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要逆袭》 第1章 登基前夕 “大喜啊——”外头响起鞭炮声,随着一阵风似的,柳昔跑进来。 恭王府上下一片欢腾。 “姑娘就要熬出头了,谢天谢地。”柳昔激动得双手合掌,向天祷告。 宁君瑟伸手摸了摸尚且平坦的腹部,喃喃道:“双喜临门吗?” 朱照恒要当皇上了。 他是恭王,也是她的夫君。 皇上登基,她碰巧有了身孕,看在骨血的面上,向他讨个名分的余地总归是有的罢。 她生得极美,体态妩媚婀娜,此刻一身浅桃色金线纱裙绽开来,映着水盈盈一双横波目勾魂摄魄,红彤彤的唇似桃花带露,脸上难得一见的希冀之色,简直****一般荡漾开来。 看得暗处的锦香咬了咬银牙,扭身进入正院告状道:“主子娘娘,北角那位……” 恭王妃听了下人谗言,心头憋着老大一股酸火,寻思着不如趁此机会好生敲打一番。 锦香作主 派了个瘦脸婆子过去。宁君瑟正坐在桃花树下缝香囊,勾着白腻的脖子,听说王妃忽然传唤,习惯性地扭头叫柳昔,陡然她想起两刻钟前让人催去领衣服料子了。 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又想自己有孕的事连恭王尚且不知,王妃应当也不知。才稍安定,抚了抚衫子上的褶皱,由婆子领着缓缓地出了交芦院。 望京人人皆知,恭王府北角的交芦院里藏着一名***,五年来恩宠不断。不过因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缘故,一直无名无分,至今还是个“姑娘”。 “哪里是什么姑娘,也不知道经了几手咧!”知情者嗤之以鼻。 盖因入王府前,她曾嫁过人。前夫陆亭轩是个读书人,成亲两三载,待她一直温存体贴。直到被他送人换取功名,才恍然大悟。一番波折后,落到恭王手里。 他将她带回来,专门在北角劈出独立的院子,每日 里锦衣玉食像养宠物般精心圈养着,想起便过来折腾两晚。初时她心里有恨,恨陆氏母子做的不是人事,为这样的人去死不值;后来渐渐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宁君瑟跟着婆子绕着莲花湖逶迤而行。春寒料峭,偌大的莲湖一派寂寥冷清。这时,远处湖对岸的柳条下,一道淡淡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想起三年前文瑶公主过来作客,点名要她出席。 她才走到莲湖畔,就被王妃院里的三等小丫头锦香暗地里绊了一跤,非常不雅观地摔出去。当时恭王的几位兄弟也在,见此忙退开去,跟避瘟神一样。 有人带头哈哈大笑。 宁君瑟皮肤细嫩,在王府这几年着实养尊处优,白生生的手臂磕在大理石地砖上,带出一片嫣红,眸中水色涌动,反倒增添了几分楚楚可人的绮丽香艳之感。 当时文瑶公主就没忍住,哧了一 声道:“模样的确周正。不过此刻我二哥不在,做这乔模样又是给谁看呢?” 眼前刁难她的是皇家公主,是以宁君瑟半趴在地上,不敢吭声,只觉伤口处火辣辣地疼。想起被恭王带走的头一晚,他将她摁在床上,受尽屈辱。 此时,耳边忽然飘来个冷清清的声音:“来人,扶她下去敷药。” 形同解围,宁君瑟感激地抬头望了他一眼。 是洛清王。 他半垂了凤眸,像寺庙里高高在上的菩萨,无悲亦无喜。宁君瑟被人带下去前瞥见他右边袖子里的手,多了一根,是个六指。 而自那以后,恭王便明令禁止她出交芦院,消息也随之闭塞。 依稀听闻朱照恒对自己亲兄弟都不曾留情,为何单单放过他? 宁君瑟想得出神,冷不防脚下一绊,整个身子打滑扑了出去。 噗通!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宁君瑟惊慌扑腾。 岸上的婆子怔了怔,嚷嚷着“来人啊有人落水——”,只做出个惊慌的样子,却不见来救她。 “姑娘,怪只怪你挡了皇上和娘娘的路,下辈子投胎,老老实实投个人家,莫再往这深宅大院里扎了,皇宫,更不是你可以肖想的。”说完就装作惊慌的样子跑远了。 她心生绝望,连呛了数口臭水,眼看要沉下去了。宁君瑟本能地朝对岸的人伸手:“救、我——”奈何声音太弱,只能眼睁睁看着洛清王隽永的背影消失殆尽。 窒息前摸了摸冰凉的肚子,不甘之余,眼前浮现起一幅自己拉着小小孩童在漂亮的御花园放风筝的优雅画面,孩子父亲随之转过脸来,居然是洛清王…… 宁君瑟想,若有来世,自己就是拼着和那对卖掉自己的母子鱼死网破,也要让他们****!见了恭王也一定会避得远远地,省得再做一回金丝雀,生死不由命! 第2章 一朝重生 “啊!” 夜半惊醒。 背心里全是冷汗,窗外一轮孤月,桂枝树香气馥馥,透过米色的纱窗递进来。 宁君瑟本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湖中,没想到囫囵一转,她居然重生了。 自打回来后,宁君瑟一连做了十几晚噩梦。不是梦到自己被恭王粗暴地摁倒;就是失足溺水后的挣扎…… 庆幸的是,她又重生到了谷雨镇,重生到了她娘还在的时候。 白嫩滚圆的小胳膊抱在前面,总算有些适应。 “娘——”宁君瑟一溜烟钻到隔壁屋子。 “蓁蓁又作噩梦啦?”母亲舒氏将娇嫩的女儿一把揽 入怀,拉开绣花被子,柔声哄道:“乖,别怕,有娘在咧。” “嗯。”宁君瑟蹭着母亲温软的身子,心里踏实了许多。 蓁蓁是她的闺名,父亲在世时取的。 宁君瑟出生的日子赶巧,二月二十二花朝节这天,院里的桃花开得格外妍丽,父亲大喜,从“桃之夭夭,其叶蓁蓁”里选了个叠词唤她。 可惜他寿数不长,宁君瑟三岁那年病逝,母亲舒氏从此守寡。 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舒氏怕人家非议,将家里多余的奴仆都遣散了,只留一个会做饭的窦大娘,和一个伶俐的丫头 伺候。 “啊呀!”刚落下的心又悬挂起来。 前世,母亲并没有活到她过十三岁生辰。 “怎么了,蓁蓁?”舒氏吓了一跳,以为她又做噩梦。 “没什么娘,我好着。”宁君瑟滚在母亲纤细的胳膊里,俏皮地一笑。 这个时代女子以瘦为美,舒氏无论身形样貌,都是一等一的符合大众审美。倒是她有些微丰,旁人偶尔说说,舒氏只以女儿还小为借口搪塞,并不以为然。 “快睡吧,不然明天眼睛就要青了,仔细你亭轩哥哥见了笑话。”舒氏戳了戳女儿软软的包子小脸,嘴角带着两 分戏虐。 哦,对了,还有陆亭轩。 见女儿不吱声,只当她害羞,舒氏打了个哈欠,依旧困觉。 黑暗里,宁君瑟双目炯炯,散发着异光。 次日。 舒氏起了个大早,去庙里上香,希望菩萨保佑她的宝贝女儿晚上不要再做噩梦。 宁君瑟睡饱了爬起来,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唤“桃胶”。那是母亲精心为她挑选的婢女,今年十四岁,话刚落音,一团粉色的身影便飞奔过来。 麻溜地伺候她穿衣洗漱,熟稔得不得了。 宁君瑟怔怔地瞅着她那张干净俏丽的脸庞,格外亲切。前世, 她被陆家人算计,桃胶本来想提醒她,却被陆家母子偷偷发卖到去扬州的花船上,也不知道后来如何。 想必十分凄凉。 “姑娘今儿想不想出去走走?”桃胶心里古怪,说不上为何,姑娘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好啊。”宁君瑟随口答道,心里却在想着:这一世,无论如何要一家子整整齐齐地在一起。 “我要吃藕粉桂花糕。”她脆生生地补了一句。 “好嘞!”桃胶觉得自己多心了,姑娘咋会变呢。 主仆二人正要出门,院里却传来窦大娘的热络的招呼声:“哟,钱家太太——” 第3章 钱氏上门 陆亭轩的寡母钱氏,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梳着讲究的乌髻,头上一对银簪子,暗紫色的长裙略过门槛,一阵风似地进来。 若没有前世遭遇,宁君瑟一定也天真地相信,她是个寡淡又善良的人。独自带着儿子过活,陆亭轩争气,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是谷雨镇公认的寒门贵子。 好一对外滑内毒的母子。 前世,宁君瑟没了娘,堂叔又欺负她,钱氏站出来主持公道,让陆亭轩匆匆布置了间婚房将她娶回去。连拜堂都免了,更别说花轿喜宴,可她心里还是无比感激。 夫家替她守住 了母亲留给她的嫁妆,一栋七进七出的宅子,以及两间红火的胭脂铺子。 狼子野心,呸。 宁君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伯母好。” “蓁蓁又长高了。”钱氏热情地拉起她的手,满脸堆笑,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今天这孩子怎么了,恁地不亲热? “伯母坐。”宁君瑟微微一笑,起身让坐,伺机挣开她的手。 嫌得慌。 她本是个没有什么城府机心之人,奈何吃一堑长一智,也学会些虚与委蛇的生存技能。且看人家如何表演吧。 “蓁蓁真懂事啊!”钱氏脸上重新绽放 出笑容,连旁边的桃胶都骗过去,笑嘻嘻道:“钱家太太客气,邻里邻居的,您有空多来坐坐,与咱们夫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连丫头也这般伶俐。”同是夸赞的话,让如今的宁君瑟听来,却多了几分嫉妒之意。 “伯母喝茶。”宁君瑟在一旁笑呵呵。 “嗯,好好——”到底是孩子,钱氏心想。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裹的物件,献宝似的递到她跟前:“蓁蓁快尝尝,伯母专门给你买的,你爱吃的藕粉桂花糕。来尝尝——” 宁君瑟笑着饮茶不接。 倒是旁边的桃胶反应快,一把 接过来客气道:“又让您破费!姑娘刚吃过早点,这会子饱着咧!” “噢——瞧我老糊涂了。蓁蓁,你娘呢?” “她去上香了。”宁君瑟一脸天真地答。 钱氏越看越满意:“菩萨拜得多才好咧,怪不得我们蓁蓁这么好命!对了,后日中秋节,伯母做你最爱吃的蟹黄豆花,蓁蓁跟娘亲一起来可好?你亭轩哥哥也回来哦。” 原来是为这个。 宁君瑟偏着头,眸子里闪着泠泠冷光。前世就是中秋节,陆家请她们母女过去吃饭,钱氏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大盘子大闸蟹,还有桂花酒,哄 得她娘儿俩高兴了,趁机提出结两家之好。 舒氏瞅瞅女儿,后者害羞地躲在一边不说话。小手指却在桌子底下扣了扣母亲手板心,意思是同意。舒氏瞧了瞧陆亭轩,少年有成,又生得一表人才,母女俩处事乖觉,难得比邻而居…… 陆家是穷了点,可亭轩这孩子是个有志向的,关键对女儿上心。舒氏点头。 “蓁蓁?” “我想先问问娘亲,伯母。”十二岁的小姑娘昂起头,模样娇憨地道。 “应当的,应当的。”钱氏笑眯眯地伸手去摸她额头,后者假装低头吹盖碗中茶叶,避开了。 第4章 宁记胭脂铺里 晌午,舒氏回来。 宁君瑟赖在她怀抱里,娇音道:“娘,隔壁钱伯母想中秋节请我们过去吃饭。” “蓁蓁想去?”舒氏笑问。 “不。”宁君瑟抱住她白嫩的颈脖,“我要跟娘过。” 舒氏望着自己娇憨可爱的女儿,想了想,“也好。等改日有空,再请他们母子过来吃饭。” 宁君瑟眨巴眨巴眼,没有说话。心里琢磨着陆家母子太会演戏,母亲是一点察觉都没有,得想个法子让她看清其真面目才是。 又过了一日。 饭后,舒氏拉了宁君瑟一起,往胭脂铺去例行查账。 出了门左转,过三条巷子,再右拐穿过七家粮 米、布匹店,在吴家首饰楼背后,小小巧巧两间铺子。门口挂着宁记的招牌,便是了。 母亲这一手调脂弄粉的本事,还是从前外祖母在世时传授的。她说卿卿(母亲的闺名)远嫁,女婿又是个不善理家的,让她留点活计在手,将来也不至于困顿。 果不其然,父亲宦途不顺,婚后不久双亲就病逝,带着大肚子的母亲回来丁忧。 亏得母亲这点活计,如今守着两个胭脂小铺,一年到头有些余地,母女俩衣食无忧。 “夫人来了。”店里的掌柜叫升叔,算是老人了,见主母来忙殷勤招待。 “林哥儿呢?”舒氏一身月白长 裙,只褶皱处绣着淡淡几朵雏菊,绽开来活灵活现,富有生机。 升叔去取账本,一面絮叨:“他媳妇要生了,昨晚跟我告假,我说等您来。那小子火急火燎,说头胎凶险,少不得放他先回去了。” “原是这样。”舒氏笑笑,她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能理解。 “忙得过来不?”仍免不了关心一句。 “咳——”升叔摇摇头,“我一把老骨头,横竖就这样子罢,只要夫人您不嫌弃我又老又粗苯就成。” 说话间,上月的账都取了来,做了请的姿势:“夫人还是里边听我慢慢讲?” “也成。”舒氏犹豫了下,主要是外 头没人照看,于是瞄了眼旁边玩各种瓶瓶罐罐的宁君瑟:“蓁蓁看着点,有事叫娘和升叔。” 主仆二人在屏风后面的小隔间里的桌台前对账。 宁君瑟翻看着店里的胭脂罐儿,这个闻闻,那个嗅嗅,忽然一个响指将她惊起。 抬头,宁君瑟一怔:“陆亭轩?” “蓁蓁。”少年陆亭轩背着书囊,笑嘻嘻地立在柜台前,眉目清秀。 前世,他也经常这样来店里找她玩儿。 第一次,她在柜台前等娘亲,林哥儿出去送东西未回,忽然来了个文质彬彬的小少年,怯生生地站在柜台前:“我买胭脂。” 舒氏听说来了个小男孩 ,颇为惊讶,亲自跑过来看。 陆亭轩嗫嚅道:“伯母您好美。今天是我娘亲生辰,我想买盒胭脂送她,让她看起来和您一样美……可我只有五个铜板。” 母亲被他纯良的说辞感动,白送了他一盒顶好的苏合胭脂。后来才得知,他家刚搬来谷雨镇不久,两家比邻。 因了这盒胭脂,陆家母子便常来走动,又都是寡妇家,慢慢就亲近起来。 小时候,宁君瑟最喜欢看陆亭轩窗下读书的样子,母亲出生书香门第,平日里也教她认字背诗。可总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学问,所以心下对学业有成的陆亭轩十分敬服。 然后呢。 第5章 敢怒不敢言 “娘说,中秋去咱们家吃饭,蓁蓁你来不来?”柜台边,陆亭轩作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盯着小小的她。 然而宁君瑟并不为所动。 “娘说节日要在家过,不敢麻烦。”嘴上还是客气有礼道。 “噢。”陆亭轩脸上露出些微失望的神色,旋即又温声道:“半月不见,蓁蓁似乎长高了。” 宁君瑟低头继续扒拉罐子,敷衍的嗯了一声。 陆亭轩觉得无趣,左顾右盼了片刻:“桃胶今儿没陪你?” 宁君瑟耳朵立马竖起来,心生厌恶,前世他也常这么问,自己却从未往歪处想。 “她办事去了,你想见她?” “没。” 陆亭轩眼眸微闪,腻过来道:“她不在你跟前,我不放心。” “没事,有娘在。”宁君瑟压制住捞起罐子砸死他的冲动,呵呵一笑,手指从罐子里抠出一坨紫红色胭脂往他脸上甩过去。 “你……”陆亭轩大惊,紫红的渍子沫洒了他一脸一身,淡蓝色的胸襟看上去很是丑陋,他敢怒不敢言。 “亭轩哥哥,好玩吗?”宁君瑟稚气地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陆家母子向来自诩家风严谨,出门买个菜也一丝不苟,标榜的是穷归穷,但我爱干净腰板直。陆亭轩几乎逃也似的回去的。 恶作剧完毕,宁君瑟觉得稍微解气, 冲里头大喊:“娘,我出去买糕点吃。” 一路穿小道,溜到陆家外头的老槐树下。 陆亭轩气急败坏地窜进屋,钱氏见状便嚷起来:“我的儿,谁把你弄成这幅德行!” “还有谁!”陆亭轩气鼓鼓地丢下书囊。 “宁家那丫头?”钱氏反应过来,嘀咕道:“亭轩啊,你没当着人家面发火吧?那丫头自小娇惯坏了,委屈我的儿。” “娘,儿子不委屈。” “唉。”钱氏叹了口气,拧帕子给他擦脸,絮叨道:“中秋无论如何把她们请来,娘匣子里还有一对银果子,回头你去当铺换了,找老梁家的偷偷弄一篮螃蟹,一壶 桂花酒。此事宜早不宜迟,她家那不成器的堂叔一直盯着呢,响午我听说李家的……” “行了娘我知道。” “有了那两个铺子,你入京的事就不用愁了。” “您说的轻巧,她娘会答应?” “怕什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等你娶到那丫头……”隔着窗子,钱氏比了个骇人的手势。 宁君瑟浑身一颤,联想起前世母亲是大冬天去庙里上香,从双鸣桥过不小心落水而死……那时她才与陆亭轩正式定亲不久。 十三岁嫁给陆亭轩,他待她温存款款。直到十五岁那年,虢国公府江大人的侄子曾耀人路过此地,在茶 肆偶遇陆亭轩。 陆亭轩听说他是今科监考国子监的亲属,百般奉承,还把人请到家里来。 次日,宁君瑟醒来发现自己在曾耀人马车上,她不是没哭过闹过,可曾耀人一番话把她彻底吓到了。 如今你人跟我出了谷雨镇,你夫家不会要你,还会反咬你一口,说你失德私奔在先,被人抛弃在后。回去就是沉溏的命。 不如跟着小爷我吃香喝辣,当个美妾多爽快。 说着就要挨身轻薄。 宁君瑟以月事为借口,躲过一劫。 这一拖几日,马车到菱州街上,她瞅其不备逃跑,结果一头撞在刚收复了云蔚三州归来的恭王怀抱…… 第6章 买胭脂,卖胭脂 “掌柜的,买胭脂——”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店里来了两名男子。 吆喝的是个跟班打扮,大约二十五六,着一身青灰长袖衫,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掌柜的在不,出来一下。”剑生敲着柜台道。 彼时,舒氏正在屏风后,瞥见这一情况又不好出面,只暗暗祈祷升叔快点回来。 “掌柜的!”剑生有些不耐烦,就没见过这般傲慢的店家。 “不得无礼。” “是。” 剑生听了他的话,安静地退到一旁。 李令渊龙行虎步,走到屏风前作揖:“夫人好。” 舒氏略吃惊,暗赞来人好眼力,往常 查账她也躲在这屏风后观察过客人买胭脂,几乎没被发现过。 见状只得低声答道:“不好意思,店里掌柜出去了,贵客若实在想买,可以先行挑选。掌柜的随后就到。” “多谢夫人。”李令渊微微眯眼,隔着屏风,只见一蹙霜白色细影俏立,听声音倒是个有主见的妇人,心下不免有一丝好奇。 此番他奉皇命往江南一带巡查,家中妇孺听说他路过谷雨镇,非说这里的胭脂极好让多带些回去。下马后,问了当地人,都说此处有个宁记,他家的胭脂最好。 他亲自挑了几款,大抵都是绛红、桃红、酥红一类, 看来没什么差别。 无奈,只得又走到屏风前:“请教下夫人,送高堂用什么颜色?送叔嫂宜用什么颜色?送家中未出阁女子又用什么颜色?” 一听便是个久不谙闺阁的男子之言。舒氏在后面忍着笑,细心与他讲解,一样一样如数家珍,声音娓娓动听。 李令渊听在耳里,只觉娇音款款,柔情似水。心里沉寂许久的心弦,忽地被撩拨开来,痒酥酥的。屏风上,夫人的倩影随着她的比划声音,轻微摇曳,绰约姿态呼之欲出。 正讲到结尾出,外头却传来一个娃娃娇呼:“娘亲,我回来了。” 宁君瑟一路小跑 着进店,抬眸间里边坐着两名陌生男子,为首那位大约三十左右,五官似刀削斧琢,周身气度不凡,眉宇间不怒自威。 小丫头下意识往后缩了两步,怔怔地盯着李令渊看。 “蓁蓁回来了?”里头,舒氏松了一口气。 她寡居多年,除了升叔,还没像今天这般跟男子讲那许多话。 “回来的好,给两位叔叔拿一下胭脂。”舒氏在后头轻松指点女儿,将方才推荐的几种胭脂,分类包好。 宁君瑟一一照办。 能为母亲解忧,她非常乐意。白白的小手压不住大张的油纸,压住这头却滑出那头,小丫头****的 拿圆乎乎的下巴去压,逗得李令渊主仆二人都笑了。 “让我来。”李令渊取过纸,宽厚的大手在上头轻轻一压,一道整齐的折痕就出现了。 末了,给银子。 剑生拎着,李令渊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屏风上的影子。他堂堂一国公爷,什么女人没见过,倒不至于惦记人家有夫之妇。 倒是剑生看出两分端倪,暗暗心疼主子年纪轻轻死了夫人,这些年东奔西走都没正经八百成个家,便主动提了提某处的姑娘。 李令渊脑海里想的都是小姑娘娇滴滴的模样,以及屏风上那道婀娜倩影,闻言狠狠地瞪了他。 第7章 娘亲不要改嫁 下午,媒婆李氏上门,说柴家老爷很是看得起舒氏,想娶她回去做第十一房小妾。 舒氏一口回绝。 宁君瑟安静地坐在阁子间里,寻思中午在店内遇着那人,怎恁地眼熟?那五官举止,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偏记不起来。 她有些暗恼。 前世,她就常被人取笑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她心里很是气不过,谁规定长得好看就该样样都会? 她娘好歹也算个才女,能陪着逝去的丈夫红袖添香夜读书,也能调弄各色胭脂,下棋和弹琴很是拿得出手。 偏到了自己这,一碰琴弦就犯困瞌睡。 诗经背了大半年,也就记住最寻 常那几首。更别说书法,字写得比人还圆润,半点母亲的风骨都无。 她唯一胜人一筹的,就是美色。 杨柳婀娜不及她丰韵有致,晓花春裁不及她春风一笑,明月芙蓉也羞于她的枕间风情。 不然堂堂恭王,也不会霸着她五年不放,一次次床第欢好。 “蓁蓁,我的蓁蓁。”舒氏心烦,抱着女儿低声呼唤,似乎只有这样心里才稍微踏实。 宁君瑟也浑身一激灵,“娘亲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她怕,再像前世那样身不由己,沦为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工具。 于陆亭轩,她是敛财和巴结权贵的工具;于恭王,她是圈养的玩物。 “不离开。” “那娘亲会改嫁吗?” “不会。” 舒氏回答得干脆利落。 中秋节,母女俩一起置办家宴,桃胶收拾屋子。 人少有人少的好,捯饬了半日,一桌子家常菜就出来了。 “去喊你窦大娘,桃胶你也拿副碗筷,今儿过节,一起吃个团圆饭罢。”舒氏笑盈盈吩咐。 和往年一样。舒氏嫌冷清,把下人一并拉来吃饭,热热闹闹坐一小桌,就图点气氛。 人齐了,舒氏命桃胶取桂花酒,每人都斟一碗。 橙黄清亮的液体盛在细白青花小盏里,轻轻一晃,香气四溢,人人脸上都多了两分喜气。 “蓁蓁也喝点。” 宁君瑟低头抿了一小口,甜丝丝的,一点也不醉人。 “桃胶,分饼。”舒氏亲手做的,因为宁君瑟不喜欢五仁,所以里头加的都是枣泥、桂花蜜和莲子等她爱吃之物。 看着眼前这平实而温馨的一幕,宁君瑟乌溜溜的眼眸里悄然蒙上一层水雾,好在众人忙着分饼未曾留意。她垂下眼帘,假装认真地啃鹅掌。 突然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让她回来,不就是再给她一次机会么?她一定要把属于自己的幸福抓牢实了。 下午,宁君瑟歪在小榻上午睡,外头却吵将起来。 她一个鱼挺坐起来,“桃胶,桃胶——” 桃胶很快地进 来。 “外头谁啊?娘亲呢?”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为难舒氏。 是个男声,有两分熟悉,桃胶一面帮她穿鞋一面啐道:“还能有谁?真真是不要脸!” 宁君瑟怔了下反应过来,是宁二爷。父亲的亲堂兄,自他死后,宁二爷就惦记上这栋大宅子和两间商铺。变着法儿的要撵走她们母女。 宁二爷的尖嗓子在外头道:“弟妹不是我说你,你带着蓁蓁,又是个妇道人家做什么生意?你知道街坊邻居都怎么说你吗?可怜我那短命的弟弟去的早,可他好歹也是读书人……” 外头,舒氏冷笑了一声:“二爷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第8章 所谓流言蜚语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弟妹呐,你年轻守寡的我们也不好说你,可你若当真还顾着点礼义廉耻,就该自己找根绳子吊死!你要是舍不得死,我宁家也不敢强留,你要改嫁也好,自请回娘家也罢……头一点,蓁蓁必须留下!” 宁二爷的声音越发冷冽。 宁君瑟伏在窗根下的矮几上听了半响,说来说去,宁二爷的意思还是变相撵人。然后把她留下,过一两年,寻个什么人家嫁了。 嫁? 宁君瑟在心里冷笑,八成是把她卖去有钱人家作妾吧。 “大伙儿来评评理——我这弟妹霸着产业不放,偷人养汉——” 宁二爷仗着 酒劲在门口撒泼,引得路人侧目。 舒氏气急,红了眼圈道:“二爷存心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呢?你一口一个偷人养汉,别的不说,我只问你,我养谁家汉偷谁家人了?二爷大过节的来我这里闹,想必也是有证据的吧!” “养——” 宁二爷舌头打了个结,他方才在西街那边跟人喝酒,在座有个新来的粉头很有些姿色,都晓得他是个破落户,人家只奉承旁边座位上的柳三爷。他心里吃瘪,又受人挑唆几句,才一口气冲到宁宅闹事。 如今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丢人!”宁二爷大叫,“让我来说,我嫌脏了我的嘴!” 舒氏是个有学问的人,遇上这般无奈,很是头疼。偏那些不明事实的过路群众,嫌看热闹不够多,在一旁指指点点。 里头,宁君瑟已经呆不住,一溜烟冲到宁二爷跟前高声道:“宁二叔你又喝酒了。” 说着皱了皱眉头,一副被酒气熏得受不了的模样。 “蓁蓁呐——来,跟二叔回去吃桂花糕。这里呆不得,你是咱们宁家子孙。”宁二爷伸手去拽她。 宁君瑟甩了甩圆乎乎的小胳膊,后退了两步道:“我不跟你去,你是坏人,我娘晚晚都抱着我睡,你诬陷她!” 说完,刻意咬了嘴唇不语。 路人陡然见这么一个粉 雕玉琢的小女娃,乌溜溜的大眼睛与舒氏如出一辙,此刻水汪汪地瞪着宁二爷,甭提多委屈的样子。 都说小孩子不会撒谎,何况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呢? 宁君瑟养的好,个子不小,可脸上肉嘟嘟的让人好像掐一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些。 众人再看舒氏一身月白长裙,头上简单地绾了个乌髻,极其淡雅,气质脱俗跟天仙一般,怎么看也跟“偷人养汉”联系不到一块儿。 纷纷摇头一叹,遇上无赖了。 “喂,你们别不信!”宁二爷乌黑着脸,“街坊邻居呢,你要真冤枉,他们怎么都不出来给你作证?” “我 来作证!”彼时,躲在花墙后面看了半日的钱氏瞅准时机拉着儿子钻出来,往人前一站,腰杆挺得笔直道:“蓁蓁她娘没偷人,我们一墙之隔住了好几年,她娘什么人我最清楚!” 陆亭轩朝她们这边扫了一圈,目光状若无意地滑过桃胶的身段,用他那读书人的权威口吻道:“舒伯母乃书香门第之后,断不会作此伤风败俗之事。” 宁君瑟扭头看了眼母亲,神色间有感激荡过。 是啊,若无前世,她也会感激吧,觉得陆家母子真好人。 现在想来,陆亭轩那句话,摆明有后手。 他不说舒氏没有做,而是断不会,呵呵。 第9章 远小人 宁二爷回去后,心里窝火得很,又被媳妇数落一通,气呼呼地出去寻酒喝。却遇上这一带有名的地痞鲁大,二人一拍即合,一壶酒下肚,宁二爷心里多了个恶毒的主意。 隔天,宁君瑟在院子里闲逛。 见娘亲坐在桂花树下与桃胶抱着坛子分酒,凑过去嗅了嗅,“娘——” “你这小馋猫,鼻子倒挺灵。”说着,还是给她倒了一小盏,吩咐不许贪杯。 小孩子家长身体,喝多了不好。 况且这桂花酿金贵着。舒氏一年总共酿那么一坛子,初秋第一波桂花开时便酿下,埋在着几十年的老树根下,要喝时取出来 。 “开年就十三了,这么喜欢喝,娘教你酿如何?” “不要。”宁君瑟皱起小鼻子。 前世在王府的几年,她最想念的东西之一就是母亲的桂花酿。可让她学,她嫌麻烦。要天不亮就起来,桂花带露摘,然后风干,去涩,一层糖一层桂花……光程序就好多道,最难是其中配比掌握。 想想头都大了。 她喜欢凡事都简简单单,搞那么复杂干嘛?况且这一世她有娘亲,可以理直气壮地偷懒。 舒氏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点了点她翘起的小鼻尖,嗔道:“小懒货。” 指尖上的残酒沾在她鼻子 上,满满都是桂花甜香。宁君瑟吸了两口,见母亲还在往细颈长壶里灌酒,“娘要送人?” 舒氏点头:“给你钱伯母还有亭轩哥哥送去。” “不是桃胶多嘴,昨儿他们也是真仗义。”桃胶也忍不住夸口。 “噢。”提到陆亭轩,宁君瑟就高兴不起来,嘴嘟得老高。 “桃胶,你把壶拿进去擦擦。”隔了一会儿,舒氏支走桃胶,拉过女儿的手问道:“蓁蓁最近和你亭轩哥哥闹别扭了?” 舒氏还是个细心的,注意到最近女儿不爱往隔壁跑,也不主动提。 “没有呀。”宁君瑟摇头,心里却着急,眼看娘对 陆家越来越信任,她该怎么提醒她才好呢? “那就好。”舒氏轻声道。 陆家虽帮了她,可这些年她也没少提携陆家母子。倘若他们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欺负了女儿,她也不会坐视不管,蓁蓁就是她的命。 “娘——” “怎么了?” “上京赶考很费钱吗?” “是挺费。”舒氏忽然转头,“为何突然问这个?” “要两间铺子的钱,很多钱对不对?”宁君瑟一脸天真无邪,外加一句:“亭轩哥哥和钱伯母说的。” “什么时候?”舒氏脸色微白,一脸警觉地追问。 “不记得了。放心,我偷听的, 他们不知道。”宁君瑟挤眼。 “他们果真这么说?”舒氏蹙眉。 “嗯。”宁君瑟点头,一副不谙世音的样子,“怎么了,娘?” “没啥。”舒氏摸了摸她的包髻,收起酒坛往里找桃胶,“那酒先放着,不必送了,回头我们自己喝吧。” 院子里,宁君瑟眯起眼去瞧枝叶弥缝间洒下的细碎阳光,金秋晴好,她心情也不错。自此,舒氏开始有意无意疏远陆家母子。 而钱氏此刻还在家里和儿子做着发财的美梦,甚至打算等合适时机就以照顾为由,提亲。 有娘真好。树下,宁君瑟心满意足地喝光剩下的桂花酒。 第10章 英雄救美 月底,舒氏像往常一样去寺庙进香。 自先夫过世后,她每旬都要携了新鲜瓜果亲自去寺庙,显得心诚。 回来时,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仿佛总有双眼睛在后头不坏好意地盯着她,走哪儿都不放过。回头看时,又没有什么异状。 “阿弥陀佛。”舒氏心里念佛,脚步轻盈,雪一样白嫩的裙花扫过着青石板的长巷,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也是怪哉。 鲁大吞了吞口水,觉得机会来了。 中秋那日巧遇宁家老二,跟他透了个“巧宗”,虽说有些冒险,可一想到那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下半辈子都得对自己讨好,狗胆也壮上了天! 他尾随着舒氏走了半日,大约是天冷起来的缘故,路上行人越发稀少。这不是老天都在给自己制造机会么? 鲁大双眸发亮冲了上去,一把揪过舒氏的胳膊:“宁家的。” 舒氏本就生得纤弱单柔,冷不防被他这一拽,吓得脸色都惨白了,哆嗦道:“你、你想干嘛?光天化日的,你放开我——” “真特么是个美人胚子呀!可惜你那死鬼男人无福消受,不如让哥哥我来替他好好疼一疼你……”鲁大嘿嘿一笑,轻佻地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呸!”舒氏当即大怒,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鲁大不躲不闪,生生挨了她这一唾, 摸摸脸上冷笑道:“不识抬举的娘们儿!”他早与宁老二商议妥,趁这女人外出上香直接将她办了,另一个差不多时候带人来抓奸,先将她的名节毁掉。 这样一来,宁老二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撵人。 舒氏没了投奔,还不乖乖来求他收留? 这么想着,鲁大便没将她当回事,粗鲁地将人扛起,任由她两只脚在半空乱蹬踏。寻了一隐蔽处花丛将人摁进去,开始扒衣服。 “救命——” “哈哈,你叫啊!使劲儿叫!叫得越响声老子越起劲!”接着一阵裂帛之音,舒氏的外衫被撕破了大半。 “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贼人在此 猖狂!” 随着一声暴喝,地上突然多了两个男人身影,鲁大被踢飞出去时,手里还攥着一截从舒氏身上扯下的衣襟。 “夫人可还好?”李令渊瞥了眼花丛中衣衫不整的女子,侧了侧身子算是回避。主仆二人因事路过,碰巧听到呼救声,倒来得及时。 花丛里,舒氏百感交集,并未听出他的声音:“多谢壮士相救,妾身衣衫既破不得出来,还请见谅。”言辞温婉凄切,听得人心旌摇曳。 “是你——”李令渊诧异,忍不住朝这边看来。 光影下,美人含羞带愁,露出白嫩半边臂膀,这身形侧影,可不就是那日在屏风后侃侃 而谈,替自己挑选胭脂的女人么! 这时,被剑生一直踩在地上的鲁大因挣扎不掉而恼羞成怒,骂道:“小X妇你别得意,等下有你好看的!你那死鬼男人在地下等着你去跟他团聚呢!啊呸——” 话未说完,又被一脚踩下去了。 舒氏则被一双手揽起,身上即刻多了件男人的宽袍,还带着灼人的温热。而那救她的男人双眸更加热烈,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原来你是寡妇。” “我……”舒氏被他眼神里的暗示吓得一哆嗦,本能地想要推开,却推不动。 李令渊很是霸道地搂过她的腰肢:“我救了你,拿什么谢我?” 第11章 李令渊动心 舒氏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着,满面通红挣脱道:“您请自重。” 挣扎间,难免有些肢体碰触,舒氏的手不经意间拂过,滑腻的触觉令人心尖一颤,李令渊差点就把持不住。 反倒松开了手。 舒氏后退几步,盈盈一拜道:“二位相救之恩,妾身铭记在心。看二位爷的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家,小门小户别无所报,以后每逢初一十五,妾身会亲自去庙里上香,保佑两位恩公长命百岁,家宅兴旺。” “夫人又何苦避重就轻呢?”眼前的美人越看越觉动人,李令渊凑了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一丝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在她的颈脖处,他故意的! “抱歉。”舒氏蹙了蹙眉头 ,压住心底的躁动,硬声道:“这样的事妾身断断做不出来,还请恩公不要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 说完,别过头去,以示决心。 “想不到你如此狠心。”过了一会儿,耳畔传来男人幽幽的叹息。 舒氏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可一想到女儿蓁蓁,心肠复又硬起来,索性不搭理他。 李令渊暗暗观察她的反应,心底嘀咕:没想到这个女人这般铁石心肠,不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么?之前在胭脂铺,他只当她是个有妇之夫,虽有遐想却不敢生邪念,此刻得知她是寡妇身份,心里不由地高兴。 可一转眼,她又将他残忍拒绝。 想他堂堂国公爷,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得?今日在此屈尊纡 贵,她却浑然不当回事,焉有不气?待要丢手,又不舍,余光落在地上,不由地神色一肃冷冷道:“剑生。” “爷有何吩咐?” “将这人给我处理掉。” 主仆间轻描淡写两句对话,却听得舒氏浑身一颤,手脚冰凉。出嫁前,她曾在蓁蓁的舅舅那呆过,心知“处理”是个什么意思,由不得有些后怕。 鲁大为祸乡里本是该死,可此人居然说杀就杀。到底什么来头? 胡思乱想间,剑生已经将人带走。他是国公爷的心腹,国公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若换了平日,顶多打一顿送官。可他好死不死,偏惹了国公爷看上的女人,那就怪不得谁了。 剑生将人带到僻静处,一掌劈晕,丢 入附近的深渠中。 这厢正在僵持,宁二爷却带着人大张旗鼓找过来,老远就听见嚷嚷:“快,去那边也搜搜——” 舒氏略加思索,便明白此乃宁老二与外人合谋给自己设下的圈套,气得整个脸都白了!眼下她虽没有受辱,可若被人撞见其衣衫不整与陌生男子在一起,当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还是李令渊反应快,纵身一跃将人揽起朝后面石拱桥下跳去,正好泊着辆乌篷小船。落下后,船身摇晃了几下,紧接着剑生也跟来,双手抄起桨柄划开阵阵波纹。 “人呢?分明看到他们往这边来了!”宁二爷带着人包抄了一带巷子,连个人影儿也没逮着,不甘心地四下搜罗。 “别动 。”李令渊抱着舒氏,藏身小小的船仓内,摇摇晃晃出了众人视线。 不知为何,他一想到她被人抓到可能受到的侮辱和伤害,心里就特别难受,忍不住要护她周全。舒氏缩在角落处不得动弹,联想起一日遭遇,只在心头不住叫苦。 不知过了多久,船停在一处市坊附近,李令渊打发剑生下去买了身衣裳。舒氏接过一看,款式与自己身上的很是接近。 主仆二人守在外头,舒氏也不扭捏,几下换好出来。李令渊已经雇好轿子,临行前又沉声询问:“夫人何不再考虑考虑?” “妾身福薄,担不起恩公抬爱,就此别过罢。”舒氏把头一缩,躲进轿子,忙催促轿夫启程,生怕再生波折。 第12章 有刺客 宁君瑟午睡醒来,四处寻娘。 桃胶正不知怎么哄才好,舒氏忽然乘着轿子回来。 刚要抬脚进门,媒婆李氏就从隔壁蹿出来,满脸堆笑地道:“哟,宁家的,今儿怎么想起坐轿子来?” “李婶。”舒氏惊魂未定,兼被她这一吓,有些心不在焉地招了招手,随口道:“您老什么事?” “瞧你说的。婶子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对了,上回婶子跟你说的那门顶好的亲事你考虑得如何?那柴老爷可是咱们谷雨镇出了名的阔绰,你若跟了他,你那不成器的叔子还敢跟谁叫板啊?婶子也是为你好,你这寡妇失业的,俗话说的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总该有个依靠……” 舒氏前头走,她 在后头絮絮叨叨,比苍蝇还烦。 话说泥人还有三分性子,脾气再好的人遇见烦心事也会失去耐性。眼见李氏说得越发没样子,舒氏住了脚,转过身面带三分愠怒:“婶子请止步。您老说的这位柴老爷我是高攀不上,我宁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祖上也是做过官的,蓁蓁她爹还是读书人,勉强算个书香门第。您老见过这样的人家改嫁给人作妾的么?” 李氏被问住。 等反应过来时,舒氏已经走到内院,吩咐厨娘窦氏:“关门,一律闲杂人等不得放入。” “得意个什么劲儿!莫不是见你有几分姿色手头又有两个钱,人家会看上你这克死男人的寡妇?”李氏吃了个闭门羹,嘴里骂骂咧咧地 走开去。 “娘——”宁君瑟朝着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跑过去,将头埋在娘亲的怀中蹭来蹭去道:“娘怎么又一个人去上香?都不带上蓁蓁。” “午觉睡得好不好?”舒氏将女儿搂在怀里亲了亲,温柔道。 “不好。”宁君瑟噘嘴,天知道她醒来发现娘不在,心里有多紧张! “娘错了,以后去哪儿都带着蓁蓁,好不好?” “好。”宁君瑟立马竖起手指,要跟她拉钩。舒氏拗不过她。心里也暗悔不该独自出门,惹上这许多麻烦,幸亏有惊无险,不然她的蓁蓁可怎么办? “娘你的裙子。”宁君瑟咦了一声,记得娘的衣裙素来绣的都是桃花,怎么今日变作梅花? “没事。”舒氏脸色一阵 不自在,快速地抖了抖裙角,岔开话题道:“哎呀,娘记得蓁蓁昨儿说想吃桂花鱼不是?” …… 话说这一切,都被暗中护送她回来的剑生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回去就一五一十说给主子听了。 李令渊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幅娇女绕膝的温馨居家图,想起自己离宅多日,也不知家中如何。他早年成婚,也曾享受过几年夫妻和美的日子,那个时候儿子尚小……却未体会过有个女儿围着自己撒娇的日子,心里莫名有些向往。 那个姓柴的算什么?爷若纳你为妾,便是专房专宠。 国公爷本来平复的心情,又躁动难安起来。于是让剑生备马。俗话说“打铁趁热”,这等***若不早些拿下,难 不成还等着她落入别人碗里? 傍晚,夕阳褪去,大地一片暮色。 李令渊主仆牵着马,缓缓朝宁家宅子走来。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关得死死,待要敲门,黑暗中忽然闪过两三人影。 “爷,有刺客。”剑生低声防备道。 李令渊扫了眼来人身手,忽然有了主意,挑眉而笑道:“去,陪他们好生打一会儿。” 屋子里,舒氏烧了一大桶热水准备泡澡。 素白的绣花长裙搭在鸡翅木的架子上,窗外树影婆娑……想起今日遭遇,暗道连个商量诉苦的人都没有,心里五味杂陈。 忽闻窗外有响动,恍惚间一个魁梧的影子晃过。 “啊——”舒氏才张口,嘴就被堵上。一只骨结分明而有力的男人手。 第13章 国公爷来了! 糟糕! 舒氏冷汗不止。 心里第一想法是劫色的,那我的蓁蓁怎么办呢?自己死不打紧,可女儿还小,她二叔又如同豺狼般虎视眈眈。 “别动。”舒氏扭头想看是谁,一个沉稳厚重的声音传入耳,对方刻意压低了嗓子,但她还是听出来。 是他! 舒氏一颗心提起落下,又提起。 外头,隐隐有打斗声传来,舒氏光溜着身子缩在水里,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焦急。 “别担心,几个刺客而已,我保你们母女平安无事。”身后,李令渊的声音像一颗定心丸,一下入了女人的心。 这时节,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可是……”舒氏刚伸了下胳膊准备去捞衣服,就被一 双大手摁住。男人手上的薄茧蹭在她**的肩膀上,有些不适,舒氏知他是故意的,当即羞红了脸低声哀求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早晚是我的人,怕什么?”李令渊大言不惭。 外头,剑生大概猜到主子的用意,与那三个刺客打得不亦乐乎,动静闹得颇大。 “恩公,何苦教我为难?”舒氏低头,眼泪漱漱地流个不停。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黑暗中,小女人的泪珠吧嗒吧嗒落入浴桶中,李令渊忍不住质问。“我不是什么登徒浪子。我家在望京,也算个有头脸的门户,你跟了我,我定会对你的终身负责到底。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就是女儿,这个简单,只 要你随我回京,我可以把她记在我名下,以后她就是国公府的千金,谁也不敢轻视了去……” 刀光剑影声中,男人絮絮地说了许多,包括他的家世、承诺,言辞间还带着几分逼迫的意思。 舒氏惊诧于他的身份,没想到他会与自己说那么多,可一想到自己好好的一个正室夫人,却要沦为他人妾室,心底便委屈不断。 眼泪更流个不停。可恨对方门第如此高,自己只是个寡妇…… “难道你是嫌作妾委屈?” 李令渊反应过来,感到吃惊。 来的路上他就想过了,以舒氏的出身做继室不够,但这不打紧,反正他也没打算再娶。 “国公爷请回吧……”舒氏叹了口气,她不 能对不起死去的丈夫,更不能对蓁蓁食言。 “我答应你,绝不再娶。”李令渊面露难色,霸道地道:“夫人既与我有缘,今日,你肯也罢不肯也罢,我都要定了!” “国公爷若执意如此,便将我的尸首带回去吧。”舒氏抬起头,扬起脖子,一脸的视死如归。 “你……这又是何苦来着?” “宁为穷人妻,不作富人妾。民妇虽不才,却不能辱了先人门楣,就算宁家祖宗不与我计较,可我死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孩子的舅舅以及外祖父!要怪就怪我时运不济,生在家道中落之后,国公爷若要用强的……” “你是舒审人的后人?”李令渊心里过闪电般,想起一串人名。 下午剑生给他送资料时,他的注意力都在宁家的背景上,在舒氏娘家上头,却是草草一过。不是他不够上心,而是自认为自己看上的是舒氏这个人,了解她夫家背景不过为了让自己意图进展更顺利。 “嗯。” 舒氏微怔,没想到他会提及这人。 往前几十年,舒家先人多在朝中做官,舒审人更是官至中书令,显达一时。 “舒少峰是你什么人?” “我兄长,蓁蓁的舅舅。”提及亲人,舒氏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止住了哭声。 “夫人怎么不早说。”李令渊神色微肃,“若是如此,事情便好办多了。” “你认识孩子的舅舅?可他已经……”舒氏惶恐,此人又想打什么主意? 第14章 连夜谈判 “夫人还是不肯跟我走?”李令渊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的逼视下,舒氏自感无处可盾,垂首道:“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尝过才算。” “……”舒氏自感遇到无赖。 “夫人的处境我是知道的,你若真为了女儿好,就该离了这个火坑,顺便替自己也谋一个光明的前程——” “前程?国公爷在与我说笑罢?”舒氏凄然一笑,自古痴情女儿负心汉,此时情浓了什么承诺都说得出口,彼时自己不过一个任人宰割的妾室而已。 何况前夫生前待自己极好,她从未想过改嫁。 “你有什么条件,大可以提。我说了,你的情况我清楚,与其让你被别人算计了去,不如我自己来。” 好霸道的口 吻! “哪怕让你娶我为妻,给我正室名分,给蓁蓁嫡出身份,你也肯?”舒氏接连反问。 “如何不肯!”李令渊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你……”这下轮到舒氏傻眼了。堂堂国公爷要娶一个小镇寡妇为妻,老天别开玩笑好不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夫人可莫出尔反尔。”李令渊笑道。 “我、我……” 舒氏感觉自己一不小心掉入了个狼坑,此时若再说不,只怕会彻底激怒这个霸道男人,说不定一怒之下就直接将她占有,连个妾室的名分都不给了。 “哈哈——” 事情谈妥,李令渊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继而注意到浴桶中的水已经不怎么冒白气,于是顾不得她如何反对,只管将人捞上来,抱在怀里。 舒氏大臊,脸红到脖子根,又不敢大喊大叫,缩成一团瑟瑟而颤样子着实令人见怜。 李令渊有些看呆了,喉咙阵阵发紧,一股热流自下方升起,他吞了口口水哑声道:“良辰美景,为夫只想好好疼你……” “不、不行——”察觉到他要干嘛,舒氏整个人都崩溃了,在他怀里乱动起来。 “夫人,你这是在惹火。”李令渊抱起她往床账的方向,一本正经道。 “国、国……公……爷——” “叫相公。” 次日五更天。 李令渊起来,搂着他的小女人道:“夫人,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婚事和蓁蓁入族谱的事你都不必操心,安心等我两日,自见分晓。”说完,爱怜地在她额头撮了一口。 “国公爷——” “说了 ,叫相公。” “相、公……” 舒氏无奈地垂下头,自知生米煮成熟饭,为今之计是替自己和蓁蓁的前途作想。 可她清高惯了的人,不会求人,更不会做小伏低。 “夫人尽管放心,有为夫在一天,自会护你母女周全一天。” 舒氏点头。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清楚男人的承诺固然不可信,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倘若他背信弃义,她便将昨晚的事忘掉,继续守着蓁蓁过活,也是一样的! “天色尚早,夫人何不多睡会儿?”见她起身沉默穿衣,李令渊忙劝她,况且昨儿自己折腾得有些狠,她几次三番受不了。 来日方长,他希望她一直好好的。 “我去看蓁蓁。”昨儿外头打得厉害,这孩子怕是吓着了。 “孩子没事 ,你再睡会儿。”李令渊重新给她盖上被子,这才告诉他,昨晚打斗前先让剑生给院里的人都下了安神的迷药。 “对身体无害,就是让人睡得沉一点。” 言下之意,昨晚所谓的遇刺其实是他们主仆二人自编自导的一场好戏?舒氏气得背过身去,再不理他。 李令渊自知理亏,只好上赶着赔不是。 “夫人,为夫并非有意为之……”只是临时起意嘛。 “夫人,天快亮了……” “你走。”舒氏瞄了眼窗纸上的白光,咬牙切齿。 “夫人,保重。”李令渊朝她认真告别后,在雾色掩映下,闪身出了宁宅。 路上安排剑生如此这般。 随后独自回到驿馆,拿匕首朝自己左肩头扎了一刀,血一下子涌出来,浸湿了半个袖子。 第15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天光盛亮。 院子里丹桂馥馥,舒氏袅娜的背影穿过月洞门,一径走到女儿房间。 宁君瑟伸了个大懒腰,瞥见娘亲过来,一头撞在她的怀里撒娇道:“娘!” “蓁蓁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说是那么说,她还是不放心。 “我很好。”宁君瑟在她怀里打着滚,“娘,我昨晚梦到你做的桂花酿了,好香好甜——” “馋猫。”舒氏松了口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咦。”宁君瑟揉了揉眼睛,点了点舒氏眼下:“有黑眼圈!” “是么?”舒氏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昨晚被那人一番折腾,人走后她又想东想西,愁得一宿没睡好。此刻更是无颜跟女儿说起。 “娘有心事?” “哪有。还不是给你愁的。”舒氏心虚。 宁君瑟嘟起粉色的小嘴,歪着头怔怔地打量自己娘亲:眼圈虽有些发乌,不过气色却比平日红润……可惜她一门心思都在早餐上,并没有深想。 舒氏却接连愁了好几日。 这期间,国公爷一直有命人与她传信。他已经让人联系上她在望京的兄嫂,不日便有家书来请她们赴京。 等人到了望京,国公爷会请媒人去说亲,再三媒六聘地将她抬过府去。 眼下,舒氏听从他的建议,命人暗中将铺子转让折现,这以后便是她的私房钱,他不会动她分毫。 她正担心宁老二知道会上门来闹,不想却传来他在风月之地争抢烟花女子打伤人,被官 府抓起来的消息。因他老婆不肯出钱,宁老二先是挨了八十大板,接着判了流放充军。 舒氏再一次颤栗。 这个男人果然雷厉风行,像宁老二这种浑身破绽的人,收拾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一面又感慨,倘若某天他不再稀罕自己,那她和蓁蓁岂不是要万劫不复? 如此一来,又提心吊胆七八日。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 她转卖宁记的事,还是让左邻右舍捕捉到了一点影子,尤其是陆家母子。 这天下午,舒氏正带着女儿在院子里捡花瓣,钱氏忽然来访。 “哟,蓁蓁也在呀!快来尝尝,伯母做的藕粉桂花糕好不好吃?”钱氏扬了扬手里拎的油纸包,笑呵呵地招手。 无事不登 三宝殿。 宁君瑟警惕地瞄了她一眼,身子往后一缩,乖巧地道:“娘说吃多了长虫牙。” 舒氏眼角微跳,她啥时候说过这话呀! 不过自打上回听女儿说了陆氏母子惦记她铺子之事后,心里就存了芥蒂,偏这钱氏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登门,由不得她不多心。 顿了顿,招呼桃胶上茶,微笑道:“又让您破费。蓁蓁一天天大了,我让她少吃些甜食,免得将来牙口不好看。” “理应的。”钱氏作出一副理解宽容的样子,将油纸包搁在一旁,状若无心道:“我刚刚打巷子那边过来,听人议论你们家铺子要出手的事,当真的?” “哦?谁?”舒氏装傻。 宁君瑟在一旁低头数粉扑 子,听言不免吃惊,抬头瞅了眼娘亲。心里怪哉,前世娘最稀罕的就是这两个铺子,一直悉心经营,没提过这档子事呀。 “我就说嘛——”钱家的有些吃不准,可消息是实打实的,于是狐疑道:“你们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咱们街坊邻居的,本该互相帮忙,亭轩他——” “没有的事。”舒氏抿了抿嘴,淡淡一笑:“小本生意,利润薄。这么些年下来,我也累了,碰巧孩子她舅母前儿来信说好些年没见怪想的,要接我和孩子入京小住……” “原来是这样。”钱氏暗暗撇嘴,早听闻舒氏在望京有亲人,可数年来未见来往,她只当是断了的。若果真如此,亭轩的事不是更方便? 第16章 母女双簧 “大嫂子在想什么?”钱氏细微的算计,并没有逃过舒氏的观察。 “咳——”钱氏咳嗽了一声,“我是觉得可惜。弟妹经营宁记这么多年,招牌响亮,就这么转手多可惜呀!” “我一个妇道人家,做生意终归是不妥当的,大嫂子您说是吧?” “嗯嗯——谁说的!外头那些人的话作得数?”钱氏一口否定,顺便又往儿子身上扯:“亭轩是读书人,他常说巾帼不让须眉——” “娘,我眼睛里进沙子了。”宁君瑟在一旁插话。 “哎呀,怎么搞的。”舒氏凑过来正要给她吹吹,忽见女儿冲她挤眉弄眼,心下便明白,直叫她调皮。 母女俩亦真亦假,在那吹眼睛,便顾不上旁人。 钱氏不死心,攥着手帕子又道: “上回亭轩也眯了眼——” “娘,没吹好。” “乖,娘再给你吹吹。” 钱氏见状,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 舒氏停手:“大嫂子是不是得了风寒,嗓子不通畅了?” “咳——” 钱氏尴尬地摆摆手,心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厚着脸皮一鼓作气道:“真是赶巧了!前些日子亭轩还跟我说上京的事,他怕我一人在家孤单,让我陪着他上京。我说你宁伯母也在,他倒是笑了,说望京繁华,宁伯母不如带着蓁蓁一并随了我们上京——” “那怎么使得。”舒氏忙摇头拒绝,“亭轩是读书人,跟我们这些妇孺上路,没得让外人笑话他。” “怎么使不得。亭轩是你看着长大的,自小与蓁蓁也合得来—— ” “大嫂子糊涂了?” “此话怎讲?” “咱们俩家虽是邻里,可这话也不是随便说得的。一则亭轩是读书人,二则蓁蓁也不小了,若让外人听到,成什么样子?亭轩的书还要不要读了?” 舒氏这话说得严厉,却又在理。 本朝向来提倡“男女大妨”,钱氏再不要脸,也不敢拿儿子的名誉开玩笑,可细想又觉得不对劲呀! 钱氏正在冥思苦想怎么说服宁家带自己和儿子上京,这样不仅可省却大笔开销,还能借舒氏娘家先在望京站住脚跟,以图后续…… 这时,宁君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抬眸对娘亲道:“这里脏,我要洗脸。” “是该洗洗了。”说着,舒氏径直抛下钱氏,带着女儿往里头走。 钱氏慌忙起 身,却被桃胶生生给拦下:“太太仔细,这里风大,别吹坏了身子。” 母女俩手拉着手进了内室,方才相视一笑。 舒氏心情大好,自己的傻女儿进来越发聪明,居然学会捉弄人了! 宁君瑟嘴嘟得老高,猴在娘身上质问:“娘,我们真要上京?” 她记得,前世舅舅很早就战死沙场,舅母杨氏守着一双子女过活,渐渐地便两不通音讯……为何突然想起来,还要接她们去小住? “怎么,蓁蓁不喜欢舅母?还是不喜欢望京?”舒氏揉了揉女儿的包包头,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宁君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前世所有的不愉快,都是从望京开始。所以她本能地,有些排斥那个地方。 “望京。”想 了想,宁君瑟答道。 总不能说是不喜欢舅母吧,人家好心请自己和母亲去作客呢。 “傻孩子。”舒氏叹了口气,宠溺地捏捏她的小脸蛋,“望京比这里繁华一百倍。你舅母人还算厚道,丽姐儿与你年纪相仿,你去了也多个伴。” “我有娘就够了。”宁君瑟狗腿地抱住娘的腿,迫不及待地表忠。 “所以娘更希望你好。”舒氏温柔地垂下头,摩挲着女儿藕节般的小胳膊:“蓁蓁只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娘唯一的闺女。娘做什么,都不会害你,都是为你好……” “嗯嗯。”宁君瑟激动地点点头,两眼都是泪包包。这世上她谁也不信,唯有娘是真心爱她护她的,有娘完事足。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卖”了。 第17章 赤凤点翠 “谁?” 夜里,舒氏正打算宽衣就寝,忽然察觉有人。 “夫人,是我。”李令渊隔着帐子,沉声答道。 魁梧的身形伟岸如山。 舒氏心头一跳,伸手想抓件外套披上,男人却已掀开纱帘凑了进来,夹杂着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扑了她满头满脸。 “蓁蓁才睡下。”舒氏吓得身子一缩,柔弱的身子在他结实的胸膛下越发显得纤细无骨。 仿佛春雨中颤抖的花儿,经不起一丝风吹。 “弄疼你了?我柔点儿。”他咬着她的软糯米似的耳珠轻声道。 …… 事罢,二人相拥而卧。 银白色的月光照在窗子上,外头朦朦胧胧的。 舒氏的目光落在他左臂上,方才不小心抓到,白色的纱布上 浸出了红点。 “在想什么?”李令渊揉了揉她的巴掌小脸微微一笑。 他的新夫人太娇弱了,是以两次都不敢尽兴。 尽管这样,他还是很满足,毕竟来日方长嘛。 “怎么伤着了?” 舒氏双颊透红,她心里其实矛盾得紧,一方面觉得愧对先夫,可另一方面又为自己和女儿的前程担忧。 “刺客。”李令渊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带着醋意道:“跟我在一起,不准想别人。” 谁知这话却得罪了她,舒氏扭身,直接丢给她一个后背。 “怎么哭了。” 隔了一会儿,细细的抽泣声传来,从背后看,舒氏的香肩一耸一耸的,国公夜好容易消下去的火,噌一下又涨起来。 他最受不了她这 副我见犹怜的娇柔模样,心里的气早跑到九霄云外,软下阵来:“是为夫不好。” 这女人心里放不下逝去已久的先夫,说明她是个重情义的。如若不然,他李令渊也断不会贸然娶回家去。 再说了,她还那么年轻,一辈子那么长,往后她的一切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他能给她的,没有人能比。 天近二更,李令渊便起身穿衣,临行前又嘱咐了许多上京之事,向外吹了个暗号。 进来一人,奉上紫檀木宝匣一只又出去了。 李令渊打开瞅了瞅,从里头取出一只文采辉煌的赤凤点翠金钗来,对舒氏道:“这是宪太后赏下来的,你收好了,来京时插上。” 连夜让剑生派人取来,里头 还有一对玉璧,是他昔年去治理黄河水患有功,皇上赏的。 “给蓁蓁作见面礼。” 舒氏瞄了一眼,是上好的和田美玉雕琢而成,龙飞凤舞,寓意吉祥。 “往后,你们娘俩就是我国公府的人。我有皇命在身,得先赶回去面圣,我走后剑生会替你们打点好上京的事。他是我的人,你有什么就派人通知他。及早上京,我等你。” 说着,又搂了搂她的腰肢,要不是他得先回京安排打点二人亲事,他真想就这样带着她走了。 所谓娶则为妻,奔则为妾。他既打算与她长长久久一辈子,自然事事都为之思虑周全。 有一点他没说。 此次“遇刺”的消息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皇上听说他受伤 ,立马下诏命其先回京养着。 比原定的早了半年。 “夫人保重,我走了。”要赶在天亮前回驿站,然后启程回京。 一想到数日不能相见,国公爷心里便舍不得放手。 巴巴地道:“这一别数日,夫人可有什么想说?” 舒氏心情复杂,半晌方抬头道:“承蒙国公爷抬爱,妾身与小女感激不尽——” 李令渊板起脸:“说好了改口,叫相公。” 末了又补上一句:“你那个时候分明叫得如胶似漆。” 舒氏听的满面绯红,扭捏半日:“相——公——” “诶。”李令渊颔首,心里甜丝丝的,面上却装作不满意:“不好,叫得一点也不生脆。” “相——公。”舒氏只好又叫。 “诶。” 第18章 端倪 上京的日子定在国公爷走后小半月的样子。 这期间舒氏一直在引导女儿,却苦恼不知如何说出口。 宁君瑟是典型的有娘万事足,只隐隐觉得这趟上京有些古怪。 她原本比较排斥,后来一想,待在这谷雨镇与陆家为邻心里总不放心,离得远远的再好不过了。 舅母家好歹乃忠义之后,去了望京,她便安分守己呆在家里与娘一处,跟恭王府八竿子打不着便是。 宁记卖出去了。舒氏盘算了下这些年的收支,心底感慨万千。 若非为了蓁蓁,她还真舍不得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国公爷说得对,蓁蓁一天天大了,眼见出落得标志,总待在这种小地方终究不好。 姑娘家生 得太好,若无人庇护,其命便似春日杨花漂浮……一旦落入权贵之手,那是半点由不得人的。 这一点,她自己深有体会。 眼下离出发还有几日,舒氏怕女儿陡然去了外头不知所措,便日日拘在跟前学规矩。 望京闺秀自小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者甚多,真怕女儿去了闹洋相。 舒氏抚额。 宁君瑟揉了揉微微发圆的腮帮子发愁道:“娘,望京是不是都流行瘦为美?” 前世她身份低微,旁人没少取笑她的丰盈,说她天生媚骨下贱命,给人当妾的命。 舒氏哑然失笑。女儿的注意力居然在这个上头? “娘,丽姐儿是胖还是瘦?”宁君瑟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 重生回来后, 天天和娘在一起,吃好睡香,不知不觉腰又圆了一圈。 初秋做的银红缎面衫子都有些紧了,碰巧今日午膳多吃了两口,坐下时自己立马感觉得到。 可家里的饭菜委实太可口,她舍不得委屈自己。 “没事,蓁蓁有蓁蓁的好,咱们不跟谁比。”舒氏安慰女儿。 不然呢。 那可是国公府,真正的大家闺秀,自家女儿自家清楚,舒氏不是那种盲目之人。 “马上入冬了,望京的冬天来的早,娘下午让锦绣坊的人来裁衣服罢。”琴棋书画是来不及,可把女儿拾掇好看些还是能的。 宁君瑟忙点头,不能再赞同:“我要那种浅碧桃色的夹袄儿配粉香玉褶子裙,下面鞋做成圆头软缎子… …” 前世在恭王府当了五年的金丝雀,别无所长,衣品却培养得不俗。 母女俩在小院里说得兴致勃勃,喜笑颜开。 “娘可以试试这种软鹅黄,做成收腰褶子长裙子,中间搭一条芒青腰带,最抬气色。”宁君瑟指着框子里的面料样子建议道。 舒氏肤白,可与女儿那种娇艳欲滴的白里透红不同,用暖色调一中和,显得人又鲜活又温馨。 “这,是不是太鲜嫩了?”舒氏瞄了两眼,有些没底气,同商量般问道。 “娘本来就年轻嘛。”宁君瑟撒娇。 “好好好。娘相信蓁蓁的眼光——”舒氏犹豫了下,决定听一回女儿的“胡闹”。 宁君瑟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前世娘一直放 不下爹,活得一点人气也无,至死都是一身白色没变过。 想到着,宁君瑟忽然贼贼地瞥了两眼舒氏,一个大不敬地年头冒出来:娘年纪轻轻就守寡,怪可惜的。 上辈子,她虽不喜恭王的强迫,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床第间带给自己的满足感,远胜过陆亭轩这种文弱书生。 倘若将来自己出嫁了,娘亲一个人可不孤独?这么一想,忽然觉得上回要求娘不要改嫁的做法任性了些。 但内心深处,又不愿有任何人来分享娘的关爱。 真是矛盾呀! 宁君瑟惆怅,撑着小手望天发呆。 “夫人,锦绣坊的苏裁缝来了。”这时,桃胶领着一个四十来岁满身绫罗绸缎的富态女人沿着穿花小径走拢来。 第19章 小丫头要攀高枝 锦绣坊的裁缝是坐轿子来的。 妆花绣金的小轿往门口一停,上面绘着“锦绣坊”分号的徽记。 “宁家的这是要嫁女儿么?”锦绣坊名头响,总号在京城,他们家的裁缝、面料以及款式,都是一等一时新的。 价格自然不菲。 谷雨镇的姑娘们出嫁,做梦都想要一套锦绣坊的衣裳头面。 一般的富家女,也只能在逢年过节狠狠心,偶尔做那么两套撑撑场面。 “啧啧。”羡慕之声不绝于耳。 恰逢钱氏出门买菜回来,看见这阵势,心里早酸死了。 一溜烟跑回家,推门而入:“亭轩——” “娘,什么事这般慌张,让人看见——”陆亭轩慢悠悠抬起屁股。 “都什么时候了!儿啊——”钱氏又比又划,把宁家卖铺子, 请锦绣坊裁衣的事火急火燎地说了一遍。 陆亭轩听完满屋子打转,脑子里浮现起上次在胭脂铺,宁君瑟的异常表现。 心头狐疑:“娘,你是不是太心急,让她们看出啥来了?” “放屁。”钱氏恼怒,“前些天他们家那宁老二来捣乱,我还帮她们说话,真是忘恩负义!” 陆亭轩点头。 不过心里还是不大相信,蓁蓁那个丫头片子,对自己一向崇拜得紧。还有桃胶,那丫头生得甚是俏丽妩媚,回回见了她都脆生生地唤他一声“陆家少爷”。 直唤得他魂都酥了。 若不是图财,他倒宁可娶桃胶。 在陆亭轩眼里,宁君瑟就是个惯坏了的小女孩,傻乎乎的,枉自生在那样的好人家,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 远不及她 娘。 从几时起,她不再满眼崇拜地看着自己,跟在后面娇滴滴地嚷嚷“亭轩哥哥”? 陆亭轩觉得,宁君瑟或许到了初通人事的年纪,害羞了。 一定是这样的。 “儿啦,你就别转了,转得我也头晕。依我说,她们宁家人就是表面清高,骨子里还是嫌贫爱富。一心想把闺女送到京中去攀高枝儿……” “行啦,我清楚。”陆亭轩不耐烦地打断钱氏的话。 二人在后院叽叽咕咕讨论半日,有了算计宁君瑟的想法。 宁家宅子里,锦绣坊的苏裁缝正耐心地给母女俩讲京城的闺秀时装。 “这倒是和前世没有什么差别。”宁君瑟在心里道。 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头一回听说,好奇又向往的小表情。 那苏裁缝一早听说宁家 的事,把她们当潜质客户,存了心卖弄。 舒氏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不解处,还要追问清楚才放过,只差没拿个小本本做笔记了。 “啊——”宁君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舒氏怕得罪苏裁缝,忙解释:“这孩子一定是因为没午睡的缘故。” 苏裁缝忙作出理解的意思,“姐儿到底才十二,我们这个年纪,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住的。” 为了不打扰苏裁缝的兴致,舒氏便命桃胶带女儿下去补瞌睡。 宁君瑟走到月洞门,听到舒氏在问:“您刚刚说到会百蝶穿花的什么国公夫人,可是李国公府上?” “哎哟,可不正是么!这李国公府,可是世代栋梁之家,如今的名门望族……”末了不免惊奇,“夫人如何得知?” “我 自小在望京长大。”舒氏喝了口茶,幽幽地道。 心里有些忐忑:国公爷死去的原配卞氏十分优秀,出身比自己高,还有百蝶穿花这么令人刮目相待的手艺傍身,自己去了难免不被拿来比较。 果然高门难进。好在她不是个攀龙附凤之人,这样的念头闪了几下,也就罢了。 “怪不得夫人举止风华与一般闺阁人家不同。”苏裁缝脸上的笑意甚浓。 这边厢,宁君瑟躺在床榻却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隔壁,陆氏母子。 锦绣坊登门素来招摇,一乃宣传所需,二乃给主家颜面增光。 陆家母子一定看到,他们会怎么想?会甘心到手的肥肉跑掉了? 想到娘亲前世的落水,她不敢睡了,哧溜一声从铺着桃花绣褥的榻上爬起来。 第20章 不枉娘疼你一场 宁家与陆家一墙之隔,膳房后头有片小天地,与陆家的后院离得最近。 此时厨娘与桃胶都在前头服侍,宁君瑟独自溜达到那片地儿,竖起耳朵一听,果然陆氏母子在说话。 钱氏道:“她们不仁我不义。” 宁君瑟立马皱起眉头,感觉他们在说自己家,奈何这墙还是比较高,有些听得不太真切。 隔了会儿,又有声音传来,还是钱氏的:“光是糕点,我就送了多少过去?我原想着那丫头既然中意你,早晚也是咱们家的人……如今看来,人家心气高着呢!” “娘——”陆亭轩的声音小了下去。 “好了,后日菊花会就下手吧,得赶在她们入京前。” 下手?什么下手?宁君瑟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凑近点听。 “你放一百个心。娘会帮你安排好……到时候瞅着人多的地方将那丫头往水里一推,你动作就一定要快,赶在别人之前跳下水救人……记得动静要大,不要含糊。我儿日后的前程,就在这放手一搏!”那头钱氏的声音里不乏得意。 宁君瑟虽然一早知道这对母子的龌蹉嘴脸,此刻亲耳听到,仍然难免心惊。谷雨镇地方小,礼看的极重,宁家又是书香门户,她若当众被陆亭轩大张旗鼓地从水里捞起来,名节基本就算毁了大半! 这时,陆家再作出一副“我们要负责到底”的虚伪嘴脸,就能一箭双雕,获得好名声。 “娘——”陆亭轩生性比较谨慎,指了指宁家宅院方向低声道:“仔细隔墙有耳。” “怕什么。” 钱氏撇嘴:“锦绣坊的苏裁缝都来了,一家子还不赶紧的往前院凑热闹去!” 陆亭轩叹了口气,“等儿子高中,就把桃胶那丫头收房,另外再买两个听话懂事的通房一起伺候您。往后每一季的新衣,都让锦绣坊的人来裁作,想做几件就几件。” “好儿子……”钱氏听了激动不已,“不枉娘疼你一场,你果然是个孝顺的。我知道让你娶蓁蓁那孩子是委屈了,你就忍忍,往后等咱们兴旺起来,娘再替你物色好人家的女儿……” 听到这,宁君瑟差点没法隔夜饭都吐出来,扭头便回房去了。 锦绣坊的苏嬷嬷一直呆到天快黑,才意犹未尽地离去,舒氏最后定了四套头面衣裳,大小各两套。也算大手笔了。 等入了 京,肯定还要做的,到时再安排罢。 门口,窦大娘送完客正打算关门,却见钱氏手里捧着请帖笑眯眯撑着门缝要往里头钻:“是您老啊?大妹子在吧?” “在。”自上回后,窦大娘有些看穿钱氏的企图,声音冷淡地将人堵在门口:“钱太太有事吗?夫人刚忙活完沐浴去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钱氏做小伏低地拱手道:“后日是咱们谷雨镇一年一度的菊花会,听说今年格外热闹,还请了大戏班子助阵。我想着大妹子和蓁蓁过几日要上京,往后……” “原来是这个。”窦大娘咧了咧嘴,“你把帖子给我,回头我呈给夫人让她裁夺罢。” 钱氏有些不甘地交出帖子,这才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去。 晚间。 窦大娘将帖子交给舒氏,当时宁君瑟正在旁边看桃胶捡鞋样子。 “什么东西?”舒氏打开帖子,复又合上丢到一边。 宁君瑟去拾起来看,嘴角抿了抿:“娘,菊花会呢。” “左右不过是这些,人多口杂的又吵,有什么好去的。”舒氏性子素来喜静,又不想节外生枝。 宁君瑟却故意装作感兴趣的样子:“今年有大戏班子,娘,我想看嘛。” “这……”舒氏有些迟疑,不就是大戏么,想不到女儿突然会产生兴趣,待要跟她说进京后有的是机会看又觉得不妥。 “蓁蓁当真想看?” “恩。”宁君瑟眨巴眨巴眼睛,那模样娇憨至极,实则一肚子坏水。 舒氏被女儿萌萌的外表迷惑,准许道:“想去就去。” 第21章 菊花会 九月十二,赏菊大会。 一大早,钱氏便领了儿子陆亭轩过来叩门。桃胶去开门,见钱氏穿一身新浆洗过的宝蓝褶子,陆亭轩则是一件半旧不新的书舍装,头束儒巾,比往日看起来更斯文。 宁君瑟跟在舒氏后头,与陆家母子一同坐船往对岸去。 远远见岸上菊花灿烂,人头攒动,红男绿女奔走不息。 一路上,陆亭轩几个拿话引她,宁君瑟只撑着小手佯装看热闹不理会。倒是桃胶时不时答上几句,惹得陆亭轩暗地里心猿意马。 “大妹子——”上岸后不久,钱氏就笑呵呵地凑过来,“听说法华寺今日有高僧布施,咱们去给孩子们讨个吉利吧!” 法华寺乃谷雨镇最大的寺庙,位置坐落 在菊花会附近,寺庙中僧人很是会种菊花,所以年年的菊花会他们也有参与。 舒氏一听,果然心动:“当真?我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消息倒滞后了不少。” “当然。我也是听人说起的,咱们赶紧去吧,晚了就被抢完了。”钱氏不住催促,心头暗笑,哪有什么高僧布施,不过是像往年一样的菊花茶供应罢了。 舒氏低头询问女儿的意见,去还是不去? 毕竟女儿是为了看大戏来的。 “蓁蓁想看大戏罢?那边有白娘子水漫金山,一早就开演,听说今年请的都是名角。”说着故意扭头唤儿子,“亭轩,你领着蓁蓁和桃胶先去占个好点的位置罢?” “好,”不等宁家母女表态, 陆亭轩便先满口答应下来。 舒氏微觉不妥,待要迟疑,钱氏却又催促道:“我们早去早回,孩子们也不小了能照顾自己,不是还有桃胶么?” 是啊,还有桃胶。 舒氏稍微放心,拉了拉女儿的手温和道:“蓁蓁跟我们去,还是如何?” 宁君瑟故意瞄了眼陆亭轩,傻呵呵一笑道:“娘,我想看白娘子。” “那好。桃胶,你照顾好小姐,有什么闪失拿你是问。”舒氏握了握女儿的手,将她交给自己的心腹丫头。 然后在钱氏的催促下往法华寺的方向赶去。 第一个计谋达成。 陆亭轩隐隐地勾了勾嘴角,目光在桃胶窈窕客人的背影上瞟来瞟去,越看越顺眼。心想要不等下连她一并推 入水得了。 三人一言不发走至戏楼附近。 谷雨镇是典型的江南布局,小桥流水人家,此番为了菊花会,专门辟出一出阔地,搭建了临时的戏台和戏楼子。 周围都是簪着菊花的民众,姑娘们的乌发上红的绿的黄的,煞是好看。小伙子们则喜欢别在衣襟上,风吹过处,阵阵菊花清香。 大戏还没开场,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 众商贩仿佛看到了商机,也都三三两两凑过来,蹲在两边道路上。有卖扭股糖的,有捏糖人的,有卖各色糕点小吃的,也有卖糖水和女子钗环首饰的。 这源于菊花会的传统,同别处的花朝节踏青相似,也是青年男女相看的好时机。 所以大街上四处可见盛装出行 的少男少女。 陆亭轩装得很关照的样子,在前头探路,一会儿说这里太挤,一会儿说哪里气味难闻,或者是视线不佳,磨蹭了大半日,把宁君瑟主仆二人带到戏台东侧的一处水上小亭边。 那亭子着实小,大约只能站三五人,而且看不见正面。是以很多人上去看看便放弃了。 陆亭轩却说这里好,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倒是桃胶嘴快:“这里安静是安静,可不是个看戏的好位置。” “看戏重在听上,你不读书,不懂其中妙处。宁伯母是才女,她铁定喜欢。”陆亭轩强词夺理。 桃胶弯了弯嘴角表示不满。不过想到自家夫人长得如花似玉,确实不适合与那些男女混挤,便不再吱声。 第22章 救错人 又等了半响,陆亭轩终于逮着机会支开桃胶。 宁君瑟此时正立在亭下的台阶处盯着不远处一俩缓缓驶来的乌蓬小船出神。 “蓁蓁渴不渴,我去给你买碗糖水喝?” “哦。”宁君瑟若有所思地答。 陆亭轩撇了撇嘴角,一转身走下了亭子,慢悠悠地朝附近一处糖水摊子走去。 大木桶上用黑炭写着个“糖”字,小贩是个二十来岁黝黑的小伙子,陆亭轩揭开盖子看了看,故意与他攀谈,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亭子一角。 宁君瑟穿一身粉白色绫裙儿,头发梳成这个年纪小姑娘常见的双丫式,从背后看身影略圆润,与岸上走来走去的纤细女孩们截然不同。 亭子旁摆着几盆金灿灿的波斯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依稀可见一坨粉白的身影移动。 忽然,那抹消失不见了。 陆亭轩心跳得砰砰快,不知该不该立马赶过去。怕去早了人没有落水,计划落空;又怕去晚了,给托人作嫁衣…… 这时,人群里传来尖叫声,啊呀,有人落水啦! 还是个小姑娘—— “老板对不住了!”陆亭轩双眸放光,假惺惺地向小贩作了个揖,撩起裙袍就往亭子边奔去。 为了方便救人,他今儿特地穿了件利索的衣服。 水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多都爱惜自己一身新衣,轻易不肯跳下救人。陆亭轩来得及时,推开众人嚷道:“麻烦让让,那是我家邻居的女儿!” 众人一听是熟人,都让开来,有人把脱掉的鞋袜重新穿上。 陆亭轩卖力一跳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将水里扑腾不止的粉白身影往岸边捞。 “真沉。”陆亭轩托着人,咬着牙关上岸,浑身湿透如落汤鸡。 “蓁蓁,蓁蓁——醒醒呐!” 当真众人的面,陆亭轩毫不迟疑地将双手往小姑娘胸腹上按去,只见其头发散乱贴在脸颊脖子上挡去大半容颜,嘴不住地往外吐水。 “有救了。”吃瓜群众嚷道。 小姑娘“噢”了一声,猛地坐起来,陆亭轩来不及躲避,鼻梁正好砰上对方的额头,当即流下两管殷红的鼻血。 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啪啪”两记耳光连环飞过来,将他打得耳朵嗡嗡作响。 打完后,“宁君瑟”捋了捋额前头发,指着他的鼻子哭骂:“哪里来的登徒浪子,我要让我爹砍 断你的狗爪,将你丢到江心喂大鳄鱼!” 妈呀,这哪是什么宁君瑟,分明就是个母夜叉生的小夜叉! 只见那小姑娘也是十二三的年纪,一身粉白绫裙,双丫发髻……大约从小养得极好,要腰没腰,脸圆得跟盘子似的。脸上长着两只三角眼,一个蒜头朝天鼻,张口满嘴黄牙,脖子上一圈肥肉! “这不是罗爷家的四千金么?”有眼尖的群众失声道。 谷雨镇第一恶霸,罗中天最宠爱外室的独女罗绮儿!陆亭轩彻底蒙了。 这时,宁君瑟粉雕玉琢的脑瓜子从人群里探出来,望望地上的罗绮儿以及陆亭轩,娇娇柔柔地道:“亭轩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浑身是水?” “哎呀亭轩——”以为事成的钱氏迫不及待拽着舒 氏冲过来,却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 衣服装扮、身形……她拉着舒氏走后不久,谎称小解,在街边买通了个要饭的花子,让他去戏楼东侧对面的小亭子寻一个如此这般的小姑娘推下水。 却不想推了这么个丑八怪! 尤其是在听说这个丑八怪还有个极其厉害的爹时,钱氏头顶一旋,直接晕了过去。 “娘——你醒醒啊!”陆亭轩赶过去抱住钱氏。 人群里,舒氏找到自己的女儿,扫了下地上与自己闺女打扮一般无二的小姑娘,心下明白了七分。所以在陆亭轩用眼神朝她求助的时候,她选择将女儿埋在怀里,望向别处。 “谁干的!”人群忽然分散开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领着一群江湖打扮的练家子围拢过来。 第23章 钱氏拦路 “蓁蓁——”舒氏见状,深吸了一口气,揉揉女儿的小脑瓜:“咱们不看戏了好不好?” “恩。”宁君瑟用力地点点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舒氏却有些后怕,将女儿揽在怀里,第一次觉得那个人说得话有些道理。 “没事的。等我们到了望京,娘带你去看一流的大戏班子,什么观音下凡、孙猴子大闹天宫、沉香救母……”舒氏便说,便唤桃胶过来,携了女儿往外走。 “宁伯母——”陆亭轩知道罗家的难缠,此刻只盼望着宁家母女出面帮他讨点颜面,还有赔钱。 舒氏已经走远。 陆亭轩急了,想冲上去却被罗家的爪牙一把揪住衣襟用力摔下去,嘴唇磕在石头 上,血一下涌出来,将原本湿漉的胸口染红了。 罗绮儿一口咬定,她站在岸边好好的,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这罗中天是叫花子起家,十一二岁就在各堂口厮混,风里来雨里去挣下这诺大家业,整个谷雨镇三分之二的赌坊和风月场所都归他管。 为人出了名的阴狠多疑,听说陆亭轩是个穷书生,就断定他想攀龙附凤设计自己宝贝闺女。 说来也奇葩,这罗绮儿生来一点也不像她那花容月貌的娘,倒和其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性格也是凶狠蛮横得紧。 这番不仅要陆亭轩跪下给她赔罪,还要将他捉回家去! 谁让他生得一表人才呢? 陆亭轩宁死不干。他好容易寒 窗苦读数年,就要进京考取功名了,万不能在这时节与恶霸土匪的女儿沾上关系,等同自毁前程。 他不要。 他做梦都想着金榜题名,荣登科举,然后出将入相,威风凛凛,方能扬眉吐气。 而不是当一个声名狼藉的丑丫头的玩具。 罗中天看穿他的心思,一怒之下命人毒打一顿,丢到县衙狱里。罪名是:猥亵青春少女。 消息传来,宁君瑟正在桂花树下喝茶,差点没一口喷到桃胶的裙子上。 三日后,去望京的船只来了。 是剑生安排的一艘中型官船,已经先打好招呼,对外只称碰巧。 这日,宁家母女收整家当准备登船,钱氏却突然疯也似地跑过来噗通一声跪下 。 “宁大妹子,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哇!亭轩——亭轩他是你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呜呜” 码头上人多,不消片刻便聚拢了十几个,都在那看热闹。 舒氏蹙眉:“亭轩他娘,你起来说话,人看着不像话。” “不!”钱氏固执地醒了醒鼻涕,呜呜哭道:“大妹子你人最好了,求求你救救亭轩!他好不容易读书出来,他才十六呐——” 周围的人见状,都拿狐疑的眼光望着宁家母女。 宁君瑟躲在娘身畔暗暗咬牙,这钱氏显见是故意的,早不来求晚不来求,偏这时候!想想就气人。 舒氏也觉得不像话,碍于人多,只得好言相劝:“亭轩他娘,有话咱们起来慢慢说 罢。” “那你是答应帮我们家亭轩了?”钱氏顺竿子道。 桃胶有些看不过:“钱太太,我们夫人是个寡妇人家,如何帮得了你?说起来,您那儿子——” “亭轩他是被陷害的!” 钱氏生怕她说出不利于儿子名声的话来,疯也似地抢话道:“他救了人却反遭诬陷,我可怜的亭轩呀,就不该这么善良!” 善良? 宁君瑟打心底冷笑,扭过头对舒氏道:“娘,官船要开了。” “官船?”钱氏一听立马更来劲了,“大妹子,你手里有钱又在京中有人,你帮帮我们家亭轩吧!实在不行,你借我一千两银子,我先把他赎出来,等上京后我们母子当牛做马也给你还上啊!” 第24章 戳破 一千两? 这下连围观的群众都有些看不下去,沸腾开来。 有人则忖测舒氏的身份来头,或许能拿出一千两也不定。 可人家凭什么给你? 舒氏淡淡地拨开钱氏的手,退后几步道:“亭轩他娘,你这不是为难人么?” “怎么为难啦?” 钱氏救儿子心切,索性豁出去了:“我们家亭轩还不是为了你那宝贝女儿才落到这般田地的!现在他落难,你却带着家私去京城享福,你的良心怎么过得去?” “这话说得。” 舒氏简直不敢相信,与自己和平相处多年的和蔼邻居竟然是这幅嘴脸,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不是吗?”钱氏咄咄逼人。 “你这么说我倒差点忘了——” 舒氏见官船马上要开,再耗下去说不定今天就走不成,又不知生出多少波折,于是脸色一变,冷冷道。 “我还想问你们家亭轩,那日我家蓁蓁原本站在水亭子边,而被人推落水的罗家的千金凑巧一身打扮相同,出事的时候他偏赶得那么及时……一路飞奔喊着蓁蓁的闺名跳下水救人。难不成他未卜先知,知道咱们蓁蓁要落水,人还未到就先喊上了?” “哪……有的事。”钱氏心虚的嗫嚅。 她不像舒氏一样知文识字,所以好一会儿才理解透期间的意思。 等她理解过来,船上的公差却围过来,将她和舒氏微 妙地隔开一段距离:“准备开船了,还请夫人和小姐移步。” 舒氏点头,领着女儿要走。钱氏眼看没戏,索性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亭轩呀——都是娘没用,结交的都是些白眼狼,你回回从学堂回来还想着给人家带什么藕粉桂花糕,人家几曾念你的好——” 舒氏一听,内里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 陆家人合谋想算计她女儿不成,现在居然还讹诈上了? 那日若非女儿好奇走开,被推下水的就该是她了。 当然,宁君瑟不会告诉她事实。 “桃胶,拿二十两银子给她,就说是买桂花糕的。你问她够不够?”说完这话,舒氏带着女 儿头也不回地上了官船。 桃胶依言从包裹里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足足的,当众递给钱氏。 钱氏一把抓过去握在手心里,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围观的里头有人啐了一口,很是鄙夷道:“谁摊上这样的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此刻,剑生安排的人一直在暗处冷眼旁观,待官船彻底开走后,立马派人悄悄将钱氏抓起来,以妨碍公务罪丢进大牢。 而后不到一年,狱中闹起鼠疫,钱氏吃尽苦头还是没熬过,凄凄凉凉地死在了里面。 那又是后话了。 官船,顾名思义是官方制造使用。 无论速度,还是舒适度,都比一般民船好上不止 一个档次。 有国公爷暗地里安排,宁家母女全程住在上等船舱中,还是单独的一个大套间。一应供给齐备,剑生还让人选了四名仆妇,以官方的名义,静心服侍着。 宁君瑟觉得这一路待遇简直不要太好。 饿了立马有人送吃的,还都是她和娘喜欢的菜色,船行得平稳,除了头两天有些晕外,后面基本与呆家里没啥差别。 沿路风光也甚好。 一路平安到了瓜云渡口。 此乃入望京的最大码头,十几辆大船在港口等着靠岸。远远望去,人来人往,飞檐斗拱连片,繁华程度远非谷雨那种小镇可媲美。 没想到的是,母女俩才下船就出了事故。 第25章 不详之人 “站住——哪里跑!”两三个船夫打扮的男子在人群中得快地穿梭,一群官兵在后头紧追不放。 当时,舒氏正与桃胶在卸货处清点箱子,宁君瑟在附近走动,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她下意识地掉转头往舒氏所在的方向跑去。 周围全乱了。 有小孩被撞到在地哇哇大哭,有妇人尖叫踩到裙角,没几下功夫,就把宁君瑟挤到不知哪里。 混乱中,不知谁从后面撞了她一下,宁君瑟重心不稳跌了出去,旁边就是台阶!她吓坏了,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抬起双手护住头脸,心里已经在为即将来临的摔滚之痛颤栗不已…… 宁君瑟咦了一声。 因为关键时刻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扶 了她一把,那是一只多好看的手啊!如白玉般完美……宁君瑟怔了一下,那只救她的手已经快速地缩了回去。 月白色的袖口不经意间露出一小截精致的绣花蟒缎。 “皇族中人?”宁君瑟大吃一惊。 这样的质地做工,她上辈子可没少见,都是拜恭王所赐。 想到这,她浑身寒毛都竖起来,掩在脸上的手捂得更紧了。正当她想透过指缝确认下是何人时,忽然冒出几个寻常仆人打扮声音却尖刻的内侍将她与那人远远隔开。 其中一位更是阴阳怪气:“哪里来的毛丫头,还不快回自己的地儿去。” 宁君瑟怔了一下,暗笑自己是不是太草木皆兵?她如今只是个十二岁出头的 小姑娘,就算恭王看到,也不会怎么样的。 他喜欢身姿丰盈有女人风情的款调,可没有**癖好。 “爷,这里人多口杂,咱们还是赶路吧?”一群内侍将那救人的少年簇拥在中央,一面劝他离去。 宁君瑟低着头,目光扫过少年的袖子,突然如触电般差点跳起来——六指!没错,当今诸皇子中,唯有四皇子有这般“残疾”。 也就是后来的洛清王。 此乃皇室之耻。 “蓁蓁——蓁蓁——”舒氏发疯似地跑过来将她抱住,“没碰着磕着吧?” “娘,我没事。”宁君瑟心不在焉地摇头。 脑子里浮现起前世的点滴,宛如做梦一般。 “我真是魔怔了。”宁君瑟边低头 看路边摇头。感觉每次碰上他都没啥好事,外头都传洛清王天生六指实属不详,煞气太重,将自己生母都克死了。 可能不是胡说的。 宁君瑟复又点头。 这可吓坏了舒氏,还以为她得了离魂症,嚷嚷着请个高人喊魂儿。宁君瑟解释了大半天,东拉西扯,才糊弄过去。 可舒氏却再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上都死死地抓着女儿的手,生怕有一丁点闪失就会失去她。 直到入了舅母的府上,她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宁君瑟的舅母杨氏,乃是个小吏之女,年近四十,容貌中上,笑时喜欢抿着嘴,左唇下方浮起一只小梨涡。倒是个亲切的人。 “嗳哟,蓁蓁都这么高了。”杨氏拉 着一子一女过来,与他们见礼。 “舅母好。”宁君瑟乖乖地行礼。 “快别——路上累着了吧,饿不饿?快到榻上坐一坐——”杨氏热情地招待着母女,一面唤自己子女,“官哥儿丽姐儿过来,这是你们亲亲的表妹。” “大嫂这些年可好?”寒暄后,舒氏坐在榻上,与杨氏闲话。 宁君瑟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丽姐儿绣牡丹花。 官哥儿则跑来跑去坐不住似的,一会儿给她看这个,一会儿让她瞧那个。 “妹子,你的事——”杨氏刚起了个头儿,就被舒氏拿颜色止住了。杨氏是个聪明人,知道舒氏脸皮儿薄还没想好怎么跟女儿说,遂抿了抿嘴忍住笑,圆润地将话题转开去。 第26章 国公爷回京后 十几日前,国公爷回京。 按照皇命,他本该次年五月前回京述职,谁知中途出了变故。这变故便是之前的“刺杀”事件。 皇上生气,居然有人敢刺杀自己钦派的臣子,实在太不把龙颜当龙颜了。 所以国公爷提前回去了。 面对皇上的问话,李令渊心里门儿清,只推说年前在江南平了几处窝点,都是些邪教余孽所为。那些人虽侥幸刺了他一刀,却也被随身侍卫当场射杀。 话虽如此,皇上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太医给他重新看了伤口。太医说伤在臂膀,差一存就是筋骨,整条手臂也就废了。 当今天子还算仁厚,听言稍作思绪,下令国公爷先回府修养,今年就不外派了。 这正是李令 渊所求的,他跪下来连呼几声万岁,不动声色地离去。 皇上很满意,随后同自己的近侍福公公道:“李家数代忠良,可见家风如此。” 福公公心神领会,噗嗤一笑。 皇上抬眉,佯装严肃道:“你笑什么?” “皇上恕罪。老奴殿前失仪,不过是想到一桩美事儿。”福公公说完抿着嘴,欲言又止地瞅着皇上。 “狡猾。”皇上龙手一挥,“你不就想说朕的芷湘公主,不过这回倒给你猜中了。” 皇上叹了口气,又点点头。 福公公就知道他是想把芷湘公主许给国公爷的大儿李瑁僵。俩人年纪相仿,芷湘公主的母妃**,又是李大公子的表姑,算是亲上加亲。 有人可能要问,江家不 是还有个文武双全的儿子江有望么? 以德妃的个性,恐怕更愿意看到自己女儿嫁去娘家,多光耀的一件事。 可皇上不大想呀。 具体原因后面在叙说。 这厢李令渊自宫中出来,自家马车已经等候多时。剑生将主子扶上马车,径直往国公府奔去。 “老爷回来了!”举府上下都沸腾起来。 朱红色铜钉大门打开来,迎接一家之主归位。 李令渊撩了下袍子:“咱们的老太君身子可好?” “回老爷,老太君能吃能喝能睡,就是成日家惦记您。”老管家恭敬地道。 “娘——儿子不孝,不能时常侍奉您跟前。”李令渊哽咽一声跪下来。 慈辉堂内,刚刚满过六十大寿不久的李家老太君 端坐上头,穿一阵玫瑰紫万寿滚边对襟长袄,头上一对赤凤点睛金镶玉长簪,威严又气派。 见心爱的儿子平安归来,不觉喜极而泣。 周围人都劝她:“老祖宗别哭了,仔细等下眼睛难受,国公爷更难受。” “好好——我不哭了。今儿个高兴,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吧,咱们一家子团团圆圆吃个饭。”老太君笑着擦拭了下眼睛,果然将泪水收起来。 众人忙都笑着去安排。 屋子里就剩下母子二人。李老太君这才脸色一变,肃然道:“跪下。” “娘——”李令渊没半分犹豫,噗通跪下。 “还知道叫娘呀!遇到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若非圣旨下来,我还跟什么似的!现在翅膀**是 吧?别以为你成了一家之主我就不敢打你,惹恼了,照样家法伺候!” “是是——儿子都省得。”李令渊自知理亏,忙点头认错。 “行啦,起来吧。”李老太君唠叨完,气消了大半,这下才想起心疼儿子起来:“听说伤得不轻,太医怎么说?” 李令渊忙将面圣的事讲了一遍,机密政闻部分自然略去不提,李老太君自然也不问。 “歹人凶险,今后你要加倍小心。你现在是李家的一家之主,孩子们还小,指望你再撑个十年八年。”母子二人聊了近两盏茶的功夫,李老太君确定儿子没有什么大凶险,方才稍微放心,想起一桩八卦来:“对了,我听剑生说你在谷雨那地方遇上一个寡妇……” 第27章 知子莫如母 聊着聊着,李老太君想起一桩八卦来:“对了,我听剑生说你在谷雨那地方遇上一个寡妇,她救了你的命还是怎么着?” “娘,这事说来话长。”李令渊此番做足了戏,等的就是他娘的这席话,于是不慌不忙地将他在谷雨镇遇刺,然后如何躲避,简明节要的讲述了一遍。 中间自然省去很多不可言说的部分。 在这个故事里,他把舒氏刻画成一个不知情深明大义的寡居女子,偶然间救了自己却几乎搭上自己一辈子名节的可怜弱女子。 “实话是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知子莫如母,姜还是老的辣。李老太君就听了个开头,便已经猜到其中原委, 不然以自己儿子的个性,断然不会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在母亲跟前长篇大论。 李令渊顿了下,用力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若果真如此,那女子也可疑。”李老太君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自己儿子又深得皇上器重,必须小心谨慎。 “娘——卿卿她不是这样的人。” “哟,什么卿卿?我我?连小名都叫上了,还说没有?她可真厉害。”老太君老大不乐意了。 “……”李令渊也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把舒氏的小名给叫出来,此刻被娘一挖苦,老脸有些挂不住。 “出息。”老太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替儿子叫屈。自己儿子仪 表堂堂,身居高位,偏偏那么早死了正妻,这些年替皇家东奔西走,连家都顾不上成…… 说起来也是她这个做娘的不称职。 “娘,她真不是您想的那样。别的不说,儿子又不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她的底细我是清楚的——” “行啦。”李老太君无奈地眄了儿子一眼,“你既将她说得这么好,那就依你的意思,纳了回来做个姨娘罢,省得你说我这做娘的不体贴,儿子一把年纪房里连个正经顺意之人都没有。” 之前也不是没相看过,可儿子就是不感冒。后来费尽心思给他选了几个年轻貌美的通房,时不时倒也伺候两回 ,可也淡淡的,没几个月连人家名字都叫不清楚。 老太君看她们熬得可怜,索性给了银子都打发了。 “怎么?她还想做正不成?”李老太君见儿子一脸为难,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堂堂国公府,就是娶丞相家女儿都不为过,居然要娶一个小镇寡妇为正室,那岂不是让京城其他高门大族笑掉大牙了! 不成不成。 老太君坚决反对。 “娘,您听儿子讲两句吧!这位置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儿子想着既娶了她便不打算要别人,何不就给了她,也让她安心些。再者,是儿子许诺的,您是打算让儿子做那戏文上言而无信的奸人么?” “胡说。”老太君 愤愤然,“谁敢说我儿是奸人?我儿乃世袭的国公爵位,皇上的左膀右臂……总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娘——”李令渊深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所以在谷雨镇的时候,舒氏提出做正,他起初都不敢应下来。 可万水千山都走到最后一步了,他也顾不得什么颜面,跪下来死皮赖脸道:“儿子谁都不乐意,就偏偏中意她。您老若不同意,儿子也没办法。反正有瑁疆在,儿子也算给李家留了个根正苗红的后代,对得起列祖列宗……只是往后,您老别再往儿子院里放人了,儿子受不起。” “你这是在威胁我?”老太君惊呆。 第28章 书房内 活了几十年,一向看惯了儿子正经八百管家的样子,让老太君有些疑惑日子这是在向她撒娇还是示威? “儿子不敢。” “好,好,当真有出息。”老太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知道儿子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暗道那个舒氏到底何方神圣,既然能将儿子迷惑至此? 那也不对,儿子自幼心性坚定,并非那种见色忘义之人,难道那舒氏果真有何寻常之处? 想到这,老太君神色稍缓,“罢了。不过我还是有条件的,这人不能就这么进我李家大门,起码我要先看过,再有就是瑁疆要同意。否则也是免谈。” “那咱们就说定了,本月二十七云国寺,儿子安排她们母 女拜见您。” 什么?还带着个女儿?原来儿子一早就安排好了……老太君觉得自己又被儿子套路了,可话既出口,反悔又太伤情面。 “娘,您哪里不舒服,儿子给您捶捶?”李令渊凑过去,替娘揉肩敲背,一阵关切。 “去去——不会来吧日思夜想,就怕你在外头累着了也没个贴心人疼着顾着,回来吧又净怄我!”老太君一个劲儿撵他。 母子俩私底下总是这般放松随性,因为李老太君深知儿子不易,所谓伴君如伴虎嘛,她若再成天板着一张脸,岂不是憋死人? 这厢目的达到,李令渊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娘肯见卿卿,他就有九成九的把握促成这门婚事,因 为最后的杀手锏还没用上。 从慈辉堂出来,国公爷打算回自家住处换身衣裳,睡个响午觉。 刚走到书房外,却见自己儿子李瑁疆在檐下候着,见了他神色有些不自在。 “瑁疆——” “爹——” “随我进来。”李令渊在前头,进了书房。丫鬟们知主子有正经事要谈,忙上了茶点回避出去,只留剑生一人在外伺候。 李令渊命儿子坐下。 一年多不见,儿子又长高了。五官轮廓逐渐清晰,那双眼睛越发像他娘亲,倒是鼻子和嘴巴以及脸型,与自己如出一辙。 血脉这东西就是神奇。 李令渊点点头:“在军营呆的还习惯吧?” “回父亲,儿子现在已经升中 郎将,上个月瑁宗通过比考,也进了。”说起军营,李瑁疆习惯性地胸口一挺,军人的风范一览无遗。 “恩。”李令渊满意地点点头。 昔年,他与大哥商议好,一文一武。大哥身体欠佳,很自然选了文,不想后来英年早逝。他为了担负起家族责任,放弃了在军中的职务,回来走了大哥未走完的路…… 瑁疆是他唯一的血脉,这孩子随他,自小便喜欢军旅生活。 他心痛其娘卞氏去的早,也没拘着,任由天性发展。如今三房的瑁宗也受他影响,选了从军的路子,家里便只剩下四房瑁平那孩子,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习文了。 国公爷思考着,半响才注意到儿子异样的 眼光,“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不是男儿所为。” “爹,您真要娶续弦?”李瑁疆鼻子一酸,直接问出来。 “谁跟你说的?”李令渊沉下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儿子。也难怪,都十五了,突然给他找个后娘,换自己也会膈应得慌。 “是您让儿子说的。”李瑁疆有些不服气。还在几年的军营生活早把他磨炼出来,没有当场和老子叫板。 在他眼里,他娘是世界上最优秀贤惠的女人。 娘出身高贵,什么都会,多才多艺,活着的时候是许多京中名媛争相模仿和学习的对象……当然,这些都是他从娘亲的陪嫁钟嬷嬷那里听来的。 有刻意美化的嫌疑,可也差不了太多。 第29章 玲玲 “那你怎么想?”李令渊眯眼,望着儿子。 白驹过隙,一晃儿子都这么大了,自己也步入中年。很多事见的多了,反而想开,自己既中意舒氏,就断然不会为外力放弃。 儿子想得开也好,想不开也罢,他都娶定了。 “儿子不敢。”李瑁疆平日里最敬畏的就是父亲,而且从伦理上来讲,老子娶媳妇也不需要儿子赞同的。此刻父亲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而是想说服他。 李瑁疆不傻。 “舒氏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她会照顾好你。而且你马上会有个妹妹,放心,不管将来如何,你都是我李家的嫡长子,这点无人可以动摇。”李 令渊神色慈祥道。 李瑁疆诧异。 妹妹?这年头还兴起买一送一啦?可他不敢妄言。 爹要再娶,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呢?不过父亲一向说一不二,今天算是给他承诺了,那舒氏再厉害也翻不过这道坎儿去。 “下去吧。” “是。” 李瑁疆一溜烟下去了。 李令渊叹气,一是为早逝的先妻,而是为瑁疆。想让他一下接受是不可能,那就慢慢来吧,相信舒氏会感化他。 那个美丽纤弱又倔强的小女人。 想着想着,国公爷心里渐渐平静舒缓下来,靠在旁边的卧榻上睡了一觉。 晚间,与众人吃了团圆饭。 左不过是那些家长里 短的话儿,还有其他几房的小算计,他都看在眼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期间老三家的诗媛和书媛提起前些日子他托人带来的胭脂,众口一词都夸好,他心里甚是得意。 老太君看在眼里,剜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回到主院,婢女们打水来给他沐浴。洗到一半,忽然感到肩膀上多了一双玉手,柔若无骨,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摁着,手法很是到位。 “怎么进来了?”李令渊闭着眼,以为她是秋华。 这丫头样貌平平,跟随他多年,自己在家的起居一律由她主持服侍,算是府上的老人的。 “老爷,我——”背后传来一个娇怯怯的 女子声,妩媚得紧。 “作什么!”国公爷忽然大怒,反手擒住那女子的手用力往地上一摔,但听得啊呀一声惨叫,地上多了个穿着薄纱长裙容貌姣好的女子。 李令渊是练武之人,这一甩虽只用了两三成力道,可也够呛。 女子趴在地上半日起不来,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兼梨花带雨:“老爷,奴家玲玲,奉了老太君的命特地来服侍……老爷若不满意,玲玲再不敢了。” 说完,扭了扭身子,顺势将胸口衣襟滑落下来,露出大半个香肩,双眸含情脉脉。 “滚!”李令渊蹙眉呵斥,声如洪钟,将外头的剑生都惊动了。 玲 玲被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什么疼不疼,爬起来跑得飞快。 消息传到慈辉堂,老太君直摇头,儿子魔怔了,魔怔了。 那玲玲也是百里挑一,清白人家出来的美人儿。她怕太青涩,引不起儿子的兴趣,特意命人调教过,想不到反而惹恼了儿子。 七天后云国寺,她少不得对宁家母女假以辞色,免得伤了母子感情。 屋里,李令渊独自躺在宽大的龙凤雕**榻,心里又浮现起舒氏那柔弱不胜的模样,仿佛天生就是给他怜惜的,却怎么怜惜也不够…… 翻来覆去睡不着,国公爷也很苦恼。可既然跟老太君赌上气,兼心里实在装不进别人…… 第30章 何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娘今天好美。”清晨梳妆,舒氏罕见地穿了一身颜色柔和鲜亮的衣服,宁君瑟觉得特别地惊艳。 舒氏平日里都穿白色为主,今天突然换了身藕荷色淡紫滚边的束腰长裙,脸上也破天荒地抹了淡淡的胭脂,让宁君瑟啧啧称奇。 “蓁蓁——”舒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上泛起两抹红晕。 她觉得难为情。 宁君瑟的注意力已经落到自己身上,“娘,我们今天要去看大戏么?” 说着,舒氏已经给她套了件大红对襟圆领带白狐狸毛边的袄裙儿,外罩一件银红滚边绣如意对称的小披肩,粉白剔透的小脸像雪堆出来的一般精致。 “不是,我们今天 上香。”舒氏低下头,给女儿系好前襟的带子,拉着她往外走。 舅母杨氏进来,眼睛都差点看呆了:“妹子,你今儿可真漂亮呐。” 杨氏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领着女儿去坐车。 她与国公爷的事杨氏知道,当初就是他找上舒家遗孀的,让她以亲人的名义先将人接回望京…… 路上,宁君瑟被娘亲头上的金钗吸引,“怎么从前不见娘戴过?真好看!” “这……是一个朋友送的。蓁蓁,你怕吗?”舒氏有些心虚,又有些甜蜜。 “不怕。”宁君瑟摇头,只要娘在身边,她就不怕。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嘀咕,娘今天难得没有穿白色,还拾掇了一 番。又把自己收拾得这么精细,不像上香,倒像去见什么人似得。 可她实在想不明白,娘在望京除了舅母一家,还有什么相识之人? 若说过去姑娘时的闺中好友,也说得过去,可娘又为何瞒着自己? 除非—— 见的是个男人! 不得不说,重生一世,宁君瑟的智商确实有所提高。她偷偷瞄了两眼自家娘亲,神情一如往常大方,今日却无辜多了两分粉面含羞的韵致。 啊呀。 莫非娘是要去会情郎? 宁君瑟张大了嘴巴。认真联想其近来娘亲的所作所为,她断定那男人必然是京城人士,还颇有身份?用一句戏文来说,何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云国寺在离望京繁华地约二十里路的一处风景名胜古迹,据悉此寺自前朝便有之,一直是高僧们禅修的宝地。又因为本朝曾有天子在晚年出家寺中,一时风头无俩。 舒氏素来礼佛,入了云国寺后,先领着蓁蓁去前殿上香,顺便游览了下临近的两个景点。午时由寺中沙弥带路,去旁边的女眷休息所小憩。 此时,李老太君已经在儿子的护送下,住进上等厢房。听说宁家母女在隔壁,便命人去请。 舒氏在房中静坐,并没有显出慌里慌张的样子。 请人的嬷嬷先叩门,说了来意,舒氏领着宁君瑟出来。嬷嬷一看,也不觉怔了下,当真是对母女花,难 怪老爷跟着魔似的。 到了老太君门口,李令渊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她,直接掀帘出来。只见花木深深的背景下,舒氏宛若一朵玉荷般绰约多姿,手里还拉了个仙家童女,冲他盈盈一笑。 “夫人——”千言万语全都抛诸脑后,只剩一句称谓,里头含着无数深意。 宁君瑟诧异,竟然是他! 这不就是在胭脂铺让我给他包东西的男人么? “蓁蓁。”李令渊友好地望向她,带着父亲般的慈祥。 “伯、父、好。”宁君瑟迷之尴尬。 “哈哈哈——”李令渊爽朗一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顶端,亲自替她们母女挑起帘子,冲里面道:“娘,她们来了。” 第31章 老太君的态度 屋子中央,一位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富贵威严中透着两分慈和的老太太端坐于榻上,旁边簇拥着一堆的奴仆丫鬟,四下里静悄悄的。 只听见门口的竹帘儿叮叮作响。 舒氏拉着女儿以民妇之礼拜见。 国公爷在一旁轻咳,招来老太君一记白眼,那意思是忙着护什么短啊我又不是那戏文里专门棒打鸳鸯的老顽固。 “你是舒氏?你是蓁蓁?”老太君命人搬凳子,示意她们先坐下。 舒氏拉着女儿,落落大方地坐在一角,微微颔首。 宁君瑟则眼观鼻鼻观心,一切看娘亲意愿行事。心里十分担心,生怕对方为难或者轻贱了自己娘亲去。 “生得是极好。”老太君抬了下鼻子,眼睛在母女二人身上来回瞄了 两圈,大的端庄柔淑,小的圆润可喜,倒还算顺眼。 舒氏听言,便知今天穿对了。 她本是个寡妇,一日没嫁入李家,一日便是宁家妇。 今日出来见贵人,若作寡妇打扮,未免扫兴;若一味穿红着绿,又显得急切讨好,况且也不是她本意。 是以素淡之中透着点温馨,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蓁蓁。她还是个孩子,望京冬天早些,所以今晨特意把在锦绣坊做的一套时新衣裳拿出来。 一则希望给老太君留个好印象,孩子入族谱的事更顺畅;二来老人家都喜欢大红大紫的喜庆颜色,忌讳素衣,不吉利。 “承蒙老太君抬爱,民妇不敢当。” 舒氏起身道谢,规矩礼节都是望京的范儿,这点引起了老太君的 主意,于是问她“哪里人?祖上都是做什么的?如今落脚何处?” 舒氏不急不慢道来:“回老太君,民妇乃望京人士,祖上曾入仕,不过到父亲这一带人丁凋零……如今住在孩子舅母家中,孩子舅舅早些年为国捐躯了,如今就剩嫂嫂带着一双子女过活。” “孩子的舅舅是个军人?在军中任人生官?”老太君的儿子和孙子都在军营中呆,是以产生了兴趣。 “娘可还记得庚子年间之事,因公殉职的那个舒校尉?”国公爷连忙在一旁提醒。 他怕舒氏只说是个校尉,老太君听其官小忽略过去。 “莫非就是她家中人?”老太君抬眸,望着舒氏,“你哥哥叫什么名讳?” “少峰,在军中职位不高。”舒氏 道。 老太君瞅瞅儿子,又瞅瞅舒氏,后者一副并不知情的坦然模样,她稍微松了口气:“原来是你的旧部之妹,也算忠义之后了。” 一阵沉吟后,老太君忽然咦了一声:“你们祖上是不是还出过一个清官,叫做舒审人的,一直做到中书令?” “太君真是好记性,连前前朝的事都记得。” 这时,她旁边的一个看着极稳重的婆子看似夸赞,实则暗地里提示。 那确实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 舒审人做官时,老太君才十一二岁,听过些他的轶事,最有名的就是与西夏的谈判。不费一兵一卒而破万军,时人称他为“苏秦再世”,可惜后来不到四十便客死他乡。 否则舒家的门庭也不会衰败得如此之快。 舒氏也诧异,老太君居然还记得自己曾曾祖父的事迹,心下一阵感激。 不过她可没有半点骄傲之色,毕竟此乃祖上的功德,舒家以后的指望全在官哥儿身上了。 若自己真的嫁给国公府,倒是该好好带一带这个舒家唯一的血脉,别给先祖抹黑。 “你不必拘谨。他日入了我李家,你便是李家的当家主母,蓁蓁便是我李府的千金小姐,整个望京的名门女子都不敢小觑了她去。”老太君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转弯。 她先前担心舒氏小门小户女担不起重任,如今一见,说话行事倒还稳妥,祖上清白,仪态上也并不什么可指摘之处。 “来楞着干嘛?快谢谢她老人家呀!”李令渊大喜,忙催促她们母女叩谢。 第32章 闹小性 送走了舒氏和女儿,老太君和儿子关起门说话。 李令渊诚恳地向她道:“多谢娘成全。” “你小子——”老天君指指儿子,叹了口气道:“你若早说她是舒校尉的妹子,我能拦着?” “我若先说了,以您老的个性还不说人家是挟恩图报?” 老太君想了想,也是。当年舒校尉的事她是清楚的,所以在后续的抚恤上,她特意命儿子厚待些。 况且人在战场上,哪有不出事的?舒校尉为国捐躯,他的子女也受到应有的眷顾,不过李家向来以仁义为主,到底还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 没想到命运辗转,自己儿子居然看上他寡居的妹子,当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老太君哪里还有心思阻拦 。 “你别得意,瑁疆那孩子怎么说?”孙子都十五了,陡然多个后娘,想想都难受吧。 “该他的一样少不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李令渊哼了一声,他这个老子要娶妻,还得过问儿子不成? “算你没有糊涂。”老太君明白他所指什么,点点头又嘱咐道:“以后就算她给你生十个儿子,也越不过瑁疆去,明白吗?宗法礼度在那摆着,你这碗水得端平,不能寒了儿子的心。” “儿子明白。”李令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这事他还未和舒氏商议,不过他相信以舒氏的深明大义和体贴,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 “那蓁蓁入族谱的事?” “放手去办吧,既然允诺了人家就要做好,也 让她以后好安心服侍你。婚礼的事也是,按照祖制来,你若忙不过,就把你二弟妹和三弟妹叫过来帮忙。既然是娶正室,就要有个娶正室的样子,不能让外人笑我们李国公府没有礼法。” “是,儿子心里清楚。” “行啦,你下去吧,我睡一会儿。你若有公务在身就先回府,难得来一趟,我正好听听大师们讲禅理,不用你陪我。” “您要在这里住?” “怎么,不可以呀?”老太君耍起小性子,就是不肯回去,“我住两天,就两天。后日一早你让瑁疆来接我罢。” “那娘您——” “快去快去。”老太君打着哈欠直撵他。 李令渊没法,他是担心老太君身子骨,从房里出来后便交 代人回府多取些日用的东西来,左右婆子道“都备齐了,连太君平日吃的药也带了”。 原来是早有预谋。 也罢。 李令渊几步出了山门,一辆宽敞的马车候在那里。小厮见他来,忙拿杌凳来迎接,国公爷很是低调地上了马车。 “这,怕是不妥吧?”舒氏不安地抱着蓁蓁,往里挪了挪。 其实马车的空间挺宽敞,几个人坐里头绰绰有余。 方才小沙弥引她们过来坐车,上车后却不见走,她便猜到又是这位在捣鬼。 “不怕,我也要回去,正好顺路送送你们。”李令渊目不转睛地盯着舒氏看,尔后一笑:“夫人真美。” 舒氏微嗔,表示孩子还在呢,也不怕肉麻。 “蓁蓁也很好。” 李令渊心里的石头落地,心情大好,含笑望着她们母女。 马车在山间情况地跑着。 国公府的马车做工好,车夫驾驭技术更是高超,全然没有来时的颠簸感,整个如履平地般。 “读书没?”路上,国公爷从怀里掏出来之前,令剑生特意去五香斋买的藕粉糕递过去。 那糕点做得真精致,宁君瑟上辈子在恭王府没少吃过,认得其出处,不由地吞了口口水。 舒氏笑着替她接过来:“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就是馋,让国公爷见笑了。” “谢谢。”宁君瑟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味道一如既往令人着迷。 “喜吃是福。”李令渊呵呵一笑,不就是喜欢吃么,他养得起。“那个,婚礼的事——” 第33章 不愉快的回忆 李令渊将婚礼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连日期都定好了,腊月初五。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有些仓促,不过你放心,一切都会准备妥当的。”李令渊抱歉地笑笑,再往后就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刻,各大小官员都要轮流述职,他这国公爷当得也不轻松。 现在只想早点抱得美人归,其他的且靠后。 舒氏听他连婚礼的细节都安排得如此妥帖,心知他确实十分上心了,到底是性情中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如此,便劳烦国公爷了。” 舒家没有成年男子,嫂子守寡,总不能让她自己着手张罗婚礼吧。是以国公爷想的很周到,命剑生提前请了四个常给大家族预备婚礼的婆子,过两天就送去舒 府。 李国公府的当家人续弦再婚,肯定会有很多达官贵人前来祝贺,礼节上尤其重要。 这几个婆子有负责婚礼布置妆容衣裳的,也有教导礼仪举止的,还有深谙后宅主妇法则的……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李令渊讲完这些,从袖子底下伸出手,捉住她的玉手用力握了握。舒氏羞愧,想抽抽不出来,倒惊动了女儿,越发窘得抬不起头。 宁君瑟瞪圆了眼睛,感觉这画面……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为何觉得国公爷眼熟了。 因为她前世在恭王府宴会上,见过李瑁疆。那日芷湘公主为难她,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当时李瑁疆就站在三皇子汝阳王身边,倒下那瞬间,他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两大步。 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可能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以色侍人的下贱女子,甚至都不配倒在这种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跟前……宁君瑟想着想着皱起眉头。 “蓁蓁哪里不舒服?”舒氏的关心将她拉回现实。 宁君瑟脸白了白,摇头道:“娘,我没事。” 舒氏便不作声,只将大手覆盖下的小手默默地抽了回去。女儿肯定是不高兴了…… “蓁蓁。”舒氏凑过去,将女儿揽在怀里,望向国公爷的眼神带着一丝明显的幽怨。 李令渊自然懂得,想了想道:“蓁蓁以后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像疼你一样疼她的。入族谱的事我已经让剑生去办了,到时候她的名 字会和你的名字一并记入我李家的宗祠,享受我李家的荣华富贵。” “谢谢国公爷。”舒氏低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儿,可这一步已经走出去了,再也收不回。 “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爹?”宁君瑟忽然抬头,一脸天真地望着他。 “当然。”李令渊喜出望外,他没想到孩子会这么快表现出接受自己的意思…… “那你以后会一辈子对我娘好,不离不弃,保护好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宁君瑟认真地望着他。 “那是当然。能照顾你们母女一生一世,是我李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三十岁的中年男人,说到这几句话时,眼中居然情不自禁有泪光闪过的痕迹。 虽然只是很短的一刹那 ,宁君瑟还是捕捉到了。 她有些怅然地点点头:“好。”以后娘亲再也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了,或许自己应该为她高兴,她找到了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 至少此刻没有半点含糊。 重生后,她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堤防陆家,怎么保护住娘亲,怎么脱离二房的骚扰……没想到无意之间,居然真的改变了娘亲的命局。 她就要成为国公府的夫人,自己也会有一个不错的庇护之地。 唯一令她不安的是李瑁疆,这个上辈子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似乎对她十分有成见,甚至厌恶。 一想到二人即将成为“兄妹”,她就莫名觉得有点恶心。 马车陡然停下,车夫在外头低声提醒:“主子,舒府到了。” 第34章 散步 “你们回来了——”舒氏刚领着蓁蓁踏入院门,杨氏就殷勤地迎了上来。 原先听国公府的人来说起此事,她心底是没多少底的。李家的势力显赫,对于久居京城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跟他们家结亲,做梦都没想过。 别说舒氏这再嫁之身,就是自己女儿丽姐想入他家做个贵妾,都得看天意。 方才听守门的婆子说,母女俩居然坐着印了国公府徽记的大马车回来,甚至诧异,也不由地对这个小姑子刮目相待。 “恩,嫂子。我从云国寺求了些保平安的符咒回来,回头给官哥儿丽姐儿各带一个罢。”舒氏自然看出她的态度比先前热情,只是不戳穿。 杨氏嘛,好歹是 自己嫂子。哥哥死得早,她一个寡妇家带孩子不容易,有时候难免算计些。 “有心了。你们饿不饿,回头我让厨房弄只大鸭子——瞧你这腰细得,比那十五六没有生养过的小姑娘还窈窕,嫂子我啊是真羡慕你!听你哥时常说起你在家时,爱吃玫瑰甜鸭子……”杨氏脸上堆着笑,心里有对这个小姑子是三分羡慕两分嫉妒。 又不是十几岁的花季,还能嫁入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怎么好让嫂子破费——”舒氏忙摆手,她知道杨氏平日都靠着官家的补贴过活,闲时还带着丫鬟们做些战线换钱。 日子过得有些紧巴。 杨氏却执意要。 舒氏奈何 不过,回房后命桃胶取了十两银子送去膳房作伙食,就说要添人口。 杨氏推诿了两次才收下。 母女俩饭后,在舒府的后院散步。 望京的地可不便宜,这宅子还是舒氏曾曾祖父时置办的产业,远郊的地都卖了,只这房子死活留下来。 因为年限有些久,后院的石子路都让人的鞋底磨平了,青石板上散步着岁月的斑驳。院子里的桂花树很高大,这时节已经开得差不多,只剩下苍翠的叶子。 亭子边上的木头开裂了,有修补的痕迹,舒氏说其父亲在世时还重新修整过,不然早破了。 小坡,曲水,蜿蜒渡过一处小池塘。 夏天里头都是红莲。 秋冬就什么也没有,旁边 的雕塑不动声色地立着,宁君瑟走过去,摸了摸大乌龟的脑袋。 舒氏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住回娘家来。 “蓁蓁,你不会怪我吧?”在马车上,女儿表现得太懂事了,反而令她难受。 这孩子就是乖巧,自小便是,除了偶尔嘴馋一点,读书差些……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了国公府这张护身符,以后好好给女儿寻个老实会疼人的夫婿,不用多大的理想抱负,比如国公爷麾下那些年轻小吏都行。 “娘——”宁君瑟撮起小嘴。 她生气,生气娘居然瞒着! “你不喜欢国公爷?”舒氏小心翼翼地问。 “娘喜欢吗?” “……” 舒氏为难,她不知 道该怎么回答,心中充满矛盾。也是,自己说好的守寡一辈子,中途却嫁人,女儿能不恼么? 就是孩子他爹,只怕也不肯原谅她。 她怪谁呢?国公爷巧取豪夺,还是自己心智不坚? “对不起……娘,不嫁了!”舒氏心口一酸,伏在旁边的阑干上哭出来,心里好生后悔。 宁君瑟怔了怔,掏出手绢递过去:“不怪你。真的。我看的出来,他对娘很上心,对我也很好……我是高兴,终于有人能够保护娘了。” “真、的?”舒氏有些不信地望着女儿。 “嗯。”宁君瑟用力地点点头,微笑着凑过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 舒氏吸吸鼻子,不对呀,女儿何时这么会安慰人了? 第35章 梨白 腊月初五,大婚。 舒氏披上凤冠霞帔,毫无悬念地出嫁了。 这一场跨越门第的婚礼,引起了望京中人的广泛关注和热议,无非是麻雀飞上枝头一朝变凤凰。 轿子里,舒氏如坠云里雾里,任由迎亲的人摆弄,下轿跨火盆,三跪九叩,送入洞房。 晚间,独自坐在红色喜庆的婚房里,身上穿着龙凤挑金线大红嫁衣,蒙着沉沉的绣花大盖头,心里惴惴不安。 为了避免尴尬,国公爷那边安排了另一队人马,将宁君瑟很低调地接到府里。就安排在主院旁边的碧宁轩里。 宽宽敞敞的一处小院,庭前种着七八株海棠,屋后有芭蕉、竹子、以及两排四季花木。 东西都是齐整的 。 宁君瑟刚走到花廊下,便有个身材长挑,后脖子上有颗红痣的婢女过来给她挑帘子请安:“三小姐好。” “你是?”宁君瑟怔了一下。 那丫头忙屈身道:“奴婢梨白,是老爷派来专程伺候小姐的。” 再看,外头还有两三个婆子,也是李府安排的。 宁君瑟点点头,命桃胶跟她去熟悉下环境,自己则躲到闺房里补觉。今儿五更天不到,就起来陪娘一起梳头穿衣,看着娘在喜娘手底下一点一点变得娇艳妩媚起来,绽放出惊人颜色,她的心情复杂又惊动。 上辈子,她跟了两个男人,却没有办过婚礼。 难怪自古男婚女嫁,都要这么大费周章,原来都是等这一刻。在 亲人的祝福和陪伴下,登上漂亮的花轿,热热闹闹地送去新郎家。 从此,人人都知道你是此家妇。 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获得所有人认可……这才是一个女子想要的归宿。 外头来了很多人,宁君瑟不方便出席,午膳在自己小院吃的。 至黄昏,慈辉堂那边突然让人来传话,老太君让过去吃晚膳。一来中午时闹腾着了,老人家便想躲个清净;忽然想起今日是宁君瑟入府第一天,不宜过分冷落。 “小姐,我给你换身衣服。”桃胶显得颇为兴奋。 老太君请用膳,说明重视,以后小姐在府上的日子才好过。 梨白去打了水回来,放在房里便自觉出去了。按理,她 才是老爷安排在房里的大丫鬟,可抵不过人家自小服侍的情分。 可外头的婆子们不这么想,私下嘀咕:“瞧瞧,才第一天就把梨白挤出来了,我们就更没指望了。” 里头,桃胶伺候主子换完衣服,出来找梨白。她初来乍到,对国公府地形不熟悉。 梨白正要说话,外头管事的派人来叫她,说让她去领东西。她蹙了蹙眉头道:“我这一去没半天功夫回不来,你又是个不认路的,这院子里不能空了人。索性你替我守着,我派个婆子给小姐带路,今晚人多,屋子里灯火蜡烛尤其要留意,可清楚?” 桃胶想亲自跟去,可一想这里是国公府,小姐能有什么凶险?于是点头:“ 也成,你派个稳妥点的。” “那是自然。” 梨白出来,点了外门子林管事的亲家姚婆子,她是府里十几年的老人,自是稳妥的。 宁君瑟也没有多想,跟着姚婆子出了碧宁轩,沿着大理石铺成的道儿,往慈辉堂的方向去。 国公府很大,布置得十分典雅,与恭王府的皇家气势不同。这里的院子一个与另一个只见,都保持着恰当好处的距离,中间以粉墙花树分割,设了蜿蜒的流水和别致的小桥。 宁君瑟边走边看,那婆子则慢走慢停,反正主子都不急。 走到一半,宁君瑟突然停下脚步。中午大雨大头海鲜什么的吃的多了,味道重,下午喝水较多。 这会子突然想方便…… 第36章 失踪 “三小姐可是不舒服?”姚婆子停下脚步问她。 宁君瑟摇摇头,在心里小纠结了下,还是把自己想方便的本意表露了一下。 姚婆子听完扯了扯嘴角,心想小地方来的果然没见过世面,这点就吓得要尿了。抬抬脖子,给她指了不远处的翠绿色小房子。 宁君瑟会意,拎着裙子轻快地跑过去。 解决完后舒畅了很多,这才回味起方才婆子的态度,心里有些不悦。 再说着姚婆子,本该跟上去守着的,此刻却在亭子边上闲站。有个送汤水的婆子路过,“哟,姚家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 “你女婿在门上闹呢,说是又堵输了钱,喝醉了酒拿你女儿排揎,你 老人家倒是快去看看咧!” “这前世的冤孽——”姚婆子差点跳起来,她先前一直在后头粗洗,因女儿被外门子管事的儿子看上结了亲家,管事趁这次主院要人,把她加了进来。 本以为会分在大公子或者老爷处,谁想派在宁君瑟这边,心头着实不悦。 她想:外来的能比亲生的好?大公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他房里的猫狗,都比别处长脸些。 “我这走不开呀……”姚婆子指了指不远处,“老太君等着我送人过去吃饭呢。” “我当什么。”那送汤婆子道,“你女儿要紧,还是这不相干的外人要紧?你老顺便派个小丫鬟替着,不一样?” “说的在理。”姚婆 子一拍脑门儿,三小姐说得好听,其实跟李府一点关系都没有。老太君喊她吃饭,不过是做做样子,免得落人把柄。 姚婆子一溜烟往外门跑,路上随便抓了个打理花木的小丫头,交代她去芳汀园的亭子畔接应三小姐。 那打理花木的丫头今年只十二岁,有些唯唯诺诺的,半天也没将自己对后院地形不熟的话说出来,姚婆子已经风风火火离去。 小丫头愁眉苦脸,沿路便问便找什么芳沁园。 她入府不过两月,一直在西院那边修剪,今天府里大喜人手不够,管事的将她临时调来前头摆弄花圃。 她哪识得什么芳沁园。 宁君瑟方便回来,婆子却不见了。 难道她 也方便去啦? 等了半响,不见踪迹,宁君瑟断定那婆子肯定走了。 此时恰逢天色渐暗,府里下人都在前头忙活开宴上菜之事,芳汀园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晚霞褪去,周围的山石的面目越发嶙峋古怪,高木掩映,总觉得不安。 另一边,小丫头也遇到同样的情况,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找人找路,生怕去晚了受罚。 “娘,你在哪里?”宁君瑟走了半响,还是园子连着园子,再好看的景此刻也无心欣赏,只想快点回去。 回到娘怀抱。 她甚至不敢从桥上过,深怕再掉下去一次,重蹈前世悲剧。 “娘——”天色越发黑了,周围影影绰绰,似乎有无数未 知的东西在摇晃着靠近。 慈辉堂里,老太君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宁君瑟这丫头的影子。嬷嬷们派了两拨人去碧宁轩问,都说早就出来了。 又派人在来路上找,亦不见人。 老太君有些坐不住了,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能遁地不成?吓得佣人们连派人挨着沿路找。 这一下动静闹得就大了。 连主院这边都听到风声,有人在外头小声议论,该不该呈报给新主母。这倒是个拉进关系的好时机,可又担心万一是个误会,且不让老爷生气? 里头,舒氏迷迷糊糊听到女儿叫自己,惊醒过来,正好听见丫鬟们的议论,整个人都慌了:“来人呐,快去请国公爷,就说蓁蓁出事了!” 第37章 方寸大乱 “什么?”李令渊正在前院和各位同僚喝酒,听到下人耳语,神色微变。 碍于人多,当即没有表露。 只放下杯子推说方便,跟着到后院,舒氏正坐在房里坐立不安,听见推门声一下弹起来:“国公爷——” “卿卿,别慌。”李令渊被她这一声叫得魂都碎了,忙过来扶住她的手,掀起盖头看,满脸都是泪痕。 “怎么办?蓁蓁她初来乍到,我又不在她身边,她还那么小……” “不怕不怕。”李令渊扶着她的背安抚道,“这里是我们的家,蓁蓁不会有事。估计是迷路了,或者半路遇见其他房姐妹,拉着她一起吃饭玩耍也是有的。” “可……” 舒氏还是不放心,站起来道:“我要去找蓁蓁,她最怕黑了。” “夫人——”李令渊哪里能放任她一个新娘子出去抛头露面,“你别去,我去。这里你又不熟,回头再找你且不是更麻烦?” 舒氏无奈何,只靠在床边默默流泪自责。 “倘若蓁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 “胡话。”李令渊微微蹙眉,“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我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蓁蓁我会派人亲自去寻,夫人放心,她肯定好好的。” 这里可是国公府,谁敢乱来? “谢谢国公爷,蓁蓁有您护着,是她的福分。”舒氏关心则乱,不过也意识到刚才自己太口不择言,此 刻忙拿话圆满。 李灵渊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国公爷国公爷,你这么叫不生分?” “我……相公……”舒氏的声音低不可闻。 虽说他笃定宁君瑟那丫头没事,可看着自己的新夫人一脸不安担忧不已的样子,他实在放不下心,当真丢下宾客带人四处找。 一面命剑生派人打听。 宁君瑟是黄昏出的门,一路上应该还有不少下人看到,只要沿着这个线索摸就行了。他暗忖是其他几房里,谁跟她恶作剧,故意把她带偏去了。 也不排除中间出现什么变故,小姑娘跟领路的婆子走散了。 “来人,去把姚婆子给我找来。”李令渊道。 天黑下来。 宁君瑟还在假山林子里转悠,风吹得两个小脸蛋红扑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看见远处有烛火辉煌,料想那里人多,说不定就是老太君的慈辉堂。 她咽了口口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灯火最亮的院子走去。 脑海里都是午膳时的山珍海味,鲍鱼龙虾,简直好吃地不得了! 腹内空空,全靠脑补。 宁君瑟很苦逼地走了很久。 她不知道,在她下午走过的路上,很多李府的佣人,正举着火把灯笼四处找她。阖府都惊动了大半。 总算到了。 肚子很给力地叫了两声。 长长的回廊,飞檐斗拱,房宇高大,却无比陌生。 这里是哪里 ? 宁君瑟踟蹰了下,踏上回廊,上面挂着漂亮的绢纱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曳。灯光下,她的裙子皱巴巴一片狼藉,上面蹭了不少青苔、尘土。 偏这时有人出来。 宁君瑟瞄了眼自己的裙子,赶紧躲在一根大柱子背后。 两名女子渐渐走进。 前头那个衣饰华贵,大约十四五的样子,生得俊美修眼,说话间顾盼生辉,十分惹眼。只听得她对旁边跟着的黄衣婢女道:“也不知哥哥在前头喝得怎么样了?跟她们委实喝不痛快,还是——” 话说到一半,少女忽然乍起,往宁君瑟所在的方向飞来,须臾间拽住她的手腕且大喝:“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第38章 未来王妃 宁君瑟“啊呀”一声,跌了出来。 两女对望,皆有些惊讶。 “好标致的小妹妹……咦,你的裙子?”拽人的少女惊叹于宁君瑟的模样,虽说本朝历来推崇女子瘦为美,也不妨碍她认为眼前的小姑娘又可爱又标致。 那白里透红的桃花腮,简直要渗出水来,让人好像捏一捏。 简直就是王母座下的童女在世。 “我……”宁君瑟话到嘴边又连忙缩回去。 怕给李府丢脸,更怕给娘亲丢脸。 她随便扯了个谎:“天黑路滑,不小心摔的。” “啊呀——”少女有些心疼地瞅了她一眼,“对不起啊,刚刚我以为是刺客。你没事吧?跟你的人呢?” “取东西没回来。” 咕咕咕—— 宁君瑟一脸尴尬。 “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少女向丫鬟使了个颜色,后者扭身进去取吃的,她则拉着宁君瑟到角落处的桌子处坐下。 “我是江继月,你呢?” “小名蓁蓁。”宁君瑟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因为看这位江小姐说话挺豪爽,不是个坏人。 慢着,江继月?那不是汝阳王的正妃么! “我想起来了,你是汝……”宁君瑟自知失言,忙咬住嘴唇不语。 江继月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什么如?” 糟糕。 宁君瑟心里暗骂自己白痴,皇上至今尚未封王,江继月自然也还是虢国公府小姐身份。自己差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真是作死。 “没,没什么 。” “哦。”江继月觉得这小姑娘怪怪的,暗忖是不是自己刚刚太凶悍,把她吓到了?唉,这么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胆子肯定也不大,若让爹爹他们知道,少不得又是两个月禁闭。 “额那个,我刚刚有点冒失,你不要放在心上啊?冒昧问一下,你是哪家的女儿?”希望别是爹爹的政敌什么家的人,那这顿罚就免不了了。 江家乃书香传家,可不知怎么到了这代,却生出个这般“离经叛道”的女儿。自小喜欢习武,偏她祖母宠着,还真个请了一流女武师来家坐馆。 学成后,家里大小都不是她对手,一不留神就翻墙出去玩。还经常女扮男装,到处溜达,什么酒馆、戏院、茶 肆,去得去不得的地方都去了。 “我姓宁。” “噢。”京城没听过什么姓宁的世家吧? 说话间,丫鬟端着一食盘吃的来了。 点心、糖果、橙子,满满一盘子搁在她面前。 宁君瑟咽了咽口水,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 后院,李令渊调集十二个眼明手快的丫头,分成六组,沿着宁碧轩到慈辉堂一带搜索。 尽快不惊动宾客的前提下。 慈辉堂里,老太君听说人走丢了,越发心急。 宁碧轩内,桃胶和梨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老爷,人带到了。” 来人拎着一个婆子,往国公爷跟前一推。正是姚婆子。 她也没想到人会走丢,更没想到国公爷会丢下满堂宾客来找人 。此刻后悔得肠子都亲了。 “老爷,就是这丫头。” 又一个人,押着那个倒霉的花木小丫头,往国公爷跟前一丢。 小丫头吓破了胆,“老、老爷,奴婢没有找到三小姐……” 话都说不清楚了。 李令渊沉着脸,没有说话。 “老爷——”剑生大步走过来,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三小姐好像往客院那边去了,傍晚点灯的婆子,恍惚见到过。刚刚那边的厨娘过来说,看到江小姐的丫鬟给一名不知哪儿的小姐取吃食,听描述十分像三小姐。 李令渊听完忙往那边赶。 “老爷,那姚婆子——”管家在后头高声请示。 “打二十板子,发卖。”话未落音,李令渊已甩袖离去。 第39章 相互“包庇” 居然在这撞上一个未来王妃,宁君瑟觉得自己赚到了。 吃得差不多,摸摸肚子,手又伸了过去,拈起一块棠梨糕咬了一口。 早就听说这汝阳王妃,哦不未来的汝阳王妃是个文武全才,刚才那一掌还真是有些侠女风范。恩,看着是挺有个性的,人也很好。 “怎么样,吃饱没?”江继月第一次觉得看人家吃东西也是种享受。 “嗯,谢谢你。”宁君瑟满足地点点头。 “你府上哪里的,要不等下坐我的马车。”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她见过了,像这么不做作的不多,江继月觉得以后可以来往。 “……”宁君瑟默默地往嘴里塞了 口桃酥。 “你爹是谁?文官还是武官?”国公爷大婚,能来的自然不是无名小辈,江继月自问逻辑没毛病。 “我爹……咳咳——”宁君瑟正要解释,只见对面国公爷领着几个家丁,风风火火地赶来。 躲已经来不及,宁君瑟还呛到了。 “蓁蓁。”李令渊大步流星走过来。 江继月怔了一下,起身肃然道:“李伯父好。” “咳咳……爹……好”宁君瑟表情滑稽。 “伯父,她呛着了。”江继月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我对你那么好,你可别出卖我呀。 “蓁蓁,张嘴。”李令渊接过下人送上来的茶,喂道她嘴边,俨然一个 慈父。 江继月惊呆了,好在她不笨,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这小妮子莫不是随新夫人过来那个拖油瓶! 之所以叫拖油瓶,咳咳,那完全是几天前李瑁疆在府里说起时,顺口起的。 “谢谢爹。”宁君瑟总算缓过来,抱歉地望了一眼旁边江继月。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实在是今晚搞得有点狼狈……不过看情形,这糗是出定了,而且还不小。 宁君瑟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边,慈辉堂也派人过来确认。 李令渊驱散众人,命丫头把三小姐带去换身衣服。宁君瑟走的时候,李继月送了口气,冲她偷偷挤了下眼睛,意思是今天的 事我会替你保密,我的事你也要替我保密哦。 宁君瑟眨巴眨巴眼,表示成交! 国公爷这才送了口气,重新回去与喝酒应酬,宾主尽欢。至二更天,人散得差不多了,国公爷喝得七八分醉,由剑生搀着往新房去。 “相公——”听说女儿无事,舒氏心底的大石头落地,反省自己的态度不对。没有做新妇的意识。 “夫人。”李令渊推门关门,身上的酒意消了大半。 他有千杯不醉的雅量,方才不过装严重些,骗那些宾客而已。 洞房内红烛高照,一片喜气祥和。舒氏已经换了轻薄的寝衣,红色的纱绡下云团隐隐,欺霜赛雪… …她拧了张热毛巾过来,轻轻替他擦脸。 趁她回身放帕子,国公爷忽然一个鲤鱼打挺,陡然从后捞起她的杨柳细腰。舒氏吓得惊呼一声,整个人手脚离地,打了个旋落在床榻上。 “夫人,洞房花烛,一刻值千金呐……” 一夜数不尽深情。 早起,舒氏刚准备起身,就整个小脸都皱起来。腰肢酸麻,手脚一点劲都没有,张口更是嗓子沙哑:“几更天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按规矩,新妇要给婆婆斟早茶的! “看你睡的香,我让丫鬟们出去了。”相比之下,国公爷简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浑身上下都透着喜庆得意的气息。 第40章 请安 今天是新妇请安第一天。 宁君瑟悄悄地瞄了眼一身大红对襟缎子,梳着高高夫人发髻,头上金钗摇曳生辉的娘亲,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嘴角。 “娘请喝茶。”舒氏两颊如霞,落落大方地奉上一杯媳妇茶。 虽然极力掩盖,还是被女儿听出一丝沙哑。 昨夜的战况很激烈嘛。宁君瑟不厚道地瞟了眼自己娘亲,继续低头吃甜点。 国公府的厨子做东西,不仅花样多,还色香味俱全,她觉得自己又要长几斤了。 “祖母好——”几位朝气蓬勃的少女依次走进来请安。 “诗媛书媛画媛,你们来得正好,快过来认认,这是蓁蓁。以后就是自家姐妹了。”老太君笑呵呵地招呼她们过来。 “三妹好 。”先过来的是二房的诗媛。她是李府的长女,今年十六岁,生得体态轻盈,容貌端庄,举止无一不透露着大家长姐的风范。 “长姐好。”宁君瑟向她行礼,却被周边的婆子拉住:“三小姐勿需这般客气,都是自家姐妹。” “是呀,在家还是随性些好。”老太君也道。 宁君瑟行到一半,只得收回。亏得她方才还紧张的在心里演习了好几遍,大家族中姐妹礼的执法,如今看起来却一团傻气。 “三妹。”书媛走过来,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她也是二房的人,比姐姐诗媛小两岁,个子略矮些,穿一身碧青色绣球花长袄裙,笑起来嘴角处一对梨涡,十分甜腻。 “二姐好。”宁君瑟小心翼 翼地瞥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好相处。 “三姐,你的裙子真好看,是锦绣坊做的吗?”最后一个靠过来的小女孩,是四房的画媛,才十一岁。 与宁君瑟的娇憨不同,小小年纪的她,说话行事已经有些大人模样。 可见国公府家教甚严,孩子们老早就懂规矩。 她长得也好看,花儿似的,手臂十分细长,与宁君瑟的藕节成鲜明对比。 舒氏见了也不禁有些难为情。 “是啊,四妹。”宁君瑟浅浅一笑。 “都认得了?”老太君在一旁笑眯眯。昨晚差点把小姑娘弄丢,这孩子倒不娇气,听宁碧轩的婆子说回去没哭鼻子。 今早很早就过来,有说有笑,看得人心情莫名的好。 “来,过来开饭吧。蓁蓁,坐到祖母这边来——” “是。”宁君瑟乖巧地应了一声,坐了过去。 她上首依次是诗书画三朵姐妹花。娘亲立在下面,与婆子们一起布菜,这是规矩。 饭菜上来,先送到舒氏跟前,她亲自用大银勺子盛了,亲自奉到老太君跟前。丫鬟们才开始给自家小姐布菜,到宁君瑟这里,依然是一碗碧玉粥,一份杏仁点心,一小碟蒸酿,一小碟子酥烙,另外配了小菜。 餐具都是官窑出品,十分精致细腻,筷子上纹着好看的卍字图案。 “行了,你也坐下吃吧,这里无外人。”东西上齐,老太君忽然发话。 舒氏不敢坐,立在下首伺候,谦辞道:“媳妇伺候娘先用膳 。” “矫情。”老太君蹙了下眉头,正色道:“咱们这样的人家,管好中馈、照顾好子嗣,为丈夫开枝散叶才是头号大事,这些递汤递水的伙计让下人做就好了。我一个老婆子都不在意这些虚礼,你还怕什么?尽管过来坐下,与大伙儿一起吃饭,也香甜些。” “这……”舒氏拿不定主意,毕竟婆婆吃饭,媳妇立规矩是普通百姓之家就兴起的。后来渐渐成规矩。 她其实也不喜欢,却不得不随大流。 “咱们府上自老太君起,就是这般随性的,二夫人快坐下罢。”旁边有资历的婆子摸准太君脾气,斗胆出来相劝。 “谢谢娘。那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舒氏这才放心大胆地坐下去。 第41章 八卦 “怎么没看见瑁疆?”吃到一半,老太君突然发问。 众人抬起头,纷纷把目光落向舒氏。 舒氏略微尴尬,因为早起的时候她本来要打发人去请大公子,可碰了壁。大公子书房的人来回话,宿醉未清醒,改日再拜会。 “不像话。”国公爷听完蹙了蹙眉头,他这个新郎官都没喝醉,儿子却喝醉啦?儿子从小在军营里厮混,酒量如何他这个当老子的又不是不知道,可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发怒。 只抢在前头一步道:“他昨晚和继中几个闹腾到大半夜,现在只怕还在高睡——” “你这当爹的。”老太君睃了他一眼,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宁君瑟刚往口里塞了块吃食,闻眼紧张地望向自己,到嘴边的话忽 然发不出来,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给他放几天假。等下睡醒了让他过来找我,一起用午膳。” “是,娘。”李令渊点头。 舒氏这才送了口气。 大家妇就是难为,不过为了蓁蓁,再难也要做好。 饭后,国公爷出门处理政务。李府其他几位小姐也陆续起来告辞,回去做针线的做针线,学习的学习,屋里就剩下宁君瑟母女。 李诗媛和李书媛走到外头,李书媛就有些忍不住嘀咕:“大哥今天都没出席,可见心里憋屈。也是,我看着这新二伯母也美得很,姐你说呢?” “没事议论长辈做什么?平日里的礼节都学哪儿去了?”李诗媛为人稳重,见自家妹妹当着四房画媛的面就开始八卦,很是 用力地剜了她一眼。 “我也没说什么。况且我说的是实话啊——”李书媛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却见大房的人迎面走来。 “大伯母好——”李诗媛忙拽住自家妹妹行礼。 大房蒋氏,闺名芝仙,嫁给大老爷后不久便守寡。蒋家也算诗礼传家的大户,嫁妆丰厚,就算无子无女,蒋芝仙在李府的日子也不难过。 “大伯母,您拿这么多账本作什么?”问话的是画媛,她一向童言无忌,有什么就问。 蒋氏温和地笑了笑:“老太君要的,你们都吃了?可有见着二伯母?” “吃了,二伯母还带了个三妹,长得胖乎乎的,不过很标致。”李画媛咯咯一笑,脑海里飘过宁君瑟埋头吃吃吃的场景 ,莫名觉得好玩儿。 众人乐了。 “四小姐还是这么直率。” “可不是。不过今天大哥哥没过来,祖母还问起了。” 蒋氏微笑着听完,伸手揉了揉李画媛的包包头,又说:“前儿我娘家哥哥从徽州来,给我带了些湖笔,回头让人给你送几支。” “谢谢大伯母!”李画媛高兴地笑了。 “你们呢?我让人也给你们带些,不知值钱玩意,好写倒是认真的。”蒋氏微笑着望向诗媛和书媛两姐妹。 “谢谢大伯母馈赠。”二人答得中规中矩,整齐划一。 也是,三房人丁兴旺,自然没有什么可稀罕的。再则,这两个丫头一天大似一天,心也不比往前,想必之下她还是更喜欢画媛些。 想起先夫刚过 世那阵子,族里商议了许久,有意从几房里挑一个男丁过继。二房当时刚死了卞氏不久,她不忍夺走其唯一的骨肉;三房四房各只一子,不舍得。 这事便拖沓下来。 可等了几年,几房依然没有多出的儿子。唯独三房有两个女儿,老太君的意思是看她一人守得太孤独,过继个女儿也是好的……三房知道了死活不同意,还亲自跑去她院里闹过。 自此后,三房对她存了十足的戒心。私下教导几个孩子疏远她,诗媛和书媛听得多了,渐渐不往她院子去,只剩画媛年纪小心思单纯,时不时来作个伴儿。 蒋氏出嫁前,也是个有名的才女,李画媛在她点拨下,小小年纪画技便压了上头两个姐姐不是一丁点。 第42章 妯娌之间 “娘——”蒋氏领着自家丫鬟抱竹进来。 老太君正与宁君瑟母女在内堂说笑消食。舒氏读书多,一肚子典故,里头正说《笑林广记》一书生赶考闹乌龙之事,嘻哈之声闻于外头。 蒋氏心想,难怪能寡居再嫁,倒不是个死板之人。 “你来得正好——哈哈哈——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大房的芝仙——”老太君乐呵呵地用手指给舒氏看,一面拉她过来坐,“你二弟妹跟我讲笑话儿咧,你也听听罢。” “不敢不敢。早就听闻大嫂出生名门,学识渊博,妹妹我实在敬佩得紧。”舒氏发自内心地道。 蒋家乃言官之家,听说蒋府上的丫鬟都能吟诗作对,更何况其主人乎? “二弟妹言重了。”恭维的话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是以蒋氏反应平 淡。 进门时她便认真打量过母女俩,舒氏骨感,简直是照着当下最流行的审美观定制的一般,举止谈吐不失大方,可见幼时受过良好的教育;宁君瑟则完全相反,小小年纪,已有国色妖娆的趋势。 以后只怕是个不省心的。 蒋氏在心里默默给她们打了个中评。 “账册带来了?”一番寒暄后,老太君认真地抬起脖子。 “都在这,娘请看。”蒋氏朝自家丫鬟递了个颜色,前院的、后院的、采办的、膳房的、园子里的……一摞一摞,全码在老太君跟前。 “你怎么都拿来了?”老太君诧异,回过头看自己人:“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单把二房的账本拿来即可?” “回娘的话,不关她们的事,是媳妇自作主张。” “这是为何来着呢? ”老太君称奇。 虽说大房无所处,但是蒋氏的地位依然很高,老大去世后,她怕她想不开,家里的中馈还是给她掌管着。 “从前二弟房里没人,如今有了人,这中馈的事早交也是交,晚交也是交。不如趁此机会,让二弟妹都接手了去,我也乐得清闲些。”舒氏不动声色淡淡道。 老太君便懂了。 她这个媳妇心性高,见老二娶了正房,便知这管家的权限早晚得移交。与其等那时别人追着要,不如现在一股脑丢开,也省得人说她贪权。 “话虽这个理,可我老婆子却不同意。”老太君拍了拍大儿媳妇的手,语带安慰地道:“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这些年难为你了。可你二弟妹才刚进门,你就当甩手掌柜,传出去就不怕人笑话?知道的 说你贤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给我老婆子难堪呢。” “媳妇哪敢——” “少来这套,又哄我。”老太君一把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这些账本你先收着,只把二房的单独抽出来。” 蒋氏拗不过只好照办。 这边,她显见有话跟舒氏交代,于是招招手把宁君瑟唤过去,“好孩子,你大伯母既然来了,让她陪你逛逛园子去吧。可别再像上回一样走丢了,让梨白那丫头跟着。” “恩。”宁君瑟乖乖地点头,主动对蒋氏道:“大伯母,可以带我熟悉一下园子吗?” “好啊。”蒋氏对孩子最没抵抗力。 “去吧去吧。”老太君一力催促,回头对舒氏道:“芝仙人极好,就是性子有些冷淡,你要多担待她。” “媳妇明白。媳妇 也是打这样过来的,大嫂委实不容易。” “你明白就好。中馈的事,不是我不交给你,你自己也看到了,要管的东西和事情不是一丁点。你大嫂也是管了是管了这些年,才摸索出来,你要跟她多学习。” “是,媳妇一定多请教大嫂。” “恩。”老太君点头,有学问的女人就是好沟通,所以她给儿子们娶媳妇总要挑那些会识字的。不一定要写诗做文章,可账本什么的总得自己看得懂吧? “听说你之前管着两个铺子,账本可会看?” “会一点。”舒氏不敢夸大,自谦道。 “那便是会啦。”老太君放下心来,将二房的账本悉数交给她,叮嘱道:“别嫌权利小,咱们这样的家庭,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若管得好,将来自然该你的是你的。” 第43章 老太君当年 正说着,外头报,大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老太君听言,一阵激动。 她还怕这孩子赌气,不肯来,这样她这和事佬也不好当。 “祖母,孙儿给您请安。”一阵帘子响,一名十五六翩翩挺拔的少年从外头进来,他没有看舒氏,直接走到老太君跟前。 “快起来。”老太君笑如雏菊,忙命人看座。 “谢祖母。”李瑁疆道。 “怎么,睡到现在才起?用过早膳没,让厨房给你熬点粥罢。” “不用了祖母,孙儿已经吃过了……”李瑁疆低头,他总不能说,他是被自己老子从床上硬抓起来的吧。 “真吃过啦?”老太君有些不信,旁边的婆子们忙笑道:“吃过啦,您老放心罢。” “恩。”老太 君哼了一声,对他抬了抬下巴:“这么久才来,一点礼貌都没有,那是你娘,过去给她见个礼罢。” “娘。”李瑁疆没有迟疑,走过去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场面一度别扭又尴尬。 “我让你老子给你告了假,这两天哪儿也别去,好好在家休息两天。” “祖母——”李瑁疆一听,不干了,“那可不成。继中还约我去府里骑射,我都答应了。” “那也行啊,正好你几个妹妹在家也无事,你把她们都带去见见世面。”老太君怎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决定顺水推舟。 “骑马射箭,都是男人家的事。她们去做什么……” “胡说!”老太君一脸不屑,“谁说骑马射箭只能是男人的事啦?你祖母我当年在 军营与你们祖父共同杀敌的时候,你老子还没出生呢!” “……” “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把蓁蓁也带上。”老太君利索地道。 “哦。”李瑁疆不敢公然违背祖母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心里想的是大不了到时候我不带。 晌午,大家一起吃饭。 老太君特意命人去把三房和四方的几个丫头请来,众人很快就坐满一桌子。 舒氏主动布菜。 这回老太君没有说什么。 到了瑁疆这里,只见他一身肌肉紧绷,坐的端端正正地,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在受着极大的煎熬。舒氏端起盘子,往他跟前放,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座的众人看在眼里。 书媛悄悄撞了下诗媛的胳膊,示意她瞧。诗媛蹙 眉,飞快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消停些。 宁君瑟咬着嘴唇,替娘亲感到委屈,对这个继兄委实喜欢不起来。 “蓁蓁,叫你娘坐下吃饭。”老太君挑了下眉头,装作没看见。一边是儿子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一边是最疼爱的孙子,心中的天平自然有所倾斜。 罢了,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李书媛与姐姐默契地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尤其是李书媛,表现得颇为明显,落在祖母眼里。 “书媛,你在高兴什么?”一家子和睦最要求,三房就是不省心,这些年若非她明里暗里弹压着,他们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回祖母,孙女在想入宫的事。”李书媛被吓了一跳,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 “哦?什么时候的事?” “明天。”李书媛得意地道。 “咦,明天是什么日子?”老太君有些好奇。 “祖母,您忘了呀?明天是德妃娘娘的生辰!”李书媛瞄了宁君瑟一眼,不无优越地道。 德妃**,乃老太君娘家的人,她的生辰因为与先皇后的生辰挨得近,是以没有大操大办过。年年这日子,江李两家都会派出各自代表,去给她贺寿,也是一份心意。 后来竟成惯例。 “瞧我这记性。”说起德妃,也算是给江李两家争脸,而且她膝下无皇子,只生得一公主。不涉及储君之争,与娘家往来密切也没人说什么。 “正好。”老太君眉开眼笑,冲着孙儿道:“把你妹子一并带上,去给娘娘请个安罢!” 第44章 吓得尿裤子 “什么?”此言一出,李书媛第一个失声叫出来。 一个填房带来的外姓人,再是入了族谱又怎么样,到底不是李家血脉呀。德妃娘娘是何等身份之人,是说见就能见的么? “那再好不过了。”一旁的李诗媛见状忙暗中踢了自家妹子一脚,笑着打圆场道:“书媛你也忒激动了,三妹初来乍到,你这样一惊一乍地也不怕吓着人家。” “你姐姐教训得对,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老太君瞄了眼大孙女,眼神中隐隐有赞许之色。 这孩子到底小时候跟她大伯母呆过,遇事不慌张,沉得住气。三房虽会生养,教养上却差一大截,委实可惜。 “是,孙女 知道了。”李书媛委屈地撅起小嘴。 要入宫么?一旁,宁君瑟默默地扒拉了一口饭菜,脑海里浮现起前世的点滴,有些味同嚼蜡。 “蓁蓁,你明天跟你大哥他们入宫觐见德妃,吃了饭留下来与嬷嬷学规矩罢。”老太君在兴头上,差点把礼节的事给忘记啦。 “祖母——” “规矩都不会,还入什么宫呀。”李瑁疆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声音虽小,奈何四下安静,所以都听得明明白白。 宁君瑟低下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本来想找个托辞不去的,可被李瑁疆这一吐槽,她有些赌气:我还就偏去了。 “瑁疆,不许欺负妹妹。”老太君息事宁人地瞪了自 己爱孙一样,见另一个低头不语的样子,心道这孩子忒腼腆怕事了。 “蓁蓁别怕,你大哥就是这性子,嘴硬心软。他在军营里呆惯了的人,小小年纪带兵大战,可威风着——”老太君咳了一声,一语双关地睃了他一眼。 “祖母干嘛说这个?”李瑁疆有些不自在,瞅了瞅宁君瑟:“当着祖母的面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不带你呀,你明天要是到了宫门口吓得尿裤子,我可不管。” 李书媛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被祖母威严一瞪,赶紧收了回去。 众人都抿着嘴,觉得大公子这玩笑开得大了,三小姐又不是三岁小孩。 宁君瑟心里一万头草拟 马狂奔而过,不过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什么尿裤子的话……脸胀得红红的,像朵三月里初开的海棠,小声而无辜地道:“大哥第一次入宫时尿裤子了吗?” 不然你老人家操哪门子心! 阿噗。 这回是旁边的嬷嬷没忍住,笑出声来。 “……”李瑁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气鼓鼓地别过头去:“胡说八道!” “蓁蓁,休得无礼。”舒氏见女儿受委屈却不能出头,此刻心里恨不得给她点一万个赞,却也怕她真的开罪人,是以温言斥责。 “是。”宁君瑟乖巧地应下来,坐到一边。 老太君哈哈笑着,命人撤桌子,去取骨牌来。问舒氏会不会摸牌 ,舒氏心里想说“不会”,可见自家婆婆正在兴头上,便昧着良心说“会一点,就是人笨,摸得不好”。 “那无妨。派人去把三房和四房两个给我拉来,咱们娘儿几个好好摸几把。”过了一会儿又对李瑁疆道:“祖母眼花,你帮祖母看着。” 于是,老太君一时兴起,把三房四房拉来打牌了。 明白人心里都清楚,摸牌是假,促进她们妯娌间交流是真。舒氏初入府,可老太君眼睛毒辣,看出她性子好静稳重,处事柔和有原则,假以时日是个当家主母的料子。 此时可以让她多与几房活动,将来接管中馈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三房四房焉有猜不到之理? 第45章 牌桌暗斗 “点炮——” “哎呀,又输了。” “老祖宗今天运气不要太好。” 一屋子人摸牌,摸得其乐洋洋。 舒氏原先还担心不会打出洋相,过了两圈发现其实也不难,只要跟着老太君背后的嬷嬷暗示出牌,想办法输给自家婆婆就行。 “你们这群猴子精,哄我婆子开心呢。”老太君门儿清,可心里还是高兴。 她已过不惑之年,家中大小有儿子媳妇操持,自己颐养天年多好?如今再设法把二儿媳妇带出来,以后她就高枕无忧,啥也不操心了。 “娘您手起好,我们架不住呀!”三房四房将骨牌摸得哗哗作响,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咦,幺鸡。”舒氏开场就碰了,众人 笑道:“刚还说老太君运气好,这又来一个,莫不是要做清一色罢?” “哪有,我胡乱碰的。”舒氏还没摸清楚糊牌的具体原则呢。 “二嫂本来就是个福气好,四弟妹你说是吧?”三房这话怪酸的,舒氏听听没理她。 四房相对没那么牙尖,况且当着老太君的面,她不想被三房当炮灰,低头佯装整牌。 那边嬷嬷偷偷比了个“二筒”的手势。 四房一看,自己正好有,便要伸手去拿。 三房见状,心想对我的话爱理不理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一样上赶着巴结人?“四弟妹——” “碰。” 这一撞不打紧,却害得四房将自己二条打了出去,舒氏见不是婆婆打的,情不 自禁叫了出来。 “哟。”面对四房的白眼,三房轻描淡写地呵了一声,“二筒。” “碰——哈哈哈,我就说嘛,这打牌还是得专心。”老太君碰得喜笑颜开的,后面的嬷嬷也忙道:“可不是么,老太君这是福至心灵,想什么来什么。” 三房得意地睃了四房一眼。 这时,舒氏却犯了难。 桌子上的那个七条,到底该不该要呢?还是不要吧,毕竟是老太君打的。 “二嫂,出牌呀。”四房见她发怔,忍不住提醒。 相比三房,她更愿意将来长久执掌中馈的是大房或者二房。上头还有几个嫂嫂,横竖轮不到她作主,只得退而求其次。 可大嫂那边,因为孩子过继的事 ,只怕对自己已经有了芥蒂。所以四房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把筹码压在新来的二房身上,也不是不行的。 这一下提醒,让舒氏回过神来,随手抓了个牌准备打出去时,旁边的三房却突然叫起来:“啊呀呀,清一色——” 舒氏的七条已经落下。 “二嫂这牌真好,啧啧,真让你们说中了。”三房八卦不嫌事多,故意将舒氏糊牌的消息抖了出来。 一直坐在旁边和姐姐低声说体己话的李书媛见状,赶紧凑过来给自己娘助阵,连叫:“二伯母手气真好。” “蓁蓁她娘,你糊啦?”老太君停下手中的牌,瞅过来。 “我……”舒氏纠结地望着自己的牌,她也不知道这个叫 “糊”呀,可方才老祖宗问她会不会摸牌时,她分明答了会。 这会子不管会不会,都免不了被众人扣上一顶“马屁精”的帽子。 “娘,二嫂不好意思糊您的牌咧!”三房吃吃一笑。 老太君看了下自己打出的七条,又看了看舒氏刚打出的七条,一下明白过来,“还真让她做成了清一色?” “可不是么!” 舒氏满头包,哭笑不得。 也知是三房捣鬼,可牌桌上的事本来就虚虚实实,你若认真就输了。好在老太君似乎没有计较,兴致勃勃地又摸了七八圈,才嚷膀子酸疼作罢了。 宁君瑟在背后看小丫头们编络子,时不时扭过头看娘那边一眼,心里很为她捏几把汗。 第46章 说不出的别扭 傍晚,在慈辉院吃过晚膳,老太君令瑁疆送其舒氏母女回去。 李瑁疆答应下来,可一路上却极其冷淡疏离。 闹腾了一天,老太君有些累,倚着贵妃榻让人给她捶身子。想起日间牌桌上的事,眯了眼对嬷嬷道:“下午的事,你怎么看呐?” “哟,您老问我,我问谁去?”苏嬷嬷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人,旧时的陪房,私底下都不称奴婢而称我。 老太君自己规定的。 “要么就是太会来事,要么就是不会。三房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不过,得理不饶人的……”所以家给谁管都行,唯独不能给她。 四房缺乏主见。 “依我看,二夫人只怕在牌道上不甚通。” “你也这 么觉得?”老太君闭上眼,细细想了下舒氏的反应,点头。 特别是开头几局,简直是在胡乱出牌,可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没问题。不会强说会,难道还不是阿谀奉承? “您老在兴头上,估摸着她也是一片孝心。”苏嬷嬷在一旁浅浅一笑。 她知道主子的心思,也看得门儿清。大房是个光管司令长不了,三房小气刻薄一有点小权就恨不得搜刮干净,四房畏头畏尾成不了气候。 这家早晚落在二房手里。 “或许吧。”老太君叹了口气,示意再看看。 舒氏拉着女儿,与李瑁疆同行。 李瑁疆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瑁疆,谢谢你。明天入宫的事,还得让你费心,蓁蓁 她胆小没见过世面,你多担待些。”舒氏客客气气地道。 三人站在正院的廊下说话。 李瑁疆冷眼望着眼前这对好看的母女,想起自己过世的母亲,如果她还在世,一定会给我生多几个弟弟妹妹吧? 娘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也是个大美人呢。 “天气冷,别站风口,瑁疆。”说话间,舒氏伸出纤细柔和的手指,替他拂去肩膀上的一片枯叶。 李瑁疆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两步,神色说不出的抗拒。 舒氏看在心里,反而有些心疼他早早地没了娘,难怪养成这膈应孤僻的性子。 “蓁蓁,给大哥道谢——” “不必了。”李瑁疆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受不了这样温情脉 脉的场景,特别是这本该属于自己和娘亲的美好画面,却被另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所占据。 他讨厌她们,仿佛是她们的到来,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亲情和温暖。 “娘,我们回去吧。”李瑁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时,宁君瑟摇了摇娘亲的手,“总有一天,他会感受到娘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 舒氏怔了一下,对女儿的成熟有些不适应。 这时,国公爷出现了。 他魁梧而伟岸的身影往那一站,仿佛挡去了大半寒风,舒氏心底流过一丝微妙的暖意。 刚刚的一幕,李令渊也看到了。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对儿子疏忽了,关怀太少,很是愧疚。 “相公何时来的?”舒氏 脸上泛着温柔的光,二人对视的刹那,她就看出国公爷眼中的愧色。 “刚来。”李令渊扫了眼旁边的宁君瑟,“蓁蓁今天玩得高兴吗?” “恩。”宁君瑟拼命点头,心想真把我当小孩看啦。 “瑁疆这孩子——你帮我多关心关心他。这孩子一直挺懂事,是我对他关心不够,他要是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还望夫人看在为夫面上,对他视如己出。” 晚间二人共寝时,李令渊才说出这番话来。 舒氏瘫在他身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都说后娘难做,她如今算是有所体会,可嫁鸡随鸡,她难道还能说不? 譬如说现在,国公爷又不依不饶地伏上来…… 第47章 第一次入宫 宁君瑟有点小紧张。 上马车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感觉到后她连忙挺下来。 “怎么了?”李瑁疆皱了皱眉头,觉得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什么见识,和府里其他几个比差距不是一点。 “没什么,谢谢大哥关心。”宁君瑟顿了顿,将裙子微微提起一点,顺利地上了马车。 她知道李瑁疆打心里看不起她,觉得她和娘高攀了李家。前世他也是那样,见了自己就鼻孔朝天,生怕对自己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就降低了身份。 前头,李诗媛和李书媛已经坐进马车。李书媛悄悄吐槽了句,土帽。 李诗媛闻言忍不住提醒她:“出了李府,她就是你三妹,收好你这些小心思,不然丢 的可是你们自己的颜面。” “不用你说。”李书媛别过头。 荣辱与共,她自小耳渲目染,也懂得其中原理。回头入了宫,她非但不能当众嘲笑她,还得帮着她。想想心里真不舒服。 马车轱辘轱辘地走着。 李瑁疆夸上大黑马,“驾”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在前头带路。鲜衣怒马,英气逼人,李府的大公子不管走到哪儿,都十分惹人注目。 特别是那些怀揣着豪门美梦的平民女子,简直将其奉为梦中情人般,痴痴地望着,只盼于千万人中能得公子垂青。 哪怕一眼也好啊。 可惜李瑁疆有心思,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对那些贫家女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真真是伤碎一人心。 宁君瑟 悄然感叹。人们对于超越自己阶层的东西,总是想象得无比美好,保持着神秘的憧憬……其实,这些身在富贵丛中的男女,哪有他们幻想的好。 一样有七情六欲,有数不尽的算计,以及薄情寡义。 入了宫,李瑁疆便与她们分道扬镳。 说是皇上召见。也罢,横竖跟她无关,任由着宫人们领路,低调地往德妃宫中去。 德妃乃四妃之首,再往上就是贵妃,皇后。 身份的尊贵自不必说。 宫里的事,宁君瑟前世多少听过一点,比如大皇子晋王这母献后难产死了;二皇子恭王之母乃贤妃,位分只在德妃之后一点;三皇子之母张皇后,颇有些手腕,不然也不会踩着这么多妃嫔爬到后宫食 物链的顶端。 至于四皇子洛清王…… “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千岁!”觐见时辰到了,李诗媛三姐妹轻车熟路,已经跪了下去。 “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千岁——”宁君瑟反应稍逊,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 层层叠叠的珠帘声此起彼落,大殿内再无多余的声音,角落里的值班的宫女目不斜视。德妃人还未到跟前,李家三姐妹已经抢先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德妃抬起繁华的绣金枝烟笼长袖,往贵妃榻上一歪,面上沁着三分微笑。 “谢娘娘。”这一下总算整齐划一。 宁君瑟抬起头,悄悄去打量这位德妃,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乍一看便被其吸引去,而且越看越觉韵味不凡, 眉宇间妩媚不减。 一双颇具威严的凤目,让她联想起骄纵的芷湘公主,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德妃的目光落下来,笑得意味深长。 宁君瑟吓了一跳,感觉收回注视,鼻观眼眼观心。表面无事,心下却跳得飞快。我这般打量,德妃,不会不高兴了吧? “来人,去把公主请来。”德妃道。 宫人忙答应着去了。 “娘娘,这是祖父让我们带来孝敬您的,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稍坐定后,李诗媛捧起预备好的礼物,代表李家献给她。 “老太君她老人家近来身子如何?”德妃满脸春风地命人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对极品老坑翡翠玉臂,外观通透碧绿,成色非常罕见地好。 第48章 送礼 “真是费心了。”德妃笑了笑,命人收起。 “娘娘,这是我们姐妹的一点心意,祝您青春永驻,福禄绵绵!”李书媛变戏法式地取出一对做工精细的织锦香囊,显见是用了十二分心思的。 德妃高兴地接过来,夸了一句:“针脚细密,功夫见长。” “多谢娘娘夸奖。”李书媛甜甜一笑。 接着,李画媛献上自己亲手绘制的鎏金百寿图,同样把德妃哄得十分高兴。 如此一来,众人自然把目光落在宁君瑟身上,好奇她拿出什么礼物? 李诗媛和李书媛对望了一眼,德妃的生辰礼物,她们每次都提前一个月就备妥。三妹是被祖母临时安**来的,想必也没有准备 什么像样的礼物,就算有,左不过金玉宝器,心意哪能跟她们亲手做的绣活比? 江李两家世代交好,渊源深厚,德妃自不会跟她计较,可也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娘娘,您的瓶插真漂亮。”李画媛突然开口,将注意力转移到德妃旁边茶几上的新颖插花上。 “就你眼尖。”德妃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众人免不了奉承一番,而且那瓶花插得委实好看,搭配得当,色彩缤纷而秀丽,留白也恰到好处。 宁君瑟手里攥着个胭脂盒,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正当她要缩回手时,却被李书媛在此刁难:“三妹手里拿的什么?” “三妹。”李诗媛浅浅一笑,“宫里不能乱 拿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心生警惕。德妃宫里的嬷嬷更是自作主张走过来,客气而不容拒绝道:“三小姐,可否给奴婢看看您手里拿的是何物?” 宁君瑟抿了抿嘴,将手摊开来,露出一只彩绘镶金边的小盒子。 “是胭脂。”嬷嬷打开来,嗅了嗅,确认无误。 “哦?”德妃微微挑眉。 “回娘娘,这是我娘亲手做的苏合油桃花醉晚霞胭脂,采集春日第一枝带露桃花,且要最红的那种,七蒸七晒……”宁君瑟越说心里越没底。 胭脂是好胭脂,可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好东西。 “二伯母从前是开胭脂铺的,听说她家的胭脂极好,连二伯父都亲自登门买过咧 !”李书媛在一旁噗嗤笑道。 这是间接贬低她们出身低微。 宁君瑟胀红了脸,小声道:“此乃祖传秘方,从前京城的九华斋……” “收起来罢。”德妃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家嬷嬷。 这种民间的东西,她只怕用不着,不过东西送到跟前,她若不收总归是给李家难堪。 至于那个九华斋,她也没什么印象。当然,因为九华斋是宁君瑟曾曾祖母那时的事,德妃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哪里知道这些。 李诗媛和李书媛簇拥着德妃,左一句右一句,把人说得笑意盈盈。 李画媛支着小下巴,在边上偶尔插一句嘴,倒也显得活泼可爱。唯有宁君瑟一人,从头到尾没有 吱声,也没有插话的意思。 李家三姐妹与德妃乃血亲关系,德妃在宫中长日寂寞,偶尔有外侄女们解闷,自然十分乐意。她这个半路混进来的,可不敢放肆,万一得罪这位贵主子呢。 “诗媛也快十六了吧?”话锋一转,德妃忽然打趣地瞅着她,李诗媛回味了下话里的意思,脸开始渐渐变红。 “说起来,你比本宫的芷湘还大几个月。瞧你这小妮子,我不说了。”德妃笑呵呵地止住话,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经不起逗。 “娘娘又拿人家取笑。”李诗媛半撒娇地嗔道。 这时,外头宫人来报,公主回来了。人未入殿,笑声先传入内室:“母妃,儿臣来晚啦——” 第49章 君心莫测 “母妃——”水晶帘动处,一名十四五岁头戴金丝嵌宝凤冠的少女飞奔进来,一头扎进德妃的怀抱:“母妃生辰,湘儿没有什么可孝敬您的,就把自个儿送给您如何?” “调皮。”德妃故意板起脸,笑意早自唇边嘴角溢开来。 “母妃是嫌弃湘儿啦?”芷湘公主不依不饶,旁若无人地撒着娇。 “快别这样,让表姐妹们看笑话。” “才不会,是吧诗媛表姐。”芷湘公主笑着回头。 “回公主,我什么也没看见。”李诗媛笑着俏皮道。 她们几个自小一处玩到大,李诗媛对公主的秉性很是了解,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合宜。 “我也没看见。”李书媛不甘被姐姐一人抢了风头, 也笑道。 “那你呢,小四妹?”芷湘公主扭过头,拧着李画媛的小脸蛋追问。 “回公主,臣女……没看见。”李画媛被她拧得五官都绞作了一团,连连求饶。 “算你识相,本公主且先饶了你们。”芷湘公主这才松开手,对旁边的宁君瑟连个眼神都没有,就像空气一样。 宁君瑟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落在李家三姐妹眼里,却显得格外可怜,李书媛扬起下巴,觉得宁君瑟跟自己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连看她笑话的欲望都没有。 “你可真闹腾。”德妃被她揉来推去,连呼招架不住,问左右道:“李家大公子觐见皇上如何了?还有二小姐呢?怎么还不见人 影儿?” “回娘娘,李大公子被皇上留在御书房了。至于二小姐——奴婢们也不清楚。” “哟,皇上单独留的瑁疆?” “正是呢。”那宫人尖声尖气道。 德妃轻轻一笑,点了点女儿的鼻尖:“母妃乏了,你领着大伙儿去园子里逛逛罢。回头等你表哥来了,让他来见我。” “哦。”芷湘隐隐觉得母妃有事瞒着自己,所以吐了吐舌头。 等孩子们都出去了,德妃才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皇上这么快。这万一要是瑁疆那孩子应下来,可怎么是好?” “娘娘不必忧愁,此事皇上估计也就试探试探,真要赐婚,肯定还是会问问娘娘的意思。” “话虽如此,到底失了君意。” 德妃有些无奈。 论理,瑁疆那孩子也不错,可自己的湘儿偏偏中意继中多些。不然倒也是门好姻缘。 可眼下皇上的意思?所谓君心难测,皇上突然想将湘儿下嫁李家,可是要重用的征兆?而他不选继中的原因是为何呢? 德妃想了一个下午也没头绪。 御书房里,皇上问李瑁疆:“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想过成家?” “回皇上,臣想先立业再成家,况且大丈夫何患无妻,臣还年轻,此事尚可缓一缓。”李瑁疆斩钉截铁地道。 “你有这份心自然极好。不过——”皇上有些纠结,犹豫了一下,算了,摆摆手:“还是继续咱们刚才的话题罢。” 这几年西戎屡犯我大魏边境,每 次都是小规模骚扰,抢劫村庄民女,抢完就跑。边境上民不聊生,朝臣中守旧派居多,大部分坚持不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以李瑁疆为首的几个年轻将士则坚持打。甚至给皇上递了奏折,将两边的情况进行了客官分析,觉得与其养虎为患,不如武力镇压。 让西戎见识我大魏君威,同时也能对隔壁的大梁起到一定震慑作用, 当今皇上养精蓄锐了半辈子,雄心却不减当年。对于西戎,他是十分厌恶的,可碍于过去的国力与大梁制衡,才生生忍下这口气。 如今他听到那帮老臣的论调就烦躁,今时不同往日,他干嘛要畏惧一个小小蛮夷之邦?召见李瑁疆,是他的第一步棋子。 第50章 抓人 “就这么着多无聊,怎么找个乐子呗。”御花园里,芷湘公主提出,让大家玩点“乐子”。 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好乱出主意。 鬼知道这个皇家公主又想玩什么把戏? “投壶。” “掷箭。” “击鼓传花。” …… 李诗媛和李书媛被逼着一口气说了七八个,都被公主一票否决了。 “盲人捉象。”李画媛随口道。 “这个好。”芷湘公主拍手,指着旁边正努力装透明人的宁君瑟道:“你来当瞎子。” “啊?”宁君瑟傻眼,自己可真是倒霉,走哪这位任性公主都不放过自己。 “公主,我三姐她头一次入宫,不熟悉路线……”李画媛实话实说。 却被二姐李 书媛的一句“不过是个游戏,又不是骑马射箭的,横竖伤不着。”给堵了回去。眼见咱们这位公主高兴,说这些扫兴的话作什么,至于宁君瑟是磕着还是绊着,那是她的事。 很快,宫人就拿来一块红绸,将宁君瑟的眼睛捂了个严严实实。 什么也看不见。 “预备——开始!”有人将她往角落里一推。 只听见欢笑声四下散开来,有大姐李诗媛的轻笑声,也有公主的拍掌引逗声,还有李书媛得意的欢笑声……当真是声声入耳。 宁君瑟小心翼翼地朝她们移过去,这种看不见的感觉真不好,她不敢大步走。 “真是笨,我就在她跟前,她都抓不到!”李书媛咯咯一笑,打她跟前跑过 。 “这样不好玩,本公主要加一个规矩,一炷香时间抓不住的,有惩罚!” “这个好——有趣。”李书媛附和道。 众人笑着散开来。 宁君瑟追逐着七零八散的笑声,真的像个瞎子似得来回转悠,急得额头上头冒汗了,因为她不想被惩罚呀! “时间快到了。”芷湘公主抚掌一笑,往旁边的花树丛一钻,站在一棵红梅树下。 宁君瑟记住了她的方位,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行。周围的笑声都淡开来,众人等着宁君瑟撞树枝呢。 “抓到了。”忽然,宁君瑟的指尖碰到一处温软,像是人的腹部,她一下子扑过去揪住对方的衣襟,“我抓到你了——” 周围的笑声突然安静下来,只 有芷湘公主噗嗤一声,止不住地笑起来。 咦。 宁君瑟怀疑,因为她的手放在对方胸襟处,触手一片平坦结实。 “啊呀——”宁君瑟想我怎么抓了个内侍,难怪公主笑得这么开心,这回可够她们笑一整年的。 气鼓鼓地扯下脸上的红绸,正要对那太监兴师问罪,眼前的情形却把她吓傻了。 “洛……哦不,四、四皇子殿下——”宁君瑟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膝盖都曲下去了,忽然瞥见旁边还站着一人,妈呀,这不是恭王么?冤家路窄啊。 宁君瑟吓得浑身一颤,扭头撒丫子就跑。 跑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她能跑到哪里去?还有啊,她现在十三未到,整个还没发 育完全,恭王也还只是个不起眼的二皇子而已。 自己真是太敏感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 “此人是谁,如此冒失?”二皇子朱昭恒道。 “回二殿下,此乃舍妹,刚从小地方来,冒犯二位皇子实属无意,还请两位皇子大人大量,不与舍妹一般计较。”李诗媛上前,颇有长姐之风地道。 果然,朱昭恒的脸色和悦了些,瞥了眼旁边低眉顺眼傻站着的宁君瑟,“你就是那个李大人从江南带回来的小丫头片子?” “回二殿下,正是舍妹,不过她现在已经记入李氏族谱,算是我们李家人了。” 朱昭恒上上下下瞄了她几眼,没有说话。 “四殿下,您的衣服……”李诗媛歉意地道。 第51章 一盘点心引发的误会 四皇子朱铮玉抬了抬下巴,“无妨。”然后一脸淡漠地走了。 还好。 李诗媛悄悄吐了口气,这个四皇子出了名的乖僻,希望他不会因此觉得李家故意冒犯才好。 所以这便是李诗媛的好处,遇到危急时,她能从大局上去看待处理。 远处,李瑁疆看在眼里,对这位大姐又多了一份钦佩。同时,看宁君瑟的眼神则多了两分复杂。 为什么呢? 通常,宫里人玩这种游戏,宫女们都会悄悄留点缝隙,方便当瞎子的人不要摔着,同时不会抓错人。 他不信宁君瑟没有看到四皇子过来,却一把揪上去…… 跟她娘一样,都是攀龙附凤的虚荣之辈。 李瑁疆格外想娘,他娘是全京城最清高的女子,谁也比不上她 。 下午。 德妃心情不错,命人在御花园设宴,歌舞娱乐。 因为刚用过午膳,宫人们准备吃食多以甜点和瓜果为主。东西十分精致,可份量却少得可怜,宁君瑟一个人无聊,吃呀吃,没几下就见底了。 众人都忙着欣赏歌舞,谈论诗书,桌前的吃食几乎纹丝未动。 当然,很大一部分是矜持的缘故。 此刻,几个皇子也在场,李诗媛几人自然要把李府的教养做足,不能在皇室跟前失了风范。 宫里的歌舞自然精良,可招架不住肚子饿呀。 午膳是和众人在德妃宫里用的,甭提多拘谨了。加上有芷湘公主在,宁君瑟时时刻刻小心谨慎,生怕她又来寻自己开心,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心力交瘁。 偏这时, 她一扭头,四皇子朱铮玉跟前的一盘翠玉水晶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玩意她前世吃过一回,年三十晚上恭王从宫里团年回来带给她的,可好吃了。这么想着,她不禁哀鸣,宫里的人果然都是看碟子下菜啊,四皇子跟前有,她就没有。 要不要这么三六九等! 努力咽了口口水的某人,心想吃不到,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可就是这一眼闯祸了,被李瑁疆瞥见,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宫宴上,堂而皇之觊觎一名皇子,简直是丢进李家颜面。 李家世代功勋,却一直颇得皇室重用,其中一点就是分寸。 绝不卷入朋党、储君纷争,绝不求娶皇室公主,绝不主动将女儿送入宫中承宠。 如果是皇上 圣旨所下,那便大不相同。 咳咳—— 李瑁疆趁众人不留意,狠狠地剜了宁君瑟一眼。后者吓得赶紧收回目光,心道我就是看看嘛,至于这么紧张么? 李瑁疆却不依不饶,动了下脖子,作了个你跟我出来一下的暗示。 我?宁君瑟吃了一惊,对方不可置疑地点点头。 宁君瑟不敢违抗,惴惴不安地出来。兄妹俩在附近的一处亭子前驻足,李瑁疆神色严厉地警告道:“不要再让我看到有下次。” “什么?”宁君瑟一头雾水,心想我真的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 “需要我说得那么明显吗?”李瑁疆皱眉。 “哦,我错了。”不该偷看四殿下的糕点。 “四殿下乃皇族,你可知觊觎皇族是什么罪名?我 李家世代清白,若再让我……” “不是不是——”宁君瑟听他越讲越歪,“大哥一定是误会了,我刚刚——” “误会?”李瑁疆扯了扯嘴角,露出鄙夷的笑意望着她,“那就当是个误会吧。但你必须跟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误会’,否则——” “大哥想如何?”宁君瑟知道他看不起自己,可没想到到这种地方,是以她也不客气了。 “把你送到西戎去和亲,你信不信?”说到着,李瑁疆阴森一笑。 宁君瑟背脊阵阵发寒。 她直觉李瑁疆没有说谎,如果他真的想…… “好自为之。”李瑁疆瞟了眼跟前被他吓得半响说不出话来的宁君瑟,勾了勾嘴角,一脸城府地离开了小亭。 而宁君瑟…… 第52章 五皇子 宁君瑟站在原地怔了会儿,想起此乃德妃寿宴,不宜离席太久。 刚扭过身,却见四皇子朱铮玉淡淡地立在那里,相距不过五尺距离。天呐,他什么时候来的! 宁君瑟张了张嘴,确定不是眼花。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她总觉得四皇子很早就来了,并且极有可能听见他们兄妹的对话。 那他……也这样认为么? 朱铮玉微垂了眼眸,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那张粉嘟嘟的小圆脸,恩,还没有长开。这么小的丫头就懂得思慕男子,当真是稀奇,他想。 “四、四殿下。”宁君瑟咬着牙请了个安。手攥着帕子,心里把李瑁疆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来来回回骂了几十回还不解恨。 “平身。”朱铮玉的声音 又清又冷,仿佛从虚空中飘来。 礼也行了,宁君瑟该溜了。不过溜之前,她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初到望京那日码头,他出手相救的情形。 是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心想这个他人其实不坏,却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饶是如此,依然当得起本朝最好看的皇子之美誉。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在空中短暂交接后,宁君瑟的脸颊跟火烧似得烫了起来。 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落在他漆黑沉静的瞳孔里,化作一个流动的小点点,朱铮玉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嗳哟。 宁君瑟一口气跑回宴会,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大概是太紧张的缘故。 筵席上,几位诰命夫人正围着德妃说笑,李 家三姐妹与各自的闺友或下棋,或弹琴,或赏花。中途,大皇子派人送了贺礼,朱昭恒坐了会儿,有宫人来传话后走了。 四皇子朱铮玉离席后未归。 芷湘公主被一群贵女捧在中央,眉飞色舞,自然没功夫找宁君瑟这么个小喽啰的喳。 快要结束时,冬嫔忽然领着自家五皇子来贺寿。 五皇子今年十一岁,是众皇子中最年幼的,头上竖着颤巍巍的金冠,模样秀气斯文。那冬嫔也是个美人,大约二十六七的年纪,鸭蛋脸,肌肤微丰。 削肩膀,水蛇腰,气质亲近和蔼,性子沉默寡言。 一看就是个与世无争之人,难怪生下皇子,还是个嫔位。 “墨儿,过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冬嫔招招手,牵着 与自己肩膀高的儿子过来。 “娘娘千秋安泰,福泽绵绵。”五皇子的声音很是清澈。 “快起来——”德妃笑着招手,“墨儿过来,让我瞧瞧。” 五皇子笑呵呵地走过去。 德妃捡了两块水晶糕点,递给他道:“来尝尝,你父皇今日刚赏下来的,说是什么高丽人做的新鲜玩意儿。” “谢娘娘。”五皇子也不避讳,接过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喜欢么?” “喜欢,墨儿觉得好吃极了,谢德娘娘!”五皇子嘿嘿一笑,露出洁白两排细牙。 “喜欢就多吃点。”说着,德妃命人将一整盘都端到五皇子跟前,任由他吃。 这也就五皇子有此待遇。 换了其他皇子,德妃可不敢这么大咧咧地给吃食 ,一来宫中耳目众多,稍有不慎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就给你扣下来。 二则万一有个好歹,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可五皇子不同啊,他母妃出身不高,是下面部落献上的,以家人子的身份入宫。在前朝没有依傍,在后宫更是泯然与众。 诸皇子中他最小,上头几个哥哥一个比一个有才干,皇上一早把他当普通皇子养着。有时候批奏折乏了,叫过去解解闷儿,走后给的评价是:这孩子心性纯良。 潜台词,不是个当皇帝料。 你说谁会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跟他过不去呢?德妃自己没儿子,更犯不着。 “咦,你叫什么名字?”五皇子吃着吃着,忽然对角落里的宁君瑟感了兴趣,是以抬头询问。 第53章 无、无功不受禄 “你一直偷偷瞄我,我们见过?”五皇子好奇。 “回殿下,臣女,不敢偷看您。”宁君瑟瞄了瞄旁边黑着脸的李瑁疆,暗道冤枉。 她就是听说五皇子来了,对这位未来的襄王产生了那么一丝丝好奇心理,真的只是看了一眼呀。唉…… “噢。我知道了——你不是看我,而是我桌上的点心对不对?”五皇子想了想,恍然大悟。 “……”这回我真的是看的人啊,天地良心。 “也是啊,像你这么胖的人,平日里肯定是个吃货。”五皇子堪称童言无忌的典范。 “……”宁君瑟欲哭无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伤自尊心了。 若非说话的是个皇子,周围的贵女们恐怕已经笑出声来。 “你们笑什么?”五皇子 忽然扭头,指着就近两个抿嘴偷笑的贵女,“母妃说过,能吃是福,喜欢吃东西的人心眼大抵都不坏,因为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事。” “是是,五皇子说得对极了。”那两名贵女被皇子当众教训,面上十分不光彩,却也不得不违心附和。 “恩。”五皇子傲娇地点点头,端起点心煞有介事地走到宁君瑟跟前,“给你的。” “臣女不敢。” “你别怕,我知道你想吃。这糕点是皇上赐给德妃娘娘的,德妃娘娘赐给我,现在我做主将它赐给你。德妃娘娘,可以吗?”五皇子回首朝上座的德妃请示。 “当然,墨儿作主就好。”德妃浅浅一笑。 几块糕点而已。 “你看,德妃娘娘都同意了。”五皇子在她跟前坐 下来,将糕点推到她跟前,小声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做做样子,回头我让小宫女打包让你带回去慢慢吃。” “谢五殿下。”宁君瑟望着盘中美味可口的点心,如同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接吧,忤逆皇族;接吧,从此吃货之名必将誉享四方。 “怎么了?”五皇子不解,她的样子明明很想吃嘛。 “无,无功不受禄。”宁君瑟憋了半天,福至心灵,找到了个不错的托词。 “这样啊?”五皇子有些犯愁起来,支着小下巴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你那个荷包真别致,咱俩换吧。” 五皇子指着她胸前佩戴的五彩绣雏菊小荷包。 那是她娘绣的,自然极好。 就这么着,宁君瑟用一个随身小荷包,换了五皇子半盏高丽点心。 “下回有好吃的,还给你。”五皇子难得在宫里遇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儿,颇为上心,临走前还不忘叮嘱。 晚上回去,李书媛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今日宴会上的事当笑话般讲出来。 舒氏在一旁歉意道:“蓁蓁不懂事,给国公府丢脸了。以后儿媳定对她严家管教。” 老太君“诶”了一声,扬手阻止道:“五殿下都说了,能吃是福,你还拘着她干嘛?我也不知打哪时起,就流行起来,一定要弱不禁风学蚊子哼哼才是美人?况且蓁蓁乃我李府千金,出了这个门,只有她笑话别人的多,谁敢笑话了她去?” 这话不是吹,李国公府在朝中 根基深厚,一向稳健,除了皇族中那拨人,谁敢跟他们硬碰硬。 “虽说如此,到底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三房恰逢时机地提了一句。 她的两个女儿,自九岁起就开始控制饮食,她还为此花了不少私蓄请常来府里走动的太医,根据女儿们状况写了四季膳食方子。 是以两个闺女都保持着窈窕淑女的最佳状态。 “哼。”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各花入各眼,咱们家的女儿,不需刻意逢迎。”这话就是诛心了,意思是三房为了迎合外人眼光,让女儿们节食保持体态。 其实这原也没错,可老太君就看不惯三房处处想逞能的态度,时不时找机会打压她一下。 “娘说的有理,是媳妇目光短浅了。”三房不高兴地退下。 第55章 三房说亲 这时,大房蒋氏捧着一摞帖子进来。 老太君命人取过来,一张一张拆看。有礼部侍郎家的满月酒,也户部刘大人纳妾请宴,有军机营周将军家夫人生日宴,最后一张是江家的。 “哟,继中这孩子还是像从前一般爱热闹。”老太君乐呵了,“正好你们姐妹都在,马上年节了,都去聚一聚吧!” “祖母说的可是继中表哥的‘红梅骑射宴’?”李诗媛凑过来。 众人听了都一笑,道这个新奇。 别人都是赏梅,他倒好,还弄个什么骑射宴? “大姐不是想看骑射,是想看表哥吧?”李书媛凑过来,打趣地推了一下她姐姐。 李诗媛气得臊红了脸,心里却别 样甜蜜,“好好的,瞎说个什么?”又凑过去攀折老太君的肩膀撒娇,“祖母您看,书媛这小妮子越发没规矩了,都是您纵的!” “还甭说,咱们大小姐跟大表公子还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不行。”有受了三房好处的婆子在一旁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李诗媛越发红了脸,跺脚咬牙道:“说什么混账话,我不听了。”转身跑了出去。 “大姐,怎么恼了——我觉得继中表哥挺好的呀!”李书媛跟着追出去。 “这孩子,越大越没规矩。”三房不好意思地起身,却没急着出去的意思。 “蓁蓁,困不困?”舒氏察言观色,忙把女儿拉过来。 宁君瑟也知大 人们有要事商量,很懂事地点点头,舒氏便让梨白先送她回去。 她琢磨了下,三房这事拖到现在才提,只怕不太顺利。自己还是回避的好。 偏老太君不许,指她留下:“蓁蓁她娘,你也坐下听听。” 蒋氏是个明白人,将其他帖子都收起,告辞道:“娘,媳妇去安排了。” “行,你做事我放心。”老太君颔首。 屋子里就只剩下三房、舒氏,以及慈辉堂几个心腹婆子。 三房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娘,诗媛不小了,这事您看——” “我知道。”老太君叹了口气,李诗媛是她的第一个孙女,品貌端正,又拿得出手,她自然是上心的。 “我今日 也不怕二嫂笑话,自古做娘的几个不为自己子女打算,媳妇今天就厚着脸皮向求您老人家一回,诗媛是您的亲孙女——”三房一脸豁出去的样子,居然直接跪下来。 舒氏也吓了一跳,忙上前帮着搀扶:“三弟妹这是何苦,娘能不为自己孙女打算的?” “二嫂您别拦我,今日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诗媛她不知道,还请二嫂给弟妹留点颜面,不要告诉孩子们。” “三弟妹说哪里话!我岂是这样的人?”舒氏蹙眉,这事她本就不想掺和进来的。 “你放开她。”老太君抿了口茶,指着她道:“你可想清楚了,继中这孩子虽千好万好,可他未必就真的适合我 们诗媛啊!” 况且老太君前些日子刚得了消息,宫里那位有意将芷湘公主下嫁给瑁疆。若果真如此,皇上断不乐意李家人再与江家人亲上加亲,所谓盛极反衰,江李两家的牵绊实在太深了。 “娘,继中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文武双全,对人又极好……以江府的门第,除了诗媛媳妇想不出还有几个更合适。” “你倒想得周全。”老太君冷笑一声,拿手指指了指天空。 三房会意,变色道:“娘的意思,公主要下嫁!” “君心难测,岂是你我可以妄自揣度的。”老太君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这就是她一直不太喜欢三房的缘故,遇事一惊一乍,难等大雅之堂。 第55章 不嫁高门最好 舒氏则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之前,她就听国公爷不经意间提及瑁疆的婚事,可后来根据他观察,瑁疆这孩子对公主的反应极其平淡。 国公爷的意思也是,李家已经够显赫,实在不需要再尚公主来引人注目。 “那便是德妃娘娘的意思了。”三房顿时垮下来,也对啊,德妃就这么一个宝贝公主,自然是嫁到自个儿娘家放心。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跪啊跪的。起来吧!”老太君怒其不争地瞄了她一眼。 其实公主又如何,自古皇室婚姻向来不由人。关键在于继中,这孩子是她大小看着长大的,早些年她也想过把诗媛与他凑一对得了。 可根据自己多次暗中观察所得,继中这孩子对诗媛 似乎并不感冒。相反,每次提及公主,他还会有意无意多说两句。 可见其心里,中意公主更多些。 只是这话没法讲出来,怕伤了三房颜面,对孙女也不利。 “媳妇没用,惹娘不高兴了。”三房垂头丧气,扫了眼旁边端坐的舒氏,心想你就看我的笑话吧,我的诗媛再不济也是李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就算没有做江家媳的缘分,那也是一等一公侯夫人的命。 我就不信你的女儿能越过我女儿去。 她哪里知道,舒氏自打接手二房管家一来,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小心谨慎。生怕给人挑出篓子来。 还要时不时“帮”大嫂管些杂物,算是半个实习主母。 每天一睁眼,就是李府上百号人的衣食住行安排 ,这里小丫头拌嘴了,那里出了什么纰漏,她都得派人去处理。再有各项开支领取发放,国公府庞大的人际关系网打理…… 一天下来,可够她受的。 现在的想法就是,以后给女儿找婆家,一定不能挑这种高门大户的。一来怕他们挑剔女儿出生,暗地里难为她;二来蓁蓁生性单纯,不适合处理这些繁琐的事务。 等过两年,她就去求自家相公,从他那些部署里挑个人品好家世清白的孩子,让蓁蓁嫁过去不用那么操劳。 嫁得稀疏平常一点有什么不好? 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她相信自家女儿也不是那等爱慕虚荣之辈,知足常乐才是硬道理。 晚点,她收拾妥当后来女儿房间看。 宁君瑟已 经睡下,朦朦胧胧间闻到娘身上的桃花脂香气,揉了揉眼坐起来:“娘——” “把你吵醒了。”舒氏温柔地坐下来,抚摸她的脑袋。 “大姐会嫁到江家吗?”前世她只认识李瑁疆,并不认识江家人。 “应该不会吧。”舒氏理了理女儿蓬松的鬓发。 宁君瑟一张粉嘟嘟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好像腊月里枝头上熟透的红苹果,看着就可喜得很。 “开年就十三了。”舒氏忽然自言自语。 宁君瑟却听得清楚明白,扑在娘怀里道:“娘,祖母说什么了吗?”不会是因为李诗媛的事,她老人家怕夜长梦多,想搞个什么大批发,把李府几个孙女的婚事都定下来? “傻孩子,想什么呢。怎么着急了?”舒 氏打趣地戳戳女儿的包子脸。 “人家哪有!”宁君瑟叫嚷起来,天地良心,在李府吃好喝好的日子她还没过够,不想嫁人呀。 “女儿大了,终归要嫁人的,不然岂不成老姑娘了?”舒氏大概是被李诗媛的事刺激了,怕女儿有个什么闪失。又思及陆家母子之事,暗怪自己太不仔细,居然差点给蓁蓁挑了那样的婆家。 “娘!”宁君瑟撒娇撒泼。 “好好,娘不说了。你还小,娘也舍不得你嫁人。”舒氏温言安慰女儿,她是真舍不得。“等你再大些,娘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求荣华富贵,只要他好好照顾我们蓁蓁一生一世就好。” “哎呀娘你——”宁君瑟一头扎进舒氏怀抱,不依不饶地嚷叫起来。 第56章 江氏兄妹 江府,红梅宴。 腊月冬雪纷飞,晨起初停,众女踩着松软白雪,沿路留下旖旎一串脚印。 今天到席的都是江家女眷们熟悉的人,以李诗媛为首的李家四女,以及江家旁支的几位嫡出小姐。众人披着华美的狐裘披风,沿着后院长廊边走边说笑。 偌大的江府,已被冰雪堆砌成另一个琉璃世界,飞檐斗拱,化作一望无际的银白。 过了滴水长廊,便是江府冬日里第一景观,倚梅园。 漫天红霞倚霜雪,斗寒梅花最精神。 众女纷纷道好,或引据经典,或吟诗作赋,与探雪亭下围炉而坐,十分风雅。 穿着鹅黄绣群的婢女们在众贵女只见穿梭来回,或温酒 ,或上茶,或递帕子,或端点心,或取棋盘。李诗媛大展身手,给众人弹了一首《广陵散》,一时技压群芳。 李书媛也不甘人后,现场挥墨题书,获得一致好评。 江家旁支的几位小姐,也各自展示了自己的才艺,有人点茶,有人跳舞,有人弹琵琶,有人棋艺出彩。 一个个斗得酣畅淋漓。 众人又起哄让李画媛作写意红梅,小姑娘拗不过,现场描了一幅仙子斗霜图。足足有七尺,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深厚的功底,都道蒋氏教得好。 总的来说,李家三姐妹各有千秋,压过众人一头。 大家似乎都选择性地忽略了宁君瑟的存在一般,她也乐得缩在角落里 ,自顾自吃喝。这些琴棋书画的雅事,她一窍不通,若让娘亲来,倒可以另这些人刮目相看。 她连诗经都背不完。 跳舞没学过,这身段也不适合。 “咦,真的是你!”吃着吃着,忽然一个声音钻入耳朵,煞是熟悉。 “江姐姐。”宁君瑟抬起头,果然是江继月。 之间她一身红菱劲装,衬得身材凹凸妙曼,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说话间神采飞扬,令人不敢直视。 “表姐——”李书媛和几个年纪小的姑娘起身迎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怎么才来?” “上回德妃娘娘宫宴如何不来?” “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怪想你的。” “表哥呢,怎么也不见 他?” 七嘴八舌,尤其是江家旁支的几位小姐,也不知是关心她,还是关心她哥哥江继中。 “我去清虚观给娘亲祈福了。”江继中说慌不脸红,唯独瞥见旁边的宁君瑟时,恶作剧地吐吐舌头。 她哪是去祈福。 上回偷偷女扮男装,出去跟人赌马被她老子捉到,关禁闭罢了。 “表哥——”忽然,一声尖叫自人群中响起,方才围住江继月的女子,有大半已经移步。 同行的还有李瑁疆,芷湘公主,以及几位皇子。 唯独五皇子没来。 众女反应过来,忙不迭开始行礼,一时花红柳绿跪了一亭子。 宁君瑟也机灵地跟着跪了,芷湘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 与江继中并肩而立,神情十分得意。 行完礼,众人退开来,宁君瑟才看清江继中的长相。剑眉星眸,神色间的飞扬自信,与其妹江继月如出一辙,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穿一身宝蓝色袖箭骑服,腰竖青玉宝带,身形挺拔,丝毫不输给旁边军人出身的李瑁疆。二者相较,李瑁疆更英气,有兵刃之势力;江继中则多一份诗书浸润的温和。 “表哥。”李诗媛大方地走过去,温柔地叫了一声,然后道:“我们都不会骑射呢。” 能把撒娇说得这么自然流畅,连她身后的李书媛都有点佩服自家姐姐了。 “我会,继中哥哥。”芷湘公主不等他开口,便先举手表态。 第57章 结果大出人意料 “公主文武双全,自是没有不会的。可我们这群姐妹,个个只会拿绣花针,哪会拎箭呀。”李诗媛噗嗤一声,语气温婉道。 其无形间,将公主划入女汉子的范畴。 芷湘公主可不干了:“月儿就会,谁让你们不学的。” 众女可怜巴巴地望着江继中,她们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跨大马,又是拉大弓的,呲牙咧嘴地使劲,有损淑女形象。 大魏这些年风气越发崇文,是以名门淑女以柔弱自居,最好走两步就晕过去那种。 是以江继月是个例外,经常被关小黑屋。 “无妨。我都安排好了,那么只管看就成,当然,也可以买马。赢了的有奖。”江继中本就没打算让这群弱女子 上场,今天的重头戏,是几位皇子殿下。 “是啊继中——”三皇子走过来,“咱们可是说好了,今天场上部分君臣主次,不论宾主。把你那西域宝马牵出来,咱们痛苦地比试两场先!” “三弟说得我都****了。瑁疆,你意下如何呢?”二皇子朱昭恒道。 “你们呢?打算压谁赢?”他笑盈盈地扫视了遍众女,李诗媛几个还好,她们心底清楚自己不会嫁入皇家,是以十分坦然。 可江家旁支的几位姑娘就不同了,见二皇子英俊不凡,都有些羞答答。 不知为何,宁君瑟觉得,朱昭恒看她时,目光似乎加深许多。她紧张地低下头,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六哥呢?”芷 湘公主为了今天的骑射,专门做了这身漂亮的跑马服,自然要把所有人都拉上给她作陪衬。 “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六皇子?”**旁支中,有女子小声嘀咕。 她旁边的女子连忙拉住去,嘘了一声,不要乱说,皇上统共只生了五位殿下。 “可是……” 一道冷冽的光射过来,说话的女子吓得噤声了。 她心里还是很疑惑,为何芷湘公主要将四皇子叫作“六哥”? 宁君瑟离她们最近,听得一清二楚,暗想这芷湘公主果然是仗着有德妃宠着,背后又有**为靠山,连自家皇兄都不放在眼里。 当着众人面,揭他伤疤。不就是六指么,有什么好奇怪的?在宁君瑟看来,五根指头拿 筷子,六根指头说不定还拿得更稳些呢。 “参加。”朱铮玉声音低沉,回答简短有力。 芷湘公主不以为然地吐吐舌头。 第一次是骑赛。 一开始,三皇子的马遥遥领先,跑得最快。可到下半场的时候,二皇子、江继中、李瑁疆三人忽然奋起直追,尤其是二皇子与江继中,俩人几乎并驾并驱。 李瑁疆本来跟他们平行,后面却渐渐落了两步,但也在三皇子前头一点。 江继月与芷湘公主相互较劲,她们俩骑的都是矮种母马,先天不占优势,是以跑不过他们。 就在众人都以为二皇子稳赢的当口,忽然,四皇子的马跟发狂似的,一路狂奔超过了终点线。险胜二皇子一步,众人 诧异。 “四弟今日倒是骑术见长。”末了,二皇子意味深长地拍拍这个“残废”四弟的肩膀。 换平时也就罢了,一向窝囊的四弟,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赢了自己。朱昭恒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看到远处宁君瑟一脸崇拜地望向四弟时,特别不是滋味。 当然,朱昭恒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他做什么。 五弟兄里面,最不能威胁他皇位的人,就是老四。 “是啊,四弟今天连二哥都跑下去,若非这马是继中亲自准备,我都怀疑你作弊了!”三皇子喝了一大碗茶后吐槽。 “你才作弊呢!自己技术不行,怪马咯?”一旁江继月看不惯他们输了比赛还挤兑人,替四皇子打抱不平道。 第58章 胳膊拧不过腿 “好,你厉害,我乃君子不与你这小女子一般计较。”三皇子素来对江继月的耿直有些招架不住,连忙躲开去。 江继月自小跟他们一起长大,一点都不怕他们。 “三哥你也有被人制住的时候。”芷湘公主拍手笑道。 三皇子乃张皇后所出,平日在宫里没少跟她抬杠,是以乐见其吃瘪。 “湘儿,别没大没小。”今天大皇子没来,朱昭恒便是最大,少不得提醒这个皇妹,注意分寸。 芷湘公主不敢跟他叫板,只是暗地里做了个鬼脸,又过去找她的继中哥哥。 中场无事,江继月溜了一圈,见宁君瑟独自坐在亭子边数梅花,怕她闷着,于是解下随身的 荷包袋子丢过去。 宁君瑟正数道六十九,七十,七十一……忽然一个沉甸甸的物件自天而降,落入她怀里。 “好东西——”江继月笑着坐过来,“我娘给我装的,番邦国那进贡的松子仁儿。” “谢谢。”宁君瑟知道自己“吃名”远播,索性破罐子破摔,接过拈了两粒出来放嘴里。酥脆可口,余香不断,还别说,这进贡就是好东西。 江继月见她吃得香,忽然也有些动了胃口,二女依偎在亭下,你一口我一口分吃松仁儿,其乐融融。 这画面落在**旁支几个女子眼里,便有些刺眼。论出身,她们怎么说也是江家旁支;论亲疏,宁君瑟与江继月八 竿子打不着。 凭什么一来就巴结上了? “月儿——” 可她们刚一围上来,江继月便找个借口溜开了。她们对宁君瑟可没兴趣,白了她一眼便走开去。 “交上新朋友啦?”江继中见妹妹转了一圈,又溜达回来,是以调侃。 这边,是几个皇子和哥哥休息所在,就她和芷湘公主可以无所顾忌的进出。 江继月嗯了一声,“我觉得她蛮有趣,尤其比诗媛大表姐。” 届时,李诗媛正自人丛中悄然抬头,瞥向江继中的位置,心里想起娘的告诫,一阵苦涩涌上心头。 尤其是此时,芷湘公主亭亭玉立地站在他旁边,俩人有说有笑地情形,更是如针刺般不 舒服。虽然这其中,都是芷湘公主说得多,江继中只是偶尔附和。 “姐,你可别犯糊涂。那是公主,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李书媛察觉不对,悄悄撞了下姐姐的胳膊以提醒。 “我知道。”李诗媛收回目光,默默地攥紧手中的帕子。 或许表哥并不喜欢公主吧?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或许他也是喜欢我的呢?公主活泼外向,又主动,或许…… “该你了,诗媛姐姐。”有人轻轻碰了下她,示意该她落子。 第二场,是骑射。 众人打马上阵,边跑边射,谁先射满所有靶心,谁就赢。 有了先前的意料之外,这回二皇子和三皇子谨慎了很多,不过心 底还是没把四皇子当作重点防范对象。他们留神的是李瑁疆和江继中二人。 李瑁疆十二岁从军,在兵营里靠自己厮打开来,十三岁就随大将军出征,几次建功。骑射功夫极好,先头那局整不好是放水。 号令一响,众人便抡起长弓,快马飞奔开来。 英俊挺拔的男儿身后,两名少女的身影紧随气候。芷湘公主的定制跑马服在风中猎猎作响,飘逸而不失简练,实在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众女看得羡慕神往不已。 宁君瑟则一直盯着江继月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她有种不输给男儿的洒脱。 “好箭法!”忽然一声暴喝自身后传来,将众女吓了一跳,纷纷扭头…… 第59章 暗算 “大哥,你怎么来啦!”芷湘公主调转马头,兴高采烈地跑回来。 众女反应过来,忙不迭请安。 大皇子挥着魁梧的双臂,笑道:“平身。” “怎么我就不能来啊!”大皇子哈哈大笑,从侍卫手里牵过一匹备用的纯黑色骏马,跨起长弓,“驾”地一声飞射出去。 情势立马发生了逆转。 大皇子后来居上,几乎一口气,将30余个靶子全部击中。个个都在正中,侍卫们去取箭时发现,箭头把靶子都射穿了,这力道当真惊人。 难怪有大魏第一勇士之称。 大皇子轻而易举赢了众人,似乎对他而言皆是家常便饭 一般,从头至尾笑声朗朗,可谓英姿风发。 “哇,这就是大皇子呀!”有少女小声轻呼,满目崇拜。 只有宁君瑟的目光扫过这位目前支持率最高,离储位最近的皇子时,有一丝淡淡的不解。众所周知,大皇子乃已逝献后的独子,真正的原配嫡子,加上战功赫赫,被立储是早晚的事。 然而,最后等上九五之尊的人,是二皇子朱昭恒。 看着他们此刻有说有笑的情形,宁君瑟无端端一阵恶寒,尤其是对朱昭恒。此刻的他看上去那么谦和低调,兄友弟恭……只有宁君瑟知道,他是一条隐藏的恶龙。 前世,除了四 皇子朱铮玉,也就是后来的洛清王,其他人似乎都过得很糟糕。 他是怎么做到的? 宁君瑟边走边想,忽然,脚下多了一只粉白色的绣花鞋子。不好!有人想使坏——自打重生回来,宁君瑟走路就添了个习惯,时刻注意脚下动静。 这不,旁边冒出一根腿想将她绊倒。 千钧一发之际,宁君瑟伸手一把拽住那个始作俑者的衣袖。该女因为一脚尚未收回,又遇外力,轱辘轴似地滚了过来。 俩人摔作一团。 宁君瑟在上,那女子在下。 “贵芳妹子,贵芳妹子——”摔的是江家旁支的姑娘,她的姐姐椒芳哭哭啼啼 地跑过来。 “嗳哟。”宁君瑟坐起来,这个贵芳太瘦了,身上全是骨头,烙得她腰疼。 “姐姐,血——”贵芳很倒霉,额头磕在一颗尖石子上,血顺着脸颊汨汩地往下流。 这下不得了了,江家几个旁支的女儿都围上来,七嘴八舌讨伐宁君瑟。 其实刚刚的事她们都看在眼里,是贵芳嫉妒宁君瑟,想给她点苦头尝尝,没想到倒把自己给搭上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贵芳的伤载在宁君瑟头上,否则就亏大发了。 “怎么回事?”作为主方,江继中很及时地赶到。 “继中表哥——她,就是她推我的!呜呜呜 ……”贵芳用手帕捂着伤口,委屈地哭起来。 江继中蹙眉。 “表哥,我可以作证。确实是李家三姑娘,推了我们贵芳。但她或许不是故意推的,或许是没有站稳,不小心的——三姑娘身份尊贵,自然不会跟我们贵芳过不去,还望表哥明察秋毫,还她一个公道。” 椒芳跪在地上,柔柔弱弱地道。 “蓁蓁,你说。”这时,李瑁疆也赶过来,扫了眼雪地上的宁君瑟,生硬地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推她,相反,是她推我。”宁君瑟冷冷地道。 “继中表哥,她撒谎。”贵芳哭得梨花带雨,不忘抬起头为自己申辩。 第60章 椒芳 “你刚才不也说了,我跟她无冤无仇,干嘛推她?”宁君瑟想起来,却被椒芳挡住了,不由地有些生气。 而他更生气的是李瑁疆的态度,那种告诫的眼神。 就因为我不是真正的李家女儿,所以我就该这么卑鄙无聊,去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来人,先给贵芳姑娘包扎伤口。”李瑁疆作为李家长子,在事情未有结论前,他不会贸然下论断。 “公子,府里的大夫马上就到了。”旁边的婆子道。 “姐姐,我不想留疤……”贵芳害怕地缩在椒芳的身边,她还没嫁人呢。 “不怕,大夫马上就来了。”椒芳拍着她的背脊安慰。 俩人在地上抱作一团,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觉得就是被欺负了的感觉。是以众 人望向宁君瑟的目光,一点都不友善。 这时,大皇子走过来,见他们黑压压围作一团,随口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真的只是随口问,其他几位皇子和李瑁疆等人都清楚他的个性,不会管这种女人的闲事。 “回大殿下,是吾妹不慎跌落致伤……”椒芳抢在大皇子的随行宫人前,盈盈一跪道。 “哦?”大皇子瞅了一眼贵芳额头上染红的手绢,伤得不重,不过可能会留疤。他常年征战,身上的刀伤剑伤不计其数,有好几次差点死掉,是以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深浅。 不过女人嘛,总是格外爱惜自己的容貌。 贵芳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会有皇子关注她的伤势,杏眼挑了挑,越发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大皇 子有些厌烦地转过头去。 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被椒芳捕捉到了,她连忙跪地请罪:“殿下,我妹妹她是心里委屈才这样的,希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放肆。”芷湘公主从后来走过来,身上的大红跑马服换作一袭芙蓉色的蝶戏水仙裙衫,脚上穿一双云丝绣鞋,腰间缀着一个镂空雕银熏香球,香风细细,柳腰盈盈,不愧为本朝未出阁中容貌第一的公主。 芷湘公主自小长于宫廷,这种做小伏低故作柔弱,引起男人注目的手段,她见了不知几百回合。 “伤着了带下去找大夫上药,在这里矫情作什么?”芷湘公主嫌恶地扫了眼地上的三个人。 椒芳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落在大皇子眼里,别有一番妩媚。先前 没注意,这样一看,椒芳美眉秀丽哀婉,颇有工笔美人的韵致。 虽无十分颜色,却让人心生怜惜。 椒芳受了公主警告,本来心如死灰,忽然发现大皇子似乎对自己有些兴趣,便大着胆子抬起一双水杏眼波,趁机飞了个媚眼。 大皇子会意,勾了勾嘴唇,冲她轻佻一笑。 “姐——”可怜贵芳还在盼着姐姐为她“伸冤”。哪想椒芳自以为搭上大皇子,此刻要在其跟前留个好印象,是以故作问难地低下头,再不吱一声。 江继中脸色难看极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斥责椒芳的放肆之举,只命人将贵芳带下去敷药。贵芳不肯,嚷着哭着要找宁君瑟讨公道,还趁乱推了她一把。 当时宁君瑟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 站起身,只是站得不稳。眼看就要摔个结实,就近的江继中反应神速,伸手将她扶住—— “咳咳。”四皇子从他们身后的梅林中走出来。 “不好意思,得罪了。”江继中忙松手致歉。 “不不,应该我谢谢你才对,不然我肯定摔倒了。”宁君瑟摆手,瞪着对面的贵芳。她的眼睛又大又水灵,俩个小脸蛋红扑扑的跟苹果似的,瞪人的样子除了萌还是萌,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江继中强忍着掐她脸蛋的冲动,将其护在身后对贵芳道:“方才的事众人都看到了,可见先前你说人推你也不可靠,看在你我本是同宗的份上,我不重罚你。我会让人送你回老宅,以后无事便多在家抄写家规守则,不必四处惹是生非。” 第61章 圣旨急召 “四殿下——”江继中作了个长揖,“微臣管教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确实不像话。”朱铮玉漆黑的双眸像两汪没有温度的潭水,冷冰冰道:“推人,陷害,罚得太轻。” 贵芳见陡然冒出个神仙般俊逸的皇子,以为抓到救星,没想到确是来推她入地狱的! “四殿下,臣女冤枉啊——” 朱铮玉轻轻一退,贵芳就扑了个空,摔在雪地上,头上的发髻散下来,跟个女鬼似的又哭又嚎。 “不像话!”江继中已经失去耐性,指着旁边的侍从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拖下去,禀告祖母,贵芳疯了。” “姐,我没疯——姐——”贵芳死死地掐住椒芳的手臂,嵌到皮肉 里,下人们死活将她们分不开,只好一并带下去。 临走前,椒芳满含期待地望了一眼大皇子,后者无动于衷。 最后,两姐妹都被送回老宅关了禁闭。 出了这档子事,江继中很是抱歉,不断用语言安抚宁君瑟。宁君瑟感到有异,抬头见是李瑁疆,“大哥?” “摔着了没?”李瑁疆身为兄长,却怀疑自己妹妹,有些过意不去。 “没。”宁君瑟摇头。 她说的是时候,摔下去时有人垫着,她连个粗皮都没刮着。 “以后自己小心点。”李瑁疆想了想,叮嘱了一句。 高门大户是非多。说到底,还是她不好,不然那江家旁支的女儿,怎么专盯她过不去? “是。”宁君 瑟乖巧地点点头。 她知道李瑁疆对自己有很深的偏见,归根结底,还是觉得自己抢了他的爹。这个坎过不去。 另一边,李诗媛和芷湘公主,见江继中对宁君瑟各自关照,心里都不舒服极了。 李诗媛还好,沉得住气,不过脸色有些发白罢了。 芷湘公主脾气直接,已经忍不住来回跺脚,骂江家旁支的那两个丫头蠢货,推个人都不会!要换成本公主……笑话,她是什么身份,值得本公主亲自动手? ** 最后一场比赛,是射箭。 芷湘公主赌气没有参加,江继月被父亲叫去没有回来,场上剩下的都是男子。这一回合,便是硬仗了。 大皇子早换了铠甲,威风凛凛,他 的弓箭也是最霸气的。像当初于千军万马中,穿破云霄,一箭射中城墙上敌军首领的传奇,如今还在边疆传唱不已呢。 “大哥,加油!”芷湘公主对这位大哥最是崇拜了,是以带头喊话。 大皇子回过头,举起弓箭,冲自家妹子点头微笑,谁想这时一个内侍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手里扬着明黄色的圣旨嚷道:“圣上有旨,召大皇子速速入宫,不可耽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下高呼。 大皇子草草接了圣旨,打马朝宫门方向狂奔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江继中早在宣旨结束后,将公公悄悄拉去一处打探。传旨的公公在他手心,快速地写了个“戎”字。 “怎么回事,继中?”李瑁疆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继中淡淡地摇头。 “是犬戎又犯我边境之事吧?”李瑁疆道。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打探消息的回来了。犬戎夜袭关州,派兵十万驻扎在城外十里堡,扬言十日内取大魏关州! “放肆!”李瑁疆闻言大怒,一掌击断身旁一处阑干。 “瑁疆,回来——”江继中知他要干嘛,连忙拉住,“西戎屡犯我大魏国威,然实力尚不足惧,相信此时皇上早有定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哪怕做个先锋官,也值得!”李瑁疆一腔豪气,恨不得立马进宫面圣。 “瑁疆兄好气魄。”拉扯间,二皇子拍着手从后面绕了出来。 第62章 胜负难定 “咱们借一步说话。”朱昭恒抬手,示意二人平身。 江继中便知二皇子有话要单独与李瑁疆将,于是望了他一眼,示意起沉住气,拱手退了出去。 大概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二皇子与李瑁疆笑语晏晏地走下小亭。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江继中不好过问,不过李瑁疆的神色平静了许多,也没有再提入宫面圣之事。 而后不久,宫里又传来消息,大皇子自请领兵十万,前去关州破西戎大军。 皇上已经恩准。 “放心吧,大哥可是咱们大魏的战神!有他出马,一定能大破戎军,凯旋归来只是时间问题!”芷湘公主拍着胸口向众人保证。 大皇子战功赫赫,这点真的 不算什么,原先还笼罩在诸人头上的阴霾也随之消散。 于是比赛继续。 还是射箭。 这回少了大皇子,众人似乎吁了一口气,又受到战事鼓舞,各自都不再藏着掖着,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来。 十枝箭,正中红心记1分,射在外环不计分,没射中扣1分。 不过须臾,结果便出来。 江继中,8分,有两枝差一点点。 李瑁疆,9分,其他全中靶心,有一枝刚挨着红心,不算分。 二皇子十枝全中,10分。 三皇子中了六枝,5分,有一枝射偏了,落到旁边四皇子的靶子上。 四皇子,10分。 …… “四哥运气不错啊今天。”芷湘公主看过他的箭靶后 ,漫不经心地道。 “这……如何定夺呢?”旁边的监判太监表示为难。 “是啊,两位殿下都是一样的分数成绩。”江继中笑道。 “二哥胜。”语言不多的朱铮玉忽然道。 “四弟何必如此谦虚?平日里父皇考校我们功课,你总是排在最后,今天难得你我兄弟二人比肩,要不我们单独再加赛一场如何?”让一个一直被视作残废的人让自己,朱昭恒说什么也不能接受。 传出去,旁人会怎么想?父皇会怎么想? 众人皆知四弟有先天残疾,为父皇所忌讳,可这些年他这个皇子不是一样当得好好的吗?早些年宫中就有传闻,说四弟的母妃慧美人深得皇上宠爱,可 随着伊人的香消玉殒,这样的传闻也渐渐黯淡下去。 后宫佳丽三千,许多都是世家高门出生,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父皇今日拥着这个美人欢笑,明日又去那个妃子处就寝,来来回回不知换了多少宠妃? 朱昭恒心中唯一笃定的就是,就算皇上哪天兴起立老五为储君,也绝对不会立老四。这关乎一个巨大的皇家密辛。 “二哥想怎么比?”朱铮玉抬眸。 一如既往的淡定,平静,如死水无波澜。 是啊,怎么比呢?总不能再射一遍吧。 “我倒有个主意。”芷湘公主跳出来,一脸天真烂漫地将她的“主意”说了出来。 “不妥。”江继中第一个站出来 反对。 只因公主所说的主意,太危险。 “继中哥哥!”公主跺脚,撒娇。 “此法确实危险,还请二位殿下三思。”江继中以人为本的思想,实在接受不来公主这种新奇的玩法。 “你这是在质疑我两位皇兄的箭法了?”芷湘公主挑衅地望着她,因为在她即将设下的局里,这一环节是关键。 “微臣不敢。”江继中汗颜,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质疑皇子们的箭法呀! “湘儿,你继中表哥不是这个意思。”三皇子出面和稀泥,他也隐约觉得公主这个玩法,有些过于刺激。 “二哥,你呢?是不是怕输给四弟,所以不敢比呀?”芷湘公主冷笑一声,往向朱昭恒。 第63章 有没有人愿意 朱昭恒手中的拳头捏紧,又悄然松开。 “笑话,二哥会怕四弟……”三皇子话刚出口,就对上四弟那双没有温度的瞳孔,怔了一下,复喃喃道:“还是不伤了和气的好。” 奇怪,我刚刚怎么突然有点心虚,有种怕四弟的感觉? 三皇子表示百思不得其解,今天怪事连连。 “那就比吧。”朱昭恒忽然淡漠地道。 整个过程中,没人征询四皇子的意见,他似乎也习惯了,摸了摸挺直的鼻梁,默默走到比赛场上。 “那就让老奴来吧!”还没开场,二皇子身边的亲信宦官,就自告奋勇上来。 自家主子的实力自家知道,一点都不用担心,完全没必 要。 宦官乐颠颠地一路小跑**上,接过奴仆送来的大红苹果顶在头上,迎风而立,胸膛挺得笔直笔直。那气势,那自信,不用说都知道结局。 “嗖——” 朱昭恒的箭破空而出,精准无误地插在大苹果上。宦官激动地跳起来,满口都是,殿下好厉害,老奴一点事都没有! 果然好箭法! 朱昭恒收起弓箭,往看台上扫了一圈,轮到宁君瑟时,莫名地停顿了下。 旁边,四皇子的亲信宦官元宝,已经屁颠屁颠地爬上来,准备接苹果。外人不知,他家主子的箭法可高明着呢,百步穿杨。 “慢着。”此时,芷湘公主却站出来。 “公主有何吩咐 ?”元宝嘿嘿一笑,接过苹果顶在头上,站好。 “看你的神情就知道,四哥这局只怕又要与二哥打成平手了。如此便胜负难分。依我之见,应该再加点难度,若四哥依然通过,则表示四哥更厉害,今日便不用再比。否则,便算二哥胜,四哥以为如何?”芷湘公主挑衅地望着他。 “你待如何?”朱铮玉冷眼望着他这个所谓的妹妹。 “简单。”芷湘公主嘴角微翘,转过身面朝众人,“二哥那边上场的是二哥的亲信,自然默契;所以这局我想增加那么点难度,咱们换个人……这人一定不能是宫女丫鬟仆人,旨在增加四哥的心里压力,大家以为如何 ?” “这……”江家旁支剩下的几个女孩儿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她们可不想给四皇子当箭靶子。 “怎么,没人愿意吗?”芷湘公主嘴角含讽,“我大魏的男儿雄姿勃发,征战四方;我大魏的女儿就这般畏首畏尾,难道要本公主亲自上场?” 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宁君瑟身上打转。 众女起先是畏惧,倘若公主真上场,万一有个好歹,她们这群人都得陪葬。 现在好了,公主早有选定目标……宁君瑟! “看来她们都对四哥的箭法没有信心呀!”芷湘公主回头,无奈地摊开双手。 武台上,朱铮玉的脸冷得结成了霜。 他气的不是台下 无动于衷的诸女,而是公主。兄妹俩在台上对峙,四皇子如远山淡水般挺拔飘逸的身姿,似乎与这冰雪天地融为一体。 周围的气压陡降了十度。 “四、四哥……”或许是站久了,芷湘公主舌尖打颤,嘴唇发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我比。”良久,朱铮玉吐出两个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这、这可是你说的。”芷湘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也不忘嘴硬一把道:“那万一没人上台呢?是不是……” “算我输。”四皇子言简意赅。 “你们都听到了?本公主现在开始倒计时,有没有人自愿上台?三二一……” 看台下一片死寂,无人肯上台。 第64章 你不怕死?怕! “一!”芷湘公主竖起漂亮的食指,拖着尾音。 众女不出头,反而往后缩了缩。 这时,一阵轻风吹过,带来邻座女子浓郁的劣质花粉气息。宁君瑟自小用的是娘亲做的顶级胭脂,陡然闻到这混合了大量铅粉和劣质香料的东西,鼻子发痒,一个喷嚏呼之欲出。 她使劲儿憋呀憋,还是没憋住。 “啊且——” 好舒服。宁君瑟揉了揉鼻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周围的女子为何都以一种佩服的眼光望着自己呢? “很好。”芷湘公主满意了,指了指宁君瑟,命人将她带上来。 “你还蛮有胆识的嘛。”芷湘公主戏虐地扫了她一眼,目光滚落在四皇子身上。 宁君瑟咧了咧嘴,没 有说话。 她能说什么? 芷湘公主摆明了就是跟她过不去! 又是她……朱铮玉没想到真的有人会上来,还是这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难道她真的钟情与自己?貌似除了这个,没有更好的说法可以解释了。 “哟,这不是国公爷府上的三小姐么,长得真是标致呀!”元宝见主子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挪眼,自以为神助攻道。 “你,不怕死?”朱铮玉很认真地看着她。 “怕。”宁君瑟很认真地点点头。 “为何上来?”那眼神,分明是怕死的。朱铮玉忽然有些紧张,怕她当众说出爱慕自己的话来,暗恼自己不该问得如此轻率,遂抢先她一步道:“怕就下去,孤输得起。” “啊? ”宁君瑟一脸呆萌。 这丫头有点傻。 朱铮玉无语。 “我相信你。”宁君瑟见他一副嫌弃的样子,有些抑郁。你可知道,前世我就是因为你才挂了的呀大哥,果然遇上你就没好事……额,洛清王的箭法好得很呢,应该不会出纰漏吧? 一股细细的暖流自胸间缓缓淌过。 我相信你。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可是从这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仿佛有千斤重般。 朱铮玉握弓的手越收越紧,稳如磐石般,点点头:“好。” 江继中与李瑁疆同时跨出一步,想要阻止,而宁君瑟已经顶着苹果站上去,双目紧闭。 嗖—— 一支长箭穿透空气,几乎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看台上,有人情不 自禁捂脸,又按耐不住猎奇的心理,从指缝间偷望。江继中蹙起眉头,手中的箭被折断,只留下箭头的那端。 李瑁疆感觉自己心跳漏了半拍,似乎隐隐有所期待。 李诗媛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那一刻,她居然希望四皇子的箭直接射中宁君瑟!她被自己的歹毒心思吓了一跳,小脸惨白。 这样的话,继中表哥就会迁怒公主。 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噗—— 宁君瑟禁闭的双眸睁开来,脑海一片空白。 真快呀! 弹指一瞬,四皇子的箭轻巧而精准地穿过她头顶的苹果,甚至都没有摇晃一下。就结束啦? 看台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四皇子朱铮玉站在武台中央,神思 悠远。余光所及之处,是宁君瑟一脸轻松地走下台,他放心了。 其实那一刻,他是紧张的。 “殿下。”元宝高高兴兴地贴上来。 “回宫。”朱铮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比武场。 剩下芷湘公主被表哥江继中责怪,太任性了,太儿戏了! “这不是没事吗?小题大做。”芷湘公主气呼呼地转过身,也走了。 四哥就该一箭射死她,真是个讨人嫌的丫头。 “让开!”生气中的芷湘公主,像吼婢女一眼吼了两个不小心挡住她去路的江家旁支女,把她们吓得跪软在地上半天不敢起来。 江继中命人去把她们扶起,对着公主背影连连叹气。 “表哥。”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第65章 表白 是李诗媛。 公主置气走了,众女觉得无趣,也三三两两散去。 只她一人,沿着江继中走的路,一直跟到了松竹园这边,自是有要紧的话说。 “你没去祖母那边?”江继中有些惊讶。 “没有。”李诗媛拢了拢身上的大红锦缎白狐狸风边斗篷,缓缓走来道:“公主是皇族,难免骄纵些,表哥断不要为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诗媛你……”江继中更诧异了。 印象中,她这个表妹一向温婉宁静,大方可爱。可是此刻,怎么跟换了个人似得? “表哥——”李诗媛抬起手,替他轻轻拂去肩上的落雪,双目柔光点点,声音更是婉转轻柔… …更兼情意绵绵。 “表妹!”江继中不自然地后退了几步,他怕再听下去,脑子会昏聩。因为李诗媛这样说话的样子,太具有孤惑性了。 “怎么了,表哥?”李诗媛又凑前几步。 “没、没什么。”江继中迅速拉开二人的距离,正色道:“诗媛表妹,虽然你我不是亲兄妹,可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般看待。” “为什么?”李诗媛抬眸,有晶莹的水珠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滚动,就因为她是公主吗?我除了出身,哪点不如她? 公主。 可我是李家嫡出的大小姐呀! “表妹,对不起。如果我的举动曾经让你有所误会,我向你道歉,你放心, 今天的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我向你发誓,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江继中很认真地道。 他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没料到,诗媛会对他有那般心思。 他不能误了她,一定要说清楚。 “我恨你!”李诗媛伤心了,最糟糕的是,当她满脸泪水地跑出松竹园时,还与返回来寻表哥的公主撞了个正面。 失所爱,又失所颜。李诗媛更伤心了,回去后便把自己关在绣房,几天几夜都不出来。任谁都叫不动。 又因为芷湘公主无意撞到她与继中的表白,心里又气又羞,误会表哥是与公主约好在此地私会。自此,与公主形同陌路,见面也冷冰冰 的不言语。 新年过后不久,便是花朝节,宁君瑟果断长了一岁。 三月里舅母下帖子,请她们过去吃饭。见面第一句就是,啊呀,蓁蓁长这么高了! 舅母杨氏还和从前一般,有些虚荣,看着宁家母女俩穿金戴银,啧啧道:瞧这通身的气派,国公府的米就是养人。 “官哥儿,丽姐儿呢?”舒氏微微一笑,问道。 “他们兄妹俩呀——”话未说完,只见两个打扮喜庆的孩子朝这边风也似地跑过来,嘴里嚷着:“姑母您总算来了,可想死我们啦!” 舒氏拉起二人的手夸了一回,从桃胶手里接过预先准备好的红包和金银锞子,还有文房四宝, 赏给他们俩。 俩孩子兴高采烈地接过来,杨氏也跟着笑得合不拢嘴。 姑嫂俩拉了手,往里屋去,官哥儿和丽姐儿拽着宁君瑟去后院摘桃花,扭着要她教做胭脂。 舒氏嘱咐桃胶跟着,别让孩子们摔着,一面回头问杨氏:“官哥儿功课如今怎么样了?”好歹是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她肯定是希望其有出息的。 “咳——”杨氏听言叹了口气,随即又勉强一笑道:“妹妹不要见笑,若是旁人,我断不好意思提及。我们官哥儿在学堂跟人打架,让先生给驱逐出来了……” “何来这等事?为何不早点跟我说?”舒氏诧异地站起身来。 且听如何说…… 第66章 求子风波 杨氏拉着舒氏坐下,掏出手绢揉了揉眼睛,这才将事情的始末道出来。 原是官哥儿在学堂里有个同学,是卞氏旁支的孩子,不知从哪里听说官哥儿与舒氏的关系,便成日家与他不对盘。 不是挑唆同学嘲笑他,便是嘴里不干不净,说些对舒氏不敬的话。 官哥儿性情耿直,随他爹,听不得别人侮辱他眼中神仙般的长辈,终于有一日,二人打起来。 “听说是卞家的孩子先动的手……可学堂里说,卞家孩子来读书,是李大公子亲自作保的,他们得罪不起。所以只好委屈我们家官哥儿……” 杨氏一边说,一边抬眼去看舒氏。 舒氏听言,大半日不语。心下明白,这才是今日杨氏邀请自家过府的主要原因 吧。 不过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自己引起,少不得看在兄长的面上,为官哥儿讨个公道。 “大嫂别慌,这事容我回去与国公爷通融通融。至于学堂的事,望京的好私塾又不止他一家,你且先留意着,给官哥儿换个学堂是正经。” 涉及卞家,舒氏也不好说什么。 就是不知道国公爷会怎么处理?前妻的族人,他自然是护着的,舒氏有些没底气。 “让妹妹费心了。这些日子,我托了人各处打听,听人说麒麟胡同那边有个麒麟书舍不错,可是……” “大嫂但说无妨。”欲言又止的,倒显得她这个妹妹不想帮忙似的。 “学费比前头贵一半,等闲、等闲也不让进去。”杨氏声音跟蚊子似的。 “如若那 学堂果真好,贵点又何妨?”舒氏拍拍她的手背,意思是自己会想法子帮她解决。 杨氏方大大松了口气。 二人闲聊,杨氏留意舒氏的肚子,悄声道:“一点动静也没有?” 舒氏会意,红了脸,摇摇头。 “是那位不想你生?”杨氏久居望京,高门大户的事道听途说不少,她怕李家人防舒氏,不让她怀孕。 “不是。”舒氏不好意思地摆手。 “那你可得努把力了。”杨氏正儿八经地道,“你还年轻,得赶紧怀上才好。女人家不能总指望着男人的情爱而活,这些都不长久,只有孩子,才是十拿九稳的。趁着国公爷对你上心……” “这个,顺其自然吧。”舒氏低头。 其实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想 过再生。 “我前儿得了一生子的方子,听说是从前宫里娘娘们用的,你等着,我给你拿去——”杨氏说着,进里屋翻箱开柜,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一张方子来塞到她手里,“你别傻,回去就抓了吃,早晚怀上。” “谢谢大嫂。”舒氏知她是专门为自己寻的,不忍拂了其好意,免为其难地收下来。 晚间回去,恰逢国公爷处理完政务归来,二人在厢房内搂搂抱抱,那方子落出来。 “这是什么?”李令渊问。 舒氏忙不迭收起,准备打死不承认。 可国公爷哪里肯放过,愣是摁住她双臂,又是呵痒痒,又是轻薄,生生把方子捣鼓了出来。 “益母草、麦冬、车前子、艾叶、没药……”国公爷认真地 读着,越读越兴奋:“夫人——” 此乃助孕的方子,他一向博学强识,稍微一看便懂。 舒氏一脸绯红,躺在床榻上装死,还顺便拉了条棉被盖在脸上。 “这方子不好。”李令渊揭开被子,越发较真起来,“夫人想求子,直接告诉为夫便是。咱们府里常来往的几个御医,我记得周御医……就是他,从前贤妃娘娘就是吃他的方子怀上二皇子的。” “谁说我要求子了!”舒氏一把推开他,脸红得跟六月的晚霞似的。 “夫人……”国公爷被她撩得心痒痒,手不安分起来。二人做夫妻已有半年,轻车熟路,很快便滚作一团。 此时,外间却突然想起五儿的声音:“老爷夫人——老太君说有要事——” 第67章 嫁女 国公爷夫妻忙起身理衣襟,舒氏的**都被扯散了,忙背过身去重新娶了套衣服换上。 “老太太有说要叫瑁疆吗?”李令渊系好腰带,衣冠楚楚地出来。 “回老爷,老太君没说。需要奴婢去叫么?” “不必了。” 说话间,舒氏换了身藕荷色毛边褶子出来。 “娘,什么事如此着急?” 夫妻二人入了慈辉堂,见大嫂蒋氏、和三、四弟妹都在。孩子们则一个不在。 便知有大事商议。 “坐。”老太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先坐下。 “今天我召集你们来,是为孩子们的婚事。一来,诗媛几个也老大不小了,到了正经该说亲的年纪。虽说咱们国公府的女儿不愁找不到婆家, 可如今宫里传出消息,五月要大选了。” “什么?”三房紧张地差点跳起来。 她可有两个女儿呢! “是给皇子们选妃,老三家的你猴急个啥?”老太君睨了她一眼,补充道。 “噢。”只要不是皇上选妃就好,三房的总算吃了颗定心丸。 “那娘的意思,咱们家的孩子,是参选好,还是不参选好?”舒氏问。 “自然是不参选——”老太君叹了口气,“所以这才把你们召来。你们自己说说罢,总归我的意思,是能避开就避开,不行再说不行的事。” 横竖宫里还有个德妃,凡事可以转圜。 李家世代为官,明哲保身,从不参与皇党之争,不居功自傲,不攀附黄权。所谓无欲 则刚,是以保全至今。再看许多昔年与李氏比肩,甚至辉煌的家族,多半不过三两代便玩完了。 李家却能屹立不倒,自有其生存哲学。 “媳妇听娘的。”三房乖觉地道。 皇权,谁不羡慕?可她不能做李家的反叛,况且现在太子之位没有尘埃落定,一旦失手,后悔莫及。 “嗯。”老太君点头,问四房,“你呢?” “我们家画媛还小……单凭娘安排。”四房见画风不对,赶紧调头。 老太君没吱声,望着舒氏。 后者赶紧表态:“我们蓁蓁没有什么志气,就嫁个普普通通的本分人过日子便好,还望娘挑个人品稳重,家世清白的孩子就行。” “恩,知足常乐,蓁蓁是个懂事 的。”老太君表示满意,甩开膀子道:“既然都无异议,我明儿就派人去寻官媒,慢慢挑起来,你们几个做娘的自然多费些心。一应花销由官中出,都找你们大嫂报账去!” 众人皆笑了。 这下国公府可忙活起来了。 之前因为表哥的事,恹恹的李诗媛,也恢复了些许精神。三房兴致勃勃,趁机叫了锦绣坊的裁缝,张罗着给女儿做头面衣裳。 国公府要挑女婿,消息一放出,求娶着都要排到城墙外了。包括国公爷那些同僚们,也多在下朝后来勾搭,说起自己家儿子如何有才学,人品如何优良,可把国公爷弄的头昏脑涨的。 四月底,李诗媛的亲事定下来。 千挑万选,最后选中 了光禄大夫顾家长子,顾松年。也是世代功勋之家,诸皇子争中一直保持中立,家世清白,这点国公府很满意。 起初,李诗媛和她娘都不太满意。 顾家家底虽不错,可到底比起国公府,底蕴上还是差了些些。俗话说女嫁高门男娶低,李诗媛在京中名声一向极好,这一嫁有些委屈了。 定亲前,两家安排儿女见了一回。 李诗媛隔着珠帘瞄了几眼,见顾松年生得一表人才,谈吐风度自称,比想象中的更有世家男儿风范,心下颇有两分中意。 顾松年则是早闻李国公府大小姐,品貌端庄,还能吟诗作赋,今日一见,确实大方温婉,便无异议。 两家很快交换了更贴,将婚期定在六月。 第68章 一见钟情 五月,诸皇子大选。 圣旨一下,凡我大魏三品以上官员家,年及十四以上十八以下未订婚女子,皆到户部登记造册,统一参选。 整个望京都沸腾了。 呼声最高的,当数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军功卓绝,很早就在御书房学习如何处理朝政,又是献后嫡出皇子,舍尔其谁?三皇子呀。 今上对张皇后宠爱有加,有道是人走茶凉,立三皇子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诸亲家往返奔走于两位皇子之间,一时胜负难辨,都怕押错了宝。 相比之下,贤妃所出的二皇子,便上了一些游离派的候选名单。 怕选错?那就选个地位尚可,又不太可能当上储君的,至少保个平安嘛。 你说四皇子?不行不行,他身份不详,把女儿嫁给他,以后肯定要远远地发配封地。整不好还是个苦寒之地,划不来。 就在众人熙熙攘攘时,国公府很低调地又谈成了一桩儿女婚事。 还是顾家。 顾松年有个弟弟,顾延年,今年十五岁,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但他不是长子,继承不了家业,所以颇多周折。 老太君听说后,灵机一动,想到宁君瑟。 这孩子资质上比诗媛和书媛差些,但胜在标致。顾家二公子也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做编纂,清水衙门,胜在稳定清闲。 以后中馈有自家长姐管着,总好过外人嘛。 老太君问舒氏的意思,舒氏回去问国公爷,国 公爷派人去调查了下顾延年,为人稍微板正了些,但是品行绝对端庄。 舒氏问宁君瑟,宁君瑟想了想,爹和娘都中意的人自然不会太差。这辈子她是打死也不要入恭王府,于是点头。 舒氏安心去准备了。 四月二十八日这天,顾李两家再度欢聚一堂,这回的主角换成了顾延年。 由李瑁疆出面,领着逛园子,舒氏给宁君瑟打扮了一番,还涂上了她年初最新调制的“美人笑”桃花胭脂膏。 人到了牡丹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顾延年来。 四月的太阳刺眼,宁君瑟怕热,脸上全是汗,背心处都黏糊了。 顾延年才一脸陶醉地前来,见了李瑁疆便拜:“兄长——” 李瑁疆 奇怪,扭头一看,宁君瑟正拿帕子擦汗,脸上的胭脂顺着汗水流下来,脖子上四处是红痕。 顾延年被吓得不轻:“这位是?” “舍妹。”李瑁疆蹙眉。 顾延年没有说什么,回去以后,便闹着不要这门婚事。 家里人吓坏了,这好好的亲事怎么能说退就退,况且你人都见了呀?顾延年死活不干,最后才道出事实,他在去花园的路上遇上了李府的另一名小姐,呵,一见钟情了。 顾家通过各种渠道,百般打听,才得知那位小姐是李画媛。 绕了一大圈子,小叔子看上哥哥的小姨子,可惜了那位李府三小姐,生生被嫌弃。 老太君也没想到是这样。 本想推掉,奈何李书媛 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同意这门婚事,还为此迁怒宁君瑟。如果不是她,去和顾二公子相亲的人,就是自己! 也罢,那就作一家亲。 李书媛如愿以偿和顾延年定亲,而宁君瑟被人嫌弃的消息,也是悄悄传了出去,郁闷得接连两个月都没出门。 六月,选妃的事有眉目了。 皇上高兴,一并连封王的事也确定下来:先是大皇子,被封了晋王,挑中孙大将军之女孙伏云为妃;然后是二皇子,封了恭王,择娶敦亲王的掌上明珠,年笙郡主为妃。 三皇子封汝阳王,暂未赐婚。 四皇子封洛清王。 五皇子封襄王。 “臣有本启奏——”贤妃的父亲庆国公忽然出列,打破整个局面的平衡。 第69章 立太子 “爱卿何事啊?”皇上龙颜和悦。 “启奏皇上,微臣以为太子乃国之根本,不可不早立啊!而今诸皇子都长大了,储君之位迟迟未定,长此以往,恐有变数,于江山社稷不利,还望皇上早作决断呀!” 庆国公一席话,慷慨陈词,说得是热泪盈眶,比原地炸了个惊雷还猛烈。 谁不知道太子宜早立啊,这样大家伙儿也好战队不是?可谁又敢站出来当这个炮灰呢? 难道…… “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朕的皇子颇多,那依爱卿的意思,谁更合适呢?”皇上慢悠悠地吐了一口龙气,挑眉道。 “臣,不敢。” “朕恕你无罪。” “那臣可真说了?”庆国公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龙颜,他是朝 中元老,又是贤妃的生父。皇上自然不会因为小事砍他脑袋,但也并不代表自己可以无限作死。 皇上微微颔了下首,你说。 “回皇上,微臣以为大皇子乃已逝献后嫡子,又是诸皇子之长,且战功赫赫,无论人品、韬略、才干皆在诸皇子之上,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庆国公飞快地说完,在心底偷偷为自己擦一把冷汗。 众人诧异。 但仔细一想也是,二皇子虽是庆国公亲外孙,可被立储的几率不大。既然如此,何不早早战队,落个从龙之功呢? 有人就说,那庆国公可以选三皇子嘛!知情者立马道,傻。三皇子乃张皇后所处,张家在朝中根基平稳,张皇后又正受宠,人家不需要你来我这献殷勤。 倒是大皇子母族式微,本身虽强大,却也很需要一个好的助力。 如此一分析,那些之前一直观望如何战队的老臣,都在心底默默地吐了吐沫,暗骂庆国公老狐狸! “诸位爱卿认为如何呢?”皇上微眯了眼,望向诸臣。 在场除了张皇后派系之外,大部分都跪下齐声附和,推荐大皇子!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大皇子,哦不,现在是晋王了,一旦登基,他们都会跟着水涨船高。跟着张氏混,撑死也是喝汤,还是跟着晋王吃肉划算。 一场朝会,开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令人血脉喷张。虽说最后皇上没有直接立储君,却作出了让晋王以后每日随百官临朝听政的决策,形同半个太子呀! 此消息一传出,芷湘公主立马跑去跟晋王道喜,直呼要改称“太子哥哥”,以后行见太子礼。其他几位,如二皇子恭王,五皇子襄王,都前往恭贺。 晋王这些年为大魏抛头颅洒热血,心里自然是想极了,不过他为人很重孝道,父皇不提他绝对不会要。如今庆国公敢为天下先,算是帮他一个大忙,是以看恭王的眼神,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恭喜大哥。”才被封了洛清王的朱铮玉过来拱手。 “四弟,来得正好!我们正说那个开府的事,父皇拟了几处,我和你二哥都已经选定了,你也过来看看!”晋王拍着他的肩膀道。 晋王为人不拘小节,对几个弟弟自小颇为照顾,尤其这个对自己不会造成任何 威胁的四弟,怜悯其出生,时不时照拂。 “你们挑就好,我随意。”朱铮玉还是那样,话不多,神情冷淡。 “我看我看!”这时,襄王跑过来,抢过图纸。“哇,大哥你的王府离宫最近呀!还有二哥,乌衣巷,三哥的居然与秦相之一墙之隔……不行不行,父皇偏心!” “胡闹什么,你大哥以后每日要上朝议政,不住近的怎么行?”恭王朱昭恒一把将他手里的图纸抢过来。 “还我,人家还没看完呢?那我住哪儿呢?还有四哥,我告诉你们,不许欺负四哥知道吗?”五皇子跳起来,几次想抢夺无果,索性撒泼卖萌一并上。 朱昭恒招架不住,将图纸塞给自己四弟:“长幼有序,你先选吧。” 第70章 三哥也是够惨的 “不行不行,我先!”五皇子硬是将图纸抢过去,“肥马巷,这个挨着内城,三公九卿聚集之所,风水不错;咦,花神胡同,此乃何地?” “我看看——”晋王拿过去,睃了一眼,“哟,这不是李国公府的位置么?” “啊?那么远?”五皇子不高兴了。 众所周知,王府离皇宫越近越好,至于为什么,自己去体会吧。 “你选。”洛清王道。 “肥……花神胡同,我就选这里了!以后没事可以去找肥妞小吃货玩儿,也不算无聊。”五皇子襄王笑呵呵地道。 “不行。”洛清王道。 “不行!” “我住花神胡同,你住肥马巷 ,就这么定了。”洛清王从袖子中掏出自己的印鉴,在花神胡同的位置,摁了一个红章章,递给晋王。 “四哥——四哥——你听我说啊,我是真的想住花神胡同!”襄王追着远去的洛清王,在后头张牙舞爪。 过了御花园,洛清王方停下脚步,郑重其事道:“不要任性。你住肥马巷,是父皇的意思。” “真的?”襄王歪起脑瓜思考。 洛清王点头。 襄王抓抓自己的脑门儿,母妃说让我事事要以四哥为先,可四哥又说住肥马巷是父皇的主意,到底该听谁的呀?好头疼! “我要去跟父皇讲,让他少疼我一点,分给四哥……” 襄王说道一半抬头,发现洛清王早走没影儿了,唉。 父皇就是偏心。 这次选妃,把京中那么多名门望族家的千金小姐都召来,最后给大哥选了个,给二哥也选了个,偏偏把四哥落下了。 你说三哥?哼,他是皇后娘娘请了圣谕,暂时不选的。 母妃说因为皇后想让三哥娶张家女,可张家未婚的女儿里头,最大的也才11岁,三哥也是够惨的。襄王吐吐舌头,回去找母妃了。 下朝后,皇上心情颇佳。他没料到庆国公这么有胆识,敢在这时候请旨理太子,公开表示支持老大。 走着走着,到一处鸟语花香之地,皇上问:“此乃 何处?” “回皇上,这里是贤妃娘娘的紫迎宫呐。”内侍答。 “噢——”皇上恍然大悟,他是有许多时日没来看过贤妃了,都忘记她的宫殿长啥样了。 “也难怪皇上眼生,您上回来啦,是秋天,这些花花草草都谢了。”言下之意,现在是初夏,两边的紫荆花正开着,满树紫色点缀,显得它的主人庄重而不失妩媚。 皇上点点头,背着手跨入贤妃的宫中。 张皇后听说后,胸口一阵发闷,嬷嬷忙让请太医,被她给拦下来了。 她苦心经营数载,眼看就要收网,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庆国公,生生将她的计划阻断。 “娘娘保重身 子要紧啊,来日方长——”嬷嬷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心腹,才敢说这样的话。 “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让他立了大功。”张皇后暗指去岁晋王带兵大破西戎之事。 原本她事先拿到密报,说西戎此番出兵,对外宣称十万,其实有二十万。而且多是精兵。 目的就是迷惑大魏,让他们降低设防,没想到晋王这么彪悍,愣是将他们给打退了,一番布局成空。 “庆国公那老妖怪,本宫早晚扒了他的皮!”皇后咬牙切齿地道。 老东西早不站队,晚不战队,这时候突然冒一把,真是讨厌的紧。 正说着,外头喊报:“汝阳王殿下道——” 第71章 不想当皇帝 “母后,听说您身子不适?”汝阳王穿一身银白蟒袍,从外头跑进来。 张皇后心口的气立马消了大半,脸色缓和道:“母后没事。你的王府定下来了,可还满意?明日命人去请几个懂园林的给你好生规划一下。” “不急,母后。”汝阳王挨着其母坐下。 “委屈你了,我儿。”张皇后拉过儿子的手,轻轻拍抚,“你不会怪母后吧?” “为什么?”汝阳王不解。 “傻孩子,你父皇都准许你大哥临朝听政了,你还不急?” “听就听呗。当太子多没意思,天天跟着一群老夫子之乎者也的,大哥喜欢就给他。”汝阳王毫不在乎地道。 “混账!” 张皇后气得差点吐血。 “娘娘,慢着点——”嬷嬷赶紧提她揉了揉胸,这才没有急火攻心。一面对汝阳王低声劝道:“王爷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您是娘娘唯一的皇子,娘娘乃中宫主位,这些年统领后宫得罪了多少人?倘若来日承宠大统者……”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倘若来日继承大统者不是我,母后与我在宫中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有完没完!母后乃父皇亲封的皇后,将来无论谁登基九五,也得称您一声皇太后!况且不是还有儿臣么?大不了我们请旨去封地,离他们远远的,儿臣会带兵会打仗,一定能保护好母后。” “我儿何以如此天真? ”张皇后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循循善诱,分析利弊,告诉他皇权斗争的残酷和无奈,并且以前朝为例子,一直说到日落黄昏。 汝阳王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皇后的乾坤殿。 他觉得压抑,难受。一直以来,母后与外公一族,似乎都对他寄予厚望。然而他内心深处,一点都不眷念皇权。 为何人人都想当皇帝呢? 你看父皇多累啊,想宠信个妃子,还要先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思虑一遍,看这个妃子是不是对眼下朝中局势有利?每天鸡叫就起来上早朝,晚上在御书房烛火下批奏折,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 才四十出头,两鬓都开始斑白了。 当皇帝好累的 ,做个亲王就挺好。你看敦亲王叔,肥头大耳的,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逢年过节父皇还有这门赏赐,那门赏赐,甭提多滋润了。 大哥喜欢当太子就让他当好了,母后不反对,大哥自然念她的好。 汝阳王絮絮叨叨地出了宫,也不知道去哪里消遣。他身边的亲信内侍叫做小豆子,人很是机灵,很善于察言观色,见主子从皇后处出来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知他郁结在心了。 于是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不,爷去花街逛逛? “啊呸,你把本王看作什么人了?”汝阳王一脚踹在小豆子屁股上。 “啊哟喂——”小豆子哭天抢地,连连叫屈:“爷不去 就算了,干嘛打奴才呀?花街上玩耍的甚多,姑娘们有**的,也有只卖艺不**的,奴才听人说万花楼近日来了几个番邦女子,说唱功夫了得。原是给爷解闷儿,爷却认真恼人家……” “番邦女子?”汝阳王忽然眼前一亮,大哥才与西戎交战,得胜还朝。怎么望京突然多出一堆异邦女子,整不好是间谍,我得去查查。 说不好还能立一功,回头跟大哥说去,让他以后善待母后。 “是呀!那番邦女子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身材曼妙,较中原女子别有一番妩媚风姿……”小豆子一脸陶醉地形容着。 却不想汝阳王已经走远,只丢下两字:“带路。” 第72章 一言不合又说亲 六月,阳光明媚。 望京大街官道两边的梧桐已经长的许高了。 关于望京为何有这么多梧桐树,那可不是偶然。 相传开国皇后许氏,是一名才女,生平最擅长七弦。那时天下大乱,许氏还是闺阁小姐,某日于院中抚琴,忽见一只巨鸟降临在高墙。 那鸟生的五彩斑斓,文采辉煌,声音情悦动人,直上云霄。 许小姐见之甚喜,忘情地追着奇鸟的踪迹跑去,不知怎么就跑出了府,来到一处梧桐树下。树下有一人,便是后来的高祖皇帝,遂成一段佳话。 高祖登基后,命人在京中广种梧桐,又亲赐名“凤桐”,以纪念自己与许皇后的深情。 六月的望京很繁华 ,也很热闹。 皇上的儿子们忙着备婚、娶亲,建府。李国公府和虢国公府也没闲着。 李家的长女和次女即将出嫁,贴着大红喜字的聘礼一车一车地往府上送,媒人们领赏钱领得合不拢嘴。舒氏现在通过了初步考核,每天跟着大房二房的人采买婚礼的用度,规划人员,相当于协理当家之权,忙得脚不沾地。 宁君瑟因为上次与顾家议亲的事,声誉受损,不大爱往后院那边去。 无事便坐在宁碧轩,与桃胶和梨白两个丫头舂凤仙花汁,或者绣绣花。 反正她上辈子在恭王府的小院里一关就是好几年,早就习惯这种禁闭式生活了,只偶尔去娘的厢房坐坐。 二房春风 得意,张罗两个女儿婚事,走路都带风声。 李书媛原本还有些介意,自己的未婚夫君不是长子,比姐姐矮一头。可有些女子心思就是怪,送上门的不喜欢,抢来的才香。 间接说明自己有魅力。 “所以啊,长得好看又如何,男人还是喜欢端庄淑女的女子。”李书媛得意地想。 “小姐,江小姐又来信了。”饭后,梨白捧着一封红笺过来。 “继月姐姐的信?”宁君瑟一改无精打采的模样,将信捞过来。梨白无奈地与桃胶对望一眼,自打顾家的事后,小姐便这样,也只有江家小姐的信能让她高兴高兴。 “不是吧!”宁君瑟看得捂嘴笑起来。 江继月的小楷 写得很有风骨,有力,透着一股男子般的爽利劲儿。可是她信的开头,却全是骂汝阳王殿下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事情是这样子的: 近来大约是受了某种风气的影响,江有望江大人,也就是江小姐的亲爹,也想起给女儿说亲来。敢情这说亲也是随潮流的? 江家门楣高,等闲人家江老爷看不上。挑来捡去,有人向他极力推荐了个人,刘镇潘。 此子乃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妹妹,鲁国公主的独子。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 当年皇上登基,鲁国公主有立功,所以爱屋及乌,刘镇潘才十二岁时,皇上就赏赐了单独的食邑给他。也就是说,刘镇潘生下来就是个富二代, 什么都不用干,一辈子不愁吃喝。 江大人有些心动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是个闯祸精,这刘镇潘一不掌权二不涉政,女儿嫁给他也闹腾不出大毛病来。 那他人品如何呢? 推荐人极力保举,形容其面如潘安,风度翩翩,又是皇族后人,云云。 总之,江大人大手一挥,那就看看吧! 江继月听了立马炸毛,但是她爹是出来名的倔驴,她不敢明着跟老子造反。于是灵机一动,想起之前出去“厮混”时,依稀仿佛听过这位刘公子的事,貌似他好赌? 关系自己一生幸福,江继月一点都不含糊,当天中午就偷来哥哥的衣衫,梳着男人发髻翻墙出去了。 然后呢? 第73章 江小姐大闹万花楼 江继月穿着哥哥的衣裳,甭说,从背后看还真有几分江大公子的样儿。这得益于江继月常年练武,身形高挑,比一般女子多几分英气。 大约一个时辰后,她在城内有名的宝月坊找到这位纨绔弟子。 届时,刘镇潘正挽着青云刺绣织锦的大袍袖子,与一干京中的堕落弟子,吆五喝六,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文款款。 “废物。”江继月啐了一口,扭头就出宝月坊。 不幸的是,迎面碰上自己老爹,正约了户部周大人准备去对面茶楼谈事。 “咦,那不是府上令郎么?”周大人年轻眼神好使,却误把她看作江继中。 “你可看清了?”江大人面色微沉,不是说继中今日在衙门里头处理公务吗?怎么会出现在花街附近? 难道这小子到了开窍的年纪 ,按捺不住,偷偷来此处消遣? 不像话。 江大人不高兴啦,要女人嘛说一声,府里自会挑拣干净的给他送去房里。年纪轻轻,到这脏地方来鬼混,也不嫌丢人? “下官并未看真切。”周大人反应过来,忙改了口。 江大人心里明镜似的,面上不显,暗地里指示侍卫跟上,务必把公子抓回去。 “真是好险。”开溜及时的江继月,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不想却被自己府上的侍从暗暗跟随而来。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被老子抓到死定了! 情急之下,江继月纵身一跃,躲入隔壁一座装饰得十分富丽的楼宇。房间里有个女子正更衣,见她进来还以为碰上花贼,正要高呼,被她一巴掌敲晕过去。 此时,李府的侍卫已将万花楼暗中包围,领头的 带人偷偷去找鸨母交涉,让他们交出公子。 “姑娘,换好了没?客人都等不及了!”外头,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不住催促。 艾玛,豁出去了。江继月来到屏风后,三下五除二,将昏迷女子的衣衫剥除,套在自己身上。妈妈呀,这是什么鬼? 又是低胸,又是露腰的! “欢娘,好了没!”鸨母撞开门进来。 “好了。”江继月随手捞过一条又大又长的纱巾,将自己半裹半遮起来,右手一把描金小扇,挡着脸出来。 