药,开了方子。” “他让人拿了三千两银子给我,不准我说出去。” “前天,崔实还让小厮来开了治疗风寒的药方,听小厮说是崔实得了风寒。” 萧颂年和檀灵阳对视一眼,崔实身上的伤和檀灵阳那次在黑斗篷身上留下的伤一样,看来这崔实还真是凶手。 萧颂年手指微动:“带回去细查,省得鲁郎中又瞒了什么。” 鲁郎中颓丧地佝偻着腰,被拖了下去。 檀灵阳叹气道:“这王佩蓉在崔家的日子还真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恐怕是水深火热的很,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何状况,或许会因为常年积怨而杀人。” 很多案子都是熟人作案,像崔实犯下的这种连环杀人案的,还是少数。所以,夫妻一方遇害,总会首先调查另一方。 听鲁郎中的话风,王佩蓉之前的身体是能怀孕生子的,却还能无所出,恐怕这关键还在崔实身上。 若是如此想,那崔实的小妾当真是王佩蓉害死的吗? 不如,亲自去见一见王佩蓉。 檀灵阳看向萧颂年:“明日再去一趟崔府吧。” 萧颂年点头,看了看天色,“走吧,回家吃饭。” 檀灵阳摇头:“我就先不回去了,我和别人约好了,今晚出去吃。” 她道:“你回去记得问问鲁郎中,崔实的小妾究竟是怎么死的。” 留下这句话,檀灵阳很快就走没了影。 徒留萧颂年在原地生闷气,这人才刚到京城几天,怎么就天天不着家? 第三十六章 晦气 第三十六章 晦气 夕阳西下,看着等在安乐坊坊门处的程澈,檀灵阳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昨天程澈让人给她捎信,说想请她吃饭,为了报救命之恩,还说保证她会喜欢吃。 檀灵阳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不多,程澈算是一个,为了不拂了朋友的好意,她答应下来。 檀灵阳快走几步,牵住程澈伸出的手,“你今儿要请我吃什么好吃的?” “檀姐姐尽管跟我走就是了,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 程澈牵着她,不一会儿走到了一个小店门口,门口挂着个写着“卢记”的灯笼。 店铺不大,看上去只能坐得下两三桌人,现在也只剩了一个空桌子。 程澈拉着她进去,高声道:“卢娘子,我来了,两碗羊羹,四张胡饼,再来一份糖醋茄!” 柜台后,一个高挑娘子笑道:“知道了,这就去做,你们先略坐会儿。” 程澈带着檀灵阳在唯一的空桌前坐下,自顾自斟茶,第一杯先给了檀灵阳,笑道:“檀姐姐,你别看这儿地方小,卢娘子做的羊羹可是安乐坊一绝,不少人都喜欢吃呢。” “我特地让她给咱们留了桌子,不然换了平时,这儿早坐满了人了。” 说话间,一名穿深蓝圆领袍的郎君提着食盒进来,“卢娘子,四碗羊羹带走。” 一名约莫十四岁年纪的小娘子从后厨打帘而出,接过他手里的食盒,转身进了后厨。 程澈见檀灵阳好奇,介绍道:“那是卢娘子的妹妹,大伙儿都叫她小卢娘子,听说她们没了爹娘,姐妹俩相依为命。” 正说着,卢娘子端着程澈刚点的菜式过来,路过那郎君,笑问道:“许郎君又来给夫人买羊羹啊,夫人近来可好?” “托卢娘子的福,胃口好着呢,孩子也好。”许郎君接过小卢娘子递来的食盒,道了谢付了钱离开。 卢娘子走过来,见她们俩都面带好奇,笑道:“许郎君的夫人前些日子刚给他添了个女儿,她夫人也很爱喝羊羹。” 程澈点点头:“原来如此,这许郎君倒是个好郎君,还记得自己夫人爱吃什么,愿意来买。” 卢娘子第一次见檀灵阳,“檀娘子好相貌,想必就是程娘子天天念叨的救命恩人了。” 她在安乐坊开店开了十年,和程澈早就熟识了,昨日程澈来找她订个位子,就说了缘由。 想到这里,她问了一句:“不知檀娘子知不知道这杀人案的凶手抓到没有?” “快抓到了,卢娘子不必忧心。”檀灵阳宽慰一句。 “那就好,你们慢慢吃。”卢娘子放下东西离开。 檀灵阳嗅着羊羹的香气,饿了一天的肚子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她咳嗽一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今日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险些要饿死了。” 程澈忍俊不禁:“那檀姐姐赶紧尝尝。” 粗瓷碗中的羊羹醇香扑鼻,汤鲜味美,羊肉炖到了火候,软烂可口,再咬一口酥脆的胡饼,醇香伴着脆响,芝麻和面食的香气在口中迸开,当真是人间绝味。 不时再来两口糖醋茄,酸甜清爽,檀灵阳吃的头都不抬一下。 不多时,一碗羊羹就下了肚,檀灵阳细细回味一番,扬声道:“卢娘子,再来一碗羊羹和两个胡饼,这滋味太好吃了,卢娘子的手艺真好。” “得嘞!”卢娘子应了一声,转去后厨。 羊羹都是熬好了,小火慢慢煨着的,胡饼也有小卢娘子看着火候,并不费什么事。 待到第二碗羊羹上来,檀灵阳才放缓了吃饭的速度,跟程澈吐槽起今日查崔府遇到的事。 说到王佩蓉因为吃生子偏方伤了身子,檀灵阳颇有些不平:“生不出孩子本就不只是女子一人的原因,崔家此举实在太荒谬了。” 她不屑道:“说不定是崔实身体有恙,只是崔家人好面子,不想让家丑外扬,这才折腾王氏。” 程澈想了想,点头道:“檀姐姐说的有理,那崔实暴毙倒也算是老天有眼了,只是可怜了王氏,年纪轻轻就守寡,不过好在咱们大齐民风开放,她想再嫁,也不是难事。” 檀灵阳想到案子,叹了一声:“怕是有些难,罢了,不说这些了。” 檀灵阳笑道:“你找的这地方可真是不错,我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姐姐要是喜欢,我等会儿再让卢娘子打包一些,你带回去。”程澈甜甜一笑。 檀灵阳忙摆手:“不用,连吃带拿的,哪有这样的,下次我请你来吃。” 吃着吃着,檀灵阳忽然又想起暴毙的崔实和崔老太爷夫妇,她放下筷子:“程澈,日后有件事我可能要请你帮忙,可能还要麻烦你验尸。” “当真?”程澈脸上漫开笑容,“那太好了,我愿意。” 檀灵阳见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心里一暖,笑道:“好,要是日后能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当上正式的仵作。” 程澈愣了愣,不敢相信,“檀姐姐,你不是在唬我吧?” “你放心,我绝对不骗你,太祖和太宗都允许女子读书科举,更何况是仵作?我一定会帮你的。”檀灵阳承诺道。 此时,旁边两人正要离开,听见她们的话,一个脸上有麻子的汉子嗤笑道:“仵作?还是女的,真是晦气!” 麻子脸没有放低声音,店里的人基本都听见了他的话。 檀灵阳和程澈自然也听见了,程澈脸上闪过一丝受伤和难堪,低下头去。 檀灵阳眼神一凛,站起来堵住麻子脸:“这位郎君好大的口气,敢问你不是从女子身下钻出来的?敢问你家中没有女性家眷?女子要是晦气,你岂不是晦气中的晦气!” 檀灵阳紧盯着他,朗声道:“再者,仵作为亡魂洗冤,使真相大白,是刑案断狱不可缺少之人,若说仵作晦气,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罢,檀灵阳的眼神在麻子脸的脸上转了一圈,故意道:“莫不是你长得好,才如此凌驾于人?” 听得此话,店里几个食客都忍不住笑出声,就连和麻子脸一起吃饭的人都憋着笑。 麻子脸脸色涨红,想辩驳回去,又想不出什么话,见檀灵阳比他还高上两分,更是不敢动手,生气拂袖离开。 等他离开,店里爆发出阵阵笑声,连程澈都笑了起来。 她看向檀灵阳,眼睛亮晶晶的,“檀姐姐,你真厉害!” 第三十七章 夫妇一体 第三十七章 夫妇一体 萧颂年吃着饭,明明也是平日吃惯了的菜色,却味同嚼蜡。 万州进来时,就看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笑道:“头儿,怎么,这赵婆子烧的饭菜不合口味?” 萧颂年冷冷瞪他一眼:“查到了吗?” 万州坐下,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嘟喝了个精光,一抹嘴,才道:“查出来了,那小厮是崔实的贴身小厮,叫刘大,他还有个弟弟,叫刘二,你猜是谁?” “是王婶在贾三家见到的人。”萧颂年语气平淡。 “啧,头儿,你就不能装不知道?” 万州颇有些可惜,这事儿还是他问了崔府的看门小厮才知道的,听他说了刘二长什么样,才想起来拿了画像让人辨认,一辨认不要紧,还真是王婶见到的那人! 万州眼睛一转:“头儿,还有个消息,你肯定不知道。” 萧颂年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有话快说,不然扣俸禄。” 万州道:“别介啊,我马上说,刘大从崔府离开之后,就去了宝通柜坊,存了整整五百两银子!存的还是飞钱,他不会是要跑吧?” 宝通柜坊是京城中最大的柜坊,在大齐不少地方都有分号,京城中人若是去外地,必定先是在宝通柜坊存了飞钱,等到了当地,再拿着凭证去取钱。这样既方便,又不会露财引来祸端。 万州啧啧称奇:“这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一个小厮哪来这么多钱。” 萧颂年微微点头:“你带几个人去盯着刘大和刘二,等他们要出城的时候再抓人。” “是。” 萧颂年问道:“檀灵阳去了哪里?” “底下人说是和程娘子去了卢家铺子,喝羊羹去了。”万州答道。 “她胃口倒是好。”萧颂年不阴不阳地说了句,起身向外走去。 刘大和刘二的消息,檀灵阳恐怕还不知道,还是告诉她一声。 此刻,萧颂年完全没想到还可以在神龙卫等檀灵阳回来。 等他走到神龙卫门口,看见檀灵阳,正要上前说话,忽然从檀灵阳身后闪出一人,是萧砚舟。 两人在门口有说有笑的,十分扎眼。 萧颂年板着脸,等了片刻,萧砚舟才离开。 见檀灵阳提着食盒进来,他忽然出声:“萧砚舟可是有心上人的,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些。” 檀灵阳冷不丁听见他说话,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想到萧颂年刚才那话,檀灵阳心里暗笑,这人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萧颂年轻哼一声:“我二哥喜欢的人可是江丞相的掌上明珠,是名门淑女,京中贵女的典范。” 话里话外都是檀灵阳比不上对方,不要白费力气。 “是吗?那可是好事,等萧少卿成婚时,我可要讨一杯喜酒喝,想必那喜宴上也有不少美味,”檀灵阳拎着食盒在萧颂年面前晃了一圈,“不过现在,恐怕也只能先吃公主府的点心了。” 檀灵阳微微一笑:“听说这食盒里好像有谁最喜欢吃的透花糍,还有栗子糕什么的,这个口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她的眼神在萧颂年身上转了一圈,提着食盒转身就走。 萧颂年立时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了,咳嗽一声:“我用消息跟你换点心!” 檀灵阳撇嘴,走得更快了:“不换!” “有帮凶的消息了!”萧颂年一句话成功让檀灵阳停下脚步。 檀灵阳看他一眼:“三才堂等你,来晚了就没点心了。” 食盒里,透花糍、栗子糕、樱桃毕罗,都是长公主府上的厨子拿手的点心。 檀灵阳晚上吃的饱,只拿了一块栗子糕细品,“什么消息?” 萧颂年拿了一块透花糍:“帮凶像是刘大和刘二兄弟俩,刘二就是王婶那晚在贾三家里见到的人。” 檀灵阳想了想:“现在来看,凶手是崔实的可能性更大了,崔实行凶,刘大望风并帮助他逃跑,收拾案发现场,刘二则是处理其他小事,将凶器扔到贾三家里。” “我已经让万州去盯着刘大和刘二了,明日需要再去一趟崔府。”萧颂年道。 “好。”檀灵阳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解释一番比较好。 她道:“今晚萧少卿来找我,是想让我多说说好话,让你多回公主府吃饭。” 萧颂年挑眉道:“你准备怎么说好话?” 檀灵阳有些无奈:“腿长在你身上,你去不去又不是我说几句话就能左右的,所以啊,我不打算劝你。” 萧颂年碰了个软钉子,咳嗽一声:“你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去崔府。” “知道了。” 崔府,崔宁正心烦气躁地踱步,房里又响起两个孩子的哭声,更烦闷了些。 见状,徐妍忙招手让乳娘将两个孩子带走,又挥退了下人,握住崔宁的手:“郎君怎么如此心烦?” “唉,”崔宁重重叹了口气,面上也带了几分沉重,“神龙卫的萧指挥使来吊唁了,咱们和他平素没什么交情,他这么一来,倒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 崔宁接着道:“他还问了我大哥的一些事,你说,莫不是大哥闯了什么祸,惹到了这个煞星?” 徐妍递给他一杯清茶:“郎君可是担心他阻挠爹娘的丧事?” 崔宁重重点头,“是啊,爹娘和大哥去的不安稳,若是这丧事没有办好,那不是更不好了?” 徐妍微微转了转黑亮的眸子:“不如让爹娘和大哥尽早下葬,尽快入土为安。” 崔宁眼中一亮,猛地点头:“对啊,不等三七,头七就下葬,让爹娘尽快入土为安才好。” 崔宁眼眸温柔,揽上徐妍的肩头:“夫人,还是你懂我。” 徐妍含笑倚靠着他:“郎君说这话就见外了,夫妇一体,为你分忧是我的本分。” 翌日,檀灵阳和萧颂年一大早就赶到了崔府门口,崔府的人似乎比昨日更忙碌了些,有些吵闹。 檀灵阳给了看门小厮一点碎银子:“这府里怎么如此喧闹?” 看在银子的份上,小厮小声道:“二郎君说头七就要把老太爷他们下葬,所以府里才更忙乱了。” 第三十八章 鸳鸯 第三十八章 鸳鸯 檀灵阳道了谢,跟着萧颂年进了崔府。 崔宁急着要让崔家二老和崔实下葬,是想掩盖什么吗? 刚跨进崔府大门不久,崔宁就带着管家迎了上来,“萧指挥使今日怎么又来吊唁了?” 萧颂年皮笑肉不笑道:“崔二郎君可是不欢迎我?” “来者是客,岂有不欢迎之理,只是崔某家中还在治丧,恐怕会招待不周。”崔宁道。 “不妨,正好我找崔大夫人有些话要问,崔二郎君要忙什么尽管忙就是了。”萧颂年道。 崔宁皱眉,“不知萧指挥使找我嫂子何事?她毕竟是妇人,不方便见您的。” “叫她出来见我。”萧颂年目不斜视,径直走进待客的花厅。 檀灵阳赔笑道:“崔二郎君,萧指挥使的脾气你也知道,还是尽快让崔大夫人过来吧,你放心,没什么大事。” 崔宁愤懑地咽下要骂出口的话,冲着身边小厮挥手:“去请大夫人过来。” 等了片刻,一名穿着素衣的年轻妇人带着两个丫鬟进了花厅。 檀灵阳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王佩蓉脸色苍白,眼下泛着乌青,身形瘦削,仿佛一阵风过来,就能被吹倒似的。 王佩蓉从一进来就垂着眸子,谁也不看。 “大嫂,这是神龙卫的萧指挥使。”崔宁道。 王佩蓉行了一礼:“见过萧指挥使。” 萧颂年道:“崔大夫人请坐,本官有些话想问问你,这是神龙卫的探事人檀娘子。” 檀灵阳行礼道:“今日打扰崔大夫人了。” “不妨事,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说着,王佩蓉咳了两声。 檀灵阳问道:“你是否和崔家大郎君崔实感情不和?” “并不是,我和崔郎感情很好,檀娘子何出此言?”王佩蓉眼里蓄起了泪。 檀灵阳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杀害了崔实纳的小妾,还让她一尸两命呢?” 王佩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那小妾的死和我无关,檀娘子还请慎言。” “你常年喝补药,就为了生子,所以你嫉妒那个怀孕的小妾,是吗?” “不是,我说了她的死和我无关!”王佩蓉激动道,眼底皆是愤懑。 “好的,那崔实死的时候你在旁边吗?他的死状如何?” 王佩蓉落了两滴泪,手里的帕子按在眼角:“我不在旁边,那个时候我正在侍奉公婆吃午饭。” “你觉得崔实和崔家二老的死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王佩蓉摇摇头:“公婆年纪都大了,身体不好是常有的事,那天我侍奉他们吃完饭,就回了自己房间,直到下人来告诉我,我才知道他们去了。” “那崔实呢?” 王佩蓉像是想起什么,有些难堪,又掩饰了过去:“崔郎他平日喜欢喝酒,常寻欢作乐,我管不住他,可能他因此暴毙。” 檀灵阳和萧颂年对视一眼,底下人确实查到崔实常去烟花之地,这一点是没错的。 檀灵阳问道:“鲁郎中说崔实死前两三天,还曾让小厮去拿过风寒药,他是得了风寒吗?” 王佩蓉摇头:“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和他正因为他常去花楼闹了别扭。” 檀灵阳话锋一转:“你和婆母不睦,记恨她让你吃生子偏方,害你从那之后生育艰难,就下毒杀了她,是吗?” “怎么可能!”王佩蓉像是被侮辱了一般,站起来反驳,“我对公婆向来很勤谨,怎么会杀他们!” 檀灵阳笑道:“崔大夫人别急,我只是问问。” 她的余光看向崔宁,见崔宁从刚才听见王佩蓉生育艰难,就有些愣神,心里有了盘算。 檀灵阳给了萧颂年一个眼神,萧颂年立刻道:“今日叨扰二位了,就不多打扰了。” 崔宁轻舒一口气:“算不上叨扰,我送萧指挥使。” 萧颂年站起身,忽然道:“本官想起一事,崔实和崔家二老的尸体本官要带回神龙卫,还请崔二郎君行个方便。” “这是为何?”崔宁皱眉,婉拒道,“我爹娘和大哥暴毙而亡,已经是极惨了,萧指挥使为何还要打搅他们的安宁?” 萧颂年冷了脸:“崔实和一桩人命案子有关系,你说为何?阻挠神龙卫办案的罪名,你当得起吗?” “小人不敢。”崔宁愤愤低头。 守在崔府门外的神龙卫众人,此刻恰好进来。 萧颂年对着领头的常富微微点头,看向崔宁:“还请崔二郎君带他们去灵堂。” “是。” 檀灵阳和萧颂年则往门外走去,路过一个连廊,见一个家丁捧着木箱,形色匆匆。 檀灵阳出声叫住他:“站住!” 檀灵阳几步走到家丁面前,“你拿着什么?” 家丁忙低下头:“这都是些不要了的东西,大夫人让我扔掉。” “你放下,我看看。”檀灵阳道,和王佩蓉有关,这东西还真得仔细瞧瞧了。 家丁不是很情愿,奈何檀灵阳身后还站着萧颂年,只能将木箱放下,“都是些不值钱的杂物,您是贵客,何必看这些。” 檀灵阳笑笑,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仔细翻查起来。 木箱里确实是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还有些废纸,确实不值钱,可在最底下,却有一只乌檀木做的鸳鸯手把件,小巧精致,有了包浆,可不像是这家丁说的不值钱的东西。 檀灵阳取出鸳鸯手把件,“这东西看着可不便宜,怎么会扔掉,是不是你趁人不注意,自己偷的?” 家丁忙道:“小人不敢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啊,这都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交给我的,我看都没看一眼啊!” “是吗?那你说这手把件是谁的?”檀灵阳逼问道。 “这看着像是大郎君日日都把玩的那个,听说这鸳鸯手把件是大夫人成婚的时候送给他的,他可喜欢了。” 家丁害怕自己被当成贼抓起来,一问就什么都秃噜出来了。 “既然是崔实喜欢的东西,又怎么会扔掉?是不是你见财眼开,想偷了去卖钱!”檀灵阳厉声逼问。 家丁哭了出来:“小的真没有偷东西啊!或许是大夫人怕触景生情,这才让人扔了。” 檀灵阳知道他没有说谎,诈出这手把件的来历就算了,“既然如此,这手把件我就带走调查了,改日问问你家大夫人是不是真的要扔掉它!” 说罢,两人扬长而去。 家丁见自己差事办砸了,立马连滚带爬进了王佩蓉的院子里哭诉。 王佩蓉正躺在贵妃榻上歇息,贴身丫鬟忽然进来低声禀报了几句。 王佩蓉攥紧了手帕:“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丫鬟轻声道:“夫人莫急,那东西我检查过,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第三十九章 货郎 第三十九章 货郎 马车里,檀灵阳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鸳鸯手把件。 萧颂年笑道:“从一上马车你就盯着这个把件,难不成还能看出个花儿来?” 檀灵阳瞥他一眼,认识的越久,萧颂年的话就越来越多,有时候都不像颂年哥哥了。 萧颂年不解:“这上边也就几道抓痕,你再盯着看,它也不会开口告诉你凶手是谁。” 他说的抓痕,位于鸳鸯把件的下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檀灵阳盘着鸳鸯手把件,仔细想着,这抓痕看着像是手指甲用力抓才留下的,总不能是家丁或是仆人收拾的时候弄上去的,下人不敢这么干。 而且,听那家丁说,这个把件是崔实每天都要把玩的,基本不离手,那么,能留下这抓痕的,会不会就是崔实? 再者,崔实既然如此喜欢这个把件,又怎么会舍得留下抓痕,除非……他是遇到什么情况,想留下线索,才会如此。 说不定,崔实死亡的时候就握着这个手把件! 想到这里,檀灵阳直接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萧颂年。 萧颂年有些惊讶,没想到檀灵阳这么一会儿就想到了关窍,也让他更好奇檀灵阳从前的经历来。 他沉思半晌:“既然如此,那凶手会不会是和这鸳鸯手把件有关的人?不然崔实留下这线索也没用啊。” 檀灵阳点点头,深以为然:“这东西是王佩蓉送的,崔实想告诉我们杀死他的凶手是王佩蓉?” 檀灵阳眼眸一转:“不如把人抓起来审问?万一动作慢了,她跑了怎么办?” 萧颂年点头,扬声吩咐车夫:“不回神龙卫,去崔府。” “是。” 崔宁看着去而复返的萧颂年和檀灵阳,顿时觉得头疼起来,语气也带了一丝不耐:“萧指挥使又来做甚?” 此刻,崔实和崔老太爷夫妇的尸体已经被常富他们带回了神龙卫,灵堂前已经没了守孝的人,整个府里也归于平静。 萧颂年一挥手,十数个神龙卫把守住崔府宅院。 他看向崔宁:“劳烦崔二郎君将崔大夫人再请出来,本官还有些话要问。” “你!”崔宁气结,憋了半天也不敢骂萧颂年,拂袖转身,看了身旁小厮一眼,小厮忙不迭去内院请王佩蓉过来。 不多时,王佩蓉在丫鬟和小厮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再见到萧颂年,她也没了好脸色,行了礼垂眸道:“不知萧指挥使又要问妾身什么?” 萧颂年道:“这鸳鸯手把件可是你送给崔实的?上边为何有抓痕?” 王佩蓉仔细瞧了瞧,点头道:“是我送的,这东西平时在崔郎那里,我很少见过,更不知道上边的抓痕从何而来。” “崔实是不是你杀的?你为何杀他?”萧颂年继续问。 “妾身从未杀过人。”王佩蓉梗着脖子道。 萧颂年轻笑一声:“很好,想必你也知道崔实的尸体已经被带回神龙卫查验,到时候若是查出了什么,你崔府难逃干系。” “萧指挥使查案难道就是靠严刑逼供么?”王佩蓉没了上午的胆怯,直视着萧颂年问。 萧颂年不屑道:“怎么查案还轮不到崔大夫人教我,至于严刑逼供,你会知道是什么样的!” 王佩蓉还想再说什么,被檀灵阳打断。 檀灵阳笑道:“不如我来替崔大夫人说,这鸳鸯手把件是你成婚时送给崔实的,听说崔实十分喜欢这东西,日日把玩,看着把件上的包浆,就知道这话没错。” “既然他如此喜欢这东西,却又能舍得在上边留下抓痕,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害死他的人,和这个手把件有关系!就是你,王佩蓉!” “你记恨崔老夫人给你喝生子偏方,害你生育艰难,更记恨崔实将不能生育的名头安在你身上,还害死了怀孕的小妾,让你坐实了善妒的名头!” “在外人看来,你既无所出还善妒,崔家不休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实际上只有你自己知道内情,不能生孩子的人从来都不是你,是崔宁。” “所以,你在怨恨之下杀了他们三人!” 檀灵阳微微一笑:“我说的对吗,王娘子?” 王佩蓉泪如雨下,崩溃道:“是,人是我杀的,那又怎样!” 王佩蓉眼中迸发出极大的怨恨,眼眶通红,“他们不该死吗!” 王佩蓉怨恨道:“自从我嫁进崔家,就没有一天过得开心,那老太婆天天逼我生孩子,给我喝各种汤药,不管我愿不愿意,就带我去寺庙上香。” “崔宁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却沾花惹草,流连烟花柳巷,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王佩蓉瞪着檀灵阳:“这么一家人,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檀灵阳轻叹一声:“他们该死与否,不是你我一句话能说了算的,自有大齐律做主。” 她看向王佩蓉:“你是如何杀的人?” “我毒死了他们。”说出了心里的秘密,王佩蓉已经平静下来,眼神更是古井无波。 “哪里来的毒药?” “半年前从走方的货郎那里买的。” 檀灵阳嗤笑一声:“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等王佩蓉回答,檀灵阳退回萧颂年身后。 萧颂年道:“崔实疑似是近日几起采花杀人案的真凶,现在又被王佩蓉所杀,崔府众人都需带回审问!” 崔宁噗通跪下:“萧指挥使,我们一家和此案绝无干系,我夫人体弱,两个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能不能网开一面,不要带走她们?” “不可能!”萧颂年话音一落,带来的神龙卫众人就开始缉拿崔府的人。 稚子无辜,檀灵阳心念一动,看向萧颂年:“不如将崔二夫人和两个孩子单独关押,派人看着,不要进地牢。” 崔宁忙点头:“这样也行,草民恳求萧指挥使网开一面。” 萧颂年无奈,按下心里的不爽,“罢了,就按檀娘子说的办。” 崔宁又连磕好几个响头:“多谢萧指挥使,多谢檀娘子。” 万州突然不知从哪里飞过来,正好落在萧颂年面前:“头儿,底下人在城门口抓到了刘大和刘二!” 第四十章 交代 第四十章 交代 “做得好,先关起来晾他一晾。”萧颂年道。 檀灵阳忽然道:“万大人,劳烦你去安乐坊请程娘子去神龙卫验尸,她剖验的手艺好。” 万州看了萧颂年一眼,见他没反对,点头应是。 檀灵阳看向萧颂年:“崔府的人是不是要分别关押起来,省得他们串供?” 萧颂年点头:“这是自然。”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檀灵阳一眼,檀灵阳对刑讯审问也有了解,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虽然檀灵阳早就解释了她有不得已隐瞒的原因,但萧颂年还是免不了好奇。 此刻,见檀灵阳皱着眉若有所思,问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檀灵阳疑惑道:“你不觉得王佩蓉认罪时太干脆痛快了么,而且她似乎在刻意隐瞒毒药的来历,像是在保护什么人。” 她也说不上来为何有这种感觉,只是总觉得有些违和,这案子破的确实有些太顺利了。 王佩蓉的话细想下来,有不少疑点,她说自己怨恨崔实和崔老夫人,那为何不早下手? 且王佩蓉一个内宅妇人,上哪认识的能卖毒药的走方货郎? 萧颂年听她这么说,觉得有些道理,转念一想,道:“不论有何猫腻,审一审他们就知道了。” 他神龙卫办案还没有憋屈的时候,别说是有证据,就是没证据,也不耽误什么。 檀灵阳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只是尚未习惯这种不讲证据随意审问的风格,道:“不如等程澈的验尸结果出来,再审问崔家的人,晾他们一会儿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说话间,已经到了神龙卫,正好在门口碰见赶过来的程澈。 程澈给了檀灵阳一个感激的眼神,没想到她昨日刚说了帮自己成为正式的仵作,今日就给了她再展示身手的机会。 听说是又来神龙卫验尸,她爷爷还不敢信呢。 程澈冲着萧颂年行了礼:“见过萧指挥使,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剖验?” “可以,一会儿有人给你准验批文,你一并连验尸文书也填了。”萧颂年道。 “是。” 得了准信,程澈跟在万州身后去了验尸的地方,迫不及待要大展身手。 趁这个空档,檀灵阳和萧颂年匆忙吃了午饭。 又等了片刻,程澈验完尸体,又跟着万州一起回来。 万州将验尸文书交给萧颂年,程澈则开始说起自己的验尸结果。 “死者崔实,二十岁,身高七尺,身上有三处骨折伤,左侧第五根肋骨和第六根肋骨,以及右侧小腿胫骨骨折,是生前伤,除此之外,胸腹处、脸上隐约可见一些拳脚伤,同样是生前伤。其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溃烂和坏死,以肝、肾最严重。” “死者崔清衡,五十一岁,身高六尺八寸,无明显外伤,内脏同样有不同程度的溃烂和坏死,以胃最严重。” “死者崔李氏,五十岁,身高六尺,无明显外伤,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溃烂和坏死,肝、脾最为严重。” 程澈说完,萧颂年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从鲁郎中的证词来看,崔实曾去拿过风寒药,再结合这三人内脏溃烂坏死的症状,崔实及其父母似乎是中了毒。 檀灵阳皱着眉:“为何他们的内脏都同样溃烂和坏死?难不成是中毒?” 程澈欲言又止,奈何没有完全把握,还是没有说话。 萧颂年道:“他们恐怕是中了幽寒毒。” “幽寒毒?”檀灵阳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毒? 程澈恍然大悟,回想道:“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毒,据说幽寒毒产自西南地区,是由断魂花、寒霜草、幽冥草等十几种剧毒花草制作而成的,无色无味。中了毒的人初期会出现类似感染风寒的症状,例如发烧、咳嗽、食欲不振,在此过程中,中毒的人的内脏会慢慢溃烂,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到了后期,就会突然死亡。在不知道的人面前,就像是暴毙一样。” 她有些害怕:“书上说幽寒毒没有解药,且等人反应过来中毒时,早就离死不远了,更多的是根本想不到自己中了毒。我本以为这种毒是个传说,不曾想还真的有。” 萧颂年点头,程澈说得不错,只是有一点,幽寒毒是有解药的,但能想到自己中了这种毒的人,撑不到找解药的时候。 檀灵阳很是震惊:“还有如此歹毒的毒药!” 萧颂年食指点了点桌面,幽寒毒产自西南地区,若他没记错,崔宁常年在西南地区的茶马古道做生意,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萧颂年看向程澈:“今日辛苦程娘子了,这是一点工钱。” 万州将准备好的荷包递给程澈。 程澈不太敢收,忙推拒道:“萧指挥使不嫌弃我的手艺就好,我怎么好意思要钱呢。” 萧颂年没什么表情:“拿着。” 檀灵阳笑道:“给你,你就收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程澈噗嗤一声笑出来,忙又整理好表情行礼道谢,见他们还有案子要查,告辞道:“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多谢萧指挥使和檀姐姐。” “不客气。”檀灵阳笑眯眯的,做嘴型道“下次请你喝羊羹”。 萧颂年一个眼神看向万州:“贾三邻居来了没有,让她辨认刘二是否是那晚出现在贾三家里的人。” “是。” 万州领命出去,不多时,又回来:“王婶见了刘二,确定当时看到的就是刘二。” 萧颂年勾起一抹危险的笑:“走吧,会会这个刘大和刘二!” 十方阁地牢里,刘大和刘二被拖过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直接瘫在了地上。 刘大更是如丧考妣,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神龙卫盯上了,还没来得及出城就被抓了个现行。 想到曾经做的事,刘大的背直接汗湿了。 万州轻巧扔出一物,“老实交代!” 刘大定睛一看,是宝通柜坊的凭信,脸上更灰暗了几分,不知道他们都查到了什么,想到刚才从地牢里见识的刑罚,声音颤抖:“只要大人不用刑,小的什么都说!” 说罢,不等万州再问,就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 第四十一章 家产 第四十一章 家产 等刘大交代完,连跟来看戏的檀灵阳都没忍住,一脚狠狠踹向刘大:“你也配当个人!” 刘大挨了一脚,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哆哆嗦嗦老实跪好。 萧颂年手指一动,自有两个人上前将刘大和刘二拖走。 檀灵阳狠狠呸了一声,要不是还有职业操守在,恨不得自己给刘大和刘二上刑,好出口气! 正生气,视线里忽然出现一杯茶。 萧颂年微勾唇角:“喝点茶,去去火气。” 檀灵阳接过来,一饮而尽,在心里复盘起刘大交代的事。 事情还要从崔实和王佩蓉成婚说起,那时两人刚成婚,还如胶似漆,只是王佩蓉迟迟未有孕,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加上,他和王佩蓉的夫妻之事一直不顺利,崔实就有了怀疑,私下找了郎中看,才得知是他不能生育。 从那之后,崔实在这事儿上是越发力不从心,直到彻底不行了。 家里人却不知内情,一个劲地催着他们要孩子,崔实没办法,又见父母只责怪王佩蓉一人,便索性装傻,将所有事都推到了王佩蓉身上。 那个小妾,据刘大交代,也并不是怀的崔实的孩子,崔实在得知那外室怀孕之后,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心里气不过,又想让她帮忙坐实王佩蓉善妒的名声,这样才更好拿捏王佩蓉。所以将外室带回了家,当了小妾。 至于小妾的死,也不过是崔实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 看着王佩蓉不好过,崔实难得有了高兴的事,但心里还是苦闷,索性写起了话本,似乎在话本里,他还是那个正常的人。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号“东白先生”,写的情爱话本《玉楼春》也莫名其妙地在京城风行起来,还吸引了不少小娘子。 这大大满足了崔实的虚荣心,他因此买了一家书铺,成了背后东家,专门欣赏别人来买自己的话本。 而他杀人的缘由,据刘大说,只是一时兴起。 那天,崔实在青楼排解无果,烦闷之下去了自己名下的书铺——知雨斋散心,正巧遇见一个妙龄女子买了《玉楼春》。他见那女子年轻美貌,尾随女子回了家,发现对方是名孤女,心中歹意顿起,犯下了第一桩案子。 刘大在交代到这里的时候,有些难以启齿,在万州的逼迫之下,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 从那次之后,崔实似乎尝到了乐趣,发现他在作案过程中能恢复一些,还让刘大给他找了助兴的东西。 加上衙门迟迟没有抓到凶手,崔实就更加自得,借着书铺的便利,专门挑选相貌姣好的平民女子犯案。 在他作案时,刘大就负责调查并跟踪受害人,在崔实作案的时候帮忙望风,并负责善后事宜。 后来听说神龙卫抓了贾三,崔实害怕自己的罪行暴露,就吩咐刘二将凶器藏到贾三家里,污蔑贾三。 刘大交代,在袭击程澈失手后,崔实就一直在家中养伤,还因为刘大没能及时发现有人闯进去坏他好事,而狠狠罚了刘大。 在受伤后没有两三天,崔实就染了风寒,没几天就去世了。 只是,刘大并不知道崔实是中了毒,更是毫无下毒之人的线索。 檀灵阳盘算着,有了刘大和刘二的供词作证,崔实是连杀八名女子的凶手不错,只是崔实是如何中毒的呢?王佩蓉将毒下在了哪里?王佩蓉又是如何与崔宁勾结的? 她看向萧颂年,萧颂年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檀灵阳看向万州:“万大人,劳烦你去王佩蓉的原籍查一查,看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亲戚,或者交好的人。” “是。”万州领命离开。 檀灵阳看向萧颂年:“不如先审王佩蓉的贴身侍女?” 萧颂年道:“常富已经审过了,她的侍女说毒药确实是一个货郎模样的人给的,她去拿毒药的地点还是王佩蓉交代的,她说从未见过送毒药的那个货郎。” 檀灵阳沉思道:“如果毒药真的是崔宁提供的,他可能不会找一个会暴露他身份的人去送毒药,那侍女说没见过,可能是实话。” “崔府大管家怎么说?”檀灵阳问道。 “还没审,一起去看看?” 檀灵阳点头,据她了解,崔府的大管家崔大河可是崔老爷子最相信的人,这样的人,肯定知道不少事情。 距离崔家人被押到神龙卫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也晾够了。 崔大河已经四十岁,正值壮年,见到他们,有慌乱,但并没有慌成刘大那样,不知道是历练出来了,还是真的没做亏心事。 檀灵阳开门见山:“崔大河,崔老爷子生前最喜欢哪个孩子?” “大郎君。”崔大河愣了愣,没想到檀灵阳问的问题竟然这么简单,亏他还担心了半晌。 “崔老爷子为何不喜欢崔宁?” 崔大河道:“二郎君的亲娘本来是大郎君的奶娘,结果为了攀高枝,灌醉了老爷,才生下了二郎君,所以老爷不大喜欢他。不过老爷私下还跟我说,觉得二郎君更像他,也更聪明能干。” 这倒和他们知道的消息能对得上,檀灵阳继续问:“那崔老爷子可曾说过家产如何分配?” 这么大的家产,分配不好可是会兄弟阋墙的,而且崔老爷子素来偏心大儿子,崔宁真的不记恨吗? 崔大河道:“老爷曾说要把大部分家产都留给崔实,他觉得崔实没有太大本事,而二郎君完全能靠自己闯出一份家业,但后来二郎君先生了孩子,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檀灵阳心中一动:“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崔大河摇头:“当时老爷是私下里在书房和我说的,不会有别人知道。” 檀灵阳却不以为然,既然他们是在书房里说的这事儿,保不准就有人在外边偷听到了,然后传了出去,让崔宁知道了。 为了争夺家产而杀人,是常有的,只是王佩蓉为何参与进来,还认下了所有罪名呢? 她帮着崔宁夺家产,能有什么好处? 第四十二章 大刑 第四十二章 大刑 第二天中午,直到檀灵阳和萧颂年审完了除了崔宁和王佩蓉之外的人,万州才姗姗来迟,脸上难得带了些汗珠。 万州擦了擦汗,猛灌两碗茶水,他昨天被派去查王佩蓉的背景,顺着线索一路查到京郊四十里的一个小村子,叫小王村的,小王村地方偏僻,整个村子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人。 他问了村里人,大部分人都不记得村里有个叫王佩蓉的,但还记得曾有个妇女去京城给富人的孩子当奶娘,他顺着村里人给的地址,在村子最里边找到一个已经荒了的院子,早就人去楼空了。 所幸附近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王李氏,跟她一打听,才知道去崔府当奶娘的人叫王小丫,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村里还颇为震动了一番,毕竟小王村不富裕,能去城里给人当奶娘也算是攀上了高枝,不少村里人都羡慕。 