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娇:夫人搞事我善后》 第一章 开局就杀人 树影摇曳,野兽惊飞,无数秃鹫盘旋在漆黑天幕,突然它们像是瞄准目标,嘎嘎怪笑俯冲下去…… “你个鸠占鹊巢的小人不得好死啊!” 洛杉猛地睁开眼,一眼看到眼前女子腹部血肉狰狞,伤势极重。 眼中露出汹涌恨意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入腹。 而自己手攥着的利刃正缓慢往下滴血。 “我……” 秦洛杉一头雾水,忽感胸如刀搅,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被溅了满脸血的女子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清秀的面庞极近扭曲: “你中毒了,你的小姐梦做不了多久了哈哈哈!” “你下的毒?” “正是。”女子得意应道。 秦洛杉心头一震,她心底弥漫开阴影——她害我! 女子嗤笑:“现在你求我也没用了,这毒会伴随你后半生,我要看着你受尽折磨,穿肠肚烂你……” 秦洛杉抬起一张苍白如死人的面孔,没待她说完便用力将刀刃插进她胸膛! “哦,是吗,那你去死吧。”她挑起抹淡淡的笑,眼底铺满寒意,宛若阎王在世。 那女子瞪圆双眼——她万没想到她会将事情做的如此绝! 刀被猛地抽出来,空中血腥味味越发浓厚,像下了雨那般。 秦洛杉趔趄着退了几步,望着地上没了生息的女子,轻叹心道:“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莫说吐血,就是死她也不怕。 前世她白手起家,叱咤商场,一度做到行业top1,结果在给新公司剪彩的当天,一脚踩空来到了这个异世界 开局就杀了人。 最糟糕的是,自己没有半分关于原主的记忆。 河水被血染成淡粉色,尸体灰翳的眼直勾勾望着天。 秦洛杉刚想走,突感头晕目眩,就在她手扒住块石头歇息时。 远处却传来喧嚣人声,他们手中火炬如长龙。 “小姐,你在哪?” “三妹……” 秦洛杉“蹭”地站起来,自己记忆全无,怕很快就会露馅。 更何况,她将眼落在那具死尸上。 她临死前说的话疑云重重,难道她才是真的那捞什子小姐。 原主只是贪图富贵,怕身份暴露才下此毒手? 她扒开那女子脖颈果然有一红斑。 她摸了摸同样位置,也有块红斑。 可指尖霎时染上嫣红——红颜料褪了色。 人为画上去的胎记。 自己果然是假的。 秦洛杉脑袋里“嗡”地一声,冷汗顷刻浸透薄衫。 她蹲下将那胎记划烂。 又摸遍尸体全身,只最里层有块玉佩,看着是个好东西。 她揣好玉佩正打算跑。 四面八方都传来窸窣脚步声。 她就像落入圈套的野兽,一退再退,直到脚后跟踩进水中,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远处传来几声夜猫子叫——北面斜坡一片寂静,猫头鹰呆呆看着她。 秦洛杉提起裙子往那斜坡狂奔。 野草藤蔓如同鬼手拼命拉扯着她。 秦洛杉累的气喘吁吁,好容易到了陡坡下面。 她一双小腿已没有好肉,处处是被草木划出的惊心红痕。 秦洛杉喘了口气,将刀用破布裹了藏在袖中就开始往上爬。 期间她感觉似乎有道阴冷目光暗中窥视着自己。 四处看去又一无所获。 奇怪…… 第二章 危局 恰巧汗珠迷了眼火辣辣的,她根本不敢伸手去揩拭。 就在这时,坡顶上传来细微声响。 有人踩了草木悄悄过来,她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在坡顶窥见一双黑锻肩头锦靴,那双小腿结实修长,大抵是男人。 就是他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自己。 此人是敌是友? 后背被汗沁透的秦洛杉犹疑不定瞧着。 “拉我一把。”秦洛杉发觉自己体力到了极限,仰面急道,“或者让开。” 那人一言不发,抬脚对准她扒在石头上的手使劲跺了一脚! “啊。”秦洛杉浑身一颤,左手指尖被砸得内出血,整个指甲狰狞翻出来。 痛感翻涌像是要将她天灵盖掀开,脚下一滑她从坡顶骨碌碌滚下。 好在树木繁密,她险险被拦在半坡上横斜的松树上。 “混蛋!”天旋地转间,她咬牙暗骂,心里起了血性。 秦洛杉从袖里甩出匕首,悄悄爬上去,等了一会,坡上果然出现那人。 他还在观察自己,想到这洛杉挥刀向他刺去的动作更用了几分力! 那人大惊,慌忙后退,还是被刀锋划伤腿背,布料裂开清脆如许。 他从唇间漫出“嘶”的一声,慌乱跌倒地面。 秦洛杉想一跃而上,奈何实在没了力气。 只好慢吞吞爬上去,可她眼警惕地瞥着那人。 眼前的男人他穿着绯红袍衫,身材偏瘦。 面若白玉,两眼如点漆。 即使如此狼狈,也掩不住他的气质超然。 只是他眼极阴沉地盯着自己,似是下定某种决心。 秦洛杉蹙眉:“你认识我?我得罪……” 那人没待她说完话,便暴起冲过来扼住她脖颈,她被扼制在他臂弯中,如同笼中兽。 他的手不断缩紧,显然是下了杀手! 秦洛杉挣扎无果,险些被掐得翻了白眼,抬脚踢向男人下三路,另只手去摸刀。 他反应飞快,手按下她的腿,夺了她的刀一把掷远。 秦洛杉用头砸向他额头,刚想扑过去拿刀,却被他扯着腿扑倒。 恰巧秦洛杉体内毒发,她再无反击能力,只好剧烈咳嗽,血沫在月光中如雾。 “一而再再而三,真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杀你?”杜恭孝咬牙切齿道。 他的手臂在发抖,略略移开,秦洛杉刚要起身,脖颈处便被抵上那柄薄刃,寒意入骨,她咽了口口水。 “我杜家的人是你好惹的?”杜恭孝眼眸一凝,万分厌恶道,“莫要再作死了,你们的破事我没半分兴趣,更无意掺和。” 秦洛杉这才听出来——原主好像得罪过这男人。 “小姐!这怎么有具尸体,是小姐身边的小翠。” “小姐呢?” “小翠!你死得好惨啊,是谁这么狠心。” 下面闹哄哄成了一锅粥,人越来越多了。 第三章 荒山野外 “你们从各个方向去找,一寸寸给我翻,一定要找到三妹。” 是原主的哥哥,他说句话能咳嗽半天,听着是个病秧子。 杜恭孝嗤笑一声:“连秦大公子都出来找你这个冒牌货了,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门吗?” 月从云后探出头来,映明杜恭孝脸色惨白如鬼,他腹部附近的衣料湿漉漉的,滴到秦洛杉手臂上。 她瞳孔凝成线,是血。 他受伤了。 结合他方才作为,她犹疑开口:“你这伤是我弄的?” 她随口一猜,谁晓得那男人像在看傻子,嗤笑道:“现在开始装傻了?你刚才……” 这时坡下传来树木嘎嘣折断声,伴随几名家丁粗犷声音:“这里没搜过,来两个人和我一起上去!” 杜恭孝眼底寒意更甚,他轻笑起身:“秦家人来了,你一定很想他们罢,在这……” 他高叫还没出口,就被堵住,秦洛杉扑上去咬住他唇瓣。 “闭嘴。”秦洛杉压在他身上,话里杀气弥漫。 二人一道滚在草丛中,惊得夜鸟惊飞,草似吓坏了大片大片颤栗着。 唇瓣交缠间,没有柔情,只有猜忌和算计。 杜恭孝快气疯了,拼命想推开她,奈何这个女人就算被自己咬破唇瓣,依旧不依不绕。 唇齿间的血腥味熏得他想吐,他甚至怀疑他撕下她的一块肉她也不会松口。 最终他放弃了,冲她做了个封嘴动作。 秦洛杉终于松口,二人同时背对着彼此吐了口血沫。 “该死的。”杜恭孝万分恶心,用衣袖用力揩了又揩。 秦洛杉没心情看他发疯,盯着越来越近的火把慢慢往后退,野灌木刚好没过她头顶。 杜恭孝犹豫半晌,也退到离她稍远的地方藏好——陛下视不肯归顺的秦家为眼中钉,自己刚刚升迁,言行举止都代表杜家,更要与其划清界限。 那些人来看了几圈,脚都踏到秦洛杉眼前。 她心跳得快极了,还好终究是没发现,人陆陆续续下去了。 他们一无所获后抬走了那具女尸。 山间又恢复一片漆黑寂静。 陌生的大股记忆忽然涌入秦洛杉脑海。 “原来如此。”秦洛杉若有所思道。 原来小翠才是秦家家主秦悦的私生女,原主是她好姐妹。 只是要秦悦相认时,小翠却畏缩了。 因为她发现秦家看似辉煌,实则是悬崖边上耍杂技,而钢丝就握在皇帝手里。 而当今皇帝弑父上位,手段可谓狠辣。 她声泪俱下:“我可不能去送死啊,万一秦家真像其他家族被满门抄斩,我岂不是赔死了!” 原主不说话。 “你代我去认亲吧,”小翠殷切地握住她的手,“我们把金银财宝二八分,你做你的秦小姐,我做你的侍女,我只要钱就好了。” 没想到秦家家主秦悦感念原主在如此危及关头还敢与他相认,对原主宠爱倍加。 小翠看得嫉妒,又见风头过去,秦家依旧屹立不倒,于是起了要拿回身份念头。 这才有了今晚这出大戏。 让秦洛杉感到好笑的是。 当初关于秦家的传言,多半是原主明里暗里告诉小翠的。 原主想冒充秦家小姐早蓄谋已久。 小翠给自己下的毒先不说。 她一定还有什么关于身世的秘密没告诉自己。 “糟了,不该杀她那么早的。” 第四章 示弱 秦洛杉自言自语,她焦虑地挠了挠脖子,感到一道仇恨的目光灼灼逼人。 她被砸出血的手指头颤了颤——刚才原主和小翠正吵架时,原主却眼尖瞥到杜恭孝漏出的一点衣角。 毫不意外,他成了二女的共同敌人。 原主和小翠对视一眼,原主扭动腰肢,笑意盈盈走过去,边搭话边暗自抽刀,一刀刺向杜恭孝腹部。 杜恭孝反应还算快,只划破了皮肉,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他给了原主一拳后,躲到陡坡上。 没想自己穿过来后直奔陡坡,惊得他以为是要来杀人灭口。 怪不得他方才对自己屡下杀手。 “对不起,我刚才冲动了。”秦洛杉笑道。 杜恭孝没搭话,只试图挪动自己受伤的腿——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自己不会死在山上吧。 杜若飞焦头烂额,回头一看,秦洛杉那厮毫不顾忌形象,用撕碎的衣摆包扎伤口。 那白细脚背弓着,像柄弯弓。 杜恭孝二十有半,不仅未娶妻,杜家家规严苛,连通房侍妾都没有一个。 现下看着秦洛杉举动觉得不妥,便皱起眉来,直到秦洛杉眼瞧过来,他猛地收回眼:“我什么也没看到。” 话还是硬邦邦的,透着丝慌张,秦洛杉没说什么,收回眼继续包扎。 倒是杜恭孝太紧张引得腹部伤口抽痛。 他倚着石头坐下,眼睛微阖,鼻头渗出汗。 他为了缓解疼痛手插进泥地里,紧紧攥了满手腌臜。 “我弄好了。” 远处传来秦洛杉的声音。 杜恭孝没管。 下一刻衣襟被微微掀开,他惊得睁眼按住那只细白的手,厉声:“你要干嘛!” 察觉他浑身紧绷,满脸的不信任,秦洛杉叹气。 “我们得搀扶着走下去,不然都得死。”秦洛杉鬓角粘着点泥,嘴巴微抿,把密睫垂得很低,“还有就是……” 他眉头微舒,等着她的下文。 秦洛杉轻声道:“我失忆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单凭我自己走不出去。” 他不信任自己。 秦洛杉只好主动示弱。 “刚才是误会,我现在杀你,对我没有丝毫好处。” 四处是连绵群山,会有人来找他。 但不会再有人来找自己。 而且从这个不熟悉的人身上了解这个世界才最稳妥。 杜若飞蹙眉,想拒绝奈何血流得更欢,虚得他险些翻了白眼。 秦洛杉也不会包扎,只是原主怀里有不少瓶瓶罐罐,她也不知道什么效用。 索性都给他撒上,血奇迹般止住了。 她和他一样震惊。 杜若飞眉头微舒,移开眼淡淡道。 “多谢。” 秦洛杉前世死得晚,商界纵横数十载,拿捏人心就像喝水吃饭那般平常。 她一眼看出来,杜恭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小翠后悔了,她想要回她的身份,可没想过,”秦洛杉苦笑一声,屈身坐在他身边,“老爷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 “他们会把我卖到妓院,我不想得花柳,我只是想活着。” 她弯下腰抱住自己,泪如闪闪珍珠从眼角滚出。 杜恭孝欲言又止几次,还是忍不住偏头开口:“那你也不应该杀……” “呵呵,”秦洛杉衣衫冷透,薄纱覆在肩胛处,风吹得她长发飞舞,落在她瘦削脸颊处。 “你不知道吧,她给我下了慢性毒。” 秦洛杉唇瓣黑紫,她看了眼杜恭孝,低下头呢喃:“是她先想杀我的。” “我没办法。” 声音几乎低到尘埃里。 “你和我一起走罢,我认得路。” 杜恭孝审视她良久答道。 第五章 带她一起走 见秦洛杉一口答应。 杜恭孝心里不禁冷笑——果然方才她看似可怜,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倒要看看她要干什么。 好在秦洛杉一路都很老实,跌倒也不哼一声,皮实得很。 杜恭孝冷眼瞧着,看着她较好的面容莫名几分唏嘘。 秦家原本与先皇有诸多亲戚,风头无二。 自从二皇子杀兄囚父篡位后,对曾经不支持他的朝臣开始了清剿。 好巧不巧,秦家家主曾劝先皇阻止二皇子势力膨大,怕会危机太子之位。 后来太子果然成了废太子。 秦家也因为这句话险遭灭门。 “你要是在二十年前来认亲,倒是能过几天好日子。” 眼见秦洛杉娇娇弱弱,脚底都磨出血泡,杜恭孝淡淡开口。 秦洛杉轻笑一声,眼望向他:“我命如此,再怎么挣扎都无用。” 杜恭孝语调软了下来:“倒也不至于,秦家还是有底子在,你嫁人后若夫婿争气,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秦洛杉看他:“秦家之前很风光?” 杜恭孝略略讲了几句,关于秦家与杜家势力。 “那就是说你们杜家才是如今真正的高门望族。”秦洛杉掩嘴轻笑。 杜恭孝不答反问:“你打听这个干嘛。” “我,我好奇,在乡下从来见不到如此多大官。”秦洛杉垂眸,刻意露出那截脆弱细白脖颈,“之前在府中小翠什么也不告诉我,她说什么我就干什么,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些。” 杜恭孝听她如此说,自然不再多问什么,也就忽略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芒。 原来这个杜恭孝这么有用,秦洛杉眼轮了半圈。 得找机会叫他欠自己点什么才是。 她盘算着,全然不知杜恭孝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冰凉,好像死人。 “谎话连篇。”他心想,心中杀意弥漫,“自作聪明!” 此后遇到峭壁,杜恭孝手落在她肩头,眼神一暗,正要用力推下去。 秦洛杉握住他的手:“是累了吗?我扶着你罢。” 她神色疲倦,可眼依旧黑亮。女子体香萦鼻,似花似果。 杜恭孝舔了舔唇,不去看她,可整颗心都被那香味勾得灼热了起来。 秦洛杉又把方才从地上捡的木棍递给他,杜恭孝犹豫下还是接过——方才路过密林,他本想动手,可秦洛杉又捡了棍子,要他用。 他拒绝了,却忘了他本是想杀她的。 “说了一起的。”秦洛杉吃力扶起他,仰头看他眉眼弯弯,“走罢。” 杜恭孝故意将大半身子压上去,冷眼瞧她的反应。 秦洛杉被压得双腿发软,喘息粗重,鬓角沾了汗狼狈黏在脸侧。 想讨好他,就这点手段吗? 杜恭孝心头恶意仍存,只是头碰头手抓手,他不经意间总是能闻到她身上体香幽幽,流得汗都是香的。 他心底暗自纳罕:她用得什么香料,怎得如此好闻。 望着她白玉般小巧耳垂,杜恭孝心略动了动,忙移开眼。 下山后,秦洛杉累成一滩烂泥,感叹:“总算下来了。” 杜恭孝暗自攥紧拳头,头一次恨自己这么不争气。 管家孙叔从远处奔过来,用惊喜又犹疑神色扫过二人,最后只对着杜恭孝道:“二公子,可算找到您了,老爷夫人担心坏了。” “带马车来了吗?”见到自家人,杜恭孝也是松了口气,挺直的后背立刻垮下,指了指自己,“我左腿伤了。” “有马车,还带了大夫来,走吧公子。”孙健说着就要搀扶他离开。 “等等,”杜恭孝身上拦住他,扭头看秦洛杉,“带着她一起走。” 第六章 难进家门 孙健瞬间面露难色,这姑娘衣衫脏乱,却不难看出料子精细,若没猜错应该就是中书侍郎家那被山匪掳走的三小姐了。 不仅清白不存,品行难测。 而且秦家近来在朝廷中地位尴尬,掌权的前宰相秦忠隐退,一直对外宣称痴傻,留下不成器的儿子秦悦,在朝堂上独木难支,多次惹得皇帝龙颜大怒。 人人见状都避着秦家,唯恐祸及己身。 “公子……”孙健越想越忧心,上前一步隐晦提醒道,“您要顾全大局啊。” 秦家如此地位,若是杜家和其扯上关系,只会惹得圣上一并猜忌杜家。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我回去后自会向父亲请罪。” 杜恭孝目光平静看他,语调却尽是不容拒绝,“她在山上曾帮过我,让我带她回京,我答应了。” “可只有一辆马车。”管家还想挣扎一下。 他知道公子不喜与人同乘。 “她和我一辆。”杜恭孝回头看着秦洛杉,“走吧。” 知道自家公子说一不二的个性,孙健只好叹气妥协:“先让大夫给您的伤看了罢。” 大夫给杜恭孝正骨时,秦洛杉就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她的胳膊手上也有大小擦伤。 “劳烦也给这位姑娘包扎下。”他对大夫客气道。 见秦洛杉眼中漾起柔软笑意,感激瞧着杜恭孝。 孙健一脸忧色,又不好开口。 路程冗长,秦洛杉困得直打瞌睡,不知不觉枕上一舒服地方。 被当做人肉枕头的杜恭孝身子绷直,正想挪动到一边。 秦洛杉受到震动,下意识蹙眉:“别动。” 她虽装得乖顺,可骨子里毕竟还是说一不二的老板性格,睡得半梦半醒间也就本性毕露。 杜恭孝被喝得有些懵,他瞧了瞧秦洛杉。 她秀眉紧蹙,像是有万千心事…… 走到离京城五六里时,马车停了,杜恭孝叫醒她,轻声道:“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保重。” 秦洛杉神态迷惘,懵了一瞬,随后立即清醒,看着外面是麦田青绿,知道杜恭孝毕竟有他自己的顾虑,能送自己到这已是不易。 “多谢。”她掀开帘子下车。 “前头一里地就有镇子,可以租马车,慢走不送。”孙健板着脸转告了公子的话,一扯马鞭扬长而去。 杜恭孝回家后,大夫帮他治了伤,听着继母啰嗦关心,他只是点头,话很少。 孙氏趁机问:“二郎,你可是有何心事?” “无事。”杜恭孝微笑,“只是有些疲累。” 母亲走后,他招来家丁,偏头低声问:“可曾见到她进京?” “还没,”家丁白青给杜恭孝掖好被角,“主人现在需要休息,我去盯着。” 中书令杜方言下朝回来,听说二儿子找回来了,冷淡应了声,就去看自己小儿子杜仲飞了。 杜仲飞最近得了梦魇之症,日日没精打采,叫杜方言好生心疼。 房间里静极了,杜恭孝瞧着外面阴黑的天空,像候鸟张开翅膀,要落雨了。 就在杜恭孝心烦意乱又困乏至极时, 白青推门而入:“公子,她回来了,但一直在街上游荡,没有回秦府。” “秦府也没有派人出来接。”白青补充道,“看样是不想管了。” 第七章 一团乱麻的家 天边晚霞落了千里,大雁成群沉默自长安上空飞过,街道热闹已过,许多小贩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秦洛杉终于边走边打听到了京城。 所有人目光都好奇聚在她身上,眼中爆发稀罕的光。 “谁啊,谁家女子跑出来了。” 她鬓发微乱,衣角满是泥泞,安静地走在长安的青石板路上。 “这是谁家的姑娘,敢这样在大街上走,还要不要嫁人,是疯了吗?” “秦家三小姐,看样就是叫土匪糟蹋完疯了,别说了她过来了!” 她走到那饶舌两人面前,嘴角挂着笑: “劳烦,您知道秦府在哪吗?” “不,不知道。”二人唯恐避之而不及,推搡着跑走了。 直到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都咂着嘴觉得今天的热闹有意思——秦三小姐受刺激后疯了,连家都不知道在哪。 此事很快传遍京城,不少高门子弟听了都面露厌烦,只有庆王府中的异姓王孙棣,原本在家中和奴婢寻欢作乐。 闻言解开蒙眼的带子,决定去看看这热闹。 夏季阴晴不定,街道霎时晦暗如冥,要落雨了,此时秦洛杉已经在街上游荡大半时辰,消息早传得满城纷纭。 如此大雨把她原本挺直的背脊都砸弯了。 听到白青的话从家中出来寻她的杜恭孝,此时举着伞躲在暗处,喃喃:“你是真的失忆找不到家,还是在做戏给全城人看呢?” 恰好此时秦洛杉若有察觉回头。 他慌得躲在立柱后,身子挺得像块板,不一会又忍不住探出头来。 与秦洛杉的眼对了个正着! 雨幕中,秦洛杉像刚从水中爬出来的女鬼,连唇色都极淡。 可她的眼睫黑若鸦羽,神色淡然。 那瞬间,杜恭孝心跳得飞快,竟有种抬腿就跑的狼狈冲动。 可秦洛杉目光轻易掠过他的脸,好像杜恭孝是个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杜恭孝站在原地,心脏陡然停了。 明眼人都知道找个地方避雨,她这样不就是故意引得自己心疼? 他漠然看着她,可嘴角不住抽搐。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帮她? 可他发现她真的在往秦府走,每一步都很艰难。 没有任何预兆,她一头栽进污水潭里,溅起大片水花,眼紧阖着。 她乌发浸在黄泥塘里,任由雨水冲刷着。 暗处的杜恭孝眼颤了下,正要出去。 白青拦住他言简意赅:“装的。” 杜恭孝正欲说什么,看到秦洛杉脸上流下血来,是方才跌倒磕破了额角。 看来是真晕了。 他摇头:“不像。” 白青欲拦,没拦住。 “把她送回秦府。”走近杜恭孝才发现她手脚尽是密麻的伤口,如同鱼鳞密布,杜恭孝眉拧成了疙瘩结。 白青不动,只蹙眉极不赞同地盯着他。 杜恭孝:“她体内有慢性毒,时候不多了。” 白青立刻伸手去掐秦洛杉脉搏,他神色微动,后退半步。 杜恭孝把伞俯身将她捞起来,她眼动了下,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往他怀里深处缩了下。 想来是冻坏了。 杜恭孝看着那张惨白的脸,尽管腿痛得要命,却有种为她揩净雨水的冲动。 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巷尾,目睹事情经过的暗处异姓王孙棣提着鸟笼走出来,饶有兴味地看着杜恭孝远去的匆匆背影,他吹了声口哨,逗着笼子里的鸟。 “真是出好戏,才子佳人,我正好无聊,就有人给我演了场大戏。”他微笑。 奴仆强笑着应和:“是王爷您吉人天相,才能心想事成。” “珍珠怎么不叫了?是不是你没给它吃饱。”孙棣阴冷睨奴仆,霎时换了副面孔。 奴仆脸扭成一团,看着笼子里被铜钉固定永远保持歌唱姿态,两眼已经腐烂的死鸟。 而主子还在死死盯着自己。 “王爷,鸟,鸟……”仆人嘴瓢,几乎匍匐在地。 “呵呵呵,”孙棣爱抚地将手指伸进去摸着那鸟的羽毛,笑着对奴仆道,“你看,死了就是好,再也不会啄我,嘬嘬嘬……” 奴仆咧嘴笑得比哭难看。 孙棣提着鸟笼子回去,最后看了眼秦洛杉,弯了下唇角。 好玩的女人,有机会定要抓来玩玩。 她在自己面前是否也会装得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呢。 此时的秦府早吵翻了天。 秦大公子秦川因为找秦洛杉时候染了风寒,还在养病,强撑要下地被人按住: “我去接三妹咳咳咳。” “不行啊少爷你的身体……”他的通房丫鬟呜呜哭着,哭得人心烦意乱。 秦二公子秦晟喝花酒未醒,直打酒嗝闻言疑惑歪头:“秦洛杉还没死,这祸害遗千年妈的……” 秦大小姐秦简樱打扮素净,神色镇定,起身冲秦悦行礼: “爹爹,好歹三妹是咱家人,要打要骂都关起门来,这样放任她在街上,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 秦悦面色犹疑不定,听着儿女七嘴八舌更是烦得拿手指敲了敲桌子:“好了!” “刘达,你去把洛杉带回来,别叫她在外面丢人……” “不行!” 第八章 搭上杜家的线 “爹。”秦二小姐自里间掀起帘子,挂着笑柔柔行礼,挡住刘达去路昂头道,“我记得您最重家风,常告诫我们秦家子女无论嫁娶皆需寻高门良子,秦洛杉本就出身乡下,行事粗野也就罢了,现在还被山匪玷了青白……” 所有人都为之色变,她一未提尊称直称秦洛杉名,二来戳破大家心底都在隐隐猜忌的事情,把气氛弄得无比难看。 “颖儿!”秦悦喝道,脸色铁青一拍桌子,“不许你如此说你妹妹。” “父亲!”秦颖娇娇一唤,兀自落下泪来,“若真叫她回来,我和大姐姻缘尽毁不说,只叹您一生清正恭谨,怕是亦要遭世人口诛笔伐啊。” “女儿是担心您啊,娘在地下知道了不知道要多伤心。” 秦颖跌倒秦悦脚下,仰脸呜呜哭着直淌眼泪。 “颖儿起来。”秦悦抬手给她揩泪,竟与她一同淌起泪来,“爹知道你心里苦。” “爹。”秦简樱急得站起来,“你就这么不管三妹,她在外面……” 她未必就是心疼秦洛杉,而是看不得秦颖如此讨巧卖乖。 “那是谁的三妹?”秦颖冷哼一声,眼刺向她直白道,“来路不正的东西,我早看她和那个小翠就是奔着我们家的钱来的。” “爹你没滴血验亲过,你不是也在私下怀疑吗?” 秦颖语调绵软,话却狠辣。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秦悦。 他没有说话。 的确。 秦洛杉来认亲时,就带着那块信物,又喊出那女子名字,泪眼婆娑地唤他爹爹。 “我娘终身未嫁,已于三月前逝了,爹!” 秦悦心头大震,露水情缘,她竟然等了自己一辈子! 懊悔与得意冲昏他头脑,叫他轻易接受了这个新女儿。 可等事过他细细品来,发觉疑点颇多,可他心慈面软,总提不出补一次滴血认亲,怕伤了两人本就稀薄的父女之情。 秦颖得意瞧了眼众人,很是享受众人震惊的目光,昂头继续道:“我看不如放出消息,说她与秦家再无关系,认亲之事是她撒谎,我们也是饱受其蒙骗之苦。” 秦悦面色犹豫:“这……” 秦颖忽然面若桃花,做娇羞状俯身在秦悦耳边低声道:“爹,近来秦家旁支的表侄杜昊明可能会登门拜访,您多担待些。” “不是我心狠,只因她出事的时候不好。” 她看似贴耳说,其实声音恰好落到厅中每一个人耳中。 “杜昊明?”秦悦眼中一亮,“是……” “是当朝中书令杜方言的本家?”秦二公子秦晟率先问道,他脸上肥肉喜得颤起来。 秦颖冷笑狠狠剜了秦晟一眼,后看着秦悦道:“他虽是杜家旁支,可也没出三服,听说他出生时郑国公杜方言还曾抱过他,给他提了字,连杜家二公子杜恭孝都要称呼他一声表哥呢。”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杜家如日中天,谁能和杜家攀上关系,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那种,也足叫人重视。 秦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放在椅子上的手紧攥成拳。 怒得是秦颖不守妇道,还未出阁就私会外男,靠女儿保住官帽,传出去真是叫同僚们贻笑大方。 喜得是秦颖搭上杜家这条线,对秦家可谓及时甘霖。 秦晟下定了决心。 第九章 被抱回来闪亮登场 秦悦越想越喜,有与杜家的姻缘线,哪怕是旁支,杜家与秦家也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起码杜家不能看着秦家落难还袖手旁观了。 近来朝中不少人弹劾他尸位素食,秦悦终日惶惶,害怕是陛下想对秦家下手,故意先舆论造势。 现下有一丝生的希望,他自然不肯放过。 “不愧是我秦悦女儿。”他扶起她。 家族危难之际,只有她能挺身而出。 至于手段光彩与否——他秦悦并非酸腐儒士。 秦悦微笑道:“爹给你备好嫁妆,定会叫你风风光光嫁过去……” 秦颖抿嘴笑了笑:“爹,若是没有秦洛杉,这事能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悦沉默片刻:“来人去张贴告示。” 众人纷纷低下头,高兴的只有秦晟。 “老爷三思啊。”说话的是管家刘达。 他长得四方脸,怒起来时眼瞪得溜圆,家中子女都有点害怕他。 他站起来毫不客气,冲秦颖翻着白眼:“自古向来就没有郎君听婆娘的,就算二小姐嫁过去,我看也未必有用,反叫老爷您背上趋炎附势,抛弃亲女的骂名罢了。” 是啊,在这个节骨眼把秦洛杉抛弃,任谁都不能不多想。 秦悦却被秦颖暗示的美好前景迷住了眼,喝道:“你不必再说,我心中自有决断,秦洛杉她原本……” 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厮又惊又喜鸟般飞进来: “老爷,老爷!三小姐回来了!” 见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偷瞄秦悦反应。 秦悦神色一震,随后用冷淡的语调说:“哦,回来了。” “是和杜府二公子一起回来的,抱回来的。”小厮急道。 杜府的杜恭孝,当朝宰相的二公子? 此消息像落入池塘里的巨石,砸在每人心头,泛起滔天涟漪。 秦晟不可置信作势攥起茶杯要打砸小厮:“你丫胡说什么。” “是真的!”小厮连连磕头,“若有蒙骗,小人做猪做狗任您发落!” 天井中央庞大的玉兰受风摇曳,哗啦啦落下残留雨滴,砸了一地溅起满地幽香,门在这时被敲响。 门外一道沉稳悦耳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杜家小辈杜恭孝冒昧登门,实是事出突然万分愧疚,某遇贵府三小姐受伤,心下不忍现送其归府,还请秦侍郎一见。” “快,请进!”呆若木鸡的秦悦一个激灵,连忙高声唤道。 “三妹认识杜恭孝?竟还与之交好。”秦简樱大为震惊。 秦晟狐疑抻长脖子:“真的假的?” 秦川默然喃喃:“三妹……” 门缝“吱攸”被推开,满府的人都盯住了大门口。 看秦洛杉被下人接走后,杜恭孝本不想进去,可毕竟不能失了礼节。 他索性一整衣袍踏步进去。 秦府的人就看到一长身玉立男子,稳步踏入。 他眉目清朗,一点泪痣落在白玉般面皮上,眼却似鹰隼,环顾四方,正是郑国公府上二公子杜恭孝,拱手淡淡道:“秦大人小辈失礼了。” 第十章 醒了? “哪里哪里。”此时秦悦很快回过神,两眼放光:“小女顽劣多亏贤侄送归,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啊。” 话虽如此,他一眼都没往秦洛杉那边看去。 杜恭孝自然察觉到,满府上下除了那个病秧子秦川,没一个人在意秦洛杉伤势,全都像狼见了肉般瞧着自己。 他心底涌上厌恶,但面上丝毫不显——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他一小便早学会如何与人虚与委蛇:“秦大人言重了,某与小姐一面之缘,顺手小事万不必挂怀。” 此番回答拉远了二人关系,把秦悦满腔热情挡在了门外。 秦悦嘴角抽搐,脸上的笑勉强挂着:“是吗是吗,不若进来喝杯茶,令尊近来身体可好?” 杜恭孝客气道:“家父身体康健,劳烦记挂,我急着归家茶就不喝了,多谢秦大人好意。” 他说着就要走,随后眼定住在某处。 被人放在椅子上的秦洛杉竟醒了,还拿手托着腮看着自己。 遇上他审视目光,秦洛杉微笑望回去。 全然不复方才娇弱模样。 杜恭孝仿佛挨了一闷棍,心里燃烧着被欺骗的火焰。 “又骗我?”他太阳穴青筋直跳。 乃至秦悦说得客套话他都没听清。 见他一个劲儿往自己这边望,站在秦洛杉身边的秦颖察觉到,她袅袅走到杜恭孝面前,略福一福身,眼亮闪闪:“杜公子好,上次芙蓉园一别日久,公子身体可安?” 杜恭孝下意识眼要掠过她,秦颖刻意将秦洛杉挡个严实,挂着小意温柔笑期待瞧着杜恭孝。 他心头燥郁,微笑瞧她:“原来是秦二小姐,我记得你上次与我表兄交谈甚欢,我表兄一向喜才华馥郁女子,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颖俏脸通红——谁不知道杜昊明是半个文盲,最烦诗词歌赋。 受了杜恭孝嘲讽,她将求助目光投向秦悦。 “杜公子,听闻你又有乔迁之喜,真是英雄出……”秦悦还在盘算怎么和秦家攀关系,嘴里说得好听的却被杜恭孝无情打断。 “秦大人,我想和令府三小姐单独说句话,不知是否方便。” “自然自然。”秦悦满脸堆笑。 虽他对杜恭孝如此谄媚,可谁也不会觉得好笑。 太常少卿杜恭孝深受当今皇帝青眼,年内连升三品,家世气度碾压朝中同代人。 连异姓王孙棣都对其大为欣赏,曾公然邀请杜恭孝在宴会上坐在他身边,与他共饮。 如此如喷薄旭日的人物,结交只会恨太晚。 杜恭孝却不知秦悦百转心思,忍着气走到秦洛杉面前,二人对视。 秦洛杉甚至对他笑了笑,睫毛闪闪,何其无辜。 杜恭孝也被气笑了。 他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俯身,几乎贴着她耳边,眼紧紧寻着她,怒火几乎将他焚尽,他竟笑了起来:“醒了?” 秦洛杉微微一笑:“多谢公子。” 见她如此坦诚,杜恭孝原本要说的话早忘得一干二净,脱口而出便是:“我是来恭喜你,目的达到了。” 她如此示弱装晕,不就是为了借助自己的势力回秦家吗。 而自己牢牢踏入了她的圈套,心甘情愿。 怕是明日整个京城都知道自己送了她回家,都会猜忌他们的关系。 第十一章 万分感谢 他们甚至会猜忌杜家与秦家私下交好。 想到这杜恭孝都有点佩服她了。 秦洛杉眼中波光一闪,嘴角微翘:“杜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杜恭孝道,“说点有用的。” 秦洛杉眸光一闪,轻声细语道:“今日公子恩情,洛杉必铭记于心,来日千百倍偿还。” 她仰面如是说,粉嫩唇瓣几乎擦着杜恭孝耳边而过,痒得如同蚂虫啃噬。 杜恭孝下意识往后缩了下,神色微澜,秦洛杉笑了。 她还是那副人畜无害模样,可那话细想又不仅是感谢意味。 好笑,就凭她也敢威胁自己。 “呵呵,”杜恭孝眼盯住她,“我等着。” 恰逢风起,满院树木摇曳,墨绿草木汹涌像是要将秦洛杉吞没。 杜恭孝看着她那张脸,忽而涌起一股欲望。 他若咬了那粉嫩唇瓣,她会惊慌失措吗? 秦洛杉看到杜恭孝喉头不安分滚动,看她的眼神充满侵略性。 男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公子在想什么,”秦洛杉轻笑,刻意贴近他,细白手指点上他手背,几下如蜻蜓点水,“与我如此亲密?就不怕京中人误会了我们关系。” 杜恭孝脑子一震——他怀着报复心理,故意与她耳鬓厮磨,本想看她惊慌模样,自己在想什么?! 她那副胸有成竹模样叫杜恭孝越发恼火,他冷冷直腰: “欠你的还清了。” “好。”秦洛杉答应得异常痛快。 她伸手推开杜恭孝,学着秦颖样子潦草福了福身:“小女衣着不便,改日亲自致谢公子。” 说着她就进了偏房还唤走了嬷嬷。 回房后秦洛杉面无表情,自己不能不回秦家。 毕竟自己体内的毒还未解。 她忽觉血液发烫,眼前一黑,房间内婢子嬷嬷霎时乱成一团…… 杜恭孝也很快告辞,出府后他眼沉沉扫过秦洛杉的房间方向。 他面色阴沉,用舌尖勾了圈颚,走上了马车。 “白青我们走罢。” 马车上他把手搁在膝头,目光沉沉落在前方。 自己不仅管了秦洛杉,还变相替她撑了场子。 “主人是不是太冲动了,都不像你了。”白青不满道。 杜恭孝叹了口气,疲惫至极模样:“算了,就当帮我自己一把。” 白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天下人只知杜恭孝父亲杜方言,之前是当今陛下府中谋士,当今陛下一路杀太子囚亲父,背后都有温文尔雅的杜方言跟随,人称其识量清举,神彩凝映,尤善决断。 去年被封郑国公,兼任中书令,总管东宫兵马,可谓风光无限。 可在白青眼里,如此英明忠诚的臣子,却不是称职的父亲。 杜方言宠妾灭妻,喜欢王姨娘所生的杜仲飞的程度远远超过公子。 尽管没人捅破,但是大家心里都似明镜般。 杜恭孝回家后,受了他及冠后最重的刑罚——仗责三十,跪祠堂。 杜方言颤抖着手冲他怒吼:“你可知晓陛下今日才召我进宫,想罢免秦悦官职,整顿秦家。” “你今日就和秦家走得如此近,是公开打陛下和我的脸!” “你和你母亲一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杜恭孝身子摇晃一下,挨过家法后,伤口崩开,只是腹部伤口本来没长好,这下撕裂得更甚,前腹后股无处不淌血。 他定定看着杜方言:“母亲已经逝世了。” 第十二章 穷得叮当响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和我对着干是罢。”杜方言瞧着他,眼中满是冷漠。 杜恭孝垂眸,不再说话。 杜方言万分失望地瞧着自己二儿子:“……你就在这跪一晚,好好想想你配不配做杜家子孙!” “连你弟弟都比你强,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 夜晚雨时停时落,杜恭孝挺了一夜。 他面颊瘦削,衣衫尽湿,他闭眼时,有些热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流出。 睁眼又只剩雨水纵横。 早晨白青都以为他没气了。 他的眼轮了半圈,被扶起来时险些又趔趄跪在地上。 眼前自己弟弟杜仲飞用怜悯表情看着自己:“爹叫你去吃饭了。” 杜恭孝看了眼弟弟,没说话,兀自站起来。 过了几日,当今陛下的七皇子冯神武听说杜恭孝又挨了打,特意去将自己在城郊猎场打野鹿的事讲了三遍。 浑身是伤的杜恭孝也就眼神能动,轻笑:“你莫要欺负我行动不便了。” “好了,”冯神武叹气,“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打猎,远离那些腌臜人。” 秦府这边,秦洛杉足足躺了七天,期间面若死灰,偶尔咯血。 大夫当面道是余毒未清,需要静养。 出门就和秦父说小姐只剩一年了,叫秦悦节哀。 秦洛杉眼望着房顶,耳朵却灵。 “不到一年,也算多活的。”她如此劝慰自己。 可当大夫说拿千年人参吊命,秦悦沉默良久时,打哈哈绕过时。 秦洛杉知道不能指望这个便宜爹了。 “桃春,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桃春嗫嚅了下:“一千二百文铜钱,还有九两银子。” 李朝以铜钱为交易货币,金属多为礼品储存。 秦洛杉无力叹气,反而被血沫子呛得连连咳嗽:“我怎,怎么,那么穷?” 桃春哀怨道:“您有点东西都巴巴给二小姐送去了。” 秦洛杉翻遍首饰盒,好容易找到一只金钗,想也不想:“拿去当了换些银两回来。” “小姐。”桃春瑟瑟看她,“奴婢不敢,这可是老爷送给您母亲的定情信物。” “这有何不敢的。”秦洛杉将她拉起来,“人命为大。” 桃春走后,秦洛杉躺回床上。 “重开吧,我还是适合做生意。”她无力将手搭在眼上,半晌她一骨碌爬起来。 “做生意?” 按说现在李朝国力强盛,边陲小国都急于与李朝互市,出口李朝的丝绸茶叶瓷器利润几倍得翻。 秦洛杉越想越觉得可行,可现在秦府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怕是钱没挣到头先没了。 怎么叫皇帝打消对秦家的疑心呢? 秦洛杉思量许久,直到桃春哭丧着脸回来:“小姐,当铺都不收这簪子,说不是金的,他们怎能如此污蔑老爷。” 这狗男人,扣死算了。 秦洛杉把簪子扔到一边,拉着桃春坐下问:“当初和先帝商量打压当今陛下的人是谁?是我爹秦悦吗。” 桃春乖乖答道:“不是的,是您的祖父,现在郊外的庄子里休养。” 秦洛杉蹙眉,在她的记忆里陛下登基后,对归顺他的官员很照顾,大有笼络意味。 可对反对他的臣子,手段又异常凶残,不惜屠戮十余个史官,掩饰他不光彩的上位史。 秦洛杉祖父秦忠曾官至尚书令,天下诏书从他手中经过,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在官员中也极有影响力。 新皇一登基,他就辞官避世,摆明了就是不接受这个新主,皇帝竟然能容他? 第十三章 要替你妹妹考虑 秦洛杉立刻提出:“我想去看看祖父。” 桃春摇头:“老太爷神志不清,早不见任何人,您去了也是白搭。” “原是想装疯卖傻躲过,”秦洛杉心道,“可你又能躲多久呢。” 这时有人敲门,得到应允后,一极甜美女子推门进来,言笑晏晏:“三小姐,我是王夫人身边的柳青,奉命给您送来金疮药,夫人说女子身子娇贵,可千万注意别留了伤疤。” 王夫人是原主父亲秦悦亲哥秦光幽的发妻,原主唤她伯母。 二人情投意合,秦光幽也算年轻才俊,在朝野颇有威信。 可惜王夫人多年未怀孕,哭着向他请出,他愁得做不下官,干脆回家陪娘子去了。 而原主被小翠害死时,正是王夫人怀孕的第三天,阖府上下兴高采烈,过了一天才想起来去找失踪的秦洛杉。 秦洛杉客气收下,那人走后,她盯着幽幽烛火开口:“桃春,我之前和我王夫人关系如何?” 桃春怯生生瞧她:“您之前说除了二小姐外,府中他人都假惺惺的,小姐都不记得了?” “之前王夫人和大小姐邀请小姐您去赏花,小姐都称病躲过了。” 秦洛杉心头疑虑更重,按说二小姐秦颖最受宠,大小姐秦简樱和王夫人来拉拢自己,好一齐对付秦颖倒是说得过去。 可原主为何对秦颖这么相信? 就在此时门被扣响:“小姐,老爷叫你去前厅叙事。” 秦洛杉到了前厅正想跪,却被秦悦拦住。 “洛杉我儿你受苦了。”秦悦擦着眼泪,下一句就是,“你好险认识杜家二公子,将你送了回来,可叫爹好找。” 秦洛杉勾唇冷笑,这话说得重点还是在杜恭孝身上,看来这个便宜爹也只会做表面样子。 可她脸侧垂下的秀发将眼中鄙夷遮掩得干净,轻声道:“爹爹。” “洛杉被山匪所劫,逃至山下恰逢马惊受困的杜公子,我二人搀扶下山,故他记得我,也不奇怪。” 秦悦连连点头:“你与他多交好,说不定将来还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他笑眯眯看她:“毕竟你姐姐也到了要嫁人的岁数了。” 秦洛杉眸光一闪,这个便宜爹是想叫秦颖嫁过去。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秦洛杉:“我见上次杜公子来,姐姐甚至欢喜,反观他对二姐姐是半点印象也没了,真叫人唏嘘。” 想起那日杜恭孝的反应,秦悦也不禁尴尬搓了搓指尖:“你多撮合他们见面,你姐姐性格温顺,又懂诗书,杜公子定会喜欢。” 秦洛杉控制不住吃吃笑了出来。 见状秦悦将脸拉下,阴阳怪气:“怎么你难道是不愿意,你出了那档子事,将死之人,难道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莫说杜公子那种人家,便是普通人家……唉。” 秦悦摆摆手,做心疼状:“以后你若不多为府中姐妹考虑,爹也不能容你了。” 被山匪玷污了青白的女子谁会要,留她在府中赏她口饭吃,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秦悦正得意,觉得秦洛杉定会屈服。 就听秦洛杉慢条斯理道:“爹爹,那杜家公子喜欢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洛杉再怎样,也不能管了他的心往哪去。” 见秦悦还一副欲语还休脸色,料得他不肯善罢甘休。 秦洛杉微笑看着他,直白道:“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的是我,不是二姐姐。” 房中烛火摇曳,只听屏风后传来跺脚声与少女的喃喃咒骂,似已带了哭腔: “贱獠人,好不要脸!” 第十四章 胡说八道一通 “看来爹爹房中还有别人,洛杉就不打扰了。” 秦洛杉转身,淡白衣摆绕过油亮门槛,她神色微动,恬静如莲回头:“麻烦爹爹明日给我备上一辆车,我要去城郊看看祖父。” “杜恭孝前些日子总变着法问我祖父是否痊愈,我总要去看看才好回答他。” 秦悦猛地站起来,烛火将他影子映得庞大如野兽,他眼死死盯住少女,不怒自威: “你祖父就是痴傻了,你和外人胡说什么,我可不饶你!你好好说你都和他怎么认识,发生了什么,你都细细说与我听。” 秦洛杉看了眼,屏风后没人了。 秦颖被自己气跑了。 秦洛杉毫不畏惧看着他,开门见山:“爹,我被山匪掳走时你不曾管我,流落大街时你亦不曾管我,现在我搭上了杜府的线,爹反而管起我这那的,真叫女儿心寒。” 话虽如此,可秦洛杉眼中无半分示弱神色,面上笼着层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像在和秦悦对峙般。 秦悦深知朝廷似深海,若这小女儿胡说什么,通过杜恭孝的口再传到陛下口中,可是真将秦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了。 “你大胆,无知小儿。”秦悦气咻咻骂道。 “我没和杜公子说什么,”见秦悦气得涨红了脸,秦洛杉主动示弱,走过去手扶住秦悦胳膊,夹着嗓子撒娇,“只是女儿自归家来,未曾拜访祖父,心头总是愧疚,还望父亲能给女儿机会尽孝。” “不然女儿只能叫杜公子派人送女儿去了。” “你!”秦悦一把甩开她,原本心头稍熄的怒火又跳得三丈高,“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以为你认识了杜恭孝就能在府中横着走了吗,可笑。” “洛杉并非此意思,父亲莫要动怒。”秦洛杉苦笑望他,“女儿自小不在父亲身边,从未奢望能与姐妹们同等待遇,只是姐妹们每半年都能去看望祖父,洛杉却不能,想来在父亲眼中洛杉这个女儿只是可有可无罢了。” 她说着两行细细泪珠自脸上滑落,在烛光映耀下愈发楚楚,她抽噎着:“有时我在想,爹爹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一了百了。” 被戳中心底话的秦悦神色僵硬,急忙找补:“好了,我何时那么说过,你越发没规矩……” “爹爹,”秦洛杉顺势依靠在秦悦胸口,埋头呜咽道:“洛杉知道爹爹有很多儿女,个个都比洛杉争气,爹爹不重视洛杉是理所应当,可洛杉只有一个爹爹。” 她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凄凄看秦悦:“洛杉心里一直敬您爱您,处处为杜府着想,这里就是我的家。” “杜恭孝的身份您也知道,他说他父亲郑国公总是怀疑祖父不是真病,我本想看过后与杜恭孝,也好叫郑国公放心,莫要盯着咱们秦家不放。” 秦悦犹疑看她:“你真是这般想?” “没了秦府我便是无根浮萍,谁还会认我这个三小姐,我们一家人荣辱与共,我自然望着它好。” 秦悦思衬良久,见秦洛杉脸上尽是紧张与诚挚,双手紧紧绞在一处,心里不由得就信了几分。 “也罢,过几日我叫刘达送你去,你先养伤,记得你祖父身体不好,少和他说话。” 秦洛杉垂眸,怯怯称好。 转身出门瞬间,她面上羞怯紧张霎时烟消云散,黑眸微沉,敛去眼底的那抹笑意。 第十五章 帮她射大猫 秦悦做事一向拖拉,说是半月足足拖到一月后。 正是暮春,京中两排杨柳青青,城郊桃花开尽将要谢,似粉红的云霞,不少游人在草坪上饮酒作诗,柳絮随风滚成团。 车子半日后到了城庄,秦洛杉穿着花树棱纹薄衫,露出一对滚圆藕臂,头上点缀小股金银花钗,耳点翠玉,衣袖宽大,下摆长而瘦拔,越有劲腰瘦柳之姿。 “小姐,还有两里地就到了。”刘达生得人高马大,泰山般稳。 “晓得了。”秦洛杉挺直后背,手搭在膝上轻声答道。 她来这后第一次坐马车,不由得自窗外好奇张望,见远处人声喧嚣,草木尤其茂盛,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哦,那里是世家公子哥的猎场,也没什么大东西,就些野鸡兔子什么的。” 刘达悠然道。 “哦。”秦洛杉放下帘子,乖乖坐好。 恰好这时,不远处坐在山坡树荫下品茗的杜恭孝疑惑瞧向这边,冲身边奴仆问道:“这是谁家的车?” 小厮眯眼远凝许久:“禀公子看不清,想来不是什么显赫人家。” “恭孝,你真不来一局,可是酣畅过瘾!”冯神武骑着高头大马“蹬蹬”跑来,浑身冒着热气,他撇下弓箭,从马上扯下两只血淋淋的狍子,立刻有人捡了去剥皮烹饪。 冯神武走到一旁溪边洗脸:“这片林子里来了不少野兽,都肥的很……” 杜恭孝收回目光,悠然道:“我伤还没好,动不了。” “说好今天就是出来透透气,不会硬要我上马,你日日如此野,陛下竟也许你?”杜恭孝看他问道。 “朝政的事有太子,我凑什么热闹,就负责吃喝玩乐,大家安心。”冯神武笑道。 他眼里闪过丝落寞,却被很好掩饰下去,却被杜恭孝看了个分明。 冯神武迎风伸了个懒腰,偶然瞥到那马车叫道:“哎!那是秦家的车,想来又是去庄子看秦忠那个死老头的。” “这是这车也太破了,轮子歪了。”冯神武幸灾乐祸道,忽而眉头凝起,“里面的人下来了,不对,这女子我怎么没见过,眼生得很。” 他和杜恭孝的眼力都极好,清朗天气可看清二三里外人物。 他摇着杜恭孝:“你看啊。” 杜恭孝心里早就知道是那人是谁,心里泛起些许波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随着冯神武的眼看去。 她今日想必是精心梳妆过,柔媚得像向阳花。 “别说,这女子身段可以啊,长得看着也不错。”冯神武嘴里啧啧称赞着。 杜恭孝攥着酒杯的手不禁几分缩紧,眼烦躁一瞥身子却蓦然僵住。 他看到离秦洛杉不到十丈处的草丛不自然地抖动着,上端露出一点斑斓毛发。 是大猫,性凶暴,杜恭孝浑身血液都凉了。 他“蹭”地站起来,将身边人吓了一跳,见那猞猁蜷缩了身体,悄咪咪向秦洛杉前进去。 他奔过去取了弓,在猞猁刚露头,那些人纷纷惊呼出声时,杜恭孝早已往山下狂奔十几米,寻了视野开阔地方站稳。 搭弓、瞄准、蓄力。 那瞬间杜恭孝眼中无他物,只盯住那该死畜牲,微风拂过他紧抿的唇。 在野兽跃起露出柔软肚皮瞬间,他松手放箭! 玄铁箭头势如破竹,带着万钧力,眨眼间撕开那大猫腹部,箭头带着余力钻进它下颚处。 它破花布般滚在一旁,血洒了秦洛杉一身,她心跳得飞快,良久才迟钝往那山坡上看去。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唯有一片狗尾巴草凌乱,昭示被人践踏过的事实。 第十六章 却不告诉她 在车下修车的刘达奔出来,惶恐盯着她:“小姐你没事吧,快上车罢,血腥味会引来别的野兽的。” 秦洛杉在刘达的一再催促下收回了目光。 恰好冯神武往坡下看了眼,与秦洛杉的眼对上。 他转身朝着匆匆往下走的杜恭孝嚷嚷:“哎人家找你呢,怎么救了人就跑。” 杜恭孝不说话,握着弓的手臂不断颤抖,走了两步又刹住脚步。 三步并两步推开冯神武,奔回坡顶不放心地朝下看去,见那大猫死在路边,秦家马车早驶得飞快,几乎要离开他的视线了。 山风里糅杂着大猫的血腥味,却叫人意外安心。 杜恭孝持弓的手垂在身侧,他眼随着隐匿在远处的马车,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悲。 直到冯神武走到他身边,杜恭孝方如梦初醒说道:“若今后遇到她,就说是你救得她。” “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冯神武抗议道。 “秦家三小姐,秦洛杉。”他将弓箭扔给冯神武,后者一头雾水:“你去哪?” 杜恭孝不说话,闷头往山下走,直到马车上揭开腰带,才发现腹部伤口又崩开了。 他颤着手将绷带加倍用力缠好,有人来问。 他长叹:“无事,手痒玩了一箭,回府吧。” 不对。 杜恭孝摸遍全身,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玉佩不见了! 冯神武探头:“刚才我看那姑娘捡了个玉佩,看着像你的。” 杜恭孝将头靠在厢板上,心头涌起丝丝烦躁。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趟秦府了。 这边秦洛杉上车,发现自己裙角早溅了大片鲜血,如同腊梅溅雪地,不由得心惊。 自己差点就死在野兽腹中,至于刚刚她看到的那人,秦洛杉思量着——他手中并未持弓,且神色吃惊,不像他动得手。 “刘叔,今日在此围猎的有谁?” “很多世家子弟,不管谁见你有危险都会仗义相助,原本就是稀疏小事,小姐不必挂怀。”刘叔道。 秦洛杉端详着手中玉佩,方才叫刘达从草甸里捡回来的。 越觉得眼熟。 她又取出从小翠怀里拿出的那块,二者相互碰撞着,好听极了。 “花纹有些像。”秦洛杉思衬。 小翠那块明显要精致些。 还未想通,马车就缓缓停下,秦洛杉掀开车帘。 眼前别庄门面朴素,一根歪歪扭扭的稻草在风中瑟瑟。 一束发瘦弱的妇人走过来,眼在二人身上扫了圈,对刘达行礼细声:“刘管家,老太爷今日不大清醒,无法见客。” 刘达与秦洛杉面面相觑。 “要不然算了。”刘达心里松了口气,顺水推舟附和道,“三小姐,我看今天就先作罢。” 老太爷不清醒,她还能硬见? 老爷原本就不该答应她,将家族安危置于一个小丫头手里! 刘达眼带轻蔑睨着她。 只见秦洛杉略一思衬,上去对妇人行礼,笑容满面:“不知老妈妈高寿?” 妇人面无表情略不耐烦:“回小姐的话,老奴四十有七。” 秦洛杉上前一步极快道:“您和我母亲年岁相仿,我也斗胆唤你一声嬷嬷。” 她话风一转:“我从前混沌无知,幸得父亲接进府中,不厌奴蠢笨,与其他姐妹一齐悉心教导,此番来见祖父,实算不上客。” 嬷嬷眉眼中露出丝尴尬,生硬打断她:“纵然是府中小姐,老太爷现意识不清醒,不适合见人。” 第十七章 玩屎 秦洛杉低眉敛目:“我可以在此照顾祖父,相信祖父总有清醒的时候。” 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她就提着包裹走了进去。 路过堂屋时,里面恶臭弥漫,一个面容扭曲,流着诞水的白发老头,伸手在裤裆里掏出一手黄。 “嘿嘿嘿嘿,香香……” 他举着沾满屎的双手就朝秦洛杉冲来。 正常女子都会被吓得落荒而逃,可秦洛杉只是伸手扼住那两只枯瘦的袖管,迫使其高举过头顶,好不叫秽物沾染自己身上。 她镇定扫视着他浑浊的双眼:“孙女秦洛杉,拜见祖父。” 她沾血的裙摆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像朵绽开的花。 见秦忠仍在搞怪,秦洛杉手腕稍微用力,他登时痛得面目扭曲,活鱼般拼命挣扎。 秦洛杉一松手,秦忠转身就跑,钻进角落下面不肯出来。 那妇人急急奔来,不第一时间去给秦忠净身,反而像个斗鸡对秦洛杉发起难来:“你吓到老太爷了!快走快走。” 秦洛杉知道多说无益,只略略一福身:“我先去休息。” 她转身瞬间,看到秦忠也在偷偷瞥自己。 我看你能装多久? 秦洛杉面无波澜转身。 余光却瞥到一上了锁的地面,询问后嬷嬷说是储存冬菜的。 秦洛杉“哦”了一声。 刘达还要来劝自己,秦洛杉直接去解束腰,解开慌得刘达连忙退出去。 那块捡来的玉佩从怀中跌了出来。 她想了很久还是放到衣服里。 她去找了刘达,说要为祖父祈福。 “仪式特殊,我保证祖父行完仪式就会清醒。” 秦洛杉胸有成竹道。 刘达警惕看着她,想要阻止又没有理由。 毕竟之前的小姐们都会为老太爷祈福,寓意火光带走病痛。 “刘叔,父亲既许我来寻根,我现在有心尽孝,难不成刘叔却不愿意吗?” 刘达皮笑肉不笑:“哪里,我就去备。” 吃饭时秦忠一边吃着嬷嬷喂来的饭,一边死死盯着自己。 秦洛杉泰然自若,吃了三个包子,一碟小葱伴豆糜。 “我来喂祖父。”秦洛杉接过勺子,刚要贴近,饭碗被秦忠一把打翻。 飞溅的碎瓷片将她的小腿割开细小口子,血珠迸飞。 秦洛杉缓缓放下勺子,出乎意料她没有发怒。 而是上前拿帕子细细给秦忠擦着嘴角。 “祖父,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晚上给你举办完祈福仪式,你就会好的。” 秦洛杉的话叫在场所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秦忠浑浊的眼都盯住秦洛杉。 谁不知道秦忠是装的。 只是有时候演得久了,他们也都认为是事实了。 离太阳下山还有距离,秦洛杉问刘达附近可有奴隶市场。 刘达瞥她一眼:“有,但好点的奴隶也要十多万文钱。” 秦洛杉手头一共九两银子,换算成铜钱就是九千文,勉强买来的奴隶质量也不会好。 她只好遗憾打消此想法。 现在身边没个自己人是真不方便。 桃春是府中人,有什么事反而要避着她点。 看来计划只能自己进行了。 第十八章 烧草屋 晚上祈福仪式,秦洛杉本想将所有人支走或者迷晕。 奈何自己手中没有蒙汗药。 她要做的是将点燃的稻草扔进火盆中,再恭敬地磕头,再痛哭流涕求祖父安康云云。 刘达抱臂冷眼瞧着,明日就回京,他倒要看看这三小姐能玩出什么花来。 等回去定要在老爷面前狠狠参她一本。 一不留神,他看到秦洛杉竟把燃烧的稻草扔上了房顶。 房顶顷刻燃起了滔天大火,火蛇嘶嘶冲向天空。 “老爷!”嬷嬷凄厉惨叫一声,“老太爷还在里面。” 刘达脑袋“嗡”地一声,刚想冲进去救。 就看到秦洛杉跳进水缸,然后毅然决然冲进火场。 刘达刚奔到门口,脆弱的门框就被火压垮,灼热的火浪烧得他睁不开眼。 “还等着干嘛,快救火啊!”刘达后退几步大喊。 秦洛杉在屋中没有找到秦忠,她想到那个地窖。 秦忠果然在里面。 他灰头土脸,身躯瘦弱,警惕看着自己,像一个被闯入领地的土拨鼠。 秦洛杉不禁笑了出来,略略一福身:“孙女秦洛杉参见祖父。” “你到底要干嘛!”秦忠被逼无奈,低声嘶吼道。 “孙女想请祖父重返朝廷,不要再抵抗新皇的统治了,”秦洛杉的眼在跳跃的火光招耀下,越发闪耀。 “你说什么?”秦忠气得胡子直颤,可眼却越发冷,像在看仇人那般死死盯着她。 秦洛杉上前一步极快道:“我认识了杜家二公子杜恭孝,他明明对我有意,却要避我如蛇蝎,如果不是其家长三令五申,要杜家同秦家保持距离,他又怎会如此?” “哈哈哈哈你为了儿女情长,就要烧死你的祖父吗?” 秦忠失望至极看着她。 “没想到我秦家已经凋败如此!” 他长啸一声,就要撞壁寻死。 秦洛杉眼疾手快揪住他衣领,秦忠跌了个屁蹲,硬是一声不吭,可脸已经疼扭曲了。 秦洛杉厉声瞧着他道:“你死了不要紧,你要我们秦家一家老小为你陪葬吗?” 秦忠脸色铁青,像个临死的王八蜷缩着不看她。 秦洛杉给他下猛药:“你明知道你作为前朝重臣,不仅是新帝的眼中钉,也是其余朝堂旧臣的风向标,你如此装疯卖傻,是以为大家都是傻的吗!” “你明面消极态度,暗地带头抵抗新皇权威,搞得旧臣个个人心浮动,陛下地位不稳,他又怎么能容你?” 秦洛杉话不多却字字说进秦忠心坎。 秦忠唇嗫嚅着,眼睛一闭,豁出去:“我受先皇之恩,如何能背叛旧主,不如一死。” “你若是我秦家儿女,就不该怕死。” 秦忠补上一句。 “洛杉死不足惜,”秦洛杉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可惜的是伯母腹中未曾出世的孩子,还没唤您一声祖父,便要随着伯母伯父一同成为刀下鬼。” 秦忠不可置信瞪大眼:“大儿媳怀孕了,为何没人同我说过。” “因为伯母担心孩子怀了却生不下来,如今陛下对秦家疑心这么重,人人自危,又哪有新生儿的容身之处。” 秦忠默然不语,只神色微动。 第十九章 说服祖父 这时头顶传来木头的噼啪声,人声越发繁乱,地窖里也越发闷热,二人都出了一脖子汗,恍若身在地狱。 秦洛杉紧盯着秦忠,像要刺进他心底:“一朝天子一朝臣,您不会不知道,您在意的是旧主,还是您当初的荣耀不再!” “您不愿归顺,便装傻逃避,活在过去的美梦中,可我们这些活人总要生活,您是秦家的主心骨,您能逃,我们又怎么能逃过!” 秦忠的身子像被刺小了一大半,欲言又止几次。 秦洛杉跪在他面前连连磕头,恳切道:“求祖父出面主旨大局,打消陛下对我秦家疑心,保秦家阖家平安。” 眼前的老人不说话,他灰白的胡须被烟吹得飘起,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 秦洛杉一抬头,发现有血自他嘴角流出。 他要咬舌自尽! 这糟老头这么冥顽不灵。 秦洛杉心头一惊,伸手去狠捏他下巴,迫使老爷子张开嘴急道:“好!我不逼你了,你莫要寻死。” 她想起古代文人为了劝皇帝甚至会死谏。 秦忠权倾一时,经历的朝堂斗争海了去了,又怎么会被自己几句话劝得回心转意。 自己只是想过得好,并不想害人。 没办法,她冲到地窖口想开门,可她并不知地窖口被房梁压住,累得秦洛杉满身大汗。 她先前受的伤复发,疼得她脸上失了血色,只好退下来。 她拿衣袖掩住口鼻,又扔给一块给秦忠:“毒烟往上走,我们还是安全的。” 秦忠岿然不动,眼轮了半圈在她手臂上的伤疤,平声问:“你是哪房的,我之前未曾见过你。” “我父亲是秦悦,是您的第二子。” 秦忠冷笑一声,盯着秦洛杉摇头:“老二孩子是一个赛一个窝囊,你也不像我秦家子女,你是谁?” “我名为秦洛杉,小时在乡下长大,我母亲已经去世了,我才来找父亲……”秦洛杉又开始了惯用的装可怜,眼却扫视着地窖里有没有通气的地方。 他们不会窒息在这里吧。 她呼吸不顺,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面色尤为痛苦。 “你怎么了?”秦忠问。 秦洛杉:“我中毒命不久矣。” “那你还来找我?” “府中没钱也不想给我治疗,左右是死我想赌一把。” “你最好老实点。”秦忠端详她良久,淡淡道。 他起身,挪开一个柳条箩筐,里面赫然是个暗门。 他先是搬开砖块,随后推碎花瓶,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出现二人眼前。 “你先走。”秦忠如此说,眼却一直盯着秦洛杉。 秦洛杉知晓自己此次劝谏完全失败,甚至会被逐出秦家索性摊牌:“祖父,是洛杉多事,但我希望你能多考虑,也是为了秦家的百年基业。” 秦忠却问:“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是,”秦洛杉隐约记得是秦简樱打得,但空口无凭,她不愿多事敛目,“是我自己上山跌的。” 秦忠没说什么,二人出现在屋外时,茅草屋被烧成一滩黑灰,刘达畏畏缩缩往里望着,不少仆人已经给秦忠哭上了丧。 秦忠面色复杂,忽而叹了口气:“我现在想回到原先的位置谈何容易,那里尽是陛下的心腹。” 第二十章 鞭刑 秦洛杉心猛跳,接话道:“倒不必苛求要高位,只需让陛下恢复祖父的同中书侍郎虚衔,能上朝议事即可。” 她越说越兴奋:“只要有陛下相信的官员向陛下透露出您愿意归顺的意愿,陛下为了名声也定会重新启用您,秦家尽可保。” 秦忠苦笑:“可现在谁又愿意帮我们说这话,在他们眼里我早是个没用的废物了。” 秦洛杉白净脸上粘着黑灰,眼却格外熠熠生辉:“如果祖父需要,洛杉愿意尽绵薄之力。” “好,我等你消息。”秦忠思量良久回道。 摸清祖父的态度,秦洛杉心情大好,同时也盘算起如何和杜恭孝再见一面。 一定要把杜府拉下水。 回府时,她发现大门前被烧了艾草等,仆人翻着白眼告诉她:“二小姐叫我们布置的,叫我们扫扫晦气。” 这不差一点就告诉自己,秦颖嫌弃自己。 秦洛杉想笑,这么小儿科的事还想打击到自己。 她不客气扯了一大束:“代我谢谢二小姐,正好我也去去晦气。” 显然很快有人把这话传给了秦颖。 秦洛杉进门时,秦颖慢悠悠走来,抱臂冷笑道:“三妹,我听说你去庄子烧了宅子,害得祖父至今昏迷未醒,你竟然还敢回来?” 秦洛杉看秦颖穿着金纹小簇花窄袖短上衣,脖带圆链金珠,她高昂的小脸精致非常。 而眼顾盼四动,透着股机灵劲儿,连嘲讽的神色都带着几分娇嗔意。 秦洛杉再一次意识到秦颖美貌非常,决不能轻易许了那杜家的旁支杜昊明。 定要高嫁才是。 只要秦家摆脱现在的窘境,秦洛杉就有信心叫她嫁给高门的嫡系。 秦颖这么有上进心,又有副好皮囊,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要好好利用才对。 “父亲还未发话,妹妹倒是能做主。” 秦洛杉不咸不淡道,甚至笑了笑。 秦颖心里越发毛毛的:“我这就去告诉父亲,你等着吧。” 秦颖一跺脚,带着奴仆匆匆走了。 有奴仆问:“二小姐,我们为什么走得那么快啊。” 秦颖摸了摸胳膊,厌恶道:“你不知道秦洛杉刚才看我的表情像在打量生猪一般!” “自她回来后性子大变,我们不得不防。谁知道她脑子打得什么鬼主意。” 秦洛杉回去后刚要换身衣服,门被人哐哐敲响。 刘达铁青着脸扔下一句:“老爷叫你去祠堂跪着等他回来。” 自那场火灾后老太爷就昏迷不醒,刘达急得焦头烂额。 “反正一切都是那小妮子的错,”刘达阴寒喃喃。 秦洛杉刚到祠堂,秦简樱鼻尖通红,像刚哭过,恨恨盯着自己。 秦洛杉想起秦简樱是秦悦在府中最喜欢的孙女,二人祖孙情深,怕是她吃了自己的心都有。 秦洛杉刚跪下。 “你有什么说的?”秦悦的脸隐没在阴影里,闷声问。 秦洛杉刚想开口,被飞来的茶杯砸中脑门,血滴答落在地上。 “你还有什么说的?你有什么脸说话!”秦悦咬牙切齿,“我今天就打死你个祸害。” 坐在一旁的秦颖神色一怔,手紧紧攥住帕子。 她本想好好和父亲讲讲秦洛杉坏话,最好把她逐出府去,可她也确实没想到父亲会想生生打死秦洛杉。 她想秦洛杉死,可她更怕死人。 看家丁提来的粗壮荆条似有倒刺,似乎一下就能把秦洛杉撕碎。 就在秦颖坐立不安,又有些解气。 秦洛杉已生生受了第一鞭。 秦颖一声惊呼, 秦简樱满脸冷漠。 唯有秦川面白如死人,满是痛惜。 秦洛杉疼得浑身颤抖,这第一鞭子是落在她腰上,这是存心不想叫她活了。 “爹,我实有苦衷。”秦洛杉咬牙看着秦悦,见秦悦看都不愿意看自己,心中不由恨意翻涌。 都怪秦忠非要等自己找到能和陛下搭上线的人,再宣布自己昏迷后变得正常的事实。 他谨小慎微不要紧,可是苦了自己! 她后背被抽的血肉模糊,没几下就疼昏了过去。 “老爷,小姐晕倒了。” 秦悦想都没想:“继续打。” “爹!”秦川额上满是浑圆汗珠,他步履蹒跚走过去,从行刑的家丁手中夺过荆条。 “要打就打我,是我没有管教好妹妹,都是我的错。” 秦悦皱眉骂道:“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可秦川推开来拉他的奴仆,当众扯开腰带,露出干瘪苍白的上身。 可他“扑通”声跪下,双眼燃着火焰:“爹,三妹有错罪不至此,她千里迢迢来京寻亲,我们是她最后的亲人,非要如此对她吗?” “若要打,便打死我秦川好了,反正我也是废人一个。” 他挺起胸脯,两胸上的点如同红豆。 看得秦悦尴尬不已,他看了眼秦洛杉:“那就先把她扔进柴房,明日再打。” 秦川接话:“三妹没有药……” “我说不给她了吗!”秦悦怒喝如惊雷,环顾左右,“还不把大郎扶下去。” 秦川被拉了下去,秦洛杉也被扔进爬满蜘蛛网的柴房。 这边杜府杜恭孝窗前的桂花被风呜幽得吹了满地。 他从书案前抬头,下意识想去摸一摸自己腰间的玉佩——自从母亲逝世,自己就养成摩挲玉佩思考的习惯。 看着玉佩就好像自己母亲还陪着自己一般。 如今腰际空荡荡,他心烦意乱放下手,想像是做了决定。 “白青。”他看向门外确定没人,凑近他耳边近乎呢喃,“我今夜要去趟秦府,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奴明白。”白青眼盯住他,“何不让奴代您去。” “你去是要不出来的。”杜恭孝轻叹。 他太了解秦洛杉见缝插针的性格,她又怎会轻易交出二人最后的一点羁绊。 杜恭孝:“你去打探下位置,我去去就回。” 深夜秦府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喝得醉醺醺的奴仆将伤药随意扔到地上。 秦洛杉看着洒了一地的白色粉末,想爬过去用指尖沾一点。 可怎么也够不到后背的伤口,几番痛苦挣扎后她放弃了。 索性像个翻盖王八趴着,偏桃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发现门口有两个冷馒头和半碗水,她狼吞虎咽吃下去,连渣子都不剩。 胃里有东西,总算好受了些。 “为什么我沦落如此,以我的才学见识我在现代能混得风生水起,可在古代父权至上,我只能把荣辱系于父亲郎君身上,偏秦悦是个傻的,我才沦落如此。” 秦洛杉疼得连“嘶嘶”抽气的力气都没了,算了大不了死了,也算白活这些天。 生生熬到后半夜,府中人马皆睡熟,秦洛杉昏过去后又被疼醒,望着月光瞪眼。 就在此时,后窗“吱攸”一响,有人进来了。 谁来了? 秦洛杉转头。 第二十一章 缠绵 “你是谁?”秦洛杉发问,唇瓣裂开流出红艳艳的血。 来人长身玉立,虽包裹得严实,却也绝不是鸡鸣狗盗之徒,再说谁家小偷偷东西来柴房? 半个时辰前,杜恭孝在秦洛杉的房中翻到了玉佩,她用心保存在锦盒中,与屋子其余寒酸杂乱的摆设成了鲜明对比。杜恭孝心中有些安慰。 可他却看到了另一块玉佩,叫他瞳孔猛地收缩——她怎么会这东西? 杜恭孝犹豫之时,此时门外传来桃春的哈欠声:“她还在西苑柴房,我们守个什么意思,不如都散了回去睡觉。” “你说三小姐也是胆大包天,竟然想烧死老太爷啧啧。” 奴仆们哄笑着一拥而散,杜恭孝站在空房间中,床上只有床叠得整齐的锦被,空气中还有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勾起了那日藏在他记忆深处的回忆,她搀着自己走了两三里路,是个称职的小拐杖。 杜恭孝就拔不动腿了。 不如去看她一眼,她为何会做出此出格之举,还有她为何会有那人的东西? 杜恭孝说服自己后,很快摸到了柴房,只是他实没想到秦洛杉会如此惨,一时不由怔住。 “谁?”秦洛杉又问了一遍,眼执着盯着他,似要将他面刺破个洞。 “嘘,噤声。”杜恭孝迅速上前一步,蹲下捂住她嘴,他单手扯下面罩,言简意赅,“是我。” “我来拿我的玉佩。” 秦洛杉脸上露出释然与愧疚,心里却在急速盘算:“真的是你,那日多谢你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要找搭线的人,杜恭孝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无事,举手之劳。” 杜恭孝不愿多说自己那日看到大猫时如何紧张到手抖,生怕射偏伤到她,只转移话题问道: “听说你要烧死秦忠,怎么回事?” 秦洛杉苦笑摇头:“我怎会如此。” “不如此干,如何能和祖父单独相处。” 秦洛杉说到一半,咳了几声,脸上带着畅快:“现在父亲将我鞭笞后扔在这不管不问,想必我很快就会死。” “你来了好,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她眸子蒙上层水雾,凄凄看着杜恭孝轻声,“多谢你那日救了我。” “我秦洛杉,”她垂下头很是无力,“无以为报,只能……” “莫要胡说。”杜恭孝看不下去喝道,“难道你爹爹没有送你金疮药?” 秦洛杉可怜巴巴看他:“我自己够不到背上的伤。” 秦洛杉将后背挺给他看,杜恭孝纵是心底有准备,依旧倒吸口凉气。 白皙后背满是血迹,衣衫都被血浸透,腥味扑鼻。 有些地方被打得糜烂,肉与衣料粘在一起。 “他怎么……”杜恭孝蹙眉。 秦洛杉刚想说什么,虚弱到眼冒金星,刚要一头栽到地上,被杜恭孝一手揽住腰肢带进怀中。 他的怀抱宽厚,衣襟夹带淡淡的苏合香,暖得叫人心安。 杜恭孝唇嗫嚅着,看秦洛杉像开败了的月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杜恭孝移开手,发现自己沾染了一手的血迹。 秦洛杉一咬牙:“你能帮我上药吗,我可以告诉你秦忠对陛下的态度和未来的打算。” 杜恭孝额上冒出细汗,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拒绝的勇气。 “好吧,那你先告诉我一部分。” 他半蹲在地上,手垂在身侧。 秦洛杉笑了笑,强支着身子,凑近杜恭孝耳边,轻声呢喃:“他根本就没疯,而且和很多前朝旧臣暗地联系密切。” 杜恭孝神色一动。 虽然这和自己掌握的情况相同,但从秦忠孙女口中说出来的意义自是不同。 这是关键时杜家摘干净自己,也是保秦洛杉一命的证据。 “还有呢?他们都密谋了些什么?” 杜恭孝眼凌厉盯住她。 秦洛杉一笑,眼睨向地上的止血药。 杜恭孝起身反插了门,拿破布塞紧了窗角的漏洞,确保万无一失后。 回身发现秦洛杉已经香肩半露,她肩头瘦削,没有伤的地方白若凝脂。 杜恭孝故作镇定低下头,可耳朵已渐渐烧起来。 再一晃神,秦洛杉已经衣衫尽褪,她明明偏瘦削,可胸前淡藕粉色的诃子却似波涛。 她微微喘息着,垂眸不去看他。 杜恭孝犹豫了下没有拿那瓷瓶,而是从怀中掏出更为精致的止血膏。 指尖刚触及那细腻皮肤时,他以为是抹上了自己的玉佩。 毕竟二者的触感如此相似——滑、凉、细腻。 杜恭孝心底像燃起一抹火焰,暗暗烧着, 他极慢极慢将血肉与被荆条勾烂的衣衫分开,秦洛杉早攥紧拳,痛得不住闷哼。 杜恭孝喉咙上下滚动一下,手上早有了分寸。 秦洛杉不住呜咽,那细弱小猫般的哼声,如同羽毛挠着他心尖。 “别出声。”杜恭孝忍无可忍提醒道。 “真的疼。”秦洛杉反驳道,委屈得尾音发颤,“糙男人。” 这声责怪更近于娇嗔,杜恭孝没理她,手上却越轻。 好容易将后背弄干净,二人都出了一身汗。 秦洛杉是疼得,至于杜恭孝…… 他拿指尖点沾清凉膏药,落在那道道骇人伤疤上,越擦他越觉得心惊。 “你到底和秦忠说什么了,你爹这么打你。” 他眼望着地面问。 秦洛杉疼得满头大汗,脸庞发绯,手臂拄着地面,苦痛道:“莫要说那么多。” “干好你该干的。” 杜恭孝心明明已经揪紧,只轻笑一声。 那一瓶膏药并不够用,秦洛杉拿指尖捻着洒在地上的粉末,从牙缝里吸气: “都怪那仆人,原本有大半瓶的。” 杜恭孝看着女人前胸倒影如同悬挂的梨子,在昏黄油灯照耀下越显影绰,而她玉肌半露,纤细手指尖也出了汗,气喘吁吁看着自己,眼眶泛红。 他心头忽而漾起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过往从来没有的。 杜家家教严格,公子们从小不被允许养侍妾,而一起长大的同窗会养些娇美的奕童,他甚为不齿。 因此在他十四五最血气方刚的年纪过去后,自己早以为心静如水。 可在这破旧的柴房中,他心头陡然波动起来,万千情愫如丝如网,笼得他喘息困难。 渐渐他下手越发轻柔,简直像是在对待什么连城的宝物。 秦洛杉感到不对,困惑回头。 第二十二章 他怎么回来了 可杜恭孝将脸躲开:“别看,马上就好了。” 他的声音异样的哑。 秦洛杉:“可是这样我好累。” 她保持挺直后背,以消耗她大半力气。 她今日失血过多,能保持清醒都是奇迹。 手臂一酸,就要滑下去。 杜恭孝一手把她揽过来:“张嘴。” 秦洛杉还未来得及反应,几片苦苦的东西就被塞进来。 “参片,续命的。” 杜恭孝打量着她,二人对视,秦洛杉鬓角被汗水打湿,此时浑身像个热的刚出炉的小笼包。 二人贴得那般近,差了层薄薄衣衫,便是血肉相交。 杜恭孝难耐闭上眼。 耐不住秦洛杉好奇打量:“你穿夜行衣,为何不把锁骨盖住。” 她纤指点住自己锁骨,杜恭孝感觉后背汗毛都炸起来了。 “你出了好多汗。”秦洛杉喃喃,像是明白什么,安静像个小猫缩在他怀里。 “你下去。”杜恭孝开口。 秦洛杉疲惫眼中闪过笑意:“地上太硬了,你借我靠会。” 杜恭孝瞧着她疲惫苍白的侧脸,也确实狠不下心动手,,长出了口气: “罢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祖父是什么态度?” “我若告诉你,你会帮我吗?”秦洛杉没看他,闷闷道。 “和我谈条件?” 杜恭孝威胁眯起眸子。 “算我求你,我知道你上次帮了我,你回家也不好受罢。”秦洛杉玩着葱根般的手指,睨他。 杜恭孝:“所以?” “自然是我秦家强起来对你也有好处的。”秦洛杉不放过他眼底丝毫变化,执拗盯着他的眼,“我们是一路人,身后都没有别人帮的。” “你怎么知道?”杜恭孝嗤笑,像在笑她的自信。 “感觉。”秦洛杉信誓旦旦。 恰风起,碎发扰乱着她浅粉的唇瓣,杜恭孝垂在身侧的手痒难耐。 秦洛杉继续循循善诱:“你也不甘一直居于人后罢,我撑起秦家就是你可靠的盟友。” “那你先告诉我,这个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杜恭孝手心里垂下的赫然是秦洛杉从小翠尸身上搜到的那块玉佩,他紧紧盯着自己,不肯放过她丝毫神色。 秦洛杉心里一惊。 “我……”秦洛杉张了下嘴,决定实话实说,“我从小翠那里拿来的,我并不知道哪来的。” 杜恭孝见她不似说谎,收起眼底那丝忌惮,嘱咐道:“记住不要叫别人看到,这块玉佩是庆王孙棣的,你不会想惹到他的。” 想起这些日子府中关于庆王孙棣的流言,什么姨娘偷汉,他烈火烹之;逼府中奴仆与兽跑,供他打猎。 为人残暴,阴晴不定,简直是个变态。 秦洛杉点头,有些苦脸,还是仔细收好——这玉佩是麻烦,可也未必没有价值。 “你能给我讲讲朝中局势吗?” 杜恭孝似笑非笑,看到秦洛杉湿漉漉的眸子,还是软了,低声道: “庆王孙棣蒙祖上荫蔽,父亲为国战死后,追封神武大将军,圣上感念他孙家功勋,破例封他为异姓王,他性格暴戾喋血,你千万远离,其余封爵官员,有高士卿为侍中,我爹杜方言为中书令,左仆射萧义,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兵部尚书秦如谦。” 这些人都是当年随陛下出生入死之人,且利益互通,想要他们同意你祖父归朝怕是不易。” “秦如谦是我们秦家的人?” 秦洛杉立即抓住重点问道。 “早就断绝关系了,你问你父亲就知道。”杜恭孝望了望外面,发现时间不早,起身,“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杜恭孝刚想离开,秦洛杉一把抓住他衣角:“带我走罢。” 她若一直被人扔在此处真的会死。 杜恭孝微笑回头,他蹲下,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伸手摩挲着秦洛杉粉白面颊。 不可思议地软,好像一团刚出炉的包子,她的眼好像比其他女的都要黑亮些,杜恭孝想。 察觉到秦洛杉忿忿的眼神。 “汝勉之。”他方回神,言简意赅道。 秦洛怒极反笑,自己生死一线,他叫自己加油? 杜恭孝转身,略略叹了口气,戴好面罩后,迅速被茫茫黑夜吞噬。 秦洛杉看了看手心——他留的大把参片。 她身子虽虚,可脑子却清醒,万般念头在其中打转。 身子一软,歪斜到柴堆里。 就在第二天,秦忠却回来了。 老太爷回府,鞭炮齐鸣,敲敲打打,街坊邻居都在恭贺。 秦家老爷子恢复了神志,说秦家的好日子要回来了。 秦悦今日不用上朝,咧着嘴似哭似笑,抱着老爷子的腿就跪下了嚎道:“爹,想煞吾儿!” “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在庄子里避风头吗?”秦悦避开众人,嘴快速动着,急出一脑门汗。 “起来吧。”秦忠拍拍他肩头,又转身拍了拍秦光幽肩头,“老大,辛苦你了。” “大儿媳你也起来。” 衣着朴素的王夫人扶着大肚子起来,可神色仍是不安,她不停看秦光幽,像是在问他怎么办? 后者安慰性地拍了拍她肩头。 秦忠被人搀扶着进门,扫视众人一眼。 唯有秦简樱红了眼,激动地瞧着她。 其余几个孙子孙女皆漠然低着头。 “祖父……” 秦简樱抑制不住心底激动,冲上前去行礼,温声细语道:“孙女二房嫡女秦简樱,恭祝祖父归家。” 秦忠看了她一眼,想起这是小时候常与自己一齐识字读诗的孙女,只是不如小时候圆滚滚的讨喜了。 “长这么大了。”他随口敷衍一句。 “你三女秦洛杉呢,哪去了?” 祖父刚回来就找她。 秦简樱又急又气,心里像吃了黄连那般苦,不由得拉下脸。 秦颖见秦简樱吃了瘪,心里偷笑,和身边婢女耳语:“叫她平日装腔作势的,这下吃瘪了罢。” “在,在柴房。” 秦悦犹疑回道。 “我去看看。”秦忠就要迈步。 他年近七十,可身板依旧硬朗,走路带风,几步便到了柴房门口。 秦悦追着上来,气喘吁吁,一把按住秦忠手臂:“洛杉昨日做了那么大错事,儿子对她略施小戒,现在不宜见人。” 秦忠慢慢滑下手臂:“哦?她犯了什么错。” 秦悦急道:“她蓄意放火想害您啊。” 秦忠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我有事吗?” 他探出脑袋,问着府中上下人:“你们看我有事吗。” “太爷寿比南山,青松不老。”秦颖首先带头说道,“我看一点事也没有。 “这小女娃机灵。”秦忠赞了一句,就要推门而入。 却发现门被上锁了。 “三娘,你在里面吗?”秦忠高声叫道。 第二十三章 斗鸡 “秦忠?”秦洛杉呆了一瞬,随后意识到秦忠来捞自己了,立刻扑到门口呜呜咽咽: “祖父,洛杉不孝,本想帮您祈福,谁料风吹走了火,父亲打我骂我是应该的,洛杉该罚!” 秦忠在外面难受得要掉眼泪:“苦了你了三娘,若没有你诚心为我祈福,我又怎能恢复神志?” 一旁的孙子孙女闻言纷纷在心底翻白眼——感情他们之前的祈福是不诚心? 秦悦立在一旁,属实是进退两难,搓着手掌:“父亲,您看要不先去歇息,待三娘休整好……” “没看我和孙女说话呢。”秦忠喝道。 秦悦唯唯诺诺应下,脸变成烂黄瓜色。 “等什么!”秦忠又喝道,“还不把孩子放出来,呆头呆脑的东西。” 秦悦咬碎一口牙应下。 秦洛杉出了医馆立刻被送到老太爷屋里。 秦忠悠悠品着茶,睨了她一眼:“哟,我二儿下手忒重,都要给你打破相了。” 秦洛杉一手带上门,方才的激动消失无踪,像陌生人般看着秦忠:“你怎么回来了?” 总不能是因为担心她。 “昨天杜家那小子托人给我带话了,说会托人给陛下转达我的意思,”秦忠脸上闪着好奇光芒,“他对你还真挺上心。 秦忠放下茶碗,呵呵一笑:“有他的保证,我自然也不想再做缩头王八。” 秦洛杉一扯嘴角:“既然如此,祖父也上心些,要知道仅你一人投诚可不够。” “自然自然。”秦忠捋着胡子。 秦洛杉想起杜恭孝昨夜的话,问:“你可知秦如谦是何人?” 秦忠手头一顿:“你问他作甚?” “我听府中下人所言,”秦洛杉撒了个小谎,“我想他既然从前是我秦家之人,就算陛下面上不说,心底必定也是忌惮他的,我们何不借他之手回朝。” 秦忠长叹一声:“他是我的亲弟弟,可惜是我对不起他,你以后不要再提。” 你出去吧,我自有安排。” 秦忠的安排就是大摆半月流水席,吃得家门口的乞丐看到肉都要吐。 说是庆贺他病愈恢复神志,可叹人走茶凉,来的官员寥寥,大多是前朝旧臣,官职不高,挂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进来,又横斜歪趟地出去。 秦忠铁了心要将他恢复神志之事闹到皇帝脸上。 不知是福是祸。 秦洛杉想着,看到秦颖站在廊下催丫鬟去给自己拿口脂:“快点,宴会就要开始了。” 她边说着边偷瞄众人,害怕有人发现——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求姐妹带她去的,蔡国公秦如谦义妹如娘办的夏季赏花宴,里面会有不少青年才俊。 秦府眼看就是艘要漏水沉底破船,那些人还傻呵呵醉生梦死呢,自己可要铆足了劲儿,挑到一个长得俊家世棒对她好的。 到时候秦简樱秦洛杉都得跪着求她赏口饭吃。 秦颖一理裙子,像个精神十足的斗鸡迈步出府。 秦洛杉见状弯了弯唇瓣,刻意高声喊道:“二姐,府中正办宴会,你要去哪?” 喝道满面红光的秦忠昂起头,和秦洛杉对了下眼神。 秦忠心领神会起身,严肃盯住秦颖:“今日府中设宴,你要去哪?” 见秦颖支支吾吾,秦悦厉声叫她回来。 秦颖小脸羞得涨红,满脸倔强,就要落下泪来:“祖父……” 就在此时秦洛杉三步并两步搂住秦颖胳膊,丝毫不顾秦颖见鬼般的表情,甜甜对众人道。 “祖父爹爹,是我叫二妹妹陪我去医馆看病,女儿身体不适,府中有客,又不敢叨扰父亲祖父。” 秦忠立刻笑容满面看向秦颖,像变了个人:“好,既是如此,二娘你就陪你三妹去吧,好好看啊,若是你把三妹丢了我可不饶你。” 秦颖牙根咬碎,可面对近在咫尺的大门还是回了个笑:“是,我们先行告退。” “带我一起去宴会。”秦洛川出府后开门见山道。 秦颖万般无奈:“我警告你,你去那离我远一点,丢人死了,更不要惹恼如娘。” 秦洛杉应下,马车“咯哒咯哒”很快到了。 她掀开马车帘子,呦呵,外面好生热闹。 如娘请大家来赏的是牡丹,丛丛玉立,吐蕾争艳,但还是没有那些笑闹的女孩子们明媚动人。 秦洛杉穿着素杏色上衣,内衬浅蓝色诃子,是在日常不过的装束,对比之下本该不起眼。 可她眉眼沉静,气质与众不同,宛若雪山冰莲,任谁路过都要看她一眼。 秦洛杉挽着秦颖进门时,仿佛看到一熟悉身影。 只是一闪而过。 奇怪,她蹙了蹙眉。 她却不知,杜恭孝走到她望不见的地方,就停了脚步。 “怎么了?”冯神武不明所以,“你莫不是有看中的,你不是不喜欢这种……” 杜恭孝只是出神,浅浅一笑:“没,只是看到了熟人。” 秦洛杉自己此番来是碰运气找找秦如谦的家眷,还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宴会快过半,也没几个人来与自己搭茬,她也落得清闲,边赏花边吃着马蹄水晶糕,看着秦颖对杜昊明打情骂俏,好像在看猴戏。 突然见秦颖委屈缩在杜昊明怀里,仰脸说着什么,眼不时瞄向自己。 杜昊明变了脸色,拉着秦颖向自己这边走来,活脱像要兴师问罪。 看杜昊明那模样不像个聪明的,秦洛杉料得有场大战。 想着就当听狗乱吠一通,见杜昊明走近,她微微福身,礼数不乱:“杜公子。” 可没想到对方是个混不吝的,不仅脸长得像个歪黄瓜,开口扫视她一圈,眼中涌上欲念,开口便是:“你个欺辱姐姐的庶女,听闻你和山匪私通,一定爽得没边了吧,他们一共几个人?还是几十个。” 造黄谣。 霎时整个宴会的小姐公子都用奇怪厌恶的目光盯住她。 若真是秦洛杉本人在这,估计羞愤地转头就往荷花湖里跳去了。 可秦洛杉只是悠悠一笑:“我与杜公子你素不相识,这话从何说起。” 杜昊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这么淡定,愣了一下立刻道:“你被山匪掳走,衣衫不整地回京,全京城的人都看到了!” 第二十四章 宴会造黄谣,直接造回去 秦洛杉笑着摇头:“我是说,我与杜公子无冤无仇,你何苦在大庭广众之下毁我清誉?” “莫非?” 秦洛杉探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我记得杜公子并未娶妻,” “那公子又是为哪位红颜知己出头呢?” 秦洛杉此话一出,周围人皆挤眉弄眼看向杜昊明身后的秦颖。 她环顾众人小脸煞白,攥着杜昊明衣角的手,如同触了火炭般立刻弹开。 “你你你,莫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秦昊明立时慌了。 “谨言慎行的应该是公子你,”秦洛杉眼神多了几分犀利,“我被山匪掳走,我丫鬟小翠为了护我清白惨死,如今你如此污蔑我清白,就不怕夜半小翠敲门寻你对峙吗?” 话音未落,众人皆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远处,一纤手握着团扇,朱唇微启:“那便是秦家三小姐,倒是有点脑子。” “可惜那杜昊明惯是个混不吝的无赖,”丫鬟秋容接话恭敬道,“秦小姐想对付他怕是没那么容易。” “你们在说谁?”一旁葡萄架下吃葡萄的庆王孙棣昂起头。 “呸,可不敢叫你看到。”如娘啐道,“你什么吃不下啊,莫吓坏人家小孩。” 孙棣丝毫不恼,反而笑嘻嘻的:“如娘这哪里的话,我岂是什么女子都要的。” 如娘与他相识多年,此次的宴会也是为他举办的。 如娘见不得他日日流连酒肆,将身体都搞坏,索性将京城贵女都请来,叫孙棣自己选一选。 如娘神色淡然:“这些女子家世都一般,你有看上的,讨来做个妾室不难。” “都太规矩了,木偶一般。”孙棣眼都懒得抬。 “二十八的人了还不着急。”如娘嗔怪道,却没多少威力。 就在此时秦洛杉那边又闹起来,将二人目光吸引过去。 那边杜昊明被一堵,眼珠转了半圈,好容易思索出对策,立刻大声喧嚣:“我说话怎会空口无凭,连你妹妹都承认的事,你还有何狡辩的。” 他说着将秦颖从人堆里揪出来,秦颖胳膊被攥得生疼。 心里几乎后悔挑唆杜昊明这个傻子欺负秦洛杉,没想到他把自己咬出来了。 可他最重面子,若是自己今日不顺着他说,怕是今后他再也不会理自己。 秦颖想着,一咬牙:“姐姐,你就承认了吧。” “你回家时明明是遭了匪徒,折磨的一身都是伤,苦求父亲不要声张的。” “哦?”秦洛杉眼睛一转,“我记得只和大哥一人说过在山上的经历,你是从何得知的。” 秦颖心中一喜,立马接话:“自然是大哥告诉我的。” 秦洛杉忽而冷笑不止,看着秦颖一字一句:“我从来没和大哥说过任何东西,妹妹想必是在梦中知晓的吧。” 话音未落,一直在看热闹的杜恭孝笑了,冯神武感叹道:“她可真不是个寻常女子。” 有理有据,还能给敌人下套。 杜恭孝含笑盯着秦洛杉,眼底柔和慢慢溢开。 孙棣盯着人群中心的秦洛杉,觉得莫名有点眼熟。 他想了很久,才从记忆里扒拉出那张苍白但眼依旧明亮的小脸,那天的雨可真大。 “哦,是她。”他慢吞吞想着,神色没什么变化 他念头经常一时一变,此时对秦洛杉已经没那么感兴趣了。 现在看到不远处的杜恭孝紧盯着秦洛杉,几乎将眼黏在她身上。 这么上心?孙棣又有些来了兴趣。 秦洛杉见二人哑口无言,闲闲笑道:“我在山上之事是捕风捉影,可姐姐与秦公子的情谊却真真叫我感动至深。” 秦洛杉歪头,一脸无辜样:“可我怎么记得秦公子风流无双,姐姐你可要多多看着,别叫人抢了去。” 秦洛杉这一明嘲暗讽,将秦颖辩驳得哑口无言。 这时有女子摇着团扇轻笑:“不知谁谁家姑娘,简直是目无尊长,姐姐教导你你听着便是,巧舌如簧,绝非善类。” 秦洛杉看去,是一张刻薄面孔。 钱蔷见秦洛杉看她,立刻瞪眼瞧了回去。 “看我作甚,难道你没学过女戒,还没学过三字经吗?” 孙棣轻笑了声,望着钱威的眸色深了几分。 秦洛杉:“三字经有言尊重姐弟,前提是他们将我视作亲人,二姐当着这么多人,看我难堪,要我首孝悌(尊重兄长),秦洛不知二姐可有先做到次谨信(言行谨慎)?” 钱蔷被噎了下,愤愤瞪了秦洛杉一眼。 秦颖见局势不利,率先哭了出来,那梨花带雨模样真真叫人看碎了心肠。 杜昊明本有些气恼秦颖把她当枪使,可见美人落泪,气急之下就要冲上去对秦洛杉动手。 “你什么意思,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婊子生的东西,敢嘲讽爷。” 秦昊明冲过去扬起另一只手对准她的脸就要扇下。 孙棣见状目光一凛,手腕微动。 “啊!”手却被人扼住,杜昊明神色扭曲,看也没看就转身挥拳砸去,手却被人扭住,身子陀螺般转了一圈,半跪在地。 “谁!谁那么大胆子。”杜昊明吱哇乱叫。 睁眼看到按住他的是本家堂哥杜恭孝,气势登时萎了,话都说不利索:“表,表哥!” 杜恭孝并没看他,而是将眼落在秦洛杉身上。 还好,没受伤。 不远处,孙棣神态自若缩回手,又懒懒躺回去。 如娘望着被孙棣扔回花盆的石子,微微一笑:“你想为那小妮子出头?可惜晚了。” 孙棣只是笑笑, 杜恭孝最多出手教导下那小子,自己若是出手,这小子生死就难料了。 秦洛杉本想打不过就跑,没料到杜恭孝来了,她顿时安心坐回去,颇有几分闲散模样。 她冲杜恭孝笑了笑,他抿唇移开眼。 这两人肯定有事。 在场所有人心道。 孙棣见状,不爽地皱起眉头,也不知道心里这怪异劲儿哪来的。 杜昊明看着自家不苟言笑的表哥,根本不相信他会为了秦洛杉出头。 他讨好又犹疑瞧着他:“表哥也在,你看这小庶女对我出言不逊,我正想教训下她。” “哦?”杜恭孝发出疑问。 秦洛杉止不住想笑。 杜昊明恨得咬牙切齿,跳脚:“你看她还在嘲讽我。” 杜恭孝慢悠悠将眼落在他身上:“普天之下莫有王法,表弟如此肆意横行,是将自己凌驾于三司陛下之上吗?” 一句话就给杜昊明扣了天大的帽子。 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家表哥竟然向着别人。 第二十五章 见庆王 “表哥,我们是一家。” 杜昊明不可思议提醒道。 杜恭孝厉声:“所以我才更要替伯父看着你,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杜昊明立马软了:“表哥,你别告诉我爹,我求……” 失了脸面的秦颖立马攥紧手帕,看了眼杜恭孝,眼中满是嫉妒。 凭什么那个秦洛杉能得杜恭孝青眼,还被他处处维护。 而自己精通琴棋书画,更是豆蔻年华,却只能跟着杜昊明那个蠢货…… 她闭眼,心底像被毒蛇咬了那般,她灰溜溜离了宴席。 杜昊明也黑着脸走后,秦洛杉本想去和杜恭孝说说话,奈何恭维他的人太多。 她根本挤不进去,索性四处打量着。 不知自己以后要挣多少钱才能买个这么大的宅子。 到时候养一堆花,日日只给自己看。 “秦三小姐,我家主人请你上座。” 这时一打扮富贵的婢女凑近她,恭顺声。 主人,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如娘? 真是意外之喜。 “你在这里等我罢。”秦洛杉对桃春道。 秦洛杉提了裙子,与侍女上了二楼。 “敢问姑娘芳名?”秦洛杉问。 “奴贱名秋容。” “久仰如娘美名,今日得一见,我怕我激动得话都不会说,”路过拐角时,秦洛杉从怀里掏出块锭银,塞到侍女手里,微笑,“还烦姑娘指点一二。” 秋容收了银子:“姑娘给的见面礼我自要收着,我家姑娘虽是七间坊的主子,可性子却绵软,只是外界有些难听的风言风语,姑娘就别好奇了,省的惹如娘难过。” “那是。”秦洛杉点头。 这难听的怕就是和兵部尚书秦如谦的关系了。 有人说如娘是秦如谦养的外室,说府中主母性子泼辣,如娘脸上的伤就是被她抓奸在床时挠的。 只是这些事,都不是秦洛杉能所好奇的了。 二楼花朵繁簇,风铃脆响,园中各处美景尽收眼底,尤其是远处绣坊里半遮的房门里,金碧辉煌,一匹匹缎子如同嵌了阳光那般,显眼扎眼。 “敢问这就是坊间最时兴的五色浮光锦?”秦洛杉很感兴趣,开口问道。 秋容微微颔首,略带骄傲道:“那是,我们七里坊独特手法绣出的浮光锦,质地柔软如云,吸水透气,特别是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不同颜色,好像上面的花鸟鱼兽活了那般,连皇后都对此爱不释手呢。” 秦洛杉心中艳羡,盘算着怎么弄出个差不多的。 “主人,三小姐带到了。”秋容行礼。 秦洛杉福身,见秋娘坐在硕大花槐下,身子掩在摇曳树影间,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长得俊美非常,衣着华贵,只是目光凛冽,看着绝非善类。 “来了。”如娘起身,为秦洛杉斟了杯茶,“请坐。” 如娘没有给自己介绍身边男人的意思,秦洛杉也就垂眸不多问。 如娘美艳非常,左脸的疤痕几不可见,举手投足间,有股独特的韵味,足以倾倒众人。 秦洛杉恭敬接过茶,没想到如娘却不放手了。 她以为她是在谦让,可谁知她力气大得惊人,秦洛杉手被捏碎般疼,她不由得叫了出来。 可缓过来后,那茶杯又稳稳落在如娘指尖。 滴水未洒。 就在秦洛杉捂着手惊魂未定时,如娘又将杯子伸到她面前,笑容可亲:“请。” 秦洛杉没动:“不知您是何意,是洛杉哪里惹得你……” “喝茶。”如娘垂下眸子,只重复道。 秦洛杉只好伸手,这次如娘没有为难她。 如娘满意地笑了:“我方才听闻那杜昊明难为你,听到你辩驳有理有据,觉得有趣,想和你交个朋友。” 秦洛杉放下茶杯,起身行礼:“是洛杉的福分。” “只是不知道你对哪些方面感兴趣,”如娘审视着她,那眼神秦洛杉再熟悉不过,是衡量利益大小的眼神。 如娘忽而眼神一柔,“罢了,这都是以后的事,坐下喝茶。” 秦洛杉察觉如娘身边的男人一直在打量自己,那目光颇为冒犯。 她虽觉得不适,但也不愿放弃机会,冲如娘柔柔绽开一个笑:“洛杉听闻姐姐有绣坊,虽技艺不精,却深佩服姐姐头脑,若是有机会愿意一观,也算开开眼。” 如娘笑容不变:“再说再说。” 秦洛杉还想再替自己争取争取,奈何一股浓重的烧烤孜然味混着香料味随风袭来,熏得她皱起鼻子,反观如娘神色自若,自己亦只能端坐,暗暗屏住呼吸。 “如娘,我回去了,你这里怪闹的。”一女子袅袅走来——味道便是从她身上散来。 她长相和秦颖一般,都是鹅蛋脸,小鼻子小嘴,体态丰腴,按李朝审美是个大美人。 可这味道…… 对方许是见到如娘这里有生人,神色慌张起来,和奴仆低声说了句什么。 奴仆安慰着她,甚至做了个很明显的嗅闻的动作后摇头。 秦洛杉都能猜到仆人说得什么:“小姐,您身上味道怎么可能传得那么远,莫要多心了。” 原来这位小姐是有狐臭。 在没有香水止汗露的古代,可真是遭罪,不仅是受人白眼,怕是社交都成问题。 “参见庆王。”小姐走过来后,秦洛杉正想行礼,谁知她目光越过秦洛杉,冲如娘身边的男子恭敬道。 原来这位是当朝唯一异姓王孙棣! 秦洛杉一阵头皮发麻,慌忙跪下行礼:“庆王恕罪,是洛杉有眼无珠。” 头顶久久没有声音。 直到秦洛杉跪得腿一个劲儿打颤,忍不住偷睨他时。 却看到一只带着玉扳指白皙的手伸来,轻轻搭在她手下做了个搀扶动作,话里总带着股闲散劲儿:“无事,起来。” “二小姐你也坐,如娘摆宴,我不过来凑个热闹,没必要拘谨。”庆王孙棣话对那女子说,可眼还在睨着秦洛杉。 那女子落座在秦洛杉身边时,出于礼节秦洛杉行礼:“家父秦悦,奴名为洛杉。” 小姐回礼动作,还算落落大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只是神色仍不自然:“家父秦如谦,小字向晚。” 秦如谦,自己祖父秦忠的弟弟? 秦洛杉脑中好似有闪电闪过。 如娘微笑扯过秦向晚的手:“怎回去那么早,我喊人给你备了饭呢。” 第二十六章 牡丹花下鬼 秦洛杉还在震惊中,秦向晚已怯怯开口:“我爹叫我莫在外面荡,就不叨扰你们了。” 秦洛杉抓准时机,笑盈盈开口,“我刚闻到姑娘体有异香,不知姑娘用得是何香料?”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连如娘也敛了嘴,回身看着秦洛杉,目光颇为不赞同。 只有孙棣感兴趣地看向她。 秦向晚羞红了脸,还是奴仆昂头反问:“姑娘何必如此折辱人,也不知你家家长是如何教的!” 面对奴仆的咄咄逼人,秦洛杉面不改色,反而摇头:“你这人太不知好歹,需知天下千百味,各人有所爱,况且我之前也是如此,怎会有嘲弄之意。” 如娘神色微动。 “你之前也是?”果不其然这句话打动了秦向晚的心,她身子前倾迫不及待问道。 秦洛杉:“是,虽然我并不以为是异味,甚至觉得女人有了更有魅力,但小姐若想掩盖气味,我也有办法。” 如娘微笑接话:“哦?我倒是想听听。” 孙棣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秦洛杉心里略轻松些。 “我之前也有这腋下汗,可我现在一点味道也无,都是有我们乡下的土偏方,”秦洛杉脸不红心不跳,亲亲热热牵住秦向晚的手,“半月后我将东西做好送到如娘这,你也好试试。” “你们把我这当成什么地方,想来就来吗?”如娘掩面佯做怒气。 秦向晚一听能治好她这腋下汗,连忙抱着如娘胳膊撒娇:“好如娘,求求你。” 秦洛杉也眼巴巴瞧着如娘。 好顿磨,如娘才同意。 秦洛杉苦笑,感叹道:“我在家中受尽白眼,姐妹们都嫌弃我身份不与我来往,如今好容易遇到向晚,能帮上她我心里亦是开心非常。” “成,半月后我还在二楼等你。” 向晚走后,秦洛杉才敢大口呼吸,抬眸却看到庆王孙棣盯着她,像是能一眼将她看透那般。 她避开他的眼神,只小口吃着冰酪——小翠有他的玉佩,保不齐二人之前有过纠葛。 自己自当谨慎为上。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手艺,到时候别忘了也给我试试。”如娘笑。 “如娘说笑了,您不嫌弃洛杉手艺鄙陋就好。”秦洛杉笑道。 “你不认识我?”孙棣突然开口,神色复杂。 秦洛杉脑中警铃大作,慌忙放下冰酪:“洛杉上山受伤,好多事不记得,不过您这样风姿卓越的人物,今日之后,洛杉定不会再忘。” 孙棣笑笑,对她耍的这种小聪明并不很厌烦。 如娘手揉着额角:“成,今日我也乏了,你再坐会?” 秦洛杉一听她开始驱客,连忙起身告退。 “洛杉告退,诸位尽欢。”秦洛杉冲庆王和如娘行礼。 如娘看庆王,他摆了摆手。 她随着秋容下楼,被风一吹才发现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了。 真是运气,正好遇到秦向晚女儿。 至于如娘脸上的疤痕,秦洛杉也在考虑。 若能弄到一瓶养颜膏药,岂不是投其所好。 秦洛杉想着这些,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 上面孙棣一直睨着她,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眼问: “就这个三小姐被山匪掳走过?” 如娘睨他:“怎么,你还介意这个事?” 孙棣面色潮红,哈哈大笑摆手:“不不不。” 他没再多说什么。 宴会已近末尾,公子小姐多一对对结伴而行。 秦洛杉绕到繁密花丛里,坐在秋千上悠着,思考古代版止汗露到底该怎么做。 她前世的闺蜜就有狐臭,悉心研究几乎成了专家,还动手自制过止汗露送给过秦洛杉,其基本原料不外乎是酒精,以及各种带有芳香的精油。 在李朝精油萃取可以用蒸馏或者冷浸法,只是这酒精…… 得要烈酒提取,可惜李朝的酒都太绵柔,根本达不到萃取酒精的标准。 秦洛杉犯了难,靠着秋千不知不觉睡着了。 婢女桃春见秦洛杉睡了,也就溜出去吃糕点领彩银了。 这边杜恭孝看到秦洛杉被邀请上了二楼,一直没看到下来。 他有些担忧,眼随着杯子里晶莹的酒液晃着。 冯神武:“庆王在上面,你担心?” 杜恭孝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我去找找。” 在得到如娘准许,杜恭孝登上二楼时,如娘已喝得酣醉,面有绯色。 “杜二公子。”她笑道。 杜恭孝扫了眼见秦洛杉不在,也就想寻个由头下去。 这时如娘睁眼,似笑非笑睨着他:“秦洛杉早就下去了,看着往牡丹田那边走了,你快去罢。” “庆王他喝醉了,也往那边去了。” 杜恭孝心头一紧,道谢行礼后,匆匆下去了。 如娘望着廊下的紫藤萝发怔,忽而笑了起来。 秦洛杉原本靠在秋千上半睡半醒,慢慢听见花丛里传来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二人衣着华贵,不似小厮,更像是世家贵族。 尤其是那女子手环住那男人肩颈,痛苦地声声地喘。 “嘘,想叫别人听到吗?”那男子拿手捂住那女子的嘴鼻,却挑起一抹残忍的笑。 那女子被捂住口鼻,可她的挣扎却让那男人越发兴奋。 他狠狠掐住女子纤细脖颈,不给她留丝毫喘息缝隙,手用力缩紧。 全然不顾女子在挣扎中渐渐没了气息。 秦洛杉看着那女子脸色铁青,两脚蹬着软下去,眼直愣愣,显然是没气了。 那半张脸露出来,赫然是刚才在席上与自己辩驳的钱蔷。 此时她鬓发散乱,那神气的眼不可置信瞪着天空。 钱薇是户部侍郎钱家的三女儿,身份不算太低,可那人却如此轻易将她扼杀。 秦洛杉如坠冰窟,心中只有一念头。 跑! 这李朝能被唤作大王(王爷)的只有孙棣一人。 若是叫他看到,自己就是下一个钱薇。 就在她慌张后退时,那赤裸了下身的男子眼鹰隼般扭头向自己这边望来。 “谁?” 尽管有草丛遮掩,秦洛杉心依旧提到嗓子眼,她趔趄后退,转身想跑。 下一刻,一只温热的大手有力的环住她腰身,带得她双脚离地。 再睁眼自己已被人压在大树上。 是杜恭孝,他紧抿唇瓣,精瘦腰身贴近自己,像蛰伏已久的野豹。 他竟也是这种人? 第二十七章 血色牡丹 秦洛杉心头大震,却被他越发凶狠掐住她后腰,一手拨开她外衣。 他按着秦洛杉头,不让她抬头,手按在她腰间,随后一路向上抚摸,仿佛似刀尖划过豆腐那般。 激得秦洛杉浑身起鸡皮疙瘩,就要一脚踹废他时。 “呦,杜二公子好雅兴。”一道慵懒暗哑的语调从后方响起。 在花丛中寻欢的果然是庆王。 秦洛杉浑身紧绷起来,主动将头埋在杜恭孝颈窝,细细出气。 她能感觉他在剧烈的喘息,衣领伸出传的腾腾热气,他的手臂却孔武有力,护着她不叫她露出半点衣角来。 “是,庆王见笑。”杜恭孝哑声,唇流连在秦洛杉耳垂,轻轻一吻,“莫要再次看小辈的笑话了。” 秦洛杉浑身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哼了声。 孙棣邪笑一声:“我竟不知何女能叫杜二如此失态,不知本王能否有幸一睹真容。” “不过是个婢女,不值一提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杜恭孝边说,边轻笑一声,唇瓣轻轻落在秦洛杉耳边,好一幅耳鬓厮磨的不舍模样。 秦洛杉被他的动作激得血直往脸上涌,可身子却装得软成滩水那般,挂在杜恭孝身上。 她知道他是在救自己,行差踏错一步,便是祸及全家。 孙棣放心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他真的边系腰带边走了。 确定那人走后,秦洛杉想到那不远处躺在花丛里的死人,就一阵恶寒。 立刻想推开杜恭孝,奈何他想狗皮膏药黏在自己身上。 “干嘛!”她本想恶声恶气,奈何声音也多了丝黏糊,“还不起来。” “别,”杜恭孝俊俏脸上难得露出丝隐秘的尴尬,他低声,“叫我缓一会。” 秦洛杉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自己前世经历过,可毕竟这具身体年轻稚嫩,像初绽的花苞。 经历方才那出,她也不由得有些腿软。 “今日多谢你了。”秦洛杉害怕还有人来,只好一狠心推开他,“只是我们这样不妥。” 杜恭孝一下没站稳,满脸通红跌坐花丛中,大朵带着晚露的牡丹划过他粉嫩唇瓣,他眼眸无措地看她,又立刻盯住地面。 二人沉默以对一会,夕阳余晖大片泼洒在牡丹丛中,如同国画,只花香馥郁袭人。 “刚才……”还是秦洛杉先想开口,却被他打断。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秦洛杉看着杜恭孝,她的眼底有痛苦,可却不能开口——他们不知道孙棣有没有安排人在暗处听墙角。 “走罢。”杜恭孝起身,犹豫一下,还是将手搁在秦洛杉后背,轻轻拍着。 “别怕。”他轻声,她点点头。 秦洛杉故作镇定点头,可是路过那死人时,还是忍不住去看她。 她脸上起了星星点点的暗块,怕是很快就成了尸斑。 秦洛杉再一次忍住恶心,挺直腰板走了出去。 花丛里,暮色将近,晚霞余晖落在杜恭孝侧脸,他看了看自己手心迅速散去的体温。 轻轻捻了捻指尖,仿佛仍存那柔软触感,幽香阵阵,想到刚才一幕幕,他的耳朵悄悄红了,如同晚霞那般。 秦洛杉本想立刻离府,可秦颖早乘着马车走了,如娘见状说晚些派人送她回家。 此时杜恭孝也出现,他一如往常,只是脸还有点红。 秦洛杉看到有人在草丛中抬出了尸体,如娘听下人禀报后,立时白了脸。 见如娘离席处理事情去了,众人欢笑声渐渐消散,而杀人凶手孙棣依旧大摇大摆坐在上位,没人敢怀疑他一句。 他带着未醒酒的酣醉,边享受众人追捧吹嘘,边阴沉沉扫视着众女。 似是在寻找下一个猎物。 与他对视时,秦洛杉强装镇定,与他举杯迎合。 奈何孙棣起身,坐在她对面,宽袖子落在膝盖上,似笑非笑:“我道是谁,原是中书侍郎家三小姐,你今日来莫非也像你妹妹那般,寻个如意郎君?” 秦洛杉想起今日秦颖像个花蝴蝶穿梭在各个花丛中,笑得花枝招展,手中的轻罗小扇拼命摇着。 不知他此话是何意,只好回道:“妹妹才貌双全,洛杉自不敢比。” “心气?而不是异想天开?”孙棣嗤笑,仿佛狼般盯住她。 “自然不是,虽然现在男子娶妻都讲究门当户对,姐姐知道还要迎难而上,可不令我佩服至极。” 秦洛杉的回答有丝打趣的意味,丝毫不见恐惧。 孙棣抿了口茶,身子松垮了些,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个温顺的畜牲。 在一旁竖着耳朵的杜恭孝终于放下心,心想:你可比秦颖会找门路的多了,抓准时机缠上自己。 叫他欲甩掉还怕她摔疼了。 酒宴散后,冯济走后,秦洛杉感觉身上大山被搬走,脸登时沉下来。 “你也不是第一次伺候庆王,怎惹得他发这么大火?” 回头看如娘正在训斥婢子,那婢子流血的肩胛,脸色惨白:“主人,冬雪实在冤枉,我只是端了茶上去,大王盯着我看,忽而就发起火来,奴婢也不知。 “说什么别让他抓到,不然就把皮剥下来做鼓。” 秦洛杉听着心头一凉——以后要加倍小心了。 秦洛杉走之前,强忍着害怕,重新来到那女子身死之地。 月光下的牡丹花阴影重重,她找了许久,想留下些证据。 却只在黯淡的月光下寻到一小块碎里衣料子。 她将其包好。 转身看到杜恭孝,他神色波动,将她拉了出来,低声问:“你干嘛又回来?” “我落了支簪子。”秦洛杉没说实话,只望着他,心里也有些微妙,“多谢你多次相助,我会报答你的。” 她看到支红似血的芍药,顺手折给杜恭孝后,就转身寻了笔墨:“那打个欠条与你吧。” 杜恭孝觉得她有些幼稚,把玩着鲜花哭笑不得应下:“好吧。” 她去寻了笔墨,工工整整写下欠条: 秦洛杉欠杜恭孝多次人清,日后加倍偿还。 落款:中书侍郎家三女秦洛杉 杜恭孝欲言又止:“你这字为何写的……” 第二十八章 小乞丐 不过他还是收下了。 毕竟是她如此郑重的送自己的第一样东西。 就是根羽毛,杜恭孝也愿意给它别在帽上。 “好了,我要走了。”秦洛杉低声道。 虽然没看他,却能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秦洛杉心尖微动,可在如娘安排的众奴婢的簇拥下,也只好转身离开。 说来如娘确实看重自己。 方才听说她制作止汗露要烈酒,大方送她几坛名贵烈酒。 马车载着秦洛杉,她身边的酒坛相撞叮叮咚咚,就在她昏昏欲睡时。 马车猛然被逼停,她吓得心砰砰直跳,以为是孙棣来杀人灭口的。 “小姐,都是这个臭叫花子突然窜出来。” 马夫探头解释道,说着狠狠几鞭子,骂她快滚。 那乞丐霎时哀嚎如狗,脸颊浮起一道道血印子。 