贵宾厢房内,汝阳王等着见番邦女子,等得都快失去耐心了! 这时,咯吱一声,鸨母领着个番邦打扮的少女进来。 “爷,让您久等了,欢娘来也!”鸨母笑眯眯地将江继月往前一推,“好好伺候这位爷,听明白了吗?” “是 。”江继月半张脸裹在纱巾里,半张脸躲在扇子后,尖着嗓子道。 鸨母贼笑着关门出去了。 汝阳王端起酒杯,往边上一坐,特大爷地道:“你就是欢娘?听说你是番邦人?祖籍何处啊?” “回、爷,本……奴家乃望月城人。”隔着扇子,江继月只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加上汝阳王今天故意拿腔拿调,是以暂时没听出端倪。 后者更是做梦都没想到,眼前之人是堂堂虢国公府的千金。 “望月?”汝阳王坐直了身子,“你是望月城人?哼。” 望月城本是大魏的国土,几十年前被西戎人占去,好一个番邦女子,还敢说自己不是奸细。 “这位爷可认识望月城的人?”江继月不动声色地往前移了两步,忽然瞄到对方腰下挎着一把红宝石的匕 首,说不定是习武之人,那这就不好办了。 “不认识。”汝阳王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敢问爷可会武功?”扇子后,江继月狡猾地问道。 最好不会,这样姑奶奶就可以轻轻松松一掌拍晕你。然后拨下这身衣裳,混出去! “姑娘好眼力。”汝阳王挺了挺胸膛,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下自己结实的胸膛,然后酌了一杯酒道:“听说你能说会唱,又会跳,那就先给爷来一段你们番邦的舞蹈吧!” 唱歌? 扇子背后江继月的面色非常精彩,嘴上却依旧故作妩媚地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儿着凉,唱不出来。” “那就给也跳舞也成。” “抱歉啊爷,奴家早起扭伤了腰,跳不了。”说话间,江继月翻手捞起桌上的灯台,猛地瞅准对方的后脑勺砸过去! 第74章 行刺 “来人呐,行刺!”说时迟那时快,汝阳王整个身子往左一倾,拔起腰间匕首用力一档,暂时封住对方的攻击。 “哼。”江继月冷哼一声,左脚前弓,直接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让你嚷嚷,让你叫,看姑奶奶不撕烂你的嘴。 “哇,大胆奸细,本王今天非剥了你的皮!”汝阳王心道这番邦女子果然厉害,手上功夫如何了得,看来这回要立大功了, 二人于顷刻间,交手十几回合。 汝阳王趁机扯下对方的面纱,两人都惊呆了。 “主子,刺客在何处?”小豆子领着一干大内高手,破门而入,却见自家主子怀搂着一美姬, 优哉游哉地相互喂酒。 那美姬身着胡服,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大半个身子掩在一块巨大的纱幔内,正与汝阳王神情对望。 “都出去,都出去。”汝阳王一幅兴致被扫的样子,瞪着小豆子。 “主子——”小豆子留心观察,那美姬一手持酒,一手勾着王爷的臂膀,纤纤玉手在灯光下泛着柔光……王爷一脸怡然,没有被挟持的症状。 众人面面相觑,退了出去。 砰砰砰—— 屋里传来桌子、床榻的激烈撞击声。 啧啧。 小豆子惊诧地摇摇头,王爷果然龙精猛虎,一发不可收拾。 “啊哟!”屋子里,汝阳王被江继月 摁在地上,双手反剪,一只腿还跪在他背上。 “堂堂王爷,居然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江继月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男人来这地方意味着什么。 “堂堂国公府千金,居然假扮番邦女子,还穿的那么暴露,本王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汝阳王连连叫屈。 “闭嘴!” “我说的是实话!”汝阳王扭过头,把他看呆了。 “你给我转过头去!”江继月察觉。 “啊啊啊啊——” “还看!” “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汝阳王迫于江继月的武力值,将她扮作自己的随身内侍,混出了万花楼 。江府的人寻遍万花楼,也不见公子的踪迹,派去衙门的人回来报,公子午膳后就与诸位大人在里面处理公务,片刻没有离开过。 众人就当一场乌龙,散了。 “给我弄身衣服。”马车上,江继月等着汝阳王。 色胚,无耻之徒。 “背过身去。”衣服找来,江继月赶忙要换。 “胸比男人还平,谁看啊!”汝阳王愤愤地转过身,双手叉胸。 咦,怎么没声? 汝阳王觉得这不符合常理,依照江大小姐的脾气,应该给他怼回来才是啊。想着想着,他就把头调过来了。 “啊——”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震得马车都颤抖了 。 啪! 江大小姐的大耳巴招呼过来。 一连被人看了两回,偏这人还是王爷,她是打不敢往死里打,杀更是杀不得,江继月气死了! 在给宁君瑟的信里,她没有写那么具体,但是字里行间,无不是气愤难当。 “当真是有意思。”宁君瑟看完信,赶紧烧掉。 里头有不少对皇族不敬的词汇,留不得。 看着信纸化作灰烬,宁君瑟才吁了一口气,心想要是我告诉继月,汝阳王殿下就是她日后的正牌夫君,她会不会更生气呢? 那简直不能想象。 “小姐,老太君让您过去一趟。”桃胶从外头揭起帘子,一脸蜜汁微笑地道。 第75章 给人相看 宁君瑟习惯性地问,“娘呢?” “小姐,夫人在偏厅见客,走不开。”梨白指指那头道。 “见客?什么客?”宁君瑟奇道。 倒不是舒氏就没客可见,可梨白的态度有点不对,仿佛极力避开的样子。 “是卞府的人。” “哦?”宁君瑟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卞氏,不就是从前那位卞夫人吗?他们过来做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宁君瑟领着桃胶,一路往慈辉堂去。 半道上,遇见出来取东西的钟妈妈。 “哟,是三小姐啊,这是要去给老太君请安?” “恩。”宁君瑟点点头,瞄了一眼她手上的托盘,满满的都是吃食,各种糕点水果。 “三小姐要不要来点?”钟妈妈凑过去。 “不用了,你赶紧给客人送去吧。”这么殷勤,不用说都知道是送给谁。 钟妈妈巴不得一 声,一路小跑着往偏厅去。桃胶小声告诉宁君瑟,来的是卞氏的两兄妹,也不知来做什么的。 “随他去吧。”宁君瑟不关心地道。 倒是钟妈妈跑了几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扭过头望了一眼,忽然跳脚道:“哈!我就说什么来着!”她刚刚在西角那边与人聊天,听说这今天有官媒上门,摆明要给府上小姐说亲。 眼下老太君又叫三小姐去,可见是她了。 啧啧。 上回那个高攀没成,让二小姐抢去,这个该不会让四小姐给捷足先登了吧? 想到着,众妈妈不坏好意地笑了。 慈辉堂那边,刘媒婆正与老太君海聊。比如哪家的小姐,与哪家的公子,如何被她说成了,中间又有多少波折,现如今过得如何美满,子孙满堂。 老人家嘛,就爱听这些。 所以二人相谈甚欢。 “老 太君,三小姐到了。”说话间,有小丫头掀起帘子,紧跟着宁君瑟走进来。 刘媒婆一看,眼睛里都是笑意,“啧,三小姐真标致。” 给人说了半辈子媒,什么样的天仙绝色她没见过,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可这模样也未免太标致了。 “请问三小姐今年芳龄?” “十三,花朝节的生日,你倒巧不?”老太君在一旁拉着宁君瑟笑道。 “祖母,你的腿风可好些?”宁君瑟凑过去,挨着她坐下。 “好多了。你这丫头,祖母不叫你,你都不出来了?”老太君拍拍她的背脊道。 这是正经说媒,而且对方又是世家千金,刘媒婆不好直愣愣盯着人看。更不会凑过去摸手看腿脚的,那是买妾干的勾当。 可刘媒婆真心有点想这么多啊。 才十三,就生得这般,该凹的地方凹,该鼓的 地方一点都不含糊。一双桃花眼,水蒙蒙的,似媚非媚,真是让人看了还想看。 有这样的妙人儿在跟前,谁还有心思惦记其他的庸脂俗粉? 不过这样的话,刘媒婆可不敢当着老太君的面说出来,那是犯了忌讳。况且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规矩,正室主母,首先以端庄贤淑为主,色倒是其次。 钟家那小子是个有福的。 “既然老太君忙着,老身这边也不边再作叨扰,就先告辞了。”刘媒婆已经见过三小姐的长相,自然不会多作逗留。 “行,有空多上门坐坐,我还要听你讲些故事呢。”老太君慈和一笑,命人好生送刘媒婆出去。 回过头,跟宁君瑟讲,“你回头多出去交际交际,跟你娘说,别整天关在屋子里。对了,你娘呢,怎生不见与你一同过来?” “回老太君,二夫人忙 着见客。”不等宁君瑟开口,旁边自有人代为答道。 “哦?什么人?比女儿的婚事还重要?” “回老太君,不是别人,是卞大姑娘和她兄弟一块儿来的。” 老太君唔了一声,没再追问。 宁君瑟这边也摸不透她的心思,只捡别的趣事说。无非就是以前在谷雨镇,和娘一起做胭脂和桂花酿的事,还有去江府上的一些见闻。 舒氏那边,卞家的两姐弟正坐在小榻桌上吃东西。 卞其润今年十四,正是上学做功的好年纪,却因为些缘故,得罪了私塾的先生。被赶了出来。 如今由姐姐领着,来找国公爷求情。偏巧国公爷不在,托剑生传话,让他们有事找夫人也一样。 “夫人,我们其润平日很听话,功课也努力。眼见过二三年就可以大考,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还请您帮帮忙……” 第76章 求情 当着钟妈妈的面,卞其霜抹了一把眼泪。 钟妈妈心都碎了:“大姑娘快莫哭了,夫人已经得了老爷的话,要替表公子作主呢。” “谢谢夫人,谢谢钟妈妈。”卞其霜含着泪道。 舒氏一脸懵逼,半响才开口,“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先生一定要赶他?” 卞其霜委委屈屈地,将事情的本末说了一遍。再经过舒氏一捋,方得了个大概。 原来,这卞其润一直在钟山书院就读。 钟山书院,乃望京五大书院之一,历来贵勋世族之家,都会想办法把孩子送进去。先不说里头的人脉覆盖,光他们的师兄们,就足够耀眼了。 卞家风光,不过那是十年前了。 卞氏衰落前夕 ,好不容易攀上国公府这门好亲事,没想到卞氏女早早就过世,弄的不尴不尬。还在国公爷念旧情,这下年对他们府上多有照顾,才不至于跌得太深。 可如今的卞氏,已经是个破落户了。 卞其润进钟山书院,那也是托了国公爷的福。原本先生对他的勤奋颇有几分好感,奈何前些日子,他教唆族人在其所在的书舍欺凌官哥儿的事,被桶穿。 先生对他十分失望,加上他事后极力否认,态度不好,惹恼了先生。 一气之下赶出去。 桶事的,是这位先生一个昔日的同窗。那人在官哥儿如今的学舍任职,对着孩子颇为喜欢照顾,听说他被旁的书院赶出有些惊讶,细问之 下才知晓其中始末。 后来无意间在同窗面前提起,也大有为学生鸣不平的意思。 是以有此一出。 “夫人,这事跟我们其润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是那人自己淘气,事后怕国公爷和夫人怪罪……”卞其霜掏出帕子,擦擦眼角,继续道:“其润还准备向先生举荐舒公子去钟山学院就读咧。” 瞧这话说的。 舒氏微微一笑:“这事晚点等国公爷回来顶多吧。我如今也就管管院子里的杂物,这书院啊官场上的事,都是国公爷说了算。至于你说让其润举荐官哥儿的事,我看就不劳烦了,官哥儿在那边挺好。” 有这么个正直又护犊的先生,官哥儿何必去那是非之地呢? “多谢夫人。其润,快过来给夫人道谢。”卞其霜拉了拉有些不情愿的弟弟。 “给夫人道谢,多谢夫人款待。”卞其润微不可闻地撇了撇嘴。 舒氏看在眼里,没有吭声,只让钟妈妈好生送出去。 一路上,钟妈妈就叨叨个不停,路上遇到李瑁疆回来换衣服。 “表哥。”卞其霜轻快地跑过去。 “其霜其润,你们来了?”李瑁疆停下脚步,还特地问了他们府上可有什么难处,月钱够不够用。 卞其霜都一一作答了,只提到弟弟头上,支吾了一下。 “润哥儿在钟山书院让人给为难了,来找夫人说情,夫人说等老爷回来说。”钟妈妈在一旁不满道。 “钟妈妈。 ”卞其霜嗔怪地看她一眼,提醒她不要多嘴。 可李瑁疆已经知晓,皱了皱眉头道:“功课要紧,爹今日还不知几时回,这等小事何需他亲自出面。你且先带着其润回去,我替你们解决。” 走的时候还嘱咐,以后有什么事,先派人跟他讲,没必要去求谁。 “谢谢表哥。”卞其霜姐弟甭提多高兴,差点就按捺不住。 走到院外,二人才露出喜色。钟妈妈却嘀嘀咕咕:“这点小事还推三阻四,当真是人走茶凉啊,我这老太婆也是看清楚喽!还是大公子好,念着旧情,可惜他还做不了主。” “妈妈,什么做主不做主的啊?”卞其霜听出她话里有话,连忙拉住问道。 第77章 命好 三人在一处粉墙下说话。 钟妈妈把老太君请官媒,给三小姐说亲的事讲了一遍,又特意提了,说是门好亲事。 到底有多好呢? 钟妈妈也是道听途说。 对方姓钟,是已故翰林院学士独子。 钟家世代书香门第,子子孙孙都是通过进士考取功名,很是正派。钟家公子今年十六,名唤子录,听说读书很是不错,再过一年就可以大考。 家中只一个寡母,两个妹妹,都是庶出。 听说其中一个已经许了人家,另一个想必也快了。 多好啊,家里人少,出身又清贵…… 钟妈妈絮絮叨叨地说完。 “原来是他。”卞其霜一下子想起,上回去书局帮弟弟挑选镇纸,遇到那位文 秀青年,自称姓钟,住在锣锅巷。 “谁让人家命好呢。”卞其霜淡淡地感叹了一句。 “什么命好,不过是会使hu媚子罢了!依我说,她又不是李家血脉,老太君对她也未免太待见了。前些日子因为说好的亲变卦,人家相中二小姐去了,她索性连老太君的院子也不去。老太君也不恼,还张罗着给她说亲!你和润哥儿都多大了,这么好的亲事,难道不该先说给你们……” “钟妈妈你什么也别说了,让人听见像什么?”卞其霜心里不舒服,忙让她住口。 李瑁疆进屋换了衣服出来,忽然想起卞家的事,就出来找钟妈妈想问得仔细些。有人就指粉墙那边,说钟妈妈送卞大 姑娘呢。 赶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席话。 李瑁疆蹙眉,想起自己的娘,对宁君瑟母女又不舒服起来。果然还是娘在的好,如果娘在,表妹的婚事肯定操办得风风光光。 “公子,恭王殿下的人外头,说要您。”一个小厮走过来。 “就说我马上就到。”李瑁疆的目光沉了沉,从粉墙的外缘大步走了出去。 来人是恭王的亲信侍卫之一,二十来岁,生得肩宽背挺,穿一身靛蓝圆口侍卫服,前面绣着鹰爪纹,栩栩如生。 “公子,殿下在笙楼品茗,特命卑职过来邀您一叙。”那人恭敬地执礼道。 李瑁疆没有犹豫,跳上了侍卫准备好的马车。 宁碧轩。 舒氏应酬完卞家姐弟 ,有些不大舒服,过来找女儿。说亲的事,老太君派来的嬷嬷已经三言两语讲清楚了,舒氏觉得可行。 她想问问女儿的意思。 “我想见见这个人。”宁君瑟提出。 “是该见见。”舒氏搂着女儿,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有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陪着。 “娘,万一他长得难看呢?”宁君瑟把鼻子搁在娘的颈窝边,像个小狐狸似的蹭来蹭去。 “应该不至于吧。”舒氏直了直身子,听慈辉院的人说,是个俊秀青年呢。 “娘,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有学问,会不会很嫌弃自己呢。 宁君瑟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她是个十足十的废柴,名门闺秀会的那套,她全部 都不会。 “没事,蓁蓁别怕。娘这次会替你把好关,如果他不好,咱们就不要便是。”绝对不能再发生像陆家母子那样的事。 “恩。”宁君瑟低头,脑海里浮现起一个清瘦的背影,站在窗前捧卷而毒的情形。 他那样的人家,肯定不是图自己出生的。这辈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谈婚论嫁了……宁君瑟甜甜地靠在娘的怀抱里,睡着了。 舒氏说着说着,咦了一声,却见女儿在自己怀里都睡熟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跟水蜜桃似的,戳一下就能流水。 “还是这么没心没肺。”舒氏笑着摇摇头,将女儿轻轻挪到绣着粉色莲瓣的丝枕上,为她盖上海棠色锦背,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第78章 见钟夫人 与钟家的见面,安排在六月的最后一天。 清早,舒氏就带着女儿,乘坐马车去莲佛寺。因为有上次的教训,这次舒氏做主,尽量安排得低调些。 宁君瑟今日穿了一件白底绣并蒂莲,青色滚边的长裙,配上淡粉色莲子绣鞋,可谓浓淡相宜,俏丽中透着端庄的韵味。 莲佛寺在城外二十余离地的莲花山,那里的夏日特别凉爽,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马车得得地出了城,宁君瑟心情颇好,与娘有说有笑。 窗外,时不时跑进一朵正开的莲花,红的白色,亭亭玉立,教人欣喜。莲花山附近的居民都不种水稻,全部种莲花,秋天收了藕,就送去城里卖,生活过的还不错。 莲花丛中,时不 时有轻舟荡漾。采莲的小姑娘带着竹叶斗笠,哼着小调,荡开桨柄,附近的莲花莲叶一片摇曳,美得跟画上似的。 两家都约好了,在莲佛寺上完香以后,大家一起喝僧茶。 莲花山往后还有不少山峦,高入云端,有不少野生的茶叶。僧人们春夏无事,便上山采药采茶,权当修行的一项。 寺内有极擅长制茶的僧人,做出来的茶清淡而奇妙,与别处迥然有别,是以被称为“僧茶”。 入了宾客休息的院落,早有一名三十来岁,穿一身半旧褶子,说话干净利落的仆妇在门口等候。 “请问是国公府上的夫人和小姐么?”她见来人仪态衣着皆有些不凡,是以询问。 舒氏点点头。 心道 ,果然是个知礼的人家。 仆妇瞧了一眼宁君瑟,做了个里面请的姿势。 钟夫人已经领着两个女儿,在内堂等候多时。此刻听说人来了,都忙着起身相迎,帘子撩开来,先走进来的是舒氏。 虽说快三十的人了,走起路来还是那么聘聘婷婷,跟二八少女似的轻柔纤细。 “这位便是国公夫人罢——”钟氏走过来,行了个礼。 “快快莫要客气。”舒氏忙将人扶住。 钟氏细看舒氏的容貌,心里暗暗点了个头,果然绝色容颜,温婉大方。国公爷眼光好。 “蓁蓁见过钟夫人。”宁君瑟紧跟着进来,行了个小辈礼。 那边钟家的两个女儿,也一并走到前头,与舒氏见礼。众人寒暄一阵 ,入座,泡茶。 “孩子的小名叫蓁蓁?”钟氏的目光温和中透着一股子严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宁君瑟。 宁君瑟端了一只梅花杯,偷偷瞧了瞧对方。 钟家的两个女儿,生得倒还水嫩,规规矩矩的,往那一坐,目不斜视跟木雕似的。 未免有些刻板。 宁君瑟心想,一面偷偷去打量自己的“未来婆婆”。年纪比娘略大些,但看着却是个三十五六妇人的形状了,颧骨微高,眉毛很淡,大概为了见客,脸上略施了些粉黛。 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 一个小丫头在旁边负责沏茶。 淙淙的茶水声回荡在空间里,与这寺庙的清幽融为一体,听着让人心静。 钟氏越打量宁君瑟, 心里却越不满。因为与她心目中的名门闺秀差之甚远。 宁君瑟生得好看,可也未免太好看了。虽说有一身端庄的衣服压着,初见只觉得这姑娘跟花朵儿堆砌出来的似的,可看久了,一抬首一低眉,似乎都透着别样的风流媚态。 那眼波跟水做的似的,顾盼间,简直把人的魂都勾起了。 儿子还小,若真娶了这般妖精似的女子回家,那身子骨吃得消?还怎么勤奋考取功名? “娘,儿子来给您请安。”这时,外头响起钟子录的声音。 “是录儿吗?车马都安顿好啦?”钟氏隔着帘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娘,按您早起说的,安顿妥当了。”钟子录抬起头,透过细细的帘子,往里瞅。 第79章 探底 古拙的大茶桌畔,坐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个就是他这次的相亲对象,李家三小姐。 国公府的威名在外,钟子录自是仰慕的,他看时正好宁君瑟也回头在打量他。 “恁地标致!”钟子录耳根一红,心跳似乎慢了半拍。 个高体瘦,举止斯文,典型的读书人样子。长得也还算清秀,就是眉宇间有些唯唯诺诺,不太有主见的样子。 这是宁君瑟对他的第一印象。 “行啦,你下去吧。”钟氏怕儿子多看了上心,连忙撵下去。 “是。”钟子录答应得冰冰有礼,退了下去。 “令郎果然是一表人才。”舒氏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姿态优雅大方,手如佛莲般轻柔 美妙。 看得钟氏都有些出神。 “让夫人见笑了。”钟氏谦逊地一笑。 她二十岁上收寡,独立带着儿子和两个婢生女儿,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如今儿子大了成家,自然一百个上心,生怕有所差池,令家族蒙羞。 平日里对子女也是严加管家,约束得十分紧。 此刻,她对宁君瑟的样貌颇有微词,可本着严谨的处事习惯,还是很快收起这种不满,春风满面地对她道:“令爱平日里都有些什么爱好?” “这孩子生性愚笨,也没怎么读书,空了跟我学着做些女红的伙计。她好静,也不大出门。”最后一点实在是大实话。 “哦?”钟氏挑眉,似乎不大 确定国公夫人是否在谦辞,于是又笑道:“珠儿和环儿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一手带大的。对了,令爱喜欢下棋还是弹琴?她们姐妹俩学了点皮毛,倒可以一起切磋一下。” “不了不了。”舒氏差点笑不出来,“我们蓁蓁笨,不会这些,她呀——” “女子无才便是德。”钟氏心里已经把宁君瑟当草包,当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顾及国公府的面子,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去。 二人开始讨论这莲佛寺的风光和茶。钟氏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不过是旁支,却是个见过世面的。 尽管如此,舒氏与之对答谈娶,也并不什么窘迫处,反而十分淡然,令钟氏折服。 告辞后,舒氏拉着女儿往自己的厢房去休息。 一路上她可没少庆幸,年轻那会子好学,什么都沾惹了些,如今才不至于让人小觑了去。 至于女儿的婚事,她有些犹豫,总觉得钟氏太严厉,钟子录有些没主见。 “娘,我什么都不会,会不会被嫌弃呀?”宁君瑟有些郁闷,觉得自己过去太贪玩,应该学一门什么傍身的。 可琴棋书画,舒氏小时候没少教导,她就是提不起兴致。 一首简单的曲子,弹了七八天还不会,节奏一塌糊涂。 舒氏的字临摹名家而成,风骨天然,可到了宁君瑟这里,就成了肥圆之势,徒惹人笑耳。 更别提下棋。她天生就不擅 长谋略,心思单纯,随遇而安,棋艺臭得连自己的丫头桃胶都下不过,你说学之何用? …… “你是国公府的女儿,旁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况且我们蓁蓁有蓁蓁的优势,不用跟谁比,况且成亲后是过日子,只要会管理家事就好,其他的并不那么重要。”舒氏信誓旦旦。 至于优势,女儿的绣活不错,挑选胭脂材料和对其成色的把控非常出色,这算不算? “噢。”就知道娘会这么说。 钟氏那边,宁家母女刚走,她就支开两个庶出女儿,命人将儿子单独喊来商议。 钟子录道:“儿子的婚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娘您亲自考察了,觉得这位李府三小姐如何?” 第80章 出宫 宫里,一大早,汝阳王就没闲着,各处闲逛。 晋王上朝,不到点人是不会出现。二哥恭王呢?说是一早就去宫外的别苑钓鱼去了。 汝阳王撇撇嘴,鱼有什么好钓的,无聊。 所以一扭头,钻到四弟宫里去。 洛清王朱铮玉正在书房摆弄东西,汝阳王没让人通报,直接闯进来,把他吓了一跳。 “四弟在做什么,这么专注?”汝阳王笑嘻嘻地把头凑过来。 朱铮玉看了他一眼,懒得说话,低头继续涂涂抹抹。 “怎么全是图纸啊?四弟,你不会要——噢,我想起来了,装修园子嘛!咳,何必废这个神,交给宫里的那些师傅们做不就行啦!你看我,都懒得过问。” “我喜欢自己做。”朱铮玉头也不抬地道。 恭王有皇 后给他操办,自然无需自己费神。况且…… “我瞧瞧啊。咦,怎么全是树啊花啊的,我说四弟,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啊哈哈哈哈——”汝阳王指着他图纸上的桃树、梨树、海棠、桂花、牡丹……笑得不能自已。 朱铮玉还是不吱声,埋头继续画他的设计图。 “四弟,你不会真打算把自己的王府搞得这么花里胡哨,女里女气的吧?”汝阳王一直觉得这个四弟挺平庸,但没想到这么没追求。 “我喜欢。”说着,朱铮玉的目光落在一处水域上,恩,此处种莲花最好,然后在湖心岛上建一个纳凉的琉璃瓦棚,夏天夜里躺在上面看星星不错。 想到莲花,朱铮玉不由地停下笔。 “三哥,你可知内务府供应莲花的有几家,哪 家的品种最好?” “好像是城外何家。”汝阳王有些不确定。 “是了。”朱铮玉把笔搁在一边,莲花山的何家,他有印象。 “你做什么?”汝阳王被他的怪异举止吓楞。 “出宫。”朱铮玉已经披上外套,大步跨出书房。留下汝阳王对着那张尚未完成的图纸,又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个事儿,忙忙地也出宫去了。 莲佛寺后院的厢房里,钟氏正在教导儿子,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然后拿自己的一生为案列,因为她从儿子略微迟疑的眼神里,看出了犹豫和细微的心动。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儿啊,这女人呐,为娘见的多了。娘不会害你的,待你以后真正醒事能当家做主那日,想要什么样的绝色没有?李家这 位三小姐,到底不是正经的国公府血脉,我听闻他们家的大小姐端庄持重,可惜咱们高攀不起。人家也已经有了好归宿……这等不安于室的女子,是断不可进我钟家门的!” 钟氏说到最后,可谓一锤定音。 钟子录被娘的高声唬了一下,哪里还敢违抗,只唯唯道:“是是是,娘说的有理。” “恩。”钟氏端着身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吩咐先前倒茶的小丫头:“审菊,去收拾包袱。” 这就要走? 钟子录诧异。 “怎么,还舍不得了不成?”钟氏拿眼角冷觑着儿子。 钟子录立马闭嘴,乖乖地去后面吩咐人套马车,母子俩匆匆地离开了莲佛寺。在城外遇到洛清王府的马车,道路有点窄,钟氏谨遵礼节,命下人避让。 洛清王过去了,他的内侍元宝悠悠道了句:“这不是正与李三姑娘说亲的那个钟家么。” “说什么亲。” “没、没什么。”元宝被主子一个冷艳瞟得浑身一颤,不敢多嘴。 也不知是路上有些颠簸还是如何,朱铮玉这一路,唇线都抿得紧紧的,仿佛很不高兴的样子。 而禅房外,宁君瑟与娘午睡起来,去各处殿内逛了会儿,觉得有些饿。 莲佛寺的僧人准备了不少素食点心,吃着挺新鲜,舒氏就想着给钟夫人送些过去,不管以后做不做成儿女亲家,就当多个朋友嘛。 谁想桃胶提着食盒过去,却赶上两个小沙弥正提着桶打扫屋子,问起此间客人,只道早走了。 一声不吭就走了? 舒氏闻言,一股怒火自肺腑窜起。 第81章 这么迫不及待 “还是什么书香门第,诗礼之家,我看连那路边的挑脚汉都不如。”桃胶啐了一口,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娘——”宁君瑟闻言走过来拉了拉舒氏的手,“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她的表情极其平淡,看不出半点忧伤或者愤怒。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舒氏反倒先难受起来。 原本,她想着钟家是老太君极力推荐的,一向风评很好,是以她也没摆国公府的谱,同意与钟夫人跑到这里来见面。 以为他们是什么谦逊知礼的人家,没想到这等傲慢无礼。 最委屈的是女儿,接连两次说亲,都被拒绝,这要传出去,如何立足? 钟家是在可恶得紧。 “夫人,这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咱们小姐又不嫁不出去,奴婢看钟家那公子,年纪轻轻瘦得跟竹竿似的,一阵风都能吹倒。一见了娘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唯唯诺诺,小姐不嫁他才好呢!”桃胶愤愤地道。 “虽说如此,到底有些气不平。”舒氏叹了口气,握着女儿的手悠悠道。 “娘,这个罗汉糕吃着有股儿荷叶的清香,最能去火凉爽,不信您吃吃?”宁君瑟拈起一块翠绿翠绿的糕点,递到她跟前。 “傻孩子,喜欢吃,回头娘给你做呗。”舒氏咬了一口,脸上满满有了笑容。 果然孩子心大有心大的好,见了吃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舒氏心里将姓钟的骂了几百回,酝酿着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吹吹枕边风,让姓钟那小子出去后不许乱说 ,坏女儿名声。 “哐——” 印着洛清王徽记的豪华马车,被路边的石子颠了一下,洛清王眉毛皱得更紧了。 元宝公公正要骂人,外头却传来车夫沮丧的声音:“王爷,要下暴雨了。” “什么暴雨啊?”元宝公公蹿出去瞅了眼天,“啊哟——”那雨说下就下,比豆子还大一颗正好砸他脑门上,冰凉生疼。 元宝公公叫了一声,缩回来,嚷嚷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找个地儿避雨呀!这泥路上的,等下陷进去可怎么好?” 轰隆隆—— 瓢泼大雨笼罩了整个大地,剧烈的雷鸣声在天空盘旋肆虐,闪电将乌黑的云朵照亮了。 洛清王的马车躲进了一处农家小院。 朱铮玉一袭青衫,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 着外面的大雨。 “王爷,您站里面些,仔细着凉。”元宝公公道。 这雨实在太大了,落到地上,溅起老高的水花,把王爷的袍角都沾湿了好几处。跟落的淡墨一样,斑斑点点的,可王爷仿佛心事重重,根本没听见似的。 “相亲。”这一下午,朱铮玉脑海里频繁跳出这个字眼。 不是才满过十三吗?这么迫不及待想嫁人。 密密麻麻的水珠,勾勒出一张小姑娘的笑靥,粉粉的,像春日里才开了一半的海棠。洛清王怔了一下,那幻影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下去。 细细的斜丝从天上拉下来,砸在院子里的水洼上,开出一朵朵均匀的水花,很是调皮,就像小姑娘一闪而过的笑眼。 这时,许多打着伞, 拿着锄头的乡下人,吵吵闹闹地往一个方向跑去。 有人道:“快些快些,我看翻得不轻。” “上回也是这样,那家的小姐被卡在马车下出不来,生生给淹死啦!” “嗳哟——” 七八个扛着工具的男女跑过去。 元宝公公看得心痒痒,捉住一个光着脚跟在后头看热闹的小子,从怀里摸出一包糖果诱惑他:“前头发生啥啦?小子告诉我,我给你这个。” “马车翻了!将那家小姐困在里头了!”小子抓过糖果,一溜烟跑得贼快。 “噫,你这臭小子!什么小姐,哪家的小姐呀!”元宝公公不满地叫嚷起来。 “从莲佛寺下来的,我怎么知道!”小子边跑边道,“说是还有个天仙似的夫人,你自己去看罢。” 第82章 王爷,救命 “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元宝跺了下脚,扭过头来。 朱铮玉却觉得心头一紧,转身对元宝道:“备车。” “不是吧王爷?”什么时候对女色这么上心啦?元宝惊呆了。 “龌蹉。”朱铮玉翻了个白眼,“去救人。” “哦哦哦。”元宝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心想王爷什么时候转性子,这么关心民间疾苦了。不过吐槽归吐槽,主子的话他还是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将马车套好,牵过来。 “王爷,这雨还没停——” 朱铮玉已经风风火火地跳上马车,催促快行。 在距离农家小院不远处的泥路上,一群人站在那里,束手无策。旁边,舒氏的脸又白又青,被雨水淋透的长发胡乱贴在脸 颊上,精美的刺绣长裙拖泥带水,下摆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 可她那里管得了这些? “蓁蓁——蓁蓁——”舒氏围着马车转来转去。 “娘,我害怕。”宁君瑟低低地唤了一声。 “别怕,蓁蓁,娘正在想办法!”舒氏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强行镇定,安慰女儿。一边对旁边的庄稼汉子道:“麻烦行行好,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们,务必将女儿救出来,求求你们了!” “夫人,不是我们不帮您——实在令千金身子卡在那里,若是我们强行去拉,恐怕伤着您的女儿啊!”周围的汉子们为难地道。 不是他们见死不救,而是这位夫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呼奴侍婢的,万一有 个好歹他们也赔不起。 总不能为了救人,把自个儿搭进去吧。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再试试啊!”舒氏急得快哭了。 这里离城还有那么远,若当真等官府或自家人来救,女儿一直被卡在里头,淹也淹死了。 “娘——”宁君瑟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半双腿泡在泥水里,不舒服极了。 “蓁蓁,蓁蓁。”舒氏伸出纤细的双臂,试图推了推,里头却传来女儿的急切的叫声:“娘,我的腿被卷住了——” 舒氏吓得连忙住手。 这时,一辆华贵气派的马车疾驰而来,周围的人怕被溅上一身泥,快速地撤开去。 只有舒氏像看见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拍打着车厢道:“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 元宝跳下马车,瞅了一眼:“啊呀!”回头一看,更惊讶了,“这不是国公夫人么!” 朱铮玉无视地上的水洼沟壑,直接跳了下来。 “洛清王殿下。”舒氏怔了怔,觉得自己是做梦吧,王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令爱还压在这下面么?”得到肯定答复后,朱铮玉靠近些,细细观察。 那马车是因为马儿半道失蹄,加上雨后路滑,一下载到了这个大泥坑内。整个呈倒扣状,车身都是实木做的,重量不轻,而且一半已经陷入泥泞中,难怪这么多人也抬不出来。 “咚咚——”朱铮玉轻轻扣了下车厢。 “谁?”宁君瑟在里头憋太久,有些浑浑噩噩。 “三姑娘,是我们殿下。”元宝在 旁边吼道。 “殿下——”哪个殿下,恭王么?宁君瑟迷迷糊糊地想。 “蓁蓁,别睡着。是洛清王殿下,他会救你的!”舒氏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激动地道。 宁君瑟哦了一声。 怎么是他? “怎么样,殿下?”看着洛清王围着马车专注地转了两圈,依然一言不发的样子,舒氏有些紧张。 “可以。”平平无奇的两个字,自他嘴里吐出,如同天籁般。 黑暗中,宁君瑟的迷离的双眼猛地睁开来,虽然恐惧的感觉还未消散,可内心已经安定了许多。 她想起在比武场上,洛清王说“相信我”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 但是眼神里的坚定是毋庸置疑的。 “元宝,取剑来。”朱铮玉盯着马车道。 第83章 发烧 “还有那么,过来帮忙。” “是是是。”王爷的命令谁敢不从,纷纷围过来。 朱铮玉接过元宝递过来的剑,对准一处木头的缝隙,插了进去。哗,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并不太费力就将两块紧紧卡住的木板分开一条细缝。 众人看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大气不敢出。 看着王爷像变戏法似的,左戳一下,右戳一下,慢慢地,居然将马车割出一片空隙来。露出宁君瑟的半个身子。 终于能呼吸了,宁君瑟长长的翘睫闪了闪,一双若水的眸子展开来。深深吸了两口气,“王爷——” 朱铮玉没有松懈,继续将周围的木板卸下来,待差不多时候,指挥众人用力起抬。在车顶离地的瞬间,他快速地将宁君瑟从里头抱 了出来。 终于得救了! 舒氏与女儿相拥而泣,两人身上都是泥水,抱着又哭又笑。 “李夫人,三小姐,王爷请你们先上马车。”元宝上前道。 “谢谢王爷。”舒氏向他掬了一礼。 今天幸亏洛清王,不然女儿可真要受大罪了。 上车后,舒氏替女儿简单地检查了下,还好,没有怎么受伤。先前以为的压住腿,其实是裤脚被卷住勒得太紧,加上宁君瑟十分紧张,误以为是腿被压住。 不过勒的地方有些**。 过了一会儿,洛清王也上来。马车很宽敞,舒氏搂着女儿坐在一边,王爷坐上首,点了点头,车在泥泞的马路上跑起来。 此时已是黄昏。 舒氏和宁君瑟身上都是湿湿的,可随身带的包裹都给泡水 了,只有元宝公公取出的一条王爷备用的毛毯子,给她们暂时裹上。 宁君瑟受了惊吓,加上在冷水里泡了近半个时辰,渐渐开始发起高烧来。 “蓁蓁。”舒氏心疼地抱着女儿的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朱铮玉蹙了蹙眉头,见宁君瑟两颊浮起一层病态的嫣红,吸了口气对元宝道:“去清山别院。” 元宝听了咋然一惊,那可是王爷在城外的隐秘别墅,每次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独自去坐坐。 “好好好,您是王爷您说了算。”元宝在心里嘀咕着,吩咐车夫改道。 因为下雨,天暗得很快。 好在清山别院离莲花山不太远,马车一路飞跑,赶在下雨前到了。一进入院子,朱铮玉也不多言避 讳,直接抱起宁君瑟就往厢房去,元宝很知趣地派人叫大夫。 王爷的隐秘之所,大夫什么都是现成的,很快就赶来。 舒氏这时候也顾不得礼法,只呆了一下,跟着王爷入了内室。 桃胶被她留在现场,等府里人来接应处理,此事便只有她照顾女儿。 “娘,我要吃藕粉糕。”宁君瑟两颊红红,有些胡言乱语。 “好孩子,娘这就命人给你卖去。”舒氏一边安慰女儿,一边抬头歉意地望向洛清王。 朱铮玉会意,点了下头,退出房间。 不一会儿,有个相貌清秀的小婢女来敲门,“夫人,王爷命奴婢给您和小姐送衣服。” 两套,一套绣孔雀纹烟罗湛蓝长裙,一套石青束腰百褶丝萝裙,做工相当考究。舒氏关 上门,和那丫头一起,给女儿擦了身子,换上。 外头,王爷走至庭院,唤过一人:“吩咐厨子做些宵夜,还有藕粉糕。” 雨已经听了,苍穹干净得像被冲洗过一样,星子闪闪。 元宝领着大夫,沿着花廊往厢房去。 出来是对王爷道:“李姑娘无大碍。大夫说是普通的风寒,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有些胡言乱语,都不妨事的。已经开了方子,里头加了些安神的药物,李姑娘服下去,明儿就能好转。” “送去的姜汤喝了吗?” “回王爷,李夫人已经喝了,这会子正在喂李姑娘。” “国公府派人去报信没?”朱铮玉点点头。 “哟。老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老奴立马派人去,免得国公爷着急。”元宝拍了下腿道。 第84章 王爷的心思 “娘,我渴。” “娘,我热。” “啊不——” 宁君瑟梦到自己乘着马车突然翻倒,吓得坐起来,把一边打盹的舒氏吵醒。 “娘,这是哪儿?”宁君瑟望着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房间,四下里陌生的摆件。说实话,这屋子挺清雅,格局开阔,陈设都十分别致,错落有致。 哦,想起来了,洛清王。 想不到是他救了自己。 “饿不饿呀?哟,高烧退了,谢天谢地。”舒氏双手合十,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感谢菩萨保佑。 “饿。”宁君瑟嘟着嘴。 午饭后,她就没吃东西,此时高烧褪去,身体逐渐清醒过来。 咕噜噜。 “嘿嘿。”宁君瑟不好意思地 揉揉自己的肚子,望着娘亲。 舒氏从旁边端出一盘藕粉糕,宁君瑟眼睛都亮了,“娘,怎么会有这个!” “你好说。”舒氏戳戳她的小脑瓜,“都烧糊涂了,还不忘念念有词,要吃藕粉糕。难为人家,还真给你说了来。” 清山别院的厨子听到这句,立马掬了一把辛酸泪。 “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好吃。”宁君瑟一连吃了半盘子,才停下来,舔舔唇边,脸上有了笑意。 “娘,这里是哪里?是皇宫吗?还是王府?”可洛清王的王府此时应该还在建造中吧。 “真是烧糊涂了。”舒氏笑着,告诉她这里是洛清王在城外的一处别院。 正说着 ,外间忽然有人敲门,是那个服侍过她们的小丫头:“李夫人,请问李姑娘是不是醒了?” 舒氏让她进来,结果一开门,四五个婢女端着实盘,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功夫,各式各样的菜肴就摆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那丫头笑道:“听闻姑娘醒了,王爷怕饿着姑娘,让厨房提前备了吃的。” “你们王爷有心了。”舒氏起身,要掏银子打赏。 那丫头连连摆手:“不不不,此乃王爷的心意,夫人若要谢,便去谢王爷罢!”说完赶紧领着众人走了,出去前还体贴地替她们关上门。 书房那边,元宝公公已经把李姑娘醒来,然后吃糕点,吃饭的事, 一一报给了王爷听。 朱铮玉穿一身淡墨色家常衫,手执书卷,腰间坠着一枚莹润的白玉佩,暗金色的络子上,穿着名贵的南海东珠,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听完,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如果细看,眉宇间似乎比刚才舒泰了许多。元宝揉揉自己的眼睛,确保没有看错,主子确实在关心李姑娘。 真是神奇呀。 自打娘娘仙去后,王爷对诸事都不上心,上回皇上给各位适龄皇子选妃,名册都送过来了,王爷看都没看就送回去。 为此,惹得皇上不悦,“牛心古怪。” 还亲自召去御书房问话,是对朕跳的女子不满意,还是心有所属啊?这么 多世家女子,总有一款合适你的吧?你倒是说说看? 有要求就说,着内务府去办。 “不喜欢。”洛清王面对皇上的质问,淡淡回应了一句。 “啥?”皇上差点把手里的奏折给他砸过去,结果发现是边境的战报,又赶紧捏回来。 “父皇,儿臣暂时还不想成亲。” 就这样,晋王和恭王都娶了王妃,自家王爷成了光杆司令,越发坐实他不受待见的话。其实事实也并不是那样的。 唉。 元宝叹了口气,命人继续关注厢房那边,发现有什么需要赶紧满足,不可怠慢半分。 而白天一声不吭提前回城了的钟氏母子呢?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干了这么一件事。 第85章 看上卞其霜? 去找刘媒婆退亲。 煮熟的鸭子要飞,刘媒婆肯定不想,毕竟给国公府说成一门亲,那酬劳是相当丰厚的。 可钟氏执意要退。 “这、这……您也是诗礼人家出来的,钟夫人啊老身说句实在话,那国公府的小姐可不是人人都能娶到,难为李夫人不看重那些身外物……” 言下之意,你钟家败落了,又没钱,人家肯把女儿嫁你简直是烧高香了。 这话却刺激了钟氏的自尊心,红着脸起身道:“刘妈妈您老说的什么话!难道我钟家是那等贪图荣华富贵之徒?我钟氏自祖上五代起,就入朝为官,清正廉明……” 把刘媒婆吓了一跳,不过她能在这行混这些年,也不是吃素的,忙打着圆场,半哄半吓道:“瞧您说的。老身这可是为 令郎考虑,国公府的小姐就算再不拔尖,也是好的。可您这说退亲就退亲,人家国公爷的面子往哪里搁?三小姐的名誉怎么办?” 钟氏听怔了,冷静下来,觉得媒婆言之有理,是她太冲动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而心底对宁君瑟的不喜,又加深了一层。 说来也巧,这时忽然刮起一阵风,把刘媒婆桌上放得好好的一册纸吹起来,其中几张落在钟氏母子眼皮子下。 “哎呀。”刘媒婆忙起身关窗,将纸一张张捡起来,跟宝贝似的。 钟氏顺手捡起掉在自己旁边的几张,目光忽然一亮,“咦,这姑娘是谁家的?” 是张不大的小像,画中女子神态端庄,瓜子脸看着挺秀丽,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颇合她的 眼缘。 “卞姑娘。”钟子录认出来,拿过去看了看,上面写着一些本人信息。 “公子也认得此人?”刘媒婆笑嘻嘻地将纸取了过去,各行有各行的规矩,钟子录也不好捏着不放,只将头一点:“见过一二次。” 钟氏一听,有戏啊,立马追问刘媒婆:“哪个卞家?” “还有哪个?就是从前那位李夫人啊,她娘家侄女,如今也到了合适年龄。前儿李大公子拖他府上的钟妈妈找上我,让我留意着合适的人家,给他表妹寻一处咧。” “原来是他家。”钟氏立马想起来。 “想不到这李大公子如此细心,连表妹的婚事都想到了。” “可不是。您也不看看他们什么关系,那可是血脉相连着呢。卞姑娘如今父母俱不在了,旁人 管着家,全靠这位表哥处处设想周到。” 刘媒婆素来话多,这一开了匣子,就絮絮个没完。把卞家和李家的姻亲关系,李公子对卞家的照顾,连带那卞姑娘也隐形地夸了两遍。 钟氏听得心里起起伏伏,暗想,这现在的李夫人再受宠,可将来整个李府还不是归大公子管。大公子这般照顾生母娘家,可见对这个继母并不太满意。 而今与李家女相亲,进退维谷,倒不如干脆点,求娶卞家女。一来国公爷念在旧情上,不会追究;二来卞家女深得大公子顾看,长远看,对录儿的仕途也是有帮助的。 一番计较后,她将此言委婉地告知刘媒婆。 “妙哉。”刘媒婆听完居然拍手称好,又道:“老太君素来也喜欢卞大姑娘,回头就说 三姑娘究竟年幼些,而且李府门第高,可又实在不愿错过这门好亲事。所以想求娶年龄略大些的卞大姑娘。没有不准的!” 钟氏喜滋滋地应下来,只回府等好消息。 那边,国公爷正在担心舒氏和蓁蓁的安危,忽然听说钟家改而求娶卞其霜,眉头蹙成一团。 恰逢李瑁疆从军营回来给他请安,于是便叫住,“前些日子你表妹来,你对她说什么了?” “爹这是何意?” “哼。”国公爷扭过头,盯着儿子,仿佛要将他的心思洞穿般。 “儿子不解。”李瑁疆额头一片虚汗,面上却伪装得甚好,国公爷一时半会人也没看出端倪。 沉思了一会儿,语带三分警告:“不要和恭王走得太近,回去好好把我们李家的祖训拿出来背一背。” 第86章 喜欢就拿去 次日。 宁君瑟醒来,烧也退了,人也精神了,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粉润光泽。 早膳是在清山别院的偏厅用的,王爷没有来,母女俩吃完后,元宝才领着她们去见王爷。 穿过清幽的月洞门,一丛紫竹,两株丹桂,粉墙下簇着几株芭蕉,有活水绕着外沿流过。入了垂花门,穿过几排古董架,便是王爷的书房。 开阔的大书桌上,笔插如山,摆着兰花凸浮的端溪名砚,紫檀木镇纸,以及王爷的湖蓝色长袖。 “见过王爷。”舒氏拉着女儿向他请安。 “免礼。”王爷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搁在一旁,湖蓝色的长袖飘拂,整个人如嫡仙般风流。舒氏昨天只顾着担忧女儿,平日里虽见过一两回,也是远远 的请个安便走开。 不愧是号称皇子中第一美男子。 往那一站,所有的东西都成了他的陪衬。提拔的身材如修竹长理,眉目如画般精致,透着说不出的风雅,给人远山淡水般的感觉。 宁君瑟悄悄地瞅了两眼,此时的洛清王比起前世见到的时候,要更年少些。正是初露峥嵘的年纪,那也美得很啊! “坐。”王爷淡淡抬手,和往常一样,话不多。 “谢王爷。”舒氏拉着女儿在一旁的檀木雕花椅上坐下,将一早酝酿的感谢的话都说了一遍,顺便委婉地提出,让王爷再麻烦麻烦,送她们母女回府。 朱铮玉明白,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舒氏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她与女儿一夜未归,传出去恐 怕名声不好听,若是王爷亲自送回,旁人碍于皇家威仪也不敢有半分质疑。 只是对女儿的名声,终究还是有些影响。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用担心,本王会亲自向李大人解释清楚的。”朱铮玉的余光,瞥见宁君瑟一双滴溜溜的眸子在他书房转悠了两圈,最后落在书桌角边上那个五彩琉璃小罐子上。 “你喜欢这个?”朱铮玉忍不住问。 “啊?”宁君瑟没想到一向清冷的洛清王,突然主动跟她说话,怔了怔道:“我就是看着挺好看的。” “喜欢就拿去。”未等宁君瑟反应过来,朱铮玉修长玉白的手已经抓起那只小罐,递到她跟前。 “不、不用。“宁君瑟没想到要人家东西,下意识 去拒绝,谁知慌乱中,推到了洛清王的小指头上。 温热的触感伴随着麻麻的感觉,顺着接触面一点点扩散开来,宁君瑟大囧。洛清王趁机将琉璃罐子塞给他,微笑着后退了两步。 宁君瑟两颊通红,不敢抬头,只匆忙道了句:“多谢王爷。” “一个小玩意儿,不值什么。”朱铮玉若有似无地瞄了她一眼。 旁边的舒氏有些看不明白。也是,刚才那一触,被两人的衣袖遮着,她哪里看到。只觉得女儿未免太腼腆了些,一个罐子,就把她弄的不好意思。 后来舒氏才知道,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罐子。 此乃前朝遗留下的宝贝,名家烧制,现存完好品不超过七件。而且这一件座下,有先皇的御笔,乃 是****周岁时,先皇所赐。 只是缘何后来赏给洛清王,还被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别院,委实令人弄不明白。 “昨天的藕粉糕,可还喜欢?” “喜欢。”宁君瑟这会知道,王爷是在问自己了。 “元宝,让厨房的人多装些,给李姑娘路上吃。”朱铮玉如是吩咐。 “多谢王爷赏赐。”舒氏忙欠身道谢。 以前觉得洛清王冷冰冰的,还以为他以皇族自居,不屑与凡夫俗子打交道。今日这一见,倒刷新了她的认知,觉得这位王爷没什么架子,比起恭王的表面彬彬有礼,礼贤下士,更觉得贴心和真诚。 “也不知哪家有福气的能把女儿嫁给这位爷。”舒氏差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诡异的想法给呛住。 第87章 卞家 “卞大姑娘在家吗?”卞其霜正坐在窗下做针线,听人在外头大声唤自己,正要起身,她婶子已经领着人进来了。 “霜儿啊,这位是刘妈妈。”她婶子李氏满脸堆笑道。 “大姑娘这是在做针线呢?啧啧,瞧这手巧得,这牡丹绣得活灵活现,针脚又细绵……”刘媒婆拿起她的绣活一阵夸。 “刘妈妈,请坐。” 屋子里就一张踏踏米,上头铺着浅青色的毯子,边上都磨毛了。 “刘妈妈喝茶。”她婶子端着小茶盅过来。 刘媒婆喝了一口,茶味浅,怕是泡了好几回的。像是碧螺春,不过不是顶好那种。再看屋子里的陈设,都有些旧,还是十几年前时新的格局。 卞其霜一身米黄色家常裙子,大约因为在家,身上也没戴什么东西 ,随意的插着几只包金的簪子。 模样是个好的,容长细瘦,杨柳腰身,皮肤略嫌苍白。不说话时,惯爱半低着头,给人贤淑的感觉。不过终究给人有些小家子气的味道,不够大方。 卞家果然败落了。 刘媒婆想。 她微笑着把来意略微说了一遍。 “当真?”她婶子眼睛都亮起来。钟家,那可是高攀。 “自然。就是不知道卞大姑娘意下如何?如今就等你点头了。”刘媒婆放下茶盅道。 卞其霜先是一惊,接着是一喜,转而脸上泛起红晕。她没想到事情会恁地顺利,那天在街上遇见表哥,她一时没憋住,红着眼圈儿提了几句……居然真成了。 “此事婶子做主便好,我一个姑娘家,您老就别问我了。”卞其霜扭捏了一阵,机 不可失,赶紧表态。 李府三小姐又如何?在表哥眼里,也是个外来的斑鸠,长不了。 “好,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孩子们高兴,我做婶子的,跟着也高兴。”李氏笑得差点合不拢嘴。 她原以为卞其霜充其量嫁个秀才书生,或者米店商人,军营里的百夫长千夫长什么的。毕竟望京的名门闺秀简直不要太多,卞其霜只算中人之姿,若如国公府看顾,连吃饭都成问题。 刘媒婆从卞家出去时,李氏破天荒大方一回,赏了锭五两的银子。 这对他们来说,堪称大手笔了。 可对刘媒婆呢? 她自然不会说,钟家提前给了她五十俩,李大公子给了她一百俩。不然鬼才来说这门亲。 同是这个点,宁君瑟和舒氏正坐着王爷的马车回城。 李令渊亲自带人去城门口接应,再三给王爷道了谢,众目睽睽下,谁敢造谣生是非?那可是王爷,皇上的亲儿子,质疑他就是质疑皇家。 李令渊稍微放心,接着妻儿回去了。 朱铮玉至始至终都坐在自己马车里,只淡淡回应了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然后飘然而去。 在城门口看热闹的小姑娘大媳妇们不但没有乱八卦,有人甚至羡慕地想,那天翻车的是自家就好了。 “相公——”上了马车,舒氏轻唤了一声,扑扑地掉下眼泪来。 “王爷欺负你们了?”国公爷一时手足无措。他昨儿听说夫人乘坐的马车翻了,坐立不安,奈何政务上的事搅合着,人走不开。 都派去的人回来报,说洛清王路过救人,母女平安,才稍微放 心。昨儿一整宿,翻来覆去,并未睡好,却不肯对妻子道。 “没有。王爷谦谦君子,若没他及时出现,我们蓁蓁就……”舒氏真的吓着了。 “此事是为夫不好,安排不周,让你们母女受到这般惊吓和委屈。”国公爷自责地道。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自责。早知道就不让她们去什么佛国寺,至少让瑁疆陪着去的,而且在城门口的时候,他收到剑生的消息,说刘媒婆一早去了卞家,把亲事说成了。 这么着急! 上回书舍的事,国公爷早调查清楚了,分明是卞家人捣鬼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夫人大度,没有跟他们一般计较,如今越发不安生。 居然在婚事上下手,委实太过分。 “还有蓁蓁的事……”舒氏心里替女儿百般委屈。 第88章 这里可是马车... “夫人不必多说,为夫都知道。姓钟的不识抬举,配不上我们女儿,不提也罢!”国公爷终究还是好脸子的,没把心里的计划说出来。 舒氏还不知卞家的事,是以没有再多说,只抬头瞄了一眼国公爷眼下的两圈乌黑,嗔怪道:“你也是,自己的身子不好生将养。昨晚没睡好么?” 温言款语,把国公爷的心都融化了,一把揽住她的细腰,贴在她耳脖子处动情地道:“夫人就是我的心肝。你可知道,昨儿我听说你出事,整颗心都被捏起来……直到见了你,确保无事,我才活过来。你简直就是我的命!” “啊呀——你作什么!这里可是马车……”舒氏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 “横 竖还有一个时辰,你怕什么!”国公爷踹着粗气,将她压住,热烈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伴随着马车行走时均匀的节奏,旖旎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缠绕着…… “别别别——” 没过一会儿,舒氏就招架不住,眼神迷离地瘫软下来。 …… 下车的时候,舒氏的腰肢还在隐隐发麻。 国公爷派头十足,走在前头,脚步如风般透着轻松和得意。 慈辉堂那边也得了消息,老太君暗骂卞家的眼皮子浅,不过转而一想,这样一来也好,便没人会注意宁君瑟被退亲的事。 随后,舒氏带女儿来请安。 老太君细细观察起面色,红润间透着一股子喜气,心想她倒是个心宽大度的,换别人 肯定委屈死了。 “来,让祖母看看,伤着没?”老太君拉着宁君瑟跟笋尖似的小手,这孩子真长大了,比来时高了许多,越发像个姑娘的样子。 钟家那小子真是个没造化的。 “回祖母,我没事。”宁君瑟呵呵一笑,天真烂漫。 她知道老人最吃这套,是以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有啥说啥。 “昨晚高烧,幸亏王爷府上有现成的大夫,孩子才好得这么快。”舒氏在一旁补充道。 “恩,这次多亏了王爷。”老太君点头,洛清王的为人她是相信的,那个冷面王爷,肯出手相救自然是碰巧了。 接着,老太君又问了些细节,舒氏择其重要的,讲了一遍。对于王爷送东西,糕点的事, 只是带过一下。 老太君也没放心上。 末了,留她们母女在慈辉院吃饭,命人开小金库,赏了舒氏一套赤金嵌宝石的头面,赏宁君瑟一对和田玉臂,十颗大东珠。算是安慰。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谁想不出半月,望京中渐渐有风言风语,说李家三小姐与钟家相亲,不知何故没成,钟公子转眼娶了卞家姑娘。 真是个耐人寻味的八卦呀。 结合上回与顾家二公子的事,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李三小姐不是李家血脉的,也有说宁君瑟品行不端的,更有传言起容貌丑陋的。 国公爷大怒,命人直接把钟子录找来。 钟子录吓坏了,指天发誓的,说自己半个字也没透露。他们 家家风清正,断不会做此等毁人清誉之事。 李令渊命人去调查,最后确定流言是从一个小茶坊里传出来的。 “再查,我倒是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事关府上颜面,还有妻儿的名誉,他不打算忍,也没必要忍。 普通姑娘家摊上这种倒霉事,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郁闷死了。也就宁君瑟心大,还能安然坐在屋子里吃东西,翻话本。 舒氏可愁坏了。 宁君瑟是死过一回的人,那滋味委实不好受,所以是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些人嘲笑她,她是不甘,可她绝不作践自己,便宜了别人。 瓜子磕到一半,外头有人报:“三小姐在吗?公子命奴婢给您送些东西过来。” 第89章 恭王妃送礼 “桃胶,什么人?”宁君瑟问。 桃胶忙忙地溜出去,见一个细眉细眼的高挑丫头,领着两三个婆子,正往院子里搬东西。 梨白小声道:“去告诉小姐,是大公子的人。” 李瑁疆? 宁君瑟不解。等一会儿清单进来,宁君瑟看了一眼,越发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瑁疆命人送来的东西里,不仅有名贵的绫罗绸缎,锦绣坊珍藏版的首饰物件,还有从遥远的岭南快马加鞭进贡来的荔枝以及南海地区的芒果等物。 这可不是一般人可得的。 宁君瑟忙命人去告诉娘。舒氏见了也大吃一惊,去告诉国公爷,谁知国公爷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道:“此事瑁疆以及跟我说了。前儿他无意间帮了恭 王一个大忙,今早恭王妃派人送来这么些东西,他也用不着,就命人抬去蓁蓁的屋子。至于那些贡品,老太君那也得了,你们就自己享用罢。” “恭王妃还真是细致。”舒氏检点送来的东西,女子闺阁之物,挑得都是精细又好用的,布匹花色时新,正好适合女儿这个年纪。 “娘,我不想要。”宁君瑟望着满满的两箱子珠光宝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可又说不上来。 况且她和恭王妃……那是宿敌。她送来的东西,就算没有恶意,她也觉得别扭。 “傻孩子,你大哥巴巴地得了,又巴巴地派人送来,你不要。他岂不是没脸?”舒氏不知其故,只当她闹小性子。 “ 那你帮我收起来。”宁君瑟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脸。 这一世,她绝对不要和恭王府那个倒霉地儿扯上半点关系。 “瞧,这个插梳上的流苏坠子多精致,娘给你试试——恩,这件天青纱做裙摆最合适不过,还有这批帛,居然有人能把这么小的金珠一颗一颗缀上去,也是难为了那绣娘……” “……”宁君瑟。 ** 九月底,秋高气爽。 这期间,该嫁人的都嫁了,该娶的也娶了,热闹了一个夏天的望京,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形态。 距离宁君瑟被退亲,已经有两个多月。 足够人们忘记很多事。 林相家的千金嫁人了。 卢户家的小妾偷人。 万花楼来了新的头牌。 某某的夫人又生了个 白胖小子。 …… 九月二十八,洛清王府落成,宴请。 宁君瑟也在名单之中。 老太君身子不爽快,就不去凑热闹。李府派了长子李瑁疆和舒氏母女同去,算是表态。 国公爷没有去。 去了的大家闺秀回来后都表示,太喜欢洛清王的后花园了,又大又漂亮,种了许多丹桂。初秋嘛,别家的桂花才开出几个小苞苞,王爷府里的桂树不知为何,开满了枝头,香气馥馥。 想不到洛清王喜欢这样的款。 晋王和恭王等人,早就听说四弟把府里弄得花里胡哨,原本以为是浮夸之说,今日见了,**惊讶。一般的王府,都是请名家设计,如晋王的宅邸,后院有个跑马场;恭王的府邸,仿造江南园 林之格局,胸藏**万千;汝阳王的府邸是皇后亲自督促人设计,精致典雅,又不失皇家气象……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怎么都不等我?”芷湘公主中途插过来。 洛清王性情冷淡孤僻,此次邀请的人并不多,芷湘公主嫌那几个世家小姐拘谨无趣,所以来皇兄这边凑热闹。 众人皆知王爷喜静,是以午饭后,都以这这那那的理由辞去了。洛清王爷不在意,他本来不大算宴请的,可不知为何中途又变卦了。 舒氏与女儿也想走,却被元宝给留下,说王爷有要事请她们略等等。 “元公公,请问是什么事呀?”舒氏有些不明白,所以担忧。 “夫人等下见着王爷不是就知晓了。”元宝故作神秘地一笑。 第90章 又见 少顷,元宝送完宾客,方来传王爷的命令,请她们往园中去一趟。 偌大的洛清王府,鸟语花香,湖上还有白鹭轻飞,一路的景致确实自然而迷人。她们走了半响,到一处水边,元宝道:“二位请稍后。” 然后撮起嘴吹了一下。 水草荡漾间,从里头冒出一艘小船,悠然驶过来。母女登船,上面只一船娘,撑着浆柄,顺势而下。 竟是绕湖观光。 此处设计极妙。周围花树葱郁,远处矮山小岛,近处有凉亭白桥,宛若画中般。微凉的秋风掀起衣裙,飘飘然若仙,洛清王在岛上临水的书房前静坐。 远眺湖上风光。 “这里真美。”宁君瑟忍不住拍手称赞。 前世,她见过恭王的内宅,虽格局考究, 可给人一种无形的约束感。仿佛人在里头,都不敢不按规矩办事,更不敢肆意玩耍。 “娘你看,那个是***。”宁君瑟指着一处水边拱起的青石道。 元宝在后头笑而不语。 约莫过了两盏茶功夫,船慢慢靠岸,登岛。 宁君瑟被眼前的风光所陶醉,兴奋之下,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明眸动人。舒氏也放宽心,陪着女儿玩笑。 元宝领着母女俩,在书斋旁的亭子间等候召见。 不多时,元宝出来道:“王爷听闻夫人擅长以桂花酿酒,特来讨教一二。”然后指着旁边的一名大约二十来岁的女子道,“这是杏芳。” 舒氏便懂了。 原本这祖传的方子不宜给人,可对方是王爷,对自己女儿又有救命之恩。 一个方子也就算不得什么,欣然点头道:“本是雕虫小技。承蒙王爷抬爱,臣妇便将此方写出来,你们照着此法做便行了。” “如此,便多谢夫人。”元宝弯腰,名杏芳取笔墨纸砚,伺候夫人写方。 宁君瑟在一旁吃点心。 桂花酿嘛,她从小看娘酿了好多回,闭着眼都知道有些什么步骤,是以满不在乎。 “李姑娘若是觉得无聊,老奴陪您四处逛逛?”元宝一脸真诚的道。 又说这岛上有什么稀罕物儿的。 宁君瑟歪歪头,心想娘这桂花酿之所以香醇异常,程序却繁复得很。一时半会儿写不完,就算写完了,少不得又要跟那婢女讲解一番,我还不如出去逛逛呢。 “你小心些,不要鲁莽,更别冲撞 了人。”舒氏嘱咐。 怕她冲撞了王爷,这就不好了。 “行,我知道了。”宁君瑟三步作两步,出了亭子间。外头花树繁茂,风吹过处,芳香怡人。 元宝存心把她往湖边带,说那里有从蜀地移植过来的丹桂,开出来的花是朱红色的,比别的都香。 关于桂花,宁君瑟是懂得的,娘曾经念叨过很多次。木樨中以丹桂最上,金桂次之,银桂再次之,四季桂花色淡,香气最弱,为最次之。 一般酿酒,多用银桂。 金桂也是在国公府后才有的,更别说丹桂了,非皇室府邸不能种植。 “怎么样啊李姑娘,老奴说得没错吧?这丹桂呀,可金贵着呢,王爷费力好大劲才命人弄来这些……”元宝道。 “是极好 的。娘说丹桂的香味最持久,取其香味,置于胭脂中,香味妙绝。”宁君瑟点着头道。 “还有这等做法?老奴还真是头一次听闻。”元宝尖着嗓子道,回过头,不知何时自家王爷过来了。不等他请安,王爷便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你没听过的法子还多着呢!我娘最擅调理胭脂,从前我们在谷雨镇的时候,她做的胭脂远近闻名。春天的时候取桃花的花瓣,有绯红、粉红、淡红三色,可是经我娘的手出来,便是十几种颜色了!就拿着丹桂来说,用苏合油浸泡半月,将其香味悉数提取后……” 宁君瑟说得兴致勃勃,猛地转身,这一下王爷也始料未及,两人撞在一处。 宁君瑟没看清,大叫了声“嗳哟——” 第91章 本王嫌它们太香了 “站好。”一双如玉般的手伸过来,轻轻捧起她的额头,洛清王惯有的清冷声音道:“疼吗?” “不疼。”宁君瑟摇头,整个人傻乎乎地呆站着,忘记了其他反应。 等反应过来时,王爷的手已经闪电般松开来。 宁君瑟晕乎乎的,仿佛刚才是幻觉。 她撞了洛清王的胸膛一下,然后洛清王捧着她的头,给她吹凉? 恩,一定是幻觉。 “站住。”见她要跑,王爷忙喊住。 “王爷有何吩咐?”宁君瑟扭过身,向他行了个礼。 “为何躲着本王?”那双清明的眼睛靠拢过来,里头两个茜红色的小人影儿,看了半天,宁君瑟才猛然惊觉是自己。 “我……”宁君瑟暗骂自 己花痴,和上辈子一样没出息,见了人家的美貌就犯傻。 可为何刚刚心跳如此之快呢? “你喜欢这花。”洛清王的神情恢复往日的冷淡与疏离,仿佛刚才真的是她的幻觉一般。 “恩。”宁君瑟已经精分,搞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王爷。 “元宝,拿几个篮子来,把这些花都摘下来送给李姑娘。”洛清王对远处的偷瞄不断的元宝道。 什么? 这么名贵的丹桂,王爷要全部摘下来送给自己,有没有听错? “王爷,这个,臣女不能要。臣女受之有愧。”宁君瑟抓了抓自己的脑瓜子,上前两步道。 “哦?”洛清王停下脚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本王嫌它们太香了,所 以才摘下来。还以为你喜欢。既然如此,就让她们都撒到湖里喂鱼去吧。” “啊?那还不如给我呢。”宁君瑟心疼地瞅了眼那一树树丹桂。 王爷勾了勾嘴角,踏步而去。 留下宁君瑟一脸纠结地望着他美好的背影,不解道:既然不喜欢,干嘛还种那么多?不是自找的么。 洛清王真奇怪。 回府的时候,舒氏瞧见婢女们送来的几大篮子丹桂,怔了怔,心道我这傻女儿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吧? “娘,你想什么呢。”宁君瑟退了她一把。 舒氏在车厢内坐下,道:“王爷真把所有的丹桂都摘下来给你啦?” “是啊。他说嫌这花太香了,要摘了喂鱼。喂鱼多可惜,所有我 就收下了。”宁君瑟吐吐舌头。 想起洛清王那两次突如其来的怪异之举。 如果换做旁人,她肯定会往男女之事上想,可对于洛清王,她想都不敢想。前世又不是没见过,恭王的女儿都能喊爹了,他也没见成亲。 有人传言洛清王不喜女子,好男风,府里圈养着清俊的小太监。 虽不明真假,可她亲眼见过,恭王的一个表妹在席间试图引/诱他,被他一脸险恶地避开了。那姑娘虽不至倾国倾城,却也生的腰细腿长,肤如凝脂,柔媚可人疼。 因他这一避,还给摔到了假山石上,差点成残废。 洛清王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仍有那姑娘趴在原地哭泣,旁人都说他不懂 怜香惜玉,是个石头做的人。 然而舒氏却不这么想。 所谓旁观者清,又是过来人,稍微琢磨,便知此话当不得真。 莫非…… 舒氏简直不敢深想。 偏这时,马车来了个急刹车,把她思绪打断。车夫道:“夫人,前方是恭王府的马车。” “让道。”舒氏干脆地道。 车夫应了声,将马车赶来靠在路边停下让行。印着恭王府的马车咕噜咕噜从旁边经过,忽然停下来,绣花帘子拉起,从里头探出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对方可是李国公府上?” 咦,这声音乍听有两分耳熟,引起了宁君瑟的注意。是以,她探了探头,对方见她后很是热络地嚷了句:“哟,这不是李姑娘么?” 第92章 无形的罗网 是赵萧萧。 就是之前提过,前世试图勾引洛清王不果,一头栽在假山石上的恭王表妹。 “她怎么认得自己,难道也重生了?”宁君瑟惊得一头冷汗。 “李姑娘不记得我啦?我是恭王的表妹赵萧萧,上回在朱大人的府上作客,我们见过的。”赵萧萧一脸灿烂地道。 仿佛遇见久别重逢的故人。 “噢,赵姑娘。”宁君瑟不咸不淡地道了句。 赵萧萧却分外热忱:“有空来坐坐。我家就在七宝巷——”那情形,恨不得立马就将她拉去一般。 “谢谢。”宁君瑟怔了一下,七宝巷,那就是前世恭王将她带走后,暂时安置的地方。 她记得那是个不大的园子,地方隐蔽,门口挂着“赵园”两个大字。 “怎么了蓁蓁,哪里不舒服?”舒氏望着忽然脸色变得苍白的女儿,搞不懂刚刚那个赵姓 女子,到底是何意。为何女儿跟她说完话,就有些不对劲? “娘,我有点头晕。”宁君瑟顺势趴在娘的肩膀上。 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细细密密地正朝她织来……这种古怪的恐惧,时不时侵扰她一番,让她无法安心。 难道重生一世,恭王还不死心? 可她如今是国公府的三小姐,恭王已经娶了正妃,而且年家与李家政见上不对盘。双方都不会答应恭王再娶宁君瑟的,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但是…… “怎么还打起摆子来?”舒氏被女儿的反应惊到。 “我做了个噩梦。”宁君瑟揉着眼,撒谎道。 ** 日子一天天过去,宁君瑟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相反,在国公府养尊处优的日子,让她又在不知不觉中胖了两圈。 十月里,洛清王府上的桂花酿出坛了, 香飘满府。 王爷命人取了几坛子上好的送去宫里,给皇上。又取了几坛,送去李国公府上,舒氏那里就有一坛子。 “王爷府上的桂花酿出来的酒就是不一样。”比她们在谷雨镇的要好,全赖品种好。 当晚,宁君瑟就因贪杯,喝了个半醉。 国公爷回来时,见孩子醉倒在桌边上,舒氏给她擦脸。而她自己也喝了不少,双眼有些迷离,带着三分醉意,把国公爷的心勾得痒酥酥的。 “不行不行,孩子还在呢!”面对国公爷霸道的举止,舒氏连连告饶。 “五儿,送小姐回房。”国公爷拉住舒氏的手,不许她去送。 舒氏无奈,哭笑不得:“这孩子一喝醉了就满世界找娘——” “都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国公爷竟有些吃醋。 “那也是孩子。”舒氏道。 “不小啦——夫人你自己 看罢。”国公爷从怀里掏出一张官文,递给舒氏。 不是别的,选妃。 不过这回是汝阳王和洛清王,而且将年龄和要求都降低了,凡京中仕宦之家中女,年满13-15者,悉数待选,不得自行婚配。 “那我们蓁蓁不是?”舒氏想起九月里丹桂的事,依稀猜到两分。 “所以啊夫人,你我都要有所准备。万一孩子被选中……为夫担心的是皇后那边。”李令渊叹了口气。 皇后一直主张儿子不宜早娶,就是想当她娘家那两三个女孩儿长大,不知为何又突然改主意了?难道是晋王地位越发稳固,她一时无计可施,打算用联姻来抗衡? “可我们家蓁蓁——”真不是当什么王妃的料啊。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这都怪卞家的误事。国公爷虽念旧,可对卞其霜的做法,很是不喜。 恭王府里 ,清冷的月色如纱般笼罩着窗外,屋内灯火微明。 一阵风吹过,将窗子摇得咯咯作响。 侍立的小太监见状,忙轻手轻脚地过去关窗,而这时,一个王爷的贴身侍从从外头进来,汇报了什么。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小太监听不清。 只见那侍卫嘀咕了几句,恭王便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片刻后,侍卫走了,王爷再无心看书,起身背对着灯火,长袖下的双手交在后面,不停地拨弄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直到王妃打发小丫头过来送宵夜,恭王才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回书桌前。 “搁下吧。”恭王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兵书。 “是,王爷。”小丫头悄悄地瞄了他一眼,嘟嘟嘴,“王妃说,粥要热着喝才好。” “行了,下去吧。”恭王不耐烦地挑起眉毛。 第93章 留宫 大魏庆历二十一年冬,宁君瑟依照祖制,入宫待选。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因为汝阳王的关系,此番之事,皆有皇后主理。十月初,各家符合条件的女儿,悉数由有司进行登记造册。 经过了初选和复选,最后一轮是殿选。 外头冬雪飘飞,大殿上鸦雀无声。墙角的兽金大炉鼎里焚着名贵的沉香,缕缕青烟萦绕,将富丽堂皇的皇家内堂衬托得几分馥馥而不真切。 今日的皇后似乎兴致不高。 一拨一拨的世家女子过去了,她连手都没抬一下。 轮到宁君瑟的时候,旁边宫女小声提醒:“娘娘,这可是最后两拨了。”再不选,今年这趟就白折腾了。 皇后蹙起秀美,做了个稍后的姿势,然后道:“王爷还是不肯来吗?” “回娘娘,王爷说昨儿骑马颠 着了。”那宫女道。 “左边那个穿紫衣服的是何人?”皇后问道。 “回娘娘,此乃季尚书的千金季石兰。” “留下。” 那宫女正要打手势,示意其他女子退下,忽然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凑在皇后跟前低语了几句。 “哦?”皇后挑了挑眉,对旁边的宫女道:“且慢。” 众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期待,也有担忧,迷茫。 “李国公府上是谁人参选?” “回娘娘,左数第五个,穿浅蓝镶边的那个小姑娘。”宫女对照了下名单,指着宁君瑟道。 “恩,也留下。”皇后微挑凤目,便将宁君瑟选中。 之后,皇后又挑拣家世好容貌上乘的女子,一并留下,连宁君瑟一共四人。 按照规矩,选中的女子就不能回家,要留在宫里接受教导 。 宁君瑟没想到自己真的就中选了,感觉云里雾里的,十分不真实。晚间,她与其余三个女孩儿,被安排在远离嫔妃宫殿的一处偏殿休息。 一人一个房间,到了地儿,就各自进房间了。 这样也好,宁君瑟想。 在待选期间,她知道这三个女孩儿的出身都不凡,估计这里,就她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女子。 宫里规矩严,到点有人值夜,督促几位待选的女子就寝。 宁君瑟独自坐在房间内,孤零零的。从回来后,她还是头一次离家。府里老太君等人听闻她入选,都很是慌神,偷偷派人打点去德妃处询问,直到次日午时,宫里才有话传出。 看上宁君瑟的是洛清王,不是皇后。 众人总算松了口气,不用卷入储君之争了,洛清王就洛清王吧,没想到这孩 子如此有造化。 恰逢李诗媛和妹妹归家省亲,听闻此言,李诗媛还尚可。可李书媛却心里不大舒坦。 只因两姐妹同嫁入顾府,李诗媛左右逢源,很快就讨得顾家上上下下的欢心。如今婆婆已经放话,开春后待大儿媳妇生下孩子满月,就把理家的权交到她手上。 虽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眼见姐姐走哪儿都被人簇拥着,相比这下,自己男人却一天到晚闲着,她便气结。 原先的两情相悦,久了,也就磨合得有些淡了。 小夫妻常因为琐事拌嘴。 李书媛不满姐姐要风得风,几次明示暗示,希望姐姐在婆婆面前给她讨点差事做。可姐姐却每每教导,说她安心享自己清福就好,何必自讨苦吃。 说白了还是信不过她。 如今听说宁君瑟入宫,极有可能 选作王妃,心里更加不舒服。暗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一时昏头看上顾延年,整不好今儿留在宫里的就是自己了。 顾家主母又如何,若真成了王妃,以后大姐见了我还得先行礼呢。 “三妹可真是走了狗屎运。”李书媛当下撇撇嘴,酸溜溜地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老祖宗听言,立马板起脸教训她。顾家的事她老早就听到些影子,诗媛这孩子知分寸,做的没错。 书媛的性子这样下去,早晚吃亏。 是以老祖宗吃过饭,以诗媛要安胎为由,把书媛单独留下。比前比后,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她一番,让她收敛下性子,做个贤惠之妻。 李书媛当下感动地点着头下去了。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孩子真能就此变好?老太君还是有些担心…… 第94章 夜来访客 月色如霜。 屋子里的炭盆烧得通红,时不时发出毕波声,将屋子里烤得暖烘烘的。 宁君瑟睡不着。 坐在小桌前,过着一块雪白的狐裘披风发呆。她不爱读书,偶尔喜欢看看话本解闷,可惜那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是以未得带进宫。 冬日的夜本就来的早,往常这时节,多半捂在房间里,与桃胶梨白闲话家常,绣点小玩意儿。或与娘腻在一处。 洛清王。 她闲得无聊,蘸了茶水,在紫檀木的桌面上写下圆圆的三个字。 桌上有个朱砂漆盒,里头装了满满的糖果点心,旁边一个雕花镂空大盘子,里头盛着昨天新进宫的香橙和柚子。 这是傍晚时,一个太监特意送来的。 看那太监挺机灵,放下吃食就走了,并没有给别的女孩儿送,她有些不放心。可是过 了没多久,殿里的执事姑姑却带着人来,送了这些新鲜贡果。 临走时给她留了封火漆书信,接过一看,上面盖的是洛清王的私印。内书:放心食用。 “呵呵。”宁君瑟吸吸小鼻子,开心地笑了。 很难想象一直以来冷冰冰的王爷,会忽然关注这些细节。如此她便再无担忧,也解了夜间饥饿的问题,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睡不着。 “咚咚咚——”外头有人敲门? “谁呀?” “是我。”是个女孩儿的声音。 “谁?”宁君瑟委实听不出来。 “你先开门,外头风好大,冷死啦!”女孩儿在外头搓手跺脚,似乎很冷的样子。 宁君瑟将门开了个缝,朝外观望,对方却一股脑儿钻了进来,顺势合上房门道:“冷死我啦!你怎么这么防备,这里是皇宫,四处都 是值夜的太监嬷嬷!” “你找我有事?”宁君瑟一看是和她一同留下的几个女孩儿之一,稍微放松些警惕,正如她所说,这里是皇宫,天子眼皮子下,谁敢造次? “你是李国公府的三小姐?”那姑娘搓着手,反问她。 “嗯。” “哇,你这里居然有吃的!”那姑娘眼睛都放出光来,随即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是来对了。” 这姑娘走到炭盆便,伸出冻红的双手烤了会儿,身子热乎些,便嫌身上的红色毛边斗篷太沉碍事儿,擅自解下来丢在一边。 里头只穿了件橘黄色家常的坎肩,下头一条秋香色裙子。生得鸭蛋脸,杏仁眼,鼻若琼瑶,面似桃花,是个标准的瘦美人。 此刻妆发也拆了,绾成简单的样式,左右各一对蓝宝石的小簪,在微弱的烛光下一闪一 闪的。 宁君瑟觉得稀奇。 “你是魏国公府的人。”她记得,下午时听掌事姑姑称她梁姑娘。 因为不在一组,宁君瑟对她知之甚少,好像叫梁什么瓶? “梁瓶儿。魏国公是我祖父,他现在年事渐高,不大出来走动,不过他老人家每每提起李国公府,都是赞赏的。” 魏国公的名头,她在慈辉堂听老太君提起过,年轻时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他家老头子脾气古怪,等闲人入不了他法眼,也没什么朋友。 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孙女,恐怕坏不到哪里去。宁君瑟心底对梁瓶儿,有了几分友好,便请她吃东西。 “太好了!”梁瓶儿正饿得慌,本就是想溜出来寻个小宫女贿赂一下,搞点吃的。结果看见宁君瑟的房间灯光微凉,一时好奇,便来敲门。 她也是初次离家 ,感觉新奇,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话罢了。 “连这个都有,洛清王待你可真好。”梁瓶儿剥了一个贡橙,金黄色的汁液带着浓浓的甜香,弥漫开来。 “你怎么知道是王爷送的?”宁君瑟好奇。 “还用说?这里可是后宫。若非王爷,谁有这等权利?而且单单送了你,我们都没份儿。”梁瓶儿有些委屈,随即吐吐舌头,“也不知皇后娘娘给那位送了什么。” “哪位?”宁君瑟睁大眼睛,感觉自己入了趟宫,却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似的。 “你这反应可够迟钝。”梁瓶儿往嘴里塞了块橙子,凑过来低语道:“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不能放**面上说罢了。皇后娘娘看上的是季尚书之女,我们两个都是掩人耳目的陪衬而已,你若不信,过几日便见分晓。” 第95章 金殿悔婚 宁君瑟表示震惊。 想不到一个选妃,里头还有这么些弯弯拐拐,皇后的心思也是够深的。 梁瓶儿吃饱喝足,拍拍手,取过自己的大斗篷依旧往身上一裹,嘿嘿一笑道:“叨扰了。日后若有机会,必请你去府上大吃一顿。到时候你可别摆王妃的谱,不来哟!” “这就走,不多坐会儿。”反正睡不着,有人作伴也是好的。 “不了。”梁瓶儿指指外头,又指指自己的眼睛,意思是到处都是耳目,不要节外生枝。说完干脆地离去。 只剩窗外风雨飘摇,北风肆虐。 转眼就是觐见皇上的日子。 梁瓶儿提前给她知会了,皇上可能要在今天赐婚。四女一早就起来沐浴熏香,打扮,然后由掌事姑姑领着,去皇上的乾坤殿。 皇后已经先进 去了。 宁君瑟忽然有点紧张,毕竟两辈子都没面圣过。 “宣诸女觐见——” 金色的殿门依次打开来,在朝阳下闪烁威严。梁瓶儿打她身边过,悄悄拉了她的手指头一把,小声道:“别愣着,等下你还要单独出列,沉住气,看人家怎么做。” 她指的是汝阳王的内定王妃,季石兰。 宁君瑟深吸了一口气,亦步亦趋,随众人入了内殿。 屋子里黑压压站着不少人,有殿前宫女,太监。帝后并排坐在上首,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女子的腰间的环佩叮咚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发出清脆的回响。 诸女按宫礼,叩拜。 皇后瞅了皇上一眼,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护甲上的宝石光芒璀璨。目光落在殿中央处,缓缓道:“季尚书之女何在?” “臣 女石兰,给皇后娘娘请安。”季石兰上前几步,款款有力,落落大方。 皇上点了点头,示意不错。 季石兰就这么立在那里,仿佛万众瞩目般。皇上抬了抬手,明黄色龙袍上的金龙爪威严有力,正要开口,外头忽然传来汝阳王的吵闹声。 “让来!我要见父皇,尔等大胆!不要命了吗?” 接着几声嗳哟声,阻挡他的小太监被踢到,汝阳王一个箭步冲上来,跪在殿前:“父皇且慢,儿臣有话要说——” “什么事不能等朕的传召?横冲直撞,不像话。”皇上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 皇后震惊之余,总算反应过来,随之呵斥道:“平日里母后教你的规矩都忘啦?多大的人了?”说完,扭过头对皇上请罪:“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还请皇上 责罚。” “是儿臣的错,父皇要罚就罚儿臣,跟母后无关。” “还说。”皇后瞪了儿子一眼,继续微笑着对皇上道:“孩子被臣妾惯坏了。” “算了,先起来吧。”殿内那么多人,皇上总要给皇后面子的。 可谁想,汝阳王接下来的话让皇上都差点下不来台。他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也就罢了,嘴里还道:“父皇,儿臣不想成亲,您若不答应,儿臣就不起来!” 此言一出,旁边的季石兰第一个白了脸,悄悄攥着手指侧目。 “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转过头,看着皇后。 皇后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还是强颜欢笑道:“臣妾也不知他闹哪门子脾气了,真是令人头疼。” “儿臣没有闹脾气,母后,儿臣不想娶妃。”汝阳王这几 天被憋坏了,他听说皇后给他选了季氏女,着急得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冲进来。 季石兰默默地站在一边,傻子也听出,汝阳王是这是不想娶她。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有人报:“虢国公府二小姐有要事求见。” “继月?她又有什么事啊?”皇上觉得今天日子不对,怪事连连。 “是江二姑娘,她倒是好些日子没有进宫。听说最近由朱阁老牵线,许了宜福郡君的独子,也不知日子定下没?” 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皇后抓住这机会,打算用江小姐的是,转移下皇上的注意力。 “那她来闹什么?”皇上是见过江继月的,知道她性子有些男儿,挥挥手:“宣。”朕倒要看看,你们今天要闹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宣——” “宣——” 第96章 好一个霸气宣言 殿门处,一身红色跑马装的江继月,英姿飒爽地跑进来。 行礼罢,皇上问她:“这么急匆匆见朕,何事啊?” “回皇上,臣女不敢说。”江继月跪在下面,狠狠地睨了一眼旁边的汝阳王,后者也不甘示弱,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众人诧异。 皇后尴尬地一笑:“继月,起来说话。”她身后是虢国公府,以及与之关系密切的李国公府,若两者同时战队了自己儿子,晋王都不足为惧了。 可惜江李两家一直以来只侍君王,不问党争。 明哲保身,是以能够枝繁叶茂却安然无恙。 “谢皇后娘娘。不过臣女今日有要事需当面与汝阳王殿下对峙,还是跪着的好!”江继月挺了挺背脊,表明自己的立场。 众人又是一 惊。 皇后就更尴尬了,索性闭嘴,不说话。 皇上奇道:“老三怎么得罪人家了?”又指了指江继月,“你且先起来,若真是汝阳王的错,朕一定当面罚她。” 宁君瑟立在一旁,心想这是闹哪一出?她记得前世汝阳王妃就是江继月,何时冒出个季家女?瞧着二人这****的气势,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继月也真是够胆大的。 她想提醒江继月,冷静一下,有什么等回头再说。 众目睽睽下,她的提示对方连看都没看到,真是无奈。 “皇上,臣女不敢起。”江继月冷着脸,淡淡道。 “到底怎么回事!”皇上动怒,将手中的盘得油光发亮的串珠往桌上一甩,“一个个都反了。继月,你说,汝阳王到底做了什 么?” “回皇上,此事臣女说不出口,您还是问殿下自己吧!”江继月气鼓鼓地道,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话近乎顶撞,若换了别人,八个脑袋都不够砍。可她是虢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又自小看着长大的,皇上对她的容忍总会多两分。 “老三。” “我、我也没做什么……”汝阳王被自己亲爹瞪得有些心虚。他是没做啥,就是每逢江继月与人议亲,他就上街去瞎溜达,一不小心碰上她的未婚夫,俩人就趁机“切磋”了一把。 对方肯定打不过汝阳王,纷纷落荒而逃。 然后今天早上,刚把宜福郡君的独子林枫给暴打了一顿,人家惧怕皇后一族的权势,不敢找他闹,只好找上虢国公府…… “你小子倒是 出息了,打架斗殴,此乃市井小民之举,你堂堂一个亲王不嫌丢人啊?”皇上气得七窍生烟。 宜福郡君乃是老宗亲,这些年一直很低调,把独子也约束得挺好。很多跟皇上征战过的旧部,都与宜福郡君家有关联,这不是要寒了人家老将士们的心嘛? “是他先动手的。”汝阳王不服气道。 “你说那样过分的话……换谁也不能忍!”江继月转过头,反驳他道。 “皇上,依臣妾看,就是两个小孩儿斗嘴……”皇后怕俩人闹得动静太大,越发惹怒皇上,且与江家关系不可逆转。 “让他们说!”皇上拍着桌子,心想宜福郡君难得看上个儿媳妇,被老三给搅黄了,也真是够倒霉的。 “儿臣没说什么。”汝阳王垂 首,嘀咕了一句。 “敢做不敢当,亏你还是王爷。”江继月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那到底说了什么呢? 再三施压下,汝阳王才红着脸道了句,“她是本王的人,凭谁也休想娶去,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分明不是这句!”众人先是一惊,等反应过来,江继月已经胀红了脸,满口否认。 可此时谁还听她的辩解? 宁君瑟离他们最近,差点就笑出声来。梁瓶儿和那个一同拉来充数的女子,都选择低头拼命忍住笑,却又实在很想笑,两只香肩一耸一耸的,眼见就憋不住了。 汝阳王破罐子破摔:“笑什么笑!本王选妃你不来,偏要去说那些劳什子的亲事,难道本王还比不过他们?本王就是不服气!” 第97章 江大人招架不住了 “皇上——皇上——”就在这时,殿外想起了江大人的声音,看来是急坏了。 得到皇上的允许,外面的太监很快就将人放进来。 江有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全然没有平日的沉着冷静,满脸的焦急和不安。他是为他这个宝贝女儿愁啊,给她选了几回夫婿,她都闹着反对。 无奈之下又定了宜福郡君的独子,想着女儿平日里爱跟军中老将厮混,总不会掀人家面子。谁想早起郡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找自己,说他闺女不知何故与汝阳王沆瀣一气,将自己儿子毒打了一顿。 他把江继月拉出来对峙,结果这丫头听说汝阳王选妃定了,一把踢飞门口的侍卫 ,夺了哥哥的入宫令牌就这么不管不顾闯进来了。 这是要把天捅破的节奏呀! “江爱卿你来得正好——”皇上招招手,示意他平身,走近些说话。 “微臣无颜见皇上呀!”江有望掬了一把辛酸泪。 “谁说的呀?”皇上看了半响的戏,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所以一个个都惴惴不安。 “爹……”江继月此时才觉得自己方才太冲动,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父亲。 江有望吹胡子瞪眼,又不好当着皇上的面教训人,只好跺脚完事。 “女儿知道错了。”江继月知道自己老子是赶来收拾残局的,她也见好就收,赶紧认错。况且方才得了汝阳王那么一句 话,她心里的气愤全烟消云散了,心里说不出的受用。 汝阳王冷静下来,也渐渐回过些味道,不住拿眼角去瞄旁边的江大小姐。 皇上咳了一声:“还好,还知道认错。即便如此,也是该罚的。” “臣女鲁莽,还请皇上只罚臣女一人,此事与家父无关。他拦都拦不住……”说到后半句,江继月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渐小起来。 “父皇,此事不关她的事,都是儿臣轻狂。儿臣愿亲自去宜福郡君府赔罪,还请父皇不要迁怒于——他人。”汝阳王说完,快速地溜了江继月一眼,那心思任谁都猜得出。 事情完全超乎所有人意料,江有望只有仰天长叹 的份儿了。 “哈哈哈哈——”半响,金殿里想起皇上爽朗的笑声。 “俗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朕觉得此话可以改一改,不若叫‘虎父无犬女’,如何?朕突然想起当年……”皇上龙颜微眯,一副要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模样。 江大人却招架不住,几乎跪下来:“皇上您就放过微臣吧……”他最怕皇上提那些旧事了,简直太损形象。 皇上哈哈笑着,饶有趣味地道:“既然如此,朕今日就做主,把继月指给老三了。江大人可有什么意见?” 此言一出,皇后与下面被人遗忘的准王妃候选人季石兰皆是一怔。唯一的差别是,皇后在那以后,露出了个 看似端庄却意味深长的狐狸般笑意。 而季石兰则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咬着嘴唇,很艰难地装作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心里却恨毒了江继月。 女孩子都是善妒的,何况像季石兰这样骄傲的女孩子。她的心里是滴血的。 这里,汝阳王是最高兴的,发自内心地高兴,对着皇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谢父皇赐婚!”激动完抬起头去看江继月,对方却白了他一眼,傲娇地别过头去。 那情形跟她刚进来时,自己的反应一模一样。 汝阳王还是高兴,傻笑。 “行啦。”皇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示意其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李国公之女何在?” 第98章 夫妻一体 今天是个晴天。 树枝上的积雪不多,这得归功于附近值班的小太监们,天不亮他们就起来,将积压了一夜的积雪全部摇晃下来。 附近是皇上出行的地方,如果他刚好走到某棵树下,刚好被一小团俏皮作对的积雪砸中,不仅是附近的小太监,连掌事大太监都难辞其咎。 伴君如伴虎啊。 早起飘了一会儿飞絮,此刻大理石上的薄雪如霜般,渐渐褪去。露出湿漉漉的本来面目。 朱铮玉站在树下,远远地望着那座气势辉煌的宫殿,上面的琉璃瓦反射着灼人的光芒。 已经赐婚了。 那个在武场上说相信自己的小姑娘,那双澄澈的眼睛,那么的不容置疑。甚至对他的疑问,表示不解。 “王爷不 进去看看?”元宝问他。 “等着。”朱铮玉想了想。 他听说江大小姐突然闯了金殿,担心她收到波及,所以迫不及待过来。可到了殿外,他又有些迟疑,这时江府的江有望急匆匆地赶了进去。 赐婚的消息很快通过官方渠道,传遍六宫。 朱铮玉有些恍惚,在他十五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与母妃以外的女人产生了联系。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准王妃了,他要娶她,和她夫妻一体。 这感觉很微妙,似乎有股细细的暖流,缓缓略过心间。 他有王妃了。 这时,宁君瑟在几名女子中,缓缓地走出了大殿。汝阳王和江继月被单独留下,想必是要听些教训,承受下老头子的怒火才行。 但那也没什么,因为他们这对 欢喜冤家从此可以在一起,怎么着都行。 人丛里的宁君瑟有些恍惚,她始终不敢相信,神只般的洛清王居然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君? “怎么了?”感觉手臂被人颇为用力地碰了一下,她抬起头,感觉有些异状。 “有人来看你。”梁瓶儿使坏地指指不远处的梅花树下,洛清王衣着轻裘,乌黑的长发绾在头顶,扣在一枚不大不小的玉冠内。 宁君瑟感受到那道如朝阳般微醺的暖光。 被梁瓶儿推了一下,离开人群,踩着干净光洁的大理石板子,一路走到他跟前。 “可好。” “恩。” 简短的几个字,两个人仿佛达成某种默契般,悄悄舒了口气。笑意自宁君瑟的嘴角一点一点泛开来,融化了寒梅枝上的积雪, 晶莹的水滴从花托滑下,悄悄落进土壤。 两人就这么站着。 “喜欢腊梅么?”朱铮玉忽然问。 “喜欢。娘说冬日里百花凋零,所有的香气都不及梅花,最能压霜雪。寻常的芬芳经不起寒气,风一吹吹,就散得无影无踪。”宁君瑟很认真地答道。 “那便好。”朱铮玉勾了勾唇角,他的王府里种了足够多的腊梅。 “遭了,我还要去德妃娘娘处请安。”入宫前叮嘱过,若是出宫,也要去德妃处请安。 “我陪你。”朱铮玉温柔的道,顺便抬起手,替她理去被冷风吹乱的耳发。 远处落选的几名女子看见这一幕,面色各异。梁瓶儿最为洒脱,淡淡一笑走了,反正不管汝阳王也好,洛清王爷罢,都不是她的菜。 宁君瑟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点了点。 她跟在朱铮玉身后,一步一步朝德妃的宫殿行去。 很多年后,她在宫中游逛时,依然很喜欢乾坤殿到德妃宫的这段小径。窄窄的石板路,穿过花园的树木,逶迤而往。 走这条路可以最快到达德妃宫,也可以避开宫女太监成群的广陌桥,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想停留就停留。 “啊——”朱铮玉突然挺步,这让一直踩着他脚印匀速前行的宁君瑟始料未及地撞了上去。 他的背脊微暖而结实。 “小心。”宁君瑟差点滑倒,但是他及时出手,将她扶住。 “谢王爷。”宁君瑟的声音微不可闻。 “你我都要做夫妻了,不必这么客气。”朱铮玉轻牵她的手,理直气壮。 第99章 怀孕 婚期定下来了。 新年过后的第三个月,正是桃花灼灼的时节。 这个年过得十分慌乱。舒氏原本想着女儿开了年才十四,定亲后留一两年嫁出去,有足够多的时间准备婚礼。 如此计划全乱了。 正月里,皇上的圣旨便下来,洛清王没有母妃,后宫里襄王的母妃冬嫔出面,大包大揽了这门操心事。许多人都说冬嫔开窍了,见洛清王娶了李国公府的千金,便着意拉拢。 不管如何,总算有人来操办这场皇家婚礼。 二月里,冬嫔命人将聘礼送到国公府,长长的队伍轰动了附近的百姓。看得出,这次冬嫔办得很用心,除了皇家内定的亲王妃聘礼数量,她自己还开了私库,将积攒多年的宝贝拿出来不少。 皇后那边,汝阳王送去江家的聘礼自是不必说。 可冬嫔负责的这边,也不落后多少。 连襄王都颇为有些抱怨,母妃将这许多好东西给了四哥,以后自己娶媳妇儿可怎么办?不过他说归说,并没有真的恼。 李国公府忙坏了。 要清点聘礼入库,又要打点女儿的嫁妆。这可是嫁入皇家,嫁妆上稍有差池,免不了被人笑话去,以后妯娌间如何抬起头? 又要裁衣,又要写请帖,准备筵席。虽有大房鼎力相助,到底时间仓促,二人皆雷得不行。 偏这时,舒氏有身孕了! 早起犯恶心,吃不下东西,就想酸的,请大夫来把脉。确是一个月身孕有余。 国公爷高兴坏了,他盼这天很久,没想到孩子突然就来 。国公府很久没有添过新生命了,老太君也十分高兴,怕她累着,命三房四房来帮忙筹备婚礼。 四房中规中矩,三房却趁机捞油水,府里更是乱成一团。 李瑁疆自听闻舒氏怀孕后,整个人便不爱在府里呆,整日里早出晚归的,似乎在竭力避开她们母女。国公爷几次提醒他,不要忘记这个家,李瑁疆答应着,回头还是我行我素。 李令渊命人悄悄打听,他与恭王是不是做什么小动作。恭王这些年中规中矩,可他是皇子,出身也不低,难保没有卧薪尝胆的可能。 国公爷怕他把儿子拉下水,毁掉国公府百年基业。 可查了几天,李瑁疆与恭王不过听琴品茶,谈论兵法诗书。偶尔受邀去恭王府,也没有什 么异常举动,他想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 孩子的婚事迫在眉睫,朝政上的事半点不能松懈,国公爷心里总觉得不太安宁,命人私底下盯着些儿子。当然这个盯是有分寸的,毕竟对方是亲王,无缘无故盯人家总落人话柄。 “娘,怎么又吐了。”一大早,宁君瑟就过来照顾自己娘。 开了春,马上就满三个月,舒氏还是吐得厉害。 刚刚喝的一碗蒸乳,转眼吐得干干净净,口里苦得厉害,脸色也不太好。宁君瑟和五儿将她扶上床:“大夫都说了,让您多躺躺,都是前儿累的。” “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出嫁我这当娘的能不上心?”舒氏觉得自己怀孕的时机不对,偏赶上这个点,她挣扎着要起来看礼 单。 宁君瑟不许,五儿在旁劝解:“您若累出个好歹,怎么向国公爷交代?三小姐又如何安心出嫁呢?” 两下里正胶着,大房蒋氏捏着个烫金大请帖进来,小丫头忙不迭掀帘子:“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请坐。”五儿忙将未收拾完的痰盂都端了下去,一面吩咐外间上茶来,舒氏要坐起,却被她摁住:“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这些日子大嫂受累了。”舒氏道。 蒋氏瞄了眼五儿的背景,关切的语气道:“又吐了罢。你也是,自己是双身子的人,还这么操心,不为别的,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手背收心都是肉。”舒氏关注点在她的手上:“这又是哪家的帖子,让你巴巴送过来?” 第100章 敦亲王妃寿宴 蒋氏叹了口气,嗔怪地看她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敦亲王妃的寿诞,从前都是发到前门,二弟那里应付便了事。这回偏也是做作,非要发到后宅来,想必是因为蓁蓁的缘故。” 敦亲王的女儿嫁给了恭王,以后便是宁君瑟的皇嫂,此举倒也合情合理。 “他们家与咱们素来交情浅薄,如今专程邀请,若是不亲自去,只怕日后要说咱们托大。”舒氏不无担忧道。 “我是去不得,不然我便替你去了。可看你这个样子,怕也是不去的好,我还是找婆婆商议着,要不让瑁疆去一趟罢。”蒋氏做主道。 舒氏害喜厉害,去了那边对胎儿不利,若有什么,反倒令两家结下不愉快。 “使不得。”舒氏忙拉住她 ,轻声道:“蓁蓁以后不好做。” “娘身子要紧。”宁君瑟对恭王妃厌恶得紧,如今还连累娘,越发不高兴。 “蓁蓁说得对。”蒋氏道。 那怎么办呢? 二人想了会儿,蒋氏提出意见,让宁君瑟去。她是未来的洛清王妃,去参加皇嫂母家的寿宴是再合适不过了。谁敢轻慢? “这……”舒氏担心女儿应付不过来。 宁君瑟也在纠结。她实在不喜欢那个恭王妃,包括她的家人,可看看娘这个样子,她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蒋氏也松了口气。 她是寡妇,不适合出门。三房尖酸上不得台面,让她去了敦亲王府,还不知道说出些什么对孩子不利的话来。四房更没见过大场面。 来时她请示了老太君的,人家 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宁君瑟早晚要当王妃,让她先适应一下也是好的。这孩子不常出门,有时候表现得不够大方,磨炼磨炼才行。 日子定在二月初八。 宁君瑟在舒氏的悉心打扮下,领着梨白出了门,马车早在外头候着了。自打定亲后,她便鲜有出门,江继月那边被皇上下了禁足令,俩人也好久没见。 敦亲王是****唯一的亲弟,人称王叔。他这些年养尊处优,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亲王,皇上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政治,对他们一家都照顾有家。 早些年,敦亲王也随御驾出征过,与皇上的旧部熟稔得很。恭王看上他的女儿,八成也是军中的背景和宗室中的号召力,事实证明,朱昭恒的眼光很准。 在朱昭 恒登基一事上,敦亲王功不可没。 今天来的王孙贵胄特别多,女眷们都安排在固定的活动区域,宁君瑟到时,曾掀起不小风波。京中许多世家女子都听过她的诸事,见过其人者却不多,是以都拿眼觑着她。 只见马车停下,一个容貌姣好的丫头扶着这位未来的准王妃下来。 “哟。”有人微不可闻地叫了一声,彼此交流了个颜色。 宁君瑟下了车,旁若无人地往内走,她今日穿了件莲青色的迷离繁花丝锦,鬓发间的镂空雕花凤羽水晶步摇轻轻摇曳,显得格外灵动。 与众女的婀娜多姿不同的是,她的圆润丰盈,宛若一粒色泽明亮又饱满的明珠。看得众女颇不服气。 绝色倒是绝色,想不到洛清王好这款。 在场有些一早就被刷下来了世家女,见了不免冷笑,似乎自己没被选上,是因为王爷的口味清奇。 那边,敦亲王妃听闻宁君瑟来,热情地出来招呼,二人见过礼,将人安排在贵客室内。 里头传来女子嘻嘻哈哈的声音,其中一个有些耳熟:“我也是略懂一二。” 宁君瑟无意跟她们凑趣,结果婢女递上的茶水,低眉坐在榻上喝着,一面扫视屋内众人情况。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团,粗略看了下,大部分都不识得。 果然少了江继月,社交场合便十分无趣。 某人默默感叹了句。 没想到这时,却有人朝她主动走过来,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一个出现在这里有些突兀,细想似乎又没什么,但并不想见到的熟人。 第101章 猫哭耗子 “有什么事吗?”宁君瑟见陆其霜一身云锦贵妇装扮朝自己走来,开门见山,冷冷地问道。 她现在已经嫁给钟子录,是已故翰林学士的儿媳妇,打扮衣着自然与姑娘时判若两人。 “三姑娘还在生我气?”陆其霜当着众人的面,楚楚可怜地低下头,装作一副惭愧又无奈的样子。 “猫哭耗子假慈悲。”梨白看不下去,在一旁啐了一口。 宁君瑟懒怠理她,自茶几上捡了快粉白相间的糕点放在嘴里,慢慢地咬着,一股清甜自口中弥漫开来。 “我……” “其实我要谢谢你。”宁君瑟打断她的支支吾吾,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就像初春的豆蔻般,“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入宫,不会 被王爷看上。听说钟夫人可严厉了,你一定很不自由吧?不过我不会同情你,因为你都是自找的。” “我很好……”陆其霜脸色白了白,攥紧手中的流苏绣帕子。 宁君瑟说得没错,钟氏是个严苛的人,家中一应大小都归她管。别说管家权,连自己丈夫今朝出门穿什么她都做不了主,偏这个钟子录还是个十足十的愚孝子。 也就是后世说的妈宝男。 早上鸡叫就要起来给老太婆请安,还规定什么过午不食,晨昏定省。家里佣人本就少,还老被她嫌三嫌四,这不又打发了几个,理由是她们日常不能帮衬着做针线。 可不好过归不好过,面子却是过的去的,陆其霜一面诅咒自家婆婆早登极乐,一面 挖空心思谋出路。 她今天的任务必须得完成。可怎么做呢? 陆其霜四下里扫视,忽见一个穿葱绿褶子的婢女端着茶盘进来,于是起身自作主张地道:“三姑娘别恼,我以茶代酒,替你赔不是——” 伸手夺过婢女盘中的茶,直接就朝宁君瑟的裙角泼过去。 “钟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宁君瑟躲避不及,被她泼了一不少热茶,旁边梨白跳起来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扭道:“你故意的,我可都看到了。” 陆其霜吃痛地叫起来,周围的宾客纷纷侧目,她忙变了变脸色,低声央求道:“我真的只是想给三姑娘亲自端杯茶,没想到会这样。” “小姐,奴婢陪你去厢房换件衣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不可能真把她怎么样,可这口气总是要出的。梨白用力地拧了下陆其霜的手腕,摔在一边。 有人小声道:“能什么呢?还没当上王妃,倒先耍起王妃的威风来。” 宁君瑟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没有凌厉和威压的含义,而是平静和恬淡。她知道哪怕洛清王再不起眼,也是皇族,在这些人看来,她依旧配不上。 但那又如何?她就是会嫁给他,而这些人不服气也不行,想到这突然有点愉快。 所以宁君瑟什么都没说,起身很淡定地朝后面的厢房去,梨白聪明地跟了上去。陆其霜跌倒在地上,咬着牙一脸苍白,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看你能得意几时。” 王府的厢房很多,但是今天来的 人也多。不少厢房门口都有丫头或婆子守着,表示此间有主,宁君瑟转了几圈,总算在西角这边见着两间空房。 世家女子出门,都会带两套备用衣裳,这是基本礼节。所以宁君瑟也没多麻烦,就换了件粉百合千叶绣的丝萝长裙,看上去像一朵盛开在花丛里的杜鹃,丰盈而鲜艳。 换好衣服后,她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于是到长廊上走走。梨白那丫头被她打发去取点心,她不想跟方才那些人一屋子呆,还是外头自在些。 不知不觉,沿着小水桥走到院里,此处乃一小景,仿造江南园林的格局,甚是精致有趣。院中引了活水,还特意安了个小水车,哗哗地想着。 宁君瑟边走边看,忽然觉得身后有人…… 第102章 你可以拒婚 “恭王殿下。”宁君瑟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身玄墨蟒袍,金簪束冠,浓眉深目的少年公子便是朱昭恒。 她前世的良人。 宁君瑟浑身不自在。 “免礼。”朱昭恒张了张精致的薄唇,平心而论,他也算是个英俊的男子,只是皮肤微微有些偏黑。 但不是那种炭黑,是经过风雨洗礼的那种,如果不是前世的记忆,宁君瑟可能觉得他是个君子。 可朱昭恒绝对不是什么君子,他跟君子半点关系都没有,喜欢的就想方设法掠夺,哪怕不择手段。而且他非常能忍,找准时机才出手,是个理智又深沉的男人。 宁君瑟怕他。 朱昭恒那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像冬日的夜空,看不见什么光亮,无端生出阴测测的 感觉。宁君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靠近。 “为什么要嫁给四弟?”朱昭恒看似随意,实则一步步紧逼。 宁君瑟的头“轰”地一声,跟炸开锅了似的,半响才反应过来,往后一点一点移步,“皇上赐婚。这个……与王爷无关吧?” 他疯了么?为什么问出这里露骨的话,这一世自己分明没有招惹他呀,真是活见鬼。 宁君瑟想喊人,可朱昭恒却抓住时机堵住了她,宁君瑟想往后退,背却抵到了假山石壁。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捏着帕子,浑身冷汗,朱昭恒冷冷地勾了下唇角,将一只手搭在她的右上方,微微低头,似笑非笑地俯瞰着他。 这动作…… 宁君瑟不敢轻举妄动了。她相当于被 恭王给半圈起来,而且这个动作从外面看非常的暧昧,如果让王府的宾客撞见未来的洛清王妃和恭王在花园里举止亲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全望京之人的吐沫星子,都够淹死她好几回了。 “你可以拒婚。”朱昭恒一本正经地望着她。 当她入宫的消息传来时,他当场就砸了一只价值连城的白玉杯,怎么可以呢?他早就想好了,等王妃生下第一个孩子,就去李国公府提亲,纳她为侧妃。 她不是李家的正统血脉,想必国公爷不会太反感,而且他准备了“大礼”谈判。 “莫要忘了,王爷是有妻室的人。这样做于礼不合。”宁君瑟提醒他,年氏可不是什么软骨头,前世害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 易。 “本王的侧妃之位还空着。” “你疯了。”宁君瑟咬咬牙,对上他那有些异样的眼光,浑身都不自在。 “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可以要了你!”恭王的另一只手搭过来,放在她左肩上方,呈一个框形,正好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底下。 宁君瑟浑身直冒冷汗,他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他既然敢来这里找她,必然做了什么安排,估摸着连梨白都是他派人绊住了。 该怎么办? 宁君瑟咬紧了嘴唇,樱红的小嘴被她咬得色泽不均,水蒙蒙的秋瞳里竟是无助和恐惧……可在他看来,却是一只熟透的水蜜桃,在向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恭王的喉结滚动,一股本能地燥热和冲动自下腹窜起, 两只瞳孔幽幽地注视着她。宁君瑟认得这个表情,前世每次来找她的时候,接着就是**大发…… “我已经许给洛清王了。一女不容二嫁,王爷也有娇妻在室,何不珍惜拥有?皇上也不会同意的。”宁君瑟小心翼翼地说着,然后趁他犹豫沉思之际,抬腿用力朝他的小腿骨位置踢去! 这还是前世朱昭恒临幸她时,无意间讲的一个逃生法门,没想到第一次用的对象会是他自己,倘若他知道了会是什么感想呢? 人的小腿骨经络丰富,最是受不得疼的地方之一,而且只要不踢断一般不会有后遗症。恭王陡然被踢,脸色陡变,宁君瑟充分发挥个小优势,屈身从他腋窝下钻了出去,冲着女眷区的位置不要命地跑去。 第103章 马车走不了 “咳咳——”平时缺乏锻炼,关键时刻便有些恼火,还在总算暂时远离了恭王。 宁君瑟喘着粗气,靠在厢房外的大漆柱子上,总算放了一下心。想想还是觉得可怕。 “小姐怎么累成这样?”梨白拎着食盒过来,嘟囔道:“这王府的婆子也真是不像话,让指个路,却胡乱指,害我绕了好远,差点迷路。” 宁君瑟没有吭声,望向刚才那片地,花木依旧,独不见恭王的身影。 想必是离开了。 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望向梨白:“我刚刚在花园里逛逛,结果见到一条毒蛇……我怕它咬我,调头跑掉了。” “蛇?啊呀!”梨白一听紧张得脸都白了,忙追着问有没有咬伤,宁君瑟摇摇头,不过却借此推 说不舒服,想回去了。 恭王比毒蛇可一点也不冤枉,总觉得这附近都是他的眼线,还是回家的好。 “那……也行。”梨白被吓得不轻。 主子如今已经是准王妃,若在她手上有个闪失,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况且平心而论,她不希望小姐出事。 最初时,因为小姐重用桃胶,她心头有些不舒服。可日子久了,发现小姐这人天生就没什么整人的心眼,府里拨什么人给她就用什么人,也不苛责下人,只要你顺着她的心意做事,便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李府里几个小姐,就数这位最好伺候。慢慢地,梨白也入了她的眼,加上她比起桃胶更有见识些,往常出门老太君总让她跟的多。 她也就没什么不满足 的了。 提前要走,自然需要亲自跟恭王府辞行的,对方客气地挽留了下,看她脸色不是太好也就作罢。派人去通知李瑁疆,这回倒与宁君瑟想的不同,他很是爽快地下了酒桌,命人安排马车送她。 他的贴身小厮去备马车,刚拉到门口处,那马也不知吃了什么似的,突然发疯起来狂跳狂踢。差点把小厮给踢翻。 车夫是个御马老手,见状扯起鞭子猛地摔过去,那马受痛直立惊叫,随即软绵绵地倒在一边。 “畜生!”那车夫收起鞭子,过来道:“今儿也不知怎么的,大约是马房的马太多,又有几匹烈性的同槽,这畜生便犯起混来。” “可有备用马匹?”李瑁疆扫了眼地上的躺马问他。 “回公子 ,王府里想必有多余的马匹,小的这就去问他们借去。只是今日人多,也不知容不容易要着,一般的杂种马可上不得路。”那车夫倒是答得滴水不漏。 李瑁疆挥挥手,示意他先去找马,叮嘱宁君瑟和梨白暂时在角门的一射之地处等候。 这时,一辆四角缀着香袋流苏的青幄香车停靠过来,里头的人撩起帘子,笑道:“李家妹子,咱们又见面了。” “赵姑娘。”李瑁疆淡淡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赵萧萧眉眼略弯,笑道:“原来是李公子在此作护花使者。” 李瑁疆的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赵萧萧越发盯着宁君瑟不放,“我刚刚过来,听说你们的马惊着了,今日王府大宴,好马都用了,怕是一时半 会找不到合适的。” “若是如此,倒有些麻烦。”李瑁疆道。 “不麻烦。令妹看着就是个可喜之人,若不嫌弃,我倒是可以送你们一程。”赵萧萧殷勤地邀请宁君瑟坐她的马车。 宁君瑟摇摇头,“不牢赵姑娘费心,我们等等就好。” 今天一定是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讨厌谁就碰上谁,到跟约好似的。宁君瑟默默翻了个白眼。 可赵萧萧却愣是不走,对李瑁疆道:“看来令妹是不放心我的人品,可李公子怎么看呢?” “不敢。舍妹只是不喜麻烦人罢了。” “小事而已,怎么称得上麻烦?”赵萧萧微笑。 李瑁疆有些被说动,扭过头望着宁君瑟:“你们坐赵姑娘的车,我骑马,如何?” 第104章 短笛与香炉 说实话,宁君瑟犹豫了一下。因为她不喜欢赵萧萧。 可是她更不想呆在敦亲王府,想了想对李瑁疆道:“就不能再等等。” 李瑁疆正要说啥,马车夫突然跑回来,喘着气道:“公子,小的去晚了,王府里的上等和中等备用马都被人借走了,挑了半天,只挑到这一匹,您看……” 马车夫指着身后那匹瘦弱的杂色马,看上去脾气还不好的样子,不过须臾间,已经甩了头三次,后踢腿两回。 “这怎么坐。”梨白都看不下去了。 “坐她的。”李瑁疆皱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对面,赵萧萧笑得温柔百转,仿佛很欢迎的样子。 宁君瑟叹了口气:“梨白,扶我上车。”敦亲王府她是 一刻也不想呆,再说有李瑁疆在,赵萧萧也别想捣什么鬼。 主仆二人在赵萧萧对面坐下。她今天穿了身玫红色镶边的长裙,胸前缀着百合香袋儿,一枚莹白色玉坠子……想不到这般有些显老气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显老,反而衬着一张心字小脸格外娇嫩,掐得出水似的。 “三姑娘不必拘谨。”赵萧萧笑吟吟道,一面从旁边的小茶几上倒了一杯香茶递给她。 “谢谢。”宁君瑟借过,终究因为心中对她的不喜,没有喝。 “三姑娘对我似乎有所防备,是萧萧哪里做得不对吗?”赵萧萧温柔地问道。 她的声音很柔媚,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但是宁君瑟不喜欢。 她略别了 别头,淡淡道:“萍水相逢,赵姑娘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呵呵。”赵萧萧捂着小嘴笑了两声,因了马车的颠簸,方才藏在怀中的短笛不慎滚落了出来。 那是一枚清玉色的精致小短笛,不过掌心长短,上面缀着一枚紫色的穗子。宁君瑟觉得上头的手工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赵姑娘喜欢吹笛子。”宁君瑟盯着她的短笛。 赵萧萧将其收拢在袖中,笑道:“闲暇时吹着玩罢了,不敢献丑。”瞧这话说得,好像谁要她吹了似的。 宁君瑟在此轻蹙眉头,转过脖子,去看旁边的黑金色镂空小香炉。炉子的镂空处吐着一缕淡淡的青烟,马车内幽香阵阵,看得久了,只觉头重 眼花。 身子一歪,主仆二人挨着倒在了一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绣帘被人一把抓起,新鲜的空气灌进来,里头昏睡的两个人一下睁开眼睛。 “小姐呢?”李瑁疆竖起眉头,望着梨白。 后者揉了揉太阳穴,“小姐她……”不见了。 马车里只剩梨白和赵萧萧两个。 赵萧萧嘤咛一声,醒转过来,满脸歉意地望着李瑁疆:“很抱歉……” 宁君瑟在她的马车上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她总是有嫌疑,此刻说什么都没用。李瑁疆道了一声“得罪”,跳上马车,认真地检查了下车内的情况,注意力落在那个香炉上。 他打开闻了闻,对赵萧萧道:“这是迷香。” “我、我不知道 。这个分明是我常用的沉香呀,不信你看!”赵萧萧取过装香料的盒子,李瑁疆只看了一眼,便下论断:“这香没问题,是有人在炉子里动了手脚。” “怎么办呀!”梨白已经快哭了。 早上还好端端的出门,怎么就遇上这等糟心事了呢?回去可没法和府里交代呀。 “莫不是……”赵萧萧连忙咬住嘴唇,因为李瑁疆的眼神。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来人!”李瑁疆命人将赵萧萧保护起来,实则等同圈进,然后他骑着马消失在巷子尽头。众所皆知,刚刚在闹事的时候,突然有辆牛车失控朝他们冲过来,是李瑁疆跳上去控制住了发疯的牛。 现在看来,那牛车分明是调虎离山计? 第105章 乍醒何处 闹事上车来人往,早就没有牛车的踪迹。 不过李瑁疆是谁?他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要找个牛车何其容易。 大约两刻钟后,有人在距离事发地点两公里外的一个陋巷里发现了牛车,以及死去多时的牛车主人。他被人用一卷破席子卷着,搁在牛车底部,匆忙地抛弃在一旁。 李瑁疆的侍从去辨认了,不是市集上赶车的那个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宁君瑟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有人提议,去报告有司衙门,全程封锁搜查,但这个决定很快就被李瑁疆否决了。 事后,有人骂那个提议者:“你是不是脑子有包?知道被掳走的是谁吗?皇上亲自指婚的洛清王妃,国公府记入宗谱的三 小姐……管好你的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随行的人都沉默了。 李瑁疆命人从家里抽调了几队人马,微服私访,以宁君瑟失踪的街道为中心点,四处搜寻。一面悄悄派人通知国公爷。 “不见了?”李令渊初次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震惊。他想不通,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过意不去,更想不通居然有人能在自己得意儿子手底下把人弄走。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威胁,那他就必须做好谈判的准备;就怕还有更深层或未知的因素……李令渊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他现在必须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舒氏。 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害喜让她已经很羸弱,不能受 打击了。他必须找到孩子,然后在那之前编一个合理的借口,比如,孩子去哪儿了? 对呀,蓁蓁去哪儿了。 黄昏的时候,舒氏肯定会问他们要人。 李令渊转过身,在书桌前坐下,快速地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给江府。事到如今,不得不撒一个慌,女儿在半路遇上江继月,俩人相谈甚欢,答应过去小住一段时间。 正好江府请了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教规矩,让她也学学。 国公爷带着这个看似完美的谎言,先回了趟家,接着出来调集自己的私卫队,全程暗访。 ** 黄昏,像一个疲惫应酬了一天的姑娘,脸上露出慵懒的神色,随时准备趴下睡一觉。 米白色的窗纸过滤着斜 阳,屋子里一片安静,漂亮的楠木桌上铺着绣金花的桌布,桃红色的纱帐半垂着。角落里,一缕青烟缓缓飘起,送来袅袅馨香。 这里仿佛是某个闺秀的卧房,又像是秦淮河盘艳女歌姬的私闺。 一种纸醉金迷的华贵,与轻浮的艳丽交织着,连妆奁前的铜镜边上,也缠绕着并蒂莲的纹理,感觉有些莫名的暧昧。 宁君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醒来。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娇声浪语,“来呀客官——今儿喝什么酒?” “听曲子可好?” “**,带秦爷去天字号房。” 男人放肆的笑声,女子放荡的娇音,还有人手拨琵琶的声音,肥胖的身躯踩在楼板上咯吱咯吱的响着,跑堂小 二谄媚的吆喝……让人快速地联想起一个地方。 宁君瑟脸颊微红,因为躺得有点久,整个人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我怎么会来这里?” 香炉还在徐徐不断地送来古怪的气息,让人闻着就仿佛喝醉一般,浑身绵软无力,几乎不能动弹。 简直不能再糟糕了……爹,娘,你们在哪里? 宁君瑟用力地咬了下舌尖,嘴里多了丝明显的腥甜,皱着眉头,痛意一点点化开来。这样做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努力地蓄积了些力气,然后双手撑床,使劲儿地坐起来。 外头隐约传来女子说话声,脚步一点点临近,宁君瑟保持着半坐的姿势,整个人满目警惕地望着对面的房门从外头推开来…… 第106章 屈辱的活着比死去强 “醒了。”推门而入的女子生得很美,一身烟紫色长裙垂到地上,耳上一对金珠打秋千似的摇晃着,薄薄的身子半依着门框,对外面的人道。 “你们最好放了我。”宁君瑟咬咬牙道。 女子轻轻一笑,转过头对外头阴影里的人道:“瞧这千娇百媚的样子,倒是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你们绑了她来干什么?”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阴影里的男声有些低沉,透着阴冷。 “看好。出了什么闪失,别说你,整个天香院都得给她陪葬。”他离去前补充道。 女子警惕了看了眼他远去的背影,回过头关上房门,一步三摇地走走到床前,伸出那涂满红丹豆蔻的纤纤玉指轻捏下巴:“我是春晚,你刚刚也看见了,是有人要留你。我呢就是奉命行事,只要你乖 乖的,大家都相安无事。” “你知道我是谁吗?”宁君瑟抬头问她。 春晚捂着红唇笑了,笑得轻佻而又放肆:“你觉得你入了这个门,还能清白地走出去?我劝你别做梦了,像你们这种世家小姐,我见过了……忘记告诉你,我从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我的族人都被问斩了,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宁君瑟蹙眉。 她知道大魏的律法向来讲究株连,和连坐。族人犯罪,满门受累,很多无辜女子或流放或官卖,从此沦落风尘者不计其数。 想到这,她的目光里不由地露出一分同情。 而恰恰是这份同情,刺激了这个春晚的自尊,她冰冷一笑道:“国公府千金又如何?你觉得你现在还回的去么?一个被人从妓院里解救出去的女子, 她还有前途可言?” 宁君瑟被她冰冷的讥讽刺激得心里发凉,双手悄然抓紧。是谁这么跟她过不去,一定要毁了她?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春晚有些痛快地望着她,“你永远也猜不到。” 这个疯女人仰天干笑了两声,出去了。此后的两天,宁君瑟时不时都会被她嘲讽一顿,然后丢在房间里。香炉里的香昼夜不停,熏得她浑身软绵无力,连吃饭都要人喂食,更别说逃跑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人用的乃青楼里对付不听话的妓子们的一种秘香,偶尔使用对身体没有什么损伤,但是用久了会损伤生育能力。 一下子过了两日。 第三日,春晚照例进来给她送早餐。宁君瑟无力地歪在枕头上看着她,心想都第三天了,为何父亲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我? 也是,谁会想到我在这里呢。 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必须。 “怎么,还不死心?”不愧是久经风尘的女子,春晚只是淡淡的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所以语气里竟是嘲讽。 她将食盘放在一边,端起一碗银耳粥,雪白的汤勺在瓷碗里荡了两下,舀起一勺子凑过去。宁君瑟嫌恶地移开了嘴。 春晚没有说话,放下银耳汤,从旁边端起一碗八宝粥,也舀了勺准备再喂。 宁君瑟冷冷地注视着她,不肯张嘴。 “我劝你还是不要跟我作对。跟我作对没有好下场的!”春晚放下碗,忽然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一把捏住宁君瑟的下巴,将她的嘴强行撬开,然后舀了一大勺八宝粥准备给她灌下去。 宁君瑟瞪着她,蓄积了周身的力道,用力撞过去。 “啊呀——”温 热而粘稠的粥液溅了她一身,春晚愤怒地跳起来,“别给老娘敬酒不吃吃罚酒!” “咳咳——”宁君瑟感到嘴角有液体滑落,胸口的衣襟也沾湿了不少,但是心里觉得痛快。她就是要激怒这个讨厌的女人,因为她早就看出,虽然这个女人很看不顺眼自己,却不敢真的对自己不敬。 “你这个贱——”春晚怒视着宁君瑟,她本是盈州太守的掌上明珠,因为父亲贪腐被查办,举族受罪。从尊贵的官宦千金到青楼贱籍,她只用了一个晚上,那时她才十三岁。 屈辱地活着总比死去强,可是她的心逐渐扭曲变态……她把对世界的仇恨,全部转移到每一个新进来的女孩子身上,用尽手段的折磨她们,看着她们在泥沼里痛苦的挣扎,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没有那么惨了。 第107章 哑婢 春晚已经扬起手,眼看着一个结实的巴掌就要打下来,宁君瑟闭上双目,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她一定要知道谁才是幕后主使,说不定还能跟他好好谈谈,放自己一马。 …… 耳畔却传来春晚压抑的痛苦之声。 宁君瑟睁大了眼,望着躺在地上的春晚,她漂亮杏仁眼瞪得溜圆,表情有些狰狞,更多是不甘。是的,她死了。 一名黑衣客站在床前,手上的匕首闪过一道寒光,一地鲜红的血滴在地板上。他淡然地收起匕首,对外头已经震惊地无以复加的老鸨道:“收拾一下。他们已经很快就会查到这里,你知道该怎么办。” 老鸨用力地点点头。 “如果再有下次……”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老鸨连声 答应。 春晚只是伸了下手,就丢了整条性命,老鸨可不敢以身犯险。很快,宁君瑟又昏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她似乎被人抬着进了一个狭窄的空间,类似地道一样。 反正醒来的时候,感觉周围光亮很足,自己在不断地移动。 马车里有一名年纪十五六的小婢女,见她醒来,沉默地递给她一杯茶。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你的主人是谁?”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宁君瑟都在想办法和婢女套近乎,然后她遗憾地发现,婢女是个哑巴。 她只会比划一下宁君瑟完全看不懂的手势。 马车的运行很平稳,可见走的是官道,不过耳边除了马鞭抽在马身上的噼啪声,就只剩下车子撞击地面的声音了。 车厢的帘子被人扣死了,只能从偶尔被风掀起的缝隙间瞄到一星半点沿途的风光,估摸着应该是城外了。 到底是谁?想把自己怎么样?宁君瑟倚在马车角落里,惆怅地想着,俄而伸了个懒腰,带出袖子里的一张丝帕,再一不小心,帕子被缝隙里的风卷走,飘落到离马车很远的地方去了。 …… 恭王府里,一名黑衣客来到朱昭恒的身边,低声汇报了句:“已经在去城郊的路上。” 恭王晦暗不明的瞳孔略有些游思,然后勾了勾唇:“命人备马车。” 人是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掳来了,本来打算安排得近些,等风声过去再给她换个身份秘密藏进府里。可昨天晚上,国公府的李大人去了趟洛清王府,他走后,城里就 多了一股力量。 这些年倒是有些小看这个老四了。 恭王这么想,并不是觉得洛清王对他的宏图霸业有什么影响,而是单纯地觉得他似乎在意她有些过头了。 生在皇家,再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与世无争,但只要你想活下来,手上总要多揣几张王牌。他知道四弟肯定也有一些自保的东西,藏在暗中这么多年,却为了她动用了。 “那又如何。”听说他已经查到天香院头上,他立马命人转移,反正他在城外有好几处秘密据点,足够他金屋藏娇。 朱昭恒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对这个丫头上心,仿佛每次看到她,这种感觉都会加深一分。而且他不明白,老四除了长得比他们几个兄弟略好看些,有什么好? 每次他们几 个兄弟一出现,宁君瑟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追着老四跑,对他完全视而不见。这种感觉不爽。 非常非常不爽。 可是她身上却仿佛有某种魔力般,让人想冲上去将她圈进,让后欺负,狠狠地欺负。她是为他而生的,所以她只能属于他,不能属于别人。 朱昭恒乘着马车出城了。 同样的,收到线报的洛清王朱铮玉,微锁了眉头,“确定吗?” “回殿下,我们已经动用的二线的力量才查到的,对方隐藏得很深。”元宝有些担忧地道。 这些力量是王爷手里的护身牌,这次为了李姑娘,一下打出两张,真的值得么?就连国公爷也搞不懂的人,可见多棘手。 “备车,随本王出城走一趟。”朱铮玉合上情报,干脆地道。 第108章 劫色 “王爷,对方的目的咱们尚且没摸明白,万一有什么差池……”他们这群人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根据情报的显示,对方在望京的据点都很隐秘,一直都十分低调。这次忽然绑了未来的洛清王妃,到底几个意思呀? 可自家王爷半点都威胁不到那些跟斗鸡眼似的兄弟,论理没有人会傻到浪费力气对付他。 洛清王又没有仇家。 “难不成,是劫色?”元宝哎呀一声,跺脚追上去。 你还甭说,他这次就是猜对了。 连困在马车里的宁君瑟也隐隐觉察出来。 她时不时利用那丫头给她倒水,端糕点时的视觉死角,往窗外扔发簪,耳环之物。 洛清王带着人出了城,望着两条分别往不同方向的路,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追。今 天出城的马车颇多,一条通往惠州的方向,若是对方带着她走了这条路,然后到野渡那边乘船直下,便麻烦了。 真的是劫色吗? 丫头的容貌确实国色天香,但劫走她的代价太大了。 那么就是第二条? 洛清王望着另一条修得整洁大气的官道,这条道可以通往的地方很多,但这一路过去,有许多贵人们的别墅。大家在城里呆腻了,偶尔也出来住两天,或者借着休假的名义,做一些私密的会晤和勾当。 有点别院宅子可能并不是它自己的主人在用。 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直觉告诉他,丫头应该被送往这条路上去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一旦判断失误,很可能就找不到她。朱铮玉犹豫了一下,深深吸一口气,决 定赌一把!把主要的人力都放在这条路上,当然另一条路也安排了人马沿途搜寻,一旦有变故立马****。 这一路风尘仆仆,宁君瑟越等越觉得失望,乃至绝望。 老天真是一幅不待见自己的样子啊,好容易重生一回,结果非要把自己往狼坑里推?我上辈子是遭了什么孽哟,想着想着,她又抓了两块藕粉糕塞到嘴里。 让你们抓我来,我吃死你们! 宁君瑟狠狠地咀嚼着,心想这些人怎么知道我爱吃藕粉糕?别说,味道还不错,不过比起上回洛清王别院的厨子,水平还是差了些许诚意。 唉,洛清王。 某人幽幽地望着车顶,眼看自己就要嫁给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了,老天,要不要这么残忍啊啊啊啊—— 马车 突然“咚”地一声停下来。 那个丫头警惕地竖起耳朵,宁君瑟听到似乎有马蹄声由远而近,脸上不由地生出三分喜色。这喜色落在哑婢眼里,便成了忧色,她向外面敲了几个暗号,外头过了一会儿,回了她一个。 “你要干嘛?”宁君瑟看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桃红色的手帕,有种不好的预感。 哑婢当然不会说话,她把帕子对着她的口鼻摁下来,宁君瑟在一阵怪异的香气中失去了意识…… …… 醒来的时候,她还是在马车上,一摇一晃。 因为坐了太久,整个身子骨都有些摇散架似的,不舒服地很。她哼了一声,气鼓鼓地翻了个面,“砰”地一声,额头不小心撞在车厢上。 “啊呀!”她郁闷地坐起来叫嚷。 咦。 自己居然能坐起来了,然后一转身,看见洛清王正端坐在对面,冲着她温柔一笑。 “天,我不是在做梦吧?”宁君瑟有些转换不过来,总觉得不太真实,她、她这是获救了? “再过一个时辰就到家。不过我们要先去一趟虢国公府上。”朱铮玉轻声道。 这几天她不见的消息,已经被人悄然走露,或许是被人有意传播的。虢国公府那边没有回应,但是江大公子在公开场合,“无意”地透露,宁君瑟是跟着自家妹妹在府里进行封闭式训练。 江继月为了掩饰好她的行踪,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快被憋坏了。 “王爷怎么找到我的?”宁君瑟对他的安排尚且不能理解,但是没有意见,她只是没想到洛清王会亲自来救她! 第109章 你想退婚? 当然是你遗落下来的手帕啦。 朱铮玉的手伸过来,掌上多了一张丝帕,小小的。上面绣着一朵桃花,针脚十分细腻,边上落了个“蓁”字。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他抬起头,嘴唇一张一翕,煞是好看。 宁君瑟怔了怔,“王爷若是喜欢……” “这条便很好。”他轻轻道。 漆黑的瞳孔里闪着星的光泽,仿佛得到世间无上宝藏一般,珍之重之。记得娘曾经说过,一个男子若钟情于你,一根头发丝都爱惜得不得了。 若他不爱你,你的生死他都懒得看,怕脏污自己的眼睛。 娘说,世间男儿多薄幸,难得有情郎。 但是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泽,宁君瑟知道,她想起了爹。他们是少年夫妻,恩爱不相疑, 可惜未白头。 想到这,宁君瑟一下缓过神来,傻乎乎地望着对面的朱铮玉,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注意到她眼神中游离,朱铮玉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没什么。”宁君瑟俩颊微微发烫。 王爷既然能将她救出来,铁定也知道自己被关进青楼的事了……怎么办?这婚事还能进行吗?他,会嫌弃自己吗? “他们欺负你了。”朱铮玉脸色一边,虽然押送她的人已经被他全部抓住,对方为了不受审直接咬破舌头下的毒药自尽,但是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 如果真是那样……朱铮玉的眼眸暗了又暗,冷气逼人。 宁君瑟被他的变化吓到,感觉周身一冷,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身子:“没、没有。” “ 真的?”朱铮玉很认真地盯着她问。 “真的。”宁君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咬咬嘴唇道。 “如果他们欺负你,本王一定为你讨还公道。而且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记住,从父皇为我们赐婚那天起,你就是我的王妃。谁欺负你,就等同跟本王过不去!”朱铮玉一番话掷地有声。 “那王爷的意思……不会退婚?”宁君瑟弱弱地问了他一句。 这个,这个真的很关键呀。 “嗯?你想退婚?”朱铮玉挑了挑漂亮的剑眉,很警惕地打量着她,自己不惜冒着暴露实力的风险救下的人,居然想退婚? “不,不不退。”宁君瑟吓得连忙否定。 我的乖乖,退了婚,上哪儿找比你更合适的夫君呢?宁君瑟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急 了他,不娶自己了,那她真的会成为全城的第一笑柄。 况且一想到在敦亲王府遇到的糟心事儿,她就觉得,还是嫁给洛清王吧。嫁给别人,恐怕那个人还真不会死心。 “对了,王爷可知这次抓我的主谋是何人?”虽说很离奇,她总觉得这一切跟恭王有关。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蛰伏在京中久矣的邪教做的。”朱铮玉轻描淡写地道。 他已经派人通知李国公,让他亲自去审问。天香院里抓到的漏网之鱼。昔日国公爷设计端了邪教的老巢,他们自然是恨极了他,此番设计抓走其即将出嫁皇家的女儿,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疑点。 具体什么疑点,朱铮玉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还是 等国公爷的审问结果吧。 马车借着夜色的掩映,很低调地与江府派来的人接应,宁君瑟换了标着江府徽记的马车,大摇大摆进了虢国公的府上。 江继月第一个冲上来抱住她,恨不得把她抛到天上去:“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我本来想亲自出来寻你,可爹爹和哥哥看得死死的,可把我憋坏了!” 后头,跟着江府的大公子,江继中。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得很是玉树临风的样子,笑道:“回来就好。等下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个烤羊排肉,这是我跟犬戎人打仗时学会的,等闲不与人露手。” 说着,便也要过来顺势要抱抱。 却被自家妹妹一巴掌拍飞,“洛清王殿下一定不介意和你切磋下厨艺,比如红烧猪蹄子!” 第110章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待嫁的日子是紧张又甜蜜的。 舒氏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胎象稳固了不少,也不在晨起干呕了。之前宁君瑟失踪,府里上上下下都瞒得跟铁通似的,国公爷为了怕夜里说梦话漏嘴,连着几夜都睡的书房。 偏还是出了点事。 第三天的时候,舒氏坐在绿窗下与五儿选料子,缝小孩子的**。 李瑁疆院里的钟妈妈,也就是从前卞氏的陪房,故意在外头说走了嘴儿。舒氏听了心头一紧,惨叫一声晕过去,还好五儿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一叠声叫大夫。 老太君闻言亲自赶过来,命人将拿了对牌将府里常来给自己看病的太医请来,舒氏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珠儿。 好在这时洛清王派人送信,他已经将人拦截了,正在进城路上。 舒氏听了这话,才逐渐稳住,太 医来施针保胎,方无事。 老太君一面心疼自己未来孙儿着醉,一面怨那些坏人作死,一面嗔怪舒氏不知爱惜。 折腾半天,总算安然度过,舒氏为此着了些罪。 国公爷大发雷霆,命人把那小丫头不由分说拖去发卖,至于钟妈妈,他命人审问了。钟妈妈一口咬定自己是嫉妒夫人,与旁人无关,然后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 后来老太君出面,保住了性命,送去偏僻的庄子养老。 到底是卞氏的人,总要留一丝情面给旧人,不能太绝了。国公爷本也没想要她如何,只是生气,李瑁疆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宁君瑟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在梳娘手里一点点变得明艳照人起来。天刚蒙蒙亮,她就被娘亲推醒,起来洗漱更衣沐浴,然后吃了些早点 ,坐到镜子前。 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妆台上摆满了各色胭脂水粉,都是娘亲自调制的,颜色鲜亮诱人,仿佛全望京的咤紫嫣红都放在她眼底了。 按照规矩,梳头的婆子,都是结婚数年,子孙满堂,婚姻幸福,俗称好命婆的人。国公爷命人去寻了,一共四位,寓意四角俱全。 她们围绕在自己身边,娴熟地撩起她的长发,微笑着这对她祝福:“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样的画面以前只在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过,没想到亲身经历时,如此的浪漫。幸福的滋味随着她们轻柔有序的动作,一点一点涌上心头,宁君瑟两眼泛起动人的泪花。 因为她太幸福了! “五梳翁娌和顺,六梳夫妻相敬,七梳七姐下凡,八梳八 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珠样样有,十梳夫妻两到白头……” 祝福还在继续,宁君瑟已经幸福得内心颤抖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乌黑的长发在好命婆手里,变作繁复又漂亮的新娘发髻,上面插着赤金凤簪,耳上追着光泽柔和的大东珠。 “王妃真漂亮啊!” “老身也不知梳了多少新娘子,王妃的福寿宫饱满澄亮,真是少见的福慧之人!” …… “我的蓁蓁真美。”镜子里,舒氏不知何时挨过来,母女俩于其中对望,宁君瑟有些失神。她的如雪似缎的脸颊上,轻扫了一抹嫣红,双目若秋水般明亮得让人几乎不敢直视,里头荡漾着幸福而激动的热情。 “娘——”宁君瑟撒娇似地扑过去,抱住娘的大肚子,蹭了蹭。 “瞧你。”舒氏刚一张口,眼泪就 人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这是每一个养女儿的母亲在她出嫁那天,都会有的负责情绪。 “把喜服取来。”舒氏对旁边桃胶道。 桃胶眼眸里也是润润的,转过身从喜娘手里捧过那套千重锦大红喜服,亲自张罗着给女儿穿上。上面的用金线绣着一对完整的龙凤,没一针都精细地无可挑剔,十二名宫廷绣娘花了二十八天才赶出来的。 层层叠叠的大红洒落下来,比秋天草原上的红枫还鲜艳,红得精美气度。 “王妃请略低头。”喜娘捧过那颤巍巍的珍珠凤冠,轻轻为她戴上,一名倾国倾城的新娘子便站在她们面前。 “与王爷度日,尽管抬头挺胸;却也莫忘了该低头时低头。”舒氏展开大红锦绣喜帕,意味深长地道。 正在这时,外面的迎亲的鞭炮声铺天盖地地响起来…… 第111章 大婚之夜(上) 长长的婚礼仪仗队启动了。 宁君瑟蒙着红盖头,端坐在宽敞的把八人抬大轿子里,听得外面锣鼓喧天,其实她很想偷偷撩起帘子看一眼。洛清王此时应该在前面的马背上,霁月光风的他穿上大红喜服,胸前挂一朵大红绸花的样子,是不是也和平日一样气宇轩昂呢? 她轻轻撩起盖头的一角,透过微微翕动的轿帘,只见外面成群结队的观礼百姓,把两边的道路都挤满了。 一个个脸上都透着喜气,有人数着过去的嫁妆:“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九……” 有小孩子手里握着糖人,眼睛跟着那些做成各种龙啊凤啊鸳鸯什么的漂亮喜糖,羡慕地不得了。 宁君瑟心里又紧张又期待。 然后是跨火盆,拜天地。 那大铜盆烧得旺旺的,喜娘 搀扶着,感觉一股子热气和烟味儿铺面而来。那喜娘在耳边小声提醒:“王妃请跨火盆,夫妻红红火火。” 接着是踩瓦片,俗称破煞。 宁君瑟看不清脚下,又怕猜错,还好那喜娘都是经验丰富的,在耳边不停给提示,这才一大步踩了过去。瓦片咯吱一声碎掉了,半点不含糊。 “好好好。”那喜娘在她耳边眉开眼笑。 据说有些新娘子出嫁前夕,为了保持窈窕身材连饿好几顿,入门槛时踩几次都踩不碎。这是不是从侧门说明,王妃的体重不轻呢? 当然,这时节,谁有工夫想这些?观礼的人都等不及了。 因为马上就是拜堂。 平时看人家成亲,新郎新娘各牵一头红绸,然后在婚仪的主持下跪啊拜的,煞是有趣。其实真遇上自个儿,头上顶着 七八斤重的凤冠,二斤重的绣金大盖头,再这么转来转去,人早就晕乎乎的。 哪里分得清天南地北。 是以那声“送入洞房——”简直就比天籁还好听。 耳畔是宾客们嘈杂的起哄声,喧闹声,简直声声入耳。她似乎听到了汝阳王的声音,高喊着:“我们要闹洞房!闹洞房!” “王妃,小心门槛儿。”喧闹声渐渐变小,喜娘扶着她进入洞房,然后坐下。 红糊糊的盖头压得人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人如坠云里雾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桃胶,梨白——你们在哪里?”宁君瑟双手交握,紧张地问。 “王妃有何吩咐?”是梨白的声音,里头透着说不出的喜气。 这次嫁入王府,舒氏专门替她挑选了一拨陪嫁丫头,桃胶和梨白在首例 ,还有两名婆子,几名机灵的小丫头。另外还有四个美婢。 “王爷呢?”宁君瑟脱口而出。 “在外头和宾客们喝酒呢。刚刚宫里赏了十八坛子上好的女儿红,这会子王爷正与人分酒,估计还有一会子才进来。桃胶去端燕窝粥了,马上就来。” “恩。”宁君瑟微微吐了口气,伸手道:“你过来,与我说会儿话。” “王妃可是紧张了?”梨白笑了笑,她听陪嫁过来的苏妈妈说过,姑娘家新婚之夜都会紧张羞涩。哪怕是王妃也不例外的。 “现在什么时辰?”宁君瑟问。 “辰时一刻,王妃。”梨白道。 “哦。”宁君瑟摸了摸自己白腻的手背,心想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一下子就天黑了。 肚子有点饿。 “王妃可是饿啦?”梨白跟主子的时 间不短,一看那动作,便知端倪。 “咯吱”一声门推开来。 “王爷。”宁君瑟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肢,缩了缩肩膀。 却听得桃胶的声音噗嗤一笑:“王爷在外头喝酒,被晋王恭王他们几个缠住了,汝阳王殿下嚷着要闹洞房王爷不肯,他们就灌酒——小姐一定是饿了吧,先喝点燕窝粥垫垫。” “王爷他——没事吧?”一听还有恭王,她心头蓦地跳了一下。 “放心吧,有元宝公公守着。”桃胶端着燕窝粥过来。 正在这时,门咯吱一声,又被人推开来。 许多脚步声接踵而来,还有汝阳王的高声嚷嚷:“我们要看皇嫂,请皇嫂给大伙儿表演个压箱底的绝活儿,否则今儿大伙儿都不走了,就在洞房里喝酒罢——” 周围一片喝彩声,且看…… 第112章 大婚之夜(下) “糟糕,这下吃不成了。”宁君瑟在心里哀怨地想。 这个汝阳王真是不省油的灯,回头等你大婚之时,看你怎么收场。说起来,因为江继月与她的婚礼靠得特别近,她被家里拘起来了,二人都好些日子没见。 也不知她如何啊。 “王爷,请挑喜帕。”众人嚷嚷着挤成一圈,等着看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朱昭玉一身大红喜袍,面色平静,辉煌的烛光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轻柔跳跃,抓起喜秤的手平稳而有力。他看上去真的很淡定,淡定地身后不远处沉默望着这一幕的恭王,眼神深不见底。 他本来不想来,可是他又想看看,她穿喜服的样子。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抖动声后,周围的人屏住了呼吸,屋子里雅雀无声。 蒙了大 半天的头,陡然见了光芒,还有些不适应。宁君瑟眨了眨眼,眼前便是一片大红,还有数双或熟悉或陌生的眼睛。 她一下有些不适应,好在新娘的妆容厚实喜庆,脸上的胭脂足够掩盖她的脸红。只有站得最近的洛清王注意到,在盖头揭起的刹那,宁君瑟的眼神是娇羞而婉转的,她的脸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番茄,连带耳根都红红的。 盈盈秋水瞳,在灯下更显得清亮悠远,比星辰还灼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众人都看呆了。 洛清王怔了怔,对她露出轻微的笑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白头到老!”旁边的喜娘端着两 只酒杯,已经伫立多时。 “喝呀四弟,快喝呀!”汝阳王情绪高涨,又拿出方才在外头劝酒了劲头来,洞房里一片笑声。 喜娘见宁君瑟还在愣着,连忙小声提醒:“王妃,端酒。” 宁君瑟伸出腻白小手,她的手指尖尖细细的,就像春日的嫩笋一般,轻捏杯脚,小心翼翼地穿过王爷的手肘…… “喝了喝了,他们真喝了!”汝阳王又在一旁起哄。 “哦——”众人跟着起哄,笑闹,拍掌。 宁君瑟羞得满面粉霞,低垂了螓首,不敢抬头去望他们。 可众人哪里肯放过,以汝阳王和襄王为首,大喊着:“四嫂给我们跳个舞罢!” “四弟妹的嗓音不错,给我们唱支曲子也行!” “四弟妹起来走两步——” 洛清王见他们 把自己刚进门的小娇妻欺负得狠了,转过身淡淡道:“三哥,听说江姑娘武艺出众,回头等你们入洞房时可务必要给我们兄弟露两手?” “四弟你这是在说笑呢?”汝阳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想起俩人在万花楼的遭遇,他可是被江继月几下打趴下了就没站直过。 “是么?”朱昭玉挑眉。 “嗳哟,我想起刚刚约了李将军的儿子赏月,你们先聊,我赴约了啊——”说完,汝阳王一阵风似得跑得无影无踪。 “老五,你呢?”朱昭玉似笑非笑望着他。 “那个啊。”襄王抓抓后脑勺,暗骂汝阳王不道义,是他撺掇自己闹洞房要起劲的,自己却跑掉了,呵呵道:“母妃让我早点回去,我先走了啊。” “欸你们——”晋王今天 就是来看热闹的,这下最闹腾了俩人都跑了,他一下觉得没劲。 “大哥,我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恭王在旁边忽然道。 “是啊,二弟。”晋王拍拍他的肩膀,旁若无人地走出去了。 洞房里就剩下新郎新娘。 喜娘不知何时带着一众丫头出去了,还顺便把门也阖上了。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偶尔一声灯花爆裂声,也让宁君瑟有些紧张侧目。 洛清王站了一会儿。 过了不知多久,宁君瑟感到自己被一阵阴影笼罩着,心头扑腾扑腾跳个没完。朱昭玉已经来到她身边,柔软的龙凤雕花大床一矮,他与她并排坐下来。 宽厚的大掌盖在她小小的手背上,一阵颤栗从皮肤传到心间。 “王、王爷。”余光里,王爷的喜服离她只有几寸。 第113章 王爷不怪我? 洞房里红烛高照,窗外花好月圆夜,怎么看都是个好日子。 宁君瑟有些迷糊,近乎贪恋地将小脸埋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隔着绣金线的千重锦礼服,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有些贪恋的,着迷的。 “蓁蓁——”王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异样。 用力,把她带到自己怀里。 …… 王爷居高临下,花瓣在身边静静开放,露出最美的景色。 宁君瑟感觉自己像是得了风寒,在他的注视下,温度从上到下升了不知道多少度。 “王、王爷——”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到人如坠云里雾里。 昨晚睡觉前,娘 亲拿了一卷神神秘秘的图纸塞给她,让她好生看看。 她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什么,一把丢到箱子底下去了,当时想着自己必是不怕的。 “别怕……”洛清王是皇族,该受的培训自然不会少,此时看着宁君瑟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又倍感珍贵。 “不,不是,谁怕了……”宁君瑟在下面早已慌乱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骨子里的倔强却依旧。 宁君瑟说完,惊觉口误,睁开眼眸快速地瞄了一眼,本来就乱的脑袋更乱了。 王爷完美的八块腹肌尽收眼底,抬眼对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睛。 原本 放在身前的双手抬起捂住眼睛,引起男人的另一声轻笑。 她忽然反应过来,慌忙抬手捂住了男人的眼睛,“你,你不准看!” 随后,一双大手附上她的,“娘子……” 她几乎不敢睁开眼睛了,重生后她何时如此狼狈过,索性闭着眼睛当鸵鸟。 手背上传来微微的触感,带着珍视,随后双手被拉开,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 整个人放松下来,跟随着他,踏上新的征程…… “啊……”王爷的指尖非常不老实。 一刻钟后,宁君瑟忽然“啊呀”一声,推开王爷。 后者因为不设防,竟真被她推到 了一遍,坐起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宁君瑟大窘,她结结巴巴地道:“好、好像是葵水来了。” 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事,实在是太尴尬了。 难怪今早起来就觉得腰肢有些酸胀,还以为是连日筹备婚礼累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我也没料到。”宁君瑟垂头丧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是啊,换作任何人,新婚之夜遇到这种情况,多少都有点郁闷吧。 她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 “疼吗?”洛清王怔了怔,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王爷不怪我?”宁君瑟抿抿嘴唇,说一点不疼是假的,可她更 担心因此惹王爷不快。 “你等着。”洛清王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门口对外头侍奉的人道:“来人,吩咐厨房熬一碗红枣姜糖茶来。” 完了,回到床边将宁君瑟扶起,手掌搁在她的腹部,运起内里感知了下,“是不是感觉有点凉?” “恩恩。”宁君瑟很认真地点点头,王爷的手热乎乎的,贴着特别舒服。但是…… 宁君瑟挣扎着起来,身子却被王爷的手拦着,她只得红着脸道:“王爷,妾身要……那个……起来一下。” 洛清王楞了一下,见她一副扭捏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松开手。 第114章 美婢 宁君瑟坐起来,拢了拢凌乱的衣衫,打开并蒂莲缠枝箱子在里头翻了一会儿,拎着东西一脸羞涩地往后面更衣间去。 这一夜自然什么也没做。喝了厨房送来的红枣姜糖茶,身子暖暖的,困意很快袭上来…… 次日早起,宁君瑟白腻小脸是的长睫毛抖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在王爷的臂弯里。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嫁人成亲,昨夜的窘事浮上来,脸颊红似霞。 “醒了?”洛清王道。 “手……麻不麻?”宁君瑟不好意思地替他揉了揉,王爷的手臂也结实得很呢,又粗又壮,等闲捏不动。 俩人腻歪了一阵,这才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唤人进来伺候。 外头早就预备好了。桃胶领着几名王府的丫头,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一字排好,梨白在外面和苏妈妈一起准备早膳。 宁君瑟注意到有个两三个生面孔。 偌大的洛清王府,就他们夫妻二人,所以不用晨昏定省。王爷刚穿好衣服,元宝公公就进来,说宫里传旨让他去一趟。 “自己吃饭,不必等我。”洛清王交代道。 宁君瑟对着妆镜里的人颔首,后者理了理衣衫,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剩下一屋子婢女和她。 “奴婢琴瑟给王妃梳头。”一名容长脸,干净俏丽,身材高挑的婢女过来行礼。 桃胶和梨白是打娘家带来的人,会的手艺虽多,却不大会这种皇家的繁复发式。是以元宝公公从后院挑了个手巧的上来。 “奴婢的名字是王爷取的。”琴瑟也是个乖觉的,一双巧手轻柔地挽起她的长发,轻声道。 宁君瑟对着镜子淡淡一笑,后面,春盈和秋娘两个婢女正在整理床铺。二人将绣着龙凤的 大红云锦被掀开来,扫了眼干净地床单,彼此微不可闻地对视一眼。 心想果然和想的一样。 昨晚王爷忽然命人熬姜糖水,她们就有些猜测二人并未圆房。这一幕同时落在桃胶眼里,她皱了皱眉头,对她们道:“快些收拾了,去后面帮忙。” “是。”二女低头,几下整理完出去了。 “你也下去吧。”宁君瑟梳完头,端详了一阵子,头一次梳这种高髻,还有些不太习惯。 “此乃双凤朝阳髻,王妃若是不喜,奴婢给您重新梳一个罢。”琴瑟以为她是不满意,有些不安地道。 “不必了,就这个。”宁君瑟道。 “是,奴婢告退。”琴瑟也下去了。 屋子里就剩她们主仆二人,桃胶方道:“这个春盈和秋娘,早期苏妈妈让她们去后厨看着粥,她们非掐尖要来前头,奴婢刚 看她们的眼神就不怎么老实。” “夏雨和冬香呢?”春夏秋冬四婢,都是老太君嘱咐娘给挑的,完全不同的类型,用处自然与桃胶梨白不同。 “夏雨被梨白叫走了,冬香在厨房。”桃胶道。 “以后都别把她们派到后面去,全部留在前头,也别给她们粗重活儿,她们也干不了。”宁君瑟捏着一个金钗道。 “王妃这怎么行呢?”桃胶有些急了。 别的不说,那春盈生得袅娜纤细,走路娇滴滴的,仿佛一阵风就刮倒的楚楚可怜样儿,恰好符合当下的审美。而且跟王妃是截然不同的极端。 再说那秋娘,一步三扭,腰肢弄得水蛇一眼,生得十分妖娆风情,自带一股**韵致。与王妃的青涩又不相同。 从前就听夫人说过,世间男儿大多薄情寡义,见一个爱一个,得了环肥便 思瘦燕,从不知满足为何物。旁人防都来不及,王妃倒好,还把这等妖精似的祸害往跟前送,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 “有什么不行,我看挺好的。”宁君瑟不以为然道。 “这样不本分的如何能留在房里,王妃不如把人交给我和苏妈妈,将她们拘在后院。等日子久了,您和王爷……感情深了,咱们再悄悄寻个过失把人撵了便是。想必王爷也不会为几个不相干的丫头说什么。”桃胶倒是想的周到。 自打知道主子要嫁入王府,她可没少操心,私底下抓着国公府的老人讨教了不少正室的生存手段。俗话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主子心思单纯,唯有她们做奴婢的使心了。 得知王妃和王爷昨儿没圆成房,她和梨白不知有多着急呢,早起去厨房时,都生怕里头的人给脸色…… 第115章 三朝回门 “有什么好撵的。王爷若是喜欢,别说什么春盈秋盈,这王府里的丫头还少了么?难不成都撵了?”宁君瑟睨了她一眼。 她知道桃胶是为她好。 可是前世的经历告诉她,一个男人若想有多个女人,你是拦不住的。前世的恭王妃何等厉害的人物,恭王不也一眼三妻四妾的往里头纳,还让人钻了空子比她先一步生下儿子。 她觉得累。 王爷喜欢她便好,不喜欢她,她是正室王妃,好吃好喝肯定少不了。宁君瑟经历了上辈子没名没分的痛,这辈子能堂堂正正给人做妻,已经十分满足,至于其他的她暂时没多想。 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不如趁着今日春光好,去园子里逛逛,上回来看见有一处花园,里头种着一些极名贵的桃花、 海棠等花卉,想必也开了。 桃胶听完怔了怔,好像是个这个理呀,王爷是皇家子孙……不过这样一想,主子还是挺聪明的。这样一来,说不定王爷反而不好意思宠信其他女子,至少短时间内,会对王妃加倍看重。 国公府的周妈妈讲了,男人都喜欢不妒忌的女人。 桃胶用力地点点头,还是主子考虑深远。 三日后省亲。 洛清王陪同,命人装了一车回门礼,携着宁君瑟坐马车去国公府。印着王府徽记的大马车出了花神巷,不出两盏茶功夫,便到了。 娘家离的近,好处不少。 国公府今日早有准备,管家在门口等候多时,老太君屋子里黑压压站满了人,各房的人都到齐了。见了他们二人,都要先行礼。 然后落座。 “给祖 母请安。”宁君瑟双手捧茶,跪在织锦面的软蒲垫子上,举得高高的。 “给祖母请安。”洛清王爷没端身份,跟着跪下来。 “快快请起来——”老太君笑着赶紧命人扶起,王爷是皇族,她可不敢受他的实礼。一面命婆子将准备好的红包端过来,一人一个,又厚又大,结结实实的。 就是图个好彩头。 “娘。”宁君瑟走过去,牵了母亲的手。 王爷也跟着向她行晚辈礼,慌得舒氏忙侧了身子,心里有点发虚。她如今已经三个多月身孕,有些凸怀,这时候见了女婿,反倒有些发窘。 “这是大伯母,这是三伯母,这是四伯母。”宁君瑟拉着王爷,满屋子见了一圈礼,众人各自表现不一,倒是都拿了红包。 大房是最淡定的,出 身高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 “王爷姐夫。”轮到李画媛,她歪着脑袋去看,觉得这个姐夫实在长得不要太好看,于是脑子一抽抽,“我可以画你么?” “哦?”洛清王微微挑眉。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四房慌了神,拍了自己女儿一下,歉意道:“妾身管家无方,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洛清王扫了一眼两眼圆溜溜的李画媛,虽直她和宁君瑟没有血缘关系,自然长的也不像,可是这有点呆萌的样子,与自己初见宁君瑟时有几分相似。 所以是爱屋及乌了。 “你喜欢画画?” “恩。”李画媛点头。 “胡乱画罢了,怎好在王爷跟前班门弄斧。”四房心头虽有两分得意,可今天是三丫头携夫君回门的日子, 怎好让女儿在此抢风头。 此时,洛清王已经转过头:“元宝,去把我带的那套暹罗国进贡的彩染取来,赏给四姑娘。” “还不快谢谢王爷!”四房一听,眼睛里微微放出光来。王爷赏赐的,自然是好东西,何况是这个脸面呢。 “谢谢王爷,也谢谢王妃。”李画媛略显稚气的声音响起。 此刻,外头已经布好宴,来请王爷入座。 今儿是省亲宴,国公爷和李瑁疆都在,吃完饭后,女眷们聚在一处,男人们便去前院喝酒。 待众人散去,老太君才将宁君瑟单独留下来,抓着她的手一脸正色道:“孩子,你跟祖母说实话,你和王爷圆房没?” 此时舒氏是在的,听了这话也不由地紧张起来,怎么闺女和王爷成亲三日还未圆房? 第116章 一张方子 冷不防这么一问,宁君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到底是才嫁人的新妇,此刻只垂了头把玩帕子上的五彩绣鸳鸯。 老太君是过来人,打宁君瑟入门那刻就留意到这孩子还是完璧之身,可见她与王爷倒是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又有些诧异。 她怕洛清王碍于国公府的面子,故意在人前装**护她的样子。 “这里没别人,范不着不好意思,你如今贵为王妃了。”老太君叹了口气,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免又提醒道:“行事也该大方些,不要忸怩,皇家是最看重礼仪风度的。” 说罢,嗔怪地看了眼舒氏。 舒氏知道婆婆的意思,忙道:“蓁蓁别怕。祖母是为你好,你老老实实说,王爷有没有欺负你冷落你?” “没有,王爷他很好,待我很温和。”宁君瑟收起帕子,坐直了身子,脸颊 微微发红。 少不得把新婚之也来了葵水,是以耽误圆房的事说出来,当真也是羞煞人了。 老太君听后哈哈一笑:“我就说嘛,你这孩子,罢了罢了!你们年轻夫妻,圆房之事不急于一时,是我这个老婆子多虑了。” “娘也是为了蓁蓁好。不过蓁蓁既然已经嫁入王府,也该早些与王爷圆房才合规矩,这样对夫妻相处也好些。”洛清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若不早些与女儿圆房,恐夜长梦多。 “娘……”宁君瑟不好意思地嚷了一声。 话说三房的人遣散后,李画媛和其母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之前拜托老太君房里的柳妈妈弄的助孕方子给落下了,是以专程回来拿。 她也是挺尴尬的,姐姐李书媛嫁给长子,很快就有了身孕。她却一直没动静,这次借着三妹回门为借口,好歹过来一趟 。 老太君知道后,命柳妈妈把她昔年存的一个宫廷秘方给写出来,无非是一些温养胞宫的药物。舒氏吃了一段时间,也怀上了,所以她还是很信的。 这一回来,正好听到舒氏说早日圆房这一节,心头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有些平衡:“还倒王爷有多稀罕她,原来也不过如此,好歹我嫁给相公后婆婆虽不待见,相公还是很喜欢与我同一处的。屋子里也不过收了一两个通房,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我房里多,看来也不过是表面风光。” 想到这些,李书媛心下反而高兴,便不急着进去,在附近一带溜达起来。 宁君瑟与祖母还有舒氏说了会儿话,老太君又叮嘱了些夫妻之道的要点,耳提面命她要顺从夫君,但也不要失却本心。 宁君瑟认真点头,一一牢记在心。她对于能嫁给洛清王,那是 一百个称心,自然巴不得与他长长久久。 说着说着,无意间瞥见桌上有张写了字的纸,顺手翻起来一看,却是助孕的方子,不由地小脸一红。 “那不是写给你的。”老太君睃了她一眼,“这二丫头也是,如今都是半个当家的了,还这么丢三落四,若是个男人做官,改明儿把绶印也丢了去。” “这是二姐的?”宁君瑟问道,心想她才成亲不到一年,就这么急着要孩子了?那自己是不是好压力山大。 “可不就是二小姐。刚刚莲儿还说,二小姐在外头晃悠,怕是为着方子来的。”旁边的婆子笑道。 “二丫头来过?”老太君抬眉问左右。 “就刚刚。见您和王妃说话,她自去园子里逛了。”那婆子道。她方才出去换茶水,凑巧瞧见了。 “那正好。蓁蓁,你把这房子给她带去,让她好 生抓药养吃,年轻夫妻还怕怀不上子嗣?”老太君道。 二丫头自打和大丫头一同加入顾家,就有些怪里怪气的,与众人也疏远起来,长此下去怕是会走火入魔。三丫头生性纯良,没有什么心眼,性子也好,若能感染一二也是好的。 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大丫头出事大方讨喜,二丫头也是自家亲孙女,做祖母的总盼着她好。都几十岁的人了,也是够操心,就是不知二丫头领不领她这个祖母的情? 宁君瑟素知李书媛是个刻薄的,寻常总远着避着,左不过对方是名正言顺的李府千金,与自己比起来总多几分底气。 如今祖母亲自开口,她自是不好拒绝的,因为宁君瑟打心里喜欢祖母,知道她也是拿自个儿当孙女般疼爱。于是揣了方子,出垂花门,沿着丫鬟指的方向去寻李画媛。 第117章 泥人尚有三分性 国公府的院子颇有些历史,那也是考究的,如今在望京的世家里,算是传承深远的了。 从慈辉堂出来,春光烂漫,长廊两边的垂柳跟美人的臂膀似的,修长柔美。假山后的海棠也开了,樱粉色的花瓣自傲风中摇曳,时不时洒落几许,满池都是春色。 依稀间,一个青樱色的身影过去。李书媛独自在花树下散步,梳着曲阳燕尾髻,头上插着金步摇,镶红宝石的插梳,满头珠翠,却越发显得形单影只,落落寡欢。 宁君瑟加快脚步追上去,适时李书媛听见响动,转过身来,便有些淡漠:“是你。” “三姐。”宁君瑟从怀里掏出那张方子,心想她比嫁人前还要难相处了,不过想起 祖母慈祥的笑容,还是硬着头发跟她搭讪:“今年的海棠开的好,回头做了胭脂,你也试试。” 去年舒氏做了,给各房送了,大家都说好。 “你手里拿的什么?”李书媛却一脸警惕地盯着她手里的方子,那纸她认得,是祖母房里上好的宣纸。想不到祖母居然连这个都告诉她们母女,真是…… 李书媛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平坦的小腹,心里寒气上涌,等着宁君瑟的眼神便不友好。 “祖母说你走得急忘了拿,让我帮你带来……”宁君瑟察觉到她的敌意,心想你才成亲多久,又不是怀不上,这么在意干嘛。 “够了。”李书媛走过来,粗暴地从她手里夺过方子,“怎么?连你也看我 的笑话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宁君瑟蹙眉。 “那你是——”李书媛有些盛气凌人,可瞬间似乎意识到自己与宁君瑟的身份,所谓君臣父子,宁君瑟现在是王妃……想到这,气愤恼怒转为冷笑:“臣妇无意冒犯王妃,还请王妃高抬贵手,不要与臣妇一般见识。” “……”宁君瑟对她的牙尖舌利有些无奈,今天是自己的回门,她委实不想跟李书媛因为一些无意义的事拌嘴。 “方子是祖母让我送的,我便送。这方子我娘也服用过,阖府皆知,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藏着掖着,反而让知情者觉得好笑。 “不愧是做王妃的人。”李书媛点点头,哼了一声道:“ 攀上高枝又怎么样?我就怕你这麻雀飞上枝头,也难变成凤凰,哦不对,连下凤凰蛋的机会都没有!” “顾二夫人说话请自重。”泥人况且有三分性子,宁君瑟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娘说过,因为自己过得不称心就巴不得全世界都不称心的人,永远也不会称心。” “呵呵。”此话实实在在戳中了李书媛痛点,可她是个极其爱面子又虚荣的人,尤其见不得明明比自己差的人如今却胜自己一成,心里发酸,冷冷道:“多谢王妃指教。不过我李书媛怎么做人,还轮到一个连夫君身子都没碰过的人来教!” 说完便下巴一抬,扭身走了。 宁君瑟也生气,心想反正方子给你了,爱咋 咋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想着屋子里还有娘做好的各种好吃的等着自己去吃,便不再与李书媛斗嘴,转身往回走。 “嗳哟——”结果一不小心踩到青苔上,滑了一下,把脚脖子给闪到了。 “看着我干嘛?又不是我把你弄摔的。”李书媛听到叫声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宁君瑟抬头望向自己,便将脸转道一边。 看这情形是打算袖手旁观了。 宁君瑟咬咬嘴唇,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摸了摸脚脖子处,觉得疼,似乎还有些肿。正要抬头高声叫附近丫鬟来扶,忽然一个阴影笼过来,连带着一阵熟悉的松香,自己的身体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起,悬在了空中。 “王爷。”宁君瑟惊喜。 第118章 本王讨厌话多的女人 “别乱动。”洛清王微微蹙眉,这丫头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自己就小半天没盯着,便弄伤了。 “哦……”宁君瑟吐吐舌头,乖乖地并拢脚,缩在他怀里,还不忘调皮地笑笑。 不知为何,她这两天见到洛清王越来越亲切,一点都不怕他,也不觉得他很冷了。这时候的她,像极了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如此虐狗的一幕,落在李书媛眼里,简直是跟看天书一样。这真的是平日里那般高冷的洛清王么?让她想起半月前,她在花园里不小心跌了一跤,小腿摔出了血,下人慌慌张张地去报给相公听。 相公当时在书房看书,闻言忙派了两个力气大的丫头将她抬回厢房,请大夫医治。晚间来探望,问她还疼不疼,看得那两个通房眼红得不得了,她 为此得意了好久。 结果跟洛清王比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相公的那点关怀真的不算什么,人家才是真关心。 更令她吐血的还在后头呢。 洛清王抱稳自己的小娇妻,回过头来字字清晰道:“本王的王妃只有本王能教训,还请顾二夫人牢记。因为本王的脾气不是太好,最讨厌废话多的女人。” …… “王爷走啦?”慈辉堂里,老太君还在与舒氏家长里短地说着,听下人来报一下都懵了。 来报的人道:“说是王妃不小心扭伤了脚。” “这是为何?那二丫头呢?”老太君不愧是活久见,一下就猜中其中关窍。 “回老太君,二小姐还在花园里。” “让她来见我。”老太君有些生气道。 “娘,蓁蓁她没事吧?”舒氏扶着腰杆,小 心翼翼道。 “夫人请放心,王爷已经亲自抱着王妃上马车,赶着回去看大夫了。奴婢等人亲眼所见。”那人怕舒氏着急出个好歹,忙宽慰道。 “噢。”舒氏心里便有了底,知道王爷是闹女儿在国公府扭伤。 老太君自然也知道,所以命人着急地将二小姐叫过来问问,顺便也敲打下她。这孩子真是任性惯了,怪三房没教育好,这次是惹怒洛清王,下次她还不知道闯什么祸呢。 “疼!”马车里,宁君瑟头靠在洛清王怀里,由着他给自己检查脚踝。 结果捏到痛处,忍不住叫出声来。 “还知道疼啊。”洛清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断定:“没有脱臼。” “哦。”宁君瑟缩了缩脖子,王爷刚刚那一眼好凶,她有点怕。 “啊——王 爷!” “忍着点。这个是西域进贡给父皇的活血散瘀膏,比大内的还好,抹上后最多半天就能正常行走。”洛清王没好气地道,但下手却越发轻柔。 “我知道了。”宁君瑟咬起压根,可王爷终究没有再弄疼她。 “怎么这么傻。”洛清王很认真地给她上完药,然后重新套上雪白的绣花袜子,粉色的莲瓣鞋。 “是我自己不小心的。”这个是实话。 也不知道怎么的,前世也是,那路就跟她有仇一般,总要害她摔两下。 “那也是傻。”王爷将她的脚放下,顺势在她鼻尖上弹了一下,可把她弹得又叫起来:“啊——” “让你长点记性。你是本王的王妃,除了皇上皇后,你不需要畏惧谁,明白吗?” “那晋王恭王还有汝阳王呢?” 宁君瑟问。 “他们是兄长,敬之即可。”洛清王又恢复了往日的宁淡。 “哦。”宁君瑟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个疑问,晋王是什么时候立太子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想什么?”洛清王注意到她的出神。从第一次见这个丫头起,他就发现了,这丫头每次看到她瞳孔都会放大,然后紧接着发愣。 尤其是她望向恭王和晋王等人的时候,总是一副若有所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没、没有。”宁君瑟吓了一跳,差点将那句“晋王是不是快要当太子给咽了下去”。我的乖乖,这可不是她该知道的。 “不舒服的话靠过来一点。”洛清王这是在对她半道把身子探到外面表示不满意。 第119章 恭王能文能武 回府时,洛清王就这么一路抱着宁君瑟径直到了厢房,众目睽睽之下,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桃胶和梨白是最高兴的,这两日府里依稀有人议论说王爷和王妃没圆房的事儿,各有各的小算盘,后来被元宝公公压制住了。 饶是如此,也还是有那心存想法的,做些逾越规矩的事来, 看着宁君瑟躺下后,王爷这才收敛了神色,往书房去,只叫了元宝。元宝以为是啥大事,一脸凝重地进去,“王爷有何吩咐?” “去吧库房的钥匙和账本取来,从明儿起,王府的内务由王妃说了算。”洛清王道。 “奴才这就去拿去。”元宝公公怔了下,迎上王爷那清冷的眼光,再不敢半点迟疑。 等东西都取来,一件一件摆在 王爷跟前,他才大着胆子谏言:“王爷要王妃管中馈自然是好的,可老奴担心王妃独自一人掌管有些吃力,要不老奴去底下挑些能干的人上来给王妃使唤。另外老奴再将与各处的礼尚往来做个记录本,王妃若有不清楚的,再唤老奴去……” “这个还是交给你。你备好了给王妃过目就好,你把库房钥匙给她收着。”洛清王打断他的话。 他的目的,只是向众人表面自己的态度,至于那些账本和人情世故,他原本就没想过要她来操持。反正太子之位也快要尘埃落地,大哥如今看重二哥,待他一直是有所关照,但谈不上重视。 恭王能文能武,确实是个好帮手。 想到这,洛清王微微眯了眯眸子:二哥真的甘心一 直在大哥身后当个应声虫吗?其实说起来,他的出身也不低,母亲是贤妃,入宫多年四平八稳的,到底是真的无欲无求还是藏得很深呢? “那王爷,下月初八汝阳王殿下大喜——”元宝公公的话把王爷拉回现实。 “你看着办吧,备一份厚礼。哦不,两份——”洛清王嘴角弯了弯,“**与王妃亲厚,她的添妆礼不能马虎。” “那是当然。”元宝从善如流道。 他心里高兴,王爷刚刚是不是笑了一下,真是稀奇呀。自打美人娘娘去世后,王爷就越发沉默寡言,平日里不是独自呆在宫里,便是独自去别院。 见了皇上,也难得有什么表情,冷淡得很。 厢房内,宁君瑟在午睡。桃胶和梨白在外间守着,外头 春光大盛,各色花香扑鼻,引来不少彩蝶起舞。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将门外的湘妃竹帘敲得叮当作响,倒是添了几分意趣。 桃胶在那挑花瓣儿,王府院子里种了许多极好的桃花,到这个月份都开盛了。桃胶打小在宁家长大,看了无数回舒氏怎么挑花瓣,怎么做胭脂。 “要这种红的,一点杂色都要不得。”梨白闲不住,过来帮忙,她赶紧嘱咐。 “我知道。又不是色盲,瞧你这急得。”梨白笑道。 “你这人呐,还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桃胶将选好的第一批花瓣悉数倒进去,小心地捣起来,不一会儿,嫣红色的花瓣变一点点浸出惹眼的色彩,那汁液不小心溅在手上,娇艳得让人不忍擦掉。 梨白小声道: “不是我说,王爷对咱们这位还真不错。” “眼下是不错。”桃胶捣鼓着花汁道。 “是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是一直这么好才好呢。”梨白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见多了悲欢离合的猫腻,难免有些许小悲观。 “怕什么,横竖咱们有老爷夫人,等以后王妃有了小世子,自然稳固。”桃胶自小生于民间,反倒乐观许多。 “春盈——春盈——”外头传来苏妈妈的声音。 梨白听了忙揭起帘子出去,竖起食指嘘声:“妈妈快别嚷嚷,王妃在午睡咧。” “哟。”苏妈妈自知声音大了些,忙压得低低的道:“瞧我老糊涂了。王妃可好?” 梨白朝里望了一眼,拉过苏妈妈悄悄道:“好着咧。妈妈找春盈何事?” 第120章 撵人 恍恍惚惚,宁君瑟阖上眼睛,感觉一阵光照在脸上有些亮,她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大腹便便地躺在床榻上。 “你醒啦?”王爷坐在床边上,温柔地默默她的脸。 “王爷,我……”宁君瑟想坐起来,无奈肚子滚圆滚圆的,彻底妨碍她的发挥。 “慢着点。”王爷宠溺地望着她,嘴角眉梢都是笑意:“大夫说了,你怀的是双胞胎,所以才会这么大。过些日子就临盆了。” “啊?这么快就要生?”宁君瑟眨眨眼,她明明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连孩子都怀上了呢? “都九个月了,这孩子也该出来了。”说着,王爷将头贴在她肚脐上,像家里时爹伏在娘肚子上听孩子胎心跳动一般。 可是……她想了想,好像是怀的呀,恩,马上要生了。 说生就生,一眨眼,卧室变作产房,她眨眨眼, 就听见一串清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来。产婆左手右手各抱一个小娃娃,还拿大红的襁褓裹着,“王妃您看,孩子多俊呀!” 是啊,好俊的,长得跟王爷一样俊,是我生的……宁君瑟在梦里笑得傻里吧唧的。结果笑着笑着,一口咬在自己舌尖上,给痛醒了。 睁开眼,自己还躺在宽大的流苏龙凤雕花大床上,盖着鸳鸯锦被,肚子也没有鼓起。 唉。 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上午还笑李书媛求子心切,自己倒好,才嫁过来三天都梦到生孩子了,真是荒唐。 不过那孩子长得真好看,跟王爷一样好看。宁君瑟枕着枕头,喜滋滋地想,要是将来和王爷生个孩子,有那俩孩子好看才好咧。 她越想越美,索性翻个身不起床,继续意淫。 外头,梨白拉着苏妈妈说话。 苏妈妈道:“春盈那小蹄 子,方才抢着送燕窝粥,跑得比兔子还快。结果送了半天也不见回来,我那还等着她过来剪花样子,她在里头?” “送什么燕窝粥?王妃睡着呢,再说我也没见着她。” “那这小蹄子又躲哪里钻沙去了?”苏妈妈皱了皱眉。 这几个丫头,以春盈和秋娘为首,仗着自己是老太君亲自挑的人,一天到晚拿腔拿调的,真拿自己当回事。 “难道……莫非——”梨白顿时脸色一白,压低声音冲苏妈妈道:“你随我来。”说着,拉着她往书房那边去,二人刚走到外头,就听得立马砸碗的声音,“哐当”一声好响。 俩人吓了一跳,火速地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 “滚。”是王爷的声音。 紧接着房间的门打开了,只见春盈煞白着小脸,一身狼狈地跑出来。身上到处都是汤 汁,仔细看额头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包,眼睛红红的。 瞧见梨白和苏妈妈在廊下,转身想跑, “站住。”苏妈妈抢先一步,将她拽住,“随我过来。” 那春盈刚刚在里头做了丢人的勾当,却被王爷识破,恼怒之余拍翻了递过去的燕窝粥。粥碗真好砸在头上,滚热的汤水烫下来,王爷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撵了出来。 “妈妈,我错了,妈妈饶了我吧,以后再不敢了!”苏妈妈力气大,将她扯得跌跌撞撞的,不住口求饶。 她是真被吓着了。 “不要脸。”梨白唾了一口。 正要发落,桃胶那边派小丫头过来说王妃醒了,传琴瑟去梳头。梨白瞪了春盈一眼,示意苏妈妈先看好人,她自己三步两步过去,与丫头们端着洗脸水进去。 宁君瑟伸了个懒腰坐起来,问道:“方才是什么动静 ?” “回王妃,有人不小心打碎了碗。”梨白扫了一眼桃胶然后道。 “什么人?”宁君瑟随口道。 “春盈。” “就是那个细细瘦瘦走路都跟要被风吹跑的丫头?”宁君瑟有些记不清楚。 “可不就是。天生一副狐媚子像,做事还不老老实实……” “王爷呢。”宁君瑟左顾右盼,她对那个**盈的小丫头没什么兴趣。她这会子满脑子都是梦里的双胞胎孩子,而且她忽然想起,那产婆没跟她说生的是双生子,双生女,还是龙凤胎? “在书房看书,要奴婢派人去请么?” “他看书呀?那还是别。”宁君瑟抿抿嘴,王爷好像很爱看书,记得上辈子曾听恭王妃提过,王爷饱读诗书,学问十分渊博,弘文馆那些先生都很是折服呢。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感觉有点白瞎。 第121章 家丑不可外扬 “王妃今天想要梳什么头?”说话间,宁君瑟已经洗了脸,坐在窗台前,由着琴瑟打理。 “你瞧着弄。”这丫头手巧,她就懒得操心了。 “那奴婢给您试试望京城里的新发型,望月髻,可好?”琴瑟道。 宁君瑟点点头,表示同意。 趁着倒水的功夫,桃胶将梨白拉到外头悄悄问她:“方才怎么回事?” 梨白知道瞒不住,只得见方才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丢死人了。回头你也敲打敲打这些丫头,让她们不要乱嚼舌根。” 王妃才嫁过来三天,就出了手底下丫头想爬床的丑事,传出去多丢人。 “下作蹄子。”桃胶啐了一口。“人呢?” “让苏妈妈扣在后院。” “怎么处置?” “我正要跟你商量呢。”梨白有些恼火,“论理,她是老太君命人挑的给王妃的陪嫁,如今王妃才嫁过来,就传出撵下 女的事,不好听。” “难道还留着不成?”桃胶不悦,“依我说,打一顿,远远地发落了才好咧!” 二人正在那咬耳根,身后传来元宝公公的话:“老奴有事求见王妃。” “啊呀,是元宝公公,您老里边请——王妃正在梳头,您老有何吩咐跟我们说一声便是。”梨白转过身笑吟吟地道。 元宝公公是王爷的贴身侍从,是老人了,同时也是府里的大管家。一应大小琐碎,都是他在操办,王爷是个清闲王爷,自然懒怠理这些俗务。 “既是如此,那老奴等一等。”说完,元宝指挥身后端托盘的太监,先站着。 那梨白见状,忙给桃胶使了个眼色,命她先招待着那太监。桃胶会意,一叠声将太监请到旁边的小榻下,抓了些糕点果子与他吃。 梨白拉着元宝公公嘘寒问暖,顺势提到:“王妃喜欢清静,常道咱 们院里的丫头多了,元宝公公您看府里哪里还缺人手的没,调两个过去使唤罢。” “嗳哟可巧了!老奴正要跟你讲这事儿咧……”元宝公公一拍掌,将他发落春盈的事儿说了。 原来啊,春盈在书房得罪王爷后,王爷就立马派人把他叫过去,如此这般吩咐了两句,元宝公公便领悟了其中真谛。这不,出了书房立马派人将春盈以目无法纪之罪,给发落了,这时候已经送出府了。另外他盘点了下,王妃带来的几个丫头,听厨娘说,那个秋娘也是个不本分的,成日家擦脂抹粉,做事挑肥拣瘦,还经常欺负与她一同入府的冬香。 也是刚刚,他让厨娘将人拎了出来,与几个看着并不大老实的丫头,一起远远发配了。 王爷名下还有不少别院和庄子。 如今春夏秋冬四个丫头,就留下了任劳任怨的冬香,还有一个不 大爱吱声的夏雨。 “这是王爷的意思?”桃胶有些吃惊。 “正是。”元宝公公得意一笑道。 王爷为了王妃,真是事无巨细,都上心得很呢。王妃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德,嫁给王爷,当真是掉进蜜罐儿了。 “元宝公公,梨白姐姐。”冬香端着一碗杏仁茶过来。 里头,宁君瑟已经梳洗完毕,琴瑟的手果然是巧,绾的新月髻别致又好看,而且一点不浮夸。加上人又刚睡醒,气色白里透红,比外头的海棠还生动三分,元宝公公都怔了一下。 赶紧让小得子把托盘端上来:“这是王府库房的钥匙,这是账册,王妃请过目。” “王爷的意思,是让王妃管家啦?”梨白见那大铜锁上烙着“大内制造”的标志,立马反应过来。 宁君瑟命人接过,有些云里雾里,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压根儿不擅长管账,倒是元 宝很贴心地将王爷的意思传达了一遍。 说白了,就是钥匙和账册在她手里管着,但事儿还是元宝安排和操心。 “对了,元宝公公跟着王爷几年了。”说完正事,宁君瑟没有立马放元宝走,梨白也是个乖觉的,一口一个“元宝公公”将人哄着留下来。 “回王妃,老奴自王爷三岁起便贴身伺候着了。” “元宝公公别客气,坐下尝尝这糕点。”梨白从旁边抽出一张小杌凳,硬拉着他坐下。元宝推辞了一番,侧着身子坐下来,捏了块糕点放嘴里,“恩,好吃。” “那是自然的。”宁君瑟得意地一笑,“我娘亲手做的,我从小吃到大。” “国公夫人真是巧手。”元宝公公笑眯眯道,“王爷虽不爱吃甜食,可从前娘娘在世时,做的香芋团子、桃酥饼和水晶虾仁饺子,王爷最爱吃不过了。可惜啊——可惜啊——” 第122章 不能提的旧事 “母妃从前经常做这些给王爷吃?”听说是王爷爱吃之物,宁君瑟耳朵都竖起来来了。一旁的桃胶更是拿手指掰着数了一遍,记得清清楚楚,生怕主子忘记了。 宁君瑟打小背诗经就不行,在窗下摇头晃脑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越念越困,桃胶都记下了,她还是记不住。 “是啊。”元宝公公笑得一脸慈祥,神色里有几分回忆起故人的仰慕,娓娓而道:“娘娘貌美心慈,心灵手巧,是以才生下了如此丰神俊朗的王爷呐!” “母妃是什么时候辞世的?”宁君瑟突然觉得王爷好可怜,自己再怎么说还有娘亲,王爷居然早早就没有娘了。后宫里那么多妃嫔娘娘,那么 多皇子公主,王爷能得到的就只有母爱。 可惜早早被上天夺取,怪不得养成了这清冷寡言的性子。 “嘘——”元宝公公吓得坐直了身子,警惕地望了望外头,确定没有旁人才急急低声道:“这事千万不能在王爷跟前提起!那是王爷心头刺,谁提他跟谁发火,简直就形同揭王爷伤疤!” “元宝公公,这么严重?那——”桃胶不由地问道,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禁忌,忙闭口。 “记住了,以后在王爷跟前不许提这些,知道吗?”宁君瑟忙吩咐左右,桃胶和梨白一个劲儿点头。王爷性子虽冷,倒也温和,可你没听过越温和的人发起脾气来越可怕么? 因了这事 ,元宝公公心有余悸,便寒暄了两句,告退了。 宁君瑟坐在屋里想,王爷喜欢吃这些东西,大概是想母妃的缘故,可平日里并不见他让厨房做这些。于是对梨白道:“去把厨娘找来。” 待梨白要出去,她又突然叫住人家,“不用找——你悄悄去,问她会不会做?王爷有没有让她做过?王爷可喜欢吃?” 大约过了两盏茶功夫,梨白从厨房回来,禀道:“回王妃,那厨娘说王爷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她做是做过,但端上去什么样子,回头退回来也是什么样子,王爷动都没动过。而且她还说,王爷没提过,都是元宝公公让她做的,一连做了几回王爷都不吃, 元宝公公也就没让她做了。” “啊?”宁君瑟听言有些泄气,心想王府的厨娘手艺如何了得,还是元宝公公专门花心思找来了的,算是很合王爷胃口了,这样都不满意,可见要求有多高! 也罢,他是王爷,自小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嘴巴刁些情有可原啦。 “那王妃咱们还做不?那厨娘等着回话,她说甭看都是些小吃食,做起来可费事了,那材料尤其讲究的。”梨白问她。 做不做呢? “做。”宁君瑟想了想干脆道。 快到晚间,洛清王还在书房看书,宁君瑟盯着下人张罗了一桌子菜,命桃胶亲自去请。没多时,王爷倒是来了,一身月白色绣蟒纹卍字镶 边的家常袍子,漆黑的头发束在脑后,以一支淡定色玉簪固定。 缓缓走来,如漫云中。 “王爷。”宁君瑟高兴地叫了一声。 洛清王的目光落过来,淡淡地点了下头,入座。 宁君瑟有些兴奋地给梨白丢了个颜色,后者从桃胶手上的花梨木托盘里,端出一碟香芋,一碟桃酥,一盘子水晶饺,郑重其事地摆在王爷跟前。 那香芋做成精致的梅花样子,淡紫色的样子可爱了。那饺子皮也不知怎么做的,薄的透明雪白,透出里头碧的肉汁来,看上去鲜滑Q弹,很是诱人。 “王爷,尝尝这个。”宁君瑟笑眯眯地夹起一只水晶饺放在他碗里,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第123章 做错了什么 洛清王淡淡地望着自己跟前的香芋、桃酥、饺子,以及那只刚刚滚落在自己碗里的圆鼓鼓的水晶饺子,半响没有说话。 “王爷……”宁君瑟有些不安地收回筷子。 洛清王没有说话,怔了一会儿,低头夹起碗里的饺子,夹到嘴边。在一旁的元宝公公看到这一幕,眼睛里都透出笑意来,可惜王爷只是嗅了嗅便放下来。 尝都没有尝。 “元宝,回头送些宵夜到本王的书房。”洛清王忽然道。 “王爷——”宁君瑟紧张地站起来。 洛清王已经离席,月白色的长袖轻轻一荡,消失在饭厅外。此时月色初笼,长廊外一树树的梨花洁白轻盈,风吹着花瓣,有几片刚好飘落在王爷的肩膀。 平素里洁癖异常的王爷却只是扫了一 眼,便跨步往书房去,拂都懒得拂一下。 宁君瑟坐在饭桌前,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王爷会那么不高兴,直接就把她晾在那里。面子倒是其次,她是觉得王爷还是把自己当外人,心里隔阂着,不舒服。 “王妃不要难过,此乃王爷的心结。平日里厨娘做了送来,王爷看都不看一眼就让人撤了,刚刚可能是因为王妃的缘故,王爷才勉强闻了闻。不是那个味儿啊!”元宝公公语重心长地道,末了偷偷叹一口气,在心里哀叹:“娘娘啊娘娘,王爷一个人真是孤单又可怜,求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王爷,保佑王爷和王妃恩爱和谐!这样王爷才能忘却过去的阴影,做一个幸福的人。” “真的是这样?”宁君瑟呆呆地坐着, 元宝公公的话在她看来有安慰的成分,但也不是一种机会。王爷可能不是恼她,是这东西实在做得不是母妃的感觉,所以王爷失望了。 元宝公公含起心中的泪花,点点头。 “是我做的不好。”宁君瑟自言自语道。 沮丧了一会儿,她才勉强拾起心情,低头吃饭。入王府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吃饭呢,空荡荡的饭厅里想起轻微的碗筷撞击声,没有了平日里的应和,听起来格外冷清。 吃了一会儿,大约五六分饱的样子,她便撂筷子了。 怕饿着王爷,她亲自命人选了几样荤素合宜,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送去书房。等了近半个时辰,收拾碗具的丫头来报,说王爷吃了一碗粥,送去的鸡丝黄瓜没怎么动,倒是如意卷和鸭 掌各吃了一些,另外吃了半盅桃花八宝。 吃的不多,好歹还是动筷子了。 宁君瑟听完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挺没脸见王爷的,也不好意思去书房,只在屋里闷坐。到了睡点,王爷还是没有来,桃胶和梨白对望一眼,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桃胶出面道:“要不要奴婢派人去跟王爷说一声罢。” “算了。”宁君瑟摇摇头。 王爷这情形怕是刻意避着自己的。 又呆坐了半响,一直在外头密切注视书房动静的丫头进来悄悄对梨白道:“那边熄灯啦。” “去打水来。”梨白拍了拍那丫头,命她去准备洗脚水。然后拉了桃胶过来,劝说宁君瑟褪妆更衣就寝。 宁君瑟也不反对,她耳朵历来好使,加上对王爷的动向十分敏 感,丫头的话早听在心里。是以囫囵洗了一番,独自拥被上床,此时已是阳春三月,天气暖和起来,按理是不冷的。 可平日里都是与王爷同衾而眠,他是男子,身上热气重,二人合盖一张薄丝被都很好。今夜就自己一人,那薄被盖在身上,半日都没温度,可她又懒得叫人来加,也不知几时睡着的。 五更天鸡鸣,宁君瑟忽然醒来,第一想法是王爷回来没?伸手摸了摸身旁,哪里有什么王爷,他睡的地方冷冰冰一片,半点人气都没有。 早起来吃饭,府里丫头说王爷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几时回来。 如此接连数日,王爷都是早出晚归,二人连个照面都难得打一下。最让宁君瑟郁闷的是,王爷在也不回房睡了,是打算长住书房? 第124章 缘分 转眼就到快要到汝阳王大婚的日子了。 江继月那边的帖子一早就送过来,还附上一封措辞精彩有趣的信,信上大概讲了这些天在家的际遇。无非是被爹娘关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习淑女的步伐和内宅的掌管。 “你不知道有多烦!蓁蓁,我真想你啊,这些礼仪规矩什么的快把人闷死了,后头我添妆礼你务必要来……其实我私心想着让你早一天过来,我这里都乱成一团了。我哥哥每天进进出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家里的下人们也在搬东西,裁衣服……还有我的婚服!总之,你赶紧过来。” 江继月一口气说了许多,明显她是被憋坏了。 宁君瑟犹豫了下,给她写了一 封简短的回信,内容大概是王府的生活很平静,王爷是个安静之人,自己挺好,就是有一件事有些烦恼不知当讲不当讲…… 写好后交给丫头,派人连带一些胭脂一并送去江府。 信送到半途上,元宝公公看到了,就使了点小心思把信弄来,送去书房。 王爷正在里头研究一些古籍,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元宝公公走近些。洛清王抬头看了他一眼:“谁的信?” “王妃。”元宝公公顿了下,放在书桌上关门退出去了。 等到中午时分,他进来换茶水时,王爷忽然叫住他:“把信送去江府。” “是。”元宝公公顺从地点点头,取了信出来。 至于王爷看没看,他就不过问了,不 过以他的经验,自家这位闷骚王爷怕是忍不住偷看了的。 其实他还真猜对了。 洛清王对着那封信发了一回呆,又看了一会儿书,休息的时候目光落在上面,毫不犹豫就拆开看了。是她的字? 圆圆的,胖乎乎的,跟她人一样。 拙中带点娇憨,倒是有几分可爱,很是特别。 听说国公夫人是位才女呢。没想到女儿这般没有母亲相,心思也简单,说不出来吧。 洛清王有时候自己也迷惑,为什么是她?大概是缘分吧,又或许是她在练武场上的勇气和鼓励,让他刮目相看,又或许是她的样子看上去很单纯,没有后宫那些女人的复杂与残忍。 让人不忍心玷污的一种纯净。 无疑 ,她是善良的。 …… 次日一早,宁君瑟吃过早膳,就去王爷的书房外敲门,告知他自己要去江府住一晚的事。洛清王没有怎么说话,想了想,推开门道:“我明日来接你。” “好,谢谢王爷。”宁君瑟没想到王爷忽然这么说,有些小小的意外,加上惊喜。 也是,俩人都冷了好几天了,好在王爷总算有所表示。 宁君瑟独自乘着马车去了江家。 江继月一个人歪倒在房间里,周围一堆金银珠宝首饰以及绫罗绸缎,见她来了一下就活蹦乱跳起来:“你可算来了!生生把我憋死了!这个亲不成也罢!” “行啊。”宁君瑟听完转身就走。 “诶,你干嘛去呀!好容易来了不坐 下与我好好聊天,往哪里去?”江继月将她一把抓住。 “你不想成亲,我去帮你回了三哥去。”宁君瑟笑嘻嘻道。 “讨厌!连你也欺负我!”江继月不悦地叫嚷起来,“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皇嫂,以后有你苦头吃!” “嗳哟,刚刚还嚷着不成亲,现在倒好,搬出嫂子的架势来恐吓我?我怕你了,我走不成么?”宁君瑟嚷着要走,江继月自是不放,她力气又大,一把就将人抓来摁在榻上,冲外头道:“上茶上点心,把昨儿我爹拿的贡品都端上来,洛清王妃可是贵客!” 一面回头对宁君瑟嬉皮笑脸道:“这样可好?” “差不多吧。”宁君瑟噗嗤一笑,“偏了嫂子的东西。” 第125章 夫妻没有隔夜仇 “贫嘴。”江继月睨了她一眼,瞅着她那跟雪团胭脂似的小脸,实在爱得紧,忍不住伸手拧了一把,“看来洛清王府的水土养人啊,数日不见,又白嫩了许多。” 言罢,握着自己的鸭蛋脸有些泄气。 江继月不好意思说,因为自己好武又喜跑马的缘故,肤色远不及你京中多数名媛白皙。这些天因为要嫁人,她娘才深刻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想了许多法子,包括找宫里的太医弄秘方,每日早晚用牛奶洗面、泡澡……什么七白方子都试过了,可就是白不起来。 如今见了宁君瑟,越发衬得自己不白净。 其实江继月身材长挑而匀称,头发乌黑发亮,只是比一般女子略略粗些。加上练武的缘故,自 有一种健康青春而英气挺拔的美,双目神采照人,换上一般的罗裙翠环,也是一名举止合宜风度不凡的大家女子。 可到了娘亲嘴里,便成了:走路太快,头抬得太高,腿太长像螳螂,皮肤不白没女人味……她是以大魏现下最流行的品味来评判,看自己女儿哪儿哪儿都不符合。 标准的大魏美人,应该是说话细声细气,走路弱柳扶风,站在那里微垂美眸,无事便不开口。 “那和木头有什么差别!王爷要是喜欢,我给他摆十个八个,让他看个够!”江继月恼火道。 江夫人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一股脑儿地怪儿子,都是他和他爹把孩子宠成这样。江大人是无可奈何啊,因为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就是 这个孙女,想着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总不忍心拘着。 等想拘管时,已经野了。 二人坐在月洞窗前,外头是一片湖水,视野十分开阔。那湖上还有鸳鸯成对,旁边两排杨柳,春日懒洋洋地照进来,落在宁君瑟柔软的发梢上。 江继月羡慕地摸了一把,调侃道:“滑如绸缎,光可鉴人。依我看那历史上的什么张丽华阴丽华也不过如此罢!” “唔。”宁君瑟嚼着嘴里的糕点。 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其实在王府的日子本来也是好的,可自从那间事后,心里就压抑了许多,她又不敢跟娘说。舒氏怀着身孕,过几月就要临盆。 “你与王爷闹别扭了?”江继月把玩着她软软的发丝,一会儿挠一下, 一会儿对着日光细看,爱不释手的样子。 “哦。”宁君瑟低下头。 “新婚燕尔,有啥好闹的?常言道,床头打架床尾和,我娘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有啥说开就好了。” “王爷他不说。”宁君瑟委屈地道。 “啊?”江继月跳起来,“那你问他去呀!” “不行……这个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不行。”宁君瑟反复道。 “真烦人。”江继月丢下头发,拿了个橘子过来剥着,皮儿上的油在空气里四下飞舞,清甜的香气充斥着鼻息。 “我是不是不太好?”宁君瑟突然道。 “哪里不好?”江继月一头雾水地打量着她,虽说比起大部分的京中名媛,她确实不够纤细,可胜在好看啊!那 些瘦得跟柴禾似的美人有什么看头? 上了战场,别人吼一声就倒了,都不用打。这些男人真是没眼光。 “我怎么觉得王爷不怎么喜欢我一样。”宁君瑟郁闷地道。 其实她也是有尊严的,总不好自己说自己太胖了点,多伤面子啊。 “噢——”江继月反应过来,吃着橘子细细打量了她一遍,“该肉的地方肉,该瘦的地方瘦,挺好!” “讨厌!”宁君瑟听出她言语里的使坏,爬起来要去抓她,二人滚在一团,不多时鬓发都散了。江继月还好,起来拢一拢便是,宁君瑟则是**吁吁,额头上汗珠儿细细密密的,一看就累着了。 正在这时,江继中闯进来了:“月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第126章 不详之礼 “啊啊啊啊——你滚出去!”屋子里响起两个女孩子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当然,江继月的明显大声许多。 “我我我不是……好好好——”江继月傻了两秒反应过来,吓得飞也似地逃了出去,跑到门处,本来要随手关门的,结果被自家妹子一个靠垫给拍飞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江继中在外头急急忙忙地叨叨着。 宁君瑟很是不好意思,坐起来对着镜子照了一下,俩颊红如霞,领口处有些凌乱,露出些许腻白的脖子。头发自不必说了,散作一团,来时插好的金簪玉簪,全横七竖八地歪在一边,半点形象都没有。 “哈哈哈……”江继月忽然觉得好笑,吃吃地笑起 来。 “哎呀,都怨你!”宁君瑟恼火地嚷嚷道。 “没事,我哥他不敢乱说,等下我就让他发誓赌咒。回头出了这个门儿,你还是堂堂洛清王妃——过来,我替你梳罢!”江继月笑道。 她知道宁君瑟素来不大会梳头,至于她嘛,因为经常在外面野,时不时要变个装扮啥的,久而久之梳头技术倒是不亚于屋里的几个丫头。 这不,三下两下,一个坠马髻就出炉了。 “这样好吗?”宁君瑟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她还是第一次梳这种发髻,贵气风流之中带着几分慵懒,跟变了个人似得。 “好着呢!”江继月冲她挤眉弄眼,自己抖开长发,绾了个木兰头,左右各一对短插,搞定。 倒是与 她气质挺相符,显得人精神,个性十足。 这才放江继中进来。 他不是第一次见宁君瑟,可经过刚刚那个乌龙事件,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眼眸水汪汪的,望向哪里便有一股暖暖的感觉。 同样是娇艳,宁君瑟的的着重点在一个艳上。但这个艳又很巧,很鲜活,一点都不俗套,让人百看不腻。 江继中刚才宫里回来,芷湘公主托他给妹子带添妆礼,因着明日她来不了。说到娇艳,芷湘公主自是极美的一朵娇花,尊贵而美丽,十分娇气。 “唉,我在想什么!人家可是王妃。”江继中暗暗骂自己一句,不动声色地将公主送来的礼物打开来,摆在妹妹跟前。 左不过是些珍贵的珠宝啊翡翠之类的,还有一把镶刻红宝石的匕首。 甚合其意。 江继月拿起来细细端详,那匕首的工艺看着颇为精湛特别,形状若月牙般,抽取开来,刀锋银亮如雪。 “好家伙。”江继月就着自己头发一吹,立马断了好几根,半点不客气。 “此乃犬戎族处得的战利品,削铁如泥。”同是好武之人,江继中说起来眼眸都有亮光。 “别想了,这是给我的!”江继月防备地睨了他一眼,把箱子盖上。 倒是宁君瑟凑过来,端详了一会儿道:“是把好匕首,我看着都有些渗人。你收起来吧。”她想起之前听哪里的老人说过,是宁宅的厨娘还是谁来着,说刀剑之物乃凶器 ,见之不详。 添妆礼是女儿出阁前闺中好友的祝福,公主怎么送这般杀气之物呢?联想起她素日的骄纵,自然是随心所欲惯了,觉得江继月喜欢舞刀弄枪,自己投其所好无错。 次日是添妆宴。 来的都是江家一些故交的女眷,几个闺中好友,以及旁支的女儿。 午膳后,宁君瑟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坐马车回去,外头来报,说洛清王来接王妃回府,马车在外头等着了。 “看吧,我说什么?”江继月正被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簇拥在中间,听言忍不住冲她挤眉弄眼。 宁君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告辞出去了。 元宝公公在马车前,见王妃来了,笑得一脸慈和:“王爷在里面,王妃请上车。” 第127章 突然传召 晚间梳洗罢,宁君瑟换了适合睡觉的轻薄亵衣,正要熄灯睡觉,王爷来了。 桃胶和梨白对望了一眼,赶紧关上门退下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宁君瑟也有些紧张地坐起来,乌黑的秀发散落下来,于娇媚中多了丝柔顺的韵味。洛清王微微一怔,想起白日里听到的事,袖口一扇,屋子里顿时黑成一片。 “王爷——”宁君瑟试探地叫了一身。 黑暗中,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将她圈住,熟悉的松林般清冽的气息让她心里格外有安全感。宁君瑟把小小的鼻尖抵在他的胸膛处,像只贪婪的小兽,使劲儿地嗅了两下。 怀里的人似乎有些燥热。 “睡觉。”王爷的大手抓过来,将她捞在边上,粗壮的手臂给她 做了枕头。 宁君瑟不敢再轻举妄动,二人这么躺着,不知过了多久都睡过去了。 次日一早收拾床铺,桃胶和梨白几乎是抢着来的,可惜打开被子一看都失望了。此时王爷已经收拾完出门,俩丫头垂头丧气地过来帮她梳洗,桃胶嘟着嘴道:“王妃也努把力呀,这都成亲半个多月了呢。” “说什么呢!”梨白拧了张热毛巾递过来,打算桃胶的话。 其实二人都有些悻悻。 宁君瑟懒洋洋地坐着,不说话,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王爷到底为何不肯跟自己圆房?难道真的让娘她们猜中了,王爷娶自己并非真心想娶,只是因了国公府的缘故? 可前世的经验又告诉她,王爷不是那种汲汲于权力的人,那是 为什么? 选秀么。 宁君瑟嘟哝了一声,父皇安排了选秀,王爷无法拒绝。既然要成亲,那就成吧,然后挑中自己?可似乎也不对呢。 “王妃,听说后院的牡丹开了,要不要去看看?”梨白见她心情不佳,所以拿些事来哄她。 “哦。”宁君瑟麻木地点点头。 “王妃——”元宝公公从外头欢欢喜喜地跑进来,“王妃可梳洗好了?” “什么事?”宁君瑟让桃胶随便给她绾了个家常的懒髻,此刻正对着镜子插簪,闻言扭过身来,“王爷回来啦?” “禀王妃,王爷入宫了,刚刚命人来传话,说让您也入宫去。”元宝公公道。 “入宫?”宁君瑟怔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成亲后还没进过宫呢,“王 爷可有说什么事儿?” “好像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王爷说他会安排人在宫门处接您。”元宝公公笑道。 这样一来,就得重新打扮了。 桃胶立马出去唤琴瑟进来,然后与梨白开箱子取衣服。桃胶说那银红刻丝的笼烟宫裙好看,梨白说那间象牙白边茜红的长裙更端庄宜人,都争着让她选。 宁君瑟左看右看,觉得烟裙虽好看,却有些不符合场合;那茜红的裙子倒是端庄,是否稍微艳丽了些?挑来挑去,选了一件湘妃色绣并蒂莲的妆缎宫裙。 这裙子还是出嫁前,老太君命望京有名的大裁缝做的,比照王妃的品级,上面的用色绣花和材质,都是严格按照皇家的要求做的,十分大气。 如此一来,这些 首饰都压不住它。 宁君瑟想起前些日子,王爷命人把库房钥匙给自己,都没进去看过,桃胶和梨白也好奇,就怂恿她开库房找首饰。 主仆三人取了钥匙,开了一间专门收藏珠宝首饰的小库房,进去后左右皆是实木的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精美的珠宝匣子,长的短的,描金飞凤的,或紫檀木雕刻的……应有尽有。 梨白也算见过大世面的,随手打开几个匣子,里头躺着的都是大红宝石镂空的凤钗凤簪,上面都刻着“大内制造”的暗章,有些还有刻字,比如某年某月某日赏下来的。 “咱们王爷可真豪啊——”桃胶啧啧称赞了好几遍,回过头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如今都是王妃的了?” 第128章 有喜 “你这不废话么!蹄子拿开些,这可是太上皇所赐,弄坏了要——咔!”梨白夺过她手里的大红描金飞凤首饰匣,轻轻扣上。 顺便比了个杀鸡抹脖子的手势。 桃胶横了她一眼,过去问宁君瑟要什么样的首饰?宁君瑟自己一时也拿不到主意,因为实在太多了,珍珠玛瑙翡翠白玉青玉赤金点翠……话说她嫁妆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入府后都封存在私库里,还没认真盘点过呢。 想想里头似乎也有不少名贵的珠宝首饰,只是她平日里哪用得完那许多。 溜达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对蓬蓬头的赤金长簪,以及一只凤羽长翅点翠的流苏,往乌黑的鬓发一插,顿时王妃的气势便出来几分,端庄而不失个性。 这才小心翼翼地上马车入宫。 洛清王已经在凤仪殿外等了好一会儿的样子 ,他为人安静寡言,站在那里如松竹般静默,往来的宫人都是抬头瞥一眼便匆匆离去。 宁君瑟远远地望着王爷,忽然想起前世溺水前脑海里那副画面,说不出来的奇怪。难道是自己临死前居然有这般想法,所以才莫名其妙回来,嫁给了王爷? “跟我来。”洛清王瞅了一眼她今日的装扮,似乎比平日隆重许多,挺好。 “哦。”宁君瑟抿了抿嘴角,把手伸出去,王爷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往里走。走了两步,忽然退回来,宽大的袖子拢上来,牵着她的小手道:“父皇也在,不许任性。” 皇上也来了?宁君瑟暗暗吐吐**头,乖乖地跟着他入了凤仪殿。 妈呀,岂止皇上皇后,还有晋王妃和恭王妃也在呢。二人行完礼,皇上命他们在下首坐下,开席。 帝后肩并肩坐在 上首,皇后娘娘一身龙凤暗纹锦绣凤袍,头上插着七枝赤金凤首点朱砂长簪,一枚镶嵌红宝石赤金凤头宝冠额头坠,衬得人端庄高贵,凤仪万千。 张皇后虽为继室,可也入宫多年,与皇上算是老夫老妻。此番她亲自斟酒,与皇上轻声说笑,眉目间尽是温婉笑意,倒像个二十出头的新婚不久的恋夫女子般。 宁君瑟暗暗佩服。 众人便吃便聊些家常,宁君瑟这才得知,皇上今早已经颁布了立晋王为太子的诏书。晋王妃如今荣升太子妃,端坐在帝后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左手轻轻放在小腹处,腰枝微挺……宁君瑟骇然,转过头悄声对王爷道:“大嫂是不是有身孕了?” 洛清王的手放在桌上,轻轻点了一下,表示答复。 “真快呀。”宁君瑟喃喃道。 皇家子嗣历来稀罕, 尤其是嫡子,都是要三月后才公布。此番晋王府双喜临门,恭王府作何感想呢?宁君瑟下意识瞥了一眼对面的恭王妃。 恭王妃今日一身妆金团簇绣爪菊烟青色宫装,和前世一般高傲,只在望向斜对面正举杯给帝后祝酒的晋王妃时,有丝丝的不甘流露。 但是她收敛得极好,下一秒便端起酒杯,笑意盈盈地上拜道:“托了太子妃的福,儿臣也来敬父皇母后一杯,愿父皇母后万岁千秋同乐!” 她本是敦亲王的掌上明珠,与帝后素来亲厚,在他们跟前自是相处无碍的。 皇上笑道:“你老子近来可好啊?有一阵子没见他入宫了,朕倒有些想的,你说他若在跟前般,朕又嫌他唠叨。” “那皇上可得清净好一阵子了。”恭王妃噗嗤一笑,解释道:“前儿爹爹闹着去郊外跟人 赛马,结果着了风寒,头重脚轻的,昨儿王爷还去探望了呢。” “大夫怎么说?”皇上颇关心地道。 “左不过是吃药罢了!”恭王妃笑道。 宁君瑟听着不解,偷偷去看自家王爷,洛清王垂眸,淡淡道:“王叔打小不喜吃药。” “原来是这样。”宁君瑟点点头,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上座传来皇上爽朗的笑声,“他可吃了?药管不管用,回头还是让御医去看看罢!” “谢父皇关心!我爹他这是**病了,咱们王爷劝了也没用,就您的话有用了。”恭王妃顺着皇上道。 皇后在一旁冷眼旁观,时而勾勾嘴角。因了恭王府投奔太子府,皇后心里不悦,只是眼下不能表现出来,只在心里冷笑不已。 “皇上,臣妾有个事想求求您——”皇后冷不防插话道。 第129章 各有各的盘算 “如今太子之事尘埃落定,臣妾想替洛清王谋一个差事,您看如何?” 此言一出,连恭王妃那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笑意都出现了些许断裂,更别说晋王妃和宁君瑟的反应,前者稍显意外了下,随后便默不作声喝自己的果饮。 后者是不解。 前世她记得洛清王一直是个大闲人,直到自己嗝屁前,他还手无寸权,导致襄王出事后他只能一个人到恭王妃处求情。 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宁君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最后当皇上的是恭王啊,自家王爷可千万别接这个锅,夹在中间准没好事来着。 皇上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冲洛清王道:“老四,你说呢?” 洛清王执杯的手微不可闻地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起身施礼,淡淡道:“儿臣不 擅政务,恐让母后失望。” “洛清王何必自谦。若论功课,你比你二哥可不差什么,如今你二哥都积极地帮着你大哥处理军务上的事,你这个当弟弟的也不能太偷懒嘛。”皇后打着哈哈道。 洛清王无言,望向皇后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皇上点了下头,“这么说,你们几个里面还就你最闲,也该找点事给你做做了。待朕百年以后,这江山就靠你们几兄弟撑起了。” “皇上准备让老四做点什么?”皇后兴致勃勃地问,趁热打铁嘛。 “去翰林院,如何?”皇上想了想,望向皇后。 那可是文人清贵之地,也罢,皇后笑着点点头:“皇上英明。”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从明日起,洛清王去翰林院报道。至于具体做什么,去了那边看 着办吧,他是王爷,只要不是跟国运对着干的,怎么着都行。 “显见皇上还是不怎么待见他的。”事后,皇后这边的人如此评论。 那翰林院自是文官清流之地,可那帮老鼻子个个孤傲得很,一直以来对洛清王的出生和残疾就颇有微词。他去了那边,再如何努力,也成不了气候。 可皇后要的本就不是他成气候,而是膈应。一来膈应太子和恭王府,二来给他们制造点潜在敌人,顺便让其欠自己一个人情,为自己的未来的儿子铺路。 要知道咱们这个老四,可是从那位肚子里生出来的…… 皇后目的达成,笑得越发母仪天下。宁君瑟坐在下首,微微有些沮丧,她不喜欢恭王妃,也不喜欢皇后,但更不喜欢自己王爷参与朝政。 她虽 不懂政,可也知道,眼下恭王与太子打得火热,王爷却被皇后举荐得了好处。是个人都会忍不住往歪处想,觉得洛清王是提前给自己找靠山,私底下肯定投靠了中宫。 好烦。 宁君瑟觉得自己这芝麻绿豆大点智商实在不够用了,便停止了思考。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吃着吃着,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王爷青灰色的袖子靠过来,什么情况?她下意识地躲避了下,然而王爷的手帕还是沾上她的嘴角,轻轻一抹,帕子上多了一粒白色的糕点碎末。 众目睽睽之下,宁君瑟大窘。 皇后却心情大好,对皇上低声说了句什么,帝后同时笑了起来。晋王妃有孕在身,心情自然大好,也跟着微笑不已。 唯有恭王妃不 是滋味。 她加入王府也有些日子,与王爷从来都是相敬如宾,何曾有过如此亲密的互动?她心里一面瞧不起这样的小儿女情态,一面又有些暗暗妒忌宁君瑟,洛清王对她可比恭王对自己体贴多了! 从凤仪殿出来,恭王妃扶着晋王妃,状似亲密的样子。 “王爷。”宁君瑟见晋王妃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一脸幸福的样子,忽然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不管恭王妃也好,晋王妃也罢,她们都早就是名副其实的王妃了。唯有自己…… 话说恭王妃谄媚的样子真恶心,比她故作清高的样子还恶心。宁君瑟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自己走了。 洛清王怔了一下,他搞不懂为何自己的王妃看晋王妃时一脸羡慕,看恭王妃时却一脸古怪,跟上辈子有仇似的? 第130章 想要个孩子 恭王妃扶着肚子微凸的晋王妃出宫的情形,很快就传到皇上和张皇后耳朵里。皇上点点头:“她们妯娌间的感情不错,是好事。” 张皇后听完不咸不淡地一笑:“女人间的友谊啊,建立的快摧毁得也快,臣妾治理后宫这些年,见的多了,反倒看不清真假人心来。” “那就糊涂些好。”皇上食指和中指夹起一颗黑子,落入皇后的阵营。 皇后一看,嚷了起来:“只顾着说话,倒疏忽了!” “一心两用,你也是自找的。”皇上哈哈一笑,他闲暇时总爱下下棋,后宫中会下棋的妃嫔不少,可真敢跟他下棋的却只有皇后。 “老四媳妇就显得有些可怜了。”皇后捡着棋子,悠悠地道了一句,“到底不是高门血统。” “唉呀——”皇上伸展了下,“不聋不哑不作家翁。来来来,再摆上,难得朕今天能偷一回懒,你 再与朕杀上两局!这政务上的琐事就交给太子和那帮老顽固处理去吧,朕也过两天清闲日子。” “皇上早该如此。”皇后嘴角**,转眼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跟宫里的牡丹似的,雍容华贵。 她知道皇上意思,太子已定,其他人就别想了。可是她的儿子呢,张氏的将来,她的将来? …… 宫外,恭王妃一路和晋王妃亲密地走着,晋王妃心里挺高兴的,自家王爷终于如愿以偿当上太子了。这里也有她肚子争气的功劳,当然还少不了恭王妃娘家的支持,以及恭王的支持。 至于恭王妃,这一路心思可就复杂多了。 她亲近晋王妃,完全是奉了自家王爷的意思,想想二人成亲时间接近,怎么自己的肚子就是不见动静呢? 晋王妃临上车前还拉着她的手,神神秘秘道:“回头我让你把那方子给你,你也别不好意 思,算着日子服用,保管永不了多久就能怀上。” “谢谢大嫂,希望能借您吉言。”恭王妃道。 “你我之间,何必客套!我回去了,你记得,要算准日子,也别脸皮儿薄!我们家那位你是知道的,后院里何曾清净过?你是当家主母,她们的命都攒在你手里,你也要趁早生下世子才好呢!”晋王妃说得很实称。 可在恭王妃听来,却总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勉强笑道:“谢谢大嫂指点,我都记下了。外头风大,您早些上马车歇息罢。” 晋王妃沉浸在喜悦中,听言反应过来,忙捂着肚子上马车去,坐的端端正正。只因听人讲,孩子自娘胎里起便有了意识,是以母亲的言行都会影响孩子将来的造化,是为言传身教。 也就是后世说的胎教。 所以晋王妃不敢又半点马虎,最近说话走路,都以最标准的规格来要 求。 恭王妃沿路都在琢磨生孩子的事,回去后便关起门来,只准自己陪嫁的丫头和嬷嬷留下。主仆几个不知在里头嘀咕了些什么,反正下午后,那丫头就一声不吭地把常在府里走动的太医请了过去。 晚间,恭王回府,恭王妃亲自过来迎接。 恭王今日与太子巡营,累了一天了,十分困乏。见自家王妃这般殷勤,也不忍拒绝,便沉默着由她张罗。夫妻二人在王妃的主院里用了晚膳,婢女们打来洗澡水,王妃亲自帮他宽衣解带。 待王爷躺进浸泡了药材的浴桶,王妃褪去护甲,亲自上阵替他按摩推拿。浴桶里的药材,加了解乏消疲的,也加了增加男子精气的东西进去,王爷泡着泡着,便绝有些喉干。 这泡澡的浴室就在王妃的闺房后头,四下里用上好的木材装潢,封闭**比较好。此时热气散发开来,浴室里云 雾缭绕,恭王妃一袭茜红流纱窄袖寝衣,一大半被汽水濡湿,凌乱地粘在身上…… 按摩是个考验手劲的活儿,恭王妃自小养尊处优,哪里是伺候人的料。这才按了不到两柱香时间,便气喘吁吁,满头是汗,鬓角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边上,面色微微有些**。 “王爷——”察觉到恭王的异状,恭王妃的手大胆了些,顺着他的肩颈,慢慢滑向胸膛。 恭王自小练武,倒是十分的好看,恭王妃也有了反应。 恭王反手一把将她捉住,嗓子沙哑道:“你想干嘛?” “王爷,让妾身为您生个孩子吧。”恭王妃双眼朦胧地望着她。 恭王的喉咙略紧,冷眼望着她,隔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将恭王妃一个打横扛起,水花声中朝卧室内走去。 伴随着一声含糊不清的“是该有个孩子了”,恭王妃被他粗暴地扔在床榻上。 …… 第131章 收买 汝阳王大婚。 众人都来道贺,人山人海,不管前门后门还是侧面,马车就没停过,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比洛清王成亲那会儿,何止热闹了十倍。 晋王等人都亲自来了,皇后的母族张家的几位当家人都来了,男的在前院帮着招呼宾客,女眷在后院帮忙接待往来贵妇小姐。 虽说太子之位暂时落在晋王头上,可张氏的影响力岂能低估?只要太子一天不君临天下,事情总还是有转圜的时机,众人暂且潜伏,不过是在等待一个转机而已。 下午迎亲,傍晚时拜堂。 江继月入了洞房后,便坐立不安,催人去请洛清王妃。 上回洛清王大婚,汝阳王和襄王联手灌酒,这回他自己大婚,洛清王自然不会手软。襄王也跟着起哄,还有张家的几个成年男丁,也不肯放过,直接把人绊在前院, 不许他回房。 宁君瑟听说是新娘子叫自己,便跟了丫头来。偏那丫头是江府陪嫁来的,对路线还不十分熟悉,带着带着给带歪了,绕到东院那边。 与喝酒玩闹不已的宾客也就一墙之隔,外头吵得不是一般厉害,大戏开台唱着,锣鼓喧天,一派喜庆。 “啊呀!”那小丫头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儿地认错,宁君瑟知她不是有意的,可转了半天实在有些口渴腿疼的,这一带都是厢房,便指使小丫头去给自己弄点茶水来。 自己在旁边的亭子间歇息等着。 不一会儿,忽然听到说话声,有两分耳熟偏又想不起来。 听那女的道:“吴妈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了你大半个下午!托您的事如何了呀?这筵席一开,可就没机会了。” 咦。 宁君瑟透过亭子间的镂空花窗往外看,见是两个身材 苗条的姑娘,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妈子,躲躲藏藏地在花园里。 看情形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宁君瑟蹙了蹙眉头,心想若是让她们看见我在这,肯定又要生是非,想了想便扭头把桌上的灯给吹了。 今天是喜日,财大气粗的汝阳王府可不缺灯笼,连花园里都挂着,四处可见光亮。宁君瑟把亭子间的烛火一熄,从外头往里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 “姑奶奶你小声点儿!”吴妈跺脚,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一回,见离她们最近的亭子间黑着,才放心些道:“我可是冒着被夫人撵出去的风险,才把你们混进来的,快悄悄儿的罢!夫人今儿和几位太太在里头摸骨牌,刚刚芷湘公主又过来了,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可是……”穿揉绿衫子那个有些急不可耐,但是很快被她旁 边穿湖绿长裙的女子给拦住,柔声道:“妈妈别急,我们省得。贵芳她性子急,妈妈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妈妈拿去买糖吃。” 是林椒芳姐妹? 宁君瑟怔了一下,凑近花窗,认真瞅了一回。确定无误。 “还是大姑娘会说话。”吴妈掂了掂手中的镯子,赤金的,很是实称,脸上的笑意便舒展开来:“姑娘且等着,我去瞧瞧公主走了没,你们千万别乱走。” “辛苦妈妈了。”林椒芳甜甜地一笑。 待吴妈走后,林贵芳越发不高兴,抱怨道:“你怎么能把那镯子也给她了,那可是——” “是什么不重要。”林椒芳拉下脸,冷冷道:“只要能回去,这样的镯子你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吗?”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林氏姐妹听得忙住了口,二人往花园深处一钻。 “王——”江府的小丫头端茶来,不及出口便被宁君瑟捂住嘴,示意她别出声。俩人悄悄地从旁边的小道过去,左拐又拐,来到一处别苑附近。 小丫头在前头探路,正要找个王府下人带路,见不远处水亭上有人,高兴地道:“王妃,那里有人诶!”说着一路小跑过去。 宁君瑟想叫都来不及。 那人被惊动,回过身来,宁君瑟立马吓得噤声了。墨青色蟒袍长袖在夜风里回荡,恭王脸上阴沉无色,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那丫头视线被柱子挡住,反倒不如远些的宁君瑟看得真切,下一秒就被本尊一掌劈晕过去。宁君瑟可不傻,扭头就往内院的方向跑去,虽然经过了一世,她对恭王的恐惧却深入骨髓,简直形同本能。 夜风在耳边刮着,宁君瑟飞快的盘算,往哪里跑呢?他有没有追来? 第132章 恭王妃脸色难看极了 恭王怔了一下,皱起眉头。 他刚刚在前院喝酒,老四和老五正合伙各种灌新郎官的酒,太子也有些喝得开了。听他们说起老四大婚的情形,他心里不舒服,便以更衣为由躲到这里来。 没想到在这里撞见她,难道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注你个大头鬼。 宁君瑟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出门又忘记看黄历了,而且她直觉恭王肯定会追来。果然就追来了。 “要追来是吧?阴魂不散了是吧?”宁君瑟边跑边磨牙,觉得自己特憋屈,上辈子生得窝囊死得憋屈,全拜恭王两口子所赐! 这辈子好容易嫁了个美男子,她都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怎么能又坑在恭王手里呢? 心念一转,她就沿着来的小路跑了,恭王很快追上来。她故意跑跑停停,后者似乎也对这种狩猎似的追踪颇为 敢兴趣,放慢了脚步配合她。 宁君瑟溜到刚才呆过的亭子间,四下里寻找,见花园一角出有两个人影晃动。其中一个分散出来,宁君瑟往旁边的花树下一躲,见是上回绊她的林贵芳,她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恭王沿着小路一直追到花园内,四下无人。忽然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晃动,躲躲闪闪的样子,斑驳的树影下露出一块湖绿色的裙角,可不就是宁君瑟么? 恭王勾了勾唇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横住那女子的腰身,将她拉进了旁边的假山洞内。黑暗中,女子惊慌失恐地挣扎不休,可恭王哪里管她这些,径直将她摁住抵在石壁上,拉扯她的衣衫。 女子吓得瑟瑟发抖,想喊人嘴巴被捂住,哭都哭不出来,扬手就是一个九阴白骨爪。恭王一时不察,让她指甲划了一下,脸 上顿时多了一道印子。 恭王也清醒了些,觉出自己抓错了人,于是掐住女的下颚道:“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呜呜唔……”女子使劲儿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心想你问我我问谁呢? “我松手你不许喊叫,否则……”恭王的手一用力,对方顿时有种绝望的窒息,吓得泪眼汪汪地赶紧答应下来,不然呢? 女子双手护着脖子,结结巴巴地道:“小女子林椒芳乃江夫人的旁支,在、在此处等自己妹子,这位大哥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出去以后一定保密,半个字都不跟人提起!” 还举起手发誓。 恭王冷笑了一声,心想原来是上回被虢国公府逐出去的林家女,料想她也不敢说出去。正要再敲打恐吓她两句时,外头忽然有人敲锣喊着:“抓贼啊——快来人啊— —” 一群王府家丁举着火把,朝这边冲过来,将假山围了个通亮。 恭王妃和芷湘公主等人正在里头品茶,都给惊动了,也不知谁在里头说了句恭王不见了,便着急地赶过来。 过了一会儿,恭王面色铁青地从山洞里走出来,背后跟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林椒芳,唯唯诺诺的缩在他背影下。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恭王妃脸色难看极了。 “小、小女林椒芳见过恭王妃。”林椒芳颤抖着走到她跟前跪下。 而闻讯赶来的晋王等人则一哄而散,走之前,晋王过来拍拍恭王的肩膀,意思是男人嘛,大哥理解你。 前来凑热闹的贵妇淑女们见状,都明白过来,望向恭王妃的眼神里多了几许同情,而落在林椒芳头上时则是饱满的不屑和嫌恶。 林椒芳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恨不得把头 埋到胸里去!她今天真的只是想找江夫人求个见面情,让她和妹妹回来,为此她们俩把这些年好不容易攒的一点积蓄都给了吴妈,连娘留下的金镯子也豁出去了。 她现在激动得恨不得去外头大街上跑十圈!恭王啊,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狗屎运顶天,居然撞到恭王怀里,刚刚出来前,恭王嘱咐她时她的心头要跳出来了! 所以跪就跪吧,这一跪,从此荣华富贵。 “姐姐——”在人群中好容易摸清状况的林贵芳,飞快地摸到姐姐跟前,跪下道:“民女贵芳给恭王妃请安。” “哟,还是好事成双呀。”不知谁多嘴说了一句。 恭王妃的脸更白了。 “不、不是这样的,王妃请别误会,民女跟王爷没有瓜葛。王爷看上的是民女的姐姐。”林贵芳眼珠儿一转,非常急切地解释道。 第133章 挑喜帕 人群里,宁君瑟饶有趣味地欣赏着眼前这一幕,刚才她急中生智,难得聪明了一把。此刻恭王夫妇的脸色,当真是比锅底还黑。 恭王抬起头,深沉的眼眸散发着寒冷摄人的气息,仿佛临界爆发点了。隔着几十米远,宁君瑟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小心些。”却意外落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恭王妃自然察觉到了王爷的异状,以为是因为自己当众给林氏女难堪的缘故,咬了咬牙勉强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平身。” “谢王妃谢王妃。”林氏女忙不迭磕 头,今天闯了狗屎运了,这点委屈不算啥。 “来人,带她们去安排下。”恭王妃给自己的随从丢了个颜色,然后面色温和地靠过来,“王爷,今天是三弟的大日子,咱们再去喝两杯。” 恭王再笨也能猜到自己是被宁君瑟给算计了,目光老远地落过去,却见老三不知何时守在她身旁。恭王的瞳孔微微一收,面上露出和色:“王妃言之有理。” 俩人各怀鬼胎地离去。 洛清王望了望现场,他的想法和大家差不多,这个林氏女好深重的心机,不惜用这样的法子攀上恭王。不过看恭王那别 扭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头,说不上。 “你不是在南院么,怎么又擅自跑到这里来?此处混杂,你的贴身丫鬟呢?”洛清王道。 “我……不小心迷路了。”宁君瑟眨巴眨巴眼。 洛清王想了想:“以后出门多带两个丫头。” 宁君瑟“哦”了一声,“王爷,三嫂找我——” 洛清王有些不赞成:“三弟这会儿已经往洞房那边去了,等下要放烟花,看完我们就回去。” 都怪这个恭王,不然她还可以赶在洞房前和月儿聊上两句,话说她这么性子野,也不知道汝阳王能不能降伏得了她 ?真好奇她这样的人洞房会是什么样的? “走路时要看路,不要想东想西。”某人又开始提醒。 话说汝阳王和众兄弟们喝酒玩闹,本来襄王等人都闹着要去洞房里闹一闹新娘子的,可半途杀出个林氏女事件,扰了众人的兴致,所以都各自喝酒去了。 汝阳王被灌了许多酒,半醉半醒着,往洞房去。七弯八拐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门,屋子里喜婆丫鬟一堆都在翘首以盼,见新郎官来了激动得全部围过来。 这个说“请揭喜帕”,那个说“喝交杯酒”,笑眯眯的。汝阳王环顾四周,洞房 里一片喜洋洋,大红双喜字挂在正中央,大红喜烛高烧,照得屋子里如梦似幻般。 挂着大红喜幔的龙凤雕**上,坐着一位凤冠霞帔,头顶大红绣花盖头的新娘子。 “王妃,我来啦——”汝阳王打了个酒嗝,踉跄两步,夺过媒婆手里的喜秤将盖头挑起。 大约喝多了,位置没找准,一杆子打在新娘子的额角上,“嗳哟”一声。 “王爷小心些——王妃可还好?”喜婆有些担忧地上前一步,这新婚夜挑喜帕把新娘子头打了的她还是头一回见着,对方又是王爷王妃,可别处什么岔子才好呢! 第134章 “打”起来 “我没事。”江继月恼火地揉着额头,她练武的出身,这点疼自是不算什么。 这时汝阳王也慌了,凑前两步过去,关切道:“你怎么样?疼不疼啊?”他喝多了,见江继月两颊抹得绯红的胭脂,居然忍不住笑起来,“你这脸怎么跟猴子屁股似的红——啊呀!” “王爷您是喝多了吧?”江继月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皮笑肉不笑道。 “不、不是——本王开个玩笑而已,王妃何必当真?”汝阳王好容易忍住痛,眼泪花都在眼眶里转了。 接下来是交杯酒。 因为刚才的不愉快经历,汝阳王的酒都被吓醒了一大半,暗恼自己刚刚不会说话,此刻细看新娘子, 脸若霞飞,眉黛如画,眼波似水,朱红小嘴待尝……傻呵呵一笑。 而江继月则还在为那一杆子生闷气,不过旋即又想,他是王爷,自己洞房夜横踢他一脚要是让爹知道了可不得了。 少不得先哄着。 俩人阴阳怪气地喝了酒,一时相对无言。 可苦了一帮喜娘丫鬟,个个心在嗓子眼吊着,生怕这二位一言不合打起来。哪里是入洞房啊,跟入敌账差不多啦! “你们——都下去吧,本王要与王妃就寝啦!”过了一会儿,汝阳王装模作样地道。 众人顿觉解放,一个个脚底抹油跑得精光。 屋里里就剩一对新人,火红的蜡烛熊熊燃烧,将空间里烘托出一片暧 昧的氛围。 汝阳王扯了扯繁复的喜服,“时候不早了,王妃不就寝吗?” 江继月“唔”了一声,将外套一脱,蹬掉鞋子上床火速盖上被子,面朝里睡下。 “那个——咳咳!”汝阳王胀红了脸,“你往里面点。” 江继月不吱声,往里挪了挪,总算腾出个像样的空间来。 汝阳王这才扯下帐幔,顿时红色的阴影覆盖下来,将一张大床围成一个近乎封闭的空间。那气息就更暧昧了。 江继月莫名有些紧张,她刚刚一直催人去请洛清王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按照习俗,每个新娘子出嫁前夜,亲娘都会拿一本册子私授与她,你懂的。 她看是看了,可觉得 那个实在太……难以启齿,恶心,无语。总之,她忽然觉得成亲一点都没意思,甚至有些厌恶。 背后一暖,汝阳王已经解了外套,钻进被窝来。 他是皇子,这种事到年纪就会有专人教授,面对的又是自己心仪的女子,自然那个……汝阳王的手不客气地伸了过去,先是腰上一搂。 江继月整个人立马绷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汝阳王这下受了鼓励,美滋滋。 “好好啊。”某人说了一句。 江继月脸都黑了,反手一掌,就把汝阳王拍飞到地上。刚刚还在温柔乡的汝阳王,此刻一脸懵逼,没好气道:“你作什么?不知好歹的女人!” 江继月自悔下手重了 些,可一想到他刚刚的举动,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索性裹住被子,滚到最里面去,不理会他。 “真是反了。”汝阳王的征服欲望被彻底激发,跳上床来,硬是拉起江继月的被子钻了进去,强行将人压在身下:“求饶,说夫君我错了。” “休想。”江继月拧着脖子,一脸倔强。 “不求饶是吧,我治得你求饶为止!”言罢,汝阳王一脸坏笑地摁住她的双手,亲了她!江继月立马叫了一声,脸红到脖子处,恨声道:“下流登徒子!有本事放开我——” “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今晚是洞房,你叫破天,也得乖乖臣服于我。”汝阳王得意地一笑。 第135章 自力更生 “你放不放?”江继月使劲儿挣扎了两下,发现不能动弹,气呼呼道。 “你求我,我就放。”汝阳王一幅玩世不恭地样子。 之前几次交手都输给她,汝阳王嘴上不说,心里却计较得很。后来找了宫里的高手,给他打造了个“锁鸳鸯”的绳具,看着细细软软的,可往人上一套,对方就是再有力气也挣不开。 原本留着以后防身用的,没想到洞房之夜就用上了,见江继月被自己锁在床榻上不能动弹的样子,汝阳王觉得十分有趣、新鲜、刺激。 “呸。”江 继月鄙视地把头扭到一边。 “好啊,这可是你自找的。”汝阳王被她的强硬态度顶得下不来台,又刚好在她上面,目光便流连在她有些透明的衣上,特别是腰间的蝴蝶结。 江继月有所察觉,气得羞红了脸,“你敢!” 汝阳王已经低头,扣带子的一端…… 江继月认栽地禁闭了双眼,一股不一样的感觉从心底涌起,似乎正在竭力地唤醒什么。 她紧紧地抓着单子,想要抑制这种感觉,给她带来的新奇与不安,内心又有点隐隐的期待。见鬼了! 江继月 刚要睁开眼阻止这场冒险的旅程,忽然感觉一阵火辣辣地疼,不自觉轻呼出声。 “啊……”江继月刚要张口骂人,唇齿间却不由自主变了声调…… …… 看完烟火,宁君瑟蜷缩在王爷的怀里睡着了。 洛清王低头注视着怀里熟睡的人,烟火的余光下,几乎透明的脸颊有种春日海涛的惊艳,几缕发丝散落在耳畔,衬得发黑如墨。 王爷一路上都这么抱着她,一直到卧室,宁君瑟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见王爷似乎在穿鞋,第一想法是王爷又要走,忙拽住 他的袖子道:“王爷别走——” 洛清王握着她的脚的手在半空一顿,低声道:“本王不走。” “噢。”宁君瑟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坐起身子道:“我自己来——” 怎么好让王爷给自己去鞋子呢?可洛清王坚持帮她去掉了。 二人除了外衣,并头躺在榻上,屋子里静悄悄的。 宁君瑟一下没了困意,转过身用头拱了拱王爷的身子,喃喃道:“今晚是三哥三嫂洞房花烛的日子。” 黑暗里,王爷“嗯”了一声,看不到表情。 随后是一阵窸 窸窣窣声,宁君瑟环了上来,“王爷,我、我……” 夜色沉沉,恭王府内一片沉寂。 锦香小心翼翼地打来一盆热水,跪下举到胸口上,“禀王妃,沐手的时辰到了。” 恭王妃歪着身子靠在软榻上,脸色很是难看。王爷纳妾她不管,他是龙子龙孙,府里还有侧妃的名额空着呢。可是王爷不该当众给她这个难堪。 “禀王妃——”大铜盆本来就沉,一直这么举着手不免有些酸痛。 “闭嘴。”王妃身边的刑嬷嬷训斥锦香,“没见主子正烦着么,不识趣的蹄子!” 第136章 发泄 锦香勾了脖子,不敢说话,那兑了三分之一新鲜牛奶,漂着上好玫瑰花瓣的汤汁在盆子里轻轻抖动。 恭王妃瞥了她一眼,给旁边刑嬷嬷丢了个眼色,顺便抬起双手。刑嬷嬷麻溜地凑过来,替主子撩起那华贵镶边的袖口,露出一双腻白鲜嫩如春笋的葱手。纤细的腕子上挂着一对碧莹通透的翡翠镯子,在烛光下仿佛一对绿幽灵的眼睛,透着丝丝神秘和诡异。 “这手啊,就是女人的命。”恭王妃在娘家的时候,府里的老人常念叨这句,所以打小就特别注意呵护她这双娇嫩又贵气的手。 柔若无骨 ,莹白似玉,当真一点瑕疵都没有。上头的皮肤又细又白,沾了水,越发有种通透的玉感,恭王妃望着自己的这双手,心情沉了下去。 恭王在书房内看书。 这是他的习惯。早上五更天起床练一个时辰武,晚上看两个时辰书,雷打不动。 从书房出来,福井公公已经拎着灯笼候着了,那意思是要往西院里带,“王爷,林氏暂时安顿在西院的偏厢里,王妃又拨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 恭王负着手,朝东院去。 福井公公有些意外,不过主子的事他哪敢多嘴,忙替了灯笼跟上去。 “王妃王妃 ——王爷来了!”值夜的小丫头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恭王妃刚幽幽地拔下最后一根金钗,闻言慌乱起来,随手抓了件蜡色锦绣上衣往身上一披,恭王便进来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语气里有些按捺不住的惊喜。 “给本王宽衣。”恭王径直走到山水屏风前,微张双手。 恭王妃知他要在自己处就寝,忙高兴地上前:“王爷今夜怎么不去林氏处?她今儿头一夜进府,王爷该多疼惜她才是?若有不规矩处,还请王爷体谅,日后妾身再慢慢教她。” “一个通房而已,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恭王冷 冷道。 恭王妃听后就更喜欢了,鞍前马后,殷勤备至。 上了榻,恭王顺势灭了烛火,黑暗里将人用力地困住。 一连数日如此,恭王妃已经有两分习惯,只是今夜王爷似乎越发了狠,折磨得她几近散架! 直到三更天,恭王才完毕,倒在身边酣然睡去。 恭王妃痛得厉害,浑身是汗,又不敢喊丫头打水伺候,怕惊扰了王爷的美梦。 直挺挺躺在榻上,胡思乱想了一夜,近天亮时才勉强困了一会儿。 待清早醒来,枕边一片冰凉,恭王老早就上朝去了。 丫头们喜滋滋地端着水进来伺候,恭王 妃为了体面,强撑着起来。 众人只当王爷与她夫妻恩爱,都上赶着巴结她,恭王妃有苦不能说。 一连三天,恭王夜夜临行东院。晚间驱散奴仆,熄灯入帐,恭王妃自觉地剥了个精光躺在被窝里等着。恭王上来,摸到恭王妃,黑暗中皱了皱眉头。 “王爷——”恭王妃这一声不知暗地里偷偷练习了多少次,唤得千娇百媚。 恭王像被电击般缩了回去,脑海里泛过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那层层叠叠都遮拦不住的曲线…… “王爷,让臣妾为您生个大胖小子吧。”恭王妃讨好着他,窈窕的身子贴上来。 第137章 家事 “王爷!”恭王妃被一把掀开,委屈地喊了出来。 泛白的躯体弯曲着,恭王的身子僵了僵,“闭嘴。”然后扯过旁边的鸳鸯织锦被子兜头盖上去,将人大半个捂在里头,只露出一双长腿在挥舞着。 “唔……唔……呜呜……”恭王妃陷入一种窒息的恐慌,疯狂地挣扎着,在****般地摧残中,终于忍不住啼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是汗的恭王忽然停下来,一脸迷茫。 半响,才反应过来地将压住棉被的手松开,恭王妃仿佛获得一线生机般火速地从里面甭出来,脸憋得通红,被汗水打透的长发凌乱地黏在身上,像个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女鬼。 “对不起。 ”恭王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捂死自己的王妃,有些愕然。 “王爷,妾身好怕——”恭王妃呜咽一声,伏在他的肩头委委屈屈地啼哭起来,那声音直教人觉得可怜。 说起来,恭王妃也是天之骄女,从小金尊玉贵地捧着长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是本王性急了。”恭王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算是安慰。 恭王妃还想趁机撒娇,恭王却一脸疲倦地将她拨开:“夜深了,王妃也就寝吧,生嫡子之事虽然重要,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恭王妃又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刑嬷嬷看出端倪,趁下人出去倒水的功夫,悄然道:“王妃与王爷帷间可有不睦?” 一连数日专宠, 又是年轻夫妻,按理应该容光焕发才是。怎么反倒越发枯萎了。 刑嬷嬷是过来人,心下先猜着几分。 “刑嬷嬷——”恭王妃心下委屈,可面上却不好说出来,只梗着牙道:“男女之事,不都是这样么?” “王爷生龙活虎,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论理老身不该多嘴。可这女人呐,就像春天的开的娇花**一般,得温柔着疼。王爷若真心疼惜王妃,自然听得进去,王妃该劝劝才行。” “本妃自然明白。”恭王妃挺了挺腰杆,忍着剧痛赌气道。 这时,锦香端着一碗臭气熏天的药汁进来:“禀王妃,该喝药了。” “真苦。”这是从晋王妃处得来的助孕方子,恭 王妃命人请太医看过了,确实是好方子,就是难喝。 可一想到自己那样的屈辱都受了,不能前功尽弃,恭王妃憋着劲儿一口喝得精光,苦得那叫一个呲牙咧嘴。 晚间,她洗净身子,躺在榻上等着王爷又来摧残。 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唤锦香去查探,后者悻悻来报:“王爷出了书房,径直往西院去了。” “周姨娘房里还是琼姨娘?”恭王妃追问。 “都不是。”锦香声音里透着鄙夷,“林氏,就是上回在汝阳王殿下府里带回来的那个骚蹄子。” “下去罢。”恭王妃重新躺回空荡荡的榻上,心想王爷还是去了。 嬷嬷说得对,男人呐对嘴边的吃食就没有不动 心思的。 西院的偏厢里,一连三四间抱厦,格局小小的。 庭外种着一溜月季,纱窗上透出灯光,屋子里坐着一个孤影。 都三天了。 林椒芳幽怨地支着下巴,坐在灯下发怔,连这屋里的下人都知道她是个不受待见的,对她轻慢得很。 加上她之前收买吴妈,花光了积蓄,更加举步维艰。 这几日都被困在这小破院里,跟外头断了联系,丫鬟婆子入夜就各自回去睡了,白日里让打壶热水都要白眼伺候。 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一个纤秾合度的女子身影,映在泛黄的窗纸上,原本不算出众的曲线被无限放大,倒显得比平日里丰盈。 “吱呀”一声,门被无情地推开来。 第138章 犯难 翻了个面,手脚落空,软软的锦被贴着脖子,宁君瑟懒洋洋地伸了懒腰坐起来。外头天光大亮,王爷五更天就上朝去了,自己倒是一觉睡到现在。 在国公府那会儿,每天跟着娘去慈辉院给祖母请安,起得挺早也习惯了。 “王妃醒了。”梨白几个笑逐颜开地端着热水进来。 “今天要逛园子么,湖心岛上的花都开了呢。”桃胶递过一盏参茶道。 宁君瑟吞了几个温热的参茶,感觉胃里舒服了些,人也精神不少。摇头表示不去。 说来也好笑,王府建的如此大,里里外外的景致清一色都是花海花树,而且根据一年四季来布局。保证王府内春夏秋冬,随时随地,只要你想赏花,都能找着地儿。 可日子久了,总是有些寂寞。 江继月新婚燕尔,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凑上去打扰的; 国公府是自己娘家,她又不能时常回去,虽然就隔了几条街和巷子。 先前王爷没官职的时候,喜欢在书房看书,有时候也去园子里画画,品茶什么的。往那湖水边一坐,一袭长衫随意地泄地,人坐在青石上垂钓,远远看着便是一幅绝美的公子垂钓图。 宁君瑟就喜欢看王爷静静地做事的样子,眉目间那份专注和温柔,与众不同。 洛清王偶尔抬头,习惯性地瞟一眼她的方向,心里也是大大满足的。王爷饱读诗书,字写得极好,画也画得妙,还会弹琴作词曲,无所不能的样子,宁君瑟打心眼儿里崇拜。 崇拜之余,难免觉得自己有点那啥不登大雅之堂了。 “要不咱们去泛舟吧?”梨白哄着她道。 湖心岛两边的桃花纷飞,人坐在船上,风一吹粉色的花瓣缤纷而落,那画面跟 仙境一般。 宁君瑟摇头,“我想回去看娘。” “那可不行啊,王妃。”梨白为难地道。要说想家,谁不想呢,梨白自小在国公府长大,小姐妹们都在一处,大家虽然羡慕她跟了王妃有好去处,焉知她心里何曾没羡慕过大家可以在一处呢? 宁君瑟耷拉着头,她自然也知道啊,皇家规矩在那摆着。她今日要是大刺刺地跑回娘家去,老太君第一个就要批评她,接着皇后或者德妃的懿旨便来了。 记得上个月音容郡主因为太想家,私自跑回去住了半天,被人高到皇后那去。皇后派了四个嬷嬷,当着夫家上下的面训斥了她一顿,还罚她抄了半个月的女戒。 音容郡主好歹是张皇后的外侄女,尚且被罚得这么惨,何况自己? “王妃别担心,要想回娘家也不是没机会,只是得略等一 等。”梨白取出今年新调和的胭脂,对照了一会儿,取了“妃子红”给主子点上。 “咦,这胭脂是前儿我们做的?”宁君瑟问。 “可不是么。” “亏得王爷弄来的苏合油,从前娘就老说,这外邦人弄的苏合油是个好东西。胭脂里融了它,上色又快又吸收,而且不容易晕妆掉妆。”宁君瑟对着镜子,检查了下胭脂的色泽,鲜亮红润,果然是上品。 “寻常人家哪里寻这么好的苏合油去?就算有,又哪里会用?”桃胶有几分自豪道。 她自小跟在宁家母女身边,对胭脂一道是极通的,也会做。 宁君瑟抿抿小嘴,那艳而不俗的“妃子红”便均匀地沾在唇瓣上,镜子里的人妍丽极了。“梨白你刚刚说啥来着?” “过些日子便是老太君寿辰呢。” “啊呀!我怎么把这桩给忘 记了!亏得你提醒我。”宁君瑟一下高兴起来,老太君对自己好,又慈和,她的生辰自己回去祝寿天经地义。 转眼她又为难:“祖母对我那么好,我该送她点有意思的礼物才对。可是送什么好呢?” “老太君每每夸夫人的胭脂做得好,尤其那个玫瑰色的口脂,王妃何不亲手做一个?”梨白笑道。 宁君瑟略喜,想了想不免有些泄气:“人家哪有娘做得好。” “好歹是一份心意。”梨白安慰她。 老太君这个年纪,什么宝贝没见过?王府库房里的好东西虽多,可若加上一份王妃亲手调弄之物,显得更是心诚。 夫人也极有面子。 正说着,旁边闷声梳头的琴瑟忽然道:“敢问王妃,李老太君的寿辰是哪日?”众人都纳闷儿,这小丫头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忽然问这个作什? 第139章 非常重要的贵人 “可有何不妥?”宁君瑟奇道。 琴瑟是王爷亲自拨给她的丫头,做事稳重细心不说,关键她是王爷的人。她的话,从某种程度来说,可能也代表王爷的意思。 “禀王妃,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奴婢想起一个贵人的生辰,也在近日,此人对王爷有养育之恩,王爷格外重视。”琴瑟恭恭敬敬地道。 什么人? 宁君瑟和梨白三人都睁大了眼睛,王爷的母妃陈美人不是过世很久了吗?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祖母的生辰是下月十八。琴瑟你有什么就说,这么重要之人,若是忽略了王爷会不高兴的。”宁君瑟吸了一口气道。 “回王妃,本月二十九便是那位贵人的生辰 ,还请王妃及早做准备。” “这位贵人到底是谁啊?宫里的哪位娘娘么?皇后,还是德妃?还是贤妃?”宁君瑟有些迷糊。 琴瑟轻声道:“都不是。这位贵人位分不高,虽然为圣上诞下龙子,却也并未封妃。” “冬嫔!”宁君瑟与梨白对视一眼,这宫里唯一一个生下皇子却在嫔位的,便只有襄王的生母冬嫔了! “王爷不是在宫中的育养殿由元宝公公看大的么?”宁君瑟觉得不可思议。 嫁人前,零星地听说过王爷的一些事,早年丧母,因为不详而被放逐在偏殿里长大。一直到十岁以后,才准许在皇上跟前晃悠,在这之前据说因为对国祚不利,被禁止面圣 。 这么小的孩子,没有了娘亲,独自生活在后宫,还被父亲嫌弃,日子可想多煎熬了。 琴瑟性子随主,人冷语不多:“若没有冬嫔娘娘私下里悉心照拂,王爷怕是长不了。娘娘的厚德,连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敢忘记,何况王妃。” 言下之意,若没有冬嫔,她宁君瑟也当不了洛清王妃?也是,若世间没有洛清王,她嫁给谁去? “可是冬嫔娘娘为何对王爷这般照拂?”况且她自身位分也不高啊,去照拂一个不详之子,难道就不怕惹火烧身么? “此事王妃何不亲自去问王爷?”琴瑟反问。 “……”宁君瑟语塞。 “奴婢无礼,先行告退。”琴瑟行了个告退礼 ,走了。 留下主仆三人面面相觑。 那桃胶长吁了一口气,吐舌道:“没想要这丫头如此厉害。” “平日里看她话不多的样子,我还当她木讷着呢,没想到连王妃都敢顶。”梨白也吐吐舌头。 她们是被琴瑟身上陡然生出来的气势给镇住了。 宁君瑟则是震撼,前世她觉得洛清王挺可怜的,身世是几个皇子里最落寞的。大约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畸形心态,她总忍不住与洛清王共鸣。 可今天忽然听琴瑟这一说,发现自己了解得实在太少。比如母妃是怎么死的?从来没有人提起,上回问及元宝公公,甚至连死的时间都讳莫如深。 王爷成长的过程都经历了 什么?宫里的娘娘们,但凡有儿子的,都封了妃位,冬嫔娘娘生的襄***很得皇上喜爱,皇上为何不晋她的位分? 德妃娘娘就生了个芷湘公主,还位列四妃呢,身份比生了儿子的贤妃还高一头。 宫里的事真复杂。 宁君瑟想得脑门儿疼,索性就不想了。不过她更关注的是,接下来的一年到底会发生什么,晋王的太子位坐得稳稳的,恭王是怎么上位的? 正想得没有着落,外头忽然传来元宝公公请安的声音,带着两分焦急。 梨白出去问他何事,元宝公公道:“宫里传话,说皇上在大殿上忽然晕倒,晋王妃和恭王妃都已经赶去了,王爷命奴才来请王妃速速入宫!” 第140章 如临大敌 此事非同小可,众人忙套马车的套马车,找衣服的找衣服,火急火燎地给她换上。 因为尚未用早膳,上车前,梨白命人装了一篮子点心,在路上先垫垫肚子。宁君瑟拎着繁复的王妃正服,上了马车,心里却在嘀咕,前世皇上到底是怎么让位给恭王的呢? 那会子她天天关在交芦院,睡吃等死,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和朝政扯上关系。加上消息闭塞,她都不知道恭王到底怎么当上皇上的? 说起来,朱昭恒最是可恶,把她像只金丝鸟一般锁在笼子里,让她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 似乎有一点可以肯定,皇上暂时还是好好的,似乎直到自己落水,也没传出国孝的事来。 快要入宫门处,马车忽然顿了一下,梨白掀起帘子瞄了一眼,前头停着一辆红缨流苏的马车,仔细看印着汝阳王府的标志。 江继月一身簇新的 宫装从里头跳出来。 她和宁君瑟一道入宫。宁君瑟问她:“你怎么才到?”汝阳王府离宫里近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甭提了。我今儿一早说去郊外骑马,刚跨上马背,就听说父皇晕过去了!我这不赶紧弄了匹千里马,风急火燎地赶回来,我怕那位怪罪,让人把马车停在附近,现换了衣裳才敢入宫来。” “哪位?”宁君瑟不解。 “还有哪位?”江继月一脸晦气地偷指了指中宫的方位。 宁君瑟恍然大悟,继而又不解道:“皇后娘娘为人很严厉么?”威严是挺威严,可看她上回极力为王爷谋取官职,也挺好说话的样子啊。 “不是你婆婆!”江继月烦躁地丢了一句。 二人已经来到乾坤殿前,太医一拨一拨地进出,大殿内黑压压站了许多人。晋王、恭王、汝阳王以及洛清王、襄王几兄弟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大家都沉默着,不吭声。 里头张皇后为首,与后宫几位重要妃嫔,都围在珠帘内的隔间里。 晋王妃挺着大肚子,站在边上。贤妃对她道:“你怎么也跟着来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太子呢?” 里头一叠声找太子。 晋王忙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快叫你媳妇儿回去,大肚子的在这里作什么,横竖还有我们呢。” 晋王本也是这意思,怕人多冲撞出个好歹来,回头也没法向父皇交代。可晋王妃硬要来,怕人说她恃宠而骄,连父皇病了都不来。 晋王的目光带着询问的意思。晋王妃迟疑了一下,“妾身没事。哪有这么娇气?只是平白让德妃娘娘担忧了,儿臣心里过意不去。” 这话说得还算漂亮,德妃知她必不肯回去,微微一笑了之。 江继月撮着宁君瑟的手,双双进去。 皇后第一个面色不悦:“ 怎么才来。” 宁君瑟有些尴尬,她住的洛清王府在外围,已经只最快的速度了。 “我不是说你。老四媳妇,你住得远,本宫知道。”张皇后瞄宁君瑟一眼,继续盯着江继月。 江继月有些悻悻:“回母后,儿臣有事耽搁了。父皇的身体如何?” “有事也不该这么迟来。”旁边坐着的德妃飞快地批评道。 众人这才想起,江继月与德妃的关联,都那眼觑着皇后。皇后阴沉着脸,示意江继月退下,她此刻心里七上八下,哪有心思和这帮妃子斗嘴? 万一皇上醒不过来,晋王提前登基,张氏一族难道要起兵造反不成? 芷湘公主在一旁走来走去,她平日里受父皇宠爱颇多,此刻是真担心他的安危。一会儿依靠着德妃叹息:“父皇怎么不醒转?