谁曾想没过两年,那王小丫就再也没回来过,只托人给当时的丈夫孙强带了几两银子,要了封休书。 王李氏叹气道:“真是造孽啊,出去一趟被富贵迷了眼,连自己刚生的孩子都不要了。” 万州追问道:“那王小丫以前的丈夫和孩子呢?” 王李氏回想半晌,才道:“我记得又过了一年多,孙强去了京城一趟,听说是王小丫死在那富人家里,他想去讨个公道,结果却被打了个半死,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王李氏接着道:“当年王小丫只生了个小丫头,孙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他一死,小丫头只能跟着叔叔一家过,没几年就都搬走了。” 万州问道:“那他们搬去哪里,您知道吗?王小丫生的那丫头叫什么,您还记得吗?” “那我哪能记得,都这么些年过去了,”王李氏摆摆手,忽然想起来,“似乎听孙家的人叫那小丫头蓉蓉,到底是哪个字,老婆子我也不知道。” 王李氏看看天色:“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你走吧,别耽误我做饭。” 万州留了些铜板给她,就当是报酬,又马不停蹄去衙门查找当年孙家人的记录,但是一无所获,只能先回神龙卫。 万州将自己和王李氏的谈话一句不落地都告诉了檀灵阳和萧颂年,猜测道:“如果王李氏记得没错,那王佩蓉很有可能就是王小丫的孩子,那她和崔宁岂不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 檀灵阳点点头,在心里将所有线索梳理一番,道:“当年王小丫为了赚钱养家,去了崔府当奶娘,却被崔老太爷看上,只能拿钱跟孙强恩断义绝,她之后又在生崔宁的时候难产死亡。而孙强在得知她死在崔府之后,或许是为了情谊,或许是为了钱财,上门讨说法,但被崔府的人打了,在那之后不久又去世,两人的孩子只能寄人篱下。” 她继续道:“如果这孩子是王佩蓉,她在长大之后得知自己的身世,为了报复嫁进崔家,因缘巧合之下,和崔宁相认,两人为了争夺崔家的家产,合谋下毒杀了崔实和崔老太爷夫妇。” 檀灵阳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看向萧颂年和万州:“只有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或是爱情,才能解释王佩蓉为何一力承担所有罪名。” 萧颂年点头,这种说法的确站得住脚,“是与不是,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十方阁地牢里,崔宁在这里待了一晚上,胡子拉碴,眼下青黑,早没了富贵子弟的做派。 见到檀灵阳,他默然道:“我夫人和孩子如何了?” 檀灵阳道:“昨晚查问过后,就让她们回了崔府。” 见崔宁松了一口气,檀灵阳瞥他一眼:“既然你如此在乎她们,不如老实交代自己都干了什么,崔实和崔老太爷夫妇又是怎么死的。” 崔宁怒道:“这与我何干?大嫂已经承认是她杀了人,你们不去盘问她,问我做甚!” 檀灵阳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崔实和你爹娘中的是幽寒毒,这种毒药寻常人并不知晓,又价格昂贵,更是难得。可偏偏你常年在西南做生意,想必买到这种毒药不是难事。” “你在偶然得知崔老太爷只想把家产给崔实之后,就起了杀人夺家产的心思,偏偏王佩蓉又和你认亲,所以你就决定借刀杀人。” 崔宁摇头:“不,不是你说得那样。” 檀灵阳感慨般叹了一口气:“其实,若你不杀崔实,他也无法和你夺家产,我们已查到他是近日八起采花杀人案的凶手,等他被抓,崔府的一切都会是你的,你又何必脏了手呢?” 她的话说得锥心,让崔宁猝不及防。 崔宁跌到地上,状若癫狂:“你说什么?胡扯!胡扯!” 他不能接受筹谋半年,到头来却做了无用功,将自己和家人推上绝路。 王佩蓉的牢房前,萧颂年见檀灵阳过来,看向王佩蓉:“崔宁已经交代了,你还要坚持顶罪?” 王佩蓉一脸漠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人是我杀的,毒是我下的,和别人都没关系。” 檀灵阳轻叹一声,到了这关头,王佩蓉还能坚持保护崔宁,当真是姐弟情深,可惜,这一家人都要葬送在崔府里。 萧颂年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转头吩咐万州:“傍晚之前拿到她和崔宁的供词,人不死即可。” 万州心头一凛,头儿这是被惹急了,要让人动大刑了,忙低头道:“是。” 萧颂年抬步离开,檀灵阳紧随其后。 出了十方阁,秋日下午的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地牢里的阴寒,檀灵阳看向萧颂年:“王佩蓉和崔实会怎么样?” “这事儿自有大理寺操心,左不过是斩首,你也能歇歇了。”萧颂年不欲多说。 檀灵阳点头:“也好,我来了这么久,还没逛过京城呢,对了,萧指挥使可不要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 “这是自然。”萧颂年道,这段时间他也算是见识了檀灵阳在查案画像上的本事,这样的人,若是能为他所用…… 第四十三章 纹身 第四十三章 纹身 翌日中午,檀灵阳在卢家羊羹铺子前,等到了欢喜雀跃的程澈。 程澈亲昵地拉住她的手,“檀姐姐,你有空出来玩了?” 她上次去神龙卫帮忙验尸,还以为檀灵阳要忙一阵子呢,没想到昨晚就收到消息,说檀灵阳要请她喝羊羹。 檀灵阳点点头:“案子查清了,我也没什么事,所以找你玩,下午去逛西市吧,我来京城快半个月了,还没好好逛过呢。” 程澈自然不会拒绝:“好啊,西市上可多好玩的了,还有不少番邦人,你以前见过番邦人没有?” 檀灵阳犹豫地点了点头,她该怎么告诉程澈,她不光见过番邦人,还去番邦留学过? 两人进了卢家铺子,照例要了两碗羊羹和四个胡麻饼。 等着上菜的间隙,程澈忙着跟她介绍京城里各处好玩的好吃的,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蹦跶着,吸引人的注意。 檀灵阳仔细听着,却被后桌客人的谈话吸引了心神。 后桌是两个书生打扮的郎君,看上去不过刚及冠的年纪,其中一人偏富态些,现下就是他在说话。 “何兄,你听说了没,大理寺门口贴出了告示,说是前些日子的采花杀人案的凶手被抓到了,就是那崔实!” 被叫何兄的人惊讶道:“崔实不是那茶商吗,我听说他家里似乎还有些成衣铺子,赚钱的很。” “正是他!不过他已经死了,你可知是谁杀的他?” “齐兄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是他夫人和弟弟合伙下毒杀了他和他爹娘,为了争夺家产,”齐姓书生颇有些感慨,“看来这高门大户也不是什么好事,竟然出了兄弟阋墙这等丑闻。” “正是如此,想必那崔家家风不正,不然为何出了这等事?”何姓书生点头道,“这凶手又如何了?” “自然是秋后问斩,一命偿一命,崔家的家产也被没收,说是会赔给那些死者的亲人,我听说这案子还是个小娘子查清楚的,真是稀奇。” 檀灵阳听到这里,心里有些好笑,说得好听,会给死者亲人补偿,估计实际上九成九会被那些官员瓜分,死者亲人能收到几个铜板都是稀奇事。 她心念一转,若是能给那些死者亲人一些钱财帮助,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着想着,她的脸垮了下来,她现在身无分文,连请程澈喝羊羹的钱都是借的萧颂年的,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接济别人,真是滥好心。 唉,还是尽快想办法在京城赚钱,站住脚跟才是。 程澈见她心不在焉,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檀姐姐,你怎么了?” 檀灵阳骤然回神,低声道:“没事,我就是想到当日和崔实交手的时候,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现在不是栀子花开的时候,有些好奇,加上后来其帮凶也没有交代这事儿,就更惦记了。” 栀子花么,程澈愣了愣,想起一件事,凑近了些,“檀姐姐,我之前帮忙验尸时,在崔实身上发现了一个栀子花纹身,会不会与此有关?” 栀子花纹身!檀灵阳心中一震,想起那本《野史杂俎》中提到的禅客楼,难不成,崔实是禅客楼的人? 想到这里,她忙问道:“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 程澈摇摇头:“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 檀灵阳嘱咐道:“那就好,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我还有事,不能去逛西市了,你慢慢吃,我改日再找你玩。” 说罢,她急匆匆结了账就走。 程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檀灵阳已经走远,也就没有追上去问。 檀灵阳匆匆回到神龙卫,在门口撞上正要出门的萧颂年,“你要出去?我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萧颂年道:“我要进宫一趟,等我回来再说。” 进宫是不能耽误的,檀灵阳没有继续阻拦,只能看着萧颂年上了马车离开。 她叹了口气,转身去了明镜轩,想看看能不能再从书里找到关于禅客楼更多的线索。 只是,檀灵阳在明镜轩待了一下午,看了无数本书,都没能再找到有关禅客楼的记录,而那本唯一和禅客楼有关的《野史杂俎》也不见了踪影。 檀灵阳翻遍整个明镜轩,都没能找到。 正垂头丧气之时,萧颂年回来了。 檀灵阳见到他,立刻道:“程澈告诉我崔实身上有栀子花纹身,你说,禅客楼会不会又重新出现了?” 萧颂年喝茶的手顿了顿:“不可能,禅客楼早在前朝就被尽数剿灭了,如何还能出现?这件事你不要再声张了,省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檀灵阳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得让她没办法不在意。 不过萧颂年已经这么说了,看来是很难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线索了,檀灵阳也就点点头,装作放下了这事的样子。 萧颂年喝了一盏茶,从怀里掏出两张薄薄的纸,递给檀灵阳,“看看。” 檀灵阳好奇接过,看了两眼,惊喜道:“户籍文书和过所?!这么快就办好了?” 檀灵阳爱不释手,拿着两张纸翻来覆去地看,这可是她在大齐的证明,官方文书! 有了这个,就不怕官府查验了,做什么事都方便些,不然整日还要为自己是个黑户提心吊胆。 萧颂年见她高兴,轻笑一声:“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檀灵阳有些羞窘:“我现在身无分文,恐怕还要多叨扰你一段日子。” 这话说出来,饶是檀灵阳已经因为查案练出了厚脸皮,还是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萧颂年道:“我有个法子,不如你留在神龙卫,继续当探事人,一个月包吃包住,月钱一千文。” 檀灵阳笑道:“萧指挥使现在不拿我当嫌犯了?” 萧颂年正色道:“之前是我多有冒昧,现在见你一身本领,确实不是偷鸡摸狗之辈,而且你精通画像本领,留在神龙卫也是好事。” “我答应。”檀灵阳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之前那些事是我做的不对,后日无忧寺有一场庙会,很是热闹,不如同去?”萧颂年盯着茶盏里的茶叶道。 “庙会?好啊。”檀灵阳有些兴奋,还从来没见过大齐的庙会呢! 第四十四章 人头 第四十四章 人头 到了逛庙会那一天,萧颂年看着孤零零站在马车前的万州,皱眉道:“檀灵阳呢?” 万州低头道:“檀娘子一早就出门了,说让您先去,她一会儿就过去汇合。” 萧颂年不知道檀灵阳又在搞什么鬼,但她说得话总会兑现的,一摆手:“罢了,走吧。” 另一边,檀灵阳和程澈急匆匆赶往无忧寺,无忧寺在普宁坊,且有些距离呢。 檀灵阳想着前日没能和程澈去逛西市,今日一起去逛庙会也不错,所以一大早匆忙吃了早饭,就去程澈家里将人约了出来。 程老爷子见是她要带程澈去玩,十分放心,又高兴于自家孙女交了好友,喜得多吃了两张饼。 程澈也欢喜的很,因为家里人都当仵作,所以她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唯一常来往的也只有卢家娘子,虽然檀灵阳比她大了七岁,两人也算不上同龄人,但是檀灵阳对她很亲厚。 想起前些日子檀灵阳在卢家铺子为她仗义执言,程澈的心里又火热了几分,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嘴角也勾了起来。 人生在世,能有两三好友,就是极大的幸事,程澈很是知足。 檀灵阳牵着程澈赶到的时候,正好撞见萧颂年从马车上下来,忙过去打招呼。 程澈见到萧颂年还有些拘束,声音都小了几分:“见过萧指挥使。” 萧颂年默默看向檀灵阳,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别人在? 檀灵阳笑道:“逛庙会人多热闹些,正好前些日子程澈帮了咱们不少,所以我就喊她一起了。” 一滴冷汗从万州脸颊滑过,亲娘哎,檀娘子您能不能看看眼色,头儿分明是只想和你逛庙会啊。 大齐民风开放,年轻男女借着逛庙会的机会约会的也不少,所以在大齐,约一个小娘子逛庙会,约等于想和人家发展感情。 奈何檀灵阳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萧颂年这隐晦的邀请,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萧颂年勉强一笑:“也好,正好万州也留下,给你放一天假。” 万州心里叫苦不迭,怎么还捎上我了?我还有案子没查清呢,再说了,头儿嘴上说着给他放假,回头他要是没按时查清案子,肯定要吃挂落。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万州低头道:“是。” 万州瞥见萧颂年绷紧的嘴角,眼珠一转,得想个法子哄哄头儿,不然回头受伤的还是自己。 有了!头儿爱吃檀娘子做的红烧肉! 万州笑道:“现在不是庙会最热闹的时候,不如去别的地方看看,我记得附近有一家肉铺,掌柜娘子不光貌美,手艺也好,东西收拾得利索齐整,不少人都爱去买肉。” 檀灵阳来了兴趣,要是能有好猪肉,再炖一次红烧肉招待程澈也不错,毕竟自己做的东西才有诚意嘛。 檀灵阳笑问道:“那肉铺在哪?” “离这儿不远。”万州答道。 檀灵阳看向萧颂年和程澈:“去看看?要是有好猪肉,晚上我下厨。” “好呀。”程澈笑眯眯的。 萧颂年也点了头,一行人往肉铺走。 肉铺开在普宁坊西南角,离办庙会的地方确实不远,走了一刻钟多一些就到了,远远就能看见一张写着“施家肉铺”的旌子迎风招摇。 施家肉铺只有一个女掌柜,名叫施雁齐,今年二十七岁,尚未婚配,她既卖猪肉又兼职杀猪,在附近有些名头。 檀灵阳几人进了铺子里,见里边各种猪肉按照部位摆放,井井有条,确实十分干净利索,中间和西边是放猪肉的地方,铺子东边则摆着砧板和各种刀具,是施雁齐分猪肉,称重收钱的地方。 出于职业病,檀灵阳先是打量了施雁齐几眼。施雁齐和程澈差不多高,一双狐狸眼妩媚动人,偏偏气质十分利落,中和了那份妩媚。对方正系了围裙,给一位客人称猪肉。 檀灵阳又打量起铺子里的猪肉,肉质颜色鲜红,轻轻一摸,微带黏意,是新鲜的好猪肉。 她挑了一条五花三层的,拿给施雁齐,“劳烦施娘子了。” 施雁齐手脚利落地拿过一旁的称,“四斤重,一斤十五文,诚惠六十文。” 檀灵阳从随身的荷包里数了六十枚铜钱放到一旁的竹篮里,这钱是萧颂年提前预支给她的工钱。 施雁齐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猪肉,递给檀灵阳,“娘子眼光好,挑的猪肉也好,这肉回家怎么做都好吃。” 檀灵阳笑着点头:“多谢施娘子了,生意兴隆啊。” 檀灵阳抱着猪肉出了门,暗想施雁齐长得好看,手脚麻利,难怪生意好。 万州道:“檀娘子,这猪肉我拿着吧,挺沉的。” “多谢啦。”檀灵阳顺手交给他。 一行人又转回到庙会上,已是上午,庙会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年轻男女一对对经过,檀灵阳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瞥了萧颂年一眼,又打消念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每逢庙会,都是拐子、小偷等人出没的时候,所以街上多了不少衙役在巡逻。 檀灵阳正琢磨着萧颂年约她逛庙会的含义,没注意到身边的人群忽然慌乱起来,还有不少人在逃窜,冷不丁被人撞了下,险些摔倒。 萧颂年出手如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小心些。” 檀灵阳看向逃跑的人群:“怎么回事?不是逛庙会么,他们跑什么?” 万州拉住一位郎君,问了几句,回来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头儿,说是有人看见了尸块。” 好端端的,庙会上怎么会有尸块,什么人会在此抛尸? 檀灵阳和萧颂年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妙的预感。 万州忽然指着前边不远处:“那不是萧少卿吗?” 檀灵阳定睛一看,还真是萧砚舟,他身边还立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 萧颂年道:“过去看看。” 萧砚舟也看见了他们,正在往这边走,两边人很快接上头。 萧颂年皱眉:“怎么回事?” 萧砚舟道:“我也不甚清楚,衙役说是有人在庙会东南西北四个角都发现了裹着尸块的油布,庙会中间最热闹的地方也被扔了油布,是四个人头!” 第四十五章 口福 第四十五章 口福 萧砚舟接着道:“庙会上只有些衙役在,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大理寺来人了,只不过,听说有一块油布被好奇的人打开了,尸块散了一地。” 他是和江丞相的独女江望一起来逛庙会的,本以为这会是两人增进感情的好时机,不成想,竟遇到这种意外,江望没有带侍女出来,他不能让她独自待着,对现场的情况也只是从衙役那里听来的,不知道具体如何了。 檀灵阳听见这话,皱起眉头,“散落的尸块必须尽快收起来,不然说不定上边的证据就会被破坏了,我去吧,萧指挥使和萧少卿在这里等大理寺和神龙卫的人来即可。” 凶手选择在庙会上抛尸,绝对事出有因!她得尽快找到线索。 程澈忙道:“我是仵作,正好和檀姐姐一起去收拾尸块。” 檀灵阳的安排没什么问题,萧颂年点了点头,“万州,让衙役看好所有油布包,不要乱动,等神龙卫的人来之后,看守住这里。” 万州领命退下,檀灵阳和程澈也在一个衙役的带领下去了被打开的油布包那里收拾残局。 萧颂年放了个绿色烟花,通知神龙卫的人过来,指挥着剩下的几个衙役疏散百姓。 萧砚舟看向等在一旁的江望,有些抱歉,“江小姐,真是对不住,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江望缓缓摇头:“想必家里人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我,公务要紧,大人去忙吧。” 萧砚舟轻叹一口气,送她去了附近的无忧寺,嘱咐僧人好生关照,又折回来帮着一起疏散百姓。 今日是庙会,来摆摊的,逛庙会的,数不胜数,被人命案子吓了一跳,多数人都惊慌失措,他们费了些力气才将场面稳定住。 另一边,檀灵阳和程澈在一名年轻衙役的带领下,来到西北角,这里的油布包已经被人打开,跌落在地上,尸块也散在地上。 或许是在油布包里捂了些时辰,味道并不好闻。 更让人不适的是,所有尸块都分割成了差不多的大小,且都没有骨头,像是被剔下来的,黄黄白白红红一片,让人看了就心里不适。 领她们来的衙役张嘴欲呕,檀灵阳忙道:“要吐就离远些吐,不要破坏了证据。” 小衙役再忍不住,跑到远处吐了起来。 事发突然,檀灵阳撕下裙角两块布,递了一块给程澈,“用这个捡尸块吧,小心些。” 说罢,她给自己裙角打了个结,既不会影响走路,又不至于沾上东西。 程澈见状,有样学样,走到另一边捡了起来。 檀灵阳一边捡着,一边想着,或许捡到这油布包的人当时以为这里边是什么好东西,才打开一看,不料竟是人的尸块,这才失手扔掉,散了一地。 而他附近的人也被吓了一跳,这才引起庙会上的慌乱。 檀灵阳和程澈都是手脚利落的人,不多时就将所有尸块捡了回来,用油布包包好。 那小衙役正好吐完回来,看见那棕黄色的油布包,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没忍住又去吐了。 檀灵阳摇摇头,可惜了,她还想问问这人有没有见到第一个捡到油布包的人,看他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朗声道,“我们先回去了,小郎君你也回吧。” 檀灵阳和程澈找到萧颂年等人汇合时,他们都不禁呼吸一滞,这个味道…… 好在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体面人,再想吐,也做不出当着众人的面呕吐的事。 檀灵阳自然知道自己和程澈身上都沾染了味道,这味道一粘上去,想洗掉可是很难的。 不过,她倒没有那么在意,看向萧颂年:“我想去看看另外几处抛尸的地方。” 萧颂年点头,让万州带她过去,神龙卫的人已经赶了过来,正在盘查可疑的人,他暂时还走不开。 另外四处被抛尸的地方,也都换了神龙卫的人把守。 檀灵阳先去了中间被抛尸人头的地方,守在附近的神龙卫道:“这处油纸包被人碰过,因为正好在一个摊子附近,摊主以为是哪个客人落下的,本想看看,方便找失主,一上手发现不对劲,引来了衙役。” 檀灵阳点头,打开了系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打开之前,还不忘提醒附近几人捂上鼻子。 油布包一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檀灵阳努力放轻呼吸,仔细观察。 里边整齐摆放着四个人头,眼睛大睁且突出,有出血点,舌头伸出,看上去像是缢死的,面色苍白,都冲着同一个方向。 檀灵阳蹲下,顺着它们的视线看过去,最远只能看见无忧寺门前的数阶台阶。 檀灵阳看向万州:“那个方向,除了无忧寺还有什么?” 万州想想,道:“没有其他的。” 檀灵阳微微点头,没再多说,重新包好油布包,“带回去,其他地方的油布包也带回去。” 萧颂年忽然过来,“这个案子要交给大理寺查,东西都交给大理寺的人即可。” 他身后还跟着程澈。 檀灵阳看向他:“神龙卫不也能查案么?” “寻常案子都是交给大理寺和京兆府的,除非陛下下令,否则光是库房里那些积年旧案悬案就够我们忙活的了。”万州解释道,又偷偷在心里吐槽,他们神龙卫更多的还是侦查百官,抓那些官员的私隐。 檀灵阳点头:“了然,现在庙会也逛不成了,回去吧。” 她看向程澈:“正好,你跟我一起回神龙卫好好洗洗,换身衣服再回家,省得你爷爷他们担心。” 程澈笑着点头,又牵上她的手,反正她们俩现在一样臭,不用担心什么。 回到马车上,檀灵阳看着那块眼熟的五花肉,又看看萧颂年他们三人,“那今晚,还吃这个吗?” 庙会上的场面属实让人有心理阴影,也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只是这下厨的事毕竟是她说的,总不好轻易作废。 万州面色大变,推辞道:“我可没这个口福了。” 萧颂年也有些不乐意,缓缓摇头。 程澈脸色如常,并不觉得有什么,“我想吃,檀姐姐做的红烧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话音刚落,其他三人敬畏地看向她,一脸钦佩。 檀灵阳只能缓缓点头,“好。” 第四十六章 机会 第四十六章 机会 檀灵阳和程澈足足洗了两个时辰的澡,才算彻底洗掉了那股味道。 换好衣服,檀灵阳正准备去厨房料理那块好五花肉,程澈就黏了上来,美其名曰“打下手”。 程澈眨巴着眼睛:“檀姐姐,你自己在厨房多无聊啊,我陪你说说话也不错啊。” 檀灵阳失笑,又觉得正常,自己和程澈是好友,程澈在神龙卫也不认识什么人,还是一起吧。 她没提厨房会有赵婆子她们帮忙,和程澈携手进了厨房。 另一边,萧颂年看着忽然出现的萧砚舟,皱眉道:“你不去查案?” 萧砚舟笑眯眯从背后拎出食盒:“正是为了查案子才来的,三弟可否行个方便?” 萧颂年看着那眼熟的只属于公主府的食盒,冷嗤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要做什么?” “只是借两个人用一用,三弟应该不会拒绝吧?”萧砚舟打开食盒,里边的各色点心一览无余。 他看着萧颂年眼底闪过的情绪,心里暗笑,母亲还担心三弟会跟家里离心,他瞧着三弟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想必疏远大家也是事出有因。 见萧颂年伸手要接过食盒,萧砚舟拿远了些,“君子协议,吃了点心就要帮我。” 萧颂年颇为不耐烦地夺过食盒,冲他翻了个白眼,像极了孩子时的淘气,拈了一块点心扔进嘴里,不屑道,“不就是想找檀灵阳和程澈帮忙?这你得问她们自己。” 点心他收下了,人借不借可不是他说了算,萧颂年坏心眼地想道。 萧砚舟也不跟他客气,看向一旁的万州:“劳烦万大人去告诉檀娘子和程娘子一声。” …… 檀灵阳看着正在吃点心的兄弟俩,总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让我和程澈去帮忙?为何?” 萧砚舟彬彬有礼地解释:“尸包已经带回了大理寺,只是仵作承受不了验尸的心理压力,五个人都没能坚持住一炷香就放弃了,听说程娘子擅长验尸,又有家学渊源,而檀娘子画的一手好画像,也是高手,所以想请你们去帮忙。” 听说能验尸,程澈立刻想开口应下,却被檀灵阳按住手臂,止住了动作。 檀灵阳笑笑:“让我帮忙倒也不难,只是程澈是平头百姓,若是她能验出什么线索,还请萧少卿给她一个当仵作的机会。” “那是自然。”萧砚舟略一想,就答应了下来,若是程澈真能验出什么,说明她确实有本事,一个仵作的位置他还是能做主的。 程澈感激地看了檀灵阳一眼,又向萧砚舟行礼:“多谢萧少卿。” 说罢,两人击掌三下,算是彻底定下这个约定。 萧砚舟看向檀灵阳:“还要请檀娘子去帮忙给四名死者画像,方便寻找她们的家人。” 檀灵阳点头:“这是自然,我下午帮忙捡尸块时观察到尸块切口平整,且没有一丝骨头,凶手分割尸块的手法很是干脆利落,所以我猜想凶手或许会是常年和刀打交道,且对人体各部位比较熟识的人。” 檀灵阳话音刚落,在座几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程澈身上,了解人体构造,分尸手法精细,怎么想,都很像仵作啊! 檀灵阳轻咳一声,拉回众人纷飞的思绪:“屠夫、仵作,甚至郎中等行当,都是有可能的。” 萧砚舟点头:“我会让人仔细查这些行当的人,时候不早了,两位不如尽快跟我回去?” “好。”程澈答应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可怜巴巴看向檀灵阳。 厨房那五花肉还没下锅呢! 檀灵阳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萧少卿和程娘子先去,我收拾一下随后跟上。” “好。”事关重大,萧砚舟和程澈马不停蹄离开。 萧颂年则尾随檀灵阳去了厨房,等到檀灵阳炖上了肉,才冷不丁出声:“恐怕等程娘子回来,就不敢吃肉了。” 五个尸包,难以计数的尸块,要是程澈验完尸回来,还能吃得下肉,那可真是女中豪杰了。 檀灵阳白他一眼:“少说风凉话。” 她转头叮嘱赵婆子小火炖上一个时辰即可,解了围裙,看向萧颂年:“你要跟我一起去大理寺吗?” 萧颂年不看她,“既然你请我去了,那便去吧。” 檀灵阳憋住笑,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他们到大理寺的时候,程澈已经在冰室验尸有一会儿了,冰室门口围了五个男子,看样子,就是大理寺的那几个仵作。 萧砚舟迎出来:“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笔墨,死者的头也用冰存了,就等檀娘子了。” 檀灵阳点头:“还请萧少卿带路,我这就去画像。” 萧砚舟在前边引路,道:“檀娘子说的仵作、屠夫等行当,在京中都登记造册过,我已经让人去调查有没有失踪或有异样的人了,或许不日就能有消息。” 檀灵阳道:“可曾寻找当日见过扔油布包的人的目击者?” “这是自然,到时候还少不了麻烦檀娘子。”萧砚舟道。 “不麻烦,找出凶手是咱们都希望的事。” 说话间,到了离冰室不远的一间房间,萧砚舟伸手道:“就是这里了,檀娘子请进。” 死者的面目并没有被损毁,画像并不是难事,檀灵阳估计了一下时间,“萧少卿过一个半时辰让人来取画像就好。” “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萧砚舟笑道,转身想跟弟弟说说话,讨论案情,却看见萧颂年身姿轻盈跟在檀灵阳身后,滑进了房间里。 萧砚舟摇摇头,罢了,还是不要去讨人嫌了。 檀灵阳自从进了房间,不发一言,铺开纸笔,对着死者头颅端详一会儿,就下了笔。 见状,萧颂年也只能闭上嘴,默默帮着研墨。 一时间,房间中只有纸笔相触时细微的沙沙声,蜡烛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一个半时辰悄然流过,檀灵阳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四张画像。 四名死者年龄不一,最大的看上去不到四十,最小的十几岁,从面貌上看,并不是一家人。 至于她们为什么被害,或许要等程澈的验尸结果了。 第四十七章 狗毛 第四十七章 狗毛 正这么想着,房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萧砚舟的声音:“檀娘子,我能进来吗?” 檀灵阳道:“进来吧。” 萧砚舟推门进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摆在桌上的四张画像,而是站在桌旁停止了磨墨的萧颂年,心里纳罕,他这金尊玉贵的三弟也有伺候人的一天? 当真有趣。 等看到桌上的画像,萧砚舟更是啧啧称奇,“檀娘子的画像技术实在是出神入化,栩栩如生。” 这看着就跟死者活了过来似的,这下找死者的家人就方便很多了。 萧砚舟道:“我这就让底下人拿着画像去附近问里正,檀娘子真是帮了大忙了。” 他又道:“我已经悬赏当日见过扔尸包的人,到时还要麻烦檀娘子。” 檀灵阳点头:“这个好说,程澈她?” 萧砚舟笑道:“程娘子还未从冰室出来,我找人去问过了,她说让你们先回去就是。” 檀灵阳皱眉,那么多尸块,只靠程澈能行吗?只是程澈毕竟没有开口要人帮忙,要是她贸然开口,会不会让别人误会程澈没有真本事? 檀灵阳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去帮忙的话,既然程澈没有说,那她就回去等着,做好饭菜给她送来就是。 忙碌了一天,檀灵阳跟着萧颂年回到神龙卫,进了云锦苑,倒头就睡。 现在有萧颂年那件衣服陪着,她再也没做过噩梦。 素光也问过几次衣服的事,只是见她装傻,萧颂年又没提过,只能默认这件衣服成了檀灵阳的。 檀灵阳自然是故意的,毕竟要查案,总不能一直梦魇,睡不好是会影响正事的。 再者,能有一件衣服以慰相思也是不错的,她总不能真去染指萧颂年吧。 翌日一大早,檀灵阳早早起床,用食盒提了昨晚炖好的红烧肉,装了两张胡麻饼,和一碗肉粥,急匆匆赶往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才知道程澈到现在都没有从冰室出来,还在验尸。 檀灵阳叹了口气,索性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跟萧砚舟打了招呼,就去了昨晚那个房间等着。 听着外边大理寺里人来人往的声音,檀灵阳随手扯了张纸,默默盘算这次的案子,只是线索不多,纸上只寥寥几字。 又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听到萧砚舟让人来请她,说是程澈从冰室出来了。 檀灵阳忙提上食盒,随着杂役进了议事厅,萧砚舟和程澈已经在等着了,还有一位眼生的官员,听萧砚舟介绍,是大理寺的方主簿。 檀灵阳又看程澈,见她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还好,就放了心。 萧砚舟见她到了,看向程澈:“程娘子,说说你的验尸结果。” 程澈点头:“四名死者,算上头颅,共计两百四十四块尸块,我已经将她们的尸体缝合了起来,萧少卿日后找人认尸时也方便。” “四名死者年龄不一,其中最小的死者十四岁,最大的死者三十七岁,除了最小的死者外,其余三人都生育过。” “死者颈部有约一寸宽的勒痕,伤痕颜色从中间向两侧变浅,口眼张开,面色惨白,死者小臂、下腹部都有颜色较深的尸斑,是典型的自缢而死。” “尸块伤口皮肉齐整,应是在死后被分尸,除手脚外,没有一块骨头,凶手分尸的手法十分干净利落。根据尸体状况推测,死亡时间大概是前日夜间。” 程澈拿出一个木色小盒,打开,“我在裹尸的油布包内侧发现了两根黑色狗毛,应是凶手分尸时沾上的,凶手或许养了狗。” “养狗?”萧砚舟道,凑上前去看那两根狗毛。 檀灵阳也看了一眼,“这样说来,凶手的范围就会更小了,家里有狗,还常和刀打交道,又能熟悉人或动物的肢体骨骼。” 萧砚舟点头道:“不错,这样确实更好排查了,程娘子的手艺让人佩服。” 门外挤着三个听热闹的仵作,在程澈说自己把尸体缝了起来的时候,这三人就忙不迭去了停尸房,一看,果真如此! 其中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仵作捋了捋胡子:“真是后生可畏。” “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偏偏是个女子。”另一人有些惋惜。 “我瞧着,说不定她能来咱们大理寺,听说前些日子那采花杀人案就是她验的尸。” 议事厅里,檀灵阳也是如此想的,见萧砚舟开口夸程澈,她立马笑道:“程娘子的手艺确实很好,既然如此,萧少卿答应的事可还作数?” 程澈闻言,也期待地看向萧砚舟。 萧砚舟失笑:“我还能食言不成,你们放心,明日我就去吏部要仵作文书,只要程娘子愿意,明日就能来应卯,一应待遇和其他仵作一样。” 程澈立刻行礼道:“多谢萧少卿。” 檀灵阳道:“既然画像和验尸都好了,那我和程澈也就不打扰萧少卿查案了,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找我就好。” “这是自然,多谢檀娘子和程娘子。”萧砚舟送她们出了大理寺。 檀灵阳提着食盒,暗笑,早知道就不拿着食盒来了。 她看着程澈笑道:“你家里我已经让人去说了一声,你现在神龙卫吃顿饭,好好休息休息再回去。” 程澈抱住她的手臂,眨巴着眼睛:“檀姐姐,我闻到红烧肉的味道了。” 檀灵阳憋笑:“放心,都是你的。” 毕竟萧颂年和万州经历了昨日那一遭,现在看见肉就恶心,更别说吃下去了,就连她也是一样。 程澈闻言喜笑颜开,脸上的疲色都散了些。 回了神龙卫,正是该吃午饭的时候。 饭桌上,唯有程澈面前一盘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其他人面前都是清一色的素菜。 程澈本想将红烧肉推到中间,大家一起吃,在看见另外三人的抗拒后,又住了手,自己独享美味。 她整整八个时辰都在冰室里验尸,早就饿得不成样子,吃相虽然狼吞虎咽,却又不失礼数。 檀灵阳看着她吃得香甜,丝毫没被昨日的尸体影响到,心里啧啧称奇,感慨道,要不是神龙卫在外名声不好,她都想让程澈来和自己当同僚了。 午后,檀灵阳正犯困。 万州忽然过来:“檀娘子,大理寺那边来人说找到了死者家人,让你也过去看看。” 听见和抛尸案有关,檀灵阳立时清醒起来,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出了神龙卫大门,才发现萧颂年已经等在了门口。 身后,程澈也追了上来,“檀姐姐,等等我,我也去。” 第四十八章 巧合 第四十八章 巧合 神龙卫离大理寺不算远,三人步行,片刻就到。 进了议事厅,还是萧砚舟和方主簿在。 方主簿见到萧颂年,行礼道:“见过萧指挥使。” 檀灵阳和程澈也对他行礼道:“见过方主簿。” 萧砚舟招手让杂役上茶,道:“死者家人的事,就让方主簿说罢。” 方主簿点头:“是,我手下的问事去了普宁坊找了里正,查出这四名死者都是住在普宁坊里的,都住在无忧寺附近。” 他继续道:“四名死者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位名叫何雯,和母亲相依为命。另外三人都已成家,她们的家人也都去认了尸,这是讯问日志。” 知道这次的案子有神龙卫插手,所以他特地让人把询问日志多抄录了几份,方便查看。 檀灵阳和萧颂年他们正好人手一份。 檀灵阳看着手里的讯问日志,上边详细记录了死者的年龄,籍贯,婚姻状况,以及对她们家人的问话。 何雯,今年十四岁,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小小年纪就扛起了家中重担,平时做些绣品维持生活,和母亲住在普宁坊东北角。 蒋慧云,今年二十岁,刚成亲两年,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嫁了个秀才,住在普宁坊东南角。 陆宁霜,今年二十八岁,成亲十年有余,只有一个七岁大的儿子,丈夫在西市一家绣坊当管事,住在普宁坊西南。 陶七娘,今年三十七岁,成亲十九年,育有三子两女,丈夫平时走街串巷,家境窘困,住在普宁坊西南。 从讯问日志上看,这四名死者的家人,都声称她们在十三日就失踪了,失踪之前都说要去无忧寺上香。 从死者家人的供词来看,四名死者每隔十天半月就会去上香,所以死者说去无忧寺的时候,家里人也没当回事,不成想竟三日不见人影。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们也曾四处寻找,只是遍寻不到,昨日听说庙会上出了人命案子,都觉得不安心,没想到真的是自己家人。 檀灵阳不解:“为何死者她们常去上香?中间这时间间隔也太短了些。” 再怎么虔诚,也不至于如此吧? 萧颂年道:“这不稀奇,陛下信佛,自然上行下效,京中大小佛寺有五十家之多,寻常百姓常去佛寺不是什么稀奇事。就连世家大族也有不少出资建造寺庙,一是为了讨陛下欢心,二是敛财,每年光香火钱就能赚不少。” 檀灵阳默默记下,问道:“那无忧寺背后也有人?” 萧颂年略一回想,点头道:“无忧寺是李家建造的,李家长女进宫当了贵人,他们为了讨好陛下,才兴建佛寺,无忧寺仗着位置好,又和李家有关系,平日的香火是不缺的。” 他道:“而且因为听说李家女儿进宫当了贵人,不少女子都去无忧寺上香,想沾一沾福气。” 檀灵阳看了看手里的讯问日志,这四名死者恐怕不是为了当娘娘才去上香,除了何雯,另外三人都已经成家,这个缘由不太可能。 