秦洛杉皱眉:“等等,她的腿好像搅在马车下面了。” “装的,为了要钱。” 马夫当着秦洛杉的面又要一鞭子,那乞丐眼底射出仇恨的光,沉默盯着他。 像是恶狗要咬人那般。 秦洛杉心头一动,厉声呵斥住马夫。 那乞丐能动后,迅速拖着伤腿爬到道边。 她的小腿被划伤,鲜血淋漓在地上划出血道子。 她却不知道疼那般,直勾勾盯着秦洛杉手边的桂花糕。 秦洛杉有些不忍,吩咐马夫将糕点端给她。 谁知马夫会错了意,倾数将糕点扔在了地上,扯起半边肥脸,笑着:“吃罢。” 秦洛杉喉中一哽,正想开口却生生忍住,见那乞丐丝毫不嫌,狼吞虎咽塞着桂花糕,边吃边向秦洛杉做感谢姿势,声音稚嫩非常:“感谢小姐恩赐,小姐万福金安,儿孙满堂。” 秦洛杉心中一酸:“你抬起头来。” 乞丐抬头,脸是十四五样子,哪还有小姑娘样子! 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臭气,头发打结,瘦得怕人,只有一双眼睛黑亮。 “你,是乞丐,还是逃跑的奴婢?”秦洛杉睨着她。 “给我买十个肉包子我就告诉你!” 待女孩狼吞虎咽吃下三个肉包后,剩下的包好仔细揣到怀里,她意犹未尽地擦擦嘴,比出个手势:“我是奴婢,你想买我要三两银子。” “你做得了自己的主?”秦洛杉疑惑。 “我能。”她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纸片,“你在上面签字就行。” “小姐,这种乞丐不能领回家的!”马夫急道,“她们身上心里都脏得很,动不动偷主人家东西。” 女孩听着翻了个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白眼。 秦洛杉给了马夫一个手势,他悻悻住了嘴。 秦洛杉看那女孩,似笑非笑:“你不会等我给你领回府就跑了,继续骗一下个人罢。” 女孩神色一僵,急忙开口,嘴里直往外掉渣:“怎怎么会,我父母可都是正经人家的奴婢。” 秦洛杉眯眼笑:“跟着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可你要敢跑,我就派人打断了你的腿。” 她拿脚点了点女孩的伤处,疼得女孩额上渗出冷汗,诺诺称是。 秦洛杉扔给他三两银子,接过她的身份证明,原来她叫海狗。 好难听的名字。 秦洛杉:“去洗干净,再换身衣服,随后去中书侍郎府找秦三小姐,你要是敢背叛我,你知道后果。” 海狗看着秦洛杉马车走远,还有些怔愣。 身后一群小弟窜出来,七手八脚把她抬进去:“老大老大怎么样。” 海狗一扬手中银两,眼中阴寒不见,转变为温和:“够我们吃一阵的了。” “老大你真要和那劳什子小姐走?”一小弟吃得满嘴流油,却咧嘴要哭出来,“那以后谁来拦马车碰瓷!老大你不要我们了呜呜呜。” 海狗做这勾当——碰瓷有钱人马车,碰上好心人就能得到些铜钱。 “怕什么!我去去就回。”海狗拍拍小弟肩头,潇洒一昂头,“我就不信她能十二个时辰看着我。” 秦洛杉另雇了马车回府时,已是夕阳西下。 进门就见廊下的秦颖沉默地看了自己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秦洛杉虽觉她没安好心,但也没当回事。 她敲响秦忠房门。想多要些银两好买些香料。 良久无人,她斗胆推门,祖父不在。 摇椅不晃了,桌上的茶却还在冒着热气。 此时,秦忠却已经在茶馆喝茶,与杜恭孝安排的人谈笑风生了。 两个时辰前,杜恭孝离了别苑,去了茶馆。 一位穿青绿衫子的官员早在那等候多时,看到杜恭孝连忙起身:“恩公。” “请起。”杜恭孝扶住,开门见山,“秦忠醒了,现在想重返朝堂,正大肆摆酒,想借此吸引陛下注意。” 赵勇了然:“是叫我弹劾他。” 杜恭孝摇头:“不,我要你去向陛下请奏,希望陛下念及秦忠从前之功,重聘回朝堂。” 赵勇一惊,仿佛见了鬼,“蹭”地站起来:“可陛下如今对秦家诸多不满,恩公您……” “不是叫你去送死的,”杜恭孝微笑,“秦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带头出声,定会有人附和。” “不是,我是担忧恩公您,毕竟令尊郑国公……”赵勇欲言又止。 杜恭孝闻言苦笑一声:“勇贞,你也知道我爹他对我颇多怨言,总觉得我不如小弟仲飞机敏,朝堂上更是对我不闻不问。” 赵勇压制声音:“你父亲未免太偏心了些,在家里不向着你就算了,仕途上也是处处打压你,难道就想逼你支持东宫?” 杜恭孝早就习惯,此刻还能笑着说出来:“太子纵情声色,善妒狭隘,实非良人,我父亲与庆王都支持太子,我不好说。” 赵勇手指蘸水写下唐神武的名字,目光如炬看杜恭孝。 他在问杜恭孝是否要支持七皇子唐神武。 杜恭孝了然点头:“自然,所以我想培植支持我的势力,秦家是个适合的选择,毕竟太子与秦家并不亲近。” “好。”赵勇想了想,应下,“恩公一手将我提拔,若没有恩公,我连进京赶考的银子都拿不出来,这个事包在我身上。” “那你今晚便见见他,我就先走了。”杜恭孝笑道,“记住,你今夜没有见过我。” 秦忠与那御史赵勇见过面后,当场创作下一句诗: “帝业千秋传,忠诚万古存。先皇虽隐退,新主仍吾君。” 赵勇立刻称赞是好诗,赞叹秦忠一把衷心为新皇。 秦忠当即抚摸胡子,为遇到知己而热泪盈眶,二人抱头痛哭。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秦忠作为前朝宰相,怎么会写出如此大白话的诗句,而且他明知道新帝对他心有芥蒂,怎是一两句马屁能消除的。 果然杜恭孝接过诗句,不禁笑了出来。 第二十九章 桃春有鬼 他猜测定是出自御史赵勇的代笔。 赵勇为了洗白秦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果然次日,赵勇鼓起勇气与陛下进谏,求请陛下召秦忠还朝。 理由就是那首诗,况且秦忠当时是病退,而今病好,他又有致仕之心,新皇应该支持,以显宽厚。 冯济的脸都绿了,奈何先帝要求广开言路,不允许杀言官。 他只好干巴巴开口:“朕知道了。” 就没有下文了。 “陛下,秦忠虽年老,可仍有报国之心,更何况他曾卫国有功,求陛下召秦忠回朝。” 说话的是四品尚书右丞苏亮颤颤巍巍出列——他已花甲之年,早不畏惧生死。 在前朝,他曾是秦忠直系下属。 越来越多前朝老臣开始骚动,纷纷情愿召秦忠回朝。 他们未必都受过秦忠恩情,却也知道唇亡齿寒之理。 秦忠称病隐退,他们惶惶许久,如今领头羊要回来,他们自然万分支持。 “笑话,”一道洪亮声音盖过所有人。 说话的正是杜父中书令杜方言,他冰冷的眼神扫过众臣:“尔等是要替陛下做决定吗?” 皇帝冯济立刻向杜方言投去赞同目光。 孙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打算插手,是用玩味目光瞧着众臣。 杜恭孝暗地瞧着各位官员反应——陛下对秦忠感情大半还是厌恶。 “此事要办成棘手万分。”杜恭孝心道。 是否要就此收手,能否成就看秦忠自己的造化? 况且他又怎知道秦忠还朝,对自己一定是有利的。 下朝后,杜恭孝思量着,不知不觉就回了府。 府中大丛的牡丹刚被浇过水,露珠在花瓣上滚着,娇嫩万分。 如此灿烂却引不起他半分兴趣,他眼里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柔情。 他急急回房后,从怀里掏出那支秦洛杉送他的皱巴巴牡丹,将它夹在了书卷中。 秦洛杉就像那牡丹,足够坚韧,可没有秦府的土壤,她又怎么能开得繁盛? 他微微吐出口浊气。 他终究是不忍心。 秦忠回府后,就密切关注朝堂上动向,可能是见今日朝廷上陛下对秦家态度抵触,来秦府赴宴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也不慌,自己将这七天来秦府赴宴的官员名字官职详细整理在册。 “快了。”秦忠喃喃。 刚写完今天来赴宴的官员名单,墨迹未干,便听外面有人敲门,是三孙女秦洛杉来要银票。 秦忠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就给了她二百两。 秦洛杉还未接过银票,便咳了个昏天黑地,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谁家女娘像她这般弱不经风,毒病交加,秦忠心中越感愧疚——他秦家的儿女,竟已难过到此种地步。 秦忠叹息:“都是祖父不好,以后不会叫你们受苦了。” 秦洛杉像见了鬼,她一直以为秦忠是个无情无义的渣渣,现在看来倒是错看他。 “祖父,不是你的错。”毕竟不是他亲孙女,秦洛杉也有些心虚,只福了福身子,“洛杉告退。” “走罢,拿着钱去买些女儿家的东西,生病也不能不打扮。”秦忠道又给她一百两,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小册子。 秦洛杉嘴上答应着,却拿了秦忠给他的钱买了香料;猪油;佛手钳,和一斤陈化的丁香。 答应秦向晚的止汗露必须尽快做出来。 她刚才眼尖瞄到秦忠手里的册子,密密麻麻是人名官职。 都是这些日子来府中赴宴的。 秦忠怕是不日就要有动作,自己的计划也该加快进程。 秦洛杉连夜将佛手钳用石磨磨碎了后,用猪油浸上,为了防止其变质,秦洛杉又安排下人将其放置在冰盆中,足足浸了一周,整个屋子飘满佛手钳清香。 与此同时,秦洛杉将陈化后的丁香用热水煮了,用开口瓷瓶来收集蒸气。 就在她等待油水混合分离时,桃春来禀报,话里满是不屑:“三小姐!有个乞丐来找你,叫我赶走了。” 秦洛杉反应了几秒,是海狗来找她了,她反问:“赶走了?” 桃春得意:“是,叫我踢了几脚,骂骂咧咧走了。” 说完她发觉秦洛杉脸色阴沉,只是眼里笑意欲浓: “桃春,这主子不如叫你来当。” 桃春听出其中讽刺意味,立刻作势抹泪: “小姐,老爷说了您身娇体弱,叫我好生照料你,桃春哪里做的不好您说,您也不能买这样不三不四的贱皮子来伺候您。” 秦洛杉冷冷看她,刚想起身去追海狗,就被见桃春“扑通”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小姐,您宁愿用那样的贱人此后也不愿用桃春,桃春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秦洛杉就奇了怪了,自己买个仆人,又不用她的月例,她激动个什么劲儿。 除非,她是有任务在身,要监视自己行为与别人报告,那她自然不愿意自己培养心腹。 秦洛杉脑子一转,也不着急去找海狗了,索性坐下来,柔声细语: “桃春,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你待我如何你心里也清楚。” 秦洛杉话里透着股阴寒。 “我数三个数,你让开,不然不用你自己作,我自请了父亲将你发卖到窑子里。” “三,二……” 秦洛杉的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桃春就屁滚尿流爬到一侧,头磕在地上不说话。 秦洛杉起身,还没跨出门槛,便听桃春凄厉哭喊了声,一头撞在门框上昏了过去。 院子里乱作一团,她头也没回。 她来到大门口,下人们正准备关门,看到她吓了一跳:“三,三小姐?” 秦洛杉没多说什么,只是叫他开门等她回来。 她提着灯笼,在秦府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海狗。 “跑哪去了。”秦洛杉焦急喃喃,她低低唤道,“海狗?” “海狗!” “你找我。”海狗像个幽灵那般自胡同里钻出来,灰头土脸像个驴打滚,倔强抿着唇。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叫我找你却叫奴仆打我。”海狗说着眼眶微红,嘟囔着,“早知如此,我也不必白白来挨这顿打。” 第三十章 秦晟莫搞事 她掀开衣服,让秦洛杉看她的肚皮胸脯皆是青紫一片,甚至有的破了皮。 “你想不想报复回来?”秦洛杉循循善诱,“你现在走了,不就白挨这顿打了。” 海狗一想也是,就和秦洛杉进了门。 秦府的大门幽幽关上,桃春却不知道去哪了。 半个时辰前,桃春眼见秦洛杉不理她,自己爬起来,揉着撞红了的额角,迅速跑到东院,从侧门进去。 “二少爷!”她“扑通”跪倒,整个身子软贴秦晟怀里哭诉道: “三小姐要打杀我啊。” 她将事情添油加醋一番告诉了秦晟——她不甘一生为奴,一年前就爬了秦晟的床。 凭借柳腰细眉,在秦晟心里也占了一席之地,本来秦晟已经答应她抬她做妾室。 奈何秦洛杉回来后太不对劲,秦晟命她看紧她,也不让自己多与他见面。 “妾身已经是你的人了,求二少爷救我出苦海。” 桃春捏着他衣角哭了个昏天黑地。 “怎么,她问你是谁的人了?”秦晟状若漫不经心揩过她面颊,“你说了?” “当然没有,奴婢怎么会背叛您,”桃春泪眼盈盈,期望能激起秦晟的保护欲,“奴婢就是怕,三小姐如今性情大变……” 秦晟一把揽过她,手娴熟地伸到她裙底,微笑:“她敢?” 桃春满脸春色,嘤咛一声,倒在床上。 管家刘达暗自窥视了事情经过,听着墙里桃春水涨床高的呻吟,他脸色黑如锅底,带着嫉妒神色狠狠咬了咬牙。 这个浪蹄子。 这边秦洛杉见找不到桃春,只好自己给海狗找了套新小褂。 她在外面太久,头上满是虱子,只好全部剃掉。 海狗第一次泡木桶浴时,兴奋地瞳孔放大,奈何身上太臭,整个房间都是蒸腾的臭气。 秦洛杉吩咐嬷嬷给她洗干净,自己去看看丁香精油分层得怎么样了。 来到房间,秦洛杉拿起玻璃瓶一晃。 上层液体略粘稠,丁香纯露成了! 她小心拿木勺舀出,纯露很少,却芬香异常。 她喜不自胜,将佛手钳精油与丁香纯露混合,再加上提纯过的烧酒,混合均匀,就成了简易版止汗露。 她拿出瓷匠做出的瓷瓶,里面的滚珠是用玛瑙做的,更显精致。 她灌好液体,在“咔哒”嵌入滚珠。 小小的瓶子在昏暗油灯下闪着异样光芒。 自己先在手背上试了试,香味虽有所流失,但比现在小姐们随身携带的香包效果好上百倍。 “小姐,给她洗完澡了。”嬷嬷来报。 秦洛杉想到海狗流浪多年,身上怪味蛮重。 不如拿她试试。 秦洛杉回房,海狗被搓洗了干净,困得眼发直也不敢睡。 她吩咐海狗用滚珠在腋下各滚三圈。 海狗有些拘谨,渐渐瞠目结舌:“好香。” 奈何烧酒加的少,香味较快挥发,一会儿就没了香味。 只是现下有了参考,秦洛杉亦是信心大增。 “喜欢吗,送你了。”秦洛杉笑。 “对了,我给你改个名字。” 她拿手捋着海狗湿漉漉前额的头发。 “你想叫什么?” “我?”海狗越发害羞,“主人,俺不识字嘞。” “你姓什么?” 海狗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就叫徐韧。” 说完这话,秦洛杉有些出神,海狗疑惑看她。 “你姓秦,为什么叫我姓徐?” “不为什么。”油灯下,秦洛杉眼窝更加深,像两颗宝石嵌在面皮上,折着光芒。 “那为什么不叫我娇娇,倩倩……”海狗说着,竟然嫌弃起这个名字,“徐韧好难听。” “你不需要美丽,就叫徐韧,很好听。” 秦洛杉道。 这边秦府东院,秦晟身子一紧,餍足翻身,望着天花板喘息:“秦洛杉一回来,祖父颇疼她,我心里不是滋味。” 桃春窝在他臂膀,气喘吁吁:“少爷早该给她点颜色看,那么凶悍,哪里像其他秦家主子宽厚。” “我总觉得她不像秦家人,”秦晟手抚着她光滑后背:“我定为你报仇,你也得替我看好她。” 桃春称是。 “少爷,还有那个桃红,你趁早发卖了她,省得她日日惦记你。” 桃春撒娇道。 桃红也是秦晟院子里的人奴婢,长得不漂亮,可眼神勾人,府中小厮无不梦想着与之春宵一度。 秦晟之前刚睡过一次,后来有桃春消尖脑袋挤进了自己怀里,她长得精致,又会来事。 秦晟也就把桃红抛之脑后了。 弄得桃红时常暗自垂泪,秦晟见了也不觉得可怜。 “好好好,我明日就叫她滚出府,就疼你一个好不好!”秦晟淫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隔天,秦洛杉将剩下调好比例的止汗露亲自送到如娘府中,如娘很感兴趣,也要去几瓶。 “如果你们用得好,我再做。”秦洛杉微笑。 不出三天,秦向晚飞书不绝,要向秦洛杉再多拿一百瓶止汗露。 并附来三千白银的面额银票和几包满满的银瓜子。 看来她真的是被这新鲜玩应冲昏了头。 徐韧看着银票流口水,秦洛杉却将银票尽数塞回去,并附信一封: “小小玩意,不成敬意,洛杉愿意亲自入府,为小姐传授秘方,今后小姐定是招蜂引蝶,身边花团锦簇。”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秦向晚,次日真有顶软轿停在秦府后门。 徐韧“咦”了声:“若是秦府的轿子,为何没有标志。” “是大小姐求我来接你,”车夫死死盯着秦洛杉,“只许你一人去。” “你在府中等我。” 秦洛杉看徐韧,刚要上车,被人不爽地叫住:“三小姐你去哪?” 原来是管家刘达看到了,预备阻拦。 秦洛杉将他拉到角落,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半袋银瓜子微笑:“刘叔,我受朋友邀请去赏花,已经告知祖父了,这是一点小东西,你留着用。” 刘达手被满包的银瓜子坠了下,贪婪地咽了下口水。 秦府之前深陷政治风波,阖府又只秦悦一人挣钱,有时候老爷衣服破了都缝缝补补接着穿,他作为管家,自然也跟着饿得两眼发绿。 他眼眯起来,看秦洛杉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但还是要推脱一下。 “这我可不能要。” 第三十一章 刑部尚书秦如谦 秦洛杉赶忙塞回去:“之前我被山匪掳走,是您力排众议与父亲说要接我回家,这恩情洛杉铭记于心。” “况且您是府中老人,今后有事还要指望您来提点。” 刘达假意推脱几下,也就收下了了。 秦洛杉转身就上车后,回头看到刘达在和丫鬟桃红说着什么,桃红背着包袱抽抽噎噎的,看着甚为可怜,“扑通”声就跪下了。 秦洛杉也没在意。 徐韧趴在暗处,好奇盯住刘达和桃红的一举一动,她眯起了双眼,像一只野猫那般。 秦洛杉下车果然不是秦府,只是秦府的一处别苑。 果然秦向晚出来拉她的手,笑着嗔道:“今日府中摆宴闹得很,父亲特意安排我们在此小聚,洛杉你不会介意罢。” “自然自然。”秦洛杉凑近秦向晚,发觉她身上味道虽然还有,但已经淡不可闻,一举一动间有股淡果香,看来自己自制的止汗露效果很不错。 “你要的香料都备好了。”秦向晚兴高采烈拉着她往屋里走,“你只管写下配方,有人现场制作。” 秦洛杉观察着四周,于是磨墨时,她状若不经意开口:“我祖父听说我要来,刻意告诉我,我同你家追根溯源也能唤你声小姑姑。” 秦向晚坐椅子上,百无聊懒挑眉:“是吗。” 秦洛杉不知道她是在等着自己暴露,还是单纯不愿意理自己。 她后来试图挑起几次话头,都没套出有用的。 “其实我祖父托我给令尊带句话,只是今日无缘见面,话也带不到了。” 秦洛杉苦笑几声,秦向晚依旧不理睬自己。 眼看止汗露步骤要写完,秦洛杉“啪”地停笔。 “怎么了?”秦向晚支起身子犹疑问道。 “内急。” 一嬷嬷正要带她去厢房出恭,半路却被管家拦下,秦洛杉随着那人左拐右拐过了廊下,一股水汽扑面,假山嶙峋,几只翠鸟在假山顶上跳跃或戏水。 正是秦府后院,一精瘦人影自六角亭下走来,虽然他身形摇摆,应该是腿脚有残疾。 可他白脸蓄胡,眼炯炯有神,步伐刚强有力。 正是蔡国公秦如谦,体型高大,眉宇间自有肃杀之气。 他给自己的威压,要比任何人都强。 纵使是秦洛杉也止不住咽了口口水,待他走近。 她正要行礼,却被喝住。 “你祖父要你给我带什么话!” 声如洪钟,暗藏杀意,若是一般人早被吓得晕头转向,真假不辩的乱说一通了。 秦洛杉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下一刻,她兀自跪下:“秦家二房三娘秦洛杉给叔公请安。” “谁叫你来的?” 秦如谦瞳孔猛地闪过丝难以言表的厌恶,冷笑问道。 “没人叫洛杉来,”秦洛杉看着秦如谦。“是我自己想见叔公。” “哦?”秦如谦坐到桌边,给自己斟上杯茶,脸上神色难以琢磨,“你方才是故意说那话?引我见你!” “秦忠根本就没话带给我是吗!” 他说着将手中杯中滚茶泼在地上,热气熏得秦洛杉浑身一颤。 “叔公,或许上一辈有误会,可我们毕竟是一族同源。” 秦洛杉话没说几句,就被秦如谦冰冷的眼神刺得噎住。 “况且现在我们家受陛下猜忌,对您也没有好处!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不必多说。” 秦洛杉殷切望着他的眼,企图从中找到一丝松动。 可秦如谦眼中笑意更浓,他缓缓道:“我看你也算诚心帮我女儿份上,不多为难你,你走罢。” “今日我们没有见过。” 说着从角落窜出两个家丁,颇为“礼貌”地盯住秦洛杉。 秦洛杉猛地一挣,孤注一掷,眼眶湿润:“祖父一直觉得对不起您。” “就算您要赶我走,我也要说清楚。” 家丁几乎将她架起来,秦洛杉呜咽着: “祖父对您有愧疚,才一直拦着我来找您,他宁愿落得个被抄家的下场,都不愿来求您。” “我就请您去见见祖父,哪怕就一面,只怕以后再无相见日了!祖父身体很不好。” 话到最后越来越急,秦洛杉被家丁扔出去,大门“砰”地关上,秦如谦深不见底的眸子也暂时被隔绝。 不知道她的话秦如谦听进去多少。 如果他执意明哲保身,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洛杉艰难站稳,手掌被擦破,她盯着自己胳膊——上面不知何时落了几点青紫。 她用力揩却不痛不痒。 那绝不是磕出来的淤青。 是毒素腐蚀内脏的表现。 她感到没由来的恶心,她剧烈干呕,几乎将胆汁呕出来。 穿肠肚烂,她想起小翠的话,一时后背冒起冷汗来了。 “今天秦洛杉偷偷出了门不许人跟?”秦忠问。 桃春点头:“而且一回来就紧闭房门,还不让我进,也没带徐韧那个小崽子跟着。” 秦晟挑起一抹邪笑:“出去两三个时辰,不会是出去偷腥了罢。” 桃春闻言也不闹,只顺着他:“看着就是个不知检点的,说不定是被那些土匪弄上瘾了。” 秦晟闻言眼中闪过丝精光,摸摸下巴不再说话。 他起身去找了秦颖——他听说自从秦颖在牡丹宴上出了丑,嫌丢人一直闭门不出。 “二姐!” 秦府人心离散,兄弟姐妹间情谊稀得似水。 秦颖开门,眼睛红肿,警惕道:“你干嘛?” 秦晟嘿嘿一笑,摸着下巴:“二姐,你说秦洛杉如今在府中胡作为非,祖父父亲都纵着她,连我的月钱都要削减,凡事紧着她来,我实在是看不惯。” 秦颖嗤笑一声,直白道:“你看不惯何必来找我!” “我听父亲说,秦洛杉刚生下来时后颈有块红斑。” 秦晟开门见山,脸上苍白,一字一顿,“如果没有,她就是冒牌货。” 秦颖眸子一动,没有说话。 良久慢吞吞道:“确实好像听说这么回事。” “你要是看不惯她,自去做,我不会插手。” 秦颖强压心底喜悦,佯装冷淡回道。 秦晟虽然是个花的,可也擅长察言观色,见状嘿嘿一笑。 “那就等我好消息了,二姐姐。” 第三十二章 秦如谦登门,兄弟相认 秦晟舔了舔唇瓣,“到时候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秦颖傲慢颔首。 秦洛杉走后,秦如谦重新坐回亭下听风,神色阴晴不辨。 秦向晚装傻坐下,给他斟了杯茶:“父亲可是心情不好?” “你早知道她要与我说这个?”秦如谦冷笑声,“所以才力荐我来着别苑见她一面?” “向晚,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秦向晚慌忙起身:“是女儿考虑不周全,只是那秦洛杉确实帮女儿去了心病,父亲也知道我身上的味道,被许多人嫌弃。” “你是我的女儿,”秦如谦不怒自威哼了声,“你出生就比许多人强了。” 秦向晚笑了:“可她帮女儿去了心病,女儿也想叫父亲宽心,我知道您大哥秦忠也是您的一块心病!” 她看着父亲,其实他这些年一直在关注秦家那边的情况。 说是恩断义绝,可父亲为何会在家宴喝醉时,望着秦忠府邸的方向发怔。 父亲早就不恨秦忠了,只是憋着一口气,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 见秦如谦发怔,秦向晚识趣地退了下去,那晚乌云却被月刺破,渐渐明亮起来了。 秦夫人过来为他泡茶,缓缓坐下:“其实今日女儿与你说的话,我都听说了,我认为不无道理。” “从道义方面,你看着本家兄长被灭门,坐视不理,会被世人诟病,”秦夫人摩挲着夫君布满薄茧的大掌,嗓音柔顺,叫人听着就舒心。 秦如谦静静看她。 秦夫人:“再者,秦忠没落,我们也会受影响,陛下疑心深重,万不可一心信赖于君心啊。” “我知道了。”秦如谦心胸渐渐开朗,手抚上秦夫人脸颊,已有三分松动,“你去睡罢,叫我再想想。” 这边秦悦却是焦头烂额,父亲大摆宴席几乎将府中掏空,目的不明,叫人二丈子摸不到头脑。 秦忠听完二儿子的诉苦,沉默良久:“明日叫叫那些人散了吧。” “不办了?” 秦忠点头。 秦悦望着外面冷清的席面,无数精致的食物失了光泽,叹了口气。 秦忠躺回躺椅,他大摆宴席,最希望来的人却没来。 算了,毕竟是自己对不住他,又怎么能奢望…… 可夕阳日暮时,秦如谦时隔十多年后又踏了秦府的门。 小厮不认识他,欲要拦又拿不准身份。 就被秦如谦身边的护卫拦住,兵部尚书出行,浩荡的人一下塞满逼厌秦府。 这么大阵仗,不知道以为圣上派人来查抄秦府。 秦忠蹙眉抬头,看到多年未见的弟弟,先是疑惑辨认。 “如谦?” 他喃喃。 一大滴墨自笔尖滴下“啪嗒”污了纸面。 秦悦手抖到拿不稳笔,一时竟不敢面对他,只是跌坐回椅子。 望着房间空地发怔,可眼已经红了。 秦如谦闲庭散步般,指着故居庭院,同身边人闲聊:“这颗玉兰,有十多年了,我小时候常在下面温书。” “这处的天井据说死过人,我常绕着走。” 秦悦连忙迎出来,只是脸上错愕藏不住:“叔父,不,秦尚书,你怎么来了,有何贵干?可是陛下有旨……” 秦悦确实脑子浆糊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只知道叔父之前同父亲秦悦关系甚好,二人并称京城二杰。 后因政见不同而产生嫌隙,而秦悦忠于先皇,秦如谦却支持当今陛下冯济篡位,推翻太子。 支持前太子的秦悦一气之下将他赶出府去。 先皇为了打压皇子冯济的势力,借题发挥立刻将忠于二皇子冯济的秦如谦下了大牢。 秦如谦的腿就是在那时候被打残的。 从此他就记恨上秦忠。 而秦忠害弟弟落了残废,心里愧疚又不知如何排解。 二人隔阂越发深,又属于两个不同党派,几乎成了陌路人。 “长这么大了。”秦如谦看着秦悦感慨道,“孩子都这么多了,我听闻你夫人早年逝世,没有续弦?” 秦家子女都迎了出来,秦洛杉站在最后面,感觉秦如谦的眼格外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秦悦攥拳回道:“没有。” 或许对别人他不会说下半句,可眼前是从小抱过自己的叔父,他忍不住道:“我立下毒誓永不续弦。” 秦如谦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外,又温和笑了: “话莫说那么早,我也曾经暗下毒誓,再也不回秦家,可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从前那些事就叫他过去罢!” “大哥!你还要躲我到何时?” 秦如谦对着正房喊道。 门“吱攸”开了,秦忠拄着拐杖,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秦如谦看着两鬓斑白的大哥,一时感慨万千:“我回来看看你。” “二郎。”秦忠抖着唇,一时心潮澎湃,“没备什么好酒菜,怕怠慢你。” “回家,自然是家常即可。” 秦忠连连点头,冲秦悦吼道:“还不快去备着,泥塑的吗?不要辣的,多备点炙羊肉。” “不必了,我上了年级脾胃不好,吃不了油腻。” 秦忠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尴尬嗫嚅着:“我不知道,我只想着你从小最爱吃。” 秦如谦微笑,上前攥住秦忠的手:“我说吃什么都行,毕竟我们以后常走动。” 秦忠像拿到了免死金牌,连连点头,攥着秦如谦的手就不松开:“好好好,二郎,你……” 秦忠低下头:“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的。” 秦如谦微笑:“大哥你想重返朝廷,难道还想绕过我,我亦是秦家人啊!” 秦悦唇瓣发颤,眼角有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哥哥,若不是你孙女去我府中开解我,我们兄弟怕是再无相见日,”秦如谦握住秦忠肩头的手微微颤抖,嗓音似藏了万千情绪,“其实我早不怨你了!” 秦洛杉看着二人兄弟相认的局面,却莫名感到一丝怪异——秦如谦如果真的是想完全支持秦家,为何要带这么多武艺高强的侍卫。 这些人虎视眈眈瞧着秦府众人,活像来抄家的? 秦洛杉心里多了个心眼,忽而秦如谦对自己招招手。 第三十三章 玉壶光转 秦如谦唤秦洛杉来席前,送她一对金镯,一双嵌绿宝石缠丝金簪,以及若干手链脚环耳坠子之类的小东西,尽是纯金打造,沉甸甸的,绚丽夺目。 秦如谦温和看她:“这都是向晚选给你的,说和你投缘,你务必要收下。” 他的确对这个小辈颇有好感。 这谢礼确是贵重,秦洛杉连连道谢,只是回到席间心还是放不下——秦如谦带来的那些侍卫目若鹰犬,吃饭时东张西望,不似善类,弄得秦悦因紧张噎住好几次。 他不是以秦如谦的身份来的,而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来检查秦家有没有不贰心的。 这样就算秦忠今后有什么问题,他也能立刻返水,把自己摘干净。 甚至踩秦家一脚。 秦洛杉想明白了,也就泰然自若地低头扒饭——这么多年没见,秦如谦若是能完全信任秦忠才出了鬼。 给自己留个后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说的。 秦如谦走之前,对秦忠道:“大哥,你这些天记的官员名字上可以加我一个了。” 二人相视,一齐大笑。 秦忠在想什么,秦如谦心里明镜般——秦忠想以身为饵,钓出所有有贰心的臣子。 再转头以此向冯济邀功。 新帝登基,最看重的就是权利的集中。 凡是不忠于他的臣子,他都不会留! 加上秦忠在前朝的影响力,那些不服冯济的老臣会争着咬饵,秦忠正好一个一个对付。 虽然恶心,但确实能走出条生路来。 秦如谦:“你就在家等陛下的密召。” “陛下洞若观火,哥哥莫要隐瞒。” 秦如谦提醒后离开。 后来,秦忠秘密进宫见了冯济一趟后,隔天就被重新启用为从二品光禄大夫,即刻归朝。 赏赐五十匹锦缎,三箱金锭。 震惊朝野上下——秦家起死回生了。 就连秦府大多数人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奔走相告,哭苍天开眼,叫老爷恢复了神志。 秦洛杉如释重负,沉沉睡了一整天。 醒来发现满屋的补品珍馐,都是秦忠派人送来的。 夜半醒来,一时喜悦不知与谁分享。 秦家起死回生了,自己受秦忠重视,一时也不会死了。 虽然秦忠归朝只是个开始,府中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可秦洛杉依然觉得高兴非常。 “徐韧徐韧。”她唤道。 女孩睡得沉,已经有了微微的鼾声,像头小猪。 秦洛杉本给她安排了自己的房间,奈何这孩子自尊心强。 非说自己是她买来的奴婢,就要睡外间供主人差遣。 谁想到叫都叫不醒。 秦洛杉拾起薄被,盖在她身上。 披了件外衣出去,月华如水。 夜风瑟瑟,如无数金属薄片作响,秦洛杉抱住双臂,觉得有些冷。 但兴致还是高极了。 她想到一人,他帮了自己很多,她现在很想和他喝一杯。 “可惜,连个电话都没有。” 秦洛杉只能苦笑。 她看到府外灯火通明,人声喧嚣,一时很有兴致出去玩。 自己来到这世界为谋生挣扎,从未逛过夜市,也好奇外面的世界如何。 她在府中走来走去,急得团团转也没找到出去的小门。 正门早就被关死,还有家丁把手。 这府里人多眼杂,秦洛杉不想被人落下话柄。 “你要出去?”徐韧被尿憋醒,看到鬼鬼祟祟的秦洛杉问道。 “怎么不早说,我知道哪能出去。” 徐韧一听要出去逛,兴冲冲领着秦洛杉七拐八拐找到一处小门,说是狗洞,却有三尺高。 被草甸挡着,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 “我们之前都不来秦府要饭,因为秦府有大狗凶残异常,后来大狗死了,我们却发现了这处狗洞,也敢进来吃点剩饭什么的。” 徐韧说着,感慨万千:“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没发现秦洛杉看她的眼神越发怜惜。 从狗洞挣扎着钻出去后,秦洛杉竟有种隐秘的刺激,她一伸手,搭进一个宽厚手掌中。 秦洛杉稍一用力,就借着那手掌站起身。 “徐韧,你怎么变得这么有劲,真没白养你,”秦洛杉抖着身上的土感慨,疑惑抬头,“这里怎么黑灯瞎火的?” “啊,”徐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哆哆嗦嗦,“我没扶你啊。” 话音未落,杜恭孝点了盏灯笼,静静垂下,火光映明他柔和眉眼,他瞧着秦洛杉眼底暗藏笑意。 秦洛杉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喜是怕,后退一步惊道:“你怎么在这?” 杜恭孝穿着墨绿直襟长衫,头发束起,腰间垂着白玉环佩,与初见模样不同,多了几分柔和。 更俊俏了。 秦洛杉惊奇之余还在想。 杜恭孝慢吞吞打量她,发现她浑身沾满泥,还有草屑。 也不禁笑了出来。 他冲坊内的一处通明高楼努头:“我请人吃饭,看到有人在秦府的狗洞往外钻,怕是贼人,故下来看看。” “没想到是你。” 秦洛杉恨得牙痒,想着他明明就是看到自己还不承认。 “既是贼人,你还来扶我?满口胡言。” 杜恭孝笑,眼中闪着趣味光芒:“你可真是没良心,你可知我今夜宴请何人?” “谁?” 杜恭孝看了眼徐韧。 秦洛杉掏出角碎银子:“去,去玩吧。” 徐韧精准接住,一溜烟跑没影了。 “谁啊?”秦洛杉问。 杜恭孝笑眯眯看着她,歪头:“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如今秦家秦忠归朝,他是暗中推手,说到底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 秦洛杉倒不担心他会害自己。 “不要,”秦洛杉一口回绝,她方才虽想见他,但方才徐韧在府中嘟囔了一道的夜市美食,馋得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们议事,我一女子去干什么?” 秦洛杉理直气壮,今夜她不想动脑,只想纵情玩乐。 杜恭孝:“就是他写的折子,首位推你祖父入朝,不光是我,你也该感谢他。” “女子怎么了,你不也很聪明吗?” 看出秦洛杉的推脱之意,杜恭孝步步紧逼道。 “宵禁已到,何人在坊间官道乱走!” 远处武侯高叫,马蹄似飞,扎眼就要到二人面前。 第三十四章 一夜鱼龙舞 秦洛杉想起来李朝有一百零八坊,像一个个小格子,坊内可逛夜市,出入风流场所。 而各个相邻坊间道路夜间封禁,不许人走动,有武侯来回巡查,被抓到了也是麻烦。 这个狗洞竟然是通往坊外的。 她转身就想钻回狗洞,怎奈被杜恭孝一把揪住脖领。 “来不及了,跟我走!” 他转而握住她腕子,二人在空荡大街上狂奔起来。 秦洛杉衣袍猎猎,神色惊忙,出汗累得脸上的花钿都花了。 朱雀大街两侧是依依垂柳,可在夜晚风吹柳动,满是鬼怪小说里的那种阴森恐怖。 偏身后的武侯喊打喊杀,活像阎王催命。 秦洛杉偏头看着杜恭孝,他跑起来的姿态也极有风度,气质卓然。 她很快冒了一身毛汗,不由得反握住杜恭孝掌心,将身子略略倾斜过去些许。 好歹减轻了些许负担。 杜恭孝察觉掌心像钻进来一尾鱼般,湿漉漉又柔软非常, 她弯了弯唇,觉得她像受惊的小兔子。 “别怕。”他轻声。 杜恭孝领着秦洛杉左拐右拐,穿过处小门后,总算又进了坊内,门“砰”地关上。 武侯不情不愿踏马走了,高喊着下次见到一定抓到他们二人。 秦洛杉没管,只被眼前另一幅光景吸引住——秦楼楚馆红烛高照,为了招揽顾客,胡人美女于露台上与来往游客调笑。 沿街小贩此起彼伏喊着:“烧饼胡饼辣面片,炙羊肉刚出锅嘞!” 杜恭孝看她:“这是平康坊,是京都夜间最繁盛之所,你若想逛,待我们小聚完我带你走走。” 秦洛杉将手从他掌中挣出:“也罢,我也想认识下那御史。” 既然他执意,那秦洛杉不再推脱。 说不定自己以后也用用得上那人的地方。 杜恭孝看着空荡荡的掌心,不适应地抿了下唇。 “走啊?”秦洛杉看他奇道。 只一瞬,杜恭孝便恢复如初。 “走。”他笑道。 秦洛杉提着裙角跟在杜恭孝身后上楼时,冯神武在上面眼睛都看直了,他伸手推醒赵勇:“十三,别喝了。” “恭孝回来了?”他直起身子。 冯神武啧啧:“可不是回来了,方才喝得好好的,想见了鬼那般非要下去,原来是带了个姘头回来。” “姘头?恭孝不是这样的人。”赵勇睁大双眼一看,那女子虽柔美,总有股病恹恹神态,唇瓣发白,走两步都要喘一喘。 而她身上穿着的翠墨小花细锦绫,是苏州特供京城,陛下只赏了刚刚还朝的秦忠三件料子一件成衣,以彰显自己的宽容,她今日就穿到了身上…… “这是秦家三小姐,秦洛杉。”赵勇下了定论。 冯神武酒还是没醒,乱七八糟说着些什么。 赵勇急得想给他两巴掌,冯神武是皇子,却半点皇子样子也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于是杜恭孝上楼时,就看到赵勇端着硕大一碗醒酒酸梅汤哄骗冯神武喝下。 冯神武面露嫌弃,几乎将身子灵活躲闪成了蛇。 “见笑了小姐,这位是七皇子,鄙人赵勇,六品侍御史。” 赵勇可不敢小瞧这三小姐,顺手扔下碗,打了七八分的精神拱手道。 秦洛杉回礼,身子盈盈:“参见七皇子,万福金安,参见赵御史,多谢您在朝堂为阿爷说话,洛杉感激不尽。” 赵勇摆手:“杜兄所托,我自不能辜负。” 冯神武酒醒朦胧中,看到一极貌美的女子看着自己,温声细语说着什么。 那细密眼睫含着汪秋水,仿佛要眨到自己心里。 他眼亮了,“蹭”一下立起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杜恭孝伸手,不着声色将秦洛杉拉到自己身边,手搭在她半边腰身上,冲着二人:“都坐吧,我再叫点酒菜。” “秦小姐大病初愈,我带她来与各位同饮,透透气。”杜恭孝笑得像个狐狸,偏怀里的美人还好奇瞧着他。 显然是没明白杜恭孝的心意。 “神武,她曾在乡下不识礼仪,你莫要见怪。”杜恭孝话里有话提点道。 那瞬间,冯神武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他不由得悲从中来,跌坐回椅子上。 店小二动作很快,水晶龙凤糕芝麻酥水盆羊肉鱼脍等等,摆了满满一桌子。 秦洛杉来之后就在喝苦药,秦家正处没落,自然也无珍馐入口。 不觉多吃了几些,发觉饭桌上的人三人都在看自己,竟无一人动筷。 秦洛杉小脸一红,放筷:“我失态了,请诸位见谅。” “无碍。”冯神武连忙摆手,“我们都吃过了。”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杜恭孝察觉兄弟冯神武的异常热情,又想到他素日招蜂引蝶的个性。 略一思衬,抖袖拿勺子舀了勺铁皮石斛炖汤,端到秦洛杉手边,平声:“吃点这个。” “我特意为你点的羹汤,你身子弱,多补一补。” “多谢。”秦洛杉对其浅浅一笑,是感激他的解围,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不一般意味。 赵勇起哄:“铁皮石斛一两千金,杜兄真是豪爽。” 冯神武再傻也看出来杜恭孝在宣誓主权,冯神武尬笑一声,放下筷子拍了拍手:“这春锦楼有三绝,好酒好菜好女。” 话毕,一对胡姬鱼贯而入,吹拉弹唱,冯神武随手捞了一个顺眼的,叫她伺候酒菜,再不看秦洛杉一眼。 饭局毕,冯神武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赵勇扶着他去找旅舍,匆匆的告别了。 唯有杜恭孝只是脸颊微红,眼还是清明的,他看着秦洛杉:“你可累了?” 秦洛杉喝了前世最爱的葡萄酒,脸颊红扑扑的,比平时多了几分娇憨。 她摇头:“今日我要玩够。” “你可是醉了。”杜恭孝问。 秦洛杉摸了下额头,信誓旦旦,“没有,我没醉,你看都不烫。” 她向杜恭孝那边凑去,抓着杜恭孝的手贴向她前额,眼亮闪闪望他。 杜恭孝感到娇软入怀,喉结上下一滚,眸子暗了几分哑声:“你肯定是醉了。” 秦洛杉不依不饶,非要去再喝一坛。 杜恭孝被她缠得无法,只好去小摊给她买了杯酸梅汤,边付钱边给小贩使眼色:“这可是全长安最烈的酒,喝吧喝吧。” 第三十五章 小姐赏的,镀银大金簪子! “真的?”秦洛杉脑子浆糊一般,只是看那颜色诱人,上飘着桂花瓣子,她有些心动,转而望向摊主:“可是真的?” “是的是的。”摊主憋着笑极力肯定。 秦洛杉垂下眸子,也不知信没信,端起碗来小口嘬着,像个小松鼠。 杜恭孝坐在一旁,道旁的夜花香味蔓上来,大团大团。 杜恭孝觉得自己要被花香熏醉了,索性也要了碗细羊肉粉,加了点花椒粉,慢慢嗦着,配着碗酸梅汤,好不过瘾。 秦洛杉趴在桌子上睡了,等杜恭孝吃完都没醒,显然是酒劲上来了。 夜里风还是有些凉。 杜恭孝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没有能给她搭身上的,心里不免有点急。 只好挪了凳子,坐在风口为她挡风。 他看着她露出的小半边侧脸,红扑粉嫩,不由得心动。 正当他鬼使神差伸出根手指,想轻轻贴下秦洛杉面颊时。 她眼睫微动,像是要醒了,惊得杜恭孝立马坐好。 结果发现她只是哼了一声,将脸埋到了臂弯深处,乖乖趴好不动了。 呼吸清浅,又睡着了。 杜恭孝想笑,又觉得心中一股暖流划过。 自自己及冠后,就很少有这么惬意安闲的时刻了。 他看着秦洛杉,恰好繁花低垂落在他手边,他顺手折了枝花给她簪了上去。 她睡得深,只有小动物会有那么深的睡眠。 耳畔的花瓣被她清浅呼吸吹得来回颤动。 杜恭孝看了许久。 “我喝醉了,脑子好痛,我睡了多久?” 过了不知何时,秦洛杉酒劲过了,起身迷糊问道。 “不到两刻。”杜恭孝回道,也给她点了碗粉,秦洛杉原本不爱吃羊肉。 奈何李朝吃牛肉犯法,她也只好入乡随俗。 可这碗粉上的水浇羊肉,入喉香滑嫩,唇齿留香。 而细粉有嚼劲,带着粮食香,上面翠绿葱末铺了半碗,喷香扑鼻。 “好处。” 她三五口嗦完,笑眯眯道。 此刻她已有八九分清醒。 “秦家此次起死回生,都要感谢你。”秦洛杉看着杜恭孝,“我又欠你一次。” 杜恭孝轻笑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欠自己的又何止这一次。 “不必打欠条,你心里有就好。” 杜恭孝闲闲道。 奈何秦洛杉垂着头,并没做出什么反应。 杜恭孝起身:“走罢,送你回家,若是天亮不见你,你家人要担心了。” 秦洛杉正好也玩累了,自然称是。 二人路过小摊,一株造型奇异的蓝花,上面密麻爆着许多白色浆果,仿佛人的眼珠。 秦洛杉的眼球一下被抓住,仿佛身体里有种声音在喧嚣——买下它,一定要买下它! 不然自己一定会后悔终生。 见来了主顾,小贩也不甚热情,反而急急躁躁问:“这可是西域的蓝舌花,活死人医白骨,一千两一盆,不讲价,买吗!” 秦洛杉手拂过叶尖,霎时被划出豆大血珠,目不转睛盯着那花:“能便宜点吗,一盆花何以就千金。” “一分不降。”小贩穿得短褂,胳膊上净是硬肉块子,死死盯着二人。 秦洛杉还在犹豫——自己的钱不够。 那边杜恭孝已经掏出荷包,捏着一沓厚银票就交给了小贩。 “这银子?”秦洛杉眼亮了下。 “算我借你,”杜恭孝脸不红心不跳,“三分利。” “奸商。”秦洛杉也笑了,像抱孩子那般接过小心翼翼接过。 逛了一圈早市,秦洛杉抱着那盆丑花,吸引一大圈目光。 她不以为意,偶然间在包子铺附近看到了吆五喝六的徐韧。 她头上插着根自己赏她的镀金银簪子,坐在大石头上,指着头顶颤着腿:“看,这可是秦家三小姐赏我的大金簪子,你们都瞧好了。” “别动!” 有小孩想摸摸,被徐韧一把推开:“摸坏了。” “海狗哥,能赏点东西吃吗,我要饿死了。” 许多小孩央求她。 徐韧跳下去大摇大摆拍了拍肉包铺主人的肥臀:“掌柜的,给我来十斤肉包,全拿荷叶托了,要热的。” 老板看见是她后顷时变了脸:“好你个小东西,偷东西不成改成骗了哈。” 他一把抓住徐韧后脖颈,将她揪起来。 徐韧梗着脖子:“你趁早放开我,我现在可是秦家三小姐的心腹!你……” 眼见威胁无果,徐韧来了出金蝉脱壳,稳稳落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并碎银子,拍到桌子上:“以前欠你的一并还了。” 她翻白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老板换了张脸,笑眯眯去拿包子。 秦洛杉看徐韧狐假虎威模样,不禁失笑。 “这是你身边的心腹,一个小孩?”杜恭孝问。 话音未落,有小孩想伙同其余几人抢徐韧头上的金簪,他们几个打算扑到徐韧。 她闪身躲过,看准最前面那人脆弱处猛踹好几脚。 那小孩顿时跪倒在地。 方才出主意的小孩想来抱住她的腿,她带着他打了个滚,拔下金簪,稳准狠钉透他手掌。 那小孩哭得脸裂开,手掌被按在砖石道上,血淌了一地。 徐韧眉眼溅上了血,可神色波澜不惊。 她骂道:“他奶奶的,有饭不吃非得贪。” “滚!” 她拔出金簪,几脚将那小孩踹到臭水沟里。 其余小孩啃着肉包,连头都不敢抬。 “还不错。”杜恭孝斟酌了下用词,“与你有几分像。” “还需历练,财不外露都不懂。”秦洛杉不甚满意蹙眉。 “徐韧!” 她唤道。 那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小孩,此时忽而僵直后背,装听不见。 “徐韧。”秦洛杉眼瞳越发收缩,话里肃杀气更浓,“我叫你过来。” “过来就过来嚷什么!”徐韧不情不愿跳起来,深觉面子丢尽,哀怨地看了眼秦洛杉。 “回家。”秦洛杉心平气和道。 她走到包子铺老板面前,掏钱:“你今日的包子我包了,给他们吃饱。” 她看了眼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们,带着徐韧回家了。 徐韧跟在秦洛杉身后,蹦蹦跳跳,看到身后的同伴,像是流浪狗看着家狗那般,眼中满是艳羡。 徐韧骄傲地抬起头,回头用两根指头悄悄捏住了秦洛杉衣角。 第三十六章 设局 她想起方才有小乞丐问她,她为何不跑了。 徐韧骄傲昂着头:“傻啊你,之前我跑是因为那些人不把我当人看,对我非打即骂,现在秦三小姐给我吃穿,还给我泡热水澡,我才不跑呢。” 见小孩们哀嚎一片,生怕没了徐韧他们都活不下去。 徐韧良心难得痛了下,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以后我有钱,就买个宅子把你们养起来,我们天天一块玩,岂不美哉。” “长安的宅子这么贵,海狗哥,你净说大话。”有小孩立刻提出质疑。 “不许叫我那个名字,难听死了。”徐韧毫不犹疑给了那小孩一个棒槌。 “那叫什么啊。”小孩捂着头顶委委屈屈。 “叫我徐哥。” 此刻徐韧悄悄睨着秦洛杉脸色,讨好地笑了笑:“主人。” “回去收拾你。”秦洛杉作势要打她。 “好了,小女孩怎么能打。”杜恭孝将徐韧拉到自己身边。 他走到糖画铺子前:“老板来根糖画。” 徐韧有些害羞但不多,立刻指向那个最粗壮的龙:“多谢杜公子,我要那个最大的!” 秦洛杉要被她气笑了。 “您一家三口真真美满,女孩活泼,夫人想必费了不少心罢。” 那摊主不知脑袋那根筋搭错了,恬颜恭维道。 秦洛杉率先微笑:“摊主说笑了。” “我可生不出这么黑的小孩。” 她嫌弃睨了眼徐韧。 她立刻气得火冒三丈,在秦洛杉裙子上拱来拱去,活像个小猪。 杜恭孝将他捞起来,温声:“不许不乖。” 徐韧后背皮一紧,呲牙裂嘴求饶起来。 三人走后,摊主艳羡道:“这一家子真温馨。” “就是小女孩黑了点,不过养养是个美人胚子。”娘子微笑接话道。 离开糖画摊子后,杜恭孝颇有些不自在,看秦洛杉,喉头滚动:“你怎么不辩解?” “哦,没必要。”秦洛杉笑笑。 杜恭孝由此不再问,心里确是百转千结。 秦洛杉带着徐韧回府时,正遇上秦晟。 二人打过招呼后,徐韧:“主人,那是你哥哥?” “怎么?” “满眼淫邪,不是什么好……”徐韧心直口快,皱眉道。 “住嘴!谨言慎行。”秦洛杉给她铺平小褂沉声。 徐韧像霜打了的茄子,霎时蔫了。 秦洛杉遇到上朝去的秦忠,行礼:“祖父。” 秦忠拍拍她肩膀:“走了,在家好好治病。” “我又请了位大夫,说是能以汤泉入药拔毒,你今夜便试试,早日把身子调养好。” “是。”秦洛杉屈身。 回到房间,秦洛杉困意上来,干脆先睡个午觉。 正当她睡得香甜时,门被人急促拍响。 “三小姐!三小姐,徐韧上房揭瓦了。” 秦洛杉懵了一瞬,出门口看到徐韧两腿颤颤巍巍站在偏房屋脊上,见到她欲哭无泪:“小姐,我下不去了。” 阖府的人都在一旁幸灾乐祸。 “来人,给她找个梯子!叫三小姐的人下来。”刘达喝道——自从上次秦洛杉给他了赏,叫他得了甜头,最近牟足了劲想在秦洛杉面前邀功。 秦洛杉现在不缺钱,自然不会亏待他。 徐韧被接下来后,怯生生瞧着秦洛杉:“我是看那房顶知了叫得太闹,怕饶了主人清梦,于是就……” 手脚这么灵活,秦洛杉深思,隔天她给徐韧找了个拳脚师父,日日把她训练得嗷嗷叫。 徐韧天赋极高,没几天就能爬上三米高的土墙,耍一下简单招式。 好事不长,接着秦颖就嚷嚷着自己丢了根双股金凤纹花簪子。 立刻就有奴仆指认,是徐韧偷走的。 那奴仆垂着头,细声细语:“我亲眼看到徐韧半夜偷偷摸摸出去,身形灵活非常,背着个大包袱一下就翻过了围墙,不知去哪了。” 徐韧垂着头一言不发,她在秦洛杉来之前就被打得说不出话来。 秦洛杉来了看到虎视眈眈的众人,见到徐韧被打成那样,二话不说就要带她走。 刘达拦住了她,一改之前的谄媚,他阴沉着脸,腕似铁铸:“三小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的人犯错偷东西,你不能就这么带走喽!” “就是,你要给我一个交代。”一旁的秦颖哭得梨花带雨,“除了这个小贱蹄子,府中谁能一跃而过我宅院的高墙。” 秦洛杉心底涌上一股厌烦,回眸:“二姐,敢问有人看到徐韧从你房中出来?” “我!”立刻又有人挺了胸膛出来,“我昨夜看到她鬼鬼祟祟……” “看到徐韧正脸了?是何时?何地?当时月光照得那人上半身还是全身?”秦洛杉连珠炮般,问道那奴仆支支吾吾。 最后竟将眼看向刘达。 “你看我作甚!”刘达异样暴躁,吼道,“你就如实回答即刻。” 奴仆缩着脖子:“是,是丑时,我看到徐韧从二小姐房门出来,当时她手里举着火折子……” “小姐房门睡觉都是锁住,唯有嬷嬷有钥匙,她是如何进去的,况且谁家小偷会举着火折子?” “不是火折子,是月光,月光照得我看到的。”那人慌忙改口。 “我没记错,二姐房前植着海棠罢,月光幽微,有树挡着,又是后半夜如何能看到人脸?” 秦洛杉委实觉得好笑,立刻变了脸,“你莫要撒谎!一五一十说。” “小姐,我没看到正脸,我只是觉得那身影像徐韧。” 奴仆年级尚小,被一唬就泄了气,哭喊道。 场面霎时死一般安静。 秦颖气得要绞碎手里帕子。 刘达眼神像淬了毒。 这明显就是二人下的套,只是下人偷东西,对秦洛杉自己影响并不大。 他们何必绞尽脑汁来这一出,秦颖是对付自己,那刘达呢…… 刘达前些日子还拿了自己那么多好处,现在返水,吃亏的是他。 莫非是徐韧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刘达急着杀人灭口,才针对徐韧做了这个局? “我要和她单独谈谈。”秦洛杉不由分说,将二人赶出去。 “没事,那丫头被我揍个半死,应该不敢说了。” 刘达在外面焦灼走来走去,自我安慰道。 第三十七章 收服刘达 谁知刘达刚走,徐韧眼亮就起来,她立刻没了那副虚弱样:“小姐,我在东三鼓巷看到刘达和咱们府中被发卖的桃红在一个房子里,做那事儿。” “桃红?”秦洛杉喃喃,这个名字耳生得很。 经徐韧提醒,她才知道就是那日她在府前看到那位。 当时给刘达下跪,现在竟然已经爬上了刘达的床了。 桃红被秦晟发卖出,却被刘达给“私藏”了。 门哐当被踹开。 闯进来的刘达心虚的眼四处乱飘:“三小姐,莫要叫着恶奴伤到你。” “恶奴?”秦洛杉哑然失笑,“我看刘管家也不遑多让吗。” “刘管家,金屋藏娇,当真好风采。” 她眼底没了笑意,冷得怕人:“收留被发卖的恶婢,管家好大的善心。” “什么?”刘达装糊涂。 秦洛杉眯眼嘲讽:“桃红偷了我的簪子三只,值几百两白银,我要抓她回府问问,都做了些什么腌臜事,怎么?刘管家如此慌张,莫不是见过?” “刘管家如此大义凛然,定不会藏贼储赃,包庇贼人罢,我这就去与祖父言明。” “别去。”刘达硬气不过三秒,霎时腿软成面条,唇失了血色,凄哀道,“是我错了三小姐,是徐韧看到了我和她,我心里害怕才出此下策的,求你了,我今后任你差遣。” “我要你今后向我报告府中人,尤其是我祖父的动向。”秦洛杉立刻开口,“一切我都要知道。” “好。”刘达答应得很爽快,好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秦洛杉笑了,回去匣子里掏出两三件金首饰扔给刘达:“替我办事好处少不了你的,但你要敢背叛我。” 她的瞳仁霎时像蛇那般缩小一瞬,面色阴沉瘆人:“我死也断不会叫你活。” “是。”刘达额上冒出冷汗,可看到那金灿灿的首饰,眼不由得明亮起来。 “那贼不是徐韧,二小姐怕是看错人了。” 面无表情对秦颖说了这么一句,刘达捂着泛红的脸颊走了——方才正在说话,徐韧那崽子冲上来给了自己一拳,好悬没把自己牙打掉。 三小姐就那么看着! 可看到手中黄金,刘达忍不住咬了又咬。 “桃红,咱俩好日子来了。”他喃喃,眼底浮现一丝沉醉的微笑。 虽然桃春那个贱人不肯跟自己,可桃红也不错啊。 等二少爷玩腻了,呵呵…… 刘达眼里闪过一丝阴沉。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秦颖,百思不得其解。 刘达想来陷害秦洛杉,她乐得帮腔,谁知秦洛杉三言两语,就叫刘达叛变,保不齐将自己也供了出来。 “这个小人。”秦颖神色几变,最后狠狠拧了把身边小厮,小厮脸疼成了猪肝色,一蹦三尺高。 这边秦洛杉问包扎好的徐韧:“你半夜去外面干嘛?” 徐韧盯着嘴角的淤青,振振有词:“去找我的小伙伴们玩。” “顺便给他们带点吃的。”她的声音低下去,迅速看秦洛杉一眼又低下头,“都是府里人不要的,吃剩的馒头剩菜什么的。” 徐韧怯怯看着她,秦洛杉心里不由得一动,但什么也没说。 只说:“下次不许了,你既然已经入府,就不要想着过去了。” 徐韧像被扇了一巴掌,垂头丧气,几乎要哭的“嗯”了一声。 她本以为小姐会允许的。 没想到连小姐也不让她管他们。 徐韧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蔫吧了足足半个月。 秦府这边暗潮迭涌,朝堂上更是开了锅。 只因秦忠刚刚任上光禄大夫,就提议陛下前去泰山封禅。 这可是君权的象征,就连先帝也未曾去过。 朝中原本见他回来喜不自胜的老臣们慌忙变了副面孔,开始集中火力攻击秦忠: 有的说:“陛下才继位,根基不稳,恐失民心。” 有的说:“朝中财库空虚,陛下却只想着自己各人荣辱,怕是被史官诟病。” 五彩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有搞人身攻击的,说秦忠狐媚侍主,不顾及民生,助长歪风邪气,应以严惩。 对于这些跳脚的人,皇帝冯济看秦忠,眼底闪着几缕趣味的光芒。 他要听听秦忠的回答。 王爷孙棣也好奇盯着秦忠。 只见秦忠一理袖子,目光如炬瞧向众人: “苍天见怜,我李朝文治武昌,全靠陛下英明善政,封禅,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只是有些人心有龌龊,结党营私,朝政因此郁结,如跳梁小丑般。” “身为臣子而不忠明君,与叛国贼何异!” 秦忠是文状元出身,他搞文字游戏的时候,这些大臣们还在襁褓中吃奶呢。 他这一番话将众前朝老臣说得哑口无言,连青筋都憋出来了。 只是不许陛下封禅,就被扣了个卖国贼的帽子。 再说几句,还不定被秦忠埋汰成什么样子呢。 许多官员看秦忠的眼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了。 见冯济还是不说话,秦如谦察言观色了下,出列和声:“臣赞同光禄大夫之言。” 百官的目光又立刻挪到秦如谦身上,都多了几分思量。 他的身份可不似秦忠,属于朝中的风向标。 果不其然,在兵部尚书秦如谦的带动下,一大批官员出列请冯济前往泰山封禅。 甚至有官员恬不知耻道:“先帝行严苛重罚,民多作乱,而我朝行宽法严律,百姓多受教化,安居乐业矣,此为陛下善德之功,当封禅以昭全国,教化更多民众!“ 太子也出列,赞同封禅。 “杜中书,不知你如何想的?” 龙椅上的帝王神色莫测,忽然被点到的杜方言一怔。 太子看了眼杜方言,交换了下眼色——杜方言总管东宫兵马,是纯纯的太子一党。 杜方言由是朗声道:“臣以为,陛下文治武功,封禅之事是顺从天命,只是如今正是农忙,百姓耕耘,依愚拙见不如等一月后,耕种完毕后往泰山封禅,也更体现陛下悯民之心。” 冯济拿手托腮,良久猛然大笑:“好,就依卿的话办。” “还有人反对吗?”冯济问。 “儿臣赞同太子之言。”七皇子冯神武率先表态。 第三十八章 桃春有孕 鸦雀无声。 杜恭孝也垂了眸子。 其余前朝老臣咬碎一口牙——方才秦忠话的意思,说是君明则忠。 实则是全然将先帝抛之脑后,一味谄媚新帝。 “这杀千刀的老贼,竟认贼作父。” 前朝老臣们面面相觑,个个心中打鼓。 可如今秦忠公开与他们这些前朝老臣为敌,叫他们摸不清深浅,一时没人敢做出头鸟。 “行,那就那么办罢。” 冯济轻飘飘一句,刚要落地就被人拨开。 “陛下臣有话说!”四品尚书右丞苏亮出列。 他曾视秦忠偶像,并且时常痛恨自己以身侍贼。 可今日见秦忠竟说出此话来,苏亮心如刀绞,跪倒朝上,用沉闷声音问道: “臣不同意,先帝平四夷,建李朝,兴水利,救万民,如此功绩未曾封禅,不知陛下有何功绩,能与平四方战乱,救百姓水火的先帝相比!” 冯济像被人打了一拳,脸紧绷着,眼睛眯成条线。 陛下最忌讳朝臣提起先帝——自他上位来对前朝的律法制度大刀阔斧改动,暗地里抨击先帝种种昏庸之处。 “好大的胆子!”朝臣都在心底颤了三颤,齐刷刷看向皇帝。 而此时秦府,秦洛杉正等来那个传说中的神医给自己把脉。 这一把就把了近半个时辰。 秦洛杉从紧张到睡了一觉。 神医收回手:“啧啧啧,小姐这脾虚体弱,毒素损伤心脉,怕是药石罔顾啊。” 秦洛杉:“……大夫诊金几何?” “百两起。” “我祖父花了百两,就是为了听你说我治不好了?”秦洛杉一激动,咳嗽个不停,嗓子里又有了血腥味。 神医面露不屑:“这世间就没我治不好的病。” 正当秦洛杉眼睛一闪时,神医严肃道:“你除外,你中的是鸩毒,一滴即死。” “你现在没死,是因为给你下毒那人买到了陈年旧货,毒效大幅缩减,你算走运。” 他掏出一包药。 “你今晚先药浴,过程会痛苦无比,记住药浴开始就不能停下,要泡满三个时辰,三个月的疗程,到时候我再帮你看看。” “记住药浴千万不能停,不然你会浑身经脉暴涨而死。” “徐韧,送送大夫。”话说到这份上,秦洛杉起身行礼,同时回身叫道。 徐韧像只麻雀飞出来。偏强做端庄,板着小脸伸手:“大夫请。” “请请请。”大夫盯着徐韧鸟窝般的头,一裂嘴角没敢笑出来,低头强道。 “你头发呢?”一周前秦洛杉问。 徐韧顶着参差不齐的头发回答:“师父说我头发碍事,我便绞了。” 秦洛杉现在望着天边的红日,云彩像被染了色,皇城中心传来暮钟的声音。 是官员们下朝了。 今日是祖父第一次上朝,秦洛杉心一直揪着。 可就在秦忠踏进门槛的前一刻,秦洛杉忽而毒发,双唇青紫,毒发昏了过去。 “主人!”徐韧眼收缩了下,边飞快奔过去边急道,“来人啊!” 秦洛杉被人扶起时,有了丝神志。 她一把握住徐韧的腕子厉声:“药浴时别让别人进来!” 徐韧重重点头。 于是秦忠怀着重重心事回府后,就见到这样一团乱麻的场景。 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三孙女秦洛杉被仆人抬走,身后跟着个小尾巴,毛都不齐。 “洛杉又毒发了。”秦悦问过管家刘达后,不禁咬牙切齿骂道,“这些该死的土匪,毁她青白不成,竟下毒害她。” 秦忠瞥了眼儿子,怀疑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傻玩应。 “不过父亲,你去见那尚书右丞苏亮,可得万事小心。” 秦悦忧心忡忡问道。 秦忠与自己一同下朝,刚上马车就决定要去苏府见苏亮,竟是想去说服苏亮,让他改变主意,支持陛下封禅。 毕竟陛下有仁爱之名,为这种封禅这种事来处罚大臣,怕是会落天下人口舌。 “放心。”秦忠已经一只脚迈出家门,又嘱咐秦悦,“看好三丫头,有病就治,千万别耽搁。” 不管她身上的毒怎么来的,只要她愿为秦家出力,其余秦忠不愿深究。 恰巧这时,秦晟外出踏青回来,搂着侍女调笑着进门,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只是看到秦忠立刻敛了笑。 秦晟看到祖父,也是神色一僵。 秦忠只是冷冷扫了眼这不争气的孙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混账东西。”秦忠马车上心中怒骂道。 秦晟直起身子,心里骂了句:“老不死的。” 他要出去玩,他连几千两银子都不舍得给,偏对那秦洛杉那么上心。 “那边怎么乱成一团?”秦晟烦躁问。 奴仆:“三小姐毒发,需要热水汤浴。” “沐浴,”秦晟眼珠一转。 这不是上天送来的机会。 胎记。 一定要看她后颈没有有胎记。 秦晟叫来桃春,给了她一个诡秘的眼神。 来到秦洛杉的西院,桃春伸手就想推门。 端着热水亦步亦趋的徐韧见状大叫一声:“别动!” 桃春被吓得一惊,捂着胸口看到只小海胆,不由得怒从心来:“你个贱皮子,没事乱喊什么。” “小姐说了,今日只许我一人伺候。”徐韧看着桃春就不像好东西,立刻叫道。 桃春冷笑:“叫你胡说八道,看我撕了你的嘴。” 她说着就想对徐韧动手,徐韧将盆摔到桃春脚下,跳着脚骂道:“你个天杀的贱僚人,你是想将小姐耗死!” 桃春被热水烫得尖叫连连,脚背肿起几处大泡。 还未站稳,桃春就忍痛想闯进去,她刚踏进半只脚,就看到徐韧像头发怒的小牛犊向她冲来。 她一头撞在桃春肚子上,桃春跌在一旁,痛得脸庞扭曲。 徐韧愣了愣,一溜烟钻进秦洛杉房中,没影了。 秦悦正担忧朝堂局势,就听闻西院这边闹开了锅。 他心累地赶过来,就看到徐韧“嗖”地钻进房中。 而桃春的裙下流出了蜿蜒鲜血。 秦悦愕然看着她,桃春满脸愕然,她刹那间明白了自己为何近来嗜睡反胃。 “救命啊。”她爬到秦悦脚下,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大夫呢?”秦悦蹙眉后退一步,“来人,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第三十九章 欺人太甚 “外面买来的奴婢?”秦悦听西院的人对徐韧的种种坏话后,秦悦蹙眉,他上前去拍门。 “我是秦悦,开门!” 此时秦洛杉只穿着薄纱,泡在诺大木桶中。 热气蒸腾朦胧了她眉心,她肤色胜雪,像随时要消融模样。 一丝细细的血自她嘴角流下,徐韧探出身子,细细拿帕子给她揩去血迹,满脸忧色。 这时她听到老爷的敲门声,只好硬着头皮喊了句:“小姐还在沐浴,老爷进来不妥!” 敲门声果然停了。 吃了闭门羹的秦悦满脸不爽。 徐韧欲要出去烧水,又害怕他们会趁她不在时闯进来。 她干脆把前门锁上,又拿椅子堵住,只给自己留下了后窗。 那里狭小,只有小孩能灵活钻进来。 就这样徐韧一趟趟给秦洛杉添着热水,直至浑身湿透,气喘吁吁。 最后一趟添水时,她将热水从后窗放到桌子上后,踩在窗框上的脚一滑,她重重跌倒地上。 徐韧呻吟着,骂了一句。 池子里的美人似乎动了动,在一大堆药材的簇拥下,秦洛杉的脸庞升上来点血色。 她睁眼,看到徐韧,她趴在木桶旁,满脸忧色看着自己。 “你总算醒了!” 徐韧叫道,随后啪嗒啪嗒掉下眼泪来。 “怎么了?” 秦洛杉伸手,指尖不住往下滴下水来,抚上她的小脸,哑声:“怎么了?” “我……”徐韧将方才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说出。 她哭出个大鼻涕泡:“我不知道桃春姐姐怀孕了,怎么办小姐。” 秦洛杉将身子靠回浴桶中,药材淹没了她的口鼻。 “过分。”她平声。 徐韧像被砸断背脊的野狗,顿时红了眼圈:“是你叫我看着别人,你不能……” “你现在嫌弃我过分,我走就好了。”徐韧惶惶看她,甚至作势要走。 秦洛杉奇怪看了她一眼,笑了出来。 “好啦。”她将徐韧抱在怀里,二人浑身都湿漉漉的,秦洛杉身上的热气熏得徐韧有点想哭。 秦洛杉问:“他们打你了吗?” 徐韧摇头:“我没给他们机会。” “我说他们过分,趁我毒发便欺负我的人,”秦洛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她摸着徐韧炸毛的脑袋,“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你不会赶我走罢。”徐韧问。 秦洛杉失笑:“你对我这么衷心,我要赏你。” 她从浴桶中起身,穿好衣服。 打开房门,立刻有人让她去找秦悦。 秦悦在正厅,另外四个子女各坐两边。 多么熟悉的场景。 只是走到堂下,秦悦叫秦洛杉跪,她没有动。 “你的下人杀人,你这个做主子太失职!” 秦悦拍着桌子吼道。 “哦?”秦洛杉眼神扫过一旁的桃春,后者红着眼眶忿忿瞧她。 秦洛杉:“她怀孕了?谁的。” “我的。”秦晟眼极阴毒黏腻扫过来,盯住她。 真毫不脸红。 “我药浴不能叫外人进,徐韧只是执行了我的命令。” 秦洛杉面色平静。 “她害了桃春孩子没了,你还要一味袒护她。”秦忠摇头,“你太叫我失望了。” “父亲袒护一个爬主子床的贱婢,也叫我很吃惊。” 秦洛杉微笑。 秦悦语塞:“……桃春怀的是我的第一个孙子。” “孩子总会有的,她不怀也会有别人愿意给二哥生,只是这爬床媚主的家风不允整治,秦家家风何在?” 秦洛杉眼睨着秦悦:“况且桃春是我院里的人,二哥睡了我院里的丫头,不该对我有个说法吗?” 秦晟嗤笑一声,其余人也都司空见惯模样,冷漠注视着秦洛杉。 秦悦不耐摆摆手:“就一个丫头,都是小事,只是你的人,叫什么徐韧的放肆野蛮,瞒上欺下,连我的命令都不听,长此以往可还了得!” 秦晟叫起来:“父亲,我是真心疼爱桃春,本想等孩子安稳下来再告诉您,三妹纵着她的人,打杀了我的孩子,痛在我身,我也活不了了。” 秦晟说着扯开衣服,露出白花花的前胸,不断拍打,将头发散垂肩胛,活像失心疯。 一旁的桃春见状扑到秦晟怀里,二人抱头痛哭,对比面色冷淡的秦洛杉,她确实看着像蓄意而为的凶手。 而二人就是被她欺压的一对苦命鸳鸯。 秦悦本就是个糊涂蛋,见二儿子如此,更是怒火中烧。 他指着徐韧:“来人,将那个小崽子拿下!关到柴房里,等我发落。” 徐韧瞳孔猛地收缩,两股战战,早知道就不图这高门富贵了。 本来以为能吃上饱饭,现在要把小命搭上了。 “主人,三小姐!”徐韧虽在外泼皮惯了,可毕竟是个小孩,眼看秦洛杉没有反应,绝望之色都写在了脸上。 秦洛杉一把扯过徐韧,环顾四面围来的家丁,厉声:“动我的人,先打杀我。” 徐韧像个挂件,眼巴巴瞧着秦洛杉。 秦洛杉看着秦悦:“父亲,我被山匪毒害,险些丧命,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药浴的法子续命,现在父亲要罚护主的徐韧,就是罚女儿,想必父亲早就看女儿不顺眼,那何必麻烦。” 秦洛杉跪下,神色倔强,眼里盈着泪:“父亲,今日就打杀女儿。” 她从家丁手中扯出鞭子,双手呈上举过头顶。 “你威胁我?”秦忠不觉感动,反而满心厌烦。 秦洛杉轻笑,眼针似刺向秦悦:“洛杉只是不明白,二哥安插人在洛杉身边,我的言行举动都在二哥眼皮下,我不过是为保命,不敢放有贰心的人在身边,何以叫父亲芥蒂至此?” “难道女儿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父亲便开心了?” “你大胆!”秦悦一把扯过鞭子扔在地上,力气大到秦洛杉身子摇晃一下。 她瘦弱的蝴蝶骨兀自凸出,脸色发白看着秦悦。 “桃春她是放心不下你,如何就有了贰心,”秦悦握着鞭子,满脸失望,咬牙切齿道,“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之重,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洛杉忽而笑了,她突然很庆幸,自己不是秦悦的亲女儿。 “爹,你要为儿子做主,打杀这个贱婢。”秦晟得意洋洋接嘴,眼毒蛇般盯住秦洛杉。 “三娘纵奴伤人,拉下去关禁闭,抄写金刚经十遍,”秦悦脸在烛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芒,吐出一句,“奴婢徐韧,仗杀。” 第四十章 洛杉拜见祖父 “且慢。”秦洛杉喝道。 “父亲如此做法,不应该和祖父说一声吗,毕竟,”秦洛杉嘴角抽动,显得异样嘲讽,她挺直腰身,“祖父才是一家之主。” “你……”秦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她鼻尖,“你是我的女儿,我想杀便杀,岂需过问旁人?” “是吗?”秦洛杉呵呵冷笑起来,她忽而向黑暗处行礼, “洛杉拜见祖父。” “你莫要故弄玄虚。”秦悦惊得睁大眼睛,慌忙起身。 其余四人也惊得起身,齐齐往浓厚夜色中望去。 结果发现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垂着落叶卷过。 等他们羞恼回头,只看到秦洛杉嘲弄的双眼,好像镜子照出众人的色茬内荏。 她单手拉起徐韧,头也不回离开了正厅。 竟没人敢拦。 秦悦气得脸色铁青,不断念着“反了反了”。 “父亲。”秦晟犹疑瞧她。 “等你祖父回来再惩治她。”秦忠满心厌恶,又无可奈何,“我便不信你祖父会袒护她至此!” 此时秦忠已经从苏亮府中出来,悄悄上了软轿,在回秦府的路上。 外面月光漆白,秦忠面上无多余的表情,放下马车帘子。 他苦笑一声——自己当年一手提拔了苏亮,可谓自己的左膀右臂。 可现在自己自断臂膀,他又如何好受! 方才他进府后发现府中尽是缟素,苏亮的正厅摆着副漆黑的棺材。 苏亮穿着寿衣,为自己斟茶。 秦忠稳稳接过,面无异色。 “秦光禄来此,某是真感激,”苏亮捋着胡子,“可是来见苏某最后一面的?” “你也可以不死。”秦忠注视着曾经的下属,神色平静,“改天换日,本是定律,你何必……” “哦?”苏亮看着秦忠,声音不高,却似惊雷砸在秦忠面上。 “你是完全将先帝抛之脑后了吗?秦司空,你这样对得起先帝吗!” “对得起我吗?” 司空是秦忠在前朝的职位,如今听苏亮一提,秦忠有种恍若隔世感。 苏亮眼眶红了,他一拍桌子,茶碗俱碎,水湿了秦忠一裤脚。 “我已对不起先帝,不能再对不起我的家人。” 秦忠慢慢道,他眼底似经历过风雨的幽谭,很快平静。 “蛮蛮!蛮蛮。” 秦忠忽而扯着嗓子大喊。 一个扎着双马尾小辫的女孩飞似从后院跑出来,啃着驴打滚奶声奶气:“秦伯伯,你怎么这么久没来看蛮蛮了。” 秦忠满脸慈祥,将苏玉抱在怀里,边逗笑着边看向苏亮:“怎么吃得满身都是,羞不羞。” “我告诉你爹爹偷偷哭了一夜,还不如蛮蛮呢。”苏玉立刻答道。 眼见独女被秦忠抱在怀里,苏亮惊得手攥紧,恍若当头一棒。 可很快逼自己平静下来,他咬着下唇,逼自己强笑:“蛮蛮,你去里间和嬷嬷玩,爹爹在和秦伯伯谈事情。” “不要!”苏玉很坚决将头埋在秦忠颈窝,“蛮蛮要和秦伯伯玩。” “我知道你已经将生死抛之脑后。”秦忠摸着苏玉细嫩的脖颈,轻笑了声,“可是孩子你都能舍下吗?” 秦忠微笑中藏着无限阴寒:“别忘了苏亮,你是我提拔上来的,你做过什么我一清二楚。” 他掏出封奏折:“明日按这封新折子上奏,我们还是一家人。” “走。”苏亮无力跌坐回座位,嘴角抽搐看着秦忠道。 秦忠将孩子递给下人,叹了口气:“你是聪明人,当初你拼命拜在我的门下,受了我不少好处,我亦很看重你。” “以你的资质,封官拜相岂是难事?而今陛下任人唯贤,你若真心归顺,他定重用于你。” 秦忠拍了怕苏亮肩头:“今夜我还要去找别人,你不做也会有旁人做,可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秦忠说完,头也不回出了苏府大门。 秦忠不怕自己打动不了他。 因为自己还给苏亮留了份大礼。 可当他回府,就听闻秦洛杉又出事了。 他本是眉头一蹙,不甚开心。 可听明白事情原委后,他又叫来秦悦。 “把三娘和二郎,还有那两个奴婢都带到正厅。”秦忠深深看了眼二儿子,“你也去。” “是。”秦悦睨着秦忠铁青的脸庞,还美滋滋的。 “这下秦洛杉可是惹到老爷子了。”秦悦心道。 不知为何,秦悦对这个女儿半点也提不起喜欢来。 甚至还有种危机感如影随形…… 正厅,秦悦坐在秦光幽身边,这位不断睨着自家弟弟脸色,讨好问道:“二弟,可是发生了什么?” 秦悦不耐烦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光幽尴尬缩回脖子,现在他赋闲在家,自己都觉得低人一头。 秦忠先问:“桃春是哪位?” 桃春媚眼如丝:“桃春在。” 秦忠:“拉下去,打三十大板,发卖出府。” 桃春登时软了身子瘫软在地,凄厉哭喊起来,“老太爷,我冤枉啊。” 秦忠怒道:“挑唆主子内战,私相授受,贱婢你有什么冤枉的!” 秦晟坐不住了,跳起来奔到桃春身边:“祖父,孙子觉得你未免太有失偏颇。” “哦?”秦忠眯眼,老眼闪过丝趣味光芒,“光顾着罚她,忘了罚你了。” “二郎失德纨绔,罚禁足三月,削减三个月月例,打十大板子。” “父亲!”失去个床伴是小事,只是这十板子,可是叫他慌了神。 “爹!十板子会打死我的,你快劝劝祖父啊。” 秦晟爬到秦悦脚下,急促哀求道。 秦悦心里如有火灼,按耐不住起身,刚要说话就被秦忠一个眼刀扫过去。 他心中胆寒,登时又坐了回去。 看了看儿子,还是忍不住开口:“父亲,此事并非一人之错,依儿子来看,不如将那徐韧打上二十大板,发卖出府最为妥当,桃春毕竟是从小养在府中的,纵使有小错,不若罚到厨房悔过个一年半载,就够了。” 秦忠盯着秦悦许久,直到他后背冷汗直流,秦悦不禁掏出帕子擦了擦鬓角。 “老二,之前让你管家,只是因为老大脸皮薄,而你又可劲儿想当这家主。” 第四十一章 杜恭孝的关心 秦忠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指着秦悦鼻尖,万分失望道:“本以为你这些年会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一样的女人头脑,你看这几个孩子叫你养成什么样了!” “这样下去我怎么继续把秦家交在你手里。” 秦忠说这话时,眼盯着老大秦光幽。 秦悦暗自咬紧牙关,梗着身子:“是,父亲。” “自己下去好好想想。” 秦忠摇头,忽而转头问向一旁的秦洛杉:“现在是几时了?” “禀祖父,子时了。”秦洛杉恭敬回道。 “都回去睡罢,我也倦了。”秦忠摆摆手。 他忽而望向苏府方向,眼底神色暗涌。 子时末,针对苏府的屠杀已到了末尾,苏亮抱着女儿躲在地窖里,目光喷火瞧着那些人:“你们是谁?” 杀手蒙着面,狞笑:“取你的命的人,苏亮你个叛徒,你死有余辜!” 说着那人要下手,苏亮抱着孩子狼狈一滚,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好悬被官府的人来救下。 “苏大人,苏大人你怎么样?”官府的人看着几乎被屠门的苏家,不忍再看。 苏亮扑倒在尸体旁。 “钰华,是我对不起你啊,你跟了我十二年,为我生下蛮蛮,我却害得你……” 他不断喃喃,眼中几乎流出血来。 那些人一定是那些前朝老臣派来的——他们看似团结,实则最是内斗。 不少人觉得苏亮没有像秦忠那般隐退,反而恬不知耻干着他的四品官。 认为他就是没有骨气,可谁知道苏亮心中的苦——他上有老下有小,娘子身体不好常年吃药,自己如何能隐退? 他一边坚持着自己的原则,绝不谋升迁,只挣个保命钱,一边受着前朝老臣集团的排挤。 “他们就是见不得我好。”苏亮喃喃。 “什么?”官府的人问。 苏亮兀自大笑起来,只是笑声在废墟中回荡更显凄寒。 他也曾恬颜想融入前朝文官集团,遭遇的也只有冷眼以对。 他还曾为此郁郁许久。 现在他们定是看秦忠来找了自己,担心自己答应秦忠,此后朝廷更没了他们的位置。 “是我的愚忠害了你。” 一滴晶莹泪珠自苏亮脸颊滑落,落在刘氏青白的面上。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苏亮眼底闪着复仇的火焰,他将哭嚎不止的女儿带到幸存的书房里。 将女儿放在腿上,苏玉哭闹着:“爹你在干什么?” “爹要写奏折,蛮蛮,你以后无需羡慕旁的小孩,爹一定爬得比谁都高,爹会给你最好的姻缘。” 苏亮抱着女儿,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一个劲儿地说。 他猛然吐了口血出来,洒了奏折满页。 他换了张纸,写到了天空露出鱼肚白…… 后半夜,秦洛杉在秦府看到天边滚滚黑烟,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 “今日秦忠的态度好生奇怪。” 她思衬着,想了许久也没想通。 后来还是在见到杜恭孝时,他告诉自己,尚书右丞苏亮疯了。 他写了封足有万字的奏折,弹劾朝中二十七位官员。 涉及三省六部,上至三品,下至七品小官。 而这些人,全是前朝老臣。 秦洛杉着实吃了一惊,又想到秦忠曾暗地里去见过苏亮。 当天夜里苏府就被灭门,没过几天苏亮就来秦忠府上,认了秦忠的干亲。 秦洛杉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乃至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 “怎么?”杜恭孝看着她,俊美剑眉微蹙,像是能刺破她心里那般。 秦洛杉稳稳放下茶杯,只是脸色着实苍白。 “没事。”想到看似与世无争的秦忠下起手来竟如此狠辣。 秦洛杉莫名一阵反胃。 杜恭孝点了两碗冰桂花乳酪,徐韧埋头吃得美滋滋,杜恭孝则将眼移向心不在焉的秦洛杉问: “你刚才同我说,昨夜你父亲秦悦想罚你将阖府上下都惊醒,可那时已是入夜,官员早就散了朝会,你祖父竟不在家?任他那般为难你?” 杜恭孝缓缓给秦洛杉注入五分满的热茶,眼柔和地看向她。 秦洛杉心里微妙一动,察觉到他在套自己的话,故作慵懒道: “祖父本是睡着了,是徐韧将他喊醒,不然我如何得救?” “哦……”杜恭孝意味深长看她。 这时秦洛杉咳嗽不止,拿帕子掩住嘴,好容易止住咳嗽,她神色疲倦抬头: “若是没事,我要回府了。” “我送你。”杜恭孝探究看她。 “不必了。”秦洛杉冲他挑起一抹笑,“今日是我宴请你,算是谢你上次陪我逛早市。” 她亲手给他斟了杯顾渚紫笋,氤氲茶汤中秦洛杉发觉他在盯自己。 “怎么?” 秦洛杉好奇。 杜恭孝忽而伸出手,欲要揩上她唇角。 秦洛杉下意识躲了下。 茶汤几滴烫在杜恭孝白皙手背上,他手依旧没缩回去。 “你唇怎么这么白,”杜恭孝蹙眉,他叫小二拿来铜镜。 镜中女子虽画着全妆,因为刚才喝茶,没有了口脂的遮掩,镜中女子唇白如纸,眉间甚至有丝阴郁死气。 “哦。”秦洛杉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一茬,一时语塞。 若是之前她巴不得叫杜恭孝知道她有多惨,可是现在,不知怎么对着他关切的目光。 她说不出自己每一次药浴都痛不欲生,更说不出她命不久矣。 许是心境变了。 她只是挤出抹笑:“出门太匆忙,没揩匀口脂罢了。” “我们走。”秦洛杉戴上锥帽,面纱掩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忧郁。 她带着徐韧,对杜恭孝微微福身。 杜恭孝亦是拱手回礼,他起身送二人到楼下。 “白青送送秦小姐。”杜恭孝吩咐。 白青提剑,客气伸手:“秦小姐请。” 徐韧跟在秦洛杉身后,像个炸毛的小狗。 白青看着她一翘一翘的头发,真的忍俊不禁。 徐韧忿忿回头,只见白青看着自己笑,手中剑柄嵌着紫宝石,耀眼夺目。 “好漂亮的剑。”徐韧失神。 秦洛杉上马车了,徐韧连忙跟着上去。 杜恭孝站在路口,眼一直随着秦洛杉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第四十二章 求他 “白青。” 杜恭孝回去后面对眼前一桌珍馐,他没了丝毫胃口。 “你坐着与我一同吃点。”杜恭孝看白青,“今日见她,我今日验证了我的猜测。” “苏亮被屠门的幕后黑手是……” 杜恭孝用指头蘸水写了个“秦”字。 白青问:“主人你从何得知?” 杜恭孝笑:“那些前朝老臣个个如惊弓鸟,自顾尚且不暇,怎么秦忠前脚去苏府,他们后脚就杀人灭门?” “况且,秦洛杉今日神色慌张,”杜恭孝修长手指点着茶碟,若有所思道,“加上我们也并没得到消息,前朝那些老臣近来忙得内斗,哪有时间精力对付苏家……” 白青点头:“暗楼消息灵通,若有什么我们确实能第一时间知道。” 杜恭孝叹了口气:“只怕纸终究包不住火。” 白青:“主人所言极是,苏亮迟早会发现真正的敌人就在身边,到时候秦忠怕有大麻烦。” 杜恭孝:“你这两天夜里多去几趟秦府,我总觉得她还有事瞒着我。” “公子何必对她如此上心?”白青半打趣半认真问。 杜恭孝别过脸,眼睫忽闪几下,阳光抚着他俊朗眉眼,他薄唇微动:“你猜?” 秦洛杉上了马车,发现自己胳膊上的青紫斑点淡了些。 “回去与我准备药浴。”她吩咐徐韧。 徐韧托腮幽怨:“小姐,你每次药浴都要我一人看着,我属实看不来。” “你要不要再买几个奴婢,或者我看咱们府中很多奴婢都争抢想伺候你呢。” 秦洛杉不说话,她想到胎记也有点心烦——就是因为药浴时间长,颜料根本挂不久。 他们都想揭穿自己的假身份。 秦洛杉猛然有种孤狼环伺的无力感。 “不如就叫他们发现算了。” 秦洛杉喃喃。 “发现什么?”徐韧接话。 “发现我是假冒的。”秦洛杉半真半假笑道。 霎时马车里寂静至极,徐韧定定看着她。 “真的吗?” “真的。”秦洛杉拉着她看自己脖颈处的胎记。 “就是这个。”秦洛杉轻声,“画上去的,时间长了会褪色。” 风吹起布幔,金色的阳光洒满马车,映明秦洛杉的根根发丝。 徐韧眯眼看了她一会儿,马车浮浮沉沉,她身子软下来,不请不愿道:“那还是我伺候你药浴罢。” 她叹了口气,人小鬼大的模样。 二人相视一笑,徐韧瘪瘪嘴,嗫嚅着:“反正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秦洛杉稍暖,心底有了底,她也略平静下来——现在还没到掀桌的时候。 她还得忍。 她将手搭在窗框上,无意间指尖击打着窗棂。 秦洛杉本想忍气吞声,奈何总有人恣意挑衅——她回府时,看到秦晟失魂落魄从外面跑进来。 他半边脸流着血,和奴仆吵着什么。 秦洛杉冷眼看着他,蓦然对上他如同饿狼般的眼神。 “三妹,你可有钱?” 他突然冲过来,死死攥住她胳膊,咄咄逼问道。 “干嘛!”徐韧想挡在秦洛杉身前,却被秦晟一脚踹中心窝子。 他见状还要去打。 “你要干嘛?”秦洛杉挡在徐韧身前,“你当着我面打我的人?” “干嘛?”秦晟像个饿疯了的野狗,拿手几乎戳中她胸口,“你那么有钱,老太爷那么宠你,你连一点都不愿意帮我。” “你也配做我的妹妹?你也配做秦家人?” 秦晟的唾沫星子溅了秦洛杉一脸,他尤不解恨,就要冲进秦洛杉的房间里。 秦洛杉纵使聪明,也没办法和疯狗作对,可房中有她平日写的一些书信和调制胎记的特用颜料,决不能叫他进去。 她登时慌了神,大喊来侍卫。 奈何那些人都不敢惹秦晟。 眼见秦晟闯进了屋子。 秦洛杉忽然想到一个人,她俯身和徐韧说了几句。 徐韧立刻飞也似地冲到南院,拍响秦川房门。 秦川很给力,青白的脸上挂满汗珠,他抱住秦晟的腰把他推了出去。 可秦晟看着自己病恹恹的大哥,酒气上脸,怒上心头。 不仅丝毫没给面子,竟然甩了自己大哥几个嘴巴子,秦川被打得无力瘫软在地,这件事才算彻底闹大。 奈何秦忠和秦悦都上朝去了,家中没有主事的,府中奴仆大眼瞪小眼,最终选择眼观鼻鼻观心。 此事最后是惊动了大伯秦光幽,他好说歹说才把秦晟拉走。 秦晟好歹没昏到给大伯两个嘴巴子,总算离了西院。 那时秦洛杉站在院子里,天色已晚,院子里像蒙上了层暗紫轻纱,秦晟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忽然诡异冲自己笑了下。 他伸出一只手。 上面沾满鲜红朱砂——那是她用来伪造胎记的。 秦洛杉霎时后背汗毛倒立,心脏砰砰狂跳——就听见他路过自己,清清楚楚说了句: “你等着。” 等秦晟离开,秦洛杉才冲进房间,里面凌乱一片,还好她一些锁在盒子里的信件秦晟没来得及发现。 那里有她和秦向晚,如娘,与杜恭孝的信件只有一封。 是她上次邀请他去酒楼吃饭。 杜恭孝回:“善,吾做二层临窗座,恭候佳人来。” 秦洛杉面无表情将书信点燃,字迹逐渐扭曲成灰烬。 秦晟要对自己动手了。 次日,秦洛杉穿上最朴素的衣服,戴上锥帽,直接去了杜府。 正逢官员下朝。 杜恭孝回府时,看到一顶秀丽的小轿停在杜府外。 他心尖一动,随后看到一只素白的手掀起帘子,露出秦洛杉清丽含笑面孔。 他下马上轿,连朝服都没换,就上了轿。 秦洛杉拿手托着腮,开门见山道:“我想弄死秦晟。” “为何?”杜恭孝眼角含笑。 秦洛杉面无表情:“他发现我的假身份了。” 杜恭孝:“他想看就叫他看,你就露出点诱饵,等鱼儿上钩不是。” “是。”秦洛杉闷闷道,忍不住道,“万一他要对我不利,我打不过他……” “不会的。”杜恭孝平静道。 她压下欲言又止,只撩了下眼皮。 “你走罢。” 杜恭孝唇动了下,忽而笑了。 “回见。” 他下了车,仪态仍旧风雅。 第四十三章 家主我有何不能当 “就知道男人靠不住。”秦洛杉将身子靠在马车后窗处,凉风一小股一小股的抚着她的眼,鼻。 “还得靠我自己。” 秦洛杉忽而自嘲笑了下,只是心里凉飕飕的,却挺轻快。 杜恭孝回府时脚步都轻快许多,白青从府中迎出来:“主人何以这么开心?” 他一手抱着长毛异瞳猫,一手拿着扫把,俨然居家好男婢模样。 杜恭孝坐在桌旁,从白青手中接过猫儿,抚弄着。 眼见那高矜的猫儿舒服得眯了眼,将头埋在他怀里撒娇。 杜恭孝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只拿手搔着那猫的下颚:“洛杉来找我了。” “他二哥秦晟怀疑她,你多带几个人看着秦晟,必要时可以动手恐吓下。” 杜恭孝的眼深似幽谭,“别叫他一天吃饱了闲着没事乱咬。” 秦洛杉回府,发现秦悦和秦忠都在府中。 彼时天刚刚擦黑,秦洛杉刚想动手,徐达派人给自己送来了张字条。 “三天前,老爷子(秦忠)从密库里拿出五千两白银,下落不明,看过即焚。” 秦洛杉刚将字条烧掉,后脚秦忠就叫自己去了他房间。 秦忠微笑:“你今日与杜家二郎见面了?” “是。”秦洛杉想起杜恭孝与自己说的话,心中笃定苏家的事秦忠是幕后黑手,那银子是用来买凶杀人的,对答也就多了几分警惕。 “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秦忠微笑。 “是,祖父,”她笑道,“可您年岁已大,洛杉想帮您分担。” “有些事你操心不着。” “可也是我与秦如谦搭上的线。”秦洛杉话到即止。 秦忠面露阴鸷,喝了口茶:“所以呢?” “洛杉会竭尽全力帮助咱们家人,也希望祖父对我莫要隐瞒。”秦洛杉斗胆道,直视秦忠双眼,“府中少了五千两白银,并未记录到账本上,祖父,您拿这笔钱做什么了呢?” “你与谁查到的?”秦忠身子后倾,看似闲散,可眼暴露出他的不满。 秦洛杉微笑:“世界总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秦忠暴怒前一刻,秦洛杉“扑通”跪下:“祖父,洛杉一心为了秦家,绝无贰心,若是祖父不信洛杉,大可杀我后快,若祖父信我,请莫要欺瞒于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洛杉心如擂鼓,鼻尖冒出细汗,可头顶的秦忠死了般无声无息。 秦洛杉来到秦家,如此尽心尽力,绝不仅仅是为了自身荣华,她想要的是秦家家主的权利。 她要成就秦家,也要叫秦家成就自己。 所以在这一步上,秦洛杉不能退。 秦忠看了自己孙女良久,轻飘飘落下一句:“难道你还想当家主不成?” 秦洛杉后背绷紧,嘴角却落下一个如释重负的笑——秦忠听到她这种欺上瞒下的话语,竟然还没把她拉下去打死。 她就已经成功了。 于是心烦意乱的秦忠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嗓音蓦然尖了起来: “你以为给刘达点好处监视我举动,就能来威胁我了,你那点小聪明简直可笑。” 秦洛杉连忙跪地磕头,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不含糊:“大哥病弱,二哥狂浪,洛杉想不出今后府中会成什么样子。” “洛杉就算暗中掌权,也是为秦家好,为了秦家的香火不断。” “可你是女子。”秦忠冷冷道。 秦洛杉微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前朝尚有女子为帝,不过是家主,洛杉有何不可当?” 秦忠良久没有说话。 “祖父能撑起秦家,我亦然。”秦洛杉道,“求祖父给洛杉这个机会,洛杉愿意为了秦家上下出力。” “你走罢,今夜的话,不要叫第二个人听到。”秦忠呵呵冷笑。 秦洛杉没动:“苏府之事,祖父不告诉我,洛杉亦会知道真相。” “洛杉只是想知道,您为何那么做。” “为何?”秦忠冷淡看了她一眼,忽然笑起来,“苏亮是个人才,我想留住他。” 不知为何,秦忠在笑。 秦洛杉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后来秦洛杉听说秦忠给苏亮万千礼遇,不仅赠其金银,帮其重修宅院,还利用自身关系,搞了十副上好的金丝楠木,送苏家人最后一程。 感动得苏亮热泪盈眶,几乎要对秦忠跪下。 秦忠:“以后咱们是一家,何必说两家话。” 那时秦洛杉就在一旁冷冷看着。心里不住冷笑。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那晚,秦洛杉从秦忠房里出来后,秦洛杉与秦晟擦肩而过,他的眼神阴寒至极。 自己想掌权,得先叫府中的人服自己才是。 秦洛杉决定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秦晟。 后半夜,府中还是一片静谧,连狗都蜷缩着尾巴睡熟了。 “来人,预备药浴。”徐韧急匆匆奔跑在庭院里,慌得跌了一跤。 婢女们交头接耳:“听说这次小姐毒发得厉害,口吐白沫。” “可不是,我刚一摸,那手脚凉得和死人一般。” 她们唏嘘着。 就在此时,输得两眼发绿光的秦晟,骂骂咧咧,边走边摸着屁股回来了。 觉得自己今日手气不好,是因为日子不吉利,因为想睡的婢女来了月事,冲撞了财气,因为一切的东西。 他听到婢女的话,脑袋立时灵光起来,随后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道怎么这么倒霉,就是秦洛杉这个贱人害得。” 秦晟赶到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看到秦洛杉那屋子紧闭房门,水汽萦绕。 “我倒要看看我这个妹妹是不是真的。” 秦晟抬脚就要踹门,一副旁若无人模样。 旁光却看到徐韧笑嘻嘻走来。 “二公子好。” 她竟是冲自己行了个礼,就施施然走开了。 留秦晟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这贱蹄子怎么不拦我了。 他刚想踹门,又犹疑放下脚,忽感后背一阵酥麻从脚跟到脑后。 “原来如此,定是那贱蹄子两个密谋,有了防备,她们下套给我钻呢。” “我才不会那么蠢。” 秦晟立马缩回手,不甘心看了眼房间里的倩影。 灯火影绰,映出秦洛杉的倩影,勾得人心痒痒的。 第四十四章 做套 秦晟眼里闪过些许淫邪念头,他舔了舔上下唇。 若是她不是自己妹妹,那副身子也不是不可以拿来玩玩。 只是有些瘦,可惜了…… 秦晟拖着脚步慢慢走开了。 秦洛杉心里松了口气,她脖颈后面的胎记已被水氤氲成模糊一片。 “这画上去的胎记虽用的上好朱砂,可最多一刻便会消融。” 秦洛杉想着,反而越发肆无忌惮泡在药浴中。 饵已备好,坐等鱼儿上钩了。 南院,秦川刚吃过最后一回药,他紧蹙的眉头上染着经年的愁苦。 “大公子的身体近来可好?” 守夜的穗环问嬷嬷。 “近来天气热起来,公子老出虚汗,其余都还好,这是今夜的最后一回药了,然后公子就可歇息了。” 照顾秦川数十年的老嬷嬷眯了眼答道,她两鬓花白,热得满脸是汗,还是紧盯着炉子。 大公子从娘胎里就弱,连老爷也不重视,只有这个丫头关切他身体,三天两头来问。 “我去端给大公子。”穗环笑眯眯道,转头却往那药盅里放了点蒙汗药。 秦川喝下后,立时鼾声大作。 穗环语气欣慰:“公子难得好眠,嬷嬷就莫要叫旁人惊扰他了。” 嬷嬷因此插上了门。 这下这个秦川不会坏二公子好事了。 穗环从南院出来,飞也似奔到东院。 “二少爷……” 她将此事告诉了秦晟,脸上挂着丝娇羞,“那老嬷嬷还叫我给给大少爷当通房。” “哦?”秦晟心不在焉问,眼瞥她,“你答应了?” “我可是少爷你的人~桃春走了,以后就让我代替她的位置可好。” “走开走开。”秦晟起身,将她抖落在地。 穗环看着秦晟背影,眼中谄媚霎时变成冷淡。 “什么东西!”穗环抖抖身上的土站起来瘪嘴。 这边近天明,侍卫开始换班,秦晟迫不及待奔到西院,他偷偷摸摸,舔开秦洛杉那屋的窗户纸定睛一看。 秦洛杉泡在浴桶中背对着他,青丝如瀑,露出半截肩头白若凝脂。 秦晟心急如焚,左等右等,她就是不掀开头发。 这是外面传来响声,他慌得跳进后院花丛里,等人走了又爬出来。 发现刚才的破洞竟然被堵住了。 恨得他牙根发痒。 没办法只好用力用舌头舔软,好用手戳开。 就在他努力,终于将指头伸进去时。 一重物钝钝砸在他指尖,痛得秦晟几乎叫起来,鼻涕眼泪唰地流下来了。 可他偏不敢声张,想抽回指头,奈何被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攥住,里面传来秦洛杉恍若银铃般的笑声。 秦晟的手指本就粗壮,几番要扯出来,奈何秦洛杉不放手,又将其拉出来。 几番挣扎摩擦,手指肿得像根红萝卜,指根磨出了细细的血。 痛得秦晟指头发麻,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一使劲,将整个窗户挣得一震,几乎将整个窗棂卸下来。 秦晟抱着自己的指头,直跳脚。 就在此时,他透过那个小洞,看到风吹起秦洛杉垂肩的长发,后颈白净一片,什么也没有! 秦晟瞪大双眼,霎时觉得指头都不痛了。 “告诉父亲!”秦晟满脑子都这个念头,撒丫子往秦悦院子跑,进去就砰砰敲门。 秦悦套上睡衣,困惑看着自己儿子,待他听完秦晟的哭诉,像受了当头一棒。 “女儿不是自己的亲生的。” 这想必是很多男人的噩梦,现在也轮到自己头上了。 秦悦不由得身子一摇晃,他担心秦忠承受不住,严肃扫视左右:“不许去告诉老太爷,二郎你随我去。” 秦晟鲤鱼打挺起身,目光炯炯:“是,父亲。” 他像个警犬,盯着秦洛杉就去了。 二人不到一刻便赶到西院。 怎知秦洛杉早已恭候多时了。 秦悦刚领着人到了西院。 秦洛杉就衣衫不整,哭哭啼啼奔出来,一头扎在秦悦胸膛。 “父亲,女儿不活了。” 她低头,长发散落,后脖颈的胎记清晰可见。 霎时秦悦任何呵斥的话哽在喉中,只是盯着那胎记出神。 还好。 秦晟如遭雷劈,怎么可能! 他方才明明看到秦洛杉脖颈没有胎记的。 “你脖颈的胎记还是没变,和你母亲的一模一样。” 秦悦喃喃,话里带了几分庆幸。 秦晟眼眸一厉:“骗子这一定是她画上去的。” 秦晟说着扯过秦洛杉,用手粗鲁蹭着那处,奈何半点也不褪色。 那片红色就像长在秦洛杉后脖颈上。 秦洛杉被他揉的嘤咛一声,泪光闪闪看着秦悦。 “父亲,哥哥这是在干什么!” “好了二郎!”秦悦呵斥住二儿子。 秦晟还算不死心,脑袋一转大叫:“有水,泡水她就现了原形!” “二哥哥,你乱说什么,”秦洛杉大而清澈的眸子望向他,嘴角笑意几乎掩不住。 阖府上下都知道秦洛杉刚药浴过三个时辰,她的头发甚至还湿哒哒往下滴着水。 “好了,你莫要再闹。”秦悦确认了自己女儿是自己女儿,现在只想一味和稀泥,“都回去睡罢。” “等等父亲,方才有贼人欲加害洛杉。”秦洛杉扫了眼密麻人群,讲出她方才药浴,却被人戳穿了窗户纸。 “洛杉,你莫要不懂事,深夜叫阖府上下与你一同胡闹。” “有关女儿青白,父亲不查,莫不是心虚?”秦洛杉眼中仍是无辜,可眉梢微挑,“我明明看到了二哥哥手指伤了,几次三番偷看我沐浴的就是二哥哥。” “父亲,二哥哥到底为何如此做。” 所有人目光投向秦晟。 他下意识将手指藏到身后,可藏不住血滴滴流下。 “难道是我冤枉了二哥哥?”秦洛杉喝道,“所有人举起双手!” 奴仆们下意识照做,一双双粗糙或细腻,黝黑或白净的手,都是完整的,毫无伤痕。 “二哥哥,可否也能让我看看?若是没有伤,洛杉听从二哥哥发落。” 秦晟说不出半句话,急得目眦欲裂。 特别是无数奴仆,不断将眼神投向自己,其中满是犹疑。 第四十五章 秦晟狗急跳墙 秦洛杉笑了声:“父亲……” 她刚要开口,就被暴怒的秦晟冲上来来一把推倒:“贱僚人,你莫要辱我青白!” 秦洛杉本就身子弱,身子磕到花坛,痛得当时直不起腰来。 “莫要动手。”秦悦拉住儿子,只是看秦洛杉的眼神却没有几分爱惜。 “二郎你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喝醉了才扣窗户纸玩的。”秦悦沉思许久,发问。 秦晟乐得点头,挑衅看着秦洛杉,他拱手:“自然是如此父亲!” 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怎么回事!”秦忠远远喝道,快步往这边走。 真是不见其人便闻其声。 秦悦瞳孔微震,压低声音急道:“谁把老太爷叫来的!” 原本昂首挺胸跟在秦忠身边的徐韧闻言,立刻躲到秦忠身后。 “怎么?我是死了,府中上下的事都不用我管了?” 秦忠举起拐杖作势要打秦忠,慌得秦忠连忙低头,拐杖拐了个弯“啪”地打在秦晟腿弯。 疼得秦晟身子一颤险些栽倒。 没想到接下来秦忠做的事,叫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简直是胡闹!”秦忠气得胡子发颤,“看你妹妹洗澡,你也真是个人!” 他毫不留情,派身边老奴扇了秦晟十几个嘴巴子,啪啪啪如同放炮仗。 秦晟两颊肿胀如猪头,最后只好跪下呜呜咽咽哀求秦忠别打了。 “你管不管得好你儿子?”秦忠深吸一口气,看向秦悦不耐烦道,“若是管不好趁早送到边疆从军,我们大家都省心。” 秦悦脸色越发阴沉,心疼地把秦晟扶起来,一句话不说。 秦忠指着他鼻尖:“你也是老二,你如此偏心你二儿子,难道是觉得我偏心于老大?你要在他身上弥补自己?” “不然你家老大常年病得哼唧唧,你如何放任不管!” 一语中的! 秦悦像被人淋了盆凉水,通体发凉,强撑着扯扯嘴角:“怎么会,父亲?” “不是最好,不然这秦家都要败坏在你身上。” 秦忠冷哼一声提醒道。 秦忠:“洛杉,今日这事你想如何解决?” 秦忠虽心机深处,可也是高门之后,讲究礼法,最恨爬墙扒灰之事,今天差点叫秦晟气昏了头。 “洛杉只想二哥哥今后不要为难洛杉。”秦洛杉低着头,一副乖顺模样。 “没了?”秦忠蹙眉,显然不相信秦洛杉就此善罢甘休。 “还有就是洛杉近来治病,耗费不少草药,洛杉听闻二哥手下有药铺,不知能不能分洛杉一间。” “是,这是自然,”秦忠点着头,看着秦晟,“我记得你手下还有座丝绸成衣庄子,也一并过给洛杉,全当你这哥哥对妹妹的赔礼。” 秦晟闻言呜呜摇头。 秦忠一眯眼睛:“不愿意?” 秦晟不敢动了,用求救眼神看向秦悦。 秦悦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看向秦洛杉:“老二手下有两间药铺,你就拿靠近承天门的那一间,我再从账房拿五百两白银补给你……” “给她城东那间。”秦忠不容置疑说道。 地上嘴都被打出血的秦晟这下心也在滴血了。 城东的药铺铺子面积大,若是好好经营,绝对比另一间有潜力。 “现在就回去拿地契,我要看着你们过继。” 对于自己儿子孙子的二两花花肠子,秦忠由衷感到厌烦。 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等签完字,按完手印,秦晟瘫软在地,目光无神,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赶走秦洛杉,叫她把钱都吐出来,没想到现在连损失两间铺子! 一年盈利至少少了千两。 秦晟一时无法接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洛杉回房,脖颈后画出来的胎记依旧鲜艳。 徐韧走过来,她稚嫩掌心有道深刻伤痕,血刚刚凝固。 “朱砂混血,果然牢固。”徐韧一副邀功神色,只是唇苍白了几分,“是不是多亏了我。” 秦洛杉摸摸她的头,轻叹口气:“以后有了铺子,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秦洛杉却不知道,秦晟失魂落魄回房后,白青带着人早藏在角落恭候多时了。 月光映明白青冷峻眉眼,他微微动了个手势,其余的人立刻将秦晟按住,将他困成了砧板上的鱼。 秦晟拼命挣扎,险些将四肢挣断,也无济于事,他呜呜涌出了泪。 蒙面的白青把玩着刀,夹嗓子变着腔调说:“秦公子,以后不该惹的人别惹,记着这句话。” 秦晟汗如雨下,疯狂点头。 白青拍了拍他的胖脸,刀尖在他喉咙前耍着,差点给秦晟吓尿。 猛然一刀扎进秦晟大腿,霎时血流如注。 秦晟翻白眼,奈何嘴被布条堵住,眼睁睁看着血急速飚出来。 他痛到几乎要晕过去,下身湿了。 “下次再犯,就挑断你的脚筋腿筋,让你爬着走。” 白青阴森森一笑,随后抬头环顾左右,低声:“走。” 几人如同影子,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杜府深夜,芙蓉花在夜露中垂香,杜恭孝穿着白色里衣坐在桌边,他单手持古籍看得入迷,神色平静。 白青回来复命时,杜恭孝抬头看他:“给他点教训就好,没留下把柄罢?” “我办事主人放心,绝对查不到我们头上。” 白青微笑,他手中剑柄上的紫宝石折射出耀眼光芒。 “太张扬了你的剑。”杜恭孝蹙起眉头,过了会慢吞吞道,“没人看到罢。” 白青略微有丝不自然:“主人,三小姐身边的婢女看到了,属下不敢冒昧下手。” “她怎么看到的?”杜恭孝奇怪问道。 “那丫头半夜不睡觉,想爬墙头……” 白青扶额,颇为无奈,“而且那丫头好像对三小姐有贰心,主人可要提醒三小姐?” “叫她自己处理罢。”杜恭孝并没选择多管闲事。 在白青等人离开后之后的一刻钟内,就有奴仆发现了躺在血泊中的秦晟,尖叫声响彻秦府。 与此同时,徐韧钻进秦洛杉被窝里,抖成一团筛糠。 “怎么了?”秦洛杉将徐韧拔萝卜般从被窝里掏出来。 第四十六章 收拾掌柜的 “小姐,有人来杀秦晟那个狗东西了,”徐韧的眼在黑暗中显得大又亮,咽了口口水,“我看到了他的剑柄,嵌着紫宝石,很醒目。” “是杜公子身边的侍卫,叫什么来着?”徐韧眯眼,一时想不起来。 “白青。”秦洛杉接话,她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徐韧,去外室睡觉,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秦洛杉轻声。 “你这个时辰又不睡觉干什么?”秦洛杉忽而想起来。 徐韧不答话,装睡打起了呼噜。 秦洛杉早上起来,得知秦晟腿筋险些叫人挑断,几乎丢了半条命。 好在秦晟在外的仇家不少,大家都认为是他行为不检点,遭人报复了,没人深究。 秦晟要报官,秦悦和秦忠都不同意,害怕有人借机拿此事搞秦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悦得知此事后,劝二儿子安分一点,“你在外莫要张扬与人结仇。” 秦晟有苦难言。 可此后坐了半年轮椅的秦晟,看到秦洛杉,脸上总有股畏缩神色。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只有秦晟知道,自己心中对秦洛杉的恨意又上了个台阶。 “若是有机会,定要将她千刀万剐。”秦晟拍打着轮椅扶手,恨恨想着。 他认定是秦洛杉害得他如此。 白得两家铺子,秦洛杉先去了药铺。 药铺位置确实偏远,坐两匹马拉的车也要半个时辰。 下车后,秦洛杉在铺子前面张望许久,掌柜没有立刻出来迎接。 店面宽度长有八米,内宽也有五米,前殿后宅,铺子宽敞,就是看着十分冷清。 没有大夫坐诊,只有个自己和自己打叶子牌的店小二。 见秦洛杉进来了,也只是撩下眼皮:“有什么病?” 因为徐韧跟拳脚师父打习武,秦洛杉带的是秦忠新给她安排的丫鬟——雅华。 她为人安静机敏,之前是负责杂活的。 秦忠叫秦洛杉自己挑选,她一眼看中了在墙角修剪桃花的她。 秦洛杉还带了府上的大夫,好询问有关药坊的事,不至于受欺瞒。 小丫头雅华很衷心,立刻要出来护主,被秦洛杉一个眼神按下。 秦洛杉:“是我祖父近来头疼失眠,敢问小哥抓点什么药好?” “你问我?”伙计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看着姑娘衣着不凡,可对他的语气却如此客气,想必也不是什么高门子弟。 于是扣着手玩也不理她。 秦洛杉又问了一遍,他充耳未闻,直到雅华横眉:“我家小姐问你话呢!因何不答。” “问我做甚!”伙计将算盘往柜台上“啪”地一拍,“都是大夫开了方子来抓药,我又不是大夫。” “你什么态度?”雅华被吓了一跳,两眼蒙上水雾。 “你想要我什么态度?寒酸东西。” “你说什么?”雅华不可置信道,“怪不得这里没生意。” “你们不会来找茬的罢,快走快走,药还能乱抓来吃吗?”伙计昂着头。 秦洛杉皱起眉头:“你这是药铺,来人抓药怎么能往外推……” 伙计满眼不耐烦,抓起扫帚赶小鸡似的把两人往外赶。 秦洛杉还未来得及亮出自己身份,大门就“砰”地关上,险些把秦洛杉鼻子拍扁了。 “这家店的掌柜是谁?” 秦洛杉无可奈何问。 “好像是姓张,在附近的铜罗镇居住。”雅华立刻说。 “去找掌柜的。” 秦洛杉不想和这个伙计吵。 等她们带着掌柜来到寿康药坊,已是日头西斜,伙计还在门口打哈切,和东家王婶子调笑着。 见到秦洛杉两人,脸立时黑下来:“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和谁说话呢?”张掌柜从后面挪挺着肚子走来,闲闲剔着牙看伙计。 伙计一看到掌柜,像脊骨被打断了那般,点头哈腰迎过来:“掌柜的,您今日如何得空了?” “去去去。”掌柜一脚踹在他心窝,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连东家来了都认不出!” 伙计在地上打了个滚,灰头土脸爬起来,惶惶张望:“掌柜的,今日秦二少爷要来?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不长眼的东西。”掌柜翻白眼,“现在寿康药坊是秦家三小姐做东家。” “三小姐?”伙计目瞪口呆,眼还是不望向秦洛杉,而是四处环顾。 “就在你面前!” 掌柜忍无可忍,张开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他脖领拉到秦洛杉面前:“快叫三小姐好。” 伙计眼迟钝转了半圈,定在方才笑吟吟的,但现在冷若冰霜的秦洛杉脸上。 “喝茶。”秦洛杉进门,看着两股颤颤的伙计,平心静气道。 “东家,我真没想到是您啊。”伙计欲哭无泪。 “没事。”秦洛杉放下茶杯,看了眼寿康药坊,说出了她最疑惑的一件事,“药坊里没有坐诊的大夫?” 伙计看了眼掌柜,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伙计硬着头皮:“早就没有了。” “为什么?” 伙计:“二公子说开源节流,去年就辞了。” “哦?”秦洛杉眼中含笑,“那你怎么还留在这?” 伙计像被打了一棒子,垂头丧气看向掌柜。 全场寂静。 掌柜神色冷淡。 秦洛杉也不强问,只要来这一年来的账本,一页页翻看着。 伙计眼神飘忽,掌柜面容煞白,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秦洛杉越看脸色越臭,“啪”一下合上账本。 伙计吓得手足无措,张掌柜轻咳一声,硬着头皮拱手:“东家,可是有账本不妥?” 