这些太医也忒没用了。” “好孩子别怕啊,你父皇吉人自有天相,会 没事的。”德妃安慰女儿,也等于安慰自己。 她当德妃还没当够呢,可不想去冷宫当太妃,那日子太凄惨了。况且她的芷湘还没出嫁,这回皇上要是醒过来,必须想法子催她给女儿定婚,瑁疆也好,继中也罢,总之不能再拖了。 宁君瑟和江继月默默地退到角落里,这一屋子的妃嫔,各有各的盘算。有的焦急不堪;有的阴沉着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的满不在乎,反正自己女儿已经出嫁;也有的如贤妃之流,双手不停地拨着念珠,薄唇动得飞快,似乎在念什么经文。 宁君瑟忽然发现,恭王其实长得像自己母妃更多些,一样的孤挺鼻,薄嘴唇。只是生在贤妃身上,似乎被她一身敛去光华的慈和之气给盖住了,没有那种深刻的凌厉。 “你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么?”江继月悄悄捅了她一下,谁让她是个闲不住的。 第141章 站队 宁君瑟摇头。 江继月低声道:“头发。” 宁君瑟茫然。 江继月一副你怎么这么滞后的表情翻了个白眼,“父皇这病早有征兆,自两月前便开始掉发,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听说是旧疾。” “那到底是什么病啊?”宁君瑟好奇。 又有些怕,万一父皇有个好歹,恭王会不会起兵造反啊?想到着,她悄悄抬头打量了下珠帘外的恭王几个,不想对方也在若有似无地望过来。 四目相对,宁君瑟吓得赶紧收回目光,侧了身子。 “我又不是太医,你问我我问谁去。”江继月摊手。 正在这时,里面忽然响起一阵惊呼:“皇上——皇上醒了!”然后是宫女们出来报讯的声音,因出来得太急太激动,珠帘被撞得哗哗作响。 一屋子的女人都松了口气。 众人脸色各种经常,芷湘公主单纯 地拍手:“父皇醒了!太好了!母妃父皇醒了!”有父皇当靠山,她才能这么无忧无虑地当个尊贵的公主,听说父皇没事,她可高兴了。 “好好好——醒了。”德妃高兴地眼泪花都在眼眶里转,下意识和皇后对望了一眼,后者也颇为激动的样子。 但她是中宫,母仪天下,面上维持着镇定的样子,咳了一声由宫女扶着往里走。妃嫔们也急于一睹容颜,跟着啦,皇后不许:“除德、贤二妃外,其他姐妹暂且在外候着,等皇上召见。皇上刚刚醒来,不宜见太多人。” 众妃嫔哪里还敢跟着,忙附身答:“是。” 于是就皇后、德妃、贤妃三人进去。 外头,晋王听说父皇醒来,高兴得转来转去,喜不自胜。恭王似乎也松了口气,紧紧攥着的手心里都是汗,汝阳王开始偷瞄自己媳妇儿,江 继月哼了一声背过去。 洛清王的目光清柔地落在宁君瑟身上,后者似有感应,回过头撞上,来人彼此心照不宣微微一笑。 恭王看在眼里,脸色骤冷。 晋王妃撑着腰杆,挺着大肚站了半响,此时总算稍微松些气。她是孕妇,体力比不得常人,带着几公斤的王妃头面礼服,端着架子站了近一个时辰,难受得紧。 “太子妃是不是不舒服?”妃嫔里,一名大约三十出头,温婉低调的妃子注意道她。 “儿臣……尚可。”晋王妃暗忖不该托大,可这会子站都站了,只好继续托下去。 “怀孕之人不宜久站。来人,扶太子妃去旁边的屋子略坐坐。”宁君瑟扭过头去看,说话之人确是襄王的生母冬嫔,就是唯一一个剩下皇子而没封妃之人。 她今天穿了见暗青色绣百合宫装,半旧不新,款式 也不新颖。发髻低垂,上面只淡淡地插了几支昆山玉簪,后头缀一朵暗红色宝石珠花。 仍在这一堆姹紫嫣红的后妃堆里,委实并不起眼。是以宁君瑟这才注意到,原来她也来了。 “谢冬嫔娘娘——儿臣——”晋王妃正要拒绝,忽然觉得腰间酸麻加重,脸色青白起来。她的贴身婢女见状吓坏了,“太子妃!” “嗳哟。”晋王妃忍不住叫了一声。 “不好,怕是闪着腰了。你们也过去帮忙,慢慢地扶,太医呢?”冬嫔唤过自己的两个宫女,上前帮忙。 周围的妃嫔都怕惹上麻烦,又怕日后太子妃责怪其袖手旁观,忙争着去找太医。这下便惊动了里头的帝后几人,皇上命人看怎么回事,来人回去道:“太子妃似乎有些动了胎气。” 皇上急道:“她怎么也来了?张太医胡太医,你们也 别在这守着了,去看看太子妃。朕无事。” 恭王妃本在旁边与人小声议论什么,听到动静,连忙跟过去。宁君瑟正在犹豫,却被江继月一把拉住:“你去作什么?” “众人都去,我们是不是也该……”宁君瑟有些犹豫不决,心想王爷在就好了,听他的准没错。 江继月道:“那是太子妃,你跟去有用?别忘了,你家那位现在受着这位的恩,你可别墙头草两边倒。” “……”宁君瑟没了主意,只好拿眼睛去瞅外面。 洛清王以眼神询问她何时,宁君瑟朝隔壁挤挤眼,意思是自己要不要跟过去。洛清王考虑了一下,示意她不用。 宁君瑟这才定下心来,不跟去,王爷说的。 这时,皇上的贴身宫人出来吆喝:“皇上有旨意,宣太子殿下、恭王殿下、汝阳王殿下、洛清王殿下觐见——” 第142章 要借金簪一用 “是不是有事儿啊?”这阵仗,搞得一帮妃嫔又没底了。 隔壁忙着诊治晋王妃,听说好像晕过去了,一帮人乱糟糟的。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关注皇上寝宫内的状况,有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有人焦急地来来回回。特别是一些年纪小的低阶位宫嫔,才侍奉君王不久,见了这情形岂能不心慌? 老一点妃子淡定些,凑在一起,关注隔壁晋王妃动向。 宁君瑟觉得肚子空落落地,才想起来的路上只匆忙吃了几口糕点,如今接近午时,肚子开始抗议地叫起来。 “真丢人。”她努力地退到人少处,免得让人听见了。 几柱香后,方才的宫人又出来道:“宣襄王殿下觐见。” 襄王正在外头打转,听言麻溜地跑了进去, 屋子里几个哥哥站成一排,表情都挺严肃的样子。襄王眨巴眨巴眼:“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皇上抬手。 “谢父皇。”襄王起身。 “这里就你最小,哥哥们的话要听——” “儿臣不小了,儿臣就要十三了!” “你这猴子。”皇上指指他,对众皇子道:“淘气。学谁不好,学你三哥,淘气鬼。” “儿臣才不淘气呢!儿臣学大哥,上阵杀敌。”襄王殿下一本正经地申辩,顺便抖了抖精神,拉长脖子和肩膀,一副军人的模样。 众人都笑了。 皇上道:“也好。”然后嘱咐了些让他们几个齐心协力,上进的事。 有个宫女走到皇后身边,耳语了两句,她略一颔首后对皇上道:“太子妃醒了。” “恩。”皇 上点点头,“太医可怎么说?” “有些累着了,好在腹中孩子无事,养养便好。” 皇上听完对晋王道:“站着干嘛?还不看你媳妇儿去!” “是,儿臣这就去。”太子被皇上这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早就想去了,心里担心地什么似的。 说起媳妇儿,皇上这才想起外间的其他几个王妃,以及他的一众大小妃嫔。眯了眯眼对皇后道:“把老二老三老四几个媳妇也叫进来吧,其他人先散了,闹哄哄的。” 德妃和贤妃对望了一眼,起身道:“嫔妾等人先行告退。” 皇上挥挥手:“皇后宫里事多,你们都先回去吧。” 皇后迟疑了一下,应下了。 诸妃听说没自家什么事,又的松了一口气,有点憋着一肚子气,只 恨自家不争气,没为皇家生儿育女。要紧关头,连皇上的面都摸不着。 这时,不知谁小声说了句:“嚷什么。人家生了儿子的都没说什么。” 众人便知是指冬嫔,看向她的眼神各异。有人嘀咕:“好歹人家有个受待见的儿子呢。” 冬嫔装聋作哑,似乎对眼前的奚落司空见惯;又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可在宁君瑟看来,却是有些可怜和懦弱,想着她这样温吞的性子,是怎么照顾王爷长大的? 可一想到她到底于王爷有恩,不忍其受人嘲讽,于是大胆走过去施了一礼:“儿臣见过冬嫔娘娘。” “洛清王妃快快请起——”冬嫔怔了一下,没料到她会当众向自己行礼。 按照宫中规矩,王妃的品级仅此与四妃,除了王爷的生 母外,见着其他的妃嫔大可不用行正礼。像晋王妃和恭王妃这种出身高的王妃,见了嫔位及以下的诸人,一般也就口头称呼一声敬语便可。 只有见了皇后德妃贤妃,才自称儿臣的。 有人哧了一声,意思是洛清王费怎么恁地不懂规矩,给一个嫔位的娘娘行如此大礼。 宁君瑟不卑不亢,抬起头彬彬有礼道:“谢娘娘。” “皇上有旨,后宫诸位姐妹都散了吧——”皇后掀起帘子,对着满屋子剩下的诸人道。还在磨蹭的众人心知彻底没戏,悻悻地告退了。 冬嫔也要告退,忽然一抬头瞥见宁君瑟头上的蓬蓬头金簪子,怔住了。她的贴身宫女忙催她离开,冬嫔忽然拉住宁君瑟的手道:“王妃这对金簪好是别致,可否借我一用?” 第143章 子嗣 宁君瑟怔了一下,金簪就被冬嫔娘娘自行摘下来,匆匆忙忙藏在袖子里去了。 “这……”要说冬嫔娘娘看上她这对簪子想据为己有,也不大现实吧?可这个是从王爷库房里淘的,宁君瑟想了想,算了,娘娘对王爷有恩。 宁君瑟抚了抚鬓发,跟着众人进去面圣。 与皇后娘娘的宫人插肩而过,一名眼尖的嬷嬷忽然道:“咦,洛清王妃头发上簪子去哪儿了?” “什么簪子?”宁君瑟故意迷茫地道。 皇后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那嬷嬷忙低头道:“奴婢看走眼了。” 等到了外头,皇后再问,那嬷嬷方低声道:“奴婢记得王妃来时头上插了一对金簪,造型很是独特,奴婢本想借着方才看仔细些,却不想又没了。” “金簪 ?” 那嬷嬷点头:“兴许是奴婢老眼昏花了。” 皇后有些意动,回过头往里望了望,辉煌的大殿在春日下闪着金碧色的光芒。那象征皇权的建筑,忽然有些刺眼,皇后沉了沉声:“摆驾,回宫。” 寝殿内,皇上已经换上平日里穿的明黄色龙袍,坐到龙榻上去。宁君瑟等人见了礼,在一旁立着,恭王几兄弟在,晋王在隔壁守着太子妃。 宁君瑟悄悄抬起头瞄了一眼皇上,龙眸深邃有力,霸气内敛,唯嘴唇上有些乌紫,可见确实病症不轻。 “父皇您老人家可要多活几年呀。”宁君瑟在心里默念。 皇上道:“太子妃已经有了好消息,你们几个都是朕的儿媳,什么时候也让朕抱上你们的大孙子啊?” 此话一出,恭王妃第 一个面露愧色,“儿臣不孝,至今没能跟皇家延绵子嗣——” “儿臣也不孝——”宁君瑟被江继月戳了一把,二人齐声道。 江继月垂下眼皮,旁边的汝阳王咳了一声,嘻嘻一笑道:“父皇说笑呢,儿臣才成亲几天?”结果被皇上一眼瞪了回去。 宁君瑟有些后怕,心想要是父皇知道我们还没圆房,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自己休了? 恭王道:“父皇不是马上就有滴皇孙了么?大哥大嫂一向孝顺,连生孩子也比我等兄弟积极,儿臣是该向大哥学习才是。” “你倒是会拍马屁。”皇上板着脸,睨了他一眼。 恭王妃越发不敢抬头:“儿臣惶恐。” “那个父皇——”汝阳王还想插科打诨,却被恭王一眼瞪了回去,有些悻悻。 此中唯有襄王年纪小,口无遮拦,拍手笑道:“父皇偏心,儿臣连媳妇儿都没有,如何给您抱大孙子去?” “闭嘴。”皇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知他存心捣乱,指着他的脑门道:“至多明年,就让你母妃冬嫔给你物色上,看你淘不淘。” “物色就物色,儿臣求之不得呢!”襄王毫无压力地笑。 几个有媳妇儿没子嗣的亲王都闷着头哭笑不得。 被小儿子这么一搅合,皇上心情似乎好了些,摆摆手让宁君瑟几个起来。他的贴身太监知他精力不济,便委婉提示让众人告退,皇上想了想,大手一挥:“其余人都出去,老五留下,与朕说会儿话解闷。” 众人正要走,皇上突然又道:“出宫前都去皇后那里坐坐。” 众人不解, 又是什么事儿啊? “出去出去——”皇上已经下逐客令。 走出乾坤殿,洛清王便从后面跟上来,隔着宽大的袖子,将她的小手牢牢握在其间。恭王和恭王妃走在前头,恭王在前半步,二人之间隔着标准的距离,一幅相敬如宾的样子。 汝阳王趁机也想去牵自家王妃的手,却被江继月打开好几次,俩人不知在闹什么别扭,时不时造成些响动。 恭王妃走在前面,表面上端得高高,心里却嫉妒得要死。晋王妃有了子嗣,皇上这般看重;汝阳王与汝阳王妃俨然一对欢喜冤家,俩人的姻缘本就是打出来的,私底下众人虽颇有微词,可那也是恩爱的佐证。 就连洛清王这么冷的一个人,也会在这种场合牵媳妇儿的手,而自家王爷呢? 第144章 十二个美人 听说恭王一波人领着媳妇儿浩浩荡荡地往宫里来,皇后一个头那是俩个大。为何头大呢? 因为皇上的意思摆得十分明显。 谁让自己是中宫呢? 皇后硬着头皮,命人从今年新挑选出来的一等宫人里头,划出十二个才貌出挑的女子,以关怀的名义赏给诸王府。 当下几个王妃的脸色难看极了。 皇后推说头疼,几下五除二就把人打发了,躲进寝殿后还心有余悸。 于是,今天入宫侍疾的几位王爷,除了晋王夫妇,其他三位都填了人口。一家四个,个个貌美如花,皇后倒是不偏不倚。 恭王妃上车时只举得满口苦涩。 本来为了子嗣,她就已经吃够苦头,没想到现在凭空多出四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后院那几个还没摘干净呢! 恭王没有说话,命人将她们都安置在西院去,晚上他依旧往 林椒芳房里歇息。 汝阳王与江继月一路冷战,听说入府便各自关上房门不吭声。晚间,汝阳王厚着脸皮去找江继月,俩人一言不合又吵起来,后者直接把门反锁。 汝阳王拍了半天门,江继月只管蒙被大睡。汝阳王知她是生自己母后的气,便故意怄她道:“开不开?不开我可去别院了。” “王爷要去只管去,何必那我作筏子?” “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汝阳王到底年轻气盛,当真甩袖子往安置着几个宫中美人的别院去了。 把江继月气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半夜。 第二天见面,一个眼下乌青,一个双眼**,见了面谁也不理谁,哼了一声调头就走。汝阳王索性命人将铺盖棉被一径搬去别院,日日拥着那几个美人睡,搞得夫妻俩见面如仇人一般,恨不得生啖对方。 只有洛 清王府相对宁静。 那几个美人送回来,桃胶和梨白等人急红了眼,宁君瑟却半点不急的样子,命人寻了处院子安置。晚间元宝公公领着几位美人到书房外候着,他自个儿进去请见。 王爷正伏案临帖,手中的笔蘸了墨凝滞在空中:“有问过她们会什么?” 元宝公公道:“禀王爷,四个美人都是内务府今年刚选拔出来的,吹拉弹唱都会,各有千秋。” “就没别的本事?”王爷道。 听这口气,还嫌弃上了? “女工绣红,总是会的。”元宝公公笑盈盈道。 洛清王有些嫌弃地道:“王妃的绣活就很好。” “端茶倒水,当个丫鬟佣人罢。”元宝公公暗示,此乃皇后娘娘亲赐,怎么着也得留下。 “本王不习惯用生人。” “要不,奴才还是领去王妃处,让王妃亲自调教她们?”元宝 公公试探地问。 “不必了。”洛清王搁下手中的笔,隔着珠帘远远地瞅了那四个美人两眼,点点头:“个子倒是挺高。就放到后院的花园里给王妃摘花罢,让她们沾点花草的灵气,也好过跟木头似的杵在这里。” 内务府千挑万选出来色艺绝佳的美人儿,居然被洛清王认作木头?几个美人听了差点没憋出内伤! 最最可气的还是,王爷真的把她们派去摘花啦。每日五更天不到就要起来,趁着花未开全,带露采摘。太阳大的时候就去锄草,早晚浇水施肥,扛着斗大的篮子爬树上树…… 桃胶听完后幸灾乐祸:“不出两月,准保晒成村姑!看她们还拿什么勾引王爷去!” 说的没错,几个美人日出而作日落而耕,起先还叫苦不迭。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王府里管事的态度也好,不打不骂, 每天派的活也不是很重,伙食也开的好。 几个月后,美人个个长成又粗又壮的村姑相,皮肤又黑又黄,挽起袖子就爬树。而且她们也不觉得有什么,白天劳作完,吃嘛嘛香的,还挺开心的。 某日汝阳王过来玩儿,在后院碰上,死活都不敢相信那就是母后赐下的美人。 再说恭王,自那日皇后赐下美人,他与恭王妃之间无疑又多了一道裂痕。他这些日子多半宿在林氏处,也不过是暂时逃避心中的一些不快罢了。 这一日,他自太子府回来,路上碰到洛清王带着宁君瑟逛街,看着她小鸟依人地依靠在他身畔,恭王的心一阵狠狠地抽痛。 她本该是他的! 恭王失神地踏入一家茶肆。那是一家中档的民间茶肆,里头坐的三教九流都有,恭王一身微服上了二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这时…… 第145章 申娘 二楼的人不多,可能因为设了雅座提高收费的缘故。 恭王点了一壶明前茶,几盘点心,小二兴致勃勃地下去了。像这样的茶肆,很难得有人一来就点这么顶级的茶的,至少在小二眼里是这样的。 其实在恭王看来,不过凑合而已。 茶肆的装修还算雅致,清净,重点是人少。这时,从对面走来一名大约四十来岁的老头,手里拎着一把半旧的二胡,穿一身蓝步衫子,衣襟磨得发白,见恭王衣着整洁气度不凡,暗忖他是京中哪家的贵公子,于是走过来行礼道:“老朽见过公子。” 恭王抬眸扫了他一眼,若是平日,他必定直接让小二撵人了。可今日大约心情不 爽快的缘故,冷冷道:“何事?” “说书小曲说唱,公子独坐无聊,何不寻点消遣?”那老者极富暗示性地道。 恭王蹙眉,他自是知道这些中低档茶楼的“潜规则”,为了增加额外收入,茶肆内会默认一下走江湖卖艺的人物在里头活动,一来增加茶肆的趣味性,毕竟男人嘛没几个不好美色的。 二来他们也可借此获利。 可恭王是什么人?他对这样不干不净的跑堂子女人,打心底里是瞧不上的,正要拿块碎银子打发他们别处去,忽然自那老者背后转出个抱着琵琶的女人,娇糯糯道:“公子想听什么曲?申娘给您唱一个,不好不要钱。” 说着,那作申娘 的女子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杏眼,冲恭王勾了个媚眼波,心道:好俊的公子! 恭王抬起的手悄然收回,淡淡颔首。 申娘打十岁起就跟养父走江湖串场子,七八年来见过的男子千千万,瞅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蛋。她看恭王气度不凡,眉宇间隐隐有股子不与世俗同的优越感,本已断定他不是自己的客人。 谁想对方居然同意了,申娘颇受鼓舞,抱着琵琶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坐下,手指一拨,清脆的弦声便响开来。身娘挺胸吟唱,唱的是一曲江南风味的小调,坦白来讲,她的歌喉不错,清亮中带着几分柔媚。 可恭王的注意力不在这上头。‘ 而是那弯弯曲 曲的琵琶背后,一双鼓起的东西,随着女人的歌喉起起伏伏,格外惹眼。 申娘唱到一半,自己也注意到了,于是脸慢慢变红,那一双耸起越发妙曼。 恭王的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身前,似乎在看,又似乎没有在看,仿佛要洞穿了一般。 饶是久经风尘,申娘也有些吃不消,脸红到脖子根处。 一曲终了,恭王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便下楼了。 父女二人抱着那锭金子,半响才反应过来,而人已经走远。 下午,申娘和养父才走出茶肆,就被一辆华丽的马车接走。 来人拿着恭王府的牌子,将申娘接去了一处精巧贵气的宅院,父女二人分开安置, 还各自配了丫鬟小厮照顾。 申娘回忆起白天的贵客,心下有了谱,晚间有这丫鬟婆子伺候她洗澡更衣。 整整洗了七遍,对方恨不得扒下她一层皮儿似的。 入夜后,她独自躺在榻上,门被推开来,一个黑影应声而进。 “王、王爷……”申娘头一次伺候贵人,紧张地不知所措。 对方却一双手将她轻轻摁住,低声在她耳边道:“别怕,蓁蓁——” “王爷……妾身……”申娘正想开口辩解,自己是申娘,不是真娘。 恭王整个人已经伏上来,**道:“从今天起,你就叫真娘。” 申娘有些着迷,只要能得到眼前人的宠爱,叫申娘还是真娘又有什么差别? 第146章 情人妆 恭王养外室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入内宅,恭王妃数日脾气都不好,一连砸了七八个定窑的茶盏,踢了三四回羊奶的沐手盆。 浇了锦香一身。 她就不明白,一个跑堂口的下贱女人,王爷有什么好眷念的? 为了她如痴如醉,连先前得宠的林氏和琼姨娘几个都晾在一边,隔三差五就去哪个女人住的宅子宿夜。 此事渐渐在京中传开来。贵妇们当面不敢议论,背地里难免调笑两句,看不出恭王还是个多情种。有人说恭王妃此事处理得不够聪明。 宁君瑟听言反而松了口气。 只有她清楚恭王那人皮下藏着的是什么。这样也好,他有了惦记的对象,自然不会再来骚扰自己。恭王妃这回总怪不到她头上。 “王妃有喜事?”梨白见主子抿嘴忍不住道。 马上就是冬嫔娘娘的生日,主仆几个关在屋子里 忙着做胭脂,怕娘娘不喜欢,一口气弄了七八种颜色,鲜艳的老成的都有。 洛清王下朝回来,听说王妃在做胭脂,便支开下人自个儿进来,立在纱窗下往里看。王妃勾着脖子,忍着地从筐子里捡着花瓣,那些骤然一见颜色没啥差别的花瓣儿,到她手里却分出三六九发。 这朵红得不均匀不好,那朵颜色略深,做了胭脂看得怪做作……这朵太浅,和在里头就不是那个色调了。 那股专注劲儿,随着花瓣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萦绕到王爷心坎坎上。 “王爷不进去?”元宝公公过来道。 洛清王笑了笑,回书房去了。 他的王妃难得如此认真做一回事,他就不去打扰了。 “王爷就是怪。”明明心里装着王妃,偏不说出来,元宝公公忍不住摇头。 宁君瑟弄了半天胭脂,颇有成就感,抬起头望望窗 外:“什么时辰了?王爷还没下朝?” 桃胶说:“奴婢去看看。” 回来道:“回了。不过又钻去书房咯。” “噢。”宁君瑟望着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有些小小的失望。她本来想等王爷下朝,让他把把颜色关,看冬嫔娘娘喜欢什么。 “哎呀,元宝公公——”梨白收拾这桌上被淘汰的花瓣,一眼瞟见元宝在外头,于是嚷出来。 元宝公公是跟王爷一块儿来的,这下躲不过,笑呵呵出来道:“王妃在做给冬嫔娘娘的生辰礼物?冬嫔娘娘为人最是和蔼可亲,王妃的心意她老人家一定感受得到。” “元宝公公,您老人家看看,冬嫔娘娘喜欢哪款?”桃胶喊道。 “嗳哟!老奴可作不来这种事,王妃何不——”元宝笑眯眯这指了指书房。 桃胶和梨白也怂恿她去。 宁君瑟受了鼓舞,将选好的 胭脂都拿上,抱着去书房找王爷。洛清王正在里头作画,宣纸摊开来,一时没想好画什么,宁君瑟一头走进去。 “别动——”王爷忽然叫住她。 宁君瑟抱着一堆红红绿绿的胭脂罐子,脸颊上还残留这两点嫣红色的胭脂渍子,左右各一点,刚才不小心溅上的。 那位置刚好在笑靥处,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冒然多了这么两滴娇艳欲滴的点缀,仿佛梨涡一般,煞是可爱。洛清王飞快地提笔运墨,在纸上画开来…… 宁君瑟虽不大肯定,却也猜到,于是站住不敢妄动。过了大约两盏茶功夫,王爷忽然停手,叫了一声:“好了。” 嘴角勾起,表情满意。 宁君瑟放下罐子,双手又酸又麻,凑过去细看。见画上一绝色美人,抱着几个胭脂罐,微笑着破帘而入,俩颊处各一个朱砂记,生动妩媚,**** 。 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又感慨王爷的画技高超,心里甜丝丝的,颇有几分得意。 这画原本一直珍藏在王爷的书斋,每每看书乏困时,便抬头望一眼解馋。后来汝阳王带着江继月过府游玩,无意间发现此话,一时惊为天人。 江继月回去和闺中密友说起,众人都羡艳不已,更有甚者,私自以胭脂点面,逐渐流为风气。京中贵贱女子,皆争相效仿,花样层出不穷,后人谓之“桃花妆”。 关于这桃花妆有两种说法,一是点上后女子面若桃花,衬得更显娇艳动人;另一种是点上后,女子魅力更甚,招来桃花朵朵。 是以,这个点妆还有一个妙名,情人妆。 若一个女子肯为令其夫君点上情人妆,那是莫大的荣幸,同时也寓意两情相悦。一个无心之举,居然引出这么大的影响,当时人自己也没想到吧? 第147章 舒氏难产 转眼就是半年过去了。 舒氏即将临盆,宁君瑟不放心,亲自带了太医过府去诊治。舒氏本来好好的,在送女儿出去回来后不小心滑了一下,受了些惊,导致羊水破了。 这下可不得了了。 五儿等人忙教人去喊产婆,通知里头老太君,又派人去给国公爷送信。宁君瑟刚走出两射地,命人调转马车回去,听说是难产! 一盆一盆的热水端进去,变作一盆一盆殷红的血水端出来,任谁都会吓坏。 老太君在大房的陪同下赶过来,连声叫“阿弥陀佛”,又亲自去给列祖列宗上香求保佑。国公爷风风火火赶回来,众人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舒氏的惨叫声一回高过一回。 宁君瑟吓得脸都白了,命梨白派人 去找王爷,看能不能拿他的对牌再请两个太医院的圣手过来。 舒氏虽是二胎,可怀孕期间有些操劳过度,伤了气血,加上那一跤惊吓,胎位有些不正。里头的产婆都忙坏了,生怕出什么事,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老爷,大夫问府上可有千年人参?”产婆手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就出来问。 “娘——”宁君瑟听说千年人参是吊命的东西,嚷着要进去,被下人死死抱住,说产房不能随便进。 老太君已经吓得快晕了,赶忙道:“有有有!别说千年人参,就是千年灵芝、天山雪莲,老婆子都拿得出!只要能保住我的孙儿啊!” 国公府已经数年不曾添丁,老太君盼了许久了。 “好好,有这些,夫 人的命又多一重把握。”太医催着人去取,老太君把自己体己的好货都搬了过来,让紧着用。里头。舒氏疼得浑身痉挛,国公爷冲她大喊:“夫人,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舒氏已经痛得虚脱,听了此言,眼泪泛出来,揪住产婆道:“替我转告国公爷,倘若我死了,请他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照顾好蓁蓁——” 产婆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安慰她:“夫人请集中精力,府里老太君连自己的体己人参都拿出来了,夫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万万不要说着泄气话!” 舒氏闭上眼,点点头。她的女儿才嫁人,她的夫君对她一往情深,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这条命,生下孩子,活下去。 外头,宁 君瑟已经六神无主,抱着祖母道:“祖母,我娘她会没事吧?”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今日一见,远远比想象的可怕。 “会的会的。”老太君拍着她的肩膀,祖孙俩抱作一团,相互安慰。 国公爷急得团团转,一会儿问参汤熬好了没,一会儿问夫人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婆子们无奈何,参汤已经在熬了,可时辰不熬够药力发挥不出来啊! “那就再加!再加两根进去——剑生,去吧我书房里那根也一并拿来!”国公爷道。 那是上回他苦肉计娶舒氏,皇上赏赐的极品长白山千年老人参,据说效果比市面的一般老人参至少好三倍!原本留着准备孝敬老太君的,此刻也顾不 得了,大不了以后再花重金寻来。 剑生不敢耽搁,忙去取了来。 这时,外头来报“洛清王到了”。宁君瑟抬起头,见王爷一身官服,领着两名胡子花白的太医往里赶。众人忙着见礼,洛清王连忙阻止,对国公爷道:“本王带了太医院的张太医和李太医来,二老都是杏林中早有名望的圣手,昔年太子殿下便是他们接生。” “谢王爷。两位太医里边请——”国公爷感动得热泪盈眶,连忙招呼两位太医往产房这边。 宁君瑟也挺感动,王爷这时候把这两位老太医请来,想必花了不少心思?洛清王过来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张太医和李太医医术十分高明,有他们二老在,岳母一定母子平安。” 第148章 生死之间 “啊——啊——” 产房内又想起舒氏痛苦的惨叫。 每一下都揪得人心里像打秋千似的。在场生育过的女人,比如二房三房,还有老太君都听得心里直打颤。大房没有生过孩子,见了此情况,心底也冒虚汗,心想成日家羡慕众人都有儿女绕膝,殊不知这幸福来得如此不易! 卞氏生孩子的时候,国公爷外派打仗去了,并没经历过。如今真真是吓坏了! 又是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 国公爷再站不住了,硬要往里闯,嘴里叫着:“夫人——夫人——”众人拼命地拦着。 老太君道:“拦住他拦住他!产房乃血光重地,你是一家之主,怎可进去?”着急得直跺脚。 舒氏在里头难受得死去活来,宁君瑟抱着王爷痛哭涕零,张太医派人出来道 :“夫人失血过多,胎位不正,恐怕只能保其一,还望国公爷心里有所准备。” “不!”国公爷一把掀开来报信的婆子,踢开产房的门硬是冲了进去,左右拦都拦不住。里头的产婆见状,都跳起来:“乱了乱了,男人怎么能进产房呢!” 太医们在屏风后面,也吓了一大跳,摇头不止。 外头,老太君亲眼见儿子闯了产房,吓得两眼一插,直接晕了过去。 “祖母醒醒——”宁君瑟忙过去,与众人扶着她在临时抬来的软塌上躺下,现场候着的有大夫,过来给她把脉:“气急攻心,痰雍堵塞。” 然后开始施针抢救。 舒氏受产苦拖累,满头大汗,泪水磅礴。国公爷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卿卿,是我。” “国公爷……”舒氏失血太多,浑 身无力,有些眼花不敢确认。 “是我,卿卿,我的卿卿——是我让你受苦了。”国公爷心痛不已。特别是听说那句只能保其一,简直如挖心一般的痛,所以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夫人快劝劝老爷吧——”产婆们担忧地望着他俩。 舒氏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她也知道产房乃不详之地,历来禁止男人进入。可是,她此刻的手被他握着,心里却不舍起来,怕这一别就再也见不着了。 “谁都别说了。倘若有什么,就让为夫一人来承担,老天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来啊,接生——”国公爷大吼一声,连外头的太医都吓一跳。 产婆们怔了一下,“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 “保小!” 他与舒氏几乎同时出口,说出截然不同的观点。舒 氏虚弱地望着他。 “大小一起保!”国公爷用力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另一只手臂塞到舒氏嘴里,“你若觉得痛就死劲儿咬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你若死了,这孩子我也不要了!” “还愣着干什么!” 产婆们被他这一吼,反应过来,忙不迭撩起被单,又开始接生。 舒氏仿佛受了鼓舞,身上突然增出许多力道来,挣扎着重新开始生。一阵更惨烈的叫声响彻云霄,听得外头的洛清王眉头拧作一团,他想起几个月前原礼部尚书的小女儿韩云儿的事,整个人手脚冰凉。 “呱——”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如希望般传递开来。 “生了生了!”产婆欣喜若狂地跑出来报喜,全然不顾身上到处都是污秽。 “我娘,我娘呢?”宁君瑟吓得整个 人都不好了。 “母子平安,恭喜老太君!”那产婆语无伦次地道。 “什么?”老太君悠悠醒来,有些迷茫,大房在旁边赶紧道:“二弟妹平安诞下个大胖小子。” “真的?”老太君高兴得坐起来,阖府上下又有了生机,很快产婆就将孩子剪了脐带洗好裹上襁褓抱出来给众人看。 足足有七斤呢。 宁君瑟凑过去,时而摸摸小弟弟的脸,时而捏捏他的小手,有些失望:“怎么皱巴巴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新生小子都是这样,过几天长开了就好看了,哟——他还会笑呢,你们看!”老太君高兴得忘乎所有。 宁君瑟吐吐舌头,准备进去看看娘亲,忽然抬头见王爷独自一人站在树下,表情十分古怪。忍不住过去戳了他一下道:“王爷!” 第149章 所谓喜欢 “蓁蓁。”洛清王忽然反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几乎窒息。 宁君瑟又羞又急又难受,挥舞着两只小手不停拍打他,“快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抱歉,蓁蓁。”洛清王闻言赶紧松开手,一脸担忧地盯着她的脸,轻轻捧起,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撮了一口道:“你在,太好了。” 宁君瑟傻愣愣站着,半响才反应过来,王爷主动亲她了! 王爷主动亲她了! 成亲大半载,王爷第一次主动亲她!过去都是她主动,还每每被王爷一脸冷漠地推开,她甚至都怀疑王爷是不是XX了。 屋子里,舒氏终于平安生下孩子,夫妻俩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国公爷搂着妻子,恨不得将她困进自己心里,他真的吓坏了。 “以后不生了 ,咱们有瑁疆、有蓁蓁,还有这小子就够了。”国公爷真的怕了。 “相公,咱们孩子还没娶名字呢。”舒氏软软地依在他胸膛上,无力道。 “夫人想娶什么就娶什么,孩子是你生的,你说了算。”国公爷宠溺地道。 “幼安可好?”舒氏想了想。 “我希望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那就叫幼安。”国公爷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此刻别说一个名字,就是要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不带眨眼的。 俩人情意绵绵一番,国公爷见她精神有些不济,搂着喂了药,替她盖好厚被子守着让他睡。连宁君瑟等人想进来看看,都不许,国公爷就是这么霸道。 舒氏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醒来时,发现国公爷就和 衣倒在自己边上,略显粗糙的手掌紧紧扣着她的手,怎么都掰不开。舒氏哭笑不得,换丫鬟过来,给国公爷盖了件厚披风。 已经喂过奶,抱着小公子进来,舒氏命人放在她与国公爷中间。小小的人儿,是不是动上两下,似乎感受到父母的陪伴,不哭不闹的。 舒氏问:“王妃呢?” 五儿道:“回府了。” “把她吓坏了吧?”舒氏道。 “可不是。”五儿笑道,“把王爷也吓坏了呢。” “王爷和王妃感情如何?”舒氏很是关心。 五儿噗嗤一笑,抿嘴不语。旁边的婆子笑道:“好得很,俩人昨儿在花树下还亲上了,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避讳。倒把几房夫人弄得怪不好意思。” 舒氏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微笑着去看孩子 ,又抬眸瞄一眼沉睡的国公爷,嘴角的笑意深起来。 …… 是日,宁君瑟与王爷坐马车回府,次日国公府又派人来报平安。 宁君瑟这下彻底放心,昨儿的场景他也见着了,爹心里可疼着娘亲了。 同时,她也很受震荡,特别是弟弟出生那一刻,那种新生所带来的喜悦和美好,仿佛将一切雾霾驱散…… 这反而更加坚定了,她要为王爷生个小世子的决心。 晚间,夫妻二人刚歇下,宁君瑟就主动地溜过去,钻到王爷怀里,不老实起来。 王爷一僵,捉住她的手警惕地道:“要作什么?” “王爷,我们生个孩子吧。”宁君瑟贴在他耳边,刻意轻轻柔柔地吹了一口热气。 洛清王一下就几乎要忍不住,忽然有个声音钻入耳朵。 整个人瞬间如冷水兜头,语气凉凉道:“天色不早了,王妃早些就寝罢。” “王爷……”宁君瑟感受到他突然的异状,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声音里带着三分委屈。 “你……还太小……再长长说。”洛清王心底一软,说出实情。 “啊?”宁君瑟瞬间脑补了N个情况,依然有些迷糊,什么叫太小?“王爷,人家不小了……”宁君瑟捉住他的手,委屈地要证明“清白”。 她哪里小,分明是大,很大好吧! 原本歇下去的活,又燃烧起来,王爷很是头疼,他的意思是年龄啊…… 宁君瑟软软的身子,夹杂着好闻的花香贴上来,继续使坏。 王爷浑身都崩直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无奈之下,他手背一砍将人打晕了……打晕了…… 第150章 羞辱赵萧萧 真的是被打晕的。 宁君瑟醒来甭提有多郁闷,赌气之下,命人套马出去逛街。 元宝公公不太放心,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宁君瑟命人将马车跑到集市,她自换了常服,随处乱逛。桃胶和梨白紧紧跟随,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其实她们不用那么紧张,元宝公公早安排了暗桩,一路随行保护着。 王妃的一举一动,每隔半个时辰都有人将其记录在本本上,送去给王爷过目。比如王妃去逛了花鸟市场,花五十两买了一盆相当普通的兰花,呃,王妃对兰花素来没研究。 王妃去了绸缎庄,买了几匹卍字锦缎,还有一些上好的面料。 哟,王妃这是要给王爷作衣服吧?记录的人默默地思考,要不要也写上去呢? 这时,宁君瑟扭过头对桃胶道:“把那匹也拿上,回头给幼安一并裁了作几 个**和披风,满月时正好送过去。” 王妃去了古玩市场,花了一千两,卖了只不知哪个年代的古董花瓶。 恩,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记录的人心想,这下该是给王爷买的了吧?宁君瑟一转身,命人送去汝阳王府,月儿最稀罕这种异族风情的玩意儿了。 所以,王妃逛了一天,买了一车东西,就是没给王爷买? 恩,是的。 宁君瑟还在生闷气呢,两辈子没遇上这憋屈事儿。逛了半天,肚子饿了,随便走进旁边一家顶就酒楼,定了个包间大吃一顿。 出来时遇见一个熟人,呵,赵萧萧。 对方一见她两眼都放出光来:“哟,这不是洛清王妃,臣女给王妃请安。” 宁君瑟一直怀疑上回的事,跟她有关,苦于没有证据。今天她自个儿撞上来,她便正好出口恶气,半响才悠 悠道:“免——礼——” “谢王妃。”赵萧萧现在有点后悔自己最贱了,刚才那一顿,可把她蹲得都发抖了。 “你,过来。”宁君瑟勾勾小指。 赵萧萧有些疑惑,往前移了两步:“王妃有何吩咐?” “听说你会唱曲儿,又会弹琴?”宁君瑟挑眉。 说到才艺,赵萧萧立马信心倍增,心想我就算比不过恭王妃这等标准的大家闺秀,你这绣花枕头我还是可以秒杀的。于是笑眯眯道:“王妃谬赞,臣女不过略通一二。” “那就是会啦?”宁君瑟道。 赵萧萧颔首,微笑。 “恩。”宁君瑟也颔首,大刺刺道:“正好,本妃想听首曲儿,嫌他们这酒楼里的歌姬有些不入流。赵姑娘给本妃弹唱一曲,如何?” “这……”赵萧萧脸色大变,对方拿她与歌姬舞女比较,羞辱都到脸上 了! “怎么不乐意?还是说本妃不配听你弹奏?”宁君瑟笑眯眯地盯着她。 赵萧萧忙福身:“臣女不敢。只不过……” “看来是赵姑娘认为本妃不配听你弹琴啊!”宁君瑟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往楼下走。 赵萧萧哪里是这么肯受人羞辱的主儿,忙挡住她的去路,语气间颇有两分不客气道:“王妃何出此言?臣女不才,怕自己的雕虫小技满足不了王妃的品味,王妃又何必这般奚落臣女?” “哦?这么说本妃冤枉你了?”宁君瑟一脸疑惑的样子,仿佛真的一般,随后喃喃道:“我怎么听人说你经常出入我哥哥的别院,为他又是弹琴又是唱曲儿的,关系很是不一般呢。” 赵萧萧胀红了脸,低声辩解:“王妃说笑了,臣女尚且待字闺中,与李公子也不过淡淡之交……” “恩。”宁君瑟点点头,绕过她自走了。 留下赵萧萧一脸紫胀,咬牙切齿地转身往楼上去。推开门,李瑁疆一身青红跑马服,坐在里间,见她进来伸揽住腰肢往怀里一拽,赵萧萧顺势“嘤咛”一声倒了过去,柔得仿佛无骨一般。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李瑁疆见她别过头去闹小性子,用手抚摸着她的背脊。 “还有谁?”赵萧萧一把推开他,恨恨道:“让你办的事你办不好,倒连累我,如今还好意思见我?” 李瑁疆被她说得半点脾气都没有,只一味低声哄她。赵萧萧只作不理。 “此事难度相当,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管。你一天办不好这事,一天就别想挨我的身!李大公子,难道你要强抢民女不成么?”赵萧萧勾唇,一脸旖旎地睥睨着他,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神。 第151章 王妃想明白了? 修理了赵萧萧再从酒楼出来,宁君瑟明显气顺多了。桃胶有些担心:“那个赵小姐心眼儿这么坏,王妃这般教训她固然叫人拍手称快,却难保她不会背地里出什么坏主意害您呢。” “说得好像本妃不教训她,她就不害我似的!上回马车里迷药的事,肯定跟她有关。”宁君瑟愤愤道。 害得她差点不能嫁给王爷,那可是毁终身的大事,赵萧萧倒跟没事儿人似得,她不服。 梨白道:“对付这样的小人,王妃大可不必手软,直接禀明王爷。以王爷的身份,收拾她还不是小菜一碟!” “赵萧萧到底是恭王的表妹,让王爷出面伤和气吧?”宁君瑟有些不放心。 一路跟随的暗卫见状,大笔一挥,赵萧萧与王妃有旧怨。 洛清王自然会派人去查证,只是当时事态紧急,他一心只想着怎么救 出宁君瑟,让对方的人趁机抹去了重要的线索。说起来,这个赵萧萧确实可疑。 既然邪教那条线查不出什么,何不试试赵萧萧呢? 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宁君瑟并不知道。她昨儿被王爷敲晕,现在还没消气,依旧在大街上闲逛。走着走着,对面来了一对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宁君瑟许久没有见过热闹场面,觉得好玩,便也学街上的平民一般回避,站在旁边观望。只见浩浩荡荡一支迎亲队伍过来,为首的大马上坐着一名春风得意的青年公子,昂首挺胸,胸前一朵大红喜花,生得是一表人才。 周围的百姓小声嘀咕,有的指指点点。 宁君瑟好奇,这般有人才的郎君迎亲,怎么众人表现如此怪异呢? 她指使桃胶去打听。 过了一会儿,小妮子回来道:“这是曾国公 家的曾二公子。” 梨白听了忙道:“啊呀我想起来了,前儿他们家的帖子上来,因为是续弦,而且他们家跟晋王府走得更近些,元宝公公的意思礼到就行。” 王妃不必亲自前往。 “没想到在这碰上了。”宁君瑟微微一笑,“要不咱们跟上去,蹭他一杯喜酒去——对了,你刚刚说什么续弦?这曾公子年纪轻轻,难道不是头婚?” “什么头婚!”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道,“去年娶了韩尚书家小女儿,几个月前难产死了!这不又娶上了——”那人说完,叹了口气,众人都摇头。 “怎么就难产死了呀?”宁君瑟小声问梨白。 她平日里藏着元宝公公打理出入礼单各府帖子,对外头的八卦知晓颇多,所以问她。 元宝公公从后头跑上来:“禀王妃,这里人多不是说话地儿,咱们还是回 府吧。” 可宁君瑟就是好奇,按理以曾韩两家的实力,向宫里递牌子请动太医院那两位大咖还是有可能的。自己娘亲不也被他们救活过来了? “此事啊,说来可怜。那日王爷正与韩尚书等人议事,因为去年的事,王爷欠着尚书大人一个人情,王爷当时便答应拿自己的牌子去太医院请人。后来张太医也到了,可韩小姐愣是没救回来,太医说因为年纪太小,盆骨没长开,孩子的头卡住下不来……流了一地血,韩尚书听完直接晕过去了……” “这么……惨……”宁君瑟听完也吓呆了,良久方道。 “是啊,也太惨了吧。”桃胶和梨白互望了一眼,都心有戚戚。之前她们总着急王爷和王妃圆房,早点生下世子稳固地位,现在看来,王妃还是晚点圆房生孩子好。 “那韩小姐多大岁数? ” “今年十四,正是芳龄呐。” “这么小。”宁君瑟自说自话,闷着头想了半天,也不说话,元宝公公只当她陡然听到这么血腥骇人之事,被吓住了,暗悔自己多嘴。 这时,宁君瑟却忽然眼眸晶亮道:“王爷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才……” “才什么?”元宝公公一脸茫然。 “没、没什么。”宁君瑟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可是在大街上,总不能就扯着嗓子喊一口王爷不跟自己圆房是怕害了自己吧? 难怪他那天如此说。 宁君瑟心里感觉怪怪的,想到早起还为这个跟王爷赌气,故意跑出来瞎逛,就是跟王爷唱反调,委实有些不好意思。 “王妃这是又要去哪儿逛哟,太阳可要下山咯——”元宝公公见她还往前头走,不由地焦急起来。 “不逛了,回府。”宁君瑟笑眯眯地回眸。 第152章 王爷要走? “王爷怎么还没回来?”天已经擦黑,宁君瑟守着一桌子好菜,有些心神不安。 梨白派了小丫头去前院候着,就是不见王爷的影子,元宝公公也不在,瞬间有点六神无主。 桃胶道:“兴许是皇上留王爷用晚膳也不一定呢。” “或许吧。”宁君瑟心不在焉。 听府里的下人说,王爷下午原本回来了,后头来了一个宫里的太监,说是传圣上旨意召洛清王入宫觐见。 元宝公公去打听也没回来,平白让人不安生。 宁君瑟因为自己使了小性子,回来后督促厨娘做了一桌子江南菜,还亲自动手弄了一回藕粉糕。当然,这少不了桃胶的帮忙,她自小陪着夫人做,技术也不错的。 菜热了三巡,元宝公公忽然气喘吁吁地赶回来,见一桌子的菜都没开动,嚷起来:“王妃还在等王爷呐?通州水患,王爷在御书房与 诸位大臣听候皇上差遣,一时半刻回不来!方才偷偷命御前的小太监转告老奴,让王妃别久等,王爷自会回来。” 宁君瑟“哦”了一声,也知政务要紧,而且水患之事刻不容缓……心里有些小小失望,随便吃了点菜,便回房了。 趴在桌上等王爷,迷迷糊糊中听见推门声,可不就是王爷么?欣长的身影笼下来,略带薄茧的手覆在脸颊上,有种粗糙的温暖,心里瞬间觉得踏实。 “王爷。”宁君瑟睡眼惺忪。 洛清王摘下身上的官袍,挂在一旁的鸡翅木大架子上,“怎么不去床上睡?” “我——”宁君瑟略动了动,便忍不住叫起来,手脚麻。 “睡麻了?让你不好好睡,这下尝到滋味啦?”王爷弹了一下她莹润的小翘鼻,双手托起,将人抱上床。宁君瑟趁机环上来,脸贴在他的胸口出,贪婪地吸着他身 上独有的清冽气息。 “睡吧。”王爷无可奈何。其实他回来的时候脑海里一直在想,要怎么给她解释昨晚的事,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幅场景。 洛清王反倒有些六神无主了。 “蓁蓁——” “唔。”宁君瑟闻着王爷身上的气息,睡意再度袭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安全感吧。 “昨晚的事……” “我知道。”宁君瑟爽快地道。 “我们会有自己孩子的。”王爷微窘。 “恩恩。”宁君瑟点头像只听话的小猫。 洛清王欲起身,宁君瑟不许,手脚缠上来。洛清王只好拍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道:“通州水患,许多灾民没了家园,流离失所,皇上派我去赈灾,明日五更启程……” 他得吩咐元宝连夜收拾行李。 “多久回?”宁君瑟没想到皇上派了王爷去。 “短则一两月,长则半年。要视堤坝的毁坏 程度来看。”王爷耐心地讲着。 其实他也没想到这份差事会落到自己手里,做清闲王爷多年,难得有机会为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他心里很高兴。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娇妻。 方才在御书房,太子等人本有意派个钦差出去,可这时皇后党羽的人认为,通州年年水患,派出去的钦差不少,却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言下之意,通州那边可能有什么猫腻,建议派遣一名皇子前往。 ***和皇后党争了一番,最后鬼使神差落到洛清王头上,皇上有些迟疑,便问他的意思。洛清王其实对通州水患早有研究,也读过《水经注》一类的水利书籍,一直想找机会给皇上上奏折,自然不会放过眼前绝好的机会。 “你王爷一人去吗?”宁君瑟记不清前世洛清王是否去赈灾,以她对朝政的迟钝,自然也联想不到此举实 则已经将王爷卷入皇后党争之中。只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好,说不上来。 “自然不是。父皇还委派了专管赈灾的吏使官以及懂水利的专员,本王负责监管和调遣,却不是独自前往。”洛清王道。 “恭王呢?”宁君瑟有些着急,她指的不是这个啊。 “他?”洛清王笑了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这位二哥可不会往自己身上揽,于是搂了楼宁君瑟的肩膀:“不要担心,本王只是去赈灾,等通州的事了结便回来,你在家安心等着。若是有什么,尽管回国公府搬救兵,本王亦会给你留人。” 洛清王以为她的上次劫持的事留**影,是以特别安慰她。 其实不用宁君瑟提醒,他也会留下足够的人保护王府,保护好王妃。顺便查一查赵萧萧那条线。 外边,元宝公公来禀:“王爷明日出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第153章 姐姐你看,打人呐 宁君瑟命他好生清点,可别落下什么,又道通州那边肯定冷,多多带些厚衣服厚披风,出门时务必披上。还有风寒的药丸,治痢疾的,各种药丸,都给包上……元宝公公一个劲儿点头:“多谢王妃提醒,老奴差点忘记了。” 然后大声嚷小厮们记下,立马都添上。 王爷在一边浅笑。元宝跟他多年,有多细心周到他最清楚不过了,此刻不过配合王妃罢了。他也不拆穿,在一旁享受着,时不时道一句:“恩,就按王妃说的做。” 二人折腾到大半夜才睡下。 一想到要分别,宁君瑟根本睡不着,依偎在王爷怀里,恨不得跟着他去了。洛清王搂着自己的小王妃,心里后悔得要死,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跑去宫里请旨让父皇另则贤良去通州。 天快亮时,俩人才勉强睡了个囫囵觉。这时元宝 公公又来叩门,“王爷该起来准备着出发了。” 宁君瑟也跟着起来,劝都不住,帮忙更衣清点,红着眼将人送上了马车,又在后门偷偷望了许久,直到马车拐过弯儿不见了才回去。 …… 再说恭王府。 洛清王接任通州赈灾任务这一晚,恭王从宫里回来,照例先去东院看望王妃。恭王妃前几日刚被诊出怀了两个多月身孕,真是胎象有些不大稳,每日喝着太医配备的昂贵保胎药,喝得脸都黄了。 “王爷回来了!”锦香如释重负地叫起来。 她在门口打望了好久,王妃怀孕后脾气暴躁,已经摔了两个碗碟,还砸伤了一个洗脚婢。 恭王妃矫揉造作地依在凤榻上,起身要施礼,被恭王拦下来,只幽幽道:“王爷,听说通州水患,皇上派了什么人去?” “四弟。”恭王有些疲惫地答道。 “啊?肯定又是皇后的人……” “好了。王妃身体不适,就早些休息吧,本王也有些发困。”恭王打断她的话。 恭王妃有些悻悻,吩咐锦香,“打水来——没见王爷累了么。” 恭王却抬手示意了个“不”字,“王妃胎象未稳,太医说不宜侍寝。本王还是多走两步。”说起,起身要走。 恭王妃想留,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再说,现在有什么比腹中孩子更要紧的?这一计较,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恭王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去西院的小径上。 “禀王妃,王爷去了琼姨娘房里。”锦香在外头打望一阵,确定送王爷的灯笼停留下琼姨娘的厢房外,才敢进来报。 刑嬷嬷蹙眉:“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王爷是体谅王妃腹中的小世子,王妃可要放在心上。” 锦香被抢了 白,无趣地下去了。 恭王妃摸摸自己的肚子,安慰自己不要只看眼前,生下嫡子才是根本。然后喝了一碗安胎药,心事重重地睡去。 次日,恭王上朝去。恭王妃在远离闲逛,恰逢琼姨娘也出来散步,远远瞧见,琼姨娘一早听说王妃最近脾气不好,兼昨晚王爷歇在她处,暗道不妙。 才要回身溜走,就被王妃的人叫住。 恭王妃就近寻了出亭子坐下,琼姨娘跪在台阶下,不敢多话。时值秋风瑟瑟,琼姨娘图好看本就穿得有些单薄,被风一吹便冷起来。 恭王妃看在眼里,爽在心头。巴不得一下冻死这勾引王爷的妖精。 说来也巧,这些天林椒芳因为无聊,把自己妹妹贵芳接来玩儿。一早,贵芳就坐着小轿,从王府的角门儿进来,入了林椒芳的小院。 林椒芳如今抬了姨娘,也有个自己 的单独小院。贵芳头一次入王府,看啥都稀奇,林椒芳也有意显摆,打听得王妃因为养胎不大爱出来,于是放心大胆地带着妹妹逛起了王府后花园。 逛到一半,贵芳忽然道:“姐姐,那面有人呢。” “什么人?”林椒芳想左不过是琼姨娘罢,西院里就她坐不住,没事爱逛园子,于是没好气道:“她们逛她们的,我们只管乐活我们,关谁痛痒?” “不是啊姐姐,啊呀!”贵芳似乎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缩身叫道:“打人呐打人呐!姐姐你看,是不是出人命啦?” “哪里啊——”林椒芳不以为然地望过去,本以为是哪边的嬷嬷教训小丫头,却见王妃的人正在掌嘴。地上跪着一个紫红绫裙儿插着金步摇的女人,可不是琼姨娘么! “快走。”林椒芳当机立断,捂住妹妹的嘴巴,往反方向跑。 第154章 太子爷可还记得臣女 林家姐妹反应机智,趁王妃尚未发现,脚底抹尘跑开来。 正当她们松懈时,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入耳,里头夹杂着明显的不悦:“作什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王爷——太子殿下——”林椒芳认出来,是晋王和恭王同行,二人身着朝服,边走边谈,不想撞见两女眷鬼鬼祟祟地从花园里冲出来。 “免礼。”晋王虽觉二女的行为有些不雅,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谢、谢太子爷!”林氏姐妹赶忙起身,偏贵芳忍不住抬眸瞄了两眼一身银袍蟒服的晋王殿下,惊呼起来:“太子爷可还记得臣女?” 晋王有些疑惑,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有印象又似乎没有。 贵芳脸上怅然。 恭王歉意道:“小弟约束无方,让大哥见笑了。” “太子爷,您可千万别怪王爷!没规矩 的是臣女,臣女姐姐才是王爷的内眷,臣女也是今天第一次入府,请太子爷海涵!”贵芳在一旁飞快地道。 就在这时,恭王府里的一个婆子有些惊慌地跑过来报:“王爷不好啦,琼姨娘晕过去了!” “出了什么事?”恭王的目光严厉地扫过林氏姐妹,吓得林椒芳噗通一声就跪下来,支支吾吾道:“妾身什么也不知。” “请大夫没?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恭王转过身问婆子。 那婆子望了眼晋王,面露难色。晋王了然,豁达一笑道:“既然是二弟的爱妾病倒,二弟何不亲自去看看,也好放心些?” 恭王面色微沉,瞪了眼跪在地上的林椒芳,大步朝西院去。 “对你,你叫什么来着?”恭王一走,晋王似乎觉得不用再端大哥的架子,口吻轻松了许多。 “回太子爷,臣女贵芳 ,乃虢国公府旁支。”贵芳很是善于抓住机会,一双明眸在晋王脸上扫来扫去。 林椒芳看出苗头,心想自己在恭王府也没什么出息,无非就是根基浅。若自家妹妹能得太子垂青,往后在后院里,谁敢不多看她一眼? 于是知趣地退了出去。 西院内,给琼姨娘看诊的大夫已经出来,对着恭王稽首道:“恭喜王爷,琼姨娘这是有身孕了!” “真的假的?怎么一点都没听她说起。”一旁跟来监督的王妃亲信低声嘀咕,却被王爷的冷刀子甩了结实一记,不敢再吱声。 那大夫没理会,只淡淡一笑:“千真万确。琼姨娘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摸得明明白白,正是喜脉。” 此消息一经传到东院,恭王妃顿时抓狂了!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居然还是被那帮狐媚子钻了空子,居然一前一后,也 怀上了孩子? 恭王听说琼姨娘也怀孕,心里颇为高兴,不来则已,一来成双,焉知不是好事?如此,再没人敢在子嗣上挑他毛病。 要两个都是儿子才好呢。恭王想着,吩咐下人,琼姨娘有身孕的事暂时保密,不许对外张扬。 伺候琼姨娘的人都发了赏钱。 而琼姨娘也母凭子贵,迁居到一处更好的独院,配了四个一等婢女,两个婆子精心伺候。一应衣食供应,在众女之上,仅次于王妃。 处理完后院的事,恭王心情舒畅了许多,这才想起太子还被自己晾在花园里。正要出门,林椒芳从外头一扭一扭地走进来,语气柔顺地请安道:“王爷且留步,妾身有事相禀。” 恭王一看,这不就是在后院失礼的林氏么?于是道:“太子呢?” 林椒芳不慌不忙地一笑:“王爷别急,妾身见太子 与妹妹相谈甚欢,不忍打搅,便自行先回来见王爷了。此刻太子已经打道回府,顺便……带走了妾身的妹妹贵芳。” 正说着,恭王的贴身太监阿戈公公进来,也是禀告此事。 恭王敛眉想了想,这贵芳与林氏乃亲姐妹,大哥将她带回,势必引起大嫂的不快。可人走带走了,也不可能去追回来,罢了罢了,就当临时安插一颗棋子在里头。 想到这一节,恭王的眉头舒展开来,对林椒芳淡淡一笑道:“即使如此,就派人送些东西过去表示表示吧。阿戈,你进来一下!” “谢王爷体恤!”林椒芳松了一口气,转忧为喜。 傍晚,阿戈公公命小太监抱了两匹绸缎,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对赤金镯子送至林椒芳房里,说是王爷额外赏她的! 林椒芳大喜,自以为好日子将至,殊不知祸事临头。 第155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洛清王是八月二十三日一早出发的。 消息传得很快,又赶上江继月跟汝阳王闹别扭,江继月听说皇上最后听了皇后党的撺掇派洛清王赈灾,当下冷笑三声。 汝阳王不自在,他原本是想去的,可皇后不许。如今被自己王妃奚落,脸上下不来,甩甩袖子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本王不予你计较!” “王爷慢走。”江继月敛衽为礼,恭送道:“王爷既觉得女子难养,为何后院还养这么多女子呢?”话锋直指梅兰竹菊四美。 皇后赐下的妙人。 “本王懒得理 你!”汝阳王被撞破心思,胀红了脸调头道:“我找五弟玩儿蹴鞠去。” “四弟去通州赈灾,做哥哥的却在京中玩乐,妾身虽为女子,亦觉羞愧难当。灯心,关门谢客,本妃脸皮薄,不好意思出去见人。”说着,当真命自己的贴身丫鬟灯心去关院门。 “不可理喻!”汝阳王气呼呼地走了。 出了王府,打马往襄王府上去。结果府里的管家出来迎接,抱歉道:“明儿冬嫔娘娘生辰,襄王一早入宫陪伴去了,王爷来得真是不巧。” “冬嫔娘娘生辰?”汝阳王有 些意外,心想这老五也不说一声,于是扯住缰绳用力一甩,“驾——”往宫里去。 入了宫苑,先往皇后的中宫去。此刻正是午时,张皇后刚刚午睡,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出来道:“王爷来向娘娘请安么?可不巧,娘娘正午睡呢。” 汝阳王忙道:“无妨,本王就在这里随便坐坐。” 那宫女自把他引至仪殿,那里有个书房,是皇后命人收拾出来专供汝阳王使用的。里头一个大的两套间,十分开阔,一应笔墨纸砚书籍应有尽有。旁边一只鎏金大兽鼎,里头焚着上好 的的沉香,终年不断。 水晶帘隔断下,一处软塌可供休息起卧,泡茶饮酒。对面是巍峨起伏的三宫六院,视野十分开阔,这样的地理位置,自然只有皇后的中宫才配享用。 汝阳王靠在榻上问那宫女:“明儿可是冬嫔娘娘的生辰?” “正是。不过王爷是何从得知?”那宫女跟随皇后数年,与汝阳王十分熟悉,说话也就随意些。 汝阳王向来不拘小节,在宫中爱和太监宫女玩笑,并不放在心上,随手捞起一把骨扇把玩道:“怎么往常我都没听见说过?冬嫔娘娘 怎么着也是五弟生母,虽不至大操大办,可也忒低调了点儿。” “王爷有所不知。”那宫女沏了茶,端上来放在他跟前笑道:“冬嫔这人就是这性子。况且呀——” “咳咳。”里间忽然传来皇后的请咳声,打断二人的言谈,那宫女忙道:“娘娘醒了,怕是要茶水咧。”说着忙进去伺候了。 大约两盏茶功夫,皇后着一件蜜合色织锦宫装,梳了家常半月发髻,扶着宫女出来。 汝阳王嬉皮笑脸地凑上去:“给母后请安。马上入秋了,母后的咳嗽病可有好转?” 第156章 汝阳王的小计谋 “油嘴滑舌。”皇后白了他一眼,在对面坐下,宫女端上一碗早起沏好的枫露茶上来。 温热的茶香溢散开来,馥馥中皇后品了一小口,瞪着儿子道:“好端端的关心起冬嫔来了。通州水患,你四弟是去了,你也不能闲着。回头让书房的先生们替你拟一份治水的折子,你自己好生吃透了,上给你父皇看看。” “母后也知道四弟去了!”汝阳王说起这事满腹牢骚。 “现在人人都在看我笑话,我还写什么劳什子折子,岂不更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是什么话!”皇后恼怒,“千金之子坐不 垂堂,你是什么身份,何苦逞那匹夫之勇?” “那大哥还年年征战呢怎么说?”汝阳王反驳。 皇后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方顺过气来,缓声道:“通州水患之事远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你四弟聪慧过人,派他去处理再适合不过了,你就好好地把我交给你的任务做好就是。别的一概不许插手!” “母后!”汝阳王觉得憋屈,“您也觉得儿臣甚至连四弟都比不过对吧?” “……”皇后不知道说什么好,歇了一会儿,“总之,通州水患的事已成定局,你再要使什么小性子,本宫就呈报你 父皇,让他先罚你书房面壁个十天八天。” 汝阳王听了郁闷得要死,他一心想为国为民做点有意义的事,怎么到了母后这里就成了闹小性子,真以为他是江继月那等蛮不讲理的泼妇? 越想越气,茶也不喝了,人也不坐了,冬嫔娘娘的生辰也不关注了,气鼓鼓地出了宫,甩着马鞭就往城外去。 到了城门口,揪住守城的将士问:“洛清王早上是不是从这门子出去的?” 那将士吓得够呛,指着右边的官道:“禀王爷,小的才刚换班上来,什么也不清楚啊!若洛清王殿下从这门子出去,八成 是走的这条官道,那就是走水路。” 汝阳王的这一行为传到江继月那边,让她哭笑不得。 “王爷真去啦?”江继月的哥哥跟城门司关系匪浅,很快就将消息传过来,她还有些不信。 后来连皇后娘娘也亲自派人来府里传话,她才确定。 “好好,算他是个有骨气的!”江继月不怒反笑,语气间带着两分欣赏。 皇后可不这么看,派人将江继月狠狠地责骂了一顿,罚她半年的俸禄,抄经文三百。江继月跪在石板上接了懿旨,埋首不语。 汝阳王骑马出了东城门,径直往渡口赶去,什么也没 带。 赶上时,洛清王的赈灾官船已经起航,汝阳王骑马追了一程不死心,跳下江抢了一条破渔船,死命地划过去。那船到江上差点沉掉,幸亏一个水利小官出来看风景,认出是汝阳王,这才将他捞上来。 “三哥你这是?”洛清王正在船舱内组织几位重**员开会,商讨赈灾的对策,闻言跑出来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四弟四弟,你总算出来了,哈哈哈——”汝阳王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挂着一根水草,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洛清王蹙眉:“三哥你是私自跑出来的吧?父皇和母后知道不?” 第157章 你爱穿不穿 “管他呢。”汝阳王将那水草连同头发拨到一边,满不在乎道:“我人都出来了,自然是跟你们一块儿去赈灾的。” “不行。”洛清王权衡了下,斩钉截铁地道。 “你敢。”汝阳王跳起来,湿漉漉的袖子一甩,周围的官员纷纷中招,抹脸的抹脸,擦身的擦身,汝阳王更乐了。 “反正本王不走,你们能奈我何?” 众官员头大,只因他是中宫嫡子,身份尊贵异常。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大伙儿这趟活都不干了,还得把脑袋填进去。一个个哭丧着脸,望向洛清王。 洛清王无语地看了他 一眼,“来人,先带汝阳王殿下更衣。” “这才是我的好四弟。”汝阳王大摇大摆地进船舱去,半响,叫嚣着跑出来:“喂,这是什么衣服,我不要穿!” 洛清王白了他一眼:“那是我的,你爱穿不穿。” “且。”汝阳王抖了抖略长的袖子,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他平日里顽皮惯了,衣服都是花花绿绿的,宫里顶级的绣娘出品,小到一个边儿,都是最好的桑蚕丝挑得细细的缝制而成。 所谓生在帝王家,便是这般奢侈细致。 再看这身衣服。颜色本就素,还半旧不新,上面连一点考究花 纹里没有,面料也不讲究,款式更是古板。 “想不到四弟你品味这么差,简直了。”汝阳王越看越不满意。 “三弟你莫忘了,我们此番是去赈济灾民,不是去相亲。”洛清王冷声提醒他,“若连这点都受不了,前方就是沧州渡口,明日官船要在那里停留一个时辰补充物资,三弟可随当地的驿马团回京。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谁说本王要回京啦!”汝阳王插着腰大叫,长长的袖子垂在两边,怎么看怎么滑稽。 洛清王瞄了他一眼,回船舱写信去了。 半日后船在沧州停泊,他正好可以 派人上岸买些有趣的土仪和点心,给王妃捎回去。 信纸展开来,王爷有千言万语,落到笔尖上,却只寥寥几句。王爷一边写,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想象着王妃收到信时的神情,她拆开信的样子,出了神。 皇后确定自己儿子上了赈灾船,心情半天不能平复,最后只怪自己平日将他惯坏了,又保护得太好,汝阳王不知世间疾苦,人心险恶啊。 宫女安慰她:“不是还有洛清王么?洛清王一定会全力照看好王爷的,娘娘可命人修书一封,让人沿途暗中看顾,想来众人知晓王爷的身份,也不会有 什么。”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皇后觉得心累,忽然想起了啥,对宫人道:“明日是冬嫔生辰,礼物都备好了?” 宫人道:“娘娘,都备了,今年北海新进贡来的一株红珊瑚。娘娘您前儿嫌它品相不够高雅,可那已经是今年顶好的一株,倒便宜了那冬嫔。” 皇后闻言扯了扯嘴角:“什么好东西。不过一株红珊瑚,她怎么着也是襄王的生母,这些年算她识趣,给了就给了吧。” “还是娘娘大度。”宫女道。 “对了,冬嫔都邀请了谁?”皇后问。 “听说洛清王妃也会去”宫女回道。 第158章 入宫贺寿 八月二十四日。 今天是冬嫔的生日,宁君瑟十分上心,特意起了个大早。王爷出远门,她便代表了洛清王府,专程去给冬嫔娘娘贺寿。 没想到去早了,冬嫔娘娘还没回来。 娘娘们每日都要去皇后处请安,听其训话,讲讲宫中规矩。今天冬嫔娘娘过生辰,皇后特意留下说了会儿话,回来时,宫人手上多了一尊五尺高的红珊瑚。 冬嫔娘娘在宫中低调,早年因为照顾洛清王的缘故,后宫姐妹生怕被连累,都远着她。后来时过境迁,洛清王也被放出来,众人见襄王年幼,却颇得皇上喜爱,又开始慢慢地结交起来。 大伙儿都看到她从皇后宫里带回来的红珊瑚,窃窃私语道:“看呐,皇后娘娘竟然把这么好的东西赏给了她。” “洛清王如今替皇后娘娘办事,皇 后娘娘想必是看在洛清王面上,格外给冬嫔脸面。” “那也是好的。”说话的妃子一脸艳羡。 冬嫔一身淡紫绒花锦绣镶边宫装,慢悠悠拾阶而上,对于沿路跟她打招呼的三两妃子,只报以淡淡一笑。唯独见到宁君瑟时,眼眸陡然一亮,光华顿生。 宁君瑟忙上前一步行礼:“儿臣给冬嫔娘娘请安,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寿的话左不过那几句,意思到了就成,宁君瑟也不怕自己表现得俗。 笑容自冬嫔脸上荡漾开来:“洛清王妃快快请起。” “娘娘,王爷去通州赈灾了,让儿臣把这个带给您。”宁君瑟奉上一只捧盒,“这是王爷命人从关外寻来的,千年首乌和血灵芝,皆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娘娘享用后,秀发常青,容颜永驻。” “瞧这 嘴儿甜的!”冬嫔随和地笑起来,打开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颔首笑道:“老四有心了。”命左右收起来,携着宁君瑟的手入了自己居住的晴雪殿。 “我这里简陋,比不得王府开阔,更比不得皇后娘娘的中宫,王妃且将就着坐坐罢。”冬嫔见她四下游望,怕是好奇她住所实在不像个后妃的宫殿,是以特意解释了一句。 “王妃请用茶。”冬嫔的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盏上来。 宁君瑟微笑着接了,觉得冬嫔的宫人也和冬嫔一样,身上带着一种随和的氛围。仿佛一种回到家的感觉,让人特别放松。 殿内的陈设一应半新不旧,只有跟前这张紫檀木桌子还有几分皇家的奢华气,仔细看,边沿都磨得发光发亮了。纱窗上蒙着米色的雪纸,这个季节还有些余热,是 以窗子都开着。 放眼望出去,是一个不大的庭院。 里头种着两排丹桂,几丛竹子,房檐下摆了些盆栽点缀。干净,清幽,平淡。 这便是冬嫔在深宫的日子吗?宁君瑟有些无法想象。 她看了一回,将目光收回,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帘子是旧的,红绡也是旧的,珠帘上的珠子已经不像刚挂上那样通透……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屋子,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对面,冬嫔娘娘笑容温婉恬淡,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一般。 “王妃是不是好奇本宫为何不换一个好一点的处所?”冬嫔道。 宁君瑟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冬嫔微微一笑:“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呀,有过去有回忆,还有……”她突然顿下来,嘴角的笑意轻微冻结:“我跟你说这些作什么。” 有些自言自语。 也就在那一瞬间,宁君瑟从这位低调温婉,仿佛风雨不曾改变的女人脸上,读出了些许落寞。 “听说你特意作了礼物给我?”忽然见,冬嫔抬起头,满含期待地望着她。 “是。”宁君瑟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取出那堆胭脂罐子,一共五个,在家挑了又挑,犹豫了好久才选定的。 “啊呀,这些都是你做的?”冬嫔挨个打开来,闻了闻,又沾了一点在手上,嫣红的色泽在阳光下泛着红艳艳的润光,饱和极了。 冬嫔有些惊艳,让她的贴身宫女绿意看:“这胭脂比内务府上供的如何?” 绿意取过手仔仔细细看了两回,笑道:“奴婢竟分不出差别来。不过王妃这颜色似乎比内务府的更饱满些,花香味儿更纯粹些。” “拿铜镜来——”冬嫔挑起一抹,跃跃欲试。 第159章 归还 “娘娘请看。”绿意见主子难得有这般雅兴,自是积极。 冬嫔往丰唇上沾了胭脂,习习匀开,但绝花香缠绵,透着一股甜丝丝。遂笑道:“跟蜜儿似的,闻着人想吃呐。” 宁君瑟受了鼓舞,这才如数家珍般介绍起来:“这时节有些燥,是以往里头添了些许春天的槐花蜜,娘娘可还闻得惯?这一罐儿是茉莉的,这一罐儿是玫瑰,还有这一罐儿,是上好的岩蜜……” “这个是什么?”冬嫔娘娘见她兴致高昂,似乎有意配合。 “这是苏合油脂膏,里头加了沉香和丁香,宁静心神,晚上用了还可以助眠。”宁君瑟笑道。 冬嫔娘娘取过来,认真闻了闻,又划开一下在手背上试了。宁君瑟这才注意到,冬嫔娘娘的手生得十分白嫩好看,肌肤丰泽,十指如春笋般尖尖的,跟寺庙 里观音握净瓶的手一般。 “有沉香的香气,却没有涩感,这是怎么做到的?”冬嫔娘娘盯着手背上化开的一点滋润道。 宁君瑟忙给她解释,这苏合油的做法是娘无意间发现的,与市面上的沉香做法不同。寻常的脂粉里一般是不加沉香的,一来成本太高,二来沉香磨成的细粉不管多细,到了口脂油里,总会有些浑浊,反而影响其颜色。 所以呢。舒氏就用了浸泡之法,事先将这些香料用苏合油密密封在坛子里,等过个十天半月再用最细的纱布滤出来。其香气悉数封存在油里,此时再加入花汁蒸调,用罐子密封瓮到花树下,过些日子取出来。 好用得不得了。 女人家凑在一起,聊胭脂水粉穿戴,那是乐此不疲。冬嫔娘娘对她格外亲厚,不知不觉就呆到下午了,按规矩要出 宫了,宁君瑟起身打算辞行。 冬嫔娘娘忽然唤着她,笑道:“绿意,前儿从王妃处借来的簪子,也该归还了。” “奴婢该死,居然把这个给忘记了。”绿意忙转身进内殿,捧着一只缠丝盒子出来。冬嫔娘娘打开取出一对蓬蓬头的赤金簪子,对着宁君瑟的发髻比了比:“我就说少了什么。此处发髻浓厚,若配上金簪,倒显得雍容而不失个性。” 一面说着,当真就上手给她插了。 宁君瑟苦笑不得,心想这个冬嫔娘娘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在人头上动手动脚。须臾,娘娘命春意把镜子端近些与她看,“如何?” 宁君瑟瞅了一回,似乎还不错,笑着道:“谢谢娘娘。”然后起身告辞。 冬嫔娘娘亲自送她到宫门外,方才放手。这时,襄王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母妃——四嫂 。”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住脚步。 “襄王殿下慢些。”他身后,跟着皇后娘娘的贴身嬷嬷。 “我知道。”襄王不以为然道,跑到宁君瑟跟前:“四哥出远门儿了,四嫂在家若觉得孤单,可常来宫中玩儿。母妃也孤单,你们正好结个伴。” “你四嫂还要打理王府事务,哪能那么闲。”冬嫔在后面淡淡道。 “参见王妃。”皇后宫里的嬷嬷冲她行礼,起身时忽然对她头上的簪子感了兴趣,带几分客气道:“王妃头上这簪子倒是时新,奴婢的家人在尚饰局当差,最近正为给娘娘们打造时新样式而犯愁,奴婢斗胆,想借王妃头上的簪子一瞧。” “这……”宁君瑟不是小气不肯借,而是觉得奇怪,她这对簪子是从王爷的库房淘出来的。看成色做工,怕也是只有皇室才配插戴,怎 么这一进宫,个个都一副稀奇货的样子? “奴婢冒犯了。”那嬷嬷见她迟疑,忙规规矩矩地垂首,这倒弄得宁君瑟有两分不好意思。念及对方是皇后娘娘的身边人,这般恐怕给王爷招不快,于是换了副笑脸,从头上取下来递过去道:“嬷嬷若是喜欢,便拿去罢。” “万万不可——”那嬷嬷伸手接了,语气却甚是坚决:“奴婢怎敢讨要王妃的东西?不过是看着实在新鲜有趣,饱个眼福罢了。”说着,当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又对着日头细细瞧。 宁君瑟只当她在眼看上头的工艺和光泽,不甚在意,远处冬嫔娘娘嘴角微勾,默默看着不语。 “奇怪了。”那嬷嬷左看右看,没看到想象中的东西,眼神闪过一丝失望。 “嬷嬷是觉得这簪子有问题?”宁君瑟不解。 第160章 家书至 “嬷嬷是觉得这簪子有问题?”宁君瑟不解。 嬷嬷忙收起簪子,双手奉上归还:“禀王妃,这簪子做工极好,不过看工艺倒不像新近之物。” “这你倒是说对了。”宁君瑟笑了笑,将自己簪子的来历简单地提了一下。 “原是如此。”那嬷嬷便没话说,走过去对冬嫔娘娘施了一礼:“襄王今日在御书房提了个不错的建议,皇上很是高兴,让其留下一起用了午膳。喝了几杯,皇后娘娘怕路上有闪失,命奴婢亲自送殿下回来。” “有劳皇后娘娘了。”冬嫔给绿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袖笼里熟练地掏出一小袋银子,塞到嬷嬷手里,“让嬷嬷亲自跑腿,真是过意不去 。” 那嬷嬷也不推辞,趁势收了。 宁君瑟自出宫不提。 洛清王走后三日,第一封家书就送来了,是驿站的快马,连带着一箱子的土仪和水果。 桃胶和梨白等人都特别兴奋,捧着信进来,宁君瑟借口打发她们去洗水果,悉数撵了出去,自己关起房门来拆信。 信的封口上印着王爷的火漆印章,宁君瑟怕拆坏了,特意用小刀从另一头慢慢地裁开,从里取出薄薄一页信纸来。原文如下: 蓁蓁: 见字如面。官船已到沧州渡口,一切安好,勿念。 落款处写着:夫铮玉亲笔,寄娘子安好。 宁君瑟激动地捧着那一页信纸,翻来覆去地读,觉得怎么也读不够。王爷的字很 好看,铁画银钩,风骨俨然。就像他的人一样,话不多,却令人处处回味无穷。 桃胶和梨白洗了水果,在外头侯了半日,不禁有些忧心:“王爷这是写了多少?都看了一个下午了。” “想不到王爷平日里话不多,写信倒是很能写啊。”桃胶偷偷拿了颗李子塞在嘴里。 宁君瑟哪里管其他,兴奋之余,不忘也要给王爷写回信。可是怎么写呢?她拿着笔,对着空白的信纸发了半天的楞,突然很后悔以前没有跟娘好好念书,王爷是个多么有学问的人呐! 试着写了几页,都不理想。又觉得自己的字有些拿不出手,最后磨蹭了一个下午,总算写好了。大致就是去给冬嫔娘娘贺 寿的事,她想着王爷心里一定很感激娘娘,所以多多写了一些,什么冬嫔吃嘛嘛香的话。 最后突发奇想,在一页空白纸上,用胭脂画了个大大的心。脸红心跳地塞进信封,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交给驿站的人。 给出去后自己又后悔了,忙命桃胶去追,可人家骑得是朝廷配备的千里马,早一溜烟没影了。宁君瑟又羞又恼,耷拉着脑袋在房里唉声叹气,直后悔自己莽撞大胆。 王爷收到后,会不会嘲笑自己太轻佻? 桃胶和梨白面面相觑,觉得在家主子大约要失心疯了,后来俩人一合计,撺掇她去汝阳王府找汝阳王妃玩儿。那位性子豪爽,不会把王妃带得钻了牛角尖。 宁君瑟欣然同意,也没有递帖子,径直就上门去了。 江继月听说她突然造访,一阵风地出来迎接,二人开着玩笑往里走,入了院子,进了内室,宁君瑟方才注意到桌上有两套差距,大感惊讶。 “你放心,王爷赈灾去了,不在家。”江继月拉住她的手,对于王爷自作主张跑去前线,她是引以为豪的。 宁君瑟笑道:“都怪我,一声不吭就跑来,倒把你的客人给吓跑了。” “没有的事——”江继月替她倒了一杯铁观音,正要解释,外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熟悉笑声,人未进来语先到:“我不过是出去走走,谁在那编排我?敢情来的是老虎,三头六臂大神通,要吃了我来着?” 第161章 王府八卦 江继月收起手脚,一副看热闹的嘴脸。 宁君瑟站起来,眼睛里满满的诧异。只见一名穿粉色长裙,衣饰光鲜的少妇从外头掀帘而入,窈窕的身段韵味十足。 鸭蛋脸,杏仁眼,鼻若琼瑶,面若桃花。比先前出嫁时,更加爱笑了。 “是你?”俩人都睁大了眼睛,惊呼起来。 宁君瑟捂嘴,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梁瓶儿。她是几时出嫁的?嫁给了谁家? “你俩认得?”江继月呆了一回,恍然道:“瓶儿也在选秀名单里头。” “哈哈哈——”双方都笑起来。 所谓故人相见,便是如此了。宁君瑟拉住梁瓶儿一顿细问,饶是她也有些招架不住,后来还是江继月出面解救她。 原来啊,这梁瓶儿入宫选秀本就是个幌子,凑数的。落选后,她就飞快和自己青梅竹马订了婚期 。好像比宁君瑟还早几天,魏国公为人低调乖僻,与朝中诸人都没什么来往。 是以国公府也没收到请帖,宁君瑟更是一无所知。 “她现在是秦夫人啦!”江继月打趣道。 梁瓶儿被她弄得不好意思,几度红了脸。宁君瑟觉得有趣,细想第一次相识,这姑娘就一股脑儿钻到她房里,又吃又喝半点不客气的性子,倒是有几分江继月的洒脱劲儿。 难怪二人会同流合污。 “我给你们讲个八卦——”梁瓶儿凑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道。三人围着小茶桌磕瓜子,盘子里堆了一座小山,都是瓜子壳。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八卦乎? 宁君瑟和江继月双眸发亮,八卦的燃魂已经被勾起,凑作一团追问道:“快说!” “我这可是一手消息,不许外传,否则——”梁瓶儿果断作了个杀 鸡抹脖子的姿势,十分有力。宁君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江继月捏着瓜子挥舞手臂,“切”了一声,意思是糊谁呢? “那我不说了。”梁瓶儿一脸傲娇。 宁君瑟感到有些失望,可看江继月一副爱说不说的表情,便也忍住不吱声。 这下换梁瓶儿憋不住了,抱怨道:“没意思。你们好歹也求我一下啊!” “求你干嘛?上回你跟我说那个啥——”江继月开始翻老账。 梁瓶儿忙喊“打住!”,然后端起茶碗喝了半盏,清了清嗓门捏足架势后方道:“太子妃早产了。” 江继月翻起白眼,一副这也值得拿出来叨叨的表情。 宁君瑟却惊讶地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晚,天擦黑。”梁瓶儿不理会江继月,转而面对她唯一的听众。 “好端端地怎么就早产了呢?”宁 君瑟想不明白。 “是啊!”梁瓶儿正等着这句,虚荣心大受满足,睨了一眼旁边装作云淡风轻漠不关心地江继月,得意道:“这事儿你问旁人肯定不知道。太子妃这胎可谓备受关注,皇上还专门派了御医圣手保胎,什么灵芝雪莲阿胶血燕,跟不要钱似的赏下来。可偏偏这时,太子跑去逛什么园子,还是恭王府里,带回来个姨娘。那姨娘可厉害这呢,生生把太子妃气得早产了一个多月,听说可受罪了!” “那这下可有好戏看喽。”江继月将瓜子壳往桌上一丢,笑道。 梁瓶儿不禁反问:“你是说那个姨娘么?” “你再往深里想想。”江继月点点她的额头。 梁瓶儿摸摸下巴,她八卦归八卦,可于这些私宅斗争上,却经验缺缺。能怎么办呢?自她曾祖父起,梁家男人就奉行一夫 一妻制度,以保家宅平安。别说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梁瓶儿自小在这样纯粹的环境下长大,又嫁给了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好夫君,可谓福泽深厚绵长,何懂人心诡诈? 倒是宁君瑟历经两世,很快听出期间味儿来,注意力放在恭王府上。 “这人莫非是恭王安插的?” “嗳哟我的姑奶奶!”江继月大笑起来,“你这样的话可不能就这么说出来了。” 宁君瑟自知失言,忙禁了口,讪讪道:“我也就是在你跟前说说。” “怕什么!”梁瓶儿反不在意。她心头坦荡荡,经此一点,也明白了几分,“恭王倒不至于做这些事。而且那女子眼见不是什么精明的,做的如此露形露状,说不定是巧合呢。不过恭王妃只怕摘不干净了。” “她何曾干净过。”宁君瑟联想起前世,忍不住嘀咕一句。 第162章 杀威棒 梁瓶儿只顾着与江继月玩闹,没听见宁君瑟的话,一会儿注意力又转移到小姐妹身上,抓了把她的脸颊道:“好光滑!” “瓶儿你站住!”江继月被她无端这么轻薄了一把,自然要找回来。 二人围着桌子打转儿,那梁瓶儿边跑边笑:“自打成亲以来,你倒是白净了不少,可见王爷惯会调教人的!” “还说——”江继月满面含嗔,拿手指了指她,忽然纵身一跃将人擒住,“看我怎么撕烂你张嘴。”梁瓶儿不甘示弱,呵呵笑着,双脚盘勾,出其不意将人勾倒了。俩人啊了一声,纠缠着滚到一边的小榻上,江继月反应贼快,翻身将梁瓶儿摁在身下,双手使劲儿呵她胳肢窝。 梁瓶儿最是怕痒,顿时在榻上嘻嘻哈哈乱滚起来,满口嚷着:“姐姐饶命——我错了!” 又见宁君瑟安坐一旁嗑瓜子看戏,不禁大叫:“你倒是搭把手呀,见死不救!” “我谁都不救。”宁君瑟呵呵一笑,继续嗑瓜子。 江继月这才放过她,从梁瓶儿身上下来。梁瓶儿被她挠得浑身无力,伸手让搭把手,江继月握住她白嫩的小手一拉,整个人算是坐起来,鬓发却全乱了。 “都怪你。”梁瓶儿撅着嘴,到一旁的铜镜前打理,她今日来时特意梳了个望京时新的天女妆,虚蓬蓬的乌发高高堆砌,遥看若天女下凡。 与江继月这一搅合,别说天女,快赶上疯婆子了。是以一边埋怨,一边重新绾发,将一派细簪子都拆了放在跟前,嘴里叼一根。那镜子侧对着后面的小窗,外头一丛紫竹,忽的摇了一下。 “谁在那里?”梁瓶儿警惕地起身张望。 江继月道: “莫不是打扫院子的丫头?我不是让她们不必进来么?”说着,也起身去望,却见那丛紫竹下躲着个人,顿时不悦了:“梅氏,你在这里作什么?” 那人见躲不过,索性大方地钻出来,嘿嘿一笑:“妾身梅氏给王妃请安。” “谁让你进本妃院子的?”江继月拉下脸来。 梅氏讪讪道:“禀王妃,妾身原本想过来看看,谁知走到外头时,一个把门儿的都没有。臣妾听得隐隐有欢笑声,一时好奇,就不请自来了。” “好一个不请自来。”江继月冷笑。 梁瓶儿与宁君瑟见状,都忍不住凑过来,仔细打量了一回梅氏。二八年纪,肤色很是白嫩,杨柳细腰身走路时一款一摆,举止也很是妩媚。 “王妃若不喜,妾身这就出去。”梅氏故作软弱地福了福身子要走。 江 继月却不肯,让她“站住”,冷哼了一声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本妃的园子是茶楼还是酒肆啊?知道的说你是宫里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妃不会调教人!来人呐,梅氏以下犯上,拖下去杖责二十,关进柴房。” 梅氏吓得小脸刷一下白了,跪下支吾道:“王妃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规矩就是规矩。来人啊,拖下去!”江继月威风凛凛道。 她院里的几个婆子丫头,都是从江府陪嫁过来的,老早见不惯她们几个轻佻狐媚的模样,主子一声令下赶紧来拉人。那梅氏又哭又叫,只差没把皇后娘娘嚷出来,末了连鞋子都蹬掉了,一个老妈子跑回来帮她捡了拎着赶紧跟出去。 发落完人,江继月也生气,咻咻地坐下来,接过宁君瑟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了。尚且不解气道:“你们都看到了,这个家名义上是我做主,可眼睛鼻子多着咧!” 梁瓶儿呆了呆,忽然很是庆幸自己嫁了个平庸的丈夫,官儿不大还是世袭的。倒少了许多烦恼。只劝解道:“何苦和这般小人置气,平白坏了自己风度。她终究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好不好先晾在那里,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你这样公然打皇后的脸,怕是王爷回来也不好说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往你后院里放几个试试?”江继月翻着白眼道。 “别,我的姑奶奶,你当我没说,可行?”梁瓶儿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那简直形同灾难,抬眸瞥见宁君瑟一副泰然的样子,忍不住道:“我听说皇后一口气给你们府里各安置了四个美人,怎么洛清王妃的就没有作怪,我才不信咧!” 第163章 几个意思 宁君瑟往嘴里放了一块藕粉糕尚未嚼完,江继月却抢在她前头有些愤愤道:“都被老四丢到后花园子里摘花枝去了,一个个晒得魁黑,跟种庄稼的似的!” “有这等事?”梁瓶儿笑了起来,“那王爷倒是个妙人。” “甭说了,说起来我就有气。”同样是送美人,人家洛清王就能拒之于千里,自家男人却偏偏收了房搁在眼前,存心气她。 梁瓶儿眼珠儿一转,笑道:“横竖王爷不在,要不你也如法炮制,把她们全丢到后院剪花枝的剪花枝劈柴的劈柴,等王爷回来也就差不多了。” “我偏不!”江继月一脸倔色,“我倒要看看这几个小蹄子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大不了我这个汝阳王妃的头衔不要了,换上马服,回我 的马场去!那里的天高云阔,才是我的地盘,整日间关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守着一个不贞不洁的男人有什么意思!” “你这是立志当女英雄了。”梁瓶儿吐吐舌头,心知她是因为汝阳王不专一而生气,倒有些怕她赌气真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而吃亏,少不得拿些软化劝解她。 宁君瑟也道:“三哥是不稳重,但我看他待你确是一番真心。上回来我们府上,见旁边的杏子黄了,就非缠着王爷摘一筐子给他带回去。王爷故意打趣他,几时爱吃杏子了?三哥抿着嘴不说,我却最清楚,他哪里爱吃杏子,是你爱吃罢了!” “你们就联合了诓我。”江继月听得一怔,心想有一回王爷确实托人带了一篮子甜熟的杏子给自己,不 过说的却是马路遇到一个老头卖杏子,看他可怜全收了,丢掉可惜就带回来。 江继月本来还感动他记得自己这小爱好,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赌气都赏给下人吃了。 “瓶儿的话不可信,我几时诓过你啦?”宁君瑟歪着头道。她今天梳了个半高不高的月髻,这一歪头,角上的流苏就坠下来,窸窸窣窣地晃着,粉白的小脸上点着红红的胭脂,水润的眸子似媚非媚,把江继月都看呆了,私心想:怪道这老四闷葫芦一个,却偏偏挑中这丫头,果然男人都是好美色的多。 梁瓶儿却不干了,在旁边嚷嚷:“好好说话,你几个意思来着?” “就是这个意思。”宁君瑟低声笑道。 从汝阳王府出来,天色已晓。宁君瑟望望远处 的天空,最后一缕残阳落下去,绯红的云彩仿佛不肯褪去的舞女的霓裳,想一直保持着这份美丽。 “信送出去两天了。”宁君瑟每天都在心里盘算着,王爷走到哪儿了?何时到通州? 这才走今天,就这般光景,未来的日子可难熬了。宁君瑟叹了口气,扶着梨白的手踏上马车。 望京的日落散去,整个朱雀大街陷入云山雾罩中,巡夜的第一波士兵穿着甲胄,手持铁戈走上大街。意味着这一天结束了,王公家的肥马跑得飞快,在转角处留下一卷烟尘。 朱红是铆钉大门关闭了,高墙内响起丝竹的声音,还有女子细细的唱腔。 这便是望京的傍晚。 紧邻内城的宽阔大街,两面都是高楼深院,不是公卿也是宗室。对于普通 人而言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每日朱门酒肉,嬉笑玩乐,享受着这美好的人间富贵,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而相比之下,此去江流以下的千里之外,便是另一番情景了。 洛清王等人的赈灾官船一路北下,顺风顺水,才七八天功夫,就到了离通州最近的水运码头。这一路所见,良田荒芜,人民离散,远近几无炊烟,偶尔有人家出现,也不过是些老朽残年,漆黑的瘦长脸,青灰色的筋吊着,双目迷茫而没有焦点。 船方停岸,一群身着正式官服的人便迎上来,为首一个胖头凸腹的中年老人上前叩拜:“下官通州知府张群山给二位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后面黑压压一片人跟着下跪而拜。 第164章 夏虫不可语冰 晚上是接风宴。 张群山带了三百多亲兵过来,留下一百多搬运灾粮,自领着通州大小官员共计四十余人,在通州第一大酒楼设宴招待两位王爷以及一干赈灾京官。 还专门备了马车,豪华舒服,一应按照最高标准接待。 最豪华宽敞的那辆自然是给王爷专用,可洛清王只瞥了一眼,便淡淡道:“本王骑马就好。” 汝阳王本来都准备上车了,见状觉得自己不能输给老四,忙又退回来:“拉两匹好马来!” 张群山想劝,却被汝阳王一句话噎回去:“少啰嗦。老子在船上闷了七八天,还是骑马痛快!说着便跳上马背,直追洛清王去。 姓张的一早收到上头的指示,尤其要看好汝阳王,如果能早些劝说其归去更是功德无量。张群山暗想,这一来就纵* *骋,看来是个好玩耍的性子,这赈灾是件辛苦活儿,估摸着他坚持不了几天。 当下便命侍卫紧紧跟上,扫清道路,以免出岔子。 渡口到通州城内,大约三个半时辰的样子。洛清王和汝阳王骑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脚程自然比马车快些。 “我说你呀,非要骑什么马,不然这会子坐在大马车里喝着美酒,啃着烧鹅,甭提多舒服!”行了不到一个时辰,汝阳王就开始抱怨起来。 这些天他在船舱上无聊,到处看稀奇,从一个粗使小丫头那听来,说通州的烧鹅乃一绝。橙黄如蜜,香飘四海,有不到通州叹烧鹅,一品天下再无饿之说。 也不是真的假的? 洛清王道:“你现在调转头也来得及。” “且。”汝阳王傲娇地翻了个白眼,都出来了,又 嚷着回去,自己打自己脸啊! 洛清王没有说话,“驾”了一声,朝前奔去。 汝阳王猝不及防,差点被甩下,在后头狂喊:“喂——老四不带你这样的!等等我啊!”一溜烟消失在官道上。 后面跟随的侍卫们相视一望,“这可怎么办?” “跟上。”其中一人说话比较有分量,迟疑了一下,扬鞭道。 于是一干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去。 洛清王不停地挥鞭,跑得飞快,汝阳王在后头鬼嚎鬼叫,“你逃命呢,跑那么快!” “吁——”洛清王陡然一拉缰绳,马儿扬了扬蹄子,甩甩头停下。 “果然好马。”汝阳王这才跟上来,赞道:“一口气跑了这么多里,也不见喘气,我岳丈他家的跑马场里的上等马也不过如此。” 洛清王却皱了皱眉头:“ 马越好,越难养。” “那是当然,不然也不是好马了。”汝阳王笑道,觉得自己这个四弟平日里老气横秋的,怎么今儿说话这么幼稚? 洛清王无可救药地望了他一眼,“夏虫不可语冰。”说着,又驾了一声,马儿一甩尾巴,朝旁边的山林跑去! “喂,你这又是要干嘛?”汝阳王气得扬鞭直指,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四弟做事向来不讲前因后果,但一路行来,船上的大小官员都很服他。 汝阳王也不得不刮目相待,委屈自己,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问东问西。 你不说,没关系。我看你做总就知道了吧?是以除了睡觉上茅房,汝阳王都寸步不离,二来也是怕他串通其他官员将自己一棒子敲远看送回京城去。 洛清王看透却不说透,故意逗着他玩儿 ,自己暗暗勾嘴角。通州一事复杂,若有这么一根搅屎棍在,那些隐匿在平静下的豺狼虎豹早晚会露出獠牙,但是他们投鼠忌器,总不敢对皇后的嫡子下手。 张家之势力深不可测,连晋王都十分忌惮。 出了小山林,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把尾随而来的汝阳王也看得久久不能出声。 原本应该种着橙黄稻谷的水田,里头是杂草丛生,一眼望去没有一粒水稻!远处的地也是荒的,大半浸泡在泥水里,连路都没了大半。 近处的村落里一个人都没有,稀稀拉拉的茅草屋散落在附近,有的已经坍塌,有点屋顶破损,露出几截粗大的梁木……鸡犬不闻,荒凉至极。 “怎、怎么会这样?”见惯了京中繁华,京郊良田万顷的汝阳王,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165章 神秘孤童 洛清王眉头紧蹙,因为在下船的时候,他问过张群山,通州的灾情如何? 张群山答,局部地区受灾,不过官府都竭力安置了,眼下就是堤坝那边严重些。可灾民听说朝廷的赈灾粮食马上要运到,都集中进入通州城来,等着领救济粮。 这一路跑来,官道两边不见寸民,洛清王已经觉得奇怪。结果随便往里一走,就碰到这般情景,实在荒芜渗人。 那些原本应该青葱郁郁的庄稼地,应该有村妇埋头浆洗的井口,应该有袅袅炊烟的房舍,有童子追逐的乡间小径,又黄狗转悠的草垛子……全部被一派荒凉的气氛覆盖。 若非残存的一些人迹,真以为到了荒山野岭。 “驾——”洛清王似乎不死心,纵马沿着河岸跑了大约十来里路,也 不见半个活人。眼前的房舍坍塌得更厉害,有的院子里长满了一人多深的草,屋后几座坟土。 土上的长着稀稀拉拉几丛草,看样子才埋了几个月。洛清王四处转悠了几圈,发现村里村外,不少这样的坟土,有新的也有旧的。 “人呢?全死光啦?不可能吧!”汝阳王简直不信邪,挨家挨户搜了一遍,站在村口的矮墙上大吼:“有人么——有人么——” 这时,旁边的草丛忽然一动,闪过一个黑乎乎的小脑瓜子。 “啊呀——”汝阳王眼疾手快,扯住那脑瓜子下的衣衫,一把将人拖将出来仍在地上。见是个大约十来岁的男娃子,双眼小如豆,又黑又瘦,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是这村儿的?鬼鬼祟祟,看着本大爷躲什么躲?” 汝阳王叉着腰道。 洛清王跳下马来,细看那孩子形容,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身上一件破长衫,到处是补丁,下摆都撕烂了,看大小应该是从哪个大人身上扒下来的。 双脚赤足,黑乎乎的,腿肚子上有不少划痕,估计是常在草丛里钻弄的。 “我——我——”那孩子吓得口吃起来,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指着其中一个茅草庐道:“我家,那是。” 汝阳王抬头看了一眼,上前一步道:“瞎说。我刚刚明明去哪儿敲门,明明没人。你要不说实话,我把你当贼抓了,送去衙门处置!” “不!”那孩子一听衙门,浑身一个激灵,眼神充满恐惧,不住磕头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我交到官府,我不是坏人,这里是我家 ,求求你!” 汝阳王还想问什么,那孩子竟语无伦次,只不住地捣头求饶。看得他忒是心烦,将人抓起道:“你家还有什么人,速速带来见我?” “是,公子。”那孩子一听,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扭身往刚刚指的茅草庐爬去。进了门,半响不见动静,汝阳王道:“这小兔崽子。” 洛清王觉得事情蹊跷,也跟过去。 二人推开那扇破柴扉,掉下来许多灰,好一会儿才看清屋内情形。到处都是蛛丝,墙角摆着一张木头床,床腿已经朽烂,高低不均。泥巴地上丢着几个破碗,旁边一只水缸,一个旧衣橱,橱柜门半开着,里头塞着几件黑乎乎的衣服,有些乱。 找了一圈,就是不见孩子。 “我又不是老虎。”汝阳王碎碎念。 洛 清王白了他一眼:“谁让你刚才那么凶。” “怪我咯?”汝阳王郁闷地搜了一圈,又检查了后窗,竹编的卡死了,也不大可能一声不吭就跑出去。 “当真是奇怪。小兔崽子还会盾土不成?”两个大人把个孩子看丢了,想想都觉得好笑。 “你还真说对了,就是盾土。”洛清王指着木床的下方,一处破席子遮挡处,用脚掀了一下,露出一个半圆不元的土洞,与狗洞般大小。 “嘿!”汝阳王不信邪了,凑过去瞧了瞧,果然见下面有乾坤。但是碍于身份以及洞口的大小,二人都不可能钻进去,在附近搜了一回,没有什么痕迹。 于是洛清王断定:“这洞一定是那孩子挖的,可能通向比较远的地方,要找也难了,我们先回去吧。” 第166章 下榻 汝阳王有些不信邪,骑马绕着村子找了一圈,愣是没见着那孩子半点踪迹,是以垂头丧气地跟着洛清王返回。 二人回到官道上,洛清王正要叮嘱他什么,后头一波通州府的侍卫追上来,见他们的马蹄上有许多枯叶和泥巴,便有心想询问。 这时,汝阳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抱怨:“什么破地方,本王想打只野兔都打不着!”然后乜斜了眼对那群侍卫道:“你们大人真是小气,也不知道给你们配些好点的马,本王在这等你们老半天了。” 那领头的侍卫听说,心下稍微放松,跳下马上前叩首道:“属下等来晚了。王爷喜欢野兔,等会了通州城内属下给您买去。至于换马之事,小的们可万万不敢!” 说得汝阳王一笑:“没事,等回头见了你们张大人,本王自有理论。” 说着,与洛清王打马往城内走。 洛清王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原本还怕老三把二人方才的行踪说破,打草惊蛇,没想到这个老三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心里还是明白的。如此一来,他对此行的信心又提升了一层。 回城后,张群山的人就把二人要往本州最富户家的一处奢华院子里带。洛清王见路不对,果断调头,那群侍卫劝说不住,洛清王坚持要去驿馆下榻。 驿馆那边没想到王爷要来,也没怎么准备,吓得一个个手足无措。洛清王拉了汝阳王一起,坐在旁边的大厅喝茶,就这么等着。 驿馆的人忙偷偷去后头,将住在里头的“闲杂人等”通通转移到附近客栈去,然后打扫了上房,才敢跑来请他们入住。 洛清王过去一看,是一处单独的小院,庭前 种着一株玉兰花。这个季节还未开过,洁白硕大的花朵散发着淡淡幽香,旁边一处马厩。洛清王命人将那两匹千里马拉来,拴在此处好生喂养,然后随驿站的头儿往楼上去。 阁楼有些陈旧,每走一步,都发出很响的声音。那驿站老板有些挂不住,忙解释:“此处有些简陋,委屈二位王爷了。” “能住就行。”洛清王淡淡回应了一句,继续面无表情地往上走,心里却在盘算着,每年朝廷都会拨一大笔银子作驿站的开销,这里包括了翻新和修葺的费用。 对超过一定年限的房子,还可以申报重建,一应开销都由朝廷支付。 而通州作为一个常年水患,需要赈济的地儿,往来官员一向不少,看着阁楼的情形,至少好几年没修葺过了,难道那些京中大员们来了也住这里? 上了楼,里面的情形也差不多,栏杆有些松动,一看就是年久失修。那门推开时,明显的吱呀声。那驿站老板道:“这几间都是我们驿馆的上房,都朝南,离街道也远,光线也足。” 汝阳王吐吐舌头,抢了左边的一间道:“我就要这里了,老四你睡我隔壁?” “随便。”洛清王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都是差不多的格局,里头一个大套间,中间挂着些珠帘,进门一处卧榻,旁边设着案桌和波斯地毯,书架上摆着四书和五经之类的正统书籍。那珠帘有些暗淡,不过地毯倒是挺新,估摸着是刚换上的。 再往里走,那客栈老板忙殷勤地过来打起帘子,呵呵地笑着。洛清王道:“有热水么?” “有有有——”客栈老板一叠声回应,便知他是想休息,呵呵 笑道:“王爷一路风尘仆仆,下官命人烧了热水,这就提上来?” “也好。”洛清王转过身去,走到窗边上,往外看。附近高低几座小楼,远处是街道和瓦舍,再往远些,就是通州一些大户宅子,飞檐斗拱一直连绵到天际。 这时,那客栈老板已经知趣地带上门出去了。“咚咚”地走到隔壁,跟汝阳王说了几句什么,听不大清楚,然后“蹬蹬”地下楼去了。 “通州。”洛清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起那句千古名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转过身,在窗边的大圆桌前坐下。上面铺着锦绣缠丝的上好桌布,簇新的,桌上摆设一套汝窑的酒具,一只官窑的天青瓶,里头插着精致的鲜花。 没过多久,外头便想起一个妙曼的女音:“奴婢婉儿奉命来给王爷送水——” 第167章 参见王爷 洛清王道了句进来后,门吱呀一声推开来,一名十五六岁的貌美婢女立在门口,穿一身水青色长裙儿,窄窄的腰肢束起,粉红色的小脸含着几多春色,柔蜜蜜地道:“参见王爷。” 她身后跟着两名有力气的小厮,各提了两大桶热水。套间的后面有个小隔间,里头安置了浴桶,小厮们轻车熟路,很快就将浴桶添满,热腾腾的水汽弥漫开来。 小厮们拎着空桶下去了。那名为婉儿的婢女风情万种地走到浴桶前,将花篮里的各色花瓣悉数倒在里头,伸手搅了搅对洛清王媚笑道:“王爷,奴婢为您更衣罢。” 洛清王见状,眉头蹙了蹙,自己脱下外套挂在外面的鸡翅木架子上,走了过去。 那婉儿便跟上来,要帮他宽衣,纤细的手指往胸口处滑,整个人也依偎过来,眼看就要****碰一怀,谁想王爷半道突然转身 ,那女子眯着眼靠过来,结果扑了个空,噗通一声摔在地板上。 洛清王看都没看到,站在逆光处,欣长好看的身影投在一边,对婉儿道:“本王不喜陌生人伺候,你下去吧。” 婉儿揉了揉摔疼的身子,低声道了句“是”,乖乖退下了。 洛清王这才放心宽衣,将整个泡进浴桶里,感受着热气的蒸腾,身上的疲乏消了一大半。也不知隔壁老三什么情况? 泡了大约一刻多钟,王爷这才起身,拿浴巾擦拭了,换上干净的衣衫。然后往床榻上去。床单和被褥都是新换的,上好的丝绸被,玉枕,还有红绡账。 又大又宽。再结合刚刚那个叫婉儿的婢女,洛清王冷笑了一下,这里是接待来往官员的驿馆,却弄得和青楼差不多,难道真的是因为山高皇帝远?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驿馆的倒是聪明,这回进来的是个 皮肤白净,看着老实许多的小丫头。伺候了他洗漱后,便无声地退下去了,此后数日也没见着婉儿。 洛清王收拾妥当,去隔壁敲门。汝阳王被他喊醒,打了个哈欠来开门,洛清王忍不住往里张望,汝阳王顿时嚷道:“看什么看!” “就你?”洛清王挑眉。 “不然呢?”汝阳王翻了个白眼,回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哝:“咱们好歹是兄弟一场,你都看不上的货色,难道你三哥我就看得上?” “那可不一定。”洛清王淡淡道。 “你——几个意思!”汝阳王生气,衣服也不穿了和衣又倒在床上,拍着床榻道:“自从出了望京,你就越发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 “兄长是拿来敬的,不是拿来放在眼里的。”洛清王摊摊手,表示自己没错。 “哼!”汝阳王不高兴,赌气道:“我不去了!明明又漂亮 的大宅子,舒服的厢房可以住,你非要自讨苦吃来住什么驿馆,瞧这楼破得!王府里的下人都住得比这个好,说不定晚上还有蟑螂老鼠结伴来探访,都怪你!” “那也挺好。”洛清王微微侧身,冲他淡淡一笑:“不会寂寞。” 汝阳王气结,白了他一眼:“我懒得理你。” “快些起来。”洛清王扭过脖子,“今晚的接风宴应该挺精彩,你确定要错过?” “有什么好玩的?”汝阳王一下来了兴致,起身问道。洛清王偏不告诉他,背过身,自顾自往楼下去。汝阳王啐了一口:“装神弄鬼!”却有乖乖地穿上靴子,跟下楼来。 门口,一名自称通州知府师爷的老头,在那迎接。穿一件褐色绸缎长衫,戴一顶皮帽,手里握着一把绸扇,说话文绉绉的。 到了目的地,洛清王下马车一看,阔气的三个大字:锦绣楼 。那鎏金门匾高高悬挂,虽才傍晚,门口的灯笼已经悉数点上,照得里外一片辉煌。 “此乃我们通州最上等的酒楼,张大人已经命人清场,二位王爷请里边移步,也好尝尝我们通州的特产。”师爷非常谦卑地弯下腰,等着他们进去。 大厅里灯火通明,百官都到齐整了,洛清王与汝阳王并肩入内,一个神色淡然,一个露出三分狡黠。所谓天生贵胄,即便不言不语,那走进来时的一身气度风华,已经让人不容忽视。 众人纷纷跪拜,大厅里想起此起彼落的请安声,那阵势快赶上皇帝早朝了。洛清王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上首坐下,汝阳王知他的性子,作了个免礼平身的手势。 众人方敢起身。 这晚上的官员,明显比白天的多了许多,跟随而来的京官们则被安排在旁边的席位上,按职位高低排序,一点都没错的。 第168章 通州三绝 当晚的设宴十分奢华,光菜式就不下百余种,更别说各种风味小吃和精美甜点。早闻通州人爱吃甜食,花样居然一点不比京中那些一流的作坊少,形形**摆了许多。 洛清王对着那些糕点看了一会儿,心想如果蓁蓁也跟来,见了这许多糕点,只怕会十分高兴。 于是心里下定主意,等回了驿馆,就让人去买些来,连同家书寄回去。 “你在想什么?”汝阳王明显比他更乐于应酬,此刻与张群山等人说笑着喝了几杯酒,忍不住撞撞他。 洛清王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道:“没想什么。你悠着点,别喝醉了。” “用你说。”汝阳王浑身不自在,感觉自打上了船,整个人都被老四管制起来。 张群山等人呢,也是看碟子下菜的主儿,虽说洛清王才是这次赈灾的一把手,可汝阳王的筹码明显比他大不止一点两点。如今见他淡淡的,便不刻意去巴结,转而主攻 汝阳王。 后者又是个好玩的天性,丝毫不拒绝,与他们谈笑风生,喝了不少酒。 那张群山等人的一波官僚,就在低下私自议论,说洛清王性格乖僻,难怪不得皇上圣宠。汝阳王出身中宫,身份尊贵,却也礼贤下士肯与我们亲近。 洛清王听了也不置可否。 到了下半场,在场诸位都喝了不少酒,有的面红耳赤,有的步伐踉跄。可以张群山为首的几个,还是声音响亮,目光清醒。 倒是跟来的有些年轻京官,被他们一顿劝酒,有些不胜酒力,个别直接趴在桌子上。 大厅中央是舞池,来来回回几名舞姬歌姬卖力表演,这通州的女子也是妙的,个个水蛇腰肢,面色细嫩。汝阳王边喝边看,觉得虽不及宫中舞乐精致典雅,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洛清王瞥了他一眼,目光冷冷清清,向下环视,诸官百态尽收眼底。 差不多时候,张群山向师爷使了个颜色,师 爷放下酒杯,默默地下去了。张群山端着酒杯,凑过来道:“通州比不得京都,酒水清淡,歌舞无味,王爷肯看已经是给足面子。王爷初来乍到,可曾听过何为通州三绝?” 汝阳王夹了一片烧鹅放在嘴里吞下后,指了指盘子:“愿闻其详。” “烧鹅,点心,美人。”那张群山拈着短须笑道,有些意味深长。 就在此时,一阵独特的丝竹之音想起,夹着小鼓咚锵咚锵的打击声,错落有致。忽的一朵巨大莲花从天而降,粉红色裴蕾自半空中绽放开来,五瓣莲花绽放,几名白衣飘飘的女子携着花篮撒开来,红艳艳的花瓣落了满舞池,场景十分香艳。 鼓声越发紧密。 自那莲瓣中央变出个人来,一身窄袖长裙,头发高高束起,双手各持一把宝剑。那剑比一般的短些,剑锋驽钝,柄上挂着一些叮当作响之物。 女子飞眉跳眸,粉红色的小嘴紧抿,面若秀玉, 肌肤冰雪,十分貌美。随着鼓乐声动,高光剑影,舞得英气逼人。 汝阳王一时看呆了,张群山等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曲舞罢,女子敛衽而拜,自报家门:“小女英娘,见过王爷,愿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满堂喝彩,汝阳王也拍手,并道:“英娘上前来。” 那女子收起双剑,交给旁边的侍女,自昂首挺胸。她本就是生得十分高挑,与一般脂粉不同是,在剑舞的熏陶下,身上多了常人没有的英气,这在女子身上十分难得,更显得与众不同。 英娘走路也是行云流水,不带半分妖媚做作,甚至有几分豪气。洛清王便垂下眼帘,淡淡道:“确实有几分相似,难为他们寻来了。” 汝阳王原本兴致勃勃,听言便委顿了两分,再看那英娘,虽说十分貌美,却总觉得少点什么。 “英娘给王爷请安。”不仅舞跳得好,声音也是极好的,姿态在 谦卑与不卑不亢之间拿捏得十分好。 汝阳王端着酒杯,抿了一口,上上下下打量了英娘两遍,冲洛清王冷笑了一下:“你三嫂是天之骄女,怎会做这等奴颜媚骨之事?” 洛清王不语,算是默认。 “王爷——”让英娘意外的是,汝阳王将被子一丢,带着两分踉跄地离席了。怎么会这样?来之前她已经背熟了汝阳王的相关资料,并且在家练习了很久,无论进退语气,都拿捏到最佳。 而且明明—— “本王累了,你们继续。”汝阳王将前来搀扶他的人推开,摇摇摆摆地走出锦绣楼,丢下张群山等人面面相觑。 那英娘自觉委屈,咬了咬嘴唇,去看上首的洛清王。洛清王低头斟酒,并不看她。 张群山等人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洛清王是皇后提拔的人,讨好他也是一样的。他们知道英娘虽貌美有个性,却不是洛清王的菜,怕她再得罪人,忙弄下去了。 第169章 桃之夭夭 短暂的尴尬后,宴会继续。 张群山等人双手捧了酒杯,轮流敬酒。洛清王不动声色,一一与他们喝过了,只是他惯常了面无表情,那些人也就习惯了。 早就听说这位冷淡性子,方才见他与汝阳王说话,也不曾露出半分笑意。可见天性如此,果然非帝王之相。 这时,舞池中央静谧下来,一名点着桃花妆,姿态妩媚的歌女缓缓走来。 大约十七八的样子,身子颇为丰盈,偏穿一件束身长裙,将那腰身勒得细细,越发显出上头的**来。该女子姿态柔美,皮肤白皙,一双杏仁眼带着三分醉意,虽无十分颜色,却胜在妖娆性感。 “王爷——”那张群山见洛清王将眼光放过去,语气便添了三分暧昧。不等女子唱完,便先道出来历:“此乃蒹葭馆的桃夭姑娘 ,人虽很红,却还是个淸倌儿。” 言下之意,还是清白女儿声,暗示洛清王将其收用。 说话间,桃夭已经唱完一曲,妩媚地走过来拜见。张群山招呼她:“过来些,与王爷斟酒。” 桃夭半敛翠眉,很是温顺地走过来,当真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跪地高举:“王爷请用一杯罢。”声音柔媚间透着楚楚可怜。 “桃夭姑娘生性清高,平日里谁都不见,也就王爷配享此福。”张群山与几位官员笑道。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一心想促成。洛清王半垂了眼眸,这女子是比照谁来寻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心下不悦反怒,他的蓁蓁岂是这等庸脂俗粉可比的? “王爷是嫌小女斟得不好么?”桃夭半噘了嘴,露出一副委屈而无奈的表情。 洛清王却只觉一阵厌恶 ,冷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此乃歌颂女子美德之名,也是你配使的?” “我……”桃夭大惊失色,咬了要下嘴唇,低声道:“王爷所言极是。小女才疏学浅,王爷觉得小女不配用这般好名字,小女不敢再用,只请王爷另赐一个合适的与小女罢。” 张群山等人对望了一眼,也连声附和:“就是就是,久闻王爷才高八斗——” “不必了。”洛清王放下酒杯,淡淡道。 那神情冷淡之极,另桃夭望了也只有心生绝望的份儿,她就想不通了,自己才艺过人,容貌也并不粗鄙,相反在这通州城内都是拔尖的。就算放到京中,那也很能看吧? 其实她一开始听说要接待王爷,而且目标是最不受宠的洛清王时,心下还有些委屈。可刚 刚上台一见,洛清王竟是这般年轻英俊,坐在那里尊贵而恬淡,宛若一尊天神般。 她心想自己真是三生有幸,能伺候这样的男人。等这全封的身子予他,少不得要另眼相看,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把自己带回王府,封个姨娘也好过在蒹葭馆卖艺为生。 谁想洛清王对她这般看不上眼,心下十分不甘,是以跪地不起。 洛清王觉得扫兴,又惦记着给王妃买糕点,索性走了。桃夭听见脚步声,委屈地唤了一声:“王爷,小女愿捧茶端水伺候您,请给小女一个机会吧!” 张群山等人再要说什么,洛清王却不给他们机会,皱了皱眉头道:“桃夭这个名字不适合你,以后换掉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锦绣楼。 他再不济也是王爷,张群山等人不敢硬留,只得眼巴巴 望着他上马车绝尘而去。留下一众官员和京官,见两位大头都走了,也不敢擅留,纷纷起身找借口告辞。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张群山这才召集众人:“看来上头的消息也不太可靠。” 众人道:“听闻汝阳王妃乃虢国公之女,出身非同凡响,家世显赫,是以王爷看不上此等民间女子。” 有人道:“我听说洛清王妃出身民间,生得国色天香,想必洛清王是嫌桃夭姿色平庸了些。” 马上有人道:“都说了不许叫桃夭,你还桃夭桃夭。” 那说话的人忙住了口,提醒自己以后千万别犯浑,在王爷跟前提起桃夭。 洛清王坐马车回驿馆,中途折道去买了许多糕点和特长,命人打包送回驿馆。然后路过汝阳王的房间,见里头灯色亮着,门开了个缝,推门便进去。 第170章 下回记得关门 屋子里没人,桌上当着半杯残茶,一壶水。洛清王觉得有些口渴,取了茶具,自在坐下泡起来。 刚喝了一口,忽然听到后面有水声,于是道:“三哥。” 没有答应。 洛清王放下杯子,掀起珠帘往里看,床榻上一片凌乱,丢着些衣裤。旁边的架子上搭着一件浅蓝色袍子,珠帘在身后叮叮撞响,浴室那边有烛光溢出。 撩起帘子进去,屋里传来一声大叫:“喂——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汝阳王赤膊着上身,下面的亵裤褪到脚弯处,身子微弓,双手捧着那活儿正专心地来回,听见响动抬起头来,惊呆了。 洛清王随之一怔,道了句:“抱歉,打搅你了,你请继续——”赶紧退了出来。 “老四,你存心的是吧!”汝阳王在里头鬼叫。 洛清王嘴 角微弯,忍不住偷笑。 过了半响,汝阳王穿好衣服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坐下夺过自家四弟的茶杯一饮而尽。 “我就说你怎么中途跑了。”洛清王替他又倒了一杯,依旧一饮而尽,仿佛赌气一般。 “你还说!”汝阳王将茶杯重重地甩在地上,抓自己头发,实在太丧了!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要用这种方式解决,说出去估计会笑死好多人吧? 洛清王抿了抿嘴:“下回记得先把门关上。”然后起身朝门口去 “这就要走?”汝阳王深感内心一片空虚,想将他留下说会儿话。洛清王停下顿了顿:“我要回房写信。驿站的人明天一早来,你想写现在也来得及。” “且——”汝阳王气呼呼地扬手,作满不在乎道:“我才不给那个恶婆娘写什么信!一 个字儿也休想!” “哦?是么?”洛清王觉得好笑,特意停顿了一下:“我只是说写信,你就想到这么多,可见三哥心里时时刻刻记挂着三嫂。” 说完自顾自回去了,留下汝阳王一人在房间内跳脚:“谁记挂她了!谁记挂她了!本王现在就去睡觉!” 洛清王在隔壁听着,微笑着摇摇头,将书桌旁的烛光又挑亮些,这才摊开信纸坐下来,寻思要写些什么。思来想去,忽然灵光一动,提气疾书。 汝阳王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嚷道“烦死了”,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冒出江继月的身影,还有二人吵架的情形,甭提有多烦了。 滚到半夜,一股脑坐起来,骂道:“这臭婆娘那么凶,临走还鄙视我。我这就写信回去,看她好不好意思,顺便骂她一顿! ” 等到了书桌前,面对信纸,汝阳王又没了主意。犹豫再三,提笔写道:王妃**亲启,本王已经随赈灾官船至通州,如今下榻驿馆…… “唉!我都写些什么鬼?干嘛要告诉她这些?”于是扯起撕了,提笔重新开头。 写不了几句,又觉得不妥,用手揉了,丢到地上。不知不觉,桌子旁边堆满了废纸,全是开了个头,一句两句便揉了。 等再要写,忽然发现案头没纸了。自己居然将整整一沓信纸全部揉完? 汝阳王很是丧气,想着这么晚了,让驿馆的人来送信纸,势必会惊动隔壁的老四,明天他又好嘲笑自己?可若不写,明天驿站的人来,自己无信可交,听说还要出城巡逻几天,怕是很难再有机会寄出。 当真是烦透了。 他在屋子里兜了几圈,忽 然有了主意,假借过去找老四聊天,然后趁机搞几张信纸过来不就结了?说干就干,汝阳王披了外套,往隔壁敲门。 洛清王正在书案前往信封上戳火漆,旁边搁着两大篮子特产和点心,一一包裹好了的。汝阳王过去翻了两下,便被他瞪回去,于是道:“你这特产什么时候买的?真多,分我一半呗。” 直接让人寄回王府,就不用写信了,这样那个恶婆娘便猜不透自己的用意。回头一口咬定是个梅兰竹菊那四个小蹄子寄的,气死她。 “要送自己买去。”洛清王过来,掰开他的手,不给。 “你怎么这么小气。”汝阳王嘟囔。 “你信写了?”洛清王斜挑了凤眸望着他,语带调侃。 “什么信?”汝阳王嘴硬得很,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书案上那沓信纸瞅去。 第171章 散财童子 洛清王笑了笑,懒得理他,只是将家书小心地包起来放在一边,心里很是安宁。 从明天起,就要外出巡逻,准备赈灾的诸多事宜,说不定还要住在外头,怕是不能方便地写信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提醒下眼前这个愣头青:“要写就赶紧写,明天可是要去堤坝,你 别后悔啊。” “我后什么悔,大不了……”汝阳王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 洛清王又丢给他一副我懒得理你的表情,拿起桌上一卷书,就灯下看起来。 汝阳王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桌上的信纸,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烦躁不堪的样子。洛清王看自己的书 ,过了半个时辰,汝阳王立不住了,唉了一声,从桌上抓起一叠信纸冲回了自己房间。 至于他写了什么,就只有他自己和江继月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驿站的人就到楼下,他们将家书和特产封存交给对方后,就骑着马去往城外去。一路上街道两边都是流民乞丐, 老的老,残的残,要么就是怀抱小孩的贫穷妇女,其状十分凄惨。 汝阳王第一次身临其境,心中大为不忍,遇到这个掏一锭银子,遇到那个掏一块的,没多会儿就把袋子里的银锭都掏完了,等出了城,那状况就更不忍直视了。 “喂,借我点。”汝阳王忍不住道。 洛清王没有说话,从胸前掏出一大包碎银子丢过去。汝阳王接过来一看,“哇”了一声,这么多!大约点了下,至少一二百两。 “杯水车薪。”洛清王摇摇头。 汝阳王才不管,又开始高兴地做起了他的散财童子来。 (抱歉,今天有事,更新的晚了,稍后奉上) 第172章 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通州临水,所谓祸兮祸兮福所依,福兮福兮祸所伏,自四年前开始,通江就没太平过。 原本的通州是个富饶之地,依山傍水,百姓丰衣足食。可后来不知何故,这几年常常发大水,情况不好的时候一年能淹好几次。 成片的农田庄稼被淹,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还曾因此闹过几个规模颇大的暴动,不过都被当地知府镇压下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连皇上都有些烦他们,可又不得不派人下来想法子,毕竟通州地方并不小。皇上还盼着他们恢复往日的繁荣,年年纳贡,储备更多粮草去支援边境。 张群山等人也来了,带着洛清王等人到堤岸边上,只见浑黄的江水滔滔,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抓紧抢修。堤坝上缺了个巨大的口子,湍水从此 处下去,将下游的二十八个村寨悉数淹没,有的连房屋都冲散了。 张群山道:“王爷请看,这便是今年水患所在。微臣等人已经连夜派遣工人抢修了十数日,奈何这洪水来势汹汹,甭说这样的大石条大沙袋,就是扔一头铁牛下去,照样给冲走。” 说完长长叹了口气,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洛清王认真看了会儿,只见众人分了几拨,一拨负责在岸边装沙袋,一拨负责抬运,一拨放置。上百公斤的沙袋丢进去,顷刻间就能被冲走,那些工人个个累的满头大汗,不停歇地丢,七八袋同时下去,顶多剩下二三袋。 一旦稍有懈怠,立马又冲散去。 “这样的情况多久了?”洛清王蹙起眉头。 “禀王爷,自从四年前这堤岸开了缺口,年年春初夏末 便是如此。”张群山道。 “可有想过重修此坝?”汝阳王在一旁道。 “唉——”那张群山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微臣也曾想过重修此堤坝,可这工程实在浩大,而且修了也会被再冲开,反反复复,实在是令人头疼啊!” “不是啊!就这么一个堤坝,至于吗?”汝阳王叉起手。 那张群山与旁边随行的官员互望了一眼,甚至尴尬道:“微臣无能。” “是无能还是无为啊张大人?”汝阳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张群山擦擦额角的细汗,咧嘴道:“王爷这话让微臣无地自容啦。” “本王开个玩笑而已,张大人何必这般当真?”汝阳王呵呵一笑,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往旁边工棚去。 那些修堤坝的工人都是通州普通百姓家抽来的男丁,大 约两三百号人,粗略看去,年龄颇有些参差不齐。最大的估计五十有余,最小的十三四岁的模样,旁边大约五百米处便是工棚。 一律用茅草和竹子搭建,临时的,密密麻麻挤在一处,隔壁两三口大铁锅,里头冒着白气。几名厨子样的人在那忙活着,有人往里头添柴,因进来数日阴雨,那柴禾大部分都没干透,烧起来“嗤嗤”作响不说,烟还特别多。 “此乃工人们吃住的地方,有些简陋,微臣已经命人在旁边另搭了帐篷,王爷若是累了可以进去稍作休息。”张群山跟上来打着哈哈道。 “噢。”汝阳王点点头,脚下不停,来到大铁锅前。 里头“啪啪”地冒着热气,一名四十来岁的黑瘦男子操起大长铁勺,在锅里搅来搅去。汝阳王后退了两步 方看清,锅里熬的是玉米白粥,旁边也是,满满地几大锅,又稠又浓。 “他们就吃这个?”汝阳王问。 张群山答:“是。” “能吃饱?”汝阳王挑眉。 洛清王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很好了。据本王所知,通州灾民有不少挖树根啃白泥充饥者,张大人应该清楚。” 张群山笑了笑,有两分尴尬道:“朝廷赈灾来得及时,相信不久的将来,通州百姓都会吃上饱饭,也会感念皇恩浩荡,以及两位王爷的恩泽。” 洛清王又道:“看来张大人对此次赈灾信心十足,请问可有什么良策?” “这个嘛——”张群山胖乎乎的油脸上挤出朵朵笑容,“微臣不才,还请王爷示下。” “没事,你说。”汝阳王抬了抬手道。 第173章 凡我大魏子民 张群山清了清嗓门,似乎早有准备:“禀告王爷,微臣与诸位大人连夜商议了一番,以为在通州城内东南西北四门外各设一粥棚,每日分两餐,向前来的各方灾民施粥。另外再派人在下属的各州县进行施粥,如此便可保证灾民日常生计。” “这样啊。”汝阳王微微一笑:“只是本王忽然有件事不太明白,那些灾民的家都被水淹了,他们住哪儿啊?” “这……”张群山似乎没料到汝阳王会问这个,倒是他的师爷眼明手快,抢先一步汇报道:“禀王爷,此时由下官全权负责。那灾民的住所,也安置在城外空地处,像这般搭建些临时的工棚,待洪水收拢后,再将难民安置返乡,王爷以为如何?” “好。这个主意挺好,张大人的这位师爷也是个能干人。本王刚刚还担心张大人要将他们全部 安置到自个儿衙门里头去,怕你那住不下啊。”汝阳王半开玩笑道。 洛清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张群山道:“目前灾民数量可有统计,大约多少?” “沿着通江下游,共记二十八个村寨,另外还有几个州县,粗步估计约十万余人左右。”张群山很快地道。 “十万余人。”不是个小数目,洛清王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江水,又瞅了瞅近处忙碌的工人,在心底飞快地算了下朝廷此番派下来的粮食和银子,到底能撑多久? 这时,一阵锣鼓声想起来,岸上一名壮硕的男子一边敲一边叫嚷:“开饭啦!开饭啦!老规矩啊,分两拨,一拨吃饭一拨干活,都麻溜些!朝廷的银子下来了,皇恩浩荡,你们吃饱了好好干活才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自己的乡亲!” “啊呀开饭啦!快快快!”一众工人听 说,都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就着江水洗了把手脸,赤脚跳上岸。 剩下那拨人不敢懈怠,卖力地干活。 敲锣的壮汉在指挥着众人排队,前头的工人端着满满一大碗热粥走过去,后头的人眼睛的看直了,一个个吞咽不断。 此时,张群山也凑上来:“午膳已经备妥,二位王爷请——” 洛清王与汝阳王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耳朵里都是喝粥的“嗤嗤”声,汝阳王笑道:“平日在家山珍海味也就那样,如今见他们喝粥,倒觉得很香似的。” 张群山道:“王爷若想喝粥,还不容易。” “别——”汝阳王指着那热腾腾的粥锅,“就那个。” “这不妥吧?”张群山面露难色,他身边的师爷也道:“王爷乃尊贵之躯,怎能与贱民同食?” 汝阳王轻呵了一声,乜斜了眼道:“此言差矣。先 皇曾有言在先,凡我大魏子民,人人生而平等。师爷说话可要谨慎些才好。” 洛清王不吱声,他直接吩咐其随身侍卫走过去,取了两只碗各打了半碗端过来。 汝阳王方眉开眼笑接过:“张大人要不要也来一碗啊?”不等对方组织,他已经埋头喝了一大口,一股粗粝的感觉伴随着古怪的霉味儿侵略了舌尖。汝阳王顿时脸色一边,余光瞥见洛清王含了一口粥,眉头微微一蹙,然后不动声色地吞下去,道了句:“就这么喝,有些清淡了。” “是是是,微臣立马派人加点粗盐。”张群山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连声迎合不止。 汝阳王心想,难道是我的问题?这粥这么难喝。于是抬头去看那些工人,一个个不顾烫嘴,撮得吧唧吧唧响,仿佛在品尝人间美味一般。更有甚至,将碗底都细细填过 ,还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看得人简直怀疑人生! “罢了罢了。”汝阳王有些毛躁,又不想当面表现出来,将碗往旁边人手上一塞,再也不肯吃了。 洛清王将粥递给侍从,只留了句本王随意走走,便往旁边的林子去。汝阳王见状飞快地跟上去,问他你不吃饭了么?刚刚那个粥好难喝,你不觉得? 洛清王白他一眼:“最下等的糙米,连石子都没筛干净,再混进发芽的玉米,你说好喝不好喝?” “啊——不是!”汝阳王恍然大悟,自己这个四弟刚刚的平静都是装的,继而反应过来,满脑子都是“下等的糙米,石子,发芽的玉米……”顿时天旋地转,蹲在一旁大声干呕起来。 要知道他自出生起,吃的就是皇家特供的银粒米,香脂米,连普通富贵之家推崇的碧粳米在他看来都是粗不可食的! 第174章 什么大人物 “嘘——”洛清王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蹲下身示意他安静。 可怜的汝阳王正好吐到一半,费心竭力要逼出来的那口发霉玉米粥,才道半路,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顿时一脸通红,表情怪异。 洛清王起身,穿过小树林,来到工棚附近的一棵大树下,闪身躲在后面。汝阳王闷闷地跟过来,伸出脑瓜子睃了一眼,嚷道:“那不是——” 洛清王眼疾手快将他捂住,瞪了他一眼,汝阳王才悻悻地点点头。二人躲在大树背后,朝那工棚细细望去,只见里头二人,一人侧倚在板床上,一人端过半碗粥递给他:“小黑子,快把这粥喝了。” “谢谢吴伯。”那孩子佝偻着瘦小的身子,双手像猴子般细细的,捧着大碗嗤嗤地喝了几大口, 有乳白色的浆汁从他嘴角溢出来,孩子用手背抹了抹,似乎觉得可惜,又用舌尖舔了舔。 “吴伯,外头什么场景?” “咳,你关心这些作什么,赶紧喝粥,养伤要紧!”吴伯道。 小黑子将抬到嘴边的碗放下,对吴伯道:“你喝。你等下还要干活,不然没力气,又要被工头打。” “不会的。你放心吧,今天有大人物来,那群**装模作样给大伙儿熬了粥,不会打人的!”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小黑子眼睛亮起来。 “你就甭管了。孩子,自古官不与民斗,胳膊拧不过大腿……俗话说得好,官官相护,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活一天算一天罢!”吴伯沧桑的脸上露出无奈的愁苦。 “可是……”小黑子眼眶红红,还想分 辨什么,转而似乎想到啥,低头重新喝起粥来。 待他喝完,那吴伯收了碗交代两句,匆匆出去了。汝阳王与洛清王对望一眼,先一步踏出大树,走到工棚前对小黑子道:“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你,还有你——”小黑子一下说不出话来,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惊恐。他就是那日在荒村借口叫奶奶,钻到床下地洞里跑掉的孩子,自然也认出洛清王和汝阳王是那天抓他的人。 “原来你叫小黑子。”汝阳王走过去,工棚有点矮,他抬起一腿榻在床沿上,半蹲了身子就过去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小黑子往后缩了缩。 “我们是皇上派来赈灾的,顺便了解下你们这儿的情况,你要是知道什么,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们 。”洛清王走过来,他的语气平淡而有力,似乎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魔力,让小黑子抬起头,眼中眸光微动。 “你们真是皇上派来的?与姓张的不是一伙儿?”小黑子咬了咬干涩的嘴角,有些游离。或许他在想,到底要不要相信他们,相信眼前这个人。 “肯定不是。”洛清王很肯定地道。他的目光温和而坚定,仿佛能给予人莫大的勇气,那小孩子犹豫了片刻,咬牙露出豁出去的神色,激动道:“我本是宁家村人,我们村……” “巧了。”汝阳王飞快地撞了下洛清王,冲他挤挤眼。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凄惨的求饶声,以及鞭子抽在人体身上的声音,还有喝骂声。小黑子只听了一声,便断定:“不好,是吴伯!一定是因为他 给我送吃的,那群恶狗便打了他!求求你们,你们不是皇上的人吗?你们的官一定比他们大,求求你们救救吴伯,他是个好人,他是无辜的!” 不等洛清王二人有所反应,那群人便追打着吴伯过来,不想与他们撞了个正着。抽打的恶汉怔了一下,这时在岸上敲锣管饭的壮汉跑上来,正要提醒他今日有贵人在此,大人有命不得打人,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吓得跪了下来:“王——王——” “何时如此惊慌?”洛清王抬手,示意他不要将自己身份喊破,那壮汉吓得忙闭了嘴。 “这、这——”打人的恶汉虽不认得他们,但见自己头领的反应,立马明白了两分,顿时吓得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委顿起来,不复刚才的威风。 第175章 这群王八蛋 “吴伯吴伯——”小黑子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滚到地上。 吴伯浑身都是鞭子抽过的痕迹,血痕斑驳,趴在地上虚弱道:“我没事。” “都是我连累了你!”小黑子哭了起来,他想过去,可是那恶汉忽然上前两步,将吴伯拽起来道:“这老头好吃懒做,还到处散布谣言说朝廷根本没有赈灾,扰乱民心——” “哦?”洛清王挑眉。 小黑子走过来扑腾一声跪下,仰起黑瘦的小脸:“大人,请给我们做主啊!” “小黑子!”吴伯咳嗽了一声,“吴伯没事,你不用乱求人。” “吴伯,他们是京城来的官。”小黑子扭过头对他道。 动静闹得有些大,很快张群山等人都围过来,看见地上的小黑子,脸色微黑:“还不快起来。” 小黑子没料到他们全来了,瞳孔里露出惧色,身 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反倒不敢开腔了。 汝阳王呵呵一笑:“张大人来得可真快,莫非是一直派人在跟踪我们吧?” “微臣岂敢。”张群山抽了抽嘴角,而他旁边师爷不停地暗示那恶汉,张群山道:“这孩子是临时来的,昨儿不小心受了点伤,估计是伤到脑子了,有点神志不清。” “是的是的。”那恶汉忙附和。 洛清王抬眸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后者背脊一寒,剩下那个的字便跟卡住了一般,舌头僵硬得差点发不出声。 张群山想把人带走,汝阳王不肯,双方看似僵持了一会儿。张群山忽然一笑,有些诡森:“既然如此,小黑子,你有话便说吧。” 小黑子确跟哑巴一般,怯怯地望望张群山,又望望洛清王,他刚要下定决心张口,余光忽然瞥见吴伯的腰侧后面多了个亮点 。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把银白色尖锐的匕首,正稳稳当当地抵在吴伯后腰处,从他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 恶汉冲他森冷一笑。 “小子说话!”汝阳王打了个响指提醒他,机会难得,不说可就没了。 “我……我……对不起你们!”小黑子忽然凄怅地大嚷了一声,手伸进怀里接着朝空中一撒,顿时漫天的白色粉末飞扬。 现场顿时次序大乱,有人大叫:“行刺啦!保护王爷!” 不知谁嚷了句:“是石灰啊——” 洛清王和汝阳王因为离得最近,视线顿时全失,有听说是石灰,二人忙闭了眼后退。慌乱中,他们被人团团困在其中,美名其曰“保护”。 等意识过来不是石灰,而是面粉,小黑子已经像箭一般冲出去。面对那些穷追不舍的壮汉,直接噗通一声跳入江水,顿时没了踪 影。 “哎呀,这老头自杀啦!”一地乱糟糟,吴伯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殷红的血浸透衣衫,一直流到河滩上,形成一个不小的血泊。 张群山上前告罪:“微臣护驾不力,让二位王爷受惊了。” 汝阳王有些气恼地看他一眼,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洛清王冷着脸,淡淡道:“他怎么自尽了?” “微臣不知啊。”张群山狡猾地道。 “好生安埋。”洛清王半垂了眼眸,冰冷地道。因为他知道问这些人也问不出结果,那就干脆不问,用结果说话。 “是是是。微臣恭送王爷——”张群山作出很谦卑的样子,嘴角却悄然扯起一丝冷笑。不就是一个靠巴结了皇后才谋得一官半职的残疾,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王爷? 汝阳王冲着江水发了一会儿楞,心理很是不 舒服,总觉得这小黑子身上有什么隐情,可惜了。叹了一口气,闷闷地跟着洛清王的脚步,往江边上去。 “这群王八蛋!”汝阳王抬脚将一块鹅卵石重重地踢进奖励。他自懂事起,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从未吃过这种憋。明明对方就是故意的,可是他却偏不能说什么,作什么。 因为他是汝阳王,他代表的是皇后乃至整个张家,代表的是朝廷,凡事要讲证据。 洛清王没有说话,他知道他这个三哥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不过一直在蜜罐里长大,没有见过人间疾苦,又被皇后保护得太好,不懂官场黑暗。 也正是如此,他才保留了内心单纯直率的一面,与京中那两位截然不同。 可是这样的性格……洛清王淡淡地笼起眉头,宁家村,宁……思绪飘到很远。 第176章 四丫头最有福气 “王妃,信来了。”李老太君寿宴上,桃胶笑眯眯附在她耳朵边上来这么一句,宁君瑟顿时脸上泛起红光。 但是,李府里一干重要女眷都在场。是日天朗气清,老太君心情大好,命人将桌子搭在花园里,众人团团围坐,说话逗趣。 舒氏如今已经当家,少不得要忙前忙后,与几个妯娌一起接待宾客。下午些时候,也瞅了空闲,跑来凑热闹。 众人笑道:“桃胶丫头,你又给你主子带什么好口讯了,瞧她喜欢的。” 在场都是些人精,皆知洛清王赈灾在外,此时能让她喜上眉梢的,八成就是家书了。 “自然是好消息。”桃胶呵呵一笑,闪到一边去。 李诗媛磕着瓜子,抿了嘴儿淡淡道:“四妹妹,我可真是羡慕你啊。”她这话有三分夸耀,也有两分真意,说话间眉眼带着一丝笑意。 “大 姐姐说笑了。”宁君瑟从果盘里抓过一个橙子,剖了起来。此乃今年新进宫的蜜橙,色泽金黄诱人,剖起来香气四溢,闻着就令人精神。 李诗媛笑道:“有清福。”她这话是当真的,身为顾家新人主母,她一点都不轻松。如今也是借着祖母大寿,好不容易才溜回来清净一下,当然她这话里同时又包涵这几分自豪。 “这你倒说对了。我这几个孙女儿啊,就数四丫头最有福气,数大丫头最能干。”老太君微笑道。 宁君瑟嫁得最好,她原本还有些担心,皇家对宁君瑟的出身会有微词,可这大半年看来,洛清王居然是个重情的,对她呵护备至,宅子里连个通房丫头的没有,这孩子也算阴差阳错掉进蜜罐里了。 一旁的三房见状咳嗽了一下,故意左顾右盼:“我们家三丫头呢? 老太君看了她一 眼,没有说话,扭过头去指着一盘翠绿色的糕点,对宁君瑟道:“这是昨儿你哥哥带回来的,俗名翠玉糕,你尝尝。” “三小姐刚刚出去了。”旁边的老婆子道。 宁君瑟笑着接过糕点埋头咬了,知道三伯母是因为老太君夸自己和李诗媛,独独将李画媛落下,心里有些不自在。 说话间,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由远及近。舒氏一下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却见一名乳母抱着个孩子过来,不是自家的幼安,方笑了笑:“我如今一听孩子哭声,直觉就是幼安在哭。” “可不是。我生诗媛和画媛后,也是这样。”三房接过话头道。 “**奶,公子醒来没见您,连奶水都不肯吃。”那乳母抱着啼哭不止的顾小公子过来。 “噢噢——孩子乖乖——娘亲在呐。”李诗媛从乳母手里接过孩子,动作十 分娴熟,一看就是常抱的。看得宁君瑟都有点羡慕。 老太君道:“抱过来,让我瞧瞧。” 李诗媛忙抱过来,那孩子经了她的手,啼哭之声略收敛,如今陡然见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太太望着自己,居然收了哭声,睁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将人瞅着,万分好奇的样子。 “果然还是祖母厉害,这样就不哭了。”李诗媛拍了拍孩子的小胳膊,后者以为母亲在逗他,挥了挥小手后“噗嗤”一声笑将出来。 鼻子上冒出老大一个泡泡。 “嗳哟——”李画媛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在背后叫道。 众人都笑起来,李诗媛忙掏了丝帕给他擦拭,一边也笑。老太君抱着逗弄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乳母见状忙接过去,孩子到了她怀里闻到熟悉的乳香,下意识就开始用鼻子去拱啊拱。 “小公子要**了。”乳母 不好意思地笑笑,抱着往旁边的厢房自喂奶去。 大魏民风还是比较保守,几乎没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下喂奶,宁君瑟本来想瞅瞅小婴儿砸奶水的模样,这下看不见了有点失望。 只不好意思说出来。 “祖母——”李画媛走过来,抚了抚凸起的肚子,有些撒娇道。 “都快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今天怎么样,孩子还踢你不?”祖母瞅了眼她略尖的肚子,女尖儿圆,应该是个丫头。 “踢。每日里都要踢好几回,祖母,你说这是不是个小子,老淘气了!”李画媛说着,挺了挺肚子,拿眼去瞥宁君瑟,心想自己总算赶在她前头了。 自打姐姐剩下儿子,自己就赶紧特别不舒服,如今总算怀上了,丈夫也特别关注,如今都不去妾室房里留宿,只来陪她。 巴望着是个儿子才好咧! 第177章 和养母猪有什么差别 “我记得你娘怀你那会儿,也老淘气了。”老太君狡猾如狐道。 “祖母——”李书媛有些不悦,撅起嘴。 “怎么,怕生个丫头?难道你不是丫头,你娘不是丫头?丫头自有丫头的好,儿子亦有儿子的妥帖,多生几个,儿女双全才叫有福。” 李书媛还在想说生儿子好些,旁边的李诗媛早听出祖母的弦外之音,忙过来拉着自家妹纸过去坐下,笑道:“祖母说得对。我就喜欢女儿,女儿贴心,儿子总是淘气。三妹呀,生儿生女都是好事,你怀孕了不要成天胡思乱想,延年他对你还不够好?” “他若待我不好,我还替他生孩子作甚?”说到夫君的宠爱,李画媛脸上有光,说话间不由地娇嗔起来。 李诗媛自笑过不提。 偏那李书媛得意忘形,磕了一会儿瓜子,便对宁君瑟道:“我说 四妹妹,不是做姐姐的说你,你都嫁给王爷这么久了,咋还不见动静呀?” 那口吻颇有倚老卖老的架势。 宁君瑟自然不好说自己连房都没圆,那李画媛不是更得意,于是端了端身子轻描淡写道:“王爷说我还小,生产对身体不好,等大些再要。” “啊呀!”李书媛听言大笑起来,“四妹妹也忒天真,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希望早点生儿育女的!不然娶回家作甚?” 这话无意间伤及无辜,没有生育的大房眉间一蹙,待要说道她两句,又觉得自己一个长辈与晚辈计较总是伤风度的事,况且今天是老太君的寿宴。 待要忍过去,心里却十分不舒服。她自问乃名门之后,嫁过来后打理家务,伺候公婆,没有半点差池。只因为男人死的早,就这般受人轻看去? 谁知这时宁君瑟却替她出 了口闲气,大大方方地笑道:“三姐这样说岂不是太自轻自贱了些?男人娶女人,若只为了传宗接代,那和养母猪有什么差别?” “你——”被人当面比作母猪,李书媛当即气得一双柳眉都倒竖起来,三房见状,忙拉了女儿一把,小声道:“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李书媛深深吸了口气,黑着脸,别过头去。 舒氏见状不禁楞了一下,她原本还当心女儿吃亏,正琢磨着怎么不动声色还回去,女儿居然自己就出手了。果然有王爷撑腰,孩子比过去大胆了。 也是,洛清王去赈灾,回来后少不得因公受赏。他是王爷,女儿是王妃,在场没有人越过她的位分去,那李书媛也是自找的。 舒氏心里高兴,面上却不表露,却也不想委屈子个人去给三房赔不是,谁让她们先招惹蓁蓁的?于是 别过头去对五儿道:“去看看幼安醒了没,也抱出来晒晒太阳罢。” 很快地,孩子就抱出来了,穿一件大红薄棉袄儿,胖乎乎的脸像雪搓的一般,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众人笑道:“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寻人呢。” 这一来,大伙儿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孩子身上,也没人再关注李画媛和宁君瑟的小纠纷。祖母笑着点点头,心道这舒氏从前看着是个守旧的,不想还有些变通。 李书媛挨了抢白,本来就有气,被她娘安抚了一阵稍微好些。三房见舒氏又将孩子抱出来,跟献宝似的,心下酸酸,低声道了句:“跟没见过儿子似的。” 李书媛听了反中心病,小声问她:“娘,你说我这胎能是个小子么?” “能,肯定能。”三房忙道,“以后你吃饭睡觉,心里都要念叨,一定是个小子。那菩 萨送子时,是在人没有注意情况下,你若时时念叨,菩萨刚好来听见,便给你送个小子了。” “真的?”李书媛复又高兴起来。 “你是我闺女,我能害你?”三房道。 这时,一个穿靛蓝镶边褶子的婆子走过来,附在老太君耳边说了两句什么。老太君想了想,抬眉道:“恭王府不是一早就派人来送了礼,说恭王妃有孕在身不便出门,怎么又来一个恭王府?” 众人都忙着逗孩子,这礼尚往来的司空见惯,并不大留意。唯有宁君瑟一听恭王府,如雷惯耳,一下竖起耳朵:“祖母,什么人?” “你这孩子。”祖母笑了笑,将恭王府有人来贺寿的事说了下,那婆子在旁边插口道:“说是姓赵,一个姑娘,王妃可识得?” 姓赵,女的?宁君瑟饶有深意地笑起来,“认得,当然认得。” 第178章 那她乐意见谁 “既是如此,请她进来吧。”老太君挥挥手,也没有细问的意思。 宁君瑟笑而不语。 过了大概半柱香时间,婆子带着一主二仆三人过来,因为是老太君亲自下令,又是王妃的熟人,婆子想都没想就直接将人带进来。 回廊那边,赵萧萧一袭杏红色长裙,梳着望京时下最流行的小山髻,头插金步摇,婀娜多姿地走过来。妙目顾盼,很快将目标锁定在座上首一身玫红妆缎万寿斜襟的老太太身上,盈盈一拜道:“恭王府赵氏女萧萧恭贺老太君千秋常在,寿比南山!” “嗳哟,快请起来——”老太君忙命左右搀扶。 赵萧萧福身起来,轻笑道:“仰慕老太君的霁月光风久矣,今日终于得缘一拜,是萧萧的福气。” 说着,便从随行而来的婆子手中捧过一只鎏金描花的长匣子,对老太君 道:“一点心意,还望笑纳。”打开来,是一柄上好的翡翠玉如意,通体碧绿青翠,一看就价格不菲。 老太君挑了挑眉,听得旁边的婆子道:“这位是恭王殿下的表妹。” “赵姑娘,老身偏了你的好东西。”说着,命人收过来,看茶放凳。那赵萧萧也不推辞,公然在下首方坐下来,与老太君拉起家常。 宁君瑟在另一头逗弄自家弟弟,舒氏道:“不是说是认识的人,怎么不去与她打个招呼,是不是显得有些失礼?” 到底是客方,况且又是恭王的表妹。 “她可不乐意见我来着。”宁君瑟拿了个苹果,在幼安跟前晃来晃去,红红的大苹果最是吸引小孩的注意力,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儿跟着转来转去,时不时哇一声。 “那她乐意见谁。”舒氏听这么一说,便知赵萧萧和女儿关系不 大好,也是随口一说。 宁君瑟忽然想到什么,问娘道:“上回我失踪,大哥怎么说?” “咦,好端端提这个干嘛?”舒氏瞅了女儿一眼,压低声音,“瑁疆说你坐着马车,他被人绊住,回过头就发现你不见了。” “就这个?没说别的?比如坐谁的马车?”宁君瑟问道。因为当时临近大婚,受了惊吓,事后大家怕刺激到她,竟然都选择不过问。 “还能有什么?什么马车?”舒氏奇道。 宁君瑟蹙眉:“梨白也没跟你们说么?” “她说了呀,因为你们的马车出了问题,临时搭乘了个熟人的马车。”舒氏道。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忽然抓住宁君瑟的手道:“你好好说,那天你们坐了谁的马车?” 宁君瑟抬起下巴,朝赵萧萧的位置指了指,舒氏便会过意思来,嘀咕 道:“你们怎么坐了她的马车?我记得梨白那会子确实有说是个赵姑娘来着,然后瑁疆进来,说有你的消息,我们都急坏了,接着你就找回来,我们哪里还顾着其他。” 那边,赵萧萧与老太君说着各种俏皮话,看上去还是挺和谐的。众人跟她不俗,未免觉得她太会来事了些,隐隐有些不喜欢,可碍于恭王府的面子,不好表露,于是丢骰子的丢骰子,玩儿斗草的斗草,或在一旁低声细语交谈。 那赵萧萧也是个乖觉的,与老太君说笑一回,见她精神略乏味,便嚷着起身告辞。老太君见一众人各玩各的,想起宁君瑟与她相熟,于是喊道:“蓁蓁,这是恭王的表妹,你头里说认得?” 宁君瑟忙停下与舒氏私语,怀里抱着弟弟幼安笑道:“赵姑娘头一回登门,应该多坐坐。” 赵萧萧一 来就看见宁君瑟,她还刻意选了下午些来,不过本也没躲着的意思,面上带笑答道:“我该死,居然忘了给王妃请安。” 说着,三步作两步上前,噗通跪地磕头拜道:“臣女赵萧萧给王妃请安——” 众人一下都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按理,赵萧萧乃恭王的表妹,就算正式见礼,也不用下跪磕头这么大阵仗。一般的平民丫头见了王妃,才需行此大礼呀。 宁君瑟知道她是故意来给自己下马威的,顿时沉下脸,冷冷道:“赵姑娘也是宗室之后,怎么连基本的规矩都弄混了?” 老太君见状,忙对身边人道:“快去,扶赵姑娘起来。” 上前两个模样端正的丫头要扶,那赵萧萧却不肯,依旧伏地道:“王妃的教训臣女不敢忘。没有王妃的旨意,臣女不敢起身。” 天,这心思存的! 第179章 前倨而后恭 “赵姑娘——”舒氏看着苗头不对,亲自上前去扶。 没想到赵萧萧依旧不肯起,弄得众人云里雾里,舒氏也有些尴尬。李书媛本来在和自己娘说体己话,此时也被吸引过来,磕着瓜子冷眼旁观。 在场的还有几个李家的亲戚,见状都有些狐疑地看向宁君瑟,心道看不出来她还是个狠角色,连恭王的表妹也敢降伏的。 难道真是仗了皇后的势? 舒氏忙给女儿使眼色,宁君瑟吸了一口气,尽量平淡道:“免礼。” “谢王妃。”赵萧萧谦卑地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杏红色的长裙在风中摇摆,仿佛一朵盛开的曼陀罗。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仿佛无声的示威;又仿佛受尽委屈,眉目低敛,极尽谦卑姿态。 在场的几个李府的表亲已经有些看不下去,小声议论 :“这姑娘好歹也是恭王的表妹吧,洛清王妃这般折辱她,莫非是授意于皇后?故意给投向太子的恭王难堪?可这也太殃及无辜了吧?” “这种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眼看晋王登上太子之位,恭王这般如虎添翼……”对话声越发小下去,连她身边的人都微不可闻。 赵萧萧干站了半响,又敛衽请示道:“王妃若无其他吩咐,可否允许臣女先行告退?”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连老太君都有些看不下去,可她胳膊肘往内拐,首先向着自己人。 宁君瑟冷笑道:“赵姑娘——” 赵萧萧忙停下脚步:“王妃还有何指示?” “本妃就一事不明白。赵姑娘学识过人,可听过‘前倨而后恭’的典故?”宁君瑟悄悄在心里吸了一口气,她读书少,记得的典故少之又少, 偏偏昨天因思念王爷去他书房里玩耍,碰巧翻到这个典故。 舒氏听了,不禁对女儿刮目相看,若非人多,真想给女儿竖大拇指了。 “臣女不才,怕是不能帮王妃讲解了。”赵萧萧脸色一阵煞白。 那之前觉得她可怜的几位夫人,这下不禁暗暗咦了一声,心道原来俩人早有恩怨?细想也对,恭王怎么也是贤妃所出,文武双全,洛清王生母低微,一直以来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按理,洛清王妃是不敢得罪恭王府的。 恐怕是这个赵萧萧仗着自己是恭王的表妹,对洛清王妃无礼,如今见洛清王投靠了皇后,又外派赈灾,她有些心虚了? 如此一来,众人看赵萧萧和宁君瑟的眼神变得更复杂了。具体内幕,恐怕只有她们最清楚,不过今日之后,洛清王与恭王不睦的 消息应该很快会传遍京城。 有人恍然大悟,自以后得到真相,一拍大腿道:“人家洛清王妃是在借此机会向皇后表忠呢!” 不得不说,自小在望京世家长大的夫人们,真的是深谙阴谋论。其实吧,二者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宁君瑟只是单纯的看不惯赵萧萧没事找事,咽她一把而已。 至于赵萧萧的目的,那还真是难以捉摸呢。 宁君瑟冷笑不语。 舒氏怕赵萧萧下不来台,跟自己女儿继续僵持,女儿肚子里可统共没几滴墨水,更谈不上什么算计,再斗下去肯定要吃亏。于是清了清嗓子,在一旁佯装和事佬打太极道:“今天是老太君生日,赵姑娘能来实在是敝府的荣幸……赵姑娘喜欢喝君山茶么,过来品一杯?” “谢夫人厚爱,萧萧还有些私人事务要回去处理 ,这就告辞了。”赵萧萧心知今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的,所以给台阶就下,下得非常快。 从后院出去后,赵萧萧在拐角处遇见李瑁疆,后者趁人不备,挑上她的马车。 赵萧萧撅起小嘴,一脸不悦地往旁边挪了挪。李瑁疆小心地询问:“怎么,祖母给你气受了?” “我好歹也是恭王的表妹,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祖母又怎么会给没脸子?倒是你养了个好妹妹,尖牙利嘴,当众给我难堪,我若不是……”赵萧萧自知失言,忙收了口,却拿冷眼对他。 李瑁疆叹了口气,无奈道:“萧萧,那不是我亲妹妹,你知道的。” “是是是,我知道。”赵萧萧这才略显转了脸色,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表哥许诺你的事他绝对不会失言的,你且耐心等等吧。” 第180章 立场 等送走了宾客,老太君特意命小丫头悄悄去与梨白说,让王妃留一留。 舒氏本打算带着女儿回她从前住的厢房说一会儿体己话,见状只好道:“你祖母怕是有话要问你,你且掂量着答吧。如今你是洛清王妃,出嫁从夫,应该以夫家为重,明白吗?” 言下之意,若是涉及敏感内幕,让女儿等洛清王回来再决定。 宁君瑟听话地点点头,舒氏自抱了儿子,领着乳母和丫头们回主院了。 慈辉堂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奢华,东边一张花梨木炕桌,窗前摆着一盆幽兰,这 季节还未开花,几片叶子淡淡地散着。 倒是颇有雅意。 地上有鎏金瑞兽的香炉,老太君平日里喜欢听人讲讲佛经,是以焚的是***檀香。丫鬟婆子们都遣散了,老太君坐在炕桌前,邀请宁君瑟也坐下,各人跟前摆了只茶盘,里头是刚泡的老君眉。 老太君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然后问宁君瑟:“你和那赵萧萧有什么过节?” 宁君瑟知道这事瞒不过,于是简略地将她上赵萧萧马车莫名其妙昏迷失踪,然后又在酒楼遇见她的事说了一遍。 老太君蹙起眉心想了 一会儿,以她多年的政治敏锐,自然觉得此事背后怕还有不知名的原因。因此问道:“王爷可知此事?” 宁君瑟摇头又点头:“知道一些。”她可不敢把恭王的事说出来。 “蓁蓁,这事……”老太君还想问仔细些,却被宁君瑟打断:“祖母,您是信我还是信她?”她那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眼前这位李府的慈祥老人。 老太君怔了一下,笑意随即爬上眼梢:“祖母当然是信你。” “既然祖母信我,此事便是赵萧萧刻意挑衅,与恭王并无直接关联。”宁君瑟 坚定地道。 “哦?”老太君露出狐狸般的眼神,重新打量自己这位孙女,似乎成长了不少。 “等王爷回来,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宁君瑟笑道。 另一方面,她怕插手的人越多,事情反而越复杂。况且李府一直在皇储斗争中保持中立,她不想将他们盲目地拉进来,李府安然无恙,娘亲和弟弟才安然无恙呢。 至于恭王,希望他好自为之,自己今生只可能是王爷的人,哪怕……宁君瑟想着想着,乔然色变。 “蓁蓁怎么啦?”老太君奇道,这孩子顷刻间神情 就换了好几种,现在又急急忙忙地要走。 “祖母,孙女改天再来看您。”宁君瑟匆匆地告了个别,就从慈辉院出来,外头的婆子忍不住道:“王妃要走?二夫人她……” “烦妈妈告知娘亲大人,我改日再来。”说着,上马车回去了。 这一路,她无缘由地心跳加速,不断催促马车。把桃胶和梨白两个吓得面无血色,也不知老太君跟她讲了什么,这般模样? “还没到么?”宁君瑟慌慌张张地催问车夫,那车夫忙回说“快到了”,努力将马车赶得更快更稳当些。 第181章 夜半呼声 从通州来的信和各种特产,林林总总堆了一地。 是用驿站的快马专程送来的,走的陆路,大约十一天。这么一算,王爷写这封信时,是十一天前,那时他刚到通州,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王妃。”梨白有些不放心,看她握着信封发愣,全然没有第一次收到家书那么高兴,于是忍不住问道:“王爷遇到麻烦啦?” “没有。不,一定没有。”宁君瑟摇摇头,“拿纸笔来。” 铺开信纸,这回她没有心情弄那些花样,却不知该怎么说。毕竟通州这么远,汝阳王也跟去了,万一恭王借此对付他 们,那王爷是不是会有危险? 前世,汝阳王是因何败落的呢? 宁君瑟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禁怨恨起恭王,将她幽闭在那个小院里,无时无刻不在受着那些女人们的嘲笑,而自己对外界一无所知。 想来想去,还是提笔写了几句暗示性较强的话,说京中风云变化,希望王爷早日平安归来。然后涂涂改改,心里烦躁,一直写到天黑才完事。 封上火漆,就催着梨白找最快的驿马,最好能够走水路送去通州。想了想,又将府里现存的什么解毒散,金疮药,还有一面护心镜,打包一并让送去。 等 一切办完,就独自躺在床上发呆,心里琢磨这王爷这时候到底在干嘛?通州那边是什么情况?然后迷迷糊糊睡去。 到堤坝的当天,汝阳王和洛清王睡在了江边的大帐篷里。俩人都有些失眠。 半夜,汝阳王碰了碰洛清王的胳膊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洛清王闭着眼,声音十分清朗,可见一直没睡。 “我也说不上来。就拿着堤坝来说吧,年年父皇拨了多少银子下来修,多少粮食给这些灾民,可这堤坝就是不见好,年年修年年毁,我就想不明白了!”汝阳王越说越激动, 脖子都立起来了。 “你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洛清王闭着眼道。 汝阳王正要起来跟他分辨个输赢,忽然见洛清王把手指往鼻子上一竖,用嘴型道:“外面有人。”汝阳王忙住了声,在床上躺好,凝神细听外头动静。 只听得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响过,然后有人在外面小声问了句:“如何?” 那人答道:“好像睡着了。” 黑暗中,洛清王和汝阳王都睁大了眼,保持着绝对警惕的状态,双手抓着床单和被套,只要有人进来就立马先发制人给对方来个天罗地网。 等了半响,却不见有人进账 。外头巡逻的整齐走过,俩人虚惊一场,寻思着刚才那声音的来源。 汝阳王道:“或许是奉了谁的命,来关心下我们睡得好不好,香不香?” 汝阳王白了他一眼,我懒得跟你贫嘴。 就在俩人重新扯好被子,准备入梦的生活,外头忽然想起紧密的锣鼓声,有人大喊:“不好啦!发大水啦——堤坝又要冲开啦!” 动静闹得很大,熊熊的火把照亮了天际,外面许多人吵吵闹闹,有人喊着:“大家快起来——快起来——” 汝阳王和洛清王猛地睁开眼坐起来,互相对望一眼,披上衣服朝帐篷外跑去。 第182章 一个活口都没留 话说汝阳王和洛清王听到呼叫声立马赶出了营帐。 只见外面火光冲天,一大群的官兵正在围剿几个修堤坝的百姓,顷刻间已经被杀了个精光,暗红的血顺着河滩往下流,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 这时,张群山等人也披着披风赶过来,领头的道:“大人,有几个工人意图毁坏堤坝,被发现后拒不受捕,还将守夜人打伤。” “那人呢?”张群山急急忙忙道。 “回大人,已经就地正法了!”那领头人拱手道。 “啪啪啪——” 人群中响起刺耳的抚掌声,汝阳王从里面走出来,笑道:“张大人的手下办事果然利索,连一个活口都没留。” 众人心中一凛,都拿眼望着他。 前半句乍听像表扬,可 这后半句就怎么听怎么觉得诡异了。张群山目光闪动,跳跃的火把在黑夜下发出噼啪的声响,老狐狸眯了眯眼也笑道:“居然惊动了王爷,微臣该死。” “是该死。”汝阳王笑道。 张群山胖乎乎的脸随即黑了黑,强行挤出一丝丝笑容:“洛清王殿下是此次赈灾的主办官,如今这事……” 洛清王沉眸不语,似在打量地上的死人,又似乎在想什么要紧的事。 汝阳王殿下呵呵一笑道:“张大人何必紧张,不过是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贱民而已嘛对吧?”这话中所带的温和而不失犀利的讽刺意味,实在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张群山脾气再好也有些挂不住,上前两步请示洛清王:“要不,还是请王爷示 下吧?” “哦?”洛清王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和不解。 “这些工人夜半偷袭守夜人,想要毁掉大家辛苦建立的堤坝,微臣的这些属下办事不力,居然一个活口都没抓住。实在是……汝阳王殿下的怀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人已经死了。此事说到底,还是微臣管教不力,微臣愿意领罚。”说着,跪了下来。 “微臣等愿意领罚。”其他几个人也跪下来。 面对此情形,汝阳王翻了个白眼,叉着腰在原地走了两步,又望望那些还摆在地上的刀下亡魂,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力。 从前在京城,他只知道这个世道都是有钱有权人的天下。而自己仗着是皇后嫡子,一向为所欲为,从来没把他人放在眼里。 此番出了京城,才逐渐意识到权利世界的黑暗和不可理喻。 那些工人为何要销毁堤坝?刚刚在账外窥视他们行迹的又是何人?汝阳王觉得烦透了,想问吧死无对证,不问吧憋得难受。 洛清王紧锁了眉头,问张群山道:“张大人可否先告知本王,这些工人为何要暗毁堤坝?照理说,这堤坝修建起来,下游从此不再被水患所扰,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他们这么做不是在自毁家园么?” 是啊,为什么!汝阳王跺了跺脚,这一下问得太得他心意了。 “这……”张群山扭过头去看自己的属下,那人转身走到尸体旁边翻了几下,扯出一张白色的帕子。 张群山看到,忙叫:“秦松,拿过来——” 原来那 名身材魁梧,方脸泛黑,长得十分凶悍的差役头领叫秦松。他是通州远近闻名的“煞神”,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功夫颇高,一直跟随在张群山身边,任由其差遣。 有人举过火把来,张群山将那帕子翻了翻,从上面找出一簇小小的绣花,“***。” 此言一出,在场的通州官员都有些不自在,可见这所谓的***,肯定让他们头疼不已。 “装神弄鬼,难道他们还有三头六臂不成?”汝阳王一把夺过帕子,与洛清王就着火把细看,果然见那米白色的帕子上,用更白的线绣着一朵简洁的莲花。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也栩栩如生,让人一看便知其意。 “那他们为何要销毁堤坝?”洛清王问道。 第183章 又一个作桃的 “这还用说,造反呗!是吧,张大人?”汝阳王不正经地冲张群山挤挤眼。 张群山尴尬地笑笑,然后回禀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乃方圆百里内第一邪教,自三年前成立以来,专门诱骗无知女子入会,然后利用她们去游说和控制那些不知情的百姓。许多村子因一人入会,最后一个村子都被吸纳进去,给官府破案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还有这种事?”洛清王挑眉。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欺瞒呀!”张群山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 偏那汝阳王还逗弄他:“如有不实,天打雷劈是吧张大人?” 张群山心中有鬼,自是不敢发 此毒誓,于是笑道:“王爷又何苦作弄微臣呢?实在是那***成员众多,又隐匿民间,四处流窜,鼓动百姓与官府作对。特别是他们教中有一个作桃仙娘的,自称是西王母下凡来拯救苍生,整天鼓吹邪术歪道……” “咦,又一个作桃的。”汝阳王笑着去瞅洛清王。 张群山忙拍了下自己嘴巴:“微臣该死,又犯了忌讳。” “说下去。”洛清王冷冷地瞥了汝阳王一眼。 张群山只得道:“那个妖女四处布道宣称这堤坝下就是龙王的宫殿,官府在此建立了堤坝,等同于在龙王爷的头上压砖头,龙王爷大怒……是以年年发大水警示。那些愚妇愚 民们不知其所以,纷纷信了她的鬼话,要来捣毁堤坝……”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洛清王身边随从已经得了主子意思,走到死去的几个民工身边,认真搜检起来。最后从每个人身上都搜出一块像刚才那样绣着白莲的手帕,其他再一无所获。 夜色已深,工棚那边其他的村民都被控制起来,官兵已经挨个搜查过,暂时也没有别的发现。 洛清王先让人都散了,留下几个士兵负责将这些死去的宫人埋掉。张群山的嘴唇动了动,忽然见旁边师爷冲他悄然摆手,于是没有说话。 等下去后,张群山质问师爷:“刚刚我本想建议他们将那几个反贼的尸首挂 起来,等***那娘们儿带人来抢,我们趁机把她弄死不是更好?你拦本官意义何在,难道你跟也贪图那贱人美色不成?” 师爷忙不迭叫冤枉,解释道:“此番这群贼子作乱,正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若大人将***的人无故引来,或有活口不小心落到他们手中,岂不糟糕?” “师爷所言极是!”张群山恍然大悟,嚷道:“洛清王便也罢了,这汝阳王放着京城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却跑来我这通州地盘上作什么?” “只怕是中宫那位的意思。”师爷沉吟道,“大人请仔细想想,这洛清王是谁的人?” “这本官知道。可他一个残疾王爷, 不过是在张氏手底下讨点残羹冷炙吃吃而已,若是……”张群山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而他的主意是什么呢? 师爷率先猜到几分,却也不点破,只道:“大人莫非是想私下结交洛清王,然后用他……” “不仅如此!”张群山狡猾地一笑,“哪里的靠山不是山,洛清王怎么着也是个王爷……” “这只怕不妥吧?”师爷有些顾虑。 张群山却不管,催着师爷取纸笔来,匆匆些了个字条,然后亲自绑在信鸽身上放给出去。黑夜里,那各自拍拍翅膀一下飞上了半空,正为脱离牢笼而欢腾不已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射出一只穿云箭,鸽子就落下去了。 第184章 离山之策 人都散了,只留下几个守夜的士兵在附近站岗。 缺口的通江堤坝上水流湍急,仿佛时时刻刻想要挣脱这堤坝的所有束缚,彻底地奔腾开来。深不见地的江水下,仿佛真的有龙王宫殿一般,在黑夜里显得诡异而恐怖。 原先摆放尸体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上面有些泥土翻新过的痕迹,相信再过两天,又会被来往的工人踩成原来的模样。 浓郁的夜色里,不知谁吹起了短箫。那悠长而带着几分沧桑的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复杂的思绪,与夜风纠结在一起,飘向很远的地方。 “吹笛子的一定是一位佳人。”汝阳王道。 洛清王像 看怪物一样看他一眼。 汝阳王又道:“把你吹得都思春了,你说是不是个佳人?” 洛清王蹙了蹙眉,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地道:“三哥,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有些不务正业,但也不失幽默风趣。可到今天我才发现,你这人有些讨厌,说话总是不分场合,开玩笑也无趣得紧。” “……”汝阳王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气不过,走过去道:“老四,你说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古板!也不知道四弟妹怎么受得了你!” 他本以为洛清王会回过头来跟他讲道理,因为这一路就是这样,他每次说了什么让他不认可的事,他这 个老四就会扭过头来,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 但是他想错了,因为他言语间提及了宁君瑟,洛清王不高兴,所以直接走了。 在堤坝的日子过得颇为辛苦,那张群山原本以为洛清王等这种王公贵族肯定受不了风餐露宿的苦,顶多三两天就回去了。哪里晓得他们居然一下就呆了半个月之久,而且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们白日里就在堤坝附近考察,观看附近的地貌,然后密切更近大坝的复原工作。晚上住营帐,和一群京城来的年轻水利官在灯下讨论方案实施,非常的敬业。 跟来的其他官员有个别水土不服的,吃不惯睡不好的,见 两位王爷这般兴致勃勃,自然也不敢抱怨。 这一日,秦松来报说城外的粥棚发生哄抢事件,张群山便灵机一动,先跑过来禀告给他们。洛清王正在与水利官以沙盘作通州,讨论这个大坝的方案,汝阳王过来道:“张大人,是不是你们的粥发放得不够啊?” 张群山这老狐狸狡猾一笑:“微臣岂敢?每天都派人定时定量发放——” “想必又是***的人捣乱吧?”汝阳王似笑非笑道。 张群山道:“王爷神机妙算,果然厉害。” “少拍本王马屁!”汝阳王双手交叉在胸前,正瞅无聊,于是对洛清王道:“都说那起***的人多么厉 害,我倒想领教领教,看看是不是真如张大人口中所言!” 洛清王正专心于沙盘,听完头也不抬道:“我也有些好奇。” “既然如此,本王去会他们一会。”汝阳王笑道。 就在他要出营帐时,洛清王忽然将之叫住,汝阳王问他何事,洛清王想了想道:“注意安全。” 汝阳王听完大笑着出去了。 张群山见状心内大喜,嘴上嚷着秦松多派些人手跟着保护王爷,眼神却不住往师爷那边瞟,师爷会意比了个“马上准备”的手势便悄然退下。 是夜晚膳后,众人都回各自的营帐休息后,张群山这才慢悠悠地转到洛清王的营帐前求见。 第185章 张大人言之有理 洛清王正在灯下拿着一卷《水经注》细细品读,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忽然听外头的守卫来报,说张大人有事求见,面色微微一暗,收起书卷道:“进来。” 张群山笑呵呵地进来施礼道:“微臣参见王爷千岁。” “免礼。”洛清王走到旁边的茶几前,示意他坐下,张群山连忙很殷勤地替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洛清王便知他有话要说,是以用三根手指擒了茶盏,慢悠悠地品着。 张群山道:“深夜打扰,还请王爷见谅。” “不妨。张大人有话尽管直说便好,这里又没有旁人。” 这旁人,隐隐约约似 乎有所指,那张群山因为先入为主,自然而然就把其当作汝阳王,心想皇后果然还是疑心重,生怕王爷一人来又什么勾当,又把自己亲儿子派来了。 “微臣方才翻阅古籍,看到‘良禽择木而栖’之言颇有感触,早就听闻王爷学识渊博,是以特来请教。”张群山开门见山地道。 洛清王挑眉:“本王也有些迷茫,倒想听听张大人有何高见。” 张群山忙道“不敢不敢”,一连说了两个,才嘿嘿一笑道:“微臣只是觉得鸟禽尚且知道选择一棵真正的大树作为长久的靠山,何况人乎?” 洛清王听了点点头:“张大人言之有理。”随即又 叹了一声,摇头道:“可惜鸟兽终究是鸟兽,怎能与人相提并论?况且这普天之下的大树虽多,却没有几棵可以供人选择,更别说依靠了!” “眼下不是就有一棵……”张群山激动地道。 洛清王疑惑:“不知张大人说的是哪一棵?” 张群山没有说话,只将手放在西方的方位,见洛清王还是不动声色,于是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面上微笑徐徐。 “微臣已经****,相信不日就有消息反馈,就是不知洛清王对这棵大树是否满意呢?”张群山问道。 洛清王勾唇一笑:“张大人实在是高看本王了,此树虽极好,只怕也不是那 么好靠的。” “王爷何出此言!您贵为亲王,别说这个靠山,就是将来更大的……”张群山说得有些激动不已,却被洛清王提醒:“张大人当知祸从口出之理。” 张群山忙收了口,只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那是常年山珍海味浸淫,海吃胡喝后才会有的一口大黄牙。 洛清王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淡淡道:“夜深了,张大人请回吧。” “那王爷……”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张群山有些不放心。 “张大人所言兹事体大,本王需要……好生想一想。”洛清王模棱两可地道。 “好好——那微臣先行告退了。”张群 山只当他是自持身份,或者想通过后期的谈判获取更高筹码,是以愉快地下去了。 张群山前脚刚踏出营帐,洛清王紧跟着脸色就变了,忽然想起汝阳王单独去了城内,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放心。命人偷偷乔装进城去通知他,火速来会和。 被这么一搅合,书自然是看不成了。洛清王吹了灯,和衣倒在床上,脑子里想的都是来通州以后的所见所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具体说不上来。 迷迷糊糊中,一阵低沉而轻媚的箫声穿透营帐,传入耳中。洛清王睁开双眸,想起此处乃戒备森严之地,附近荒郊野岭的,何处来女子吹奏之音? 第186章 大眼睛的古怪少女 夜色静悄悄,营帐附近有巡逻的士兵走过,皮制的靴子踩在砂石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洛清王轻飘飘地滑出了营帐,手里握着宝剑,朝箫声的方向而去。 那箫声悠扬而动听,从树林深处不断传送出来,附近守夜的工人的脸颊在篝火堆前明明暗暗,他们似乎也觉得这乐声格外动人,眼神带着两分迷茫的沉醉。 “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洛清王手持宝剑,从天而降,滑落在林中的山石上。 月光如水,照在这片清幽的空地上。一名少女跪作在草地上,那箫声便来自她的嘴边,被他这一呵,箫声戛然而止。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凡而略显黄的小脸,她的样子像极了村姑,瘦瘦的。 “你是什么人?”洛清王蹙眉。 他知道一定是个女人,甚至猜测对方会是个美艳女 姬,但是没想到是这么样一个少女。她的眉毛粗粗平平,人呢面黄肌瘦,下颌尖尖,五官凑在一起十分平凡。不过一双眼睛却格外清透,引人注意。 那少女怔了一下,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来有些吃惊,上下打量着洛清王,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把这人给引来了。”然后瞪起一双无辜的大眼,楚楚可怜道:“听公子口音,不像本地人士?”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洛清王冷冷道。 少女嫣然一笑,平凡的小脸在月色下居然有刹那的明艳,不过那明艳一闪而过,让人都不禁要怀疑是不是眼花了。 少女道:“奴家是这山里的村姑,公子莫非以为奴家乃山精所化?”她的音色青涩中带着丝丝柔媚,听得人痒酥酥的,洛清王脑海里陡然浮现起王妃在桃花树下冲他回眸而 笑的场景,嘴角不自觉缓和了两分。 “此处方圆十里皆无人烟,姑娘莫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洛清王冷淡道。 不仅如此,这树林再往里走一走便是深山,豺狼虎豹简直不要天天见,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就是男人也休想在里头活过几天的。 “公子何许人也?”那少女却有些答非所问,一双大眼在洛清王身上来回扫荡,嘴角含着两分轻讽,似乎有调弄的意思。 洛清王在心里悄然道,好诡异的女子,明明不过十三四的懵懂年纪,眼神却仿佛能将人洞穿一般,其中媚意却比一点不比那些欢场女子生疏。 “良宵切切,让奴家再为你吹奏一曲花前月下如何?”少女轻挑眉尾,媚态横生道。 洛清王终身一跃,欲往前夺取她手中的短箫,却见少女轻灵地一个转身退到一块青 石上,纤细的身子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就像一朵快要被吹落的花瓣,那么娇弱,那么轻柔。 不过这时,少女却不再语出挑逗,而是有些气愤:“君子不夺人所好,公子连一个小姑娘家的玩意儿都看得上,是不是有些可笑?” 洛清王哦了一声,冷声道:“你是***的人?” 少女闻言脸色一边,随即恢复了先前的淡定,洛清王这才注意到,当这名少女不笑的时候,她的表情比寒冬的月色还要冷淡,甚至带着几分严肃的味道。 “怎么,公子也想将我缉拿归案,好回去谋个一官半职的奖赏?”少女冷酷一笑,嘴角竭尽讽态。 洛清王道:“我听说你们本也是安分守己的百姓,为何要作这种危险的事?” “哈哈哈——”少女仰天而笑,“危险?当真是何不食肉糜!好 一个昏君,好一群**!” 洛清王虽然从小不受父皇待见,可他自也清楚父皇肯定不是个昏君,相反他还是个难得的明主,一个中兴之君。因此有些不悦道:“皇上不是昏君。” 少女冷笑了一声。 “你们为何要销毁堤坝?”洛清王问她。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哈哈哈——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事了,那我就来告诉你,因为我们还想活下去,因为……”少女的声音因为林子深处一个奇怪的哨子声而止。 洛清王还想再问,忽然从四面八方冒气一阵浓烟,将视线全部挡住。他担心烟中有毒,忙用袖子掩住口鼻,纵身跃到最近的一棵树梢上,等烟雾被风吹散再看,少女已经不知去向。 “离真相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洛清王遗憾地想,回身朝自己的营帐悄然奔去。 第187章 乱起城外 话说洛清王从树林里回来,就百思不得其解,一夜也没有睡好。迷迷糊糊梦到宁君瑟,坐在桃花树下冲他笑,过了一会儿又蹙起眉头,一副并不高兴的样子,正要问她怎么了?忽然听到鸡鸣,东方已经鱼肚白。 洛清王揉了揉额头,起来梳洗穿衣,与官员们到堤坝上巡查。 其中一名年轻的水利官在附近转悠的了很久,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洛清王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觉得有些古怪。 众人商讨着复原大坝的事情,保守派认为在原有的基础上拦截,而激进派认为可仿古人建立“疏而不堵”,在大坝上开几个孔,让江水流通,不至于爆满再次冲毁堤坝。 有人说,索性建成一座桥,岂不便利? 你一眼我一 语,从堤坝旁争到营帐内,也没有个确切的方案,几方人倒是要打起来了。 众人便请洛清王主持大局。洛清王正在想事情,闻言抬头道:“汝阳王可曾回来?” 张群山等人先是一懵,接着道:“王爷想必是还在城内。” 洛清王蹙眉,当下决定去找汝阳王,众人面面相觑。走的时候,洛清王用手指了指刚刚在岸边有些古怪的年轻水利官道:“你,同本王一道去。” 年轻人呆了呆,忙点头称是。 众人思及汝阳王的身份,对洛清王此举倒也并不意外。而洛清王自己呢,也正想借此机会好好思考一下大坝的修建工作,还有就是去驿馆打听下王妃的家书到了没。 那青年名孔生,大约二十一二的样子,瘦瘦 的,皮肤有些白。标准的文弱书生样。 是以洛清王特意问了他一句:“可会骑马?” “会。”孔生有些生涩地点点头。 二人跳上马背,沿着通江往上游跑了约二三十里路,停下喝水时洛清王问了问孔生。孔生起初不敢说,后来才开口,他说这大坝似乎其实不必修…… 见洛清王一脸严色,孔生吓得噗通一声跪地:“微臣学识浅薄,一点愚见……” 谁料洛清王却将他扶起,淡淡道:“你说得没错,这个大坝本就没有必要建。” 孔生诧异:“王爷也是这般觉得?” 洛清王沉重地点点头。 这就是他今天为何迟迟不肯下决策的原因。在场的京官们都以为他可能是对众人的提议不太满意,而只有他自己 心里明白,根据这些天对通江整个流域的地势分析,他越来越觉得当初修建这个大坝本身就是一场错误…… 快马加鞭入了通州城,汝阳王却不在驿馆,听差役说他一早出门去巡查灾情了。 洛清王的眉头又是一结,忙调转马头,往东门外赶去。 在快要出城的时候,忽然见七八个官兵追着一个小乞丐跑。那乞丐瘦瘦的身子,跑得却挺快,两下打了个照面,彼此瞳孔都张大了! 那乞丐居然是小黑子! 就是那日在岸边和张群山的爪牙发生争执,后来跳入通江的孩子,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在这里出现?小黑子见状暗道一声糟糕,扭头想跑时已经来不及,反而被后面冲上来的官兵逮个正着。 洛清王 跳下马车,将官兵拦住,取出自己的腰牌道:“这孩子本王要提走。” 那些官兵认出他身份,行了礼,为首的却不肯道:“回禀王爷,这小孩屡次破坏赈灾现场次序,引发众人哄抢,需得严惩示众方可呀!” 洛清王给自己的随侍递了个眼色,上前去提人,几个官兵严阵以待。 “难道你们连王爷的命令也不放在眼里?”随从道。 “不敢,小的们就算有一百头脑袋也不敢……只是这孩子是大人下了铁律一定要捉拿归案的,还请王爷见谅!” “你家大人倒是挺闲。”洛清王的随从讽刺道。 那些官差将小黑子围在中央,很是警惕的样子,看情形是不打算交人了。 洛清王抬了抬下巴,下令道:“抢。” 第188章 但愿是我想多了 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小黑子也被他们带走了。洛清王懒得跟他们费口舌,只想早点找到汝阳王,果不其然,半路就闹起***叛变来。 无数的灾民和百姓四处流窜,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十几队蒙面的人马,自称“***”,一路烧杀抢掠。城门外以及附近几个州县的赈灾粮都被抢了,还杀了不少无辜的妇孺,到处乱糟糟的。 洛清王的人马且战且走,终于在城外三十里地的一处官道上找到汝阳王。他一身青灰色长袍破破烂烂,上面血迹斑斑,不过都不是他的。 束发也散下来,难得一见的狼狈,随侍只余下七八个。 汝阳王道:“你可算来了!张群山这群王八蛋等着,看本王回京后如何奏明父皇,拔了你 们的皮!” “那你也得先有命回去。”洛清王忧心忡忡道。 “他敢!”汝阳王当即啐了一口,正要破口大骂,目光瞥到一个黑瘦的影子躲在洛清王背后,上前一把就揪出来,结果吓了一跳:“你还没死?” 说着,捏起那孩子的瘦脸颊使劲儿拧了一把,拧得人家“啊啊”惨叫,他这才放开来哈哈一笑:“还真是个大活人呢!这么大的江水都没把你淹死,命大啊小子!” 小黑子被他折腾得够呛,缩了缩身子,依旧躲到后面去。 洛清王道:“他现在是我们最好的人证,你别再把他吓跑了。”说完,唤小黑子出来,讲当日的情况。 原来这小黑子,是下游宁家村的一个普通村民的孩子。三四年前,因为上游突然多了条堤坝,自 此每逢春夏雨水季节,家中便受水灾,弄得十里八乡的村民苦不堪言。 今年上半年,大水又将堤坝冲出了一个大缺口,淹没了他们村子。待大水褪去后,可怕的瘟疫便在村子蔓延开来,起初是隔壁的大婶,接着是大叔,再后来就是一个村子,无论男女老少都开始长脓疮腐烂,身上散发着恶臭死去! 村民们受不了了,有点就想出去寻活路,结果被通州的官爷们知道了。当时朝廷的赈灾粮刚发过了,眼看马上又是七八月雨季,村民们却得了瘟疫死了大半,张群山等人怕消息传出去后不利,便连夜命人将村民们全部杀死,然后挖了一个大坑,泼上油烧了再埋掉。 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当时瘟疫太厉害,加上庄稼颗粒无收, 村子里有不少没有染病的村民都自主地出去寻找粮食,反而逃过一劫。 张群山知道后,四处派人缉拿这些人。这之中大部分人都死了,只有几个活下来,也被逼得东躲西藏。 小黑子因为无处可去,一直躲在荒村里,本来是没事的,哪知道汝阳王突然跑来。他以为官府已经发现自己,所以连夜又逃跑了,半路上遇到抓壮丁的,阴差阳错捉去修大坝。 根据小黑子的说法,整个通州的百姓大部分都死于灾荒,特别是通江下游的村民。目前活着的,多半是附近几个州县的百姓,每年到了汛期,张群山等人按照惯例上演一出“洪涝”戏,便可换取朝廷大量赈灾银子和粮食。 汝阳王听了气急,一巴掌拍着旁边的大树上:“岂有此理! 姓张的未免太大胆了!” “是啊,未免太大胆了。”洛清王阴阳怪气地附和道。 汝阳王听出不对,遂问道:“四弟莫非还知道什么?” 洛清王浮雕般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望向远方沉声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这时,前面放哨的侍从来报,一大队***的乱党正往这边涌过来。小黑子听言,忙道:“别怕!***的人我认得,他们不是坏人,尤其是那个大姐姐,简直是活菩萨在世!” 汝阳王弹了他的脑瓜子一下:“什么大姐姐!” “哼——”小黑子冲他扮了个鬼脸,自从认识到他们不是“坏人”后,他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凑过去对洛清王道:“等下我就告诉他们,你们不是坏人,你们是来帮我们伸张正义的——” 第189章 偏偏是他 汝阳王和洛清王在通州失踪的消息传入京城,已经是七八天以后的事了。 两位王爷同时出事,可谓举国震惊! 皇上本在钱坤宫养病,自一年多以前旧疾复发,他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皇后和贤妃二人轮流来侍疾,朝中琐事都交给太子和恭王等人打理。 听到这个消息把药碗都砸了! 宁君瑟正在厢房午睡,忽然梦到一条猛兽向自己扑来,猛地睁开眼,心跳声急促不堪。再一摸背心,都被冷汗濡湿透了。 这时,桃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王爷在通州遇上乱党叛贼,至今下落不明——” 宁君瑟听完脸色苍白,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许多声音,似乎还有娘亲的声音,乱糟糟的。到傍晚才悠 悠醒来,开口第一句便是:“王爷——” “蓁蓁。”舒氏的手伸过来,将女儿揽入怀里,安慰道:“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呜呜呜——”宁君瑟这才哭将出来,扑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抽噎道:“娘,我们还没圆房呢!” 她的信他是不是也没有收到啊? 山高路远,真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过去看个究竟。他可是王爷,汝阳王可是皇后的嫡子,什么人这么大胆!就是前世,也没听说他们有这么一遭啊。 难道是因为王爷娶了自己的缘故?他的命运被改变了? 宁君瑟越想越害怕,却不敢对娘亲说,是以哭得越发伤心。只恨自己太贪心,或许就是这份贪心,害了他。 舒氏不知就里,以为自己女儿是悲伤过度, 忙安慰道:“皇上已经派了你大哥瑁疆带人火速赶往通州,务必找到王爷……”后半句不怎么吉列,就没有说了。 “真的么?”宁君瑟抽噎了一下,停下道。 “圣旨都下了,你大哥连午饭都没吃就点兵领旨出门了,如何假的?”舒氏道。 “怎么偏偏派了他。”宁君瑟原本燃起的两分希望又磨灭了一分。不为别的,前世李瑁疆就一直暗地里当着恭王的爪牙,很多人也是后来才看出的。 可见此人城府之深。 即使如此,他会真心实意地救出王爷吗?宁君瑟不由地打了个冷战,真的是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现在去请旨再派人去通州么,理由呢? 难道要她去说,自己前世所见?居然去质疑自己的大哥,旁人一定以为她深 受打击,得了失心疯。 可是让她什么也不做,她做不到。 哭了一会儿,宁君瑟心思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想通其中的厉害。思来想去,也没有妥善的办法,只得依照舒氏的吩咐,起来先吃了点东西。 晚间,李府那边来传话说因为李瑁疆出门急,老太君那边十分不放心,晚膳便积了食,这会子闹起肚子疼来。太医也宣了,府里闹得人仰马翻,安哥儿又哭着找娘不肯**,盼着她回去主持大局。 舒氏两头为难。 宁君瑟便安慰她,自己已经没事,让她先回去处理家事要紧。舒氏叹了口气,又嘱咐了很多话,又把桃胶梨白喊来嘱咐了一遍,才出了王府。 宁君瑟坐在窗前发呆,忽然想起元宝公公,忙命人把他传来,连夜弄了一支精 卫队,大约四五十人,低调地出了京城直奔通州去。 折腾了半响,夜已经交更,桃胶和梨白几次来劝她就寝,好容易哄得她摘了发髻准备换寝衣,偏生又想到什么,起身冲外头唤道:“准备马车,快!” 桃胶和梨白一下傻眼了,心里担心地对望一遭,桃胶上前道:“夜已经深了,王妃保重身子要紧,要做什么明朝养好精神再去也不迟。” “不行不行!此事十万火急,你们赶紧帮我把衣服穿上,让他们快些套马车——”宁君瑟焦急地道。 “王妃,您可不能去通州啊!”梨白失声道。 皇家有皇家的规矩,若如圣旨,王妃是不能随便离开京城的,更遑论去千里之外的叛党之地! “谁跟你们说我要去通州了?”宁君瑟转过头奇怪道。 第190章 夜会 “王妃是——”桃胶和梨白越发摸不着头脑,心里暗道,王妃莫不是急糊涂了吧? “你们是不是当我糊涂了?”宁君瑟看出她们的意思,问道。 “……” “穿衣备马,本妃要去一趟汝阳王府。”宁君瑟自己将头发绾了个懒髻,催促她们道。 原来是要去看汝阳王妃?桃胶和梨白遂松了一口气,也好,想必今夜汝阳王妃也睡不踏实,俩人在一处做个伴,总好过一个。 果不其然,到了汝阳王府,江继月还不曾睡下。 她带着丫鬟出来迎时,脸上尚且挂着泪痕,她的丫头也眼儿红红的。倒是西院里那头静悄悄的,黑灯瞎火,一个二个睡得死沉。 “平日里见了王爷恨不得奉承到天上,如今一个个倒挺尸似的 !”江继月瞥了一眼黑漆漆的西院那头,有些恨声道。 “罢了。夜里风大,我们先进去说话。”宁君瑟上辈子给恭王当了三年的宠妾,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思,没有和她们计较的心思。 “你这么晚跑来,可是有话同我交代?”待人都打发下去了,江继月把她拉过去悄悄问话。 宁君瑟自然不能把说真话,只是道:“通州的情况似乎有些复杂,我不放心。” “瑁疆去了,你应该放心的。”江继月想了想到。 “正是他去了我才特别不放心。”宁君瑟在心里道,嘴里只说道:“我还是不放心。” “不放心又能如何?”江继月叹了口气。 “月儿。”宁君瑟顿了顿,觉得这趟不能白来,为了王爷,无论如何也 要豁出去一下的。 江继月望着她,意思是有话就直说。 宁君瑟叹了口气,踟蹰道:“你哥哥手上是不是也有兵?” “你莫非?这可不行,除非有圣旨,否则就是——”江继月利索地比了个杀头的姿势,她自小在军营厮混过,当然明白其中厉害。 “好吧。”宁君瑟点点头,她也知道此举太过冒险。 那怎么办呢? 皇后…… 宁君瑟眼眸一亮,而今之计恐怕就只有求助于那位了。 “你别告诉我你想去求母后。”江继月凉凉道。 宁君瑟被她一眼看穿心思,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可以?三哥可是母后唯一的嫡子。” “你真当母后这一路没有派人跟着?”江继月冷笑。 “也是。”宁君瑟泄气。 汝阳 王负起出京,母后面上说不管不问让他吃点苦头,可暗地里肯定派了许多人去保护。而且汝阳王身份特殊,一般人也只会敬而远之,倒是王爷…… 若到了危机关头,张家人真的会顾及王爷的死活么?恐怕是不会的。宁君瑟凄凉地摇摇头。 “你别担心,王爷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生死之人。”江继月看出她的不安,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她说的是实话,汝阳王平日里有些不着调,但绝非无情无义之辈,否则她江继月也不会为他闯了金銮殿。 “实话告诉你,我心里老是突突地跳,总也不安心。”宁君瑟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要掉下来,把江继月也热得有些想落泪,眼眶红红恨恨道:“这个没良心的,也 不知我哪一世欠着他了!” 俩人在灯下说了许多体己话,直说得累了,才囫囵睡了个觉。 次日一早,宁君瑟便从汝阳王府回去,江继月本要留她,可她坚持要回去,说是怕王爷寄了家书来错过了。 一句话说到江继月心坎上,二人又抱着哭了一回,才送上马车回府。 宁君瑟回去后终日也不出门,桃胶和梨白派了小厮在门口守着,早中晚七八遍跑去驿站问有没有来信,都说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通州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宁君瑟整个都瘦了,眼眶也凹了进去了,显得双眼十分的大。看得元宝公公都直喊心疼。 忽一日传来消息,汝阳王妃不知如何偷偷调走了她爹的一队私兵,女扮男装出京去了。 第191章 去向不明 话说江继月因为在王府盼汝阳王,盼了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有,心急如焚,最后索性瞒着众人调了一队私兵出城! 江大人知道后,差点气晕过去,亲自剥了朝服去给皇上请罪。此刻皇上卧病在朝,后宫是皇后与贤德二妃共同协理,别人也就罢了,皇后却没给江大人好脸色看。 德妃不好说话,但是打脸却是实实在在的。芷湘公主来侍疾,见状也觉得脸上无光,心里更是憋屈。她与江继月只相差几个月,表姐都成亲大半载了,她的婚事还没提上日程呢! 宫里头也乱糟糟的。 皇上早上传了襄王进去说话,后来精力不好,就让出来了。皇后都不许进。冬嫔娘娘担心洛清王,悄悄派人去打听,说下落不明,洛清王妃 在家整日以泪洗面。 她便让襄王佯装出宫,顺便去探望下这个四嫂。 再说江继月,趁天未亮乔装出了京城,直追通州方向去。她先前在汝阳王的家书里读到,他们是从这边官道出去,然后坐船一路直下,比陆地省事。 江继月换了一身男子的打扮,将头发高高竖起,穿一件青纹男子长衫,绑了腿,竟是个相貌堂堂男儿样。一般的都分辨不出来。 随行的私兵,都是捡武功最好的,全部作了家常打扮。一行人作去通州的江湖客,去码头包船。码头人说,因通州大患,去的人不多,船自然也不多。好在他们来的巧,傍晚正好有一辆货船,要往通州过,里头宽敞可以住人。 然后收了银子。 江继月命人原地待命 ,傍晚时率众登船。上头好的厢房都被人提前订了,只剩下几间差的,有人打扫出来,腾了间好些的给她。 到底是从小野惯了的人,江继月上传后与众人吃一样住一样,丝毫不娇贵。跟汝阳王粗上传时简直两个样子,那些私兵原怕她一介女流,吃不得颠簸之苦,哪里晓得她这般强悍,半点不输给爷们,暗地里都有些佩服起来。 船行至衮州,不想发生了意外,遇上了水贼。前头一辆小些的客船,比他们早半个时辰,结果就让那水强寇给活捉了。 众人受到惊吓,眼见对方要追上来,忽然风向倒转,往北吹去。船家见风使舵,赶紧调转方向往北,一路风调雨顺,侥幸逃脱。 那水贼追了大半天无果,眼看出了自 家管辖的界限,只好收手。江继月这艘船才没有被抢,大伙儿纷纷跑上甲板庆贺,有大方的老板搬出酒坛子,犒赏船工们的机警。 唯有江继月一行人闷闷不乐,在底舱内发愁,不知几日方能重返通州去救汝阳王。 船家命人杀鸡烹羊,分与各处压惊,见江继月等人不出,还亲自送了过去。 江继月却一把揪住他问:“何时返回通州?” “小哥别急,有话好好说——”与船家同来的商客忙上前劝解,将他们分开,对江继月道:“今日白天的情形你们也见着了,那水贼杀人不眨眼的,难道要眼睁睁去送死不成?” “可我有要紧的大事需得办!”江继月急道。 “小哥稍安勿躁。”那船家摇头摆首道,“我知你 们这些都是生意人,出来跑一趟不容易,可如今通州已经乱成一锅,连龙子龙孙尚且折了两个在里头,我劝你们别去趟这浑水了!” 同行的客商大惊:“我们在望京时便听说,果真有此事?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众客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觉得此时去通州不为不吉利,纷纷摇头。 江继月一听,又气又急,不停地跺脚。 那些客商以为她在意生意,都上前劝解:“我们也和你一眼,带了一帮人出来讨饭吃。可这通州如今是万万去不得了,不若我们顺水北下,到与大梁接壤的边界处,贩些生丝布匹和药材珍珠等物,再取道衮州回去。虽周期长些,可我听说大梁今年丰收,物资比往年便宜,我们也不吃亏了。” 第192章 楚楚动人 江继月待要说不,后面跟来的客商听说,只顾着簇拥过去问那人,是真是假? 船家正愁不好交差,闻言忙跟着瞎点头,说是千真万确,前几日听往来的客商们议论过。众人本来心底就迷茫,听了这话,又燃起一丝希望,都愿意相信了。 那大船在江山漂泊无靠,江继月想下船不得,还被一群人堵住,烦得不是一丁点。 她本与自己人商议,待船到平稳处,他们就直接下岸,然后去买快马连夜跑回通州。谁想当天夜半,江上就起了****,将一艘船摇晃得跟要掀翻了似的。 一些不惯的人纷纷晕起船来。 江继月 也是个不惯坐船的,这些可吃了大苦头,手底下的私兵也有一半不适应,都晕了起来。吐得翻肠倒肚,再给这江上的风一吹,染上寒症,径直就倒下了。 风雨断断续续地刮了两三日。 江继月支撑不住,加上心里着急,大病一场。等醒来时,已经离边界之地不远,当真是欲哭无泪。 再说李瑁疆领旨,带着一众人马来通州寻两位王爷,张群山等人集体接见了。 旁人不知,可张群山是一早收到****,知道这位看似中立而实际老成的国公府大公子其实是恭王的人。 这便好办了许多。 晚间,依旧设宴城中酒楼 ,还是那晚宴请汝阳王和洛清王的地方。 酒过三巡,张群山的师爷起身击掌,随着妙曼的歌舞,从场中走下两名美艳的少女。一名走路时摇摆动人,一名年纪不足二八,生得纤细温婉,气质楚楚动人。 两女走至李瑁疆跟前盈盈一拜。 李瑁疆目光如水般沉寂,瞅了一会儿,左手指头节在桌上敲了一声。张群山立马眉开眼笑:“这位是秦楼馆新调教出来的楚楚姑娘,还是个淸倌儿……” 那楚楚会意,慢慢抬起头来,一张青杏眼,核桃小脸。李瑁疆旁边的侍从一看,心里惊到:“从哪里寻来,竟有几分赵姑娘的韵 味!” 李瑁疆道:“几岁了?” “公子,奴家今年——十四。”楚楚道。 李瑁疆点点头,没有说话。张群山等人忙来敬酒,那楚楚便在一旁执壶,殷勤地倒酒,伺候到筵席散去。张群山忖度其用意,将楚楚暗中打扮一番,送去了李瑁疆的卧房。 因汝阳王等人来时都住的驿馆,李瑁疆也命人下榻驿馆,就在洛清王他们住的小院隔壁,收拾了厢房住下。他军旅过的人,风餐露宿里过来的,平日与士兵吃住惯了,众人都喜他不拿架子。 回房后,屋子里一阵细细的香风扑鼻,李瑁疆觉得自己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 松弛了大半。楚楚一身粉白轻纱,墨黑色的长发披在薄薄的肩头,与他频送秋波。 李瑁疆自幼长在家风严谨的李府,就算与赵萧萧来往密切,可后者乃恭王表妹,自然不会与之苟合。房里虽有两三个一早备下的丫头,可都是一个模子调教出来的,哪里有这般懂风情? “公子让奴家好等……”楚楚抱住自己仿佛随时都要落开来的半透衣襟,李瑁疆放松的身子一下又绷紧起来。 他快步走上前,一下打横将人抱起丢在榻上。 李瑁疆上前,越看她越像一个人…… 忽然觉得身子一凉,原来那楚楚已经不知何时将手伸向…… 第193章 公子冷吗? 楚楚梨花带雨,捧着李瑁疆的头道:“奴家如今实打实可是你的人了!” 李瑁疆拨开她的手,起来走到屏风后自己打理了一下,然后依旧过来躺下。楚楚拢了拢被子,过去依靠在他的胳膊上,李瑁疆心底忽然生起一丝奇怪的嫌弃,将她拨到一边。 楚楚凄凉道:“公子是嫌弃奴家出身么?” 李瑁疆不语。 楚楚便背过头去,把一团乌云般青丝留给他,自己背对着其悄悄哭泣。哭了不知多久,李瑁疆方回过神来,心道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虽说这样的女子接客也是多早晚的事,自己到底是她头一个,总要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耐着性子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仔细一看,两扇长长的翘睫微微颤,泪珠儿如水晶般滚落出来,别有一番凄楚风韵。 李瑁疆一时有些看呆,心道她也曾在我跟前这般哭泣过,却始终不肯让我靠近半点。此处说的她,自然是赵萧萧那个万年心机白莲花了。 有时候人啊就是当局者迷。 “别哭了。”李瑁疆没有感情地道。 “呜呜呜……”楚楚却哭得更可怜了。 李瑁疆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同情她,心道如今她从了自己,就再不是什么淸倌儿了。等回了秦楼,不知道要接多少客呢! “我会多给你些钱。”李瑁疆道。 楚楚还是哭。 起初还不觉得,可这女子哭起来的样子,当真是像极了赵萧萧。 李瑁疆承认自己有些私心,想看她多哭一会儿,是以不再说话,谁料这女子居然又不哭了,哭两声道:“我清白都没了,还要钱作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瑁疆明白,这女子是赖上自己,想从良了。 可男人的心思就是那么奇怪,他们喜欢劝下水的女人从良,可当这个女人真要从良了,他又开始怀疑了。 “公子瞧不上我,我做牛做马服侍您。”楚楚一溜身下榻,跪在地上,哀哀道:“倘若公子还是不要,奴家也没话可说,可俗话说得 好,一女不事二夫,奴家虽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却也断不能再让别人玷污了去,不如死了干净——” 话未落音,人就突然站起来往旁边的大桌角碰去。 “且慢——”李瑁疆的慢字还未出口,人却已经一个鱼挺弹起,将楚楚挡住。 楚楚闭着的双目慢慢睁开来,满是欢喜:“公子舍不得奴家死么?” “我……”李瑁疆想起那个抢走自己娘亲一切的女人……一女不事二夫,是啊,女人就该这般才好。 “公子,你冷吗?奴家帮你暖。” 李瑁疆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有穿上衣,虽说是秋日,夜里到底有些凉的。 “你这又是 何苦呢?”李瑁疆轻声一叹。既是说她,也是说自己吧。 楚楚抬起头:“奴家乐意这么做——” 李瑁疆身子微烫,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有些打动他,这颗几乎被人遗忘的心。 他自小就是万众瞩目的国公府未来继承人,他的父亲是中流砥柱,他的母亲是一名大家闺秀。 可那些都只是一个符号。他很小的生活娘亲便去世,父亲常年在外,他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厢房里,深夜里能听见外头枝叶被吹折的声音。 那种孤独,只有品尝过的人才能懂。 失神这一会儿,楚楚的双手已经又上来,楚楚知道自己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第194章 恭王是路过? 自从洛清王失踪的消息传遍京城,宁君瑟基本就没再出过王府,每日在家盼着消息,感觉度日如年。舒氏怕她闷坏了,借着重阳为理由,发了帖子宴请她过去吃饭。 宁君瑟也没什么心情。 倒是这天,恭王领了任务去军机营房查巡,回来时抄近路,偏偏从花神巷这边过。 他上午刚从城外打猎回来,兔子狐狸什么的扎了几大捆悬在马上,上面还有丝丝血迹。眼见要过恭王府,他神色微敛,对一个侍从道:“将本王打的猎物取些送去三弟府上。” 兄长狩猎,路过弟妹的府邸,送些过去也是合乎常理的。 那侍从很快就去办了。 宁君瑟在内宅正发神,忽听得桃胶进来道:“王妃,恭王派人送东西来。” “什么?”宁君瑟脸色煞白,心想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打量着王爷不会回来么! 桃胶吓了一跳,讪讪道:“恭王派人来说,他今早出城打取了许多猎物,特意送些来与王妃尝尝新鲜。” “猎物?”宁君瑟这些天一门心思在王爷身上,倒把恭王忘记了个七七八八,猛地听桃胶说起,心底只有厌恶。 这时梨白走进来,示意桃胶别说了,只是道:“王妃若不喜欢,退了便是。”她的想法是,自家王爷 现在是皇后阵营,恭王是太子阵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王妃也不见得稀罕他这些个野味! 宁君瑟正要说退掉,外头又有人来报,说恭王登门拜访。 梨白想了想,对那丫头道:“你且慢些回话,王妃这会子不舒服着呢!” 那丫头诺了一声,去前头了。 恭王与人马在洛清王府停下,只见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整做府邸流露出一股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恭王站了大约一刻钟,旁边角门忽然打开来,一名王府的仆人歉意道:“王爷不在,王妃身上不爽利,怕是不能与恭王爷当面拜谢了。” “你 们……四弟妹她可还好?”恭王忍不住唤住那小厮,魂牵梦绕的人儿就在跟前却见不着,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的,想多听些她的事。 偏那小厮是王爷的亲信之人,私底下一群人早议论过,这次王爷出事八成与***的人脱不了干系,是以越发连恭王也恨上。此刻更是态度冰冷道:“回恭王爷,王妃的身子自有太医调理,就不劳您费心了!”说完拱了拱手,转身钻进角门儿不见了。 恭王被他呛了一鼻子,心里想的却是她对我越发冷淡了。四弟有什么好的,难道我还不如他? 恭王身边的侍从却看不下去 ,骂了一句:“无礼的东西,连王爷也敢顶撞!”话未落音,忽然有一道冷冰冰的刀子眼甩过来,顿时背脊一凉,尾音黯淡下去。 路上,这侍从心里一直嘀咕不停,自己明明是好意,王爷咋那眼神呢?一定是在洛清王这里吃了那娘们儿的瘪,所以不高兴咧! 恭王的礼物没送成,还吃了闭门羹,一路上有些压抑。行出去多远,他还忍不住回望一下那飞檐斗拱的建筑,心里突然有些嫉妒四弟,哪怕死了,她的心却是惦记着的! 想到这,恭王的脸色又阴了阴,心道死了才好。死了,他就更有机会得到她! 第195章 满月席 “人走了。”梨白轻推了下发怔的主子。 宁君瑟回过神来道:“真的走了?” “恩。”梨白轻轻点头,心底一声叹息。 桃胶有些不放心:“王妃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梨白见宁君瑟拧紧了眉心,忙撞了她一下,岔开话题道:“听说城外五香山的桂花来了,王妃要不要去走走,那里还有个道观,顺便也可以帮王爷祈福啊!” 宁君瑟摇头,不去。 梨白便不敢再说了。 宁君瑟瞧了她一眼,道:“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打发了那二人,宁君瑟陷入沉思。她之前把恭王这个潜在的威胁几乎都给忘记了!可今日看来,恭王似乎并没有死心,也 是,那个人可以为了皇位隐忍多年不露出马脚,可见是个心思多么深沉的人! 恭王啊恭王,我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 宁君瑟越想越不高兴,不由地把恭王在夫妻在心里骂了几百遍,这时却忽然听到小丫头在外头道:“禀告王妃,恭王妃派人送帖子来——” “什么帖子?”宁君瑟红红的小嘴整个都撅起来。 桃胶和梨白忙揭了进来,说是恭王妃在要办个什么家宴,还邀请了太子妃夫妇,说是连皇后都要去。 这个节骨眼儿上办什么家宴! “是满月席。”梨白淡淡地提醒了这么一句。 哦,是了! 宁君瑟抚额而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前些日子,恭王 妃生下了个女儿,紧接着院子里的姨娘也给生了个儿子,这下可把她气坏了! 如今两位王爷下落不明,恭王妃也不想大办,也不敢大办,倒是找了个好由头:大家聚一聚,宽宽心。 日子定在两天后。 王爷不在了,整个洛清王就她一个顶着,不能不去。宁君瑟咬了咬牙,命人暗王妃品级装扮了,特意抹了当季的上好胭脂,梳了光鲜亮丽的发型,花枝招展地去了。 话说,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登门呢。前世啊,她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恭王趁着夜黑风高让人用一顶红花小轿从后面北小角门进去,一路跟赶集似的颠着,等到交芦馆时人都是懵的。 第二天恭王妃就 找上门来,恭王上朝去了。她一身华贵的妆缎长裙,头上插着凤凰金钗,浑身气势夺人,入门就个她个下马威,端坐在丫头们送来的紫檀木椅子上,挑了凤目睥睨道:“你就是那个嫁过人的宁氏?” 想想都觉得憋屈。 宁君瑟拂了拂花团锦簇的袖口,从恭王府正门而入,恭王妃带着几个侍妾在门口迎接。差不多一道来的还有刚出月子不久的太子妃,以及她林氏。 “大嫂,可把您给盼来了——” “四弟妹来了,甭客气,里头坐——” 恭王妃一身飘逸的长裙,将生产过还没有恢复的身子巧妙掩去,脸上扑着胭脂,气色看起来倒是不错。可宁君瑟却从她这几声笑 意里,听到些许难以察觉的干涩。 她身边跟着一名堆着云鬓,满头珠翠,粉色上衣的美貌妾室,一身窄袖收腰长裙,把该鼓的地方衬得鼓,该细的地方收得别样细。 仿佛有意跟恭王妃较劲似的。 你恢复得不好,我却恢复得很好。你腰身胖了,我腰身确瘦着,同样是生孩子,我还生了个儿子。 琼侧妃的气焰隐隐拔高了许多。 “多谢琼侧妃。”宁君瑟接过她亲自奉上的茶水,微微一笑。 众所周知,琼姨娘生下庶子立了大功,可侧妃之位却还没有正式给她。听得宁君瑟这一声称呼,简直听到琼姨娘心坎上去了,她连忙道:“洛清王妃莫要取笑妾身,当不起的——” 第196章 姐妹叙旧 那头,恭王妃面色铁青,碍着众人的面不好翻脸。偏宁君瑟看热闹不嫌事多,大惊小怪道了句:“怎么会呢!我只当你是我小嫂子了,三嫂你说是也不是?” 恭王妃黑了脸,心想这洛清王妃肯定是将四弟的失踪怪到自家王爷头上了,是以故意掀她的台! 太子妃见状,忙打圆场:“四弟妹这些日子不怎么出门,对京中大小事恐怕知道的不多呢,对了,贞宁呢?二弟妹怎么不把她抱出来,与我们兰哥儿玩一处也是好的?” 太子妃早产下一个儿子,取名兰哥儿。 恭王妃的女儿贞宁,是恭王亲自取的。 旁人倒没什么,那句贞宁听到宁君瑟耳朵里,格外的刺。不多时,乳母抱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出来,都是 只会咿呀的样子,黑溜溜的眼睛对着人往了一会儿,都大哭起来。 “兰哥儿,我的兰哥儿——不哭不哭——”太子妃紧张地将孩子抱过去,搂在胸口出轻轻颠着,哄弄着。 这边,恭王妃的身边的乳母也是抱着娃娃拍着:“贞宁郡主乖——不哭不哭——” “连个孩子都哄不好,本妃养那么作什么!”恭王妃有些烦躁,接过孩子哄了一阵还是不好,乳母吓得团团转,在一旁小声道:“郡主或许是饿了,奴婢带下去喂奶罢。” 太子妃将兰哥儿哄了个七七八八,交给乳母让先带下去,免得他听了贞宁的哭声又引出来。贞宁一直哭,那乳母哄不好怕挨罚,忙抱着下去了。 太子妃过来安慰道:“小娃娃家就是爱哭 闹,弟妹别太在意,哄哄就好的。” 恭王妃拧了拧眉头,没有说话,进屋前剜了一眼琼姨娘。琼姨娘低声骂了句,“自己生不出儿子,倒怨起别人来!”然后扭身往西院去。 林氏见状,悄悄退了出来,往西院寻自家姐姐林椒芳去。 椒芳在自家厢房里闷闷不乐,听丫头说自家妹子来了,忙请她进去坐。贵芳入了厢房,见四下陈氏简陋,屋里床单被套颜色也不是时新的,便知她过得越发不好,于是叹道:“如今那两个都得了意,姐姐也该加把劲儿才是。” “你以为我不想么!”椒芳怨恨道,“自打她也生了,王妃就把我们跟防贼似的,三天两头寻个不是,没事还要找事!王爷难得来一趟,她就装模作样一会 儿头疼脑热的,弄得王爷都不来了!如今倒便宜那个小贱人!” 贵芳诧异,随即明白过来,椒芳口中的小贱人便是恭王养在外头的女人申氏。 “你说我的命咋这么苦呐!”椒芳呜呜地哭道:“那个申氏有什么好?听说还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好歹我们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怎么连她都比不过,听说王爷十天里倒有三四天在她那处歇的……” “……”贵芳听她用了我们,就是把自己都算在内了,心头有些不舒服,是以到嘴边的安抚话又吞下去了。 椒芳还在喋喋不休:“你在太子府可好?太子妃刚生下世子,估摸着也不乐意你们跟了她的后脚,你可要争气些,想法子才是……你看你这肚子也没有动静,我也 没有……” “姐姐,我是瞒着人来的……改日再来看你。”贵芳对她的话有些反感,便找借口开溜。 椒芳来着她的袖子,哭哭啼啼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男人的心思呐比我们女人还深,今天在这明天就不知在哪儿了,我算看明白了,还是孩子靠得住,你看人家琼姨娘……” “行了!”贵芳听得满头包,有些不耐烦地道:“姐姐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打扮打扮讨王爷欢心是正经!妹妹前头还有事,就先这样吧。”说着扭身走了。 留下椒芳一人呆呆站在原地,半响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贵芳从西院出来,有些烦闷,回了东院立马就遭到太子妃身边人埋汰:“林姨娘这是去哪里了?让太子妃好找!” 第197章 二哥二嫂也是相敬如宾 贵芳忙满脸堆了笑,语带两分讨好道:“太子妃找妾身何事?” 那婆子扯了扯嘴角:“也没什么,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 “妾身知晓了。”贵芳温驯地道。 屋子里,恭王妃和太子妃都听得真真的,恭王妃有些酸:“大嫂真会调教人。” “也不过是她自己会拿捏分寸罢了。”太子妃淡淡道。 “那也是你调教有方。”恭王妃道,心想我若一子得男,也会做这场面功夫。 宁君瑟在窗下独坐,听她们妯娌二人话里有话,心想你们原来也不是那么团结嘛,因厌恶恭王妃,故意对太子妃道:“大哥大嫂恩爱有加,我也十分羡慕。” 太子妃听言心下喜之,眼角眉梢透出两分,低了头竟带了 娇羞道:“四弟妹说什么呢,我与殿下老夫老妻的了。” 恭王妃见了心头隐隐作痛,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是如何千辛万苦得来的,王爷却并没有因此厚待自己,反而大张旗鼓地在外头养了个戏子。再看人家太子,虽说也宠着妾室,但迄今为止就太子妃养下孩子,与自己真是天差地别。 “二哥和二嫂也是相敬如宾,堪称表率呢。”宁君瑟微笑着望向恭王妃。 恭王妃的笑容有两分不自然:“大嫂你看,她尽拿我们打趣。” 太子妃挑眉一笑:“她这话说得原没错,前儿我进宫见母后,她也这么夸你们来着。原话怎么说来着?‘老二小两口也不错,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二媳妇出身名门,自是温 柔贤惠不过了’,父皇他老人家听了也点头。可有假来着?” 宁君瑟捏着糕点,对上座的太子妃莞尔一笑。她前世被恭王圈养在后院好几年,恭王对恭王妃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了。 记得有一回恭王喝多了钻到她房里,摁住她道:“后院这些人,包括王妃,都是因为她们背后的势力而娶。唯有你,蓁蓁不是。”然后不顾她的喊叫,折腾了她一宿。 恭王妃正要说什么,外头忽然报:“皇后娘娘到——” 三人忙下榻来,却见皇后已经带了人走到房间内,笑道:“本宫来晚了,你们几个妯娌聚在一块儿怕是要骂本宫了。” 太子妃等人忙跪下:“参见母后。” “免。”皇后抖了抖身上的 绣金牡丹披风,让人摘下来,露出一身茜红色银装掐金的宫装,发髻上一对金灿灿的凤钗颤巍巍而立,脸上不过略施粉黛,聚万千仪态于一身,嬉笑怒骂之间透着摄人的威仪。 “母后来了也不通报。”恭王妃嗔怪下人。 “是本宫让他们不用嚷嚷的。”皇后在上首的凤榻上坐下,对左右道:“去把贞宁他们都抱出来吧,本宫许久没有抱过小孩儿,今日也与你们乐上一乐。” 恭王妃忖度其意思,忙退到一边,命人去抱贞宁和兰哥儿,顺便将琼姨娘也叫出来。 话说琼姨娘见几位王妃聚在一处,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便退回了房中,唤丫头过来:“快与我解开些,忒紧了!” 原来她自生下 云哥儿后,听信婆子的话,做了紧绷绷的带子缠上。夜里睡觉都不曾解开,痛不欲生,可效果却十分明显!这些天下来,腰肢比过去还细窄了,看得王妃每每眼珠里冒火,她心下觉得当真值了。 听说王爷在外头养女人,她不似王妃慌张,而是偷偷命人高价贿赂了宅邸的下人,将那女子形容样貌画出来。她研究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王爷喜欢这样的女人。 于是她又留心了,私底下给云哥儿喂奶。这妇人一喂小孩,就异常鼓胀,配合那刻意收得紧窄的腰条,琼姨娘已经留意到王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暗暗停留了不止一次两次。 外头传来丫头子的不耐烦的传唤道:“琼姨娘在不在房里?王妃有请。” 第198章 封侧妃 屋子里,皇后正让乳母将孩子抱近些,给他们一一带了金灿灿的长命锁。小孩子被那物件晃得眼珠子溜溜转,用手去抓,乳母怕放嘴里,忙替其收起来。 “贞宁——贞宁——”皇后逗着她,用手指头勾勾她的粉红色的小脸蛋,笑道:“贞宁随母,长大了肯定与老二媳妇一般端庄貌美。” “母后见笑了。”恭王妃道。 皇后又伸手拉拉兰哥儿的小手,那孩子只当有人愿意同他玩儿,“哦也”一声就笑起来。逗得皇后也笑了,从乳母手里接过他道:“叫皇奶奶,兰哥儿。” “他哪里会叫咧!”太子妃笑道。 这时,琼姨娘抱着自家的儿子云哥儿进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凤目轻挑,和蔼道:“你是琼氏?倒是个美人胚子。年纪轻轻就生下孩子,是个有 福的。”左右将准备好的长命金锁赏下来。 “承蒙娘娘谬赞,妾身当不起。”琼姨娘受宠若惊,连忙跪下谢恩,对云哥儿道:“快谢谢娘娘的恩典!” “起来吧。”皇后道。 兰哥儿还在皇后怀里,左顾右盼,跟耍宝似的。皇后笑道:“我看他倒与太子更像些。” “旁人也是这么说。”太子妃有些自豪道。 皇后命琼姨娘将云哥儿抱近些,也逗弄了一回,然后道:“都不错。好生养大,有你的后幅。” 琼姨娘听言,心头狂喜,福身道:“多谢娘娘。” 皇后笑道:“老二媳妇,这里不是多嘴,少不得要讨你些嫌弃了。琼氏的位分,也该抬一抬了!” 此言一出,琼姨娘简直楞呆在现场,抱着云哥儿半日缓不过神来。恭王妃心头刺痛,笑容生涩道: “母后说得极是。臣妾因为坐月子,一直没来得及张罗此事,本想等王爷回来提一提的,今日母后亲自过问了,少不得让您金口玉言,给琼氏把这位分定下来。” “这才是正经。”皇后大笑,“老二媳妇度量大。琼氏,还不快谢谢王妃去。” 琼姨娘抱着云哥儿,走过去一头拜倒:“谢谢王妃提携,妾身没齿难忘!” “人都看着呢,琼侧妃快些起来罢。”恭王妃装模作样地道。 正说话间,恭王忽然回来了。 一屋子的女人,琼侧妃还没有从惊喜中跳脱出来,抱着云哥儿下意识往旁边回避。贞宁郡主的乳母也抱着她,往这边回避,一左一右,挤在宁君瑟两边。 “儿臣给母后请安。”恭王上前欲拜,却被皇后给免了,笑道:“你来得正好,本宫正说给 琼侧妃位分的事。” “但凭母后作主便是。”恭王垂首道,余光悄然朝琼侧妃母子那边扫去,见一个明丽的身影端立在那里,不由地心头一跳,连皇后的话都听不到了,胡乱答了声是,然后退到一边。 这时,云哥儿的目光被宁君瑟头上的桃**晶步摇坠给吸引过去,两只小手不停地往前伸着,嘴里“啊啊啊”。宁君瑟正觉得尴尬,见状小声笑道:“这孩子倒不认生。” 琼侧妃忙讨好一笑:“云哥儿是看王妃国色天香,所以欢喜。” 这话虽有刻意捧的嫌疑,却也不为过。宁君瑟笑笑,伸手对云哥儿道:“要婶婶抱么?” 云哥儿:“啊啊啊”。 宁君瑟便接过来,抱在怀里逗弄。 皇后笑道:“老四媳妇抱孩子的手法一点也不生。”言下之意,倒像 是经常抱似的。 宁君瑟只得道:“往常里回那边,我也抱幼安来着。” “本宫差点忘了,国公爷家今年也添丁。”皇后笑道。 宁君瑟抱着云哥儿,恭王的目光跟着望去,有些明目张胆的意思。她确实是瘦了些,脸颊有些尖了,显得一双秋水眸又大又亮,樱粉色的嘴唇嘟着,不停地去逗弄云哥儿。 旁边琼氏凹凸分明,一脸艳丽,可与她一比,就显得轻浮而薄艳了。宁君瑟的臂膀线条优美,脖子欣长白皙,端庄的王妃服侍裹在她身上,将一身曲线凸浮遮掩了大半,只偶尔一个行动间让人一见端倪,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诱惑。 白皙的手在云哥儿身上轻轻拍着,恭王觉得自己喉咙在发紧,恨不得走过去捉过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它柔软的温度! 第199章 不怪他们,就是怪我们了? 宁君瑟低眉与孩子说话,感觉一道炽热而尖锐的目光,穿透人群朝自己网罗过来,整个人都不自在。 她现在有些懊恼,干嘛要抱这个孩子呢? 正想着,云哥儿的手忽然抬起,朝她头发上的桃花步摇抓去。琼侧妃吓坏了:“王妃小心——” 云哥儿的手在宁君瑟头上晃了一圈,终究没有够着,却将她的鬓发打歪了些。 恭王几步走过去,伸出有力的臂膀道:“小子调皮,四弟妹把他交给我吧。”说着,双手叉过去,于众目睽睽之下很自然地将孩子接过去。 众人只见恭王的手很是体面的抓着孩子的襁褓接过去,却不知他暗地里耍了个小动作,指尖头趁机扣了宁君瑟的手背 一下,像挠痒痒,配合着嘴角那邪魅一勾。 宁君瑟大是恼怒。 却又无法发火,在心里咒骂恭王不要脸,低垂了脖子,免得众人察觉。 琼侧妃有些担忧道:“王爷,云哥儿还小不懂事——” “无妨。小子家就要多教导,这里没你什么事,去后头看看汤炖得如何吧。”恭王抱着云哥儿戳了戳他肥嘟嘟的小脸,交给乳母,然后对皇后道:“儿臣前儿去郊外打了些野味,命人炖了滋补的汤,母后尝尝。” 皇后颔首,对宁君瑟招招手:“老四媳妇别愣着,过来与本宫说说话。” 待宁君瑟走过去,她拉着她的手轻拍了两下道:“你哥哥已经去通州了,本宫相信这两日就会有 好消息,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瞧你都瘦了。” “多谢母后吉言,儿臣也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宁君瑟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本宫真是该死,偏在这节骨眼儿上提这个,白惹得自己也揪心。”皇后叹了口气道。 恭王妃夫妻忙道:“都是儿臣等没用,让三弟四弟受苦了——” 皇后摆摆手,淡淡道:“怪不得你们。” 太子妃听言心头蓦地一紧,心想不怪他们,就是怪我们了?于是在一旁小心赔笑道:“三弟四弟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那样最好。”皇后也斜了她一眼,不再搭理。 太子妃心头怪道,母后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殿下乃 先皇后嫡出长子,军功显赫,他这太子之位是拿血和命换来的,哪里便宜了? 汝阳王少年不更事,父皇就算老糊涂,也不会把江山**于他的。母后也忒心大了些。 恭王妃一门心思都在恭王和皇后那,见皇后不喜太子妃,心下有些平衡:你会生儿子又如何? 宁君瑟不管走到哪,都有一双眼睛无形地逼近,弄得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极其不自在。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当着大伙儿的面,恭王是不敢造次的,是以整个下午,她都跟黏皮糖似的黏在皇后左右。 皇后到哪儿她就跟去,寸步不离,落在有心人眼里,都暗道她平日里的愚笨是装出来的,内里精明着呢!同时也都相 信,洛清王是真的投靠皇后了。 至于皇后,对她今日的“战队”自然是满意的,心里已经准备等洛清王一回京,就要像皇上讨个好点的差事给他干着,也算是对他身份的肯定。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一起用了膳。都是些野味珍馐,用了各种繁复的法子烹饪出来,色香味俱全,蒸煮煎炸烤都有。 膳后,恭王妃说安排了歌舞助兴,然后众人一边吃烤鹿肉,一边看表演娱乐。 她的算盘门儿清。趁着今日王爷在,多给他些烤肉吃,夜里歇在她这里正好。 就在恭王妃请诸人往歌舞水榭那边走时,外头忽然有人急匆匆来报:“王爷——通州那边发了急报,汝阳王和洛清王找着了——” 第200章 太子妃倒是个乖人 “真的?”宁君瑟失声问道,眼眶都有些犯湿,意识到后擦了擦眼角对皇后道:“儿臣失礼了。” 皇后一派温和无介:“此乃人之常情,本宫又怎好责怪于你?”命人将传话的小太监唤进来,细细问了情况,给了重赏才放回去。 一旁的恭王特别不是滋味,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恭王妃以为他是为汝阳王平安无事而不高兴,忙上前去转移注意力:“真是太好了!三弟四弟平安无事,真真令人心喜!” 本要上前道贺的太子妃顿了一下:“确实是可喜可贺,这样一来,父皇也可安心养身子了。” 皇后睨了她一眼,冷笑道:“太子妃倒是个乖人。” 宁君瑟心心念念都是王爷,哪里还有心思看她们窝里斗,只是一时间不知找什 么借口回去。哪晓得皇后突然善解人意,对宁君瑟道:“听说老四也受了伤,你也赶紧的回去,让下人准备些补身子的物品送去是正经。” “谢谢母后。”宁君瑟福了福身子告退。 恭王盯着她婀娜的背影,眼眸深沉如水,很想抓过她的肩膀问道:“就这么高兴吗?老四没死你就这么高兴吗?”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因为一切还没有结束,不是么? 恭王妃被恭王突发的阴鸷神色吓了一跳,连陪客的心情都没了,七上八下的。好在皇后本来也只存了走过场的心思,客套两句便找个借口起驾回宫了。 出了恭王府,皇后就对贴身的嬷嬷道:“多派些人手,去盯着。本宫就不信了,太子妃想摘干净,门儿都没有!” 通州 那边的线报昨晚就送来,她看了后差点气晕过去!那张群山背后的人居然是太子妃娘家,难怪他们连自己儿子的主意都敢打,自己当真是大意了。 也怪这姓张的山高皇帝远,藏得太深。 汝阳王和洛清王就是摸清了这条脉,让他们忌惮,所以不惜假借***之手灭口。可他们二人命大,没有死成,反倒暗中指挥***的人将张群山等人的犯罪证据掌握了个七七八八,直等到李瑁疆带着军队驻扎通州,方才现身。 话说那日情况紧急,小黑子称与***认得,结果来的人第一个就下杀手。洛清王便明白,这些不是***的人,经过一番殊死搏斗,总算逃了出来。 谁知那刀剑上都有毒,一行人困在一个山洞子里,都以为无望 了。这时汝阳王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丢给洛清王:“横死都是死,你的东西你收好,别死了怪我!” 洛清王接过来一看,是王妃给他寄的。忙拆了,里头有一封暗示他注意安全的信,还有一堆的金疮药、解毒丹、生血丸……简直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及时! 洛清王迫不及待地拆信,看着那熟悉的圆圆的字体,心里生出无限感慨。汝阳王则毫不客气地翻弄着那些药瓶子,大叫大嚷道:“没想到四弟妹捎了这么多好东西,嗳哟——还有止疼的药粉,那个说你呢,过来给本王敷上——啊!” 洛清王一巴掌拍过去,将药粉夺了:“这个给伤得最重的人用!” “什么?你看看我,我胳膊都快被人砍 断了,难道还伤得不重?”汝阳王吃惊地跳起来。 “能蹦能跳,我看你没事。”说完,洛清王将止痛药粉一下塞到袖子里,然后挨个先给大家分吃解毒丹,再清洗伤口包扎。 一行人得到救治,在山洞内养了两天,大部分都能活动。小黑子出去联络了***,还带去了洛清王和汝阳王的随身手令,对方见了后派人来接应,将他们安置在隐秘的所在。 张群山等人翻遍了整个通州,就是找不着,急得跟什么似的。这时,二位王爷失踪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上报到了京城,皇上派李瑁疆亲自来寻人。 恭王妃送走了太子妃,忙赶着回来想伺候恭王,谁知恭王心情差极,转身就进了书房。这时,有人从院子里捉到一只鸽子,捏了进来…… 第201章 浅薄的女人 “王爷——”恭王妃换了身艳丽的衣服,打扮一新,接过侍女送上来的燕窝粥去敲书房的门。 恭王将一张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方沉声道:“进来。” 恭王妃端着燕窝粥,仪态万千地走到他跟前福身道:“王爷辛苦了,妾身命人炖了燕窝粥,这天气最是滋润了——” “不必了。”恭王有些厌烦地抬手,没想到却一下将燕窝粥给打翻了,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一下子红了一片,恭王妃吓坏了:“王爷!妾身——” 恭王正在思考,听到王妃的声音带着哭腔,抬起一双冰冷的眼眸剜了她一眼,恭王妃吓得忙噤声。半响才道:“王爷受伤了,妾 身给您抹点药膏……” “出去!”恭王挥挥手,随即才感到手背一阵刺痛,冷漠道:“本王有些心烦,王妃先退下吧。” “是。”恭王妃吸了吸鼻子,灰溜溜地从书房退了出来,锦香跟在她后头小心翼翼道:“王爷似乎有心事,王妃您多担待些。” “哼。”恭王妃冷哼了一声,扭过身瞪着锦香道:“下作的蹄子,本妃与王爷的事轮得到你多嘴!” “是,锦香知错了——”说完,锦香抬起手,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巴子。白嫩嫩的腮颊上顿时起了一对巴掌印,在烛火下清晰可见。 恭王妃方暂时熄了怒火。 恭王独自坐在书房内,脑 海里都是宁君瑟的影子,怎么也甩不掉。那个女人丰盈的体态,隆起的身子,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那含情脉脉的笑意,以及身上特有的花香……都让他欲罢不能。 那个女人本该是他的。 恭王一直是这么想,甚至有些懊恼,没有早点将她霸占。如果你说让恭王不放弃娶现在的王妃,那又是不太可能的,他需要那个位置,所以更需要能助他走上那个位置的人。 女人都喜欢荣华富贵,梦想嫁给有能力有权势的夫君……她只是李府的一个记名女,并非真正的李氏血脉,能嫁给老四,当时她一定很窃喜吧? 浅薄的女人。 恭王有些不屑地扯了扯嘴 角,这个女人为何要求那么低,偏偏看上他们兄弟中最没用的一个?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其实可以给她更好吗?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因为通州那边来了密报,洛清王和汝阳王已经收集了张群山等人欺上瞒下的证据,并且命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张群山等人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人为制造水患,在原本无需修建大坝的上游修建了这么一个蓄水大坝,等到雨季再故意放水,弄得好好一个通州民不聊生。 以此向朝廷申请救灾款和修补大坝的工费,年年如此,从中获取了巨额的财物。 难怪大哥的军饷发得又快又多,原来是有个好大嫂 在背后帮他敛财……恭王轻蔑地一笑,提起笔,准备写信。想了想,最后索性披上风衣,趁夜去了趟太子府。 太子此时刚刚沐浴完,穿了宽松的寝衣,在灯下看兵书。太子妃白日在恭王府喝了鹿肉汤,心里发热,便思男女之事,恰好前些日子坐完月子,还未与王爷再同寝。 于是花前月下,命人准备了一番,过来邀太子就寝。 忽然外头有人报:“殿下,恭王在外说有急事求见。” 太子妃有些不悦:“这大半夜的,二弟跑来做什么?” 真是扫兴啊。 太子忙系了腰带:“二弟向来稳重,这番找我,怕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第202章 求情 大约两盏茶功夫,太子回来了。 太子妃忙迎上去,替他宽衣解带,纤细的手往男人腰间一摸。“贱人!”忽地一个巴掌横空甩来,太子妃始料未及,结实挨了一记,直打得身子一歪滚到地上。 太子一脸愤怒。 太子妃吓傻了,半响才“呜”一声哭出来:“妾身自嫁给殿下以来,兢兢业业,恪守妇道……如今更是替王爷辛苦产下小世子,妾身自问不曾行差踏错半分,太子若是厌倦妾身,自可禀明父皇母后以七出之条休之,何苦这般折辱呜呜呜……”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居高临下道:“你纵容母家指使张群山拦截通江之水,致使其年年大患,两岸百姓民不聊生,从中大肆敛财,难道还是 爷冤枉你不成?” “什么!”太子妃小脸煞白,听得云山雾罩,什么拦截通江之水,敛财……她到底出身名门,不是个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扑上去抱住太子的大腿哭道:“苍天明鉴,此事与妾身一概不知,都是几位哥哥做的孽啊……” “旁人可不会这么想!”太子往后退了一步。 太子妃爬过去,扯着他的衣袍诚惶诚恐地道:“妾身罪该万死!没有约束好娘家人,让他们作下如此大错,都是妾身的错,还望太子看在兰哥儿的份上,给妾身一点尊严体面……”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子到此时已经有些心软,闷声道:“既然与你无关,你先起来吧。” 太子妃知他是念了旧情, 忙道:“殿下可否告知妾身,此事从何处听来?可有转圜的余地?” 太子便将恭王连夜送消息,而且证据已经在来京的路上的事,悉数告诉她。太子妃听了半响说不出话,娘家一直在明里暗里帮衬太子,她是知晓的,可没想到他们用的手段那么毒辣。 “殿下,无论如何,妾身的那几个哥哥也是出于帮衬殿下的心呐,他们为了那些军饷年纪轻轻个个都愁白了头……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还望殿下遮掩一二。” 太子蹙起眉头,心知太子妃说的也不无道理,若非他们这几年不断地补充自己的军饷,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在朝中建立起战神的称号,立下无人可及的赫赫战功。 说到底,太子妃 一家还是为了自己,于公来说他是非常不赞同的,他们都是大魏的子民啊!于私,一将功成万骨枯,总要有所牺牲奉献。 太子陷入两难境地。 太子妃读懂他眉宇间的纠结,往后退了两步,跪下黯然道:“恳请殿下念在我们夫妻情分上,救一救妾身的母家吧!” “求求殿下,救救他们吧!倘若他们被抓,于殿下名声也是不佳啊!妾身给您磕头了——”太子妃的额头在冰冷的地砖上“咚咚”地碰着,不一会儿,那处地砖上便染了血迹。 “你这是何苦呢!”太子回过神来,伸手将自家老婆扶起,见其额头上一片血红,有些心疼道:“你我夫妻一场,就算你不是说,爷也会想办法为他们遮 掩一二。” “殿下——”太子妃感激地哭了出来,她到底是个女人,原本以为在家夫君要跟她大难临头各自飞了,此刻喜极而泣,也就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自古皇家无真情,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太子肯揽下这宗事,可见对自己多少是有情的,太子妃已经泣不成声。 “好了。你这额头都碰坏了,让人给你清洗包扎一下,不要留疤才是。”太子无奈地拍了拍女人的背脊,“爷已经命二弟去办了,一切都会没事的。” “嗯嗯。”太子妃依赖地趴在男人肩头,用力点点头。 而这一夜,恭王根本无心回府,从太子府出来后就折道去了申氏住的府邸,将人压住狠狠地折腾发泄了一宿…… 第203章 问君几时归 宁君瑟听了元宝公公的回禀,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一大半,王爷化险为夷,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听说还得益于自己捎去的那些药丸,心里更是甜滋滋的,元宝公公直夸她是“王爷的福星”。 洛清王与汝阳王露了面,明里暗里保护他们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自然是安全的。至于张群山与太子妃母族勾结贪污王法的证据,据说再有几日便送到京城。 “那王爷几时归来?”宁君瑟最挂心的便是这了。 “这……”元宝公公眯了眯笑眼,“王爷就没有说。想必是要等通州的事处理干净,才能班师回朝罢!” “哦……”宁君瑟有点小失望地捧了捧小脸,还要等啊。 “王妃放心,王爷处理完政务就会赶回来与您团聚的。”元 宝公公开解着她,还顺便提到:“王爷在城外有一处极好的私宅,最适合这个季节去游玩度假,王妃何不收拾心情去那边瞧瞧,等王爷回京呢?” 桃胶和梨白两个蹄子今日闷坏了,听说都拍手叫好:“公公说的可是王爷在莲花山附近那处别苑么?” “自然。迄今为止,王爷还没让旁的人去过呢!那别苑可是……”元宝公公故意那眼睃着宁君瑟,引得她也不由地道:“公公你说,那别苑如何?” “这个嘛,还是让王爷亲口说与王妃听比较合适。”元宝公公嘿嘿一笑,刻意卖了个关子。 宁君瑟忽然想起自己的好姐妹江继月私自跑去通州,问道:“汝阳王妃可找着三哥了?” “嗳哟!老奴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 元宝公公扬起巴掌,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腮帮子:“听渡口的人说,汝阳王妃的船在半路遇上水贼,临时改道往旁的地方去了。” “月姐姐没事吧?”宁君瑟紧张道。 “水贼没追上他们,估摸着就是给载得远了些,听说汝阳王已经派人亲自去寻了,王妃不必担忧。”元宝公公笑呵呵道。 他可没说汝阳王是亲自带了船去寻的,据说还将通州的炮台调去了十座,想必要跟水贼开战的。 次日一早,丫头们便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元宝公公也来催促她往别苑去。 宁君瑟想着昨儿恭王的表现,也觉得膈应的慌,不如出城散散心去。 到了地儿一看,宁君瑟顿时双目一亮:这不就是上回从莲花山回来那夜所住之地么?当日到 得别苑时,她整个神志不清,第二早又匆匆坐马车归去,也没细看,只记得门口鎏金大匾额上题着:醉渔别苑,四个大字。 苍劲有力,透着一股文人特有的清高逸致。 从外头看去,飞檐斗拱,典雅气势。内里一切仿照江南园林格局,入门处一座大假山,将内里风景隐去;转过通幽之径,便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好一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所在。 水绿色的长廊上开着纷纷的丹桂,小亭间摆着石兰,桐木七弦。山石间又筑拱棚,以五彩琉璃瓦盖之,配上千年沉船木的桌椅,桌上是黑白棋格。 宁君瑟最喜欢的是南院的一处滕花设计,挂着一只秋千,人坐上去轻轻一荡,仿佛要跌进那花海一般。桃胶和梨白将她扶上 去,推起来,荡到高出,能俯瞰半个园林景致,有趣得紧。 她像个小孩子似的,在上面荡了一下午。 屋子里的摆设就更奢华了,什么琉璃彩瓶,红绡帐子,大内精制的各色玩意儿摆件,每一件都别致考究。宁君瑟东边看看,西边摸摸,问元宝公公:“王爷常来这里住么?好多东西我都不曾见过,但我看上头多半有大内御制和御赐的标记,这是为何呢?” 论理,别苑是偶尔度假之用,大可不必这般考究精华,还用上如许多御赐之物,也不合常理。 元宝公公笑道:“此处于王爷意义重大,是皇上督办人布置的。王妃若有疑问,可等王爷回来探问个究竟!” “可是他几时才得回来啊?”宁君瑟在心里幽幽一叹道。 第204章 本王心意已决 在北苑住了两日,宁君瑟因为贪凉吃了些凉物,又在夜间偷溜去花园,着了些风寒,咳嗽起来。 桃胶和梨白忙着煎雪梨汤给她解咳。 这是她们自老家带来的偏房,小时候宁君瑟每每贪玩着凉了咳嗽,舒氏便用此法给她治。每每管用。 元宝公公听说后,建议她去后山的温泉里泡一泡,消除寒气最是快。 元宝公公还说:“那汤池是后来发现的,王爷命人修了个沐浴台,府里的大夫验看过,此温泉乃由深山出流出,沐浴过山上诸多药草,本身就具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王爷儿时体质不好,后来每 隔些日子就来着温泉里泡上一抛,身子骨逐渐好多了。” 泡温泉? 宁君瑟心里很是向往,上辈子光听恭王府里的丫头们说起恭王在外头的温泉庄子如何如何,她到底没有机会去过。 傍晚,桃胶和梨白给她收拾了东西,果真去泡温泉。 也是修成一处高大的房舍,进到里头后,有厢房卧室庭院,最中央便是温泉台。一处开阔的所在,房舍是连着的,能工巧匠精心凿了几个汤池,内里是没有墙壁的,地上全是白玉石铺就,还做了防滑处理。 桃胶准备了花瓣,洒在里头的一个小巧的梅花汤池内 。 宁君瑟去了衣裳,进去泡着,觉得十分有趣。 等她回过头时,桃胶和梨白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只把宽大浴袍和一应用物备在那边。暖暖的泉水确实令人放松,宁君瑟泡了一刻钟后,好奇心起,披了袍子往外头去。 月色下,淡蓝色的如湖泊般,这个温泉可比里面的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宁君瑟拨下衣裳,调皮地蹦了进去,玩了一会儿,仰面靠在边上休息。 苍穹月色恬淡,几点星子闪烁,十分静谧。这种感觉真舒服……宁君瑟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得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似 乎有人?宁君瑟哼了一声道:“桃胶,是你么?” 一双粗壮的大手揽过来,环在腰肢上,宁君瑟吓得尖叫起来:“啊——有贼!”然后抬手就是一爪子薅过去。 对方本能地往旁边避,可宁君瑟刚刚在温泉里泡了许久,不仅脑子不清醒,四肢也失去平衡,脚底打滑的同时一只脚勾过去。顿时头重脚轻,栽倒在一个厚实的东西上,俩人双双落入水里。 一时间水花四溅。 “来人啊,救命——”宁君瑟逮住机会就把脖子伸出水面大叫。 这时,从水里伸出个脑袋,无奈道:“蓁蓁,是我。” “ 王爷?”宁君瑟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可眼前的人一头墨色长发搭在一边,健硕身板露出水面,如玉雕琢的绝世容颜带着几分罕见的…… “啊啊啊啊——”宁君瑟的尖叫声穿透云霄。 “蓁蓁——”王爷温暖而结实的怀抱将她圈住,这一声里包含的千言万语,听的人懂,叫的人却无法用言语形容。 “王爷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宁君瑟喃喃地道。 “蓁蓁,我的蓁蓁。”仿佛怎么也吻不够似的……洛清王将她搂在怀里,宁君瑟便整个人都瘫掉了。 “王爷。”宁君瑟羞涩地唤了一声。 第205章 心意是一心爱着你 洛清王将她裹在宽大的浴袍里,抱到旁边的榻上,然后给她盖上软软的皮毛缝制的被子,一脸邪笑地望着她。 从大温泉到小温泉,再到地板上,整个人都散架了。 某人却仍然一副不满地盯着她,宁君瑟吓得腿都抖了,不停地求饶:“我不要了——我要回家——” “蓁蓁不喜欢我了?”洛清王捉起她细嫩的手。 “不喜欢了……”宁君瑟缩了缩白嫩的 身子,讨厌的家伙,居然又把被子拉下去,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王爷,适可而止啊——” 洛清王勾了勾唇角,将她的被子又拉下来一点,才有意味地睨了她一眼,勾下脖子。 洛清王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将她抱起放在温泉里洗起来,里里外外都没放过,洗得干干净净。 而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宁君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等她醒来时,人已 经在榻上,头顶是旖旎精美的红绡帐子,头下是结实的男人胳膊。 而窗外的白光告诉她,现在已经是白天,从光线的角度判断,至少是午后…… 宁君瑟回味过来,双手捂脸。 洛清王的声音传入耳中:“王妃昨夜劳累过度,何不多睡一会儿?” “都怪你!”宁君瑟转过头,小粉拳一下一下砸在他身上,砸到一半,又羞得钻回了被窝。 却被王爷一个 转身,精致如浮雕般的嘴唇贴上来,一双如冰雪般清冷深邃的眸子里,居然透出温柔的暖意,沉声道:“蓁蓁这是在怪为夫没有将你伺候好么?” “讨厌——”宁君瑟拼命的歪头,想要推开他,偏被他顺势困得更结实,温热气息在她耳畔喷薄,那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宁君瑟吓得花容失色,心想真是要命啦,昨晚一共五次还是六次?入耳确是王爷的声音 :“五次。” “……”宁君瑟下意识后退。 这时,外面忽然想起了两下敲门声,是元宝公公的声音:“王爷,出事了。” 谢天谢地!宁君瑟觉得这一下来得太是时候,将她才从危险中解救出来。 洛清王一个鱼挺翻身起来,披上衣服开门出去,问,“何事?” 元宝公公偷偷瞄了眼及时关闭的房门,低声道:“驿站被火烧了,押送的人连带证物全部……” 第206章 惊鸿一瞥踏马急 “现场可有发现什么?”洛清王神色冰冷道。 “禀王爷,皇后的人已经亲自去勘察过了,现下还不好说。娘娘派人来传话,让您速速入宫一趟,此事非同小可。”元宝公公道。 “本王知道了。”洛清王点了下头,示意他先下去备着。 宁君瑟裹在被子里,见王爷穿衣,正要起来帮忙,却被他摁了回去:“宫里有事,等下让元宝他们护送你回府。” “哦。”宁君瑟乖乖地点点头。 洛清王伸手揉了揉她微乱的秀发,然后匆匆地出去了。没过多久,桃胶和梨白两个丫头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俩人背地里一直抿着嘴儿偷笑,宁君瑟回想起昨晚的荒唐,羞得不好意思言 语,只坐在妆台前任由她们摆弄。 偏桃胶那丫头嘴欠:“王妃今日看着气色极好,所谓雨后荷花初承露……” “咳咳。”梨白暗地里拍了她一下,意思是没看王妃都羞得快钻地缝了,你还打趣她? 俩个丫头很快替她装扮开来。 宁君瑟偷偷瞄了一眼,果然见自己今日与往日十分不同:双眸星光熠熠,水波潋滟,往哪儿一瞥就是万种风情相送;俩颊自带桃花,比寻常更显娇艳妩媚。 仍谁看了,都难免往风月事上想。 也难怪桃胶这小蹄子取笑她。 下午回城的路上,宁君瑟觉得心情格外畅快,天朗气清,整个人轻飘飘的,除了腰肢很是酸麻外。 车过闹市,一阵 风卷起帘子,宁君瑟心旷神怡的模样正好被骑马路过的恭王瞧在眼里,后者整个人都怔了怔,随即心底发寒。 那是刚刚被很好地宠过的女人身上才会有的光泽和反应。 仿佛被雷击了一般,恭王面色阵阵发寒,用力地抽了下马屁股,狂奔而去。身后的侍卫一个个都惊呆了! 恭王的马在闹事上飞奔,差点就踏到一个路过的小孩身上,幸亏路过的太子及时拉住他的马尾,那马蹄才偏过去,踏在旁边一个菜农的簸箕里。 一筐子大白菜被踏得稀烂,菜农吓得跪地瑟瑟发抖,只因对方衣饰光鲜一看就是达官贵人,连索赔的心思都不敢有。 “二弟!”太子不愧为大魏的战神 ,果然臂力惊人,旁边一阵喝彩声。 恭王被他这当头一喝惊醒,滚下马背跪地道:“多谢大哥及时出手相救——” “自家兄弟,起来说话。”太子将他拉起,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大哥的话,是这畜生突然狂奔,二弟我一时控制不住才——” “行啦,大哥明白了。你素日是个稳健的人,礼贤下士,自然不会平白在闹事纵马,大哥不过是关心你,怕你中了人算计。” “多谢大哥关心,我以后会多加小心。”恭王拱手执礼,他的侍从飞快地取了一小袋银子,塞给那菜农道:“老人家,这是我们爷的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那菜农吓得半死 ,见状都不敢要,侍从执意塞给他。 恭王走过去行礼道:“老大哥受惊了。” “不敢不敢——”那菜农连声道。 恭王将银子强行塞给他,又说了些安抚表达歉意的话,那菜农才敢收下。 太子笑道:“二弟确实是爱民之人,有你在,我大魏子民有福了。” 恭王谦逊道:“都是大哥平日教导有方,论福气,谁又比得上大哥您的功劳呢?”这一点说到太子心坎上,两兄弟遂相视一笑,携手往旁边的茶楼上去了。 洛清王急急忙忙赶入宫见皇后,已经证实驿馆被烧之事是有人指使,虽没有证据,可皇后笃定是太子夫妇所为,并反问道:“除了他们,难道还会是别人不成?” 第207章 生疏 洛清王沉思良久,进言道:“此时乍看之下,太子与太子妃乃最可疑之人,但是——” “什么都不必说了,本宫心里自有主张。”皇后心中已经认定,是以不想多听。 洛清王只得道:“如今证据全失,恐怕父皇处难以取信……” “汝阳王呢?”皇后有些不耐烦,原本计划让洛清王去通州立一番功劳,顺带折掉太子一只臂膀,没想到太子夫妇二人兵行险着,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放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也委实狠辣。 加上儿子迟迟未归,她对洛清王也有了些芥蒂。 “回母后,三哥他与王妃已经在回程路上, 想必这两日便可入京。”洛清王淡淡道。 对于汝阳王,他也不是没劝过,可涉及江继月,他就很容易失去理智。无奈之下,他只好加派人手跟着,确保他不会有任何闪失,已经算是非常尽责了。 但看皇后的意思,是对他起了疑心。 洛清王为人一向清风朗月,不屑巴结任何人,见此情形便不肯再多作解释,客套两句退下了。 待人走后,皇后却为此大动肝火,想了想,觉得洛清王终究还是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办事自然也不肯尽力,于是派人去请国舅爷前来一叙。 洛清王从皇后宫出来,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周海就候 在外头,说是皇上有请。其实不必他来,洛清王也是要去请安的,可父皇专程派人来传,便是有事了。 路上,洛清王的眉头拧成一节。 皇上在养心殿调养,此时刚喝了药,披散头发躺在龙榻上,让会推拿的小太监替他拿捏下。洛清王上前请了暗安,皇上道:“回来啦,坐。”然后摆摆手,示意太监先下去。 皇上拢了拢头发,洛清王的注意力落在他脑后的一缕缕白发上,心想这才多久日子,父皇的头发又白了许多。 “怎么,外出一趟,就跟父皇生疏了?”皇上挑眉道,语气里有些不满。 “儿臣岂敢。”洛清王 垂下眼睑道。 “昨儿我梦见你母妃了,还是年轻时模样,冲着我流泪。朕知道,她是怨朕呢!”皇上仰首而叹,语气间透着沧桑。 洛清王静静地听着。 皇上瞧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也怨朕,朕知道。” “儿臣不敢。”洛清王淡淡道。 “不敢还是没有?”两道凌厉的目光落过来,皇上虽老,龙威尚在。 洛清王双目幽幽,面无表情,与之对视。 良久,皇上砸了砸舌头,端起旁边的青花瓷茶碗掇了一口,“倔性子。” 洛清王眉头一动,许多往事浮上心头……胸中动荡不已,却不知如何表达。 皇上定睛瞧 了他一会儿,见其幽深的眸子里隐隐有光影浮动,便知这个看上去冷冰冰无动于衷的儿子,实则内心还是软的,于是又叹了一息。 “你啊——”那声跟你母妃一样,皇上到底说不出口。 洛清王别过头去,强迫自己不要对眼前的人生出怜悯,难道你忘了母妃是怎么死的么?想到这一节,洛清王的心渐渐冷起来,恢复了理智,淡淡道:“父皇在病中不宜劳神,儿臣改日再来与您请安——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国不可一日无君。” “呵。”皇上嗤之以鼻。 洛清王想走,皇上却不许,将他叫住:“走什么?朕的话还没说完。” 第208章 夹缝之间 洛清王只得回来,听候圣命。 皇上道:“驿馆失火,人证物证全失,你就没什么要跟朕说的么?” 洛清王噗通一声跪下道:“儿臣失责,愿受惩罚。” “放肆!”皇上一把掀翻了紫檀木几上从茶杯,那精美绝伦的青花瓷落地碎成一片,温热的茶水溅在手背上,有一丝滚烫。 洛清王就知道皇后会将这件事推到自己头上,于是苦笑了一下。 他和汝阳王之前的折子上,只说了张群山等人做的那些事,并没有提及他幕后主使。但从眼前来看,皇后有些不甘心,定是怎么让人在皇上跟前透了口风…… 本来铁证如山的一件事,现在弄 成了捕风捉影。 洛清王明白皇上这是对他也起了疑心。 “朕问你,张群山不过是区区一个州府,却有这般胆量行事?他背后只怕有什么了不起之人撑腰吧?”皇上冷笑了一声道。 “尚未查证之事,儿臣不敢妄议。”洛清王脸色平静道。 皇上瞅着他,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可看了半响,也不见什么变化。这个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淡定,从容。 能如何呢? 洛清王最终如无事人般走出了养心殿。 他将那些证据呈送上来,本意不过是惩罚该惩罚之人,并没有掺和皇权斗争的意思。 皇后不信他便罢了,连皇上 也疑心? 洛清王摇摇头,大概所有坐在权利巅峰上的人,都会慢慢失去常**。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甚至连自己都怀疑的人…… 其实张群山的事他查的差不多,也知道实则跟太子妃没有什么关系,都是她娘家人在捣鼓。不过真正受益人确是太子。 说到太子……洛清王的情绪有些复杂。 外人只看见大魏战神这个威风八面的称谓,却不知太子为此付出了多少艰辛,记得他才十二岁的时候就跟司马大将军出征边境,趁乱一箭射色犬戎人一个部落首领,立下了大功。 但也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对方的军队冲上来,将他连砍了三 刀,差点就死掉。 这些年来,每逢战事,几乎都少不了太子的身影。可皇上出于猜忌或是把控,在军饷上有所限制……太子为了自身利益,自然要往里头贴钱。 太子妃一家趁机献媚,太子并不知这些钱来得不正当。 养心殿内,皇上同样在思索着他的几个儿子。老大领兵打仗一把好手,是个开拓之君,可是有时候勇太过则少谋;老二文武兼并,谋才虽有,可行事未免有些中庸,倒是很好的辅佐之才。 老三心性未定,从小被宠惯坏了,过分重情重义,此乃帝王大忌。而且他身后的张氏太强大,恐怕有外戚之乱。 老四明哲保身, 疏离众人,因为六指不详国祚的预言一直不受群臣待见,他自己只怕也没这心思,也罢…… 剩下一个老五,年纪太小,不在考量范围内。 洛清王出来后碰上襄王在玩蹴鞠,拉着玩了一会儿,然后去冬嫔的宫里吃了些点心。冬嫔命人装了两匣子,让他带去给王妃,算是酬谢她前些日子送的胭脂。 他拎着篮子回府,人还未踏入府门,就见一个小厮来报:“王爷,有人拿着您的信物前来求见。” 洛清王诧异:“何人?” 小厮如实道:“是名女子,小的也不大清楚,此刻王妃正在前厅与她说话。” 女子?信物?洛清王顿时满头黑线。 第209章 王妃果然深明大义 王府前厅的内室一片静悄悄的,只听见盖碗贴着瓷璧的撞击声,气氛莫名一阵尴尬。 宁君瑟端坐在铺着锦绣对褥的上首宝座上,一点一点打量着下方同样昂首挺胸,端坐不动的女子。 对方穿一件莲白色束腰长裙,梳着简单的发髻,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偏偏有种清淡恬静的姿色。哪怕是对着上首一身王妃气派,国色天姿的宁君瑟,也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 梨白端了一盘精美的待客点心上前,不客气地往那女子跟前一放:“江姑娘是吧?咱们王爷入宫了,不在,有什么与王妃说也是一样的。” 旁边的丫鬟偷偷白了她一眼,默默道:“哪里来的野女人,也想打我们王爷的主意。” 那少女端了端身子,轻声道:“王爷对民女有救 命之恩,今日若见不着王爷本人,民女是不会走的。” “哟呵——还赖上了?”梨白哼了一声道,“不好意思,我们王妃很忙的,没功夫跟你磨豆腐!” 少女对她的抢白无动于衷,坚持道:“王爷对我有再造之恩,所以不管你怎么羞辱我,我也不会跟你计较。” “你——”梨白指着她的鼻子,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宁君瑟看得心里闷气,虽然也知道眼前的女子跟王爷应该没有什么瓜葛,可心里到底有些吃味的。这才出去多久,就招了这么一朵莫名其妙的桃花回来,而且一看就不好相处。 此时,她已经在脑补,是要将这女子乱棍打出去呢?还是留下来梳洗打扮一番,送到王爷的屋子里去?如果就这 么撵出去,王爷知道会不会不高兴,说她太嫉妒? “梨白。”宁君瑟不知道这女子与王爷到底有何瓜葛,不想盲目地得罪了人,于是叫住自己的婢女,柔声道:“江姑娘远来是客,喜欢住就住下吧。桃胶,安排人打扫一间厢房,让江姑娘住得舒服些。” 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该来的拦不住,倘若王爷一心要纳妾,撵走一个江姑娘,明儿还会有海姑娘水姑娘的。 “王妃果然深明大义。”姓江的女子这才透出点和颜悦色,起身道谢。 梨白一张脸都拧烂了。 “江姑娘客气了。不过可否告诉本妃,你是如何认得我家王爷的?”宁君瑟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江姓女子面有得色,正欲侃侃而谈,外头传来洛清王的声音:“王妃 是尊贵之身,岂可随便接见外人。” “王爷!”女子一下喜形于色,快步跑了过去。 宁君瑟也起身,瞪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洛清王停下脚步:“江姑娘。” “绫儿给王爷请安。”江绫儿福身道,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喜悦和期待,有些羞涩道:“绫儿不请自来,王妃热情好客,实在令人感动。王爷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绫儿愿为奴为婢,只求跟在王爷身侧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便心满意足了。” 说完,俏白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想干嘛。 洛清王蹙起眉头:“江姑娘,本王只是做了本王该做的事,况且本王府中并不缺人手。还是请回吧。” 非常明显的逐客令。 江绫儿黑白分明的眼眸闪过一丝丝的 失落,低声道:“王爷是嫌弃妾身么?” “咳咳。”宁君瑟听得浑身别扭,打断他们道:“王爷,我突然想起厨房里还炖着燕窝粥——”要走,洛清王却不准,捉住她的手道:“等下本王陪你一起去看。” “啊?哦。”宁君瑟怔了一下,温顺地点点头。 江绫儿看得真切,心里酸溜溜的,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道:“王妃贤良淑德,王爷真是好福气。” “王妃向来如是,本王也确实好福气。”