而且,当时见到的死者头颅的情状,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檀灵阳道:“昨日我去抛尸的地方看,当时四名死者的头颅皆冲着无忧寺的方向,这一点十分奇怪。” 听她这么说,万州忙点头:“真的,头儿,当时那四个人头直勾勾地盯着无忧寺那边,可吓人了。” 一丝灵感涌上心头,檀灵阳眼睛一亮,“凶手杀人便杀人,还费劲分尸,又选择了最热闹的地点和时辰抛尸,这么大费周章,会不会是为了引起官府注意?” “或是为了挑衅,或是为了让咱们调查无忧寺?” 在场众人细想,皆点头。 正是如此,凶手抛尸不会随便选个地点,且凶手抛尸地点在五个方向上,要是一处做不好,就会被人发现异常。 而且,死者头颅的方向针对意味实在太明显,这无忧寺到底有什么秘密? 自从进来后,程澈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忽然想起什么,刚想说话,被进来的杂役打断。 “萧少卿,有死者家人想见程仵作,说是想当面道谢。” 萧砚舟点头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杂役领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子进来,两人都穿着棉布袍,眼睛通红,像是哭过。 两人一进来就跪了下去,“草民是西市锦绣阁的管事曹来财,这是犬子曹福旺,草民是陆宁霜的相公,多谢几位大人还我娘子全尸。” 说罢,曹来财带着曹福旺磕了个头。 父子俩都十分瘦弱,看着就让人可怜。 萧砚舟道:“起来说话。” “是。” 程澈忽然道:“曹郎君,尊夫人是否患有痛风病?” 曹来财搂着儿子,点头道:“正是,之前还捐了不少香火钱给国寺,为了找慧能大师治病。” 也是因此,家里的日子才越发难过,曹来财在心里念叨。 檀灵阳见曹福旺的眼神黏在她桌上的糕点上,拿了一块糕点,蹲下,笑着递给他:“吃吧,你娘亲经常去寺庙上香吗?” 曹福旺不敢接,转头看他爹,眼里盛满了渴望。 曹来财道:“多谢娘子,我娘子确实常去无忧寺上香,好歹也是个寄托。” 有了亲爹的同意,曹福旺接过糕点,美滋滋吃了起来,看檀灵阳的眼神也大胆了不少。 一块糕点吃完,曹福旺有些意犹未尽,咂咂嘴,“娘亲去上香之后,我也能有糕点吃,家里还能吃上肉呢。” 这话刚一出口,曹来财的神色就有些紧张,解释道:“是寺里的僧人给的,所以我娘子才更愿意去。” 檀灵阳点头:“节哀。” 曹来财又道了谢,带着曹福旺离开。 此刻,方主簿也悄悄回来,“另外三个死者的家人也称死者患有痛风病,程仵作是如何看出来的?” 程澈道:“我在陆宁霜手上看到过针灸的痕迹,已经很浅了,那样子很像是治疗痛风病时的痕迹,我娘也去找过慧能大师,只是病没治好。” “死者都患有痛风病,还都爱去无忧寺上香,太巧合了,”檀灵阳皱眉,提议道,“不如兵分三路,一路去排查凶手,一路去查探无忧寺,一路去国寺找慧能大师问问这四名死者的事。” “恐怕不行。”萧颂年阻止。 第四十九章 变化 第四十九章 变化 檀灵阳看向他:“为何不行?” 萧颂年道:“陛下不日要到国寺上香,慧能大师这三日在斋戒,不见外人,去了也会扑空,不如先调查无忧寺。” 檀灵阳恍然大悟,点点头。 萧砚舟则觉得有些不对,从先前萧颂年给檀灵阳解释佛寺的事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大齐无人不知陛下信佛,而檀灵阳却像对此一无所知。 现在也是,国寺方丈在陛下上香之前斋戒三日是一直都有的规矩,连三岁小儿都知道。 想到萧颂年前几日托人给檀灵阳造了户籍,萧砚舟有些不妙的预感,这檀灵阳不会是奸细吧? 不行,得找个机会好好提醒三弟。 萧砚舟道:“既然如此,檀娘子和萧指挥使就去无忧寺查探,我带人寻找凶手。” 萧颂年和檀灵阳齐齐点头:“好。” 程澈忙道:“我也一起去。” 檀灵阳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笑道:“你就回家好好休息就是了,看你那两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我也想帮你啊。”程澈嗫嚅道。 檀灵阳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再说了,要是以后神龙卫需要验尸,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程澈对她很是依赖,有些超过了好朋友的程度,或许,是因为那个微不足道的救命之恩吧,檀灵阳暗想。 檀灵阳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程澈只好点头:“好吧,那你小心些。” 傍晚,无忧寺,天边落日西斜,晚霞绚烂,吹到脸上的风更凉了些,带了些秋尽冬来的感觉。 檀灵阳和萧颂年特地回神龙卫换了一身最普通的衣服,装作是普通百姓来上香。 看得出李家花了大价钱,无忧寺的寺门很是气派,无忧寺占地很大,供了各路神佛,像是要把京城里信佛的人都一网打尽。 一进门,闻到的就是寺庙特有的檀香和香火的味道。 檀灵阳自然不是来正经上香的,一进来就左右观察,拉着萧颂年将无忧寺转了个遍。 为了不显得太特殊,二人只好进了正殿上了柱香,得到了一个知客僧隐晦的白眼。 檀灵阳腹诽,不就是用了寺里提供的免费香么,至于如此狗眼看人低? 看来,这里的僧人可不一定是两眼空空之辈,怕是睡觉都恨不得搂着银铤和金饼了。 檀灵阳忍了忍,拉着萧颂年离开,找了个僻静地方:“你注意到没有,来这里上香的大部分都是女子。” 萧颂年点头,这不是正常的吗? 檀灵阳无奈道:“女子求神拜佛大多是为了嫁个好郎君或是求子,这寺里并没有专门供奉送子观音,也没有保佑姻缘的名声,还不奇怪吗?” 萧颂年转念一想,檀灵阳说得有道理,忽然,曹福旺的话闪现在他脑海里,陆宁霜每次去过寺庙,都能带糕点回家,还能让家里人吃上肉,猜测道:“她们会不会是为了求财?” 求财?倒是个思路,檀灵阳暗自点头,他们站的地方位置高,能看见从寺门处进来的香客。 檀灵阳盯着看了半晌,更觉得萧颂年的推测有道理了:“进来的女香客穿着打扮都较为普通,看上去好像是需要求财,你听说过无忧寺能保佑人发财吗?” 萧颂年缓缓摇头,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无忧寺可能在私放印子钱。” “嚯。”檀灵阳惊叹一声,放高利贷啊,这在大齐是犯法的啊。 萧颂年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道:“去那里看看。” 檀灵阳顺着看过去,是一座木楼,在无忧寺后山附近,周围只有那孤单单的一座木楼。 天色渐晚,木楼里已经点了灯,然而木楼周围却是一片漆黑,显得更诡异了些。 两人走到附近,忽然被一个胖僧人拦下。 胖僧人双手合十,行礼道:“二位施主,莫要往前走了,还是尽快归家。” 他们离木楼还有三五丈,檀灵阳看了一眼,没有看出名堂,只能离开。 等走得远了些,檀灵阳嗤笑道:“这无忧寺还真是古怪。” “等晚上再来查,先回去。”萧颂年注意到那胖僧人还在盯着他们,低声道。 刚回到大理寺,就看见方主簿在唉声叹气,萧砚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檀灵阳好奇道:“萧少卿和方主簿怎么了?” 萧砚舟道:“正好你们回来了,从昨日就开始排查,到现在,一个疑凶都没有找到,记录在册的屠夫、仵作、郎中等行当,挨个都查了,一个有嫌疑的都没有。” 檀灵阳有些纳闷,不应该啊,“没有人家里养了黑狗吗?” 方主簿摇头:“不光没有,他们还几乎都有人证。” 萧砚舟叹道:“现在只能等着看有没有人揭悬赏告示了。” 檀灵阳安慰道:“实在不行就挨家挨户找养黑狗的人,从他们之中再排查,查案嘛,多的是做无用功的时候。” 萧颂年凑近萧砚舟,低声说了几句。 萧砚舟点头,“可以,我去无忧寺,你把万州给我。” 他虽然会武功,但还是和万州一起更安心。 萧砚舟吩咐方主簿:“按檀娘子说得去查吧,让底下人先回家歇歇。” 无忧寺庙会抛尸案性质很是恶劣,更是骇人听闻,所以大理寺大多数人都在为了这个案子忙碌,想尽早查清真相,避免出现动荡。 萧颂年给檀灵阳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 檀灵阳见马车不是回神龙卫的方向,问道:“我们去哪儿?” “去国寺,找慧能大师。” 檀灵阳疑惑道:“能见到他么?你不是说慧能大师斋戒这三日不见外人?” “总要试试,早日查清案子,早日安生。”萧颂年无所谓道。 檀灵阳笑道:“那四名死者要是泉下有知,见你为她们的案子奔波,必定很高兴。” 萧颂年喝茶的手顿了顿,他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起还受害者真相这件事了? 他看向檀灵阳,目光幽深,似乎都是在檀灵阳来了之后,他才有了变化。 从前,他在乎的是能不能找到官员们的狐狸尾巴,拿捏他们,整治他们,现在,竟然更喜欢查案了。 第五十章 慧能 第五十章 慧能 夜色沉凝如墨,月上中天,一阵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万州和萧砚舟藏在树丛间,盯着不远处那座三层木楼,木楼里灯火通明,衬得周围更暗了些,隐约能听见木楼里有喧闹声。 万州用气声道:“萧少卿,咱们不想办法进去吗?” 萧砚舟摇头,正想说话,忽然看见不远处小路上走过来两个人,交谈声随风传来。 老妇人哀求道:“广清大师,我女儿实在是病重,您就大慈大悲借我些银子吧。” 一胖僧人走在前边,听见这话,嗤笑一声:“这年头,病重的人多了,借钱?你还的起吗?” 见老妇还跟着自己,广清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老妇噗通一声跪下,扯着广清的衣角恳求道:“求您了,广清大师,只要您能借我银子救我女儿,我就是当牛做马都行啊,我就这一个女儿啊!” 见她实在不肯走,广清微勾唇角:“规矩你知道,九出十三归,签字画押吧!” “这利息……”老妇人没想到这么贵,有些犹豫。 广清不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吧。” 说罢,广清转身就要离开。 老妇人立刻拦住他:“别,我签,我签。” 她咬破手指,在广清给的契书上按了个手印,从广清手里接过一个银铤,千恩万谢地离开,忙不迭去请郎中了。 广清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转身进了木楼。 看完全程,万州捏紧了拳头,这无忧寺的僧人真是可恨,竟然真敢私放印子钱!还是九出十三归如此高利的! 万州狠狠道:“早晚有一天端了这里!” 萧砚舟一抬手,“小声些,又有人过来了。” 那条小路上,远远走来一个身影,等到看清来人,万州和萧砚舟都愣了愣。 是刑部尚书崔敬业。 两人面面相觑,崔尚书来这里干什么? 崔家家大业大,不可能是来借印子钱的,难不成,这木楼里还有别的生意? 等崔敬业进了木楼,萧砚舟轻声道:“你在这里看着,记下都是谁进去了,我跟上去看看。” 万州点头:“是。” 萧砚舟借着夜色的掩饰,飞身上了木楼顶上,悄悄掀起一片瓦片,往里边看去。 木楼里烛火通明,年纪不一的各色女子站在一楼中间,崔敬业正在广清的陪伴下,审视着这些女子。 萧砚舟俯下身,广清和崔敬业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来。 广清一脸谄媚,早没了先前在老妇人面前的颐指气使,“崔尚书,这都是最近新来的,尤其是这个,才十三岁,嫩着呢!” 崔敬业看过去,见那小娘子姿色勉强算是中上,奈何实在年轻,带着一股雨后初荷般的水灵清爽,颔首,“就这个了。” 说罢,不管那小娘子愿不愿意,揽着人去了楼上包间。 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好几个小娘子被人选走。 广清肥腻的大脸,直接笑成了菊花。 萧砚舟观察半晌,这里的女子被人挑走时并不高兴,看穿着打扮,更像是良家女子,而非风尘中人。 联想到刚才看见广清私放印子钱的一幕,萧砚舟瞬间明白这些女子是被逼良为娼的,或许就是因为借了无忧寺的印子钱,还不上,才遭此劫难。 萧砚舟绷紧了嘴角,眼中闪过几丝怒气,大齐并不限制官员狎妓,平康坊里多的是舞姬歌女,这些人竟然还要来这种暗娼馆! 不远处传来两短三长的布谷鸟叫声,是他和万州约定的暗号。 萧砚舟飞身而下,和万州汇合。 万州道:“我方才见到国寺方向有神龙卫的烟花,咱们赶紧回去。” 另一边,半个时辰前,檀灵阳和萧颂年赶到了位于永溪山下的国寺。 听说神龙卫来人,监寺慧真大师着急忙慌地迎出来,“不知萧指挥使到来,可是有何事吗?” 萧颂年道:“带我去见慧能大师,有要事详询。” 慧真一脸为难,一张老脸更皱巴了,“因着陛下后日要来上香,方丈昨日就已经斋戒闭关,不见任何人,萧指挥使有何要事?或许老衲可以……” “事关命案,慧真大师帮不上忙。” 萧颂年抬步往里走,去的方向正是慧能的禅房。 慧真不敢招惹这个煞星杀神,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慧能大师的禅房门口,有两个小和尚守着,见他们来了,看向萧颂年身后的慧真:“师伯,这是?” 慧真使了个眼色:“这是神龙卫的萧指挥使,来找方丈,有事要问。” 其中一个圆头圆脑圆眼的小和尚推辞道:“师父在斋戒闭关,不见任何人的。” 萧颂年瞥他一眼,将小和尚吓得打了个哆嗦。 慧真忙上前道:“空方,还不退下!” 慧真转头跟萧颂年解释:“这是方丈的小弟子空方,年纪小,不懂事。” 说罢,他又看向门口那两个小和尚:“空方,空智,快些让开。” 空方和空智退到慧真身后,欲言又止。 萧颂年上前叩门:“慧能大师,神龙卫萧颂年,还望大师出来一见。”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萧颂年又重复了两遍,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空方小声道:“师父或许睡着了。” 慧真斥道:“闭嘴,方丈闭关要日夜诵经,怎会睡着!” 萧颂年和檀灵阳对视一眼,不妙的预感再次出现。 萧颂年抬脚,猛地踹开禅房门,大步流星走进去,在看见榻上打坐的慧能大师时,脚步忽地停了。 慧能大师今年近六十岁,须发尽白,端坐在榻上的蒲团上,手里还拿着佛珠,只是,面色惨白,脖颈间一丝血线。 慧能大师死了。 檀灵阳冲上前,仔细查看一番,“慧能大师大概死于昨晚亥时末子时初。” “师弟!”慧真这才回过神来,扑过去,慌乱道,“陛下后日就要来上香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师弟为何会死?这下该如何交代?” 慧真长叹一声:“完了,我全寺性命不保啊!” 檀灵阳道:“慧真大师还请节哀,不要动慧能大师的尸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杀害慧能大师的凶手。” 萧颂年出了禅房,解下腰间烟花,几息时间,一朵橙色烟花绽开在夜空。 第五十一章 金吾卫 第五十一章 金吾卫 檀灵阳的话惊醒了惶恐中的慧真,他忙点头道:“正是,只是师弟他从昨日开始闭关,再没见过外人,就连饭菜都是放在门口的。” 檀灵阳问道:“门口守着的人只有空智和空方吗?” 慧真颔首:“正是。” 檀灵阳看过去,空方和空智是随着慧真一起进来的,自然也看见了慧能大师的尸体,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和悲伤。 空方更是红了眼眶,泪如雨下,又顾忌着檀灵阳方才所说的不要破坏现场的话,不敢上前触碰尸体。 慧真见她盯着空方看,解释道:“空方是师弟捡回来的,从襁褓婴儿养到现在,不是父子堪比父子。” 檀灵阳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空方和空智问道:“从昨日慧能大师闭关开始,你们可曾听到房内有什么异常动静?” 空方摇头,哽咽道:“并没有,昨日中午师父还吃了斋饭,我们隐隐约约能听见师父诵经的声音。” 空智也点头,“我们一直守在门口,没有见别人进去过。” 檀灵阳皱眉:“你们从未离开过这禅房门口?” 空方低下头拭泪:“是,我和师兄连吃饭都是轮流去,总会留一个人守在这里,以便师父传唤。” “不错,师父年纪大了,我们怕他万一闭关撑不住,所以才守在这里。”空智要理智些,只是眼里也含了泪。 檀灵阳皱眉不语,按照空方和空智的说法,他们二人都会有单独守在禅房门口的时候,所以这两人并不能互证清白,只是,他们没有杀死慧能大师的理由啊…… 就算是慧能大师死了,方丈之位也轮不着他们来坐。 萧颂年仔细看了慧能大师的伤口,靠近檀灵阳道:“是剑伤,且一击致命。” 檀灵阳轻轻看他一眼,又瞥了瞥空方和空智。 萧颂年忽然出手,直冲着空方空智两人而去,眼看他的刀就要砍下去,这两人还傻呆呆愣着,他便收了手。 萧颂年冷冷盯着吓呆的空方和空智:“你们二人不会武功?” “我们……我们不是武僧啊。” 空方先是见到师父的尸体,又直面萧颂年的唐刀,吓得都有些结巴了,紧靠着空智,抱团取暖。 空智也咽了咽口水,缓了下心绪,“师父没有教过我们武功,寺里也没有武僧。” 萧颂年颔首:“得罪了。” “不……不敢。”空方和空智回礼道。 慧真忙道:“你们先去门外等着。” 他师弟生前最喜欢空方这个小徒弟,可别把人吓傻了。 萧颂年看向他:“劳烦慧真大师将寺里所有人带到正殿,任何人都不准离开,等神龙卫来了后,会一一讯问。” “是。”慧真匆匆出了禅房,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远处浓沉的夜色,长叹一声。 檀灵阳道:“我回城里,带程澈来验尸,顺便看看万州他们有什么发现。” “路上小心。” 马车一路疾驰,直到在大理寺门口停下。 孟冬的凌晨,还是有些冷的,檀灵阳紧了紧衣服,吩咐马车夫:“你去安乐坊接程仵作过来,黑色大门的就是她家。” 仵作身份不被世人所喜,为了区分仵作家,所有仵作家都要用黑色大门,京城也是这种习俗。 “是。” 车夫赶着马车离开,檀灵阳踏进了大理寺。 喝着热茶,檀灵阳认真听着万州说了他们昨晚的发现。 等万州说完,她才道:“或许,这四名死者也曾被无忧寺逼良为娼,她们的死可能和无忧寺脱不了关系。”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现在没有线索和证据支撑,不好说出口。 萧砚舟点头:“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尸包出现在无忧寺附近的庙会上,我会派人盯紧无忧寺。” 檀灵阳瞥见万州的眼神,知道他想问烟花的事,开口道:“慧能大师死了,被人一剑毙命,应是昨晚的事。” “什么?”萧砚舟和万州惊呼,不敢相信。 “这么巧?”萧砚舟皱眉,慧能大师的死实在太巧了,怎么那么像是被灭口。 檀灵阳叹气:“我要借程仵作一用,还得让她验尸。” 萧砚舟点头:“自然可以。” 正说着话,程澈匆忙进来,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裹,“檀姐姐,出了什么事?” 马车夫叫门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起来了,听见是檀灵阳找她验尸,她忙不迭就赶了过来。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檀灵阳起身告辞,“萧少卿,我们先走了。” 上了马车,檀灵阳才低声说了慧能大师被害的事。 程澈惊呼一声,又捂着嘴低声道:“慧能大师是国寺方丈,什么人敢下此毒手?” 檀灵阳摇头,显然对这案子也毫无头绪。 她们赶到国寺时,天刚蒙蒙亮,天边泛起鱼肚白,驱散了先前浓重的黑暗。 国寺门口已经被穿着甲胄的金吾卫牢牢把守。 檀灵阳和程澈靠近时,门口的金吾卫大声呵斥:“什么人!” 檀灵阳拿出神龙卫特有的令牌,“神龙卫查案,这是我带来的仵作。” “你一个女子,怎么会是神龙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檀灵阳无奈道:“我若是恶人,又怎会自投罗网?” 说话间,萧颂年和一名穿着甲胄,身高八尺有余的健硕男子走了过来。 萧颂年朗声道:“这确是我神龙卫的人!” 那健硕男子也道:“赶紧放人!” 拦着檀灵阳的那名金吾卫忙行礼道:“大将军!” 没了他的阻拦,檀灵阳和程澈顺利进了国寺。 萧颂年道:“这是左金吾卫大将军裴玄,裴大将军,这是我神龙卫的探事人,檀灵阳,这是仵作,程澈。” 檀灵阳和程澈齐齐行礼:“见过大将军。” “免礼。” 裴玄朗声笑道:“萧指挥使,我就不打扰你们办案了,切记要尽快找出凶手。” “自然。” 到了慧能大师的禅房,程澈自去验尸。 檀灵阳问道:“金吾卫怎么会来?” 萧颂年意味深长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慧能大师被害,特地让金吾卫把守国寺,并限我在明日陛下上香之前找出凶手。” 第五十二章 慧眼 第五十二章 慧眼 “明日?”檀灵阳惊呼,“这也太为难人了。” 萧颂年并没有附和,反而提起另外一事:“神龙卫的人已经在盘问寺里的僧人,只是监寺慧真说寺里僧人都是同吃同睡,寺里的人恐怕很难是凶手。” 檀灵阳追问道:“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寺庙?山上有没有人住?” 萧颂年随口道:“山上还有个清音寺,已经让人去请他们下来了。” “现在只能等了。”檀灵阳叹了口气。 萧颂年忽地掏出一个油纸包:“给,垫垫肚子。” 檀灵阳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四张胡麻饼,挑眉看向萧颂年,“什么时候去买的?” “寺里的。” 檀灵阳拿了两张饼,剩下的用油纸包好,她们来得急,程澈也没吃早饭呢。 第二张胡麻饼还没吃完,裴玄忽然带人进来,身后还有个被绑着的僧人。 萧颂年放下茶盏:“裴大将军这是何意?” 裴玄也不客气,自己找地方坐下,“我的人在国寺后院看见这僧人鬼鬼祟祟的,觉得不对,就捆了来。” 檀灵阳加快吃胡麻饼的速度,顺便打量着裴玄拧送来的那个僧人。 他被绑着,嘴里也被塞了布条堵着,脸色涨红,不胖不瘦,长相普通,扔进人群里找不到的那种。 檀灵阳咽下最后一口胡麻饼,又喝了一口茶往下顺了顺,才开口:“裴大将军是在哪里找到这僧人的?” “后院禅房。” “呜……呜!”被绑着的僧人挣扎几下,似乎想说话。 檀灵阳笑道:“还请裴大将军的人松开这人,我有话想问他。” 裴玄点了点头,站在僧人身后的那名金吾卫扯掉他嘴里布条。 他当即跪在地上喊冤:“方丈不是我杀的,我是被冤枉的呀!” 檀灵阳道:“是不是你杀的,自然会查明白,你叫什么?说说你不在正殿等着,去后院禅房干什么?” “是,我叫空山,是监寺慧真的徒弟,我去禅房是……是……”空山结结巴巴的。 “快点说!”裴玄不耐烦道,“啰啰嗦嗦,想遮掩什么?” 此时,监寺慧真得了消息,匆忙赶来,见到空山跪在地上,忙问道:“见过萧指挥使,裴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见到他,空山仿佛有了主心骨,抱住他的腿:“师父救我!我没有杀方丈!” “这……”慧真看向萧颂年和裴玄,“空山才来寺里两年,平时是懒怠了些,只是他是绝不敢杀人的!” 檀灵阳走上前,抓住空山的手,仔细看了看,空山的手除了粗糙些,并没有什么老茧。 能将慧能大师一剑毙命,还不惊动禅房外的空方和空智,必定是个武艺高强、经常习武的人,手上也必然会有常年练舞导致的老茧。 檀灵阳点头:“凶手不是空山,不过,空山,你偷溜去后院禅房干什么?” 空山欲言又止,被慧真拍了一巴掌。 “孽徒,还不赶紧说!” 空山哭道:“我是想去吃肉!” 开了这个头,剩下的事就好说了。 空山破罐子破摔道:“我当了两年和尚,实在是馋肉,就托人从外边买了牛肉,藏在后院禅房的房梁上,今早回去,就是想解解馋。” “你!你!你怎可破戒!”慧真气得险些站不稳,“来人,把空山逐出去!我没有这种徒弟!” 空山平日虽然懒怠,但在佛法上也小有悟性,所以才能刚进国寺两年就成了监寺慧真的徒弟。 只是,慧真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破戒。 “师父,师父,那牛肉是昨日傍晚送来的,我还没吃过呢!”被逐出国寺会是什么下场,空山自然知道,只好极力辩解。 昨日傍晚,他刚趁着禅房没人将牛肉藏好,同住的几个和尚就回来了,他一晚上都没有空,随后又被叫到正殿里等着,更加惦记房梁上的牛肉,这才偷偷溜出去,没想到被金吾卫的人抓个正着。 檀灵阳叹口气,“慧真大师,这是国寺里的事,我恐怕不好插手,若真如空山所说,不如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慧真重重叹气:“真是师门不幸啊,我怎么教出这个孽徒。” 说罢,他带着空山离开,要亲自查看空山说的是否是真的。 裴玄笑道:“檀娘子三言两语就能探出真相,当真厉害。” 檀灵阳谦虚道:“裴大将军过誉了,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既然这人不是凶手,那我就先走了。”裴玄起身告辞,带着四名金吾卫离开。 闹了这么一通,檀灵阳也有些累,感慨道:“裴大将军还挺够意思,四处带人巡逻,是想帮你一把?” 若是萧颂年没能在明日陛下来上香之前查出真相,后果是什么可真不好说。 “可能吧。”萧颂年也有些纳闷,他平日和裴玄交集很少,不算有交情。 万州忽然进来:“头儿,清音寺的四个僧人到了。” “带进来。” 万州走到禅房门口:“几位大师请。” 四名僧人走了进来,为首的僧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眼角布满皱纹,胡子花白,脸庞黝黑瘦削,面容慈祥,步伐轻盈稳健,身上的灰色僧袍似乎穿了有些年头了,洗的泛了白,边缘也有些磨损,毛刺刺的。 后边三个僧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正当壮年,身上的僧袍同样破旧。 “贫僧法显,这是我三个弟子,见过萧指挥使。”法显合十一礼。 三个弟子一一见礼。 “贫僧智觉见过萧指挥使。” “贫僧智海见过萧指挥使。” “贫僧智明见过萧指挥使。” 萧颂年笑道:“法显大师客气了,坐,请你们来是为了国寺方丈慧能被害一事,前日亥时末子时初,你们都在干什么?” “阿弥陀佛,老衲和三个徒弟每日亥初入睡休息。”法显道。 “大师和徒弟一起睡?”檀灵阳问道。 “正是,清音寺贫寒,只有一间禅房供人休息,”法显多看了她两眼,“我有一偈子想赠施主。” 檀灵阳点头道:“多谢大师。” 法显无悲无喜道:“莲台映世外,心月共长明,慧眼观自在,知身是客还。” 檀灵阳瞪大眼睛,这和尚怎么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 第五十三章 再现 第五十三章 再现 檀灵阳看向萧颂年:“我能不能单独和法显大师说几句话?” 萧颂年难得见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可以。” 说罢,示意万州带他们到旁边的禅房。 檀灵阳等到只剩她和法显,急不可耐地问:“大师,我要如何才能回家?” 法显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慧剑斩妄念,心灯照本源,一朝因果定,归途转迷津。” 檀灵阳脸色灰暗,虚脱般倒在椅子上,归途转迷津,这是指她再也回不去? 不,绝不行!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檀灵阳眼中含泪:“大师,我真的回不去吗?” 法显叹了一声:“天赋隐深渊,妄动失其源,施主,贫僧言尽于此。” 檀灵阳呆愣愣的,天赋,是说她的那个本事? 只要不用,就还会有转机? 檀灵阳擦了擦眼角,郑重行礼:“多谢大师。” “施主客气了。” 檀灵阳和法显一前一后回了慧能的禅房,萧颂年已经盘问完了法显的三个徒弟,冲檀灵阳轻轻摇头。 萧颂年道:“法显大师,要是你记起什么线索,记得说出来,万州,送他们回去吧。” “贫僧告辞。” 法显走后,萧颂年见檀灵阳依旧神游天外,“醒醒,程澈已经验过尸了,你要不要一起听听?” 檀灵阳回神,点头道:“好。” 程澈担心地看她一眼,“尸体身长六尺九寸,六十岁到六十五岁,脖颈处一道剑伤,是唯一的外伤,也是致命的伤处。” “而且,慧能大师的身上也有栀子花纹身,就在右胸那处,和崔实身上的一样。” 檀灵阳吃惊看向床上慧能大师的尸体,因为要验尸的缘故,已经没了衣服遮挡, 那栀子花纹身就露了出来。 檀灵阳拿了纸笔墨,飞速画下纹身的样子,是一朵盛放的黑色栀子花。 随后,看向萧颂年:“他们两人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却有相同的纹身,这绝对不是巧合。” 檀灵阳大胆猜测:“会不会是禅客楼真的再次现世?” 萧颂年怀疑道:“若崔实和慧能真是禅客楼的人,那他们出现的目的又是什么,杀慧能的人又图什么?” 檀灵阳想起《野史杂俎》上的话,低声道:“为了造反?禅客楼在前朝被剿灭,就是因为要造反,所以他们不甘心。” “噤声!”萧颂年板了脸,“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除非你想被金吾卫抓走。” “还有程娘子,也是一样。”萧颂年警告般看了程澈一眼。 “是。”程澈低头。 檀灵阳没开口,整个房间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万州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纸,“头儿,所有人都问过了,这是口供。” “下去吧,让正殿的僧人散了,不准任何人出国寺。” 萧颂年点点桌子,万州识趣地将口供放下。 萧颂年叫住走到门口的万州:“等等,你和程娘子一起将慧能的尸体运回神龙卫。” “是。” 萧颂年看向默不作声的檀灵阳:“过来看口供。” “嗯。” 国寺里大小僧侣三百五十二人,口供的数量可谓是十分可观。 等他们看完口供,已经过了午饭时分,将近申时正了。 檀灵阳揉揉肚子,早上的两个胡饼早就消化完了,看口供看得又累又饿,却没什么发现。 萧颂年看到她的动作,起身道:“走吧,去吃饭。” “吃什么?”檀灵阳来了兴趣。 萧颂年笑道:“国寺里的素面味道不错。” “那我吃两碗。” “自然可以。” 僧人们讲究过午不食,只是神龙卫和金吾卫却没这种讲究,国寺的火头僧只好负责提供饭食。 斋堂里坐着几个轮班的神龙卫和金吾卫,各自占据一边。 萧颂年和檀灵阳端了四碗素面,吃得香甜。 檀灵阳边吃边想,也不知火头僧是如何做的,这素面果然味道极好,没有荤腥,却十分鲜美。 吃饱喝足,檀灵阳问道:“若是你明日查不出凶手,会如何?” “顶多不当这个指挥使。”萧颂年随口道。 檀灵阳紧紧皱眉,现在杀害慧能的凶手只有会武功这一点线索,可谓是毫无头绪。 照这样下去,肯定无法在陛下上香之前找到凶手。 要是萧颂年真的被撤了官职,那自己恐怕也不会好过,她这探事人的位置全都仰仗萧颂年。 思来想去,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可若是用了,按照法显大师的指示,她就再没有回去的机会。 若是不用,直觉告诉她这背后肯定另有隐情,她也无法忍受凶手逍遥法外,更别提还无法在神龙卫干下去。 她还指望萧颂年能拉她一把,混个官当当,这样也能方便查案。 大齐人做官,只有科举和恩荫两条路,她只能选择抱紧萧颂年这条大腿。 萧颂年终究和颂年哥哥不一样,她想抱大腿,只能展示自己有用处,靠情分是行不通的。 檀灵阳狠下心,做了决定,认真看向萧颂年:“我有办法找到真凶,只是之后七天我会极度虚弱,你必须保护我。” 萧颂年惊讶道:“你要如何找出凶手?” “方法你不用知道,只要答应我就好,这样你不用丢官职,我也能继续有靠山。”檀灵阳道。 “我答应你。”萧颂年郑重点头,有些心虚,早知道刚才就不开玩笑了,他可是皇帝的侄子,官职哪有那么容易被撤。 不过,若是真能如檀灵阳所说,那他岂不是能离檀灵阳更近? 保护嘛,总要离得近些。 他知道自己对檀灵阳有一些小心思,只是…… “走吧。”檀灵阳率先起身,朝着慧能的禅房而去。 等遣散了禅房附近的人,檀灵阳对着萧颂年道:“你守在门口,我喊你的时候你再进来。” “好,你自己小心。”萧颂年有些担心,还有些纠结。 没等他纠结多久,檀灵阳进了禅房里。 禅房门被关上,萧颂年的心彻底提了起来,更加后悔自己刚刚没有坦白。 不然,给檀灵阳求一个官当当? 陛下那么宠信他,想必不是难事。 早在前日檀灵阳问他如何才能进入官场时,他就明白了檀灵阳的意图。 等这案子查清了,他就给檀灵阳一个礼物,算是赔罪! 第五十四章 求官 第五十四章 求官 檀灵阳进了慧能大师的禅房里,模仿着慧能大师死亡时的样子,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静气,呼吸渐渐迟缓下来。 她有一个从来都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只要她在案发现场静心冥想,就能看到死者被害时的场景,还能感受到死者死前的心情。 只是,每次使用这种能力后,她就会脱力七天,所以从她开始当侦探,五年来,也只用了三次。 时空轮转,前日傍晚,慧能大师在听到弟子的声音后,起身去房门口端斋饭。 此时,后窗轻响一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翻窗而入,在慧能转身之际,攀上了房梁,藏了起来。 夜深人静,慧能大师闭眼诵经,黑衣人从房梁上翻了下来,拎着剑,轻手轻脚靠近慧能,随后,一剑毙命。 檀灵阳的呼吸更慢了些。 黑衣人在禅房里四处查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连慧能大师的鞋底都没放过。 直到,他看到了慧能大师身后的山水画,上下摸索,按下了上边的机关,画卷右移,露出一个壁龛。 黑衣人从里边拿出一本书,翻看几下,塞进怀里,跳窗离开。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几下。 檀灵阳凝神细看,似乎是“慧能,要怪只能怪你太贪心”。 与此同时,檀灵阳终于看清了黑衣人的相貌。 窗子咔嗒一声关上,檀灵阳猛地睁开眼,夺过纸笔,飞速画了起来。 静谧的禅房中,只有檀灵阳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和着纸笔相擦的沙沙声,无端显出几分诡异。 檀灵阳感受着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撑着画完最后一笔,看着纸上的画像,瞳孔骤缩,竟然是他! “萧颂年!” 她已经没了力气,喊出口的声音几不可闻。 可萧颂年还是在下一秒就冲了进来,看着她身旁散落的纸笔,和地上那张画像,脸上浮现出惊讶,“这就是那凶手?” 檀灵阳点头,“正是,那幅山水画下方卷轴右侧是个机关,打开它,里边的一本书被凶手拿走了。” 她脸色苍白,慧能的感情还残存在她脑海里,干扰着她。 不甘、恐惧、担忧、解脱,还有一丝隐秘的果然如此的预料。 檀灵阳不解,慧能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杀他? 萧颂年按照她说的,果然打开了机关,看见了空无一物的壁龛,从周围的灰尘来看,这里确实存放过一本书。 再回头看檀灵阳,见她脱力倒在一旁,萧颂年忙扶起她,瞥见那张画像,叮嘱道:“凶手的身份不要对外说。” 檀灵阳眼神模糊,意识不清,半梦半醒间仿佛看到颂年哥哥,伸出手,呢喃道:“颂年哥哥。” 话音未落,彻底晕了过去。 萧颂年感受到怀中的重量一沉,忙伸手试探鼻息,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看着檀灵阳惨白的脸色,他难得有了些愧疚之感,若不是他随口说会被撤官职,檀灵阳也不会如此拼命。 只是,这凶手…… 萧颂年将画像叠好,塞进怀里,抱起檀灵阳离开。 事已至此,先把人送回神龙卫再说。 走到国寺门口时,裴玄匆匆赶来,“萧指挥使留步!” 萧颂年转身:“裴大将军有何事?” 裴玄看见他怀里的檀灵阳,关心道:“我听说萧指挥使要离开,过来问问,这是?” 萧颂年随口道:“檀娘子旧疾复发,我带她去找郎中,裴大将军还有事?” 裴玄叹口气:“无事,只是明日陛下就要来上香了,为仕途着想,萧指挥使要尽快找到凶手才是。” “多谢裴大将军提醒。” 萧颂年将檀灵阳送回神龙卫,马不停蹄进了宫。 昭阳殿前,李公公为难道:“萧指挥使,陛下尚未起身,你还是等上朝后再来吧。” 萧颂年正色道:“事关国寺方丈被害一案,还请公公通报一声。” 提到国寺方丈,李公公犹豫几瞬,还是点了头,“那您先在这儿等等,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昭阳殿偏殿内,明仁帝揉了揉因为早起还有些发胀的额角,看着精神抖擞的萧颂年,无奈道:“查到凶手了?” 要是这小兔崽子没查到凶手,就敢来扰他清梦,他一定要给个教训! 萧颂年点头道:“扰陛下好梦是臣之错,臣确实找到了杀害国寺方丈慧能的凶手,这是凶手的画像。” 说罢,他掏出怀中的画像,双手奉上。 明仁帝看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忙接了过来,奉到他眼前。 明仁帝定睛一看,冷笑道:“萧颂年,你是不想活了吗?你倒是会查,朕的左金吾卫大将军何时成了凶手?裴玄何时得罪了你?” 萧颂年立刻跪了下去:“臣不敢,陛下,这人的确是杀害慧能的凶手,且他还偷走了慧能珍藏的一本书。” “是吗?书呢?”明仁帝冷静下来,这是亲外甥,不能随便处置。 “臣不知。”萧颂年道。 明仁帝看向萧颂年:“朕就暂且信你一次,说吧,这么快查清此案,想要什么?” 视线相触,萧颂年低下头:“臣不敢居功,臣能如此快地查出真凶,多亏了神龙卫的探事人檀灵阳檀娘子,这幅画像就是她画的,她机智聪慧,探案如神,就连萧少卿也要甘拜下风。” 闻言,明仁帝看向那张画像,确实惟妙惟肖,不甚稀奇道:“是个人才。” 萧颂年的声音更重了些:“而且,臣在她的协助下,发现了前朝反贼组织禅客楼再次出现。” “禅客楼为何会再次出现?”明仁帝皱眉。 “此事有待细查,臣不敢妄言。”萧颂年抬眸道。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明仁帝随和道:“既然那檀娘子有如此神通,朕就封她为御赐司察使,协助你探查此案。” 他看向李公公:“裴玄杀害国寺方丈,罪无可恕,即日入狱待斩。” 萧颂年叩首道:“臣代檀灵阳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不用急着走,今日上香,你陪朕去。” “是。” 待宫人领着萧颂年去了另一偏殿等着,明仁帝看向李公公:“这檀灵阳是否就是那日你见过的女子?” “似乎是,”李公公觑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心道,“萧指挥使还从来没有为谁求过官呢。” 明仁帝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朕这个外甥,精明得很。” 第五十五章 抢活 第五十五章 抢活 陪着皇帝上香,又吃了饭,直到傍晚时分,萧颂年才带着圣旨回了神龙卫,看向迎出来的万州,问道:“檀娘子醒了没有?” “还没有,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太虚弱了,好好养着就行,”万州看了他一眼,八卦道,“头儿,你们在国寺遇到啥了,檀娘子咋还能晕倒了呢?” 萧颂年瞪他一眼:“收起你那个龌龊眼神!” 