大夫率先发声:“你在这呆了有十年,这账本上收购药材的价格翻了不止五番,比如这三七,明明是贵州的好,却非要从河东道进,府中拨下的银子你们就是这样糟蹋的?” “说我糟蹋钱?”掌柜眼中冒火,拿手指着自己鼻尖夸张道,“贵州的三七是好,可路费也贵上几倍,难道这不是成本?” “你不知人马车费多贵,也不知贵州药材行市飞涨,就在此信口开河,你让秦三小姐如何看我?” 大夫常年在府中呆惯了,面白嘴笨,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 “我在这看着又如何?”秦洛杉嗤笑一声, 掌柜立刻又换了副脸色:“问题大了去了,我为秦家看了这么多年药坊,现在给我扣这么大个帽子,委实怕三小姐错看了我。” 第四十七章 醉酒 “掌柜劳苦功高,我晓得的,”秦洛杉将眼移到掌柜脸上,绽开一抹笑:“可药材治病救人,自然品质优先,秦家虽败落,也不至于吝惜这几个车马费。” 秦洛杉说着,来到药柜写着三七的格子前,猛地一拉。 一股腐朽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连连咳嗽。 其中哪有药材,只有几块渣滓缩在角落。 “我记得账本上写了三天前刚刚进过一批三七,花了一百二十两,药呢?” 秦洛杉问,声虽不大,却内含威严。 掌柜伙计暗自咬牙——这三小姐颇为难缠。 还是伙计迫不得已一拱手:“禀东家,前些日子城东鼎兴药铺借走一批,说不日归还,因为是咱家老朋友,就没有写账本。” 伙计暗自翻白眼,虽然动作快,但还是叫秦洛杉看到了。 秦洛杉不理会,接着命雅华将所有柜子翻开,整面药柜,可以用空空如也形容。 仅有的二十几味味草药,也如同枯草,一捏就碎。 这是秦家的铺子,却招了这么几个倒霉伙计,挣得还没赔得多。 “难道这些草药都被借走了吗?” 眼见秦洛杉脸色越来越差,掌柜的脚底抹油,想溜了。 “掌柜的。” 秦洛杉仿佛背后长眼睛喊住他,她回头,嘴角含笑。 “我知道你是我父亲任命的,今日种种我会和家父一一禀报。” 听秦洛杉这么一说,掌柜的反而挺直了腰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光,拍拍胸脯:“小姐,老爷安排我在这看药坊的,我干了这么多年,我张淼问心无愧” “我希望如此。”秦洛杉虽带着笑,可眼彻底冷下来了。 带着雅华和大夫离开时,掌柜的在后面拱手:“慢走不送!” 谁知他们背对彼此时,通通变了脸。 “小毛丫头和我斗。”掌柜往地上“啐”了一口,伸手冲伙计,“账本给我。” “账本,账本叫秦小姐带走了。”伙计找遍整个铺子,霎时面如死灰。 “张掌柜,既然药坊由我接手,我打算歇业三天,” 秦洛杉掀开马车帘子,露出半张精致面庞,望着张掌柜:“药铺不开门,你这三天不用来了。” 张淼的脸色霎时差到极点。 “怎么办啊掌柜的?”小厮问。 张淼挺挺肚子:“无事,反正只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叫她拿去便拿去罢。” 秦洛杉回府后,想和秦悦说此事。 奈何他只是厌恶看了自己一眼,就避开了。 像躲什么脏东西——他还在生气自己的气。 秦洛杉这边吃了瘪,杜恭孝那边也不好受,刚下朝,杜恭孝回来就被杜父叫到书房,杜方言背着手:“秦忠回朝,你也出力了?” “父亲何出此言。”杜恭孝问。 杜方言冷眼睨他,一巴掌扇到杜恭孝脸上。 杜恭孝捂着红肿侧脸,垂眸:“父亲在说什么,我全然不知道。” “怎么,你真的看上那秦三小姐了?你觉得她能帮你。”杜方言锐利看他,“还是能帮你的主子?” 这里杜方言指得正是七皇子冯神武,被话一刺的杜恭孝面色死灰:“乡野村姑一个,父亲何出此言。” “赵勇不是你的人,没有你的指使,他会去为秦忠进谏?” 杜方言咄咄逼人问。 “赵勇与我交好不假,但儿子从不拉帮结派,秦忠为谋划回朝,盯上势单力薄的赵勇,也很正常。” 杜恭孝字字斟酌,“况且儿子知道杜家深受陛下与太子信任,怎会自断家族前景去帮秦忠?” “谅你也没糊涂到这种地步。”杜方言呵呵冷笑。 “离那秦洛杉远一点,别叫我看到你和她厮缠。” “是。”杜恭孝起身,恭敬退出去。 “还有你弟弟就要及冠,你记得教教他读书应试,你该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了。” 杜恭孝头也不抬拱手称是。 杜恭孝回房后,看着白青:“你近来手脚不干净,被父亲盯上了。” 白青脸上闪过一丝凝重,沉吟道:“那公子我们今夜……” 刚才秦洛杉与他约在酒楼见面,杜恭孝把玩着手中一小盒口脂——虽然只是出去玩时,偶然买下。 但觉得颜色异样衬她。 “要不要属下将东西带给秦三小姐?”白青试探问道,“主人就别出门了。” 杜恭孝慢吞吞:“答应别人的事如何能作废?你看我脸上的红痕明显吗?” 白青:“……” 之前主人被杜方言打得遍体鳞伤,也没有哼过一声,现在不过脸上有了巴掌印,竟如此在意。 白青仔细看了看:“还是有点。” “嗯。”杜恭孝也没说处理一下,提前一个时辰出了门。 秦洛杉到酒楼时,杜恭孝已经到了。 此次他约的地方很私密,是风月楼三层的包房。 秦洛杉去的时候,菜还没上,杜恭孝手边已经规规矩矩摆了七个酒瓶。 他脸庞却越发白得像玉,就连酒气都不很明显,只是眉眼间带着丝戾气,动作也随意许多。 秦洛杉敏锐察觉到他今日的不同。 “怎么人还没来,你倒是先喝上了?”秦洛杉坐下,探究望她。 “哦。”杜恭孝眼睛聚到她身上,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这个人,轻声哼笑一声。 秦洛杉感到他素日都是克制,今日醉酒后反而有些压抑许久的东西,蠢蠢欲动。 二人吃喝闲聊,秦洛杉思衬着店铺的事,丝毫没注意杜恭孝眼神几次三番落在她身上。 “杜公子,白青去哪了?”徐韧忍不住问道——她对上次白青翻墙进秦府之事记忆深刻,尤其是他拔剑越墙的姿势,太帅了! 杜恭孝神色陡然变得阴鸷,像是变了一个人,放下筷子,审视甚至有几分冒犯地盯着徐韧。 将徐韧盯得后背起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 就在她想落荒而逃之时,杜恭孝淡淡移开眼,嗓音有点哑:“他代我留在府中。” 一句话,秦洛杉就明白中书令杜方言怕是不许杜恭孝与自己接触。 他将白青留在府中假装自己,才能出来见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秦洛杉拿眼端详着杜恭孝,他还和之前无二,穿裁剪合身的捻银灰圆领袍,额上环了根细细抹额,更反称得他光彩夺目。 只是左边侧脸,为何有点泛红。 第四十八章 我很喜欢你 有点像巴掌印? “小姐我吃饱了。”在诡异的沉默中,徐韧识趣地放下筷子。 秦洛杉:“好,你去门外等我。” 待徐韧走后,秦洛杉困惑不解看着又开了瓶酒的杜恭孝。 李朝的酒淡,但也架不住他这么喝。 他攥着瓶口的手指根根缩紧,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偶尔拿帕子粗鲁一擦嘴角,完全没了之前的矜贵高门公子模样。 “莫喝了。”秦洛杉劝道。 他没说话,趔趄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阑珊的灯火:“我想出去走走。” “你去吗?” 他看自己的神色尽管很克制,但眼中还是闪烁着幽微的希冀。 秦洛杉系了件斗篷:“走罢。” 二人散步在坊间道上。 此时外面已近闭户,人越来越少,唯有一轮月牙,孤独地悬在天边。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什么,秦洛杉说她中午吃得嫩瓜蒸蛋,很没味道。 杜恭孝“哦”了声,说长安没有好吃的瓜…… 已近长街尽头,秦洛杉看着他的脸,眼中闪过思量——药坊的掌柜有问题,可他是父亲秦悦的人,若是秦洛杉想真的做起来这个药坊,就要找到新的靠谱药材供应地,堵住秦悦的嘴。 她本想借今晚的机会问问杜恭孝,认不认识贵州跑京城的药材商贩, 可否帮她引荐一下。 可想到他今夜神色异样,想必脑子已经不清醒,她又迟疑了。 “在想什么?”杜恭孝忽而凑过来问,眼睫在月下抖动,像是蝶翼。 “没什么。”秦洛杉下意识说了谎。 “哦?”杜恭孝直起身,挑眉,神色冷淡,踱步几下又看她,“在想生意的事?还是你家里又有人欺负你?” 秦洛杉被戳中心事,不由得一愣,这点细微变化没有逃过杜恭孝的眼。 “说罢。”他鼓励她开口,甚至温柔到带着蛊惑。 秦洛杉斟酌着开口: “是药坊出现了点问题,我现在需要重新找到药材供应商,你可有推荐?” 杜恭孝的眼霎时变得冷漠,他脸颊隐没在些许阴影中,像变了个人似的。 “杜家确实有些药材生意,这个事我知道归知道。”杜恭孝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但我凭什么帮你?” 一句话,砸得长街夜景越发沉寂。 秦洛杉心头一沉,刚想开口,就被他打断。 杜恭孝定定看她:“我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利益,我不喜欢别人一味的利用我。” 秦洛杉被一噎,就见杜恭孝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字字平述:“你让我有点烦了。” 她像被冷水当头浇下,肠子都要悔打结——自己是怎么惹这位爷不高兴。 想着自己生意还在起步,秦府众人又个个虎视眈眈。 秦洛杉定了定心神,只是嗓音有些颤:“不要烦我吗。” 她轻轻伸出手,犹疑下搭在杜恭孝手背,撒娇似地晃了晃。 “我以后挣了钱,我会回报你的。” 杜恭孝蓦然被那纤纤细指一搭,感觉浑身血液都往那处涌。 他闭了下眼,呼吸霎时粗重几分。 他难耐闭上眼,越发感到她手若柔夷,棉花般缠在他手背上,漾起异样酥麻。 杜恭孝心竟空前跳得飞快,只好飞快挣开。 秦洛杉的手落了空,有些吃惊地看她。 杜恭孝不敢看她,怕她露出失望神色,只随便扫着四周,依旧板着张脸。 可他耳却慢慢红了,烫得怕人。 秦洛杉心里暗笑,没忍住“噗嗤”声笑出来,像张扬的花。 杜恭孝见她开心,也不禁翘了唇。 即使他想起来自己还在生她气,也冷不起来了。 “而且我总觉得你和旁人是不一样的。”她半真半假笑道,“我挺喜欢你的。” 这话却在杜恭孝心里掀起道惊涛骇浪,他愣在原地,连表情都没有。 秦洛杉没理他,去街边小贩手里买了瓷罐,塞给他,凉意森森:“我看你左脸有点红,拿这个贴上去敷一敷会好很多。” 杜恭孝很想问问她,方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难道只是拿自己取乐。 可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又期待又怕,几乎将他逼疯了。 秦洛杉见他贴不稳,索性上手帮他摆弄。 杜恭孝却觉得体内不断蹿火。 秦洛杉越上手,杜恭孝的脸越红,那瓷罐竟慢慢不凉了。 秦洛杉如有所感抬头,撞上他情绪汹涌的眼,丝丝柔情纠葛,如网如劫。 其中汹涌情谊被拼命按压着,杜恭孝面无表情,可手越发烫,紧抿的唇却好像在诉说万语千言。 秦洛杉下意识有些怕,往后退了半步不甚踩到石头,脚就要一崴。 杜恭孝一把扶住她,瓷罐“啪”地摔碎了,叫杜恭孝清醒了些。 秦洛杉站定后,他扶着自己腰间的手才慢慢松开。 “可惜了。”秦洛杉叹气。 杜恭孝垂眸看着地上的瓷罐,有些无精打采。 他:“我生气是因为,我今夜被父亲掌掴,而你只在乎你的破铺子。” 他语气平静到像在与熟人闲聊,带着些许勾人的沙哑,好听极了。 惊得秦洛杉呆在原地,反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喝醉了杜恭孝。”秦洛杉都敢直呼他大名了。 “没有。”杜恭孝眼里的光霎时就暗了,他神色平静。 “我从小我爹不打我,他根本看不见我。”杜恭孝扯着嘴角恹恹笑了。 “他喜欢杜仲飞那个蠢货,就因为他是从王氏的肚皮里爬出来的,不长脑子的东西。” 果然是醉得很,连说话都难听得多。 “我爹不信我,他也没想过将家主之位给我,他一直在打压我。” “我娘死得早,我好想她。”他说完,突然冲到路边干呕几声,秦洛杉确定他没吐。 可他脸却带着点点湿意了。 “你的脸我看看。”秦洛杉叹了口气,想看仔细些,却被躲开。 “不必了。”杜恭孝想躲开,奈何酒醉得深,左脚绊右脚,他一个趔趄就要栽倒。 秦洛杉没拉住,反而被扯得扑在他怀里,他有力地环抱住自己,护着自己没叫自己受一点伤。 自己垫在秦洛杉身下,疼也只是闷哼一声,秦洛杉想起来时,却发现他拦了一下。 她又扑回他胸膛,听到他心跳得好快,而浑身发烫气息浓烈。 杜恭孝像小孩抱到珍爱的玩具。 他低头瞧了瞧她,又不舍得见她慌张样子。 二人沉默片刻,杜恭孝很快就放手了。 第四十九章 莫要生病了 秦洛杉讪讪站起来,杜恭孝沉默起身,发现手被石子划破出口子,白净脸上也沾了点灰尘。 他低头自己吮了一下,唇角沾上血,眼立刻看向自己。 秦洛杉很自觉扯出帕子给他包扎。 杜恭孝带着她的手,给自己脸上的灰掸了下去,眼却在专注盯着她。 远处传来打更声音,怕有人来,脸被弄得有些发烫的秦洛杉,想将他拉到一处旅舍。 奈何喝醉酒的杜恭孝脾气怪异,跟她去旅舍的一路上,眼看她错过了旅舍,也不知吱声。 就任她带着自己乱逛。 最后秦洛杉发现时都气笑了,被他溜到没脾气,拍了锭银子,示意小二把杜恭孝扶上去。 到了房间,她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就要走时。 原本在床上的杜恭孝忽而诈尸,“蹭”地坐起来,目光炯炯瞧着她的方向。 见她没有停下来意思,立刻作势要下床。 秦洛杉:“……” 她唇角垂下,无可奈何走了回去,用手拄着下巴:“睡罢,明天酒醒要头痛了。” 恰窗外风起,吹得黑暗中树木团团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就在这时,杜恭孝郑重伸出手,手心有一个圆盒。 秦洛杉打开,是一盒口脂。 “莫要生病了。” 他说。 秦洛杉心头有些许波动,奈何心中太杂乱,她很快复归平静。 “我收下了,你睡吧。” 杜恭孝睡前最后一眼,就是秦洛杉略带疲惫的侧脸,月光在她素净脸上流转,像缎子那般。 杜恭孝不舍得闭眼,却在模糊间看她起身,关上了门。 他失望至极,终是沉沉睡去。 门外秦洛杉看着那盒口脂,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她扔到了斗渣里,睡觉,一夜无梦。 清晨,杜恭孝醒了,一时有些惘然,只看到手心攥着的帕子,缘有朵栀子花。 他困惑拿过来嗅了下,芳香仍存,眼看天光大明,他脑子似打了个寒蝉,种种一切全想起来,惊得他手脚发凉。 “喜欢我?”杜恭孝喃喃,有些啼笑皆非。 应和自己的醉话罢了,他岂会当真。 他可不觉得自己魅力大到叫秦洛杉顷时动了心。 只是心头甜蜜仍在荡漾。 “这女子,真是难有半句实话。”他轻叹。 而自己对秦洛杉,又有几分真心呢? 若是现在有个更好的选择,利益为大,自己会不会违背本心。 杜恭孝不知道。 等回府看到白青时,杜恭孝看着白青唉声叹气。 白青眯眼:“这帕子?” 杜恭孝叮嘱:“以后看着我,莫叫我喝酒。” 说完还不忘把帕子揣起来收好。 说给她那些话,杜恭孝不怕她乱说,只是恨自己的失态。 更怕最后自己是真心错付。 第二天秦洛杉梳洗过,问过店小二后,才知道杜恭孝天亮就走了,付了两间房钱。 “这是杜公子给您点的早餐。”小二敲门,端进来七八道早茶。 秦洛杉吃完,看着斗渣桶里那盒口脂,心里叹息一声。 还是叫人捡了起来,清洗干净。 她坐车回府时,看到寿康药坊依旧开着门——那掌柜的根本就没打算搭理自己。 她回府,在门口深叹了口气。 秦忠今日没去上朝,朝她招手:“你去药坊闹了?药坊掌柜的昨日来找你爹哭了一下午。” “闹委实言过了。”秦洛杉坐下,“他拿咱们秦家的钱净往荷包里揣,账本对不上,药铺连年亏损,孙女既然接手了,自然不会忍。” “你可知,他其实与你有层关系?”秦忠道,“他其实是你的干娘舅,早些年间,秦颖的娘生病,是他跑前跑后,你爹感念他的恩情,叫他做了寿康药坊的掌柜。” “你要是动他,你爹怕是感情上过不去。” 秦忠提醒道。 这个窝囊爹,家都要叫蛀虫吃完了,还扯着旧账不放手。 秦洛杉扯了扯嘴角,望向秦忠:“祖父,其实我整顿药铺,不全是为了自己,我是想等药铺盈利,给大哥请个顶好的大夫瞧瞧,毕竟大哥也盼着自己好。” “如果药铺能做起来,什么好药材大哥吃不上,什么好大夫不都争抢着伺候大哥,到时候大哥也能撑起府中一片天。” 秦洛杉的话叫秦忠失了神,秦川从娘胎里出来就脐带缠脖,从小病病恹恹。 风吹不得雨淋不得,活脱林黛玉,可老大这孩子是真好,正直孝顺,有上进心。 若是能好…… 眼见秦忠活了心,秦洛杉趁热打铁:“况且我是一心盼着秦家好,也想叫祖父您歇一歇啊。” 秦洛杉眨巴着眼,一副衷心模样,叫秦忠心里软了些——自己教子无方,教出秦忠秦那个窝囊废,儿女也是一个赛一个自私,处处耍心眼,偏老大还是个没子嗣! 现在有秦洛杉这番话,真叫他心像泡了热水,扑通扑通直跳。 “成,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秦忠亲昵拍了下秦洛杉肩头。 秦洛杉又趁机将药铺药材之事与秦忠说了。 不知府中消息传得有多快。 秦川刚喝完药,神色麻木,就听见奴婢转述三妹的话,他眼眶红了,不多时落下泪来。 他不是高兴,而是觉得羞愧! 自己是个废人,年年花府中银子大笔银子,就连小妹也得顾着自己。 可他明明该护着小妹啊。 自己这副身子,什么药都试过了,明明是男子,偏连家中丫鬟都比不上。 他是先天不足,他早不抱希望了。 秦川捂脸,泪自指缝中慢慢滑下:“你们出去吧。” 他有气无力,带着哭腔道。 秦家到现在这个份上,都是自己害的。 秦川哭得喘不气来,越想越偏激,他将眼移到了绑东西的麻绳上…… 秦洛杉已经整了衣裙,去找了秦悦。 路上他盘算着,如何能说服秦悦。 他还算个重情之人,此事必须从情入手。 谁知秦洛杉推门,秦悦一声厉喝:“你知不知道,那张淼救过你兄弟姐妹的命,你是非叫我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原来秦夫人生产时难产,那时还是奴婢的张淼从百里外求来了安胎药,保体弱的秦夫人顺利生下四胎。 奈何生秦颖时,秦夫人大出血,临走前还说张淼忠心耿耿,要秦悦善待他。 “可是父亲……”秦洛杉蹙眉。 “这是她的遗愿,你不要再多说了。”秦悦直着眼,看样再听不进任何话,拿手点着门口,“你现在就出去,以后不要插手寿康药坊的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奴仆的哭喊声,尖利似鬼: “老爷老爷!大少爷上吊了。” 第五十章 秦川上吊 秦悦一听,脚下打滑,险些将老骨头跌散,还是秦洛杉手疾眼快扶住他:“当心父亲。” 秦悦猛地甩开秦洛杉,飞奔到南院,此时秦川已经被人救下来了。 他用的是麻绳上吊,脖子被勒出深痕,整张脸青中带紫,眼瞪着天。 “老爷,少爷没气了。” 小厮颤颤巍巍将手伸到秦川鼻下,一屁股跌坐地上哭喊。 霎时所有人变了脸色,秦悦像被人打了一棍,大喊一声,几乎癫狂。 “我儿死了!”秦悦瘫软在地。 秦晟站在最后,满心算计,几乎要笑出来; 秦简樱瞥秦洛杉好几眼,也在盘算些心底的小九九。 就在此时,秦洛杉意识到局面对自己很不利,当机立断扑上去,以双手按在秦川胸上,按压数十下,便按便查看秦川反应。 “你莫要动我儿子。” 秦悦悲愤叫道,可他无力动弹,只觉胸痛欲裂。 “来人,将三小姐扶起来。”秦忠来了后,见一地狼藉,不由得直了眼。 只当秦洛杉也是悲伤过度,失了理智,连忙喊道,可眼中也不禁含了泪。 “别动,我在救人。”秦洛杉一个眼刀扫向小厮,其中狠戾模样叫所有人一震。 平日笑吟吟的三小姐怎么变得如此可怕! 秦忠向外看:“大夫,大夫还没来吗!” “没,老爷。”小厮胆战心惊,“大夫今日不在府中,回老家了,已有人去请最近的医馆大夫。” 秦悦望天——自己二儿子刚被人害,半年都起不来床。 自己大儿子又意欲自绝。 “是老头要亡我秦家。”秦悦喃喃。 “都是这个灾星害的,”秦颖见缝插针捂脸蹦跶哭道,“秦洛杉没来之前,我们秦家一向和和美美的。” “就是,自打她来了,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秦晟接话,与秦颖对视一眼。 在这种事情上,他俩难得有了默契。 秦光幽脸上难看至极,呵斥道:“胡说什么,难道洛杉没来之前,你们就不打做一团了吗?” 秦晟瞥了眼大伯秦光幽没说话,只眼神饿狼般阴沉,看得秦光幽心里一阵发凉。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想到是越长越歪,心眼子都不知道用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小厮激动大喊:“大夫来了!” 秦洛杉松了手,就在大夫迈入门槛的瞬间,秦川蓦然从嗓子眼里吐出口气,脸上由青转红,喉咙里“呦呵呦呵”响着,翻身坐起来。 秦洛杉跌坐一旁,连额上的汗都来不及擦。 只唤大夫:“快,你来看看。” 大夫好一顿检查,脸上忧色褪去,喜道:“还好三小姐救得及时,大少爷无大碍了!” 秦悦登时绷不住,冲上去攥住秦川腕子:“我的儿,你做什么寻死!” “大哥,可是谁人说话刺激到你?”秦晟也冲上去问。 所有人一半眼睨了秦川,一半眼看着秦洛杉。 秦川很聪明,立刻想到小妹刚说想帮自己强健起来,自己虽觉得希望渺茫,可就这么死了她定会受牵连,不由得落下泪来。 “爹,与旁人无关,是我心底难受!” 见秦川没事了,秦忠松了口气,也就颇为严厉问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枉读这么多年圣贤书!” “祖父,我拖累家里这么多年,我也不想这样半人半鬼的活了。”秦川说着,激动站起来,奈何两腿一软,将药鼎炉子撞到,自己跌在黑乎乎药渣子里,奴仆赶快将他扶起来。 “你若是有志向,你妹妹正好要打理药铺子,你去帮忙,你自己慢慢调理,也算找点事干。” 秦忠皱着眉头发话,又看向秦悦, “还有那个张淼,还按掌柜的月供给他,只是不许他插手药铺的事。” 霎时秦洛杉的眼亮了,还未等她点头。 满眼热切,却又纠结万分的秦川,被人扶起来后,小声颤声:“祖父,我身子弱怕只会拖累妹妹。” “没出息的东西!没试过怎知不行!”秦忠扶起秦川,鼓励道,“我秦家的儿郎,没有孬种!” 秦川那张大白脸霎时多了些血色,激昂之情暗涌。 “大哥,我也是刚接手药铺,哪里来的拖累。”秦洛杉走过去,也是松了口气。 她也怕秦悦叫秦晟之类去帮她打理药铺,与那些人耍心眼的真真心累,这下有大哥帮衬,她再放心不过。 “我们兄妹齐心。”秦洛杉握住大哥的手,热切望他。 秦川打了个哆嗦,怯怯低下头:“好,我旁的不成,给你看个铺子,算个账还成。” 秦忠回房后,给自己斟了被浓浓的热茶,看到镜中的自己已有老态。 他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下,奈何眼皮耷拉,更像老了十岁。 “老喽,不中用了。” 只是这秦家,竟没有一个能顶用的。 秦忠面露凄哀,暗自摇头。 想到秦洛杉,秦忠又有点犹豫。 晚间用饭前,外面有人禀报:“兵部尚书秦如谦到了。” 秦忠大梦初醒起身,却被双手按住。 秦如谦轻快走进来,四方脸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高大威猛,叫人忽略了他有些拖沓的走路姿势。 秦忠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弟弟,眼下高兴还有点胆寒。 想拐歪墨角问问秦如谦今日来意,又见他一个劲儿与自己唠家常,只好顺着他说。 秦如谦看到院子里,秦向晚亲亲热热拉着秦洛杉的手,笑道:“她们姑侄俩,倒像是姐妹般。” 秦忠:“向晚一向聪颖,我看着欢喜许多。” 秦向晚听出来秦忠话里郁闷,微微一笑也不搭茬,只与秦忠把酒言欢。 二人酒酣耳热,月上中天时,秦忠实在按耐不住,长叹一声:“二郎,你与大哥说句实话,你今日来是为了朝臣弹劾我的事罢。” “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秦如谦也斟酌好了话语,开口便是连珠炮,“大哥也知道陛下给大哥安排这光禄大夫,本就是叫大哥监察百官,尤其是那些有贰心的前朝旧臣,他们见你升官,个个恨不得生啖你的血肉。” “难道大哥您还对他们手下留情吗?” 第五十一章 青楼遇王爷 当晚喜鹊叫得欢,秦向晚刚走,苏亮后脚就登门。 秦忠那晚的灯亮了一夜,天亮时苏亮才从秦府后门悄悄离开。 第二天,苏亮拿出五位官员谋反铁证,并牵连甚广,一下落马十二位官员,朝廷空了小半。 那些前朝老臣没想到昨天还在逼秦忠滚蛋,今日滚蛋的就成了自己。 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呆若木鸡,诞水流了一地,竟是当场疯了。 冯济亲自召见苏亮,夸他洞若观火,问他要什么赏赐。 苏亮斟酌:“能为陛下分忧为臣之幸事,如何敢讨赏,此次除奸佞,光禄大夫秦大人对我帮助颇多,望陛下赏赐于他,臣蒙恩即可。” “哦?”冯济笑眯眯应允了。 “你竟不为自己讨金银?”冯济问。 苏亮:“秦忠是下官的老师,这些证据都是老师为我提供,我又怎敢居功?” “你当了出头鸟,不怕他们日后报复你?”冯济问。 “臣,”苏亮眼中神色复杂,“早就没有家了。” 十位官员落马,冯济很快提拔了新的人才补上,朝堂风波暂平。 这边秦洛杉去了寿康药坊,几乎是压着伙计要去拿鼎盛药坊拿药。 “他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秦洛杉微笑,“你说是吧。” 伙计眼乱瞄,恨张淼那个东西把自己扔下。 “小姐,话虽如此,那是掌柜与鼎盛药坊商量的,我去人家也不会认啊。” 伙计百般狡辩。 秦洛杉知道逼他没用,索性打起怀柔政策:“我问你,你月银多少啊?” “一两……三两,足有三两呢。” 见秦洛杉眼中笑意更浓,店小二倔强改口。 “可有家室?” 小二摇头。 秦洛杉掏出二十两纹银,摆在桌子上,目光平静: “告诉我张淼都怎么贪府中钱两的,这银子就是你的了,我会安排你出城,绝对不会叫他报复你。” 小二咽了口口水,已然心动,但还想要更多,于是结结巴巴:“三小姐,三小姐我真的不知道。” 秦洛杉轻笑:“我若是现在叫你走,你一分也拿不到。” “你也知道,出现这样的事,我绝对不可能再留你了。” 小二不再犹疑,狠狠将银子揣好:“是,张淼这些年一直在做假账,他卖出去的东西其实都是别人回给他的。” “回给他的?” “就是卖出去的药材其实都给了相熟的人家,他们的钱都是张淼给的,每月装模作样来买一些,最后再在天黑时偷偷将药材运回来,那人家抽一成利,如此周转,张淼只需要付那一分利,而不需要有成本,其余的都揣进他自己兜里了。” “寿康药坊早就不进药材了。” 秦洛杉心思一转:“你可有凭证?” 小二:“他有个账本,只给她醉春楼的老相好保管,好像叫花雾,我没看过。” “你所言属实?”秦洛杉身子前倾。 伙计赌咒发誓。 秦洛杉看护卫:“先看好,待事情解决再说。” 伙计哭爹喊娘被拖了下去。 秦川看着伙计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张淼竟如此大胆。 秦洛杉苦笑:“劳烦大哥,先与他们清点下账上剩下的银两,我带徐韧去醉春楼找一趟花雾。” 自己想要叫张淼滚蛋,得有实际证据。 徐韧显然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看直了眼。 谁料醉春楼的嬷嬷却将秦洛杉的钱退回去,再三面露为难道:“花雾即将迎接贵客,小姐你莫要为难我了。” “只是两三句话,”秦洛杉又加了几块银锭子,她笃定老鸨是在欲擒故纵。 “好吧好吧,就一刻钟,多了我可不帮你挡。”老鸨接过钱。 见到花雾时,她正用笔在身上描着牡丹花样,见有人来也不怎么惊慌,她笑盈盈问道:“姑娘可是走错门?” “张淼可是你的老相好,我来拿他放在你这处的账本。”秦洛杉扫视着她。 只见花雾噗嗤一笑:“张淼?” “没听说过。” 秦洛杉挂上抹笑:“姑娘,张淼如今犯事不久就要吃官司,听说他在你这有些旧账本,特地嘱托我拿走,莫要连累姑娘。” “哦~”花雾眉梢一挑,慢吞吞道,“可是我真的不认识……” 秦洛杉掏出一百两银票按在桌子上。 “姑娘,你我都是女人,不必相互为难,我拿了东西就走。” “真的没有。”花雾眼不住往银票上瞟。 “张淼此番,怕是在京中混不下去了,姑娘不必担心他来找你麻烦。” 秦洛杉鼓励道。 就在花雾犹豫之时,门被人猛地踹开,一张带着绯红醉意的人摇晃闯进来。 秦洛杉感到如同被鹰隼盯住,不由得挺直后背,心惊看去。 “是谁?”把门的徐韧很尽职,就要扑上去,却被孙棣一脚踢成球在地上打滚。 孙棣穿着墨栾雀绫的袍子,腰间环佩作响,他一手揪住秦洛杉头发,将她按在门板上,嘴角似笑非笑: “我道是谁,敢和我抢女人?原来是秦三小姐。” 孙棣忽而笑了,倒是没什么恶意。 他松开手,只是指尖偶尔划过秦洛杉下巴。 勾得她不自觉绷着身子。 见他后退半步,坐到桌边,秦洛杉松了口气,连忙行礼:“洛杉不知王爷在此,是我莽撞,洛杉告退。” 见她想走 孙棣一把抓住她腕子。 秦洛杉困惑瞧去。 只见孙棣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喉头滚动得厉害。 孙棣有不少女人,只是像秦洛杉这般敢带着个小孩就闯秦楼楚馆的还没有。 “你的人?”孙棣看了眼爬起来忿忿盯着自己的徐韧,“就带个小孩,就敢往醉春楼闯?” “药材铺子掌柜的中饱私囊,我主人来找证据的。” 徐韧听不得那话,小声嘟囔。 孙棣眼神一厉,手腕翻转,筷子擦着徐韧脖颈而过,血薄薄飚出来。 徐韧尖叫一声,软软倒下。 “多嘴。”孙棣微笑道,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徐韧的舌头连根拔起来那般。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来这里讨账?”孙棣眼望她,神色却颇为严肃,“你可知道醉春楼是我的产业?” 第五十二章 看上杜恭孝 秦洛杉瞳孔放大,一时说不出话。 孙棣哈哈一笑:“逗你的,我只是这里的常客而已。” “李朝注重法律,”孙棣翘起二郎腿,“花雾你欠秦三小姐账了?” “没有没有,奴家根本不知秦三小姐在说什么。” 花雾连忙摆手,惊忙道。 “花雾她不知情,”孙棣点点头,对秦洛杉摆手:“你回罢。” 秦洛杉无话可说——孙棣要保花雾,她能有什么办法! 徐韧看向秦洛杉,心里焦急万分——若是小姐找不到证据,回府后老爷定会为难小姐。 徐韧急得要哭出来,忍不住想再劝劝秦洛杉。 “走。”秦洛杉拉了下徐韧。 “今日叨扰王爷。”秦洛杉一双水眸望向孙棣,微微福身,“明日亲自将歉礼送至府上。” “等等。”就在秦洛杉刚踏出门口时,孙棣一脚踢向床底,一个小木箱就这样滑到秦洛杉面前。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孙棣按住花容失色的花雾努头,“你要的账本。” 秦洛杉打开箱子,眼亮了肯定道:“多谢王爷,正是这个。” “你说的铺子是寿康药坊?”孙棣问。 “没错。” 孙棣:“掌柜的换了?” “换了,用不得。”秦洛杉答道。 “你的药材可有人供应?”孙棣将茶盖撂下,眼底含笑。 “没有。”话到现在,秦洛杉自然也不蠢,“求王爷指点。” 孙棣给秦洛杉写了张条子:“这是京郊养殖药材的人住址姓名,成本要比人力野生采摘的低很多。” “只是他药材多供皇家贵族,各级大臣使用,你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就看你了。” 秦洛杉手没动,美眸闪过神采,试探道:“不知洛杉何其有幸得王爷帮助?” “哦,你与杜少卿交好,我照顾照顾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孙棣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方才凌厉散去些许,多了几分慵懒。 “王爷此言是何意,恕洛杉蠢笨。” “哦,我有意将我妹妹许配给杜恭孝。” 孙棣捻了块龙须酥,笑呵呵道。 只一旁的徐韧改了脸色,像是当头被打了一棒,立刻看向秦洛杉。 “哦?”秦洛杉手中茶杯稳稳放下,唇瓣微扬,恭敬敛目,“令妹若是同意,真是美事一桩。” “我妹妹……”孙棣收回看她的眼,叹气,“不知道那丫头在想什么。” “杜恭孝可是个好夫婿,有才学有骨气。”孙棣笑道,忽而将眼转到秦洛杉脸上,带着刺痛意味,“没想过?” 嫁给杜恭孝? 秦洛杉看着清冽茶汤,斟酌良久,吐出三字: “不至于。” 虽有好感,但没到那种程度。 他要娶高门之女,秦洛杉觉得再正常不过。 只是有些遗憾,今后没了他的助力,自己的路会走得越艰难。 想到这,秦洛杉的心不由得慢慢紧缩起来,偏还不能叫人看出来。 孙棣看着她清丽的侧脸波澜不惊,看来是真没有攀附权贵的痴心。 白玉耳垂缀着两个翡翠圆环,偶尔碰撞清脆作响,更令人觉得气质不俗。 孙棣拿手拄着头,觉得她识时务得叫自己有点喜欢了。 若是她被山匪掳走又回城那天,是自己将她送回秦家就好了。 想到她那天似个小猫般蜷缩在杜恭孝怀里,孙棣着实有些心痒。 可惜自己怕污水溅湿了鞋面,又怕他人非议,更怕她就此缠上自己。 一旁的花雾见状简直嫉妒得要死,可又只能无措绞着帕子。 “王爷。”眼见秦洛杉带着徐韧告辞,她立刻声若蚊呐,美眸闪闪看着孙棣。 “怎么?”孙棣大掌覆在花雾肩头,神色蛊惑。 “你醋了?”孙棣大笑起来。 花雾红了耳垂。 “呵呵,真是好笑。”孙棣紧接着欺身而上。 只是与她缠绵时,孙棣不自觉将她的脸代入成秦洛杉的模样。 见身下的花雾刻意讨好自己模样。 孙棣不满蹙起眉头,心底反而涌上一阵阵的恶心。 事后孙棣正要走。 花雾连忙拉住他:“王爷,求你救我,那账本如今被三小姐拿走,他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 她抽抽噎噎,企图激发孙棣的良心。 孙棣微笑:“干我何事。” 花雾还要哭。 孙棣眼变了,有些歇斯底里的狂躁,可他脸上的笑越发深:“我最讨厌女人哭!” 他给侍卫一个眼神。 血溅了孙棣半身衣袍,还有些落在他脸上,孙棣看着地上滚着的那颗美艳依旧的人头,也不觉得可惜。 “这下就不怕了。”他不知是在和谁说话。 秦洛杉这边草药有了着落,立刻差人去办,奈何那老人自以为守着皇家药圃,自视甚高,给了介绍秦洛杉来的人一个面子,但他要求秦洛杉拿出两万两的定金。 “这几百亩的草药供给宫中确实绰绰有余,卖给小姐一些也不是不行,可小姐得给我看看诚意,我要的可是长期合作,若是合作不上几天,我这定金可是不退的。” “或者小姐告诉我是谁推荐小姐来我这的?”老头眼中闪过精光。 老头就是看秦洛杉要的药材量少,谅她也不是什么大铺子。 有意刁难她,但又想同秦洛杉背后那人攀攀关系。 传话的雅华一脸为难,秦洛杉毫不犹豫:“答应他,两万两,只是东西一定要好,其他的莫要对他说太多。” 徐韧急了:“两万两,小姐你要不要再想想。” “不必,”秦洛杉摸摸她的头,“你忘了我们还有个丝绸铺子?” “况且我有信心,我们不会亏。” 丝绸坊的掌事是个胖胖的年妇人,自称菀铃,看着很是热情:“三小姐,可算把你盼来了。” “俺们绣坊全部人员都盼星星盼月亮候着你呢。” 秦洛杉刚进门,就有一排女子冲她屈膝,她们轻纱覆面,身姿窈窕,娇声喊着:“拜见三小姐。” 秦洛杉一挥手:“都起来。” 屋里分前后院,最前面的丝绸一摞摞陈列着,显得有些陈旧了。 而稍微角落一些是绣娘的手工绣品,却叫秦洛杉眼前一亮,大的有披肩靠垫画屏等,小的有帕子鞋子团扇等。 种类多,做工也精良。 第五十三章 不配做妾 秦洛杉拿起一只兔头鞋看着,上面阵脚密集,栩栩如生。 “辛苦你们。”秦洛杉刚想往绣娘那边走,与她们说些话,就被菀铃拦住。 “小姐离那些绣娘远些,她们好多都是不检点的风尘女子,流落到绣坊里求我给一口饭吃。” 菀铃亲热贴着秦洛杉,用手在鼻下扇着:“脏得很。” 她这话没刻意收着声音,偏那十几位女子低眉敛声。 还有一女子看着秦洛杉流下了眼泪,抽抽噎噎讲述着自己过去的不容易。 “多多亏了,菀铃姐的收留,我们才有口饭吃,我愿意永生永生为铺子效忠。” 女子说着几乎要哭死过去。 这些人基本都与菀铃签了卖身契,日日生活在绣坊中。 秦洛杉看了账本后,确实是盈利颇丰,和菀铃说现在需要两万两。 菀铃有点不高兴,嘟着嘴:“小姐,铺子也需要现银子来周转,只能拿出来一万八千两。” 她很坦然将账算给秦洛杉看。 秦洛杉也没为难她:“一万八就一万八。” 眼见日头高照,秦洛杉坐下:“你们吃什么,也给我盛一碗,走了一上午也饿了。” 菀铃谄媚:“小姐你哪能与她们吃一样的。” 她特意备了几道特色小菜,并一大盆奶栗粥,连秦洛杉的筷子都是极讲究的嵌银丝梨花木。 见秦洛杉吃上了,菀铃转身端上一小盆煮鸡肉,糙米粥,小菜是腌渍过的秋葵。 菀铃将碗往桌子上一摔,笑道:“来都吃饭了。” 所有绣娘像狼那般绿了眼,扑上来往碗里盛着。 顷刻,一盆鸡肉一扫而空,所有绣娘都埋头吃饭,一时只有碗筷捧撞声音。 只几个没抢到饭的绣娘也不敢做声,只扒着白粥。 莞玲看了秦洛杉一眼,大声嚷嚷:“我做的饭都是有定量的,谁多拿了?” “都把碗给我摆在桌子上!” 莞玲一甩头,开始挨个人数,只见一绣娘鬼鬼祟祟捧着碗回来。 “你又去给那个病鬼送饭?” 莞玲皮笑肉不笑 但顾及秦洛杉再没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阴恻恻的眼神。 谁知那女子咬唇,扑到菀铃脚下:“掌柜的,我姐姐快不行了,求你给她找个大夫罢!” “去去去,晦气死了!” 菀铃看秦洛杉:“东家的,我和你说,她姐姐是和野男人厮混,得了脏病,我真是难以启齿。” “都怪我,没提前给她清出去,扰了东家您好心情,真是万死。” 菀铃说着给左右一个眼神,就在女子被拖走时,还哭喊着对秦洛杉说: “东家,我姐姐是京城最好的绣娘,只是遇人不淑,她会绣七里坊的五色浮光锦!” “等等。”秦洛杉眼闪过丝感兴趣的光,“把她带出来见我。” 秦洛杉认同绣坊不养废物,但有价值的除外。 那女子被拖出来时,满脸红斑,下身恶臭不可闻。 “听闻你会绣如娘七里坊的浮光锦。”秦洛杉看着身侧的纺机,“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绣得出来,我出钱帮你治病……” “我绣不出来。”秦洛杉话没说完,那女子便有气无力道。 “姐姐!”先前那女子慌了神。 而一旁的菀铃则露出得意之色。 “什么?”秦洛杉蹙眉,想不到有人连命都不要。 “东西不足,要蓝英,茜草,还有……”女子说了几样染色草木名字就不说了。 她看向秦洛杉:“东家你带我妹妹走,我帮你绣!” “你呢?”秦洛杉蹙眉。 女子摇头,似乎是觉得自己不值一提。 “我给你治病,既然有牵挂,就别轻易寻死。” 秦洛杉蹲下看她,又另给她雇了辆马车回府。 菀铃还想阻拦,却被秦洛杉身边雅华拦下。 她笑盈盈塞给菀铃一小包银瓜子:“我家主子说辛苦掌柜的,这两个人就不劳您费心了。” 菀铃挂着假笑,将眼角细纹笑得皱起来。 等秦洛杉带着人一走,她一脚踢在绣娘当心窝地方,脱了绣鞋就脚塞进身边绣娘嘴里: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个好吃吗?” 菀铃笑道。 绣娘被熏得几乎晕死过去,将方才吃的鸡肉吐得一干二净。 “敢咬老娘?”菀铃拼命往女子下体踹去,直到那女子下体渗出血来。 其余的女子都默默流泪。 眼中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绣坊外面还是一副风平浪静。 马车上的女子看秦洛杉,咬了咬下唇:“多谢东家搭救之恩,骚媚定永生永世不忘。” “你叫什么?”秦洛杉听不得那刺耳字眼。 女子低下头,几乎将手扣出血:“骚,骚媚,我娘给我起的名字。” 秦洛杉眉头蹙成疙瘩,可毕竟不知道这个骚媚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敢贸然留在身边。 “你在我身边先叫徐水可好。”秦洛杉与她商量。 徐韧也用鼓励眼神看那女子。 “好好。”女子急忙点头,鼓起勇气道,“敢问东家到了府中可否由我来照顾姐姐,给口饭吃就行,我什么都能干!” “你先照顾好你姐姐,府中的活用不着你。”秦洛杉道。 马车停在秦府面前。 秦洛杉刚进府,就听说秦颖那院子里闹翻了天。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那杜昊明自打在宴会上被杜恭孝教训过一顿后,就和秦颖断了来往。 秦颖不死心,日日托人给杜昊明送些小东西,也被尽数扔了出来。 秦颖一副活不了的情形,哭哭啼啼闹了好几天。 “矫情。”徐韧嘟囔着。 秦洛杉看了眼她,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眼神。 反倒雅华端得稳重,什么也没说。 秦洛杉去了院子见秦颖,恹恹的样子。 “你来看我的笑话?”秦颖头埋在被子里,抽抽噎噎,“滚!” “我为何要开心?”秦洛杉声音带着点冷。 “你放屁,若不是你在宴会上刻意叫我出丑,我……”秦颖愤愤瞧她,两滴眼泪自鼻梁横落。 “是你先欲叫我难堪,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你放屁,”秦颖突然转了副面孔,一骨碌坐起来,幸灾乐祸道,“你以为杜恭孝会娶你?” “我可知道近来陛下有意赐婚安吉郡主于他,她是庆王爷的亲妹妹,以后他是身价倍增,你连给人做妾都不配。” 第五十四章 梨花馥郁 秦颖脸庞扭曲,眼里闪着恶毒的光,期待秦洛杉看到后崩溃模样。 可随着光影的推移,她只看到眼前的女子勾了勾唇: “怎么,难道你真喜欢那杜昊明不成?非要让我也跟你一起难受。” 一句话逼得秦颖面色涨红,她神色恍惚——若是自己不在意,为何要这么上心,难道自己真信了那个孟浪子的话,秦颖越想越慌,手中瓷枕从指缝再抓不住,掉地上碎了一地。 秦洛杉:“我不是来嘲讽你的,只是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须得你自己想明白,别人才能帮你。” “我还有什么好日子。”秦颖神色恍惚,杜昊明已经是自己能争取到最好的人了。 “我会帮你。”秦洛杉道,“我定会帮你寻个好夫婿。” “帮我?”秦颖困惑,眼中布满红血丝。 “自然,你嫁得高门对秦家也有好处,我为何不帮你。” 秦颖声音颤抖:“真的?” “你好好休息吧。”秦洛杉没打算说太多,提醒道,“好好保养你那张脸。” 秦洛杉回房,徐韧立刻期期艾艾看着她。 “你莫要伤心小姐。”徐韧两眼亮亮安慰她,“杜公子他……他定是喜欢你的。” 徐韧实在想不明白,杜公子每次看小姐的眼神都那么温柔,还愿意给小姐买酒同饮,他为何去娶别人呢! “噤声,此话莫要叫别人听到。”秦洛杉将手按在徐韧唇上,神色深远。 她轻声:“他如何,与我何干。” 她从来就没妄想过他会娶她。 可到了晚上,秦洛杉觉得有些胸闷,还是打开窗。 望着漆黑天幕,她想起自己去寻秦忠,回来挨打那次,杜恭孝曾如同天神降临那般,去柴房与自己说过话——当时自己是极高兴的。 虽然自己穿来后,总想活得再好些,好不辜负原主。 可那晚在柴房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时,秦洛杉回想着前世今生,是真的想过死的。 就在她将要坚持不下去时,那时杜恭孝出现了。 秦洛杉嘴角溢起一丝淡淡的笑,又很快消失无踪。 马上他就是要是别人的夫婿了。 秦洛杉有些恍惚——他就不能等等自己。 秦家若恢复显赫,自己地位未必会比那安吉郡主差。 况且,秦洛杉几乎冷酷想着——像杜恭孝这样对她有好感,又与她有共同利益愿意屡屡伸出援手的。 再找一个谈何容易? 那夜,秦洛杉一直没关窗,窗外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连个信鸽都没有。 与此同时,床上的杜恭孝起身,依旧望着窗外的明月,手扶着额角平复着心悸。 方才他做了个梦,梦见秦洛杉穿着繁复嫁衣披着盖头,就要嫁给别人。 他心头有如刀搅,高声去喊。 那双莹莹美眸看过来时,手中竟藏着把雪白利刃。 这时一双男人的手从后面掐住了秦洛杉纤细脖颈,她嘴角流下血来。 他由此惊醒,后背黏糊一身汗。 他知道近来庆王欲要许妹于他的流言铺天盖地,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约秦洛杉出来见一面。 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自作多情。 走到桌边万千斟酌写了封短信后。 想起白青叫自己派去打探消息了,他只好把信塞到了信鸽腿上。 见信鸽盘旋几圈就飞向秦府,杜恭孝心中略有慰藉。 直到快天亮时,秦洛杉半睡半醒间听窗外有动静,好像是信鸽咕咕叫的声音。 难道是杜恭孝给自己的信? 他之前与自己有几次是通过信鸽交流的。 她迷迷糊糊起身,来到床边还险些跌了一跤,掀起窗户的瞬间,鸽子叫却没了。 哪道半刻前信鸽飞错了地方,落在院子里叫个不停。 西院的秦颖本就因杜昊明日日精神恍惚,今日秦洛杉的话更是叫她疑窦丛生,思来想去睡不着。 索性出来透风,却看到一鸽子腿上绑着信,冲秦洛杉院子探头探脑。 她一脑门热血,饿虎扑食般扑上去将鸽子捉起来后,迫不及待拆开信。 杜恭孝苍劲俊秀字体映入秦颖眼帘,激得她霎时红了眼: “明日辰时在醉春楼第三层等你,不见不散,流言蜚语莫信。” 秦颖见状,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气得将信件撕得粉碎。 好你个秦洛杉!你自有如意郎君挂念,怎会帮我? 嫉妒上头之时,秦颖想到自己灰暗的前途,不由得身子一软,趔趄几步。 秦颖无声狞笑起来,唇上的肉抽动着,今日因为秦洛杉的话生出的几分动容希冀,也尽数转为加倍憎恨。 “我没人要,你也别想。” 秦颖挑起一个笑,袅袅走回了房中。 此时杜恭孝特意写好折子早朝告病请假。 怕秦洛杉收不到信,又放了几次信鸽,随后沐浴,早早安排人包了醉春楼第三层。 可惜信早就埋伏好的小厮截获,又如获至宝捧到秦颖手上。 秦颖眼里闪着恶毒的光,短弩破风无声,强劲钉进鸽子细弱脖颈,鸽子如同块小石头落入草丛中,只发出微弱声响。 这时屋内的徐韧出来小解,探头却发现地上一滩血迹。 她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被秦颖安排的人一掌打晕。 秦颖厌恶道:“把她绑好扔到柴房去。” 秦洛杉一夜未眠,头痛欲裂,好容易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已是辰时末尾,窗外安安静静,连徐韧也不知道去哪了。 她只当她是去给她的小伙伴送吃食了——背着自己偷偷摸摸的时候也是常有。 “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去药铺忙起来就好了。”秦洛杉想。 载着秦洛杉的马车悠悠走在长安街上,路边的花开了,沉沉蹭在马车盖上,发出沙沙声音。 秦洛杉被那香味熏得越发头昏,恰好马车颠簸,车帘被风吹开,叫她远远看到风月楼的牌子。 想起之前与杜恭孝在此喝酒,思绪惘然,恰好腹中空空。 “停车,你且在楼下候我。”秦洛杉给马夫一角碎银子。 长街杨柳依依,风吹动她的锥帽,肤若白玉,两片粉红唇瓣勾起完美弧度。 就在此时郁闷临窗喝茶的杜恭孝停了腕子,他眼落在那走进来的女子身上,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可不过片刻,那女子就提着一袋点心出去了。 杜恭孝心像缺了一块,愣了愣,随后竟笑起来。 自己竟是出现了幻觉。 若是知道是自己,她为何不愿意来见自己呢。 杜恭孝不敢深想。 第五十五章 东市刺杀 他叫来小二:“直接上菜吧。” “您不是两人?”小二问,见杜恭孝看他,他霎时缩成鹌鹑。 杜恭孝平静道:“她不来了。” “把窗关上罢,我不想见人。” “小姐,不是要上去吃饭吗?”马夫看到提着袋点心的秦洛杉连忙放下手中的茶饭问。 “今日三楼不知被谁包了,掌柜的拦着不让我进。” 秦洛杉微微叹口气,看向曾经与杜恭孝宴聚的房间,窗户紧闭,一时心中有丝怅然。 “算了,我们走罢。”秦洛杉上车,楼顶紧闭窗边的高处花被风吹下,被马车碾成了泥。 就在秦洛杉离开没多久,杜家的人急匆匆找来。 白青推门,拱手:“公子,老爷找你。” 杜恭孝看了眼空荡荡的坐席,心中越发沉闷:“走罢。” 杜府,杜方言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神采俊秀的二儿子,眼眸深远,像是在想什么,品了口茶:“庆王爷孙棣的妹妹,身份显贵,娶了她就能得到庆王府的支持,你在顾虑什么?” “儿子才疏学浅,实在惶恐。” “怎么天下人不是状元就都不娶婆娘了?”杜方言冷笑,粗鲁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和我不是一条心。” 杜方言戳破二人最后的窗户纸,叫他不由得心凉。 杜方言支持太子,可杜恭孝一直觉得太子优柔寡断,品性不佳,心里一直倾向七皇子唐神武的。 只是现在自己势力不行,自然要粉饰太平,于是杜恭孝道:“儿子只是听说安吉郡主择偶眼光颇高,儿子未必能得她青眼。” “哼,那倒也是。”听杜恭孝如此说,杜方言竟立刻心情大好,“你区区一个四品官,若不是仗我的面子,如何能和庆王攀亲戚,你下去吧。” 杜恭孝眸子暗了下,拱手起身。 “对了,你手下那些个江湖小生意还在做吗?”杜方言睨他。 “没再做了。”杜恭孝低声。 “主人,暗楼来报。” 杜恭孝刚刚回房,白青便向杜恭孝耳语。 “我不想听,你自己看着处理罢。” 杜恭孝疲乏摆手。 白青之前是江湖中人,打理了一座杀手楼,现在自己也算半个股东。 “有关秦三小姐的,”白青肃然,“有人要杀秦三小姐,我命暗楼推掉之后,她又去找了蜂蝶,报价五百两,他们接了。” “我们管不管?” 杜恭孝缓缓闭眼,吐出一口浊气:“管。” 尽管她不愿来见自己,可有人要她的命,自己做不到坐视不理。 白青提醒:“主人,江湖规矩,买凶杀人,我们要去拦,就是挡人财路,怕是会起过节啊。” “况且今日秦三小姐都没来赴约,叫你白等快两个时辰,公子你何必对她还如此上心?” 白青忍不住鸣不平。 “是我不好,如何能怪她。”杜恭孝摇头。 白青还要劝。 杜恭孝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书,想起自己如同乱麻的处境,心头压抑的情绪难以释放,他狠狠砸了下桌子,茶杯碎了划得他手上鲜血直流。 自己身不由己,连她也时常被人视作眼中钉,如何叫他不愤恨。 惊得白青闭嘴,立刻找药给他包扎,惴惴看他。 杜恭孝口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你先通知蜂蝶,说愿意花大价钱保秦洛杉的命。” “他们若是不同意,你们手下也不必留情,务必保证洛杉安全,蜂蝶若是不服,尽管叫她去暗楼找我。” 白青无可奈何:“反正之前起了那么多过节,也不差这一次了。” “可知道他们动手的具体时间?”杜恭孝立刻问。 “大概是两天后。”白青道。 杜恭孝松了口气:“那还有时间,我今日去风月楼见七皇子,洛杉的事你千万上心。” 白青知道杜恭孝这边形势严峻,自然点头。 杜恭孝心头也是又如火灼——庆王孙棣一直都是太子党羽,现在他想叫自己与安吉郡主结亲,怕是看上了郑国公杜方言的势力。 另一方面,也是在离散冯神武身边众人,削弱支持冯神武的政治力量。 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有他的出头之日了。 太子身有足疾,不良于行,跋扈荒唐,实非储君之道。 而冯神武身强体壮,行思敏捷,深受陛下喜爱,就算他不争,也必定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 今日杜恭孝就要问个明白——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唐神武他到底有没有夺嫡之心! 杜恭孝刚走,门外就响起马蹄声,一匹极俊俏的小马停在门口。 阳光洒下,一张挑剔神色的小脸睨着四方。 “这就是杜府,也不怎么气派吗。” “这京城能有几家比王府气派,郡主说笑了。”老奴赔笑道。 孙乐乐大摇大摆进了杜府,在正厅远远见一肩宽腰窄,英气十足的男子,大步流星走来。 正是白青, 白青拱手:“郡主见怪,我家公子今日不在府中,特叫我好生招待郡主。” “杜恭孝不在,你能陪我玩什么?” 孙乐乐手拄着脸,心里埋怨孙棣非要她来见见杜恭孝,说自己见了肯定会爱上。 自己被絮叨烦了一气之下,打马就来了。 虽然是没提前知会一声,但扑了个空总是不好受,谁知杜恭孝是不是在躲自己。 眼见孙乐乐挂了脸,白青谄媚提议带她去出去逛逛。 “我想去东市。”孙乐乐立刻提议。 白青一口应允:“也好,东市有簪花艺人舞狮游龙,孙小姐尽管逛,我代公子付账就好。” 孙乐乐阴恻恻想着平时哥哥总嫌弃自己乱花钱,今日机会便来了。 “好!我就原谅他这一次,你前面领路吧。” 孙乐乐高昂着头。 可就在左脚迈出大门时,白青接到暗楼传来的信鸽,想绕开孙乐乐拆开信看。 奈何她眼总是往这边瞥,只好哄着她先上了车,又带了各色点心,与她谈笑风生,哄得这位小姐不生气了。 白青才偷偷摸摸拆开信,登时两眼一黑: “与蜂蝶谈崩,恐会报复,刺杀时间提前到今晚,另外查出买凶杀人者秦颖,地点暂定东市的寿康药铺,人手已经埋伏好。” 东市? 第五十六章 凑到一块去了 白青一个头两个大,眼见马车驶进东市,他差点窜起来。 孙乐乐惊恐看他:“你干嘛!” “郡主,我听闻东市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领你去醉春楼吃烧鹅罢!” “不要。”孙乐乐早被马车外面的景象迷了眼,毫不犹豫拒绝。 白青无奈,欲去拉马夫叫他停下,孙乐乐不乐意,一招鹰爪抓向白青肩胛。 动作快狠准,就是缺了点力道。 这女人有点野啊。 白青下意识还击,三招间将孙乐乐按在车厢上,眼中满是冷芒。 孙乐乐被扼得俏脸微红:“你,你放开我!” 白青醒悟般慌忙松手:“得罪郡主,白青万死。” 孙乐乐恨得踹了白青好几脚,白青只能忍痛挨着。 孙乐乐气咻咻:“你下车给本郡主当梯子我就原谅你。” 白青也知道开罪不起她,只好应下。 当孙乐乐的小脚重重踩过白青背脊时,他第一次有了当奴才的屈辱感。 “怎么,我瞧你脸色不好,是中暑了吗?”孙乐乐状若关切凑过来。 白青心中屈辱,声音暗哑:“是我不好惹郡主生气,郡主尽管纵情玩乐,我负责付账和保卫郡主安全。” 孙乐乐一买就是几千两出手,几乎将整条街清空。 白青警惕看着周围,自己本就是暗楼的负责人,之前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是杜恭孝救了他一次,白青承诺护他十年周全。 对于蜂蝶的手段,白青再清楚不过。 就在白青精神高度紧绷之时,一道炽热目光落在了他剑上。 他下意识望去,果然对上了徐韧的一双小狗般亮闪的眸子。 不远处的秦洛杉容貌秀丽,边走边和秦家老大秦川说着什么。 原来徐韧被打晕后,凭借骨头软,挣了出来,她虽没看清打昏她的人脸,但也听到那句二小姐。 害怕秦颖加害小姐,从秦府狗洞偷爬出来后一路急得鞋都要跑掉。 到了药铺看到秦洛杉正在与秦川检查药材,说说笑笑,甚至松弛模样。 徐韧才松了口气,将此事与秦洛杉说了,秦洛杉心中也是疑窦丛生,但毕竟不知秦颖葫芦里卖得那门子药,决定回府直接找秦颖对峙。 不想在回府路上遇到了白青。 看到秦洛杉,白青后背沁出细密冷汗,急忙环顾四周——蜂蝶的人一定在周围。 霎时卖煎饼的老妪,卖头花的年轻货郎,甚至是街边调笑的小娘子,都幽幽转过头来。 对白青露出一个冷笑。 白青霎时惊得一脑门子汗,急中生智冲孙乐乐拱手:“郡主,属下知道有一处好玩的,包郡主满意。” 孙乐乐蹙眉看他。 白青给暗处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一辆华丽马车立时滑到孙乐乐身前。 “郡主请上车。”白青笑容满面。 孙乐乐把着马车车门,还有些犹犹豫豫:“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酒楼还是茶肆。” 白青一心只想把她送走,捏造子虚乌有的事简直张口就来:“那里是京城的一处赛马场,山清水秀,有奴仆伺候,还要私人汤浴,时鲜水果,包郡主满意。” “可是这天都快黑了。” 孙乐乐听得神往,犹豫之时,就听到远处徐韧小小声唤道:“白青!” 孙乐乐还没看清,就看一男孩子气十足的女孩远远望着这边,神色灼热。 偏白青还等着孙乐乐上车,姿势都做好了。 见孙乐乐不动,他困惑看向她:“郡主?” 孙乐乐装得饶有兴味瞧他:“有人喊你,你不理?” 白青想到秦洛杉就要冒冷汗,挂着假笑:“不是什么熟人,不用管她。” 那边徐韧见白青不理自己,还围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转,气得直哼哼。 若是有耳朵怕是早就垂下来。 “怎么了?”秦洛杉摸着徐韧后脖颈,轻声问。 徐韧靠在秦洛杉怀里,用心碎缥缈的语气道:“白青有相好的了,小姐,我有点心痛。” 秦洛杉听得好笑,往白青那边看,正对上一双桀骜锐意的美眸。 那女子面容大气舒展,眉间自有股勃勃英气,探究地往自己这边望。 “好明亮的眸子。”秦洛杉一句感叹。 那边孙乐乐先是瞧了瞧徐韧,瞥了下嘴心道:“小孩一个。” 又看了看秦川,心中更是鄙夷:“病秧子。” 可目光落到秦洛杉身上时,孙乐乐眼睛亮了——这女子长得就聪慧,眉眼柔和。 想和她交朋友! 她猛地蹦下来。 于是白青还不知道孙乐乐想干嘛,就被一脚踩得险些吐血。 “喂,我问你,对面那个小姐是谁家的。”孙乐乐揪着白青脖领问。 白青支支吾吾。 孙乐乐凝眸:“莫要瞒我,不然我告诉你主子要你好看。” “是秦家三小姐,秦洛杉。”白青心如死灰道。 “原来是被山匪掳走那位,真是可怜。”孙乐乐叹气。 秦洛杉看着那位英气非常的小姐大步向自己走来。 “奴名孙乐乐,”她冲秦洛杉行礼,眼中是友善的狡黠,“一眼见小姐就觉得亲切,不知小姐姓甚名谁,以后可以交个朋友。” 当时长街风起,吹得孙乐乐身上橙红衣衫摇曳,霎为鲜活。 秦洛杉看着她,心头百般复杂,但还是绽开一个笑。 “奴名秦洛杉,家父为中书侍郎,今日是带着仆人来名下的药铺看看。”秦洛杉不卑不亢回道,话语柔和。 “你自己还经营铺子呢?”孙乐乐对她越发有好感,凑到秦洛杉身边,亲热说着话。 “挣些体己钱,”秦洛杉笑,顺势挽上孙乐乐胳膊,“郡主不嫌弃可以去看看,我叫伙计给你带两副养容玫瑰花茶,喝完皮肤会白亮,吹弹可破。” 孙乐乐丝毫不奇怪秦洛杉知道自己身份,毕竟她在京中影响力还是首屈一指的。 哪有女子不喜欢养颜,孙乐乐兴冲冲:“走,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刚想动,白青如同一座大山挡在二女面前,他攥着刀把的手心沁出了汗。 虽然白青暗楼的人也不少,但动起手来刀剑无眼。 无论是叫孙乐乐这个金枝玉叶伤到,还是秦三小姐出事,那白青都是百死难赎了! 第五十七章 坊间围杀 眼见太阳越发黯淡,街上刮起来萧瑟的风。 白青想将秦洛杉拉到一旁说话,哪知孙乐乐按住,横眉怒瞪。 “你好不懂事,我们说话你且去一边候着去!” 白青百般无奈,面露阴厉,抬手给孙乐乐点了穴,一把扛到肩上。 秦洛杉面露惊讶,就看到白青给了自己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洛杉一头雾水,白青这是何意? 白青无法:“秦三小姐,不知你可听说过蜂蝶。” 他凑近秦洛杉耳畔极快道:“有人雇他们要杀你。” 秦洛杉心头一惊! “正是你亲近之人。”白青几乎将话说到了极致。 又想到徐韧早上被秦颖打昏了头,秦洛杉猜测多半是秦颖,正想问个清楚。 白青肩头的孙乐乐拼命挣扎,孙乐乐身边的奴仆见状亦冲过来,将白青团团围住。 白青粗着嗓子解释:“此地恐有危险,我要带郡主走。” “你凭什么这么对郡主?你有几个脑袋。” “快把郡主放下,你想毁了郡主的清白吗。” …… 一行人絮絮叨叨,将白青的脑袋要念的爆炸,他不由得放松了警惕正准备挤出去时。 人群中一柄细长雪白的刀刃游鱼般刺向白青腹部! 白青瞳孔放大,闪身踩着轻功躲避,刀锋划破腹部布料,在孙乐乐的惊呼中,白青从袖腕中射出短弩。 将那眼圆娇俏的少女射穿了脖颈,血溅了出来,那女子倒地,腕子上漏出半只撕裂的蝴蝶。 霎时,街道四处响起抽刀声音,数十个容貌美艳女子冷冰冰注视着秦洛杉等人。 白青极速退后,环顾四周,将孙乐乐放到秦洛杉身边,给她解了穴。 “郡主,是我不好让你卷入这场风波,我死也会护你周全。” 白青懊恼道。 孙乐乐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脸懵。 只见白青看秦洛杉:“三小姐,你们快退回药坊,找一处安全地方呆着,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秦洛杉点头,拖着瘫软的孙乐乐三步进了药坊。 关门前看到白青抽出腰刀,捻在手里。 “你们蜂蝶一群无名小辈,还敢觊觎我暗楼要护的人,尽管来试试!” 秦洛杉果断插上门,听到外面几道娇俏声音:“白青,我们楼主说了,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今日我们新仇旧帐一起算。” “这女子我杀定了。” 接着是金戈碰撞之声,人群中爆发凄厉惨叫,大股鲜血泼洒门上犹如炼狱。 孙乐乐吓得嘴唇发白,转头看到秦洛杉拖了凳子桌子挡住门。 “还愣着干嘛!”秦洛杉吼呆若木鸡的掌柜和伙计。 话音未落,门扇捅进来半截刀锋,门摇摇欲坠,若不是有桌子,怕是早就破门而入。 “滚出去!”伴随着白青的怒吼,那刀无力掉到地面。 秦洛杉扑过去,将那刀从变形的门框里扯进来,立在身前。 “这是怎么回事?”孙乐乐厉声。 秦洛杉:“有人要杀我,我也是才知道,今日连累郡主了。” 孙乐乐起身,拿起柜台里的裁纸刀立在胸前,警惕盯着门口:“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废话。” “你这就一个门吧?”她回头问。 “没有了。”秦洛杉回道。 新来的掌柜巍巍颤颤,看了眼二女,没说话。 过了会,外面安静下来了,白青浑身血气腾腾,扒着门框看二女哑声:“现在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我须得将情况告诉公子,你们别出来,我留了人保护你们。” 秦洛杉点头,此时夜幕笼罩京都,而外面立着数十个高大人影,看着便叫人心安。 白青走后没多久,药铺后面传来轻轻的窸窣脚步声,约有六七人。 “有人?”孙乐乐耳尖,第一个站起来。 秦洛杉心中一凉,环顾一圈发现掌柜的不见了。 “掌柜的呢!” 眼看伙计的也鬼鬼祟祟要逃,秦洛杉冲过去揪住他脖领。 “他推开了暗门跑了!”伙计鼻涕与眼泪一齐下来了。 “那些人肯定是从暗门进来的,我们完了!” 秦川闻言身子一趔趄,他走到秦洛杉身前,接过刀直着眼,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屋里有人来杀我们了,来人啊!”孙乐乐嗓音颤抖叫道。 可惜外面毫无生息,孙乐乐又扯着嗓子喊。 “别喊了。”秦洛杉盯着门外沁进来的血迹,肯定道,“他们都死了。” 孙乐乐不信邪,一把拉开门,两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直愣愣往她身上倒去。 吓得她面无血色,惨叫着滚到一旁。 那三四个女杀手听到众人的喊叫,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加急了脚步。 烛影摇曳,映出几人曼妙身材和手中利刃。 伙计欲要求饶,被她们一剑封喉,头滚进柜台里。 秦川直接被吓晕倒了。 “秦颖给你们多少钱!我可以出更多,只求保命。” 秦洛杉心跳如擂,可腿已然软了。 “哦~”为首女人很感兴趣模样,“你能出多少?” “多少都行。”秦洛杉只欲稳住贼人,没注意那人袖口那抹雪白利器。 就在暗器冲着秦洛杉脸冲来时,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大胆贼人!”孙乐乐眼尖,手中裁纸刀飞出,“锵”地一声。 裁纸刀碰开暗器,转而凌厉射向另个贼人,将那人脖颈几乎割开,血喷泉般涌出来。 “小娘子,你非要趟这浑水?”女人笑着问,但眼底满是冷芒。 孙乐乐趔趄着站起来:“废话,难道我指望你们良心发现放过我吗?” 女子不说话,举刀劈来,孙乐乐狼狈打滚,发丝被削断丝丝飞扬在空中。 就这般勉强过了十几回合。 孙乐乐体力不支,刚想站起来就被踹中当胸,身子重重飞撞在门板上。 贼人转身就要刺中秦洛杉心窝。 她后仰,刀锋擦着喉咙而过,渗出星点血滴好歹躲过,脸色更差了。 “莫动我小姐!”徐韧眼红了,随便拣起个花瓶往贼人扔去。 “砰!”一声,花瓶被剑击成湮末,碎片间两柄冒着森森寒意剑身直刺而来。 秦洛杉猛然挥起不知何人掉落的剑,用尽全力一击,“锵然”打落一柄,虎口登时被震裂出血。 剩余一柄剑阴险地冲秦洛杉胸口而来。 秦洛杉心跳如擂,从前景象走马灯般闪现。 下一刻,那女人胸口却探出剑锋,目眦欲裂瞧她,姣好面容扭曲成团。 秦洛杉睁眼,只见一蒙面人在不远处定定看着自己,方才便是他掷的剑,护住了自己。 长身玉立,那眉眼甚是熟悉。 杜恭孝。 不会有别人。 秦洛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虎口的血从指尖凝聚滴到地面。 孙乐乐虚弱起身,警惕道:“你是谁?” 杜恭孝不答,看了秦洛杉眼,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半句也说不出口。 另一贼人见状冲向杜恭孝,他心里憋着气,下手格外狠辣。 其实他受白青的耳濡目染,颇学了些狠辣的招式。 不过顷刻,屋内弥满血腥味,最后一个贼人倒地,血流到秦洛杉脚下。 只是杜恭孝的面罩被打落,面颊被擦出道细细伤口,清俊依旧。 “杜二公子?”孙乐乐惊讶。 杜恭孝“咣当”扔下剑,向二人走来。 秦洛杉脚下下意识动了下。 就见孙乐乐欢呼着扑上去,星星眼看杜恭孝:“吓死我了,我以为自己也要死了,你方才那几招用的是什么,可有时间教教我。” 杜恭孝被绊得硬生生止住脚步,神色微动,逼自己低头看她。 “……安吉郡主安好,没有名字,只是情急之下。” 他看向秦洛杉:“郡主与三小姐无碍便好。” “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孙乐乐面露羞怯,“你还怪靠谱,我会回去与哥哥邀功的。” 此言一出,杜恭孝垂在身畔的手蜷缩成拳,见不远处的秦洛杉只是慢慢靠着墙蹲下。 一丝血迹沁在她白玉般的面庞上。 她面上平静地看向自己,可眼却湿漉漉的。 这刻杜恭孝的心强烈颤动起来,几乎要将真话说出。 “难道你不是来救我的。”孙乐乐疑惑环顾四周,“你在这里另有熟人?” 眼见孙乐乐眼要落在秦洛杉面前,杜恭孝终于闭了闭眼,睁眼已恢复如常:“没错,我在二里外的醉春楼,白青找到我说郡主在药坊受困,我特来解围。” 第五十八章 被人截胡了 此言一出,徐韧下意识看向秦洛杉,只秦洛杉没什么反应,只收回眼,瞧着自己脚踝。 方才扭了下,难受得很。 孙乐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对杜恭孝本无意,可这下欠他个人情。 “算本郡主欠你一回。”她打哈哈道。 杜恭孝点头,见秦洛杉捂着胸口,难受至极模样,他心早就飞到秦洛杉身上。 这时白青从后门气喘吁吁进来,见孙乐乐看到白青就气不打一处来,嚷道:“危险还没解除,你怎么就能走呢!” “你差点害死我。” 孙乐乐几乎想甩他一巴掌,奈何他是杜恭孝的人,毕竟只能气鼓鼓瞧他。 白青自知理亏,慌忙拱手:“我当时以为已经都解决了,就想赶紧禀报公子,是我失职,让郡主和三小姐受惊了。” 他捂着左臂,却仍能瞧见里面伤处可见骨,颇为瘆人。 孙乐乐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是我属下问题,我定会严罚,改日我亲自请郡主吃饭谢罪,”杜恭孝道,“白青,多带几个人送郡主回府,明日我会亲自登府致歉。” 好歹打发了孙乐乐。 杜恭孝迫不及待地朝秦洛杉走去时,却见门从人从外面猛地打开。 一只带着玉扳指的手自然地扶起蜷缩成一团的秦洛杉,甚至带着站不稳的她靠在自己怀里。 孙棣手搭在秦洛杉腰上,低头看着她,神色关切,只是没说话。 “哥?!”孙乐乐惊奇叫道,“你也是来救我的?” 孙棣神色闲散,无可不可应了声。 蜂蝶是自己的灰产,只有最高负责人才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今日来执行任务的恰好又是些最低级的女蜂,什么也不知道,险些将这小妮子捅了个透心凉。 不过刚才进门看到孙乐乐是活蹦乱跳,只是某人气息恹恹,像是随时命绝了。 孙棣将手搭在秦洛杉腕子上,眉头一锁——她体内气息紊乱,只怕要有性命之危。 “王爷?”秦洛杉咳了几声,实在没力气站着。 脚一滑就要跌倒,孙棣有力架住她,缓缓叫她靠在门边蹲下,低声看她凑近问道:“可有哪里难受?” 秦洛杉满头大汗,指着胸口,断断续续:“心肺,烧得好疼。” 说着她头一歪斜,正好盈满孙棣宽厚大掌,半边脸被松散鬓发盖着,看着柔顺至极。 孙棣眸子霎时盈上抹暗色。 杜恭孝看到孙棣与秦洛杉耳鬓厮磨,亲密异常,心仿佛被剜去一块,血淋淋的疼。 “公子,”白青担忧看他,“你脸上的伤……” “无碍。”杜恭孝立掌,眼直勾勾盯着秦洛杉。 期待她能分给自己一个眼神。 哪怕只有一眼。 也足以叫他慰藉。 可秦洛杉从始至终都盯着孙棣,似乎将他视作最大的依靠那般,并没看自己一眼。 杜恭孝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一时站不稳趔趄几步。 孙乐乐见救命恩人脸色不好,犹豫下还是凑过去问:“你怎么了,看着脸色好差。” 孙乐乐的声音不算小,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杜恭孝身上。 孙棣起身笑道:“还多亏了恭孝救下我妹妹,这下叫我妹妹如何偿还呀。” 面对亲哥的调侃,孙乐乐气得脸涨红:“哥,你莫要瞎说。” “看你眼睛都要黏人家身上了,我都不好意思说。”孙棣笑笑。 杜恭孝面对孙棣暗藏探究的眼神,只能扯出抹笑,拱手:“王爷过誉,令妹福大命大,纵使没有我,也定会化险为夷。” 孙棣只是笑笑:“死了就死了,我就当没养过这个妹妹。” 孙棣一向脾气古怪,孙乐乐闻言也是敢怒不敢言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是杜大人救得她,就劳烦你送她回家了。”孙棣懒洋洋道。 孙棣看秦洛杉,凑到她耳边:“你今日落得如此,可知是谁要杀你?” “我的二姐,秦颖。”秦洛杉低声。 “你们把现场打扫一下。”孙棣对姗姗来迟的官府众人吩咐,“记得保留证据,追查这些人身份。” 他将秦洛杉担忧的说出,她心中松了口气。 奈何她怎会知道,蜂蝶是孙棣的灰产,只要孙棣不想,官府永远也别想查出什么有用的。 就听孙棣问:“是我给你找个地方住,保证安全,我会交秦颖认罪,绝不会叫你白受这罪。” “我只是你回府后她会再下手,而且你毒气攻心,需要尽快医治。” “多谢王爷。”孙棣考虑得很周到,秦洛杉也只有道谢的份。 孙棣在前面走,徐韧扶着秦洛杉跟着他。 眼见秦洛杉摇摇欲坠模样,杜恭孝再扼住不住内心悸动,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欲要扶起她。 哪知秦洛杉从旁光看了她一眼,咬了下粉白唇瓣,一声不吭闪开杜恭孝的手,踉跄着往前。 杜恭孝立在原地,一时失神,看着秦洛杉上了孙棣的马车。 而方才秦洛杉那耳语句还在他耳边:“杜公子,请自重。” 杜恭孝盯着孙棣的马车,眼底闪过浓厚杀意,叫他几乎与平时判若两人。 “公子?”白青这边扶了孙乐乐上马车,提醒道。 杜恭孝没有反应。 直到白青唤了好几次。 杜恭孝方如梦初醒转身:“走罢。” 待孙乐乐下车,白青便急不可耐问:“公子,如何了?七皇子如何说。” 方才白青进门就看到二人剑拔弩张,冯神武剑指杜恭孝,吼道:“你若非要我做乱臣贼子,不如今日先将你斩于剑下。” 白青吓得立刻就跪下了。 杜恭孝把玩着玉捻子,淡淡道:“神武说会仔细考虑的。” “七皇子就是太过纯良。”白青感慨,却见杜恭孝眼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其中算计意味叫白青毛骨悚然。 “纯良?”他摇摇头,“权衡利弊罢了。” 他在等,等有机会的那一刻,就会像暴起的野狼,一口咬断敌人的喉咙。 杜恭孝思衬着:“庆王不会容我,这门婚事只是在试探我的态度,他在为太子铺路。” 自己必须避其锋芒,一旦发现自己有贰心。 庆王不会容自己。 “白青,你安排暗楼几个人,盯着庆王,看看他将洛杉送到哪里。” “是。”白青领命。 第五十九章 孙棣的真面目 杜恭孝何尝不想去和秦洛杉解释清楚,无奈万般事宜,叫他分身乏术。 况且愁肠百结,亦叫他开不了口。 这边秦洛杉被送到孙棣别苑,几个大夫围着她打转,一天一夜,好歹将她的命续住了。 秦洛杉睁眼时,看着房间陌生的陈设,一时以为还在梦中。 就听孙乐乐问:“哥,你怎么对秦家三小姐这么上心,人家还是黄花大姑娘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带着丝祈求。 孙棣:“滚。” 接着就是孙棣沉稳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秦洛杉感觉自己像被盯住的猎物,没由来一阵心慌。 索性睁开眼,挣扎着要起身下床,奈何腿软险些跌倒在地。 孙棣快步过去扶起她:“你还太虚弱,别急。” 他声音悦耳,却总像他这个人总藏着一层轻浮粉腻。 秦洛杉拿眼大胆睨了他,又很快低下头: “王爷对洛杉这么好,洛杉万分感激。” “别说那个。”孙棣回答的很轻易,手指握住秦洛杉腕子。 触感温热,光滑如玉。 孙棣心神荡漾些许,只是看秦洛杉的眼神越发炽热。 “本王之前遇刺也被人救过,知道受伤难受的滋味,况且昨日你也算和我妹妹同甘共苦,我又怎能将你扔在那里不闻不问。” “遇刺?”秦洛杉神色闪烁了下,想到小翠那块玉佩,垂下眸子试探性问,“想来那人有王爷的关照,现在定大富大贵了罢。” 孙棣好笑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之前便装出行遇刺,神志不清时,有人给我喂了参片和解毒丸,为了感谢她我送了块双鱼玉佩,说以后可求我一件事,本王定无所不允。” “可我后来再也没见过她。” 双鱼玉佩?秦洛杉心里更是笃定——小翠原来是这样同孙棣搭上关系的。 孙棣见秦洛杉陷入沉思,眼睫一闪一闪,意味深长地笑了。 “怎么会真信了我的鬼话。”他几乎爱怜地看着秦洛杉,好像看一只好骗的小绵羊。 那块玉佩其实是自己酒后乱性,那女子嘤嘤说自己是第一次,求他收留。 见他不同意,还趁机扯下了自己的玉佩。 不过一块佩子,孙棣懒得追究。 秦洛杉却不知内情,只是想起了那块玉佩。 幸亏她现在并不想拿出来。 上不上孙棣这条贼船,她还要再考虑考虑。 “这是哪里?”秦洛杉看到后窗盛开的繁华,被风吹着雪般的瓣子。 正是京城千金一颗的“雪月梅”。 “这里是我的一处别苑,你无需害怕。”孙棣含笑,“我不常来,只是乐乐在这种花浇菜什么的,会来小住。” “种菜?”秦洛杉略感惊讶。 “是,把我昂贵的花草剜了,种她的破芽子。”孙棣闭了闭眼,心如死灰模样。 “那哪里是破芽子!”孙乐乐风风火火闯进来,“人家西洋佬都和我说了,这个叫什么破忒头,很好吃的,若是我能种出来,整个李朝的人都不用挨饿了。” 孙乐乐脸还粘着泥,抬起胳膊蹭了下。 孙棣嫌弃蹙眉:“脏死了,滚一边去种。” 秦洛杉觉得好笑,觉得庆王孙棣似乎没有外界传闻那般恐怖。 孙乐乐看秦洛杉神色好,目有隐忧,在孙棣看过去时又很快掩去。 秦洛杉在庆王这里养伤,听着很荒诞。 外界穿得腥风血雨,偏秦洛杉在这里吃吃喝喝看月亮,悠闲过了三天。 没有勾心斗角的关系,没事就与孙乐乐唠嗑,孙棣不常来,来了也不常待着。 说真的,有权利的感觉太爽了。 秦洛杉可以面无表情,可以干一切自己想干的事,所有人看自己都是怯生生的。 用的也是最好的药,自己体内余毒调和不少。 秦洛杉面颊红润,健康不少,而最叫自己神清气爽的是,孙棣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次日就搞来了秦颖的认罪状,上有她的签字画押。 秦洛杉自然激动,但心中越发不安,没人会无缘无故帮你。 孙棣对自己好过头了。 梁园虽好,不是久居之所。 “是时候该离开了。” 可她每每想和孙棣请辞时,他的眼睛都叫她感到没由来的恐惧。 好像下一刻就要暴怒,偏这刻还用冷冷的眼笑着盯你,叫你继续说。 又是一日平常清晨,杜恭孝的信鸽落在花园里,她正想唤那鸽子过来。 一支细剑从远处钉住鸽子翅膀,孙棣从阴影处走来,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 大笑着说这傻鸽子自投罗网,拎着死鸽子就走了,没和秦洛杉解释一句。 可秦洛杉明明看到他第一时间就抽出了信笺,隐没入袖口。 明明是白日,秦洛杉却感到通体发凉。 她走到门边,发现守卫们都在不怀好意看着自己。 自己好像被软禁了。 秦洛杉后退一步,心想。 孙棣要做什么?自己有什么价值叫他如此大费周章。 她很快就知道了,是孙乐乐涨红着脸,吞吞吐吐问她,愿不愿意给孙棣做妾。 秦洛杉一开始只觉得好笑。 可见孙乐乐沉默不说话,她发觉是真的。 孙棣对自己有此念头? 秦洛杉惊得要站起来,又逼自己冷静下来。 “我,我要回去问问我祖父。”秦洛杉想出缓兵之计,故作羞怯道。 孙乐乐“哦”了声,如坐针毡模样,很快告辞了。 “对了,我哥今夜要来见你,你千万别乱跑,更不要去东厢房。” 孙乐乐盯着脚尖。 可傍晚,孙棣并没露面。 只派人送来一套华服,上披薄衫是银丝缎,红底花鸟纹锦的料子,纹着交颈鸳鸯。 是苏州的顶好的料子,一套能买京郊的一处宅子。 秦洛杉拿起来比了比,正好是自己的尺寸。 他怎么知道,秦洛杉越发心慌。 她眼睛一转,向下人要了朱砂,说是要作画。 “对了,今晚我要吃鱼。”秦洛杉描着纸上的梅,头也不抬道。 下人唯唯诺诺应了。 夜里,秦洛杉睡得不沉,门总是咯哒咯哒响着,像是有人要来。 她迷迷糊糊间,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她睡去前。 她感觉有人掀开了她的锦被,粗糙的大手按住了自己腕子。 秦洛杉猛然惊醒! 第六十章 被软禁! 果然是孙棣,他穿得体面,面有薄红,可眼却像要吃人。 “怎么?”孙棣还能笑出来,看向桌子上的衣服,打量着她,“我送你的衣服为何不穿?” “不合身。”秦洛杉挣扎着要起来,声音不禁紧绷起来。 “不合身?”孙棣沉沉笑了下,眼中情欲不再掩饰,而是赤裸裸地倾泻。 “不应该啊,你的每一处我都估量过。” 他欺身而上,锦被摩挲间沙沙作响。 秦洛杉感到他灼热呼吸落在颈间,奋力要推开。 奈何孙棣轻易捏住自己腕子,用力地好像要将她折断,没有半分怜惜。 秦洛杉喉咙开始沙哑,终于敌不过被他扯下腰带。 她无神盯着床顶,好像已经放弃了抵抗,却很快听到孙棣暴怒吼道:“你来月事?为何不提前说。” 秦洛杉不说话,只拿眼睨着孙棣,带着三分挑衅。 孙棣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了那处的腥味,起身作罢,临走时气不过,掐着秦洛杉脖子,给了她一巴掌。 秦洛杉狼狈垂下头,眼底冷若冰霜。 还好自己拿朱砂混着鱼汤伪造了假经血。 不然今日自己在劫难逃。 想到孙棣方才嘴脸,秦洛杉不由得浑身恶寒。 想去通知秦家人,又想他们也是不敢上门要人的。 她慢慢坐回去,头一次感到焦头烂额。 面对强权,大部分人都是被欺压的一方,自己凭什么是例外? 这次算是个教训。 秦洛杉心中满是不甘心——只有自己真的强大起来,才不会受欺负。 依附强权,自己在孙棣眼中连母狗都不如。 她听闻东厢房传来女子闷哼,不似愉悦,更似痛苦。 踮起脚尖走过去却发现孙棣正在一女子身上起起伏伏。 像极了那日在牡丹田里的景象。 只是墙上挂着许多奇怪东西。 怪不得孙乐乐不让自己到东厢房。 秦洛杉胃里翻江倒海,后退几步,快速绕到后院,那里围墙足有十米,抻着脖子都难看到头。 她心下越发慌,难道就没一点办法了吗? 就在她试图爬上那颗雪月梅时,一只手忽然自黑暗中深处伸出,猛地揽住自己腰身。 “嘘,是我。” 那熟悉声音落在秦洛杉耳畔,并没叫秦洛杉感到安心。 她猛然一挣,甚至身子撞到树上,震得雪月梅一颤。 “别碰我。”秦洛杉低吼道,只是神色苍白,满眼的戒备。 杜恭孝起身,无可奈何看她,眼中溢满柔和,更多的是心疼。 她并不是个傻的,怕是也明白孙棣对她不怀好意。 可惜她那天状态太差,都是自己不好,就不该叫孙棣带走她! “暗楼的人费了很大劲将我送进来。”杜恭孝道,“他看得很紧。” 杜恭孝看她:“那日白青是我安排去救你的,孙乐乐来搅局,也险些受伤,我不好驳了她的话,毕竟……” “毕竟庆王与我面上甚好,我不好驳了他妹妹的面子。”杜恭孝低声。 秦洛杉深吸一口气,眼中残存几分希冀看他:“你能带我走吗?” “如果你能帮我这次,我一定记你的好,还要在你和孙乐乐成亲时送上厚礼。”她紧张望他。 哪知杜恭孝喉头滚动些许,低下头:“不。” 秦洛杉眸子蓦然失去光彩,深呼吸:“那你莫要挡路,我去想办法。” 来月事总有时间限制,自己可不想成为孙棣身下的烂肉。 “我说我不会娶她。”杜恭孝轻声。 杜恭孝心被揉皱,可再出格的举动只是按住她肩头,贴近她耳边柔声:“明日我会带着你祖父来与庆王要人,你见机行事。” 秦洛杉身子僵住,眼盯住他。 可杜恭孝只是无奈地笑了下,深深看了她一眼:“千万保重,我走了。” 秦洛杉“嗯”了声,不知说什么,道谢又太苍白。 “我今夜来,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信鸽总是没消息,我很担心。” 杜恭孝话尾音有些颤,他的眼复杂情绪交织,似暴雨中的海面,最终还是情感占了上风。 看秦洛杉衣襟被风吹得纷飞,恍若雨中的雪月梅,倔强挺立又楚楚动人。 杜恭孝忍不住悸动,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下她。 精瘦有力与柔软波涛,两具身躯碰撞,彼此心头皆泛了涟漪。 “洛杉,你莫要说气话了。” 杜恭孝温热气息落在她耳廓,叫她身子懒下来,所以只是象征性挣扎了下。 什么成婚时送上厚礼,她还真开得了口! “我不会娶孙乐乐。” “那我等你。”秦洛杉撩起眼皮,带着丝勾人。 毕竟现在能救自己的,也只有他了。 即使自己很讨厌三心二意的男人,秦洛杉心道。 只是面上笑容依旧甜美,带着男人都喜欢的示弱眼神望他。 杜恭孝不知看没看出来,只是轻轻一笑,面部线条都柔和几分,伸手攥住她小拇指:“好。” 他手掌宽厚有力,刚开始没什么感觉,渐渐就觉得滚烫要流进心底。 秦洛杉抽回手指,深深看了他一眼。 谁知她次日没等到秦忠,却等来了吱哇乱叫的徐韧。 孙棣扯着徐韧后脖颈,将她甩到秦洛杉面前:“你这个仆人有够衷心,日日在我府前等着。” “小姐!”徐韧一头扎在秦洛杉怀里,哇哇大哭。 秦洛杉哄着小孩,和孙棣道了谢:“多谢庆王。” 却并不看他。 “成,你们主仆待一待,我就不多留了。”孙棣笑得叫人如沐春风,尤其是他穿着黑金纹金衣袍,额上的抹额如雪中嵌深蓝宝石。 全然看不出他内里竟是个烂的。 “恭送王爷。”秦洛杉柔柔道谢。 孙棣笑着伸手挑起秦洛杉下巴,暧昧摩挲着。 “你的下巴形状很好,比一般女人的都要漂亮。”孙棣的语气恍若在梦中,看秦洛杉的眼神满是侵略性。 “王爷。”有人来敲门,直到下人叫走孙棣。 一旁的徐韧才长舒了口气,凑到秦洛杉耳边:“小姐,杜公子告诉我,他们若能谈成,自会有人来叫你。” “若是谈不成,白青会接你从后门走,叫你放心。” “小姐,我可担心你。”徐韧眼泪汪汪。 秦洛杉摸着徐韧小狗头,一边想:“想叫孙棣放人可没那么容易,多半是要谈崩。” 她余光一闪,看到在庭院中研究土豆的孙乐乐,她计上心头。 第六十一章 收拾秦颖 “郡主,这破忒头的长势如何?”她笑着走近。 孙乐乐瘪嘴:“又死了一批,晒死我了。” “郡主为何这么执着于此?”徐韧问。 “我既然身为郡主,受百姓俸禄,也想为百姓做点事的,不然我良心何安。” 秦洛杉上前一步,挡在花盆前:“其实我能将这破忒头种出来,只是缺少一味重要的肥料,郡主可愿随我一起回家拿下。” “你?”孙乐乐警惕道,“莫要开玩笑了。” 秦洛杉微笑:“我从前在乡下待久,自然日日与植物打交道,郡主请听我讲。” “这植物高约三四寸,根茎椭圆,结果数个,吃起来绵软可口,还不烧心,我说得可对?” 孙乐乐瞪圆了眼,手中铲子滑落花盆中,不住点头:“没错没错,正是如此,你快和我说,缺了什么肥啊?” 见孙乐乐急切模样,秦洛杉反而后退一步:“既然郡主为万民着想,洛杉也不想藏私,只是你也知道我如今处境,我福薄,做不了王爷的妾。” “求郡主帮我。”秦洛杉抓住孙乐乐的手,作势就要跪下。 “你起来吧。”孙乐乐犹疑抓着她的手,环顾四周急道,“我帮你和我哥说说。” 秦洛杉知道孙棣不一定会听孙乐乐的话,没有松口,而是摇头继续道: “郡主,你心中有万民,可我家境中落,无人相看,郡主何不将怜悯心稍落半分与我,洛杉定将恩情铭记于心。” “求郡主帮忙,帮我回家。”秦洛杉抓着她不松手。 孙乐乐咬牙跺脚:“也罢,你随我来,只是一定要教我如何种。” 果然不出秦洛杉所料,前厅气氛尴尬,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孙棣还笑着品茗:“你们尝尝这可是正山小种,喝啊。” 秦忠放下茶碗尬笑:“庆王,这茶我们已经喝了三泡了,我什么时候能带我孙女回家?” “回门之日,我会陪着洛杉回秦府。”孙棣乐呵呵道,“洛杉已经答应与我为妾了。” “为妾?”秦忠从鼻子里喷出茶水,瞠目结舌道。 孙棣平静道:“是,洛杉同意了,聘礼我今日就可以送到府上。” “况且我们昨夜已经情投意合,难舍难分了。”孙棣咬着字眼。 秦忠的胡子都抖起来,背脊瞬间佝偻许多,不可思议看孙棣,紧声:“可否叫我看看三娘,叫我与她说两句话。” “自然可以,”孙棣和颜悦色道,“只是她太累了,还没醒,待她醒了,我定叫她写信给您抱平安。” 见秦忠一脸为难。 “怎么,”孙棣鹰隼般眼盯住秦悦,“秦光禄难道信不过我?” “自然不会。”秦洛杉声音自后厅传来,秦忠闻言大喜。 秦洛杉:“王爷可是多虑了。” 她冲孙棣和秦忠行礼,眼深深望秦忠:“祖父,洛杉叫你担心了。” “你要嫁给庆王做妾?”秦忠强笑,“你可想好了?” 见孙棣身子微微前倾,秦洛杉轻笑:“王爷说笑,救命之恩,自然要慎重对待,洛杉福分浅薄,受宠若惊。” “你到底什么意思?”孙棣听不得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死死盯着她问道。 “洛杉应允了二小姐一件事,”秦洛杉轻声,“我须得回家一趟,待我回来咱们再商议不迟。” “不成!”孙棣果断拒绝。 “哥!”孙乐乐抱着孙棣的胳膊撒娇,“我真的有求于她。” 她将事情原委将给孙棣听,凑近他耳边:“你放心,我定看好她,她身上的毒,离了咱们府上的大夫就得死,她定会乖乖回来。” 孙棣脸上神色变了几番,走过去不顾他人眼光,微笑着抚上秦洛杉的脸,柔声: “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你就回来,别叫我担心。” “是。”秦洛杉强忍着反胃,行礼。 秦洛杉跟着秦忠迈出门框的瞬间,孙棣看着她柔媚多姿的背影,顿时就后悔了。 恰巧这时,秦洛杉回头,阳光落在她挺直的琼鼻上,给她面孔都渡上一层金光。 她对孙棣清浅一笑,孙棣感到莫名其妙被安抚好了。 于是他信心满满等到太阳落山时,回来的只有失魂落魄的孙乐乐。 原来那时到了秦府,秦洛杉迈进大门,对孙乐乐礼貌道谢,叫她稍等后。 就再也没出来过,孙乐乐去敲门,小厮只是隔着门扇说三小姐不在,叫她回去。 自己在秦府面前蹲了许久,连脚都蹲麻了。 她知道自己被秦洛杉骗了,她一去不复还,孙乐乐心里慌急,在街上游荡到日暮,无可奈何回了庆王府。 “没事。”孙棣几乎残酷地看着孙乐乐,“她总会回来的。” 一个时辰后,夜色浸染了王府每个角落,孙棣心腹回来了。 她抱拳:“王爷,秦府方圆三里内,全是暗楼的人,我们的人一步也踏不进去,已经死了十几个了,尸体也被处理掉了。” “该死!”孙棣猛拍桌子,茶碗当啷当啷响成一片,他面上涨成猪肝色,望着夜幕喃喃,“她说了会回来的。” “她骗我!”孙棣抱头大吼,在正厅走来走去。 忽而他扶着桌子开始剧烈喘息,面上潮红,长长呻吟一声,好像在干什么。 刚进来的孙乐乐面上闪过一丝明显厌恶,随后就见孙棣竟摇摇晃晃向自己扑来,无奈厉声叫道:“彩金你进来,扶王爷去休息。” 彩金心如死灰,两腿打颤,扶孙棣去了房间,没多时候,床吱吱悠悠动了起来。 “还好她逃走了。”孙乐乐心道, 孙棣有强烈的性瘾,激动或愤怒时就会发病,自己作为他妹妹每每见他发病都恶心异常。 却毫无办法,孙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府中上下的丫鬟几乎都被他弄过。 “唉。”孙乐乐幽幽的叹气声,消融在夜色中。 这边秦洛杉的局势竟也没比孙乐乐这边好太多。 秦洛杉刚回府后看到秦颖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踢得秦颖倒地呻吟。 看到秦颖那恨意仍旧的眸子,秦洛杉又给了她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得手心生疼却格外解气。 第六十二章 收拾秦颖(二) 有下人来拉,都被秦洛杉瞪回去。 疼得秦颖呕了一地。 “父亲,二姐买凶杀我,我险些被抛尸闹市,不知父亲如何决断?” 秦洛杉打累了,喘息着起身,鞋尖还粘着点秦颖的呕吐物,慢斯条理问道。 秦悦气得浑身发抖,哑声:“你,你有何证据?” “父亲怎知我没有,”秦洛杉厉声,“只是洛杉不知父亲会如何决断,不敢轻易拿出来罢了。” “焉知不会被别用用心之人毁掉!” “这时在秦府在你家,你怕什么?”秦悦横眉怒瞪,竟向前一步,“拿出来!” “拿出来给我看。”秦悦扼住秦洛杉肩膀,手劲大到几乎捏碎她肩胛。 见秦洛杉不为所动,秦悦威胁道:“东市刺杀,惊动了安吉郡主,你最好莫要和我藏心眼子。” “放开我。”秦洛杉挣扎,却还是被秦悦叫来的两个嬷嬷掏了暗兜,一张纸就这么被抖落出来。 “这时什么?”秦悦刚捡起来,越看脸色越黑,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不肖说,那自然是孙棣逼秦颖认下的罪状。 秦颖见了那张纸也是两股战战,面唰地变得雪白。 那日孙棣对自己做的事,是自己一辈子的噩梦,自己永不愿再想起! 秦洛杉垂着眸子不说话,只眼暗自睨向门口。 “一。”她默数。 秦悦大失所望看秦颖:“二娘,这是什么?上面为何会有你的签字画押,你去哪找到的这些人?” “二。”秦洛杉默数。 “父亲,是三妹伪造出来诬陷于我,娘那么善良,我是她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做出害人的事呢。”秦颖一把鼻涕一把泪,揪住秦悦裤脚,“我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啊。” 秦悦果然心软,神色纠结,终究抵不过女儿的眼泪,正想撕毁。 “三。”秦洛杉数到三。 官府的人来到门前:“秦侍郎,奉命查案,还请配合。” 原来秦洛杉回来之前就派徐韧去报了案。 秦悦被吓得一哆嗦,还是迅速将那纸撕的粉碎,顺势藏到袖子里。 直到做好这一切,秦悦才转身,做出惊讶模样:“刘少卿,您怎么来了,有何贵干?” 大理寺少卿刘峰认真拱手:“某受到举报,说您家二小姐伙同贼人,在东市意欲谋杀亲妹,不知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秦悦面色不改,“我拿我的官职保证,不知是哪个不晓事的劳烦您跑一趟。” 他暗地往刘峰袖子里塞了沓银票,厚的令秦悦都心疼! 刘峰勉强点点头,此事虽说与安吉郡主有关,可庆王孙棣看起来并不关心此事,自己揪着不放也赚不到什么甜头。 于是他看都不看秦洛杉一眼:“既是如此,就打扰了。” 秦颖嘴角翘起,拿歹毒目光瞧向秦洛杉,神色透着几丝扭曲——这次叫你逃了,下次看你怎么跑。 秦洛杉叫住他:“刘大人,我有证据!” 徐韧将秦颖真正的画押单,以及多位目击证人的画押供词,都交给刘峰。 “这些都能证明那日秦颖去见了蜂蝶的人。” “我这里还有府中马夫的供词,我遇刺那日,我二姐也去了东市,就停在寿康药坊门口。” 秦洛杉从怀中掏出一式两份的证词,呈到刘峰面前。 证据齐全,秦颖与秦悦皆是心中一惊。 方才叫秦忠撕毁的只是赝品,没想到这个好父亲还真没叫自己失望。 刘峰不耐烦地翻看着,忽而属下来他耳边说了句:“御史赵勇赵大人对此事颇为上心,说那啥管够,只多关照秦三小姐。” 刘峰是京中官员中数一数二的贪,于是立刻变了脸,带探究意味看了看秦洛杉,将证据递给属下,清清嗓子。 “来人,将秦二小姐秦颖押走候审。” 刘峰银票照收,转脸就不认人。 秦颖面白如纸,扑通声瘫软在地,眼直勾勾盯着虚无。 “你……这……少卿大人留步!”秦悦还想追上去。 “我父亲袖子里还有被撕毁临摹的我二姐的认罪状,少卿可查!” 刘少卿目光如炬回头,秦悦心里一惊,袖中纸片如雪瑟瑟而落。 恰好遇到秦忠与苏亮结伴回府,秦忠听了事情原委后,一副大义凛然模样。 “一切麻烦刘大人了。”秦忠叹气,“都是我管教无方,触犯律法,我无话可说。” “祖父!我是你的亲孙女啊。”秦颖崩溃了,她爬到秦忠脚下,显然失了神志干嚎道,“我,我是府中二小姐,我怎么去大牢那种地方!我还怎么嫁人?” 秦忠厌恶躲过,喝道:“你自己做的孽!别叫我给你善后。” 秦颖一口咬死:“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过!” “都是她诬陷我!都是那个贱人诬陷我。”秦颖再次哭得梨花带雨,尖叫起来就要扑向秦洛杉。 被学了点拳脚功夫的徐韧一拳打翻在地,鼻血横流,登时翻了白眼。 秦悦看着不忍心,他恳求甚至哀求秦忠,说牢里条件太差,自己不忍心,说秦颖聪敏以后会嫁个好人家。 “爹,小颖是我一手看大的,虽有些骄纵,可本性不坏,不过是一时冲动,你就给她这次机会……” “你简直昏了头了。”秦悦看着儿子,每根皱纹都在发抖,用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眼神看他。 想抬手打他,又缓缓放下,气得后退两步,苏亮上前扶住老师,用戒备神色看着秦悦。 秦颖被人带走时,秦悦也像被打断了骨头,呜呜捂脸哭起来。 秦洛杉看着格外好笑,可幸灾乐祸没一会,自己就被秦忠叫到房里了。 坐在酸梨花木太师椅上的秦忠,他睨了眼秦洛杉,招手叫她做坐到自己身边。 秦忠与她寒暄几句,进入了正题:“洛杉,你和祖父说实话,庆王有没有动你?” 她心里一阵不适,轻声:“没有。” “没有?”秦忠眯起眼,怀疑问道。 之前秦忠趁秦洛杉昏迷时特意安排人给她验过身子——她被山匪强一事可谓子虚乌有,她还是完璧之身,这也是秦忠为何会将她留在府中。 可庆王今日说的话,明里暗里就是指二人做了那事…… “洛杉,祖父向着你,可你不要瞒我。”秦忠声音严厉起来。 自己是看杜恭孝面子才去庆王府要的人。 可若是秦洛杉非完璧,叫杜二公子嫌弃了,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第六十三章 主动献身 秦忠盘算着,看秦洛杉眼神像在看足斤足两的猪,她怒极反笑:“我拿朱砂混着鱼汤骗他,我来了月事,不然祖父以为如何呢。” “你什么语气,这是和长辈说话吗!”秦忠不悦眯起眼。 他觉得秦洛杉未免太过得理不饶人,于是板下脸。 “你姐姐这事,让她在牢里待几天就算了,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开的。” 秦忠嘬了口茶。 “是吗?”秦洛杉面无表情,“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秦忠老脸好像一块失水的木头,皱巴巴没有光泽。 秦洛杉心道:“我绝不会叫秦颖出狱。” 除非她死,尸体被人从监狱抬出来。 夜里秦洛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就这样走了,庆王竟肯善罢甘休? 况且今日那大理寺少卿为何突然改了面孔,将秦颖带走。 秦洛杉推开窗,外面风雨如晦,草木葳蕤,不知何时雨已经下的很大了。 就在此时,一股奇香萦绕秦洛杉鼻下,叫她昏昏沉沉,而体内燥热异常。 一旁的徐韧早被人捂住口鼻,放倒了。 秦洛杉昏过去前,只来得及看到闪电映明的秦晟冷酷油腻的脸。 他缓缓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从地上捞起了她,对着她下身解开了腰带…… 今天秦洛杉收拾秦颖时,秦晟在一旁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因为他有种预感——秦颖没了,秦洛杉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 想到她现在相继受受杜二公子和庆王的青眼,秦晟先是觉得恐惧,随后竟有种不知不觉的滋味萦绕心头。 他们都很喜欢秦洛杉,秦洛杉的床上活计一定很不错吧。 可惜了,她是他妹妹。 秦晟回房盘算许久,脑子不知怎么“开了窍”——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妹妹怎么了,不就是玩玩,也不会怀孕的。 等她成了自己的人,她再也不敢对付自己了,说不定还要对自己俯首称臣。 想着秦晟俯下身来,满脸邪笑,看着药效逐渐发作,神色痛苦的秦洛杉。 下身早就高高支起,就在他手忙脚乱去脱衣服时。 蒙着面的白青从窗子轻灵跃进来,见状像吃了苍蝇那般恶心,冲上去一手刀打晕秦晟,用了八成内力一脚踢向秦晟胸口,秦晟目眦欲裂,嘴角霎时有血沫溢出。 外面看不出伤来,可五脏受损,他这辈子几乎就是个废人了。 白青扛着秦洛杉刚想走,才发现角落还有个神志不清的徐韧。 见有人来了,脸“啪”一下贴上他手背,烫得怕人。 白青眼神暗了暗,谁知徐韧不知见好就收,一个劲儿往白青肩膀上爬,拽得他险些跌倒。 他只好将二人一同带走——今日是蜂蝶最后一次进攻,暗楼撤走后,主人不放心,叫他来瞧三小姐一眼。 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白青赶着马车来到风月楼,一鼓作气登上七楼,将木楼梯踩得咯吱作响。 彼时泡在木桶中的杜恭孝,双目紧闭,今日和蜂蝶一战,他才从一刺客口中知晓。 蜂蝶负责人是跟了孙棣多年的手下,算孙棣的产业之一。 若是庆王没有觊觎皇位之心,又为何会培养江湖势力? 杜恭孝想得多,热气氤氲着他眉心,他从浴桶中起身,水哗啦啦从他流畅紧绷的后背流下,顺着他有力的小腿流到地面。 他随手拿棉布擦着头发,顺手披上件浴袍,湿发披在肩胛处,眸子映出外面万千灯火。 看来朝中局势,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门外忽而想起白青喊叫:“主人,出事了!” 杜恭孝不悦:“我还在沐浴,有什么事出去说。” “沐浴?”白青大喜过望,“正好!现在她也需要冷静冷静。” 于是一脚踢开门,杜恭孝还未反应过来,怀里便被塞进个沉甸甸东西。 秦洛杉脸红嫩似能掐出水,望着自己,将头乖乖靠到自己怀里,还努力蹭了蹭,像极任人宰割乖顺小绵羊。 杜恭孝不敢乱动,拿眼问白青。 白青手提着徐韧,气喘吁吁:“她俩中了下流招,我已喂了解药,只是还需要一个时辰,才能彻底清醒。” “我怕她们留在杜府太危险。” 白青于是将杜晟如何禽兽行径告诉了杜恭孝,杜恭孝闻言垂眸看着秦洛杉,怒气早已盈满怀。 只见她伸出手,“啪叽”一下捧住杜恭孝的脸,嘿嘿一笑,用力揉捏着。 白青心惊胆战看着自己清冷自持的公子,脸被揉的发红,连带耳朵也红了起来? “还看?”杜恭孝睨了眼白青。 白青识趣立刻告退。 待白青提着徐韧走了,杜恭孝插上门“哗啦”一下打开窗户。 携着雨气的夜风大股灌进房间中,他想将秦洛杉放在窗边冷静些许。 谁知秦洛杉不愿离开他,哼哼唧唧随着他的脚步,险些将自己绊倒。 杜恭孝惊出一身冷汗,回身去扶她,却被秦洛杉拉得跌倒,二人叠罗汉般滚在地毯上。 三色织锦地毯大得没边,风月楼的陈设又一向奢侈,舒服得秦洛杉眯了眼,更不想起来。 白细脚弓着蹭着地毯,痒得她笑了出来。 杜恭孝狼狈抬头,却看到秦洛杉看自己的眼中盛满赤裸裸欲望。 杜恭孝像被针刺了,连忙移开眼,就要起身。 可耐不住秦洛杉一把拉住他,哼哼唧唧的。 恰好外面风雨大作,吹得两扇窗狠狠拍打着墙壁,一道雪白闪电贯穿天地,照得夜花瑟瑟发抖,粉白花瓣被雨吹打携着黏在窗框上。 秦洛杉的脸被零星雨水扫着,乌发凌乱铺满地毯,竟显得格外美貌,惹人怜爱。 杜恭孝已然移不开眼,只觉得呼吸越发灼热,心头像有野兽在喧嚣。 秦洛杉眯眼笑了,像个狡黠小猫:“乖,别乱动。” 秦洛杉翻身压倒杜恭孝,伸出手指挑起杜恭孝下巴,满是挑逗。 杜恭孝眼底翻涌着墨色,硬声:“你别闹了。” 可尾音不知为何带着几分颤意。 眼见他不上钩,她有些急了,按着他脑勺就要霸王硬上弓。 就在她唇瓣要落下时,杜恭孝偏头躲开。 第六十四章 睡吧,我在这 秦洛杉滚烫的唇瓣擦着他耳廓而过,已然叫他每一根毛孔都冒着热气。 偏秦洛杉很不满,回头就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 几乎要咬出血来。 杜恭孝忍不住喘了一声,胸膛剧烈起伏。 “你事情办好了,我给你钱……银子。” 秦洛杉笑眯眯拍着杜恭孝的脸,自以为打动对方。 却不知杜恭孝的脸慢慢沉下来,偏语气柔和地能滴出水来: “不知秦三小姐能出多少银子?” “你要多少?”秦洛杉有些急色鬼,说着手就要伸进杜恭孝胸口,“五百两够不够!” 谁知这句话叫杜恭孝彻底沉下脸,他呵呵冷笑两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杜恭孝手慢慢用力,捏得那娇弱肌肤霎时泛了红。 “太少了。”他平静一撩眼皮。 秦洛杉委屈瘪瘪嘴,想着这男人怎么这么贪,这种时候还不忘了讲价:“五百五十两好不好,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 他俯身,慢慢凑近,眸子里墨色翻涌,秦洛杉咽了口口水,乖乖闭上眼。 谁知杜恭孝一手揪住她后脖颈,将她扔进了浴桶里。 “你好好清醒下罢。” 秦洛杉像个被溺水的旱鸭子,在里面扑通着。 杜恭孝抻长脖子,不放心走到浴桶边一看,却被里面伸出的细白藕臂扯得站不稳。 一头跌进了浴桶中。 秦洛杉像个八爪鱼将他缠住,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阴沟里翻了船,他只好闭眼不去看她。 奈何秦洛杉像个好奇狗狗,埋过来在他脖颈处嗅来嗅去,那清浅呼吸如羽毛般,痒得杜恭孝委实受不了。 他张开眼,哑声:“你干什么?” 说完他觉得自己很是对牛弹琴。 杜恭孝神色剧变,猛地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咬牙切齿而眸色沉沉:“待你清醒了,若是还有此种需求,我乐意之至。” 秦洛杉懵懵懂懂看着他,好像一只求欢的小兽,溅起的水珠落到他鼻尖,自唇瓣滚下。 杜恭孝眼中的清明渐渐被污染,像一滩死水涌起了浪。 良久,他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起身挣开八爪鱼的纠缠,背着秦洛杉换了湿衣服。 尽管知道她现在听不懂自己的话,杜恭孝还是叮嘱:“不许乱看。” 秦洛杉乖乖点头。 转头杜恭孝换了身干爽里衣后,从屏风后面出来看到秦洛杉仰着面,鼻孔有些红色流出来了。 她还知道仰着头,苦哈哈着脸:“血。” 杜恭孝无奈坐下,拿帕子细细撕开,给她揩着,又团成一个细条,塞进她鼻孔里。 “头疼吗,怎么就流血了?” 杜恭孝有些奇怪。 现在很藏不住事的秦洛杉心虚低下头。 杜恭孝一下猜到了,深吸一口气,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身子被人看光,还叫她兴奋到流了鼻血这件事。 碍于身份不能给她换衣服,索性拿干燥布将她从头到尾擦干净,只留一件里衣,上床裹进了被子里。 秦洛杉已经是半昏睡状态了,也不缠着他了。 杜恭孝眸中满是无奈,手忍不住帮她挽好鬓角,露出她如滚着朝露的鲜花般闪亮的面庞: “你睡吧,明日起来就都好了。” 外面雨渐渐停了,杜恭孝看到秦洛杉脸上仍泛着不正常潮红,都没注意到两只手在不断抽搐。 这是中了药后的反应。 本来被冒犯杜恭孝还有些许气恼,可眼下什么气也烟消云散了。 这时,她迷迷糊糊间看到杜恭孝搭在锦被上的手。 许是想起秦晟抓她肩膀的手,气得抓过来狠狠咬住,几乎将那处咬出血来。 杜恭孝忍痛看她,闷哼出声,见她咬完,似乎是认出自己,伸出粉嫩舌头讨好地舔了舔下深齿痕处,算是表示与他和好。 手背痒痒的,好似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叫整个身子都燥起来,杜恭孝指甲扣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叫自己失了神志。 秦洛杉发泄完,很是舒服模样,却连打几个哈切,很快趴着睡去,半点没有要管自己死活模样。 明明受人害的是她,遭罪的确是自己,杜恭孝想笑笑不出来。 暗暗感受着暗焰焚身之苦,风雨吹到他面上倒叫他觉得畅快。 他想起柴房那次,秦洛杉那么认真地和她说:“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没有人帮。” 那时杜恭孝心里毫无波澜,觉得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如履薄冰。 不了解自己父亲对自己暗暗的嫉妒。 杜恭孝六岁能诗,杜方言逢人便说小孩开智太快不是好事,常沦为伤仲永之流。 自己十八岁高中状元,兴冲冲回家,父亲那时张罗着要将王氏扶正,连状元宴都未办。 自己越志得意满,父亲在朝廷上反而越压着自己。 入朝五年,杜恭孝一直四品的太府少卿这种散官上打转,没头苍蝇般。 自己将他视作父亲,他却将自己视作仇敌。 继母孙氏口蜜腹剑,弟弟虚伪会做戏,自己踟蹰一人,早不知受了多少明枪暗箭。 现在她来到自己面前,告诉自己她亦是如此。 甚至比他要更难。 父亲祖父势利,兄弟姐妹凌辱之,像是另一个自己委屈巴巴和自己喊着疼。 自己如何能不怜惜? 杜恭孝在秦洛杉床前坐了许久,想了很多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被秦洛杉攥着衣袖的左臂没了知觉,他欲要拂袖起身。 原本睡熟的秦洛杉立刻皱起眉头来。 杜恭孝无法,取来刀将衣袖割断,小心翼翼将秦洛杉放回被子里。 黑暗中,女子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他静静注视她良久。 今日他才知道她看似绝情,警惕,攻击性强,不过是为了自保。 府中情薄,如果她不泼辣,不斤斤计较,不为自己所争,她就活不下去。 “睡吧,我在呢,我会护你周全的。”杜恭孝轻声似呢喃。 夜雾沉重,弥漫在京城每个角落,风月楼外风铃轻轻响着,更显幽静…… 第六十五章 回府算账 “白青,你去调查一下,洛杉体内的毒有没有法子根治。” 杜恭孝出门后,看到被徐韧折磨得好像老了十岁的白青,一时竟有点感同身受,过去拍拍他肩头,低声道。 白青叹气领命:“是主人。” “你的剑呢?” “给那小妮子抱着睡了,不然不让我走。”白青挠挠头。 杜恭孝神色微妙,“哦”了声。 谁不知道白青视剑如命,一天少说要擦个百来遍,竟然这么轻易就交给了徐韧。 “不然太闹腾了,我简直怕了她,”白青闹了个大红脸,还是忍不住道,“我那可是开刃的剑,沾了不少血,她竟不怕。” 不仅不怕,看到那柄剑就像狗见了骨头那般。 