洛清王挑眉,大言不惭地自夸起来。 江绫儿一时呆愣,半晌方灰溜溜地道:“王爷的大恩无以为报,绫儿给王爷王妃再磕几个响头罢。”说罢当真噗通一声跪下,可怜兮兮地磕了几个响头,敲得地砖咚咚作响。 宁君瑟忽然有些可怜她。 第210章 吃味 这时,洛清王却在她的手上轻拍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心软。 元宝公公过去将地上的江绫儿扶起,语重心长地道:“江姑娘快快请起。王爷不过是尽了他该尽的责,江姑娘若要谢,便谢皇上吧!” 宁君瑟的同情并非是愿意与之分享夫君的那些盲目同情,而是站在女人的角度,看出江绫儿确实是真心喜欢王爷。 王爷对她没有感觉,站在这个层面上,觉得她也挺不容易。是以对她的厌恶减去了大半,也就不打算说什么话酸她了。 送走了江绫儿,洛清王拉着她的手沿着湖边散步,一边把江绫儿的事当故事一般说与她听。 其实吧,那江绫儿,就是***的圣女,那也在小树林里**的少女。 洛清王后来才知道,那晚她们本来计划将张群山几个引诱 出来,然后杀之,再趁乱捣毁大坝。谁知张群山等人十分机警,并没有中计,反倒把霁月光风的洛清王引诱出来。 通州城外落难后,小黑子来联络,江绫儿才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彼时,她化身桃仙娘,担任这***的圣女职务,与洛清王有过合作。 后来通州之事了解,江绫儿才重新换上闺阁女装,找到洛清王。当时洛清王有些诧异,原来这个有几分土气的村姑女子,居然是通州前任水利官江寅庭的独女,皮肤白皙出众,容颜俊美可人,一点都不村。 江寅庭被张群山等人诬陷,抄家灭族,江绫儿改名换姓才得以逃过。 洛清王感慨她身世坎坷,所以上奏书,免去她的罪责,并且赐了她一座宅邸。好让她以后有所依靠。 没想到自己前脚一走,江 绫儿后脚就跟上京来,还闹了这么一出,让他着实不喜,连带之前的欣赏都弄没了。而后边吩咐元宝派人将人押送回通州去,以后不许她再来。 宁君瑟没想到这个江姑娘身上还有这么一连串故事,跟说书一样,也就恨不起来。听王爷说已经派人送回去,便不再当回事了。 洛清王叨叨了半日,见自家王妃似乎并不大放在心上,反倒有些吃味:“王妃似乎并不介意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宁君瑟咬唇不语。她待要说介意,怕王爷取笑她小气吃醋;待要说不介意,那又是扯淡的。 该怎么说呢? 宁君瑟歪着头颅,认真地想。 “傻瓜。”洛清王看她这幅样子,实在可爱得紧,都不忍责备她了,刮刮她的小鼻头,算是惩罚了。 三日后,李瑁疆回京 述职。 有心人不难发现,在李大公子的马队后面,多了一辆不起眼的小小马车。那车帘子是暗红色的,四角缀着流苏,随着马车轻轻摇荡。 马车里坐的自然就是那个青楼出来的红倌儿,楚楚姑娘。 李瑁疆替她赎了身。 望京的大街非常繁华,开阔的官道两旁有许多的商户客栈,琳琅满目的珠翠金玉,在艳阳下晃得人眼发晕。楚楚透着车帘的隙缝,悄然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军队拐了个弯,载她的马车陡然停下来,朝一旁小巷子跑去。不多时,听得车夫道:“楚姑娘请下车。” 然后一名嘴角有颗黑痣的年轻女婢上前撩起帘子,将她搀扶下来,“楚姑娘里面请——” 楚楚抬头望了眼宅子的大门,上面涂着朱红的门漆,虽不算大,却隐隐透着精 致的贵气。她没有再犹豫,手搭在婢女的膀子上,移步往里头。 对于这样的安排她一点都不吃惊,因为事先说好了,她的身份进不来李家门,但是李公子承诺会善待她。 “奴婢怜儿,是大公子安排来专程伺候姑娘的。”那婢女道。 楚楚扫了她一眼,大约十五六的年纪,中等姿色,看着还算稳妥。想来是正经八百挑来伺候自己的,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后头自有婆子来为她整理包袱,安排卧房。 国公府那边,老太君老早命人准备的精美丰盛的筵席为孙子接风,舒氏等人一缕在大厅等着,谁知却等来李瑁疆一个随身小童的捎话:“请老太君、诸位夫人的安,大公子临时有聚会,今儿就不回来吃饭了,特命小的回来知会一声。” 第211章 外室之争 听了此言,老太君微微不悦:“这孩子也真是,什么要紧事,连回趟家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了?”说完有些埋怨国公爷,瞪了眼舒氏道:“一个二个忙得天不沾地不沾的。” 舒氏老早听说楚楚的事,怕气着老太君瞒着不敢说,此刻也只得打哈哈:“娘,瑁疆是个男儿志在四方嘛,他有出息还不是替咱们李家光宗耀祖?” “你少替他打掩护。”老太君睃了她一眼,瞅瞅满桌子好酒好菜,叹道:“罢罢罢!他们不吃,咱们娘儿几个好好享享口福,清净清净。” 众人都道:“原该老太君自己受用的。” 饭间,三房与四房挤眉弄眼,示意她将瑁疆在外头置内室的事给桶出来。四房不乐意当冤大头,假意听不懂,随着三房怎么 咳嗽。 老太君放下碗筷,问三房:“你咳什么咳?感情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大房和舒氏飞快地对望一眼,都笑道:“没有的事,娘多心了。” 四房忙埋了头假装吃菜,三房撇撇嘴。老太君都看在眼里,不悦道:“老三媳妇,你说。” “怎么是我?”三房故意委屈地扫了一眼众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太君越发吧乐意了,将手往餐桌上重重一拍:“怎么,都打量我老婆子没用了是吧?这个家还有王法吗?” 众人吓得一颤。 三房这才一副无奈地样子,垂首道:“娘莫生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就是瑁疆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这还是小事?”老太君问到她脸上。 三房撇撇嘴:“媳妇也是刚刚 听说嘛。” 这下成功地把战火转移到舒氏头上,舒氏只得解释道:“娘别动怒。这事媳妇也是才刚听说,本想等娘用过晚膳再慢慢说来的,到底没逃过您的眼睛。瑁疆他少年家行事难免乖张些……” “你还替他说话。”老太君哼了一鼻子,“他养外室也就罢了,养个什么样的人呐?你们还替他瞒着。” 舒氏见瞒不住,只得将那楚楚的身世说出来,强调了下是个淸倌儿,也是可穷苦人家可怜孩子。老太君依旧摇头:“那样脏地方养出来的女子,能有几个不长歪的?别的也就罢了,我怕瑁疆年少不懂事,中了那些女人的奸计。况且这女子是那帮通州官员送的,说到底,也是犯了贿赂之罪。” “是瑁疆替她出钱赎的身, 脱了贱籍,算不得贿赂。”舒氏忙道,心里却直喊头疼,果然后娘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帮情况下也只有拼命替他开脱了。 晚上国公爷回来,舒氏也只得如实说了。国公爷其实老早就知道了,儿子军队里夹了俩装女人的马车在街上晃悠了这么久,想必也没打算瞒着家里? 李瑁疆入宫面圣归来,一辆樱粉小香车停在路口,见他出来里头伸出一只素手将帘子撩起一半:“大公子此番立下大功,萧萧奉王爷之命,在此等候。” “萧萧——”李瑁疆快步上前。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上车罢。”赵萧萧小声道。 李瑁疆对她的话恨不得言听计从,忙跳上了马车。赵萧萧老早准备了好酒,替他斟了一杯,亲手递上道:“这 是我敬你的。” 李瑁疆接过二话不说就喝了。赵萧萧要给他再斟,李瑁疆上前拉住她的袖子道:“我明日便张罗人到府上提亲——” 赵萧萧的笑容冻结在嘴角,拨开他的手冷淡道:“大事未成,公子这是要妾身背信弃义,死无葬身之地么?” 李瑁疆满腔热血被浇了个头顶,讪讪道:“是我冒昧了……” “公子又何须失落?听说你在通州得了一位红颜知己,甚是美貌,想必不久的将来便会如蜜里调油,恩爱有加——”赵萧萧面含媚笑道。 “你这是吃醋了?”李瑁疆不怒反喜。 赵萧萧冷笑道:“妾身何德何能,敢吃李大公子的醋?” “不不不——萧萧,她没有办法与你相提并论,你若不喜欢,我依旧让她回通州去。” 第212章 探口风 李瑁疆十分认真地道。 那日留下楚楚,也是一时心软,但他心里很清楚,对这个女人不过意存怜惜。李瑁疆心里日夜不忘的,唯有眼前这名女子而已。 如果她不喜欢,他不会再碰楚楚。 赵萧萧高傲道:“公子何苦呢?我不过是怕她来路不明,留在你身边终究是个祸害,她又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吃醋?” 李瑁疆忙道:“你放心,我都查清楚了。其实我养着她,还有一层也是替你着想,你到底尚未出阁,若让人知道与我时常会面,怕对你将来的也是有影响的。” 赵萧萧阴柔的嘴角弯了弯,心想男人一边要享齐人之福,一边却找如此动听的理由,当真可笑之极。可面上却不曾表露,装作感激的样子淡淡道:“谢谢你为我考虑周全。” 是夜,李瑁疆 在赵萧萧府邸与恭王会晤,饮酒到很晚方才散去。 第二天很多人都见他从外室的宅邸里上马回府,众人都道那个通州女子好手段,将堂堂国公府的继承人迷得晕头转向,为她都不回家了。 国公爷将他唤去书房,骂了一顿,出来后老太君又派人将他唤去,抱怨了一通。大抵是他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宠着那个女人,名声闹出去了,以后如何结亲? 李瑁疆道:“孙儿尚未立业,何以成家?况且孙儿将来的妻子必定是位贤惠大度的女子,若连这等小事都要计较,也不配作我们李家的媳妇。” 一番话振振有词,将老太君都驳了回去。 虽说如此,老太君到底是放心不下,命人把大房和舒氏都叫去,商议着给瑁疆定一门亲事。 “原先因为芷湘公主的事,一 直拖着,可如今看来,不能再拖了。你们去和江家通口气,看看娘娘是个什么意思,若她有意将公主下嫁,我们便舔着老脸也去求娶了回来;若她没这个打算,我们便认真替瑁疆寻一名好媳妇便是。” 这边舒氏等人自下去琢磨不提。 江家得了暗示,挑了日子进宫拜见德妃,将这意思与德妃透露了。德妃心里也在操心女儿的婚事,眼看皇上近来病着,她怕万一有个闪失,太子继位,恐怕就身不由己了。 于是对娘家人道:“你们且略等等,本宫去探探皇上的口风。” 德妃这话是留有玄机的,一直以来,重点其实还是女儿自己的意思。她在宫里折腾了半辈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想委屈了她。 晚间,芷湘来用晚膳,德妃便屏退了众人,留下 女儿说心里话。提及终身大事,芷湘起初还有些扭捏,后来听母妃说得郑重其事,她也就顾不得害臊,趴在德妃怀里撒了个娇道:“母妃,儿臣想嫁给继中哥哥!” 德妃一听,反倒松了口气,横竖是这两家子。继中也不错的,于是点头道:“那你继中哥哥对你什么心思,可有问过?” 骄纵如芷湘公主,也红了脸:“人家哪里好意思问出口嘛!” 德妃心想也是啊,到底是姑娘家面皮儿薄,少不得我这当娘的操杆子心,试探一番。于是接着赏菊宴,给瑁疆和继中,以及宁君瑟等人各自下了帖子,日子定在下月初七。 芷湘公主心情激动,每日张罗着让尚衣局做衣裳,打新的首饰,务必要在那天惊艳众人,让继中哥哥也刮目相看。她本就生得娇美,再细 心打扮,自然是娇花嫩柳般动人。 自己对镜自赏,也是满意得紧,一心只等初七日子到来。 德妃为了女儿的事,这两日往养心殿也走得颇勤快,跟皇上唠嗑着唠嗑着就转移到女儿身上。皇上病着却不糊涂,颔首道:“湘儿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臣妾也是这么想着,就是有些犯愁,湘儿的性子骄纵,不知道谁能管得住她。”德妃随即附和。 皇上道:“朕的女儿还会愁嫁?你不必担心,朕自有主张。” 德妃心里一根弦吊起,很想问他什么主张?可皇上却把龙目一阖:“朕有些困乏,略躺一躺,回头再议。” 德妃心里虽然想骂娘,却也不得不笑呵呵,正经八百地守在一旁,琢磨着万一皇上不想把女儿许配个瑁疆,自个儿怎么说服他才好。 第213章 山雨欲来 谁料皇上刚打了个盹儿,忽然听得小太监跑进来道:“娘娘,太子与各位大臣都来了,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求见皇上!” 德妃正要起身,皇上便从梦中惊醒过来:“什么事?” “是、是边关的事——”那小太监支支吾吾地道。 “来人呐,替朕宽衣。”皇上猜到七分,一个鱼挺坐起来。 太子与几位老臣已经在御书房等候颇久,见皇上来了,都齐齐拜倒奏曰:“犬戎人狼子野心,居然又犯我大魏,此番、此番更是将关州据为己有——” “放肆!”皇上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朕还没问他们讨回珠州、凉州,他们倒长脸了!这 些蛮子还说什么?”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呀!”大臣跪在地上颤巍巍道:“犬戎国的人还说,此番、此番定要让我们大魏皇上割地嫁女,方才平息,否则就——” “放屁!”皇上一拍龙椅,四下鸦雀无声。可他这一气,引得血气逆行,一时半会儿也没喘过气来。太子怕有意外,想唤太医,却被皇上阻拦:“无妨,朕已经和缓。继续说——” 老臣们见这光景,哪里还敢多说,只是把关州失守,犬戎大军压境的情报简略讲了一遍,尽量不刺激皇上。说啦也怪,那关州一向死守严防,易守难攻,犬戎过去多次攻打都灰溜溜而撤 ,怎么这回如此轻易就攻下了呢? 众人心里犹疑惊恐,感觉一场大战事是避免不了了。 很快,恭王、汝阳王、洛清王等人都收到传召入宫商讨,文武百官也汇集齐了,一块儿商讨战事。 皇上很是生气,他有生之年最恨的就是犬戎人,当日他们趁他登基时朝野一片混乱,夺走了自己的珠州和凉州,还更名为犬州,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些年他一直提倡国富民强,养精蓄锐,就是想在临位期间将失去的城池收回,一雪前耻! “那就打!”皇上拍桌子道。 派谁去呢? 皇上扫了一圈,太子第一个领战:“儿臣愿领兵十万, 不退犬戎誓不还朝!” 众武将中,老的那一波有些迟疑,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心知皇上此番野心颇大,恐怕不止击退犬戎那么简单。 这时,李瑁疆身子一挺,上前请命道:“微臣愿意跟随太子,击退犬戎!” 江继中只比他慢了半拍,也毅然跪下道:“微臣也愿意跟随太子,为国争光!” 紧接着,还有几个太子派系的武将,也出来主动请缨,跟随太子,迎战犬戎。 皇上颇感欣慰,点点头道:“很好。有你们在,我们大魏**必将所向披靡,一举收复失地!” “父皇,儿臣也要跟随大哥去,痛杀犬戎!”汝阳王一身热 血被激活,全然不顾洛清王的暗示,上前一步道。 众人一时诧异。 汝阳王挺了挺胸脯道:“此番儿臣出巡通州,在水上痛击贼寇,也算立了军功。父皇就让儿臣出征吧!” “你果真这么想?”皇上问道。 “是!”汝阳王干脆地道。 张大人见状忙上前一步:“皇上,汝阳王从未上过战场,此番与犬戎大战——” “张大人怕什么,咱们太子不是也在战场上么?”太子派系一位大臣故意挑衅道。 汝阳王又上前一步,坚定道:“父皇,请恩准!” 皇上犹豫了一下,见恭王和洛清王在下垂首不语,便道:“老二老四,你们呢?” 第214章 王爷不用上战场 “父皇,是儿臣事先跟二弟说好,儿臣不在期间,让他帮着皇上处理朝中事务。”太子怕父皇误会,忙替恭王解释。 皇上欣然点头,老二性格稳重,文武兼并,留他在朝中帮忙是对的。 至于老四—— 洛清王答道:“儿臣以为,三哥实战经验缺乏,不若在后方负责粮草监管更为妥当。” “四弟,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汝阳王不悦道,心想你怎么尽拆我台。 张大人听言忙附和道:“微臣以为洛清王言之有理。” “父皇——” “那就这么定了。”皇上摆摆手,真要这个儿子上战场,他也是不放心的。既然他要折腾,让他去 后面管着粮草,也是种锻炼。 横竖有老将看着,出不了岔子。 出来后,汝阳王就开始埋怨洛清王:“我明明可以领兵大战的,你干嘛跟父皇建议我去管粮草啊?难怪母后说你心向着外面,亏我还替你说了许多好话,你真是够意思!” “我这是为你好,不信你自己回去问问你母后。”洛清王懒得跟他啰嗦,他出门前说好了要回去陪王妃用晚膳,不能食言。 “气死我了!”汝阳王跺脚。 洛清王摇摇头,他是真的为汝阳王好。众所周知,太子与中宫不和,战场上刀剑无言,只要稍微动点手脚就会出岔子。 到时候又是一阵腥风 血雨。 “原本说好陪蓁蓁去走走,看样子只能食言了。”洛清王想到犬戎的战事,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仿佛一阵阴霾笼在心上。 碍于六指误国的传言,皇上和群臣无论如何也不会派他上战场的,但并不代表可以闲着。从明日起,他就要去户部报道,接管一部分朝政的事,也算为国担忧了。 宁君瑟在家等王爷,元宝公公已经先一步将消息带回来。王爷不用上战场,她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其实王爷的身份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保护呢。 元宝说汝阳王这次很是埋怨王爷,因为他本来要去前方挣军功的,被王爷三言两语劝回去, 皇上只让他押运粮草。 宁君瑟“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意外。前世她到死,都没听说汝阳王有什么作为,他在自己印象中存在感一直很弱,倒是襄王还有点印象。 后来好像去巴蜀了? 前世听恭王的意思,也没有要特别对付襄王,派他去巴蜀好像也是时势的缘故,后来洛清王不放心,还特地往府里来找恭王?那他最后说服新登基的恭王了么? 正胡思乱想间,外头道:“王爷来了——” 宁君瑟一颗心小鹿乱撞,起来就往门口奔去,撞到王爷温暖而结实的胸膛上。抬起头柔声嗔道:“王爷你撞疼人家了!” 洛清王低垂了双 眸,俯瞰着自家小王妃白里透粉的小脸蛋,嘴角轻轻的扬起,伸手点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尖:“以后走路慢点,没人跟你抢。” “哦。”宁君瑟傻乎乎的点点头,那认真的小模样惹得某人身体一硬。桃胶几个在旁边看着看着,还是梨白聪明,抿着小嘴引着众人忙回避出去了。 “王爷,大白天呢——”宁君瑟被他撩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双眸有些迷离,又有些难为情。 洛清王将人一把捞在怀里,手便不安分地游走**起来,在她耳边喷着热气道:“蓁蓁,我们生个孩子吧……” “唔……”宁君瑟想说啥都不能了,舌头忙不过来。 第215章 女大不中留 一夜痴缠,晨起腰肢又酸又麻。王爷五更天就上朝去了,宁君瑟摸了摸他睡过的地方,还有一块不太明显的压痕呢。 昨儿实在是太疯了。 梨白端着热水进来:“王妃今天气色可真好。” “是么?”宁君瑟面上一片嫣红,昨夜的种种画面映入脑海,顿时如三月的桃花,整个俏脸上都是春色。 桃胶悄悄使了个颜色,与梨白相视一笑。 “一早府里的下人来递话,说老太君病了,王妃过去悄悄罢?”桃胶道。 “祖母病了?”宁君瑟忙问:“什么病?打不打紧?” “这我就不大知道了。”桃胶摇头,补了一句:“看情形不严重吧?” “那也去瞧瞧去。回头把前儿宫里赏下来的那盒老山参和灵芝带上,另 外宫里朱太医新做的药丸也都各自包上去,把那个如意玉佩装了,给安哥儿……” “还有皇后娘娘赏的缎子,是不是也带上两匹?”梨白抿嘴儿笑。 “就你这蹄子!”桃胶推她一把道,“那缎子花色鲜亮,送老太君自是不合适,就是夫人,只怕也不爱穿的。她向来喜欢素净大方,因老太君不爱,才穿些杏色的免得犯忌讳。这会子那花团锦簇的,夫人也穿么?” “王妃你看,她如今越发拿大,倒会推人了。”梨白指点着她的腮帮子,道:“你是打小服侍王妃过来的,我难道就不是打小在府里长大的?” 俩丫头伺候她时间长,素知她脾气宽厚,没外人时难免跳脱些。宁君瑟中意她们二人的忠心,自然乐得见 她们成日家取笑玩闹,当戏看。此刻随她们调笑,自己对着妆台,认真的点翠眉。 梨白嗔着要她评评理。 宁君瑟不耐烦了,只道:“都说女大不中留,我还是择个日子跟王爷说一声,让元宝公公替你们各自择了夫婿罢。” 让你们早起偷偷笑话我。 俩丫头顿时脸都白了,白里透红。梨白心思最通透,一下想明白王妃这是报刚才的仇,顿时暗叫一声糟!王妃如今不比从前,倒似多长了些心眼般,一面又高兴,这样才好呢。 起码外人欺负不到。 “怎么都不吭声啦?我就当你们默认了。”宁君瑟将染了桃脂的笔在额间轻轻一点,再稍作勾勒,一朵又红又嫩的海棠便活生生似长在此间。 “冤枉啊——”二人 异口同声呼道,索性给跪下来。 宁君瑟抬起微翘的桃花眼眸,瞄了她二人一眼:“跪什么跪。我只说给你们寻婆家,又不是把你们卖去窑子,看你们急得。” 梨白是大户人家长大的丫头,哪里听过这糙话,顿时脸都红了,讪讪道:“奴婢错了。” 宁君瑟噗嗤一笑:“起来吧。” 梨白和桃胶对望了一眼,双双起来走到她身边,低垂了头。宁君瑟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拉了,正经八百地道:“我不是与你们玩笑。你们一天天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总不能因为我耽误一辈子?让人看着也不像。” “我们情愿服侍王妃。”二人道。 宁君瑟见她二人说得真诚直朴,听着没有谎话,不由地心底一暖。上辈子自己糊 涂,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桃胶看出端倪想提醒她,结果被那狠毒的母子谋划着卖去了脏地方。 至于梨白,自己初入李府时许多人都持观望态度,她是真心实意服侍自己的。这几年也多亏她暗地里提点,但凡自己疏忽想不到的地方,多是她想着帮衬,功劳并不在桃胶之下。 “认真的讲,我也舍不得你们。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霸着你们不放。往后你们若有了称心意的人,定要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们做媒。若是没有,也不打紧,王爷在京中还有些人,等空了我让元宝公公把花名册拟出来,给你们先挑上。” “这……”桃胶还在扭捏,这时梨白却推了她一把,“还磨叽什么,这天大的恩赐,赶紧谢王妃呀!” 第216章 王妃别介意,都是自家姐妹 在李府吃了饭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宁君瑟坐着马车回花神巷。李老太君也没什么大病,其实呢就是大孙子李瑁疆突然出征,心里担忧出来的毛病。胃口不好,闹心口痛,大夫开了宁神安抚的药。 舒氏带着幼安掌管中馈,大房和四房的人在跟前侍疾,要走的时候,李画媛跑过来,拉着她让她帮忙,把新画的画儿给王爷姐夫指点指点。 老太君的配房张妈妈见着,过来结过去笑道:“姐儿甭闹,王爷日理万机,可没这闲功夫。” “哦。”李画媛微嘟了嘴,满脸失望,巴巴地望着王妃,又不好再开口。 这时,李书媛挺着个大肚子,嘴里磕着瓜子儿慢悠悠地 走出来:“四妹妹好没颜色。” “二姐——”李画媛见她便拉长了脸,转过头拉了宁君瑟的手,小声道:“三姐姐甭理她的。仗着自己好容易有了身孕,就跑回来作威作福的,可恶得很!” 那一脸的嫌恶,隔大老远都看得出来。 李书媛顿时“嗳哟”了一声,屋子里二房听见动静,一下子就跑出来:“怎么了?我的姑奶奶,好生在屋里呆着罢,又出来作什么!” “娘,人家闷得慌嘛!”李书媛撒着娇道。 二房替她抚了抚背,一眼瞥见李画媛,顿时道:“你怎么在这里?” “娘你甭问那么多,兴许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呢!”李书媛刻意瞄了眼旁边的宁君瑟 ,话里有话道。 二房抬眸:“王妃别介意,都是自家姐妹。” “既然二姐姐不舒服,二婶还是先扶她回房休息吧,免得动了胎气。”宁君瑟淡淡道。 “啊呸——你才动了胎气!”李书媛晦气地道,觉得宁君瑟故意给她找不痛快,于是指着李画媛道:“四妹妹巴巴地画了几幅画,想请王爷给指正指正,三妹妹不肯,是怕王爷看出你不学无术、胸无点墨而嫌弃你么?” “说什么呢。”二房忙拍了她的手背,脸上带着两分笑意:“三姑娘别恼,你这二姐姐是个直肠子,她不会说话的。” “二婶谦虚了,二姐姐哪里是不会说话,分明说出话来比刀子还厉,直让 人不知回什么。这也叫不会说话?”宁君瑟冷冷地望着她们母女道。 从前在家时,二房就一直明里暗里贬低自己和娘亲。如今见娘掌管中馈,又生了小子,自己嫁给王爷,眼红了。每每回府,总是话里带刺,老太君的意思是让她息事宁人。 背后自然也没少敲打。 可李书媛这次接连喝了许多天苦药才怀上孩子,谁知不到三个月,丈夫便又收了两三个姬妾。她气恼得很,借口老太君身体不适,跑回家来。 谁知方才让大夫摸脉,居然是个丫头无疑,顿时心情便不好了。那是给老太君看病的名医,一准儿没差错,她心里凉了大半截,出来正好碰上宁君瑟,火气就 都冒出来了。 孕妇嘛,脾气本就不好。 “你们在聊什么?老太君在屋里睡觉,你们就在门口开起堂会来了?”大房掀起帘子出来,一身米色长裙,就边角处淡淡地绣着一朵盏菊,迎风展开来,其风姿竟然不输给舒氏。 “大嫂说话真幽默。”二房撇撇嘴。 蒋氏虽然是个寡妇,可人家出身高,又得婆婆尊重。二房在她跟前由来矮半截。 李书媛道:“大伯母来的正好,四妹妹说画了好话,要请三妹妹带回去给王爷品评咧。”言辞间不无幸灾乐祸。 众所周知,李画媛小时候给大房带过一阵子,她的丹青功底也是拜其指点。如今点名要个外人看,不是打脸么? 第217章 晦气,生气 “画媛拿来我瞅瞅。”蒋氏温和一笑,似乎不以为恼。 倒是李画媛有些过意不去,好半天才躲躲藏藏地拿到她跟前,小声道:“大伯母请看。” 蒋氏伸手接了,展开看了两眼,一幅是水景图,一幅是花鸟,一幅春景图。工笔细腻,用色鲜亮而饱满,每一笔都蕴含着少女隐秘而细腻的心思。 “画得不好,不敢给大伯母看。”李画媛两颊微红道。 蒋氏将画轴一卷,微笑道:“又精进了。不过嘛,洛清王是皇族中有名的才子,我也只听过并未见过,不过能得翰林院黎老先生等一干圣手交口称赞,想必是极好的。” “我知道……”李画媛越发臊得无地自容,用微不 可闻地声音道:“学艺不精,怎敢到王爷跟前献丑。” “这没什么,假以时日,你一定能画出名堂的。”蒋氏微微一笑。 “真的?”李画媛的眼睛透出光来,一脸希冀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自己复又低下头:“怕是难了。” “是啊。”蒋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又安慰道:“功夫只在有心人,你若诚心学习,将来一定有出息,大伯母给你先打个包票。”说完,转过头对宁君瑟道:“时候不早,王爷怕是该回来了,你也该早些回去。” 宁君瑟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告辞出来。 忽然,马车咯噔一声晃了下,桃胶忙喊道:“怎么赶车的,颠着王妃怎么办?” 马车夫委屈道:“前头有人,过不去。” “什么人?”桃胶撩起帘子往外看,与远处马背上的恭王四目相对,顿时愣了一下。对方也怔了一下。耳边传来宁君瑟的声音:“对方若是着急,便让他们先过吧——” 说到一半,宁君瑟透过桃胶的手肘瞥见远处的恭王,顿时拉下脸改口道:“直接过去,范不着让他们,何况本来就是我们先来。” 话毕,拍桃胶的手臂,责令其放下帘子来。 马车夫摇摇头,心想我的乖乖,这不是要跟恭王结仇了么?平日里王妃不是这样硬气的人呐,今日是吃了老虎胆么? 一边叫苦,一边硬着头皮驱车过去。 对方带着一队人马扎在 大街上,丝毫没有相让之意。 桃胶也觉得王妃今日有些反常,只当她是在李府的事不爽快,小声劝道:“王妃,那可是恭王——” “他是王爷,我是王妃,谁比谁脸大?”宁君瑟气呼呼道。 一看到恭王她就觉得晦气,生气。偏这小妮子不懂,还在那瞎和什么稀泥? 桃胶触了霉头,先且不语,只将帘子撩了一小角起来观察外头情形。马车夫惴惴地赶着车往前走,眼看就要与恭王的人马硬碰**,这时马背上的恭王突然眼眸一寒,手指间一颗珠子暗戳戳地往马蹄子上一弹。 那马顿时受惊,扬踢,将马车夫都给掀下去了。马车大受震动,桃胶第一个被弹出来,“ 啊”地一声尖叫,粉红色的身影朝旁边栽去。 半道却忽然蹦出过人,将她堪堪接住,这才免了狗**的悲惨命运。恭王还不死心,又朝马的另一个蹄子弹了一粒,马吃痛后暴怒起来。 差点一蹄子踏死桃胶。 那人抱着她就地一滚,躲了过去,她还满口嚷着:“王妃——王妃在里头——” 宁君瑟死死抓住车框,心里暗骂“杀千刀的恭王”,存心要她当众出丑,好扮演英雄救美?去你大爷的!”紧急之下,她也顾不得糙不糙,横竖这话骂着顺口。 忽然有点怀念那些骂街的泼妇了。巴不得此刻就来一箩筐,围着恭王骂他个三天三夜不歇气,骂不死恶也恶心死你! 第218章 本王看见了 随之一声尖叫,宁君瑟终于还是被甩出了马车。 马背上的恭王顿时精神一振,跃身而起,眼看就要抱满怀了,谁知半路杀出个靛蓝色的身影抢先一步,将娇滴滴的洛清王妃接住。 宁君瑟还只当是恭王,抬手就是一巴掌,“啪!” 特响亮。 对方懵了,在场的其他人也懵了,恭王更是懵了,反应过来后气得牙痒痒。 江继中将人放在原地,嚷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王妃!” 宁君瑟听声音有些耳熟,这才定睛一看,“哎呀,怎么是他?”心下暗道打错了,忙满脸堆笑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哪里来的不知名的登徒浪子,原来是你。多谢你救了我,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 “什么跟什么啊?”江继中一头雾水。 旁边恭王嘴角直颤抖,宁君瑟这番话显见就是骂给她听,简直——岂有此理!恭王本就阴沉的脸越发阴沉,都要滴出水来了,拳头攥得紧紧。 然后祸不单行的是,这时洛清王来了。 他处理完公务回府,听说宁君瑟回娘家还未归来,怕是李老太君病重,忙命人驱车过去。 宁君瑟脸上不由地一喜,一双妙目顿时弯成两弯含笑的月牙,声音里透着无限的温存:“王爷!”跑了过去。 洛清王牵起她双手握了握,呵了一口气道:“怎么这么凉?”转头见地上被撞得七零八落的马车,脸色阴晴不定,在恭王身上来回扫了几遍,冷冷道:“二哥这是 做什么?” 恭王挺直了腰杆坐在马背上,目光冷漠。 洛清王蹙了蹙眉头,拉起宁君瑟的手温和道:“走吧,出来时让梨白给你炖了爱吃的海参汤,现在回去应该正好。” “恩。”宁君瑟用力地点点头,依偎着自家夫君。 恭王胸膛上下起伏,目光冰冷如刀,心内妒火燃得十分剧烈。半响,将马背一夹,往旁边的胡同巷子跑去。后面一个心腹忙打马跟上去:“王爷,您约了……” 恭王回过头瞪了他一眼,那一下杀气腾腾,直把心腹都吓得不敢言语了,眼睁睁看着他朝旁边狂奔而去。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爷是又去寻那申氏了。 落下江继中一人,晕头转向的,喃喃道:“刚 刚他没看到吧?”他是指洛清王,自己伸手接了她媳妇儿,若是看到还得了? 回府的路上,洛清王握着宁君瑟的手道:“以后出门多带些人。” “今天的事——”宁君瑟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王爷解释下,那个江继中接住的自己,不过他没别的意思,希望王爷不要不高兴。 “本王看见了。” “继中他——” “怎么,还在想着他?”洛清王有些不高兴,垂下眼睑。 “没有没有,唔——啊!”宁君瑟瞪圆了眼,惊呆了。 王爷居然扣住她嘴唇…… “小惩大诫,明白了吧?”洛清王刮着她挺翘的小鼻梁,语带威胁。 宁君瑟撅起嘴,心想王爷真小气。 “怎么,不服气?”洛清 王不满地将她的脸捧过去,对准她嫣红的花瓣小嘴点下去,品尝着她的满口芬芳。趁其不备,一下撬开牙齿滑了进去,在里头搅弄起来,手法十分霸道。 宁君瑟退避也不是,躲闪也不成,后脑和腰肢都被他牢牢掌控在手掌间,任由他轻薄采撷。 半响,才颇为餍足地放开来。 下车时,丫头们来扶,一眼便瞧见她嘴角上溢散开的一片姹紫嫣红,连忙低头忍笑。直扶到里头,梨白端着汤上来,才怪叫道:“你们这群作怪的蹄子,还不快打热水来!” 宁君瑟尚且不明白,待接过铜镜一对照,顿时羞得满面绯红。洛清王在外间神色自若,跟没事人似的,只是嘴角俄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第219章 有话不妨直说 李国公府的后院。 红色的风灯在廊上轻轻摇摆,一名穿烟柳色的小姑娘走着,她旁边跟着一名四十来岁的老妈子。那妈子手里拎了盏玻璃灯,慢慢地走着。 蒋氏独自坐在窗下,案几上放着一本《诗经》,旁边设着香炉和茶具。屋子一角摆着烧桐木的琴桌,上头放着一张并不起眼的七弦,暗红色的流苏垂到地上,屋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冷清。 无论是墙上的字画,还是旁边的书阁、古董摆设,无不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屋子只有女主人,没有男主人。 这屋子的女主人一定满腹经纶,是个有学识有品位的名门闺秀。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来。 李画媛默默地站在门口,小小的 脸蛋上挂着并不轻松的表情。 “大伯母,你找我?” “画媛来了,快过来坐。”蒋氏抬起脖子,柔声召唤。清浅的笑意慢慢荡漾开来,屋子里一下有了人气和暖气。 婆子端着点心和水果进来摆上。 蒋氏招呼她坐下,自己取过茶器,开始炊水。 “你们都下去吧。”蒋氏吩咐下人。 不一会儿,铜壶里的水滚了,发出声响。红色的火光映在二人脸上,暖洋洋的,李画媛还是不敢松懈,惴惴不安地道:“大伯母有话不妨直说。” 蒋氏勾了勾唇角,开始温杯,洗茶,泡茶。她的手很是柔美,做起来赏心悦目,李画媛暂时忘记了心中的不适,从她手里接过一杯热茶。 “今年新出的岩 茶,你喝喝看。” 李画媛果然喝了两小口,点头道:“细腻而淳厚,好茶。” 笑意自蒋氏的眼角舒展开来:“因为时机成熟,采摘的人对。” 李画媛便闷不吭声,低垂了眉头,目光落在旁边的《诗经》上,努力转移话题道:“大伯母最近看这个?” “是啊。”蒋氏将书取过来,随手翻了两页道:“好些年没看过,那日整理书架翻出来,忍不住又重读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蒋氏状若无心地读着,一边暗暗观察李画媛的反应。后者抿紧了嘴唇,满脸的不自在。 “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寡妇读《诗经》不合宜?”蒋氏体贴地问她。 李画媛摇头。 “那是为何?” 李画媛咬 嘴唇。 “爱慕乃人之常情。”蒋氏淡淡道。 “或、或许吧。”李画媛心虚。 “抬起头来说话。”蒋氏面色一肃,正色道:“你既绝光明正大,为何此刻又不敢面对?难道你以为你这点小聪明,真的能够瞒天过海?洛清王就会为你所动,对你刮目相看?” “没、我没有——”李画媛被吓了一跳,抬起来头来满脸惊恐。 她承认是她错了,不知何时对这位外表俊逸无双,个性温柔体贴又学富五车的王爷姐夫产生了不伦之情!她憋了好久,实实在在觉得太痛苦了,是以想了个馊主意,将自己的心意用画的形式隐晦地传达。 她笃定宁君瑟看不懂,其他人也轻易看不懂。 “我也但愿你 没有。”蒋氏轻轻叹了口气。 李画媛望向她的眼神多了一分迷茫。 其实作为局外人,她能理解李画媛的心思。洛清王品貌俱佳,尊贵风雅,对蓁蓁又十分的体贴宠爱。这些落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眼里,只怕是致命的吸引了。 “可你也不该作出如此出格之事。” “大伯母,我是有苦衷的!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就是希望王爷也明白我的一片心,我没有和四姐姐争的意思。”李画媛辩解道。 “所以呢?你的心是心,那身为洛清王妃的她呢?她的心就不是心?”蒋氏微微蹙眉。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时如果再坚持一点,不让四房将她带回去。或许这孩子不至于养成这偏激的小器性子。 第220章 你没戏 “王爷是天子骄子,总不能守着一个三姐姐过日子吧?与其将来让给旁人,倒不若给我,起码我不会威胁到她的位子。三姐姐就是长得好看,整个一傻大姐,大伯母可知道外头人都怎么笑话她么?说她是不学无术的草包,绣花枕头,以色侍人能长久?”李画媛振振有词道。 “从前我倒小瞧了你。”蒋氏讽刺地一笑。 “不敢。”李画媛咬了咬嘴唇,决定破罐子破摔了,“既然大伯母知道了,索性就告诉祖母去。让她老人家去与三姐姐说,李府待三姐姐一向亲厚,她总不会不答应。王爷是丹青妙手,我自然能投其所好,他日就算王爷重我多些,我也绝对不会排挤她半分。” 蒋氏打心底冷笑,暗道:“口气不小。没想到四房平日里谨小慎微,养出 来的女儿倒比三房还勇气可嘉,难道她当真看不住洛清王心里眼里都只有蓁蓁一人么?” “大伯母若是不乐意趟这滩浑水,就当侄女没来过。”李画媛沉下脸。 “然后呢?你依然打算我行我素吗?可曾想过国公府的名声?想过你们四房将来的名声?”蒋氏悠然道。 李画媛仰起微圆的小脸,那一笑煞是诡异:“当然想过。” 蒋氏略一回味,不由地惊心:她居然打了这样的狠主意,打量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 是以淡淡一笑道:“你这法子或许奏效。可是画媛你可曾想过,洛清王他乐意不乐意?”那一位可是出了名儿的冷主儿,不高兴时,皇上的面子都敢不给。 还能平安无事活到今天,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能由得你一个丫头片子算计他去 ? 李画媛果然一滞,可她就是倔性,依然咬牙坚持道:“王爷能喜欢三姐姐,自然也会喜欢我。” “怕是你想多了。”蒋氏悠然道。 她现在可不把这孩子当小孩子了,单这份心机和决绝,就足够让人心头一震。才十三岁不到啊! 李画媛的手指钻进手心,面色青白道:“我可以等,多久都乐意。” “那要是等不着了?” “不可能!”李画媛脱口而出道。 他第一次归宁,就注意到自己,还当着全家人的面夸奖自己。那明明是喜欢的,只是那时自己太小,不过没关系,自己很快就会长大了。 “你自己想想。”蒋氏将变凉的铜壶重新坐回炉火山上,不一会儿,白色的雾气从壶嘴里咕噜咕噜冒出来。 屋子里别无声响了。 “我也活了小半 辈子,从未见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那样的亦步亦趋,认真专注。哪怕从前你二伯母在世时,也不曾有次殊荣。” “是么?”李画媛胸口发闷,她何曾没有看见呢?每次王爷来府上,总是与三姐姐寸步不离,他看她的背影的眼神都是那么专注又温柔,只看到她心底去了。 她常常幻想,王爷有一天也以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那就死而无憾了。 “不是么?”蒋氏不留情地挑眉。 或许真相对于一个初次陷入爱恋境地的少女来说有些残忍,可总好过她以后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 “你没戏。”蒋氏泡着茶也不忘补刀。 “不是的……”李画媛自己都有些不坚定,因为王爷自那次初见后,确确实实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可是……” 她 不甘心呐。 “孩子,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否则就是自我折磨。就算喜欢一个人,也未必要得到,有时候可以默默地放在心底,当一份留给自己的礼物也是不错的。”蒋氏将一缕发丝揉到耳后。 “可我就是喜欢他,谁也不要!”几句话戳到心窝里,李画媛整个人频临崩溃,趴在桌上哭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么温柔的人……” “但他有妻子,他的温柔只留给她,没有多余的给你了。”蒋氏幽幽一叹。到底是个孩子,不管她多么算计,到底是个孩子。 一个努力想争抢喜欢的玩具,却被告知无望的孩子。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李画媛哭着道。 “记住,男人永远不会要一个什么也不要的男人。”蒋氏轻轻地拍抚着她瘦弱的背脊道。 第221章 提醒 转眼就是腊八节。 宁君瑟在家接帖子接得手都软了,国公府那边定在初八晚上,虢国公府上设在初七晌午,初八当日皇后率领众妃嫔分粥庆节,各宗室诰命都要一早入宫。 舅母杨氏那边也来送帖子,请过去坐坐。 宁君瑟看了下行程,又派人问过了舒氏,将日子定在初三。 是日,杨宅内外打扫得窗明几净,一众上下都换上平日里收着舍不得穿的好衣服,由杨氏领着在门口跪迎。 说起来,宁君瑟当王妃还是第一次来舅母家,舒氏也忙跟着将人扶起来,杨氏比前两年略富态了些,眼角有几条细纹,不细看还是挺显年轻的。 “这一眨眼,孩子们都成家了。”杨氏原本以为舒氏嫁入国公府,能 坐个半稳半当就算顶天了,没想到宁君瑟居然嫁给了当朝王爷。 “官哥儿呢?”舒氏坐定后问。 丽姐儿抢先一步道:“他在学里读书,等下就回来。今日跟先生说好了,只上半日,午饭前就回来。” “姐儿又长高了,前些日子我忙府里的事,倒有些日子没见,成大姑娘了。”舒氏指着她笑道。 丽姐儿脸上一红,别过头去。 舒氏让五儿把准备的东西拿上来,给杨氏的是两盒上好玫瑰胭脂,两盒苏合油桃花脂粉,一大包上等燕窝以及冰片,以及十匹锦缎,一件狐裘披风。 杨氏忙嚷:“受不起,太贵重了。” 舒氏只道:“去年我看你那披风毛边都磨破了,你是个节俭的,马上年关下,总 要有身体面衣裳穿穿。孩子们一天天大了……对了,前儿我恍惚听说丽姐儿说亲了,可如何?” 那丽姐儿一听,顿时臊得扭头就跑里屋去了。 杨氏道:“定了,她爹在世时就交好的一个兄弟,正巧他家儿子与我们家丽姐儿同庚,八字也吻合。明年春天出嫁。” “人品如何?做什么的?”舒氏问道。 “高高壮壮的,不多话,我问过丽姐儿了,她点头的。祖上三代数都是清白人家,如今在神机营里当差。” “哟,这可巧了,我们家瑁疆就在里头,回头你把名字说说,也好有个照应。”舒氏笑道。 杨氏当然巴不得:“这敢情好。” 宁君瑟在一旁听着,忙道:“神机营是如今是太子管着, 他叫什么来着?回头我跟王爷说一声,待王爷见着大哥,让他关照一二便是。” 杨氏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姑奶奶,若真如此,也是我们家丽姐儿的造化了!” 舒氏有些意外,女儿不是那等卖弄的人,怎生今天跟自己抢起这个来,怪哉。 她哪里知道宁君瑟的苦衷。 那李瑁疆暗地里和恭王****,蛇鼠一窝,非但不会帮忙,整不好背后个你下个黑手,哭都没地儿哭去。 从杨氏家出来,舒氏替女儿抚了抚身上的绣金白狐狸毛风边长披风,只见她俏丽的小脸被包裹在一片锦绣中,肌肤十分通透,绽放着年轻的神采,像一朵迎风初放的腊梅,格外的娇嫩。 “我的蓁蓁长大了。”舒氏叹了口 气。 “娘。”等马车的当儿,宁君瑟赶紧凑过去,靠在娘的怀里撒了个娇。 “快别,让人看到像什么。”舒氏嘴上说着,手却将女儿轻轻拥起。 母女俩腻歪成一团。 快上车时,宁君瑟才贴在舒氏耳边说了句话:“娘仔细些大哥。” 舒氏诧异,随即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这您甭管,总之,防着些总是好的。大哥到底不是您生的。” 舒氏咬着嘴想了好一会儿,方下定决心地道:“既然你说了,娘自然会留心。”女儿是王妃,或许真的知道点什么,碍于王爷的缘故不能说吧。 “娘,保重。”宁君瑟有些依恋地松开舒氏手,在桃胶的搀扶下上了印着洛清王府徽记的马车。 第222章 关心则乱 一路上,舒氏都在琢磨着女儿的话。 想着想着,忽然想起谷雨镇隔壁家的母子,心头一阵恶寒。蓁蓁似乎有某种直觉,尤其是对坏人,既然蓁蓁让自己留神,断然不会错的。 晚间,国公爷归来,舒氏就旁敲侧击的问些李瑁疆的事。 国公爷累了一天,提起朝政就心烦,索性披了衣服起来。舒氏忙取过披风围了,陪他掌灯夜读,李令渊道:“瑁疆现在随太子出征,等回来时我找他好生谈谈。” 三日后,虢国公府宴请。 一早啊,她就被江继月派人嚷醒了。她乘着汝阳王府的车子,在路口等着,二人半道同乘一辆马车。 江继月嗔道:“我亲自等你,你也好意思睡懒觉?” “哪有。”宁君瑟来个打死不认账,暗暗地心疼了下自己的腰肢,昨 儿晚上又让某人折腾狠了。后来直接摁到桌上,下半夜又要了两回,哪里招架得住。 江继月注意到她今日神采与众不同,心下了然,不由地戳了她一下道:“怕是好事将近了吧?” 宁君瑟没圆房的事,她是知道的。不过自打老四从通州回来,她就没提过这档子事,只怕二人早就成了。 “哪有这么快。”宁君瑟羞红了脸,下意识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肚子,昨儿某人将滚烫的大手贴在上头进进出出间不忘道些浑话,直闹得她两颊都烧透了。 江继月大笑。 今日虢国公府大宴,同时也是江大人的寿辰,是以京中有些头脸的人都来捧场。江夫人老早派了人在外头候着,一声:“王妃来了——” 江夫人领着婆子一起来请安,江继月与宁君瑟手挽着 手自马车里下来,众人忙道:“见过汝阳王妃——见过洛清王妃——” “娘!”江继月脆生生地叫了声,亲自跑上前将她搂住,江夫人笑容满面:“来客都看着呢,王妃可不能耍小性子。” “我不管,她们看她们的。”江继月任性道。 其他一干贵妇自然不敢看堂堂汝阳王妃的笑话,都一齐笑道:“王妃真性情,不拘小节咧。” “你们把她惯坏了,一点大人样都没有。”江夫人摇头,招呼众人往内院听戏去。 宁君瑟拢了拢绛红披风,跟着入了内院,迎头就撞衫芷湘公主。她穿一身大红锦绣凤尾百合长裙,头戴赤金丹凤红宝石步摇,笑起来顾盼生辉:“三嫂,我的好三嫂,可算见着你了!” 妯娌俩凑一处,只听见芷湘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频频传出,江继月抽空朝宁君瑟摆手示意:“等我,打发了这位姑奶奶过来找你!” 宁君瑟笑着不置可否,转身进了厢房,那里头烧着炭火,暖和。丫头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见王妃进去,立马将上好的茶沏上来,点心果盘摆了一桌子,都是顶好的。 外头,芷湘公主拉着江继月说个没完,渐渐转到正题上:“继中哥哥与大哥他们出征有些日子了,可有往回寄家书?听说那犬戎人最是好勇斗狠,边境上苦寒,滴水成冰,可不把人冻着了!” “你既关心,何不直接写信去问?拐弯抹角来问我,我可不知道什么。”江继月逗她道。 前儿议亲的事她自是听得些苗头,若非边境出事,这位姑奶奶怕是要下嫁给自家哥哥了。她们打小一处玩耍,芷湘脾 气骄纵,但也不是全无优点,真不知哥哥怎么想的? 芷湘公主恼羞成怒:“人家当真来问你,你就取笑!三哥在后面押粮草,你自然没什么担忧的!” “说什么话?我的公主奶奶,奶奶赶紧往别处打听打听去,我呀什么也不知道。” “别呀——芷湘公主自知言辞失当,忙拉住江继月不让走,满口嚷道:“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当我有口无心,况且我也是——” “关心则乱对吧?”江继月噗嗤一笑,她哪里真跟她置气。 “嗳哟,讨厌!”芷湘公主举起手要打人,见江继月拿眼睛睨着她,顿时歇菜了:“你不说我回宫问母妃去!” “问母后也没用。”江继月从怀里掏出一封家书,在她跟前晃悠:“你三哥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到我手上了。” 第223章 战事千里 打发了芷湘公主,江继月进来找宁君瑟,摘下红梅披风,二人挤在榻上玩耍。 宁君瑟已经吃了个大半饱,在那听丫头们说些趣事解闷。 外头人多,她不乐意去凑热闹。 “也就你治得了她。”宁君瑟慢悠悠磕着瓜子儿。 单说芷湘公主。 “咱们家这位德妃娘娘,一辈子统共就生了这么个闺女,能不宝贝么?”江继月道。 外面搭着戏台子,正在唱《西厢记》,夜深还过女墙来。 听得宁君瑟噗嗤一笑。 江继月抿了口茶,满口清香,“你笑什么。” “没什么。”宁君瑟摇头。 隔了一会儿,芷湘公主找上来了,将家书往桌上一掷道:“大老远地送着,继中哥哥就写这个?” “这个怎么了?”江继月将家书拿起 ,上面是江继中的行书,比划潇洒利索,跟人一样刚柔并济。宁君瑟瞄了一眼,也难怪这个刁蛮公主不满,上头写的净是些军旅生活的点滴,或某日某时犬戎人偷袭我方大营,两军于雪地厮杀,斩人头某数云云。 满纸兵戈铁马,倒合了江继月的胃口。 “没什么。”芷湘公主这才注意到宁君瑟也在,她素来有些瞧不上这位“攀高枝”的王妃,是以翻了个白眼,在对面坐下。 丫头们上来沏茶,她端起喝了一口,蹙眉道:“不好不好,来人啊,把我带的雪芽拿出来!这茶哪里喝得!” 此时,宁君瑟正端了茶杯往嘴里送,听了她这话,暗想我这是喝还是不喝啊! 江继月皱起眉头:“你别搭理她。这可是大哥从千里之外 的关州捎来的西域金丝红茶,你若嫌弃便让丫头撤了,嚷嚷什么?” 芷湘顿时脸上发白,她本来是故意跟宁君瑟过意不去,没想到这茶是继中哥哥捎来的,讪讪道:“难怪我喝着怪生的。” 宁君瑟懒怠瞧她,自顾自喝茶吃点心。 江继月却张罗丫头们给公主换茶,芷湘到底是公主,深知覆水难收的话,只低了头自个儿刮茶杯盖子。 千里之外,关州城内。 太子的大军驻扎在城内,转眼间已经与犬戎人来来回回交战了不下几十次。按理犬戎人兵力单薄,早该把他们打回去了,可关州大战后,战事就变得扑朔迷离。 首先,对方把策略全部改称突袭,偷袭。前后攻城数十次,可每次都是打到一半就撤退,而且后来兵力 渐渐衰弱。 即便这样,大魏的军队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数日里征战,城中粮草已经越来越少,百姓们更是苦不堪言。 太子和诸位将军每日都碰在一起商议,不断派人去后方催粮草。去了一拨又一拨人,就是不见汝阳王的踪迹,城内的粮草最后只余下三天了,闹得是人心惶惶。 犬戎人近来攻城的次数逐渐频繁,但是人马却越发稀少。 坐中便有人大胆揣测:犬戎人其实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厉害,接连一两月的鏖战,他们早吃不消了。 太子亲自往城门上观察了半日,有些相信。召集李瑁疆等人来商议对策,不知谁说了句:“横竖都等不来粮草,索性与他们拼了!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打回他们老家去,这样一 来咱们粮草也有了,顺势替皇上收复珠、凉二州岂不美哉痛快!” 将士中立马有人附和。 事干重大,太子一时并未下决策。回营中后,将李瑁疆叫去,只因出京前恭王在他跟前极力举荐,说此子可堪大用,哥哥若遇上什么难以抉择之事,不妨问问他的看法。 李瑁疆道:“太子召末将何事?” 太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意思。李瑁疆低头默思良久,方道:“末将不敢为殿下拿主意。只因兹事体大,若有闪失,那,末将罪过就大了。” “你说。” “殿下,此番出京皇上可曾说过什么?” “父皇他老人家说……”太子一下懂了他的意思,皇上当着众朝臣的面夸下海口,要收复珠、凉二州,有道是君无戏言。 第224章 中计 从营帐出来,太子又恢复了往日的豪情万丈。 这时,恰好江继中有事来找他,见李瑁疆跟在太子后面出来,行毕礼后悄悄捅了他一下:“太子现在是什么意思?” “战。”李瑁疆垂下眼睑,言简意赅地道。 “不是吧?”江继中隐隐觉得不妥,想了想打算上前荐言,谁知现在太子已经打定主意,直接摆手示意他罢了,一边唤来传讯官:“通知三军,整装待发。” “殿下,此事恐怕还需慎重。”江继中自知战事经验远不敌太子,可他也不得不将话说出来。 “城里粮草已经不多了。”太子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退下去准备。 二人往军中点 兵,江继中抱怨道:“你也不劝劝他,这也太冒险了。” 李瑁疆淡淡地道:“太子一向喜欢自己拿主意。” “说是这么说——”江继中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却又不好把锅都栽到他身上。 按照太子的计划,大家都准备妥当,等着犬戎人夜间的偷袭。然后趁机杀他个措手不及。 是夜,火光冲天,杀声死起。犬戎人派出两千精兵,趁夜翻上围墙,等待他的却是冰冷的刀剑。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 “中计了,快跑啊!”剩下的后援队听说这状况,纷纷弃甲逃跑。 这时,不知谁将城门打开,高喊着:“杀!杀死这帮**养的!” 场面忽然失控,太子蹙眉, 他的计划里是先观察清楚犬戎人的情况再进行一网打尽。于是大喝道:“谁开的城门!” 漆黑的夜风又冷又厉,一大队士兵冲过城门,朝犬戎人的方向追去。 马蹄疾驰,风雪旋回。 江继中大叫:“关城门,擅自行动这杀无赦!” 这时,李瑁疆却一拍马臀,吼道:“不杀犬戎势不还朝!殿下,等末将好消息!” 火光冲天,映照在冰冷的铠甲上,这里的大部分士兵都吃过犬戎人的亏,有的父母兄弟被杀,有的妻儿子女被占,宿怨已久,巴不得一声都跟了上去。 众人大叫:“杀了他们,抢粮草!” 前方有人大叫:“犬戎人丧家犬!大家一起杀啊!” 有 小兵骑马回来报:“犬戎人四下流窜,营地里不过两万人,听他们的将士说,犬州城内早就没有什么兵力了!” “殿下,真是大好时机呀!”有将士喜道。 太子本就好战,听言立马动了心,命人再去打探。接二连三都是好消息,这边太子早按耐不住,亲自带了兵马,往城外追去。 江继中知劝不住,忙打马跟了上去。 到处都是厮杀声,以及犬戎人流窜的身影。太子朗声大笑,笑声未毕,脚下的马忽然踩了个空。四下里忽然涌出许多戎并,一下子将太子的魏兵冲散了,江继中大感不妙,一路厮杀寻找太子。 奈何犬戎人早有准备,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血 战了半夜,天快亮时,江继中才在一堆尸体里寻到太子的尸首,已经被人戳得稀烂。李瑁疆跪在一旁失声痛哭,军士们莫不流泪。 “殿下——殿下——”后面赶来的诸位将士都哀嚎着跪下来,有人喃喃道:“我大魏的战神就这么没了……” “不——”江继中自小与太子相熟,可以说也是一起长大的,太子骑射兵马样样精通,是军人们的偶像。 “这、这可怎么办啊,我的殿下啊,您让我们拿什么回去向陛下交代啊?”军中的老将士个个泣不成声。 一早押运粮草入城,听到噩耗赶来的汝阳王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跪倒在远处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第225章 犹歌舞 今天是腊八节。 皇后带着花枝招展的后宫妃嫔,给皇上祝节。诰命妇们也都按品大妆了,前来请安,宫中一派喜乐祥和。 皇上一身明黄色龙袍,歪坐在龙椅上,接受着四方朝拜。 数日不见,又瘦了一圈。 宁君瑟起来后悄悄想。洛清王隔着袖子叩了她的手指,示意她别盯着父皇看,失礼。 皇上呵呵一笑:“老四媳妇儿,听说你会做胭脂?” “回父皇,儿臣是会一些,不过不精。”宁君瑟小心翼翼答道。 对于这位,她一向敬畏大于亲近的。 “朕前儿看冬嫔用了,有些儿新鲜。”皇上随口一道,问旁边的人:“最新的战报何时到?” 近侍“嗳哟”了一声:“这不前几天刚送来么?太子 殿下已经收回关州,且又打了几回胜仗,下回皇上就该听大好消息咯!” “可不是么。”皇上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憧憬:“朕这个儿子没有白养,总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儿臣给父皇请安。”正说着,太子妃抱着儿子兰哥儿上前请安。 “太子妃免礼,来人啊,把兰小子给朕报上来。”皇上接过去掂了掂,笑道:“死沉死沉的。” 近侍忙道:“皇上仔细。”怕他闪着了。 “怕什么,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想当年——”皇上白了他一眼。 近侍道:“皇上雄才伟略,只是小世子还小,经不起您这么颠簸。” “朕的龙孙连这点都扛不住,他便不是太子生的。”皇上虽这么说,到底把孩子递给 了旁边,太子妃接了去,给随行的乳母抱下去喂奶。 紧接着,恭王妃夫妇也抱着贞宁郡主上前给皇上请安。 “老二,你来得正好!”皇上敲了下桌子,“把朕的大酒杯端来。” “皇上,使不得呀。”内侍忙劝道,一边朝恭王使眼色。 恭王拱手:“父皇身子不好,就不要饮酒了,太医都说了您要忌嘴,保持情绪安宁。” “废话真多!”皇上老大不高兴,“朕像你这么大的生活,你皇祖母宫里那口大坛子,朕能一晚上喝个精光!” 贞宁才半岁,见上座之人一身明黄色,胸口出绣着好看的飞龙,咯咯地笑起来。 “把贞宁抱过来——”皇上突然来了兴致。 皇后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呈上今日 的表演清单。皇上将其摔在一旁,“皇后照做就行,难得他们几个都在,就是……” “太子和汝阳王征战在外,可心里却是记挂着皇上的。”皇后仪态万千道。 歌舞开场,先是一拨宫乐舞女,踩着莲花鞋轻歌曼舞;耳后又是歌姬的表演。皇后坐在皇上身侧,面带笑意,皇上抱着贞宁郡主逗弄。 这贞宁郡主虽小,却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人,一双眼睛若养在清水池里的黑蝌蚪,灵动无比。皇上越看越觉得喜欢,拿了小拨浪鼓敲着,逗得她左顾右盼,咯咯笑个不停。 这时,一名太监迟疑着上前,皇上抬了抬眉头:“什么事啊?” 那太监见这光景,一下子哭了出来,噗通跪在地下,大叫道:“ 皇上,太子为国捐躯了!” “什么?”宛如一个晴天霹雳直辣辣落下,皇上两眼一插,身体一阵抽动歪倒过去,众人忙涌上去,只见嘴角处有鲜血溢出,怎么叫也叫不醒。 场下的歌女犹自唱着:“杨柳岸晓风残月——” 内侍嚷道:“还唱什么唱啊,赶紧滚下去。” 恭王妃忙上前将贞宁郡主抱起,这孩子陡然受了惊吓,哇哇地大哭起来。恭王命人宣太医,无干人等一缕驱逐出去,可怜后面准备了两月,单等着上台给皇上惊喜的一些妃嫔都惊呆了。 “消息可属实?”恭王抓住那传讯太监的手,对方擦擦眼泪道:“方才收到李将军和江校尉的****,说是中了犬戎狗贼的奸计……呜呜呜” 第226章 局面乱了 太医倒是来得及时。 场内只剩下皇后、恭王夫妇、洛清王夫妇以及襄王几个。 其他妃嫔都被轰了出去,在外面的花园里候着,诰命妇们穿戴整齐,顶着几斤重的头饰立在琉璃棚外的长亭里,衣裙被风吹得乱翻翻的。 大家伸长了脖子瞧动静。 几位太医一起会诊,皇后移步到一边,悄悄唤了人过来问,太医面露难色。皇后小声道:“但说无妨。” “皇上此番……”这太医是翰林院的圣手,家学渊源,自然摸出了其中缘由,却不敢直言。 皇后蹙紧了眉头。 半个时辰后,太医们施针完毕,晚上方幽幽醒来。睁了眼望着众人,两 行清泪自脸颊缓缓流下,皇后忙上前用手帕擦了,安慰道:“皇上龙体要紧。” 恭王夫妻立在一边,垂着头。 皇上便知消息确实可靠了。 洛清王不知何时伸手将宁君瑟小小的手掌攥在手心里,用力地握了握。宁君瑟被他捏得有些疼,不由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却见王爷眼下有晶莹的泪珠飞快滑落,坠入尘埃里。 皇上泪眼滂沱,望了望皇后,又扫了眼恭王,最后将目光落在洛清王身上,缓缓道:“老四,你去接太子返朝罢。” 襄王听言,抹了一把鼻涕请示道:“父皇,儿臣愿同往,接大哥……回家。” “好好——”这节骨 眼儿上,皇上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只是那句回家,又触发了他的心事。 “皇上——”江继月此时一身穆桂英的打扮,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犬戎人胆大包天,居然敢杀我大魏之储君,儿臣愿请兵上阵,报仇雪恨!” 众人都被她一番豪情壮语吓了一跳。 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皱眉道:“没有规矩,还不快下去!” “皇上——”江继月还不死心。 她自幼喜好在军队厮混,别家闺女学琴棋书画,她独爱兵书兵法;别人学茶道女红,她舞蹈弄剑。天生一股子豪气,常恨自己是女儿身,不然早就去军营挣军功去了。 “让她下 去。”皇上虚弱地摆摆手,他是真累了,没功夫跟一个丫头片子搅合。 皇后使了个眼色,让宫里的嬷嬷把她带出去,江继月带要反抗,宁君瑟赶过去将其手死死摁住,低声道:“已经够乱了,你要为三哥想想。” 江继月一番壮志瞬间歇了大半,这时洛清王也假装过来拉自家王妃,顺便提点了她一句:“太子殉国,储位空缺,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最好时机。” 江继月咬着牙点点头,乖乖地退了下去。 皇后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默默给洛清王记了一功。 “你说父皇会不会……”宁君瑟忧心忡忡地道。 前世,差不多就是快 过年的时候,传出皇上宾天,**恭王的消息。那个时候她就纳闷,之前不是立了晋王为太子么? 柳儿告诉她:“姑娘糊涂了,前儿我们不是还国丧来着?” 宁君瑟稀里糊涂的记,是有那么一阵子,送来的饭菜都是素的。不过王府的厨子厨艺一流,就算纯素,也能作出山珍海味的感觉。她平日里吃的太好,偶尔吃吃素食,反倒觉得有趣,是以没有多问。 那恭王是真的要当皇帝了。 宁君瑟悄悄打量了一眼人群中的恭王,心情变得很糟很糟。有没有办法提醒下父皇,让他不要立恭王为君呢?或者……她将目光锁定在皇后身上。 第227章 母后不觉得奇怪么 初步救治后,皇上被抬回了自己的寝宫。 皇后心乱如麻,命人将候在外头的妃嫔和诰命妇匆匆打发了,只留下德、贤二妃,以及一个冬嫔侍疾。自个儿急忙找了个借口,回了趟中宫。 这时节天都要变了,后宫诸人也都惶惶不能终日,皇上的病情是机密。 当日傍晚,便有许多妃嫔花重金,托关系,务必要打探到皇上的病情。 洛清王与襄王已经出城。 宁君瑟还在宫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走来走去,心里拿不定主意。方才本想拉过王爷商议的,奈何走得太急,大庭广众的没法开口。 此刻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前世汝阳王是怎么倒台的 呢?该死的,居然一点记忆都没有。那恭王妃固然可恶,自己也活得忒消极怠工了些,简直就是混吃等死的节奏。 该怎么提醒皇后呢? 宁君瑟转了半天,狠下心来,抬脚往皇后宫里去。宫女们守在外头,见是洛清王妃都有些诧异,不情愿道:“皇后娘娘有些头疼,正在休息,王妃可以先行出宫,不必来请安了。” 但是宁君瑟坚持要面见皇后。 宫人们拗不过她,进去通传,大约一盏茶功夫方来回话:“王妃请——” 宁君瑟想了想,让梨白在门口等着,独自一人进去。皇后的寝殿门半开着,帘幔低垂,角落里一只鎏金兽头的香炉里正焚着宁神的檀 香。 窗子紧闭着,碳火烧得十分旺,檀香的气息十分浓郁。 “你有什么话赶紧说。”皇后侧卧在凤榻上,半支着头,旁边一名宫女正帮她推拿。 宁君瑟便不言语。 皇后看了一会儿,命那丫头下去沏茶,算是将人支开了。 “母后——” “是老三让你来的?”皇后懒洋洋地道。 “儿臣自己来的,王爷并不知道。”宁君瑟道。 这是实话,不过皇后似乎不大信,毕竟草包之名在外久矣,是以挑了挑眉目:“你们夫妻一体,你来他来,都一样。” “不一样。”宁君瑟坚持道。 皇后不说话,专等她说。 宁君瑟在心里膈应了下,你爱信不信,不 急不慢道:“如果我是母后,怕是没有心思在这奚落人了。” “大胆!”皇后怒目,眉间蹙起:“谁教你的?” “并无人教。”宁君瑟垂下眼眸,心道你激动个啥,你家马上都要完蛋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若非考虑到恭王登基,自己和王爷都将陷入僵地,打死也不来趟这浑水。 宁君瑟越想越觉得可惜,若是襄王再大,冬嫔娘娘有个得力的娘家就好了。 皇后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心下生疑,不过她年纪轻轻就能压那些老人一头当上皇后,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此刻面上只作无所谓,实则有些套话的意思:“那你说。” 宁君瑟抬头瞥了她一 眼,偏不说。 皇后心里又紧张起来:“真不是老三让你来的?那是国公府上?也不对,今日李家并未进宫。” “太子突然殉国,母后不觉得奇怪么?”宁君瑟反问。 “奇怪,当然有些奇怪。可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皇后有些迟疑道。 宁君瑟只当她半信半疑,接着道:“父皇的儿子并不只三哥一人。” 皇后瞅着她,心里过闪电一般,几种假设跑过,最后选了个稳妥的说辞:“那是自然。不过这太子刚刚殉国,此刻讨论这些,恐怕言时尚早了些。” “母后觉得早?” 皇后语塞,她还是猜不透宁君瑟今天来的目的,又不能轻举妄动,真是憋的慌。 第228章 会错意 宁君瑟也觉得恼火,跟宫里人讲话就是心累,还是江继月的直爽可爱些。 “你的意思,是有人着急了?谁?”皇后故意问道。 宁君瑟默默翻了个白眼,悠悠道:“该急的人自然是急。眼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别让这把火烧到自己人身上才好呢。” 这自己人,特指汝阳王。 有了今天的提醒之言,他日他们母子占据天下,总不会太苛待了自个儿和王爷吧? 皇后这才理解了她的用意,点头道:“是啊,这把火不知道要烧死多少人呢?”一国太子在战场上中埋伏死掉了,追究起来,所有在场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好在自家儿子管粮草,当天又不在现场,皇上再生气也不能发在他头上。倒是国公府和江家,各有一个儿子在跟前, 这回怕是得承受雷霆之怒了。 皇后心念一转,这孩子不会是想替国公府求一道附身符来了吧? “你说的有道理。”皇后觉得自己平日里有些小瞧了人家,其实内里还是不傻不笨的,知道这时候抱紧中宫这棵大树。 “三哥这次也跟去了,母后——” “本宫明白了。”皇后摆摆手,“本宫自有安排,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没事儿这段时间别往我这里跑,有什么让下人们传个话儿就行。遇到紧急时刻,本宫自会想法子召见你。” 皇上病重,按规矩需要****,接下来一段时间基本可以说是外头人进不来,里头人出不去。无召谁也不能入宫。 原来人家早有安排。 宁君瑟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再想确认一下,皇后已经不耐 烦地下逐客令了。 待人走后,皇后立马召来自己心腹,吩咐了一番。叮嘱他们:“务必打理干净,不要留下后患。”又道:“派人暗中跟着汝阳王,把人保护好了,别让人趁机钻了空子。” 宁君瑟那丫头提醒的有道理,这节骨眼儿上,万一太子派系的人迁怒,比方派人刺杀之类的,也是个**烦。另外就是恭王,老二这些年一直跟在老大身后转悠,眼看着清心寡欲的,可谁又能担保他没动那心思? “是该好好铺排一番,务必赶在皇上驾崩之前。”皇后对自己道。 次日,宫里便放出消息,罢朝。 众人心中有数,都关在家里,静候消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恭王府的书房里,恭王正在描书,他的字同他的人一样深沉而 内蕴。任谁看了恐怕都要赞一句好字。 恭王提笔写了半日,案几上逐渐叠了手掌厚,方才搁笔。等小丫头进来,拿起就递给她:“烧了。” “是。”那小丫头也不惊讶,可见平日里经常这样,只抱着大叠的宣纸出去,在外头弄了个火盆一张张烧着。 这时,王妃领着锦香来送燕窝,见状道:“王爷的字磅礴有力,可惜每每写成便烧掉,怪可惜的。” 恭王扫了她一眼:“贞宁呢?” “才刚吃了回奶,又睡着了。”恭王妃温柔一笑道。 恭王嗯了一声,唤人进来更衣。恭王妃见他穿的是出门的衣裳,便忍不住道:“王爷要出去?妾身让人烧了熊掌,王爷用过再出去?” 恭王道了句:“有事”。 恭王妃追上问:“那王爷晚 上几时回来?准备在哪个院里留宿?妾身也好提前安排……” “不必了。”王爷撩了下衣袍,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恭王妃一人独自在风口上站了好一会儿,锦香怕她着凉,上前小心道:“王妃进里屋烤烤罢,仔细吹坏了。” 谁知恭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脸上,啐道:“下作坯子!” 锦香咬着压槽,嘴里一股子腥味儿冒出来,按在被扇处,半声儿不敢言语。 恭王妃这一巴掌扇下去,气消了大半,人也冷静下来,想想到底是自己使唤惯的丫鬟,脸色缓和了些:“疼么?我刚刚在想事儿,不留神竟打了你。” 锦香挤出一个笑脸:“不痛。王妃消气就好。” “下去敷点药吧。”恭王妃抬抬手,慵懒道:“那位如何啦?” 第229章 金口断生死 正说着,她的陪嫁嬷嬷上前悄悄道:“刘神医来了。” 恭王妃马上变了个神色,也没功夫过问,转身往自家院里赶。锦香在后头默默地盯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那绣着精美暗红牡丹的面料消失在月洞门外,方才翕了翕嘴皮,有一滴殷红的血珠子自嘴角滑下。 她用袖子揩了揩。 恭王妃自产下贞宁郡主后,无时无刻不想再生个儿子。可前后叫了好几位太医,都说她现下身子不适合生养,最好再等等。 问等多久,有说三年,也有说五年的。 当即气得她把人都骂走了。 看父皇如今的身子骨,哪里还有三年五年给她等着?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子嗣,万一皇上念及旧情,把皇位传给 兰哥儿呢? 再不然,就是老三。 当务之急,一定要生个嫡子才好。有朝一日王爷登基,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她的儿子是皇上的嫡长子,顺理成章的太子…… 不得不说,恭王妃真是想远了。 因为刘神医认真给她号了脉后告知:“恕草民直言,王妃在产小郡主时是不是难产且早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刘神医理了理花白胡子:“倘若果真如此,王妃今后恐怕于子嗣上无望了。胞宫受损,气血两亏,回天乏力啊!” “刘神医,您老在开玩笑吧?我们王妃还这么年轻!”嬷嬷叫嚷起来。 这刘神医是恭王妃的娘家派人花重金,托了许多人情才请来的,听说在民间威 望极高,有“金口断生死”的美誉。 “老朽不敢开玩笑。”刘神医摆手。 恭王妃一下子心凉到极点,半晌方喃喃道:“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刘神医,您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是吧?当年我哥哥曾救过你的命,你——” “老朽若有方子,自然会给治。至于王妃所说的救命之恩,早在十年前老朽从死人堆里将大公子背出来救活时已经还清,老朽今日来不过是看在老亲王的面子上,王妃又何须道德绑架?”刘神医老大不悦道。 那嬷嬷是个明白人,见状忙和气道:“您老甭生气,王妃是太伤心的。您老医书高明,咱们老亲王家时常夸您,把他多年的老寒腿都给治好了。先前许多御 医都看过,都不见效,老亲王第一个服您的。咱们也没别人可以指望,您老好歹试一试,万一又有效了呢?” 刘神医直摇头:“王妃求子心切,服用虎狼之药,本就伤了元气。生产时又急怒攻心,导致气血滞带,胎盘黏在胞宫内……” “够了!”恭王妃烦躁地打翻了茶几上的一碗热茶,咬牙切齿道:“都是那贱人害得!她却如愿生下儿子,叫本妃断子绝孙!” 刘神医吓了一跳,心道这位主儿脾气也太暴了,难怪临盆时会急怒攻心,自个儿害了自个儿。当下无意沾染王府后院是非,客套两句,走人是上策。 嬷嬷送了他回来,见恭王府伏在茶几上正哭得不成人样。见她进来,一把揪 住她袖子,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叫我今后怎么办呐!王爷如今也不大来我房里了,都是那个贱人害得,生吞活剥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王妃宽心,伤了身子是自个儿的,那个贱人拿什么跟您比?家世?相貌?背景?”嬷嬷努力宽慰道。 “她有儿子……”恭王妃宛如泄气的萝卜,整个人都萎靡了,缩在榻上,连妆都哭花了:“王爷今晚又不回来,八成是去那宅子里会那狐狸精了!如今有皇上压着,他只能把那**养在外头,他朝若是……谁还能拦他!” 正哭得稀里哗啦,锦香进来添炭火,径直走到跟前来,冷笑一声道:“王妃平日里的精明都去哪里了?真真好糊涂!” 第230章 老板,两份豆腐脑 恭王妃听她话里有话,也没功夫计较敬不敬,抬头道:“怎么你有主意?” 锦香勾了勾嘴角,冷声道:“王妃是主母,王爷的孩子就是您的孩子,只要您咽得下这口气——” “好,好,好。”恭王妃听完连叫三声好,自个儿擦了眼泪,看清锦香脸上的指印,淡红淡红的,可见是打狠了,于是道:“嬷嬷,把我妆台上那只翡翠镯子拿来,给她。” 锦香称不敢要。 恭王妃强行塞给了她,又问了她有些琼姨娘的事,锦香都一五一十地答了。 暮色四合。 远处的大宅子里透着灯火,将夜色点缀得颇有些人气。大魏如今不流行宵禁,是以这节点还有不少酒楼客栈前挂着大红灯笼,附近的花街柳巷也不甘示弱,派出有姿 色的姑娘在门口招揽客人,个个儿浓妆艳抹。 上京是繁华的。 恭王从醉香楼的包间里出来,步伐沉稳,面色平静。大约谁也不知道,他刚刚在包厢里做过什么,有过什么样的表情?是大口大口的喝酒,还是哈哈大笑,抑或捶胸顿足。 总之,当他一身青墨色常服走在夜市的街灯下时,他依然是那位胸有**,城府极深看上去稳重实诚的恭王爷。 与太子的意气风发不同,恭王的身上多了种成熟的气息,说他少年老成也罢,总之就是一点也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恭王的五官立体,嘴唇很薄,鼻梁尤其挺拔,显得有些深沉。 街道的两旁,有不少顶着寒风谋生的小贩,他们聚集在人气最旺的酒楼客栈附近,有的 卖着混沌、苗条;有的在烤羊肉串、炸麻花、烙烧饼。 一名六七十岁的老爷爷在角落里用沙哑的声音喊着:“烤红薯——卖烤红薯啦——香喷喷热乎的烤红薯,只要五文钱咯!”他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袄,双手操在肚子上,跟前一只黑乎乎的火炉子。 来这里消费的人,要么是附近睡不着的百姓,要么就是隔壁投宿的旅客。在异乡的夜晚很无聊,也没有太多的钱,却能在这里喝一碗暖暖的羊肉汤,或者和友人撸会儿串串,喝着劣质的烧酒,消磨到深夜。 恭王是不知不觉走到这条巷子里来的。 街上人挺多,男女都有,也有大户人家的仆人奉命来给主子打包小吃的。他们往往衣着光鲜,女的垂着细辫子,来去匆匆。 “老板,给我们两份豆腐脑,一份不要葱,一份不要辣椒。”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传入恭王耳朵,他四下里寻了一遍,忽然发现自己对方的小摊前立着两个看上去极为般配的身影。 男的付了钱,掏出手绢托着一份豆腐脑,递给旁边的女子。 那女子低头温柔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满足。 恭王体内一股热血直往上冲,看得久了,眼睛都有点酸。大概是被风吹的吧? 吃完豆腐脑,俩人携了手,女方道:“爷,我要吃那个!”她指着对面一个烤羊肉串的位置。 洛清王的嘴角略抽了抽,还是硬着头皮往那边去,那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络腮胡子大叔,见有新客人靠近,立马豪迈地扇了几下炉火。一时间烟与灰齐飞,夹杂着 羊肉特有的膻味儿,以及沾染了孜然等香料的油脂味儿,简直不能更酸爽。 “老板,来十串!”宁君瑟欢腾地道。 洛清王犹豫了下:“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不多啊,你一半我一半,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宁君瑟一脸馋相。 洛清王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皆因为傍晚时无意间听到梨白在房里与宁君瑟讲夜市的事,宁君瑟托着腮帮子流下无限向往的哈喇子:“人家也想去啊。” 王爷就脑子一热,将她乔装带了出来。 “夫人小心烫——”不多时,羊肉串就烤好了,那小贩见宁君瑟生得花容月貌,衣着打扮不俗,一时都看呆了。 “咳咳。”某人不满地咳嗽两声,从小贩手里夺过羊肉串,拉着人就走。 第231章 两个皇子 洛清王牵着自己吃得一脸幸福又满足的小王妃,消失在花神胡同的深处。 恭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跟着他们走了这么久?当他停下来时,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挂着一缕微笑,这让他大感诧异! 自打懂事以来,母妃就一直教导他喜怒不形于色,要隐藏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贤妃本人就是个端庄深沉的女子,在宫中多年,行事一向四平八稳,连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她到底哪里不好,但也说不出她具体哪里好,哪里出挑。 恭王四岁起就开始在书房跟老学究们上课。 那时候他的母妃只是个新晋封的嫔,与日中天般的太子完全没法比,是以被苛责也是常有的事。每每背不出来,就挨板子,回家时手总是 肿的,拿筷子都拿不稳。 贤妃告诉他:“人家对你越严格,你越应该感谢人家。说明人家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 年幼的他并不太懂得,只认为母妃说的是对的。因为母妃平日里对他也非常严格。 别人还在背千字文的阶段,他已经会背论语了。别人还在练习臂力等基本功的生活,他早就在贤妃魔鬼般的训练下,能够拉开一张大弓了。 偶尔,他在窗外看见先生们给年幼的晋王上课,循循善诱,不厌其烦。他就想起母妃的话,在心里对自己道:“先生们对我比对大哥严格,说明他们心里其实更看重我。” 直到某天,他无意间听到先生们与先皇后的对话……他们道:“皇后娘娘放心,大皇子天资聪颖,好学不倦, 假以时日必然不会令娘娘失望。至于二皇子嘛,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刻意严厉教导,增加学习的痛苦程度,久而久之,必然产生厌学乃至辍学心理。” 这席话无疑给幼小的恭王一个近乎幻灭性地打击。 那以后不久,他变得越来越不阴郁,连去池塘边欣赏父皇养的金雕鲤鱼的心思都彻底抛开了。每日很早很早就起来练功、学习,晚上也背着先生看书写字至很晚。 然而每当先生提问时,他总是答错活着答少,简单一点的就答得中规中矩,毫无新意,因此挨了很多板子。先生们渐渐认为他资质平庸,老实巴交,说白了就是有点傻气,对他的教养也放慢了脚步,敷衍起来。 恭王白天挨了板子,晚上就用左手练字。 几年下来,他的左右手都能书写,手掌摊开来都是老茧。 忽然有一天,皇后死了。 两年后,年轻的张氏凭借父皇的宠爱当上了新任皇后,大皇子的地位江河日下。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军事作战能力,屡次跟随大军出征,于千军万马中斩杀敌军首领,有一次甚至斩杀了犬戎的一位部落首领,从此青云直上。 如今,这位叱咤风云的战神死了。 宣告一个神话的结束。 恭王内心有种莫名的失落,大概是这世上唯一的对手凋零的缘故吧?他的嘴角莫名地勾了勾,眼睛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洛清王妃的建筑群,像一头盯着猎物的恶狼。 如果在今晚之前,他还有那么一丝犹豫,为她犯险到底值不值得?可是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三个字,就是得到她。 她在灯下温柔的眸子和笑靥,散发着美好而温暖的气息,像春夜里悄然绽放的海棠花,耀眼而夺目。 那个人本该是自己的。 那个在人丛里被她温柔着牵着,依靠着,期盼着,笑对着的女子,本该是自己。 她明亮的眸子,让他有种失去理智缰绳的冲动,想把她拉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金窝里,里头只有她和自己,然后狠狠地疼惜! 离花神胡同大约七八里的宅子里,申氏摘下头上最后一根发钗,吹了灯,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忽然破门而入,冰冷的双手直接扣住他。 申氏吓了一跳,哆嗦着道:“王爷,王爷——” “叫相公,蓁蓁,叫相公——”恭王将手伸入她,模模糊糊地道。 第232章 急火攻心 “今年的年关怕是不好过咯!”大雪纷飞的城墙下,有人操着袖子望天感叹。 整个望京覆盖在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之中。 开阔的官道上有马车压过的逶迤路子,也有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子,头上戴着虎皮小帽跑着,他的父母忽然从后头追上来将其抱走:“我的祖宗诶,你这才刚换上的新鞋,还没给太奶奶磕头咧!” 拉炭的老人赶着黄牛车,“咦——咦——” 与这份喧嚣的生活气不同的是,皇上的乾坤宫里,却一片死寂。 皇上披着一件墨狐的大裘靠坐在龙榻上,下面两个小太监正在摸不吭声地手上着地上的瓷器,从那残骸来看,应该是前代的名品。 太监的脸色很难看,不是心疼瓷器,而是皇上发怒 了。 宁君瑟跪在下首,她一句:“给父皇请安——”还未说完,前方哐当一声就炸开来。她吓得不敢动弹,只用余光去扫自家王爷。 恭王、汝阳王、洛清王、襄王并肩而立。 对面是恭王妃和汝阳王妃。 “老三,站出来。”皇上哑着嗓子道。 汝阳王并不知道何事,不过还是依言上前,洛清王趁机过去,不动声色地扶起自家王妃。 江继月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刚刚查出来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就遇上这档子事,而且刚刚入宫门时眼皮子一直乱跳。 皇上拿着奏折,直接拍到汝阳王脸上。坚硬的角顿时将他的额头砸了个口子,殷红的血流了下来,汝阳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倒是江继月慌了神, 噗通一声跪下道:“父皇明鉴,这一定是栽赃陷害!” “连这些戳着张氏暗记的书信也是别人栽赃的吗?”皇上大怒,抓起旁边一叠信纸,朝江继月劈头盖脑扔过来。 宁君瑟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皇后娘娘会错意了。 听了一会儿,宁君瑟大致撸了个轮廓,就是有人从边关截获了不少汝阳王私通犬戎人的秘信。她就纳闷儿了,既然是密信,怎么给人一下子截住这许多? 想到这,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跟木雕似的恭王。 恭王上前一步:“父皇明鉴,三弟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是犬戎人的奸计也为未可知。” “你闭嘴!” 恭王忙往后退了两步,乖乖闭嘴。 “伪君子。”宁君瑟暗骂了一句,将目 光投向自家王爷,盼着他说一句好话。洛清王低垂着眼睑,仿佛入定一般。 汝阳王还在努力为自己辩解,并且将自己行程都报出来,可看皇上的神情,那是不怎么信的。 “来人,把汝阳王妃带下去。”皇上见江继月十分激动,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闪失,于江家那边也不好说的。 “父皇——王爷他真的是冤枉的!”江继月嘶声力竭地叫着,连头上的双笼如意金钗都撞落下来,汝阳王看着心疼不已,磕头道:“父皇,儿臣真是冤枉的,不怕大理寺卿来查,求您看在月儿她怀着您孙儿的份上,别难为她。” “你、你还有脸求朕,你大哥……”皇上拿手指着他,一脸悲痛,是以晕了过去。 内侍上前掐着人 中,掐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醒转,吓得声音都变了:“御医,御医怎么还不进来呐——” 恭王上前一步查探了下气息,又听了听心脉,皇上喉结滚动,喉咙里有“荷荷”的声音,淡定道:“大家都散开,让父皇透透气,他这是急火攻心。” “恭王殿下,您说这可怎么办呐!”内侍们一个个束手无策。 恭王扫了眼底下的汝阳王,“来人呐,先将汝阳王带下去好生看管着,一切等皇上醒来再作定夺。” “这,怕是不妥吧?”内侍们有些犹豫,到底是中宫嫡子,又没有论罪…… “听不见本王的话吗?”恭王忽然扭过头,阴厉地瞪了他一眼,内侍神魂一抖:“是是是,来人呐,先将汝阳王收监软禁——” 第233章 尬聊 “慢着。”洛清王忽然上前一步,拦住那内侍,“一切尚无定论,岂可收监?” “这?”内侍瞅了瞅恭王,又瞅瞅眼前这个主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怕收了,醒来皇上怪罪。怕不收,醒来皇上也怪罪。真真是愁死人了。 “四弟,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恭王过来,请拍了下他肩膀,解释道:“父皇如今昏迷过去,醒来不能再受刺激,三弟若是清白的,不必我们说什么父皇也会还他一个体面。 那意思还是收监了。 “二哥言之有理,依我看收监就不必了,这乾坤殿里空屋子有的是,让人临时打扫一间来先让三哥进入原地待命不是更方便?回头父皇醒了要传 唤也不必再去大老远提人。”洛清王不急不慢道。 “如此,便依你。”恭王打了个手势,将地上一脸颓废的汝阳王带了下去。 宁君瑟立在一边,等着太医给皇上诊治,她偷偷瞄了两眼,皇上的头发又花白了许多,脸颊也消瘦得如枯木一般,全靠一张皮撑着。 听说皇上这是年轻时的旧疾,从去年开始,头发一点点脱落,整个人精神一天天萎靡下来。朝臣们怕出乱子,都不敢私下谈论皇上病情,可知情的人心里门儿清,皇上活不了几年了。 “今天是腊月十九。”宁君瑟默默念叨一句,当真是越来越近了啊。 午膳是在乾坤殿旁边的一个偏殿用的。 男女分坐,江继 月被送回王府了,估摸着也是软禁。屋子里就剩下她和恭王妃二人面对面坐着,气氛诡异至极。 恭王妃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神态挺闲定,横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宫里玫瑰鸭子就是腻味儿,那玫瑰蜜稍微刷得多了些,可父皇爱吃。”恭王妃大概觉得这么埋头吃饭实在太安静了,是以没话找话。 宁君瑟没什么胃口,她上辈子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和恭王妃这般坐着吃饭,纯粹见了鬼了。 她有些不适应,随便扒了两口,捡了个甜甜圈慢条斯理地咬着。 “四弟妹,你说——” “我吃饱了,二嫂慢用。”宁君瑟人已经走到外面。 恭王妃蹙了蹙眉头, 有些不屑:“扶不上台面。” 外头,梨白悄悄道:“王爷方才命小六子来传话,说皇上醒了,精神不大好,等下审讯汝阳王,让您不要插手,他会见机行事。” “王爷在哪儿?” “往内殿去了。” “那我们也去吧。” “别——”梨白忙拉住她,往里头呶呶嘴儿:“王爷让您别忙着进去,皇上召见才去。” “那要是不召见呢?”这情形,大有可能啊! “您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要去。”梨白道。 里头,恭王妃吃饱了,端过宫女们奉上的参茶漱了口,才慢悠悠起身,拉了锦香道:“去看看小世子和小郡主去。” 锦香垂着眼帘答了声:“是,王妃这般请 。” 宁君瑟听了个正着,纳闷道:“她几时生了个儿子?” “她哪里是会生儿子,不过是会抢人儿子罢了!”梨白有些嫌恶地瞅了那边一眼,压低声音道:“如今外头也渐渐传开了,说恭王妃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琼姨娘弄倒了,把小世子抢了过去记在自己名下,对外宣称是云哥儿八字太重克母亲。” “这不间接夸自己八字重么?”宁君瑟讽刺道。 这位王妃的把戏,她上辈子又不是没领教过。梨白说那琼姨娘如今已经不能下床大半月了,估摸着就这两天断气,恭王妃杀母夺子,还这么心安理得也是罕见了。 “她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宁君瑟冷笑了一下。 第234章 他到底还是赢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大殿那边传来一阵阵哀嚎。 宁君瑟第一反应是,我的天,不会这时节父皇驾崩了吧? “赶紧的去看看。”她也顾不得什么言行举步,撒丫子就往外跑,迎头见恭王妃也扶着小丫头子往外走着。碰上皇后宫里的太监小郭子,哭哭啼啼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打转,恭王妃喝道:“小郭子,什么事慌慌张张!” “恭王妃,洛清王妃——”小郭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皇后娘娘殁了!” “好好说话,母后身体康健,今儿早上本妃还去她宫里请安来着,怎么就殁了!” “是真的——”小郭子打着哭腔,连比带划地道:“娘娘她撞柱自尽了!奴才到处寻王爷不着!” “去,派人把汝阳王请出来。”恭王妃还没回过神来,宁君瑟已经吩咐梨白了,那小郭子磕了两个头,爬起来跟着梨白去了。 宁君瑟与恭王妃一前一后赶到大殿,里头一片混乱,洛清王将她拦住,拉到一边。太医们已经查验过,皇后那一下撞得十分用力,半点余地都没留,已经断起来。 几个宫女端着水盆儿在一旁擦柱子。 洛清王怕她看到这血腥场景,忙遮住她眼:“不要看。” 不多时,汝阳王在太监们的押送下赶来,只见皇后冷冰冰地躺在地毯上,额头处的血已经渐渐冻结,半点儿生气没有。怔了半晌,也没有反应,皇上骂他也听不见了。 皇上心累得紧,摆摆手,命人将汝阳王收 监。 恭王负责处理后事。 “什么后事?”宁君瑟抬头问王爷。 “抄家。”洛清王冷冷道。 大家谁也没想到,这当口皇后突然冲进乾坤殿,承认自己和犬戎人勾结,在边境制造混乱。不过她并不承认是自己害死了太子。 一口咬定此事跟汝阳王无关,他半点不知情。 皇上再要审问,皇后窜起来“砰”地一声碰死了。 “那三哥和月姐姐他们会不会有事?”宁君瑟担忧地道。 这件事跟江继月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是汝阳王妃,同罪论处的啊。唉…… “你别担心,先回去。”洛清王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 “传令下去,皇后通敌叛国,罪无可赦,已经自杀谢罪。降为庶人,死后不得 入宗祠……” 这是死了也不放过的节奏。 风光多年的张皇后,如今落得个薄棺随葬的下场,也是够令人唏嘘的。宁君瑟欲言又止地望了望洛清王,后者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回去,这里有他。 今日的皇宫格外沉郁,连往昔里步伐轻盈的宫女们也少了许多,人人自危,俄而有人过去,那也是低垂了脑袋行色匆匆。哪里还有往昔身为宫娥的荣耀和自信。 宁君瑟上马车时,见恭王的人马已经整顿妥当,朝张氏族人的方向而去。隐隐之中,似乎已经听到妇孺啼哭,男子哀嚎的场景。 “他到底还是赢了。”宁君瑟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告诫自己不好过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希望一切平安吧。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挡挡恭王的脚步? 待众人散去,洛清王独自留下来,皇上精神有些不济,摆摆手:“老四也下去吧,朕今儿谁也不想见。”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想给老三求情?”皇上半眯了眼,望着这个温润如玉的儿子,心里默默地想自己的其他几个儿子。老大英雄盖世,自是最好的;老二沉稳,办事牢靠,老三这事上一点子纰漏都没有,半点不多也不少,往昔自己倒有些低估他了。 可未免太冷静了,冷静得近乎无情。 老三不懂事,被皇后惯坏了,空有一番聪明,却不是个君王的料子;老四嘛,一向疏离冷漠,不爱江山爱美人,可关键时刻却是最重义的。 老五…… 第235章 来了不现身不如不来 “儿臣不敢。”洛清王淡淡道。 皇上还在沉思中。 “儿臣是替父皇向三哥求情。”洛清王加了一句。 从乾坤殿出来,洛清王的神情似乎舒缓了些,他在里面与皇上单独聊了大约半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都聊了些什么。 皇上此后几天一直在里面养病,谁也不曾召见,众人更是难窥其心意了。 三天后,皇上下了道圣旨,将汝阳王贬为北海君,即日起发配北海,勒令此生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张家满门抄斩,十二岁以下孩童沦为官奴,充入掖庭。 一个权倾朝野的世家大族,顷刻间被连根拔起,只有菜市口每天去观望行刑的百姓议论不止。 江继月因为有身孕,被特旨恩准留京,不过条件是必须与汝阳王,也就是现在的北海 君和离。 江继月死活不肯,弄了辆小红马车,愣是跟着去北海那苦寒之地。 临走时,除了江家人,就只有宁君瑟去为她送行。两下里见了,不免抱头痛哭一场,宁君瑟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可一想到以后与你们再没机会见面,就伤心难过。”江继月泪水涟涟道。 “不怕。指不定那天我与王爷在京城呆腻了,便去北海找你和三哥玩儿也是有的。你去那边好好保重,听说北海是苦寒之地,我特意命人准备了许多人参鹿茸和锦裘,你一路带着补养身子,还有这个。”趁人不备,宁君瑟从袖子底下掏出一叠银票,统共是一万两。 江继月吸吸鼻子,“你又跟我玩笑,巴望你与四弟能一辈 子在京享福都来不及呢!”一面拒绝收银票:“他们已经给我准备了,你的自个儿留着,京中风云莫测,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 “他们给的是他们的,这是我的心意,你不收就是瞧不上我。不为别的,这一路山高水远,你多拿些银子在手,路上打点用也是好的。”宁君瑟坚决地塞到她手里。 江继月知道洛清王府家底不薄,犹豫了下还是收着了,二人靠得更拢些:“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就往国公爷处寻求庇护。还有我爹和我哥,他们定会关照于你,到时候也别客气,是我的意思。” “恩恩。”宁君瑟没有推脱,她比江继月更清楚,接下来的路到底有多难走。 “那我走了。”江继月擦擦眼泪,过去和江大人夫妻以及大哥江继 中等人一一告别,让丫头子扶着上了车。汝阳王被贬,她如今再不是什么王妃,是以连大马车都坐不得。 众人含着泪目送她上去。 宁君瑟回过头,发现魏国公的女儿梁瓶儿躲躲藏藏在砖墙背后,不禁恼道:“来了却不现身,不如不来。” 梁瓶儿从砖墙后面出来,与小丫头子各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那小丫头子嚷道:“王妃这般说可就不对了,咱们小姐一早被老夫人锁在院里,好容易才翻墙爬出来,偏偏还赶晚了。” 梁瓶儿跺脚:“休说我那婆婆!若是祖父,断然不会拦我,当真是误事。” 宁君瑟这才明白过来,梁瓶儿的婆家怕她受牵连,是以将人关起来,于是歉意道:“她才刚走。东西都备齐了,你的心意她自会明白,你这么 就跑出来,仔细你婆婆知道罚你。” “她才不会。”梁瓶儿爽利地道:“可惜了我这两大包东西,都是我从体己里拿出来的,有祖父行军那会子弄得秘方儿什么,还有一堆好东西,保胎的。” 正说着,一名大约三十来岁的汉子,穿一身青布长袖,风风火火地从马上跳下来,对那守门的士兵道:“可看到北海君的马车过去?” 那守门的看他穿的寒酸,懒怠搭理:“老早过去了。” “那汝阳王妃的马车呢?” “没看到。”守门的别过头去。 “你说什么!”汉子一把上前揪住那守门的衣服,“看清楚爷是谁!你反了你!” “汝阳王府都被查封了,哪里还找汝阳王妃去,有病吧你!”那守门的是刚从别处调来不久,认不得此人。 第236章 仗义多出屠狗辈 “你再说一遍!”那汉子大怒,揪住守门的胸襟,径直将人提溜起来。 周围的士兵见了,先是一惊,好大的力气!忙提了长枪将那汉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冷笑道:“这位爷好大的威风,这可是天子脚下,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尽管诛。”汉子道,“老子八岁起就是个孤儿,连自个儿老子是谁都没见过,爱诛谁诛谁去!” “好你个狂徒,大伙儿一起上,杀了也不碍事!”那些士兵都是新进换上的,是以态度有些跋扈,觉得汉子的行为简直就是公然挑衅自个儿身为守城卫士的尊严,恨不得立马杀之而后快。 那汉子笑道: “就凭你们?”说罢,拎起手上的士兵往旁边甩去,瞬间砸倒三四个,众人越发怒了,要抓他。 这时,凭空里忽然多了个身影,将他们的枪都架住了。那些士兵看清来人,怔了一下:“是江校尉。” “正是爷。”江继中拍拍他们的枪,笑道:“好好的动什么武?这人是我一个朋友,大伙儿可看在我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士兵们面面相觑,碍于**的地位,都不敢说不。 汉子蹙眉:“不用你帮,我原也不怕他们。” “我知道。”江继中将他拉到一边:“可你若跟他们动了手,只怕就来不及办正事了。在下姓江,方 才出城的是在下亲妹和亲妹夫。” “原来是虢国府的***。”那汉子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跪下道:“小人姓武名勤,自幼受过汝阳王的恩惠,如今他一家遭了难,小人怕路上有个闪失,特意赶来护送。” “武勤?”江继中在脑海里用力搜索,对这个面貌方直不出众的汉子委实没有什么印象,一时也不敢太相信,“怎么平素没见过你?” “小的是个粗人,寻常只在后院打杂,偶尔替王爷王妃跑跑腿。”武大认认真真地道。 宁君瑟瞧了半天,一下想起来:“武勤——” “洛清王妃。”武勤朝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宁 君瑟笑道:“江大哥,他是王府里的旧人,从前我去与月姐姐玩耍,他还替我买过藕粉糕,套过马车咧!” “既然认得,那便再好不过了。”江继中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银子,对他道:“先拿着,见着北海君和北海妃后,派人给我传个话,路上缺什么短什么尽管说。” 武勤待要推辞,江继中正色道:“路途遥远,需要银子。” 武勤这才肯收下,将银子包了,认真收好,拱手道:“小人一定会保护好王爷王妃的,请公子放心。” “那就好。”江继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都交给你了。 武勤要上马,梁瓶儿忙冲上前,将 两个大大包裹一并塞给他:“带给你们家王妃,务必告诉她,我梁瓶儿跟她一生一世都是好朋友!” “小人一定带到。”武勤跳上马绝尘而去。 宁君瑟和梁瓶儿都相继吁了一口气,在心里道,汝阳王平日里那么多交好,想不到关键时刻跳出来的居然是这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粗人。 自古仗义多出屠狗辈。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轻松。梁瓶儿还好,她有祖宗庇护,改朝换代对她影响不大。可是自己呢?江家呢? 江大人和江夫人送完女儿女婿,不免一脸忧心忡忡。还有宫里头的德妃,芷湘公主,无一不令人头大。 第237章 父与子 “听说没,昨儿废后派系的那个曾大人连夜带了女眷乔装出京,结果被巡防司的钱大人给认了出来,一家子全进了刑部。” “昨儿曾大人那小舅子在万花楼喝酒,被恭王手底下的人打死了。” “这算哪门子新闻。” 望京的街头巷尾,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议论,普通百姓们不懂其中厉害,半是当八卦来听着。 李令渊派人不断去探听消息,几个每隔一个时辰,就有新的消息送进府。不过大部分都是些没用的鸡毛蒜皮,或者皇后余党被清理的事儿。 国公爷还是不放心,皇上已经七八天没上朝,也没传召任何人。如今只有代理朝政的恭王能自由出入禁宫。 国公爷把儿子 叫来,打听宫里的情形。李瑁疆一味回避,只是道:“耐心等着皇上的诏书就好。” “你是几个意思?”国公爷吓了一大跳:“皇上还健在!” “爹说得是,儿子鲁莽了。”李瑁疆垂目道。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与恭王走的近的?” “恭王宅心仁厚,有识人之明,儿子也是惯常结交,安分守己……” “你少来!”国公爷指着他鼻尖,“打量我不知道啊,高升茶楼的包厢,名义上是一个姓孙的人常年包下来,实则背后是恭王!” 李瑁疆不语,似是默认。 那个高升茶楼,确实是恭王暗中操控,方便与一些朝臣们接触。明面上是个喝茶休闲的地方,楼上设着包厢 雅座,像这样的酒楼在望京多了去,有钱人喜欢愿意多给钱包下来也是常有的。 问题就在,这些被包下来的包厢里面,全部设置了暗道。 国公爷也是在听了舒氏话后,让人留神儿子的行踪,起先并没什么,后面听说儿子没事就往高升茶楼跑,一坐就是半天。 他便多了个心眼儿,悄悄派人去勘察,总算摸出其中门道。 “回来再跟你算账。”眼下有更要紧的事,他得见着皇上才行。你当李家为何能屹立几朝不倒?其中的微妙就在于,他们是四大老臣之一,早在太祖皇帝时就暗中召见了他们,给他们留下了任务。 皇帝要死的时候,他们就去他跟前守着,等他下旨意说 **给谁。四大老臣记录下来,便是铁板上钉钉子了,任谁也改不了。 “父亲。”李瑁疆抢先一步,拦在跟前。 “孽子,知道你在作什么?”国公爷愕然。 “父亲,现下宫门已锁,您也进不去啊!不如等——” “一天都不能等。”国公爷掀了下衣袖,唤剑生进来,取先皇御赐的宫牌。李瑁疆见拦不住,心下微急,幸好这时老太君的丫头闯进来:“老爷不好了,老太君晕过去了!” “中午不是还好好的?”国公爷不解,忙道:“通知夫人没?” “回老爷,夫人已经赶过去了,老太君昏迷前一直叫您的名字……老爷您赶紧去瞧瞧罢,万一有个好歹……” 国公爷 锁紧了眉头,踟蹰不安,李瑁疆趁热打铁:“父亲快与儿子一同去看看祖母吧!祖母年事已高,像这丫头所说,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悔恨终身?” “混账!你祖母身子一向不错,宫里的御医都说她再活八九年不在话下!”国公爷嘴上骂着,心里到底有些松动,这人上了年纪,总是难以预料的。 “父亲,您就去看看吧,哪怕看一眼,儿子求您了!”李瑁疆索性咚地一声跪下来,跪在他面前。 国公爷气得青筋凸起,暗道自己当真养了个好儿子!此刻若是不去,以后让人议论起来,说堂堂国公爷不顾日子苦苦哀求,抛下重病的生母云云,国公府的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 第238章 国丧 慈辉院里,黑压压站了两排人,其他几房也都来了。 舒氏在跟前侍疾,大夫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又嘱咐了些保养之话。 “娘还没醒过来?”国公爷走到跟前。 舒氏忙冲他摆手,示意到外头说。大房蒋氏和丫头们在一旁守着照看,舒氏到外头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小丫头子来与我说,娘急着见我?”国公爷问道。 “没什么要紧。方才也不知哪个多嘴的,把皇上罢朝独见恭王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老人家就急了,说让你快些进宫——” “娘是这么说的?” “恩。”舒氏点点头,肯定地道。 “那我先进宫,这里就辛苦夫人照看,主持下大局。”国公爷有些不安 地道。 “你快去吧。娘的病不打紧,大夫说睡一觉就好,等她醒来我就告诉她你进宫的消息,娘就放心了。” 国公爷又交代了几句,让剑生去背马,顺带怕人往江府去一趟。 他自己回房去换官服,刚换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个黑影儿晃过,紧接着后脑勺挨了一记,晕了。 待他醒来,外头太阳都下山了,舒氏端着热水过来给他拧了一把:“你也是不小心些,这么大人了,还滑倒。” “我滑倒了?”国公爷奇道。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是被人敲晕过去的。 “好在瑁疆到的及时,见你躺在地上,脚上还踩着根腰带。你也是的,再心急也不是这心急法,该叫个丫头子帮你的穿的, 我哪里就吃醋了。”舒氏柔声道。 “那瑁疆还怎么说?”国公爷黑着脸问。 “他说他准备来找你,想一块儿进宫,方便照应,谁知你摔倒在地上半日叫不醒。他只有自个儿拿了令牌先进宫了。” 国公爷听到前半句时冷笑,听到后半句整个人都弹起来,嚷着要进宫。 舒氏还在劝他再歇歇,国公爷都快急死了:“来不及了,我得马上进宫!” “难道瑁疆他当真作怪不成?”舒氏大惊失色。 她千想万想,想不到瑁疆连自己亲老子都算计,懊恼道:“是我大意了。” “夫人,什么也别说,赶紧伺候更衣……” 这时,一阵清晰的钟声传入耳中,铛铛铛…… “二十七声!老爷 ,二十七声!”外头的仆人们听出是皇帝归天的讣告,全部都嚷叫起来。 “完了。”舒氏怔了怔,无奈一叹。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皇上,臣愧对您啊!”国公爷伤心地哭了起来。 “听到没?”屋子里,宁君瑟紧张地望着桃胶和梨白,洛清王从外头进来,二人对视间,王爷眼眶一片潮湿。 “父皇他——”宁君瑟过去,抱住洛清王,虽说相处时日不多,可她真心觉得父皇是个不可多得的明主明君。 “父皇驾崩了。”洛清王喃喃道。 那个曾经让他恨了十年的人,就这样走了,为何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恭王会当皇上了,是吧?”宁君瑟扬起小脸。 “谁说的?”洛 清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父皇没有留下遗召……你收拾下,我们要进宫去了。” “恩。”宁君瑟乖巧地像只小猫。 出了花神巷,路上随处可见匆匆赶往皇宫方向的车马,这里头有刑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也有各吃闲饭的皇室宗亲。 恭王早就在里头了,襄王也到了,冬嫔娘娘一身素缟,跪在德妃和芷湘公主下首。贤妃指挥着宫人,张罗灵堂的布置,以及人员安排。 忠臣议论纷纷。 恭王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后者从袖子里捞出一领圣旨,展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上诏曰:二皇子恭王老成持重,代理朝政期间勤勉克己,堪为大用,今特拟制传为与恭王,钦差!” 第239章 如仇 众人又一阵议论纷纷。 恭王一身素白,傲立在台阶之上,冷眼众生。 “怎么,有人不服?李卿家,你可有异议?”贤妃抖了抖雪白的大绣袍,一改平日谦和形象。 李大人直接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道:“微、微臣无异议。” “那诸位大人呢?”贤妃挑了挑凤目。 众人这才注意到,不再见人就先低头的贤妃,其实眉眼和先皇后有两分相似,都是细长的眼线,尾部轻轻上勾,稍假辞色便有种威严加身的气场。 震惊的众人方缓过神来,变天了。 “臣等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恭王波澜不惊地道,只在收尾的刹那,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宁君瑟的位置。 除了她自己,谁也 不曾注意到。 新帝的登基仪式已经选定,三天以后。有人想说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可看看周围的层层重兵,忙乖乖闭紧了嘴巴。 李瑁疆现在已经荣升,掌管禁宫十万精兵,官居正二品,直逼自己老子。 那些大臣见了国公爷不免酸上两句:“国公爷养了个好儿子,新帝还未登基,便先升了个二品,前途无量啊!” “可不是。等来日见了令公子,我等一帮老东西还得倒像他行礼才是。” 国公也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每日五更天进宫,酉时出宫,父子二人一句话没有,连个照面都不打。 宁君瑟是皇家媳妇,每日要守灵,跪拜,苦不堪言。好在有洛清王一直陪着,倒算不得多难熬,就是膝盖骨委 实受不住。 德妃娘娘守了两日,哭晕死过去。冬嫔娘娘晚上着凉,胸疼病加重,第二天也晕倒在灵堂前。襄王想去照顾娘,可又不能不给父皇守灵,两下里熬得眼眶都凹陷了。 恭王妃如今水涨船高,自是不屑于她们一干人同进出,第一天守了,第二天来了半日,然后便告病。 贤妃呢?老当益壮,愣是守满了三日。不过她多半是在前边主持大局,没有一直在灵前跪拜举哀,大哭大嚎。 恭王每日分早中晚三次来,其他时间都在前头忙政务以及登基**的琐碎。宁君瑟是巴不得他别来的。 她是正妃,里头除了德妃几个,就是数王妃最尊贵。都是跪在最前边。 紧挨着太子妃。 说起太子妃也可怜, 太子才去世不久,唯一的仰仗父皇也去世了。如今阖府就一群女人,以及小世子。太子妃为人比恭王妃仁厚些,见太子死了,便拿出银两遣散了姬妾。 但凡愿意走的,一律给银子,根据位分。愿意留下的,站出来。 众姬妾听说有这等好事,纷纷表示情愿。最后只留下两三个姨娘,其中两个是打小被人牙子拐走的,连自己家乡何处都不记得;另一个是林椒芳。 她的盘算是,回娘家肯定不受欢迎。在太子府住着,好歹有口饭吃,皇上顾念太子英年早逝,自然会在银钱上给予补偿。 弄不好啊,将来还会**给小世子呢,那她就是太妃了,人上人。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好在太子妃宽厚,见她们自愿 留下,便不论出身,一律禀明了皇上给了侧妃的身份。 是以她这会子才有机会跪在她们身后,三跪九叩加哀哭。 恭王来上香,站在两名王妃前头不到三尺的地方,潘云龙的靴子教人看得清上头的针脚。林椒芳想:“真是便宜了贵芳那个蠢丫头,眼看着就要当娘娘了。”心里羡慕的要死。 恭王上了香,余光复又落在宁君瑟的鬓发上。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同样一身白衣穿在她身上,居然一点也不单调乏味,对比下反而将人衬得更加俏丽动人。 那乌黑的鬓发绾在头上,没有往日的金玉装饰,就简单地别着几枚小巧的银簪,亲切之感油然而生。恭王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四弟妹,你的簪子掉了。” 第240章 插簪 宁君瑟在心里暗暗骂娘,掉了就掉了,一根银簪子而已,值得你专门来提醒我? 恭王却不依不饶,立定在哪里,示意旁边的小太监捡起来。 宁君瑟的头发又黑又滑,刚才三跪九叩的,不知不觉滑落一根也不留意。 “谢皇上提醒。”宁君瑟伸手管那太监要簪子,谁知这时恭王竟然先一步取过了簪子,顺势往她头顶一插,装作抚平的样子感受了下她青丝的柔滑。 宁君瑟大怒,涨红了脸,正要说话,恭王却将身子侧向旁边跪着的太子妃,一脸关切地道:“大嫂身体不好,平日里又多操劳,这般跪久了也伤身,想必 父皇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兰哥儿的娘亲有任何闪失。” “多谢皇上关心,妾身坚持的住。”太子妃恭顺地道。 先前见恭王居然当众往洛清王妃头上插簪子准备大骂的群臣,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只因为恭王这一手实在过度得漂亮,初上位的新君关心自己的亲人,多和谐的一幕。 大家就不要往龌蹉里想了。 只有洛清王蹙紧了眉头,盯着恭王离去的背影,半响没有挪开。一些旧事在心头隐隐约约跳动,之前解不开的死结似乎也有了新的推测方向,比如以李瑁疆的警觉和身手,谁能在他眼皮子下将人劫走?他是谁的 人? 以国公府的实力,事后居然没有查出真真的幕后主使,普天之下有这能力的人还有几个?父皇不会做这种事,皇后更范不着,那就是二哥! 洛清王大感吃惊,不过仔细想想,二哥的性子向来十分压抑,或许他就是看上了蓁蓁的活力?不管如何,他都绝对不会允许它发生。 第三日,恭王再来上香,宁君瑟便不给他使坏的机会,以出恭为由避开了。恭王扫了两眼洛清王妃跪的位置,勾了勾嘴角,装作没看到。 太子妃没来由一阵紧张,因为宁君瑟走之前特意嘱咐过,若皇上问自己哪去了,就说在后面更衣。谁 知皇上看了看,一声不响又出去了,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又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洛清王妃出来,太子妃有些不放心,到底是为先皇守灵,若贤妃一味追究下来,怕是连自己都落不是。 跪在后面的林椒芳见状,往前挪了挪小声道:“姐姐是有哪里不适?要不往后面歇歇?” “我没事。”太子妃摇头。 林椒芳哪里肯死心:“这洛清王妃出去好一阵子了,怕是不妥吧?贤妃娘娘走前特意交代让您盯着点,若是哪个不醒事的宫人乱说,倒落您一个包庇之罪。这也没什么,可小世子还小,需要您时时刻刻的庇护呀! ” 几句话说到心坎上,太子妃有些不安:“你说的有理,我这就派个人去催她回来。” “万万不可。”林椒芳道:“一来兴师动众,二来也犯不着。倒不如让妾身假装更衣,悄悄往后头寻去,也不至于太落了面子,二来显得尊重。” 太子妃一听她说得有理,忙点头道:“你只管去,横竖有我。” 这林椒芳心里大喜,面上却装得可有可无:“姐姐放心,我去去就回。”说罢慢慢跪到后面,趁众人五体投地大哭大哀之际,闪身进了旁边的**,出了灵堂的后殿,拎起裙子飞也似地跑起来。 却不是往女眷们休息的偏殿。 第241章 祸主 瞅着恭王的步撵远去,宁君瑟才整理了下衣衫,跑回去跪着。 太子妃一见,有些吃惊:“你回来了?” “方才多谢大嫂。”宁君瑟道。 “皇上没问起你。”太子妃朝后面瞅了瞅,嘀咕道:“林侧妃不是去找你么,怎么没一块儿来?这马上要开饭了呢。” “大嫂说啥呢?”宁君瑟奇怪地瞅着她。 “没啥。”太子妃摇摇头。 这时,宫里的掌膳姑姑领着众宫人上前:“请诸位娘娘、王妃与贵人移步偏厅用膳——” 一言罢,灵堂里尽是窸窸窣窣的抖衣声,众人跪了哭了大半天,衣服也皱了,妆也花了,有的头发还乱了,最要紧的膝盖受不得。 太子妃在两名侧妃的搀扶下慢慢朝偏厅去用餐。 这守灵用膳也是有讲究的,不会超过两柱香时间,是以大家 都很积极。宫人们提着实木的大食盒进来摆菜,宁君瑟尚未起身便闻到一股饭菜的味道,没来由一阵恶心。 “四弟妹?”太子妃问。 宁君瑟干呕了两声,摆摆手,然后站起来。人未站稳,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倒了下去,好在洛清王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动静,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人接住。 众人有些慌神,太子妃镇定道:“都让开!四弟,把人抱到后边去,蕊香,派人去禀告皇上,就说王妃守灵时晕倒了。” “元宝,拿我的令牌去请周太医来一趟,要快!”洛清王抱着宁君瑟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远处的青砖地上,林椒芳愣是壮着胆子拦了皇上的圣驾,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听太监训斥:“好大的胆子!你身为太子府侧妃,此刻不在灵堂前好好地为先皇举哀尽 孝道,居然私自跑出来,还拦了皇上的圣驾!你可知罪?” “妾身知罪!妾身有罪!可妾身确确实实有话要与皇上说——”林椒芳肯定注意今天非把皇上抓住不可。 明儿一登基,她就要回太子妃当活寡妇了,今后再甭想有面圣的机会。 “还该顶嘴,来人啊,打!”太监扬起手,示意左右摁人。 “皇上开恩啊!妾身有话要说——”林椒芳慌里慌张地叫嚷起来。 “行了。父皇的尸骨未寒,你们要扰得他老人家在天之灵都不得安生吗?”恭王有些不耐烦地瞅了林椒芳一眼,“把人带到书房来。” 林椒芳一听有戏,忙叩首道:“谢皇上隆恩。”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皇上将左右都支开了,方冷冷道:“现在可以说了。” “是,皇上。”林 椒芳飞快地瞄了一眼屋内金碧辉煌的摆设,心想这就是天子住的地方,果然与一般人不同。 “先帝英明,把江山传给了皇上,妾身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说重点。” “哦。”林椒芳暗暗撇了眼穿着明黄色常服的恭王,幻想着他明日身着龙袍登基的雄伟气势,可惜自己无缘亲见之余,声音多了两分柔媚:“太子爷去得突然,留下小世子,总归是……妾身不才,愿意为皇上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你好大的胆子。”恭王回过头来,不想这林椒芳凑得那么近,二人一下撞上,与那触感碰个结实。林椒芳粉面含春:“皇上——” 甭看她生得颇瘦,可与林贵芳比起来,曲线却更明朗些。 尤其这一身素净白衣,峨眉淡扫的模样,在灯下看起来更明艳了 几分。 一阵风吹过,将她略微宽大的衣袍裹紧。 林椒芳魅魅地笑了一下,拉开腰上的活结,看上去十分别有意味,这女人里面居然什么也没有! 恭王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给怔住了,愣愣地盯着林椒芳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不知不觉将眼前的面孔自动替换成了那个朝思暮想之人,喉结有力地滚动了一下。 林椒芳扭动身子,朝他慢慢走去,想要抱住眼前这个男人。恭王一动不动,沉浸在幻想里,林椒芳勾了勾红唇,笑得像一只狐狸,一双手在恭王的腰带上。 方要解开,恭王却被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嚷醒了:“皇上,太子妃派人来传话说洛清王妃守灵晕倒了。” “蓁蓁。”恭王反应过来,一把拨开缠着腰上的女人,蹙眉道:“该怎么做不需要朕教你吧!” 第242章 昭阳落谁家 灵堂后院的寝殿里,周太医正在给宁君瑟号脉,众人都挤在外头围观,有人道:“太后娘娘来了。” 中间顿时让出一条路来。 贤妃带着宫人进来,洛清王起身执礼:“臣给太后请安。” “老四,你媳妇儿怎么样啦?”贤妃平静地道。 众人都看向周太医,后者捻了捻稀疏的胡子,冲洛清王道喜:“恭喜四王爷,此乃喜脉。” “真的?”洛清王罕见地拔高了音调。 “千真万确。从脉象上看,应该有一个半月了。”若非国丧,周太医恐怕要哈哈大笑。 贤妃淡淡道:“确实是件喜事。既如此,便安心养 胎,明日的登基典礼也不必参加,由老四一人代劳即可。” “谢太后恩典。”洛清王在心里深吸了一口去,因为这样的安排正是他想要的。 “皇上驾到——” “母后——”恭王大步流星走进来,见众人脸上似有喜意,反倒有些不悦:“听说四弟妹累倒了,朕过来瞧瞧。” “无妨。”贤妃扫了儿子一眼,“咱们皇家又要添丁了。” 恭王胸口挨了一记闷拳,半天才缓过神来:“如此便恭喜四弟了。” “多谢皇上,臣和蓁蓁往后一定多为我朱氏一族开枝散叶。”洛清王老实不客气地道。 恭王心里不是 滋味,这时,外头又报:“主子娘娘到——” 恭王妃一身素雅的宫装走进来:“儿臣给母后请安。” “你身子不好就在殿里歇着。” “儿臣听说皇上亲自过来,以为四弟妹不好,方才在外头听到说是有喜,特意进来道贺一声。” “哀家听人方才叫你什么来着?不伦不类的。皇上明日登基,你便是皇后,即便哀家不说,你也该知会下人们改口,免得传出去让文武百官笑话。”贤妃睨了一眼自己儿子道。 “母后教训的极是,不过……”恭王妃巴巴地瞅着恭王,皇上不曾开金口封后,她哪儿敢啊! “福 井,传朕旨意:从今日起封嫡妃年氏为皇后,掌管六宫事宜……赐居丹霞宫。” 恭王妃怔了一下,前两日见人去打扫翻修昭阳殿,那是皇太祖为自己的发妻也是最爱的女人专门修筑的寝殿,自元后仙逝以来,便没再启用过。 这宫里除了自个儿,还有谁配住? “谢……皇上恩典。”恭王妃满腹疑问。 贤妃自然也听说了皇上重修昭阳殿之事,本来还有些不舒服,年氏过门后只生了个女儿,如今把妾室的儿子据为己有,如何配住那象征盛宠不衰的昭阳殿? 转眼儿子就把人塞去丹霞宫,贤妃一万个舒心,已 经开始琢磨着给儿子大选后妃的事儿了,此刻更是眯了眼道:“哀家有些乏了,皇上送送哀家吧?” “母后请——”恭王深幽的瞳孔扫过被珠帘掩映的帐幔。 这厢上演完母慈子孝,待出了宫门,贤妃又恢复了平日里严肃冷厉的神色,恭王嘴角的柔和也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棱角与分明。 送完贤妃,恭王立马回宫召见了周太医,理由是头疼失眠。 周太医听说新帝失眠,吓得忙把医药包亲自拎了就往崇明殿奔去,生怕去完了,影响皇帝明日登基**,那他可要被士大夫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第243章 到底如何 写在开头:恭王登基了,恭王妃也跟着得瑟起来。。。从这章开始,恭王就用名字朱昭恒,恭王妃称呼年氏(她是上辈子杀女主的罪魁祸首,就不喊她皇后就不就不就不!),大家不要懵~ ——————————————————————————————————- 周太医战战兢兢地立在那,新皇帝朱昭恒从龙椅上“噌”地站起来,御书房里的烛火很亮,但是周太医始终看不清新帝眼里的晦暗不明从何处而来。 良久,朱昭恒才翕了翕薄唇:“洛清王妃的喜脉是你把出来的?” “回皇上,正是微臣。”周太医有些懵,搞不懂。 “胎象如何?” “目前看来颇为平稳,没、没——” 周太医感到头顶一阵寒光直逼来,悄悄擦了下额头的细汗,心想我的祖宗,这是几个意思啊? “到底如何?”朱昭恒目光如电,周太医瞬间心神领会,嘴巴不由地张成了一个苹果那么大,等意识过来后忙闭上嘴,吞了口唾沫,心底已经呐喊开来:这是要**的节奏呀! “容微臣再想想。”周太医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没完,好歹是在宫里呆了十几年的人,心思还是快捷的,缓了一下子便立马回道:“这女子生育本就是危险之事,洛清王妃虽体质尚佳,毕竟、毕竟是头胎……这、那……恰逢先皇驾崩,王妃心中悲痛,是以、那个影响了腹中胎儿,也是有的。” 周太医捏着鼻子编了一通 ,自己都觉得有些个牵强,不禁汗如雨下。 谁料朱昭恒却甚是满意:“周太医不愧是杏林圣手,既然如此,将洛清王妃留在宫里保胎是不是更妥当呢?” “是、是,再妥当不过了。”周太医昧着良心附和。 没办法,他家三代都是御医,九族的性命都捏在眼前这位正主儿手里。输不起啊! 朱昭恒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周太医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临走前忽然想起来,忙加了一句表忠:“微臣今日来给皇上把脉,皇上乃近日操劳所致,只需静养即可,无需用药。” 等出了崇明殿,周太医使劲动了动脖子,确定它还在该在的位置上,这才放心大胆地回去。至于方才的对话,他什么也 不知道,什么也想不起来,洛清王你就自求多福吧! 朱昭恒依旧立在原来的位置,灯火在他眼珠里明明灭灭,外头静悄悄的,俄而有雪从树枝上滑落的沙沙声。他已经打定主意,利用保胎的名义,将宁君瑟先留在宫里。 可是她怀的是四弟的孩子。 朱昭恒心里非常不舒服,就像一根刺扎在喉咙处,想吐吐不出来,想吞吞不下去。他想了想,可以打掉。是的,反正她还年轻,还会有新的孩子。 他也知道这样做会让她恨死自己。可既然决定了,那也顾不得那么多,将来他会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到时候弄个与她相向的人,比如申氏,对外宣称说难产死了。或是失足落水死了,总之就是死 了。 然后给她换个新的身份。 母后不是准备大选后妃吗?到时候给她弄个身份,养在昭阳殿,那里四面环水,旁人上不去。这次重修时又改造了,把湖砸开了,与自己的书房相连接。他可以随时随地乘舟去看她。 反正人以后弄进来,母后出于大局,也只有接受。只是有些对不起四弟,大不了以后慢慢补偿给他。 朱昭恒打定了主意,把福井叫来,吩咐人连夜去接宁君瑟。 福井听了大感吃惊,有些猜不破皇上的心思,心道这么做不合规矩吧,弄不好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还有——”朱昭恒叫住他,“顺便把申氏也塞在里头带进来,别让人看出端倪,最好你亲自去安排走一趟。” 第244章 给太后请安 今晚是最后一晚。 洛清王跪在灵堂前,注视着上方的金丝楠棺木,两行清泪自眼睛里缓缓落下。女眷们都先回去准备明日新帝登基要穿的礼服去了,甚至连襄王,也在两刻钟前被冬嫔娘娘唤去试衣服还没回来。 襄王今年十三岁,长得已经颇高了,身体十分结实魁梧,颇有两分太子少年时的风采。 “四哥。”襄王见灵堂里就洛清王一人,孤零零的背影被烛火拉得老长,“四嫂有喜了,你不早些回去陪她?” “五弟来了。”洛清王将脸藏在阴影里,清冷地道:“我想在这多呆一会儿就回去。” “你回去吧,这里有我。”襄王过来上了香,在他身边跪下。 “父皇驾崩那天……” “五弟!”洛清王猛地打 断他的话,语气严厉道:“明天是你二哥登基的日子,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襄王有些无奈地望着他。 “皇上是一国之君,以后你我皆是臣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襄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四哥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别守得太晚,父皇生前最喜欢你,别让他老人家走的不放心。”洛清王瞅着几乎与自己一样高的襄王,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门儿。 “我知道!”襄王有些不悦地躲到一边,“对了,刚刚我看福井公公带着人出宫,怪怪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闲事不要管,连问都不要问。没事多陪陪你母妃,要不就在自己的王府里呆着,不要瞎跑。” 襄王一一点头 称好,心里却老大不服气。 洛清王摇摇头,知道让他一时接受很难,眼下……他望了望夜色下的飞檐斗拱,心中的不安再度升起。 就在他准备出宫门时,忽然有个脸生的小宫女捧着满满一托盘苹果,个个红扑扑的像少女的脸蛋。走过洛清王时,不晓得怎么就摔了一跤,“啊”地一声扑倒在地,托盘里的苹果骨碌碌滚了一地。 “嗳哟,我的苹果!”小宫女急急忙忙地爬起来捡苹果,在与洛清王擦肩而过的刹那,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小的纸团。 小宫女三下五除二拾起苹果跑远了。 洛清王对守宫门的太监道:“本王想起今日还未向太后娘娘请安,请问她老人家现住在哪个宫?” 那太监道:“春晖殿。” “好 地方,多谢。” “王爷,好说。” 洛清王淡定地离了他们的视线,选了个墙根出看了那纸条,脸色大变。皇上派人以保胎为由,将蓁蓁强行接入宫中。 该怎么办? 现在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洛清王脑海一片空白,陷入失去的恐惧中,从未如此真切过。过了一会儿,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王爷,这么晚了还未出宫呐?”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是崇明殿新选上来的太监刘紫。 “刘公公。”洛清王将纸条揉成一团不动声色地收起来。 “听门子里的孩子们讲,王爷想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可奴才就琢磨着,这也不是去春晖殿的路,莫非王爷迷路了?”刘紫阴阳怪气地道。 洛清 王蹙了蹙眉头,俗话说小鬼难缠,知他这都是主子授予的,于是淡淡道:“刘公公贵人事忙,先请吧——” “不敢。奴才生来就是伺候皇上的,还是王爷先请吧。春晖殿从这里去——”刘紫皮笑肉不笑道。 洛清王甩了甩袖子,暂时朝春晖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寻思着解围之法,不知不觉就走到宫外。门口的宫女瞧见,问道:“王爷有何贵干?” “向太后请安,太后睡了没?” “奴婢不清楚。王爷要不等等,奴婢替您进去瞧瞧?” “那就有劳姑姑。” 宫女转身入了里头,见太后正坐在窗下出神,也不敢打搅。旁边的宫人小声道:“什么事?” 守门的宫女生要回话,不想惊动了太后自己:“外头是谁?” 第245章 巧为之 说来也是巧,平日里这时辰,太后(贤妃)基本都入睡了。今儿因为儿子登基之事,感慨良多,不免来个追忆往昔酸甜,问自己值得不值得? 半生都葬送在这锦绣繁华丛,她一直克己隐忍,苦心筹划,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扬眉吐气。 “回禀太后,是洛清王。”那守门宫女道。 “是他?”太后想过许多人,比如年氏,比如那几个名分未定的妾室,比如太子妃,又比如从前先皇身边的老人。 求情也好,诉苦也罢。 总之不应该是洛清王。 难道他转性了?遥想当年陈美人得宠,那可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君王眼里从此就她一人。 大概是为了一口气,又或 许是忽然想找个人说说话,太后居然召见了洛清王。他本人也有些意外,怔了一下方跟随宫女入内殿,太后一袭华贵的长袍端坐在凤榻上,等他行礼罢方抬了抬手:“老四快别客气。” “臣打扰太后休息了。” “哀家正无睡意,倒是你媳妇怀了你的孩子,理应早些回去。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多谢太后关心。若为这个,臣便更不用着急了。”洛清王面露微笑道,“皇兄甚是体贴,听闻不妥,已经连夜派人出宫接她了。” “不妥?哀家怎么不知?接人又是如何说起?”太后一头雾水。 宫女们沏了热腾腾的雨前龙井上来,对洛清王道:“王爷请用茶。” 洛清王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撩了会儿茶盖子:“此事臣也纳闷儿。要不太后派人问问皇兄去?” “荒唐。”太后尚不知情,可就礼法来说就不像话,这一句也没白骂。 “太后息怒。皇兄这般周到,也是出于对臣弟的疼爱,好教人看着,皇兄不是那等不容人的。蓁蓁身子骨一向康健,若再得宫里太医们日夜守候护理,这一胎必然稳妥至极,是以方才太后问臣缘何不早些出宫?臣是有私心的,想留在宫里,多陪陪蓁蓁。” 洛清王面带微笑道。 太后听出了个端倪,却暂时没往上头想,只当儿子是怕有闪失,将宁君瑟押在宫里做个人质。在她看来是大可不必的 ,先不说老四有没有这个胆儿,就算有,也没这个命。 十几年前就已经确定的事。 洛清王更不会将她往这上头引。以太后的手段,一旦得知身为兄长的皇上居然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自己弟媳,她只会想方设法除了这个隐患。 那蓁蓁就大危了。 以后初一十五,各种节庆,身为王妃的她还要进宫请安。大内有的是让你吃了死得不明不白的秘药。 “哀家明白。”太后心里暗骂皇上做的太过明显,一面慈眉善目道:“你们年轻夫妻哪里受得了离别?宫里也不方便,依我看也不必劳师动众,直接从太医院挑两个得力太医轮流去王府诊脉便是。” “这……”洛清王 佯装迟疑。 “来人,取我的对牌来。”太后抖了把威风,让小宫女将象征太后身份的黄色金牌令取了来,递给洛清王:“就说哀家的意思。” “谨遵太后懿旨。”洛清王垂首,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他拿着太后令牌,在半路截到宫车,福井等人只得眼睁睁瞧着他把人带走。那边朱昭恒空等了半日,太监回话:人被太后给放了。 福井怕回来不好交差,将申氏推到跟前。朱昭恒看了看,吩咐福井:“带下去。” 福井也不知该怎么安置,思来想去,给她指派了个二等闲差,就放在皇上的寝宫里头。穿上宫女服侍,混在后头,从此皇上想起时,便拉来宠幸一晚。 第246章 王爷不要卖关子 福井等人来王府接人时,宁君瑟整个都懵了,若给梨白反应敏捷将她及时拉劝住,恐怕一个治个抗旨不尊的大不敬罪名已经落在夫妻二人头上。 倘若自己因罪入狱,那就和送羊入虎口差不多。 宁君瑟想到后宫的严重性,瞬间清醒了,乖乖上了宫车。一路上那个忐忑啊。 当洛清王拿出令牌,将她“救”下那刻,宁君瑟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扎在王爷怀里哭了起来。她发誓她这辈子绝对绝对没有勾引过恭王,简直做梦都巴不得与他不要有半点干系,可这人咋的就是不肯放过她? 难道真是所谓的得不到才是最好? 洛清王被她突如其来的举止弄得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里暗暗怪自己太大意,让她受了如此大 的委屈。宁君瑟哭着哭着,被一双暖和的大手轻拍着,反而破涕为笑,心想王爷这辈子大概没哄过人吧?这摆明是娘哄安哥儿睡觉时用的招式。 “怎么了?”洛清王诚惶诚恐地问道。 “没啥。”宁君瑟揉了揉鼻子,摸摸自己的小肚子,里头非常合适宜的咕了几声。 洛清王便笑了,原来是饿了。 “人家都没吃晚饭。”宁君瑟小脸红红,她正要吃,福井就带人来,把她吓个半死。 哪有心情吃东西。 “云伯,改道往岳阳楼去——”洛清王嘴角含笑对车夫喊道。 “王爷忘了?”宁君瑟小小地拉扯了下他的衣袖,笑道:“现在是国丧,岳阳楼没开。” “噢。”洛清王今晚情绪几经起伏,一颗心全系在媳妇儿 身上,倒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想了想,道:“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一路上,宁君瑟追问了不下七次,可王爷就是卖关子不说。 把她惹急了,王爷才哄着道:“先说了就没新鲜感了。” “王爷王爷王爷王爷王爷……”宁君瑟使出杀手锏,不停地喊叫撒娇,“怎么还没到?都快要出城了!” “放心,就在城内。” “啊呀——”宁君瑟撅着嘴,拉长了脸,觉得王爷一点都不可爱。 “早知道就……” “到了!”洛清王跟长了透视眼似的,赶在马车停下的那刻喊出来,撩起帘子跳下去,转身去接宁君瑟:“下来。” 宁君瑟撇撇嘴,心想大半夜的绕着望京城跑了这么久,还以为是什么稀 罕物,结果却是家黑不溜秋丝毫不起眼的小店。 “啊?”毫不掩饰的失望写在脸上, 洛清王伸出掌心,示意她跟上自己。 这时一条不大的街道,周围一间挨着一间,都是低矮又有些陈旧的铺子。他们去的那家,门前有颗大柳树,这个季节早就没叶子了,光秃秃的很难看。 宁君瑟带着嫌恶的心情,陪着饶有趣味的王爷,钻进了低矮的小店。一名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女正挽着袖子在那里撕鸡,双手油腻腻的举起:“爷爷,是公子和……” “这是蓁蓁,我媳妇儿。”洛清王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实在太难得了。 宁君瑟不由地多看了那少女两眼。 怎么形容呢?面若满月般无瑕,一双秋水眼总是笑眯眯的,弯弯 月牙眉,皓齿如玉,纵然一身粗布无华,也难掩起丽质天成。 可以说是位难得的治愈系美人儿了。 “小夫人长得可真俊呐!”这时,一个花白胡子面若枯藤的老者,刁着根烟杆从厨房出来。 “这是银伯。”洛清王神色轻松地道。 “银伯好。”面对老头子,宁君瑟的脸柔和了些,心底的醋味也淡了两分。 “你有些日子没来了。”银伯坐在一根长板凳上,将腿搭了上去,露出绑腿,然后朝撕鸡的少女喊道:“二丫,上酒菜。” “好嘞!”二丫欢快地答应。 她的个子长挑,乌黑秀发在后面拢了十几根细辫,头上扎着花布,活脱脱一个农家女形象。洗手,擦手,打酒,装盘,一系列动作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第247章 二丫要走 不一会儿,菜就挨个上来了,二丫亲自端来的:有夫妻肺片,宫保鸡丁,灯影牛肉……还有一道镇店之菜,柴火鸡。 “二丫,你也过来吃点儿。”银伯喊道。 “不了。”二丫跑到柜台后,取出一块帕子擦拭起来,“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回?” “你这丫头。”银伯摇头,拎起酒壶开始斟酒,用的都是粗碗,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洛清王斟了一杯,问宁君瑟:“喝不?” 不等她说话,二丫风风火火地赶过来,递上一只小巧的酒杯,对银伯道:“你不回,我回。” “银伯,我不喝酒……”见银伯开始往小酒杯注酒,宁君瑟忙制止。 银伯还是一意孤行要往里倒酒,这时走到一半的二丫又折 回来,一把夺过小酒杯:“小夫人别生气,我爷爷就是这么个人,见了谁都要喝上两杯劝上一阵。你不喝才好呢,省得他的酒虫瘾被勾得更厉害,三天三夜都醒不来。” “反了你了。”银伯拍着桌子,嚷道:“你爷爷我千杯不醉!真是小瞧人了!那个公子今天在这,我老脸豁出去不要,俗话说女大不中留……” “您老省省吧!”二丫奔过来,捞起桌上一根鸡腿精准无误地塞到银伯嘴里,“这鸡腿好,专门按您的吩咐先用七分火候烘熟,再用十分火候过一过,用五分火候慢慢煨的。” 银伯含着大鸡腿,含糊其辞:“帮、帮忙、找……” 洛清王笑了笑,从里头挑了一片最嫩的鸡脯肉夹给宁 君瑟:“吃这个。银伯他们家的鸡是一绝。” 宁君瑟吃着鸡脯肉,只觉入口嫩滑,肉质十分细腻入味,香味耐久,味蕾有种惊艳的感觉。 不用说,看她的表情就很满意,洛清王微笑着又给她夹了几块,小声嘱咐她:“多吃些,如今你是两个人了。” 宁君瑟听完面若桃花,嗔了他一眼,悄声道:“银伯是不是想把二丫许配给你?” 洛清王挑眉:“哦?” “他刚刚分明是那个意思。”宁君瑟瞅了眼柜台前忙碌的二丫道。 “本王的王妃这是在吃醋?” “我没有。”宁君瑟矢口否认,心道那个二丫可比上回来的女的好看多了,王爷真的一点也不心动?可分明看他一进这门儿,整个人都轻 松了许多,嘴角也没那么僵**,眼角似乎还有了笑意。 想到这,连美味的鸡都失去了魅力。 自己这好日子才过没几天,难道老天就要收回了? “专心吃饭。”洛清王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梁,指着柜台上的二丫道:“她是我堂姐。” “啊?”宁君瑟啊了一声,嘴里的鸡肉落到碗里。 二丫和银伯同时转过头来望着她,二丫叫道:“是不是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一面转过头去骂银伯:“早说了让您不要加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懂什么,我那是祖传秘方,连你奶奶都不知道!” “我奶奶——你还知道我有奶奶?”二丫将帕子用力摔在桌上。 他们这一片不是富人区, 入夜后街道黑乎乎的,穷人们节约烛火都早早睡下了,是以周围的铺面都打烊的早。 唯独他们家晚些。 说来惭愧,因为人手不够,银伯又固执不肯请人,爷孙二人傍晚打烊收拾到现在都没妥当。 二丫心头有气,擦了擦手往后头去,边走便嘟哝:“你不回我回!我这就走,拎了包袱就走——” “二丫二丫!你听爷爷跟你讲啊——”银伯见她动真格了,酒了也喝了,烟斗也不把玩了,跳起来就追上去,嘴里嚷嚷着:“二丫你听爷爷说!爷爷跟你说啊……” 爷孙二人在后厨叽叽咕咕讲起了大道理。 宁君瑟和洛清王相视一笑。宁君瑟碰了碰他的胳膊肘:“二丫要走,王爷不去挽留么?” 第248章 秀恩爱 洛清王认真地想了会儿,点头道:“好。”然后起身往后厨去,挽留二丫? 宁君瑟顿时愣住了,心里打翻五味瓶,将筷子一掷,心道果然还是惦记着二丫!委屈了半响,忽然想起自己夫君是王爷,过府前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吃醋,要有正室的风度。 王爷要纳妾就给他纳,要娶侧妃就给他娶,只要牢牢收好自己正室主母的位置就好了。 宁君瑟当时不以为然,实在是因为太满足,可如今又不一样。 后厨里的争执声断断续续传入耳朵,没一会儿,王爷从里头出来问她:“刚才哭过?” “才没有。”宁君瑟倔倔地扭过头去。 洛清王又将她掰过来:“分明是哭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男用手绢,替她细细擦了,认真道:“二 丫是本王的堂姐,不过你不要对别人说起,任何人,也包括岳父岳母你明白吗?” “为什么?”宁君瑟轻哼了一声。 自己怎么没听说皇家哪里还有什么公主郡主?在她印象中,所有的公主都是以芷湘公主为蓝本,又骄傲又任性。 “本王以后同你讲。记住了,今天的所见所闻,一定要烂在肚子里。”洛清王一脸严肃地道。 宁君瑟点头,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不过她直觉王爷不会害他,听他的准没错。 “乖。”王爷真是拿她当小孩子哄了。 宁君瑟默默翻一个白眼,继续吃鸡。 次日,登基**。 原本按照太后的意思,宁君瑟在家安心养胎就好,不必参加。可洛清王却偏跟自己二哥过不去,不仅把宁君瑟带上了,还全程手拉手,完全不 顾那些言官的侧目。 朱昭恒则全程黑着脸。 好在他天生就一张老成脸,百官见了,只道他是在摆皇帝的谱,反而更怕他。礼官很满意,新帝稳重严肃,好事。 年氏身披凤袍,站在新帝身侧,享受百官朝拜时,一脸的荣耀不尽。 **完毕,便是夜宴。 洛清王略坐了两步,就以不胜酒力为由,出门寻自个儿王妃去了。朱昭恒被群臣簇拥着敬酒,场面上歌舞一场又一场,弄得人眼花缭乱的。 宁君瑟与众人在皇后的丹霞宫里用晚膳。 这边同样载歌载舞,新封的几个美人,就是从前府里的妾室。宁君瑟留意看了一圈,先皇后赏下的四个美人没有一个在场,想必已经偷偷“处理”掉了。 倒是林贵芳混了个嫔位,没有另起封号,直接唤作“ 林嫔”。 她的姐姐林椒芳如今是太子府的林侧妃,今天却没有到场,不知何故。太子妃独自坐在一角,半晌不见人搭理她,宁君瑟看着怪可怜的,想起太子在世时她身旁众星捧月的样子,当真一版活脱脱的世态炎凉戏。 左右无事,宁君瑟就溜过去坐她旁边,太子妃见她拿椰子糖吃,忙道:“你别吃那个,凉性重,对胎儿不好。” 宁君瑟连忙放下:“多谢大嫂提醒。” “没事。我从前也吃,被嬷嬷说了,就不让吃了。”太子妃温婉一笑。 从前没细看,其实太子妃长得还是蛮漂亮的,温婉大气那种美。特别是生了小世子后,整个人身上多了种母性的光辉,看着特别舒服,也难怪太子后院里的人换了几拨,太子妃还是最得心那个。 “兰 哥儿今天没给抱进宫?” “在府里。我让林侧妃看着,没事。”说到儿子,太子妃的笑容又多了一丝温暖。 “林侧妃?”宁君瑟重复了一遍,她对林氏姐妹素来没有好感,少不得劝一句:“小世子还小,大嫂还是别让他离了自己的眼。” “我……知道。”太子妃眉间隐隐泛着担忧。 宁君瑟见状,心道自己该死,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谁不知道新君上位,外头有不少太子的旧部表示不服,要求立小世子为储君的,忙道:“大嫂你看这个舞跳得真好……” 一语未了,舞姬们应声收势,飞快地退了下去。宁君瑟尴尬地笑笑:“大嫂,我——” 小宫女走过来施礼道:“奴婢请洛清王妃安。洛清王在殿外,派奴婢进来传话,让您早些儿回去。” 第249章 除夕夜宴 次日,御膳房总管递上除夕夜宴的菜单,按照规矩拟了三份。朱昭恒只瞧了一眼,便问福井:“昨晚洛清王妃在皇后处用膳都吃了些什么?” 福井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单子呈上来,上头写着宁君瑟昨儿动过的所有饭菜,乃至糕点瓜果,吃了多少都有详细的备注。 朱昭恒看了一会儿,才命福井把除夕夜的菜单取来,对照着增删了一阵,方丢下道:“就照这个做。” 福井接过瞅了一眼,哎呀妈呀,不是酸就是辣,这样真的好吗? 话说今年的除夕宴估计是十年来最简陋的一回了。 国丧期间,罢停所有歌舞娱乐,除了像祭天**和登基**这种仪式外,基本不动用管弦。饶是如此,朱昭恒登基时命人安排了些礼乐暖场,还被言官们私下里说了好几回。 朱昭 恒放任自己的爪牙寻了些由头,将带头的杨大人和曾大人给剐了,一时间朝野震惊,众人再不敢多嘴。这位新君也从此给人留下暴戾的阴影。 然而他本人根本不在乎。 除夕这日,宁君瑟与京中其他的贵妇一样,早起沐浴梳洗罢,换上礼服,顶着沉甸甸的金饰,与夫君一起乘车入宫。 祭天**后,紧接着是给太后、皇后请安……各种繁琐的礼仪,直弄得人头昏脑涨,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容易等到夜宴开始,众人翘首以盼,菜传上来后都傻眼了:什么酸笋鸡丁,酸烩鲈鱼,糖醋仙蒸,醋汁熊掌,辣百脍,葱辣鸡,缠花云梦肉,丁子香淋脍,分装蒸腊熊,烤鹿肉,遍地锦装憋,乳酿鱼……十有八九都是酸辣口味! 要么就是甜腻腻的,各色糕点小食。如单 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贵妃红,婆罗门轻高面,御黄王母饭,玉露团,藕粉桂花糖糕,金丝碧玉,糯五香……宁君瑟第一眼瞧见的时候忍不住笑开了花,待菜上到一半的时候,她自己就觉察出不对来了:这些菜大部分都是她眼下或者平日里最爱吃的! 原本熊熊燃烧的吃货之魂被灭了大半。 洛清王面色铁寒,听着传菜太监报名号,目光森森地朝龙椅上射去。 朱昭恒一身簇新的龙袍,饶有兴味地盯着桌子上的菜,笑得颇为隐晦。今晚的菜单是他亲自设计的,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甚至让福井去调查了她平日的喜好。 可洛清王府防得跟铁通似的,福井无奈,便买通了几个卖菜的,将王府日常采购的品种都背下来,整理成册子呈上去。朱昭恒看后,勾了勾 嘴,刨去那些四弟打小爱吃的菜,剩下的基本就是她爱吃的了。 皇帝一边勾叉,一边幻想着她专注地吃这些菜的神情,定完菜单,他便命人把在后头当宫女的申氏唤进来宠幸了一番。 无缘由地感到一阵敌意,朱昭恒立马转过头来,发现是洛清王。他微微吃了一惊,心想自古红颜祸水,一向疏离躲避的四弟居然也有这般犀利的时候,看来过去自己是有些低估他了。 可朱昭恒是不会认输的。他的目光分明在告诉自己这个四弟,人我要定了,并且我有这个本事。 洛清王不甘示弱给他瞪了回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三个字:没门儿。 “那我们就试试。”朱昭恒得意地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杯畅饮了一盏以示挑衅。 这时,一名宫女过来给洛清王倒酒, 洛清王直接抢过她手里的酒壶,扬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末了将酒壶倒扣,冷冷地注视着他。 朱昭恒怔了一下,发现在场很多人都朝自己看,而且表情颇为玩味,甚至连太后也注意到了,正派小宫女打听缘故。 洛清王是个温和性子的人,突然与皇上斗酒,有心人早就脑补出不下三种可能了。 “四弟好酒量!”朱昭恒的嘴角弯成一个讽刺的微笑,非常微妙,因为这里头的讽刺只有洛清王看得懂。 洛清王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策略,起身不卑不亢:“多谢皇上嘉奖。”那个皇上刻意咬得多许重。 “来日方才。”朱昭恒在心里道,嘴角微勾:“四弟不必客气,坐下吃菜。这菜单乃朕亲自设定,四弟与四弟妹多吃点,方不辜负朕的一番苦心。” 第250章 为谁折腰 隔着半尺的距离,宁君瑟都能感觉到自家王爷身子一僵,身上冷气嗖嗖直往外窜。 “王爷。”她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 洛清王回以一个宁淡的笑。 宁君瑟心底惭愧,觉得都是自己连累了王爷,若教他知道皇上对她居然存了那等龌蹉心思,会不会反感嫌弃?想到这,她就更恨龙椅上坐的那个人了,觉他他沐猴而冠,猥琐至极。 这时,太后身边的嬷嬷命众人肃静。太后自己对皇上道:“先帝驾崩,宫中禁乐,可今日乃除夕,又是皇上登基的第一年。哀家没有什么可送给皇上的,临时调教了几名女子,瞧着倒还不俗,也不用丝竹管弦奏乐,就让她们这般踩着月色清舞一曲如何?” 众人见座中新上任的季相面有得意之色,立马回过味来,纷纷奏请皇上,“既是太后调教,相比 是极好的。不用管弦,也不算违制。” 朱昭恒颔首表示应允。 在一片轻盈的击掌生中,几名妙曼动人的女子,踩着节拍入场。她们穿着水蓝色的长裙,舞姿清丽脱俗,将其中一名穿雨后天青合欢广袖长裙的美人捧在中央。 那美人慢舒广袖,轻扭小蛮腰,在一众女子的簇拥下翩然而舞。只是全程以宽袖掩面,半柱香过去,众人尚且没能看清她的真容。 那节拍忽地一改,众女子纷纷后退,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美人袖子展开来,跳起了失传已久的翘腰折袖舞,座中有识得的贵女惊呼出来:“这不是汉高祖宠妃戚夫人所擅之舞么?” 有人小声道:“她怎么会跳?不是早就失传了么?” “我们也只是在古籍记载中见过零星一两个动作……” 面对众人的质疑,太后与季相保 持着非常统一的表情——淡定,那种介乎于无动于衷与敝帚自珍之间的自信与淡定。 年氏端起跟前的酒杯,狠狠地灌了两杯,直到被嬷嬷摁住劝说才罢手。 宁君瑟看清女子的容貌,小心肝顿时拔凉拔凉:竟然是季石兰! 半年前不是就议亲了吗? 这时季石兰已经献完舞,正朝皇上盈盈拜倒之际。她本就生得窈窕,一条雪色玉带将小小腰肢束成巴掌宽,看起来仿佛不盈一握。 宁君瑟在心底暗暗祈祷,皇上还是看上她吧,最好来个一见钟情! 可惜朱昭恒的双眸没有一点动静。宁君瑟心想完了,这些人都自作聪明以为当下流行的瘦就是皇上所喜,实则不是啊。那个什么石兰的,记得在汝阳王赐婚那会子分明见过,并没有这般瘦细的。 想必是为了这次献舞,硬是咬着牙减肥 了吧?那还真是弄巧成拙。 唉。 宁君瑟默默地仰天长叹,这些女人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季石兰以悠扬的声音道:“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尽量拉慢节奏,希望皇上在她拜倒之际喊住。 “平身。” 听到这句姗姗来迟的“平身”,季石兰的激动之情难以抑制:“皇上——” “跳得不错,赏。”朱昭恒抬手打断她的话。 是一支翡翠镯子。 季石兰接过谢恩,太后在一旁轻描淡写地道:“真是个好孩子。” “是太后调教得好。”季石兰飞快地调转方向,决定还是先抱紧太后这根大腿的好。 太后何尝又不知道,这也正是她选中季石兰的缘故,用下头某个贵妇的小声分析来将:皇后是敦亲王的女儿,太后早年因为一些事,与敦亲王妃并不大投缘。 皇上登基前需要借助敦亲王在军中的影响力,而今他就该担心皇后母族过于强盛了,是以太后选中新崛起的季氏,一来彼此需要,二来好掌控,也可于后宫与皇后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真是个谦逊懂事的孩子。皇后,你觉得呢?”太后将锋芒对准皇后。 皇后嘴角苦涩,艰难道:“既然母后喜欢,便让季妹妹留在宫里?” “这主意好,哀家第一个赞成!”太后一拍桌子,等的就是皇后这句。 皇后绷着脸,手指甲掐进肉里都不觉得疼,只盼着皇上说一声,不必了。 可惜朱昭恒没有,他的目光穿过季石兰的肩膀,悄无声息地落在远处幸灾乐祸的宁君瑟身上。她就这么高兴? 季石兰以为皇上在看自己,强压着内心的喜悦之情拜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臣女求之不得——” 第251章 落差 “石兰,你过来。”太后微笑着将人唤过去,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对和田羊脂白玉镯,亲自给她戴上。 季石兰低头望着自己一双皓腕上各挂着一只羊脂玉镯,通体莹润无瑕,就是自己娘亲珍藏那只也没这般通透成色,喜色渐上眉梢,嘴甜道:“偏了太后的好物件。” “还叫哀家太后啊?”太后眉眼带笑地望着她,季石兰很配合地露出娇羞的神色,抬眸飞快地瞄了一眼皇上。太后笑道:“皇上你说,给个什么名分好呢?” 朱昭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递给小太监淡淡道:“母后可有什么建议?” 季石兰颇为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听得太后以带着几分威仪的声音道:“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就封作淑妃,赐锦荣馆如何?” 众人微微一怔。 年氏更是咬紧了压槽,她身后的宫女以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了句:“这一来就是淑妃,将来若生下皇子还了得,淑妃上头就是贤妃德妃,贵妃……” 季石兰本人却不怎么高兴,心想这待遇可跟皇后差得远了,人家住的都是什么宫啊殿的,就给我赐给什么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园子呢。 太后见她良久不语,心下立马猜到两分,于是笑道:“你若不喜锦荣馆,让皇上令指一处于你。” 季石兰刚想说“昭阳殿极好,听说现下空着,自个儿大小喜欢邻水而居……”,其父亲季相却连忙起身拜道:“小女骤然得 宠,有些糊涂了,这锦荣馆乃太宗皇帝贵妃住过的地方,小女能住进去沾沾先辈的福气,实在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石兰,还不快谢过太后?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了呢?” 季石兰原本在心里埋怨父亲不替自己争取个好住处,结果一听居然是太宗皇帝的贵妃住过?入宫前她有读过一些国史,里头依稀仿佛提到太宗皇帝的一位妃子,容貌倾城,有“解语花”的美名,听说太宗皇帝一生不好女色,唯独对这位宠爱有加。 “谢太……母后恩赐——石兰是太高兴了,一时忘记分寸,实在该打。”季石兰走了两步,冲年氏拜道:“石兰见过皇后姐姐。石兰小的时候就听家里的嬷嬷说, 敦亲王家的郡主貌美端庄,堪称女子典范,心里羡慕极了……” 宁君瑟默默地吃着糕点,暗暗纳罕这个季石兰居然如此能说会道,从前大家一块儿选妃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展示?还只当梁瓶儿外向会说,如今看来,这季石兰简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公鸡说成会下蛋的雌雄同体。 对着满桌子自己喜好的美食,宁君瑟决定不委屈自己,使劲儿吃,吃个管够。你是皇上,天下都是你的,我吃你不穷! 一不小心,抬头迎上太子妃打趣的眼神,她用手指点点左边下颌,示意她脸上有东西。宁君瑟脑子里在想别的,没抽过空来,却给洛清王瞧见,他自讨了手帕,凑过去替她细细擦拭干净了。 太 子妃笑道:“四弟很会疼人。” 由此思彼,今夜又是除夕,太子妃难免触景生情,有些悲观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你们年轻,是该甜蜜些才好……” 自太子战死以来,太子妃对外一直保持坚强果敢的形象,大家几乎都要忘记她是个才丧服不到三月的寡妇。宁君瑟对她渐渐有几分敬佩起来,二来俩人只见没有过节,太子妃为人远比年氏敦厚。 “大嫂,兰哥儿呢?”宁君瑟注意到,每回提到小世子,太子妃就没功夫想别的,百试不厌。 “咱们小世子在后头**呢。太子妃说筵席上人多,小世子最近有些风寒,怕过了人不好,且又爱哭,吵着皇上太后就更不好了。” 第252章 请恕无能 季石兰封了淑妃,又被太后拉过去坐在跟前,自是奉承不断。 听得这边说话,太后便隔着人丛道:“老大媳妇儿,你们聊什么呢,这般热闹。今夜是除夕,诸位都放开了吃喝。” 说着,因问道:“兰哥儿哪儿去了?怎么不一并带来?” 太子妃忙回到:“在后头乳母带着,他这些日子染了风寒总不见好,儿臣怕他将病气过给他人,是以不敢抱来。” 太后听了,淡淡地哦了一声,隔了会儿道:“让太医把过脉没?” “还没。”太子妃迟疑地道了句,“只是一般风寒,儿臣让府里的大夫给开了方子,估摸着就要好了。” 太后没作声。 众人听在心里,各有各的想法和猜 测,场面一度有些冷却,襄王在下首举杯道:“臣弟敬皇兄一杯,也敬太后一杯。”言罢,果然一口气喝了两大杯。 冬嫔也起身敬了一杯,自挡了袖子喝了。 这时,一个婢女急急忙忙地跑到太子妃身边,贴着耳边嘀咕了几句,太子妃慌得站起来,那婢女噗通一声跪下道:“奴婢无能,还是请太子妃自个儿去瞧瞧罢!” 太后放下筷子,问太子妃:“出了什么事?” “回太后,是兰哥儿他……”太子妃说到一半忽然说不下去,呜咽起来。 太后便对她身边的婢女道:“你说,到底什么事?把你家主子急成这样?” 那婢女惶恐不安道:“方才奴婢与乳母给小世子换衣服, 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发现了……天花……” “啊呀,这可是要传染人的!”座中不知哪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太后双眸闪着精光,不动声色地斜了眼皇上,镇定道:“胡说!你家主子方才还说是风寒,你们这些下人是怎么照看小主子的?请太医看过了没?” 那婢女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还没。” “胡闹!”太后怒拍桌子,对左右道:“去,拿哀家的令牌把太医院的主薄和张太医请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太子妃擦了擦眼泪,心里燃起一线希望,拉着那婢女问东问西,问得那婢女都不知作答,到后来只一味摇头说不知。 两名侧妃忙从旁劝解,说小世子福大命大,肯定 是乳母看错了。孩子家皮肤娇嫩,或是吹了风,或是碰了什么过敏之物,长长疹子之类也是有的,只要找到根源就好办。 太子妃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太后命人将孩子抱来,当着众人的面诊治。两名太医轮流查看了,皆是脸色一边,严肃地道:“此乃天花,无药可治。” “我的兰儿——”太子妃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两名侧妃吓得腿都软了,接住太子妃放在一边榻上,张太医取了银针,往太子妃穴位上施了一阵,过了大概半盏茶功夫,方才幽幽醒转,第一句便是:“求求你们救救我兰哥儿!” 张太医面露难色,心如电转,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冷冷道:“恕微臣无能。” “章主薄——”太子妃泪眼汪汪地望着太医院这位资历和年事都最高的老人,低声哀求道:“您医书高明,太医院中无出其左右者……昔年我父亲病重,幸得您出手相救,起死回生,如今您再出手救救我的兰哥儿罢!” 章主薄一把花白的胡子在寒风中飘动着,颤颤巍巍地道:“太子妃,请恕老朽无能——”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太子妃凄凉道:“这让妾身以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太子爷啊——”就算铁石心肠,听了这句肝肠寸断之言也难免有些动容,宁君瑟双目盈盈,转过头下意识地握住了洛清王的手。 王爷的手掌宽厚温存,是世界上最好的避风港湾。 第253章 泥菩萨过河 朱昭恒高高在上,俯瞰着所有人的表情,有同情,有怜悯,有惊惧,有怀疑,也有冷漠……一一记在心底。 那些露出同情之色的,多半是一些闺阁妇女或者不谙世音的少女,皇上不会与她们一般见识。 但那些目露疑光、恐惧者,今夜之后,很快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是他很小的时候,躲在大哥书房外,偷听到的。皇后对还是皇子的大哥如是说,朱昭恒永远都记得,他听完那句话时从背脊一直蔓延到心底的寒意。 因为这阵寒意,他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皇后的人追出来,他情急之下嫁祸给了一名去尚宫局送衣服的小宫 女,抓住她的手腕道:“你鬼鬼祟祟地跑什么?” 这时皇后的人追上来,年少的朱昭恒面不改色地道:“你们认识这个宫女吗?我方才见她慌慌张张从大皇子书房的方向跑过来……” 那名宫女还想辩解,朱昭恒怕她供出自己,就对那些人道:“这人很可疑,要不还是交给父皇亲自处理吧。” 皇后的人慌了,便寻个由头将那宫女当场杖毙。 “这就是权力,掌控它的人才可以高枕无忧。”朱昭恒再一次体会到权力的重要,人命与权力比起来,是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 “你们放开我——我要我的兰哥儿——”那边,太子妃披头散发奔着嚷着要去抱孩 子,可孩子已经被太后命人带下去隔离起来了。 “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不活了,我的兰哥儿,我的命——” 两名侧妃怕得要死,使出**的劲儿都拉不住,直喊旁边的宫女帮忙。宫女们怕她冲撞了贵人,纷纷上来,有的摁手有的摁脚,总算把人制住了。 胡侧妃道:“太子妃一时悲痛过度有些失心疯,还请皇上太后不要降罪——” “降罪?”太后心里冷笑了一下。今晚的除夕宴估计是她入宫以来过得最顺心的一回了。她原先还琢磨着怎么把这个祸根给打发了,没想到皇上居然先一步动手,果然是哀家生的好儿子。 旁边的季石兰有些不高 兴,一个过气了的太子妃还这么能折腾,今晚的主角本来是自己,被她一闹腾都没了。不过她现在急于在皇上跟前刷好感,是以轻易不开口,不然肯定进言将这个疯疯癫癫的前太子妃关进冷宫去。 还大家闺秀呢,一点教养都没有。 太子妃最终还是被人强行架下去了。 宁君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活生生见了一幕权力斗争中失败者的悲剧,她是打心眼里同情太子妃的。方才差点就坐不住,可洛清王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是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 况且小世子已经保不住……就是哭了大嫂,唯一的支柱去掉,她还 能撑下去么? 洛清王浮雕般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宁君瑟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觉得****什么的实在太可怕了,希望自己和王爷永远都不要卷入才好呢。永远都不要。 她偷偷瞥了一眼上座的朱昭恒,一颗心七上八下,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会什么宫斗十八班武艺……这位就放过自己吧! 正想着,朱昭恒的目光迎上来,带着几许霸道且志在必得的意味,用眼神告诉她:“你是朕的。” 宁君瑟被他的自以为是彻底恶心道了,“呃……” 好在她有身孕护体,不然非被人治个御前失礼大不敬的罪名,什么抄家流放下大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第254章 害口 “怎么没动静啊?” “等等呗。” “还是没有。” 洛清王闷闷地把头从宁君瑟肚子上移开,“你是不是记错了?” “才不是呢。”宁君瑟开森地啃着一块酸枣糕,平日里特别鄙视,最近却疯狂爱上,一日不吃便不爽。 “孩子,我是你老子。”洛清王将手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轻轻弹了一下。 转眼就四个月了,正是阳春天气,孕妇体温高,穿得单薄。这一下弹过去,感到里头的小球球忽然晃了晃。洛清王高兴地叫起来:“他回应了!蓁蓁,他回应了!” “好像是吧。”宁君瑟不以为然地道。 从最初的惊喜,到后来时不时动一下,孩子在她肚子里越来越欢腾,她可开心不起来了。好想卸货啊!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太子唯一的血脉兰哥儿被夭折,太子妃在府里痛哭了三天三夜,差点自尽。她本想过去瞧瞧,可元宝公公说太子妃最近有些精神失常,万一推着碰着了,太子妃日后醒悟过来只会更后悔。 后来听元宝公公说,洛清王命人送了安神镇定的药物过去,府里两名侧妃强行给她灌了,似乎好了些。 洛清王把官也辞了,理由是没兴趣。众人道:“洛清王过了这么久,还是这般冷性子。” 皇上一万个不乐意,也拦不住,反正你批不批我也一样走人。 最重要的是,他瞅准了皇上没功夫跟他厮缠。因为之前太子之事留下的巨大隐患如今找上门来了。 最近望京城路边上**卷的老太 太都知道,西戎派使者上了国书,不日他们的二皇子要上京来与大魏和亲。当然,这是大魏一厢情愿的说法,实际上,人家就是来强取你们的公主,顺带捞一笔丰厚嫁妆。 你说皇上头大不头大? 宁君瑟怀孕的事传回娘家,舒氏那边也是隔三差五的差人来送东西。说来也怪,宁君瑟这一胎居然不怎么害喜,几个名医看过了都说没有问题,只是个人体质的缘故。 宁君瑟之前见过娘亲怀安哥儿,那是一天早起天没亮就先就来呕一阵,吃饭时出不到两口又呕,遭了好大罪。舒氏生怕女儿也这般难受,老早弄了许多偏方备着,谁知她竟不吐。 只是害口。 三天两头净想吃些新奇玩意儿,洛清王都想尽办法 满足,可二月天偏念着樱桃,这可就让人大大为难了。不过大半月,又念起酸梅子来,弄得整个王府人仰马翻的,厨子都快哭了。 又或者大半夜起来,忽然想吃舒氏做的酥烙饼。下人天未亮就去李府候着,舒氏大早上起来就亲自下厨做,好容易送进王府,宁君瑟又改为想吃秋刀鱼了。 连宁君瑟自己都觉得作得过头了,可那股子劲儿上来,就跟中魔咒似的,非吃着不可。折腾了几个月,人瘦了两圈,达到历史最窈窕记录。 可惜很快又让肚子个撑起来了。 府里常走动的大夫道:“胎儿小些好,头胎本就生养困难,可少受些罪。” 宁君瑟担心吃的不够,以后孩子长大不够聪明。她非常担心。 大夫 哈哈大笑:“王妃这几个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可没有少吃。这孩子头几个月长脑子,后几个月长身子,于孩子无非胖瘦一些,于大人可是遭罪咯!” 宁君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洛清王却特别认真,又追问了许多细节,回书房里捣鼓了半天,亲自撰写了一份孕妇营养膳食食谱。 吩咐下去,一日三餐,按照食谱上来,每二十一天换一次,并且重新组合。 后来这食谱流落到民间,许多人家争相抄写收藏,有条件的依着上面简化些用。一般平头百姓,就取里头能提供的几样,也如法炮制给家里孕妇食用,生出来的孩子果然漂亮聪明的多。 这一日,宫里来人,点名要洛清王入宫觐见。究竟为何事呢? 第255章 入宫 安逸了些日子,宁君瑟都快把皇上给忘记了,听说他忽然召见王爷,心里可愁了。 谁知那公公见了宁君瑟,笑道:“王妃莫愁。西戎国的二皇子进京了,还带了许多能人异士来,朝中通达西戎文化之人本就不多,众位大臣一致推荐四王爷。” 那公公出发前就受了皇上身边福井公公的叮嘱,洛清王妃怀着身孕,可别吓着她。 这几个月来,宫里每隔十天就会派一名御医来给宁君瑟请平安脉。每回来时,王爷都在现场盯着,教他们半点手脚也做不得。开了方子,王爷转身就让人拿开去,然后让府里的大夫把脉,重新开方抓药。 后来皇 上听说女人家月份大了堕胎会有性命之忧,便只好忍了。 洛清王换了衣服,吩咐人寸步不离地照顾好王妃,又让元宝公公里三层外三层将王府悄悄围成个铁通样,这才放心入宫。他前脚走,皇上的人后脚就想进去一探究竟,任务是画一幅宁君瑟的居家日常图。 奈何王府守卫太森严,连大内密探都束手无策,又怕动静大了打草惊蛇,只好悻悻而归。回去少不得被骂一顿饭桶。 可福井公公安慰皇上,马上就是国宴会,咱们可以以此作借口把王妃请出来。 朱昭恒想了想,照办。 等真到了国宴那天,宁君瑟也只得遵旨入宫。梁瓶儿也 入宫了。 宴会设在一处开阔的武场上,看台正中央是皇上和太后,以及皇后带领的几位奶奶娘娘。如果留心看,你会发现林椒芳居然也混在里头,穿一身浅紫色飞绣春衫,与妹妹林贵芳坐在一处。 林贵芳穿一件桃红色宫装,头发梳得虚蓬蓬的,比初入恭王府那会儿圆润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可见有精心保养,如今封了嫔位。 两姐妹一个妩媚,一个艳丽,挨在一处颇为引人注目。 再前头是一身绣金凤服,端坐不言的年氏,她这两年日趋成熟,与后头几名娇嫩的妃嫔一对比,似乎年长好些。尤其是她旁边的季石兰,一身华丽宫 衣,鲜亮的妆容衬得人如美玉,色比春花。 可她们再美,也没有不远处半垂了脖子,正张了小嘴去咬自家夫君递上来的樱桃的宁君瑟动人。 她穿着浅色的王妃服饰,身上绣着精美的凤羽,宽大的衣袍将她的腰身掩去大半,又有桌子挡着,从皇上那个角度看去,不见半点臃肿。 宁君瑟的气色好极了,整个人****,一颦一笑都仿佛在闪闪发光,像春日下绽放的海棠,粉白剔透,青春逼人。 尤其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里头尽是波光潋滟,山色空蒙。 皇上看得如痴如醉。 最后入场的是芷湘公主。 她由其母德太妃领着,坐在 太后下首位置。这位骄横的皇家公主,今日只平平淡淡地梳了个日常发髻,服侍面料虽上等,可样式却非常保守,没有一点出奇之处。 太后见了第一句话便是:“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你母妃素日里是个会打扮的,你该求着她替你好好挑一身衣服,或是现做也行。” 德太妃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时间仓促,况且皇上新登基,妹妹想着能省则省……看来竟是妹妹的错了。” “你既要省,往后便从你的俸禄里扣,如何?”太后挑眉道。 德太妃深知不能跟她硬碰硬,于是含着笑道:“若能为国尽力,妹妹愿效仿太后,事事以节俭为先。” 第256章 杀猪才会论斤两 很快地,西戎的二皇子领着自家国家的使臣团入场。 宁君瑟还是生平头一次看到活的西戎人,难免有点小兴奋,之前只在王爷书房的画册里见过。高高的鼻子,微卷的头发,目光凶悍,与中原人大相庭径。 “西戎二皇子到——” 一名大约二十岁上下的俊美青年领着一干西戎打扮的使者入场。与画像上的有些相似,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头发微卷,目色不善,只是多了些贵气。 “哲达参见皇上。”这位代表西戎来和亲的二皇子叫哲达,西戎人习惯称“哲达王子”。 他按照西戎的礼节行了见面礼。 诸臣中有人不满地咳一声:“番邦使者见了 天子,何不下跪?” 哲达王子阴厉的眼神望了过去:“皇上乃天子,小王的父亲可汗也是天子,天子之子见天子,又何须跪拜?” 众人轰得一声议论起来,纷纷指责西戎王子狂妄,目中无人。 哲达王子不以为然,领着众人往旁边坐下。 朱昭恒对他的傲慢与无礼也很是厌恶,可为了大局着想,他也只得先忍了。双方很是默契地进入今天的第一个,比武。 这点是事先说好了的。 西戎人带了十名勇士,扬言要挑衅中原的武者,他们甚至早在五天前就在望京各大赌坊下注,以十倍的赔率买他们赢。这点激起了极大的民愤。 “传西戎勇士上场——” “传大魏勇士上场——” 两方的负责人都不甘示弱,一个吼得更比一个高音,随着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响起,双方勇士依次入场。 待人都站好,西戎的使者率先笑起来:“你们大魏的男人都是吃草长大的吗?一个个瘦得跟猴儿似的,我们草原上的羊都比他结实。” 有人甚至道:“我一只手就能举起两个,你们信不信?” 西戎人是天生的游牧民族,本就生得十分魁梧。草原人酷爱摔跤,是以个个肥头大耳,身强体壮,腰身粗比水缸,单从外形上来看,确实有些骇人。 远处围观的百姓一面骂西戎人无耻,一面暗暗担心。 西戎人的骁勇善战是出了 名了。 “在我们大魏,只有宰杀猪才会论斤两。”一旁的襄王毫不客气地还击道。 大魏的朝臣带头哄笑起来,有人道:“襄王此言甚妙。俗话说的好,力气不够身量凑,原来这就是你们西戎人的取胜策略,令尔等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西戎群臣怒目以示,正要以牙还牙,却被哲达王子劝住,悠然而道:“小王在西戎时就听人家说大魏人个个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言下之意,你们光会耍嘴皮子有卵用? “王子谬赞,承让了。”襄王不客气地拱手一笑。 哲达王子神色一边,他分明就是在讽刺,却被襄王硬生生弄成夸奖,任谁见了 也忍不住要骂一句“老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吧?” 襄王这一手也是够了。哲达王子憋了会儿,倒硬生生把嘴里那句脏话给憋了回去,恢复如常道:“大魏的小王爷别具一格,小王佩服。” “好说好说。”襄王挥挥手,决定将厚颜无耻的行径贯彻到最后。 宁君瑟被逗乐了。 要知道几年前初见面的时候,襄王还是个十足十的小屁孩,一本正经地将自己的糕点分给她吃。唬得她感动了好几天,觉得这位小皇子真是太友善了。 没想到才几年的时间,小屁孩就长成高大英挺的翩翩美少年,甚至隐隐有几分太子昔日的风采,不知是该替他喜呢还是忧? 第257章 观赛 事关两国邦交,朱昭恒自然不敢儿戏,况且他这龙椅才刚坐上去,后面一堆烂摊子没有收拾。若此时再跟西戎打上一仗,只怕正中了隔壁大梁人的下怀。 一番****,朱昭恒四两拨千斤,示意开赛。 双方的判官上场,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废话都懒得讲了,现场杀气弥漫,只等一声令下,那些高大肥壮的草原摔跤手就如恶狼般纷纷扑向大魏精壮男儿。 “加油加油——”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大魏的群众也跟着喊起来。 哲达与众臣看了看现场的人数,心里暗骂一声“卑鄙”,脸上都是不满之色。此时的襄王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到场边为大魏男儿加起油 来,他声音宏亮醒目,传得很远,也很能鼓舞士气。 这就是主场优势。 襄王不忘朝哲达王子挑挑眉毛。 西戎人体格远比中原人强健,这一下来势汹汹,光身高上就占据极大便宜,此乃其一。西戎人酷好摔跤,普通人家平日里干完活还要摔上两回,何况专业训练出来的摔跤手? 很快地,西戎人开始领先,将大魏武者压制住。 “哈哈哈——”一声锣响,上半场终,西戎人大获全胜,哲达与使者团人人喜悦,开怀大笑。 宁君瑟有些担忧,下意识将头靠在王爷肩边,低声道:“王爷,那西戎人这么厉害,我们的武士会不会输?”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节骨眼 儿,宁君瑟还是牢牢站在自己国家这边的,绝对不含糊。 洛清王温和的笑了笑,将手搭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低声道:“你慢慢看就知道了。” “王爷的意思……” “胜负未定。上午是摔跤,等下还有骑射等比试,一切言之尚早。” “恩恩。”宁君瑟重拾信心,端正姿态,等待下一场开始。 这一幕自然也没逃过朱昭恒的眼睛,他心里如火焚般难受,看着她巧笑倩兮亲昵地靠在老四身上,两个人的嘴一张一翕地说着话,宁君瑟乖顺地低下头。 “可恶。”朱昭恒攥紧手中的拳头。 太后品茶之余恰好听见,以为皇上是骂西戎人,于是放下茶杯轻声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当以大局为重。” 朱昭恒怅然若失地点点头,心想常言道忍字头上一把刀,朕今虽为九五之尊,外不能制夷狄,内不能得心爱女人相伴……不是说当皇上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么?为何朕还是求之不得呢? “母后——” “皇上有事?”对于儿子突然的迷茫,太后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儿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困扰得很深。 “不能让母后知道。”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朱昭恒幽深的瞳孔稍微恢复了些光芒,淡淡道:“我们一定要赢。” 太后怔了一下,一缕欣慰的笑容自她嘴角慢慢绽放开来,先前的担忧也一驱而散,取而代之的是自 豪与满意。 “是啊,我们一定要赢,而且必须赢。”太后眯了眯双目,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眼。就是这句话,支撑她走过了无数个寂寞又冰冷的夜晚,每当孩子因为受不了责罚或者训练而抱着她痛哭时,她就用这句鼓励他,更是鼓励这句。 锣鼓声想起,这回的西戎人在登场时明显傲慢了很多,神色间多有讥讽。 大魏男儿面对这样的威压,个个昂首挺胸,面不改色,一时令人钦佩。要知道他们中有好几个都在上半场时,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好样的!”襄王带头为他们大喝一彩。 “好样的!好样的!好样的!……”底下的大魏军士立马有样学样,跟着吼了起来。 第258章 季淑妃 哲达王子牵了牵嘴角,刚要说话,却又被襄王抢了先:“放心,我们大魏不会以多欺少。”说着,对场下喝彩的士兵比了个简单的手势,数千人立马安静下来,整个场上只剩下风吹旌旗的猎猎声。 可以说,襄王又在看似“无意间”,向西戎人展示了大魏整齐划一的良好军纪。 贵宾席上,一直坐在那当了半日花瓶的季淑妃把玩这手中的一只缂丝绒绣花纹鸟香囊,状若轻描淡写地道:“今日襄王爷当真是大出风头,为我朝争光不少啊。” 太后听完神色微动,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扭过头对季淑妃笑道:“昨儿你父亲给哀家送了些昆仑玉,哀家想着让宫里的能 工巧匠打点什么,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哀家听季相说你在家时最喜欢钻研玉石珠宝,还亲自动手设计过发钗,不若你来帮哀家看看,设计个什么新鲜有趣的样式出来,让宫人照着打磨,也不枉费季相一番心意。” 季淑妃听言,眉开眼笑地谦辞道:“儿臣哪里敢跟宫里的匠人师傅们比?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巧心思,承蒙母后看得起,愿效犬马之劳。” 一旁的年氏听了不是滋味,插嘴道:“母后,儿臣前儿得了块上好的蓝田美玉,想着如此上品理应孝敬母后才是,特意命人装好收起来……” “横竖不过是个物件。”太后打断她的话,用眼角睨了她一眼 道:“你能在这些小事上想着哀家,也是你的孝心。不过你是皇后,应当万事以皇上、以国体为重。不是哀家说你,如今云哥儿虽养在你跟前,可咱们皇家要的是开枝散叶,你也该多规劝规劝,让皇上多亲近亲近宫妃们。唯这要紧。” “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太后当着季氏的面就指责她不贤良,又不会生儿子,年氏脸上早就青一阵白一阵。 “母后言重了,姐姐才二十一,还年轻着,肯定能为您生下皇孙,而且不止一个呢!”季淑妃在一旁状若天真地道。 年氏胸口一痛,抬手见季淑妃一脸无辜又真诚地瞅着自己,可是在那黑白分明的瞳孔间,分明有 一股讥诮之色,把年氏看得有些心虚,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淡淡一笑:“瞧着话说得,淑妃妹妹这般年轻貌美,自然是要早早为皇上诞下子嗣才好呢。” “皇后既有这般想法,哀家很是欣慰,理应早作安排才是。”太后毫不留情地将她逼上了角落。 年氏知道太后这又是在责怪自己,没有管理好后宫,因为皇上已经两三月没翻过牌子了。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媕娿?皇上连她的牌子也不曾翻。 太后却将这笔账算在了自家头上。 年氏心里有苦难言,却也不得不咬牙答应下来。然后在太后的步步紧逼下,挖空心思地将季氏往皇上的龙床上推,心里如滴血一般。 “好!”经过一番鏖战,大魏的武士终于将西戎的摔跤手拖得精疲力尽,然后一举打败。紧张了半天的大魏士兵都欢腾起来。 “哐——”下半场结束。 “太好了!王爷,太好了,我们赢了!”宁君瑟高兴地拉着洛清王的袖子,高兴得像个孩子。刚刚看到西戎勇士将自己人抓起往地上狠狠地摔,她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兼对方的哲达王子居然趁乱冲她飞了个轻佻的媚眼……没想到大魏勇士们越挫越勇,终于用战略拖垮西戎人引以为豪的体力,让他们自乱阵脚。 朱昭恒也一扫脸上的阴霾,难得的露出笑意,目光飞快地环视一周,落在宁君瑟身上,笑容渐渐冻结。 第259章 抢人媳妇还有先例可循? 皇上身边的福井公公察觉到异状,他到底是主子跟前的老人了,微微垂了一下眼眸,上前一步低声道:“晚上的篝火宴会已经安排好了,要不要……”他的目光微妙的随之流转向宁君瑟的方向。 朱昭恒明白过来,面色一沉道:“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擅作主张。”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会设计点什么意外,把宁君瑟留下。可太医说孕妇不能受惊,情绪波动大,轻则流产,重则一尸两命。 说来,周太医已经算是尽了医者本分,竭力跟皇上渲染了一番其中的危险和严重性。希望皇上投鼠忌器,不要来硬的。 朱昭恒一面想得到宁君瑟想得不能自已,可一面也怕万一有个闪失,夺回一具冰冷的尸体回来。他只怕要后悔终生。 这时,福井公公又献上一计,委婉道:“从前宪宗皇帝时,看上了牧王家的侧妃**,怕牧王不肯相让,便寻了个过错将**送入道观度作女道士。三年后召回后宫……” 此事乃皇家丑事,不过知道者甚多,只是后来宪宗皇帝把国家治理得好,众人以“瑕不掩瑜”为理由,囫囵过去了。朱昭恒听完陷入沉思。 福井公公又道:“老奴还记得从前南安王看上一名仆妇女,可此妇乃其下属一幕僚之妻,南安王惦记许久不可得,后来北境大乱,南安王便将幕僚调了过去。不久后,幕僚战死沙场,南安王得偿如愿,将仆妇收为己用。” “你说的是大厉年间的那位南安王?”朱昭恒问道。 “正是。”福井公公颔首。 “朕怎么从 未听说过?” “此事说来话长,老奴也是一次偶然机会,听宗室里的老人们提起。如今那些人也都不在了,知道这事的就更多了,南安王在当时名望颇高来着。”福井公公温和一笑。 他是自小在宫里头长大的,最开始在冷宫那边,后来遇到还是二皇子的皇上,就跟着一路从王府到御前。 是以他说的话,皇上总还愿意听的。 朱昭恒点点头,心思活泛开来。第一个案例因为女子是侧室,而非正房,这招迂回之术也还勉强用得。第二个案列,南安王的权势比之幕僚,后者无论如何都难以反抗,南安往肯花这么番功夫,无非是想从身至心彻底占有那个女人。 同为男人,他倒是挺能体会南安王的想法。 远处的宁君瑟揉了揉 抹着淡淡的桃花气息胭脂的脸蛋,没来由打了个喷嚏,背脊一凉。洛清王担心她着凉,可宁君瑟摇摇头,说不是。 “大夫说我现在只会体热,就这么坐着,我还嫌今天的礼服厚了,背心隐隐有些冒汗珠儿呢。” 她哪里知道,是因为皇上正满脑子馊主意谋划个没完,就想将洛清王与她分开,然后再找摆布她。朱昭恒深知自己不是南安王,接手一名死去幕僚的仆妇顶多遭人非议几句,可他若明目张胆将宁君瑟纳入宫,肯定会引起朝野震动。 老四的生母陈美人的事他可没忘记。 到时候被心怀鬼胎之人一挑拨,要么他这个皇帝不当,要么她的命不保。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一个两全之策,既可以不动声 色拥有,也可以继续当皇帝,万人之上。 下午的比试相比之下,要显得更惊心动魄些。一来是骑射本就是西戎人的特长,尤其当他们牵着只有西戎草原才能配出来的汗血宝马时,在场很多大魏的军人眼珠子都亮起来了。 “那可是纯种的汗血宝马啊!”有一位二品大将军羡慕地瞅着道。 那些马儿个个通体绯红,毛光水亮,体格强健无匹。其实大魏也有汗血宝马,可拉出来跟人家一对比,立马就显出窘态来:西戎的纯种马更高更大,神色倨傲间透着两分鄙夷,仿佛看不起大魏的“杂种”马,特别自豪。 而大魏的杂交宝马们,见了对方,原本骄傲的神色立马萎靡了三分,有的甚至往后退了两步,似乎不愿意与之正面交锋。 第260章 皇命在身 哲达王子与使团大笑:“我西戎的马独步天下,连草原上的恶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何况区区中原之马?” 襄王闻言有些愤愤,呸了一口道:“马好还得人来骑。”然后不顾侍从的劝阻,上前推开一名武士,径直跳上马,呼左右“取本王的弓和箭来!” 冬太嫔吓了一跳,从座位上站起来,刚要说什么,被太后白了一眼:“你且坐着。” 冬太嫔促局不安地道:“回禀太后,老五他轻狂妄为,万一有何不妥,误了国家大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还请太后开恩,允许妾身将襄王召回。” “冬太嫔言重了。哀家看襄王少年英雄,很是有闯劲,难得他有这片心,你作娘的应该鼓励支持才对嘛。”太后挑了挑凤目,轻描淡写地道。 冬太嫔知她话里话外对儿 子已经有忌惮不满之意,更加不放心,可这大庭广众的连跪下求情的不能,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投向洛清王。 洛清王见襄王上场,老不及规劝,只得冲冬太嫔遥遥地摇了下头,接着又点一下头。 冬太嫔紧紧地攥着帕子,还是不肯放弃:“今日之事事关国体邦交,吾儿莽撞不堪大任……” “太嫔娘娘不要担心。”一直坐在太后旁边的季淑妃忽然莞尔一笑,道:“石兰无礼了。不过石兰看襄王一表人才,文武兼备,这番上场不止涨了我大魏军士志气,也能让西戎人忌惮一二。哲达王子虽然傲慢无礼,可他此番来是求娶我们的芷湘公主的,自然不会让手下人随意伤了公主的亲弟。母后,您说儿臣分析得对不对?” 太后勾了勾唇,轻声道:“依你这么说 ,确也有几分道理。” 冬太嫔锁了锁眉头,退到一边,目光直直地盯着赛场,不敢有半分疏离。 一直坐在附近静默不言的德太妃母女听了这话,心底都不是滋味,对那季淑妃更是厌恶得不得了。话说此次和亲,也是以季氏为首的几个新贵家族呼声更高,虽说最终敲定的是皇上,可他们的推动之力不容忽视。 德太妃在宫中日久,早就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此刻只抬起双眸忧心忡忡地扫了一眼场下,便又恢复了之前四平八稳的神态。 芷湘公主就不同了。 她平日里娇生惯养,陡然间差了许多,实在有些不习惯。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瞅着母妃,满腹委屈更无从说起。自二哥登基以来,李伯父就以养病为由不再上朝,江家也深受打压,继中哥哥被调去 了城外的京郊营,据说已经两个多月不得回家了。 相反,当初与他一同入军营的李瑁疆,一跃成为皇上身边大红人,掌管着十万禁军,可谓风光无二。 若非他与那赵氏女纠缠上了,德太妃都有些想将女儿嫁与他,好歹也能给江家庇护一二。德太妃甚至私底下透露过一点这样的心思,那是李瑁疆初任禁军教头时入宫谢恩,她在霸桥处遇着了。 李瑁疆起初倒是客客气气地给她请安行礼,二人简单聊了两句,德太妃话锋一转扯到芷湘公主身上,李瑁疆立马面色一沉,对她抬了抬手冰冷道:“侄儿还有皇命在身,就不陪娘娘久聊了,改日再来请安罢。” 说完一去不回。 所谓乍暖还寒,初春天的风凉透了,德太妃的心更是拔凉拔凉,一个人傻傻地楞在原 地,最后灰头土脸回去了。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德太妃想起李瑁疆的态度来,依旧咬牙切齿。 可她身边的老人们纷纷婉言相劝,说今非昔比,如今人家在上,咱们在下。好歹是血亲关系,从前娘娘待他也算不薄,不过如今人家凤凰腾达了,娘娘当注意些措辞,切莫拿出以前的腔调来。不为别的,为了公主的前程,委屈些总是值得的。 德太妃听了半响不语,咬咬后压槽,亲自下厨做了两大提篮李瑁疆过去爱吃的糕点酥饼之物,巴巴地送上去。谁知李瑁疆又给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还命人带话:“娘娘如今住进了康禄宫,每月的俸禄有限,还是省着些好。教头每日在皇上跟前走动,赏赐和吃食俱全,不敢妄领。” 活脱脱地打脸。 德太妃怄得两三日没下床来。 第261章 太子显灵了! 襄王亲自上阵,一身银白色铠甲在场上烨烨生辉,只见他身形矫健而灵敏,又颇有战略,几次将西戎的骑兵设计了去。 众人目光炯炯,追着襄王身影满场转悠。 一盏茶的功夫去后,襄王所带领的大魏骑兵已经成功击落西戎三分之一的骑兵。再看我方,只有两三人落马,整体形势颇好。 大魏的兵士们呐喊如天,里头有从太子阵营里收编过来的士兵,都在心头悄悄道:“太子显灵了!” 襄王左躲右闪,突击重围,一举击落七八西戎骑手,不仅漂亮且潇洒。这下连下头正紧张观赛的百官,都开始活泛起来,觉得襄王的英姿颇有两分太子昔日之风采,只是估计皇上在场,不敢明言而已。 “五弟 ,加油!”宁君瑟看得热血沸腾,不由地喊出了口,随后引来一群贵妇的侧目,只得讪讪对王爷道:“我只是想给五弟加加油……” 洛清王抿了抿嘴,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赛场上大喊了三声:“五弟加油!大魏必胜!大魏万岁!” 此言一出,众人都呆楞了。有人呐喊没毛病,可这出自平日里疏离而不食人间烟火的洛清王之口,就大大超乎众人想象。 片刻后,场中忽然想起一名女子清亮的声音:“襄王加油!大魏必胜!大魏万岁!”完全复刻洛清王之言。 宁君瑟忙扭过头去看是谁,却见梁瓶儿一袭红衣立在那里,冲她飞眉一笑,格外灿烂。 魏国公的亲孙女都出来摇旗呐喊了,魏国 公岂能坐得住,也揪着一把老嗓子扯喊开来:“襄王加油!大魏必胜!大魏万岁!” “襄王加油!大魏必胜!大魏万岁!” “襄王加油!大魏必胜!大魏万岁!” …… 呐喊声此起彼伏。原先一直绷淑女架子的京中贵女们似乎也受了感染,争先恐吓的娇喝起来,在一阵阵雄浑而整齐的加油声中,时而蹦出一串女子的娇音,格外醒目。 紧接着,襄王一个漂亮的回旋马,将西戎人的领队扫落下去。 “噢——”场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经此一战,襄王在京中贵女心目中的形象伟岸起来,简直是继太子后,第二个妇女少女们的偶像。不知谁带头将手中的丝绢朝襄王位置扔了过去,其他诸女 纷纷效仿,一时间场上五彩缤纷,到处都是女子精美的手帕,白的红的绿的天青粉紫…… 看得百官目瞪口呆。 宁君瑟摁着肚子大笑,差点喘不过气来,襄王楞了楞,有些不好意思地跳下马背,冲周围抬了抬手,赶紧地溜回自己的座位。 方才扔手帕的贵女们视线转移,时不时飘落在他身上,弄得四下抬手寻找母妃的襄王一个不小心对上女子娇羞的媚笑,整个心肝都要颤一颤。 远处,冬太嫔见儿子暂时没事,总算放下心来,冲他微微一笑。 第二次比试,西戎人输了。 可是输得并不痛快。 哲达王子上前道:“贵国襄王勇猛善战,小王佩服,只是这未免有失公允。” 季相哼了一声,道: “王子莫非还想赖账不成?” “相爷莫急。”哲达王子露出狡猾的神色,冲台上一脸木然的芷湘公主道:“小王听闻公主也好骑射,小王大胆,恳请公主当众表演一番,以示友好。” “放肆!”德太妃听闻他居然让自己的女儿,身份尊贵的堂堂大魏公主下场娱乐众人,不由地勃然大怒,起身威严道:“公主也是你说看就看的吗?” “这位娘娘莫非就是芷湘公主的母妃,小王未来的岳母?失敬了。”哲达王子不慌不忙地道。 德太妃饶是涵养再好,也听不得这般侮辱言辞,冷笑了一声道:“现在还言时尚早。” “哦?”哲达王子挑眉一笑,嘴角含讽:“难道你们大魏的皇帝想出尔反尔?” 第262章 令人意外的参赛者 德太妃咬牙切齿,却不敢轻易回答。 这时,旁边一直闲坐的太后发言了,语气和婉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哲达王子何出此言?” 哲达王子笑道:“小王无礼,可是小王乃是收了贵国国书,才千里迢迢来至京城,一心求娶你们尊贵的公主。这番诚意可谓比海深,比大地还辽阔……” 哲达王子滔滔不绝,又是打比方,又是说谚语,只差没作八股文,无非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你敢不把公主嫁给我试试看? 太后眸色一敛,带着两分冷意道:“哲达王子是不是过分紧张了?皇上有言在先,你们想去公主,不仅要拿出诚意来,更要拿出本事来。至于德太妃,她虽是公主生母,却也不过是个太妃之位,公主婚事乃国家大事,理应由皇上做主,与 旁人并无相干。” 一番话既表明了态度,也把德太妃的脸面狠狠打压了一番,德太妃咬着嘴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旁边芷湘公主更是一脸呆滞,说不出半句话来。 哲达王子狡黠一笑,似乎放下心来:“即使如此,小王便无话可说,咱们开始下一场比试如何?” 接下来的比赛是射箭。 这一次襄王没有上场,一来他对自己人有信心,二来不希望母妃提心吊胆。 比试的内容是在一柱香时间内,看谁射入对方领域内的箭最多,最准确。双方各派出十五名弓箭手,比赛开始后,一面拼命地阻止对手进入自己的领域,另一方面给队友掩护,想方设法将箭头对准别人的箭靶。 这场比赛考验的不仅仅是弓箭手的准度,更重要是体力、耐力、以及临场应 变能力。就象战场上一样,敌人不可能乖乖地站在那里等你来射,也不会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你射而不反击。 所以一开场,战况就十分惨烈。 西戎人与大魏现在是一局平,一局输,是以格外拼命。什么阴招损招都使用出来,大魏的弓箭手被冲得四分五散,开场才几下功夫,就让对手射了四五支箭,而且一支正中靶心。 正在众人紧张万分之际,里头有一个人忽然杀出重围,趁着队友们殊死拖住西戎人的瞬间,接连朝他们的靶子上射了三箭。 “嗖嗖嗖——”接连两支正中靶心,最后一支待要射出之际,后头忽然冒出一个瘦瘦的西戎弓箭手,一把拍过来,那箭顿时偏了偏,射到旁边箭靶上。 只中了个九环。 场下魏国公气得用力跺脚。 尽管如 此,大魏也算掰回些许颜面,而且就分数来论,与西戎也就一两分差异,并未到不可追的地步。 众人凝神细看,发现方才的弓箭手居然是虢国公的长子江继中? 可惜芷湘公主光顾着难受,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等反应过来时,悔之莫及,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跳起来就冲着场上大喊:“继中哥哥好样的!把这群西戎人打回老家去!” 江继中入场后就专注比赛,并未注意到公主在哪个方位,被她这陡然一吼,下意识瞄了过去。只见她一身寻常打扮,在众多如花宫眷之间显得颇不起眼,目测似乎还瘦了不少,想起入宫前爹娘的嘱托,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嗖!” 抓住他走神的间歇,那个瘦瘦的西戎弓箭手原地转身,灵活若草原上的飞鹰, 踩着西戎弓箭手搭好的手桥,于半空中射出一箭。 中在二环上,近邻靶心的位置。 “好!”西戎的一叠声叫嚷。 瘦瘦的弓箭手撇了撇嘴,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满意。可场下懂行的人却分析开来,说着西戎瘦个子好生厉害,能在如此远且不稳定的条件下,射出如此一箭,真是不容小觑。 江继中眼中冒火,拉开弓箭,一口气上了三支,对其他弓箭手道:“准备,掩护!”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假动作,巧妙避开西戎人的围堵,终身一跃,在完全没有任何支撑点的情况下,破空三箭朝着西戎的箭靶穿去。 众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了。 “嗖!嗖!嗖!” 三支全中在箭靶上! “好!”这一下连西戎自己人都在心底暗暗叫了声好身手,好箭法! 第263章 箭势汹汹 那场中的瘦个子见状,捏起两根手指尖在嘴里撮了一声,命令弓箭手:“摆阵!” 刹那间,西戎人都聚拢过来,一个奇怪的阵法诞生。从外头看似乎没有什么玄机,可当大魏的弓箭手凑上去时,却发现怎么也没办法对他们造成困扰。 相反,西戎的阵法正以很快地速度超他们的区域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瘦个子打了个回旋,避开江继中的追踪,然后大叫了一声:“小三子!” 这时,从西戎人的阵法里跳出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手拉弓凌空一翻,“嗖!” 再一翻,“嗖!” 接连两支中靶,其中一支还中在靶心! 江继中连呼大意,忙回身甩开瘦个子的纠缠,朝那弓箭手 跃去。眼看那一箭就要离弦,却被他生生撞落,而弓箭手也因此落地受了点轻伤。 “小三子!”瘦个子见状破怒,“你敢伤我小三子!” “当——”一炷香时间到,比赛结束。 瘦个子却不依不饶,愤怒之下,拉起弓箭对准江继中“嗖”地一箭飞过去。 江继中冷哼了一声,轻飘飘地避开去。哪想瘦个子这一箭用了十足力道,被江继中避开后,直接破空朝看台上飞去,直指宁君瑟坐的方向。 朱昭恒感觉胸口一紧,几乎条件反射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不远处看热闹的哲达王子见状,忙道:“别——” 宁君瑟刚刚拿起一个块甜橙准备往嘴里放,见状整个人都吓傻了,第一 反应是不会吧老天!难道我这是又要作鬼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眼前一条袖子闪过,把宁君瑟脸上扫得凉飕飕的。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听到周围的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接着是无数个声音交汇作一处,“好!” 宁君瑟纤长微翘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眼帘,只见洛清王的手横在自己面前。 他没有用身体去挡,而是徒手接住了这一箭,这是多么敏捷又可怕的反应力和臂力? 宁君瑟当然不懂。 她只看到王爷紧握着箭头的拳头下,有血一点点渗出,最后汇聚成点点红珠,吧嗒、吧嗒往下掉落。 “王爷……”宁君瑟鼻子一酸,不由地哭了起来。 洛清王看着 自己被吓得一脸苍白的小王妃,如浮雕般完美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射箭着,吐出两个冰冷的字:“还你。” 只见王爷袖子一甩,那只带着他掌中血的箭便“嗖”地一声飞了回去,直把那个射箭的瘦个子看得一怔,忘记了反应。 一旁的哲达王子却反应过来,大叫道:“不要——” 嗖! 箭头穿破周围的空气,笔直地插入瘦个子的脑袋,哲达面色难看极了。忽然,空气里发出“喀嚓”一声轻响,瘦个子头上的发髻滑落下来,满头乌发四散,在风中轻轻飞扬。 “表妹表妹,你没事吧?”哲达王子着急地跑过去,拉拉她的手,原地转了一圈。 众人傻眼了, 那个箭法厉害的瘦个子居然是名女子,还是哲达王子的表妹,番邦人果然乱来! 想到这,大伙儿心底又不禁捏了把冷汗,幸亏方才洛清王手下留情,不然这一下射死个弓箭手不打紧,要是射死了西戎皇室的人,那对方就有文章可作了。 “表哥,我没事。”那女子是西戎一位王爷的女儿,人称“花容郡主”,她一头长发在空中打了个圈,像一朵半开的墨莲,娇俏一笑用西戎话对哲达王子道:“表哥,我没事。那个人好厉害,我好佩服!” 哲达王子松了口气,不禁扭过头去朝洛清王的方向瞧去,方才上场时见他气质清逸不凡,便猜他是大魏的“不详”。没想到居然有这般身手? 第264章 贪恋女色温柔乡 看台上,朱昭恒整颗心都到嗓子眼了,又被自己弟弟那一招徒手接箭给震撼到了,望过去的眼神,多了几分晦暗不明。 此时此刻,只有宁君瑟心无旁骛,一门心思都在王爷的手伤上。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雪白的丝绢,一手托住王爷宽大的手背,一手小心地擦拭着伤口附近的血迹,蘸着清水替他细细地清洗,一面低声细语:“疼吗?” 洛清王笑得温和溶淡:“不疼。” “你骗人。”宁君瑟吸了吸挺翘的小鼻子,嗔怪道:“伤口这么深,留了这么多血……”说着,从元宝公公手里接过金疮药,小心地敷上,再用干净的手帕包扎好,过程极其轻柔,生怕再弄疼了他 。 洛清王半垂着头,瞅着她的清媚的侧脸,乌黑的鬓发上的猫眼石碧眼轻轻垂着,夹着一阵柔柔的花香,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那花容公主头顶中了一箭,头发散乱,仪容不整,被人带下去换衣服了。 裁判计算了下方才的双方的战果,大魏以两分的距离险胜。西戎人面有不服,却也无可奈何,若刚才那一下射出去,胜利就属于他们,你说气不气? 面对大魏百官的得意之色,哲达阴沉着脸对自己人道:“沉住气,不要自乱阵脚而让他人有机可乘。”说着,一面问他们:“之前不是说洛清王是个闲王,除了学问高点书读得多些,其他方面都平庸无奇,本王怎么有些 不相信呢?” 西戎使臣道:“王子莫急,这洛清王就算有些本事也是不顶用,是以大家都没把他算在里头。倒是那个襄王,假以时日,只怕是第二个大魏太子,棘手得很啦!” 哲达王子深以为然:“不错。所有我们必须趁他羽翼未丰,处之而后快!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人再在大魏有第二个,至于他——”哲达不屑地瞥了一眼看台上,埋头与宁君瑟温柔款语的洛清王,笑道:“一个整天只知道围着女人转的男人,还不配作本王的对手。不瞒你们说,此人倒是有些**,可惜胸无大志,贪恋女色温柔乡,不过这样也好。” “省得我们多事。” 哲达王子与使臣相视而 笑,心照不宣。 之后的两场比赛,举重和驯马,西戎人拿出十二分精神来,也是把压箱底的伙计都掏出来了。首先是举重,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高达九尺有余,体重大约一二百公斤的彪形大汉,浑身肌肉疙瘩跟团球似的,力大无穷,将一只近八百斤的大鼎居然轻松立起而面不改色。 “这是个野人吧?”大魏的百官私下议论。 只见那汉子面色黝黑,肤色古铜,大方脸上一圈一圈络腮胡,依稀露出丑陋的五官来。 “我听说西戎的草原深处有一种人,专门跟野***,生下的孩子半人半兽,智力低下有的甚至不会说人话。但是个头比人大许多,孔武有力且行动迅 捷,非常人可比。只是寿数有限,大多只能活到三十来岁便死了。”一名大魏官员道。 众人诧异嗟叹,暗暗称奇,见那汉子似人似兽又始终不肯言语,心底倒信了两分。 接着是驯马。 此乃西戎人的长项,但也是他们强烈要求增加的,所以说嘛这场比试其实并不公平。按照赛规,双方各出一匹马,由对方的驯马师来驯服,谁驯服对方的马快就算赢。 然后西戎人牵上来一匹形容消瘦,长脸高蹄的纯黑色骏马。甭说驯服,大魏的驯马师都不曾挨着它的身,这厮就撒丫子一蹄,将人踹翻在地上折了腿。 西戎人一脸狡猾地大笑起来。 “你们分明使诈!”襄王在台上大叫。 第265章 有女泊英 西戎人道:“众目睽睽之下,襄王讲话可要慎重,我方何曾作假?如何作假?襄王可有证据证明?”摆明了耍无赖。 连宁君瑟都怀疑他们的马有问题,小声问了问王爷,王爷沉吟了下:“看他们怎么说。” “哦。”宁君瑟乖乖地闭上嘴,专心看他们争辩,一面不时抬头去瞅一旁的王爷,想看他如何表情。谁知却被王爷俊美无双从侧颜给呆住了,半响才弯了弯双眸暗道:“王爷简直的举世无双呢!” 场上,襄王有些生气,因为他明明知道对方使诈了,可就是说不上来。 “襄王可以还有什么话要说?”西戎使臣一脸挑衅道。 襄王翻了个白眼,正值郁闷之际,后方突然传 来一个清丽的女声,颇有两分孱弱:“小女或许可知——” “果真?本王——”襄王欣喜地转过头,顺着发声的方向望去,不想却是名年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坐在那里,失望之神溢于言表,泄气道:“你这女娃娃,大人说话不许插嘴,懂了吗?” “小女今年九岁了。”一身水杏色滚边,鹅黄衫子的小女孩抬起下巴,很是正经地道。她梳着一对可爱的双包髻,上面缠着红珊瑚珠串,脖子上挂着一枚精雕细琢的梅花白玉锁,粉嘟嘟小脸微微板起,甚是不服气的样子。 在这样严肃的场合,忽然出了这么个小姑娘,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大魏的官员正巴不得有人来搅局, 是以都操着手笑看,而西戎人更不以为然。 旁边有人小声道:“咦,这不是文定侯家的小女儿么?这文定侯年轻时也是个人物,可惜夫人去得早些,难免疏于管教。” “文定侯早就辞官养老了,听说他有个女儿十分聪慧,莫非就是眼前的女娃娃?”有人诧异。 襄王断断续续听了一些,见她年纪尚小又生得玉雪可爱,勾了勾嘴角,有心想气气那西戎人。 “小妹妹,你方才说知道什么?” “他们的马为何凶悍。”小女孩一本正经地道。 “哦?”襄王挑眉,心想你说你说,随便说都无妨,反正童言无忌。 “小女曾在一本往返西戎的商旅杂志中看到,西戎人喜欢赌马,而 有的马贩子为了能够赢更过的钱,便将从野外捉回来的野马进行特殊训练,然后拉到跑马场上。马一见生人就扬踢狂奔,犹如逃命一般,有时直跑到晕死方停。小女见方才他们的马在牵上来时,体型消瘦,眼带警惕,一看就是经过长期训练,让马终日惶惶不安,自然也就长不了膘……” “这小妹妹说得颇有些道理。本王就好奇了,他们到底用的什么方法,让马达到这般境地呢?”襄王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许多来,不知不觉心生敬佩,言辞间也不由地跟着她的节奏走。 那小姑娘抿嘴笑了笑,接着道:“用狼。将马关在一个比较空旷的马场内,与狼放在一起,让狼最大限度地 刺激马的本能。然后时常跟换不同的人去骑它,骑的时候用带刺的铁鞭进行抽打,久而久之,除了饲养和经常骑它又不曾抽打过它的人外,但凡生人靠近,马便会受惊逃窜,轻则狂奔,重者伤人。不知小女说得对不对?” “对,对极了。”襄王简直恨不得将她抱起来原地抛上三圈,“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就见识不凡,告诉本王,你的名字?” “回殿下,小女姓文,小字泊英。”小姑娘落落大方地报上自己家门。 “文泊英?好,名字娶得好,姓也姓得妙,本王记住了。”襄王点头称赞。 小女孩居然也是微微颔首,如小大人般回道:“殿下谬赞。小女乃是偶然知之,巧合而已。” 第266章 哲达王子的暗示(上) 众人称奇之余,都望向西戎,以哲达王子为首的人,恐怕都有两分意料之外。 因为自先帝失两州以来,西戎与大魏便势同水火,双方见面不掐一架就是好的了,怎么可能互通友好?是以这几十年来,西戎人不知大魏繁荣;大魏不懂西戎之风俗,以蛮夷之国看之,除少数外交官员,甚至连西戎也不屑提起的。 没想到大魏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居然知道他们国中风俗背后的暗箱操作,虽算不上惊心动魄,可也足以令哲达王子与他的使臣们郁闷好一阵子。 现在在襄王的引导下,众人都把矛头重新指向西戎的马,有人建议当场效验。西戎人自是不肯,争执之余,哲达王子上前请大魏皇上裁决,言辞间甚是不客气:“本场比赛的重点在 于驯马,展示的是两国驯马师高超的本领,至于马本身,并没有特殊的规定。若说到马——” 哲达王子眼神玩味地顿了顿。 太后下意识地直了直身子,然后轻轻一笑道:“若说到马,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哲达王子又何必较真呢?你们不远千里而来,本也是为了两国团结,何必因为一场比赛而闹得不开心呢?” “太后言之有理,小王也是这么认为。看来咱们想到一处了。”哲达王子朝太后的位置微微鞠了一躬。 太后吁了一口气,扭过头对皇上道:“依哀家看,今日的比赛也差不多了,你瞧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众将士与百官女眷也该累了,不如就此打住,众人入宴开席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朱昭恒看了半天洛清王夫 妻花式秀恩爱,气也气饱了,没有心情跟哲达王子慢慢绕弯子,于是大手一挥:准了。 襄王还有意见,朱昭恒瞪视了他一眼,对众人道:“今日比赛甚是激烈,西戎与我大魏各有千秋,乃呈平局之势。其余不必再议。” “皇上——”襄王甚是不服气。 诸臣百官面面相觑,心里其实也不甚服气,毕竟事关本国体面。想想今日双方大战了几个回合,结果居然弄出了平局,传出去也不怕大梁人笑话,说大魏连个蛮夷都奈何不了? 宁君瑟也觉得颇为不舒服,更是对朱昭恒和稀泥的做法鄙夷不止,可是又能如何呢? 远处,芷湘公主痴痴地盯着江继中的背影,刚要张口叫,就被德太妃捂住嘴巴拖到后面。芷湘公主呜咽一声哭出来, 委屈万分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个蛮夷王子,我只要我的继中哥哥,母妃,我只要继中哥哥呀!” “小声点罢——”德太妃又心疼又着急,“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大魏公主吗?你若不想你继中哥哥被你害死,你就使劲儿叫吧嚷吧,嚷得全天下皆知!” “我——”芷湘公主显然吓到了,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德太妃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个傻女儿还没反应过来,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太后和皇上尚且不知你与继中的事,你这一嚷他们都知道了,会如何你自己想去!” 芷湘公主大小在皇宫长大,自然不会是白纸一张,只是过去被太子还有皇上以及生母护着宠着,可以为所欲为而已。 二哥是下了死心要把她往西戎 送了,若这时与继中哥哥纠缠不清,以太后的性子,怕是要趁机治他个破坏两国邦交之罪,弄不好一定大梁奸细的帽子就扣下来。 芷湘公主吓得连忙捂住了口,不敢深想。 德太妃看见自己一向不谙世音的女儿,也学会了权衡时态利弊,突然有些心酸。可是又能如何呢?她现在不再是那个风光如意的德妃,做不了女儿一辈子的庇护伞,与其让她将来落得凄凉无路可走的境地,不如未雨绸缪先将她锻炼出来,成为一个抗得住风雨的人。 “母妃,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儿臣真的不想嫁给那个什么西戎王子……”芷湘公主擦擦腮边的珠泪,抬起头来,神色忽然坚毅了许多。 德太妃心疼地搂过她的肩膀,轻声道:“我的儿……” 第266章 哲达王子的暗示(下) 德太妃贴在女儿身边小声讲了几句,芷湘公主听了大惊失色,“母妃……”德太妃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背脊,芷湘公主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方点头答应。 当然,这一幕发生在皇上太后离开以后,而且很是短暂。旁人就算看到,也只当德太妃在哄公主,主要是芷湘刁蛮任性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夜宴的时候,宁君瑟忽然感到有些不适,与洛清王提前离开了。据说后面还有篝火晚会,那花容郡主换了身西戎的女装出来,满头的珊瑚辫子,居然也是个顾盼生辉的大美人,而且别具异国情调。 场中一些宗室子都向她献好。 众所周知,这次西戎来和亲,不仅要娶大 魏公主,同时也打算嫁郡主的。都说花容是西戎王室这一辈中最标致的人物,篝火晚会上的表现确实也对得起这个美誉,难免有心人留意。 是夜归去,哲达王子就与诸臣商议花容的婚事。 一部分主张送入宫,理由是现在新帝继位不久,中宫又无嫡出,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花容将来生下皇子,西戎必定举全力扶持他等上皇位。 一部分人反对。 理由是大魏人又不傻,尤其是那个太后,一看就是个老谋深算不省油的主儿,他们大魏人时时刻刻提防着咱们呢!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都把希望寄托在哲达身上,哲达作沉思状道:“嫁给大魏的皇帝老二虽是个不错的决 定,可本王今天细细观察了下,这大魏皇帝的后宫已经塞了好几个姿色不错身份也不低的妃子,尤其那个季淑妃,有她老子撑腰打点,将来后位还真说不定。” “论姿色,咱们郡主哪里比她差?论出身,她还能跟郡主相提并论不成?”赞成派道。 “朝中有人好做官,你们懂什么!”反对派道。 哲达在他们中间晃来晃去,似乎有些举棋难定:“入宫也不错,但是风险不小。首先太后这关就不好突破,而且本王注意到那大魏皇上对花容似乎并不着迷。” “王子,老臣倒有个人选。”其中一人抬手道,“那襄王英姿勃发,颇有些大魏前太子的气概,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那你还让我们郡主嫁过去,不是存心让她守活寡吗?”使臣里有王爷府的人,听说这个还不马上跳出来护主? “怕什么!”刚才反对送入宫的大臣跳出来嚷道:“只有他们汉人才那么矫情,男人自己三妻四妾,却让女人守活寡!依我说,那襄王死就死了,郡主大可甩膀子回西戎,有的是大好男儿等着娶她!” 这话不假。西戎人天生豪迈,不拘小节,女人的地位也比较高,是以在西戎人看来让一个年轻女子守寡是非常不人道而且愚蠢的行为。在他们部落中,丈夫不幸逝去了的女人,即便自己不开口,也会有人帮忙重新物色对象结婚生子。 而且西戎人从不认为娶守寡女 子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如果女方有孩子的,男方也会接纳。一并养着。 不说远了,他们西戎王的大妃,就是个寡妇,嫁给西戎王时还怀着先夫的孩子,此事西戎人人皆知。大妃的先夫是个勇士,徒手杀死过棕熊,西戎王对能娶到勇士的遗孀还颇为自豪的。 而西戎大妃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在西戎人心中地位颇高,生下的儿女也个个出类拔萃。 “你不就是想让郡主在中间挑拨他和皇上的关系,然后拔去这个隐患?”那个王爷府家臣摇头道,“不妥不妥,我还是觉得不妥。”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金玲般清脆的声音传入,宝蓝色的锦里布帘子被掀起来,花容郡主闯了进来。 第267章 花容的胜利 “花容,这里没你什么事,回去睡觉。”哲达以命令的口吻道。 “干嘛?你们商议我的婚事,还不让我听?”花容不满地道。 哲达挠挠脑袋,对这个野性十足的表妹,他有时候还真拿她没办法。花容自小与表哥长大,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她的眼睛,这分明就是烦自己的意思了,花容想。 于是笑道:“大魏人规定女子不得议政,把好好的姑娘全关在金丝笼子里,个个养得跟听话的鹌鹑似的!表哥你说,是我们西戎好,还是大魏好?” “这还用说,自然是我们西戎好!”旁边的使臣笑道。 “那就对了。”花容原地转了一圈 ,绛红丝绒滚边长裙绽出一朵彩花,身上挂的金玲与镯子撞得叮叮当当响。花容笑道:“我的婚事我作主,你们就不要再废话了。” “你忘记出门前你爹的吩咐了?”哲达王子回过头问她,然后重复了一遍:“到了大魏,一切事宜听从本王安排,不得任性。明白了吗?” “明白。”花容吐吐舌头,然后凑过去撒娇地道:“可是爹爹没说连婚事也不许我作主啊!咱们西戎的牧羊女还能自由选择丈夫,凭什么我就要被你们指来指去?” “这不一样,花容。”哲达道。 旁边的大臣也忙跟着劝道:“郡主啊,此时关系咱们西戎未来 ,可不能任性啊。” “那你们就要把我随随便便嫁给一个眼看就要被他们皇帝砍头的主儿?”花容不满地撅起小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表哥。 哲达摇头:“方才他们不是说了么,等他一死,你就立马溜回西戎来。咱们草原上有的是英俊男儿和勇士,到时候你身为是西戎的功臣,不用大王开口自有数不尽的人排队娶你。” “是啊是啊,郡主。到时候让王子给您留一匹咱们西戎最好的胭脂王马,保证你骑着它跑得比狼还快,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行啦闭嘴!”花容蹙起秀眉,“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拿我当傻子呢!总之我 的婚事我作主,你们要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花容表妹……”哲达转过头,发现她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一看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宝贝。可那宝贝现在衡在自家表妹脖子上,哲达就有点欣赏不来,忙道:“有话好好说……” “你们还逼不逼我啊?”花容将那匕首刻意往脖子上贴了贴。 “不逼不逼,郡主不要想不开啊,有话好好说嘛,王爷还在家等着您的好消息呢!”众位使臣想想那位王爷浑身一寒,都不想背上逼死郡主的罪过,回头让那位王爷给开膛剖肚了。 “表哥,你说呢? ”花容有恃无恐地笑笑。 哲达王子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个表妹桀骜不驯,之前出发的时候本来坚持要带另外一个性情温顺的郡主,可花容坚持自己要来,老王爷疼爱女儿没有限度,居然答应了。 也是够荒唐。 “你把刀放下说。” “诺。”花容愉快地收起匕首。 “你既然看不上襄王,那便送你入宫。” “不要。”花容别过脸去。 哲达王子便问她:“你别告诉我你看上哪个废柴王爷了。” “我……哪有,他才不是什么废柴!他是我心中的英雄,勇士。”花容说到着一脸红霞,娇羞的姿态雷到一干大臣。 “洛清王!” 第268章 王爷说要补偿 “恩。”花容娇滴滴地颔首,与方才的跋扈简直判若两人。 哲达王子黑着脸:“不成不成,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娶我们草原上的明珠?” “我愿意,你管的着?”花容立马跳起来维护。 哲达王子还是不答应:“今晚的宗室里面你顺便挑,但是他不行。再说他已经有正妃了,难道让我们堂堂西戎国郡主去给一个黄毛丫头当配角?” “他们大魏不是有平妻一说?身份尊贵为大,我进去定能压她一头。”花容毋庸置疑道。 两下僵持不下。 大臣们嘀嘀咕咕一阵子,有的赞成,大部分反对。毕竟这桩婚事不是儿戏,目的在于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情报,并且关键时刻来个里应外合。 就算不能达到这 个目标,也要尽可能做些陷害忠良,馋杀义勇的缺德事,把大魏朝廷搅得乱七八糟,给西戎创造征服他们的先决条件。 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个花容郡主,淘气是淘气些,可能力却是非常强的。在西戎那边掌管着几万人的马草场,还曾在边境跟大梁谈判,并且占尽优势。 “洛清王无权无势,对咱们威胁不大,嫁给他岂不是浪费?” “他是英雄。他今天接我那一箭,本郡主看得清清楚楚,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手的,除了他也就我爹爹和小三子。更绝妙是在他回的那一箭,气势十足,却在关键时刻留了一线生机,所谓王者气度亦不过如此。”花容郡主一脸花痴地回忆道。 ** 宫门外,洛清王小心翼翼 地将宁君瑟抱上马车,生怕哪里磕着绊着。等车出了宫,跑上大街,洛清王抱着媳妇儿安慰:“躺一躺,就快到家了。” 谁知这时怀里的小人儿竟然笑出声来,坐直身子理了理微乱的鬓发道:“我好了。” 见王爷直勾勾地瞅着自个儿,宁君瑟不好意思地挤出一句实话:“我刚刚是装的……” 洛清王顿时板起了脸,也不说话,把宁君瑟可吓坏了,忙伸出小手抓着他的手背摇晃着道:“人家只是不想参加宴会,总觉得闹哄哄的,而且对孩子胎教也不利嘛……王爷不喜欢,以后再不敢了。” “现在知道错啦?”洛清王挑了下眼尾,装作有些生气道。 “错了错了错了……”宁君瑟娇滴滴的声音连成一 串,粉色的小嘴嘟成一圈儿,看上去性感得要命。 洛清王感到一股憋了许久的火正从身子底下往上冒,于是勾了勾嘴唇道:“总要有惩罚吧。” “啊?”宁君瑟瞪圆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辜地望着他:“还要有惩罚啊?” “是啊,不然你不会长记性。” “人家记住了,以后再不敢吓唬王爷了。”宁君瑟深感自己踩了个雷坑呢怎么? “不行。” “王爷——”宁君瑟缠上去,软软的身体是不是碰到王爷的身子,简直是干柴引烈火般,王爷黑着脸抵抗着她的各种攻势,坚持要补偿。 最后,宁君瑟终于扛不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王爷到底要什么补偿?” “回家再告诉你。”洛清王如浮雕 般的嘴唇贴在她耳根处,顺势带出一股热气,挠得她浑身都痒痒的,这才意识到王爷的“补偿”是什么,整个人羞得脖子根都通红通红。 马车入了王府,洛清王自抱了娇妻进厢房,也不许人跟着。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宁君瑟大呼小叫的声音“不要……唔唔……啊……呜呜”,听得桃胶梨白脸都红了,连忙带着小丫头们往外头去。 次日早上,桃胶去送洗澡水,见自家王妃小嘴又红又肿的,刚想问她就拿手帕遮了,慌忙将人撵出去。后来问了元宝公公,元宝公公“嗳哟”一声,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只让她们两个小丫头不要多管闲事。 桃胶想来想去,下了个不大靠谱的结论:恩,肯定是王爷给咬的。 第269章 这岂不是唐突佳人 太后在宫里与皇上商议和亲之事。 朱昭恒对哲达王子十分不满意,觉得其太过蛮横无礼,其实不过一番邦小国耳。 太后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和为贵。现在内忧外患,大梁在一旁虎视眈眈,再加上……总之,以哀家的意思是议和,哀家知道你为难,可是……” 太后几度欲言又止,皆因有一件密事不可言说,可言辞间的焦灼是能感受得到的。 朱昭恒拧紧了眉头,不得已道:“儿子知道了。” “芷湘从小娇生惯养,脾气不好,若非万不得已,哀家也不想把她推出来的。可眼下宗室中也无适龄的女子可用,若贸然从公卿家挑选,恐怕西戎人不肯答应。” “德太妃是明 事理之人,倘若湘儿肯乖乖配合的话,朕保证德太妃的晚年衣食无忧。”朱昭恒面色沉静地道。 对于这个妹妹,他算不上喜欢,也算不算讨厌。看在她也是为自己出力的份上,多给她些嫁妆,让她嫁的风光一点,去了西戎不会轻易被欺负了去,便是极大的仁慈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说西戎的哲达王子有要事求见。 不多时,哲达王子一身华服彬彬有礼地进来了,见皇上坐在龙椅上,与太后闲聊,先施了一礼,将今日来的目的简单说明了一下。 皇上听完,怔了一下:“花容郡主看上朕的四弟?王子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太后也随之挑了挑眉,颇感意外,不过皇上在,她就 尽量不插嘴了。 哲达王子道:“昨日洛清王接住小妹一箭,也把她一颗放心接去了,她如今谁都不看,只中意洛清王一人,望皇上成全。” 朱昭恒心底泛起阵阵涟漪,可谓刚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他是十万分乐意见那刁钻泼辣的番邦郡主嫁给老四,闹得他内宅不宁才好呢。 于是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畔道:“王子客气了。不是朕不同意,只是你也知道,朕这个四弟生性孤僻,而且已经娶了正妃,还是父皇在世时亲自挑选的。有些难办啊!” 哲达王子转了转眼珠,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主动道:“你们中原人讲究先来后到,小妹花容也是知晓的,不过我们西戎人向来不看重嫡庶 ,小妹昨夜已经在我这个做哥哥的跟前表示,若能够嫁给洛清王这样英雄人物,哪怕为侧室也在所不惜。” “这岂不是唐突佳人——”朱昭恒马上客套道。 哲达当即表示:“皇上请放心,此乃花容之心愿,她一定不会怪罪任何人的。” “这……”朱昭恒佯装一脸为难地瞅了眼太后,后者微微摇头以示不好,“洛清王与王妃恩爱有加,朕得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才行。” “如此便有劳皇上费心了。”哲达王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从这简短的谈话中,他已经依稀摸出皇上的意思,只要皇上有心促成,此事便是迟早的事。 待人离去,太后道:“没想到那个野丫头居然看上了老四,哀 家原担心她看上老五。” “儿子也没想到。”朱昭恒低声道,心里已经谋划开来,如何说服太后将花容送进洛清王府。 太后想了会儿,问他:“你怎么看呢?” 朱昭恒道:“儿子想听听母后高见。”甭看这些年太后深居简出,其实对时势把握是十分有力的,每逢大事,朱昭恒都会去跟她商量,听听她的建议。 太后笑道:“你如今已然是皇上,你做主便是。” “儿子知道,不过是想多听听母后的经验之谈,等将来位置再坐稳些,便不再劳烦母后,让母后在后宫好生修养。您看您这些年劳神,早早地白头发就长出来,您和冬太嫔不过几岁的差距,她看起来却比您轻松自在。” 第270章 登门 “怎么样,大魏的皇上可答应了?”花容见兄长回来,拍着手迎道。 哲达微微一笑:“虽没答应,也不远了。” “太好了,谢谢表哥,你最好了!回头我要写信告诉爹爹去!” 哲达挑挑眉,召集谋士往里头开会去。 花容写完信,忽然想到望京物产丰富,爹爹一向喜欢中原的富庶,于是召集下人与她上街采办些东西,好连信一起送回去。 走到门口,遇上哲达王子账下的樊将军,便将他唤来。那樊将军大约三十四五的年纪,身强体壮,脸上有些络腮胡子,模样颇为英气俊朗,笑着抬手道:“郡主有何吩咐?” 花容想了想,“你力气大,随我上一趟街如何?” 樊将军道:“郡主要逛街?臣给你安排几个将士随从?” “我不要。”花容一 脸嫌弃,瞅着他:“我就要你。” “郡主啊——”樊将军明显有些不乐意,花容抓住他的胸襟道:“我不熟悉路,这里头就数你对大魏最熟悉,樊叔叔——都说中原人狡猾,你也不想我被他们给骗了吧?” “这不行啊郡主,王子还交代了我重要的任务呢!”樊将军忙道。 花容挤挤眼:“什么任务?连我都不能说?” “这个嘛。”樊将军挠挠头,“也不是不能说,不过——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王子让臣去送点东西,而那地儿恰好是郡主昨儿看上的洛清王府上——” “好哇,你去洛清王府敢不带我?”花容松开手,顺势替他抚平上面的褶皱,笑道:“樊将军你等着,我去换身衣服与你一道去。” 二人到了洛清王府,门口的将士 拿刀拦住,樊将军忙把事先准备好的帖子抽出来。那守门的瞧了一眼道:“原来是西戎国的客人,来的不巧,今儿一早咱们王爷就出门去了,也不知他几时回来。” “是这样啊?”樊将军心想得了,白跑了。 花容却上前一步,拦住那将士:“请留步。我乃西戎花容郡主,请问贵府的王妃可在家?” “你想干嘛?”那侍卫一脸警惕地上下打量了着眼前的女子,确实衣着华贵,气质有些不凡。可大魏人与西戎人开战次数做,当兵的有股仇敌本能,是以对这位号称西戎郡主的女人也就友好不到哪儿去,眼神见更是透着各种防御。 花容心知肚明,冲那侍卫粲然一笑,宛若春晓芙蓉花开,语调亲切又可人:“昨儿在宴会一见,深感仰慕,今日特来一 拜。我们远道而来,若王妃在府上,可否通报一声呢?” 侍卫被她的和气感染了两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花容甜甜道:“多谢侍卫大哥。” 花厅内,宁君瑟正挺着肚子与蒋氏说笑。 进来国公府很是不太平,国公爷被气病着了,舒氏忙里忙外兼顾不过来,也染了些风寒。不得已,只好让起大嫂蒋氏过来看望女儿,顺便送些补品等物,与她说说话,免得孕中胡思乱想动胎气。 蒋氏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一眨眼就四五月了,再一眨眼孩子就该生下来,当真是快呢。” “您甭说,我现在巴不得他快点蹦出来,每天踹啊踹的,王爷偏还喜欢得紧。以后生下来还不知怎么皮呢?对了,幼安最近怎么样?听说前儿 戒奶水了?” “他呀,好的不得了。昨天还把你祖母逗得哈哈大笑——” 外头忽然报:“有帖子。” 蒋氏揉了揉嘴角,好些日子没这么笑过,居然不适应到下巴发软。 宁君瑟接过瞅了一眼,就递给蒋氏,“大伯母帮我看看。” 居然是西戎人。 蒋氏怔了怔:“那个花容郡主与你熟稔?” “昨儿才见了一面,还差点别她一箭射死,大伯母说熟不熟?”宁君瑟押了口花茶,似笑非笑道。 这事蒋氏老早听说了,也就是这个原因,舒氏放心不下才千求万求托她来瞧瞧。她一个寡妇,多年没出过府门,若非是这里,她打死都不来的。 蒋氏将帖子往茶几上一扔,淡淡道:“见不见,有什么打紧。” “奴婢这就去回了。”梨白捡起帖子俏生生道。 第271章 西戎男人不懂怜香惜玉 “梨白回来。”宁君瑟想了想,“去把人请到大厅去,上些茶点,就说我等会儿出去。” 蒋氏听了嗔道:“何苦呢,给自己找不痛快似的。左右王爷不在,让他们白跑一趟也是该的。”不愧是国公府昔年的长房长媳,说出的话来就是气势不凡。 敢冲我们国公府的女儿射箭,吃闭门羹算客气了。 宁君瑟听言微微一笑:“我痛快着呢,大伯母勿要担忧。话说她人都到门前了,我若不见她,倒显得怕了她似的。回头她再出去一宣扬,说我们王府不懂礼节,怠慢了远方的客人。” “他们算哪门子的客人。”蒋氏说归说,却也站起来,扶着宁君瑟的胳膊道:“都说西戎人彪悍,女子不输男儿,今儿我也去会一会。” 宁君瑟知她意在保护自己 ,心下微暖,笑吟吟地任由其拉着。 入了大厅,那花容郡主与樊将军已经等候好一阵子。樊将军为人颇沉稳,一直坐在左边的第二个位置上,跟前的茶盖细微倾斜着,显见刚刚喝过。 花容郡主性情飞扬惯了,哪里坐得住,此刻正在大厅一侧欣赏墙头挂着的字画。听到身后帘动之音,忙转过身来,见两位贵妇相携而入,身上的环佩声错落有致,叮当动人。 年长的那位看上去大约二十八九,衣着雅淡,窈窕高雅,气质如兰;另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服侍鲜丽,体态微丰,明艳照人。 花容将目光停留在她宽大衣服掩映下隆起的腹部,抿嘴一笑道:“洛清王妃好颜色,莫说咱们西戎的男儿,就是我这西戎的郡主见了也忍不住神思缱绻一番 !” 蒋氏闻言轻轻皱眉,心道这郡主好生刁钻,明着夸我们蓁蓁,暗地里却是讽刺,还抬出自己郡主的身份来拔高自己。 “这么说来,郡主昨儿在比武场上对着本妃射那一箭,果真是无心之失了?”宁君瑟笑了笑。 所谓女有第六感,她今儿自一见这位郡主,就没来由生出讨厌来。 蒋氏大半个身子影在珠帘后,听了这话忍不住扬眉,“那郡主今日登门是专门来为我们王妃致歉么?” “比武场上刀光剑影,意外时常有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体会。当然,花容的意思不是说洛清王妃一无是处,只是你们大魏女子向来娇贵,不像我们西戎女子喜欢骑射,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那花容也不是个省油的等,须臾间边如此应对,语气间无 不是对大魏贵女的不屑。 她前前后后见了这洛清王妃两次,第一次是匆匆一瞥,今日认真看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丽。心里其实已经吃醋,难怪表哥说王爷沉迷温柔乡,眼前这女人确实有让男人沉迷的资本,可洛清王乃当世英雄,他会沉迷是因为没见过自己这样能与之比肩的女子。 “那是自然。我们大魏女子向来尊贵,男子向来英勇有担当,像上阵厮杀这种事,我们大魏男儿都是争着抢着上的。哪里舍得让子女内人去呢?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男主阳女主阴,动静结合,阴阳相生,男女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是以才有中原汉人今日的繁华昌盛。”舒氏淡淡一笑。 言下之意,你们西戎男人不懂怜香惜玉,你们西戎穷,怪我咯? “你是何人?”花容面色不悦道。 “此乃本妃长辈,当朝国公府的长房夫人,郡主这般问话怕是不妥。”宁君瑟在一旁慢悠悠道。 “国公府的大夫人?”花容想了想,上京的路上缠着表哥讲了不少朝廷的事,这国公府乃大魏四大元老之一,根基深厚不可撼动。 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是国公府的大夫人,也难怪说话这般有底气,表哥说她是个才女。可惜进京前没好好学一学汉人的文化,不然还真想为难为难她。 余光一瞥,却见旁边的樊将军有些局促不安,正要唤他,谁知樊将军忽然起身,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樊将军抬手道:“多有冒犯,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些要紧公务未处理,先行告退——” 第272章 硬气 “欸你——”花容拦都拦不住,樊将军已经急匆匆出门去了。 王府的婢女忙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 花容见状尴尬一笑:“此乃我表哥账下的人,行军打仗惯了,大老粗一个。” 蒋氏瞅了瞅那人的背影,笑道:“你们西戎人确实行事独特,别具一格。”打碎主人家杯子,然后甩胳膊就走人,莫名其妙的。 人住在驿馆,能有什么公事? 花容撇了撇嘴,心想老樊今天真是丢人,面上却哈哈一笑:“国公府的大夫人说话就是幽默。哦对了,听说你是个寡妇,可有再嫁的想法?我们西戎男儿个个英雄豪杰,在我们西戎女人守寡那是傻,我们大王……” “你……”这话 简直大不敬,蒋氏气得脸彤红,兼触动往事,指着花容半响说不出话来。 宁君瑟忙抓住她的手臂,对那花容道:“抱歉了花容郡主,我大伯母有些不适,今儿不能招待你了,请回吧。” 花容自讨了个没趣,心里暗骂这群大魏女人装腔作势,不过没关系,等我嫁给王爷,让她第一个休了你! 宁君瑟拉着蒋氏的胳膊回厢房坐下,又命桃胶去倒了杯宁神静心的茶来,蒋氏一口喝了下去,方渐渐平息。宁君瑟劝慰她道:“西戎民风彪悍,大伯母别放在心上,听王爷说他们的大妃也是再嫁之身。” “我没跟她计较,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怎么着?”蒋氏摆摆手,又道:“况 且你娘也是再嫁。我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宁君瑟听了点点头,心想也是,大伯母饱读诗书,连王爷都赞她是个有见识的女子。自打娘入了李府,她一直很热心地帮衬着,不像其他几房,因为娘是续弦就看低。 “大伯母是才女,犯不着跟一个刁蛮郡主计较。”宁君瑟牵着她的袖子撒娇,除了娘以外,她还是很少与别的长辈这般作态。 反倒勾起了蒋氏的母性,也学舒氏平日在家时那样揉揉她顺溜的发髻,“想必这事很快就会传到皇上和太后耳朵里,不管是出于大魏颜面还是尊严,都不会糊弄过去。势必要这郡主付出点代价才行。不过担忧的不是这个——” “那是 ?”宁君瑟还未往那上头想。 蒋氏心下却甚是安慰,又有些羡慕,看来洛清王把这孩子保护得很好,但凡有一点不好,此事她早往上头想了。 蒋氏柔和地道:“她这么巴巴地来,只怕不是想跟你斗斗嘴那么简单。” “那她是?”宁君瑟双眼微睁,过了一会儿方悟过来:“她是看上王爷,想跟你争?” “你怕不怕?”蒋氏笑看着她。 宁君瑟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怕。但是我不怕她。” “好。当仁不让,我们国公府的女儿就该这么硬气。”蒋氏脸上露出赞赏的笑意,这个丫头果然长大了,跟她娘说的一模一样。 怕,谁不怕呢?一个异邦的郡主,来势汹汹 ,说不怕是骗人的。可越是如此,就越不能怕,洛清王是个难得的好夫婿,好东西总是被人觊觎,但名正言顺的拥有者只能有一个。 那就是自己。 洛清王从外头回来,听说花容郡主上门见了蓁蓁,稍微一想便知她安的什么心思,一路上唇线抿得紧紧。直到在外头无意间听到宁君瑟与蒋氏的对话,嘴角才慢慢松懈开来,一股暖和的笑意漾开。 他的王妃就该如此。 “王——”梨白进来送燕窝粥,撞见自家王爷在门外,刚要行礼就被制止。 洛清王叮嘱梨白不许提自己,然后飘然而去。往书房里写了一封信,交给元宝送下去,至于信的内容嘛,自然跟花容郡主有点关系。 第273章 现在说了就不好玩了 第二天,皇上召洛清王入宫觐见。 宁君瑟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洛清王净了手,让元宝公公替他换上品服,那青紫色绣蟒纹的长袍往他身上一罩,端得是芝兰玉树,光照华庭。 也不怪那番邦郡主才见了就心动,实在是王爷的盛世美颜太逆天。 “蓁蓁过来。”王爷唤了一声,可是不等她过去,自己倒先过来,将脸贴在她大肚子上听了会儿道:“好孩子,爹爹进宫去去就回。” “王爷早些去。”宁君瑟嘟囔了一句。 洛清王听出了其中的醋意,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去装作一本正经道:“本王说话算话。” “恩。”宁君瑟幽怨地小眼睛在他身上溜来溜去,心想这一去就该两个人回来了。 “昨天花容郡主来府里递帖子,你不在,我帮你见了人。” “哦?”洛清 王微微挑眉,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家媳妇儿,“她可有说什么?” “没什么。” “是这样啊——”洛清王故意将尾音拉得老长,“这花容郡主也老大不小了,来我们大魏想必也想寻一门好婚事,既然找到府里来,本王少不得要帮衬她一二。” “帮衬?”宁君瑟听得稀里糊涂,一脸茫然地望着王爷:“怎么个帮衬法?” “自然是替哲达王子解忧,给她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洛清王勾唇道,笑得颇为腹黑。 宁君瑟还要问,王爷去见手指往她挺直的小鼻头上一刮:“乖乖在家养胎,哪里都不要去,不许胡思乱说,知道了吗?” “可是王爷还没告诉我——” “现在说了就不好玩了。” 洛清王扬了扬嘴角,一脸悠然自得地出了王府,入宫面圣。 朱昭恒正在御书房批奏折,听 说洛清王来了,忙命人把太后也一并请来。两座大山在上,笑得跟黄鼠狼似的,洛清王装没看见,很是认真地给二人行了礼。 太后命人赐座看茶。 朱昭恒先是将**家事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然后将百姓的安康稳定又说了一通,每一句都冠冕堂皇,说得自己都快感动死了,这才故作勉强地道:“此番与西戎和亲,怕是要委屈四弟你了?” “啊?”洛清王抬起头一年惊讶。 太后与皇上对视了一眼,由皇上接着道:“朕也知道,那西戎郡主是彪悍了些,可她终究是西戎的郡主,身份尊贵,如果作侧妃的话实在不妥。西戎人会说咱们大魏没有诚意。朕与太后思来想去,唯有平妃一法可行,只是——” “万万不可,皇上。”洛清王打断他的话,坚决反对。 “此事事关两国邦交,四弟 不可任性!”朱昭恒面色严厉地道。 洛清王则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地道:“正是为了两国邦交,臣弟才不能答应。” “大胆!你这是抗旨不尊你知道吗?”朱昭恒怒。 太后怕他们俩交恶,最后谈不成变内讧,白白便宜了西戎人,忙在周边打圆场:“皇上息怒。老四与媳妇儿感情甚笃,这西戎郡主又是初来乍到,哪有这么容易让人接受的呢?所谓事缓则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得给老四一个缓冲的时期。”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朱昭恒故意摆出冷面无私的嘴脸。就在刚刚,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老四坚持己见的话,他就名正言顺治他个抗旨之罪,抄家流放。 流放途中弄个掉包计,对外宣称洛清王妃染疾而逝,然后将人混在这一届的新选的宫女里便是。 太后抽了抽嘴角, 心想儿子这个黑面扮得可是越来越逼真的,为了配合他,自己得认真扮演红脸才对。于是端了端坐姿,尽量透出一股慈眉善目的神态,对洛清王道:“老四啊,其实不过是个名分。说白了,就是面上好看,可你心底喜欢谁宠着谁,那是你的事对吧?哀家本想着从宗室里选个没成家的吧,可那西戎郡主偏偏看上你,也是孽缘,横竖不过是多张嘴多碗饭——” “花容郡主看上臣?”洛清王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追着太后问:“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洛清王又说笑了,咱们太后还能弄错不成?”旁边的太监尖声尖气地指责道。 洛清王用力摇头,“不是的,花容郡主看上的另有其人。不过这西戎人于男女情事上一向主动积极,开放混乱,或许一时另太后与皇上产生误会也是有的。” 第274章 好生狡猾 此言一出,别说太后,连皇上都有些坐不住,齐声问道:“花容郡主还看上何人了?” 洛清王顿了顿,恭敬道:“此事说出来恐怕有失体面,臣不敢说。” 朱昭恒心下微疑,觑着他半日,方道:“尽管说。” 太后也好奇得不得了,另外她本也不太赞成将花容许配给老四,逼着他说出来。 洛清王叹了口气,缓缓道:“昨晚在京都的茶楼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因为抢位置打了起来,结果不小心闯错了房间,发现……发现里头有一男一女,而且衣衫不整,还被人认出来。” “这、这太……”太后脸上都变了,指着洛清王:“莫非那女子尽是花容郡主不成?” “太后英明,正是花容郡主与国公府的李大公子,也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 京都十万禁军统领李总教头。”洛清王一脸无奈,补充了句:“地点就在高升茶楼一个天字号包间内。” 高升茶楼。 朱昭恒心里蓦地一沉,便知此事乃有人潜心设计,深如古井的眸子闪过一抹寒光:“好端端的,这花容郡主跑去高升茶楼作什么?” “这个,臣弟尚未听说。” 而太后还沉浸在震惊中,半晌没有恢复,嘴里反复念叨的只有两句:“西戎人好生狡猾!好生狡猾!”明面上跟他们说看上老四,让他们疏于防范,结果却看上了李瑁疆,这个手握兵权的人! “朕怎么没有听说?”朱昭恒语气冰冷地注视着他。 洛清王嘴角闪过一丝细微的嘲讽,云淡风轻地道:“想必是李大人还没想好如何与皇上坦白此事吧?又或许,是被 萧歌郡主给绊住要说法了?” 朱昭恒登基后,紧接着就把赵萧萧封了个郡主,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一直没有给他们赐婚。 这下可就有好戏看了。 洛清王从宫里出来,心情舒畅了许多。昨晚的局就是他布置的,因为时间的关系,布置得是牵强了些,可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洛清王走后,朱昭恒就借口自己批奏折太多了,然后回宫休息休息。 福井公公见状,忙屏退左右,只叫申氏一人进来服侍。这申氏自打入了内宫,隔三差五承宠,心里渐渐有了计较,每日里住在皇上寝殿后面的小暖阁子里擦脂抹粉,弄得花里花俏。 听福井召唤,她忙换了件胭脂红掐青缎子细腰褶子,梳了宫里时新的吞云髻,上头缀一对金鱼儿流苏步摇,风情 万种地走进来。 朱昭恒心里烦躁不安,听到脚步声,喝道:“茶——” 一双白腻的葱手捧着一只青花小盏上来,里头是新沏的二月红。这茶性暖,热,朱昭恒喝了一大口,“砰”地一声把茶盏砸在地上:“废物,连个茶都不会沏了,来人啊——” “皇上息怒——”福井公公慌忙跑进来,见申氏跪在地上一脸委屈,一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申氏抽噎了一声:“奴婢该死。” 朱昭恒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乌黑的发髻上一对金鱼儿颤巍巍的抖着,胭脂红的身体饱满丰盈,像一朵盛放的月季。 皇上声音微沉道:“起来吧。” “谢皇上。”申氏被他这一吓再得意不起来,乖乖勾下腰去捡地上的碎片,福井公公心想果然让她来是对的 ,这几月皇上每每心情不好,见见这女人便能缓和大半。 朱昭恒盯着女人的圆鼓凸起的腰臀,脑海里浮现起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申氏将地上简单收拾了下,出去端了盆热水:“皇上洗把脸可好?”接着又去后头重新沏了一杯雨前龙井,这种绿茶最是清心泄火。 朱昭恒喝了满满地火气也降下去一些,再看申氏,眼神冰凉了许多。可申氏早就习惯了皇上叫进来伺候便是侍寝,是以并不慌着出去,福井不知何时也悄然退出去了。 申氏走到龙床前,慢悠悠宽衣解带。朱昭恒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过头瞥了一眼,只见雪白一片香肩,上头系着两条细细的绛红色**绳子,女人勾着脖子,侧身对着她,那轮廓像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 第275章 乱 朱昭恒压着申氏弄了一番,一片凌乱。 申氏躺在角落里,两颊一片**,头发粘着,绛红色的带子半挂在一旁。 衣服拉扯丢了一地。 朱昭恒精壮的身子半露在外头,眸色深不见底。 申氏小心翼翼地挨过去,蹭着他结实的胸膛柔声道:“皇上疼惜奴家,奴家感激不尽,愿意一生一世这样伺候着皇上。” 朱昭恒几乎是本能地拨开她的手,凉凉道:“想要什么,说。” “奴家不敢要什么。”申氏瞥了一眼,发现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自己也就有些没底。 “除了名分,朕都可以考虑。” “真的?”申氏睁大了眼睛,随即又黯淡下去,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能有什么? 朱昭恒没有说话 。 申氏抿了抿嘴,低声道:“奴家想给皇上开枝散——” “除了这个。”朱昭恒斩钉截铁地拒绝。 申氏抿了抿嘴唇,应了一声。 朱昭恒有些不耐烦地看她一眼,“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喜欢什么尽可以找福井开库给你取去。” 言下之意,别的就不要想了。 申氏深感失望,不过还是低低倒了句:“谢皇上赏赐。” 朱昭恒“唔”了一下,翻身。 申氏似乎已经习惯了他,配合着身体的进展,哼了起来。 两盏茶后,二人皆是汗如雨下。 半响,朱昭恒看了眼女人,冷冷地道:“叫人打水进来,朕要沐浴更衣。” 申氏强忍着酸麻和不适,起来麻溜地穿戴整齐,出去唤人抬水进来。 朱昭 恒将整个人泡在浴桶里,深深吸了口气,指指后背。 申氏会意,上前按住他肩颈,一点一点推拿,直推得一双葱手酸痛不已,桶里的人才微微睁了下眼睛:“行了,你下去吧。” 福井领着宫女进来更衣,禀道:“皇上,林氏在来了。” “林嫔?她来作什么?”朱昭恒眯了眯眼眸。 福井忙道:“是林椒芳,林嫔的姐姐。您传她来的,皇上忘了?” “等着。”朱昭恒想起一点。 申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出来时也没来得及照镜子,想必妆都花了吧? 原本要从侧门出去的她,陡然想起给皇上沏茶时太慌忙,那茶具似乎没有收好。 也不知道殿内其他宫女太监是否看到。 那些人当着她的面虽 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嚼了不少舌根。 说她是狐狸星转世,比宫里的娘娘还会勾皇上,平日里做活儿拿大,真当自己一宫主位。 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而已。 申氏抿了抿嘴唇,趁着众人都在寝殿伺候,忙绕了几步往旁边的偏殿里来。 刚一进去,就发觉里头有人,申氏想退也来不及了,忙低头道:“姑姑在这里。” 林椒芳穿一身青白绣粉朵儿长裙独自立在帘下,一心等着皇上来,不想等来一个面色酡红,妆容半褪宫女打扮的女子。 林椒芳是过来人,一看那宫女眉眼间点点,便知方才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心里羡慕嫉妒不已:“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不是什么姑姑,皇上呢?”林 椒芳正过身子,露出浓淡相宜的姣好容貌来,为了今天,她可是在家连着练习了一个月的妆容和举止。 回眸间脉脉含情。 申氏见了有些诧异,心道这人眉眼有些像林主子,却又不大像。看着心思蛮深的。 想起自己身份不明,忙取了茶盘,急急要出去。 哪晓得那林椒芳却一下挡在她前头:“姑姑还未告诉我,皇上何时召见?” “这、这婢子不知……”申氏垂了头,她确实也不知道。 林椒芳道:“抬起头来,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不由分说伸出两根手指,将她的下巴掐住,愣是端着看了一会儿。 申氏几次拨不动,又不知对方身份,不敢造次,那紧张失措的神态一流露,林椒芳便怔住了。 第276章 李画媛议亲 “皇上驾到——”外头太监的声音明晃晃地传入耳朵。 林椒芳忽然诡异地一笑,把申氏吓得一个激灵,尤其是她那幽幽的眼神,仿佛看到人的骨子里去。 “皇、皇上来了。”申氏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也不怪她,长期的幽禁式生活,早把她驯养得一点胆色都没有。 林椒芳抚了抚鬓角的碎发,挺了挺胸脯,娇滴滴地对掀帘而入的明黄色福身道:“妾身林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月的望京可谓不太平,足足发生了两件引爆八卦风云榜的大事:其一便是西戎派来的花容郡主莫名其妙和十万禁军的总教头李大人“好”上了。 这所谓的好,有多层 意思。最直接的一项就是,有那层关系。 听说萧歌郡主连着三天都没有出门,所有的宴会邀请全部拒绝,皇上亲赐的郡主府邸巍峨气派,门关得死死的。外人休想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大人入宫觐见归来后,就回府去了,半日后,唤了府里的总管让去采买婚礼需要用的东西。至于和谁成亲,李瑁疆没有说。 那第二件事就令人玩味了。 在皇上太后拟旨赐婚的前夕,德太妃宫里的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请来太医,说芷湘公主身上长满水疹,破相了。太医们接下医治了几日,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 原先长水疹的地方化脓,生出黄黄的脓水,隔着屏风都能闻到 一阵阵腥臭。 有人说是水痘,有人说是麻风,有人说是过敏,也有人说是毒素累积…… 太后和皇上无奈,将芷湘公主送去城外的皇家别苑,以免传染宫里其他人。出行那天,公主全身武装,一张纱笠从头罩到脚,宫人们纷纷捂住口鼻避让。 太后以静心养病为由,只许带一个宫女随行。 一辆青幄色宫车摇摇地出了辕门,德太妃站在城墙上目送女儿远去,知道此别遥遥无期,留下两把伤心泪。太后听说后冷笑了一声,以悼念先帝为由,命人把德太妃锁在庵堂里抄佛经,抄满三千页方算功德圆满。 而今当务之急,便是寻一个合适的宗室女,记到太后名下。 消息刚放出 来,京中达官贵人都慌乱起来,暗中活动频繁,忙着给女儿定亲。也有一些破落户家的,将后院中资质出众的庶女都提溜出来,请专人调教,妄想借此机会鱼跃龙门。 一时间,京中的媒婆们都忙碌起来,那些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也有了饭碗,各自搞各自的营生,家家户户热闹不凡。 国公府里头,如今只剩下四房的李画媛未曾出阁。 四房有些着急,跑去求了老太君,老太君心疼孙女,叫了舒氏和蒋氏商议。官媒那边拟了几户门当户对的公子,四房挑挑拣拣选了个侍郎家的小公子,比李画媛大一岁,因不是长子,家里自小没有十分拘着。 “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人老不 老实?”四房不停地追问。 蒋氏笑道:“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听说五岁里入的学,两年前中了童生,如今跟着云中书院攻书,谨慎起见,还是再查看查看。” 李画媛在外面听了,咬着手帕子转身就跑回厢房,也不吃也不喝。四房急坏了,不知该怎么办,丫头子们说让去找大房。 蒋氏来了,李画媛将头埋在被子里不肯见。蒋氏命人都出去,揭开被子道:“你若不满意这个,可与你母亲说,再看几个。咱们家的女儿从来没有盲婚哑嫁的,不说别的,你大姐二姐两个如今过得舒心,便知大人们挑夫婿的眼光不差。” “二姐那算挑的么?分明是抢的!”李画媛瓮声瓮气地道。 第277章 不请自去 李画媛瞅了眼名单上的人家,不外乎都是什么次子之内的。门第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比起大姐和三姐来说,就显得平庸了。 四房关起门来说话,不想给女儿找太显赫的世家,进去就管中馈,看着风光实则累。好好的嫁个祖上丰盈的,上头有哥哥嫂嫂撑着,小夫妻关起门来就是个小家,和和美美的。 “二伯母不是也掌着中馈?你们怎么不说?”李画媛赌气道。 “那能一样吗?”四房苦口婆心,比前比后,“你二伯母是续弦,若不如此,想在咱们家长久立足?你是堂堂国公府的四小姐,出了这个门,谁还敢挑你一句不是?” 李画媛垂头不语。 这婚事拖拖拉拉的,也一直没有定下来。四房已经十分努力,也不管女儿的情绪了,只细心去挑拣未来姑婿。恰逢李诗媛回门省亲,倒是挺委婉地提及,夫家那边有个表兄弟,今年大约十五六的年纪,是个做学问的苗子。早些年祖上出过四品的官,这两年败落了些,但兄弟俩十分争气。哥哥前脚已经中了进士,如今选在翰林做个庶吉士,去年娶了翰林梅家的女儿,也是个温婉贤惠的大家闺秀。 这家人见李诗媛出挑又有大家风范,他母亲往婆婆那说了好几回,也想跟李家结个亲。 若说门第,是略低了些。可人却是好的,李诗媛见过两回,兄弟俩皆 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又上进。出身清贵,这点倒不辱没了李家门庭。 老太君听了眼睛眯成缝:“咱们家的孩子,就要这样的才好。” 李画媛听了大半,扭头就出去了,她娘怕这么合适的女婿错过了,忙追出去:“你大姐姐难得回来一次,你不与她凑着多说会子话,怎么这般没礼貌?让你祖母如何看你?” “我不舒服,娘。”李画媛情绪低落。 下午,蒋氏照例去给宁君瑟送补品。马车方到王府,车夫忽然“吁”了一声,蒋氏的丫鬟在里头催问:“怎么不走?” 马车夫在外头道:“有人。” “什么人?是王爷么?”蒋氏想着在外头下车不 便,可又怕是王爷回来,总归有些不礼貌。 正有些为难,外头帘子一掀,一个粉绿色的身影钻了进来。蒋氏和丫头都呆了,李画媛抖了抖身上的流苏批帛:“大伯母,我也想三姐姐了。” “你要来,怎么不事先知会一声?”蒋氏有些不舒服道。 论理,四姑娘是未嫁的女子,没有家人同意是不能随意外出的。 “我方在去锦绣坊挑料子,看到两匹新花样特别适合三姐姐,就顺道来了。”李画媛大言不惭地道。 入了王府,李画媛一点不客气,左右观察打望。一会儿对那园子的格局评价一两句,一会儿夸那亭子建的好,就跟那是自己的东西似的。 桃胶出来迎接,见了也是一怔。蒋氏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问:“王爷不在吧?” “是呢。今儿那西戎使团又来缠,王爷迫不得已出去应酬。怎么四小姐也来?” “此事是个意外。你们主子今日吃得可好?胎象稳不稳?大夫怎么说?老太君让我带了些千年灵芝和冰山雪莲来……” “好着呢,吃嘛嘛香。”桃胶接过盒子,吐吐舌头。 入了内室,宁君瑟坐在窗下正与梨白理线,商议着给孩子绣个五彩**。秋香色绫罗长袖洒在一边,乌黑的长发披垂,头上插这一枝赤金凤衔红宝石珠钗,耳上两粒雨珠儿,跟出水芙蓉似的。 李画媛福身道:“三姐姐安好。” 第278章 姐夫回来了? 宁君瑟也是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抬眸扫了眼蒋氏。蒋氏冲她微微摇了下头,宁君瑟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四妹也来了,快请坐。梨白,把前儿王爷命人带的青茶沏两杯来——” 梨白笑了笑:“四小姐真是稀客。” 李画媛也知自己出现的突兀,呵呵道:“三姐姐有身孕,二伯母走不开,我总想来瞧瞧。三姐姐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不会。”宁君瑟轻松地一笑,心道这个四丫头不会是对王爷还未死心吧? “那就好。我在来的路上就在想,万一三姐姐不欢迎我,我可怎么是好?在门口时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这时大伯母的马车来了,我就索性进来了,想着三姐姐到底不是外人别处。” 蒋氏睃了她一眼,将话题扯 到孩子身上。 李画媛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方面横竖插不上嘴,也不好插嘴,就一个人在旁边坐着喝茶,打量屋子里陈设。 这是宁君瑟平日里喜爱活动的起居室。只有见蒋氏这样的娘家人才会,若是别人,有专门的花厅。屋子十分阔朗,用上好的湘绣帷幔和水晶帘子隔开来,内里一个大不大小的榻榻米,壁上挂着一幅美人画,那是前朝着名才子的珍品。上头一名美人微闭双眸,躺卧在海棠花树下春睡未醒,粉色的花瓣飘落一身。美人双颊透着红润,粉颈修长,华贵雍容,乍一看其神态韵味竟与宁君瑟有几分相似。 再旁边立着一只汝窑的美人瓶。 旁边一应摆设物件,无不华美罕见,随便一件拿起来,后面都镌着“大 内制造”的篆文。其实国公府已经算是京中有头脸的人家,家中的宝贝不少,能让李画媛暗暗咂舌,其物件的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不拿别的说,宁君瑟座位旁边的一尊珊瑚树,那尺寸和外观造型,从前德太妃娘娘风光时屋子里摆的,也没这般好看红润。 “王爷对她可真好的。”李画媛酸溜溜地想。 外边,桃胶打起帘子进来,捧着一直雨后莲青的大果盘进来:“这是王爷命人送来的。”里头装着红黄绿各色时令水果,个个新鲜饱满,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姐夫回来了?”李画媛望着那水果问道。 蒋氏合上茶盖:“我今儿出门得急,忘记了件要紧的事,你娘怕是该着急了。画媛,你娘那边不是让你下午去她屋子说话?” “啊?”