万州忙伸手在嘴上比划一下,“头儿,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 他瞥见萧颂年手中明黄的圣旨,好奇道:“陛下又交给你什么差事了?” “不是给我的。”萧颂年径直往云锦苑走去。 云锦苑里,素光和素雨正在照顾昏迷中的檀灵阳,拧了帕子给檀灵阳擦汗,见萧颂年进来,默默行礼。 萧颂年看着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檀灵阳,见她头上出了汗,脸色依旧苍白,问道:“檀娘子一直这样?” 素光低头道:“是,还一直说梦话,太医说只是在做噩梦,等醒过来就好了。” 萧颂年接过素光手中的帕子,“你们先下去吧。” “是。” 萧颂年轻轻擦去檀灵阳额头上的汗,见她唇瓣翕动,凑近了仔细听。 “颂年哥哥,不要……不要离开我。” “别离开我。” “颂年哥哥!” 檀灵阳忽然大喊着坐起来,满头是汗。 看见愣在旁边的萧颂年,欣喜道:“颂年……” 忽然脸上笑容消失,“萧指挥使。” 檀灵阳在心里叹气,是了,这不是她原来的世界,颂年哥哥也早就死了。 萧颂年心里五味杂陈,轻叹一声,“你醒了就好,你要是再不醒,我又要去求陛下请太医了。” 没错,之前来神龙卫给檀灵阳看病的太医,就是他厚着脸皮问陛下要的。 虽然他也算是皇亲国戚,请个太医不是难事,只是要给檀灵阳治病,还是说清楚的好。 “嗯,多谢,对了,裴玄被抓起来了吗?”檀灵阳被萧颂年扶着躺下,问道。 “这是自然,”萧颂年端起一旁温热的参汤,“太医说你太过虚弱,需要好好养着,把这参汤喝了。” 檀灵阳看着他,恍惚间又看见了颂年哥哥,当年她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颂年哥哥也是这么照顾她的。 可是,父母早就离开,现在连颂年哥哥也抛下了她,她又误打误撞来了这异世,这世上,竟再无与她有关的人。 这么一想,一股心酸涌上心头,连带着鼻子也酸了,她接过参汤,一口气喝掉,闭眼休息,“多谢。” 见她心绪不好,萧颂年拿出那份圣旨:“你看这是什么?” 檀灵阳睁开眼,吃惊道:“圣旨?” “正是,陛下封你做御赐司察使,隶属神龙卫,协助我查案,”知道她现在没力气,萧颂年将圣旨展开给她看,解释道,“虽只是九品官,却能随时进宫面圣,也算是不错。” 檀灵阳稀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圣旨:“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圣旨长什么样呢,肯定是你帮忙要的官吧?” 萧颂年爽朗一笑:“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等檀灵阳看够了,萧颂年才把圣旨收回木盒里,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这圣旨你可要好好收着,官服已经在赶制了,等你好一些就能上任。” 檀灵阳笑道:“那就多谢萧指挥使了。” 忽然,万州敲门道:“头儿,萧少卿来了。” 萧颂年看向檀灵阳,见她点头,朗声道:“请他过来。” 不多时,万州和萧砚舟一起进了门。 檀灵阳半倚靠在床头:“萧少卿是有抛尸案的线索了?” 萧砚舟迟疑着点头,他确实找到了当日抛尸案的目击者,只是,没想到檀灵阳似乎是受了伤,这让他怎么开口? 萧颂年看他一眼,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睡,他自然能看得出萧砚舟在犹豫什么,道:“陛下已经封檀娘子为御赐司察使,查案本就是她的本职,你直说就是。” 萧砚舟笑道:“恭喜檀娘子。” 万州也跟着凑热闹,行礼道:“恭喜檀娘子。” 萧砚舟抿了口东白春芽,才道:“我查到这无忧寺是李家大郎君李守竹在管理,至于私房银子钱这事儿,李家老太爷知不知道,我就不知了。” “另外,有人接了悬赏告示,说自己看见了庙会那日扔油布包的人。” 檀灵阳笑着点头:“那是好事啊。” 萧砚舟叹了一口气:“共有六人声称自己见到了,但是他们描述的毫不相干,我只能来请檀娘子帮忙。” 萧砚舟接着道:“有一对夫妇说他们看见的是一个穿斗篷的老妇,一个卖糖的老头说看见的是个清瘦的壮年郎君,一对母子见到的则是个跛脚货郎,还有个人见到的是个驼背老翁。” 万州感慨道:“还有这种怪事?” 檀灵阳略一思索:“我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些人是同伙,要么是同一个人乔装打扮的,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他的真实面目。” 在场众人皆点头,有道理啊。 檀灵阳笑道:“还得劳烦萧少卿把那些人都请到大理寺去,我亲自问他们,然后画像。” “可你这……”萧砚舟见她如此虚弱,有些犹豫。 “无妨,查案要紧,这是旧疾了,不碍事。”檀灵阳笑笑。 萧砚舟看向萧颂年,眼神询问,三弟啊,这是你的人,你说句话啊。 萧颂年在心里轻叹一声,“你就听檀灵阳的吧,抓紧时间查案才是。” 萧砚舟点头:“那我回去安排。” 他前脚离开,后脚,万州也跟了出去,开玩笑,他可不想坏人好事。 檀灵阳想起身换衣服,见萧颂年还不走,问道:“萧指挥使无事可做?” “自然不是,你先吃了东西再去大理寺也不迟,”萧颂年冲门外喊了声,“素光!” 素光应声,和素雨一起端了粥和小菜进来,“这是赵婆子做的鸡丝粥,娘子快趁热吃。” “好,多谢你们了。”睡了一天一夜,确实很饿,檀灵阳拿起勺子喝粥。 见萧颂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开口赶人:“萧指挥使还不去帮萧少卿,难不成是想抢素光她们的活儿干?” 她话音刚落,就见到萧颂年的耳朵红了。 萧颂年急忙离开,扔下一句:“记得喝完!” 第五十六章 一个人 收拾过后,檀灵阳随着萧颂年去了大理寺,因着她脱力虚弱,是被萧颂年推在轮椅上推过去的。 幸好大理寺和神龙卫相距不算太远,不然估计全京城都能观瞻到萧颂年伺候人的场面了。 大理寺里,萧砚舟和方主簿已经带着六名目击者等着了。 方主簿有些担心:“萧少卿,您说这檀娘子,她真能画出真凶?” 也不能怪他怀疑,实在是这六名目击者见到的人各不相同,听他们的描述,就没有一处是一样的,这怎么找凶手? 萧砚舟端起茶盏:“不用担心,陛下今日已经封檀娘子为御赐司察使,且赐她随时进宫面圣的特权,可见她的本事。” 他叮嘱道:“记得找个安静的房间,方便檀娘子,檀司察使画像。” 方主簿按下心中震惊,点头道:“是,房间和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寺里最好的。” 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从前从未听说过这檀娘子的名号,这才几天,她就已经入了陛下的眼,还被封了官。 虽然只是个从没有过的官职,但从御赐和随时进宫面圣的特权来看,陛下对檀灵阳可以说得上是看重了。 这么想着,他随手招来一个杂役,让他再去检查一遍给檀灵阳准备的房间,不要怠慢了。 轮椅声传来,萧砚舟起身相迎,方主簿紧随其后。 “谈司察使,六名目击者已经在等着了。”萧砚舟道。 檀灵阳换了一身丹色襦裙,红色映衬下,她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不再苍白得吓人。 闻言,点头道:“多谢萧少卿和方主簿了,事不宜迟,赶紧画像吧。” 她补充道:“让他们分别进来。” “好。” 萧颂年推着檀灵阳去了准备好的房间,等着目击者进来。 萧颂年多少有些怀疑:“你真的能从他们说的四人中找出凶手?” 檀灵阳有些虚弱道:“人脸上的骨相是各不相同的,易容只能改变皮肉,骨头可是难以改变的,所以只要画下目击者见过的四个人,再画下头骨相进行对比,就能找出凶手的样子。” 檀灵阳的一番话,让萧颂年更迷惑了。 这,听上去可不是一般的难。 而且,檀灵阳似乎已经确定这抛尸案只有一个凶手了? 这么想着,他也就问了出来:“你是觉得只有一个凶手?” 檀灵阳点头:“相比多人合伙做案,我更相信是凶手进行了伪装易容。” 说话间,外边响起敲门声,方主簿的声音传来:“檀司察使,方块夫妇到了。” “进来。”萧颂年道。 房门打开,一对瘦削夫妇走进来,磕头道:“草民方块,草民方李氏,见过檀司察使。” “起来吧,想必你们也知道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将你们当日见到的扔油布包的人详细描述,若是线索有用,自有赏钱。”说完,檀灵阳有些气喘,她现在身体虚弱,能说这么多话已经不容易了。 萧颂年已经开始磨墨,方块夫妇见状,不敢拖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庙会那天我和娘子刚出家门,就看见一个穿着斗篷的老妇经过,我见她背着包裹,有些好奇,又见她也是往庙会方向去的,索性跟在她后边,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我家郎君一直这么八卦,左邻右坊有什么事,他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也知道他这个毛病,只能随他去。我看见那老妇微微驼背,头发花白,和我差不多高。” “你们可曾看清她的脸?”萧颂年问道,画像最重要的就是五官了。 方块回忆道:“她脸上皱纹很多,看上去年龄挺大了,眉毛有些稀疏,嘴角是下垂的,看上去不好相处。” 方李氏道:“像是三角眼,鼻子没看清,不过应该没有特别的,当时吹了一阵风,我们才看清她长什么样,只看了一瞬,能想起这些已经很难了。” 檀灵阳并未动笔,问道:“你们第一眼看见那老妇,有什么印象?” “奇怪,不好相处,她看上去年迈,步子却走得很稳当。”方李氏道。 “对,就是这种感觉。”方块附和。 檀灵阳闭上眼,根据方氏夫妇的话,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张画像,几瞬之后,睁眼,动笔。 方氏夫妇站在桌前,看着纸上逐渐清晰的人像,长大了嘴,乖乖,怎么画得这么像! 片刻,檀灵阳放下画笔,“你们过来看看,这画像上的人和你们见过的老妇像吗?可有什么不对?” 方块忙点头:“像,太像了!” 方李氏仔细看了看,犹豫道:“那老妇的眼神似乎还要凶一些,不似寻常上了年纪的人和蔼。” 檀灵阳拿起笔,改动几下,“这样呢?” 方李氏探头一看,点头道:“这样更像了!” “好,你们出去吧。” 檀灵阳将这张画像翻起放在一旁,脊背靠上轮椅借力,在下个人进来时,又恢复了原先挺拔的身姿。 随后进来的是个卖炭的老头,卖炭老头进来后也不废话。 “那人是个壮年男子,看上去三十来岁,就是稍微有些痩,比我高上一头,眉目很端正,长了双狭长的狐狸眼,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鼻子也大,又宽又大,很怪,脸上好像还有颗痣,就在鼻子右边,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奇怪的人,又丑又怪的,看他身形,就算不长得仪表堂堂,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檀灵阳画了像,让卖炭老头认了认,见他没什么补充,就让人离开。 随后的一对母子和一个汉子都是如此,只不过那对母子见到的是一个跛脚的卖糖和杂货的货郎,皮肤黝黑,身上有些胖,手却是瘦的,方脸,五官端正,长得很普通,看上去灰扑扑的。 另一个汉子见到的却是个驼背的白发老翁,那老翁只到他胸口,黑瘦黑瘦的,还瞎了一只眼,左眼用布包着,右眼看上去像是三角眼,鹰钩鼻,是个圆脸,脸上没有几两肉,看上去挺阴沉的,眼神有些凶。 檀灵阳落下最后一笔,让那汉子认了认,见对方点头,便让人离开。 四张画像摊在桌上,上边是四张十分迥异的脸,男女老少,占了个全。 萧颂年皱眉:“这能是同一个人?” 檀灵阳自信点头:“这确实是一个人!” 第五十七章 竟然是她 檀灵阳揉了揉手腕,喝了口浓茶提神,让萧颂年将桌上除了笔墨纸砚之外的杂物移走,将四张画像往旁边挪了挪,随后动笔。 准备一一画出头骨画像,还是那句话,人的皮肉可以改变,骨头却难以变化。 一个人的骨相在成年后就会定型,偶有变化,也不会太明显。 所以,从骨相来找凶手,是比较容易的,但前提是对人的骨相和脸上的重要骨点足够了解。 不巧,檀灵阳正是这方面的高手,虽不能像传说中知道三个骨点就能画出画像那般厉害,但她也不差。 自从她决定为父母报仇,就苦练画技,因为她知道精准的画像对找出真凶帮助巨大。 在来到大齐之前,这个本领助她屡次破案,从未出错。 现在,更是派上了用场。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蜡烛燃烧时的噼啪声,磨墨声,檀灵阳凝心静气,专心致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手中的画笔和桌上的纸。 萧颂年见她如此专心,仿佛已经到了忘我的境地,放轻了磨墨的力道,争取不发出一丝声音。 三张头骨相画成,檀灵阳的身子猛地一晃,毛笔上墨汁滴落,毁了刚开始的第四张画。 萧颂年扶住险些摔到桌上的檀灵阳,劝道:“实在不行就算了,你本来就身体虚弱,需要静养,让萧砚舟自己查就是。” 檀灵阳晃了晃有些晕眩的头,努力保持清醒,“不碍事,还是早日找到凶手要紧。” 见她心意已决,萧颂年叹口气,“张嘴!” “啊?” 檀灵阳疑惑转头,口中忽然被扔进两枚药丸,入口即化,有些清凉。 萧颂年道:“这药丸是陛下从前赐的,能提神静气,更能补养身子,便宜你了。” 檀灵阳弯了弯眼睛:“多谢萧指挥使赠药,等我赚了俸禄,就请你吃饭。” 还真别说,这药丸确实有用,檀灵阳本来还有些晕眩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就连力气都多了些。 “你先把之前借的钱还了再说。”萧颂年玩笑一句。 檀灵阳装作没听见,转头专心画画。 直到天边鱼肚白,一张人像新鲜出炉。 看着纸上有些熟悉的面容,萧颂年除了感慨檀灵阳画技高超之外,还有些惊讶,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是她。 檀灵阳画完四张骨相,就知道了这几人确实是同一人假扮,且从骨相来看,是个女子头骨,又将老翁、老妇和壮年男子的画像还原成年轻时的相貌,从中找出相同之处,才画出了这最终的画像。 “就是她,让萧少卿去抓人吧。” 说着,檀灵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一点泪花。 虽然早就习惯了查案时不分昼夜,但还是有些困。 萧砚舟和方主簿听说檀灵阳画出了真凶的画像,匆忙赶了过来。 见纸上是个漂亮女子,方主簿怀疑道:“这人就是杀人分尸抛尸的人?看着不像啊。” 说罢,他觉得纸上的人颇为面熟,仔细盯着看了半晌,才惊道:“这不是施家肉铺的掌柜施娘子吗?!” 檀灵阳点头:“正是她,我和施娘子也有一面之缘,画出来的时候我都有些惊讶。” 方主簿质疑道:“可是先前查探的时候,这施娘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家中也并未养狗,檀司察使是不是画错了?” 先不说杀人分尸需要多大力气,单看面貌,这施家娘子着实不像是会易容抛尸之人。 见檀灵阳被怀疑,萧颂年哼笑一声:“檀司察使的画像本事连陛下都称赞不已,方主簿是怀疑陛下眼光不好?方主簿有这个拌嘴的功夫,还不如抓了人来审一审。” 他看向萧砚舟:“既然方主簿怀疑神龙卫的司察使,本指挥使便亲自出手抓人,省得你们大理寺办事不力,让凶手跑了。” 檀灵阳看着火力全开,不论亲疏,乱怼一气的萧颂年,有些惊讶,咳嗽一声:“萧指挥使何必动气,方主簿也是为了查案子,这案子本就是大理寺的,不如各退一步,让他们去抓人。” 萧砚舟忙道:“方主簿,还不快带着画像去抓凶手,不要让她跑了!” 方主簿行了礼,忙不迭离开,后悔不已,明知道檀灵阳是神龙卫的人,他就不该多嘴一问! 方主簿离开后,萧砚舟抱歉道:“檀司察使,这次是我约束手下不力,你能来帮忙画像,多谢!” “萧少卿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抓到真凶,不碍事的。”檀灵阳道。 “画像画完了,我们先走了。”萧颂年推着檀灵阳就走,丝毫不给萧砚舟再客套的机会。 临出门之前,还冲着萧砚舟阴阳道:“庙会上江娘子怕是受惊不小,萧少卿还是去探望一下更好。” 萧砚舟看着他气呼呼离开的背影,品着他留下的话,脸色有些古怪,这咏时,怕不是吃错了药,怎么还误会他和檀娘子? 萧颂年被方主簿气到,推轮椅的动作飞快,恨不得推出坐马车的速度。 檀灵阳抓紧扶手,幽幽道:“萧指挥使再加把劲儿,我就能被甩出去了。” 听见她提醒,萧颂年忙慢下来,“抱歉。” 檀灵阳挑眉道:“不碍事,有神龙卫指挥使给我推轮椅,说明我面子大。” 说着,正遇上来大理寺上值的官员,看见他们俩,神色有些奇怪,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檀灵阳看了眼萧颂年惹眼的相貌,揶揄道:“还是赶快回神龙卫吧,不然这消息怕是要传的满天飞了。” “怕什么。”萧颂年小声嘀咕。 檀灵阳没听清,疑惑看向萧颂年:“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已经让万州来接我们了,他就在大理寺门口。” 萧颂年昨晚就交代了万州,要是他们晚上没回去,记得一早来大理寺接人。 回了神龙卫,吃了早饭歇下,檀灵阳刚睡熟,就被素光叫醒。 “檀娘子,萧少卿又来了。” 檀灵阳也有些疑惑,怎么又来了,难不成是施雁齐跑了? 萧砚舟顶着萧颂年要杀人的目光坐在三才堂里,见到檀灵阳立刻道:“檀司察使,凶手想见你,说如果见不到你,她就不说真相。” 第五十八章 真相 檀灵阳皱眉:“施雁齐承认她是凶手了?” 她和施雁齐非亲非故,只有一面之缘,为何施雁齐非得见她? 萧砚舟点头道:“正是,她亲口承认抛尸案与她有关,只是不肯说更多。” 萧颂年无所谓道:“不肯开口就用刑,还是说你们大理寺的人如此怜香惜玉,见到凶手是女的就舍不得用刑了?” 萧颂年不满地看了萧砚舟一眼,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二哥是个会怜香惜玉的,檀灵阳帮了他大忙,才刚歇下,就又要被薅起来干活,大理寺没人了吗? “咏时,你这说的什么话!”萧砚舟瞪他一眼,“我只是看施雁齐找檀司察使似乎确实有隐情而已。” 檀灵阳笑笑:“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昨晚萧颂年给的药确实有效果,她现在虽然脱力,但精神还好,见一见施雁齐也没什么。 萧颂年从素光手中接过轮椅,主动推着她先走一步,瞪向落后一步的萧砚舟:“萧少卿还不走,是要留在我神龙卫吃饭不成?” 萧砚舟摸摸鼻子,莫名有些理亏,他也看出檀灵阳状态不好,只是这事关抛尸案,确实不能不来这一趟。 大理寺狱里,施雁齐缩在墙角,听见脚步声和轮椅声,忙探头看了看,见是檀灵阳被人推着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檀灵阳等人在她面前停步,檀灵阳道:“施娘子找我有何事?” 施雁齐见她说话时中气不足,脸色苍白,急切道:“你怎么如此虚弱?可曾看过郎中?” 她话里的关心不似作假,引得檀灵阳更疑惑了。 她从来不曾认识施雁齐,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庙会那日在肉铺里买了施家娘子的猪肉,她们几乎没有交情,施雁齐为何如此关心她? 见檀灵阳表情探究,施雁齐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拢了拢头发,本还有几分焦急的神色转成了平淡之色,“只是随口问问。” 檀灵阳笑道:“我和施娘子从未有过什么交情,施娘子却如此关心我,想必是担心我身体不好,不能继续查案?” 施雁齐脸色一变:“你!” 她哼了一声:“你还是挺聪慧的,算我没看错人!” 檀灵阳更加一头雾水了,听她这话头,似乎是在自己查案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她在大齐办过的案子也就只有那采花杀人案了。 檀灵阳略一思索,道:“施娘子不必担心我不能查案,陛下昨日已封我为御赐司察使,协助神龙卫查案。” 施雁齐惊喜道:“你当真当了官?” 檀灵阳点头道:“这是自然,谁不想入朝为官报效朝廷呢,更何况我平生所愿就是荡尽天下不平事,扫尽天下凶犯!” “有志气!可惜啊,我看不到那一天了。”施雁齐赞了一声,颇为惋惜。 她看向檀灵阳及其身后的人,“只要你们答应去调查并捣毁无忧寺,我就说出真相!” 檀灵阳笑道:“原来你将死者头颅对着无忧寺,果然是想引我们调查无忧寺,我答应你。” 施雁齐又看向萧颂年和萧砚舟。 两人对视一眼,也点了头,“我们答应。” “好!”施雁齐笑了一声,“是我分尸抛尸,就为了让你们去调查无忧寺。” 施雁齐席地而坐,缓缓道来。 她的父亲是个杀猪匠,这一身本领就是她父亲教的。只是她父亲并不是什么好人,喜欢喝酒,一赚到钱就去酗酒,所以家里根本攒不下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算是母亲日夜操劳,也禁不住父亲的花销。 而且,施雁齐的父亲喝酒之后,还喜欢打人,经常殴打她和她母亲。 为了活下去,施母迫不得已之下就去无忧寺借了印子钱,只是钱一到手,就被施父拿去喝酒。 因为成天被丈夫打骂,且迟迟还不上印子钱,施母被无忧寺的人逼着卖身,不堪受辱,直接当着施雁齐的面投井自尽,那一年,施雁齐才七岁。 施父在知道妻子死了之后,不仅没有想着给妻子讨个公道,反倒找上无忧寺,耍尽赖皮手段,销了施母借的账,还想将施雁齐抵给无忧寺换取钱财。 施雁齐用自己能杀猪赚钱供养施父喝酒为理由,哄得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施父将自己的杀猪本事教给了施雁齐,每日拿着施雁齐赚来的钱买酒酗酒,整日没有清醒的时候。后来,施雁齐十岁时,施父直接喝酒喝死了。 施雁齐为了给母亲报仇,搬家到了无忧寺附近,因为杀猪的手艺好,加上相貌好,很快有了不少回头客。 她也借着这个机会打听无忧寺的事,这才知道无忧寺附近的人家就没有没借过印子钱的,有不少人家因为还不上印子钱,就将自己妻子、女儿推出去抵债。 那四名死者就是施家肉铺的常客,施雁齐在发现她们也受无忧寺逼迫之后,主动跟她们成了朋友,在得知无忧寺要比她们当暗娼时,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故事,博得同情。 施雁齐说服并答应那四名死者会让无忧寺付出代价,那四人本就不想被逼良为娼,有了施雁齐的承诺,索性直接上了吊。 施雁齐则在她们死后,将尸体分割成尸块,故意在无忧寺附近有庙会的时候抛尸,引起骚乱。 施雁齐叹气道:“我知道只有这种大案子才能引起官府注意,所以才这么做,那四位娘子都是甘心去死的,她们是为了帮我报复无忧寺。” 众人唏嘘不已,没想到施雁齐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抛尸,更没想到四名死者竟然是自杀的。 檀灵阳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你早就知道怎么样才能引起官府注意,为何等到现在,整整等了十七年?” 施雁齐定定的看着她,妩媚一笑:“因为你!” 不等檀灵阳说话,她继续道:“前些日子听说连着死了八个人的采花杀人案被查清了,我就去打听,得知查清这案子的人是位小娘子,且短短十日就将大理寺和京兆府都没查清楚的案子查得水落石出,当时我就知道我等的机会来了!” “京城里这些官是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有你不一样!” “你有本事,还是女子,更能明白女子的不易!”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第五十九章 荷包 檀灵阳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是她的出现,才让施雁齐有了报复的机会,更没想到,在她们尚未谋面的时候,施雁齐就已经对她如此看重。 檀灵阳轻轻叹气道:“那,她们的骨头去了哪儿?” 施雁齐沉默下来,长叹一声,“在城南郊外的乱坟岗,我把她们埋在了那里,立了个无字碑,碑后边有刻的杀猪刀的印记,当作记号。” “从东到西,按照年龄从小到大埋的。她们用命助我复仇,我虽不能让她们彻底入土为安,但也不会把她们的尸骨扔了。” 施雁齐落了一滴泪,期待看向檀灵阳,“檀娘子,你说的话一定要做到,我就算到了地底下也会看着你的!” “这是自然。”檀灵阳低落道。 她不由得想,若是有官员能一早发现无忧寺干的那些勾当,或许施雁齐和她家人不会落到如此下场,那四个女子也不会死。 十几年来,不知道无忧寺祸害了多少平民女子。 无忧寺,李家,都该死! 出了大理寺狱,阳光落在身上,反倒让檀灵阳心中那股气更盛了些。 李家和无忧寺放印子钱,建暗娼馆,或许只是为了敛财,可他们真的只有这一处敛财之所吗?还有多少人被他们所害? 京城繁华,可这繁华的表象之下,还有多少像施雁齐这样被祸害的人? 她当官本是想安安稳稳查案,可如今才知道,先是崔家,后是李家,只要那些世家贵族还在,就会有查不尽、查不明白的案子! 檀灵阳声音低哑,看向萧砚舟:“萧少卿,施雁齐会被如何判刑?” 萧砚舟道:“她虽然没有杀人,但却损毁尸体,随后还抛尸,恐怕不会判的太轻。” 檀灵阳沉默一瞬,道:“既然已经知道死者的尸骨在哪儿,还是尽快通知她们家人,让她们入土为安吧。” “这是自然,檀司察使可要同去?”萧砚舟问道。 “去,到时萧少卿找人告知我一声就好。”檀灵阳点了点头。 萧颂年有些生气道:“去什么去,你现在病还没好,就去乱坟岗那种地方?” “只有看着她们下葬,才能让我更明白在这里查案会遇上什么。”檀灵阳低声道。 她话里有话,萧颂年和萧砚舟都愣了愣。 萧颂年眸中闪过一丝危险:“你想干什么?” 檀灵阳笑道:“不干什么啊,查案而已,总得有始有终吧。” 或许,上苍让她来此异世,又让她踏进官场,就是为了肃清那些蠹虫! 檀灵阳微勾唇角,既然要查案,怎么能不将最大的凶手除掉? 萧砚舟道:“我已经让方主簿去通知死者家人,今日未时初去乱坟岗。” “好。” 檀灵阳看萧颂年一眼,后者推着她离开。 回神龙卫路上,萧颂年警告道:“你可不要冲动做事。” 他方才没有错过檀灵阳眼中的杀机,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猜到檀灵阳要干什么,她无非是想除掉世家。 但世家绵延百十年,根基深厚,不是檀灵阳一人能撼动的。 就连他和皇帝想动世家,都只能慢慢图谋,若是檀灵阳和世家对上,怕是刚出头就被世家捏死了。 檀灵阳笑道:“我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你在担心什么?” “呵。”萧颂年冷笑一声,终究没再继续说。 回了云锦苑,吃了午饭,小睡片刻,到了未时初,檀灵阳被素光叫醒,动身去城南乱坟岗。 素光听说她生着病还要去乱坟岗,担心道:“檀娘子还是别去了吧,乱坟岗里都是孤魂野鬼,阴气重,对生病的人不好。” “没事儿,我就去看看,你跟赵婆子说我晚上想吃镈饦。”檀灵阳笑道。 还没出门,正遇上萧颂年过来,檀灵阳笑问:“萧指挥使也去?” 萧颂年板着脸:“我答应了这七天保护你,自然要去。” 他看向素光:“这里有我。” “是。”素光行礼退下。 萧颂年推着檀灵阳出门,又将人抱上马车,吩咐车夫:“走吧。” 他看向檀灵阳:“你何时能走路?” 檀灵阳想着之前的经验,猜测道:“或许再过两三天就可以了。” 萧颂年点点头,没再说话。 过了大半个时辰,接近未时末时,他们才赶到乱坟岗。 萧砚舟和大理寺的人,还有死者家人都已经到了,周围有不少杂役守着。 檀灵阳看见了一个熟人,程澈也在,她旁边还有个中年男子,看打扮,也是仵作。 来的死者家人几乎都是家里的男子,面上看不出多伤心的样子。 萧砚舟见他们过来,道:“申初开棺,程仵作和冯仵作会帮忙辨认尸骨身份。” 檀灵阳点点头:“我在外边看着就好,萧少卿不用在意我。” “好。” 萧砚舟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去了一旁,安抚死者家人,安排等会儿开棺的事。 檀灵阳随手指了个方向:“咱们去那儿看吧。” 萧颂年笑道:“都听檀司察使吩咐。” 檀灵阳剜他一眼,怎会听不出他是故意揶揄她的。 时辰到了,大理寺的衙役挖开坟墓,露出了里边四具棺材。 施雁齐并没有多少钱,只买得起最便宜的棺材。 众人合力取出棺材钉,打开棺材。 程澈和冯仵作上前验尸,确定了每具尸骨的身份,才能交还给她们的家人。 在看到尸骨的那一刻,终于有人哭了出来,是曹来财,或许是碍于周围有人在,他并没有哭得太大声。 檀灵阳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自从找到死者家人后,她就托萧颂年查了他们,这曹来财在绣坊当管事的,算不上富贵,但也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的,可他偏偏还要让自己妻子去借印子钱,这中间怕是有其他缘故。 檀灵阳仔细看着他,见他虽然哭得痛心,腰间却挂着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绣工很精致,先前他去大理寺认尸的时候还没有呢。 这曹来财,怕不是故意借无忧寺之手,逼死了自己妻子吧? 檀灵阳别开眼,不想继续看下去,没得恶心人。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皱了皱眉,这地方的土,怎么像是新翻出来的,看着比旁边的土颜色要深一些。 第六十章 贬官 檀灵阳本想仔细查看那里,又一想,这里是乱坟岗,最不缺的就是尸体,或许是死了人,被埋了起来。 瞥见不远处曹来财哭得更伤心,连带着另外几个死者家人也泫然欲泣,檀灵阳叹了口气,看向萧颂年:“走吧。” 马车掉头,往城里驶去。 檀灵阳掀起帘子,正好和程澈对上视线,笑着微微点头,随后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没多久,她忽然道:“施雁齐会死吗?” “不一定,或许会流放。”萧颂年没细说,李家不插手,施雁齐顶多被流放,李家若是插手此事,恐怕施雁齐就要偿命了。 檀灵阳叹气道:“也不知道那些木楼里的女子日后要怎么活下去,她们也是命运坎坷。要是我现在有钱,还能安顿她们,可惜我不光没钱还债台高筑。” 她想起一事,问道:“我记得万州说朝中官员也有去无忧寺的暗娼馆的,这违反了大齐律吧?” “自然,”萧颂年点头,又叮嘱她,“朝堂上的事和你无关,你就不要打听了,等官袍做好,好好查案就是了。” 他自然知道檀灵阳的弦外之意,只是连刑部尚书都去那里,这可不是檀灵阳能插手的事。 不过,倒是可以借此让那些老东西吃点苦头。 “萧指挥使的话,我不敢不听啊。”檀灵阳笑道。 翌日早朝,皇帝还没到,不少官员都已经在了。 他们状若无意地瞥着萧颂年,心里泛起了嘀咕,这萧指挥使平时从不上朝,今日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 想起前几次萧颂年上朝时,每次都能让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员倒大霉,今日不知道又轮到谁这么倒霉? 众人面上表情不显,心里却都将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过了一遍,没什么大错,想必不是他们。 “陛下到——”李公公一甩拂尘,尖声道。 众人高呼万岁。 皇帝坐在龙椅上,“众卿平身。” 瞥见下方不远处的萧颂年,“萧卿今日也来了?不错。” 萧颂年上前一步,行礼道:“臣有本奏。” “哦?说罢。” 完了!有人要倒大霉了! 这是大部分朝臣的心声。 萧颂年面不改色:“臣要参工部侍郎李东明借无忧寺大肆敛财,私建暗娼馆,逼良为娼,教子无方,纵容其子李守竹和李守谦二人抢占田产、欺男霸女,致使百姓生怨,民不聊生。” 李东明忙出来辩解道:“陛下,臣从未做过此事,不知萧指挥使为何污蔑微臣?” 萧颂年转头看他,挑衅一笑:“李侍郎不要急,听我慢慢说,再说了,陛下面前,陛下尚未开口,你就急着辩解,岂不是让人以为你做贼心虚?” “你!”李东明怒目而视,转头行礼道,“陛下明鉴,微臣从未做过那些事,更不敢违反大齐律!” 皇帝悠悠开口:“朕知道爱卿不是这种人,既然没做过,萧指挥使还是好好说,不要诬陷了李爱卿。” 话里话外,都是毫不掩饰地偏袒萧颂年。 这也让底下朝臣皮子一紧,完了,李东明真要倒大霉了。 萧颂年拿出厚厚一沓纸,双手奉上。 “这是臣查到的无忧寺和李家的往来账本,无忧寺私放印子钱,周边百姓若是借了却还不上,家中女眷就会被逼良为娼,放在无忧寺后山的木楼里招揽客人。这生意在李家的庇护下已经做了二十年,每个月都会给李家孝敬,高达一万两。此外,逢年过节也有孝敬,光是无忧寺一处,李家就能每年敛财至少二十万两白银。臣的人和萧少卿都曾亲眼见到无忧寺后山的木楼里是暗娼馆,且有不少朝中官员都曾去过。”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大齐并不限制朝臣狎妓,只是这私下逛暗娼馆可是违法的,尤其还是官员,知法犯法,岂不罪加一等? 朝臣四处观望周围的人,都想知道是哪些人如此大胆。 “不止如此,无忧寺借着放印子钱,逼良为娼,害死了不少人,近日无忧寺庙会上的抛尸案就是被无忧寺迫害的人无奈之下做的,只为了报复无忧寺。只是这凶手不知道,无忧寺背靠李家这棵大树,她一小小女子怎能报复得了,不过是白费工夫罢了。” “臣已将案件详情写进奏本中,请陛下过目。” “另外,李侍郎纵容长子李守竹和次子李守谦抢占京郊百姓的田产,逼得百姓卖身为奴,且李守谦欺男霸女,当街强抢民女,事后又将其残忍杀害,已经害死三个无辜女子,却都被李家掩盖下来。” “这是李家人抢占的田产和百姓的供词,以及那三名被害女子家人的供词和仵作的验尸记录,请陛下过目。” 萧颂年行礼道:“臣还要参京兆府尹赵修礼尸位素餐,和李东明官官相护,助其掩盖罪行,德不配位!” 赵修礼在萧颂年说李家人强抢民女时,就觉得不对,现下听他参自己,忙跪下辩解:“陛下,臣不知此事啊,臣的确办事不力,不知道李家人竟敢强抢民女,是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萧颂年轻笑一声:“赵府尹还真是会避重就轻,你当真以为你不承认和李家勾结,我就没有证据吗?” 他从怀里再次掏出一本奏本,“陛下,这是赵修礼和李东明私下往来的记录,以及去过无忧寺暗娼馆的官员名单,共计十数人。” 龙椅上,一件件证据呈上,明仁帝的脸色越来越黑,当看见最后那奏本上,硕大的刑部尚书几个字时,更是怒到了极点。 他随手拿起一个奏本,砸在李东明和赵修礼身上,“很好,你们当真是朕的好臣子!” 崔敬业想帮忙开口求情,触及到皇帝怒极的目光,又缩了缩,安静如鸡。 明仁帝怒道:“传朕旨意,工部侍郎李东明教子无方,知法犯法,官降三级,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半月。户部员外郎李守竹侵占田产,欺男霸女,终生不准入朝为官!” “李家所得无忧寺利润半数上交国库,半数分给那些被逼良为娼的百姓。抛尸案凶手施雁齐,其情可悯,其行可原,流放岭南。” “关闭无忧寺,寺内所有僧人除去僧籍,流放岭南,遣散无忧寺内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女子,令其各自归家。” “京兆府尹赵修礼不思感恩,和李东明勾结,贬官为琼州长史,今日就启程。” “刑部尚书崔敬业等人流连暗娼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官降两级,罚俸一年。” “退朝!” 第六十一章 报复 皇帝走得干脆,丝毫不给李东明他们辩解的机会。 李东明等人瘫在地上,不知道为何事情成了这样。 萧颂年查出了这么多东西,他们却丝毫不知道,被戏弄得像个傻子。 赵修礼看着不远处的江太傅,“岳父!” 他刚开口,就被江太傅瞪了回来,剩下的话也不敢再说。 他娶了江太傅的次女,才爬到了京兆府尹的位子上,刚上位没几年,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贬到琼州去了。 琼州那地方,穷困荒僻,怎么能和京城比啊! 江丞相走过来,看着萧颂年道:“萧指挥使还真是雷霆手段,怎得事先也不通个气,老夫也好与你一起啊。” 萧颂年微微勾唇:“侦查百官本就是神龙卫的职责,还是不劳江丞相费心了。” “江丞相有这个工夫,还是替赵长史好好打点。” 江丞相和江太傅是远亲,自然是一党的。 吏部尚书江启凑过来:“萧指挥使,陛下还没说让谁来代替这些位子,你看?” 江启是江太傅的长子,在吏部当尚书,可是个不错的差事。 “陛下没说,我也不知圣意如何,江大人不如等会儿去见见陛下。”萧颂年打了个哈哈。 萧颂年的视线转了一圈,欣赏着崔敬业和李东明等人仿佛死了爹娘般生无可恋的表情,心情愉悦,见众人都未离开,笑道:“陛下都走了,各位大人还不下朝吗?” “这就走。” “萧指挥使真是少年英才啊。” 无关之人恭维几句,立刻跑没了影。 萧颂年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李东明他们,冲江丞相等人笑笑:“本指挥使公务繁忙,就不陪几位大人在这儿站着了,告辞。” 说罢,他大步离开,背影潇洒肆意,却让李东明他们恨得牙痒。 江太傅看向跪着的赵修礼,骂了句:“蠢货!” 随即,拂袖离开。 江丞相等人也走了个干净。 江启临走之前扶起了赵修礼,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等会儿去家里找我。” 李东明红着眼瞪着萧颂年的背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被害得降级,长子也再不能当官,彻底断了仕途,整个李家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也不为过。 萧颂年此人断不能留! 李守竹期期艾艾蹭过来,扶起他:“爹,先回家吧。” 李东明反手一巴掌扇上去,“孽子!” 回到府里,李守竹和李守谦两人跪在李东明身前,身上还有被动过家法的痕迹。 李东明仍不消气,又骂了两句,“你们两个蠢货,做事为何不知道收拾干净,让人抓了尾巴,害了全家!” 李守竹低头道:“爹,我也不知道那抛尸案能和无忧寺有关,更不知道萧颂年他能顺藤摸瓜查到这么多啊。” 李守谦平时游手好闲,知道的多些,“爹,我听说神龙卫最近多了个女子,还被陛下封了御赐司察使,能随时进宫面圣,该不会是她教的萧颂年吧?” 李守谦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对,“萧颂年以前可从来没有跟咱们家对上过,今日怎么忽然针对咱们,肯定和那女子脱不了关系!” 李东明也上了心,一个女子,还能入了陛下的眼,被封为御赐司察使,实在是蹊跷。 他看向李守竹:“你去查查那女子的来历,要是再办不好,就滚回祖宅!” 李守竹忙点头,“爹,你放心,我肯定办好此事!” 开什么玩笑,祖宅在千里之外,他可不想回老家。 江府里,也是如此场景。 赵修礼满面颓唐:“岳父,我不想去琼州啊。” “不想去?那你是要抗旨?”江太傅闭眼不看他,他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蠢的人当女婿! 江启担忧道:“萧颂年怎么会突然对李家和你下手,这会不会是陛下的意思?” 