白青虽然费解,但心里还是有点高兴——毕竟自己珍视的东西也被别人重视,总是有点骄傲的。 杜恭孝轻笑,摇了摇头——白青脑子缺根筋,只有武艺,自己早就习惯。 “公子,秦三小姐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妖魔鬼怪。”白青摸下巴,厌恶道。 “秦晟你如何处理了?” 白青:“叫我一脚踢伤了内脏,日后会越来越虚弱,而且属下还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此言一出,屋内灯笼内的蜡烛都精神几分。 就在此时,白青转身眸子一凝,袖弩出击,破门扇而出,将门外偷听那人击杀。 血从门缝里流进来,腥臭难闻,白青拍了拍手,暗楼的人姗姗来迟惶恐道:“楼主恕罪!我们竟没发现蜂蝶的人潜进来了,都是我们疏忽。” 杜恭孝与白青对了个眼色,白青查看着那死人腕处竟然是金色蜂蝶纹身。 “他派蜂蝶十三杀之一来,你们没发现也正常。”白青道,“都撤了吧,今晚不会再来人了,你们处理好,别惊动楼里其他人。” 待白青检查方圆一里内再无异样后,郑重道:“主人,我方才要说的就是这个,近来活动总觉得有人盯得我越发紧,加上今日蜂蝶派十三杀来偷听,庆王怕是想抓你短处动手,你近来千万小心。” “我知晓了。”杜恭孝道。 “洛杉的家事,还得她自己解决。”白青走后,杜恭孝有些无奈。 莫说自己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就算不是,叫白青杀了秦晟也是下下之策。 现在朝上盯着自己的人,可不止庆王一处。 父亲,太子,七皇子,和他们的党羽,甚至是陛下。 都在等着自己的态度呢。 秦洛杉第二天起床,悄默默带着徐韧就想走。 实在是太丢人了,这份恩情她秦洛杉铭记于心,以后有机会再报吧。 可路过杜恭孝房间时,秦洛杉的脚步顿住了。 她觉得自己就那么跑了,太不是人了。 于是抖着手想敲门,还未等碰到门扇,门被从里面拉开。 杜恭孝好整以暇看她,眼圈青黑,嗓音略哑,神色如常:“怎么?” 秦洛杉想到自己昨夜的模样,可谓孟浪,就算他要了自己,自己也无言以对,可他竟还能守孔孟之礼。 不仅如此,他还对自己照顾细微,秦洛杉心底没有一丝动容是不可能的。 “昨夜多谢你,若是没有你……” 杜恭孝看着眼神复杂的她,却不愿说些什么。 或许昨夜心绪太澎湃,今早却只剩疲倦。 “我没事,你回家万事注意,莫要再中奸计了,我会派几个人保护你。” 杜恭孝简短道。 杜恭孝看着秦洛杉,神色柔和,说实在的,他已经不在乎前几日秦洛杉未曾赴约风月楼的事了。 他本就不是狭隘之人,更不愿与人为难。 既然选择帮她,就不会再问自取其辱。 而秦洛杉想着他与孙乐乐的风言风语,一时也有些无措。 若是决心与她在一处,为何还对自己照顾细微。 二人四目相对,陷入沉默。 “那我回家了。”秦洛杉试探道。 “稍等。”杜恭孝叫住她。 暗楼不缺武功高强的人。 杜恭孝大方叫秦洛杉自己挑。 秦洛杉挑了一对双生子姐妹,都美貌非常。 “以后你们便是秦三小姐的婢女,一定要保护好她,任务分成按最高的算,事后我会有额外奖励。” “是。”二人笑得如出一辙的美,拱手:“风起,云落,拜见秦三小姐。” “风起善武,用软剑,云落善药,也用毒,你使唤她们需给一部分报酬,剩下我的替你出。” “你帮我这么多,我会报答你的。”秦洛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向他空泛的许诺。 杜恭孝无力笑笑,充满繁复情绪的眸子望她,心道:“可我今日未想过要你回报。” 至少从此刻起,自己对她的算计之心淡了许多。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等等,你有杜昊明的字帖字画之类的吗?”秦洛杉忽而回身问。 杜恭孝一下猜出她的意图:“我找人帮你仿,莫太出格就好。” 带着“杜昊明”的信回府时,秦洛杉很快看着远远的秦府牌匾朝自己扑来,秦洛杉眼中柔和的光渐渐散去,手敲着实木窗棂。 秦晟秦颖,你们当真是好兄妹啊! 秦洛杉面无表情心想,却将他恨到骨头里了。 她回府后,没有声张,因为她知道就算告诉秦忠秦悦二人,他们也舍不得动秦晟这个宝贝疙瘩。 秦晟看自己的眼神仍是恶狠狠的,可面色极差,走几步便要咳几声。 秦洛杉按兵不动,移开眼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秦晟就是个被打瘸了的狗,自己不着急弄他。 回到小院里,却发现只有徐韧一个在树下发呆,秦洛杉蹙眉看徐韧:“被我从绣坊带回来的姐妹两呢。” 原来大小姐秦简樱嫌弃她俩脏,趁自己不在,将她二人赶走了。 秦洛杉在天桥下找到二人时,骚媚,也就是徐水,正一勺一勺端着破瓷碗喂她姐姐喝水。 见到她,她连忙扔下碗,红了眼眶上下打量着:“三小姐,听说你出事了,我俩吓死了,你没事就好。” 看着忠心耿耿的徐水,和面露庆幸的她姐姐都激动看着自己,秦洛杉心底涌出股细细暖流。 “你们起来吧,随我回府。”秦洛杉道。 第六十六章 内斗 徐水看了看姐姐,犹犹豫豫:“小姐,我姐姐得这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 “走吧。”秦洛杉没说太多,“以后不会有人再赶你们走了。” 秦洛杉回府后,先是找了秦简樱。 那时她正在看书,秦洛杉微笑着与她行礼。 秦简樱原本没什么表情,看到秦洛杉身后跟着畏畏缩缩二人,登时黑下脸。 秦简樱:“三妹,你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领。” 她昂起下巴,立刻有下人打扫起徐水两姐妹站过的地方。 清水除尘,溅到了秦洛杉的绣花鞋上。 她看着秦简樱,微微挑唇:“大姐,我心里一向尊敬你,觉得你是家中顶知书达理的。” 秦简樱闻言傲气哼了一声。 秦洛杉话锋一转:“只是大姐你身边的人选的不好,你素日温和,怎么会趁我出事将我的人赶去睡桥洞呢?这不是损害我们姐妹情谊之举吗?” 秦洛杉给秦简樱面子,可秦简樱丝毫没当回事,眼神冷下来:“三妹,没必要来我这指桑骂槐。” 秦洛杉被驳斥了面子,面上笑意更浓:“大姐莫要生气……” 她素手捻着团扇,在指尖转着:“我的人死活事小,叫外人知道大姐你看不起百姓,苛待下人,不知外面人会怎么看大姐?” 秦洛杉笑着,可话里分明是威胁。 秦简樱被戳中痛处——她最珍惜自己的羽毛,在外人眼中秦家大小姐知书达理,颇有才情,信奉佛法,待百姓更是和善。 若是叫秦洛杉捅出去,自己还怎么还找好婆家! 秦简樱面色几变,话微微放软了些,眯眼:“怎么,我们是一家子,你还想叫外人来对你大姐指指点点不成,再说此时我做此事没什么错,你什么态度?” 面对秦简樱倒打一耙,秦洛杉也没接话,只提醒:“想要我态度好,大姐便莫要动我的人,否则我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秦简樱眼眯成线,声音尖了几分:“怎么,你威胁我不成!” 秦洛杉身子微倾,手按在秦简樱桌边,凑近她耳边:“大姐别忘了,二姐是怎么被下了大狱,和我对着干,大姐尽可以试试。” 秦洛杉见秦简樱不做声,领着二人就走了。 秦简樱脸上做样的笑渐渐凝固,好似刻在脸上那般。 “贱人。”秦简樱恨恨心道,将手从膝盖移到了桌子上。 秦洛杉和秦忠秦悦请安后,就扎进房内制作最新的止汗露。 秦向晚早就已经翘首以盼了,许是天气热起来,秦向晚身上味道止汗露也有些压不住,一日三飞鸽子,叫人去接秦洛杉去府中小聚。 而自己又有求于她,可谓双向奔赴了。 所以一见秦洛杉她就激动上前一步,又犹疑站住。 秦洛杉看得清明,上前一步挽住她胳膊,主动为她找补,将错处揽到自己身上。 “姑姑,我正想找你,那个止汗露有些配方有问题,我做了几瓶新的,第一个来给你试试。” 秦向晚有些感动,连声应下,接下那明显更精美的小瓶,迫不及待滴了几滴在掌心晕开。 更加浓郁的花果香味弥漫在二人周身,秦向晚眼瞪大一圈,嘴角压不下去了。 “好好好,没有上次那么刺鼻,还更悠长好闻了。” 秦向晚笑道,看秦洛杉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满意。 秦洛杉低头做谦逊样:“我加了些陈皮香橼泡出来的精油,味道更丰富也更加绵长温柔,与您品格更配。” 秦向晚笑笑,不知有没有被恭维到,二人有说有笑,进了门,迎来不少惊羡目光,原来这是一场小型的宴会。 秦向晚手中的小瓶引来不少贵族小姐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闻到香味的,都是一副心驰神往模样。 当秦向晚告诉她们是秦洛杉一手制成的,她们看秦洛杉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也愿意围着她说上几句话。 尽管秦洛杉知道是秦向晚的面子更大,但也抓住机会聊了几单。 当然为了攀关系,她不仅不会收费,还会用最好的原料。 直到午后两三点左右,玩尽兴了的小姐们坐上马车陆续回家——晚上坊间大门就会关闭,她们有些家住得远的,就要提前回家。 秦洛杉见秦向晚倚在罗汉椅上,惬意眯着眼,白得发光的藕臂在花灌木中荡来荡去,漾起阵阵花香。 亭子中间堆了大池的冰块,正在慢慢融化。 “小满,给我拿点葡萄吃。”秦向晚懒散吩咐。 秦洛杉毫不犹豫从侍女手中接过果盘,做到秦向晚身边,拿手掂了给她吃。 秦向晚嘿嘿一笑:“无事献殷勤,你又有何事求我?” 秦洛杉低声:“我想去牢里见见我二姐姐。” “怎么,”秦向晚的脸严肃起来,起身,“她那般害你,叫她多吃几日苦头不好吗?” “你父亲逼你了?” 秦向晚面露担忧,将秦洛杉的手放在掌心,心里更是酸涩。 听说洛杉的姐姐秦颖在牢里很受照顾,不仅一点刑法都没受,还日日嚷着要出去。 嚣张至极。 再看秦洛杉,其他贵族女子无不珠圆玉润的,唯有她瘦得和竹竿一样,风一吹就倒了。 都怪那个看似慈爱,其实就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傻蛋家主秦悦,如此厚此薄彼。 秦向晚就不禁叹气。 “我这里有些补身子的好东西,你等会走带点走。” 秦向晚吩咐下人给秦洛杉装了一大兜子。 秦洛杉无奈看着秦向晚,柔声解释了自己为何要去监牢…… 秦向晚眼渐渐亮起来,指着她鼻尖偷笑:“你这个小狐狸!” “等着。” 秦向晚求了父亲秦如谦,虽然秦颖暂时关押在大理寺。 但凭刑部尚书的面子,秦洛杉还是很容易被人千恭百敬带了进去,牢里很潮湿,到处是滴滴答答声音,更是有尿骚味混着臭味,几乎叫人窒息。 秦洛杉带着锥帽,需要人牵着,风起云落像个普通侍女,在她身后,只两双眼锐利扫视周围。 那个狱卒很是拘谨,几乎成了木头竿子 “到了小姐。”王钱小心看秦洛杉,顺便拿手指揩了下额上的汗——这官家小姐真是娇弱,自己真怕她崴断了脚。 第六十七章 设套,叫她信 “多谢。”秦洛杉捻了一角碎银子递给他,柔柔一笑。 王钱看到钱眼都直了,点头爽快道:“有事您喊我!” “对了,你们长官今日在吗?”秦洛杉问。 “在的,所以您得快点,我们长官最烦探监个没完的家属。”王钱殷勤道,“不过您放心,我会帮您瞧着。” 秦洛杉若有所思,凑到王钱身边说了几句:“事成之后,自有好处。” 王钱感到鼻尖香风一阵,熏得他晕乎乎就答应了。 反应过来,秦洛杉正盯着自己笑:“那劳烦长官先行回避,我要与姐姐说几句话。” 王钱连忙走了,还连连回头。 秦洛杉迈进单人间牢房,里面干净整洁,还有张单人的小床,不知比其他人的好了多少倍。 几只硕大的老鼠窜出来,秦颖尖叫起来,蜷缩到角落。 “姐姐在这里待得可还好?”秦洛杉悠然迈步。 “秦洛杉!”秦颖不可置信喊道,正想上前来。 却碍于一旁眼神凌厉的风起云落二人,生生顿了脚步,眼珠一转,开始求饶。 “我求求你,你松口将我放出去好不好?”秦颖毫无骨气哀求,痛哭流涕道。 “这里没有如厕的地方,就让我在那个脏桶上解决,每餐只给我两个糙馒头,简直不是人过的,好妹妹,你将我救出去,我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秦洛杉看着真情实感的秦颖,感觉她的傲骨断了几根。 还不够。 秦洛杉神色探究,秦颖是真的怕了自己吗? 她蹲下拿手指点着秦颖脸颊,微笑:“姐姐,我来是告诉你,你今后还要在这监牢里待上几年呢。” “惹我就是没有好下场。” 秦颖眼神闪过丝恐惧,她暗自咬牙:“不会的,你放过我就能回家了。” 秦洛杉笑笑,看来秦颖还没有服气。 这种时候放她出去,只会害了自己。 于是她悠然起身,将裙摆从秦颖鼻尖划过: “我凭什么放过你,你可是想要我的命呢。” 秦颖眼神慌乱,到这种时候脑子还没乱:“没有!我没有,是你搞错了,不是我想杀你。” “我从没听过什么蜂蝶。” 秦颖咬死不承认,官府定不了罪。 等秦悦活动周转一番,怕是没过几天便要暗中释放,不了了之。 秦颖到时就当没事人一样回了秦府。 这也是秦洛杉来这的原因。 “原来是错怪了姐姐。”秦洛杉轻声,“那姐姐解释下,那有你字与画押的字条和人证,都是我找来陷害你的了?” 秦颖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一味哀求秦洛杉将她放出去:“只要你改口,我就能出去了。” 见软磨硬泡秦洛杉也不同意。 秦颖不由得起了愤恨之心,愤愤嘶吼:“况且,你好端端站在这,而我却是受尽苦头,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非要杀了我?” 秦颖疯狗般要失控前,风起,云落一起挡在秦洛杉身前,轻易将秦颖掀翻在地。 秦洛杉从二女身后探头,一副兴趣恹恹模样:“本想着你要是认罪,我也就算了,看你这样,我也无话可说。” “可惜,姐姐赶不上我的大婚了。”秦洛杉可惜道。 “不用你在这假慈悲。”秦颖将牙都要咬出血,根本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滚!” 待人走后,秦颖缩回了那张小床,并盖上了自己的薄被,恨恨闭上眼睛。 这可是父亲特意派人来给自己送的锦被,父亲说了过一两个月待人言平息,便会托人将自己送回去。 既然秦洛杉不肯原谅自己,自己出去后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听说二哥秦晟那有很多可以叫女子乖乖听话的东西。 等秦洛杉出尽丑相,被赶出秦家,命还不是要被捏在自己的手心。 秦颖越想越快意,竟连身处牢中都不觉得难受了,一个劲儿想着出去怎么对付秦洛杉。 中午牢中放饭时,秦颖颐指气使:“这个菜太淡了,不想吃鸡肉,有没有白米饭?喂,我问你话呢。” 与秦洛杉说的话自然是装可怜的,没想到她竟然狠心至此半点都不动容,简直枉为人。 她可知道秦悦给监狱每个人都打点过,说话语气自然得就像在吩咐下人。 狱卒王钱,方才领秦洛杉进来那位,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装得热情。 “呦,拿错了,这才是您的饭。” 王钱转身提来另一个食篮,里面有猪肉狮子头、雪花杏仁酥、冰银耳薏米粥,配上一大盘子焦香可口的炭烤羊小排。 秦颖眼冒了绿光,大为满意,偏还要故作矜持:“这还能吃几口就是太腻了,你明日记得准备碗绿豆羹来!” 王钱见缝插针:“这都是一位公子托我给您送的,这里还有封书信。” 秦颖第一时间想到杜昊明,又觉得不可能,怔愣半晌忍不住拆开,竟然真的是杜昊明写给自己的! 还是熟悉的捻酸情诗:“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还没忘了我。 秦颖惊得忘了掩饰,一骨碌爬起来,待要细细瞧,越发喜不自胜。 他说自己会救他出去,还说自己表哥杜恭孝已经与秦洛杉提亲,最近秦府上下都在忙秦洛杉的婚事,怕是没时间管秦颖,自己会争取早日救她出来。 “至多不过三年,出来后你可愿意与我为妾,我定不负你。” 看着信最后一句,秦颖彻底笑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杜恭孝怎么可能会娶秦洛杉?一定是骗我。” 可看着熟悉的字迹,想到杜恭孝曾经多次为秦洛杉出头,私交甚笃模样。 秦颖又不由得犹豫了,怔愣看了许久。 忽然想起来方才秦洛杉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在说自己要嫁人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颖浑浑噩噩坐在牢门前,心中不断猜测,连羊排都没心情吃了。 “来人,我要与我父亲写信!” 秦颖将脸几乎挤出监狱栏杆,看着万分扭曲。 王钱这边接过浸满秦颖手汗的信件,撇撇嘴,走个拐角就扔进了火里。 而秦悦送来的信件,他也一样对待,没叫秦颖看见半个字。 第六十八章 秦颖认罪 秦颖在牢里盼星星望月亮,等不来秦悦的只言片语。 竟对秦洛杉要嫁进杜家这事信了大半,越发觉得天地无光。 如此丰神俊秀的杜二公子,竟然能看上秦洛杉一个残花败柳。 这世道真是变了。 “天哪,怪不得。”秦颖一拍脑门。 秦洛杉真要成了杜家儿媳,父亲不敢得罪她,不打算救自己了! 怪不得父亲近来不写信给自己了,自己写的信也不回。 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差,自己看来已经被父亲放弃了。 秦颖越想越慌,而自己就算出去了,只能给杜昊明做妾。 一辈子叫被人踩在脚下。 “世道不公啊。”秦颖浑身瘫软,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泪滚滚而落。 不知哭了多久,秦颖睡了过去,夜里又进来一批新犯人,秦颖被他们说话声吵醒,无可奈何喊道:“把嘴闭着吧。” “这不是秦府二小姐?”犯人们相互看着,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怎么?你们笑什么。”秦颖被他们盯得通体发寒,壮着胆子问。 “真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对面的犯人啧啧,大胆打量着秦颖,“她还不知道吧。” “你们什么意思?”秦颖声音发抖,凑到栏杆处问。 隔壁牢房的男子:“你三妹秦洛杉要与杜府二公子喜结连理了,你得这待到死喽。” 说着,他竟想伸手往秦颖的牢房伸:“既然如此,长夜漫漫,不如我叫你爽爽喽!” 秦颖不留神,竟真的被他揪住一角衣料,那手还要往深处伸。 秦颖被吓破了胆子,拼命挣开后蜷缩到角落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说的是真的,不然他们怎敢如此对我。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认罪拉倒。”犯人吹口哨。 “就是,有那么个显赫的女婿,我看秦侍郎都恨不得供起来,哪里还会来捞你。” “就是,一个下过大牢的女人,哪家好哥儿会要,你怕是要在牢中待到死。” 犯人们起哄笑着。 “我要是她三妹,与郎君吹吹枕边风,真是叫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颖听了这些话,哭了一天一夜,决定认罪。 她哑着嗓子叫了许久,王钱才姗姗来迟。 “我问你,”秦颖面色灰败,眼直勾勾看他,“我朝律法买凶杀人,判几年?” 王钱笑了笑:“我朝爱惜人命,最高两年,秦二小姐有话要说?” “是……”秦颖还有些犹豫,她伸出手抓住王钱的手臂,认真道,“我且问你,我三妹可是要嫁给杜二公子?” 在这牢中,王钱是秦颖最面熟的狱卒,他也是长得最俊俏和好说话的,从来没有凶过自己…… 面对秦颖热切的眼神,王钱叹气:“二小姐,大家都知道的事何必再问,杜公子早就与秦家下聘,还有几天就要成婚了。” 秦颖“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要认罪,我要早点出去。”秦颖面若死灰。 与其叫人遗忘在这漆黑监牢中,不如认罪,好歹有个盼头。 王钱摇头,表示不赞同。 “秦二小姐,你听我一言,你就这般签字画押,其实保证不了自己安全。” 他做出副同情模样:“我知道杜昊明公子对您有情,可毕竟他也是杜二公子的兄弟,待杜二公子娶了您妹妹后,二人也不好闹得太难看,我看是只能委屈你了。” 秦颖几乎崩溃:“那怎么办?怎么办!” “莫慌莫慌,依我看,我叫来我们长官,你诚恳认罪,将一切一五一十说出,定了刑,就算旁人想动手脚也不行了,也已禀报到圣上那了,您很快就能出去。” “不,我要与我三妹当面道歉,我认罪求她放我出去。” 秦颖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说了,只要我认罪就会原谅我的。” 秦颖认罪那天,秦洛杉去了。 看到秦颖讲得事无巨细,那大理寺卿的脸越发难看。 “就是这些,求我三妹能原谅我。”秦颖两眼肿得如同烂桃子,还往外冒着水。 她是真的怕了。 “行,犯人认罪,别叫他们再来烦我了。”大理寺卿收起呈堂证供,松了口气。 关了这么个娇滴滴小姐,自己真是遭老罪了。 秦颖还在与秦洛杉认错,极尽谄媚,根本没注意大理寺卿说了什么。 旁边的王钱却忍不住“吃吃”笑了出来。 秦颖有些发蒙,抬头一看秦洛杉两眼笑得如同弯月牙,格外动人。 “二姐姐,你就在这牢里好好待着罢。”秦洛杉脸上的笑不达眼底,手点了点秦颖眉间,低声,“为了叫你相信,我花了不少银子呢,好在。” “你够蠢。” “什么?”秦颖还没反应过来,疑惑问。 秦洛杉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就在牢里好好待着罢。” “你说了我认罪就帮我出狱的。”秦颖慌了神,“你回来。” 奈何秦洛杉不回头,她又被扔进了监牢中。 直到秦洛杉走了两个时辰后,自己怎么也叫不来王钱,接着再问其他狱卒,都没听说秦府有什么喜事,更没听说杜家二少爷要娶亲,她怀疑自己被骗了! 她发疯似叫了起来,从枕头底下翻出来那封杜昊明给她写的信,上面竟无一字,成了白纸。 只透着股腥味,原来是用墨鱼汁写的,过些日子字迹就会自动消失。 秦颖高声尖叫起来,几乎晕倒。 旁边受了秦洛杉银子的犯人和狱卒们,都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秦洛杉回府后,见秦府果然乱成一团。 秦悦原本喜气洋洋回府——自己昨夜找到大理寺少卿刘峰,他和自己打包票说明晚就能将秦颖放出来。 结果今日去见他,刘峰拉着驴脸:“你女儿认罪了,现在卷轴已经交到圣上那去了,我也没办法了,真是蠢到家了。” 秦悦霎时感到天旋地转,待听下人告密,说秦洛杉今日去过大理寺时,秦悦怀着熊熊怒火,一脚踢开秦洛杉房门。 可秦洛杉早听了风声躲到了秦向晚的别苑,此时早就是人去房空。 第六十九章 再见庆王! “姑姑,今日还多亏你收留,不然我爹怕是饶不了我。” 秦向晚闻言笑起来:“你也是够狠的,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走一步看一步。”秦洛杉收敛了些许笑意,懒散答道,“别人要弄我,我总不能伸脖子等着吧。” “我爹不向着我,我总得为自己打算。” 闻言秦向晚的神色微妙,手敲打着桌面:“听闻你和杜家二公子走得蛮近,你可是对他有意?” “不过是机缘巧合认识的,并不熟稔,姑姑说笑了,”秦洛杉笑笑,转了个话题,“不过姑姑你今日说带我见个客人,是谁啊?” “安吉郡主,一直问我用的香料是什么,今天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下。”秦向晚看似好心的话却叫秦洛杉的心跌至谷底。 “她来了。”秦向晚没察觉秦洛杉脸色难看至极,反而高兴站起来。 再看到孙乐乐,秦洛杉倒没有想象中的愤恨,她很冷静,只是感到恶心非常。 孙乐乐看到秦洛杉神色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率先打了招呼。 秦洛杉正要回礼。 孙乐乐凑近她耳边急道:“我哥就要来了,快跑!” 秦洛杉抬头,眼中闪过丝不可置信,转而就镇定下来。 因为说话间她就在孙乐乐身后的树丛里看到一双锦缎墨面尖靴,接着是孙棣狠戾无比的面容,叫花衬托得多了丝阴柔,却叫人莫名后背发寒。 “庆王爷?”秦向晚亦是起身,有些错愕。 父亲蔡国公秦如谦与庆王的关系并不亲密,秦向晚显然也没想到邀请孙乐乐庆王会跟来。 只是如今他来了不能失了礼数,秦向晚微一福身:“参见庆王。” 秦洛杉略思虑下,也随之行礼。 “呵呵……”孙棣没有征兆得笑起来,笑得秦向晚一头雾水。 转头看到秦洛杉鼻尖渗出薄汗,神色难看,又想到庆王一向风评差劲,秦向晚目光流转间,明白了些什么。 眼见庆王向自己走来,秦洛杉心渐渐沉到谷底。 她不敢跑——自己敢不守规矩,孙棣就敢比自己更放肆! 唯一的希望就是孙棣在人前会收敛些。 风起云落互相对视一眼,正欲上前,却被孙棣身侧的侍卫团团围住。 他们虽是暗楼里的翘楚,可孙棣身边的人更是蜂蝶的个中高手,风起流云不由得都绷紧了皮。 面对男侍卫们挑衅轻视的目光,她们手都不自觉按在腰间。 孙乐乐看到秦洛杉呆在原地,又没人敢去拦孙棣,心中绝望喊了句“完了。” 今日她受秦向晚邀约,本想来和秦洛杉道个歉!没想到孙棣会偷偷跟着自己,不由分说闯进来。 都是自己害了她。 孙乐乐正鼓起勇气拦住孙棣时,却见孙棣已在秦洛杉身前停下。 秦洛杉鼓起勇气与孙棣四目相对,他依旧俊朗,可与气质凌厉干净的杜恭孝截然不同。 孙棣就像那雨后的残花,尽管还美艳着,可神色总是颓废冷酷的,好像是从胸腔里由内及外地腐烂,不用凑近就能闻到臭味。 秦洛杉见他眼也不眨盯着自己,身上阴郁神色越发浓烈,汹涌着叫人几乎难以呼吸。 “王爷有何事?”秦洛杉抬眼看他,有些气息不稳。 “哦,”孙棣反应了下,接着笑了起来,抬手要去碰秦洛杉的脸颊,神色迷醉,“好久不见。” “王爷!”秦向晚见状一把将秦洛杉拉到身后,孙棣的手落了个空,猛然盯向秦向晚。 秦向晚被那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心跳的飞快,不安地看了看秦洛杉。 秦洛杉手握住她冰凉手心,以示安慰,看孙棣:“王爷,你有何事?” 孙棣眯眼看着秦洛杉,好似又被拉进了某种梦境那般,嗓音漂浮:“我找了你很久,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 秦洛杉与秦向晚面面相觑,都被孙棣这番话弄得汗毛倒立。 只有孙乐乐面露凄哀。 “我们走。”秦向晚见状不好,直接给了秦洛杉一个眼神。 秦洛杉会意,正要转身,孙棣低声急道:“别走。” 说着要去抓她。 秦洛杉转身拿一壶温茶泼到孙棣脸上。 清褐茶汤顺着孙棣下巴成串滴下,他好像清醒了些。 只是抓着秦洛杉的手渐渐松了,定定看着秦洛杉,像个孩童懵懂空白了许久。 渐渐的,他眼中那种转瞬即逝的迷醉不见了,转而待之是残酷的笑意,好像面前是不听话就可以随时宰杀的羔羊。 “秦三小姐。”孙棣笑眯眯,他伸手不由分说揽住秦洛杉腰肢,由得她挣扎,好像捏住一个呆在鱼缸里蹦跶的小金鱼。 “你很能干,我听说你二妹叫你亲手送进了大理寺,你真叫我害怕,我如此对你,你可有一天会杀了我?” 秦洛杉面无表情盯着孙棣:“王爷说笑了。” 孙棣手摸到秦洛杉袖管,里面果然有块硬硬的凸起,是刀柄。 秦洛杉被他制住腕子时,着实浑身一颤,但抱着孤勇,还是倔强看他。 藏在袖管里的短刃是她的决心,扞卫的是她难以留住的自尊。 与此同时风起云落都做好了战斗姿势。 谁知孙棣神色一凛,唇瓣凑近秦洛杉耳边,万分缱绻:“那我等着你,等你来杀我。” 孙棣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秦洛杉察觉他嘴中里有淡淡的酒气,此时日头将落,候鸟纷纷落回巢中,黑乎乎一大片,在二人身后飞掠而过。 孙棣眼却格外的明亮,里面难言的情绪叫秦洛杉难以捉摸。 见他不再纠缠,她立刻离孙棣远远的,冲他醒了个礼:“王爷郡主万安,洛杉先行告退。” 说罢,她拉着秦向晚就走。 秦向晚跟着秦洛杉脚步匆匆下了楼,很久看到孙棣还像雕塑那般立在那处,注视着二人。 不,应该是说是注视着秦洛杉。 秦洛杉焦头烂额,秦向晚也被庆王吓得失了心智,马车来后立刻就钻到马车上。 秦向晚看秦洛杉坚决道:“今夜你就宿在我家中。” 盯着庆王府的马车被远远甩在身后,二女都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啊洛杉,你怎么会惹上庆王那般人物?”秦向晚惊道。 “我不找麻烦,麻烦自找我。”秦洛杉叹气。 第七十章 微服私访的冯济 这是秦洛杉第一次来到蔡国公府,低调精致,奴仆们都各司其职,干干净净的,不乱看也不乱问。 秦如谦正在院子里下棋,看到秦洛杉顿了下,随后神色如常:“侄孙女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知道此次来失礼,秦洛杉只得卖惨,说二姐要杀自己的事败露被下了大狱,现在家里人反而怪起自己。 秦如谦好笑地看她。 旁人不知道就罢了,他可知道秦洛杉是个藏着爪子的小狐狸。 “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叫你祖父忧心。”秦如谦幽幽道,“今日就罢了,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爹……”秦向晚想撒娇,却被秦如谦一个眼神瞪回去。 秦洛杉知道总是躲在别人家也不是办法,就福身称是。 “陛下驾到,阖府跪迎。”一道尖细声音响彻秦府。 所有奴仆小厮扔了扫帚水盆,秦向晚慌得立刻跪倒,秦洛杉卧在她身边,小厮婢女噤若寒蝉。 就连秦夫人都行跪拜大礼,只有秦如谦扔了旗子,一整衣袖,才要慢吞吞跪下。 就听外面一轻快矫健脚步声由远及近,当今陛下冯济穿着便装,笑容满面坐到秦如谦方才的位子上。 冯济含情脉脉看秦如谦:“都起来吧,我在宫中甚是想你,就来看看你。” 秦如谦还没跪下就从善如流站起来:“承蒙陛下厚爱,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 “好了好了,别拿你那一套压我,”冯济哀怨道,“谁叫你老是不进宫陪我。” “这是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冯济笑眯眯,拍了拍秦向晚肩膀,“都起来吧。” “这位是?”冯济眼睛扫过秦洛杉,话语犹疑。 “启禀陛下,臣女乃中书侍郎秦悦家第三女秦洛杉,瞻仰圣驾,实乃洛杉之福。” 秦洛杉紧张至极,仍口齿清晰回道。 “抬起头来,叫我看看。”冯济笑眯眯。 闻言秦向晚不由得为秦洛杉捏了把汗! 秦洛杉缓缓抬头,看到眼前男人身穿大红织金龙纱衣袍,身形威猛,虎口有疤,应是上过战场,年过五十,阔额角,眼神锐利明亮。 不愧是扩展李朝疆土近一倍,还能使天下大治的明君。 “胡闹!怎可直勾勾盯着陛下看!”秦如谦在一旁喝道。 秦洛杉心下一颤,慌忙认错。 冯济懒洋洋道:“是我叫她看得,你何必如此死板。” 秦洛杉低声:“是洛杉的错,只是看到陛下圣颜,见陛下年富力强,目光如炬,方明白我李朝江山辽阔,为何海晏河清,因而乐得出神,求陛下责罚。” 这马屁拍得中肯,也不油腻,于是冯济乐了一声:“小女娃不错,不像在乡下养大的模样。” 冯济说着又仔细看了看:“模样也不错。” 秦洛杉恭敬道:“陛下过誉,比臣女才貌双全者京城海之,臣女不过明月微尘,怎敢担圣言?” 冯济挥挥手叫她起来,说来冯济在秦如谦面前当真随和,与他下了几盘旗后,输得惨烈。 他也不恼,依旧笑盈盈的。 洛衫随着秦向晚在一旁侍候茶水——这也是陛下钦点的,属于赐恩。 “你祖父近来身体可好?” 冯济突然问道。 秦如谦的手一顿,亦是目光沉沉瞧着秦洛衫。 近来陛下对秦忠本就不满,多次试探自己,不知道这小妮子会不会叫陛下套出话来。 秦向晚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祖父近来不太好。”秦洛衫斟酌道。 “秦光禄病了?”冯济看似一脸关切。 “洛杉不敢说。”秦洛衫双眼含泪。 “呵呵。”冯济笑了几声,“但说无妨。” 秦洛杉:“祖父自返回朝廷来,常常与许多前朝臣子暗地宴饮会面,可每每回来祖父又都高兴异常,洛杉深感愧对皇恩,不知祖父是何意。” “叫什么名字那些人你可记得?” 冯济手中杯盖落下,“叮”地轻微脆响,迸发无限杀意。 一旁的秦如谦已经想拉着秦向晚跪下求陛下饶命时,秦洛杉垂眸,低低道:“洛杉也记不得,只记得他们开始并不欢喜祖父,都是祖父掏空家底,热脸贴冷屁股。” “我就记得叫窦梦华,潘匪之类的。” “哦!潘匪?”冯济略起身的身子又靠回去,目光探究,“你可知道潘匪是什么人?” “不知道。”秦洛杉懵懂摇头。 “洛杉不知,只知道那厮着实可恶,不仅口无遮拦,有负皇恩,祖父亦是厌弃之,所以洛杉才不明白祖父为何要强迫自己与那些人阿谀奉承。” 闻言秦如谦松了口气,庆幸一家老小的脑袋保住了。 同中书省门下侍郎潘匪是前朝老臣之一的得意门生,常有贰心,奈何他做事狡猾,一直没叫人抓住错处。 前两天,正是由秦忠检举弹劾,掌握关键证据,判处流放千里岭南去了。 秦洛杉这番话看似贬义,说秦忠结交前朝老臣,其实处处都骚了陛下心坎,告诉陛下秦忠只是为了更好尽忠,甚至心不甘情不愿。 最要紧的是,给冯济留下了一个说真话的印象。 越是疑心深重之人,越喜大方直爽,有问必答之人。 果然冯济瞧了她半晌,忽而笑了:“你祖父办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一个姑娘家不知道也正常。” “今日你们的茶斟得不错,朕赏你们百两银锭,都拿去扯身衣裳,小姑娘就该打扮。” “多谢陛下。”二女齐齐跪下谢恩。 冯济看秦向晚:“你们先退下吧,我和秦爱卿说些话。” “是。”秦向晚拉着秦洛杉赶紧离开了。 “这秦洛杉倒是聪明。”冯济看秦如谦,舒心道,“想不到秦家还有如此儿女。” 秦如谦只能赔笑。 “这下你可算在陛下面前露面了。”秦向晚笑着挽住秦洛杉的手。 秦洛杉目光飘忽,后背渗出一身毛汗。 自己刚才太过挣着表现,可若不叫冯济眼熟了自己,自己永远是那个冒牌货。 现在皇帝认识甚至称赞了自己,自己就是秦洛杉。 若不是,就该治秦忠秦悦他们的欺君大罪。 她想过回府会面对疾风骤雨,万万没想到回府时,刚进门就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第七十一章 身份暴露,危 秦洛杉抹了把脸上的水,丝毫不意外——自己将秦颖弄得郎当入狱,秦悦怎会善罢甘休。 果然秦悦瞪着牛眼睛吼道:“你姐姐入狱,都是你的错,简直是蛇蝎心肠!” “我秦悦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秦悦狠狠摔下木盆,像在瞧不共戴天的仇人。 身后的秦晟亦是如此,他早不坐轮椅,身子却依然虚弱,说句话要咳嗽半天: “父亲,我拿性命发誓,这个女人脖颈后的胎记是画的,她根本就不是我们秦家人!” 秦悦早被秦颖的入狱激昏了头,一想到自己千般娇惯喜爱的女儿竟被这个野种贱种!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在监狱里艰难过日子。 秦悦心中更如烈火烹油般痛。 “来人呐。”秦悦心一狠,“给我打上一盆水,给三小姐当院沐浴,着重查看脖颈后胎记状况。” 下人们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动手——这可是关乎女子脸面的大事。 秦洛杉身形摇晃,显然也是慌了神。 “你现在承认你错了。”秦悦看秦洛杉白纸般的脸,万分得意,“待你二姐出狱,再给你二姐磕头认罪,爹,就考虑饶了你。” 秦洛杉只是笑,笑得稍有些阴森。 “笑什么?”秦悦莫名其妙,只好怒喝,“别笑了。” “父亲,万万不可啊,三妹是女子,你这样叫她今后如此在京中立足!”秦川闻讯拼命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风起,院内树木蓊郁,透着股森森寒气,透到秦悦的眉眼中。 秦悦眯眼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从小的软心肠,像极自己亲哥哥。 秦悦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揪住秦川脖领:“你敢违抗我,你昏了头了。” “父亲,只我觉得这种做法大可不必。”秦川恐惧望着秦悦嗫嚅道。 “滚一边去。”秦悦将秦川掼在地上。 秦洛杉高叫:“父亲!” “怎么?”秦悦睨她。 秦洛杉鬓发贴脸,仍笑道:“你不就是怪我将二姐姐送到了牢狱中吗,你若真心疼她,就该知道不该对我如此。” “毕竟二姐姐能否出来,还是看我是否愿意放过她。” “大胆!”秦悦几乎想一巴掌扇到秦洛杉面上,又生生忍住。 此时的徐韧也被控制住,呜呜叫着看秦洛杉。 秦洛杉安慰性对她一笑。 她看着秦悦,眼中再无一丝情绪,若是刚才她就算不是原主,心里未免有丝酸涩。 自己年节也会送给秦悦自己做的小绣品,也曾恭恭敬敬唤他一声父亲。 可惜他不仅从来未念自己一分可怜,反而将心偏到了肋骨那处。 既然如此,秦洛杉不得不将撕破脸的环节提前了。 “我告诉你,你今日若是不去衙门前跪着承认东市刺杀之事与你二姐无关,是你自己哗众取宠,贼喊捉贼。” 秦悦冷冷甩下一句。 “你与我再无半分瓜葛,你今日就搬出秦府。” 秦洛杉定定看着地面,明明心头只该有愤恨,可不知为何夹杂着几丝凄哀。 她想到杜恭孝,想到他从头对自己的帮衬。 外人尚且能够如此。 自己名义上的亲人,只想将自己抽筋剥骨,连最后一滴血都绞杀出来。 院内的云压得更低,遮住大片天光,几乎叫秦洛杉喘不过起来。 可她偏挺直脊梁,一字一句看着秦悦:“我不认。” 秦悦眼中闪过狠戾,一挥手:“来人!请她沐浴。” “父亲此举祖父可知道?” 秦悦胸有成竹:“你祖父也对你很失望,没想到你真的会对亲生姐妹下手。” 言下之意,你今日别指望你祖父来救你。 “失望?”秦洛杉忽而狂笑,定定看着秦悦,“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不也是要对我动手吗?” “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秦悦将心声倾吐而出,他捏住秦洛杉下巴,细细端详,神色冷酷,“真是没有一处像我。” “按住她别动,我要亲自看。” 秦悦起身,望着院中的合欢深情叹了一声:“雅禾,我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了我们的孩子。” 就算她是我曾亏欠过的女人为我所生的孩子,可我秦悦不认。 想到曾经与夫人的种种甜蜜,秦悦仍两眼泛酸。 “别动我!”秦洛杉激烈挣扎,仍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眼见就要被被剥下外衣。 “住手。”秦忠从门中走出,做了个制止手势,下人们立马停下。 秦洛杉喘息着看他。 秦忠老态横生,面色却平静:“二娘,你承认东市不过是意外,和你姐姐没有任何关系,对你也不难罢,你还好生生站在这,你姐姐却已经吃尽苦头了,够了。” “再闹就过了,乖啊。” “以后家中众人都不会亏待你的。” “不亏待我?是让我被我二姐姐欺负算计死,也当做没看到那般吗?” 秦洛杉“噗嗤”笑了出来,脱口而出。 秦忠脸上的笑凝在了皱纹中:“你莫要太过分,都说了那事不过是误会,你算计你姐姐叫她深陷囹圄,本就是你过分了。” “你姐姐在牢中受罪,难道你心里便好受吗?” “况且二娘聪颖,将来是要嫁高门的。”秦悦气冲冲补充道。 秦洛杉垂眸——偌大一个秦府,竟盼着由结儿女亲家来存续。 “姐姐为何会认罪,洛杉不知道,大抵是知道自己错了罢。”秦洛杉呵呵冷笑。 见秦洛杉半点不肯妥协,秦忠蓦然凑近她耳边,阴沉道:“我早调查过了,你后颈并无胎记,你不是我的孙女,难道还想我再向着你吗?” “你未免有些太过分。” “是吗?那你为何不敢告诉全家人。” 秦洛杉毫不示弱。 “难道是祖父觉得我有用,不肯轻易放我走?” “不过是觉得你可怜,你莫要太自满了。”秦忠轻慢嗤笑, 秦洛杉猛地挣开禁锢她的仆人,在阖府上下的注视下,自己揭开如瀑般的青丝,一点点露出白净后颈。 上面无半分胎记! 她盯着怒目冲冠的秦悦嘲弄一笑。 秦悦感到犹如晴天霹雳,自己真的叫一个小妮子戏耍如此久! “你到底是谁!?”秦悦怔愣许久,失神道。 秦洛杉慢悠悠拢住衣襟,回身:“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真正的秦洛杉已经死了。” 第七十二章 反击秦悦 “是你没有保护好她。” 秦洛杉盯着秦悦说道。 “你这般无礼,欺瞒我们上下许久,真当我秦悦是好惹的?”秦悦低声,双眼烧得赤红。 他眼中弥满杀意,秦洛杉不紧不慢道:“父亲莫急,还有人没来呢。” “什么?你还敢叫我父亲。”秦悦不可置信叫道。 “圣上口谕!秦府上下出来接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在门口炸起。 秦悦等人慌忙跪拜,唯有秦洛杉嘴角漾起一丝浅笑。 原来太监是来送皇帝冯济赏秦洛杉那百两纹银的。 不愧是宫中的钱,个个做工精美异常,亮泽映面。 其实并无流传功能,而是圣上恩眷的一种体现。 “秦大人,还冷着脸干嘛?”见秦悦有些挂脸,太监好意提醒,“今日双喜临门,还不高兴?” “不知公公所言何意啊?”秦悦一头雾水。 太监笑眯眯看秦洛杉:“您家秦小姐昨日在秦府遇到陛下,陛下问了她几句秦老爷子的状况,令千金的回答那叫一个得体巧妙,陛下一个劲儿的夸呢,这不今日就命咱家来宣旨了。” “宣秦府秦忠接旨。” 太监竟又从袖口掏出一卷圣旨来。 秦忠虎躯一震,缓缓挪到众人身前,郑重行礼:“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斯劳苦功高,仍能秉公执法,匡乱反正,一心为百姓谋福,朕心甚喜,今日特许你兼任中书省中书令(从一品)一职,钦此!” “臣接旨。”秦忠双手高举头顶,捧过圣旨,老脸涨得通红。 若说之前的光禄大夫并无实权,而中书令确是实打实的权利机关,负责审核天下诏令。 太监看着秦洛杉,冲秦悦挤眉弄眼:“恭喜秦大人,有此女聪慧,光耀门楣啊。” 秦悦勉强笑笑,谁知太监的话又在秦悦心头扎了一刀: “秦大人,您以后可得好好对这三小姐,因为东市那事险些伤了安吉郡主,陛下近来颇有些闷闷不乐。” “若不是庆王不追究,贵府二小姐怕是……”太监欲言又止,“就不是呆在大理寺那般简单了。” 眼见秦悦脸黑成锅底,太监不再多说转身看秦洛杉笑道:“秦三小姐,请接赏罢。” “多谢公公。”秦洛杉接过却抓了几颗银锭子塞到赵公公袖口,敛眉顺目,“与公公同喜。” “秦小姐,你这是干嘛。”太监看似责怪,看她的眼神却越发欣赏。 “咱家就不多留了,诸位请起罢。” “来人送送公公。”秦忠起身。 太监走后,府中一时没有人说话,面面相觑。 秦悦看着秦洛杉胸口剧烈起伏,一时竟也无语。 秦忠神色微动:“三娘,你过来告诉我你与陛下都说了些什么?” 秦洛杉:“不过是些夸赞之语,终究还是您做得好。” 她说话刻意没有带尊称,秦忠自然察觉,不仅没有恼怒,反而亲昵拍了拍她肩膀,目光深邃: “生我气也不能连祖父都不叫,你这孩子一向识大体,你姐姐那事做得确是不好,祖父知道你心里委屈。” “我知道你是想着咱秦家人的,不就是一块胎记,有没有有什么两样。” “难道祖父会因为一些子虚乌有之事,损害了你我的祖孙之情吗?” 秦洛杉勾起唇角,睨向秦悦:“可是父亲似乎不那般想呢?” “二郎,你过来,难道你还真不认自己女儿了吗?” 秦忠恍若换了副面孔,热情地叫人陌生至极。 秦洛杉笑着望向秦悦,眼里满是锐利的探究。 秦悦见父亲来叫自己,眼瞪得溜圆,喉中呦呵呦呵,指着站在柳树下的秦洛杉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脸涨得通红,两滴眼泪滚下来了。 “她不是我的女儿,你把我的女儿弄哪去了?!” “呵呵。”秦洛杉捧着托盘朝他走来,步步冷笑,“我就是你的女儿啊。” “父亲。” “别叫我!”秦悦崩溃大喊,冲过来一把将银锭子打翻在地,指着秦洛杉,“你装作谨小慎微,实际上步步为营,赖在我秦家不走,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洛杉歪头:“父亲,我就是你的三女儿,以后若是大哥二哥不如意,我自会照顾你啊。” “我的女儿呢,你把她弄哪去了?”秦悦重复喃喃,一时对那个未曾蒙面的女儿有了浓烈哀伤感情。 “你告诉我。” “二郎,你冷静些!”秦忠喝道,“来人把老爷带进屋子里。” “你不承认也没有用,”秦洛杉凑近秦悦耳边低声,“重要的是陛下觉得我是你的女儿。” “爹爹,你就认了罢,对你对我都好!” 秦洛杉抓着他的手按到自己脖颈后面:“这胎记我小时是有,长大后淡了也是情理之中。” “你说是吧祖父。”秦洛杉见秦悦猛地抽出手,抗拒至极。 她于是回头看秦忠,微笑道。 秦忠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以后阖府上下谁再敢议论胎记一事,一律严惩。” “洛杉,扶你父亲回去休息罢。” “是,祖父。”秦洛杉行礼,没有被厚重发丝掩着的脖颈白润如玉,多了几分清爽。 秦晟在一旁傻了眼,万万没想到秦洛杉已经成长至此。 竟然连父亲都奈何不了她了。 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秦晟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秦洛杉与秦府众人摊牌后,心里越发轻松,徐韧那小妮子一劲儿用崇拜目光看着她。 “干嘛?” 秦洛杉笑。 “小姐你都要吓死我了刚才。”徐韧嗔道。 秦洛杉只是笑,自己早问好了秦向晚宫中来人的大概时间。 只是想在秦府中立足,单单只是叫陛下对自己有印象可不够。 自己还应该结交更多权贵。 自己为了保住秦三小姐的身份废了多少心思,自然得好好利用。 正好徐水进来给自己送茶,秦洛杉这才想起这二人:“徐水,你姐姐的病如何了?” 徐水感激道:“大夫说好多了。” 那女子比初见时精神许多,但还在纺织机前忙活着。 秦洛杉走近才发现,那女子十指翻飞捻着金线,手中的披风衣面为紫红小花罗地,衣里为紫红色细绢,双层料子看着格外柔软。 “绛红罗地蹙金绣袈裟,”那女子抬头看秦洛杉道,“小姐可知道它的制作流程?” 第七十三章 佛门净地 见秦洛杉摇头,女子说:“现绞丝,编织,染色,而后十根金线为一股,编织到丝物中,要求薄而耐穿,贵重而不张扬。” “小姐若是想做丝绸生意,可不能什么都不学。” 秦洛杉略脸红:“是,你说得对。” “小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与你说句实话,小心如娘,但千万与她搞好关系,万不可绕过她。” “这五色浮光锦,你要卖也得叫如娘知晓。” 秦洛杉:“好,我晓得了。” 女子于是咬断最后一根线,将袈裟递给秦洛杉:“当今圣上爱佛,此袈裟遍纹了佛教的莲花纹样,最适合祈福,小姐可以将它献给为当朝皇室祈福的铁杖寺方丈,说不定对小姐会有好处。” “多谢。”秦洛杉大为感动,说着就要拿银票给她。 “小姐,我的命是你的。”徐朝露仰头看着她,“”听说你给我妹妹取了个名字,我也觍颜想与她一个姓,小姐应允就是给我奖赏了。” “这是我的福气。”秦洛杉轻声,“快起来吧。” 徐水看起来很激动还想说什么,叫徐朝露用眼神制止了。 外面溽暑消散,而天渐渐高远,转眼秦洛杉回秦家已有五个月,还有几日便是秋分,夜里不经意间会感到丝丝寒气沁入肺腑。 而关于杜恭孝的消息。秦洛杉没有主动听风起云落提过,她们总是很沉默,又很开朗,丝毫不像能取人性命模样。 “小姐,你可知道杜公子娶不娶那个安吉郡主了。”徐韧显然比她还上心。 秦洛杉目光流转,近来好像确实没有听到这类传闻了。 当时刚出的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现在竟没有多少人提了。 “应该是取消了罢。”徐韧说。 秦洛杉心尖微颤,没有说话。 没意识到身后的风起云落互相对了个微妙的眼色。 几日后,秦洛杉带着徐朝露给她纹的袈裟,从秦府乘着马车到了郊外。 满山红叶,香客如云,苍郁古朴深山中掩着的庙宇袅袅冒着白烟,成一线弯绕被风吹散,连摇动的树叶看着都比别处的翠绿些。 正是京城一年中顶好的日子。 黎明天将亮时,秦洛杉下车,礼佛不宜遮遮掩掩,她没有戴锥帽,身边的路人不时用惊艳目光瞧着她。 “谁家的小娘子如此美貌心诚,竟自己爬千阶台阶前来祈福。” “是秦中书家的秦三小姐,真若木槿开花,亭亭多姿。” “美貌有何用,不过是毒蝎心肠。”听着是个小厮声音。 “不可无理!”年轻公子训斥道。 一众窃窃私语中突如冒出这一句,叫所有人忍不住去看。 秦洛杉没有多理,刚要继续走,却被一大手搭上: “秦三小姐留步。” 转身是一面生男子,他拱手:“我是钱薇的哥哥,钱江静,方才我的小厮说话冒犯小姐,在下替他赔不是了。” “钱薇?”秦洛杉脑子转了圈,是被孙棣在花丛中掐死的那个,她眼前忽然就浮现出那张布满青紫尸斑的脸。 许是近来药浴结束,自己改为喝汤药,胃里本就难受如火灼,现在听这名字更难受起来。 不由得手扶住石栏杆,眉头紧蹙,男子关切凑上来,引来众多游人围观。 秦洛杉伸手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奈何钱江静好似不明白她的意思,凑过来佯装关心:“秦三小姐,你若是身子虚弱,我扶你去一旁歇息罢。” 秦洛杉低声:“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就不劳烦公子了。” 闻言钱江静眼底有一丝狰狞,又很快消散。 秦洛杉越发觉得他奇奇怪怪,正想离开却发现钱江静挡着自己,他居高临下:“其实我今日见到秦三小姐才想起,那日宴会上你和我妹妹说过许多话,所以见到你不禁激动了些。” “是在下失礼了。”钱江静拱手,手背青筋却突兀暴起。 秦洛杉静静注视着他,忽而福至心灵抬头,看到台阶上火红枫树下与自己下棋玩的杜恭孝。 他穿着白金圆领袍杉,衣角上纹着荷花纹样,他今日许是出来游玩,冠梳得不很齐,多了丝风流韵味。 他静静看着自己,手中还捏着个黑棋子。 见秦洛杉看他,他只是笑笑。 秦洛杉有些气他的无动于衷,转身看到钱江静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关于钱薇的事。 她不禁将话说得也重了些:“钱小姐的事情我也很遗憾,令妹是个很活泼直爽的性子,只是我今日是出来祈福上香的,不愿意多谈论此事,公子能否让开。” 钱江静让开,眼底尽是感激:“谢谢你能觉得我妹妹这么好,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提她了。” 秦洛杉提着裙子一步步往上走时,距离杜恭孝还有两三步时,她累得满头大汗,粉面覆霞。 杜恭孝正想拉她一下,却被她躲开。 “怎么,生气了?”杜恭孝谜之微笑,看着就很欠揍。 “不敢,怕你再给我两石头。”秦洛杉翻白眼。 她手中包裹却被杜恭孝自然接过,背在肩头。 她抬头撞见他眼底的柔和,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你可知道那钱江静是何人?”杜恭孝瞧着正在往山下走,恍若行尸走肉的男子,慢悠悠道,“还敢和他搭话。” “怎么?”秦洛杉犹疑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他喜欢她妹妹,全京城都知道。”杜恭孝长吐出一口气,“钱薇死后,钱江静一时想不开,自杀三次都没死成。” 杜恭孝回眸看着秦洛杉笑,像对她的反应很好奇那般。 “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种事对秦洛杉也很超前,她感慨道。 杜恭孝神色稍变,顿了下问:“你今日也是来礼佛的?” “不错,听闻这里的方丈德高望重,不知我能否见到。” 二人说话间就爬了大半程,秦洛杉本就体弱,捂着胸口站定,阳光一毒,更觉口干舌燥。 回头看杜恭孝不见了影子,唤了几声他才姗姗从草丛中走出。 “手张开。”他看着秦洛杉挑眉,略有丝稚气。 她手里就被塞进一把红艳艳的山樱桃,都粘着露水。 第七十四章 礼佛心不诚 “多谢。”秦洛杉清浅一笑,尝了一颗偏酸生津,眉眼微皱。 看到杜恭孝不禁失笑。 她歪头见他衣摆竟被荆棘勾破,不免有些可惜。 “可惜坏了你礼佛的衣服。” 杜恭孝看着她:“礼佛在于心诚,反正我不心诚,穿什么也是不成的。” 秦洛杉笑得差点没呛死。 “你就没有所求?”她问。 杜恭神色轻松:“当然有,我求海晏河清,求我自己青史留名。” “只是这些所求旁人不会帮我,”杜恭孝看着秦洛杉认真听自己讲话模样,不由得心中荡起暖意,接着道,“神佛亦然。” 秦洛杉笑笑,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你莫不是瞧不上这些烧香拜神之事,怕是觉得人们拜的不是神,而是自己罢。” 杜恭孝闻言心剧烈跳起来,几乎有些失礼地盯着她。 林间漏下的阳光,金灿灿,落了秦洛杉一头一脸,她睫毛微颤,如小扇子,低声继续说, “我曾经也这样想过,想这些人可能不知道连神的身份来历,却奢望神能庇佑于他,实在是贪心至极,他们拜的不就是自己的贪念吗?” “后来我才知道了,走投无路时的拜神是无可奈何,亦是最后的路。” 林间鸟叫渐弱,只是路旁的野花开得更盛,馥郁得熏鼻子,他停顿时间太长,秦洛杉奇怪地望着他。 杜恭孝委实没想到,自己埋藏多年甚至有些怪戾的想法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竟然那么自然和认同。 而这个人还是个女子。 他心中掀起无声的惊涛骇浪,心中的锁仿佛被一双柔软的手抚摸着,叫他浑身似要发颤,又似千斤重。 林中寂静无声。杜恭孝低声:“其实我还有所求,却总怕自己是贪心不足……” 秦洛杉用眼神表示好奇。 杜恭孝眼神微动:“就是……” “阿秋。”秦洛杉被花粉熏得打了个毫无形象的喷嚏,弯腰别过脸去。 “什么?” “……” 杜恭孝闭了闭眼,他笑了下别过脸,微微叹气:“没什么,走罢,待会要热起来了。” 二人登到山顶后,上面已是香客如流,各大殿回荡着钟磬声音与好闻的香味。 秦洛杉抱着徐朝露给自己绣的袈裟,不免有些失望。 “方丈呢。”有人在质问,“那个秃驴死哪去了。” “施主,佛堂净地,谨言。”小沙弥手掌合十,“方丈今日不在。” 还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将面前地面磕得染满了血,不知在求什么。 秦洛杉正要将袈裟敬到佛前,袈裟通体以捻金线绣饰,中部界成水田格中绣莲花,四角还衬饰有象征吉祥如意的金色字符,不禁叫人看着便心生敬畏。 却被杜恭孝一把按住。 她看杜恭孝,谁知后者神秘笑笑,带着她绕到后山,那里果然有个干瘦老头,身着紫红僧袍。 他回头时,其眼中的精明却叫秦洛杉知晓——这位方丈,怕是没有那么不入凡尘。 “方丈,这位是秦家秦三小姐,特意做了袈裟拜至佛前,求我引荐。” 方丈看那价值不菲的袈裟,方丈连忙双手合十,微笑收下: “此次祈福仪式是保佑天子身体康健,求真龙护佑我李朝千万子民,秦三小姐心中有大爱,我甚是感动。” 秦洛杉也跟着回礼:“能为苍生祈福是洛杉之幸。” 她解下腰间的环佩,赔笑:“求方丈收下,全当洛杉今日的香火钱。” 这串环佩是西域梓玉,内带碧绿色带,外面卖少说也要三千两。 “施主,你还是拿回去吧。”方丈摇头,“佛在心中,只要心存善念便是积德。” 一旁的杜恭孝也把玩着蓝玉玉扳指,这块的成色要比秦洛杉的环佩好得多,方丈显然注意到了,却没有说。 “洛杉你莽撞了,是我搅扰了方丈清净,我们走罢。” 方丈敛目,看着云淡风轻模样。 秦洛杉还不欲走,与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眼神,才跟着告退。 “是我刚才心急了。”秦洛杉道。 果然二人回寺中求了笔墨,又折返回后山,求方丈给二人写了首即兴诗。 方丈很高兴,二人也是连连称赞。 得了方丈的墨宝,扳指和环佩才算名正言顺送出去。 “你的扳指。”秦洛杉忍不住问。 “嘘,这里人多耳杂,”杜恭孝谨慎道,微笑看她安慰道,“没事的,左右也是为他准备的。” 杜恭孝说着停步:“时候还早,这铁杖寺的红叶天下闻名,你想去看看吗?” 秦洛杉:“今日就先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去做。” “杜二公子珍重。” 她微微行礼。 杜恭孝欲言又止看她:“……也好。” 见秦洛杉走远,他却想到自己忘了问她要去干嘛。 秦洛杉下山后,看到钱家的马车还没有驶走。 她正好与大少爷钱江静对上了眼。 秦洛杉垂下眸子,用一种欲语还休神色瞧了眼钱江静。 钱江静立刻走过来,秦洛杉隔着马车帘子率先开口:“钱少爷,听闻这铁杖寺的油酥茶天下闻名,洛杉想请公子小聚片刻,不知公子可愿意赏光?” “美人邀约,荣幸之至。”钱江静也猜到她有话想同他说,恭声,“那某先走一步。” 红枫阁外,窗框如画,秦洛杉抬眼看刚走来的男子微笑,感叹道:“上次与钱小姐见面虽然不说非常契合,但也没想到出这事,确实叫人伤心非常。” 钱江静,不提到钱薇时还算正常人,一旦提到妹妹便理智全失,激动到青筋绽出:“我妹妹被贼人扼死,贼人却迟迟抓不到,我痛哉啊!” 秦洛杉出神,做理解状:“听说惨死之人若无亲友为其报仇,便会一直游荡在身死之处,灵魂受日灼风侵之痛。” 钱江静闻言,眼睛都红了;“不会的,我会抓到那贼人,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要让我妹妹安息。”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秦洛杉认真看他:“公子,报仇可不是嘴上说说。” “祝你成功。” 她将油酥茶推到钱江静面前:“希望钱小姐的在天之灵有一天能真正安息。” 她态度叫人琢磨不定,钱江静随她站起来。沉声:“难道你知道什么?” 第七十五章 还有我呢 秦洛杉躲过他的手,脸色冷下来:“公子请自重。” 秦洛杉掀开帘子,又扭回半张脸:“等你真正有能力为她报仇那天,再来找我吧。” 这话就是变相承认了。 钱江静心里激动无比,妹妹去世这几个月自己苦苦寻找线索皆无果,许是神佛听到了自己的诉求,今日就要将谜底揭开了。 “你别走!”钱江静说着就要去拉她,“你今日就告诉我。” 距离秦洛杉不足三尺时却迟疑顿住了手,原来是杜恭孝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瞧着二人,尤其是他的手。 见秦洛杉走到他身边,她低声与他说了几句,杜恭孝神色方缓缓柔和。 钱江静心中警惕——杜二公子一向以谦逊温润着称,今日竟为了她如此厉色。 他苦笑几声,跌坐回去,他知道自己今日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杜恭孝看到秦洛杉来到身边,神色缓和些,却还是母鸡护着小鸡崽那般将秦洛杉护在身后。 “钱公子我们先行告退,来日有空再一起吃茶。” 钱江静看着杜恭孝身后的秦洛杉穿着淡紫色齐胸襦裙,脖颈细长,耳边缀着碧绿玛瑙坠子,望向杜恭孝时眼神流转,好一对璧人。 “回见。”钱江静拱手,心中万分苦涩。 他还能保护得了自己心悦之人,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却早已与自己阴阳两隔! 钱江静跌跌撞撞走出酒楼,忍不住伏在路边古树上嚎啕大哭。 而那边秦洛杉乖乖跟在杜恭孝身后,往山下走去,不时拿眼瞥他。 前者只是给了她一个淡漠的眼神就别过脸去,开口:“秦三小姐的正事,便是与他吃茶聊天,倒是我多事了。” 杜恭孝说完还自嘲一笑,多得是苦涩意味。 “你拿那话来刺我。”秦洛杉轻叹,“你当我看不出那人是个疯的,可面对疯子不就得拿疯子对待他吗?” 她指得当然是庆王孙棣,想到庆王对秦洛杉的所作所为,杜恭孝眼中亦是闪过一丝寒芒。 “我真的怕了。”秦洛杉看向他。 枫林中秋意正浓,阳光投过枫叶似乎被染上淡淡红色,也要烧起来那般。 秦洛杉眸中似有泪,无奈叹了口气。 杜恭孝好似被箭矢射中心脏,酥麻难言。 “我知晓了,只是钱江静绝非善类,你与他交往,万千小心。” 杜恭孝笑了下,“不行还有我呢。” “我会陪着你的。” 秦洛杉闻言心中亦有些怪异,却只是轻笑声别过脸去,只轻描淡写说了句: “放心,我心中有数。” 今日的日暮来得格外早,杜恭孝又陪着秦洛杉去药坊点了点入库的药材,秦洛杉用算盘不好,算得却也很快。 杜恭孝在一旁打下手。 “准备何时重新开业?”他问。 不知秦洛杉用的是什么皂角粉,身上总有股幽香,总叫他失神。 秦洛杉去整理上层药材,徐韧在后厨烧些什么东西被烫到手,莽莽撞撞撞到梯子。 秦洛杉勉强爬下来,抬手就想打徐韧。 她瞪着双无辜的眼睛:“小姐,都是为了给你烧药皂球我才被烫到手的。” 她举起手指红肿的十指,满脸都是“这样你也舍得打我吗?” 药皂球? 杜恭孝有些疑惑。 秦洛杉边给徐韧包扎边说:“我想将中药边角与皂角结合,做成汤浴,既有清洁疗养效果,也不会太贵。” 杜恭孝闻言眼睛一亮,这不失为妙计。 “你是如何想到的?” 秦洛杉看了眼徐韧:“当初捡她来得时候,我发现她皮肤有很多小病,后来大夫开药泡了几顿药浴就有很好效果,可是药浴的整株药材又昂贵,用药渣边角磨成粉,这样普通百姓也能用得起好药材了。” “你这得招两个伙计了罢,你自己怕是弄不来。” 秦洛杉抬头:“已经在招了。” “但我还需要你帮我个忙。”秦洛杉看他狡黠一笑。 “愿闻其详。”杜恭孝看她。 “过几日我铺子重新开业,你帮我找几个在京中有影响力的人来帮我撑场面,同时我会在全京城施舍素面和义诊三日。” “好。”杜恭孝已经在心里盘算人选,面色平静,“只是你这寿康药坊的利润我要分一股。” 身后的白青翻了个大白眼,公子根本不缺钱,此举还不是为了多来逛逛。 真是司马昭之心…… 她激动微笑:“你也觉得我这药坊能开起来是罢,这么看好它。” “我分你一股没问题,以后还要多多合作啊,杜大人。” 俗话说官商通气,自己有了杜恭孝做招牌,就可以大大方方用他的人脉行事,如何不叫她欣喜。 她笑得像个小狐狸,杜恭孝翘起嘴角:“承蒙照顾。” “秦掌柜。” 秦洛杉与徐韧处理完药坊事宜,选定新掌柜先由秦川代理后,先做开业几天看看情况后。 她又马不停蹄去了绣坊。 这次绣坊的秀女比上次更少了,而且眼神越发呆滞。 整个绣坊后院弥漫着股子臭气。 雅华一进去就捂住鼻子,徐韧还跟个没事人那般,四处乱走乱蹦跶。 秦洛杉其实对绣坊事宜不很了解,而药坊纯粹是无可奈何才逼着自己上手的。 她观察个个流程都有条不紊,只有一点,绣坊里多了很多狗,在院子后面乱窜。 看到秦洛杉就撩起上唇。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菀铃。 “哦,我买来看家护院的。”菀铃皮笑肉不笑,并不如上次热情。 她查了下盈利依旧是清楚明白,而且只多不少。 就在秦洛杉一行人要走时,一女子扑过来抱住秦洛杉大腿撕心裂肺:“小姐!救命救命啊,这里简直不是人呆!” 女子话没说完被菀铃抓着头发往地上重重一磕,血花顿时飚出来。 女子没了生息。。 “小姐,这些妓子嘴巴滑得很,可千万不能信啊。”菀铃漫不经心道。 秦洛杉冷冷看着她,看着身后那二十几位女子眼中已嚼了泪花,拼命忍着呜咽模样。 秦洛杉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人我带着,我要知道她要同我说什么。” 菀铃一愣,随后好笑地将女子扔给她,像扔个垃圾那般。 秦洛杉接过来,一把脉发现人已经没了,而垂下的手腕上露出累累的陈年伤疤。 她的脸彻底沉下来。 “你大胆!” 雅华很有眼力见,闻言立刻怒喝。 第七十六章 铺子新开张,姐妹来砸场 “白日草芥人命,你心中可还有王法?” 菀铃阴森地笑:“是她脚滑,与我有何干。” “不过我绣坊就这么几个人,小姐你今天弄走一个,明天又带走两个,我这掌柜的还怎么干,小姐我求求您也体谅体谅我。” 菀铃双手合十,“扑通”就冲秦洛杉跪下:“您现在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都想和您去府上享福,我还怎么叫绣坊赚钱啊。” 菀铃看着热情好说话,可骨子里自有股冷硬,秦洛杉被她硌了一下亦是不舒服。 想到自己对绣坊确是不熟悉,现在的关口也缺不了钱,也只好讪讪作罢。 她离开时,看到绣坊院内的大枣树上两只乌鸦来回跳跃,发出暗哑的叫声。 她眯了眯眼。 转身看到徐韧已经不见了。 夜里下了雨,秦洛杉翻来覆去总是睡不沉。 近天明时,徐韧才猛地钻进自己被窝里,瞪着双大眼睛:“小姐,都是死人。” 秦洛杉“蹭”一下坐起来:“在哪里?” “绣坊后院,我今天见状不对,夜里从狗洞钻进绣坊,雨正好将土泡软了,露出好几具尸体都是新死的,还有人在挖矿埋今天死的那个,一边挖坑一边笑着说话。” 徐韧显然是吓坏了,一个劲儿往被窝深处钻。 “风起云落?” 秦洛杉一边安慰着徐韧一边唤道。 却只有云落进来了。 “小姐,风起去调查绣坊的事了。”云落抱拳,“我在这里保护你。” “今日我们进去时闻到的臭味是尸臭,我和风起都很熟悉。”云落目光凝重,“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决定调查清楚。” 天明时,风起推门而入,浑身湿透:“小姐,那个菀铃是个男人。” “男人?”秦洛杉蹙眉。 风起:“是,我今夜回暗楼查明白的,菀铃出生穷苦,很小就被净身,一举一动按照女子要求,做了象姑(鸭子),后来年岁增加,体型变得粗大,做不了这行后,他手里只剩了这间绣坊的地皮。” “恰好那时秦老太爷看中,想在上面开铺子,他为了攀我们秦府的高枝,主动提出将地皮赠与秦老太爷,只是要求铺子的收成要分他两成,且由他经营。” “虽然表面上他看着与女子无差,奈何他心理变态,总是折磨绣坊女子们,近来绣坊女子上吊自杀的就有两个。” “他还豢养了十余个打手,实力不弱。” “又是秦忠。”秦洛杉喃喃。 想到苏亮家被灭门,加上秦忠为了得到地皮,竟然不惜与这种人为伍,秦洛杉看不清自己的祖父是什么样的人了。 “辛苦你们了。”秦洛杉从匣子里掏出几块银锭,就要塞给她们。 “不必,公子说我们的花红由暗楼负责,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绣坊那边暂时动不了,秦洛杉想到那些女子的惨状,不由得攥紧拳头。 暗暗想着若是能将寿康药坊开起来,自己大可以叫绣坊停工,若是那菀铃不愿意,她眸中闪过寒意,自己也不介意多给暗楼送点钱。 一了百了的解决了他。 不过现在自己还需要绣坊为自己揽钱,也不能叫那个菀铃太过猖狂。 “去把徐朝露叫来。” 天将明,徐朝露被叫到秦洛杉房间里。 她身子仍瘦弱,只是精神好了很多。 五指缠着胶带,可以看出为了赶那个袈裟吃了不少苦头。 “菀铃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秦洛杉喝了口雪梨羹,目光炯炯看她,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们这些绣娘过得苦,也知道菀玲是个腌臜之人,但我现在动不了他。” 徐朝露沉默片刻强笑:“小姐有难处,我们都知道。” 秦洛杉认真:“但我需要一个能钳制住他的人,绝不能叫他一家独大,这个人必须充分了解绣坊的情况,你,可以吗?” 徐朝露面色犹豫。 秦洛杉:“我会给你提供人手和银两,重要的是你不能怕他!你是代我去管理绣坊的。” 见徐朝露还在犹豫,秦洛杉神色淡淡:“难道你不恨他吗?” “恨。”徐朝露攥紧掌心,“我恨不得他死。” “朝露多谢小姐赏识。” 徐朝露重重磕头。 见她应下了,秦洛杉心里松了口气。 “你妹妹就留在府中,我不会亏待她的。” 徐朝露去绣坊不出七天就站稳了脚跟,她本身人缘便好,慢慢也暗中收拢了些人心。 惹得菀铃不断和秦洛杉叫苦,秦洛杉一概当没听到。 一心操持着寿康药坊重新开业事宜。 开业前一天,不少人都等着看秦洛杉能请来谁帮她掀红布。 这是铺子开业的仪式,来得人地位越高,大家也都会越信赖,此后店里的生意也会越好。 一般来说闺阁小姐少有亲自抛头露面经营铺子的,就算有也请不来官员帮忙,多为家中人代为掀红布。 所以隔天一大早秦简樱便起来梳妆,身旁的丫鬟嘟囔着:“小姐,你当真要帮三小姐的药坊掀红布,您怎么能干这种事?” 秦简樱看着镜中的自己容光焕发,好似换了个人,心情不由得也大好,宽容道:“三妹在府中不受宠,我这个当大姐的自然要帮衬她。” “您还真是心善。”丫鬟抱怨道。 秦简樱起身,微微一笑,她此次去自然也是为了给全城百姓心里留下好印象。 知书达理的大姐才会不计前嫌帮失了青白的三妹掀牌匾的红布,祝她此后生意红红火火。 秦简樱出门时,正好遇上秦洛杉。 她微微昂了头,等着秦洛杉来与自己说些什么。 没想到后者只是看了她一眼,行礼后冷淡地唤了声大姐后就想走。 “等等。”秦简樱清了清嗓子,“你今日铺子新开业,可有人帮你掀红布?” 秦洛杉远远看着自己这位大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已经联系好人了,劳烦大姐费心了。”她无心纠缠,药坊外还几处没有布置,着急出门,“若无事,我先……” “呵呵,”秦简樱见秦洛杉如此直白驳了自己面子,不由得挂了脸,转念又换了盈盈的笑,状若亲昵道,“洛杉,我知道你男人缘好,可是铺子重新开业你叫一个外人去怕是不妥当吧。” 秦洛杉听出话里的讽刺,停下脚步看她:“大姐此言何意?” 第七十七章 盖头也得由他来掀 秦简樱用手捂住嘴状若惊讶:“我没有什么意思啊,就是提醒你一下。” “毕竟你被山匪劫上山之事,早闹得满城风雨,今日若是还是外男去……”她欲言又止模样看秦洛杉,“我怕百姓会多想,对你名声不好啊。” 秦洛杉微微一笑:“他们怎么想我并不在乎,我劝大姐也莫要放在心上。” “铺子新开业掀红布本就讨个彩头,只要这人不讨嫌,我觉得就没问题,”秦洛杉睨了眼秦简樱,“况且来人地位高,自然方便我日后做生意。” “难道大姐想代劳?”秦洛杉眨着无辜的眸子,眼里恰好闪过丝轻视。 秦简樱敏锐捕捉到,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脸彻底黑下来:“三妹不介意我随你一起去罢,我还真想见见那人,当面感谢他帮衬你呢。” “自然不介意,只是我马车破旧,怕是会委屈大姐,你自己找刘达为你备车罢。” 上了马车后秦洛杉的脸彻底冷下来,单手扶额,喃喃:“一家子的蛆虫。” 每日只知道自己肠子里那点弯弯绕绕,看来这个秦简樱连秦颖都比不上,至少秦颖拉得下身段来,不像秦简樱故作清高,只望着别人哄着捧着。 可笑。 药坊的牌匾蒙着红布,秦洛杉布置好一切后,已经近辰时末尾,杜恭孝还没来。 秦洛杉感到伙计们的眼神不住落在自己身上,人群已有交头接耳的声音。 秦简樱坐在她身后,嗤笑一声。 她当秦洛杉能请来什么大人物,到头来连人影都不见。 徐韧出去看了百来遍,秦洛杉看着日头,心想他定是有事耽误了。 身后的秦简樱冷冷笑着,竟是准备离开。 路过秦洛杉身边时,她伸了个懒腰:“在这坐了良久也没看到妹妹口中的大人物,真是好生无聊,我就先告退了。” “姐姐请便。”秦洛杉垂眸。 秦简樱没在她脸上寻到破绽,越发不爽。 她眼珠一转,想将牌匾一脚踢倒,牌匾砸地,意味着生意赔掉底。 就在秦简樱伸出脚时,牌匾被一只修长大手一把扶住,纹丝不动。 “秦大小姐走路当心,莫要碰到东西折了脚趾。” 幽幽男声响起,半点不似开玩笑,叫秦洛杉秦简樱二人皆是面色一变。 秦简樱看着眼前男子似笑非笑的眼一时呆怔,还是丫鬟叫了声参见庆王。 她才如梦初醒,连忙跪拜行礼:“秦家嫡女秦简樱,拜见庆王。” 剩余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跪拜,一时药坊前跪了一片。 秦洛杉站在中央,心情像吃了苍蝇那般,偏还是要行礼。 “不必,快起来。”孙棣搀起秦洛杉,眼探究盯她,“你不会怪本王不请自来罢。” “臣女受宠若惊。”秦洛杉强笑。 孙棣哈哈大笑起来,叫跪着的秦简樱更加吃惊——庆王见到秦洛杉竟如此开心。 殊不知秦洛杉此时看着孙棣满心满眼都是戒备。 孙棣欲要凑近她耳边,她后退一步,他步步紧逼:“我今日来给你撑场子,你就如此冷脸对我,嗯?” “洛杉多谢王爷。”她说着又要行礼。 “本王不要这些虚礼。”孙棣紧盯着秦洛杉,“我只是希望你莫要对我如此戒备。” “毕竟你上次不告而别,我伤心得好几夜睡不好呢。” 孙棣欲要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按,秦洛杉用尽全身力气挣开。 没想到他当众就如此放肆。 “王爷自重!”秦洛杉面有愠色,冷冷道。 孙棣笑着撒开手,歪头看她:“我上次与你提议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秦洛杉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是我药铺开业,望王爷行个方便。” “呵呵,我只对我的自己人行方便,不知秦小姐可愿意?”孙棣凑近她问。 “王爷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何必再苦苦相逼。”秦洛杉撩起眸子。 “难道你想去做杜恭孝的妾?”孙棣不依不饶,“他哪里比我好,我能给你的,他一辈子给不了。” 秦洛杉:“……” 这人脑回路为何如此清奇。 “你说话啊。”孙棣眼中闪过丝不悦,伸手就要来拉秦洛杉腰肢。 “王爷容我再想一想,”秦洛杉无奈只好使出缓兵之计,“毕竟女子嫁人是托付终身,草草答应,对王爷也无益。” 孙棣看秦洛杉被自己逼得俏脸泛红,一退再退模样,不由得心头泛软。 他微笑:“也是,我给你时间,三天后答复我。” “今日你药铺开业,我自然不能空手来。”孙棣睨了眼,立刻有人搬上一棵枝叶繁密的铁树。 “铁树招财,我祝你今后生意顺利,”孙棣看她,一双丹凤眼含情,“万事顺遂。”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惊呼:“开花的铁树,价值连城啊。” “你看盆里密密麻麻的石头是和田玉啊,种水通透得很。” 一旁的秦简樱看傻了眼,这还是李朝不近人情的庆王吗? “多谢王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孙棣来祝贺,自己也不能将他赶出去。 秦洛杉于是也取来一份红包,“没多少钱,望沾个王爷的喜气,” “不必。”孙棣探究看她,反手推回她掌心,“一棵树,没多少钱。” 说完孙棣就走到牌匾前,手按到红布上:“今日由本王来为你新开张的铺子掀红布,可好?” 他话说得缠绵悱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婚掀盖头呢。 秦洛杉想到不见人影的杜恭孝,心头早将他骂了千遍万遍,偏偏众人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敢说出半个“不”字,打了孙棣的脸,不用他自己动手,自有的是人来针对她。 “洛杉今日本请了人,但王爷乐意帮忙,洛杉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微微福身,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孙棣眼中闪过满意,不枉费今日刻意安排人将杜恭孝拖住。 秦洛杉今日的红布由他来掀开,来日的盖头也得由他来揭!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声爽朗的笑意:“庆王爷,好巧。” 众人纷纷侧目,只有孙棣的脸上难以察觉地阴沉了几分。 第七十八章 冯神武救场 这分明不是杜恭孝的声音,徐韧雅华等人还在愣神时,秦洛杉一把拉住他俩,跪拜行礼,恭声道: “臣女秦洛杉参见殿下。” 所有人纷纷跪拜,连头都不敢抬起。 “都起来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原是七皇子冯神武嗓音清朗,他穿着便服,仍难掩饰其意气风发。 连孙棣都要拱手让步,称了声殿下。 毕竟他只是异姓王,而冯神武确是货真价实的皇子。 冯神武笑容满面,抬手:“庆王爷快快请起。” “你们也都起来吧。”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牌匾前,倏地扯下红布,团在手中扔给秦洛杉。 “今日我来为亲三小姐新铺子掀红布,不知三小姐可满意?” 冯神武目光炯炯,眼却瞧着庆王。 “自然满意。”秦洛杉微微笑着看他。 孙棣扯了扯嘴角,怕是连后槽牙都要咬碎,偏说不出半句话来。 秦洛杉恭敬接过红布,眼角含笑:“多谢殿下赏脸,洛杉喜不自胜。” 冯神武搀起她,凑近她耳边:“恭孝今日有事,刻意托我来,还好没误了时辰。” 冯神武说完对她狡黠一笑,说不尽的风流潇洒。 一旁的秦简樱简直看直了眼,没想到秦洛杉一个小铺子重新开业,竟然能来如此两位身居高位的人来抢着帮她掀红布。 想到今早自己暗示自己要帮她掀红布的样子,秦简樱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丢人,太丢人了! 不过没什么人关注她,秦洛杉看着冯神武略一思衬。 “为感谢七皇子您莅临。”秦洛杉转身取了几包皂角粉和止汗露给唐神武,“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小玩意,只是在别处却难买,您若是不嫌弃……” “我自然不嫌弃。”冯神武笑眯眯。 他本就对秦洛杉颇多好感,现在见她如此识趣,自然大手一挥,尽数收入囊中。 “我呢?”孙棣立马不服。 秦洛杉是商人,尽管知道孙棣绝非善类,毕竟不能明面上闹翻。 于是也包了相同的几样,亲自送到孙棣手中。 孙棣冷冷睨着她就是不接,还是秦洛杉说了几句软话,哄得他拿了。 他根本看不起这两样东西,只是不甘心作祟罢了。 因而拿来后转手扔给了下人。 随着鞭炮一响,寿康药坊的牌匾高高悬挂,冯神武正寻个由头离开,却被秦洛杉叫住,她美眸闪烁,颇有些难为情模样:“小女斗胆,有一事想求殿下。” “何事?” “求殿下留一字墨宝,”秦洛杉招呼下人拿来纸笔,双手捧住,“寿康药坊必定会爱若珍宝。” 冯神武笑了笑,一眼看透秦洛杉的小心思。 古代没有网络电话,谁为铺子提了字,就相当于这间铺子的“代言人”。 “字我就不写了,恭孝的字写得比我好。”冯神武略带歉意推回纸笔。 “告辞。”他冲秦洛杉一拱手。 “恭送殿下。”秦洛杉被拒绝也不恼,依旧松松爽爽送他走。 孙棣眼见被抢了风头,也阴沉着脸离开了。 “恭送王爷。”秦洛杉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这边秦简樱还坐在椅子上,秦洛杉看她,眉梢微挑:“大姐是要留下来吃午饭?” 秦简樱:“……” 秦简樱走后,秦洛杉松了口气:“开始义诊,叫他们去柜台取号。” 由于她月银给得高,坐诊的大夫们个个认真非常,寿康药坊门口很快排起了长队。 不少人知道了病症后直接在寿康药坊拿药,一天下来的药材卖了近一半,回本七十二两纹银。 没办法,今日进店的多为看热闹的百姓,自然拿药也是挑便宜来拿,甚至很多人知道病症后根本没打算拿药。 待到卯时,秦洛杉活动着酸胀的胳膊——今日秦川身体不适,算账之事全落到她身上。 饶是她算数再快,也有些遭不住。 “看完最后一人就不看了。”日头柔柔落到她身上,风中带着微微寒意时,秦洛杉向伙计吩咐道。 还有许多没看上的老人苦苦哀求,秦川心慈面软,只好宽容一个又一个。 好不容易待人走净时,日头已经快落山,秦洛杉叫大夫给她把了脉。 大夫神色震惊,委婉告诉她她心肺不太好,需要排毒,嘱咐她按时吃药。 不然就是早死命。 当然大夫没有说出口。 秦洛杉叹气,闷着鼻子喝了一大碗,许是一天没吃饭,药又太苦。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奔到屋后扶着桃树呕起来。 后院里种着许多庄稼,粟;青瓜;芋头;莴笋,郁郁葱葱叫人看不见人头。 秦洛杉眼前天旋地转,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还是雅华过来用力搀起她:“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心疼得拿帕子给秦洛杉擦着汗。 “以我们秦府实力哪里用得着你来吃这样的苦。” 秦洛杉只是笑,心想:“秦府再厉害,我也只是栖息于屋檐下的鸟,若是想活得更好,就只能尽力搭建我的巢穴。” 于是晚上秦洛杉就没回去,在药坊后院摘了把芹菜与秋葵,简单做了几道小菜,招呼徐韧等人来吃饭。 今日药坊开业众人也是忙了许久,秦洛杉自知厨艺不佳,于是买来了三只烧鹅,三斤的清炖羊肉,买了数十个芝麻胡饼,自己就泡了醋芹,,还炒了竹笋腊肉,油汪汪的肉片混着清香的竹笋,红青相间,刚端出来就被徐韧殷勤接过。 “大家都吃饭罢。”秦洛杉将头发挽成髻,穿着鹅黄色薄衫的她,脖颈挂着细密汗珠,沾了几分烟火气,却叫人莫名移不开眼。 “小姐你今日超级好看。”徐韧扑到秦洛杉面前,小狗那般摇着尾巴。 “吃饭吧,你今日也很棒。”秦洛杉摸摸徐韧的头,目光柔和。 今日徐韧帮忙称重、打包,忙里忙外,秦洛杉都看在眼里。 就在徐韧要开动时,秦洛杉放下茶盏,看她:“以后药坊开起来,里里外外也需要人手,徐韧,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你那些朋友,可以先带几个靠谱的来给我见见。” “来我这里当跑堂的,我每月发例钱,但可不能找那种好吃懒做的。” 徐韧眼圈一下红了。 第七十九章 没人会将你赶出去 她跪地冲秦洛杉磕着头,砰砰响。 想他们这样的流浪儿,身份不明,没有几户正经人家愿意要他们。 现在小姐不仅愿意收留自己,甚至还照顾自己伙伴,叫徐韧再三感叹遇到秦洛杉是三生有幸。 “好了起来吃饭吧。”秦洛杉无奈道,桌上其余几人亦是眼中含笑。 尤其是风起云落二人,许是长久没人把她们当家人对待,一时都有些拘谨,小口抿着米酒。 “来吃菜。”秦洛杉温和招呼,“大家都不必拘谨。” 就在这时,门被人敲响。 几人对视一眼,风起云落对视一眼,反手捏住匕首时,门外响起杜恭孝柔和但略带疲惫的声音: “是我,劳烦给开下门。” 秦洛杉走过去给他开了门,余晖洒在杜恭孝半张脸上,似镀上层金光。 他身形高大,只眼下有淡淡淤青,睨向秦洛杉,将手里提着几袋醉春楼的点心塞给她。 “秦掌柜开业大吉啊,只是遗憾今日来晚,不过这庆功宴可叫我遇上了。” 杜恭孝笑道,一时有了唐神武的几分无赖神情,侧着身子就往里挤。 秦洛杉无奈,叫徐韧帮他取了份碗筷。 “坐下吃点吧。”她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看他今日有些奇怪,所以一直在打量他。 杜恭孝捡了口腊肉笋片吃,赞叹道:“你这厨子好手艺。” 秦洛杉微笑不语,徐韧立马奸笑:“这是小姐做的。” “是吗?”杜恭孝越发欣赏看秦洛杉。 又捡了一口,细细嚼着。 她垂下眸子,不去看他灼人的眼神。 她没什么胃口,后来就边吃着杜恭孝带来的杏仁奶酥,边发呆。 杜恭孝吃饭时偶然瞥到她,觉得她像个小仓鼠。 饭毕,几人都漱口后,秦洛杉嘱咐徐韧收拾桌子,自己带杜恭孝来到偏房。 “你今日为何来晚?”她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她神色关切,杜恭孝不免有些暗爽,一天的戾气在此刻消散,他看着秦洛杉,柔声:“没什么,就是处理了些朝堂上的事。” “何事?能否讲给我听听。”秦洛杉手托着腮,眼睫扑闪扑闪的。 杜恭孝有些意外——秦洛杉多数时候都是凌厉理智的,时刻盯着你的破绽。 偶有如此柔软可爱的时候,好似自己府中的异瞳布偶猫,却叫他起了逗弄之心。 他撩起眼皮看她,轻笑:“秦三小姐对朝廷之事也有研究?” “我可以不关心,但我要知道变天的时候我如何站队。” 她美眸闪光,静静瞧着杜恭孝。 如此直白有理,叫杜恭孝不禁失笑。 外面秋风飒起,倒有些寒凉,秦洛杉掩嘴咳了几声,眉眼间更加恹恹。 杜恭孝色变:“你的身体又虚弱了?” “寒凉些就会这样。”秦洛杉看他,“不打紧,你说。” 杜恭孝解下身后披风,递给秦洛杉,看着她披上后才说:“今日朝堂上有人弹劾我。” 他说着笑了声:“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他弹劾我说我买官卖官,着实好笑。” “我虽然主管官员俸禄,协助太府卿掌管全国的财货政令,可我头上还有太府卿,买官卖官如何能轮得上我。” 秦洛杉问:“陛下他……” “陛下有些动摇。”他喝了口茶,“差点将我暂押候审。” 他目光炯炯看着秦洛杉:“险些今日我就见不到你了。” “那你后来?”秦洛杉不由得心惊。 “后来我为自己辩解了几句,陛下也就不了了之了,好在神武没有出来帮我说话,不然我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秦洛杉:“我明白了,弹劾你的人是太子安排的,为的就是针对七皇子?” “是。”杜恭孝微笑,像是称赞她的聪慧那般,“太子疑心深重,一直将神武视作眼中钉,我爹支持太子,他今日是试探我的立场,若是神武为我说话,反倒坐实我们是一派的。” “对他对我都没有半点益处,只有数不尽的麻烦。” 秦洛杉若有所思点头。 “过几日陛下要带太子去行宫狩猎,允许大臣带家属前去,我安排你和神武见一面。” 秦洛杉闻言身子懒了下:“为何要我与他见面,你们朝廷厮杀我又帮不上忙。” “人家今日帮你掀红布,招揽人气,你这就不记得了?”杜恭孝轻笑。 外面夕阳渐落,屋内逐渐陷入一片水溺般的寂静中,杜恭孝的眉眼在阴暗中多了些冷硬。 “毕竟我们是一条船的人,洛杉。” 他喉头滚了下,话里不知什么情绪。 屋角新剪下来的百合香气馥郁,熏得人有些醉了。 秦洛杉略带昏沉地“嗯”了声,笑着看杜恭孝:“你放心,我不让自己拖你后腿的。” 许是刚刚服过药,此时秦洛杉头晕得很:“我们今日就说到这吧,我有些难受。” 她起身时被椅子腿绊了下,杜恭孝立马扶住,她头靠在杜恭孝怀里,缩在一个舒服的位置不动了。 她身子轻轻发抖,好像易碎的瓷器。 外面天彻底黑了下来,屋内二人只能睨到彼此模糊的轮廓,气息交缠间无端多了几分暧昧。 杜恭孝心猛地跳得飞快,几乎软了半边身子,他认真睨着怀里晕晕沉沉的女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横打将她抱起,步伐稳重,往里间走去。 小心将秦洛杉放在锦被上时,秦洛杉扯住他衣袖,闭眼低声:“我胎记的事情暴露了,但我还是秦三小姐。” “他们没将我赶出去,我赢了。” 秦洛杉张开眼,神色越恹恹,而眼睛越亮。 杜恭孝看她,不知为何心头涌上股心疼,他头一次伸手反握她的手。 是意料之中的细腻冰冷,好似握着美玉。 “没人会将你赶出去的。”他半蹲在床前,看着秦洛杉脸上闪过的诧异,松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动作轻柔。 因为我不会允许。 杜恭孝的脸似被夜色吞没,秦洛杉却能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始终落在她面上,似积攒了千钧的承诺。 只要她想要,他随时都能给自己。 至少在这一刻,自己相信杜恭孝是真心的。 她心头略有触动,可是也仅仅是一瞬。 第八十章 收拢权力 “我今日有些乏了,有什么事我们日后再说吧。” 杜恭孝手心一空,心也随之坠落。 眼里迸发的火星被兜头浇灭,他顿了片刻,慢慢起身看着她。 尽管秦洛杉看不见他的神色,也能感到他陡然落寞的气息。 “好,”他开口,嗓音略哑,“今日我们不说,你休息吧。” 他干脆地走了出去,很快脚步声就不见了。 过一个小时左右,风起来敲门了,说杜恭孝走之前吩咐他们给她煎了药,一定要照顾秦洛杉喝下去。 “出去,我不想喝。”秦洛杉半睡半醒间回道,语气冷淡异常。 风起还要坚持,被云落按住。 二人垫着脚尖退了出去。 “为何不叫我去,公子知道了要生气了。”风起嘟囔。 云落:“你没见公子走的时候板着脸,他们肯定闹了不愉快,还是算了吧。” 第二天秦洛杉起床,慢吞吞梳妆打扮,扭头看门口:”云落,我可否派你个任务? “小姐请讲。” 秦洛杉手拄着头,开门见山:“近来我做药材生意,听闻幽州等地毒虫多,因而那边养颜修疤的药膏亦是有奇效,我想派你去挑十余种带些回来。” 秦洛杉说着从匣子里抽出一千两白银:“这是你来回路费和采购的钱,不许剩,回来之后我会另给你奖励。” 云落抱拳:“是。” “京都到幽州快马要几天?” 云落略思衬开口:“旁人要十天,我七天即可到,往返不超过半个月。” 秦洛杉往她手心塞了个如意玉坠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着路上换钱用。早日回来。” 云落看着手心种水极好的坠子,一时瞪大了眼,之前自己去杀人越货,刀剑舔血才能转来几十两。 现在秦洛杉出手便是价值百两的坠子,大方得叫人有点发晕。 “风起,你也进来。” 秦洛杉看着二人:“云落去幽州舟车劳顿,我送了她玉坠子,但你在府中守卫我也是功不可没,她回来后我会分别给你们奖赏,可有不服。” “多谢三小姐。”二人纷纷抱拳,满眼信服。 秦洛杉想着以后绣坊开业,自然少不了如娘这个行业大佬帮衬,自己为她花点钱不亏。 若是真有了淡疤去痕的药膏,自己还可以复刻后拿来卖,亦是一本万利。 “备车,去药坊。”秦洛杉起身。 到了药坊一看,人是不少,更显得药坊乱作一团。 这边秦川扒拉算盘累得脸红脖子粗,病人们个个抻着脖子不耐烦嚷着。 秦洛杉接过账本一看,盈利竟然寥寥,和眼前热闹场景根本不相符 细细一问才得知,昨日秦洛杉为了招揽生意,刻意弄了两样低价药材,本是规定了份额。 导致今日京郊的百姓都来薅羊毛,专挑低价药材大量购买,不给买就换家属来买。 给秦川气得脑壳发晕,秦洛杉无奈一笑:“无事,今日就先如此,咱们药材品质好,他们吃了身体也会感受得到。” 待到要关门时,秦洛杉冲着人群张贴告示:“低价药材一天三十份,售完为止,早来早得。” “就三十份,他们还不把门槛踩烂了?”秦川忧心忡忡道。 “他们如何闹,你不理就算了。”秦洛杉扫了一圈店里,“对了,凡是领取低价药材的人,都送一个皂角粉球,为期七天。” “大哥,务必告诉他们如何用。”秦洛杉嘱咐道。 秦川忧心忡忡点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洛杉,我,我不行。”他嗫嚅着,“要不你还是再找个掌柜的吧。” “大哥何出此言,你今日明明做得很好。”秦洛杉安慰道,转身取来纸笔,“也是我不好,净让大哥白干,这样以后药坊盈利分你一股,你我有钱一起赚。” 秦川本想拒绝,但其实心底还有点期待,一时吞吞吐吐,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了。 出门后,徐韧看秦洛杉:“小姐,你为何偏要大少爷在此?还要与他分红,找个掌柜的岂不是更便宜。” 秦洛杉冷笑。摸摸徐韧的头:“而今秦家对我颇多猜忌,我叫秦川在此,其实是为了向秦忠表态啊。” 她要让秦忠知道,就算她体内没有秦家的血脉,但还是会忠于秦家,这就够了。 至于秦川,他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不生出贰心,剩下的秦洛杉都能忍得了。 出了药坊,天色还亮,秦洛杉想起自己将徐朝露派去绣坊后,就再没去过,不知道她如何了。毕竟莞铃阴险狠辣,又在绣坊根基深厚,秦洛杉后背一热——自己怕是太信任徐朝露了。 万一她斗不过菀铃,又被关起来…… 自己虽是有利用她,可毕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去绣坊!” 此时近日暮,绣坊大门微开,露出一线灯光,飘出小米饭的香气。 秦洛杉踏进去,看到二十几人的绣娘正围着长桌子吃饭。 菀铃坐在另一桌前,与徐朝露面对面吃着饭,二人看着很是和谐模样。 “小姐你来啦?”徐朝露起身,她面容越发瘦削,眼凹进去,鬓边别着珠钗。 “东家。”菀铃眼皮微微撩了一下,语气冷淡,“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我们吃完饭就要歇息了。” 徐朝露惘若未闻,对身侧绣娘努头。 立刻有人给秦洛杉摆上凳子,斟茶。 秦洛杉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微笑:“我今日从药坊出来,想来看你们干得怎么样了。” 她于是开始说一些口水话,姑娘们听得困倦,都不由自主分成两队。 有数十人站得离菀铃比较近,有七八人站在菀铃身后,站在徐朝露身后的,手背脸上多有青紫的伤,沉默着。 秦洛杉瞥到徐朝露脖颈上也有新添的伤痕,心中一动,看来徐朝露的立足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 想着,秦洛杉决定帮徐朝露一把,于是轻笑:“菀铃,把账本拿来给我看看。” 菀铃嘟囔:“前阵子不是看过……” “我是东家你是东家?”秦洛杉眯起眼。 菀铃不情不愿拿来,秦洛杉随便翻了几页,猛地将其摔到菀铃脸上。 第八十一章 发威 许是用力过大,菀铃眼角破了血,趔趄倒地,又愤怒地弹起来。 秦洛杉“啊呀”一声,忙不迭奔过去:“掌柜的,这天黑光弱的,字又这么小。” “我一时看得有些眼花,书怎么就从指缝滑了出去!你没事吧。” 菀铃饿狼般看着秦洛杉,猛地甩开她。 “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秦洛杉讪讪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他。 下一刻她捂住心脏,娇弱地靠在风起身上:“掌柜的莫要对我大声说话,我心脏不好,怕吓。” 她这一番话叫菀铃脱口而出的脏话上不去下不来,身后不少姑娘想笑又不敢。 “徐韧,还不去给掌柜的包扎一下。” 菀铃一挥手,生硬请客:“不必!东家没什么事就请回罢。” “谁说我没事。”秦洛杉脸色又是一变,重新坐了回去,“我刚才看了眼账,为什么上个月盈利如此少?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工作?” 菀铃正要辩解。 秦洛杉咄咄逼人:“现在正值秋季,许多人家要定秋衣,就这卖得竟没有溽暑时多,你到底干什么吃的!” 菀铃也看出来,秦洛杉今日来是刻意针对他,一时脸色青紫,唇不断抽动。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菀铃,”秦洛杉神色变得严肃,“干不了就趁早挪出空地来,我绣坊开来是赚钱迎客的,不是叫你当当王称霸的。” “你……”菀铃面容变得极其狰狞,隐隐约约看出男人模样。 他从地上弹起来,好似一根被压到极致的弹簧。 风起挡在秦洛杉身前,好似一把出鞘的刀,阴冷地注视着菀铃。 “退后。”风起淡淡道,“不然我就要动手了。” 秦洛杉从她身后探出头,真的感觉她下一秒就能给菀铃劈成两半。 菀铃顿住了。 “好了,和气生财,毕竟坊中姐妹也不容易。”秦洛杉拍了拍风起肩膀。 吩咐徐韧给一人发了半颗银锭子。 所以绣娘眼睛都亮起来了,交头接耳好似苍蝇那般嗡嗡。 “好好干,”秦洛杉亲昵拍了拍徐朝露的肩头,亦是给她塞了一整颗的银锭子。 “我相信你。” 唯有菀铃两手空空,秦洛杉只是冷淡瞥了他一眼,就扬长而去。 这番打压意味不可谓不明显。 “以后你们跟着她好好干,好处我少不了你们的,若是跟错了人,叫人骗了打了,我可不负责。”秦洛杉笑眯眯回头,暗示道。 菀铃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对了,朝露我还给你带了几个人手来,以防有人来绣坊闹事。”秦洛杉嫣然一笑。 风起安排的打手果然靠谱,个个人高马大,瞧菀铃好像猫在盯着个耗子。 “掌柜的,副掌柜的,我走了莫送,你们继续吃饭吧。” 秦洛杉摆摆手,徐朝露追出去,瞧着秦洛杉有些哽咽。 秦洛杉拍她肩头:“苦了你了,以后有什么就同我说,莫要自己挨着。” “回去吧。”她捏下了徐朝露手心。 徐朝露点头:“照顾好我妹妹,东家!” 她跪下给秦洛杉郑重磕了一个。 过了几天,寿康药坊的药材生意果然好了起来,不少人去买低价药材白术时,发现其所治病症颇多,单包这一样回去又没什么用,只好买了一整服。 因此为了省掉花的小钱,又花了大钱出去。 药坊生意果然好得不得了,只是因为穷人洗澡机会少,药皂球还未得卖出。 一问秦川原来是来人和他说话他便紧张,只是闷头算账,大家对秦洛杉送的东西不知其用,竟有的将它扔给狗吃,或者煮成茶喝,喝了一嘴的黏糊沫子。 秦洛杉了解现状后,无可奈何笑了笑。 “也是,能用药皂球沐浴多是官员贵族,我是搞错了受众。” 就在秦洛杉犯愁如何能打开药皂球的销路时,回府秦忠告诉她,恰逢太后七十华诞,皇帝决定在行宫举办宴会,百官可携带家眷参加。 “我打算带你去。”秦忠看她,语气淡淡,“你好好准备下给太后的寿礼吧。” “是祖父。”秦洛杉低眉。 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秦忠,明知道她与他无半点血缘关系,竟还能做到一切如常。 不像秦悦看到自己权当没看到,连爹爹都不让她叫了。 秦洛杉后来听秦向晚说,许多女子可劲儿打算在太后寿辰上讨好她老人家。 “有献舞、吟诗,五花八门的,你呢?” 秦洛杉懒懒提了下眼皮:“我预备用独山玉做个大摆件。” 本以为独山玉已经是玉中精品,没料到秦向晚眉眼一皱,委婉道:“怕是有些廉价。” 秦洛杉:“……” 也是太后什么东西没见过,怕是自己倾家荡产,在人家眼里也不值一提。 “太后信佛,你当在此多下功夫。”秦向晚提醒。 “多谢姑姑提醒。”秦洛杉唤来徐韧,给秦向晚腰间别了个香囊,“近来天气寒凉了些,怕是止汗露也不好多用,这个香囊我调试过了,姑姑暂且先戴着。” 秦向晚微笑,捏了捏她的脸:“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太后对未开苞的女子格外痴迷。” “嗯?” 秦向晚笑:“毕竟年岁大了,会有一些力不从心,就更羡慕幼女。” 秦洛杉念头一转:“多谢姑姑,我知道送太后何物了。” “什么?”秦向晚好奇。 “还用独山玉,不过需得姑姑给我介绍个靠谱工匠。” 秦洛杉安排工匠,打了一盏玉琉璃盏,薄如蝉翼,日可透光。 内里花蕊却缺失。 “这里面可以放沉香。”秦洛杉解释道。 秦向晚若有所思:“是别出心裁,但并不很出彩。” 很快到了太后寿辰,陛下设立在香山脚下的离宫别苑进行。 秋意渐浓,红枫红得更深了,风过有飒飒银箔相撞之音,天空高远湛蓝。 秦洛杉着素衣,少环饰,轻涂粉。 看到身边贵女们亦是如此,个个恬静朴素,秦洛杉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太后美人迟暮,自然害怕看到新人娇艳。 第八十二章 太后寿宴打脸所有人 宴会来得都是二品上官员及其家眷,刑部尚书秦如谦坐在陛下左手边,他身边依次是冯济心腹大臣。 秦忠坐得比上次稍微近了些。 太后做主座,果然注重保养,看着只有五十几岁。 令秦洛杉吃惊的是如娘也在宴席中,若说她能来是沾了秦忠的光,可如娘不过一商人,她凭什么出现在太后寿宴上。 秦洛杉于是更留意如娘身边的空位,果然不久庆王孙棣姗姗来迟。 他今日穿白金锦缎,腰间别着玉钩,芝兰玉树模样。 许是察觉到秦洛杉目光,他冲她笑了下。 发现秦如谦的目光一直在若有若无往如娘那边瞥。 只是如娘只顾着和孙棣谈笑风生,并不看秦如谦一眼。 秦洛杉分析着众人的反应,不禁觉得好笑非常。 随后又感到一股灼热的目光,原来是远处的钱江静,他父亲勉强够二品,所有坐得很远。 秦洛杉亦是对钱江静点头示意。 忽然有不善目光落在自己身侧,原来是杜恭孝。 他坐在杜方言和冯神武之间,位置微妙。 尽管低调,却掩盖不住他的雅性庄重。 他今日穿着月蓝色袍衫,前额光洁如玉,目光柔和有神。 不少女子向他投去暗自仰慕的目光,他只是盯着秦洛杉皱眉。 各女心中都在猜测——杜二公子或许没有传闻中那么中意秦三小姐。 这看她的眼神也并不友善吗。 “主人你怎么了?”白青悄声。 “没事。”杜恭孝悻悻收回眼——今日秦洛杉打扮得如此低调,为何还有不少人往她那边看。 他略有不悦,轻轻摩挲着茶杯。 白青看到秦洛杉身后的徐韧,险些失礼笑喷出来。 她今日也规规矩矩打扮了,只是头发太少,很勉强盘成一个啾。 在脑后还有两三撮头发,倔强立着。 白青险些将下嘴唇咬破,还是杜恭孝幽幽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方停下憋笑。 随着冗长的寿宴仪式之后,终于到了用餐环节,许多世家女上去表演舞蹈,并祝寿。 秦洛杉在下面睨着太后的脸色。 总觉得她有些不耐烦。 “小姐,今日为何没看到老爷。”徐韧说道。 秦洛杉本不在意,当注意到秦忠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后。 她心里画了个圈,小小声:“祖父,我有些内急。” 秦忠打量了她一番,碍于不能起身,只好嘱咐:“去吧,不要乱跑。” 秦洛杉出去后,与风起咬耳朵:“你去查看下我父亲秦悦今日去哪了。” 待秦洛杉回到席间,微笑与众世家女鼓掌时,不出半个时辰,徐韧给她递上纸条: “秦颖出狱,现在正与秦悦在一处谋划着献舞,应该是想趁机脱罪出狱。” 秦洛杉看完后将纸条撕碎藏入袖口,用余光瞥秦忠,果然他也在暗中打量自己。 她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秦颖可以出来,但绝对不是现在。 秦洛杉眼见世家女子的献舞告一段落,估摸着下一个估计就是秦颖。 “中书令府上秦三小姐秦洛杉有礼物要献。”秦洛杉高声自荐。 杜恭孝本在那无所事事欣赏着远山风景,闻言立马回头坐好。 秦忠的脸色难看非常,暗自拉住秦洛杉却被她挣开。 此时太后已有些烦厌,看着秦洛杉手中的小盒子,眼皮都不动一下:“叫她把礼物放到一边就好。” “启禀太后,洛杉有话要讲。”秦洛杉斗胆抬头。 “你有何话?”太后面色越发不耐。 就在秦洛杉欲要开口之时,远处传来一阵空灵的木鱼声,闻言所有官员色变敛目。 唯有太后与陛下面露喜色。 秦洛杉立在中央,进退两难,已经有不少嘲讽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白青有些担忧秦三小姐,没想到回头看到自家公子丝毫不急,甚至开始挽袖子。 白青疑惑都写在脸上了。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安好。” 随着一声浑厚柔和的问好,奴仆跪拜一片,所有权贵起立,向中间的佛教高僧法净大师虔诚回礼。 法净身披的袈裟花纹繁复,精而不乱,映着山涧中喷涌而出的晨曦,真有种得道圣僧之感。 “拜见陛下,拜见太后,”法净双手合十鞠躬,手中念珠清脆作响,又向四周微微鞠躬,“问在场诸位贵人好。” 在场众亦是人双手合十回礼。 “法净大师您来了。”太后脸上挂上信赖的笑容,“快,快请大师上座。” 就在太后想叫秦洛杉这个不长眼的小庶女下去时,法净大师却缓缓将手搭在秦洛杉肩头,和颜悦色:“女施主,今日又见面了,不知你近来可好?” “阿弥陀佛,”秦洛杉神色柔和,“劳烦大师记挂,洛杉一切都好。” 在场人基本都惊呆了。 谁不知道法净大师最是不食人间烟火,竟然对秦洛杉如此和蔼可亲。 “给高僧赐座。”冯济很快反应过来。 “多谢陛下。”法净一理袈裟,恭敬道,“贫僧站着就好。” “高僧的袈裟和上次却有不同。”太后笑吟吟开口。 法净闻言,唇角微勾,若有若无看了眼杜恭孝的方向,回头看二圣: “太后好眼力,贫僧这件袈裟是一位小姐爬了千阶台阶,亲手送给我用为天子祈福的。” “其实对我们出家人而言,百衲衣和宝石褂并无二般,只是秦三小姐这份诚心打动了贫僧,贫僧深为感动,故穿来面圣。” “她便是秦家的三小姐秦洛杉.”法净神色庄重开口。 众人纷纷暗叹秦洛杉这马屁拍到太后和陛下心坎上了。 尤其是藏在暗处的秦悦攥紧了衣角,不安地回头看了眼秦颖。 秦颖在狱中这两个月,瘦了不少,眉眼耷拉着。 秦悦不声不响,花了大价钱将秦颖救出来,就是想让陛下趁着心情好,赦免了秦颖剩下的一年半刑期。 毕竟都是家事,只要陛下肯松口,她秦洛杉闹不出什么水花来。 就算有,他秦悦拼命也得给按下去。 “爹,我怕。”秦颖性格变了不少,手紧紧攥着秦悦衣角,唯唯诺诺道。 “别怕,颖儿,有爹。”秦悦疼惜地看着二女儿。 第八十三章 眉目传情 其实秦颖的容貌性格,最像秦悦早逝的夫人,秦悦打心眼里疼她,安慰道:“颖儿你为这舞蹈练了一个月,爹又给你准备了价值千金的寿礼,一定能成功的。” 秦颖捏紧舞裙边角,颇有些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 这边法净说完,补充道:“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今日才知晓原来是是秦中书令家的千金,真乃家风纯正,才能教出这般的好孩子。” 闻言,秦洛杉只感这银子花得不亏——法净不仅夸了她,连秦家都一起在陛下太后面前刷了波好感。 听完法净那番话,太后瞧秦洛杉的眼神明显柔和不少。 “来,孩子,过来叫我看看。” 秦洛杉于是亦步亦趋跪倒太后面前,她手里还捧着那个小小的锦盒,好像捧着什么千金难买的宝贝。 她身子有些偏瘦弱,可腰身笔直,神情亦不畏缩,全然不像将满十八岁的小姑娘。 “你手里的寿礼是你自己所做?”太后难得来了兴趣。 “是,为庆祝太后寿辰,洛杉亲手描了纹样,盯着工匠打了这顶玉琉璃盏,已经几个日夜没有睡好觉了。”秦洛杉俯身扣地,“东西虽不值钱,可也是倾近臣女所能,求太后怜惜我心诚,定要收下。” 这秦洛杉可没说假话,其余家的女子送礼,多是家中给备好。 秦府叫她送礼,连银子都不赏半分,她自己自掏腰包买这块独山玉花了五千两白银,又花了近百两的工费。 送完这场礼,秦洛杉可以用囊空如洗来形容。 太后看着秦洛杉衣着朴素自然,偏眉眼是遮不住的艳丽,叫人无端想起与雪同映的红梅。 偏又如此乖觉,太后对秦洛杉的好感蹭蹭往上升,直接拉着她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 “好,你来我手边听。” 秦洛杉落座时,感受到了一道不甚友好的目光。 可细细看去又没察觉到什么,她也只好收回目光。 法净大师开始宣扬佛法,众权贵见陛下太后都听得认真。 只好硬着头皮装作能听懂的感觉,纷纷鼓掌。 法净越发来劲,直接讲了一个时辰还没完。 许是天气稍微热起来,太后神情也有些恹恹,忽而闻到一股母丁香的香气,太后平素又最喜欢这味道,下意识寻了寻。 最后发现是秦洛杉身边那锦盒里散发的香气。 太后轻咳一声,示意身边人将锦盒拆开。 里面立刻露出一盏流光溢彩的独山玉琉璃盏,灯身墨绿通透,宛若天成。 最重要的是灯台内部,缓缓流动着些许透明液体,散发幽幽芳香。 重要的是灯台十分小巧,花瓣上还刻着规律的经文。 “这是?”太后眼亮了些许。 “此物名为独山玉镂空琉璃香盏,花瓣外刻着的是金刚经的选句,”秦洛杉捧着琉璃盏低吟,珠钗微微相撞,更显恬静。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好好好。”太后一连说了几句好,捧着琉璃盏越发爱不释手。” “来人,赏。”太后大手一挥,立刻有人捧了满满一盘银锭子。 太后低嗅着那香气,简直对琉璃盏爱不释手。 秦洛杉见状立刻道:“启禀太后,这里面用的是母丁香的精油,由未出阁,至真至净的女子采摘的丁香制成,有舒缓头痛放松效用,只要摆在那里即刻有香气,不必焚香,外面纹的金刚经是臣女精心挑选,愿神佛降福李朝。” 秦洛杉退后一步,双手交叠,行跪拜大礼: “臣女秦洛杉祝太后松鹤长春,福寿无疆,祝陛下寿同天永,德与日新。” “请起。”冯济开口,神色亦是欣赏。 秦洛杉同时给风起递了一个眼神,风起拿来数十瓶瓷瓶,秦洛杉双手捧上:“这是臣女自制的玉容散,取了白芷、白牵牛、白丁香、白敛、檀香等多种中药一同磨成细末,用蛋清珍珠粉调浓,用来按搓面颊,可以达到淡斑增白除皱的效果。” “送给孙嬷嬷,望孙嬷嬷莫嫌弃鄙陋。” 太后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大婢女孙陌没想到东西还有自己的份,一时高兴非常。 