李画媛楞了下,她不想走可也不好说不是,咬着牙点点头。 宁君瑟扫了她一眼,笑道:“我命人炖了甲鱼汤,吃了午饭再走不迟。” “改日罢。”蒋氏冲她丢了个颜色,其实哪有什么事,她过来时早都交代好了,本也打算吃过午饭再回去。现如今王爷怕是要回来了,留着这个四丫头,像什么样? “甲鱼汤?我倒是想喝来着,三姐姐把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李画媛拍手作天真状。 蒋氏没想到她这么厚脸皮,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心道这就是所谓的狗急跳墙么?当着宁君瑟的面,她也不好太给她难看,只笑了笑:“前儿你娘不是才给你炖了?你若爱吃,老太君那边的小厨房里还养着两只,晚上让 他们给你炖一锅慢慢喝去。巴巴地跑到这里来,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害臊!” “我——”李画媛脸皮一红,激动地站起来,结果手撞在新沏的茶杯上,当即翻落。 “啊!”李画媛夸张得几乎蹦了起来,忙抖着裙子道:“这可如何是好?昨儿祖母才让人翻箱倒柜找出这件遍地金撒花裙子,说是上回南王王妃来送的,统共就两条,一条给了大姐姐家的二姑娘……今儿头一遭穿就洒了一身茶水。” 蒋氏一看,只得上前拉了手:“你也是不小心,可烫着了?” “大伯母不问还好,这一问,还真有点疼。”李画媛将手举过来,背上有个拇指大的红印子,然后可怜巴巴地问宁君瑟:“三姐姐可否借件衣服给我穿穿,都湿透了。” 第279章 去找王爷 宁君瑟命桃胶去娶她新做的一身衣裳来,带了李画媛去旁边屋子更换,顺便敷药。 蒋氏多了个心眼,命自己的丫鬟翠儿也跟过去,盯牢了。 宁君瑟无奈地摇摇头,过去一直把这个四房的小丫头当妹子般,觉得不过是个小孩子,且过去她也曾在母亲授意下帮过次小忙,是以厚待了些。 要怪就只能怪自家王爷太出众,总是招惹些不该的人? 蒋氏问道:“王爷回来了?” 梨白道:“在前厅会客。” “嗳,什么人?”蒋氏就这么随口一问。 梨白却撇了撇嘴:“那个番邦的王子。前儿他们郡主来,今儿他又来,也不 知打得什么鬼主意。他们那郡主做下……的事,还好意思上门,真真这些番邦人就是脸皮厚。” 因涉及到李瑁疆,梨白就没再往下多说了。 蒋氏却把眉尖一皱:“这些番邦人满脑满肠都是坏主意,至于你大哥……怎么也糊涂起来。” “他如今还是不回府么?”宁君瑟将一块切好的橙子放进嘴里。 蒋氏摇头,颇有些惋惜:“你爹也不许。咱们李家世代谨慎,不想出了你大哥这样激进的,如今他和那萧歌郡主纠缠在一块儿,又添了个西戎郡主,也不知如何是个了局。” “都不是省油的灯。”宁君瑟简单地总结。 赵萧萧是个什么货色,她上辈子可是见过的,她还在朱昭恒的安排下勾引过王爷,只是没成功而已。说起来与李瑁疆是真爱,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谁知道呢? “罢,由着他们闹去。”蒋氏温柔一笑,拍拍她的手背,意思安心养胎,这些事不在她操心范围内。 宁君瑟毫不介意地点点头。 李画媛在隔壁间换了衣服,简单上了个药,翠儿和几个丫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便耍起无赖要去如厕。翠儿几个也只有在外头守着。 李画媛有些烦躁,就想着如何支开翠儿几个。想来想去,推说自己头晕犯困,要在床上躺一躺,又嚷 着要喝冰糖雪梨汁去火。 众人不好怠慢,只得派人去厨房熬制。李画媛假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找个理由支开翠儿,闪身就出了院子,往前头去。 翠儿立马察觉到不妙,回来寻人不得,跑去报给舒氏。 舒氏听了镇定地道:“去看看王爷在哪里,请他来。” 梨白一听便笑了,派琴瑟亲自去请,那丫头脚程最快的。 李画媛兜兜转转出了院子,又穿过一处花园,设计精美的林子,花坞,也不知走到哪里。她很少来王府,对这里又不熟,也不敢去问过往的婢女,怕她们把自己带回去,躲躲闪闪到了一处游廊抄手处。 见那廊下水塘里游着许多锦鲤,想起之前宁君瑟无意间说过,王爷无事便喜欢喂鱼,心道运气不错,王爷的书房应该就在附近。于是整理了下衣裳,不慌不忙地走着,一边去逗弄水里的鱼儿。 那些鱼儿被喂惯了的,见人就欢腾,兼看到路过之人穿的衣服花色十分熟悉,一个个跳得噗通噗通的。 “可真肥。”李画媛被这些娇憨动态的鱼儿感染了,心道可惜没有笔墨,不然画一幅锦鲤嬉戏图让王爷品评不是更好? 正得意间,忽然自背后伸来一只大手,稳稳当当地拍下来,声音粗狂中透着狂放与不羁:“什么人?” 第280章 落水后 “啊——”一声尖叫划破王府的上空,紧接着是“咚”地一声落水声,李画媛在看清对方居然是西戎的哲达王子后,吓得直接滚进湖水里了。 冰冷的湖水铺天盖地袭来,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李画媛在水里疯狂地挣扎叫喊:“救——我——我不会游泳——救救我——” 哲达王子怔了一下,他刚刚在花厅与洛清王说话,忽然来个丫头把他请去了。他闲得无聊,就出来欣赏下王府的景色,忽然一个袅娜鲜丽的身影闯入眼帘。 衣服的款式风格与那日在看台上所见洛清王妃颇为相似,可其体态又不大像,从侧面看,女子容貌娟秀文雅,有一股令人怜惜的贵气之美。哲达王子料定她也不是这府里的侧妃妾室,便生出搭讪之心,一时 没留意直接上前拍了人肩膀。 居然给吓落水了? 哲达王子没想到大魏的女人这么胆小不经吓,楞了一回,忙跳下水将人捞上来。李画媛落水后惊恐失措,大呼小叫,结果喝了一肚子水,又受到惊吓,直接晕了过去。 哲达王子将人放在平地上,用手按压其小腹,李画媛身子一弓吐出一滩凉水来。 湿淋淋的头发散在一边,精心梳理的发髻也乱了,头上的发钗簪子不知掉落多少。哲达王子在草原上见惯了色彩浓烈的女人,陡然见到李画媛这种纤细柔美的女子,顿时心头一荡。只见她双眸不安地紧闭,长长的睫毛像两扇小小的翅膀,小脸苍白而剔透,嘴角紧紧地抿着。 “姑娘醒醒——”哲达王子又按了几下,确定她腹中的 水都吐得差不多,然后推了推人。李画媛依然一动不动,哲达王子便伸手掐她人中,掐了好一会儿,李画媛缓缓睁开双目,只瞧了一眼又被吓晕过去了。 哲达王子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嘟囔了一句:“小王在西戎乃是皇族中的美男子,草原上的姑娘见了都要发狂。”怎么到了大魏就把人给吓晕呢? “莫非是气息不常?”哲达王子一拍脑瓜子,想到平日里听将士们说,落水的人如何如何,于是二话不说伸手就朝李画媛的颈脖处去,将她衣襟拨开了些微,露出里面藕粉色的中衣以及雪白的颈项。 正在此事,一个女人的声音闯入耳帘:“你作什么!” 是蒋氏带着一帮仆妇,后面跟着洛清王与身怀六甲的宁君瑟,众人的目 光投放过来,只见横跨在李画媛身上,举止甚是不堪。 李画媛一身湿淋淋地躺在地上,衣衫有些凌乱,人也昏迷不醒。蒋氏吓坏了,忙命人将她抬起先离开,转身对那哲达王子道:“哲达王子今日的举止怕是十分不妥当吧?” 要知道刚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蒋氏吓得心脏病都快出来了。这样一幕发生在大魏任何一个地方,四姑娘的名声基本都毁了,还如何谈婚论嫁? “小王不解,还请夫人解释一二。”哲达王子勾了勾嘴唇,低头注视着地上的人被抬头,狡黠一笑:“不知这位姑娘是府上什么人?与王爷什么渊源。” “不过是个体面丫头罢了,王爷若喜欢,府里多得是。”蒋氏硬着脖子道。 为了李画媛的名声,她这 诗书里泡大的人,今儿也不得不来一次睁眼说瞎话了,但愿这哲达王子不那么精明才好呢。 “一个丫头且这般出众,王爷可真是有福啊,小王羡慕。”哲达王子笑道,上前一步:“既然是丫头,小王斗胆讨好回去,不知王爷可否割爱呢?” 宁君瑟吓了一跳。 一旁的洛清王看了他一眼,语气极为平淡:“不行。” 哲达王子挑了挑眉梢:“小王愿以百金赎之,以西戎美人换之。” “本王不需要。”洛清王抬起双眸,倨傲地望着他,那份从容与自信,还有不屑,简直令哲达王子都感到妒忌和无话可说。 “既是如此,那小王便告辞了。”哲达抬了抬手要走,却被蒋氏叫住:“王子请留步,妾身有一句话说。” “夫人请说。” 第281章 世上难买后悔药 “是这样的。”蒋氏未语先笑,她本就生得温婉优雅,举止更是贵妇中的典范,这一笑可谓令人好感倍增,随即带着两分歉意道:“实不相瞒,方才的女子不是王府中人,乃妾身一位远房侄女。在大魏,像方才这样的意外绝非小事,妾身知道王子的家乡民风淳朴,女子可以随意外出与男子接触,可……还请王子多多包涵,出了这个门便将此事忘记,不与任何人提及。妾身在此谢过王子的大恩。” 说着,蒋氏轻轻福了下身子。 哲达王子头一次见到如此温婉有礼的女人,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忙笑道:“夫人请起——” “王子这是答应了么?”蒋氏面带微笑。 哲达王子颔首,蒋氏这才展颜一笑,柔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子乃一国贵胄,想必不会对妾身食言。” 面对这样的蒋氏, 连哲达王子这样的人也难免被融化一二,礼貌地告辞了出去,到了外头嘴角依然呈上扬状态。 这一幕看得宁君瑟是目瞪口呆,心服口服。有道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说得就是大伯母这样的人吧?从前觉得自己娘就够柔够会拿捏分寸,没想到啊没想到,大伯母这一出手,娘那点段位都不够看的了。 洛清王的眼里也尽是赞赏之意。 蒋氏吁了口气道:“我去瞧瞧这个祸根去——” 洛清王则命人吩咐下去,今日发生的事一个字不许外传,否则就是死罪。另外,派人去外头盯着,他有一个担心,那哲达王子不是笨蛋,恐怕反应过来与不肯罢休。 国公府嫡出的四小姐,对眼下娶不成芷湘公主的西戎人来说,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哲达王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王府,随从见他身上湿哒哒的,忙道:“殿下怎么湿透了? 那大魏的四王爷——” “无妨,先回驿馆。”哲达王子今日心情甚好地跳上马背,他身体好的很,在马上跑一跑就干了。 “殿下——”随从还想问什么,主子已经绝尘而去。 挂着淡粉色纱幔帐子的床榻上,李画媛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就是小脸还有些煞白,见蒋氏进来,一头栽进她的怀里哭道:“大伯母救我——我、我……呜呜呜……” “现在知道哭了?”蒋氏拍了拍她的背脊,想起小时候她每每在二姑娘处受了委屈,也喜欢这般来找她哭诉。 人啊,有时候还是不要长大的好,蒋氏在心底想。 “呜呜呜……”李画媛自知理亏,又拉不下脸来承认,索性一路到底。另外,她也认准了他们会帮她,眼下她只想知道结果。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蒋氏的声音不大,却听得怀中人整个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望 着她:“大伯母是什么意思?” “你私下跑出来,与那西戎王子有了首尾,你觉得这事是小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大伯母我错了……”李画媛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她不想认命,只能反反复复地说自己错了,哭得越发真切。 “别哭了,哭也没用。”蒋氏硬起心肠,将她推开来,“别忘记你是国公府的四小姐,遇事只会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是……呜……”李画媛努力想让自己,哼唧了两声道:“是他吓到我了,大伯母,我们什么也没有。” “这个还重要吗?”蒋氏泠泠地望着她,“还记得我那晚跟你说的话?” 李画媛咬紧了下嘴唇,艰难地点点头,但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就是想试试……” “你这是自食其果。” “大伯母——”李画媛现在是真的怕了,忙拉住她的袖子恳求道 :“求求您,不要告诉祖母他们。你们就对那西戎王子说我是这府上买来的丫鬟,姬妾,随便什么都行!我以后再不敢了……” “你觉得西戎人是你们好骗的吗?你乘着带着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大摇大摆地进了王府,现今这辆马车就停在王府花园后面的角门子里。” “我错了……”李画媛垂着头,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上心头。 “但愿你是真的知道错了。”蒋氏仰天喟叹。 “大伯母——”李画媛黯淡的双眸重新放出光彩来,“谢谢大伯母!” “不要谢我。这件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现在最后赶紧回去给李家的列祖列宗上柱香,让他们在天之灵保佑皇上早点选定和亲的人,让那个西戎王子晚点反应过来。”蒋氏讽刺地一笑,对这个四姑娘,从今往后她是死心了。 不会再多一点优待,跟不会有一丝高看。 第282章 闺趣 就知道肯定又被骂了吧?身为作者有时候也很无奈啊,不过觉得还是应该向大家解释一下,上次有几天没更新,是因为考试去了。 昨天没更新也是有原因的:临时需要搬家。一整天都在外头游荡,找中介看房子,腿都跑断了。。。不得不说现在的房子好贵好贵好贵啊,租金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啊,看完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好歹今天定下来了,连中介都觉得我爽快(有时间谁特么不想挑挑挑?)所以……雪真的是很努力地在挤压自己的人生了。 自己也是从读者过来的,理解大家追文的心情,针对这种情况,可以多开两个坑~~适当转移下注意力也是好的。当然,文还是要更的,这两天我加紧挑粪种地,争取来日硕果累累~ ————————————— ——— 李画媛在王府被西戎王子救了碰过了的消息,暂时性的封锁住了。 第二天晚上,宁君瑟对着镜子卸妆,桃胶拧了热腾腾的帕子递过来,梨白端着玫瑰花汁汤盆上前,当趣事儿般讲出来:“咱们这位四姑娘可真是心大。下午我去那边府里,鸡飞狗跳的,老太君房里的人急急忙忙的来回,一打听才知道,是给四姑娘气的。老爷夫人不好说,到底隔了一房的,就是四夫人自己也觉得忒没脸的。人也给关起来了,对外头倒是只说风寒,听说这回老太君也是发狠,把人关到北角的小寒院里,每日只送三餐还有纸笔,勒令四姑娘抄《女戒》《女则》,抄不满一千遍不许出来!” “祖母年岁大了,身体怎么样?”宁君瑟听说老太君气着了,重心立马转移,根本来 不及幸灾乐祸。 “好着咧!不然奴婢哪儿能笑着跟您说这个?”梨白抿了抿嘴角,露出嘴角一颗小小的梨涡。 宁君瑟浸了手,指尖上还残留着少许的玫瑰的芬芳,双手粉**白的。桃胶从小丫头托盘里取过又柔又软的干帕子,给她挨个手指细细擦拭了,再抹上新淘制的手膏,滑滑嫩嫩的,教人见着就移不开眼。 桃胶笑道:“老太君的身子刚健着咧!也是有魄力,估摸着她老人家是体谅王妃您不好出面,二来也着实干系着国公府的体面。说到底,还是为四姑娘考虑着,那西戎王室再好也是个番邦,草原上除了牛羊马就没别的,哪里比得上我们大魏繁华富庶?” “你们也少议论些。仔细让那番邦王子听见,连你们也捉去和亲,彼时我没了趁手的贴身丫鬟不 说,还得倒赔上一大车嫁妆,白白便宜了那哲达王子!”宁君瑟一本正经地打趣道。 桃胶还好,她自小跟在身边调皮惯了,梨白到底是国公府长大的,听这话径直红了脸,将帕子往旁边小丫头托盘里一扔:“王妃动不动就拿我们打趣,敢情就是嫌我们不够利索,想换了更好的来罢?” “天地良心,我几时嫌过你们?”宁君瑟指着梨白要她好好说说。 梨白一时也搜罗不出什么有力证据来,只混赖,给桃胶捉住她双臂,一个劲儿地羞她道:“你这蹄子,分明自己想出去嫁人,却偏偏拿主子作筏!你倒是说啊,看上哪家青年才俊,还是后角门老远见了你就脸红口吃的那个赖二家的侄子?” 桃胶这一口如连珠炮似地说了出来,直把梨白急疯气疯了,反手就要去 揪她,嘴里嚷道:“你再这么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前儿我在东门上吩咐小厮们抬箱子,有个穿青蓝色海纹领口的威猛汉子自那闪过,随后我就见你鬼鬼祟祟地往后院去,手里还藏着掖着个什么物件,我只当你让人买了什么好东西!后来问了门子上的婆子,人都说没瞧见,你说你说,难不成我还看错了?” 二人扭在一处作打,宁君瑟也不教人分开,全然作壁上观。瞧了一会儿,大致分出个好歹来,她身边的两个丫头都大了!想想忽又有些失落,这两个丫头跟着她时间久,早就融为一体,私底下跟姐妹般厮混厮玩也是常有的。 不过出了门子就一副正正经经主子奴婢的模样而已。 “看来是时候培养接班人咯。”宁君瑟扬起脖子,不情不愿地想。 第283章 诞辰 月中,乃皇后年氏诞辰。新后第一次过生,免不了隆重些,帖子挨家都下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之家都在受邀范围之内。 宁君瑟怀着孩子,一应宴饮都推了,闲着时与王爷逛逛园子,瞧着他画画。或者看桃胶和梨白调配胭脂,她在一旁监督;又或是听元宝公公讲些市井杂闻,宫帷八卦解闷。 因要进宫,元宝公公今日又特地来絮叨了半个时辰。 桃胶和梨白在那捡花瓣儿,淘胭脂汁子,元宝公公两杯茶下肚方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近来啊,中宫颇是头疼。 季淑妃是太后亲自挑的,老子又在朝中为相,季氏这回可谓烈火烹油,如日中天般。后宫里逐渐有不少人朝她靠拢,百般奉承巴 结,甚至有传言只要她剩下儿子,就会立为贵妃,位同副后。 宫里的女人说不准。一般的士大夫家,庶出子女是翻不了身的,皇家就大大不一样。就拿如今的皇上说,也是庶出的!贤妃贤妃,说白了也是个妾。 大家都说皇后没有儿子,大皇子的生母微贱,近来还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出,大意是大皇子的娘死得有些蹊跷,怕是跟皇后脱不了关系。 话说如今皇上也不大去她宫里了。 现今宫里头渐渐受宠起来的却是林嫔姐妹。据说皇上一个月里也就七八天在后宫,倒有五六天点了姐妹俩的牌子。林嫔的姐姐,前儿刚受封了从五品的婕妤,可不羡煞旁人了。 若将来姐妹俩再生个一男半 女,那整个后宫怕都得变天了! 宁君瑟听了暗暗咂舌,这朱昭恒果然胃口奇特,似乎天生就不爱名门淑女。 顿了顿,元宝公公又接着讲,说除了上头两位有位分的,宫里还有个厉害的。具体什么来头也没人敢打听,说是皇上从宫外弄进去的,就藏在他自个儿的寝宫里头,充后殿侍女使用。 听宫里的御医说,这个女人有了身孕,率先被林嫔给发现了。如今为避人耳目,暂时放在林嫔的宫里养着,估摸着这两三日就要封个什么位分。 太后似乎也插手了,不过因为有身孕,太后投鼠忌器,先按捺着。 月中这日,宁君瑟与洛清王同行,算是去点个卯就回。 时值四月,御花园牡丹盛 放,有道是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年氏心情大好,命人摆驾御花园,邀众女眷赏花品茶。 一干妃嫔都到齐了,御花园的空地上,花红柳绿跪了一地都是请安祝寿的。 宁君瑟悄悄打量了下年氏,一身凰凤织金绫锦大幅长裙,逶迤落地,头上顶着颤巍巍的赤金镶宝石凤冠,如云高鬓,左右各插四枝凤头吐珠坠流苏长钗,举手投足无不气派睥睨。 年轻的宫娥将她簇拥在其中,就像无数绿叶衬红花般,旁边的季淑妃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便别过头去与一名新进的美人低声私语。 年氏冷冷地睨她一眼,微笑着命众人入座,她身后的两名得力婢子见状忙吩咐人上茶点果蔬。 林嫔 与林婕妤坐在角落里,时不时说上一句什么,语笑嫣然的样子。年氏见状,抬了下下巴问她们二人:“贞常在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众人听到皇后娘娘说话,都不自觉把目光转向这里,不知情者一脸茫然,似乎都在问:谁是贞常在?贞常在是谁? 座中只有少数人露出嘲讽的冷笑,其中以季淑妃为首,纤细的手指拈着一粒宫人剖好的松仁慢悠悠往嘴里送,那嘴角也是止不住地勾起。 林嫔位分比姐姐尊贵些,直了直身子恭顺地道:“娘娘厚爱,贞常在感激不尽,岂有不来之理?只是今早出门时,贞常在又害起喜来,呕吐个没完,常在十分愧疚,怕扫了众位娘娘夫人小姐们的雅兴——” 第284章 此座已非当时人 “又害喜了?请太医看过没?”年氏把握好时机接过话头,展示自己的大度和仁爱后宫。 林嫔捂着小嘴噗嗤一笑,声音甚是娇媚:“不过是害个喜,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没有生养过呢!女人怀孕不都是这样么,太医昨儿才把了平安脉,好得很呢,不害喜的时候能吃三碗饭。” 末了不忘加一句:“臣妾不会说话,望娘娘恕罪。” 年氏在心里哼了一声,骂了句贱人就是矫情,然后眯起双眸下笑道:“本宫怀大公主那会儿,也是害羞难受,如今听你说起贞答应,本宫立马就有种感同身受的滋味。她既有这份心,你只管告诉她安心养着便好,来不来有什么打紧?”说着,侧过脸去,对立在一旁的锦香道:“去 拿个食盒来,捡着那些对孕妇好不伤身子的,每样一份,送到贞答应宫里去。”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果然贤惠周到,贞答应也是有福。”其中两名夫人便趁机吹捧。 有人不甘落后,接过话茬不慌不忙地道:“此乃皇上之福,社稷之福呢。” 听得年氏眉开眼笑,命人上歌舞助兴。 筵席上筹光交错,一派和谐美好。宁君瑟安坐在一角,琴瑟和元宝公公严阵以待地守在她左右,所有点心吃食上来,他们二人都低调地眼看一番,没有问题才轻轻地放到她跟前。 年氏往这边瞥了两眼,嘴巴翕了翕,没有说话。她是懒得动嘴,横竖这洛清王也给不了什么威胁,倘若他的心尖人在自己席上有个闪失,才是个麻 烦。 虽说洛清王平日低调无为的样子,也没什么仇家,可保不齐有人拿他来作皇上的文章,嫁祸在他们头上。说起来,老五日渐长大,皇上对他下手是早晚的事。那么先帝的儿子,皇上的兄弟,剩下的只有老四一支。 总不能也一并除了,说出去实在难看得紧。 年氏心里盘算一番,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得了。 宁君瑟扫了一眼对面的位置,心下有些感慨,今年之前,每逢大小筵席,坐那个位置的都非太子妃莫属。听琴瑟说,她病得厉害,也不知王爷派去的御医管不管用,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太子妃一朝丧夫,一夕又丧子,从高高在上人人捧着的太子妃,变作无儿无女的寡妇。 这份落 差和人生际遇,是个人也难以接受。听琴瑟说,派去的人回来报,如今的太子妃俨然一个空壳子,里头的管事丫头走了大半,太子妃寝殿上的琉璃瓦被风刮掉了两片也没人修补,下雨天屋里里稀里哗啦地漏水。 人都劝她换个屋子,横竖府里就剩下她和一个没出可去的侧妃,佣人们走的走打发的打发,诺大的太子府空荡荡的。 太子妃死也不肯挪窝,说那里晚上能听到世子的身影,还有太子偶尔来看她。真是闻着伤心,见着落泪。 王爷能帮的无非是派人修葺一下,将院子里长得乱七八糟的草木修剪一番,留下些银子度用。就这样,她的丫头和那个侧妃,还感激得热泪盈眶的,一直将人送到府门外,不停说 着感谢的话。 他们那个侧妃,听着光鲜,一双手伸出来全是针眼。说是为了贴补用度,没日没夜做绣活扎的。 斜对面,季淑妃正和其他妃嫔很有段位地炫耀自己身上的织锦刺绣,那嫩黄细腻的丝缎上,如发丝般的彩线细细密密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就如织就般,炫目的尾羽长长的垂下来,人一走动,那尾羽随之摆开,精美绝伦。 几个初入宫的美人捧着那尾羽的一角,不时发出由衷的低叹,季淑妃得意的瞧着,朝年氏抹了个飞眼,隐隐有挑衅之意。 众所周知,凤凰乃百鸟之王。而孔雀素来骄傲自持,特立独行,从不以凤凰的号令为号令。季淑妃选择在皇后的诞辰上穿这一身衣服,其间的用意可以想见。 第285章 小主出事了 “此绣法针脚细密得当,颜色鲜艳生动,若不仔细看,妾身还当淑妃身上就立着一只孔雀鸟咧!”林嫔姐妹与年氏不合由来已久,这得追溯到王府时期,是以忍不住添了一把火。 林婕妤心机幽深,见妹妹出手,自己便半垂了粉颈去拨勉强的茶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年氏又暗骂了一声贱人就是事多,嘴角含着一弯清冷的笑意道:“本宫素来不喜孔雀,觉得它过分招摇自满。今日陡然见淑妃妹妹穿在身上,倒觉得意外的合适,或许本宫过去是错看了也未必,你说呢淑妃妹妹?” “娘娘这话说得……衣服是臣妾的父亲命人送进宫的,不过偶然得之,瞧着这针脚绣工难得的好……孔雀 乃鸟类中最美丽的,同类多又嫉妒诽谤,娘娘觉得刺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恃无恐的季淑妃马上反唇相讥。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引据经典,面带微笑,远看还以为她们是认识多年的老友,隔着人海还聊得那么风生水起。其实啊,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总想在位分上压对方一筹,一个总想在年轻貌美上压对手一笔,斗得十分欢脱。 宁君瑟虽不喜季氏,却更不喜年氏,每每见年氏被压制,她就一阵爽。跟前的凤梨酥和水晶饺被她不知不觉吃了大半,当真是开胃。 场上有歌有舞,还有人打擂台,宁君瑟已经乐不思蜀。待王爷派人来接她时,她还有些恋恋不舍,梨白头疼地抚了抚 额头,也不知咱们这王妃跟皇后结了什么深仇大恨,每每见皇后被触霉头她就双眸有神,透出一股莫名的兴奋。 那情形当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呢。 宁君瑟心道看戏不嫌热闹,直道元宝公公提醒她,注意胎教。宁君瑟才微微蹙起秀眉,意犹未尽地叹息一声,得嘞,打道回府。 过去跟年氏告辞。 年氏瞥见洛清王的人便明白大半,有些嫉妒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身子重早些回去也好,免得老四担心。” 年氏自以为自己说话没毛病,语气口吻都比较平和,完全展现了一代贤后的关切又不失上位者威仪。可看到宁君瑟扯了扯嘴角,极尽敷衍的嚷了句:“妾身告退——” 她一双 凤目都凝起来,在宁君瑟身上来来回回荡了几圈,说好的感激和感动呢?对方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实在太不给面子了,当着众人面,皇后如吃了个苦杏子般不舒服。 “小主,出事了——”这时,一个穿粉色宫衣的小宫女大步跑过来,贴在林嫔耳根上说了两句什么,林嫔惊得一下就站起来。 她身旁的林婕妤拉了拉她的手臂:“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娘娘!”林嫔打这哭腔大声哭起来,“出大事了——” 年氏心里一阵慌乱,额角乱跳,好容易强自镇定下来对林嫔道:“什么事?好好说——” “贞答应她……死了。”林嫔说完,掏出帕子立在原地小声 饮泣起来。林婕妤惊得目瞪口呆,小声嘟囔了一句:“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我莫不是听错了吧?太医都说她没事,安胎药也从未落下过呀,怎么就——” “千真万确。”林嫔哭了两声,不忘抬起头对众人道:“这丫头是贞答应的贴身宫女,从前在寝殿那边就伺候着的,皇上跟前的福井公公亲自拨过来专门伺候的。海儿,你快与皇后娘娘说说,你家小主到底怎么一回事——” “回禀娘娘。”那叫海儿的宫女噗通一声跪在砖地上,磕头道:“我家小主死得好冤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娘娘可一定要给我家小主做主——” “七窍流血?那不就是中毒么?”季淑妃抢先一步幽幽道。 第286章 心虚 年氏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头问海儿:“诚如淑妃所言,这症状显见是中毒的可能性大些,你先别着急,有本宫在,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 然后又对身边的嬷嬷道:“今日人多,都是受本宫邀请来作客的,出了这种事诚然是本宫这个皇后管教无方。你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先让太医去查验,将贞答应寝殿的人都抓起来严加审问,还有这个海儿也一并拿下去。主子出事,当奴才的总免不了干系,尤其是贴身伺候的。” “娘娘冤枉啊!奴婢完全不知情——” 年氏眉毛一抬,不耐烦道:“像你这样的多了去,平日伺候时不上心,出了事就喊冤。到底是不是冤还有待考证 ,冯嬷嬷——” “不是的不是的!小主分明是吃了皇后娘娘送来的糕点才中毒的——”海儿奋不顾身地挣脱左右的束缚大喊道,冯嬷嬷当即色变,捂嘴也来不及了,三步作两步走到海儿身边,扬手就是一巴掌啐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贞答应算个什么东西,就算她怀了龙种又如何?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吗?就不怕皇上诛你的九族?” 海儿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半响说不出话来,被吓傻了。 “奴婢……不敢撒谎……”海儿低垂着脑袋惴惴地道。 冯嬷嬷给周围太监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赶紧把人拉下去,谁知这海儿如受惊的鹌鹑一 下就甭起来,大约出于恐惧或是强烈的求生意志,居然暂时摆脱了太监的手,猛地一头扎到林嫔和林婕妤的脚下,抱住林婕妤的大腿嘶声哀嚎道:“小主救救奴婢!小主救救奴婢!答应真的是吃了皇后送来的点心才七窍流血死的——” “这、这……”林婕妤被她死死抱住了双腿动弹不得,面露难色:“要不你先随皇后娘娘的人下去,配合冯嬷嬷他们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拿眼去觑年氏。年氏胸膛起伏不定,阴沉着脸,半响方一字一顿地道:“带下去好生审问!” “这——恐怕不妥吧,皇后娘娘?”季淑妃拉长了音调,特意将“皇后”二字 咬得很重,从席位山站起来,笑盈盈地走到海儿跟前。 她的腰肢本就生得纤细,一身嫩色束腰曳地宫装衬得整个人婀娜多姿,苗条动人。 皇后面色一沉:“淑妃妹妹是想说本宫下毒?宁可相信一个婢子一面之词,也不肯信本宫?” “臣妾不敢。”季淑妃掩着小口微微一笑,“皇后娘娘乃六宫主位,这海儿不过是个卑**婢,为了钱财被人利用收买也不是不可能,娘娘既然清白,又怎么惧怕一个宫女的言论?倒是这般急急忙忙地拖下去,倘或底下人不知轻重或她寻了短见,岂不是往娘娘脸上抹黑?” “你这话前后矛盾,本宫有些听不懂。”年氏冷冷一笑。 季淑妃在心 底哼了一声,脸上却笑得越发和煦有礼:“臣妾是为娘娘着想。今儿是娘娘的寿辰,本应六宫同庆,不想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新封的答应没了,偏偏她还怀着身孕!如此蹊跷古怪之事,若不当众查个水落水出,实在难掩日后悠悠之口啊!” “放肆!你这分明是怀疑本宫,借题发挥!”年氏发怒,头上的赤金宝石步摇晃个没完,可见是气极了。 季淑妃幽幽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娘娘若没有在贞答应的食物中下毒,又何惧调查呢?” “你——” “淑妃说得有道理!”年氏气得七窍生烟之际,太后的身影自侧面传来,季淑妃已经先一步小碎步上前福身道:“母后万福金安。” 第287章 责问 “母后万福金安。”年氏再生气,礼不能废,还是暂时压制住怒火。 待众人行过礼,太后在季淑妃的陪伴下入座,众人心底立马有数,今儿这顿筵席要加料了。 早在海儿吼出贞答应死了的时候,季淑妃就雷厉风行地唤过一个心腹小宫女,急忙忙去请太后。方才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让她说。”太后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是要当众审问了。 那海儿被太后的威严吓了一跳,哆嗦着身子细声道:“方才、方才奴婢服侍小主用午膳,忽然皇后娘娘宫里的锦香姑姑派人送食盒来,说是娘娘亲赐。小主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赶紧起身,不顾众人劝说非要朝娘娘的 宫门方向磕头。然后、然后小主就吃了娘娘送来的点心,让奴婢沏茶,娘娘喝了小半口,忽然就……就没了。” 宫里忌讳多,海儿不敢当着太后的面直接说七窍流血。 太后听完点了点头,问皇后:“那食盒可是你派人送去的?” 年氏道:“臣妾听林嫔说贞答应害喜不得出门,便让人现装了些孕妇能吃的送去,不想……” “送食盒的可是你的人?” “回母后,是臣妾宫里人。” 太后默了一下,转过头问海儿:“你主子午饭还吃了些什么?” “太后……小主她素来胆小谨慎,自打有身孕后,她的一应入口之物都是奴婢先试吃……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海儿不安地道。 “可有人证?” “有有,殿里的水香和水月,还有小邓子都可以作证。” “好。”太后冷笑着点了下头,“把她拉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 太后这下转过头问年氏:“皇后你怎么看呢?” “回母后,此事必然是内神通外鬼,或许是贞答应之前就吃了什么有毒之物,又或许……有人在吃食里作了手脚。臣妾一定会查清此事,还贞答应一个公道。”年氏强自镇定地道。 “公道?”太后斜挑了下双眉,看着皇后:“那皇后准备怎么查?” 年氏额尖上冒气一阵细密的汗珠儿,想了想道:“先传仵作验尸,查出毒物来源,再逐一盘查……” “然后查过一个不相干 的小宫女或太监,最后还自尽了是吧?”太后神色一凌,隔着三米开外都能令人感觉到那股威压,带着冰冷刺骨的讽意。 “臣妾还没开始查……”年氏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背脊微微发凉。 一旁的季淑妃却吃吃笑起来,如金玲般带着娇媚的声音穿透全场,显得有两分突兀。太后瞥了她一眼,正色:“不像话。” 季淑妃立马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福身道:“臣妾失礼,望太后恕罪。不过——” “你说。” “臣妾是被太后娘娘的英明给折服了。”季淑妃瞟了一眼旁边紧张不安的年氏,狡黠地道。 太后直了直脖子,没有说话,不过神色却比刚才自信了许多,身板也更端正庄 严,对皇后道:“论理,你是六宫之首的皇后,宫里的事都归你管。可今日之事,与你有莫大关联,所谓瓜田李下,皇后应当避嫌。” “是,母后说得有道理。”年氏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闷得慌。 太后睨了一眼季淑妃:“这里就你位分大,仅次于皇后,哀家就交给你——” “臣妾不敢接。”季淑妃直接了当地回道:“众所周知,臣妾行事一向乖张,平日里多有冲撞皇后之处,原本也无心。可若有人抓住把柄,说臣妾因公徇私,公报私仇……臣妾冤枉。” “哼。”太后伸手用力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啐道:“没出息。” 话说到这里,到底由谁来负责贞答应的生死案件呢? 第288章 受审 “皇上驾到——”一个尖尖细细嗓子自花园南角唱起。 朱昭恒一身明黄金龙山河长袍,威风凛凛地步入,满头乌发以金冠束在头顶,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待拜了礼后,方归位坐下。 年氏宛若看见救星一般,向前两步柔声道:“皇上的奏折批完了?” 朱昭恒很是疏离地看了他一眼,深幽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全场,唯独在那抹熟悉的身影上多停留了两息,感觉一股异状涌上心头。 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朱昭恒以他惯有的分不出喜怒的音调对年氏道:“方才的话朕都听见了,朕赞同母后的建议,此事 皇后还是避嫌的好。” “是。”年氏虚虚地道,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季淑妃心情大好,婀娜行至御驾前,轻声道:“贞答应死状凄惨,皇上要为她作主啊!” 朱昭恒抬眸望了她一眼,想起福井的话,他几乎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看贞答应。 “皇上,贞妹妹今早还好好的……”林嫔也往前凑了凑,用力地吸吸鼻子,作出悲伤的形状。 林婕妤在一旁垂着眼帘,看不出神态。 朱昭恒虚虚地望过去,目光不自觉锁定在宁君瑟的身上,她头上的钗子与衣服十分相宜……不过须臾,他便收敛住神色,淡淡道:“相关人等全部锁起来, 隔离审问,不分贵贱。” 一声令下,福井指挥小太监上前,将皇后的贴身宫女锦香以及一个嬷嬷,两名太监,连同林嫔、林婕妤全部控制气啦。 林嫔泪眼汪汪地申辩道:“皇上冤枉,妾身赴宴前贞妹妹还好好的,与我们有说有笑!” “都带下去。”朱昭恒挥了挥手,“不是你做的不会归到你头上,朕会派人彻查清楚,你只需要配合就好。” “皇上——”林嫔还想挣扎一下,好歹是一宫主位,谁想去吃牢饭啊?这时,林婕妤悄悄伸手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别怕,皇上会秉公处理的。比起贞答应,咱们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声音虽小,却还是有人听见,皇上欣慰地看了她一眼,吩咐人带下去。 年氏彻底慌了,膝行至前拉着他的衣摆求道:“皇上,他们都是臣妾自王府带进来的老人了,不会这么没有分寸……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朕会彻查。”朱昭恒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年氏望着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里头不掺杂一丝丝感情,看得人心惊肉凉。 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就这样中止,皇后作为最大的嫌疑犯,虽没有像宫女们那样被锁起来带下去,却也形同禁足般被撵回了自己住的丹霞宫。 林嫔等人住的晚晴阁也被人查封起来,所有涉案人员全部 带走,一时间半个宫里哭声震天,搜检的搜检,拷问的拷问。林嫔和林婕妤被锁在一个小隔间里,不得行动,只听得隔壁不时传来**声音,以及宫女太监的惨叫哀嚎,二人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们原本是看申氏得宠,又怀了龙子,想着她在宫里毫无根基就想拉过来。本来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所忌惮,可经过这段时日观察,这申氏竟是个没什么心机想法的人。姐妹俩渐渐对她少了些防范。 更主要的原因:自贞答应搬进来后,皇上来晚晴阁的次数明显多起来,所谓见面三分情,申氏大着肚子不方便侍寝,还不是她们姐妹平分秋色? 第289章 冒犯 “姐姐,你说咱们这回能没事吗?”林嫔觉得有些冷,抱着身子往林婕妤身上缩了缩。 林婕妤打了个冷颤,“或许吧。” “到底是谁跟贞答应这么过不去,下手这么狠……” “嘘——”林婕妤推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甭管是谁杀的,横竖跟我们没关系。” 林嫔挤在她身上,点了点头,仰起苍白的脸去望屋顶的梁柱,心里反复思量。半响,隔壁的哭声小了下去,她似乎联想到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凑到林婕妤耳边上低语道:“咱们姐妹什么都好,就是起点太低了,到底比不上人家季淑妃……”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婕妤眼中一片警惕。 林嫔扯了扯嘴角,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若是现在皇后倒台了,你说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皇上……” “就她?休想。 ”林婕妤咬着嘴唇冷冷一笑,“你瞧着吧。” “那我们……?”林嫔的双眸忽然闪过一丝愉悦的光泽,挺了挺胸脯道:“只要熬过这关,我们的好日子也就不远了。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处处给人弹压着,妹妹我心里怕得要命,眼见那琼姨娘落得什么下场……日日夜夜都睡不好,更不敢在皇上跟前晃悠,生怕……” “你以为我的日子就好过?”林婕妤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她阴差阳错入了太子府,心里高兴了好久。哪怕太子对她只是一头热,没过几日就抛在脑后,她也没有放弃,一心想着等太子登基,再慢慢筹谋。 谁知太子在边境一命呜呼,阖府上下只一个太子妃有后,世子连话都不会说,皇上又病恹恹的。当时她绝望得想死的心都有,没想到黄天不负有心,让她抓到一个绝佳的机会, 还爬上了龙床。 筵席散去,宁君瑟在琴瑟等人的呵护下,挺着大肚子去与王爷会和。走到御花园处,她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王爷,不由地提起裙子快走了两步,等发现不对时,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 整个花园里静悄悄的,连只鸟儿都不叫。 宁君瑟一颗心砰砰直跳,还差几步啊,就几步啊。她左顾右盼,唤着琴瑟和元宝的名字,冷不防装上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躲到旁边的花丛里。 朱昭恒泠泠地打量着她,微丰的身子半掩在花丛间,**的小脸逆光看上去,边缘处有许多透明的小绒毛。大约是怀了身子没有绞面的缘故,看上去既有女人的风韵,又有少女的青涩感,两者奇异地结合……朱昭恒忍不住伸出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在差两许的地方,被一只手生生截住 。 那是一只苍白有力的女子的手,袖口是青灰色的,上头绣着精密的莲枝。容长的脸,双眸狭长,眼尾斜飞入鬓,瞳孔如星子般泛着冷冷的光泽。 “王妃,王爷在花园外等您。”琴瑟放下手,淡淡地道。 宁君瑟怔了怔,差点被站稳,还好琴瑟及时见她扶住,小心脏还是忍不住狂跳,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朱昭恒阴沉了脸,瞪着这个胆敢伸手阻隔自己的婢女,眼神里闪过一丝好不隐晦的杀意。 琴瑟背地着他顿了顿,转过身来恭敬有礼地道:“奴婢只顾着关心王妃,若有冒犯,请皇上见谅。” 宁君瑟生怕她被朱昭恒一气之下拉出去砍了,忙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有些强硬地道:“她是我的贴身侍婢,皇上要罚就罚妾身吧!” 朱昭恒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双幽深的眸子似乎要将 她望到里头去,宁君瑟感到一阵难以言状的压迫感,抬头清了清嗓子道:“皇上,妾身的夫君在外头等着,妾身又身怀六甲,恕不能久站。这——就告辞了。” 说完这些话,宁君瑟心里跟打鼓似得。她一面怕朱昭恒不肯放人,一面又怕王爷在外头等久了担心。 朱昭恒阴森森地瞅了她好一会儿,目光落在她微隆起的肚子上,方艰难地挪开两步,双腿沉得像灌铅般。 宁君瑟拉着琴瑟撒丫子就开跑,完全不像个孕妇! 一直跑出了御花园,迎面瞧见王爷温柔熟悉的俊脸,这才双腿一软,直接扑棱到他的怀里,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洛清王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蓁蓁,没事了。” 另一头,朱昭恒透过稀疏的花枝,与他来了个不善的对视。或者说是瞪视。 第290章 知否? 宁君瑟胸口起起伏伏,半是激动,半是害怕。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王爷说,更不敢朝那方面想,不过今天的情形就算自己不说,琴瑟也不会说吗?他可是王爷的人。 宁君瑟心惊肉跳地想着,柔柔地唤了声“王爷”,洛清王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低头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些。 待他再抬头时,花树那头已经没有什么皇帝,周围安静极了,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 “先回府。”他握紧她的手,将她从自己身上卸下来,可她还是一副受惊不安的样子。洛清王在心疼地瞧着她,揉了揉女人微乱的额头,将她一下打横抱起。 宁君瑟吃了一惊,下意识将将双手环上去,牢牢地挂在他的脖子 上。走到宫门口,不顾周围太监们诧异的眼神,冷冷道:“麻烦你们去给皇兄通报一声,臣弟的内人不小心动了胎气,这段时间就不能进宫给太后以及诸位娘娘们请安了。” 甩给众人一个潇洒而决绝的背影。 一群太监不明所以,你望我我望你,心道谁得罪了这个主儿?唯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将头一埋,悄悄地退出人群,扭头往宫里去了。 “都是我不好。”宁君瑟摸了摸眼睛,努力想挤出几滴泪水来,奈何心里对朱昭恒只有咬牙切齿地恨意,实在忧伤不起来。 愧疚倒是真的。 “今晚想吃什么?”洛清王有些答非所问,不过他的表情十分任真,他是真的在问。 “王爷……今天在御花园——” “本王看到了。”洛清王笔直的身子轻微一僵,随即恢复了正常的轻松,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琴瑟已经告诉本王。” “那王爷……”宁君瑟惴惴不安地望着他,既希望他知道,又害怕。 洛清王扬唇一笑,凑近些道:“你也是,怀着咱们的孩子还走那么快?差点摔倒了吧?听说皇兄也刚好路过,本来要扶你的,不过被琴瑟抢先一步。不然本王可是连皇兄的醋都要吃了。” 宁君瑟怔了一会儿,脑子里暂时转不过弯来,只得跟着王爷傻笑了起来:“琴瑟不愧是元宝公公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反应就是敏捷,一点不差王爷。” “错,是仅次于本王。”说着,洛清王伸手刮了下她挺翘的琼鼻,宠溺一笑 。 这事就这么混过去了? 宁君瑟有些不可思议。近来每每想起朱昭恒,她就跟吃了个死苍蝇一样难受,偏偏对方还是皇上,整个大魏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自己想逃也逃不了。 摸了摸圆鼓的肚子,踏实了些。前世被那对天杀的夫妻害了,这一世有王爷的庇护,孩子应该可以平安降生吧? 这一夜,宁君瑟依旧躺在王爷的臂弯里不知不觉睡去。殊不知她自从怀孕以来,晚上多睡不安慰,踢被子翻身乃寻常事,有时候不知做什么梦,忽然就将手或脚搭到人身上。王爷乃习武之人,警惕异于常人,被她这一折腾不知醒来多少回。 另一方面王爷还得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伤着她。 这些宁君瑟自然都 不知道,王爷也从来不跟她提起,怕她晚上会睡不好。 次日午膳,宫里传来消息,贞答应的案子结了。 昨日那么多诰命夫人都在,一个个明面上不议论皇家事,背地里还不伸长脖子等着听下文?至傍晚时分,第一波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贞答应是不小心吃了相克的食物才死的,太医已经证实。 皇上雷厉风行的发落了她身边的一干人,连带皇后宫里的冯嬷嬷几个,杀的杀关的关。皇后的丹霞宫静悄悄的,跟没事人一样。 林嫔和林婕妤二人经查证无嫌疑,已经无罪释放。皇上还赏了珠宝首饰,算是补偿,听说后来林婕妤身子不舒服,皇上还亲自去慰问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快早朝在出来。 第291章 昌邑君是何许人也 蜀地叛乱了。 不知从哪里钻出个昌邑君的后人,也是莫名其妙的,硬说当今皇上的皇位是偷窃来的,连带先皇都给扣了一顶“窃取君位,弑杀兄长”的大黑帽子。 此乱来势汹汹,很快蜀地的州县官衙全部都顶不住,被人一一占领。消息传入京城时,昌邑君党朋基本已经把持了整个巴蜀。 蜀道难,易守难攻的地势给了他们莫大的优势。关起门来,自立门户简直不要太轻松,叛军占领各州衙后,将本地方的首席官员挨个抓来杀了祭旗,头颅就挂在城墙上。 一时降者众多。 说起这个昌邑君,连当今皇上都没什么印象,后来派人去问太后,太后命人把皇家秘典取出来查看。查了半天,才知道 原来他是先太上皇时期的人,出身不高,其母乃后宫一名扫地婢女。 有一天,先太上皇的老子无聊,在后宫散步就散到一处清净的宫殿。大约喝了点酒,看谁都凭空多出两分兴奋,反正最后就临幸了。等先太上皇的爹再次见到她时,已经身怀六甲。 国史上记载,昌邑君之母束氏,温良恭俭,质朴淑人,嘉佑十九年侧封为美人。 至于她长什么样子,美不美,不好意思,史官表示懒得记录。就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宫女人,大概是没什么威胁力,反倒安安稳稳熬到了夫君驾崩,跟着儿子去了个偏远的封地。 昌邑是个郡名,事发后皇上让福井念了下,一个人口不到两千的小地方。说起来, 这个昌邑君的封地是真寒酸。后来先太上皇继位,对朝中八王爷一党赶紧杀绝,连府中鸡鸭都没放过。 当时也没听说这个昌邑君什么事儿。 先太上皇文韬武略,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主儿,他杀八王爷实属无奈。当时虽被很多人诟病,不过后来经史官们研究,这八王爷为人凶残暴虐,还喜欢吃人肉,纵容自己的下属官员买卖童男童女,养得白白嫩嫩送上府。重点是他娶了当朝太尉的独女杜氏,二人****,几乎掌控半个江山,作了许多荼毒百姓的事。 当时京都周围一带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还编了许多歌谣来唱,都是讽刺和咒骂八王与杜门的。 再说那杜氏女,因为从小骄纵惯了,处 处掐尖要强。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相传她喜欢鸟兽的羽毛作衣裳,有一回,有个巴结她的门人送来一袭百羽裙,在阳光下打开来五光十色,乃采集百鸟身上最精华的羽毛制作而成。据说光是上面翠鸟的图案,就扒了几百只活生生的翠鸟头顶毛,整个裙子耗费了上万只鸟兽,七十个顶级绣娘加班加点大半年才织成。 可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裙子了。 杜氏爱之若命,每逢重要场合都要带上穿一穿,以示显摆。 不久,皇后设宴,杜氏便巴巴地穿了去,惹得一干京都闺女争相闻睹,各种谄媚之辞说了又说。杜氏正轻飘飘之际,忽然感觉被人扑了一下,美轮美奂的裙子上顿时多了两个巴掌印。 仔细一看,居然是皇后的嫡生女,今年才去岁的青萝公主,刚抓过酥烙吃。 杜氏见自己引以为豪的心爱裙子被污,气急之下,径直一巴掌将公主打翻在地,并指着她骂道:“就你也配当公主!” …… 昌邑君活着的时候没听到什么动静,死了后,他的儿子却冷不丁冒出来,还搞出这么大阵仗?经验丰富的公卿们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一致认为他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当了炮灰,真正的造反者肯定另有其人。 百官们尚且争论不休,小昌邑君这厢却没闲着,加急发了篇天下缴文,痛斥先太上皇无道昏君,残骸骨肉!先皇名不正言不顺,如法炮制,杀兄弟上位不说,还杀女人保江山,比老子还不堪! 第292章 朝堂套路深 朝堂上一片呱噪。 朱昭恒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心,示意福井让他们静一静。众人顿时闭了嘴,一个个半垂了脑袋,连大气儿都不肯出,更别说回应。 只因皇上说了句,哪位爱卿愿意带兵出征去平乱啊? 一溜的武将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尽量表现出低调谦逊的样子,免得惹人注目。 文官们各自有各自的考量,更愿意静观其变,横竖出不到自己头上。 朱昭恒冷飕飕的目光在众人头顶上回旋了一圈,还是没有自告奋勇的对象。众人想的都是,蜀地偏远,易守难攻,这次造反在阵仗又有点大,整不好有去无回。 “季相,您老人家以为呢?” “这……”季相憋了半天,蹦出一句:“不如招安吧?”语气有些不太确定。没想到此话一出,却得到了不 少附和,都说招安好,反正这小昌邑君说起来也是皇室,当年先皇削番削得狠了点。 不如就给封他个蜀南王好了。 然后让他年年纳贡,顺便接管巴蜀那个烂摊子,说真的,因为远地势又麻烦,朝廷手伸不到那么长。一直以来,巴蜀那个地方不是灾荒就是少数民族制作纷乱,就算纳贡,千里迢迢送到京城又能有多少呢? 听说那里山又高路又陡,大白天人在上头走着都起鸡皮疙瘩,猿猴见了都愁,更别说里面盘踞了多少吊睛大白虫。那是一个连绿林好汉都不肯驻扎的地方。 三国时倒是富庶了一阵子。 瘴气太重,历来都是贬官和流放犯人的地方,谁想去?建功立业是要紧,脑袋更要紧,在摸不清里头虚实的情况下冒然进攻,摆明给人当炮灰。 不如 招安好,无非就是个虚名。 “臣以为不妥。”一向不爱参与政事的洛清王忽然站出来,倒是令众人大吃一惊。 朱昭恒目光微亮,面无表情道:“四弟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如果你要去蜀地平乱,朕一定突破万难也要送你去。 这是他的心里话。 另一方面,才上位的他正是需要立威之时,招安说起来好听,传出去窝囊死了。 “微臣没有什么高见,只是觉得小小一个巴蜀之乱,没必要招安。况且皇上初登大宝,又才大赦过,此时不思皇恩却要造反,公然不将皇上——将大魏的国威放在眼里。”洛清王一席话说得抑扬顿挫,尤其是皇上二字咬得明显很重。 朱昭恒嘴角一抽,冷冷一笑:“四弟不愧是饱读诗书之人,朕也这么以为。不过这出征的人 选——” “臣不才,不能为皇上分忧。”洛清王轻飘飘地接过话茬,推得一干二净。 朱昭恒有些不爽,想直接点名让他去吧,可洛清王闲散诗书的名声在外,凭白放着一堆将军不用却用他,针对的痕迹太明显,不妥。于是咳了一声:“四弟此言差矣。” “此事关乎大魏体面,臣不得不实话实话。还请皇上认真斟酌,派遣能干的神兵将士前往,一举平乱,扬我大魏国威!” 朱昭恒在心中腹诽了半日,笑道:“众位瞧,我这位四弟如今也学会打太极了。不过我觉得嘛,四弟学识渊博,作先锋打仗或许不行,可当个军师谋士却也绰绰有余。” 百官听了这话,悄悄交换了个眼色:皇上是几个意思?难道要拿洛清王开刀?不对啊,他又没个实权,要也是 ——几个善于逢迎拍马的官员立刻灵机一定,联想到襄王身上,那位恐怕才是咱们这位心机深沉的皇上的目标吧? 于是,立马有人上前一步,和煦而不失严肃地道:“皇上英明。洛清王没有作战经验,自然不适合领兵出征,不过臣倒是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要推荐——” “臣也有!” 几人异口同声道“襄王”时,百官们才渐渐反应过来,心底不由犯起嘀咕:敢情这皇上是跟洛清王商量好了,要送襄王去蜀地啊! 这样一来,就更没人敢举荐洛清王了,反而一个劲儿地说他“秉性文弱,不善战事,襄王有经验可堪大用”,要么就是什么洛清王妃马上要临盆了,不忍见其骨肉分离云云。 朝中的话语全部一边倒,极力推荐襄王出征,洛清王回去等着抱孩子吧。 第293章 和亲人选 彼时,襄王正在京郊大营里练兵,一卷圣旨送到,那些平日里拥戴他的亲兵听了,差点没就忍住骂出了。什么狗屁皇帝,朝廷现放着那么多武将将军不用,非要襄王,不是摆明着给小鞋传? 宣纸的苏公公办完公差就回去了,倒是他身边的跟来的小太监六子在外头对苏公公小声道:“小的入宫前有一个兄弟,后来听说他入了京郊大营,此次征蜀……小的想去见见这位兄长,还请苏公公您通融通融。”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只赤金的镯子塞了过去:“这是昨儿给娘娘们办差事新得的,给公公买些糕点吃。” 苏公公见那镯子成色好,足足有二两重,方咧嘴道:“你小子也有发达的时候?去去,给你一盏茶功 夫,别耽误了。”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六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苏公公揣着那镯子,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曲。皇上派襄王去平乱,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去无回,这六子想趁发兵前知会自家兄弟一声,倒也无可厚非。 消息传到后宫,冬太嫔正在涵香院里与其他几位位分不高的太嫔们一起做绣活,听后“哇”地一声栽倒在绣布上,晕过去了。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传御医的,好容易才救回来,冬太嫔嚷着要见儿子。 其他太嫔见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其中一人小声了句:“襄王已经出征了。” “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是什么时辰?”冬太嫔瞪大了眼睛。 “酉时。” 冬太嫔听完,“咚”地一 声又晕死过去,众人再度乱作一团。 醒来后,冬太嫔就跟太后上了道折子,说要去皇经寺斋戒诵经,为大魏祈福。太后思虑了一番,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人家儿子又在外打仗,不好直接回绝,就说她身体未痊愈,还是留在宫里静养为佳。 冬太嫔不死心,又上了几道折子,说自己身体大好,就想去祈福云云。太后不厌其烦,心想谅你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朱笔一勾允了。 第二天一早,冬太嫔就一身素装,拎着个小包裹,乘了辆小马车出宫了。旁的金银一概没带,只带了个贴身伺候惯的宫女。 太后派人以护送为由,一直送到皇经寺,暗暗观察了两天。这冬太嫔果然也没有病恹恹的,每日晨钟暮鼓, 住在后面的小庵堂里,念经打坐,吃素,早睡早起,不跟旁人多一句话,真的跟个出家人似的。来人这才放下心,只唤来里头的主持嘱咐了些话,隐约告知是太后的意思,主持听完神色凝重,点头答应不止。 来人自回去如实禀告太后。 一晃离襄王出征蜀地也有七八日。西戎哲达王子婚事还没解决,朱昭恒命人督办,权贵之家相互制衡,谁都不敢冒然把别人的女儿推出去。倒是有些二圈层的破落户,女儿多的乐得送一个出来讨好下新皇帝,奈何被西戎的使团知道了,径直在大殿上问皇上:“我西戎将千尊玉贵的郡主下嫁,大魏就这般敷衍我西戎?” 众人腹诽:什么下嫁,分明是那花容郡主太奔放… …当然这话没人敢说出来。蜀地叛乱终究离得远,影响不了大局,若西戎这时候插一腿,大魏就真的背腹受敌,可不是玩的。 朱昭恒将目光落在季相几个身上,季相立马挺身而出:“老臣家中尚有两女未婚配,只是确是庶出,若哲达王子不嫌弃……” 朱昭恒将手一挥:“有嫡女的站出来。” 礼部尚书背脊一寒,上前两步颤巍巍道:“老臣膝下只一女,从小娇生惯养,体弱多病,恐、恐……” 哲达王子冷笑不已。 朱昭恒厌烦地挥挥手:“此时容后再议,哲达王子放心,我大魏自会挑选出身容貌俱佳的女子与西戎联姻。” 哲达王子这才露出笑意,抬手谢道:“皇上有心了,小王在驿馆静候佳音。” 第294章 女色 出了宫门,碰上李瑁疆旗下的一位副将,他与哲达王子的人在比武场上不打不相识,这些天渐渐熟悉起来。今天那个樊将军也在,硬要拉着他去坐坐。 哲达王子见左右没事,就跟着他们去了。 一处闹中取静的酒楼。底下是大堂,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旁边一条两人宽的楼梯,上头铺着毡子。二楼是贵宾区,一个一个的厢房都是独立的,相对比较私密。樊将军做主喊了间临大街的宽敞厢房,里头一张梨花木的长桌,两排对褥,挂着精致的湘妃珠帘,布置颇为优雅舒适。 樊将军点了下头,对哲达道:“中原人就是讲究,连个喝酒的地儿还弄这么些排场。”那副将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哲达王子先入座。 少顷,酒楼的酒保上来,身后还领着两名女子,一名水绿色细腰 肢女子,姿容清秀,低眉顺眼的,怀里抱着琵琶。一名银红色宽袖梳着夸张望仙髻的舞女扮相女子,浓妆艳抹,五官带媚,问几位贵客要不要歌舞助兴。 樊将军眼前一亮,本想叫好,结果瞥见自己主子冷冷的态度,忙放下手一板一眼道:“不必了。” “上来——-”酒保招了招手,几名婀娜的少女端着酒具上来,挨个给他们斟酒。 哲达王子喝了两杯,嫌她们晃来晃去碍事,都打发了。那副将淡淡一笑:“想不到西戎的哲达王子居然不好女色。” “本王只是不喜欢来路不明的女人罢了。”哲达王子神色中自带两份倨傲。 副将是第一次与他喝酒,不小心碰了个软钉子,有些自讨没趣,便自顾自低头喝酒。樊将军为人耿直热情,拉着他不时问东说西,无非是一些大魏的奇 闻趣事,军营中喜欢讲的那一套。哲达王子嫌他俩糙,一边慢悠悠喝酒,一边欣赏窗外的景色。 不得不说,望京的街道真是繁华啊,车来车往。那些高大的朱漆马车背后,印着各式各样的家族徽记,根据其尊贵程度,徽记的印法又不一样。另一种就是绣着梅兰竹菊,四角缀着流苏装饰的“香车”,哲达王子心底更愿意这么称呼,因为那些车子十分精美,一眼看上去仿佛散发着香气一般。 那是京中贵人家女眷们出行的工具。帘子都是锦绣的,十分精美,捂得严严实实。 这背后是一条绸缎街,是贵族女子最喜欢逛的地方。 哲达王子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掠过,忽然目光一盛,盯着那个江南绸缎庄出来的贵妇嘀咕了几句。副将随之望过去,是一名穿浅灰青缂丝褶子的****, 大约三十出头,一张樱桃小口煞是吸引人注目,一眨眼便上了旁边的马车。 “姿色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而且嫁人了。”副将调侃地笑道。 哲达王子的目光飘过来:“此女甚是面熟,倒像在哪里见过。” “这望京街上人山人海,王子来京这许久,碰见过也是常事。”樊将军不假思索地道。 哲达王子摇头,坚定地道:“不对。若是萍水相逢,本王不会有特殊的印象。” “王子莫非去拜访过李国公府上?”副将喝了一杯,抬头道。 哲达王子不解:“何以见得?” “方才那位夫人,乘坐的乃李国公爷府上的马车,他们家的二夫人下官曾无意间见过一面,不是方才那位。” “听说他们家二夫人十分貌美,当真?”樊将军一脸八卦地望着他。 副将浅浅一笑,替他斟 了一杯酒,不言语。 哲达王子瞪了他一眼,对副将道:“本王虽入京甚久,却也无缘拜会过李国公,听你的意思,他们府上有几位夫人?” “四位。”副将伸出手指比划,“大夫人是个寡妇,深居简出多年,出身尊贵素有才名;二夫人乃续弦,三夫人与四夫人也在府里,不过不得见。” 哲达王子暗暗记在心里,想起这副将乃李国公府大公子的手下人,自然不肯跟他说太多府上秘密,是以点到为止。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些不相干的,差不多快黄昏时分,那副将起身告辞。哲达王子命樊将军将人送出去,复又回来,问他道:“才将在绸缎庄出来的女人,是李府第几夫人?” “殿下还在想着这个?”樊将军大刺刺地一笑,“不值什么,末将这就派人去查探,很快便有消息。” 第295章 打脸 国公府。 “跪下。”老太君扶着周妈的手臂从榻上颤巍巍站起来,一旁跪着的四房已经哭成个泪人,周妈妈柔声劝道:“您别生气,仔细身子。” 哲达王子点名要娶国公府嫡出四小姐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望京,众人惊讶庆幸之余,看国公府的眼神都多了两分玩味。 皇上虽没有坚持,却也没立马拒绝。他自然要作出妥善的考虑。蜀地那边情况未明,如果遣妾一身能够安社稷,李画媛就只有认栽了。 此时她已然呆若木鸡,嘴里只喃喃道:“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你这蠢丫头,没事去看你什么三姐姐,她如今怀着身孕,又是亲王妃!皇上都派着太医一月里两三趟往府里跑,更别说见天的补药赐下来,你、 你……”四房捂着手帕低声抽泣起来。 她说的是实话,皇上一直派御医关注宁君瑟的身子,大箱大箱的珍贵补品抬进王府,不过……都被洛清王后脚全送去自家的私铺卖掉了,换成军饷前送去给征蜀的襄王。 很快的,蒋氏被请过来,入门见着这事心下便明了。掀起珠帘步入内堂,不慌不忙地请了安,对老太君道:“此事媳妇也有错。” “你来得正好。”老太君抬了抬下巴,“你确实有错!你错在不敢隐瞒!这种事是能隐瞒的么?” 蒋氏低头答了声:“是,娘教训的对。媳妇当时也是糊涂,欺那哲达王子不认得咱们府里的人,便斗胆作主……也是媳妇顾虑不周全。” 地上,李画媛呆呆地跪着,脸颊瘦了一圈, 也苍白了,这些天关房门里抄经书给熬的。四房见了心疼不已,可又能怪谁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太君伸手拍了下旁边花梨木桌子,惊得李画媛瞪大了眼,双眸迷茫地望着她。老太君再三追问,她就是不开口,咬着嘴唇。 蒋氏看不下去了,在一旁轻轻道:“大约是从王爷陪蓁蓁回府省亲那会子开始的吧。” 没想到李画媛对蓁蓁两个字比王爷还敏感,大约是不满意她将二人放在一处,眼神里闪过一抹凄然的怨色、蒋氏瞧在心里,凉了半截,这孩子没救了。 “哼。”老太君哼了一声,看李画媛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身为李家的嫡系孙女,随便见了个清俊男人就心生爱慕,这还不算,明知对方是有妇之夫 还一心惦记,况且这人还是你名正言顺的姐夫!你身为李氏后人的尊严都去哪儿了?” “啪——”四房忽然伸手朝自己女儿脸上扇了过去,而且不清,因为李画媛的右脸颊上立马浮起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半边脸绯红。不仅李画媛,众人都怔了怔,一向在人前和气懦弱的四夫人居然出手打了自己心爱的女儿? 李画媛明显很意外,也恨受伤,眼泪顺着脸颊滴下来:“娘……” “你、你——”四房指着她的脑门儿,颤抖着道:“不知廉耻,我、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老太君咳了一声,有些不满地觑了眼四房,正色道:“女孩子人大了,心也就大了,父母平日里不悉心管教,现在打给谁看啊?你打死她西戎人就能收回 成命吗?” “娘,媳妇错了。可媳妇自认为虽不是十分会管教女儿,平日里却也小心谨慎,该教的都教了,谁知她、她……”四房说到后面渐渐没声了。 “四弟妹,那天的事一半也是意外,相信那个哲达王子也并不知情,纯属巧合。为今之计,是如何说服皇上不同意这门婚事,把人保住了再说。”蒋氏在一旁劝解。 “保住?”四房脑子里灵光一现,抖擞起精神道:“咱们家世代忠良,只要孩子她二伯父肯出面求这个人情,皇上应该……” “尽是不同往日。四弟妹莫是忘了,如今那位……”蒋氏伸手指了指上头,冷笑道:“国公府这点情面,跟国家社稷,两国邦交比起来孰轻孰重,四弟妹自己掂量掂量罢。” 第296章 反悔 “大嫂说得没错。”冷不防国公爷一把掀起帘子跨进来,舒氏也进跟这进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娘”,然后立在一边不说话。 国公爷立在中央,扫了眼屋里的大小妇孺,沉声道:“也不必去问了,皇上答应是迟早的事。巴蜀那边刚刚飞鸽传说过来,对方兵马防守十分严整,怕是筹谋了许多年的动作。朝廷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出征……和亲是唯一最好的选择。” “可是……”老太君眉头紧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地上的李画媛,到底是自己亲孙女,犹豫再三总算狠下心来跺脚道:“我李氏祖训有云,永不与番邦为亲 为友为邻,若非国之大事,绝对不与其同在一个屋子吃饭,何况——” 李画媛黯淡的双眸闪过一丝亮光,膝行了两步上前道:“祖母——祖母——孙女绝不想嫁给西戎人!祖母救我——” “现在才着急,晚了!”老太君重重地道,转过头:“嫁不能嫁,那就按老规矩办。” “什么规矩?”四房惴惴不安地望着李令渊。 国公爷眉头一皱:“儿子这就去安排。” 四房见状,吓坏了,跳起来挡在他跟前追着问道:“什么老规矩?我就这一个不争气的孽障,好歹留下她狗命……” “四弟妹想多了,画媛是李家的嫡亲血脉,我 李家再怎么不济也不会作那等饿死女儿沽名钓誉的下作事。为今之计,只有把孩子先送去家庙,对外宣称是染了重疾,不宜在家养病。我想西戎人再怎么蛮横,也不至于到庙里抢人吧?况且皇上也不会答应。” “那以后呢?”四房脑袋里飞速地运转开来,家庙,养病……“不行不行,那不等于当众宣布我们的孩子要出嫁作尼姑了吗?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成亲?” “不然呢?”老太君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送去和亲?” “不、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四房惊魂未定,更不敢轻易开口,怕惹怒了老太君,罚得更狠。 “那还拦着 作什么?等皇上来宣旨封她作娘娘吗?”老太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是被气的。 这时,舒氏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四房的手臂柔声劝慰道:“四弟妹放心,等这阵风声过了,咱们再顺便找个借口将孩子接回来,或说孩子的祖母想了。等那时西戎的问题解决,皇上一定高兴,也不会管这种事。咱们先避过眼前这关再说——” “可是、可是……”四房话到嘴边愣是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妥协,扭过身子去不看。几个婆子上前扶起李画媛,半架着带出去,才走到院子中间,四房忽然像发疯似地冲出去,几把 推开那几个婆子,将女儿牢牢护在怀里大声道:“不、不可以!家庙那种地方冷冷清清,我们画媛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却也从小尊重着长大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还背着一个身染重兵的名声,以后如何嫁人?那不等于一辈子都完了?二哥,做弟妹的这辈子窝窝囊囊,也没求过你什么!如今瑁疆是皇上跟前红人,您是他老子,您的话他不敢不听……就是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事情总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是吗?” 说着,母女俩在中庭相拥而泣,哭成两个泪人。那场景把阖府都惊动了,周妈妈见不是个事,忙让人挨个赶跑。 第297章 最终 国公爷听到前半截原本心已经软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可四房的后半段话却让他凭空生出一阵气愤!李瑁疆是如何叛出国公府的,难道她不知道吗? 此时居然让他这个做爹的,低声下气求自己儿子,堂堂国公府的颜面往哪里放?祖宗的家法都是摆设?国公爷气得变了脸色,手掌微微发抖,幸亏舒氏察觉得快,立马过去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一边对心平气和地道:“四弟妹也是病急乱投医,相公不是不心疼画媛,不过此事已经不是国公府一家家务事,连皇上尚且不能随随便便说拒绝,何况旁人?” 国公爷气恼之际,忽然被妻子的柔夷轻轻攥着,那股温暖柔和的力量自指尖传达过来,不由地心头一荡。少顷,怒气渐渐消弭,国公爷冷静下来,感激地往了眼自己柔弱 的妻子。 这一幕被旁边的老太君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心里颇感欣慰:老二这个媳妇没娶错,知进退,懂得以柔克刚,关键时刻能让儿子保持清醒。 舒氏并不知情,依然柔声开解着四房:“虽说是家庙,到底是自己家的,对外不好张扬,可画媛房里用惯的丫头婆子一并带过去,旁人也不会说闲话的。他日就算我们不说,难道别人就猜不到吗?送去家庙只是个幌子,应付西戎人的法子,他们能在京中待几日?若是真嫁去了西戎,路途千里,孩子吃不吃得消就是个问题。四弟妹是明白人,我不说你也清楚,孩子还是留在身边照看着好些。两相取其害,咱们总要为孩子的将来作考虑吧?” 四房听完点点头,沉默了良久,也想了许多。眼下新帝与李家不对付,没有出手 是因为有所顾忌,若李家在这个节骨眼儿送到跟前,皇上怕是不介意来个“大扫除”。 送家庙是唯一的选择。 李画媛已经哭得不能好好说话,抽抽噎噎道:“女……儿……愿意……去家庙……”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样可以不用嫁去西戎,别说去家庙,就是去龙宫她都愿意! “我的苦命的女儿……”李画媛被带走,四房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不止。蒋氏和舒氏过去一起把她扶起来,见她脸上的脂粉都被眼泪冲花了,泪痕交错,发髻也松松散散实在不成体统,忙架着带去隔壁的抱厦,换丫头打洗脸水进去。 这边李画媛前脚送出门,国公爷的奏折后脚就送进宫里。同时送进去的还有一份巴蜀的最新战报,小昌邑君党羽占据了通往蜀地的所有军事要塞 ,防守非常严密,襄王的人分批次突袭了好几回都铩羽而归。 如今蜀地俨然已经成为叛军的驻地,他们还效仿朝廷颁布了蜀国律典,立国号为“魏蜀”。俨然一巴掌打在大魏脸上,还挺响。 朱昭恒气得摔了三盏杯子,两个砚台,吓得御前的太监们个个屏息缩颈,担忧自己会被炮灰。 发泄完后,皇上一道圣旨把几个大臣全召集进去,半个时辰后放出来,火速地内定了刑部尚书朱大人家的此女,今年十三岁。 宗谱上记得是嫡女,其实不是。是正室夫人一个远方庶出表妹生下的孽种,庶出表妹跟随母亲去府里打秋风,尽然趁机勾搭上了李大人。一直养在外头,几年后才被发现,朱夫人怒气冲冲地带人杀过去,将那表妹三下五除二绑了毒成哑巴,送给人牙子,一分钱不要 ,还倒给一百两。 唯一的要求就是把这个女人卖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让她有机会踏入望京半步。那人牙子捡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还白得那么多银子,早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自然什么也答应,当真带着女人消失在茫茫人海。 朱大人后来先后派出几批人去寻访都没有结果。 朱夫人只将年仅半岁的孩子带回府里,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孩子,寄养在自己名下。这件事过去十几年,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也不再提起,于是成为少数人心中的秘密。 那个倒霉女孩叫朱纤音,据说容貌十分端丽,典型的大魏美人模样。哲达王子见了一回,便被她婀娜袅娜的风姿所倾倒,欣然答应娶亲。 半个月后,西戎人载着大魏皇室赏赐的无数珍宝,以及新侧封的和亲公主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望京。 第298章 问君此去几时还 “王妃——”梨白推门进来的时候,宁君瑟正投在王爷怀里,被打断后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梨白瞥见她双眸红红的,递过一张手绢柔声道:“王爷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已经全部装马车,宫里又来人了,让元宝公公拦在外头,怕是……也耽搁不了许久。” “你先出去。”洛清王取过手帕,替自己的王妃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捧起她明艳娇嫩的小脸,认真看了看,忍不住低下头,将自己的双唇覆上去。 二人抱作一团,王爷宽大的手掌在她身上**着,宁君瑟头脑一片空白,近乎本能地回应着他的舌头。过了不知多久,俩人才松开来,宁君瑟两颊一片粉红, 唇瓣红艳艳的,眼神尽是依依不舍。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乖。”王爷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嘱咐道:“哪里都不要去,若是想岳父岳母还有幼安,就跟元宝说,派人去接。宫里来宣旨,能推不能推都一一推掉……记住了吗?” “记住了……”都说了三四遍,鹦鹉也学会了吧? 宁君瑟不满地撇撇嘴。 “冬嫔娘娘与我有莫大恩德,你若有空,可以去瞧瞧她。”王爷又交代了一句。 宁君瑟有些迷糊,搞不懂王爷为何要求自己这个时候去看望冬嫔娘娘,皇经寺在山上,她一个孕妇大着肚子如何上得去? 临走时,二人又抱了好半天,洛清王嘱咐了一番 王府防守的问题,才放心地上了马车。宁君瑟在桃胶梨白的陪同下,直看着王爷的马车远去彻底瞧不见,才慢悠悠回房。 蜀地那边传来消息,襄王被俘了。军队里出了奸细,趁襄王带人视突击的时候从后方包抄,将人捉了去,生死未卜。大军未发主帅先失,此等大事委实罕见。 这个时候,洛清王挺身而出,自愿前往蜀地去一探究竟。 众所周知洛清王平日里与诸位兄长关系了了,唯独与襄王亲,这个应该得益于其母妃冬太嫔自小的照拂。洛清王此番铤而走险,就是想报答他们母子。 在大家看来是有情有义的表现。 朱昭恒假意犹豫了一下,就顺水推舟 “成全”了。另外经过商议,派遣了一名年轻的将军名作高逢生的。皇上研究过了,这个人从前在军营里就是个小卒,最早的生活还是个流放犯,后来先皇大赦天下,高逢生时来运转从遥远的边境回来,刚好赶上与西戎的几年苦战。 因为在边境熬过几年,对西戎人的用兵都颇为熟悉,高逢生很快就在军营里出了头,从小卒一跃为百夫长千夫长,接着又升了校尉,三五年间升到从四品虎威将军,现在军营里还传着他的神话。 很多士兵们以此为榜样勉励自己,非常励志。 没有背景,也不隶属任何派系,这样的人皇上特别喜欢。另外还安排了个副手,名唤周 岭,是大内里头培养出来的人。用意就在关键时刻,提点一下这个高逢生该怎么做。 个别敏感的老臣已经看出,皇上对这个草根里爬起来的青年寄予厚望,临行前还特意派人送上厚礼示好。等他凯旋归来,巴结他的人就太多了,老奸巨猾的狐狸们自然会抢在前头。 这种带着赌注性质的投机倒把,本身就很令人兴奋,大家乐此不疲。 洛清王此去的目的是查清叛徒,拨乱反正,然后跟蜀地谈判。兵权都掌握在高逢生手里,是以二人并未同行,王爷先一步乘轻车前行,按正常行程来算,他应该会先到几天。 高逢生领着五万人马,威风凛凛地出了望京,直奔巴蜀。 第299章 护妻无底线 秋雨渐渐,窗外滴滴答答的,跟没玩没了似的。 “王妃,夜深了,仔细凉着。”一双细手从身后拢来,带着柔软的温度,对方替她围上一领白狐狸毛边的披风。 宁君瑟从神游中回过来,怔了一下,“梨……是你。”梳着简单的双髻,左右各一根雕花青莲簪子,不是琴瑟又是谁。 风从半开的窗子钻进来,凉丝丝的,宁君瑟裹紧身上的披风道:“几时下的雨?我竟半点没察觉。” “王爷不在,王妃当越发用心照顾还自己和孩子才是。”琴瑟不厌其烦地提醒,一面猫其腰身帮她把房间的窗子合上,再将上头的湘帘拉下来,米色的质感在烛光下泛着温暖的柔光,屋子里一下温暖了许多。 宁君瑟摸了摸日渐鼓胀的肚子,露出慈母才有的微笑,顺手拿起旁边的 针线做起来。这是白天让桃胶帮着画的样子,她肚子大了,不好弯着腰。上头是个一个白胖可爱的小娃娃,梳着抓揪头,笑眯眯地望着人。 “伤眼睛,明儿再做罢?”琴瑟过来,将绣花绷子接过去,收到旁边的柜子里。 宁君瑟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丫头,只得笑道:“哪里就累着我了?昼长夜短的,一个人怪闷,我不过打发时间,如今你倒像我主子,处处辖制我起来。” “王妃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琴瑟马上叫屈起来,她也是欲哭无泪,王爷临走前把王妃交给她,务必要毫发未损的交还。可王妃性子虽不好动,在王府也呆得住,却是个花样多的。一会儿想去坐秋千,一会儿要乘小舟,一会儿嚷着做胭脂,一会儿绣**……一天两三个花样轮流来,可把 琴瑟累坏了。 采取胭脂的一些花材,多含活血化瘀的成分在里头,平日里用了美容养颜,却是孕妇的灾难。长久接触下去,轻则胎象不稳,重则流产1 琴瑟也是听徐太医说了,牢牢记下,告诫府里所有人,不许王妃接触。浓妆艳抹的不许往跟前凑,否则一律发卖。 宁君瑟哭笑不得,说她忒草木皆兵了,哪里想王爷第二日就下了个死命令,王妃院里的婢女全部素颜,不准擦脂抹粉。一个个丫头欲哭无泪,却也不敢不从,某日大清早来端水的丫头,宁君瑟瞅了半天没认出,问那丫头,那丫头脸刷一下红了,说自己是平日里给她倒水的小红。 宁君瑟支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再看小红,嘴角处果然有颗黑痣,说话的神态甚是眼熟。“哎呀我想起来了,你真是小 红!” 小红这下把头低得更低了,伺候完洗脚,端了水就跑出去了。第二日第三日都没再出现,是另一个丫头顶替的,宁君瑟觉得奇怪,心想小红那丫头平日里伺候得挺尽心,也从未缺席,莫非是家里出啥事了?就琢磨着让桃胶拿点银两去关心关心。 谁知那俩臭丫头听了笑得没形没状,原是小红那丫头资质平平,却十分臭美,每日总比旁人早半个时辰起床穿戴化妆,捯饬得与前头二等丫头一般光鲜亮丽。谁知王爷一个命令下来,小红给逼得现了原形,那些从前都羡慕她形象好的小姐妹,个个都看起笑话来。 偏还被王妃认不出,这天天见的呢,小红自尊心大受伤害,是以回去就装病不起。后来软磨硬泡,让方妈妈给她重新调度了,宁可在下头扫院子。 宁君瑟直摇头:“王爷是草木皆兵。” 琴瑟几个都抿嘴笑,不好说她,还不是为你闹腾的!望京城如此之大,你们见过谁家的夫人怀孕,满屋子里都不许用花儿香啊粉的?好多世家公子哥,恨不得夜夜新欢,老婆前头一怀孕,他扭身就收了七八个通房。 “都一个多月了。”宁君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她能感觉到孩子在里面快乐而蓬勃地生长呼吸着,有时候还会来点小回应,比如抬脚就是一踢。 “嗳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孩子紧着立马“回应”了她,宁君瑟抱着肚子嗔笑:“急什么,再有一个月你就能出来了,现在先乖乖在娘的肚子里长好,长得好好的,知道了么?” 孩子又踢了她一脚。不过这一下温和许多,宁君瑟嘴角的笑意随之荡漾开来。 第300章 一封家书 “王妃若睡不着,奴婢陪您说会儿话吧。”琴瑟收拾完屋子,自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宁君瑟半曲了身子坐在软塌上,腰上枕着一只又厚又软的长枕,小半个身子陷在里头。那枕头是潞绸缝制的,上头绣着漂亮的百子图案,枕芯是梨白亲自弄的,跟徐太医请教过,配上了利于孕妇的东西在里头。 灯光下,她的脖子白皙而修长,肌肤如雪般通透,乌黑的秀发松松地绾在脑后,简单地插着几只青玉簪子,精致明艳的面庞透着慵懒与高贵。 饶是天天近距离看着,琴瑟也不得不喟然一声,王妃当真是国色天香。往常身上就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像初开的花朵儿一般,还有蜜糖的气息。 因为王妃平日爱捣鼓胭脂水粉,众人只当是那些味儿。这一怀孕 方知,王妃身上的香气居然是先天的!这般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脾气性子也好,从不恃宠而骄,也不妄自菲薄,难怪王爷一直拿她心肝肉似的捧着。 那些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美人儿?可像王妃这般有福气的当真不多。 “你这蹄子,又在想什么编排我?”宁君瑟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她的脑门儿一下,“那两个小蹄子呢?你越发纵着她们都快懒死了。” “桃胶在后头守着熬您的安胎药,梨**着小丫头收拾东西,就我闲着,来给王妃解闷儿。”琴瑟笑嘻嘻道。 “收拾什么?这丫头要私奔会小情郎啦,请你们给她打掩护?”宁君瑟一脸八卦地望着她。 之前听说有个高大的男人看望过桃胶,众人笑了好一阵子,最近似乎不见来了 ?还是这丫头害臊,不好意思。说起来,她上辈子为了自己吃尽苦头,这世她一定要好好对这丫头,免得留下遗憾。 想了想,对琴瑟道:“回头你让桃胶来我房里一下。” “王妃莫急,桃胶就快熬好了。等她来,就我换我下去收整。” “不过年不过节的,你们收整什么,这么煞有介事?”宁君瑟好奇。 琴瑟见瞒不住,便弯了弯嘴角道:“冬太嫔娘娘派人来传话,想见见您,她明日下午在皇经寺山下的平安观等您呢。” “怎么不早说!”宁君瑟激动地差点站起来,骂琴瑟:“这么重要的事瞒到现在?太嫔娘娘生性淡泊,从不轻易麻烦人,更是怕给人添麻烦……如今急急忙忙的找我,难道是五弟出事了?” 联想到王爷与老五的感情,还有太嫔娘娘的恩 情,宁君瑟整颗心都揪起来,立马在心里把先骂了朱昭恒十几遍。 琴瑟也慌了:“王妃坐稳,吸一口气,听奴婢说:太嫔娘娘是托人带的口信,她人好好的,襄王也好好的。王妃若不信,您看这个——”她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宁君瑟。 宁君瑟接过一看,上头用火封印了,戳着王爷的私印,不禁喜道:“王爷来信了!” “王妃别激动,徐太医说了,孕妇忌情绪波动,对胎儿不好。”琴瑟连忙提醒她。 “我知道,我知道。”宁君瑟欢天喜地地拆开信封,从里头掏出薄薄一页纸,上头是一手漂亮的行草,只写了一句话:事从权宜,听人安排。 宁君瑟有些小小的失望。 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这么一封家书,居然就写了八个字?王爷果然很小气,宁君瑟不 高兴了,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把信封倒过来检查了两回,确定没遗漏什么,才闷闷不乐地对琴瑟道:“王爷还带了什么别的东西没?” “没有。”琴瑟很老实地道。 宁君瑟拉长了脸。 琴瑟忙安慰她:“王爷一向足智多谋,谋虑深远,此番送来一封家书已是不易。千言万语,王爷都藏在心里,字里行间,字字都是对王妃的万般体贴和周全。王妃不要被表象所惑,奴婢跟了王爷快十年之久,还没见王爷对谁如此上心过呢。” “开口闭口你家王爷,怎么,王爷把你人给我,心却还留在他那里?”宁君瑟打趣地望着她。 “王妃想什么便是什么,奴婢没什么好辩解的。”琴瑟看她还有闲情雅致吃醋,方倒放心了大半,都说孕妇敏感多疑,果不其然呢。 第301章 王爷果然都知道 印着王府徽记的马车跑在街上,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宁君瑟挺着大肚子坐在马车里,桃胶和梨白紧紧随在左右,琴瑟则守在靠近车门的方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宁君瑟不由地有几分心慌,问她们:“外头是什么声音?是跟我们有关吗?”第一想法是皇上的人,可她不好直接说出来,俏丽的脸上写着不安。 琴瑟一身轻便打扮,探着身子一面关注外头的动静一面道:“王妃坐稳了。今日的街道不太平,虽不是冲咱们来的,小心些总不为过。桃胶梨白你们也守好了,任凭风吹草动都不要离开!” “我们知道!”二人回答得整齐划一,背脊挺得溜直,半点没有平日玩笑时的轻松姿态。 宁君瑟蹙了蹙秀眉:“那咱 们先打道回府罢?等安定些再去平安观?”说这话时,她下意识地护紧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拿孩子冒险。 上辈子已经对不住一次,这辈子绝对不可以,何况这是她和王爷第一个孩子。 “不行1”马车里的其他三个人居然异口同声地拒绝她。 桃胶和梨白自知失言,彼此望了眼对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在琴瑟代她们开口,说出真相:“我们今天就是死,也要把王妃您平平安安送出城去。在我们从发那一刻,元宝公公已经同时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发出了五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外加十五辆不带徽记的。” “为什么?”宁君瑟几乎是吐口而出,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随之一怔:“王爷安排这么做的?” “是,王 妃。”琴瑟转过头来坦然地望向她,眼里有坚毅,也有决心。 “王爷都知道了么?”宁君瑟失神地嘟哝了一句,心里七上八下,却又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不该开口?朱昭恒的人来得很勤,都被她寻各种奇葩理由挡掉了,她知道他在等,等她分娩……想到这就整个人都坐不住,日夜盼着王爷回来,只有在他身边,自己才能放心。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平安观。”琴瑟的回答简短有力。 外头的厮杀声越发明显,还有马蹄急促的声音,宁君瑟紧张地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祈祷。桃胶和梨白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紧张刺激的局面,看似镇定,其实手心里早就攥出虚 汗来。此刻主仆三人依偎在一起,手与手牢牢地抓着,桃胶嘴里念念有词,声音非常小。梨白时不时听到一星半点,什么“玉皇大帝观音菩萨西方如来佛祖……”,吧嗒吧嗒念叨着,若换平时她肯定早笑得前仰后合。 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居然听得格外顺耳,心里甚至忍不住要跟着重复起来,现在不管什么神什么仙什么佛,只要能保佑她们一车子人顺利见着王爷,她梨白第一个敬他1 洛清王府相比其他王府要离城近一些,可那依然得快马加鞭跑至少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是多么的煎熬,只有她们知道! 外头很乱,不断有惊马声入耳,还有操着一口关外话骂人的糙汉。其实现场远比她们听到的更惨烈,区区几条街道,瞬 息便有数百人丧命,倒在血泊中。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朱雀大街的大小巷子,连那沧桑的城墙上,也不小心沾染了人血,在阳光下触目惊心。死亡人数还在急剧增加,城里一片混乱,商贩们纷纷丢掉货物,四处躲避。家家户户戒备森严,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立马被吓破胆的大人捂住嘴巴。 在快要出城的时候,马车驶入一个深幽的巷子,等到再出来时,马车调头从旁边绕起小道来,似乎想甩掉什么。一炷香时间后,巷子的另一端驶出一辆暗红色的双乘马车,看上去半新不旧,是望京常见的那种普通富贵之家出行的工具。 跑到城门口的时候,一群士兵围上来,带头的冷冷吆喝了声:“人都下来,皇上有令,一律严查!” 第302章 奴家想出城 “听见没?列行检查——”带头的不耐烦地吼道。 马车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一名娟秀的少女撩起帘子面带笑容跳下来:“军爷勿恼,奴家这不是下来了么?咱们女儿家比不得各位行军打仗的爷利索,这是咱们姑娘的一点心意,天气凉了,买口热酒喝——” “什么姑娘?你们是什么人?出城做什么?”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一群士兵收下她的碎银子,听了一番软化,口吻便没有先前生硬,只是眼睛依旧盯着马车帘子不放。 “嗳哟我的爷,我们可是良民!”娟秀的少女娇滴滴地嚷道,“不信您看,这是咱们老爷对牌,军爷就行行好吧……这人来人往的,咱们姑娘是金贵 人,抛头露面不好——” “金贵人?这可是皇令啊姑娘!别说你们姑娘,今儿就是宫里的娘娘要出城,也得按规矩来——否则咱们哥儿几个就——”其中一名士兵很干脆地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少女脸色乔变:“啊呀呀——吓死人了!怪道我们这一路出来,杀得鸡飞狗跳,天子脚下,什么人如此大胆?” “告诉你也无妨,今儿宫里那位倒了,巡防营的人奉旨去抄家,与……”一名士兵见她生得颇是可人,不由地多嘴两句,却被带头的人严厉喝住,不敢再往下细说。 少女却听得双眸一亮,抿嘴微微一笑,露出嘴角一处浅浅梨涡:“啧啧。爷们知道的真多——看来古人说的登 高跌重还是个真理,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反倒好些。各位爷说是也不是?” 众人不置可否,带头的道:“闲话少说。让你家姑娘出来露个面,大家都好说话。” “这……”少女为难了一下,咬着嘴唇飞快一笑:“奴家得问问姑娘去。” 带头的把眉头一锁,不耐道:“还问什么问?方才吏部侍郎家的千金出门,还不是照样打开帘子让人看了,你们姑娘能比她金贵?”说着,上前一步用力挑开帘子。 里头的人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起袖子挡住脸。 士兵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不由地神色一沉,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不是姑娘吗?” 一旁的少女有些赫然地低 下头,走过去贴在耳边悄悄说了两句,那带头的听完转了下眼珠,嘴角闪过一丝了然的讥笑。 少女忙上前将帘子放好,回身对带头的道:“多谢军爷担待,奴家这厢可以出城了么?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姑娘也有姑娘的难处——” “行啦行啦!”带头的挥挥手,示意底下的人放行。 少女展颜一笑,跳上马车跟着出了城。 马车里,梨白撩起宽大的衣服,将宁君瑟从后面扶起来重新坐在中央的位置,桃胶揉着胸口道:“我的娘呐,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你还说,刚刚你那一动,把我差点没吓死!幸亏琴瑟反应快,赶紧将帘子放下来,这才蒙混过去!”梨白嚷道。 方 才紧急关头,她们按照原计划,让梨白假扮富商家怀孕而为主母不容的外室女,将宁君瑟藏在裙摆后面。那些士兵看不是画像上的人,便没有多看。 梨白桃胶二人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调制了一种抹了肤色泛黄的胭脂,今早出门前各自厚厚抹了一层。原本小清新的二人,一下子降了好几个层次,甚至有点村气。 而琴瑟则稍微改变了下眉眼的样子,率先跳出来分散官兵的注意力。从结果来看很成功啊,那些守城士兵有一大半都在盯着她看,其中几位甚至表现很露骨,若非这种特殊时刻,估计都要上前调戏两句了。 四人正在马车内庆幸不已,忽然听得外头一喝:“停车!” 第303章 求情 “水伯——”琴瑟第一个警觉地猫起身子,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间的一个暗黑色锦袋。 水伯是马车夫,大约四十岁上下,身子微胖,五官平平,目光平稳中透着一股内敛与深沉:“官爷有何指教?” 车内的四人紧张得不敢乱动。 琴瑟透过车帘的隙缝认真看了一眼,低声道:“不好,碰上巡防营的兵马了。” 几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宁君瑟。 两名骑着高头大马,英俊挺拔的青年居高临下道:“圣上有令,沿途经过的行人车辆必须接受检查,你们是哪家府上的?” 水伯望了望他们身后整齐有肃的队伍,粗略一估计,至少有两百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平静地道:“各位 官爷,才将不是检查过了吗?况且马车里都是些女眷,这里这么多男人,就通融通融吧?小的是城西段氏家雇的长工,马车里坐的是咱们老爷的人……咱们都是正经人家,没有做过犯法勾当啊官爷!” 外头一片短暂的沉默后,有人跳下马,脚步声逐渐靠近。琴瑟的手在黑色的锦袋里收成拳状,背脊绷得直直,车内的空气一点点凝重起来。 桃胶和梨白下意识将宁君瑟拦在中央,三人紧紧贴在一起,宁君瑟甚至能听到她们俩人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宁君瑟自己也紧张得出了一层细汗,加上孕妇体温高,自觉背心已经有湿透的症状。最要命的是,偏偏这时候她又有了尿意,憋得甭提有多难 受了。 脚步声逐渐临近。 马车的帘子下出现一双黑色绣青龙纹的鹿皮军靴,看质地非常的好,上头的绣工更是生动……梨白表情一怔。哗—— 帘子被人撩开了一小半,宁君瑟立马抬起袖子遮住脸面。这时,一旁的桃胶忽然扑过去,一手摁住琴瑟放在腰间的手,一面将她挤兑到一边,声音清甜道:“这位军爷,您看也看了,马车里都是女眷,没有犯人啊!” 宁君瑟依然用袖子将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一个男儿声音传入耳中:“你……你们出城做什么?” “回军爷,咱们姑娘想去寺里烧个香,顺便祈个福,还请军爷网开一面,别让我们姑娘出去抛头露面了。”桃胶扬声道。 这时,旁边的梨 白忽然惊呼了声:“你、你……”被眼疾手快地桃胶回身就给堵住了嘴巴,露出严厉警告的眼神。 青年将士的表情已经从先前的震惊和惊喜,转变为平静与挣扎。 桃胶则更凑近一步,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就当没看到,放我们过去。求你了——” “把你们的令牌拿出来。”青年将士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官爷请过目。”说话的依旧是桃胶,外头的二百士兵都看到了那双捧着牌子的细手,指甲上染着鲜艳的凤仙花汁。 这个季节好像不是凤仙花开的时候吧?有人在心里嘀咕,不顾那双手确实挺好看的,配得上这般鲜艳的颜色。 青年将士接过牌子,翻来覆去,慢悠悠地检查着。 桃胶低声 对他道:“你若想拿了我们去领赏谋取前程,我也不会怪你,只求你放过别人……” “收好。”青年将士打断她的话,将牌子交还给她,果断地放下帘子后跳上马背,“放行!” 桃胶捧着那对似乎还带着他掌间余温的牌子,怔了怔,眼中似乎有泪花待要涌出。 与青年将士同行的另一名将士,与他同属一个编队,见状不由地玩味一笑:“都检查好了?这……不合规矩吧?” “那你想怎样?”青年将士扭过头,神情冷淡地望着他:“把人像畜生一样从马车里拉出来,给大家伙儿饱饱眼福?”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对吧?”那人翘了翘最佳,对身后的众人道。 有人哄笑。 第304章 怀疑还是信任? “你们觉得好笑?”青年将士抓过头,冷冷地望着那些哄笑的士兵。 士兵们的笑容渐渐冻结在嘴角。 青年将士道:“我们是城防营,是皇上直属管辖的军队,我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皇上,是大魏的军纪。你们现在还觉得好笑吗?” 这番话说得不轻也不重,可是对于以军人身份为骄傲的士兵们来说,却不偏不倚戳中痛处。大家连忙收起之前嘻哈的状态,有的还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子,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是,纪大人教训的是。”那个同僚无谓地撇了撇嘴角。等青年将士离去后,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装什么孙子!不就是看人家马车里的娘们儿长得美,冲 老子抖什么威风,也不看看自己是奴几。 “大人。”见他招手,几名心腹忙靠过来。 “给我盯紧了,就是刚刚那辆马车,看看那车里的娘们儿去哪里,生得什么模样,回来给老子汇报清楚。” “是,大人,小子的们这就去办。” 马车载着惊魂未定的几人跑上官道。宁君瑟无力地靠在梨白的身上,方才那一下真的把大家都累坏了,她觉得自己心跳非常快。 “王妃喝点水压压惊。”琴瑟捧着一杯温茶,里头加了保胎的药丸。 宁君瑟接过一口饮尽,又靠在梨白身上闭目养神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才觉得心跳没那么快,手脚也渐渐恢复力气。方才当真九死一生呢。 庆幸之余,瞥见旁边的梨白将头埋得低低的,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梨白犹豫了半响,方道:“方才那人,与桃胶认得吧?猛一看我还反应不过来,他、他不就是那日在集市上接住你的人?他可是皇上的人呐!” 桃胶点点头,见瞒不住,只得老实道:“是他没错。他叫纪寒,是从前恭王府的人,他……人不坏。” “你才见几次就知道!”梨白几乎跳起来。 “他方才不也没出卖我们吗?”桃胶眼圈都红了,着急为他辩解道。 “你能肯定他不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趁机……”梨白也急得红了眼,忽然发现自己对桃胶的态度太过生硬,垂下眼眸:“个人死活是小,可王 妃还有世子怎么办?王爷怎么办?在平安观等着我们过去会和的冬嫔娘娘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吗?” “我……”桃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咬了咬嘴唇道:“我只知道他人不坏。” “你!真是昏了头了!”梨白很是气愤,别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桃胶也很委屈,不过细想之下,梨白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纪寒啊纪寒,你可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桃胶一脸沮丧,对宁君瑟道:“如果姓纪的真的出卖您,您就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杀要剐随你们高兴。” “我看他不会。”一直沉默不语的琴瑟在一旁插话。 宁君瑟颔首:“我赞同琴瑟的看法,这个姓纪的看着 不像那种浮浪之人,况且……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王妃……”桃胶眼圈红红地望着她。 主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是无可比拟的。宁君瑟自然清楚桃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性比梨白她们简单,可简单的人有简单的好处,比如看人上却不复杂。 前世自己被隔壁母子骗得晕头转向时,还是她率先看破母子二人的把戏,本想提醒自己,却落得个被卖进窑子的下场。 “我相信你。”宁君瑟拉起她的手,肯定地道。 她不是相信纪寒,而是相信桃胶不会做任何不利自己事。 主仆二人还来不及感动,琴瑟就抛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我们似乎被跟踪了。” 第305章 我竟看错了你 马车出城不到十里路,琴瑟就发现她们被人跟踪了。 不过她这次没有慌张,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不知什么做的精巧短笛放在唇边连吹了两声,然后对宁君瑟道:“我们需要改道,不去平安观了。” “那太嫔娘娘怎么办?”宁君瑟第一反应。 琴瑟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奴婢会派人去接应。” “那万一要是没接上呢?王爷是不是把暗卫队留下来了?” “是。”琴瑟毫不隐瞒地道,“这件事王爷早就筹划过了,每一个点都掐算好了,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王爷说了,如若发生意外,一切以王妃的安危为第一考虑。” “你们把人都留在了我身边,冬嫔娘娘那边万一有个好歹,王爷怎么跟五弟交代?那可是冬太嫔娘娘啊!”宁君瑟急切地道。 还有一点,万一皇上 的人拿住了太嫔娘娘,就等同于拿住了襄王。所谓拔起萝卜带出泥,王爷岂能袖手旁观? “可是——”琴瑟也很纠结,她自宫里出来,自然清楚太嫔娘娘对王爷而言意味着什么! “别说了,去!快马加鞭,无论如何也要在皇上的人追上来之前,到达平安观!”宁君瑟不容置疑地下命令。 琴瑟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堵住,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这无疑在告诉她们,自己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 琴瑟朝桃胶梨白两个使眼色,二人均摇头,咱们这位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好说话起来什么都好说,可做了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谁劝都一个样。 咱们王妃骨子里硬着呢! 琴瑟生气地瞪了她们二人一眼,大有骂起助纣为孽的意思,然后尽量放轻柔了语调道:“此去平安观 上路蜿蜒,若快马加鞭,势必会震动不止——” “把你们随身携带的棉被枕头全都取出来,将整个车厢铺满!琴瑟你功夫好,挡在我前头,让水伯尽快跑,甩来了跑,能多快就多块!” 桃胶和梨白二人相视一笑:“这个主意好,怎么我们就没想到?” 琴瑟冷艳旁观她们二人,心里在打着别的主意,却被宁君瑟一眼看破:“你别想趁我不备打晕我,不然我这就跳下车去,你可以试试。” “奴婢不敢。”琴瑟悻悻然道。 几人合力,很快就将箱笼里的真丝锦被,湘绣靠枕和软垫一股脑儿都取出来,纷纷往中间堆砌。足足堆了有两尺来高,坐上去可柔软了,加上这马车本就是特殊材质打造,又请名家特意设计,即使在山路上狂奔也不会太颠簸。 有了这些柔软之物的阻隔 ,宁君瑟再躺上去,那马车跑得跟飞似的,她也感受不怎么明显。 “他们来了。”琴瑟的听觉异于常人,很快就捕捉到距离她们马车不到三里的地方,有马蹄之音正朝这边奔来。这个季节去皇经寺的人特别少,山路又不好走,王孙公子们或其女眷只会乘坐宽大舒适的马车,不会自讨苦吃。 “嗖——” “嗖嗖嗖——”不到一炷香时间,对方的人马就追上来,全部带着弓箭,一见马车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顿乱发。 来的人不是别人,是肖仁的人。他瞒着纪寒,派了几个人跟着,那些人跟着跟着忽然发现有一异常。不得不说,巡防营的人就是厉害,警觉性还是不错。立马调头,临时唤来了一支队伍,结果与王府的暗卫碰了个正着。 暗卫队那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对付起这 些人压力不是太大,所有肖仁的人没嚣张一会儿就**掉了。 一个暗卫过来汇报情况,说来人是巡防营的人。 马车里几人脸色都有些凝重,桃胶第一个挂不住:“可看清楚了,真是巡防营的人?” “他们随身带着巡防营的腰牌,穿着巡防营的军装,还有兵器马匹上的烙印,全部出自巡防营。”不知情的暗卫一五一十地报道着。 桃胶怔了半天,喃喃道:“我竟看错你了……”又是气又是恨。 琴瑟冷静地问他:“都清理干净了?” “是。” 他们口中的清理,自然就是灭口。 “不过……”那暗卫顿了一下,“有一个掉下山坡去了。” “可有找着?” “时间仓促,来不及找寻。”那暗卫赫然道。 “行了。”琴瑟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打起十二分精神沿途保护。 第306章 抓住他 而恰恰就是那个掉下山的士兵坏了事。 平安观。 马车停在外面的竹林里,宁君瑟在梨白和桃胶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看得出来,这座道观很少有人来,一路的青石板边上长着苔藓。 道观门口一株巨大的白果树,叶子有些金黄,上面挂满了圆溜溜的果子。有些地方也叫银杏树。 一名灰袍的中年道姑给她们开门。 弯弯拐拐走了几十来步,那道姑冲着门内一指道:“贵人的朋友就在里头。” 琴瑟去打门。 过了一会儿,里头出来个眉眼清秀的女子,一眼就认出琴瑟来:“琴瑟姐姐,你可算来了!”说着,便忙朝宁君瑟福身行礼。 “来了么?”冬太嫔从里头跟着跑出来。 “数月不见,太嫔 娘娘消瘦了。” “进来说话。” 太嫔与婢女将她们三人唤进去,关上大门,拉着宁君瑟的手欢喜地不知道说什么,居然落下泪来:“你这孩子也真是,来不了就别来了,横竖我一把老骨头,皇上还能把我砍了不成?好歹我也是先帝亲封的妃嫔。” “是王爷要我来的,务必接到娘娘。”宁君瑟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条绢帕,替太嫔擦了擦眼角。 太嫔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去,自己擦起来,一面责怪道:“恒儿也忒不像话了,你怀着身子,这山路多颠簸呀!原本让你来平安观,就是个幌子罢了,我在这里坐着,皇上的人来看到才会信。如今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二人唠叨了两句,后边琴瑟已经安排妥当,催促着她们 上路。 太嫔娘娘不肯走,可经不住宁君瑟软磨硬泡,加上琴瑟说时间来不及了,再不走谁也走不成!太嫔娘娘这才神色一重,答应下来,婢女想说东西。 太嫔娘娘冷了冷声音道:“不过是些金银玩意儿,就送去他们去又如何?” 婢女不敢吱声。 二人就一身家常修行打扮,两袖清风,跟着宁君瑟等人从里面的暗道走出去。这暗道直通后山,里头特别幽暗,走到中间时还能听到滴水声,在洞内听来特别空灵。 “这旁边便是个溶洞。”太嫔娘娘握着宁君瑟的手淡淡道。 宁君瑟点点头,心下稍安。 她自前世怀着身子落水而死,变得特别敏感,尤其有身孕以来。 暗道出口处早有人接应。马车也有原来的一辆大马 车,换作两辆中型马车,但看那马车跟前昂首而立的几匹纯色骏马,便知其性能只会更好。 她们分两队上车,太嫔娘娘在前,宁君瑟的后面。两辆马车在蜿蜒的山道上飞驰起来。 深秋的落叶将大地染成一片金黄,泛白的山道成了鸟儿们嬉戏的场所,马车奔处,惊鸟乱飞。若是从上往下俯瞰,那两辆暗红顶棚的马车犹如两条顺利而下的锦鲤,在曲折狭小的河道间飞速前进。它们的前后,各有一支长长的卫队,始终与之保持这不低于一百米的距离。 如果有不知死活的撞上来,那他很快就会看不见今天的太阳。 皇经寺附近的山坡下,一名士兵捂着摔破的头,从乱草丛中艰难地爬出来。到了相对平整的地方,他一把从 里衣上撕下一片布条,又在附近的草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两味止血的草药放在嘴里嚼碎了,吐在手心里,然后一巴掌拍在伤口处。 剧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 士兵给自己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后,因为疲倦和失血,不得不暂时躺在地上。 这时,一阵悠悠的马蹄将他惊动。 士兵草木皆兵地以为是刚才的人,想都不想就开始跑,因为刚才那些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作为一名标准的士兵,他也上过战场,与西戎人拼过命,可从未见过如此冷血又利落的杀人军团。 那简直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当时一脚踏空,顺势跌下山坡,此刻一定也跟那些同仁们一样,连尸体都找不见了。 “抓住他——” 第307章 郭疯子 士兵受了伤跑不快,很快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捉住,将他拖将上来。马背上的男人两撇山羊胡子,斜眯了眼瞅向他:“嗳哟,这不是巡防营的人么?怎么今儿成了丧家犬啦?哈哈哈哈——” 马背上仰头大笑的男人士兵认得,他是神机营的人,姓郭,全名好像是郭丛来着。神机营与巡防营同样隶属皇家直辖军,平日里多不来往,甚至彼此有点看不顺眼来着。 能在这里遇上这位,真乃天助我也。士兵心里一阵狂喜,他知道郭丛不光是皇上的人,还是季相的人。巡防营分为好几个派系,明里暗里都有所较劲,其中以纪寒等 人为代表,风头最劲跟随者最多,自家主子肖大人早就心存不满……那纪寒仗着从前在王府呆过,颇不把人放在眼里,明知大人有带着亲兵每月去一次花柳巷消遣的爱好,他却以整肃军纪为由头,像皇上提交了奏折。 里头虽没明写自家大人,却处处暗藏玄机,害得大人现在做事畏首畏尾,一干兄弟被憋得烦闷。 “郭大人,小的乃巡防营的人,奉我家肖大人的密令跟踪一车可疑之人……”士兵将脸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只见郭丛的面色越发凝重,正色道:“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大人刚刚回京还未 收到消息?城里都戒备了。” “若真如此——”郭丛阴阴地笑了笑,“你也算替你家肖大人立了头等大功,改天相爷宴请,别忘记让你们肖大人连你也带上,喝两杯。” “能替大人出力,小的倍感荣幸。”那士兵笑起来,扯得头上的伤口一阵疼。 郭丛又问了几句详情,当即命令所有人马重新整顿,跟他一起去追拿叛贼家属!一只上百号人的精英支队沿着山路蜿蜒而下,不过半日功夫,便隐隐有追上之势。 途中,郭丛几次跳下马背确认痕迹,发现不仅有马车,还有铁蹄之印,便越发肯定逃走的乃洛清王府家眷。至于令 一辆马车上乘坐的何人,追上便知晓了,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 郭丛越想越兴奋,跟疯了似的**身下的马,双眼充血,手持弓弩狂奔起来。他的部下跟他日子久了,知道这是主子最“来劲”的时候,纷纷掏出家伙装备上。 主子这表现通常说明一件事:猎物已经唾手可得。 不然“郭疯子”的绰号如何得来? 驾—— 风在耳边肆意狂虐,两旁山道上的树木依次远去,暗卫队的首领率先发现问题,命人停下来,在道路两边埋伏好。等待郭丛的军队一到,立马拉动陷阱,一时间人仰马翻。 跑在前头的七八人纷纷弹落悬崖 ,唯有郭丛的马纵身一跃,居然跳过丈许长的刺排,还安然无恙。 这是一场血战。 暗卫队留下的一半人马损失了大半,二十人对峙一百五十人,而且对方是皇家君。山路上血流成河,紧要关头,郭丛带着几个心腹突破重围,直追到一处空旷之地。 说来也惆怅,偏偏在这时,宁君瑟动了胎气。马车不得不沿途停靠,这就更加大了被追上的几率,也缩短了对峙的时间。 暗卫几乎全员出动,一层又一层,将宁君瑟以及太嫔娘娘几个围在最中央,而以琴瑟为首,大家又把她围在最里层的一个小圈,连太嫔娘娘也加入到里头…… 第308章 这个娘们有点劲 一个又一个的活人倒下了。 鲜血顺着山间的小沟流着,大地一片鲜红,早已分不清敌我。神机营之所以叫神机营,其中原因就是他们的武器装备很是先进,这种近距离巷战对他们不利,郭丛很快也意识到这点。 近身搏斗是暗卫们的专长。 所以郭丛狡猾地退了出来,在大约四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举起手中的弓弩冷冷而笑,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最中央的宁君瑟。 其他的神机营的人见主子这么做,立马有样学样,边打边退,把队伍分散开来。他们人数众多,一旦分散,便给暗卫造成了困恼。 这时,一支冷箭逆着风飞来。 太嫔娘娘吓坏了,想要扑过去,却被另一头破空而来的箭给射倒了 。她的贴身婢女音容吓坏了,扑在她身上又哭又喊,冷不防后头又有几支箭飞来,暗卫抵挡住了大半,只一支没接住,笔直插入音容的背脊。 清秀的小婢女神色一白,嘴角慢慢渗出血珠,张了张嘴倒在自己主子身上。 另一头,琴瑟拔剑砍掉周围的流箭,大喊:“布阵!”附近的暗卫以最快的速度聚拢过来,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古怪阵法。 神奇的是,中箭的人果然少了,飞进来的箭也更少了。 桃胶过去拉开音容的身体,慢慢将太嫔娘娘扶起来,只见她双眉紧锁,脸色雪白如纸。“不好,娘娘手上——” 琴瑟紧张地回过头来,这时,附近的郭丛瞅准时机凌空而起,嗖嗖嗖一连三支劲箭依 次对准宁君瑟的胸口和肚子射去。 “王八蛋!”琴瑟情急之下爆了句粗口,手起剑落,“啪啪啪”三连响,将郭丛的三支箭全部敲成两段落在地上。其武艺之高,身手之快,用力之巧,连对面的郭丛都不由地一怔。 琴瑟冷冷一笑,扭过头,将一个欲近身偷袭的神机营士兵直接削首。 手法漂亮干脆,跟削地瓜似的,一时间无人敢近她身。 “这个娘们有点劲!”郭丛下流地笑了笑,打了个暗号,与自己的人来个三面夹攻,而他自己直取琴瑟的背心而去。 “琴瑟小心你的后面!”梨白吓得尖叫起来。 “无耻小人……”琴瑟话未落音,郭丛手中的剑突然逆转,朝宁君瑟的腹部刺去。这一 下来的太快太突然,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宁君瑟下意识捂住肚子往后退了一小步,大脑一片空白,难道、这就要结束了? 她舍不得啊。 一滴清泪自她眼角滑下。 宁君瑟闭上眼角,听到利刃刺进人身体的声音,噗嗤。然后是梨白凄惨的呻吟—— 在最后关头,梨白完全忘我地冲过去,大义凛然地挡在她跟前。琴瑟大怒,反手就是一剑,不带任何花招的,直接抹脖子。 郭丛大惊,甚至来不及拔剑,本能地往后一避。锋利的刃划破衣裳和他的前胸以及左肩,甚至能看见里头的白肉白骨,不过瞬间又被血水充盈。 暗卫们围上来,神机营的人见大势不好,纷纷逃窜。琴瑟追着郭丛打,将他弄 得很狼狈,前前后后砍了七八刀,眼见要砍死。没想到那郭丛却是个不肯服输的,纵身跳进了旁边的悬崖,摔得无影无踪。 甚至的神机营之人逃的逃,杀的杀,也都没了。 “穷寇莫追。”琴瑟将暗卫全部着急过来,这次他们伤了不少人,挨个坐在原地敷药包扎。 宁君瑟抱着桃胶,身上染得到处都是血,目光有些呆滞。这时,桃胶忽然醒过来,叫了声“好疼——这杀千刀的——” “你放心,我已经替你报仇,将他砍得七零八落,扔到悬崖下喂野狼了。”琴瑟面无表情地拔开药丸塞子,给她喂了颗镇痛止血的药丸,梨白正要拍手称快,忽然手臂一阵痛麻,又“嗷”地一声骂起姓郭的来。 第309章 王爷变丑了 不幸中的大幸,那郭丛慌乱中刺出一箭,被梨白给生生挡了下来。没有伤在要害处。 臂膀被刺了个大窟窿,那钻心刺骨的疼,却也非一个弱女子可以忍受。梨白一面哭一面骂,恨不得把姓郭的捞上来再砍个十刀八刀! 要紧的是太嫔娘娘。 她的伤在腰上,移动也不便,琴瑟只得吩咐暗卫们全部背过身去,没有允许不得转身。然后与桃胶将她平方在地上,撕开腰上衣衫,露出**的伤口……琴瑟取了块手帕塞到她嘴里,然后命桃胶摁住身子,她自己握着箭一口气拔出来。 血喷涌而出。 宁君瑟在一旁立即递上最好的止血药粉,一整瓶都倒干净了,血才渐渐止住。太嫔娘娘虚弱的哼了一声,睁开眼幽幽道:“音容——” 众人脸上一 片惨然。 太嫔娘娘是个聪明人,察言观色便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轻声道:“这孩子跟我时间最长,你们帮我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安葬了吧!她这辈子最向往的就是外头的好山好水,总感叹宫里的日子如同金丝雀在鸟笼,活得不痛快也不随心……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带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娘娘节哀——音容是个好姑娘,她拼了自己的命不要才保住了您,您不能让她走得不安心。”琴瑟低声安慰。 面对这一地的尸体,众人心下倍感凄凉,各自垂首落泪。 琴瑟担心后面还有追兵,众人简单修整后,又踏上了路途。这一次,因为有两个伤员,所以把自己的马车腾出来,将太嫔娘娘和梨白放在一起,又在下面垫了厚厚的被褥 ,保证她们不受颠簸之苦。 桃胶留在车里照顾她们,琴瑟与她同乘一辆车。 这一路陆陆续续遇到些散兵,都被暗卫们打发掉了。只有快到沧州时,被附近的军营发现,围困在山里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特别难熬。 宁君瑟与桃胶几个依偎在一个山洞里,吃着粗糙的干粮。太嫔娘娘硬撑着身体,安慰她们自己没事,梨白因为失血过多加上舟车劳顿,整个人暴瘦了好几圈。 一直到第二天黎明,一阵厮杀声由远而近。暗卫们警惕地提起刀四下埋伏,几个女人互相搂着对方祈祷,洞口的遮蔽物被人揭开来,宁君瑟绝望地瞧过去,光影里立着一个挺拔如松竹的身影。 “是王爷!是王爷!”梨白欢喜地乱叫起来,结果伤口撞在桃胶的下巴处 ,痛得脸都扭曲了。 洛清王丢下手中带血的长剑,几乎是奔过去,将宁君瑟抱起来,俩人相拥而泣。良久,宁君瑟才不好意思地从他温暖的胸膛处移开,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还有胡子拉渣的下巴道:“王爷变丑了。” 洛清王的嘴角很明显地抽了抽。 宁君瑟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样的王爷,才像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是么?”洛清王不信地摸了摸自己那扎手的胡子。为了避人耳目,他不得不先从官道走到蜀地,皇上沿途派了很多人监督他,他花费了好些时间才在快要入蜀地的时候摆脱那些爪牙。 理由是病了,水土不服。 让元宝公公守在驿站门口,天天打鸡骂狗的,弄了个假王爷在里头没事就砸砸碗和杯子,谁进去就砸谁 ! 王爷趁这个时间,从小道绕返,一路上风餐露宿,这才在皇上的****下来的第二天赶到沧州边境。 “如此说来,咱们这一路怕是难行了。”宁君瑟担忧地扭过头,望了望地上闭目养神的太嫔娘娘。 “再难也要走下去,蓁蓁,你怕不怕?”王爷捧着她娇嫩的小脸,出京的时候明明还圆鼓鼓的,如今又瘦下去了,可见这些天没少吃苦。 “不怕。只要有王爷在身边,而且我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宁君瑟将头靠在王爷宽厚的肩膀上,肚子轻轻贴着他,觉得特别踏实,特别放心……以至于直接睡着了。 当王爷发现自己的王妃居然就这么站着就睡着的生活,他先是一惊,随即心痛地揉了揉她光洁的额头,心知她是真的累坏了。 第310章 庸人自扰 李国公府。 近来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太君把众人唤到慈辉堂来。老太君今年也是七旬过了的人,这些天夜夜忧愁,两鬓又添了许多白发。周妈妈给她裹了件掐金厚棉袄,坐在榻上,静静等着众人。 蒋氏正好在附近的小院监督丫头们晒冬衣,是以第一个到。接着是三房和四房,还有瑁宗和瑁平两兄弟,也被人从外地叫回来。 瑁宗今年刚满过十六,三年前如了军营,后来跟着程老爷子去边关历练。如今长成了个黝黑壮士的小伙子,五官继承了李氏男儿的英挺和轮廓分明,数年的军旅生涯,把他淬炼得笔挺又坚韧。 瑁平一直在徽山学院求学,去年刚中了秀才。相比军人出身的哥哥瑁宗,瑁 平要文弱秀气许多,脸色偏白,举止倒也像模像样。 老太君有好些日子没见着,此刻都把他俩兄弟盯着看个没完。 过了一会儿,舒氏打帘子进来,穿一阵杏色百合纹短袄,下面配一条秋香色家常裙子,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一边插了两支镶猫眼石簪子,看着温馨大方。 “娘。”舒氏福了福身子,老太君冲她点头,自己往旁边立住。 老太君问了些瑁宗军营里的事,比如在军印呆得可习惯,上司相处如何;又了解了下瑁平在书院的近况,先生学识是否渊博,教导尽不尽心? 两个孙子都一一答了。 老太君方道:“老二怎么还没来?” 舒氏往前两步答道:“老爷在书房与宫里来的杨公公谈话,进 去有一会儿了,我让五儿在门外守着递些茶水,待打发了那位便过来。” “三天两头的来,也不嫌烦。”老太君嗤了一声。 舒氏不敢答话,只道:“安哥儿嚷着要见祖母,我让乳母抱着跟过来,怕他误事,暂且安置在后头的耳房里与小丫头子们玩耍。” “小丫头不醒事,万或摔着了怎么办?周妈,你派人去守着点。”老太君扭头道。 舒氏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下去了。 洛清王忽然成了“反贼”,蓁蓁又下落不明,她这个当娘的整颗心都揪起来。这几日皇上不住地派人往府里,连带她也被叫去问了好几次话,亏得国公爷态度强势,方把人压住了。 旁人虽不说什么,心底估计都拿她母女当 灾星看,有泪也只敢往肚子里吞。夜来睡不安稳,梦到女儿被恶人抓去,母子分离,哭得哽咽了,国公爷起床点灯将她叫醒才发现枕头都哭湿了一大片,也不知梦里哭了多久。 国公爷拍着她的背脊,将人贴在胸口上安宽慰道:“你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蓁蓁这孩子我粗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瞧她那小小的脸儿,也不似别家的孩子尖嘴猴腮的,生得特别圆润,福禄宫饱满,是个有大福分的!再说王爷虽不得志,却也是个难得的痴情人,这两年如何待孩子的你我又不是不清楚!夫人何苦这般庸人自扰呢?倘或有个好歹,倒叫孩子们在外头听了难受。” “虽是这个理儿,可我一想到她还怀着身孕,挺着 个大肚子东躲西藏的,我却成天在家吃香喝辣……教我这做娘的于心何安!焉能不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派出去的人也并未发现孩子们踪迹,可见王爷是事先安排妥当了的。如今蜀地的事扑所迷离,王爷与皇上关系并不亲切,他们此处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若是当初太子没有……”舒氏不禁怀念起太子的好来,想起太子妃那和蔼的模样,还有太子对几位兄弟哪怕不亲厚,却也始终存着护爱之心,不由地唏嘘不已。 “夫人这话以后万莫可再说——”国公爷忙掩住她的口…… 外头有人道:“老爷来了。”舒氏猛地回过神来,搓了搓微烫的脸颊,站得端端正正。 第311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国公爷大步流星地进来:“娘——”然后给众人赔不是:“方才有些事耽搁了,让嫂子和弟妹们久等。” “二哥说什么客气话,大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家哪里又不靠您撑着?”三房笑着道。 她两个女儿都嫁得不错,尤其是大女儿,入门不久就生下儿子,公婆满意极了。逢人就夸李家的嫡女果然识大体,有风度。 二女头胎生了个女儿,好歹也开了头,打破之前不能生养的传言。如今积极养身子,准备怀老二。夫妻年轻,开了头后面就好说,加上姐姐照应着,公婆对她也算有所好转。 儿子瑁宗在军营里也混得有些起色,三房这些年算是撅起了,若没洛清王府的事牵连,简直可谓春风得意。 相比之下,四房近来有些灰头土脸,越发沉默寡言。如今四房唯一的希望都落在儿子瑁平上头。 “你来了,先坐下。我今天有事宣布。”老太君道。 国公爷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一脸凝重地坐在下首,屋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许多。舒氏不安地攥着手绢,她知道这事跟蓁蓁出逃有关,生怕老祖宗会来一招弃车保帅,命相公将自己休了,以保全李府诸人。 “你们都坐,今日咱们是开家庭议会,民主表决,大家都坐下说话,也省得我这老婆子还得直着脖子同你们挨个讲话。”老太君指着舒氏:“你也坐,当家人坐前头来。” 舒氏答应了一声,慢慢地过去,在指定的位置坐下。 众人心里都打着 小鼓,看不懂老太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响,老太君方道:“蓁蓁的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众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射向舒氏,舒氏僵直着身子,略往前探了探,想为女儿辩解两句,却被老太君压下。 “我李家子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世世代代尽忠职守,没有做过出格的。承蒙天恩,李家才得以延续至今,老大福薄先一步去了,老二这些年也算撑起这个李家,总算没有辱没先人的努力……孩子们也算出息懂事,没养成外头那起纨绔子弟的恶习,或文或武,走出去也没有丢咱们李氏的颜面。”说道着,老太君的目光在瑁宗和瑁平两个孩子身上一扫,两个孩子立马觉得自己身上责任高大上,下意识挺直 了背脊,努力做个“不丢脸的李氏子孙”。 唯有国公爷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失落,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老太君说儿孙辈出息,含糊其辞,明显的跳过了瑁疆。说起来,这孩子是瑁字一辈男丁中最有出息的了,可惜自己年轻时一味顾着公事和光宗耀祖的大事,对这孩子疏于沟通管教,导致他为人诱导,走了歪路。 国公爷想起便痛心疾首。舒氏又如何不知?咳了一声,以饱含柔情的目光探过去。 老太君道:“过去的不提也罢。蓁蓁是咱们府上嫁出去的,名字记在族谱上,便是李家的一份子。倘若上头硬要追究,咱们李家也无话可说。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只可惜咱们李家数 百年的基业却要断送在我这老婆子手里……” 老太君说得落下泪来。 国公爷第一个湿了眼眶,起身跪下道:“娘别难过,都是儿子无能——这些年风平浪静,便失去了该有的警戒之心,若早些察觉,断不至于——儿子愧对祖宗的寄托!” 舒氏跟着也跪下,拭泪道:“是媳妇不好……” 三房四房见状,只得跟着跪下来:“若说二哥还做得不够,那咱们岂不是更有错了……” 老太君哭了一回,指着他们道:“都起来说话。李家还没怎么呢,你们就这个样子,我老太婆有责怪你们么?” 舒氏哭道:“此事因我们家蓁蓁而起,你们就把我教出去吧,让老爷写一封休书把我出族……好歹留着安哥儿罢!” 第312章 休书 “又说什么浑话!”老太君拍桌子发怒,“周妈,把他们全给我拖起来!” 周妈哭笑不得,走过去对国公爷道:“您几位是自己起来,还是我这老婆子扶起来?” 众人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自个儿爬起来,哪里有脸让周妈扶? 老太君瞪了众人一眼,气咻咻道:“祸到临头就休儿媳妇,我李家何止如此!老二媳妇你且说,自你嫁入李家,我李家可曾有半点亏待过你母女?” “不曾。娘和相公待我们极好。”舒氏老实答道。 “妯娌间相处又为难?”老太君又问。 “也不曾。自我掌管中馈以来,大嫂处处帮衬,两位弟妹也多多配合。”舒氏说的是实话。李府上下对她一点都不差,作为 二嫁之身,比京城里许多名门望族家贵女都幸福,舒氏很知足,平日里管家也很尽心。 老太君点点头:“那你动不动就说要休,可见心底没把自己当李家人。” “媳妇怎么会!”舒氏慌忙站起来辩解,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腮边的碎发,低声道:“媳妇知道错了。” 心里一阵暖流涌过,平心而论,自嫁入李家一来,舒氏处处小心谨慎,卖力表现。说到底还是有些心虚,怕李家介怀她续弦二嫁,怕他们对蓁蓁有偏见,关键时刻不能作她后盾。 今日老太君一番话,看似寻常,却让她十分受用。便是此刻李家真将她休了自保,她也不怪他们。 “你别慌着感动,我话还没说完。 ”老太君睨了她一眼,陡然被她一双泪汪汪可怜巴巴又含情脉脉的眼睛这么盯着,是个人都会不自在两下吧? 舒氏意识到不对,忙低下头,不插嘴了。 老太君神色一边,严肃地道:“我今日召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表个态——李家到今天不容易,若皇上有心要端咱们,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这两日我日思夜想,大媳妇娘家尊贵,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为难不到她头上;老三房里诗媛和画媛有这么得力的婆家撑腰,老三家的只消单独分出去,皇上那边想来也不至于穷追猛打——” “娘这是要分家么?”三房惊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同样都呆愣住了。 老太君面不改色道:“瑁平在徽山书 院读书甚好,老四家的便一并过去,咱们在徽州的老宅和田地不少,你们守着平哥儿好好攻书做个耕读之家,能不能出息就看平哥儿自身造化了。” “至于二房,你们就跟着我这个老婆子留在京中,要杀要剐,看皇上心情罢。” “老祖宗这是要撵我么?”蒋氏诧异道。 “你又没个子嗣,也守了这些年,我前儿已经修书一封给老亲家他们,估摸着来接你的人这几日便上京了。你就跟着他们去罢,或在家度日,或寻个老实人家嫁了,也是你的造化!”老太君忍痛道。 将氏青春守寡,一直跟在她身边,同半个女儿一般。老太君心里着实舍不得。 “媳妇不走,娘,媳妇都是守寡的人了,媳 妇怕什么!”蒋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哭起来。 “半年前亲家公托人来信,说亲家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原想着等过了年,让人送你去咱们老家徽州修葺祖坟为由头,借机回娘家住两日,看看你母亲……”老太君叹息道。 蒋氏抬起头:“我娘她得了什么病?怎么信上不见提起?” “她怕你担忧。” 蒋氏半信半疑:“去年我派人去鱼州送东西,婆子们说我娘红光满面,气色不错……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老太君道:“上了年纪的人,朝不保夕,谁又能说得准呢?做娘的总是报喜不报忧,又怎么肯让你知道?” 蒋氏听了低头半日不语,看得出她内心很是挣扎。 第313章 书生意气 老太君又道:“你若此刻回去,倘或还能见上亲家母一面,她想你想得甚,这一见说不定就好转了也未必。” 蒋氏依旧不语。 三房道:“娘您不该撵我的。” “诗媛和书媛两个好容易在婆家站稳脚跟,倘若忽然多出个戴罪的娘,你让她们以后怎么见人,怎么管理那上上下下几百口子?还有瑁宗年纪也大了,眼见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你就忍心让他好端端地被皇上朱笔一勾,判个流放边疆为奴?” 老太君这一连番追问,直问得三房心惊胆战,额头上***一片,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望了望刚刚成年的儿子,又想了想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知道说什么 好。 瑁宗上前道:“祖母不要撵孙子,孙子虽不像大哥有出息,可孙子会努力的啊!流放就流放,孙子这几年在军营里什么苦都能吃!” “又是什么浑话!”国公爷上前一步将瑁宗拉开,赤红着眼道:“你祖母这么安排自有她的大道理,还说自己出息,这事若换了你大哥在,必定不会如你这般冲动逞能,书生意气!” “二伯父这话不对!我承认自己不如大哥,可我打小就不爱读书,何来书生意气之说?”瑁宗一本正经地反驳,倒让国公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瑁宗自知有些失礼,低头悻悻道:“我的意思是,三弟比我会读书。” 众人把目光都看向瑁平,瑁平委 屈道:“论、论才学,我不及二伯母远矣。” 众人破涕为笑。 老太君一边笑一边拭泪,主意却一点没变:“分家的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各自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各奔个的去处,此事宜早不宜迟。晚饭都过来吃,我让周妈弄些你们爱吃的……若是皇上不追究,等风头过了你们愿意回来一切还是照旧。” 说着,命账房去支银子,舒氏那边一万两,三房四房各两万两,还有在外的田庄财产,都分了几份,每房皆有。 四房犹犹豫豫道:“媳妇不走,咱们画媛还在家庙里住着呢。” “我已经派人将她连夜送去附近的庄子,你们过时悄悄派两个得力人手去将她接走便是 。不要声张,等这轮风声过了,你们再给她寻一门人家嫁过去生儿育女,山高皇帝远的,谁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众人还要分辨,老太君挥挥手,一脸疲乏地道:“我累的慌,你们都下去吧!难道非要逼着我这老婆子请族长来才罢休吗?” 众人面面相觑,忙道“不敢”。 此事便算一锤定音,各房都回去收拾细软准备。晚上吃了团圆饭,次日一早,便被老太君派人“赶”出了家门,对外宣称分家。 蒋氏也收拾了包裹,中午时娘家人来了,将她节奏。待走后,她房里的三等丫头打扫时,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休书,忙拿来送到老太君处。 老太君 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她委实不肯,便先收着吧!倘若见势头不对,你们就把这休书送去三房那边,让他们托人带到鱼州。” 坐了坐,老太君方唏嘘道:“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往常热热闹听他们妯娌间时而斗斗嘴也是好的。” “要不,奴婢派人去把安哥儿抱过来?”周妈妈道。 老太君有些心动,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还是让他们母子俩多聚聚罢。” 就在李府分家后的第三天,一群皇家侍卫将国公府包围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门口,侍女们端来绣着精美的格桑花图案的凳子,从里头扶着一名美貌逼人的少妇下来。 第314章 国公爷急什么 “娘——祖母!”马车里还在连夜赶路,宁君瑟忽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一直枕在王爷的怀里。 “做噩梦了?”洛清王伸手替她理了理蓬松的鬓发。 宁君瑟睁大眼睛瞅着那张清隽无双的脸,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梦到我娘,还有祖母他们……全部被抓起来了。” 王爷腾出被枕麻的手臂,换上另一只手,“不要担心,岳父母他们不会有事。” “真的吗?”宁君瑟一脸担忧,忽然有些在心里怀疑自己重生到底是对还是错? “蓁蓁,相信本王吗?” “相信。”这点宁君瑟从未怀疑过。 王爷的嘴角溢出丝丝温暖的笑意:“就这么相信?” “恩。”宁君瑟傻呵呵地点头。 她脑子不怎么聪明,也没 有什么特别的才能,连娘都常常自嘲自己生了个“草包”女儿。可自从嫁给王爷,她觉得自己聪明多了,特别明显的一点就是,王爷很厉害,相信王爷就对了。 “安心养胎,别让远在家中的亲人为你挂心。” “不知我娘怎么样了……幼安快断奶了吧……祖母的腿每逢阴雨天就疼……爹爹……”一阵困意袭来,宁君瑟慢慢地阖上眼睡着了。 洛清王将她轻轻放在一个柔软的大靠枕上,扯过一遍的绣金爪菊披风替她该上,看了一会儿,果断的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琴瑟手持双剑过来禀道:“大概不到五里了,对方人多,奴婢担心……王妃还在睡吗?”还未走到马车帘子跟前,就被王爷叫住:“我给她闻了点 安神的东西,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噢——”琴瑟反应过来,笑道:“也好,免得受到惊吓。王爷真是处处为王妃着想。” “你去带一支队伍,在一里外设关卡,每五百米一处。全部放上马刺……” ** 京都,国公府门口。 国公爷带着阖家大下在门口恭迎圣旨,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个女人,国公爷怔了怔:“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花容郡主扶着婢女柔桑的手千娇百媚地走进来。 簇新的绛红色绣青鸾的裙摆上缀着一粒粒金色的细珠,红宝石的腰带配上绿松石的珠串,虽是正室夫人派头,却带着一股明显的异域格调。 花容在草原上骑马,梳惯了紧扎的辫子,陡然换了大魏贵妇的高髻, 委实有些不习惯。没走几步,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一下头上的赤金宝石金钗和凤衔珠步摇坠子。 舒氏虽未见过她本人,听了她的大名立马如雷贯耳,暗道怎么是她来?此人与蓁蓁头一个不合。心里早担忧起来。 国公爷面色如故,与她寒暄了几句。 花容郡主笑道:“今日我夫君有事不能来,若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国公爷见谅。” “客气客气——郡主这就宣旨?”国公爷赔笑道。 “国公爷急什么?这宣旨的太监还在宫里等着皇上盖印呢,昨儿有人新进了位美人儿入主坤仪殿,皇上甚是满意……这会儿恐怕还在坤仪殿内与佳人调香弄粉,不得空呢!”这般露骨的话,也只有这位异邦郡主敢说。 国 公爷尴尬地笑笑,“皇上日理万机,难得清闲,倒是我们做臣子的不体贴了。既然圣谕未至,郡主不如先往大厅内坐一坐,喝一杯清茶歇歇如何?” “不敢劳烦。”花容扯了扯嘴角,径直往舒氏身边走来,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只见舒氏柔柔弱弱的身段,一身芙蓉色云锦罩玫瑰金小坎肩,浅紫滚边长袖,盈盈一缕**若风摆杨柳,颈脖白皙纤长,乌发蓬松若云,看似随意地插着几只家常的金簪,却只有一股卓然的气度令人过目难忘。 不由地撇了撇嘴:“你们大魏的女人都吃不饱饭么?一个个瘦骨嶙峋……你便是四王妃的亲娘?” “妾身不才,正是王妃的生母。”舒氏与她目光平视,不卑不亢。 第315章 夫妻夫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花容郡主脸上露出果然的神色,又瞅了一回:“你女儿比你标致。” “郡主谬赞。”舒氏知她又想诟病大魏美女消瘦弱不禁风,却装作不知,故此谦辞。 花容郡主自小长于草原,与哥哥弟弟们骑马喝酒,对付这种女人间的弯弯拐拐反而不甚拿手,不知不觉见就拜下阵来。 她那丫头柔桑确是在王爷的后院长大,颇见识过一些女人的斗争,忙提示她道:“按照大魏的律法,亲人犯法是要连坐的。” “那叛乱呢?”花容郡主还是挺上道的。 “罪加一等。”柔桑小声道。 舒氏听了眼角一跳,扭过头去与国公爷对望了一眼,后者回以坚定的眼神。舒氏一颗心方才稍微定下来。 花容郡主咳了一声,对舒氏道:“我问你,你们府里的 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她指着国公爷夫妇身后零星的几个仆人。 舒氏道:“老太君年事已高,在后堂休息,郡主不会连她老人家也要叫出来罢?”历经三朝,老太君有这个底气不鸟皇帝意外的人。 花容郡主不悦:“我说的不是她。” “妾身尚有一子,方才周岁,此刻正在厢房中**。郡主要见吗?” 花容郡主再度摇头:“你知我说的不是你儿子。” “那便没了。”舒氏平静道。 “撒谎1”花容郡主几乎跳起来,她旁边婢女柔桑忙将其拉住,附在耳边低语了几句,花容郡主眼珠儿转了转,嘟哝了一句:“他们中原人怎么说来着?树倒猢狲散,这家子散得倒是真快!” “中原人哪有我们讲义气。”柔桑低声应和了一句 ,看向舒氏等人的眼神充满优越感,仿佛在说你们中原人没有我们西戎人好,个个都是势利眼。 “你,出来——”花容想了想,指着舒氏。 后者犹豫了一下,待要迈步,却被国公爷一把拉住,顺势挡在身后带笑道:“拙荆不善言辞,若有得罪郡主的地方,还请看在老夫薄面上——” “既然知道本郡主看她不顺眼,国公爷还要护着么?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国公爷此刻不飞,难道要等着人收网罗雀?”花容傲慢地瞥了他一眼。 国公爷微微蹙眉,依旧保持着恬淡而不失平稳的语调与花容郡主周旋道:“郡主博闻强识,对我们中原文化了如指掌,想必也听过另一句俗语,老伴老伴,少时夫妻老 来伴!又怎能弃置不顾呢?” 花容郡主似乎没听过,有些好奇的竖起眉毛道:“老?她可一点也不老!况且你们中原男人不失都喜欢纳妾,没了再娶便是,国公爷何必紧张。” “郡主此言差矣。”国公爷还是耐着性子与她说道:“夫妻夫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夫人乃老夫一生中生死相随的称心如意之人,又岂能说换就换?难道郡主没有找到这般与自己同衾共枕,可交付心肠的一生人?”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同衾共枕……啊呸!”花容郡主念到一半,饶是她一个奔放的草原女子,也不由地红了脸,暗骂一句可恶,竟不知不觉被这个狡猾若老狐的男人给绕进去了。 国公爷则开怀大笑,有笑这郡主憨直得简直近乎可爱,也 笑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机会说出如此肉麻的剖白之言,心中甚是痛快1 再看一旁的舒氏,显然已经呆楞了好久,嘴里也是反复念叨着那两句“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交付心肠一心人”感动得泫然欲泣。 “尊夫人眼泪汪汪,怕是感动得紧。”花容郡主有些嫉妒地瞅了她一眼。 舒氏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收敛起神色。此生能嫁得国公爷这般夫君,死也知足了,她还怕什么?如此一来,她的背脊就更挺了,仪态也更端庄有方,看得那花容郡主都有两分称羡,在心头暗道:“昔日常听父王说临危不惧,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中原女人也能做到,真是稀奇稀奇。” “你的女儿抢了我的如意郎君。”花容郡主总算想起今天的正事来。 第316章 国公爷真汉子 舒氏深吸了一口去,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淡定道:“先来后到。我家蓁蓁早已嫁给王爷,郡主这话确实不妥了。况且郡主已经赐婚,已为人妇,这种令人产生歧义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免得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祸害。” 在大魏,一顶不贞不洁的帽子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女人。 “那又如何?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花容不屑地一笑。 舒氏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可惜来不及细想,那花容郡主便对她道:“父债子还,女债母还,你女儿谋逆,你说不定就是帮凶!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本郡主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你夫君休了你,并且承诺永世不得再与你相见;第二,你自己将 自己容貌毁去,从此做个安分守己的丑八怪。” 挥手间,笔墨纸砚以及毁容的药水都端上来。 看到舒氏那猝不及防的失措神色,花容郡主心中大感满足,心想今天总算没有白来1指着左边的白纸和笔墨,以及右边的暗紫色药瓶,对舒氏道:“夫人快做决策吧!本郡主也好回去同皇上交差呀!” “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国公爷将妻子护在身侧沉声道。 “看来国公爷是不肯休妻了。夫人怎么选?”花容郡主斜挑了双目瞥向那被挡在高大男人身后的背影,不怀好意地道。 舒氏额头冒气一层细密的汗珠,背心也渐渐湿透了。怎么选?这个西戎郡主好生恶毒的心思。隔了一会儿,舒氏才抬起头来,努力保持平 静地道:“你那个药瓶里装的是什么?” “此物乃我们西戎特有,翻译成汉话,就是无盐花的意思。春末开花,秋末结果,摘下来磨成酱汁,再请巫医调制……再娇嫩的皮肤沾上一滴,都会变得漆黑,就跟石墨一样,终身洗不掉。我们那里的年轻姑娘们最怕的就是这个东西,平日里走在路上都会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跌一跤……上回有个倒霉的牧羊女就摔在一团无盐花的果实上,那酱汁炸出来溅了几滴在脸上,小姑娘从此就成了麻子,至今都还没嫁出去。”花容郡主笑得颇是灿烂。 舒氏摸了摸自己光洁得如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脸颊,想象着自己面黑如墨的情形,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简直比死还难受呢! 国 公爷笑不出来,冷冷道:“这种异邦之物我们中原人受不起,还请郡主带回去罢!” “那你是要休妻了?好一个生同衾死同穴——”花容郡主轻蔑地一笑。 “士可杀不可辱。我李氏子孙世世代代效忠皇帝,老夫乃顶天立地的男人,绝不会做伤害妻小之事!老夫这双手握过兵符,持过宝剑,掌过文书,斩过恶人,唯独不碰休书!”短短几句,从国公爷嘴里说出,可谓掷地有声。 舒氏不禁崇拜地瞅了自己的夫君一眼,觉得自己嫁了个真汉子,心里甭提有多自豪。 花容郡主闻言颜色大变,连连冷笑:“十年前斩我西戎猛将虎得儿将军,八年将挥兵驱逐我西戎大军至寒冷的燕山,五年前在赤水斩杀我西戎男二两万 零三千……国公爷倒真是忠君爱民,可我西戎人与你无冤无仇,缘何杀我同胞如数!” “这才是你今天争着要来的真实目的吧?郡主虽嫁入我大魏,却时时刻刻不以大魏为自己的家,口口声声我西戎,无视皇上的圣谕,无视我大魏的存在!”国公爷语气冰冷,丝毫不留情面。 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今日若皇上看在李氏曾经的功劳上,网开一面,他便也知趣地跪地领旨,哪怕是贬为庶民也无怨无悔。 可皇上却仍有一名异邦郡主来此羞辱,羞辱他的妻子,羞辱他李氏,他绝不容忍! “国公爷这是要抗旨吗?可知抗旨的下场?在你们大魏,那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说到自己国家,花容郡主再也不能冷静了。 第317章 毁容 “抗旨?圣旨在何处呢敢问郡主?”国公爷冷笑着挑眉四下张望。 “你不要太嚣张!我们西戎……”花容郡主恼羞成怒,待要发作,却被身边的婢女柔桑不动声色地给拦了下来,后者重重地使了个眼色,将她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待要如何?挥军南下,直指京都?”国公爷不客气地质问她。 花容郡主憋着一口气,良久才稍微平复,咬牙切齿道:“但愿那天早点来!” 国公爷仰头大笑。 笑归笑,他心底却重重地咯噔一声,西戎人此行果然不单纯,看来这些年他们偏安一角,不知不觉间居然长出了吞天的野心。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国公爷担心…… 望着眼前的西戎郡主,国公爷沉声道:“郡主今天的话未 免多了些,皇上的圣旨也未免来得晚了些,不如改日吧。” “送客,剑生。”国公爷故意扬起脖子,作出傲慢无礼的样子。 花容郡主心中大怒,喝道:“阶下之囚还这般拿腔作调,国公爷好大派头!就是不知你这如花似玉的夫人若没了这般美貌,还能不能勾引得你说出方才那番‘肺腑之言’来?” 言辞中的讥诮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国公爷冷哼了一声:“尔等蛮夷女子如何懂得‘生死相许’的情真意切……”话未说完,不料那花容郡主忽地夺过侍女手中的‘无盐花’汁液,扯开瓶塞往舒氏脸上泼过去。 “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国公爷掌底生风拍了过去,扭身将妻子悉数藏在身下,一整瓶的无盐花汁 喷洒出来,溅了周围人一身!舒氏因为有国公爷的及时遮挡,一丁点都没沾染,她旁边一个婆子手背上却飞了两大滴,立时黑得如墨点一般。 “郡主郡主——”西戎婢女柔桑跪在地上抱起自家主子,原来那声尖叫却是花容公主传出。得国公爷那一掌,大半瓶汁液都朝自己喷过来,待柔桑将人扶起时,花容郡主从她的瞳孔里依稀看到自己左脸颊上有一块很大的阴影…… “镜子,拿镜子来——”花容郡主失声大叫。 有婢女忙将随身携带的镜子拆下来递过去,花容郡主一把夺过去急急忙忙地照起来,只见左脸正中的地方一大块黑斑,足足有拇指大!白皙的脖子上也溅了不少,黑色的细点如麻子般分散开来,粗略一数 至少七八个以上。 这还不带身上的。 那汁液渗透极快极强,一旦被泼,除非立马除去所有衣衫……花容郡主再奔放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脱衣,而且已经来不及。 她的左边胸口以及左臂等地均有小指大的黑斑。 任凭你用什么擦拭洗涤都无济于事。 花容郡主惨叫一声,晕死过去。柔桑吓得面无颜色,现场乱成一团…… 国公爷拉起被她撞倒的妻子,柔声问她:“夫人,没撞着吧?” “我没事。”舒氏揉了揉微红的手腕。跟她这点小扭伤比起来,这个企图羞辱和自己李氏的异邦郡主的下场,真是令人拍手称快。 如果不是手有点疼的话她还真想拍两声。 “你们、你们——大魏的皇上不会轻饶了你们!我们的 王爷更不会善罢甘休!”柔桑搂着昏死过去的花容郡主愤愤地道。 “还愣着干什么?花容郡主不小心把自个儿毁容了,你们还不去给她好好找个大夫瞧一瞧,可别吓出别的毛病才好。”剑生指着冲进来后面面相觑的官兵悠然道。 官兵们怔了一下,随即看到倒地不起的花容郡主,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不过这群当兵的骨子里多厌恶西戎人,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对国公爷拱手道:“今日叨扰了。” 打个手势命人抬了个担架进来,将花容郡主抬出去塞到马车里,送回府。 柔桑命人快马加鞭去驿站,那边还有两名未离开的西戎使臣。看了柔桑的信,那还了得,立马写了份折子,添油加醋一番,将国公府告到皇帝御书房去。 第318章 下旨 上午在国公府发生的事,朱昭恒跟前的福井公公是一字不漏地讲了一遍,半点都不粉饰,可谓不偏不倚。 朱昭恒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冷冷道:“自作自受。” “那可不是么!皇上让李教头自行拿捏处理此事,没想到这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争取过去,一早就过去……说起来,李家可谓满门皆忠,花容郡主仗着自己是西戎人,动不动就口出狂言……不过这国公爷下手也忒狠了些,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下可好,直接变成丑八怪1" “狠吗?”朱昭恒如抬起如点漆般的双眸,满脸菱角地望着他。 福井公公打了个寒颤,“不狠,不狠,那西戎女人自作自受——” “就是委屈了朕的总教头。西戎郡主容貌尽毁,不能服侍左右,你替 朕去教坊司挑一些新进的美人送过去。”朱昭恒淡淡的口吻让福井公公肃然起敬,忙点头狗腿地道:“好好,老奴这就差人去挑,保证个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 朱昭恒看了他一眼,埋头道:“磨墨,准备拟旨。” “是是——不知皇上打算拟什么圣旨?” “多嘴。”朱昭恒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思虑再三,方下笔。 翌日,国公府上下迎来这样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氏之女私逃出京,下落不明,有谋逆之嫌。着即日起,查封国公府,朕念及李氏满门皆忠,李老太君年事已高……只查封府邸,其余资产细软以及田地等一律保留。待来日查明真相,再予归还,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家上下跪地领旨。 只查封府 邸,却不没收资产?这样的查封还真是罕见。 于是有人道,李家自太祖皇帝起就忠于朝廷,家中早有先帝赐下的免死金牌丹书铁券之物,是以皇上才格外开恩。也有人说是大公子李瑁疆私底下求情所致。 总之,众所纷纭。 圣旨下来,仿佛另一只鞋子落地。众人唏嘘之余,心头反倒踏实了几分。不过要离开居住了一辈子的祖宅,老太君第一个就难过,临走时望着门前的牌匾潸然泪下,凝视许久不肯离去。 舒氏擦了一把泪,扶着老太君道:“外头风大,娘先上头喝杯热茶。” 老太君喟叹一声,扭头道:“皇上也算开恩,让我们不至于两手空空出府。如今却要先寻个落脚之处,再从长计议。” 正说着,忽然一辆敞亮的马车在她们跟前停下,里 头的人跳下来便是一张笑脸:“我说老祖宗,可还认得我?” “你——杨氏,孩子们的舅母!”逢年过节见过两回,老太君还是有印象。 “可不是么!”杨氏笑呵呵地答道,“您老的身子骨还像年初一般硬朗!” “你今日来的不巧,没法请你喝茶了。”老太君黯然道。 “老祖宗说这话就见外了!”杨氏拉着舒氏的手,对老太君道:“我这妹子多得你们爱惜顾看,我这个做嫂嫂的打心眼儿里感激……倘若老祖宗不见外,跟我回去喝杯热茶,咱们坐下慢慢聊天。” “这……”老祖宗一时有些犹豫。 杨氏笑得真切:“不瞒老祖宗说,这几年托了你们的福,我们家官哥儿读书上进,闺女也嫁了实在女婿,他们都孝敬我……在城南给我买了栋七进 七出的大宅子,我一个人哪住得了!若您老不嫌弃,便去我那先住下,旁的不说,我也可以拉着我妹子多唠嗑几句……” “你搬家啦?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舒氏诧异。 “就三天前!我这不来了?”杨氏笑呵呵地道,一面将老太君往马车上扶,一边低声在她耳边道:“实不相瞒,我那女婿虽有些能耐,却也拿不出这许多银子给我买七进七出的宅子!此事乃洛清王张罗,不过借个由头罢了!” “此话当真?”老太君挑眉。 “如何假的。他说您老历经三朝,是极富智慧之人,此番有您在,必定化险为夷——王爷算准了皇上不会太过为难,顶多判个抄家掩人耳目,特意命人提前备好了宅子,以备不时之需。”杨氏一五一十地答道。 第319章 塞人 老太君想了一下,点头道:“这番带着如此多箱笼行礼出城,却也不便。”她深知王爷必然有所安排,不过没想到竟然安排在杨氏身上,倒有些佩服他的周到。 再一点,李家在外头的庄子是有不少,近郊便有一处。可那都是老太爷在时置办的,房子空了许久,只怕一时也不好住人。老二媳妇带着孩子,她自己柔柔弱弱的,倘或因此染了什么病痛,这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谁来照管? 车子在望京街上行驶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马车转入一处僻静之地,杨氏名仆妇搬来凳子,扶着老太君下去。舒氏抱着安哥儿,与国公爷从后面的车里下来,随行的仆人一并望过去。 院子不大也不小,朱红色的大门看上去挺新,高高的院墙上透出些许桂枝,风一吹,丹桂飘香。 杨氏忙着招 呼大伙儿入内,宅子里涌出七八个壮硕的丫头,一并帮着搬行李。杨氏自带着人从大门入,沿途介绍,此处是碧云轩,那边的凝晖堂……她自己就住碧云轩。 众人看了一回,此处自然比不得国公府气派恢弘,地段也略偏些,胜在清净典雅。院子里花树造景颇费考究,一应亭台楼阁,溪水池塘皆不缺,院子也是一处一栋,小小巧巧三五间房,布局敞亮。 “找得急,老祖宗别嫌弃。”杨氏歉意地表示。 “这便很好了。皇上虽没明说治罪,我们也该低调些。”老太君笑道,“我老婆子也就不客气了先挑了——我看这凝晖堂甚好,跟我那慈辉堂名字也差不多,你们觉得如何?” “娘喜欢就好。”舒氏笑道。 “此处刻意给您老留的,坐北朝南,通风又敞亮,最要紧是冬 暖夏凉——王爷说了,王妃不止一次在跟前提起,说您老没奉阴雨天就腿疼,要远离阴湿之地才好。” 舒氏与国公爷商议了下,他们就住在凝晖院旁边的梅花坞,一则离老太君最近,方便早晚照料,安哥儿过去陪祖母也方便;二来这里出去便是一道门子,直通向外头的巷子。平日里进出卖东西都方便,不必惊动旁人。 杨氏犹豫了下,她本来将主院特意留出来给他们住的。 搁不住舒氏坚持,便随他们去了。 府里的人分的分走,打发的打发,家生的没处放,都下放去各处庄子了。舒氏身边就留了一个五儿,还有三个机灵的丫头,两个婆子,以及乳母。 国公爷身边还是剑生跟着,另外两个跑腿的小厮,门子上赶车的老伯。 老太君房里的三等丫头都放出去了,有两 个房里的配了人,剩下两个丫头,以及几个配房的婆子。账房的人也遣散了,只留一个忠叔,他是家里的老人了,早些年给娶了老婆,接连死了两个,也没留下过一男半女。 府里老早就表明要给他养老的,此番便带了出来,安置在老太君后面的排房里,依旧管账本。 杨氏回去后,立马命人挑了二十个伶俐的丫头过来。 舒氏让老太君先挑。老太君瞧了一圈,交给周妈,周妈命她们站到院子里,挨个盘问,半响留下两个容貌中等,看着利索醒事的。 一个取名春熹,一个取名春寿,负责打帘子端盆洒扫等伙计。 舒氏那边也挑了一回。清一色十八个女孩,都是杨氏从牙婆出精挑细选上来的,个个容貌端正,有的格外秀丽。舒氏捡着那俏丽姣好的,挑了两个;又紧着那 伶俐会做绣活的,挑了两个;再就着踏实肯干,看着憨直的挑又挑了两个。 通共六个。 五儿见夫人瞅着那两个好看长挑的婢女笑意吟吟,不由地有些不悦,低声提醒道:“那几个便罢了,这两个妖里妖气,瞧着就不是本分的。夫人怎么把她们挑上来?倘或一个不留神,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从前我或许会像你这般想——”舒氏微微一笑,淡淡道:“经历了这些,我方明白老爷的心意,如今是我连累了他。老爷还年轻,膝下却单薄,我这身子怕是再难生产,不若趁早给他寻两个,若再生下一男半女,老太君那边也开心些。” 五儿听得惊呆了。 别人家正室夫人老爷房里塞人,不是迫不得已便是为了分宠,但也绝对不希望妾室生下孩子的,咱们夫人真是晕了头了? 第320章 老爷要修书 也怪道五儿不理解。就是国公爷也觉得不对。 晚间,他在临时布置出来的书房内翻书,忽的闻得一阵陌生的脂粉香,一双白嫩嫩的手捧着青花盖碗上前:“老爷请喝茶——” 国公爷蹙了蹙眉头,伸手去接,没想到那婢女的指尖就这么碰上来,国公爷眼睛没挪开书,那婢女倒大惊小怪起来,惊呼道:“嗳哟——” “烫着了?”国公爷抬头。 一张粉白的俏脸对着他,两颊抹着红红的胭脂,面带羞涩娇滴滴道:“没有,是奴婢自己不当心。” 国公爷瞧着眼生,想起白日里挑丫头的事,遂问她:“你是新来的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老爷的书房也是你能随便进的?” 这个剑生也不像话,什么人就敢往里放? “回老爷,奴婢香融,奉了夫人的命来伺 候老爷的。”香融委委屈屈的道。 国公爷放下茶碗:“又是胡说。你当本老爷糊涂了,像你这般不安分守己的婢女,自是留你不得。剑生——还不把人领出去!” “老爷开恩啊!奴婢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却不敢胡说八道,确确实实是夫人派遣奴婢,奴婢才敢来的啊!”香融忙跪地扯着国公爷的衣袍辩解。 梅花坞本就不大,舒氏很快就听到动静,连忙赶过来。那香融哭得梨花带雨,如见了救星般扑过来:“夫人夫人——老爷要赶我走——” “这是为何?”舒氏诧异,一面命人将香融拉起来,此时香染刚好从小厨房端了燕窝羹进来,见此忙缩了回去,躲在外头观望。 她一来就知道夫人选她们是几个意思,香融自然也懂得,是以在得到舒氏的默许后, 二人都表现特别积极。想拔得头筹,好在日后处处压对方一筹。 香融反应最快,揽下了递茶水的活计;香染却颇有心机,不动声色的捡了送夜宵的活。这不,在后面小厨房守着锅炖了半天,踩着点儿,准备大展拳脚…… 香融呜咽道:“老爷怕是误会了。” 国公爷嗔怪地瞪了舒氏一眼,晓得了她的心思,故意端起架子道:“你也是胡闹。本老爷正要静心修书,连剑生都被我赶了出去,你倒好,送这些轻佻之人来打扰我读书,可是存心与本老爷对着干?” 舒氏听出弦外之音,有些心虚,也不敢去看相公眼神,只低头认错道:“妾身知考虑到老爷一人在房中看书难免辛苦寂寞,却忽略了老爷喜欢清静,最怕人打扰。妾身知错了。” 国公爷咳了一声,假 模假样地教训道:“知错就好。不许再有下次,如再有,老爷必不轻饶了你!”话锋一转,“除了她,是不是还有一个?” 众人随着国公爷所指方向看去,香染端着燕窝羹探出半个脑袋瓜子望里张望的情景被众人瞧个争着,舒氏嗫嚅道:“她们都是今日白天一并选上来的。” “都送走。”国公爷不满意地道,过了一会儿,将准备退出去的舒氏叫住:“夫人今日惹得为夫不悦,难道就这么算了?” 舒氏瞬间感到一阵腰酸腿麻,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去:“今日才搬家,相公也别看太晚,我去瞧瞧安哥儿睡了没。”说完落荒而逃。 乳母带着安哥儿在老太君处逗乐。白白胖胖的小孙子,跟她玩得不亦乐乎,老远都能听到他“咯咯”的笑声不断。 舒氏过去, 周妈迎出来,轻声道:“老太太难得这么高兴,你今儿也别把他抱走了,留这里与老祖宗睡罢!夫人早些回去伺候老爷要紧——” 舒氏听了老脸一红,便知方才的事已经被人传到这边,心里暗骂哪个饶舌的!果然这挨得太近不是好事,一点隐私都没有啊!明儿还是把周叔找来商议下修葺京郊那所大宅子的事吧。 周妈抿着嘴儿进去了。 舒氏悠悠然回房,陡然见国公爷坐在床头处,已经换了中衣,仿佛是刻意等她一般。舒氏磨磨蹭蹭过去:“老爷不修书么?” “修,却不急于一时。古人常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国公爷狡黠地上来,将人打横抱起丢在被子上,扯下帐钩整个人倾覆上去……五儿端了宵夜上来,从帘子处瞅了一眼,吓得连忙转身去外头守着了。 第321章 一切都会过去 “滴答——滴答——”有水珠不断从高处落下来。 在一个开阔的溶洞里,一群人疲惫地依靠在一起,暂时进入梦乡。不远处的篝火还在燃烧,有两名守夜的黑衣人坐在洞口处,孤独的望着远方。 山洞外一轮孤月冉冉升起,苍穹间几粒星子自闪烁。苍山,树丛,草地,溪流,密林……都笼罩在一片夜色里。在那未知的山野深处,俄而传来一两声猛兽的咆哮,似乎自宣告自己的领土主权。 溶洞里一片安宁祥和。 树枝在火上发出噼啪的声音,火光映在熟睡的人脸上,他们的有的微微皱着眉头,有的像婴儿般作出一副防守的样子。 在这群人的最里面,一名锦绣青袍的男子正搂着自己的妻子熟睡,他的侧脸俊俏极了,如玉的肌肤上找不出半点瑕疵。高高挺起的鼻梁 ,像画笔勾勒的一般流畅而不失棱角分明。 怀中的女的动了动身子,她高高隆起的小腹让人无法忽视,即使睡着了,她也时不时伸手去摸一摸肚子。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男子伸手的锦袍有多处划痕和血迹,有的已经变了颜色,浓缩成褐色的污渍。 “王爷救我——”宁君瑟从惊吓中醒过来,这一声却喊得甚至真切,以至于将身边人悉数惊醒。 多日以来,他们都过着这种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生活。来阻拦他们的人一波又一波,仿佛永远也没有休止。宁君瑟跟着王爷逃命,听着无数人的厮杀声,还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她跟前倒下。 王爷将她恩在怀里,反复说:“别看蓁蓁,别看,别想。” 她恐惧地点点头,将身子贴子王爷身上,感受着他的热切和温度, 有种真实的踏实。 “我又做噩梦了。”宁君瑟歉意地望着他。 “别怕,蓁蓁。我们马上就到巴蜀的交界地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宁君瑟低下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里,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不料耳畔传里王爷轻柔的声音:“想哭就哭出来,忍着会更难受。” 听了这话,宁君瑟的眼泪像开洪的闸往下流起来,双肩也细细抖动起来,像一只走失了自己的鸽子。王爷的手掌宽厚而温暖,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感受。 她想家,想亲人,想在望京的点点滴滴,想府里的丹桂应该都开了,却没有人采摘,最后全部随风吹落,太可惜了。想祖母,这位慈祥而富有智慧的老人,总是于不经意间点拨她;也想梁瓶儿,江继月她们……上个月他们偷偷来信,在北海 那边一切安好。 江继月在信中以调侃的语气说,她生了个可爱的女儿,比她先一步当娘亲。北海的天气十分冷,九月就开始飘雪,到处白茫茫一片,人在屋外走一圈回来,眉毛都冻成白色,一下子成老太婆了! 雪地也很有趣,踩上去半双腿都陷在里头,看着一小截路能走老半天。这里的人很有意思,他们都不种粮食和蔬菜,全部靠打渔为生。人少得稀奇,方圆十几里的人家全部加起来,还没望京一个街巷子的人多。 王爷自来后病了一场,一个月才好。之前人参肉桂的养着不管用,后来让当地一个老渔民弄了点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给王爷吃了,第二天居然好了,你说奇不奇? 这种天没别的事,就和王爷去水边,看小孩子砸冰窟窿,从里头舀鱼。这里的鱼多得永 远吃不完似的,随取随用,而且种类多得数不清! 夏天的时候去过海边,捡了许多漂亮的硬壳,当地人说那是贝克。有的贴在耳边上,还能听见呼呼的声音,渔民称那为海的记忆……不过这里的渔民是真穷,他们根本交不了什么纳贡,孩子们总是生病,王爷经常去贴补他们。 再这样下去,我从京中带的银子要被他拜光了。 江继月在信中颇为不好意思地写到,北地风光与中原大不相同,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这里的珊瑚都是成片长的!渔民们不当回事,有的拿来当烛台,有的在上头搭块布当凳子,有的甚至拿来晾衣服,或者拴牲口……我与王爷挑了些上好的,就当礼物给你们。 过些日子,我会托南来的商客,给你们再捎一些来,帮我卖掉折算成银子可好? 第322章 黑风岭 宁君瑟抽抽搭搭地哭了许久,王爷一直抱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她心里委屈,要的只是一个陪伴。 “月儿让我帮她卖珊瑚。”宁君瑟忽然抬头道,“我爹娘他们,还有祖母他们……会不会有事?” “没事,蓁蓁。”洛清王的拍着她的背脊:“出京前我就给祖母送了信,他们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宁君瑟反复地问。 王爷一遍一遍不耐其烦地回答说是。 后来,宁君瑟也不哭了,脸上有了点笑意。她是把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东西一次性发泄出来,是以心情好了许多,睡不着觉,王爷便配她在洞口处看星星。 天蒙蒙亮,他们又出发了。 沿路遇上两队散兵,都投鼠忌器,怕误伤了宁君瑟,最 后一支被暗卫给杀掉,另一只被绕进深山里。 洛清王受了些轻伤。 他们一路不停歇地赶着,只见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窄,树林越来越密,有的地方车马进去就跟消失了一样,老半天才从另一个山丛里钻出来。 快黄昏的时候,王爷估摸着这一带没什么追兵了,命人原地整顿休息,安营扎寨。暗卫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层层选拔,个个精通十八班武艺。这厢王爷一声令下,大家整队下马,很快就分工行动。 打水的拎着桶去找水源,负责生火的快速找来干柴,箭术和轻功最好的很快就消失在密林深处,负责安营的提着斧头走向一棵大树,就地取材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多时,水打回来了,火也升起来了,营地里飘起 淡淡的饭菜香气。 宁君瑟从马车里下来,感觉自己浑身都散架了,琴瑟和桃胶给她洗了些新鲜的果子,让她先垫垫。这一路吃干粮吃得腻了。 众人听王爷说,这一带你黑风岭,是一处神秘人掌管的所在。但凡进了里头,兵马不认,打斗杀人一缕视为触犯法规,有进无出。 是以那些官兵都绕道而行,不敢跟进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宁君瑟对他生出一线好奇,同时感叹,幸亏他这个奇葩规定,才让自己和王爷有了喘息的机会,如果可以,她愿意在这多呆两天。 这话出口后不久她就后悔了,为此暗骂自己“乌鸦嘴”不知多少次。 他们驻扎的地方,是一处山脉的中央地带,周围都是密林和高山掩护,中间一片空气 。一处是悬崖峭壁,一处是陡峭山体,另外两边可通路,倒是个易守难攻的位置。 琴瑟命人两头设了不少陷阱,直傍晚时分,人没里一个,却抓了几头野兽。其中有头棕熊,还有三四只又肥又大的野兔,一头活鹿。 于是晚上大伙儿加餐,吃烩熊掌,喝兔子汤,吃烤鹿肉。暗卫中不乏精通厨艺的高手,就地取材,把一道道野味弄得好吃得要死。 宁君瑟一下子吃了太多鹿肉和熊掌,又喝了两碗野山菌加笋子炖的野兔汤,撑得没法儿坐下。携着琴瑟的手在空地四周瞎转悠,发现远处的草丛里一朵朵白色的花,在月色下泛着光芒。 那花甚至奇特,引得她要过去看,琴瑟不许,担心有毒。 洛清王背着手过来,见她一副垂涎 三尺的样子,勾了勾嘴唇,纵身一跃就替她摘了一束开得最大最好看的一朵来。 “这个叫梦昙花,三年才开一次。”洛清王将花递到她手里。 宁君瑟接过闻了闻,只觉一阵甜丝丝的香气窜入鼻孔,整个人都清爽了,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谢谢王爷。” “你若喜欢,本王让人明早将它移植了一并带走。” 宁君瑟看着掌中细细的花蕊,可爱的花托,忽然有些不忍:“野花还是长在野外才香,移植入庭,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失去原本的芳香。”这是舒氏从前告诉她的。 王爷点点头,一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表情。 宁君瑟将花递给琴瑟,回身去抱王爷,没想到踩到一块小石子滑向前头,王爷眼疾手快将其接住…… 第323章 要临盆了 宁君瑟怔了怔,王爷不放心地道:“扭了脚?” 宁君瑟摇头,却迟迟不动。 王爷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手托着她的腰身:“扭了别处?” “也不是。”宁君瑟无辜地望着他,有些茫然道:“我、我仿佛动了胎气……” “蓁蓁。”王爷吓得脸色都白了,感觉手中的人一点一点往下坠,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甚至开始扭曲。“蓁蓁——蓁蓁——来人啊!产婆——” “肚子好痛……”宁君瑟身子不停往下滑,双手搂着肚子,表情十分痛苦。 洛清王额头一阵密汗,桃胶急得跺脚:“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寻产婆去呀!” 琴瑟一转身跑向营地,把正和暗卫们闲扯淡的陆太医提拎过来。陆太医这趟也跟着 王爷来了,就是为王妃准备的,他也不含糊,命人立马将自己的随身药箱送来。 宁君瑟肚子一阵阵抽痛,额头上不停冒汗。陆太医急急忙忙摸了脉,又翻了翻眼皮儿,喊道:“不好,王妃这时要临盆!” “这、这——桃胶差点跳起来,梨白最近的伤好了大半,闻言扭头就冲到临时搭建的灶头前对众人道:“马上——烧水!” 她一个姑娘家自然没生产过,可她见过舒氏生产,第一步就是滚水。要不停歇地供应着。 洛清王亲自抱着,将人先送进了帐篷内,大伙儿七手八脚地布置了一番,一处简易的接生场所便好了。陆太医自帘子外守着,根据桃胶的叙述进行诊断,然后指挥她们怎么做。 说都 拖去下衫。 桃胶稍微慢了一步,王爷便上前自己动手,直接一剪刀剪下去。 “疼——疼——”阵痛越来越密集,宁君瑟身上基本已经汗湿。 “王妃说疼!”桃胶冲着外头大吼。 陆太医抓耳饶腮,“这孕妇生产就没有不疼了,何况王妃是早产——” “想办法!”冷不防洛清王掀帘子冲出来,双目赤红,将陆太医吓得差点站不稳。 手忙脚乱的半天,桃胶梨白还有琴瑟三个什么招都使出来了,宁君瑟就是没生下里。洛清王心头的阴影越来越重,直怪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将她带出京里,倘或有个什么,竟是自己害得! “啊——好疼!”宁君瑟整个人都要抓狂了,没想到生孩子这么痛!要怪就怪 他,若不是他,自己好好的在王府,就不会早产1 “你倒是想办法呀!”琴瑟催着陆太医,陆太医也原地打圈儿,最后无奈都:“让老夫再看一眼。” “这怎么行1”桃胶立马尖叫起来。 那可是产房! 若非事出突然,连王爷都不能进去呢。 “不看我没法下药啊!”陆太医快哭了,他真的不是有意要进产房的。 桃胶也快哭了,那也不能让个男人进王妃的产房啊,传出去王妃以后还怎么做人? “让他去!”王爷忽然转过身大吼,“本王要她母子平安,你明白吗?” 陆太医吓得整个人懵了。 琴瑟从里头冲出来,一边掐住陆太医的手腕道:“磨蹭什么,人命关天!” 不等他反应过来, 人已经在产房了。只见宁君瑟披头散发躺在那里,下身已经被琴瑟用布遮盖了起来,她双目半睁,有气无力地道:“娘——” 陆太医过去摸了摸脉搏,又检查了下瞳孔,神色凝重地出来。王爷揪住他胸口的衣襟道:“快说法子。” “也不是没有,不过——”陆太医犹豫该不该说,可医者父母心,不说就是害人了。 “说!” “有法子,可缺一味药。” “什么药?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人参鹿茸……这些本王都准备有!”洛清王一口气背了十几种药名,全部是世上罕见的名贵药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开药铺的呢。 “独独差一味。”陆太医摇头,“这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好取。” 第324章 公子无双倚壁岩 说起来,宁君瑟是因为体质的因素,怀孕后容易气血两亏。若是在京中的府里静养,每日用心调理着,到生产时便还好。 可这般路途奔波,失了调养,症状便慢慢积累出来…… “为什么不早说?”洛清王一双眼睛闪着寒光。 陆太医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悻悻道:“在京时王妃身子调养得极好,并无此症状……” “说起来,竟是本王害了她。”洛清王松开手,痛苦地道。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保全她和孩子的。 洛清王深深地吸了一口去,神色逐渐坚定下来,情绪也恢复了冷静,对陆太医道:“无论什么法子,本王都要试一试。她生,本王便生;她死,本王绝不独活!你不里问本王保大还是保小,在本王这里,没有大小之分,本王要她们母子平安,听明白了吗?” “是、是——”陆太医硬着头皮硬下来,实则心虚得不要不 要。 剩下的那味药也不是找不到,就在这黑风岭的总把子处,有一种叫做黑岁牙的药物。别的地方都没有,搭配梦昙花使用,效果惊人的好。 到底有多好,陆太医自己也只是在古书上看过记载,没亲眼见过。 “浮公子,那本王就去会会他。”话一落音,王爷就带着一小支暗卫,消失在密林深处。 宁君瑟卧在帐篷内,精神有些飘忽,不过王爷话她却一字不露地听了进去。尤其那句“她生本王便生,她死本王便死”,当真是掷地有声,醍醐灌顶般。 宁君瑟心底陡然生出许多勇气和决心,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她和王爷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要和他一直这么活着,不要死,活到子孙满堂,白发苍苍那一天! “水——桃胶,我要喝水——”宁君瑟睁开眼,把桃胶吓了一跳,连忙替她倒来热水。宁君瑟伸长脖子含住碗,“咕噜 咕噜”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王妃慢着点。”桃胶心疼地替她擦擦嘴。 却听得她又叫:“吃的,我要吃东西!” 桃胶忙将准备好的产妇补充元气的吃食端过来,宁君瑟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胃口,她来什么就吃什么,狼吞虎咽,吃了许多。 “给我擦擦汗。”这一折腾,宁君瑟满头满脑都是汗珠儿,顺着额头往下流,有的流到眼睛里,弄得生疼。 桃胶给她用热帕子擦汗。 隔了一会儿,宁君瑟渐渐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对桃胶道:“我们继续——啊——”痛苦的尖叫声穿破夜空。 王爷带着十二名暗卫,循着蛛丝马迹,来到黑风岭浮公子的老巢。一处陡峭的山壁前。 “在下朱铮玉,路过宝地,特来求见浮公子。” 空荡荡的山壁回荡着王爷声音。 没有人回应他。 “在下朱铮玉,路过宝地,特来求见浮公子!”洛清 王耐着性子连呼了三遍,依然没有反应,幽深的双眸闪过冷冷的寒光。 他往后退了一步,两名暗卫上前,将火药安放在原地,引燃后众人赶紧退后。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山壁前乱世横飞,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王爷这法子实在直接得紧。 浓烟散去后,炸过的地方露出一个规整的入口。 自家的大门被人给轰了还能无动于衷,那还混什么?须臾间,一群高手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将他们团团围困。其中一人指着他们道:“好大的胆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阎罗殿前三分路,黑风岭主不管天!” “浮华一生嫌多余,公子无双倚壁岩。”洛清王接到。 对方略吃一惊,蹙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好端端的炸我山门,存了什么心?”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得便是这些人。洛清王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本王的 王妃危在旦夕,听闻浮公子处有一灵药,特来相求。” “你可知那是什么宝贝,也敢来求?”对方怒道。 因为洛清王一来就报出了他们门下的暗号,是以有些忌惮,换作平时估计早动手了。 洛清王拱手道:“若非宝贝,在下就不会来了。请问浮公子可在?” “休问那么多,我只问你,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洛清王冷冷道,“本王来此求药,还需要谁派遣吗?” “你……那带头人听他自称本王,不由地怔了怔,心里飞快地将剩下的几个王爷盘对了一遍,眼前之人俊逸飞扬,气质谈吐自有一种非凡的尊贵,年龄身段不似襄王…… “您是洛清王!”那人吃惊不小,随即反应过来,冷笑道:“听说你谋反,你那皇帝老哥正满世界通缉你呢。” “此事乃是误会。还请你们大当家的浮公子出来一会,本王自有重谢。” 第325章 风华一笑 “什么人——”正说话间,从里头跳出一个黑胡子大汉,身高九尺有余,一手持一个五十斤重铜锤,模样甚是骇人。 “这位想必就是黑风岭的二当家,黑二总领。”洛清王瞄了一眼便断言。 对方不置可否,一双圆溜溜的铜铃大眼上下觑着他。 这黑风岭的二当家,人称黑豹子,以力大凶残为名。传说他抓到自己老婆偷情,直接一掌就将奸夫劈死,头颅碎了一地,上前揪住女人,将其肉从身上活生生撕下来吃掉……血腥程度简直令人闻风丧胆。 道上的喜欢叫他“黑老二”,久而久 之,大家也不叫他黑豹子,都叫他黑老二。 黑老二对这个名字不甚满意,自己人便罢了,但凡外人当面如此称呼,必要活撕了他,再将起骨头捶个稀巴烂再喂狗。 洛清王这招折中称呼,黑老二还算受用,乜斜了眼道:“老子就是,你是谁?找我大哥作甚? “本王路过宝地,急需一味珍贵药材救人,听说黑风岭收集了天下无数珍宝,特来求见。” “王爷?”黑老二打了个酒嗝,喃喃道:“老子没听错吧?皇帝老子的种今儿上门来冲咱家求珍宝?这天下珍宝,不都被你们皇帝老二 收刮了去?老子还有什么珍宝,没有!” “壮士误会了。既然你都说天下珍宝在皇宫,而本王并非国君,又怎么可能坐拥这些珍宝呢?况且这些珍宝对本王而言,远不及贵府中的黑岁牙珍贵。”洛清王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 “黑岁牙怎么可能给你!”黑老二晃了晃手中的大铁锤,“老子看在你是皇帝老二种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把咱家修山门的钱赔上,赶紧滚!咱家没功夫与你废话!” “二当家且留步-”洛清王身形一动,将黑老二堵在门口,淡淡一笑道:“都说二当家英 雄豪杰,莫非竟做不了主?” “呸!放你娘的——”面对如此文雅俊逸的洛清王,黑老二都有点不好意思爆粗口了,咧嘴一笑道:“王爷别见外,咱家粗人一个。不过咱家在这黑风岭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人敢说咱家做不了主,便是我大哥在,我若拍板,他能说不?” “果真?”洛清王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这黑老二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性格暴躁粗鲁,却没什么脑子。人稍微设点弯弯拐拐,他便被绕在其中。 所以,整个黑风岭,这种可怕的是那位从未露面的浮公子。 “咱家啥时 候说大话?”黑老二拍拍胸脯,冲他大声嚷道:“黑岁牙是至宝没错,可老子没事时拿来掐着玩儿都行,要给你却不成的。不过未免你出去说咱家做不了主,咱家这就打开给你瞧瞧,也让你开开眼界,就是皇帝老二也没这宝贝东西!” “若真如此,本王一定收回刚才的话。”洛清王轻勾了下唇畔,露出风华一笑。旁边的粗鲁门人何曾见过如此美貌之人,纵然皆为男子,也不免为之神魂一颤。 洛清王手指轻动,暗卫们便开始戒备,只等那黑老二取出黑岁牙,他们便一拥而上夺药而走! 第326章 吃人和吃人肉 黑老二说给看就给看,撩起豹皮缝制的外套,从里头抽出一支玄铁的古怪令牌来,其他的小喽啰见了都瞪大了眼睛。 可见那黑岁牙是至宝,就是他们自己人也难得一见。 其中一个黑瘦子跑出来:“二爷,这些人没安好心,还是等大爷回来再——” “去去去——别妨碍老子玩耍!”黑老二抬脚就将那黑瘦子踹开。在他看来,这个大魏的王爷虽然身份尊贵,还带了一群看上去挺厉害的护卫,却没有真正放在眼里。 黑瘦子被踹了,委屈地揉揉屁股,站到一边垂头丧气。他后边有个留胡子的汉子悄悄招过一个小喽啰,低声道:“去禀告大爷,屋里来了棘手的不速之 客。” 那小喽啰答应了,不敢耽搁,一溜烟消失在山崖某处。 黑老二领着洛清王从炸开的石门处进去,洛清王是过去了,他的十二护卫却被拦截下来。暗卫如鹰一般的眼睛闪烁着寒光,最后在洛清王的授意下,暂时留在门口。 一个个都掏出自己的拿手武器,与黑风岭的小喽啰们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黑风岭的人看来,这位尊贵的王爷就是来抢药的,甭看他斯斯文文。听说斯文人干起坏事来才厉害呢! 洛清王紧紧跟随黑老二的脚步,在弯弯拐拐错综复杂的洞府里走着,当真是绕来绕去,石门又是石门,到处机关扣机关,走错一步都会丧 命。一路上还有守卫,巡逻岗哨设置,每走几十步便有人,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外形十分精壮,一看就是自小练的硬功夫。 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前头豁然开朗,别有洞天。从比较黑暗的地方出来,人都会有点不适应,黑老二却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到第三个虎头的跟前,将手伸进虎口里略一转动,不远处的山壁上便有一扇门开启。 黑老二笑道:“此处乃我大哥亲自设计,此虎口里有十三道坎儿,摸错了一个,立时机关启动,毒针、利刃、蛇蝎摸到哪个便是哪个……上回有个不知死活的将手伸进去,整个手都被搅碎了,血水顺着虎口往下流,倒是让下 头关的那畜生打了回牙祭!” 洛清王浅浅一笑,目光在虎头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仿佛漠不关心的样子。 那黑老二又道:“听说你们读书人也吃人肉,是吧?” “吃人和吃人肉有差别吗?”洛清王淡淡地挑眉。 “当然有!不止有差别,还分男女!两脚羊好吃,不羡羊更好吃……”黑老二说起吃人肉,双眸兴奋地亮了起来,露出残暴的本性,目光不住地在洛清王身上流连。 洛清王微微蹙眉,他对这个残暴粗鲁的什么黑老二其实极其反感,特别是他兴致勃勃谈论吃人肉时,他差点就吐了出来。拳头紧紧攥在衣袖里,洛清王的表情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这种事似乎没有什么稀奇,在本王看来,没法跟黑岁牙比。” “哈哈哈哈——不愧是皇帝老儿的种,你若想杀个把人吃,都不用亲自动手吧?”黑老二眯了眯双眸,朝那洞开的大门走去。 这一带的过道宽阔了许多,走了不过一射之地,便是个富丽堂皇的大厅。由七根大石柱子支撑,上面鎏金嵌凤,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花梨木桌,一溜两排凳子。 屋顶上吊着烛灯,两壁燃着照明的火炬,左边还设了一处长榻,上头铺着一张巨大的豹子皮。皮上的花斑十分漂亮,毛色光滑好看,此处应该是黑老二平日里呆的地方。 屋子里的其他陈设也无一例外透着粗狂与原始。 第327章 你敢怀疑老子 黑老二大摇大摆地走到榻前坐下,完全是出于习惯的样子。此时,洛清王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三道门处,黑老二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走过来打开中间那扇门的机关,对他道:“我大哥不喜人进他屋子,你在门口等着。”说完,他自己闪身进了去。 在石门再度关上的刹那,洛清王飞快地瞄了一眼里面的情况。那是一间非常大的屋子,大得空荡荡,甚至有点冷清。与此处大厅的熊熊火把不同的是,里面那间大厅清一色将蜡烛插在蟠龙戏珠的银色烛台上,烛光柔和地跳跃着。 大厅的主壁上悬着一面巨大的青铜工艺品,虎口大张,露出狰狞獠牙。左右墙壁 则是由高高的书架构成,上头整整齐齐地嘛这许许多多的书籍,光是望一眼那书籍的厚度以及颜色,就知其应该十分珍贵。 书架旁是一张巨大檀木书桌,上头摆着价值不菲的端溪砚台以及两块由梵净山出产的紫袍玉带石打磨而成的镇纸。 再一头是一面巨大的山河屏风,后面的风景不可窥得,旁边的花架上,插着几枝新鲜的丹桂。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把房子布置成这幅模样?洛清王不由地有些好奇。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里头的巨石门忽然打开来,黑老二捧着一只红宝石的匣子龇牙咧嘴地出来。 洛清王的目光随即落在那雕刻精美的匣子上 ,黑老二也不含糊:“这黑岁牙是个宝贝,却也没什么稀奇。” “能救人性命便可。”洛清王淡淡地垂下眼帘,脑海里闪过她躺在床上满头大汗地样子,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 黑老二将匣子甩在梨花木的大桌子上,再度撩起外衣,从里头取出一把银白色的小小钥匙,那钥匙造型颇为独特,与平日所见大不相同。 钥匙对准上头的锁孔,“吧嗒”一声,匣子的一头跳开来,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紫红色丝绒小盒子。黑老二用手掏出盒子,不急不慢地将起放在桌子上,望向洛清王:“东西就在这里。” “哦?”洛清王戏虐地挑了挑眉毛:“二爷忽 然这般谨慎,难道是怕本王?” “哈哈哈——”黑老二仰天长笑,将那丝绒的盒子打开来,放在他跟前。洛清王也不由地怔了一秒,只见里面黑乎乎圆溜溜的小果实状东西,足足有二十颗之多,与传说中一点都不像。 倒像一般的植物种子。 “这就是你口中的黑岁牙?”洛清王以试探地口吻道。 “你敢怀疑老子?”黑老二啪一掌拍在大桌上,巨大的声响自他掌下传开来。 洛清王摸了摸鼻子,似乎明白为何他们这里用的都是这种大桌子了……若是一般的那种桌子,恐怕早拍得他们破产了。 “本王第一次见识,难免有些吃惊,与传闻中确实大 相庭径。”洛清王表示很无奈,这个样子与陆太医说的一点都不像。 “奶奶的!”黑老二气呼呼地骂了一句,看来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只见他走到其中一根大柱子上,连拍了两声,很快,左边的那扇小石门就打开来,走进来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喽啰进来,冲他抬手道:“二爷找小的进来作什?” “好事。”黑老二咧嘴一下,忽地伸出手朝那人手臂抓去,小喽啰大惊往后退去,说时迟那时快,黑老二已经从他手膀子处撕下一块皮肉,伤口处鲜血甭流不止, 小喽啰吓得不轻,哭丧着脸跪地道:“二爷饶命,那日是小的多嘴,小的以后再不敢了!” 第328章 碰巧有一位 黑老二一把将那小喽啰的手膀子肉撕下一块来,鲜血甭流,疼得龇牙咧嘴之际,那小喽啰陡然感觉伤口处有什么东西。 洛清王不动声色地瞧着黑老二从盒子里挑出一粒黑色种子,捏成粉末,轻轻洒在对方伤口上。不过须臾,小喽啰手臂上便不再流血,更神奇的是那人的表情,似乎不再觉得痛苦。 洛清王也为之色变。 要说到止血的奇效药,大魏的宫廷里也不是没有,可这般快速止痛加止血的药物,连贵为王爷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哈哈哈哈——没错,这就是黑岁牙!不过它的功效可不止这个,小子,老子刚刚给你上的可是咱们黑风岭第一至宝,你小子祖坟上冒青烟了!”黑老二笑声震天动地。 那小喽啰 反应过来,吓得目瞪口呆,半响方从地上爬起来道:“多谢二爷!多谢二爷!”出去时还几度撞到门上。 黑老二示范罢,转身对洛清王道:“黑岁牙给你看了,时辰也不早了,黑风岭不留客,王爷请回吧。” 洛清王微微一笑,抬手道:“承蒙二当家招待,只是不知这药治难产的孕妇可有奇效?” “当然。此药的妙处就在这里,妇人难产气血逆行或大出血,用梦昙花作药引子,只要没咽气,就能从阎王手里抢人!怎么,王爷家中有难产的女人?” “碰巧有一位。” “哈哈哈哈——那又如何?”黑老二将短胖的手指搭在丝绒盒子上,笑道:“生得出便生,生不出便死,听说皇帝老儿宫里美人儿多得是,死了再 换一个。” “美人虽多,如意者寥寥无几。二当家的说笑了,既然知道本王来意,何不君子成人之美?若他日有用得着本王之处,本王绝不推脱。”洛清王诚恳地道。 无论他有多么不想和臭名远播的黑风岭扯上关系,但为了她,他也要试一试。 “好一个情痴情种!”黑老二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将盒子朝空中一扔,趁洛清王纵身跃起去夺取之时,取出袖中左右双爪各一只,朝他腰间射去。 寒铁打造的双爪闪着精光,转瞬便要夺人性命,黑老二咧嘴冷笑:“老子吃过的人百八十个,就是没尝过龙子龙孙,不过看这身好皮囊,倒比外头那些嫩芽芽看着肉细些!” 洛清王两袖生风,躲避之余,不忘去抓空 中的盒子,二人交手数掌,那黑老二狠辣歹毒,整个一心惊肉跳。 “黑风岭好大的胆子。”洛清王一面与其周旋,一面分散他的注意力:“据本王所知,贵派大当家的素来虽有独霸一方的雄心,却也从不主动招惹朝廷中人。此番你就不怕给他带来**烦?” “呸!”黑老二用力啐了一口:“我那大哥是读书读傻了。若是平日便罢了,今天可是你自己撞上门来送死,回头大哥若问起,我只说你上来便夺他爱惜如命的黑岁牙,他顶多骂我几天。” 瞧他说得轻巧,洛清王不由地皱眉,心知对方打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而他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由不得啰嗦,二人在大厅中交手起来。 这黑老二修的是岭南一派的 功夫,重在“阴、损、狠”三字上,颇为霸道。黑老二在道上成名十载,作战经验丰富,加上场地等优势,洛清王并不能讨到好处。 但凭着嫡仙般神出鬼没的步法,暂时打个平手。也深知如此下去讨不到便宜。 黑老二眼见一个活蹦乱跳的美味在跟前晃悠,却又一时得不了手,那暴躁的脾气上来,几拳头下去,人没砸到,却委实砸坏了七八根凳子。 都是上好的花梨木做成,原本结实耐用,一般人家爷爷用了儿子用,儿子用了传个孙子曾孙子都还在的。 两人斗了百把回合,洛清王依然只是受了些轻伤,黑老二有些狂躁,挥舞这手中的盒子道:“有种去抢啊——”说完扬手就将之朝旁边正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火盆扔去。 第329章 十八地狱 锋利的双爪笔直地飞过来,救得了盒子就避不开这一击,避开这一击势必救不了盒子……千钧一发之际,洛清王毫不犹豫地朝火盆的方向而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石门“哗”地一声打开来,一个淡蓝色的身影飘然而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住了盒子。 洛清王当机立断,回身一掌劈开双爪,飞快地退到附近的墙壁上,与大厅中其他二人呈三角之势。但见那烈火明亮的角落处,立着一名清瘦修长的青年,大约二十上下的年纪,淡蓝色的丝质长衫在灯光下泛着冰冷而细腻的光芒。 那人手持着绒盒,也在打量着他。 “大哥回来的正好——”黑老二尴尬地笑了笑,收起双爪,依旧笼回袖里。 接绒盒的青年便是黑风 岭的总把头,人称“浮公子”。 与又黑又丑的黑老二截然相反,浮公子不仅生得肤白俊美,而且带着一股这类人罕见的文弱气质,倘若他没有去接那盒子,就这么站在人跟前,你一定会误以为他是哪个殷实人家的读书公子,才刚刚考中了秀才。 只是在那张书卷气的脸上,有一双超乎年龄的沉稳的眼睛,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浮公子鄙夷地扫了一眼旁边张牙舞爪的黑老二:“我再不回来,你就要拆了我的黑风岭。” “大哥误会,是他!这个什么狗屁王爷,上来就惦记大哥的宝贝,老弟我不过试一试,果不其然——” 黑老二奋力地想要圆谎,可是他只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当然,对于撒谎的人来说,最可怕 的不是被人当场拆穿,而是你编的风生水起,别人却无动于衷。 浮公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他不信的人或事,他从来不反驳,也不插嘴。他就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看着你自己编不下去,那双波澜不动如一汪寂静如黑湖般的眼睛,仿佛在说我都知道,你无法对我撒谎。 黑老二尴尬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 浮公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走过去,打开最中间那道石门,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对象是洛清王。 后者眼睛都不眨一下,跟着他进去了,留下黑老二一脸颓废的呆在原地。 他们俩进去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然后石门打开来,洛清王独自从里面走出去。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可当黑老二磨磨 蹭蹭进去请罪时,瞥见桌上丝绒盒里的黑岁牙少了,当即嚷道:“大哥几时也怕起人了!不过是个过街老鼠,什么王爷,老子这就出去把他撕得稀巴烂!” “闭嘴。”浮公子拈着一只尖尖细细的狼毫转过神来,悠悠道:“自家去惩戒堂,不用我教你了吧?” 黑老二当即打了个寒颤。 惩戒堂是黑风岭一个秘密所在,掌管着整个帮派的刑罚。所有犯错的黑风岭门人,都会被送去哪里,当然,你最好是自己进去。 至于罚什么,罚多少,怎么罚,全部由你自己来决定。 那我就选个最轻松的,比如挨几板子或者鞭子,反正练武之人皮糙肉厚,疼几下就过去了……那你就大错特错! 上面不会说要罚你什么,罚到什么 程度,但是等你选完罚完,自会有人拿着一把算盘走到你跟前,帮你拨算。从你进入黑风岭开始,做了什么事,拿了多少钱,甚至偷偷去和想好的偷了几次情,昨晚吃了几碗饭,都会帮你算得清清楚楚。然后,他们会刨去你自愿领受的部分,将剩下的部分一次性给你“清算”。 比如你自愿领受了板子,那就把“板子”以外的剩下的十七刑,挨个过一遍,什么炮烙、拔指甲、铁梳子、下油锅……所以黑风岭的惩戒堂又有一个称呼:十八地狱。 就算是黑老二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亡命之徒,也对此闻风丧胆。 “大哥我……”黑老二不过是想辩解一下,浮公子一个眼神投过来,他便立马一个激灵,低头唯唯道:“是。” 第330章 生了 “王妃,你坚持啊——” “王妃,快了,坚持——” “王妃不要怕,王爷已经去求药了!” “快,拿水来!” 产房里一片混乱,梨白和桃胶一个左一个右守着她,琴瑟在一旁不停地端水换水。外头,陆太医脚下的一片沙土都踩成平地了,还在转悠个不停,嘴里念念有词,仔细听无非是什么“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保佑王妃平安无事……” “好痛!”宁君瑟挣扎着哭了出来。 长大一个多时辰的生产,已经让她精疲力尽,浑身湿透,就像刚刚从河里捞出来一般。 她的痛哭声穿透整个山谷,连夜宿的鸟儿也不忍再听,纷纷拍着翅膀往别处寻觅栖息地去。 外头已经是明月当空。 月光如水印洒满整个山谷。 “王妃,坚持住!”桃 胶看不得主子受罪,早就哭成个泪人,双手抱着她的一只手臂,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失去。 “王爷——”宁君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起风华正茂如芝兰玉树般的王爷,上辈子那个逐渐远去的清贵背影,那个时候他对于她是多么遥远,恍若隔世。 不,我一定要活着,我们的孩子…… 宁君瑟双手紧紧抓着床单,那绣着百合盛开的吉祥图案的面料被她揪得变了形…… 洛清王带着暗卫飞也似地赶回营地,刚到产房外,就被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给惊住了。 里头是桃胶和梨白几个喜极而泣的欢呼声:“王妃生了!生了!生了!” 陆太医看见洛清王,先是一怔,紧接着就被推到一边。 掀起帘子的瞬间,王爷正好看见琴瑟怀里 抱着一个裹着大红小锦被的东西,琴瑟高兴地嚷起来:“王爷回来了!太好了!快看啊,王妃生了个——” 结果洛清王压根就没听清,自动绕过琴瑟,跑到宁君瑟床前,握住她的手:“蓁蓁。” 宁君瑟虚弱地睁开双目:“王爷——”眼泪如清水般留下来,满脸都是喜悦和骄傲:“我生了。” “本王知道。”洛清王鼻子发酸,上前将他的小王妃紧紧捞在怀里,下颌搁在她细嫩的颈窝处,两滴大大的泪珠悄然滑落。 “王爷——”宁君瑟连忙抗议,她快不能呼吸了! 洛清王反应过来,忙将手松了大半,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自己胸怀处,他真的是太怕了!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反复地问自己,如果自己回来晚了……他甚至有点害怕 。 大概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会有一个女人,能够轻松左右他的心。 “王爷,我想看看孩子。”宁君瑟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这时,在旁边抱着孩子尴尬地等候多时的琴瑟总算派上用场,双手抱着新生的奶娃奉上:“王爷,是个小世子!” 洛清王伸着脖子瞅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真丑。”那一脸的嫌弃简直是掩饰都懒得掩饰。 宁君瑟迫不及待地瞧过去,红红的皮儿,眼睛闭得紧紧的,脸上还有一层白色的绒毛,皱皱巴巴,确实有点难看啊!不过娘在生安哥儿时就说过,小娃娃落地都这样,长开了就好看了。 记得那会儿自己也嫌弃过安哥儿丑,没想到满月酒的时候再见,活脱脱一个萌版的国公爷。连祖母都说,这孩子 跟爹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大哥还像,没差儿。 嫌弃归嫌弃,骨血天性却是分不开的,宁君瑟将孩子要过来放在自己身边,王爷看久了也就丑也惯了,时不时去戳戳他的脸颊。 每每这时,孩子便张张嘴,扭扭身子,表示抗议。 “王爷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宁君瑟轻轻拍着孩子的,这招还是跟娘学的。 路上走得匆忙,也没有带乳母,王爷倒是安排了。可后来给追散了。 没有办法,只得让陆太医去弄一副通乳的方子来,她自己喂。 “王爷方才去哪里了?”依稀听得琴瑟她们说他去求药,可这荒山野岭的,难不成王爷去了那个黑风岭?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安心养身体,不要想那么多。”洛清王不悦地板起脸。 第331章 元熙 宁君瑟瞥了撇嘴,望着怀中皱皱巴巴的儿子,恍如做梦一般。那种母子连心的奇妙感觉充盈着全身,仿佛之前受的所有苦楚都消失了,化作泡影,融化在丈夫与儿子的爱里。 孩子也算幸运,当晚就喝到了正宗的母乳。 第一次喂养孩子,宁君瑟表示生疏得很啊,而且孩子的牙齿咬着自己也很痛的! 一个晚上醒来两三回,第二天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王爷也是眼角乌青乌青的,一夜没睡好。不过他练武之人,打坐凝神调养一阵,又神采奕奕起来。 只是对儿子却有些抱怨,甚至异想天开,琢磨着要不让桃胶或者梨白随便哪个来喂奶好了! 两个未出阁的丫头不小心听见,吓得一整天都不敢出现在王爷跟前,生怕被拉去强征乳母。后来还是琴瑟从后 山抓了头野山羊,每日里挤了奶喂养,宁君瑟才好好休息了一天。 次日,黑风岭的人突然登门,送了些补品,还带了两名乳母。 洛清王与他们的来使交谈了几句,对方便抬手告辞。众人都面面相觑,这黑风岭的浮公子出来名的性情乖张,也不喜欢与朝廷结交,此番却作出这些举措,着实让人看不懂。 琴瑟等人暗地里忧心忡忡,只不敢教宁君瑟知晓。 他们在山谷中逗留了几日,待宁君瑟恢复了元气,方重新整顿马车出发。出黑风岭时,浮公子带着人亲自来践行,远远地停下马,浮公子独自跨着一匹纯黑色的骏马过来,对洛清王拱手道:“江湖路远,山水重逢,王爷别忘了那日的承诺。” “本王一言既出,绝不食言。” 浮公子笑笑,抬手道 :“一路保重。” 洛清王没有说话,勒马转身离去。一行人出了黑风岭,直奔巴蜀之地而去。 “王爷答应了他什么?”马车里,宁君瑟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什么。”洛清王淡淡地回应。 那日千钧一发之际,他不得已答应了浮公子一个条件,以此换得五粒“黑岁牙”。意外的是,宁君瑟尽然靠着自己的毅力将孩子生下来,事后陆太医直呼神奇,还偷偷记录在自己的医案里,以供后人参考研究。 若你现在来问他后不后悔,那么他的回答是,不后悔。 望着窗外逐渐浓密的山林和越发连绵的山脉,王爷的脑海里浮现起一个美丽绝伦的背影。很小的时候,他总是那样站在角落里默默仰望着那个背影…… 孩子的名字也取了,元熙。一个温暖而充 满希望的名字。 宁君瑟怀里抱着小小的元熙,靠在王爷宽厚的肩膀上,嘟着粉色的嫩唇,在梦里展开一个甜甜的微笑。 ***** 三日后,他们平安到达巴蜀边境。 大军还驻扎在这里。 远远望去,灰绿色的帐篷一个连着一个,非常的有气势。更有气势的是,当宁君瑟抱着小元熙从马车上下来,与洛清王比肩而立时,眼前黑压压一片训练有素的军队,以首领高逢生为榜样,全部单膝下跪齐声喝道:“参加王爷王妃——” 一片铁甲的撞击声在高空与之回荡。 宁君瑟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皇上亲自派来辖制王爷的高将军吗?自己没眼花吧? 洛清王深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千军万马的恢弘,沉静如水地道:“诸位将士辛苦了,免礼。” “谢王爷 !”整齐划一的起立动作,个个身姿提拔,充满军人的自豪。 高逢生往前迈了几步,对洛清王激动地道:“末将在此等候多时了,总算盼到王爷与王妃平安到来,末将的任务才算完成。” “老五呢?怎么不见他来?”洛清王看了一圈,确信没有襄王。 “昨日太嫔娘娘先一步回营,身子有些弱,襄王殿下让徐太医陪同一起先回去,命末将率领众将在此守候王爷与王妃归来。” “高将军客气了,本王早说过,在本王跟前,不必称什么末将。”洛清王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高逢生则一脸敬重,马上道:“王爷待末将一家恩重如山,末将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洛清王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道:“附近有没有人家?寻几个干净的乳母来。” 第332章 在蜀王的后宫 高逢生奉了皇命出京,一路上都受到周岭的件事。高逢生等人对其走狗的特质不厌其烦,到了蜀州边境,便催促他写信给皇上。 周岭还字条里偷偷写道:高将军似有二心,洛清王病留驿馆……被高逢生撞破,怒而杀之。然后命军营中模仿了他笔迹数日的文书过来,重新写了一封飞鸽传回京城。 高逢生大摇大摆地接管了兵权,便一直在边境等着。 此番更是直接带着军队,护送洛清王与王妃一行人入了蜀州关隘。有犹豫者一律原地遣散,最后留下约七八万将士,不愿忍受朝廷与西容人苟合态度,自愿跟随入关。 是日,蜀州城内百姓聚集,蜀王朱平阳亲自率领众卿在城外迎接。一路上人山人海,百姓夹道欢迎,呼 声震天。 夜里,蜀州城大开筵席,犒赏三军,还放了烟花。将整个蜀州城晃得如白日一般绚烂。 宁君瑟怕吵到孩子,吃过晚膳便带着新挑的乳母和桃胶几个,往蜀王的后宫去休息。之前浮公子送的乳母他们也不敢留,在入关前就遣散掉了。 蜀王朱平阳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胖子,生得白白的,嘴上一撮小胡子,黄黄卷卷的,一派和气君主的样子。谁能想到大魏朝廷头疼的皇室反贼,居然是这么斯文的一副吃货像? 他与洛清王乃宗亲,兄弟关系,一来就亲热地拉着他去喝酒了。 更让宁君瑟意外的是,这位蜀王哥哥的王后,居然是高逢生的亲妹妹……是个模样端庄动人,带着股子厉害劲儿的女人,难怪一路走来 ,蜀王的后宫都萧条得很,连美人都不多见几个。 王后本名高丽人,外头那些大臣都喜欢称她为高皇后。 高皇后见了宁君瑟,拉着她的手端看了好一会儿,叹息道:“人人都道我们蜀州的美人百里挑一,直到今天见了弟妹,方知什么是国色天香,半点不虚——” 难怪王爷不远万里设下这么个金蝉脱壳之计,也要把她救出来。 “王后端庄贤淑,将后宫治理得紧紧有条,真乃大哥的福气。”宁君瑟客气地道。 “他呀——”说起蜀王,高王后的话明显多起来,如竹筒倒豆子般跟她吐露了不少关于蜀王的一些黑历史。 “这位王后真接地气。”宁君瑟默默地想。 当晚,皇后将她们安置在后宫最奢华的一处宫殿, 又亲挑了二十名值夜的宫女过来供使唤,见宁君瑟随身带来的乳母都是些乡野村妇,嫌其粗鄙了些不堪喂养世子的大任,连夜让内务府重新挑人。 蜀王在前头大宴宾客,高皇后怕宁君瑟冷落,特意作陪。 两个女人聚在一起,聊了许多家常,孩子。高王后感叹,她嫁给朱平阳好几年,一直无所处……情绪有些低落。宁君瑟觉得奇怪,高王后犹豫了一下,才道出实情。 原来啊,这高丽人与高逢生乃是一个守城将军的后代。数年前,因为一起谋逆案无辜受到牵连,家也被抄了,父亲和一群人被拉去菜市场砍头。 那个时候她才八九岁。 哥哥流放,妹妹官卖。一卖就卖到窑子里,被逼着打着学写娱乐男人的奇淫巧技 ,后来无遇见遇到洛清王。王爷怜其孤苦,派人花高价赎出来…… 难怪在边境上,高逢生的态度如此毕恭毕敬,开口便是大恩大德。 洛清王将高丽人救出窑子后,就派人偷偷寻了高逢生,当时他戴罪在身,无法照料妹妹。洛清王就将她安排去了离高逢生很近的城郭,不想遇上朱平阳,倒撮合了一对姻缘。 “都是些陈年往事,瞧我这嘴。”高王后擦拭着眼角的泪花笑道,“我不图他别的,就图他这个人。当时他虽是王孙公子,却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那封地又小又穷,他大冬天的穿着一件薄棉袄,倒把刚买的包子给一个死了爹娘的孤儿。我就一下子看上了,后来才知道,他居然是恩人的兄长……也是无巧不成书。” 第333章 凭空多了个外公 是夜,蜀王宫里灯火通明,宴饮娱乐至很晚。 宁君瑟与高王后唠嗑了会儿加长,便自己睡下了,次日醒来,桃胶来伺候她洗漱,一面将王爷昨夜醉酒归来怕打扰她,在外间凑合了一宿的时说给她听。 再问元熙,丫头子们进来说,国师大人一早就来给抱走了。 宁君瑟有些懵,出外头来,撩起挂着蜀锦的素青帐子瞅了一眼,王爷盖着一张橘青色绣蟒纹的锦被睡得正沉。长长的睫毛合在眼下,鼻梁又直又挺,双唇轻轻抿着,宛若睡梦中的天神。 “几时回来的?”宁君瑟问旁边的添香炉的丫头。 那丫头如实道:“快四更天了,大王也 醉得不省人事,让人给抬回未央宫了。王爷倒还好些。” 宁君瑟放下帐子,心道这一路上王爷实在辛苦,时时刻刻不在紧张着,难得回了这里……因又问道:“国师是何许人也?” 那添炭丫头乃皇后的未央宫里临时拨调过来使唤的,也是个一等一伶俐人,见状噗嗤一笑,圆圆的脸蛋上浮起一对可爱的笑涡:“这可好了,王爷来的路上没提?” 宁君瑟越发奇怪:“国师也住宫里?” 那丫头道:“国师自是住国师府,不过昨儿宴请,国师与王爷喝得高兴,便也留在宫里住了一晚。方才国师过来,见王爷尚睡着,便将小世子抱去…… 他是王爷的外公。” “外公?”宁君瑟睁大了双眼,这一路上王爷还真没跟他提过这茬。 琴瑟从外头进来,对那丫头道:“花园里的雏菊开了,你去剪几支好的插到瓶子里,王妃不喜素白,也不喜杂色。” 那丫头忙答应着出去了。 琴瑟方道:“国师的事不怪王爷,此事说来话长,等王爷醒来可问。” “国师当真是王爷的亲外公?” “如假包换。”琴瑟干脆利落地道。 宁君瑟眨眨眼,倒也没特别往心里去,只是觉得这蜀王宫的情形,与先前自己想象的大不一样。首先,这高王后一点架子没有,与她在京都时见的那些娘娘贵 人乃至被废黜的张皇后,都大不一样。 首先就拿太子妃说,出身大家世族,一举一动无不是典范。就连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她的不好来。可惜命不好,此番匆匆出逃,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 再说自己一向厌恶的恭王妃,也就是当今皇后,家世自不必说。可那股矫情劲儿是没谁呢,上辈子她分明不得宠,可展示给外人的,永远是一副正室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虚荣景象。 然后是皇上的生母太后,笑里藏刀,你永远不知道她那看似完美无瑕的微笑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毒针! 其他的,如季淑妃等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话时总能把人绕进去,宁君瑟想法简单也没什么野心,跟她们想不到一块儿去、 所以,在京城的贵妇圈,她的交往对象少得可怜。除了江继月,便是梁瓶儿。她们二人私下里虽不拘小节,爽朗直接,可场面上的应付还是各有各的一套,在京中自有拥护者。 李府上几个女儿,大家不过偶尔一聚,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 舅母杨氏家里的丽姐儿性情尚可,沉静务实,自嫁人后一心一下扶持夫君攻书考取功名,打理家事,甚少登门。偶尔来了,也是略坐一坐便走,生怕人说她刻意巴结。 正思忖间,外头有宫女来,说是要见求见王妃。 第334章 先皇棋子 东海水晶珠串成的帘子一阵叮当作响,来人用清甜的声音行礼道:“奴婢青丝参见王妃——” 宁君瑟瞅了一眼,来人大约十七八的年纪,中人之姿,肤色极好,圆圆的脸庞煞是可爱。细想来,自昨儿入宫,见到的一干女子都是这般脸型肌肤,如雪如玉,白里透着**,可见乃蜀地特产。 “你是哪宫里人?” “奴婢如今分在紫华府,单伺候太嫔娘娘。昨儿太嫔娘娘身子不爽利,未能入宫,早起特意遣奴婢来问王妃,此处可住得惯?有什么需要的?娘娘还说,殿下前两日去东山打猎,得了些野味,若娘娘不 嫌弃,明日到王府来用膳,娘娘数日不见王爷王妃,心里记挂得紧。还说让奴婢代她先瞅一眼小世子。”青丝霹雳巴拉说了一大堆。 旁边琴瑟笑道:“你们娘娘要看小世子,国师爷也要看小世子,可不巧,一早抱去还不曾回来。 青色“啊”了一声,脸上显出两分失望之色:“娘娘定要看看小世子,琴瑟姑娘可否告知,国师大人什么时候送还小世子?奴婢只瞧一眼。” “娘娘身子好些了么?”宁君瑟问她。 “**病。如今吃着太医们的药慢慢调理着。” “跟你们娘娘说,我明儿抱着小世子与王爷一道 来叨扰。”一面命桃胶去把他们带来的人参灵芝还有东阿阿胶等补品包了一大包,让青丝带回去。 少时,带王爷睡醒起来,宁君瑟就缠着他把蜀地的事说清楚。王爷本也如此打算,入了蜀地才告诉她真相,原来这一切居然是皇上的意思。 从太子在边境中了西戎的埋伏惨死,皇上觉得自己时日不多,那日特意将他留下,嘱咐了许多。不得不说,父皇不愧为一代明君,居然能未卜先知,他防着老二的,对王爷说他在外头还留了一枚棋子。 便是蜀王朱平阳。 朱昭恒登基后,与西戎结交,将先皇时期一干功臣 忠臣罢免的罢免,削职夺权入狱的不在少数,朝廷一片混乱。 洛清王命人秘密找到朱平阳,将他护送入蜀地,把皇上留下的密令给他,以此调动蜀地暗藏的兵力,一夜之间控制巴蜀。对外头另外想了个名号,也是掩人耳目,实则是有圣谕和兵符。 否则那五万精兵也不会听他号令。 一切安排妥当,洛清王算准了太后除却襄王心思是多么急不可耐,故意设了这一局。皇上顺水推舟派襄王征蜀……先皇的原计划是,老四天生六指于国祚不详,以后是个保命符。 襄王入了巴蜀,便死守严防不出来。 朝中只留 下一个无实权的洛清王,朱昭恒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不但不会对他不利,反而会给予优待。让他当一世的富贵闲王,养到老死没问题。 先皇却不知,他这个二儿子不仅野心大,动作更快。且对自己的亲弟妹有非分之想,先皇一驾崩,他没了辖制……王爷不得不临时改变对策,将计划提前实施,还把自己和王妃算计在里头。 九死一生,二人才逃回了巴蜀。 这一切还亏得王爷暗中谋划,步步为营,才能从天子脚下金蝉脱壳,顺带救出太嫔娘娘。 宁君瑟听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问道:“众人口中的国师……” 第335章 母妃 宁君瑟说到国师,洛清王双眸微微一暗。 过了好一会儿,王爷方轻声道:“他姓陈,乃昔日陈国的国主,人称老陈王。” “陈国?”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写满不可思议。 王爷的母妃封号“陈美人”,国师姓陈,老陈王。那母妃岂不原该是陈国的公主! 不管是正史还是坊间传闻,都说这位陈美人出身极其卑微,是罪臣之后,是以小小年纪就充入掖庭为奴。那掖庭是什么地方啊? 全部是关押罪犯家眷的地方。 大魏的律法相比隔壁的大梁没有那么龌蹉,不会把罪臣的家眷轻易充去那些脏地方,除非谋逆之类的大罪。一般的,都是男人流放,女人入掖庭。 大冬天趴在冰冷的池子边洗衣服,在臭烘烘的茅厕里刷马桶……干的是最脏 最累,也最下贱的活儿。 陈美人在那样的地方长大,一朝选在君王侧,不可不谓之传奇。 洛清王沉沉地一声叹息,对宁君瑟道:“你猜得没错,母妃就是被自己亲生父亲,也就是咱们这位亲外公一手送入宫的,目的……”自不必说,千年以来,美人计都是一种投入成本最小,收效却惊人的好计策。 老陈旺煞费苦心将女儿以罪臣之后的身份送入宫中,其目的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看王爷的相貌,宁君瑟便依稀猜出昔日母妃的风华绝代来。难怪先皇一见钟情,只是结局有些无奈。 陈美人从低位的掖庭宫女,封为七品美人,朝堂内外早就翻天了。若不是太后死拦着,陈美人怕是早就封妃了。而悲剧也就是在这里,陈美人爱上的皇上, 而皇上在知晓她陈国公主的身份后,仍然将其留在枕边极尽宠爱。 这让后宫那群妒忌的女人红了眼。 所谓纸包不住火,有一天,不知谁从蛛丝马迹里查出陈美人的身份,偷偷告知太后。太后利用几个近臣给皇上施压,偏偏这时陈美人产下一子,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太医检查时发现居然是个六指! 钦天监预言,此子不详,乃亡国之祸端。 朝野上下震惊。 无数跟风的翰林学子与老顽固们跪在宫外,苦苦哀求皇上将“妖孽”与其母陈美人一并刺死。皇上盛怒之下,斩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携陈美人关起宫门,要过清净日子。 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太后出面解围,此事以狗血收场。 先皇以为太后终于接受陈美人,母子间私下达成协 议,从此不独宠,后宫雨露均沾。先皇说话算话,从此每月里有一半的时间去陈美人宫里,剩下的时间去别的妃嫔处,一个个轮流转换,后宫暂时平静了几年。 其实,这不过是太后的缓兵之计。 几年时间,太后从各世家里挑选了不计其数的年轻貌美女子送入宫中,又在民间大肆采选秀女,充斥宫廷。希望借此分去皇上宠爱。 不料先皇对陈美人的用情已深,与其他妃嫔不过走过场一般,搪塞着。终于惹恼了太后,某日先皇不在,太后将以侍疾为由,召陈美人入宫。 三日后,陈美人的尸骨被人撞在一口华丽的棺木里,匆匆抬了出去,葬在离皇陵六十里外的西郊山口。 陈美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渐渐消失在众人眼里,而她留下 的唯一儿子,也被人遗忘在后宫一个偏僻的角落,孤独地长大。 不久,献后病逝,张皇后入主中宫,一切又是个全新的局面。 关于这个,坊间有些谣传,说献后不是病逝,而是皇上赐死的。原因自然跟陈美人的死有关。 洛清王当时年岁太小,知道的很少,事后也曾认真查过昔年之事到底是谁告密,查来查去,不过是些捕风捉影而无实证之事。 与之相关的宫人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早就寻不到了。 姑且就把这账算在献后头上罢。 “王爷——”听完这些陈年往事,宁君瑟忽然觉得特别心疼。想起自己在谷雨镇,与娘亲相依为命,尚且时时被二叔他们一家子欺负。 真不知年少丧母的王爷,那个时候如何独自在后宫活下来的。 第336章 忒坏 “你怪他么?”宁君瑟抬起明媚的小脸,仰望着高大英俊的王爷。 洛清王轻轻低下头,揉了揉她光洁的额头,没有回答。 宁君瑟知道他内心在纠结,便不再追问,只是双手捧着他的手臂,在上头蹭来蹭去。洛清王微微蹙眉,气息渐渐粗重起来,勾下脖子嗅着她颈子上的淡淡花香,哑着嗓子道:“你这是在惹火——” 宁君瑟只顾着瞎撞,突然红了脸,捂着火辣辣的耳朵道:“王爷忒坏,人家在跟你讲正经的!” “本王讲的便是正经事。”洛清王严肃地望着他,仿佛在宣读什么要紧圣旨。 宁君瑟绯红了脸,扭着脖子,不去看他。 不是她不想回应,而是不能。她还在坐月子呢!陆太医说了,得满过四十天才能**,否则大不利,而且会影响以后的生育。 王爷自己心知肚明,是以一腔火 气没出泄,也是难受得打紧。只得在她柔软滑嫩的香腮边亲了两口,嗅着她诱人的气息暂时解解馋,二人缠缠绵绵的吻作一团。 忽然外头一个清脆的嗓音道:“老弟起床没,太阳都嗮屁股啦——” 二人吓得赶紧分开来,各自整理衣裳起身,王爷抖了抖身上的锦袍,假装漫不经心地踱步到窗下看风景。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的冷风,又默念了两句心法,总算在明莱闯进来时克制下来。 宁君瑟一边笑着起来招呼,一边偷偷给王爷比了个手势,他嘴角上蹭了一块红红的胭脂印。王爷忙转过身背对着明莱,飞快地擦掉。 宁君瑟强忍着笑意,招呼明莱坐下说话。 她便是卖柴火鸡店那个二丫,实际身份算是王爷的亲表姐。昔年,老臣王将皇后所出的大公主送入掖庭,紧接着又布局将贵妃留下的二公主 送入嘉王府。 二公主也是以官婢的身份入府,不久被嘉王爷相中纳为妾室,人称陈姬。嘉王爷是当时唯一有实力与先皇抗衡的皇子,哪怕先皇登基,掌握天下一半兵权的嘉王爷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 伺候数年,嘉王爷终于从这次皇权的斗争中彻底败下阵来。嘉王府树倒猕猴散,陈姬与年幼的女儿明莱流落街头,还未到蜀地便病逝了。 明莱被柴老头救下,一路护送回蜀地找到其外公老陈王。 两个女儿相继陨落,不知年迈的老陈王后不后悔当初的决策? “你们可算来了!殊不知这些天,外公日日无事便站在墙头处张望,我问他是不是想外孙和外孙媳妇了,他瞪我一眼转身就走。外公这个人呐,就是这样死不认账,听说他一大早趁你们还在睡觉就把我的小侄子带去宫去了?……”明莱还 跟在柴火鸡馆子里一眼,喜欢说话,大刺刺的。 明莱明莱,明眸善睐,她是很对得起这个名字的。当初在柴火鸡馆子里,穿着那么粗陋的衣裳,也未能掩去她的风姿,何况此刻绫罗绸缎加身,丝毫不输郡主的排场,自然更加光彩照人。 尤其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内里藏着坚毅果敢之色,与别的女孩子迥然不同。 洛清王缓缓转过身,走到茶几边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下,淡淡道:“堂兄这个蜀王当得不称职呐。” “何以见得?”明莱歪着头反对,“大王兢兢业业,爱民如子,我不许你这么诋毁他。” “在望京是本王说什么来着?让他与你寻一门亲事。”洛清王悠悠地道。 “讨厌!”明莱方知上当,粉脸一黑,不满道:“我的婚事关大王何事?” “长兄如父。他为一方国主,连这点 小事都办不好,你还维护他。” “你这是无理取闹,鸡蛋里挑骨头!大王日理万机,蜀地的百姓都快吃不饱饭了,哪里心思想这些?”明莱支着下巴叹气。 洛清王忙问:“蜀中沃野千里,历来是富庶之乡,就算偶有天灾收获欠丰,亦不至于如此?” “表弟你有所不知,这蜀中的贵胄历经百年,个个难缠得紧!再说那些富商,更是为富不仁,一样过河拆桥。前些日子大王想发展农桑,命他们每户出资,结果一个个不是找理由借口,便是哭穷不休,好说歹说,才凑了一万多两银子!后来还是王后娘娘想法子,将宫中多余的宫女都放出去,又把自己的体己拿出来,省下一笔银子,暂时搪塞过去……如今国库空虚,王后娘娘节省度日,自己每月还要织布五匹,给宫人做好榜样,鼓励她们多劳作生产咧!” 第337章 这是规矩 朱平阳接管蜀州以来,并没有外头想象的那般风光潇洒,相反,留给他的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 曾几何时,他倒想着一走了之,回那个芝麻大的穷封地,吃饱了就在街头晃悠,那日子甭提多惬意。用高王后的原话说,“如今你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上”,做不做这个蜀国大王,你说了不算。 但顶着谋逆的罪,顶着众人的王冕加身,颤巍巍走上太庙祭了天,你就回不来头。 蜀王的日子不好过啊! 这些明莱都看在眼里,恰当时机,自然要出来鸣一下不平,顺便分散王爷的注意力。 洛清王将手指放在紫檀木的茶几上,无根指头修长均匀,轮流敲打 着,听明莱讲蜀中的点滴。寻常人家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帝王家也不能免俗一个钱字,手头紧,大王的威风便抖不起来。 “郡主,请用茶——”宫人们对这位亲和不拘小节的郡主甚是喜爱,说起来还是国师的亲外孙女,那老陈王的来历宫中无人不知晓,众人都习惯唤她郡主。 宁君瑟静静地坐在一旁,将点心往明莱跟前推了一些,微笑道:“这是我从京中带来的,你尝尝看喜欢不?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给你装两盒带回去。” 明莱瞅了她一眼,伸手捏起一块碧玉糕放进嘴里,吞下后道:“好,又香又糯!” “那我命人给你多装点。” “那就 多谢了。”明莱不客气地点头,觑着洛清王道:“说起来,国师大人想京中的糕点好些年了,表弟妹,你那糕点要是有——” “明莱。”洛清王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太嫔娘娘那里备了不少我五弟亲自猎来的野味,晚上你也去吧。” “哟,太嫔娘娘的厨艺一级棒,我肯定去!对了,刚刚我过来时,王后和大王正在那商议给你建府邸的事,他们看了紫金和乌衣两处,风水好,离王宫又近……紫金那边是从前的铁帽子王住过的地方,有一处大宅空了好多年。 王后说你与弟妹乃温厚之人,怕是不喜欢兵戈之地,主张建在乌衣巷。那里的文气昌盛,乃历来清 贵雅士的聚集地,不过现有的几处宅子都有些小。王后的意思,把当中两栋拆了,重新按老弟你的喜好再建一栋。你看如何?” 明莱笑嘻嘻地道。 洛清王却微微蹙了蹙眉头,“不过是个落脚之地,何必大兴土木?” “这是规矩!”明莱叫嚷起来,“老弟你贵为亲王,如今掌管入蜀的数万兵马,怎能没有一个像样的府邸?传出去,人家只会笑话咱们蜀国国主抠门小气!” “规矩是人定的。” “那怎么成?难道您要带着弟妹一直寄居在后宫?”明莱嚷嚷起来,坚决反对。 洛清王懒得跟她争辩,只道:“如今国库空虚,能剩就剩,大兴土木耗费人力 物资,根本没有必要。本王与蓁蓁已经决定出宫去五弟府上同住,太嫔近来身子欠佳,正好有个照应。” “啊?”明莱瞪大了眼睛,见洛清王神色平静中透着坚毅,这种眼神她可不是见过一两次,回回都是无商量余地的意思,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她还准备了十匹从大梁偷渡回来的汗血宝马,准备等这个老弟新府邸修建时,顺道进言弄个小型马车,正好当贺礼送过他。 如此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哪有堂堂一个王爷跑去跟自家兄弟挤一个房子的。”明莱低声嘟哝了两句。 洛清王无所谓的浅笑了一下,叮嘱明莱:“回去的时候,把本王的元熙送回来。” 第338章 重逢 王爷下完逐客令后,明莱乖乖地告辞而去。 她想再提国师,都被王爷巧妙地堵住,让她卡在喉咙里半日出不来。等到了外头,才想起自己今天来是当说客的,结果被人给赶了出来? “外公啊外公,都怪你昔日太铁石心肠,如今您这个小外孙不认您,那可怪不得别人哦!”明莱摇着头叹着气回去复命。 国师一把花白胡子,正在堂上摇着一只拨浪鼓逗元熙。他年纪约莫五十出头,脸上沟壑丛生,气质沧桑中带着几许沉郁,深邃而立体的五官几乎没怎么走样,还依稀残留着昔日君王的气势。 老者手下的动作明显慢了起来:“他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明莱摊手表示无奈。 “那他总说了什么吧 ?”国师不死心,舔着脸贴上来讨好地笑着,那谄媚的眼神让明莱看着都有点滑稽了,愤然道:“他说让您把元熙还回去。” “那不行。”国师笑呵呵地瞅着她:“我连乳母都重新找好了,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他老子不肯来见我,我就养着他也好,也好。” “……”明莱翻了个白眼。 二人坐在屋里,宁君瑟低垂粉颈,不说话。 洛清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过去拉起她的手,一口一个“蓁蓁”的叫着。 “讨厌。”宁君瑟抬起头啐了他一口。 小两口对瞅着笑起来。 王爷道:“如今蜀中艰难,府邸的事……”把人从京城里风餐露宿的弄到蜀地,他承认自己有些私心。 “挺好的。”宁君瑟说得飞 快又小声。 王爷却更愧疚了:“你若觉得委屈,过些日子我们寻个府邸搬出去。” “不用。太嫔娘娘病着,你和五弟要操劳公务,我觉得挺好。”宁君瑟真是这么想的。 她喜欢太嫔娘娘身上那股子与世无争的岁月静好,跟她呆一起挺放松的,大约娘娘也不是她正经婆婆的缘故。就拿她当个长辈敬着。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一个明快的声音:“四哥四嫂!”襄王自个儿掀起帘子跑进来。 宁君瑟见了微怔一下,“这……长成大小伙子啦!” “四嫂过奖了。”襄王伸手扣了扣脑门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这小动作倒跟从前在宫里时一模一样。 不过那会子还是个白白嫩嫩,有些微胖的小皇子。再后 来西戎人挑衅,襄王一战成名,受到许许多多的关注。都说十几岁的小伙子是见风长,襄王入蜀几个月,个头又蹿了一大截,隐隐有赶上王爷之势。 “你怎么来了?”王爷问他。 “我来瞧瞧你和四嫂,还有元熙……”最后一个才是重点吧? “不巧,孩子一大早就让国师抱走了。”宁君瑟告诉他时哭笑不得。 自己的儿子被人给抱跑了,来看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也不知元熙现在**没?国师大人啥时候肯把孩子还回来。 “你来得正好。”洛清王一把将兄弟拉住,煽风点火地道:“你母妃想看孩子都快想疯了,你去抱来,晚上咱们喝两杯。” “好哇好哇!”一说喝酒,襄王高兴得像个孩子,忙不迭 就答应下来。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啥,问道:“听明莱说你和四嫂不肯单独立府,要来跟我住一块儿?” “怎么了,不欢迎?”洛清王挑眉。 “没有没有,我娘巴不得一声,就在刚刚,听明莱的人说起,立即就把我给撵出来了。有时候我就纳闷儿,到底谁才是她的亲儿子?”襄王满腹牢骚。 “我们初来乍到,单独开府没这个必要。”洛清王轻轻地道。 襄王点头:“中。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我如今那府邸够大,平日里我出去办事,就娘一个在里头,空落落的。四嫂带着小元熙过去,我娘每日有说话的地方,我出外时也放心些。” “不妥不妥——-”二人正说得兴起,外头一个明黄色身影随之进来。 第339章 府邸 “大王——” 朱平阳晃悠着走进来,见二人朝自己抬手称王的,吓得一个劲儿甩手:“得得得,少给我来这一套!” 就被你们俩坑的,现在还来寒碜人? 洛清王微微一笑:“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 “阳兄方才的不妥为何故?”襄王问他。 朱平阳摆手,“那帮王八羔子霸占着田产宅子农庄却一毛不拔,如今蜀中百姓艰难,他们却每日大鱼大肉,歌姬舞魁的争奇斗艳,前儿我让他们出钱修桥,一个个跟我哭穷哭到姥姥家了!你既不愿在我这后宫呆着,出去也好,是时候让那群老货出点血了。” “既如此,阳兄如何安排?” “你既喜欢与他一处,早说不就得 了?孤刚刚让人看了,他们隔壁有个宅子,构造大小跟他们一般无二,那里的主人说起来也是我蜀地一处名门望族。空着也是空着,你住是最好的了。” “我们隔壁?好是好,可我怎么没听说谁家有空宅?”襄王嚷嚷着道。 朱平阳忙道:“那套——” “噢1”襄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跟着附和道:“本王想起来了,就是那个——” 洛清王瞧了他们二人一眼,“既然如此,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 朱平阳见他不拒绝,方松了一口气。 洛清王这边派人通知了宁君瑟,众人将随身的物品稍微收拾一下,下午便先搬去了朱平阳命人腾出来的宅子里。那宅子离襄王 一墙之隔,前门是闹市,开阔的官道直通到家里。 另外东西南北各设一个角门,旁边是僻静的巷子,可谓闹中取静。 待洛清王看清这院子时,方回过神来,方才宫里朱平阳和襄王的脸色缘何有些怪异了。原来啊,此处宅子不是一般的官宦世家的大宅,而是前朝蜀州第一最贵人物孟常云的官邸。 这孟常云过去就有蜀州王的绰号,其显贵可见一斑。 如今这府邸已经被蜀王派人快速地打扫出来,内里极其开阔大气。蜀王命人以最快的速度移植了许多盛开中的桂花以及花卉、盆景、假山等装饰,但凡有一处破损,连带上头的琉璃瓦都更换一遍。 说来也没费多少工夫, 本就一直派人维护的。 府上龙飞凤舞题着几个鎏金大字:紫华府。 还是姓孟的当日亲笔手书,霸气捭阖,非同凡响。 晚膳是在太嫔娘娘处用的,蜀王与高王后也亲自赏光,当夜可谓宾主尽欢。元熙被心急的太嫔娘娘愣是派襄王接了回来,为此将一把年纪的国师气得胡子都翘起来,连晚上的夜宴也不肯参加。 明莱倒是如约而至,一身大红妆缎的华服,衬得人如花团锦簇般,明眸善睐的模样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太嫔娘娘抱着元熙爱不释手,然后就数落襄王,不早点给她讨个儿媳妇儿回来,也生个大胖小子。襄王英俊神武的样子都被她说窘了。 宁君瑟被一群贵 妇捧在中间,今夜因是家宴,她并未十分打扮。临行前命琴瑟匆匆梳了个望月笼髻,赤金宝石凤翅的插梳,外加四根大簪子,银红色滚边绣金爪菊的披风一解开来,露出里头一片锦绣辉煌,看得众人眼都直了。 都道这王爷好福气,王妃忒生得好了。 蜀地湿气重,女子皮肤极好,但见了王妃,众女都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平日里引以为豪的脸蛋,心里默默感叹一声:这才叫吹弹可破呢! 宁君瑟被她们围困在中间,左一句右一句的,好是无趣的紧。念及中间初来乍到,不好开罪了眼前一溜本地的贵妇小姐们,只得勉强陪着笑脸与众人慢悠悠磕着。 王爷又被人拉去喝酒了呢。 第340章 梅花诗宴 次日,递上紫华府的名帖宴请堆积如山。 王臣相家的千金下个月及荆,宴请王妃去观礼做主宾不说,王家的千金还在帖子上委婉的表示,那日见了王妃仰慕得紧,尤其那通身的气派,更是从心底折服,是以想这两天亲自到府上拜见。 顺便学点京中的礼数和穿衣打扮。 刘大人的夫人,乃蜀中第一名门望族唐门之后,在贵妇圈里可谓一呼百应的人物,前些日子成立了一个诗会,特别邀请王妃前往坐评审。 还有周大人家的正室,喜好菊花,家中的花房里养了上千盆名贵菊花,甚至还有天下罕见的墨菊五盆。眼见花开了,不忍心独自欣赏,特别 邀请王妃过去逛逛瞧瞧。 …… 如此这般,多如牛毛。 看得宁君瑟汗颜不已。想她昔日在望京,大小是个王妃,闺中密友不过一二人。平日里应酬虽多,却是可去可不去,一般二品以下官员之家,若无皇亲国戚的背景,轻易不敢给她下帖子。 便是下了,她也随便找个借口推脱。 将这一叠请柬送去给王爷看,王爷只说了句:“王妃斟酌行事便好。”他天天被襄王和蜀王几个拉去开会,研究水患诊治的问题,还有民生,如何开源节流……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王爷这些天吃饭时也念念有词,大抵是一升米市价多少,一石盐市价多少,哪 里的灾民多少人,救济的话要多少银子……横竖就是银子。 从前在王府,他们可从未愁过钱粮。 蜀州的贵妇们,多是出自世袭家庭,就如之前襄王和明莱等人说的那样,朱平阳虽然接管了整个蜀州,奈何这些世家大族在蜀州的时日长久,树大根深,无以撼动。 之前蜀州的掌管人,是个极其霸道之徒,时常鱼肉乡邻。对这些富商贵族动辄索取无度,或者强娶其漂亮女子,夺走人家的美妾,众人对他恨之入骨。 恰逢朱平阳等人入蜀,一呼百应,贵族们出于自己的利益,就答应下来。而今这顺利掌权背后的弊端日益显露,朱平阳第一个头疼不 已。 宁君瑟在家带着元熙,贵妇们出于各种心理,不断邀请她。十次里有七八次推脱掉了,总有两三次迫不得已去。比如她们找上太嫔娘娘说情,太嫔娘娘自来蜀州后身子就不太爽利,经不起她们闹腾。 二则明莱总是鼓动她多与本地贵妇们交流,但凡求到她处的,几乎没有不答应的。 这一日,刘夫人广邀女子往府上作客。 初雪轻飞,院中红梅盛放,众人披着大红斗篷往院子里赏雪作诗。宁君瑟本不想来,想着这么冷天,不如窝在家看桃胶她们调弄胭脂,带着小元熙吃着藕粉桂花糕,守着火炉有趣。 明莱愣是把她拉来。 “瞧,刘夫人 家的梅花开得就是好!”明莱指着那一丛丛梅枝嚷道。 众人沿着曲折的走廊,往一处亭子中休息。那亭子三面临着梅花林,琉璃瓦包裹着,只门口一处厚厚的帘子。大伙儿正要进去,忽见不远处一名穿淡雅长裙,披着一身雪白狐裘的少女,在四名貌美的婢女簇拥下走近来。 “哟,这不是刘大人的掌上明珠么?”眼尖的贵妇一眼瞧出来。 刘夫人抚了抚头上的金钗,笑道:“我家沁儿向来喜爱梅花,常羡其高洁不俗。” 刘沁儿缓缓地行至琉璃瓦棚前,方回头,双眸望向远方,轻轻叹息一声,对身边一名杏黄色淡装的婢女道:“细绢,墨墨。” 第341章 论才 唤作细绢的婢女听了,捧过她手上的暖手炉子,从后面的丫头手中接过文房四宝,紧跟在主子后面入了卷棚,往大书桌前张罗开来。 刘沁儿临窗而坐,眉间轻蹙,樱桃小口抿着,偶尔拎起帕子娇弱地咳嗽两声。 刘夫人忙笑着招呼大家进卷棚去赏梅。 一行七八人,搓着葱手进去,三三两两,说笑不止。 相熟的眼睛凑过去,问刘沁儿:“今日身子可大好了?最近又作了什么诗?拿出来给大家饱饱眼福罢!” 刘沁儿蹙起一双秀气的细眉,咳嗽了两声轻轻道:“左右不过如此。哪里有功夫作什么,且近日梅花渐开,那日翻出几首前人作的咏梅诗,口齿生香,沁儿怎敢与名家相提并论?” 说话的间歇,又咳了三两声。 宁君瑟坐在角落一处小榻上,见桌上的点心甚是可口,不由地吃了起来。 隔着琉璃屏障,欣赏外头的红梅,倒也别是一番景致。 有人道:“别的还就罢了,沁儿学识过人,有何不可?” “罢罢罢。”刘沁儿抬起秀气的手臂,朝说话的人摆了摆,“我不过闲暇时翻一翻,比寻常人多读了几句,哪里就敢作诗?” 众人又是一阵捧着,林沁儿还是坚持不肯作诗。 刘夫人怕众人无趣,忙过来给自家女儿解围,笑眯眯道:“我这闺女就是这般,与寻常人家闺女不同,我常笑话说,她这是小时候喝了墨罢!姑娘家针线才是正经,你们别学她。” “虽说如此 ,可这针线本是小门小户人家谋生的手段,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等着那点银子下锅,横竖是个意思罢了。诗词一道上,外头的相公们并不看重,倒也敦厚,女儿家学学不妨事的。”一名有些资历的贵妇发言道。 众人忙点头,说她言之有理,理当如此。 刘夫人便笑而不语。 刘沁儿与贵女们聊了一会儿诗词,有些乏了,在她看来,这些人资质平平,都是些附庸风雅之辈,不值得她深交。倒是那边角落里,一直吃点心的貌***看着有些不落俗套,于是起身摇摇地走到她跟前请教道:“这位是-” “洛清王妃。”旁边媳妇忙提醒道。 刘沁儿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然后恭敬地行礼道 :“臣女沁儿参见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执礼十分完美,举止温婉,无可挑剔。 宁君瑟见她过来,便没再取糕点吃,只将刘沁儿打量了一回,给她打了个八九分。这身姿婀娜似柳,丝毫不必自己娘亲差,而且腰肢摆动的样子更柔软。 容貌称不上十分,却有天然一段风流,举止间尊贵淑女,轻松将今日出席的一干贵女比得黯淡了几许。 这样的美人儿,就算是京都也不多见啊! 短暂的目光接触,刘沁儿在宁君瑟的神色间看到了令她满意的东西,不由地轻抿了下嘴角,微微颔首道:“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必客气。刘小姐品貌端正,实在是姿容出挑啊。”宁君瑟毫 不吝啬地赞美之词,让刘沁儿两颊不由自主地飞起两抹红云。 刘沁儿道:“久闻洛清王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日见了王妃,便知其言不假。不知王妃平日里爱好看什么书?” 显然,因为地理的关系,蜀州人民对京中的事知之甚少。 比如同样的话,京中的贵女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说的。 宁君瑟挑眉一笑:“王爷确实学问高,不过本妃性子疏散,并不好诗词。”腻腻歪歪的,才不要读呢 想想舒氏当年一手板子,一手桂花糖糕,软硬兼施,大半年功夫才逼得她背了几首诗经。就知道她不是这块料,白瞎了母亲这么好的基因和才华。 刘沁儿却不肯罢休,愣是道:“王妃太自谦了……” 第342章 不宜入宫 在刘沁儿的逻辑看来,琴棋书画乃贵族女子的基本修养,洛清王妃来自京都,当然是更胜一筹咯。 座中就数唐氏中现任的主母夫人见识最广,依稀知道些宁君瑟的事情,连忙出来打圆场:“我就说嘛,咱们沁儿可惜不是个男子,不然非考个状元探花什么的出来才了得!王妃别见笑啊,他们老刘家的千金小姐个个都是这德行,一肚子文章酸腐气,讨厌得很!” 唐家乃蜀州第一名门望族,枝繁叶茂,刘家与之也算世交。这样的话,也只有唐夫人能说了。 刘夫人虽不知原委,可听音辨意,立马随之将话头调转,落在满园的梅花上。 刘沁儿有些不高兴母亲突然转移话题,不过碍于礼节,也不好再 逼着宁君瑟作诗了。 宁君瑟心里早拟好了将昨儿王爷画作上那两句拿出来先搪塞,见此情况吁了一口气,想不到巴蜀的贵妇圈比京中还麻烦。 “小姐怎么啦?”过了一会儿,听得刘沁儿身边的丫头丝弦的声音,正在宽慰她。 刘沁儿一笼乌发垂下来,长长在披在身上,黑得漆黑如墨,浅的如冰雪融化,仿佛一副天然的侍女图,倒比王爷库房里收着那些美人折花图更显得柔软动人些。 轻轻咳嗽了两声后,刘沁儿捧着一本词集,迎风落泪道:“眼前花虽好,不过转瞬光景,便又谢了。” “小姐可放宽心,这花一时半会子也谢不了,况且明年还会再开不是?”一个穿桃红的褂子的婢女快嘴道。 却被旁边的大丫头细绢喝到一边去,上前捏着素淡的手帕替主子拭泪,柔声哄道:“小姐心思细腻,爱花惜花,不是一般俗人可体会。正如小姐自己的身子,若不疼惜,岂不教夫人老爷和天下间所有爱重小姐的人白白伤心?” 几句话说到刘沁儿的心坎坎上,她咳嗽了一声,勉强擦干泪笑道:“还是你比旁人更懂我些。” “奴婢自小服侍小姐,小姐的心思便是奴婢所求,奴婢只盼着小姐爱惜身子,活得长长久久才好。”细绢一脸热血澎湃地看着她主子。 周围几个与刘沁儿交好的女子,也都捧心蹙眉:“刘姐姐快别哭了,我们瞧着难过。千里搭长棚,这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他朝若姐姐好, 我们也才好呢!” 说得刘沁儿眼圈儿一红,险些又掉下泪来。 刘夫人也感动地稀里哗啦,当着众人面道:“我这闺女自小多愁善感,心较比干多一窍,就是身子不大好。不然也……” 后面的话隐去不说,在场的其他贵妇却小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很默契的点点头。 刘沁儿的事,在蜀州的贵妇圈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几个月前朱平阳带兵入蜀,而后称王,这些贵族世家都表现出拥护,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朱平阳登上蜀王之位,紧接着便是封后。蜀中贵族嫌高王后出身低微,不够尊贵,纷纷上书要求另择贵贤以立后。 至于高王后嘛,糟糠之妻不下堂,封个妃子便够了。 其中呼声最响 亮的,就是刘大人家未出阁的这位千金刘沁儿。有才有貌,出身尊贵,年龄也十分合适。 唐家这一辈只有两个儿子,其他的大部分为了躲避前任蜀州一把手的染指,都早早婚配了。 现在后悔也不行。 那刘沁儿貌若天仙,才华出众,自视极高,一听说蒋入宫为后,这眼界就更是居高不下。 在家中等了两月,蜀王就是不管,力排众议将高王后接入后宫,还把过去只有王太后才配享的未央宫赐给她居住。 蜀中贵族被咽了一把,愤愤数日,不得不接受现实。刘沁儿心高气傲,不肯屈居于一个不如自己的市井女人之下,拒绝了其父母将她送入宫为贵妃的建议。 对外宣称是身子骨弱,不宜入宫。 第343章 凤仪馆 刘沁儿听了母亲的言论,越发伤感内郁,低垂了头颅不语。 刘夫人看得心都碎了,她貌美无双的女人,理应是整个巴蜀最尊贵的女人啊! 刘沁儿感伤了一回,复又捧起诗集细细读起来。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俄而一两句飞入宁君瑟的耳朵,什么“芳草不迷行踪客,垂柳之碍离人眼,无语立黄昏……”凄凄凉凉悲切,念不了几句边咳嗽声起,擦干眼泪继续。 其他几个与她走得近的大家闺秀也是差不多,个个捧着一本书,读着读着就忍不住抬头叹息一声。 有的临风落泪,有的拍遍阑干,有的愁死不语,有的唉声叹气,看得宁君瑟目瞪口呆,心道入蜀前听人家提及巴蜀之地,千里沃野 ,风气浮华颓靡,没想到是这样的啊! 再看周围一干花枝招展的贵妇,对此情此景居然毫无表态,似乎习以为常? 梨白和桃胶都看不下去,趁着添茶凑过来低声吐槽道:“好端端的大家闺秀锦衣玉食不懂享受,非要学外头那些穷酸相公们你拈文嚼字,自寻烦恼。这蜀中的世家们爱好当真清奇得很咧!” 眼前一堆花季少女哀哀叹息,声音不时入耳,宁君瑟再好的吃兴都被打搅了,起身对桃胶道:“元熙午睡醒了没,咱们瞧瞧去。” “差不多了。”桃胶梨白巴不得一声,几乎跳起来。顾及到影响,才不得已压低了声音。 主仆三人逶迤出了梅园。 元熙由乳母们带着,在厢房内休息 ,见王妃亲自过来。那乳母忙起身行礼,被王妃止住,乳母说话声音很轻柔,生怕吵醒了世子,手一直在他身上轻轻拍着:“禀王妃,小世子才将吃了奶,没怎么哭闹,又睡着了,估计半个时辰后才会醒呢。” “好生看着。”宁君瑟瞅了瞅裹在锦绣小被子里酣然熟睡的孩子,两个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红红的小嘴时不时舔一下,似乎梦到正在吃什么好吃的,一抹温馨的笑意浮上嘴角。 出厢房后,迎面却碰上刘沁儿,见了王妃,忙上前乖顺地行礼 “参见王妃。” 宁君瑟怕说话声吵醒熟睡的元熙,示意刘沁儿移步说话。刘沁儿大胆地道:“臣女的凤仪阁就在前面,若王妃不嫌弃, 请移步一坐,喝杯清茶?” 宁君瑟看了看天色,尚早,遂点头。 刘沁儿颇为高兴,婀娜的身影在前头殷勤地带路,绕过了两处构造精致典雅的园子,方到得风仪馆。 宁君瑟一看,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凤仪馆不仅修建得考究非常,且建在一座四面环水的湖泊之上。 若要上去,得先乘舟。 “王妃,请上坐。”刘沁儿在丫头们的搀扶下登上兰舟,向宁君瑟发出邀请。 船身不大,里头大约能容纳七八人,船篷由精美的蜀绣装扮,垂着千年水晶珠帘,里头暖炉桌凳茶器,一应俱全,十分奢华。 船平稳地靠岸后,众人来到凤仪阁。 庭前种着细细的竹子,芭蕉等长青点缀,廊下养 着丹顶鹤和孔雀等罕见的漂亮鸟禽,有专门的丫头打理。 帘子掀开来,顿时一股暖香扑面迎来。内里十分疏阔,入门便是一张大书桌,上头摆着名贵的笔墨纸砚,笔筒内笔插如山。墙角设着古铜色百鸟朝凤纹大香鼎,上头青烟袅袅,散发着沉香独特的宁静芬芳。 “还不快去沏茶。”刘沁儿催促房里的丫头。 宁君瑟面带微笑,随处走看,见月洞窗下还挂着鹦鹉笼,见有人靠近,那花里胡哨的家伙昂起头颅朗声道:“去年天气旧亭台,小楼香径独徘徊。”声音凄美动人,与刘沁儿如出一辙。 宁君瑟不禁莞尔。 刘沁儿羞涩一笑,解释道:“这是绵雨,惯会学舍逗人耍子,让王妃见笑了。” 第344章 哪里有狼 不多时,茶上来了。 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沏成,特别清冽,与众不同。 不等宁君瑟问起,刘沁儿便自己讲出来:“这是去年收集的梅芯上的雪水,王妃喝着可还习惯?” 宁君瑟少不得夸她一回茶好 不想那刘沁儿却微微一蹙眉:“去年的雪下得早了些,不及前年。终究少了些意趣。” “……”宁君瑟默默翻一个白眼,她是真没喝出什么名堂来。 喝了茶,刘沁儿又将话题往诗词上引,捧着一本温飞卿激动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哄人的话。这读书的妙处,唯有读过方能领会,一日不读书,便觉面目可憎!洛清王才学乃吾辈之楷模,高 山仰止,没想到今日能与王妃同坐论古今,也算人生一大幸事。” “王爷自幼喜好读书,本妃自幼不喜好读书,让刘小姐见笑了。”宁君瑟坦然地道。 她对这些诗词歌赋并不大上心,觉得开口闭口就是忧啊愁的,平白无故都能读出抑郁症来。倒是对那些市井间流行的话本手抄本,各路旅客写的游记札记颇为感兴趣,常常命人收罗了来,闲暇时读着玩儿 最近新得了一套游记,是一位徐姓文人撰写的,踏遍九州大地,风土人情在他笔下生动极了。 宁君瑟略微提了提,却见这位深闺小姐将眉头蹙得更紧了:“这种粗劣不堪之物,王妃如何读得?”然 后引据经典,将那徐姓文人的游记批判得一无是处。 文人的清谈,善辩,宁君瑟是一样都不具备。她只是将自己感受说出来,觉得刘沁儿这种做法无异于闭门造车,缺乏实际的生活体验,与社会脱节,结果惹得刘沁儿老大不高兴。 若非碍于她王妃身份,恐怕已经将人直接赶了出来,二人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桃胶和梨白憋着一肚子别扭,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吐槽这刘沁儿矫揉造作,故作斯文,实则毫无意义。 宁君瑟深以为然。 晚间,问洛清王。洛清王想了想,反问道:“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 宁君瑟见搪塞不过,便将今日在刘府上的 所见所闻大致讲了一遍,将到刘沁儿,王爷面色一冷,对她道:“刘氏一直觊觎王后之位,沽名钓誉之事好少了吗?以后这样的应酬能推便推,没什么好应酬的。” “哦。”宁君瑟眨巴着眼答应下来,却被洛清王戳着鼻尖道了句“狡猾”。 “还有多久?”王爷低头批阅公文。 “什么多久?”抬头对上宁君瑟一面的茫然,以及随之恍然后的两抹嫣红,勾唇一笑 “月底便可。”宁君瑟面色胀红地道。 王爷悄然弯了弯嘴角,在心里默默一算,还有七天。 “去哪?”听见衣服窸窸窣窣声,王爷停下手中的笔。 “我、我去看看元熙睡醒了没。”宁 君瑟说完这话几乎是落荒而逃,等出了书房,被冷风一吹,脸上的燥热才渐渐降下来,捂着脸不好意思地回头瞅了眼书房内低头处理公务的王爷,一溜烟闪进隔壁的院子。 “王妃——”桃胶端着一碗燕窝粥过来,二人险些撞了个对怀。 桃胶瞅了瞅她身后,不解道:“王妃回头有豺狼么?跑这么快?” 走廊上的灯光不甚明亮,桃胶没看出王妃一脸娇羞。宁君瑟却又些心虚,摇摇头,又好笑,低头嘟哝了一句:“可不就是有狼么。” 扭身进里头去。 “狼?哪里?”桃胶瞪大眼睛瞅了瞅四周,哪里有狼啊? 书房内,洛清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第345章 来信借银子 “王妃——”元宝公公见王妃进来,忙躬身行礼 宁君瑟抬手,示意他不必多里。 元宝公公是伺候王爷的老人了,并不矫情,听从主子之言退到一边 “王爷在看信?”宁君瑟将亲手熬的杏仁百合粥放下,好奇地问道。 洛清王嗯了一声,继续低头阅信 “北海王和北海王妃来信了,说北海那边有些异状。”元宝公公面带微笑地道。 “月儿来信啦?”宁君瑟明显有些高兴,随即把嘴一嘟哝:“也不写给我。” 洛清王听了微微挑眉,将信纸递过来,示意她看。 只见信上都是江继月的笔迹,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都是北海天气恶劣,渔民近来颗粒无收度日艰难的事。信中提到宁君 瑟,恭喜她生下孩子,顺利当上母亲。 另外就是问王爷借十万两银子,以及粮食蔬菜种子。 “十万两?”宁君瑟不尽念了出来,“月儿他们怎么了,要如此多银两?” 洛清王不说话,宁君瑟只好拿眼前元宝公公,元宝公公觑了眼主子眼色,无奈道:“王妃有所不知。这北海王妃已经不是第一次写信借银两了,头两回,还问了许多军队操练的事宜。” 宁君瑟把目光投向王爷,充满了疑问:干嘛不告诉我? 洛清王叹了口气,将信收起放在一边:“蓁蓁,北海的事可能有些复杂。” “王爷,这么多银子,还有军队,月儿他们该不会是想?”造反吧? 不过这话不能说,因为他们 自己就是在“造反”。 洛清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道:“北海的事本王会酌情处理,蓁蓁安心休养,不必想东想西。” “可是——”宁君瑟想说,王爷若手头紧,可以少姐一些,不要因为月儿是我的闺蜜,不好拒绝她。 洛清王弯了弯嘴角:“说起来,他们一个是我三哥,一个是我三嫂,兄嫂有需要,自当竭力满足。