赵修礼不满道:“萧颂年那崽子就是不满我想把荣儿嫁给他,借机报复!肯定是那妖女给他出的主意!” “什么妖女?”江启问。 “那萧颂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擅长画像的女子,叫檀灵阳,前些日子和采花杀人案和这次的抛尸案,都是这女子画出了凶手的样子,要是没有她,就不会有这些事!” 提起檀灵阳和萧颂年,赵修礼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要不是他们,他又怎么会被贬官! 檀灵阳,这名字……江启忽然想起来:“爹,陛下前日下旨,封了檀灵阳为正九品御赐司察使,还许她随时进宫面圣。” 江启是吏部尚书,管的就是朝中官员任命,当时他还纳闷怎么封了个女子当官,现在想来,恐怕和萧颂年也脱不了关系。 江太傅冷了眼眸:“去细查。” “是。” 云锦苑里,听完萧颂年说了早朝时的事,檀灵阳哈哈大笑,这些人可真是活该。 笑完了,檀灵阳忽然感觉不对,“你早就知道李家不干净?” 萧颂年笑道:“不干净的又何止李家呢,只是还不到动他们的时候罢了。” 檀灵阳竖了个大拇指:“萧指挥使英明。”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样一来,李家会不会记恨施雁齐,对她下手?” “或许会。”萧颂年道。 虽然现在李家乱了,但是多年经营的人脉不是假的,只要他们说句话,底下的人自然会乐意帮忙。 檀灵阳眨眨眼睛,“保护一个被流放的犯人,对咱们英武的萧指挥使来说,也不是难事吧?” “你想让我帮施雁齐?”萧颂年笑笑,“这自然可以,只是,你现在不应该更担心你自己吗?” “你现在也算是因为这两个案子有了些名气,李家和其他人或许会记住你,你就不怕他们报复?”萧颂年笑问。 檀灵阳轻蔑一笑:“我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笑得恣意:“早在我决定当探事人的那一刻,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曾得罪的人不知凡几,比李家厉害的也不是没有,如今活一天就是赚一天,岂会怕他们!该是他们怕我才对!” 毕竟有句俗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檀司察使好气魄!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萧颂年看着自信昂扬的檀灵阳,心中触动。 “还要靠萧指挥使多提携!”檀灵阳笑道。 “明日,施雁齐就会被流放,启程去岭南,”笑过后,萧颂年道,“你可要去送她?” “这是自然!” 第六十二章 异世之人 晴空万里,城门口人来人往,颇为喧闹。 马车停在在城门外不远处,檀灵阳掀起帘子,看着三个衙役押着戴着枷锁的施雁齐慢慢走过来,笑道:“施雁齐过来了,下车吧?” 萧颂年微微点头,伸出手,扶着她下车。 檀灵阳的身体已经好了一些,至少不需要用轮椅代步了。 衙役都是被打过招呼的,看见他们,径直押着施雁齐过来,行礼道:“见过萧指挥使和檀司察使,你们慢慢说,小的们就在那边,有事儿您吩咐。” “去吧。”萧颂年面无表情。 檀灵阳笑着塞给领头那衙役一个荷包,“几位辛苦了,这是茶钱,几位好好歇歇,这去岭南还远着呢。” 那衙役掂了掂荷包,眼中带上喜色,又瞥见萧颂年,推拒道:“这怎么好意思,押送犯人是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檀灵阳咳嗽一声,萧颂年微微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 檀灵阳直接将荷包塞回衙役手里,“各位何必跟我客气,让我和施娘子多说说话就行。” 见萧颂年也是一副默许之态,领头的衙役笑眯眯收下荷包,“那两位慢慢聊。” 等衙役走后,施雁齐自嘲一笑:“没想到会是你来送我。” 檀灵阳将挎着的包裹递给她:“这里是一些衣物吃食和银钱,银子我缝在了棉衣里,包裹里的是铜钱,此去前路艰辛,施娘子要多保重。” 施雁齐接过,低落道:“多谢檀娘子。” 她追问道:“无忧寺的事如何了?”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檀灵阳会心一笑,将昨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以及李家和其他人的下场低声说了一遍,引得施雁齐畅快大笑。 施雁齐擦去眼角泪水:“这样也好,我也算是给我娘报仇了。” 檀灵阳叹气道:“经此一遭,李家或许会恨上你,虽然我打点了那几个衙役,但你自己也要小心。” 施雁齐正色道:“你也是,我不懂朝政,可也知道那些大官不会愿意让你一直查案,你比我更要保重自身。” “我明白,”檀灵阳点头,又笑,“若是来日我有机会去岭南,定会去看你。” “好啊,那我就等着了,”施雁齐也笑,“没想到临了了我还能再交个朋友,行了,你不用送了,我走了!” 施雁齐大声道:“那边几位大哥,走吧!” 三名衙役听见,忙过来,招呼道:“檀司察使,那我们就走了。” 檀灵阳行了一礼:“还请几位大哥多关照些施娘子。” “这可不敢,”领头衙役忙扶起她,“檀司察使这就是客气了,我们保证好好把人送到岭南。” 他刚刚可看了,那荷包里,放了三块金饼! 那可是他见都没见过的金饼! 看在金饼的份上,他也不会为难这犯人的。 檀灵阳看着施雁齐南去,施雁齐的背影潇洒瘦弱,心头的担忧久久不散。 萧颂年随口道:“不必担心,我派了人暗中跟踪,她不会死的。” 闻言,檀灵阳喜笑颜开:“那就多谢萧指挥使了。” 萧颂年见她不再皱眉,觉得顺眼了许多,“你自己先回去,我还有要事要办。” “好。” 萧颂年骑马离开,檀灵阳也上了马车回神龙卫。 回了云锦苑,檀灵阳找来素光:“素光,我想在城里租个房子,你有没有好门路?” 素光疑惑道:“娘子是觉得神龙卫不好?” “那倒不是,只是还是租个房子更方便些。” 檀灵阳忙摇头,神龙卫的位置好,这里景致也好看,住起来很舒服,只是她现在多少也算是个官,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不走,还是租个房子更方便。 素光没有多追问,道:“那去城里找觅宅铺就是了,尤其是东西两市有不少大的觅宅铺,娘子不妨想想预备租什么样的宅子,明日我陪娘子一起去。” “好,多谢啦。”檀灵阳笑笑。 另一边,萧颂年看着禅房里老神在在喝茶的法显大师,问道:“我供奉的玉佩当真还在这里?” 法显点头道:“自然还在,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为何要骗萧指挥使。” “前些日子,我在一个人身上见到了一模一样的玉佩,大师可知是何缘故?”萧颂年又问。 法显倒茶的手顿了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 萧颂年眯了眯眼,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收获,看法显这样子,似乎毫不意外? “既然如此,你还敢说我供奉在寺里的玉佩还在?”萧颂年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威胁。 法显坚持道:“萧指挥使的玉佩一直供奉在大殿里,老衲天天诵经时都能见到。” 萧颂年步步紧逼:“那你如何解释为何还有另一块一样的玉佩?”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 萧颂年被气笑了,看来法显不光知道玉佩的事,还知道有玉佩的另一个人是谁,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下狠手了。 萧颂年语出惊人:“檀灵阳是异世之人,对也不对?” 檀灵阳在他面前并没有可以隐藏她的不对劲,种种迹象加起来,他推测,檀灵阳要么是妖鬼神怪,要么是异世之人。 这世上是没有神仙鬼怪的,所以他宁肯相信檀灵阳来自异世。 法显那日对檀灵阳态度不一般,所以他才会找上门来。 法显定定看他一眼:“阿弥陀佛。” 他可什么都没说。 萧颂年目光危险,盯着法显道:“老和尚,你对着檀灵阳就能连送好几句偈子,对着我只有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法显轻淡一笑:“那女施主是智勇双全,身负大功德之人,老衲只是好奇而已。” 萧颂年面色更不好看了,这老和尚话外之意,是说他鲁莽憨痴,不行好事,才没有功德? 这老和尚,真是偏心得很啊! 不过,这次来也不是没有收获,既然知道了檀灵阳不是此间人,那就可以放心用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法显:“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大师还是在这里好好念经吧!” 法显看着对面那个动也没动的茶盏,笑着摇了摇头。 第六十三章 昭雪 明明昨日还晴空万里,今日却阴了天,檀灵阳看看天色,催促道:“素光,要不然咱们只去几家大些的觅宅铺好了,看上去今天会下雨呢。” 素光像是想起什么,道:“今日是小雪呢,说不准会下雪。” “下雪?早了些吧?” 檀灵阳和素光相携出门,上了马车。 萧颂年正好从外边回来,见神龙卫的马车离开,招来万州,问道:“檀灵阳要去干什么?” 万州道:“应该是去觅宅铺,素光昨日说檀司察使想租房子,听说是觉得自己一直住在神龙卫不大妥当。” 萧颂年不屑道:“租房子?她租得起吗?” 京城里地段好的房子可不是一般的贵,檀灵阳连打点衙役、关照施雁齐的钱都是找他借的,能有钱租房子? 万州却道:“卑职倒觉得檀司察使搬出去也好,不然一直住在这里,万一别人误会了,对檀司察使官声无益啊。” 萧颂年心中一动,看向他:“你倒是难得说到点子上。” 他接着道:“你去看看她能不能租到房子,顺便把宣阳坊那套宅子收拾收拾。” 万州眼前一亮,那宅子可漂亮得很,“头儿是要把宅子租给檀娘子住?” “不行?”萧颂年眯眼看他。 万州谄媚一笑:“那哪儿能啊,我这不是看您处处对檀娘子上心,有些意外嘛,您可从来没在陛下面前给我求过官呢。” “就你?”萧颂年上下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眼中嘲笑意味明显。 万州丝毫没被伤到,反而调侃起来:“头儿,你对檀娘子可不像是对同僚的举动啊。” 衣食住行,样样操心,还亲自给人家推轮椅,恨不得饭都上手喂了,这能是对同僚干得出来的? 万州心里偷笑,恐怕就是像外边传的那样,他们指挥使是看上人家了! 萧颂年危险眯眼:“你是没正事干吗?” “那倒不是,这不是您喊我过来的嘛。”万州贱贱一笑。 “滚!” “得嘞!” 万州麻溜滚了,可他的话却盘旋在萧颂年脑海里。 萧颂年皱眉,他好像确实对檀灵阳太上心了些,难不成,真的对她动了心? 可他们互相并不了解,他又怎么可能只是被皮囊俘获的肤浅之人! 萧颂年轻轻摇头,都是万州胡说的缘故,该让他多干些活,堵住那张嘴! 滚远了的万州忽然打了个喷嚏,疑惑不已,咋回事,得风寒了? 天气是冷下来了,算了,回家喝点姜汤好了。 直到下午,檀灵阳和素光腿都跑细了,跑遍了城里十家大的觅宅铺,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宅子。 檀灵阳想要的是地段好一些,最好能离皇城近一些,也不要太贵的宅子。 进了觅宅铺,一说要求,差点被人轰走,简直像是来找茬的。 看了半天下来,地段好的就没有便宜的,便宜的都已经快要出城了。 租房这事,只能暂时作罢。 檀灵阳叹气,她一个月月俸等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就是二十贯钱,租了宅子后总要找两三个仆妇帮忙洗衣做饭,要是住得远了,每天岂不是天不亮就得起来往神龙卫赶,那也太痛苦了。 可她总不能继续厚着脸皮住在神龙卫吧? 檀灵阳垂头丧气回了云锦苑,一进去,就看见了靠窗而坐的美男子,萧颂年。 她站在远处看着,萧颂年正在品茶,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之气,确实好看。 像极了颂年哥哥。 萧颂年忽然转头看她:“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来?” 檀灵阳正看得出神,被这句话惊醒,有些怅然,进了房里。 萧颂年见她兴致不高,问道:“怎么,租宅子不顺利?” 檀灵阳叹口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闷闷不乐地拈了粒桌上的糕点扔进嘴里,“确实不顺利,在京城生活下去,可太难了。” 没来到这里之前,她幼时家境不错,从未吃过苦,后来父母被害,她在孤儿院待了几天,随后又被萧家收养,更是没吃过苦。 唯一称得上吃苦的日子,恐怕就是父母被害和在孤儿院的那几天了。 她从前还真从来没有为钱不够花而发愁,结果到了这里,却处处缺钱,债台高筑,也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没钱半步难行。 “京城居,大不易。”萧颂年道。 他指了指不远处放在桌上的两身官袍,“官袍做好了,去看看吧。” “真的?太好了!” 檀灵阳忙过去看,一套是浅青色常服,一套更加繁复些,应当是上朝时穿的。 她冲着萧颂年笑得开心:“多谢萧指挥使特地给我送来。”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又转回榻上,坐在萧颂年对面。 萧颂年疑惑道:“为何不穿上试试?” 檀灵阳摆摆手:“万一弄脏了就不好了。” 忽然,一粒雪花被风吹进来,落在檀灵阳脸上,檀灵阳转头看去,外边已经下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 她笑道:“还真下了雪,看今天的天色,我还以为是要下雨呢,没想到都是冬天了。” 她瞥见桌上的小泥炉,笑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萧颂年也笑:“雪夜对饮,檀娘子好风雅。” 两人没有急着吃晚饭,反倒真取了酒,细品起来。 萧颂年道:“这是陛下送我的葡萄酒,说是用西域传来的马奶葡萄酿的,便宜你了。” 他也有不少别的好酒,只是那些酒对檀灵阳来说,恐怕太烈了,还是这葡萄酒更合适。 檀灵阳笑道:“那我还真是运气好,既能遇见你,还能喝上这御赐的葡萄酒,我敬你!” 一杯酒下肚,檀灵阳面上染了一丝薄红,看着对面的萧颂年的脸出神,“真好啊,还能见到你。” 萧颂年心里闪过一丝不舒服,岔开话题,“无忧寺那些女子,愿意自食其力的,被我雇到了庄子上干活,不入奴籍。” 檀灵阳点头:“那太好了!我替她们谢谢萧指挥使。” “你既然要入官场,可有取字?”萧颂年问,“时下人喜欢互相称字。” 檀灵阳摇头,“我爹娘没有给我取过,我自己取一个如何?” 她喝了口酒,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笑道:“就叫昭雪,希望天下案件都能真相大白,受害人都能沉冤昭雪,如何?” 萧颂年沉吟道:“也好吧。” 这字,属实有些奇特,不过想到檀灵阳一心探案,倒也能理解。 檀灵阳忽然想起来,面露讨好:“我听素光说东市的琼华斋里的糕点特别好吃,所以我想借点钱。” “可以。”萧颂年随手扔给她一个荷包。 檀灵阳打开一看,里边满满的都是五两的银铤,沉甸甸的,“这太多了吧?” 萧颂年挑眉道:“就你那性子,若是吃到什么好的,岂不是这里送一份,那里送一份,钱少了能够花?” 他笑道:“等你发了俸禄,还我就是了。” 檀灵阳甜甜一笑:“多谢萧指挥使。” 说完,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萧颂年难得吃惊,这才喝了三杯,这就倒了? 第六十四章 花云月 次日,天光大亮,檀灵阳迷糊着睁开眼,揉了揉头,她昨晚喝了三杯酒就倒了? 素光听见声音,进来,笑道:“檀娘子,你醒了?把醒酒汤喝了吧。” “多谢。”檀灵阳接过来,一口闷。 素光笑道:“饭食已经准备好了,要拿进来吗?” “好,我梳洗得快些,还真有些饿了。”昨晚没有吃饭就醉倒了,檀灵阳现在肚子里正饿得打鼓。 素光叫了饭菜过来,一边往桌上摆,一边道:“娘子,今早何记觅宅铺的伙计来说找到一处合适的宅子,就在宣阳坊,可要去看看?” “真的?那太好了,等我吃完,咱们一起去。” 两人去了何记觅宅铺,找了那伙计一起,伙计自称是阿旺,年纪不大,嘴却很伶俐,一路上将这宅子夸了个遍。 “檀娘子,这宅子啊位置好得很,离平康坊和东市都很近,便利得很,西富东贵,附近住的也都是达官贵人,清静贵气。” “这宅子里还种了桂花、桃花,意头也很吉祥,是个两进院,不大不小正合适,最适合小娘子住了。” “这价钱更是便宜,这么好的宅子,一个月只需要三千文!除了我们何记觅宅铺,您上哪儿还能找到这么合适的宅子去?” “这房主收拾的也干净,您瞧瞧,什么都不用您动手,今天都能直接住进来。” 阿旺舌灿莲花,将这宅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您看看,可满意?” “确实不错。” 檀灵阳微微点头,这个宅子确实很好,就在宣阳坊,位置便利,去皇城、神龙卫都很近,也确实收拾的利落干净,很是精致漂亮。 而且三千文一个月,确实异常便宜,就连她看得靠近城门处的宅子,一个月都要五千文呢。 只是,这太便宜,似乎也有古怪? 素光也很满意:“娘子,这宅子确实不错,虽然比不上云锦苑,但也很好了。” 檀灵阳看向阿旺:“阿旺小哥,这宅子确实很符合我的要求,只是这价格这么低,是不是事出有因啊?” 阿旺见她这么问,纠结半晌,下定决心道:“我们何记觅宅铺做的是良心生意,我也不瞒您,这宅子出过人命,是凶宅,所以才租不出去。” “嗐,原来只是凶宅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别的官司呢,我就是查案缉凶的,这宅子正适合我租。”檀灵阳松了一口气,“这样吧,两千五百文一个月,我就租。” “两千七百文。”阿旺还价。 “成交!今日就签契书。”檀灵阳笑道。 “得嘞。” 三人回了何记觅宅铺,签了文书,交了半年的租钱。 檀灵阳看着新鲜出炉的契书,笑得见牙不见眼,真好,有地方住了,她自己的小窝! 心情好,檀灵阳就想四处逛逛,正好走着去琼华斋。 何记觅宅铺离琼华斋还有些距离,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走着去正好能逛一逛东市。 然而,没走几步,檀灵阳就听见不远处巷子里传出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檀灵阳走近几步,凝神细听,面目肃然,似乎有人在喊救命? 她叮嘱身后的素光:“你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 “娘子。”素光想开口劝她别多管闲事,又想到她那司察使的身份,转而闭上嘴,转身去东市署找人帮忙。 檀灵阳几步钻进巷子里,小巷里,五个高矮胖瘦不同的男子,正围着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言语调戏。 “这不是揽月楼的云月姑娘嘛,怎么,想哥哥们了?” “哟,想走?别啊,陪陪哥几个,又不是不给钱。” “滚!我死也不陪你们这种人!”花云月气愤道。 檀灵阳随手从杂物堆里抽出一根木棍,大喝一声:“神龙卫查案,住手!” 巷子里的五人愣了愣,待看清叫喊的是个小娘子,猖狂大笑。 “就你?还是神龙卫?那我岂不成了金吾卫了!” “小娘子,你是不是也想陪我们?别急,一会儿就到你。” 趁着他们方才愣神的机会,花云月已经跑到了檀灵阳身后,“恩人,这几个是附近的地痞流氓,听说家里和当官的有些关系。” 檀灵阳掏出神龙卫的令牌:“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本官是陛下亲封的御赐司察使,就是当街杀了你们,也是可以的。” 离得近的一个瘦小汉子仔细一瞧,睁大眼道:“大哥,这好像是真的令牌!” “什么真的假的,只要这小娘子失了清白,就算是神里卫又怎样!” 说着,最后那高胖汉子就要冲上来。 檀灵阳一棍挥出,扑了个空,那五个人都已经被突然出现的万州打倒在地。 檀灵阳惊讶道:“万大人怎么突然过来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素光的声音:“就在这里。” 转头一瞧,素光带来了在东市巡逻的衙役。 檀灵阳噗嗤一笑,看向地上那五人:“今天算你们倒霉,万大人,这几个小流氓交给你了,多谢了!” 看见万州出现,她立刻想到是萧颂年派来保护她的,就为了那七日之约。 檀灵阳转身挽住素光的手:“好素光,你真厉害,我请你去琼华斋吃糕点,走!” 两人走出几步,身后一人追上来:“恩人,留步!” 见她们停住脚步,花云月赶上来,行礼道:“多谢恩人出手相救,我也要去琼华斋,不如一起吧,正好我请恩人,也算是报答。” 檀灵阳见她神色还有些惶恐,以为她是怕再遇到耍流氓的,点头道:“那就同去吧,不过我只是举手之劳,这糕点钱就不用你付了。” “是,都听恩人的,我名叫花云月,十九岁,是平康坊揽月楼的,今日多谢恩人了。”花云月一笑,眉目间尽是旖旎风流。 檀灵阳都看呆了一瞬:“花娘子长得真好看。” 花云月笑道:“恩人也好看,恩人去过琼华斋没有?我最喜欢他们家的瑶池仙桃,他们家的丹凤朝阳和金缕衣也不错,很受追捧。” 檀灵阳见她说得头头是道,笑道:“看来这琼华斋的点心确实好吃,不然也不能让花娘子提起来如数家珍一般。” “恩人说笑了,喏,到了。”花云月指着不远处的三层小楼道。 第六十五章 嫌弃 看着大气的“琼华斋”三字,檀灵阳笑着走快了几步。 一踏进店里,东市的喧嚣热闹仿佛都消失殆尽,只剩下糕点的甜香和宁静的气氛。 檀灵阳环顾四周,店里的布置看上去很是质朴素雅,实际仔细看,就能发觉店家是用了心的。 一楼是散座,却也用了屏风隔开,很是注重隐私,有不少客人,却并不喧闹,各自品茶吃点心,偶尔谈论,也是低声。 这氛围,让人非常舒服。 见她们进来,一名身着布衣,眼神锐利,腰间挂了个巴掌大金算盘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笑道:“鄙人是本店掌柜赵铁算,三位小娘子想吃些什么?” 说着,他翻开手中菜单,介绍起来:“店里的丹凤朝阳、金缕衣、玉兔团这些都是受小娘子们喜欢的,三位客人是喜欢甜还是咸?” 檀灵阳笑着看了看菜单,道:“那就丹凤朝阳、金缕衣、瑶池仙桃、翠竹叶、玉兔团、云裳饼,这几样一样来三份。” 她方才看了,店里最贵的就是丹凤朝阳这类糕点,六十文两块,其他的是四十文两块,再有绿豆糕之类的便宜些的就是十文两块了。 “好嘞,三位想在一楼还是去楼上雅间?”赵铁算打量檀灵阳几眼,见她穿着富贵,腰间别着鹰头令牌,态度更好了些。 “去雅间,多谢赵掌柜了。”檀灵阳笑道。 “好嘞,小六,你带这三位客人去二楼左侧的雅间,小心伺候着。”赵铁算叫来一个小伙计。 “是,三位贵客里边请。” 檀灵阳三人跟着上了二楼雅间,这雅间不算大,但布置的很是风雅精致,还摆了把琴。 从雅间的窗户往外看,正好能看见东市里繁华热闹的景象,若是关上窗,自然就更清静。 小六退出去,“三位贵客稍等,糕点马上就上来。” 檀灵阳微微点头,“难怪这琼华斋如此出名,确实是个好地方。” 花云月笑道:“这里正好有琴,不如我弹琴给恩人听?也算是回报恩人了,毕竟这顿实在该我请的,结果还要恩人破费。” 檀灵阳笑的温柔:“遇到了就是缘分,何必计较这些呢。” “那我给恩人弹一曲梅花引!”花云月坐在古琴旁,试了试音。 随后自信起手,流畅又令人沉醉的琴声从她手下汩汩而出。 檀灵阳不知不觉闭上眼,仔细聆听,仿佛已经能随着这琴声嗅到梅香,见到梅花盛开的美景。 一曲毕,檀灵阳睁开眼,击掌赞叹:“花娘子好琴技!就连我这不通音律的粗人都能听出琴声中的情意,实在是妙。” 檀灵阳这话并不是在谦虚,而是事实,虽然她从小就擅长作画,可在音乐鉴赏方面确实是七窍通了六窍,能听懂个大概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素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复又恢复平时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方才听花云月弹琴,总觉得曲中有未尽之意。 花云月掩住眸中深色,抬眸笑道:“恩人谬赞了,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檀灵阳摇头晃脑,十分诚恳,“花娘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依我看,这琴技已经是极佳了。” 能让她这种音痴听出情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小六敲门道:“三位贵客,糕点到了。” “进!” 小六推开门,四个小伙计端着糕点,依次摆上桌,随后又流水般退去。 檀灵阳瞬间被桌子中间的丹凤朝阳吸引了目光,这道糕点呈飞翔的凤凰状,连羽毛都能看得清楚,外皮金黄,富贵吉祥,一块糕点就占了一个盘子。 她笑道:“这可真精致,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她端起一盘丹凤朝阳,放在自己面前,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里边却是香辣的鸡肉馅! 檀灵阳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又咬了一口,“好吃!” 再看向金缕衣,看上去是用金丝面制作的,层层叠叠,繁复美丽,咬下去,满是果仁和蜜饯的香气。 瑶池仙桃,确实糕如其名,外形圆润似粉嫩的仙桃,从桃子尖到底部,粉色渐变为白色,下方还有绿叶作配,只看外表,仿佛都能闻到桃子香气,内馅则是用桃子果酱做的,甜而不腻。 翠竹叶,亦是和竹叶极为相似,只是更翠绿些,外皮是用糯米做的,染成了绿色,很是软糯,内馅是绿豆沙,十分清爽。 玉兔团,顾名思义,自然是兔子状的糕点,捏成了一个个蹲坐着的小兔子模样,柔软可爱,内馅是香甜的红豆沙,却并不过分甜腻。 云裳饼,外观轻盈似云,一口咬下去,绵软无比,仿佛真的咬到了云彩,内里细腻的桂花酱流了出来,沾了满口花香。 檀灵阳越常越满意,这琼华斋果然名副其实,是个吃糕点的好去处! 花云月笑道:“恩人这么喜欢吃点心,不如明日同去逛东市?我知道几家很好吃的店。” 檀灵阳很是动心,还是摇头拒绝,“恐怕这两日都不得空,后日我要搬家,所以明日得去新家收拾一番。” 见花云月有些失落,檀灵阳笑道:“日后你可以去宣阳坊东北角的檀宅找我,我在京城朋友不多,你算是一个。” “当真?”花云月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反倒有几分清澈,“恩人不嫌弃我是妓子?” 檀灵阳正色道:“我交朋友只看人品,不以身份贵贱论英雄,何况,要是能活得下去,谁又愿意沦落风尘。” 花云月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眼中含泪:“恩人当真高义,我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恩人!” 她拿着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既然如此,那我后日定带礼物去恭贺恩人乔迁之喜。” 檀灵阳笑道:“那就多谢了,不过可不要太破费。” 三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酉初时分。 花云月看天色不早,忙起身告辞:“恩人,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恩人也早些归家,后日我定去拜访。” “好,你路上小心。”檀灵阳眸色温柔。 等花云月走后,檀灵阳叫来小六,让他将点过的糕点每样四个,各包五份,一份直接送去长乐长公主府上,剩下的都带走。 檀灵阳盘算着,一份给程澈,一份给萧颂年,一份给万州,一份给素雨和赵婆子她们,谁都不落下。 去了程澈家送完糕点,婉拒了程家人留她吃饭的热情,檀灵阳上了马车,和素光一起回神龙卫。 素光见她脸上带笑,忽然道:“娘子,我看这花娘子人不错,不轻浮。” 檀灵阳点头:“是啊,若能和她成为朋友也不错。” 只是她心里有个疑问,总觉得今天这英雄救美实在有些太巧了,看花云月席间的神情,似乎有话要说,不知为何迟迟不开口。 不过看她不像是个坏人,多个朋友也无妨。 檀灵阳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今天去了太多地方,她身体尚未恢复过来,自然十分困乏。 她眨眨眼,想撑着告诉萧颂年自己租了宅子的事,却挡不住困劲儿,脑袋一歪,睡死过去。 第六十六章 搬家 辰时,檀灵阳看着新挂上去刻着“檀宅”两字的门匾,心情甚好。 她笑着看向身旁的素光和素雨:“这两日多亏了有你们帮我,不然这宅子我自己收拾起来还真没什么头绪,也不能这么快就搬进来了。” 素光和素雨齐齐行礼:“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檀娘子高兴就好。” “哪有什么该不该做的,我知道你们是拿我当朋友才这么帮我,多谢你们,晚上我请你们去喝羊羹如何?”檀灵阳笑道。 素光和素雨对视一眼,发现她好像确实不知道内情,相视一笑,都决定瞒着檀灵阳。 素光笑道:“那真是好,早听娘子念叨卢家羊羹好喝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让娘子带我们去呢。” 素雨也点头憋笑:“素光姐姐说得正是呢。” 檀灵阳挑眉:“那就说定了,今晚去喝羊羹。” 素光看着不远处驶来的马车,笑道:“娘子,萧指挥使他们来了。” 檀灵阳探头看去,见马车后还跟着两个婆子和十个没有穿神龙卫服饰的男子,纳闷道:“今日萧指挥使出门怎么这么大排场?” 话音刚落,马车停在眼前,先下来的是抱着酒坛的万州,随后,是难得没穿指挥使常服,而是换了一身银白色绣着暗纹的锦袍的萧颂年。 看见萧颂年,檀灵阳眼前一亮,难得见萧颂年穿的如此鲜亮,倒确实很丰神俊朗,和传闻里的少年探花对上了。 万州笑着奉上怀中的酒:“恭贺檀司察使乔迁之喜,新居新气象,家业兴隆啊。这是我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二十年女儿红,恭喜檀司察使了。” “多谢,快请进。”檀灵阳笑道。 萧颂年走过来:“门迎百福,户纳千祥,檀司察使乔迁大吉。” 他将手中木盒递给檀灵阳:“这两个婆子和后边的小厮,还有素光和素雨,都是我母亲送给你的贺礼,这是他们的卖身契。” 檀灵阳惊讶看了素光和素雨一眼,又看了看那些小厮,笑道:“她们俩和那两个婆子我就留下了,小厮就不用了。” 檀灵阳低声道:“我宅子里都是女子,他们在不方便。” 萧颂年点头:“也好,我送你的贺礼就是这马车和里边的东西。” 檀灵阳睁大眼睛,这么大方?! 她立刻笑眯了眼:“多谢萧指挥使!今日席上有我做的红烧肉,萧指挥使可要多吃些。” 程澈也赶了过来,递给她一个小木盒:“华堂集瑞,新居纳福,恭贺檀姐姐乔迁之喜。” 檀灵阳见她忙着赶过来,脸都跑得红扑扑的,用手帕给她擦了擦汗,送上一个热情的拥抱,“多谢你呀,阿澈。” 程澈脸更红了,还有些结巴:“不,不用谢。” 萧颂年并没有急着进宅子里,看见这一幕,只觉有些心痒,还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跑过来能让檀灵阳抱一下,那他…… 萧颂年摇摇头,将那些荒谬的想法抛开,心中呐喊,萧咏时,你在想什么! 让素光送程澈去宴席上,檀灵阳在门口等着花云月,见萧颂年还没离开,笑道:“萧指挥使不如告诉我那马车里都有什么?” 萧颂年绷着脸道:“不过是些文房四宝和四季衣裳罢了。” 檀灵阳脸上笑容更深:“萧指挥使真是大方!多谢啦!” 说话间,花云月袅袅婷婷而来,她手中是一个长方形锦盒,见到檀灵阳,笑道:“恭喜恩人乔迁之喜,祝恩人万事如意。” 她打开锦盒,道:“我送恩人的是紫竹笛,据说是前朝绮音仙子用过的。” 锦盒里的竹笛质感温润,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檀灵阳有些迷茫,“绮音仙子?” 萧颂年解释道:“绮音仙子是前朝最擅长吹笛子的人,听说还常入宫演奏。” 檀灵阳睁大眼:“这礼物也太贵重了。” “送给恩人的东西,算不上什么。”花云月笑道。 檀灵阳小心接过来:“那我可得好好珍藏着,顺便好好练习,不能辜负花娘子的美意呀。” 这礼物对她这种五音不全的音痴来说,还真是甜蜜的负担。 檀灵阳笑道:“快请进,宴席已经备好了。” 她和花云月相携进去,萧颂年落后一步,召来常富,“去查查这个花云月。” 他昨日听素光说了檀灵阳英雄救美给花云月解围的事,本没有放在心上,可今日这花云月送的礼属实贵重了些。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常富领命退下,萧颂年踱步进花厅里,不由自主地多打量了几眼花云月。 檀灵阳坐在主位,左手边是给萧颂年留的位子,萧颂年旁边就是万州的位子,她右手边是程澈,再往右,是花云月。 程澈和花云月一见如故,两人正聊得高兴。 檀灵阳看见萧颂年,招呼道:“快,萧指挥使,就等你了,素光,上菜!” 一道道菜被端上来,最中间是檀灵阳亲自下厨做的红烧肉,其他菜色是从神龙卫借来的赵婆子她们做的。 程澈看见许久没见的红烧肉,虽馋,但还是跟花云月介绍:“这道红烧肉是檀姐姐最拿手的菜,我可喜欢吃了,等会儿你也多吃些。” 花云月看着那红烧肉,有些疑惑,总感觉有些熟悉。 檀灵阳笑道:“大家也都别拘束,快动筷子,多谢各位今日来帮我暖新居!” 大伙儿的筷子,不约而同地冲着中间那道红烧肉而去。 红烧肉一入口,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花云月喃喃道:“我总觉得这道菜应该更甜些。” 檀灵阳耳朵好使,听见这话,笑道:“那你的口味似乎偏江南一些呀,程澈他们喜欢吃偏咸香些的,我是按他们的口味做的,下次来我给你做甜的。” “那就多谢恩人啦。”花云月弯了弯眼睛,细细品尝起来。 酒足饭饱,众人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家。 毕竟现在檀灵阳的身体还有些虚弱,玩不了什么热闹的游戏,吃顿饭就算是暖居了。 自这之后,檀灵阳第二日正式开始上值,成了一名大齐的九品官! 白日查案,闲暇时就和程澈、花云月二人凑在一起,赏花吃茶,东游西逛,生活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时间悄然而过,晦日这天,正赶上休沐,檀灵阳惦记着花云月上次没吃到合口味的红烧肉,特地邀请了她和程澈中午来家里吃饭。 程澈先到一会儿,见到她就笑:“我可是听说了,檀姐姐四天就查破了五桩陈年旧案,街头巷尾都在说姐姐是神探呢!” 檀灵阳笑道:“查案缉凶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而且我也喜欢找出真相时的感觉,你反倒取笑起我来了。” “哪有啊,我是替姐姐高兴。”程澈笑眯眯的。 两人边聊边等,然而直到过了饭点,等到了天黑,都没能看见花云月的身影。 檀灵阳眉心一跳,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抓起披风和令牌,匆匆离开,嘱咐程澈:“你在家等着,我去找她!” 第六十七章 揽月寻踪(1) 檀灵阳匆匆出门,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重。 花云月从来都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说了今日来赴约就不会失约,就算是不能来,肯定也会让人给她捎个口信。 远远传来暮鼓声,要宵禁了,檀灵阳步伐更快了些,只是再着急,也没有跑起来。 若是不顾形象在街上奔跑,被御史看见了,是会被参奏的,她自知得罪了不少人,自然不能在这种小事上翻车。 索性宣阳坊和平康坊相邻,不多时,她就到了揽月楼附近。 揽月楼算是平康坊内数一数二的青楼,占地面积不小,现在已经入夜,里边华灯初上,歌舞升平,就算是站在门外,都能听见揽月楼里热闹的丝竹之声。 檀灵阳深深看了眼揽月楼的牌匾,绕过灯火通明的前院,绕去了后院。 后门处,两个打手直立着,见她靠近,喝问:“什么人!” 檀灵阳笑着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子:“我是个医女,楼里的小蝶姑娘说她家娘子这两天身子不舒服,让我来给看看。” 她来时本想穿上神龙卫特有的披风,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放弃了,就连令牌都是藏在了怀里,没有露出来。 左侧打手收下银子,却仍没有好脸色:“赶紧回去吧,云月娘子不用你给看病了。” 檀灵阳为难道:“这怎么能行,我定金都收了,二位大哥行行好,要不到时候诊金分二位一半?” 两个看门打手还没说话,后院里就传出一个女子的喝骂声。 “这小娼皮是自己没福气,要是你们有人敢说出去,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把你们扔去喂狗!” “还不赶紧把她装进棺材里,赶紧打发了!” 檀灵阳睁大眼,越听越心惊。 右侧打手道:“听见了吧,你进去也没用,人都没了,还看什么病,你赶紧走!” 檀灵阳不可置信道:“云月娘子死了?” 左侧打手推搡她一把,“少打听这些,赶紧走!” 檀灵阳一咬牙,趁两人没反应过来,一脚踹开后门,大声喝道:“神龙卫查案!” 后院里,老鸨燕娘和几个鱼公,并十来个打手,还有些婢女,都愣了愣。 神龙卫怎么会来? 一个站在棺材附近的小婢女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仿佛有了希望,却在看清来人时,骤然暗淡下去。 燕娘也被这一声唬地一愣,待看清来人只有一个柔弱小娘子,嗤笑道:“现在是什么人都能冒充神龙卫不成?” 她仔细端详檀灵阳的长相,笑道:“既然小娘子迫不及待想进我揽月楼,那我燕娘就好心帮你一把,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燕娘今年刚过三十,风韵犹存,浓妆艳抹,眼神中透露出精明和狡黠,一走路,环佩叮当,摇曳生姿,举手投足间都是老练和自信。 她已经在揽月楼当了十年老鸨,若是没有些手段,怎么可能安稳过了十年。 她话音刚落,周围打手就围了上来。 檀灵阳掏出令牌,喝道:“本官是御赐司察使檀灵阳,奉命查案,谁敢动我!” 燕娘自然看见了那特殊的鹰头令牌,不屑道:“青楼里死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神龙卫指挥使来了,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何况是你一个冒牌货!” 檀灵阳冷眼看她:“只要死了人,就是出了命案,神龙卫就有权利查案。” 她看向院子中的棺材,里边躺着的,正是没了生机的花云月。 昨日还风雅活泼的花云月,今日就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衣不蔽体,身上到处都是青紫伤痕,娇美的脸如今青紫肿胀,脖颈间还有着鲜红的指印。 檀灵阳怒上心头,“你身为揽月楼老鸨,出了命案不想着报官,反倒糊弄过去,还想殴打朝廷命官,你是不想活了吗?” 