太后宽容道:“这孩子真是有心,孙嬷嬷你收着吧。” 孙嬷嬷喜滋滋端了下去。 “好孩子,你先下去罢。”冯济破天荒拍了拍秦洛杉肩头,以示亲昵。 秦洛杉退下,接下来冯济对秦忠的态度也好很多。 加上秦忠本就是人精,说话好听又会做事,一时间君臣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秦悦在一旁等了又等,眼见宴会要结束,自己女儿这舞也未曾跳上。 秦颖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到监狱,哭得两个眼睛都肿了,妆容也花了。 秦悦见事情不成,爱女之心又深切,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冲出去求陛下赦免。 谁料被秦忠安排的人打晕。 二人一齐被秘密送到了山下。 秦颖又被人连夜送回了大牢。 待她一睁眼看到自己又到了大牢,她尖叫着,连死的心都有了。 “放我出去!”凄厉的叫声在监狱内部幽幽回荡。 可惜没有听她的,狱卒更是头也不回走了。 秦颖看着自己身上的舞纱还未被褪下,她捂脸手心攥着薄纱嚎啕大哭起来。 “秦洛杉,我要杀了你。”秦颖发狂般大喊。 可没过多久又嚎啕大哭起来: “三妹,你怎得如此狠心,我是你二姐啊。” 又说:“若是你能放过我,我再也不与你为敌。” 她又开始痴痴想着,待出去后要去哪里游玩赏春。 正开心之时,转角露出秦洛杉微笑的脸:“二姐,你该回牢里了。” 秦颖吓得一哆嗦,幻想霎时灰飞烟灭。 “只是不能再惹秦洛杉了。”她重复着,几乎将这句话刻在了骨子里。 这边秦洛杉献完宝,也就落座。 发现杜恭孝的眼始终往自己这边瞥。 秦洛杉唇角微勾,刻意抬起团扇挡住半边脸。 那边的杜恭孝笑了,冲白青低语几句。 没过多时,徐韧取来一把极其精美的团扇,象牙手柄嵌着绿松石,流苏雪白夹杂几丝红,说是杜公子要白青交给她的。 “杜公子有些话让我带给你,”徐韧刚才取扇子时被白青戏耍了一番,不免有些窝火,她高调地瞧了杜恭孝一眼,哼道,“不过我忘了。” 秦洛杉一头雾水,瞧了眼杜恭孝。 杜恭孝也不急,只是用眼神示意漫山遍野的红果,随后拿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扇子,在指尖把玩着。 流苏绕过他白皙手指,别有一番性趣。 第八十四章 枫林修罗场 “他这是何意?”秦洛杉垂眸思量,手拿起扇子扇了扇,却觉得清凉非常。 也懒得思量他什么意思,索性左右扇着。 也不再看杜恭孝。 那边的白青差点憋出内伤:“主人,看来秦三小姐没明白你的意思啊。” 杜恭孝微笑看他:“她是为何不懂,你不知道?” 白青想到方才看到徐韧那小妮子翘起来的头发就想揉,着实心虚了几分。 许是自己做得太过火,直接给那小妮子惹生气了。 “人家徐韧还是个孩子,你莫要起心思。”杜恭孝吃了口马蹄酥,发现格外的甜腻,遂放下,扭头看着白青。 他知道白青为人豪爽,且多情。 别叫他欠下风流债,影响了自己的秦洛杉的关系。 白青闻言险些叫冤枉你:“主人,我可是有原则的。” “像她这么小,我是一概不碰的。” 杜恭孝只是笑。 白青心里翻了个白眼,吐槽自家公子的闷骚——自己看秦三小姐团扇不离手,巴巴去做了一对一模一样的。 送过去的时候偏还要弯弯绕绕,叫他说一堆历史典故。 自己哪里记得住,说得一知半解。 秦小姐看着也不像个知书达理的,能明白就见了鬼了。 秦洛杉那边正闭目养神时,秦向晚悄悄来到她身侧,伸手拿起团扇: “呦,这扇面的太平圣瑞花绣得真好,哪来的?” 秦洛杉懒懒:“旁人送的,姑姑喜欢我叫绣娘为你做一副。” 秦向晚感受到对面杜恭孝隐忍又略带深意的目光,二人对上时,杜恭孝便移开目光。 秦向晚了然放下团扇,目光流转酸道:“这我哪里敢要,这团扇明明是夏季所用,秋季闲置,班婕妤还曾因此伤春悲秋,以团扇自拟,感叹有情人不再。” 秦向晚挥舞着手中小扇,凑近秦洛杉耳边:“他秋季送你团扇,不就是想借典故告诉你,在他心里,你是日日所需,不论秋冬。” 秦向晚将这番话说得缠绵悱恻极了,秦洛杉还真有几分信了。 她探出身子,认认真真瞧杜恭孝许久。 发现他虽然面有异色,当耳朵却没红。 “姑姑多想了。”秦洛杉微笑。 反正不管秦向晚说什么,秦洛杉都不承认。 主打一个嘴硬。 秦向晚睨对面神色略落寞的杜恭孝,心中啧啧:“我这侄女可是个不好打动的,杜二公子你可得遭些折磨喽。” 秦洛杉在宴会上呆得有些久了,有些厌烦。 此时宴会已近尾声,皇帝太后都离席了,只有一些较高官职的还在说些口水话。 于是她带着徐韧悄悄溜走,没料到秋季山中还有金黄馥郁的花海。 秦洛杉恰好身虚体乏,又贪了几杯烈酒,躺在巨石上阖了眸子。 当然只是假寐。 徐韧老老实实呆在她旁边,一时也困倦了。 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踏着草沙沙而来。 秦洛杉欲要睁眼,奈何身子骨极软,又一时有些被魇住。 “你怎么在这睡了?”男子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模糊得很。 又听到他嗤笑:“太平圣瑞花,寓意平安顺遂,呵呵。” 秦洛杉下意识蹙眉,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人撒了些什么东西,嗅了后身子立时软下来了。 徐韧想起来,被人一掌打昏了,垃圾般扔在一边。 孙棣坐在了自己身边,沉沉看着她。 秦洛杉心里恐惧极了,可身子动不了分毫。 日光变移,杜恭孝将秦洛杉迟迟未归,遂叫白青去看看。 白青提着徐韧一起回来后,一脸惊恐:“公子,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杜恭孝于是踏入丛林深处,此时已近黄昏,树林中各种喧嚣寂静下来。 他顺着前人踩出的路走着,看到秦洛杉躺在一巨石上,面颊绯红,俨然已经不省人事。 手臂垂在石下,指尖还捏着那柄扇子。 而她身边坐着的男人,是孙棣。 他坐得离秦洛杉不近不远,失礼之处是半点没有。 可在听到杜恭孝的脚步声那霎那,孙棣阴沉抬头。 如同巨蛇静静矗立在秦洛杉身边,守护着熟睡的少女。 在二人抬眼对上瞬间,孙棣眼中的狠戾如有实质。 像是被打扰了领地,下一刻就要将闯入者抹杀那般。 杜恭孝站在那处,并没打算去打扰秦洛杉。 他不想叫她为难。 于是他看着孙棣的脸,步步往前走。 林子里秋风瑟瑟,吹得秋叶翻滚,如彤同霞。 许是多了几分寒凉,秦洛杉眉头微蹙,身子微蜷缩。 杜恭孝伸手解下自己身后的披风,快步走过去。 孙棣从始至终盯着杜恭孝。 好像在看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 就在杜恭孝离秦洛杉只有几步之遥时,他弯腰就能触碰到她酡红的面颊时。 “不许动她。”孙棣开口,语气淡淡,却有一种不容置疑之感。 “庆王这是何意?”杜恭孝面上平静。 “我会送她回去。”孙棣眼睨上杜恭孝,完完全全暴露了他身为上位者的桀骜,好似狼露出牙齿那般。 满眼写的都是——你是什么东西。 杜恭孝笑了,他将披风给秦洛杉披上,动作轻柔。 “天气太冷,我害怕她着凉。” 就在这时,杜恭孝发现秦洛杉眼睫微动。 孙棣陡然阴狠的目光下,杜恭孝微笑注视着秦洛杉,凑近她耳边低喃:“别装了,再装我带不走你了。” 秦洛杉陡然挣开清明双眼,满眼恳切看向杜恭孝。 “我动不了。”她无声摆嘴型道。 刚在宴会上露了脸,把秦悦的阴谋扼杀,秦洛杉奖励自己放松一会。 谁能想到半睡半醒间,孙棣来了。 她不知道他盯了自己多久。 只听他带着满足叹谓:“好久没有这样看过你了。” “好乖,阿灿。” 秦洛杉闻到刺鼻酒气,知道孙棣今日喝得也不少。 都把自己认错了。 她想要摆脱孙棣如火般的目光,就想到钱薇的下场,心中胆寒。 自己是真的怕这个疯子。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醒来。 现在杜恭孝来了,她横下心,在孙棣能杀人的目光下。 秦洛杉费劲力气,颤颤巍巍伸出一根小手指按住杜恭孝衣角。 林间一时静默了。 杜恭孝含笑看着她,同时用旁光观察着孙棣的神色变化。 孙棣捂住脑门笑了下。 忽而没有章法地哈哈大笑,听着异常瘆人。 秦洛杉更是后脊发凉。 第八十五章 加盟七里坊 “你走罢。”孙棣笑着看她。 就在秦洛杉跟着杜恭孝往外走时,孙棣莫名其妙来了句:“你的羽毛很漂亮。” 他疯了? 秦洛杉回头,看到余晖落了孙棣一头一脸。 他的脸颊隐没在阴暗中,只一双眼定定看着自己。 风起吹得他衣角猎猎。 为何孙棣方才与自己说话时,嗓音那么悲凉呢。 那个阿灿和他是什么关系。 “舍不得?”察觉到她的走神,杜恭孝攥住她手腕的力道陡然变大,皮笑肉不笑回头看她,“可怜孙棣?你配吗。” 这是他与自己认识来话说得最狠的一次。 秦洛杉一时心头憋闷,冷淡地撒开手:“我没有可怜他,我只是在想……” “你知道他为何说你的羽毛吗?”杜恭孝凉凉瞥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孙棣家里有无数的鸟儿干尸,每天打油,请专人掸灰,他们的羽毛光泽如生。” “你还不明白吗?” 杜恭孝垂眸。 “他想杀了你。” 白青头一次见公子对秦三小姐发那么大的火。 自家公子自己还是知晓,越是表面不澜不惊,心里却连那人埋哪都想好了。 可偏对着秦三小姐,公子只能冷脸以对。 偏偏她是个没心肝的,盯着公子皱了会眉头,见到如娘搀着孙棣出来,又巴巴凑上去,连自己看着都窝火。 更不要提杜恭孝——他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连唇都失了几分血色。 “主人。”白青皱眉。 “叫她去,该死的人谁也拦不住。” 杜恭孝笑得越发温文尔雅,似乎刻在了脸上。 他不愿再看秦洛杉一眼,起身准备离席。 话虽如此,可他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睨了眼秦洛杉。 她竟然不见了。 杜恭孝的心一下又提起,在原地强忍情绪良久,他吩咐白青:“去看看,别出事了。” “公子。”白青蹙眉。 “照我的话做。”杜恭孝低声,难得带了几分戾气。 谁知秦洛杉是有苦难言,她本是冲着如娘去的,想同她商讨一下绣坊同制五色浮光锦一事。 她自然察觉到杜恭孝生气了,可对秦洛杉来说,自己着实说不上可怜孙棣。 想到他之前软禁自己的事,自己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杜恭孝今天犟得很,若是和他解释清楚,怕是要错过转瞬即逝的谈生意机会。 于是在如娘将孙棣送回家丁手中后,转头对上秦洛杉闪亮亮的眼神。 “如娘,这是我给您带的养颜膏,是我特地命属下从幽州快马往返千里带回来的。” 秦洛杉双手捧上沉香匣子。 如娘礼貌收下,眼里却并无多少欢喜意味:“有心了,多谢。” 往常秦洛杉送礼物总能送到人心坎上,这下如娘态度如此冷淡,她碰了壁也不恼。 “如娘说笑了,其实我是有事与你相商。” “何事?”如娘睨她。 “可否借一步说话。” 来到山下行宫幽静处,下人斟上茉莉茶茶。 如娘显然心情不佳,秦洛杉察言观色着:“如娘,你可是有事心烦?” 如娘显然看出秦洛杉有求于她,语气平平:“近来京中有开了几家丝绸铺子,轮番和我抢生意,我能不愁吗?” 秦洛杉心头一喜,试探性说了句:“我的绣房中有绣娘会绣五彩浮光锦。” “哦?”如娘神色不变,却叫秦洛杉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五色浮光锦定有自己的独特制作手法,徐朝露很有可能没有学到核心之处。 所有如娘才用这种好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秦洛杉:“但我并未叫她去东施效颦,谁不知京中绣房属姐姐开得最大。” 如娘闻言笑了笑,并不接腔,过了会柔和目光落在秦洛杉身上,淡淡道: “你有事,开门见山即可。” 秦洛杉却始终没忘记徐朝露的告诫,如娘绝对没有她表面看起来这么平易近人,说话越发谨慎:“我想用七里坊的名头开绣房,您教给我技术,我为七里坊立牌坊,利润您分一半,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而且以后我生意做大了,还会有别的人想要学习七里坊的技术,姐姐的钱源源不断。” 如娘闻言摇头,目光带了丝挑剔。 她上下审视了下秦洛杉:“你不是第一个和我说这话的人,他们开出的条件可比你要更诱人。” “谁人不知我七里坊的五色浮光锦好,只是物以稀为贵,自古如此。” “我不能轻易答应……” 话说到这份上,如娘已经是拒绝了十有八九。 秦洛杉心头一跳:“如娘,你先不忙着拒绝,话说五色浮光锦最重要的便是扎染方式和纹绣技术,你可以不教给我们。” “不教给你们?”如娘疑惑道。 “是,我当然知道您说的道理,如果太廉价,反而不会被人珍惜,布匹我们可以从七里坊进,至于纹绣技术也可以由你们的人来干,随后再运到我的绣坊,进行下一步的烘干熨整。” “就是说你们的人永远接触不到真正的制作技术。” 如娘喃喃。 “是。”秦洛杉恭敬答道。 “那你们图什么?”如娘看她。 “图七里坊的名声。”秦洛杉实话实话,“图五色浮光锦的名头。” “我也得考虑下,”如娘望了眼天色,“回去三日内给你答复。” “好。”秦洛杉低眉敛目。 待如娘走后,秦洛杉的脸沉下去。 她喝了口冷茶,才要下山。 见信鸽停在自己肩头。 拆开字条一看,原来是绣坊里菀玲和徐朝露扯头花,惊动了衙门。 叫她去解决呢。 “斗吧,不斗我才着急呢。”秦洛杉将纸团捏成一团。 她并未注意到,远处的白青见她安然无事,也悄然退去。 “走罢徐韧,去绣坊。” 徐韧今天被孙棣扔过来,又被白青提过去,脑子晕乎乎的。 秦洛杉带着她去绣坊,又是一顿唇枪舌战,一直闹到深夜。 徐韧听得耳朵都要爆炸了。 偏那边徐朝露还抽抽噎噎,说菀玲想要找人非礼她。 菀玲则说徐朝露下毒要害她。 二人闹到后半夜,最后以各打五十大板结束。 后来秦洛杉还是兢兢业业经营铺子,处理处理家中事宜。 加上如娘答应秦洛杉的条件,绣坊正式更名为“五里坊。” 第八十六章 杜恭孝受伤 如娘说七里坊只许有一家。 可她亲自给五里坊提了字,也算是得到官方认证。 秦洛杉此后便越发忙。 虽然得不到浮光锦缎的制作工艺,可秦洛杉却成了京城中为数不多几个能得到最新样式浮光锦的女娘。 更是唯二能进行售卖的店铺。 绣坊本是尚可的生意,这下更是如火如荼,来访之人蜂拥,险些将门槛踏破。 就连菀铃和徐朝露也不掐架了。 她俩看出来秦洛杉有意叫他们制衡。 明知一山二虎的局势不可能改变,不如多赶出些衣服,自己也好多拿些奖赏。 如此过了足足有两月,她方才后知后觉感到好像很久都没见到杜恭孝了。 之前总是时不时能遇到,现在却连刻意去问,也得到不在家的回应。 他在躲着自己。 秦洛杉意识到。 奈何这边铺子生意繁忙,结果忙忙碌碌一个月,加上分给如娘的足有大半,虽然卖得多了。 可没剩下来多少。 秦洛杉每天累得倒头就睡,虽想着去缓和与他的关系,可总是有心无力。 风起云落依旧尽职尽责,只是与她的话越发少了。 只是听闻朝中风云暗动,七皇子冯神武开始暗自拉拢自己的势力。 听闻杜恭孝的官职调动,不再是负责礼乐的了。 可是问风起云落她们亦是说不清楚,只说品阶没变,调到了门下省,负责审核诏令,与监察讽谏。 “哦,挺好的。”秦洛杉听他不错,也放心下来。 只剩风起云落二人面面相觑。 秦三小姐一点都不关心公子的吗? “秦三小姐怎么这样?”风起嘟囔,小小声,“每天只知道侍候那个像眼珠子的破花。” “像公子这样好的人,若是失去了就等着哭罢。”云落摇头。 只是在杜恭孝没出现的两个月内,孙棣倒是常常登门。 看得二人心烦不已,只好躲回房间。 孙棣一举一动规矩许多,但还是整日东瞅瞅西转转。 只是他来十次秦洛杉顶多一次在店里,大多时候还是他与秦川大眼瞪小眼。 秦川叫他整得险些精神衰弱。 秦洛杉将大多心思放在绣坊上。 她围观菀铃和徐朝露斗了许久,她就像斗蛐蛐那般。 谁没力气了,她便稍稍推一把。 她真的感受到一种上位者的残忍。 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坊。 只是心烦的是孙棣老是登门,自己也不好赶他。 秦洛杉就自顾自地扒拉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 后来秦洛杉不小心把算盘掉地上摔散架了。 下午孙棣就立刻补了个玉算盘送给她。 秦洛杉推脱不成,本想拿出去当了,把银票还给孙乐乐。 结果上面刻了庆王府的章,谁家也不收。 玉算盘砸在手里。 秦洛杉一气之下拿来垫桌角。 奢靡无比。 孙棣见了拂袖而去。 秦洛杉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个煞星终于走了。 正打算和徐韧庆祝一把时。 孙棣转头送来了一个更大的玉算盘。 拿起来都能把腕子坠断。 “秦三小姐难道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本王的好意?”孙棣阴恻恻道。 “洛杉愧不敢当。” “这有什么的,又不值钱。” 孙棣就笑。 秦洛杉心里翻白眼,却无可奈何。 只好将那两个玉算盘高高悬之。 好似镇店之宝那般。 只是叫秦洛杉没想到的是,正是孙棣给她打开了药皂球的销路。 “你给我拿一包药皂球。”某天,孙棣大摇大摆进来,高调道。 秦洛杉不明所以看他。 “以后等着感谢我吧。”孙棣神秘一笑。 孙棣走后,秦洛杉弯腰捂嘴险些呕出来。 “小姐你怎么了?”徐韧凑过来。 “我看到他就恶心。”秦洛杉神色扭曲,满脸冷芒。 “开门迎客,就是如此。”秦川心疼地倒了杯茶,叫秦洛杉漱口,“什么人都得接触。” 秦川虽然软弱,可对秦洛杉是十成十的体贴。 他提议:“要不这两天你先歇一歇,这里有我,先躲他几天。”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算了。”秦洛杉恨恨道。 秦洛杉因此有些悻悻,结果晚间去与秦向晚小聚时,惹得秦向晚满眼疼惜。 不断拿手帕来给她心疼擦汗:“瞧你脸白的,这两天急坏了吧。” “什么?”秦洛杉不明所以,“我为何要急。” 秦向晚满脸意外:“你不知道,前几日杜二公子因上朝迟到与殿上失言,被御史参了一本,打了二十板子,已经伤休好几日了。” 秦洛杉不可置信直起身子:“从未有人告诉过我。” “哦?”秦向晚迷惘应了句,有几分尴尬。 “真是伴君如伴虎。”秦洛杉感叹一句,拿指尖捻了下凤仙花,再没说什么。 秦向晚神色略变,本来以为秦洛杉与杜二公子关系较一般人更亲密,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过了两个时辰,天黑透了,二人一齐用过饭,秦洛杉才姗姗归家。 谁知她刚上了马车,就变了副脸。 “小姐回府吗?”马夫问。 “去药坊。”秦洛杉冷声。 马夫一愣,也没敢多问。 到了药坊,四周已经黑透。 秦洛杉拿出钥匙开了锁,进去挑了几瓶上好的药品和七八幅补药,现开火开始熬药。 徐韧心有灵犀帮着扇火,被黑烟呛得险些呕出来。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辰时已经快过去。 秦洛杉将药保温好,另雇了马夫:“去杜中书府,多谢。” 到了门外,大门紧闭,秦洛杉没着急下车。 只是叫马夫绕到后门,徐韧进去找白青,自己则在外面等着。 白青本在院中乘凉发呆,却看到一鬼鬼祟祟黑影,在府中探头探脑的。 他眸子一凝,轻功点地,直接将那人勒住脖子放倒,欺身而上:“谁?!” 谁知那人半点不抵抗,软绵绵任他掐,待他目光变得犹疑,她立刻开口:“白青,我家小姐在后门,想见公子一面。” “徐韧?”白青蹙眉,将她拉起来,冷哼,“你们小姐深夜来我们杜府怕是不妥吧。” 徐韧一顿天花乱坠给秦洛杉脸上擦粉。 最后说:“我们小姐很是担忧,已经好几天晚上没睡着觉了。” 后门叫白青从里面拉开。 秦洛杉满怀期待地转头,对上白青的臭脸。 第八十七章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白青抱臂:“秦小姐,东西给我,你人就别进来了吧。” “毕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对你名声……” 秦洛杉目光诚挚:“可是我担心他。” 白青被气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行,我要维护公子的清誉,请回吧。” 秦洛杉给了徐韧一个眼神。 徐韧心领神会,就在她佯装转身时,徐韧脚尖点地,作势要翻墙。 被白青揪住脖领子时,徐韧尝试鹞子翻身,好似个蹦跶的胖头鱼。 白青忍俊不禁,下一刻,徐韧脚借力墙壁,翻身用腿将白青脖颈锁死。 白青武功不知高徐韧多少,奈何对她俩根本不设防备。 他被徐韧绞倒,刚想起来,徐韧袖口的匕首已抵在白青脖颈。 小姑娘喘着粗气,眼中却满是得意:“小姐,你进去罢。” 白青刚想反击,徐韧的匕首威胁似地对准向他左眼,嗓音寒凉:“不许动。” 秦洛杉没有犹豫,戴上斗笠就进去了。 这边白青气笑了。 不费吹灰之力将徐韧匕首夺下,拿脚踩住徐韧右臂,眼见徐韧还不服气。 白青一脚踢中她胳膊,叫她几乎动不了,疼得徐韧嘴唇煞白。 “偷袭我?”白青眼中闪过狠戾,拎破布娃娃般将徐韧拎了进去。 顺手观察了下四周,用脚关上了门。 杜府内,徐韧咬牙切齿低声挣扎:“我师父都说了我根骨奇佳!我以后一定会打败你。” “你师父是那城东拳馆的王二麻子?他不这么说怎么能叫你的小姐掏钱,愚蠢。” 白青顺手抽出徐韧衣服后的装饰带,将她绑成蚕蛹。 这边秦洛杉偷偷摸摸走着,却总也找不到杜恭孝屋子。 白青忍无可忍提醒了句:“东厢房,竹林旁。” 秦洛杉才望见那仍亮着烛火的屋子,外面淅淅沥沥落起雨来,落在人身上凉丝丝。 杜恭孝早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只是强迫自己仍然盯着书籍,心中却越发燥郁起来。 …… 外面怎么没有声音了。 杜恭孝放下笔,远远听到嘈杂人声,原来是有护卫巡查。 坏了,不会叫人发现了罢。 他三步并两步推门,看到秦洛杉手里抱着个罐子,指缝还挂着四五包油纸包。 躲在紫丁香丛下,雨滴细密砸在她脸上,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杜恭孝:“……” “二少爷,可有见过奇怪的人?”管家孙健抱拳,目光犹疑。 杜恭孝面不改色:“没有。” 孙健挠头:“是吗,我方才明明看到有奇怪人影……” 他说着要往前走,手就要去拨弄紫丁香花丛,往里探头。 那样秦洛杉就会暴露在全府人的面前。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何体统。 “孙叔。” 在孙健距离秦洛杉只有半步之遥,下一步就要踩到秦洛杉的衣角时。 杜恭孝不紧不慢走过去,将秦洛杉巧妙挡在身后,咳嗽几声,虚弱道:“孙叔,我今日还是有些难受,可能胸膛还有淤血没有排出来,你再去给我煎一副药罢。” 孙健慌了神:“好,公子我扶你回去。” 杜恭孝又往秦洛杉那边走了步,二人贴得极近。 秦洛杉隔着布料也能看出他小腿匀称结实,只是再往上,大腿及臀部处绑着绷带,渗出些暗沉鲜血! 杜恭孝真的受了仗刑! 头顶传来杜恭孝冷淡声音:“我还站得住,不必麻烦孙叔了。” 带孙健等人离开,杜恭孝将伞略略移开,看秦洛杉:“还不起来,是被吓晕了头吗?” 秦洛杉确是蹲得有些腿麻,见她行动迟缓模样,杜恭孝伸手攥住她腕子,用力将她拽进了屋子。 门“砰”地声在二人背后关上,蜡烛忽得抖动了下。 秦洛杉刚进屋,杜恭孝就撒了手,手撑住桌子,眉头紧蹙了下。 “你怎么来了?”他抬眼问道。 “我听说你……” “受了罚。”杜恭孝冷淡接话,挑起一抹疏离的笑。 “我没事。”他伸手取了块干净帕子,走过去递给她。 秦洛杉看他,心攸地跳了下,接过来擦了擦手背脸颊的雨。 杜恭孝的眼探究盯着她。 “你害怕?”他眼探究盯她。 秦洛杉摇头,哑然失笑。 “喝药吧,补气血的。” 杜恭孝:“放那吧。” 二人沉默片刻。 “你今日来是干嘛的?” “你为何会受罚?” 二人一起开口,目光相撞如有火星迸溅。 “今日上朝迟了几分钟,叫人揪住小辫子了。”杜恭孝平声开口,有些疲累。 “叫谁?”秦洛杉追问。 杜恭孝沉默片刻,略好笑瞥了她一眼:“孙棣。” 秦洛杉蹙起秀眉。 “怎么,你不信他会做出这个事来?” 杜恭孝眼盯住她,平声问道。 他咳了几声,猛然脸色变了,抓起一旁的帕子捂住嘴。 一抹血红赫然笼在帕子中央。 秦洛杉那瞬间真的感觉不太舒服了。 就像养了很久的宠物叫人踢了一脚,连带着这个宠物都不敢亲近你了。 你就看着他在那边颤抖,默默承受着痛苦,用一种陌生警惕的眼神看着你。 虽然杜恭孝不是猫狗之类的,但道理是相通的。 秦洛杉把脸缩成一团,心里骂了孙棣这个杀千刀的一百遍。 “提到孙棣你倒是不吱声了。”杜恭孝轻笑,话里带着万分嘲讽。 “知道的事为何要问,”秦洛杉无奈,“你调到有实权的门下省,想必是七皇子的安排罢,孙棣自然要不满,此番对你是略施小戒,以示打压罢。” 杜恭孝闻言呵呵冷笑一声。 “自作聪明。”杜恭孝揉了揉太阳穴,简直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笨。 孙棣若是搞他,如何会放到明面上。 今日他领完刑罚,孙棣凑近他耳边说了句:“杜二公子,珍重啊。” 他分明就是为了报他在枫林将秦洛杉带走之仇。 而秦洛杉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与孙棣的明争暗斗早就夹杂了更为暧昧的一层原因。 事实相反,秦洛杉直觉某人醋了。 还是因为孙棣…… 她秦洛杉的眼光就那么不好,什么乐色都看得上? “我今日来是因为我很担心你。”秦洛杉叹气,“而且我发现你近日在躲我。” “为什么?”秦洛杉逼近杜恭孝。 他身子抵住墙壁,喉头上下滚动,平声挑眉:“我没有。” “你有。”秦洛杉执着看他。 第八十八章 我帮你擦擦 “秦三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杜恭孝微笑,“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你说这话,真的有些伤人。”秦洛杉抿唇,只是脸越发臭。 后来杜恭孝为了叫她走,不惜将药一饮而尽。 “好了喝完了,你走罢。”叫她磨了一晚,杜恭孝真的没脾气了。 “你为何要躲着我?”秦洛杉旧话重提,执着看他,“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杜恭孝本不欲说,今夜他本就很累了。 叫秦洛杉来这一搅扰,自己头要裂开那般痛。 “没有,你走罢。” 秦洛杉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凑过去要问个究竟。 就在二人挨得极近时,秦洛杉忽而注意到他嘴边有一点残血。 看着就叫人心疼。 她伸手想帮他揩去。 却被杜恭孝猛然扼住腕子。 “不要。”他低声坚定道,只是眼眸黑邃,却意外灼人。 秦洛杉扯了扯唇:“我就是帮你擦一下,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她歪头,贴近他耳边轻声细语:“你忘了在柴房……” 此言一出,杜恭孝捏她腕子的力度蓦然变大! 他本就对柴房那晚念念不忘,说来可笑,那般鄙陋的环境,却能激起他那种想法,他本就觉得荒唐至极。 没想到她还要提,将字字句句咬得那般清楚。 生怕他想不起来那般。 秦洛杉迎着男人盈满怒意的眸子,勉强伸手细细给他擦了擦嘴角。 她的手指细嫩,攥着帕子来回仔细擦着,眼神带着丝戏谑。 细细柔柔擦过他唇瓣时,杜恭孝指尖狠狠颤了下,仿佛呼应体内某些汹涌的情愫那般。 就在杜恭孝忍无可忍之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是孙健略急躁的声音:“少爷,药来了。” 忘了这码事了。 杜恭孝焦头烂额时,秦洛杉已经自觉钻进锦被中,躺成一张饼。 并且将脸埋在了锦被中。 看着乖觉极了。 下一刻,孙健端着汤药进来。 杜恭孝真感觉对今日这些乱七八糟局面,无力应对。 面对孙健抻着脖子,不断向床帐里张望的眼神。 杜恭孝扶额:“孙叔,我今日身体难受,你先走吧。” 孙健满眼心疼:“公子委实苦了你了。” “今日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前几日刚与小公子闹过矛盾,所以老爷今日才赌气不向着你,你要不与他去认错,毕竟以后在朝堂上,离不开老爷……” “我父亲不帮我说话,是因为他觉得我该。”杜恭孝扯了扯嘴角。 “你也不必帮我的继母来试探我,我都知道的。” 看到从小照顾到大的公子的失望神色,孙健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拱手,又往床上看了看,迎着杜恭孝不善的目光: “是我多嘴,公子不喜欢老奴不会再说,只是忠言逆语耳,在这个家中,我是真心望着公子好,公子好好想想罢。” “公子如此说老奴,真叫人寒心。” 杜恭孝没有回答。 孙健更是来劲儿了,将杜恭孝从小到大的事都拉出讲了一遍。 试图唤起他对杜方言微薄的父子之情。 锦被里的秦洛杉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耳朵关起来。 “杜恭孝不会杀人灭口罢。”她惴惴不安。 “孙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眼见孙健往自己这边走,杜恭孝声音蓦然带了几分阴沉。 “今夜我累了,不想谈论这些,你出去吧。” 孙健眼中闪过精光——进来就察觉床上貌似有人。 加上杜恭孝今夜明显有些急躁,他迫不及待开口: “少爷您累了,更注意身体,莫要纵欲啊。” 他发现自己了,秦洛杉心底一沉。 却发现杜恭孝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自己,像哄婴儿那般,以示安慰。 秦洛杉更不敢动了。 而后就听杜恭孝轻笑一声,反击道:“孙叔,我今年二十有余,难道找个泻火的也要你同意不可。” “您是不是叫我继母恭维多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孙健听不得这样的话,立刻就想反驳:“这事若是传到老爷耳朵里,您……” “若是叫我爹苛责,我就说是孙叔你帮我找的。”杜恭孝微笑。 “毕竟孙叔拉皮条的功力,我三弟应该是深有体会。” 孙健被噎了下。 杜仲飞确实有些沉溺女色,孙氏也不管,反而一味娇纵。 自己为了讨好这位小少爷,是拿了不少好处,也把杜仲飞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只是他自诩这事做得隐蔽。 如何叫杜恭孝知道。 他明明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 孙健咬牙还想反驳。 杜恭孝淡淡补充:“若是妓女就罢了,拿钱就打发了,只是听说我弟弟近来口味新奇,尤其喜欢怀孕的人妇,是吗?” 孙健脸变得煞白——若是叫老爷知道,杜仲飞玩得花,都是他怂恿的。 自己的管家位置不保,连命都难说。 “是我不对,二少爷,您饶了我……”孙健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 “滚。”杜恭孝平声。 “别叫别人来搅扰我。” 孙健夹着尾巴就跑了。 这是秦洛杉第一次见到杜恭孝发怒。 别说,别有一番气势。 尤其是说那些下流话时,她偷瞄到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一时有些瞠然。 待孙健出去后,杜恭孝松了口气,正想将秦洛杉扒拉出来,她自己便钻了出来。 看她发丝凌乱,脸色也不大好,想必是做生意也叫她劳累非常。 二人凑得太近,秦洛杉眼亮晶晶看他。 他心头一时有些异样。 夜雨吹得床幔微晃。 二人一时无话。 却没有了方才那种疏离冷漠感。 “杜恭孝,我如何能帮你。”秦洛杉眼眸微动。 “嗯?”他以为自己听错,困惑瞧她。 “孙棣,是你我共同的仇敌,我不想叫他好过。” 秦洛杉低声。 “况且你叫他针对,我心里也不好受。” 杜恭孝笑了。 这是他今夜第一次展露笑颜。 他本就生得温雅,气质更是卓然。 这一笑,没把秦洛杉的魂勾走。 “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杜恭孝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眼中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沉郁深邃。 他几乎想伸手抚摸下她面颊,或者干一些更过分的事。 毕竟今夜是她主动的,清醒状态下,巴巴跑到他府邸。 第八十九章 他已满足 不请自上榻,将他的锦被和他的心一齐搅乱了。 可杜恭孝没有动。 他只是看了她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药我也喝了,你该回家了。” 秦洛杉只觉得他在逞强。 毕竟像孙棣那样的身份,也只有杜恭孝父亲中书令杜方言能与其抗衡一二。 奈何他父亲对他,竟然是半点不理睬的。 尽管杜恭孝十分聪颖,在朝堂上八面圆滑。 可他和自己一样,有一个聊胜于无的父亲。 “我说真的。”她重申,想去抓他的手却被他避开。 “放心,我不是傻的。”杜恭孝抬眼看她,神色柔和。 他今夜确实有些被安抚到了。 她还会安慰担心自己。 让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 就可以了。 他已经满足。 “那你的伤,我药坊有药,明日给你送些来。” 不待杜恭孝回话,秦洛杉便自觉下了床。 玩玩笑,自己又不是真的送上门来给他那个的。 想到方才杜恭孝说的那下流话,秦洛杉还有点想笑。 看来古人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保守。 这不是行动挺开放的吗。 “外面落雨了,我送你罢,别叫人发现了。”杜恭孝拿起一把油纸伞。 秦洛杉应了一声,出去行至六角亭,看到了被绑住手的徐韧,而白青在她面前架了个炉子。 里面摆着炭火,滋啦啦烤着羊肉串。 徐韧气得闭眼,不看他,白青还把肉串凑过去给她闻。 秦洛杉轻笑一声,徐韧立马看向她,两眼水汪汪,小小声:“小姐!” “你看他,快来救我。” 徐韧被解下绳子时,面对秦洛杉的眼神,白青立马把剑给她看:“三小姐,你看她把我的剑柄都扣坏了,我都没说什么。” 秦洛杉看她,徐韧手心里躺着那颗紫色宝石。 杜恭孝:“不必赔,你们走罢。” 白青也是嘻嘻哈哈,说也不值什么钱。 “白青,你先安排她们在客栈住下,明日再将她们送回秦府。” 白青领命。 待客栈熄了灯,白青靠在马车上,喝了口凉酒。 想到徐韧方才恨恨盯着自己,叫嚣:“白青,我将来一定会把你按在地上打。” 白青摸了摸脸,想到她在杜府外出手的干脆狠辣。 “我还真有些期待呢。”他喃喃。 徐韧确实根骨不错,若是叫她从小在暗楼长大。 白青有信心能将她培养成最好用的刀。 可若是刀沾了血,就不亮了。 白青的面庞隐没在夜色中,须臾,街上响起哒哒马蹄声。 “主人,已经将她们都送回去了。”白青回府禀报杜恭孝。 “辛苦了。" 白青转身走后,杜恭孝坐在凌乱的床边,还是感觉像是大梦一场。 可床上的褶皱,以及女子残余的幽香,久久难散。 杜恭孝心尖被烫了下,莫名有些遗憾。 那夜他没再睡着。 而秦洛杉在客栈里,亦是未睡。 她从袖口掏出本佛经读着 “小姐你还信上佛了。”徐韧探头。 “不管我从前信不信,以后我都必须信。” 太后信佛,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就如同杜恭孝所遭遇的一般,人心鬼蜮,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隔天,秦洛杉补觉,中午才去的药坊。 却看到原本人乌泱泱的药坊,竟然自觉分成两边。 一边是百姓,他们打量着另一边的女子,个个身姿窈窕,穿金戴银,就是略显轻浮。 青楼女子,她们有些害羞,还是抢着问:“可还有药皂球,一个也没有了吗?” 秦川被层层包围,好像进了盘丝洞的唐僧,见秦洛杉来了,他毫不犹豫把秦洛杉推出去:“我们掌柜的来了,你们去问她。” 秦洛杉把她们领到二楼,吩咐徐韧烧水泡茶,随后抱歉解释,说药皂球买的人少,自己也没想着弄那么多。 “但是你们可以先将自己的地址名字写下,我叫人加急做,保证三天内送到。” “多谢秦掌柜。”女子们都欢喜非常,纷纷交了定金。 随后秦洛杉话锋一转:“只是这药皂球不知因何入了各位姐姐的眼呢?” 各位女子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你就别问了掌柜的。” “诸位姐姐别误会,只是我了解你们的用途,才能更好的调整药皂球药力不是。” 秦洛杉言笑晏晏。 领头女子还是为难道:“掌柜的你就别为难我们了,尽管给我们送,好处少不了你的。” 晚间徐朝露也来问药皂球。 秦洛杉问她有何用,为何那么多青楼女子抢着要。 徐朝露面色涨红:“掌柜的,你也知道我从前跟的男人不检点,我染了脏病,虽然现在治好了,但有时候还是不舒服,你这药皂球里加了土茯苓,我拿来药浴后就会舒服很多。” “只是你这么问,没人会告诉你的,她们心里苦啊。”徐朝露低下头。 是啊,土茯苓是梅毒的专治药物,自己当时做药皂球也是奔着清热解毒方面去的,这下歪打正着。 秦洛杉安慰徐朝露,保证有货了第一时间给她送去。 晚间秦洛杉叫来大夫和自己一起调配药皂球的用量,大夫想加大药剂。 秦洛杉阻止:“这些青楼女子选择药皂球,一方面是舒缓病症,一方面是药皂球相比于药浴味道要小很多,方便第二天接客,这样你加一些紫丁香之类的芳香植物,尽量将药味盖一盖。” 大夫点头,忍不住:“小姐你为那些低贱的女子考虑这么多干嘛。” 秦洛杉眼缓缓看他:“她们不低贱。” 大夫嘟囔:“卖肉就是贱吗。” 秦洛杉微笑:“有人卖是因为有人买。” 大夫脸色一变,悻悻闭了嘴。 后来秦洛杉雇人加急做了一百份,每一个都用纱布系紧。 送去那些烟花之地后,她们都很高兴。 秦洛杉微笑:“姐姐喜欢就好,您是如何知道我们药坊的?” 女子小声:“是有人将药皂球送给我们免费用了一遭。” 想必是孙棣做的好事了。 秦洛杉看面前女子娇媚异常,猜想她在楼中地位不低。 “姐姐长得如此貌美,怕是不少客人为姐姐倾心罢。”她试探道。 第九十章 收服花魁月满 “我长得哪里算美,早些年我们楼中的花雾才算绝色,可惜想不开自杀了,近来又来了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叫月满,次次表演爆满,那才叫美人呢。” 女子说着展示自己的发髻:“你看这容云鬓和鹿角花钿就是仿她的,我近来生意果然好了许多。” 秦洛杉念头流转,出门点名就要见月满,好在白日秦楼人不多。 她上楼时还听到往下走的客人在赞叹月满的美貌。 “我家那个婆娘还日日学人家,我呸,她连人家月满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我家那个更加疯魔,买人家的同款飘带首饰,一出手就是百两,家都要败完了。” 男子心痛摇头。 “过几日就是花魁游街,真不知道这几个秦楼楚馆的头牌,谁能拔得头筹。” “月满虽好,可少了些媚态,若是能和轻歌结合下,就好了。” 二人相视猥琐一笑。 看来这个月满在民间影响力非同寻常。 秦洛杉敲门,听闻一莺啼般女声:“官人请进。” 秦洛杉推门,果然看到一个满月般的女子,她怀抱琵琶,神态柔和。 “原来是个俏姐儿,您想听什么曲。”她抱着琵琶跪在秦洛杉身边,伸出素手剥了荔枝喂她。 秦洛杉微笑:“就听春江花月夜罢。” “客人好品味。”月满赞叹道。 小曲清脆响起,如同珠落玉盘。 一曲完,秦洛杉打量她:“你可知道京中很多女子在模仿你。” 月满笑而不语。 秦洛杉也笑:“这样吧,我们谈个生意,你为我的东西说好话,我按三分利给你。” 月满懵懂看她:“都是什么东西呢?‘’ 秦洛杉掏出止汗露:“你闻一下。” 月满:“是有些香气。” 秦洛杉临时改口:“这叫香水,以后我会送你最好的款式,你只需要日日使用,并带着它迎客即可。” 月满还是不接茬:“承蒙小姐抬爱,只是我一青楼女子,在京中影响怕是没有你想的那么大,还是……” “你太小瞧你自己了。”秦洛杉感叹。 “小姐不如找一些官家小姐,她们身份尊贵,更让人信服。” 秦洛杉心道:“官家小姐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传播也是在同样阶层中。” 而自己要赚的是中偏下层的钱。 月满作为代言人足够了。 谁知道月满还是连连摇头:“小姐,您说的很有道理。” “可恕月满无法答应。” 外面有人来催,秦洛杉迫不得已出去了。 她不明白自己失败在哪里! 明明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月满为何要拒绝自己。 秦洛杉又去见了轻歌。 果然她长得也很美,只是脂粉气太重,神色也过于精明。 秦洛杉比较了几个头牌,还是月满最得自己的心。 月满身上那股子书卷气息,最叫人觉得与众不同。 莫非? 她看向身边的风起。 “我想与你们暗楼买消息,帮我查一下月满。” 过了不到半天,风起回来:“启禀三小姐,月满是前九品下陪戎副尉黄钱三的女儿,钱三前些日子因犯事被杖毙了,现在家中入不敷出,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出来做了清倌。” “她还有个弟弟,是个烂赌鬼。”风起提醒。 秦洛杉点头。 怪不得不愿意,原来是没打算长干,还抱着挣点就走的心思。 “帮我安排下吧,月满这个人我要定了。” “小姐的意思是?”风起问。 “去帮我查查他弟弟的赌债有多少,盯好他,赌鬼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她没办法了自然会来求我,另外此事走公账就好,无需叫杜恭孝知道。” 秦洛杉也没指望她能真的守口如瓶,只是怕叫杜恭孝知道了,怕是不会要她的钱。 这边月满目送秦洛杉走后,心中莫名遗憾。 其实今天那个小姐说出后,她确实心动一刹。 可是她想到父亲临死前死死攥着御赐的腰刀,握着她的手,目眦欲裂: “以后你弟弟和你娘,我就交给你了。” “记得送你弟弟去学堂,光复我我黄家。” 月满含泪答应了。 “你不要学坏,你要找个青白人家,答应爹!” 月满看着窗外如丝的雨幕,轻轻将头靠在窗框上,心中喃喃:“爹,可惜我已身在青楼,你对我一定很失望罢。” “弟弟我也没教育好,他欠了好多赌债,娘一直在求我帮他还,说弟弟只是不懂事。” “爹,弟弟他真的会改吗?” 月满美眸中闪过一丝凄凉。 此后的日子,秦洛杉就是按部就班经营铺子。 果不其然,刚刚过了没半月,铺子将要关店时,小厮说有女子过来看病。 “大夫都走了,叫她明日请早吧。”秦洛杉头也不抬。 “她说来找您的,见不到您就不走了。” 秦洛杉出门,果然看到一风姿约绰的女子正在张望,二人一齐上了二楼。 “月满,你怎么了?”秦洛杉一眼认出她,关切问道。 “秦小姐,我近来日日接客,弹得十指也溃烂了。” 月满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和前些天模样大相径庭。 “大夫马上就到,你先喝点水。”秦洛杉关切看她,“你近来为何如此拼命,银子虽好,可也要注重身体啊。” 月满抽抽噎噎:“小姐,我家中不幸,我父亲弟弟都去世了!” 她说着忍不住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大夫近来了,秦洛杉柔声安慰:“你莫要急,先看病。” 她给了风起一个眼色,二人来到远处,秦洛杉眉头紧锁:“他弟弟为何他会死?” 风起神色怪异:“小姐你想放贷给他弟弟,好叫月满放下身段为你赚钱,可我们前些天查到,他弟弟欠了十余家赌坊的赌债,早就还不起了。” “昨夜他竟然领人想去卖了月满,我正想出手时,他叫月满反杀了。” “叫月满杀了?”秦洛杉懵了。 风起:“她应该是走投无路,情绪崩溃了。” “是用他父亲留下的佩剑杀的,第一下先砍了肩膀,没死,第二三刀竖劈下了他弟弟的头颅,死透了。” “可惜他弟弟欠债的赌坊有势力,她这是走投无路,来求小姐庇护了。” 第九十一章 治不好了? “小姐可要收留她?”风起问。 “那是自然。”秦洛杉点头,“如此也算我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秦洛杉对自己引诱月满弟弟去借贷这事没什么愧疚心。 事实证明,赌鬼只有死才能安分下来。 现在看来他弟弟还不如来借她的银子,至少不会有如此高昂的利滚利。 “看得怎么样了?”秦洛杉回房问道。 大夫:“给开了药膏和药方,问题不大,回去好好休养就行。” 月满神色惶恐,看着秦洛杉,嘴唇翕动没说出话来。 “你还有何事?”秦洛杉明知故问。 月满还在犹豫。 秦洛杉起身:“若无事我们药坊要关门了,小二去照着单子拿药!” “小姐!秦三小姐。”月满“扑通”跪下了,对着秦洛杉的裙角哐哐磕头,“前些日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小姐收留。” “我弟弟欠了巨额赌债,我实在还不起了,他们日日去我家声讨,我被逼得搬了三次家,阿娘也被气得吐血了。” “我现在就想,就想赚银子,别的我什么也不想了。” 月满哭得上不来气了。 秦洛杉反而有些不忍了,上前扶起她轻声:“当心磕破了头。” “你有顾虑我理解,你何必如此,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 月满有些迷惑:“什么?” 秦洛杉:“把你捧成京城最红的清倌。” 月满正要应下。 秦洛杉轻声:“只是我这人最看重忠诚,我问你,你弟弟是怎么死的。” 月满沉默。 任由外面树荫摇动。 “我杀的。”她良久嗓音发颤吐出一句,却透着股决绝。 “后悔吗?”秦洛杉问。 月满摇头:“我只恨为何没有早日动手,白叫他祸害我这么久。” 秦洛杉点头:“你需要同我另签一个三年的卖身契,不需要你离开你的秦楼,不知你可愿意。” “我愿意。”月满坚定道。 “你考虑清楚,我不喜欢出尔反尔的人。”秦洛杉淡淡道。 “小姐,如有违背,如同此剑。” 月满将剑抽出来,那无人打理的剑刃已经卷裂,上面沾满暗红血迹。 她凄凄开口:“这是我的父亲守卫御前的剑,上面的是我亲弟弟的血,他们竟然想卖了它,甚至是以精钢的价钱。” 月满面白似雪:“这个家里,只有我记得父亲,又有何用呢。” 她嘲讽地笑了声。 “我一个杀人负债的人,若是小姐不要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平静道。 秦洛杉扶起她:“莫说胡话,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你回去好好准备下,我会为你砸银子,你也要争气。”秦洛杉微笑。 “小姐能不能先给我五百两白银,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为你卖命!” 月满难为情道。 她还算要脸,只是想先解了燃眉之急,以后再慢慢挣。 秦洛杉柔声:“你弟弟的赌债,我来帮你想办法。” 在月满眼里,秦洛杉无异于天上仙女,感恩戴德哭了好一会才走。 “你气质卓然,只是少了些娇憨媚态,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和我说。” 想到秦洛杉的话,月满想到自己的老对头轻歌,眼波最是勾人。 她原本是不齿于以色侍人。 可上天薄待自己。 自己也只能拼命给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月满捏紧手中帕子。 月满走后,秦洛杉取出三千两银子递给风起:“上次云落去幽州,你在京中守卫我未得去,这些银子你拿去解决赌债和月满身上的官司,不够随时和我说,事成后我额外给你奖赏。” 风起眼亮了下——月满弟弟欠了至多不过千两。 不过是利滚利才叫月满叫苦不迭。 现在有暗楼的关系,自己完全有把握和那些赌坊谈判只还本金或者一半的利息。 剩下的,自然是揣到自己腰包,风起暗暗勾了勾唇,抱拳接下。 秦洛杉点了下自己腰包,虽说绣坊现在是日日火爆。 可毕竟刚刚起步,自己今日又花了大额的出去,实在是有些吃力。 只期望月满这次花魁大赛,能给自己多捞些钱来。 “徐韧,”秦洛杉将她扯过来,摸着她炸毛的头。 “你去叫你的那些伙伴找找,寿康坊内有没有要转租或急卖的宅子,无需太大,只是地段一定要好。” “好,小姐什么时候要。” “三日内罢。”秦洛杉思衬着,花魁游街是半月后,自己要加紧生产出香水来。 这些日子她基本摸透香水制作流程。 蒸馏不难弄,只是需要陈化时间,不然味道寡淡。 她给了徐韧二十两银子:“去吧,再给我收一百斤陈化过的母丁香和三十斤佛手钳,花朵要饱满,不要坏烂的,佛手钳要新鲜完整,你买完带到药坊就行。” 徐韧知道小姐大方,没想到直接把这么多银子交给自己,任自己安排。 她眼眸闪闪:“我一定完成!” 徐韧走后,秦洛杉找了上次做出独山玉琉璃盏的工匠,将现代蒸馏器的样子给他画了下。 工匠表示问题不大:“除了没有透明的瓷器外,仿个形状不难。” 秦洛杉和工匠交代完后,本想还去绣坊看看。 谁知心肺灼痛,坐在路边摊想喝口凉茶,奈何心闷得很,秦洛杉两眼一翻,将桌上盘碗挥落地面。 吓坏了小摊贩。 风起见状不好,拍下碎银,横打将她抱起,本想将她带回秦府。 但想到那里人的冷淡。 风起一咬牙:“把小姐带回暗楼。” 云落制止:“不行!白青说了不许我们带生人回去。” 风起:“等她死了,你再去把这道理去和他们解释吧。” 秦洛杉于是到了暗楼,云落将之前为她治过病的神医蒙住眼睛带了进来。 白青闻言亦是匆匆赶来:“怎么回事,秦小姐的身体不是好了很多吗?” 神医颤颤巍巍看着暗藏杀气的几人,擦了擦汗:“秦小姐心肺被鸩毒所伤,心律失常,加上身体虚弱,营养不足,昏迷只是最轻的症状。” “以后怕是会越来越频繁,甚至可能伴着咯血,直到……”大夫没有说下去。 “难道治不好了?”风起问。 第九十二章 搞事业赚银子 神医:“我先给她开炙甘草汤,但也只能缓解,至于根治,我确是还不知道良方。” “你们要叫她注意情绪,莫要动怒,多休息,服用些温吞的补品。” 大夫说了一大堆,风起扶秦洛杉喝了药,又给她被子盖好。 “我去摆平月满的债务,秦小姐就交给你了。” 云落点头。 “这事要与公子说吗?”风起问白青。 白青摇头:“近来公子朝堂之事繁忙,莫要叫他心急了。” 谁知秦洛杉一昏迷就是十多天。 这下也瞒不住杜恭孝了,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来看了几次,每次都是叫白青强劝回去的。 当天下午,杜恭孝刚刚离开,秦洛杉眼睫动了下。 “我的花魁大赛。”秦洛杉猛然想到,立刻就想下床,奈何浑身无力,险些磕破额角。 “我睡了多久。”她抓着云落胳膊,“花魁游街是在何时?” “后日。”云落满脸不忍。 “我这该死的身子,净坏事。”秦洛杉眼冒金星,想立刻出去主持大局,奈何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你把徐韧叫来。” “不行,这是暗楼内部,带您进来已是破例。” 秦洛杉只好被蒙着眼踉跄着走了出去。 “秦三小姐宽心,风起已经解决月满的债务。”云落安慰她。 被人送到药坊时,她看到门前有个黑煤球般的东西。 定睛一看是徐韧,被太阳险些烤出了油,呆呆瞧着远处。 “小姐!”见到她徐韧蹦起来哭。 “你的母丁香和佛手呢?有没有买来?” 徐韧哭了:“买了,我挑的最好的买的,小姐你怎么样。” “我好着呢,别怕。” 秦洛杉匆匆走到二楼,甚至忙到没给秦川一个眼神。 她将几大袋子母丁香尽数倒出,里面有不少腐烂的。 徐韧傻眼:“我当时买的时候……” “没事,正常。”秦洛杉面色不改检查后,发现腐烂的并不多。 “铺子你打听得如何?” 徐韧:“城东王举人要卖铺子,低价。” “太偏。” “寿康坊门前东走二里,靠近东市有一铺子也在往出卖,就是价格抬到了八百两,还在往上升!” “带我去看!” 到地方后秦洛杉打听到那人往出卖铺子,是因为娘子重病。 她承诺会给他同等价格下最好的药材。 好在寿康药坊这些日子在京中也打出些名头。 那人同意了,甚至主动往下降了二十两,约定一年租金是七百七十两。 秦洛杉当场交钱,签合约,盖好骑缝章后。 她马不停蹄将母丁香佛手等雇车拉到新坊。 正好那个工匠的蒸馏器也做好,一共做了四套。 虽然容量小,好歹够用。 秦洛杉吩咐徐朝露将绣坊的女子派一半来新铺子帮忙。 这下足有七八人,她又叫徐韧带她的手脚麻利的小伙伴们,帮着打下手。 “香水,是先蒸馏,提取精油,提高酒水纯度……”秦洛杉边说着边叫徐朝露记着。 她一个劲儿劝她去休息,秦洛杉非得看着做出了样品,一闻再闻,迟迟不肯走。 险些将徐朝露等人急哭,到了后半夜几乎是叫风起强抱上了马车。 “小姐放心,我看着她们,你快去睡。”徐朝露保证。 “记得液体混合后泡上冰块。”秦洛杉还是不放心。 “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想着赚银子了。”一道略显疲惫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清冽如同长街秋雨,偏还带着丝温柔。 风起云落皆侧目退后:“公子。” 秦洛杉还是不放心想下去,却被一有力臂膀拦回去。 杜恭孝强制性将秦洛杉塞进了马车里。 为了防止她还是不安分,他和她一起上了马车,吩咐云落:“去我的别苑。” “银子是挣不完的,你不要命了。” 秦洛杉被他噎了下也不说话了,只是仍愁眉苦脸。 马蹄声哒哒的回响,显得格外寂静。 杜恭孝揉了下太阳穴,今日他卯时(五点)早起上朝,与孙棣的党羽明争暗斗。 下朝后先后约见了三个官员议事,中午还抽空去看了趟秦洛杉。 晚间刚处理完政事,刚想睡想起白青说秦洛杉醒了。 自己又急匆匆赶来。 偏秦洛杉连看都不愿看自己。 满脑子都是她的生意。 秦洛杉:“你怎么来了?” 杜恭孝:“我贱。” 秦洛杉:“……” 一听这祖宗又是生气了。 接触久了,杜恭孝管她是越来越周全。 秦洛杉默默叹了口气。 别苑偏远,好在有专人打理,也并不荒凉。 秦洛杉下马车,默默在心里惊讶——这别苑比孙棣那间也不遑多让。 “你今日就歇在这,我就在隔壁。”杜恭孝也是乏累至极。 在秦洛杉收拾好准备就寝时,门被人敲响。 “何事?” 门外杜恭孝嗓音低落:“你身子可还有不舒服?” “没有,放心吧。”秦洛杉安慰他。 门外的人影立了须臾就离去。 可秦洛杉不知道杜恭孝在庭院外的石凳那坐到近天明。 他实在不放心。 他关切着屋内女子喘息大半夜,依旧是平缓有序。 他才放心,默默起身,对门口小厮说:“备车。” 他还得去上早朝。 门扇开启,雨露簌簌而,花露正浓。 杜恭孝回眸看了眼,轻轻阖上了门。 而秦洛杉对此,一无所知。 她醒来觉得身体好些,饭毕就就去了香水坊间。 徐朝露等人干活果然麻利,已经将母丁香和佛手钳精油提取处理完毕。 徐朝露取来一瓶叫秦洛杉过目。 秦洛杉看着陈化程度不够的香水,还略有些浑浊。 好在是瓷瓶,没人能看出来。 味道也比之前的止汗露要浓郁好闻许多。 秦洛杉安排下人打包好,挑出一半最好的送给月满。 趁着离花魁大赛还有七八个时辰。 秦洛杉大清早就去了寿康药坊。 刚进去就看到庆王孙棣。 他看到秦洛杉笑了笑:“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叫我好等。” 秦洛杉:“……” 真是开局不利。 孙棣对于打开药皂球销路这件事,自然是一味的和秦洛杉邀功。 秦洛杉给他银子又不要。 她也只好说些客套话。 “秦三小姐,”孙棣皮笑肉不笑,“你何必对我如此冷淡?” 第九十三章 不过一个串子 “庆王屈尊帮衬我这小本生意,洛杉感激不尽,哪里会冷淡。”秦洛杉低声细语。 “你是不是觉得我与青楼女子厮混,觉得我脏。”孙棣目光沉沉,开门见山道。 秦洛杉:“……” 过了好半晌无奈道:“王爷言过了。” “那你为何不肯看看我,你连正眼都不愿给我!” 孙棣蓦然暴起,狠狠扼住秦洛杉执笔的手。 一旁的秦川吓得险些半死,连忙替秦洛杉求起情来。 奈何孙棣恍若未闻,只是如同毒蛇那般盯着秦洛杉,手不断用力。 秦洛杉的脸瞬间扭曲,险些疼出了眼泪。 “王爷息怒。”秦洛杉颤声回答。 “秦洛杉,本王是不是给你脸了。”孙棣沉着脸,“你可知道我叫你这个破药坊关门歇业,只是一句话的事。” 秦洛杉心头一凉:“是洛杉福薄,不敢妄图高攀王爷。” “王爷帮衬我许多,我早准备了份礼物给王爷。” 秦洛杉说着随手将一锦盒掏出来。 这本来是自己随手雕刻的青玉玛瑙串子,因为刻得粗糙,自己也就扔在那里许久。 现在把它塞给孙棣正好。 “这是洛杉亲手雕刻的,望王爷不嫌鄙陋。” 她双眸水润瞧他,满是祈求。 孙棣松了手,冷冷把玩着串子。 “我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孙棣摩挲着串子,秦洛杉也只好装作被吓到模样,哆哆嗦嗦混过去。 孙棣走后,秦洛杉脚步虚浮来到后院。 看着切瓜砍菜的刀,她抓起刀往桌上跺。 桌子猛地一震。 秦洛杉气得将刀掷远,胸口裂开那般痛。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自己就想安安分分做个生意,怎么会有这样的贱人! 前世生意场上人多是驱利而往来,就算初出茅庐时,有中年男子举止油腻了些,可也都仅限于揩油。 警告过后都会有所收敛。 大不了就不往来。 可这孙棣不仅想强占自己,还像个狗皮膏药赖着自己。 最叫自己悲哀的是,自己拒绝不了他。 万一哪天他兽性大发。 自己就算拼死也只能挠他一身伤。 毕竟孙棣出身武将世家,据说早年还曾领兵打仗,七战七捷。 “该死!” 秦洛杉发泄完后,发觉口腔血腥气浓厚,原来是咬破了下嘴唇。 月满被自己欺压,自己被孙棣欺压,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人吃人。 所以自己只能往高了爬。 秦洛杉更不知道孙棣得了串子,转头就来到杜恭孝面前炫耀。 “杜大人,你看我手上这串子工艺如何?”上完早朝,孙棣拦住杜恭孝。 杜恭孝见鬼说鬼话:“王爷,依我看虽然没那么精细,但能看出那人是用心了,料子也是好料子。” 孙棣阴测测笑:“是啊,虽然不值钱,但毕竟是洛杉亲手刻的,不收都不行呢。” 杜恭孝眼眸微动,应和的语气变得几分牵强。 孙棣哈哈大笑走后。 杜恭孝眯起眸子,心中万分无语。 不就是一个串子吗? 雕得那么难看。 杜恭孝瞧了瞧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呵。”他轻笑一声,并不甚在意。 “小姐,你别生气了。”这边药坊后院,徐韧围着秦洛杉打转,好像一只小蜜蜂,一个劲儿嗡嗡,“你要当心身体。” “我没事。”秦洛杉不堪其扰挥手,“把月满叫来见我。” 月满来后,秦洛杉平视她:“你的赌债我帮你还完了,来签卖身契吧。” 签完后,秦洛杉将两瓶香水递给她:“你看看想用哪一种,我要你不仅游街夺魁,还要让所有人闻到香气,有想买的冲动。” “我希望你能让我看到你的诚心。”秦洛杉淡淡道。 “我不会插手,一切全由你自己做主,需要银子和我说。” “月满明白,请小姐放心。” 这倒不是秦洛杉偷懒,花魁游街的流程月满肯定比自己懂。 怎么勾起人心底的冲动,男迷女妒,自己更是不如月满。 “回去准备罢。”她拍了拍月满手臂。 花魁游街的场景秦洛杉没见到,主要是秦洛杉喝的药有安神的功效。 一大碗灌下去,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饭都是雅华端到面前,自己才勉强吃一两口,又沉沉睡过去。 后来听说花魁游街的效果很好。 徐韧眉飞色舞:“小姐你不知道,原本那个轻歌穿得够好看了,眼神勾人,收了不少花红,我本来还有点担心。” “可咱家的月满一出来,简直和天上的仙女一样,有种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雅华接话娇笑:“月满的衣裙是白蓝相间的齐胸襦裙,耳边只别了一个紫玛瑙镶珠翠耳坠,笑盈盈的,真是一下就脱颖而出,把其他人都称得俗了。” 徐韧点头:“她还把香水盛在青花瓷里,拿柳条沾着往人群洒,大家都很陶醉,并且坚定认为咱们的香水和月满的体香是一个味道。” 秦洛杉闻言不禁笑了出来。 雅华接过药碗,也是笑道:“我听徐掌柜的说,整条街的妇女都在打听花满用的是什么,怎得如此好闻,小姐是不是要多做一些,顺势打开销路。” 秦洛杉沉思,香水坊开起来也需要掌柜的,可是秦洛杉现在手头能用的人并不多。 徐朝露得在绣坊看着菀铃,若是把生意交给徐水,两间铺子捏在她们两姐妹手中,秦洛杉又不太放心。 雅华倒是性格稳重,奈何是秦忠身边的。 徐韧更不用说了,孩子心性。 秦洛杉发愁地叹了口气,看来香水坊还真得自己来干。 “先把月满叫过来,叫她统计下谁想买,先交定金,告诉她们是分批次出货的。” “安抚她们说,虽然晚了些但品质好。” “对了徐韧。”秦洛杉叫道。 “你的朋友们有多少想来药坊或是香水坊干活的。” 徐韧思衬下:“都想。” “小姐我将他们喊来你挑一挑?” 秦洛杉:“也行。” 秦洛杉当天就选了两女一男,吩咐他们在药坊二楼专门负责制作药皂球。 又选了三个稍大的女孩,安排到香水坊。 “月钱按照每月1500文算,包三餐和住的地方,如何?” 第九十四章 秋猎角逐 徐韧没想到小姐还会问自己的意见,在小伙伴面前越发觉得有面子。 “我觉得可以。”徐韧深沉思考后决定,其实她对工价也不甚了解。 秦洛杉被她逗笑了。 叫徐韧带着他们走后。 秦洛杉又叫来寿康药坊的大夫问了一问,来看病的人还是少。 秦洛杉把徐朝露叫来商量。 徐朝露:“这就看小姐是想赚穷人钱还是富人钱了。” “若是富人钱,整个噱头,将药的价格拔高,再请些官员彼此间口口相传,凭着噱头,应该很快会收益大涨。” “若是想赚穷人钱,就难了。”徐朝露叹气,“现在百姓有病多是自己扛着,加上汤药本就见效慢,很多吃了一两服没效用也就停了。” 秦洛杉点头,内心也颇为矛盾。 自己采购药材就花了上万两,现在连一半的本钱都没收回来。 可抬高价格,秦洛杉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算了,我再想想。” “实在不行还有绣坊,小姐莫急。”徐朝露取来湿帕子给秦洛杉擦着手,好叫她舒服些。 秦洛杉苦笑:“忙忙碌碌,连本金都没赚回来。” “会的。”徐朝露安慰道。 晚间,秦忠难得将秦洛杉叫过去。 “陛下要在一个月后去京郊秋猎,你准备下。” “是。” 秦洛杉转身想走时,秦忠叫住她:“今日花魁游街,叫所有人疯了的那个花魁月满,是你的人?” 有雅华在,秦忠知道不奇怪。 “是。”秦洛杉答道。 “有了她的影响力,你再卖些什么不难。” 秦忠又问:“药坊怎么样了。” “开始收回本金了,但想要盈利还得半年左右。”她保守估计。 “嗯,”秦忠放下笔,沉沉看她,“我还听说你把绣坊搞得不错,还和七里坊搭上了线,赚得翻了三倍不止吧。” “都是祖父教育的好。”秦洛杉彩虹屁。 秦忠闻言笑了声:“别,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 他眉头拧着,鬓边白发如雪,看着秦洛杉: “你大哥秦川近来也好多了,再不像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要寻死了。” “早知道早就把他送出去干活了。”秦忠自嘲一笑。 秦洛杉察觉到眼前的老人情绪不佳,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自她假身份的事情被揭穿,她和秦家所有人都有了层深重隔阂。 二人面面相对,过了一会秦忠摆摆手叫她出去。 秦洛杉出门时,听到秦忠略带苦涩的自言自语: “你若真是我孙女该有多好,唉。” 转身发现秦忠的身影在灯下越发寂寥。 “我也可以为您养老送终。”秦洛杉忍不住道。 里面却再没了动静。 不多时熄了灯。 秋猎的话,秦洛杉吩咐徐朝露给自己做几套便捷窄袖的衣服。 虽然自己身体不好,但骑着马慢慢溜达还是可以的。 徐朝露手脚很快,没出三天就将骑装送来。 一套海蓝褂袍,一套蝶粉马面裙,用的五色浮光锦,在阳光下悄然改变着颜色。 “对了,”秦洛杉仔细瞧着骑装,略带深意道,“你多留意五色浮光锦的扎染手法。” 自己不可能一直依附于如娘,迟早有一天要单干。 再者如娘与孙棣交好,这在秦洛杉心头一直是根刺。 时时刻刻提醒她,如娘并不值得相信。 至于孙棣,总有一天,她要让他也尝尝身不由己,被人恣意欺压的感觉。 想到前两天,他油腻眨着眼,说自己期待秋猎时见到她时。 秦洛杉真有点不想去了。 半月后,京郊秋猎。 秦洛杉舟车劳顿,眼前老是闪过孙棣的脸。 她鸵鸟般把头埋在被子里。 下车到了各家营帐后,她警惕扫视四周。 竟然没看到孙棣。 秦洛杉心情顿时明媚不少。 她哼着小曲儿在猎场逛着。 秋高气爽,周围奴仆不少支起炉子开始做起烤全羊。 油刺啦刺掉在焰火里,香味四溢。 秦洛杉坐在炉子稍远处等肉熟,微风温柔拂着她鬓边碎发。 前世自己忙于工作,难有如此悠闲时光。 秦洛杉玩着指尖的野花,看徐韧在一旁盯着烤全羊流口水,雅华在搭架子拍打着被褥,她目光逐渐放空……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秦三小姐。” 秦洛杉抬头,发现是钱江静,他面色柔和,看着不像是要犯病。 “钱公子。”秦洛杉礼貌回应。 “今日秋色正好,奈何我妹妹看不到了。”钱江静阴郁开口。 秦洛杉:“……” 又开始了。 让她一个人呆会不行吗? 好在秦向晚来了,秦洛杉趁机脱身。 “你怎么和钱家那小子混在一起?”秦向晚喂了她一口烤肉。 秦洛杉神色恹恹嚼着肉:“一言难尽。” 秦向晚捏了捏她脸颊:“算了,不问你了,呆会儿世家子弟们要比试赛马和射箭,你可要去看看。” “杜二公子也会去哦。” 杜恭孝,他那个腿还能运动? 许是看出秦洛杉眼底的疑惑。 “男人家受点伤很正常,哪有那么娇气。”秦向晚拉起她,兴冲冲道,“圣上特许今日赢家还能有一项特权呢。” “什么?”秦洛杉被拉到草甸上,秦向晚一脸神秘:“那就是邀请自己心仪女子一起用餐。” 秦洛杉嘴角抽了下。 没想到冯济还挺八卦。 草甸上这里可以俯视整个跑马场,阳光暖融融的,秦洛杉微微阖眸。 只听地下传来隆隆的响声,原来是他们在绕场热身。 杜恭孝在右边偏左位置,今日他穿着绯红绣银长衫,下身雪白绸络裤,隐约可见大腿结实线条。 额上绑着白金抹额,手虚攥着缰绳,目光沉静看着前方, “杜二公子平时文文静静的,这穿上骑装也是不遑多让啊。” 秦向晚赞叹。 秦洛杉仔仔细细瞧了瞧杜恭孝那边,他忽而转头往自己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 秦洛杉顿时觉得脸有些发烫。 “没想到啊。”她喃喃,“我都这个岁数了。” 还能迎来第二春。 不明所以的秦向晚顾草自怜: “你才十九,姑姑我可是昨日黄花了。” 二人嬉笑了会。 秦向晚发觉另一道不善的目光,果然是孙棣。 他骑得高头大马,见秦洛杉看向自己,他漏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秦洛杉:“庆王的骑射怎么样?” 秦向晚:“唔,朝中应当少有人能及,毕竟是武将世家。” 秦洛杉心肝颤了下。 第九十五章 林间幽会 她内心思衬:“等会若是孙棣赢了,我就说我病得厉害起不来身。” 秦向晚摇着团扇:“不过杜公子的骑射也不错,去年你还没来时,好像是前五。” 随着冯济一声令下,秦洛杉亦是支起身关注着。 只见几十匹骏马如离弦的箭,激起起马场漫天黄沙。 冯济制定的规则是,前半段先尽情纵马,待能看到钉在悬崖上的生肉时,即可射箭。 先射中者赢。 李朝前身是游牧民族,本就重武,就算是文官也需得文武双全。 大家拼尽全力,可是领先的还是庆王孙棣! 他坐下黑马鬓发飘散,快似闪电! 秦洛杉的心凉了半截。 不是吧,叫孙棣这个变态和自己单独吃饭,自己不被生吞活剥了才怪。 她满眼殷切地看向杜恭孝那边。 他身上衣袍鼓起,显得身姿越发飒爽,与孙棣的距离不断接近。 马如疾风,他成了第二。 可孙棣那边已经提弓搭箭对准目标。 来不及了! 秦洛杉站起来,慌忙往山野里走。 “风华你跟我走。” “别告诉任何人我去哪了。”她和秦向晚嘱咐。 秦洛杉一头扎进了山林中。 走了没多远,在半里外的一山泉眼那停下了。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山中蚊虫多,又格外闷热,阳光烤得人心慌。 秦洛杉见左右无人,脱下鞋袜,挽起衣袖,将足浸到冷泉中。 秋季水总管是带了些寒气,她打了个寒颤,觉得舒爽。 于是有在上游洗了手腕和胳膊。 水声哗哗,盖过人的脚步声。 就在秦洛杉觉得有些冷了,将脚搁在巨石上晒干,准备穿上鞋袜,并向外张望:“风起,你去帮我看看,外面是何情形?” 风起领命。 她走后,秦洛杉见丛林树影摇曳,又有飞禽走兽行动时的沙沙声响,登时就后悔了。 “风起。”她壮着胆子叫道。 风起远远应了一声:“比赛结束了,但不知道谁赢了。” 秦洛杉心悬着,越发乱。 看到溪边有斑斓摇曳的小鱼,尾部在阳光下如宝石璀璨。 她微笑看着,想到自己在现代养死的若干条上千的热带鱼。 水被她的双足搅乱,却绿得越发深沉。 哗哗流水盖过了背后的脚步声。 秦洛杉反应过来时,只听有人在背后唤她:“洛杉。” “嗯?”秦洛杉惊悚回头。 却看到杜恭孝仍穿着骑装,衣摆有些灰暗,手中持弓。 他神色有些苍白,手掌还在往下滴血。 二人四目相对,杜恭孝扫过她露出半截的白细胳膊,便礼貌移开眸子。 秦洛杉刚穿好鞋袜,就听到杜恭孝淡淡开口:“我赢了,你不用怕了。” 他蹲下,嗓音平静,目光却无比温和。 见秦洛杉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杜恭孝笑着瞧了眼不远处:“找你的时候,顺便给你打了只榛鸡。” “这是野鸡的血。” 杜恭孝张开手掌,果然没有伤痕。 “你吓死我了。”秦洛杉喜形于色,“你方才说什么,你赢了?” 杜恭孝微笑:“是,赢了。” “你如何赢得!”秦洛杉惊奇,“我看庆王明明在你之前。” “他虽然骑得快,可箭法并不如我,我当时看追不上他,索性在二百步外就搭弓放箭。” “好在,比他快了一点。” 杜恭孝将弓箭放好,自然无比地开始将野鸡开膛破肚。 秦洛杉踌躇了下。 “你现在出去,叫孙棣盯上我可不管。” 杜恭孝幽幽提醒。 “坐好,我给你烤野鸡吃。” 杜恭孝嘴角微翘,看来心情不错。 秦洛杉狐疑地看他。 她可没忘,第一的人是可以请心仪的女子共食。 可杜恭孝请她吃烤野鸡,这事有点不好评判。 杜恭孝先是拿出自带的酒馕给两只鸡淋了一遍。 又薅了把野蒜和水芹,一半抹汁,一半塞到烤鸡肚子里。 接着用盐巴抹匀,随后架在火上烤。 期间秦洛杉看他的小匕首好用,便要过来玩。 香气阵阵,油脂滋啦啦往下掉,秦洛杉从一开始的满眼不信任,到后来的蹲在火堆旁,眼巴巴看着。 “什么时候好。” 杜恭孝拿刀割了下:“差不多了,喜欢吃焦一点的还是……” “汁水多的。”秦洛杉其实是等不及了。 接过杜恭孝递来的鸡腿吹了几下,咬了口,肉汁四溢,油脂在唇齿间爆开。 “好吃吗?”杜恭孝睨她。 “还行吧。”秦洛杉含含糊糊,吃得停不下来。 林间风动,杜恭孝突然有些无奈笑了笑。 自己拼了命夺了第一,巴巴打了野鸡,又兢兢业业烤好。 就是为了有一个可以隐晦和她表达心意的机会。 某人倒好吃得太欢快,头都不抬。 这食量,半点也不扶风弱柳啊。 他寻了张干净叶子,将剩余鸡肉分成小块,伺候秦洛杉吃饱了。 秦洛杉欢快吃着,忽而疑惑往后看了眼,没有异样。 结果杜恭孝还在盯着他。 目光随着自己的举动而微动。 “你干嘛?”秦洛杉干巴巴问。 杜恭孝没说话,拿出帕子来细细给她擦着手上的油。 秦洛杉几次想抽出来,都被他不动声色抓住。 宽厚白皙的大手就这样捏着自己 青天白日,他就这般大大方方地揩自己的油! 秦洛杉震惊地看着杜恭孝。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暧昧吗?” 她试探性问。 杜恭孝头也不抬:“没有啊。” “我没觉得有什么。” 他神色肃穆,只是嘴角略微有些弧度,叫秦洛杉更是炸了毛。 这还是杜恭孝吗? 他给自己擦干净手,顺手将帕子扔进火里。 看帕子渐渐被火焰吞噬。 杜恭孝目光流转,看向秦洛杉脸庞轻声: “其实有件事我搁在心底很久,一直想问你。” “什么?”秦洛杉蹙眉。 杜恭孝:“上次我飞鸽传书,在醉春楼摆宴等了你一上午,你为何不来,是生我气了吗?” 见秦洛杉神色怪异了起来,杜恭孝开始责怪自己为何要在这种时候提这种事。 虽然此事在他心底是个结——他时常怀疑秦洛杉那时候真的想过和自己断了关系。 所以连见一面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见秦洛杉迟迟不答话,他心底越发凉。 “算……” “你在醉春楼等过我?”秦洛杉问,“我为何不知道。” 第九十六章 福分 闻言杜恭孝猛然盯住她:“我给你的信……” “没见过。”秦洛杉对此也是大吃一惊,“你何时给我写过信?” “在东坊刺杀前几日。” 二人一交流,大概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的天,还好你心胸宽广,不记仇。” 秦洛杉后怕拍了拍心口。 杜恭孝笑了笑。 心中对秦颖的厌恶翻了一倍。 “你打算如何对秦颖?”杜恭孝问。 “对了,我还忘了,这个月没去监牢看我二姐了。” 杜恭孝两眼微瞪:“你每个月都去看她?” 秦洛杉应了声:“我还会带点东西给她,但要看她表现。” 杜恭孝神色霎时变得微妙:“你觉得秦颖能为你所用?” 秦洛杉这种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行为,不就是在训狗吗? 她想驯化秦颖。 树影婆娑,斑驳光影落在秦洛杉素白的面上,她眯起眼:“谁知道呢。” “反正我二姐长得挺好看的,男人见了都喜欢。” 估计在大牢里饿上一年,会更有杨柳之姿吧。 到时候把秦颖嫁给谁呢。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那种的。”杜恭孝蹙起眉头。 秦洛杉坐得靠近水边,手按在湿漉漉青苔上,闻言笑眯眯看他:“是吗。” 杜恭孝也笑了,伸手将她腰身揽住,另一只手勾住她腿弯,把她挪到更安全的地方。 秦洛杉靠近杜恭孝时,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比平时多了丝侵略性。 包括今日男人看她的眼神也是一样的。 往日杜恭孝总是内敛不喜于色。 今日看她的眼神越发炙热。 他小心将她放到巨石上,却没急得离开,反而有些凑近她。 “说不定在别人眼中,秦三小姐要更好。” 他声音略低哑,与微漾的水声交相呼应。 秦洛杉目光闪烁了下。 就在杜恭孝正色:“洛杉……” 秦洛杉打断他的话:“杜公子。” 她看着他的眼睛,扫了眼四周,伸手推开他:“自重。” 杜恭孝心中犹如猫抓,但也知晓她的顾虑,乖乖与她拉开了距离。 秦洛杉可没忘记,四处都有嚼舌根的人。 “我们走吧。”秦洛杉有些冷脸。 自己并不想被人和杜恭孝绑在一起,好像自己非他不可了。 “抱歉。”杜恭孝诚挚道。 自己不过是情难自禁,忘了这个世道世人对女子的要求往往要更苛刻。 “你的铺子如何了?”往外走时,他换了个话题。 “还成。”秦洛杉感慨道,“这样累死累活的忙,何时才能成为京城首富啊。” 忽而她顿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钱江静。 他站在林子外面的不远处,来回徘徊着,不断往林子你偷瞄。 他在跟着自己,若不是忌惮杜恭孝,怕是他早就进来。 秦洛杉心底泛起厌恶。 “狗皮膏药。”她蹙眉。 真有点后悔没听杜恭孝的话了。 就在这时,秦家仆人来说秦悦叫秦洛杉吃饭。 秦洛杉心中疑惑一瞬,随后镇定下来:“告诉父亲我即刻去。” “我先走了。”秦洛杉看他。 杜恭孝看着秦洛杉的背影,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涌上心头。 才想叫她当心,却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秦洛杉刚走到营帐外,见四周无人,她慢下脚步:“父亲,你在里面吗?” 里面传来秦悦低沉的声音:“嗯,三娘你进来吧。” “父亲有何事?”秦洛杉脚下没动,谨慎道。 “爹想和你好好聊聊,”秦悦叹了口气,“之前你二姐入狱,我可能有些着急,做了一些错事错话,叫你寒心了。” “现在爹看到你把铺子经营得那么好,深感欣慰啊。” “三娘,你还不进来,是还在生爹的气吗?”秦悦嗓音微颤,真真愧疚至极。 秦洛杉透过门帘缝隙看到里面确实只有秦悦一人,她放下心。 掀开帘子,弯腰进去,望见秦悦那张惨白瘆人的脸,眼下淤青深重,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秦洛杉顿时有种后脊发凉的感觉,她缓缓转头,果然看到躲在门帘盲角的孙棣! 他单腿支起,手臂搁在腿峰上,直勾勾盯着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秦洛杉立刻就想退出去。 却被孙棣一把用脖颈勒住脖颈放倒,欺身而上,秦洛杉越是挣扎,眼中恨意越浓,孙棣掐得就愈紧。 营帐门帘被她脚尖踢起,又无力垂下。 而目睹这一切的秦悦只是静静看着,眼中闪过一丝焦灼:“庆王,人我随便你处置,你看我二女儿?” “放心,”孙棣声音异常沙哑,又带着致命的清醒,“出去吧,看住门。” 秦悦乐呵呵退下,阳光洒在他那张中年疲倦的脸上,折射出某种阴沉意味。 秦悦出去,支走了所有人,随后就坐在不远处,监视着营帐内的一举一动。 路上遇到杜恭孝,他见对方神色犹疑,特地说秦忠也去了,她们祖孙两个在叙话。 “杜二公子万万不必忧心。”秦悦笑,“那也是我的女儿,我还能不为她好?” 待支走杜恭孝后,秦悦脸上的笑收起了。 “我可没撒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女儿好。”他直眼喃喃道。 营帐内,秦洛杉胀红了脸,肺部像是要炸掉。 孙棣好像在玩猫和老鼠,每每秦洛杉眼神开始涣散,翻了白眼时。 他就略松手,等她缓过来,他又捏着她的下巴,耳鬓厮磨轻喃:“怎么,和杜大人呆得可还好?” 秦洛杉耳朵嗡嗡的,眼前白光乍现,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问你话呢,贱人。” 孙棣空着的手慢条斯理划过她面颊,那种粘腻如毒蛇般的感觉叫秦洛杉浑身都炸起来了。 他喘息微微加快,拿刀将秦洛杉的腰带勾断,冰冷地看着她。 秦洛杉眼中满是惊恐,还在着丝令人垂怜的示弱。 “又装?”孙棣笑了,“你怎么这么会拿捏男人啊。” “连杜恭孝都被你迷昏了头。” 秦洛杉拼命摇头,端得一副无辜。 可看到孙棣的眼神并没有因此而变化时,甚至多了丝讥讽时。 秦洛杉神色也慢慢平静下来,尽力平复着力气。 “你为什么这么不知好歹?”孙棣痛心疾首问道,“做我的妾,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第九十七章 有人想见你 随着孙棣的刀刃划开她胸前的外衣时,孙棣扼住秦洛杉脖颈的手感到一阵濡湿。 她哭了。 她看着自己,泪顺着眼角滑到地上,好似闪闪的珍珠。 若说她方才的反抗叫孙棣兴趣高涨的话,现在的眼泪,却叫他僵住。 “我,害怕。”秦洛杉拼尽全力挤出一句,嗓音沙哑到极致。 孙棣刚一松手,她就撕心裂肺咳嗽起来,紧接着又开始大口喘息。 像是要将营帐里的空气吸完那般。 见孙棣手中匕首仍闪着光。 秦洛杉扑上来轻轻抱住他,好似某种亲人的小兽。 柔软的身体叫孙棣有些脑门充血。 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想到从前也是有这样的女子,在自己怀里可怜兮兮缩着。 “阿暮,我害怕,这里不会有狼吧。” 那是边疆,草原的夜晚总是特别冷,她总喜欢抱着自己睡。 “别怕。” 几乎是下意识的,孙棣手中匕首滑到地上,却悄无声息。 可他被秦洛杉猛地推开时,才意识到不好。 秦洛杉眼中温情不再,完全闪烁着冷酷至极的光,她攥紧匕首,飞快冲他头面刺去! 孙棣几乎来不及闪躲,只是下意识偏头躲避,只听一声如同裂帛般的声音。 接着是左侧脸炸起剧烈的疼痛,叫孙棣发了狂。 他脸颊至锁骨处被秦洛杉划出口子,他给了秦洛杉一肘击。 想去抢刀,秦洛杉尽管眼冒金星,还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不放手。 纠缠间,血染满二人衣襟。 秦洛杉本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他,可惜一击未中。 孙棣的又力气太大,像发狂的野兽,顷刻间将她匕首夺了去。 她心下一沉,当机立断往外跑。 孙棣一只手抓住她脚腕。 就在秦洛杉卡在门口时,风起等人赶来,眼见四下无人。 顾不得身份,在孙棣手上狠狠一敲。 拿斗篷盖了秦洛杉抱起来就跑。 秦洛杉回头看了一眼,孙棣满脸是血,只眼死死盯着她。 秦洛杉看着手心里的血,心里不住打颤,到了营帐就开始干呕起来。 自从伤了孙棣之后,秦洛杉就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当时没直接杀了他,太亏了。 导致她郁郁寡欢。 觉得她银子没花完就死了,更是血亏。 可孙棣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 秦洛杉总觉得自己头顶悬着把冒着寒光的剑,不知何时落下,就会叫自己身首异处。 秋猎第五天,事情却发生了转机。 原来是太子与七皇子冯神武一同赛马时,冯神武竟意外落马,伤势极重。 秦洛杉听说是太子热情率先邀请的冯神武赛马,孙棣也跟着帮腔。 冯神武再三推脱不下才答应的。 当时孙棣也在场边看,不知为何没来得及救冯神武,叫他被马踏断了三根肋骨,当场就吐血了。 当场孙棣就请罪了。 皇帝冯济当时没说什么,只叫他起来,但脸色并未好转。 众所周知,七皇子冯神武虽不是储君,却是冯济的心尖肉,孙棣袖手旁观,很容易叫人联想到他太子党的立场。 随后猎场就出现谣传,说七皇子的马鞍是被人动过手脚,马也是未曾驯化的烈马,太子一党就是想叫冯神武被马踏死。 太子因为这流言惶惶不可终日,多次想对冯济解释。 却越描越黑,因为已经有人将证据摆到冯济面前,他只是勉强给太子一个面子。 太子急得嚎啕大哭。 证据就是,那个马鞍确实是坏的。 冯济本就脸黑,此下更是怒气满怀。 冯神武带伤到场,双眼含泪,哐哐磕头:“父皇,都是儿臣不好,技艺不精,莫要怪罪大哥。” 冯济冷笑了下:“太子马术不如你,才想挑战你,你马术不精,我李朝可还有马术精湛之人?” 说罢,他又盯住太子,幽幽叹了口气。 一旁一同来请罪的孙棣,被冯济无视了。 就连他离开时,冯济也未曾叫他起来。 皇帝生气,又不能罚两个儿子,被罚的只能是孙棣这个外人。 听说,当天晚上孙棣就十分乖觉地写了奏折,求领兵平叛突厥内乱。 孙棣本就是靠祖上军功受的爵,领兵打仗,理所应当,只是冯济考虑他父兄皆英烈,极少派他出征。 这次孙棣态度却很坚决,一而再再而三上书。 冯济同意了,并且准许他提前回京,立刻启程。 秦洛杉听到这消息时,激动得呆了一瞬。 直到看到孙棣的营帐真的一夜间空荡荡。 她真的要高兴哭了。 冯神武这一跤摔得真是时候啊。 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 原来是杜恭孝。 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 秦洛杉还未曾猜透,就见他敛了情绪,低声:“跟我走,有人想见你。” 他看了眼风起:“你留在这里,有任何不对的立刻去这找我们。” 他递了张字条。 秦洛杉没想到杜恭孝带着自己出了围场。 坐马车时,她还能感觉到杜恭孝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 风吹着帘子,叫秦洛杉有些困倦。 她刚睡着,却梦到孙棣那张血肉狰狞的脸,她梦见自己脸被孙棣划烂了,一时惊呼出声。 醒来才发现是马车的帘子摆动,击打着自己面容。 她笑了下,却看到身边的杜恭孝剑眉紧蹙,他早坐在自己身边。 想来拉自己的手,却被秦洛杉不动声色躲开。 “我没事。”秦洛杉微笑,低声,“我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杜恭孝没说话,但精神还是紧绷,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样子。 比如抬手把马车帘子卸了下来。 又让秦洛杉坐了靠近里面的位置。 又觉得不保险,答应回京后一定送她一把暗器: “要有刺匕的功能,又要出其不意,最好木柄中空可藏秘药。”他当场把白青喊了上来,二人一起研究。 杜恭孝:“有没有什么杀了但叫人看不出来,过两三个时辰才会死。” 白青:“暴雨梨花针,细若牛毛,针身剧毒,破皮即死。” “有针还是容易被人发现,后期指认不要太容易,再想。” 白青一连说了七八个都被他否决。 于是秦洛杉被孙棣吓到之后,又被杜恭孝惊到了。 他不断思考着秦洛杉对那人动手的速度,体力差距和力度控制,以及携带的隐蔽性与掏出来的快捷性。 面面俱到到自己都暴躁不堪的地步。 第九十八章 支持夺嫡(表白章) 被折磨得头要炸开的白青才要说什么,就见秦洛杉不声不响凑了过来,展开手臂轻轻抱了下杜恭孝。 她贴近他,喃喃安慰道:“没事的,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 “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一片难忍的沉默后,白青见自家公子抬起了手,以为是要推开秦洛杉。 没想到他是紧攥住了秦洛杉臂膀,盯着她的眼,唇瓣嗫嚅。 “对不起。” 杜恭孝从来没这么失控过,在秦洛杉柔声安慰他没关系的时候。 他还是死死盯着她,好像是什么东西也全然听不进去那样。 那眼神看得秦洛杉都有几分胆寒。 她不由得往后退缩了半步。 只是他还有理智,深吸几口气后松开手:“好在他被我弄去了边境。” “若是能死在那最好,死不了再说。” “先下车吧。” 秦洛杉被杜恭孝扶着下了车,竟然是一间草屋。 里面布置清雅,却有几位身姿妩媚的女子在大跳艳舞,一副奢侈萎靡景象。 “为防止有人偷听。”杜恭孝轻声,用眼神引领着秦洛杉,一眼也不看那些舞姬。 秦洛杉穿过重重人墙,总算看到坐在主座上的冯神武。 他看来虚弱无力,开口却是惊为天人:“恭孝,还是你想的招损啊,太子这下可是有苦说不出了哈哈哈哈哈哈。” 冯神武大笑着,一边拿筷子捡起羊肉嚼着,吃得满嘴油光。 “还是殿下有魄力。”杜恭孝敛目,只是丝毫不掩饰眼底的锋芒。 君臣二人对饮一杯。 “那匹马处理了罢。”冯神武问。 杜恭孝点头:“您出事第一时间我就派人解决了。” 冯神武:“养了那么久,听话得很,不过也值了。” “怎么教孙棣死在边境呢?”冯神武叹了口气。 杜恭孝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羊皮地图,展开在桌上:“殿下看,突厥本就内乱,我们可以挑动其中矛盾……” 冯神武听得认真,不时点评几句。 秦洛杉在那听得后背冒冷汗。 这也是能叫她听的东西吗? 她心里正想着,就察觉到冯神武的眼不经意间扫过她。 她后背一紧,连忙起身跪拜在地,朗声:“拜见殿下,洛杉今后愿为陛下效微薄之力,只要陛下不嫌弃!” “恭孝,你看秦三小姐说什么呢,是不是你给人吓到了,还不给扶起来。” 冯神武话不算热情,反而透着股懒散。 说明他对秦洛杉的态度并不很满意。 杜恭孝自然不能动,冯神武更不可能去扶。 秦洛杉察觉到七皇子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好像在衡量自己的价值,足不足以能叫自己走出这个门。 无论自己之前是如何想的,听到了这般秘密。 要么死,要么归顺。 秦洛杉鼻尖渗出细汗,声音干涩:“臣女,交往甚广,擅长经商,心,心思活络,求殿下收留。” 不怪秦洛杉结巴,面对能决定自己生杀大权的人,不吓尿已经不错。 头顶上沉默了一会,秦洛杉心高高悬起。 “若是陛下愿意,我愿意代表陛下劝我家中人支持殿下。” “支持我什么?”冯神武淡声问。 秦洛杉略抬眼,一字一句:“支持殿下夺嫡。”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杉一清二楚,我说支持殿下夺嫡,此后我秦家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冯神武嗤笑了一声。 就在秦洛杉内心惶惶时,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扶起,冯神武神色柔和,眼神扫过秦洛杉:“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我很可怕?” “能受殿下青眼,臣女只是有些激动。” 冯神武笑了,示意杜恭孝将她扶走。 得了冯神武的示意,杜恭孝立时起身,将秦洛杉扶到身边。 “吃饭吧。”冯神武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秦洛杉强撑着吃了几口,见冯神武放下筷子,她也停了。 “你们先吃,我还得回猎场,晚点还得陪我父皇下棋。”冯神武笑嘻嘻。 待冯神武路过秦洛杉身边,轻声道:“我很惊喜,也很期待。” 说真的,冯神武生得高大威猛,即使受伤也难掩俊朗。 只是秦洛杉不敢多看一眼,只恭敬敛目:“恭送殿下。” 冯神武深深看了眼她,又扫了眼杜恭孝。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若是此女不是杜恭孝的心上人,自己娶来做正妻,与自己同甘共苦,还有背后的秦家支持。 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秦家从半死不活恢复到现在的地位,他知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才是幕后推手。 “你们慢慢吃,不够吃再叫厨子炒两个。” 冯神武很快恢复成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迈步走出。 “对了,秦三小姐没事多进宫看看,太后老是念叨你呢。” 冯神武提醒道。 “自我小姑姑入藏尚可汗,皈依佛教后,她老人家就对藏地佛教很感兴趣,你可以多注意些。” 这绝不仅仅是提醒,而是隐形的命令。 “是。”秦洛杉屈膝,待冯神武走后, 她转头用一种及其陌生的眼光看了眼杜恭孝。 那绝不是什么善意感激的目光。 对秦洛杉来说,自己莫名其妙被杜恭孝拉着占了队。 皇储之争,从来就不只是两位皇子之间的争斗,而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血洗。 “杜恭孝,你简直是卑鄙小人。” 秦洛杉起身给了杜恭孝一巴掌,他素白面上霎时浮起红痕。 他玉冠微斜,掩住眸中翻涌神色。 “等等。”见秦洛杉要出去,杜恭孝冷声阻止,“你和殿下若被人看到一起出去,你知道什么后果。” “至于你说的,我不是在利用你,而是在为你们秦家谋出路。” 杜恭孝起身,单手揩了下嘴角,发现并没有血。 察觉她没有下狠手,杜恭孝神色缓和了些许。 “讲真的,你们秦家的实力,并不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 “我真正想要拉拢的是你。” “我想要的一直是你。” 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杜恭孝如此猝不及防的表白,叫秦洛杉一时呆住。 第九十九章 孙棣的死女人阿灿 就在杜恭孝发现她眼底的纠结,还欲继续说时,秦洛杉立起手掌,眼中那些悸动烟消云散,只剩利益清算的冰冷:“你我之间,何必说得如此肉麻。” “我需要你,你也需要秦家,这就够了。” “多谢你从前多次出手相帮,我秦洛杉记得,依旧会报答。” 说到这秦洛杉的面色已经和缓。 说真的,就算杜恭孝不拉着秦洛杉面见冯神武,以她与他的交好,外界肯定要是议论纷纷。 如今冯济在太子与冯神武之间举棋不定,朝廷早就被搅成一团浑水了。 自己想独善其身,保持中立,注定是奢望。 只是她无法接受这样不提前告知就擅作主张的行为。 “告辞。”秦洛杉福身,转身往外走。 杜恭孝无措盯着她的背影。 走到门口时,见秦洛杉的脚步犹疑下来,像是有话要说,杜恭孝眼从失落慢慢又亮起来。 只见少女凝眸侧身,万分斟酌道:“之前用暗楼办事,我欠了不少银子,会一一补上,还有风起云落你可以带回去了。” 不是自己的人,秦洛杉用着总是不放心的。 说完她推开门,侧身走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眼睫上,她被刺了下那般眯了下眼睛,脸却是亮白异常。 她略低了下头,关门走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 杜恭孝像被人打了一拳,明明是脸被打了,揪住的却是心,跌坐回席间。 良久他苦笑一声,白青来搀扶自己,他摆摆手拒绝:“……白青,我以为她会开心呢。” 杜恭孝脸上的苦笑越发明显,极轻极轻地叹一声: “原来她从来就没把自己划入我这边。” “她一直在防备我。” 杜恭孝说着,竟有几分失神,他发觉自己没有矫情的资格。 说真的,自己难道就全心全意信任秦洛杉吗? 杜恭孝很清楚。 和秦洛杉一样清楚。 秦洛杉出门后,见大家都在收拾东西预备回宫。 偶然遇到孙乐乐,夕阳余晖洒在她的圆脸上,衬得她有些迷惘脆弱。 “郡主。”眼下孙棣不在,还是可以同她说上几句话的。 “秦三小姐,”孙乐乐唤道,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很欣赏秦洛杉。 “郡主因何故在此郁郁寡欢?” 孙乐乐想说,却有些犹豫,闷闷低下头。 秦洛杉试探性开口:“可是因为王爷去边境领兵之事?” 孙乐乐沉默一会,苦笑声,眼眸盯住他:“你很讨厌我哥罢。” 秦洛杉当然没有说话,只是安慰地看着她:“郡主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想和一个人拉近关系时,需要的往往不是喋喋不休,而是闭嘴听就好。 孙乐乐:“我是有点担心他,他这个人打起仗来就不管不顾了。” “从前,他打仗的时候还留点分寸,自从她死了,我哥就像变了个人。” “谁?”秦洛杉问, “阿灿。”孙乐乐看她,“其实有时候你们有点像。” “但我说不出来,因为你们样貌是半点不像的,只是性格有点像。” 秦洛杉对孙棣这早死的女人没兴趣。 若是孙棣是因为那自以为是的深情,来透过自己看她,只能说对她,对自己都是种侮辱。 孙乐乐还在诉说着一些担心,过了一会儿发现秦洛杉确实在认真听,她明显心情好了些:“说来也只有你能这样陪我聊聊了,我絮叨得你烦了罢。” 她低下头,美眸闪过痛色:“洛杉对不起。” 她自然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为虎作伥。 秦洛杉摇头:“郡主都过去了,现在只盼王爷在边境一切都好。” 见孙乐乐眉眼微动,真诚和自己道谢。 秦洛杉眼中浮现出若有若无的讥笑。 假话罢了。 自己恨不得孙棣血撒疆场,尸骨无存。 “以后在京城有事就来找我。”孙乐乐抓住她的手诚挚道。 秦洛杉略思衬:“郡主,我还真有一事求你,太后叫我入宫,我倒是怕露怯,求郡主指点一二。” “你要进宫见太后?”孙乐乐道,“正好我这里有一本五世班禅手抄的《大藏经》,你等回京我叫人送给你。” “多谢郡主。”秦洛杉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五世班禅是吐蕃(西藏)那边佛教的领头人物,听说有人出万金只为求一句手写祈福仍被拒绝。 孙乐乐一下送自己如此大礼,秦洛杉自然得记好了,日后慢慢还。 “我希望,你有时候能陪陪我哥。”孙乐乐攥着她的手不撒手,恳切道。 “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秦洛杉眼波微动才要说话时,孙乐乐就心虚站起来:“就说这些,我先走了。” 坐了一天马车回京后,秦洛杉还未好好休息,就听自己的药坊出事了。 待秦洛杉赶到时,只见门口围满保护皇家的金吾卫! 秦洛杉走进去,只见一极明艳娇美的女子看她,好似一朵落在丛林中的白玉兰。 她嘴角挂上一抹讨好的笑,刚刚行完礼还未说话时。 那女子示意了眼身边的侍卫,他对准秦洛杉腿弯狠狠一踹。 秦洛杉立刻被人控制起来,被迫仰头看着那女子。 “你就是秦洛杉?”女子柔柔走近,“秦三小姐?” 此人知道自己身份!还敢如此放肆。 秦洛杉心头一沉,只怕地位要远高于自己。 她眼神四动,当眼神落到女子鞋面上的青鸾时,她立马匍匐在地:“臣女秦洛杉参见真源公主。” 这位就是冯济的二女儿,与冯神武同父异母的冯令月。 “哦?”女子面色不改,“你怎就知晓我是冯令月?” “殿下您鞋面有青鸾神鸟,此乃皇家贵族才可用,况且您容貌娇美,洛杉在寿宴见过自然印象深刻。” “呵呵。”冯令月笑得花枝乱颤,亲手将她扶起来,“你可比你那个哥哥识趣多了。” 她说着叫宫人带出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秦川。 秦洛杉瞳孔猛地收缩,因为她看到秦川一只手的指甲已经被人尽数拔掉,鲜血淋漓刺痛她的眼。 许是看到秦洛杉面上的僵硬,冯令月哈哈大笑起来,凑过去笑盈盈:“你家的药皂球我看着是个好东西,我要买下来,你大哥偏偏说这些早就定给别人了。” 她脸上的笑意愈浓:“你猜猜都定给谁了?” 第一百章 送大哥上学堂 冯令月的笑越发冰冷,像是能刺进人心底:“我一问,竟然是定给那些青楼女子。” 她身后所有宫人都狂笑起来,尤其是冯令月笑得快发了狂,眼角滚出泪花来: “他,他竟然把本公主排在那些下贱东西后面,你说他该不该打。” 冯令月拿手拈起秦洛杉下巴,盯着她的眼,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小神情。 秦洛杉有种后脊发凉感觉,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冯令月是今日冲自己来的。 秦川只是无辜躺枪。 秦洛杉想起这个女子的一些传言。 她虽然已经尚了驸马,可是私生活混乱,男宠无数。 这大概也是为何她要买药皂球的缘由。 “你在想什么?”冯令月将脸贴过去,死死盯着她。 秦洛杉连忙低头,惶恐道:“公主,我大哥他此事做得确实鲁莽,我代他向您赔罪。” “哦?这就没了?”冯令月挑起嘴角,眼神越发冰冷。 仿佛说错一句,自己也要落得比秦川凄惨百倍的下场。 自己到底哪里开罪了她。 秦洛杉脑子转得飞快,低眉敛目:“我自然也是觉得公主天潢贵胄,与那些贱民自然不可比,能为公主供应药皂球是小店的荣幸,只望公主莫要气坏身体。” “呵呵。”冯令月不甘心地抬起头,似乎还想找地方找茬。 秦洛杉给了徐韧一个眼神。 徐韧立马退出去,向蔡国公府狂奔。 “算你识趣,你这药皂球也不许再卖了。”冯令月淡淡把玩着发丝,“那些下贱女子凭什么与我用一样的东西。” 秦洛杉看着冯令月,声音越发柔和:“公主若是喜欢那药皂球,我派人重新研究了配方,再专供宫里。” “哦?”冯令月眉眼微动。 秦洛杉低声:“公主,给您用我自然要用最好的药材,岂能与别人一般。” 冯令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不得不说秦洛杉像个棉花一样,自己捏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想着,她伸出脚狠碾了下秦洛杉指尖,秦洛杉趔趄一下,面上闪过痛色,偏半声不敢出。 冯令月哼了声,凑近她耳边:“我当你是什么有志气的女子,也不过如此。” 就在秦向晚匆匆赶来时,冯令月已经往外走了。 看到秦向晚,冯令月更是翻了个白眼,将手放到鼻下轻轻扇着,一副嫌弃至极模样。 “拜见公主。”秦向晚心里难受,还得恭敬行礼。 虽然秦向晚的爹秦如谦在朝中地位不低,冯令月不能太过分。 但她偏要冷嘲热讽一番,直到秦向晚两眼含泪,一副羞愤欲死模样。 冯令月打量着她,心道:“真是个蠢笨女子,呵呵。” 于是她嗤笑以声离开。 待到冯令月完全离开后,秦洛杉立刻起身将昏迷不醒的秦川扶起来。 “大夫,快来包扎!” “徐韧去挂牌子,今日不营业了。” “大哥没事吧。”秦洛杉关切问道。 秦川本就身子虚弱,这一下险些没了半条命。 “我没事,小妹你还好罢,她没为难你吧,”秦川歪斜在大夫怀里,虚弱道。 “没有。”秦洛杉接话,“你放心吧。” 待把秦川送到里间,她低声问秦向晚:“姑姑,真源公主为何要为难我?我与她根本不熟识。” 秦向晚神色难看:“她受太后的宠爱,估计是你上次在寿宴太出风头,叫她不爽了罢。” “洛杉,她很受宠,你还是找机会与她认错罢。” 尽管这个事实很黑暗,但秦洛杉还是垂眸:“我知道,姑姑今日麻烦你了。” “都是一家的,”秦向晚的声音有些颤,“放心,她还不敢动我。” 秦洛杉想到秦向晚有蔡国公秦如谦护着,而自家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秦忠,秦悦是个傻的,秦晟秦川更不用说。 她此刻才明白为何家家都要儿郎入仕。 朝中没人,谁都能来踩你一脚。 待秦向晚走后,秦洛杉叫人买了两份汤饼,吃饭时,秦洛杉问:“大哥,你难道没想过科举,好入朝为官?” 秦川的筷子停了,半晌又勉强动了动。 “我小时候总是闹病,等到稍大些想学时,父亲却说我过了启蒙期了。” 秦川将脸埋在海碗里,遮住恹恹眉眼,闷闷道。 “我的病已经给府中带来很大麻烦了,我又哪有脸再去给父亲添麻烦。” “秦悦这个狗东西。”秦洛杉不耐烦翻了个白眼,忽然她想起来了什么。 恰巧房间内烛火摇曳,烛芯噼啪。 秦洛杉问:“大哥,你与秦颖秦晟可是同一个母亲?” 此事似是勾起秦川的伤心事,他唇嗫嚅着,彻底放下筷子。 “小妹你就别问了。”他几乎哀求道。 秦洛杉已经知道答案,但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作罢,反而执着看他。 “求求你了大哥,如今家中我能交心的也只有你了。” 看着秦洛杉昳丽的眉眼专注看着自己,秦川胸膛发闷,连着指尖都发颤。 “我,我不想说。”他勉强将头别过去。 “算了。”秦洛杉眼底闪过失望,冷淡起身,“大哥不愿说我也不能强逼。” “我,我其实,”秦川慌张站起来,生怕她真的对自己失望。 迎着秦洛杉的目光,他神色越发落寞:“我娘原本是府中丫鬟,在夫人还没嫁进来的前一天,给爹下了药,这才有了我。” 秦川说到自己卑贱过去时,整个人都在发抖。 “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因为病而没学上,是在我小时候爹根本不愿意管我。” “我连条狗都不如,你知道我有多羡慕秦晟能去上学堂吗!” 说完他惴惴看着秦洛杉,深怕在她眼底流露出一丝嫌恶来。 “没事的。”秦洛杉拉着秦川坐好,安慰性给他倒了杯茶。 “若是说我愿意供你读书科举呢,大哥可愿意为我一试?” 烛火摇曳,秦川的眼慢慢亮了。 “大哥,我觉得你对账务很有天赋,这说明你根本就不笨,大哥,”秦洛杉握住他的手。 “我不逼你,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想想,祖父年迈,二哥又……” “秦家需要你。” 她给他画了张巨大的饼。 第一百零一章 香水坊被砸 眼见秦川还在内心搏斗。 秦洛杉低声:“今日那真源公主以后怕是会一直找我的麻烦,我只是想若是大哥能入朝为官,或许我也能多一份底气。” “大哥,你也不必有太大压力,你可以来药坊温书,府中无人会知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秦川被她握住手时,眼神闪过丝迷惘,可看到秦洛杉眼底的热切时,他顿时清醒。 就算秦洛杉不是自己亲妹妹,可在她心底,自己永远是他的大哥。 自己又在奢求什么。 秦川挑起抹浅浅的笑,硬着头皮:“好,我答应你。” 好歹自己这个大哥,多有些作用,能不叫她被别人欺负就好。 “那就好大哥,我过几日帮你找书籍和教书先生,现在得先把公主要的药皂球赶出来了。” “我去帮你。”秦川起身。 秦洛杉连夜赶了品质更高的药皂球,叫雅华送去了公主府中。 奈何冯令月不知又为何,嫌弃东西不好,又挑刺说送的慢了。 一顿大发雷霆,把雅华连人带东西扔了出来。 秦洛杉听到这一切时,脸色难看几分。 “你下去吧。”她冲雅华挥挥手。 冯令月是太后的心头肉,自己若是想攀上太后这条线,绕不过她。 还是得自己亲自去一趟。 就在这时,徐韧飞也似进来:“小姐!不好,香坊又被人砸了。” 昔日规整的香水坊,此时遍地狼藉,香水原液弯弯绕绕流了一地,芳香异常。 徐朝露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 “没有报官吗?”秦洛杉上前问。 “官家找不到人,也不了了之。”徐朝露凑到秦洛杉耳边,为难低声,“这些人怕是有后台,我看那些不良人神色不对劲,像是早就知道。” 一间小铺子被打砸,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 秦洛杉被人摆了一道,自然是窝火。 她想了想叫徐朝露给收拾好,自己则去了七里坊找如娘。 听她一说完,如娘神色略难看:“你怕是叫人盯上了,你那香水生意一出,会对京中香囊香薰生意造成多大影响,粥就那么多,他们自然不希望多一双筷子。”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如娘侍弄着花,漫不经心道。 “您想得同我一样。”秦洛杉接过剪刀,给盆里的矮株牡丹剪去杂叶,“只是这京中,我不了解的太多,求如娘指点一二。” “官家那边不会管的,”如娘托腮似笑非笑,“这就看你怎么选了,是和别人一起喝粥,还是硬扛到底。” 许是秦洛杉的五里坊生意不错,叫如娘心情不错,于是开口提醒: “不管怎样,你都要抓个现行,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 抓现行这事,秦洛杉想到暗楼,虽然与杜恭孝有些龃龉,但她也知道他不是小气之人。 如果自己去找他,暗楼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只是秦洛杉思衬良久,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自己总得自己手里有人,不能何事都求着别人。 她直接在香水坊门前贴了张告示:高价求镖师,保店平安。 对方不让自己开门,自己偏就要反着来。 同天,大理寺的王钱下班后,哼着歌预备去西市喝杯水酒。 只是晃悠着往西市走时,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略使小计,就见一眼睛极大的小姑娘出现自己眼前。 她身子苗条,眼神透着股劲儿,看来也是个练家子。 王钱嘴角荡漾起一丝笑。 见跟着的人丢了,徐韧急得脚打后脑壳。 “你跟着我作甚?”徐韧忽听一云淡风轻的询问,循声看到王钱贴在别人家后墙上,如同壁虎般高挂。 他风轻云淡跳下来,伸手按了下徐韧浑圆的脑壳,坏笑道,“想起来了,你是秦家的人,叫什么来着?” “贱名徐韧,王大哥,我家小姐有请。”徐韧打量他一二,抱拳道。 “哦?秦小姐找我?”王钱收敛了那副吊儿郎当模样,“请带路。” 食肆内,热腾腾的羊肉包子上来了,油滋滋的烧鹅也被片好,还有一碗鸭架汤。 王钱好奇看着眼前戴着锥帽的秦洛杉,察觉到她也在打量自己。 他眉头一皱,用开玩笑的语气:“大费周章把我弄来,秦三小姐有何吩咐?” “说吩咐见外了。”秦洛杉抬起素手,给他倒了杯水酒,“大人平日关照我二姐甚多,请大人吃个饭不过分罢。” 秦洛杉说着摘了锥帽,露出那张叫人看了眼前一亮的面孔,微笑看王钱。 她柔柔软软的声音叫王钱也气不起来了。 