不过十万两委实有些太多,四五万两本王还是借的起的。”说着,命元宝去账房支银子,再准备些上好的种子,派专人好生送去北海。 出来时,碰上风风火火赶来的明莱。 “弟妹。”明莱打她身边过,高声叫道。 “表姐。”宁君瑟停下脚步回应。 说真的,对 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大表姐,宁君瑟甭提多别扭。偏她每次见了自个儿,就先声夺人,弟妹弟妹的喊得一溜顺口。 喊王爷老弟更是脱口而出。 总觉得怪怪的。 好在明莱打了招呼,便直奔书房找王爷说军情去了。 宁君瑟回去逗弄了会儿元熙,听下人来报,说国师登门拜访,人已经在外头。 宁君瑟顿时有些头大,派人去请王爷,谁知王爷刚刚跟明莱郡主骑马出去了。近来北边流寇颇多,扰得附近七八个村庄不得安宁,偏蜀地山多且险峻,那些流寇神出鬼没,往深山里一躲你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宁君瑟甚至有些怀疑国师是故意的,专挑王爷不在时来访。 “见还是不见?”桃胶和 梨白有些犯愁,想问元宝公公罢,人也不在府里。 “王妃您倒是拿个主意啊!”琴瑟急道。 国师一把年纪,花白胡子,就站在紫华府的大门处,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让外人看了,不知道怎么说呢。 “你们就说本妃午睡着,改日空了,亲自登门致歉”宁君瑟随手编了个借口。 琴瑟派小丫头子去了,没多久回来道:“国师说不干事,他就在门口等着,王妃醒来再见。” “糊涂东西!你不会先请他请来坐着,或是让人替他把车吆来?” “奴婢说了,国师死活不肯,他说头一回见孙媳妇儿,这样才显得诚意……”被琴瑟训斥后,小丫头委屈地哭着忙为自己辩解。 那怎么办? 第346章 来看外孙 堂堂一介国师,昔日的陈国国主,为了见自己的孙媳妇一面,愣是拿出撒泼无赖的手段,堵在紫华府门口不走。 宁君瑟听后哭笑不得。 论理,国师乃王爷的亲外公,她便是国师的孙媳妇。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的。 偏偏这老陈王昔日狠心将两个女儿送人,导致二公主生下明莱后不久便夭折,大公主也就是王爷的母妃陈美人横死后宫。 王爷小小年纪在后宫艰难度日。 如此种种,焉能不恨? 可上一代的恩怨,难道真的要延续到下一代?宁君瑟有些拿不定主意啊。 琴瑟道:“王妃不必为难。国师分明是故意的,专挑王爷不在时来登门,王爷若在,他好意 思耍赖?” “虽说如此,他堵在门口,看着也忒不是回事了。”梨白担心传出去对王妃声誉有损。 “要不我去把他请到花厅凉快凉快?”桃胶挤着眼笑道。 所谓的凉快凉快,就是把人晾在那,强过摆在门口好看。 “那也不行。”琴瑟将桃胶一把拉回来,“此人脸皮之厚,超乎想象,我劝你别引狼入室!” 连这么凶残的词汇都用上了,桃胶和梨白同时瞪眼,琴瑟却见怪不怪地挥挥手,叹道:“你若真将人请进来,他就能在花厅里打地铺,死赖到过年都不走你信不信?” “我的天,这哪是什么国师,简直——”桃胶吐吐舌头,表示不敢招惹。 宁君瑟 支着下巴在那冥思苦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化解之道。这时,外头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传来,一名小丫头腿脚麻溜地跑进来汇报:“王妃王妃——蜀王殿下也来啦!御撵就停在咱们大门口!” 众人先是一怔,接着都拿眼神瞅着宁君瑟。宁君瑟摇摇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甭躲了,准备接驾。 王爷不在,宁君瑟稍微换了件正式的衣裳,领着家中丫鬟婆子到门口迎接。 蜀王站在门口与国师闲聊了两句,见她出来跟见了金元宝似的,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弟妹出来啦!都是一家人,里头说话吧。” 含糊其辞,把国师也算在里头,不顾宁君瑟那一脸的尴尬,抬脚 就往里边走。国师大人抖擞精神,跟着进去。 “布置得还不错。”蜀王朱平阳边走边煞有介事地品评两句,不忘转头问一下国师的意见:“您觉得如何?” “不错不错。这山石子的颜色深,花纹大气……那个鱼缸古朴,这锦鲤养得甚是肥壮。”国师丝毫不客气地接过话茬,一一评价。 茶上来后,朱平阳与国师几乎同一时间端起茶碗,连提盖碗吹茶水的动作都如出一辙,整齐划一,跟专门训练过似的。 “弟妹啊——”朱平阳放下茶碗,开始念经:“孤最近新得了一本书法帖子,乃张旭的狂草书,专程来找四弟,没想到他不在啊。倒是国师,今天怎么有空 出来逛逛?” “咳咳——”国师用力咳嗽两声,翘起花白的胡子,“臣来看看自己的小外孙元熙。” “是这样啊?那再好不过了,孤也有些想念咱们的小侄儿了,那个弟妹把人抱出来?”朱平阳笑得一脸和蔼可亲,完全不像个国君。 国师坐在下首方,背脊挺得直直,脸上虽端着,嘴角的笑意却悄然出卖了他。 “禀告陛下,小世子刚刚吃了奶在睡觉。”一旁的琴瑟不等主子答话,率先婉拒。 宁君瑟偷偷瞄了一眼国师那不怒自威,庄重肃穆的脸,心想不愧是昔日的一国之君,端得沉稳。 国师又“咳”了一声,“无妨,老夫这就亲自走一趟,瞧瞧去罢。” 第347章 我是孩子的外公,能是旁人么? “国师请留步。”琴瑟毫不客气地挡了上去,伸开双臂,挺起胸脯。 国师脸皮再厚,也不好往人家姑娘胸上撞,想从旁边绕,奈何年纪大了,绕不过习武出身的琴瑟。 无奈,腆着老脸对宁君瑟道:“孙媳妇儿啊,就让我看一眼,看一眼如何?唉,我这年纪大了,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就怕孩子还没长大,我这把老骨头就去了!孙媳妇儿啊……” 国师厚着脸皮诉了半天哭,口干舌燥,宁君瑟却无动于衷,坐在位置上撮着小**茶喝茶。 朱平阳有些看不下去,起身道:“弟媳就成全成全吧,国师年纪大了。” “这……”宁君瑟一脸为难地低下头,似乎面带愧色:“王爷出门前吩咐过 ,不许旁人接触小世子,王爷的脾气王兄是知道的……我也拗不过啊。” “我是孩子的外公,能是旁人么?”国师气得吹胡子瞪眼外加跺脚。 若是一般的顺从贤惠的女人,估计这时候就该自责了,好歹国师是夫婿的亲外公,一家人能有多大仇恨?倒不若顺水推舟,将来见面也好说话。 宁君瑟偏不是这样的人。 王爷因为恼怒国师害死自己母亲,不肯原谅他;二来,国师可是把亲女儿往火坑里推过的人,鬼知道会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不利? 为娘的,对于一切可能性危险都特别敏感。是以,就算没有王爷的指令,宁君瑟也不愿孩子跟这样的长辈多接触。 “还请国师不要为难妾身。妾身初来乍到,有什 么做得不妥帖的,还请国师海涵。”宁君瑟温柔有据地道。 国师碰了个软钉子,不死心,又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孙媳妇啊,我知道我不对,当年的事……老夫也实属无奈。谁教她们投身在了帝王家?……孙媳妇啊,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老夫不敢奢求你们夫妇的谅解,只求这样的仇恨不要延续到下一代……元熙也是我老陈家的血脉,老头子已经失去两个女儿,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眼眶边儿一红,隐隐要落下泪来。 就在宁君瑟快要被感动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急报:“王爷回府了——” 国师双眉一挑,眼睛直打溜溜转,与朱平阳对视了一眼,彼此达成共识:撤退。 “国师—— ”宁君瑟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中转换出来,却见国师已经撩起袍角,准备从侧门开溜。 “孙媳妇儿啊,老夫想起出门时让丫头炖的人参鸡还没有喝,那个……改日再登门叨扰。” 国师笑呵呵地跑到院子里,迎面一堵青灰色的人墙,抬首一看,洛清王头簪白玉,一身绣蟒锦袍立在跟前,面冷如霜。 往左走,左边一名侍卫;往右走,右边让元宝公公封死了。 “那个、那个……”口齿伶俐的国师居然口吃起来,心虚得左顾右盼,半响才整理好情绪对洛清王道:“孙儿啊——” “国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过本王的府邸小,迎不了您这位大神,还请国师自重。”洛清王侧过身子,冷冷地告诫。 国师 面皮无光,跟泄了气的球一样,垂着头:“我知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只是来看看元熙。” “蓁蓁心软,多看几次,我怕她会受人蛊惑。国师打什么主意,还需要本王明说吗?”所谓见面三分情,看的次数多了,小世子对他便有了感情。 宁君瑟也会渐渐卸下防线,说不定转而开始试图做起说服他的工作,元熙一天天长大,王爷看在王妃和儿子的面上,也便和解了。 不得不说国师这棋下得长远啊。 “孙媳妇儿秀外慧中,人美心善,相信茵茵在九泉之下——” “闭嘴!”洛清王几乎暴怒。从宁君瑟的角度望过去,还能隐约见到他额角的青筋根根分明地浮起,跳动。 国师的笑意渐渐冻结在嘴角…… 第348章 王爷说,二选一 “你不配。”洛清王昂首从他跟前走过,语气冰冷而骄傲。 你不配提她,更不配叫她的小名。 茵茵,是陈国长公主的闺中乳名。洛清王也是在一次无意间整理自己母妃遗物时发现。 “茵茵?”宁君瑟楞了一下,想起自己平日里十分喜爱的那对莲蓬儿小金簪子,忙从头上拔下来,翻着找了一遍。 她记得当初在库房里发现的时候,甭提多欢喜,翻来覆去爱不释手,在上头某个不显眼处瞧见一个“茵”字。 怎么不见了呢? 想来想去,这簪子平日里都是贴身丫鬟收着,只一回入宫见皇后,被冬嫔娘 娘拔下来说借去赏玩…… 可太嫔娘娘为何要换掉自己的簪子啊?好生奇怪,有空一定要去问问她呢。 “是,你说的有道理。”国师一脸颓废,立在寒风里,花白的长发轻轻飞舞着,背微微佝偻。 此时此刻的他,全然没有刚刚进府时的气派威严,变得像个老人,真真意义上的老人。那一脸的沧桑…… 朱平阳嘴皮子翕动,到底没忍住:“四弟,斯人已去,这又是何苦呢?” “王兄。”洛清王的声音冰冷到极点,“若无其他事,也请回吧,这里是紫华府,不是一国之君该呆的地方。” 这种近乎冷 峻的答复,若换作一般的君主,怕是早就怒有心生了。偏偏朱平阳半点脾气都没有,上前拍拍国师老陈王的肩膀,喟然道:“走吧,国师。” “好。”国师佝偻的身子微微一振,似乎挺拔了些许,动作僵硬地跟随他的身影出去。 宁君瑟这才跑过去,抓起王爷的手,“哎呀,怎么这么冷?”真的是冰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呢。 王爷板着脸,不说话,却也没有抽回手,仍有她在手里搓来搓去,直到双手微微有了一点余温。 宁君瑟的手很柔软,温暖而滑嫩,不曾沾过阳春水的手,保养得细致极了,像一 只坏透了的小猫咪,在他手心一点点滑过,蹭来蹭去。 一个憋了几个月的男人,被****的妻子这般挑逗,你说会有什么反应? 王爷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宁君瑟原先真的只是单纯地想替王爷暖手来着,可是搓着搓着,她忽然有了点小心思,忍不住就用上了。哪里晓得这位最近憋得太狠,几乎一点就着。 “王爷——”搓着揉着,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都离开了地面。 王爷将人夹在腋窝下,往房里拎。后者吓得赶紧求饶,外叫拳打脚踢,王爷冷冷地哼了一声:“现在想起求饶?晚了!” “不行啊王爷——王爷——还有几天呢!”宁君瑟几乎要哭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惹火的啊! “本王看你行的!”洛清王将人捞着钻进厢房,顺便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宁君瑟一个劲儿地求饶都不行。 王爷勾了勾嘴角,邪魅地道:“二选一,蓁蓁。” “什、什么二选一?”宁君瑟预感不妙,花容失色。 …… 过后,王爷整理衣冠笑吟吟地出来,整个那叫一个神采奕奕。 王妃被琴瑟从床榻上扶起来,沙哑着嗓子抬手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的茶壶:“水、水、水……” 咦,王爷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第349章 今儿天下红雨 “元熙,元熙看这里——”宁君瑟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的拨浪鼓,蹲在婴儿床边上,对着儿子轻轻摇晃。 小小包子瞪圆了眼睛,忽左忽右,滴溜溜地转着。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太嫔娘娘扶着婢女青丝的手进来。 “快给娘娘端椅子,桃胶,沏壶好茶来——”宁君瑟忙起身迎接,元熙也跟着望过来,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慈祥的女人。 哦了一声。 “这孩子,跟王爷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嫔娘娘凑过来,瞅着那张圆嘟嘟的小脸,笑道:“怎么跟那年里头搓的雪糕团子般,白嫩惹人。” “王爷说世子是继承了他的英气,王妃的美貌呢!”一旁梨白忍不住洋洋得意。 不是吹,自小世子的基因那是 一等一的,能不好看吗? 太嫔娘娘笑着将孩子从床里小心抱起来,轻轻地掂了掂,“嗳哟,真沉啊!” “娘娘小心别闪着腰。”乳母紧张地靠过来,太嫔可是上了年纪的人,不是闹着玩儿的。 太嫔果然将孩子递给乳母,笑道:“人不服老不行啊!想当初王爷两三岁时,在秋千上摔下来,额头摔了这么大一个包,我将他抱着就回宫了……别看王爷如今这般模样,小时候可是个胖墩子呢!” “真的呀?”宁君瑟忍不住挑起双眉。 要知道不管前世今生,她见到的都是一个英挺如松竹版的王爷,可没见他胖墩过。因为这个,刚结婚那阵子,她可自卑了! “可不是么,我跟你讲啊……” 上了年纪的人, 说起话来就停不下,太嫔娘娘也不例外。不过她讲的都是些王爷小时候的趣事,宁君瑟从未听过,觉得十分新奇,竖起耳朵足足听了半个下午。 到天快黑的时候,才起身道:“瞧我这记性,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娘娘用了晚膳再回去罢,我让厨房顿了您爱吃的人参老母鸡,炖的烂烂的。” 太嫔娘娘却不肯留下用膳,说是回去有事,宁君瑟留她不得,只好叫人将炖的汤装了,又派两个有力气的婆子在前头打灯,陪着一起回府。 送到门口,太嫔娘娘问她:“王爷还没回来么?” 宁君瑟不太在意,道了句:“明莱又把她拉去了,如今百废待兴,国库空虚,王爷也不得空。” “国家大事是忙不完的。 ”太嫔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转身扶着青丝的手回去了。 宁君瑟觉得今天太嫔娘娘说话怪怪的,也不大留意,只命人去门口守着,看王爷何时回来。 一直守到掌灯后,王爷也没踪迹,宁君瑟饿得肚子咕咕叫,命人将饭菜又热了一遍。 怕乳母饿着没奶,提前让厨房先送了吃食去。 她自己又等了许久,才在桃胶和梨白的劝说下用膳。饭菜热了两遍后,就没有先时可口美味了,宁君瑟草草吃了一碗碧粳米,舀了些山菌拌鸡丁蒸的茄子和着,将那酒酿做的河鲜夹了两筷子,喝了几口参汤,便丢开去。 桃胶与梨白对望了一眼,摇摇头。 自入蜀以来,王爷的应酬一天比一边多,公务也十分繁忙。小两口聚在 一起的时间少,难怪王妃郁郁寡欢。 “元宝公公回来没?”梨白小声地问二门子丫头。 丫头摇头:“回姐姐,不曾回。” “唉。”梨白叹息了一声,依旧进去。 见桃胶正在那收碗,不由地打趣道:“今儿天下红雨,你也做起这个来?” 桃胶将碗叠在一起,背过身去:“王妃要帮着王爷缩减开支,咱们这府上丫头不多,这会子烧水的烧水,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有两个婆子送太嫔娘娘回去至今没回来,怕是被娘娘留下吃喝去了!我是王妃的大丫头,我不带头做,还等王妃吩咐不成?” “我是奇了你居然难得不使唤我?”梨白指着自己鼻尖。 桃胶将手中的帕子一甩,呼呼地道:“我干嘛使唤你?” 第350章 嘴硬 “哟,小妮子认真要排揎我了?”梨白嘴里刻薄着,却凑过去帮忙叠碗筷。 谁知却被桃胶挡了回去:“王妃不爽快,你不去陪她聊天说话,杵在这里碍手碍脚?” “我哪有碍手碍脚?一样王府的米养的人,就许你手脚伶俐?” “去去去——一天不怄我你就不舒服!我问你,你那伤好啦?就抱得起这碗?”桃胶瞪着她。 梨白心头一暖,低声笑了句:“还提它作什么,早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少在我跟前逞强!”桃胶不由分说,将梨白撵了出去:“王妃那里闷得慌,连个说话人都没有,赶紧的!” 梨白待要反抗,又不忍拂她照顾自己的一片心,湿润着眼眶笑眯眯地往厢房替主子解闷去。 桃胶将碗叠得高 高的,放在食盘里,小心翼翼地抱起往厨房去。 想想也是,她与梨白都是王妃身边的老人,刚进李府那会儿,二人谁都不服气谁,明里暗里没少较劲。 就是后来进了王府,二人明面上同为大丫头,掌管王妃身边一切事务,在王府一干下人里头风光无俩,心里头,依然谁也不服谁的。 桃胶私心里觉得自己打小服侍主子,论亲疏远近,自是不可替代。梨白则自视出自国公府,为人处世上比桃胶优越,平日里与各府下人打交道的事都是她负责,不是桃胶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丫头可以比拟。 可那日桃胶亲眼目睹梨白为救主子,不惜自己往箭上撞,那肩头直没入臂膀,大夫整治时桃胶自己就守在跟前,伤口深得见了骨头。 梨 白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地倒在哪里,像死了一般。 桃胶捂着嘴,当即就哭出声来。 若没有小妮子这一挡,那箭就该插在王妃胸口上,王妃还怀着小世子,这不要了二人性命么? 果真如此,自己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去见夫人? 梨白养好身子后,一点没娇气,值夜伺候都不落下,桃胶却不好意思了。处处跟她抢着干,重的累的一律不许碰,连值夜也不许。 她就是嘴硬,不肯说出来。 梨白旁观者清,心里感动,只不说破,一旁儿偷偷抿嘴。不说桃胶,就连其他丫头见了梨白,也是只有敬着的份儿。 这一夜,王爷又喝得醉醺醺方回。 让元宝公公扶着回来,满身的酒气,嚷着问蓁蓁:“元熙在哪儿?” “瞧你 这满身的酒气——啊!”宁君瑟才将人接过,就被一下推到墙角。洛清王一只手撑在墙壁上,酒气喷薄,“蓁蓁,本王想你了。” “王爷要不要沐浴?”宁君瑟瞪了他一眼,颇是哀怨。 王爷将她的脸掰住,有些不满意:“这些世家大族个个都是老油条,川北旱涝,百姓颗粒无收,整个冬天把山上的野菜都挖光了……本王跟他们磨了半天嘴皮子,才捐了五十旦大米……” “王爷累了,要不去床上躺躺吧。”宁君瑟用力推了他一眼,王爷身子不动如山。 王爷勾了勾唇,凑在她耳边道:“好香——” “王爷!”宁君瑟大声道。 王爷还是不懂,将她人困在胸前,眯着眼,因酒气而微红的脸在灯下有种雌雄莫辩的诱惑之 美。张了张嘴,一口咬住宁君瑟的耳垂,轻轻啃噬吸允着,一面满足地笑了。 “简直是……”宁君瑟想起前几天的事,不由地喉咙一紧,声音嘶哑地骂道:“变态!” “你说什么?就在刚刚?”王爷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松将她的下颌挑起,挑衅地望着她。 宁君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一脸讨好地道:“王爷一身酒气,让妾身伺候你沐浴更衣吧?” “好!”王爷松开手,爽快地答应。 宁君瑟不知道这又是个套路,还屁颠屁颠地去张罗热水,亲自帮王爷更衣洗漱。 王爷泡在热气腾腾地大木桶里,把宁君瑟叫过去,然后一把将她的寝衣剥去,将人捞到桶里双唇覆了上去…… 王爷可没忘记,今天是她出月的日子。 第351章 蓁蓁喜欢就好 一连三日。 把人都榨干了。 宁君瑟时不时揉一下酸疼的腰肢,今天徐侍郎家夫人邀请她去赏雪,她都没敢答应。 冬日里闲着无事,女眷们总爱搞着这种那种的聚会,大家聊聊天,搞搞社交,秀一下自己的新衣裳首饰。 重点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那些贵族小姐夫人们为何没事就爱下帖子窜门? 宁君瑟不好出风口,窝在屋子里,守着元熙,做做绣活。桃胶和梨白去外头采了才开的红梅,两丫头凑在一起,又开始捣鼓胭脂。 宁君瑟亲自坐过来,与她们一同挑选。 上回高王后宴请诸位夫人,席间大家都夸宁君瑟脸上的胭脂妆容十分好看,把人 衬得气色好,比那花儿还娇艳。 本以为是京城带来的好东西,谁知细细一问,竟然是她府上自家作的。 高王后第一个不干,要问她多弄些。前儿要了十盒去,据说贵妇圈里都抢疯了,只有跟高王后特别亲近的贵妇才分到一盒子。 还有就是这两日帮着张**北灾情的官员家属有幸获得一盒子。 高王后还巴巴派人来问她,能不能多做些? 宁君瑟不好拒绝,就应了下来。用桃胶的话说,咱们府上的梅花都贡献给这胭脂了。 桃胶梨白摘了几日的花,方凑齐两大筐子,做了十二盒上好胭脂,悉数上贡给高王后。 高王后欢喜得不得了,派人送了十 匹蜀锦和一对赤金长命锁来,梨白玩笑说,早知道做胭脂这么赚钱,咱们就直接开一个胭脂铺了! 谁知桃胶认了真,嚷道:“咱们从前那胭脂铺,可是响当当的名气!平日里一家子的吃穿用度哪样不在里头来?夫人那些年经营的宁记,可没少挣银子!”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梨白眼睛都亮起来,缠着桃胶非要她说从前铺子里的事。 梨白这辈子都在大户人家,从未碰过经商的行当,十分好奇。 “咱们从前啊……”桃胶摇头晃脑地念叨起来。 等两个丫头讲完故事,那梨白歪着头想了半日,问宁君瑟:“王妃,既然这蜀地人喜欢胭脂又 不会做,咱们何不干脆揽下来,也是门挣钱的行当!” “这……”宁君瑟未尝不心动,可一想到王爷,便觉不妥。 古人的思想观念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贵族之家,吃的多是皇粮俸禄,也置办田地商铺,可都是交给下头人打理的。 商人在民间地位低下,尤其是像王爷这样清贵的人物,更是与之八竿子扯不上关系。 是以娘上京前,都要先将宁记打出去,换成银子压箱底,也是怕国公府挑刺。 哪有堂堂王妃开胭脂铺的? “你别尽出些馊主意!咱们王妃可是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么能呢?从前夫人那是为了一家子生计,对外,也是请了 管家账房在经营,夫人只看看账本,还被人说三道四呢。”桃胶不同意。 梨白也没敢坚持,只是道:“不过挂个名儿,虽于礼制不合,也是权宜行事。” 晚间,宁君瑟躺在床上睡不着。 娘的胭脂铺子在跟前一直打转转。她翻了下身,扑进王爷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嘟囔道:“王爷,你说我们开个胭脂铺如何?” 王爷疲惫至极,迷迷糊糊地也没有听清楚什么,只捕捉到胭脂二字,道了句:“蓁蓁喜欢便好。” “真的吗,王爷?”宁君瑟直起脖子,声音里透着欢喜。 王爷嗯了一声,将人重新捞回怀里,嗅着她脖子处散发的淡淡香气,沉睡过去。 第352章 入股 次日,宁君瑟就把人召集起来,要开胭脂铺子。 桃胶和梨白都大喜过望,觉得王爷实在太太太开明了。她们合计了一下,眼下王爷的资产多在京中冻结,带来的十万两银票去得差不多,还有一些备用的银两不敢动。 宁君瑟出门得急,也没带太多东西,之前嫁人时舒氏塞给她的几万两压箱底的银票都带来了。 这钱王爷不会动她的。 蜀地比不得京城,王爷的俸禄和每年的贴补都很多。蜀王夫妻自己都过得结结巴巴,给王爷发那点俸禄,当真是友情价。 连襄王都感叹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从前大手大脚惯了,忽然结巴度日,真有些不习惯。太嫔娘娘家底丰厚,先皇从前每年都赏不少银子,暗地里贴补着他们母子。 好歹襄王从前也是先皇最偏爱的皇子嘛 。 琴瑟有些忧心忡忡:“这事要不要再与王爷商议商议?” “已经商议过了。”桃胶和梨白同时出口反对她。 琴瑟想了想,这年头啥不要钱,王爷的大军得靠银子养活,赚钱才是王道。她留了个心眼,私底下嘱咐小丫头们不许乱说,连元宝公公那边也瞒着。 宁君瑟主意已定,当下进宫,找高王后商议。 高王后是过苦日子出来的,深知银子的重要性,当下拍板,拿出私房钱一部分入股。 宁君瑟自然很是愉快地接受了。 有高王后入股,那就吃了颗定心丸,日后有什么,大家伙总不好跟王后叫板来着。而且高王后办事效率高,很快就从贵妇圈里打听道一处铺面,是个黄金口岸,一共两层。 宁君瑟派人去买了下来。 又请了会经营的先生去瞧,回来建议: 一楼作柜台和货架,二楼作贵宾接待区。考虑到贵妇们的隐私性,二楼按照最顶级的酒楼装潢,另外添置了许多精美的刺绣装饰和女性喜爱的古董摆件。 分成一间一间的,又挑了十个模样干净清秀,做事爽利的丫头过去。 差不多时候,这胭脂铺就低调地开起来。 没用姓氏,取了个“桃花胭脂”。 不过贵妇圈里早就传开了,加上高王后推波助澜,贵妇们收到印着桃花二字的胭脂盒子,立马明白过来。 半个月后,门庭若市。 贵妇们在一楼看了胭脂,上二楼去坐下,喝一杯上好的雨前茶,然后慢慢对着镜子匀开来试用。 蜀地女子的皮肤白皙,底子极好,配上这鲜艳明媚的妆容,自己都把自己看呆了半天。 这纸保不住火,渐渐地,蜀地的贵妇圈都传遍了, 天街上新开那家胭脂楼,幕后的东家是秋天才入蜀的洛清王妃。 再一细琢磨,这背后怕是还有高王后的股份。 王公大臣间互相通了消息,洛清王自然也知道了。他这些天每日被明莱和朱平阳两人拉着四处救火,也没功夫细想,只是让元宝公公去瞧瞧。 元宝公公瞧了,回来禀告:“胭脂楼位置是极好的,听说有高王后的份子,城里的达官贵人之家都争着抢购,虽不是日进斗金,可长此以往,倒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目。” 洛清王听了微微颔首:“派人去盯着点,若有人捣乱,不必客气。” “是。”元宝公公一脸和煦地退下,都不用问,这事儿王爷怕是也不打算告诉王妃。 宁君瑟也没想到胭脂楼的生意这般红火,她与桃胶梨白坐一堆分析了下,无外乎三种原 因:一嘛,蜀地女子天生丽质,个个肤白貌美,本身就不需要过多粉饰;二嘛,这胭脂本来从西域的燕支山传入中原,后经中原女子代代改良,终于将其制作手法学了过来,而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蜀地与世隔绝,于此道不精;三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贵妇们对京中繁华的向往之心,催生了其追逐潮流的心理,而眼前这位国色天香的王妃便是最好的活招牌。 只一点:蜀地历来不产胭脂,这原材料可短缺得紧。 做生意历来是未雨绸缪者,方能经久不衰,宁君瑟并不打算只安安稳稳做个靠着王爷生活的后院女子,此时眉透一簇,便开始思索对策。 恰巧,这时宫里人来传话说高王后有急事宣洛清王妃进宫。 宁君瑟便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人去了。 第353章 一肚子酸醋 刚入大殿,那带路的小公公道了声退便匆匆出去了,不给宁君瑟反应的机会。 宁君瑟走入内帐,看到趴在桌子上的高王后,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她走上前去,不等靠近变被醉酒的王后一把抱住,“天底下的女子,都知本宫身居凤位,无一不羡慕,却不知,本宫进了这个宫门,却也就此失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资格。” “王爷确是个痴情的,只守着你,咱们女人,能碰到这样的夫君,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高王后打了个酒嗝,全无平日里的威严。 宁君瑟见高王后醉得不轻,心想这天下的男人没有几个不纳妾的……一念及至,不由地浑身打了个冷战,想到王爷身上。 若是过去,王爷要纳妾也好,收房也罢,她都不反对的。 可如今,尝过了专房专 宠的滋味,就如高王后这般,怕是也难以接受了。 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不由地发闷,叹息一声,从旁边拉过一条绣着鸳鸯的锦被盖在高王后身上。 那鸳鸯乃蜀中最好的绣娘,耗费数日方绣成,五彩辉煌,交颈而卧。如今却如讽刺一般。 命人熬了一碗醒酒汤来,搁在一旁,她自己支着下巴发呆。 高王后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方醒来,对自己的失态十分不好意思,说了许多补救对话。 同为女人,宁君瑟表示理解她的心情,二人聊了会儿胭脂楼的事。宁君瑟留下这月的账本和红利便出宫了。 王爷听说高王后宣她进宫,甚至不放心,亲自到宫门口接。 上车后,洛清王道:“往后一个人不要入宫。” “王兄要纳妃,王嫂心情不佳,让我陪她说会儿话。”宁君 瑟轻声辩解。 这里是蜀王宫,又不是大魏皇宫,王兄眼里只有王嫂一人,王爷是不是太小气了? “帝王之家,后宫三千佳丽乃寻常事,王嫂贵为**,自然知道其中厉害。” “陛下后宫三千,那王爷是不是也想在王府多放些美丽佳人,好享齐人之福呢?”宁君瑟酸不溜几地瞟了他一眼。 王爷郁卒。 蜀中情形复杂,各豪族间盘根错节,实为一丘之貉。蜀王这次娶刘沁儿,也是无奈之举措,这里头涉及到复杂的党系斗争,王爷是怕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王妃炮灰了进去。 高王后今日召见她去,敢说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发发牢骚? 宁君瑟见王爷面色阴沉,不敢再开玩笑,只得收起满肚子酸醋,乖乖坐在一旁。 不过那嘴是越嘟越厉害,不高兴的劲 儿掩都掩不住。 王爷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髻,“本王不是国主,你担心什么?” 不是国主就不用担心,那万一……宁君瑟捂住了嘴,在心里呸呸呸三声,庆幸自己不是那毛躁的性子。这话得烂在肚子里呢。 且不说大魏的正主儿是那个讨厌的朱昭恒,就是蜀国的国君,也不是随便可以撤换的。真换,那就是造反欺君,枭雄之举。 他们的元熙还小,眼前的生活虽有些小坎坷,却也是圆满。王妃已经是人上人的生活,她不奢求更多。 宁君瑟烂在肚子里的话,王爷动动脚趾头都能猜出啦。勾了勾嘴角,心里夸她是个知足的,这样的女人才兴家。 知足常乐嘛。 洛清王的手臂一用力,将女人捞进怀里,不安分地**起来,后者不时嚷嚷一句“啊呀我 的发髻!”“王爷压住我的裙角了!” 到府后,下人告知,国师大人又来了。 王爷嘴角的笑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冰冷地拒绝。 隔着两米远,那冰冷的气势都能把报信小丫头吓得足底发软,讪讪道:“奴婢等人拦不住——不过国师说有重要的好消息,带给王妃……” “他能有什么好消息?是陈国复国了,还是川北的赈灾粮食有眉目了?”洛清王冷冷地道。 “奴、奴婢并不知道,国师他不肯说……”婢女吓得快哭了。 “王爷——”宁君瑟下马车来,扯了扯王爷的袖口,轻声道:“要不我去见见。” “去告诉他,把他所谓的好消息说出来,否则……”王爷双眸要冒**来,这情形,是要将国师吃掉啊。 小丫头吓得撒丫子就往花厅去传信。 第354章 国师之策 不多时,带回来一句装神弄鬼的话:我可解王妃当下燃眉之急。 “我的燃眉之急?”宁君瑟一脸懵懂地望着王爷。 洛清王放下手中的雨后天青杯,淡淡道:“当真?” 小丫头猛烈点头。 看来这国师很了解王爷的脾气,什么都交代清楚了。 “王爷我……”宁君瑟忽然想到胭脂楼的事,今日在宫中,高王后说她或许可有法子。 原来高王后所谓的法子就是找国师啊。 洛清王想了想,让宁君瑟去。 宁君瑟有些意外,王爷不是不待见这位害死母妃的外公么? 洛清王没有说话,只简单嘱咐了她两句。 宁君瑟心里七上八下地,到底还是去见了国师。数日不见,国师的背似乎更佝偻了,花白的头发束 在顶山,插一根兽头簪,见到宁君瑟那瞬间眼睛都眯了起来,“孙媳妇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来——元熙现在一天吃几次奶啊?” “国师,请用茶。”梨白端着新沏的茶上来。 “好好。”国师笑吟吟地接过去,揭起茶盖慢悠悠地吹了起来,半响,方小吟一口,呵呵道:“好茶。孙媳妇儿上的茶,就是清香可口!” “国师请说正事。”宁君瑟对这位“外公”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不过顾及王爷感受,尽量不与之说太久。 “孙媳妇儿真是直爽人。不过老夫有个条件——” “国师。”宁君瑟神色微凝,对这位动不动就将条件的国师,有些反感。 “孙媳妇儿先别忙着拒绝,老夫没有别的要求 ,但求一件事——往后每月能见元熙一面。就见一面,什么也不做。”国师一脸期盼地望着她。 宁君瑟想了想,这个要求倒还不算过分,不过嘛……她跟王爷久了,也学了些狡猾心思,面上绷得紧紧道:“国师换个要求吧,王爷不会答应的。” “这……”国师眼珠儿一转,“老夫听说王妃的胭脂楼开张不到百日,便能月入万银,若是……” “如何?”宁君瑟现在特别关心这个。 “孙媳妇儿人美心巧,想必已经想到更好的生财之道了吧?”国师笑如狐狸。 宁君瑟无语,只得道:“国师若无要紧事,便请打道回府吧,妾身还有些家务事要处理,恕不奉陪了。” “诶诶——”眼见她拔腿要走,国师 忙上前拦住,笑嘻嘻道:“孙媳妇儿慢些儿走。老夫有一巧计——” “国师请讲。”宁君瑟面带笑容,虚心讨教。 国师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老夫也是为了蜀中千万百姓着想!孙媳妇儿开办胭脂楼,虽不能日进斗金,却也创收不少。蜀中气候宜人,更有沃野三千,只是过去无人能做此事…… 川北年年旱涝不保,川南乃蜀中粮食重要产地,川西虽有桃源百里,却被豪族世家占有数年,外人休想染指半点。 只剩下川东,荒山连绵,无人开垦,杂树丛生,相对贫瘠,不过山下有一条天然环绕的鹿溪河流,却是种花种树的绝佳之地。” “国师的意思是?”宁君瑟听得双眸大放异彩。 她自小与娘 亲一处,亲见娘亲买地买山头,如何让人种植桃花桂树以及其他花卉,让后采摘来做成各色风靡一时的胭脂。 “正是。”国师抬手拈了拈自己的花白胡子,言语间有一股豪气:“川东荒野无人开垦,那些世家贵族跟是瞧不上眼,推来推去无人肯要,孙媳妇儿若想要,他们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多谢国师指点!”宁君瑟感激不尽。 这些天,她和高王后为了原材的事很是伤神。正如国师所说,肥沃富饶的川西都掌握在那些豪族手中,他们知道宁君瑟购买花材的用途后,纷纷坐地起价,都想从中狠捞一笔。 她与高王后空在宫中坐着骂几句“奸商”也是于事无补。 “可是……”宁君瑟还有一个担忧。 第355章 落子无悔与稚子无辜 开垦荒野,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数,若是这般,成本便上去许多,只怕先前赚的那点银子,还不够呢。 种植花木,如玫瑰月季等还好,像桃花桂枝,需知都不是第一年就开花的。 若要,恐怕价格又是不菲。 再则蜀地的贵族有限,如此大费周章,只怕以后难以为继。 “哈哈哈——”国师仰天大笑,“孙媳妇儿果然考虑得长远!自古巴蜀与外界不同渠道,蜀锦虽名满天下,外人千金求购,蜀中运出者却少之又少。 其实啊,若大家思想转一个弯儿,把眼睛盯到隔壁的大梁……大梁气候寒冷,冬日漫长,女子想必我大魏少一分华色,多一分英气。 孙媳妇儿可知,我大魏的胭脂,若运到梁都,价格等同西域螺子黛么?” “国师难道想与大梁通商贸 易?这……”宁君瑟一脸诧异。 在她的印象里,大梁与大魏势同水火,通商岂不是等同于通敌? “各取所需罢了。”国师摇头。 宁君瑟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隐隐觉得国师的建议很厉害,如果换成王爷,他会采纳吗? “孙媳妇儿。”国师笑吟吟地望着她:“该说的老夫都说了,老夫这便告辞——” “国师——”宁君瑟快步追上去,福身道:“多谢国师献计,那个元熙,以后每月我会派人将他送到府上,不过只能呆白日。” “好!好!”国师一脸激动,抚掌而去。 宁君瑟吸了吸鼻子,她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通过刚才的谈话,隐隐觉得国师是个胸怀天下,又特别有智慧的人。 当年他或许做错了,不过也受到严厉的处罚,但是今日这一计,宁君 瑟总觉得,他是冲着王爷来的。 果不其然,当宁君瑟把这些原原本本告诉王爷之后,王爷双眸闪过异样的神采。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就钻进书房去研究沙盘。 弄了一整晚,次日元宝公公进去送洗漱水,王爷合衣靠在榻上睡着了。案几上一堆图纸,还有准备呈交蜀王的周章。 待上朝后,洛清王便将连夜制作的蜀地规划图,以及打通梁蜀贸易关口的规划图等一并拿出来。 蜀王看后大悦,连赞数日以来的阴霾都除却了。 开荒种植,修路通商,这些哪样不要人?正巧,川北水患,有一大帮灾民无处安置。如此一来,男丁去修路开荒,女人做饭,帮着种植花卉……大家都有了事做,也就有了饭吃。 朝中一干世家见有利可图,纷纷表示要出资入股。这些世家 贵族家中良田甚多,每年花大量银子养了一批心灵手巧的绣娘,辛苦绣成的蜀锦大部分只能内销,赚不了大钱。 若蜀梁通商,光是蜀锦这一项,家家户户都要拿银子拿到手软,能不赶紧同意? 事后,洛清王自然委婉地提及此主意,其实出自在巴蜀隐匿十载有余的国师大人。 蜀王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国师老谋深算,对蜀地大小事务了如指掌,乃不可或缺的人物。老第啊,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陈国都亡国了!” “是啊,陈国都亡了。”洛清王眼中有雾气弥漫,陈国都亡了,为何还让自己的母妃来枉作这一个牺牲品? 晚间,蜀王召国师下棋,喟叹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国师可知落子无悔的道理?” 国师指尖一颤,轻声道:“人 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不服气,要跟天斗上一斗。斗着斗着,方知天命不为违……细想来,宫中宦官当道,外有外戚掌权,世家积弊已深,贵族子弟空享供奉,贫民之家三餐不急……国家早已千疮百孔,焉能不亡?” “这不能怪你。”蜀王拈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这时,一阵风吹起珠帘,敲得**当当细想,国师歪着头沉思了一回,黯然道:“稚子无辜。” 陈国昔年灭亡,很大程度是由于陈献帝奢华无度,又昏聩多疑,把江山嚯嚯得快完了,才草草宣召**于当时已经三十出头的太子。 不过大半年时间,大魏铁骑就杀进了王宫,陈献帝死在乱军中,他的三千佳丽或死或失踪,一场大火将富丽堂皇的宫室烧成锦绣灰。 蜀王不知国师所指的是哪些。 第356章 乱点鸳鸯谱 在腊月的第一天,也就是一个白雪纷飞的清晨,蜀王宫中礼乐齐鸣,大红色的地毯从宫门一直蔓延到兴庆殿。朝中四品以上诰命夫人皆按品大妆,一同见证了这次封妃**。 说起来,宁君瑟还是第一次参与后宫妃嫔的典礼。 刘沁儿一身大红龙凤呈祥蜀锦宫装,长裙拖尾,左右各十二名宫女相随,踏入天子殿时,艳光照亮了几乎所有的人。 这分明有些越矩了,观礼的人心里都清楚,不过没人说出来。 高王后端坐在蜀王身侧,嘴角始终挂着笑意,那笑保持得久了,宁君瑟看着觉得有些酸。不过刘沁儿是发自真心的笑,她是今日 的焦点,加上这身价值连城的装扮,果然美得倾国倾城。 **结束后,刘沁儿踩着猩红的地毯,踏上凤撵,在浩浩荡荡的人群护送下往兴庆殿的方向去。 群臣们与天子饮酒同乐,高王后负责接待观礼的女眷。 刘沁儿受封沁贵妃,从今往后,乃是这宫里第二有权势的女人。 蜀王喝了许多酒。 国师大人瞧着这热闹的场景,目光落在明莱身上,她正与几个修水利的官员笑谈。蜀王道:“国师有心事?” 国师大人摇摇头,举起酒杯,“干——” 刘大人今日十分高兴,女儿终于入宫,看谁都顺眼。见国师的目光总在明莱身上徘 徊,暗忖其心事,上前一步道:“来来,我敬国师大人一杯——” “好说好说。”国师仰头一口闷干。 “女大不中留啊。”刘大人一语双关地拍拍国师的肩膀。 众人要来敬酒,不过见沁贵妃的亲爹和国师大人肩并肩坐在一处相谈甚欢的样子,诧异之余都不敢上前惊扰。由着刘大人在这里与国师唠唠叨叨。 国师叹气:“是啊,你说明莱这丫头,模样性格出生都好,怎么就——” “明莱郡主容貌出众,才能不凡,一般的男儿哪里与之匹配呢?”刘大人笑道。 国师深以为然。 明莱样样都好,也就是太好了,导致她至今都没 有嫁出去。当日他虽表面与各豪族周旋,心底其实看不上那帮纨绔的,有个别出身一般优秀的,他又不肯委屈自己的亲外孙女。 一来二去,加上明莱自小没有爹娘管教,性子野,如今也是快二十的大姑娘。 像蜀中一般年纪的女子,孩子都一两个了。 “是老夫耽误了她。”国师有些愧疚。 刘大人却不以为然,“国师何出此言?明莱出身皇族,乃金枝玉叶,又怎么能随意屈就呢?依我看,非得为郡主寻一门理想的姻缘,最好嘛,亲上加亲——” 刘大人说到这,很刻意地瞧了他一眼。 人要好,年纪要相当,出生匹配,亲上加 亲……傻子都能听出刘大人所指何人!国师心头一动,明莱与洛清王乃表亲关系,自古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表姐也算得的。 刘大人见国师动了心思,也不再多话,所谓点到即止嘛,正逢王臣相端着酒杯过来,他顺势就起来走开了。 国师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目光在洛清王和明莱只见瞟来瞟去,男的气质尊贵俊美无匹,往人群里一站,宛若芝兰玉树立与杂树丛中;女的高挑出众,明眸善睐,越看越是匹配。 二人也时不时说上两句,明莱脸颊上两团酡红,显得有些不胜酒力的模样更是妩媚。 国师暗暗点头,明日先去问问明莱的意思。 第357章 有意 次日,众人在议事厅内商讨蜀梁通商之事。 明莱抱着一堆往年的县志和札记进来,洛清王刚好在入口处研究沙盘,往后退时撞到了明莱,怀里的书籍落了大半,明莱当下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低头去捡,没想到洛清王与她想的一样。 二人又撞了一下。 “不、不好意思。”明莱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有点蠢,出门没看黄历吧。 “没事。”洛清王脾气好,低头帮她一一捡起,又道:“可有什么线索?” “正在找。”明莱抱着一摞书笑道。 根据一些零星的传闻,一百多年前,巴蜀有位非常能干的州官,曾经为了解决蜀中物资流通问题,带领当地百姓凿了一条与大梁通商的山道。 后来梁魏开战,梁人与魏人势同水火,那商 道就渐渐荒废。 随着州官的告老还乡,知道这条商道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索性变作传闻了。 明莱听说后,去各处亲自将传闻中几个县的县志都搜刮了出来,与夫子们共同研究,势必要找出那条商道。 明莱微红了脸抱着书进去的一幕,被国师看在眼里,心下又多了几分把握。趁下午洛清王出去办事,他故意与几位同僚东拉西扯,扯到婚事上。 彼时,明莱正在一旁细细查看那些县志,见外公说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由地竖起了耳朵。 那些同僚个个都是人精,见此已经听出味道来,都顺着国师说。国师提洛清王,众人就卯足劲夸他,说他有才学心思缜密,不骄不躁,是个贤王。 不好女色,对妻子老婆周到, 难得。 年纪也轻,后院里就一个人,少。 还是皇子,说起来还是国师的亲外孙,跟明莱又是表亲关系,简直就是一家人。 明莱眼睛盯着字,耳根慢慢红起来,心道平日里没特别留心,如此说来,我这老表弟当真是上天入地难寻第二的好夫婿,可惜娶亲了。 “古时有娥皇女英,千古美谈,今人也可效之嘛。”其中一人更是说的露骨了。 国师观察着明莱的表情,看她听到洛清王后,双颊泛红,神情妩媚,心下便有了十分底。 明莱原本只把洛清王当表弟看,可无端听了这么多,免不了多想些。有道是谁家少女不怀春?细想来,自己年纪老大不小,旁的那些男子她不大瞧得上,这位表弟不仅学识渊博性子优雅,与自己 也合拍,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夫婿。 自己与他本是一家,亲上加亲,自己并非那争宠拈酸的小女子,名分上不是有“平妻”一说? “明莱——” “外公,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走了。”明莱不等国师张口,满脸娇羞地溜掉了。 国师与同僚哈哈大笑。 过了两日,国师入宫与蜀王下棋。蜀王面色不振,国师打趣他:“怎么?这新郎官做得很是辛苦啊?” 蜀王狠狠地白他一眼。 他可不好意思说,大婚之夜,他怕王后心里不自在偷偷去未央宫瞧她,结果被王后拿鞋底撵了出来。 迫不得己去兴庆殿,那位却恼他去未央宫,早早命人熄灯下锁,自个儿睡去了。蜀王两头不讨好,无奈回自己的寝殿,批阅了大半夜奏折。 如今两宫主子暗地里较着劲,蜀王刚派人送了燕窝粥,那沁贵妃就摇摇地赶来送了人参汤,几日下来,直把他补得流鼻血。 高王后入夜就命宫人关门就寝,那边沁贵妃自命清高,不接受施舍,怎么办呢?照办。 所以蜀王现在成了没人要? “国师今日专程找孤,就是为了看孤笑话?”蜀王言辞幽怨无比。 他根本不想纳妃啊,是大家逼他的好不好!尤其国师,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还说娶回来当个华丽摆设也是好的。 “微臣不敢。”国师有求于人,自然很豁得出去老脸。 “那你要干嘛?有屁就放!”蜀王气咻咻地道。 “回禀皇上,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看明莱都这年纪了……微臣心里是一天都没放下过啊!” 第358章 左右为难 “这个嘛。”蜀王有些头疼,挠了挠头发,心里嘀咕了几句:无事不登三宝殿,国师莫非看上谁家青年才俊,想让孤给明莱赐婚? 会是谁家的呢? 封刘沁儿那晚,国师与刘大人似乎谈了许久,而且还挺欢快的样子,莫非刘大人向国师提亲啦? 也不对啊,刘大人最小的儿子都成亲两三年了,旁支的里头就一两个庶出还未婚,国师肯定看不上。 “陛下,微臣别无所求,只是想给明莱寻个稳妥的夫婿,让她后半身有个依靠。臣思来想去,旁人都配不上明莱,只有一人……” “谁?”蜀王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是哪家小子这么有福,入得了这位昔日陈国国主的法眼。 要知道,蜀王初 见明莱那会儿,可是动过些心的。后来见国师大人没有松口的意思,又怕王后心寒,愣是将这份心思藏了起来。 蜀王心里嫉妒啊! 国师举起手掌,比了个“四”,满脸骄傲与自豪。 “什么?你要把明莱嫁给老四?有没有搞错?”蜀王几乎跳起来。 “有何不可?”国师实在想不出来。 蜀王抗议:“老四已经有正妃,明莱可是你的亲外孙女,难道要她作侧妃不成?不行不行,太委屈明莱丫头了!” 嫁给我好歹是个妃,说出去也好听些,侧妃侧妃,真的就是个妾了! “所以微臣才来恳求陛下下旨,将明莱封为平妃,效仿娥皇女英之美。”国师跪地乞求。 蜀王说啥也不答应,“ 你问过老四了吗?先来后到,平妃还不是低人一等?不过说起好听,明莱会同意吗?你问过你老四媳妇没?”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长辈做主,若陛下下旨,孙媳妇儿也不可能抗旨的。”国师表示完全无障碍。 蜀王还是不肯:“此事太过突然,你得容孤细想一下,征求一下老四夫妻的意见。国师啊,不是孤说你,这等异想天开之事——”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你老人家可真是千方百计地要跟自己这个外孙绑在一起啊。 国师表示我不管。 蜀王被他烦的无奈,棋也不下了,去未央宫寻王后。高王后正在看宁君瑟送来的东山开荒预算开支,以及这月胭脂楼的账本,见蜀王进来,轻哼了一 声,抬脚就要走人。 “王后——孤的好王后——”蜀王嬉皮笑脸迎上去,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高王后则恶狠狠地道:“陛下新婚燕尔,不在贵妃宫中作伴,来臣妾的未央宫作什?沁贵妃年轻貌美,是蜀中公认的美女加才女,此时此刻不知多少蜀中男儿羡慕陛下的艳福,陛下可别浪费了!” “冤枉啊,我的祖宗!”蜀王堵住王后的去路,左一句“祖宗”,右一句“心肝”,外加诅咒发誓的,说了不下百十句,方将王后哄得破涕而笑:“我当什么事!国师要撮合他的两个外孙辈,那是他的事,陛下**来作什么?” “咦,王后说的有道理,孤干嘛插手这件事?不过……” “这有什 么?我就问你,老四和老四媳妇的关系如何?你可见老四纳妾,收用过通房?” “这个都不用提了吧?”蜀王道。 “不就结了。”高王后将桌上那些账本收起来,“自古男婚女嫁,乃人家的家务事。陛下心系天下,管的都是家国大事,至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当事人自己处理就好。不是么?” “王后说得好有道理,让孤茅塞顿开!小林子,派人去传话,说孤今日偶感风寒,暂时留在王后宫中修养,这两日就先不早朝了,有什么事先找国师处理,实在不行再递折子。” 自此别说赐婚,国师连蜀王的面都见不着,心急得跟猫抓似的,在屋里团团转了两天,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第359章 过府探望 清早,王爷起床正穿衣,宁君瑟翻了个身子,习惯性地把手往一个方向放去时扑了个空。一头乌发乱蓬蓬地裹在脸上头上,脖子根下一团团粉红,让人浮想联翩。 “王爷——”还带着没有睡醒的奶声,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王爷走过去,搂过她的脖子,将她彻底吻醒。 “横竖无事,你再睡会儿。”昨儿晚上连要了三次,后来见她声音里都带哭腔了,王爷**得有些狠了。才忍住不要第四次。 饶是如此,宁君瑟方才稍微扭动身子,腰肢便酸痛得厉害,看向王爷的眼神多了几分怒气。掀开缠枝并蒂莲蜀锦的丝被坐起来。 “你躺着,本王不用你伺候。”王爷误以为她是起来帮他更衣洗漱的,然而不是。 宁君瑟碰了碰松软的秀发,微微 打了个哈欠,心想好久没有早起了,人又懒下来。 她生了孩子后,胖了一圈,不过妙就妙在一个匀称上,只是胸围比过去丰盈了几寸,越发醒目了而已。 这般慵懒地往那里一坐,挺得惊人,凹得简直不符合逻辑。 王爷差点没忍住。 别的女人怀孕产子,身材多难以恢复,可宁君瑟却跟没生过一般。 “太嫔娘娘有些不好,我去看看她。”昨晚青丝派人来传话的。 “把上回他们送来的那只老山参带去。”洛清王理了理衣裳吩咐道。 宁君瑟点头,“王爷今日回来用午膳吗?” “不必了,本王要与明莱去西山勘察地形,你若觉得闷,可以多陪陪太嫔娘娘……”王爷叮嘱了两句,命人好生照顾王妃和世子,便骑着马出去了。 宁君瑟 起来洗漱,吃早膳,逗弄了一会儿元熙。几个月的孩子,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哭,白白胖胖的倒也可爱。 众人都道王妃好福气,一举得男,上回江继月来信还有些抱怨,说她第一胎是个女儿,汝阳王那些旧部们私底下怂恿他纳妾。 甚至还有人从渔村里选了十名年轻少女送进府,被江继月一怒之下全部拉出去配给那些跟随时间久的旧部了。这样一来,得到娇妻的旧部们自然不会再多嘴,其他人暂时闹腾不起来。 可江继月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过府后,青丝亲自出来迎接。 宁君瑟带着元熙,众人都围上来看,有的说“小世子眼睛与王爷一模一样,忒得机灵”,有的道“小世子皮肤又白又嫩,跟年糕团子似的,怕是遗传了王妃的好 容颜”,也有的嚷嚷“小世子会转脖子了,真是康健有力,长大后必定文武双全”。 虽带有恭维成分,她都一一笑纳了。谁家养儿子不盼个好呢?这些婢女下人们,不过图逗主子一乐罢了。 “你来啦?青丝,把我前儿专门做的的梅心雪景糕取来——冷不冷?快坐我跟前来。”太嫔娘娘披着一件灰鼠皮褂儿,怀里抱着一只小金兽暖手炉,坐在壁前。 桃胶过来,替主子摘了身上的避雪斗篷外衣,弹了弹身上的飘雪,笑道:“亏得这般近,这大雪天的,出趟门头大都染白了。” “瑞雪兆丰年!”青丝端着一大盘子红红白白的点心上来,接口道:“这雪说下就下,你说咱们在京中也就算了,那是年年的下雪!没想到来了蜀地,也罕见地下 起这般鹅毛飞雪来,幸亏咱们王爷英明,提前命人打了这地龙,才没冻着娘娘!” “怪道我这一进来就觉得暖和,敢情你们还打了地龙?”桃胶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花,她方才冻得手指通红,这会子好了许多。 “昨儿刚打好。”青丝笑容可掬地道。 两家主子关系亲密,下人间来往自然频繁,青丝与桃胶梨白见面都爱唠嗑两句。宁君瑟把太嫔娘娘当自家长辈一般看待,对于桃胶几个的行为,她是默许的。 “娘娘,哪里不舒服?”宁君瑟凑过去。 紧致的小脸还带着被风雪侵蚀后的嫣红,笑起来明媚如花,太嫔娘娘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伸手将她拉过去道:“好孩子,坐近些。难为你这么大雪天出来看我,没别的,咱们娘儿俩唠嗑唠嗑——” 第360章 听老尼讲故事 “好甜。”宁君瑟拿起桌上的糕点放进嘴里,入口即化,满口余香,真是好吃呢! “你喜欢,都给你。” “恩恩,谢谢娘娘。”宁君瑟没事爱往太嫔处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做得糕点好吃。 不过元宝公公说,太嫔娘娘的做糕点的技术虽精湛,却比不上陈美人在世时的手艺,那才叫色香味俱全,连宫里最顶级的御厨都心服口服。 “王爷今日又出去了?”太嫔娘娘一脸慈祥地看着她。 宁君瑟颔首:“明莱查了几天的地方县志,有些收获,他们一早便去西山那边勘察。不过这雪那么大,怕是回来有些费劲儿了?” 宁君瑟扭过头,望了望窗子外的漫天飘雪 ,有些担忧。 她还真担忧对了,明莱与王爷一前一后,骑马到西山。半路飘起鹅毛大雪,二人不得已在一处芦庵落脚,避一避风雪。 巴蜀的冬天素来不太寒冷,明莱也习惯了轻衣出行,仗着自己底板好。二人困在芦庵下,庵堂里只住着两名年迈昏庸的老尼,其中一人见贵人来访,颤巍巍地去厨房生火。 折腾了半响,方端出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以及两小碟烙饼。明莱自小草根惯了,端起热茶吹了两下,喝了半盏,又拈起烙饼喀嚓喀嚓啃起来。 啃到一半,方注意道洛清王端着那碗粗糙,喝了几口,神色颇有些勉强,放回去了。至于盘子里的烙饼,他是一个未 动。 老尼有些不安地道:“寒舍简陋,没有像样的东西招待二位贵人,还请见谅。” 洛清王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道:“这庵堂里就你们两人,再没别人了吗?” 老尼摇摇头,“没啦没啦,此处地势偏僻,没有人来。” “那你们干嘛不去别的庵堂呢?我知道这里出去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个江淮庵,香客如云。”明莱啃着烙饼道。 那老尼嘿嘿一笑,粗黑的脸上顿时皱成一朵雏菊:“贵人有所不知,此处过去几十年也曾香火鼎盛,最多的时候,这里住在二三十个比丘尼。旁边那个篱笆院子,你们别看它现在荒芜不堪,早在先前,乃附近有名的落脚 地……” “哦?”外头雪大出不去,明莱忽然起了谈兴,缠着老尼讲篱笆院的事。 老尼想了想:“大约三四十年前,贫尼还是个小姑娘,这里的主持叫做净空。贫尼家乡发大水,一家人都没了,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是路过的香客救了贫尼。那香客是个走南闯北的汉子,他跟贫尼说‘我是个没根的,你跟着我只有苦头吃,我护不了你’。 贫尼心想不能给恩人添麻烦,就暂时在庵堂后面的小芦屋里住下,平日里帮各位师傅打扫庵堂,做饭种菜,过了大半年,她们问你愿不愿意出家修行?贫尼想了下,应下来,从此剃度出家在此。 早些年,香客多。再后来,外头 乱了一阵,贫尼与师傅们都躲到深山洞穴中,躲了整整两年。再出来时,庵堂都空了,篱笆院的房客也不见了,屋子让人给烧了。 渐渐地,师姐妹们生计艰难,纷纷出去化缘。有的去了别的庵堂,就只剩下贫尼与师姐,这庵堂外头有一溜地,我们平日里就种些吃的。偶尔有来山里打猎的猎户,他们在隔壁的空屋子里借住几宿,给我们带些米粮周济……” 老尼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明莱听得昏昏欲睡,可又不忍心打断她的话,只得打个哈欠耐着性子听着。 倒是一旁背着手,默默望雪的洛清王忽然转过身来,问老尼:“您刚才讲到的‘房客’,都是些什么人?” 第361章 我只是随口胡诌,娘娘别当真 宁君瑟吃着糕点,听太嫔娘娘唠嗑些家常,话题渐渐转移到王爷身上:“王爷模样好,性情好,这样的夫婿不易找。” “我也是撞狗屎捡大运了。”宁君瑟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她说的是实话,自己当初就是长得好看点,论出身,李府三个媛都比她强。论才艺,京中贵女个个秒杀她。 有道是,人鬼在又自知之明。宁君瑟深知自己被王爷看上,乃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你倒是个实称的。”太嫔娘娘笑得恬淡宜人。 相处久了,宁君瑟总算慢慢领悟到一点:皇上为何那些喜欢太嫔与五弟。因为舒服啊。 太嫔娘娘姿色中等偏上,身材不胖不瘦,脸儿圆圆的,和善可亲。讲话轻声慢语, 不急不躁,就像一团云,一捧水,让人打心眼儿里舒服。 襄王小时候性子随母,说话总是直抵人心,纵然任**可爱。母子二人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不争宠,不谄媚,也不退缩,深得皇上喜爱。 “这人呀,尤其是男人,一旦出色了,惦记的人就多了。”太嫔娘娘微微一笑。 意有所指啊! 宁君瑟含着糕点猛点头,只差没脱口而出:“王兄就是个活生生地例子!” 太嫔娘娘笑而不语。 “五弟这两日忙什么?” “还是灾民的安排。” “五弟今年也十四,开年就十五了吧?”宁君瑟笑得贼兮兮的。 “你呀!”太嫔娘娘伸出葱白的两根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动作轻柔,“管好 你家那二亩三分地罢!” “怎么说五弟也叫我声四嫂,王爷如今忙得脚不沾地,我这作嫂嫂的总要替小叔子张罗张罗吧?就是不知道娘娘您,中意什么样的儿媳妇啊?”宁君瑟半开玩笑地瞅着她。 太嫔娘娘嘴角含笑,摇头道:“甭提了,这小兔崽子翅膀**,自打来了蜀地便不听话。” “不应该啊?自古巴蜀出美人,眼见着成群结队水灵灵的姑娘,五弟莫非是看花眼了吧?”宁君瑟支着下巴嚷道。 她也就在太嫔娘娘跟前这般“放肆”些。 “看不看什么打紧,他却一个都不肯看!”说到这点,太嫔娘娘有些气,前些日子她特意找靠得过的媒婆替儿子相看,巴巴地挑了一堆年龄、 家世、品貌相当的女子,人家听说是替襄王相看,好些人家都送来女儿的画像。 全部送去襄王的书房。 谁知这小子瞧都不瞧一眼,全部扔了出去,还警告那媒婆,“再拿这些庸脂俗粉往跟前凑,本王的鞭子不认人的!” 此举不知伤了多少妙龄女子的芳心。 “兴许五弟有中意的,只不好与您说。”宁君瑟想想那画面都觉得好笑,从前的老五,才小不定点一个,就知道“怜香惜玉”给自己送糕点的人,长大后会这般铁石心肠? “这么一说,回来我要好好审审他。”太嫔娘娘听入心,颇有些磨拳擦腿之势。 “我只是随口胡诌,娘娘别当真,回头五弟要与我恼了。”宁君瑟忙正色道 。 老五现今可不好惹呢。 “他敢!”太嫔娘娘傲娇地歪了歪头颅,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谅他也没这个胆。 很快,就到午膳时间,青丝过来请示,是在这里吃,还是去花厅。 太嫔娘娘想都不想,抬手道:“又不是旁人,大冷天的,再是食盒扣着,等布完菜也冷了大半。你让人把我那张花梨木方桌搬进来,就在这里吃,暖和。” 宁君瑟缩了缩脖子,深以为然。 二人高高兴兴聚了大半日,太嫔娘娘才渐渐将话题显露出来:“眼下有一门亲事,与你十分想干,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你怎么看?” “什么婚事?”刘沁儿刚刚入宫,五弟相亲未遂,还有什么婚事与自己有关起来? 第362章 王爷一个晚上连笑了两次 太嫔娘娘叹了口气,“傻孩子。国师昨儿专程求到我这里,他说明莱那孩子心底好,人也大气,与王爷乃表亲关系。当日明莱去京中给王爷送情报,一耽误就是两三年,错过了婚配年纪……国师的意思,我只怕你心里委屈。” “国师什么意思?难道要王爷娶明莱?”宁君瑟吓得几乎站起来。 “你这孩子,先坐下说。”太嫔娘娘怔了一下,没想到宁君瑟反应如此大,忙安慰道:“此事尚在提议中,你不必惊慌。” “可是……”宁君瑟不好说,怎么让太嫔娘娘来提这个事? “昔年,我出入宫禁,还是个不谙世音的小丫头片子,是美人姐姐处处开导点化,护我周全……此生无以为报,国师乃姐姐生父,我无法拒绝他呀!”追忆往昔,太 嫔娘娘似乎泫然欲泣了。 宁君瑟忙道:“娘娘不必自责。” “其实吧,明莱郡主容貌出众,年纪也不算太大,我倒是觉得国师操之过急。大概是越在意,就越怕失去……就是太委屈你了。”太嫔为难地道。 宁君瑟咬了咬嘴唇,摇头道:“娘娘不必自责。我的意思是,明莱不会嫁给王爷。” “你……也罢。”太嫔性情温婉,楞了一下,点头道:“王爷爱你如珍宝,必然不舍得违逆你的意思。” “娘娘这样想,便错了。” “什么意思?”太嫔娘娘有些听不明白。 “我不会左右王爷的想法,更不会去王爷跟前哭闹,也不会跟王爷说不娶明莱的话。因为我知道,王爷不会娶明莱,他一直把明莱当姐姐看,当亲人对待,就像对待娘娘 一样。试问,谁会娶一个自己的亲人呢?”宁君瑟坚定地道。 太嫔娘娘一辈子在深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皇上与妃嫔间的爱与猜忌,后宫女人们卯足劲儿想抓住皇上,有点风吹草动就立马竖起爪子,恨不得将对手生吞活剥了。 眼前宁君瑟那坚定的眼神告诉她,她没有撒谎,也不是故作姿态,她是真的深信不疑。 可是,男人,是经不起考验的啊。太嫔娘娘想,就算他是王爷,或许不一样吧…… 从太嫔娘娘处回去,宁君瑟随手打包了一大食盒糕点,回去后,就命人分成几份,一份送去宫里给高王后,一份送去王爷的书房,一份送去国师府,一份送给明莱。 掌灯时分,王爷独自骑着马回来。 换了干净衣服后,王爷没有急着去书房 ,而是往厢房这边去看妻子。温暖的灯光下,宁君瑟垂着头,摇着小小的婴儿床,嘴里不时哼唱两句江南小调。 元熙有三个月大了,虽然还不会说话,不过也开始学得顽皮。见娘亲摇晃自己,“噗噗——”从粉色的小嘴里吐出一串口水泡泡。 “啊呀呀!”宁君瑟慌忙拿手帕替他擦拭。 而这位罪魁祸首还在那得意地笑,吃吃的声音传入耳中,尽是得意。 “王爷怎么不进去?”梨白端着热水进来,见王爷立在门口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微笑。 “王爷——”这一声惊动了宁君瑟,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宁君瑟笑得百媚生。 王爷勾了勾嘴角,转身往书房去。 “王爷这是——”梨白表示不可思议。 王爷一个晚上连笑了两次,今 日莫不是撞邪了吧? “夜里风大,梨白,去把窗子关一下,让小厨房给王爷多备些暖胃养生的宵夜,用暖炉煨着。” 夫妻二人都是谜之含笑,把梨白看得莫名其妙,算了想不通就别想。 王爷回到书房里,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今天,在简陋的芦庵里,他从老尼的话中捕捉到昔日蜀梁通商之道的影子。待雪停后,与明莱按照老尼回忆的路线一点点寻去,果真寻到了。 那山道数年不用,长满荒草,又让密林一掩护,无人指引还真找不到。二人正高兴,忽然明莱脚底一滑,踏空栽下去,洛清王下意识伸手去拉,谁知雪地太滑,明莱下落的力道又大,索性连他一定拽下去。 “啊——”随着一声尖叫,二人落进了一处猎人挖的陷阱。 第363章 我不会与她争 那陷阱又深又大,周围滑不溜秋,加上冰雪覆盖,二人折腾了半响愣是没爬上去。 时间一久,王爷还好,明莱却有些受不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洛清王想到她是自己表姐,其生母与自己母妃乃亲姐妹,生前相互扶持要好,今不忍见母亲生前亲人之后受苦,摘下自己的披风与她披上。 明莱飘落江湖,小小年纪的失去母亲,与外公相依为命。自幼养成了要强性子,忽然收到来自外公以外男人的贴心照料,不由地心中一荡,感激的唤了一声:“王爷——” 这一声甚是缠绵,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难为情,红了脸。 王爷心里惦记着王妃,怕她见不着自己着急,并未留心听。明莱见王爷背对着自己,误以为王爷和自己一般难为情,脑海中飘过外公与 同僚们的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伸手就搂住王爷的腰。 王爷冷不防被一双手抱住,反应过来后,几乎条件反射就将明莱甩了出去。明莱一时不慎,真摔了出去,把脚踝给扭了,咬着嘴唇看向王爷眼神多了几分委屈。 洛清王猛地回过神来,怪道这些天,自己的公务多是与明莱有关,这分明是国师府那帮人私下搞的小动作。 又是他! 王爷最是反感老陈王处处安排他人命运的特点,回过头扶起明莱,退到一边冷声道:“你别靠近我,我自幼不喜欢人靠近。” 明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低声问道:“那她呢?” “她是我妻子。”王爷蹙了蹙眉头,对于明莱用“她”这种见外的词汇形容自家王妃,很是不高兴。 “我知道。”明莱抿了抿嘴 角,余光落在王爷修长挺拔如松竹的背影上,心里幽幽一叹。这么好的男儿,难道与自己就无缘吗? “王爷——”良久,明莱又鼓起勇气,“我不会与她争,她永远是正妃……我与你本是表亲,名分不名分的,不过是个形式,难道王爷就不想身边多一个得力的助力吗?” “明莱。”王爷听完,转过身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正因为本王的表姐,本王更不要与你说清楚,本王这辈子只会娶蓁蓁一人,只认她一个妻子。无论何时何地,本王劝你不要魔障了,你还年轻,有的是青年才俊给你挑选,不要把光阴浪费在一个不可能娶你的人身上,明白了吗?” “明白。”明莱艰难地点了下头,脸上烧得滚烫,这回不是害羞,而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立 马钻进去。 “王爷好狠的心!”明莱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一个人呆了会儿,终于绷不住哭出声来。 今日的事是自己轻浮草率,自作多情,可王爷半点不顾及其颜面,当面就把她拒绝,还拒绝得那么彻底!明莱面子上挂不住,两人又困在一处,当真是避无可避。 一直到下午,庵中老尼见二人迟迟未归,怕有闪失,托了来寄住的猎户上山寻找。猎户沿着他们的脚印,很快寻道陷阱处,将二人救了出来。 明莱脚扭了,一瘸一拐地,王爷没有说话,上前将人抱起,中间一口气不停,一直到庵堂才将人放下。明莱冷却的心升起一丝希望,谁知王爷将她放下后,就立马吩咐人去传马车来接郡主回国师府,中间头也不回地上马离去。 明莱这下彻 底心灰意冷,知道王爷是不可能娶自己了。 伤心之余,也顾不得腿疼,愣是走了两公里,等不等动弹时,才发现自己脚踝紫**胀,靴子被冰雪侵入,双脚麻木得几乎站不稳…… 王爷回去的路上将事情始末理了一遍,暗怪自己太不小心,让明莱误会。不过那也没办法,自己不可能娶明莱,希望国师早点醒悟,替她重新寻一门好亲事。 另外,王爷心里有些忐忑,听说昨日国师专程拜访了太嫔娘娘,而太嫔娘娘又派人叫宁君瑟过去叙话。怕不是叙话那么简单。 可当他推开门瞧见自己王妃的瞬间,心里忽然被安宁和信任充盈……他知道太嫔娘娘一定跟她透露了什么,但是她选择了相信自己。 王爷低头,弯起嘴角,瞬间觉得连桌上的兵法书都可亲起来。 第364章 举手之劳,国师言重了 “朱铮玉——朱铮玉你给我出来!朱铮玉——” 大清早就被吵醒,还是指名道姓地骂人,洛清王自己都没想到吧? “元宝——”王爷随手抓过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墨黑长发垂在一侧,撩起半截账帘:“何人在外喧哗?” 元宝公公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王爷,是、是国师!那个明莱郡主昨晚一夜未归,国师在外吵着嚷着要您交人!” “明莱没回去?”王爷怔了一下,身后的小人儿慵懒地哼了一声,稀里糊涂道:“把元熙抱来,别吓着了。” 王爷将帘子放下,整理了下衣裳起来。元宝忙亲自到隔壁厢房,将刚刚睡醒的小世子抱来,这孩子胆子大,听到外头的喧哗不惧怕,反而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好玩之物。 “派去的人怎么说?”王爷催问下人。 那 小厮禀道:“回王爷,昨日您派人进城说让人护送明莱郡主,那帮士兵不敢怠慢,几位参将都有公务在身,高将军就自告奋勇去芦庵接郡主。至于为何迟迟未归,这个……小的就不知晓了。” “高将军武艺高强,足智多谋,由他亲自出面接郡主,想必是万无一失的。”元宝公公不急不慢地分析道。 王爷也坐下来静想了一会儿,命人出去对国师道:“人不在府上,让他去防卫营闹去。” 国师在外头嚎了一个上午,喉咙都冒青烟了,心里暗骂这群兔崽子心狠手辣,也不知道给他送点茶水来。他的侍从怕他渴着,从外面买了些豆汁儿让他喝一口润润嗓子,国师正伸手接,元宝公公出来了。 国师脸色一边,捞起豆汁儿就往地上砸去:“今日你们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跟你们没完 !”新鲜热乎的豆浆洒了一地,空气里飘过其香味,国师砸了砸干裂的嘴唇,有些后悔砸太快。 元宝公公上前一脸和煦:“国师大人稍安勿躁,王爷昨晚处理公务到很晚才睡下,这明莱郡主的事您也不必担心,昨日高将军亲自出城去迎接,想必有事耽搁了。” 国师听了,怪道:“果然这明丫头没跟着回来么?”他一早问了别人,都说王爷昨日与郡主并肩出城,下午却只见王爷独自一人回城,怪哉。 元宝公公又说了几句,国师才有些纳闷儿地甩甩袖子,命人赶车去防卫营要人。 国师本以为可以借机促成明莱入府之事,没想到这事儿跟想的不一样,在他老人家气势汹汹杀到防卫营时,却见高将军骑着骏马不急不慢而来。他身后,明莱闻声撩起帘子喊道:“外公——” “ 死丫头,一夜未归,你要吓死我啊!”国师邱气呼呼地板起脸,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但人已经不由自主走过去。 “外公,我没事儿。对了,您怎么来这儿了?”明莱在马车内探了探身子。 国师立马面色一沉:“你的脚怎么啦?”凶神恶煞地瞪着高将军。 “是我不小心扭着了,不干高将军什么事儿。”明莱在一旁抢着道。 “那洛清王怎么——”国师不悦。 明莱忙打断他的话,嚷道:“外公,有事回家说去。” “好好——”国师见她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想必没什么事,不过姑娘家一夜未归,第二天被一个大男人送回来,终归名声上不好听。 国师瞪了一眼高将军:“孙女的事让将军费心了,将军守护孙女有功,老夫记下了。” “举手之劳,国师言重了。”高蓬生 背脊一颤,恨不得说,国师你还是别记了吧。 所谓作戏做足,这边高将军被一双眼睛冷冷盯着,挺直背脊愣是将人送回国师府。好让众人知道,高将军是奉命护送,不是什么男女苟且。 巴蜀民风较京东要淳朴许多,吃瓜群众瞅了会儿,关谁痛痒?都散了吧。 国师关起门来审问明莱:“你如实说来,昨日与王爷在山上这么长时间,可有挑破?” 明莱一脸郁卒,闷闷道:“外公您就别问了,我与他……没戏。” “啊?”国师一脸不可思议,失望道:“丫头,他都跟你说什么啦?” “外公你就别问了!”明莱不想提,那么丢脸的事,就当失忆多好。 “唉——”国师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察不对:“我说丫头,这姓高的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你们——” 第365章 国师骂得对!国师说什么都对! 明莱想起昨日下午雪地上的事,脸刷地一下红到脖子根,别扭地嚷嚷道:“外公您在想什么,高将军——” “怎么样?”昔日的老国主眯起狐狸般的眼睛。 “外公,我饿了!我要吃醉烧鹅清蒸鲈鱼叫花鸡烤羊排芦花鸡翅烧鳝段臭豆腐……!”明莱一口气说了七八个菜名。 国师头一下大了:“冰天雪地的,让我上哪儿给你找鳝鱼鲈鱼去?” “我不管,我就要吃!”明莱无理取闹。 国师只得点头称是,哄着道:“吃吃吃,外公这就派人去给你寻去——”等到了外头,国师才收起那张谄媚的嘴脸,认真思考道,好端端地怎么就在山上一夜未归呢?这里头肯定有文章。 明莱是女儿家,他不好细问。 高将军乃高王后亲哥哥,他不好过分盘 问,只得从随去的士兵身上下手。士兵迫于国师大人的淫威,半晌,方吞吞吐吐道:“小、小的们什么也没看见……” 那就是看见什么了! 国师怒火腾飞,揪住士兵道:“把你们从出城到回城,一路上看到的听到的,哪怕是吃饭上茅房,都给本座一一道来!” 士兵被下破了胆,跪地苦道:“小的们上有老下有小啊,求国师高抬贵手,小的愿意讲—— 昨儿我们跟随高将军出了城,行了大概二十里路,在雪地上遇到郡主。郡主在雪地上嚎啕大哭,高将军一过去,就被郡主抽了一大耳刮子道:‘大胆狗贼,谁许你碰本郡主的!’ 待明莱郡主反应过来是将军,当即改口道;‘将军恕罪,明莱不是故意的。’将军搓着被抽红的脸,没有生气: ‘都说明莱郡主女中豪杰,这一巴掌的力道名不虚传。’ 明莱郡主‘噗嗤’一声笑出来;‘谁派你来接我的?’ 将军道:‘是我自愿来的。’ 明莱郡主道;‘来做什么?’ 将军道:‘接你啊!’ 明莱郡主把头一扭:‘我不需要你接!你回去告诉那人,我明莱不稀罕!’ 将军道:‘那人是洛清王吗?’ 明莱郡主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将军道:‘我姐也经常这么说我。’ 明莱郡主随口道:‘你姐是什么人啊?’ 将军道:‘王后。’ 明莱郡主反应过来,笑,伸手对将军道;‘楞着干什么国舅大人?我腿扭上了走不动路,那马车是给我备的么?’ 将军看了眼明莱公主的鞋袜,都湿透了,上前一步扛起郡主:‘ 得罪了。’ ‘哎呀你放我下来,登徒子!’明莱郡主手舞足蹈,把鞋子都蹬掉了,将军就是不肯放手,一直将人扛进马车,才命人去捡鞋袜。” “岂有此理!敢对我的明莱无礼,姓高的活腻啦!”国师气得跳脚。 小兵却唯唯安慰:“国师且息怒,当时啊,明莱郡主的鞋袜都被雪水浸透了,外层还结了层薄冰。不过明莱郡主性子要强,不肯服软,将军也是事从权益嘛。” “放屁!” “是是,小的胡说……国师大人,您就把小的也当个屁,给放了吧?” “放——”国师抬起手,小兵吓得抱起头哇哇大叫:“然后将军就给郡主治了脚伤,见天色已晚,将郡主安置在附近的芦屋里,结果郡主睡到半夜被老鼠吓醒,将军只好亲自提刀,去帮 郡主驱赶老鼠!将军不许小的们过去,后面的事小的不知道啊!” “蠢货!”国师大骂。 那小兵吓得连连点头:“国师骂得对!国师说什么都对!” 别看这位昔日的老国主在外孙女跟前有求必应,丝毫没有一个作长辈的觉悟和架子,但是在外人眼里,这位能把亲生女儿送去部署的老陈王才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 在巴蜀发动兵变,一夜之间血洗知州府,不过是国师大人丰功伟绩里不值一提的一笔而已。 “闭紧你的嘴巴!”将人赶出去前,国师大人不忘再威胁一番。 从士兵乱七八糟的叙述中,国师大人大概摸清了事情的脉络,就是这个姓高的胆大包天,连自己亲外孙女的豆腐都敢吃! 还吃得这么冠冕堂皇,厚颜无耻,忒不是个东西1 第366章 男子汉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二天下了早朝,国师大人没立即回去,而是转身去了未央宫。 干什么? 他要找王后评评理去1 据说,这之后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宫里就传开了,国师大人兴师问罪问到王后宫里,王后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派人去把高将军叫进宫对峙。 高将军一见国师,就作揖行晚辈礼:“在下一时鲁莽行事,没有顾忌郡主名誉,国师说怎么办晚辈绝不皱了一下眉头。” “此话当真?”国师高高挑起眉毛,觑着他不满道:“难道让你娶了明莱,负责她终身你也如实照办?” “晚辈照办不误。” “诶你——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以为是一个军令怎么简单?”国师看在王后面子上才没有冲上 去将人暴打一顿的。 “这话国师只说对了一半,军令如山,怎能是儿戏呢?”高蓬生反驳。 “兔——”国师一时语塞,想了想,还是没将那句“兔崽子”当着王后的面说出来。 高蓬生连连鞠躬赔礼道歉。 连高王后都看不下去了,“哥哥怎么楞地糊涂,明莱郡主乃金枝玉叶的女儿家,你——” “是,王后与国师教训的是,末将甘愿受罚。” “国师你看……”高王后一时拿不定主意,总不能见自己亲哥哥拉去殿外打板子吧? “王后不必为难……末将愿意……娶明莱郡主。” 国师怔了一下,眨眨眼,端起家属的架子挑剔地道:“明莱才貌双全,文韬武略不输一般男儿,你说娶就娶 啊?” “还望国师成全。”高蓬生频频作揖。 高王后不忍心,咳了一声:“哥哥不要强人所难。” 一面给他使眼色,国师虽然厉害,不过你也不要这么怕他。大不了,咱们请洛清王出面,国师最忌惮的就是他了。 高蓬生不为所动:“男子汉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说负责就负责。” 国师瞅了他一眼,拉长音调:“你——当真?” “当真。”高蓬生一本正经。 “好小子,有担当!”国师重重的手掌拍下去,大加赞赏。 就这么短短两炷香时间,国师将明莱的婚事拍下来,皆大欢喜。高王后也是意料之外,这明莱女中豪杰,性子强,蜀中一般的贵族青年等闲不敢招惹她。 高 王后本意是哥哥戎马生涯辛苦,一直想为他物色个温柔贤淑的门阀女子作他的后盾,明莱的性子她是喜欢,可作嫂子又另当别论。 高蓬生却如打定了主意一般,执意遵从国师的意思,娶明莱。国师一块大石头落地,脸上还是挑挑拣拣,直到高将军催着钦天监当下算出大喜日子,就在正月十七,还有一个半月光景,老人家才满意地点点头,丢下一句:“此事便看你的了。” 大摇大摆走出未央宫。 到了外头日头底下,国师扬起脖子瞅着太阳一动也不动,随身的宫人不解:“国师看什么如此入神?” “看天气。”国师笑容和蔼可亲,“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失之桑榆,得之东偶。高蓬生 年少有为,颇有名将之风,恰无婚配,性情耿直说一不二,这样好的孙女婿上哪儿找? “昨儿下雪,今儿天晴。这太阳出来就是舒服,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国师要不要找个地儿晒晒太阳喝喝小酒啊?” “庸俗!”国师嫌弃地瞅了他一眼,走啦。 明莱闪婚的消息传出,轰动了大半个巴蜀的贵妇圈。众人七嘴八舌,没想要这明莱郡主都二十的人了,居然一下子嫁给高将军,那可是王后的亲哥哥呀! 有人说,国师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的,高将军不敢不从啊! 立马有人问,说清楚,架谁的脖子?高将军还是国师自己? 当然是自己呗!高将军英勇善战,国师哪里架得住他! 谁知道呢? 第367章 有人来访 大魏后宫。 银色的烛台上,蜡泪斑斑,映在一片软红的纱帐上,有种华美的空洞感。 一名瓜子脸,肌肤胜雪,容颜娇嫩如晨花的美貌少妇懒懒地依靠在贵妃榻上。她身上的华美宫装在灯下天然褶皱成优雅唯美的形状,她的手纤细而柔美,翻了下身子,美貌宫妃对外头值夜的婢女道:“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打过二更有些时辰了。”那宫女偷偷瞥了眼旁边高台上的沙漏,不敢说只差一刻就要三更了。 美貌妃子收起落寞的神色,从榻上站起来,朝窗前走去。婢女忙跟上来,替她裹了件狐裘披风,温暖而柔软的质感贴着她窈窕的身子,宫妃推开没有闭紧的窗子,呼啸的寒风凶猛地灌进来,将她乌云般的长发吹得 四处招展。 “哈哈哈——”她立在窗前,被冷风吹得浑身一颤,声音有些沙哑,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远处的宫阙一片沉静,夜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暗沉的苍穹只有零星几点闪烁。 人们都睡了,只有各处守夜巡逻的宫女太监们还在活动,俄而一串灯笼飘过,映着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 “娘娘仔细着凉——”那婢女小心翼翼地凑拢来。 女人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精神抖擞:“小蛮,你说皇上有多久没有来芳杏殿了?” “皇上这月只在后宫呆了七晚,一晚在娘娘这,一晚去的林芳仪和林淑仪的桃夭馆,一晚去了新来的周答应处……” “四晚,整整大半的时间,皇上都泡在那个女人的承欢殿。 承欢承欢,果然是承恩欢泽……”她口中那个女人,是两个月前由季淑妃精心安排引入宫的西戎族美人,小名红泥。 她微微测过身子,阴影里,五官勾勒小巧精致。她有一张无可挑剔的小家碧玉脸,瞳孔漆黑不见底,雪白的脸颊微微透出些粉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至少五岁。 “栗妃娘娘,外头有人求见。”一个模样机灵的小太监在帘子外张望了下。 “这么晚?”婢女嘟哝了一句,抬眸去观察主子的反应。 栗妃沉下眼眸,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带进来。” “锦香妹妹——”来人披着一件纯黑色的披风,走到灯下才摘开兜帽,露出一张圆润娇媚的脸蛋。 婢女伸手去关窗,栗妃拉过林芳仪的手,往炭火 盆前去:“姐姐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林芳仪叹息了一声,“妹妹果然还被蒙在鼓里!丽嫔她,有了!” “什么?”栗妃的表情像被针了一下。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承欢殿那边上下瞒得跟铁通似的,傍晚我让芊儿去领些珍珠回来做年节下呈给太后的贺礼,走到紫藤花架那一带的山石洞子里,芊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偷偷躲了起来。这时来了两个小太监,领着太医院的苏大夫,一前一后地走着,其中一人道:‘苏御医快着些,咱们小主近来晨昏呕吐得甚是厉害,淑妃娘娘怕提前漏了形,让你想个什么法子治一治才好。’” 林芳仪恨声道:“你我姐妹伺候皇上时日颇久,却不得一男半女,怎么 她就这么好命呢!” 这丽嫔,乃季淑妃生辰宴会上出的风头,教坊司十二名最顶尖的舞姬给她作陪衬,还请了有名的琴师节拍子给她伴乐,丽嫔一身红装出场,惊艳众人。 宴会一结束,季淑妃就很上道地将人送进了乾坤殿,侍寝后,皇上亲赐“丽”为封号。短短一个月时间,她就连跳三级,从丽小主、丽贵人,升到丽嫔,独自住在离皇上寝宫最近的承欢殿。 自皇后被废以来,还是首次有宫妃住得离皇上这么近。连靠告密和献媚上位的锦香,也只被赐了个芳杏殿。 “大皇子如今养在妹妹膝下,若无意外,等大皇子稍微大些,便可……如今横空多出一个对手来,只怕大皇子地位不保啊!”林芳仪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第368章 求皇上救救栗主子 大约小半年前,锦香趁着皇上对皇后诸多猜忌之机,大胆向皇上告密大皇子兰哥儿的母亲,就是王府里的琼姨娘不是病死,是被皇后派人用枕头活活捂死的。 锦香说这事憋在她心里好久了,夜夜梦到琼姨娘披头散发在她跟前哭泣,良心实在难安。 宁君瑟出逃京城那日,敦亲王的私兵四处闹事,差点造成政变。皇上龙颜大怒,将皇后幽禁后宫,抓了她身边所有婢女和太监,交给慎刑司审问。 入了那样的地方,不死你也得脱几层皮儿。一天一夜过去,有人熬不住刑招了,害死琼姨娘只算一条。 皇上盛怒之下,将敦亲王满门抄斩,皇后贬为庶人,丢进冷宫。 金枝玉叶,一朝沦为阶下囚。年氏日夜哀嚎痛苦,哭瞎了双眼,扯 下身上的衣裳,咬破手指在冷宫里写了千言血荐书,指责皇上背信弃义,鸟惊弓藏。 皇上命人将赐毒酒一杯,白绫一仗,匕首一把。 年氏不肯赴死,那些想早点完成任务的太监就将她抓住,先是灌了毒酒。年氏垂死挣扎,将毒酒打掉大半,口鼻流血趴在地上破口大骂,如同疯子。 太监们一拥而上,拿白绫勒住她脖子,不许她胡言乱语,慌忙之中,有人抓起匕首胡乱桶过去……年氏死了。 听去下葬的太监回来说,披头散发,满身是血,跟恶鬼无疑。皇上厌恶她,命人以糠塞口,以墨涂面,脸朝下而葬,让其死都不能去诉冤屈。 锦香常年跟在年氏身边,对皇上的喜好了如指掌,先是自告奋勇地承担了照顾大皇子的责任, 接着又借大皇子接近皇上,偷偷在他茶里下了高明的药物。 皇上临幸她后,因对季淑妃不放心,特意给她封了个贵人,让她悉心照顾大皇子起居。 锦香心机深沉,一次在御花园里,故意冲撞了季淑妃。季淑妃仗着有太后撑腰,当场就张嘴五十,命她跪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 皇上下朝后与看大皇子,听乳母说栗贵人今日不知何故没有来照看大皇子,这时,栗贵人的贴身宫女小蛮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头插地大哭道:“求皇上救救栗主子!” 等皇上派人去把她抬回来,已经在御花园淋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雨,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膝盖更是碰都碰不得,只能用剪刀先剪去衣物进行上药。 皇上大怒,派人去训斥了季淑妃,罚俸禄 一年。 锦香在床上躺了七天,痊愈后,皇上下圣旨封她“栗妃”,品级与淑妃同等。 太后知晓后,派人将栗妃训斥警告了一顿。 宁君瑟逃离望京,襄王与洛清王先后叛变,皇上大受刺激,变得阴晴不定。据悉,乾坤殿那边的小太监已经偷偷换了好几拨,什么原因,宫中无人敢过问。 不过,就连林氏姐妹也察觉到,一向自持有度的皇上,近来逐渐有些好女色。王公大臣们进献的美人,他基本都收用了,今天一个宝林,明天一个答应,后天一个淑媛的,封了一堆。 不过这些美人品级都不高,而且皇上贪图新鲜,宠幸两回,没几日便抛脑脖子后。 只有太后担心他身体,劝谏了几回,皇上依然故我。 总得来讲,他现在宠 信次数最多的就是那个丽嫔,其次是栗妃、林芳仪姐妹。季淑妃那儿,皇上从不去。 丽嫔能歌善舞,容颜绝佳,又擅长媚术,是哲达王子精心挑选培养后献给季臣相的。臣相自称如此天人不敢亵渎,当日就一顶小轿抬进宫,说是伺候淑妃娘娘。 父女俩的把戏而已。 栗妃心绪不佳,脸上露出疲乏之色:“有就有吧,是男是女尚未可知。生不生得下来,养不养得大,都还是个未知呢。” “娘娘高见。”林芳仪目色一辆,闪过一丝精光,福身行礼道:“夜色已深,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姐姐改日再来拜会。” “小蛮,取一盏琉璃灯来,送芳仪回宫。” “不必了。”林芳仪将漆黑的兜帽竖起来,整个人陷入黑暗中,退了出去。 第369章 那我偏要你陪我呢? 林芳仪走后,大殿内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将左边的蜡烛悉数吹灭。寝殿内顿时暗下来,栗妃站在阴影里,僵硬地喊道:“点灯!还不快去点灯!” “是,娘娘。”婢女忙不迭从取出打火石,将吹灭的蜡烛挨个儿带上。 富丽堂皇的寝殿立马恢复了方才的光亮。 “娘娘,您没事吧?” 栗妃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怔了一下方回神道:“不过是一阵风而已。去,让人把钥匙下了,各处安排值夜。” “是。”婢女恭顺地退了下去。 栗妃这才如泄气的球一般,歪倒在旁边的芙蓉榻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转眼就是开春。 天气乍暖还寒,望京各处的杨柳渐渐开始吐出嫩芽苞,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万物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欣欣向荣。 连那古老的石板壁间,也爬 满了绿油油的苔藓。 丽嫔已经有三个月身子了,一袭浅粉色的宽松宫衣,腰怀已经不似以往纤柔。脸蛋却一如既往的诱人,像二月里半开的花骨朵儿似的。 “娘娘,慢着点。”宫女打着伞,小心翼翼地陪在左右。 丽嫔慢悠悠走着。 远处亭子里,林芳仪和林淑仪姐妹俩坐在亭子里闲话。 见丽嫔走来,都纷纷退避行礼。 “都是自家姐妹,快别客气了。”丽嫔笑咪咪地打量着她二人。 林芳仪的目光从她肚子上淡淡扫过,看似漫不经心:“丽嫔近来可还晨吐?” “不吐了。”丽嫔抚摸着肚子在桌前坐下,笑道:“亏得你上回说的偏方,吃了后果然不吐了。” “丽嫔客气了。我也是家里见姨娘么用过管用,才敢推荐给你的。” 说了两句,林芳仪便要走。 丽嫔开口挽留:“怎么我刚来你就走?不陪我多说说话儿?” 林芳仪道:“早起出门子,我让宫人们把去年太后赏赐的衣料子找出来,想着这开春了做两套春衣。宫人们不懂事,我怕弄混了,回去瞧瞧。” “既然你有事,我便不留你。这贵芳妹妹,怎么也要走?也是回去瞧料子么?”丽嫔高高扬起嘴角。 林淑仪心头蓦地一沉,面无表情道:“丽嫔娘娘喜欢想做多久都可以。” “是么?那我偏要你陪我呢?”丽嫔半真半假笑看着她。 林芳仪见状,忙陪着笑道:“淑仪不懂事,丽嫔娘娘有身孕在身,皇上忙于政务无瑕陪伴,你我同为皇上妃嫔,理应分忧解难。丽嫔娘娘肯让你陪,是你的荣幸,还不快快回去坐下!” 丽嫔听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罢了罢了 ,你们要走边走,我左不过逗你们玩儿。”说罢,指着桌上那盘外形精致,粉红糯香的糕点道:“久闻桃夭馆的点心连皇上都爱不释手,今儿我算有口福了。” 林芳仪给林淑仪使了个脸色,林淑仪蹙了下秀美,勉强过去在她跟前坐下,对正不亲自用的丽嫔道:“娘娘千金贵体,还是不要乱吃东西的好。” “清香微甜,入口即化。”丽嫔吃完一块,赞不绝口,伸手去拿第二块,一边对林淑仪道:“这是你做的还是芳仪妹妹做的?” “我做的。”林淑仪冷清清地道。 丽嫔似乎丝毫无介意她的态度,又或许实在喜欢这糕点,一口气吃了三块。身旁的宫女忍不住劝道:“点心乃甜食,娘娘还是不要贪多的好。” “无妨。皇上前儿还说我太瘦了,想必他喜好女子丰盈 呢?谁又能说的准,你说是吧,淑仪妹妹?”丽嫔的笑仿佛能洞穿人心思。 林淑仪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姐姐说笑了。宫里谁不羡慕姐姐窈窕善舞啊?我等粗粗本本的,哪敢与姐姐争辉?” “妹妹不必自谦。如今谁不知道,皇上对你们姐妹二人看重有加,前儿有人上贡了一箱上好的胭脂,光妹妹的桃夭馆就得了半数,连淑妃娘娘尚且没这待遇呢。” 说到胭脂,林淑仪微微垂眸,脸颊上的红霞越发显得妩媚:“这也是皇上念旧情的缘故。” 旧情? 丽嫔冷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糕点:“说起来,好些日子没见栗妃姐姐了,今儿凑巧,不如你们一同前去芳杏殿请个安如何?” 林淑仪正要寻借口推辞,丽嫔忽然捂着肚子,面孔狰狞地望着她:“你……你……” 第370章 糕中有天花粉,谁的责任? 众人围上来。 丽嫔以手按腹,大叫:“疼——疼——” 林淑仪吓得从位置上跳起来,后退几步:“你、你想讹我?” “我……我……”丽嫔满脸痛苦地望着她。 不知谁嚷了一句:“血!流血了!快去传太医——”丽嫔听完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一个有力气的太监上前,将丽嫔抱起就往宫里跑,其他人手忙脚乱地去请太医,林淑仪被限制在原地不能走动。 没过多久,太医就来了,把脉施针,折腾了半个多时辰。 皇上也来了,与季淑妃一起。 太医出来道:“回禀皇上,有惊无险啊!胎儿暂时保住了,不过娘娘以后不能再碰天花粉等堕胎药物, 否则就算华佗转世,也回天无力。” “什么!”季淑妃闻言大叫起来,转身指着跪满一地的宫人道:“一群废物!丽嫔怀的可是皇上的孩子,你们就这么不当心?来人啊,全部拉去慎刑司!” “淑妃娘娘饶命啊!不管奴婢们的事!是林淑仪——” “你们照顾不周,还怪到别人头上?”季淑妃反问。 一个大胆的宫女高声道:“丽嫔娘娘出门时还好好的,在湖心亭处遇见林淑仪和林芳仪,吃了些她们亲手做的糕点才……” “放肆!林芳仪和林淑仪经常做糕点给皇上吃,难道她们还想连皇上一起毒害了不成?”季淑妃高声骂道。 太医这时插话:“ 回禀娘娘,这天花粉于常人没有什么影响,唯独孕妇忌用。” “这——” “好啦。”朱昭恒听得心烦,打断他们的话,对身旁的太监道:“去,查验一下。” 那太监得利,很快就查验出来,对皇上道:“回禀皇上,糕点里确实有天花粉不假。” 林淑仪听完吓得脸色都变了,爬到皇上跟前,抱住他双腿道:“皇上臣妾冤枉啊——一定是她,是丽嫔使的苦肉计,她故意的!” 朱昭恒轻锁眉头,有些犹豫地望向季淑妃。季淑妃福身道:“此事关系后宫安宁,仅凭宫女太监们一面之词确实难以两人信服。臣妾斗胆建议,此事不如交给皇上的神机营审理 ,一来他们是皇上最亲的亲信,二来也可避免后妃间争斗收买,冤枉了好人。” 对于这个建议,朱昭恒有些意外,细想一下,似乎又合乎常理。 大理寺自然是不适合插手后宫之事的,唯有自己的神机营,也可以避免外人说闲话。 林淑仪见皇上态度默许,忙反对道:“谁不知神机营的郭丛郭大人出自令尊府上,这样的审判还有公平可言吗?皇上,臣妾不服,臣妾没有做在糕点里加天花粉的事,不信你可以派人搜宫!” “皇上——”季淑妃轻轻一笑,走到跟前,低声道:“郭大人的的确确曾在父亲的府上呆过一段日子,不过臣妾的父亲是出了名的爱 才之人,但凡有能力者求到府前,他都会以礼款待。 不过嘛,淑仪妹妹的担忧也是情理之中的,所以臣妾再斗胆,此事不若交给自小便跟随皇上身边的纪寒纪大人查办,皇上以为如何?” 朱昭恒颔首表示同意,又加了一句:“此案关系朕的皇子,纪寒一人尚不足以服众,让郭丛与他一并办理吧。” “是。”季淑妃微笑地垂首,“还有一个问题,皇上,这林淑仪的桃夭馆要不要进行搜查,还有林淑仪的姐姐——” “搜。”朱昭恒言简意赅。 “是。”季淑妃轻扯嘴角,斜眼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林淑仪,对宫人们道:“还不快随本宫前去桃夭馆!” 第371章 一步登天 搜查的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的。 面对这样的结果,季淑妃显得并不意外,只瞥了眼旁边垂首默然的林芳仪,轻哼了一声道:“这贼脏哪里是容易查出的。来人啊,把这里的人都给本宫锁了,带回慎刑司慢慢审问。” 一时间阖宫上下,哭声震天。 季淑妃的人来势汹汹,但凡稍作抵抗或喊冤的,兜头就打,鼻青脸肿的不在少数。连林芳仪宫里的人都无一幸免。 她的贴身宫女碧儿吓得面无颜色:“小主,这可怎么是好?” 林芳仪低垂着脑袋,咬紧下唇,微微摇了下头。 季淑妃将整个桃夭馆翻了个底朝天,宫人全部拘走,瞧了眼 旁边的主仆二人,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可惜啊,有个不争气的妹妹——” “谢淑妃娘娘教诲。”林芳仪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 进了慎刑司,不死也脱三层皮。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人招供了,指认林淑仪在糕点里掺和了天花粉,想害丽嫔的胎。 太后亲自出面,赐白绫一丈。林芳仪与之是姐妹,又住在一处,自然脱不了干系,直接被褫夺封号,降为答应。 搬到北苑的青铜殿去,那里离冷宫最近,平日里荒无人烟的。 前朝住进青铜殿的妃子,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那里环境差,潮湿阴冷,冬冷夏热,好多妃子搬进去 不到半载便香消玉殒。 林答应自打被丢进去,后宫又新进了两名年轻擅逢迎的美人,渐渐地,众人都把她忘记了。 次年五月底,丽嫔顺利生下一子,也就是二皇子。众所周知,大皇子的出身尴尬,生母低贱,又死得早;二皇子自然备受瞩目。 后宫前朝,暗潮汹涌。 栗妃守着大皇子用过早膳,命乳母带出去玩儿,她自己在屋子里呆坐。如今季淑妃一派,靠着二皇子水涨船高,宫里人都是墙头草,未来的日子只怕更难熬了。 栗妃愁容满面,感叹自己孤掌难鸣。 季家在朝中地位日夜稳固,季淑妃在太后处颇受青睐,栗妃没有母族 支撑,只能卖力抚养大皇子,讨好皇上。 “娘娘。”宫女红皓进来。 栗妃问她:“皇上那边怎么封赏?” “回娘娘,皇上这两日**繁忙,听说犬戎那边又闹了。这事太后亲自出面,说宫里好久没有添人口了,该好好庆贺一下,早起下了懿旨,封丽嫔为正二品昭仪。” 比她这个从二品妃位还高一个等级。 栗妃顿时脸色难看:“昭仪?与从一品淑妃就差半步了。” “可不是么!想娘娘养育大皇子何等辛苦,那丽……不过生了个儿子,就一步登天,奴婢也为娘娘不值。说到底,还是太后偏心!” 红皓一脸抱不平的样子,低声 咒骂了几句。 “一步登天?”栗妃笑了笑,转而拉下脸道:“她算老几,也想一步登天?那登了天的,还有被拉下来的时候咧!”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到耳朵里,令人不寒而栗。 过了一会儿,栗妃笑嘻嘻地道:“去把我库房里守着那对赤金文龙伏魔圈找出来,送到丽昭仪的承欢殿去,就说本宫的一点小小心意,一定要求她笑纳。” 红皓虽见多了主子阴晴不定的样子,还是有些渗得慌:“是,奴婢这就去办,一定办得妥妥的,体体面面。” “恩。”栗妃点头,“顺道派人去请皇上,就说本宫炖了他最爱喝的汤,亲手炖的。” 第372章 举荐 傍晚时分,随着一声响亮的“皇上驾到——” 朱昭恒阔步走进芳杏殿。 想来,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踏入此间了,旁边罗立的宫女都很谨慎地低垂着头,气氛有些如临大敌。她们怕一个不小心扫了皇上雅兴,毁了主子一番心血,只怕那慎刑司里又多几个冤魂了。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栗妃一身素梨白宫衣,乌发上只简单地插了两枚孔雀翎宝石长钗,脸上的妆容也甚是清丽。 朱昭恒看上去比两年前深沉了许多,轮廓也更分明些,身上更是多了一份帝王的气势。 “栗妃,朕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皇上**繁忙,臣妾身为女子无以解忧,只能 做些您爱吃的,图皇上一个高兴罢了。”栗妃本是恭王妃身边婢女出身,这种做小伏低的逢迎话张口即来,无需故意酝酿。 朱昭恒扫了眼她,淡淡道:“叫人开饭。” “是。”栗妃胸有成竹,往外拍了拍巴掌,伺候朱昭恒上座。 珠帘声动。 一个海棠色的身影飘然而至。 头上竖着一对望月懒发,簪八宝金钗,耳垂明月珰,红纱遮面,双手捧食盒而上。 檀木雕花的大食盒取开来,里头竟然是一盘藕粉桂花糕。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朱昭恒的目光从清幽,一点点变得凝重,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上菜婢女有致的身段上。 有好几次,那婢女似乎是有意 无意,从他身边走过,故意挺了挺,留下一段醉人的花粉胭脂之香。 “皇上。”栗妃举起象牙箸子,夹了一块藕粉桂花糕,劝他品尝。 朱昭恒机械地张开嘴,栗妃抬起袖子娇嗔一笑:“看来臣妾今日安排的菜色甚是合皇上口味咧!” 朱昭恒品尝着嘴里熟悉的藕粉桂花糕,眼神越发深不可测,对着退回珠帘外侍立的蒙面婢女道:“这菜不错,赏。” 婢女隔着帘子遥遥谢恩。 栗妃眉眼流转,飞快地道:“皇上赏赐,怎么能不上前谢恩?” “是。”婢女莲步轻移,体态越发显得明显。 朱昭恒瞧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乃戴罪之身,怕说出来有 辱圣听。” “哦?”朱昭恒微微锁眉,瞥了一眼旁边的栗妃,似在斟酌。 栗妃却早有打算,笑着福身道:“既然皇上有公事要处理,臣妾就先告退。” 说着,果然带着人退了下去。 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彼此的心跳呼吸都能听见。 朱昭恒走过去,勾起她的下巴,婢女受到惊吓,脸上的红纱飘然而落,向他展示出一双水汪汪而无辜,欲言又止又久别重逢的眸子。 “是你!”朱昭恒诧异道。 “参见皇上。”林椒芳微启朱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留下,将上头的胭脂都晕染了。 朱昭恒却越发痴迷地望着她,“你有什么冤情要跟朕讲吗?” 如此机会,被 废为答应的林芳仪又怎肯放过?不过一顿饭功夫,便将丽昭仪诬陷其妹妹林淑仪的事坐实,而且传唤了两名当天在亭子里值班的宫女。 皇上对丽昭仪的事本来就有些怀疑,再看着这张脸,他动摇了。 烛光下,朱昭恒将这体态与她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拥入怀中。 林椒芳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许久,别的一句也不多说,只一味地倚靠在他怀里。 感受着男人的呼吸一点点沉重,起了本能的反应,将她一把扛起往内殿走去,方露出得意的笑靥。 这一夜,身上的男人仿佛不知疲倦,一直要到天色即将破晓,才倒在身旁囫囵睡了一觉。 酸痛的身子,靠在九五之尊的怀里,沉沉睡去。 第373章 一个死人,提她作什么 林椒芳这一睡,便是日晒三竿。 醒来后,纱窗外日头明晃晃地射进来,床榻一片凌乱,皇上早就离去。她披了件中衣起身,坐在镜子前,查看身上的欢痕。 脖子到胸脯,无一幸免。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承欢后的疲惫,这时,寝殿的门推开来,栗妃静静地站在门口瞅着她。二人于镜中对视,栗妃的表情复杂得耐人寻味:“看来本宫要恭喜妹妹了,一击即中,如愿以偿。” 林椒芳垂着眼帘:“你放心,我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这谁知道呢?恩宠,多好的东西。”栗妃走进来,目光落在她青紫的肌肤上,半是含酸半是威胁:“一个连亲妹妹都可以牺牲的人,本宫怎么敢相信?” “你——”戳中痛处,林 椒芳面色难看。 栗妃却笑了,娇音无限:“那天你看见丽昭仪趁与你们说话时,往糕点上洒了少许天花粉,你不道破也就罢了,却把淑仪一人留下。想的不就是今日翻盘后独享恩宠?” “那又如何?”林椒芳脸色铁青。 栗妃道:“没什么。本宫就是不理解,你为何要把自己喂胖十斤?又这身打扮?我听说,你宫里从前的贞嫔就喜欢这样穿。” “一个死人,提她作什么。”林椒芳声音冰冷。 “没什么,不过提醒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你放心。”林椒芳哂笑,“那个女人的儿子当上太子,咱们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你觉得事到如今,你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栗妃正色道。 清 早的阳光打在俩人身上,脸色都有些疲倦,不过一个是彻夜行欢后的疲乏,一个却是一夜辗转的无奈。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二人的沉默:“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宫答应林氏秉性温婉,端庄克己……自今日起封为正三品贵嫔,封号为宁,钦此!” 当听到“宁贵嫔”的封号时,林椒芳喜不自胜的脸上陡然生出一片阴云,乃至刘公公催促她领旨谢恩时,连唤了三遍“林贵嫔”,她方才反应过来。 栗妃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矫情。 宁贵嫔接过圣旨,干笑了两声,掩饰过去。大起大落,这样的事刘公公见得多了,并不放在心上,自拿了赏钱退出去了。 栗妃在一旁拍手讽刺道:“妹妹果然厉害 ,这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才一个晚上就这样,日后还了得?” 宁贵嫔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收起圣旨出去了,全然没有刚刚受封的喜悦。 栗妃身边的宫女看不下去,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也不拿镜子照照!这样就敢给人脸子,将来还不知怎么死呢!” “住嘴。”栗妃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芳杏殿里的事都做完了?在这里嚼舌根?” 那宫女顿时气焰全消,浑身一抖道:“奴婢这就去。” 栗妃厌恶地扫了眼四周,往里头去。 大皇子云哥儿刚在乳母伺候下用过早膳,见栗妃进来,张口道:“娘娘——” 栗妃不悦地竖起眉头,一旁的乳母吓坏了,忙纠正道:“皇子殿下莫是看错了, 这是母妃,叫母妃知道么?” 云哥儿本能地把头往乳母怀里一缩,怯生生地叫了声:“母妃。” 栗妃这才有了一丝笑意,凑过去,捉住他的两只小手,柔声道:“云儿,你刚刚叫我什么?” “母妃。” “好,再叫一遍。” “母——妃。”云哥儿勉强地又叫了一遍。 栗妃扯起嘴角,将孩子抱在怀里,身上的脂粉气呛得他直想打喷嚏,可是又不敢打,憋得一脸通红。乳母见状,怕他瞥坏了,忙提醒栗妃:“娘娘仔细些,殿下对花粉过敏,怕是要打喷嚏。” 栗妃闻言,掰过他的脸来看,果然一副憋着的模样。 忙顺手递给乳母,大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啊切——”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险些喷了她一脸。 第374章 连你也来笑话本宫? 栗妃拿起旁边的拨浪鼓,对云哥儿道:“云儿,来,看这里——” 拨浪鼓摇得咚咚响。 云哥儿看了两眼,无动于衷,乳母赶紧又道:“皇子大了,不爱玩这些了。” 栗妃丢下拨浪鼓,胸口发闷,感到莫名的烦躁:“本宫昨儿让你们去问的授课先生的事,如何了?” “这……”乳母面露难色,“昨儿奴婢派人亲自去问了,他们说大皇子还不足三岁,等大些再开蒙也不迟。况且皇上和太后那边也没有明示。” “一群废物!”栗妃大怒,“难道他们不知道本宫的云儿天赋异禀,早慧过人吗?” “娘娘息怒,仔细吓到殿下。”乳母小心翼翼地劝说。 大皇子因其母亲受孕期间成日提心吊胆,不足月就早产,孩子有些先天不足,不仅 对花粉胭脂类东西过敏,而且胆小容易受惊。 栗妃扫了眼旁边缩成一团,眼神陌生的大皇子,心里顿时憋着一股气,若非、若非恭王妃那些年的折磨,她本该有自己的孩子的! 金兰殿里,季淑妃与丽昭仪坐在明亮的正殿上,品尝着刚刚从西域进宫来的西瓜。 丽昭仪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将啃了两小口的西瓜块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姐姐听说了没,芳杏殿那位,最近天天嚷着要给大皇子启蒙。” “这跟本宫又有什么干系?”季淑妃瞥了一眼生完二皇子后,明显丰润了两大圈的丽昭仪。 丽昭仪撇了撇嘴,娇声道:“这么小就要送学堂,志向可不小啊。” “这宫里头,谁的志向不小?”季淑妃反问。 皇上左一个美人,右一 个妃嫔,可就是不来她的金兰殿。就像是这里头有老虎要吃他咧! 丽昭仪笑道:“也罢。横竖我们容儿还小,倒是姐姐,应该趁此机会努把力,怀上个一男半女,才是长远的谋划。” “是么?”季淑妃直起身子,泠泠地盯着她,“连你也来笑话本宫?” “不、不敢。”丽昭仪变了颜色,忙低头赔罪,解释道:“姐姐误会了,姐姐乃太后娘娘亲自举荐入宫,如今后宫无主,就数姐姐位分最高。谁又敢来笑话姐姐呢?” “知道就好。”季淑妃深吸了一口气,“二皇子还小,我劝你还是别在本宫这里盘桓得太久,这宫里的孩子可不好养。”语气里带着令人汗冷的威胁。 丽昭仪抖了一下:“是,谢谢姐姐提醒,妹妹这就回去了。” 出了金兰殿,丽昭仪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那恢弘富丽的大殿,扭头往自己的宫里去。 “娘娘,你没事吧?”随性的贴身婢女霜儿察觉主子有些不对劲。 丽昭仪漂亮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焦虑,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女人后面的权势太大,倘若有一天……她真的会遵守约定吗?” “娘娘是在担心……”霜儿说了一半顿下来,低头一想,觉得不无道理。 “眼下她虽不得宠,可谁又能知道呢?” “要不,娘娘给大人去封信,问问大人如何安排?”霜儿低声道。 她们的入宫不是偶然,是犬戎的元老级人物亲自安排,不过是借哲达的手与季淑妃这条线罢了。 “恩。”丽昭仪没有反对。 一天数月,皇上都睡在 宁贵嫔的桃夭馆,哪里都没去。这可让后宫一干女人伤透了心。 就连抱着亲生孩儿逗弄的丽昭仪也有些不淡定了,没想到这样都除不掉这个女人。 当然,她更担心的是,宁贵嫔就此怀上龙子。加上大皇子这个筹码,对付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听说皇上把暹罗进贡的香珠全部都赏给了宁贵嫔。 还在她宫里搭建了一个七彩琉璃飞鹏,夜里人躺在里面,仰望星空,如登仙境。 秋天天气转凉后,皇上又命人用百鸟羽毛,将这飞棚的四周围起来,人在里头玩耍,暖和如春日。 宁贵嫔爱好香汤沐浴,皇上就命人弄了个人工温泉池,又赏赐了上百箱名贵香料,供她沐浴泡澡熏香时使用。 据说,御膳房里的羊奶,几乎都供给她用保养身上肌肤了。 第375章 血债血偿 托了宁贵嫔的福,这些天,皇上也时不时来芳杏殿看看大皇子以及栗妃。 这一日,皇上早朝去,宁贵嫔在芳杏殿内与栗妃闲话,忽然闯进一群内侍,说是奉太后口谕捉拿宁贵嫔。 栗妃见他们手上持有太后宫中令牌,便后退两步,内侍们一拥而上,将宁贵嫔拖走。 栗妃一时摸不清何事,只派人去前头禀告皇上,自己一路跟了出来。 却被拦在了太后宫外。 不多时,见季淑妃带着人急匆匆地进去。 殿内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尖利而凄惨。 大约一盏茶功夫,见几名太后宫里的内监拖着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宁贵嫔出来,将她往砖地上一贯。 宁贵嫔翻了个白眼,努力 地想爬起来,却被随后冲出来的太子妃一脚踢翻在地,冲上前抓扯着她的衣服嘶声道:“贱人!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宁贵嫔口吐血沫,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太子妃,恶狠狠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怪,就怪太子爷他太短命!” 话未落音,就被旁边追上来准备搀扶的太子府嬷嬷扬手两个耳刮子,宁贵嫔立马歪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嬷嬷啐了一口,上前像踹死狗一样用力踹了几脚,才扶起自家伤心欲绝的主子,安慰道:“小世子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这时,太后宫里的内侍上前请示:“太子妃,太后说了,这个女人罪有应得,该怎么处置由您全权定夺。 ” “杀了她——”太子妃恨意地瞪了地上的宁贵嫔一样,“太便宜了。来人啊,将她拖到那边的石子路上。” “不要给她饭吃,也不要给她水喝。” 这是要折磨死她。 十月的天气已经转凉,只穿了一层中衣的宁贵嫔,就这样爬在一堆乱石子上。过去的时候,那些太监们非常阴狠地故意将她擦着石子地拖过去,那精心保养的雪嫩肌肤纷纷被蹭破,蹭出的血和皮肉,还黏在一个个石子尖上。 捧着披风赶来的芳杏殿宫女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悄悄道:“娘娘——” “本宫没事。”栗妃只觉浑身都疼,想起在恭王府,被恭王妃虐罚的那些日日夜夜。 已经很久没有 过这种不安的感觉了。 “是季淑妃告的秘,人也是她请进来的。”宫女轻声禀道。 “皇上呢?皇上为什么还没来?”栗妃微微动了下身子。 “回禀娘娘,皇上在御书房与各位大人商议**呢。” “是啊,本宫差点忘记了。”栗妃淡淡地笑了一下。 她并非真的关心宁贵嫔的死活,只不过兔死狐悲罢了。宁贵嫔倒下,这宫里,她就再没有同盟可结了。 太后不待见她,季淑妃看不起她,丽昭仪虎视眈眈,还有那一群年轻貌美的秀女宫女。 栗妃忽然有点怀疑,当日她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呢? 当她冒出那个念头时,她自己就先吓了一跳。彼时,她还是皇后身边一个卑微的贴身婢 女,每天端着热水,哄着主子洗漱。 晚上在主子的殿外值夜,主子翻个身,她都如履薄冰地醒过来。 直到有一天,那个念头再也遏制不住,仿佛要将她窒息了。她偷偷溜进了皇上的乾坤殿,跪在那冰冷华贵的地砖上,说了一个恭王府里上下都知道,唯独男主人不知道的秘密。 当然,她不忘记把自己美化成一名天性善良却胆小,日夜活在高高在上皇后阴影下,不得不保持缄默的可怜婢女。 这一招听奏效的。 皇上正愁找不到借口铲除年氏一族呢。 至于后来的事……栗妃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她从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婢女,爬到了仅次于季氏的从二品妃位,这是何等荣光的一条路! 第376章 最后的暗示 傍晚,栗妃一个人坐在殿内发呆,一只手撑着下巴。 宫女进来报:“娘娘,宁贵嫔要见您。” “什么时候的事?”栗妃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就在刚刚。她托人带来口信儿。” 栗妃怔了一下,还是决定走一趟。到了外头,才发现天空下起蒙蒙细雨,宫女们忙围上来,替她撑起伞。 沿着青石板的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就是一片细碎的石子路。细雨里,一个粉色的身子歪倒在地上。 远处看守的太监漠然地注视着地上的人,仿佛那不是个有生命的物体。 “宁贵嫔,我们娘娘来看你了。”宫女小蛮 上前,低唤了一声。 粉色的身子一动也不动。 小蛮只得又上前一步,凑近些:“贵嫔,我们娘娘来看你了。” 还是一动不动。 小蛮有些着急,转过头对栗妃道:“娘娘,这可怎么办?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吧。”栗妃有些烦躁地走过去,看了眼地上的人,对小蛮道:“掐她人中。” 小蛮照做。 过了一会儿,宁贵嫔哼了一声,幽幽醒转过来,无力地靠在小蛮的手上。 “你找我来做什么?”栗妃道。 宁贵嫔的两个脸颊浮肿得不像话,让人看着有些不舒服。 她半闭了眼睛 ,不说话。 栗妃便道:“小蛮,你去附近守着。” 遣散了跟前人,栗妃冷冷道:“首先说,我不会给你报仇。” “我知道。”宁贵嫔咧嘴一笑,脸更扭曲了。 “皇上到现在都没来,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栗妃又道。 “呵呵。”宁贵嫔又笑了,配上那张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脸甚是恐怖:“皇上不会来。” “知道还笑得出来。”栗妃胸口发紧,她诚然,眼前这一幕让她非常地不舒服。 “呵呵。”这一回,宁贵嫔直接笑出一滩血来。 一连咳嗽了几声,仿佛力气都用光了,不甘心地挣扎了几 下,复又趴回去。幽幽道:“就因为我们出身低微,就注定要处处低人一等吗?” 这回,轮到栗妃呵呵。 宁贵嫔满脸的不甘:“可有的人,却仿佛有一辈子花不完的运气。” “谁?”栗妃在心里想,是丽昭仪还是季淑妃? “呵呵。”宁贵嫔回光返照,居然猜出她心里想的什么,频频摇头。 “那你说?”栗妃眉头紧锁。 “宁……宁……”忽然,宁贵嫔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却一个字都说出出来,两个眼睛瞪得老大,呼吸也短促起来。 “你倒是说完啊!”栗妃顾不得血污,凑过去想替她揉 了一下胸口,好让她把剩下的话说完。 “咯……咯……”宁贵嫔喉咙里发出怪声,一把掐住她的手,拼尽最后的力气,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蜀”字。 “什么意思?”栗妃大感诧异且不解。 宁贵嫔的嘴唇翕动,发出“咯咯”之音,最后,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停止了呼吸。 只有那一抹颇为诡异的笑意还残留在她的嘴角。 “林氏!”栗妃失声喊了一句。 小蛮上前将她搀扶着离开了。 回到芳杏殿,栗妃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宁和蜀,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的意思是让自己与蜀合作,可能吗? 第377章 何处笙歌 宁贵嫔的死很快传遍后宫的角角落落。 那些新进来的美人们簇拥在花树下悄悄讨论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心里却暗暗高兴自己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季淑妃和丽昭仪联手害死了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皇上一定很震怒吧? “那太子府的事——”一名双眸大大,看上去有些傻白甜的美人道。 周围的美人讥讽地笑了起来。 有人小声道:“这种事还用说,自然是……妹妹你自己的体会咯。” 不知谁道了句“淑妃娘娘来了”,吓得一帮美人赶紧作鸟兽散。花花绿绿的裙摆消失在御花园四处,倒也不失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时,季淑妃扶着小宫女的手优雅地走过来 ,扫了一眼那些惊弓之鸟,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今天朝堂之上怎么说?”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一名中年妇女低头回禀道:“有人说建议严惩,有人说林氏乃虢国公府旁支,再加上之前北海妃的事,朝堂之上众臣对小江大人颇有微词。” 这妇女是她从季府入宫时,季相特意安排的人,人称墨姑。 “我哥哥举荐去神机营的人呢?” “回娘娘,已经在郭大人的安排下顺利的接管了八部中的三部,眼下就等……” “等什么?”季淑妃回眸嫣然一笑。 墨姑道:“娘娘神机妙算,奴婢佩服。” “这也不算什么事儿,不是么?”季淑妃自我感觉很好,轻轻抬起下颌。 墨 姑道:“今日朝堂上还出了点小意外。” “什么意外?”季淑妃弯弯的眉眼挑了起来。 墨姑始终面无表情:“文侯爷竭力反对与西戎交好之事,与皇上发生了争执,公然辱骂相爷……皇上龙颜大怒,将他革职查办,交给郭大人处理。” “本宫记得他有个女儿长得颇有些姿色?”季淑妃似乎来了兴致。 墨姑便顺着她的话道:“是。” “本宫记得年初时,是什么人还向太后举荐来着?太后说年纪尚幼,不宜入宫对吧?” “确有其事。” “有点意思。”季淑妃眼眸流转,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隔了一会儿,她对墨姑道:“本宫想起来了。她就是哲达王子口中说的 那个‘聪明伶俐的天朝女子’,也确实有股子聪明劲儿,难得入了哲达王子的法眼,本宫何不作这个顺水人情呢?” “娘娘,这怕是不妥吧?”墨姑微微蹙眉,想到文泊英乃大魏世家嫡女,就算其父获罪,也没有将人送去西戎的理。 怕是要落人口舌。 “从前不是有罪臣之女没入妓籍的先例么?她若去了西戎,讨得哲达王子欢心,册立一个左夫人右夫人的,恐怕还得感谢本宫呢。”季淑妃冷冷地道。 文侯入狱,女儿没入官妓的消息一出,整个京都都震动了,一时间讽刺的言论如雪花般飘散开来。文家世代效忠朝廷,居然落得如此下场,一些不怕死的文人清客,纷纷 上***要求释放文氏一家。 可惜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的反抗,都被郭丛等人为首的神机营给抹杀在无声无息之中。 皇上忙着宠幸新入宫的美人呢。 宁贵嫔死后,皇上看女人的眼光越发千篇一律,就是要够丰盈,腰肢要够细,身子曲线要够玲珑,肌肤越是白嫩越好。 一个又一个嫩得掐得出水,妩媚鲜艳的少女被送进了乾坤殿。 丽昭仪又重新获宠了。 她的承欢殿日日笙歌,歌声几里外的芳杏殿都能遥遥闻见。年幼的大皇子趴在与自己身高有些不对等的大书桌前描字,听得远远传来的丝竹声,好气地问旁边的宫女:“姑姑,这是哪里在奏乐,比教坊司的还好听呢。” 第378章 美差肥缺 宫女瞅了眼远处的灯火,小声道:“殿下快写字吧,待会儿娘娘看见,又得挨训了。” 大皇子手里拎着毛笔,有些垂头丧气:“总感觉今天的字好多,怎么写也写不完。” “殿下快些吧。写着写着就少了。”那宫女安慰他。 这时,栗妃走了进来,眼见大皇子与宫女说话,过去就是一巴掌。 挨打的宫女捂了脸,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不敢吭声。 大皇子却不干了,将笔一丢:“母妃不要打人。” “云儿乖,你是皇子,尊贵无匹的皇子,怎么可以在意一个奴婢的事呢?” 栗妃过去拉他的手,他缩了回去,不悦道:“奴婢也是人。” 栗妃愣了一下,冷下脸道:“ 下人就是下人,怎么能跟你比呢?”说话间,远处的笙歌夹杂着一个柔媚动人的女高音,远远地常着一首汉宫曲,其中一句便是“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栗妃听了,脸色一阵扭曲,发着抖对身边人道:“来啊,将这擅自勾搭主子的贱婢拖下去活活打死!” 那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求饶,大皇子年纪小,心肠软看不下去,冲过去拦在她跟前大声道:“她没有勾搭我,母妃,她没有勾搭我!” “你……你……是要反了?”栗妃气得咬碎银牙。 大皇子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两下,还是毅然挺起胸脯高声道:“母妃要罚就罚云儿,是云儿主动 找她说话的,与旁人无关!” “殿下,怎么能这样跟娘娘说话呢?”小蛮试图过去拉开他。 大皇子甩手将她打开。 “反了反了!你们看,这就是本宫拼死拼活养的好儿子!”栗妃脸上露出奇特的冷笑,眼看那句“不愧是贱婢所处,果然都是一路货色”就要骂出来,小蛮赶紧上前扶住她的手,沉声道:“娘娘您气糊涂了?殿下是您的儿子,是您一生的依靠,难道要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与殿下闹生分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栗妃面上飘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答案当然是不能! “母妃?”看见忽然向自己和颜悦色伸出手的母妃,大皇子似乎有些不习惯,不敢 伸出手。 栗妃笑得越发温柔:“云儿,还不快到母妃怀里来?” 大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走过去,顺势依靠在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栗妃笑得越发慈祥可亲:“你是本宫的孩子,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本宫都会为你摘下来。” “那她……”大皇子还没有从方才的恐惧里缓过神来。 “自然是放掉。”栗妃轻轻地笑了。 “谢谢母妃。”大皇子在她怀里略动了一动。 栗妃便笑着对那个宫女道:“还不下去?既然大皇子为你求情,本宫就恕你无罪。你以后就去膳房那边跟刘嬷嬷学做膳食罢。她前儿来求本宫,说大皇子如今还缺个看管粥食的宫女,以后你就负责 皇子的饮食吧。” 芳杏殿因为大皇子的原因,皇上特许单独设立了个膳房,专供他们母子二人享用。 膳房宫女的俸禄高,工作轻松,不用值夜,是芳杏殿里人人想去的美差。居然横空落到一个刚进来不久的小宫女身上,焉能不喜? 大皇子听了以后,很是高兴,对那宫女道:“姑姑,以后本殿下的膳食就靠你了。” “是,殿下。”宫女高兴得找不着北。 栗妃的嘴角翘了翘,对大皇子道:“快去练字吧。母妃交给你的任务一定要完成,这样父皇才会喜欢你喜欢母妃,懂吗?” “懂。”大皇子因为宫女的事,心情愉快了许多,对写字的苦差也就没那么抗拒了。 第379章 小六子死了 第二天一早,大皇子背诵完栗妃给他规定的功课,偷偷跑去附近的花园玩耍。 走到荷花池附近,一只又大又红的蜻蜓飞过,大皇子觉得好玩,就跟着那蜻蜓追去。蜻蜓走走停停,落在荷花池旁的白玉阑干上。 大皇子十分高兴,放轻了脚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正要捉住时,蜻蜓忽然察觉他的用意,抬翅膀飞走了。 大皇子有些失落,正要打道回府,忽然发觉湖中有一块翠绿色的东西飘来荡去,细看居然是个人,吓得大叫起来。 叫声引来附近值班的宫女太监,在大皇子命令下,有人跳下去将人捞上来。 湿哒哒地丢在空地上,是个宫女。长长 的头发缠绕在脸上,大皇子命人将脸掰过来,立马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死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夜跟他讲过话,被派去膳房的小宫女。 很快有人报给栗妃。涉及到大皇子,栗妃只好亲自来走一趟,只见大皇子跌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她死了……她死了……” 栗妃瞪了一旁的小蛮一眼,小蛮命人叫刘嬷嬷过来。 “云儿,母妃带你回宫。”栗妃耐着性子哄他。 大皇子呆呆地望她一眼,嘴里叨念着:“母妃,她死了……母妃,她死了……” “是,她死了。但这不是咱们允儿的错,对吧?”栗妃向小蛮使了个眼色。 这时,膳房的刘嬷嬷从人堆里钻了出来,见此情形也是脸色一变,忙道:“哎呀,这丫头也正是,奴婢昨儿晚上刚给她讲了秋露的用处,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实心眼儿!奴婢早起命人去叫她起床,结果找不到人,没想到这傻丫头跑这里来了!” “嬷嬷,你怎么让她一个人来这里采集秋露?” “奴婢该死,奴婢疏忽了!”刘嬷嬷抬手给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没想到把大皇子吓了一跳,指着她道:“是你害死她的?” 刘嬷嬷怔了一下,陪笑道:“殿下这可冤枉奴婢了。奴婢与她无冤无仇,害她作什么?是她自己来湖边采集露水不小心失足掉下去……” 栗妃扫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大皇子,喝住刘嬷嬷:“住嘴!” 众人不敢吱声,小蛮命人将死去宫女裹起来抬走,栗妃将大皇子从地上强行拉起来。后者几乎毫无反抗地,跟着她就走了。 回去后,大皇子便不吃不喝,独自一人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躲了起来。 任谁叫都不答应。 栗妃唤过小蛮质问:“不是说让你们处理干净点,怎么做的?” “娘娘恕罪!”小蛮跪下,忙不迭道:“也不知怎么的,奴婢明明已经让人……” “是谁做的?” “回娘娘的话,小六子。” “把人抓来。” 过了一会儿,小蛮面色沮丧地前来禀告:“小六子死了。” “ 废物!一群废物!”栗妃伸手将旁边紫檀木茶几上的一套汝窑白瓷茶具扫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芳杏殿内人人自危。 是夜,大皇子开始噩梦,夜半惊醒,虚汗。接着又发高烧。 太医来看了,说是惊吓过度。 有人说是吓到了魂魄,小孩子家魂不全,建议作法招魂。 林林总总,折腾了两三日,大皇子越发萎靡不振,乃至汤水不能进,每日只闭目不语。俄而睁开眼来,瞳孔瞪得老大,胡言乱语几句又昏睡过去。 栗妃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每日守在大皇子寝殿,衣不解带,亲自看护。 过了几日,稍微有些好转,不想,却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 第380章 血洗后宫 这一日,季淑妃等人听说大皇子病重,约好来芳杏殿探望。 几乎不等通报就进去了。 殿内,小丫头正在一角煎药,一股难闻的中药味将一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熏得小脸发皱。季淑妃捏着鼻子,对坐在床榻边,面色憔悴的栗妃轻轻一哂:“哟,还一副母子情深的画面,栗妃妹妹真是用心良苦啊!” “淑妃姐姐过奖了。”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栗妃立马如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狼,整个人警觉起来,身子半遮半挡将大皇子掩护在自己身子后,不容其他人靠近。 季淑妃带着几名皇上新封的美人慢悠悠走过去,伸着脖子想看大皇子的脸,却被栗妃挡住,有些不满 意:“妹妹这是作什么?难道怕我们加害大皇子不成?” “这可不好说。”栗妃直接地道。 众女脸色微变,季淑妃轻盈地笑了起来,头上的红宝石步摇跟着一阵乱颤:“妹妹这是说哪里的话?众姐妹听说大皇子病了,连皇上都顾不上讨好,专程赶来探望。妹妹这话可真教人寒心呐。”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栗妃神色冰冷。 季淑妃在离床榻大约半米的地方停下来,掩着小口笑道:“妹妹看上去神色憔悴,皮肤也粗糙了不少,哎呀,还有黑眼圈儿了。真是难为妹妹的,替……皇上养孩子,不容易呀!” 之前,栗妃曾以皇子年幼,不能承受丧母伤痛为由,恳 请皇上下旨不许六宫中人提及皇子身世。皇上允诺了,是以嚣张如季淑妃,也不敢随随便便说出来,只好旁敲侧击。 栗妃阴测测回道:“淑妃今日是来看本宫笑话的还是来看皇子的?” “当然是……看皇子了。”季淑妃笑着伸出手。忽然,从她的后面扑过来一团巨大的白影,目标直指大皇子。 栗妃大惊,扬手想将那白影赶走,不想那白影“喵呜”一声,对前来阻止它的人就是一爪,随着一声惨叫。栗妃的脸被挠出了五根血爪印,猫重重地扑在大皇子身上,将睡梦中的大皇子惊醒。 这一幕要说多惊险就有多惊险。 众人失声道:“殿下——” 那猫冲着大皇子 疯狂地扑上去,惨烈的哭声响彻了整个芳杏殿,等太监们将那白猫抓起时,大皇子已经尖叫得昏厥过去! “大胆畜生,你敢伤皇子!”季淑妃一声令下,她身边的太监眼明手快,过去拎起猫脖子上的皮用力往地上摔去。 当场血肉横飞。 栗妃握着脸上鲜明的血迹,颤声道:“你、你们……” 小蛮扑过去抱起大皇子,哭道:“娘娘娘娘——这可怎么是好啊!” 纷乱间,从季淑妃的后面钻出一名尖脸的美人,跪地谢罪道:“栗妃娘娘,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的毛团平日里十分温顺,是妾身自宫外带来经专人调教过的,从不伤人!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发狂,想必…… 想必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太医来了,把脉后纷纷摇头:“殿下大病初愈,又受到异常惊吓,回天乏术。” 栗妃命人将芳杏殿的大门一关,谁都不准走,直到皇上来。大皇子面色青白地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几乎不可闻,栗妃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自己如何含辛茹苦地照顾皇子,皇子又如何勤勉学习,季淑妃如何跋扈纵容美人放猫扑咬大皇子…… 朱昭恒听得两个太阳穴隐隐发痛。 床上,躺着他的亲生骨肉,不管他如何自我放纵,基本的人伦之情还是有的,听完栗妃的话,双眸现出寒光对地上那个楚楚可怜的尖脸美人道:“来人啊,拉出去凌迟处死。” 第381章 皇上,我们是无罪的 “皇上——皇上——”尖脸的吕美人不敢相信,回过头望向旁边垂眸而跪的季淑妃:“娘娘,妾身……” “吕美人。”季淑妃抬起头,冷冷地望着她:“你可知伤害皇子本就是死罪,是要灭九族的。皇上只杀你一人,已是格外开恩,难道你想要九族都为你愚蠢的行为陪葬吗?” 吕美人打了个寒颤,任由他人将她像一块破布似的拖出去。 凌迟啊。 一同跟来看热闹的美人下意识抱紧自己。 “季淑妃身为众妃之首,管教不力,从即日起罚俸禄一年,禁足半年,无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季淑妃抿了抿嘴,冷冰冰地领旨。 “皇上! ”栗妃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望着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大皇子。 朱昭恒心里涌过一丝苦涩,摆摆手,对众女道:“今日之事,所有人都脱不了关系,来人啊,全部打入冷宫。” 众美人都是怀抱着荣华富贵一生的美梦以及家族寄托而来,前来看着一场戏,主要是为了讨好季淑妃。没想到栽了个大大的跟头,季淑妃仗着太后与季相的撑腰,不痛不痒。 而她们却要付出一生的代价。 “皇上,这不公平——”有人大胆地质疑。 “皇上,我们是无罪的!”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自然也胆子大起来。 “无罪?” “是的!”众女齐声答道。 朱昭恒漆 黑的双眸眯了眯,绽放出比寒夜还冷的光:“那你们就去跟阎王说去吧。来人啊,后宫美人无德,一律赐死。” 这一声既出,不仅是那帮赐死的美人吓得完全没有反应,连栗妃都偷偷打了个冷颤,在心底问道:“皇上几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是夜,后宫一片漆黑。 昭阳殿里的烛火意外地没有点亮,往常通宵达旦的笙歌宴饮都停了,整个后宫在夜色里安静地可怕。 只有俄而的风声远远传来,仿佛众女的哀苦。 吕美人被凌迟处死,划了生生三百六十刀才气绝,听说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乱叫乱骂。索性连舌头一并割了。 栗妃抱着一点点 变得冰冷的大皇子,心一点点往下沉,沉到冰谷里。 她倒不是对大皇子有多少母子之情。不过多日的倾心付出,一朝化为泡影,那样的心情可想而知。 小蛮将已经温了两遍的粥放在桌上,过来劝道:“娘娘,身子要紧。” “你听——”栗妃将食指放在唇珠上,“是大皇子最喜欢的风吹竹子声。” “娘娘。”小蛮眼中落下泪来,“娘娘,节哀顺变啊!” “小蛮。”栗妃抱着冰冷的大皇子,轻声道:“本宫养了他这么久,本宫都不舍得高声吼一句啊!” “娘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你听,这是哪里的笑声?是承欢殿,还是金兰殿 ?她们应该很高兴吧?没了,什么都没了……本宫什么都没了,她们在笑呢!” “娘娘,没有笑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啊。”小蛮无奈的一叹。 “不,她们在笑!她们都在高兴呢,高兴本宫的皇儿没了,本宫又是孤零零一个了!本宫再也没指望了……”栗妃的笑声里居然有一丝苍老的味道。 小蛮哭着道:“娘娘还有自己啊……” “对,本宫还有自己。”栗妃抱着自己,忽然自嘴角溢出一缕怪异的笑来。 “娘娘,您没事吧?”小蛮莫名觉得有些后怕。 “本宫没事,本宫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事呢?”栗妃忽然将大皇子放下,站了起来。 第382章 怜香惜玉的事,老子不适合干 夜雨沙沙地下着。 马车在山道上飞快地跑,摇晃颠簸地厉害,将车里的人给晃醒了。 文泊英睁了睁眼,那张略显稚气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一道红色的痕迹,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倔强,对身边守着她的小丫头道:“书慧,你可知他们要把我们送去哪里?” 书慧愁眉苦脸地道:“是西戎,小姐。奴婢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们说话,用的是西戎语,以前奴婢听侯爷说过。” “这一定是淑妃的主意。”文泊英脸上流露出愤怒与坚毅的神色,对书慧道:“听我说,我们大魏女子,绝对不能臣伏于蛮夷之手!” “可是小姐,我们打不过他们啊!”书慧一想到自己将被送去蛮夷之地,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那我们就逃跑,跑不了就死 !”文泊英斩钉截铁地道。 借着山雨风声的掩映,旁人听不清她们的谈话。 书慧犹豫了一下:“小姐若死了,谁去救侯爷?侯爷要是知道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活啊!” “就是父亲在这里,也断然不会接受的!书慧,你听我说……”文泊英将她唤过去,咬着耳朵叽叽咕咕嘱咐了一阵,书慧先是震惊,接着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马车行到后半夜,路忽然平坦了些许,不久,马车停顿下来。 二人忙栽头一躺,装作昏迷的样子。 厚厚的车帘被拉开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扫了眼里头的两名少女,哼了声道:“这中原女子就是娇气,睡到现在还没醒!” “大哥,要不要小的弄桶水把她们泼醒啊!”旁边一个男子笑 着道 “去你妈的!”带头的男人一脚将他踢开,“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吗?” “小的只是随便说说。”看来踢得不重,那人又开始玩笑起来。 带头男子命人将文泊英与侍女从马车里抱出来,随行的都是男人,难免有肢体上的不适接触,文泊英心里阵阵恶心,也只有咬牙忍受着。 “睡得跟猪一样沉,老三你下手也太狠了些。”抱着一个柔软貌美的少女,那人很难不做到趁机揩油。 “这怜香惜玉的事,老子不适合干。”老三大方地回应。 抱人的男子一面与他嬉皮笑脸,一面将手飞快地掠过怀中女子的腰身,暗骂了句“真他娘的滑溜!” 其他不敢过分造次。 文泊英紧闭着眼睛,心里早就把那人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一面控制着不让自己有任何反抗,软软地搭在那人身上,闻着他恶心的体味。 这些人将她们丢在了客栈的床上,然后将门从外面锁死,又留了两个人在门口看守,方才离去。这里似乎是一处野店,就是那种针对来往商客和江湖人士的道上的店,里头鱼龙混杂。 楼下有人划拳喝酒的吆喝声,还有女子的媚笑声。 文泊英悄悄撞了下书慧,二人轻手轻脚地翻下了床,溜到窗前,推开窗子瞅了一眼,妈呀,在三楼。怪不得那些人走的时候没有封窗子。 “小姐,这可咋办呀?”书慧绝望地道。 “不就是三楼,怕什么!”文泊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直接跳下去,看了下底下的乱石堆,又缩了回来。 想了半天,文泊英只想到一 个,那就是把这些床单窗帘都扯下来。整个过程简直堪比登天,为了避免发出声响,二人只能一点一点的弄,弄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弄下来,悉数堆在地上。 这时,楼梯想了,俩人吓得连忙将这些东西塞到床底下,爬上床装睡。 外头传来一个粗狂的男声:“怎么样了?” “没声响。” “大哥在楼下叫了两大坛子酒,让我来唤你们下去吃饭。” 随即一阵窸窣声,先前的二人踩着楼梯下去,换了两人,依旧守在门口雷打不动。 文泊英二人在里头凭空吓出一阵毛毛汗。 隔了一会儿,再度爬起来,开始绑床单。二人折腾了半日,身上都是汗,总算将四片窗帘,两片帐幔,一张床单捆绑牢靠,然后吊着一点一点滑下去。 第383章 有眼不识泰山 在离地面一米来高的地方,床单不够了,二人一前一后跳在乱石上。 “小姐,你还好吧?”书慧连忙去扶自家主子。 文泊英忍着痛,爬起来道:“少废话,走。” 趁着客栈中人只顾着饮酒作乐,二人借助夜色掩映,溜到马棚里。正在解缰绳时,一个老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指着她们道:“什么人?敢在此处偷马?” 文泊英抄起地上的一个舀水的瓢冲他脑门盖过去,一声闷响,老头应声倒地。 书慧吓坏了,“妈呀,他不会死了吧!” “驴老头,怎么样我说的不假吧——”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文泊英当机立断,拉过马的缰绳对书慧道:“牵上,赶紧走——” “那小姐……” 文泊英推 了她一把,闪身躲进旁边的马厩,一口气绕到马槽上的马灯旁,将它摘下来扔到旁边高高堆起的粮草上。灯油和火一遇干草就燃,再经风一吹,更是燃得起劲。 这时,那男子已经抓住书慧的手臂,大声道:“什么人!快——” 文泊英抱起一根大木棍冲过去将那人砸晕,随即往地上一丢,拉着书慧上马。大火飞快地蔓延开来,整个马厩的马都受到了惊吓,有人应声赶来,只见两名女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千里马冲马厩里冲出来。 等反应过来时,她们已经跑出去几十米远。 押送她们的人随即追了出来。 “抓紧我,书慧!” “小姐,他们追上来了!” “驾——” “书慧,看看他们有几个人 !” “三,不四个!” “书慧,他们离我们有多远?” “不到半里啊小姐——” 经过半夜的逃亡,她们终于在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冲到了云州城的城门下。 朝阳冉冉升起,云州城门迎着朝阳一点点打开,古老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叫声。 二女像箭一样冲了进去。 在她们之后,慢了半盏茶功夫的一帮人被城门口的士兵爽快地拦截了下来。带头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狗东西,看清楚这是什么!” 士兵扫了一眼上面的纹路,吓得连忙收回长枪,跪下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海涵。” 这帮人急着追捕文泊英,几乎没有片刻停留,直奔城中去。 城中不宜纵马,加上 一夜的奔波劳累,俩人饿得两眼冒星星。到了一处巷子,便迫不及待跳下马,在路边买了两份豆浆和包子,先啃了起来。 文泊英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形象,和书慧一起坐在露天的小桌子旁,用了早膳。 二人到付款时,才想起早在送去教坊司那天,身上就被人洗劫了一空。二女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同时对那小贩苦哈哈地道:“大哥,能赊账不?” “不行。”小贩一口回绝。 主仆二人这才深刻地体会到何为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些念念不舍地回过头去看那匹马。文泊英深吸了口气:“大哥,我们出门走得急忘记带钱,这马抵给你可好?” 小贩瞅了一眼那高大健硕的骏马,扯了扯嘴角:“ 看你们俩长得斯斯文文的样儿,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了,抵就抵吧!” “什么叫抵就抵吧!”书慧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跳起来跟那店家理论:“你看清楚,这可是上好的枣红千里马,别说你一个卖路边摊的小贩,就是你们云州城知州的府上,怕也找不出这么好一匹来!我们也不用你要多的,纹银二十两,这马给你,顺便抵那饭前。” “哟呵,姑娘好大的口气!”小贩大笑起来,“二十两?姑娘麻烦你牵走些快些,老夫一文钱都没有!不过在那之前,麻烦二位先把这账给结了。” “有眼不识泰山啊你!”书慧气得要跳脚。 那小贩正想再趁机讥讽两句,忽然一个声音入耳:“骂得好!” 第384章 你若见了她,帮我说一声对不起 只见一名黑色风衣的青年佩刀男子从巷子另一端走来。 先走到马跟前看了一圈,将刀往桌上一放,坐在她们旁边道:“这姑娘说得没错,此乃西戎特产的枣红千里马,而且是纯种的,若是拉到马市上,立马卖出一千两银子不在话下。” 小贩瞪大了眼睛。 那墨衣少年自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往桌上一拍:“老板,她们的饭前我结了,你看够不够?” “呃……够的够的,公子真大方。”小贩扫了眼他身上的佩刀,深知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连忙打消了黑吃黑的念头。 少年走过去,文泊英盯着他的俊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高兴起来:“原来是你!” “姑娘是——”纪寒听她一口标准无误的京都口音, 不由地留了心。 文泊英笑道:“纪大人,是我呀!两月前,您还与家父在府中喝酒赏月,我们见过的啊!” “纪大人?”书慧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得找不着北:“纪寒大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您可要帮帮我们家小姐——” 纪寒从她们身上看出狼狈,早猜到有人在追捕她们,只是没想到她们居然是文侯府的人。忙道:“二位若信得过在下,咱们先离开,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文泊英早就从父亲口中听说过纪寒的人品和作风,当下毫不犹豫,牵上马与他离去。纪寒被贬来云州有些日子,每日无所事事,便在街头巷尾四处游荡,对地形十分了解。 他将人往城中一藏,加上那些市井人士的 帮助,任凭对方怎么找,始终都棋差一步。 三日后,纪寒将人顺利带出云州,从一条小道离去。路上,纪寒问文泊英有何打算,文泊英想了想:“京都我们是回不去了,可爹爹却不能不救,眼下季氏惑主,扰乱朝纲……” “姑娘小小年纪便有此见识,真不愧为侯爷的之女。”纪寒由衷地道:“诚然如姑娘所言,和京都你们是不能回去了,不如令觅他处。” “可那些人找不到我,会不会拿我父亲撒气?”文泊英怅然道。 纪寒冷冷一笑:“侯爷虽入了神机营,可神机营还不是姓季。姑娘若信得过纪某,便安心等消息,相信不久侯爷便可平安出狱。” “若果真如此,泊英感恩终身。”一行清泪自少女脸颊 缓缓落下。 书慧见了,忙掏出手绢替小姐拭泪,自己也跟着呜咽起来:“纪公子若果真能救出老爷,书慧愿意做牛做马回报您!我们侯爷是好人啊!” 纪寒说了几句宽慰她们的话,提了个建议,让她们去巴蜀。 文泊英怔了好一会儿,方点头道:“也好。” 纪寒说到做到,将她们主仆二人一路护送到巴蜀边界。文泊英问他:“何不与我们一同入蜀?” “姑娘身为女子,方能为天下苍生计。纪某乃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贪生怕死呢?”纪寒一脸正色道。 “纪大人高义,小女子佩服。”文泊英肃然起敬。 分别在即,文泊英忽然道:“此去见了襄王殿下,可有什么需要泊英转达的么?” 纪寒笑了笑: “纪某是大魏男儿,自然一切以大魏为先。” “就没别的?” “你若见了她,帮我说一声对不起。”纪寒沉默了半天才说出口。 文泊英偏不依不饶,笑道:“她是谁?谁是她?” “她是洛清王妃身边的一名婢女,叫梨白。”纪寒说完这话,脸上蓦地一红,几乎落荒而逃。 书慧天真无邪,望着纪寒的背影奇怪道:“这纪大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他呀,是怕老虎。”文泊英将手背在身后,仰起精致的面孔笑眯眯地道。 “啊?这山里有老虎?小姐你别吓我啊。”书慧耸着肩四处瞟。 “傻丫头。”文泊英笑得差点合不拢嘴,忽然正色道:“这山里没老虎,可是,我们马上就能见到老虎一样的他啦。” 第385章 学语 秋高气爽。 宁君瑟在房中与桃胶带着小丫头们缝制香袋。她选了桃红色的缎面,配上葱绿流苏,边角缝上好看的花纹,见元熙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看,便提过去在他跟前晃悠:“好看么好看么?” 元熙呀呀地嚷着。 洛清王从外头进来,桃胶道:“王爷来得正好,王妃刚说要给您量一量身子做衣裳咧!” 洛清王一身水蓝色蟒纹长袍,白玉束冠,就像画上走出来的神仙公子一般。元熙看了乐呵呵地抬起小手指着他,洛清王笑道:“叫爹,爹——” “耶——耶——” “爹——爹——” “耶——” 反反复复教 了好几遍,元熙还是只会耶,洛清王待要再教,他便不耐烦了,扭过脖子伸手要去抓宁君瑟手里的香袋坠子。 宁君瑟将手往后一缩,“叫娘,叫了就给你。” “耶!”小家伙有些不耐烦了。 众人笑了一阵,宁君瑟取过梨白送来的软尺,王爷乖乖地起身抬手让她量了,随后又给元熙量了一遍。 洛清王拉过她的手悄悄道:“本王等下要出去,你替本王更衣罢。” 宁君瑟不知是计,跟着他入了内室,却被洛清王一把将门卡上,抱起往榻上去。 宁君瑟羞红了脸,挣扎着小声道:“丫头都在外头呢。” 洛清王根本不管 ,抱着人往那绣了交颈鸳鸯的蜀锦软被上一扔,顺手将红账拉下来。 宁君瑟根本是反抗无效,又担心被人听到,忍得煞是辛苦。 二人前些日子因一些小事怄气,王爷连睡了两晚上书房。后来好容易让元宝公公说和,偏她小日子又来了,王爷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的身后,一连忍了数日,可想而知。 王爷不停地拨弄,一面伸手解。 一只大手覆在她脑后,腾出的那只则上下四处走,不多时人便瘫成一汪水,与他融在一起。 宁君瑟反手勾住他。 完事后,宁君瑟整个人软哒哒地倒在王爷怀里,青丝散乱,宁君瑟道: “王爷,昨晚我梦见娘他们了。” 洛清王扯过旁边的锦被盖在她身上,拨了拨她瀑布般的长发,轻声道:“等这一阵忙完,本王就派人去将岳父岳母一家接来。” “祖母年迈身体不好,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宁君瑟有些担忧。 祖母对自己和娘都很好,是真的把母女俩当家人那种好。 一想到由于自己的缘故,害得李府被查封,最对不起的就是祖母了。 “此事本王会安排妥当。”洛清王安慰她。 在巴蜀的日子,没有朱昭恒的虎视眈眈,平静了许多。 宁君瑟与高王后合股开的胭脂楼走上正轨,如今一年能赚上二 三十万的银子,其中大部分来自与梁国的通商。 东山一片全部种植成桃树,专供胭脂花材。 宁君瑟索性将配方公布出来,官方挑选得力的女子,专门制作 。巴蜀许多普通人家的女子,为了生计,纷纷研习。 一时间,家家户户门前都种花栽树,过去没机缘进蜀锦坊的贫家少女,如今纷纷涌入胭脂坊,创造的利润十分可观。 由此,普通人家女子挣钱比男子更甚,导致整个巴蜀女子地位随之提升。 有些人家为了能多赚钱,将女儿留到十六七岁才肯出嫁。 一名会做胭脂的姑娘,聘礼也比旁人高出许多,上门着依然络绎不绝。 第386章 大傻缺 “王妃快看谁来了!”大清早的,桃胶领着两人进来。 宁君瑟刚坐下,拿起账本准备翻一翻,其实她是个偷懒的,胭脂楼的生意走上正轨后,账本啊什么的都是直接丢给王爷。 娘在家时常取笑她草包,以后给你家当都当不了,还当真说对了。 “四嫂,在忙什么呢?”襄王满面春风地问道。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十三四岁的少女,为首那位穿杏色单衫,笑起来眉眼如月,净白脸颊,微微有些婴儿肥,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不等她反应过来,文泊英已经福身拜见:“臣女给王妃请安,王妃千岁。” 宁君瑟吃了一惊,诧异道:“怎么是你?文侯爷呢?” 襄 王道:“四嫂快别说了,皇上如今是越发昏聩,将文侯都关进天牢,朝中奸佞当道!” 宁君瑟心下想,老五似乎对这个女孩儿特别上心啊。 文泊英道:“我爹爹是被冤枉的。” 宁君瑟跟文泊英并不熟,但是那年武场上这小姑娘机智聪慧的表现,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转眼,都长成姑娘模样了。 寒暄一阵后,宁君瑟不由地拉着她问了些京中的近况,尤其是自己祖母一家。待听得安然无恙时,宁君瑟眼眶儿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襄王兴致高昂地夸赞道:“文姑娘不愧为忠良之后,不折不屈,令人佩服!” 文泊英亲耳听得襄王夸张,面色微红,落落大方地道 :“襄王谬赞,泊英不敢当。” 襄王道:“你们一路奔波不容易,蜀中如今是大王当家,高王后为人甚是亲厚干练,改日与你一同去拜见。” 文泊英笑道:“有劳襄王殿下。” 襄王嘴角一弯:“都是自家人,你怎么还叫得如此生疏?对了,如今你们还住在客栈吧?” “苏大人亲自安排的。” “这怎么行?客栈鱼龙混杂,哪有家里舒服,这……”襄王的目光落在宁君瑟处,嬉皮笑脸道:“四嫂人可好了,不如你就暂时住在他们这里也行的!” 宁君瑟抿了抿小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也好,我这里正缺个说话的。” 文泊英刚想道谢,谁知襄王又嚷起来:“ 四嫂要照顾小侄儿,怕是没功夫照看你,不如住本王府上如何?本王的母妃老嚷嚷着一个在家怪闷的,你去了她肯定高兴!” “这……”文泊英有些犹豫,她到底是大家闺秀,起码的矜持得有。 宁君瑟瞅了眼一旁乐得合不拢嘴的襄王,心道几时见你小子这么开心过,于是有心戏弄他:“太嫔娘娘若是寂寞,明儿我就接了她老人家过来同住,连同文姑娘,肯定好玩儿。” 襄王正端起旁边的杯子准备喝茶,闻言险些呛到,悻悻道:“四嫂您就饶过我吧!母妃回回来见了元熙,回去就把本王好一顿抱怨数落,本王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宁君瑟笑道:“你也是活 该。先前太嫔娘娘为了你的婚事,几乎寻遍了整个巴蜀的大家闺秀,你左一个看不上右一个不合心意,把人给怄得至今没缓过来。我就纳闷儿,五弟人中龙凤,不知要寻个什么样的佳女子才能匹配得了你?” 襄王一张俊脸立马憋得通红。 文泊英见状心思飞快,瞥了一眼俊朗出众的襄王,低头不语。 此情此景,可谓郎有意妾有情,宁君瑟眉眼弯弯,心道太嫔娘娘以后再不用念叨儿媳妇的事儿了,这不现成一个送上门来?她咳了一声,佯装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就劳烦文姑娘费心,去陪一陪太嫔娘娘咯。” 文泊英轻轻点头。 襄王在一旁笑得像个大傻缺。 第387章 除夕将至 晚上王爷回来,二人相拥入账,一番云雨翻滚后,宁君瑟将此事说与王爷听。 洛清王想了一下,道:“竟然是她?文侯的嫡女,确也配得上本王的五弟。” 不过鉴于文泊英刚刚入蜀,年纪也小,大家心照不宣。另一方面,襄王已经遣派了得力的人手,混入京都打探消息。 快到冬月时带回了消息,因为天下清流的齐声反对,以及京中各大书院的****,皇上已经将文侯释放。据说这事是神机营的人捅道皇上跟前的,目前京都一片混乱,神机营也分为两派,水火不容。 许多忠义之士被无辜牵连,有的索性直奔巴蜀来。 蜀中势力逐渐壮大,朝廷那边内乱自顾不暇,从京中来的人都说,从端午节后,城里就无故多了许多番邦人 的据点。 那些人潜伏在各处,早就有人发现端倪,不过上报朝廷后没有任何反馈。有的甚至因此莫名其妙丢了性命,革职流放。 “那皇上呢?”宁君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前世她在恭王的后院当了几年的金丝雀,大约知道他不是那种昏庸之人。 来人的回答是:“皇上如今沉迷女色,宠信以丽昭仪为首的一干妖姬艳女,昭阳殿里的声乐歌舞从黄昏时一直唱到天亮。中秋夜宴上,季淑妃又进献了二十名番邦美女,皇上来者不拒,悉数收入后宫。” 太后规劝了几回也没什么用,加上她自己身子不好,索性搬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每每有人来,文泊英也会特意跑过来打探一下父亲的下落。投奔的义士们说,文侯已经被骊山 书院的人接走,安排去了稳妥的地方。 那骊山书院乃太祖皇帝时着名的白衣卿相陆云机后人所建,其资历连先皇都要礼让三分,等闲之人并不敢跟他们叫板。 文泊英这才放下心来。 临近除夕,蜀中大小户都张灯结彩,准备庆贺新年。洛清王与襄王等人忙碌了一整天,总算将北边的水患治理了,打通了与大梁通商的密道,同时发展农桑,让百信们都有了致富的机会,他们已经好几年没尝过丰年的滋味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红色的灯笼,黄色绿色的彩灯,写对联的老先生摊位前围满了百姓,这个要他写一条“六畜兴旺”,那个嚷着要“五谷丰登”。 孩子们手里拿着红色的冰糖葫芦串,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百姓手里有了闲 钱,才敢给孩子做崭新厚实的棉袄,买五文一串的大大的冰糖葫芦。捏糖人的小摊贩也笑得合不拢嘴,因为今年他的生意明显好了太多! 女人们都在讨论什么花色的布头好看,什么样的头钗适合拜年回娘家插戴,显得夫家看重自己。 宁君瑟乘着马车溜达了一圈,挑了些新鲜的玩意儿,然后去胭脂楼瞧了瞧。在翠云楼叫了两份叫花鸡和他们的招牌菜,命人打包带去襄王府。 院子里,太嫔娘娘与文泊英正在剪纸,桌上花花绿绿地堆了一大堆。有漂亮的福字,也有十二生肖,还有花鸟瑞兽,什么都有。 “你来得可巧了,我还正说派人去请呢。”太嫔娘娘笑嘻嘻地招呼她过去坐。 文泊英亲自替她倒了一杯茶,俨然一副女主人做派 ,少不得让宁君瑟取笑一番。 如今她也不怎么脸红了,笑笑就坐下,拿起桌上的彩纸继续剪她的梅花。 太嫔娘娘道:“你挑挑,看上什么,拿回去贴上。这新年里啊,就是要弄些喜庆的玩意儿,才显得生气。” “早就听闻娘娘手巧,没想到剪得这样好。” “可不是咧!我家小姐在京中的一干闺秀里,也算是顶巧的,可如今见了娘娘也得服气呢。”书慧在一旁笑道。 襄王府的后院里,年味儿比别处还浓郁些,宁君瑟想。 太嫔娘娘近来心宽体胖,着实长了一圈,越发富态慈祥:“泊英是个好孩子,我瞧着越发喜欢。” 宁君瑟接过便道:“娘娘喜欢,只怕五弟比您更喜欢!不如我保个媒,将她许配给五弟作王妃如何?” 第388章 若他认定了我 这下不得了,捅了马蜂窝,文泊英脸色彤红,扭身就要往里间去。 被去帮忙取东西的桃胶给撞到,赶紧拉住她:“文姑娘别害臊,咱们王妃认真的,襄王也是认真的。” 文泊英这下更急了,唤书慧:“你是死人啊,不知道上来帮忙,就在那里看笑话?” “桃胶,别让她走了。”宁君瑟拍手笑喊。 倒是太嫔娘娘善解人意,怕她别扭,忙过去拉了她的手过来,柔声道:“我的儿,她逗你呢。我们家那泼猴什么德行我会不知?你看不上他,改日我与王后知会一声,让他们给你挑个好的。” “娘娘1”文泊英跺脚,不知该说什么。 桃胶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好的,奴婢瞧着襄王殿下便是顶好的,与姑娘郎才女 貌甚是般配。” 众人一阵笑。 文泊英岂能示弱,扭过头瞅着梨白,直把她瞅得心底发毛后方道:“原来你就是桃胶。我入蜀前遇到一位纪大人,就是神机营那位纪大人,他特意嘱咐我转告你,来日要来蜀中亲自与王妃提亲娶你!” 桃胶方听得一个纪大人,脑中便轰得一声炸开来,仿佛什么也听不见,更不知众人笑什么,反追着文泊英道:“他、他不是在京都么?” 梨白过来推她一下:“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私定终身了!” 桃胶又惊又喜,双颊泛着兴奋的霞光,羞答答地道:“你又知道什么!文姑娘拿人家开涮呢!” “是么?我怎么看你愿意得很?”梨白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下午, 忍不住要逗弄她几句。 “那位纪大人?”见众人闹得欢腾,太嫔娘娘悄悄凑过来。 宁君瑟抿了抿嘴,小声道:“娘娘见过的,皇上从前府里的贴身侍卫,后来入了神机营。高高瘦瘦的,腰间一把绣春刀,甚是威风凛凛。” “啊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他?”太嫔娘娘一下想起来,笑道:“好俊模样。” “可——不——是——”梨白故意拉长了音调接过话去。 宁君瑟却瞅着文泊英不放,眼神似笑非笑,文泊英也是与众不同,居然没有因此而躲闪羞涩小女儿状,而是大方地回到位置坐下,拿起剪纸继续剪她的梅花。 仿佛刚才啥事也没发生。 宁君瑟不禁有些佩服。 于是找了个王爷外出的日子,把她叫过来 玩耍,无人处宁君瑟悄悄问她:“可喜欢我五弟?” 文泊英怔了一下,大约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脸红了红颔首承认。 宁君瑟看她越发顺眼,挤眼道:“那我这碗媒人酒怕是喝定了。” 文泊英摇头。 宁君瑟有些不解:“五弟的心思是个傻子都看得出,你担心什么?” “我爹。”文泊英叹了一口气。 说来说去,还是文侯。 “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君瑟点了点头。 “不是的。王妃以为我也是那般俗人么?”文泊英反问。 这一下轮到宁君瑟发怔,随即笑道:“你不是。我差点忘记了,单枪匹马带着个丫鬟从犬戎人手里逃出来,你比明莱一点都不差。” “明莱郡主巾帼不让须眉,王妃过誉了 。”文泊英一脸谦和道。 “不过我倒是很希望与你做妯娌。”宁君瑟发自内心地道。 舒氏从前老说她不会弯弯拐拐,可面对这样直爽的女子,用得着那些弯弯拐拐么? “我也是。”文泊英的脸更红了些,语气甚是温柔。 宁君瑟笑了起来:“就这么说定了。” “恩。”文泊英轻轻点头。 “这么好的夫婿,你就不怕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去?”宁君瑟逗弄她。 文泊英脖子一梗,想了想固执道:“若他认定了我,自然不会轻易改变。倘若轻易改变,说明我在他心中也不是那么重要……便罢了。” 这是情话么?宁君瑟听得眼前一亮,使劲点头:“放心放心,就是你变了我那傻五弟也不会变的,放一万个心!” 第389章 道歉 除夕夜。 到处都是鞭炮声,王宫处处张灯结彩,每走五步就有装饰,也算是难得的奢华了一回。是爷,蜀王朱平阳与高王后盛装出席,享受万民朝拜,场面十分宏大。 夜间宴请,王后夫妻以及刘沁儿也一同出席了。刘沁儿从头到脚都打扮得精致完美,光彩照人,算是坐实了巴蜀第一美人的名号。 “王后——”明莱如今嫁给了高蓬生,成为高王后的大嫂,与其自然亲厚,见面便朗声道:“王后高贵大气,王上稳重霸道,真乃我巴蜀子民的福气。” 高王后听得喜笑颜开,瞄了眼旁边的刘沁儿:“若论绝色,本宫的贵妃妹妹才是我蜀王宫第一人。” 刘沁儿细腰挺得直直的,目光平视前方,显然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明莱不喜欢她 ,拧了下眉头把目光落在刚入座的洛清王夫妇身上,笑道:“若论匹配,这二位可真是一对璧人,比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此话一出,旁边的高蓬生不干了,吃醋地咳嗽一声。明莱只想转移话题,没想到惹得夫君不痛快,忙将国师大人拖出来。 明莱亲自走过去,举起酒杯要敬宁君瑟。说真的,自打那次后,因为尴尬,明莱一直回避着他们夫妻的。 洛清王淡淡的,宁君瑟浅笑了一下,并没有喝。 明莱讪讪地笑了一下:“过去是我不对,一时昏了头,王妃别往心里去啊。” 宁君瑟抿了抿小嘴,还未出声,王爷便先开口:“她不擅饮酒,本王敬高夫人。” 明莱笑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离开时,明莱忽然支吾起来,半响方蹦出 一句:“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清王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明莱婚后发胖了?莫非……明莱脸颊微红,基本算是默认,对王妃道:“王后没生养过,我也是头一次……有些事想请教下王妃。” 宁君瑟眼眸一亮,心想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啊。 “这酒是外公亲自酿的果酒,孕妇也是喝得的。”明莱又添了一句。 宁君瑟瞅了眼王爷,王爷点点头,她便明白了,起身与明莱去一旁说话。论起来,明莱也算王爷的亲人,她如今嫁给了高将军,对自己没啥威胁。 宁君瑟就是个心大的,横竖明莱除了这点,其他地方还是挺好的。 二人退到一边,明莱方小声道:“王妃别多心,如今我也算看明白,你和王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 对。我如今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属,他待我很好,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你放心。” “恭喜你。”宁君瑟轻声道。 “谢谢你原谅我。”明莱仿佛突然挪开了身上的大石头,长吁了一口气:“说实话,带兵大战我都不怕,可是……听说头胎很难生?” “这个呀……是有点。”宁君瑟想起自己生元熙时差点死掉,深以为然。 “哎呀,这个咋整。”明莱愁眉苦脸。 她不是怕疼,她是怕自己一个不好生不下死了,以后再也不能与夫君共度一生。 宁君瑟大概猜透了她的心思,笑了笑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真的?”明莱还是又些不放心,她可是听自家夫君说了王妃生世子那晚有多凶险,王爷差点疯了! 其实,今晚明莱找 宁君瑟还有第二层意思,待她委婉地表达出来时,宁君瑟不由地为难了。明莱的想法是,怕自己万一因为生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留下国师一人,怕他难以接受。 所以想请宁君瑟从中缓和一下他与王爷的关系。 “打断骨头连着筋,其实当年外公也是逼不得已,后来他非常后悔,可惜……”明莱深深叹息,表示这事不勉强。 宁君瑟在心里嘀咕了半天,论理是没啥的,国师一把年纪又是长辈,如今放下身段婉转求到自己跟前,如果断然拒绝,又怕高王后他们过不去。 如果不拒绝,王爷知道会不会不开心? “开席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洛清王老远见她们凑在一处聊个没完,过来二话不说将宁君瑟拉着走了。 明莱无奈地笑笑。 第390章 怕什么,本宫又没身孕 席间,不停地有蜀中官员向王爷敬酒,王爷淡淡地应酬着,抽空与王妃说一会儿体己话。 宁君瑟笑道:“想不到你表姐明莱那么大刺刺地一个人,居然怕生孩子。” “这有什么稀奇的。生孩子本来就很可怕啊。”洛清王由衷地觉得,并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有元熙了,不必再生。” 出月子后,宁君瑟一直喝着避子药来着。 “可是,我还想要一个来着呢。”宁君瑟想了想,始终觉得一个太孤单。 见王爷变脸,宁君瑟只得连忙改口:“一个就一个,一个也挺好的。” 王爷这才舒展开来:“明莱丫头还跟你讲了什么?” 宁君瑟正犹豫要不要说,王爷却已经猜到:“如果是那件事,不提也罢。” 声音 蓦地冰冷。 宁君瑟怔了一下,提过旁边的酒壶,给俩人都满上,然后柔声道:“今天是除夕夜,王爷,咱们一起远远地敬母妃一杯吧。她老人家倘或泉下有知,一定很开心。” 王爷眼眶微红,举起宁君瑟塞给他的酒杯朝空中虚举了一下,心头默念了一段话。宁君瑟就在一旁陪着,二人敬完后,悉数倒在跟前的地上,又重新满了一杯,彼此喝了。 这时,高王后过来,执起宁君瑟的手笑道:“今日除夕,可不许你们在这喝体己酒。蓁蓁你过来,与我一同去敬一敬太嫔娘娘,咱们痛痛快快喝三几大杯去!” 王爷想拦,高王后自是不许:“只兴你们男人喝酒,就不许我们女人干杯?本宫以王后的身份命令你, 今夜不许拘着你媳妇,她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王爷若闷得慌,那边——等着你呢!” 朱平阳被一群蜀中老臣围着,急需一个挡酒的。 襄王已经被卷了进去,他海量,喝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文泊英也握着杯子跑过来:“王妃王妃,太嫔娘娘叨念你几回了,我也要与你喝上一杯!” 这丫头今日穿了见绛红上衣,白色的风边簇着一张**小脸,可爱得紧。襄王虽与众人喝酒,眼珠子却一刻不曾里开她呢。 众人起哄,襄王闷头喝酒不说话。 文泊英跺跺脚,转身不知溜哪儿去了。襄王把手中的杯子一扔,从人堆里扒拉出去追人,宁君瑟与王爷相视一笑。 她被高王后拉过去,与诰命夫人们喝了一回,又 陪着太嫔娘娘逗趣,再回头,发现王爷不知道去哪儿了。 高王后轻推了她一下:“又掉不了,瞧你,来,咱们姐妹俩再干上一大杯1” 宁君瑟喝得面如桃花,有些微醺,高王后这女中豪杰却兴致高涨,拉着她一个劲儿嚷嚷:“大嫂有身孕喝不得,你又没身孕,你得陪我喝!” 宁君瑟见她不断劝酒,又不停给自己灌酒,于是夺过酒杯道:“姐姐慢点儿,贪杯伤身。” “怕什么,本宫又没身孕。”高王后任性地道。 “采荷,让御膳房熬点醒酒汤来。”宁君瑟扶起她在一旁坐下,不许她喝酒。高王后嚷着要把御窖里的陈年花雕取出来,与她对酌。 看样子,她是因为明莱怀孕而受了些刺激。如今宫里明摆 着一个刘沁儿,家世好,长得好,简直艳压群芳,她这王后当得委实不容易。 群臣那边不止一次暗示让大王立刘沁儿为王后呢,都是国师等人弹压着。 “唉,有孩子真好,真好,本宫羡慕!元熙呢?”高王后吹了风,酒行散发出来,四处找元熙要抱抱。 人家都说抱孩子可以传染孕气,想必高王后就是这意思。 “小世子已经睡下了。”派去催乳母的宫女回来遗憾地道。 高王后嘀咕了两句,命她退下,软软地靠在宁君瑟肩膀上,长长叹了口气。宁君瑟命人取来醒酒汤,与她喝了,扶到寝殿去休息休息,就跟众人说王后不胜酒力。 宁君瑟安顿好人,想起自己喝了不少,有些头晕,起身让梨白陪着出去走走。 第391章 再现小金簪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 没走几步,忽然从后面“嗖”地一声飞出一支冷箭来,然后听到国师嚷了一声“小心!” 惊动了周围的侍卫,明晃晃的火把将整个御花园照得通明,连树上的初芽都能看得见。洛清王闻讯赶来。 国师取出那支半道飞出来的箭,上面缠着一根布条,写了行字:李家上下皆在吾手。 宁君瑟顿时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来,心里大怒:朱昭恒!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夜宴被打断了,襄王带着人阖宫搜寻,最后在太液池边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提将出来。那小太监一见事情败露,立马招得干干净净,说自己前些日子出宫采买除夕夜宴的蜡烛,走到一处巷子时,忽然有人从空中抛给他一个包袱。 打开来,里头有两大包银子,还有一封 信,一个扩机。信上说,如果他不照做,就会死于非命。这小太监是后宫里干杂活的低等太监,性子胆小怕事,也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出。 襄王命人带下去审问,最后也没审问出个什么名堂来,洛清王决定****往京都的秘密据点。 众人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两天后,京都那边回信,李老太君与国公爷等人不知所踪。再一查,居然是被栗妃在外头养的鹰犬悄悄带走了。 当日年氏出事,栗妃告密,紧接着敦亲王阖家抄斩。身为贴身丫头多年,栗妃知晓主子一个秘密,那就是她随身携带的玉扳指其实不是个装饰,而是王府死士的信物。 只认信物不认人。 知道这事的,就王妃身边陪嫁的两个嬷嬷,栗妃是一次王陪王妃回府省亲时不小心听到的。年氏一死, 栗妃便顺势出去那两个碍事的,偷拿了这玉扳指,接管王府暗处的五百死士。 这批死士都是敦亲王在世时精心培育的,其能力不容小觑,连皇上都没察觉呢。 新年伊始,整个王府都笼罩在紧张与不安的气氛中,元熙小小年纪似乎有所感应,都不怎么哭闹。 栗妃那边摆明了,让宁君瑟回去,不回去就撕票,一辈子别想见到李家人。 听说如今李瑁疆已经被夺了十万禁军统帅的位置,暂时安置在神机营中,他与郭疯子不是一路人,后者仗着有贵妃撑腰,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甚是合不来。 栗妃这回是豁出去了,她没了大皇子,就说死都不怕。如果宁君瑟跟她来硬的,她就脖子挂白绫死个干净,让她这辈子都休想见到亲人! 朱平阳召集众人商议对策,襄王为 人仗义,听了义不容辞,愿意领兵杀去京都。高蓬生不同意,认为还需从长计议。 商议了一整天,宁君瑟在家魂不守舍一天,什么也吃不下。 最后决定,由王爷带着宁君瑟以朝贡的名义还朝,带一千精兵,五百暗卫。蜀中由高王后夫妻暂时坐镇,襄王此番先不去,加急操练兵马,谨防犬戎人趁机攻打大魏边界。 明莱挺着大肚子来找宁君瑟,还带了国师大人。事态紧急,大家也是开门见山:“此番回京危机重重,外公放心不下,特来嘱咐你们两句。” “国师大人有话直说。除夕夜之事,感激在心。”宁君瑟起身让座。 国师挥了挥手:“虚礼都免了。丫头,你与王爷恩爱有加,他的东西你肯定也见过,可曾见过此物?”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抖开来,递 给她。 宁君瑟一看便叫了出来:“咦,这不是——” “见过就好。”国师放了些心,从怀中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簪子:“此乃一物三件,明莱,把你那个也取出来。” 明莱答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绢布包着的一枚小莲蓬金簪来递给他。 宁君瑟还是不解:“敢问国师,此物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孩子,把你那个拿来吧。” 等梨白取了来,国师一脸慎重地接过去,在灯下细看了一会儿,神色微变:“这,从哪里来?” “王爷的私库里。” “可还有别的?” “就这一个,我觉得造型有趣特别,所以擅自取出来用了。王爷也没说什么。”宁君瑟如实道。 梨白斜了一眼自家主子,心道就是龙肝凤髓,王妃你取了也便取了,王爷何时说过什么? 第392章 前陈密事 “不对,不对。”国师连连摇头,追问她这金簪真是在王爷私库里找到的? 宁君瑟仔细想了半天,又把桃胶梨白喊来,她们二人都一口咬定,这样特别的簪子只有一支。她们没见过别的类似的。 “那就怪了。”国师又些怀疑,只好讲明真相:“此物乃我陈国巧匠所制作,也是一个信物。在不知情人眼里,就是个造型有些别致的金簪装饰品,可是在我们陈国,确是等同天子令一般的存在啊1” 说着,国师将手中两枚金簪上的蓬蓬头都拆下来,然后重新组合了一番,居然是个小巧的令牌模样,可惜缺了三分之一。 连明莱都觉得不可思议, 暗叹幸好那日在京都没有因为想喝竹叶青把它当掉,皆是因为它是自己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王妃,奴婢想起来了。”梨白忽然道,“那日在宫里,太嫔娘娘曾向你借过此物啊。” 对啦。 宁君瑟也想起来,还真有这回事。 可太嫔娘娘与母妃关系那么好,对王爷又如亲生的一般,应该不会暗算她啊!难道母妃生前跟她透露过什么? 国师摇头:“此事只老夫一人知晓,旁人一概不知。” “那……”宁君瑟有些犯难,如果真的是太嫔娘娘偷换走了,她的用意何在呢?而且事情过了这么就,万一娘娘不忍,或者不是她换的,因此惹恼了 她老人家怎么办? “此事事关重大,孙媳妇啊,你若不好意思去,老夫亲自走一趟问问。冲着我这张老脸,想来也无妨的。”国师严肃地道。 这个令牌要集齐才能动用老陈王当年在京中辛苦布下的那些棋子和暗子,缺了任何一块,都等同与作废。 当年国破家亡,陈国的宫殿被人搜了个底朝天,连传国玉玺都没幸免。好在老陈王有先见之明,赶在魏兵攻城前夕,命宫中能人连夜赶制了这个令牌,然后分成三份,以女人金簪的模样保存,才逃过一劫。 老陈王在被押送的过程中,身上的东西让人洗劫一空,就这枚小小的金簪,他再三请求说 是母亲的遗物才勉强保留下来。 后来他被人救出,这东西就跟着走南闯北,历经半世沧桑,几乎都忘记了其价值。 最后,还是宁君瑟亲自跑了一趟。 太嫔娘娘听说后,立马就承认了,并且让青丝把簪子还回来。说明了当日换掉的理由,跟先皇的皇后有关。过去皇上独宠陈美人,献后对她出手栽了,新后自然不会那么蠢,可她新婚燕尔就被冷落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于是把仇恨都转嫁到陈美人身上。 虽然不知道金簪的用处,却曾经想办法取走过,研究了几个月没研究出所以然,锁在库房里就是不还。后来陈美人死后,太嫔娘娘买通皇后 身边一个小宫女,她家穷父亲重病没钱治,太嫔娘娘派人给看病还接到京中养老。 小宫女感激她,貌似从皇后库房里偷出那簪子。 皇上分府的时候,太嫔娘娘将簪子混在皇上赏赐的珠宝箱子送进王府,皇后一点也不知道。阴差阳错让宁君瑟翻出来,还戴在头上到处走,太嫔娘娘便想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 “怪道那日皇后宫里的嬷嬷那般无礼,原来是为这簪子。”宁君瑟反应过来,有些佩服太嫔娘娘的机智和隐忍,因为她,王爷才能在后宫安然长大呢1 准备妥当后,王爷与宁君瑟正式踏上返京的路程。至于前方迎接他们的是美好还是毁灭…… 第393章 雨中封妃 大魏昭帝四年春,满城烟雨,杨柳吐新季节,失踪已久的洛清王携带王妃返京。 那一日,宫中的海棠花开了,冒着严寒与斜风细雨,吐露在独属自己的万种风姿。 皇上正在昭仪殿听新来的西戎美人弹琵琶,那美人**丰臀,玉手如葱,一手琵琶更是知应天上有。福井公公凑上来禀告:“皇上,她回来了——” 没有说洛清王妃,直接用她。 朱昭恒整个人仿佛受了雷击一般坐起来:“在哪里?” “皇上慢着些,已经到城外了。”福井慢条斯理地道。 丽昭仪将儿子交给乳母,风情万种地走过来道:“皇上,什么事啊?这琵琶——” “朕有事,改日再听。”朱昭恒急匆匆地离开了昭阳殿。 琵琶美人有 些不知所措,丽昭仪冷笑了一声,抱着儿子往后殿去,谁来了她都不怕,因为…… 外面下着迷蒙细雨,整个皇宫笼罩在一层虚无缥缈的薄纱里,琉璃瓦下的大理石上已经有些苔藓。这雨下了多少天?朱昭恒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出过宫门了。 “皇上,小心脚下。”福井慌忙撑开伞跟上去。 春雨很细,很柔和,溅在衣角上也不过米粒大小点。没走几步,发现台阶下跪着一个人,头发都打湿了,衣裙贴在小腿上。 “嗳哟,这不是栗妃娘娘么!怎么跪在这里!”福井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可惜他只一把大伞,匀不出来给旁人。 哪怕她是栗妃。 朱昭恒认真地看了一眼,确定是栗妃没错,负手道 :“作什么?” “赎罪。” “何罪?” “擅作主张。”栗妃答得很干脆。“臣妾派人将李府老太君还有国公爷夫妻抓了起来,还藏了起来,威胁洛清王妃回京。若她不回来,臣妾就鱼死网破,和他们同归于尽。” “好大的胆子!”朱昭恒微怒。 旁边的福井皱了下眉头,摸不清皇上的想法,是因为栗妃的做法生气,还是因为那个人回来的原因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而生气。 皇上执念很深啊!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臣妾就斗胆,让皇上圆一圆心中的念想又如何?这罪名臣妾背着,跟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栗妃磕了个头,一脸视死如归。 铺天盖地的细雨如密网,网得人透不过气来。 朱昭恒深深地 望了一眼栗妃,冷声道:“来人啊,给朕下口谕:栗妃侍君数年,殷勤谨慎,朕甚是满意,着今日起册为贵妃,代掌六宫封印,行皇后特权。” “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万岁。”栗妃面目表情地将地埋在台阶上。 栗妃莫名其妙得了贵妃头衔,六宫无不莫名其妙,却又妒忌得发慌。这女人出身微贱,长得又不算顶尖,皇上也不过偶尔留宿嘛,若是先前大皇子在还有个理由,如今大皇子都夭折了,她凭什么呀? 那些不服的美人嫔妃,都凑到季淑妃的承欢殿去,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发牢骚,可那一张张怨毒的表情,却看得季淑妃很是痛快。 栗贵妃又如何?一个不会下蛋的鸡,能蹦跶几天。季淑妃笑得意味 深长,她如今图谋的,可不是一般之事。 众大臣聚集在御书房,争论着该如何安置洛清王夫妇。有的说暗罪当诛,也有人说不可杀,他代表的是蜀国,杀了不道义。 朱昭恒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众人看不透他的心思,老奸巨猾的就和稀泥,此事从长计议嘛,先看看他啥反应再作决定不迟啊。 只有丽昭仪有些烦,在宫里走来走去的,因为刚听说太后早上忽然能起床,还吃了两大碗稀饭。像个陀螺似地转悠了半天,对丫头道:“去,把那个人给本宫找来,顾不得了!” 到底是什么顾不得了,宫女不敢问。 丽昭仪匆匆写了封密信,塞进鸽子腿,往后院亲自放了出去。那鸽子冲上高空,拍拍翅膀,直往西边去。 第394章 蜀国来使觐见 还朝日。 洛清王携王妃回京的马车一直到辕门外才停下来,朝中大臣各持己见,最后索性选了折中的法子,既不来迎接,也不来擒拿。 迷之默契。 洛清王下车后,整了整身上的青纹蟒形锦袍,亲自掀开帘子,将宁君瑟扶下来。宫人们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位“失踪”两年多的王妃。 有人在心里嘀咕,不是说怀过孩子么,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腰肢还跟过去那般轻柔,倒是胸前的隆起更明显了些,几乎要将那半宽松的王妃服饰撑开来。 宁君瑟跳下马车,很自然地与王爷四目相对,嫣然一笑。 比那御花园初开的海棠 还清艳妩媚。 这里头有福井公公的亲信,在心里妈呀了一声,这哪是什么王妃,简直是艳冠后宫啊!就是昭仪殿那位,也不及她这般天然一段风姿诱人。 俩人十指相扣,走进宫门。 大殿上,朱昭恒早就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可他是皇上,起码的稳重与威严还是要保持的。 他可不是那见了美人就魂飞魄散,被牵着鼻子走,还自封甘愿倒在温柔乡的亡国君主。 这两年荒唐归荒唐,脑子还是清醒的。 季相闲着没事干,在那道:“启禀皇上,这洛清王还没到,要不要微臣派人去催一催?” 这下正中了他下怀。朱昭恒咳嗽了 一声,待要发话,外头接二连三传来:“蜀国来使觐见——” “皇上,蜀国来使觐见啦——” “宣——” 一行人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洛清王,与王妃宁君瑟。 宛如明月照进了黑暗的沟渠,朱昭恒只觉得眼前一亮,那朝思梦想的人就站在了跟前。可惜,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碍眼的人,而那人还偏偏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罢,洛清王命人献上进贡的礼单,御前太监当朝抖开那用蜀中最好丝帛做的四开礼单,大声宣读起来:“灵芝两百斤,蜀锦百匹,胭脂一千盒 ,南红玛瑙两千串……” 皆是蜀中至宝,外头千金难求。 众臣面色各异。 其实蜀地易守难攻,蜀王自立为王,朝廷派大军剿灭无果,论理蜀王是根本没必要来进贡的。 这一出手,反而引起了一些阴谋论者的警惕,议论声自大殿间传来来:“这蜀王出手竟然如此阔绰,想必另有所谋啊!” “就是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怕是图谋得更大更多才是!” 有人瞄了眼上面按兵不动的皇上,这暗示不言而喻。 太监念了什么,朱昭恒一点都没听到,他的目光始终如一落在宁君瑟身上。两年多了,她身上 的青涩褪去了大半,像一颗刚刚泛红的水蜜桃,似乎隔着人海都能嗅到她身上的诱人香甜。 在众人看来,皇上这般盯着洛清王夫妇,一是在示威,二是在观察,没有什么不妥。 “皇上对这份礼单所表现出来的诚意可还满意?”洛清王沉声问道。 宁君瑟在朱昭恒将目光投向自己时,已经转移了视线,她的个子比王爷娇小,这般看过去,正对着王爷的侧脸和锁骨位置。 王爷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呢,一点死角都没有。宁君瑟目光里流露出那种赏心悦目的神色,深深地扎在某人心底,他扯了扯嘴角:“两年不见,四弟别来无恙?” 第395章 三妃 “托皇上的洪福,本王与王妃琴瑟和鸣,恩爱更甚以往。”洛清王作清风一笑。 旁边的众臣听得脑洞大开,心想这洛清王果然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奇葩,看来和两年在巴蜀也没干别的,**了不少孟浪之气。 朱昭恒脸色黝黑,沉声道:“难得你们有这份诚意,朕甚是满意。不过你的王府被查封多日,打扫起来也麻烦,不如就暂时住宫里,咱们兄弟俩也好叙叙旧。” “宫里——”洛清王顿了一下,浅笑:“是皇兄与诸宫娘娘们的处所。本王住驿馆就好。” 那些大臣闻言松了口气,他们生怕洛清王夫妻真的住宫里,万一来个里应外合宫廷政变,这天都要翻过来。 朱昭恒闻言缩 了下瞳孔:“也罢。那今晚朕就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多谢皇上。” 晚间设宴大明殿。 烛火通明,将整个大殿照得像白昼一般,歌姬舞女在池上舞动,远处还安排了宫中乐师**,箫声随着夜风吹入大殿,缥缈如仙乐。 教坊司许久没有对外演出,这次也是拿出十二分精神,把压箱底的绝活都展示出来,定力差的眼睛忘记眨眼睛了。 宁君瑟与王爷坐在西面,朱昭恒坐北面,席间筹光交错,甚是热闹。 季淑妃与新上位的栗贵妃、丽昭仪坐在皇上下首的位置,中宫无后,是以朱昭恒始终一人独坐。 宁君瑟偷偷观察了下三妃。季淑妃自恃出身高贵,从不拿正眼视人,本来 也生得高挑,脖子更是欣长动人,虽无十分美貌,胜在尊贵无匹的气质。 栗贵妃在恭王妃身边伺候的时候,顶多算个俏丫鬟级别,没想到入宫几年大变样,身子圆润了不少,容貌也不容小觑,是小家碧玉的典范。 想起前世她的尖酸刻薄,宁君瑟对她就喜欢不起来,何况如今背着这么大的仇恨。 三妃中最惹眼的当属出身西戎的丽昭仪。 当真是增一分嫌太多,减一分嫌太少,风情万种不说,整个人如花堆玉砌一般,难怪最得盛宠。 如果不被中原的审美影响,再长两圈肉,说不定朱昭恒这个变态就不会老惦记自己了。 宁君瑟忽然脑洞大开,琢磨着要不要找机会提醒下这位丽昭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在想什么?”王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没。”宁君瑟恨不得敲自己的脑瓜子一下,那丽昭仪可是西戎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入京前王爷还担忧她目的不纯呢。 “王妃,请用糕点。”福井公公居然亲自来上菜,众人一下都有些发怔。 宁君瑟低头一看,那精美的檀木雕花盒子里,公然盛着一盘她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糕点。 有人暗忖,皇上是在实施怀柔政策?众所周知,洛清王最稀罕的就是他跟前这位千娇百媚的王妃了。 一定是这样的。 只有栗贵妃嘴角轻扬,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 旁边的季淑妃不小心瞥见,蓦地心底一寒:这女人无端端地鬼 笑什么?难道那盘糕点有问题? 季淑妃悄悄抬头望了眼上首的皇上,只见他也目不转的地瞅着洛清王夫妇所坐的位置。季淑妃心里打鼓,心想皇上连洛清王都不放过,是个狠角色。 宁君瑟望了眼盘中糕点,心底泛起恶心,众目睽睽之下不便明拒,只得暂时收下来。 福井公公道:“此乃皇上命人收集三秋之露,精心制作而成,王妃何不尝尝?” 现场气氛忽然有些紧张。 宁君瑟微微蹙眉:“本妃刚刚多喝了两口酒,有些反胃,等会再吃可不可以啊?” “当然可以。”福井公公很是殷勤地答道。 座上,朱昭恒的心又是一沉。四弟就那么好,让你连朕精心备下的点心也不肯碰一下? 第396章 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 “皇上,臣妾不胜酒力,先回宫休息可好?”开宴不到半个时辰,栗贵妃便娇滴滴请辞。 若是平日,她巴不得坐到宴会结束,让众人看看自己这个位同副后的存在。 可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朱昭恒深幽的双眸看不出一丝变化,淡淡道:“去吧。” “谢皇上。”栗贵妃双眸飞过洛清王身边,对小蛮道:“你去问问王妃累不累,本宫的芳杏殿备了上好的醒酒汤。” “是,娘娘。”小蛮很快过去传达了她的意思。 宁君瑟踟蹰了一下,身畔的小蛮接着宽大袖口的掩映露出一截珠钗给她看,“赤凤点翠!” 那可是爹爹向娘提亲时送的第一份礼物,宁 君瑟记得分毫不差。 “王妃可否愿意随我们娘娘走一趟?”小蛮露出殷切的笑容。 宁君瑟手脚一阵冰凉,可是她不得不去,自己这辈子最亲的人都在她们手里啊。 “王爷,我……又些头晕。”宁君瑟想暗示,又不能暗示得太明显。 “是酒里有东西吗?”王爷非常警惕地望着小蛮,“你不去陪你们家娘娘,在这里做什么?” “王爷,我想去休息一下,正好贵妃不胜酒力,我就去芳杏殿吧。” “恩。”王爷轻轻点头,嘱咐小蛮:“本王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 听了这话,小蛮只觉得背脊发凉,无端地冒出一身冷汗来,勉强笑道:“王爷放心,奴婢 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王妃分毫啊。” “你是不敢,可有人却敢。”王爷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小蛮打了个冷战:“王爷说笑了。” 芳杏殿,顾名思义,殿前种植了许多桃李杏花等树而得名。恰逢春日,百花齐放,芳杏殿便是一年之中最美的时节。 夜风吹过,带来满园芬芳花瓣,洒落得人满头满身皆是。 栗贵妃命人关上殿门与窗子,将满园的风流阻隔在其外,冷声道:“本宫素来不爱这些花儿柳儿的,盛开的时候固然风光无限,残花败柳的时候却真真惹人讨厌!” “再不喜欢,也是皇上赐的,我看贵妃娘娘住得甚好。” “我可是真羡慕 你啊。”栗贵妃眯起双眼。 “我娘呢?” “他们好着呢,带着你弟弟,住在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安全地方。只要你乖乖听本宫安排,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 “笑话。”宁君瑟讽刺地抬起头,望着她:“锦香,很久没人这样叫过你了吧?” 栗贵妃脸色微变,想起那些在恭王妃手底下卑躬屈膝的日子,声音又些沙哑:“本宫现在是栗贵妃,整个宫里数我最大,王妃是糊涂了吧?” “是啊,我差点忘记了,你现在是栗贵妃。”宁君瑟表情带着淡淡的怜悯。 因为她知道,不管是看上去花团锦簇的丽昭仪也好,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栗贵妃,她们都是个 空壳子。 她们这一声,都没有得到过身为女子最可贵的东西。比如丈夫的爱。 宁君瑟忽然有些庆幸,如果不是上辈子被恭王妃派人推进河里,她还真没机会重头来过,嫁给王爷。 这得修多少辈子才能积来这样的福分? “美,果然美,呵呵。”栗贵妃忽然扑过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发出感叹,“你放心,本宫不会毁了你这张脸,相反,本宫要让它物有所值。” “你到底要如何才能交出我的家人?”宁君瑟打掉她的手。 栗贵妃阴测测地一笑:“很简单啊,你留下来。我把这芳杏殿腾给你,你不是喜欢花吗?你看这满园的花,多美啊!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第397章 为了一个女人 “你疯了。”宁君瑟有些厌恶地看着她。 这个和自己纠缠了两辈子的女人,就像朱昭恒一样,都是疯子吧? 居然让她出手弄死二皇子。 身为一名母亲,不管如何,她绝对无法对一个无辜小二下手。 “要他的命,还是要你弟弟的命?”栗贵妃一步一步走过来,带着扭曲地笑意,“反正你们李家人多,本宫杀了你弟弟,再杀你父亲,杀你祖母,如果还不够,本宫还可以杀了你舅母一家,最后才轮到你娘。” “你这个疯子!你已经是贵妃了,我娘说人的福气是会用完的!”宁君瑟咬着嘴唇,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已经疯了,疯子是不会讲道理的。 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哈哈哈——”栗 贵妃干涩的笑声贯穿了整个大殿,她捂着肚子道:“反正我已经无药可救,我只想报仇!我的云儿死在那个贱人手里,我要她****!” “给本宫的云儿陪葬,难道不应该吗?” 宁君瑟默然,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可这些跟我无关,跟我家人更无关。” “不!”栗贵妃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穿了她的耳膜,她指着她情绪激动地道:“你知道申氏吗?就是那个皇上在外头养了很久,最后还带进宫的申氏,她长得几乎与你一模一样!尤其是侧面,一样的丰艳,一样的曲线!” “申氏?”宁君瑟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本人。 果然朱昭恒就是好这口啊。 “哼,可惜那贱人平日见 了谁都唯唯诺诺,耷拉着个脑袋,居然就这样瞒过了众人的眼睛!就连本宫——” “砰!”大门被撞开来。 洛清王冷冷地站在烛火底下:“贵妃若要谈交易,跟本王谈就好了,本王的爱妃五谷不分,不会谈生意。” “呵。”栗贵妃不以为然地一笑。 洛清王身形一闪,手已经掐在她脖子上,沉声道:“本王命你即刻交出李府一家,否则……” “王爷要杀便杀。”栗贵妃将脖子一仰,作出就死的动作。 洛清王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一人生不如死。像你这样的人,不配本王亲自动手。” “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栗贵妃嚣张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喝道:“还 不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殿内烛光一闪,不知从哪里蹦出一个黑衣蒙面人,其身法甚是诡异,避开王爷的一击直接绕到宁君瑟身后,冲她脑脖子就是一掌。 直接将人砍晕过去。 “王爷且慢。”栗贵妃挡住洛清王去路,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王爷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只要王爷放手……” 掌鸣三下,小蛮引着一群如花似玉的美姬上前,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洛清王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栗贵妃叹了口气,命小蛮将人带下去,妩媚道:“只要王爷答应帮本宫出去丽昭仪母子,本宫……” 纤手一扯,绯色的宫衣飘然落地,露出一段玲珑婀娜,如白雪般的身体。 “你喜欢作践自 己,本王却没雅兴。”洛清王走过去抱起地上的宁君瑟,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不过暂时可能醒不过来。 春寒料峭,大殿空旷,脱去外衫的栗贵妃冷得直发抖,咬碎银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爷觉得自己能和天争天斗吗?” “本王素来不信什么命,何况是天?”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栗贵妃不解。 在她的意识里,男人都是喜欢权势大于一切的。包括皇上,他对这个女人渴望出了心病,但他也不会放下手中的权势去拥抱她。 而是要利用更大的权势,霸占她! “你不配知道。”洛清王冷冷地道,“如果李府中任何一个人有任何闪失,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398章 螳螂在后 浓浓夜色下,早春的夜风就更冷了。 洛清王瞥了一眼昏睡中的宁君瑟,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扯下来与她裹上,怀中的人娇柔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 二门外,元宝焦急如焚地盼了好久,如释重负:“王爷总算出来了!这……” “把马车拉过来,回驿馆再说。” 元宝没有废话。 洛清王抱着宁君瑟跳上王府的马车,元宝公公亲自挥鞭,驾着马车跑出了重重宫门。 方出得宫门,忽然马声嘶鸣,差点与人撞上。元宝公公吓出一声冷汗,叱责道:“何人狂妄,敢在宫门口拦截人,难道就没有王法啦!” “嗳哟——”车帘里伸出一只涂满丹冦的纤纤玉手,衣着华丽而貌美的年轻妇人从车中跳了出来,笑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洛清王,本宫这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没能与王爷和王妃喝上一杯热酒,可谓今年的第一庄憾事了。” “萧公主。”元宝跳下马车执礼。 赵萧萧如今已经被皇上收作义妹,赐了公主府邸,据悉她已与李瑁疆和离。难怪李瑁疆被贬去守城门,怕也是她的杰作。 赵萧萧轻轻一笑:“王爷与王妃好大架子。” “本王与王妃宴饮归去,甚是赶路,如果公主不介意的话,可否借道一行呢?” “这有何难?”赵萧萧笑呵呵地对自己的马车夫道,“听见没,王爷要咱们让道。” “遵命。”那马车夫扬起鞭子,将马车往里赶,从侧门过去,在与洛清王马车并肩的位置停了下 来。 不过一个朝内,一个朝外。 “咦,怎么不见王妃姐姐?”赵萧萧说着,就要探手去揭那车帘,被王爷及时拦住。 不想这赵萧萧却趁势朝王爷跌倒过去。 “公主若是站不稳,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王爷在半空中扶住她的胳膊,没让她得逞。 赵萧萧泠泠地白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咳声道:“王爷好不解风情。” “不好意思,本王素来有洁癖,若因此得罪公主,还请见谅。”洛清王拱了下手,转身跳上马车,命元宝赶路。 赵萧萧咬着嘴唇在原地瞪了会儿眼,扭身朝自己的马车上去,对那车夫厉声道:“死人吗?还不快走!” 赵萧萧的马车如风一般奔向宫门。 洛清王坐会马车,将 裹在衣服里昏睡的宁君瑟扶起,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闻着她身上的甜香弥漫,一阵困意涌上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驿馆门口停下,元宝叫醒王爷:“到了,王爷。” 洛清王睁开眼,下意识地搂了下怀中的人,将她打横抱起,朝驿馆里走去。 房间早就安排好了,是一栋独立的小院,里头都是自己人。王爷抱着怀里的宁君瑟,一直走到厢房内,放下后,给她盖上被子。 元宝公公远远地瞧了一眼:“王妃还没醒?” 洛清王叹了口气,用手去掐她人中,掐了好一会儿,人方醒转过来,睁开眼柔声道:“王爷。” 王爷的手触碰着她柔嫩鲜艳的小脸,关切道:“怎么样,疼吗?” 宁君瑟动了动脖 子,慵懒地一笑:“不疼。” 忽然,王爷脸色一边,露出森森寒意:“你到底是谁?” 床上的宁君瑟怔了一下,委屈地道:“王爷,是妾身啊!” 洛清王哼了一声,上前将她的扣住,冷声道:“本王的蓁蓁从来不会自称妾身,你究竟是谁?” “啊?这这这……”眼看这那女子脸上的面具被扯下来,元宝也是惊呆了。 “是栗贵妃?还是皇上?”洛清王向前走了一步,逼问她。 那女子有着与宁君瑟十分相似的脸型以及身材,甚至连声音都几乎能一件乱真。冷笑道:“这有什么差别吗?王爷?” 是赵萧萧。 王爷的心猛地一沉,暗骂自己大意了,以为出了宫门就暂时安全。没想到螳螂在后。 第399章 醒来 “王爷要一直跟妾身这样交流吗?”假宁君瑟媚笑了一下,从床榻上站起来。 如果只看背影,的确让人很难分出真伪。 不过…… 洛清王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把人送到哪里了?” “自然是皇宫。”假宁君瑟弯了弯嘴角,挑眉道:“具体哪里妾身也不得知,想必是极稳妥的地方。” “王爷,这可怎么办啊!”元宝记得跺脚。 没想到皇上这么卑鄙,居然做出来这种李代桃僵的伎俩。 面对王爷那张森冷如寒冰般的脸,假宁君瑟打心眼里害怕,后退了一步道:“王爷冷静点。如今阖宫的人都瞧见您与王妃乘着马车出来,整个驿馆的人都可以作证,您亲自抱着王妃踏入这间小院。难道王爷就不 想找回王妃,不顾及她的名誉了吗?” 假宁君瑟微微一笑:“如果我是王爷,一定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元宝,通知下去,王妃突然疾病……不能下床,命人一天三顿按时煎药伺候。”洛清王铁青着脸走了出去。 假宁君瑟脸上闪过一丝恐慌,随即又镇定下来,苦笑道:“王爷好手段。不过主子说了,不管您要做什么妾身都受着就好,只好王爷保守住秘密。” 于是,洛清王妃就真的病了。 病得下不来床,每日汤水伺候,药不间断。皇上听说后,专程派了得力的太医前往诊治,不过收效甚微。 大家都说王妃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风寒,这风寒还会传染人,是以王爷不得不与之分开就 寝。 阴谋论者的揣测是,皇上一定是趁着宴饮给王妃下了什么慢性毒,以此来胁迫王爷。 李府的人尚且没找到,宁君瑟却先丢失,这种煎熬不是常人能忍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拖得越久,她的危险就越大。 洛清王坐在书房里,他需要静一静,理一下思路。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小时候,有人问他,想不想当皇上? 他很坚决地摇头。 别人问他为什么,他死都不肯说。大家就笑他是个傻子,世上哪有不想当九五之尊的皇子?这胎白投了。 他不肯说,是因为父皇。 九五之尊又如何,连自己的至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深宫中,去连杀死她的人都无法处决。 他从来没有 想过,有一天,他需要与一国之君自己的亲哥哥争夺同一个女人。 …… 迷蒙的灯光从账外照进来,很暧昧的光亮,宁君瑟扭了扭脖子,突然坐起来:这是哪里? 屋子里点着明亮的红烛,兽鼎内燃着名贵的沉香,周围的陈设华丽而大气,像极了……宫廷内院的陈设。 宁君瑟揉了揉有些痛的脖子,努力地回想,自己在芳杏殿与栗贵妃吵了起来,然后王爷出现,接着……就断片了。 难道我还在芳杏殿?那王爷呢? 宁君瑟从床上跳起来,奔向窗边,用力推了一下,发现窗子从外面被钉住似的根本推不动。她又试了下门,锁得死死的。 “来人啊,放我出去!”宁君瑟用力摇晃门锁,“王爷,王 爷——” “王爷——爷——”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绝望的叫声。 叫了半天,没有人回应她。她也有些累了,蹲在门前,夜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冰凉冰凉的。 这里不是芳杏殿。 宁君瑟可以肯定,因为没有了花香。 这时,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嘀咕了几声,想起夜宴上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饿了啊。她站起身,瞥见桌上有一个食盒,大红描漆的。 揭开后,里面居然是几盘精致的菜肴。一共分两层,下层还有桂花酿和她爱吃的几种糕点,当她拿起其中一块藕粉桂花糕时,凉意从指尖传遍了全身。 她知道自己落到什么人手里了。 就在这时,门外的长廊上想起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 第400章 威胁 接着,是钥匙**锁孔,那种细微的开锁声,喀嚓。 锁被打开来,上面的铁链发出叮叮地声响,像酷刑的开场。 外头的声响停了一会儿。 忽然,门被用力推开来—— 朱昭恒站在门口,他身后的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将门拉上。 宁君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屋子里安静地几乎连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 噗通。 朱昭恒怔了一会儿,大步地走过来,将她逼到了一个死角,伸手去触摸她的脸颊。 “不要!”宁君瑟抱着头蹲了下去。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她 彻底回忆起前世,朱昭恒将她困在恭王府后面的小院里,一遍一遍强占自己的情形。 她觉得恶心。 朱昭恒眼中火黯淡了少许,蒙上一抹霜色:“他能给你的,朕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朕依然可以给你。” “不——”宁君瑟心底恶心,恨不得跟他保持从巴蜀到京城的距离。 朱昭恒神色扭曲,上前将她强行抱住,练武之人的双臂是非常有力的,宁君瑟无论如何也挣开不了,在她怀里歇斯底里哭喊起来。 “为什么?朕是天子!”朱昭恒低头,想要强吻,不料被挣扎中的宁君瑟误打误撞碰到了下颚 ,破的嘴唇留下一点血迹。 宁君瑟拔下头上一根金钗,对准喉咙的位置:“你只要再动我一下,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蓁蓁——” “不要过来!” “……好。”朱昭恒眼看着她将金簪的头陷入自己的皮肤,一阵莫名的心痛,妥协地后退了一步。 宁君瑟从地爬起来,退了两步,簪子始终牢牢地扣在自己的脖子上:“我说到做到!如果皇上要来强的,我就立刻死在这里,到时候皇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是,不是的。”朱昭恒大受震动,她没想到她死都不肯让自己碰一下,那个柔情万千的 女人,在四弟跟前低眉顺眼,笑得那么温柔妩媚的女人。 怎么到了他的寝宫,就这般横眉冷对呢? “不,不是的。”朱昭恒一时无法接受,最后居然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 宁君瑟握着金簪的手早已经汗透,浑身的力气仿佛用光了般,靠在榻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盼望王爷快点来救她,如果你来晚了,我们就…… 御书房里,朱昭恒一个人独坐在龙椅上,脑海里不时蹦出一个画面,让他心烦意乱。 这时,福井公公端着牌子进来,只看一眼便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福井公公端着一些瓶 瓶罐罐进来:“皇上是在为王妃的事烦恼吧?其实这女人啊,是最容易降伏的,老奴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也看了一辈子……这是老奴特地去太医院挑的一些药,外用内服的都有,还有的无色无味……” “出去!”朱昭恒双目不满红血丝。 “是是是,老奴这就出去!”福井公公临走前,还是将那些瓶瓶罐罐留在房间。 烦闷不堪的朱昭恒抬头看了一眼,走过去,拿起其中一瓶闻了闻,立马蹙眉道:“只要能得到你,朕不介意再做一次小人。” 朱昭恒将药塞进袖子,双眸幽深如黑夜般,消失在寝殿的尽头。 第401章 又有人来了 夜深了,身着单边芙蓉绣青荷春衫的宁君瑟觉得身子微微发凉,下意识将身子蜷缩得更狠了些。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谁?”宁君瑟握紧手中尖利的武器,对着窗外那个黑影道。 “王妃,下雨了,夜里寒冷,奴婢来给您换条被子。”门推开来,一位端庄的老妇人抱着锦被。 她将门重新掩上,见宁君瑟不停地盯着门看,柔声道:“这里出去,每走五步就有人站岗,外头还守着二三十个大内高手。王妃身份尊贵,若让这些粗人拉扯到,岂不有失体面?” “嬷嬷,这里是什么地方?”宁君瑟见她生得面善的样子,琢磨着跟她**近乎。 那嬷嬷道:“宫里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王妃以为是哪里?” “囚禁人的笼子,地狱。”宁君瑟神色冰冷。 嬷嬷给她换好被子,又剪了灯花,放下如笼烟般的纱帐,对宁君瑟道:“既来之,则安之。夜里冷,王妃早些去床上捂着些,这季节若染上风寒可是不容易好的。” “这跟你无关。”宁君瑟看她并不欲帮自己的样子,语气又冷漠了不少。 也罢,这里是皇上的地盘,人自然也是皇上的人咯。自己在想什么? 嬷嬷出去后,宁君瑟一个人摸摸那柔软温暖的被子,心想也不知王爷发现自己被换掉没?肯定发现了,那个易容成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是赵萧萧找来的么? 夜雨敲击着庭院里的芭蕉,声音清冷,困在床脚的人忽然 抬起头来,双眸清亮无比。几步走到桌前,提起里头的水壶摇了摇,然后倒了些在杯子里。 桌子旁边有个小小的炉子,本是用来温茶水的,宁君瑟瞥了一眼将杯子里的冷水饮尽。五脏六腑一阵冰凉,就像大冬天穿个单衣在雪地上跑一样。 宁君瑟抿了抿嘴角,将外衣脱下来,接着是中衣,取出怀中手帕用冷水浸透,然后擦身子。先从手脸开始,接着是背心,腹部……那滋味,不一会儿便浑身“咯咯”打战。 折腾得差不多后,她方跳上床,将被子揭过一边去,就这么躺下后,喃喃道了句:“我就不信这样还不行。” ** 嬷嬷抱着从宁君瑟房间里换下的被子,沿着长廊慢悠悠地走,她年纪大了 ,步伐自然没有二八少女的轻盈。旁边值夜的人仿佛跟没看见似的。 走到拐角处,一个明黄色高大的身影挡住她的去路,嬷嬷怔了下,忙福身垂首道:“奴婢见过皇上……” 朱昭恒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走廊路窄,抱着被子的人一下将他去路挡住,有些歉意地笑笑:“老奴失礼了。” “这是……”朱昭恒记得这被子的花样。 “回禀皇上,夜里冷,奴婢怕冷着贵人就不好,特意换了条厚实些的被子。皇上这是准备去见那位贵人么?”灯光下,嬷嬷的脸像雏菊般,让人无端生出一丝亲切。 朱昭恒颔首:“正好把这个也拿去给她一并换上吧。”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递给嬷嬷。 嬷嬷将杯子夹在腋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里头装着两片薄薄的暗红色香饼,正要说房中的香是才换过的,鼻子里闻到一股奇特的异香,嬷嬷整个人楞了。 冷风吹过,外头的雨不停歇斜斜密密织着,嬷嬷缓过神来,神色微变:“皇上这……” 朱昭恒面色铁青,双眸似井般幽深。 嬷嬷抖擞了下精神,低声道:“皇上可否愿意听老奴一言?” “说。”朱昭恒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亮着灯的房间上。 “皇上,老奴在宫里大半辈子了,这样的香不是头一回见着。想当年成帝在世时,韩家姐妹最是钟爱这些,什么暖情的酒助兴的香,光太医院就专门辟出四位圣手来……这,还是那会子留下来的配方呢。” 第402章 夜难安 朱昭恒立在长廊上,听年老的嬷嬷说起成宗皇帝时期的事,脸上浮现出了异样的神色。 成帝少年登基,也算是个有作为的君主,可惜后来迷恋韩家姐妹,曾于酒后狂言“愿倾万里江山,换取美人双膝一枕”,可见迷恋之深。 “皇上若要放,老奴自然不敢拦着。只是老奴有一个问题想问问皇上?”那嬷嬷虽一把年纪,声线却难得的平和,听得人心里舒坦。 朱昭恒深吸了一口气,示意她说下去。 那嬷嬷方展颜一笑:“皇上既然中意屋中人,那皇上是要她的***愉,还是心悦诚服?” 是心还是身,这个问题不可谓不毒辣。 朱昭恒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他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却被这卑微的老妇人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嬷嬷低垂着头,静静地站 着,任由斜雨低落在鞋边,一点点染湿脚上新缝制的缎面老梅。 “收起来。”一番痛苦的挣扎,朱昭恒的背影消失在来的路上。 这一夜,皇上在龙床上翻来覆去睡得很是不安稳。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宁君瑟小的时候,与自己初次见面的神情,那怯怯的娇模样,让人恨不得怜到骨子里。 朱昭恒想了半晚上,忽然醒悟,她那是害怕!怎么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怕他!她看到四弟和五弟时,明显不是那样的,特别是看到四弟,她的眼睛里有柔光点点。 他想不明白,那个时候她怕他什么? ** 深夜的驿馆,同样有一个人无心睡眠。 那就是刚刚丢失了王妃的洛清王,他坐在书桌前,死死地盯着桌上的地图。一共有两张。 都是傍晚刚刚送来的。 一张是京 都以及近郊的地形图,一张是禁宫的局部图。 栗贵妃的背景他已经派人仔细查过了,这个女人九岁不到就卖进了王府,还是死契。没有家人,有的话也早不在人世了,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洛清王嘲讽地笑了一下。 然后将目光落在赵萧萧三个字上。她与当今皇上乃表兄妹关系,不过她却并非嫡出,而是个卑贱的守夜丫鬟的遗腹子。 这个丫鬟在生下赵萧萧后不久,就死去了,死因成谜。 再后来你,赵家便将她记在主母名下,半嫡半庶的养大了。五年前,此女被还是恭王的朱昭恒选中,进行培养。 赵家这些年没落了许多,原先的赵老爵爷去世后,赵夫人就向皇上上书,在老家赐了块地扶着灵柩返乡。 所以,赵萧萧这条路依然走不同。 洛清王轻蹙了 下眉头,提笔将她的名字划去,旁边就只剩下一个“李瑁疆”。王爷看了眼外头的夜色,取过檀木架子上的墨色披风,身形一闪出了驿馆。 直奔城门口。 天空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洛清王躲过了巡逻的卫队,在北城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探出头去观察远处围坐在城墙下的值夜士兵。 一共有六七个。 他们全部坐在一处能避雨的建筑下,中间燃起温暖的篝火,刚刚换班下来的士兵将身上的盔甲除下,然后围过来烤火。 在他们的附近,有一个人靠在墙根下喝酒,半双腿暴露在细雨了,估计早就湿透了。 “喝什么喝,成天就知道喝,废物!”路过的士兵抬脚就踢了过去。 地上的人连哼都懒得哼一声,像一滩烂泥似的,手里抱着个劣质的酒瓶,继续往嘴 里倒。 “管他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德行!”有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 踢他的人哈哈一笑:“就这酒鬼,居然还上过公主。诶,你说咱们怎么就没那点艳福呢?” “就你?”旁边的人放声大笑起来,“做梦去吧!不是老子说你,你个孙子连飘香院的柔雪姑娘都搞不定,就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话不假,人家废物归废物,管不住会投胎啊,你就说现在,老子们在这熬更守夜,这孙子倒喝酒自在!” “来来来,把昨儿去我在陇西头打到的那只野兔提溜出来,老子们今晚吃孜然烤野兔!” 众人一听有吃食,立马来了精神,便停止奚落人。很快,去取兔子的人回来,手里提着一只刚扒了皮毛的肥大兔子,喜滋滋走过去,不想脚底被人绊了一下…… 第403章 你死了也好 “嗳哟!”提兔子的是个大约二十来岁,瘦长脸的年轻士兵。 他一个没站稳,摔了个狗啃泥,这还不算郁闷的。更气人的是,绊倒他的人一把夺过手中的兔子就啃了一口,囫囵道:“兔子……我也要吃……兔子……” 眼看这他撕咬下一块带血水的生肉咀嚼起来。 “这太妈的!”那提兔子的年轻士兵猛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们看,我们的李公子居然吃起生兔子来!”烤火的人都凑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躺在中央的李瑁疆,脸上又脏又黑,哪里有半点世家公子的风流气派,不如说是街角的乞丐罢。 他使劲地咬了几口吞下去,随即就被生兔肉的草腥 味儿熏得“呸呸呸——”吐起来,一个不留神,吐到那提兔子的人身上。 “去你大爷的!”提兔子的人上前冲着他的腹部就是两脚。 “呃……”伴随这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的污秽气息,城墙下的李瑁疆稀里糊涂吐了一地,还有傍晚吃的馊掉的饭菜。 众人被熏得难受,大骂着晦气,有气不过的,上前补了两脚。 你一脚我一脚,很快将人踢得缩成一团虾米,那兔子也沾染了污秽物不能再使用。猎兔子的上走上前瞅了两眼,勾勾指头将众人唤过来,小声道:“老子是受够了,你们还要继续忍受吗?” “不然呢?上头没发话……”有人小心地指了指宫禁的方向。 “他都被逐出公主府了,还能翻得起什么大浪?依我看……”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上面哪天想起来?”有人说着自己的担心。 也暴露出了大家一个共同的想法,李瑁疆太碍事了,光吃不做事还给人弄些糟心事,都想做掉他。 “怕什么!”猎兔人扯了下嘴角,阴测测道:“别看现在入春,这沟渠里的水比那寒冬腊月还冰人,他喝醉了自己不小心掉下去冷死淹死病死,与咱们哥几个什么想干?”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很快地,有两名力气大的士兵走过来,一左一右各拖一条胳膊,李瑁疆大闹:“你们干什么!不想活了吗?知道爷是 谁……” 有人从怀里掏出白天没啃完的干粮,麻溜地塞了他一嘴,然后众人一起上,七手八脚将他扛起,丢入附近的沟渠。 “噗通”一声,众人拍拍手,像没事人一般又回到火堆。城墙上守夜的士兵或许注意到了,但是他们并不想插手,一个废物而已,活着浪费粮食,死了干净。 洛清王闪了下身子,跑到沟渠旁边。 只见水中一个黑影在挣扎,或许确实是喝多了,又或许是沟渠中的人太冷,几次想上岸都没成功。忽然,水中的人停下来,似乎在与他四目相对。 洛清王取下手中的长剑,伸了过去,水中的人犹豫了会儿,抓着剑爬上岸。湿淋淋地身子趴在夜 风里瑟瑟发抖,像一只被拔去尾巴的公鸡。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李瑁疆的声音有些沙哑。 洛清王收起长剑:“好,那就当本王多此一举。”说完,抬脚就将人踢落了水,看着重新在冷水中扑腾的人,“你死了也好,先去阴曹地府报个道,顺便提醒下你们李家的祖宗们开开眼,保佑那几个想活的人早点被本王找到。” 本来已经停止挣扎的人,忽然从水中窜了起来:“你说什么?李家人,他们不是被你安排得很好吗?” 洛清王继续往前走,水里的人却似乎一下来了劲,追上去用湿漉漉满是污水的手钳住王爷的胳膊,厉声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他们的!” 第404章 李瑁疆死了 城墙下,李瑁疆摸了一把脸上的污水。 几个月前,神机营抓到一群神秘死士,在被逮捕的那刻便一个个服毒自尽,全部是见血封喉的药物。只有一个人没来得及咬碎舌头底下的药丸,让肖仁给截下来,带回宫连夜审问。 这些人明显受到专业的训练,如果说慎刑司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那他一定没见多神机营的黑牢是个多么变态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那人居然坚持了整整八个时辰。 就在神机营已经笃定要撬开那人嘴巴时,死士忽然不见了。这件事后来进行了严密的排查,在审讯拘押期间,除了神机营负责上刑的两名士兵,便只有李瑁疆出现过。 更严重的时,神机营的人后来经 过缜密的推断,那死士很可能是大梁安插在京都的“木桩”。 大梁奸细的失踪,似乎与这位一度风光一时的十万禁军首领有莫大的关系。皇上在犹豫了一番后,同意郭丛等人意见,将李瑁疆收押。 李瑁疆在神机营的黑牢里到底经历过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反正半个月后,李瑁疆再度出现在阳光下,整个人除了瘦得有点可怕,几乎不说话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可即便如此,已经不是大统领的他还是被萧公主赶了出来,公主单方面对外宣称二人已和离。 这件事像个悬案一般,皇上从此没有过问,李瑁疆莫名其妙被贬到了城北,做了个最没出息的守城小卒。 几个月过去,没有人在意曾经的真相 ,显赫一时的李家大公子渐渐消失在街头巷尾的八卦里。 最近,人们谈论得更多的是宫里的丽昭仪和她的二皇子什么时候立太子?洛清王这次回京的真实目的? 那晚,洛清王从城北的沟渠边带走了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前来打扫大街的老头发现沟渠里泡着一个死人,穿着守城士兵的衣服,尸首又脏又臭,仵作来验过后,请人来辨认。 头一天晚上提兔子那人过来瞥了一眼,说是李瑁疆。很快,官府的人过来,用一床破席子将尸首一裹,拖去乱葬高埋了。 李瑁疆酒后落水溺死的消息,是第二天黄昏时分才报上去。神机营的人特意将他的死讯与一些其他的情报夹杂在一起,送到御书房的那张桌子 上。 朱昭恒拿起折子,外头报:“萧公主求见。” “表哥——”一个柔媚的声音飘了进来,赵萧萧一身红衣浓妆艳抹,笑眯眯进来。巧妙而略贴身的剪裁,将她的体态衬托得妙曼动人,外头一件同色绣曼陀罗的长披风呈半遮半掩之势。 “李瑁疆死了。”朱昭恒将奏折丢到她跟前的桌上。 赵萧萧瞥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变了变,轻声道:“他有负圣恩在先,皇上没杀他已经是仁慈,还让他多活了这么久。” “你们好歹是结发夫妻,你就一点也不难过?”朱昭恒微微蹙起眉头,似乎颇有微词。 赵萧萧眉目流转,心里忖度着皇上这是在试探自己,再说……你和皇后不也是结发夫妻么? 如此大逆 不道的话,赵萧萧只在心里过电般闪过便罢了,年氏最后被一杯鸩酒赐死在冷宫,据说死前苦苦哀求皇上见一面都不得,死了还以答应的位分下葬。 人若当真有生魂,年氏肯定死不瞑目的。 “萧萧今日来是为皇上排忧解难的,何苦想这些不愉快的往事?要怪只能怪萧萧命薄,没有遇上个好郎君。”赵萧萧举起袖中手帕,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 她才不伤心呢,一点也不。只是皇上此时忽然想看点情深义重,她便装那么一下子也没啥。 只是,这李瑁疆有通敌**的嫌疑,她可不敢装明显了,万一哪天皇上想起来,自己岂不吃不了兜着走? “听你这口气,是埋怨朕没给你指一门好婚事?”朱昭恒道。 第405章 假多情真献计 “是萧萧无福。”赵萧萧轻叹了一声,成功将皇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宁君瑟身上:“听闻表哥至今还未在梧桐苑留宿?” 朱昭恒脸色不好看。 赵萧萧忙道:“萧萧今日来正是为此事。说起来,她也是个温顺的女人,只要皇上稍加用心,驯服不在话下。” “收起你那些下三滥。”听了老嬷嬷的话,朱昭恒不能地对赵萧萧取出的药物有些反感。 赵萧萧应变机灵,勾唇道:“皇上乃九五之尊,要一个人的心还不简单?只是这……眼下洛清王人还在城中,那念想自然是在的,又怎么会轻易臣服呢?” 朱昭恒心动一动:“老四此次是来朝贡,事情已经完毕。” “ 皇上英明。只是这……”赵萧萧委婉一笑,“皇上将人家的王妃换了走了,总不能让堂堂王爷带着个丫头回去过日子吧?萧萧的意思……” “你究竟想说什么?”朱昭恒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洛清王尽快赶回蜀地。 “不如皇上出面赐婚一名门当户对,又信得过的女子给王爷为侧妃。一来可以显示朝廷安抚蜀地的诚意;二来也可以随身监视他们的动向;三来嘛,时间一久,王爷移情该女子……最重要一点,是让皇上心尖尖上那个人从此死心塌地。” 赵萧萧一边述说自己的计谋,一边暗暗观察他的反应,心里并没太大把握。 “可是,朝中合适的世家闺秀…… 千丝万缕……”朱昭恒居然同意。 赵萧萧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萧萧愿意前往巴蜀,替皇上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朱昭恒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沉声道:“朝中并非找不出何事的女子?你何必抢着去?” 赵萧萧额头一片冰凉,强自镇定辩解道:“萧萧是皇上亲封的公主,这些年仰赖皇上庇佑,才得此殊荣。萧萧心里日夜惶恐,就想着……如何为皇上分忧解难……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朱昭恒的瞳孔波澜不惊。 “其实萧萧心系皇上久矣!”赵萧萧说完这句话,居然罕见地脸红了,半垂了脑袋,露出雪白一截脖子。 她抬 起头偷偷瞅了一眼跟前的人,那无动于衷的表情,咬着牙装下去:“萧萧有自知之明,知道皇上早已心有所属,萧萧只想远远地陪伴在皇上身边……为皇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要被遗忘才好。” “哦。”朱昭恒轻挑嘴角,上前一把掐住她几可嫩出水来的精巧下巴,勾了勾唇道:“如此,便是你了。” “是。”赵萧萧按捺住心中的窃喜,状若幽怨地看了皇上一眼,垂眸道:“萧萧一定不辱使命。” 随后,她又说了些女人最孤寂无助之时,最需要人安慰之际,也是最容易被攻陷的。 次日,一道圣旨飞入驿馆。 皇上将自己的表妹萧公主赐给洛清王,二人即 日启程回去巴蜀,不得延误。 洛清王起身接过圣旨,淡淡地看了一眼传旨的太监,“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此乃喜事啊,萧公主才貌双全,乃皇上倚重之人,王爷好福气!”在外人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是么?如此福气,本王让你如何啊?”洛清王嘲讽地一笑。 那太监吓得差点站不稳,“奴才可没这福分呐王爷!” 洛清王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那太监慢悠悠地站起来,头上还在冒冷汗,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莫非王爷是嫌弃萧公主乃再嫁之身?不过这自古皇家公主就与常人不同,况且是个侧妃,萧公主都不嫌委屈,王爷还挑剔上了?” 第406章 当众打脸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爷,他们分明是想……”屋子里,元宝公公急得都快哭了。 王妃没找着,还被皇上下了逐客令不说,塞个什么女人进来,敢情咱们家王爷好说话? 洛清王黑着脸,命令他组织人收拾东西,要赶在天黑前出城。 “那王妃……”元宝公公哭丧着脸,王妃可是王爷的命根子,王爷能舍得么? 再说,回去小世子嚷要见娘,怎么办? “本王说收拾就收拾。” “是是——”元宝忙不迭跑出去,招呼人各处通知其他来使,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众人都有些意外,随后听说皇上赐婚,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想皇上这不是给赏赐是捅马蜂窝啊! 吃过晌午,蜀 地使团的人就正式出发了。 马车队伍早就准备妥当,人基本到齐了,有次序地排成一溜等王爷。一盏茶后,王爷在元宝公公的陪同下出驿馆,正要上马车,一队车马赶在他们附近停下。 马车里走下两名妙龄少女,端着凳子,从车内扶出盛装打扮的赵萧萧。 “王爷,妾身来晚了。”赵萧萧面带羞涩,宛若新娘。 “你来做什么?” “妾身如今已经是王爷的侧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然是王爷去哪儿妾身就跟去哪儿……”赵萧萧羞涩抬眼,秋波流转,对上王爷那冷冰冰的瞳孔。 洛清王烦躁地看了她一眼:“本王已经有王妃,不需要什么侧妃,公主哪里来还请回哪里去。” 大白 天,京中驿馆附近百姓众多,见了如此阵仗焉有不停下围观凑热闹的。也不知谁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马上被赵萧萧的侍卫捉了去。 赵萧萧咬了咬嘴唇,柔声道:“王爷说笑了。如今萧萧已经是王爷侧妃,王爷是萧萧的夫,萧萧还能回哪里去?” “听不懂人话吗?本王什么时候答应娶你了?” “那圣旨……”赵萧萧心里滴血般望向他,“妾身一片痴心托付,王爷何故薄情至此?” “萧公主一定要把话挑得这么明朗吗?”洛清王面色不善。 赵萧萧骑虎难下,进退不是,索性啼哭起来,呜呜咽咽道:“萧萧不知哪里做错,惹得夫君如此不快?萧萧……” “来人,将这个女人给 本王丢远些。” 不是吧,来真的? 在使者们诧异的目光下,元宝公公挥了个手势,当真跳出两名壮汉,将赵萧萧横空架起往旁边去。 “大胆!无礼!本宫乃当今皇上表妹,本宫乃公主!朱铮玉你这个疯子……”赵萧萧的声音逐渐远去,但她狼狈的一幕深深震撼了周围的吃瓜群众。 不出片刻,周围的百姓纷纷跑了个精光,生怕被恼羞成怒的萧公主杀人灭口。他们跑归跑,心里却并不反感洛清王的做法,本来嘛,你一个残忍抛弃前夫致死的女人,人家洛清王凭什么娶你? 如果放在现代,就是“咱们老实人不背锅”。 “王爷,人丢了。”侍卫回来禀告。 “那就出发。”洛清王依 旧面无表情,踏上马车,颇是招摇地出了城。许多人都为他捏把冷汗。 龙椅上,朱昭恒对洛清王当众给萧公主难堪并没多置一词,只是道:“派人沿路跟着,确保他出城,更要留心他们中途做手脚。” 他自己这个四弟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 福井公公端上来一杯刚沏好的雨后龙井,笑道:“梧桐苑那边老奴已经吩咐下去,想必今晚就有风声传到,王爷要不要?” 朱昭恒生硬的嘴角总算弯起一丝柔和:“命御膳房做些糕点送过去,你去准备准备,朕晚点再过去看望她。” “老奴知道了。”福井麻溜地出来,命人去梧桐苑那边准备准备,心想皇上这么多年的心结总算要圆满了。 第407章 占有 黄昏。 朱昭恒合上最后一本奏折,舒展了下身体,从椅子上站起来。 福井公公赶紧迎上来,带笑请示:“皇上批完奏折了?现在去梧桐苑?” “恩。”朱昭恒点头。 一想到又要见到他,心里蓦地一紧,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那种奇特的神色变化,连身边的福井都察觉出来,偷偷掩嘴一乐。 皇上转过长廊,走进一处三层高的书斋。接着又是几个弯弯拐拐,然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门口的侍卫一见连忙行礼。 朱昭恒背负着手,气宇轩昂地走进去,心里盘算着一些事。 很快就来到宁君瑟所在的房间。 隔着纱窗望了一眼,朱昭恒屏退左右,抬手敲门。 笃笃笃—— 笃笃笃—— 三声又三声,里头还是没反应。 朱 昭恒深吸了一口气,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儿,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冲里头轻声问道:“蓁蓁,你在吗?” 这不废话。 “蓁蓁,是朕。” “……” 那还是推门吧。 房间里冷清清的,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堆得几乎要炸开来,都是她素日爱吃的。 朱昭恒命人拟了菜单,每天不重样给她做。 菜都凉了,桌上的碗碟还是干干净净的。 朱昭恒沉了沉眸,顺手将门掩上,走到床榻前,对里面背朝他而卧的女人道:“蓁蓁,朕来看你了。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朕,哪怕你要这个天下,朕……也可以与你分享。” 宁君瑟一动不动地侧躺在那里,身着中衣,被子只盖到腰上,长长的青丝如瀑布般堆积在枕畔。 朱昭恒喉咙发紧 ,一种难言的冲动自小腹处窜起,他伸手掰她的肩膀,将人从床上捞起来搂在怀里,嘴急切地去找那两片渴望已久的花瓣儿:“蓁蓁,蓁蓁——” 怀中人软哒哒地歪倒在他怀里,朱昭恒的吻落在宁君瑟光洁的额头上,就像滚碳一般,顿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苏嬷嬷——” 连叫了两声,年迈的苏嬷嬷小跑着进来,“皇上唤老奴有何吩咐?” “朕让你看顾的人,你是怎么看顾的?烧成这样!”朱昭恒搂着怀中炭火般滚烫的人,仿佛失去了理智。 苏嬷嬷见状,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把宁君瑟的额头,吓了好一大跳:“贵人怎么烧得如此厉害!” “愣着干什么,宣太医。”朱昭恒那神情仿佛要吃人。 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某人, 无力地睁开眼睛望了眼上方那张讨人厌的脸,可惜没有力气推开了。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嘴角轻轻翘起,这样……你总不能再逼迫我了吧? 梧桐苑位置有些偏僻,太医来需要时间,苏嬷嬷自己做主去打了盆温水进来要给宁君瑟擦擦。 帕子拧上来,就被朱昭恒一把夺过去,有些别扭地在宁君瑟头脸脖子上擦了一遍。 苏嬷嬷忙道:“这种伺候人的事,还是让老奴来吧。最近天寒,夜里常常下雨,贵人怕是染上风寒了。皇上爱惜贵人,可也要爱惜自己的龙体,万一被传染上,如何是好?” “朕的事无需任何人多嘴。”朱昭恒望着双眸紧闭,眉间若蹙的女人,心中百感交集。 “四弟没有接受朕的赐婚,已经带着使臣在回蜀的路上 。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女人,朕不容许你有任何闪失,明白吗?” 在太医来之前,朱昭恒一直搂着她,不停说话。 “从今往后,你的世界就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朕。”朱昭恒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记。 怀中的女人神色痛苦地挣扎了一下,如梦呓般唤了句“王爷”。 朱昭恒脸色一变,将人摔回床铺上,扼住她娇嫩的下颌,感受着肌肤的细腻灼热,呼吸急促道:“你是朕的女人,听见了吗?朕不许你,不许……” 宁君瑟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朱昭恒将另一只手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道:“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 就在他的大手将要撕开那衣衫的当口,外头响起苏嬷嬷的声音:“皇上,太医来为贵人诊治了!” 第408章 侍寝 “请问皇上是……”朱太医看清床上躺的是谁后,惊讶地差点合不拢嘴,却被朱昭恒的咳嗽声惊醒,忙道:“微臣这就为贵人把脉。” 朱太医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脉枕和手帕,苏嬷嬷忙上前将宁君瑟的手抬起搁在脉枕中央,搭上帕子。 朱太医开始号脉。 过来一会儿,朱昭恒问他:“何症?” “回禀皇上,是风寒。”朱太医拱手道,“请恕微臣直言,贵人的风寒来势汹汹,寒气侵入五脏六腑,若不及时诊治恐怕会落下病根。另外,风寒极易传染人,在贵人痊愈之前,皇上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妥当。” 朱昭恒抓起床上人的手,叹了口气,又放了回去。 “开最好的药,朕不许她有闪失。” “微臣明白。”朱太医心里打起小鼓。 他记得太清楚,眼前这 位高烧昏迷不醒的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洛清王妃啊! “你在看什么?”朱昭恒的声音如长矛般钻入耳朵,朱太医暗暗为自己捏一把冷汗,尴尬道:“微臣在整理思路,准备给贵人开药方。” “下去。” 朱昭恒将人都撵了下去,自己也没了兴致。 面对一个病人,他再怎么卑劣,也还是下不了口的。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么?”朱昭恒不满地扫了眼床榻上的人,因为高烧而嫣红的双颊,忍不住婆娑起来。 直到苏嬷嬷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当着他的面给宁君瑟灌下,他才离开梧桐苑。 “皇上,您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后宫了,要不今晚?”福井公公跟在他身后,感受到他身上的压抑。 “前面就是芙暖阁,皇上要不去听听芙贵人唱小曲儿?或者再往前些的福盈馆 ,听说福才人的折袖舞跳得可好了,腰肢比那二月的杨柳还轻柔咧!”福井公公抬手比划了个弱柳扶风的姿势。 朱昭恒已经兴致缺缺,白了他一眼道:“随便。” “是。”福井公公忙点头,补了一句:“那就去芙暖阁吧?路近些。” 朱昭恒满腹心事地走进了多日不曾去过的芙暖阁。 喜出望外的芙贵人忙不迭跑出来跪迎,一面嘀咕道:“臣妾不知皇上今夜大驾光临,这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皇上别嫌弃啊!” 她是生怕皇上瞧见自己不够美的样子,从此以后不来了。 “用膳没?”她哪里知道朱昭恒根本无心看他,也不等她回答,抬手将让福井传膳。 菜上来后,芙贵人受宠若惊,守在桌边上殷勤的布菜。大约是太过紧张了,都没发现皇上今晚有些奇怪,她 夹什么皇上就吃什么,半点异议都没有。 倒是旁边的福井公公不停咳嗽提醒,才没让她一直给皇上夹那两道菜。 饭后,芙贵人自告奋勇要唱小曲。 侍女抱了琵琶上来,芙贵人在皇上下首方位置坐定,银色裙摆像花朵般绽放开来,咿咿呀呀唱起来。 皇上半垂了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芙贵人掐算着时间点,总想在皇上抬头那刹那,给他结结实实抛上个媚眼。可惜皇上至始至终都心不在焉,头也没抬一下。 芙贵人因为紧张,接连唱错了两三句,臊得满面通红,支支吾吾道:“皇、皇上、臣妾今晚……” 朱昭恒抬眸望了她一眼,脑海里闪过宁君瑟两颊通红的样子,微眯了眼道:“拿酒来。” “是是。”芙贵人慌慌张张将琵琶塞给侍女,又去取酒壶和杯子 来,刚给皇上斟满一杯,就被他端起一口饮尽。 她连忙又斟一杯。 皇上还是一口闷。 “皇上,喝慢些啊。”芙贵人的脸在灯下泛着银盆般的光泽。 朱昭恒瞪了她一眼,端过酒壶,直接一整壶灌下去。芙贵人傻眼了,劝又劝不住,只得像旁边的福井公公投去求助的目光。 福井摇摇头,上前轻轻道:“皇上,龙体要紧,还有人需要您照顾呢?” 朱昭恒手中的酒壶在半空定格了一瞬,果然喝得慢了些。 皇上自斟自饮,自己连手都插不上,想到这,芙贵人就有些垂头丧气。 不想这时,喝了足足两壶陈年竹叶青的皇上,忽然对她勾勾小指头:“你,今晚,侍寝……” “是,皇上!”芙贵人双眸放出光彩,兴奋地上前扶住歪歪扭扭的他,二人扭着朝寝殿深处去。 第409章 月下杏花招 同样的月夜,在望京城外的某个不知名小酒馆里。 这么晚了,也没有什么人,酒馆的小二在一旁懒懒散散地擦拭着窗前的一张桌子。掌柜的立在柜台前,带着绿玉扳指的手飞快地在算盘上拨弄着,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今天的账全算清了。 本来嘛,今天就没接几桌客人,进账更是少得可怜。 掌柜的把脸拉得老长,瓮声瓮气地喊道:“鲁小子,关门!” “诶!”那叫鲁小子的店小二很是干脆地答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先将上面的招牌取下来,接着将门口作装饰的两个大酒 坛子费力地往里挪。 挪到一半,忽然一群黑衣人走过来,小二看见地上凭空多出继双脚,春夜寒冷,急着下班回去捂暖被窝做春梦的他嚷嚷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几位,咱们店打烊了,改天请!” “这里是杏花招?”带头的人披着一身墨黑色厚重的披风,面具挡着大半张脸,小二只是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威严,然后他的唇非常漂亮,像精雕细琢的一般。 若仔细看,那面具下露出的一点肌肤,光滑细腻得比城里飘香园的姑娘还瓷白。 “是……那个客官,真是对不住 ,咱们真打烊了。”小二搓着手,在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后,语气变作乞怜。 带头的人看了他一眼,“我们不饮酒,我找掌柜的。” “啊?”店小二惊呆了,心想不妙啊,掌柜的何时结了这样的仇家?乖乖那个咚,今天我这小命还能保住不? 就在鲁小子忐忑之际,那群黑衣人已经绕过他,直接迈步进了酒店。 鲁小子数了数,至少十几人吧?而且个个带着凶器? 吞了口口水后,他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扒拉在桌子边上偷瞄。他又好奇又紧张,只见带头的黑衣人 走到柜台前,问道:“阁下就是杏花招的掌柜西门饮?” “客官是要喝酒么?在下姓刘,不认识什么西门东门的?”掌柜的笑得一团和气。 可那带头的人却并不相信,将手中的长剑放在柜台上,沉甸甸的声响将店小二吓了一跳。自称姓刘的掌柜还是面部红心不跳,笑嘻嘻道:“客官息怒,这就给你们上本店最好的酒,陈年女儿红。” 不说别的,光这份定力就令人刮目相看。 带头的黑衣人勾了勾唇,低声道:“本王不喜欢和女儿红,本王喜欢喝陈年花雕,要梅花树下埋 了三十年那种。” 掌柜的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客官是……” 带头人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往桌上一扔,掌柜的接过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整个身子如糠塞般抖动起来,冲出来跪地道:“小人西门饮,奉命在此盘踞隐藏十余载,请问大人有何吩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无需你肝脑涂地。”带头黑衣人摘下头上的黑色风貌,以及脸上的面具,露出他绝世英俊的容颜,淡淡道:“本王听说你这里有一条通往禁宫的密道,现在本王就要用它!” 第410章 罢朝 “有是有,可是……”掌柜面露难色。 一旁的元宝公公看不下去,揭开风帽上前嚷道:“主子让你开启你就开启,哪来那么多废话?还想不想活啦!” “主子息怒!不是小的不给开启,而是这密道它出了点岔子!”掌柜的跺了一脚,无奈道:“前段时间城中不是混入了梁国的奸细吗?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得知了这条密道的消息……总之,现在这密道已经被一分二,入城没问题,可要进宫就不成了。” “你早说嘛,笨蛋!”元宝公公甩了甩袖子,转身道:“王爷,咱们要不要先进城再说?” 灯光下,洛清王点了点头。 一行人跟随掌柜的指引,走入地窖里 ,然后掌柜的在边角一个粗糙的酒罐子上摩挲了一阵子,“哗”地一声,酒窖的墙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石门。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鲁小子吓得说不出话来:“那……那……那……” 洛清王蹙了下眉头,不过一眨眼,掌柜的就奔到鲁小子身后,一掌将他拍晕,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孩子大惊小怪,主子请——” 洛清王一行人沿着密道,一路蜿蜒曲折,根据怀中所带的地图,大约走了一个半时辰,方来到地图所标识的位置。 侍卫们打头阵,先去探了出口,众人随之出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有些荒凉的乱石间。 原来,此出是望京中一个过世员外的宅邸。家道 中落后,他的后人将其低价转手给一个走商客,那客人常年不在京中,只每年二三月来住上一阵子。 后院中的假山无人看管,都塌陷了。 至于那个商客,自然是安排好的人。 洛清王带领众人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厢房,拿出地图开始研究,与其同时,有新的密报送进来,元宝公公代为查看了一眼,低声道:“王爷,那边得手了。” “好。”洛清王神情专注地望着地图,过了一会儿,抬眸问元宝:“李瑁疆那边进展如何?” “禀王爷,暂时没有什么就进展。不过李公子亲自出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王爷还是多操心王妃的事吧,这呆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啊 !” 王爷长长地吁了口气,沉声道:“派几个人去宫门附近守着,一有消息立马来报。另外,如果没有其他要紧事,任何人也别放进来,本王想静一静。” “是,老奴会安排妥当的,王爷……也别熬夜,伤身。”元宝体贴地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灯光下,王爷的手在摊开的地图上不断地游走,比划,时而皱眉,时而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管怎么样,王爷的容颜都是完美的,映照在墙壁上的侧影,就如浮雕般精致。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传来皇上罢早朝的消息。 众臣按时来到仪门外,结果迟迟等不到皇上宣告早朝的音讯,一个个议论纷纷。这时,有 个尖声尖气的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嚷道:“众位大人请回吧,咱们皇上今儿不早朝了!” “这怎么回事?”有人拉住那太监要问个明白。 太监高声道:“皇上昨儿宿在芙贵人处,多喝了些酒,此刻正宣太医呢!” “皇上酒量不错,怎么会喝点酒就……”有人发声质疑。 那太监一把甩开那人的手,扯了扯嘴角道:“昨儿下雨,想必皇上是有些风寒了,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家侯旨吧!” 质疑的人有些恼怒,待要上前抓住条件问个究竟,却被季相从中间和稀泥拦住了:“吴大人,这皇上年轻气盛难免贪杯,你就别紧追着问了。他一个太监,能知道什么?” 第411章 摄政王 起先众人还没留意,没想到,这皇上一罢朝,就是三日。 大臣们开始不安起来,心里暗忖皇上不是那种不节制莽撞之人,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于是众人在宫外吵着要见皇上圣面。 最后宫里压不住,连久病未露面的太后都惊动了,最后大家如愿以偿见到皇上。 寝殿里,皇上孤零零躺在偌大的龙床上,双目微陷,面皮发白,众人参拜后,有气无力地道了句:“平生。” 吴大人往前走了两步,想看个究竟,却被一个陌生的小太监给拦住了:“吴大人,皇上没有召见你。” 吴大人就地抬手:“皇上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病倒了? ” 朱昭恒抬了抬眼眸子,费力地道:“朕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全身一点力都使不上来,头也疼得厉害。” “太医如何说啊?” “回吴大人,太医说了,皇上这是感染了风寒后又饮酒**,邪气入侵体内,才会这般头疼乏力。”小太监垂首代答道。 吴大人打量了两眼那个太监,“你是什么人?福井公公呢?” “回大人,小的禄厚,是福总管的让小的来伺候的。” “那他本人呢?” “嗳哟!”禄厚皱了皱鼻子笑起来:“福总管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皇上特意准了他告老还乡咧!” “什么?”吴大人有些惊讶地扫了 一眼龙榻上的皇上,“当真?” 朱昭恒躺在床上望着他,轻点了一下头。 吴大人还想说什么,让季相给打断了:“皇上,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这朝政的事……” “随你们。”朱昭恒吃力地抬了下手,神情颇是不耐烦。 季相微微一笑:“臣明白了。那皇上好好休息,臣等先告退了。” 朱昭恒将双目一闭,季相就跟赶鸭子似的,将一屋子人全部赶出了寝殿。待众人散尽后,寝殿后的珠帘动了一下,一个冷冽的声音自后面传来:“皇上说话算话,臣妾就不为难她了。” 季淑妃一身紫色长裙,如曼陀罗般笑着走到他床前, 凝视着床榻上无力动弹的人,娇笑了两声:“臣妾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欣赏皇上的龙颜,果然与平时不太一样……多了一份怯弱,反倒可爱了些许。” “贱人……”朱昭恒挣扎着要坐起来,结果挣出一身冷汗,也未能如愿,只得躺在上面干瞪眼骂人。 “皇上还挺痴情的嘛。”季淑妃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皇上就这般留念惦记了许多年,若非本宫不小心从栗贵妃那里听来,居然一直天真的以为皇上你对女人都这样呢,啧啧。” “栗贵妃,你把她怎么样了?”朱昭恒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乎靠不住了。 “ 也没怎么。”季淑妃伸出纤细的手,描着红彤彤妃丹冦,美丽又残忍,“就是把她手脚打断,扔去冷宫等死罢了。” “你……”朱昭恒气愤却无能为力。 “不过皇上放心,臣妾会好好招待梧桐苑那位的,只要皇上乖乖听臣妾的建议,**于二皇子,然后封我爹爹作摄政王。” “休……想……”朱昭恒用力地吐出两个字。 季淑妃仰头大笑,对旁边禄厚道:“去,拿圣旨来!” 坐在书桌前,守着代笔太监写完**圣旨后,季淑妃已经急不可耐地抓起旁边的玉玺用力盖上去。 这时,寝殿外想起一阵急促的声音:“太后驾到——” 第412章 你很快就是皇帝了 禄厚露出惊恐的表情:“娘娘,太后来了?” 桌上的**圣旨墨迹未干,朱红色的印章还鲜艳可擦。 季淑妃瞥了他一眼,啐道:“出息!去,请太后进来。” 她勾了勾唇,转身坐在宫女们急忙搬进来的一张雕龙纹凤的椅子上,这让急匆匆赶进来看儿子的太后立马吓得瞪圆了眼睛:“你、你怎么坐在那个上面?那是帝后方能享用的东西!” “恩,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臣妾坐着格外舒服。”季淑妃保持着之前的坐姿,半点没有让位的意思,更没有下去跪迎的打算。 太后在大大地吃了一惊后,渐渐回过味来,抬手指着她颤巍巍道:“大胆季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吗?” “知道啊,我的母后。臣妾不过是做一件一直想做的事嘛。”季淑妃恶意地笑了起来。 太后气得天旋地转。 朱昭恒道:“母后,保重身子要紧。” 太后瞧着床榻上不能动弹的儿子,骂道:“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会有报应的!” 季淑妃冷笑了一声:“母后这是在说自己吧?”神色间带着嘲讽。 太后顿了一下,心里有些发毛,心想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就在这时,季淑妃挥挥手:“来人啊,太后年事已高,体弱多病,遵太医嘱咐送回养心殿。” “你想软禁哀家?”太后怒骂。 季淑妃笑了一下,挥手命人将她带走。然后走到皇上的龙床前,掀起他身 上的明黄色龙纹丝被,恨声道:“皇上开口闭口一个贱人,怕是活腻了吧!” 太后在被人强行带出寝殿后,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几乎站不稳:“你们、你们究竟对哀家的皇儿做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躺在床上的朱昭恒也无法回答,他的整张脸因为痉挛而扭曲起来。账下,季淑妃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默默地盯着刀锋上滴下的最后一滴红血,对还处在惊恐中的宫人道:“好生包扎,可别让咱们的皇上就这么死了。” 宫女们望着那张妖冶的脸,仿佛随时都会长出吃人獠牙般恐怖,心寒胆颤地答应了。 季淑妃满意地抓起桌上已经干透的圣 旨,春风满面地出了乾坤殿大门。 从今日起,她就是这宫禁内最有权势的女人,谁也不能凌驾于她身上。 殿外,丽昭仪抱着才满周岁不久的二皇子,见季淑妃出来,立马含笑迎上去就要跪下:“自今日起,娘娘就是万人之上了……” “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你的。”季淑妃将圣旨递给身边随从,伸手戳了戳二皇子娇嫩圆润的脸颊,笑道:“你很快就是皇帝了。” 孩子被她尖尖的指甲划得生疼,立马瘪嘴扭脖子,哇地一声哭将起来。 丽昭仪忙抱着他千哄万哄:“傻皇儿,还不快谢谢娘娘!娘娘这么疼爱你,你马上就是我们大魏的国君了,要时时铭记娘娘的大恩 大德,明白吗?” 一岁的孩子哪里明白?照哭不误。 丽昭仪怕惹烦季淑妃,忙将孩子抱起,“娘娘,皇儿可能是饿了,臣妾先带回宫喂些吃食,晚点再送来您的金兰殿如何?” 季淑妃与世间没生养过孩子的大多女子一样,对哭闹的孩子没有什么耐心,挥挥手:“你怎么带孩子的?趁早送过来吧,本宫会命人挑最好的乳母伺候,瞧着哭声,吵死了。” 丽昭仪低声下气地抱着孩子回去了。 她的贴身婢女看不过,气愤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如果没有……” 啪! 婢女捂着被主子打得火辣辣的脸颊,几乎不敢相信。她说错了吗? 丽昭仪瞪了她一眼:“多嘴!” 第413章 指鹿为马 多嘴的宫女挨了打,再不敢多嘴,灰溜溜跟在主子身边回了宫。 派去监视的宫女回去汇报给季淑妃听。 此刻,季淑妃正半卧在凤榻上,看织造局的人展示刚刚织出来的天丝面料,供她挑选新帝**上的礼服。 季淑妃半垂凤目,慵懒地指着一件凤纹卍字滚边祥云锦的面料道:“就它了。” 织造局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匹耗费三十个顶级织娘,熬了三个通宵才赶制出来的面料退了出去。 “娘娘,这丽昭仪怕是留不得。她毕竟是二皇子生母,以后万一……” “怕什么?”季淑妃瞪了她一眼,张嘴咬了口宫女送到嘴边的樱桃酥,懒懒道:“丽昭仪,本宫 留着还有用。” 一来,这丽昭仪是哲达王子的人,这个时候杀了就等于跟西戎翻脸。二来嘛,她不是二皇子的亲娘么,留着她,有朝一日还可以牵制他。 应该说是相互牵制。 “对了,娘娘,那个……”宫女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季淑妃白了她一眼,似乎在怪她小题大做:“她爱怎样就怎样呗,咱们这位大郡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肚子里憋着一团火呢!” “可是,皇上那边还需要她做做样子……” “那就让她忍两天,等新帝**一过,本宫绝不阻拦。” …… 又是一日早朝。 众大臣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并没有等来皇上的踪迹,反倒是季淑妃带着萧公主 等一行人登上**。 