燕娘斜睨她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旁边一健壮鱼公道:“听说神龙卫确实有个查案的司察使,是个女子,或许她的身份不是假的,还是小心为上。” 那可是神龙卫啊,可不能轻易招惹。 燕娘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这女子分明是冒充朝廷命官,只要把她拿下,等她成了妓子,就算真是什么司察使,又能如何!” 燕娘自然知道他说的消息,更认出那令牌不是假货,只是花云月的死事关重大,不能闹大,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檀灵阳也是个冒牌货! 燕娘冲着几个打手道:“把这个冒充朝廷命官,还敢擅闯揽月楼的女子给我拿下,谁能抓住她,赏金饼一个,等到时候调教好了,就赏给你们!” 她话音刚落,檀灵阳周围的打手都迫不及待地动起手来。 他们离得近,自然能看见檀灵阳的好相貌,更何况还有金饼当赏金,自然都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檀灵阳气极,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不成? 她闪身躲过右侧打手的攻击,灵活扭腰,一拳砸在左边那人的脸上。 咔,是鼻骨断裂的声音,再细看,那人的脸都被砸得凹进去半寸,已经滚在地上,鬼哭狼嚎。 檀灵阳从小练拳,平时守拙不轻易出手,是不想招惹更多麻烦,可这揽月楼里的人实在是恶心,可恶至极。 八极拳以刚猛凶狠着称,从来都是以硬打硬,力求一击必杀,她从小习练八极拳,又怎么会是任由别人欺辱的软性子。 檀灵阳一招一式刚猛迅捷,招招都下了死手,凶狠地仿佛和方才的柔弱小娘子不是一个人。 不多时,先前围在她身边的十个打手倒了一地,有几个已经没了气息。 燕娘身边的鱼公见势不对,一声呼哨,叫来了揽月楼里豢养的所有打手,足有五十人,个个精壮健硕。 燕娘怒道:“给我上!” 檀灵阳冷冷看燕娘一眼,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吓得燕娘打了个寒噤。 燕娘回过神,顿觉丢脸,更加生气:“谁杀了她,我就赏他十块金饼!” 话音一出,本还有些犹豫的打手们,顿时一窝蜂冲了上去,任她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总能弄死她拿到赏金! 檀灵阳丝毫不惧,看着眼前的恶人,她又想起了父母的死,颂年哥哥的死,花云月的死,和那些曾被迫害的人,越打越上瘾,直接杀红了眼。 不过片刻时间,冲上来的打手已经倒了二十来个。 她手上已经沾满鲜血,是别人的,嘀嗒到地上,啪嗒一声,让剩下的人寒了胆,围着她,不敢再冲上去。 檀灵阳转了转脖子,邪魅一笑:“一群废物。” 她用手指着燕娘,笑得满是邪气:“你的命我会好好留着的。” 她这种不要命又凶狠的打法让在场之人都傻了眼,燕娘想跑,却双腿发软,只能定在原地。 “杀,杀了她!”燕娘尖叫道。 剩下的打手互相看看,鼓起勇气冲了上去。 “神龙卫查案!” 门外忽然冲进来数十个黑袍黑甲的神龙卫,将后院占的满满当当。 第六十八章 揽月寻踪(2) 檀灵阳回头看去,萧颂年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万州和面露忧色的程澈。 程澈小跑着扑进她怀里:“太好了,檀姐姐,幸好你没事。” 她仰着脸看檀灵阳:“你走之后,我怕会出什么事,就赶忙去找了萧指挥使帮忙。” 她抓着檀灵阳左看右看,见她手上有血,衣摆也沾了血迹,大惊失色:“檀姐姐,你受伤了?!” 萧颂年本还气定神闲的步伐,也因为这句话乱了一瞬,快步走到檀灵阳身边。 檀灵阳笑道:“不是我的血,是这些打手的。” 程澈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打手,并不在意,“檀姐姐没事就好。” 萧颂年也松了口气,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打手们,眼神暗了暗。 其他人的脸色都扭曲了一瞬,尤其以燕娘和那些打手为最。 他们恨不得高声呐喊,她当然没事了,她是打人的那个啊!为什么不看看他们这些被打的啊! 万州站在院门处,看着倒了一地的打手,就算是最瘦弱的打手,那大腿都赶上檀灵阳的腰粗了,却还是被她打得躺在地上哼唧。 万州心里升起一股敬佩畏惧之情,看向站在院中的檀灵阳。 檀司察使真是我辈楷模啊! 檀灵阳看向萧颂年:“指挥使,揽月楼老鸨燕娘及其手下害死了妓女花云月,还意欲殴打朝廷命官,想将我卖进青楼,依我看,这揽月楼该查封,好好查查才是。” 程澈惊讶道:“云月姐姐死了?” 檀灵阳点头:“我要是晚来一步,她就要被下葬了,还要你去验尸。” 檀灵阳看着萧颂年:“指挥使认为此事该怎么办?” 萧颂年笑道:“揽月楼意图谋害朝廷命官,闹出人命,即日起,查封揽月楼,楼内所有人关押待审。” 眼看要被凶神恶煞的神龙卫带走,燕娘大喊道:“不行,你们不能抓我!你们会后悔的!” 檀灵阳走过去,紧盯着燕娘的眼睛,笑道:“你放心,我说过,你的命我会留着的,我会亲、自、审、你!” 燕娘睁大眼睛,被吓得说不出话,半晌,结巴道:“你,你简直就是阎罗恶鬼!” “多谢夸奖。”檀灵阳笑得更恣意了。 燕娘被拖走,那些鱼公和打手也都跟死鱼般被拖了下去,万州也带着人去查封揽月楼。 忽然,一名神龙卫从后院柴火堆里找出个婢女,“指挥使,司察使,这里还有个人。” 檀灵阳虽然只是九品司察使,却是陛下亲口赐的官,还让她协助萧颂年查案,所以神龙卫的人对她都很恭敬。 或许有些人不服,但在看到今晚那些打手的下场,见识了檀灵阳的身手之后,这种不服恐怕也会消失了。 檀灵阳转头看去,略一回想,似乎是方才站得离棺材很近的小婢女。 她走过去,问道:“我看你眼熟,你是不是花云月的婢女,小蝶?” 小蝶忙点头:“正是,上官好记性。” 檀灵阳道:“她,还有燕娘,单独关押,我要亲自审她们。” 小蝶是花云月的婢女,肯定知道些内情,燕娘是揽月楼的老鸨,和花云月的死脱不了关系,这两人都是极为重要的证人。 “是。” 程澈走过来,眼眶通红,“檀姐姐,我出来的急,没带验尸工具,只能等去了神龙卫再验尸。” 檀灵阳安慰一笑:“没事,辛苦你了,去吧。” 程澈随着几个运送棺材的神龙卫离开。 前院因为查封揽月楼,闹出的动静不小,即使在后院也听得清楚。 萧颂年查看了几个打手的尸体,用帕子仔细擦手,道:“你学的是八极拳?” 檀灵阳点头:“你知道?” 萧颂年扔掉沾血的帕子:“自然知道,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只是八极拳是纯外家功夫,伤人伤己,长期习练对身体伤害很大。” 檀灵阳笑道:“若是我练的是被改良过的,就自然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她练的是融合了易筋经等功夫的八极拳,既能实战,又能强健体魄。 萧颂年又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如此甚好,擦擦你手上的血。” 檀灵阳接过来,好奇道:“你就不疑心我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自然不会。”萧颂年面上一派平静,却因为她的靠近乱了呼吸。 他已经从法显那里知道了檀灵阳是异世之人,所以檀灵阳的举动再怎么样,都不会让他意外。 见他真不在意,檀灵阳也没了逗他的心思,擦着手往外走去,“赶紧回去吧,我要抓紧时间审问那个燕娘。” 神龙卫大狱里,燕娘被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里,她缩在角落里,眼珠乱转,显然在想该如何脱身。 另一边,檀灵阳正在审问小蝶。 小蝶显然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神色很是惶恐,一见到她,就立刻道:“檀司察使,我家娘子是被害死的。” 檀灵阳道:“她是如何被害的?你仔细说,一点细节都不要漏过。” 小蝶点头:“今日上午,我家娘子还睡着,就被老鸨给带走了,说是要去陪个贵客,楼里经常有这种事,被燕娘带出去陪客人不是稀罕事。” “只是,自从前几个月开始,跟着燕娘出去陪客人的娘子,都会消失一些,我家娘子还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就被带走了。” “直到晚上,燕娘带着她回来,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家娘子肯定是被燕娘害死的。” “我看过了,我家娘子身上有很多伤痕,脖子上像是被掐的,说不定就是被掐死了。” “檀司察使,我家娘子经常念叨你,说你是个好人,你一定要给我家娘子做主啊!” 檀灵阳问道:“那些消失的妓女,是死了,还是失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蝶道:“我也不知她们具体如何了,从一年前开始,燕娘突然开始带人出去陪客,最开始去的还是一些貌美的婢女,后来就成了妓子,楼里有不少人都因此失踪。” “这事儿还是我家娘子发现的,她让我不要乱说,更不要随便跟燕娘走。” 小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檀灵阳皱眉,依照小蝶的说法,花云月并不是第一个被害的人,那些被燕娘带出去而失踪的婢女和妓女,恐怕早就遇害了。 第六十九章 揽月寻踪(3) 檀灵阳有些疑惑,为何其他人都是直接在外边失踪,而花云月却还被带了回来呢? 她看向小蝶:“燕娘为何将花云月带回来?” 小蝶道:“我家娘子被送回来的时候还有口气,燕娘还想着请郎中救一救,说是贵人很喜欢我家娘子,她可能是不想丢了这棵摇钱树。” 檀灵阳问道:“你家娘子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小蝶满脸泪痕地摇头:“没有,她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送回来没有半刻就去了。” 檀灵阳耐心问道:“你再好好想想,她临去之前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举动?” 小蝶茫然抬头看她,又敛眸细想,片刻,像是想起来什么,“娘子咽气之前还指着她那些乐器,像是有话要说。” “乐器?” 小蝶点头:“我家娘子精通音律,擅长弹琴、吹笛、筝和箜篌,所以她房里有不少乐器,都是从前那些客人送的,她很喜欢。” 檀灵阳想起花云月送她的笛子,问道:“她有一个前朝绮音仙子的紫竹笛,是谁送的?” “似乎是郑大郎君送的,他以前很喜欢我家娘子,”小蝶仔细回想,“那笛子我家娘子也很喜欢,时常把玩,后来她就送给了您。” “你可知花云月为何流落风尘?”檀灵阳问。 小蝶摇头道:“不知,我家娘子说她从记事起就在揽月楼里了。” 檀灵阳道:“那你可记得揽月楼里失踪女子的名字?” 小蝶道:“只记得一些,不过她们用的都是花名,我并不知道她们的真名。” “无妨,你会写字吗?会的话就写下来,不会我就找人来帮你写。” “我会写。”她跟着花云月,也学了些字。 檀灵阳叫来一名神龙卫:“你好好看着她,等她写完就送回牢房里。” “是。” 檀灵阳转而去了专门刑讯犯人的牢室,“将燕娘带过来。” “是。” 门口的神龙卫领命退下,不多时,就将快吓破胆的燕娘押了过来。 檀灵阳看着战战兢兢的燕娘,笑道:“燕娘,我问你答,若是你敢隐瞒或者撒谎,就可以试试神龙卫的大刑了。” 她指了指角落里的大瓮,娇柔一笑:“炮烙之刑算不上什么,想必你也看不上。等这口大瓮烧到瓮底全红,本司察使就把你扔进去,这叫请君入瓮。” “到时候,你的叫声恐怕会响彻整个京城呢,也算是出名了。” 见燕娘要开口,她食指轻动,掩在唇前,轻轻“嘘”了声,“别跟我说什么不能动用私刑的话,神龙卫查案,就算是将你先斩后奏也是可以的,陛下不会怪罪的。” 燕娘的眼泪一串串滚落,眼中满是害怕和祈求。 檀灵阳笑道:“我问你,花云月是怎么死的?” 燕娘哽咽道:“暴毙,她是暴毙而亡。” “看来你不想好好配合了,也罢,那就等着吧,我看这瓮再烧上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送你上路。”檀灵阳似乎没了耐心。 燕娘尖叫道:“不!她就是暴毙的,我还没来得及给她请郎中,她就死了,不是暴毙是什么。” “呵。”檀灵阳眸光一转,“不如咱们聊聊你那青楼里失踪的妓女和丫鬟,她们是死了,还是真的失踪了,你带她们去见了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在揽月楼我好吃好喝供着她们,她们竟然还偷偷跑了,我还想报官找她们呢。”燕娘道。 她在牢房里想的明白,只要天一亮,揽月楼被查封的消息传出去,不怕没人来救她。 只要她什么都不说,就不会被当成弃子。 “你不说实话,想必是背后有靠山了,”檀灵阳话锋一转,“但是,你这么个随时能被人替代的小喽啰,你当真认定你背后那人会为了你和神龙卫对上?” 燕娘的心颤了颤,舔了舔嘴唇,坚持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司察使要是不信,那尽可以去查。” “好,既然你声称那些妓女和丫鬟是自己逃跑的,那就在这张诉状上签字画押,我也好帮你找人。” 檀灵阳招手,身后一人递上一张纸,除了常规的内容,占篇幅最多的就是小蝶写下的失踪之人的名字。 燕娘别开眼,不敢去看,“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恐怕早就找不着了,还是不劳烦司察使费心了。” 檀灵阳笑道:“你也会害怕?可惜了,这状纸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说着,她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划破燕娘的手,按着她,印上了手印。 燕娘气急败坏道:“你这不合律法!” “律法?”檀灵阳白她一眼,“你觉得我会跟你这种为虎作伥的人讲什么律法?别天真了,像你这种恶人,死不足惜。” 她看着面色苍白的燕娘,笑道:“律法是用来替受害者申冤的,不给你这种人当借口的。” “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带花云月去见了谁?”檀灵阳把玩着手中的小匕首,狠狠插在桌上。 燕娘坚决道:“是一个客商,早就离开京城了。” 檀灵阳笑道:“既然你如此坚决,那我就等着看谁会来救你了。” “带下去。” 檀灵阳长舒一口气,去了程澈验尸的地方。 程澈见她过来,递给她一张验尸实录。 “花云月是被掐死的,她身上多处伤痕,是鞭伤和棍状物击打的伤痕;面部发绀、肿胀,眼睛处有点状血瘀;口唇、指甲出现紫绀;已经出现紫红色尸斑;喉骨和舌骨骨折明显,颈部有扼痕,从痕迹大小和形状看,凶手是个男人。” 程澈面露不忍:“她死前有被侵犯的痕迹,且下体处已经血肉模糊。” 檀灵阳攥紧手中的纸,冷笑一声,“凶手不只害了她一个,揽月楼里有不少妓女和丫鬟失踪,或许都是一样的原因。” 程澈睁大眼,不敢相信,“要真是这样,这案子可比先前那采花杀人案严重多了。” “何止,燕娘如此嚣张,她必定有所依仗,这背后之人说不定是个有权有势的。” 檀灵阳虽然如此说,却并未表露出一丝害怕,反倒有些跃跃欲试,不论凶手是何人,只要她在,就别想继续作乱! 第七十章 揽月寻踪(4) 檀灵阳拿着小蝶和燕娘二人的口供,以及程澈的验尸结果,找到萧颂年。 彼时,萧颂年正端坐在十方阁内,听着万州禀报审问揽月楼其他人的情况,见她过来,点头示意,“你正好一起听听。” 檀灵阳走过去,站在一旁,“正好,我也问出来些东西,等万大人说完我再说。” 万州道:“卑职审问了揽月楼那些打手和鱼公、龟公,他们坚持说花云月是暴毙的,而且不知道花云月曾被燕娘带去了哪里。” “不过,一个叫贾瘸子的老头说花云月是小时候被买来的,据他所说,揽月楼里有不少妓女都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檀灵阳插话道:“他有交代是从哪个人牙子手里买的吗?” “并没有,贾瘸子只是在后院喂马打杂的,知道的有限。”万州答。 萧颂年看她一眼:“为何这么问?” 檀灵阳将手中几张纸交给他:“这是小蝶和燕娘的口供,小蝶说揽月楼里近半年失踪了不少妓女和婢女,都是长得好看却又不是头牌的,但燕娘却坚称这些人是自己逃跑了。” “我怀疑,她们和花云月一样,都被害死了。” “而且,之前一起吃饭时,我发现花云月的口味更偏江南一些,江南人为何会被卖到京城当妓女?” 直接在当地将人卖进青楼不是更好,还省了来京城一路上的花费和麻烦。 萧颂年皱眉:“你是怀疑,花云月是被拐到京城的?” 檀灵阳点头:“正是。” 她接着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到那些失踪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又是谁害死了花云月,以及揽月楼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能让燕娘如此嚣张。” 檀灵阳思索道:“不如静观其变,等着看谁会来帮燕娘解围。” 萧颂年微微点头,这个办法不错,他看向万州,吩咐道:“你把消息散出去,就说揽月楼被查封是因为他们折辱并殴打朝廷命官。” 这个罪名可不小,就不信背后之人会无动于衷。 “是。”万州领命退下。 萧颂年看看天色,天边将亮未亮,“檀娘子累了一夜,不如也回家休息。” 檀灵阳知道现在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点头离开,“萧指挥使也不要太累了。” 檀灵阳走出神龙卫,见自家马车已经等在门口,微微笑了笑,幸好萧颂年之前送了她这辆马车,这初冬的早晨可不是一般的冷。 也因为她之前说的话,车夫被换成了一个健壮妇人,名叫吴彩霞,三十来岁,膀大腰圆,看着就不好惹,很是精通训马养马之术。 见她出来,吴彩霞忙迎上来,“娘子累了一夜,赶紧上马车歇歇,里边有张阿姐炖的鸡汤,喝些驱驱寒气。” 她和做饭的张婆子名字相似,两人一个叫吴彩霞,一个叫张彩云,活像是姊妹名字一般,所以她们俩便姐妹相称,很是亲近。 檀灵阳眉眼弯弯,“还是吴阿姐细心,多谢啦。” “娘子说的哪儿的话,这都是我该做的。” 吴彩霞为人爽快利落,从不占什么便宜,见她上了马车,马鞭在空中轻轻一抽,再吆喝两声,那匹骏马就动了起来。 檀灵阳喝了温热的鸡汤,困意袭来,在车上昏昏欲睡。 神龙卫和她家离得并不算太远,加上有马车,不多时,就停在了檀宅门口。 “吁——”马车停下,吴彩霞从车上跳下来,忽然看见门口坐了个小乞丐,吓了一跳。 “娘子,门口来了个小乞丐。” 檀灵阳被这一声叫醒,皱眉,往日这些乞丐都是在后门处吃饭的,怎么今日过来了? 她刚搬过来的时候,曾在附近见到有乞丐乞讨,所以交代了张婆子和王婆子她们将剩饭和剩菜放到后门处,散给那些乞丐,并且叮嘱他们不要随处乱走。 这宣阳坊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哪个都是她得罪不起的,要是那些乞丐冲撞了他们,她也保不住。 索性,这乞丐里有个叫单老头的,年纪大些,在那堆乞丐里很有威望,有他管束着,倒也没出什么事。 檀灵阳下了马车,吴彩霞已经把那小乞丐叫了过来,就站在不远处。 檀灵阳细看,这小乞丐哭得脸都花了,个子不高,只到她大腿根,十分瘦小,手腕细的仿佛一折就断,整个人黑乎乎的,偏生眼睛极大,又黑又亮,看上去是个机灵的。 檀灵阳试探道:“你可是单老头的孙子,单小满?” 她曾经见过这爷孙俩一面,所以有些印象。 单小满使劲点头:“是我,檀娘子还记得我,太好了。” 他擦擦眼泪,噗通跪在檀灵阳面前:“檀娘子,我爷爷前日晚上出去后就再没回来,我找遍了他能去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人,求檀娘子帮帮我,我就爷爷这一个亲人啊!” 爷爷说过檀娘子是个大好人,他来找檀娘子帮忙肯定没错。 “失踪了?你别哭,慢慢说,先跟我回家吧。” 檀灵阳吩咐吴彩霞:“吴阿姐,你让张阿姐她们多做点饭,顺便烧些热水,让单小满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 单老头和单小满相依为命,现在单老头不见了,她多少能帮着照顾些就帮一些。 进了花厅,单小满看着那椅子不敢坐下,生怕弄脏了什么,“我就站着说就行,檀娘子,事情是这样的。” 前日傍晚,单老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让单小满自己回常住的桥洞底下去,说自己有事要办,就急匆匆离开。 单小满等了一夜,不见单老头回来,找了一天一夜,能找的地方都走遍了,也问了相熟的乞丐朋友,都说没人见过单老头。 可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见了? 单小满走投无路,想起听爷爷说过檀灵阳是神龙卫的人,还是个经常给他们饭吃的好人,就大着胆子来求助。 檀灵阳问道:“你爷爷有没有说为什么离开,或者他离开之前有什么异常?” 单小满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就说让我自己回去睡觉,不要跟任何人说话,不要跟任何人走,晚上要藏起来。” 素雨进来道:“娘子,热水都准备好了。” 檀灵阳点头:“小满,我会帮你找你爷爷的,你先去沐浴,换身暖和衣服,男女有别,你只能自己洗澡,可以吗?” 她方才看见单小满衣着单薄,脚上穿的还是草鞋,脚都冻紫了。 单小满愣了愣,还是决定说实话,嗫嚅道:“可我是个女的呀!” 哪来的男女有别? 第七十一章 揽月寻踪(5) “啊?” 檀灵阳被这话说得一愣,整个人都呆了呆,混不似平日精明的模样。 这单老头不是常念叨这是他孙子吗?什么时候又成了孙女? 单小满羞赧道:“我一直都是女的呀,只是爷爷让我必须扮成男孩,不然就会被人抓走。” 单小满年纪不大,小孩声音雌雄难辨,整个人又黑黢黢的,装扮起来确实像个小男孩。 檀灵阳这才明白单老头的良苦用心,乞丐讨生活已经很是不易,若单小满露出自己女子的身份,恐怕很快就会被人卖进青楼。 单老头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小孙女。 檀灵阳笑道:“既然如此,那是我误会了,素雨,你和张阿姐一起去帮着小满沐浴,收拾好了,带她来吃饭。” 既然单小满是个小女孩,就更不能轻易让她离开了,在找到单老头之前,还是让她住在这里好了。 等找到单老头,她在想办法给两人找个生计,不然单小满越长越大,单老头也上了年纪,可护不住单小满。 “是。”素雨点头,带着单小满离开。 檀灵阳去了书房,看着桌上的纸笔发呆。 花云月究竟是被谁杀的?什么人能让燕娘三缄其口? 小蝶说花云月先发现的妓女失踪的事,她何时发现的,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被人灭口? 她死之前又为何指着房间里的乐器?究竟想表达什么? 而单老头,一个老乞丐,怎么会莫名其妙失踪? 听单小满的话头,单老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才离开的,究竟什么大事,能让他抛下在乎的孙女? 檀灵阳只觉得千头万绪,像是一团乱麻,将她困在其中,不得而出。 她索性将所有线索和推测,写在了纸上。 乐器,乐器…… 她起身,从身后的多宝架上,取下当日花云月送来的乔迁贺礼,那支紫竹笛。 她来来回回把玩了几遍,甚至还试着吹出了声音,也没发现什么机关。 笛子没有问题,那装笛子的锦盒呢? 檀灵阳放下笛子,转而研究起那锦盒,锦盒不大,刚好能装下这笛子,里边是褐色绸布,绸布下是木架。 檀灵阳晃了晃锦盒,隐约听见了唰唰声,锦盒里果然有东西! 檀灵阳用指甲撬了撬,见有所松动,索性直接下手,徒手掰开。 她动作幅度大,轻飘飘两张纸落到地上。 檀灵阳俯身捡起,来不起高兴找到新线索,埋头仔细看了起来。 第一张信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部分和小蝶交代的人名一致,其他的则是连小蝶都不知道的人,全都被花云月记了下来。 第二张纸,是花云月留给她的信。 “檀娘子,见信如晤,我听人说京城神龙卫里有一个女子,连破两案,智勇双全,所以我冒昧与你相交。” “当日见面是我设计,只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虽是青楼女子,却不甘于此,曾极力攒钱自赎,可半年前,我发觉楼中姐妹有多人失踪,只好暗中探查。” “青楼女子的确为人不齿,可她们也是人,所以我不愿让她们不明不白地离开。” “后,一位客人酒后失言,我才知那些失踪的姐妹是被人玩弄后虐打致死,我愿以身涉险,探知真相。” “我有一物,交于婢女小蝶,檀娘子去找她,她自会转交。” “若有一日,檀娘子能发现此信,请檀娘子为那些姐妹讨回公道,云月拜谢再拜谢。” 檀灵阳看完信,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憋闷。 原来当时她觉得花云月有话要说不是错觉,花云月是想请她帮忙查案。 而花云月放弃找她,或许是已经知道了虐杀那些青楼女子的人是谁,所以选择以身犯险,想找到证据。 不成想,搭上了她的性命。 檀灵阳眉头紧皱,眸中闪过一丝后悔,若是她当时主动开口问一问,或许花云月就不会死。 她看向那紫竹笛,将它妥善放回锦盒里,那张绝笔信和写满了姓名的纸被她好好揣进怀里。 逝者已逝,她不会让花云月和那些青楼女子白死,她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素光在外敲了敲门:“娘子,小满已经换好衣服了,饭食也准备好了。” “好,放到花厅里,我这就去。” 檀灵阳换了身衣服,去了花厅。 花厅里,府里人都在,檀宅没有那么多规矩,吃饭都是一起吃的,所以除了素光,其他人都围着单小满看稀奇。 洗干净的单小满并没有那么黑了,不过也不白,毕竟常年在街上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白嫩。 素雨和张彩云给她洗干净,换了新的薄棉衣,棉布鞋,府里本没有小孩子的衣服,这还是王婶做给自己小儿子的。 单小满被收拾得干净齐整,看着多了几分讨喜,也是洗干净后,众人才发现她原来是个圆脸,偏还有个尖下巴,很是可爱。 见到檀灵阳过来,单小满害羞道:“多谢檀娘子。” 檀灵阳笑道:“挺好,都赶紧吃饭吧,吃过饭,小满和我一起去神龙卫。” “是。” 早饭吃得简单,是酱肉包子,鸡肉粥,配上王婶做的腌萝卜等各色小菜,菜色简单却量大,众人都吃了个肚圆儿。 檀宅的人在享受美味的早餐,萧颂年却被一桩消息闹得吃不下饭。 万州带来一个消息,一个人在城外乱坟岗上香时,发现了许多残缺不全的乞丐尸体,情状极为可怖。 这两日接连下雨,若说是雨水冲开了土,露出了里边的尸体,也能说得过去,可那些尸体却都残缺不全,而发现尸体的人却认为尸体并不是被野兽啃成这样的。 死的人是乞丐,京兆府并不愿意管,用死者人数太多推脱说是个大案,直接扔给了神龙卫。 万州偷觑他神色:“头儿,要不我去一趟?” 萧颂年咬了口胡饼,“发现尸体的人是谁?” 万州无奈道:“也算是个熟人,是大理寺程仵作的爷爷,程老武。” 他解释道:“程家人好心,经常去给验过的死者上香,这次恐怕也是这样,才发现了那些乞丐尸体。” 第七十二章 揽月寻踪(6) 萧颂年皱眉:“既然如此,将所有尸体带回来,顺便让程老武也一起,好好问问。” “是,”万州看他脸色,试探道,“这件事是否要跟檀司察使说?” 萧颂年不假思索:“暂时不用,揽月楼的案子还没完。” “是。” 万州领命出去,正好碰见回来的檀灵阳。 檀灵阳笑道:“万大人出去办差?” 万州笑道:“是,城外出了命案,头儿让我去办,你怎么又回来了?” 檀灵阳从身后拉出一个小孩:“这小孩的爷爷不见了,让我帮忙。” 万州这才看见那小孩,实在是小孩之前藏在檀灵阳身后,被挡了个严严实实,见那小孩又瘦又小,纳闷檀灵阳上哪儿认识的,但到底没多问,“那你快进去吧,头儿在里边。” 萧颂年听见外边的说话声,朗声道:“谁在外边?” 檀灵阳冲着万州点头,随后带着单小满走进去,“萧指挥使,这孩子的爷爷失踪了,托我帮忙。” 萧颂年皱眉:“哪来的小孩?” 檀灵阳笑着解释:“她叫单小满,是单老头的孙女,他们爷孙俩都是我家附近的乞丐,小满说她爷爷前日夜间出去就再没回来。” “我对京城不太熟,所以只能找你帮忙了,咱们有收到乞丐失踪的消息吗?” 萧颂年瞥她一眼,仿佛她问了个傻问题:“京城这么大,失踪个百姓都到不了神龙卫里,更何况是乞丐?” 神龙卫虽然也有查案的职责,却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查的,寻常案子自有京兆府在,根本不用他们插手。 电光石火间,萧颂年想到刚刚万州来报的消息,话锋一转:“不过,确实有和乞丐有关的案子,是命案。” 檀灵阳担忧看了单小满一眼,问道:“命案?是方才万大人去办的那个?” 萧颂年点头,丝毫没有顾忌现场还有个孩子在,直接道:“程老武在城南乱坟岗发现了数十具乞丐尸体,我也不知是否有单老头。” 乱坟岗……檀灵阳想起之前见证众人挖抛尸案死者尸骨时见到的那一幕,忍不住皱眉,“我能带单小满去看看吗?” 说着,一大一小都望向萧颂年,眼神里是如出一辙的希求。 单小满心里七上八下的,从进了神龙卫,心就扑通扑通跳的欢,现下听见自己爷爷和命案扯上关系,眼里忍不住有了泪花,十分可怜。 萧颂年想起万州说的乞丐尸体残缺不全的事,难得犹豫起来,“我已经让万州将尸体带回来,你们不如在这里等着。” 檀灵阳摇头:“万一我去了,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萧颂年盯着她,视线相触,犹如针尖对麦芒,良久,萧颂年先撇开眼神。 “罢了,你想去就去吧,这小孩要是被吓出个好歹,别来找本官求医。” 单小满倔强道:“我不会害怕的,只要能找到爷爷,我就不会害怕。” 檀灵阳不认同地看向萧颂年,何苦吓唬孩子。 “那我们先去了。”檀灵阳牵着单小满离开。 “等等,”萧颂年道,待檀灵阳转过身来,扔给她一把打造精美的横刀,“带着防身。” 檀灵阳接过,眨眨眼,无辜道:“可我不会用刀啊。” 有拳头就够了,带上刀,能不能伤到敌人都不一定。 萧颂年冷淡瞥她一眼:“神龙卫的人都配了刀,难不成你是例外?” 檀灵阳见这横刀比寻常神龙卫用的更精美,转念一想,便宜不占白不占,索性收下,“多谢萧指挥使。” 说罢,牵着单小满,出门坐上马车径直往乱坟岗而去,路上还没忘了去大理寺借程澈来帮忙。 到了乱坟岗,三人下车。 万州已经带了些人在收拾尸体,程老武也在帮忙。 檀灵阳走过去,小声跟万州说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万州茫然摇头:“没看见有老乞丐的尸体,这里都是些小乞丐,不过还没挖完,也说不定。” 他和兄弟们忙活了半日,尸体是越挖越多,到现在已经挖出了二三十具。 有不少尸体被埋的时候是直接三五个一起扔到坑里的,尸体层层叠叠,已有腐烂,味道更是十分上头,跟着来的十个兄弟都面露菜色。 他们负责挖尸体,程老武就在一旁辅助,顺便帮着将尸体放到带来的白布上,并初步验尸。 程澈也加入了队伍,一老一少正在验尸。 听了檀灵阳的来意,万州朗声嘱咐其他人:“大伙儿好好看着有没有个老头在,都仔细些。” “是。” 众人答话的声音都不大,实在是这里太难闻,总觉得一张嘴这味道就会顺着飘进胃里。 单小满抓紧了檀灵阳的衣角,亲眼看见这么多尸体,她的脸色刹时变得苍白,眼里蓄了泪,声音也低了下来,“檀姐姐,我爷爷真死了吗?” 檀灵阳被她问得心头一紧,犹豫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咱们先去那边吧,这儿不适合小孩子。” 檀灵阳拍了拍单小满的后背,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希望不要在这里发现单老头的尸体。 檀灵阳牵着沉默不语的单小满凑到程澈他们身边,看着程老武问道:“程老先生,依您看,这些乞丐是如何死的?” “是恩人呀,”程老武见到她,点头示意,“照我看,这些小乞丐胸腹处的肉已经残缺不全,像是血流过多致死的,而且尸体腐坏程度并不一致,像是分了好几次埋的。” “他们的年纪呢?” “都是十来岁的孩子,还都是小男孩,真是可怜啊。”程老武叹气道。 檀灵阳看着这片空地,地上已经摆满了盖上白布的尸体,挨挨挤挤的,都是无辜而死的小乞丐,看得人心寒。 她环顾四周,见景色熟悉,不远处就是施雁齐曾经给那四名死者挖的墓,墓碑斜插在地上,坟包已经没了。 心头不详的预感强烈,这么多尸体,这么多消失的乞丐,真的会没人发现吗? 饶是天朗气清,日光温暖,檀灵阳还是不免打了个冷战。 “万大人,檀司察使,找到了,这里有个老头!”远处靠近林子的人喊道。 第七十三章 揽月寻踪(7) 单小满甩开檀灵阳的手,飞奔过去,看见尸体,痛哭道:“爷爷!” 林中的乌鸦被这一声痛哭惊飞,盘旋在附近,叫声不绝于耳,更添了几分悲凉。 檀灵阳紧随其后,看见尸体的一刻,悬着的心落了地,是单老头。 单老头一半还被埋在土里,但能看得见肚子上的刀伤,眼睛睁着,眼里有惊恐和愤怒,似乎看见了什么。 檀灵阳抱起单小满,看向发现尸体的那人,“快把尸体挖出来,小心些。” “是。” 单小满哭成了泪人,止不住地打嗝。 程澈也跟了过来,在尸体被挖出的时候,查看了一番,“腹部有五道伤口,其中一刀伤在心口处,应是致命伤。” 檀灵阳按住怀里的单小满,感觉不对劲,“他和其他乞丐的死因不一样?” 程澈点头:“现在看,是不一样。” 说着,她给单老头的尸体上盖了白布,担忧地看了单小满一眼,想拍拍她安慰,想起自己刚摸过尸体,又放下手。 “唉,我继续忙去了。” 单小满在檀灵阳怀里挣扎,“我要看我爷爷!” 檀灵阳只能把她放下来。 单小满一落地,就跪在单老头尸体旁,大哭不已,哭声听得人心酸。 檀灵阳蹲在她身边,绞尽脑汁搜刮安慰人的话:“小满,你爷爷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么难过,先不哭了好不好?” 单小满摇头,眼泪糊了满脸,“我爷爷不可能死,他还没看我长大呢,他说了要陪我长大的!” “哇!”单小满抓着单老头的手,又哭起来。 檀灵阳不会哄小孩,只能放任她哭。 半晌,单小满哭累了,声音没先前那么大,还是抽抽噎噎的,哭得眼睛通红,更可怜了。 檀灵阳搂住她,轻声哄道:“小满,你看,你爷爷肯定也希望你以后好好的,是不是?所以,你再哭下去,他就不能放心离开了,莫要哭了。” 单小满抬头看她:“檀姐姐,我爷爷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我知道,我会帮他找到凶手,你也想帮忙对不对,所以,不要哭了,再哭下去伤了身子,不是更让你爷爷担心吗?” 檀灵阳拿出帕子,轻轻给她擦脸。 “好。” 单小满点了头,看着没了生气的单老头,嘴一扁,又想哭,想着檀灵阳的话,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松开抓着尸体的手,任由檀灵阳给她擦手,只是眼睛仍然看着地上的尸体。 看着看着,她发觉不对,爷爷的手上怎么好像有东西? 她趴在檀灵阳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发现。 檀灵阳忙放开她,仔细看单老头的左手,单老头皮肤黑,又沾了土,只能隐约看出手背上是有东西,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檀灵阳喊了程澈过来,“程仵作,小满好像有些头晕,你快给看看。” 程澈忙走过来查看,“怎么回事?莫不是受风着凉了?” 檀灵阳小声道:“你看单老头的左手,是不是有东西?” 单小满有样学样,也压低了声音:“我头不晕。” “好像是被风吹的,回去找个郎中开个治风寒的方子,喝两幅药就好。” 程澈立刻明白她们的意思,嘴上说着话,手里却摆弄着单老头的左手。 檀灵阳忙挡住她的动作,单小满也围到她右边,两人将程澈圈在中间。 这里人多眼杂,就算有什么发现,也不能张扬。 程澈到底是干仵作的,认出单老头手背上的是血迹,拿小刷子轻轻扫去手背上沾的土,又摆弄几下,上下左右转了转,将图案画在地上,低声道:“看着像是个柿子。” 檀灵阳看着她画出的图案,一头雾水,一个圆乎乎的柿子? 现在已经过了柿子成熟的季节,难不成,单老头是在哪里看到了柿子,还是他遇害的地方有柿子树? 檀灵阳盯着看了几瞬,死死记下这个图案,准备回去画在纸上,仔细琢磨。 她记下后,用脚搓了搓,那柿子图案顿时消失无形。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檀灵阳道。 程澈点头,转头帮着自己爷爷去收拾那些尸体。 这么一会儿,就又挖出不少尸体,地上的坑是越挖越大。 万州等人更是心惊,这少说也要四五十具尸体了。 直至傍晚,才挖无可挖,万州等人直接围着这深坑席地而坐,毫无半点形象。 檀灵阳陪着单小满坐在单老头尸体旁,两人都是皱眉深思,一副苦瓜相。 程澈走过来,道:“檀司察使,此处一共五十六具尸体,除单老头之外,皆是七岁至十三岁的少年乞丐,死亡时间最早的已有三个月,具体死因还要进一步验尸。” 檀灵阳点头,看向万州:“劳烦万大人将尸体带回神龙卫,等我画像后,张贴告示,看看有没有认识这些小乞丐的人。” 她看着周围堪称密密麻麻的尸体,有一股难言的愤怒在心中升腾,究竟是什么人害死了这么多小乞丐? 就因为乞丐不起眼,无人过问,所以凶手才如此大胆,害死了五十六条人命! 万州点头,这么多尸体,他带的人可不够用,方才他已经放了烟花,让神龙卫其他人来帮忙。 檀灵阳牵着单小满:“我先回去准备画像用的东西,顺便告诉萧指挥使这里的情况,这里就交给万大人了。” 给那些面目尚未腐烂的尸体画像还算容易,可已经有不少尸体的脸部已经腐烂,有的甚至已经烂了大部分,给他们画像,不是个简单的活。 “好,檀司察使请。” 檀灵阳和单小满上了马车,匆匆赶回神龙卫。 刚进门,常禄迎上来:“檀司察使,指挥使让我告诉你,揽月楼背后的东家来了,好像是郑家的人。” 檀灵阳冷了眼眸,来得好! 不过,这郑家是什么人?看常禄的神色,似乎也是有些背景的? 她抬手唤来门口马车上的吴彩霞,“你们先去三才堂等着,好好照顾小满。” “是。” 看她们俩离开,檀灵阳抬步往十方阁走,路上还跟常禄打听了郑家的事。 第七十四章 揽月寻踪(8) 这郑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头子郑学善是礼部侍郎,他膝下一嫡子一嫡女,三个庶子,嫡女郑竹溪嫁给了昌平侯世子。 所以,郑家在京城也说得上是名门贵族,不少人都给他几分面子。 檀灵阳不屑一笑,她最不怕的就是这些世家贵族,“来的人是谁?” 常禄道:“是郑家的大管家郑召。” “多谢。” 檀灵阳眼珠一转,让常禄去找了纱布来,将自己两只手裹成了粽子,才抬步走进十方阁。 一楼厅里,萧颂年正坐在上首,仔细品茶。 一个衣着锦绣的滚圆胖子站在中间,神色很是倨傲。 檀灵阳暗笑,从这管家就能看出这郑家人是什么货色,来了神龙卫还敢摆谱,敢摆脸色给萧颂年看,看来是忘了李家的下场了,真是不长记性啊。 萧颂年见她进来,放下手中茶盏:“喏,檀司察使来了,郑大管家有话不妨跟她说,毕竟,这檀司察使才是苦主。” 郑召转身拿鼻孔看她,奈何檀灵阳比他高,他难免头仰得更高了,看上去甚是滑稽。 檀灵阳越过他,径直坐在左下首,“哟,这是哪位稀客啊?” 郑召依旧是鼻孔朝天的模样,傲气道:“小人是郑侍郎府上的大管家,郑召。” 檀灵阳刺他一句:“嚯,原来是个管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那礼部侍郎呢。” 