饭毕,王钱摸着浑圆的肚子,想着吃人嘴短,主动道:“近来二小姐安分许多,总是哭哭啼啼的,好像有些挨不住了。” 事实上,秦颖能从白天哭到第二个白天,听得王钱都要疯了。 受不了就去安慰她几句。 “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哦~”秦洛杉眉眼微动,这固然是个好消息,但今日自己目的并不是这个。 她挥手,徐韧立马送上来一满满荷包,王钱掂了掂那荷包分量,知晓她今日必定是有事相求。 “秦小姐有事但说无妨。”王钱放下银子,谨慎问道。 若是事情太棘手,自己还真不能拿这银子。 “我开了个小铺子,近来总是遭贼,我想问问你身边有没有能帮忙的,当然好处少不了的。”秦洛杉微笑,“我们都是熟人,大人也知道我不差事。” “哦,就这事。”王钱放松下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不知秦小姐要多少人?” “越多越好。”秦洛杉说着又是一袋银子,凑近王钱解释了几句。王钱了然点头:“那也没关系,秦小姐容我三天,我凑凑人。” 临走时王钱把账单结了,秦洛杉有意去拦,王钱歪头,微圆眼闪过促狭的笑:“今日您给我找了这么大的活,就让小的请您罢。” 秦洛杉起身笑着说好。 王钱走后,徐韧问哪用得着那么多人。 秦洛杉:“我香水坊若是不能立好这次威,日后怕是要被他们打压得永无出头之日了。” 第一百零二章 抓到现行 秦洛杉思索:“徐韧你去暗楼帮我查查,京城中做香薰香粉生意的大头有哪几位,地址和姓名。” “小姐你要暗杀他们?”徐韧惊恐道。 “想什么呢,我在想总要见个面聊一聊,不过得等抓到人后再说。” 回到香水坊,里面竟有一少年抱剑徘徊。 “就是你要找镖师?”少年睨秦洛杉。 他身子佝偻,厚嘴小眼,脸上几颗红痘,透着股油腻,与他清朗声音完全不成搭配。 还好眼睛还算澄澈。 “是,请坐。”秦洛杉没有犹豫。 与少年聊了聊,发觉他是走惯江湖的,秦洛杉叫他三日来,并且给了一百文定金。 他拿着钱就走了。 秦洛杉看徐朝露:“通知下去,心素香坊明日准备,三日后开店迎客。” 徐朝露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下,只用担忧目光看着她。 秦洛杉疲乏叹了口气,回到药坊,将准备好的药皂球拿走,又去五里坊拿了最新的红地花鸟百褶裙和另外七八匹新缎子。 这些加起来成本就有上千白银。 真源公主不收药皂球,自己更要诚心赔礼。 自己还没有和公主置气的本事。 秦洛杉到了公主府后,倒是被人客客气气请进去。 与她一同进去的,还有几位貌美男人,他们低着头,轻纱裹身,眼神间一股媚态,可手上脖颈上的佛珠又叫人目瞪口呆。 秦洛杉送了礼物,冯令月很高兴,还送了她一串佛珠,嘱咐她定要日日佩戴。 说了几句场面话,秦洛杉就被她迫不及待请出来。 门一关,里面立刻传来寻欢作乐的声音。 秦洛杉瞧了眼天边如血的夕阳,她还没摸清真源到底想干什么。 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到香坊重新开张的日子,她回到香坊门口等着狱卒王钱和那个少年。 可那个少年早就到了,王钱却姗姗来迟,走近一看脸色极差劲。 他将秦洛杉拉到一边,往她手心塞回银子,低声道:“秦三小姐,你被人盯上了,你这活我接不了。” “接了我饭碗就没了。” 秦洛杉后背一紧,连忙将银子塞回去:“大人,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王钱满眼不耐烦,但对上秦洛杉那张笑脸也不好说什么,凑近低声道:“人都说你香水这东西太新了,惹人眼红。” “而且那些人在上面有人,你没发现你这附近的不良人都被调走了。” 秦洛杉还想问什么,王钱摇头:“我言尽于此,你当心些。” 说罢王钱拔腿就走,左右张望,活像有鬼追那般。 就在秦洛杉像被兜头冷水浇得透心凉时,一只手拿走了她手中钱袋。 少年:“他不接我接,有钱不赚王八蛋。” 秦洛杉犹豫:“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够了。” “好罢,敢问壮士性命。” “叫我猫玖就行。”少年挠头,显得憨憨的。 秦洛杉越发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派徐韧去了暗楼。 她从不知道,暗楼收费如此贵,竟然要二百两。 徐韧小小声:“小姐,她们说你这单牵扯广,所以贵。” 没想到来的却是风起和云落二人。 “秦三小姐。”她们抱拳,神色略复杂。 “……”秦洛杉,“你们今夜埋伏于此,抓住来搞事的人,要活口。” 没想到她们二人对视一眼,低声:“公子最近状态很不好,你们是有误会……” “我和杜恭孝的事和你们没关系,你们要做的是拿钱办事。”秦洛杉平静打她的话。 “若你们是为这事才来见我,尽早换人。” 二人叹气:“那小姐你叫那人回去罢,有我们两个足够了。” 秦洛杉看了眼日头将落,四周景物影绰像蒙上层黑色薄纱,少年无聊地玩着窗外的小黄花。 她走过去,低声劝他回去。 “放心银子我按说好的价格给你一半,只是今夜太凶险。”她诚挚道。 “就凭她俩?”猫玖啧了声,摇摇头。 就在秦洛杉才想说什么时,猫玖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眼她,慢慢挪远了。 晚上街上越发冷寂,风吹落叶阴郁作响,寒意丝丝缕缕,秦洛杉脸被秋风吹得冰凉。 她走过去拍了拍低垂着脑袋的少年:“隔壁准备好了,一旦有危险你就躲进去。” “嗯,”少年抬头,略迷惘扫了眼四周,脸立时皱起来,“嘘!” “有人来了。” 他直接一手一个将秦洛杉和徐韧抓到了屋脊上。 秦洛杉还要说话时,就听少年低声:“隔壁也有人,不安全,在此等着!” 此时埋伏在铺子里的风起云落察觉异样,对视一眼,各藏在门后。 秦洛杉听得脚步沙沙由远及近,绝对不止三四人,夜色却更浓厚成一团,叫人看不清楚。 只有远处的灯笼在苍白地摇曳成模糊亮点。 有人从隔壁窗户里悄无声息跳到了地上! 足有七八人。 徐韧已经抓紧了佩剑,警惕扫着四周,贴紧了秦洛杉。 秦洛杉心跳得飞快,她手心渗出汗来,呼吸都不敢大喘气。 下面传来细微声音,突然,一男子的惨叫声撕破沉寂。 猫玖却跃到树上,不知在想什么。 香坊里面越打越凶,秦洛杉心头一惊,风起云落武功不低,能与她们交手如此长时间。 这些人绝对不是简单的地痞流氓。 随着兵戈交战声音沸腾,香坊内像烧开水的锅,处处透着焦灼。 而猫玖还是没动手。 秦洛杉忽而听到一女子的惊呼,是风起! 她愤怒瞧向树上的猫玖,可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原本势力不均的战局随着猫玖的加入,再度爆发起来。 血从坊间门下流出,黑乎乎一片。 随着猫玖的一声怒喝,一五大三粗的汉子慌张夺门而出,可没跑两步就被一细丝般的东西缠住脖颈。 那是流星锤。 猫玖一个鹞子翻身,借力将那人甩倒,用力扯回来。 那男人见到猫玖的眼神就像见到了活阎王,拼命在道上翻滚着,哀嚎声几条街外都能听到。 坊间彻底安静下来,云落扶着受伤的风起出来,冷声提醒:“别都弄死了,小姐要活口。” 猫玖眼神凌厉似匕首,一声大喝,直接将那人甩上屋顶,溅起一片瓦。 自己借着树单手扒住屋檐,翻身落到秦洛杉身边。 秦洛杉顾不得害怕,冲过去在那汉子身上摸索着,只有一块木头腰牌。 “谁派你来砸香坊的?”秦洛杉目光凶狠,“说了就放你走。” 第一百零三章 宫闱之谈,被人告小状 “不说就把你倒挂在荒郊野外,让你的血慢慢流干而死。”猫玖在一旁抹了把脸上的血,阴森笑道。 男子惊恐看了眼猫玖,咬牙道:“你去找做香薰脂粉生意的商户,我也是拿钱办事。” “可以放了我吧!” 秦洛杉看了眼猫玖,他极慢极慢摸过来看了眼男子,伸手把他的人皮面具撕下来。 他脸上有道陈年旧疤。 秦洛杉觉得他的样貌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来。 猫玖淡淡:“你撒谎。” “他是官家爪牙,不过地位不高。” 猫玖将他的刀给秦洛杉看,越发肯定:“统一的样式,秦小姐你开罪谁了?” “怕是朝廷有人和你过不去。” 男子愤愤瞪了眼猫玖,暗喝一声用暗刃斩断流星锤,伸手往秦洛杉刺去。 趁众人惊忙时,他趁机脚尖一点,飞快逃走了。 猫玖二话不说追过去,他在房屋脊背来回跳跃,甚至有时会四肢着地,速度也是惊人得快。 真的很像只猫。 秦洛杉被云落带了下去,香坊还是好好的,只是里面无边的寂静,好似只硕大的眼睛。 在冷冷注视着她。 里面横七竖八的死人亦永远沉默着。 秦洛杉搓了搓胳膊,看着云落:“我这里应该没事了,你带风起去治伤吧。” 云落早就想走了,闻言立马点头。 不多时猫玖回来了,他脸上神色有点凝重:“我刚才放走了三个,两个进了崇仁坊的苏家。” “苏家,是做香薰香囊生意的大户,纯纯的商户。”秦洛杉蹙眉喃喃,“家中无子,只有女儿。” “对啊,”猫玖摸着下巴这样的人,自言自语道。 怎么和官府的人扯上关系的呢? 他起身将屋里那些尸体都摸了一遍。 出来后,他脸上尽是血污:“有人有腰牌有人没有,用的刀样式也不一样,应该是两拨人,我猜是相互认识。” “那那个进衙门的是具体隶属哪里?”秦洛杉问。 “不知道,我跟丢了。”猫玖摇头,他摊开手掌,言简意赅:“加钱,你这事没完。” 秦洛杉和他谈好价格:“明日白天你也来。” 猫玖应了声检查了下四周:“他们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我走了。” 他拐到秦洛杉看不到的角落,他微微驼背的身体渐渐挺直,伸手在脸上摸索着什么。 一会儿一张人皮面具被他揣进怀里。 秦洛杉近找了个客栈睡下,临睡前吩咐徐韧:“记得传话徐朝露,明日香坊照常开业,我明日要进宫,我没出来之前,有何事找猫玖。” 徐韧:“放心小姐,你睡罢。” 秦洛杉睡得并不安稳,她头一次梦到了杜恭孝。 他穿着绯红圆领长袍,腰间玉带微垂,笑吟吟向自己走来。 就要将自己拥入怀中,秦洛杉发现他袖口藏着成团的麻绳,二人对视,杜恭孝脸上的笑越发浓。 秦洛杉被吓醒了,起床看到窗外飘着浅白的薄雾,树木在其中显得模糊又清新,露珠浓厚低垂。 秋意更浓了。 回秦府带上礼物,打扮收拾好,秦洛杉就坐着马车去皇宫了。 对于秦悦算计她的事,她记在心底了,只不过现在这事要先往后放。 先把秦颖折磨疯再说。 上次孙棣答应秦悦把秦颖放出来,秦洛杉本来还有点担忧,但现在看来孙棣不是在唬秦悦就是忘了这码事。 反正秦颖没出来,秦洛杉就放心了。 马车停在皇宫外围,剩下的路得秦洛杉自己走。 于是她派人拿着礼物,跟着嬷嬷的引导去往慈宁宫。 两侧的宫墙高耸入云那般,秦洛杉头上步摇微动。 来到慈宁宫,太后坐在屏风后,不见人脸,只是周遭氛围有些不对劲。 “祖母,你要为月月做主啊。”之间一极其娇柔声音自屏风后响起,带着嘤嘤哭腔。 “秦三小姐,哀家听闻你昨日给月月送了几匹缎子,可有此事?”太后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秦洛杉连忙跪下行礼:“回太后,确实有这回事。” “你也太不小心,不知道衣服里夹了什么毒虫,叫月月身上起了疹子,你过来看。” 秦洛杉跪着挪过去,看到冯令月乖顺伏在太后身上,露出的半截腕子零星点着红疹子。 秦洛杉还想仔细看看,冯令月已经遮好手腕,低声:“祖母,昨日秦三小姐拿妓女的东西给我用,我不过略抱怨几句,她那个大哥就对我横眉瞪眼,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求祖母为我讨回公道。” “你说呢?”太后轻飘飘问道。 秦洛杉慌忙叩首:“启禀太后公主,昨日是臣女的大哥做的不好,叫公主心烦了,洛杉确实惶惶了一夜。” “没想到这用作赔礼的五色浮光锦又叫公主玉体受损,臣女真的百死难偿其咎。” 秦洛杉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将地面磕得哐哐响。 “你倒也不必如此自责,”太后脸色好看了些,“听闻你的货物都是从七里坊拿的。我记得她家的东西一向不错。” “我曾经也穿戴过,从来没出现过此等状况。”冯令月接话。 眼看太后眼底疑虑深重,秦洛杉连忙说:“送给公主的缎子都是七里坊做好熨烫完,只在五里坊放了两个时辰,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叛徒,敢在给公主的衣服上动手脚!臣女恳请请太医来查明公主到底因何起的红疹,若真是因为有人投毒之类,臣女必定将那人捆到公主面前,自己再负荆认罚。” “不用了,太医已经看过了。”冯令月嗓音寒凉,“说就是衣服上不干净引起的红疹。” “请问公主,太医可有说具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秦洛杉刚接话。 冯令月气得将茶水冲着秦洛杉的脸泼去:“怎么,你敢质疑我?” 秦洛杉被浇得狼狈不堪,第一件事却是将怀里的包袱拿出来,拿干净衣角擦干,生怕她浸了水。 “你怀里的是什么?”太后瞧到了那佛经一角,撩起眼皮犹疑问道。 “启禀太后,是五世班禅手抄的《大藏经》。”秦洛杉声若蚊呐,“听闻太后喜佛经,特此寻来给您。” “什么破烂东西。”眼见太后眼角漫出喜色,冯令月不爽哼了声,伸手就想来夺,却被太后不悦的眼光盯住。 冯令月僵住,立马退后。 太后可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当初陛下夺权篡位,大家都猜是太后在宫中接应,冯济即位后,虽然对太上皇不闻不问,但对太后是尊敬非常,可谓母慈子孝。 第一百零四章 香坊生意爆棚 秦洛杉双手呈上那本佛经,宫女接过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太后翻阅书籍的沙沙声。 “这五世班禅可是大德,书籍可不好找。”冯令月轻笑,“秦小姐不会去哪里找的摹本吧。” 秦洛杉:“公主说笑了,太后一心向佛,是临摹还是真迹,一看便知。” 太后过了良久,将经书小心翼翼合上,用真丝帕子小心擦着上面的水渍。 “是真的。”太后将那本佛经贴在心口,长叹一声,“没想到哀家这辈子还能有此福分。” 此言一出,秦洛杉也松了口气,身子松垮些许。 “孩子,你起来吧。”许是有了佛经的熏陶,太后的面色也变得和蔼起来。 冯令月见势头不好,原本毒蛇般盯住秦洛杉的眼,顿时也敛了厉色。 “你想要什么奖赏?”太后和颜悦色问。 秦洛杉再度跪下,抽噎着:“启禀太后,臣女只想要一份清白,臣女与公主一见如故,心中敬仰,万万没有坑害公主之心啊。” 眼见秦洛杉伏在自己脚下哭得梨花带雨,太后看了眼冯令月。 对方还磨磨唧唧不愿意动弹,太后眉头微皱。 她在后宫争斗这么多年,岂会看不出自己孙女这点小心思。 若是没有这本佛经也就罢了,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她逞逞威风。 可在佛祖面前,怎能撒谎! “令月。”太后轻轻唤了声。 冯令月后背绷紧了皮,挣扎片刻还是起身,扶起秦洛杉,深吐一口气: “秦三小姐,许是宫人弄错了,我知晓同为信佛之人,你怎会做出如此害人之事。” “都怪我急了头。”冯令月两眼一眯,微微笑道,“险些冤枉了你。” 秦洛杉眼底闪过感动的光芒,但没着急起来,抓住冯令月的手:“洛杉受点委屈无碍,只是我在药坊呆了许久,也略略懂些皮毛,我看公主的红疹不像是毒虫所致,倒像是什么过敏了。” “公主还是找出缘由来为宜,莫要损伤了玉体啊。” 秦洛杉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叫冯令月气得牙痒痒。 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只是前天吃了栗子过敏,故意往秦洛杉身上推的话,她还真被秦洛杉绕进去了!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太后悠悠道,两眼闪过丝狡黠的光,“令月,你要不要请个太医来再看看。” “不必了,祖母。”冯令月连忙推辞,她给自己身边宫女使了个眼色。 大宫女收到眼色,立刻跪出来,惶恐行礼:“启禀太后,公主殿下,奴婢突然想起来,昨夜给您吃得糕点里许是掺了栗子,才叫您起的红疹,都是奴婢罪该万死。” “贱婢!”冯令月呵斥道,冲过去给了她两巴掌,“险些叫我冤枉了秦三小姐。” 原来冯令月对板栗过敏,秦洛杉暗暗思衬。 婢女哀哀求饶,太后为她说好话,这事也就这么不痛不痒过去了。 秦洛杉知道冯令月是公主,想叫太后当面为自己斥责冯令月来维护自己,是痴人说梦。 如今这种局面,还是她送了这样大的礼,才勉强争取的结果。 随后三人略略聊了几句,秦洛杉又送上了新的礼物: “启禀太后殿下,这是五里坊为您特制的三彩浮光锦高枕,夏凉冬暖,触感细腻,里面放了安神的草药,可解乏助眠,涵养精气,请太后笑纳。” “你有心了。”太后点点头。 人老了睡得也少,秦洛杉送东西总能送到太后心坎上。 想着太后看她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从宫里出来后,已经是下午,秦洛杉照旧去了香坊。 里面人头攒动,小厮丫鬟窜来窜去,贵妇们摇着扇子,焦灼等待着。 少年和风起云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喝茶,敏锐观察着人群。 见到秦洛杉徐朝露想迎出来,奈何脱不开身,过了好一会儿才高兴地迎出来,她满脸倦容,但难掩兴奋:“小姐,你知道我们今天卖了多少吗?四千五百两!” 徐朝露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银子,难免失了稳重:“我们卖一百两一瓷瓶,竟然还有供不应求。” “那是什么?”秦洛杉看到绣坊里的些许小绣品和紫丁香味道的药皂球,被和香水一起打包带走。 徐朝露:“都是些小香包香囊之类的,还有药皂球,我想着香水卖得好,也把另外两个铺子带一带,小姐你说呢?” 眼见徐朝露眼神带了丝求夸奖意味,秦洛杉走近发现那些手帕绣扇,上面的刺绣栩栩如生,好似青山绿水流淌其间模样。 而徐朝露用来打包的帕子也是真丝绸缎,用锦盒盛了青绿香水瓷瓶,旁边摆了精美的帕子和一包鼓囊囊的药皂球。 锦盒面上是大朵双面牡丹,显得大气非常,封口处嵌着岫白玉,把手也是金玉的,花香药香交织,氤氲醉人。 见秦洛杉反复打量着礼盒,徐朝露有些惴惴不安,小声解释道:“小姐,我是想我们的香水都是卖给有钱人,若是盒子太寒酸怕是影响生意,你放心,我没用好玉,一个锦盒成本共不过超过十五两。” “没事,我前些日子忙昏了头,还是你想得细致。”秦洛杉拍了拍她肩膀,叫她宽心。 她的确很满意。 “等这阵子忙过了,我好好犒劳下你和徐水。” 听到徐水,徐朝露咬牙道:“小姐,我有一事求你。” “我,我实在想念我妹妹,能不能叫她来这帮我的忙。” 徐朝露的眼恳切看向秦洛杉,紧张到手中帕子都要叫她扯碎。 “叫你妹妹去绣坊帮忙罢。”秦洛杉柔声道,“这样你有时间就能回去看她。” 徐朝露的眼神暗淡了些,但好歹是有机会看到全须全尾的妹妹,她微微屈身:“多谢小姐体谅。” “没事儿,你现在去旁边铺子买些玫瑰花露来,给诸位贵人送上。”秦洛杉看了眼天色,“告诉她们,今日咱们要闭坊了,再开门会提前通知。” “明日不接着卖了?”徐朝露有些舍不得到嘴的钱。 第一百零五章 绣坊被烧 “咱们的香水质量还不稳定,得什么时候能大批量制作,质量也稳定了,再正式开门,今日买了香水的人家你可都记好了?” 徐朝露点头。 “过几日上门送些女郎贵妇喜欢的小东西,就说感谢捧场,再顺便侧面问问用完的感觉如何,一定要维护好关系。” “等会收拾好你就走罢,今晚香坊怕是还不会太平。” 徐朝露:“我留下来陪你!” 秦洛杉看了眼把脸埋进碗里的猫玖,看他呼噜呼噜吃着好像猪。 她不禁笑了出来。 “不用了,有猫玖呢。” “对了,月满呢,叫月满徐韧他俩来见我。”秦洛杉去了二楼。 待月满来到后,秦洛杉迎上去,给她理了下肩头衣服褶皱,柔声:“近来天凉了,你可要多穿些。” 月满柔声应道:“多谢小姐关心。” 半月多没见,月满面上多了丝红润,连着眉眼都更动人起来。 “我看你心情不错,可是有人安慰了你?”秦洛杉话里有话。 月满连忙低头:“小姐说的哪里话,月满与那些恩客从未交过心。” “是吗,”秦洛杉微笑:“你如今可是香坊的活招牌,有些话我得和你说到前面。” “我知道不少男人为你痴迷,我还知道一书生是你的青梅竹马,近来总去秦楼与你爬窗幽会。” 月满浑身一颤,定定看秦洛杉。 “别怕。”秦洛杉摇头,“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我没那个癖好,只是男人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好不容易摆脱了你的家庭,难道又信了旁人所谓的真心,期待他来能救你出泥沼?” 剩下的话秦洛杉没说,连你的父母都能将你卖掉,你竟然还敢将真心捏在别人手里,做好做坏全凭那人良心? 月满也是想到了这点,越发沉默,两滴晶莹泪珠垂在秀丽鼻尖,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才要说话被秦洛杉打断。 秦洛杉拿了块帕子递给她:“旁的话我不多说,你当知道我朝捧的是高高在上的雅妓,而不是花言巧语就能叫人骗走的傻姑娘。” “小姐,小姐!”月满哭着抱住她小腿,“我错了,我既然已和你签了卖身契,我定当安分守己,我回去就和他断了。” “嗯嗯,我可没有想拆散你们,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秦洛杉扶起她,用最温柔的话说着最残忍的话,“你当知道,你弟弟的赌债不是清算了,而是我不和你要了。” “你如今最应该做的就是别叫我失望。” 秦洛杉手划过她面颊,轻声:“别哭了,哭肿了眼就不好看了,我叫人给你送了套新的胭脂水粉,还有最新研制出来的香水,你拿回去推广下,现在买的人还不够多,你给自己定个目标,一个月最起码五百瓶。” 眼见月满眼中划过惶恐,秦洛杉轻笑,凑近她耳边:“二百瓶之上,我都给你半成的返利,你我共赢,可好。” 月满双手攥紧,点头:“多谢小姐。” “回去吧。”秦洛杉顺手将手上的半山水贵妃镯脱给她,“拿去戴着玩。” 秦洛杉一向大方,之前的合伙人都骂她败家,但是秦洛杉不在乎。 她又不是没破产过,况且如今就算破产了,她还能回秦府蹲着。 顶多日子不大好过罢了。 月满接下,掩饰不住的开心。 月满走后,秦洛杉看手腕脚腕都露一截在外面的徐韧,她把徐韧拉过坐下:“你过两天去五里坊拿几套新衣服,个子窜得这么快。” 徐韧撒娇般往秦洛杉肩头贴了贴,心满意足应了声。 秦洛杉问:“你香坊那些伙伴可还听话?” 徐韧含含糊糊。 秦洛杉捏着她的脸:“他们是你找来的,你是头头,出了什么事我要来找你算账的。” 徐韧立刻换了副脸色:“我知道了小姐,保证看好他们!” “只是今夜那些砸香坊的贼人们还会来吗?”徐韧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们不得不防备。” 秦洛杉回道。 时间转眼到了深夜,秦洛杉看到风起,蹙眉:“你昨夜受伤了,为何不换个人来?” 风起:“小伤,不会拖后腿的。” 这次秦洛杉和徐韧被安排到了更安全的地方,猫玖叫了朋友来照顾她俩。 可一夜过去,香坊那边依旧没动静,大家都纷纷打起了哈切。 秦洛杉想起身去看看,却被猫玖的朋友按下:“再等等。” 可叫秦洛杉没想到的是,这次被打砸的不是香坊。 而是绣坊——五里坊。 就在她走出去没看到猫玖时,却看到五里坊那边冒出了浓浓黑烟。 秦洛杉瞬间心脏都要停跳了。 那里面尽是易燃的丝绸,烧了自己的心血就毁于一旦了。 秦洛杉还强撑着叫自己不慌,叫徐韧去衙门找人救火。 自己提着裙角往五里坊狂奔。 就在这时,猫玖的朋友提起秦洛杉,一阵飞檐走壁,稳稳落地。 眼前就是人声嘈杂的五里坊。 西厢房已经烧得所剩无几,绣坊里的几十号人手里拿着水桶水盆严阵以待。 而猫玖灰头土脸站在最前面,严肃盯着火堆,手里稳稳端着盆水,寻找还能起火的势头。 他脚下踩着个人,那人嘴里塞着破布,好像死了一样。 “来了。”猫玖看了秦洛杉,将脚下女子踢过去。 “就这个叛徒,要不是我不放心来溜达一圈,整条街的人都得死。” 闻言绣坊众人纷纷露出后怕神情,这里商铺密集,要是真的烧起来,秦洛杉是第一个被问责的。 “多谢救命。”秦洛杉对猫玖郑重行礼。 徐韧将脚下的女子提起来,秦洛杉看着她并不熟识的面孔。 “谁派你来搞我的?”秦洛杉问。 “你这能问出什么?”猫玖扯着女子的头发把她拽到房间里,“砰”地声关上了门。 恰好这时候衙门的人来救火,很快将火泼灭。 长官询问可抓到纵火犯时,秦洛杉眼镇定自如:“没有。” 恰好一女子撕心裂肺哀嚎响起,叫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长官疑惑看向秦洛杉,抬脚就往那边走。 第一百零六章 调查沈扬 “那里面是什么声音?”他边走边问。 秦洛杉挡住要去查看的长官,微笑往他掌心塞了几块碎银:“长官,有个绣娘被烧伤了后背,大夫在治疗呢,您就别去看了,怪血腥的。” “行。”那人了然点头,很快领着人走了。 秦洛杉叫徐朝露清点了下损失,好在不多,叫她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待人走后,关上门来,猫玖从厢房里扯出那个血肉模糊成一团的东西。 “方才想死,叫我把手折断了才罢休。”猫玖点了点身边的油桶,“这是你预备来烧绣坊的油,你知道有多烈。” “说出你是谁指示的,不然我就给你做成烤乳猪。” 他将油桶中的油尽数倾泻在女子身上,女子呜咽着,绝望看他。 猫玖丝毫不为之所动,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眉眼冰冷:“我说一。” “二。” “嚓”火折子擦出火焰,映出细长火焰。 女子呜呜哀求,将额头磕出血来。 “三。”猫玖真的将火折子朝女子扔去,女子目眦欲裂,拼命想跑,奈何双手双脚都被绑住。 就在她想要喊出声时,一直持旁观态度的秦洛杉给了徐韧一个眼神,徐韧立刻将绣娘扯到自己身边。 火星四溅,落在地上渐渐熄灭。 女子如获大赦,胸膛剧烈起伏,眼流出大颗的泪来。 “别这么便宜她。”谁知秦洛杉的脸色更冷,“关起来折磨个三天三夜,看她招不招。” “你,你们去找西坊的沈博士!” 女子慌了心神,脱口而出。 随着众人交换了个眼神,女子面上露出绝望,自护知道自己说完也活不了了,便用力往剑上撞去,秦洛杉慌忙后退。 猫玖担心她要威胁秦洛杉,正要动手。 秦洛杉失声:“等等!” 奈何女子已经自行了断。 浑身痉挛不止,血从脖颈里飚出来,她死了。 本想叫她去做证人,这下秦洛杉看着地上的尸体与几人面面相觑。 “她供出来的那人应当是四门博士沈如柏,官职七品,”云起在一旁提醒秦洛杉,“沈如柏本人自命清高,但他的儿子沈扬接手家中生意,主要经营丝绸胭脂水粉之品,在京中有大小三十几家店铺。” 猫玖点头:“我想起来了,一个毛头小子却硬生生在三年内将凤鸣轩开成了京城第一,挤垮了一众同行,狂揽白银,光是胡椒都屯了三吨之数。” 闻言众人都是一呆。 要知道李朝喜食羊,海外泊来的香料去膻,价格更是动辄炒到千金一两,在京城中一直是个传说。 可见沈扬的家底深厚。 可沈扬是如何发家的,谁也不知道,讨论他是如何成功的,一时成为众人在茶余饭后的乐子。 “沈扬,就是你想杀我吗?”秦洛杉喃喃。 看来当日那两个刺客跳进了苏家,是在误导自己,想嫁祸苏家罢了。 此事和苏家关系不大。 当天秦洛杉就去了凤鸣阁,也是沈扬手下生意最好的地方。 这里足足有五层楼,异样奢靡。 秦洛杉随便拣起一块香饼,都很是精致细腻。 “这一小块要三十两银子!”徐韧咋舌。 “这不算贵。”一同而来的月满是胭脂水粉的行家,她蒙着面,用手摩挲着香粉,“这香粉洁白芳香,细腻如猪油,用之面上可以水汗不花。” 这时候有贵妇将香饼全部包下,后面没买到的女子个个面露不虞,纷纷咬耳朵。 沈扬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秦洛杉有些奇怪——他是如何注意到自己的那规模不及凤鸣阁五分之一的小铺子的。 “月满,你身边的姐妹可有与沈扬相熟的?” 月满:“也不算相熟,他是难得规矩的恩客,去秦楼只听曲儿,听说是家规严苛,不允许在外乱来。” 就在这时沈扬引着几位小姐,嘻嘻哈哈地往三楼去,正好与秦洛杉擦肩而过。 沈扬穿着杏红锦云长衫,腰间别着自家香囊,收拾得一丝不苟,眉眼间却带着丝媚态。 秦洛杉见凤鸣轩里有处类似于现代电梯的小屋子,只是要更精美宽敞些,上面有力工在利用轴承往上拉。 “这是?”秦洛杉迟疑。 “三楼以上是达官显贵才能上。”月满话里带着向往,“这个登云梯就是沈扬专门打造的,照顾体弱的小姐妇人,进了那个房子,顷刻就能到五楼,好玩又快捷。” “登云喽!”随着力士的层层传递口令,小房间很快在粗如手臂的麻绳拉扯下飞速上升。 头顶有人撒下花瓣,配着暗处袅袅的熏香,凤鸣轩霎时香云如雾弥漫。 众女子看着那登云梯,个个团扇掩嘴,眼中满是艳羡。 “沈公子真是心细又幽默,”有女郎在感慨,“可惜是个经商的下九流,一直未得个功名。” “下九流又如何,反正我喜欢。”一女子吃吃笑道,她们彼此嬉笑着。 话却叫秦洛杉听进了心里。 说杜恭孝他没碰过女人,秦洛杉是信的。 若说这位风流圆滑的沈扬也没碰过,秦洛杉只想冷笑。 只怕私下沈杨不仅是乱来,还是个玩得花的。 毕竟有些事,只有和女人面面俱到接触了,才会明白她们的心思。 想到某人的种种直男行径,秦洛杉微微叹了口气。 “月满,你有时间可否将他约出来见一面。”秦洛杉凑近她耳边,说了下自己的计划。 “月满愿意。”眼见她没有任何抗拒,便应下。 秦洛杉攥紧她的手,眼中透露出一丝感激。 月满低声:“小姐要我约在哪一天?” “四天后,我要观察他几天。” 于是四天内,秦洛杉安排了猫玖和风起云落轮番对沈扬进行盯梢,奇怪的是。 除了朋友间的宴饮,沈扬平时闭店就回家。 转眼就到了第四天深夜,就在秦洛杉有些怀疑自己判断时,窗外溜进来的飒飒秋风吹得她身子一紧。 “雅华,几时了?” “回小姐,快亥时了。”雅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去给你端碗安神汤,今日早些歇息吧。” 秦洛杉同意了,就在她走到窗边要去关窗时,却看到猫玖的脸在远处的小路上时隐时现,不时望向自己。 第一百零七章 色诱 猫玖身子灵活,鲤鱼跃龙门般般从窗户钻进来。 “咔哒。”他还顺脚关上了窗户,再地上滚了几圈。 随后球一般从地上跃起:“秦三小姐,我今日看到沈扬去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象姑馆!那里都是男妓。” 还等秦洛杉猜,猫玖就抛下这个惊天言论。 “沈扬是个死龙阳,怪不得他对女的没兴趣。”猫玖下了定论。 “现在那是谁盯着?”秦洛杉首先问。 “风起在盯,不过他已经回府了。”猫玖回道。 “沈扬何时去的象姑馆?”秦洛杉问。 “日暮之时。”猫玖摸摸下巴,“呆了不过两个时辰。” 不过夜? “今日辛苦你了。”秦洛杉掏出银锭。 猫玖乐呵呵接下:“秦小姐,明日还用我吗?” “明日不用了。”秦洛杉有种直觉,沈扬的突破之处就在这象姑馆之中。 等到沈扬来秦楼赴约那天,月满显然很紧张,将贵重的衣料抓得尽是褶皱。 想到秦洛杉安慰她的话语,她又看了眼里间,心略略放下些。 小姐说自己只需要色诱沈扬,如果他上钩,自己趁套话,再以来了月事脱身。 里间帘子垂到地面,秦洛杉与沈扬一墙之隔,更是可以透过墙上的孔洞,注意着外面的情形。 日暮时分渐渐到了,窗外的金桂散发淡雅香气,月满折了几枝插在花瓶里。 就在她俯身嗅花香时,沈扬上来了。 月满不自在用手掩住胸口,沈扬的眼也自然地落在她白腻酥胸上,神色微动。 秦洛杉躲在里间暗暗听墙角。 月满给他倒茶,喂他吃糕点。 不得不说月满这些日子长进不少,一举一动皆留情。 沈扬很快就没有那么戒备了,反而主动凑到月满的手边,去咬糕点。 月满羞涩一笑,欲语还休抱着琵琶给他唱小曲,边唱边舞。 沈扬的眼珠子都要黏在她身上了。 尤其是月满装作脚滑跌进他怀中时,他呼吸俨然粗重几分。 这沈扬绝对喜欢女人。 可就在二人都以为月满拿捏住他时,沈扬却微微一笑:“某记得姑娘是清倌?” 月满动作略僵硬,但还是将双臂软软搭在沈扬肩头,甜甜笑道:“纵使洁身自好,也会有倾慕之人。” “是吗?”沈扬仔细端详片刻后,示意月满起身,手指划过她温秀长发。 “我今日没时间,你若是愿意,明晚去沈府找我。” 沈扬低声笑道,塞给月满一个随身小香囊:“美人,不见不散。” 说完他风流地一整衣衫,匆匆下楼去了。 月满坐在原地,秦洛杉从里间出来,二人对视一眼,观察外面没人偷听后。 月满将香囊扔在桌子上,立刻去打了水洗手:“他有反应,很强烈,应当不是龙阳。” 秦洛杉点头:“今天辛苦你了。” “今夜你得不计代价盯紧他。”秦洛杉同后来的猫玖说,“报酬好说。” 猫玖点头。 当晚秋雨下得很大,窗外梧桐叶面似油缎,墨绿发黑。 秦洛杉一直没睡沉,将近凌晨时,听到后窗有人敲窗。 原来是猫玖,他穿着蓑衣,身上血腥味很浓厚。 “怎么受伤了?” “沈扬去了真源公主府中,到现在也没出来。”他哑声,“那里守卫太多,我与他们交了手。” 好在伤不重,秦洛杉给他几瓶最好的伤药,叫人带他下去处理了。 “包扎好后,记得给猫玖二十两,他今夜帮了我大忙。” 沈扬是冯令月的人,秦洛杉属实没想到。 敢情他不敢沾花惹草是因为怕真源公主弄死他。 而他去象姑馆,怕是去学习怎么伺候女人的。 毕竟冯令月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讨好的。 “那他要对付我,真源到底是知道持放任包容态度,还是说,”秦洛杉缓缓说出一个叫自己都胆战心惊的猜测。 “想对付我的一直是冯令月,沈扬只是她的旗子?” 也是,仅仅凭借沈扬的力量怎么可能调动不良人。 只有那个深居宫中的冯令月,才有此等能量。 外面雨更大了,雅华咳了几声,打断秦洛杉思路。 想到方才猫玖的衣角湿哒哒往下滴着水,秦洛杉:“你给猫玖找间屋子,叫他先歇一晚。” 雅华提醒:“万一被人看到。” “没事。”秦洛杉淡淡道,连银子都挣不到了,还怕什么名声扫地。 猫玖走后,秦洛杉枯坐许久,天一亮就吩咐徐韧去暗楼调关于真源公主的简单介绍。 消息拿回来。 秦洛杉念着:“陛下十七个子女中顶富有的,她用的脂粉千金一斛,在京郊的京山别苑占地千里,极好奢淫享乐。” “是了,”秦洛杉叹气,若无民间生意大肆揽财,怕是就只是京郊的别苑真源都打理不起。 想必是自己的香水影响到凤鸣阁生意,所以冯令月才到药坊找的茬。 自己脑子真是转得慢了,竟然才想到这层。 秦洛杉起身:“摆轿沈府,我要去亲自见见这位沈公子。” 可秦洛杉一直在沈府外面等到日暮之时,小厮才说了实话:“我家公子说了不想见你,你回吧。” 秦洛杉没办法,悻悻回府。 后来还是各方面托关系,沈扬都不愿见自己。 秦洛杉万般无奈之下,叫月满约他试试。 没想到他同意了。 秦楼内,沈扬迈着自信步伐推门,看到端坐罗汉椅的秦洛杉,他丝毫不意外。 “秦掌柜,真是稀奇,你的那个小清倌呢。”沈扬大咧咧坐下。 秦洛杉微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那般:“您看您说的,沈掌柜请坐,您是大忙人,我不借着月满的名头,哪能见您一面。” “所以她不在?”沈扬撇嘴,抬腿就要走。 秦洛杉:“沈公子稍等,虽然是初次见面,洛杉有一事相求。” “什么?” “能否将我的香水坊并入凤鸣轩的分部,利润我们都好谈。”秦洛杉放足了低姿态。 “你的香水铺?”沈扬端得一副无辜,好像全然不知道秦洛杉手下有商铺一事。 秦洛杉于是将铺子被砸之事说出。 沈扬摩挲着下巴:“可若是接纳了你的铺子,那人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他问出关键问题:“不知秦小姐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第一百零八章 抓奸细 秦洛杉微笑:“我可以将香水制作的流程要点与材料,尽数交给凤鸣阁,只求沈公子庇护我这小本生意。” 她抬头,恰好捕捉到沈阳眼里一闪而过的贪婪。 “还有呢?” 见对方有求于自己,沈扬不慌不忙坐下,微笑着说。 秦洛杉也是一怔,香水现在如此炙手可热,自己愿意和他共享配方,沈扬竟然还不满足。 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我可以让利六成,”秦洛杉狠心开口,“但我的条件是,凤鸣轩里滞销的货物也可以甩到我店里,我以高于成本价来收购。” 对任何商铺来说积压货物都是很致命的事,所以秦洛杉觉得自己已经很诚心,做到了最大的让利。 没想到闻言沈扬笑了,颇带着骄傲瞥了她眼:“秦小姐心思不错,可凤鸣轩从来就没有滞销的东西,从来都是供不应求。” “此事我还得想想,毕竟你的香水配方,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东西。”沈扬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大家可能现在图个新鲜劲儿,若是过了这会儿,该用什么还是用什么。” 沈扬眼盯住她,几乎将恶意倾泻而出,就差直说瞧不起她的新玩意了。 嘴上说着瞧不起,却又暗地对付自己,真是分外割裂。 秦洛杉抿嘴笑,递给沈扬一个木盒子,就轻避重道:“沈公子累了吧,我给公子备了份礼。” “公子不妨打开看看。” 沈扬嗤笑声,懒洋洋接过,谁想到里面竟然是满满的药皂球。 他嘴角的笑渐渐收回去。 一时间房间里没人再说话。 沈扬犹疑看了眼秦洛杉,慢慢将匣子合上,犹疑看他:“秦小姐这是何意?” “送给令夫人。”秦洛杉扇了扇小扇子,眉眼如画般清冽。 说是送给令夫人,实则是送给冯令月的。 秦洛杉:“我知道沈公子走南闯北,定是结交不少权贵,洛杉钦佩,但沈公子应知道令父说不定当年在朝中也与我祖父喝过酒,一起逛过勾栏听过书。” “况且我叔公蔡国公是刑部尚书,又被封为蔡国公,与大小官员都多少有些交情,我想沈公子多我一个朋友,总没坏处。” 秦洛杉笑得两眼弯弯,端得一副柔声细语,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沈扬眉头蹙起,作势喝了口茶。 他忽而诧异非常,为何她一个小丫头能叫自己紧张起来。 “秦小姐家世卓然,自然是我等难以高攀的,这样吧我回去好好想想,能成我会派人通知你。” 沈扬最烦别人提到家世,闻言脸上变了又变,声音都冷淡许多。 “那洛杉就恭送沈公子,”秦洛杉屈身行礼。 最后沈扬并没有带走那盒药皂球。 秦洛杉并不在意,送他这个就是给他提个醒。 自己知道他和真源公主的关系,给足他面子,可他拿鸡毛当令箭也得有个度。 沈扬走后,秦洛杉坐下,拿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 她不知道自己拖着这么个废物身体还这么拼命干什么。 但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 她预备去看看香坊的香水提纯的如何了。 毕竟想入股,首先东西得硬。 谁知远远就看到里面闹哄哄的,只见一顶着海胆头的小姑娘飞也似窜出来,小脸绷得极紧。 正是徐韧。 徐韧抓住一正在飞快逃跑的小姑娘胳膊,往后一扭,直接拖回了店里。 小姑娘一声没出,路上还忍着痛狠狠用头撞向徐韧胸膛。 “贱僚人。”徐韧咬牙骂道,“下贱坯子。” 她说着狠狠给了那女孩几巴掌,还嫌不解气,捡了根植物粗干,用力抽打着她后背脸颊。 那女孩脸上顿时浮现出鱼鳞般的红痕。 门叫徐韧“砰”一声关上。 秦洛杉踮脚走到窗下,看到徐韧骂道:“小姐对你那么好,给你吃给你穿,你去偷卖卖配方,你瞎了眼了。” 女孩还不甘心回嘴:“你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却把我们当奴隶,海狗你才是最贱的那个,死猪崽。” 徐韧发怒,抓着那女孩的嘴打了一顿后,心烦意乱把树枝一扔,坐在木箱子上怀疑人生。 有男孩壮着胆子问:“海狗哥,我们怎么办啊,把她送给衙门吗?” “谁会管我们。”徐韧冷酷道,“你看衙门的人会不会把你扔出去。” “那怎么办?”男孩提议,“要不把她绑起来等秦小姐来处置吧。” 徐韧脸色闪过一丝凶芒:“那小姐不就是知道我带来的人不靠谱吗,你让小姐怎么看我!” 一时间,香坊内鸦雀无声。 徐韧愁眉苦脸,想了许久,忽而怒盯住女孩,低沉道:“不如我们把她杀了,尸体埋在后院,坑挖得深一点,这种天气很快就腐烂了。” 所有小孩面面相觑,愣是没有一个敢反对的。 地上那女孩吓得脸色煞白,看着徐韧边往自己这边走。 秦洛杉见事情不对劲,当机立断开门掀帘走进来,看着徐韧,“你胆子最近是越发的大了。” 徐韧看到秦洛杉,顿时呆住了,脸上凶狠的神色不断变换着。 终于切换到谄媚的狗腿状态,只是还有点僵硬。 她巴巴凑过去:“小姐你啥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没声呢。” 秦洛杉微笑:“我再不来,怕是要发生血案了。” 闻言,徐韧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眼也不眨盯着秦洛杉。 小姐是不是嫌弃自己了。 其实跟了秦洛杉后,徐韧已经很伪装自己阴暗的一面了,就是怕秦洛杉接受不了。 她不想叫小姐讨厌自己…… 徐韧越想越委屈,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就在这时,一牛纸包递到他面前,一闻还挺香。 秦洛杉努头:“吃罢,我去醉香楼给你买的玫瑰酥饼。” 徐韧顿时就不委屈了,撇了撇嘴:“小姐,你自己处置吧,我是没招了。” 秦洛杉走到那女孩面前,叫人给她解开麻绳,拿出金疮药给她擦破皮的地方:“抱歉,吓坏了吧,徐韧就是性子急了点,毕竟我开个铺子,雇了这些人手,也不容易,现在本金还没收回来。” “她是替我着急。” 第一百零九章 泛舟曲江池 女孩低下头,眼神带了一丝愧疚。 说真的香水坊包吃住,秦洛杉照顾他们正在长身体,更是顿顿有肉,这些好自己都心知肚明。 “你做出这样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难处。”秦洛杉抚摸着女孩稀疏的小辫子,好像大姐姐那般贴心。 女孩:“……” 秦洛杉:“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到官府的。” 女孩瘦削肩胛微动,迷惘地看着秦洛杉,开口说出第一句话:“那,那你要怎么办我呢?” 眼见秦洛杉陷入沉思,女孩都要哭出来,哐哐给秦洛杉磕头求饶: “小姐,我是鬼迷心窍,可我什么也没送出去,我就画了下那个东西的样子就叫海狗抓到了,我再也不敢了。” 秦洛杉知道她说的是蒸馏器——其他的都是皮毛,蒸馏提纯才是香水提纯的精髓。 “好啦。”秦洛杉捋着她因为出汗而黏在额头上的头发,微笑,“我不怪你,你去把这个月的工钱结一下吧。” 见自己不能继续留在香坊,女孩深深垂下头,不知是不是后悔了。 “其他人都给我以儆效尤,香水的制作是绝密,多少银子也不能卖!” 眼见秦洛杉如此不痛不痒地处理,其余小孩都活了心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徐韧看得来了气,“嘶”了一声。 那些小孩都又老实了。 秦洛杉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瞥了眼那女孩。 徐韧原本:“??” 接收到秦洛杉信号后,她:“哦~” 晚上,秦洛杉刻意叫人都远离了那女孩。 果然四处无人时,她立刻从肚兜里翻出烂纸,毫不犹豫开始对着蒸馏器写写画画,动作麻利到好像今天满脸愧疚的人不是她那般。 躲在暗处徐韧轻轻叹了口气,待那个女孩画好离开香坊后,徐韧瞧瞧跟在她身后。 最后竟然进了苏家。 徐韧不可置信后退半步。 当时香坊被砸时候,就有苏家的人。 但是后来那女子供出沈家后,大家都将沈扬视作眼中钉。 原来苏家根本不是被冤枉的。 徐韧见女孩走得越发远了,沉心静气,翻墙而过上! 她一只手扒住墙头,奈何青苔湿滑,她就要跌下去时。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直接带着她落到苏家花坛后,脚步腾挪下,只发出落叶般清响。 徐韧回头,果然是白青。 “你怎么来了?”她挪动身体,小声问。 白青;“公子去找你家小姐了,他不放心叫我来看看你。” “呵呵,”徐韧翻了个白眼,“那走吧,那女子进了那边,我们去看看。” 白青按住他肩头:“你疯了,天才刚黑,很容易被发现的。” “走吧,这边我派人盯着了。” 徐韧用狗刨般的姿势跳了出去。 给白青笑得险些脚滑摔下去。 “对了,我小姐现在在哪?”二人离苏府远了些后,徐韧立刻问。 白青神色微妙:“公子将她约出去的,我如何会知道。” 徐韧立刻用不信任目光看他。 白青憨笑几声,与徐韧勾肩搭背:“走,我今日带你去东市吃水盆羊肉。” “你想支开我?”徐韧呲牙,“想得美。” 白青叹了口气,直接给她塞进马车:“实话告诉你,今晚公子都要与秦小姐呆在一处。” “你不吃也得吃!”他恶狠狠道。 徐韧做委屈状:“你威胁我,你作为杜公子身边的人,他知道你这般欺男霸女吗?” 白青不淡定:“没文化别瞎用词。” 她知道欺男霸女什么意思吗? “救命啊,强抢民女啦!” 徐韧拼命挣扎,头花都被蹭掉,活得好像泥鳅,白青几次险些叫她溜走。 “停!”白青简直被闹得没法子,“你老实些,我给你个好东西。” 白青从小臂处解下沉甸甸袖弩,绑在徐韧胳膊上:“射程十丈内,可伤人,三丈内可一击毙命。” 徐韧的眼睛亮了,也不说找秦洛杉了,只顾着欣喜若狂摆弄着,央求白青教她怎么用。 白青挑眉:“叫师傅。” “师父!”徐韧乖觉。 与此同时,秦洛杉却在神游天外,船桨划水声音哗哗好似催眠曲,想着徐韧那个不靠谱的,不知去哪里野了,自己被人绑走了都不知道。 “徐韧和白青在一处,你放心。”杜恭孝似是看出秦洛杉心事,柔声道。 秦洛杉回眸,见到船中央架着泥炉,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白汽成一线。 这里是是长安最大的内湖,曲江池,曾经这里有长安最美的荷花连天。 现在近深秋,荷叶枯垂,飒飒秋风穿梭其中,发出薄帛般的声响。 一时整个荷塘都响起来,比夏季时却带了丝凌厉。 秦洛杉看向船头的杜恭孝,他修长有力的指头正捧着一白胖莲藕,细细削着皮。 他低眸的样子很认真,面如冠玉,待削好皮,他将莲藕斩成小块,洗净,下到白花花锅里。 秦洛杉这才注意到,锅里滚着薏米,已经开了花,红枣在水深火热中翻滚。 随着冰糖和莲藕加入,瓦罐内很快散发出香甜气息。 在瑟瑟秋风中,秦洛杉确实不由自主往那边凑,吸了吸鼻子。 “好香的粥。” 杜恭孝看了她一眼,轻声:“还得一会儿。” 秦洛杉兴趣恹恹往船头软垫一靠,不说话了。 杜恭孝看了她一眼,又瞄了一眼,从桌底下端出一盘水晶糯米糕。 橙黄桂花瓣裹着蜂蜜,看着叫人食指大动。 秦洛杉很自觉凑过去,拿筷子扎了一块,拿帕子垫着,慢慢嚼着。 “杜大人,今日日暮约我泛舟,所为何事啊?” 秦洛杉咽了糕点,脸上毫无波澜问道。 杜恭孝煮粥的动作一顿,并不作答,反而掀开粥盖,任氤氲白汽遮住眼中情绪。 秦洛杉等得无聊,就随意从船中央捡了几颗煮熟的香菱剥开吃着时,壳子扔进水里,泛起轻微水波。 杜恭孝:“我听闻你和真源公主发生了些不愉快,有些担心你。” 秦洛杉笑了。 “她是如何为难你的?”杜恭孝追问。 秦洛杉想了想,还是没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认真答道:“真源害怕我的香水生意扩张,会影响了她香囊香薰生意。” 杜恭孝沉默片刻:“不至于啊。” 第一百一十章 情丝荡漾 杜恭孝:“真源公主经商,手伸得很长,就算是胭脂水粉赚钱,也只是其中的小部分,她完全没有必要这般针对你。” 秦洛杉面上闪过丝诧异,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把香水的秘方交出去了,将铺子挂靠了凤鸣阁,没办法太多人盯着了,我守不住的。” “我回去帮你查查。”杜恭孝接话道。 “对了,方才白青来信,说那个被你故意放走的女孩,进了苏家。” “竟然是苏家。”秦洛杉神色略挫败,抬头看他,“苏家和沈家有关系?” “亲家关系,当初沈家是靠着娶了苏家女儿,才兴旺起来,后来……”杜恭孝像想到什么,唇抿了抿,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怪不得了。” 后来发生什么秦洛杉自然也知道。 沈扬勾搭上了真源,夜夜流连公主府,估计苏家女儿要夜夜守活寡了。 “你知道?” 他问的是沈扬与真源的关系。 “嗯,派人跟过一段时间。”秦洛杉吃糕点有点噎,喝了口茶。 “甜汤马上就好了。”杜恭孝加快扇风,瓦罐被烧红,很快盛出一小碗。 秦洛杉小口吃着,薏米软糯,红枣香甜,配着外脆里绵的藕,暖胃暖心。 她本来对杜恭孝突如其来的到访还有点不爽。 现在看他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看她全部吃完还偷偷翘起嘴角。 秦洛杉也气不起来了。 怪不得男人都喜欢会做饭的女子。 这下抓住她的胃了属实是。 “多谢杜大人招待。”她礼貌地把碗放回去。 杜恭孝接过碗,淡淡道:“不客气,荣幸之至。” 秦洛杉眼里闪过几丝欣赏光芒。 日暮将尽,天边红霞越野千里,如着起了怖人大火,天边的云变换着各种形态。 就在这时,杜恭孝看着秦洛杉的眼,似乎也沁进了霞光。 可他只和自己扯一些闲话,见他闷葫芦般。 秦洛杉索性在脑子里盘算起几个铺子的收支情况。 绣坊这个月挣得不好,卖了四千二百三一两,去除人工店铺租金,盈利能有三千多两,再去除给如娘的加盟费,能剩快到一千九百多两。 药坊,卖得少,只有八百多两,利润也是平平淡淡,四百六十两,还要分两百两给秦川,毕竟不能叫人打白工。 还要请夫子来给他上课,毕竟以后秦洛杉能不能掌权秦家,就看秦川争不争气了。 香水坊,不提了。 想到近来发生的事,秦洛杉心头笼上一丝惆怅。 二人都没再说话,任夜幕笼罩一切,星子浮现。 秦洛杉倚着船头,盖着薄被,一时有了睡意,半阖眼睡醒间。 她听到杜恭孝深吸口气:“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突然来这一句,叫人摸不到头脑。 洛杉更不想打破这美好的氛围,于是将呼吸放得清浅装睡。 杜恭孝喃喃:“睡了吗?” 接着是衣料窸窣的声音,他凑过来给秦洛杉身上搭了件披风, 秦洛杉装作舒服地呢喃几下。 本以为他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杜恭孝保持着姿势良久,久久俯视着她。 秦洛杉心中预警:“他要干嘛……” 她扭了下身子,将脸别过去。 谁知杜恭孝伸手,轻轻将自己脸扭了过去,正对着他。 手掌温热的触感叫秦洛杉不得不微微睁眼,但她心里还有些疲懒。 没想到望见他沉闷又暗涌的眼,好似夜色里的曲江池,内有无数情丝荡漾。 秦洛杉头次觉得心跳得很快,她想将脸埋起来,又觉得有点丢人。 索性睁眼,定定看着他。 对上他一双略含笑意的眼,秦洛杉的脸慢慢红了。 她支起身子往后靠了下,略略拉开距离:“你干嘛。” 杜恭孝认真:“没有,我只是看你脸上有点脏东西,好像还在动。” “虫子?”秦洛杉霎时紧张起来。 杜恭孝认真伸出手,趁着秦洛杉僵住之时,手抚上她脸颊,慢慢流连到鼻尖,最后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干燥唇瓣。 “好了,现在没了。”杜恭孝微笑,可眼中晦暗越发汹涌。 秦洛杉:“……” 撩她? 秦洛杉来了兴趣,她主动往前凑了凑,杜恭孝反而身子猛地后弹,后背靠上船帮,小舟顿时一荡。 秦洛杉将手臂按在杜恭孝身侧,看了眼船桨,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会意,脸立马爆红,却还是乖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将船划进了厚密的荷花中。 这下彻底遮挡了旁人的视线,二人身边是延绵的半枯荷花。 “洛杉。”杜恭孝喘得有些快,定定看着她。 他刚要起身,秦洛杉“嘶”了声,身子贴近她,将他逼回去。 她指尖点向他眉心,掠过他挺拔的鼻子。 最后她的素手落在他唇瓣上,轻轻流连着,像摩挲什么珍宝那般。 “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唇的形状很好看。”秦洛杉凑近微笑问道。 杜恭孝连脖子都红了,手背青筋暴起,,他眼底浮现出些许狰狞欲望,眼中却越发湿润。 “洛杉。”他捉住她的手,勉强维持着理智,“不,这样不成体统,等以后我们……” 秦洛杉咽了下口水,她其实挺想亲着玩玩的,反正自己不吃亏。 但是毕竟是古代,容易引火上身。 况且对杜恭孝这种家风纯正的男子,还是吊一吊为好。 于是她故作矜持地抽出手,立刻离他三尺远,环顾了下四周,哼道:“夸你还不高兴了,回去吧,天黑了。” 杜恭孝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面上红度渐渐褪去。 “你……” “我怎么了?”秦洛杉歪头。 杜恭孝看她那样,纵使羞恼万分,但终究无可奈何,他苦笑了下。 他把船往岸边划时,夜里哗啦哗啦水声穿得越发远,风吹荷动,还真有点阴森意味。 杜恭孝燃起一盏小夜灯,放置在船头,映得他面容影绰:“真源公主那里你千万别硬碰硬 ,若真出了什么事,怕是……” 怕不仅是他,连她祖父也护不住她。 秦洛杉手托下巴,叹了口气:“她如此嚣张跋扈,底气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关爱秦颖 “她是太子党。”杜恭孝话语平静。 “那我需要干什么?”秦洛杉指冯神武那边。 杜恭孝:“以后起事,定是需要民间组织相应的,你就安心的赚钱,以备军队不时之需。” 秦洛杉心里“咯噔”一声:“坏了,冲我银子来的。” 杜恭孝瞥她一眼:“不是要你出钱,只是他在府中藏兵器什么的,风险太大。” “殿下那边的意思是叫你能帮着掩护些,以后我们密探会面,也可以去你的地盘。” “这个好说。”秦洛杉点头。 “对了,你妹妹秦颖还有几个月就要出来了,怕她出来找你麻烦,你找机会把这个给她服下。”杜恭孝把瓷瓶塞给她,“这是连心蛊,可以控制她。” “还有你大姐秦简樱近来和太子党的人走得很近,尤其是真源公主。” 他那边还在事无巨细说着什么。 “我不生气了。”秦洛杉突然冒出一句。 杜恭孝的话顿时停了。 他眼波流转,唇角微微勾起,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最终还是没说,只是明显能看出心情好了许多。 “我知道了。”他轻声。 “谢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 秦洛杉摇头:“没事,早晚都是一条船的人。” “对了,明日我要去牢房看看我二姐姐,可能要带她去你的别苑呆一呆,可以吗?” 杜恭孝闻言一怔,对上秦洛杉朴实无华的表情时,似乎在问他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杜恭孝神色有些微妙——像是爽到了,他轻轻咳了一声。 “没问题。” 确实是一条船上的人。 上岸后,杜恭孝冲她伸出手,秦洛杉微微一笑,自己跳上了岸。 杜恭孝:“要再去逛逛街吗坊间应还有店铺酒楼未关。” 秦洛杉摇头:“不必了,我乏得很,劳烦送我回去吧。” 他回家后,不久徐韧也被送了回来,她衣衫像在泥潭里打过滚那般,气喘吁吁,浑身大汗。 秦洛杉叫她过来,拿帕子细细给她擦着脸,询问:“你叫白青带走了,他可有对你做了些什么?” 徐韧点点头,呲着小白牙:“他带着我练了几招,小姐我决定了,我要先摸清他的路数,再狠狠打败他。” 想到胜利的场景,徐韧乐得合不拢嘴。 秦洛杉笑着摇摇头,摸摸徐韧的头,感慨道: “你跟着我也快一年了,为何还是这般不稳重。” “哼,我在外面可稳重了,他们都害怕我呢。”徐韧高昂着头,“只有小姐你把我当小孩。” 你本来就是小孩,秦洛杉心道。 “明天你随我去一趟大理寺,我的好姐姐秦颖快要出来了,我要送她一份大礼。” “是要我帮你看着她吗?”徐韧绷住小脸。 “她应该不敢和我呲牙了。”秦洛杉微笑。 次日,第一缕阳光落到大理寺牢房中时,秦颖正默默流泪。 祈祷自己三妹秦洛杉今日能来看自己。 尽管刚刚关进来时,她每天都在想如何弄死她。 可是这几个月过去,最常来看自己的反而是秦洛杉。 有她在,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过几天,虽然很快会恢复原样…… “二姐姐。”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 秦颖凝眸看去,正是秦洛杉,手中拖着个食盒,笑盈盈看着自己。 晨曦落在她身上,照得她好像神女,秦颖心中又难以忍耐地涌起一丝嫉妒,但很快被对食物的渴望冲得一干二净。 她爬到门口,扬起一个讨好的笑:“三妹,你来了,你有段日子没来看我了。” “我近来看着三间铺子,有些忙。” “能挣多少?”秦颖头也不抬。 秦洛杉:“也不多,一年才一万多两,还不到两万两。” 秦颖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动作顿住了,喉间满是苦涩。 自己月例不过二十几两,没想到秦洛杉现在能赚这么多! 一万两!能给自己打多少首饰,肯定能在宴会上露脸,叫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 秦洛杉眼底满是笑意:“二姐姐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秦颖慌张摇头,掩饰道,“洛杉,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今晚就可以。”秦洛杉随意道。 秦颖还在惊讶,王钱已经走过来打开牢门,和秦洛杉说了几句什么。 秦洛杉给他塞了些银钱,王钱就殷勤将她带了出去。 “恭喜秦二小姐今天重获自由。”王钱眼中带着戏谑,他刻意咬重了那两个字,“晚上记得一定要回来哦。” 秦颖敢怒不敢言地看了他一眼。 在牢中的这些时日,她早已学会了何时该闭嘴。 秦洛杉眼扫过二人,冲秦颖笑:“二姐,有人和你说话,你因何不理啊。” 秦颖看到秦洛杉似笑非笑的眸子,顿时就泄了气,冲着王钱,细声细语:“多谢王大人。” 王钱笑了,笑得很情真意切,他与秦洛杉对视一眼,秦洛杉冲他笑笑,带着秦颖走了。 讲真的,这是几个月来,秦颖第一次见到蓝天白云,当新鲜没有尿骚味的风扑面而来的时候。 秦颖除了想要流泪,还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以往最恨的秦洛杉,此刻却像个大姐姐,先给自己带去一处极秀雅的别苑洗了澡。 秦颖依依不舍在木桶里泡了两个时辰,手脚皮都泡皱了,还舍不得起来。 随后秦洛杉带她去醉春楼吃饭,换上之前最常穿的衣服,秦颖竟然舒服得想要流泪。 但当她提出要回家看看秦悦时,秦洛杉却断然拒绝:“二姐姐,父亲如今刚刚升迁,若是你此时回去,怕是叫父亲为难啊。” 秦颖只好忍下一泡热泪,默默听从秦洛杉的安排。 她现在也不敢反驳她。 她还去看了秦洛杉的铺子,看着那些人恭恭敬敬叫秦洛杉东家。 秦颖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是有些别扭,心里自言自语: “女人家就该学些高雅东西,整天和铜臭打交道。” 但看着白花花银子入账,她却又移不开眼。 纠结中,到了要回牢中的时候了,秦颖哭成了泪人,直到秦洛杉给她赛了把银锭,并且安慰她自己会常常来看她。 秦颖才恋恋不舍松手:“三妹,你记得一定要来看我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斯达哥尔摩综合征 在秦颖眼里,秦洛杉已经是心地善良,虽然有仇必报,但确实是对她不错的人了。 她心里甚至在怨恨自己过去为何要对付秦洛杉。 若是自己当初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会落得如今境地。 没想到自己的任何细微情绪都没逃过躲在角落的秦洛杉的观察。 她满意起身,出去教导徐韧: “看到了吗,这就叫斯达哥尔摩综合症,你可千万不和她学,被人打得很惨,对方给点甜头就把对方当成大好人。” 徐韧一头雾水:“什么撕打,我为啥要喜欢一个打我的人。” 秦洛杉大笑:“很好,继续保持。” 看完秦颖,秦洛杉难得休息一天,给自己放放假。 毕竟这段时间操心铺子也累坏了。 本来听说骊山下有天然汤泉,秦洛杉很是心动,奈何一个人的话总是疲懒。 恰好这时秦向晚也跑来,说自己在京中待得无聊,想找个地方玩。 二人一拍即合,秦洛杉花了一天的时间,将京中铺子安排好,又各方面托关系,请了位八十岁,据说他曾教出过十三位状元的先生来给秦川授课,嘱咐秦川一定要好好听课后。 秦洛杉就喜滋滋和秦向晚雇车一大清早就去了骊山。 已是九月秋季,一路上景色如画,红叶胜火连绵。 路边还有不少给女子画像赚银子的老画家,二人一人画了一副。 给秦洛杉画那副时,是她站在枫树下,窄袖长裙,枫叶称得她身上的石榴裙越发红艳,容貌昳丽。 秦向晚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评价:“像吸人精气的女鬼,但是怪好看的。” 一旁的徐韧由于对这种事完全没兴趣,全程在地上拿棍子画画,加上她执意要穿的灰色练功服。 在画册上像个小石头。 秦向晚指着笑了许久,直到徐韧恼羞成怒,跳起来要去夺画册。 “不可无理,”秦洛杉温柔拦住,摸了摸她的头,“一点也不像石头的。” “真的吗?”徐韧眼亮起来。 “像海胆。” 秦洛杉终于忍不住,和秦向晚对视一眼,掩嘴笑到肚子疼。 此处景色优美,三人于是带着餐垫,席地而坐吃吃了些点心和甜汤,秦向晚的侍女在一旁精心服侍着。 原本欢快啃着烧鸡的徐韧,忽然停下动作。 过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往身后墨绿的树林中瞧了眼,狐疑地收回眼,又猛地回头。 奇怪,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她们? 这次秦洛杉和秦向晚是轻装简出,就带了三两侍卫,毕竟风起云落要出任务赚银子,也不能时时刻刻跟着。 为了不叫她们担心,徐韧还不敢说出来。 她捂住肚子佯装虚弱:“我肚子疼,你们先走吧。” 秦洛杉叫她先去,她们在这等她。 徐韧不依不饶,硬是将她们塞进马车上,看着马车远去,方松了口气。 转身猴般攀到一颗大树上,用树叶枝干将自己隐蔽起来。 时间如指尖沙流逝,树上的日子并不好受,徐韧手脚被咬出红肿难忍的包。 就在这时,草丛微动,一个人鬼鬼祟祟钻了出来。 他看起来比徐韧大,但极其瘦弱,像个蜘蛛精,肚子大四肢细。 徐韧盯着看了许久,缓缓放下手中的短弩。 她自己饿了许久,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孩要饿死了。 果不其然,那男孩发现马车走远后,立刻扑到地上,狼吞虎咽吃着她们掉的点心碎渣。 甚至连徐韧乱扔的骨头都被他嚼碎咔擦咔擦嚼碎,事后认真把手指嗦了一遍。 徐韧摸了下鼓囊囊的胸口,掏出一只卤鸡腿,高高抛下去。 谁知那男孩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撒腿狂奔,眨眼就不见了。 看样子是叫人打怕了的。 徐韧从树上爬下去,神色复杂,她想留下那只鸡腿,又怕自己之前流浪时,时常有人坏得很。 在一些看似精美诱人的食物里下药,就是想毒死他们这些叫花子。 这男孩肯定不敢吃。 想着徐韧叹了口气,追上去后,徐韧和秦洛杉说了那个孩子。 就在这时,他们雇的车夫插嘴:“这小孩是个先天不全的,两眼睛一歪一斜的,和一个老婆子在此地坑蒙拐骗多年了,你们可千万别遭他们骗啊。” 徐韧气得脸通红,才要说什么却被秦洛杉拦住:“没事,我都知晓。” 徐韧是个心软的,这点很好,没必要叫别人也认可。 很快到了泡温泉的宅子,这里看起来久未住人,好在干净宽敞。 秦洛杉抖落被子,一块硬硬的东西掉了出来。 竟然是孙棣的那块玉佩! 秦洛杉二丈子摸不到头脑,自己明明将它藏到了柜子最深处,它是怎么跟过来的? 后来一想,此次出行的行礼是徐韧收拾的,估计她毛毛躁躁,把被褥抱着就走,把玉佩也带了过来。 秦洛杉看着那块佩子,越看越觉不舒服。 索性叫徐韧拿出去丢掉。 “一定要砸碎再扔。”秦洛杉叮嘱。 徐韧不晓得这玉佩的来历,心里却有些不舍。 她偷偷睨了眼秦洛杉,表面应下。 晚间秦洛杉与秦向晚在院中吃饭时,徐韧趁机偷偷摸摸溜走。 秦洛杉早就注意到她的奇怪,睨到徐韧不见了,立刻跟过去,却见她后背背着鼓鼓行囊,立马的馕饼肉类都要冒了尖。 深一脚浅一脚在丛林里走了好久。 “哎~”徐韧小小声,“我来给你送吃的了。” 四周荒野静悄悄的,暮色将一切染成深蓝色。 徐韧对着空地一连叫了十几声,表情还极其认真。 秦洛杉都有点害怕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给孩子冲到了? “徐韧?”她犹疑叫道。 徐韧吓得一跳,把秦洛杉也吓得一哆嗦。 “你在这干嘛呢?” 秦洛杉捂着胸口。 徐韧本就心虚,这下立刻放下包袱,涨红着脸:“小姐……当时叫你们走,其实是我看到了个小孩……”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极瘦削身影自草丛深处窜出来,抓住徐韧身边的行囊就头也不回往荒野深处跑! 他跑得极快,转眼就要消失在尽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身世之谜 “就是他!”徐韧惊呆,正要追过去时,那男孩跑步像野豹般,眼看就要追不上。 徐韧狠狠心,掏出袖弩边跑边瞄准。 随着“嗖嗖”几发连续射空,徐韧气得呲牙裂嘴,沉心静气飞快瞄准,最后一下终于换来男孩的一声惨叫。 那小孩瘦得和麻杆一样,好在短弩射在后背的包袱上,食物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还是被冲撞到了,半天爬不起来。 “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们?”徐韧揪住他后脖颈,骑在他身上,厉声问道。 男孩神色涣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模样,看到馕饼掉了几块出来。 他抓起来就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险些给自己噎死。 “你别逼他。”秦洛杉怕徐韧真给他逼死。 徐韧呵呵冷笑,一拳打在他腹部,他巨呕了声,将馕饼都吐了出来。 “装死。”徐韧冷眼。 可无论二人问他什么,他都像不会说话那般,直勾勾望着天,眼不住看着馕饼咽口水。 就在徐韧挠挠脑壳准备把食物给他时,他眼睛却转到了徐韧腰间的那块玉佩。 正是孙棣给小翠的那块。 男孩脸突然涨得紫红,大喝一声将徐韧掀翻在地,左手抓起那块玉佩右手拖着徐韧就跑。 徐韧没反应过来,叫他拖着走,那男孩更是疯了一般,手背被她划得鲜血淋漓也不撒手。 “徐韧!”秦洛杉也急忙跟了过去。 没走多久,男孩来到一处小木屋外,“啊啊呜呜”叫了起来。 原来她真的是哑巴,很久很久,小屋里亮起微弱烛光。 一老妪慢慢走出来,她看起来太老了,甚至连咳嗽都会带走她的生机。 那男孩立刻把徐韧扔到地上,把玉佩和吃的交给老妪。 面对丰盛食物,老妪只是扫了一眼,可当她迫不及待打量玉佩时,她却呆住了。 她的手在玉佩上反复摩挲着,放到眼前看了又看。 可看到眼前是两个女子时,年龄也完全对不上时,老妪神色渐渐落寞,又恢复了衰败安静的模样。 “敢问,姑娘从何处得来此玉佩?” 秦洛杉:“朋友所赠。” 老太险些将那个姓氏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换了种问法: “你的朋友姓什么,可否告知我。” 眼见秦洛杉眼底有防备,老妪苦笑一声:“姑娘,我知道我们萍水相逢,你防备我,可我已经是半截入土之人,你动动手指就能弄死我。” “求求你了。”老妪眼中流出两行浑浊的泪,她巍巍颤颤就要跪下,“求姑娘告知!” “姓刘。”秦洛杉上前扶住她,做一副真挚模样,“老人家何必多礼。” “不知老人家可是在找这玉佩的主人?” 老妪听到“刘”字时,嘴角抽动,再看玉佩的花纹,确实和这些年心心念念那块有细微差别。 她激动之下,又陡然失望,险些晕厥过去。 看来她这辈子是等不到小公子了。 于是老妪面如死灰,再问什么也不答话了。 秦洛杉看着这奇怪的祖孙俩,心中越发警惕。 听闻孙棣有个失散多年的祖母,当年因为患了失心疯走丢,现在人还不知在哪。 想必这就是孙棣走失的祖母了。 秦洛杉神色越发冰冷,带着徐韧匆匆离开了。 她可不想再和孙棣扯上任何关系。 二人离开后,夜色迅速笼罩了草屋,那个小男孩从包袱里翻了块糕点,小心翼翼捧到老人面前,轻轻叫着。 可老人只是拿无神眼睛看他一眼,咧着缺牙的嘴哭了起来。 老人的幽幽哭声传到秦洛杉和徐韧耳朵里, 徐韧率先改色,她扯扯秦洛杉衣襟:“小姐,要不?” “我们每个月来给他们送点东西吃罢,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徐韧低下头,不自信道。 本来以为秦洛杉一定会拒绝。 没想到秦洛杉紧蹙眉头:“这事你看着办吧,别叫他们知道我是谁就行。” “嗯!”徐韧拼命点头,她就知道小姐就是最心软的。 秦洛杉心里确实不好受,按说孙棣如今富贵荣华,自己血亲却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自己是看不过去,可能做的也只有送点东西了。 “你方才想将那块玉佩送给他?”秦洛杉问。 徐韧:“我想砸碎成几块,给他部分,也能叫他换个几吊钱,饿肚子的滋味太不好受了,小姐你不会生气吧。” 秦洛杉摇摇头:“我若是生气,早叫你气死了,走罢,我领你泡汤泉去,不是没泡过吗?” 二人回去时,秦向晚已经泡了有一阵子了。 “你知道吗洛杉,这骊山脚下的枫树林中,还有不少爱情的故事呢。”秦向晚眼亮闪闪,“你想不想听。” 秦洛杉用眼神表示了期待。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先帝还在时,打天下的肱骨之臣并非现在的几位,还有个风头无二的大臣,他文武双全,也是先帝一度最信赖的臣子。” “对了,这事说起来和杜恭孝还有点关系。” 面对秦洛杉疑惑的目光,秦向晚反而闭口不说了。 非得秦洛杉求她,磨了她好一阵子,她才谨慎扫了眼四周,叫伺候的人全都下去,随后低声说: “这个人就叫戚镇,当初先帝作为将军起义时,他虽然不是最早跟在先帝身边的,但却是建朝后封的爵位最高的,一度风头无二,羡煞旁人。” “后来许是树大招风,戚镇被人弹劾,弑夺爵位,更是一路被贬谪,最后惨死去往岭南的路上。” “那和杜恭孝有什么关系?”秦洛杉不解。 秦向晚:“杜恭孝的父亲杜方言是最早跟在先帝身边的谋士,但戚镇来后,明显有些取代了他的地位,建朝后封爵也压了他一头。” “可杜方言不仅没有嫉恨,反而与戚镇成了好兄弟。” “当年戚镇被抄家的时候,杜方言还在大殿外跪了一天,求陛下收回成命,连自家夫人临盆都不知晓,结果杜恭孝的母亲胎位不正,拼命生下他后就没了。” “你能看出杜恭孝和他父亲有时候不太像父子,甚至有点生疏吧,那是他们都憋着一口气较劲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梦中人 秦向晚:“杜恭孝觉得父亲没照顾好母亲,杜方言埋怨儿子不理解自己对朋友的情谊,至于爱情,据说戚镇当年就是在此处和夫人互相心许,生下儿子后也经常来此处小住,可惜后来那个孩子夭折了,戚家众人也是尽数凋零。” 秦向晚说完这些,长长舒了口气,很是舒畅模样,补了一句: “听说孙勇曾经和戚家也交好,两家之前常来骊山踏青游玩,大家都猜孙勇的死是因为给戚镇求了情,这些话也是在我爹那听来的,我在京城都不敢和你说,也就是在四处无人的,我和你瞎聊两句,你可千万别往外乱说,仔细你的小命。” “知道啦姑姑。”秦洛杉软声细语。 “戚镇。”秦洛杉低声呢喃。 今日秦向晚还真是告诉了她一个大秘密,无论何时,她都没听过关于此人的只言片语。 可今天,秦向晚的话为她解开了过去那个热血混乱王朝的一角。 戚镇此人也在秦洛杉眼前有了模糊形象,却总是影绰,看不清…… 深夜,她和秦向晚泡完温泉,各自擦好身子,披上薄纱,在摇椅上乘凉。 秦向晚期期艾艾开口,问秦洛杉有没有闻到她身上味道轻了一点? 秦洛杉真心实意道:“姑姑你洗澡很频,又止汗露不离身,其实已经闻不到多少了。” 秦向晚听了果然很高兴,可很快又落寞起来:“不知道我未来的郎君会不会嫌弃我,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她说着不免凄哀起来。 秦洛杉:“姑姑莫要伤心了,俗话说刘邦左腿黑痣七十二,人们以为是天命,若刘邦不是皇帝,他也只是个癞巴头,美丑好坏都是世人评判。” “姑姑何必太忧心。” 秦向晚郁郁寡欢:“你自己又没有,当然不难受。” “说不定姑姑将来能遇到个独爱你身上味道的郎君呢。”秦洛杉摇着轻罗小扇打趣。 “住嘴,越发不着调。”秦向晚愤愤。 二人又聊了会,夜里落下露来,纷纷觉得有些寒凉,也会各自回屋歇着了。 秦洛杉半睡半醒间,忽而听得窸窣脚步声。 这里的屋子四方通透,屋里不暗,秦洛杉眼睁睁看着一道人影慢斯条理走进来。 秦向晚就在隔壁,她叫一声大家就能听到,可秦洛杉不知为何腿软得要命,嗓子也像堵着棉花。 那人朝着她走来,她看清了是杜恭孝。 他为何会在这? 只见杜恭孝穿着二人初见时的衣衫,衣袍间尽是寒气,像是赶了很久的路。 他的脸显得越发青白英俊,看她的眼神越发灼热。 “夜里冷吗?”他摘下斗篷,抖动一身寒意。 “不冷……”秦洛杉呆滞,觉得有哪里不对。 就见杜恭孝脱得只剩间里衣,松垮领口可见匀称宽广胸膛。 秦洛杉往后缩了缩:“不是你干什么?” 杜恭孝很自然上床,掀开被子,整个人大火炉般扑过来:“娘子,我思你甚苦。” 秦洛杉还未来得及逃走,就被他一把扯回来,圈在怀里。 他哑声说了句什么,接着亲昵蹭了蹭她脖颈,灼热喘息划过她脖颈,好似一道火光灼过,叫她忍不住哼了声。 她还未闭合的唇被他热情又凶狠地吮住,他轻轻拿虎口卡着她脖颈,不允许她低头,只许回应他。 秦洛杉当然知道这是在干嘛,竟然非常自然地搂住了他脖颈。 杜恭孝呼吸越发粗重,眼见他动作越来越粗鲁,秦洛杉不满咬了下他,含糊骂了句。 杜恭孝笑了下,眼底尽是宠溺,纵着她那般,展臂将她揽到自己怀中,低头亲着她的眉心:“是我不好,冷落你那么久,委实是近来政务繁忙,我也刚接手中书省,那些人陛下也信不过,只能我多管些了。” 他说完这句话,秦洛杉就知道自己在做梦了。 杜恭孝是门下省的,而且哪里官至宰相,明明是个四品官吗。 四周开始褪色,耳边清净下来,他也不见了,秦洛杉只觉得有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手背。 原来是枫树露水凝结落下,窗外天色微曦,四处飘着朦胧雾气,外面的汤泉还在缓慢冒着泡。 秦洛杉倦怠翻了个身,将脸埋到被子里,心情却久久难以平复。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想到梦中杜恭孝对自己的举动,一时不由得想入非非。 再想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心头竟罕见有了股小鹿乱撞之感。 以至于早上起来吃饭时,她还没缓过神来,只是闲闲散散地夹着菜,不时打哈切。 “你可知杜公子今日也要来着骊山休沐?”秦向晚问。 秦洛杉蹙眉。 秦向晚:“齐王殿下近来越发赏识他,二人越走越近,朝中议论声可不小。” “齐王殿下?” “就是七皇子,陛下十天后就要进行封王仪式,封他为齐王,这可是我朝地盘顶富饶的一个州,我得早点叫顺口。” 秦洛杉:“齐王殿下还真是得宠。” 秦向晚:“是啊,他身上军功多啊,你看庆王殿下封爵,是因为他爹孙勇这个陪着陛下夺位的老臣顶住了玄武门的援军,陛下才能顺利逼退太上皇,可孙勇却因伤势过重去世,陛下是有愧才封他儿子孙棣为王。” “齐王殿下也是一样,当年陪陛下夺权天下时,他全程出力,就连现在哪里不太平了闹叛乱了,陛下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齐王殿下。” 想到冯神武平素那喝花酒嘻嘻哈哈的样子,秦洛杉难以想象他当年是如何杀伐决断,帮着父亲做乱臣贼子的。 不过想着人不可貌相,她:“杜恭孝何时来?” “已经到了,应该也在骊山脚下。” 秦洛杉忽而想起来在枫林遇到的那对祖孙对着孙棣的玉佩如此激动。 可她们找的玉佩与杜恭孝曾落在草甸,叫她无意捡走的那块大小款式是一样的,只是花纹有细微差别。 难道那对祖孙找的是杜恭孝? 可杜恭孝的祖母明明还好好的,前阵子过七十大寿,秦忠还派人送了不菲的寿礼。 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汤泉共浴 可看那二人模样又不像骗子。 秦洛杉不淡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天边已近日暮,四处泛着寒意。 秦向晚拉住她:“齐王殿下出来休沐,你去算什么,可千万别做傻事。” 秦洛杉安慰拍拍她的手,转头就和徐韧咬耳朵:“你去找白青,告诉杜恭孝我有话与她说。” 徐韧:“好!” 她正好短箭用完了,想叫白青给自己补几只。 徐韧一路打听到他们下榻的位置,和秦洛杉等人果然不到一里地。 于是这边白青正泡着汤子舒心爽肺时,岸上传来哒哒脚步声,像一匹小马。 他还没看清楚,就听一声女孩尖尖,接着面前炸起巨大水花。 白青嫌弃往后退了退。 徐韧在水里扑腾了会儿,狼狈钻出来:“哎,这地上也太滑了,摔死我了。” “白青,我家小姐要与公子说话。” 白青指了指自己身上汤袍:“我泡汤子呢,公子与齐王殿下在西南角的山川池,你去找他们吧。” “你不是杜公子的仆人?”徐韧问。 白青翻白眼:“老子才不是奴隶,我上过战场,差点叫人把肠子掏出来了,没有老子你早被匈奴佬抓起来打了,我是为了报恩才跟着杜公子的。” 若不是自己当年出事,不得已欠了杜恭孝人情,自己早去快活江湖了。 徐韧露出个嫌弃表情,待她走后,白青摸着自己腹部的伤疤,神色阴沉下来。 这边徐韧嘴上叫嚣着要去找杜恭孝,可毕竟是怂了正要溜走。 可没想到被暗藏的宫廷侍卫捉住,不得已爆出身份,就听冯神武远远叫道:“是秦小姐的侍女来找我?叫她进来。” 徐韧如获大赦,进去却傻眼了,池里岸上跪了数十位美人,个个薄衣蒙面,美鬓如云,空中弥漫香腻脂粉味。 冯神武身边更是围了好几个,甚至还有一个伏在他腿间,只露出双媚眼如丝的眸子。 徐韧当时鸡皮疙瘩就出来了。 求救般看向杜恭孝,他身后也有位女子给他按着肩膀,相比于冯神武的领口大张, 他也显得慵懒许多,对上徐韧悲愤眼神时,他白净面上也闪过一丝尴尬。 “可是你家小姐有事要说?”冯神武心情颇好问。 徐韧不想说,又不知该如何说。 杜恭孝看出他的勉强,淡淡道:“我与殿下如一体,徐韧你但说无妨。” “我,我家小姐就说有事情要与你说,我也不知道。”徐韧结结巴巴。 “叫秦三小姐来呗。”冯神武一听就乐了,冲着杜恭孝,“正好我听说这山川池有美容养颜,强身健体的功效,你以为如何?” 见杜恭孝面色平静,冯神武脸上的笑意越发深,眼定定看他。 一时只能听到潺潺流水声,徐韧紧张看到杜恭孝唇瓣动了下,像是要拒绝,可是下一刻又舒展了眉头。 “也好。”杜恭孝点头,“殿下邀请,她定会很高兴,徐韧去告诉她罢。” 冯神武哈哈大笑:“那是那是,还是杜二了解我。” “不过这里人太多了,怕是人多眼杂。”杜恭孝不失时机劝诫道。 冯神武:“你说得有理,你们都下去罢。” 他一挥手,众女安静排队退下,杜恭孝也看了眼身后女子,她撤回手行了个礼,亦是退下了。 听完徐韧的话,秦洛杉没多说什么,只是换了身更妥帖不易透的衣裳,头发简单用珠钗簪起。 很快到了山川池时,里面很安静,没有徐韧说的那般像个淫窝子。 水汽氤氲,模糊了大批树影,只能看到最外面的一堆宽厚叶子尖尖。 冯神武在最里面偏左的位置,两手臂张开懒散地搭在岸上,笑嘻嘻的,头发是散着的,很随心模样。 杜恭孝坐在右边,冠仍一丝不苟,鼻尖沁出几点汗,领口是整理过了的,整个人坐得和上学堂那般笔直。 秦洛杉随意睨了一眼,就低下头:“臣女秦洛杉参见齐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参见杜大人。” “啊呀,哪有那么文绉绉。”冯神武就笑,冲池子里努头,示意叫她进来。 见秦洛杉不说话,冯神武“啧”了声:“都是出来休沐的,放松些,又不是在宫中,别守着那些繁文缛节。” 秦洛杉没看杜恭孝,微笑感谢,赤脚踏入池水,任凭灼热气息裹满全身。 她露出一个笑:“多谢殿下,山川精华,果真不同凡响。” “那是。”冯神武懒散笑笑。 自此,三人成三角状,秦洛杉雪白肌肤原本在单薄衣料下掩饰着,现在进入温泉,越发叫她不自在起来。 尤其是冯神武打量她的眼神,淡淡又暗藏深意,秦洛杉垂着眸子,满脑子确是昨晚做的梦。 看到杜恭孝活生生坐在这,越发心思汹涌起来,不由得脸红了大片。 “不知秦三小姐有何话要说?”杜恭孝出声了,略略带了些毛躁。 秦洛杉脑子一转,怯怯看了眼冯神武。 见冯神武挑眉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杜恭孝再次加重语气表示:“殿下与我无话不谈。” 秦洛杉像是被他伤到那般,磨磨蹭蹭许久,绯红着脸:“可是此事,只能与你一人说。” 杜恭孝偷瞄了下冯神武,发现后者的脸被水汽蒸腾着,却没有多少高兴神情。 他心里急得如有猫抓,但没办法,只好不说话。 秦洛杉见自己的话无人响应,只好委屈垂下眼,从袖口掏出一块湿漉漉的皱帕子。 “这是,我给你绣的。” 冯神武一眼睨到,那帕子在水波中展开半副,隐约是对交颈缠绵的比翼鸟,四角纹着连理枝。 原来是来送定情信物! 冯神武神色闪过丝不耐,但随后收敛了神色,换做一副看戏八卦神色。 只见杜恭孝怔愣片刻,接着故作镇定抓住那帕子一角,飞快将整个攥在手心。 “这种事,”他嗓音有些抖,看着秦洛杉,“可以私下写信和我说,拿到殿下面前来说,成何体统……” “确是叫殿下见笑了。” 他看向杜恭孝,话语虽然得体,可耳尖已经红透了,真的秦洛杉没见过一个人的脸,能从脖颈红到脸颊,好似瓷器上的釉面,红得很匀称。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贰臣 和冯神武一样,秦洛杉也好奇瞅着他,要不是在水里,秦洛杉都怕他自燃了。 “看什么。”杜恭孝瞪了她一眼,颇有些咬牙切齿意味,可他脸更红了,连眼底都浮上些许水光。 “殿下,臣有些私事处理。” 冯神武百无聊懒点点头:“去吧。” 于是杜恭孝拉着秦洛杉进了偏房,刚刚关门,他才要说话时。 秦洛杉面上的娇羞神色尽数褪去,将食指点在唇瓣中央,瞥了眼门外。 她拉着杜恭孝坐到桌旁,说道:“我听徐韧说,你在水池中与女子勾勾搭搭,可有此事?” 秦洛杉这话说得很小女人,加上那委委屈屈强调,一下就叫杜恭孝不淡定蹙起眉头:“徐韧如何胡说?” 就在这时,秦洛杉已经找到了笔墨,在纸上开始写字。 可杜恭孝已经在环顾四周没有衣衫后,命下人去准备,又把自己干燥外衣给秦洛裹住,低头看到那如蒲的眼睫,柔柔挠着她瓷器般的面,杜恭孝一时失神。 只觉手不听自己使唤,只想将她搂进怀里。 秦洛杉慢慢挣了出来,用一种略略吃惊的神色看他,杜恭孝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你以后……”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纸上那行字:“我在距离此处五十里左右的枫林荒山中,遇到了一老妇人,我怀疑她是孙棣的祖母。” 杜恭孝瞳孔收缩些许,同时看了眼门外。 谁都知道孙棣虽然冷酷,但对亲人是十分护短。 导致他的一些旁支子弟在民间胡作为非,他因为管教不利被参了好几本,也依旧我行我素。 若那老妇人真的是孙棣祖母,可以说捏住了孙棣的一处命脉。 秦洛杉开口:“你莫要狡辩,听说你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他接过秦洛杉的笔,才要写下:“如何得知?” 听到秦洛杉这哀怨的话语,如同在埋怨情人那般,杜恭孝笔尖一颤,写了个平声最难看的“知”字。 二人就这般用笔墨交流,写了满满一页纸,后来秦洛杉点起油灯,预备将纸烧成了灰。 “其实,你不必如此防备,”杜恭孝轻声,“殿下并不是掌控强之人。” “是吗?”秦洛杉也用气腔回道,“那你这么小声作甚,我们直接告诉他算了。” 杜恭孝耳朵被秦洛杉气流扰得痒,指尖微微蜷缩,稍微定了定心神后,他无声看着秦洛杉。 他的眸子深沉,脸上面对冯神武那种严肃以待和身为臣子的惶惶不安,可他此刻突然笑了。 他接过秦洛杉手里的纸,烧掉了最后一点。 二人对视,霎时心有灵犀之感。 冯济可不止冯神武一个儿子。 大局未定前,谁也别轻易把自己交了出去。 “你要与我说得就是这些?”出门后,杜恭孝突然问。 秦洛杉看着他俊朗面容,清贵无比,尤其是唇瓣看着就很好亲,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只怕杜恭孝叫她负责。 于是她挪开眼,淡淡笑:“是。” 他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隐藏得极好的失落。 他客气点头:“那回见了。” 等走到秦洛杉看不到的角落,杜恭孝掏出那条帕子,仔细一看还有五里坊的标志。 杜恭孝都气笑了,加上这条帕子,秦洛杉给了他两条了。 都一样的精美,叫人想入非非。 可她对自己的念头,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坦荡得叫自己失望。 可就在晚饭时,徐韧这个鬼机灵又递给自己一张字条。 原来是秦洛杉问他会不会去找那对祖孙。 杜恭孝想了想,提笔写下——他的玉佩与我的相似,可能只是巧合,毕竟佩戴双鱼玉佩者众多,孙棣虽离京,但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者众,我会叫白青盯着她们的。 言下之意就是杜恭孝不会去。 他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写下:“殿下心思深沉,你当万分谨慎,如今日之事,再不能有。” 最重要是,他没忘记第一次带秦洛杉去酒楼时,冯神武眼里那抹打量。 虽然今日之事秦洛杉并未表现什么,但今日冯神武在拿秦洛杉试探自己,在杜恭孝心底已然是个疙瘩。 同时他想到,如果将来冯神武即位,自己会不会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杜恭孝想着,不觉已经月光洒满头了。 这边秦洛杉也在想要不要带回那老妪和孩子回绣坊,起码有口饭吃。 可又怕孙棣知道越发缠着自己。 就在秦洛杉纠结之时,徐韧气喘吁吁回来了。 “小姐,她说她不走,说走了那个小公子就找不到她了,那个小哑巴也不走。” 徐韧眼里泛着泪光,气得直跳脚,“我问他小公子姓什么,她也不理我。” “算了,这就是命。”秦洛杉摇摇头,捂住胸口咳嗽起来,过了几个时辰竟然咯了出血。 “别叫,我还没死呢。”秦洛杉把帕子扔到一边。 “呜呜呜呜,”徐韧哭成了泪人,“我听说咯血就是人快不行了,小姐你别死好不好,你死了我又成没人要的小孩了。” “好好好不死。”秦洛杉疲倦至极,一口气灌了一大碗汤药并药丸,又搂着徐韧睡了。 殊不知她盯着看了自己一夜,生怕自己何时没气了。 “我一定要治好小姐。”徐韧暗自咬牙,她想伸出手摸摸秦洛杉的脸,又怕搅扰到她难得的安眠。 于是趁着夜色清凉,她默默把手按在了秦洛杉胳膊上,软软凉凉的,像极了小时候在母亲怀里的触感。 徐韧依恋地把脸贴上去,自己很小就没娘了,秦洛杉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眼角弯弯绕绕流出泪,横过鼻梁,打湿了锦被面。 秦洛杉体内的毒其实已经不多了,只是体内器官被毒素腐蚀日久,各方面都力不从心起来。 比如从骊山回来,她会经常有头晕眼花,心脏灼痛之感。 对环境非常敏感,绣坊的一点灰尘噪音都会叫她异样烦躁,没走几步路,就喘得不行。 时常感到心慌,好几次都要昏死过去,缓过来时浑身虚汗。 冯神武也曾暗地派出宫中御医为她诊治,最后的结论是除了静养温补没有别的办法。 秦洛杉就不想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下九流 她本来就是洒脱性子,能活活,活不了死。 可耐不住徐韧一直磨自己,有时候都给自己磨得烦了。 有一天徐韧怯生生捧来碗汤药,秦洛杉当天都喝了五六碗,不耐烦摆摆手。 “小姐,你喝吧。”徐韧狗狗眼闪着泪光,“求求你了。” 秦洛杉翻着账本,看到药就干呕了一声:“我都成药缸了,不喝。” “不喝药怎么能好。” 秦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看着越发佝偻,只两眼越发幽深。 “你还真不想好了?”秦忠坐在秦洛杉桌前。 “祖父。”秦洛杉行礼。 秦忠坐下,看了她许久:“你父母唤何名?” 秦洛杉沉默,秦忠:“唤了我这么久祖父,怎么对我一点点信任都没有吗?” 秦洛杉嘴角抽动:“我父亲名为徐为民,我母亲叫韩美娟。” “好,好有特色的名字。”秦忠勉强道。 “不打算去看看你父母吗?” 又是沉默,见秦洛杉不说话,秦忠喝了口茶:“放心我不是要赶你走,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敢做敢闯,如果你是个男子,我可能真的会考虑把秦府给你打理……” “女的也一样。”秦洛杉闷闷接话,叹了口气。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在给你大哥请先生。”秦忠呵呵笑几声,像是看透她那般。 秦洛杉:“大哥若是能高中,对府里也是好事一桩,不是吗?” “就你大哥那软性子。”秦忠话中有话,略带深意看她,“怕是会叫人利用啊!” “祖父有话不妨直说,反正我也活不长了。”秦洛杉自嘲一笑。 “这,都是能治好的。”秦忠捋捋胡子,转了话题,“你有时间可以把你父母接过来聚聚,毕竟是骨肉血亲嘛。” “我再也见不到我父母了。”秦洛杉木然道,她望了眼夜空,淡淡道,“也许我现在看过的天空,有一天他们也能看到。” 只是永远不同步了。 她心中泛起酸涩,面上多了几分真伤感。 秦忠略吃惊,听这意思她双亲都不在了,怪不得她拼命要留在秦府。 他心中除了怜悯,还有几分轻视。 他轻咳一声:“既然你想留在秦府,等你二姐回家,你好好和你二姐认个错,下跪道个歉就行了。”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为何要跪她。”秦洛杉冷冷道,还没得秦忠愠怒起来,她又道,“道歉可以,到那天,为表歉疚,我可以亲自去接我二姐回家。” “这就对了吗。”秦忠脸色稍缓,“我给你带了点补品,你好好把身体调理一下,好好休息,府中不差你赚得那点银子。” 秦洛杉没说什么。 秦忠走后,秦洛杉裹着狐裘小披风,看着外面的满天星斗,缓缓将目光落在了大理寺方向。 她极清浅地笑了下。 大理寺狱里,秦颖正裹着王钱给她的小毯子,花痴地看他。 王钱从手中折出个小花,递给秦颖。 秦颖娇羞接下,忽而又有点惆怅:“我马上就要出狱了。” 王钱不动声色:“出狱还不好,恭喜二小姐,马上就能见到令尊了。” “哼,我那个爹是个伪君子。”秦颖噘着嘴,“我都恨死他了。” 只怕以在狱中这些日子,王钱不断和自己讲,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慢慢被洗脑,现在在她眼里,秦洛杉就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威严大好人。 至于秦悦,不过是一个见死不救,虚假至极的人罢了。 他答应救自己出去的,可他没有做到! 他不配做父亲。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秦颖现在心中对秦悦满是怨恨。 王钱:“以后我们再见,就是我跪着你站着了。” 秦颖被王钱的一句话弄得伤感不已。 “其实你是个好人。”她抓住王钱的手臂,撒娇道。 虽然王钱曾经骗过她,但他毕竟对她不错。 “我出去后也会回来看你的。”秦颖头脑一热,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没想到王钱极其凄惨地笑笑,反手捉住她的手:“我家中……” 秦颖没想到他这么惨,心中不断泛起恻隐之心。 “别说这些了,你想不想出去溜达溜达。”王钱问。 “我想。”秦颖激动点头。 王钱偷偷把带她了出去——其他囚犯这么操作肯定不行,但秦颖身份特殊,监狱中人对她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秦颖随着王钱在街上耍,好不快活! 虽然要带着面纱,可是秦颖觉得天上地下没有更快活的事了。 路过小摊,王钱给她买了一把烟花棒,带她到小巷子里放。 秦颖没玩过,开心得不得了,满眼都是璀璨烟火。 王钱看着不由心动,拉过她隔着面纱吻了下她。 秦颖感到唇瓣被一柔软触碰,但转瞬即逝,对上王钱深情的目光,她的脸霎时爆红。 她从前虽娇蛮,可因为家世很少有男子对她如此上心。 更别提王钱长得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大俊俏。 秦颖心波荡漾,软绵绵“唔”了声,嗔怪:“你干嘛。” 王钱愣了一下,随机脸上荡起笑。 他本就是见色起意,本以为秦颖会给她一巴掌,他正好回一巴掌,尝尝打贵族小妞的爽。 没想到她这么骚。 王钱得寸进尺地搂住秦颖的腰,把膝盖挤进秦颖腿间,手游走在她的腰际,深情款款: “阿颖,其实我一见你就忘不了你,你和我遇到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我一想到我以后见不到你,我就心如刀绞。” 王钱说着还掉了几滴泪。 秦颖手忙脚乱去擦,心底却泛起异样甜蜜。 所以在王钱把她带回家后,她虽然有一瞬嫌弃屋子的破旧,但立刻被王钱温馨关切的话语吸引了。 屋子里熄了烛,又是谁快乐到颤栗? 尤其是王钱,他万万没想到秦颖竟然是个处,这叫他欣喜若狂,越发卖力起来。 尽管没有星光,也没有海洋,可二人就像海中交尾的鱼,不断翻腾着。 次日,秦颖又回了大理寺狱被关了起来。 可她的面容不再萎靡,而是覆上一种光彩的红润。 她的头发也不再油腻打结,而是泛着淡淡的茉莉皂角香。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徐韧的背叛 她眼中闪烁着羞涩又大胆的光。 总之,一切都变了。 这一切秦家人都一无所知,除了秦洛杉。 她安排的人将秦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可她没有声张,只是暗地嘱托王钱一定要留下秦颖的把柄。 于是在一次缠绵过后,王钱摸着秦颖锁骨上的那颗痣爱不释手,深情款款:“阿颖,我们是露水夫妻,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你了。” 王钱喃喃,低头更往前进了一步。 秦颖叫了一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吹了王钱一脸。 二人常常在夜间幽会,秦颖觉得他已经离不开王钱了。 她想就算离开了大理寺回到家,她也总会想到在大理寺那些冰冷的夜和那双火热的臂膀。 “阿颖,你愿意嫁给我吗?”王钱如此问时。 秦颖却犹豫了:“等我以后嫁了人,我们还能好。” “什么意思?”王钱脸色变了,“难道你要我做你见不得人的情夫?” “啊呀,难道你能出得起我的聘礼吗?”秦颖本是开玩笑,没想到这句话正踩在王钱痛脚上。 他很想掐着秦颖的脖子问她是不是看不起自己,可是想到秦洛杉对他叮嘱的话,他只好将怒火压在肚子里,佯装温柔搂过她。 “可是我舍不得你啊。” 秦颖犹疑看他,原本他有瞬间脸庞狰狞万分,现在突然变得温柔。 王钱勉强笑笑:“阿颖,我就是太爱你了,其实不管怎么样我能和你在一起就好,我不要名分。” 秦颖点点头,摸着他的脸:“等以后我高嫁,也不会亏待你的。” 秦洛杉听到这一段后都要笑死了,算了算秦颖还有四个月就出狱,正好是快过年前后。 于是叫王钱少和她厮混,叫她琢磨不透一些。 她给了王钱些钱,冷风一飒,她又咳嗽起来。 一旁的徐韧立马跳脚,等王钱走后,她又端来那大碗黑乎乎的汤药叫秦洛杉喝。 “你这里面到底放什么了,这么腥气。”秦洛杉眉头凝在一处,“我不喝。” “不喝怎么能行。”徐韧的脸立刻皱成苦瓜,期期艾艾抓住她袖口,“小姐求求你了,我弄这药可不容易了。” 秦洛杉妥协了,勉强喝一口没料到腥气直冲天灵盖,整个肠子扭搅做一团。 她冲到泔水桶旁,险些没把苦胆吐出来。 秦川立刻拿水来给她漱口。 就这样,徐韧还是端着药碗叫她把剩下的喝了,秦川在一旁心疼地给秦洛杉擦汗。 “她都说了不喝了,你怎得听不懂话。”秦川难得有了怒色,挥袖将药碗挥翻在地,漫起一地腥气。 徐韧被那股力掀翻在地,半天没起来,神色闪过一丝委屈,秦川还要训她,被秦洛杉劝住。 “徐韧你过来,你这药是按大夫药方给我熬的吗?”秦洛杉盯着她问,美眸冰冷。 眼见徐韧气喘吁吁爬过来,额上布满冷汗,支支吾吾,像是在拼命遮掩什么那般。 秦洛杉心更是凉了大半。 在药坊这些日子,秦洛杉多少通些药理,大夫给她开的药不可能这么腥气。 里面肯定加了别的东西。 若是别人想害她,她大可一笑了之,可徐韧联合外人如此害她,秦洛杉只觉得怒气顺着喉管一气儿往上涌。 “你在药里做了手脚?”秦洛杉柔声音虽柔却暗藏威严。 徐韧矢口否认:“我没有!” “药渣呢?拿来检查。”秦洛杉还是给了她机会。 就在下人正要去翻找时,徐韧跳了起来:“叫我倒了。” 秦川如此好脾气也不由得动怒:“给洛杉所以进口的药食都要留根,你别说你不知道!” 徐韧满眼受伤,眼中有了泪光,梗着脖子嘴硬:“我就是不知道。” “你是不是加别的了?”秦川翻找着方才伙计捧来被徐韧埋在树下的药渣,只说药材发黑得很,却看不出加了什么,他脸也冷下来了。 若是加了一两味药材可能只是改变药效,但若是加的制成品如毒药毒液之类的,那就是真的要命了。 徐韧此次做得也太绝了,秦川气得手都在发抖。 秦洛杉没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神色疲惫:“你走罢。” “不能叫她走。”秦川叫道。 “你什么意思?”徐韧站在原地没动,颤声问。 “我不要你了。”秦洛杉淡淡道。 两行泪立刻顺着徐韧的脸滚下来了,她话里带着哭腔,身子一直在打摆子,像是冷那般,唇白如纸喃喃:“你凭什么不要我?” “你不听话。” 徐韧泪不流了,她看着秦洛杉良久,终于吐出一句;“把我的月钱给我。” “好。”秦洛杉看了眼秦川。 秦川从账房里扯出两吊铜钱,轻蔑扔到徐韧怀里,再没看她一眼。 而是盯着秦洛杉温柔问道:“我再给你熬一副,你先上去休息下。” 徐韧站在大厅,就像个没人要的狗。 没多久她也走了,任药坊众人对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秦洛杉被徐韧气到后一病不起,连绣坊都不去了,日日只在秦府静养。 徐朝露和菀铃轮流来看过她,秦洛杉看着日渐憔悴的徐朝露,关切道:“你怎么了?” 徐朝露擦了擦眼泪:“小姐你是我的主子,那菀铃见您身体不好,自然抢着要欺负我。” “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小姐您身体没事罢。” “不太好。”秦洛杉捏了捏眉心,“你近来让着点菀铃吧。” 她自顾不暇,没时间管绣坊的鸡飞狗跳。 徐朝露咬了下唇,丧气点头。 “徐韧她……” “别提她,我乏得很。” 徐朝露走后,门外响起秦简樱担忧的声音:“三妹,听说你病了,我正好来看看你。” 秦简樱进门,眼扫过着淡妆穿素杉的秦洛杉,拿扇掩住嘴,眼翻泪花:“三妹,我听人说你病得难受,急得不得了,现在看来真是谣言不长眼,真是喜死我了。” “确实是难受得很,大姐姐今日怎得空看我?”秦洛杉支起身子,做虚弱状。 “挂记你呗。”秦向晚轻笑,探究看她,“你这病真治不好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初吻 见秦洛杉神色僵硬,秦向晚呵呵一笑:“看我这嘴,哪有治不好的病,那杜二公子定舍不得你,千方百计为你寻良医呐。” 秦洛杉没说话。 秦简樱心中更加轻视,连假笑都不愿意维持。 “原来你还知道些羞耻呵呵,”秦向晚笑道,“颖儿还有几个月就回来了,你要死就赶紧死,别冲了新年的喜气。”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双眼黑得惊人。 秦简樱拿手点着她眉心:“你几个月前说的话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你是只纸糊的老虎。” “是三妹的错,惹了大姐生气。”秦洛杉吃痛,抓着秦向晚的手就要跪下,“只是我如今命不久矣,望大姐万万不要生我一个将死之人的气。” “呵呵。”秦简樱毕竟是个要面子的人,见对方如此示弱,一时无措,飞速抽回手。 露出个鄙夷神色,摔门而去。 等秦简樱走后,雅华沉默从幕后走出来,跪到秦洛杉跟前。 “怎么了?”秦洛杉疲惫至极。 雅华:“大小姐如此行径,是否需要我告诉老太爷。” “告诉祖父有何用,难道他会向着我不成。”秦洛杉看她,“你是祖父身边的人罢,没必要跟我一条路走到黑。” “我不是徐韧。”雅华简短道。 “徐韧也不是那种人。”秦洛杉道。 “小姐心里还是记挂她,何不去找她。” 秦洛杉不说话了。 “她太不听话了,听风就是雨,我想磨磨她的性子。”秦洛杉终于松口。 昨日是一怒之下失了理智,可清醒下来就明白,徐韧不会害她。 “外面落雨了,近来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雅华望着窗外,“不知她去哪了。” 秦洛杉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一时无语。 “备车吧,”她收回目光。 雅华问她要去哪。 秦洛杉却没回答,只说:“若是我能病好,我会将你从祖父手下讨要来,此后都跟着我。” 雅华恭声:“是婢子之幸。” 秦洛杉点头,撑起油纸伞出了门。 此时徐韧正只身一人踟蹰在秦府外面,不时探头张望着门口。 希望能有人出来找她。 每一次轻微响声都换来徐韧期冀的一瞥,最后尽化为无尽的失望。 绵绵秋雨叫她浑身发寒,徐韧难耐呻吟了一声,轻轻伸手捂住自己胸口。 而她衣角被稀释了的血水慢慢滴下,冲进她鼻腔,是浓郁清冷的腥气。 “不行,得去找个没雨的地方好治伤。”徐韧最后留恋地看了眼秦府,转身跌跌撞撞消失在雨幕中。 她走后,秦洛杉正好出门,路过了徐韧方才待的地方,那里几缕血迹早被雨水冲刷得干净,什么也不剩了。 此时杜府杜恭孝也踏上了马车,穿过沉沉雨幕,停在风月楼面前。 这里没有客人,只有楼角垂着一盏深蓝晶莹的宫灯,在风中轻盈旋转。 这是有客的标志。 杜恭孝下车,看到五楼一扇窗正对他开着。 他撑伞驻足片刻,白青从楼中走出来:“公子,秦小姐今日一人来的。” “徐韧呢?” 白青耸耸肩:“没见到。” 杜恭孝上楼时刚刚推门就被清雅幽香飘了满脸,他脚步一顿,就听里面秦洛杉嗔道:“为何不进来?” 他将伞递给白青,示意他先下去。 杜恭孝走过屏风看到秦洛杉正倚着床头看书,一腿略支起一腿放平,面上端得一副雅静贤淑,动作却十分懒散。 “怎么看起书来了?不费心神吗。”杜恭孝边走边过去拣起书本,被封面闪亮亮的《话本子合集》亮瞎了眼。 杜恭孝扫了眼其中的虎狼之词,不动声色把书放得远远的。 “你今天找我何事?”秦洛杉无聊地伸了个懒腰,“不过那话本子可真无聊,尽是些封建糟粕,你死我活的故事。” “你死我活?”四个字在杜恭孝口腔里滚了一圈,再吐出口竟有别样的韵味。 “你爱我,我爱你,我们两个甜蜜蜜是一对。”秦洛杉比着手势,呵呵笑道。 可她眼底却是结结实实的冷漠。 “你心情不好?徐韧呢。”杜恭孝单手把玩着腰间双鱼坠子,随口问。 秦洛杉:“……想害我叫我赶走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杜恭孝问。 秦洛杉托腮,乌鬓垂到雪腮旁,她嫣红唇瓣一动一动的:“谁知道呢。” 反正她是心凉了。 秦洛杉冲他勾手指,待他走近,她伸出手指虚虚扯住他袖口,“你的字是什么,为何从未与我说过。” “我字轲,今日怎么想起问这个事了。”杜恭孝本想挣开,却察觉到她手指冷得似冰。 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他眉眼微动,盯着秦洛杉略带渴求与凄哀的眼神。 他胸口微微一窒,不动声色反手包裹她手掌。 “你手为何如此冰?” 秦洛杉低头浅浅笑了一声,想抽出手:“大抵是要死了罢。” 她神色悠闲,好像在草原上散步那般自在。 下一刻手心就像被烧红烙铁烫了下那般,她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 窥见她眼底的责备,杜恭孝心渐渐平静起来,他想要伸手归置好她脸庞边的碎发。 可手伸到一半,他犹豫了,只定定看着她,慢慢缩回手。 杜恭孝:“说这样的话,是诚心叫我不好过吗?” 秦洛杉还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摇摇头避开他,走到窗前。 外面的青石板路被雨冲刷得干干净净,风中泛起泥土腥气,她靠在窗框上,眸子微垂: “你们这儿太坏了,我玩不来。”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秦洛杉摇头:“步步如履薄冰,处处虚情假意。” 尤其是捡来的小孩,悉心养着,竟然还是个有自己主意的狼崽子。 她真的玩够了。 杜恭孝看她脸色越发恹恹,伸手递给她参片:“你含一下,这些事我们呆会再说。” 秦洛杉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笑了下,刻意伸出手抚上他手背。 手背仿佛被水蛇缠上,杜恭孝心头一惊,后背早已绷直。 秦洛杉佯装要松手,杜恭孝想叫她拿参片,下意识拽了下她,秦洛杉从善如流扑在他怀里,顺势把脸埋在他胸口。 外面天色晦暗如墨,裹着雨气的风狂暴闯进来,“啪”一声吹得窗扇大开。 雨滴落在秦洛杉额角,凉丝丝的,杜恭孝望着她精致的面,喉头滚动了下。 秦洛杉望着眼前长眉入鬓的男子,眼中尽是对自己的担忧,她伸手,微微一笑捧过杜恭孝的脸,接着俯身轻轻吻住他嘴角。 第一百二十章 沙地雪莲 杜恭孝动作僵住了,只剩胸膛剧烈起伏。 “洛杉,你。”他还想说什么。 秦洛杉却不管那么多,细细描摹着他唇瓣的形状,唇齿缠绵间,碰撞出异样的缠绵情谊。 期间秦洛杉停了一气儿,喘了下,看了眼杜恭孝的脸,果然是俊的。 就是有点烫手,不过无伤大雅。 她两手撑在杜恭孝身侧,深深端详着他,权衡着要不要一回生二回熟,做成熟饭罢了。 毕竟自己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谁料,杜恭孝咽了下口水,深深喘息下,伸手横在二者之间,挡住秦洛杉略显冒犯的视线。 “不行。”他喘息着轻声道。 秦洛杉被拒绝,一时也有些无力,二人就如此相依偎着靠了会儿。 秦洛杉能感觉到他在压抑他的深重欲念,毕竟男人有没有感觉自己还是能感到一二。 可他就那样紧紧搂着自己,没有动。 过了片刻,杜恭孝平复了些许,凑过去用脸轻轻贴了下她脸颊,如此亲昵举动。 本以为是他松动了,正想一鼓作气的时候,杜恭孝却立刻撒开手,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秦洛杉懵了,哀怨的目光投向他。 