朝堂上的非议之声四起。 季淑妃冷冷地将赵萧萧推了出来,后者面色有些苍白,当然,谁后背上抵着一把刀子会笑得出来? “只要你乖乖听话,梧桐苑那位可以任你处置。”季淑妃贴在她耳边轻笑了一下。 赵萧萧惨白着脸:“来人啊,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忽然恶疾……”这份**诏书不可谓不长,若非里头的内容太爆炸,估计下面都打瞌睡了。 “什么?皇上年纪轻轻就要禅位?” “这二皇子的生母乃西戎女子,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不行,臣等要见皇上!” …… 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 自古宫廷政变就 没有不流血的,季淑妃显然深谙此道,以雷霆之威命人连斩了三位二品以上重臣后,整个朝堂忽然见安静了。 聪明的显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过整个禁宫已经被以郭疯子领头的神机营给包围起来,群臣在僵持了一会儿后,窸窸窣窣地跪下来:“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贺的声音响彻大殿,这其中有多少不甘,有多少疑惑,有多少心机算计,恐怕只有当局者明白。 眼见大局稳定,季淑妃又推了一把赵萧萧,后者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诸位大人请听本宫一言,皇上此番染病实在突然,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不过、不过根据宫人们描述,皇上可能是误食 了蜀地送来的什么补品,里头掺和了什么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洛清王意图谋害皇上,还请摄政王……为皇上讨回公道。”赵萧萧感到后背的冰凉已经刺破肌肤,恐惧让她不得不按照先前强行让她背诵的话念了出来。 群臣又是一番震动。 不过现在没有不怕死地再踏出来表示质疑。 赵萧萧无奈地闭上眼睛,就在一炷香之前,那个变态的女人将她推进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头满打满站了至少二十名赤膊的中年壮汉,一个个像饿狼般将她上上下下盯了个遍,有人甚至发出猥琐的笑声…… 只要她敢再说一个不字,那个女人将要将她丢给这些粗野又恶心男人“尽情享用”…… 第414章 你给我淋了什么,小贱人 这件事得追溯到洛清王出城那日,也就是几天前。 赵萧萧被王爷的人扔到隔壁巷子,就在她准备爬起来去拦住他马车时,忽然自巷子的两侧转出来两名穿西戎服侍的妙龄女子。 二人脸上带着粉色的面纱,掩去了真容,只是声音听着甚是眼熟。 其中一女手持一把匕首走过来,赵萧萧本能地想要逃跑和尖叫,谁知那女子抬腿就是一脚狠踹在自家腹部。 女子的腹部柔软而脆弱,赵萧萧立马疼得说不出话来。 匕首少女走过去,用锋利地刀尖挑起她的下颚,轻笑道:“好久不见啊。真想一刀一刀划烂你的脸,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可惜啊……” 不等赵萧萧张口,那少女一掌就将她 劈晕。 醒过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一间简陋的宫室里,手脚被绑得严严实实。这时,大门被推开来,两名女子翩然而至。 “你们究竟是何人!”赵萧萧自恃与皇上有点血亲关系,不至于如此待她。 腰间挂着一把红宝石漂亮纹理的女子轻轻拉下自己的面纱,她身后的女子亦如是。 “你?”赵萧萧惊诧得表情里透着恐惧。 眼前的女子脸颊上纹着一朵朵粉色的西戎国花,格桑花,一直蔓延到领口以下,有种妖冶而凄美的感觉。 女子勾起唇角:“是我,害怕吗?” 赵萧萧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废物。”女子轻视地斜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有备而来地取下腰间的水囊,走过去 径直泼了她一脸。 赵萧萧在一片冰凉与古怪的气息中惊醒过来,破口大骂:“你给我淋了什么,小贱人!” “马尿。”婢女冷冷道。 赵萧萧趴在床沿上呕吐起来,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自己与花容郡主之间的恩怨,最大的就是在李瑁疆那里,还有她毁容……噢,对,毁容。 想到这,赵萧萧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花容郡主冷冷地注视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你笑什么?” “我笑你仇人就在身边却无计可施,哈哈哈——”赵萧萧努力让自己笑得夸张些,以引起她的关注。 果然,花容郡主的匕首飞快地抵上她的脸颊,威胁道:“你若敢再笑一声,本郡主就将你的脸划成马蜂 窝。” 赵萧萧立马笑不出来,因为她清楚花容郡主肯定说到做到。 “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你能斗得过皇上?”赵萧萧心思动得飞快,想的是如何将花容郡主引去梧桐苑,然后借皇上的手将她们除掉。 说不定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她在半胁迫半自愿的情况下,将宁君瑟藏身梧桐苑的消息吐露给了花容郡主。 “开什么玩笑?你们大魏皇帝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会看上她一个残花败柳?”花容郡主打死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更愿意相信这是赵萧萧的拖延奸计。 赵萧萧冷哼了一声:“想必你与宫里那位丽昭仪相熟得很吧?不如你去问问她?还有你们的栗贵妃,她是 怎么荣登贵妃宝座的!” 就这样,由赵萧萧拖出了宁君瑟与栗贵妃。 梧桐苑守卫森严,季淑妃不许她打草惊蛇,于是派人掳走栗贵妃,严刑拷打后,她才肯将皇上觊觎洛清王妃多年的真相吐出来。 季淑妃等人荒唐大笑。 堂堂九五之尊,居然惦记自己的弟妹?你说荒唐不荒唐,好笑不好笑? 就在这时,季淑妃在宫里的眼线察觉芙贵人有些异状,起先还认为她只是重金买通皇上身边的福井公公的徒弟乐儿,争一争宠爱,却无意间发现她居然往皇上的膳食里下毒。 于是,季淑妃立马派人去了趟季相府,请其父入宫密谋,将计就计,把那些毒药全部换掉。 换成另一种更毒更可怕的。 第415章 吓尿的登基大殿 魏昭帝四年春,太上皇因疾瘫痪,生活不能自已,特**于二皇子。 史称“小昭帝”。 这位年仅一周岁的皇上,在某个钦天监精心算计出的黄道吉日里,由新封的“母后皇太后”抱着登基。 整个登基**准备得非常草率,全程交给摄政王操办。登基那天,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不久下起了瓢泼大雨。但是急于掌控朝政的季氏父女不肯停下**,命人撑起雨伞,在风雨中坚持完成。 前来参加**的无数大臣暴露在今年的第一场暴雨中,有年迈者甚至不堪风雨,直接晕倒在大理石打磨的祭天广场上,一直等到仪式结束,才被宫女和太监七手八脚地抬去太医院救治。 听说那天后,陆续有三位老臣光荣“殉职”,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因此缠绵病榻近半年,还有人因此得了半边瘫。 **进入尾声时,一岁的小皇子身上的龙袍已经湿透,哭得嘶声力竭的他,像个道具一样被强迫走完全程。 而他的生母丽昭仪根本没有参加的资格,被关在宫门外苦苦等候。 小昭帝哭得嗓子近乎沙哑,始终抱着他的季太后心里早就烦闷不堪,可却不得不勉强忍受着。全场的人都在咬牙忍受。 繁复而漫长的典礼,几乎令人心灰意冷。 在最后上香的环节,忽然,天红暴起一个响雷,成片的闪电在天空拉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裂痕,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春雷,怎么会有春雷?”像落汤鸡一样的钦天监大臣扬起淋湿的脸,喃喃自语。 “哇——”小昭帝受惊的哭声传遍整个广场。 而就在这时,一道温暖的液体滑过季太后的手心,顺着流入她胸前的衣服,还带着明显的尿骚味儿。“蠢材!蠢材!” 季太后膈应得叫骂起来,旁边跟了一路的乳母面无颜色地跪了下来:“太后恕罪啊!奴婢怕皇上大殿期间方便,早上已经减少了流质食物,甚至都没敢给皇上吃饱……可皇上毕竟还是小孩子……” “钦天监呢!”季太后的发髻被风雨吹得歪歪扭扭,有几缕打湿的头发贴在她年轻妖媚的脸颊上,那双狭长的美目里带着无尽 的怒火。 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季太后的贴身婢女斗胆上前进言:“太后,还是皇上的登基**要紧。这些人……随后再处置也不迟啊,再说了……此刻见血也不吉利。” 季太后恍然大悟,抱着尿湿自己一身的小昭帝,冒着风雨草草完成了仪式。 而此举,直接导致年幼的小昭帝从健康的小孩子,变成了药罐子。他在半路上就发起了高烧,一直烧了三天三夜,宫里的太医们急出了火,丽昭仪更是终日哭啼不止。 季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过火了些,暂时准许将小昭帝留在昭阳殿由生母照顾,直到痊愈。 可小昭帝发完了高烧,喉咙又开始长疮,除了奶水以 外什么都灌不下去,只要稍微吞咽就痛得哇哇大哭,到最后将喉咙中的疮挣破了,呛出血水来…… 丽昭仪终日衣不解带地守着,人瘦了几大圈,原先精心杨处的福气脸,如今跟秋天的黄瓜似的,下巴尖得能戳死人。 连偶尔垂帘听政完来看视的季太后都吓一跳,都以为活见鬼。 至于小昭帝,又黄又瘦,躺在那里像个鱼干儿一样,哪里还有白白胖胖的皇家子嗣模样?季太后自己都看不下去,吩咐人去她宫里取最好的补品来,无论什么法子,要把皇上补养起来。 “这样子连那街边的花子都不如,还当什么皇帝!” 听完后,丽昭仪默默地立在床头流下两串伤心的眼泪。 第416章 四王落,兵戈起;鸠鸟来,凤何归? “太后,哲达王子又送来贺礼了。”季太后怒气冲冲地回宫,等候已久的内侍迫不及待呈上两份文件。 季淑妃荣升太后之后,第一时间命人将凤仪宫重新装潢了一遍,然后自己搬进去。 民间为此非议巨大,因为凤仪宫乃开国太祖皇帝特意为自己心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后来的开国皇后专门打造的,在大魏人心中具有特别崇高的地位。 乃至开国皇后宾天以来,历代帝后都将之封存,并指派专人按月打扫维持。开国皇后非一般闺阁女子可比,据说胸中经纬甚于男子,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她不仅帮忙带兵打仗、运粮草 、守城门,还时常躲在帷幕后出谋划策,能够兵出奇招,以少胜多。 开国皇后晓阴阳通奇门,排兵布阵诡异莫测,是当时诸国心中的噩梦与奢望。 据说,昔年陈国的国君就曾为她一掷千金,修建了一座可以媲美秦始皇“阿房公”,甚至更奢靡的宫殿;而段国的皇子,更是不惜为她跋山涉水,化身一个普通门客,只为多望两眼。 在民间的茶馆酒楼里,只要你给说书人二十文钱,他便能立马为你演说一段开国皇后的传奇故事。 这个如同神只般的女人,代表着大魏的最高信仰。 而此刻,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 居然去霸占了她曾经住过的宫室,还将里头改得面目全非。 有人编了段童谣:四王落,兵戈起;鸠鸟来,凤何归?…… 此举大大惹恼了季太后,下旨神机营四处抓捕造谣着,不下百人被郭疯子带进那黑牢狱折磨得不成人形。 还有良家女子因为刚好路过,问了句旁边的小童:“你们唱的是什么?” 就被郭疯子的手下带走奸污至死。 至此,郭丛的手下越发放肆不收敛,成日打着抓乱党反贼的旗号,肆意洗劫百姓,抢占民间女子。百姓苦不堪言,却又无计可施。 有人说,这就是犬戎血统乱我中原的下场,大魏将 亡矣! 有志之士得不到重用,无辜贫民死于刀下,有志之士开始在京郊聚集,专门诱杀神机营中恶人。一些江湖帮派趁机崛起,烧杀抢掠之事时有发生,更别说门派见争夺地盘生意,互相仇杀了。 尤其京都一带几个州郡,入夜后无人敢出门,附近的农妇缕次在河边洗衣服时碰到上游飘下来的死尸,一个个面目全非,断手断腿的,吓得都不敢去了。 夜里孩子啼哭,只要说一声神机营的人来了,孩子立马吓得噤声。 神机营不再是神机营,而是“神煞营”。 “大胆!放肆!”季太后看完哲达王子送来的贺信,气得 将之撕得粉碎。“居然让哀家将关州与燕云六州全部拱手割让,实在是无耻之极!” “太后,喝杯碧螺去去火吧?”婢女小心地端着一杯热茶上来。 季太后端起喝了一口,心里气不过,抬手将杯子砸了个粉碎,“去,让郭丛来见哀家!” 婢女道:“此事不请摄政王么?” “也对,哀家这是气糊涂了。阿曼,命御膳房精心准备一桌晚宴,等会儿哀家要亲自宴请摄政王与郭大人。”季太后拍了拍起伏的胸脯。 她现在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与哲达王子这种野心勃勃的人结盟?如今真是尾大不掉,引狼入室…… 第417章 嬷嬷应该恭喜我才是 晚间,季太后与其父摄政王、神机营统领郭丛用了晚膳。最后由郭丛亲自出面,带着回礼去与哲达王子谈判。 关州乃大魏的第一屏障,历代帝王辛辛苦苦守住的根本,而紧邻关州的燕云六州,乃富饶丰沃之地,有“关州粮仓”的美誉。 季氏不会傻到将城墙和食物送给别人。 那最后怎么办呢? 老奸巨猾的摄政王出了个搜主意,去年犬戎大旱,冬天牛羊又冻死了不少,今年春天必然难熬得紧。不如我们送些粮食、银子,还有美女过去。 季太后眼都不眨都应酬下来,当即让郭疯子去准备了两万担粮食,五万两白银,连同五百名美女一起送过去。 如此美差,郭疯子岂会不积极? 此事也传出, 众人都觉得容颜无关,但是季氏父女大权在握又一意孤行,当真没人扭得过她。 此乃后话。 再说宁君瑟这边,幽禁于梧桐苑中数日,得了场风寒,卧床养病十几天。她怕好得快了,那朱昭恒又来骚扰,总是趁嬷嬷不注意时,将药倒掉。 或者下半夜悄悄蹬掉被子,等天明再盖上。 一场普通的伤寒愣是被她熬成了重症。 这场大病,将她原本丰润白皙中泛着鲜嫩粉色的小脸,生生熬得下颌尖尖,脸皮泛黄。记事以来,自己两辈子都没这么瘦过。 那日,趁人都出去了,她自己扶着床沿下来,慢悠悠走到镜子前,居然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伸手摸摸无肉的脸颊,一双大大的眼睛泛起泪光,镜中 人腰带虚垂,身型缩减,楚楚可怜得令人心酸。 “贵人怎么起来了!”这时,推门进来的嬷嬷吓了一跳,“啧,怎么瘦成这样!” “嬷嬷,今天初几了?”前些天病着,浑浑噩噩,也没算日子。 “十五啊,月圆。”嬷嬷笑着将点心放在桌上,“你吃点,多吃点,瘦得都快没形了。” “这样不好吗?”宁君瑟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大魏朝素来以瘦弱为没,嬷嬷应该恭喜我才是。” 大约病得太久,没站一会儿她便觉体力不支,移步坐在桌前,寻思着以朱昭恒的审美,估计是瞧不上现在的自己。 可转念一想,人可以瘦自然也能胖啊。那厮又不傻,随便找太医开几付养气血的药,什么天山雪莲 、千年灵芝、燕窝人参……这宫里一点不缺,狠补上个把月,估计比来时还圆润呢! 真是令人泄气。 “贵人在想什么?”嬷嬷给她倒了杯红茶。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宁君瑟以商量的语气瞅着她。 “这个……”嬷嬷不敢擅自做主。 宁君瑟忙向她保证:“我已经好多天没见过天日了,现在是春天,院子里的桃花应该开了吧?我都闻到了嬷嬷……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逃跑吗?再说院子里那么多侍卫。” “也是。”嬷嬷想了一想,看她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怜,便擅自做主同意下来。不过还是不忘板起脸警告她:“出去走走可以,不过你不能出这个内院,否则惊动了外头的侍卫,以后你 再甭想出去了。” “嬷嬷,我保证。”宁君瑟脸上露出欢快的神情。 病了这些天,都是这位老嬷嬷主理她的事,一来二去,她也摸透了她的脾气。这个人与宫里那些心机深沉的嬷嬷不同,为人谦和,性子平缓,倒和自己传闻中外祖母的形象有些挂钩。 仔细看,嬷嬷年纪虽大,做事却极认真,几乎可以称作一丝不苟。而且每日里衣衫服侍打理得非常整洁,说话时吐字清晰,不快不慢,对她也是尽可能宽厚。 除非朱昭恒那个变态下令,否则绝对不会做什么不利于她的事。 这已经很不错了。 嬷嬷清宁地点了下头,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蹿了出去,一口气冲到庭院中央仰头深呼吸的样子,微微一笑。 第418章 留一枝 梧桐苑却没有梧桐,是不是有点奇怪? 小小的院落,四方都是高墙与斗拱,不到一炷香时间,就逛完了。小是小,布置却精致典雅,半点不俗呢。 院子一角有月洞门分区,旁边种着珍贵的紫竹,一侧还有芭蕉,梅花。中央一处小池,池水清澈见底,应是某处引来的活水,里头养着不少锦鲤。 小池上再造景观,种了花树,安上小亭。风一吹,花瓣洒落在池水中,鱼儿纷纷争抢以为是美食。 “果然有桃花。”宁君瑟盯着那两株盛开的粉色大树,露出会心的笑容。 瞧了一会儿,她从怀里掏出张干净的丝绢,将四角拴住,然后掰着花枝采摘起来。 嬷嬷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她居然自己动手干起活儿,忙小跑过来道:“让奴婢来吧,贵人小心划伤手。” “那就有劳嬷嬷,替我都摘了吧。”宁君瑟掂量了下怀里的花朵,心想平日里都是丫头们采摘,没想到还是个费劲的活儿。 嬷嬷奇道:“贵人难道不是想插瓶?这是要泡澡么?不过奴婢听说桃花有毒,泡澡恐怕不好。” “无妨,我做胭脂。”宁君瑟笑了笑。 “咦,奴婢常听人说贵人有做胭脂的本事,还以为是众人瞎传,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家祖传的,不过我娘做的苏合胭脂那才叫好呢,当初我们在谷雨镇时,附近州县的人都 打听着来买我娘做的胭脂……”宁君瑟说着说着,想起娘和李府所有人至今下落不明,自己又身陷囫囵,顿时黯淡无神。 嬷嬷怕她又想不开故意把自己弄病,于是忙道:“奴婢这就帮贵人摘花,回头做好了胭脂,也赏奴婢一盒子罢。” “那是自然。”宁君瑟自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全无刚刚的神采。 她知道嬷嬷是在变着法宽慰自己,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真心……也罢,造成她如今境地的人是朱昭恒,前世今生他就跟鬼魂一样缠着她不放。 如若他真的要逼迫自己做出那种恶心的事,那就别怪她趁那种时候,一簪子了解了他的命! “贵人,都摘 好了,全在这里。”半个时辰后,嬷嬷擦着额头的汗,将桃花悉数提到她跟前。 宁君瑟瞅了眼被摘得近乎光秃秃的桃树,默念罪过啊罪过,桃树大仙您在天之灵别生气,我也是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各行敬各神,做胭脂的靠花树生活,按规矩都要“留一枝”。不过这院子里统共就两棵桃树,若不摘了便不够;要往外头摘,只怕人家不答应。 “很好,那再劳烦嬷嬷,替我寻些东西来。”说着,宁君瑟就地罗列了个清单,细到筛子和纱布的细孔多大都说得明明白白。 不多时,就都给寻来了。 宁君瑟自在房中做起胭脂来不提。 那嬷嬷暗中观察了 她半日,还当她想通了,决心派人去告知福井公公,兴许可以让皇上过来一趟。 谁知传话的小宫女方走出梧桐苑,就被拦下不许出去,说什么也不行。小宫女挨了些硬话,红着眼睛回来找嬷嬷,嬷嬷亲自出去,依旧不能通行。 这梧桐苑乃封闭之地,与外界不通消息,嬷嬷并不知道外头早已变天。 又等了一两人,梧桐苑还是没有解禁,任凭嬷嬷磨破嘴皮子,依然没能从这些侍卫嘴里掏出些有价值的信息。 更糟糕的是,每日送来的食材和用度都削减了,米也是一般宫女吃的下等米。嬷嬷心里忖度难道是皇上改主意,要用这苦肉计来折煞她的骨气? 第419章 小林子,里头可看好了? “这可如何是好?”嬷嬷愁眉不展。 她在这后宫里呆了大半辈子,里头的宫女太监资历没她老,平日里谁不孝敬她些?不说比宫里的娘娘,可这吃穿用度,比一般不受宠的小主倒好些。 “嬷嬷怎么了?”看她唉声叹气,宁君瑟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嬷嬷道:“也没什么。只是以后不能给贵人做糕点吃食了。” “是这样啊。”宁君瑟走到窗前,将新做好的胭脂悉数取过来,统共五盒,摆在嬷嬷跟前。 鲜艳的颜色就像二八少女初会情郎时双颊上的娇羞,还散发着一阵醉人的雅淡芬芳。 “奴婢用了一辈子胭脂,还没见过如此美妙的颜色,贵人当真一双巧手,调弄得如此之好。”嬷嬷拿起其中一盒闻了又纹。 仿佛整个春天的气息都腻在这小 小的盒子里。 吧嗒。 宁君瑟关上盒子,将胭脂递给嬷嬷:“拿去吧,找门口的侍卫换些吃食,横竖咱们出不去,也是白费。” “怎么能用贵人的东西去换呢?”嬷嬷眼眶一润,合计着自己的私房东西里,掏点金银之物出来贿赂下外头那帮侍卫吧。 “这些人不近人情,寻常金银怕是打动不了。嬷嬷你听我说——”宁君瑟招招手,将她换到嘴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嬷嬷双眸放出光彩,连连点头。 这日,趁着风和日丽,嬷嬷便在门口来回溜达。那侍卫看得烦躁:“你这婆子,不老老实实进去呆着,找打啊!” “别啊这位小哥——”嬷嬷一脸谄媚地走过去,从怀里取出胭脂盒子晃了两下:“这是贵人亲手做的胭脂,在巴蜀那边要卖十两一 盒呢!而且如今贵人并不常做了,只有皇亲国戚才偶尔求得一盒两盒,跟宝贝似的……” “走开走开!你这不醒事的婆子,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下你下截来?”那侍卫凶神恶煞地撵着。 嬷嬷也不恼,脸上挂着笑,将胭脂盒打开来,香气迎风吹散,附近的侍卫都闻到了。 “这么好的胭脂,小哥若带一盒给自家娘子抹上,保证俏过西施呐!老太婆也不要别的,就是贵人想喝碗鸡汤……” “走开!”不等她说完,就被强行撵了进去。 嬷嬷收起胭脂,慢悠悠在附近转了两圈,然后寻个隐蔽处坐下。 大约半个时辰后,也就是这帮侍卫换岗的时候,外头一个声音道:“老大,让小的去吧,您今儿不是答应嫂子要早些回去吃团圆饭?今晚可是月圆… …” 说话人的声音里,透露着一阵猥琐的暗示。 “去!”侍卫队伸出大掌拍了他脑瓜子一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小子最近走了桃花运,怎么?何家那丫头答应啦?” “老大……”那人哭丧着声音,“八字还没一撇咧!” “行啦,你也机灵着点,赶紧将人搞定了!听说那娘们儿生得标致,哈哈哈……”侍卫长猥琐的笑声逐渐远去。 门口多了个探头探脑的侍卫。 嬷嬷认得,周围的人老是“小林子小林子”的叫,还是个没娶媳妇的愣头青。她赶紧向他招了招手,外头又人嚷道:“小林子,里头可看好了?” “快了!” “我约了隔壁老王喝花酒,就不等你咯!” “你倒是等等我啊!” “老子走啰——” 小林子佯装懊恼地叫 了两声,麻溜地来到嬷嬷跟前,小声道:“嬷嬷今日那胭脂我闻着怪香的,能再看看么?” 嬷嬷嘴角微弯起,从袖中掏出一盒,打开来,迷人的花香散发开来。 “好东西啊!”小林子露出垂涎的眼色,嬷嬷却将盒子一收,正色道:“这是贵人亲手做的胭脂,统共才五盒,给你也可以,你明儿给我带只乌骨鸡来,要一年的刚刚好。” “好!”小林子爽快地答应了,接过胭脂盒子,每每地出去。到门口时,还忍不住吹了口口哨,被换岗的侍卫看见,调侃他:“小林子,进里头看什么去了?” “要你管。”小林子故意抛了个暧昧的眼神,乐滋滋地走了。 到宫门口,查验了对牌,揣着胭脂就去何记豆腐店。 “娟儿,瞧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 第420章 你这样子害羞,将来成亲揭盖头…… “林哥——”笑起来嘴角有两个甜甜梨涡的少女回过头来,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乌黑的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样式,额前几缕刘海,干净面皮儿瓜子小脸,大眼汪汪若清泉映月。 一身极素净的粗布长裙,袖子窄窄的,当然是为了方便干活。纤细的腰肢上系一条灰色围裙,正双手在那用力推磨子磨黄豆。 “何叔呢?怎么又让你一个人干这么重活计?”小林子嗔怪着上前去打帮手。 姑娘笑着将他请开,拍拍手道:“爹他腰不好,去家里晒豆干去了,这里有我一样。”说着,抬手擦擦自己额角的汗珠儿,那油亮的鬓发间的银簪子在春日下晃动着浅浅光泽。 小林子心里有些愧疚,这样好的姑娘,原本应该坐在家中当少奶奶 一般享福的。如今却不得不抛头露面,撑起豆腐店,左右街坊邻居那些混子终日垂涎她美色,私底下给取了个诨号“豆腐西施”。 若非小林子这层皇宫侍卫身份护着,那些人不知道怎么轻薄她咧。 可惜自己只是个最低级的侍卫,一个月那五两银子的俸禄,要给老娘看病抓药,就剩不了几个。 想到这些,小林子脸色有些黯淡。 “怎么了?”何娟观察他的神色前后变化,问道。 “没……娟儿,我跟你将我今天得了件好东西。”小林子忙从怀里掏出那被他揣得暖暖的精致胭脂盒子,递到何娟跟前,搔搔头也不知道说什么:“送你。” “啊呀!”何娟和其他芳龄少女一样,喜欢这些精致花样的东西,欣喜之余又有些不 安:“这盒子真真是精致,是宫里娘娘们才用得起的吧?林哥,我哪里用得起啊。” “我说你用得起就用得起。”小林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过心爱姑娘的手,硬塞给她,“你放心,这东西不是我偷的抢的,是宫里一位贵人赏的。你看你天天守着这口豆腐锅,人都憔悴了不少,林哥没本事给你买大宅子,卖力讨盒好胭脂总还是可以的吧?” 何娟听她一说,心底蓦然发酸:“林哥你快别说的,你对我已经够好,是我自己命不好。我爹他——” “你爹怎么了?” “没、没什么。”何娟敛住眼中水色,将胭脂珍而重之地收好,起身道:“林哥你还没用晚膳吧,看我给你留了田鸡烧米饭,中午趁我爹没注意,偷偷从他酒罐 里打了半壶,你喝喝看。” “你又偷你爹酒,以后别这样了绢儿,让你爹知道又该打你骂你。”小林子过去捧起她的手,上面的老茧让他心都快碎了。 “打就打呗,反正我都习惯了。”何娟不以为然地道,起身给情郎上菜添碗筷,又从橱柜里取了酒壶和杯子,给他满满倒了一杯,劝他喝。 “你也喝点。” 何娟起初不肯,后来经不住小林子的再三相劝,半推半就也喝了两小杯。很快脸颊红红,若霞云朝花。 望着酒后更加娇媚的她,小林子满眼皆是醉意:“绢儿,我小林子此生能得你为妻,死而无憾。” “你……”何娟忙不迭上前捂他的嘴,“呸呸呸!不许说这种话以后!咱们要——”等反应过来,脸红得无处搁 。 偏那小林子还撮起嘴尖趁机在她手心亲了一口,坏笑道:“咱们要怎样?白首夫妻到老么?” “哎呀呀,你这人真是讨厌!不正经!人家不要理你!”何娟捂住脸连声大叫。 “你倒是说啊!说嘛!” “讨厌讨厌!我不要见你了!” “女人呐就是口是心非……”何娟到底是小林子心里中意的人,见她实在臊得慌,便点到为止没有继续逗下去。 饶是如此,何娟还是羞得不肯抬头。 小林子哄了半天,就是不肯,只得道:“你这样子害羞,将来成亲揭盖头,你还不把脖子弯到桌子底下去,这可怎么喝交杯酒哟!” “你……”何娟抬起脖子要打他,忽然听得外头大叫:“娟儿娟儿,什么人在里头啊,是客人吗?” 第421章 二十两银子 “糟了,是我爹!”何娟原本被情郎逗得红扑扑一张俏脸,顿时苍白起来,推着小林子道:“快!快!你从前门出去,右转往麻子巷那边拐,我爹来了!” “我说娟儿——”小林子又怕她挨骂挨打,又难过,却愣是被何娟推了出去。 “三言两语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先走,爹那儿我会应付!回头若让他撞见你在,少不得又是一场大闹,没脸没皮的,以后还怎么做人?”说到末尾,何娟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了。 “好好我走,娟儿你别难过,有什么事就托人来叫我。我娘她挺惦记你的,说你是好——” 小林子前脚刚出去,何娟的爹后脚就进来。 何娟连忙将桌上的酒壶收了,藏在灶头后面,然后去收拾碗筷。 “啥人来过?”何娟的爹左闻闻右瞅瞅,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闺女。 “一个客人。”何娟心里打鼓,勉强一笑:“爹,豆干儿都晒完了吗?” “唔。”何老爹心不在焉地答了一腔,明显有心事的样子。 何娟也不敢多问,麻溜地将碗筷收去洗干净,然后重新推磨。 何老爹坐在门口的大长凳上,良久:“娟儿,你说爹养你辛苦不辛苦?” “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何娟一边辛勤推磨,一边与她爹闲磕。 “爹这辈子啊!你娘死得早,爹连个继室都没娶,一心就拉扯你。爹这辈子呐,可是啥福气没享过!”何老爹一脸怨气地望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豆腐店西施,名声虽不好听,可自己的女儿还真当得起这 名号。 别人家的想也想不到。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何娟琢磨着她爹怕是又受了什么坏人蛊惑,有些不放心,叹了口气将豆子倒进磨心里。 “爹,咱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虽说累点苦点,但是咱们挣得可是干净钱,女儿再辛苦两年,我们存些钱,到时候把店盘了,回乡间买几亩地好好给您养老,不是挺好的么?” “回乡间?回去干吗?种地当庄稼汉啊?”何老爹皱起眉头,满脸不悦。 “那爹您想如何?等咱有了钱,请人种呗,您老坐着当个地主公,以后还有女婿孝敬您呐!”何娟怀揣着情郎送的胭脂盒,笑得十分甜蜜。 “呵!你这话我不爱听,不过这最后一句嘛,我倒是觉得顺耳。人家说养儿防 老,你爹我生个闺女,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就是不知道将来女婿孝敬不孝敬咯!”何老爹眯了眼,打量着女儿。 “爹说啥话?他敢不!” “哼。”何老爹鼻孔朝天,“你说姓林那穷小子?家里还有个病秧子老娘等着哪个冤大头去孝敬咧!他孝敬老子?拿什么孝敬?都快二十的人了,连个媳妇儿没捞着,不是我看扁他!” “爹!您说话咋这么不中听呢!林哥他人忠厚老实,对我是实心实意的好,您怎么能……”何娟心里委屈,差点就当着她爹哭出来。 “啧。”何老爹不满地砸了下嘴,“就这种人?他能给你办金银头面,穿绫罗绸缎?还是买大宅子,请丫鬟伺候,出门坐马车?还是给你爹养老安家,娶个贴 心暖意的妾?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你爹我孤零零一个,嗳哟!我老何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不如死了算了!” 何老爹坐在门口捶胸顿足,急得何娟直掉眼泪:“爹要这么说,不如立马拿刀劈死我吧!林哥为人重情重义,他是不会抛下您不管的!这置办庄子请佃户的主意,还是他出的……哪里不为您着想啦?” “嗳哟!我就说我这闺女胳膊肘往外拐——”何老爹扯着嗓子嚷嚷道:“不说别的,今天朱老爷家的管事亲自带了二十两银子,两匹绸缎上门来了,说要正正经经聘你作个姨娘!人家管事还说了,只要你过门,就立马把他府上的丫鬟给我作收房,那还是老太太跟前调教过的人!往后逢年过节……” 第422章 出头 何老爹因见女儿一心向着姓林的穷小子,一气之下尽当街将这些事絮絮叨叨全吐了出来。 “那朱老爷今年都快五十啦,爹你这是想逼死女儿吗?”何娟趴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 “五十!五十怎么啦!人家周财主六十八还得子呢!男人要有钱才是腰板硬!”何老爹高声反驳。 “要嫁您嫁!”何娟起身,将擦桌子的帕子用力甩在他爹脚下,转身去灶膛里添火,准备做豆腐。 “死丫头,造反呐!仔细你的皮——”何老爹一脚踢开长凳,跟着过来,结果刚走到灶头旁,就绊到什么东西跌了一跤。 “嗳哟 ——你个死丫头,你乱放什么劳什子!”何老爹顺手抓起地上的酒壶,就要朝女儿砸过去,不想鼻中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忍不住多凑过去多吸了两口:“这、这……不是我上午沽的酒吗?死丫头,你这偷人养汉子的死丫头!白眼狼!……” 何老爹一脚踢倒过来扶他的女儿,跳起来朝她下体就是几脚,便踢嘴里边骂。那何娟在地上吃痛不得,左滚右爬,结果不小心从怀里落出一盒胭脂来。 何老爹从地上捡起,问到她脸上去:“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平常问你要些打酒钱,你左推又挡,这是什么?瞧着成 色,瞧这做工,花了不少银子吧?你抹,我让你抹,抹给谁看啊,那穷小子吗?” “不是的,爹,你听我解释啊!这是林哥他送我的,他送的!” 何老爹掰开盒子,将里头的胭脂扣出来,洒了女儿一身,也洒了自己一身。 “你哄我呢?那穷小子买得起这货色?你个倒贴玩意儿,皮痒痒了是吧?”何老爹越说越生气,从灶房后面捡了根烧火棒子,劈头盖脸朝她打去。 何娟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得昏天暗地。 这阵仗引得左右邻居都围上来,有人说女大不中留,就是该打;有人说何老爹下手忒狠毒,那 可是亲闺女!也有好事者,骂何娟不检点,活该自找! 后来还是邻居窦大娘看不下去,上前硬是夺了棍子,一把折成两段骂道:“你个老混球,你灌了尿骚就去马圈里挺着,拿人撒什么气?” 又骂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吃饱了撑着看打热闹?一个个都是死人吗?看打人不劝,明儿你们也这样!” 窦大娘自幼杀猪的出身,空有一身蛮劲,为人粗鲁又粗俗,却不想有颗仗义心肠。 她将地上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何娟拉起来,扶着往自己店走,回头骂何老爹:“猪油蒙了心的!你把她打死了,你将来死都没 人给你烧纸!自己挖个坑等死去吧!两口黄汤就把你灌成这怂包样,别让老娘啐你!” 何娟早就哭成个泪人了。 到了店里,窦大娘先打了盆水,拧了把湿帕子给她:“我说好闺女,擦把脸吧,你爹是真真糊涂!大娘在这条街卖肉也快三十年,看的小伙儿无数,那小林子若给我作女婿我都乐意!孩子勤快孝顺,就是娘身子不好,不过听说脾气挺好,可惜大娘没福气生个闺女儿像你这般。” 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杨桃木梳子,替她将头发放下来,重新梳理。一面道:“这胭脂哪里买的,颜色可真俏咧!” 第423章 送了,她说好 “林哥送的,我也不知道。”何娟低声道。 窦大娘看她情绪低落,便安抚道:“无妨。你今晚就别回那个家了,在我这里挤一晚罢。我儿子媳妇都去亲家公那边了。” “谢谢大娘。不过,我想回去瞧瞧,下午让爹晒的豆干儿,怕是没好好晒。” “还管这些作什么?你挣那点钱,还不够你那糊涂蛋爹买酒喝,横竖你几天别回去,看他那里耍横去!” 何娟想了想这几年自己起早贪黑经营豆腐店,连件鲜艳颜色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好容易林哥送一件胭脂,也不知他如何不容易得来……还让爹给撒了。 心里甭提多委屈。 想着想着,趴在窦大娘的桌子上嘤嘤地哭起来。 这一 幕,让放心不下又折回来的小林子瞧在眼里,揪心似的疼。想进去安慰几句,却又没脸见她,最后在街边买了些糕点拖熟人给带过去,自己满头愁绪地回了家。 推开那扇老掉牙的大门,就听见老娘在里头喊:“小林子是你吗?怎么才回来,吃饭了不曾啊!” “娘——”小林子几步跑进去,见自己的病娘靠在榻上,旁边桌上的水已经喝光,忙替茶壶进来替她重新烧。 却见堂屋中央的小旧木桌上扣着两个碗,揭开看,一个碗里装着栗米饭,一个碗里是红烧土豆,面上盖着几片红烧肉。 “娘,大夫说让您静养,怎么又做起饭来呢?” “我的儿,你天天那么辛苦,娘就做个饭 哪里就累着了?今天去看娟儿啦?”林老娘闻到儿子身上的淡淡酒香,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 “恩。” “她又留你吃饭啦?” “恩。” “她也不容易,一个姑娘家撑起一个豆腐店,你怎么又蹭人家饭菜。” “儿子知道了。” “怎么啦?闹别扭了?娟儿可是个好孩子,可惜……都怪娘不好,连累你们。”林老娘想到着,心里内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娘!” “不碍事的。”林老娘摆摆手,“她爹嫌贫爱富,看不上咱家,也是正常的。换作我,也舍不得这么好个闺女嫁到这样的家里,一辈子受苦。” “娘,您躺会儿吧,要什么儿子去张罗。”小林子心里五味杂 陈,望着破败的家,逃也似地跑出屋子。 虽是如此,他依然不忘在天黑前去一趟集市,找熟人以最优惠的价格买了只上好的乌鸡。 第二天一早就赶到梧桐苑,包在菜叶子里塞给嬷嬷。 嬷嬷看他垂头丧气,半点没有高兴的样子,不禁奇道:“孩子,胭脂送出去了么?姑娘不喜欢?这不应该啊,咱们贵人做的胭脂……” “诶,小林子,你在那边晃悠啥呢?”身后传来头儿的声音。 嬷嬷忙将乌鸡往袖子里一藏,咳了声嚷道:“不就是让你通融通融,你这人咋这么死心眼儿呢!知道屋里头关的是谁吗?哪天皇上想起过问了……” “别废话,赶紧进去吧!”小林子作势吼了他 一声,扭头回去继续站岗。 等到了下午换班时分,嬷嬷又寻时机过来搭上小林子:“孩子,你还没跟我说那胭脂送出去没?姑娘喜欢不喜欢啊?” 小林子脑海里浮现起昨日傍晚心上人趴在桌上绝望哭泣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难过道:“送了,她说好。” “那你还这表情?”嬷嬷双目闪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小林子想了想,觉得这事实在难为情,有失男人的尊严,愣是咬着牙没开口。 嬷嬷叹了口气,又望望他。 待嬷嬷走得远了,小林子才忽然像着了什么魔似地冲上去抓住嬷嬷胳膊:“请问、请问昨天那胭脂可以再给我一盒吗?我可以帮你带鸡,或者鸭、鱼也行!” 第424章 想钱想疯了 听了小林子的要求,嬷嬷不禁双眸一亮,随即恢复平静道:“可是可以,不过贵人不想天天吃鸡,你明儿弄些糕点来吧。” “要什么糕点?”小林子脸色燃起希望的光。 嬷嬷想了想,“听说京中五色斋做的糖藕桂花糕特别好吃,嬷嬷我也没吃过,不如这次就沾贵人的福也尝尝吧!” “好,嬷嬷我一定帮你买到!”小林子将胭脂认真地装进衣兜,瞬间又有了见她的勇气。 然而,当小林子揣着那盒珍贵胭脂再次来到豆腐店时,发现那里围了好多人,原本不大的几条街都堵上了。 “麻烦借过——”小林子卖力挤进去一点,只见豆腐店门口五花八门摆了整整八提系着大红绸子的 礼盒,一个留山羊胡子的男人立在那,旁边跟着一群家丁。 经打听,这羊胡子是朱老爷的管家,今日是来下聘纳妾的。 何老爹坐在豆腐店门口的长凳上,翘起二郎腿,大声道:“我说闺女,有什么好不好的,你瞧瞧瞧瞧这聘礼——这排场——一般人家娶个正室也不过如此吧!” 窦大娘将哭泣中的何娟挡在身后,手里举着一把剔骨刀粗声粗气道:“老娘不管,今儿你们要把人带走,先问问我手里的刀同意不同意!” “哼!”何老爹不敢跟她直接叫板,只歪过头去生气,对里头的何娟道:“就说姓林那小子,他咋不来啊?他是不敢来了吧?闺女咱们把话说在前头,他今儿要是 能拿得出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出来,那老爹我就敢把你许配给他!” 朱府的羊胡子和他的家丁都笑了起来。 周围的看客议论纷纷,有人小声道:“五十两,老头想钱想疯了吧!” “可不是!” “呵呵,我看他那闺女生得有几分标致,不如直接卖到飘香院让大爷我也来乐呵乐呵——” “哈哈哈——” 见周围的人越说越难听,小林子攥紧了拳头,冲出去吼道:“不就是五十两吗?我给!” “哟呵!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小子能拿出五十两?”何爹从板凳上下来,戳着他的胸口,“那你倒是拿出来啊,拿啊,你拿出来,我当场签婚书过文定把女儿许配给你!” “此话当 真?” “当真!街坊邻居都看着呢,银子?”何老爹轻蔑地笑着,将手伸到跟前讨要。 小林子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二两碎银子,又望了望里头泪眼汪汪望着他直摇头的何娟,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一时冲动喊了出来,如今上哪里寻五十两银子去? “拿不出来吧?”何老爹啐了他一口,转过身对羊胡子作揖:“有劳了,麻烦你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这事我允下——” “慢着!”小林子道,“谁说我拿不出银子,只是……暂时拿不出来。” “暂时?那敢问林侍卫,你几时能拿得出来?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你等得,我那女儿可等不得!” “我说的暂时,是一个月。”小林子 嗫嚅道,心里半点头绪也无。 “哈哈哈——”旁边的羊胡子仰头大笑起来。 何老爹指着他的鼻子,“姓林的,你那药罐子老娘一个月光吃药都要花几两银子吧?你能拿出五十两?你家那破屋子,给人十两人家还嫌弃!” “反正我拿得出来……我爹早年替我攒了些老婆本……只要你给我一个月。” “三天。”何老爹瞧了他一眼,“我只给你三天,三天后拿不出,就别怪我们家娟儿嫁给别人。” “好,你说话算话!”小林子狠下心来,大不了带着娟儿和娘远走高飞,不能让她嫁给老畜生糟蹋。 听说那朱老爷最喜欢娶黄花闺女回去给他泡枣,死在他手里的无辜少女没十个也有八个。 第425章 当还是不当 羊胡子见状冷笑了两声,命人抬着聘礼打道回府。 何老爹连忙追上去,对他谄媚笑道:“此事还请海涵,我家这小女个性倔强,这样让她看明白了,以后才好死心塌地伺候朱老爷啊。” “行啦,此事我会如实上报我家老爷,你有这功夫,好好管教下自己女儿去吧!” “是是是,我这就管教她去——” “诶,你回来!”羊胡子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既然要许给咱们老爷,往后就是老爷的人,只有老爷才打得骂得,懂不懂规矩?再说,你这没轻没重地打坏了,三天后还怎么洞房?” “嗳哟,是我老糊涂了!”何老爹扬起手,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当然是轻飘飘那种, 他哪里舍得用力抽自己。 羊胡子看在眼里,嘴角含讽地一笑,带着人回去了。 后面,窦大娘正挥舞着剔骨刀,赶走看热闹的人群。小林子与何娟在里头的桌边上,一个流泪不止,一个有苦难言,真像一对苦命鸳鸯。 “别哭了。”小林子从怀里掏出胭脂盒。 “林哥这……”何娟认得那盒子,眼眶一热,哽咽道:“你留着吧,将来送给别的姑娘,为我……不值得。” “不,我就要你!”小林子将盒子强行塞到她手里,“我娘说,都是因为我们家太穷了。” “我说你们真是!”窦大娘将人都撵了出去,“火烧眉毛的还在这哥啊妹的,五十两呐!不是我说你,那朱府也 不过二三十两,你就让他这么讹你?我给你们讨回公道去!” “大娘别……”何娟忙将她手拉住,低声道:“若再惹急了他,怕是要得更多,他就是铁了心要把我嫁进朱家。” 对方还许诺了个丫鬟美妾。 “你就是太心软,能成什么事?”窦大娘骂归骂,到底还是没去理论,反倒坐下来与他们想起办法。 最后凑来凑去,小林子最多能拿出十来两,何娟有六七两,大娘把自己的养老钱都出来,有五两。 总共才二十两出头。 “房子不能卖,要不,我回去跟娘商量一下。”小林子没底气地道。 “我把铺子卖了,应该还能凑点。”何娟抬起头神色坚定地道。 “那不成 。你那铺子现在生意有了起色,若是平日还好,如今都知道你缺钱赶着卖,人家肯定趁机压你的价格,估摸着能给十两都不错了!” “十两就十两!总比没有的好。” “那还差十多两,不行不行!你们以后成亲还得过日子,再说他娘药钱不能断,就光靠小林子的俸禄,能过活?”窦大娘不赞成她草率行事。 “那能怎么办呢?”何娟绝望地抬起头,望着小林子,将胭脂放在桌上:“这东西能值点钱吧?要不,你拿去退了。” “这……”小林子脸色有些难看,这可怎么退? “没关系的,林哥。”何娟温柔地笑了笑。 “这、这是贵人给的,你也知道,这宫里的贵人心 情好时说不定就赏你东西……哪能又把人家赏赐退回去的道理?” “这样啊?那……我拿去当掉吧?只是不知道那当铺收不收这玩意儿?”何娟认真打量了下盒子,虽说不上什么材质,总感觉挺贵重的样子。 “不……不能当!”小林子心里想着这胭脂的来历,如果拿去当铺,万一被识货的人认出来是御制品,那他的饭碗都保不住。 “怎么了林哥?”何娟不安地望着他。 到底说还是不说?小林子心里十分纠结,他知道何娟不会出卖他,但这胭脂确实来路不正,说出来她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总之,这东西不能当,也不能卖,你就安心留着吧。”小林子态度坚决地道。 第426章 他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何娟无奈地点点头,还是顺从了意中人的心愿,将胭脂盒收起来。 “对了,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一趟。娟儿,你就呆在大娘这哪里也别去——大娘,有事让人传口信找我,千万记得!” 小林子想起自己还要给贵人买五色斋的糖藕桂花糕。 “我晓得。林哥你快去吧,大娘在家该着急了。”何娟依依不舍地望着他。 小林子点了点头,狠下心来将自己抛进人海,转过两条巷子,一条大街,来道五色斋。 “掌柜的,给我包一斤糖藕桂花糕。” “好勒!”掌柜的答应了一声,很快就称了一斤递过去,“客官拿好,慢走!” “谢谢掌柜。”小林子付了钱出来,在门口不留神撞到一位胖 乎乎团圆脸的男子,忙低头道歉。 “年轻人,走路慢着些,急急忙忙回去捂炕头咧!”对方拈起兰花指,尖声尖气地教训了他一顿。 小林子皱皱眉头,心想看不出来这还是个太监,怪不得这般刻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儿,小林子埋头闪身进了人群。 这时,那跟着太监一共来的锦衣男子却忽然转过身朝他消失的方向望去,太监道:“爷,您不是要来买桂花糕吗?” “刚才那人……” “刚才那人真冒失,险些撞到您。” “不是,他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 “这怎么可能?”易容后的元宝觉得自家主子一定是想王妃想疯了。 “是么?”洛清王沉沉的黑眸如夜色 深井,他刚才明明……似乎……闻到了她的味道。 二人买了一包糖藕桂花糕,往一处小巷里走。 元宝便走便叹气:“王爷天天都来这里买,买了又不吃,王妃若知道,该要骂您浪费了。” “你最近话是越来越多。”洛清王淡淡地道。 或许是易过容的缘故,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 “唉,老奴老了……”元宝公公一片忧伤。 “别说这些没用的,让你安插的人如何?” “都安了,不过……最近里头有点乱,神机营那郭疯子又到处排查,咱们的人暂时只能在附近活动,靠近不了乾坤宫。”元宝公公抑郁地道。 自古皇宫里的防御系统是最坚韧的, 朱昭恒就算当了太上皇,他的寝宫依然被专人把手,围得跟铁桶一样。 偏偏目前只有他和他的近侍知道王妃关在哪里。 据说,连赵萧萧都不知道。她被花容郡主捉住,二人本就有夙怨,没有道理不招供的。 花容的人去后宫搜了好几回,就是没踪迹。赵萧萧之前说的地儿也搜过了,压根儿没有呢。 “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掉了。”洛清王望着桌上的地图默默地发呆。 ** 又是新的一天。 小林子按照约定,悄悄将桂花糕塞给嬷嬷,对方看他心事重重,就使了个诡计故意在他跟前滑倒大叫:“嗳哟嗳哟,我的腿!我的腰!来人呐,谁来扶我一把!” 侍卫头领过来看了眼 ,有些不悦道:“老太婆,自己爬起来。” “我、我不行啊,我是个老人家了,这骨头怕是摔断了!”嬷嬷一边嚷嚷,一边给小林子使眼色。 小林子还算机灵,骂道:“少倚老卖老!起不来,起不来就在地下躺着吧老太婆!” “你们、你们这样做就不怕上头怪罪?” 就在小林子准备离开时,侍卫长若有所思地拦住他,用下巴指指地上:“真是啰嗦,你,把她扶起来丢到房里去。” “哦。”小林子勾下腰,将嬷嬷半扶半扛地送回房间。 嬷嬷拉住他的手,“小伙子,我看你心肠不坏,我也不问你主子是谁。不过我看你接连两天,一天比一天不高兴,可是那胭脂让姑娘不满意了?” 第427章 暗度陈仓 “不是,胭脂很好。”小林子想起那虚无缥缈的五十两,和自己与何娟的遭遇,笑得无比凄凉。 嬷嬷饱经世事,在宫里早就练会一双察言观色的眼睛,料定这青年有难言之隐,于是温和从容一笑:“你不说也无妨。不过嬷嬷这些天观察,你是个本分的孩子,想必你喜欢的姑娘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莫非,她家与你为难?” “嬷嬷如何知道?”小林子心惊肉跳,以为对方通过什么方法探听过自己隐私,是以找上自己。 要知道禁宫之中步步陷阱,早先听队里老人说,后宫的小主儿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一不小心你就被人家利用了。 是自己太大意! “我猜的。”嬷嬷忙安抚他,她的声音平缓而有力,听起来本身就有种令人信服的能力:“嬷嬷是过来人, 你年纪轻轻就能入宫当侍卫,虽然等级不高,却也不愁前途。旁人买了胭脂送姑娘,回头都是高高兴兴,你却一日比一日心事重重,所以老身斗胆猜测,你与那姑娘情投意合,姑娘却因为别的原因不能嫁你是这回事吗?” “嬷嬷既然都看穿了,又何必再提?”小林子听这解释合情合理,又暗骂自己糊涂,她们禁闭在这方寸之地你们久,连皇上禅让都不知道,如何打探得来自己的事? 遂放下心来。 “这也难怪了。你若不嫌弃,把难处说出来,嬷嬷给你出出主意?” “这……”小林子有些犹豫。 “嬷嬷——嬷嬷——”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一个轻柔美妙的女声,小林子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推开来,一名姿容惊人的女 子立在门口,她的身姿比在家的何绢要丰润些,肌肤如雪,乌黑的长发高高梳起,上面插着一对鎏金宝石步摇……秋水般潋滟的双眸,似乎吸收了整个御花园的春色。 “屋里怎么有人?”宁君瑟在外头听了半天,忍不住进来。 嬷嬷忙道:“贵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老奴不能起身伺候。小林子,你快给贵人端个凳子来——” 小林子被宁君瑟惊为天人的姿色所震撼,差点失礼,反应过来忙去端凳子,心里暗骂自己色迷心窍,宫里的贵人是你能看的吗? “你叫小林子?谢谢。”没想到这位美得若比宫里海棠花还鲜艳的贵人,居然对他微微一笑。 小林子感觉整个人都漂浮在半空中。 “为贵人做事,该当的,该当的。”小林子甚至有些自行惭秽。 “孩 子,有什么困难就与贵人说呗。”嬷嬷轻轻给他使了个颜色。 小林子促局地垂下头,面对这位国色天香的贵人,他身为男儿的自尊心怎么允许? 嬷嬷瞧了一眼他别别扭扭地样子,对宁君瑟笑道:“贵人来是有事?” 宁君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包裹精致的锦囊,打开对嬷嬷道:“这胭脂放着也是放着,我想让默默替我寻个妥当人,捎带给宫外一个朋友。” 说着,将锦囊打开来,露出里头的两盒胭脂,精美的外壳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 “小林子?” “叫我么?”小林子正在冥思苦想银子的事,他是真急啊,这时耳边传来天籁般的声音:“小林子,你可以帮我把这个捎带出去吗?我给你写个纸条,让他们付你钱如何?” “多少?”小林子几乎是吞 口而出。 宁君瑟微微一笑,抬手比了个手势。 “十两!” “是一百两。” “这?”小林子在宫禁里呆了几年,深知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奈何财帛动人心,他隐隐希望这是真的。 “你放心,对方乃梁公府上的掌上明珠,你替我捎东西,别说一百两,一千两她都舍得。”宁君瑟轻松地道。 “是他家?”小林子吐吐舌头,那可是几代下来的正经八百世家,用外头的老百姓的粗话,把他家的地缝扫扫都够你吃一辈子不尽了。 宁君瑟从身上解下一块小小的玉牌,放他手里道:“你去了也别多话,直说奉命给姑奶奶送些东西,有什么等进去再说。” 接着,宁君瑟又贴近他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香喷喷的气息萦绕着小林子的嗅觉,感觉说不出的受用。 第428章 梁瓶儿调戏小林子 下午,小林子交班出宫。 按照宁君瑟的嘱托,先是按老路回家了一趟,等天快黑时方换了身不常穿的衣服,从后面的小巷子出去。 七弯八拐走了几里路,到梁公府门前时,已经是掌灯后。 望着门口那对威严的石狮子,小林子没敢直接去敲门,而是绕到后面西角门处,上夜的小厮正在那分吃酒菜,见来人便问:“什么事?” “几位小哥好,在下受人之托,来给府上姑奶奶送点东西。” “咦,什么东西?也巧了,今天下午我们姑奶奶刚回门省亲。”一个清瘦的小厮道。 “那敢情再好不过了。”小林子想起贵人的嘱托,有些兴奋,上前恭恭敬敬道:“不瞒二位,我是宫里出来的,有要紧东西给姑奶奶, 可否……” “宫里?”小厮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头,心想咱们家三代没出过娘娘了,何来宫里一说? “你们若不信,只管问姑奶奶去。”小林子收起刚才的友好,挺直了腰板。 其中一名粗胖的小厮见状想骂人,那瘦的却将其拉过去,小声道:“万一真是宫里来的,不就坏事了?我在这里看着,你赶紧往里边报给老爷夫人去,是不是?问清楚了,再赶人不迟。” 胖小厮应声进去,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出来,问:“姑奶奶不是随便见人的,可有什么信物?” “有有。”小林子忙从怀里掏出那锦囊。 胖小厮捧了进去,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气喘吁吁跑出来:“不好意思……怠慢了……原来是温小主的人,快些 进去吧。” 小林子抓了抓头皮,心想自己也不认识什么温小主啊,不过他也没蠢到说出来。 房间里,梁瓶儿抱着那两盒胭脂,闻了又闻,对丫鬟道:“是她,肯定是她没错儿了。” 小林子进入,从怀里掏出玉牌,对梁瓶儿道:“贵人让小的带的都带到了,贵人说您会付给我一百两酬金的。” “莲儿,快去取银子。” 梁瓶儿换过小林子,笑道:“辛苦你了。请问,她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不能到处行走。” “我知道了。”梁瓶儿吸了吸鼻子,她刚才太激动,眼圈儿还有些红,“她在哪个宫?” “这,小的不能说……要掉脑袋的。”小林子比划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我不问。”梁瓶儿 拿帕子擦擦眼角,又命丫头端了上好的糕点招待他,看他不肯吃,自己便先取了吃一块对他道:“你别怕,我不会害你。” “我知道。”小林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外头都说梁公府世代忠良,梁大人是为民请命的好官,不会滥杀无辜。” 梁瓶儿忍俊不禁:“那你为何不吃?” “我……我只是……舍不得吃。”小林子脸发红,窘窘地道:“我娘操劳了大半辈子一身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好小子,你想让我打包送你就直说!采桑,拿食盒来——”梁瓶儿性子还像未成亲前那般爽利,当真给小林子装了一盒子摆在他面前,丫鬟很快再装了一盘上来。 梁瓶儿笑笑,意思是现在你可以吃了吧。 小林子这才拿起糕点咬了两口,心道这公侯府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真真好吃!不过让这么一位貌美贵妇盯着,他反倒束手束脚,吃了小半饱就搁下。 梁瓶儿性格麻辣爽利,不过两盏茶功夫,就与小林子拉起家常来。什么米价菜价,鸡鸭鹅,甚至哪里的酒好喝,她都能侃侃道来,令小林子大为佩服,防备之心也就减少了。 然后扯到男婚女嫁上,梁瓶儿与他开玩笑,指着屋里立的几个二等丫头笑道:“你看她们如何?看你人还挺老实的,我作主给你做媒娶回去当娘子?” 丫鬟们羞得满面通红,相互打趣。 小林子瞅着那几个俏丽小丫头,急红了脸:“不不不——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哪敢癞蛤蟆吃天鹅肉。” 第429章 能文能武,能伸能屈 “原来如此?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福啊?”梁瓶儿慢悠悠磕着瓜子儿,她旁边那几个二等丫头也走过来配合主子,对小林子道:“就是啊,我们倒想看看是谁家的好女子,连带我们姐妹都比下去了?” 小林子大窘,脸色绯红道:“姐姐没说笑了,她、她是我患难与共的姑娘,她人很好的。姐姐们自然个个美若天仙,小林子又怎敢唐突?” “哟,看不出你还是个嘴甜会说话的?”妙香笑道。 梁瓶儿在一旁不断抿嘴:“我的妙香似乎挺衷情于你,不如我赔些嫁妆把她说与你作妾如何?” “万万不能!”小林子吓得连连摆手。 妙香上前啐了他一口:“你可想得美!” “妙香你去后面掺茶。”吴妈 妈怕她没轻没重吓倒人,坏了主子大事。 妙香嗔了小林子一眼,笑着往后面去。 在场的丫鬟都心知肚明,主子是在开玩笑,不是真要把丫头嫁给小林子作妾。 “你中意那姑娘比我们家妙香美吗?”梁瓶儿微微挑眉。 小林子嘿嘿一笑,不好作答。 “哟,我就说呢,原来是有更美的,怪不得看不上我们家妙香!”旁边丫鬟跟着起哄,被吴妈妈瞪了一眼。 小林子喜滋滋道:“娟儿她生得美,心眼儿好,连我娘也喜欢得不得了。” 初出茅庐的小子,禁不住人套路,没几下就飘飘然,把他与何娟的事吐露出来。 梁瓶儿听得津津有味,“那后来呢?” “后来嘛,后来——”小林子脸色由喜转忧 ,“他爹就管我要五十两银子,不然就要把娟儿嫁给姓朱的糟老头。” “啊呸。”梁瓶儿吐了口瓜子壳,骂道:“都是个棺材瓠子了,还娶人家小姑娘,不害臊!” “就是!”小林子大为感动。 梁瓶儿道:“银票取来没?给这位小哥,好好收着,拿回去亮瞎你那无耻老丈人眼睛!”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心动? 小林子站起来双手接过去,那丫鬟当着他面清点了一遍,一百两不多不少。 “多谢姑奶奶!” “该的。”梁瓶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命人上酒菜,示意他继续讲。 这话匣子一打开,小林子足足与她吹了一个多时辰,喝得脸红扑扑地才想起回家。 梁瓶儿命人拉马车送他回去。 这边厢,她将跟前的瓜子壳一堆,嚷道:“累死了!采桑秋菊,你们俩过来替我揉揉罢!” 吴妈立马替她沏了杯消乏的茶来,微笑道:“小姐真厉害,几下功夫,就让这小子掏心掏肺出来。” “那是,咱们小姐能文能武,能伸能屈,扮得了贵妇装得了江湖……”采桑得意忘形地道。 梁瓶儿扭过头瞪她一眼:“姑奶奶我需要扮吗?姑奶奶我本来就是贵妇!” 采桑吐吐舌头,心道您刚才磕着瓜子儿又掀袖子劝酒的架势,要是让您那公婆瞧见,能立马就吓晕死过去! “好啦,其他人都出去,吴妈留下。”按了一会儿,梁瓶儿觉得舒坦些,将多余的人都赶出去。 吴妈道:“送信的人我已经悄悄派 出去了,估摸着很快就有回话,小姐要不要等会儿再睡?” “也成,反正天色还不算太晚。”梁瓶儿拍拍手起身,主要是刚刚磕瓜子儿磕太多了,有些消化不良。 她也是为了打探宁君瑟的消息,豁出去形象不顾了,用她的话,这样才显得有亲和力。 果然没多久,外头就报,有人来。 吴妈亲自去请,来人揭开披风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冷峻无双的脸,身后跟着她熟悉的元宝公公。 梁瓶儿怔了一下:“洛清王,你怎么亲自来了?” “听说你已经探得蓁蓁的下落?”洛清王开门见山。 “嗯嗯。”梁瓶儿也不含糊,挥手让吴妈去外头守着,对他道:“那小子嘴巴还算严实,我撬了半天,得知他……” 第430章 银水姬 “是梧桐苑!”根据梁瓶儿的描述,洛清王在地图上指出了一个位置。 “王爷,这不大可能吧?据说之前花容郡主和宫里那位可没少翻查?”元宝公公有些不大相信。 “是这里没错。”洛清王指着地图道,“蓁蓁是在宫门处被赵萧萧劫走,然后消失在贞顺门附近……这里到这里,看着是隔了一座高墙和楼阁,其实不然……” 经过洛清王一番解说,众人方才看明白。 当天,赵萧萧将昏迷中的宁君瑟带上马车,然后穿过贞顺门,与前来接应的宫中高手交接。 那些高手直接带着宁君瑟翻过高墙,从楼阁的侧目一处禁宫内苑穿过去 ,然后再入了梧桐苑。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皇上中毒前一天会在芙馆附近出现,被顺势拉了进去。 此事,只有皇族中少数人才知道。 接着,洛清王给大家讲了个宫中埋藏已久的故事。 当年,过世的太上皇的父皇,也就是世宗皇帝执政期间,曾疯狂地爱恋上一位民间女子。 这女子比他小三十岁,乃京都当红的歌姬,一曲值万金之说。 当时人都称她为“银水姬”。 世宗皇帝喜好歌舞,当年宫中的教坊司人数是现今五倍不止,听闻民间女子银水姬歌喉出色,便下诏让她入宫,与教坊司最优秀的歌姬比试。 结果银水姬大 获全胜,优美无瑕的歌喉深深打动了世宗皇帝的心。 世宗想纳她为妃,日夜相伴,结果遭受以李贵妃娘家为首的一干皇亲国戚激烈反对。 本来嘛,银水姬身份低微,连京中稍微有头脸的世家都不敢纳她为妾的,何况高高在上的帝王家? 最后,连太后也出面干涉。 世宗皇帝郁郁寡欢,只得将银水姬暂时放**坊司。再后来,银水姬所住的西苑莫名其妙失火,连带伺候她的宫女也失踪了。 不管她是枉死还是意外,总之,宫内外都松了一口气。 所以,这件事几乎没有丝毫调查,就直接结案了。 众人都以为不过如此。 直到太 上皇继位后第七年,世宗即将病逝,才将他和诸位皇孙召集到跟前,说出了一个隐藏近十年的秘密。 原来银水姬根本没死,被他藏在了梧桐苑。之所以说出来,是希望太上皇和以后继位的皇孙们不要伤害这个为他牺牲了一生年华的女子。 太上皇乃性情中人,得知此事后,亲自去了梧桐苑,见了这位传说中当年一曲惊四方的女子。 至于她们交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不过太上皇离开后,命人将教坊司深处的梧桐苑划为禁宫。梧桐苑乃大院合小院,分内外院,像迷宫一样。 只有一处与皇上的书阁秘密相连。 “那王爷是怎么知道 的呢?”梁瓶儿好奇道。 “王爷小的时候,娘娘曾感动于这位银水姬的故事,求着皇上允许她去见一面。后来皇上禁不起娘娘再三请求,就同意了……”元宝公公笑眯眯地道。 旁边,洛清王轻咳了两声,示意他别说下去了。 那个时候洛清王才三四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他是一路尾随父皇和母妃去的,事后还被打了屁股。 这么丢年的事他肯定不让说的。 梁瓶儿心思灵活,早猜到了三分,心里暗笑臭丫头的夫婿原来是这般人物?倒比想象的有趣些! “如今位置定下来,敢问王爷准备如何营救?”梁瓶儿笑了两声,正色问道。 第431章 调教妾室 “小姐。”外头响起吴妈的敲门声,“夫人来了——” 梁瓶儿与洛清王交换了个眼色,她走到房间一侧推开窗户,后者默契地从纵身跃了出去。 正在关窗子,梁夫人就进来了,咦了一声:“大晚上的你开什么窗子啊?” “我看这后面的梨花开没,闻着倒是挺香。”梁瓶儿俏皮地一笑,顺势将窗户掩上,“娘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自己的宝贝闺女啦?”果然是有其母 必有其女,梁夫人坐下的瞬间便一改进来时端庄持重的形象,跳脱起来。 “当然可以啦。不过这大晚上的风又冷,女儿怕您冻着了嘛。”梁瓶儿倒在娘怀里撒起娇来。 梁夫人揉着她光洁如雪的额头,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孩子。你婆婆他们待你可好?有没有往里房里塞妾室啊?他们要是像上回那样,你就告诉我,我还派刘嬷嬷去。” 说到这里,母女俩都乐了。 上回啊,还是 梁瓶儿刚入门半年的时候,她婆婆说她一直不怀孕,就作主挑了十个纤柔貌美的女子进来,硬塞给她男人。 男人说不要,最后她婆婆又精挑细选,留下四个说是伺候梳洗。 他男人倒也上道,回头就甩给她,让她好生调教。这些梁夫人听说,立马积极包揽此事,说后代要紧妻子主母给夫君调教妾室义不容辞,为此她特意将自己身边跟了十几年的刘嬷嬷送过去。 要她悉心调教那些女子。 男人也配合,说好生调教,调教好了就来伺候。 谁知啊,这刘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从前伺候过姜太后,后来太后开恩放出来养老。因为跟梁夫人有情分,便入了梁公府,里头大小人不无尊敬着她。 就是皇后见了,也客气些的人。 她老人家调教妾室,谁敢多嘴?没几天功夫,那些个外头买来的女子就受不了,嚷闹起来。结果出了大洋相,婆婆觉得丢脸,命人给发卖了。 伺候好两年 不敢提妾室的事。 虽说如此,梁夫人到底有些愁:“你说你们年纪轻轻,又是恩爱夫妻,怎么就一直没动静呢?” “娘,这事啊您别管,相公都说了,顺其自然。”梁瓶儿心里虽也急,可她天性豁达什么都看得开。 “那可不行,娘啊明儿带你去最好的送子观音庙拜拜,希望观音娘娘保佑你早点开枝散叶。”梁夫人对着空中诚惶诚恐地叨念了几句。 梁瓶儿也不好驳她什么,点头答应了。 第432章 敲门声声 等梁夫人走后,她再去推窗四看,外头就一树梨花在风中翩然摇曳,哪里还有洛清王的半分影子。 唉,到底怎么营救呢?梁瓶儿坐在等下睡不着,心里怪洛清王走得太急,也不跟自己说一声,万一自己能帮忙啊! 吴妈带着妙香进来,端着洗漱的水盆和帕子,“小姐别看了,这些晚早些睡罢,明日得陪夫人上香,早些起来的。” “可是我也想救那丫头啊!京城里没了她,如今月儿一家也不在,我好无聊的。”梁瓶儿长长叹了口气,这两年她快被这一板一眼的京都给闷死了。 宁君瑟丫头,多鲜活一个人啊,饿了就吃,吃胖就吃胖,不像自己家那几 个妯娌,见天的拿根束腰带绑在身上,生怕自己出门给风吹不断腰。 也不知谁流行起来的畸形审美。 梁瓶儿又叹了一口气,望着自己微微有些肉乎的双手,她承认自己这两年过得太无聊,居然也发胖了。 臭丫头赶紧回来吧,不然她现在都不好意思跟那群死女人站在一起,衬得自己腰**厚的,烦死了! 深夜里,坐在窗下剔着花灯祈祷小林子顺利入府的某人,忽然大大打了个喷嚏。揉揉自己小鼻尖,心想果然上回下手狠了些,这风寒现在还没祛干净咧。 她不知道,外面,一场为了营救她的秘密行动正在黑夜里展开来,仿佛一张看不见的蛛网,一 点一点向她笼罩过来…… 咚咚咚—— 咚咚咚—— 小院角落的耳房里,何娟正在铺被子准备睡觉,外头忽然传来整齐的几声叩门声。非常细微的那种。 “谁啊?”大半夜的,何娟有些害怕。 “是我,娟儿。”外头传来小林子的声音。 何娟忙走过去,并未开门,轻声道:“林哥,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来跟看看你,告诉你一声——钱我凑齐了。”小林子的声音里有压抑的兴奋感。 “真的吗?”何娟高兴地几乎大叫出来,忙用手捂住嘴,凑在门缝处道:“这么多银子,林哥你哪儿来的啊?” “此事说来话长——我今晚找你还有 一件事。”小林子小声道。 “你说。” “我明儿就带着银子来提亲,我就想问你一声,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这么久来,我一直没正经八百问过你,今晚忽然想起,万一你不乐意呢?”小林子在外头踟蹰满志。 屋里,何娟早羞得红透了脸,跺脚道:“你明知故问嘛!” “那你说一声,娟儿,愿意嫁给小林子作新娘子么?” “人家……愿意……讨厌啦!”何娟扭身背对着他,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朗。 “我知道了。”小林子在外头喜滋滋地道。 “那你还不回去?”何娟听了半响无声音,扭头见他还在外头。 “我就回去。”小林子傻呵呵笑着。 这时,东屋那头忽然亮起了灯,何老爹披着一件大袄子从屋里冲出来嚷道:“谁在外头!娟儿,你个白眼狼,是不是想和姓林的私奔!我真是白养你了……嗳哟!” 何老爹脚绊在门槛上摔了个狗**。 “我爹……林哥你快走!”何娟被她爹吓得都习惯了,第一时间让他离开。 小林子却不肯,摇了摇门上的铁锁,“娟儿别怕,我这就跟你爹说去。” 他几步走到堂屋前,何老爹才挣扎着从地上勉强爬起来,烛光下,小林子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泥银子和额角一处大青包,心里想笑却忍住。 不为别的,他到底是娟儿的亲爹,总要给她留些脸面的。 第433章 名声要紧 “岳父大人安好。”小林子上前躬身,正经八百给他见了个礼。 何老爹当即就跳起来:“谁是你岳父?谁是你岳父!我闺女不嫁你!嗳哟——”蹦跶得很了,摔的地方更疼。 小林子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子递上去:“这是给娟儿的聘礼。” 何老爹双眸放光,立马伸手就要取,小林子却将手往回一缩笑道:“不过我有个条件,还望岳父成全。” “哼!”何老爹被他戏耍了一回,横眉冷对,不过最终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和对金钱的渴望,“你这大半夜的闯我闺女院子里来,莫不是想趁机私逃吧?我就不信你有银子!” “诶——”小林 子中指竖在唇边,小声道:“岳父休要叫嚷,坏了绢儿的名声,以后可没什么朱老爷来了。” “你——”何老爹竟被他呛住,暗想这混小子说得没错,如今娟儿待字闺中人人皆知,若是让人知道她夜半私会男人,那就说不清楚了。 女儿家名节一旦被毁,可不值钱了。 小林子将银子送到他跟前:“看,白花花的现银,一分不少。” “混蛋!”何老爹两次捞空,骂了起来:“快说,你到底要如何?” “这简单,我要明日就迎娶娟儿。”小林子笑吟吟道。 “明天?”何家父女俩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何老爹乜斜了眼上下打量他,寻思 道这小子莫不是要耍什么诈?而何娟想的却是,林哥如此心急救我出苦海,当真带我情深义重,心下无尽感激。 小林子把银子扔给何老爹,后者清点了一遍,五十两一文不差!还是那种十两一个的完完整整的小元宝,澄亮亮的,看着就讨喜。 “你要那么急干嘛?花轿准备好了?媒婆你请了?庚帖还没交换呢!再说,这么急,我可没嫁妆准备!”何老爹有意刁难道。 “岳父放心,这些我都准备好了,只等明日一早来接人。”小林子笑道。 “准备好?喜酒喜面喜茶喜糖……” “都备好了。”小林子道,“连嫁妆我也备好了,明日天不亮 就请人抬来,你现在可以同意了吧?” 何老爹甩甩脑袋,认真看了回小林子,这还是那个一穷二白的小林子吗?他到底遇上什么好事,突然发达了,还是? 何老爹有些懵,他那个常年灌酒的脑子很是不好使,不过又舍不得到手的白花花银子,转念一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横竖我拿了银子,去哪里快活不好?” “岳父不说话,是答应了?”小林子冲他作揖。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准备不齐,明儿休想让我把娟儿嫁给你!”何老爹有些没底气地威胁道。 小林子笑了笑,走过去安抚何娟,“你安心等我,明儿一定八抬大轿来 娶你过门,以后你就是我林家的人了,没人敢再欺负你。” 说完,又瞧了一眼何老爹,转身走了。 何老爹回过头不耐烦地呵斥女儿一句:“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不就是嫁个人吗?” “爹,你就放我出去吧,我收拾收拾——”何娟心里悔得很,她晚上始终放心不下过来看看爹吃饭没,结果被他趁机扣住了,还锁起来。 “慌啥,明天花轿来了自然放你。”何老爹掂量着口袋里的银子,兴致勃勃回屋数去了。 五十两呐,一辈子都没见这么多。 正心花怒放之际,床边上多了个黑影。那黑影来到他身后,抬手就是一掌,将人劈晕过去…… 第434章 轿子里是什么人 旭日东升。 院里的鸡叫了三回。 何娟儿还在睡梦中,忽然被人晃醒,迷迷糊糊的瞧见一个胖胖的身影站在自己跟前。 “你谁啊?” “新娘子,醒醒啊,该起来化妆了,不然会错过吉时的。”那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推了她一把。 “几更天了?” “五更了。” “是该起来……”何娟稀里糊涂从床榻上坐起,由着那胖女人扶到妆奁前。 “你是林哥请来的喜婆么?” “可不是。”喜婆的声音听上去甜糯糯的,很职业化嘛。 “我好困……”何娟长长打了个哈欠,昏睡在妆奁旁边。 喜婆娴熟地打开胭脂和香粉,先给新娘子绞了面,然后上香粉,一层又一层, 最后才涂上红红的胭脂。 接着又将她扶起靠在椅背上,梳了个满月发髻,替她换上凤冠霞帔,穿上红底鸳鸯缎面鞋子。 眼见大功告成,开门朝外头拍拍手道:“新娘子装扮好了,进来吧。” 门外立时走来两名男子,将昏迷不醒地何娟抬起,往院子里去。 街外正好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何家的,在不在啊?来接新娘子啦——”有人敲门,锁呐声也由远而近,听上去喜气腾腾。 “来咯来落——”喜婆小跑过去开门,迎亲队伍整整齐齐地候在外头,仪仗和轿子一样不少。 街坊邻居都出来看热闹了,指指点点个没完。 小林子一身大红喜服,胸前带了朵红 布大花,笑得满口牙齿雪白:“喜婆,我来接新娘子。” 邻居指着小林子,小声引论:倒还有些模样。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小林子拾掇拾掇倒也挺周正一小伙呢。 喜婆扬起手中的红色手帕,抿嘴儿一笑:“瞧把你猴急得!都退开些,哪有新郎自己来扶人的?还懂不懂规矩?” 众人哄然一笑,才注意到新娘的娘家还没人出面呢。 “咳咳。”正说着,身手传来一声咳嗽。 何老爹穿一身簇新的长袍,抖了抖衣服边角,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压低声线道:“喜娘,我女儿呢?” “嗳哟,我说何老爷,您可算出来咯!”喜娘欢天喜地地将他请到新娘房门里,不 一会儿,一坐一右,双双扶着喜娘自出来。 头上盖着鸳鸯红盖头,身上穿着大红喜袍,裙摆绽放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花朵。众人兴奋地大叫,“新娘子出来了出来了——” 有人喊:“准备——压轿——” 何老爹扶着新娘上了花轿,喜娘亲自放了门帘,大喊:“起轿——” 唢呐声重新响起来。 街道好不热闹,人人都知何家豆腐西施出嫁,妒忌她的说她跟了个穷小子以后没好果子吃,同情她的则说小林子这孩子不错,她也算熬出头了。 小林子骑着一匹临时找来的枣红色大门,昂首挺胸,嘴角净是笑。 一路上,也不知回了多少次头,望着轿子傻笑了多少回。 到了家门口,小林子停下来准备下马,后面的喜娘也扯圆了嗓子要喊出“落轿”,忽地从左右冒出许多官兵来,将整个迎亲队伍团团围住。 小林子吓了一跳,望着这些官兵:“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带头的绿色外褂的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轿子里是什么人啊?” “我娘子。”小林子不假思索地道。 “你娘子?来人啊,落轿检查!”绿褂首领挥了挥手中的宝剑。 “啊?这不吉利啊这!”喜婆跺脚嚷嚷道。 “等一等!”小林子蹙起眉头,“就算是官家要搜查,也讲究个证据,况且轿子里乃我林家即将过门的新妇,军爷这样不妥吧?” 第435章 一看就旺夫 “就是啊,新娘子盖头还没揭咧,怎么能让旁人看了去!” “到底什么事啊,跟新娘子有什么关系?” “何家那姑娘我看挺老实的啊,莫非何老爹得罪了什么人?”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众人议论纷纷。 绿褂子脸一黑,从怀里去处一块令牌道:“本官乃神机营诸葛衡,奉命前来清查大梁奸细,尔等闲杂人等火速避开!” 一声令下,周围的百姓都禁了声。 我的个乖乖,神机营,那个是不得了的主儿。大家心里虽疑惑,这何家闺女可是他们街坊看着长大,说啥也不会是奸细吧? “搜!” 几名身手灵活的神机营侍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轿子,将手伸向轿帘…… “慢着!” 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自后面想起。 那 些将手伸向轿子的侍从忽然感受到一阵巨大的阻力,接着就被震出了好几米远。诸葛衡转过头,见一位白发浓眉的老者手持玄铁拐杖立在那里,气势威严地望着自己。 “魏国公。”诸葛衡认出他来,心里却嘀咕了一声,这老家伙怎么来了? “堂下小子,报上名来。”魏国公捋了一把须髯。 态度不可不谓傲慢,谁教人家资历老呢? 诸葛衡只得上前恭恭敬敬道:“神机营玄字辈诸葛衡。” “噢。”魏国公点点头,嘴角一瞥,“本公带兵击退犬戎时,你娃娃还没断奶吧?” “国公爷见笑了,晚辈……” “诶——别说那么多,我就问你,好端端地你掀人家轿子干嘛?想娶新媳妇儿,也不能这样啊!” 诸葛衡被他说得 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偏不能发火,赔笑道:“国公爷见笑了,小人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还娶什么新娘子?” “你不娶,那你揭人家盖头作什么?” “我……” 诸葛衡眉头紧锁,这魏国公身份尊贵,家中有先皇御赐的尚方宝剑……不过他为人脾气古怪不合群,与京中豪门关系生疏是有目共睹的。 那他今日陡然现身,真的只是巧合吗? 魏国公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我?大丈夫何患无妻?想娶老婆啊,告诉我,我给你推荐一个保管满意——” 说着,魏国公将眼珠儿往场子里溜来溜去,最后目光锁定在轿子旁边的喜娘身上,一把将人拉过来塞到诸葛衡跟前笑道:“你看她如何?圆圆脸颊生得富态,一看就旺夫……这一身 红装,就差个红盖头,给你作新娘子恰恰好!” 不由分说,将人往诸葛衡怀里塞。 那喜娘今年三十七,生得胖墩墩的,如今忽然有贵人要她嫁给个壮年男人,脸红得比那后面嫁妆篓子上的喜蛋还红,娇羞默默道:“奴家早年死了夫君,一直未嫁,官人生得好是威武……” 诸葛衡一脸厌恶将人推开。 魏国公上前道:“不像话!动手打女人?” “小的不敢。”诸葛衡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拱手谢罪。 魏国公哼了一声,捋着胡子道:“破坏人家婚礼,还动手打女人,我看你这官也是做不长了!” “国公爷息怒!”诸葛衡吓得连忙跪下。 不说别的,倘若今日魏国公硬是揪着自己这点小过不放要太后罢免自己,只怕太后 为了新政安稳,不介意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她如今可是挖空心思想收拢几个有影响力的老臣呢。 “算了,老夫也是说着玩玩儿。我就是看他们这轿子红红的好看喜气,想来讨杯喜酒喝喝,偏你来捣乱!” 魏国公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周围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了。 “可是……” “可是什么?” “难得国公爷雅兴,小人愿意陪国公爷同讨一杯。”诸葛衡望了那边的轿子一眼,心想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走了,留下来盯着你们也好。 魏国公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刚刚惊扰了人家,怎么着也得封个红包意思意思?二百两如何?” “二……”望着魏国公那阴晴不定的脸,诸葛衡咬着牙流着血**了一声应下来。 第436章 新娘子到底漂不漂亮? 二人携手进了宅子。 神机营的人要跟进来,被魏国公给瞪了回去:“带兵带枪的,进来作什么!也不怕惊着人家小姑娘,不像话!” 众人面面相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这时,诸葛衡抽空丢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府门四周围起来。 魏国公搂着他的肩膀往里走,边走边小声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 诸葛衡心头大惊,握剑的手不由地紧了一下,心想他如何得知! “那新娘子绰号豆腐西施,今天又是格外打扮,肯定俊俏得很呐!你们就趁机想来一睹芳容,是也不是?”魏国公不正经地笑了两声。 诸葛衡愕然,随即点点头,不认也得认了。 “不像话!”魏国公一 个大巴掌就招呼上去,拍得他后脑勺生疼,骂道:“什么不学学人家窃玉偷香……不过话说回来,那新娘子到底漂不漂亮?有多漂亮?” 诸葛衡在心里骂了句娘,见后头迎着新娘要进屋拜堂了,忙不迭跟过去,却被魏国公一巴掌呼住:“你还没告诉我呢小子,新娘子到底漂不漂亮?” “我……”那句怎么知道生生被咽下去,诸葛衡勾了勾嘴角,笑道:“国公爷如此好奇,等下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不好吧?”魏国公冲他挤眉弄眼。 诸葛衡附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魏国公抬起大掌往他背上用力一推:“好小子,不早说,害我在外头装半天好人!” 诸葛衡呲牙咧嘴地跟着他 进了内堂。 此时,新郎新娘正拜天地。 新郎的母亲一身簇新衣裳坐在高堂位置上,笑得跟朵雏菊似的。 “礼成,送入洞房——” 这下可急坏了魏国公和诸葛衡俩人。魏国公方拿起一杯喜酒准备喝,见状拽过他的手臂嚷道:“快快,新娘子要入洞房啦!” 诸葛衡暗运起掌力,正要隔空翻起盖头一睹真容,没想到这时屁股后面忽然被人狠踹了一脚:“兔崽子,你要干嘛?” 诸葛衡想运功都来不及,整个人就“咕咚”一声摔倒在新娘子旁边的喜娘脚下,手中的掌风没控制好,将两个人都掀翻在地。 新娘和喜娘显然都是不会武功的人,立马摔了个结实,周围都慌乱了。小林子赶过 去将新娘子扶起来,那盖头自然也滑落了。 众人目光一片惊艳。 想不到穿上喜服,画上新娘妆的何娟出落得这般美艳,姓林的好福气。 林母先是一惊,接着也露出了笑脸。 新娘子真漂亮,看着又温柔贤惠,娶得值了。 何娟双颊绯红,被人看得不好意思,低声提醒道:“相公,盖头。” 被新婚妻子的美貌给看呆了的小林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喜娘递上的盖头,扶着她往洞房去。 “哎呀,真标致,小媳妇真标致!”微国公在那磕着瓜子拍手大笑。 诸葛衡气氛地从地上站起来,那喜娘还不忘对他抛媚眼,恶心得差点就吐了。 “这小媳妇儿漂亮,你这下没白摔。”魏国公 意犹未尽地望着新人的背影,不忘“表扬”一下罪魁祸首。 诸葛衡青着脸:“小人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国公爷喝酒了。” “你要走?”魏国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拉住他。 诸葛衡心里窝火,而且他要尽快跟府外的人会和确保中途没有可疑人进出。 可是出去后一问,众人都说没有,连个苍蝇都没飞出去。 “那就怪了?”诸葛衡仔细回想了下新娘进门的整个过程,并没有离开过自己视线范围内啊。 “你们去查看下他们抬进来的箱子。” “也没有,大人。” 魏国公从里头大摇大摆地出来:“诸葛小子,你不错,下回看新娘子还找你!”话毕,带着随从跳上大马车扬长而去。 第437章 我孙女儿好眼光 马车里,宁君瑟摘下头上的凤冠放在一旁,理了理微乱的发髻对他谢道:“承蒙国公爷出手,感激不尽。” “小王妃不必客气,老夫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魏国公微微一笑。 这时,他的马车夫小声汇报:“后面好像是神机营的人跟上来了。” “国公爷——”宁君瑟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魏国公摆手示意他不用慌,伸手揭起身后的帘子,他宽大的身子刚好将宁君瑟挡于身后,见诸葛衡果然骑马跟上来,对他笑道:“诸葛小兄弟,你要去哪儿去?” “回国公爷,随便走走。”诸葛衡也是狡猾得很。 “骑马多累,要不要上来与老夫一起坐马车?”魏国公殷勤地招揽着 他。 身后的宁君瑟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虽然对魏国公十分信任,奈何这玩法太刺激了啊! 诸葛衡生性多疑,见状反倒不肯上来,只笑道:“多谢国公爷美意,小的骑马惯了,踏实。” “恩好!年轻人就该这样!”魏国公毫不吝啬地对他竖起大拇指。 不知道的,还说国公爷真是亲切,对后生晚辈说夸就夸,好人一个。 只有诸葛衡皮笑肉不笑:“国公爷谬赞了。” 马车夫在前头小声问:“咱们这是怎么走?” “去西马场。”魏国公很随性地道。 马车夫却已经忍不住笑了,那西马场栗此次有两时辰路呢,穿过大半个京都过去,还要走郊外。那一带可不是神 机营的地盘。 魏国公哪里管他这些,命车夫不必着急,慢慢儿走就成。他们沿着市区的街道慢悠悠地跑着,逢车让车,逢马让马,连一只麻雀飞过,都小心翼翼的。 今日是赶集的大日子,出门购物逛街女眷尤其多,一路上宝马香车无数,美人贵妇们还未靠近,车子就先远远避让。等众人走拢,发现居然是魏国公府上的车子,都小小虚惊一场。 毕竟以魏国公的资历,完全可以在整个京都城横着走的。 可苦了一路跟随他的神机营众人,走走停停,窝火得很呢。他们神机营出门办事,从来雷厉风行,当街纵马家常便饭。 跟了一个多时辰,马车还在城里的街市上瞎逛游, 有人受不了了低声道:“这魏国公分明是消遣我们!大人,还要跟吗?” “越是如此,越要谨慎。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诸葛衡扭过头对他们道,“说不定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此对咱们实施障眼法,我们跟上去。” 宁君瑟坐在宽敞的大马车里,中央一张花梨木的茶桌正好泡茶吃点心,之余时不时从缝隙里瞄一眼后头那队不离不弃的跟班,倒也有趣。 那帘子是重工刺绣,边角处缀着一颗颗南红玛瑙珠子,沉甸甸的,也不怕忽然一阵风掀开来漏了馅。 “他们打算跟我们到什么时候?”宁君瑟咬着点心问。 魏国公微微一笑:“小王妃请放心,老夫自有办 法摆脱他们,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神秘兮兮地冲她眨了下眼睛。 宁君瑟被他老顽童的个性给逗乐了,端起桌上的汝窑梅花杯,注了两杯清茶,与他道:“您老真是有趣,晚辈敬您一杯茶。” “你这丫头,茶有什么好喝的。不过你敬的例外。”魏国公笑着接过饮了,方道:“我那马场里埋了上好的十八年女儿红,连我孙女都不知晓,回头咱们开一罐子喝喝去!” “当真要饮?”宁君瑟弯起眼眸,想起在谷雨镇桂花树下偷喝娘亲酒的日子,当真宛如昨天呢? “那是自然。”魏国公哈哈大笑,“我孙女常说这京都有几个有趣的女子,你算一个,我孙女儿好眼光!” 第438章 不在此地 魏国公为人跳脱,倒与宁君瑟的自在随性投了缘,一老一少在车里相谈甚欢。 面对这位与自己祖母同辈分的老者,宁君瑟打心里感激和敬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夫说那诸葛衡走了,宁君瑟还有点小失落呢,她想看魏国公怎么收拾人。 “你这小媳妇儿有趣,哈哈哈——”魏国公命马车夫依旧往西马场去。 扬言要与她喝两杯。 诸葛衡跟了半天,心里开始怀疑,魏国公要么是太巧合,要么就是故意的。“难道我们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想来想去不妥,便不肯跟了。 可诸葛衡能在神机营那地方混上饭吃,等闲也不好忽悠的,走归走,还是不忘派两人悄 悄跟上。 眼睁睁见魏国公的马车入了西马场,这才死心。 没想到回来路上就遇见城防营那都五,他们前些日子在万花楼喝酒,因一个新来的姐儿与诸葛衡手底下起了冲突。 底下人仗着自己是神机营,天子手里头直辖机构,自认为比巡防营高出一等。将那新来的淸倌儿翠容姑娘拉去自己房里强占了,再派人送回。 这等奇耻大辱,都五这边的人如何受得?奈何天子脚下,若为一窑姐儿冲突,两边都讨不了好。 “哟,这不是前儿那两条狗么?”都五挑了下眉毛,命人将他们抓起来。 那二人见对方人多势众,就想溜,却被都五带头拦住去路:“怎么,这就怂了? ” “你想做什么?”二人问。 都五大笑:“你们平白无故闯了老子的地盘,一没搜查令二没上头口谕,我们也不做什么,例行公事……查查嘛!” 而他所谓的查,就是将二人衣裤悉数拔去,每人身上只留也条大裤衩。 都五拿枪挑了衣服,往马粪里戳,完了再丢他们跟前:“不好意思了两位,刚刚手抖了下,不介意就穿上吧?” 直把神机营那俩探子整得狼狈不堪。 宁君瑟与魏国公去马场,本以为王爷会在此处接应,谁知老人家说了句:“别找了,你夫君不在这里。” 原来王爷与魏国公早就谋划过了,此刻他还在城内布置,准备营救李府中人。 他们通过 小林子得到她关押的地方,然后从听涛阁的密道进入梧桐苑,来了个偷龙转凤将人带了出去。 本也问题不大,可皇宫内苑那条密道前些日子落入梁国奸细之手,此番他们好容易将人转移出来,却被发现了。 无奈之下,将出口点临时改在了何娟的老宅子附近。然后借用婚礼的掩护,将宁君瑟送了出来,如今有一拨人正到处搜查她的下落呢。 另外还有一些更大的事,没有告诉她,宁君瑟也想不到。 西马场乃先皇赐给魏国公的养老之所,非常辽阔,里头都是他的人。外界盛传魏国公性情乖僻,因此他这马场虽然很大,设备完整,却没人敢来叨扰。 宁君瑟心里有许 多问号和担心,幸亏得魏国公开导,方有一丝笑颜。 “小林子和何家姑娘如何了?”安顿下来后,她突然想起。 不管如何,这二人也算帮了她逃脱牢笼来着。 “他们好着呢,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魏国公笑道。 他说的是大实话,小林子与新媳妇儿确实很好。 不过他们那老爹…… 听说拿了五十两银子去飘香院喝花酒,结果跟人抢女人,被一个恶霸扔了出来。何老爹不服气,上前抓住那恶霸的衣襟理论,让人给打断了腿,如今在屋里养伤。 最后这恶霸赔了些银钱,小林子给他请了个做饭的伺候着,生活费就放在隔壁大娘那儿管着。也不许他喝酒了。 第439章 从长计议 “王爷,人没事了。”元宝公公办完差事,脸都来不及洗,就赶着去报信儿。 洛清王正在窗下沉思,忽见一个穿红色暗底头上插朵大绒花的人进来,差点没一掌给劈过去。 元宝公公一脸委屈,人家放着老脸不要去救王妃,不就是扮了回喜娘嘛,王爷咋就嫌弃成这样? “人呢?”洛清王转过身对着书台,不忍直视啊。 元宝公公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已经去西马场了。” “行啦,你下去。” “哦。” “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王爷,您买的糕点要不要派专人给王妃送过去?” “恩。” “好嘞。” 元宝公公吐吐舌头,从书房里退出来。主子心里惦记王妃,如果不是城里现在 乱成这样,恐怕老早就飞过去了。 宁君瑟在西马场的日子过得挺悠闲自在。 马场附近有巡防营驻扎,周围都是魏国公的亲兵把守,内围有一处度假山庄,里头还打通了山里的温泉汤池。 横竖没事,她这两日就去里头泡啊泡,感觉皮肤都细滑了不少呢。 山庄里除了几个粗使的丫头和做饭的周二娘,也没别人。魏国公每日午睡醒来,就在庄子里的空地上教她骑骑马,或背着弓箭在附近小树林子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回来让周二娘做好吃的。 这一日,她在后院研究那几树晚开的梨花,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笑音,回过头看,居然是桃胶和梨白两个。 二人手里各挽了个不小包袱,站在那里笑出 了声。 魏国公拎着新打的野鸡进来,嚷道:“小王妃,这俩丫头就是你平日里跟我说的婢女?” “魏国公——”桃胶和梨白忙向他行礼。 魏国公将野鸡丢给周二娘:“别老做叫花鸡,今天人多,你给弄个上回那什么鸡丁——” “宫爆鸡丁。”周二娘拎起鸡去后厨拔毛。 桃胶和梨白你推我挡地挤到主子跟前,梨白抢先道:“王妃猜猜是谁送我们回来吧?” “猜不着。”宁君瑟扭头就往屋子去。 二人互望一眼,忙追上去,桃胶道:“王妃别听这小妮子瞎说,您看王爷让奴婢给您带了什么……” “挤什么挤?王妃还记得上回那个高高瘦瘦的纪大人么?就是他送我来见您的!” 梨白 卖队友卖得特别积极。 宁君瑟抿了下嘴,心想人家纪大人都知道送桃胶回来,有些人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王妃别关门啊!” “王妃奴婢还有秘密没告诉您呢!” 一个下午,任凭她们在外头怎么敲门,宁君瑟就是不给开。 梨白小声道:“遭了。” “怎么了?”桃胶一脸不解。 梨白翻了个白眼,戳她脑门儿:“你这是给那纪大人灌迷魂汤灌傻了吧!” “说就说,戳什么戳?王妃难道是……”桃胶似乎想到什么,忙掩住口,二人蹲在院子里小声嘀咕起来。 梨白叹了口气,“这回王妃九死一生,王爷虽然很积极地营救,却一直不肯露面。我是担心啊,这回恐怕真的会让二人之间 产生裂痕……王爷只怕心里有想法了。” “不是吧?”桃胶觉得不可思议,王爷对王妃多好,他们都是长眼睛的。如果王爷真的有了想法,那王妃多冤啊! “这贞洁啊,自古男人就看得特别紧。王妃的为人咱们是相信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只是对方可是皇上啊,还是王爷的亲兄长,换谁谁也会膈应吧?” 梨白无奈地道。 “那咱们这东西……”桃胶指指包袱里元宝公公就特意交代给王妃带的零嘴儿,现在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先收着,从长计议吧。”梨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如果王爷因为此事嫌弃王妃,她就跟王妃一起走。 大不了回李家找老太君去。 第440章 王爷,你相信我吗? “咳咳。” 魏国公不知几时从假山石子后面转悠出来,胡须半白的的他,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擞得很呐。 桃胶和梨白忙起身行礼。 “行啦。”魏国公挥挥手,“这么麻烦,你们不去伺候主子,在这里说啥坏话呢?” 桃胶和梨白初来乍到,对魏国公的为人不太了解,紧张道:“奴婢不敢说主子坏话。” “不说坏话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难道是偷藏什么好吃的?”魏国公的眼神在她二人包袱上瞄来瞄去。 “没有啊。”桃胶心想这是元宝公公叮嘱过特意给王妃带的,说不定是王爷让准备的,回头让旁人吃了王爷该又要不高兴。 哪怕他是魏国公也不行。 “小丫头,老 夫可看见咧!”魏国公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忽然大叫了声,“有蛇!” 吓得俩丫头抱作一团哇哇大叫。 等反应过来,装零嘴儿的包袱已经落到魏国公手里,桃胶气不过:“您老怎么能随便捉弄人呢?” 梨白忙拉她一把,示意她别伤了和气。梨白自小在京中长大,听过些传闻,不过百闻不如一见呐,没想到这魏国公的性子居然跟个七八岁顽童差不多,于是笑道:“老爷子见笑了,这是我家王爷专门托人捎带来的,您若喜欢,奴婢包袱里还有……” “怎么这么吵?你们在说什么?”门咯吱一声打开,宁君瑟穿一阵水蓝春衫立在廊下,鬓上的金簪在春日下金灿可爱。 桃 胶和梨白皆露出喜色,“王妃你可算出来了,瞧这外头的花开得可真好。” 宁君瑟瞥了一眼她们带的那些吃食,有糖腌杨梅果、蜜润凤梨酥、雪里红薄脆饼、藕粉桂花糕、京都翠华楼的手撕五香鸡、炒栗子、素五川……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着玩儿的。 “饭做好没?我饿了。” “王妃先吃点零嘴儿垫垫?”梨白忙献宝似地捧出一个紫檀木八宝盒,盖子是用五彩琉璃做成,剔透莹润,光看着都爱不释手。 宁君瑟淡淡地摇头:“魏国公喜欢,你们都送去他房里吧。” “好啊好啊!”魏国公乐开了花,不住点头:“我都爱吃,小王妃,谢谢啦!” “不是……”桃胶还想说 啥,可魏国公连包袱都取走了,挂在肩膀上喜滋滋跑咯。 “王妃,那可是……”梨白不心疼东西,就想着那是王爷准备的,都给了魏国公……可见王妃心里对王爷意见大着呢。 “我饿了,你们去看看周二娘饭菜做好没?没有就去帮忙,这里比不得王府人手充足。”宁君瑟明显不愿提起王爷。 “哦。”梨白撞了撞桃胶的胳膊,示意俩人一起去。 出了小院落,穿过石子**便是厨房。 瞅着俩丫头转角,宁君瑟嘴边的笑意渐渐退下,她望了望四下的天空,轻叹了口气。 关在梧桐苑的日子,她每一天都想出来,甚至不惜用冷水擦拭身子感染风寒,就是因为从心里坚信王爷 一定会来救她。 可她现在是获救了,自由了,却不得不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她被朱昭恒掳走,关在深宫那么久,倘若说出来,只怕连李府里头都没几个人相信她还是清白的吧? 王爷,你相信我吗? 宁君瑟感到一阵迷茫。 站在花树下不知想了多久,头发上落了些花瓣,又或许是身上接近花草的蜜果香气,吸引了几只蝴蝶在她头顶转来转去。 看着漂亮的蝴蝶,宁君瑟展颜一笑,心想如果娘亲在的就好了,她最喜欢扑蝴蝶玩儿。 记得舒氏之前说过,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倒是个宽心的。 宁君瑟想得累了,索性不想,打了个哈欠回屋补午觉去。 第441章 放心,爷心里有数 蜀国。 正是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季节。 可惜襄王几个大老爷们儿却不能效仿蜀中少年公子,骑着五花肥马郊外踏青,此乃无数巴蜀少女心中的遗憾。 洛清王返京后,政务琐事都压在他们几个身上,又是劝农耕,又是巩固堤坝预防夏日洪涝,好不耐烦。 高王后近来有喜,蜀王兴奋不已,做什么都带劲儿,又怕王后操劳,一并连东山的花材种植也承包下来。 不想此时刑部侍郎楼高先生忽然中风,积压了一堆案件无人作主,蜀王哪里管这么多,一股脑儿丢给自己大舅子和襄王两个。 这日,襄王与高蓬生坐镇刑部,忽听得有人犯押送到。 不多时,捕快摁着一江湖术士打扮的男子前来,禀报曰:“此人原名王 成硕,后改名王雨之,上午在城隍庙门口设摊算命,下午在仁义堂坐诊看病,又号什么“青阳子”、“回风子”……“ “诶诶,说重点。”高蓬生乃行军之人,最听不得这些胡诌,问他:“这人犯了什么罪?? “是这样的——”那捕快拱手上前一步,“这厮惯不学好,装得人五人六,专门利用职务之便**拐骗良家女子,已涉案多起……受害女子多不敢声张,不过夜路走多了早晚见鬼,如今被人联名举报。县太爷已经核实,此乃卷宗,还请二位过目。” 说着,提上一沓厚厚的卷宗。襄王先翻看了几页,不由蹙眉道:“既然证据确凿,何不直接定罪,还送上来干什么?” “回大人,这厮忒是狡诈善辩,咱们县太爷也 是拿他没辙。”那捕快无奈道 “哦?”高蓬生一听反而来了精神,凑过去看那卷宗,笑问那人犯:“你可认罪?” “草民冤枉啊,大人。”王雨之道。 “你跟着叫什么大人,此乃将军!”捕快踹了他一脚。 王雨之忙改口,“原来是将军,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少嬉皮笑脸,来,给爷说说你是怎么行骗的?”高逢生将卷宗丢开,在左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王雨之道:“自古男**阳有别,阳在上阴在下,男属阳女属阴……将军,小的这么做其实也是在行善积德,造福这些女子呐。” “一派胡言!”襄王听他将阴阳之说牵强附会至房中术采阳补阴上头,又敷衍出大段歪理邪说,委实听不下去。 高蓬生走过去将 人一脚踹倒在地,不想这下将他随身所带的小包袱给抖开来,从里头掉出《黄帝内经》、《本草纲目》、《梅花易数》等十数本医卜类书籍来……不由地嗤笑一声,单脚踏在其胸口上:“看不出来,你这神棍还挺会胡说八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吧?” “将军饶命,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小人知错了!”王雨之惊慌之余,不忘露出谄媚的笑脸为自己开罪,“小人是真心喜爱这些女子,不过方法有些不得当罢了,以后一定改。” 谁知那捕快是个实称人,见状连忙道:“将军休要被这厮花言巧语蒙蔽了!” “放心,爷心里有数。” 王雨之见状,以为有救,认罪态度越发良好了:“将军英明,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小 人自幼学医,专攻妇科,以后小人给她们看病通通不要钱,以此恕罪如何?” 不等高蓬生吱声,一旁的捕快先啐了一口。 “放肆!”襄王在中堂拍起惊堂木,威风凛凛道:“此等祸害,拖下去斩了!” 高蓬生怔了一下,唤住那官差:“且慢——” 王雨之吓出一生冷汗,以为转机,在那竖着耳朵听。高蓬生道:“这样的人渣一刀杀了岂不可惜?依我看……不如先阉后杀吧。” “拖下去!”襄王气势汹汹地瞪了人犯一眼,从桌上抽出两块令牌扔地上,左右即刻捉人。 高蓬生悄悄向他竖起大拇指,意思“判得好”,这时后堂却传来一阵清脆的巴掌声,连带女子娇音入耳来:“两位大人秉公执法,又为民除一害——” 第442章 儿女情长 一名绛红戎装女子从后面踱步而出,腰间玉带将人衬得身形妙曼有致却又不失英武之气,不是明莱又是谁呢? 襄王正要取笑,忽又听得一阵银铃般的轻笑自屏风后传来。 高蓬生上前握了握自己媳妇儿的手,笑道:“你把谁带来了?这里好歹是公堂……” “怎么,就许你们男人出入,不兴我们女子旁听?”明莱立时反驳。 高蓬生本意也不在批评娘子,一笑置之。 倒是文泊英一袭杏黄春衫摇曳生姿出场的模样,把襄王看得呆楞了好一会儿。 高蓬生瞥了一眼文泊英,暗想不过一个春天,这丫头就长开了似的。 “你看哪里?”明莱直接踢了他脚踝一记。 “我……没有,那个……后面还有几个案子的卷宗没看完 ,我去看看。明莱你去吗?” “当然去啦!” 夫妻二人唱着双簧溜了出去,躲在窗缝下偷窥。 只见文泊英亭亭玉立地站在英姿勃发的襄王跟前,一个娇怯秀丽,一个高大挺拔,端的是郎才女貌。 文泊英道:“王爷……” “泊英啊,那个,你以后别跟明莱在后面偷听……我的意思是,你要想看我们审案子,可以大大方方到前头来。”襄王抓耳挠腮,不知所云为何物了。 他主要是尴尬,方才那人犯又是“采阳补阴”,又是“房中秘术”的,什么乱七八糟,还有后来高国舅那个什么“先阉后杀”,也不知人家小姑娘听了去没? 多难为情啊! “噢。”文泊英被他一说,半垂了头,脸正微微发红。 外头那对夫 妻却不厚道地笑出了一声,结果你推我我推你,两个脑瓜子齐齐装在窗子上。 咚咚两声脆响。 襄王脸都黑了,伸手抓过文泊英的手腕拉着她出来,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径直往内院去。 高蓬生到底是个男人,不好意思再跟上去,也不许明莱跟。 襄王拉着文泊英进去,在一棵芙蓉树下停步,文泊英咬着唇角,脸红如朝霞。 “不好意思啊,本王鲁莽了。”襄王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文泊英捋了捋额角垂落的碎发,小声道:“王爷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放,可以放。”襄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开攥着的小手,脸红如番茄。 文泊英有些羞涩道:“王爷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有啊。”襄王努力排解空 气中的尴尬,故作轻松地道,“那个,我四嫂来信了吧?” “王爷是为问这个?”文泊英偷偷看了他两眼。 “恩恩。”襄王卖力点头,他觉得今年的春天似乎去得有点快,这么早就热起来,尤其是脸。 “蓁姐姐说一切安好,她已经摆脱皇宫控制,就是有些担心家人,想念元熙。”文泊英的声音像一首轻快的乐曲。 “这就没啦?”襄王表示还没听够。 “啊?”文泊英怔了一下,表示忍俊不禁,从怀中抽出一封密信递给他:“这是王爷的兄长洛清王殿下派人送来的。” “你早说嘛。”襄王接过这封沾惹了她身上幽幽气息的书信,小心翼翼地踹在怀里,拍了拍胸脯道:“本王等下回去慢慢看。” 文泊英点头。 “你这就要回去?” “元熙还在娘娘屋子里——” “元熙有我母妃看顾,你……” “我怎么了,王爷?” 一阵风吹过,嫣红的芙蓉轻微低下头。 襄王伸出手,将那朵初开的芙蓉折下来插在她发髻边上。文泊英呆楞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那朵芙蓉,轻声道:“谢谢王爷。” 襄王勾唇道:“宝剑配英雄,名花配美人……泊英,我、我喜欢你。” “嗳哟,你们瞧这一对,啧啧!”不想这时,明莱拍着手从花丛后面钻出来,将眼前的氛围悉数破坏。 文泊英羞得满面通红,转身朝屋内跑了。 襄王要追,却被明莱抬手拦住,正色道:“犬戎连夜攻下关州、燕云六州要塞,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好时机,大魏危矣!” 第443章 街边尝饼 襄王闻言大惊失色,忙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拆开看了,心中明确写到犬戎哲达王子在边界集合大量兵马,野心勃勃,大魏此番恐怕在劫难逃! “五弟,你和泊英的事先放一边,该你的跑不了!”明莱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王明白。”襄王默默收起嘴角的那丝笑意。 犬戎,自大魏开国以来就不和谐,屡犯屡打。先皇在世时最大的遗愿,就是为能收复当年在他手里不小心丢失的珠州和凉州。 如今被犬戎人占去,改作了回马山和望月城。 为了这两座城池,太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大魏的战神死了,父皇的身体和意志也随之垮塌…… “父皇。”襄王握着那封信,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父皇在世 的时候,最欣赏就是大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勇无双,然后平日里关怀最多的则是自己。 他是唯一一个有幸在父皇膝下一直长大的皇子。 有时候,连母妃都说,这本该是大皇子的荣耀,是四哥的爱,可父皇统统给了自己。 然而四哥在信里还揭露了一个可怕的真相:大哥的死,或许不是意外。 “大哥,父皇……”襄王握着那封信,觉得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想喊喊不出来。 就连父皇的死…… 襄王不敢想,他怕知道的越多,崩溃得越快。 “王爷。” 等他从刑部出来的时候,日已西斜,一个小小的声音叫住他。 是文泊英,她还没有回去,一直站在这里等他? “我听说关州和 燕云失守了……”文泊英尽可能说得平淡些,一面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襄王的脸早已蒙上了一层阴翳,淡淡道:“明莱怎么把这个告诉你。” “是我缠着她问的,王爷,你饿不饿?”文泊英担忧地望着他。 她是文侯的后人,小时候听过不少犬戎犯境的故事,都是文侯亲自讲给她听的。 谁不知道大魏的战神啊? 文泊英小小年纪,心里就崇拜着太子,甚至隐隐冒出过长大嫁给他的想法。没想到太子并未等到她长大就战死了,这对还是孩童的她打击很大,直到某天在与西戎的赛场上…… 文泊英小小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怪道人人都说襄王有太子遗风,与其他几位皇子比起来……皇上威严深沉 有余,洛清王俊朗无匹,唯有襄王英气挺拔,特别是他横刀立马的样子,像极了传说中的战王。 …… “我想一个人走走,泊英。”襄王不想让心爱的女子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 “那我可以与你一起吗?”文泊英微微偏着头,很认真地望着她。 她清澈的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坚定和温暖,让襄王心头一震,恍惚若看到小时候的母妃。每当他被芷湘公主欺负时,母妃就是这样鼓舞他。 襄王感动地点点头。 二人肩并肩走在大街上,谁也没有说话。 待走过一处卖葱饼的小贩前时,他正用刚刚洗干净的五指,抓着葱花和肉末往烤了半熟的饼上洒着。风送来干脆的清香,有些诱人。 “王爷,等等我 。”文泊英忽然转身,朝那个小贩走去,从兜里掏出银钱道:“给我来两个热乎的。” “好嘞!小姑娘请——”小贩见顾客是个十来岁的俊美小姑娘,特别开心。 “谢谢你。” 文泊英接过那饼,笑眯眯地走到襄王跟前,递过去:“尝尝?” “这?”襄王倒不是嫌弃,而是忽然意识到,身为皇亲贵族的他,从来没有吃过路边摊呢。 从前倒是常取笑四哥四嫂乔装吃路边烤串来着。 “拿着呀,像我这样。”文泊英将饼塞给他,自己捧着手里的饼咬了一口,笑道:“外酥内嫩,店家好手艺。” 襄王看得目瞪口呆。 文泊英愉快地一笑:“你是不是第一次看大家闺秀在路边上吃东西,很是不习惯?” 第444章 十万火急 这下真说到点子上了,襄王只见过四嫂在四哥守护下,躲在街角偷吃臭豆腐的事,当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将其理解为出生习惯,毕竟四嫂不是正儿八经的李府小姐。 “其实没什么啊,你看大街上的百姓们,赶路饿了闻到这饼香就买一块充饥,又香又好吃。”文泊英无所谓地笑笑。 襄王握着那饼闻了闻,烟火之气扑鼻而来,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咦,挺香的。”襄王嘟哝了一句。 文泊英笑得眉眼弯弯:“小时候,我常常跟祖父去外面玩儿,他也不乘马车,也不穿华贵衣裳,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普通人。我觉得有趣,也换上下人的衣裳,跟他一起四处游历,饿了就在路 边随便找个小馆子吃饭,还搭过人家的黄牛板车咧!” 襄王哇了一声,“看不出文侯是这样平易近人的人。本王记得小时候在父皇御书房见到,总是码着一张脸,吓得我都不敢靠近。话说回来,你们家的教育方式当真是别开生面。” “那是当然。我祖父是个了不起的人……”文泊英神色间满是自豪。 “祖父常说,一米一饭来之不易,人不能忘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得真好。”襄王低下头,温柔一笑。 “王爷你笑了!”文泊英忍不住拍手,“就是要这样。祖父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越是逆境越要保持乐观心态,笑上一笑,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烦恼。” “真的是这样吗?”襄 王的脑海里浮现起失去的国土家园。 那些被犬戎杀害的同胞,占领的村落,难民…… “是的。”文泊英站在夕阳下,笑得干净澄澈。 回到府里,太嫔娘娘已经等候多时,焦急地道:“你们怎么才回来?” 文泊英安慰了她两句,借口说去厢房逗元熙,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太嫔娘娘也确实有话要跟儿子说,便没虚留她。 太嫔娘娘拉着襄王道:“允儿,犬戎人打起来了。” “母妃,我知道。” “大魏危在旦夕,我们……”太嫔娘娘惊讶于儿子不同以往的成熟淡定。 襄王拉着她的手轻晃了两下:“让母妃担忧了。您放心,大魏就算没有父皇,没有了大哥,还有我们……您儿子,还有四哥他们 ,我们会收好自己的疆土,不让其落入蛮夷之手!” 太嫔娘娘怔住了。 她担忧了一个下午,担心儿子知道真相会承受不了,可是…… “太子……” “母妃放心,四哥留在京中就是为了查清事实真相,还太子府一个公道。”本来准备了一箩筐话要安慰人的太嫔娘娘微微失神,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被安慰哪个? “母妃?” “我没事。”太嫔娘娘擦了擦眼角的热泪,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皇儿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母妃开心……你父皇泉下有知肯定也很开心。” 文泊英在外头看到这一幕,默默地点了下头。 她知道自己心中的英雄一直以来都是最好的。 这时,一只纤长的手伸过来,“老 五在里头?” “明莱大姐。”文泊英揉着被她差点吓破的小心脏,低声道:“急事吗?” “恩,十万火急。我回头再跟你细说——”明莱摆摆手,直接推门进去,“老五,别婆婆妈妈了,跟我走。” 文泊英与太嫔娘娘握着手,坐在屋子里,心里七上八下。 明莱说,京中那边****,出大事了!梁国,要与犬戎联手攻魏! 如果说犬戎是养在大魏隔壁的一条恶犬,那么大梁,可以比作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数年以前,梁魏势同水火,几番恶战下来谁也没讨到好处,反倒让周边几个附属小国渔翁得利,趁势发展起来。 于是大魏的国君派出和亲公主,与大梁立下和平条约,许诺有生之年永不互侵! 第445章 美人鼓 小昭帝登基第一年初夏,大魏接连失去了关州、燕云六州等边界要塞城。 五天后,由哲达王子带领的犬戎大军踏平了紧邻幽台等地。 幽台乃中原富庶繁华之地——江南的天然屏障。 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如果没有奸细内应,就凭哲达王子的十万大军不可能轻而易举攻下来。 一夜之间,江南人人自危,有钱的富户举家流窜,没钱的穷人坐地哀嚎。还有四面八方涌入的难民,让整个江南都变了样。 朝中大将老的老,杀的杀,几乎无人可用。 季太后与摄政王连夜召开群臣大会,天亮时分,才堪堪定下几名没有什么大型作战经验的青年将士。 其中包括神机营的郭疯子。 有人建议将神机营四分之三的兵力调动去前线,组成一支突击队伍,专门用来对付犬戎的猛将。 这个提议遭到了季太后的强烈反对。 神机营是用来保护皇室宗族,维护皇权的存在,不是用来打仗的!季太后内心的恐惧,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早已布满陷阱和荆棘,只是凭借本能地想要霸占属于自己的权势。 战争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 另一方面,宁君瑟所在是西马场却一片宁静祥和,仿佛战争的烽火从未想过要波及此地。 除了马场里的马渐渐变少,魏国公出现的时间段间隔越来越长以外,她并没发现什么不 妥。 桃胶刚刚送走了纪寒,知道一些真相的她,只能将秘密吞到肚子里。 每天陪着主子绣绣花,讨论一下胭脂的改良手法,帮周二娘打打下手。她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主子,将她瘦下去的脸颊养会来。 宁君瑟每天在山庄里,默默数着日子,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王爷没有来,李府的人也没有出现。 只是在某个黄昏将至的时分,忽然收到纪寒派人送来的书信。红色的信纸上,是娘亲舒氏那熟悉而娟秀的小楷……她在信上和颜悦色地说他们得救了,是瑁疆找到了他们。 因为城里有些事,所以晚些来接她。 另外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舒氏又怀孕了,她和幼安很快就会再有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信的末尾,安好。 “王爷找到我大哥了?”宁君瑟想起那个总是十分挺拔,皮肤微微发黑的大哥,有一些遥远的感觉。 梨白看了桃胶一眼,点头笑道:“是啊。大公子能征善战,王爷很是欣赏呢。” “噢。”宁君瑟点点头,全然没听出里头的破绽,只是想着夏天来了,山庄里的玫瑰一定开得很好,多采一些做成胭脂送给祖母她们作见面礼吧。 梨白关上门出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生怕自己说漏了嘴,夫人他们现在虽然脱离险境,却被困在了城内。而大公子已经自告奋勇去 了前线抗击犬戎,就连老爷也…… 如果让王妃知道自己娘亲怀着身孕,还要照顾一家老小,担惊受怕,她肯定在这里待不住。 可是城里到处都在搜查王妃的下落,想抓住王妃来要挟王爷,或者说逼出王爷。 王妃不会武功,若脱离了魏国公的保护,落在那群歹人手里……梨白想起昨天下午,听山庄里的粗使丫头说,城里现在乱得不成体统,到处抓壮丁,还抓小姑娘。 那丫头的舅舅是专门给人倒夜香的,前些日子亲耳听到,那个西戎的什么花容公主,将那个萧公主皮儿都给剖了下来,做成一面大鼓。 美名其曰:美人鼓。 你说渗人不渗人? 第446章 银夕,你进来 洛清王留在城里,暗中联络了老陈王昔日留下的那些旧部,包括几个暗桩场子,其中不乏像楚语楼这样的歌舞场所。 “王爷还在为江南的事担忧?”柳昔昔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江南城破,京都还会远吗?”洛清王幽幽叹息一声,并没有回头。 柳昔昔乃楚语楼明面上的当家人,今年大约二十一二的年纪,生得瓜子脸,舞姿优美,天然一股风流姿态,是京中有名的舞姬。 不过面对王爷这般神仙人品,柳昔昔自视身份低微,并不敢存什么妄想,只老老实实当他主子般侍奉。 “王爷忧国忧民,昔昔替大魏的百姓感到欣慰。” “李老太君那边 安置的如何?” “回禀王爷,因为现在风声很紧,妾身只得将她们暂时藏身在附近的民俗村里,虽然有些委屈,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柳昔昔轻轻叹息一声。 现在季太后的人把持整个朝纲,神机营作威作福,想在他们眼皮子下藏一家子人,谈何容易? 不过王爷现在忧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西马场那位。 “明日我们会有一批银子和军需用品运出城,王爷要不要……顺道去看看王妃?”柳昔昔小心翼翼地问她。 洛清王拧了拧眉头,“她那边有魏国公照顾,想必没有什么大事,本王明日与你们一同出城后还有别事。” “王爷……”柳昔昔顿了顿, 主子的事她不敢过多问候,于是莞尔一笑:“昨日锦绣阁的孙掌柜刚送来一套时兴头饰,十分雅致,可否需要给王妃送去?” “这种事交给元宝办就好了。你替本王盯紧那几个世家子,想办法从他们口里多套些有用的东西,我们的时间来不及了。” “是。”柳昔昔神色严肃起来。 “好好办,等这件事了了,本王会派人接手楚语楼。至于你,天高任鸟飞。” “天高任鸟飞。”柳昔昔默默念了一遍,面上忍不住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要知道她自担负起楚语楼来,没有一日不想归隐江湖的。 “王爷!”柳昔昔声音激动地喊了出来。 “这是你应得的 。”洛清王淡淡丢下一句话出去了。 柳昔昔对着他的背影深深一拜:“多谢王爷成全!” 洛清王清冷的神色飘过一丝怜悯,这些日子接手她们以来,才发现原来她们是一群孤儿,从小就被秘密训练成能歌善舞的女间谍。 七年前被老陈王送至京都,开了这间楚语楼,迎来送往几度春秋,过着人前欢笑人后凄凉的日子。 此次利用她们收集情报,刺杀季氏党羽,是权宜之计。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国家大义四个字落在这些弱女子身上。 一旦天下太平,哪怕得罪老陈王,他也会遵守承诺,放这些可怜女子自由。 夜深了,银白的月光落在庭院里,冷清 清的。 洛清王写完信从书房出来,已经接近夜半子时。楚语楼前院还是一片灯火辉煌的样子,俄而有一片欢声笑语传入耳中,伴随着轻柔的舞乐。 “王爷。”一名白衣窄袖的婢女守在门口。 “你们当家的在哪?” “回禀王爷,在前头……需要奴婢去传唤吗?”那婢女问道。 “不必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银夕,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洛清王抬眸扫了她一眼,淡淡道:“银夕,你进来。” “王爷是让奴婢进来吗?”银夕有些不相信地指着自己,她娟秀的圆脸在灯下像一个泛着银光的器物。 “恩。”洛清王点点头,示意他跟进来。 第447章 怎么,刘二爷看得上? 银夕惴惴不安地跟着王爷进了屋子。 只见王爷不知从哪里捞出一件银粉色纱裙扔给她,并让她换上。 银夕怔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捡起那条华丽得不像话的长裙,有些恍惚:“王爷让奴婢穿这个么?奴婢不敢当。” “让你穿上就穿上,哪来这么多废话。”说完,王爷自己取了一件月白色流云青鹤纹的锦衣往里面去,不多时出来,已经换上了。 见他蹙眉,银夕忙拎着裙子到隔壁小房间,麻溜地换上。 出来后,悄悄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天,这还是自己吗?细细小蛮腰高高竖起,将人显得长挑纤细,婀娜多姿;华艳的纱裙又极衬人气色,不用抹胭脂,也是粉光动人的场景。 洛清王坐在镜子前,将满头墨发放下来,在后面绾了个发髻。此乃京中 这两年流行的公子发式,常见于一些世家子打扮,还有个学名“风流髻”。 王爷站起来,玉树临风的模样,看得银夕呆头呆脑。 “怎么不梳头?”洛清王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银夕吸了吸鼻子,心想自己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华丽的衣裳,梳什么头呢?想了会儿,想起当家的平日里见客时梳的坠马髻很看好,就坐到梳妆台前自作主张梳了一个。 簪上金翅玉珠流苏发钗,银夕揽镜自视,觉得月宫中的嫦娥也不过如此,遂有些飘飘然、 这时,王爷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等下有人问你,你就说你是楚语楼新来的舞姬,明白了吗?” 啊? 银夕脸上写满失望,搞了半天,王爷不是让自己侍寝呢? 洛清王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怎么 呆头呆脑的,带她出去作掩护真的没问题? 算了,时间来不及,他今晚必须搞清楚一件事。也不管这个银夕反应过来没,一把扯过就往楚语楼前院去。 一片熙熙攘攘之音窜入耳中,银夕被里头的红男绿女晃得眼花缭乱,再看王爷,不知何时换了副面孔,长长的丹凤眼斜飞入鬓,神色比之前更冷酷了。 银夕跌跌撞撞地紧跟随王爷脚步,穿过了热闹的人群,上了二楼。 这里是楚语楼的包厢区域,客人相对少了许多,凭栏俯瞰,十二盏巨大莲花灯下的大厅舞池一片霓虹,十七八名西域舞姬正在池中翩翩起舞呢。 场面可真壮观。 耳中不时传来人们打招呼的应酬声。 “嗳哟,七爷。” “碧兰啊,好久不见,又长标致了。” “路爷慢点,这 边请。” “嗳哟,稀客啊——”一名头插红宝石,脖子上挂着红璎珞的女子迎面走来。 仔细一看,便是楚语楼里的大当家柳昔昔。 “柳姑娘,这是谁啊?”那些捧场的公子哥见柳昔昔如此热情难免有些吃醋,都拿眼睛溜向洛清王。 洛清王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还有厢房吗?” “当然。”柳昔昔瞅了眼旁边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银夕,“朱爷这边请——” 她将人安排在了紧挨着两三个公子哥隔壁包厢里,小声道:“周易之和礼部侍郎家的两位公子,都在隔壁。” 然后快步出来,遇上方才打招呼的常客,那人抱怨道:“方才进去的姑娘怎么没见过?” “新来的,怎么,刘二爷看得上?”柳昔昔露出招牌的妈妈桑式微笑。 刘二爷咧 嘴一笑:“就是瞧着眼生,问问……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有柳姑娘美啊!” “二爷说笑了,昔昔不敢当。不过我们家翠灼念叨您好几回了,怎么今儿来了,不去她屋子里坐坐?”柳昔昔轻描淡写地拨开他的咸猪手,指了指楼上的雅间。 原来她们这样的地方,什么都是齐全的。若要看歌舞表演,又不用出大价钱,就往一楼大厅里去,那里有好酒好肉,还有姑娘们聊天打牌。 若要三五好友一起痛痛快快玩耍,就多出些钱包个包厢,点了姑娘进去看私人舞会场。 若还想再进一步,那就是三楼,只要银子给够,春宵一度都不是问题。 不过楚语楼到底不是专门的**馆子,重点在歌舞调情上头,来往的也是些高级玩家,上三楼的反而不是太多。 第448章 妾身怎敢? 三言两语打发了刘二爷,柳昔昔撩起裙角,快步走到几位贵公子围坐的屋子。 他们算不得此处常客,不过偶然间听人说起,来过两回有些念念不忘。 今日特意来找乐子。 “柳姑娘可把你等来了!”周易之将手中的湘妃竹扇子一扔,“本公子既然来了,怎么款待我们?” 其他两人都笑了起来。 屋子里还坐着三名艳丽的歌姬,都穿是轻纱遮体,**半露模样。至于外衣,早就被扒拉到地上,其中两名嘴上的胭脂都染到脸颊上了,可见方才这里多乱。 “折煞妾身了。”柳昔昔上前,替他们各自斟了一杯酒,笑道:“想看什么舞吗?” “柳姑娘果然是性情中人。不过本公子今日来, 却并不想看什么舞蹈。”周易之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地道。 柳昔昔怔了怔,随即妩媚一笑:“那公子来是喝酒?还是有别的企图?昔昔怕招待不起呢。” “怎么会呢?”周易之伸出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颌,挑眉道:“都说柳姑娘一舞倾城,不过本公子更好奇,你这样的美人躺在床上又是什么风情?” “公子说笑了……昔昔卖艺不**,公子若要人伺候,妾身这就去安排最好的。” “旁人又怎能及你分毫?” 柳昔昔要走,却被周易之绊住,一头栽倒在他怀里,顿时手忙脚乱。周易之将其揽在怀里,笑道:“大当家的当真是风趣得紧,嘴里说着不要,转眼却来投怀送抱,不 过……本公子喜欢。” 说着,就要去香她的唇。 柳昔昔自是不肯,拼命将他推开,勉强一笑道:“公子今日喝了酒,越发爱开玩笑了,昔昔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 “怎么,看不起本公子?”周易之一把将她拉住,强行摁坐下来。 众所周知,这周易之乃承恩公周崇的嫡子,而周崇又是昭帝生母,也就是先皇的贤妃娘娘的父亲。 皇亲国戚啊,特别是前一两年,在京中那是横着走的人物。 如今小昭帝继位,名义上,他也还是其表亲关系。只要不玩得过火,季后那帮人是不会管他的,是以胡天胡地惯了。 “妾身怎敢?”柳昔昔赔笑,不过心里对这位公子哥却厌恶之极,又怕耽误了 王爷正事,是以小心应对。 不过这周易之今日似乎铁了心,要占她便宜,轻抹了一把她白腻香滑的脖子,笑道:“你若伺候得好了,本公子说不定还给你个名分,让你从此过人上人的日子。” 柳昔昔忍着心中厌恶,婉拒道:“昔昔出身低微,能得公子抬爱,本不该推辞。只是妾身福薄,恐怕过不惯那样的日子,倒让公子失望了。” “这么说,是嫌本公子给的银子不够多?”周易之本着纨绔弟子的念头,把柳昔昔只等一般欢场女子看待,顶多算个姿色出众的欢场女子,只要钱给够怎么着都行。 索性将人强拉了过去。 “公子不可!”柳昔昔有些慌乱地摆脱他,和衣道:“这里四处都是 人,这样……也不雅观。” 在场其他两名世家子听了这话,都暧昧一笑,打趣道:“易之,最难消受美人恩,你也太不解风情了,怎么能在这里唐突如此佳人呢?” 周易之大笑。 柳昔昔心里叨念着王爷交给她的人物,有些六神无主,难道真的要跟这个花花公子上楼吗? 此时,周易之却有些等不及,要揽了她腰肢往上楼“雅间”坐坐。 柳昔昔道:“公子别急啊,咱们先喝杯酒,与大伙儿乐一乐再上去不迟嘛。” “柳姑娘都这么说了,易之,你还不赶紧坐下?”那俩人笑道。 周易之搂着柳昔昔,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醉人气息,早就迫不及待了,于是敷衍道:“上去喝也一样嘛。” 第449章 为什么不反抗 “这里人多,喝起来更热闹。”柳昔昔二话不说,从桌上端起一杯酒开始灌他。 三杯下去,周易之不见醉意,不过身上的酒气更浓郁了些,婆娑着她细滑的玉臂,贴在耳边暧昧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你这是想灌醉我啊。” “哪里?公子总爱说笑。哦对了,昔昔近来常听人间说一些怪事,说……” “美人,我们还是上楼去说吧!”周易之不等她说完,急色地道。 “公子慢些——” “我已经等不急了!……”周易之迫不及待地将她一把抱起,咚咚咚往三楼去,抬脚踢开一间房,将人重重往床上一摔,关上门道:“放心,本公子不会亏待你的!” 柳昔昔顿时心凉了半截,想起自己被这位纨绔子弟调戏轻薄了半日,也不见隔壁有什么动静,更别说解围。 难道这是王爷的意思? 让自己牺牲色相……换取情报,然后再放自己自由? 柳昔昔咽了口口水,对面的周易之已经开始宽衣解带,向她靠拢过来。现在她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反抗,不惜得罪眼前的衣冠禽兽;二是忍辱屈就,再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情报。 纠结了一阵,柳昔昔把眼一闭,横下心来对自己道: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大不了,就是对不起他。 就在她闭上眼睛,缓缓落下一颗清泪,等待着被人玷污的时候……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入 耳中:“既然不愿意,为何不反抗?” “王爷?”柳昔昔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 周易之倒在地上,看样子是被打晕过去了。 “我以为……”柳昔昔喉咙哽咽了一下。 “你以为什么?”王爷泠泠地注视着她。 “不过现在……妾身对不住主子的栽培。”身在红尘,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何况清白之躯? 柳昔昔不是不明白,而是不甘心。因为她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虽然那个人可能并不在意她,但是她还是想为他守住自己的身子和清白。 “他不说,自然有人会说。来人,将这人和下面的两个一起关进地牢里,再给周崇写封信去,这信该怎么写怎么送 ,不用本王来教你们吧?” 柳昔昔感激地望着他。 洛清王走了两步,停下来,声音依旧冰冷:“本王只是觉得这个法子更有效。” “是。”柳昔昔低声道。 洛清王自三楼下来,银夕连忙跟上去,王爷瞅了她一眼:“你怎么还跟着?” 银夕讪讪:“不是……您让奴婢跟着的?” “现在不需要了。”洛清王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哦。”银夕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洛清王独自出了楚语楼,欣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是的,他今晚本打算利用柳昔昔去探出周家的秘密,不过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了出手。 因为不忍心。 他想起了那个妩 媚鲜艳的女子,她关在深宫里的那些日子,是不是也曾感到绝望? 他不敢往下想。 因为他的一个疏忽,他险些弄丢了她。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一个不能保护妻小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 同样,在几十里外的西马场,小小的厢房里,宁君瑟因为心事辗转难眠,望着窗外的冷冷月色悄叹了口气。 她在想:王爷真的不会介怀吗?他毕竟也是男人。 宁君瑟心里恨透了朱昭恒。 另外,她总觉得桃胶她们有事瞒着自己,可到底是什么事呢?还有,娘亲她们为何不来看自己,真的得救了吗? 或许,她应该想个什么法子,知道一些事情了。 第450章 马场少年 翌日。 天光放晴,日头出来,一改往日的阴翳。庄里众人都高兴,丫头们把棉被拿出来晾晒,周二娘拎着竹篓去后山挖野菜,桃胶和梨白听了魏国公的胡话,去树林后面的小溪边叉鱼。 西马场面积辽阔,依山傍水,平常也没什么人来。周二娘就命人开垦了几处,种上蔬菜水果的,魏国公也喜欢这种有点田园风格的感觉,任由她倒腾。 宁君瑟一早就推说身子不适,窝在被子里不起来。桃胶梨白以为她赖床的性子又犯了,毕竟她嫁人后没婆婆约束,王爷又百般溺爱,反倒比娘家时还懒了。 待人一走,她就麻溜地从床上起来,然后跑去梨白的房间翻衣服。翻来翻去,摸出一件八成新的抹绿色小荷叶纹理的长裙,鞋子也换了好走路的日常款式,然后揣了些银子在身上,从侧门溜了出去 。 出门前,她给自己脸上涂了两层黄粉,又乔装打扮一番,自己照镜子都忍不住笑。 走了小半个时辰,还在马场内围打圈圈呢。 后来见那些看守的马兵们吃饭,从哨口出去,有个马兵拦住她:“大婶要去哪里?” 把自己抹得黑黄黑黄,脸上还点了许多小雀斑的某人把眼一眯:“国公爷要吃野山椒炒鸡郡子,庄里没有,让俺出去买。” “是这样啊。不过,我怎么没见过你?”那矮矮瘦瘦的士兵怀疑地打量着她。 宁君瑟微微一笑:“你说周二娘吧?她这会子在后山挖野菜不得空,要不,小哥帮俺跑一趟去?” 士兵连连摆手:“我要站岗呢,你快去快回罢!” 宁君瑟嘿嘿笑着走远去,心想这么容易就过关了,看来也没想象的那么难嘛。她哪里知道,此处乃山庄内院,等闲一个 苍蝇不得放入,典型的出来容易进去难。 士兵看她连周二娘都知道,又从里边大摇大摆走出来,便没多过问。 况且外头还有哨岗呢。 宁君瑟出了内围,往外围走,果然就被拦下来,要查出入令牌。她自然是没有的,哨兵们就凶她,她连忙说自己忘记带了马上回去拿。 这才没被抓起来。 站在马场旁边的小山丘上,往向远处绵密菌绿的草地,就这么打道回府么?那这半天混出来不是白混了么? 她就是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心里没办法安定。 踟蹰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能在马场里转悠。若说骑马吧,她跑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马兵,若说蒙混吧,她又没什么轻功傍身。 要不,找个人少的地方? 宁君瑟沿着马场四处勘察,想瞅瞅哪里的看守比较松懈,比如趁人家不注意 溜出去? 就在她像无头苍蝇似得乱转时,忽然一下看见两个素色的身影晃过去,接着一群哨兵往这边走来,似乎在追踪着什么。 她正疑惑时,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将她强行拉了下去。那人摁住她嘴巴,将她拖入旁边的草垛下面,袖口上的细纹沾着一片青草,在上头打旋儿。 那手很白,手指纤长好看,骨节匀称,只是略大了些。 原来是个男儿的手。 宁君瑟睁大了眼睛。 呆哨兵们过去,那人才将她从草垛里推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个胡子小哥。 “你别叫,我就放开你。”男人的声音从她耳边发出,很是低沉温柔。 宁君瑟点点头。 对方果然守信用松开手,绕到她跟前,怔了一下。 宁君瑟也楞了一下。 不过与对方的理由不同,因为眼前的男子,或者用少年 来形容更贴切。一身素色锦服,墨黑长发束在脑后,浓眉凤目,生得是宛若星辰般漂亮好看。看上去斯斯文文,剑士打扮,隐隐中透出一股不凡英气。 勾唇一笑,十分的放荡不羁:“大婶,你不是这马场里的人吧?” “怎么说?”宁君瑟回过神后,立马对他提高了警觉性。 不是她花痴,而是这人的相貌让她实在有些捉摸不透其来历目的。 “你在这里躲躲藏藏,东转西转有快一盏茶功夫了,我没看错吧?”少年挑眉一笑。 好看得日月失色。 殷红色的唇,这么一抿,优雅的唇线弯成一个撩人的弧号。 宁君瑟笑笑:“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人,小兄台呢?” “我也不是。”少年坦然道。 “那……” “你知不知道此处有个内围山庄,听说里头养着几匹天下罕见的宝马。”少年忽然道。 第451章 难道,还找我去给他做妾不成? 宁君瑟略想了想,此人大概说的就是魏老爷子上回同她炫耀了一个下午的那些个汗血宝马了。 听说是从西域配来的品种,连西戎王的马厩里也不超过十匹,其中两匹还是与本地野马王配出的杂种,算不得纯正血统。 “好像听说过,怎么,你要打它们的主意?”宁君,瑟喵了对方一眼,心想自己才两年不在京都,如此出众的世家子都没印象了。 那少年笑了一下,“好马谁不心动?我们也是一时好奇。” 他身边那个小胡子的跟班似乎想有所动作,却被他给拦住了。 这时,马场 上响起了号角声,似乎是在召集部队。 小胡子跟班有些着急:“公子不好,他们怕是要大搜查了。” 宁君瑟想魏老爷子的马场果然戒备森严,这样以来不单他们跑不了,连我也走不动,只怕以后再没机会溜出来。 倒是眼前的少年,横看竖看不像个偷马贼,到底是为什么混进来呢?宁君瑟在心底盘问着。 少年却瞥了她一眼道:“你犯了什么事?他们要抓你。” “你确定他们是抓我而不是抓你们?”宁君瑟反口问他。 小胡子跟班却上前一步抽出半截剑身横在她胸口处,语带 恐吓:“宝马在什么方位?趁早说出来,不然……” “无名——客气点。”少年咳了一声。 宁君瑟将脖子一拉,硬气道:“就他算告诉你你能偷得到?这个马场主人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你们要跟硬碰硬?” “信不信我先杀了你!”无名神色凌厉,竖起两道剑眉。 宁君瑟在心里小颤抖了一下,想到王爷平日里训斥犯错的属下,将一张冰山脸一敛,自然就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这小跟班跟王爷比好差许多呢。 “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你要杀就杀吧。” “你……”无名 有些恼。 少年却眯了眯好看的眸子,“他们抓你来干嘛?” “做饭啊。”宁君瑟无谓地道。 少年认真地看了她两眼,“只是做饭这么简单?” “不然呢?魏国公他老人家都快八十了,难道,还找我去给他做妾不成?”宁君瑟恶趣味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如果换成平时,少年估计要被她娇媚的姿色倾倒刹那。然而此时此刻站在他跟前的分明是一名黄黑带斑的妇人,少年好是怔了一下,刚刚的刹那他似乎看到了一名二八佳人,那潋滟秋波令人心头一动。 少年摇摇头,我一定是 在家关久了,有点眼花。 “你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你。”眼看远处的巡逻兵逐渐会合,就要朝这边搜过来,宁君瑟张口就提了个交易。 “好。”少年几乎不假思索。 无名在一旁反对,不过没什么效果。少年忽然欺身过来,宁君瑟只觉得一阵淡淡的沉香气息向自己靠拢来,身子便一轻,整个人飘然起来。 “啊——”宁君瑟尖叫了一声,连忙捂住自己嘴巴。 少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正在考虑扔下不管时,巡逻兵被叫声吸引,纷纷道:“围上去——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没错!” 第452章 仗势欺人 “公子,这人就是个累赘。”无名不满地抱怨。 因为宁君瑟那一声喊,害得他们落荒而逃,慌忙中无名踩在了一坨马粪上,崭新的藏蓝色祥云皮靴子顿时糊了半个巴掌大的黄褐色,关键还带味道。 不过主仆二人的功夫着实俊俏,二三十个巡逻兵在背后狂追,也没能逮到他们一点衣角。 “你可真走运。”宁君瑟忍不住笑。 这二人怕不是头一遭来西马场了,居然让他们开辟出一个小缺口,轻功好点几乎能来去自如。 要是魏国公知道,估计得吹胡子瞪眼咯。 少年将她扔在一颗松树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恩恩。”宁君瑟使劲儿点头,“多谢两位壮士侠义相救,那个宝马啊 ,就在里头的内院里,那个山庄后面的小马场里头。” “所以,你这是打算别过?”少年将她拦住。 “我一个村妇,就会烧点粗茶淡饭,还烧得不好吃。这不被他们威胁了害怕,拼了小命才逃出来么?感谢两位啦,妾身家中还有老小要照顾,有缘再叙旧吧。”宁君瑟陪着笑道。 少年幽黑的瞳孔印着她的身影,过了会儿忽然一笑:“你到底是什么人?” “跟你说过了,烧饭的,不小心得罪了主子。” “是么?”少年往前迈了一大步。 “那个,虽然我只是个村妇,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宁君瑟心虚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你说你是烧饭的村妇?你的手怎么这么干净? ”少年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都说了人家烧得不好嘛。”要死了,对一个比自己小的花样少年撒娇扮痴,宁君瑟觉得自己太那啥了。 “那你的脸?”少年邪笑着又上前一步。 不能再退啦! 宁君瑟后背抵在松树干上,心想这少年怎么这么重口味,连一个丑妇都感兴趣。 “你到底想怎样?” 少年苍白袖长的手指伸了过来,在她脸上揩了一下,将上头的黑黄色浊粉展示给他看。 “糟糕。”宁君瑟脸色苍白,没想到刚刚一阵跑脸上出了许多汗,又被风一吹,全糊了。 若仔细看,那些厚粉的裂纹处,都是粉白晶莹的肤色。像一块即将褪去糟粕的美玉。 少年笑看着她颇为狼狈的 掏出手绢擦脸。 既然暴露了,宁君瑟也不客气,将那层厚得有些不透气的粉都擦掉了。过了会儿,深呼吸一口气,觉得整个头都轻了二两呢。 她展颜一笑,大地春回。 主仆二人皆愣了一下,因为眼前的风景实在太亮丽了。 宁君瑟梳着古板的发髻,穿一身绿荷尖尖绣花长裙,微风一吹,身姿若隐若现。原本有几分小家子气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却半点不小气了,反有种与绿草森林融为一体的清新娇艳。 “其实我刚才骗那么的……我是被那个马场的曾总管抓来的,他垂涎我的美色……我不愿意,他怕事情败露想将我囚禁起来,还好我机灵……哦不,两位大侠出手相救,我才得以重 见天日。”宁君瑟眨水灵灵的眼睛,作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内心早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了。 平日里看话折子,独自闯荡江湖的世家少女出门,遇到侠客都是这么卖惨蒙混的。 显然,这位好看公子并不怎么看话折子,因为他居然深信不疑了。 “想不到堂堂魏国公西马场总管,也有这般无聊嗜好。”少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 “公子有所不知,这些个看门狗啊,最会仗势欺人——”无名愤慨附和。 宁君瑟则顺杆下坡,点头赞同道:“就是就是。” 脑海里飘过那位一脸严肃,总是高深莫测,苦大仇深的曾总管,心里默默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 “姑娘是哪里人士?”少年转过头。 第453章 府上何处 宁君瑟道:“京都人。你们呢,府上何处?” 在敌友未明的情况下,她想尽可能多地了解些情况嘛。 那少年笑了笑:“我没有家。” “怎么可能?看你的样子,倒像京中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该不会是跟父母闹别扭负气跑了出来?” 宁君瑟脑补了一下近几年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折子戏里头,贵公子爱上青楼红姑娘,遭到家里强烈反对的场景。说不定,他屋里还给他娶了个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等着他去成亲。 没想到少年心气大,直接离家出走了。 少年忍俊不禁:“还有这样有趣的事?我怎么没遇上?” “有趣?”宁君瑟睁大了眼眸,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年,“这种烂大街的桥段,你随便花十五二十个铜 板在天桥下的露天茶棚里就能够听一个下午,你不会没出过什么门吧?” 少年沉默不语。 三人走到路上,无名不知从何处变出一辆马车来。按理,他们也该分别了,宁君瑟觑着那马车却打起了主意,荒郊野外的进城也不方便,走路怕是不行的。 少年望着她眼底那抹欲言又止的期待,“我可以把马车分你一半。” 孤男寡女的坐在马车里,似乎有些不妥当? “你在京都哪个地方住?” 少年会问这个问题,自然是宁君瑟上了马车。无名驾车,马车轮子在山间飞快地跑,少年坐在她斜对门的位置。 “花神巷……旁边的小街后面。”宁君瑟脱口而出的居然是王府的地址,意识过来后忙改口。 少年神色茫然地摇摇头,“ 那是哪里?不过名字挺好听。” 宁君瑟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心想洛淸王府在京中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可看他刚刚的神情不像装出来的呢。 “城东里,不过也不用麻烦,你送我到随便一个集市就可以,我正打算买些杂物。” “你刚刚在想什么?”少年忽然凑近了些,双眸对准她的眼睛,仿佛里面自带答案一般。 “没……”话为落音,马车忽然紧急收车,外头传来无名的声音:“公子,前面有人搜查,很严的样子。” 宁君瑟一个不留神,往前栽了去,眼前的手臂及时拖住了她。道了声谢,宁君瑟赶紧坐了回去,也不过瞬间的功夫,少年只觉得手臂上忽然一沉,有柔软的东西撞上来。 收回时,隐隐闻到一股春 日桃李的淡淡芬芳。心中讶异,这个季节不是两种花开的时候,若说是香袋,却又没这般优雅自然,若隐若现。仔细吸了两口,那气息又无影无踪,跟做梦一般。 无名在外头等回话。 少年自腰间解下一枚刻着篆体的令牌扔出去,马车又换换开动了。 “还没请教公子称呼?”为了化解尴尬,宁君瑟开始没话找话。 “你叫我明柯就好。”少年的回答简短而冷淡。 宁君瑟却咦了一声,笑道:“还有这个姓?” “一定要有姓吗?”明柯问反问她。 “倒也不一定。”萍水相逢,人人都有秘密啊。 宁君瑟礼节性地微笑了下,透过帘子的缝隙往外望去,只见高大的城门下布满了穿铠甲的士兵,一重又一重,个个手持兵器, 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附近排队的百姓身上,却是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者居多,有的驮着粗麻布裹成的包袱,里头还露出一点深色的裤脚,显然是匆忙打包所致。 再往附近看,城墙根下坐满了难民,乌泱泱成片,触目惊心。 “怎么如此多难民?”宁君瑟脱口而出。 明柯瞅了她一眼:“江南城被围,西戎人快要打过来了,你说呢?” “那汉州渭水等地呢,从江南过去转官道,三五天就可以到,何苦千里迢迢如京来?” “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明柯问她。 “似乎有些日子了。”此乃大实话。 明柯冷冷一笑:“梁兵已经攻下汉州渭水数日了,算算时间,最多不超过十日,可直捣京师。” 第454章 你不是本国人? “大梁?”宁君瑟怀疑自己听错了,记得在蜀地的时候,王爷就跟她讲过魏国与梁国的关系,因为彼此国力均等,曾约定互不侵犯。 西戎围了江南,大梁从渭水攻打过来,大概是早就交涉好了的。 “那太后呢?皇上不是有一般西戎血统么?丽昭仪就这么看着人家打进来,那可是他亲生儿子啊?” 太多的疑问拢在心头,让宁君瑟如连珠炮似地问了出来。 明柯定睛看了她一会儿,关注点却不在这些大事上,“看不你一个女子对国家朝政如此熟知。” “我也是听人说的。”宁君瑟忽然有些着急,祖母和娘亲等人都在哪里?王爷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安全吗? 自己与世隔绝的这些天,外 面怎么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呢? 她明明记得,季氏跟西戎的哲达王子关系非比寻常,可以说是党羽,难道西戎反水了?大梁又来插一脚,王爷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和自己见面么? 还有父亲,他对自己一向疼爱有加,他是不是也去前线了? 是王爷让他去的么? …… “姑娘,你没事吧?”明柯看她脸色有些苍白。 “没事。”宁君瑟摇头。明柯错把她当作未出闺阁的女子,估计是因为这身衣服和丫鬟发式的缘故。 虽然生养过孩子,但是她的身姿依然匀称,腰肢柔如二月杨柳,更崩提那一身欺霜赛雪的细腻,怎么看也不像个人妇。 只是举止之间,比少女多了两分旖旎风情,勾 魂摄魄。 车进城后,明柯没有急着去找什么花神胡同,而是悄悄唤过无名,让他去打听一下西马场里的情况。隐隐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寻常。 宁君瑟这一路走着,发现城里到处都是难民,官道两边的铜钉大门几乎全部关得死死的。茶馆路边摊,都在打听西戎和大梁什么时候攻入京都的消息。 有人在里面吹牛,说神机营还有五千暗卫,不到危急关头不会出现。 被人嗤了一声,说神机营的郭疯子带队去抗梁,被人半夜活捉了去,至今生死未明。 明柯一路跟着她,东瞧瞧西看看,闲庭阔步,如同逛街般。 “听你口音有些像京都人,又有些不像,你到底是哪里人?” “四海为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明柯笑道。 宁君瑟想,这个人防备之心挺重,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呢。 “你来京都做什么?” “走走,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宁君瑟越发奇道,“梁兵就要打进来了,像你这样的公子哥,难道不是琢磨着该怎么跑路?”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来的啊。”明柯不以为然,挑眉道,“人人都说魏都繁华无匹,所以我想趁现在赶紧来看两眼。” “你不是本国人?”宁君瑟有些不悦。 “嗯。”明柯微笑。 那他,难道是梁人?呵呵。 宁君瑟冷笑不已:“想不到公子居然是梁国人,难怪这般闲情雅致,只是门口的令牌从何处得来,还望指教一二。” 梁国君主背信弃义,梁人也没几个好东西。 “我也不是什么梁国人,姑娘就当明柯是个无聊至极的闲人罢了。”明柯向她作揖。 “不敢当。”宁君瑟心底已经有七分当他是敌国之人,语气立时生了起来。心想这京都的官员竟然敢通敌叛国,将令牌给一个梁人,对方还乘着大马车堂而皇之进城,委实是打脸。 “承蒙公子出手相助,妾身无以为报,就此别过吧。”混进来的梁人奸细肯定不止他一个,得赶紧找王爷告诉他堤防些。 宁君瑟想走,哪里这么容易?明柯拦住她去路,拱手道:“姑娘误会了,明柯并非什么梁人派来的奸细,况且在下对战争一向深恶痛绝,又怎会助纣为虐呢?” 第454章 十两银钱 宁君瑟还想问,明轲道了句:“在下尊重姑娘的秘密,姑娘又何必为难在下呢?” “……” “姑娘急着进城来,不是有急事么?” “我只是有些担心家人罢了。”说这句话时,她脸上闪过一缕无法掩饰的担忧。 两人在纷纷扰扰的大街上走着,一前一后,少年翩翩的明轲一袭粉白相间的锦衣,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超过五步但是也不短于三步的距离。 女俊男俏,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以及摇头叹息。 若是往常,必然有少女上前塞个包裹着自己心意的手帕给明轲,或一二子弟搭讪她。 今日,整个京都城笼罩在巨大的无以言表的阴影里,连路边卖茉莉花串的老太太也没精打采。 “姑娘,买 串花戴吧。” “公子,给姑娘买串花戴吧。” 心不在焉的吆喝,对应匆匆的人群,老太太斑白鬓发在风里格外显眼。 “老人家,这花怎么卖?”明轲上前一步,年过半百的卖花老妇眼前一亮,望着这个风姿飘逸,一身剑客装束的少年,讨好道:“公子要戴手上还是脖子上?手腕上的两文钱一串,脖子上的有长的也有短的,长的六文,短的五文。” 老妇抖了抖手中的花串,洁白清新的花骨朵儿在阳光下散发着沁人芬芳。 “我都要了。”明轲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丢给她。 老妇眼睛都直了,手忙脚乱地将花一股脑儿装进篮子里,嘀嘀咕咕:“公子真大方,有了这钱,我那孙子就可以赎回来了 。” 宁君瑟一听,留了神,过去问她:“老人家,您刚刚说什么?” “啊?我、我没说什么。”老妇将新得的银子护得死死,生怕她夺了去似得。 “您说您孙子……” “我、我……”望着眼前美貌动人的女子,老妇犹豫了下,无奈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我有个孙子今年才十三岁,前儿让神机营的人给抓住了,说是什么奉旨征兵……他老子上个月去抗戎才战死了,家里就这么一个男丁……我听隔壁的刘屠户说,只要往营里交十两银子,就能把人带回来。” “这么小?也在征兵的范围内吗?”宁军瑟大感惊讶,因为在蜀地时曾听五弟说过,大魏的征兵是从十四周岁的男丁开始起征,而且一户 一丁制度。 独子没有生下儿子前可以免征。何况其父新战死。 再说,征的新兵都要接受两年以上军事化训练,方可上战场。 “小娘子你是刚刚从外地回来吧?我们都是平头百姓,无权无势,谁给我们伸冤做主啊?我们那里还有十一二岁就被拉去的,他们说这会都是派去跟大梁人打。大梁那个公主是个魔头转世,专门吸取男儿精血,一夜之前整个城的人都被她杀死了!”老妇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神,老人家不要以讹传讹。”明轲忽然插嘴道。 “公子别不信,您想拿徽州是何等坚固的城池,乃我朝太祖爷亲自命人督促修建,先皇在世时又派能人加固,说是铜墙铁壁也 不为过。这么坚固的一座城,那魔头公主说攻就攻,才一晚上功夫,城里但凡是个能举起刀剑的男子都被她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怎么可能?”宁君瑟失声轻呼,她听王爷讲过,徽州乃我朝最坚固的城池之一。昔年太祖皇帝从徽州得天下,深知此处乃魏梁防线大关,所以格外重视。 就拿江南来说,西戎人攻打了快大半月,目前还是固若金汤。 “现在的年轻人只顾着眼前的小情小爱,夫妻乐事,怪不得国家要亡了。”老妇悲鸣第看了一眼宁君瑟,揣着那锭能救她孙子姓名的银子,摇着头离去。 留下宁君瑟呆呆地楞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才讪讪辩白了一句:“老人家你误会了,我与这位公子……” 第456章 女主天下 算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 “你笑什么?”宁君瑟回头,发现明柯站在原地抿嘴似乎在微笑的样子,清新的夏日自他头顶落下,墨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的眼尾微微上扬着。 “没什么。”明柯摇头,觉得在心里占了个便宜。 宁君瑟瞪了他一眼,朝集市深处走去。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商户,有卖绸缎的,珠宝的,也有卖药材和日用品的,其中半数以上关着门。 倒是几家喝茶的铺子里挤满了人,说书先生挥舞着折扇,正讲得唾沫横飞。 “哟,两位是……”店小二尖尖的脸,有些鼠湘,机灵地迎上来。 “给我们一个包 厢。”宁君瑟从袖子里掏出块散碎银子递过去,那店小二立马笑开了花,让楼上请。 二人踩着楼梯板咯噔咯噔地上了楼,捡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宁君瑟要了杯西湖龙井,明柯想了想,要了一样的。 “话说那个女魔头……”说书先生正讲到大梁军队三天攻下两座城池的事,也的的确确骇人听闻。 宁君瑟把眉尖一蹙,心想这如果是真的,那大魏的处境可就大大不妙了。 根据说书的叙述,大梁此次可谓举一国兵力出动,势在必得。三十万大军所到之处,几乎片甲不留,大魏的防线正在被他们以惊人的速度蚕食。 据悉,此次大魏的领兵人物 不是什么战神将军,而是在大梁十分具有传奇色彩的一名女子,人称“真龙公主”。 相传,大梁皇帝在世时,**下九位公主,三位皇子。可惜前面八位公主和几位皇子,皆不满三岁便夭折。当时在大梁的民间,甚至有“诅咒”这一说,可把皇上给急坏了。 终于,在他四十九岁大寿那年,后宫一位贵妃终于又产下一名孩子。是日,红霞满天,贵妃梦见一条金龙扑怀,然后生产。 却是一名女婴。 大梁皇帝有没有失望不知道,反正那之后,梁国皇室再没有传出什么好消息。倒是民间渐渐起了谣言,说这位九公主乃真龙转世,要女主天下来着 。 大梁皇帝生怕江山落入他姓之手,临死前留下遗召,立这位九公主为“摄政公主”,尤其代掌朝纲,待成年后择佳婿,生下第一个皇子则立为大梁未来储君。 朝臣们虽有非议,奈何真龙公主之母张氏家族在朝中地位稳固,不可撼动,只得静观其变。 令人惊讶的是,真龙公主虽为女儿身,却是个性情果敢,智谋双全之人。亲政不过三五年,大梁上下没有不服的,丝毫不逊色于老皇帝在位之时。 尤其在军中,这位公主威望极高,连国中一些一品将军都要靠边站。 还听说她自小习武,熟读兵书,对战事兴趣浓厚。平日里与辨士们高谈阔论 ,以一抵十,不在话下。 大梁那边盛传,此番公主御驾亲征,便是要应了十几年前“女主天下”的预言。 不经意间,说书人已经讲到真龙公主“会呼风唤雨的妖术,还能飞檐走壁,百米高城墙间来去自如……”。 明柯冷笑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道:“市井小民无知,尽然以讹传讹至此。”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亲眼见过?”宁君瑟扭过,说实话,她心里也是不大相信的。 “我没见过。只是我也是习武之人,深知这样的事非人力所能办到而已。” “那万一那什么公主真的是妖魔转世呢?” “怎么可能。”明柯嗤之以鼻。 第457章 男儿志在四方 谈话间,那说书人已经讲完这一段,开始挨个座位要钱了。 轮到宁君瑟这一桌时,明柯从怀里摸出锭银子仍在托盘上,“当”地一声沉响,那说书人不由地瞅了他一眼。 这时,从外间忽然蹿进来七八名官兵,将说书人扣住道:“太后有令,凡再传播是非,扰乱军心者一律重罚!” 一时间众人慌乱,原本宾客满意的大茶楼,顷刻间跑了个光。盘盏碗碟和瓜子壳撒了一地,宁君瑟微微蹙眉,明柯拉住她胳膊随之出来。 “方才来的是神机营的人。”宁君瑟道。 “你如何认得?” “神机营的人身上都披红铠甲,左臂处有标记,我方才瞧得清清楚楚。” “看来你知道得蛮多的 。我倒有个问题想问你,如今西戎人围攻江南,你们这位太后还坐得安稳么?” “她?”宁君瑟冷笑了一下,想起那张秀丽中带着阴鸷的面庞,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宫里,谁知道呢? 现在不是季家的天下么?不过…… “那你一定知道摄政王府怎么走了?”明柯道。 “怎么,你想去投靠摄政王?” “只是一点小想法而已。俗话说,男子汉大丈夫在世上行走,总要走点志向嘛不是?”明柯挤眼道,那风流不拘的模样,当真是京都大道上难得的风景线。 “男儿志在四方。不过世上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选中这个奸猾老头?呵呵,我的意思,你这么年轻,不愁没有建功立业 扬名立万的机会,干嘛非要选一个臭名昭着的人投靠呢?”宁君瑟瞥了他一眼。 明柯扬唇一笑:“听说他是大魏最有权势的男人,你似乎对他颇有成见?” “不敢。”宁君瑟想起自己扮演的身份,忙缩了下脖子。 “谅你也不敢。”明柯轻松地笑笑。 ** 大魏后宫。 丽昭仪一身正红色凤袍,跋扈地走进未央宫。 未央宫前的海棠花已经凋谢了许久,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雕花大门前立着两名木然的宫女。 丽昭仪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去,望着大殿上的凤位翘起了嘴角,她身边的一名嬷嬷讨好地搀扶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去:“娘娘,请上坐。” 她头上的红宝石凤 冠颤巍巍地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太后今天怎么样了?”坐定后,丽昭仪摆了个端正而威仪的姿势。 她的身旁立着妆容近乎妖冶的花容郡主,以及她的贴身婢女扶桑。自上次毁容后,她找了许多种法子补救都不成,后来寻得一名奇人,用纹身之发将她脸上和身上的疤痕全部纹成了妖艳的格桑花颜色,不但使其姿色不减,更添了一种别样的异域风情。 很快,奄奄一息的季太后被人从寝宫拖了出来。 身上只潦草地裹着一套半旧寝衣,头发乱蓬蓬的堆在脑门上,苍白的小脸上写满疲倦和憔悴。 她张了张干裂得毫无血色的嘴唇,骂了句“忘恩负义的贱人”,很快就被宫人一巴掌 打翻在地。 她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反抗了。 “怎么样,她肯了吗?”丽昭仪抚摸着自己精心保养,涂满红色丹冦的指甲。 宫人道:“回禀娘娘,咱们太后娘娘心气儿高得很,就是不肯点头。夹棍,烙铁,针刺,铁梳子……咱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只是谨遵娘娘旨意,不敢让她死了。” “是挺硬的。”丽昭仪烦躁地换了个姿势,盯着地上的季太后,后者也以淬毒的目光回敬她。 “季氏……不会放过你的……” “死到临头还嘴硬!”不等她说完,宫人就抓住她后脑勺处发髻,揪了起来。 接着是十七八个嘴巴子,直打得她嘴唇肿裂,嘴角溢血,丽昭仪才喊停…… 第458章 刑逼 “噗——”季太后趴在地砖上,吐了一口血水,连带一粒白生生的牙齿。 “何苦呢姐姐?只要你在朝堂上跟大伙儿说一声,将国印交给我保管,然后侧封我哥哥哲达王子为摄政王,这天下还是大魏的呀!姐姐你也不必这么辛苦,就在后宫颐养天年,多好啊。”丽昭仪笑得如蜜汁般甜美。 她本就生得姿容过人,近来又得大权独揽,心情一好自然容光焕发,居然比作昭帝后妃时还美上两分。 “你——休想!”季太后将拳头握得紧紧。 她不能妥协,妥协就是输,一输就是一辈子。她的父亲,她的族人,几百口人的性命在此一搏。 “梁人已经攻到徐州,很快就要打近来啦! 姐姐,这大魏江山本来也不姓季,对吧?只要你一声令下,将他们召回来勤王,打开江南的大门,我哥哥的军队就能立马赶到京都城下,帮你击退梁人。什么真龙公主女魔头,谁能敌我哥哥的才智与豺狼般的雄兵?如此一来,你不用当亡国太后,你父亲也不会为梁人所擒,皆大欢喜不好吗?” “呸——”原本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季太后不知哪来的力气弹身而已,对准丽昭仪的脸啐了过去。 混着血水的唾沫溅了她一脸,季太后牢牢揪住她华丽的衣角,笑若癫狂:“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下地狱!哈哈哈——” “来人啊,将这疯妇拖下去,给本宫打……不,拿烙铁烫烂她的 嘴!”丽昭仪大呼。 左右宫人拥上去,奈何季氏的力气惊人,直将那朱红色的凤凰刺绣面料都扯破了,也为能掰开她的手。 殿内乱成一团,一个力大的嬷嬷上前,捉住季氏的手指用力掰,一声声清脆的骨节折裂之音,伴随着惨烈的哀嚎……接连掰断三根手指后,总算将她与丽昭仪分开来。 宫人七手八脚将她拖进内殿,没过多久,里头就传来抑郁的惨叫声,一阵风从偏殿吹来,将殿中的水晶珠帘摇得噼啪作响之余,顺带送来一缕糊肉的香气。 胆小的宫女背过身去,跪在角落边上开始呕吐。 里头的惨叫声渐渐散去。 行刑的宫人前来禀告:“娘娘,季氏晕死过去了。” “泼醒。” “是。” 行刑宫人小心翼翼地回到内殿,大约半柱香后,那种令人背脊发寒的哼叫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却比之前明显低微了许多。 大约一柱香时间过去,行刑宫人擦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进来禀报:“娘娘,季氏还是不肯答应。” 丽昭仪脸上露出耐心尽失的表情,挥了挥手,道:“那就好好招待她。” “娘娘的意思……”行刑的宫人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低声道:“季氏身躯较弱,比不得那些干粗活的宫人,奴婢担心——” “蠢货!”花容郡主上前一步,骂道:“养那么干什么吃的?她不招,你们不会想办法让她招?” “是是,郡主教训得 是。”行刑宫人唯唯点头。 出了未央宫,花容郡主连忙跟上丽昭仪的脚步,“想不到这女人还有些硬骨头?表姐,表哥攻打江南都大半月了,再这样下去,粮草都要耗尽……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慌什么?”丽昭仪回过头望了一眼巍峨华丽的未央宫,冷冷道:“她季氏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 “表姐的意思?”花容面色透出欣喜而期待的神色。 “你说,如果此刻太后突然病逝,这宫中大权是不是又该落入谁的掌心?而且……” “我们只需要昭告天下以给皇太后治丧为由,就可以名正言顺将他们全部召回京中,否则就是大不敬!”花容郡主脸上露出璀璨的笑容。 第459章 睡吧,美人 “还是表姐厉害!”花容郡主笑逐颜开。 至于未央宫里的季氏,她的死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夜里三更时分,钟鸣三十六下。几乎敲醒了整座京都城。 宁君瑟自客栈的房间里坐起来,披上外衣,匆忙整理了下头发出来,客栈的小二们已经提着灯笼在走廊上。 “方才是不是三十六下?”很多人都在问。 小二道:“各位客官稍安勿躁,咱们掌柜已经派人去打听,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是太后,是皇太后——”楼下一阵骚动声传来。 宁君瑟住的事天字号房的北面,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东南西北加起来共四间。 周围的房间纷纷亮起烛火,唯有南面明柯的屋子黑漆漆一片, 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天下要大乱了。 有人说季氏自食恶果。 宁君瑟唤过店小二,“我朋友在南面房间,他睡之前说屋里的茶水快没了,你趁现在去给他添一壶吧。” 那小二一看,是天字号房间客人,岂敢怠慢?满点头哈腰下楼拎了壶滚热的茶水上去,叩他的房门。 笃笃笃—— 接连叩了四五下,里头依旧无人应答。 小二有些犯难地回头望向宁君瑟,意思是姑娘,我这还叫么? 宁君瑟瞅了一眼全然无动静的屋子,啊呀了一声,笑道:“我忘记了,我这位朋友睡觉死沉,轻易叫不醒的。不过别处什么事才好。” 说着吗,她亲自过去敲门。 依旧没有答复。 宁君瑟只好让店小 二将茶水从去她房间。 按照本朝律例,太后薨逝,民间禁乐一年,五品以上官员之家女眷都要前往往生寺举哀。镇守边疆的将士,若有诏,需连夜赶回为太后守孝…… 这个才是重点吧? 那爹爹和大哥,还有那些镇守在江南的其他将士们,也要被召回吗?还有蜀中,这次会派谁来? 宁君瑟支着脑袋,坐在桌边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 “是你?”宁君瑟表示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明柯移步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慵懒的困意,坐下时甚至有些不雅的打了个不小的哈欠。 “你醒啦?”宁君瑟回头打量他。 “梦里似乎很吵的样子,醒来睡不着, 发现你房间灯亮着门也开着,就斗胆过来找你聊天解闷儿。”明柯笑眯眯瞅着她。 那神情,就如同看一名初恋的对象一般。 “季后薨了。” “哦。”明柯稀里糊涂地点头,继而拔高音调:“你说谁死了?” “嘘——小声点,你想被附近的巡逻抓走,治一个大不敬罪名吗?” “好端端的,怎么说死就死?这里头肯定有文章。”明柯用手摸着下巴,很认真地揣测起来。 “你也这么看?” “那是当然,我来的时候可听说这位太后年纪轻轻,还生得极美。也不像有什么顽疾的样子嘛。”明柯耸耸肩。 宁君瑟回忆了一下季石兰飞扬跋扈的样子,点点头,怎么说呢?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吧 ,不过宫里从来都不缺好看的女人,关键她还不是那个变态皇帝好那口。 最近,宁君瑟都习惯默默将某人成为“变态皇帝”。 “睡吧,美人。”猝不及防,被明柯敲了下额头,很轻那种。 “喂,你这小孩……男女授受不亲。”宁君瑟表示抗议。 长这么大,只被王爷时不时刮过几下鼻尖,忽然被一个刚认识才一天的小弟弟这般亲昵,当真不习惯得紧。 “我今年十五了,不是小孩。据我所知,你们之前那个皇帝,在我这个年纪都娶王妃了。”明柯强调。 “我十七。”宁君瑟面带微笑,一脸“如何”地望着他。 “没意思没意思,我睡觉去了。”明柯忽然垂头丧气,汲着木屐离去。 第460章 见深巷第五棵杨柳树 翌日。 晨曦穿透米白色的纱窗落在浅金色的纱帐上,睡梦中的宁君瑟蹙了下眉头,懒懒地睁开眼来。 一看日头,似乎不早了啊。 她起身穿衣,推开窗户一角观望远处的街头,只见往来行人都换了素色衣裳,腰间系着麻带,对面酒楼则直接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咚咚咚。 “谁啊?” “姑娘,要热水么?” 原来是店小二,宁君瑟整理了下衣裙,几步移过去。店小二捧着一大盆热水,还有干净的毛巾,里头还贴心地撒了些新采摘了玫瑰花瓣。 宁君瑟洗漱完毕,发现南面的房间紧闭,正要过去敲门,店小二赶紧过来:“姑娘别敲了,住里面的公子今儿一大早就结账走了,他还留了些银子,让小的们照顾好您。” “ 可有说去哪儿?”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咯。” “没留书信?” 店小二摇头。 啊呀,真是个怪人。宁君瑟在心里叹气,难道是我昨晚说了什么让他介怀的话,所以一大早走啦? 不像啊。 “姑娘饿不饿?”店小二打断她的思路。 “有什么好吃的,给我来点。”宁君瑟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饿肚子不是她一惯作风。 不多久,店小二将早餐送上来:一碗豆花稀饭,一份油炸春卷,一小碟野山珍鹌鹑,一份凉拌小黄瓜,一碗银耳羹。 用淡彩花鸟的瓷器装着,卖相还算精致。小二歉意道:“昨夜的钟声姑娘也听见了,将就着些罢。” 吃过饭,宁君瑟自腰间掏出一张不大的纸,上头写着娘亲来信 说的那个巷子。 心想得赶紧的,估计大家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肯定到处派人找呢。 在街上溜达了一圈,花半两银子雇了俩小马车,载着到那个宅子附近。 打赏了赶车人,宁君瑟跳下马车,那车夫看她出手颇是阔绰,不免良心发现提醒她:“姑娘是来投奔亲戚的吧?实不相瞒,这一带空宅特别多,传言十分不太平呐。” “哦?”宁君瑟睁大了眼睛。 车夫一幅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神叨叨道:“姑娘听我一句劝,要是连敲六下门都没反应,就别敲了,你找的人可能搬走也可能不在人世。” “有这说法?老人家,这宅子是不是闹鬼啊?” “不不不——”赶车人似乎很是忌讳,接连否认。 宁君瑟却越发来了兴致,灵机一 动,问道:“其实我就是来找一位远方亲戚的,大家许久没走动,有些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住在这一带。老人家你路熟,可否告诉我这附近哪些宅子是空了许久的,那些近期有人住?” 说这话时,她有意夹杂了几个江南口音。 老人家恍然大悟:“怪道你这口音我听着有些耳熟,姑娘是江南一带人士吧?” “是啊!”宁君瑟笑起来,一副不谙世音闺阁少女的天真烂漫模样。 赶车人打开话匣子:“甭说,我前些日子还真见过一个操着江南口音女人,瘦瘦条条的,白白嫩嫩,生得跟画上的仙女儿似的,老汉我见了都不敢大口出气。” “听您这么说,果真倒有几分像了,老人家是在哪里见到?” “好像……好像……”赶车人 拍着后脑勺想了半日,“在见深巷第五棵大杨柳底下,她家门前有一对石狮子!我看那庭院半开着,忍不住往里瞅了眼,这大户人家的院子就是不一样,种着芭蕉啊竹子,可好看了。” 看来就是娘亲无疑了。 宁君瑟心里一阵激动,辞谢了那老汉,沿着青石板路走,果然有一排又高又大的杨柳树,枝干比人的腰还粗,看上去有些年头。 “一二三四五。”宁君瑟数着,心里暗笑此处家家户户门前都蹲着俩狮子,隐隐露出芭蕉绿叶的树梢来,要按这两个特征找,找到明天都找不完。 “就是这家了。”她笑着在第五株杨柳跟前停下,正好有一户人家,门上的朱漆有些褪色,不过上面的铜把手还是亮澄澄的,并非无人居住的模样。 第461章 四名侍卫 宁君瑟敲响了那道门。 宅院里一片宁静,敲门声在小巷里回荡,初夏的杨柳已经很绿,偶尔还能听得见一两声蝉鸣。 “有人吗?”宁君瑟高声问到。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打开来:“姑娘找谁啊?” 门内站着一位鬓发斑白,满脸皱纹的老欧。穿一身青布滚边襦裙,神情里透着漠然。 “老人家,我想打听一下——” “小娘子,我一个老太婆年纪又那么大,你打听什么?”老妪打断她的话。 “请问此间可住着一户李氏人家?” 老妪打量了她一眼,“姓李的那么多,小娘子不说找谁,我哪里知道?” “他 家的主母姓李舒氏……”宁君瑟正犹豫要不要说出娘亲二字,忽然自老妪背后冒出个三十来岁四方脸的汉子,问道:“七婶,你在跟谁说话啊?” “过路的,不相干。”老妪不由分说,将宁君瑟往外推了两步,道:“小娘子不是我不帮你,我就是个看大院的,你去别处问问吧。” “欸——”宁君瑟还想说什么,门已经关上。再敲,开门的成了先前那个四方脸的凶汉子,恶声恶气道:“识相的就走远些!像你这样的老子见多了,什么投奔亲戚,不过是想趁机揩油罢了!” 说完,门又给关上了。 宁君瑟无奈何,在附近的杨柳树下瞅了半日,也不见开门进出。心里寻摸着 爹娘素来仁厚,御下甚严,府里使唤人断然不敢这般可恶的。 只怕人已经不在里头。 心里惶惶然,一时也不知去哪里寻找,只得无功而返。 宁君瑟走后不久,那府门前就停下一辆马车,车夫上前敲了几下,三响两轻。里头学鹌鹑叫了两声,外头有人撮起嘴尖发出画眉鸟的叫声,门开了。 元宝公公带着几个侍卫进来,问道:“王爷可回来了?” “在书房咧。”七婶道。 四方脸汉子上前一步:“公公,今日有人来打听李舒氏。” “那人呢?”元宝公公抬眸。 “被小的三言两语吓跑了。”四方脸得意地笑道。 正说着,有人来传唤,让元宝公公去书房。他剁了下 脚,“嗳哟,看我这记性,你们快点跟我进来——” “王爷,人来了。”元宝公公领着几名精挑细选的侍卫进来。 洛清王坐在书房的软塌处,小几上的茶尚有余温,身边盖着一本兵书。“怎么样了?” “回禀王爷,魏国公那边已经派人找了,不过不敢太张扬,怕宫里察觉。这几位是依王爷的要求寻来的人,王爷看怎么安排?” “你们中,谁擅长找人?”洛清王端起桌上的青瓷杯,温度刚刚好。 有两名侍卫上前。 “很好。”洛清王将空杯放回茶几上,颔首:“你们去找人,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两名侍卫一脸凝重地抱起拳头。 “ 谁擅长隐匿和易容?” “属下不才,愿供王爷驱使。”一名侍卫上前。 “你负责入宫,这是腰牌,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洛清王从怀中取出一块可在禁宫出入的令牌丢给他。 那人捡了牌子,抿了抿唇线,转眼就消失在窗外。 “剩下的,有什么本事说出来。”洛清王用手指叩击桌面,示意元宝公公该添茶水了。 最后一名侍卫移步上前,叩首道:“属下绰号‘神踪’,速度最快,过去常往返军营替主帅送密信。” “好。”洛清王眼中露出欣赏之色,从身后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和地图递给他,“快,越快越好。” “是!”绰号神踪的侍卫接过信和地图,走出了书房。 第462章 你也知道是去年 “王爷都安排好了。”半个时辰后,元宝公公从外头进来禀告。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大魏的国号还能不能延续下去,就在此举。元宝,你说本王这样做值不值?” “王爷说哪里话,如何不值?至于王妃……老奴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与王爷团聚的。” “怎么,你也开始说这种安慰的话了吗?”洛清王冷冷地回眸。 墨黑色双瞳印着满屋的笔墨纸砚,垂首刹那,黯然伤神。 元宝公公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祈祷王妃一定要好好的,别处什么意外才好咧。 “还是没消息吗?”洛清王低头,修长的食指抚摸着腰间那串玄金相间的络子,其实她真的不太擅长打络子,摸上去总有点 凹凸不平的感觉,比宫中的绣娘们差一大截。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王爷。”元宝公公眸眼里露出温情的光芒,笑道:“王妃去年替王爷绣的那个缎面很是精细。” “你也知道是去年。”洛清王冷着脸的样子,活像个千年寒冰怨……夫。 “王妃……”元宝公公还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王爷已经不耐烦,挥挥手,将他轰了出去。 元宝公公走出庭院,感受着初夏的暖日照在身上,懒洋洋的舒适。叹了口气,只盼王妃快点回来。 他不知道的是,自家主子朝思暮想的王妃,此刻就在距离这座宅邸不到一里外的小巷子里徘徊。 周围的宅邸她都观察过了,似乎与那车夫说的差不多,大部分都 是空着。她又陆续敲了几家门,有的没人,有的只剩下几个年迈的仆役看屋子,彼此也并不往来。 走了大半日,发现肚子有些饿了,她在周围寻了家看着不错的店准备吃中饭。因是国丧期间,菜单上的品种减了大半,宁君瑟胡乱点了几个小菜,一碗粳米饭,扒拉着。 忽然,眼前多了片阴影,将她的光线挡住。心想这里的小二真是不懂事,哪有挡客人吃饭的?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对方让开。 不想对面的人却拉了椅子堂而皇之坐下来。 哟,遇上霸道的主儿了?宁君瑟抬头,却见一张白如玉浓眉似墨画,眸若点漆,唇似红樱的面孔,正冲自己微笑。 “明柯?”宁君瑟大吃一惊。 “正是 在下,怎么,打扰你用餐了?”明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宁君瑟连忙摇头,又有些疑惑:“我们这是巧合么?我怎么有些不大相信。” “我也不大相信。莫非姑娘看在下风流倜傥,故意制造机会偶遇?”明柯挑眉。 二人相视一笑。 宁君瑟已经习惯了他不着边际的措辞,问道:“你不是走了么?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我没有家,能回去哪?不过是想着你一个姑娘家,老跟我混在一起,终究说不过去。这下好了。”明柯微眯了眼,初夏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 宁君瑟莞尔:“去过摄政王府了?” 谁知他扯了下嘴角,轻轻道:“季后都不在了,我还有去摄政王府的必要么?” “ 你倒是爽快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宁君瑟忽然道。 “微不足道的一个人。”说这话时,明柯眼眸里闪过一丝无法隐藏的黯然。 “我总觉得你的来历有些不凡,就是感觉,没有什么凭据。你别介意啊。”宁君瑟瞅着他。 这样的风华,整个京都城都找不出几个来。 说话间,店小二另添了碗筷上来。明柯也不客气,举起箸子挑了快素菜放进嘴里,嚼了几个很是厌恶地吞下去,“真难吃。” “国丧期间,客官请多担待。”店小二抱歉地笑笑。 “我带你去个地方如何?”明柯勉强吃了几口素菜,撂下筷子,忽然拉起她胳膊神秘地道。 第463章 是啊,有什么干系呢? 宁君瑟本不想去,可耐不住他软磨硬泡,以及自己被他挑起来的好奇心。 也不知为何,这个人在给予她不安的同时,却又让她有种不会骗自己的莫名直觉。 望着那双星辰般干净纯粹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期待,宁君瑟忽然有种虐待小辈的罪孽感。 真是矛盾啊。 “快了快了,嘘——” “你自己玩吧,我有事先走了。”在被某人拽着蹲在草垛里近一个时辰后,宁君瑟的耐心基本消磨殆尽。 “别啊,就快了!你想啊,你那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是吧?”明柯在她耳边小声碎碎念。 “我腿麻了。”宁君瑟哭丧着脸,她想回家,回去抱着元熙哄他睡觉。 “一刻钟,再等一刻钟好不好?”明柯近乎哀求地望着她,看那架势,眼泪都在框子里转悠,瞬息就要挤出来。 “唉。”宁君瑟深深叹了口气,女人果然不能生孩子,不然真的会母爱泛滥的。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草丛里忽然有了动静,紧接着是脆生生的“咯咯”声,七零八落从周围传出。 几只野鸡从里头昂首挺胸钻出来,就在它们准备飞起的刹那,明柯忽然兴奋地比了个手势,从怀里掏出两粒琉璃珠弹了出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 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因为此处只有鸡和人,没有狗。明柯上去拎起被他弹中的两只肥肥野鸡,得意洋洋:“怎么样,想不想尝 尝本公子的独门秘诀——叫花鸡?” 宁君瑟翻了个白眼,原来这货拉着自己在这里蹲点半天,就是等野鸡出现。 “告诉你啊,你这辈子绝对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鸡,保证你食髓知味……吃了还想吃。”明柯笑眯眯地拎着鸡到附近小溪边去打理。 宁君瑟对着血腥的一幕不感兴趣,坐在不远处的岩石上胡思乱想。 明柯挽起袖子,麻溜地将鸡倒腾干净了,又去林子里寻了些野生菌子和香木叶,塞在鸡肚子里,拿新鲜的菜叶裹了。 不知从哪里抠出一团黄泥巴,贴着菜叶又是一层,裹得严丝无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在地上刨个不小的坑,将两团黄泥全埋进去。 收集了柴禾,在上头烧起来。 睡梦里,一股诱人的香气闯入嗅觉,半睁了眼,见一只通体金黄滋滋泛着油光的叫花鸡在跟前晃悠。 “好香啊!”宁君瑟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这几天都没啥胃口,吃得又少。 明柯手里的叫花鸡,是真真把她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怎么样?”明柯一脸自豪。 “太好吃了,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啊!”宁君瑟扒着一条鸡腿啃得不亦乐乎,外酥里嫩,火候刚刚好,封闭的黄泥保证的野鸡的原汁原味,将其腹中的山菌与香料的香味牢牢锁在肉中。 “诶诶,你小心点,别抹我一身油啊!”明柯嫌弃地盯着那只沾满油腻的葱手。 “现在我相信你不是什么世家公子了。”宁君瑟毫不客气地又撕下一条翅膀,野鸡的肉质就是家鸡劲道。 “怎么说?”明柯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的岩石上大快朵颐。 “因为你会做叫花鸡啊!”别说什么世家公子,就是一般的小康小富之家,也不屑吃这个菜的。 首先它的名字就不好,其次做法更是不上档次,历来都是平民百姓爱吃。 “会做叫花鸡就不能当皇帝?你也这么认为?”明柯望着手中啃了大半的鸡,幽幽道。 “这跟当皇帝能扯上关系?你是戏看多了吧。”宁君瑟埋着头,一根鸡翅膀啃得只剩下骨头。 “是啊,有什么干系呢?”明柯哂笑了一下。 第464章 寻常事 远处的官道上,一个藏青色的男子在飞驰,骑着枣红色骏马。 “别紧张,是无名。”明柯擦了擦手上的油腻站起来。 无名跳下马第一件事,就是贴到主子身边耳语,主仆二人嘀咕了几句。 明柯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 “公子,梁兵三日后就要攻城了。”无名面无表情地道。 “比我想象中的快。”明柯漫不经心地望了眼宁君瑟,“姑娘,梁人就要打进来了,你怕不怕?” “怕。”宁君瑟沉甸甸地点点头。她的亲人,她的相公,她的朋友……都在这里,焉能不怕? “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天下之大,我能逃去哪里?”宁君 瑟冷笑。 无名又道:“来的路上,我听说宫里下了圣旨,将镇守江南的将士全部召回勤王。” “这样一来,江南不就空了么?我怎么听着像是个西戎人开道呢?噢,我差点忘了,你们大魏如今的小皇帝有一半西戎血统,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明柯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就怕他们没这么好的胃口,落得个撑死的下场。”宁君瑟不服气地道。 她虽然不懂政治与军事,却也清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皇权不管是落在西戎人手里还是大梁人手里,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惜自己女儿身,手无缚 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城池被侵入,无辜人枉送性命。 “人为什么要打仗呢?各自在自己的领土好好地活着,不好么?今天你打我一下,明天我抢你一把,血流成河,民不聊生……”想到这里,宁君瑟情绪低落,一脸沮丧。 明柯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大概他也在想这个问题吧? ** “王爷——”元宝公公跑进书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王爷,梁人就要攻进来了,宫里现在是丽昭仪说了算,她想借勤王和太后发丧的机会,让大军撤离江南……江南可就保不住了啊!” “不要慌,你一条一条说。”洛清王放下手中的情报,上面写 着昨夜三更时分,忽然一群恶贼闯入摄政王府,将其上下数百余人口杀得干干净净。 府中血流成河,连花盆土都染成红色。宫中责令大理寺调查,今日上午便结案,是一群江湖流寇,因不满季氏跋扈趁火打劫。 如今摄政王手里的军符已经到了丽昭仪手里,她正派人去江南召回其麾下十万精兵呢。 “梁人太厉害了……这丽昭仪又这般明目张胆……”元宝公公急出一身汗。 “圣旨大概什么时候到江南?” “按脚程算,最多再过两个时辰,他们骑得是最快的千里马。” “那就****给李瑁疆,让他无论如何,要赶在圣旨抵达前将其阻止 。” “王爷该不会是让李公子截杀……”元宝公公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暗暗在心里叹了声王爷高明。 洛清王瞪了他一眼,幽幽道:“近来战事频发,各处流寇作乱,不小心杀死几个送圣旨的官差也是寻常事。” “王爷言之有理,奴才立马安排。” 这时,外面又有人求见。 “什么事?”洛清王蹙起眉头。 那人方要说话,忽然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晃到眼前,那人身穿一件玄色暗纹跑马服,拱手拜道:“卑职乃前任神机营副统领纪寒,参见王爷!” 元宝公公一听,整个都亮了,八卦道:“啊呀呀,你你你……就是那个纪寒纪大人呀——” 第465章 刀疤和麻子 “元宝,去泡壶茶来。”洛清王冲他丢了个颜色。 元宝公公悻悻地退了出去,嘴里尚且嘀咕道:“可惜桃胶那丫头不在这里,不然非得跳起来不可。” “那个,王爷——”像纪寒这种练武之人,耳力岂有差?自然一字不漏听了进去,英气勃勃的脸颊上泛起一丝不自在的红晕,隐隐有期待之色。 大敌当前,王爷自是懒得理会他人的儿女情长,只淡淡抬手:“纪大人,请坐。” “多谢王爷。”纪寒不假辞色,在王爷下首方坐下。 洛清王道:“在蜀中的时候,本王常听文侯爷之女文小姐提起纪大人,每每感激涕零。请问文侯他老人 家还好吗?” “劳王爷牵挂,卑职愧不敢当。文小姐之事实属巧合,卑职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若王爷再见到文小姐,烦请转告她文侯一切安好,只等于爱女相逢。” “那就好。此番救文侯之功,本王十分欣赏,想必百姓与诸学子也在心里感激纪大人呢。” 言罢,洛清王亲自提壶,替他斟了一杯茶水。 纪寒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此番纪大人回京,可是有什么打算?”洛清王端起茶水询问。 纪寒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都说洛清王是个明白王爷,卑职这点心思又如何能瞒过您?卑职在原本打算去江南,半道听到一些 传闻,又听说李国公爷父子在那里。卑职便有些疑惑,决意上京来瞧瞧。 不想在城外无意间救下一名被马贼掳走的丫头,她听了我身份,才告诉我原来她是李老太君府上的婢女……” 听说他有意报国,李老太君当机立断,将洛清王在京中的秘密据点写给他。 这才顺利找上门来。 那日,在元宝公公进去添了茶水点心后,他们又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 出来时,纪寒整个人精神气都不一样了,嗯,像一把即将离弦的箭。 再说宁君瑟与明柯回客栈。 这个少年仿佛粘上她一般,甩都甩不掉,宁君瑟琢磨着要不先回西马场,免得魏国 公找不到自己着急。 吃饭的时候,明柯兴致勃勃要小二上酒,小二哭丧着脸连连摇头。宁君瑟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今日可是太后大丧,不想惹事就消停些! “那就……来一壶清茶吧。”明柯泄气。 很快,茶来了。 明柯提着釉色陶壶给俩人各自倒了一盏,自个儿端起来,习惯性地嗅了一下,本想抱怨两句,忽然脸色凝重起来。 “有毒。”他用唇语暗示。 宁君瑟怔了一下,表情微动,意思是怎么办? 明柯微微摇头,举起杯盏,露出笑脸:“来来,以茶代酒,喝一杯先。” 俩人各自举起杯子抿了一口。 对面的明柯 敲着箸子:“今晚的菜真少。”然后噗通一声,趴倒在桌上。 宁君瑟吃惊,暗道你这会不会太快了,却也容不得多想,如法炮制歪倒在一边。 店小二见状不明所以,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后头伸出一只手掌将他砍晕了。 两名乔装的黑衣人溜进包厢,一个胖胖的脸上全是麻子,一个瘦瘦的左脸有条刀疤。 刀疤道:“这人是谁?怎么处置?” 麻子道:“你管那么多,咱们先把人带回去就行。” “不行,这人一直跟王妃在一起,身份很是可疑——”刀疤比较谨慎。 “废话真多,杀了得了!”麻子比较果断。 于是二人争执起来。 第466章 死结 刀疤认为在没有搞清楚真相前,还是客气点好。 麻子认为,就是这混小子害二人找得好辛苦,不杀他天理难容。 “不行不行,此事还是等王妃醒来再作定夺吧!”刀疤连连摇头。 麻子坚决反对:“王妃一个女人家,容易心软,说不定等着小子醒来说几句好话她就不让杀了。不如趁现在——” “王爷只让咱们找人,没让咱们杀人。”刀疤拦住麻子。 这时,宁君瑟再也装不下去,抬头道:“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给本王妃下毒。” 刀疤和麻子愣住。 刀疤心虚,麻子却拍拍胸脯上前:“小的见过王妃。请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人?他有没有对王妃不敬,我等愿为王妃效劳,教训他。” “他呀,我朋友。”宁君瑟弹了下桌面,示意明柯起来,别装了。 “喂喂喂——” 连敲了几下桌子,都没反应 。 麻子道:“王妃不用敲了,他中了我们的十香散,不睡够两个时辰醒不来的。” “啊?”宁君瑟明明记得他没喝茶。 “噢。小的们怕他有武功不好对付,在他的杯口上额外抹了些催发的药,那药无色无味,与迷药一沾就倒。凭他什么武林高手,金钟罩铁布衫,必倒无疑。”麻子得意道。 刀疤忙撞了他一下,自己上前先给王妃赔了不是,然后说二人是奉王爷的命令来寻王妃回去。 “回哪里?”宁君瑟觑了他一眼。 刀疤会意,忙道:“自然是王爷在哪里,王妃就回哪里。” “这还差不多。”宁君瑟心想,再说自己出来一圈也差不多了。 俩人遵照她的意思,将明柯扛起一并丢到马车里。等到了府上一看,宁君瑟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不就是之前敲门的那宅子么! 七嫂和方脸一脸尴尬和冷汗 。 元宝公公亲自来迎,说王爷正好有事出去一趟,晚些就回来。将她安排在王爷的厢房,宁君瑟没说话,自己在后面挑了个干净敞亮的小院落脚。 不过闲闲提了一句,昨日来敲门,门里人面生啊。元宝公公会意,出来将二人骂了一顿,打发去庄子上干粗活了。 也是够冤的。 至于刀疤和麻子,刀疤说话有些损,不过俩人还算重情重义。宁君瑟也没打算重罚他们,只是派他们去西马场,把自己两个丫头接回来。 晚间,洛清王回府。 元宝公公喜滋滋迎上去,“王爷——” “本王都知道了,人呢?”洛清王抖了抖弹墨锦衣,嘴角有上翘的意思。 “在别院。” “哦?”洛清王有些意外。 “王妃说喜欢那池子莲花,就要开了。”元宝公公堆起一脸假笑。 洛清王不悦,“有什么好看的。” “ 是是是。”元宝公公见势头不好,溜之大吉。 王爷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七弯八拐来到别院。夏日的清风里,不远处亭台楼阁,些微几点灯光。 宁君瑟穿一身蜜桃色细沙长裙,迎风立在阑干上,瞅着那一池的小荷尖尖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道:“本妃说了不饿,不必再送什么吃食。” 一双手从背后绕过来,带着温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蓁蓁。” 宁君瑟呆住了,不过那拥抱与体温还有呼吸,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她快要落泪。 “王爷。”宁君瑟狠着心肠,将他推开。 王爷拉着她的手不放,宁君瑟给拨开,转身往屋里去,把房间门关得严严实实:“我睡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蓁蓁——”王爷抬手敲门,却在半空中顿了顿。 宁君瑟心里有 气,想着到底还是隔阂了,越发不理他。 王爷在外头站了好半响,吐出一句:“早点休息。想吃什么就告诉元宝。” “多谢王爷美意。”宁君瑟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气鼓鼓的。 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宁君瑟心想果然还是走了。被那个变态抓去,你以为我愿意吗?被关在那个小院里,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那元熙怎么办? 拿冷水擦身子,把自己弄得差点病死掉,那些躺在梧桐苑里发着高烧没日没夜的日子,他如何能懂? 越想越难过,宁君瑟也没心情开门去看人走没走,径直跑到床上,蒙起被子大哭起来。 这几天一直在外头转悠,其实更深层的原因,就是逃避。她也不想面对,不知该作何解释,甚至不知该不该解释。 这就像一个光滑的绳子打上死结,一不小心就会很难看。 第467章 控制 宁君瑟呜呜咽咽哭了不知多久。 觉得累了,气闷了,才揭开被子准备透个气。不想看见一个大活人坐在自己身旁瞅着她,一脸心疼与愧疚掩饰不住。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宁君瑟大叫之余,想起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肯定难看死了,忙捞过被子再次盖上。 “好些了吗?”王爷的手从被子外进来,握住她的手心,暖暖的。 宁君瑟鼻子一酸,哽咽道:“不好,一点都不好。你出去!” 她现在这么狼狈,成亲几年从来没这么 狼狈,她不要。 “听元宝说你晚饭只吃了半碗粥。”洛清王握着她的手开始碎碎念,一点没有出去的意思。 “我不饿。”宁君瑟将被子盖得更严实,打定主意不露面。 王爷却硬要掀她的被子,二人争夺起来,宁君瑟败走麦城。 “讨厌,你不要看!”连忙掩起袖子。 王爷又来掰她的手臂,角力之余,宁君瑟再次不敌,露出庐山真面目。 俩人相拥而卧,宁君瑟掏过手绢替他擦汗,自己脸颊上贴了不少细碎发丝,反显得更娇了。 “王爷就不问我 ——” “没有什么好问的。”洛清王轻轻点了下她因**后呈现霞光粉艳的唇。 况且梧桐苑的嬷嬷早就暗示过了。 其实,在此之前,王爷的心里设想了很多,假如……他想他一定不顾一切杀了他! 至于她,他不敢想。 可能,他会带着她和孩子隐姓埋名去一个什么人也找不到的地方,然后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 还好。他的女人,一点也不笨嘛。王爷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 三日后,梁国攻城。 就在万民沮丧,抱 头痛哭之际,忽然,梁国营里传来紧急的召回信号。 刚刚竖起鲁班杵和攻城云梯,志在必得的梁国将士们楞了一下,所谓军令如山,顷刻间纷纷撤回。 原来,就在刚刚,他们的****梁国真龙公主宋奕刚刚收到****:蜀国连夜攻城,半日后将达梁都! 此番为了啃下大魏这块肥肉,宋奕几乎出动举国之力,只留了十万人镇守都城。 此番蜀王带领二十万精兵,所向无敌,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就攻下数座城池。 “可恶!”一身戎装的真龙公主 将书信掷在地上。 煮熟的鸭子飞了,宋奕气得七窍生烟,却也不得不银牙,即可拔营回国。 众人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一场灭顶之灾顷刻间解除,远在千里之外的蜀王朱平阳与襄王收到情报,也是笑得乐不可支。 “那我们现在咋整?”高蓬生问他们。 “是啊,信上也没说让我们啥时候回去啊。”朱平阳将那短短十几字的字条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个名堂。 襄王笑道:“这还用说,等再过一两天,那位真龙公主的大军入境咱们就撤呗。” 第468章 魏国公醉闹王爷府 昭帝二年,季后崩,大魏岌岌可危。 历史记载总是那么简短,省略了无数真相和细节,只留给后人无尽猜测。 梁兵虽然暂退,可江南之围尚未解。 洛清王写信去蜀地,数日后,老陈王带着一群神秘人入京。很快又去了江南。 他带去了一套很厉害的图谱,命人连夜赶制,老陈王亲自从旁指点。 这次蜀王的军队能够快速攻到梁都,全靠这本图谱。据悉,此谱乃昔日老陈王耗费数年心血,命人搜罗天下能人异士,后得巧者二人,自称鲁班后人,献上一本《鲁班密谱》。 本想借此谱称霸中原,不想消息走露,大魏派兵灭了陈国。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 一群武林高手,将图谱抢了去,还杀死了两名鲁班后人,在长衡殿放了把大火将现场烧了个干干净净。 待大魏士兵攻进来,只剩下一堆火海,那些做了大半的模型自然也被烧了个精光。 老陈王本也以为此谱失传,没想到数年后,却被梁人用作攻城利器。老陈王这才回过味来,当年那些陈国意欲造反的谣言,八成是梁人奸细所为。 目的是让他们鹬蚌相争。 大魏灭了陈国不假,自己也损失惨重,因此让西戎人占了个便宜,趁机攻下珠州和凉州,至今也没收回。 当年之事,整不好连西戎也有份参与。 他将这事告知洛清王那日,正好纪寒来访,艺高人胆 大如他,当即表示愿意作那个盗回图谱的冒险人。 结果还真给他盗着了。 还顺便与梁国公主玩了一招“围魏救赵”的戏码。 短期的忧患是解决了,可宫中坐着的那两位却不是消停的主,在得知派去宣旨的士兵被杀后,立马重新点了五千精兵,前去江南传诏。 领头的还是花容郡主。 “小王爷——”梁兵一退,魏国公就按捺不住跑来,还到处找宁君瑟,“小王妃不够意思,一个人偷偷摸摸跑掉,害我一老头在里面无聊死了!” “魏国公请上坐。”洛清王将他邀至堂上。 宁君瑟怕挨骂,老早躲起来了。 魏国公吹胡子瞪眼:“把你家小王妃叫出来, 老夫好些日子没见,怪想念的。” “内人在后院午睡,魏国公此番前来,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魏国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嚷道:“怎么不是酒?你这王爷,忒是小气,亏我在马场的时候把珍藏多年的女儿红都给你媳妇儿小王妃喝了,小气小气!” “换酒来。”王爷深知这位脾气古怪,连忙招手唤元宝。 有了酒,魏国公脸色好转,几杯下肚,心花怒放。拉住洛清王:“你小子真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标致的小王妃,比老夫从前那母老虎可标致多了,跟你讲啊……” 说起从前的事,魏国公眉飞色舞,没完没了。王爷听得那是瞌睡连连,几次打 断都不成功,索性由他去了。 “我那母老虎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武功高,力气大,吼人大声!你在那个山头打猎,她在这个山脚下扯开锣嗓开吼,周围的野兽都吓跑好几只!” 一坛酒下肚,魏国公总结陈词。 “来人呐,魏国公醉了,扶他去旁边的厢房休息。” “老子没醉!”魏国公忽然起身,将前来搀扶他的小厮一掌推开,还赶了出去。 “国公还有何事?” “老子想想……何事呢?”魏国公伸出双掌在身上摸索,半响,掏出一块古铜色模样东西,往桌上一丢,“小子,没见过吧?” 洛清王心中一动,那成色还有上面的花纹刻字,这是……传国印鉴! 第469章 怕成这样 “吓傻了吧?没错,这就是传国印鉴!”魏国公拈须而笑。 当然认得。 洛清王将手伸向腰间,魏国公吓了一跳:“小子,你想干嘛?老夫可是正经人!” 淡定如洛清王这样的人,也忍不住眼角一抽,尴尬道:“国公请稍安勿躁。” 手在腰间的玉牌上一扣,只听得“嗒”一声,那玉牌居然是镂空的,里头夹杂着一块物件,取出后竟与桌上的传国印鉴一模一样,只是形状缺口微微不同。 “好小子!”魏国公赞了一口,也不知他是称赞王爷,还是称赞他那玉牌机关制作巧妙隐蔽,普通人见此极品美玉,又雕刻诸般精致,料想不到里头另有乾坤。 先帝下赐此物时曾说过,传国印鉴 乃太祖秘密制作,一共有七块。若是特殊时刻,为防昏君误国,外戚干政,可以此立新君。 持有者相互不通消息,有祸国君者,众人可凭此弹劾。 那剩下的五块又在何处呢? 魏国公摆弄着这两块印鉴,笑道:“先皇果然深谋远虑,将印鉴分与你们兄弟保管,想必宫里那位做梦也想不到,其中一块居然在你手里。” 众所周知,洛清王天生六指不详,根本无缘皇位。 “王爷,您要的东西来了。”说话间,元宝公公端着一个匣子进来。 里头居然是四块印鉴。 魏国公嘴巴张得老大,活像生吞了个鸡蛋:“这这这——” “本王一直在等您这一块。”洛清王浅浅而笑。 “哼!你 就笃定老夫会有?”魏国公愤愤。 “您老乃大魏之脊柱,怎会没有?”洛清王露出狡猾的神色。 李国公爷在离京前曾找他密探,交出此物,并把江大人那块一并给了他。 不久,文侯就托人找上门来,居然也有一块。 洛清王推算,有一块肯定在魏国公手里,至于五弟襄王那块,早在巴蜀时就由他带上了京城。 那最后一块? “定然在皇上手里。”魏国公抢着道。 他指的是昭帝朱昭恒。 “这可有些难呐!”魏国公拧起眉头。 “根据纪寒的说法,他手里握着的不止这枚印鉴,还有神机营的兵符。” “虽说神机营的人数不多,可他们只认帝王兵符,不认其他。也是个**烦 。” 神机营明里暗里分两部,现在明部分的人大半在丽昭仪手里握着,小部分跟纪寒出来投靠了洛清王。 暗部的人,还是个未知数。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他。难不成他还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国公翘起胡须。 “毕竟,权利这种东西实在太诱人,据说品尝过它滋味者通常欲罢不能。” 一如固执的老陈王,为了那个遥遥无期的复国梦将两个亲生女儿的人生推向地狱。 “总会有法子的。”魏国公拈着胡须,摇头晃脑,叹气道:“帝王兵符,这么好用的东西,你说那个外邦女人要是听见了,能不逼着他交出来?” 洛清王会意,“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 “那可不 能让她轻易知道了。”说话的间歇,魏国公给自己随身的酒囊装了满满一袋子美酒,此刻摇晃起来手感沉甸甸的十分满意。 “跟小王妃说,空了来我府上作客,我请她喝酒。”魏国公提着酒囊大摇大摆出了府门。 这二人的哑谜总算打完了。躲在帘子后偷窥了半日的某人长长吁一口气,她还真怕这位老爷子耍起无赖来,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怕成这样。”洛清王端起茶杯缀了一口,宛若自言自语。 宁君瑟从后头磨磨蹭蹭地出来,笑眯眯望着他:“也没有啦,就是不知怎么说比较好。” 洛清王嘴角微扬,将人揽过怀时顺势刮了下小鼻尖,批评道:“以后除本王以外,不许怕任何人。” 第470章 恐惧 小昭帝二年,夏至。 距离太后下葬已经十日,江南战事吃紧,京都暂时平安。 这一天,是洛清王妃大张旗鼓去拜访魏国公的日子。 清晨,炎热的阳光还没有铺满街道,魏国公府附近的小贩们都看到一辆朱红色垂缨大马车停下,从里头跳出两名貌美婢女,扶着千娇百媚的王妃下了马车。 魏国公亲自到门口迎接,俩人寒暄着入了府。 大约三个多时辰后,洛清王妃从府里笑眯眯地出来,俏脸上带着一抹醉晕,与魏国公众家眷挥手道别。 “听说这次智退梁师,就是洛清王暗中手笔!”很快,街头巷尾都传开了。 大家都说,洛清王与襄王蜀王 联手,运筹帷幄,救大魏于危难之间。而洛清王妃娘家父兄皆在前线杀敌,夫妻二人乃大魏功臣。 流言传得风生水起,真假参半,不过也足以让宫里那位乱了阵脚。她关心的是如何早点从那个半死的太上皇手里拿到帝王兵符,还与花容事先设好了局,等江南抗击西戎的将士们回来,就宣入宫中举办一个接风宴,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神机营明部虽在她掌控之中,但若要举事,必须暗部。因为神机营设立最初曾有明文规定,不斩忠臣义士,不杀有功之人,不刃五品以上文武官。 即便其犯错,也需收监归大理寺审理,然后定罪。 但是暗部就不 同。 他们完全受帝王控制,只在关键时刻使用,至于威力有多强大,人数具体多少,外人一无所知。 是以,丽昭仪才会无限恐惧。 而且根据卷宗记载,若是手持帝王兵符的君王者死于非命,那暗部所有人必须为其手刃贼子,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和精力。 这些人或许深埋在宫中,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宫女太监,也可能是明部中某个最不可能的人,或者朝廷命官,普通商户百姓。 “不——”又是个漆黑无月的夜晚,她梦到自己坐在一处华丽的宫殿内,忽然,地上冒出好多好多血。殷红的鲜血染湿了她的凤袍,然后她扭过头,看见自己儿子盘坐 在龙椅上,头颅已经被人砍下,拳头大的血口里不断涌出红色液体。 一把明晃晃的剑,从背后**来,穿过她的胸口,寒冷的剑锋上还沾着她自己的鲜血…… “娘娘,又做噩梦了。”守夜宫女提着琉璃灯近前,丽昭仪一身藕荷色亵衣,浓密的长发堆在胸前,满头大汗,美目圆睁。 “皇儿,快!哀家的皇儿!”丽昭仪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 “娘娘,皇上已经睡了,好好的呢。”婢女将灯放在一边,去倒茶水。 丽昭仪的脚在大理石地板上来回走动,“有人要害他!有人要害他!” “娘娘喝口水,冷静冷静。” “不——”丽昭仪掀开茶 碗,披头散发地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东殿外。 “娘娘——娘娘——”小宫女胡乱拎了双绣花凤履跟在后面追。 昭阳殿内值班的宫女太监都惊动起来,摸着有些惺忪的眼角,跟着追了上去。 夏夜比不得白天,花园里的石子有些烙脚,丽昭仪却全然顾不得了,径直冲进小皇帝寝宫。 两个奶娘忙披衣起身跪迎。 “那么黑?怎么不点灯?”一阵微风袭来,丽昭仪的长发与衣袂翩然起舞,在有些昏暗的空间里看起来格外渗人。 小皇帝体弱多病,是个睡眠极浅的孩子,听到动静睁开无辜的双瞳,看见一个鬼魅般的影子立在床前。 “鬼啊——” 第471章 乱棍打死 小皇帝惊惧的哭叫声划破宁静夜空。 “皇儿,是娘。”丽昭仪怔了一下,欣慰道:“哀家的皇儿,好好的。” 奶娘手忙脚乱点灯。 寝宫忽然亮起来,明晃晃的烛光照在丽昭仪惨白的脸颊上,像一个美丽的女鬼。 “皇上别怕别怕,是太后娘娘看您来了。” 小皇帝缩在宝蓝色衣服乳娘的怀里,吓得说不出话来。 乳娘使命的安慰他。 “皇儿——”丽昭仪看着被她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柔声道:“皇儿别怕,母后会保护你。” 小皇帝靠在奶娘胸口上,呜呜地哭起来,哭得特别凄凉。 “皇儿。” “娘娘,仔细着凉了。皇上没事,您先把外套披上, 奴婢替您穿鞋子。”宫婢跪在地砖上,发现丽昭仪双足多处划破,有很多血口子。 丽昭仪将脚放在鞋上,嘶了一声。 “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弄疼娘娘,实在是娘娘的脚……”宫婢连连磕头。 丽昭仪这才缓过神来,双足辣乎乎,一阵接一阵的刺痛传上来。 “废物!” “哇——” 小皇帝被她教训人的样子吓得嚎啕大哭。 两个乳母连番哄也没用,黄豆大的汗珠自脑门儿滚下来。 “啊呜……”可怜小皇帝都快两岁,尚且不能人话。 “皇上不哭不哭,皇上不哭不哭……” “啊呜啊……” 丽昭仪胸口一阵阵牵痛,皇上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已经 和哲达王子达成协议,由他保驾护航,让孩子长大处理朝政那天。 这个孩子明明有西戎一半的血统,却如此羸弱! 丽昭仪觉得是乳母的错,她们没有照顾好皇儿,一定是这样的。她微微翘起的眉尾露出凌厉,沉声道:“连个孩子都哄不好,哀家要那么何用。” 正在尽心尽力哄孩子的两个乳母,听了这话顿时面无颜色,肢体僵硬地望着她:“太后恕罪,今日皇上乃是忽然受惊……” “你们的意思,是哀家故意吓唬自己的儿子,让他啼哭不止?”丽昭仪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神机营,暗部,说不定这两个乳母就是呢。 她们一定是奉了那个死鬼的命令, 偷偷将自己的皇儿害死,然后东山再起! “娘娘——” “来人啊,将这二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娘娘饶命!皇上,皇上救我们!”乳母被拖下去的瞬间,不由地将希望解脱在日夜精心照料的小皇帝身上。 小皇帝虽然流露出难过不舍的表情,可是他无法言语,无法表达自己内心想法,只能以更凄厉的哭声来抗议。 “还不拖下去!”身为人母的丽昭仪很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她快步走上去,抱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皇子,将他的头强行摁在自己怀里,安慰道:“皇儿别怕,母亲在这。皇儿别怕,母亲在这。” 小皇帝感觉到自己再也见不到昔日 朝夕相处的乳母,哀恸之情溢于行动,伸出小小的拳头拼命捶打,哭喊。 寝殿内的宫婢个个屏住气息,生怕引起注意。 小皇帝的哭声在空阔的大殿内来回荡悠。 外面,暮色沉沉。 禁宫内千万宫殿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丽昭仪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失去知觉,怀里的孩子哭声断断续续,渐渐式微。 他哭累了,闭着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脸上。小脸依偎着母亲的怀抱,沉沉睡去。 他的呼吸轻极了,几乎不可闻。 一轮红日自天际升起。 丽昭仪神色憔悴,将孩子悄悄放回龙床上,盖上团云爪龙吐珠锦被,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第472章 翠灵是谁? 跪了大半夜的宫女们相互搀扶着起来。 生怕发出半点声响,吵醒睡梦中的皇上,只怕会被暴怒的主人五马分尸。 “又是新的一天。”丽昭仪顶着乌黑眼圈,站在昭阳殿的台阶上,俯瞰半个禁宫。 “娘娘一夜未眠,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或者用点早膳,若是熬坏了身子,谁来照顾皇上?” 几句话说到心底,丽昭仪扶着小宫女的肩膀,回自己的寝宫。 没有什么胃口。 草草喝了半碗参粥,便坐在窗前发怔。众人也不敢劝谏,皆因她平日里喜怒无常惯了,又嗜杀成性。 丽昭仪很疲惫,转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为什么这么能忍?” “娘娘是在说谁?”宫女迷茫地望着她。 “乾坤殿。” “这个……大概……是还有盼头吧。”宫女吞吞吐吐。 她所谓的盼头,自然是单指洛清王。 “哀家差点忘记了。”丽昭仪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然后催着宫女们替她更衣,她要亲自去会一会乾坤殿里那位。 从乾坤殿出来,太阳已经偏西,刺眼的光线使得她赶紧侧过脸去。精致繁复的宫鬓上,一串串宝石流苏闪闪发亮。 丽昭仪在路上的时候下了道懿旨,内容是太上皇病中无聊,听说自己亲弟弟立了大功,想趁此机会见上一面,好好赏赐一番。 旨意下得合情合理,外人挑不出大毛病。 然而宁君瑟在听到的瞬间,整张脸都绿了。这个变态,都躺床上不能动了,还惦 记着自己! 她忽然有种隐隐的期待,希望那个恶毒的女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送变态一杯毒酒算了。 “王爷,魏国公来了。”元宝公公进来禀告。 洛清王本想安慰她几句,见状,只得先命元宝送她回去休息。 “小王爷!”魏国公气如洪钟地闯起来,免不了又要到处找王妃。 这时,纪寒在外请示:“王爷,卑职有要事禀报!” “好事还是坏事?”魏国公认得他,一把将人揪进来。 “王爷,犬戎退兵了,国公爷他们大获全胜!”纪寒极力压抑着语气里激动的成分。 “这是捷报啊!好家伙的!”魏国公一时激动,重重拍了纪寒一掌。 饶是他体魄强健,也被拍得差点吐血。 都 说魏国公老当益壮,果真名不虚传!至于他老人家为何不出兵江南,后人推测,魏国公当时肯定有别的重要任务,包括守护皇城。 “的确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我们的行动就必须提前了。”洛清王沉声道。 “咳咳!”魏国公拈一把花白胡子,装作深沉地点点头:“只是——你那位二哥肯交出印鉴?肯交出帝王兵符?” “不肯。”洛清王坚定地摇头,他太了解他这位二哥了。 此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桃胶端着一个花梨木大托盘,里头装了酒具和点心,俏生生地立在门口。 纪寒一下就脸红了。 桃胶上酒的过程中,他压根儿不敢看她一眼,腰杆挺得直直的,目视前方一 成不变。 倒是魏国公笑呵呵调侃了两句,“这丫头挺俊的。你们王府的风水是不是特别好,养得人个个俊鸟似的,空让人惦记。” 洛清王佯装没听见,喝酒。 桃胶羞红了脸,垂眸道:“国公爷说笑了。奴婢粗粗笨笨的,总是惹主子嫌,不过是王妃念旧情舍一口饭吃罢了,哪里敢跟国公爷府上的翠灵姑娘比?” “小丫头生得这般伶牙俐齿,将来夫婿可要不高兴了!”提及翠灵,魏国公几番跳脚,“真是没大没小。” “国公爷,这翠灵是谁啊?很重要的人物么?”纪寒见他说自己未来媳妇儿,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刀。 魏国公恼怒:“不说了不说了!一点都不好玩!”气呼呼去喝酒。 第473章 倘若有一天你舍本王而去 晚间,王爷回房,厢房内的灯亮着,桃胶和梨白见他进来,很快都溜出去了。 “王爷又喝酒了。”宁君瑟起身,替他宽衣,有拧了温热的帕子替他将脸手都擦洗了。 洛清王身上夹杂着浓浓的陈年花雕酒气息,扬唇一下:“蓁蓁,你今晚真美,这衣服……好看。” 顺带打了个酒嗝。 宁君瑟嫌弃地别过头,将他推到床边上,“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不同意。” “嗯?”某人跟没长骨头似的,一个劲儿往她身上靠。 无奈何,宁君瑟只要横坐在床榻上,天青色的丝裙勾勒出双腿的风情,隐约 可见。 “蓁蓁,别走。”洛清王挪了挪身子,将头枕在她的双膝上,隔一会儿,换个舒服的姿势。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洛清王**自语。 “说什么呢你!” “父皇和母妃……本王小的时候,有一回好奇,偷偷钻进母妃的水月殿……那天是七夕佳节,就是民间传说里牛郎与织女相会的日子,本王的母妃穿一见天水碧广袖留仙裙跳舞,父皇在一旁喝酒,后来他们都有些醉了,父亲拉过母妃就这样枕在她膝盖上说了那样的话……本王记忆犹新。” 一滴清泪自腮边滑落,王爷尚且不 自知。 “那个时候本王就想,我要快点长大,娶一个像母妃那样的女人,然后躺在她的膝盖上。” “王爷思念母妃了吧。”宁君瑟低头轻声问道。 “本王记得,她跳舞的样子眼睛里都是笑容,充满了快乐。” “父皇一定很爱母妃。” “或许吧。”洛清王轻轻道。 爱她,却没有保护好她。 “还好,我有王爷。”宁君瑟微笑着拉起他的手,“三日后,我要跟你进宫。” “不行。”洛清王的回答斩钉截铁。 “王爷是不相信我吗?”她只是想做点什么,自己能做的。 “此事不必再说了 。”洛清王扭过脖子,像个负起的孩子。 “让我进宫,不然那个女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宁君瑟不敢说,万一太上皇不肯交兵符,而是与那个女人联手,王爷不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朱昭恒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没有万一,本王从不相信什么万一,只有天衣无缝。” 二人怄了气,宁君瑟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抢先一步占领了床和被子。结果王爷楞是挤上来,将她直接挤到里面去,扯过另一张被子盖上。 过了一会儿,王爷凑过去,打叠起万般温存:“想想元熙,他还未 满周岁,你忍心他失去亲娘?” “他也是王爷的亲儿子,就算没了我,也有乳母照顾。”宁君瑟故意跟他唱反调。 “那要是本王再娶十个八个侧妃回来呢?” “你敢!”宁君瑟扭过头咬牙切齿地望着他。 洛清王唇角微翘:“只要你守着本王一天,本王绝对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倘若有一天你舍本王而去,本王就娶一院子的女人回来……让她们帮你种桃花,等你回来。” “讨厌!”遇到这样的王爷,宁君瑟想生气都生不起来,捏起粉拳捶了他两下。 王爷趁势拉住她的手,二人钻入一个被窝。 第474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翌日。 桃胶伺候完主子洗漱,用过朝饭,才往膳房去。负责主膳的苏大娘一口地道江北话:“侬来啦?饭系这。” 是一个大方漆木盒子,里头装了两荤两素一个干碟,大碗玉米粥,两个肉夹馍,一份宫保鸡丁。 “都在这里?” “嗯啦。”苏大娘拖着长长的尾音。 桃胶拎了食盒,趁众人各忙各的,悄悄往西阁那边去。 不料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小妮子,往哪儿会情郎去?” 梨白立在阑干旁,那神情耐人寻味。 桃胶拍拍胸脯,感觉心跳正常了些许,“我去送饭,你来这里干嘛?” “方才小莹儿找人给她绘花样子,王嫂说你在上房伺候王妃,我替她接了东西去寻你,前 前后后都寻遍了也不见影子。我道是让野狼给叼走了,敢情还是只家鹰。”梨白一语双关道。 “不知你在胡说些什么!”桃胶早羞得满脸赤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打去巴蜀以来,众人就爱拿她开两句玩笑,偏如今连魏国公也跟风起来,阖府上下谁个不知? “瞧你这样。得,我呢什么也没瞧见,依旧往上房伺候王妃去……有些人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梨白仰天长叹地走了。 桃胶捂了捂微烫的脸颊,心想菜要凉了,三步作两步往纪寒住的小院去。 走到门口准备敲门,发现门虚掩着,桃胶一颗小心脏在胸口跳得扑通扑通,心里寻思这个点他应该起来了,不知在作什 么呢? 脑海里立马浮现起一幅水墨氤氲的美好画面:白衣**的公子,端坐书台观书,案几上香烟细细,手边清茶余温…… 想着想着,桃胶咦了一声,这不是王爷平日里的模样?不对不对,他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呀…… 一身劲装,身背宝剑,威风凛凛地坐在马背上的画面立马跳出来。 桃胶满怀期待地推门而入。 院子里没有人,两株石榴树开得正好,屋外的圆石桌上摆着两把长剑。 桃胶走过去各**了摸,又想试试手感,谁知第一把就沉得不可思议! “嗳哟”一声,手腕差点没脱臼。屋里传出纪寒的声音:“谁?” 桃胶下了一跳,见房门也是半掩着的模样,安奈不住好奇心跑过 去。 谁知走得太急,食盒撞到门上直接把门给撞开了,桃胶揉着手腕傻呵呵立在正中央,接着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 “啊——” 纪寒刚从热水里站起来,古铜色的胸肌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汇成一条条小溪,蜿蜒而下,一直流到男人小腹下面。 水花四溅。 “抱歉!”纪寒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水里,太始料未及了。 饭盒落在地上,汤汁洒了一地,桃胶也顾不得,蒙着眼一口气冲到院子外面。 胸口噗通噗通跳得十分厉害。 桃胶捂着滚烫的脸颊,方才那……诱人的一幕不断地在她脑海里翻滚冲击,这这这太刺激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早起来练剑,这是我的一个习惯,自八岁起就有的 。出了许多汗,我就让小厮打洗澡水来,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桃胶姑娘——” 纪寒穿好衣服出来,不住地道歉。 “那……那个没什么!我、我会对你负责的!”桃胶说完这句直接傻眼了。 “好!”纪寒爽快地答应,露出一口雪白整洁的牙齿。 “不是!”桃胶急得直跺脚,她刚刚是要说我不会让你对我负责的! “我知道,这个事我会亲自去跟王爷说,三媒六聘一样都不会少。对了,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比如父母长辈,兄弟?” “哎呀,你这人……我不跟你说啦!”桃胶捂着西红柿脸冲出院子。 “我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纪寒瞅着她苗条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有些自我怀疑。 第475章 倘若朕赢了 许多年后的夏天,纪寒都还记得那个“美好误解”的下去,小院里的栀子开得很香,她消失在灰白月洞门外那一瞬间,杏子色的裙摆绽放开来的样子。 正如宁君瑟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夏天,在金碧辉煌的乾坤殿里,忍受着空气里令人作呕的臭气熏天,心情却不是厌恶而是沉重一般。 那日,宁君瑟在魏国公的安排下,从密道穿进了听涛阁,然后由那里的小太监引着往乾坤殿。 与此同时,在仪门外停下的马车里,洛清王亲手扶着他的王妃,仪态万千地走下来。 丽昭仪的人已经等候许久,笑着将他们领去昭阳殿。 “王妃请稍等。”小太监将带到殿外,不一会儿,出来一个中年微胖的太监,并不认识,他对宁君瑟道:“王妃里面请,皇上等您许 久了。” 宁君瑟摘下头上的太监帽子,露出利落而不失精致的绾发,玉白的簪子在阳光下通透莹润。 穿着太监衣裳,一幅洗尽铅华模样的她,反而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美丽。 她稍微理了理因为出汗而不规则的耳发,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轻盈地走入内殿。 帘子掀开那刻,她精致的柳眉不由地蹙起来。第一是熏,第二还是熏。浓烈的龙涎香与腐烂的臭气那么不和谐地纠缠在一起,寝殿内一片冷寂。 华贵的龙床上,图金刺绣的锦被微微拱起,枕头上的人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已经不复昔日的神采。 “你来了。”朱昭恒睁开眼。 宁君瑟没有说话,而是走到窗前,将窗子全部推开。凉爽的夏风带着远处荷叶清香劈头盖脸闯进来。 病榻上的人 眯起双目,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强光和凉爽,轻轻咳嗽了一声。 “嗳哟,怎么把窗子都打开了。”听到响动后,太监急急忙忙进来,看到皇上摆手,他忙把旁边的窗幔放下来一般,退了出去。 宁君瑟立在窗前,逆着光,他使劲儿看了半天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叹了口气:“你瘦了。” “还好。倒是皇上消瘦了许多。” “咳咳。”朱昭恒在床上摇摇头,“若不是那枚印鉴,你不会来见朕。朕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死物。” “二哥。”宁君瑟轻轻提醒他,“我们是一家人,我是您的弟妹。” “哈哈——”朱昭恒干笑了两声,整个人随之抽蓄了几下,“成王败寇。倘若朕赢了,你,便是朕凤印亲赐的正宫皇后!” “二哥莫非忘记了,您的正 宫皇后已经在冷宫过世了,据说死的时候苦苦哀求见一面都不得,死得特别凄惨。”宁君瑟语气冰冷道。 “她算什么皇后。”朱昭恒幽幽地望着她,“在朕的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十三岁第一次见你,就跟摄了魂儿似的,一闭上眼都是你天真无邪的笑。” “皇上对着一个自己该称作弟妹的人说这些,不觉得恶心吗?” “还是那句话,成王败寇。”朱昭恒将目光投向账顶,任由窗外的风吹打着上面的玉坠流苏,眼睛里空荡荡无一物。 “皇上,犬戎和大梁联手攻魏……” “那又如何?”朱昭恒忽然一脸疲惫,唯有望向她时才有那么一丝温情脉脉,“谁当皇帝不是当,对朕而言,没有什么差别。” “让异族残杀我们 的同胞,占领我们的家园,踏在我们将士的骸骨上高唱胜利的战歌……皇上也曾带领他们征战——” “你闭嘴!”朱昭恒的声音在寝殿内来回游荡。 宁君瑟轻轻吁了一口气,她可是花了好大劲才背会这些长篇大论,临行前魏国公怕她记错,反复叮嘱。 被激怒的朱昭恒抬起手指颤巍巍指着她:“是谁教你这些陈词滥调的!是老四吗?” “还是外头那群老顽固?他们都盼着朕早点死吧?”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闭嘴!朕不想听!”朱昭恒狂躁地捶着床铺,不一会儿就累得直喘粗气。 曾经手握八十斤长矛,与诸皇子骑马比武的恭王,如今不过挥几下拳头就差点说不出话来,前后的差异,让人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第476章 好处 躺在龙榻上的朱昭恒似乎意识到她的想法,或者从她眼神里读到了一丝微妙的怜悯,整张脸胀成了紫红色。 “咳……咳……” 他竭力地想要压制自己的情况,却越发显得促局与狼狈。朱昭恒握紧身旁的锦被,自嘲道:“看到朕现在的样子,你一定很庆幸吧?” 这个如春日海棠般的女子就站在他面前,那么近,可是他已经失去拥抱她的资格,而且是永远。 她的肌肤还是那么娇嫩,吹弹可破;她的双眸依然明亮动人,盈盈若秋水;她的腰肢还是那么柔软,就连平日里看着面目可憎的太监服也在她身上可爱起来,**分明。 那种能一下子引起男人原始欲望的分 明。 朱昭恒干干地咽了一口口水。 又是这种眼神。宁君瑟有些反感地侧了侧脸颊,那种似乎被人洞穿的感觉,她一点也不喜欢。 让她产生不好的联想。 “你要怎样才肯交出印鉴?和帝王兵符?”宁君瑟低声道。 “帝王兵符?”朱昭恒哂笑了一下,“原来你也是为它而来。” “为什而来重要吗?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若是旁人,朕死你不会交出。可是蓁蓁,今天是你来了,只要你开头……朕说过,能给你的,朕都会给你。” “……” “你过来。” 宁君瑟蹙眉。 “我想把它们亲手交到你手里。”朱昭恒诚恳地道。 宁君瑟犹豫了一下,“皇 上有心把东西给我,我代大魏的百姓感激皇上。” “蓁蓁,你在怕朕?” “不。”宁君瑟摇头,想起那日王爷的话,这天下除本王以外你谁也不用怕。 嘴角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 这让病榻上的朱昭恒看得十分妒忌,笑了一声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皇上——”宁君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上前一步跪下来,以恳求的语气道:“皇上,如您想的那样,我并非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子。我出身不高,也没有什么学识,跟京城的贵女们比起来更是粗陋不堪。 记得我刚入京那会儿,先皇正值鼎盛,几位皇子尚且年幼,我也……父亲待我和好,祖母没有因 为我不是李家血统而薄待我,大家待我都很好。虽然,虽然芷湘公主脾气差点,喜欢欺负一下我,但是,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还记得在虢国公府,皇上与兄弟赛马,谈笑风生的场景…… 到今日,因为我的缘故,好好的李家散了,端庄贤惠的大伯母不得不回老家避难,一家人七零八落,皇上的兄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虽说天家无亲情,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皇上难道就忍心这样看着昔日的同伴好友为异族杀戮殆尽? 皇上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一刻的宁君瑟,心里没有想太多,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拿到那扭转大魏国运的印鉴和兵符。 她没有想到,就是 她这一番语无伦次,几乎毫无逻辑性的“肺腑之言”,彻底改变了大魏几十年的历史。 在许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依然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说完了么?”龙床上的朱昭恒不知何时恢复了昔日的深沉,他那双不可捉摸的眼睛里,有一种帝王最后的气势。 “说完了。”宁君瑟垂头丧气,觉得自己什么用都没有,连一个两世纠葛的人都说服不了。 “连你也以为太子遇害是朕设计的?” 宁君瑟答以沉默。 “很好。”朱昭恒忽然笑了起来,“都是朕做的,朕派人与西戎暗中勾结,害死了大魏的战神,我那威风凛凛的大哥。这皇位本来也该是他的。不过……” 第477章 最后的尊严 朱昭恒神色忽然一黯,“朕想错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个守护了大魏疆土数年,腥风血雨里立下赫赫功劳,对兄弟处处关照的大哥,早已化作黄土一钵。 就连他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也死得不明不白。 “是啊。”朱昭恒嘴角勾起一丝讥笑,“什么都晚了。” “玲玲玲——”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摇铃声,这是在提醒宁君瑟进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必须速战速决。 “你到底要如何才肯交出印鉴?”宁君瑟无奈的放柔了语气。 朱昭恒笑了笑,指着账顶半垂的缠金福子装饰,宁君瑟双眸一亮,赶紧过去帮他摘下来。 朱昭恒伸出苍白的手,按了下边缘处一个不起眼的小按钮,缠金 装饰里立即掉出一把圆圆的青铜钥匙。 “蓁蓁,你可知道朕为了等这一天——”趁她握着那枚钥匙发怔的间歇,他用尽全力向她扑过去。 就在他的双手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宁君瑟敏锐地跳起来,接连退了好几步,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枚钥匙。 朱昭恒扑了个空,歪倒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因为失去平衡而滑落,在他惊慌失措的神色下,露出惊人的一幕! “皇上!” 宁君瑟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 病榻上的朱昭恒瞬间仿佛老了十岁,黯然道:“还是被你给看见了。” 与其说那是一双人腿,不如说是菜市场上被剔了皮日的骨头,只是上面那斑驳的…… “呕——”宁君瑟再也忍不住,转身吐 了起来。 眼泪,从发黑的眼眶里缓缓溢出,顺着侧脸一路滑下,打湿了簇新的被单。上面绣着一条昂首挺胸,自信飞扬的龙,颜色鲜亮有神,活灵活现。 “他们怎么……”宁君瑟攥着手中那把青铜钥匙,仿佛被炙火烤过一般,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去帮你传太医。”宁君瑟怕自己的目光再度刺伤他最后的尊严,几乎逃也似的跑出了寝殿。 “来人呐,护送王妃去太后的斋堂取东西,那个匣子……就在佛龛后面。” “谢谢。”宁君瑟折了回来,郑重地向他福了一礼。 朱昭恒苦涩地望着她:“若有来生,朕一定等你出现,不管多久……朕先预定了。” 从乾坤殿到听涛阁,知了在树上撕 心裂肺地叫着,炎热的夏日似乎要把大地烤焦。 宁君瑟在心里咀嚼着那个小太监的话:皇上双腿经脉已端,小腿上的肉被挖了个七七八八……加上处理得不够仔细,两条腿都已经腐烂长蛆,太医说毒性入骨,回天乏力…… 看到曾经无比憎恨和厌恶的人,变作了眼前这幅模样,却高兴不起来。平心而论,不管前世今生,朱昭恒对她执着归执着,但是并未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同时,她也对丽昭仪的恶毒有了新的认识。 再次回到地道里时,等得心急火燎的魏国公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跳了起来:“你总算回来了,我的小祖宗!东西可到手了?” “拿到了。”宁君瑟将青铜钥匙交给他,顺便说了东 西所在位置。 “搞了半天在她哪里?”魏国公一拍脑门,骂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宁君瑟道:“还有多少时间?王爷那边怎么样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你别慌,地上什么情形老夫也不清楚啊!好在我记得有这条密道的分线,自己通到贤妃宫的……后殿。” 其实是茅房,魏国公不好当着如花似玉的洛清王妃跟前直说,他怕出去后王爷跟他秋后算账。 宁君瑟催着去,魏国公瞅着她满脸倦容,将人拉住:“你就别去了,这事交给老夫去办,大热天的你还是回去喝碗酸梅汤解渴吧。” “您……”宁君瑟想了想,贤妃素来对自己没好感,倒是魏国公这张老熟人脸她或许还卖几分薄面,便没坚持。 第478章 果然有草原女子风范 繁丽辉煌的昭阳殿内。 丽昭仪一袭绛红宫装,高高的虚鬓上插着光彩夺目的凤钗,姿态高昂地端坐在凤榻上。 在冰盆的作用下,整个大殿凉爽如十月清秋般舒适。 “圣旨上说,本王的皇兄,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在寒暄了十几句后,洛清王起身不急不慢地将谈话引入正题。 他身边的“洛清王妃”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丽昭仪清脆的冷笑声打断了他的话,她拈起手中的团扇轻轻遮住半面**,“王爷好不诚实,居然弄个假的王妃来糊弄本宫。” “娘娘见笑了,妾身乃货真价实的洛清王妃,不信您找几个宫中的老人来任认认?” “好需要认么?”丽昭仪笑,指着她道:“从你进这 间大殿起,本宫就一直在观察你。本宫也好奇,接连迷倒了两位大魏皇室贵胄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本宫承认,你确实长得和画像上一模一样,一样的国色天姿……可惜奴才就是奴才,始终改不了奴颜媚骨的天性!” “洛清王妃”的笑容有些僵硬:“娘娘说笑了,这世上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妾身不过是夫唱妇随——” “狡辩!”丽昭仪冷哼了一声,“据本宫所知,咱们这位洛清王妃虽出身不怎么尊贵,却也眼高于顶,除了见到先皇,平日里惯不用‘妾身’二字。” “王爷……”假洛清王妃双眸泛起一阵雾色,委屈地望向他:“人家可都是听你的吩咐。” 洛清王看了他一眼,淡 淡道:“娘娘果然观察入微。众所周知,本王极其护短,怎么舍得让自己的王妃到这种地方来?” 假的就是假的,他本也没指望能糊弄多久。 “这种地方?什么地方?”丽昭仪怒道。 “娘娘心知肚明,又何须本王言明?”洛清王不屑地抬了一下眉。 丽昭仪哂笑:“怎么,就凭你?也想造反?” “王爷——”忽然,摇摇欲坠的假王妃向他伸出了手,绝望道:“茶水有毒!” 丽昭仪道:“王爷确实很谨慎,不过你再谨慎,也想不到本宫把毒掺在熏香里。这五绝散果然好用,还有一股淡淡的水仙香气,若非它太过致命,本宫也不介意多闻几下。” 不过奇怪的是,洛清王看上去一点事都没 有,难道是因为他习武之人,耐受力更强的缘故? 当然不是。 洛清王瞥了眼地上已经神志不清的假王妃,漠然道:“娘娘似乎忘了,本王在用此毒熏后山上狸猫的时候,您还在西戎的大草原上喝着下人刚挤的马奶。” “那又如何?”丽昭仪脸色一边,厉声道:“这毒药不过是本宫送给王爷的第一个见面礼而已……如果王爷识相些,还是劝你那位倔脾气的皇兄早些交出兵符比较好。” 至于印鉴,他们集不齐五枚就等于零。 一声令下,殿外隐藏的神机营高手倾囊而出,将大殿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娘娘如此好客,果然有草原女子风范。”洛清王扫了一眼周 围的人,少说也有百十来个吧,估计殿外更多呢。 “好说。京都贵女圈都在传,说洛清王丰神俊朗,淡定从容,乃皇族第一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们草原女子向来豪放,若是王爷肯与本宫携手,他日登堂入室,定然也是佳话一段。” 丽昭仪风情万种地走下台阶,不得不说,昔日艳绝后宫的她,确实很有撩拨男人的资本。 “可是本王对你没兴趣。”洛清王简短的一句话,犹如冰水兜头。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恼羞成怒的丽昭仪急需找一个台阶下,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假王妃,“就先从她开始,等收拾了她,本宫再掘地三尺把王爷那位娇滴滴的美人王妃寻出来,慢慢伺候。” 第479章 魏国公是越活越回去了 洛清王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瓜,完美的唇线轻轻扬起,声音里带着某种致命的威胁:“你觉得本王会给你这个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大殿内外鸦雀无声,更显得外面的呼喊声有些急促:“让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娘娘——” “你确定不放她进来?”洛清王神色讥诮地望着她。 丽昭仪心底闪过一丝不详,喝道:“何人在外喧哗?” “娘娘——”新来的乳娘三步作两步小跑进来,她的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一二样子,胸前高高隆起,脸颊因奔跑而泛着红光:“娘娘不好啦!皇上不见啦!” “你再说一遍?” “皇上,娘娘皇上被人掳走了!” “这怎么可能?”丽昭仪扭过头望着洛清王,带着质问的神色,就在那一瞬间,跪在地上的乳娘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弹身而起以迅雷不急掩耳的 速度将丽昭仪制住。 冰冷的匕首贴着颈项,彻骨的寒冷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人想起回马山上隆冬的冰雪。 乳娘微微一笑:“这还得感谢娘娘的多疑,不然奴婢还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娘娘稍安勿躁,小皇上好得很,这会子已经安全出宫了吧?” “本宫的皇儿,本宫跟你们拼了!”爱子心切的丽昭仪几欲疯狂。 不过现实却不给她疯狂的机会,乳娘干净有力的手勒住她的脖子,刀锋滑过柔嫩的肌肤,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那种真切的痛楚与死亡的恐惧,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心智崩塌,挣扎中的丽昭仪楞了一下,不再动弹。 “我是死了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当然不是。 乳娘贴着她的耳根:“昭仪娘娘仔细了,奴婢的没轻没重惯了,要是不小心把您这花容月貌的头颅割下来,可就再见不着小皇上了 。” 这一切实在太快,快到让埋伏的神机营高手们来不及应变,丽昭仪就落入他们之手。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哪怕乳娘割破丽昭仪的脖子,只要她没断气…… “嘘——”一个红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 接着,从远处的某个宫殿,一个紫色的信号紧跟着发出响亮的爆破声。 “王爷,成了!”乳母激动地道。 洛清王微微蹙眉,随即明白过来,不悦道:“魏国公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爷,这事不能怪魏国公,是王妃坚持要这么做的……”乳母心虚地挪开眼眸。 按照原计划,他们入宫半个时辰后,纪大人带领昔日神机营旧部以“清君侧,正国统”为由,直接从防守最薄弱的西直门进宫。 魏国公亲自护送王妃去乾坤殿,一旦拿到,以紫色信号为准。 另外,隐匿已久的虢国公也带着儿子江继中, 以及巡防营的人,从北门切入,先控制住内阁一带。 文侯则带领朝中重臣,以及三朝元老,在宫外上书请求面圣。 昭帝二年,在宣告太上皇驾崩的钟声中,一场轰轰烈烈的政变由此展开。 这座古老的皇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直接血腥的变革。 无数炮灰在这场战役里死去,他们的尸体被人趁着黄昏用板车拉出了望京城,草草埋在西郊的乱葬岗。 不久后,城防营的杂役兵出动,拎着大水桶将青石路面上的血迹冲洗得干干净净。顺便解了暑夏的炎热。 不过小半天时间,丽昭仪一党皆服,听闻儿子惨死的真相,贤妃终于答应由她出面宣读先皇留下的遗召。 他在圣旨中直言,四皇子朱铮玉人品贵重,堪为大用。昔日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实乃朕授意钦天监有意为之,实属无奈之举。今洛清王已然成年,若 有变故,望众卿共立之,钦此。 由魏国公出面,当众验明印鉴真伪,诸臣见证。 不过被这一纸诏书轰得有些晕乎的可不止众人,还有洛清王夫妇。宁君瑟揉了揉太阳穴,歪着头,“这就要当皇帝啦?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忽然想起自己前世溺水时看到的画面,在御花园里牵着孩子,与王爷放风筝…… 不由地傻笑了一下。 洛清王阴沉着脸,一声不吭。魏国公连他都瞒着,可诏书上的字迹的的确确出自父皇之手不假,在场的老臣们反复鉴定无疑。 甚至连父皇写字时一些微小而独特的变化,都在彰示着这张圣旨没有任何造假嫌疑。 “皇上,请上座吧。”魏国公笑眯眯作了个请的动作。 聪明睿智如洛清王,也一不小心跳入了魏国公的“圈套”,众目睽睽之下,他拉起宁君瑟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大殿…… 第480章 我当皇后啦? 夫妻二人立在大殿高处,俯视着芸芸众生。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朝拜声此起彼落,在大殿上空久久回荡。 “王……皇上。”宁君瑟猛地回过神来,恍惚**。 “朕——从即日起宣布,立身边这个女人为皇后,今生今世,永不背弃!”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怔了一秒后,山呼声再次响彻大殿。 朱铮玉勾唇一笑,趁着群臣起身的功夫,飞快地刮了一下宁君瑟的鼻尖。 后者还在梦呓般,小声嘀咕道:“我当皇后啦?这就?不是做梦吧?要不要掐醒自己呢?嗳哟——” 鼻尖的不适让她一下清醒过 来,只见下方数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二人,连忙挺直了腰板,尽量摆出一副端庄的架势来。 虽然还没有母仪天下的范儿,却也有些上位者的气势在里头。 待背人处,宁君瑟才低声问夫君:“我刚刚没让你丢脸吧?” “还好。”朱铮玉暗暗勾唇。 “哎呀,我就知道!”宁君瑟不好意思地捧住自己的脸颊。 宫里乱糟糟的,身为皇上的朱铮玉没有太多时间陪她,昭帝的灵柩还停在轮回寺,丽昭仪余党尚未清除干净…… 宁君瑟在暂时安置自己的绾心殿里哀嚎连连。 刚刚礼部的宋大人派人送来一堆宫中法典以及十名教 引嬷嬷。都是曾经教导过献后宫中礼仪的老嬷嬷,专门为宁君瑟恶补来着。 新帝和新后的登基仪式定在事后,正好是七夕。虽然有点仓促,可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大魏如今风雨飘摇,再经不起折腾。 臣子中有质疑洛清王者不在少数,都被魏国公等老资历弹压住了,有人甚至想接回流放北海的三皇子,因为他是中宫嫡子,身份最尊贵,而且受过帝王之术教导。 也有人主张立襄王,其英勇善战的特点,十分适合当下的大魏。 洛清王虽说学富五车,然过去一直为“六指不详”的传言压制,朝中大臣都对他敬而言之, 甚至个别还为了讨好其他皇子,进行过一些人身攻击。 倘若他哪天秋后算账起来,就什么都完了。 “皇后娘娘,您行礼时一定要尽量轻柔平稳……对就是这样,腰与地面平衡,小心——头上的凤冠!” 嬷嬷耐心地指导下,宁君瑟憋着一口气练习了大半日,枯燥繁琐的细节折磨得人简直要发疯,却也不得不受着。 “就是这样。皇后娘娘您的身段很是柔软,若再多一丝优美就更完美了,还有腰身一定要挺直保持平衡,走路时凤冠上的珠子不能晃动……” 两天下来,宁君瑟与其说累得走不动,不如说饿得头昏眼花。 嬷嬷说,皇后乃天下之母,一定要仪态万千。自古女子以瘦为美,皇后若是没有腰身,会被天下人嗤笑的。 “我……本宫好饿……”宁君瑟望着桌上的汤汤水水,眼皮儿一番,饿晕过去了。 “快传太医——” “来人帮个忙,把皇后娘娘是素腰解下来!” “嬷嬷,束胸也要解么?” 宁君瑟刚醒转一点,听到这句话,郁闷地又晕过去了。 因为嬷嬷们觉得皇后以端庄为主,如果太丰乳**,就有轻佻之嫌,所以半哄半骗给她套了个束腰不够,外加一个束胸。 堪比上刑。 这时,殿外有人道:“李夫人求见。” 第481章 心大 众人正忙着给宁君瑟“松绑”,闻言忙道,“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来了,快些请殿外等候!” “把娘娘的礼服拿来!” “娘娘醒醒——” 宁君瑟幽幽地睁开眼,没有束缚的感觉真好,浑身轻松又舒畅,真是令人怀念呐。 “姑娘,我闺女到底怎么样啦?可以让我去瞧瞧么?”舒氏急得团团转。 “娘——”宁君瑟从殿内跑出来,直奔母怀,泪汪汪道:“娘,我好想你!每天都想!” 嬷嬷们面面相觑,咱们这位皇后当真是童心未泯,看来教引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傻闺女,让娘瞧瞧!哟,长高了,还瘦了……啧啧,这通身气派,若是老太君见了一定高兴!”舒氏拉着女 儿高兴得合不拢嘴。 “娘,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幼安呢?还有爹,祖母他们怎么样?肚子这么圆,不会是要给我添个妹妹吧!”宁君瑟兴奋又激动。 母女俩手拉着手傻笑了一阵,感觉看什么都顺眼。 嬷嬷和宫人们也自觉回避出去了。 宁君瑟拉着舒氏在凤榻上坐下,舒氏道:“幼安在家里,你祖母年事已高,不宜走动……不过她入宫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娘把这个给你。” 舒氏从怀里掏出一个紫檀木精雕细琢的盒子,打开来,却是一对宝光璀璨的龙凤镯子。 “你祖母说,如今你贵为皇后,凭他什么好东西你都不稀罕,唯有这个……乃我朝开国皇后亲赐之物,普天之下只 此一对,让我亲自转交于你,望你以后富贵荣华,福泽绵长,为天下女子榜样。” “谢谢祖母。”宁君瑟捧着那对镯子,一时间热泪盈眶。 “孩子啊——”舒氏心疼地抱紧女儿,感叹道:“原本为娘只盼你嫁个一心人,安安稳稳过此生,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便是。谁知天命难为,你这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晓得引起多少女子的羡慕嫉妒,都说天家富贵,你已然位列中宫,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如履薄冰,切莫如儿时任性贪玩!” “娘,我不想当这个皇后。”宁君瑟听了这话,委屈地嘟起嘴。 只有在亲娘面前,才能卸下所有的面具,做回真实的自己。 “嘘——”舒氏吓得面 色发白,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听到后,方吁了一口气:“我的傻闺女,这是你想当不想当就能解决的事儿?先不说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争得头破血流都爬不到的位置,就单单说你自己,你舍得元熙?舍得将皇上拱手让人?” “舍不得。”一句话戳中痛处,果然是亲娘。 “高处不胜寒呐,我的傻闺女,这皇后的凤冠你带上了,便是一辈子,也必须一辈子,明白吗?” “可是娘——” “没有可是。”舒氏望着年轻貌美得不像话的女儿,心想娘也巴不得你永远活在夫君的羽翼下,可皇上乃一国之君,天下人的皇上,以后你怕是再没机会独享了。 好在你还年轻,放眼整个京城 ,论姿色多不及你。可是论手段……舒氏满头黑线,不提也罢。 “你记得,你是皇后,言行举止要有皇后的样,要大度……” “娘我知道了,该纳妃纳妃,我不能妒忌。” “……”舒氏揉了揉脑门儿,哀嚎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心大的女儿? “娘,你是不是想说万一那些妃子生下皇子跟元熙争宠呢?”宁君瑟扑闪扑闪着卷翘的睫毛,很是认真地道:“我想过了,那就让他们争去吧!当皇帝也没什么好的,又累人,还是当亲王好,像之前我和王爷那样……反正又爹爹和大哥在朝中的势力,没人敢欺负他们。” “是……么?”舒氏有些不确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第482章 越说越离谱了 “她果真这么说?”朱铮玉一边看奏折,一边听着小太监的汇报,挑眉问道。 “千真万确,一字不漏。”小太监保证道。 朱铮玉一脸严肃:“行啦,你先下去吧,绾心殿那边你继续盯着,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是,奴才遵旨。”这个小太监入宫三年,一直坐冷板凳,没想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忽然受到重用,自然是干劲满满不提。 待人走远,朱铮玉方丢下手中奏折,扬唇道:“当皇帝没什么好,确实没什么好。不过你就这么希望与人共享朕?难道是……” 朱铮玉忽然想起那个被自己关在宅子后院的少年,忙派人将他押来。 结果去的人回来报,人已经被皇后娘娘的人带走了,好像此刻正在绾心殿 接见。 这下皇上可坐不住了。 这一见面,明柯就笑盈盈拱手:“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宁君瑟忍不住莞尔,然当着宫人的面,不得不端起架子:“免礼。来人呐,给明公子上些酒菜来。” “多谢娘娘赏赐。” 宁君瑟将小宴设在后面的水殿外,湖心小亭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偶有凉风徐徐,倒也赏心悦目。 让宫人们都在湖边候着,这样便听不见二人谈话,又能不惹嫌疑。 宁君瑟斟了一杯酒,笑道:“是我不对,让你受委屈了。这些日子还习惯吧?他们有没有刁难你?” “刁难倒没有,就是伙食太差,又没人跟我说话,有些无聊罢了。”明柯一面饮酒一面与她调侃。 “想必最近发生的事你也听说了 。对了,如今你有什么打算啊?” “这个嘛?容我好好想想——”明柯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会儿,扬唇道:“你如今贵为皇后,我若跟着你,少不了荣华富贵不是?那我还去哪里呢?” 一副我又不傻的表情。 “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更像一只闲云野鹤,哦不,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剑客呢。” “娘娘言重,其实啊——”明柯左右张望了一番,故意凑近些神秘兮兮道,“我是江湖中某个大组织逃出来的杀手,那日是个误会,我去偷马啊也是为了以后逃跑方便。不过现在有皇后娘娘这棵大树,我就不怕啦!” 宁君瑟噗嗤一笑:“越说越离谱了。” “真的。”明柯一本正经地瞅着她。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 星光闪过,微风轻拂,将他水蓝色的长袖吹起,遥遥望去若仙人般惊艳。 惹得一帮怀春少女心向往之。 “娘娘这位朋友当真是嫡仙般模样呢。”有宫女如痴如醉地感叹。 “可不是么。瞧他那头长发,越是凌乱越显飘逸,这么俊俏的公子……” “小声点,要是被皇上听到。”年老的嬷嬷比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喝到半酣,明柯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索性拎着酒壶坐到阑干上,侧了身子倚靠上去,远看如同坐在水上的般,眉目如画加上不羁的仪态,一时酥倒众女。 恨不得变作他手中的壶。 “你这样,我可不敢留你。”宁君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微眯了眼。 心想幸亏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然怕 也要犯起花痴来。同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自家夫君玉树临风,不失君子端方的尊贵典雅;而眼前这个家伙,则多了一份江湖之远的飘逸俊美,与风流不拘。 “皇后娘娘,注意仪态。”明柯见她越发歪了身子,额坠也斜了,忍不住好心提醒。 宁君瑟翻了个白眼,索**倚着阑干,显出慵懒的一面,诉苦似的道:“有完没完。若不是跟你一起不用讲那么多规矩,我才不会巴巴地把你接近宫来。” 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放松的氛围,让深受宫规折磨的宁君瑟终于找到喘息机会,她必须好好享受。 