不等郑召说话,她接着道:“郑大管家来找我有何事?可是府上出了命案?” 郑召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老鼠,吱吱乱叫:“说什么呢你!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也敢这么说我们侍郎?” “既然不是出了命案,那是为何?本官是御赐司察使,只负责查案。”檀灵阳道。 郑召斜眼看她:“听说揽月楼被查封,里边的人也因为冲撞檀司察使被扣押,小人是特地来向檀司察使致歉的。” “这揽月楼是我家大郎君的产业,底下人没眼力见,冲撞了檀司察使,实属不该,只要檀司察使肯放人,一切都好商量。” 檀灵阳忍了忍,才没有笑出声,这郑召话里话外都在拿郑学善这个礼部侍郎压她。 说是道歉,可眼睛却是一次都没有正眼看过檀灵阳这个受害人。 她怎么说也算是个朝廷命官,郑召一个管家竟然倨傲如此,焉知不是有郑家人的授意? 见檀灵阳不答话,郑召一拍手,守在门口的郑家小厮抬着一个箱子进来,打开,是一箱银铤。 郑召鼻孔朝天:“若是檀司察使觉得这箱银铤不够,换成金饼也是可以的。” 檀灵阳看着那满满一箱银铤咋舌,郑家可真舍得,安抚她这么个芝麻官都这么大手笔,想必打点别人时给的钱更多吧? 这揽月楼得对郑家多重要,才能让郑家人这么没脑子,当着萧颂年的面行贿,这不是主动递把柄么,好日子过够了? 檀灵阳轻轻一笑:“怎么会,早说这揽月楼是郑家的,我就是被打死了,也不敢扣押里边的人啊。” 她阴阳道:“早说这是郑侍郎的意思,我不就早放人了,郑家家大势大,怎么是我这么个芝麻小官能惹得起的,以后还得靠郑侍郎多多提携才是呢。” 郑召觉得她这话不对劲,想瞪眼,又被檀灵阳开口堵了回去。 “既然郑大管家是奉了郑侍郎的令,来要人的,那就即刻放人,只不过这揽月楼有个小婢女,我看她很是顺眼,我缺个丫鬟,用她换这箱银铤,如何?” 郑召看傻子般看她一眼,还有人不要银铤,只要个青楼里的小丫鬟的?脑子被门夹了? “既然檀司察使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夺人所爱,就听檀司察使的,揽月楼的人我几时能带回去?” “现在就可以。”檀灵阳笑颜如花。 “多谢。”郑召拱了拱手,带人离开,去狱里提人,临走,还没忘记带走那箱银铤。 檀灵阳看着他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一个侍郎府上的管家,竟能愚蠢至此。 萧颂年看着她包成粽子的手,挑眉,“你的手伤势如何?” 檀灵阳皱眉:“怕是要一段时间才能好。” 她话音刚落,萧颂年身后的屏风后就绕出来一个人。 绯色官袍,眉目深邃,小麦色皮肤,身形挺拔,身高七尺有余,体态健壮,不像个文官,倒像个干惯了农活的,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年纪。 萧颂年道:“这是新任京兆府尹杨敬之,是我的同年,方才让杨府尹看笑话了。” 杨敬之笑道:“萧指挥使哪里的话,是我叨扰了才对。” 他看向檀灵阳:“想必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檀司察使了。” 檀灵阳行礼道:“见过杨府尹。” 她一行礼,裹成粽子的两只圆手就直愣愣地戳在了杨敬之眼前。 杨敬之叹道:“听说檀司察使画像本事堪称天下一绝,这伤势看上去很重,真是可惜,可要好好看郎中才是,今日本是想向萧指挥使请教如何查案缉凶,想来是我来得不巧,改日再上门叨扰。” 萧颂年笑道:“让杨府尹见笑了,常禄,替我送送杨府尹。” “是,杨府尹请。” 等杨敬之和常禄走远,檀灵阳好奇道:“萧指挥使,这杨府尹是何人?” 萧颂年喝了口茶,幽幽道:“他今年二十八岁,不仅与我是同年,还是那年的状元。之前一直在翰林院供职,赵修礼被发落了,他才成了京兆府尹。” 萧颂年勾起一个危险的笑:“他是江南人,出身贫寒,能考上状元可是废了不少力气。” 檀灵阳闻言,也露出个笑,出身贫寒,所以对世家有很大敌意,也是能得到陛下重用的原因之一吧。 另一头,郑召见揽月楼的人真被放了出来,自然也没在意那个小丫鬟,屁颠颠就回了郑府报喜。 见到郑学善,郑召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主君,那檀司察使很是识时务,已经将揽月楼的人都放了。” “做得好,下去领赏吧。” “多谢主君。” “爹,你何必让郑召走这一趟,也太给那小女子脸了,李家被她坑了,那是李家不中用。” 说话的人是郑府大郎君,郑杰尧。 郑学善斥道:“你懂什么,那女子可不一般,要是能收为己用,也是把好刀。” 第七十五章 揽月寻踪(9) 檀灵阳和萧颂年相视一眼,皆露出微妙的笑。 檀灵阳更是想的多了些,先前她从未见萧颂年和这位杨府尹来往,今日他却来得如此巧,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这么想着,檀灵阳不免对明日的早朝有了期待。 可惜,她现在只是九品官,还没有上朝的资格,不然,真想去看热闹啊。 想归想,正事却没忘,檀灵阳将城外乱坟岗的事说给了萧颂年。 萧颂年在听见那些小乞丐的死状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先画出画像,随后我会让京兆府协同找人。” 檀灵阳点头,“好,最快明日上午或许就能画完。” “不急。”乞丐本就不引人注意,现在张贴画像找认识他们的人,更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五十多具尸体,要画像可不是易事,萧颂年并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揽月楼的事,你怎么看?” 檀灵阳敛起笑容,面色肃沉:“我怀疑,揽月楼出的人命不止花云月一条,这是花云月留下的密信和名单,据她记录,揽月楼内失踪的妓女和婢女共五十三人。” 她掏出藏在怀中的密信,递给萧颂年,继续道:“这么多人失踪,揽月楼的老鸨燕娘,还有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们却始终不提这事儿,可见他们早就被封了口。” “也有可能,这些人的失踪和什么人有关系,他们迫于权势,不得不闭嘴。” 毕竟燕娘和她的手下算是揽月楼的主人,自然不会说这些事,但那些妓女婢女什么的,怎么也会闭口不言? “所以,我认为应派人盯着揽月楼,尤其是燕娘的行踪。” 萧颂年看过密信和名单,又递还给她,“我会让常富安排人去盯着,揽月楼背后的人恐怕不止是郑家这么简单。” 檀灵阳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若只是郑家,郑家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往枪口上撞。 能给郑家底气的,会是什么人? “什么郑家?”万州从门外进来,风尘仆仆,衣服上沾了不少土,“可是礼部侍郎那个郑家?” 檀灵阳看他:“万大人回来了?尸体也运回来了?” “运回来了,程老仵作和程仵作正在验尸呢,”万州回她一句,又看向萧颂年,“头儿,你们在说哪个郑家?” 檀灵阳解释道:“方才礼部侍郎家的管家来要人,让把揽月楼的人给放了,你认识郑家的人?” 万州摇摇头,神秘一笑:“我不认识郑家人,但我知道郑侍郎那个女婿不是好东西,头儿肯定也知道。” 檀灵阳不解:“为何?” 万州偷觑萧颂年一眼,见他没反对,卖起关子来:“他女婿是昌平侯世子,这事你可知道?” 檀灵阳点头,“常禄跟我说了。” 万州来了劲儿:“那你肯定不知道这昌平侯世子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他府中小妾成群,最喜欢寻花问柳,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檀灵阳这才明白为什么万州会说萧颂年也知道了,毕竟三年之前眼前这位指挥使也是京城人口中的纨绔,想必两人或许会遇上,说不定还会有交情? 萧颂年看她的眼神,怎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冷了声音:“我和陈兴治没有交情。” 他看不上这种人,又怎么会结交。 檀灵阳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陈兴治是昌平侯世子的名字。 万州道:“所以啊,我估计这昌平侯世子说不定会是揽月楼的常客,郑家好不容易和侯府攀上关系,自然要想办法讨好。” 檀灵阳眼眸一亮,既然如此,那这昌平侯世子会不会就是导致五十四名青楼女子失踪或死亡的凶手? 不如从这世子身上下手调查! “万大人,你可帮了大忙了!”檀灵阳笑道。 萧颂年泼冷水道:“昌平侯府不是那么好查的,他们有太祖皇帝赐的丹书铁券。” 昌平侯祖上靠军功赚来了这丹书铁券,有丹书铁券在,昌平侯府的人只要不谋反,就不会伤筋动骨。 檀灵阳皱眉,她虽然没见过,但书也不是白念的,自然知道丹书铁券的意义。 不过,连她都知道丹书铁券对侯府的庇护,那昌平侯府的人不是更能仗着这东西为所欲为了? 这下,檀灵阳对陈世子四分的怀疑上升到了八分,更有了斗志,要是查清这些事真是陈兴治所为,她定会死磕到底。 丹书铁券也挡不了她! “我知道了,不会打草惊蛇的。” 言外之意,她还是会查,只是不会那么大张旗鼓。 萧颂年难得有些头痛和无奈,他怎么感觉檀灵阳得罪的人一次比一次更有权势? 檀灵阳想起还在狱里待着的小蝶,拱手行礼道:“我想起还有事没办,先走一步。” 说罢,她潇洒离开。 万州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萧颂年,欲言又止。 萧颂年不耐道:“有话就说。” 万州忙道:“头儿,你就这么看着檀娘子和郑家对上?郑家背后可是有侯府呢。” 萧颂年看他一眼,“不然还能如何?不让她查案?” 万州也无语以对,他虽然只认识檀灵阳不足一月,但也知道檀灵阳是遇到案子必须查个明白的人。 不让她查清楚,恐怕是不可能的。 但那侯府能是好得罪的? 万州和萧颂年的担忧,檀灵阳自然能猜出一些,只是,还是那句话,她在大齐是个孤家寡人,怎么会害怕凶手报复。 虱子多了不怕痒,她见过的大场面何其多,得罪的人何其多,怎会惧怕一个侯府。 若她害怕,当年就不会毅然决然当侦探了。 她匆匆进了十方阁地下的牢狱,见到小蝶,开门见山:“云月让你交给我什么东西?” 小蝶愣了愣,她先前见其他人都被放走,只她被留下,还以为是没人查这个案子,要拿她当替罪羊呢。 现在见到檀灵阳,还有些愣神。 檀灵阳又重复问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惊喜道:“您还要查我家娘子的案子?” 檀灵阳点头:“自然,我何时说过不查了?” 小蝶喜出望外,知道檀灵阳问她要花云月留下的东西,必然是看见了那密信,忙从脖子上取下一物,“就是这个。” 檀灵阳接过来,是一个绣工精致只有拇指大的荷包,打开一看,里边是一个木兔子吊坠,吊坠的红绳已经褪色,看上去至少有十年了。 第七十六章 揽月寻踪(10) 檀灵阳不解道:“这是?” 小蝶擦擦眼泪:“我家娘子说这是她家里人给的,让我好好藏起来,但是在楼里,燕娘怕我们逃跑,三五不时就搜查房间,我只能把它藏在荷包里,随身带着。” 檀灵阳细看那吊坠,雕刻兔子的木头随处可见,红绳也只是普通红绳,连个编的花样都没有,光秃秃一根绳。 若说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雕刻手艺还算不错,兔子雕的惟妙惟肖,有几分可爱。 不过,若是花云月记得这是家里人给她的,还如此珍藏,说明起码不是家里人卖了她。 一个不好的揣测涌上心头,檀灵阳试探问道:“云月是被拐到京城,再卖到揽月楼的?” 小蝶使劲点头:“是,我家娘子那次在您家里赴宴后,回来后睡了一觉,似乎梦见了小时候的事,醒来就跟我说她是被拍花子拐来的,说她家不在京城。” “不过,她没想起来自己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家里人叫什么,只是隐约记得是在看花灯的时候失去了意识。” 看花灯,想必是元宵节,那时候最热闹,也是最容易丢孩子的时候。 檀灵阳叹了口气,更觉得花云月命途多舛了。 她看向小蝶:“我已经跟管事的要了你,现在你跟我回揽月楼收拾东西,顺便拿回你的卖身契。” 小蝶睁大眼睛,显出几分清澈,“娘子不嫌弃我?” 檀灵阳有一瞬莫名其妙,旋即道:“你为人机灵可爱,还对云月如此关心在乎,我为何要嫌弃你?” 她拿钥匙打开牢门,“出来吧,日后我会想办法帮你脱了贱籍,这段日子你先住我家里。” 小蝶忙不迭出来,跪在檀灵阳面前,磕了个头,“小蝶此生必不忘恩人的大恩大德。” 檀灵阳没有拦她,对现在的小蝶而言,磕个头已经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谢礼了,若是不让她道谢,说不定她还要忐忑好几日。 见小蝶还想磕第二个头,檀灵阳忙把她扶起来,磕一个都够折寿的了,可不能继续。 “走吧,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就不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了。” “是。” 小蝶跟在檀灵阳身后,看着檀灵阳的背影,并不宽厚,但就是让人感到安心。 她的泪无声落了下来,若是那日她拦住了燕娘,没有让她带走花云月,今日说不定她们能一起逃离苦海。 可现在,只有她自己了。 她握紧拳头,暗下决心,娘子,我定会给你报仇的! 出了神龙卫,看着门口马车旁的常禄,檀灵阳知道他是萧颂年派过来的,道:“常禄,劳烦你等会儿跟我一起去一趟揽月楼。” “是。” 吴彩霞和单小满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她们要回檀宅,正好顺路。 单小满眼睛还是红的:“檀姐姐,我想留下来陪我爷爷。” 檀灵阳并没有同意:“你现在还太小,留下也帮不上太多,反而碍手碍脚的,不如回去好好休息,若是过两日有乞丐来提供线索,那个时候你再来帮忙。” 单小满虽然才七岁,但她和单老头走街串巷乞讨,早看遍了人世情态,檀灵阳并没有把她当成普通小孩糊弄,反倒给足了尊重,直白解释一番。 听到檀灵阳说她碍手碍脚,单小满有些失落,但听到她过两日能来帮忙,又高兴起来。 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想待在家里空等,只想早日找到杀害爷爷的凶手。 “好,我都听檀姐姐的。”单小满乖巧道。 檀灵阳跟吴彩霞介绍起身旁的小蝶:“霞娘,这是小蝶,一个案子的证人,这些日子也会住在家里,你跟王婶她们说一声,收拾个屋子出来。” 她在檀宅立了规矩,除非有客人上门,私下里大伙儿直接互称名字就是。 不过其他几人都坚持喊她娘子,并没有答应下来,檀灵阳也没有强求。 宅里比她年纪大的也就只有吴彩霞、张彩云、王芳三人,前两人并未成婚,且只比她大了几岁,她为了方便,直接称呼她们霞娘、云娘,芳婶因为年纪大些,自然称呼上更尊重些。 “是。” 她又看向小蝶,指了指吴彩霞和单小满,“这是吴阿姐,负责养马和赶马车,那是单小满,她爷爷被害,最近也住在家里。” 三人互相打了招呼。 檀灵阳盘算着家里的人口,忽然觉得该请个护院了,不然这一家子的妇幼,岂不是待宰羔羊? 没想太久,马车停在檀宅门口,亲眼看着吴彩霞和单小满进去,檀灵阳放下车帘,“走吧,去揽月楼。” 赶车的自然是常禄,方才一直是他赶车,毕竟马车里一车厢女眷,他进去不好,索性揽下了赶车的活儿。 有马车代步,不多时,就到了揽月楼。 先前去神龙卫走了一遭的事,似乎并没有影响揽月楼的生意,依旧是灯火通明,声色犬马之象。 后门处,守门的两名打手看见檀灵阳从马车上下来,如临大敌。 檀灵阳一看,呵,还是熟人,笑道:“这不是昨晚那两位大哥么,快去把燕娘叫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两个打手争先恐后往院子里钻,奈何左边那个技高一筹,先进去了,右边那个只能留下,不敢抬头看檀灵阳。 常禄看得稀奇,昨晚萧指挥使带人来神龙卫的时候,他忙着就没跟着一起,听万州回去说檀灵阳大发神威,将揽月楼的打手打伤了一片。 他本以为是万州夸大了,现在看这打手的模样,倒像是真的了。 奈何檀灵阳本人还在这里,他也不好上前询问昨晚的盛况。 没等多久,后院里就传出熟悉的声音,燕娘不屑道:“来了就来了呗,你至于吓成这样?” 没看神龙卫只敢关她一夜,郑家的人一去,就放了出来,有什么好怕的。 一开门,檀灵阳笑靥如花:“哟,燕娘,好久不见啊。” 燕娘皮笑肉不笑道:“不敢劳檀司察使大驾,昨儿才见过。” 檀灵阳抬手招来小蝶,看向燕娘:“本官也不跟你废话,这丫头郑管家给我了,你把她的身契交出来,顺便让她进去收拾衣物,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燕娘不甘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檀灵阳挑衅道:“你一个小喽啰,知道这些做什么,要是动作不快点,我就把你这揽月楼砸了。” 燕娘瞪眼:“你敢!” 檀灵阳白她一眼:“这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背靠郑家和侯府就能万事大吉么?” 燕娘心里一惊,觉得她话里有话,又想起昨晚在檀灵阳手上折损的打手们,不甘不愿地道:“那你们跟我来。” 第七十七章 揽月寻踪(11) 有了昨晚的教训,纵使燕娘满腹怨气,也不敢耍什么阴招。 檀灵阳和小蝶顺利地拿到了卖身契,小蝶的东西不多,一个小包袱就装得下。 临走之前,檀灵阳冲着燕娘笑得意味深长:“燕娘,咱们来日方长,以后见面的时候恐怕多得是。” 燕娘忍着气,冷梆梆道:“不敢,檀司察使还是不要进这种地方的好,免得脏了名声。” 檀灵阳笑笑,不再多说,带着小蝶离开。 等人走没了影,燕娘心里忐忑,总觉得檀灵阳没安好心,想去报信,又没有什么证据,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去招呼客人。 檀灵阳将小蝶送回檀宅,让她转告家里人今晚自己不回去,随后和常禄一起回了神龙卫。 已是深夜,檀灵阳简单吃了一笼肉包充饥,带着笔墨画具去了程澈验尸的地方。 验尸是个累活儿,不过程澈和程老武在乱坟岗时已经进行了初步验尸,心里有了数,所以更得心应手些。 檀灵阳到的时候,他们已经验完了十五具尸体。 檀灵阳道:“阿澈,程爷爷,我听说你们还没来得及吃饭,给你们带了肉包子,就在外边,你们快去吃些垫垫肚子。” 程老武抬起头:“多谢恩人了,澈娘,你先去吃,咱们轮着来。” “爷爷,还是你先去吧,正好我跟檀姐姐说说单老头的死因。”程澈笑道。 “也好。”程老武放下手里工具,收拾好,在门口蒸醋驱味后,才出门。 程澈看向檀灵阳:“檀姐姐,单老头身长六尺八寸,有驼背,大约五十五岁到六十岁年纪,身上五处刀伤,伤在胸腹部,其中一处伤在心口处,为致命伤,根据伤口形状和血迹判断,死于前日晚上子丑之交。” 檀灵阳道:“能看出是什么样的刀造成的伤口吗?” 程澈点头:“应是横刀,不过比官府用的横刀宽了半寸,可能是民间打造的。” 檀灵阳在一具小乞丐尸体旁,坐下,摆好画具,“这些小乞丐的死因和单老头的不一样是么?” “不错,我们验了一部分尸体,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的死因不同,不过为何只有单老头的死因不同,我就不知道了。”程澈认真回答,还有些迷惑。 她继续道:“而且,我和爷爷发现,这些小乞丐的尸体都缺了胸腹处的肉,有的大腿上也缺了肉,从伤口形态推断,应该是生前就被割了下来。” “另外,每个小乞丐身上的伤口时间也不一样,有止血的痕迹,但他们最终都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檀灵阳沉思一会儿,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生前胸腹处的肉就被人割了下来,且没有因此死亡,反倒是切了好几次,才死的?” 程澈点头:“可以这么说。” 说话间,程澈又验完一具尸体,“这一具也是一样。” 檀灵阳不解:“凶手如此折磨他们,是为了什么?” 想让这些乞丐死,完全可以给个痛快,为何非得割了肉之后又要止血,反复折磨他们呢? 程澈也不明白,她在验尸上的本事还行,要是揣测凶手所想,那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檀灵阳叹口气,总觉得事情真相会让她难以理解,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将他们的画像全部画下来,然后交给神龙卫和京兆府,以此来寻找认识这些乞丐的人,或许能从这些人身上找到线索。 这么想着,檀灵阳逐渐静下心,专注于面前的纸笔。 月落日升,报晓鼓声传来,檀灵阳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手边已经摆了一摞画像。 程澈和程老爷子也被鼓声惊醒,他们四更的时候才验完所有尸体,想着宵禁不能出坊,也就没有回家,索性在这里陪着檀灵阳一起。 檀灵阳见他们醒过来:“程爷爷,你们直接将验尸记录交给万大人就好,我让人替你们跟大理寺告了假,快回家休息吧。” 程澈不是很想离开,主要是看檀灵阳独自和这么多尸体待在一起,担心她会害怕。 “檀姐姐,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檀灵阳摇摇头:“不用,我还有十张画像就能全画完了,你回家就好。” 最难画的一些她昨晚已经画好了,现在剩下的都比较简单。 说话间,门口传来万州的声音:“檀司察使,画像画完了么?” 檀灵阳起身去开门:“快了,还有十张。” 说着,她看见万州身后的萧颂年,对方穿了一身绯色官服,她眼前一亮:“萧指挥使今日要去上朝?” 萧颂年点头:“正是,画像你可以慢些画,临摹的人辰时过来。” 要张贴画像的地方很多,只靠檀灵阳自己是画不过来的,所以他找了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几处擅长画人像的人过来帮忙。 “好,我知道了,萧指挥使慢走。”檀灵阳说着,脸上却全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已经从万州嘴里知道了萧颂年的光辉事迹,自然知道萧颂年仗着陛下恩宠,平时不去参加朝会,若是去了,必然有人要倒霉。 今日,或许就轮到郑家了。 她在心中默念三遍,希望人有事。 萧颂年看她表情,无奈道:“我让厨房给你留了饭。” “多谢萧指挥使。” 萧颂年转身离开,万州却不用跟着去,檀灵阳侧过身,将人让进来。 程澈和程老武递上一沓验尸记录,“万大人,这些是验尸记录,一共五十六张。” 万州接过:“很好,你二人快些回家吧,若有需要,我会让人去找你们。” 檀灵阳则又坐回椅子上,专心致志画像。 万州见她动笔,没有打扰,轻轻关上门离开。 早朝时,又一次看见萧颂年,皇帝很是稀奇,“咏时也来了?” 话音一落,不少大小官员皮子一紧,心也提了起来。 萧颂年行礼道:“是,臣想多看看诸位大人上朝时的风姿。” 众人不免悄悄看他一眼,总感觉这萧指挥使话里有话啊? 皇帝却很是高兴,毕竟他把人调去神龙卫是一时的,可没想着让他一直在神龙卫待着,萧颂年愿意上朝多观摩,他高兴得很。 “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心情好,皇帝的声音都亲近起来。 众人都不着痕迹地瞥向萧颂年,想知道今日他又要让谁倒霉。 萧颂年大方回视,并没有要出列的意思。 众人正感觉不对,却看见新任京兆府尹站了出来。 杨敬之行礼道:“陛下,臣有本奏,臣要参礼部侍郎郑学善教子无方,纵容手下折辱殴打朝廷命官,藐视皇权!” 其他人听完这话, 心头颇有些微妙,就是这个味儿! 不过,今日怎么换了人,不是萧指挥使亲自参人了? 第七十八章 揽月寻踪(12) 听杨敬之如此说,皇帝顿时敛了笑容,看向郑学善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喜,直呼其名,“郑学善,杨卿说的可是真的?” 郑学善急忙出列行礼:“陛下,这纯属误会,臣不知杨府尹为何要如此针对微臣。” 杨敬之面不改色道:“陛下,臣初任京兆府尹,不懂如何查案,故而昨日去向萧指挥使请教,不成想遇到郑侍郎府上的管家仗势欺人,逼着檀司察使放了揽月楼里被扣押的人。” 他语气嘲讽道:“郑大管家为人正直,就算是面对檀司察使这种朝廷命官都不假辞色,更别说行礼了,且郑大管家还抬出了郑侍郎这位主子,檀司察使初入仕途,自是不敢得罪,只能将犯人放了。” “郑大管家财大气粗,还想用一箱银铤贿赂檀司察使,见檀司察使婉拒,他却放言可将银铤换成金饼,奈何檀司察使为人清正,没有收下。” 杨敬之幽幽道:“臣为官三年,竟不知郑侍郎富可敌国,可轻易拿得出一箱金饼。” 郑学善脸上青白交加,昨日郑召回来,可并没有说这杨敬之当时也在。到了这步,他如何能想不到,他是被人下套了! 皇帝冷笑一声:“郑学善,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他看向杨敬之:“杨卿,你所说的郑学善纵容手下殴打朝廷命官又是为何?” 杨敬之低头道:“陛下明鉴,昨日臣见檀司察使两只手都受了伤,关照了两句,才得知檀司察使的手就是被揽月楼内的人所伤,因此萧指挥使才将那些人关押。” “仔细说来。” 皇帝冷了脸色,檀灵阳是他封的官,这还没过一个月,就被人打了,这岂不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杨敬之道:“臣问过才知道,檀司察使是发现揽月楼内出了人命案子,想查找真相却被百般阻拦,这才和揽月楼的人发生了冲突,被揽月楼内的数十名打手殴打,伤了手。” “而揽月楼正是郑侍郎长子郑杰尧的产业,手下人欺辱了朝廷命官,郑侍郎不想着赔礼道歉,反倒仗势欺人,实在不堪为官!” “陛下,就算是臣和檀司察使无甚交情,也知道她是因为一手神乎其技的画像本事,才被陛下看重,这样的人才何其罕见,于查案断案又是何其重要,可揽月楼的人偏偏伤了檀司察使的手,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皇帝的脸色已经黑沉如墨,盯着郑学善道:“郑学善,你这个礼部侍郎当的好啊!” 郑学善忙跪下叩头,恐慌道:“陛下明鉴,臣绝无欺辱檀司察使的意思,臣是让管家赔罪去的,怎知这刁奴表里不一,实在是臣管教无方啊!” 萧颂年忽然插话道:“郑侍郎不愧是混迹官场二十载的人,这认罪还能避重就轻,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啊。” 郑学善转头瞪他:“你!” 竖子害我! 皇帝板着脸:“郑学善,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朕看你这礼部侍郎也不必做了,就改为礼部员外郎,下朝后你亲自去给檀灵阳赔礼道歉,郑杰尧纵容手下殴打朝廷命官,他眼里还有没有朕!将其责打三十大板,赶出京城!” 郑学善忙喊冤:“陛下,臣冤枉啊!杰尧只是无心之过,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心里怄得泣血,礼部侍郎是从三品,而员外郎只是从六品,这一降职,他这二十年算是白干了! 萧颂年冷冷插话:“二十八岁的孩子么,郑员外郎当真是爱子如命,被打的檀司察使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岂不是比令郎还年幼了。” 郑学善被气得直喘粗气,却不敢和他呛声。 皇帝对郑家人更加厌烦,真当他是不知道郑家人平日如何为非作歹的糊涂虫不成。 他的声音冰冷无比:“若是你觉得朕罚的太过,不如你代子受过。” 郑学善哑了火,他虽然疼爱这个长子,可要是拿官职来换,还是算了。 昌平侯想开口为郑学善求情,触及到皇帝冰冷的眼神,又缩了回去,皇帝摆明了是要处置郑家,还是少掺和。 皇帝眼神扫过下方的大小臣子,“谁若是为郑家求情,朕定会让他与郑家人同甘共苦。” 话音一落,落在郑学善身上同情的目光更多了。 自然,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目光,都是那些被他打压过的小官,如今见到他落魄,当然高兴。 李公公窥着皇帝的神色,道:“郑员外郎是傻了不成,还不快谢恩?” “臣,谢主隆恩。” 郑学善跪在地上,感受着那些复杂的目光,心里恨上了檀灵阳和萧颂年。 早晚有一日,要将今日的耻辱百倍奉还! 神龙卫里,檀灵阳尚且不知今日的早朝有多热闹,她将所有画像交给万州,道:“万大人,还请早日张贴。” 万州点头:“这是自然,檀司察使放心,我这就去把画像交给那些人临摹,多画些。” “好,对了,我今日要出去,还是常禄陪我吗?”檀灵阳问道。 万州疑惑:“檀司察使要去做什么?” 檀灵阳解释道:“我记得郑召说揽月楼是郑杰尧的产业,我准备去郑府直接询问那些青楼女子的下落。” 万州越听,脸色越扭曲,最后竟吭哧一声笑了出来。 檀灵阳不解:“万大人笑什么?” 她这查案思路也没什么不对的啊,找人监视揽月楼是一方面,但也总不能干等着,不如来一招开门见山。 万州笑够了,擦去笑出来的眼泪,才将早朝时的事告诉了檀灵阳。 万州笑道:“檀司察使,你要是现在去郑府,定能将他们活活气死。” 檀灵阳也憋着笑,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想过郑家会被发落,但没想到会这么惨。 “无妨,郑家人财大气粗,个个宽容大度,怎么会和我这个受害人计较,不过,你提醒了我,等会儿我去的时候还得把手包起来。” 万州竖起大拇指,暗想,檀司察使黑心起来,和指挥使简直不相上下,难怪指挥使会喜欢她啊,分明是臭味相投。 第七十九章 揽月寻踪(13) 送走给长子看病的府医,郑学善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转身进了长子卧房,听着床上不断传来的痛呼声,郑学善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他前脚刚下朝回家,后脚陛下派的人就到了。 他本想给些好处,让自己儿子少受些罪,奈何行刑之人口口声声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拿陛下来压他。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子被打了三十板子,每一下都是结结实实,用足了力气的。 等三十板子打完,养尊处优的长子早就没了半条命。 要不是他府里有些好药材,又及时喊了郎中过来,剩的半条命恐怕也留不住。 郑学善越想越气,怒道:“把郑召给我拖过来!” 不多时,鲜血淋漓的郑召就被两个家丁拖了过来。 郑学善恨他不说清楚那日的事,害他被降了官职,爱子也被杖责,所以也让府里人下了狠劲儿同样打了郑召三十板子。 郑召下半身血肉模糊,又没有人给他医治,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郑召趴在地上,哭喊声弱了不少:“主君,我真不知那杨府尹也在啊,我冤枉啊,我对您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和别人一起来害您啊!” 他是家生子,从小就陪着郑学善一起长大,所以才能被赐了郑姓。 郑学善气道:“蠢货!我素日让你们小心行事,都当耳旁风不成!现在闯了大祸,才知道悔改,晚了!” 说着,他瞪了躺在床上的长子一眼。 他说这话不止是想骂郑召,更是想骂郑杰尧,只是看着素日疼爱的长子此时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还是不忍心,只能拿郑召出气。 郑召叩头请罪:“主君,都是小人的错,还请主君发落!” 郑学善没有什么好脸色:“尧儿,陛下下旨让你挨完板子就赶出京城,为父也不能抗旨,你和郑召就会荥阳老家,日后不要再回来了!” 郑杰尧猛地抬头,牵扯了伤处,疼得声音都变了:“父亲,你不要我了?!” 被赶回老家,岂不是成了弃子,他不回去! 郑召并没有言语,惹出这么大乱子,郑学善还能留他一命,他已经知足了。 郑学善瞪他:“你想如何?不回老家也可,你自己找个寺庙了此残生!” 他看着郑杰尧的眼神充满了失望,真是个蠢材,如今能被送回老家好吃好喝,已是最好的选择,这蠢材还不知足! “是,多谢父亲。” 郑杰尧被骂得抬不起头,趴在床上,彻底没了争辩的力气,当和尚吃斋念佛,和回老家在郑家的庇护下生活,他自然知道该选哪个。 郑杰尧眼里流下两滴悔恨的泪水,早知道会惹出这些事,就该直接杀了檀灵阳,一了百了! 郑学善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警告道:“你不要做什么小动作,老老实实回老家,我还能保住你,否则,你只有一死了!” 他平日跟长子说了多少次小心行事,此时不必以前,陛下摆明了要整治世家,还不夹紧尾巴做人,不是找死么! 奈何家里人已经被权势蒙了眼,说不通。 想到这里,他低声问道:“揽月楼那些失踪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他是知道长子开了这间青楼的,听说昌平侯世子也掺了一脚,今日在朝堂上听见和揽月楼有关,他的右眼皮就止不住地狂跳。 “没,没什么。”郑杰尧结巴道。 郑学善见他吞吞吐吐,一巴掌拍向他后背:“给我老实交代!” 郑杰尧不敢开口,支支吾吾半晌,也没吐出什么实话。 此时,一名家丁跑进来,看了地上趴着的郑召一眼,冲着郑学善行礼道:“主君,神龙卫的檀司察使和常指挥佥事到了。” 来人是郑召的大儿子,郑俊,今年三十岁,为人机灵狡猾,郑学善也是看郑召不中用了,才开始重用他。 郑学善皱眉:“她来干什么?” 郑俊低头道:“说是找大郎君询问案情。” “不见!”郑学善气道,想到陛下对这女子的态度,又改了口,“就说我改日亲自上门道歉,让她先回去。” “是。”郑俊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一步步退回来。 郑学善不解道:“你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他们打发走!”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郑员外郎要把谁打发走?” 檀灵阳和常禄走了进来,瞥他一眼:“莫不是要赶我二人走?” 郑学善表情扭曲一瞬,没想到他们直接闯了进来,起身冲着常禄行礼:“见过常指挥佥事。” 常禄这指挥佥事怎么说也是从四品,他若是不行礼,岂不又给别人添了个把柄。 檀灵阳冲他行礼道:“神龙卫御赐司察使檀灵阳见过郑员外郎。” 郑学善挤出一丝笑容:“檀司察使客气了。” 他打量着檀灵阳,见她身着浅青色圆领袍,披玄色苍鹰披风,腰佩横刀和令牌,眉目艳丽,身形挺拔,气质坚韧刚毅,确实不似寻常女子。 “来人,上茶,”郑学善虽然不喜他们,但该有的体面和风度还是要有的,“不知二位来是所为何事?” “说起来,陛下让我去向檀司察使赔礼道歉,没想到檀司察使竟自己来了,不知檀司察使要我如何赔礼道歉才能满意?” 檀灵阳不屑一笑:“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赔礼道歉得受害人自己上门要礼物的,看来这京城的规矩我还要多学习才是,受教了。” 郑学善被她这话刺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檀司察使真是口齿伶俐。” 檀灵阳微微一笑:“多谢郑员外郎夸奖。” 不就是打嘴炮么,她吵架可从未输过。 常禄见状,插话道:“郑员外郎客气了,我们今日前来,是想找令郎询问一些和案情相关的事,还请行个方便。” 郑学善婉拒道:“真是不巧,我儿被陛下杖责,现已晕过去了,恐怕不能回话了。” 檀灵阳和常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郑杰尧确实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声音。 檀灵阳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这郑杰尧晕的可真是时候。 瞥到地上趴着的人,檀灵阳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我记得郑大管家对揽月楼也很熟悉,不如交给我们如何?” 虽是询问,却没有给郑学善思索的时间。 檀灵阳咳嗽一声,门外冲进来两名神龙卫,架起郑召就走,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人影。 第八十章 揽月寻踪(14) 郑学善怒道:“檀司察使这是明抢!” 檀灵阳掏出腰间令牌:“神龙卫查案,可用任何手段,郑员外郎是要教我如何查案不成?” 她瞥向床上的郑杰尧:“还是说,郑员外郎是想让令郎去神龙卫走一遭?” 郑学善要说的话就这么被噎在了嗓子里,他一甩袖子,“罢了,神龙卫查案,我不敢置喙,还请檀司察使早日查清真相,还我儿清白。” 檀灵阳句句扎心:“自然,不过,这清白还得是真无辜的人才能有的,另外,我听说陛下交代了让郑大郎君即日离开京城,怎么还不见动身呢?” “郑员外郎爱子情切,大家都能理解,不过还是不要抗旨为好,毕竟这官职再降下去,您也要出京了。” 郑学善彻底没了好脸色:“檀司察使如此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 檀灵阳笑道:“郑员外郎说笑了,我只是个弱女子,何时成了君子呢?” “今日之事,多谢郑员外郎配合,叨扰了。” 檀灵阳笑眯眯说完,大摇大摆离开。 徒留郑学善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险些气晕过去。 郑学善含恨看着檀灵阳的背影,恨不得将檀灵阳活活撕碎泄愤。 这刁妇今日来耀武扬威,还问都不问就劫走了郑召,话里话外又说他被贬官,简直欺人太甚! 他看向悄无声息候在一旁的郑俊,“去给昌平侯送信,就说我请他一聚!” “是。” 郑俊走后,郑学善站在床边,冷冷看着郑杰尧,他一定要问出这逆子到底干了什么! 出了郑府,上了马车,常禄忽然道:“檀司察使为何要激怒郑家人?此非明智之举。” 他在一旁看得分明,檀灵阳平时不是咄咄逼人之辈,今日却句句扎人心窝,实在反常。 檀灵阳笑道:“你是怕他们狗急跳墙报复我?无妨,一潭死水如何查案,就是要让他们动起来才好,你记得找人盯住郑府。” “好。” “郑召已经被带回神龙卫了吧?咱们去会会他!”檀灵阳冷了眼神。 “是,估计已经在狱里了。” 常禄扬鞭,马车辘辘作响往神龙卫驶去。 虽然他官职比檀灵阳高些,但檀灵阳查案的本事实在堪称神人,让他,哦不,不光他,就连万州和常富都折服不已。 所以大伙儿都乐意跟着檀灵阳查案,能学到不少东西。 再者,听口风,观形势,他们总感觉檀灵阳的仕途不会止步于司察使,日后恐怕大有作为,和她交好,不是坏事。 到了神龙卫,两人径直进了十方阁的暗狱。 先前押郑召回来的两名神龙卫已经找了郎中过来,用了药吊着郑召的命。 郑召虚弱地趴在地上,已经没了先前那耀武扬威的气势。 檀灵阳俯视着他:“郑召,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你就走不出这里了。” 郑召点头:“是。” “神龙卫御赐司察使檀灵阳问讯于你,揽月楼内失踪的五十三名女子去了何处?你们暗中在做什么勾当?” 郑召瑟缩一下:“小人,小人不知。” 