杜恭孝也看着她,眸子晶亮,无奈微笑:“你不会死的。” “走罢,我陪你去找徐韧。” “找那个没心肝的干嘛?”秦洛杉脱口而出。 杜恭孝拣起油纸伞,顺手递给她一把:“白青早就找到她了,只是情况不太好。” 秦洛杉没动。 “她受伤了,你打的?”杜恭孝询问。 “她受伤了?”秦洛杉神色稍凝,随后冷笑一声,“那么没用,出去几天就叫人伤了,平时和我倒是掼会呲牙。” 杜恭孝见不得她那副口是心非模样,难得强硬一次,扯着秦洛杉的手就往楼下走,秦洛杉不甚情愿又不想真的挣开。 楼下白青早就等着了,秦洛杉一被塞进马车,马车立刻赶起来。 越走车外的景色越倾颓,秦洛杉后知后觉想起这里是第一次遇到徐韧的地方。 “徐韧不是个没良心的,你随我去看看吧。”杜恭孝鼓励道。 秦洛杉找到徐韧时,她正蜷缩在一个破屋子角落发烧,整个人蜷缩成虾米。 二人对视时,徐韧眼不可思议瞪大了:“你怎么来了?” 秦洛杉神色淡漠:“我想知道你给我的药里加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头血。” 秦洛杉笑了,但是徐韧没笑。 杜恭孝也没笑。 只有白青的脸黑下来了。 见徐韧脸越发难看了几分,满眼受伤,秦洛杉嘴角的笑渐渐消失了,她定定看着徐韧。 “别闹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徐韧勉强手扶着墙站起来,扒开胸口衣服,瘦弱胸脯上伤痕累累,有些血痂与衣服长在一处,扯下来就滴答地流血。 “你听谁说的?”秦洛杉的脸也冷下来了,她终于朝徐韧走过去,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 深浅不一,一看就是自己拿刀划的,看得秦洛杉内心揪起来,呼吸不过来的痛。 “我听老神仙说的,以形补形,小姐你心肺不好,喝我的心头血就能好了。” “可是我下不了手,太疼了,总也取不到心头血,小姐……” 徐韧说着抖着唇惶惶看她,泪流下来了。 “你会不会怪我啊。” “你是蠢货吗?”秦洛杉不可置信问道,“你是蠢货吗!” “你死了我怎么办?”徐韧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我本来没人要的,是你给我捡了回去,我,我不想叫你死了,我不想再变成没有亲人的小孩!” 秦洛杉接过杜恭孝手里的伤药:“乖,我给你上药。” “你都不要我了。”徐韧挣扎。 “对不起。”秦洛杉把徐韧拉进怀里,眼眶红了,半是欣喜半是懊恼,“我没有不要你,徐韧。” 她鼻头酸涩,有些凉凉的东西落在徐韧脸上。 徐韧意外地睁着泪眼看秦洛杉——小姐竟然为她落泪了,小姐还是在意她的吧。 “傻死了你。”秦洛杉喃喃。 杜恭孝站在那看着,他第一次见秦洛杉哭,真心实意那种。 之前的她一颦一笑,总像隔着层纱那般处处透着假情假意。 现在秦洛杉抱着徐韧哭得丑丑的,却叫杜恭孝有种眼前一亮之感。 “小姐,你别再凶我,别不要我了,我什么都能为你干。”徐韧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抓着秦洛杉袖口,带着哭腔,强压情绪道,“你也别死好吗?” “好。”秦洛杉拿帕子给徐韧擦着眼泪。 “真的吗?”徐韧哭出了鼻涕泡。 “我保证。” 或许之前秦洛杉对这个世界的感情还是淡漠,但徐韧的存在,叫她切切实实有了贪生的想法。 自己不舍得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更舍不得叫她孤苦一人。 这一份真心何其珍贵,岂是能随便舍弃的? 秦洛杉带着徐韧回去后,就开始访遍名医,杜恭孝等人也发动人脉,给她搞来不少药材灵宝,可惜都起色不大。 期间王钱来找过她,告诉秦洛杉——秦颖越来越依赖他,甚至还说些疯话,要给我生孩子。 秦洛杉叫他先稳住她:“至于孩子,你也不想自己被她报复吧,秦家知道了也断然不会放过你。” 秦洛杉说完这话,将酬劳塞在他手心,意味深长:“自己把握好分寸罢。” 狱卒王钱脸一黑,想到什么还是没有说,很快离开了。 就在众人对秦洛杉的治疗一筹莫展之时,之前医治过她的名医风尘仆仆从西北赶回来了。 “秦三小姐,我寻到了一剂古方,现在里面的药材可就差一味了,我有信心调理好你!” “什么?” “只是这药材可是难求,就算有再多的金银也难买,” “银子不是问题。” “不不,此物名为沙地雪莲,又叫蓝舌花,亲热解毒,温肝养肺皆为上乘,只是因为生在酷热戈壁,极其稀少。” “而给你入药,必须要用五年以上的沙地雪莲结的果。” “我这一路走来,顶多只找到一株两个月的雪莲,还未曾结果,实在是遗憾。”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救命药 秦洛杉点点头:“大夫你舟车劳顿,辛苦了先歇息,既然已经有了方子,药材我们慢慢找。” “不知沙地雪莲长得什么样子?”一听秦洛杉有了希望,徐韧抑制不住激动插嘴道。 大夫摇头:“沙地雪莲每个阶段长得都不同,又因其全株茎秆花果都有剧毒,很多刚长出来就被百姓拔掉,所以很少有五年以上的,不过我见了肯定能认出来。” 秦洛杉于是求爷爷告奶奶,问了秦向晚如娘,就连秦如谦都帮她找了一圈,又动用药坊名头,将京城以及周边城镇的药坊翻了个遍。 依旧没有。 冯神武也很关切此事,特地在宫中帮她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了。 可当秦洛杉眼中闪着希望的光将那株药材双手交给神医时,他却皱着鼻子,连连摇头:“这株虽然长得大,但是人们种植培育的,并未到五年,只有不到三年的生长期。” “年份可长不可短,越长药效越好。” 闻言徐韧都有些泄气。 秦洛杉敛去眸中失望,安慰性拍了拍徐韧胳膊。 “小姐,三小姐,有孩子在咱们药坊中毒了!”小厮慌张跑来,“家长现在闹着要砸了药坊呢。” 大夫提着药匣子就赶去,秦洛杉紧随其后,到了只见那小孩面色青紫,口吐白沫,发作得十分厉害。 大夫看了孩子的舌苔与瞳孔,他神色由凝重转为狂喜:“沙地雪莲,这是沙地雪莲的毒啊!还是有七八年生长期的罕见大株!你们在哪碰到的?” 家长根本听不进去,只急切抓着大夫肩膀:“大夫,我家孩子到底怎么样?” “孩子没事了,我已经喂了解毒丸,回去多喝水排出来就就好了。” 见家长冷静下来,大夫又问了一遍:“你们到底在哪遇到的雪莲?” 家长手指向窗台,愤愤:“就那个丑花,孩子揪了一个果吃就这样了,真是害人不浅。” 随着她的方向,众人将视线落在药坊角落那盆花上,那盆造型奇异的蓝花,上面密麻爆着许多白色浆果,仿佛人的眼珠。 正是近一年前杜恭孝在早市给秦洛杉买的那盆花! 似乎察觉到众人震惊眼光,蓝花有些骄傲地昂起头,摆动着叶子。 “破花,险些害杀我儿!” 家长气得牙根痒痒,冲过去就要将那盆丑花掼在地上,众人大叫一声:“不可!” 可家长已经捧起那盆花,茫然看着众人。 “别动!不许摔!”徐韧对着家长脚下射出一只短弩,直接击破瓷瓶,裂开一地碎片。 “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不成?你们这无良药坊,赔钱,我孩子都这样了,赔我医药费!”家长哆哆嗦嗦吼道,手还捧着花盆不肯松手。 “银子好说,你把花放下,”秦川吼道。 “是啊,这可是救命的药,你不能这样啊。”大夫也苦口婆心。 “救命药?”家长眼珠转了一圈,“这样,你们给我二百两银钱我就把它交给你们,你看这花把我孩子害成什么样了!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好。”秦洛杉答应。 “不对,我要五百两!”见秦洛杉如此爽快,家长万分懊悔,急急忙忙喊道。 他暗地睨着众人的反应,再次改口:“不不,我再想想,我要一千两。” 眼见对他的贪得无厌,秦川等人眼中都涌起愠怒,那家长立刻高举起花盆:“你们想干嘛!” 就在这时,徐韧忍无可忍一把揪起小孩,拿起短弩对准小孩的头:“你要是敢动那花一下,我保证你家小孩脑浆会炸出来。” 徐韧说这话的表情淡漠,好像对什么阿猫阿狗。 为了叫家长相信,她左手抓起小孩右手一扭,小孩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徐韧咧嘴笑了:“我之前也是流浪的,你看看我敢不敢和你玩命。” 家长慌了,徐韧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不情不愿地放下那盆花,他冲过去扶起孩子就要离开药坊时。 徐韧闪身出去,对着他的脸扔了张四十两的银票:“我家小姐赏你的,死僚人。” 家长贪恋接过银票,又意犹未尽看了眼那花。 徐韧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拽着孩子逃之夭夭。 大夫没心情看热闹,只是捧着那盆花啧啧称叹:“是我走眼了,这蓝舌花足有十年了,秦小姐你可真是捡了个宝啊。” 秦洛杉亦是惊喜万分:“去告诉徐朝露,在坊里挑五箱精品云缎送去杜府。” 若没有杜恭孝,当时自己囊中羞涩还真是要和救命药失之交臂了。 杜恭孝自然不在意她的回礼多少,听说找到药了也是比她还高兴。 他转头就赏了神医三百两白银,五斤胡椒嘱咐他好好为秦洛杉调理。 大夫自然乐呵呵答应,一天三遍药不离眼。 沙地雪莲功效果然明显,一个月后,秦洛杉咯血症状已减轻大半。 又减轻药量吃了两个月,胸闷心痛之感也减轻许多,脸上也多了几分光彩神色。 于是越发秀美动人,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她一好些就开始重新操办三个铺子,奈何香水坊一直没人接手,每日都给自己累得腰酸背痛。 直到有一天徐朝露和她说,自己找到合适的人可以当香水坊掌柜。 秦洛杉去见了那女子,女子俗名为春绘,法号因缘,是流亡的坤道。 如今陛下信佛,道家日子不好过。 徐朝露是在她为流浪狗求一点消炎药物时注意到她的,她人随和,之前也在类似的坊间干过。 她愿意留在香水坊,对月例的要求也不高,唯一的要求是叫秦洛杉给她安排个小屋子,她好收养那条流浪狗。 秦洛杉和她聊了几句,发觉她倒是有几分入世高人的风骨,谈吐不凡,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就叫人舒心。 于是答应叫她先试几天,效果不错就一直干。 香水坊总算有个大人领头,而不是一群小孩,每每打闹作一团了,出产的效果自然也提高了。 虽然有凤鸣轩搅局,毕竟古人对蒸馏等方面的操作接受还是慢一些,出产效率不高。 再加上有月满的宣传,大家都认准秦洛杉家的香坊出产的香水正宗。 所以生产上去了,自然是供不应求。 就在一切都越来越好时,京城也入了冬,下了第一场毛毛雪。 那天杜恭孝刚下朝就登门了,秦洛杉与他在香水坊一起喝了点小酒,春绘炒了几道小菜,清脆可口,就识趣地回家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过知己 香坊里到处弥漫着香水原液的香气,花香果香交织熏得人上头。 桌角摆着油烛,橙黄火苗摇曳中,二人相对而坐,杜恭孝掸掉衣衫上的雪,与她寒暄着说些轻松闲话。 酒过三巡,秦洛杉只小口抿着。 杜恭孝看到秦洛杉酣醉粉嫩的脸,像极了雪地里的腊梅,秀雅又带着丝清冷。 “洛杉,你就没想过成婚?”杜恭孝用公筷捡了一筷子鱼生,沾了点蘸料,送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多谢。” 秦洛杉如此说着,却没有去将它放入口中——她本就不喜生食。 “成婚,像我这样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谁会要我呢?”她假模假样摸了摸眼泪。 杜恭孝又好气又好笑,沉沉看她:“你掼会这一招。” 自己明明知道她是装的,为何还是会感到心疼?! 秦洛杉笑了声,看他:“那你呢?” “我?”杜恭孝没想到她会倒打一耙,想了想认真道,“我一个四品官,人又无趣丑陋,更没女子愿意与我相守了。” 秦洛杉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筷子夹着肉抖抖抖就是塞不进嘴了。 他比自己还会胡扯。 “看在我们都这么可怜的份上,我敬你一杯。”她长舒口气,就在唇要碰到酒杯时,杜恭孝伸手拦住了她。 “别喝了,冷酒伤身,”他认真道,“你方才吃了不少汤饭,肠胃要不舒服了。” 秦洛杉笑嘻嘻刚想放下酒杯,却发现他不撒手,眼深深瞧着她。 当着她的面,把那杯碰到过她唇瓣的酒端到自己面前,对准她曾碰过的地方,盯着她一饮而尽。 秦洛杉默默移开眼,吃了口鱼生,又皱眉吐出来。 酒劲上来,秦洛杉仿佛看到杜恭孝眼里一闪而过的悲哀,他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一直是朋友啊。”秦洛杉把头埋在臂弯里,闷闷道。 霎那间他眼底脆弱的情绪被全部收起,平静地叫人可怕。 “朋友,”他点点头,眼中竟闪过丝释然,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是,朋友。” 他还笑了下:“那我是你的蓝颜知己。” 他没有再说话,酒尽菜冷,他叫人将秦洛杉送回了家,随后一人踏入茫茫雪中。 近来孙棣在边境领军作战,捷报频传,太子党重新耀武扬威起来,他得去和冯神武商量下对策。 腊月三十那天,秦颖刑满释放回到了秦府。 秦洛杉和秦悦一起去接了自己的二姐,秦颖在狱中没有受很多苦,脸反而圆胖了点,但仍是好看的。 但之前那高傲尖酸的劲儿却是荡然无存,低眉敛目像个宫里的太监。 她唯唯诺诺和秦悦打了招呼,上马车后看到秦洛杉更是浑身一抖,跌坐在座椅上。 秦洛杉只是盯着她观察。 “洛杉,你二姐回来了!你还不道歉?”秦悦怒目圆瞪。 “恭喜二姐回家。”秦洛杉敷衍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秦悦还欲要发作,秦颖已经慌忙起身,头甚至磕到了马车顶,“啊”地一声眼泪汪汪道:“爹爹,莫要怪三妹妹了,都是我不好。” 秦颖泪流满面,掩面抽泣,见秦悦还是不高兴,她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抓着秦悦的手抽噎: “都是我不好,求爹爹不要再怪罪三妹了。” 秦悦一时悲愤万分,抱着秦颖肩膀摇晃:“我的颖儿,你怎么变成如今模样了?!是她害了你啊。” 秦颖头都不抬,哆哆嗦嗦:“是颖儿自己不好,若不是我嫉妒妹妹,做出那种离谱的错事,又怎会险些给我秦家招来灾祸。” “秦家哪有你和你哥哥重要。”秦悦忍不住吼道,“我只要你们平安,其他人都不管!” 这话听得秦颖也呆住了,秦洛杉更是蹙眉,秦悦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于是恶狠狠瞪了眼秦洛杉。 秦洛杉无声笑了下,立刻眼观鼻鼻观心。 秦悦眼极其阴沉得盯着秦洛杉看了许久,见她不说话才悻悻收回眼。 怪不得自己都不是他亲生孙女,秦忠竟然还愿意留着自己。 合着秦家的家主就这个德行,整天活在自己编织的凄哀美梦中,这秦府还真像红楼梦的后半本——没戏唱了。 秦洛杉盯着外面空荡洁白的雪景发呆,不过秦悦这话透露出一点,合着秦简樱也不是秦悦的那个原配夫人生的。 后来秦洛杉查了下,原来原配去世后,秦悦也曾将小妾转正,可惜没过几个月就厌烦了赶了出去。 这小妾就是秦简樱的娘。 真是劣质基因,秦颖和秦晟一个比一个差劲。 不过这都是后话,将秦颖接回来后,府中还是一副欣喜融洽的氛围。 秦晟见到亲妹妹,端到一副热情洋溢,就连秦简樱也跟着赋诗一首,说尽了漂亮话。 秦忠见秦颖没受什么伤,连性子也柔顺乖巧起来,身子也圆润顺眼了,心里竟有些满意秦洛杉的懂事。 于是冲秦洛杉他们点点头,和蔼道:“大家都坐吧。” 祭祖时,秦洛杉端端正正跪在队伍后面,就算秦晟用要杀人的目光盯着自己,她也没有后退分毫,反而冲他友善地笑了笑。 她只要呆在秦家,就是秦忠的亲孙女,过年祭祖她怎能不去。 门口火红的年画对联在寒风中猎猎,生出热烈的欢喜。 轮到她磕头时,秦洛杉也端正跪好,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秦家老祖们,虽然我不是秦家人,可我以后定不会害秦家,求您保佑我发大财,保佑我能自保,再不受人轻易拿捏欺辱。” 想到冯令月那日在香水坊的种种神态,秦洛杉心底涌起一阵更似一阵汹涌的冷意。 她起身,看到祠堂外萧索的景象,她伸手捻下一旁干枯萎蔫的菊花花瓣,心头不由得涌出怜惜情感,伸出手轻轻摩挲着。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冯令月,你且嚣张一阵子吧。 想到凤鸣轩已经开始大批量制作香水,秦洛杉嘴角闪过一抹细不可查的笑。 外面钟声响起把秦洛杉唤回现实,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吾妻灿灿 正是秦简樱。 这个春节过得最郁闷的就是秦简樱——秦洛杉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秋天的时候就传她不行了,当时确实是一副病恹恹的死人模样,谁知道挨到了冬天,身体竟然见好了。 想到她曾经那么卑微和自己示弱,秦简樱心里也不禁多了丝得意。 算了,自己就高抬贵手一把,等太子即位,齐王殿下倒台,看秦洛杉还能依靠谁。 一餐年夜饭饭就在众人心怀鬼胎中吃完了。 秦洛杉看到了秦光幽的儿子,虎头虎脑的,很是生猛。 “轩轩今年刚一岁是吧,真是活泼。” 她听到秦忠赞叹道。 秦洛杉也把小孩叫过来,送了他一碗牛奶乳酪,摸摸他的头。 年后,秦颖为秦颖摆了接风宴,碍于秦忠秦悦的面子,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只是从前和秦颖交好的女子,一个都没有来。 秦洛杉还通过杜恭孝,邀请了杜家及其余几家的几位青年才俊来。 他们虽然在家族地位不高,但都是有能力心气的,长相也都是端正清秀,无论哪一个都甩了那个杜昊明几条街。 谁知秦颖全程心不在焉,就连敬酒时,眼也是惴惴扫视着人群,像是在找谁那般。 秦洛杉转头顺着她的目光,果然看到了人群中的王钱。 他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坐在最远的角落,偷偷冲秦颖举杯。 秦颖面带羞怯饮了口杯中酒。 “还真是一对恩爱小情侣啊。”秦洛杉心想。 她感到事情有些隐隐不受她的控制了起来。 于是她叫徐韧给王钱塞了张字条:“给你二百两,以后不要再见我姐姐。” 王钱看完后脸色越发难看,他虽把将纸条撕碎了,但也很快就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攀上秦颖这颗大树,又怎么会轻易松手。”杜恭孝知道此事后锐评。 “怎么你害怕他把你供出来?” “呵呵,”秦洛杉拿夹子拨弄了几下火炭,好叫上面的红枣桂圆烤得焦香均匀,“把我供出来他也活不了。” “我怕二姐做出傻事。” 她长叹口气,“说真的,我之前没想过秦颖是个如此扶不起来的。” “至少她有张好脸,”杜恭孝接过白青的字条睨了一眼后,笑着递给秦洛杉。 秦洛杉接过来看,发现上面记录了在私下打听过秦颖的男子,以及他们说的话。 “这位江睿是何人?” 他打听了秦颖两回,看来对他很有兴趣。 “是当朝禁军将领常达的第三子,因为生母家中没有势力,不怎么得宠,人倒是不傻。” 秦洛杉点点头,对这个人有了点兴趣。 就在这时白青在茶室外面敲门:“公子,边关有消息。” 杜恭孝看了她一眼,秦洛杉就要识趣起身时,他伸手将她的大氅戴的正了点,柔声:“天气寒凉,别着凉了。” “进来吧。” 白青进来时看到秦洛杉也是一怔,但他没有说什么,他关上门:“庆王孙棣谈平了暴乱的东突厥,与小可汗突利结下了兄弟之盟。” “如今捷利可汗与小可汗两王相争,孙棣此举,无疑是往捷利可汗心口扎了一刀。” 知道秦洛杉对战场局势不明晰,杜恭孝解释:“比如你的邻居和你不对付,他和他的侄子打起来了,他侄子要带着他家的马犬细软来投靠你,你高兴不?” 这么一解释,秦洛杉恍然大悟,可高兴属实谈不上,事实上一想到孙棣要回来了,她就有点腿软。 “孙棣在战场上没有受伤?”秦洛杉话里有话。 白青看了眼杜恭孝,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他叹气:“做了,可惜他命大,箭矢就差一点,后来他就谨慎非常,再动手就要被抓把柄了。” “我能为齐王殿下做些什么呢?”秦洛杉主动提出。 杜恭孝:“江睿是禁军首领的儿子,将来很大可能会子承父业看守玄武门,禁军支持谁夺嫡,很重要。” 因为谁占领了玄武门,谁就捏住了长安的心脏。 杜恭孝:“所以你必须叫秦颖抓住他,我给你的蛊虫你可给她种下了?” 秦洛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摇头:“……没有,没有蛊虫我也能控制住她。” 靠痛苦折磨去控制一个人,是最蠢的方法。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秦颖从来都不是兔子。 她起身:“我先走了。” “去哪?”杜恭孝忍不住问。 秦洛杉走得太快,没听到。 她去找了孙乐乐,她今天看来心情不错,在院子里练剑,嘴角微扬。 看到秦洛杉她惊喜叫了起来:“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秦洛杉不失时机问;“郡主看来心情颇好,可是因为王爷在边境立下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 “嘿嘿。”孙乐乐将剑收入鞘中,“我都担心死了,他前些日子还被人暗算摔下马,还好人没事。” 秦洛杉面色不改,又和她扯了些家常后,问起:“上次郡主与我提起了阿灿,我感觉很是替王爷惋惜,真不知那是怎样的女子,能叫王爷如此念念不忘。” “她性格可不如你柔顺,”孙乐乐叹息,“不知怎么就叫我哥念念不忘,现在还单设了间屋子放她过去的东西,就在那儿。” 秦洛杉顺着她的手看去,试探性问道:“不知我可有幸一观。” 孙乐乐脸色一变:“不行,我哥不让任何人动,就算你以后嫁进来了也不行。” 秦洛杉收回眼,点点头,将带来的礼物送给孙乐乐后又说了些寒暄话,她就客气离开。 她刚离开孙府,就去找了杜恭孝,想叫白青找个时间去孙府找那间放着阿灿遗物的屋子。 “好说,不知秦小姐要我看什么?” 秦洛杉:“凡是你看到的都要告诉我。” 孙府守卫森严,此叫别人去秦洛杉还真有点不放心。 白青当晚回来后,给秦洛杉送来一封信:“那屋子很干净,只有些女子惯用的胭脂水粉和衣服什么的,还有一些小物件,墙上有一副女子画像,上面提款是吾妻灿灿,阿暮留。” 秦洛杉捧着信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毯子上。 她知道怎么应付孙棣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要做正妻 此次孙棣在边境大出风头,代表着他绝不像其他的纨绔子弟那般好对付。 喝酒打猎玩女人,不代表他就是个水货,相反日后他可能是杜恭孝和冯神武最大的对手。 果不其然,孙棣与小突利达成盟约后,孙棣借机出兵收回失地凉州,灭了盘踞在上已久的萧氏家族。 凉州萧氏本是投靠突厥人,现在被收复无异于断了捷利可汗的一条臂膀。 孙棣这个名字再次如同璀璨星辰,闪耀在边境的天幕上。 收复凉州后,突厥安分了些,冯济命孙棣回京领赏,大抵还有十天就能抵达京城。 从孙棣启程回京那天,秦洛杉就睡不着了。 你能明白被一匹狼盯上的感觉吗? 这匹狼不断磨着自己的爪子,在暗夜里窥视着你,你能闻到它嘴里新鲜的血腥味,听到它粗重的喘息声,可却摸不到杀不掉他。 这种感觉能把人逼疯。 尤其是白青信中最后提到,孙棣专门为孙乐乐放置遗物的屋子里——那副画中的女子面容不甚安详。 胸口插刀,撕心裂肺。 他不知道孙棣为何选这样一副画挂着,还摆了水果香烛来供奉。 只好叫秦洛杉日后当心。 可秦洛杉却能理解,女子在孙棣心底如同畜牲宠物,只有被折磨的价值。 以女子之痛苦,来满足他心底变态的欲望。 自己要是跟了他,迟早也得死在他手里。 只有把这匹狼的牙齿敲掉,皮剥下高悬,才能解除掉他对自己的威胁。 可惜现在自己不够强大时,只能蛰伏…… 孙棣回京求赏赐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娶秦洛杉为妾。 按说秦忠现在兼任从一品的中书令,地位虽比孙棣稍低。 可随着冯济对秦忠越来越信任,秦忠在朝堂上越发如鱼得水起来,若是力保秦洛杉也无碍。 秦忠却害怕自己回绝掉这桩婚事,会惹圣上不快,只说回来要问问秦洛杉的意见。 秦洛杉眼见秦忠把所有的压力压在自己身上,也不恼,只说要见孙棣一面。 期间杜恭孝问过她,她表示问题不大,叫他放心。 看他那担忧痛苦的眸子,秦洛杉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才要上马车时,却被杜恭孝攥住手腕,拉她入怀极快地抱了一下才松手。 “万事当心。”杜恭孝隔着马车帘子低声道。 于是时隔六个月,秦洛杉再次见到了孙棣。 去孙府的路上雪很大,几乎将人冻透,敲门时,秦洛杉鼻尖指尖早被冻得通红。 门“吱攸”开了,小厮探出头:“我家主人在厢房等您,请随我来。” 厢房里,孙棣未曾卸甲,他去了趟边境,脸变得粗糙许多,眼神也弥满凶意,只是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未曾变过。 秦洛杉踏进去的瞬间,孙棣的眼死死盯住她,又漫不经心把剑搁在桌上,用挑衅目光看着她。 好像在说,有能耐就来杀了我。 秦洛杉不对上他的目光,而是安静行礼:“参见王爷。” 她刚刚落座,孙棣迫不及待开口:“你找我何事?” “王爷是真心想要求娶我吗?” “呵呵。”孙棣好像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可笑,不屑于回答她。 只是她仍然恳切盯着自己,他不耐烦道:“当然了,你要什么条件我都能满足你。” 女子要的无非是金银珠宝,面子地位,这些对孙棣早就是习以为常的,做他的妾自然也可以分去一点,共沾荣耀。 孙棣不觉得这是什么贪心,只要她乖乖听话,自己是可以叫她多活些日子的。 这些日子去了边境,出生入死,孙棣有时候还真会想起她来。 他不觉得自己是想她,而是没得到的不甘心。 “是吗,我要什么都能满足我?”秦洛杉轻声喃喃,眼中好像冰碎雪落那般清明,她直视着孙棣,“我的条件就是,我要做正妻。” 眼见孙棣神色变得凝固,连眼神也变得极其可怕,好像被触犯了逆鳞那般。 可秦洛杉好似视若无睹那般,继续微笑着:“我记得王爷尚未娶妻,我家世不说极为显赫,但也不错,日后做主母定能管理好全府,也不知王爷可否答应……” “你?”孙棣一声急促的质问将她的话打断,他嗤笑一声,眼神上下扫视着秦洛杉,几乎整张脸狰狞起来,“想做我的正妻?” “你也配?”孙棣像是被人踩到痛脚,对秦洛杉迫不及待地开始辱骂,“你一个被人千人骑万人摸的破鞋,一个冒牌顶替的庶女,谁给你的胆子说出这话来的。” “在王爷眼中我竟如此不堪,”面对孙棣铺天盖地的怒火,秦洛杉只是眉毛一挑,挂着温吞刺眼的笑,“那王爷为何还要我做妾,还想要我呢?” 孙棣也笑了,他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掐住秦洛杉脖颈,狠狠将她按在桌子上,手不断收缩,看着秦洛杉面上的痛苦。 他脸上挂着快意而又迷醉的笑,不答反问: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鼻梁到侧脸:“看看,这条疤是你留给我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欠我的。” “你一个替……”他的话说到一半咽了下去,看样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眼神不断变换。 “替什么,替身吗?”秦洛杉挂着无所畏惧的笑,张扬地看着他,用怜悯的眼神刺痛他,“怎么?是她不要你了,你才变得如此可怜,到处发情求爱吗?” 孙棣的眼神霎时变得很可怜,恼羞成怒,失了理智竟然真的想掐死她。 秦洛杉抓着他的手臂,诚心诚意,又强撑着道:“你既然想要求娶一个女子,就要敬爱她,你心中有旁人,又怎能得到我的真心呢?” “你说对吧,阿暮。” 秦洛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却好像阎王勾魂,叫孙棣一下失了神。 可瞧见秦洛杉眼底的戏谑时,孙棣又像是被人当头棒喝,连着眼泪都要打下来。 “不许这么叫我。”过了会儿,孙棣平静下来,将各种情绪尽数收敛。 他松开秦洛杉,她立刻像坨烂泥那般瘫在地上。 尽管满头大汗,喘得厉害,看他的眼神竟还全是挑衅。 就是这种神色,叫当时孙棣看她的第一眼就深深沦陷了。 太像了。 其实与灿灿容貌相似者不是没有,可这般像她的神韵风骨,他却只在秦洛杉一人身上见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烂泥秦颖 眼见孙棣望着自己又失了神,秦洛杉咳了几声,大声说:“反正我的条件你知道,我只做妻,若是你强娶我做妾。” 她看着孙棣,微笑:“我就杀了你。” “无时无刻,在你与我欢好时,在你生病时,在你吃饭时,你每个分神缝隙无数机会,你最好想好。” 秦洛杉指尖虚空点过他凸起的喉结,想象了下自己一刀将它戳穿的样子,不由得开心笑了。 她没有要孙棣相信她,也没有放狠话,自己能做到的事,何必向别人证明。 随后她抓起桌子上那柄剑,往孙棣脸上狠狠打了一下,以解心头之恨。 孙棣脸上迅速泛起红痕,她对着他的脸扔下剑,起身快步退出了房间。 孙棣坐在原地,仍然处在恐慌中。 因为他想起何灿或许还在看着这一切,心中酸涩慌乱,不由得在心底急急安慰起她: “阿灿,我不会娶她,你别伤心了,我就是太想你了。” 阳光落在孙棣眼皮上,他面上闪过一丝颓然,闭眼自言自语:“谁叫你离开我那么早的。” “你是我的妻,不论生死,别人都别想替代你,放心吧。” 秦洛杉见了孙棣后,他竟莫名其妙回心转意了,不想娶秦洛杉了,甚至提都不提。 连皇帝冯济主动提起,孙棣只说自己未考虑周全,鲁莽之言,求陛下不要当真。 叫秦忠还有些纳闷,可见自家孙女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秦忠也不好问些什么了。 反正她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孙棣离京前去见了太子,二人点灯熬油聊了一夜。 他与太子穿一条裤子这个消息,对齐王殿下自然是个坏消息。 孙棣作为将门之后在军中还是有威信的,尤其是打了胜仗,在军中威信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而冯神武在军中并无猛将支持,这是他最大的劣势。 不过半个月,孙棣又要回边境打仗了,毕竟荣耀不是白拿的,如今捷利可汗还未被打败,而东突厥力量仍旧强悍。 孙棣离开那天,秦洛杉混在人群中与他对视,他的眼淡漠地扫过自己,好像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而秦洛杉却自始至终观察着他,她在想,将来冯神武逼宫夺位时,应该怎么对付孙棣才好。 孙棣走后,秦洛杉就进宫为太后诵佛经,冯神武想要夺权,冯济这些身边人可不能不走动。 太后听着清脆标准的念经声,很享受地眯着眼,心里对秦洛杉这孩子是越发满意——聪明会来事,每次来都带点宫里没有的新鲜玩应。 “你从何处得知哀家的喜好的?”太后笑眯眯问。 秦洛杉脑子转得飞快:“臣女与齐王殿下府上的女官相熟,她告诉我的。” 连府上女官都知道太后喜好,可见齐王是有多么孝悌用心,秦洛杉这话把冯神武捧到了极高地方。 太后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后来秦洛杉在太后身边嬷嬷送自己出门时,给嬷嬷塞了把钥匙。 是长安内城云平坊的一处顶好的宅子,就这么被秦洛杉送了人。 嬷嬷果然松了口,说太后对齐王殿下很是疼爱,常说他机敏会疼人。 “比太子殿下如何呢?”秦洛杉问。 嬷嬷给了她一个诡秘的眼神,压低声音说:“现在太子和齐王斗得这么凶,陛下和太后却都不舍得斥责齐王,足以见态度了。” “那就求嬷嬷多替齐王殿下美言几句。”秦洛杉笑着又给她塞了包金锭子。 秦府没有夫人,秦洛杉也就代替秦夫人,时常参加各种宴会,出手相当豪阔,大家虽然戏称她为“散财娘子”,但心里还是欢迎她的。 于是秦洛杉靠着洒金如土,结交了一圈贵妇人。 但她的目的可不是她们,而是她们对自己家家主枕边风的影响。 大家都知道她与杜恭孝交好,而杜恭孝又是齐王死党。 因此忠于太子党的,早就避嫌,连话也不和她说一句。 能和秦洛杉搭上话的,都是处于中立或者有心攀附齐王殿下的。 秦洛杉的一颦一笑都是在散发信号,所有人都能接收到。 秦洛杉还遇到了江睿的姐姐,与她相谈甚欢,她答应过几天,带着江睿到秦府做客。 秦洛杉喜得送出一对蓝玛瑙碎金耳坠,柔情似水捧着那女子的耳朵帮她戴上了,刻意着恼道: “都怪姐姐皮肤白皙,脸又精致小巧,倒显得我这耳坠黯然失色,半点也不值钱了。” 倒是给江珊惹得羞红了脸,她捏着帕子掩面:“嘴真甜,若是你男子,不知要哄得多少小姑娘晕头转向。” 二人亲亲热热说这话,往常像花蝴蝶那般活跃的秦颖,此次在宴会上却木着脸一言不发。 好像变了个人。 秦洛杉对她的反应不是很满意。 回府后,秦悦又千娇万宠地将秦颖接了回去,一顿嘘寒问暖。 可秦颖对秦悦也冷淡非常。 秦洛杉敲响了她的房门。 “二姐,你是有何心事吗?” 秦颖定定看着她,眼中闪过丝厌恶与迷惘。 但她始终不发一言。 秦洛杉还想问。 秦颖突然爆发,指着门口,歇斯底里喊道:“你给我滚!用不着你在这虚情假意,我杀了你。” 秦颖像个受伤的狗一顿狂吠,秦洛杉对准她的脸给了她一巴掌。 “啪!” 这清脆的一声把秦颖打沉默了。 她捂着脸,混沌的眼神变得清澈,又逐渐变得惊恐: “对不起三妹,对不起我就是有点烦,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秦洛杉立刻也变得温柔善良,“但是问题是你不能再和那个王钱见面了。” “你知道他?”秦颖惊恐瞪大双眼,“你别对他动手!” 秦洛杉:“……” “我不会的,前提是二姐姐要听话,不要再和他厮混了,这个人是禁军将领之子,对你很有好感,二姐姐可以多和他接触接触。” 秦洛杉放下有关江睿画像和卷宗。 秦颖看都不看,把两样东西挥落一地,只哀哀求她:“洛杉,你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不然我真的没法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杜恭孝入狱 “为何?”秦洛杉问道。 秦颖神色闪烁,支支吾吾,看着就叫人心烦。 “不说算了。” 她急忙拉住秦洛杉:“我,我和王钱有了夫妻之实。” “你怀孕了?”秦洛杉眯眼。 “那倒没有,”秦颖脸涨得通红,尴尬忸怩道,“他是我第一个男人,都是女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罢。” “我想和他好,一直和他好。” 秦洛杉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但还是忍住了:“可是二姐姐你还是要嫁人的啊。” 秦颖面对秦洛杉犀利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了句:“谁说嫁人后就一定要忠于夫君,做一对面上过得去的夫妻不好吗,我也不会干涉他与谁好的。” “你是这样想的?”秦洛杉眼珠一转,“那我倒是可以帮你。” “只要你嫁给江睿,我可以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姐姐你非要和那王钱纠缠不清,我也只能告诉父亲祖父,由他们定夺了。” “你威胁我?”秦颖瞪起眼,好像一个走投无路的野猫竖起全身的毛。 “哦?”秦洛杉冷了脸,她笑了,“二姐姐,我想要控制你有很多办法,只是我不愿意叫你受苦。” “我知道二姐姐是个聪明人,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秦颖顿时萎蔫了:“你约下江睿罢。” 于是秦洛杉很快举办了家宴,只邀请了江珊江睿两姐弟。 席间秦颖打扮得光彩夺目,俨然若天仙下凡,只是板着脸,全然不似从前娇媚。 江睿红着脸朝她敬酒说话时,秦颖神色躲闪,回答亦是冷淡,像是全然与他看不对眼那般。 江睿毕竟年少,见状也有些坐立不安,不断将求助目光落在自己姐姐江珊身上。 江珊面上看着没什么,眼底深处略有不满,淡淡扫了秦颖一眼。 秦洛杉自然察觉到,连忙找补: “我姐姐刚刚从庄子休养回来,身子容貌还没完全恢复好,是怕惹恼诸位,才迟疑不敢说话的。” 闻言二人脸色都好了些。 江珊脸色阴转晴,俏皮一笑:“早就听闻秦二小姐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怕是花见了也要羞怯掩面。” 江睿听见姐姐夸自己的心上人,更是将脸皮笑开了,偷偷睨秦颖。 说真的,江睿的家世本不足以高攀秦家,只是全长安都知道秦颖所谓的休养,其实就是进了大理寺狱。 两方都觉得自己赚了,这才能坐下好好说会话。 后来江家二姐弟离开后,秦颖一副心不在焉,当她察觉到秦洛杉用不赞同眼神看自己时,抢先一步哀哀开口,“洛杉,我不喜欢那江家姐弟,你能不能……” “可是江睿喜欢你,”秦洛杉抚了下秦颖的脸,像毒蛇吐信子那般,“也只有他才能容忍你的不忠。” 秦洛杉调查过了,江睿为人花心,对欣喜的女子也较为尊重。 特别适合秦颖这种有点小聪明容貌又好的。 “真的吗?”秦颖抽噎一声。 “若是换了别的人,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二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莫要太贪心了。” 秦洛杉温温柔柔地笑:“祝你早日和江睿成婚,早日和你的心上人团聚。” “在此之前,我不希望二姐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秦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手绞着帕子:“为什么一定是江眷?” “以你如今的名声,江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秦颖像是被刺了下,看向秦洛杉的眼神多了丝厌恶。 “二姐,你最好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秦洛杉头也不抬,“我不喜欢。” 秦颖只好悻悻收回眼。 “这半个月你先调整下状态罢。”秦洛杉揉揉太阳穴,还是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然后当晚,徐韧就来报告,说秦颖一夜未归。 “在她房间里睡着的是她的侍女。”徐韧肯定道。 秦洛杉都气笑了,一查果然是和又那王钱厮混了一夜。 她真是后悔了,叫秦颖这么个好白菜给王钱霍霍了。 杜恭孝得知此事后,轻笑一声:“江家一向作风混乱,你倒是不必忧心。” 他凑近秦洛杉:“尤其是江睿喜经过人事的女子,秦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秦洛杉嘴角抽搐,都说古人保守,这到底保守在哪? 面对秦洛杉多了丝复杂的目光,杜恭孝:“我可是干净的,从小连个书童都没有。” 秦洛杉没理他的自荐枕席,反问道:“我倒不是在想那事,只是近来陛下许齐王殿下设立文学殿,准许他招揽天下英才,朝野上下皆震惊。”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杜恭孝:“想扶持齐王殿下的意思。” “太子党能善罢甘休?” 杜恭孝意味深长摇摇头,叹气道:“怕是我很快就要遭难。” 不知是不是一语成谶。 不出半个月,秦洛杉听闻杜恭孝在参加宴会时,被爆出带头欺凌一公子哥。 好巧不巧,那小子正是冯济身边宠妃渝妃的胞弟,渝妃立刻向皇帝冯济哭唧唧告状。 杜恭孝因此被下了大理寺狱。 通过王钱和秦如谦的身份,秦洛杉再次轻而易举见到了他。 她本以为杜恭孝没什么事,顶多脏兮兮一点。 可当她见到牢中的血迹时她慌了。 杜恭孝当时站在墙边,拿炭木根画着什么东西,整面墙都黑糊糊的,仔细一看竟然是地形图。 他在分析沙场的地形。 而他脚下的稻草已经被鲜血染得斑驳。 “洛杉,你来了。”他头也不回,语调轻松。 “嗯,你没事吧。”秦洛杉咽了口唾沫,心里还存着丝期望。 杜恭孝回眸,眸子微垂:“我没事,陛下只是敲山震虎,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的。” “你过来我看看。”秦洛杉心头怪异感却越浓。 “我不想动。” 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杜恭孝此时却轻声拒绝了她。 “你过来。”秦洛杉蹙眉,又唤了声。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她只好软了语气,“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可见你之前与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杜恭孝闻言神色微动,转身向她走去,却发现他左腿好似断了在地上拖着。 他万般缓慢地来到牢门前,终于撑不住摔倒在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做局 面对秦洛杉如鲠在喉的表情,杜恭孝还对她笑了下,勉强由跪姿改为盘坐,挺直上半身,做完这些他痛苦似乎减轻了些许,深深喘了口气。 “我没事的,就是左腿又受了伤,得将养一阵子了。” 杜恭孝净挑好听的说,实际上他怕自己以后都要是个跛脚了。 这话却不敢和秦洛杉说,一来是怕她担心,二来怕她嫌弃自己…… 一个跛脚的四品官,拿什么去相配她? “你欺凌渝妃的胞弟?我是说什么也不信的,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洛杉强做镇定。 “哦,”杜恭孝端得一副云淡风轻,语气却沉了些,“是他们先来对我动手,还雇了旁人在暗处等着揪我小鞭子,我故不敢还手。” 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净挑着自己本就有伤的左腿来。 秦洛杉语气带着痛惜:“陛下不是很看好齐王殿下吗,你何必如此忍气吞声?” “洛杉,你附耳过来。”杜恭孝温声。 待秦洛杉凑过去,他只说了句:“隔墙有耳,我很快就会出去。” 他安慰性攥了下秦洛杉的手。 这时王钱来催,秦洛杉也只好离开。 后来她收拾了药品补品和坐垫之类的一大包想给他送去,却被王钱拦住。 他闲闲道:“秦三小姐,真不是我为难你,上头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能再见杜大人,您请回罢,东西我帮你转交。” “好,”秦洛杉看他,语气不善,“下班后去水磨坊,我有事与你说。” 当天,王钱却没去,只托人给秦洛杉带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恕难从命。” 秦洛杉冷静将纸条攥成团,扔到了泔水桶里,接着对传话那人说: “劳烦你也给王钱带句话,他想要的我都能给他,包括秦颖给不了的。” 原本美美躺在家里的王钱听到这话先是不屑笑了声,晚上睡觉时却辗转反侧起来。 脑子里不断盘旋着秦洛杉的话。 她能给自己什么? 秦颖对自己可谓死心塌地,要什么给什么,只没将一颗心扒开给了自己。 “五娃子,你不睡觉等什么?”自家老娘不耐烦踹了他一脚。 王钱烦躁起身,披了件衣服到院子里去了。 夜色里看着自己那寒酸的摆设,漏风的门扇,和屋内老娘断断续续的咳嗽。 他从怀里掏出秦颖赛给自己的珠宝首饰,秦颖手里也没多少银子,只能将一些首饰摘下来给他。 可秦颖很多东西都是宫中赏赐的,若是轻易当了叫人查出来,自己也不用在大理寺当差了。 所以秦颖的真心,好像并不值什么钱。 此时王钱不得不承认自己若想在秦颖身上求财,还不如依靠秦洛杉来得实在。 可她那个人能信吗? 王钱心头一团乱麻。 “你前些日子领回来那个漂亮女娃呢?”老爹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别玩弄人家心意,趁早下聘将人娶回来,生个娃,任什么高门大户,她也跑不了了,这辈子都是我王家的媳妇。” 王钱心中一颤,看来老爹也看出来秦颖身份的不同凡响。 “是啊。”王钱喃喃,眼前闪过秦颖的倩影,她的长相气质包括身段,在京城贵女中都是数得上号的。 能和秦颖做露水夫妻,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就像她说的,她迟早会嫁人,与自己断得一干二净,想到这王钱心头不由得绞痛。 原来自己对秦颖的感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浅薄。 “女人都是爱孩子的。”老爹还在絮叨。 “对啊,我要叫她生个孩子。”他直着眼喃喃。 一个真的拥有贵族血统的孩子,最好是个小女孩。 最好长得像她。 这才是自己拥有过她最好的痕迹,是她永远抹不去的,生下他狱卒王钱的孩子! 他的眼亮了,呼吸都被美好的景象弄得粗重。 “对喽,这就对了。”老爹在后面笑呵呵点头。 于是秦洛杉第二天还在撮合秦颖和江睿时,王钱就主动找来了。 “我可以听你的,但我要秦颖生下我的孩子。”他自信道,“她愿意给我生,只是我怕她会动摇,还得三小姐帮我保住这孩子了。” 一瞬间,秦洛杉觉得他疯了。 可她没有立刻拒绝他,而是给了他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把他打发走了。 她还在为杜恭孝事情伤神。 据说冯济想将杜恭孝贬出京城,想法一度十分坚决,满朝文武立刻分为澄澈两派。 太子党的自然是支持,杜恭孝的爹杜方言更是双手支持,在朝廷上把自己儿子骂得狗血淋头。 有时候秦洛杉真觉得杜方言对杜恭孝半点情谊也没有,简直不像亲生的,莫不是抱养来的,才半点不把他当人? 把杜恭孝贬到地方去这个决策,齐王党其他人自然是不同意,齐齐跳着脚拒绝。 好在冯神武立刻上朝进谏,力保杜恭孝,只嗓音颤抖: “儿臣随父皇夺江山,平叛乱,从未奢求过什么,唯独杜二与我情同手足,不知道叫何人无端揣测,竟遭此横祸。” “我实在不舍叫杜二无端仕途被毁,因小人谗言而落蛮荒,求父皇明察啊。” 冯神武说到后面早已痛哭流涕。 冯神武说服渝妃的弟弟做计那天的一位在场同伙,他同冯神武一起为杜恭孝求情,哀声:“陛下,我们当时不过玩闹,杜大人罪不至此啊。” 渝妃听说有人返水,一边骂着弟弟用人不利,一边生怕杜恭孝被救出来,将来齐王登基,他定会对自己不利,于是等冯济下朝后,她也和冯济哭了起来: “陛下,杜大人此事伤身受惊,齐王殿下定会记恨妾身,若是以后他大权得掌,妾身们怕是立刻要殒命啊。” 冯济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正犹豫不决之时,太后听说此事,想起齐王平日里的孝顺乖巧,也帮着孙子说了几句话。 “吾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七平素是个乖巧有孝心的,你如此对他身边人,岂不是叫孩子心凉。” 想到杜恭孝平素俊朗亲人模样,太后又正义直言,“那杜二是个有能力的,比其他的世家子弟都要上进,你岂能因为党派相争,叫朝廷白白损失了人才。” 冯济被母亲点醒:“母亲说的有道理。” 杜恭孝这才被放了出来,冯济对外宣称几人那人不过在玩闹,一切都是乌龙一场。 杜恭孝当即拖着残腿去金銮殿上谢恩,看到好好一个青年才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冯济也是心头动容。 翻看杜恭孝的卷宗,发现他在四品官上徘徊了三年多,明明政绩已满,却一直没有升迁。 冯济大手一挥,将他升为从三品的御史大夫。 此次太子党做局,本想直接叫杜恭孝出局,砍断冯神武的手足的计谋。 却没想到因祸得福,反而叫杜恭孝得以升迁。 杜恭孝却半点也不敢松懈,出狱后请了半月病假,日日在家将养,低调得很,连冯神武都不怎么见了。 连秦洛杉想见他一面都困难得很,只好托人送了许多药品,叫他好生将养着。 他虽没回一封信,夜里却叫白青亲自来秦府道谢,灯烛下白青眼下也有了淤青,像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他哑声抱拳:“秦小姐宽心,公子没事,待事情平息他会亲自来找你,叫你切勿忧心。”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观音酒金锁膏 秦洛杉本来心里就闷着气,眼见杜恭孝转危为安,也只好压下怒气,处理秦颖和王钱的事之余,还要发展自己的几个铺子。 毕竟自己摆了凤鸣轩一道,必须在雷没爆之前多多敛财,做足最坏的打算…… 于是药坊正式推出药酒,她声称自家买的药酒补肾壮阳一绝,标价千两一壶,并且取名为‘观音酒’。 涵阴养阳,滋补饮酒者身体,越喝越健康。 保证不会对饮酒者造成任何副作用。 由于当时的壮阳药药效都很生猛,对男人身体很不友好,被人避若蛇蝎。 这种不损害他们金贵身子的药酒确实少见,吸引不少男人们好奇的目光。 秦洛杉还将药渣每天都洒在大街上,因为用得全是好药材,一时因为无数百姓哄抢。 此举也确实为她吸引不少目光。 秦洛杉又打通了几位五品下的官员,叫他们在文人骚客中推崇此酒,由于入口柔和,叫人有飘飘欲仙之感。 加上秦忠秦如谦等身居高位的高官也是秦洛杉的活招牌,观音酒慢慢在官员中流行起来。 秦洛杉又趁机通过月满的影响,叫她来珍贵客人了就倒一杯给他喝,美人加持下,美酒也会变得香醇起来。 月满看人下菜碟的功力很强,挑的官员诗人都在朝中民间都颇具影响力,饮观音酒一时成了美人风雅的代名词。 观音酒刚推出一天就卖出了七瓶,秦洛杉还不罢休,在包装上花心思。 拿来五里坊的上好蜀锦来打包装,至于不那么昂贵,但品相也极佳的青玉,更是被大片雕了‘君子礼待’的典故来嵌在礼盒上,连绵绿竹,叫人看着就舒心。 礼盒四角包金,单论一个礼盒就价值二百多银钱,加上它的流行名头,更叫人觉得物超所值。 其实秦洛杉知晓,奢侈品买的从来不是产品本身,而是它的名头。 于是在名气渐渐炒起来的时候,秦洛杉倒是学起了限购那套。 家世不过五品者,不卖,家中有爵位高位的长辈的另算;凑钱去买企图附庸风雅的不卖;不是君子做派的不卖。 加上这最后一条,那些被条件卡下去的人也无话可说了,他们本就心高气傲,被拒绝了刚想扎刺。 就见小厮一拱手,笑容满面:“我们家观音酒纯粮食酒加珍稀药材,只卖给至纯至性,为人如同光风霁月的君子,这位爷千万别生气,咱俩还有小礼物相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若是他在此时叫嚣起来,不更是证明了自己不是个君子。 而是个被人拒绝了就恼羞成怒的小人吗? 大家怕要对他露出鄙夷之色。 况且对着那些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好奇目光,是怎么也叫不出自己是个君子这话来的。 说了,就是被人贻笑大方。 于是不少人被秦洛杉摆了一道,还无话可说,心服口服地离开。 于是秦洛杉靠着一道观音酒狂揽银两,并且不少人成了回头客,连带着药坊生意也变好。 药材消耗速度大大加快。 徐韧曾好奇抿了口那酒,又苦又辣。 “真是冤大头。”徐韧自言自语。 秦洛杉走到她身边,拿起一瓶酒上下仔细检查着:“不许说这样的话。” 赚得就是冤大头的银子,怎么能放下碗就骂娘呢。 后来有秦忠寿宴送礼,秦洛杉也会叫他带上自己的药酒。 “你自己酿的?”秦忠犹疑问道。 “自然不是,我找到了一个要倒闭的酒铺,现在也是他们在帮我加工。” 秦洛杉话说得理所应当。 秦忠看她的眼神顿时耐人寻味,但还是带着观音酒去送礼了。 本以为人家会不屑一顾,没想到听到秦忠带了五瓶观音酒,所有人脸上都露出艳羡的表情。 自家产业就是豪横,出手就是五瓶。 主人家挣足了面子,脸都笑开了,亲自把秦忠请进了主桌。 秦忠知道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官职在哪,但这礼物也绝对不差。 “我倒是小瞧了她。”秦忠心想,不知怎么有种高兴又不高兴的感觉。 金锁膏的成本相对于观音酒更是低,利润丰厚了近一倍,随着月满稍稍一运作,先是在秀才举人的娘子手里流传,又慢慢上传至贵妇,下穿至贵女。 其实效果大不大的,秦洛杉只是在里面添了点美白物质混着油脂,加上香水精油,便足够叫女人爱不释手。 又不知是谁放出风声,说金锁膏搭配观音酒,很大概率得儿子。 有说喝了观音酒的人能得神的眷顾,城东王家谁谁儿子喝了观音酒,小妾们立刻一个接一个生孩子,还都是大胖小子。 一传十,十传百,直接掀起了人们的组合抢购热潮。 在秦洛杉大肆敛财之时,杜恭孝却始终没来找过她。 秦洛杉从一开始的焦急,到后面几乎忘了这件事。 某天夜里,风刮得可紧,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发出类似小孩子的尖锐叫声。 霜满铺门,外面一轮白月照得人心慌。 徐韧撑着头在一旁昏昏欲睡,看着秦洛杉在纸上写写画画。灯芯不时爆出噼啪声音。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啊。”徐韧打了个哈切,“都快亥时(九点)了。” “马上。”秦洛杉算着自己的利润,越算越眼亮。 徐朝露对她说的话,她悟了。 要挣没钱人的钱,更要挣有钱人的钱。 单单捡他们从指缝里露出的三瓜俩枣,足够叫秦洛杉赚得盆满钵满的了。 药坊不是慈善机构,不叫有钱人掏钱,自己早晚玩完。 “走罢回府。”她阖上账单,摸摸徐韧的小狗头。 夜里很静谧,专门等她们回府的马车静静停在月光之下,投下庞大的黑影。 秦洛杉上了车,徐韧紧随其后,那平时常叽叽喳喳,爱和她要奖赏的车夫却不说话了。 月光照在他青黑的胡茬上。 “回府。”秦洛杉没顾及那么多。 马车缓慢又不熟练地动起来了,吱嘎吱嘎单调地在路上响着。 “小姐,你说杜公子都三个月没来找你了,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我哪说的好呢?”秦洛杉摇头。 徐韧没声了。 秦洛杉看她,发现徐韧用一种极其惊恐的神色盯着自己!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遇上劫道的 自己坐的地方挨着前车与后车厢相隔着的那道帘子,帘子底部离地面还有近一寸的距离。 秦洛杉回头眼睛定在某处,刚想说话却被徐韧一把捂住嘴。 她指了指帘子下面,正是一根血淋淋的断指。 秦洛杉头皮炸开,还是徐韧将它捡起来端详着——断指粗大黑黄,像是男人的手。 而此时秦洛杉也注意到,这好像不是回秦府的路。 四周越来越黑,道路也是弯曲坎坷,似是察觉到二人的不对劲,马车加速疯了似的往前赶。 “好汉可是求财?”秦洛杉鼓起胆子叫了句。 前面没声音。 “我愿意配合,只望好汉留我一命。” 她猜测是自己银子赚得太多招人眼红,也怪自己太过大意,竟没想到多招几个人来保护自己。 “你能给我多少?”前面那人将马车速度缓了些,冷冷开口。 “我今日本就准备把这三个月来赚的银票都准备放回家中,足有一万五千八百两,若是好汉能放我们一命,我全部如数奉上,全当做今夜从未见过你。” “一万两?”那人立刻将车靠着小巷子停了下来。 “你们滚下来。”他喝道,并“锵”地一声将刀出鞘,横在秦洛杉脖子上。 看到身后的徐韧差点吓尿了,小脸没有一点血色,那人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 但还没忘了谨慎:“大的下来,小的留在车上不许动,敢去报信,我立刻弄死你家小姐。” 徐韧好像变成了呆头鹅,闻言立刻缩在马车角落。 就在秦洛杉往外掏出银票时,刚瞄了眼那人的长相,刀锋立刻刺破她脖颈。 那人阴狠开口:“看什么!” 随后扯过银票开始清点,当发现那些是真的时候,他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 原本要将人赶到固定的地点,再向她要银子赎自己的计划霎时被抛之脑后。 这下银票可以自己做主了。 再也不用和那群蠢货分了。 “都是我的了!”他无声狂喜。 与此同时,一短弩从马车里射出,对准他命门,凌厉而来。 同时,一道银针自暗处无声无息破风而来,与短弩同一时间插进他身体。 一前一后,车夫身上多了两处大小的血洞,就被钉在原地。 那车夫手里还攥着银票没松,脸上还维持着夸张的笑。 可脑浆已经流出来了。 银针正中他的眉心,短弩搅断他的肠子。 随着他倒在地上,徐韧麻利从马车跳出来,踩过他尸体,扶住秦洛杉焦急问:“小姐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秦洛杉拍了拍她手背,抬眸看向远处巷子。 随着一抹亮眼的宝石闪光划破黑夜,腰间别着剑的白青默不作声从暗处踱步出来,与徐韧对了个眼色。 她立刻检查附近有没有同伙。 白青身后是穿着大氅,面色苍白的杜恭孝。 他手中提着灯笼,看向秦洛杉的眼幽深又汹涌。 “洛杉。”他将灯笼交给白青,扑过去抱住秦洛杉。 秦洛杉还有些呆愣,毕竟三个月不见杜恭孝,他怎么消瘦这么多。 “你的腿?” “不妨事。”杜恭孝热切抖着唇,失礼得将她来来回回瞧了又瞧。 直到看到秦洛杉脖颈上流下细微的血,他一时慌了神,但很快镇定下来。 拿帕子细细揩了血,满脸疼惜。 “先上车说,这人还有同伙,今夜先去我的别苑凑合一夜。” 于是秦洛杉和徐韧立刻上了杜恭孝的马车,白青在前面赶车,顺便排查可疑之人。 马车上,看着眼前男子熟悉的侧脸和抿唇警惕的模样。 秦洛杉的心才慢慢放下来,方才的恐惧几乎将她压垮,她才发现眼角渗出火辣辣的泪来。 她不安地环抱住自己,反反复复确认了身边二人都在用担忧目光看着自己。 声音抖得和苍蝇腿打颤一般,吐出一句:“吓死我了。” 杜恭孝不说话只是展臂将她搂进怀里:“马上就到别苑了,你受苦了。” 他头次这样乱了分寸,不断探头看着路程。 白青绷着后背,将马鞭挥舞得极有破风之音。 长安城一片静谧中,马蹄声在青石板上疾驰,声音回荡得深远,惊起一片犬吠。 半刻后,马车停在了别苑门口,里面立刻院门打开,灯火次亮。 秦洛杉刚想下车,奈何恐惧加体弱,双膝一软险些跪倒。 杜恭孝伸手将她横打抱起,直接抱着进了别苑。 “去请大夫。”杜恭孝扭头对欲言又止的白青开口。 “公子你的腿悠着点。”白青提醒道。 秦洛杉自然察觉到身下人的勉强,左腿确实不似之前那般有力,甚至有些打颤,她心头也不由得蒙上层阴霾。 “你的腿……” “我的腿没事,只是伤了些皮肉,筋骨是好的,”杜恭孝神色明显僵硬下,但还是微笑看她解释道,“多亏了你的药。” 秦洛杉还想说什么,只是脖颈上的伤口太疼,开口牵动皮肉就更疼。 “你别说话了。”杜恭孝将她放置在床上,后脚白青请来的大夫就风尘仆仆赶来了。 给秦洛杉手脚麻利地包扎好了,嘱咐不能碰水,一天一换药后就走了。 杜恭孝才松了口气,过了会儿,白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人,是七八个小毛贼,盯上秦小姐不是一天了,已经叫我处理好了,秦小姐的马夫我也通知他家人认尸去下葬了。” “辛苦了,给徐韧安排好歇息地方,记得安排人守夜。” 杜恭孝吩咐。 白青领命退下。 房间里布置得很精致秀雅,与他平素住房风格大相径庭。 杜恭孝起身,就要放下床幔:“房间是我布置的,想着你偶尔来住总要舒服些。” “你今日受了惊吓,早些歇息吧。” 秦洛杉伸手扼住他腕子,摩挲着他手背。 他的手上多了几道疤,硬硬的。 他身子一僵,面无表情看她。 反复确认了他的腿没问题后,秦洛杉放下心来。 杜恭孝红着脸将裤管放下——方才秦洛杉放下不由分说,非要自己看看他的伤。 虽然有些狰狞,可她面上全然无嫌弃神色,反而有了丝庆幸。 “确实没伤到要害,你这条腿是保住了。” 这才许他放下裤管。 床幔中,轻纱微动,男子眉眼俊俏,深深看着身前女子。 可那女子好像瞎子,甚为急躁问道:“那你在狱中和我说的话什么意思,现在能告诉我吗?” 杜恭孝:“……” “今夜太晚了,”杜恭孝还没说完,已经察觉到秦洛杉面上的不霁,他无奈苦笑了下,“好罢,也没什么。” “无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下不来狠心罢了。” “他宠爱欣赏齐王殿下,又不想违背祖制,传位嫡长。” 秦洛杉:“所以他又是想要扶持齐王殿下,有时又想打压他。” 杜恭孝:“这正是陛下的纠结所在,这几天可能是太子乖顺了些,所以陛下又想警示下齐王殿下。” 提醒下冯神武收敛下他的野心,至少不要那么快就露出爪子来。 第一百三十章 上元佳夜,三男相约 秦洛杉默然,过了会儿说:“我原以为我已经够艰难,没料到你才是千丈高空走钢丝,半分马虎不得。” 杜恭孝自嘲笑了下,神色温和:“皇权之争便是如此,替主受过,不过是卒子的本分。” “这下可以睡了吧。” 秦洛杉还不撒手:“你这次可是叫渝妃摆了一道,她是太子党的人?” “哦,她何止啊,”杜恭孝眼里略过丝诡异的光,轻声道,“她是太子和皇帝共同的女人。” “太子的女人?”秦洛杉瞳孔放大,“你是说他们……” 杜恭孝竖了手指落在她嘴角:“宫闱秘事,谨言。” 秦洛杉若有所思:“宫廷里的事,我不会叫你吃哑巴亏的。” 她脑中已有了计划雏形。 杜恭孝心头一软:“你快睡吧。” “对了,”就在秦洛杉预备入睡时,杜恭孝又问,“听闻你二姐近来和一个狱卒……” 二人又就着秦颖的事情聊了许久,杜恭孝:“为何不叫她怀孕生下孩子,这样尽可拿捏她在你手中。” 秦洛杉闻言脸色一变:“我也是女子,怎么能拿女子的天性去胁迫一人,那我与畜牲何异?” 杜恭孝也意识到他的想法过于利己,面上带了些许尴尬,真诚道:“抱歉,是我失言。” 见他说的真诚,秦洛杉也没多说什么,她早知道杜恭孝没有他表面那么纯良。 纯良的人也搞不了政治。 “以后还是叫风起和云落跟着你罢,我也放心些。” 他和白青早就注意到那马车的不对劲,只是不敢轻举妄动,一路跟随好容易找到机会。 当时杜恭孝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你也吓死我了。”杜恭孝叹气。 “不必,她们心向着你,我用得不顺手。”秦洛杉直言。 杜恭孝:“……” 像是被她的话刺了下,他眸子微眯,带了几分不悦:“你不信任她们,就信任那个猫玖?” “那种跑江湖的,嘴里能有几分实话?” 秦洛杉无奈:“几句实话又如何?只要事情办好,我不在意那么多。” 杜恭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感觉腿更疼了。 “怎么了?” “没事。”杜恭孝顿了下,故作轻松,“你不愿意就算了,但我要告诉你。” “风起云落不会叫你失望,她们并非没有心的人。” 他话说到这份上,秦洛杉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杜恭孝一瘸一拐走后,秦洛杉又有几分心软,她问白青:“他的腿可会落下残疾。” 白青本在擦着剑,闻言将剑入鞘,多了几分恭敬:“不至于。” “我听闻这次太后也曾为齐王殿下讲话,其中秦小姐功不可没。”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恭敬,秦洛杉客气笑笑:“徐韧怎么样了?” “没受伤,已经睡了。” “秦小姐,公子的话你还是多上点心,那个猫玖背景空白,绝非良人。” “我知晓了。” 次日秦洛杉回府后,秦颖却异常热情迎出来,挽着她:“三妹我想通了。” “什么?” “江睿喜欢我,家中婆母又纯良,我不至于受欺凌,我愿意嫁给她,求三妹牵线搭桥。” 秦颖眼中热切非常,秦洛杉有些摸不到头脑,又正中自己下怀。 于是答应过几天再将江睿约出来。 期间她也观察了秦颖的举动,确实安分许多。 徐韧还说看到她和王钱吵架,王钱将她打倒在地,像是闹崩了。 次日秦洛杉果然在秦颖脸上看到个红紫的手印,她唯唯诺诺低头躲闪,攥着丝巾掩伤。 但秦洛杉还是觉得秦颖转变得太快,心中虽仍存着几分警惕,计划照常进行。 眼见秦洛杉答应,秦颖转身之时,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 秦洛杉你妄想控制我,可我秦颖怎可能成为你的提线木偶? 你就等着当我的踏板,送我一路顺风罢。 她摸了下肚子,冷冷心道。 元宵节前夕,秦洛杉亲自下帖约江珊在坊间夜游灯会。 李朝的灯会一向是普天同庆的盛景,不少人会邀请自己心仪的女子,一齐观赏上元节的盛景。 但是由于礼数,女方主动的邀请常由亲人代劳, 而秦洛杉这边送完帖子,徐韧进来:“小姐,收到三份请帖。” 第一份是杜恭孝的,也是委婉问她是否想去上元一游,自有佳肴相待。 秦洛杉看了微微一笑,将请帖放在腿上。 拆开第二封时,她脸色变了。 看到落款人是钱江静,徐韧脸色也变了,不由得嚷道:“小姐,他来邀请你做什么?” 钱江静的请帖絮絮叨叨一堆话,叫人摸不到头脑,大意就是自己妹妹去世后自己心思廖然,只有秦洛杉愿意听他倾诉,他心甚慰日夜思之,欲下帖约定相见,又恐冒昧云云。 徐韧抽动嘴角:“日夜思之?小姐他不会也看上你了吧。” 这个‘也’就很传神。 秦洛杉摇头,随意将那份请帖撇到一边。 “喜欢上自己妹妹的,估计心里都有点大病。” 第三封,确实叫秦洛杉很纳闷。 上面只写了一行大字:“上元佳夜,盛装来见。” 没有落款,连信纸也粗糙非常。 字也歪歪扭扭,像小孩的恶作剧。 信纸最下面还像被什么东西沾到了,黑糊糊一团。 “本来还挺高兴别人家小姐都没人约,我看到三份还挺高兴,结果……”徐韧一脸欲言又止模样。 结果除了杜恭孝,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这种东西,本就不必挂心。”秦洛杉无奈摇头。 “那小姐你要同谁去逛灯会啊?”徐韧兴奋问道。 秦洛杉将眼自杜恭孝请帖上移开,轻轻叹息:“谁也不应。” 比起自己的风流快活,叫秦颖和江睿的感情升温更重要。 “苦了你了。”秦洛杉指尖点着杜恭孝的拜帖,心道。 不过杜恭孝如此温润俊秀,会不会有别的女子下帖邀请? 秦洛杉眼球一转,想了想,提笔写下第一封回信:“徐韧,你去送给杜恭孝。” 接着她也给钱江静写了封回绝帖,用词却十分委婉,生怕伤害到他纤细敏感的内心。 至于那封没有落款的信,叫她随手扔到渣滓桶里了。 晚间,内心略焦躁的杜恭孝接过秦洛杉的信,便迫不及待拆开。 屋内一时寂静,只剩下雪落芭蕉的声音,软绵绵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疯子 看杜恭孝的嘴角慢慢上扬,白青好奇想凑过去却被察觉到。 杜恭孝极快地折起信纸,与白青面对面,那双原本清冽平稳的眼眸,此时盛满莹莹笑意。 “怎么这么高兴?”白青裂开嘴,“她同意了?” “那倒是没有,洛杉说她另有事情。”杜恭孝边回道,边慢斯条理将信纸揣进怀里,“今夜不能与我作伴了,请我见谅。” 白青:“……”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跟着傻乐的意义,绷起脸,很不高兴地哼道:“那公子为何那么高兴?我看她半分也没有将你放在心上。” 杜恭孝不答反问:“你约的女子可同意与你共度上元夜?” 白青脱口而出:“没有,她说她也有事。” 说着白青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 杜恭孝眼中闪着狡黠笑意,若是徐韧在此,定要叫起来——这笑容竟与秦洛杉如出一辙。 他将信纸递给他:“她为我写的诗,你且瞧瞧。” “身莫同君游,寒月空高悬,慕柳与君依,清泪兀自流。” 白青瞥了眼,纵使浑身起鸡皮,还是得承认她几句诗就把公子哄得五迷三道了。 也叫杜恭孝也忘了叫自己送出拜帖时,他是如何别扭纠结的了。 面对白青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怒瞪。 杜恭孝神色清浅恬淡,喃喃:“就算她有事婉拒,心里也定是愿意与我一处的,我何必强人所难,去讨人嫌?” 况且这诗还藏着点秦洛杉的小心思,将自己比作月,将亲近自己的女子比作杨柳。 想象着杜恭孝与其他女子亲昵作伴的场景,不由得“泪流啼泣”。 就算她来不了,她也不想自己找别的女子作伴! 这份专属于她的霸道娇嗔,却叫杜恭孝极为受用。 于是他接过来白青收来的几封来自不同女子请帖,粗略扫了眼,就依次写信回绝了。 眨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夜,冯济为了宣传天下共福,万民共乐的思想,命人在京师安福门竖起高入云霄的灯轮,以锦绮金玉装饰,燃五万盏明灯。 簇簇灯火装饰灯轮如花树,映得黑夜也如同白昼那般。 来往贵妇,宫女数千皆衣着罗绮,曳锦绣披风,施香粉,有的还特意喷了凤鸣坊与秦洛杉香坊的香水,于是甜腻香脂挨挤中兀自冒出几分清新花香。 月满也盛装打扮来了,秦洛杉砸钱打通关系,叫她于灯轮下最好的位置弹唱三日夜,众人口口相传,皆倾慕以为是仙女。 “花魁月满”这名字,随着众人的欢乐自城中心,流向四面八方。 整个京城为之欢呼,沸腾。 欢乐之极,未始有之。 十五当晚,秦洛杉带着精心打扮的秦颖,来到安福门面前,看到月满如此受众人欢迎,不由得发自内心展开笑颜。 她与花满身边的风起云落点头,二人虽穿便服,处于闹市之中,依旧能敏锐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 二人注意到秦洛杉,回望她做了个一切安全的手势。 秦洛杉心放下来却见秦颖为了美观,穿得单薄,此时正瑟瑟发抖。 她不动声色看向江睿。 江睿眉心微皱,满眼疼惜,伸手解下大氅:“秦二小姐可是冷了。” 江睿贴心得用大氅裹住她,又从下人手中递过暖手炉,含情脉脉塞到秦颖手里,秦颖礼貌道谢,江睿的眼温柔地要滴出水来: “秦二小姐不必客气,是我请你出门,自然应当照顾好你。” 纵使不喜欢这个男子,但在秦洛杉面前,有人如此殷勤对待自己,还是叫秦颖很是得意。 秦颖略带骄傲地瞥了眼秦洛杉,奈何秦洛杉眼压根没落在二人身上,而是被别处的热闹所吸引。 甚至为了避嫌,身子都离得较远。 秦颖愤愤收回眼,心中恨恨道:“装模作样。” 可是灯会长街如龙,各色花灯夺目耀眼。 秦洛杉只是略略被一个螃蟹灯吸引了,过去买了一盏把玩了几下。 回头就见那边,莲花巨灯下,秦颖与江睿依偎着,互相赏灯耳语。 秦颖掩面轻笑,脸上绯色越重,细微绒毛被映明,皓齿如贝,更多了几分要命的娇俏。 二人宛如天作之合。 秦洛杉静静看着,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 至于对秦颖为何如此配合的疑虑,秦洛杉也渐渐打消了。 江睿虽然花心,但此时此刻他对秦颖可谓是体贴非常,大体还是叫人满意的。 长街风起,吹得所有花灯摇摇晃晃,仙人形象的花灯更像是要乘风而起,意境万千。 秦洛杉不想去讨嫌,也找一家糖水铺坐下,要了盘煮菱角和热玫瑰露热乎乎喝着。 她吃得有些无聊,徐韧也不知跑哪野去了。 她打了个哈切,攸地脸上瘙痒,就像有人在抚摸她面颊那般。 她睁眼看到一长着红面獠牙的人定定看着她,那人穿着红袍,连呼出的气都是红的那般。 秦洛杉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连凳子都被踢翻。 就在此时那人冲上来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到叫她顷刻没了还手之力。 面具后面那双眼漆黑似洞,却闪着粼粼泪光。 秦洛杉身子被迫前倾,还未问出那句“你是谁?” “我妹妹到底是叫谁杀的?” 那人就说话了。 声音虽平静,却莫名有种诡异感。 是钱江静,他疯了? “你先放开我。”秦洛杉睨着他,试图唤起他的理智,“这里到处都是人,只要我喊,你……” “是吗?”钱江静隔着面具喃喃,下一句竟然是,“可是我不在乎了。” 说着,秦洛杉脖颈被抵上一雪白刀刃:“和我走,我要好好问你。” 她头皮炸开,马上要被迫踉跄随着他走到阴暗小巷里。 不知何时围过来的拥挤人群众爆发大哥正义的叫声:“凶徒!我报官了。” “不要报官,她是我的娘子,和我闹脾气呢,非要我带着面具哄她。” 他语气缓慢轻松回头盯住大哥,还带着丝亲昵,他凑近她耳边, “娘子,我都这么丢人了,你还不愿意我和回家吗?” 钱江静说着,将刀收了起来,亲昵用面具尖尖蹭了下秦洛杉耳廓。 秦洛杉浑身一抖,因为她察觉他依旧拿刀威胁着自己,不过是抵到了腰眼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捉奸现场 “你知道,你肯定知道。”钱江静突然爆发,大吼大叫后又顷刻冷静下来,“你莫要激我。” 就在秦洛杉左脚踏进昏暗小巷时,里面的过堂风如同巨兽张开口等待猎物,叫人汗毛倒立。 她瞅准时机,向后肘击钱江静,腹部受到重击,他身子抽搐一下,刀晃了下。 秦洛杉闪身就去扯他的面具,另一只攥住他握着匕首的胳膊,手臂登时酸痛难耐。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揭开他的面具。 只要真容曝光,他绝对不敢再对自己动手。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钱江静竟然腾出一根手指,直接将面具掀开。 那面具掉在地上,发出沉闷微响,叫秦洛杉错愕。 “你以为我会怕?”钱江静脸的轮廓在夜里略显模糊,他幽幽道,还真有几分死气,“我告诉你自从我妹妹死的那天起,我就已经不想活了。” “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毫无意义!” 钱江静稍用技巧,便叫秦洛杉两手都被束缚,他把她压在墙上,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啊!” 惨白月光下,他的眼似乎也变得猩红,他面容狰狞如野兽,嘶吼: “我妹妹到底是谁杀的?” 一墙之隔,是精致华美,欢声笑语的闹市,而阴暗小巷中,秦洛杉眼前视线却慢慢模糊。 “我说了,你也杀不了他,难道你要我去为你作证?”秦洛杉摇头,声音嘶哑,“你也太,太傻了些。” “你都不敢惹的人,我告诉你何用?” “真想报仇,何不考取功名,登顶相阁,却来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秦洛杉不知道能不能和疯子讲通,只见钱江静脸上表情不断变换,时而茫然时而不忿。 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你骗我!” 秦洛杉不是被掐着也想翻白眼。 “说得好,怎么能这样欺负美人姐姐?” 一道清朗少年声自屋顶响起,话音却带着些异域口音。 没待秦洛杉看清楚,只见那少年跳下来抓住钱江静的手轻轻握了下,他便跌倒一边,痛苦呻吟。 接着他整张手都腐烂冒泡,像是被万千毒虫噬咬过那般。 小巷里响起钱江静凄厉的惨叫!惊飞远处一片夜鸟。 秦洛杉看得心惊。 “看什么呢?上元节安康,嘻嘻。” 这时一张精巧俊秀的脸凑过来,金发虽然用布带扎起,仍有碎发如同金子在夜里闪烁,他的瞳孔大而圆,好似猫儿眼睛,碧绿深邃如江水。 他的脸庞虽稚气,可身材颀长,几乎和杜恭孝一般高,胳膊处鼓囊囊包着腱子肉。 眼见他下手如此狠辣,叫秦洛杉不由得后退半步。 这举动引起他的不悦,他啧了声:“不是说叫你穿好看些吗,白瞎你的脸了。” 上元佳夜,盛装来见…… 就是他给自己下的无字请帖! 看着钱江静还在后面蠕动,时刻有跳起来暴走的危险。 秦洛杉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怎么,我的请帖你没看到?”少年歪头。 “我看到了,这不是穿得好看来见你了吗?” 秦洛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和钱江静那个疯子一样危险。 于是勉强笑道。 “你也不留名,谁知道你是谁?” “留名你也不知道。”他高傲昂头。 “走罢,既然接了我的请帖,今晚就要陪我。” 他又给了钱江静下了点药,他彻底安静了。 “你刚才说的话,我很喜欢。”他微笑。 什么话,是来见他? 可自己明明只是骗他。 少年毫不客气握住秦洛杉的手,这浪荡子的气质和王钱还有几分相似。 只是王钱还带着丝偷奸耍滑的小人之感,可他反而干干净净的。 只是清冽的雪那般,看着人畜无害,实际慢慢麻痹你,顷刻取命。 “走罢,我陪你过上元节。”秦洛杉挤出一个笑。 事实上,她也没得选。 长街依旧热闹,那少年给她选了一堆礼物,都是些便宜奇怪的小东西,蛮哄女孩子开心的。 无论哪方面,他还真是老练过了头。 “姐姐诶,我送你东西你不开心吗?”他低头问。 “没有,我很开心。”秦洛杉掩饰性地用指尖点着太阳穴,眼却扫着街上有没有眼熟的人,能来救自己。 一无所获后。 她失望垂下眼:“只是有些乏了。”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吧。”少年善解人意道。 秦洛杉面上装作一副惊喜万分模样。 心里却越发敲响了警钟,为了不叫他对自己下手,秦洛杉主动提出:“我送你个小玩意罢。” 她走到街边店铺里,随手给他选了颗能安在剑鞘上的蓝玛瑙,足足花了百两。 对于秦洛杉的大方付账行为,他在一旁笑吟吟看着,对于自己吃软饭这回事,很引以为豪一样。 二人走出店铺,就在秦洛杉将东西递给他时,他把玩着,凑过去,好像一只等着挨打的狗那般,舔着脸。 “姐姐,我真的特别喜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有人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死也会戴着的。” 他越凑越近,看起来二人姿势十分亲密,身边已经有人有用异样的瞧她了。 秦洛杉又不敢说一句叫他滚,只好往后一退再退,直到腰眼抵住小摊桌角,才勉强看他低声: “你喜欢就好,何时送我回去,我真的困乏得很。” 由于女子长相柔美,在旁人眼中,她好似笑盈盈回望他,暧昧无限。 此时,杜恭孝正在距她不过三丈的另一条街同样为她选小玩意。 二人相隔不过十步,但被影绰挨挤的货物挡住面容,迟迟不得相见…… “白青,你说这个她也会喜欢吗?我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杜恭孝拿着一个长相秀眉的瓷娃娃问。 这瓷娃娃和她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但远没有她的眉眼飞扬精致。 “……” “白青?” 回头却见白青眼珠子定在一处:“公子,那是秦三小姐吗?” 他眼力甚好,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问道。 恰好一货郎挑起担子,正好移开了隔在二人中间的一道阻碍。 杜恭孝随白青的话看去,原本眼中溢满惊喜之色。 可在看清二人亲昵举动时,霎时愣住,寒霜一点点覆满他心底。 瓷娃娃“啪”地一声掉地摔成了碎末。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安夜月 远处秦洛杉正和一白衣金发少年亲昵交谈,那少年看来很是油嘴滑舌,叫秦洛杉连连发笑。 至于他的脸,很有波斯人特征。 言行看起来却不像波斯人,倒像个正宗中原混子。 少年捻了朵花簪在她鬓角,嘴动了动,好像是在夸秦洛杉人比花娇。 秦洛杉抿唇笑了笑,主动拉着他进了一家不菲的店铺。 杜恭孝呆愣许久,他气笑了。 一时只觉得自己蠢得出奇,连原本贴在胸口的信此时也压得他喘息不过。 他想将信扯出来,可一时下不了手,垂在身侧的手不断抽搐。 原来对着一个外邦蛮子赔笑,就是她的大事。 甚至对着他的笑容也叫杜恭孝感到刺目厌恶,而非往日的心动。 杜恭孝深深闭了下眼,周身的热闹黯然失色,再挑不起他的任何情绪。 而他先前为秦洛杉精挑细选的一只梅花簪子,却被他攥得变了形。 “走。”他勉强将碎银拍在瓷人摊主桌铺上,只说了一句。 白青还不想动,颇有忿忿之色。 杜恭孝一马当先先走了——他还不想因为她在闹市来大吵大闹那套。 更可悲的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 她从未回应过自己任何笨拙表达的心意。 一次,也没有。 “我简直是蠢到极点,竟然一次又一次相信她的鬼话!”杜恭孝心道。 想着她曾经的言行举止,尤其是在枫林那次,自己刚刚将她拉出来,她转头就又往孙棣那边凑。 简直和漂泊在海上的粟特人一般的习性,利所在,无不往! 那样重利轻情的人,哪里会有心的呢。 簪子彻底断在他掌心,刺穿皮肉。 就在杜恭孝失魂落魄,迈着急匆匆步伐离开后。 秦洛杉才后知后觉地抬头,方才好像有道灼热目光在注视着她? 她的眼急切扫视了圈人群。 没有。 倒是对上了几道油腻不怀好意男人的目光。 秦洛杉还不死心,不顾身边的少年追出去又寻了几步。 少年抱臂慵懒打量着她,好像猫在打量自己手下的小老鼠。 “姐姐,你不乖哦。”喘息间,少年阴森的声音就落在秦洛杉耳侧,好似阎王索命。 秦洛杉心头火起,勉强压着再一转头,竟然意外看见了几步外一脸懵的徐韧。 她嘴角还挂着糖霜。 唯一的救命稻草! “徐韧!”秦洛杉用眼呼唤着她。 徐韧用一种色眯眯眼神瞧了眼少年和秦洛杉,做出一副识相表情,抬脚就走。 “回来啊。”秦洛杉不管不顾喊出,奈何徐韧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了。 “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秦洛杉彻底绝望,双腿一软倒下,任少年怎么威胁也不动了。 少年见她这副被吓坏了的模样,一时神色有些怪异,还有些好笑,正想伸手去扶她。 “好啦,不吓唬你了。”少年笑嘻嘻正想说什么时。 秦洛杉打断他,声若蚊呐:“你能给我买个糖葫芦吃罢,我有点站不起来了,腿好软。” 少年看了眼几步外的糖葫芦摊子,只抛了锭银钱扔过去,反手接过来递给秦洛杉。 秦洛杉接过来咔嚓咔嚓就吃了起来。 看她吃得欢快,他眼中爆发出某种热情的光芒,好像得到了投喂小动物那种快乐。 “还想吃什么吗?”他主动问。 秦洛杉随便指了个摊子。 在少年去买饴糖时,秦洛杉起身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可见孤掷一注之感。 只要找到杜恭孝就安全了。 他肯定不会不管自己的。 “我这么吓人?”少年回头只看到她远远的背影。 他撇了撇嘴,将手中的饴糖咔嚓咔嚓咬了几口,甜得牙瘆。 方才的热情兴奋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正抬脚时。 突然头顶传来异响,他跪倒翻滚躲过,才发现是徐韧从街边二楼想直接跳到他身上偷袭他。 一击不成,徐韧攥着刀就冲他眼睛而来,少年没想真动手,倒真被她逼退几招。 “谁派你来对付我家小姐的!”徐韧学着秦洛杉平时的模样,吼道。 其实她心里虚得很,仅仅几招,她就感到少年的武功深不可测。 “聒噪。”少年掏了掏耳朵,闪身跳到房顶上,俯瞰长安夜景,在屋顶上跟着秦洛杉。 眼看着秦洛杉跑着跑着还回头看看他,少年嘴角扬起几分笑。 别说,她今日穿得虽然淡雅,但是跑起来还真有几分轻盈大方的姿态,好似海东青那般。 眼见她真的追上了杜恭孝等人,惊慌失措地钻进杜恭孝怀中。 杜恭孝虽然有点僵硬,但也没推开她。 一旁白青听她说了几句,竟然真的拿眼搜寻着自己,眼好几次掠过自己。 差点就被发现了。 少年察觉到白青的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自己今夜本是出来寻开心的,并不想见血。 于是他放轻呼吸,压低姿态,脚尖腾挪,脚下的砖瓦仅仅响起轻微声音。 白青的目光随音而至,如有实质那般如同天罗地网笼住他,几乎叫他抬不动脚。 二人遥遥对视,仿佛在空中溅起火星,撕破这暗夜那般。 “被发现了。” “找到你了。” 二人心中同时说道。 眼见彻底被发现,少年无所谓直起身子,开始逃跑。 白青足尖一点,身子腾空,踩着几处墙角翻到屋顶上,飞快拉进二者之间距离。 他轻功是童子功,京城内少有低手,三息间就追到与少年距离不足一丈之处。 就在少年要转身时,迎面不同寻常的声响却叫他警觉。 他将身子拧得和麻花一样,紧接着身前下一道袖弩如影而至,他欲要躲避。 迎面却见白青已经抽刀劈头对他砍来,双方权衡下,少年无奈拔刀硬抗。 那短弩却擦着他耳廓而过,险些撕裂他大半耳朵。 血霎时在月光下成了粉红的珠串,莹莹一亮,剧烈疼痛叫他察觉到危险。 但少年嘴角依旧挂着信心满满的笑。 他拼尽全力逼开白青刀锋,身子一软泥鳅般从白青腋下钻走,临走抓了把粉末在空中一扬。 偷袭得手的徐韧万分兴奋,还要追。 “等等!”白青生生喝停徐韧脚步。 那少年离开的方向泛起一道妖媚紫雾,如少女的手帕柔美地随风飘动。 白青对敌面不改色,此时看到这紫雾却如临大敌,抓着徐韧的后衣领就飞掠出数十丈,没停。 他身子轻盈,好似一只张开翅膀的鸟,穿梭在上元佳夜的灯火璀璨中。 直到彻底避开那片紫雾,他堪堪停脚。 徐韧被他勒得险些翻了白眼,偏脸还动不动撞到他生硬小腿上,硌得她生疼险些叫了起来,好容易喘了许久恢复了些许体力,就听“滴答滴答”声不绝。 奇怪。 也没有下雨,哪来的雨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醋坛子 徐韧难受得很,本不欲睁眼,谁知那雨声却越来越凶,黏糊糊了自己一脸。 她拿袖子好好擦了擦才勉强看清。 白青捂着手臂,手臂一片红黑痕迹,犹如沸腾般冒着泡。 方才的‘雨’,是白青被腐蚀下来的大块皮肉带的血。 白青凝重地看着自己的伤,徐韧也很担心,但是很不讲义气的——由于方才的腾挪跳跃,加上这血腥混着焦臭味一刺激。 徐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一声开始哇哇吐。 白青:“……” 夜风轻轻拂动,街边何人依偎在杨柳之下? “好了,你放开我。”杜恭孝的脸还是有些冷。 尤其是秦洛杉如同八爪鱼那般紧紧抓着自己,叫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尤其是心跳的好快。 秦洛杉只是摇头,就是不撒手。 杜恭孝闭了下眼,脸上染上些许绯色,目光却越发冷。 心跳得好快。 她好软,好惹人怜爱…… 不行,她刚刚可是当着自己的面做出那么过分的举动。 杜恭孝想到方才二人对视笑意盈盈的场景,心头萌生的情愫,有如被人连根拔起。 血淋淋的,连呼吸都带着痛。 “别碰我。” 杜恭孝声音染着痛意,见秦洛杉还不撒手,只好主动掰开她的手,与她拉开距离,又按住她肩头,深深注视看着她。 他扫视着她眼底所有细枝末节的情绪,企图在她眼底看出一点点的歉疚与心虚。 可她直视着自己,满眼的诧异,好像在问自己为何不热情似以往! 她怎么能这么会伪装? 即使在现在的时刻,她的眼还是真诚似从前,黑白分明盈笑意,似夜空下的幽湖,叫人不忍打破其中的平静。 “你怎么了?”她果然如此问,眼中关切竟不似作假。 秦洛杉见杜恭孝脸红得不正常,神色十分亢奋激昂。 本是好心伸手,想试试看他是不是发烧。 虽然注意到他的神色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可秦洛杉对他端庄君子的印象实在太深,根本不觉得他会对自己发难。 可她忘了只要是人就会有脾气。 于是在杜恭孝扼住她腕子时,痛意也未叫她反应过来时,就被杜恭孝扯着进了临街的风月楼。 门口驻守的女子想拦,紧随其后进门的白青瞧见,立刻眼神警告。 原来风月楼就是暗楼的一处分址。 白青对这里的人事有百分百的掌控权。 “他想去哪间就去哪间,将附近的客人都清一清,然后赶紧把大夫叫来。” 白青疼得呲牙裂嘴,都没心情管他俩的闲事了。 “对了,给她也安排间房。” 白青身后是好悬没把肠子吐出来的徐韧,看着依旧坚挺。 果然小孩就是抗造。 白青心里莫名冒出一句。 楼上传来“砰”地关门声,光听声音都能感到蕴含其中的满满怒意。 白青徐韧二人抬头,心思各异地对视一眼。 杜恭孝扯着腕子把秦洛杉带到房间里时,秦洛杉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你到底发什么疯?” 秦洛杉刚被松了腕子,就叫道。 只见杜恭孝站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是他的手极其哆嗦,茶水洒出大半。 他闭眼抿了一口,好似只是为了压抑情绪,而非为了解渴。 屋中很舒适,地方却不大,秦洛杉坐在床边,与杜恭孝距离不过一丈。 她真是能看清他手背绽起的青筋。 “他到底在想什么?”秦洛杉属实被他惹得有些厌倦,尤其是今晚自己刚从钱江静手中逃生,又遇上个诡异少年,却比钱江静更叫自己毛骨悚然,自己可谓任人拿捏。 原本以为遇到杜恭孝脱险后,就像漂泊的旅人见了陆地那般热切,恨不得抱着好好哭一气儿。 好好诉一诉委屈。 谁知现在连杜恭孝也不正常了。 秦洛杉就想不明白自己开张做个小买卖,是开局不错,可还没成气候啊。 谁知那些人如此眼毒,自己还没长成,就想连根给自己拔出来。 开铺子开得步步维艰就罢了,人身安全还得不到保证。 这谁受得了。 她感觉自己的头就像是某种香饽饽,引线握在这些地位高或者是脑袋有病的人手里。 只要他们稍稍用力,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前途一片黑暗啊。 “我很困乏,去歇息了。”秦洛杉叹息。 这屋子没生火冷得很。 更路过他,又被杜恭孝一把握住手腕,慢慢下滑。 他手摩挲着秦洛杉细腻的手背,又一下没一下——却没有多少情欲的表现,像是摸着一个没生命的木头枝茬。 他话语凉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拿来兜底的人? 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凌驾在自己之上? 怕是看到自己生气了,就急急追过来哄自己几句,在她心底自己就如此卑贱好拿捏吗! 眼见杜恭孝满眼哀伤,双眼更是烧得如同火炭那般。 秦洛杉这才后知后觉,神色诧异:“你看到了?看到我和他在一起。” 杜恭孝:“不错。” “那你为何不去救我,我根本不认识他。” “我不想去打扰你们。”杜恭孝神色冷淡。 秦洛杉都要跳脚了,她满脸不解,尤其眼神湿漉漉的,竟然不像作假。 她讲了钱江静的事,以及那个少年的事,杜恭孝默不作声听着,眼无时无刻不盯着她。 “你说的这些,我不敢相信。”杜恭孝缓缓开口,“况且你既然不应我,为何又要独身来到这上元节?” 他疑心深重至如此,自己之前是怎么以为他纯良端庄的? 秦洛杉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我是为了撮合秦颖和江睿。” 杜恭孝点头:“哦。” 也没说信,没说不信。 “你今夜先歇息吧。”他起身。 秦洛杉从未想过杜恭孝是个如此讲不通的,只好眼巴巴看着他,眼看他就要出了门。 他的动作却犹豫下来,转头看她:“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秦洛杉原本没想说什么,却被他激起了火气,站起来:“你且叫白青徐韧来,她们都能为我证青白。” “你果真要叫白青来?” 杜恭孝眉眼多了丝讶异。 “心里有鬼的才不敢,我不是。”秦洛杉回答。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骨 白青拖着伤臂,苦哈哈扫视二人,还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公子,秦三小姐若有身边武功如此高的人,我不会不察觉。” “所以真的可能只是被贼人盯上了。” “想劫财或是劫色,都未可知,况且我方才交手,确实感到那少年对秦小姐不怀好意,她曲意顺从也是没办法,保命而已。” 杜恭孝略略动摇几分,略显挣扎。 一旁的徐韧争着说刚开始出来时确实是和秦二与江睿在一处。 “只是后来他们浓情蜜意去了,小姐也就不便上前讨嫌。” “不过撮合他俩,不是杜公子你的意思吗?不然小姐如何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徐韧直白的话语,叫杜恭孝内心怒火如被兜头冷水泼下,反而生出一股无地自容之感。 秦洛杉眼见解释清楚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出去。 杜恭孝回过神,也立马追了出去。 “你追我作甚?” 秦洛杉在窗边走着,冷风自窗缝渗出,依旧寒意森森,她回头看他。 杜恭孝一时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定定看她。 谁知他神色也渐渐平静。 “我想和你道歉的,但我又觉得张不开口。” “就像事情总有两面性,你在乎你,我必然会花更多精力揣测你。” 杜恭孝这话说得理所应当,叫秦洛杉很想给他个嘴巴,叫他清醒下。 天遂人愿。 冷风猛地吹起,推着窗扇在二人中间弹出,拍到杜恭孝鼻尖。 他吃痛捂住鼻梁,在痛楚中抬头,看见秦洛杉好像很开心地笑了。 可再定睛,只有她的肃面以对。 她抱臂看着自己。 二人四目相对,杜恭孝颇为狼狈拿袖子掩面,害怕自己鼻血涌出。 她高高俯瞰着自己,杜恭孝不由得苦笑,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知晓了,我不生你气了。”秦洛杉平声,掸了掸衣衫上的灰。 “麻烦杜大人,帮忙查下那少年什么来路吧,还有给钱江静找点事干,别叫他终日对我逞能耐。” “做了这些你就原谅我吗?”杜恭孝执着追问,顺手关上作乱的窗扇。 秦洛杉眉眼微动,微笑:“你猜。” 杜恭孝看得有些痴了。 当她笑吟吟看着自己,好似食人的艳鬼,偏偏以最纯良的姿态靠近自己。 秦洛杉离开后,她站过的地方却留下本小册子。 杜恭孝心砰砰直跳,拾起打开发现是她在枫林里的画像,灼灼红叶都莫能比人艳。 他很自然地将册子捡走,没有一点想还给她的意思。 至于钱江静,他摩挲着小册子,面无表情,眼中却尽是狠戾——他想为他妹妹复仇,自己又怎能不帮一把。 于是杜恭孝和白青说了这个想法。 当晚白青就给身边人颁了个任务,无论用什么办法,要叫钱江静知道他妹妹是死在孙棣手里的。 “他妹妹不是叫庆王玩死的吗,”白青治伤时脾气尤为暴躁,额上渗出大颗汗珠,“原原本本告诉他,最好把场景也给他重演一下!” 白青今日对秦洛杉心中也是有愧,因此办事格外积极。 每天为难秦三一个病秧子他倒是来劲,自己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个真汉子。 这边秦洛杉小心翼翼过了几天,听说钱江静近来只是在家中发疯,连朝都不上了,心里宽慰许多。 看来他是知道了。 为了刺激他,自己还将当年在牡丹田捡到的他妹妹的碎衣料塞进锦盒里,偷偷交给白青。 “放心,我一定交到他手里。”白青拍胸脯保证。 听闻钱家那天静悄悄的,只有大夫来来往往。 听小喇叭徐韧说,钱江静看到妹妹衣料,一时突发心悸,心痛不已。 结果救过来后,就非闹着要去边境从军,叫钱家主上了家法,看来得躺半年几个月了。 闻言秦洛杉还有点失望——她很是期待了一下孙棣和钱江静的狗咬狗场面呢。 这边秦洛杉整天变着法子想怎么去刺激钱江静。 又想到杜恭孝在宫闱女眷手中吃了亏,秦洛杉出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法,开始疯狂结交后宫女眷。 奈何那些娘娘平素什么好东西没玩过赏过,又因为日日围着皇帝一人转,养成极小的心眼和极刁钻的习性。 她们很多人对秦洛杉的不清白身份颇有微词,又嫌弃秦家门楣浅薄,不是正宗的门阀士族。 于是秦洛杉屡屡碰壁,一张脸被人反复唾面自干。 她不气馁也难免有些沮丧。 主要是沮丧大笔银子如同扔进深井,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她有种当无头苍蝇的挫败感。 某天一张宴会上,她却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太子妃杜青云。 她和真源公主冯令月手挽着手,笑得可不开怀。 可当她看到秦洛杉的瞬间,脸上的笑意迅速被嫌恶所代替。 她们二人耳语片刻,竟朝着秦洛杉信步走来。 “参见太子妃,参见公主殿下。” 杜青云是杜家的主家嫡女,比杜恭孝的位置还要正,又因为自家爹爹是太子从小的太傅,从小就和太子绑了娃娃亲,刚及笄就过了府。 因此见到暗地里向着齐王的小庶女秦洛杉,自然是七个不服八个不顺眼。 杜青云咬着牙根:“听闻秦三小姐近来生意做得不错?” “太子妃谬赞。” “还是有些头脑,不过上赶着贴着男人就不太理智了。” 杜青云再次嗤笑:“以为做些下贱买卖,赚些臭银钱,就真能改变什么了?嗯?” 她拿团扇挑起秦洛杉的下巴,盯着她的眼:“下九流的贱玩应,不仅是个淫荡,更是个眼瞎的。” 她高高举起团扇就要扇秦洛杉。 秦洛杉正预备受着时,不由得绷紧浑身的皮,谁知等了许久,那团扇只是云朵般轻轻落在她脸上,如同抚摸。 秦洛杉错愕抬头,却对上杜青云嘲讽的眉眼。 这一下不仅是打在秦洛杉脸上,更是打在她心上。 原来有人能伸手想打自己就打。 自己还得舔着脸叫人打。 “恭送太子妃。”秦洛杉直着眼,软软柔柔说。 杜青云原本没解气,还想再嘲讽她几句,说劝她莫要再抱着些不切实际的狼子野心,她还想说,自己的夫君太子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是未来的君主。 这话是说给秦洛杉,也是说给自己的。 可面对秦洛杉呆滞的眼神,像是被吓坏了。 杜青云却兀自笑起来,笑容美艳嚣张似凌霄高攀枝头。 对这样一个弱小的对手,何必再浪费口舌。 冯神武身边都是这样的蠢人,自己看来也是担忧过头。 从始至终冯令月看秦洛杉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坨烂泥,甚至带了丝厌恶。 没有说一句话劝阻的话,便迫不及待带着她离开了。 仿佛忘了自己与秦洛杉通过沈扬的交易,忘了她从秦洛杉手中强抢来的那莫多银两。 忘了自己曾用自己的权势,逼秦洛杉做出多大让步。 秦洛杉受了这一通嘲讽,呆在原地,良久轻笑了声。 再抬头时,她已经收敛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映着众人看热闹的目光,挺直了腰杆,好像向日葵那般绽开笑颜,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继续与人交往逢迎。 众女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丝不解和诧异,她们像是看什么脏东西那般看着她,避之不及地躲开了。 她们的生长环境决定了,她们不会理解秦洛杉,这辈子也不会。 即使家庭遭受变故,她们也只会守着自己的体面直到死。 人们称之为风骨。 而秦洛杉从来就没有过那个东西。 自然也不会感到有什么难以忍耐的。 可她在心中起誓——自己绝不会一直如此,如此弱小,只能恬颜求生。 自己会叫这些瞧不起自己的人,都后悔。 那天冬日罕见没雪,秦洛杉步行出宫时望着身后鲜艳的城墙。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到既然后宫女眷如此难以讨好,那自己何不放自己身边人入宫?去夺一番陛下的恩宠。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月满——她的身份虽然低贱,但月满身上有一种能叫所有男人为之倾心的气质。 如同 即使是九五之尊也一样,毕竟龙根也是根。 可她这个想法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实施的办法。 当今陛下并不是那么好女色,而陛下身边的宦官自己也没有办法接触到。 杜恭孝总归是官宦子弟,对太监的重视程度还是差了点,况且他的身份,也并不能真正得到那些权宦的心。 家奴和臣子,二者之间总是有嫌隙。 加上月满,她入宫为自己也为她,来拼一个好前程吗? 这些问题秦洛杉想得脑痛。 她索性打算直接去问问月满的想法。 自己虽然可以肆无忌惮去利用设计秦颖,但对身边的人自己还是珍视的。 如果月满愿意最好,不愿意自己也不会强求。 毕竟只是指望她能多得些圣眷,能多吹些枕边风也好。 起码别叫齐王的局势如此劣势。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月满遇难 毕竟太后那边自己没有血缘,啼血喊上一百句怕也不顶得上冯令月的一句撒娇。 回秦府,换了身素净行头后,秦洛杉掀开门帘,茫茫黑夜像是要将她吞噬,刺骨的冷意叫她打了个寒颤。 “小姐,这都快亥时了,外面还飘着雪,你要去哪啊?”捻着水花生的徐韧问。 “叫轿子来,我要去秦楼。”秦洛杉回头,“给月满去信,叫她推了不重要的客人,我要去与她商量事情。” 外面一轮黄月高悬,给寒冷的冬夜也添了几分暖意,街头的小贩用冻红的手指头收拾着摊子,一边和身边人抱怨,赚得可是大不如前了,再咂摸一下过年关时的盛景。 马车“哒哒”走着,秦洛杉在马车中闭目养神,想着朝中商铺间种种事宜…… 很快轿子到了秦楼前,可专属月满的那间房的窗户是黑的。 “这时怎么回事?”秦洛杉刚刚站定,里面奔出两位小丫鬟来,她们两个长得都讨喜乖巧,像极过年门扇上贴的年画娃娃。 “问秦三小姐过年好,”二人拱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可爱极了。 “月满呢,我记得我下了帖子。”秦洛杉从马车帘子后露出小半边脸来问。 俩小丫头面面相觑,不言语。 “问你们话呢?”徐韧厉声,“都是哑巴不成?” 其中一小姑娘羞得满脸通红,另一个却呜呜哭了起来:“月满姐姐得了病,不许我告诉小姐。” “什么病?”秦洛杉显然不信。 月满很信任自己,有什么必要拦着自己呢。 “小姐,你就别问了,月满姐姐不许我们告诉你。”两小姑娘哭道。 “让开。”秦洛杉不为所动,没有任何犹豫就要下马车。 “小姐小姐!”那两个小姑娘如同小蚂蚱跳了起来,紧忙拦着她。 “干嘛?”秦洛杉带着三分恼怒看着她们,“你们要反了不成,还想对我动手?” “不敢不敢。”两人异口同声。 “月满到底怎么了?”徐韧忍不住问道。 两个小姑娘又是一顿大眼瞪小眼,直到徐韧的鞭子要落在她们脚背,她们其中一个才尖叫着,说出实情: “我说!是那种会传染的脏病,满脸都是红脓疱,这两天妈妈桑叫我们接近她时都要万分小心。” “小姐你千万看她,会染了晦气啊。” 就算不知是真是假,可秦洛杉心里照旧“咯噔”一声,花魁最重要的就是脸,月满这一毁容,岂不是叫自己的算盘尽数落空! 不行,自己绝不能叫这种事情发生。 她后退半步,手扶住马车轮廓。 一个小丫头捂脸哭诉:“我们也很难受,月满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何会遭此难?” 秦洛杉被她哭得半信半疑,就在这时徐韧悄悄捏了捏她掌心。 她很少有这种小动作。 秦洛杉于是缩回了马车,心底悄然弥漫起一丝不安来。 “把你们妈妈桑叫来。” 她没说什么额外的。 外面两个小姑娘还在哭,徐韧把她的话重复一遍,又拔剑恐吓几句。 二人吓得屁滚尿流,秦洛杉迎着风雪下车,进到了大堂里。 方才还在迎来送往的妈妈桑热情迎过来,刚遇到秦洛杉她就抹着泪,哭诉月满的惨状。 秦洛杉越听越气恼——自己最近是忙,没想到秦楼就如此薄待月满。 “不过一段时间,她怎么人就这样了?”秦洛杉气不过,想到月满曾隐晦和她说过老鸨的重重劣迹,她更加笃定是老鸨害了或是放任月满患病。 抬手将茶杯对着老鸨的脸摔过去。 茶杯在地上跳着,白雾袅袅跳起,老鸨脸上的妆被水泼成白浊水串流下。 “啊呀,你这是干嘛!她如何又不是我叫的。”老鸨惊呼。 秦洛杉此刻虽然觉得自己嘴脸丑恶,但还是想大喊出那句“她可是我的摇钱树。” “那个小贱人,她是自作自受!谁叫她非要招惹不该惹的人。” 老鸨捂着脸吼出一句,竟然扭头走了,这时那两个小姑娘又来劝秦洛杉消气。 这时秦洛杉心头怪异感更浓。 往常老鸨都是对自己毕恭毕敬,今日这种态度,是在赶自己走吗? 秦洛杉还在思量,徐韧这时想奔到楼上去查看月满情况,周围人脸色都难看起来,更甚至有几个健硕身影在后堂若隐若现。 秦洛杉顿时有如芒在背之感。 秦洛杉昂起头一声冷哼:“不过一个妓子,你们当宝就留着。” 她拉着徐韧就往外走。 “注意四周的异样。”秦洛杉钻进马车前嘱咐。 “驾。”马车赶起车来,于是徐韧就坐在外面,好似一只谨慎的小兽,四处谨慎眺望着。 “怎么回事?月满姐姐不是早和那个书生断了,”没一会儿徐韧就忍不住了,“难道她骗我们?” 秦洛杉沉着脸,摆摆手:“月满不是那样拎不清的人,我知道她后面确实是没见过那人了。” 徐韧:“可若不是那流连于烟花酒巷的花书生,那她一个清倌怎会得脏病?” 秦洛杉凉凉瞥了她一眼:“这只是她们的一个说辞,她很可能是死了,或是叫人控制了。” “那两个小孩联合老鸨来骗你我,我怕你再和她们僵持下去,我们俩会有危险。” 徐韧被她的话惹起一身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小姐,你如何知道?” “你回头。”秦洛杉缩回悄悄掀开帘子的手,收回眼瞧了眼徐韧,轻声道。 徐韧回头,看见挂着齐齐红灯笼的秦楼门口,那两个月满身边的小丫鬟好似纸扎的那般,脸上的胭脂晕染成一团,眼直勾勾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好像在确认她们是否真的离开。 哪还有半分天真喜庆模样?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徐韧眼神,两人猛地看向徐韧,嘴咧得更开了。 徐韧恶寒缩回头,摸了下袖中短弩,下意识将手虚搭在机关上,轻轻摩挲着。 好像这样才能给足她安全感。 “小姐,那我们就不管月满了?”徐韧问。 “先保全自己再说吧。”秦洛杉没有正面回答,内心却已经憋屈到了极点。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黑心肝 匆忙赶到到秦府后,秦洛杉先请来了风起云落保护自己,接着派信得过的家丁出去找。 一无所获,而且街上此时已经宵禁,想去到别的坊很难。 家丁们困乏至极,敷衍找了找,自然是无功而返,于是纷纷向她叫苦,再不愿动一步。 无奈之下,秦洛杉又叫徐韧去东柳巷请猫玖。 一等二等许久后,猫玖才懒散从窗户钻进来,晃到她面前,他耳朵上包着纱布,看着脸色不太好。 秦洛杉直接掏出一百两,急切道:“帮我救出月满,要保住脸。” 往常见钱眼开的少年此刻却没有急着去拿,而是寒寒扫了秦洛杉一眼,从鼻腔哼了声。 “大半夜将我叫醒,就为这破事?秦三小姐好大的架子,是半点也不管别人死活啊。” 秦洛杉疑惑看他一眼,心头有些无语,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他,于是压下脾气好声好气:“事发突然,深夜突然将你叫醒,是我对不住你,可月满对我很重要,拖一分她就多一分危险,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猫玖表情几变,像是嘲笑又像无语,最后面无波澜“哦”了声。 “我没兴趣,你爱找谁找谁。” 他转身就要走。 “你要什么?”秦洛杉现在不敢叫风起云落离身,毕竟前两次的经历确实叫她心有余悸。 