檀灵阳板着脸:“没想到你还是个忠心的硬骨头,来人。” 立刻有人抬了一桶盐水,放在郑召旁边。 檀灵阳语气幽深:“郑大管家,这水里放了不少粗盐,对清洗伤口很有帮助的。” 她下巴微抬,立时有人舀了一瓢水泼在郑召伤口处。 “啊!” 郑召的惨叫响彻暗狱。 檀灵阳捂了捂耳朵,待他安静下来,才道:“早知如此,就该好好配合,不是吗?”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揽月楼失踪的女子去了何处?她们为何失踪?你们背地里在干什么勾当?” 郑召声音颤抖:“我不知道,青楼女子得病暴亡是常事,她们都死了,就埋在城南的乱坟岗。” “你不说实话。” 檀灵阳看了眼郑召旁边的人,对方立刻又舀了一瓢盐水,缓慢浇在郑召的伤口上,冲掉了郎中敷好的药。 郑召痛哭道:“我说的是实话,那些女子浸淫风月场,身上的病不知道有多少,给她们请郎中也是浪费,所以死了就直接拉到乱坟岗埋了。” “是吗?那你可知燕娘带着花云月去见了何人?” 郑召疯狂摇头:“小人不知啊,这揽月楼虽然是大郎君名下的,但是平时什么事都是燕娘在管,只每月报一次账给我。” “那些女子具体被埋在哪里?” “乱坟岗东北角,有一个缺了角的杉木墓碑作记号。” 檀灵阳转身离开,交代道:“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好好盯着,别让人死了。” “是。” 檀灵阳眉头紧皱,郑召绝对还隐瞒了什么,他既说揽月楼的事有燕娘管着,却又知道那些青楼女子被埋在哪里,前后所说自相矛盾。 她看向身后的常禄:“你去找些人,随我一起去乱坟岗开坟挖尸,顺便让人请程澈一起去验尸。” “好。” 另一边,万州等着所有来帮忙临摹画像的人都到了,将檀灵阳画的画像分给每个人,道:“诸位都是丹青妙手,这次请诸位来帮忙,实在是案情复杂,还请诸位鼎力相助。” 二十名画师纷纷点头:“这是自然。” 万州点头:“这次要画的人像较多,我就不和各位废话了,不打扰诸位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名画师拦住,问道:“万大人,这画像是何人所画?可是那位司察使?” “正是。” 问话的人上了年纪,捋着胡子道:“这画像如此传神生动,仿佛真人就在眼前,实在是妙啊,我们可能见见这位檀司察使?” 万州摇头:“檀司察使忙着查案,今日不在,日后有缘自然会见到,诸位还是赶紧画像吧,我还等着去张贴呢。” “唉,可惜了。” 他虽惋惜,却没强求,和同伴议论几句,埋头临摹起来。 等到这些人画完像,回了家,才听说了朝堂上的事,更知道了檀司察使的手“受了重伤”。 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些画像,笔触精细传神,不像是受了伤的人画的。 想着里边的弯弯绕绕和各种人情官司,摇摇头,啧啧啧,不可说,不可说啊。 第八十一章 揽月寻踪(15) 檀灵阳和常禄带了二十名神龙卫去了乱坟岗,找到郑召说的地方,开始挖坟。 墓碑后只有一个小坟包,周围很平整,檀灵阳道:“挖的时候小心些,里边恐怕不止一具尸体。” “是。” 跟来的这些神龙卫就是上次挖乞丐尸体的那些,都是熟练工了,不用檀灵阳嘱咐,手中铁锨就铲了下去。 小蝶和程澈站在一旁,程澈是来帮忙验尸的,小蝶则是被檀灵阳叫来帮忙认尸的。 檀灵阳手里虽然有花云月留下的名单,却并不知道那些人长什么样子,所以还得小蝶来认尸。 小蝶看着坟里的土被一点点挖出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发紧:“檀娘子,这里真的埋了楼里的姐妹吗?” 檀灵阳点头:“应该是真的。” 小蝶捏紧了手帕,手帕一角已经被她揉搓的不成样子。 檀灵阳安慰道:“估计还要些时间才能挖出来,你不如去马车上等着。” 小蝶摇头道:“不了,我就在这里等着,我想看看她们。” 唉,檀灵阳叹了口气,看向小坟包的眼里多了几分怜悯,都是些可怜人。 若是那五十三名女子都被埋在这里,挖出来的坑应该和昨日挖乞丐尸体的坑差不多。 这么想着,檀灵阳在周围走了走,做了些记号,叮嘱程澈将验过的尸体放在记号之外。 程澈点头,又道:“这里和昨日挖尸体的地方似乎相距不远。” 檀灵阳环顾四周,还真是这样,站在小坟包的地方,往西南方看,能看到昨日挖坟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一东北,一西南,位置正好相对,甚至连埋的尸体数量都差不多,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可惜,她不懂风水,没法从这坟墓位置看出什么,不过,或许可以让萧颂年找人帮忙。 “挖到了!” 说话这人停了手中动作,看着土里露出的一截衣角,喊道。 檀灵阳忙嘱咐:“小心些挖,不要破坏了尸体。” “是。” 檀灵阳见他们的动作确实谨慎了一些,放心去给程澈打下手,小蝶也被拉了壮丁。 暮色四合,程澈初步验完最后一具挖出来的尸体,眉头拧在了一起。 她道:“檀姐姐,这些人不像是因病暴亡的,更像是和花姐姐一样被扼死的,不过具体的死因,还要回去仔细验尸。” 檀灵阳点头:“我知道了,若是有需要,你尽管剖验。” 这些人无依无靠,却遭惨死,想必地下有知,也不会计较程澈剖验的事。 小蝶脸色不是很好看,一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往日鲜活的人成了冰冷的尸体,让她又想起了花云月。 二是她只认出来三十人,剩下一些人的面目都已经腐烂了,她实在认不出来。 小蝶有些愧疚:“檀娘子,我是不是帮不上忙啊?” 檀灵阳笑道:“你能认出这么多人已经不错了,帮了大忙了。” 她看向常禄:“常大人,劳烦你派人去揽月楼把燕娘请到神龙卫,让她来辨认这些尸体。” 檀灵阳眼神冷漠,这些人说不准都是被燕娘带出去才遇害的,让燕娘来认尸,也算是有始有终,正好能借这个名头,扣押燕娘几日。 “好。” 为了运尸体回去,常禄找来不少牛车。 其他人正帮忙往上抬尸体,檀灵阳也帮了一把。 他们回城的时候,正赶上暮鼓敲响,街上不少人都忙着回家。 看见这载着尸体的牛车,纷纷避让。 有人唏嘘不已:“昨日才从城外运了几十具乞丐尸体回来,坊门处还贴了画像,有几个我还见过呢,今日怎么又有这么多尸体?” 旁边人接话道:“听说是揽月楼的人,都是些青楼女子,看这架势,怕也是有好几十具尸体呢,真是造孽。” 一男子不屑道:“都是些卖笑的青楼女子,死不足惜。” 立时有人反驳他:“你这人说话怎的如此难听,青楼女子就不是人了么?让你这么糟践?” “就是,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说的话怎么这么不上台面,青楼女子又没招惹你,何必如此!” 那男子被驳斥,来了脾气:“哟,你们这么激动做甚,难不成是家里有人当妓女,才这么听不下去?” 此话一出,直接引了众怒。 “你也能算是个人,真是少见!” “死者为大,你如此口无遮拦,也不怕遭报应!” “嘁,他怕是连青楼都没去过,才对青楼女子恶语相向,当真是酸死了。” “我不跟你们理论!”那男子见骂他的人太多,直接甩袖离开,临走还要给自己挽尊。 周围的人议论几句,也都忙回了家,毕竟暮鼓响后,就要宵禁,可不能留在街上。 檀灵阳三人坐在马车里,自然听见了这些人的争吵和议论。 程澈很是不忿:“怎么有这种人,张口就是恶语相向,没的恶心人。” 小蝶抿着嘴,一言不发。 檀灵阳道:“不过是无聊之人的闲话,要是跟他计较,就中了他的圈套了。” 这样想搏目光的人,不搭理他才是上策。 程澈深呼吸几下,赶走心中郁气,安慰小蝶道:“檀姐姐说得对,那人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小蝶默默点头:“是,我都知道的,多谢二位娘子。” 马车停在神龙卫门口,檀灵阳刚下了马车,一人就迎上来,“檀司察使,揽月楼的老鸨燕娘已经被请来了。” “好,让她去认尸,若是她不配合,随你们处置,别死了就行。”檀灵阳对燕娘没什么好感,更厌恶她这种为虎作伥的人。 檀灵阳笑道:“我去找萧指挥使,小蝶,你先回家吧,阿澈,又要麻烦你了。” 程澈道:“你说这话就是见外了,更何况,我也想帮忙找到真相。” 小蝶眨眨眼:“檀娘子,那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檀灵阳想想,道:“可能不回去吃,你们不用等我。” “好。” 三人各自离开,各忙各的。 檀灵阳跨进明镜轩,见萧颂年正在看卷宗,道:“萧指挥使,那些青楼女子的尸体找到了,程澈一人怕是忙不过来,恐怕还要您帮忙从大理寺借几个仵作来。” “可以,”萧颂年知道她在外奔波了一天,指了指桌上点心,“公主府送来的。” 自从前些日子檀灵阳给长公主送了琼华斋的点心,还极力推荐那道丹凤朝阳,长公主就记在了心里,再送过来的点心都是檀灵阳喜欢的咸甜口。 他最爱的透花糍险些被挤没了影儿。 “太好了,我就喜欢公主府上的点心,”檀灵阳拣了一枚点心吃着,边吃边道,“我和程澈都怀疑这些女子和花云月的死因一致,或许害死她们的是同一个人。” 第八十二章 揽月寻踪(16) 萧颂年抬眸:“为何?” 檀灵阳没有把话说死:“等程澈的验尸结果出来,我再细说吧。” 不过,她心里确确实实有了个怀疑的人。 能悄无声息让这么多青楼女子消失,还能让揽月楼上下帮忙遮掩,凶手的身份恐怕不一般,说不准就是那昌平侯世子。 他既和郑家有姻亲,又有权有势,怎么想都很有嫌疑。 檀灵阳想起另一件事,主动给萧颂年斟了杯茶,讨好一笑:“我有个小忙,想请萧指挥使帮一帮。” 萧颂年瞥她一眼,端起茶盏细品,“什么事?” 檀灵阳道:“我想雇几个女护院,只是我不认识什么人,所以……” 家里住的人越来越多,还都是女子,她平时要上值,不能在家,难以护住这些人,要是有几个护院就好办了。 想到这,她补充道:“最好能是会些功夫的。” 萧颂年看她一眼,将空了的茶盏往前推了推,眼里沁出笑意,别人斟的茶,味道确实更好些。 檀灵阳立刻斟茶,态度很是端正。 萧颂年点头:“这事不难,可以请些女镖师或是女相扑手,我找人问问便是。” “多谢萧指挥使。” 檀灵阳笑开了花,萧颂年认识的人可比她多多了,再加上他的身份摆在那儿,总会请到合适的。 万州走进来,“头儿,檀司察使,乞丐画像已经张贴在各坊坊门处,保证让百姓都能看得见。” 檀灵阳笑道:“那太好了。” 万州道:“还有个好消息,有人曾看见其中几个小乞丐去过昌平侯府的粥棚喝粥。” 京城中有每到冬天,世家贵族和富商设粥棚接济穷人的传统,皇家也会派人施粥。 而昌平侯府是其中施粥时间最早、最长的一个,每年从立冬到元宵节的这段时间,就是昌平侯府施粥的日子。 一到这个时候,城里的乞丐或是特别穷困的人,都会去这些粥棚喝粥,以此度过寒冬。 万州接着道:“我悄悄去看了,昌平侯府的粥棚里确实有不少乞丐在等着施粥。” 檀灵阳笑容全无,又是昌平侯府,这也太巧了些。 刹那间,她想起一个被她忽略的线索,忙从怀中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画像,是她临摹的单老头手上的那个柿子图案。 她看向萧颂年和万州,将画像递过去:“这是昨日在单老头尸体上发现的,程澈说是单老头用血画下来的。” 万州接过去,递给萧颂年,两人凑在一起看,纸上是个圆乎乎的柿子。 “我先前以为这是单老头在提醒我他遇害的地方有柿子树,或者和柿子有关,”檀灵阳解释道,“但方才万大人的话点醒了我,或许单老头是在说凶手是世子,昌平侯世子!” 檀灵阳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单老头不识字更不会写字,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下线索。 柿子,世子…… 萧颂年和万州对视一眼,将画像还给檀灵阳,“就算你的猜测是对的,这也无法当做证据指认他。” 檀灵阳点头:“我知道,只是这样一来,昌平侯世子的嫌疑就更大了,我们应该找人盯着他。” “可以,”萧颂年话锋一转,“不过,昌平侯世子害死这些乞丐和妓女,他有什么目的?” 檀灵阳皱眉,思索片刻道:“或许,他在床上有些癖好,才害了那些青楼女子,至于为何要害乞丐,我想不到。” 听说昌平侯世子风流成性,喜好拈花问柳,她这才有此联想。 不过,侯府世子,高高在上,为何会注意到乞丐这种不起眼的人? 檀灵阳道:“若凶手真是昌平侯世子,到时候抓他一问就能知道了。” 比起昌平侯世子为何害死这些乞丐,檀灵阳更关心该如何找到他杀人的证据,将他缉拿归案。 萧颂年提醒道:“你不要忘了,昌平侯府是有丹书铁券的。” 檀灵阳自信一笑:“这我自然知道,我已经在仔细翻看大齐律法,寻找应对之策了。” 不过,律法归律法,在这封建王朝,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意思。 檀灵阳只盼着皇帝能坚持削弱世家,这样他才不会站到世家那一方,她才有机会抓到凶手。 见她心中有数,萧颂年没有多话,吩咐万州:“你去找四个擅长跟踪监视的人,仔细盯着昌平侯府和世子。” 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陛下对昌平侯府动手了。 或许,等时机合适,他可以将昌平侯的那些把柄呈给陛下。 “是。” 万州刚要离开,常禄就走了进来。 “檀司察使,门口有个叫单小满的,说要见您。” 天色已晚,单小满怎么来了? 檀灵阳道:“劳烦常大人把她带进来。” “是。” 常禄和万州一起离开。 不多时,单小满匆匆跑进来,气儿都没喘匀,就道:“檀姐姐,我知道我爷爷为何忽然离开了!” 檀灵阳拉她坐到自己身边,又把自己的茶盏给了她,“慢慢说。” 单小满喘匀气息,道:“半个月之前,我爷爷发现三个经常见到的小乞丐忽然不见了,就开始四处找,所以我猜爷爷肯定是发现了他们的下落,才没带我一起。” 她接着道:“昨日我没有细看那些尸体,今天看了画像,才发现我爷爷要找的三个小乞丐都在其中!” “当真?那三个小乞丐叫什么?”檀灵阳皱眉。 单小满道:“狗剩、破三和麻杆,狗剩年纪大点,十二岁,眉间有颗痣,破三年纪小些,十岁,穿的衣服经常是破的,麻杆和我一样大,只不过比我还瘦。” 檀灵阳听她描述,回想一番,确实有这三个人。 或许单老头是找到了这三个人,又发现了什么秘密,才会被灭口,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单老头的伤口和年纪,与那些被害的小乞丐并不一样。 这样,也能解释单老头为何要在自己手上画下那个柿子图案。 檀灵阳摸了摸单小满的头,“小满,你帮了大忙,太厉害了。” 程澈忽然走进来,一语惊人:“萧指挥使,檀姐姐,经过验尸,这五十三名青楼女子和花云月的死因基本一致,可以认定是同一凶手所为!” 第八十三章 揽月寻踪(17) 程澈呈上一沓验尸记录,“经过验尸,这五十三具尸体都是被人扼住颈部窒息而死,且身上都有鞭痕。从一些尚未腐烂完全的尸体来看,死前被侵犯过,且下体血肉模糊,和花云月的死状极为相似。” 早在程澈进来的时候,檀灵阳就将单小满支了出去,这凶案着实不适合小孩子听。 她接过验尸记录,转手递给了萧颂年,她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感,自然不惊讶。 “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檀灵阳冲着程澈笑道。 “好,那我先走了。” 程澈只会验尸,也知道接下来的事自己帮不上什么,还不如回家好好休息,等需要验尸的时候再过来。 等她离开后,檀灵阳将自己先前的猜测告诉了萧颂年,“所以,这昌平侯世子的嫌疑更大了。” “我会再派两个人盯住他,”萧颂年见她眼下泛着青,赶她回家,“你也先回去,休息好了才能有力气查案。” 檀灵阳昨晚通宵画像,今日又奔忙了一天,确实有些撑不住,没有逞强,“好,那有了新线索记得找人告诉我。” “少操心些,这神龙卫离了你还能不会查案不成。” 萧颂年说这话时丝毫看不出心虚,分明檀灵阳没来之前,他们神龙卫可一心侦查百官,从来不管这些命案的。 顶头上司发了话,檀灵阳耸耸肩,行了礼退下,带着门口的单小满回了家。 一到家,喝了两碗粥,连澡都来不及洗,就这么臭着睡着了。 次日,天光大亮,檀灵阳被素光敲门的声音吵醒,醒来见室内明亮,顿时一惊,完了,过了点卯的时间了! 素光在门外道:“娘子,神龙卫万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有消息了。” “知道了,这就起床。” 檀灵阳见自己穿的还是前日的中衣,这两日她不是在挖尸体,就是和尸体待着,她丝毫不敢想自己身上的味道,忙让素光传热水,必须洗澡! 沐浴完毕,又被素光等人盯着吃了饭,才急匆匆赶往神龙卫。 到神龙卫时已经是巳时末,万州正带人在三才堂等着。 檀灵阳忙道歉:“实在对不住,今日起晚了,万大人说有了新线索?” 万州指了指坐在角落椅子上的小乞丐:“就是他,他叫石头,也是个小乞丐,说认识画像上的三个小乞丐,今早揭了画像找过来的。” 檀灵阳看过去,这小乞丐年纪不大,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已经入冬的天气,他还穿着单衣,一身打扮很像那日刚见到单小满时的样子。 他看上去有些拘谨,屁股只占了椅子边。 檀灵阳招手,笑道 :“石头,你认识哪几个小乞丐?仔细说说。” 石头很是机灵,反而问道:“我要是能给你们提供线索,真有赏金吗?” 檀灵阳点头:“看你给的线索重要与否,最多能给五百钱。” 石头的眼睛亮了亮,展开手里的画像:“我认识这三个人,他们叫狗剩、破三和麻杆,我还认识那个单老头,他以前还挺照顾我的。” 檀灵阳惊讶,没想到这还算是个熟人,“你慢慢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石头回忆道:“可能有大半个月了,我跟他们仨一起去粥棚喝粥,路上,遇到一个穿斗篷的人,他说能给我们找个好差事,能吃饱喝足,还有住的地方。” “不过,他见我瘸腿,就说不要我这种,只跟狗剩他们说了什么时候见面,交代了这些他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交代的,不管我怎么问,狗剩他们都不说是什么差事,像是怕我抢一样。” “那次之后我就生气了,不愿跟他们一起乞讨了,找了别的地方睡觉,也没再见过狗剩他们。” 说到这里,石头颇有些愤怒,他和狗剩三人认识好几年了,从小就一起乞讨,他们竟然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他不过是担心从小长大的朋友而已,那人都说了不要瘸腿的了,他怎么可能和狗剩他们争呢! 石头继续道:“前几日,单老头来找我,还带我去了宣阳坊一处人家后门吃了热饭,吃完饭他才问我怎么最近不见狗剩他们。” “我就跟单老头说了有人给狗剩他们找差事的事,他当时脸色好像有些不好看,还有点担忧。”石头使劲回忆,才想起来单老头当时的表情。 他道:“不过,我当时觉得单老头想多了,狗剩他们肯定是跟着那个穿斗篷的人找到了好差事,这才不联系我们这些老朋友的,他们可能是嫌丢人。” 石头的声音低落下来:“昨天看见画像,又听人念了告示,我才知道他们都死了,还被埋在了乱坟岗。” “我不应该把狗剩他们想的那么坏的。”石头低下头,声音沉闷。 檀灵阳递给他一杯热茶:“喝些水吧,你可还记得那穿斗篷的人的长相?” 石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确实渴了,可看见这干净的茶盏,有些犹豫,摇摇头,“不了,这茶盏一看就很贵,我还是不喝了。” 他使劲回忆,连眉头都皱在一起用力,也没能想起来斗篷人的长相,只好摇头:“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是个男人,有些胖,听声音好像不是年轻人。” “当时天快黑了,他穿着斗篷遮挡的很严实,没有露脸。” 檀灵阳点头,蹲下身,看着石头的眼睛,鼓励道:“能记得这些已经很好了,你坐下慢慢想,比如,他有没有露出手指,手上有什么特征,戴了戒指没有,又或者他穿了什么鞋子,斗篷是什么样式的?个子高不高?” 石头冥思苦想,半晌,道:“我记得他个子似乎不是很高,大概这么高。” 石头用手在万州身侧比了比,现在细想,那个人要比这凶巴巴大个子矮上一头多。 “还有,他穿的斗篷和鞋子是暗灰色的,用的布一看就很贵,是我这辈子都买不起的那种。”石头信誓旦旦地道。 檀灵阳笑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花纹的?” 石头点头:“我记得,是祥云纹,对了,还有波浪纹,不过波浪纹不明显,也不是一直都能看见。” 万州若有所思,“这布料纹样,听上去有些耳熟。” 第八十四章 揽月寻踪(18) 檀灵阳看他:“哦?万大人知道这种布?” 万州点头:“听起来有些像是江南那边来的素云锦,这种布的纹样就是云纹和波浪暗纹,花色素雅,久洗不变色,很是耐用,价格也不算便宜,一般都是有些家底的人买来充场面穿的。” “不过,这人能用这种布来做斗篷和鞋子,应该比小有家底再富裕些。” 寻常人买了这种布都是用来做成衣裳,过年过节的时候穿。 而石头说的这人,却更随意些,可见素云锦的价格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檀灵阳看了看石头,觉得这布料纹样是个突破点,道:“这事儿好办,咱们找个大些的布店,让石头帮忙辨认就好。” 她看向石头:“你愿意帮忙吗?有报酬的。” 石头点头:“没有报酬我也愿意,狗剩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单老头也很照顾我,我愿意帮忙的。” “太好了,为了感谢你,我可以请你洗个澡,再换身暖和衣服,然后你再帮忙,可以吗?”檀灵阳笑道。 石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这太破费了吧,买衣服得花多少钱啊,不,不用了。” 檀灵阳道:“没关系,用的我家的水和衣服,不花什么钱。” 她是看石头认识单老头,说不定也认识单小满,既然是认识的人,她不介意帮一把。 而且,小满住到家里后,并不习惯穿裙子,已经习惯了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所以家里也不缺能给石头穿的衣服。 “你认识小满吧?她现在住在我家里,你正好和她叙叙旧,如何?”檀灵阳问道。 石头惊讶道:“小满在你家里?他还活着?” 从前一起乞讨的时候,单小满就没什么战斗力,全靠单老头护着,才能活下去。 所以,他在看到单老头的画像,得知单老头死了后,就对单小满还活着的事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小满,太好了,他认识的人并不是全都没了。 石头忙点头:“我愿意去找小满!” 檀灵阳笑了:“好,对了,你和狗剩他们去的哪个粥棚?去那里喝粥的乞丐多吗?” 石头道:“是昌平侯府的粥棚,我们去年冬天也常去那里喝粥的,他们家施粥时间长,大伙儿都爱去。” 檀灵阳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又是昌平侯府。 为了石头的安全着想,她找来常禄送石头去檀宅。 她看向万州:“万大人觉得我方才的提议如何?” 万州自然不会反对,线索不论大小,有用就行,布店都会记录客人买了什么布的,顺着买了这布料的名单查下去,总会找到更大的线索。 “自然是好,若是要找个布店帮忙,这事儿还得檀司察使出面。”万州笑道。 檀灵阳疑惑:“为何?” 她在京城的人脉,恐怕远远比不上万州的百分之一。 万州卖了个关子:“这京城里最有名,布料最丰富的,当属绮霞阁,你猜,这绮霞阁是谁的产业?” 檀灵阳看他不怀好意的笑,顿时明白了,开这布店的人,应该和萧颂年有些关系。 她若无其事道:“万大人真是促狭。” 见她没太大反应,万州见好就收:“是长公主的店,所以,檀司察使比我更能说得上话。” 檀灵阳道:“这事儿没有必要惊动长公主吧?不如等指挥使来了,让他去绮霞阁露个面。” 凶案什么的,还是少告诉长公主好了,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点心,可不能拿这些事儿惹长公主忧心。 “对了,怎么没见指挥使?” 万州道:“头儿进宫了,怕是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正好下午去。” “走,去吃饭。”万州见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招呼她。 檀灵阳才刚吃过饭没多久,不过赵婆子和王婆子做饭手艺不错,再吃些也是可以的。 正好还能和万州讨论这个案子,说不定能想起什么线索。 檀灵阳盛了小半碗羊肉汤慢慢喝,脑子里想着这两个案子。 现在可以确定,斗篷人用给乞丐找差事为由,诱拐这些小乞丐,随后转手交给凶手。 而狗剩他们是在去粥棚的路上遇到的斗篷人,还恰好是昌平侯府的粥棚。 这实在不能不让她多想。 可昌平侯府诱拐这些乞丐并虐杀他们,究竟为了什么? “在想何事?”萧颂年忽然出现。 檀灵阳被吓了一跳,缓了缓神,将上午石头给的线索告诉了他,并道:“我和万大人想去绮霞阁找线索,这事儿还得请指挥使帮忙。” 萧颂年看了万州一眼,道:“万州下午有事,我陪你去。” 万州抬头,他何时有事了? 看见萧颂年的眼神,他的头又低了下去,“是,我下午还有别的案子要查,不是说还要盯着昌平侯府么,我得去跟几个兄弟轮值。” 见万州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萧颂年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檀灵阳倒是无所谓谁和她一起查案,只要能找到线索就好,羊肉汤已经喝完了,她起身,“那现在就去?” “可以。” 两人先去檀宅接了打扮一新的石头,后去了东市的绮霞阁。 他们接到石头的时候,石头颇有些恍惚,显然是没想到单小满怎么忽然成了女孩子。 檀灵阳看得好笑,这表情和当初檀宅里的人差不多,没有出声打扰石头魂出天外。 绮霞阁不愧是京城最大的布店,光牌匾都和别人家不同,看质感,像是金子的。 檀灵阳觉得牌匾上的字有些熟悉,看向身旁的人:“这是你写的匾?” 萧颂年点头:“是。” 萧颂年一出现在门口,还在招呼客人的掌柜告罪几声,迎了出来,“哎呀,小郎君怎么来了,想要什么布料,我派人上门去送就好了。” 萧颂年跟檀灵阳介绍:“这是绮霞阁的掌柜吴叔。” 檀灵阳点头道:“吴叔。” 吴掌柜见状,道:“小郎君可是要来买些娘子家穿的衣裳?我让云翠来招待?” 檀灵阳明白他是误会了,忙道:“吴叔,我们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和查案有关。” 闻言,吴叔有些失望,他也算是看着萧颂年从小长大的,还以为是小郎君开窍了,会陪着娘子家买衣裳了。 结果竟然是来查案子的! 第八十五章 揽月寻踪(19) 吴叔咳嗽一声,收拾好表情,引着檀灵阳和萧颂年往里走,“原来如此,快请进。” 绮霞阁共三层,一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匹,二层是成衣,三层隔了几个包厢出来,则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吴叔带着他们上了三层,吩咐手下人上茶,看向他们:“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檀灵阳道:“是这样,我们得知有嫌犯穿的斗篷布料是暗灰色的,上有祥云纹,隐约能看见波浪暗纹,不知道这样的布多不多?” 吴叔略一思索:“这种纹样的布并不算多,不知道那布料质感如何?” 石头插话道:“感觉挺贵的,看上去很光滑,不用穿我都知道很舒服。” 檀灵阳被这话逗笑,补充道:“我一个同僚觉得像是素云锦,吴叔觉得呢?” 吴叔虽也觉得像,但没有把话说死,而是道:“我让人将符合这种纹样的布都挑一些送上来,檀司察使可以让人看看。” 檀灵阳点头:“那就多谢了。” 吴叔转身去吩咐手下人拿布料,又觉得不放心,亲自下去拿。 他找了两个有经验老裁缝,选出五种符合檀灵阳要求的布料。 “檀司察使,就是这五种布。” 檀灵阳点头,转头仔细问了石头那日遇到斗篷人时的情形,选了个光线差不多的地方,每种布料都披上试了试。 石头接连摇头,“都不是很像。” 直到试到一块素云锦时,石头点头道:“这个像!檀娘子,你转过去我看看。” 檀灵阳披着布料,迎着光,光线洒在上边,正好照出了波浪暗纹。 石头点头:“就是这个。” 吴叔看了看:“这确实是素云锦。” 檀灵阳将布料放回托盘上,“既然如此,用这种布料做鞋子和斗篷的人多么?” 吴叔道:“这种布两千钱才得一匹,一般人买了可不舍得做鞋子和斗篷。” “而且京城里存有素云锦的店并不多,它不好卖,也就是东西两市大布店的货才多。” “要说拿来做鞋子,可能官宦人家得脸的下人最喜欢买这种布料。” 素云锦颜色多,纹样素雅,还不容易掉色,虽说贵一些,但正好能显示身份。 也正因此,才并不好卖。 寻常人家买棉布就算是不错的了,更有钱些的自然会买更贵的,这种布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檀灵阳笑道:“有记录么,我想看看,要最近一年的就好。” 吴叔看了看萧颂年,见他没阻止,道:“可以,每种布我们都有单独记账,我这就让人把账本送上来。” 不多时,一伶俐丫头捧了三本账本上来,“掌柜的,这是素云锦的账本。” “先放这儿,你去送些点心上来。”吴叔吩咐道。 他看向檀灵阳和萧颂年:“这些是最近一年的账本,二位随便看。” “多谢吴叔。”檀灵阳拿了一本分给萧颂年,自己拿了另一本看了起来。 不光要找买了素云锦的人,还要找符合石头描述的胖男人,每本账本都有两指厚,看起来属实是个大工程。 账本到了手里,檀灵阳连茶水都顾不上喝。 日光西斜,屋里已经点上了蜡烛。 檀灵阳翻过一页账本,视线被新一页上的字吸引,她叫来吴叔:“吴叔,这人是昌平侯府的?” 吴叔仔细一看,檀灵阳指的那一行,正好是一个叫朱和顺的人,留下的送布地址则是昌平侯府,买了三匹素云锦,是三个月之前的订单了。 吴叔点头:“是,这人是昌平侯府大管家朱富贵的儿子,算是店里的常客。” 檀灵阳问道:“他也在昌平侯府做事?” 吴叔点头:“是啊,子承父业嘛,听说朱富贵和侯爷还挺看重他的。” 檀灵阳追问:“他年纪多大?高矮胖瘦?什么长相?” 吴叔回忆道:“年纪大概三十来岁,有些胖,比你矮上一头,和我差不多高,长相嘛,我就记得他白胖白胖的,哦,对了,他眼神飘忽,看着就不是什么老实人。” 檀灵阳皱眉,吴叔说的每一条都和石头见过的人对上了,看来这朱和顺嫌疑很大啊。 这还是第一个如此明显指向侯府的线索。 檀灵阳将账本还给吴叔,嘱咐道:“吴叔,我今日来问你的所有话,不要外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吴叔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不说,也会让底下人闭嘴的。” “多谢吴叔了,那我们先告辞了。”檀灵阳笑道。 “好,我送你们。” 吴叔站在绮霞阁门口,看着檀灵阳和萧颂年相携离开,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真是一对璧人啊。 至于走在檀灵阳右侧的石头,则被吴叔忽略了个彻底。 伴着暮鼓声回到神龙卫,让人带石头下去吃饭,萧颂年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檀灵阳道:“我本想让石头回去,看斗篷人有没有再出现,后来一想,他揭了画像一路走到神龙卫,恐怕被不少人看见了,为了他的安全,还是算了。” “只是这样一来,还是得让人盯着城里的乞丐,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抓到那斗篷人。” “昌平侯府的粥棚也要盯着,他们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萧颂年追问:“如果这两个案子真是昌平侯府的人干的,你打算如何做?” “若真是他们做的,自然要想法子缉拿他们,一百一十条人命,就是活剐了他们也不够还死者公道的。”檀灵阳语气幽深,带了些恨意。 如此草菅人命,真当律法是摆设不成。 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挖出来的那些尸体都已经验过尸了,不如明日就下葬,本就打扰了他们的安宁,这样也算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至于燕娘,也放了吧,顺便放出风声,就说那些乞丐和青楼女子的死因没有问题,这案子不再调查。” 萧颂年明白了她的打算,道:“既如此,城南有个福泽堂,就将他们葬在那里。” 福泽堂是一对师徒办的义庄,师徒俩平日就靠帮人收尸下葬维持生活,顺便看守些无人认领的尸体,若是过了两个月还无人来领,就直接下葬,京兆府会给些银钱补贴。 第八十六章 揽月寻踪(20) 檀灵阳点头:“给他们下葬的事交给别人吧,我会出钱的,明日我打算去昌平侯府一趟。” 萧颂年皱眉:“去侯府做甚?” 檀灵阳挑眉一笑:“自然是有事要好好请教他们了。” 说话间,万州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吃饱了的石头,“头儿,檀司察使,这小乞丐怎么办?” 总不能放在神龙卫养着吧? 檀灵阳道:“他若是还去当小乞丐,恐怕并不安全,万一被灭口了怎么办?” 她思索几瞬:“他和小满认识,不如先住在我家。” 养一个小孩是养,养两个也是养,等案子彻底结束后,再想办法给他们安排去处。 萧颂年阻止道:“不可。” “为何?”檀灵阳疑惑。 萧颂年没有解释,反而道:“不如将他送去普济寺,我母亲给普济寺捐了些香火钱,专门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那里有吃有喝,还有先生教书。” 听起来,这普济寺的条件比她家好了不少,至少能有先生教石头识字。 石头年纪还小,就已经很聪明机灵,若是能有机会读书认字,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 檀灵阳点了头,“也好,石头,你意下如何?” 石头虽然舍不得单小满,但他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知道萧颂年是做主的人,点头道:“那我去普济寺,多谢三位恩人,我给你们磕个头吧。” 檀灵阳忙扶住他:“不用这样,你给我们提供了线索,这是你应得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这是说好的赏金,三百钱,我多给了你一百钱,去了之后要好好跟着先生学习。” 石头接过荷包:“多谢檀娘子,也谢谢两位大人。” 万州见状:“那我送他去普济寺,正好也该下值了,顺路。” 说完,万州带着石头忙不迭离开。 檀灵阳看看天色:“那我也先回去了,今日多亏了指挥使在,要不然光找布店和安排石头的去处,就要花不少工夫了。” 萧颂年皱眉:“你怎么忽然如此客气?” 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檀灵阳有些无奈,对他客气还不好了? 她难得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指挥使还真是与众不同。” 萧颂年叫住她:“等忙完这个案子,你陪我回公主府吃饭,长公主找人带话了。” “知道了。” 檀灵阳摆摆手,大步离开。 她总觉得萧颂年对她的态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变了,只是,现在她还不想去想这些情爱之事。 再者,颂年哥哥的好,其他人无法可比。 说起来,她似乎很久没有梦到颂年哥哥了,就连爹娘,也在梦里不见了踪影。 这辈子,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给他们报仇。 檀灵阳摸了摸腰间装着三人小像的荷包,重重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啊。 翌日巳时,昌平侯正因为郑学善求他帮忙的事烦心,两人是儿女亲家,若是不帮忙,自然说不过去,若是帮忙,岂不是摆明了和陛下对着干。 听见管家说檀灵阳上门拜访,他顿时摆手:“滚滚滚,不管是谁,都别来烦我。” 什么不知礼数的东西,上门拜访不知道提前送拜帖吗! 管家答应着退下。 昌平侯忽然道:“你方才说谁来了?” 管家道:“是神龙卫的檀司察使,是个女子。” 昌平侯拧紧了眉头,檀灵阳的大名,他已经听到好几次了。 李家好好地开着无忧寺,被她弄倒了,还连累了朝中数名官员被降职。 郑家因为揽月楼的事得罪了她,被杨敬之弹劾,郑家大郎君被赶出京城,郑学善也从礼部侍郎贬成了礼部员外郎。 据他所知,前左金吾卫大将军裴玄忽然被陛下赐死,也是和檀灵阳有关系。 檀灵阳似乎专门和世家过不去,只要是被她盯上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比萧颂年那崽子还邪乎。 现在,她竟然无故登门,意欲何为? 不,或许不能说是无故登门,想到郑学善告诉他的事,昌平侯久违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平复心绪,“她有没有说她来干什么?” 管家道:“说是明年也想施粥,所以来找您取经。” 昌平侯拧眉,这明显是个借口。 “就说我不在,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是。” 檀灵阳在昌平侯府门口等了半天,才等来大管家朱富贵。 朱富贵见到她,笑道:“见过檀司察使,实在是不巧,侯爷和世子都出去了,恐怕明日才能回来。” 檀灵阳打量他两眼,只见朱富贵五十来岁年纪,瘦长脸,身材瘦削,眼露精光,一看就是个人精。 檀灵阳盯着他看了半晌,一言不发,直到看他额头冒汗,才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等明年施粥的时候,我还要和朱管家多请教呢。” 什么出去了,都是屁话,他们的人盯着呢,昌平侯今日散朝后回了家就没出去过! 檀灵阳倒也没有一定要见到昌平侯的意思,毕竟,这躲着不敢见她,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她转身上了马车:“回神龙卫。” 朱富贵行礼道:“檀司察使慢走。” 等檀灵阳的马车不见踪影,朱富贵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汗。 朱富贵心有余悸,总觉得檀灵阳像是杀过人的,那眼神,可够吓人的,大冷天的,硬是把他吓出了一身汗。 他忙回了府里,给昌平侯回话。 他到的时候,长子朱和顺正在给昌平侯回打听到的消息。 朱和顺道:“侯爷,神龙卫的人今日把那些乞丐和妓女尸体都运去了福泽堂,已经下葬了,还贴了告示,说这案子不再查了。” 昌平侯皱眉:“为何不查?” 朱和顺道:“说是没有什么可查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昌平侯看向朱富贵:“檀灵阳走了?” “是,似乎真是为了施粥的事来的。”朱富贵道。 昌平侯并不相信这个说辞,前脚埋了那些尸体,后脚来他侯府,怎么想,这背后都有猫腻! 昌平侯愤愤道:“把世子给我叫来!算了,不用了,告诉他,以后小心行事,不要被抓住尾巴!” “是。” 正躺在两个小妾怀里,享受温香软玉的昌平侯世子,听见朱富贵传的话,嗤笑道:“我爹也太谨慎了,檀灵阳一介女子,能成什么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