谁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能立刻帮她找人的也就猫玖了。 她不想被拿捏,但时间越久月满脱身的可能性就越小。 “我要你跪下求我。”少年绷着脸,咬着后槽牙那般喝道。 秦洛杉:“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少年耸肩:“求人总要有诚意,我不乐意,你跪下求我,叫我乐意。” 与少年对视片刻,秦洛杉板着脸:“你受不起我的跪。” “你走罢,以后也不必合作。” 秦洛杉摆摆手。 若是此次叫他拿捏,自己今后岂不是处处受制于他。 损失一个月满,不能再叫人拿了弱点。 少年反唇相讥:“我以为你是如何重情义的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与那些大小官员一样黑心肝。” “出去。”秦洛杉不欲多说,指着大门。 就在少年要抬脚出门时,秦洛杉忽而回过味来,猫玖一个地痞,顶多是个大混混,为何会说出那种话? 他接触过很多不同的官员? 秦洛杉越想越觉得不对,连忙叫住他。 猫玖吊儿郎当回头,回廊惨白灯笼的光打在他眉骨处,下面似是有什么要隐隐破出。 “怎么了?”猫玖淡淡问,似乎连声音都变了。 见秦洛杉不说话,以为她是后悔了,于是嗤笑:“我告诉你,我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你跪我,我就救。” 那种桀骜危险的感觉叫秦洛杉一时动弹不得。 可下一刻她将眼移到风起云落脸上,二人心领神会不着痕迹朝猫玖逼近。 “今天这人,你不救也得救。”风起轻轻道。 她率先出手,使出流星锤直重猫玖脚踝而去。 猫玖身子怪异一转,闪身躲过,流星锤“砰”地一声将凳子腿砸碎,木屑飞溅。 “还是暗楼的人就这身手。”猫玖嗤了一声,快步蹿到窗边要蹿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云落的钢鞭出手,毒蛇般缠住他脚,原本猫玖半个身子都要从窗钻了出去,这下又硬被扯了进来。 他眼神一厉,没有再躲,而是一个鹞子翻身站稳,同时自袖口伸出钢刀,“锵”地一声火花四溅。 钢鞭霎时破开一个小口,就要岌岌可危。 同时猫玖又是一砍,云落的钢鞭竟然应声而断。 风起趁机使出流星锤,直冲他脖颈而去。 猫玖想使出兵器抵挡,可空间狭小,流星锤杀伤力大,失去控制的话势必会伤到秦洛杉。 屋子本就不大,秦洛杉一退再退,险些将身子贴在墙上,还是躲不过余波。 窥见秦洛杉惊忙的神色,猫玖犹豫了,只是勉强躲过,身子却因为失去平衡趔趄下。 就在这瞬间,风起抓住时机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八仙桌被掀翻,猫玖滚在其中。 刚想起身,风起已经把剑架在他脸上了。 屋内硝烟渐平,猫玖看风起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秦三小姐,屋内出什么事了?”外面有巡夜的高声问,下一刻人脸已经贴在外面的门扇上了,马上就要推门而入。 秦洛杉看了眼满脸懊悔的猫玖,示意风起抵住门,才柔声回道:“我屋子里进了贼人,叫我吓跑了,现在应该还在府中流窜,贼人武功高强,贪财好色,你们一定加强防备,莫要叫贼人跑了。” “进了贼人?”那人声音一凝,随后高喊,“府中有刺客!” 此言一出,整个秦府的屋子都一间一间亮起来,人声鼎沸,家丁们鱼贯而出,各个门都被专人看住。 而真正的贼就那般坐着仰视秦洛杉,嘴角扯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眼底是一抹嘲讽,他在嘲讽什么? 是在笑自己的一时心软,叫自己身陷囹圄吗? “你要干嘛?”猫玖略带挑衅看她。 秦洛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示意风起云落抬起剑。 她给他倒了杯茶水:“我请你坐坐可好,反正现在这么乱,你过会儿走不迟。” 猫玖接过,看着秦洛杉轻抿了一口。 倒真有种临危不乱的气质。 “你说我黑心肝,说我不在乎月满,你却不知我是比谁都要急,可是单单是急,我就能救回月满吗?”秦洛杉笑了下,“若真能达到我想要的,下跪磕头我有何不能做?不过一张烂脸皮,哪有锦衣玉食来得爽快。” “你说是吧。” “你想要什么?”猫玖抓住话里的重点,吊起眼角反问,“荣华富贵?” 秦洛杉没回答,反而认真对他说:“我身边的人不多,我每一个人都很珍惜。” “绝非将她们视作猫狗物什,而是同伴。” “所以我恳求你,帮帮我。” “叫我救,我不是个贪财好色的黑心肝吗?”猫玖盯住她反问。 自己不过随口喊了句,这人怎么这么记仇,还真是个心黑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玉碎 秦洛杉又是说尽好话。 “求我不如叫你们秦家的家丁去找。”猫玖盯着她良久,吐出一句。 “小姐,还是没找到。”外面刘达恰好来禀报,“老爷不让我们再出去了,怕惊动了朝廷。” “我知晓了,你们退下吧。” 秦洛杉回道。 将眼看猫玖,好像在说“现在你知道了罢”。 可猫玖还在沉默,他还在犹豫。 秦洛杉加重筹码:“你能救回月满,我再给你加两百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猫玖嘴角像是荡起一抹笑,又转瞬即逝,随后摇头:“都死了,还要我带回来?” “她是我的人,自然身后事也得我来操办。” 猫玖听到她的回答愣了下,随机抬眼直白看她:“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 秦洛杉顿了下,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的生意起来的太快,而古代又是人情社会,自己是受了别人的妒恨。 而那人又是个有背景的,兴许牵连的人物会甚广,猫玖不愿意为自己惹这趟麻烦。 “我知道了。”秦洛杉心里盘算着,若是失去月满,自己再捧出一个花魁,还如此称心听话的,所耗费的银两不可尽计。 救她出来还能卖她个人情,左右是不亏本的。 “不管耗费什么代价,我都要救月满出来。” 秦洛杉下定决心。 “嗯。”猫玖起身,“我去帮你找一圈罢。” “但我不敢保,我一定能带回她。” 秦洛杉“嗯”了一声,盘算着是否要因为她去求杜恭孝,借白青的手去找。 猫玖已经出门。 秦洛杉犹豫下:“风起,你跟着他去。” 接着就是漫漫长夜的等待,猫玖还是没有回来,风起也没个消息,秦洛杉实在等不住,想着立刻去找杜恭孝。 刚推开门,白青就带着一身寒霜进来了,屋内因他陡然冷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秦洛杉心中喜悦,面上却不显。 “是公子听闻月满姑娘不见了,刻命我过来告诉您,千万莫要轻举妄动。” “抓走月满姑娘的,是苏家大儿媳,沈扬的发妻,苏卿卿。” “苏家?”秦洛杉蹙眉,“我已经把蒸馏器的形状告诉了他们,为何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不不不,这事儿和生意还真没关系。”白青摇头。 “是苏卿卿的嫉妒作怪,她派人抓了月满。” 白青说话时,猫玖已经在苏府的围墙上一动不动趴了半个时辰了。 茂盛的爬山虎墨绿叶子挂着绿霜,他身子扁扁的像枯叶。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守夜侍卫成队走远,他轻飘飘落地了。 他先是去了沈扬卧室,里面空无一人。 手下鬼鬼祟祟从狗洞外告诉他,在花楼见到了沈扬。 “咦,那厮正和那小娘们睡得昏天黑地嘞。” 猫玖自言自语:“不应该啊。” 这么说,沈扬没出手,那是谁动的手? “打,给我往死里打,把这贱人的下面撕烂了,看她还敢不敢勾引男人。” “怎么,怕了吗?等我叫人给你玩完了,再给你送回秦楼,你再去伺候我男人!” 随着几声钝器敲击皮肉钝响,女子凄哀惨叫不绝于耳。 “我小姐,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月满的声音,猫玖心尖一动,凭着雪霜的掩饰潜到一处窗扇下面。 在猫玖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着屋内,分辨是不是月满的时候。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叫你不要再管了。”杜府里白青已经在苦口婆心劝上了,“一个花魁不挡事,大不了以后公子不出手,我都可以出银子帮你多捧几个。” “你现在和沈府关系好容易缓和,就算月满被她夫人弄死了,你猜沈扬是向着你,还是护着自己夫人。” 他喋喋不休说着,丝毫没注意秦洛杉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算了。”她自嘲一笑,自己竟然真的指望杜恭孝会为了自己设险出力。 “你走罢,告诉杜恭孝,此事无需他插手。”秦洛杉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庞,扶着桌沿坐下,指尖扶额,“是我把月满捧到这个位置上的,若是我不管她,岂不是小人行径。” “以后我挣来的每一份银子都不会安心的。” “秦小姐,公子是为你好,你也知道沈扬背后是谁。” 白青还在劝,秦洛杉略失控,低喝:“无需你们管!” 她自然知道沈扬和真源公主的关系,得罪她,她想弄死自己怕是动动手指那么简单。 可她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她们轻而易举一脚就能踹翻自己辛辛苦苦搭建的东西,自己花尽心机碰出来的妙人,她们也是想杀就杀。 而自己还要捧脚恬颜去笑,只为苟活求生吗? “照你这么说,月满现在在苏府是吗?”秦洛杉看白青问。 正要出门的白青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要走了。 “白青,你什么意思?”徐韧冲上去要拦她。 “回来。”秦洛杉低喝。 白青看了眼徐韧,神色里闪过一丝无奈,他微不可查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秦洛杉的话,随即消失在路尽头。 秦洛杉盯着烛火,想直接去沈府要人,可她心里又明镜似的知道——沈扬不管知不知道苏卿卿的所作所为,只要自己出面要,他必定是不会给,说不定还要反咬自己一口。 自己会惹了一身骚,还救不出任何人。 若是叫秦忠去帮自己交涉,又上升到两家之间的事,又难以收场。 况且女人家之间的事情,秦忠怎会帮自己? 他作为秦家背后操控全局的家主,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没有利益的事儿,想请他可着难。 只能从侧面出手了。 白青说此事和沈扬无关,秦洛杉脑子飞快转着。 假设——沈扬对此一无所知,若是此时有沈扬的友人,或是地位略略高于他的人去和他聊。 稍稍敲打他一番,叫他觉得折磨月满,与自己为敌不甚好。 叫他主动放了月满。 可这个想法只是存在一瞬,很快叫秦洛杉推翻了。 自己的香坊卖十成,七成冲着月满,若他真想对自己赶尽杀绝,彻底垄断香水生意。 有此等好时机,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的。 若是威逼…… 冯令月肯定觉得自己在挑衅她,到时候沈扬再一挑拨。 自己就彻底成了冯令月的眼中钉了。 秦洛杉心一沉再沉,想了许多,可似乎处处都是死路。 真源公主,你偏偏为何要和沈扬在一处!叫我好生难办。 秦洛杉心中连连哀叹。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晨曦幽会 秦洛杉想听下沈扬的人际关系,推门见天边露了鱼肚白,却见后门处停着辆马车。 她默不作声上车,果然里面是杜恭孝,他穿着烫金唐鹤圆领官服,头戴圆帽,一看就是要上朝的装扮。 “白青都和我说了,”杜恭孝神色平静,全然叫人看不出来他听到秦洛杉那些伤人话时,他气得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 却还是不忍心看她伤心,巴巴赶过来。 有时候,杜恭孝对自己都挺无奈的。 “我马上要上朝,顺路过来看看你,沈扬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苏卿卿是个柔弱妇人,哪里有那种手段绑人,就单单买通老鸨叫她帮着撒谎的银两她就拿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沈扬在主导?”秦洛杉又提出疑问,“可他若是要对月满下手,为何要将她带回府中?直接在外面下手岂不是更方便。” 远处传来晨钟,杜恭孝看了眼天色:“你说的也是问题,我有个朋友叫赵勇你见过,他和沈扬的父亲有些交情,今天下朝后我帮你联络下,看看能不能从他父亲那边下手,打听清楚情况,尽量把月满救出来。” “一定要救出来。”秦洛杉喃喃,颇有些钻牛角尖。 杜恭孝叹息:“还是那句话,洛杉,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弃一切去救,你保重自己,才是我愿意看到的。” 外面晨风起,凛冽清新空气叫人心神一凛,秦洛杉好似看到杜恭孝用一种眷恋但尊重的神色,深深看着自己。 待冷风平息,他的眼也移开了。 秦洛杉神色微动。 杜恭孝笑了下,略略低下头,漫不经心扫过她的脸又很快移开视线。 “怎么?” 她笑:“没什么,谢谢你对月满的事儿这么上心,去上朝罢,莫要迟到再被人打板子了。” 杜恭孝扯了扯嘴角,认真了些:“不会一直有人打我板子的。” 外面晨曦喷薄如金箔撒了漫天。 秦洛杉下车后,杜恭孝从帘子里伸出一双手,给她拢了下大氅:“回吧,风大。” 这边猫玖还在苦哈哈蹲点,但已经有了巨大进展。 苏卿卿对着月满发了通大大的脾气后,却没杀她,只是将她扔在那。 “她到底要干什么,要杀就杀,要剐就剐。”猫玖摸不到脑,探出头来正好和满脸是泪的月满对上眼。 满身是伤的月满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无声冲他喊了声救命。 “给那个贱人点东西吃,莫叫她死了。”远处苏卿卿傲娇声音传来。 待来送饭的人给月满强硬塞了几个包子后,月满待他们走后,就全然吐了出来。 猫玖也大着胆子跳进去:“哎,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月满虚弱摇头:“她说我不识好歹,想勾引沈扬。” 说完她汪着一泡泪看猫玖,我见犹怜,梨花带雨低声:“我是瞎了眼,看上那样一个腌臜货。” 猫玖虽没被这美色冲昏头脑,可脑子里也冒出个巨大的疑惑。 “她为何没毁了你的脸?” 她嫉妒的不就是月满的这张脸吗? 月满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她说我也就脸好看有用,所以不会剥了我的脸皮。” “她莫不是要……”沈扬眼珠一转,话说到一半来人了,只好匆匆跳进雪堆里躲避。 目送杜恭孝走后,秦洛杉突然想到一个杜恭孝和自己都忽略的点。 那就是沈扬和真源公主的关系,既是他最有利的后盾,也是他最大的痛点。 若是沈扬只是为了除掉月满,叫香坊倒闭,他大可以有一千种办法,叫她身败名裂。 而不是把她劫回家中,把一个无权无势的绝色女子强劫回家还能干什么? 为色,也为财。 想到沈扬平素那泛情的桃花眼,叫他一心一意去服侍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子,身心肯定都要不平衡的。 他不可能不去别的女人那里找慰藉,只是不为冯令月知道罢了。 这么一想,秦洛杉简直喜得发抖。 沈扬要搞别的女人,冯令月那脾气定不会同意,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所以自己完全可以通过冯令月来逼沈扬放人! 这边猫玖见白天府中人影窜动,没了再问话的机会,于是翻身出去,直奔秦府而去。 同时秦洛杉大费周章打听到冯令月近来沉迷江南景色,想体验雪中园林美感,常在宫外京城中的兴庆宫暂居。 “这下进去可就轻松多了。”秦洛杉喃喃自语,“不行,此事不能叫冯令月知道是我告诉她的。” “我得找个人帮我传话。” 秦洛杉站起又坐下,叹息自己实力不够,还真没在冯令月身边收买到什么有用的人。 就在她想破脑袋之时,猫玖大摇大摆进来了。 秦洛杉心下不喜,但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我们去厢房谈。” 二人坐定,猫玖先是点了点桌子,秦洛杉看他冻得发紫的鼻尖和手腕,拿出一包银两递给他。 “辛苦了,事情如何?” “我说你都不信,”猫玖说着笑了起来,原本清朗的少年音却充满嘲讽,“苏卿卿想把月满作为礼物送给沈扬,像你送别人一盘精美的梅子干一样。” “不是害她?” “当然不是,还好吃好喝招待着,连包子都是肉馅的。”沈扬意味深长看她,“现在的女子真是为了讨夫君欢喜,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 秦洛杉却没注意到他略带嘲讽的目光,反而盘算着,如何下这一盘旗。 沈扬自讨没趣收回眼,掂了掂银子分量,欢喜得弯了眼,大发慈悲道:“估计是也发现了点沈扬的不对劲,觉得他背后的女人自己惹不起,这才找个他喜欢自己又好掌控的,想勾回沈扬的心罢。” “真可怕啧啧啧啧啧。”猫玖装腔作势,拿手拄着脸,倒又几分慵懒小猫的气质。 秦洛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心下有了丝诡异的熟悉感。 渐渐猫玖其貌不扬的脸竟能和夜市上那惊为天人金发少年的面,渐渐重叠。 “看什么呢?”猫玖呲了下小白牙。 秦洛杉不动声色收回眼,心却砰砰跳得快了些。 “没事,你先去休息吧,我得出去一趟。”秦洛杉正系着斗篷,转身却看见猫玖笑得甜甜地看着自己:“姐姐,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第一百四十章 人渣和人渣的娘子 一时间,风起云落如临大敌——上元节发生的事情她们都知道,连负责人白青都要忌惮三分的人,若他真的要动手,怕这个屋子里不会有活口。 猫玖扫视一圈,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挑眉看秦洛杉,甚至大胆发言:“你今天这身,还没你在上元节穿得艳丽动人。” 风起端详许久,连连摇头:“不可能,怎会有如此精妙的易容术,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仅是脸,就连身形高矮也不相似。 眼前这个低矮肥胖的小子,怎么可能…… “一群井底之蛙,暗楼是越来越不济了。” 猫玖摇摇头,他转身鼓捣了一会儿,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随着他舒展身子,不仅个子窜了一截儿,连带着他眼睛都变得圆润亮泽起来,睫毛弯弯,却是数不尽的嘲讽。 他:“嘻嘻,看你们惊讶的表情真有意思。” “只是姐姐你装得好拙劣,是早就认出我了吗?” 猫玖暗含深意:“姐姐还真是对我印象深刻啊。” 秦洛杉想到猫玖方才说的话,她不确定猫玖是否可以为她所用,也就对自己话语万分斟酌。 “你想问什么就问,但是仅限一个问题哦。”猫玖大发善心道。 秦洛杉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脱口而出,包括他的身份,为何会故意接近自己之类的,却都叫她生生忍下。 不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缓缓开口:“你对朝中的事情了解多少?” “我知道很多。”猫玖笑眯眯,好似个招财猫那般,“我连你想做什么也知道哦。” 他话说得含含糊糊,可秦洛杉却敏锐察觉到,他说得是帮冯神武登基篡位这个大逆不道之事。 秦洛杉神色一凛:“那你能帮我吗?” 她开门见山,“我日后定不辜负你。” “辜负?”猫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那般,咧嘴起来。 他摇了摇头:“你能给我什么?就敢说这话。” 秦洛杉:“我尽量而为。” 猫玖:“画大饼,可不是一个好女人该干的事情哦。” “这是男人的活儿。” 眼见秦洛杉脸上掠过一丝难堪,猫玖仔细端详了会儿:“不过,我确实现在能帮你个忙,不过报酬我要一千两。” “成交。” 猫玖很有职业道德,没先要钱,而是先去办事儿了。 天色将明,猫狗熟睡,雄鸡金啼之时,猫玖带着秦洛杉去了间酒肆,叫她藏在角落。 一个畏缩瘦弱的小个子偷偷摸摸进来,见面竟然是不男不女一阴阳人。 “你小子找我干嘛?”老太监咳咳笑着,“有话快说。” 猫玖:“沈扬在家里藏了个美娇娘,你可知道?” “家里?” “今夜怕就是要缠绵在床了。”沈扬夹眉弄眼。 “这还了得!”老太监一拍桌子,引得周围人频频相顾。 “他沈扬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狗,还敢去勾搭别的小母狗。” “对啊。”沈扬一副义愤填膺模样,“可不是这个话,所以我一得知此事,立马就过来告诉义兄你了。” 太监对他抛了个媚眼:“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 猫玖就笑:“所……” 老太监话锋一转,打断他的话:“不过,那小母狗是你小情人,你和她有仇?” 他苦口婆心:“公主殿下的脾气你我都知道,若是叫她知道了,她铁定活不了了。” “那可不是,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您商量吗。”猫玖讨好地给他塞了点东西,“那女子我认识,纯属被卷进去的,人家是清倌,现在还是个处呢,本想着年后从良,谁料到只是给沈扬唱了两个小曲儿,被沈扬赞了几句,竟被那沈扬夫人记恨上了,直接绑回去讨好自己夫君了。” 沈扬说得声泪俱下,几乎都要哭出来。 “若是因为这无妄之灾叫她殒了命,我真是于心不忍。” 老太监将那点东西揣进怀里,四处看了看:“这样吧,我早看那沈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且叫公主将她们捉奸在床,我见机行事,帮公主说说好话,好保住你的小情人。” 二人一拍即合。 老太监走后,猫玖脸上的奉承和讨好完全没了踪影,只剩下若有若无的讥笑。 “他真的能保住月满?”秦洛杉问。 “屁。”猫玖冷漠道,“你还得办个事,那就是去给苏卿卿吹个枕边风。” “真源公主捉奸那天,床上的不能是月满,不然她就活不了了。”猫玖神色凝重,一再叮嘱。 “好。” 秦洛杉点头,陷入沉思。 “你要安排谁替她?”沈扬问。 “苏卿卿。”她抬眼。 这事不难,暗地里给沈扬夫人身边的丫鬟塞点钱,就能轻易买通她。 于是在丫鬟的煽风点火下,苏卿卿动摇了。 她本就满脑子都是沈扬,不由得哀怨瞧了丫鬟一眼: “我何尝情愿把他送给别的女子,只是我多年未生养,沈郎也一年多不肯碰我了,我心里苦啊。” “夫人,你说的我都知道,”丫鬟也留下恳切的泪水,握住她的手,“但奴婢以为叫老爷高兴,远远不止这一条路。” “嗯?”苏卿卿转身盯着她,“什么!” 丫鬟笑着把她的头按在铜镜前,叫她欣赏自己的容貌,苏卿卿今年不过二十三岁,正是爱美的年级。 她望着镜中自己依旧娇美的面容,一时嘴角多了些笑意。 丫鬟:“夫人你年轻力壮,只是老爷常年不宠幸您,再好的土地,也得有种子才能结果,你说是不是。” “老爷不肯把这个种儿给您,您自然要自己争取,到时候您接着月满的由头,将老爷哄上了床,把这种子一撒,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丫鬟的花,叫苏卿卿眼里闪起希冀的波光,但她没说话。 丫鬟继续添火:“您是当家主母,最后得到宠幸的是谁,还不是夫人您说了算,到时候您生下一个嫡长子,老爷不得宠得如珠如宝,定会会回心转意。” “可万一那贱人生下了嫡长子,老爷待她会如何就难说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逃 苏卿卿得不到丈夫欢心,独守空闺本就难熬,这下听了更是头脑一热,马不停蹄赶到关押月满的屋子。 看到里面的月满姿容疲惫,但依旧光彩夺目,好似耀眼的珠宝,又似含露的花朵。 苏卿卿心头嫉妒火起,一想到要将这种尤物送到丈夫床上,供他们鱼水之欢,苏卿卿就咬紧了后槽牙,心头一阵痉挛。 “小晴说的对,我不能,绝不能……” 她喃喃着走了。 月满惊恐看着她,不知道这个疯子又对自己打着什么主意。 小晴走在苏卿卿身后,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她冲月满眨了眨眼。 月满不明所以瞧她,困惑歪了歪头。 她没接收到小晴的信号,心依旧被恐惧与惶恐拉扯着。 “来人,给她梳洗打扮好看点。”小晴高声叫道。 当天晚上,天边日落西山之时,沈扬回家了。 一出大戏就此拉开帷幕。 沈扬本是加紧盘完了账目,预备回府收拾好东西,晚上就启程去扬州好好快活一番。 苏卿卿却出现,要拉着他去看什么东西。 沈扬不耐烦挥手:“我一天天的甚是劳累,你又有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要来折腾我。“ 眼见苏卿卿又要含泪,沈扬黑脸:“整天哭哭啼啼的,哪里有当家主母的样子!叫人心烦。” 沈扬的话像刀子扎在苏卿卿心上,但她还要忍下泪水,强颜欢笑娇嗔道:“我给老爷您准备了个意想不到的礼物,老爷你一定喜欢。” “滚。”沈扬丝毫不理会她的眼泪,冷漠扬手。 苏卿卿险些被掀翻在地上,心头更是痛得有如刀绞,险些将内心的怨愤不满尽数嚷了出来。 但她低头忍下了。 只是嘴里不知道在嘟嘟囔囔些什么。 “起来,成天疯疯癫癫的。” 沈扬对不喜欢的女人十分冷淡,半分怜悯也没有。 相比之下冯令月虽然霸道,但她能给自己旁人给不到的东西! 而且那股自信的魅力,是沈扬在其他女人身上从未见到的,也正是这股气质,叫他甘愿躺倒在她的火红石榴裙下。 沈扬正要跨过自家的糟糠妻头也不回离开时。 苏卿卿不知下定什么决心,扑上去抱住他的的腿,凄凄哀哀:“老爷,我为了给你准备这份礼物废了很多心血,求你去看一眼罢。” 还花了自己的嫁妆银子,她心虚看了沈扬一眼,好在沈扬并没看她。 “看看看。”沈扬被她磨得没脾气,紧蹙眉头和她去了厢房。 谁知他一推门,霎时愣了神。 月满我见犹怜地抬起头,一双素手被束着,手腕磨出桃红血迹,在细腻肌肤上更为扎眼。 她穿着粉白薄纱,满眼惊忙地看着自己,像个被困住的小兔子。 这是能叫所有男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沈扬呼吸粗重了些,但到底还是没失了理智,回头质问夫人:“她不是秦洛杉的人,你怎么给我找回来了?” “一个妓子,供人玩儿的东西,夫君想要,我就给你弄来了。” 苏卿卿乖顺抬眼,期冀在沈扬眼中找到喜悦和一丝丝对自己的赞赏。 可沈扬只是盯着月满发怔,脸上还有些茫然。 他看了眼外面渐晚的天色,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转身出去:“先吃饭再说。” 他没说留下月满,也没说要送走。 见夫君没有彻底被月满迷住,苏卿卿心中既是失落又有些隐秘的欢喜。 于是她狠狠瞪了月满一眼,欢天喜地跟着沈扬出去了。 月满眼看着门“砰”一声关上,最后一丝夕阳也无力地消失在门缝中,屋子立刻被寒冷与黑暗占领。 她暗自咬了下唇瓣,身子不由得打颤起来。 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 她刚才在沈扬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情欲,而是淡淡的杀意。 他是个商人,自然知道怎么叫自己利益最大化。 要么杀了自己,搞垮香坊的生意,要么是叫自己背叛小姐…… 不! 月满心头一凉,身子慢慢蜷缩起来。 小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若是为了求生就背叛小姐。 就算活着也不会心安的。 可是…… 家中老娘虽然可恶,但儿子死后也只能指望自己。 自己死了,她没个人依靠,就真的只能睡桥洞,要饭吃。 月满内心充满挣扎,她抻长脖子,望眼欲穿盯着门口,窗扇,甚至是房顶。 期待猫玖或是风起她们能像个影子那般钻出来,一下将自己救出苦海。 叫她失望的是,屋子里寂静如同坟墓,只有她一声虚弱过一声的喘息声。 这里太冷,没一会自己就会彻底失去力气动不了,连跑也跑不利索。 月满眼中落下两颗圆大而冰冷的泪来,划过鼻梁。 只能靠自己了。 她心道,不能再拖了。 她尝试自救,好在那些人为了方便沈扬行事,绳子绑得并不紧。 她几乎将腕子扯断,终于抽出一只手来,接着是胳膊。 她站起来,外面霜重月明,估计是快辰时了,院子内的人都在吃晚饭。 月满小心探出头来,见屋子前面竟无人把手,她轻轻推门出去。 沈园怎么如此之大! 她被迫穿夏季的薄纱,连鞋子都是薄底,夜里青石板路上结了薄霜,每走一步鞋底都恋恋不舍粘着地面,叫她心惊胆战的。 生怕鞋底被沾掉,自己只能赤脚走,那样没过多久,自己的脚就会被冻得和冰块一样硬。 月满急得都想要掉眼泪,更可怕的是找不到门。 每一处回廊,每一处拱门,都只是在黑暗中勉强可见轮廓,循环往复,幽窄曲折。 她只好沉默又万分急切地寻找着出去的暗门,不放过任何一处看起来像出口的地方。 哪怕是狗洞,哪怕是肮脏的暗渠,只要能叫她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苏卿卿服侍沈扬吃完了饭,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于是亲自去查看月满。 当她发现看守的人都玩忽职守,屋子前面无一人看守时,她已觉不好。 冲进去发现屋子里只有一个堆起来勉强做人形的稻草时。 她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 第一百四十二章 脏心 与此同时,猫玖买通的老太监挂着谄媚的笑,一步步往真源公主冯令月寝宫走去。 “有什么事?”侍女犹疑问道。 “叫他进来。”里面传来冯令月颇为愉悦的声音,伴着哗哗水声。 她正在沐浴。 “公主,这是您要的金锁膏,咱家已经叫宫女们给您试过了,是好东西。”老太监呵呵笑着,“一个个抹完,下面像剥了壳的鸡蛋,又紧又嫩,公主你天生玉体,效果肯定更好。” “又紧又嫩?”冯令月给了他一个冷眼,“老不正经的,莫不是你摸过。” “公主说笑了,”老太监脸不红也不反驳,只是将膏药交给冯令月身边的侍女,“仔细给公主涂上,莫伤了公主玉体。” 见他送完膏药还不打算走,冯令月:“你还有何事?” “咱家不知当讲不当讲。”老太监嗫嚅道。 “呵,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有什么事我们之间不能说。” “咱家知道公主喜沈扬沈公子的才华,就更见不得他欺瞒公主,”老太监恭恭敬敬,大胆发言,“咱家听闻,他夫人为了留住他,刻意为他寻了几位美妓,日日在府中寻欢作……” “大胆。”冯令月一听登时就火冒三丈,但也没失了护理容颜。 她慢斯条理叫侍女为自己穿戴好衣物,又在发间涂抹好精油,拿香薰熏了衣物,坐在软塌上,叫宫女给她擦着头发。 她却一副神伤模样,拿细指点着眉间,颇为凄哀道:“他当时答应我了,只做我的狗,绝不会再碰别的女人,尤其是他夫人。” “这不过才一年,那女人就坐不住了,还真是饥渴难耐啊。” 冯令月一副黯然失色模样,好像自己养的宠物去骑了别的母狗,连带着都那个母狗都恨上了。 “安排轿子,我今夜去趟沈府。” “这,这好像不妥罢。”老太监假意劝阻。 “有何不妥?”冯令月瞪着双无辜的眸子,还真有几分天真神色。 “我给她留一个沈府正妻的名头,已经是可怜她守着沈扬数十年,同为女子,多少要彼此体谅下她。” “没想到她还不知好歹,还想和我抢男人,”冯令月嗤笑一声,眼中流露出无限杀意,“这又不是宫中哪来那么多繁文缛节。” “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我她还想骑在我头上拉屎呢。” 夜里又细细密密飘起小雪来,洒在冯令月的轿子顶上,朱轮车把细雪不可阻挡地碾碎。 “真源公主这时候应该出发了。”猫玖猜测。 “你去秦府埋伏好,一定保证月满安全。”秦洛杉叮嘱道。 猫玖点头,可当他飞檐走壁,走最近的路来到沈府,信心满满往曾经关押月满的屋子潜去。 他要告诉她,自己和秦洛杉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只需要见机行事,自己一定能保她周全。 沈扬想着脚步都轻盈许多,险些被家丁发现。 “谁?!”沈府家丁大步流星窜过来,扫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人,他嘟囔着,“奇怪,我明明听到脚步声。” 待家丁极犟地待了许久,才悻悻离开后。 双手双脚贴着井壁,藏在井中猫玖才手脚并用,几步翻了上来。 “死田舍奴。”猫玖从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狠狠翻了个白眼。 当然他没有忘了正事。 可当他赶到曾经关押月满的房间时,他的血却凉了一半。 里面空无一人。 人呢! 他后背霎时渗出冷汗——沈府并不小,现在再去找她,无异于池中捞针。 他趔趄几步,默不作声退了出去,开始满府疯狂寻找月满。 这时,月满已经心惊胆战,在天井角落蜷缩了许久。 自从府中开始骚乱后,她就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了,索性躲到天井角落一从芭蕉树的后面。 她尽力瑟缩着,希望别人不要注意到她。 “小姐会来救我吗?”她在心底无力问着。 她不知道,却在心中疯狂祈求着。 耳边突然传来脚踏细雪的沙沙声,一行人悄无声息来到拱门前,火把映在地上犹如阴森鬼影。 月满感到无数视线在自己面前的芭蕉上移来移去,她怕得躲在芭蕉杆子后,哆哆嗦嗦将头埋在膝盖里,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嘴角呼出的白汽,凝成露挂在嘴边,月满感觉脸皮一碰就要碎掉。 “这里没人,你们再找找吧。”沈扬的声音忽然响在头顶。 月满浑身汗毛都猛地炸开,抬头看见沈扬的脸在夜月下很是崎岖。 他挑起嘴角冲自己笑了下。 月满想叫,奈何嗓子已被冻得发不出声响。 随后月满就像个被冻坏的小鸡崽被沈扬随意扯进一间偏房里。 她想挣扎,却被沈扬一把攥住手腕,带进怀里,“哎呦,冻坏了吧。” “我……”月满想说什么时。 “嘘。”沈扬笑着,手划过她眉眼,“我夫人生了好大的气,正在满府找你呢,你也不想被她发现吧。” 远远果然传来苏卿卿的骂声,夹杂着好些恶毒词语,好像找到月满就要立刻捏死她。 月满惊恐看了眼外面,抿唇不发一言。 “别怕,这是个暗间,府中只有我知道,谁也找不到你我的。” 沈扬转身将门上了锁,至于钥匙,他从门缝下扔了出去。 眼见最后一丝逃生希望被扔掉,月满崩溃到身子一软,泪无声夺眶而出。 沈扬看她,手臂扶住她,眼底露出势在必得的光,他用一种轻柔到近乎蛊惑的声音,凑近她耳边说: “只要你站出来说,京城的香水是我凤鸣阁制作的,秦洛杉是偷了我配方的无耻小人,叫她的香坊关门大吉,”沈扬手摩挲着她脖颈,眼中情愫无限,“我也可以捧你,会比她捧得更高,你不仅会被京城中人追捧,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你的美貌聪颖。” “秦洛杉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她给不了的,”沈扬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腹下三寸,翘起嘴角,抹额在鬓边飘荡,显得格外风流,“我也能给。” 第一百四十三章 脏心(二) 月满没有抽回手,神色流转,像是对这个提议有些动心。 沈扬于是挂着暧昧的笑。继续哄骗着她,最后问她:“你觉得我说得如何?” 月满尽管脚踩在青石板上早冻得没了知觉,连带脑袋也发晕,可她心底暗暗下了裁断。 那就是死也不和喝沈扬同流合污。 这种人阴险似毒蛇,与他共谋,自己只会死得更早。 大不了一死! 打定主意后,她开始了表演。 “可是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月满轻轻啜泣。 沈扬心疼给她揩泪:“那算什么恩重如山,若我早认识你,那点银两我早就帮你还清。” “你根本不必进秦楼那种腌臜地。” 沈扬拿手抚着月满脸颊,露出疼惜神色,“话说那秦洛杉也只是将你视作棋子,对你可有半分真情。” “而我不一样,我是真心疼惜你。” 可月满强装镇定,携着满身寒气扑进沈扬怀里,闭上无比清明的眸子,娇嗔道:“好。” “沈公子,若你我能做一夜露水夫妻,我也不枉活这一回。” “你千万莫要辜负我。” “自然自然。”沈扬微笑着,手已经伸进她衣带里,月满瑟缩一下。 沈扬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手扶着墙,腿强硬挤进去,月满不由得有些抗拒,可看到他的眼神她却只敢颤抖着闭上眼睛。 …… “怕什么?”沈扬含含糊糊笑道,“我是狼能吃了你不成。” 察觉到他渐入佳境,月满呼吸越发不稳,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揽住腰身一把带到了床上。 眼见沈扬渐入佳境,身上也越发清凉,月满气喘吁吁:“别!”。 许是她未经人事,羞红的脸瑟缩的神情,确实叫沈扬起了一丝怜悯之情。 “怎么了?”沈扬气喘吁吁问。 “公子,我们虽是露水夫妻,还是喝一杯交杯酒,给妾半日名分罢。”她抱着沈扬的脖颈哭诉道。 “好!”沈扬一把抱起她,带着她到了桌边,单手倒了两杯酒,急急就要往嘴边送。 月满边吻着他,边轻轻把藏在指甲里的药从酒杯边缘磕了进去,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沈扬在用余光偷偷瞥着她。 他的动作一下停下来,神色冷得令人发指,还带着玩味的笑:“这是什么东西?你想害我?” “这不过是一些助兴的药物,”月满心狂跳,佯做委屈道,“妾身没有经验,害怕伺候不好公子……” “真的?”沈扬扬起眉毛,将那杯端到月满面前,眼中早无半分恩义,言简意赅道,“喝。” 月满手心沁出汗来,但她看到沈扬手已经攥成拳,怒目圆瞪着自己,自己若是不喝怕是也没有好下场。 见她不愿意,沈扬更疑心有鬼,大步走到墙边,拔出长剑,转身架在月满脖颈上。 “喝,或者死。”沈扬眼里像淬了寒冰。 月满只好含着泡泪,捻过那杯酒,险些拿不稳,见沈扬不肯罢休模样,她面若死灰地抿了一口。 沈扬怀着犹疑神色看她,站得远远的。 可过了没一会儿,月满感到身子在发热,酒杯酒壶也被一把掀翻在地,连着意识也不清醒起来。 沈扬看着她的反应,脸上的警惕怒色,慢慢转变为狂喜,他冲过去把月满抱在怀里。 眼珠一转,将那杯酒也落了肚,随后带着邪笑抱住月满。 “美人,如你所愿。” 随着身上最后一片布料也被沈扬粗鲁扒下。 月满眼角沁出苦涩的泪——这药明明是苏卿卿给她的,为得是叫沈扬喝了,好在不清醒时,把自己换下来,她好替上。 可没想到沈扬刻意避开了苏卿卿的眼睛,自己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罢了,比起死,只是失身,还要好些。 月满作为清倌,日日深浸在声色犬马中,什么也看过了,就算没做过,其实心底早就做好了意外失身的准备。 毕竟真正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只有莲花。 没有人。 就在沈扬猴急之时,外面响起苏卿卿疯狂的敲门声。 “骚狐狸,你出来!”她不敢骂沈扬,只好用尽毕生力气辱骂与自己同为女子的月满,“勾引别人夫君,你罪该万死!贱人,烂下面的东西,你不得好死,死后还要万人骑!” 月满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苏卿卿凄哀的叫声,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时心情麻木,对苏卿卿的怨恨也部分转为掺杂着鄙夷的同情。 她把自己送给她夫君,反过头又来骂她勾引了沈扬。 恨天怨地,就是没本事接受自己夫君不爱自己这件事。 沈扬被那鬼嚎般的叫声整的性欲全无,又注意到月满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盯得他毛骨悚然。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沈扬不悦问。 月满哭了,泪大部分流进鬓角,少数叫她抿进了嘴角,苦得像黄连。 沈扬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掀开被子,不顾裸露的下身,奔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见到哭得像个蛤蟆的苏卿卿,眼红肿,咧个大嘴,叫沈扬越发厌恶。 “你大早上和我号丧啊,晦气死了,不是你给她弄进来的,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夫君,夫君我……”苏卿卿哭成烂泥那般,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抱住沈扬的腿不撒手。 沈扬不耐烦道,伸手把她拽进来:“来,你想看就好好看看。” 说着沈扬就施施然走回床边,重新俯在月满身上。 床上的月满看着眼前狰狞丑恶的男人,床下的苏卿卿在看他时,眼神里满是凄哀示弱,看向自己时,又恨不得生啖自己血肉那般。 月满就觉得很好笑,简直是叫人捧腹大笑的趣事。 这对夫妻,天生一对。 她嘴角刚刚翘起来,“啪!”地一声,左脸痛感叫她回神,屈辱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沈扬脸红得像喝醉酒,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再次对准她的脸高扬起了手:“你嘲笑我?你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敢笑我夫君 你是什么东西,打不死你。”苏卿卿弱弱附和,像期待主人喂食的狗,对着沈扬摇尾乞怜。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冯令月来了 沈扬扯起月满的头发,粗鲁了许多。 月满始终一声不吭,而苏卿卿则是渴望地看着他,满脸悔恨与羡慕。 沈扬满脸快意,野兽般吼叫,结束后他一脚将月满踢下床,他靠着床头,享受着余韵,头也不抬警告月满:“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做不到我要你好看,滚。” 月满迅速穿好衣服,头也没回地就出了门。 谁知刚穿了几个园子,一眼看到在躲在假山石后面,满脸焦灼的猫玖。 这里的家丁都叫猫玖解决了。 二人对视,猫玖瞬间明白发生什么事,他快步走过去,脱下外衣包裹住月满,低声:“是我没找到你叫你受苦了,小姐等了你一夜了,走罢。” 月满无力点点头,同时退开半步,不愿意和猫玖靠得那么近。 她体内药效还是没过,还能感受到那股难受劲儿。 她回头看了眼那间永生难忘的小房子,恰好北风起,吹得门扇咔哒作响,她看到苏卿卿爬到了沈扬身上,万般撩拨起来。 沈扬的药效许是也没有过,怒吼一声将她压在身底下。 月满面无表情——自己该祝福苏卿卿,终于如愿以偿了。 二人从猫玖安排的小道逃出沈府,走到安排好的马车前时,月满两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猫玖冲过去扶住她,同时抬头看了眼远处,一旗鼓夸张,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沈家来了。 那凤纹的黄旗,昭视了来者的身份。 真源公主,冯令月来了。 “等等,”月满按住猫玖,原本无神的眼众折射出某种啼血般悲痛的暗芒,“带我回去。” “我要亲眼看他们的报应。” 猫玖本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尤其在此时回去,很容易被人发现。 可偏偏他今日叹息一声,从马车里拿出一套衣物。 “小姐叫我准备的。” 月满接过衣服,泪水盈在眼眶中打转,手攥着衣服喃喃:“我没脸回去见小姐了。” “小姐很担心你,”猫玖柔声劝道,“走,我听到里面有动静了。” 冯令月气势汹汹进了沈府,无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径直走进主卧,口中高喊着: “负心人,沈扬,你给我出来!” 不顾府中所有人错愕的表情,冯令月冷冷问:“你们家主去哪里了?” “主子在卧房睡着呢。”那人哆嗦着。 冯令月一听更是火冒三丈,竟将那女人带回了卧房? 难道他是认真的? 冯令月头皮炸起,顿觉无法忍受,冲到主卧却一无所获,就在她路过一暗室时,竟然听到里面有熟悉的哼唧声。 她狐疑停下脚步,听到里面沈扬高叫出的一句:“你好软,啊。” “好看吧?”沈扬带月满直接趴在屋顶,看着下方大戏—— 冯令月扑到床榻上,把沉迷其中,乐得不可方物的苏卿卿拉下来暴打。 单是掌掴还不行,她解下鞭子。 苏卿卿想挣扎却被人按住四肢,堵住嘴,被打得浑身痉挛,浑身是血,恶狠狠盯着冯令月。 冯令月:“还敢瞪我?” 对着她的脸又是七八鞭,直到将脸皮的碎肉都带下来,整个脸几近糜烂。 沈扬还沉迷在药效中,在床上抱着被子纾解,他哑着嗓子:“你去哪了,贱人。” “滚回来趴好……” “啊!”接着是沈扬响彻云霄的尖叫。 因为冯令月冷着脸,扬起鞭子对准他高昂腹部就抽去! 沈扬疼得满床打滚,嘴角都涌出白沫。 冯令月打他如同打狗,偏偏挑细嫩之处下手。 苏卿卿见丈夫被打,竟生出无边的勇气,冲上去护住沈扬。 沈扬被这一鞭子打清醒,看到苏卿卿趴在自己身上,又看到红着眼眶的冯令月,一时心头火气。 “滚!阴魂不散的贱人,给我滚。”沈扬害怕失去冯令月这颗大树,一时气急败坏,抓着苏卿卿的头就撞向床头,“咚”地一声。 …… “看够了。”月满收回眼。 奇怪的是,她本以为看这些她会感到快意,可她心里只有麻木。 “我想回了……”月满低低道。 猫玖看她的脸色青白,好像死人那般,赶紧把她带了下去。 在月满的记忆中,回秦府的路从来没有那么漫长又难熬过。 她到最后只觉得浑身冰冷,几乎失了意识。 直到她被放进一个温暖的水中,有人轻轻帮她洗着身上的污垢。 月满才从噩梦中惊醒那般,带着极其惊恐神色瞧着四周。 “你别碰我,啊!” 在沈府的强装镇定,都是没有的。 她仅剩的体面,用以维系安慰自己的尊严,已经被沈扬给毁了。 她急切搜寻着一切,看到的人都不认识,她现在只记得一个人,那就是秦洛杉。 “别碰我,别碰我!”她挣扎着。 “求求你们,叫我去找秦三小姐罢。” 她被按住在水盆动不了了,周遭嬷嬷又有些看不起她,因此一言不发就是搓洗着。 月满感到心理和身体上的二次侮辱,因此情绪崩溃到嚎啕大哭。 她拼命挣扎像尾不适应水的鱼那般,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 最后流着泪木偶般任人搓洗,尤其是下身,一遍又一遍,任人揉搓着,像是一万只沈扬的手作乱。 她被人塞到锦被里时,已经闭着眼奄奄一息了,那些嬷嬷自然是头也不回地离开,还要对她指指点点几下。 “秦洛杉呢?”猫玖在床头看着自己拼命救回来的女子,越来越没了求生的意志,生怕拿不到后续的银子,于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老太爷病了,刚才把小姐叫走了。”下人接话。 此时,秦洛杉正迈着急急的步伐去秦忠住所,心中还不禁抱怨——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和月满出事后突然就病了。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她怀着满肚子怨气,一推门,她就被一股浓重药味熏得睁不开眼,连连咳嗽。 这么浓的药味儿,这是病成什么样了? 直到看到病榻上清瘦憔悴,连颧骨都凸出来的秦忠,秦洛杉愣住了。 秦忠竟然病成了这副模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秦忠生病 “孙女洛杉,参见祖父,您这场病来得可急,孙女见您消瘦不少,真是日日忧心难眠。” 秦洛杉说着场面话。 秦忠呵呵一笑,披衣坐起,淡淡道:“难眠就算了,我只是老了,我还没到死的时候。” 秦洛杉:“祖父您吉人自有天相,自会长命百岁。” 秦忠绷起脸,似是对秦洛杉假模假样的态度很不满,慢慢开口:“我这场风寒得的急,昨天下午觉得身子不爽利,今天就病倒了,老喽。” 秦忠摇着头,脸上皱纹越发深了些:“身子和纸糊的一样,我的腰腿也不好了,每每上朝走路都觉得吃力,看来我是该致仕了。” 秦忠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发现秦洛杉在很认真的听,心中颇受慰藉。 秦洛杉安慰了他几句,都滴水不漏。 秦忠:“你近来还好?” “禀报祖父,一切安好。” 秦忠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逗笑了,眼瞥过她,微微叹息:“我听说前些日子你的新香水铺子,有些难处。” “还好,都是小事儿。” 秦忠:“小事儿,怎么闹得全京城都知道?” “听说你还差点叫人打了。” 秦洛杉沉默不语。 秦忠挑明:“小事儿?为何叫真源公主难为了,也不和我说,是觉得我不会为你做主吗?” 秦洛杉犹疑扫过秦忠一眼,默认了。 秦忠:“你太小看我了。” “我能留你在秦家,就是承认你的身份,其实很多时候,我巴不得你才是我的孙女。” 秦忠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秦洛杉点头:“我知道的。” “真源公主那边,我会替你运作的,你不必太害怕。”秦忠破天荒道。 “多谢祖父。”秦洛杉确实没想到,郑重与秦忠拜了一拜。 秦忠呵呵笑了下:“这可是有条件的。” “在我生病这段时间,你就来照顾我罢,记住每日三遍喂药,不包括晨昏定省。” “好。”秦洛杉没有半分推脱,正好此时奴仆端来药喂秦忠,秦洛杉拿过药碗:“我来吧。” 秦忠被伺候着吃了药,又与她说了会儿话,心情本是略好了些。 他看了她一会儿,不知为何神色又落寞起来,摆了摆手叫她出去了。 “祖父您好好休息,等会我叫人拿几个好的药熏枕头,有助于安眠养神,我先告退了。” 秦洛杉出了秦忠院子,匆匆往自家院子赶,远远看见徐韧站在自己屋外转来转去,不时说着什么。 猫玖则是抱臂在合欢树下,沉着脸。 “小姐。” “秦三!” 见到她,猫玖和徐韧二人叫起来。 “快进去,月满闹着见你呢。” 秦洛杉推门,月满两眼红肿如桃坐在床里,可神色已然平静,正默默看着床顶的绫罗发呆。 “月满,你别做傻事。” 秦洛杉嗓音不稳,冲过去。 “小姐……”月满看她,想起身,却被秦洛杉按下。 “你好好休息罢。” 月满泪无声流下来了,她脸白得似纸,眼眶通红,泪只如雨落。 秦洛杉自然是感到一阵懊恼。 “对不起,我已经很努力了,我……” 秦洛杉头次感到如鲠在喉,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对不起你,我把你捧到这个地位,却保护不好你,我是个无用的东家。” 秦洛杉万分沉重道。 “你当初就不该跟着我的,叫你卷进这个名利场,或许……” “小姐,我不怪你。”秦洛杉话没说完,一个极其柔软匀称的身体贴扑到她怀里,紧紧抱住她。 日光落在月满侧脸,她泪迹仍未消散,显得格外乖顺惹人喜爱,好似雨后的梨花那般耀眼。 “不怪你,我知道你也很努力了。” “其实我很庆幸,他叫我背叛小姐,我假意答应了,如果真的欺骗了你,那才是真的比死还难受。” 秦洛杉还是叹气。 “小姐,我早就没有将女子贞洁视作性命了,我现在更在乎的是能不能活下去。” “活着就很好了。” 接着月满就将沈扬的计划如数告诉秦洛杉。 秦洛杉连连点头,眼底满是信赖,还是忍不住道:“苦了你了。” “打扰一下。”猫玖从门外探头,扫视二人,“告诉诸位一个消息。” “冯令月将此事闹到了陛下面前,沈扬要休妻。” “苏家现在没了沈家,什么也不是,要动手吗?” 猫玖话说得很直白。 秦洛杉看月满,月满正想说什么时。 猫玖笑嘻嘻:“对了,她的小腹被冯令月用剪刀戳烂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月满手中茶杯微微一漾,倒映出她惊恐的双眸。 “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你出去。”秦洛杉下命令。 猫玖做了个假动作,身子还黏在门边…… 月满低喃:“罢了,苏卿卿现在是一个废人,即使杀她我也不会感到快意。” “小姐,是谁的债就是谁的债,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沈扬死,我要真源公主付出代价。” 她最后一句呢喃几乎轻不可闻,只是眼底的恨意却汹涌非常。 “今天要是没有苏卿卿,死的就是我了,呵呵。” 眼见月满如此异样,秦洛杉与猫玖对视一眼,猫玖轻咳一声出去,带上了门。 秦洛杉看月满:“那你好好休息。” 月满:“……” “小姐诶。” “怎么?”秦洛杉耐心问。 “小姐有话请说罢,月满定尽力去做。” 秦洛杉还在犹豫。 月满却反应特别大,一下起身,奈何腿软,连着锦被一起跌在地上。 “你这是干嘛!”秦洛杉惊忙道。 月满低头:“小姐莫不是嫌弃我不是清白身,觉得我没用了。” 她说着就要哭出来。 “哪有这回事儿。”秦洛杉蹙眉,低头去扶她,“你先起来。” 月满如同菟丝花,手臂顺势缠住秦洛杉手臂:“小姐,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干,你别抛弃我。” 她惶惶看秦洛杉,生怕自己变成了弃子。 “清白有否,对我没用。”秦洛杉垂眸看她。 “月满,你莫要有那么重的负担了。” 天要明了,外面七彩流云打着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寒冬暖意 二人说话间,外面北风刮起来了,穿过屋檐走街串巷,像是千只哨子一起在大鼓中吹响,闷闷地尖。 冰溜子在最后的日暮下闪着紫红颜色,耀眼得很。 月满还是不肯撒手:“小姐,我知道我本是清倌,你肯与我合作,看中的就是我这分清高气质,” 她说着苦涩扯扯嘴角:“可我如今就像那残花,尽管还吊着一口气,可精气神已经散了。” 顺着月满的眼神,果然看到枝头一朵摇摇欲坠的残花,通红花芯被寒风吹得褪了颜色。 月满心里清楚——若是秦洛杉不要自己,自己又开罪了沈家,自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月满,你不必如此胡思乱想。” 秦洛杉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接着抽出手来。 月满感受怀里的温度一点点消失,最后身子前倾扑倒在地。 感觉怀里空唠唠的,心也跟着缺了一块,她不可置信看着秦洛杉,咬住饱满下唇,散了些许血气。 被月满绝望神色追逐着,秦洛杉还是头也不回飞快离开了。 一会儿一道道营养菜肴从门口飞进来,又婆子看着,强逼着月满吃下。 此时天色已晚了,秦洛杉吃着饭时,窥见猫玖还没走。 “你在这干嘛?”秦洛杉示意秦颖给他揣了两个馒头。 猫玖也不嫌弃,看着天边瑰丽的晚霞,延绵千里,裹好鼓囊袄子,老人般长叹一声。 “你为什么这样冷落月满?” 他瞧着外面。 秦洛杉:“我做事要和你解释吗?” 猫玖边咬着馒头,边嗤笑:“翻脸不认人啊。” 雅华换上了新衣服,给猫玖送去了两个盒。 “这里面是麝香、沉香、白胶香,各有三斤。” “这个略大的盒子里,一对金玉镂空金镯嵌绿玛瑙,一对紫玉流苏金耳坠,四只鎏金刻人马狩猎纹杯。” 猫玖脸上挂着沉醉的笑:“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不是给你的,”秦洛杉走过去,将杯子放在手里把玩,宝石折射出七彩的光。 “你与冯令月身边的黄太监是什么关系?” “兄弟。” “就是叫你给他的,尽量叫他为我所用。”秦洛杉看猫玖。 “那我的呢?”猫玖不爽。 秦洛杉直接掏出一小根金条,放在猫玖手上。 “叫他传消息给我,冯令月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就这些?” “事成之后再算,我也没银子了。” 秦洛杉耸肩。 猫玖勉勉强强:“行叭。” 随着猫玖打点一番,秦洛杉也基本掌握了冯令月的动向,还有一位下层的杂扫宫女愿意做她的内应。 月满这块也安排人保护着,就将她放在秦府里养着,日日如同养娇花。 她精神略好了些,可听到沈扬彻底入住公主府,做了面首,恩宠尤盛时,她气得险些跌过去,面色凄哀,双目紧闭。 “叫大夫来。”徐韧惊呼,冲过去把陷进雪里的月满捞了出来。 “这位小姐是肝气郁结,加受惊失魂,只能温养。” 月满眼角渗出些许晶莹泪来,大夫面露不忍,劝了几句:“姑娘人生在世不称意,主要是要想开啊。” “我,我……”月满嘴唇翕动,发丝无力垂进嘴角,颤抖着支起上身,手臂抖如蝶翼,“我想不开啊。” 随着她凄厉的一声喊叫,一丝鲜血悄然出现在她嘴角。 “不好,这是伤了心神了,快去取吊命药。” 大夫捏着月满鼻子就要给她灌进去,月满面若死灰也不张嘴。 “月满姐姐,不能不喝药啊。”徐韧劝道。 谁知月满一下将药碗挥落在地,徐韧错愕看她,只见她满脸泪光,胸膛上下起伏。 “出去,你们都出去。” 月满心苦闭目。 秦洛杉这边正撮合秦颖和江睿时,眼看着二人感情越来越好,她心头稍稍慰藉。 晚上回家,就听说月满已经一天未曾进水米了,一心寻死。 秦洛杉气得去哄了一气儿,月满还是一言不发,气得秦洛杉逼她喝了下去。 月满苦涩摇头,碗一离开嘴边就吐了出来:“小姐,叫我死了罢,我活得没意思啊!” “我心里难受。”月满用手指着心脏,泪要落不落。 秦洛杉没办法,也不敢强逼她,之前冷落她,本想叫她自己想想清楚,没想到月满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她刚出门就听到身后月满幽幽似鬼啼的哭声。 她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难过,就这样心烦意乱地回了住处。 天边幽月高悬,彩云如丝,秦洛杉洗净手面,坐在桌前,开始查各个坊间的账本。 过了不知多久,她看到秦川那屋的灯还亮着,倒映出他捧着书苦读的影子。 “秦川还蛮努力。”秦洛杉内心稍慰藉。 终于明白古代女人如何盼子成龙了。 秦川若是能争气,自己有信心在朝堂上捧着他,为他开路,等到他官职比肩杜恭孝,自己在秦府的地位也就稳了。 因为秦川不是个没心的。 秦洛杉收回眼,“咔哒”用杆子放下窗子,屋内炭火正浓。 香坊,药材坊,丝绸坊。 好多人和事在眼前晃动。 还有月满和徐朝露那两张悲苦的脸。 秦洛杉将账本盖在自己脸上,裹着毯子缩在摇椅上,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韧进来小心翼翼给她抱到了床上。 经过快一年的锻炼,她体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尽管才刚刚十五岁,但已经能轻松抱起秦洛杉。 “小姐实在是太辛苦了。” 她注视着秦洛杉,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神色,竟不像个小孩。 待秦洛杉在床上睡熟后,徐韧提剑在夜里舞起了剑。 一招一式虽迟缓,却剑剑直击要害。 “我一定要快点强大起来,比白青还厉害,保护好小姐。” 徐韧心中喃喃。 直到快天明时,街上飘来烙饼的香气,大汗淋漓的徐韧收起剑,做了套吐息之法,感到体内经脉又被打通了不少。 随即精神奕奕冲进房间换了身衣服,那时秦洛杉刚刚睡醒,正手里捧着暖炉,慢吞吞吃着鲜肉小云吞,还略有疲惫之感。 见徐韧换好衣服就要出去,秦洛杉抬眼:“去哪?”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扯虎皮 徐韧边戴好帽子边说:“我闻见外面有新出锅的芝麻烙饼,我要去吃头锅。” 见徐韧一阵风儿似跑出去,秦洛杉掩面打了个哈切。 “她这是一夜没睡吧,还这么精神。”徐朝露端来山药小菜,看着徐韧背影感叹。 “年轻就是好。”秦洛杉接话。 “小姐可是又头痛?”徐朝露放下碗,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捏着额头。 别说雅华的手法还真是好,秦洛杉就像个花朵那般慢慢绽开了,舒服地哼了一声。 “那沙地雪莲虽然好用,但也不是没有后遗症,小姐还是慎用。” 徐朝露疼惜道。 秦洛杉的眼从那株长得越来越奇异的沙地雪莲上移开,长叹一声:“本来身子就像漏水的筛子,存不下力气天天疲懒,现在连穿衣服都费劲。” 雅华:“冬藏养身,小姐劳碌了一年,正是要好好歇一歇,中午我给你熬一碗嫩羊肉萝卜汤喝,补补气,今天就别出去看铺子了。” “歇一天,不妨事的。” 恰好外面北风停了,阴沉夜幕却落下细细的脏雪。 秦洛杉望着落雪无语,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快二月了,冷热交替会叫香水沉淀浑浊,所有人都会发现他们被骗了,到时候…… 徐韧走在街上,脚下靴子咯吱咯吱的,她手中的芝麻胡饼喷着热气,一咬红糖立刻涌出,如同岩浆那般滚烫,而芝麻是炒过的香得冲鼻子。 徐韧一连吃了五个,吃得满嘴流油,还买了十几个送给街边的乞丐。 “这是你的。” “呐,这是你的。” 徐韧发得不亦乐乎。 直到一只戴着黑玉扳指的手接过,轻轻捻了下,将饼子转到手掌里。 徐韧诧异抬头,看到白青倚着墙坐着,不知坐了多久,但总归眉骨上覆着霜。 “哎,你怎么在这?”徐韧叫起来。 “哎,我怎么在这?”白青同样夸张叫起来。 徐韧一阵无语。 白青见小姑娘上下打量着自己,眼里闪过一丝趣味神色。 谁知徐韧把他拉起来,硬是叫他走了两步,看他没事儿,于是放心冲他伸出手:“再给我三十只短弩。” 白青:“要箭没有,要命……” 徐韧一副“你无理取闹”的眼神。 “别走,我请你喝羊杂碎汤。”白青拍拍身上的雪,雪地映得他脸色越发素白。 徐韧没说自己刚吃了个饱,听话和他去了摊子前。 在白青呼噜呼噜呼噜像猪一样吃着时,徐韧在一旁打哈切,用小勺玩着酸韭菜之类的酱。 直到她瞥见白青手上还没好的伤,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你的伤没事吧。”徐韧凑过去。 白青:“你长进了,连我这么隐蔽的内伤都能看出来。” “内伤?”徐韧伸长脖子问。 白青说着扯过一方帕子吐了口血,然后攥着扔进渣滓桶里,接着继续吃羊杂粉。 徐韧:“你不会死。” 她缓缓吐出一句:“吧。” “死不了。”白青笑嘻嘻,看着精神很不正常的样子。 徐韧:“……” 她正要离开时,白青叫住她,把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扔在她面前,打开一看是一把沉甸甸的玄铁短弩。 “谢了。”徐韧立马变了副面孔,恬颜道谢起来。 “当然要谢我,我猜你的箭要用完了,刻意来找你的。”白青微笑。 “多谢多谢。” 徐韧不疑有它,欢天喜地带着短弩出去,回头,却看见白青裹着袍子靠在凳子上,蜷着肩膀,神态略带丝疲倦,闭目好像睡着了。 在她走回去的时候,听见身边人在交头接耳:“哎,就这个男的,昨夜和人抢一个歌女,人家义无反顾就和那书生走了。” “真是像条狗那般狼狈。” 徐韧远远看了白青一眼,看到他看不清眼中神色,只剩只手挑着酒壶,往嘴里倒着。 徐韧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在白青扭头向她瞧过来时,她心中一惊,像是做了什么坏事那般,飞快跑回了秦府。 可没想到就在秦府外,白青竟然从前面的巷子里闪了出来,挡住了秦府的大门。 他手中还挂着那支酒壶,手背指节都被冻得通红。 他:“告诉你家小姐,我家公子今天辰时一刻在风月楼等她。” 徐韧低头:“哦。” 白青还想说什么,就见徐韧一个助跑,从他腋下钻过,三下五除二从秦府墙上爬了过去。 “怎么都见见我就跑。”白青喃喃,收回略落寞的目光,扯了下嘴角。 “不过身手倒是长进了。” 徐韧回去将此事告知秦洛杉时,看见自己主子在软塌上小憩,雅华给她按着头。 “小姐,我见白青的眼神不太对,有点生气。” 秦洛杉心里直打鼓,心道:“……我跳过杜恭孝救回了月满,他必定要不满的,此番是鸿门宴啊。” 她缩在暖和被窝里,一时起了逃避的心。 “帮我回绝了罢,就说我身体抱恙。” “真的不见?” “对,不见。” 这可是小姐第一次不见杜公子。 徐韧心里胆突。 “月满还是不吃饭吗?”秦洛杉问。 “嗯。”雅华脸色也不好,叹气,“昨夜哭了一夜了,小姐可要去看看。” “叫她过来陪我下下棋吧。”秦洛杉想出排解法子,“别一个人闷在那里瞎想。” “风起,你昨夜盯得秦颖如何了?” 秦洛杉问。 风起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如实道:“她送了两封信不同的地址。” 秦洛杉接过信纸,果然有一封是给王钱的,满目不堪话语,叫徐韧咋舌。 一封是给钱江静的。 秦洛杉叫好奇的徐韧滚远点,顺手把信放好。 “真是个没脑子的。”秦洛杉嗤笑一声,“既然这么渴男人,我倒要把王钱叫进来。” “小姐,你真的要如此?” 秦洛杉犹豫了,又问:“她给江睿的信是什么。” 风起:“后天约他出去听戏。” 秦洛杉笑了起来,喃喃:“两头都不落下,看来她这是想来个狸猫换太子啊。” “小姐那这信?” “照送不误呗。” “她送我如此大一个把柄,我自然要好好谢谢她。” 秦洛杉神色阴沉。 “今夜你去把王钱领进来。”她看风起,“注意千万别叫他察觉不对劲。” 既然秦颖还要和她斗,自己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敢扯这张虎皮。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金吾卫来了 晚间,天黑得格外早,就在秦洛杉预备睡觉时,外面传来马蹄疾驰声音。 “上京捉拿刺客,百姓各自闭户不出。” “包藏刺客者,按律法处置。” 秦洛杉本没想到有什么,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谁知后窗一阵细微响声,接着是风起刀出鞘声音。 “你来干什么!”风起怒喝。 秦洛杉一骨碌爬起来,发现猫玖站在大堂里,脖子上被刀架着,还笑嘻嘻看着风起。 “啊呀,好姐姐,我想你还不成吗。” 风起闻言讥笑,扫过他衣角的泥泞:“想我?你身上有血腥味,手上最甚,鞋底衣角有干涸的泥巴,裤腿有破碎,我看你是被人追杀了罢,没用的东西。” “风起,”秦洛杉见猫玖不再说话,从幕后走了出来。 猫玖看到秦洛杉时眼睛一亮。 她穿着自家绣坊产的月光绸制成的睡裙,褶皱波浪垂到腿边,脸上的严厉却给她别添了丝风情。 “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睛剜出来。” 徐韧惊呼,扯了个披风,像一匹小马奔到秦洛杉身边,给她裹得严实。 秦洛杉淡淡一笑,拍了拍徐韧的手,随后坐在自家的红酸枝木罗汉椅上,瞧着猫玖。 “外面捉拿的刺客,不会就是你罢,你来我这,是想寻求庇护?” 猫玖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随后嘻嘻哈哈。 徐韧惊呼,扯了个披风,像一匹小马奔到秦洛杉身边,给她裹得严实。 秦洛杉淡淡一笑,拍了拍徐韧的手,随后坐在自家的红酸枝木罗汉椅上,瞧着猫玖。 “外面捉拿的刺客,不会就是你罢,你来我这,是想寻求庇护?” 猫玖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随后嘻嘻哈哈点头:“对,求秦三小姐收留。” 秦洛杉脸上闪过一丝探究,眼扫过他微微颤抖的小腿,知道他已经是力竭,只是在强撑着。 于是翘起嘴角:“那你跪下,跪下求……” 秦洛杉话还没说完,就见猫玖两腿一软,“扑通”一声毫无负担地跪下。 “求秦三小姐收留。”他恳切望着秦洛杉,金发湿哒哒垂在耳侧,人皮面具残留地黏在脸侧,好像长了一行瘤子。 配上他这俊脸,还真有几丝叫人动容。 “谁在追你?” “全城的不良人都在抓我。”猫玖卑微道。 秦洛杉眼前一黑,指着门口:“出去……” “把我藏在浴缸里,来人不开门就行。”猫玖极快道,“您帮我这一回,小的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猫玖深刻证明了,什么能屈能伸。 原本就想叫猫玖欠自己人情的秦洛杉,拿乔了一会儿后,立刻同意了。 “记得,你欠我一条命。”秦洛杉道,“云落你去清理下他来的痕迹。” “风起你帮我藏一下他,不许藏在我房里。” “好。” “不行。”猫玖叫了起来,“我必须藏在你这。” “别人会把我供出来的。” “不良人若是来问,我也会把你供出去的。”秦洛杉淡淡道。 猫玖:“……” 他游魂般跟着风起走出去,距门一步之遥之时,风起与猫玖同时停住了脚步。 “来不及了,他们进府了。” 猫玖跳到木桶里,趴着藏成了饼。 秦洛杉:“……” 风起将剑藏起来:“我出去看看。” “你也去看看秦颖那边,别叫他们发现了。” 猫玖探出头:“发现什么?” “好好呆着你。”云落不耐烦道。 今晚的局势一团糟,秦洛杉捏了捏眉心,将香水喷了满室,期望盖下猫玖身上的土腥味。 “再去打点热水,弄得像点。” 树影摇曳,夜月清辉落下,猫玖泡在浴桶里,水汽湿哒哒黏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精瘦腰身。 水珠自他脸颊垂下,他像只猎犬,惴惴不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同时风起回来,面色凝重,关门:“小姐,秦颖和王钱已经在一起了。” “只是王钱进来时手脚不干净引来了不少不良人,好像是把猫玖当做他了,现在秦府里至少来了二十几名不良人在巡查,老太爷那边在应对。” 秦洛杉心头一惊,就听门口传来轻而急促的拍门声,叫所有人蹦紧了皮。 若是叫不良人发现猫玖,自己就是有八张嘴也难以解释了。 到时候不仅惹上一堆麻烦,自己不会也要和秦颖那般锒铛入狱…… 秦洛杉想把猫玖直接扔出去,他好似有所察觉,紧张盯着秦洛杉,眼瞪得大又圆。 “好像不是不良人。”猫玖瞧见她的紧张,轻声说道。 “三妹,三妹妹让我进去。”秦颖声音在外面响起。 云落一打开门,秦颖和衣衫不整的王钱一齐跌进来。 他二人面色潮红,一副好事被中断的模样。 猫玖探出脑袋监视着他们,心道:“呦,都来了。” “谁在哪!”王钱还没失了警惕性,一把飞刀就要出鞘。 接过被风起一把擒住腕子,踹中腰腹,踢到了墙上。 王钱扭着身子滑下去。 “别找死。”风起眸子泛冷。 一个两个,都当小姐这里是什么地方,避难所吗? “莫要在此地打架。”秦洛杉扶额。 “三妹,是我不好我知道我不应该见他,可我就是太想他了。”秦颖嘤嘤掩面,对着秦洛杉就跪下,“如今府中到处都是不良人,我真的怕他会被发现。” 云落安慰:“别怕,他什么都没做,就算是被发现也没什么。” 秦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怒瞪着云起,咬牙切齿地说:“没什么?那我的名声不就毁了,我还怎么嫁入江家!” 云落被她怼了,愠怒一瞬,还是好脾气没和她计较。 王钱听到这话时,眼神晦暗不明瞧了眼秦颖,遇到秦洛杉的目光时,他又移开眼。 “莫急,不要吵架。”秦洛杉脑子飞快动着。 不良人已经发现异样,此时再叫王钱走也来不及了。 屋子里这么多人,自己装睡能逃过一劫吗。 听到外面越发嘈杂,她刚想出门看看,被云落拦住。 透过窗上的小洞,秦洛杉看到了一个着装森严,腰别长刃的男子在院子里晃着,像在寻找什么那般。 霎时秦颖脑袋嗡地一声,血液都要紧张到凝固,猛地握住秦洛杉冰凉的手。 秦洛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是金吾卫,现在不仅仅是不良人的事了。”王钱看到外面那人好一会儿才走,大气都不敢出,只瘫坐在地上,喃喃,“连金吾卫都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翻墙而入 “不知道那杀千刀的到底干了什么,害得我也无端被连累,若叫我知道一定剥了他的皮。” 王钱狠狠骂着,殊不知猫玖看他的眼神趣味中带着一丝冰冷。 风起与秦洛杉耳语:“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小姐要不然我们就帮到这儿罢。” 秦洛杉摇头:“已经答应别人,怎好反悔。” 殊不知她说完这句,猫玖的神色微动,满意地重新躺回去。 “云落,你身手比金吾卫如何?”秦洛杉开始想对策。 “三炷香内不会被抓到,以后就不好说了。” “好,你去制造动静,引开他们,就模仿猫玖的身形,千万注意安全。” 云落点头。 风起拦住她:“小姐,我的身手好一些,让我来吧。” “不行,小姐她的伤还没好,还是我的来吧。”云落抢着说。 “我去吧。”浴桶里的猫玖起身,挂着淡淡的笑,“引走他们后,他们肯定想不到我还会回来。” “你?他们抓的就是你?”王钱惊疑道。 眼前这个身材瘦弱,神色阴郁的少年,怎么也不像是能作奸犯科的样子。 “叫你男人管好他的嘴。”猫玖根本不屑和王钱说话,瞥了秦颖一眼,叫她通体发寒。 秦颖将王钱拉到自己身边,警惕看着他。 猫玖换了身干爽衣服,从后窗出去跳了出去,佝偻着身子贴着墙根,他走出秦洛杉的园子,才开始大摇大摆地走。 他好似暴风眼的中心,一举一动都能引起飓风,府中不良人们很快发现了他,对他慢慢形成包围圈。 秦颖和王钱踮着脚尖往外看,大大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杜府左厢房,杜恭孝看着外面低垂的星斗,玩着手里的玉佩,神色怅然。 月华对他也格外偏爱那般,拂过他俊秀的眉眼,给他眉心鼻梁都渡上一层柔光,宛若玉人。 洛杉,你不见我,是因为他吗? 想到自己帮秦洛杉四处奔走,而秦洛杉却直接绕过自己,选择相信那个江湖痞子。 想到这,杜恭孝的内心就有些隐隐作痛。 白青在此时敲响了门:“公子,有件事不知道我该不该说,是关于秦三小姐的。” 杜恭孝略感惊讶,披了件外衣抬头:“进来吧。” 待白青坐定,杜恭孝:“何事?” “暗楼的人来报,说猫玖那厮今夜去找了秦三小姐,现在才出来。” 杜恭孝点灯手顿住,被火焰燎出道黑痕来,他默默放下火折子。 “知道是什么事吗?” “一个时辰前大理寺卿刘峰在家中遇刺,人当场就没了,就是那个猫玖干的。” “他是谁的人?” “现在还不好说,他去秦府也是寻求庇护。” “洛杉同意了?” 白青点头:“同意了,秦三小姐好像很纵容他。” 话音未落,他看到杜恭孝的眼睛直了。 无限杀意与阴戾从他眼中弥漫开来,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白青:“公子若是需要,我也可以安排暗楼的人……” “莫要弄巧成拙了,”杜恭孝说,“洛杉若是知道暗楼动的手杀了他,会怪我的。” “公子,在局势不明朗之时,我觉得我们可以谨慎,只是我提醒你,”白青的脸被烛火映得明暗,“莫要妇人之仁了。” “我觉得秦三小姐对你的影响有点太大了,若是猫玖是对我们不利的人,不得不除啊。” 杜恭孝眼皮微动,放下茶杯:“你呢?” “谁告诉徐韧月满被绑在了苏家?”杜恭孝难得反唇相讥。 白青脸霎时绷住了。 “我,只是心软。”白青恼羞成怒。 杜恭孝看了眼他,默默叹气。 二人灯下相对无言。 就在这时,外面跑来只信鸽,咕咕叫着。 白青扯下纸条后,神色一变。 “猫玖引开官兵后,又回了秦府,进了秦小姐的房……” “现在都亥时末尾了,他去哪干什么?” 白青不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杜恭孝:“呵。” “备车,我要去秦府。” “公子莫要冲动,这都亥时了。”白青吓得要跳起来。 “我翻墙进去。” 杜恭孝属实是气昏了头。 白青越劝,他越急得团团转,最后勉强镇定下来。 眼见杜恭孝冷静下来,白青松了口气:“对了公子,这猫玖就是上次上元节逼秦小姐随他逛街那少年,他的易容术属实精湛,若不是主动自爆,风起她怕也是看不出来。” “什么?”想到上元节那次猫玖看向秦洛杉眼底的玩味,加上秦洛杉笑盈盈回望的模样。 他的心底就像弥漫了酸梅汁,叫人满心难过。 白青:“那小子身份不明,秦三小姐进来属实是有些昏了头。” “我倒看不出,那小子有什么魔力,叫秦三如此亲近,不就脸好看些吗。” 杜恭孝:“备马。” 杜府离秦府有五里地,杜恭孝轻功不如白青,也只能骑了匹轻快小马。 待到了秦府外面,他活动着冻僵的四肢,展臂越过秦府城墙。 第二次做如此冒险的事,杜恭孝的心依旧砰砰直跳,夜风吹过他脸颊,他下意识检查了下面罩。 若是叫人发现了,他这官也不用当了。 太子党的人定会将他定在道德的耻辱柱上。 于是杜恭孝小心翼翼,遥遥望向秦洛杉院中。 那里已经熄了灯。 难道他已经宿在那里? 杜恭孝身形不稳,险些摔下去,还是手把住墙头。 “谁!”远远有家丁叫到。 杜恭孝连忙落地隐藏好。 这秦府的防卫比上次要强很多。 他思衬着。 殊不知秦洛杉这边早已是焦头烂额,猫玖走后,秦颖和王钱大眼瞪小眼,一副依依惜别模样。 秦洛杉叫她们爱去哪去哪,秦颖连连摇头,非说自己屋子附近人多眼杂,秦洛杉这里清净。 “难道他还不走?”云起不可思议问道。 秦颖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回答。 王钱一副傲然模样,把秦颖搂进怀里。 秦洛杉:“东厢房没人,你们去那。” 若说自己之前对秦颖还有丝怜惜,而现在是她在设计自己,自己凭何不能反击。 怀吧,看她秦洛杉能叫这个孩子能进江家的门! 第一百五十章 猫玖的身份 不知晓秦洛杉已经被自己惹恼,于是秦颖高高兴兴牵着王钱就去了厢房了,屋子里一时寂静下来。 秦洛杉莫名感到一阵恶心,头晕目眩干呕了会儿。 “小姐还是把灯关了吧,怕是会引人注意。”有人提醒。 于是屋子里熄了灯。 “小姐放心睡会儿吧。” 秦洛杉摇头:“我得等他回来,我还有话要和他说。” 主院的秦忠也是被这官兵弄得心神不宁,听刘达禀报一切无事后。 秦忠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们家中女眷多,你们一定要看好,莫叫歹人占了便宜。” 秦忠又起身嘱咐。 又问:“老爷呢?” 下人回:“老爷刚醒,只说三小姐的事和他无关,叫我们滚远点。” 秦悦对秦洛杉的态度不冷不热,巴不得她早死。 相比之下,秦忠对秦洛杉的态度就更为复杂一些。 他一直都是个惜才之人。 就在这时,家丁远远来禀报:“不好老爷,有个蒙面高个直奔秦三小姐卧房而去了,我没敢惊动他。” “为何不拦!” 秦忠怒道。 家丁哆哆嗦嗦:“那肯定是今日上京抓的刺客,趁着没人又溜了回来,听闻十分凶残,我一个人不敢!” 此时杜恭孝已经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她的住处。 杜恭孝没来之前咬牙切齿,真来到秦洛杉房前,竟踟蹰着不敢进。 总觉得自己此番非君子做派。 况且,若是洛杉确实对他有情,自己此番来也必定落不下好来。 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慢慢伸出只手来。 指尖刚刚碰到门框,只觉得里面杀意浓厚,叫人汗毛倒竖。 杜恭孝反应还是慢半拍,侧身时不备险些被钢刃偷袭——那雪白刀锋刺破门扇,直冲他脖颈而来。 他颇为狼狈滚过,那极其美艳夺目的少年自房间里踱步而出,尽管肩胛处还流着血,面上戾气极重。 看到他的脸时,猫玖神色一变,随即变得越发狠厉起来,把刀冲他刺去,竟想直接将他杀人灭口。 “猫玖,是谁?”里面传来秦洛杉略显焦灼的声音。 杜恭孝正想说话,却被猫玖一脚踢来的小石子击中咽喉,声带仿佛被撕裂。 只得发出“呜呜”惨叫。 “没事儿,我能解决。”猫玖语意含糊不清道,随即他看着杜恭孝沉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喋血的光。 他认出自己,却还是想杀了自己。 杜恭孝心越发沉下去,他到底是哪一派的?对自己敌意为何那么大。 “杜大人,您怎么自己送上门来?”猫玖走过去低声道。 “不过也省的我力气,待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割了你的头扔进茅厕,谁也不知道堂堂杜御史,会死在秦三小姐的闺房前~” 杜恭孝用一种惊恐眼神看着他,仿佛被吓得动弹不得。 “你的主子是谁?”杜恭孝捂着喉咙问。 “你开罪了多少人你还不知道吗?”猫玖笑道,“多少人想取你的人头,真以为凭一个暗楼就能护住你?” 刀锋对准杜恭孝的脸,闪电般刺下。 眼看他嘴严得恨,杜恭孝却脸色骤变,蓄力一个鲤鱼打挺,双腿绞住猫玖脖颈,将他撂倒在地。 猫玖显然没想到,想起身却被他肘击,脑袋一阵眩晕。 眼看猫玖手移向口袋,怕是要使毒,电光火石间,杜恭孝攥拳击向他喉结。 猫玖身子后仰,险险躲过,杜恭孝对准他的肩膀,击中其中经络。 猫玖没想到他的内力也颇为深厚,一时肩胛剧痛,指尖酸麻,难以使力。 这边杜恭孝已经三步并两步奔到秦洛杉房内。 恰好秦洛杉点起了烛火,犹疑向外望去,恰好接住杜恭孝,叫他扑了个满怀,手中烛火摇曳下,整个屋内的黑暗为之颤动。 他喘得极其厉害,整个人靠在她肩膀上,身子也被冻透,像是在夜里赶了很久的路那般,秦洛杉偏头发现他连唇色都冻得极淡,眼死死盯着自己,好似有万语千言倾吐。 “洛杉,他要杀我。” 他终于开口,确如同惊天雷声,叫秦洛杉不由得扶住他。 杜恭孝转头看向站在黑暗中沉默的猫玖。 风起云落均是一惊,方才有人靠近,猫玖明明说是来追杀他的人,于是二人才抱着束之高阁的态度冷眼旁观。 没想到竟然是杜二公子!自己险些看着负责人的兄弟死在眼前! 一时二人心中一齐想,不由得都是又惊又怒。 “这厮太阴险!方才怕是想要割了公子的喉咙不让他说话。” 风起拔剑对向猫玖。 猫玖一脸无所谓,显然是耍起了流氓,只定定看着秦洛杉安抚着杜恭孝,垂下眸子,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洛杉看着猫玖,又看向杜恭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眼见杜恭孝脖颈处确实有红痕,她眼底不由得泛起一丝心疼,指尖轻轻抚过那处伤痕。 “你没事吧。” “嗯。”杜恭孝顺手握住她的手,裹在掌心里,“没事的,我跑得快。” 言下之意,就是不跑就要被打死了。 “不过你怎么来了?”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疑惑问道。 杜恭孝神色清明中带着诚挚:“我听说你今日留他在府中,害怕你有危险,刻意赶来提醒你。” “你只知道他有用,可知道他做了什么?”杜恭孝察觉到猫玖阴冷的目光,嘴角翘得更起来,“他杀了大理寺卿刘峰。” 此言一出,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冷滞许多。 猫玖的冷峻神色终于出现了破裂,他嘴唇抿着看秦洛杉。 “这事我确实不知道。” 秦洛杉终于松口。 杜恭孝刚想说什么,却见秦洛杉神色淡淡:“那刘峰左右也不是好人,死了拉倒。” 杜恭孝眉眼闪过一丝受伤,但没有说话。 “不过他伤了你,确实是不能再留他了。” 秦洛杉这话叫杜恭孝脸上立马洋溢起微笑。 她转身抓起猫玖留下的一个水馕,递给他,语调平静:“你做什么都行,想杀我身边的人我不能忍。” 猫玖定定看着秦洛杉,脚却没动。 秦洛杉:“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杀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春帐暖 猫玖:“呵呵,看不顺眼就杀了,有何理由。” 秦洛杉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只是一时忍下了: “你既然执意隐瞒,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立场不明,留你在身边,岂不是放任利刃置我颈边?” 猫玖神色微动:“我不会害你。” 因为我有恩必报,有仇必偿。 眼看猫玖看杜恭孝的眼神越发阴狠起来,杜恭孝开口:“你知道暗楼,还能知晓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你是蜂蝶的人?” 猫玖呲牙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傲慢开口:“一群蠢货。” 不是是在说杜恭孝等人,还是在说蜂蝶。 “秦三小姐,留着我吧,我会很有用,”猫玖看秦洛杉,步步朝她走去,“至于我做什么,你不必管,我自有我的事干。” “呵呵。”秦洛杉笑了。 她转身抓起猫玖留下的一个水馕,递给他,语调平静:“你做什么都行,想杀我身边的人我不能忍。” “这和对我动手没有区别,你走。” 猫玖不抓过水馕,却叫嚷起来:“你却当他就是什么好东西!他算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洛杉抓着水馕抽在脸上,“咣当”一声,水囊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猫玖定定看着秦洛杉,眼里有一丝受伤,但很快转变为嘲弄。 “你有骨气。”猫玖笑了声,看到杜恭孝扶着秦洛杉的腰身的手,后退几步,略显狼狈,后退着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等着吧。” 他留下一句。 猫玖刚走不到一刻,秦洛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群官兵竟然去而复返,一副眼中冒绿光,笃定能搜到人的模样。 “开门,开门!官府搜查要犯。” 前院秦忠一骨碌爬起来,还生着病难免有了脾气,挡在门边:“我说诸位,我卧病在床,若无确凿证据,劳烦不要来搅扰我们,我还要上朝。” 秦忠的话明显带了情绪,各位金吾卫互相看了看,拱手:“秦大人,不是在下想要搅扰大人,只是这凶徒今日已经杀了大理寺卿刘峰,而今还在流窜,我们属实担心贵府人员安全,并非无事生非。” “况且刚才有百姓举报,说在家中亲眼看到凶徒潜进秦府的。” 秦忠听了也是心惊,只好放他们进来。 秦洛杉这边听到风声后,恨得咬牙:“肯定是猫玖引来的,这个小人。” “你快走。” 杜恭孝爬上墙头,瞧了一眼,无奈落地:“走不了了,到处都是金吾卫,已经将秦府包围了。” 他脸上略有懊恼之意,看着秦洛杉急得团团转。 “莫慌,我去浴桶里躲躲。”杜恭孝道。 “哪有人半夜还泡澡的。”徐韧插嘴,“杜公子这借口也忒站不住脚。” “看来只有床了。”秦洛杉捂脑门叹气。 转眼看杜恭孝已经端正站在床边,用期待眼神看她,俊秀眉眼带着丝暗爽,还要装得一本正经地问: “洛杉,我可以吗?” 秦洛杉:“……真想揍他啊。” “你去躺好,风起你们熄灯。” 屋内暗下来,只有淡淡的月光,惨淡地落在床幔上。 杜恭孝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床比自己平素睡得床要软一些,香味是她平时身上的佛手钳香味。 眼睛适应黑暗后,可以看到三个整齐圆墩墩的佛手钳挂在床脚,杜恭孝一时来了兴致,拿手轻轻点了下佛手钳。 就听一阵窸窣声音,秦洛杉坐在了自己身侧。 为了不叫人发现,秦洛杉选择背靠床头,做受惊向往张望样子。 杜恭孝看着她黑暗中模糊的侧脸,还是能看出优越的底子来。 黑夜寂静,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除了那若有若无的幽香,还有秦洛杉动作时被子的窸窣声,她的一切细微举动,都是他未曾见过的。 他想起上次在铁托寺,她笑盈盈看着自己,与自己说话时睫毛扑闪。 好似山野中的精灵。 而在夜里她的呼吸越发清浅急促,胸脯微微起伏,不时将头探出帷幔。 秦洛杉这边藏了个大活人,本就心惊胆颤。 谁知杜恭孝看自己的眼神还如此火灼,即使在黑夜中也丝毫没有影响。 仿佛观察着她面上每一个细节,目光却比白日更加灼热……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官府例行检查。” 杜恭孝立刻敛息,尽可能叫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一时间秦洛杉都感觉不到自己身边躺了个人。 风起云落迎上去,只说秦洛杉已经睡下。 金吾卫首领立马老大不乐意,杵在门口就是不愿意走。 秦洛杉眼见糊弄不过去,主动掀开帘子,露出半边脸,做一副疲懒模样:“请诸位官爷进来吧。” 看她如此配合,那些金吾卫进来随便走了几圈,虽然没认真看。 但却还不想离开,反而带着新奇神色观察着秦洛杉房里的陈设。 毕竟能进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对他们来讲也是一件香艳奇事。 风起和云落面面相觑,都流露出一丝焦灼。 公子内力不够,隐藏不了太久,就在她们想去劝时。 一人招手:“好了,我看这里也没什么人,走罢。” 就在最后几人还晃晃悠悠不舍得走时,杜恭孝敛息能力不够,一时卸了力。 偏偏有一个耳尖的,一下停住了脚,目光如炬地盯住床幔后。 “秦三小姐,你床幔里可还有别人?” “没有。”秦洛杉矢口否认。 “没有,可我明明听得床幔里是两个人啊,在下这双耳朵不是白长的。” 他意味深长道。 眼见平素耳朵最好使的好似发现了什么,大家都不疑有它。 纷纷好奇回头,视线恨不得穿透那层叠薄纱,直刺到秦洛杉裸露的皮肤上,叫人如芒在背。 她们一时都想起京城中关于这个秦三的香艳传闻,嘿嘿互相笑了起来。 杜恭孝在床幔里,心一时揪起,还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 竟敢如此轻慢她。 同时也恼怒于自己的不足,立马敛息,一时间房间里落针可闻。 “诸位官爷,怕是听错了吧。”秦洛杉开口,可掌心已渐渗出汗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阴阳账本 “哼,听没听错一看便知。”那人冷哼一声,快步就要过来掀开床帘。 “大胆!” “不许过来。” 风起和秦洛杉二人异口同声喊道。 风起奔到床前护住秦洛杉,挡在那人身边,随着那人动作腾挪脚步厉声:“小姐未曾出阁,此时衣衫不整,更是深更半夜,竟要暴露在众男面前,你们是存心想毁了小姐吗?” “可要叫我叫老太爷来评评理!” 那人纠结一霎,还想说什么。 秦洛杉轻笑一声,抢先说道:“各位官爷,怕不是都要来我床上看一看?难道我被中有没有人,我自己竟然不知晓吗?” 眼见她的语气变得严厉,刚开始说话那人收敛了神色,冲她一拱手,开始老一套的说辞。 总而言之就是不肯走。 这已经不是搜查的范围内了,摆明了就是难为人。 风起云落常年在暗楼中待着,遇事只知道动手,一时额上都渗出细密汗来。 还是徐韧抓起自己的私房钱,学着小姐平时的样子,恬颜塞进领头的手中,壮着胆子:“大哥,官爷,看你们半夜捉贼辛苦了,这是给你们的买酒钱,我小姐近来感染风寒,卧床已久,近来才刚刚好转,只怕你们一顿搜查,损了心神加重了病情,老太爷又要怪我照顾不好小姐,要不今日就这样。” 秦洛杉心里夸徐韧长大了,一边适时地咳了几声,端得一副柔弱模样。 “如有贼人消息,我们一定会通知你,小姐也会念你们一个好的,是吧。” 秦洛杉装作瓮声瓮气:“自然,大人们尽心尽力,我感激还来不及,只是确实身子疲软,鼻子不通,喘息重了些,想必这样才叫大人误会。” “我的的确确是自己睡着,这床也是不方便外男来搜的。” “我们都理解,”金吾卫首领掂量着银子重量,又拿出来细细数了数,露出满意笑容,“这小兄弟倒是聪明晓事,应该是我们的人听错了,今日是我们叨扰了。” 一声没有多少诚意的道歉后,他们鱼贯而出。 方才听到动静那人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满脸不甘。 门被风起关上,杜恭孝想动,却叫秦洛杉以眼神拦下,直到半个时辰后,秦府四周彻底陷入寂静中。 随着风起轻轻的一声“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秦洛杉立刻将杜恭孝赶下了床。 杜恭孝狼狈在地上滚了两圈,看到秦洛杉在床幔后略带怒意的模糊面庞,不由得想到她今日的言语动作。 她竟然为了自己赶走了猫玖,杜恭孝想着心头就一阵温暖,无比高兴却又不太敢表现出来。 他正想着,秦洛杉却不知许多,无声将枕头砸在他脸上,用动作来撵他走。 “睡罢,我以后不会如此鲁莽了。”杜恭孝柔声。 随着门“吱攸”一声关上,秦洛杉长叹一口气——这一桩桩一件件,夜里都往她这赶算什么事儿啊。 她翻来覆去,想着猫玖到底是谁的人?杀了大理寺刘峰,只要看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是谁的人,谁得利,谁就是黑手。 只可惜,猫玖此后怕是不能用了。 第二件事,是秦颖和江睿近来有些闹别扭,一看就知道秦颖的心不在江睿身上。 可若是现在叫秦颖和王钱断了,怕是她也不会和江睿虚与委蛇了,那自己的如意算盘也要落空。 难搞。 第三件事,沈扬被冯令月捉奸后非但没死,竟然登堂入室,做了冯令月的男宠! 看来他在冯令月那里的地位不仅仅是一个男宠,自己这般算计他,只怕沈扬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 自己得看好月满,莫叫她再糟了沈扬的毒手。 秦洛杉想着眼皮越发沉,她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自己去月满房里,特意走到床前看了看。 看到月满安稳睡着,只是眼角闪着泪痕。 秦洛杉看了会儿,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叹息:“何必心窄,看得倒是怪叫人心疼的。” 殊不知秦洛杉走后,月满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从怀里颤抖着掏出一根白绫,呆呆看了许久。 她将秦洛杉留下的帕子死死攥在手心。 她喃喃自语:“小姐还是要我的。” 她手中的白绫不知不觉中从指缝滑落,飘到中心。 她原本今夜想不开,只想了结自己。 其实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坚强,尤其是今天回了趟家,自己母亲对自己破口大骂,更是如同钝刀割肉,叫月满心碎欲死。 她不知道自己母亲怎么知道此事的,或许只是从自己畏缩的神色看出。 她骂自己下贱,甚至拿刀逼月满杀了自己:“来啊,你不是能耐吗?杀了你弟弟,你再杀了我,一起痛快下地狱!” “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说着母亲竟然过来扯着自己头发,要往墙上撞。 面对母亲的疯狂举动,月满也只能节节败退,挣扎出来后落荒而逃。 可那道目光却始终如影随形,加上想到府中婆子那些鄙夷的眼神,月满略略火热起来的心霎时又冰冷起来。 她蜷缩在一处。 天快亮了,还未平静许久的秦府又陷入喧嚣中。 秦落杉还没睡好,就被人叫醒了。 “小姐,徐朝露来了。”雅华拿帕子给她抹着脸。 秦洛杉懵懂了会儿,勉强将眼张开,强撑着穿戴好到前厅。 就见徐朝露惶惶张望着四周,看到秦洛杉好好的,喜极而泣扑过去:“小姐救我命!小姐救我活啊!!” “你慢慢说。”秦洛杉把她扶起。 于是徐朝露就将菀铃的恶性如数家珍说出。 比如恶意克扣自己院子里的炭火,叫她们大冬天挨冻; 只要和自己交好的绣娘变回千方百计地为难,将她们修好的成品点火焚烧。 再比如做假账,侵吞绣坊盈利足达三成。 “你说这些可有证据?”秦洛杉问。 徐朝露点头,随后凄凄哀哀道:“就是有证据又如何,有证据她也不会认。” “菀铃怕是有个阴阳账本,一本是给你来查的,一本是拿来自己看的。” “能找到吗?”提到侵吞银子,秦洛杉确实动了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暴打菀铃 徐朝露:“我找不到,菀铃不怎么会算数,她身边有个信任的绣娘叫青橘,每每都是她们一起做账。” 秦洛杉正思衬着,徐朝露:“现在绣坊里菀铃一家独大,我只得夹缝苟活,有意投靠我的绣娘都被她百般刁难,甚至有的生生被打成了残废,现在根本没人敢跟着我,我属实难为啊!” 徐朝露凄凄哀哀,希望秦洛杉还能像上次那样给她撑场子。 没想到秦洛杉面色冷漠:“我叫你去就是为了分散控制菀铃,你一有什么难事就向我来哭,我也很为难啊。” 秦洛杉近来事情太多,脑袋发晕,不由得将心底话说出。 见她全然不似从前的和蔼可亲,徐朝露不可置信地盯住她,继续为自己找借口开脱:“小姐,你有所不知,菀铃从前是预备入宫的阉人,如今也认识许多宫内太监,自然有能将货卖出去的法子,可我……” “菀铃还有这法子?”秦洛杉来了兴趣。 徐朝露拼命点头:“是啊,我看到甚至连掌事公公(约等于官员的三品官)都曾与他搭过话。” 秦洛杉对菀铃和宫内的关系上了心,心思一转:“这样我随你去看看,她近来太猖狂,也该老实些了。” 徐朝露狂喜点头,利索爬起来。 秦洛杉与徐朝露一起去了绣坊,同时吩咐风起多去暗楼叫几个人。 “暗楼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用的,小姐怕是要债台高筑了。”风起半开玩笑道。 秦洛杉亦是回道:“记在杜恭孝账上,你们出一次差那么贵,我属实要破产。” “对付一个菀铃用不到暗楼的人,我叫几个朋友,就当帮你忙了。” 风起淡淡道。 秦洛杉看着风起故作高冷的样子,心里喜得要命:“那自然是最好,我看你这剑鞘上的宝石也有些旧了,等这次事过,我给你和云起都换个剑鞘,用紫玛瑙还是绿松石好?” 风起本想拒绝,奈何拒绝不了一个好看的剑鞘,拧眉纠结半晌:“全凭小姐做主。” 想着又略纠结加了一句:“我觉得绿松石好些。” 秦洛杉低笑:“好。” 几人就气势汹汹去了绣坊,秦洛杉身边跟着左顾右盼,满心担忧的徐朝露。 好几个月没去,绣坊里面又翻新一番,卖得丝绸种类愈发多了,昂贵的月光缎,平织蜀锦,还有今年夏季卖得最好的轻云纱,一批刚刚染好的绯红轻云纱在院子展开飘荡着,好似彩霞落凡。 其余的已经走完所有流程的种类整齐摆了十几个柜台,各类颜色还算齐全。秦洛杉看着这些黄金一般的锦缎,一时有种头晕目眩的快乐。 这些都是她的,属于她的资产。 还多了几个八九岁的女娃,在比自己头还高的纺机前面奋力蹬着,秦洛杉以眼神询问徐朝露。 “这些都是我去育儿堂领养的,手脚不麻利的都送了回去,剩下这些小孩都是顶好的,想着能便宜些,还能给她们口饭吃。” 徐朝露小心翼翼解释,生怕惹了秦洛杉不高兴。 秦洛杉收回眼称赞了一声,却并没很上心,她还在想菀铃的事。 “小姐,今日风起怎么没跟来了?”徐朝露看着东家身后面色凌厉的女子,一时心中胆寒,壮着胆子问。 秦洛杉:“她一会儿到。” 徐朝露满腹狐疑,但还是不敢质疑什么,只到了正堂就停下:“菀铃就在里面吃饭呢。” 终于走到绣坊里面,秦洛杉看到菀铃面前摆了七八个菜,一旁与她交好的绣娘眼巴巴看着她。 等菀铃吃饱喝足了,将筷子一摔,她们才捡过剩菜小心分食。 其他菀铃瞧不上的绣娘,只好在一旁喝杂粮粥,她们的手上尽是伤痕,却没有纱布,以至于结了厚痂。 就算看到徐朝露她们也没有反应,甚至有几个露出了不屑的眼神,将头转过去。 秦洛杉看徐朝露,后者则羞愧地低下头,神色闪烁。 秦洛杉轻声:“我把你放到绣坊,次次为你撑腰,你便给我这个结果吗?” 徐朝露说话都不敢大声,压低声音:“小姐,我,我一个人属实办不来啊,你不知道那菀铃如何凶残,若没有你怕是我也要被……” 她眼中落下泪来,凄凄哀哀,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风起给你找的打手呢?”秦洛杉环顾一周,竟全是陌生面孔,“怎么都是菀铃的人?” 徐朝露脸涨得通红,踌躇半晌,挂着副讨好的笑:“……叫我遣散了,他们一天就要花掉半吊钱,还总可着肉来吃,而且还不办事。” “住嘴。”秦洛杉冷喝,一时有些恨她的不争气。 但心底又明白,徐朝露的性子便是温婉心细,缺点就是瞻前顾后,还带着点小家子气。 叫她与菀铃相争,必然是狠不过她的。 “菀铃,我来了。”秦洛杉迈进大厅,只见菀铃瘫在一旁,拿竹签子剔着牙,并不理她。 其他绣娘观察着菀铃的反应,也都眼观鼻观心,不敢说话。 一时秦洛杉竟被人晾在了那里,无人理。 徐朝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大声抻着脖子:“东家来了,你们可是眼瞎。” 话音未落,一只饭碗擦着秦洛杉耳边,砸到徐朝露额角上。 徐朝露额角霎时鲜血直流,伴随着众人的尖叫,碗在地上滴溜溜打着转。 一时四座皆惊。 只有秦洛杉还冷冷看着菀铃。 “你什么意思?”她开口。 菀铃像个尖角鸡那般叫起来,冲到秦洛杉面前:“哎呦,我会有什么意思,东家你安排来人监视我不敢有意见,也好歹派个有能力的,而不是只会动些歪心思。” “懦弱没见识,就该找个角落蹲着,没想到她还敢整天对我指手画脚,真正到了卖东西时却像个鹌鹑,喊不敢喊是叫也不敢叫的,废物一个。” 可能是徐朝露被菀铃整顿得太惨,叫她得意忘形起来,连带着对秦洛杉都力要压她一头,不复从前的半分恭敬。 秦洛杉:“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作践我? 菀铃嗤笑:“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收钱不好吗,非要来掺和绣坊的事,我怎么管这帮娘们,与你何干,你非要来发这善心!” “这世上就你一个善人?我要求你以后都不要插手我的绣坊里的事。” 说到最后菀铃目眦欲裂,口水喷了秦洛杉一脸。 “你的绣坊?”秦洛杉眸子微眯。 菀铃充耳未闻,:“怕是有人捧着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秦洛杉看了眼外面,只见风起已经到了门口,听到菀铃的话也是眉头紧蹙,等着她的指令。 秦洛杉放下心来,看着菀铃那张略带狰狞的脸,抬手皆是结结实实一巴掌。 “啪”这一掌打得众人目瞪口呆。 菀铃正想发狂,秦洛杉后退给了风起一个眼神,云落带着徐韧对上外面菀铃的打手,单手把门一关,冲上去一拳把菀铃打得身子后仰,脑袋回弹回来。 风起面无表情:“不许你这样和秦三说话。” 说着又是结结实实的几拳,菀铃被打得懵了,正想趔趄着反击,拳头还没挨到风起脸边,却被风起抓着后脖颈衣服,来了个过肩摔。 桌子被砸得四分五裂,菀铃在其中蠕动,好似一条蛀木的长虫,绣娘们带着半看好戏半幸灾乐祸的神色纷纷逃到屋角。 秦洛杉看着鼻血横流的菀铃,蹲下,厉声厉色:“你莫要以为你拿地皮和我祖父换了这个掌柜,就一辈子高枕无忧,我现在是东家,我想叫你滚蛋,你随时卷铺盖走人!” “听明白了吗?”秦洛杉问。 菀铃先是扶着脑袋缩到墙角,随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心火翻涌,一时间破口大骂:“我把你个没良心的婊子,我当了这么多年掌柜,你懂个……” 风起看了眼秦洛杉,发现她微不可查冲自己点头。 风起会意,抓着菀铃的头发,狠狠往地上磕去,半点不留情。 菀铃直被磕得翻白眼,大喊大叫叫自己的人来救自己。 殊不知那些大汉要么被云起也解决,幸存的几个也早被云起吓破胆子,一个个听着菀铃的惨叫,没一个敢动的。 那咚咚头敲地面如同打鼓的声音叫所以人为之色改,就连徐朝露也没想到秦洛杉会来这么一出,一时唇失色面发白,两腿打颤不停。 她心想:“若是小姐此次没有打服菀铃,那她以后定要加倍报复我的。” 瞥见菀铃眼底的凶光,她更是浑身一颤,冲上去拉着秦洛杉胳膊:“小姐,要出人命,要不算了。” 秦洛杉盯着她,用力甩开徐朝露胳膊:“你总是妇人之仁,殊不知别人早想着要你命了。” “你放屁。”菀铃咬牙,她深信自己做的那些事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我要去报官,你且等着,你草芥人命,你当你是阎罗王吗!”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徐朝露是我的人,你拿她当什么猫狗吗?想打就打?”秦洛杉眼极其冷,“你以为你干的事我不知道,这些年单单在绣坊账本上做的手脚,就够你进牢里蹲上一年了罢。” “拿账本来,我要查账。” 秦洛杉拿来账本时,左右看也没发现异样时,菀铃呵呵笑了起来,更叫徐朝露心惊胆战起来。 都说菀铃有两个账本,可谁也没见过,若是此次小姐不能制服他…… 秦洛杉映着众人惶恐居多的目光将账本一摔。 “谁能举报出菀铃的第二个账本,我赏她白银二百两,放她出绣坊或是跟我回府。” 一时四座皆寂,菀铃死死盯着众人。 那个叫青橘的绣娘,亦是默然站在人群中,转身从暗室里取出一本子:“呐,不知可是这个。” “婊子,你背叛我!”菀铃冷笑。 青橘还是一副温柔贤惠模样:“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风起嗤笑:“看来你还真是半点不得人心啊。” 秦洛杉接过小册子,发现本子上的字竟然是特制的,每一个都像是缺了一半那种。 这时,风起的朋友也笑嘻嘻掏出另一半: “我来的时候去了菀铃家一趟,她怪聪明,把册子分成了左右两本,少一半都看不清字。” 朋友笑嘻嘻。 见到那合二为一的小册子时,菀铃像是被人踩到尾巴,叫起来,又被风起击中腹部。 风起常年干杀人勾当,手劲十分够,没几下菀铃就瘫软在地,小大失禁了。 秦洛杉将两个册子上下叠在一处,一页页翻看着。 她之前是生病,现在她精神好了些,自然要好好管一管这些蛇鼠。 还有沈扬,你且蹦跶几天。 秦洛杉想到月满被吓成那种样子日夜流泪,一时暗自咬牙。 “你现在认了吗?”秦洛杉睨着菀铃。 “小姐问你话呢!”徐韧喝道。 “这是有人陷害我。”菀铃梗着脖子。 秦洛杉根本不为所动:“你知道我把我二姐姐送进大理寺狱这事儿吧,你贪的这些银子,能在京城买三四套顶好的宅子了罢。” “你还蛮贪心的,是拿哪只手贪的!” 秦洛杉脸色骤变,抓来风起的刀,风起配合地抓住菀铃腕子,秦洛杉举刀对着菀铃的手指狠狠剁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过了须臾,反应过来的绣娘们则是尖叫着用手捂住了脸。 “啊!!!!啊啊啊啊啊!” 菀铃抽搐挣扎,发疯大叫,脸涨成了紫茄子色,痛得浑身抽搐。 “我,我干爷爷不会放过你的,你等死吧小贱人!” 一声声刀剁地脆响,菀铃被吓得泪流满面,过了会儿睁眼看到手指还在,她猛地抬头看秦洛杉,看她阴晴不定的脸,根本拿不透她在想什么。 “你……什么意思,作践我?”菀铃险些翻了白眼,浑身被汗水浸透,牛般喘着粗气,半晌才哆哆嗦嗦抬头怒道。 匕首在秦洛杉手里转了半圈,她笑眯眯弯下身子:“菀铃,你的干爷爷是谁?” “干你屁事!”菀铃回呛,矢口否认,“什么干爷爷干奶奶,我不知道!” “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