堤岸上垂柳依依,如美人柔夷。一抹明黄色出现在远处,他只看了一眼,便对身边人道:“去查一下这个人底细。” 第483章 赐婚 “娘娘!”三个熟悉的声音,六双亮晶晶的眼睛,装满了欢喜。 从湖心亭回来,宫人说皇上有惊喜送给自己,果然是个惊喜。 桃胶、梨白、琴瑟都在这里。 “奴婢们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三个小妮子异口同声地向她拜倒。 “还不快起来!” “是。”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梨白推了一把桃胶,“你先说。” “娘娘……可算见着您了!”桃胶一脸激动。 其他二人也是眼眶微红的样子。 “娘娘,桃胶有话跟您讲。”梨白将桃胶推到她跟前。 “桃胶,你倒是说啊!”琴瑟推了她一下。 桃胶羞红了脸,吞吞吐吐道:“娘娘别听她们瞎说,奴婢就是高兴,太高兴了。” “口是心非的丫头,平日里与 我拌嘴时的伶俐劲儿去哪儿了?”梨白在一旁比了个羞羞的动作。 宁君瑟掩口轻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是不是想让我做主给你和纪大人赐婚?” “奴婢只想伺候好娘娘,不想别的!”桃胶绯红着脸辩解。 宁君瑟眼眸一转,点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我若不成全你倒是我的不对了。听说边境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纪大人骁勇,正好派他去建功立业。这一去吧,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八年……” “男儿志在四方,想必纪大人也乐意的。”桃胶暗暗咬紧牙槽,对自己道“桃胶啊桃胶,你身受夫人和小姐大恩,如今小姐刚刚当上皇后,最是缺人手心腹之际,你怎能之顾儿女私情?” “觉悟还挺高嘛。”宁君瑟颔首称赞,又道:“ 纪大人人中龙凤,相貌堂堂,武功又高,听说之前在京都就是许多未婚少女心中梦寐以求的求亲对象,不如趁机让礼部给纪大人挑一名贤惠持家的姑娘,也免得他边疆苦寒,没有媳妇儿暖被窝……” “这……不是说建功立业吗?怎么又扯上婚事了呢?他还那么年轻,再等三两年又何妨!”桃胶急得跺脚,方反应过来是圈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众人全笑了。 宁君瑟戳了下她的脑门儿:“白留你在身边这么些年,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前儿你那位纪大人已经向皇上请示,不过皇上将此事摊派到我头上,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 “可是娘娘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三两年,亏你想得出来?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多大了?这种事能 等?乖乖回去给我备嫁妆去!” “就是啊,皇后娘娘都发话了,你敢抗旨不尊?依我说,纪大人那么好的男子,别人打着灯笼都寻不到,你要再推三阻四拿乔,指不定就让谁给捡去了呢!”梨白在一旁调侃。 “那个打着灯笼的人就是你吧?你也不用急,等本宫嫁了桃胶,下一个就是张罗你。” “哎呀娘娘!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旁人!”梨白干干净净的鸭蛋脸上泛起两抹淡淡红晕。 琴瑟见状,赶紧道:“娘娘,奴婢去收拾收拾东西。”溜之大吉。 因为登基**在即,桃胶的婚事之能暂时延后,不过宁君瑟心里已经很开心。前世这丫头就忠心耿耿服侍自己和娘,最后还落了个凄惨下场,这辈子终于可以补偿回来。 二人的婚事一直 拖到两月后,由中宫下旨赐婚,本想给他们大办一场。纪寒与桃胶一致上疏请求从简,估摸着是考虑到国库问题,所谓礼在人心,宁君瑟便应允了。 大婚当日,桃胶从皇后的太和殿出嫁,这份体面自是不言而喻。出嫁前,宁君瑟亲手将十份地契和田庄,五千两银票,还有一匣子名贵珠宝交到她手里,给她压箱底用。 梨白送了两条玛瑙项链,一封份量不轻的红包,以及自己亲手绣的百子千孙被子。 俩人还抱着抹了两回眼泪。 宫人们见皇后嫁侍女也就罢了,出手这般大方,又给足了面子,心里羡慕得要死。 不少人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抱紧皇后娘娘这条粗大腿,有肉吃! 纪大人完婚后第三日便带着桃胶去守边疆了。 第484章 凤仪天下 仁帝元年,七夕。 五更天,东方初泛鱼肚白,整个望京大小官员以及五品以下诰命夫人,陆陆续续坐着马车出现在宫门外。 今天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大魏再次迎来新的曙光。 后宫里忙成一片。 宁君瑟在宫人的摆弄下,沐浴,更衣……二十几个宫人围着她团团转。有人在反反复复检查她的礼服有没有瑕疵,有人忙着帮她上妆,胭脂要最细最匀,发髻要端庄大气,凤冠更是沉甸甸。 “怎么这么沉?”宁君瑟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抬不起来。 嬷嬷笑道:“娘娘往日戴的是日常款,今日这个乃皇上派人连夜赶制,什么都用的最好,自然份量 足。” “嗳哟。”宁君瑟伸了下脖子,心想这怕有七八斤重吧? “娘娘快些,吉时快到了。”礼官在外头开始催促。 “这就要出发啦?”宁君瑟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镜中人头顶着华美璀璨的凤冠,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仿佛孔雀尾羽,下巴微扬,艳若牡丹盛放。 “娘娘真是倾国倾城,艳压群芳!”嬷嬷在一旁感慨。 “这样,会不会有点……”宁君瑟反复观察自己的模样,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自己,不知皇上会作何感想? 不是说皇后要母仪天下,端庄持重么?这一身赤霞般礼服穿在她身上,是不是太张扬了点? “娘娘,这 样才好!”梨白贴在她耳边小声道,“让众人好好见识见识娘娘的美,旨在震慑。” 皇后的步撵、仪仗队,一样不少,全部候在殿外。 宁君瑟在宫人的簇拥下,拾级而下,一直到登上步撵,她都如在梦里一般,晕乎乎的。 因为紧张,手心里已经悄悄开始冒汗。 这辈子乃至上辈子,她都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皇后。当然,每个女子心里都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特别是在十一二岁天真烂漫的时候,有人幻想成为公主,也有人幻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是什么样子? 伴随着庄严肃穆的礼乐,宁君瑟离封后典礼的位置越来越近。 明媚 的朝阳洒满大地,远处的琉璃瓦泛好看的金光,那个万众瞩目,令人心脏狂跳的时刻就要来临…… 在人山人海里,有一个挺拔醒目的身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在那高高的台阶上,她的夫君,曾经的洛清王,正伸出手迎接她的到来。 宁君瑟每迈一步台阶,心就狂跳一次。她不知道以前的王后是怎么过来的,反正她除了紧张,脑海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至于后宫,妃嫔,斗争,储君,荣耀……她统统都没有时间去思考。何必要想那么多呢? 他宠她稀罕她在意她,她便守他望他盼他等他毋庸置疑;倘若他变心变冷绝情抛弃,她也不争 不抢不纠缠,从此在后宫安静终老。 这辈子,能得他一时宠爱,足矣! 那只手稳稳地浮在空中,仿佛在回应,也仿佛在承诺:到我身边来,今生今世,绝不辜负! 与他并肩而立,携手相视,彼此心中都是浓情蜜意。 许多人暗暗惊讶:李国公府调教女儿的功夫不可小觑,如今高台上的女子,其风华已经无人能及! 而在侧面的那些诰命夫人,心里正隐隐羡慕,同时将自己最得意的女儿拉出来在脑海里溜了一遍,思忖着此时若送其入宫,分得宠爱的几率到底有几分? 这场关乎大魏未来几十面国运的登基盛典,在一句“众卿平身”中庄严谢幕。 第485章 参见皇嫂 按照惯例,新帝登基总免不了大赦天下,减税赋之类好事。 洛清王登基,朝中大臣心中褒贬不一,可百姓不这么想。智退梁师,解困江南,洛清王在危机关头救了全程百姓,保住大魏的尊严不受践踏,大伙儿十分爱戴。 这一日,望京城张灯结彩,彻夜狂欢。 皇上命人准备了烟花在城墙燃放,百姓都可前往观看,少男少女们相约黄昏后,为夜幕下的望京城灌注了全新的活力。 夜间大宴群臣。 魏国公与几位元老都在,众人喝得七晕八素的,坐在台阶上划拳。魏国公一连输了十几回,十分气不过,差点和光禄大夫打起来。 **结束后,宁君瑟往夜宴上露了个脸,便往后宫更衣。 “来人,打热水来!”梨 白和琴瑟张罗着帮她摘取头上的凤冠,以及身上的各种配饰。 “哎,好累。”忙活了一天,光换衣服就换了好几回,真是够呛。 换了轻便的常服,整个人浑身轻松,梨白把多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宁君瑟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直接躺在软塌上。 才舒服了不到两刻钟,外头来报:“娘娘,芷湘公主求见。” “她怎么来了?”宁君瑟揉着发紧的头皮,实在太累太累了。 “娘娘忘记了,她如今奉诏还朝了。”梨白提醒她。 是哦,这位刁蛮公主当年拒绝和亲,都躲到尼姑庵去了。 宁君瑟挥手:“让她改日再来吧,本宫没力气见客。” 宫女领命,隔了一会儿又来报:“娘娘,公主不肯走,说有要事求见。” “唉——”宁君瑟弹了口气,只得从榻上爬起来,登基**之夜皇后将皇上之妹拒之门外,传出去肯定又是一段新闻。 “要换礼服吗?”琴瑟问。 宁君瑟摇头,让其梳头,简单打理了一番,往正殿去。 太和殿乃孝宗皇帝时期,专门为其结发爱妻舒皇后建筑。舒皇后一生得其夫君宠爱,接连生下五个孩子,大儿子更是被立为太子。 儿子继位后,又在后宫大兴土木,修建了一座典雅舒适的大殿供母亲居住。 太和殿出去一侧便是太液池,建在一座半岛上,整个呈月牙形,与太液池环抱若太极阴阳两面。 无论风景还是风水,都是上上之选。 这些情况,芷湘公主又如何不知呢?此刻她正襟危坐在正殿下首 方向,杯中的茶水刚刚有些凉意,立马有宫人上前更换。 昔日自己看不上的人忽然站在比自己还高的位置,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芷湘抿了抿粉唇,内心颇是不安,可为了自己的前程,她又不得不来着一遭。 宁君瑟来时,她正低垂着脖子,想什么事情想得聚精会神。 宫女忙呼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芷湘公主才急忙抬起脖子起身立定,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参见皇嫂万福金安。” 不愧是正派皇家出身,动作优雅典范,半点挑不出毛病。 宁君瑟见身边跟随的教养嬷嬷眼中微露赞许之色,笑道:“公主免礼。” “谢谢皇嫂。”芷湘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宁君瑟示意她坐 下。 寒暄之余,宁君瑟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簇新的青碧宫裙,样式也是最新流行的,可见是新裁。 容貌并无大变化,不过腰身和脸颊略圆润些许,眉眼间顾盼生辉,多了几分风情妩媚。 果然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 “听说你找本宫有急事?是何事?是否需要奏明皇上?”宁君瑟只想早点问清楚送客,然后睡一觉。 “我……臣妹今日专程来给皇嫂道喜。”说着,从旁边的茶几上取过一支匣子奉上。 宫人接过后打开放在宁君瑟眼前,是一枚长约二十寸,通体碧绿的翡翠如意。 “端下去。”宁君瑟深吸了口气,这般成色尺寸本已难得,再雕作成如意造型,更是千金难求。 如此破费,自然不是来看看那么简单。 第486章 不是外人 “此乃母妃珍藏之物,皇嫂可还喜欢?”芷湘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反应。 宁君瑟微微一笑:“德太妃客气了。今夜皇上在太极殿大宴宾客,本宫记得公主喜好热闹,等会儿就派人送你过去。” “不用了。”芷湘摇头,尴尬一笑:“我如今不爱去人多的地方。” “噢。”宁君瑟恍然,有些诧异。 她印象中那个红衣策马,不输男儿,神采飞扬的大魏公主……似乎转性了。 “让娘娘见笑了。在庵堂里的日子,我每日陪着母妃念经抄经,渐渐也就习惯了这般清宁日子。已经许久不见繁华场面。”芷湘幽幽一叹,漂亮的容颜蒙上一层说不清的阴影。 “德太妃近来安好?”宁君瑟忙转移话题。 “母妃很好,谢 谢娘娘挂念。”芷湘低眉顺眼地答道。 宁君瑟有些不自在,端起莲花白瓷盖碗,一边喝茶一边思考,她来找自己到底想干嘛? “皇嫂……我我……”过了一会儿,芷湘自己就憋不住了,目光在大殿里扫来扫去。 “怎么了?” “皇嫂可否暂时屏退左右?” “??”宁君瑟不解。 芷湘微微挪了下身子,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臣妹有些私房话,想请皇嫂拿个主意。” 灯光下,芷湘白净的俏脸上透出暧昧的粉红色。 这大大勾起了宁君瑟的八卦之心,她挥挥手,示意左右退下。梨白和琴瑟不放心,只退到帘子后,凝神听里边动静。 芷湘有些紧张地端起茶杯,胡乱抿了一口,低声道:“臣妹今日前来, 有一事相求,还请皇嫂看在天家体面上……” “究竟何事?” “我……我……”芷湘下意识将手放在小腹上,之前凭借宽松襦裙掩饰,居然没注意到这份异常。 宁君瑟大惊,这分明是有身孕了啊! “你,你这是……”宁君瑟指着她的肚子,不好说出口。 “嗯。”芷湘含羞带露地垂下粉颈,算是默认。 一个未出嫁的公主,再次回宫时居然身怀六甲!这事要是让朝堂上那群一板一眼的言官们听见,那还了得? “孩子他爹是谁?什么时候怀上的?几个月了?”宁君瑟好歹也当过娘,句句问到点子上。 芷湘公主赫然:“皇嫂别急,不是外人,是表哥。” “啊?”宁君瑟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江继中! “虢国公府向来家教严厉,你们这是……” 芷湘拨弄着腰间的五彩宫绦不言语。 “那你来找本宫,该不会是想让本宫为你讨回公道吧?只是你堂堂一介公主,与人珠胎暗结,传出去只会落人口舌。虽说江大人不是不讲理的人,可你身为公主,委身也太草率了吧!”宁君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芷湘这是在给自己出难题。 “抱歉……”芷湘到底是个公主,尊严扫地,没掏出个手绢呜呜大哭已经算有教养了。 可宁君瑟还是气啊,皇上初初登基,江家父子尚在与西戎交战,难道要他下一道圣旨把人召回来追究责任? 芷湘竭力克制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来,微微仰起头,无奈道:“那个时候继中哥哥常常来看 我,对我很是关心,日子一天天过去,尼姑庵里有多孤寂无聊简直无法想象,我就想着我还年轻……盼啊盼,原以为只要等到二哥气消了,自然会召我回宫。到时候我跟他撒撒娇,看在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他总不会太逆我心愿…… 谁知道没两年,朝中风云剧变,季氏把持朝纲。我就知道没戏了,而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表哥……我又怕他有一天不来看我,又怕他娶别的女人,毕竟他那么优秀,而他也从未给过我任何承诺。那天我生辰,他带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来看我,我知道我一直想去西郊踏青……晚上,我悄悄在他酒里下了点药,我们就顺理成章有了夫妻之实。” 五彩宫绦在她手里结了又解,都有些变色了。 第487章 奔则为妾 听到下药,宁君瑟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你可是公主啊!” “公主又如何?”芷湘不以为然地发出一声冷笑,“一旦失势,管你是公主还是皇后……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意识到失言,芷湘更紧张了,喃喃道:“从小母妃就教导我,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就得把那些所谓的尊严面子暂时放一边。从前我是不齿的,不过在尼姑庵的日子,我没日没夜地计算着日子,才慢慢领悟其中真谛。” “可你母妃好歹也是虢国公胞妹,就算改朝换代,江大人也不会不管你们吧?” “话虽如此,可我母妃依然是一颗废子,能指望什么?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纽带上,不如具体掌握来得实际。皇嫂,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 这位自小养尊处优的公主,历经磨难后,终于开始以成年人的思维看待问题。该 喜还是悲? “等那一天到来再说吧,眼下先说你的问题。”宁君瑟淡淡道。 “……”芷湘以一副看怪物的眼神打量着她,怒其不争地摇摇头:“但愿四哥与你有所不同。” “我相信他。”宁君瑟由衷地道。 芷湘摸着自己已经快三个月身孕的肚子,楚楚可怜道:“倘若不是西戎忽然来犯,或许表哥还可直接奏明朝廷请求赐婚,可如今表哥他人远在千里之外,西戎战事又吃紧,我的肚子已经不能再等三个月了……皇嫂救救湘儿吧!湘儿今日将这等出不得口的话都告诉您了,来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你先别激动,会伤到腹中胎儿。你这个事实在……有些出乎本宫意料……容我缓一缓。” 望着芷湘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宁君瑟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按理,这位公主昔日对自己不尊不敬的, 自己大可不必管她。 且她又是自讨苦吃,怨得了别人?若她肯厚着脸皮亲自去前线找江大人主持公道,就凭她这大肚子,也是一两月后的事。 按大魏律法,奔则为妾。 若当真不管,又怕她狗急跳墙,作出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来。再则孩子是无辜的,宁君瑟既为人母,不免多一份慈爱之心。 想着自己的元熙还在上京路途中,不免牵肠挂肚。 芷湘明显也猜到她的心思,小声道:“听闻皇嫂在蜀中诞下侄儿元熙,玉雪可爱得紧,我的孩子将来若有元熙一半就心满意足了。” 唉。 宁君瑟长长叹息。 她这个皇后的板凳还没坐热,事儿就先找上门咯,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左思右想,烦得打紧,宁君瑟揉揉酸痛了一天的脖子:“你没吃东西吧?本宫让人给你送些温养的吃食来,饿着大人不打紧,饿着腹中胎儿 就不好了。” “谢谢皇嫂,不瞒您说,我还真有些饥饿。”芷湘不好意思笑道。 那就好办。 宁君瑟趁宫人准备吃食的功夫,一溜烟回到内殿,琢磨着此事要不要派人去问问皇上。 后来一想,皇上今晚宴请众臣,席间人多口杂,万一有个走路,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罢了罢了,自己想法子吧。 “娘娘,吃荔枝。”梨白端着一盘新剥好的南岭荔枝放到她跟前。 宁君瑟拈了一粒放在嘴里,冰凉沁人的芳香在舌尖蔓延开来,果肉肥厚多汁,甘甜鲜美,不愧为果中真品。 “都说这荔枝啊,一日则色变,两日则香变,三日则味变。皇上此番啊,让人从五百里之外快马加鞭送来,听说沿路都不带耽搁的。” “本宫也听过,荔枝重在一个鲜上。” “说起这个,奴婢忽然想起个笑话来。说从前有个呆子, 娶了一房媳妇儿,他家有十几亩荔枝。可巧这年,皇上派人到岭南取荔枝,圣旨上说让他三日内送到京城。偏赶上他媳妇儿要生产,大喊肚子疼,呆子拿着那圣旨急得直跳脚,对房里媳妇儿大喊:‘你慢着些等等我,我送完荔枝就来帮你接生!’……” “说什么呢笑成这样?”琴瑟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 “你管我呢。”梨白笑嘻嘻道。 宁君瑟支着下巴道:“一点都不好笑。你这讲笑话的本领,当真是差劲。” 梨白吐了吐舌尖:“琴瑟你瞧,咱们娘娘开始嫌弃人了。” “还贫嘴。你让琴瑟听听,你那笑话好不好笑?再说,那生孩子不会找产婆么?找个产婆能用多长时间?” “是,您是皇后,可他只是个呆子。他哪里想到还有先……” “我怎么没想到呢?”宁君瑟听着听着咦了一声,脸上愁容顿扫。 第488章 江宁郡主 宁君瑟听梨白辩驳,忽然想到解决之策,脸上透出笑容来。 她几步走到正殿,芷湘刚好用过晚膳,正在漱口,见她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你坐着,本宫有几句话要问你。” “皇嫂请问,芷湘一定老实回答。”芷湘暗暗观察她的神气,隐隐有喜色的样子,回答越发谨慎小心。 这可是她翻身的唯一机会。 “继中可知道你有身孕?” “还不知。” “那他事后可有说什么?” “……事后他很是懊恼,不过后来有派人送东西给我,还约好见面的日子,谁知西戎就打进来,整个全乱了。”芷湘悻悻。 “你可笃定他喜欢你,想娶你为妻?” “嗯 。” “何以见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表哥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过他这个人不擅于表达。大丈夫当先立业后成家,他总是这个想法重些。” “那你想不想见他?” “想,做梦都想。”芷湘用力点点头,眼圈儿发红,可见是真想。 只是她的做法不敢苟同。 为了前程,算计自己所爱之人,有朝一日他醒悟过来,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你可想清楚了?此处前线数百里,你一个孕妇,能熬得住?” “皇嫂要送我去见他?”芷湘第一反应是惊喜,接着双眸一黯:“可他们正在打仗,我此刻去,不是给他添乱吗?” “你以为你留在京城 就不是添乱?若是让有心人加以利用,传出***始乱终弃的谣言,确保军心不会动摇?”宁君瑟没好气道。 “噢。”芷湘乖乖闭上嘴巴。 宁君瑟道:“听着,我明天一早就派人护送你去前线见他,但是你必须保证全程配合,不许节外生枝。等到了前线,我会派人安排你们见面,只要他本人首肯,你立马****告诉我。我会替你们作好安排。” “谢谢皇嫂。”芷湘瞅着她,眼圈儿红红的像是有话要说不说的样子。 宁君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感激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你若真念我好,以后就安分守己做好你的江家媳。” 把你从前任性妄为 的性子都收了,不给皇上添麻烦便是万幸。 “我知道。”芷湘摸了摸腹中胎儿,眉眼间露出慈母的神色,大约是真的觉得感激,临走时透露了个消息:“我来的时候听人说江宁郡主入京了。” 夏夜的凉风习习吹来,芷湘交握着双手离开太和殿,外头夜朗星稀,正是牛郎织女欲要相会的日子。 “表哥……”她**着。 如今的大魏朝,除了几位一手扶持新帝上位的老臣外,就数这位江宁郡主家最受瞩目。她爹葛荣守卫江南立下大功,为朝廷后援争取了足够时间,如今已经荣升一品大将军,圣上亲封南安公。 今晚的庆功宴,南安公肯定是坐在前几 位的。 没想到的是,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小郡主也跟着入宫来,还得了太后的赏识,让其在宫里多逗留几日。 众人都听出里头的几分意味来,纷纷顺水推舟,劝南安公不必急着送女儿回江南。 皇上初掌朝政,南安公没什么深厚背景,是培植自己的人的最好法子。 老臣们心里琢磨,就是不知这位江宁郡主姿色如何,若没有光彩照人的姿容,那意义就不大了。 宁君瑟想了半日,一拍脑袋,终于想起南安公的模样来!身材魁梧,长方脸,坐在那里很有将军气势,说话时嗓门儿特别大声,比魏国公还绰绰有余。 老爹长成这般模样,女儿会不会…… 第489章 教你 风吹水殿夜来香。 皇上踏月而来时,整个太和殿静悄悄的,宫女太监都安分守己地呆在各自角落里,元宝公公跟着就让人遣散了。 只留下梨白和琴瑟两个掌事大宫女。 连平日里跟在宁君瑟身边寸步不离,教导礼仪言行的端嬷嬷都打发去睡觉了,她老人家年纪大,自是巴不得。 另外就剩下两个内务府新挑进来的小宫女,如欢和如喜,一本正经地跪在门口迎接圣驾。 卷起水晶帘,皇后寝殿里的烛光映在人身上暖暖的,芙蓉色的烟罗绡丝帐子下露出半截海棠红 罗纱,上头绣着一撮精致的凤羽。 皇上走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鲜艳罗裙下不慎露出的一截脚裸,在灯下如玉般白腻,泛着淡淡光泽。 宁君瑟微蜷了身子面朝里侧卧着,乌黑的云发堆砌在一边,轻薄的纱衣下优雅的臂膀和身姿曲线尽显。 察觉有人靠近,宁君瑟习惯性的“嘤咛”了一声,慵懒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吵醒你了?”皇上轻抚她的肩头。 宁君瑟抖了抖丝缎般乌发,一下子坐起来:“你也累了一天,上来躺着罢。” “朕不累。还困吗?” “ 不困了。”宁君瑟打了个哈欠,笑着打量他,发现其还穿着宴会时的礼服,可见夜宴才刚结束他就径直过来了。 “想不想看烟火?” “方才看过了。皇上喝了许多酒?” 宁君瑟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认真嗅了嗅,看样子喝了许多。于是道:“笑什么?我听说群臣们都跃跃欲试,想给你纳妃……”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将她的酸话全部封住。 “朕说过,有你就够了。”皇上带着得逞的笑意,弯了弯嘴角,又顺道刮了下她的鼻尖,大有威胁的意思。 “疼!”宁君 瑟按着被刮得微红的鼻尖。 “知道疼,才会长记性。”说着,皇上将目光落在她轻纱下若隐若现,用力拍了一下。 宁君瑟叫唤了一声,脸红。 也不知为何,自从生了元熙,忽然特别……察觉到她的异状后,皇上又装作漫不经心地将大手搭在搓了几下。 直到宁君瑟双眸开始泛起水色,他才堪堪停手,捏着她的小鼻尖道:“朕不过与一群糙汉子吃顿饭功夫,你就开始胡思乱想?” “没有。”宁君瑟为自己身体的不争气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将脸钻到他怀里蹭来 蹭去,然后趁机找准他喉结的位置,一口下去。 本想给他个教训,谁知中途忽然来了兴致,调皮地轮了个圈。 皇上整个人明显地一僵,“你过来。” “偏不。”宁君瑟飞快地跳下去,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光足踏在大理石地砖上,轻纱下,是别番景色。 某人咽了口口水,瞪视着她,“过来。” “我就不。”宁君瑟也斜了双目,心里特别畅快。 皇上打算起身亲自“惩戒”他的调皮皇后,耳边却传来元宝公公有些尴尬的声音:“皇上,娘娘,都准备好了。” 第490章 顺其自然 话说元宝奉命去安排七夕帝后夜宴完毕,特意来请示,不想看见这一幕,忙退了出去。 皇上兴致顿减,眼眸恢复平日的清澈宁静,将身上的外衣解开来丢在紫檀木架上,对宁君瑟道:“没良心的小坏蛋,真是枉费朕一番心意。” 宁君瑟眨眨眼眸,夜宴?皇上原来还安排了与自己单独相聚的时光。 她先前还以为七夕佳节,备受冷落而又身心疲惫,心里生着他的气。没想到是自己小心眼了,忙上前帮忙更衣,表现得殷勤备至。 皇上换上雨后天青色纹龙常服,将墨发简单地束在一枚金簪上,这才和颜悦色了些。 宁君瑟自己取过一件天水碧绣浅浅疏竹的长裙,配上一条梨蕊色缀珠子腰带,用心地绾了个偏云髻,左边一 枚宝月流苏,衬得面庞小小,**若玉。 “怎么还要坐舟?” 等到了太液池边,发现十几名宫人拎着琉璃莲花盏一溜儿站在水边候着,微风摇曳,水面光怪陆离。 “请皇上娘娘登船。”几名衣着干练的船娘将船身固定好。 皇上牵着宁君瑟,跨上船。船身轻晃了几下,很快恢复平稳,船娘道:“皇上娘娘坐稳些,奴婢们要开船了。” 桨柄一点,伴随着哗哗水声,小船轻盈地离了岸,朝远处明珠般的小岛划去。 夜风轻轻吹着,二人十指相扣,宁君瑟头歪在他颈窝处,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有心事?” “我在想元熙。皇上,你说我们离开这么久,元熙会不会忘记我们?” “朕也怪想他的。”皇上搂住她的膀 子轻声道。 “快了。”船到湖心,皇上忽然道,“元熙很快就会回到我们身边。蓁蓁,朕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们分开,我们也不会分开。” “皇上可要说话算话。”宁君瑟鼻子一酸,靠在他肩头道。 这些日子学了许多宫规礼仪,还有皇后的知识,才知道皇后真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母仪天下,管理后宫,大度容人,不能吃醋…… 端嬷嬷怕她没有进取心,还专门讲了许多后宫往事来警醒她。比如,后宫中有孩子的妃嫔,封号都会比同等级的妃嫔尊贵些;中宫若有嫡子,那是最难养大的。 不过我朝向来立贤不立长,皇后的儿子也未必就能当太子一步登天,所以前朝势力相当重要。 端嬷嬷说这话时悄悄瞅了她一眼 ,眉眼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事儿还是交给国公爷操持去吧。 再有,皇子们的宿命也是大大不同,完全与其母亲捆绑在一起。失势的妃子,连带皇子也抬不起头来。 等下一任国君上位,其他皇子就得去封地。一般说来,中宫嫡子就算没继承大统,也是极尊贵的。所以在新君眼里自然是容不得,不是寻你几个过错贬到不毛之地去,就是直接杀了。 中宫成了太后,别人家的儿子当了皇帝,就是两宫太后。中宫就会讨人嫌,儿子贬得远远的,女儿送去番邦和亲,自己则是个活人质。 从前的柔皇后和筠太后便是。 “那要是皇上不纳妃子呢?” 宁君瑟才问出口,端嬷嬷就惊讶得合不拢嘴,并且语重心长地提醒她:“ 世间哪有不纳后宫的君王?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娘娘若想一人独霸,只会与皇上越走越远呐。所谓欲擒故纵,娘娘可知男女情事向来如流沙,抓得越紧的一方,失去得越快。” “那端嬷嬷,我该怎么办?”宁君瑟有些六神无主。 一切来得来太快,快得她无从适应。 “顺其自然。”端嬷嬷抿唇微笑,“娘娘乃得天独厚之人,必然能修炼出这份旁人看不穿却用之不竭的大智慧。” “顺其自然。”宁君瑟在嘴里反复叨念,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路子,语气煞费苦心千方百计去改变,不如顺应其本心本性,在适当的时候稍加引导,发展成自己最希望的样子。 嬷嬷不愧是看了几朝变迁,还能泰然处之,真乃有智慧的人。 第491章 这倒不必 “别哭,哭丑了可不好看。”皇上捧起她的小脸,替她擦干眼泪。 宁君瑟想起嬷嬷的话,心中豁然开朗,诙谐道:“皇上,听说南安公的江宁郡主入宫了,要不要臣妾邀她一同伴驾呢?” “朕不准。” “皇上——” “到了,别乱动。”皇上忽然道。 宁君瑟扭头,只见一座漂亮的岛屿映入眼帘。紧接着身子一轻,整个人随之腾空而起,再落地时人已经在岛上了。 周围都是形状姣好的花树,灯火辉煌处,巍峨宫殿楼宇仿佛凭空长出一般,沿路走去,流萤点点,风里都是清香。 走近一看,此处居然名为“椒芳殿”,宁君 瑟大感吃惊。 一旁沉默多时的元宝公公赶紧讲解道:“娘娘看这里可喜欢?这椒芳殿可是皇上专程派人重修修缮过,亲自题上名字的。娘娘平日里在太和殿住得闷了,可来此处住住,炎炎夏日,岛上最是凉爽不过了。” “进去看看?”皇上问道。 雕栏玉砌,明珠翡翠,殿中铺陈精巧,看着甚是眼熟。 “这个瓶子,还有这个……”宁君瑟忽然明白过来,皇上是把他在外头别院的东西都原封不动搬进来了。 “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家。” 皇上有太极殿,她有太和殿,可他说,这是我们的家。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安排 两个人值守在门外即可。”皇上吩咐元宝公公。 夜深人静,远离后宫诸殿的椒芳殿,更是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狂欢后的心跳。 什么前朝后宫,未来,都抛之脑后。今夜床榻上的二人,只是一对缠绵夫妻,以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对彼此的需要和渴求。 中天月落星沉,殿中的灯火才暗去。 一觉醒来,宁君瑟下意识伸手去寻觅那个熟悉的身体,发现床的另一边空空冷冷。 只有他睡过的位置,还留有一个浅浅人形凹陷。 宁君瑟伸了个懒腰,外头帘子就叮叮当当响动起来,如欢和如喜两个丫头端着铜盆毛巾等物进来。 二人都 是第一次侍奉皇后侍寝,瞥见主子脖子上红红的痕迹,羞涩地收回了目光。 宁君瑟见她二人有些扭捏,揉了揉酸麻的腰肢,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某个憋久了家伙,肯定又没干好事。 “娘娘,奴婢帮您更衣。”见她要起来,如欢忙上前服侍。 “皇上去上朝前嘱咐过,不能让娘娘睡太久,要按时用早膳。娘娘若还觉得困,吃了早膳活动活动,等会儿再睡个回笼觉。”如喜一面帮她拧帕子,一面乖巧地道。 宁君瑟打了个哈欠,昨夜折腾得太晚,累啊!打到一半,端嬷嬷的面孔出现在跟前,整日家耳提面命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忙收 了坐得端庄贤淑。 “娘娘,该回宫了。”端嬷嬷柔声提醒,“请安的人怕是已经到了,娘娘得赶紧回去。” “请安?谁?”宁君瑟想了几秒,“嗳哟,今天莫不是我向太后请安的日子?” “这倒不必。”端嬷嬷在旁认真指点着如欢如喜两个丫头做事,一面和颜悦色道:“皇上已经将寿康宫赐给太后。” “哦。”宁君瑟也没细问其中缘由,心想不请安也好,省得大家见了怪怪的。 “嬷嬷,江宁郡主已经出寿康宫了。”一名小宫女在外头禀告。 宁君瑟轻轻吁了一口气,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也罢,让我瞧瞧你的真面目。 第492章 多嘴惹祸端 从太后的寿康宫到皇后的太和殿,大约需要步行小半个时辰,一般说来,都是乘坐车舆。 江宁郡主似乎没有。 所以很早就出了寿康宫,领着贴身丫鬟,沿路穿花拂柳。太和殿乃后宫最繁盛之处,越走近,往来的宫女太监就越发多起来。 这位因父亲立下军功而破格封了郡主的大小姐,拿着太后宫里的手谕问路,倒也方便。 眼看要到太液池了,此事却迎头撞上太极殿里一位执事姑姑,江宁郡主私自拔了跟小巧的金簪塞她手里,那姑姑心神领会:“您是江宁郡主吧?昨儿皇上与皇后泛舟后困乏,住在了远离陆地的岛屿上。前面就是太液湖,景致极美的,郡主初次入宫,不如先去逛上一逛。” 听了她的话,江宁郡主便 知此时皇后必然不在太和宫,自己贸然去了,势必不讨好。 婢女苏若道:“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就晌午了,咱们这位大魏皇后未免……郡主走了这许久,瞧这也头汗水,奴婢替您擦擦罢。” 为了避免碰到皇后回宫的仪仗队,江宁郡主特意询问了其他宫女,选了条僻静的道路,慢悠悠逛着。 江南素以园林着称,即便如此,江宁郡主还是在心里暗服,到底是皇家御苑,大量珍奇异草自不必说,这份大气雍容的格局,非一般富贵之家可比拟。 苏若有些不理解:“郡主干嘛挑这条小路?刚刚那宫女分明说了,从东边进才是最好看的,说不定还能遇见皇上呢!” “你就这么想见皇上?”江宁郡主细细欣赏着路上景致,漫不 经心道。 “听说皇上还是皇子时,就风华惊四座……大将军把郡主送进宫来,不就是为了见皇上么?”苏若问道。 传闻中皇上年轻英俊,一身气派,学富五车,整个江山都是他的,几个女人听了不心动? 谁知江宁郡主听了却把秀眉一蹙,正色道:“在花园里偶遇,然后趁机勾搭,那是姨娘爬床丫鬟下九流做的事。爹爹乃朝中一品大将军,皇上亲封的南安公,我是爹爹的嫡出女儿,用得着吗?” “是是……是奴婢失言。”苏若小脸一百,连连认错。 江宁郡主淡淡看她一眼,没有与她一般见识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江宁郡主似乎走累了,寻了处小亭歇息。苏若忙上前替她捶小腿,揉肩膀,稍稍减轻些疲乏。 “ 郡主,不是奴婢多嘴啊,这太后娘娘对郡主虽然友善有加,可她到底不是什么正经主儿。郡主等下见了皇后娘娘,倘若她是个好说话的,您呐还是寻着机会让娘娘别处与你安排住所的好。也省得来日为皇上所猜忌——” “这些还用你说?”江宁郡主打断她的话,“所谓树大招风,爹爹这么做也是权宜行事,倘或……便是两相对立,他怕我在宫里吃亏,才寻了个摸的着的靠山。可将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是奴婢短见了。”苏若吐吐舌头,可这丫头千好万好,一张嘴偏闲不了,喋喋不休道:“还是大将军谋略深远,大将军疼郡主,他朝郡主作了皇妃贵妃……富贵荣华一生自是不说。有大将军在前朝立威,就是那位, 也不好说的。只是郡主今儿穿得未免太素淡了些,万一在皇后娘娘处碰到皇上……奴婢听说皇上几乎每日都要去太和殿坐上一阵子呢。昨儿个参加完**的那些诰命妇都在议论说皇后生得极美,简直艳压群芳!可奴婢觉得,郡主……” “够了。”江宁郡主听她越发议论得惊人,赶紧喝住,并警告道:“此处乃后宫重地,你若再这样搬弄口舌是非,我也不敢要你,且自己出宫回江南乡下去罢。” 苏若正说的洋洋得意之际,如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清醒了许多,嘴唇发白道:“奴婢知错了,一时高兴,就忘了尊卑次序……” “你也知道……嘘!”江宁郡主忽然面色一变,因为她发现不远处的小竹林处似乎有人快速地过去了。 第493章 疑心重重 江宁郡主在教训丫鬟时,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竹林里晃过一抹绛红色身影,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看清,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心下大惊,按距离算,对方只要不是个聋子肯定能听见她们的谈话!难道是皇后的人,特意派来监视她,想摸她底细? 什么太液池泛舟,皇后说不定就是知道她今日必然前来请安,特意寻了这么个由头晚些现身,就是为了暗中观察自己言行? 那自己未免太大意了!如此一想,江宁郡主整个背脊都免不了生起一股麻麻的寒意来,手心也随之湿润。 从内心来说,她并非什么爱慕虚荣之人。葛家如今已经位列三公,用位极人臣来形容也不为过,她的入宫乃锦上添花。 却也不 是非常不可的事。 方才那个人影,到底是什么人?偶然路过吗?他究竟听到多少?宫女说此处小路因为比较绕,平日里鲜有人来,她才敢放心大胆逗留,也不怕中途遇见皇上,凭空落下个话柄予人。 她处处谨慎,方才却纵容丫鬟谈论宫闱之事,无论被谁听了去,都会对葛家大大不利! “没有人啊,郡主莫非眼花看错了?”苏若在竹林附近搜寻了一圈,并无什么发现。 “不可能。”江宁郡主咬了咬牙,她比谁都巴不得是看错了,可惜不是。 现在只能寄托于那人是偶然路过,最好身份卑微一点,比如附近修剪花木的小宫女,施肥管理花枝的小太监。 震慑于自家在朝中势力,不敢声张。 现 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去见皇后娘娘,然后试探她的反应。再寻机会调查下今日在附近出现过的人有哪些,逐一排除然后找到他。 短短半柱香时间,江宁郡主已经想好基本应对之策,脸上神情恢复了来时的自若。 实则在去太和殿的路上,她一直心事重重,反复推敲其中利弊以及一切可能性。 最有可能的,就是皇后。 “娘娘,人到了。是现在召见吗?”宁君瑟刚回到太和殿,换了身皇后常服,就有宫来禀报江宁郡主的信息。 梨白道:“不过是个郡主,没见娘娘累这了么?且让她等着去。” 小宫女吓得赶紧退出去,琴瑟把她拉到一旁:“也不必惊慌,梨白说得对,她是郡主,再大能大过 皇后?严格算来,也是个晚辈,让她在大殿候着,你让如欢如喜端些精致的糕点茶水过去,别让人说娘娘不会待客就行。” 小宫女点着头去了。 宁君瑟笑道:“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又不是老虎会吃人,瞧你们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倒显得本宫怕了她。” “怎么可能?”梨白嚷道,“不过一个新封的郡主,跟您比还差十万八千里呢,皇上都没开口让她入宫,她自己就先送上门来了。娘娘等下出去先给她个下马威!” 宁君瑟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端嬷嬷抿唇道:“听说梨白姑娘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好几年,果然是娘娘疼人,有啥就说啥。老奴多一句嘴,这江宁郡主虽不是什么了不得人物, 可那也是葛大将军的掌中肉,皇上初登大宝,处处礼贤下士,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就算再看不上这小丫头,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可是……”梨白一想到那个什么破郡主入宫的目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端嬷嬷在宫中资历非常,平日里处处提点得当,深得主子敬重,她又怎好当着主子面顶嘴她? 当下气鼓鼓地垂下头,帮皇后梳头。 宁君瑟瞅了她一眼,笑盈盈道:“端嬷嬷说得有道理,来者是客,咱们先不管她目的如何,本宫先以礼相待,总是没错的。” 端嬷嬷在旁边欣慰地点点头,看来那日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娘娘是听到心里去了。 如此,她便可安心留在娘娘身边,为她出谋划策。 第494章 千鸟亭与美人葩 大殿内,江宁郡主心里煎熬,始终在琢磨方才小竹林那抹绛色身影究竟是何方神圣? 宫里不比外头,一应服侍都有严格规定。只是她出入内禁,尚且无从得知其详情。 倒是皇后娘娘的现身,让她暂时失神了一下。 宁君瑟从寝宫出来,披着一身明黄色凤袍,长长的批帛在身后飘逸而入,与想象中似乎不一样。 这位昨日新封的大魏皇后,只梳了个大气简洁的发髻,头上不多不少,三对凤钗,端庄而不失娇。 她的体态也不纤瘦,这点虽有耳闻,可在江宁郡主过去的认识里,大魏女子只要不是细如杨柳,便不能称其为 瘦。 至于弱,那就更不可能了。 皇后体态甚至无法用纤秾合度来形容,而是微丰。脸颊有些婴儿肥,高高隆起,至腰腹处却又收得恰当好处,越发显出曲线来,就是宽大的外套也遮掩不住其间流露出的韵致。 双眸顾盼处,更是旖旎风光,让人联想起春日的江南,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端坐在凤榻上,仪态万千的模样,又让人心里无端产生一种崇敬感。大约这就是上人的尊贵。 奇怪的是,哪怕她不笑也不言语,江宁郡主内心也并无压迫感,甚至觉得她态度有些可亲。 满殿的金珠玉翠,仿佛都因了她的到来,变得 可暖可亲可留恋。 江宁郡主悄悄吁了一口气,看来爹爹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魅力,不仅仅是美貌。 “你便是葛大将军女儿?”宁君瑟微垂了眼眸,问道。 江宁郡主颤了颤睫毛,回过神来,上前恭敬有礼地请安:“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免了。”宁君瑟露出一丝微笑,“听说你昨儿就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简单一句问候,却把江宁郡主凭空听出一身冷汗来。皇后这就要兴师问罪了? 若说好,皇后必然将她直接划入太后一党;若说不好,又是公然打寿康宫的脸面。 可自己明明连皇 上的面都没见呐!之所以用这种方式入宫,也是想先试探皇上的意思,免得让皇上有种逼迫感。 只是这话她不能明说。 “尚好。臣女初到京都,有些规矩不懂,昨日宴席间太后娘娘见臣女活泼,便提出让臣女往寿康宫住几日,替她老人家解解闷儿。”江宁郡主不偏不倚地道。 “既是如此,你可多留几日,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你便当与家中一样。”宁君瑟平和地道。 “多谢娘娘美意,臣女并不缺短什么。” “听说你从北苑过来的?怎么绕那么远的路?”宁君瑟一面说话,一面细细打量她的模样,心想这丫 头初见有些稚嫩,怎么越看越不是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宁郡主脸色有些难看,垂眸道:“臣女来的路上听宫女太监们说,北苑那边的美人葩开得好极了,一时忍不住好奇便绕到去,确实开得十分繁盛,绛红色的花朵儿足足有两个茶盏儿大。” “是么?”宁君瑟一听来了兴致,追问她在哪里。 江宁郡主冷冷道:“千鸟亭畔,附近有一处小竹林。” “如此啊。”宁君瑟笑得甚是明艳,“梨白,等会你让人去移植些到本宫的后殿去,教他们小心些,别伤了树根。” 江宁郡主面色狐疑:“原来娘娘喜欢美人葩?” 第495章 初遇 江宁郡主心里摸不着低,美人葩虽然好看,却并非什么名贵植物。尤其在这什么都不缺的皇家内苑,美人葩永远只能植在罕有人去的北苑罢了。 宁君瑟看了她一眼,“本宫只是喜欢花而已。” 看着江宁郡主那半信不疑的样子,她自是懒得解释,反正自己说的大实话,爱信不信咯。 自太和殿出来,江宁郡主整个人都有些虚脱,手心里都是汗。悄悄吁了一口气,保持着仪态往前走,因为背后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挑她的错儿呢。 自小在大宅院里长大,她太清楚这些下人们踩低拜高的本性了。 急于找个地方缓口气的她,没有选择从正前方台阶下去,那样至少要走一盏茶功夫。而是从 侧门的长廊,沿着朱漆的栏杆,往西面去。 转角处,苏若忽然往前两步:“郡主小心——” 江宁郡主走神的功夫,与一个结实的身子迎面撞上,绛红色的开衫里看似随意地穿着一件纯雪色真丝长衫,身材甚至高大,将她挡在阴影里。 “……”江宁郡主往后退了两步,额头与对方胸肌接触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疼意。 抬起头那瞬间,江宁郡主整张脸都泛起霞光,红红的。 苏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什么人?横冲直撞!” “在下明柯,敢问小姐何人?”少年扬唇一笑,优雅的唇瓣间,一排洁白的牙齿,比外头的阳光还亮三分。 江宁郡主的目光落在那一身绛红外衣上,有些魂不守舍:“ 原来是明公子,小女乃南安公之女葛欣然。” “你就是江宁郡主?”明柯挑眉。 江宁有些悻悻:“正是小女。” 明柯瞅着眼前这位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年纪,言辞间却有种超越年龄的警惕神色。忽然想起在小竹林里听到的对话,玩味一笑:“眉若新月,目若点漆,如此绝色佳人,若非亲眼所见,在下恐怕打死也不敢相信是葛大将军的亲女儿。” 平心而论,江宁郡主的外貌可以说完全继承了母亲一方优点:瓜子小脸,肤质白皙晶莹,体态匀称,身姿轻盈妙曼……是典型的江南大家闺秀气质,不过更美些。 江宁郡主自己也知道,可这位才见了一面的少年居然如此公然嘲笑父亲相貌粗鄙,饶是 她再有涵养,也不免露出几分怒意:“家父乃大魏的将军,小女不过区区郡主,怎及家父威风?” “也是。”明柯瞧她伶牙俐齿,懒得反驳,只是含蓄提点了一句:“北苑虽然偏僻,却也是皇家圣地,所谓言多必失,可见人还是温柔寡言些的好。” 北苑,又是北苑。 江宁郡主整个人呆楞在原地,从头凉到脚,冷冰冰道:“你都听到了。” “郡主的意思是?”明柯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四下张望,怅然道:“本公子最不耐烦这炎炎夏日,简直让人无处盾行。偏偏娘娘派人传话想下棋……” “你想要什么,说吧。”江宁郡主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白皙玉手覆在纯色锦缎上,十分醒目。 明柯微微蹙 眉:“郡主若不放手,旁人可要误会了。” “对、对不起。”江宁郡主这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不清的礼教来,垂眸道:“家父是个大方的人,公子若不嫌弃,可拿着我的令牌去府上作客,定然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明柯颔首一笑:“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在下何德何能?要劳大将军垂青?” “你……”江宁郡主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放低姿态小声道:“太和宫虽如日中天,可世上哪有白日红的花朵,你如今再怎么努力,也不过得了个六品武官的闲职,一月俸禄又有多少?在这望京城中,有多少名门望族?他们会认可一个靠女人关系上位的人么?哪怕你天纵奇才。可你若归了我爹爹门下……” 第496章 吃软饭的明公子 江宁郡主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差点喘不过气来,而紧接着对方一句话,差点没把她气背过去。 “郡主说完了吗?若无他事,就不要妨碍我去巴结女人,说不定今天皇后娘娘高兴了,还会赏我个从五品的官儿做做。” 江宁郡主没注意到明柯眼眸间的玩世不恭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黯然。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明公子。”江宁郡主暗悔自己今日的频频莽撞。 可是人已经远走。 只能眼睁睁眼看那抹绛红消失在太和殿门口。 “郡主今日是怎么了?脸这么红,莫非中暑了吧?奴婢就说不能走路过来的——”苏若担忧地嚷嚷着,取出扇子接连替她扇起来。 “我没事。”推开婢女的扇子,江宁郡主心情又沉郁了 几分,脸色也比来时更难看。 太和殿后面又分东西南北四处分殿,景致各有不同,功能也不同。天气炎热,哪里还有比水边更凉爽所在? 是以整个夏天,宁君瑟都呆在这处有水上凉亭的所在。 棋盘已经排好,专等他过来。 “娘娘今日莫非有心事?”明柯修长的手指夹着一粒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其实宁君瑟的棋艺超级烂,可她研究了半天,琴棋书画里头,只有这个没那么麻烦。 琴自不必说。书画二者,都需要经久的水墨功夫,还有底蕴,她哪里有这本事?不然也不会被亲娘笑称“草包”。 倒是下棋如娱乐,横竖她不同别人下,偶尔与皇上手谈一局,重在玩笑。俩人一面下棋,一面说些斗嘴逗趣的话 ,也是个意思。 “没有。”宁君瑟瞅着横七竖八的棋阁子,不知往哪里下。 “听说江宁郡主入宫了,恩,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我早一步遇见了娘娘,不然真要惊为天人。” “你这张嘴,就没个正经。不过听你这口气,刚刚碰见了?” “娘娘真是聪慧,什么都瞒不过法眼。” 明柯故意放了几条生路,乐得看她在其中左支右绌,憨态可掬。 说话间,如喜领着一个穿暗紫宫衣的小太监从游廊那边转悠着过来,看颜色便知是太极殿中执事,于是笑道:“看来今日你得留我午膳了。” 果不其然,小玄子走进亭中福身行礼:“皇上还在御书房与诸位大臣议事,让奴才来传话,让娘娘不必等皇上午膳了,倒 是晚膳让小厨房多备些。” 宁君瑟道:“皇上还未下朝?” 小玄子忙告诉她下了,只是最近与梁国使臣的谈判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皇上便与大人们商议,想必也快解决了。 说完,瞅了明柯一眼,眼珠儿机灵一滚:“明公子也在啊。” “是啊,玄公公有何指教?”明柯懒懒地靠在阑干上,也斜了眼瞅着他。 见惯了皇上龙行虎步却不失翩翩风雅的小玄子,对明柯的样子很是厌恶,兼护主心急,瞪目道:“指教不敢。杂家只不过多嘴问候一句,本想恭喜明公子荣升之喜来着,明公子何必紧张。您出入这太和殿如无人之境,连皇上都没多说什么,杂家又怎敢多嘴?” “这也叫不敢。”明柯拈起一粒棋子。 小 玄子怕说多了惹得皇后不高兴,回头吃不了兜着走,飞快道:“娘娘万安,奴才告退了。” 一溜烟走得影儿都不胜。 宁君瑟接过如欢递上的冰镇酸梅汁,饮了两小口,笑道:“你准备几时去上任?领空饷可不成。” “唉。”明柯长长叹了口气,“横竖现在全京都城都一听到我明柯两个字,便如雷贯耳。我这个靠扯着女子裙带,只会献媚侍主的卑鄙小人,仗着娘娘门客身份,公然不将万人放在眼里……领领空饷不是理所应当么?” “反倒理直气壮起来了。”宁君瑟哭笑不得,连连摇头:“他们不了解你,也从未看你施展过什么才能,你又何必自暴自弃呢?” “娘娘也并未见在下施展才能。”明柯忽然敛目。 第497章 开玩笑的代价 宁君瑟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呆滞了几秒后,拈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 “我赢了。” “恭喜娘娘。” 明柯垂眸,眼神落在玉白的棋子上,他当然不会说这个破绽是他千辛万苦才留下的。 宁君瑟露出欢快的眼神,“居然赢了。” “是啊。看来娘娘已经不需要我再教什么。”明柯淡淡道。 “虽然有些侥幸,不过还是很高兴,谢谢你进宫陪我。”宁君瑟是真开心,今天见那个江宁郡主,浑身都不自在。 想召娘亲入宫吧,马上要临盆了。 除了亲人外,如今就和明柯在一起时最轻松没有压力,能够暂时忘掉一切烦恼。 明柯却要走。 “才下 了三局。”宁君瑟有些不乐意。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赢那么一次。 “微臣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望娘娘谅解。”明柯坚持要出宫。 宁君瑟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以皇后的威风强制留人吧?那不是她作风,也不是她与明柯结交的本意了。 于是拿美食说道:“马上午膳了,你确定不尝尝我们这里新来御厨的手艺?” “微臣请辞。”明柯意态坚决。 “咦,莫不是与哪处佳丽有约?”宁君瑟一脸八卦地望着他。 明柯不置可否。 宁君瑟半信半疑:“是哪家的闺秀还是什么新来的花魁?胡女歌姬?我可听宫人们议论,说你处处留情,不像话。” “让娘娘见 笑了。”说到自己的事,明柯神色有些不自然。 “真是没意思,你这孩子。”宁君瑟见他去意已决,只得挥手示意,去吧,去吧。 明柯拱手:“微臣近来会去巡防司报道,就不能来宫中陪娘娘下棋了,娘娘保重,微臣告辞。” “啊?”宁君瑟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她的棋艺才刚刚进步那么一点点,又要找不到人练手了。 至于宫中那些老学究,就是他们乐意坐下来慢慢陪自己下得稀烂,她也乐意对着一群战战兢兢的老古板。 说来也好笑,她这个皇后恐怕是史上最清闲的后宫之主了。 皇上怕她劳累,安排了一堆人帮她管理后宫杂物,她只需要听一听 琴瑟和端嬷嬷的汇报,象征性拿几个主意就好。 无外乎下个季度后宫的开支预算,各处安排等等琐事。 偌大一个后宫,就她一人。 太后整日躲在寿康宫念佛抄经,彼此轻易不见面,连晨昏定寝都省却了。 黄昏时分,皇上果然如约而至,在太和殿用了晚膳。很快又去太极殿批阅奏折,听大学士们讲治国之道。 带回来时,宁君瑟已经有些困倦。 皇上从浴池出来,墨发微润,“你以后不必等朕,困了就睡。” “那可不行,皇上日理万机,我要好好伺候您,做个称职的皇后。”宁君瑟直接跳到他怀里,像一条八爪鱼似的,附在他身上。 皇上单手将 她搂住,在她耳边:“侍寝的规矩端嬷嬷没教过你么?” “啊呀!”伴随这一声尖叫,宁君瑟身上本就薄如蝉翼的寝衣顺着背脊落下来,露出一大片,颤颤抖抖地望着他。 皇上将手搂她,将人贴在旁边的壁橱上,宁君瑟顿时大惊,嚷着要下来。 “现在才求饶?晚了。”说话间,一只大手不安分地将仅剩的一点布给扯了下来。 开个玩笑的代价是直接丢掉半条命,宁君瑟发誓,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太太太可怕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背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被冲击得发麻发颤,嗓子嘶哑,浑身像散架一般。 次日偷偷查看,背上成片成片全是乌青,碰都碰不得。 第498章 死给你看 第二天晚上,皇上到太和殿,特意比平时早了些。 还是睡下了,屋里灯亮着,人趴在枕头上,气咻咻的。 “蓁蓁,朕来了。”皇上还不知怎么回事。 宁君瑟睁开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搭理。 皇上凑过去,将她的脸强行掰过来,宁君瑟力气没她大,反抗未果,于是更生气了。 索性背对着他,任由他千哄万哄,就是不说话。 皇上心里琢磨着,是因为明柯的缘故?他不过是让人给他使了些绊子,让他没功夫进宫见皇后而已。 蓁蓁应该不知道的。 因为干这事的,正是他那位国丈大人。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你有什么怨言就说,或是宫人不听话了,朕惹你不高兴了。闷着不说话算什么?” 闷坏了怎么办? 说着,伸手去挠她腰肢,宁君瑟最怕痒痒,一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结果碰到伤口,直接“嗷嗷”叫唤起来。 皇上意识到不对立即停手,可宁君瑟已经痛得满脸泪花。 “这是怎么了?” 见她弓着背像个小虾米,皇上才明白三分,不由分说将人捉过来扒衣服检查,只见雪白娇嫩的背脊上满布伤痕,青的紫的,好几处简直惨不忍睹。 指尖轻轻一碰,宁君瑟便哭出来:“疼!” “怎么不传太医上药?”皇上黑沉了脸,望着那一背脊的伤,心痛不已。 “我没这个脸!”宁君瑟气呼呼地抹了一把泪,拉过被子要往里面钻。从小到大,娘亲连句重话都不忍数落,更遑论李府开明作风,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传御医 。”伤得那么重,皇上已经顾不得什么颜面笑话,况且他是天子,谁敢置喙? “你敢传,我就死给你看!”宁君瑟执拗地硬起脖子,太丢人了,她死也要守卫自己的尊严。 可皇上还是起身来,从衣橱了取出一件外套往身上穿,宁君瑟急了:“你不许去,我不疼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大实话,特意坐起来。 皇上走过去刮了刮她的鼻梁,柔声道:“朕去取药,很快就回来,被淘气好吗?” “你不是去请太医?”宁君瑟眼眶红红地瞅着他,一脸防备。 皇上点点头。 大约两炷香后,皇上独自从外头进来,手里多了几瓶膏药。他让宁君瑟趴在榻上不动,然后从碧绿色的罐子里扣出一块香喷喷的膏药,非常小心地给她敷上。 完全 用的指腹,而且保证膏药接触肌肤,手指则不。整个过程非常缓慢,皇上甚至还运气了内力,催化药物的发散。 宁君瑟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那膏药初涂时并无什么感觉,渐渐都有些凉丝丝传来,后背的酸痛一点点被瓦解…… 涂抹了绿色膏药后,皇上又从另一个素色的瓷瓶里倒出一些雪白的粉末,替她均匀洒上,并且道:“这个是天山雪莲配置而成的,不仅能活血散瘀,还能保证不留疤。” 宁君瑟闻着药物的幽香,感觉后背逐渐轻松起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睡过去。 皇上收起瓶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凝神聚气了大半天,他也有些精力不济,加上白天操劳,而这药本身也具有安神的作用。 直接和衣躺在宁君瑟身畔睡着了。 宁君瑟做了个美梦醒来,身边已经无人,背上也不怎么痛,偷偷拿镜子照了照,发现淤血散去不少的样子。 不等梨白她们进来,自己先穿了中衣。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洗漱的时候,端嬷嬷道:“娘娘今日气色似乎比昨日好些。” “是么?大概是昨晚睡好了的缘故。”宁君瑟胡乱道。 端嬷嬷笑道:“今日是江宁郡主出宫的日子,等会儿要来辞行,娘娘打算赏赐她个什么物件?” “出宫?”宁君瑟一怔,这丫头这么快就要出宫啦,“恩……你们瞧着看吧,她素日喜欢什么就送什么,选贵重点的就行。” 端嬷嬷笑着建议:“奴婢听说她喜欢吹埙,内库里正好有一只番邦进贡的好埙,名作什么石流星,送江宁郡主再合适不过了。” 第499章 月下之辱 早膳后,江宁郡主果然来请辞。 一番客套后,宁君瑟命人捧着这东西出来。见多识广的江宁郡主微笑着接下,估摸着是什么名贵珠钗首饰,不想打开一看,居然是只埙。 “石流星。”江宁郡主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宁君瑟就知道这礼送对了。 她抱着这只埙出去的时候,脸上还泛着光,一路上都亲自抱着。这种石流星乃上古遗留下来的陨石所制,具体工艺早已失传,可谓千金难求。 若非大家极有可能站在对立面上,她都有些想要欣赏这位皇后了,因为这只埙。 几日后,在般若寺祈福,因为一场瓢泼大雨不得已留宿。般若寺乃京中名寺,常有贵人出入,厢房都是现成的,听说她是大将军之女,额外腾了位置最佳的屋子给她。 小小的院落,庭院中一株菩提老树,格局清幽雅致。 江宁郡主住惯了大屋子大宅子,偶尔在这种简朴的环境,反倒有几分喜欢。夜来碧空如洗,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星空璀璨华美,引得人在院中徘徊。 兴起处,让苏若取了石流星来,荡在秋千上吹。 一曲苏幕遮,低沉哀婉,让人仿佛置身大漠黄沙的夜晚,对着篝火思念家中亲人,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沙丘夜色…… “什么人在吹埙?”一曲刚了,忽然打断。 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鲜艳的华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墨黑长发轻扬,人已经翩然落地。 “是你。”江宁郡主喜出望外,随即抿了下小嘴,正色道:“擅闯他人住所,明公子此举怕是多有不妥。” “江宁郡主。”明 柯拱手而笑:“在下见月色大好,就想爬上墙头看个清楚,不曾想脚下一打滑,就摔到郡主的院子里来。” “你分明……是故意的。”江宁郡主薄面含嗔。 明柯勾唇:“郡主这话在下费解。依郡主的意思,在下是故意跟踪来到般若寺,然后趁郡主吹奏之际摔下来。还是只是故意摔下来这一件事呢?” “谁知道呢。”月色掩映下,江宁郡主的脸微微一红。 “看来你一定认为是前者了,或者说你希望。”明柯凑过去,好看的俊脸上带着玩味地邪笑。 江宁郡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无耻之徒,还请出去。” “郡主这就不对了,所谓先来后到,这院子本就是在下住着。郡主让在下往哪里去呢?”明柯认真道。 此话不假,他两日前偶然游玩至般若寺,见此处清幽雅致,有心住上几日。哪里想到那位锲而不舍的国公爷,楞是派人将他请了回去,但走前交代寺中僧人,替他把厢房且留着。 本来也的确留着,毕竟谁会跟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过不去? 可今日来了个江宁郡主,僧人想着明柯两日都不曾露面,想必被公事绊住了。又下暴雨,肯定不会来,就大胆腾出来给了她。 “胡说。我家小姐今日来时,寺中长老亲自安排了这件小院,你这个登徒子不去中宫摇尾乞怜,何苦来玷污这佛门清净地?”苏若泼辣护主道。 月色下,明柯脸色一变:“区区在下,自是不敢与尊贵的郡主相提并论。不过郡主此刻不是应该在寿康宫那位贵人跟前承欢膝 下,以获得来日飞上枝头的富贵荣华么?又怎会出现在这山间小庙,深院禅房之中?” “明公子,我敬你是皇后娘娘的人,还请说话尊重些。否则……”江宁郡主怒气冲冲地望着他。 尤其是那句飞上枝头,格外刺人。 “抱歉,我这个人说话向来不中听。不过像你这样的名门闺秀我见得多了,人前装得清高无比,骨子里却势力又媚俗。皇后娘娘四个字,你还不配讲出来!” “你……” 话未说完,明柯人已经远去。江宁郡主气得咬紧了嘴唇,樱粉色的唇瓣愣是被她咬得发白起来,两行清泪自脸颊流下。 她这辈子虽不如芷湘公主一类皇家贵女般体面无匹,却也是金尊玉贵,养在闺阁中长大的名门淑女。 何曾受过这般直白入骨侮辱。 第500章 不死心 苏若慌了神,连连找帕子替她拭泪,气不打一处来:“郡主范不着为这样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您让大将军怎么办?这个登徒子,仗着有皇后撑腰就了不起?皇后身份尊贵咱们动不得,奴婢不信他一个小小门客还能有翻天的本领不成?奴婢这就派人送信给大将军,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小人的头颅砍下来,看他拿什么四处招摇!” “你站住!”江宁郡主一把抓住苏若,掐着她的手腕道:“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郡主!”苏若咽不下这口恶气。 江宁郡主扭过头,冷冷地望着她:“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听明白了吧?” “是。”苏若无端打了个寒颤,刚刚郡主的 眼神忽然好可怕不是吗? 江宁郡主瞥了她一眼,神色平静道:“苏若,今天的事不许向外透露半点,否则……” “是,郡主。”苏若小心翼翼地道。 “我入宫本就是想借机接近皇上,获得皇上的喜爱,他也没说错不是吗?”江宁郡主冷笑。 “可郡主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宫中不及外面天地广阔……”苏若是越来越看不懂她这位心思多变又捉摸不透的主子了。 刚刚经历了腥风血雨的大魏,像一个久病的孩子,正是需要恢复元气养精蓄锐的时候。 边关那头,与西戎的恶战又持续了大半个月,李瑁疆等人已经将哲达王子的部队打出燕云六州。 新仇旧恨,士兵们恨不得一鼓 作气,将西戎直接撵出关州,最好连他们从先皇手里夺走的珠凉二州一并吐出来。 李瑁疆因为心中有愧,到了军营也只与下等士兵们厮混在一起,通吃同睡,始终不肯与国公爷见面。 久而久之,却传出了爱护士兵,礼贤下士的美名。军营中的汉子们见他一身武艺了得,有勇有谋,十分拥戴,都愿意跟着他冲锋陷阵。 唯一的难题就是粮草军饷。 有“大魏粮仓”美誉的江南,刚刚才从犬戎人的困境中解脱,人民恐惧战乱,十室九空。战争带人的不仅有死亡,还有饥饿与流离失所。 眼下退敌乃第一关键,安军乐业,鼓励农事则刻不容缓;另一方面还要预防战后可能的瘟疫 蔓延……总之,朝中忙成一团。 皇上每日在大殿与群臣商议**,下朝后批阅奏章,有时候深夜还在与几位骨干臣子讨论个不停。 最后的结论都是,犬戎人屡教不改,实在可恶。这次必须狠狠打击,给予重创,让他们见识见识大魏铁骑的厉害。 至于大梁,养精蓄锐多年的他们,大魏是无法正面还击的。折中的法子,就是议和,具体怎么个议法还有待商榷。 宁君瑟在后宫隐隐听说一些政务上的事,心里暗暗替皇上着急。不过我朝历来不许女子干政,娘亲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过问朝政之事,在这方面划清界限。 无奈之下,只得偷偷派人去找明柯,望他出出主意。倒 是梨白提醒了一句,要说国家大事谁比得过老陈王,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忙提笔给已经返回巴蜀的国师飞鸽传说一封,顺便催问高王后的回信。 如今巴蜀与望京的官道已通,她给蜀国宫中的信早该到了,却迟迟无回信,也不知高姐姐生的是男是女?还是龙凤胎? 寿康宫那边传来消息,说今天早上南安公府上派人给太后送了一尊和田白玉打造的南海观音像,足有二尺多长,通体莹润无瑕,很是罕见。 接着,两个时辰后,宁君瑟便接到帖子,本月初九太后举办祈福圣会,替大魏国运祈福之余,也让大家观摩一下她新得的观音像。 端嬷嬷笑道:“看来那位还不死心。” 第501章 祈福会 初九。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太后为了显示诚心,特地将皇家寺庙里几位修为最深厚的僧尼都请了拉,顺道给众人讲一将法华经。 到场的都是京中二品以上诰命夫人和最优秀的嫡出小姐。 作为赠送一方,江宁郡主首当其列,坐在醒目位置,众星捧月。她本就是生得灵秀清婉,稍作修饰,立马另在坐一干华服盛装的夫人小姐们黯然失色了。 也难怪太后肯在她身上压重宝。 机灵点的,都会趁机称赞她几句,结个善缘。江宁郡主始终报之以恬淡微笑,姿态谦逊得体,十足的大家闺秀风范。 夫人们见状不免心底都打个暗鼓,别看那江宁郡主年纪不大,却能沉得住气,又滴水不漏,不好打发啊。偷偷看自家女 儿一眼,心想还是算了吧,家中富贵已极,没必要赔上个宝贝女儿去赌什么虚无未来。 太后保持着慈善温和的笑容,在心中哂笑,她怎么可能真的让这些二品诰命夫人们的女儿入宫呢? 八卦一点的夫人们则在心里偷偷期待,就像看到一部有趣的戏文,迫切想知道答案一样。她们想看的,无非是江宁郡主有些什么手腕,把皇上从中宫那里抢过去,也好让自己女儿学习学习,哪怕不入宫门,以后收拾几个不安分妾室也是可以的。 烈亲王妃则是祈福会即将开场了才来的。 一身素服,连发钗都没带,只用了几根银簪固定。许是怕太素了犯忌讳,里头搭配一件豆灰色常服,悄然无声地入场。 宁君瑟对这位不幸的大 嫂历来有几分亲近,见她神色憔悴消瘦,头发似乎又稀少了,悄悄关心道:“大嫂近来睡得可还好?太医有没有来按时诊治?” “我挺好,皇后不必挂怀。”烈亲王妃平静道。 皇上登基后,将丽昭仪党羽全部处以极刑,立马就昭告天下,追封大哥太子为“大魏忠孝义勇英烈亲王”。 宁君瑟怜悯大嫂孤零零呆在偌大的王府里太冷清,私底下提议把她接到宫里来照顾,权当多个伴儿。皇上经过一番思虑后,命人将大哥生前住过的雍和殿打扫出来,赐给大嫂,也算全了她些念想。 以前人家见着大嫂,总夸她福像,天庭饱满地颌方圆,在众多贵女中容貌虽不出众,却有一副难得的敦厚神态,越看越经看。 短短几 年功夫,人瘦得几乎脱形,颧骨跟着凸了出来,眼眶凹陷,简直判若两人。 “下午若无事,与我到太和殿坐坐如何?”宁君瑟问她。 烈亲王妃抬了下双眼皮,露出空洞的神色:“娘娘有事吗?若没事,妾身听完这场法会依旧回雍和殿去。”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前些日子得了些好茶,请大嫂品评一下。本宫记得你是茶道中高手……”宁君瑟低声道,言辞间亲密无间。 烈亲王妃眼眸闪过一丝微弱的光,淡淡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个。” “那就说好了,等下别丢下我。其实这样的宴会我是最不自在的,有嫂子作盾牌,也免得落人口舌。”宁君瑟见音量压到最低,免得让人听见她又不守规矩。 烈亲王妃 点了下头。 讲了法华经,太后命人将几位僧尼好生请下去招待,然后再开席。怕诸人吃不惯,席间食物多以清淡为主,少数肉食辅之。 原本都知她是个噱头,众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不了也将她这位皇后奉承一番。用宁君瑟的话来形容,这些小姐夫人们也不知哪里学了这么多修辞用语,左一句牡丹真国色,右一句鸾凤于飞,可怜她自己还得赔个微笑敷衍两句,腮帮子都笑酸了。 谁让今日来的都是朝堂上可影响天子决策之家的女眷,正值多事之秋,宁君瑟这个皇后还不趁此机会树立亲和爱民的形象,替皇上拉些人气? “无聊。”皇上在御书房听说此事后将手中刚刚批阅好的奏折往桌上一扔,如是评判。 第502章 桃之夭夭 小玄子见状,忙奉上刚刚沏好君山银针,笑吟吟道:“皇后娘娘命宫里的如喜来传话,说让您过去露个面,顺便见一见那位正主儿。” “什么正主儿?”皇上一想到大热天的还要对着一群涂脂抹粉的女人说话,立马蹙起了眉头。 “奴才不知。” 小玄子笑嘻嘻望着他,哪里是不知,分明是不敢说。 皇上将喝过的茶碗塞到他手里:“跟皇后说朕没空,让她快点把那些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远点。” “是,奴才这就去。”小玄子脚底抹油,即刻出了太极殿。 外头烈日炎炎,宫女们晒得眯起了眼,他却兴致勃勃。皇后听了这话,肯定高兴,回头又给 赏好东西。 跟差没多久,帝后的脾气他倒摸了个七七八八,皇上也是怪,谁替三宫六院他就立马黑脸,女人多不好吗?他这个太监想一辈子还想不着呢。皇后嘛,大毛病挑不出,可要细追究起来,宫规不知犯了多少条。 可宫里谁敢说? 皇上纵着宠着,太后是个佛星不管事的,旁得更不必提。 众人听说皇上不来,虽有些许失落,却并不敢表露,事后反而更积极。 倒是太后不阴不阳地问了句:“好些日子没见着那位明公子了,听说他为人甚是诙谐,哀家本想借此机会瞧上一瞧,皇后如何不召见了来?” 对面,江宁郡主的酒杯在半空一滞,随 即恢复正常。 宁君瑟正在用银签吃着荔枝,闻言一笑:“母后若是想见,何不直接给他下道懿旨。” “哀家也是才刚想起来,人老了,记忆力大不如从前。好些事说过就忘,不中用了。”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感慨。 宁君瑟笑了笑,不言语。 众夫人在心里琢磨着那个叫明柯的门客,说是踩着皇后裙带上去,指不定人家就是皇后安插在不显眼处的一枚钉子呢。 太后偏偏跟这枚钉子过不去,“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竹心,你派人备一匹快马去将明公子宣进宫来。” 一旁,宁君瑟依然不急不慢地享受着婢女的摇扇,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相反, 她对面的江宁郡主脸色有些不对劲,没一会儿就离席去更衣,许久不曾回来。 太后派人去问,苏若守在屋子外,说郡主有些醉了想午睡。宫人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回来如实禀告。 明柯请来时,正逢烈亲王妃有些不适,宁君瑟命人扶着她去太和殿休养。 与明柯碰了个面对面,依旧是一身鲜衣夺目,彼此挤了挤眼心照不宣。 人一亮相,座中女子莫不心头一动,委实是个美郎君模样,这样的人真是可惜。 就连他随性的样子,在众人看来也是极其潇洒可观的。 太后听说他擅抚琴,便命人将宫中的绿绮搬过来演奏,显然是将他与低贱的艺人相提并 论。 明柯也不恼,只是道:“微臣素不喜情爱之曲,然太后之命不可违,今日既是祈福盛会,少不得奏一曲喜气的曲子。” 说着,擅自奏了一曲《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音色美妙清丽,婉转动听,让人不由地想起春日花开的场景来。少女慕其烂漫,心中隐隐充满对婚礼的期待;妇人神思恍惚,回忆着初婚时甜蜜的光景。 座中不知谁质问明柯:“此乃诗经男女婚礼和乐的曲子,明公子如何在此弹奏?岂不是于景不符?” 第503章 共处一室 明柯半垂了头,长长墨发披散在肩头,停下手中的琴道:“帝后初登大宝,国家百废待兴,岂不如新婚燕尔的夫妻般令人期待?在下此曲不过是随意而发,既然质疑,不弹便是。” 说到做到,明柯当真舍下琴,起身告罪。 众人尚且沉浸在他高超的琴技演奏中,中途停下,难免有些遗憾。太后素知此人狂放,敷衍几句,到底没再让他弹奏。 明柯坐下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不羁的模样,让一些礼仪的拥护者侧目,也让一些被禁锢久了的少女表面瞪视,实则大饱眼福。 谁又知道,他坐下后心脏就狂跳个没完,对自己胆大包天弹了这首曲子十分惊诧。忍 不住感叹再三:明柯啊明柯,你怎么就越陷越深了呢?如果假戏真做,他朝你将如何自处?如何了局? 心头压着事,他便无心应对,一名宫女来上牛肉汤羹时,也不知怎么就洒了他一袖子。 那宫女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求饶不跌。 太后呵斥了几句,罚她二十板子送去浣衣局做苦工。宫婢抽抽噎噎地拉下去了,安排人带明柯更衣。 彼时,苏若正守在门外,见有宫人们纷纷往祈福会那边奔,就抓了一个好说话问。那宫女一脸兴奋道:“你不知道吗?太后娘娘将明公子召进宫了,刚才在让阿玲她们取绿绮来!明公子要抚琴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 ——”苏若搞不懂。 “你闭嘴。”那宫女满脸不乐意,撅起嘴:“像明公子这样的美男子,全望京城都没几个,色艺双绝!我去看明公子了!” 苏若瞧了一个个疯魔的模样,把头摇个不停,心想不就是一个小白脸吗?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拍了皇后娘娘马屁,其实就是个十足的登徒子。 江宁郡主合衣躺在榻上,听到外面动静,心里彷徨不停。其实她根本没有不舒服,一定要说不舒服,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尤其是听说那个人要来,她整个人都慌了神,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郡主,郡主——”苏若在外头轻轻叩门。 江宁郡主装没听见,躺在床上 一动不动。 苏若隔着湘妃竹帘子瞅了两眼,心想郡主怕是谁着了,这么热天午睡容易中暑,寻思着去弄些冰镇酸梅汁来。 醒了也好送进去。 她刚走开没多久,长廊的另一头就出现了一个绛红色身影,那带领他的宫婢道:“公子请,奴婢去帮您找件衣服来。” 一溜三间屋子,从外面望去都差不多,只左边第一间的门是没锁的。 明柯走进去将门一掩,准备先脱了外套,等那宫女拿衣服进来再换。这时,睡在床榻上的江宁郡主听到窸窸窣窣声音,转过身一瞧,惊得“啊”一声尖叫起来! 明柯神色微怔,待要说话,外头已经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苏若紧 张地喊着她的名字,而另一端也响起那个宫婢的声音:“怎么回事?你不是江宁郡主的婢女吗?怎么在明公子房外?” 江宁郡主整个人都呆楞了,怎么会这样?光洁的额头开始冒汗,若是让外人知道她与明公子独处一室,后果不堪设想。 她该怎么办? “你……”江宁郡主扫了眼旁边的纱厨,上前拉住明柯的胳膊道:“委屈你先在里头躲一下。” 明柯摔开她的手,勾了勾唇:“郡主这是要金屋藏娇?” “我懒得跟你说,你进不进去?你不进去我进去!”江宁郡主把心一横,决意往纱橱内钻。 这时,门“哗”地一声被撞开来,七八个宫女破门而入。 第504章 大呼小叫,扰得本公子清梦 江宁郡主一只手搭在纱橱门上,根本来不及躲避,紧张得浑身直冒冷汗。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啊——有蛇!” 众人仔细一瞧,见那地毯上果然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青色的小蛇,正茫然地瞪着她们,粉红的蛇信子一吐,大伙儿皆忍不住往后退两步。 “郡主。”苏若冲过去拦在她跟前。 有年长的宫女上前辨认,让大家不必惊慌,只是普通的青竹蛇,这个季节常见的很。 又指着洞开的窗扉道:“难怪呢,必是见此处窗子开着,这小畜生一时好奇便钻了进啦。” 江宁郡主扫了眼窗子,觉得自己心都快跳道嗓子眼了,一面暗暗佩服此人的应 变,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跳出去,还顺道丢进一条蛇。 不过须臾,江宁郡主便趁势往苏若身上一倒,作出受惊吓过度的模样。宫人们捉蛇的捉蛇,请太医的请太医,那跟明柯一起来的宫女却不死心,借口查看还有没有别的蛇,去把纱橱的门统统打开来。 看得江宁郡主心惊胆战。 “郡主,你可有看到明公子?”那婢女挤到跟前来。 让苏若凶神恶煞骂了回去。 “什么明公子阴公子,还不快出去,没见郡主受到惊吓?郡主可是咱们大将军的心头肉手中宝,吓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那婢女待要寻个什么借口检查床底,忽听得隔壁的门吱 呀一声推开来,明柯穿着淡粉色薄绸长衫站在门口,不耐烦道:“你这丫头,取的衣服呢?” “在这里。”宫婢楞了一秒,忙捧着衣服上前。 明柯取了搭在肩头,敲了那宫婢一栗子:“大呼小叫,扰得本公子清梦。” 宫女疼的眼泪花都在打转,可当着众人面又不愿意嚷疼,反而故意娇声道:“公子教训得是。”施施然退下后,不明就里的宫女们心里还在羡慕她可与明公子的指关节亲密接触呢! 江宁郡主受了惊吓,这些值班宫女都受了惩罚,众人惶惶然。太后作主将人移到自己的偏殿去,重新换了稳重的宫人服侍,每日汤水补品养着。 反正不急着出宫,江宁郡主就在寿康宫的偏殿住下来,白天去跟太后请安聊几句家常,偶尔在附近逛逛。 有一日屏退了左右,江宁郡主试探地提起那日宫女,太后手中的佛珠停下来,抬起眼眸望她一眼:“你怎么看呢?” “臣女觉得蹊跷。”江宁郡主道。 太后又问她:“没想过是巧合吗?如今宫里这些人,都是内务府新选进来的,也没什么背景缘由,你是不是多虑了?” 江宁郡主抿了抿唇,秀丽的脸颊上露出肯定的神色:“臣女不敢妄自揣测,只是那宫女太急切,况且太后您老人家不也说了这些人算不得自己心腹么?” 太后笑了 一下,“哀家知道你有心提醒,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皇后要在哀家的寿康宫安插几个人,那也是她的权利。谁让人家是皇后呢?” 到底还是轻描淡写地遮过去了,江宁郡主想。 她原本想挑起一丝太后与皇后之间的不合的东西,此刻才明白,人家本来就不合,也不需要合得来。她做她的皇后,她当她的太后,只要不撕破那层纸,彼此就可融洽共处。 而前途未卜的自己,在太后看来就是个未知数,一个可能,但不是绝对。她还够不着。 江宁郡主从寿康宫出来,沿着绿色的长廊蜿蜒走着,忽然觉得,是时候让皇上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了,不是么? 第505章 寻物 江宁郡主不是没想过在御花园制造机会,正如她所说,那样的痕迹太明显,传出去总是有损府上名声。 算来算去,在寿康宫就这么稀里糊涂赖了七八日,并未见皇上来请过安。 日子过得安静可怕。 唯一的机会就是太和宫了。 “吃”了数日的药,病也该好了。江宁郡主让人放出风声,太后那边也没说什么,她到底真病假病,似乎不那么重要。 可她不能什么也不做。 那日,命苏若取了些银子同殿内姑姑,托她弄了食材来,关上门认真做了许多精美可口的江南点心。 有清脆爽口的小莲蓬糕,也有酥酥糯糯的一卷耳梅、蓬蓬兰、 松花糕……装了几大食盒。 寿康宫一盒,太和宫一盒,太极殿一盒。 响午,去送糕点的宫人回来道:“皇后娘娘收下了,还夸郡主手巧,说有心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将她传入了太和殿,当面赏赐了一匣子新上供的南海鲛珠。 出来时,苏若悄悄道:“郡主,都安排好了。” 走**阶处,苏若大呼小叫:“郡主赏我的荷包不见了!” 江宁郡主瞧了她一眼,“一个荷包就值得你大惊小怪,还不快住嘴。” “不行啊郡主,那里头可装着奴婢娘亲留下的唯一信物!”苏若尖生嚷嚷,作出很急的样子。 江宁郡主没奈何,就对 旁边守门的宫人说,让她帮忙去问问其他宫人可有看到荷包。倘若有,麻烦带出来,然后赏了她一块碎银子。 宫人见事情不算麻烦,爽快应下来,进去偷偷找到如喜。如喜正在后面炊茶,她素来是个热心的,忙借口添茶去大殿里瞧了一遍,到底是没有的。 如欢悄悄问她寻很忙,如喜实话实说了,如欢直摇头。因为方才大殿是她收拾的,并未见着什么荷包,这样的小物件,要落也落在花园里。 如欢的意思是不必管,回说没有就是。倘若扫院子的宫人捡到,再送去不迟。 值班宫女出来回说没有时,苏若明显有些不高兴,嘟囔了句: “我进去时在摸头还摸了一下的,你当真问清楚了?” 那宫女听这话甚是不善,有些急道:“我可是托了大殿里的管事姑姑们查问过了,若有,岂会不给你的理由?” “算了,她说得有理,没人会拿你荷包。我们该回寿康宫了。”江宁郡主转过身要走。 苏若却不肯,哀求道:“那是奴婢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奴婢日日呆在身边,就如同娘亲还在一般。” 江宁郡主有些不耐烦,催促她回去。 苏若从手腕上拨下一个赤金镯子塞给那宫女,恳求她帮忙去园子里找,因为她记得在去大殿的路上,有一处玫瑰园里的玫瑰开得极好,主仆 二人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怕是落在那边了。 宫女拿着镯子有些为难:“论理,我不该拒绝你,方才太极殿的玄公公来过让准备迎接圣驾。我得在这里守着,否则就是大不敬。” 苏若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也不好为难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呢?比如让其他人去瞧瞧,倘若有,我还有重谢。” 宫女握着金镯子有些心动,两相为难,找人去瞧了没收获,到底拗不过她软磨硬泡,将人从后面偏殿放了进去。 苏若是非要自己去找寻一遍才放心。 宫女托了后殿新来的一名叫六儿的粗使宫女领了她,只准在玫瑰园去,找到找不到都赶紧出来。 第506章 比传闻中更甚 如欢听了这个事故,微微有些不悦:“皇上就要来了,怎好放一个外人进来,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如喜因为这事自己也有些参与,所以帮衬着说好话,强调只放了一个丫鬟进来,而且派人盯着。 如欢还是觉得不妥,认为应当禀告端嬷嬷或琴瑟姑姑,最起码也该跟梨白姑姑知会一声。 江宁郡主借口受了惊吓,在宫里都住了快小半月,太和殿上下对她都十分警惕。 “我的好姐妹,你别去禀告,回头又该骂我不是了。我这就去后院亲自将人领出去还不成么?”如喜连连告饶。 江宁郡主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早晚的。 她手里捧着那个镶金嵌玉的首饰盒子,站在太和殿侧面回廊下,手心微 微发汗。 皇上从正面而入,瞧见红漆柱子背后立着一个翠蓝色的苗条背影,问小玄子:“今日谁来了?” 小玄子想了想:“没听说哪位夫人入宫,对了,上午些时候听说南安公府上的江宁郡主还在宫里养病,兴许是她?” “江宁郡主。”皇上又朝那个背影瞧了一眼,嘀咕了句:“她怎么还在。” “这……奴才也不知。”小玄子飞快地睃了一眼那个背影,笑道:“要不奴才替您宣她来问问?” 皇上瞪了他一眼,径直往里走。 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细嫩的声音:“苏若!” 皇上蹙了蹙眉头,停下脚步。江宁郡主手里的匣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神色张皇道:“臣女有罪,臣女不知是陛下大 驾,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皇上冷冷地道。 “臣女有罪。”江宁郡主镇定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眉若远山目若辰星唇若红樱的面孔来,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泛着细嫩的柔光,就像二月里新抽条的嫩柳。 为了这一刻,她在寿康宫的偏殿里,悄悄对着铜镜练习了很多遍。自认为驾轻就熟。 皇后的美是莹润如美玉珍珠,艳而不俗的充满生命力与亲和感的美,她就像你在庭院里漫步,偶然见抬头瞧见的第一枝春色。 或是夜半读书,缱绻添香的酥手。 同样是江南美女,江宁郡主很懂自己的优势,她尽力将这种优势不漏痕迹地展露在皇上跟前。 皇上长了一张足以让无数怀春少女梦寐 以求的俊脸,五官轮廓恰到好处,深邃的眼眸仿佛将人淹没。 他望着她的表情没有一丝丝悸动、情感,甚至温暖。 这让江宁郡主有些挫败,也有些不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太遥远,他的身边仿佛披着无形的铠甲,还拦了杀人的刀剑,无法靠近。 让她想起那个眼眸明亮,却总是一脸玩世不恭的少年。 在她走神的当口,皇上心里已经有些厌恶,对小玄子道:“以后没有朕的允许,太和殿周围不许出现一个多余的人。” 呵,多余的人。 江宁郡主望着那个不可一世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心里不知作何感想。而苏若也在这时握着荷包出来,确切地说,是被赶出来的。 她小声问道:“郡主见到 皇上了啊?” 江宁郡主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进去这么久。” 苏若有些委屈,要知道她为了拖延时间,甚至不惜扯谎说荷包掉在玫瑰花丛里了。差点跟那个六儿打起来。 “皇上是不是像传闻中那样貌若潘安,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郎君?”苏若满怀期待地道。 身为奴婢,她对吃软饭的明柯公子这种“小白脸”无论如何也欣赏不来。这大概就是深植与其内心深处的自卑与尊卑关系在作怪,在她眼里,皇上是高不可攀的至高存在,一定是最好的。 “比传闻中更甚。”江宁郡主神思飘忽。 苏若则抱着那个装了一整匣子名贵鲛珠的首饰盒,在脑海里反复拼凑,心想好可惜,没能得见天颜。 第507章 不待见 江宁郡主的举止虽未引起皇后本人的主意,却被有心的琴瑟瞧在眼里,趁皇上进去看娘娘的功夫,便将守门宫女与那位杂使宫女都打发掉了。 如喜和如欢也被唤进去敲打了一番。 皇上踏入内殿时,宁君瑟听对着几筐子新挑出来的玫瑰,用一个白玉杵捣着。因为天气好,湘妃帘卷了起来,宛若一幅极品工笔侍女图。 宁君瑟一边捣一边查看汁液的颜色正不正,凑得近了,不小心溅了一滴在几近透明的桃腮上。 这忽然多出来的一颗美人痣,不仅没不损观瞻,还凭空多了几分妖冶之气。皇上凝视着窗前认真又忙碌的皇后,嘴角微微翘起。 “啊呀!”宁君瑟被竹筐子边上的短刺给扎了一下,左手 食指立马起了个小红点。 “别动。”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吐着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将她的食指放进嘴里吸允起来。 暖暖的感觉,像触电般传遍全身。 “还疼吗?” “不疼。”宁君瑟轻轻摇头。 皇上从后双手环腰,将她的整个后背贴在自己前胸,空气里漂浮着玫瑰的芬芳,香甜惹人。 “皇上挡着我做胭脂了。”宁君瑟嗔怪一句,手里的玉杵有一下没一下地杵着。 皇上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没睡午觉吧?要不要——”宁君瑟扭了下脖子,注意到那个磕在她颈窝处的脑袋似乎越来越沉。 “朕想跟你多呆一会儿,下午还有很多事……边关粮草的问题也 没有解决,大梁的谈判不太顺利……” “皇上歇会儿吧。”宁君瑟放下玉杵,扶着他在旁边的软塌上躺下,那本就是为白日养神或午睡专门准备的。 皇上可能是太累了,躺上去没一会儿工夫,就开始打起轻微的鼻鼾。呼吸均匀而绵长,完全睡熟过去。 宁君瑟取过一条薄被替他盖上,怕日光照射到他,又贴心地放下一卷湘帘。自己则在窗下的继续挑拣玫瑰花瓣。 捡着捡着,一阵困意袭来,趴在台子上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肩上多了件薄毯,皇上不知几时又离去了。 这样的情况多了,她也就习以为常。 寿康宫内,太后手里握着串珠帘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案几上设了**香炉,里头焚 着上好的沉香。 竹心还在汇报太和宫那边情况,说到江宁郡主,竹心是持怀疑态度的:“皇上对这位功臣之女并不怎给面子,皇后也不表态,太后还留她在宫里吗?总也不是个办法呢。” 太后扯了下嘴角:“年轻女孩子,出身好,总免不了心高气傲。老四的秉性哀家是知道一些的,外冷内热,骨子里跟他娘一个德行,认死理。先帝当初不直接**给他,而是给老大,也不是没有考量的。” 竹心道:“太后难道还要在她身上压宝不成?” “压不压什么打紧,哀家交代你办的事如何?”太后双目灼灼地望着她。 竹心吁了口气:“费了好大劲,不过,总算安排妥当了。” 太后轻轻颔首,闭 上眼睛继续数珠捻。 江宁郡主从外头回来,竹心正好出去,向她请了个安。江宁郡主忙道,“竹心姑姑是太后身边人,快别这样。” 竹心礼节性地笑了一下,端着茶器往隔壁去。 太后依旧阖着眼眸,江宁郡主福身请安,她才睁开眼道了句:“免礼。” 旁的也没什么。 待回了偏殿关起门来,苏若才小声抱怨了一句:“太后似乎不大待见咱们。” 江宁郡主心里跳了一下,勉强笑道:“太后礼佛之人,不爱言语也是常有的。” “太和殿的事,太后怕是知道了。”苏若嘀咕道。 江宁郡主微微出神。过了一会儿,她唤过苏若,亲手写了封家书让她去宫门口递给父亲之前交代的一个宦官。 第508章 小人得志 “这么快。”收到南安公派人亲自带进宫的东西,江宁郡主对父亲的效率颇是赞赏,拆信封时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看完信后,她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郡主,将军带来什么好消息吗?奴婢看您心花怒放的。”苏若暗含期待。 “也没什么,就是讲了些新常识。”江宁郡主将那封写着皇后在蜀地行为的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着了。 面对江宁郡主的辞行,太后没有客套挽留,也没有明确表态,只是道:“这些日子在宫里可还住得惯么?” “挺好的,臣女感激太后娘娘的恩赐。”江宁郡主乖巧地道。 “你也忒客套了。你爹是我们大魏的功臣,哀家身 为太后,照应你一下本是分内之事。你既然想念家中亲人,哀家也不好强留你,只是你等下出宫也该去跟皇后娘娘辞一辞,正好哀家这几日请皇泽寺的高僧开光了几样吉祥物,你帮哀家一并带去。” 说着,让竹心取来三样雕刻物件,玉的金的寿山石的都有。 江宁郡主与苏若捧着吉祥物在殿外等候传召,这时,北角的屋檐下露出一抹绛红色,明柯一身纨绔子弟打扮,墨发随意地拢在脑后用乌金细绳绑了,走进来衣袂飘扬,不正不经,偏偏好看惹眼。 她整颗心都在胸腔里狂跳。 明柯瞧见她,一边嘴角勾了起来,笑容自带三分邪气:“是江宁郡主啊 ,好久不见——”拖着长长的尾音,其间讽刺颇是明显。 苏若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苏若。”江宁郡主拿眼神警告她不得造次,鼻观眼眼观心,装没听见。 偏生明柯不放过她,手中一把描金骨扇晃了晃,轻轻端起她的尖尖下颌:“这么看,你倒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可惜呐——” “可惜什么?”江宁郡主伸手排掉他那讨人厌的扇子,脱口问道。 “没什么。”明柯后退了两步,冲恭恭敬敬施礼:“在下不才,冒犯郡主,还望郡主海涵。” “我没功夫搭理你。”江宁郡主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极力不去看他。 明柯无所谓地笑笑:“郡主心 高气傲,自然不屑搭理微臣。只是郡主来给大魏的皇后请安,手中为何拿着大梁皇室的吉祥物?难道郡主——” “你胡说!”江宁郡主怒目而怼。 这时,从外头办事回来的端嬷嬷瞧见,走过来看了看道:“明公子好眼力,此物确实不是我大魏的吉祥物,奴婢曾在献后的库房里见过一模一样的,据说是大梁使臣所赠送。” “这怎么会呢?”江宁郡主涨红了脸,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算计了,可对方是太后,她只得道:“太后娘娘请了皇泽寺的高僧开光,也不知哪个没颜色的宫人,连别过的东西都送了去。既是献后之物,恐怕太后娘娘也不认得,好在 有嬷嬷。” 端嬷嬷瞧了她一会儿,看情形不太像说谎,于是温和道:“都是老物件了,宫人们认不得错拿了也是常有的事,既然拿来了,不如交给老奴。” 江宁郡主巴不得赶紧脱手,立马爽快地答应下来,等入了大殿告诉宁君瑟,旁的也没多言语,只奇怪明柯为何认得梁皇室吉祥物。 宁君瑟刚刚午睡醒来,有些懵懂,打了个哈欠往头上插着凤钗道:“他一向博学广识,又在诸国游历,连人家南诏国公主有狐臭都知道,他知道这个我倒不奇怪。” 这时,梨白进来请示外头两个怎么见? 宁君瑟想了想:“我还是喜欢水亭那边,你把棋摆上。” 第509章 三人对弈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见某人,出门第一个就碰见。你越是不想跟某人发生纠葛,命运却偏偏让你们不断纠葛,关联,直到耗尽彼此力气。 当听到皇后同时召见她与明柯二人时,江宁郡主整个傻楞在当场,而苏若第一反应是,他也配? 琴瑟笑眯眯道:“二位请随奴婢来,皇后娘娘已经在水亭了。” “娘娘一定又摆了棋盘吧。”明柯微微一笑,先一步随琴瑟进去。 江宁郡主纠结了一下,顺从了这样的安排,苏若跟在后面老大不高兴。 三个人围坐在水亭上,跟前摆着棋盘。皇后在上首方,明柯在她正对面的下首方,如此一来,江宁郡主就等于挨着明柯而坐。 都不用扭头,用余光就能瞄见对方。 “江宁,听说你棋艺很好,帮本宫看着些。”宁君瑟 伸手拈了颗白字跃跃欲试。 大约是宫中生活实在有些寂寞,她最近除了摆弄胭脂,开始迷上围棋。 就是技术有点烂。 江宁郡主眼看她落在正中央,心想这样不输才怪,嘴里却谦逊道:“臣女的技艺算不得什么。倒是家父平日里喜欢钻研,说是切合用兵之道,府里食客中有擅手谈者,每每切磋下来成了家父的手下败将。家父有时候兴致高了,还去外头的棋馆里悬赏高士,若能败其一子者给予重用。可惜至今仍旧难逢对手。” “难怪大将军用兵如神。”宁君瑟捏着一枚玉子,不知往哪里走好。 明柯暗暗替她着急,可当着江宁郡主的面,他不愿意让得过于明显,显得对手太没水平。 然而他实在高估了宁君瑟在棋艺方面的天赋,心里暗骂了句“笨蛋”,装作起 身端茶水,绛红色长袖在棋盘上一拂,整个就乱了。 “啊呀,讨厌。”宁君瑟瞅着凌乱的棋子,无可奈何。 江宁郡主正在纠结要不要提点一下,这下好了,啥也不用,心想你反应倒是敏捷,可惜路子没走对。 如此想着,她不禁也斜了眼眸将目光投向明柯那边: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倘若入了爹爹麾下,又会如何呢? “微臣该死,扰了娘娘的棋局。”明柯瞧着对手那一瞬间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俊不禁。 “不下了。”宁君瑟将棋盘一推,笑道:“反正下不过你们。” “娘娘初学,能与人对弈小成实属不易,倘若明公子不对娘娘的胃口,江宁斗胆毛遂自荐,陪娘娘切磋一二。” 江宁郡主不卑不亢地提议,引起了宁君瑟的兴趣,反正她今日兴致不错,那就再 摆上杀两局! 毫无悬念地输了。 而且是在江宁郡主手下留情的情况下。 宁君瑟瞅着那些黑黑白白的棋子,这输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平日与皇上或是明柯下,纵然输,一局少说也能两盏茶功夫吧。 她一脸沮丧地望着江宁郡主:“你学棋艺多少年了?” “实不相瞒,臣女三岁起便喜欢看父亲手谈,家中关于各种棋谱的书籍有整整一屋子,臣女无事时便拿来研读。” 宁君瑟立马肃然起敬,“人人都道江宁郡主是才女,今日见了才知传言半点不虚,真是羡慕你们这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本宫的娘亲自小也引导本宫学习,可惜本宫并未学得一星半点精华。”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娘娘自有娘娘不可取代的天赋,何必妄自菲薄?”明柯展开手中的折扇, 轻轻扇了起来。 江宁郡主忙宽慰道:“娘娘不必气馁。方才臣女与您对弈,发现您的棋路看似敦厚实则灵活而不易受到对手迷惑,假如……臣女是说假如对弈者不是像明公子那样刻意相让,娘娘反而更容易取得成就。所谓关心则乱,臣女只是就事论事,明公子这样总是让着娘娘,其实对棋艺的精进没有益处的。” “怪不得。”宁君瑟茅塞大开。 原来问题不是出在自己笨上,而是陪自己下棋的人太迁就自己,才越下越臭。 这事皇上得首先背锅。 所以不等明柯法眼,宁君瑟就先对他下了命令:“以后你不许让着我。算了,你这人满肚子鬼主意,回头肯定又要耍花招。江宁,我们再下几局如何?” “臣女乐意之极。”江宁郡主首战告急,发自内心地笑了。 第510章 提议 一连五局。 所谓虎父无犬子,江宁郡主的棋艺可谓诡异难测,宁君瑟被她杀得节节败退,半点主意都没有。 有好几次满头大汗,抬眸望向明柯大有求助之意,对方却将手一抬肩一耸,意思是爱莫能助。 但是江宁郡主也很有分寸。 每逢宁君瑟无计可施之时,她便放慢节奏,给她一些思考和缓冲时间。待一局结束,又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其中诀窍,条例清晰,语言浅白易懂,竟真有些师傅教授弟子的意思。 只不过江宁郡主可不敢以师傅自居。 是以五局下来,宁君瑟受益匪浅,兴致也越发高涨。江宁郡主见差不多,便提议休息片刻,宁君瑟接过宫人递上的手帕擦了擦额头 ,感叹下棋消磨时间真是方便,不知不觉就下午天了。 江宁郡主微微一笑,接话道:“方才明公子说娘娘自有娘娘的好,认真说起来,臣女这点雕虫小技当真无法与娘娘的胭脂楼相提并论。” 说到自己的拿手项,或者说宁君瑟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一个事儿,眼睛里的光芒都不同了。 江宁郡主慢慢将话题转移过去,然后又感叹了几句边关粮草短缺的事,待皇后开始往这方面相,她找准时机将事先准好的一瓶苏合油取出来:“此乃臣女在江南时无意间接触到的一个胡商,他提供的苏合油简直绝美妙无比,娘娘您看——” 做上等苏合胭脂的最好材质。 梨白取过瓶子,检查了 一下,将油脂倒出几滴在一个香盏里。金色浓稠的液体,向空气里散播着淡淡的木香,气息纯正而不杂质,上上品相。 “难得。”宁君瑟闻了闻,记得娘亲说过,苏合油分上中下三个品级。而在天竺一个小岛上,由当地僧尼萃取的苏合油,全部来自百年以上树龄的梅棵树脂,珍贵堪比黄金。 “娘娘若喜欢,臣女回头派人送一封信去江南,让那胡人把货都留下。” “有许多么?”宁君瑟问。 “也不是很多,这样的大约有三四百瓶样子。比这次一点的,那胡人说大约有一两千瓶,再次一点的臣女就没问了。” 这么多?宁君瑟听得整个都激动了,如果娘亲知道她以前托各种 关系花许多钱才能每年从商队手里挪到几十瓶中等品相的苏合油,现在居然可以一口气弄到这么多,估计会乐坏了。 母女俩都是胭脂迷,一下就心动了。 “倒也用不了全部。”激动后,宁君瑟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是皇后,小规模弄一下可以,大规模的话…… 江宁郡主自是摸透她的心思,笑道:“娘娘在蜀地的胭脂楼日进斗金,听说里面还有蜀国王后的入股?臣女斗胆,想向家父申请创办一个胭脂分号,若能挣些银子,愿将利润悉数捐往前线,多买些粮草,让为我大魏疆土英勇作战的好男儿都吃饱饭!” 明柯见皇后动了心,赶紧劝道:“娘娘身份尊贵,怎能——” “你 说得有理。”宁君瑟眼眸放光,这些日子见皇上各种劳累,夜里睡觉总是辗转不安,她恨不得变成朝堂上的大学士,关键时刻替他分忧解难。 “本宫赞成你的提议。只是本宫不能亲自出面,那就由他作本宫的耳目,本宫记得明柯你会看账本的是吧?” 明柯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推辞,却被宁君瑟阻止了:“从今日起,本宫就任命你为李记胭脂总号的大当家,不许推辞。” 明柯哀鸣了一声。 江宁郡主立马道:“明公子既有经商之才,此事必然能替娘娘排忧解难。只是这胭脂本为女子之物,若娘娘不嫌弃,江宁也想入一股,另外再与娘娘推荐一个人。” 她推荐了个什么人呢? 第511章 承泽侯跑了 两日后,江宁郡主把一个人带到了皇后跟前。 那人一袭烟青色长裙,头上梳着近日京中又流行起来的坠马髻,长挑身材,小腹微微隆起,一张白净的鸭蛋脸笑起来明媚大方,不是梁瓶儿又是谁呢? 俩人想见,又哭又笑,捉着手说个没完没了。 原来梁瓶儿自嫁人后不久,夫君便承袭了永乐侯的爵位。公公过世,小夫妻二人按照族中规矩,运送灵柩回老家安葬,守孝。 前些日子打仗,在乡间躲了段时间,听说新帝登基。梁瓶儿激动不已,要回京中,奈何刚刚有身孕,夫家说什么也不肯。 楞是等到胎象稳固,才慢悠悠坐着四平八稳的马车回来。 他们所去的地方,乃南安公管辖范围, 江宁郡主从中帮了些忙,让他们路上顺利许多。 梁瓶儿虽受人恩惠,却并不影响她战队自己的闺蜜,对宁君瑟道:“你可长点心!我瞧着这江宁郡主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如今接近你指不定安着几个心眼儿,你得像个法子把她甩得远远地!实在不行,让我回去跟爷爷说,送她回江南或者送去和亲。总之,绝对不能留在皇上眼皮子底下。” “如今西戎人和我们打得不可开交,怎么可能和亲?大梁人家又是个公主,才不会和亲呢。”宁君瑟笑道。 关于这个江宁郡主,她是懒得多想,横竖就像娘亲说的那样,自己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听说江南富庶,干脆趁此机会敲她家一笔竹竿 ,也能替皇上解燃眉之急。 梁瓶儿听说后叫了起来:“你也忒想得出来!葛家久居江南,家底丰厚那是真的,可我听说这葛大老粗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 “那也架不住他有个心爱的女儿!我都打探清楚了,他对女儿最是大方,要啥给啥的。” 这次还真被宁君瑟给说准了,胭脂楼总号开业要用的十万两银子全部都被江宁郡主承包了。 梁瓶儿象征性地出了些,明柯被赶鸭子上架,楞是成了大当家。京城里都在笑,他这下彻底是靠女人吃饭了。 男人们看不上明柯,拿他当个没出息的小白脸,可京中的贵妇小姐们如今却处处捧着他,还望他府上送过各式各样的礼。 据说胭脂楼的极品 胭脂,乃当今皇后亲传秘方所调制,采取每个季度最新鲜的花材制作,限量供应,不超过两百盒。 开业当天,一整年的都被预订光了。 所得的银两十分可观,江宁郡主捧着账本进宫面见皇后,随后明柯就拿大箱子扛了两箱银子去。 全部捐去前线买粮草。 此等善举宣扬开来,众人都道皇后有德,也把江宁郡主推入风口浪尖。 明柯常在宫外走动,自是最先听到的,也不知从什么日子起,坊间逐渐流传出皇上中意南安公之女的话来,而且还愈演愈烈,弄出了好几个版本。 某日,端嬷嬷听人议论,有心提醒皇后。可巧那日她正与皇上用膳,忽然太极殿的小玄子急急忙忙进来禀告:“承 泽侯跑了!” 众人大惊。 承泽侯乃丽昭仪之子小昭帝,当日丽昭仪一党皆已伏法,有人建议斩草除根。皇上见他年纪不足两周岁,连话都讲不清楚两句,不忍心杀之。 后来太后搬出兄弟情谊来,好歹他也是皇家一条血脉,于是网开一面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州郡给他作,暂且养在京中。 当时宫里一位妃嫔站出来,说她自幼在恭王府长大,又承昭帝的恩泽封了贵人,膝下无子,请求余生抚养其子。 皇上命人查了下她的来路,确实是从前恭王府中婢女,一次偶然机会侍寝。人还比较老实,后来恭王登基,也给了她个名分。 谁知此女带着承泽侯住进皇上安排的府邸后,居然连夜带着人逃跑了! 第512章 倚老卖老 “看守的人全部被放倒,后院了多了张长梯,可见此女早有预谋啊!”小玄子道。 皇上蹙起眉头,听着他的汇报,直接作出判断:确实是蓄谋已久,而且有人接应。 韩贵人只是个幌子,背后江他接走的人才是主谋,目的就更明了。 “派人挨家挨户搜,还有出城的路,一定要将人找回来。另外再弄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实在不行就说得了天花暴毙!” 与西戎的战役到了关键时刻,大梁的使臣已经动身,国家再经不起政权的更替了。 目前谁也不知那个带走孩子的人有什么后招,唯一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皇上,来不及了!现在外头都传开了,说承泽侯被一帮黑衣人劫走,有人说是恭王府从前一个武将干的……也有 人说是太后。”元宝公公进来禀告。 “皇上。”宁君瑟也听出事情的复杂,柔软的手掌轻轻握了下皇上手腕,示以安慰。 “朕会解决的,蓁蓁不要担心,你呆在宫里好好休息。元熙已经由太嫔娘娘护送往京的路上,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恩。”宁君瑟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麻烦,任何麻烦。 当晚,皇上回御书房与几位大臣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一直到深夜。 透过开阔的窗户,他瞧见不远处太和殿的烛火已经黯下去,皇后应该睡着了。 那日皇上没有回太和殿,而是在自己寝宫休息了一碗。 登基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没有与皇后同床共枕,睡前脑海里浮起皇后慵懒的睡态,嘴角勾了勾。 “ 皇上!”宁君瑟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在大大的床榻上,昨晚她一直想着怎么安慰皇上,想着想着就在他的位置上睡着了。 梨白端着浮满新鲜玫瑰的花瓣水和竹盐进来,“娘娘,今日朝堂上很多学士院的学士们都在夸奖您呐!说您又母仪天下的风范,关心边疆将士,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真这么说?”宁君瑟听得颇是顺耳。 难得这帮书生不攻击自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千真万确。”梨白伺候她梳洗,琴瑟进来帮她梳头,笑道:“方才元宝公公来过了,他说皇上今天要宴请群臣用膳,让娘娘不必等皇上。” 琴瑟挽着她的长发,在心里先构思起要弄的发型。皇后的头发浓密而纤细,所谓贵人不顶辎重,像丝缎 般充满光泽,梳什么都好看。 宁君瑟揽镜自视,过了一会儿,幽幽一叹:“宫里的膳食做得太好吃了。” 不过短短一两月,之间各种折腾下来的那点肉,又都长回去了!脸颊上显出婴儿肥来,白里透着粉,简直就像一朵雨后初放的海棠花。 “咱们娘娘这是福泽深厚的缘故。”端嬷嬷进来后笑眯眯道:“老奴听说周朝有位美人,因为生得珠圆玉润而得宠,后来啊朝中女子都以胖为美,谁家女子若瘦了铁定嫁不出去。” 梨白和琴瑟在一旁抿嘴。 端嬷嬷见状睨了她们一眼,正色道:“比如像这样的,放在大周那会子,倒贴钱都没人要。” “嬷嬷这话咱们可不爱听!”梨白反驳,“怎么我们就成了嫁不出去的了?” “嫁得出去,那怎 么现在还是闺女身呢?”端嬷嬷反问。 梨白又气又臊:“娘娘你看,嬷嬷她倚老卖老,你也不管管!” 宁君瑟忍着好笑道:“阿弥陀佛,嬷嬷是长辈,本宫也不敢忤逆的。回头一条条宫规压下来,我也害怕。” 待嬷嬷出去了,梨白还撅着嘴,琴瑟拍了她背脊一下:“不像话,娘娘跟前也使小性子,越活越回去了。” “我哪敢啊。”梨白忙收起嘴,吐了吐舌头。 宁君瑟估摸着嬷嬷走远了,招过梨白道:“你派个腿快的小太监去把明柯传进宫来,人问起就说本宫要看这月的账目。” “是。”梨白乐呵呵地去了。 整个太和宫上下,除端嬷嬷外,没有一个不喜明柯的。都道他长得俊,多才多艺,说话诙谐风趣,心底巴不得天天看到呢。 第513章 尴尬 宁君瑟派人去请明柯的时候并未多想,哪里知道因此闯了大祸,接下来好几日,都陷入与皇上的冷战中。 事情是这样的。 明柯来时,宁君瑟在中殿里绣花,如欢将人直接带了进来,出去斟茶的功夫。 江宁郡主却来了。 据说是在胡商那里新拿了一种配置胭脂的香油,急着进来献宝,当时梨白和琴瑟都不在,如喜要去给皇后娘娘修一枚珠钗,早起不小心摔掉了两颗珠子。 最后指派了个小宫人领进去。 宁君瑟正对着日头绣**,碧清色的绸缎上一个可爱的虎头,就快要完工了,只差几根虎须时,忽然察觉背后有人。 明柯轻飘飘立在她身后,宁君瑟一时不慎,针尖扎到手指,“嗳哟”了一声。 “娘 娘小心——”明柯一时忘记自己身份,上前捏过那被扎的手指,粉**嫩的指尖,上头冒气一粒殷红血珠子。 正当此时,江宁郡主从掀起帘子,见二人画面十分暧昧,不由地心头一扎。外头如喜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皇上——” 宁君瑟光顾着发愣,待明柯讪讪松手,从怀里掏药粉的功夫,江宁郡主已经火速地转身往外走,迎头撞见皇上。 “参见皇上!”江宁郡主把那种惊慌失措,夹带着三分尴尬和不自然的神色演绎得入木三分。 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掠过,“什么事这么惊慌?” “没,没有。臣女告辞了。”江宁郡主草草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去出去。 此时如喜已经赶过来打起珠帘,宁君瑟 手上的小针孔刚刚洒上止血药粉,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明柯长身玉立,站于屋子正中央,皇后坐在窗下,腿上放着一团彩线和绣绷。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没有丝毫异状。 皇上打量了下四周,挑眉道:“明公子近来似乎很闲?” “回皇上,微臣只是来送账本。”明柯淡淡地垂下眼帘。 “账本送了吗?”皇上的目光落在紫檀木茶几上,叠放着两本蓝色的账本。 “是我让他来的。”宁君瑟的手指已经不疼了,绾了几下彩线,将绣绷放置在一旁,对明柯道:“账本先放这里,过些日子看完了会让人送去。” 明柯轻轻一哂:“既然如此,微臣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待人走后,宁君瑟暗 暗观察了下皇上颜色,觉得有些不对:“明柯还是个孩子,皇上若实在不喜欢,以后我少宣他来。” “朕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洞房了。”皇上冷冷道。 他确实有些不舒服,可是又不想让她在宫中显得太过孤独。明柯也算她唯一的亲信,除了亲人外,可以“用”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拔去。 “皇上吃醋了?”宁君瑟歪着小小的头颅瞧他。 皇上索性黑脸到底:“朕乃天子,无需吃任何人的醋。” “这还不叫吃醋?”宁君瑟自问与明柯并无什么超越界限的事,至于明柯怎么想,今天以前她没多想,今天以后,她自然会重新看待这份情谊。 “明柯是为了我才留在京城的。不过他也老大不小了,等到 合适机会,我会帮他指一门不错的姻缘。” 皇上轻轻摇头,其实他也看出来了,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不知何时对皇后有了男女的想法。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然后又想起明柯的来历,居然连神机营都查不出,但可以肯定他与梁国有某种联系。他原本想将人放在身边监视,摸清其底细,或许可以在魏梁谈判中讨些便宜。 现在看来,是个愚蠢的决定。 皇上目色微沉,对宁君瑟道:“以后没朕旨意,这个人不许踏入太和殿。” “为什么?皇上在怀疑我?”宁君瑟睁大了眼睛,难道就因为刚刚……江宁郡主那一声皇上,叫得确实有些蹊跷。 “不然呢?”皇上的目光悠悠越过障碍,落在她脸上。 第514章 噩耗 就为这个,皇上与皇后冷战了几天? 当然没那么简单。 当天下午,宁君瑟收到国师的回信,发现皇上隐瞒了她许多事,又生气又伤心,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半日没有出来。 任凭梨白她们怎么哄劝都无济于事。 众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太和殿上下氛围紧张,端嬷嬷也忍不住叹气,有人提议去李国公府请国公爷进来。 端嬷嬷不允许,说国公爷乃国丈,冒然去请势必会惊动满朝文武,若是让人知道娘娘与皇上不和……还不知那些人动什么心思呢。 也有人提议去请永乐侯夫人。 如喜问要不要去请明公子?被端嬷嬷一掌拍开,还嫌事儿不够多?然后戳她的脑瓜子,跺脚道:“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这脑子是长来摆 设的么?怎么能——” 端嬷嬷唉了一声,这话不便说出口。 如喜还是摸不着头脑,在一旁嘀咕:“皇上也忒小心眼儿了……” 如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撵她去后面看火。 寝殿里,四周静悄悄的,落日的余晖从窗户爬进来,地砖上映着漂亮的窗花格子,有梅花形状的,也有月牙形状的。 宁君瑟爬在书台前,眼泪吧嗒吧嗒滑落。 老陈王在信中说高王后两月前难产死了…… “怎么会怎样?高姐姐……”宁君瑟无法接受,因为两个月前,正是大梁攻入京都的日子,蜀王朱平阳率兵攻打大梁没在宫中,刘贵妃之母买通产婆,在生产时下了毒手,导致高王后难产。 朱平阳与高将军等人回宫后,无法接受现 实,将当时王后宫中的婢女与所有负责王后膳食、接生的人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 足足打了三天三夜,一名产婆熬不住吐了口。其他人都拖家带口咬死不敢承认,唯有这个产婆,膝下只一个儿子,就在她进大牢的当天晚上去喝花酒,跟人产生争执给打死了。 老太婆心灰意冷,加上年纪有点大,委实熬不住。 朱平阳盛怒之下,将涉案一百多人全部斩首,当时就提了剑要去砍下刘沁儿脑袋,被襄王死死抱住。 蜀中权贵以刘家为首,此刻杀刘沁儿,等同于直接与蜀中权贵交锋。 说不定会被别有用心的梁人利用……朱平阳气得半死,从此萎靡不振,每日借酒浇愁。 高将军失去唯一的亲人,据说一个人关在房里好 几天才出来,眼睛都凹下去,明莱郡主一只陪在他身边,开解了很久才阻止他去跟刘氏拼命。 而刘家居然厚颜无耻,在朝堂上联合其他权贵,上表要求立女儿刘氏为后。 朱平阳当时就没忍住,捞起旁边一奏折就给刘臣相扔了过去,打得他头破血流。朝堂一片混乱,最后还是国师出来和稀泥,勉强压了下去。 刘臣相第二天就称病不上朝,连带十几名文武重臣一起,上演了一出罢朝的闹剧。 朱平阳甚至不止一次要将蜀王的位置传给襄王,这样他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找刘家拼命,亲手砍杀刘沁儿一家。 因为这些缘故,襄王迟迟未能腾出时间,护送元熙上京。 早在大半月前,皇上就已经收到消息,却一直瞒着她 。难道这样,高姐姐的死就可以被忽略吗? 宁君瑟难过地想。 那个端庄大气,说话做事总是处处为人考虑,却又充满主见的女子。她是蜀王朱平阳患难时的知己,也是早就认定终身的妻子。 记得送她离开巴蜀时,高王后风度高华地站在夫君身边,向她愉快地挥手:“等你们安定下来就写信告诉我,我也有孩子了,你以后不许嘲笑我!等我生个漂亮的小公主,就娶你家元熙过门儿当女婿——” “姐姐想得美。我看你肚子尖尖,怕是个男胎,不如你多生几个俊俏小皇子,以后送一个给我们元熙当伴儿。”宁君瑟本来被离别牵动的伤感,一下逗没了。 “生就生,你以为我怕你。”高王后挽着心爱的夫君,豪气地道。 第515章 祸从口出 “咚咚咚——”梨白在外头急得满头包,“娘娘开开门,皇上来了。” 其实是骗她的,皇上此刻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闲杂人等免入。 “不见。”宁君瑟想起自己心中敬爱的高姐姐死了,皇上居然瞒着自己,就有气! 她还沉浸在当上皇后的喜悦中,甚至写了一封信过去,告诉她自己当皇后了,才发现做皇后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虽然挺辛苦。 “娘娘——”梨白见谎称皇上都不管用,心里就更着急了。 与端嬷嬷商议,怕是那信里有什么不好的,皇后才会如此。最后琴瑟亲自跑了趟御书房,皇上跟前正对着如山的奏折,元宝公公安安静静守在门口,嘘声道:“你怎么亲自来了?皇后娘娘呢?” 琴瑟 露出一脸惆怅。 元宝公公招招手,命小玄子先守着,与琴瑟到外头:“皇上公务繁忙,若是没什么事,你以后别往这边跑。你如今是太和宫的人,明白吗?” “我明白。”琴瑟慎重地点点头,当初皇上将她指派在娘娘身边,一是方便保护娘娘安危,二是方便掌控这边信息。 可如今皇上的意思,明显是要放手,让娘娘学着自己经营人了。 “说吧,什么事?”元宝公公道。 琴瑟将今日太和殿发生的事和下午皇后收到蜀中来信后反应,挑要紧的讲了。 “不好。”元宝公公神色一变,催促琴瑟:“你回去守在娘娘身边,其他不要多问了,问了也没用。” 元宝公公打发了琴瑟,三步作两步进去告知皇上 ,皇上停下手中的朱笔:“这个老陈王!” “皇上是不是要移驾太和殿去看看娘娘?” “朕……还有一些事要做。”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蜀中的事太复杂,可他现在还疼不出手去管。 “那晚膳呢是……”元宝公公试探他。 皇上挥挥手:“不必了。” 不过末了,又将元宝喊回去,让他到宫外传皇后懿旨,将永乐侯夫人接入宫小住两日。 这不,在外人眼里,皇后就是同皇上冷战了。皇后为了掩饰尴尬处境,还把自己闺中密友传进宫去,得了,这位永乐侯夫人背后可是魏国公府。 皇后想通过永乐侯夫人,然后说服魏国公出面,缓和与皇上的僵局?看着吧,这才只是开始。 外头的议论,宁 君瑟根本不关心。倒是多了梁瓶儿的陪伴,这一位性子开朗活泼,她也确实想开了些。只是每每听见梁瓶儿爽朗的笑声,多多少少有些高王后影子,不免增添思念难过。 梁瓶儿劝她多出去走走。 宁君瑟叹了口气,没精打采道:“从前住在宫外的时候,偶尔与王爷进宫一次,觉得宫里到处都好。可等真搬进来,才发现哪里都不想去,皇宫就像一个偌大的鸟笼,我还是怀念从前和你们去逛丝绸铺子,去锦绣坊做时新花样的日子。如今哪里都去不了,还要天天端着个皇后的架子,行规矩步,讲究多得五花八门,头饰沉得我喘不过气来……” “啧啧。”梁瓶儿连连砸舌,“你这话要是让文武大臣们听见了,还 不炸开锅?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后敢像你这么说话的。” 宁君瑟翻了个白眼,搂着她的臂膀道:“幸亏有你,我才能偶尔发泄发泄。不然简直要闷坏了……你还说风凉话。” “你这人吧……一点皇后的样子都没有,不过我就是喜欢。皇后怎么了?皇后也是人啊!来,喝一杯,你好久没喝酒了吧?”梁瓶儿凑到她耳边,悄悄问道。 “恩恩。”宁君瑟用力点点头。 端嬷嬷说女子饮酒,三杯而止。喝醉了步伐蹒跚,有损仪态,严重者胡言乱语,祸从口出…… 登基以后,她的宫里连酒都不见一滴,想想从前在谷雨镇偷喝娘亲的桂花酿,一不小心喝光了一小坛子,被娘亲笑她是“醉猫”。 可现在去哪里找桂花酿? 第516章 飞上枝头,荣华加身 “铛铛铛!”梁瓶儿从背后变出一个酒坛子,上面的封口很是眼熟。 宁君瑟伸手去抓,梁瓶儿躲开,冲她炫耀:“怎么样,如何谢我?” “你怎么来这个?”宁君瑟叫道。 那封口上的桂花的桂字,分明出自娘亲的手笔,这是她的一个习惯。 梁瓶儿将酒坛子打开,一股醉人的桂花香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酒气,一种神清气爽的舒适感油然而生。 她笑道:“我进宫前专门去看了国公夫人,说我要进宫,夫人挺着个大肚子可高兴了,命人送了我七八坛子好酒。我就偷偷捎了两坛子,是不是很聪明啊?” “分明是我娘很聪明好吧!”宁君瑟一把夺过酒坛子,深深吸了一口,有种家的依恋。 二人当下关起门来,梁瓶儿取来酒杯,宁君瑟给丢在一边,亲自去摸了两 只小陶土刻梅花的碗来,“喝桂花酿得用碗,大碗喝酒嘛。” 这点正合了梁瓶儿的心意,俩人人手一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很快,两小坛见了底,都有些醉意。 梁瓶儿拉着她的手,嘟囔道:“在选秀宫遇见你,我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你真的很不一样,我梁瓶儿自问活得比一般女子潇洒,可比起你来,还是差一点。” “你出身好,身材好,脸蛋好,嫁的好,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夫君别说纳妾,连个女的都不敢多看一看,你爷爷是魏国公,出了名的护短……谁敢肖想你夫君,你爷爷第一个打断他的腿!”宁君瑟醉熏熏道。 梁瓶儿嫌热,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丢在一旁,然后去扒宁君瑟的外套:“怪热的,你也脱了吧。” “好。”宁君瑟抬起手臂,任由她 帮忙,结果一不小心,二人从榻上滚了下去。 抱在一起哈哈大笑,直呼过瘾。 梁瓶儿抱怨道:“皇上难道不好吗?我们家那个,无趣得紧,像个书呆子,别人是文武双全,他呢死读书,无趣死了,一点都不好玩!” “皇上更无趣,每天都是奏折奏折,好多次我一个人在屋里等,等啊等啊,等他回来,我都睡过去了!那些大臣没事就盯着我不放,说什么皇家要开枝散叶,皇后要大度,就想往宫里塞女人,其实我讨厌死他们了!皇上是我的,我的夫君,他们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 宁君瑟稀里糊涂地嚷道。 梁瓶儿则还沉浸在自己夫君不懂讨女子欢心上,伸出食指挡住她的唇瓣,小声道:“隔墙有耳,谨言慎行。你这宫里啊塞人是迟早的事,所有我爷爷说得对, 皇家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女人的牢笼……他是不主张把女儿送进宫里的。你要想开些,实在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她们闹了半个晚上,梨白就在外头冒了半个晚上的冷汗,心想我的姑奶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喝醉了也不能说啊! 吓得她赶紧把端嬷嬷和琴瑟都打发了,又让如欢如喜去二门子守着,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只是这个“任何人”,不包括皇上。所以当她在外感叹夏天晚上蚊子真多的时候,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她头上月光,哎呀不好,是皇上! 梨白吓得目瞪口呆,完全忘了反应。 里头那番精彩的对话,十有八九进了这位耳朵,只见他如冰雕般的双唇紧紧阖在一起,眼眸中不时有光芒攒动,最后黑沉了 脸,一言不发离去。 梨白拍着自己扁平的胸脯:“我的天,吓死我了!” 皇上踏着柔和的月色,心里波澜涌动。他只是没想到,她做这个皇后有如此多委屈。 “朕是不是算不上一个好夫君?”走到太极殿时,皇上忽然停下脚步。 小玄子连连往后退了一步,绞尽脑汁想措辞:“皇上乃万民之主,普天下的女子都想嫁给您呐!所谓飞上枝头,荣华加身,皇上能给的无人能及,皇上又何必作此困扰呢?” “飞上枝头,荣华加身。”皇上低沉了嗓门,轻声一叹:“可惜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对吗?” “皇上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小玄子迷惑地仰视着他,手中的琉璃宫灯在夜色下散发出米色的光芒,将皇上跟前的台阶照亮。 皇上弯了弯唇角:“你不必懂。” 第517章 还朝 翌日。 宁君瑟醒来,见自己与梁瓶儿穿着中衣同榻而眠,外头天光大亮,暗想自己昨夜确实闹腾得有些荒唐。 梁瓶儿宿醉未醒,揉了揉太阳穴嚷道:“我可真是该死,本是来安慰人的,倒与你醉成这样,要是传到那些言官耳朵里我爹非打断我的腿不成!” 这时,门开了,琴瑟端着热水进来,二人方转移话题,起来洗漱梳头更衣。俄而想起昨夜醉后相互说的那些胡言乱语,都忍不住偷笑。 才梳完头,太极殿的小玄子就要禀告:襄王殿下护送小皇子回京了! 这可是惊天大喜讯,宁君瑟一下乐坏了,小玄子说人已经快到城门口,许多百姓都去凑热闹。 小玄子的话半点不假,京都人听闻襄王爷带着大魏目前唯一的皇子入京,岂有不看之理?任由夏日炎炎,汗 流浃背,也要挤在人堆里瞧上一眼。 小伙子大姑娘都穿戴一新,尤其是姑娘们听说英俊挺拔襄王还没成亲,激动得简直要晕死过去。若非江大人及时调来城防营的人帮忙开道,场面怕是要时空过去。 百姓以非常热情的态度,将襄王一行人迎了回来。 宁君瑟换好衣服,命人备了孩子喜爱的汤饼以及各色玩物,还有自己亲手缝制的几套衣服,巴巴地在宫门口等着。 众人先在大殿拜见皇上,接着设宴接风洗尘,皇上将元熙抱起来颠了颠,笑道:“不错,又结实了。” 众人也不好阻止,好在皇上抱了一下就还给乳母,名带下去。 太嫔娘娘想着皇后肯定盼子心切,推说下去更衣,命乳母抱了小殿下一路赶往太和殿去,其他随行男女皆留在筵席上。 “娘娘,他 们来了!”梨白垫着脚瞅了半响,见远处几团明黄色华盖往太和殿方向逶迤而来,激动得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见了面,宁君瑟第一时间将儿子抱过来,在他白嫩嫩的脸蛋上香了十几口,嚷道:“娘的心肝宝贝,总算见着你了!” 他们出蜀时元熙才几个月,还只会咿咿呀呀,都没有什么印象。不过一路上,太嫔娘娘不时拿其父母的画像指认,耐心教他念“母后,父皇”。 元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瞅着眼前这个凤钗华服的美妇人,嘴巴一张一翕:“母后。” “娘娘,他刚刚是在叫我吗?”宁君瑟有些不敢相信。 太嫔娘娘过来牵了牵元熙的小手,鼓励道:“好元熙,这个应该叫什么?” “母后。”元熙萌萌的小脸非常认真地盯着她。 “再叫一 遍!”宁君瑟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朝思暮想的儿子,见面就叫自己啦! 元熙噘了嘴,有些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瞅着太嫔娘娘:“抱——” “乖元熙,再叫一遍母后,你看——”宁君瑟取出一个月牙形玉诀,上面绑着五彩流苏,在他跟前晃悠。 元熙的注意里很快被转移过去,伸手就摘过来,拿在手里把玩。 太嫔娘娘笑道:“这孩子很聪明,对什么都好奇,你跟他多呆两天就会亲起来。” 话说,皇上在太仁轩宴请襄王等人,听元宝公公传话,说小皇子回叫母后了。当下酒也不敬了,话也没几句,扭头就往内殿走。 元宝公公吓得忙跟上去:“皇上皇上——您怎么能离席呢?” “就说朕临时有事,让老五陪着就好。朕的儿子会叫母后了,肯定也会叫父皇 ,朕要听他叫父皇!”皇上直接从侧门出去,大步流星去太和宫看儿子,谁劝都没用。 彼时,皇后正与太嫔娘娘等人在宫里逗小元熙,大堆大堆的好玩物件摆在跟前,还有许多好吃的,元熙对京城似乎很满意,也不哭也不闹。 皇上闯进来,千哄万哄,才哄得他叫了一声“父皇”。皇上高兴得找不到北,举起儿子原地转了四五个圈才停下,还是太嫔娘娘拦住,怕他把孩子转晕了。 皇上将儿子放下,问道:“晕么?” 元熙咯咯地笑着,摇头:“好玩儿,还要。” “好小子,有朕的样子!”皇上捉住他雪白的小脸蛋,香了几口。这下元熙不干了,嫌弃地推开他父皇,对太嫔娘娘道:“臭,父皇好臭!” 一股子酒气,元熙蹙起眉头,瞪着他父皇。 众人哄堂大笑。 第518章 你还不够资格 宁君瑟伸手抚着元熙的胳膊,小小年纪就这般壮实有力,可见太嫔娘娘平日养得精细,心里自是十分感激。 自回京以来,鲜有这般热闹满足呢。 连一向深居简出,槁木死灰般的烈亲王妃也赶来太和殿,送上一对先帝时宫中名匠大早的赤金长命锁。 她是带过孩子的人,未免触景生性,直言孩子的相貌尤其是眉眼与先帝竟然有九分相似,不过整体轮廓很有皇上的影子。 太嫔娘娘也说元熙与皇上小时候肖想,果然是亲生的。 元熙一点不怕生,被那么多人围着,泰然安坐且玩他的玩具,饿了就冲乳娘要吃食。 众人热闹了一番,太嫔娘娘将宁君瑟拉到一边,说了些体己话,然后提到文侯之女文泊英。 她也一道跟来的。 方才众人注意里都放在小皇子身上,没仔细看,如今往跟 前一凑,宁君瑟只觉眼前生光:小姑娘不过几月不见,抽了条子,脸蛋由之前的圆嘟嘟变作标准的鸭蛋脸,腰肢轻软,笑起来温柔大方,亭亭玉立。 “真是标致,本宫都快认不出来了。”宁君瑟打量着她,冲太嫔娘娘道。 文泊英莞尔一笑,嘴甜道:“多谢娘娘抬举。臣女的容颜,远不及皇后娘娘十分之一,娘娘才是真真的国色天姿,世间少有。” 好听的话谁都听不腻,宁君瑟自然越发喜欢这个丫头,悄悄对太嫔娘娘道:“不用您老开口,这么好的姑娘咱们皇家不定下来,难道还等着肥水流外人田?” 将众人安顿好后,宁君瑟就去找皇上要了旨意,给文侯赐婚。皇上没意见,可他想到老五从小不正经的模样,始终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就存了心捉弄他一番。 命人请了文侯到宫 中喝酒,襄王也在场,支支吾吾半天开不了口。看他窘迫成那样,皇上也是暗暗纳罕,需知他这个五弟从小深得先皇喜爱,最是没脸没皮惯了的,想不到也有今日? 有种大仇得报,苍天有眼的痛快感。 后来还是元宝公公大发慈悲心,将今日的主题扯了出来,文侯先是一愣,随即想通其中关卡,斜了一眼旁边脸红色赤半日说不出话的襄王,哈哈大笑。 文侯对襄王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随之是赐婚。 皇上登基之初,曾下旨追封其母妃为圣懿思德纯仁皇后,与先帝同葬于皇陵之中。 正好赶上元熙周岁宴,皇上又追封其为圣德慧思懿宣仁圣母皇太后,封太嫔娘娘为一品贵太妃,位尊仅次于太后,赐住凝晖殿。 宁君瑟的本意是让贵太妃去襄王府母子同住,不过贵太妃说于礼不合 ,坚持住在宫里。皇上就额外下了圣旨,允许襄王每月可有五次入宫孝敬的机会,若是遇见什么节日喜事,还可将贵太妃接出宫小住。 贵太妃在后宫呆的也习惯了,很快就与敦厚寂寞的烈亲王妃熟稔起来,没事往太和殿逗弄元熙,渐渐地,烈亲王妃也能吃下三餐,脸颊上开始生肉,偶尔与元熙玩耍时还会露出点笑容。 元熙对这位古怪的婶子,初时有些害怕,时间久了,发现这位婶子和蔼可亲,对自己真好,便不再排斥她。 江宁郡主自上回作了怪,帝后对其都生了警戒之心,宁君瑟原来想着她于国家有功,想挑时机给她赐一门好婚事。 那天以后,心思便淡了,也不再召她入宫。江宁郡主求见过几回,皇后宫的人推说身体不适,她也无可奈何。 倒是往太后的寿康宫跑了两趟。 苏若建议她去走走贵太妃的门道,如今她与其儿子襄王,正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文泊英与襄王的婚事敲定,望京里又多了一桩美谈,文侯那边欢天喜地准备嫁妆,只等日子过门。 江宁郡主备了厚礼登门,凝晖殿的人滴水不漏,说贵太妃与尚饰局在商议襄王大婚之日王妃的头饰用料,不得空闲,择日再召见。 江宁郡主的礼物送进去,贵太妃瞥了一眼,命人开箱子将先帝赐的一件金缕玉衣找出来,赏予了她。 贵重程度连一向跟在她身边的见多识广的苏若都悄悄咂舌。 “不是说贵太妃从前只是个嫔么?也不甚得宠,没想到竟藏着这样好东西。”苏若回来时一直嘀咕。 江宁郡主捧着那件稀世珍宝的金缕玉衣苦笑:贵太妃是想借此机会告诉自己,要收买她,你还不够资格。 第519章 小儿抓周 元熙的周岁宴虽有些促局,排场却是近二十年内最令人瞩目的。 文武百官纷纷到场不说,皇上还宣布减免了十一个州郡今年的赋税,命人做了长寿糕,沿着望京的大街摆了整整二十四条大街,邀请百姓同乐。 各处教坊司的舞姬歌姬也来凑热闹,纷纷在路边搭起台子,载歌载舞,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来,惹得围观群众直呼大饱眼福。 到了抓周环节,众人闭气凝神,只见皇后一袭鲜花簇锦团绣凤翔九天纱云宫装,层层叠叠间芬芳袭人登场,怀中抱着粉雕玉琢的小皇子,远远瞧见,仿佛九天走下的神女。 据说那日参见筵席的士子中有不少擅画者,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回去就忍不住动笔将其画了下来。 又怕被治个大不敬的罪,于是偷偷在画的四周添了些五彩祥云,又将身上的 凤纹稍作变动,对外谎称“送子娘娘”。 有不明真相者,见画中娘娘国色天香,貌美惊人,怀中更是集聪慧伶俐与好看于一身,简直比观音坐下的童子还惹人喜爱……哪里还舍得丢下,好说歹说,画重金买了去。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效仿者众多。 不出月余,大街小巷上都在卖这幅送子娘娘图。因作画人技艺和喜好不同,送子娘娘也有所不同,最后谁也分不清谁是原版。 一日,国公爷买了一幅回来给舒氏,想着她快要临盆了,保佑保佑。舒氏接过图纸认真细看,越看越觉得眼熟,可又说不出来,只道:“怪了,这送子娘娘的眉眼,怎的与咱们蓁蓁楞得相似?” 国公爷脑子里想的都是大儿子瑁疆的事,说到底,弄到这步田地他做爹的也有责任。养不教,父之过,何况孩子 打小并未养在跟前。 于是随口道:“你这是太想女儿了吧?” 舒氏横看竖看,还是觉得像,于是欢欢喜喜挂起来,每日诚信上香祈祷,总要盯着看半天。 话说小皇子“抓周”,大伙儿比他还紧张,宫里什么都有,几乎囊括天下物。 吃的喝的玩的用的耍的,大印小印,刀剑枪戈,诗书子集兵法,连带女子胭脂水粉钗环,闺阁所用之物都摆上来。 时间一到,太监在旁击着小鼓,宁君瑟将儿子放在地毯上小声鼓励道:“元熙快过去,看什么喜欢就抓什么,记得只许抓一次喔。” 元熙摇晃着手上金灿灿的铃铛,笑嘻嘻道:“好。” 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向那些物件。 先是一堆金银钗环,大约看着眼熟,凑过去瞧了瞧,众大臣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道完了完了,大魏这是 要出一个纨绔皇子。 正当众人叹息完蛋之时,元熙瞥了撇小嘴,手脚并用,爬向一堆兵器。小屁股一抬,蹲坐在上面,伸出小手去摸那些隽刻着冰冷纹路的宝剑外峭,嘻嘻一笑。 众人面色各异,有人小声议论,难道我大魏又要出一位战神不成? 武官们见此情形,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莫名。 文官们则悄悄摇头,为君者当止戈,好勇斗狠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元熙仰头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一堆书籍处。瞅着上面的大字,有《国鉴》《礼记》《周易》等,只是他不认得,瞅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无聊,扔下不管了。 一干文臣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 “元熙——”宁君瑟见他挑挑拣拣,就是不肯下手,不由地有些着急。再往下,就是百工技艺,以及琴棋书画等物件,还不 如前面的书和兵器呢。 元熙蹲在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中间,左摆弄一下,右摆弄一下,就是不拿。 时而回过头,冲母亲嘿嘿一笑。 大约一株香时间快过去了,孩子还是玩心很重,爬来爬去,似乎挑不出趁手物件。 下面大臣百官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此时已经不是他拿什么的问题,而是他什么都不拿! 兴许是下面的争论声让他有些厌烦,元熙屁股一扭,索性往回跑。宁君瑟这下急了:“元熙,你还没挑东西呢!” 皇上专门命人准备了那么充足的物件,还邀请文武百官同乐举办一个抓周宴,儿子若是什么都不抓就跑回来,他父皇还怎下台? 宁君瑟揉了揉太阳穴,来的路上明明教了无数遍,一定要挑东西的啊! “母后。”元熙已经爬到跟前,歪着脑瓜笑呵呵瞅着她。 第520章 朕的儿子 “皇上,这……”宁君瑟有些头疼,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指导他去抓什么。 皇上沉着脸,打量着自家儿子,也有些搞不懂。 元熙见此情形,似乎才想起来,他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吗?抓抓脑袋,好像是啊。 于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旁端着玉玺的小玄子身上,见他一本正经捧着个大家伙立在那里甚是好玩,于是指着他道:“你——” 小玄子楞了一下,身后的元宝公公忙戳他背脊:“傻了啊,小皇子唤你呢!” 小玄子瞅了眼皇上,后者轻轻颔首。小玄子才敢端着玉玺走近去。 元熙早就不耐烦了,一把揪住上面的明黄色龙纹布盖往下一扯,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雕得活灵活 现的龙身玉玺来。 “恭喜皇上娘娘,小皇子抓周啦!”在元熙的手抓向玉玺那刻,机变无双的元宝公公立马拜了下去,同时提醒了所有人,也跟着拜了下去。 山呼万岁,声音响彻云霄。 元熙抓着玉玺不放,愣是要将它翻过来看个究竟,完全不在乎外界的变化。皇上仰天大笑:“好好!朕的儿子!从即日起,朕就立你为太子,等你长大,你可要把这江山大权抓稳了!” 才跪完的百官又弯下腰去,拜见新太子。 皇上亲自走过去,一手握住玉玺,一手托起太子,等同向天下昭告,这就是我大魏未来的国君! 那宁君瑟的皇后之位,便是无可替代。 文武百官惊喜之余,无不思忖,我朝自开国以来从未如此早立 下储君的!难道皇上真要效仿前朝的做法,立长子吗?还是要效仿前朝那位皇帝,独宠一人? 与此同时,江大人与文侯都不约而同向国公爷道喜,作为朝中历史悠久的几大世家,皇上此举可谓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殊不知自太祖以来,后宫中花样百出,皇子们与权臣相互勾结图谋,亲兄弟之间刀刃相见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导致皇室一度人丁凋零,到先皇这一支,就剩下敦亲王这一个亲兄弟,到头来还是因为造反被抄了。 像朱平阳这种旁支,因为母亲出身卑微,对储位无法造成影响反而躲过一劫的只是少数。 而且太子今日的举动有目共睹,或许,他就是上苍认定的下一任真龙天子呢? 若干年后,继承正 统的元熙每每想到抓周宴上自己的举动,就眼中隐隐含泪,后悔得肠子发青。他发誓,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或许只是出于好奇,或者是巧合,总之最后莫名其妙就成了太子,还被那个不靠谱的爹坑了一把。 这些都是后话了。 抓周宴落幕后,晚间的夜宴更加欢腾,帝后今日明显心情大好,所以众人可以放开手脚吃喝玩乐。 文泊英与襄王才定了婚约,害羞不已,按照俗礼男女成亲前不宜见面,可搁不住襄王的热情。文泊英怕被人耻笑了去,早早地就请示离席,襄王想跟上去,被一群故交抓住不放,灌了许多“喜酒”。 江宁郡主是随其父进宫,按品级安排在女眷区第二列的首座。第一列坐 的是十二位朝中资历最老,夫君或儿子曾为朝廷做过巨大贡献的诰命夫人们。 中场时,皇后见元熙有些犯困,与乳娘一起带回去休息。 过了一会儿,有位穿浅色宫装的婢女凑过来,对江宁郡主道:“我们娘娘想请郡主喝杯茶,不知赏光不赏光?” “娘娘?是皇后娘娘吗?”江宁郡主有些疑惑。 那宫女微微一笑,向后面指了指,是太和殿的方向。此时,皇上正与魏国公李国公虢国公文侯以及葛大将军饮酒闲谈,目光不经意往这边瞟了两次。 苏若扯了扯她的衣角,在耳边低语:“郡主,皇上往您的方位悄悄看了两三次,是不是……” 江宁郡主脸颊泛起一阵红晕,对那宫女点点头,“姑姑请前头带路。” 第521章 奉命行事 座上,皇上与诸位重臣觥筹交错,面含耳热之际,向南安公道:“爱卿当真生了个好女儿,聪慧灵敏,尽得江南儿女灵秀呐。” 南安公粗野面孔上一双豹子般敏捷的眼眸亮了亮,心想不枉费我女儿日日往宫里跑,这男人嘛都是那么回事,看来女儿好事将近了…… 谁知皇上话锋一转,指着不远处席间一名挺拔出众的翩翩少年道:“爱卿看此子何如?这孩子乃父皇云萝长公主,朕的亲姑姑的大长孙异之,两年前入了江大人法眼,如今已是巡防思都统一职,年纪轻轻便前途光明,他日定能惊艳众人。” 皇上兴致勃勃地推销着他这位才见了不到五次的外甥。 众人恍然大悟,以虢国公江大人为首,纷纷赞扬他少年有为,英俊潇洒,出身尊贵。 南安公仿佛热铁上浇冷水,哪 里有心思去瞧这位众人口中的青年才俊,只是粗着嗓子道:“小女粗鄙,不堪良配。况且她还年幼,微臣还想多留孩子几年——” 回头一望,女儿却已不在其列。 皇上见南安公面色不佳,知他是不满意此安排,顺着其目光瞧过去,只见江宁郡主座位空空,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皇上,臣女不知去哪里了。”南安公是个出了名的护女狂魔,相传有一回走在大街上,一个不识好歹的地痞朝郡主远去的马车吹了个口哨,就被他抓起来痛打一顿,扔到矿山上挖一辈子石头去了。 比杀了还狠。 皇上唤人去问,她旁边的一位贵女回说,方才皇后遣派了一名侍女将人请走了。 江大人闻言笑道:“令千金既得皇后垂青,也是葛将军之福,咱们且管饮酒作乐,又何须操这般闲 心?” 南安公听说女儿去了太和宫,料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心头始终不安,粗眉不时锁一下。 旁人劝慰也没用。 皇上唤过元宝公公,悄悄嘱咐了几句,自去安排。皇上依旧与众人宴饮,席间更有歌舞助兴,都是梨园为此次晚宴编排的时新曲目,长长的水袖,纤细的腰肢,美人如花,歌喉袅袅,舞姿飘飘,赏心悦目。 江宁郡主随宫人出了御花园,顺着一条青石小路逶迤往太和殿方向去,米色的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与不时绽放开来的裙花形成一种旖旎画面。 “诶姑姑——”江宁郡主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忙唤住那宫人:“这条不是去太和殿的路吧?” 苏若上前一步,将宫灯拦在跟前,“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宫中放肆!” 宫人停下脚步,垂了头语气谦恭 地解释道:“郡主不必紧张,奴婢只是看天黑路远,特意带郡主走了一条近道。这条路虽然狭窄些,却是去太和殿最近的了,平日里奴婢们传话送东西,皆从此间穿过。”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讲清楚?”江宁郡主泠泠地打量着她。 这宫人年纪大约二十一二的年纪,不高不矮,双肩消瘦,骨架偏大,梳着宫中常见的望月式偏髻,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不好看。 怎么看都是个寻常、本分的宫女。 “是奴婢疏忽了,一心只想着快点把郡主送到太和殿,因为、因为方才太极殿的林公公说他刚刚帮奴婢要了些羊奶酥烙……婢子生平最喜此物,是以有些心急,让郡主见笑了。”宫人不好意思地瞄了她一眼。 “就算如此,也不该擅自带郡主抄小路——”苏若生气道。 宫女忙点 头称是,表示若郡主介意,她立马带郡主折回去走大道。 “苏若。”江宁郡主瞅了苏若一眼,算算路程也走了大半,此时折回去似乎…… “郡主别急,您瞧前方的灯火,不就是太和殿么?咱们……” “带路吧。” 江宁郡主深深地望了一眼不远处辉煌的灯火映照下,巍峨气势的太和殿,不由地思绪乱飞,不能自已。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哗啦”水声,江宁郡主回过神来,下意识去抓苏若,却抓了个空。 身后哪有什么苏若。 “这里是?”江宁郡主瞅了眼四周的环境,她不知何时走到太液池边,周围都是黑影密林,虽离太和殿很近,却看不见一点光亮。 月色下,那宫人冷笑了一声,踏步上前掐住她的脖子,“郡主到了阴间别怪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呐——” 第522章 威胁 宫女掐住江宁郡主的脖子,任由她怎么挣扎都于事无补,一种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那宫人好大的力气,江宁郡主想挣脱几乎不可能,一路被她掐着摁到了阑干边上,眼看就要掉下去。 身下是漆黑泛着寒气的太液池,光想想都害怕。 “苏……若……”江宁郡主脸色发白,感觉脖子要断了,脑海里走马灯般转过许多想法,是皇后派人做的吗? 爹爹怎么办? 或许不我该进宫…… 为什么? “明柯……”江宁郡主在昏迷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入刀削般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在夜色下近乎完美的轮廓充满了迷人诱惑。 夜风凉爽。 不知过了多久,江宁郡主才苏醒过来,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紧的喉咙,心想这不是梦。 明柯背对着他,无声无息地坐在一块玉石上,手中握着一枝长箫。通体碧莹莹,下面坠着明黄色的流苏,一看就是把珍贵的乐器。 “你醒了。”明柯收起长箫,宽大的绣袍随便一隐,便只剩一截流苏在外。 “谢谢你。”江宁郡主动了动脖子,声音微微沙哑:“那个凶手呢?” “跑了。”明柯语气平淡地道。 “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比如腰牌,再比如……我是说,她逃跑的方向,你也知道这里离太和殿最近。”明明有很多疑问,为何一对上他那张永远带 着三分戏虐的眼睛,就怎么也不能好好说话? 明柯扯了下嘴角,算是最好的回应。 “虽然你救了我,可是……” “皇后若要杀你,有一百种方式。把你骗到自己宫殿附近,然后对外宣称你是失足落水,你当满朝文武都是傻子?” “可我的的确确遭到了谋杀,就在刚刚。”江宁郡主也觉得此时蹊跷,但看见他这般毫无余地地维护另一个女人,便忍不住反驳。 “所以呢?你现在是打算惊动整个后宫,替你找那个杀人凶手?我不能担保你能不能找到她的尸体,但是我可以肯定,你最后会变成栽赃嫁祸的那个失败者。确定要试试吗?”明柯神 色冰冷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重温了最不想感受到的那种感觉,窒息。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威胁,让夜风衣着单薄的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被宫人设置的路障绊晕过去的苏若,幽幽地睁开眼,嗳哟了一声。 打破眼前的沉寂。 “郡主!”苏若揉了揉额角的大包,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想不明白。 她只记得自己走着走着,脚底打滑,然后什么也不清楚了。 “苏若——”江宁郡主高声回应。 主仆见面,苏若紧张地抱着她,确定安好无恙,才叹了口气。瞥见明柯站在那里,不由地脸皮一皱:“我说明公子,这 大晚上的你怎么又出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上我们家郡主了呢,跟你直说吧,我们郡主是——” “苏若!”江宁郡主蹙起眉头,打断她的话。 “不是要去太和殿吗?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苏若大嚷大叫。 江宁郡主沉思了一下,告诉苏若:“皇后娘娘临时有事,不用去了。” 苏若反应过来,拿眼瞪着明柯,意思是你搞得鬼吧? “今晚之事,多谢明公子。”江宁郡主不欲过多盘桓,只是一语双关地向明柯告辞。 然后扶着苏若的手,飞快地向反方向走去。她的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刺激,她自己也不知道。 第523章 她不敢 宴会还是在进行。 江宁郡主回来时,除了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外,其他一切正常。南安公老远瞧见女儿那张清秀可爱的俏脸,眉毛也不拧了,嗓门也收敛许多,咧开嘴笑呵呵地举起酒杯:“来,江大人,我们继续喝!” 江宁郡主悄悄吁了一口气。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就这么简单地被掩盖过去。派去寻找她的人回来,悄悄告诉皇上,似乎发生了一些状况。 皇上挥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事后盘查了下太和宫和附近几个宫殿的婢女,都没有找到那张生面孔,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皇上派去的人虽未亲眼见到她欲谋杀江宁郡主,却也从她们走的路线推测出一些不好的端倪,最后结论是:宫里应该还有一股未知的势 力在涌动。 “会不会是太和?”有人提出疑问。 如果那天晚上,江宁郡主不幸溺死在太液池,那么皇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而爱女如命的南安公,说不定会发狂发疯,甚至让皇后抵命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这么说,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对娘娘不利?”元宝公公在一旁担忧道。 太子才满周岁呐,这些人该有多狠。 “姓明的是怎么出现的?”皇上冷声问。 小太监想了想:“奴才听那晚在明公子附近执壶的宫女讲,明公子开席后一直不停喝酒,不到半场就离开了,直到快结束才回来的。” “那他去哪里了,有人知道吗?” “没。”小太监摇头。 筵席上人很多,有的人喝醉了出去吹吹风,喝多了去方 便一下,若无特别吩咐,自然不会派人跟着。 明柯也就是在附近的花园游走,他经常入宫,禁中半数以上宫人都见过他的模样。 值夜的宫人也不会特别关注他的。 “难道,皇上怀疑这事是明公子……”元宝公公吓得捂住了嘴巴,“老奴就说,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不能留在娘娘身边!” “再去查。”皇上一脸沉思地挥挥手。 皇上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太后。他派人去暗中调查了前一夜太后的行踪,一直在寿康宫的佛堂打坐念经,并未出过宫门半步,也未召见过任何人。 据说,太后自搬入寿康宫后,就越发诚心礼佛,每日早中晚课坚持不懈。她做功课时不喜欢人打扰,只留一两个宫女在门口守着,不过佛 堂就那么大,随便哪个从殿外走过,都能瞧见太后礼佛的身影。 而且太后每隔一段时间,会招呼婢女进入掺茶倒水,或是更换檀香之类的。 另外,众所周知,江宁郡主就是她带入宫的。无非是想拉拢南安公,培植一个妃子,在后宫抗衡一下。 她最想杀的人,应该是皇上才对。毕竟皇上将她的亲孙子从皇位上拉下来,把她变成一个名不副实的太后,以她过去在宫中的心性,肯定恨透了。 这也是为何皇上登基后,只把她安置在太妃等级的寿康宫,而且从来不去晨昏定省,连样子都懒得做的缘故。 因为皇上并非太后亲生,也没有对其特殊关照过,言官们议论两天又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她站出来宣旨更多是 形势所逼。 “她不敢。”皇上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冷静地道。 当晚,江宁郡主一路忐忑地回府。 她再聪明冷静,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心里如何不怕?可她却还是隐瞒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可能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当脑海里浮现起他那张冷峻如同染了霜色的脸,她忽然没了主意。 一种未知的,无法掌控的情绪笼罩着她。 她能瞒过其他人,却很难瞒过朝夕相处的婢女,苏若在给她脱衣服时,担忧地道:“郡主从遇见明公子后,就一路神思恍惚,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啊呀——” “嘘——你想把爹爹和府里其他人也召来吗?治你个失责之罪!”江宁郡主一把捂住她的嘴。 第524章 搪塞 镜子里,江宁郡主原本雪白无暇颈部,多了两处明显的淤青,有点像是人的手印。 难怪苏若吓得几乎尖叫起来。 江宁郡主对着镜子检查了下那些淤青,命苏若取来活血的膏药摸上,然后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对她道:“今晚的事任谁也不许说,明白了吗?” “……”苏若神色恐惧。 “否则我就剥了你的皮。”江宁郡主恶狠狠地威胁她。 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一幕,还有明柯的脸,冷漠的眼神。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地浑身打了个冷颤,快速地摇头否定:“不,不会的,这不可能。” 她的异常举动,在苏若看来,简直比中邪还可怕。但是这个忠心耿耿 的丫头,心里其实十分畏惧她,不敢违抗半点。 几日后,梁瓶儿又入宫。 这回带了许多新鲜的瓜果蔬菜,说是她家相公在自家后院开辟了块菜园子,亲自领着下人种的。为此还耗费了数万两银子,只为修建一个琉璃棚,用来种一些不在这个季节的东西。 元熙十分喜欢这位好看又热情的阿姨。 宁君瑟认为元熙是喜欢她每次来都带很多新鲜玩意儿的缘故。 她见这些东西份量很多,命人分了好几份,给太后、贵太妃、烈亲王妃处都送了一份,太极殿也没落下。 梁瓶儿爱热闹也爱八卦,哈哈地大笑个没完,若是让永乐侯府的老夫人瞧见,估计脸都黑成锅底了。她问宁 君瑟:“给江宁那丫头指婚的事是你想出来了么?” 宁君瑟诧异:“指婚?什么时候?” 梁瓶儿就把从外公魏国公处听来的八卦讲了一遍,还笑说:“云萝长公主的亲孙子,那云萝长公主是出了名爱优雅的一个人,听外头的相公们说,她虽是快七十的人了,每日早起必定也要花一个时辰梳头上妆,府中婢女连头发丝都不能乱一下!还要求她们说话行事不得惊慌,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入府就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她们走莲花小碎步……她若与粗狂成性的南安公结了亲家,怕是能把这位大将军急死!” 说到这里,梁瓶儿忽然想起来:“那晚你好端端地召见她作什么?弄 的南安公在皇上跟前就拉长了脸,老大不高兴,生怕你亏待了宝贝女儿。他们这对父女也算是奇葩,老子在战场上英勇无匹,回了家却对女儿言听计从。” 宁君瑟抱着元熙,用小银勺子正喂元熙吃哈密瓜丁,闻言疑惑道:“你方才说我召见她?什么时候?” 这下换作梁瓶儿张圆了嘴,“很多人瞧见,你前脚一走,后脚就派宫女——” “永乐侯夫人今日好气色!”说话间,琴瑟端着一盘冰镇过的西瓜块进来,笑眯眯道:“那晚的事奴婢也听说了一点,是个误会,你们都弄错了。” “是么?”梁瓶儿叉起一块西瓜放入口中,冰凉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满意地点点 头:“还是你的太和殿舒坦,连西瓜都比外头冰些甜些。” “你少吃点,回头又嚷肚子疼。”宁君瑟向来信奉娘亲的养生之说,加上李府老太君言传身教,夏日从来不吃冰块直接镇过的东西。 果然,梨白从外头捧着一个水晶盘进来,里头都是削好的梨块和哈密瓜。 只用井水浸了一下,取其凉意便足。 梁瓶儿经不住她劝诱,尝了两块,大喊不过瘾:“还是冰镇的好吃些,我就爱这骨子冷飕飕的感觉,刺激!” 江宁郡主的事算是搪塞过去,琴瑟收起旁边多余的碗盏,微笑着出去了。 等到了外头,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默念自己这双料间谍的身涯啥时候是个头啊? 第525章 云萝长公主的黑历史 自太液池后,江宁郡主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一只女人的手狠狠地掐自己脖子。 好几次在梦中呛醒过来。 数日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消瘦了不少。苏若心里着急,千方百计哄她,好说歹说,才以挑选下一季新首饰为由把人带到外头。 在锦绣坊里,挑了两套新出来的上等面料,又定做了一套好看的头面,苏若才放心跟着她出来。 在千居坊,正巧碰上外出与人喝酒谈事出来的老爹,江宁郡主脸上露出喜色,人还未走过去,忽然对面一辆极豪华考究的马车停下来。 “葛大将军。”玫瑰紫的刺绣帘子撩开来,四名举止稳重的婢女簇拥着中间一名年逾古稀却保养得当的老太太。 只见其 花白的头发高高梳起,上面插着金光璀璨的宝石凤钗,耳上一对翠得仿佛滴水的珠子,胸前的万寿纹坎肩将主人衬得满身贵气,石榴紫的长裙一丝不苟地展开来,神色间自有一种摄人的气魄。 一身便装打扮的南安公怔了一下,拱手道:“长公主。”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马车内的老太太正是先皇的云萝长公主。 南安公咧嘴嘿嘿一笑,满脸的胡须都挤到一起了,露出大门牙:“长公主保养得真好,若非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您是比我高一个辈分的人。” “放肆!” 远处的江宁郡主也忍不住捂脸,心想爹你真是不会讲话,这不揭人家短处么? “不敢,嘿嘿。”虽说对方是云萝公主 ,但大魏历来看重功勋,以他的身份,再加上与云萝长公主也算旧相识,便没那么多客套。 云萝长公主扬起下巴,她保养得雪白的脸颊上并没有太多褶皱,而她本人的气质又很容易让人忘记她的年岁已经不小。 “莽夫。”云萝长公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造作。”南安公在心里默默怼道。 “听说皇上想把你家江宁嫁给我家异之,有没有这么回事啊?”云萝长公主斜睨着他。 南安公在心里咯噔一声,敢情长公主今天是为这个而来?赶紧道:“没有的事,我家江宁还小——” “哼!”云萝长公主不满之意溢于言表,高声对他道:“听好了,我家异之是要建工立业的人,不会娶武夫的女 儿,你就别肖想了。听说你那女儿也出众的紧,想必不愁嫁人的。” 说完,命左右放下帘子就扬长而去。 气得南安公咻咻不止,差点就要跳脚骂云萝长公主,才刚开了个头,被女儿给及时止住了。 南安公道:“女儿,你怎么在这里啊?别信那个老婆子的,是你爹我没看上她的孙子,她气不过才来找爹算账的。” “我知道,爹。”江宁郡主噗嗤一笑,觉得自己爹和那云萝郡主都是老大小的人了,怎么行事还跟个孩子似的。 南安公想到云萝长公主害他在女儿跟前丢了面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气之下把人家的黑历史给抖了出来:“她有啥了不起?年轻那会儿追着当时五城首俊的梁家大公 子满地跑,都躲到边疆去了!啧啧,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说到一半,忽然想到自己女儿也是女子,立马改口:“不妥不妥,不是这么说,是唯小人与妇人难养也……” “……” 回来路上,苏若若有所思:“大将军口中的梁家大公子,该不会就是现在的魏国公魏老爷子吧?那这么说来,魏国公年轻时喜欢打仗的传闻……该不会都是被刚刚那个云萝长公主给逼出来的吧?” 江宁郡主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顺便敲了下苏若的脑瓜:“顺便议论他人,嫌命长是吧?” 苏若吓得立马噤声不语。 江宁郡主悄悄弯了下唇角,这丫头有时候冒失多语,却也有些好处的,比如听话,好降伏。 第526章 那一巴掌 夏天就要结束了。 一夜之间,仿佛整个京都的八卦风向的翻了个跟斗,比如之前炙手可热的江宁郡主,在太子的周岁宴当晚被皇上明确否定了。 比如皇后娘娘跟前的大红人明公子,最近似乎失宠了,许久不在宫中现身。 比如皇上在朝廷上对劝他光纳后宫的臣子大动干戈,说他居心叵测,意图动摇国本。这顶帽子扣得连一旁的江大人都觉得有些牵强,但皇上完全忽略他的咳嗽提示,直接将这位才升上来不到半年的小文官给贬到沧州去了。 李氏一门霸天下。 说的是宫中皇后,朝中李国公,边界李瑁疆。 八月上旬,历经半年的魏戎之战拉下帷幕,最终以哲达王子在营帐中被刺杀身亡,新上任的犬戎王急于休 养生息稳固政权,主动与大魏谈和。 有人问,那为何不让犬戎人交出多年前抢去的珠凉二州? 因为朝廷已经无兵可派,国库空虚,打不起了。 不管如何,之前从昭帝手里丢失的关州和燕云六州又回到大魏版图,不打了,士兵们都可以回家。 百姓很开心,在城门口夹道相迎,庆祝他们凯旋归来。 李国公爷这一天坐立不安,在舒氏的再三催促,和老夫人的嗔怪下,总算换了身正是的服装,站在了迎接的百官中。 一个一个熟悉的面孔过去了。 有人安慰他:“听闻大公子在军中与兵士们同吃同住,想必此刻也不肯走在前头,必是与步兵营的人一同进城来。” 一直到军队最后一杆大旗过去,街上已经没几个 人,国公爷还是没等来自己的儿子。气氛一度尴尬,方才安慰他的同僚咳了一声:“今天天气似乎要下雨,我得回去吩咐小厮把晒在院里的古籍收了,先走一步。” 国公爷点点头,一个人回府。 舒氏挺着大肚子在厢房里反复叮嘱伊人,让她去门口瞧瞧老爷和公子来了没,让厨娘们把菜热着,把她之前埋在桂花树下的那坛好久启出来…… 阖府上下盼了半日,国公爷一人回来了。 老太君道:“瑁疆呢?你这没用的老子,连个儿子都领不会来,不必来见我!” 吩咐下人打出去。 国公爷冲他娘作了个揖,落寞地出了慈辉院,只见正房那边一片热火朝天准备饭食,自己则悻悻地归来。 舒氏搂着肚子,靠坐在床 榻上,瞧这光景立马明白几分,示意伊人先出去。 舒氏道:“怎么了相公?瑁疆那孩子不肯与你回来么?” “他没回来。”国公爷瞥了眼大腹便便的妻子,虽是八月,炎热并未褪去,她已经急出满头大汗来。 “这孩子。”舒氏低头嘀咕了一句,安慰道:“父子没有隔夜仇,不碍事的,瑁疆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等他哪天想开了就好。” “唉。”国公爷默默叹了口气,怕妻子担忧,赶紧转移开话题。 他心里则是清楚,瑁疆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在前线的时候,他当众那一把掌,将孩子打翻在地,同时也打翻了他的自尊,与多年的父子情分。 当时他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那天孩子分明打了胜仗归来,两 千人对五万人,死里逃生,总算斩了西戎一员猛将。 可是他看到他那瞬间,想起他在京中的糊涂事,控制不住上去就是一巴掌。当时所有人都静默了,李瑁疆从地上爬起来,穿着那件被血水浸透的战袍,一个人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孩子早在大半月前就到军营,一直混在下等兵里头,靠卖命厮杀引起校尉们注意的。 这次他设计伏击犬戎人,两天两夜都没睡,大约是想着立了功终于有脸见自己…… 事后,国公爷很后悔那一巴掌。几次想找孩子和解,一来公务繁忙,二来不知怎么开口。偏瑁疆那孩子从小沉默寡言惯了,任谁也不知他的想法,挨了一巴掌后,再不肯在他跟前出现。 直到花容郡主到访。 第527章 家书不是圣旨 “爹和大哥团聚了没?”宁君瑟在太和殿里等了半日消息,好容易见梨白跨腿进来,连忙抓住她问细节。 梨白刚从太极殿那边过来,今日还朝的武官武将都聚集在朝堂上,听候皇上论功行赏。 小玄子偷偷去瞧过了,李大公子没在名单上,又托元宝公公打探,才得知他自请留在边疆了。 “大哥这是……”宁君瑟失望地坐下来。 虽说从前他确实做过一些差点伤害到自己的事,不过关键时刻他宁愿被贬,也不肯欺君罔上,后来还积极地救了爹和娘,在宁君瑟眼里,所有的恩怨就此扯清。 大家以后还是一家人。 李家待自己和娘都很好,她不想因为大哥的缘故,让祖母和爹难过。 梨白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宁君瑟心情才好点,带着乳娘抱元 熙去逛了回御花园,有些困倦了,歪着寝殿的妃榻上困觉。 皇上不知何时来了,坐在她对面的小茶几前,慢悠悠地品茶。 宁君瑟伸了个懒腰,胸前的**分明,惹得皇上的目光溜了两圈,嘴角微微翘起。 “怎么不点灯?”宁君瑟一看天都黑了,外面一片灯火明灭,偏他们的寝殿内黑漆漆一片。 皇上放下茶杯:“看你睡得如此之香,朕怕打扰到你。不过偶尔这样,也蛮有趣的。 他走过来,撩起她的一缕长发,颇有情调地嗅了一下。 “不正经。”宁君瑟将他一把推开。 梨白进来点灯。 黑压压的屋子瞬间明亮温馨起来,屋子里的天青釉色陶瓶泛着蓝光,珠帘亮晶晶的,纱帐下一片暖色,映得人轮廓优美可亲。 皇上刮了下她的小鼻 尖:“淘气。” “皇上今夜不用宴请功臣吗?”宁君瑟问他。 皇上笑了一下,仿佛才想起来,起身要走。宁君瑟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娇滴滴道:“听说大哥这次没回来,我想给他写封信劝他回来看看爹娘和祖母,可是又不知怎么写好……” “为这个啊?”皇上抬了抬眉头,勾住她玉白的下颌:“朕亲自给他写,他不敢不回来。” “不是啊皇上,我说的是家书不是圣旨——”宁君瑟反应过来,冲着皇上挺拔的背影大喊。 梨白端着一碗杏仁露进来:“娘娘在嚷什么,皇上都走远了。” “没什么。”宁君瑟深知皇上的脾气,说过的话几时收回了?再者,让皇上想这种家书,确实不如直接下道圣旨快。 果然皇上说到做到,回太极殿就先 命人八百里加急往边关下旨,命令李瑁疆七日内滚回京都来,否则提头来见! 是夜,宁君瑟梦到娘亲浑身是血,一下子惊醒过来,后背全是冷汗。皇上问她何时,她吓得脸色惨白地说了出来,皇上立马明小玄子带了太医去国公府。 待天快破晓时,小玄子大汗淋漓地跑进来报:“国公夫人生了,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宁君瑟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舒氏因为日间多思,晚上便睡得不安稳,半夜里忽然肚子疼,这回国公爷有经验,一看是要生产了,忙命人点亮灯火传产婆。 府上早在一个月前就请好了产婆守着,丫鬟们之前接生过,很快就牵了床单过来,开始烧热水,另外熬一些备用的药汤。 吊命的千年人参,大补的鸡汤等等, 全部张罗开来。 老太君也给吵醒了,硬是起来跪在佛像前念了十几遍经文,好说歹说再重新躺下。 舒氏此番怀孕诸多周折,胎象不是很稳健,府里人早料到她会早产,还不算惊慌。 国公爷全程握住她的手,生怕这一松开,就是阴阳两隔。产婆说出血有点厉害,恐怕不是很稳妥,问国公爷保大保小? 国公爷额头上青筋鼓起:“我要他们母子平安!” 舒氏疼得死去活来,听到这句话,心里多少有些欣慰,趁着一点间歇断断续续道:“相公……倘若有个……好歹……你照顾好……孩子……们……” “我不许!孩子不能没有娘,卿卿,生完这个我们再不生了,我后悔了!卿卿,你要挺住,肯定没事的……”国公爷抱着她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第528章 你说什么都好 “呱——”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舒氏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直接昏迷过去。 国公爷已经顾不上问孩子男女,高声叫太医进来。 伊人和几个嬷嬷在外头吓得手足无措,按照我朝风俗,男人是不可以陪产的,国公爷自己坏了规矩也就罢了,怎么能让男大夫入产房呢? “还愣着干嘛?人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国公爷一声怒吼,产婆们都慌了神,一个大胆地上前扯了张被单给夫人严严实实盖上,把门打开来。 太医楞了一下,看见国公爷那双发红的眼睛,心想里头躺着的是当今皇后的亲娘,皇上的岳母,耽误不得 。 进去一瞧,只见舒氏气息微弱,脸白如纸,半只脚已经立在鬼门关。纠结了一下,对国公爷道:“这个需要施针,在背部,要快!” 国公爷毫不犹豫上前,将舒氏裹在被单里翻了转来,露出大片光溜溜的背脊。 太医侧身回避了一下,所谓医者父母心,也没多想,当下取出银针,照着几个重要穴位扎起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舒氏才幽幽张开眼,见一个陌生男人立在跟前,吓得差点晕过去。 事后,太医心中甚是忐忑。他当时只顾着救人,全然忘记对方是个女人,还是国公府夫人,倘若国公爷秋后算账起来… … “你们照顾好夫人,我去送送章太医。” 喝了药,舒氏总算死不了,只是太虚弱,需要好生调养休息。 国公爷抽出空闲,亲自将章太医送到府门口,诚恳道:“今日之事是从权益,章太医妙手回春,李某感激不尽。只是未免外人多生闲话,还请太医出了这个门,就把一些不必记得的事情都忘干净才好。” “是是是——老朽年迈,记性并不好,国公爷客气了,救死扶伤乃医者本能,尊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今年五十一岁的杏林圣手章太医不由地鞠一把冷汗。 谁要记得啊,我还怕你记得呢! “多谢多谢 !”国公爷再三表示感激,又奉上一株千年灵芝作为谢礼,将人恭恭敬敬地送上马车。 回去就勒令产婆和丫鬟们封嘴,把太医进来施针的事给抹掉,免得传出去对舒氏名誉有影响。 大家都想活命呢,谁敢得罪这位历经三朝的国公爷? 舒氏一直睡到次日傍晚掌灯时分,才醒过来,堪堪喝了些补药汤物,还下不得床来。 国公爷知她想看孩子,名乳母抱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 “这孩子像你,好看。”国公爷端详了半日,得出结论,对这个初生的儿子又喜欢了一点,同时不免有些遗憾:“我还以为是个女儿, 连名字都想好了,这下又得重新起。” 舒氏抚摸着儿子嫩豆腐似的小脸,慈爱道:“你慢慢想罢,我是没这个精力。只是大名耽搁得,小名儿先取一个是正经。” “你想叫他什么?”国公爷一脸宠溺地望着她。 舒氏脸颊微微泛红,抿嘴道:“你是他老子,还来问我?你一定让我取,我就想叫他归儿,也是个彩头。” 国公爷知她又想起瑁疆,心下甚是感激,笑道:“也好。你虽因他吃了不少苦头,咱们也算苦尽甘来,归儿挺好的。” 瞧着她面色雪色,身薄如纸的可怜模样,国公爷又补了一句:“你说什么都好。” 第529章 你母亲找你 七日后,李瑁疆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本要第一时间去面圣,可人刚走到半路就被打了回来,皇上派人传话说今日政务繁忙没空见他,让他先回国公府候着,随时听命。 李瑁疆听了半日不言语,可大丈夫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没得选。 “大公子回来了!”人才到门口,府中大大小小的管家丫鬟小厮都沸腾起来,有的忙着迎接,有的忙着去报信,满府边跑边嚷嚷。 老太君一下子从太师椅上坐起来,嚷着要见孙儿。 李瑁疆衣服都没换,就被领进慈辉院,老太太一看:瘦了,黑了,也壮了。哪里管他身上灰多灰少,扑过去一声心肝肉哭嚷起 来,掰着他线条冷硬而深邃的脸颊左看右看,哭道:“两年了,祖母总算又见到我的大孙子了!” “祖母别哭,孙儿对不住您,没脸见你。”任凭铁打的汉子,心底也是装着一片骨肉深情的,如今见自己敬爱的祖母这般难过,鼻子一酸声音也哽咽起来。 祖孙二人在慈辉院抱头痛哭。 国公爷进来时,二人眼睛都有些红红的。老太君打了下儿子:“你天天的念叨,日思夜想,如今儿子就在跟前你又装模作样,难怪儿子宁可在边疆受苦也不肯回来!你说我如何饶了你!” 国公爷眼眶微红,望着多日不见的儿子,父子俩都是一般高壮身形。只是儿子常年军旅,看上去比父亲 多了一股军人的威严和沉默气息;父亲虽也带兵,更多时候都在跟文墨打交道,相比之下,多几分文人的华章之气。 “回来啦。”国公爷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其中大有深意。 所谓父子无隔夜仇。李瑁疆鼻头一酸,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委屈,这是他在边关受苦数月都无法比拟的,哽咽道:“听说母亲生了,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子,跟你一样。”国公爷舔犊情深地望着儿子,拉下老脸道:“那日在边关,是为夫不对,不该打你那一把掌,事后心里十分后悔……” “爹!什么也别说了,您那一巴掌打得好。”李瑁疆性格生来内敛,十分感情只表露得出七分,此刻更 是跪下来,为自己过去的糊涂事忏悔。 “孩子,起来。”老太君看他们父子冰释前嫌,才将孙子拉起来,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记着,咱们李家,不出叛臣贼子。你是好样的,祖母听说你在边关连杀了犬戎三名悍将,在军中待民如亲,是祖母的好孙子!” 又说了些体己话后,老太君看孙子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还散发出一股酸味儿,把眉头一皱:“几天没洗澡了?” 李瑁疆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袖子,他自接到圣旨起就开始赶路,已经七八天没洗澡了…… 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国公爷叫住他:“你母亲找你。” 李瑁疆怔了一下,点点头。 国公爷让伊人领着他 去给舒氏请安。 李瑁疆一路上神色都有些别扭,甚至紧张,毕竟对于这个女人,他几乎从来都是回避的。在边关的日子,他想通了很多事,娘亲的死跟旁人没有关系,父亲过了这么多年才再娶,并非孟浪随意。 仔细一想,舒氏从前对他一直都不错,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妹妹。每次见到她,都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怯生生地叫他:大哥。 而屋内那个女人,总是对他主动地嘘寒问暖,哪怕他每次一等父亲转过头就不给她好脸色,她也没有记恨。反而努力地想缓和彼此的关系,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当然,他有这样的思想转变并非偶然,而是源自一件小事。 第530章 挺好的,真的 那日,他与军中一名小将在草原上闲谈。 犬戎议和后,边关暂时宁静下来,他们这些将士才有闲情雅致出来看看日出,打发下乏味的军旅生活。 跟他一起来的人名叫林大。 因为他在家排行老大,所以大家都这叫他,军队里彼此都挺随意的,尤其打仗期间,下一刻脑袋还在不在都不知道,谁在乎一个名字? 林大跟他坐在一起,问他为什么不回京接受封赏? 李瑁疆沉默了一下,没吱声。 “我知道。”林大笑了一下,然后道:“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就回去了。家里有良田庄子好房子,还有个当大官的爹,回去多好啊!” “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李瑁疆掐了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 林大望了他一眼,“其实我一直没跟大家说,我也是后娘底下养大的。我下面 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是后娘生的,我娘死得早。” “哦?”李瑁疆诧异了一下,随即淡然:“平日里也没听你讲。我听说你老家是瓜州的,挺富庶的地方,之前我一直纳闷你怎么不回去,还以为你没家人。” “其实我有。”林大见他生出心心相惜之感,忙道:“我跟你不同,我家穷,家里就几亩薄田,几间旧屋子。还不如呆在这里,每个月有俸银拿,吃穿军用,就是寒苦些。有时候一个人孤单,就跟大伙儿吹吹牛,将就着过吧!” “兄弟。”李瑁疆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意思是我懂你的苦。 谁知林大反手将他推开,“去去去!我说了我跟你不一样!我那后娘虽然是后娘,但人很温柔,对我也很好。小时候我就听左邻右舍说,后娘不是娘,对你好都是装的…… 的的确确,世间上很多后娘都不好,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嘛,我也没怨她,只是一直不喜欢她。直到有一天,征兵的诏令下来,我一听就知道我家肯定是我去。我弟弟虽然也十六了,但后娘怎么会舍得呢?我自己偷偷哭了一回,心想这样也好,死了干净。我就偷偷装了几件衣服,打了个包袱藏起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等里正来家里征兵,她说出让我去的时候,我就把包袱甩她脸上…… 可是你知道吗?就在那天,我躲在屋背后的茅草堆里,听她和里正讲话,里正问她家里派谁去想好了吗?她说想好了,小莫子去。小莫子是我弟弟。里正也有些意外,问她可想好了,她说想好了,孩子他爹就两个儿子,大的不去小的去。大的自小没娘,他爹也没怎么顾看他,这孩子心性不 坏,就是脾气倔,我怕他去了不知道惜命年纪轻轻死在外头。小莫子就不一样,这孩子反应快,平时跑起来比隔壁的猎狗还快,肯定能活着回来。 我听了她的话,心里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自她来我家起,她对我就不咸不淡的。反正饭给饱,衣给暖,我想着这是我爹辛苦拉货挣的钱,我不要难道留给这个女人的孩子?那天我一个人躲在后山的树下哭了很久,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过门那么多年,我都没喊她一句娘,对弟弟妹妹也冷淡,有时候他们找我玩,我还不耐烦。” “所以,你就背着他们偷偷上了战场?”李瑁疆抬头望着远处的夕阳,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平凡的农妇形象。 “恩。”说到这个,林大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不过我听了她的话,忽然觉得这些年其实 并不是那么坏,也就不再寻死,反而很小心地护着自己的小命。老天保佑,让我活了下来。” “挺好的。”李瑁疆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膀:“挺好的,真的。” 林大望着远处一点一点落下的红日,咧嘴道:“我也觉得。我们家穷,我不回去,我弟弟就可以继承我爹的家产,然后给我妹妹寻一户好人家,他再慢慢地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那你呢?”李瑁疆望着他。 林大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笑道:“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回去看他们,也娶一房小媳妇儿,生他妈个大胖小子!” 不知为何,李瑁疆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一丝酸涩。或许是因为他每月都将俸禄的大半托人带给家人的缘故吧,在无战事的情况下,一个下等的边关士兵,猴年马月才能存够老婆本? 第531章 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瑁疆低垂了头,正在寻思说点什么,缓解心中的躁郁。 这时,军营里负责炊饭的老刘对着他们摇摇招手:“喂——开饭啦!你们吃不吃?” 当然要吃。 林大率先跳起来,踩着草皮,往军营里跑,李瑁疆在他身后大步走着,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像竹竿那么又细又长,甚是滑稽。 “今晚他们打了野兔,伙食不错。”林大想到等下就能吃到嘴的美味,眉开眼笑。 这时,不知从哪里“嗖”地一声飞来支冷箭。 “不好!”李瑁疆拔出腰间的匕首,径直朝冷箭来处扔过去,只听得一声惨叫,潜伏在草堆间的一名犬戎间谍应声而倒。 接着他又打了个滚 ,抽出随身携带的飞镖,接连几下,对方就全军覆没了。 自打西戎谈和后,哲达王子的党羽基本被扫荡了,只有少数部分还在边境一带游离,偶尔跳出来报个仇什么。 “林大——”李瑁疆跑过去,抱起满身是血的林大,对方飞箭的时候他正在说话,刚巧偏了一下避开要害。 却也伤得不轻。 “我是不是要死了?”林大抓着他的手臂,绝望地望着他:“如果我死了,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把我的抚恤金分成二十四份,让人每个月带一次回去,就假装我还在。” 李瑁疆深吸了一口气,为了防止他乱动让血流得更快,直接一掌瞧晕了。 偏在这时,一 个叫林小莫的少年,在军营里嚷着找哥哥。忽然瞥见李瑁疆抱着个满身是血的人冲进来,以为哥哥已经死了,当下就趴在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好说歹说,才将二人分开,把林大抬下去救治。 原来这小莫子听说战争结束,一心盼着哥哥回来,结果盼不到人,就包了盘缠自己顺藤摸瓜寻到军营来。也是他运气好,不然此处这么多个营帐,谁知道哪个是他哥林大? 老刘将林小莫叫去吃饭,对李瑁疆道:“京城里来人了。” 看着小莫子在哥哥营帐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的样子,李瑁疆忽然觉得心里某处的阀门正在一点点打开…… 倘若没有林大的事, 他可能会在接到圣旨后选择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他以为这就是最好的“恕罪”。 其实不是。 那是惩罚,对思念他的亲人无尽的惩罚,所以他选择了不再逃避。 站在舒氏的房外,他也是这么想的,挺直了腰杆,以晚辈见长辈最好的姿态走了进去。 舒氏还在月中,整个人瘦得有些脱相,面色也不大好,柔弱得几乎随时会倒下。 她看见李瑁疆来了,露出温和的笑意:“瑁疆,回来了。” “是。”李瑁疆觉得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你出去吧。”舒氏示意伊人,自从五儿出嫁后,伊人就顶替了她的位置,一直在身边贴身照料。 舒氏瞧了一眼李瑁疆 背脊挺得直直的,一副学堂里等待受训的孩子模样,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怪道你妹妹时而跟我抱怨,说你这个大哥总是一板一眼,弄得她每回见了你都不知道说什么。” “哦。”李瑁疆别扭地应了一声,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同眼前的女人交流。 “瑁疆。”舒氏平静地望着他,开口道:“严格说来,我虽是你继母,却也不是你生母,你跟我疏远是情理之中。可我到底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女人,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你却一直不肯称我一声母亲,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是……母亲。”李瑁疆低头望着自己的脚,那一声母亲简直尴尬道地缝里。 第532章 九宫斋 舒氏心想这孩子自小没了娘,父亲又不在身边,难怪如此别扭。于是温声道:“瑁疆,谢谢你肯叫我母亲。我也知道我没法跟你娘比,不奢望你对我多恭敬,只是你爹和你祖母都十分心疼你,你不该让他们牵肠挂肚。” “我知道了,母亲。”李瑁疆低垂了脑袋,乖乖等着挨训。 舒氏悄悄抿了下嘴角,正色道:“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幼安和归儿都还小,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你是他们的大哥,将来是要承袭你爹爵位的。如果不好好与我相处,传出去早晚会落人闲话,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上来,弟弟们如何拿你作榜样。” “什么?”李瑁疆楞了一下。 自他叛出李府那天起,他就没想过还有机会继承爵位,成为这个未来的当家人。舒氏可是 生了两个儿子啊,她女儿又是皇后,我朝并没有非传长子的习俗…… “这是你的责任。”舒氏强调了一句。 “谢谢母亲。”李瑁疆喉咙一哽,明白她的意思。 夜里,舒氏把立瑁疆为爵位继承人的事跟国公爷讲了,此事虽也合他心意,却有些觉得对不起舒氏。 毕竟舒氏比他年轻,万一自己先一步去,将来瑁疆不孝顺她怎么办? 舒氏无所谓道:“此生能嫁你,我已经别无所求,这个爵位本来就该是瑁疆的。幼安和归儿还小,也不是长子,他们将来若想建功立业,文有科举武有武道,你担心什么?” 国公爷想了想,也是,他李家的儿子不愁前程。只要悉心教养,长大必定成才。 舒氏心里一个重担也放下来。 她并非不想自己的儿子出 人头地,可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李家对她好,她不能贪心。李瑁疆过去是有错,可他也是夫君的儿子,所谓爱屋及乌,舒氏心底早把他当自家人看待。 唯有一件事,国公爷一直压在心底没有说。 转眼间又开始入秋,天气越发凉爽起来。 朝起推开窗,一阵冷风嗖嗖刮来,满园金灿灿的菊花沐浴在细绵绵的秋雨里,远处亭台楼阁写意如泼墨。大街上姑娘媳妇儿持着油纸伞,花花绿绿的伞面像游鱼一样穿梭着,从高处俯瞰,似水莲浮在上面,不过大家都挺高兴,因为今年是个丰年。 果农担着满满两大箩筐鸭梨在屋檐下避雨,他旁边是个卖山楂的小女孩,穿着素青色衫子,提篮里的山楂又大又红,颗颗饱满。 卖烧饼的躲在大撑伞下,灰色的 伞面有几处补缀过,微微有些漏雨。 “卖烧饼了!” “卖鸡蛋咯!” “卖秋葵!” …… 形形**的叫卖声充斥着繁华的望京街道,绸缎庄的老板笑眯眯地迎送客人,首饰店的姑娘殷勤地夸赞一名贵妇,对面九宫斋的招牌被雨水冲得发白,带着黄玉扳指留小胡子的掌柜悠闲地站在门口。 现在还不是饭店,他一只手握着个玉壶,一直手背在身后,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回去吧。”江宁郡主放下马车帘子,对苏若道。 她一时兴起出来逛逛,之前一直喜欢的那家茶楼的说书先生告老还乡了,新来的先生说得也不错,却总少了股子历经沧桑后的厚重气息。她在江南时就喜欢听人说书评书,江南大大小小的茶坊,养了怕是有好几百位风 格迥异的先生,还有女先生。 他们有的年纪轻轻,有的五十好几,花白胡子打着颤儿,将手中的折扇一敲,众人脖子都伸长了。 路过九宫斋,她忽然让马车夫停下来,掌柜大约也没想到这个点就有人吃饭,怔了一下道:“姑娘今日想吃什么?” 江宁郡主没有说话,从马车上下来,苏若忙撑起伞为她挡雨。 九宫斋是京中有名的酒楼,以做北菜出名,孝帝年间就有了,是个响当当的老字号。像这样的世家菜,在京中称得出名堂的大约七八家,九宫斋排名不靠前也不靠后,比起前面的四五家要低调许多。 江宁郡主走进大堂,见里面陈设一律以大气粗狂为主,桌子都是花梨木的,桌上的茶具一律为龙泉青瓷。可见它的主人并非什么不讲究的粗人。 第53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郡主请点菜。”只是瞥了一眼,掌柜的就认出马车上南安公府的徽号,依次确定眼前这位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近来京中议论颇多的江宁郡主。 因为没有别人,空位置到处都是,江宁郡主决定不去二楼包厢。 倒不是省钱,而是省事。她选了处临近窗子的位置,让苏若将上头的湘妃帘卷起来,只垂下一层如烟似绕的薄绡,恰好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来。 掌柜的顿了一下,捧上制作考究的菜谱。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声以及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男子声嚷道:“公子当心脚下!” 江宁郡主抬起头,对面的人随即怔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绯色锦衣的少年脱口而出。 他身后跟着一名同 样挺拔的少年,模样甚是清秀,穿着侍从的衣裳,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光景。 “无名,把伞收起来。”明柯抖了抖衣襟上的水花,往这边走过来。 江宁郡主一阵心慌,忽然有点后悔没有选楼上的包厢,若现在再上楼,显得太过刻意。委实避不开了,只得微微颔首:“明公子好。” “郡主是在这里等明某么?”明柯微微挑眉。 “啊?”江宁郡主吃惊地张了张嘴,随即想到他这是在占自己便宜,忙道:“机缘巧合而已,明公子想多了。” 明柯瞧了她两眼,见她神色寂寥,似有心事的样子,不像等人。于是笑道:“原来是明某自作多情了。掌柜的,这天阴雨绵绵,有没有什么上好的烧酒拎上来?” 掌柜的忙道:“有有,今日天冷,后厨备了上好的杏花微雨,我这就去帮二位准备。” 顷刻间,大堂内小二掌柜走得一个不剩。中间一个十二三岁学徒来上茶,也是飞快地下去了。 不多时,杏花微雨上来。掌柜的自去门口的柜台出翻出账本和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隔得远了,算盘声配上外头的细雨,倒有几分趣味。 明柯倒了酒,请她喝。江宁郡主推辞了一下,端起白玉酒杯饮了一小口,一股清香而略带苦涩的气息充斥满味觉,她轻呛了一声道:“好涩的酒。” “公子,我家郡主酒量不好。”苏若递上手帕后,忍不住提醒一句。 江宁郡主瞧了她一眼,“方才我们路过街角时那家炒栗子好香,你去 买点来。” 苏若之前也夸那家炒栗子香,闻言一喜,只是把主子就这么和一个男子放在一起,她觉得甚是不妥。 江宁郡主催了她两遍,骂道:“懒丫头,如今连我也支使不动你了?” 望着苏若撑着紫藤花细柄的纸伞穿过街口的身影,明柯往自己的杯里又注了许多酒,笑道:“郡主要不要再来一杯?” “这么涩的酒,我喝不来。”江宁郡主垂眸望着杯中的残酒,里面轻轻浅浅倒影着一个人影,像外头的光景,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这酒还有个名字,叫人生若只如初见。” “哦?”江宁郡主有些诧异,觉得这名字甚是勾人心怀。 明柯喃喃如自语:“人生有苦有甜有酸便有涩,郡主从小锦衣玉食, 自然很难体会。只是这偌大的京城虽繁华,却也有太多不如意难以消耗,郡主又何必趟这滩浑水,让自己深陷其中呢?” 江宁郡主浑身一个激灵,“这话怎么说?” “那些传言。”明柯喝着青涩的杏花微雨,星眸微眯,里头透出丝丝冰冷:“郡主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想必不用我提醒。”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宁郡主不悦地扭过脖子。 “关于皇上要立你为妃的传言,你与皇后不和的传言,还有……” “别说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包括你今天来这里?” 江宁郡主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纨绔,他现在的神情一点都不风流不羁,相反,有些认真地过了头,认真地有些阴沉。 第534章 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什么都不要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江宁郡主望着那张令她无数次不敢面对的俊逸面孔,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来。 如剑的双眉轻轻拧了拧,明柯看着眼前这个忽然落泪的少女,淡淡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猜的。”明柯转过头,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尽量将背影留给他。 在寿康宫的日子,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那次……她入宫时就听人讲,太后还是贤妃的时候,如何的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大的纰漏,让一个男子闯入她的房间。 之前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晚在太液池,那个宫女差点杀了他,明柯及时赶到。以他的身手 ,他不可能制服不了那个宫女,而且众所周知,他是皇后的人,如果有人要在太和宫陷害皇后,他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揪出幕后主使吗? 但是当她醒来的时候,明柯告诉她凶手跑掉了,多么荒谬的理由。 总结起来只有一个原因:明柯认识其幕后主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与那个人的目的产生了分歧。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和她认识?她为什么要帮你?她想把我嫁给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江宁郡主叹了口气,继而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后悔那天救了我。” 面对一连串的诘问,明柯面无表情:“或许她只是想做点什么 ,好借此机会摆布我。” “就这么简单?”江宁郡主轻轻一笑,侧过身来:“如果是这样,难道我爹爹和我不是更有胜算吗?” “也许她看我比较顺眼些。”明柯冷不防幽默一笑。 江宁郡主在他的逼视下,秀丽惜败的小脸上泛起一点点红晕,她抿了抿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对他道:“我上次说的话依然有效,你到我爹爹麾下来,我保证给你一个锦绣前程。” “多谢郡主美意。不过我这人对打战没什么兴趣,那是莽夫干的事。”明柯四两拨千斤地拒绝道。 把自己亲爹说成是莽夫,江宁郡主有些不能忍受,咬牙切齿道:“她有什么好,值得你 什么都不要。” 明柯收起一脸轻松,正色道:“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你们这些所谓的世家千金,自己把功名利禄看得无上重大,理所当然认为天下人都跟你们一样是吧?” 江宁郡主缕缕被他挫败,沉下小脸:“一定要说得那么难听吗?” 两个人的对话以苏若捧着香喷喷的糖炒栗子出现在门口为终结。 江宁郡主离去的时候,小脸一直绷得紧紧的,走过柜台时,掌柜的停下算盘道:“郡主不多坐坐?” “苏若,算账。”江宁郡主看了一眼那个索性抱着酒壶喝酒的背影,眼神里飘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无奈。 大街上,雨不知何时停了,人们收 起雨伞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落在一张张惊喜的脸上。 “天晴了!终于天晴了!”接连下了五天的细雨,忽然停止,这对喜欢外出的人来说真是个好事情。 尤其是穷人家,没有钱做上好的靴子,下雨就意味着鞋袜尽湿,有时候一不小心踩到水洼里,或裤腿上沾满泥点子,在人前难免狼狈。 做母亲的一想到孩子身上的泥水,又要让她将双手浸泡在井水里勾着腰洗好半天,巴不得永远都不要下雨才好。 一辆宽敞而奢华的大马车驶了过去,周围的人忽然都激动起来,有人喊道:“皇后娘娘出宫了!大家快来看啊,那是皇后娘娘呢!” 第535章 私密谈话 今天是李国公府第三个小公子的满月宴。 有心的人可能已经注意到,国公府临近巷子里的那一面不知何时被悄悄封锁了起来,大约快接近午膳的时间,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了巷道上。 李家上下三代,都在那道平日里几乎从来不曾开过的门前迎接一个人,相传这道门才是国公府最初的正门。后来因为府邸扩建,将大门改在了临近主干道的位置,但这道曾经迎接过两位皇上,一位太后的门,今日将迎来一位皇后。 宁君瑟此番出宫,甚是低调,只通知了自己家人,也没有用皇后的仪仗队开路。 老太君等人都按品大妆了,还有三房四房,自李家回京后,就带着当日分的家产回来了。 舒氏才出小月子,除了小腹还有些鼓起外,其他没什么变 化。她穿了一身宽大的齐胸襦裙,将腹部遮掩起来,外头看不出。 旁人倒好,老太君有两年没见这个孙女,拉着她欢喜个不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国公爷因为要去外头招待来宾,并未多坐。李瑁疆一直在外头顶着,与大家喝酒,他现在已经确定是李府下一代家主,这种应酬以后都是他的了。 饭后,老太君对舒氏道:“你去瞧瞧归儿,我要跟孙女说两句体己话,回头再让她找你。” “是。”舒氏知道老祖宗是要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自己不方便在跟前。 众人先前都按礼拜见过这位皇后了,如今关起门来,大家就不讲什么位分尊卑,而是亲情辈分。 老太君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你初入府时,我就看你是个有福气 的,李家这回也是无心插柳。在宫里还习惯吧?” “挺好的,祖母,真的,皇上待我极好,也没有纳什么妃子。” “好好。”老太君连说了两个好,仔细端详着自家孙女,摩挲着她水葱似娇嫩的一双玉手道:“一个女人过的好不好,其实都写在脸上呢。你就是不说,祖母看也能看得出来,皇上重情重义,你可得惜福啊。” “我知道。”宁君瑟轻轻颔首,低声道:“他们都劝我给皇上选秀女纳妃子,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个不在你,在皇上,孩子。”老太君是过来人,一语点中要害。 宁君瑟想了想:“皇上没有纳妃的意思。” “那你呢?”老太君看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微笑道:“古有班姬却撵,留下千古美谈;有左皇后广选 淑女,为皇上择天下美人充善后宫,被称为一代贤后;也有武皇后胸怀韬略,帮助皇上治理天下,将国家推向繁盛;或有苏妲己阴丽华郑袖赵合德等绝代妖姬,将皇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尽情尽兴,肆意妄为,旁人无奈何她们,只不过也留下无数骂名……” 这些故事她多少听娘亲讲过,有的是从折子上看到的,没一个喜欢。宁君瑟在心里琢磨了半响,觉得自己既没有武皇后的本领,也没有左皇后的胸襟,而皇上也怕是容不得自己成为祸水,一个都没法借鉴。 她叹了一口气,对祖母道:“班婕妤虽然得到太后的赞赏,可是却跟自己丈夫越来越疏远,最后落得一个人守皇陵的下场,我不想学她。” “你自是做不了武后丽华之辈。”老太 君洞若观火地指出,“你也不想跟别人分享皇上是吧?” “祖母……”宁君瑟有些脸红地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知道这样不对,以前我还是王妃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觉得这辈子能嫁给王爷已经心满意足……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皇上对我越来越好,这份好……我舍不得跟任何人分享。我一想到皇上有一天可能挽着别的女人,与别的女人同床共寝,我就好难受,揪心似得难受,甚至巴望如果皇上没有当皇上该多好!” 宁君瑟一口气将压在她心底多日的烦恼都吐露了出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祖母,我是不是太贪心?”因为每个人都跟她说,你要母仪天下,你要不妒不偏不倚,要贤良淑德,要管理好后宫,要帮皇上选娶有德行的淑女。 第536章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从国公府出来,宁君瑟一直在回味着老太君的话,心里忽然有了底气,也有了新的决定。 老太君告诉她,李家历代没有女儿进过宫门,所以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形,她不能全部知道。 但是她只知道,一个女人想独自享有自己夫君完整的爱,是天经地义的,这不是错,而是应该。 男人不也是享有着女人的全部吗? 宁君瑟当时有些震惊,毕竟这话出自朝中众人眼里德高望重的李老太君之口啊! “害怕啦,皇后娘娘?”老太君慈祥地拉着她的手,轻轻道:“我平日里让你们背女德女训,不是为了让你们照着做,而是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这个世道对咱们女人苛刻,男人可以为所欲为,可女人一旦踏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老太君还明确地告诉她,当年老太爷 在世时曾经想过纳妾,但是被她巧妙地阻止了。后来虽有收用一两房小妾,却也并不怎么宠爱,老太爷死后她们就被打发去了庄子,有一个熬不住寂寞偷偷出嫁了,一个跟着父母回家了。 其实,有时候男人纳不纳妾,一部分取决于女人的态度,一部分取决于人品。 老太君还提醒她的身份,所谓柔能克刚,千万不要跟天下人对着来。 宁君瑟想了想,自己也没那本事去跟天下人作对,所以祖母的担心是多余的。 祖孙俩还聊了许多隐私的话题,老太君都一一为她耐心解答,该引导的时候引导,该点醒时也毫不含糊,并直言宁君瑟的有点在于性子好,难得糊涂,不会犯聪明人总爱犯的毛病。 这一点,宁君瑟有些没想明白,祖母是在变相说我不聪明吗?也是,娘亲今日还耳 提面命让我警醒些,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既然当个好皇后那么累,吃力不讨好,我干嘛还折腾呢?宁君瑟想通了,她也不要什么千古留名,只要跟皇上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就好。马车在闹市驶过时,宁君瑟忽然命令调头,于是有了先前九宫斋门口那一幕。 皇后娘娘命人将马车停在街角,一家新开的糕点坊门口,上面写着“奇味轩”三个大字。 在梨白和琴瑟等人的陪伴下,宁君瑟从马车里下来,一步一步朝奇味轩走去。 她的绣金千羽掰着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绽放开来,露出里面的华丽凤羽图案,看呆周围的过路百姓。不知谁在里头喊了一句:“天呐,这是皇后娘娘,大家快来看呐!” “真美啊!”有人感叹。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随行的侍卫不得不亮出令牌 ,命令他们退后。有人带头朝她跪拜,山呼声引来更多的人群。 奇味轩的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干净男子,其貌不扬,但是看面相不是什么猥琐之辈。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握住夹子的双手不停颤抖:“草民……参见娘娘!” “免礼。”想必各位的如临大敌,宁君瑟神色十分轻松,甚至有些愉悦。 “这个怎么卖的?”她指着一个装了四个粉色小糕点的盒子。 “五……十文一盒。”老板结结巴巴道。 “那这个呢老板?” “这……这个比刚才那个贵些,一百文一盒,因为、因为它的用料比较贵……”老板不住地擦汗,生怕一个字说错就掉了脑袋。 “用的苏北香芋,还有江南的菱角是吧?” “是是……娘娘好眼力。” “这个绿绿的呢老板?” …… 大约半盏 茶功夫过去,宁君瑟像一名不常出门的闺中女子一般,指着老板的糕点挨个问价钱,材料,然后几乎每样选了一份,走的时候从梨白手里要过钱袋,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递过去:“老板你看够不够?” “够够……不……草民要找您……” “不用了。”宁君瑟温和地一笑,娇美的容颜令人心底一颤。 在围观群众的目光中,她从容地上了马车,然后离开集市。 而从刚刚起,就一直站在高处凝视她的那名蒙面白衣女子身后,一名跟她一样蒙住大半张脸的少女冷冷道:“主子,这就是那个女人,生得果然很美。” “的确。”那白衣女子有一双寒星般令人望一眼就无法忘记的美丽眼眸,而她微微翘起的眸尾仿佛在诉说着这双眼睛的主人并不喜欢任何人凌驾在自己头上。 第537章 牝鸡司晨 三日后,大梁的使团抵达京城。 长长的仪仗队后面跟了大概有五十余辆马车,而且上面都装载了沉甸甸的箱子和物品,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些都不是重点,在这支浩浩荡荡的使者团里,有一小支由女子组成的骑兵队伍。 她们清一色白衣白裙白裤,只是在边角的地方缀一下金色的珠子或是纹理,雪白的足靴踏在马镫子上,一个个昂首挺胸,飘逸的头纱下风姿绰约。 尤其是为首那名额坠天蓝宝石,腰悬钩月型匕首的少女,高傲美丽的姿态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围观的人不由地小声嘀咕:“怎么有女人啊?” “这你就不知了吧?大梁现今是 女主天下,他们的代国主就是个女的,这几个怕也是来头不小。” “且~我还当他们大梁打不赢,送一群美娇娥来求和呢!” 看着队伍中派头十足的一干女子,吃瓜群主纷纷开启八卦潜能,将大梁真龙公主喜用女官女将的事都给牵扯出来。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男人们一个个摇头。 人群里多的是女人,听了这话不禁白了一眼,“男人能掌政,女人凭啥就不行?你能,那日大困京都,二十万梁军兵临城下,你怎么吓得尿裤子呢?现在逞能,你连个女人都不如呢!” 几句话骂得他们哑口无言,那真龙公主的的确确吓得无数人以为命在 旦夕差点尿裤子,只是男人的尊严和面子让他们绝对不肯承认这是事实。反而觑了一眼说话的女子,装出一副大丈夫姿态不屑道:“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嘲杂的人群中,一名绯衣长发在看清马背上少女真容后,表情复杂地蹙起了眉头。与此同时,那名冷若冰霜傲若孤月的女子也朝这边投来幽幽一瞥,嘴角弯起了轻蔑的弧度。 紧紧跟随在她身旁的婢女忍不住小声道:“主子,莫非看到他了?” …… 今天是接见大梁来使的重要日子,文武百官都穿戴一新,在大殿外静静等候。 宁君瑟一身皇后朝服,头戴昂扬华美的凤凰珠翠 ,身披五色笼烟批帛,容色端美绝丽,与皇上比肩而立,如同天界璧人下凡。 此次主接待使乃江大人,当他见来人中赫然有青春貌美女子同行时,神色微妙地动了动,对旁边的李国公爷道:“这下麻烦了。” 果不其然,在呈上一系列见面礼和寒暄后,大梁的使臣毫不含糊地说出此番谈和的重点,那就是和亲。 梁国使臣说大梁如今是公主代国,但为了表示诚意,特意将慕容老将军的女儿幽霜郡主送来,出发前真龙公主刚收了她为义妹,还请大魏皇帝自己看着办。 这一下整个殿堂都轰地一声热闹起来。 有人说这怎么可以?之前的丽昭仪就 是很好的前车之鉴,大梁故意将和谈的期限一延再延,搞了半天就是想弄个女人来分化我大魏朝政,绝对不能收! 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大魏现在国库空虚,兵力不足,根本没办法承受战乱之苦了,皇上要不还是先把人收下,等过几年国家稳定了再寻个理由将人控制起来,此为缓兵之计。 众臣窃窃私语,只是都不肯做那出头之鸟,反而彼此观望。 万一皇上看上了呢? 有人将目光落在李国公身上,意思是你这个当朝国丈应该是最反对的吧,要不您先来表态? 李国公咳了一声:“那个,江大人乃此次和谈的主持,还请江大人出来主持大局。” 第538章 梁国大公子 江大人扫了李国公一眼,其中寓意不言而喻,整了整衣冠微笑道:“本官乃此次负责谈判的主持,这位是秦谦秦大人吧?真是久仰久仰的——” 梁国使团代表秦谦拱了拱手客气道:“早闻江大人之名,如雷贯耳。” 帝后手挽手入座后,宁君瑟小声问皇上:“这个秦谦很有名吗?” 皇上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不是该问朕他旁边的女子美不美么?” “美么?”宁君瑟也斜了眼,眸若秋波流转。 将皇上看得心魂一荡,低声道:“与蓁蓁比起来,差之远矣。” 一直侍奉在帝后身畔的元宝公公对秦谦似乎颇为关注,接着江大人与他寒暄之际,小声将他的一些事迹说与皇后听了。 秦 谦乃梁国有名的学士,梁国人都说他是个天才,出生梁都五大世家之末的秦家,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九岁成诗,十岁成赋,十五岁以榜眼入翰林院为修撰,如今三十岁,乃梁国四公子之一,人称“大公子”。 不仅学识过人,还生得风采偏偏,可以说是最适合作外交的人选。 与江大人这样的老狐狸过招,也不见半分狼狈萎靡,反倒谈笑风雅,一派从容淡定,令人暗叹名不虚传。 江大人道:“和亲之事实属突然,圣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行则并肩入则同卧,不是我说啊,这个时候任谁进去插一脚都不是什么吃力讨好的事。老夫看贵国的幽霜郡主姿态高洁,容貌出众,想必在 本国也有许多青年才俊趋之若趁,咱们大魏乃开明之国,说谈和就谈和,无需牺牲小女子幸福。再说,老夫也是为人父母者,怎忍心让贵国女子抛弃家园,骨肉分离呢?” 看似随意的一番话,里头却包含了不少暗讽之意,一来嘲笑大梁推女人出来挡刀,二来奉劝那位一看就不是个善茬的郡主不要自讨苦吃,皇上不会要你的。就算要你,我们也不同意! 丽昭仪生下的孽种至今还未找到,就像颗定时炸弹,不知哪天就被哪路什么鬼举着正本清源的旗号杀过来,彼时少不得一番血战。 秦谦那边勾了勾唇,轻声道:“所谓结儿女亲家,两邦之好。难道江大人不想与我们大梁亲上加亲,缔结誓约 吗?再说了,我们公主只说了和亲,但事关义妹终身大事,临行前特别叮嘱,让郡主自行择夫,尔等不得过多干涉。”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个震惊。不一定进宫,那肯定是要嫁给朝中某皇室分支或世家贵勋之子作正室! 皇上笑道:“原来是这样,只是不知幽霜公主这一路进城来,可有相中的如意夫婿?本朝在儿女婚事上亦是开明得很,只要郡主与他情投意合,朕一定帮你们赐婚。” 众人琢磨着皇上的话,是在嘲笑幽霜郡主骑马招摇过市吧? 人丛里,一直冷冷不语的幽霜郡主上前一步,按梁国国礼弯了下身子,淡淡道:“多谢皇上美意。幽霜初来乍到,暂时并无相中的男子,不过皇 上既然开了金口,幽霜也不会客气,一定争取早日定下未来夫婿人选。” 说话时,她的目光如水般掠过皇上,落在他身边明艳照人的皇后身上。 皇上对此心中大为不满,眸色微沉道:“听说你们梁国习俗与我大魏十分不同,既然如此,朕就不留你们在宫中省得拘束。诸位远道而来,便是我朝贵客,稍后还请江大人费心为诸位安排个妥当住处。退朝吧!” “多谢圣上。”幽霜郡主面不改色带头福身而拜,似乎对这安排并无什么不喜,也无什么喜。 总之,皇上不想他们留在宫中,特别是看到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神时,他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对这个女人不仅不喜,简直有些反感。 第539章 护短太厉害 皇上不喜归不喜,这接风宴还是要照办的。而且是大办。 帝后双双出席,歌舞环侍,美酒佳肴,不在话下。席间,秦谦当众批评了大魏的舞姬跳的是艳情之舞,俗不可耐;歌姬们虽容颜姣好,唱的却是靡靡之音,媚俗不堪。 舞姬腰肢无力,动作如同献媚,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皇上绷着脸如冰山一般默默斜视着他,而宁君瑟则唤琴瑟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后者点点头后离席而去。 不多时,大梁使团中有人借着和稀泥之际,大肆吹嘘他们国家的女子如何能歌善舞,如何多才多艺。 顺便把幽霜郡主推了出来。 “嫌丑了。”幽霜郡主接下外衣,冷冷地走到舞 池中央,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裙摆处坠了许多细小的金玲,每走一步,金玲相击,悦耳动听。 她的身材修长,盈盈**上束一条金色宽腰封,腰悬大红鹰形血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条白绫。也不知那白绫是何等材质做成,看上去轻若无物,挥舞起来却有烈烈风声。 幽霜郡主诚然是极美的,尤其一双寒星般散发着冷冷光泽的眼眸,就像一下子将人拉回到了空旷无人的雪地上,头顶一片灿烂星华,天地间再无旁事旁人可依傍。 她的神色也是极冷的,精致的五官在灯火照耀下有种恍若隔世的美,雪白剔透的肌肤简直可以媲美昆仑颠上的皑皑白雪,柔若无骨的双手又让人联 想起山下刚刚融化的雪溪。 神秘,冷艳,高不可攀。 伴随着诡异而灵动的白绫,她妙曼的身子在空地上惊人地他弹起,一时间日月无华,天地失色,无数银蛇在空中追逐遨游。 “叮铃,叮铃。” 动听而空灵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古的节拍,每一下都牵动着人心。 “叮铃。” 终于,那个能令女人都无法移开视线的身影,从天而降,翩然落在皇后跟前,身法诡异而迅疾,让一向见多识广的元宝公公也忍不住张嘴“啊”了一声。 在那一瞬间,皇上的手悄悄运气掌力,在宁君瑟呆愣间歇,幽霜公主冲着帝后露出神秘一笑,双手奉上一颗璀璨光华大如卵蛋的珍珠道:“此 乃北海鲛人洞中千年凝结成的月华珍珠,有美颜安神之奇效,特来献给皇后。” 原来是献宝,众人无端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东西看起来很好——”宁君瑟下意识想伸手去触摸,却被皇上不露声色地挡了回去,客套道:“郡主有心了,此物确实珍贵,朕记得库中有几颗比这大些的夜明珠,小玄子你去取来,顺便将这珠子带下去妥善保管。这可是幽霜郡主的一片心意,不能有任何闪失。” 幽霜郡主冷若幽霜的瞳孔缩了一缩,轻声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皇后若喜欢,可将其置于账中,夜来可散发沁人幽香,闻之安神驻颜,效果奇佳。” “是吗?”皇上勾了下嘴角 ,挑眉道:“郡主的意思,怎么像是在说朕的皇后年纪大了需要保养呢?可朕左看右看,皇后也是二八妙龄模样,倒是郡主近来舟车劳顿,神色间颇有疲乏姿态,更用得着一些呢?” 幽霜郡主嘴角不可抑制地抽动了一下,好容易才将情绪控制在最平稳的状态,“皇后娘娘倾城之姿,若用了自然是效果加倍,幽霜容颜粗鄙,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话还算入耳,朕替皇后谢过郡主。”皇上把玩着手中杯盏漫不经心一笑。 大梁使臣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而江大人等众臣则听得眼角直跳,心里呐喊皇上你这护短也护得太厉害太直接了吧,一点都不给人面子。 不过挺爽的啊。 第540章 第一个离席的人 忽然,一声清脆的萧音由远及近。 交头接耳的人都停了下来,萧声似从九天传来,渐渐响亮,由起初的悠长变成响亮,夹杂着几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不知谁抬起手指喊了一声:“你们看那瓦檐上——” 众人紧跟着抬头,只见姣姣白月盘下坐着一个暗红色身影,沉沉琉璃瓦勾勒去他的侧影,墨色长发在风中凌乱起舞。 “那不是明公子么……”眼尖的宫女将他认了出来,一颗芳心怦怦直跳。 “是啊,真的是明公子,他的萧声真好听,我仿佛都要跟着这箫声飞上天了!” “这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 回闻。” …… 皇上扭过头刮了一下宁君是的鼻梁,意思是这又是你安排的吧?宁君瑟吸了吸有些疼的鼻子,嘴角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幽霜郡主和那个什么秦谦不是说我大魏无音乐吗?让你们见识见识呗。 在高处临风危坐的明柯忽然站了起来,在宫女们的惊呼声中,展开红袖飞了下来。身姿如燕,手中一把碧玉长箫,在夜色下翩然落地。 “不错。”幽霜公主带头拍了下手掌。 “好。” “想不到明公子精通音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雕虫小技,献丑了。”明柯绕开幽霜郡主,向大家辞谢。 皇上故意将头歪到皇后那边,笑道:“来人,赏。” 一名靛青色宦服是公公捧着托盘上前,明柯看都没看就接过放进怀里,拱手道谢。 “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明公子呀,真是幸会。”明柯从跟前过时,幽霜郡主抓住机会道。 她向来面无表情,十分冷傲,此番突然搭讪也不知是何用意。 明柯似乎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听闻郡主乃大梁悉心培养的人才,也亏得慕容老鬼只看重嫡女,不然也不会派你来了是吧?” “这跟你无关。”幽霜郡主面色冰冷道。 他们二人位处舞台的中央,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是以 旁人听不真切。 皇上见此你眯了眯眼,命人将明柯召集过来,问道:“朕看你刚刚跟梁国公主有说有笑的,关系不错?” “皇上误会了。第一,微臣与她不熟;第二,微臣并未与她有说有笑,况且这位郡主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微臣并无这自信博美人一笑。”明柯不卑不亢地反驳道。 皇上也未动气,只是笑道:“看来你对她挺了解。” “算是有点。她是梁国慕容老鬼之女,不过不是嫡出,是庶出。她娘身份卑微,只是后院一个刷马桶的粗使婢女,偶然间侍寝生下您眼前这位不可一世的郡主。当然,臣也是 道听途说,说此女生来就天赋异禀,是以破格得到慕容家培养。” “慕容老鬼?庶出?”皇上勾了勾嘴角,“一个庶出的女儿就像换我大魏疆土,慕容老鬼也不过如此嘛。” “皇上,喝酒吧。”宁君瑟亲自提壶,替他满上一杯。 皇上接过冲她微微一下,二人心下甚是甜蜜。 “若无其他事,臣告退了。”明柯忍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几乎逃也似地离开了筵席。 反正今晚他并非什么主角重要人物,依照皇后娘娘吩咐表演一曲后,他便没什么继续留下去的理由了。 所以明公子出宫,他是今晚第一个离席的人。 第541章 有刺客 皓月当空。 几粒灿烂的星子挂在苍穹,树木在夜风里轻轻摇曳,远处的街灯昏黄而迷离,高墙内是连绵的飞檐斗拱,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永巷里隐隐传来歌女们排练的唱腔。 高墙外,宽阔的朱雀大街上人迹稀少,只有形单影只的更夫拎着梆鼓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 已经过了宵禁时间。 巡逻的人一行行过去,遥遥望见那是来自宫廷内的马车,都选择了默契地回避。这世上有些人是永远享有特权的。 明柯的马车闯进一条巷子时,忽然,巷道两旁“扑哧扑哧”惊起许多夜宿的小鸟,接着一声“叮”的敲击声,打破巷子里的沉默。 “公子小心,有刺客!”作车夫打扮的无名跳下来,身形 矫健利索,手中的长剑在月色下泛着银光。 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落下来。 随即是叮叮当当兵器的撞击声,无名刚想大喊“来人”,忽然从正后方飞来一条长约九尺的锁链,宛若一条轻灵的毒舌,巧妙地避开他的剑花,直取咽喉! “让开1”情急之下,明柯拔起腰间的匕首,带着青碧的寒光朝锁链的主人飞去。 铛! 一声清脆的声响,那锁链迂回一转,将啐了剧毒的匕首弹开来。 哗! 紧接着又是那条锁链,像跗骨之蛆般朝他缠绕过来,好快的身手,好毒辣的阴招。 那人似乎笃定他抛出匕首后,来不及躲避,就这么索了过来。 “公子小心——”话未落音,无名已经凌空扑了过啦 ,剑身与长锁相击,整个手臂都麻了一下,在强烈的内劲冲击下,无名忍不住“噗”地吐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起来。 周围的攻势并未停下,惊雷闪电之家,明柯已经抽过一名此刻的长剑,顺手一刎,人倒下去剑留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将那长锁暂时敲退。 在并不宽敞的巷道里,那条锁链就像夺命的**,几乎无处不在。 周围不断有黑衣刺客加入,虽然以他们的武力暂时伤不到主仆二人分毫,却也足以拖住他们,令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脱离这个对自己不利的对战场景。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雨花,落在脸颊上有股凉丝丝的清醒。 “是慕容老鬼派你们来的,还是那个女人!”明柯披散 的长发开始一点点湿润,有些贴在脸颊处,让他原本英俊不放面孔多了分奇异的妩媚。 一个不屑的女声响起:“你可真是烦人。” “彼此彼此。”酣战中的明柯露出狂狷的笑意,“你也是贱婢所生。” “我本想给你个痛快,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明柯的话很明显惹恼了对手,那根夺命铁链挥得越发凌厉逼人。 渐渐地,那些不断涌现的黑衣人,将他与无名分割开来。血腥弥漫了鼻息,无数的人倒下,更多的人涌上来。 五名挥舞这手中的宝剑顽强抵抗,但是透过稀薄的雨幕,他分明看见五名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一个不留神,背上就被划开一道巨大的血口子。 此举明显让那些围困着无 名的杀手感受到了血的狂欢,眼睛里露出渴望而疯狂的神色。 说他们是杀手,不如说死士。 而明柯自己也不好受,他被一条无处不在的锁链追赶着,对面的树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名手持弓弩的黑衣人。 他们手中拿得是一种射程极短,但是几乎百发百中的精致弓弩,月色下的箭头泛着异样的乌青,明显是有毒的。 “公子当心背后!”无名发现情况不妙,意欲扑过来,不想手中露出破绽,被人迎面砍了一道,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刚刚卸下围攻,以及二十多招锁链的明柯,在挡住对门的毒箭时,握着锁链的黑衣人忽然露出邪气一笑: 铁链如毒蛇般穿过明柯的身体,瞬间将他缠住! 第542章 又是刺客 雨不停地下,地面已经湿透,混合着血水雨水的路面一塌糊涂。明柯就这样被铁链人拉着,拖了大约两米来长的路。 与其同时,无名的左臂又连中了两刀,鲜血将他的衣服染成了斑驳的红色,而他一门心事想冲过来解救明柯。 这时,离这里不远的朱雀大街上忽然升起一朵紫红色的信号弹。 有人大声喊道:“抓刺客!有刺客!” 很快,四面八方都传来脚步声,他们不仅仅是因为这句刺客,更是因为刚刚升起的信号弹。 这是京都默认的紧急信号弹,绿色是有大量可疑人聚集请求支援,紫色是十万火急立马支援,红色的特别信号,非军队不能擅用;黄色乃帝王专用调集 令。 锁链客立马想到速战速决,冲着地上的明柯道:“便宜你了。”举起手掌朝他的天灵盖运足了十成功力。 忽然,一个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高大的黑影闯入巷道,来人撒下大把迷烟,待马蹄声散去,重伤的无名与原本贯穿在自己铁链下的明柯都不见了。 朱雀大街上乱作一团,纷纷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名巡逻小兵慌慌张张跑过来汇报:“队长不好,在前面的巷子里发现好多尸体!” 待巡逻大军举着火把赶过去,却发现整个狭长的巷道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尸体? 只有淅淅沥沥的秋雨,无声下着。小兵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明明就在刚刚,他贴在墙根下撒尿 时听见里头传来剧烈的打斗声,他偷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后吓得撒腿就跑。 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成堆的尸体和神秘的打斗人呢? “人呢?”小兵抓了抓头皮,谎报军情可是要受到严厉处分的。 “不对。”所谓姜还是老的辣,这位今年已经四十七岁的老队长用力吸了口迎风飘过的气息。 “有血腥味,给我仔细检查。” 终于,几个心细的士兵率先发觉了地面上与雨水一起流淌的一处处血迹,还有巷道两边的高墙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连附近两三米高的树叶上都沾上了猩红的血点。 “发生了什么?”才出宫门不久,行驶缓慢的梁国使者马车还停在朱雀大街 的十字路口,一名漂亮的婢女撩起车帘走了下来。 惊鸿一瞥,人们注意到马车内还端坐着一名白衣如雪,容貌绝美的少女,她就是今日刚刚骑着马车高调进城和亲的幽霜郡主。 “贵人受惊了,此处刚刚发生了命案。”一名老兵道。 “外头不太平,**,你也上来吧。” 那名叫**的婢女神色有些畏惧地望着老兵:“什么命案?这里不是天子脚下吗?在宫门附近就该这么嚣张,还有没有王法啊?” “姑娘不必担心,人已经走完了,你们在此稍作歇息,待会李将军来。” “谢谢。”**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得出来,她上车的时候还有些不安。 很快,更多的人 赶了过来。 幽霜郡主觉得有些头晕,大概是不胜酒力,命令马车先回驿站。 老兵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郡主的马车驶出朱雀大街,进入旁边的官道,消失在拐角处。接着就是一声尖叫传来,还是女子的声音。 “抓刺客,有刺客!” 老兵带着人冲过去,只见马车夫脖子外在一侧,动脉处中了一刀,已经毙命。 马车因此受了颠簸,**抱着幽霜郡主的身子,大声道:“快抓刺客!” 怎么又有刺客? 士兵们个个如临大敌,但是男女有别,谁也不敢上前去查看伤口。 只见幽霜郡主紧紧抿着嘴唇,神色痛苦而冷漠,柔美的肩头正一点一点渗出血丝来,将她的白衣染成红色。 第543章 白绫 听说宫外出现大量神秘杀手和尸体,紧接着幽霜郡主又当街遇刺,梁国的使臣们纷纷坐不住了。 最先赶来的是大公子秦谦。 他让自己随行的医馆先给她诊治,那大夫查探了下伤口,掏出止血的药粉先给她敷上,又在几处穴道下了针。 “伤在手臂处,差一点伤及筋脉,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怎么会这样?”儒雅温和的秦谦脸上露出烦躁的神色,当众质问一听到消息就立即快马加鞭赶来的李将军。 李瑁疆跳下马背,检查了下周围的环境,又问了问案发当时的情况。**似乎受到了惊吓,使劲摇头:“当时我正准备帮郡主倒茶,忽 然听到外头有奇怪的声响,紧接着马车就一簸……是的,然后一个黑衣人举着刀砍了过来……当时郡主跟他正对面,立马抬手一挡,黑衣人的刀就歪了一下,紧接着我开始大叫……黑衣人分了神,被郡主的白绫击中,逃跑了。” “白绫?”李瑁疆今晚一直与同僚在军营里,并未参加接风宴。 “恩恩。”说到这,**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我们郡主的白绫天下午双,既可以跳舞娱乐,危险时也可挡灾。” “这么说,那刺客是受了伤?”李瑁疆盯着婢女的脸。 **在他的逼视下,微微垂下头:“应该是吧,这个得问郡主才行。” 李瑁疆刚走了两步,就被秦谦不客气地拦下,“郡主刚刚受了惊吓,还请不要打扰。” 李瑁疆望着眼前这位一身文气风度儒雅的青年,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秦谦,乃本次大梁使团的代表。” “久仰。”李瑁疆敷衍地拱了下手,直接绕开他来到幽霜郡主马车跟前。 幽霜郡主才刚包扎完,有些虚弱地望向他,“你是李将军?你想问我什么?” “那个刺客伤在哪里,是什么形状?” “胸口,大约两指宽,是个男的,身形……与将军有几分相似,不过腰似乎更细些,其实我也没看特别清楚。” “好,谢谢郡主提供线索 ,请安心休养。” “等等——”幽霜郡主捂着手臂,将他唤住,不好意思道:“如果可以,还请大面积排查一下。” 月色下,一阵淡淡的幽香自马车内散发出来,坐在车中的幽霜郡主神色清冷孤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李瑁疆勾了下嘴角,转身离去。 很快,今日一同参见筵席的刑部侍郎郭怒之子郭瘦棋也带着若干精锐人马赶来。 说起来,他们父子的官职都不算高。郭瘦棋很小就浸泡在军营里,如今二十五岁的年纪,总算坐上骠骑将军的职位,主要还是靠宫里那位。 他爹郭怒乃太后一母同胞的兄弟,是以曾几何时,父子 二人也是如日中天的地位。 郭瘦棋坚持要插一手,李瑁疆也不能说不,只是他历来不太看得惯这个人的狠辣做法,有些不耐烦地甩下一句:“你随意。” 便打马离去了。 郭瘦棋在心里暗暗地啐了一口,什么了不起?你不过就是我表哥门下的一条走狗,叛主求荣的玩意儿,还不是被赵萧萧那骚娘们儿赶出府?” 一想到赵萧萧,他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做?”一名随从打断他的思绪。 郭瘦棋扫了一眼旁边幽霜公主的马车,淡淡道:“没看到出大事了么?当然是搜啊,挨家挨户地搜,一个也别放过!” 第544章 褪衣 郭瘦棋带来的五百精锐在夜色下散开来。 今晚的京都注定无法太平了,只有天上的明月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古老的大地,似乎对这些周而复始的把戏司空见惯了,完全不在意。 在京都人烟稀少的府城大街上,一辆马车飞快地奔驰。路边巡逻的士兵只看清上面的徽记,就没有去阻拦。 茫茫细雨洒在大街上,加上夜色的掩映,让马车里不断滴落的血水珠飞快融化成淡淡的粉色。 丝毫未引起人关注。 “再快些!来不及了,停车!”江宁郡主抱着满身是血,已经昏迷不醒的明柯,惊慌错乱。 苏若在一旁拧紧了眉头:“郡主你这样会让大将军很为难的。” “你闭嘴!”江宁郡主紧紧地抱着 怀中的人。 原本,她只是想在宫门外远远地看上一眼,当然她欺骗自己是去等爹爹的。 没想到遇见这样的事,情急之下,她让一直化作马车夫保护她的甲奴用了点手段将人救下来。因为马车承重有限,他将无名丢给了一个父亲的暗部照管。 自己在朱雀大街上放了一把烟火信号,带着明柯飞快地跑了。 苏若说得对,这件事不能被爹知道,所以,她带着人冲进了李子巷一处老宅。 此处乃父女二人初到京城时随手买下的宅子,只因为江宁郡主说了句喜欢它的幽静,如果偶尔来住住也不错。 彼时他们还住在驿馆中。南安公当即吩咐管家,不论价格多少,立马将宅子买下来重新装裱一番, 父女俩在里面住了没几日,就搬进新帝赐下的南安公府。 可此处的宅子还留着。 开门的是一对老仆,另外还有个门房,见此都怔住了。苏若催促老仆去烧水,将门匆匆掩上,叮嘱了几句,便与主子一起架着流血不止的明柯往厢房去。 苏若瞧了眼正在给明公子解衣服的主子,担忧道:“郡主,要去请郎中吗?奴婢看明公子伤得很重……”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请郎中。”江宁郡主嫌解衣服太麻烦,取过旁边柜子上的剪刀,直接将他的衣服一层层剪下来,一面道:“今晚的事我看有些蹊跷,在人没醒过来之前,不能让旁人知道,明白吗?” 外套,中衣,腰带都卸下来了……还剩一件小 衣,江宁郡主犹豫了下,举起剪子小心翼翼地将衣带挨个剪开来,逐渐露出对方的锁骨和肌肉健硕的胸膛。 “郡主,奴婢来吧。” “嗯。”江宁郡主脸微微红了,移开了些,侧着身子,余光下苏若将明柯上身的遮挡都除了去。 主仆二人均是一怔。 先不说俩人都是待字闺中的女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肉体,就说明柯那线条流畅而性感的身子,实在有种别样的魅力,令人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还是我来吧,你去打点水来。”江宁郡主愣愣地盯着明柯的身子,胸口有一个血窟窿,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上好金疮药,往伤口上倒了足足大半瓶,血 才渐渐收住。又从身上取下花鸟纹的香薰球一个,扣开来,取出藏着的珍贵止血丹一枚,掰开他薄薄的嘴,喂了进去。 昏迷中的人哪里懂得吞咽,若是换个会武功或是懂医术的人来,只消抬起他下颌稍微一叩,自然就吞下去了。江宁郡主干着急了一会儿,忙道:“苏若,茶水——” 苏若端着一大盆温水进来放在架子上,忙卷了袖子去倒水来递给她后,将帕子浸在盆里拧了水准备给明柯擦拭身体用。 江宁郡主端起茶杯向他喂水,好容易喂进去一点,还是顺着嘴角流下去了。 “平日里不是生龙活虎地么?”江宁郡主咬牙骂了一句,无奈,想到一个法子,红着脸叫苏若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第545章 搜查 “郡主,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单纯的苏若背对着床,大约还没猜到情况。 江宁郡主举起杯子饮了一大口茶,慢慢地靠近,凑到明柯的嘴边上,对方微弱的鼻息让她更加脸红心跳了,她伸出手轻轻拨开他的嘴唇,唇瓣随之贴了上去。 将嘴里的茶水度给他。 柔软的嘴唇碰到一起,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迷醉感,江宁郡主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半响回过神来时,嘴里的茶水早就度完,不大的药丸也随之滑进他的喉咙。 “咳咳。”江宁郡主渥着滚烫的脸颊轻咳了两声,让苏若转过身来。 苏若见有些蹊跷,又瞥见明公子唇边上似乎残有与主子一模一样的胭脂,顿时红了脸低声道:“郡主方才做了什么。” 江宁郡主这才意识道方才一个不小心,竟然将胭 脂蹭到他的嘴上,还让这机灵的丫头看了去,羞愧得半响抬不起头来。 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老仆跑去开门,只听得外头有人厉声道:“有没有发现一个受伤的男子,这般模样?” 老仆连连摇头:“官爷息怒,我们可是正经人家,您说的这画像上的人呐我们没见过。” “废话什么,先搜——”一个暴虐的男子声音响起,只听得老仆“嗳哟”了一声,似乎被掀倒在地。 苏若透过窗子瞧了一眼,紧张道:“不好,是郭家军的人,郡主……这可怎么办?” 郭家与葛家军不和,皆因葛家治军严厉,郭家则以狠辣出名,两方的人私底下见着彼此都看不惯,偶有打架斗殴事件,只是郭家忌惮南安公在朝中的威望,不敢过分骚扰。 苏若可是认 得他们行头的。 江宁郡主一面拉过被单替明柯先盖上,一面拔下外衣道:“赶紧替我更衣,我去拦住他,此人甚是难缠。” 少几,江宁郡主来到大院,几十支火把一拥而入,将她与苏若团团围住。 人丛里走出一个高挑的男子,大约二十六七,中等身材,大方脸,砍刀眉,鹰勾鼻子,目光凌厉中透着一股贪婪。 此人便是自告奋勇来搜查刺客的骠骑将军郭瘦棋。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知道本郡主在此歇息吗?”苏若高声质问,她跟在郡主身边多年,这种场合却也吓不倒她。 郭瘦棋围着她们走了两个半圈,沉声道:“原来是葛大将军的千金江宁郡主,幸会了。” “既然认得,还不叫你的人退下,要叫我爹来吗?”江京郡主没好气道。 郭瘦棋那双贪 婪如蛇的眼睛不停地在她们主仆二人身上扫荡,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甚至有点恶心。 此人真是长了张令人恶心的面孔,江宁郡主想。 “哈哈。”郭瘦棋忽然大笑,“人都说葛大将军生了个标致的女儿,没想到走进一看,竟比平日里还要娇滴滴。” 见他言辞中肆无忌惮地轻佻,江宁郡主不由地竖起了秀眉:“郭将军请小心些说话,说起来你也算我爹爹的同僚,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郭瘦棋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 江宁郡主蹙眉道:“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 郭瘦棋脸色一变,冷声道:“郡主好大脾气,只是郭某人今日奉命搜查刺客,恐怕多有得罪了。” “你敢!”江宁郡主挺身挡在他眼前。 郭瘦棋的目光落在她因此而挺起的 胸脯上,扯起嘴角道:“莫非郡主在此私会什么情郎,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众人都笑了起来,不过联想到江宁郡主父亲葛荣,忙自觉地把笑声都收了起来。 “那你怕什么?”郭瘦棋轻佻地打量着一脸愠色的江宁郡主,仿佛要穿透那身杏白色绫罗将她看得一丝不剩。 “我为什么要怕?”江宁郡主放下手掌,强忍着上前扇他两巴掌的冲动,冷笑道:“我乃皇上亲封的郡主,此处是我家宅邸,按照大魏律法,要搜查可以:请拿出皇上的圣旨或者大理寺盖上公印的搜查令。不然,你说搜就搜,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 “好张厉害的嘴。”郭瘦棋哪有什么证件,不过普通百姓根本也不需要,只是江宁郡主乃受封朝廷封号,他来时并未想到会搜到她头上而已。 第546章 保谁周全 “小姐,喝口茶水压压惊。”苏若端来一杯热茶劝她喝。 郭瘦棋总算走了,虽然有些不甘,当然他并不认为明柯会与她扯上什么关系,纯粹是想趁机闯进人家的闺房去窥探一番。 “刚刚真是吓死奴婢了。”苏若想想都觉得后怕,那个姓郭的那么讨厌又那么可怕,居然敢这样盯着郡主看,回去一定要告诉大将军好好修理他一顿。 江宁郡主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有些心不在焉。明柯还是没有醒,而且逐渐开始发起高烧来,如果没有郭瘦棋方才那一趟,她肯定会将脑海里记的专门给重伤人服用的药方写下来让苏若派人去抓。 “你到底做了什么?或者,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江宁郡主对着床榻上合着眼昏睡的明柯**。 这一晚的京都十分不太平,两拨军队分别从东南和东北方向挨家挨户搜查,过了半个时辰后,李瑁疆确定郭瘦棋搜查的对象居然是明柯,有些意外:“难道是她授意?” 她指的是宁君瑟。 想了一会儿,李瑁疆自己都觉得不合逻辑,于是推翻重新假设,关键还是在明柯身上。 以他的智力,很快在千丝万缕中就抓到了那个关键,明柯,一定要赶在郭瘦棋的人之前找到他。虽然他暂时想不出郭瘦棋针对明柯的目的,但今晚那场惨绝人寰的巷战,肯定跟这个名满京城的浪荡子有关。 很快,李瑁疆的属下就查到准确消息,明柯失踪了 ,不知去向。 有人亲眼看见他乘着马车出了宫门,然后转进出事那个巷子,接着他就被通缉…… “有点意思。”李瑁疆讽刺一笑,命人继续寻找,务必要尽快找到人。 风流不羁的翩翩公子明柯,一夜之间成为刺杀梁国和亲人选幽霜郡主的最大嫌疑犯,还不小心将自己的随身玉诀落在了郡主乘坐马车的夹缝里,这简直为那些无聊的京中人士提供了最具发挥空间的八卦素材。 有人说,是皇后娘娘不想让这位才貌俱佳的郡主夺走皇上的宠爱,是以先下手为强,派出自己得意门客刺杀未果,如今明柯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估计让皇后杀人灭口了。 阴谋派想得则更深沉一点,应该 是残留在京中的西戎探子故意设的局,目的是让魏梁谈和不成,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也有人说这其实都是皇上安排的,那幽霜公主居心叵测,皇上早晚都要除之而后快。 …… 宁君瑟一觉醒来,听到各种千奇百怪的传闻,唯一不痛快的就是明柯是真出事了。一个上午不停地派人去大哥那边打探消息,得到的都是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 “唉。”宁君瑟因此连如欢非常精心准备的糕点也吃不下去,唉声叹气。 梨白安慰道:“明公子在京中人缘虽不怎么好,却也没真正得罪过谁,他一向行踪飘忽,指不定这时候正躲在哪处左拥右抱,逍遥快活呢!” “可不是。明公 子功夫那样好,他一定是看这些人栽赃陷害他,故意躲起来了。”如喜跟着附和。 宁君瑟依旧愁眉不展,摇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肯定出事了,不行,我要去见皇上。” “娘娘——”梨白忙将她拉住,“这当口您去找皇上,那群言官们又有得说了,迪时皇上还得抽出精力应付他们,多麻烦啊。” “虽说如此,我还是不能坐视不管,今天一早起来就莫名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事情。明柯帮过我那么多,我答应过保他周全的。” “朕的皇后要保谁周全啊?”一个熟悉的嗓音传入耳朵,皇上随之而入,听声调大有吃醋的意思。 梨白与如喜对望了一眼,悄悄地退下去了。 第547章 帝后的日常 皇上过来搂着皇后的香肩,二人走到窗前的芙蓉榻上坐下,皇上道:“明柯的事已经交给你哥哥去办,你安心在宫里照顾元熙,哪里也不要去,朕不许。” “皇上,明柯他不会刺杀幽霜……” “朕知道。”皇上咳了一声,板起脸教训她:“你是朕的皇后,怎么可以去担心别人,传出去朕的颜面何在啊?” 宁君瑟猛地反应过来,这位可是眼里揉不得丁点沙子的人,忙和颜悦色安慰道:“我也只是让梨白去打探了下消息,最晚的事皇上不觉得古怪吗?对了,还有那颗珠子……” “那颗珠子暂时先放在朕那里,你若喜欢,过些日子朕给你弄更好的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那珠子挺好看,皇上是觉得有问题么?” “来历不明的东西,小心为妙。”皇上抓起她白嫩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把玩着,滑腻的肌肤还真令人心情愉快。 至于珠子,他已经丢给太医院的人研究去了,暂时没有发现问题,并不代表真的没问题,不过这些他不想跟宁君瑟说起。 他希望他的蓁蓁,永远都这么简单,不需要尔虞我诈,也不需要献媚逢迎。就像他刚认识的她那样, 单纯剔透,简单憨厚,看见吃食就弯起眼睛,里头放出好看的光来。 下午,皇上回太极殿看了两个时辰折子,晚膳时分回到太和殿。 这基本上是皇上的日常作息。 饭后,二人换了舒适柔软的常服,宁君瑟将皇上头上的金冠摘下,长长墨发披散下来,用梳子一梳便顺了。 不得不说,皇上发质真是好,又黑又亮,粗细刚刚好。宁君瑟替他结了两个小小的辫子,用东珠串在脑后,俊美中带一点闲散,煞是好看。 宁君瑟自己则将首饰都卸下来,只简简单单绾了个偏髻,在另一侧编 了两根细鞭子结了个蝴蝶结,以一枚小小的白玉梳固定。从背后看,二人皆是青衫素服,长发披垂,男的挺拔俊逸,女的曲线柔媚。 梨白就知道帝后又要去太液池边散步,吩咐人在附近伺候,不得惊扰。 过一处石墩组成的一个一个小桥时,皇上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扶,与皇后十指相扣,就跟民间的平常夫妻一样,相视一笑。 走累了,靠在青石上休息,宁君瑟把玩着皇上手,觉得真是有意思。 记得皇上与自己成亲时,总不肯用这只手来碰自己,一直到后来宁君瑟强烈要求,他才 伸出来。 坊间传言四皇子天生六指,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六指的他比五指还漂亮,每一根手指都是那么修长匀称,又刚刚好。 因为六指,皇上在某些乐器上比寻常人还占优势,只是从不跟外人讲罢了。 “六郎。”宁君瑟将头枕在他怀里,唤起皇上的小名来。 许久没有听人唤自己六郎,皇上身子僵了一下,肌肉都明显绷紧了许多。 “怎么了?”皇上问。因为六郎这个名字承载太多。最开始的时候,是母后对自己的爱称,因为他天生六指,陈美人觉得自己的孩子很特别…… 第548章 皇上不专心 四皇子生下来就比别人多了一个手指,那个时候她还与皇上开玩笑说:“再也不用担心我们的孩子了,瞧他连指头都比别人多一个,一定可以抓住自己想要的。” 直到某天,钦天监忽然上奏,说陈美人是祸国妖姬,生下不详六指。 自那以后,皇上就被扣上于国佐不详的帽子,一直到先帝去世都没摘下来。 记得有几次,芷湘公主还拿这个来讽刺过他,故意叫他“六哥”。 “就是喜欢。”宁君瑟笑着靠在他肩头,嗔道:“我觉得六指挺好的,六郎也好听,六郎六郎六郎六郎六郎六郎……” 宁君瑟一口气叫了十几个“六郎 ”,皇上都挨个答应她了。 “叫够了没?”皇上看着因为一口气叫太多太快差点窒息的她挑眉道。 “没有,六郎,我要这么叫一辈子!别人都叫你皇上,圣上,元熙叫你父皇,爹爹……我叫你六郎,我要一辈子和六郎在一起,六郎不许娶别的女人,不许有别的妃子,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好不好?” “好。” 皇上揽过她的肩膀,翘起了唇角。 “金口玉言,绝无更改。今生今世,唯蓁蓁一人可与我共看,他人,想都别想!” “那六郎我们再生个孩子吧?”宁君瑟吸了吸鼻子,凑到他耳根下。 “这个……可以……”皇 上想到她生元熙时九死一生的情形,忽然觉得畏惧起来,“考虑。” “不,我就要生,六郎。”宁君瑟将唇凑过去,展开柔情攻势。 皇上冷不防被她温软的啜了一下。 “六郎答不答应?”宁君瑟将手探了探,露出得逞的狡黠。 自生元熙以来,她一直吃着太医配置的避子汤药,可是女人就是这样,哪怕千难万险,面对心爱的男人,她便有了跨越鬼门关的勇气。 她想和她的六郎,再生一个孩子,就是这么简单。 皇上想了想,在黑风崖求回来的那颗救命丹药还没用,他早前交代让太医院去研究,最好能配置出一模一样的 丹药来。 上回岳母生产,他就命太医院将药带上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太医院基本搞清里面的配方,只是比例上还不够精确,制作出来的药丸效力略差些。 却也能在关键时刻救女人性命。 “六郎在想什么?为什么不专心?”宁君瑟起身,不满地嗔怪。 皇上,这种时候要专心啊。 …… 事后,二人整理了下衣衫,确定不露痕迹,才双双从园林深处走出来。 梨白迎上来道:“皇上,秦太医有事求见。” 皇上想了一下,命安排在偏殿等候。 秦太医乃太医院的圣手,这个时间点来求见,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宁 君瑟想起方才二人的“荒唐”,悄悄对皇上道:“不换身衣服么?” 皇上勾了勾唇,“不必了,秦太医不是外人。” 偏殿里,秦太医刚喝了半盏茶,来时听说帝后在园子里散步,心想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这时,帘子外有人报:“皇上驾到。” 秦太医忙放下茶杯行礼,皇上一身青衫白服,径直坐在上首道:“什么事?” 秦太医怔了一下,禀道:“皇上昨日命人送来的月华珠微臣已经仔细检验过了,上面并没有沾染什么毒素,本以为无事,可今日太医院一名药童帮微臣打下手时,不小心撞翻了装珠子的宝盒……” 第549章 醒来后 根据秦太医的禀告,那月华珠被冒失的药童打翻,磕了点皮,却意外发现珠子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秦太医说,不是别的,而是一种罕见的阴性药草,可长年散发幽香。但是,与桃花等诸多花香相克,一旦两者长时间接触,就会化作致命毒药,让中毒者慢慢衰竭而死,无药可治! 而制作手法就是:先将这种药草反复提炼,形成一颗坚硬的丸球,再用鲛人族的秘法做成外表看上去与月华珠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月华珠珍贵无比,一颗难求,世人一旦得到必定千珍万惜,更不会将其切开。 “岂有此理!”皇上大怒 ,世人皆知皇后喜欢摆弄花草胭脂之物,寝宫内肯定是常用的,那个贱人昨晚一再劝她放在账中,他当时就觉得里面肯定有文章。 慕容幽霜是想一举两得,先杀皇后,再杀自己。 “看来此番梁国使臣进京,目的不在和谈,皇上可要加倍小心,尤其这个看似貌美尊贵却毒如蛇蝎的女人。”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秦太医不得不提醒。 皇上冷冷道:“这样的女人,给朕的皇后提鞋都不配。” “是是,皇上英明神武,自然不会中了此等妖女的美人计。”秦太医连连点头。 “行了,你退下吧。对了,朕让你研制的 丹药如何了?” “目前正在积极改制中,皇上是要……” 不愧是太医院的一把手,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快就猜出皇上有生二胎的想法。 “微臣明白了,保证万无一失。那以后每日的避子汤药是不是就不用再送了?” 皇上颔首。 秦太医眼眸一亮,这才发现皇上今日穿得特别随意,腰间的腰带也松松垮垮的,再看皇上那一脸餍足的表情……看来好事将近了啊? 秦太医走后,皇上立马召见了几拨人,此处就不一一详叙。 三日。 江宁郡主在床边守了他三日,这三日他经历了高烧、梦呓、各种胡言乱语…… 一直到第三日。 明柯才恢复意识,睁开眼发现一个女子趴在自己床前,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柔若无骨,乌黑鬓发堆在一边,露出半个雪白精致的耳廓,旁边歪着一支碧玉簪。 “是你。”明柯认出眼前的女子,微微失望。随即又一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是她,对吧? 他想起那晚的事,心想无名应该还活着。 明柯挪开江宁郡主的手,检查了下自己的伤势,胸前穿了一个洞,好在并未伤及内脏,可是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力气有些不足,更是无法运功。 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也没有任何 血污,伤口虽然还有点疼,但是明显在愈合中了。 “无论如何,谢谢你。不过你这样做并不值得。”明柯挪了挪身子,准备下床。 “你要去哪里?”江宁郡主惊醒过来,怔了一下,将他拦住:“你伤势未愈,这样会裂开的,你不要命了吗?她在宫里好好的!” “我又没说要进宫。”明柯淡淡地望着她。 江宁郡主咬了咬嘴唇“哦”了一声,“那也不行,你哪里也不许去,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说了算。” “……” “你要吃什么告诉我,我让苏若去弄。” “对不起,我想方便一下……” “……” 第550章 偷令牌 明柯在江宁郡主处养伤的日子,整个京都也没有闲着。 说书每天都在演绎着全新的版本,以满足广大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幽霜郡主因那天晚上受了惊吓,回驿馆后就对外宣称恕不见客,一连十几天不见出门,想必是常年在病榻上。 李瑁疆将一份关于那晚巷战的内幕资料已绝密的形式送进了太极殿。 这个秋天,元熙又学会了很多新词汇,比如“母后万福金安”,“父皇吃晚膳没?”,“今晚月色真好”…… 神机营的人与郭家军同时包围了明柯藏身的老宅。 江宁郡主怒气冲冲地挡在明柯跟前:“人是我救的,你们抓我吧!” 明柯淡淡地将她拉 开,走到前面对神机营的人道:“此事不关他人,你们抓我就好,郡主乃千金之躯。” “抓你自然是要抓的,只是……”神机营的人看了一眼江宁郡主,眼神颇是耐人寻味。 明柯冷漠地望着他:“此事我将亲自面圣,个中缘由自会说明,郡主只是不想魏梁因此失和,暂时收留我而已。” 最终,明柯还是被带走了。 郭瘦棋的人来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柯跟神机营的人离去,心里暗骂李瑁疆够狠,居然直接将皇家亲卫队招来。 临走前,他瞥了失魂落魄的江宁郡主一眼,心道这个小白脸真是魅力无穷。 先是把皇后娘娘迷得三晕五道,现在 又把南安公的女儿牵扯进来。 可惜,真是个***,若是放在如翠楼里,他一定不介意花一千重金将她收为己用。 “看什么看!”苏若吼道。 连苏若都对这个人有种莫名的厌恶感! 郭瘦棋扯了下嘴角,握紧腰间的大刀,跨步走了出去。 主子是没戏了,不过那丫头倒有几分泼辣狠劲,有机会一定将她赚来,尤其是一张小嘴生得甚是秀气可人。 江宁郡主一想到明柯的处境,二话没说转身出院门跳上马车赶回府中。 她记得父亲书房的暗阁子里有一块令牌,乃****亲授,关键时刻可以凭此不经通报召见直接入宫。 回家后,她几乎毫不停留 就往书房去,府中的下人都知道郡主是大将军的心肝肉,哪里敢过问她的行踪。 江宁郡主很轻松地进了书房,此刻早朝刚散,爹爹应该还在路上。 有时候可能直接去军营处理公务,或者与同僚在街边遇上,顺便喝个酒谈事情。 南安公很少下朝就直接回家的,不过今天却是个例外。 江宁郡主摸进了书房,凭着记忆,在墙壁附近四处摸索,其实她也不记得具体在哪个位置。 只记得有一回深夜见爹爹书房灯还亮着,怕他太辛苦,就亲自下厨煮了碗牛肉面给他送去。 门口的侍从见是郡主来,自然不会阻挡,她进去时碰巧见父亲从墙壁上的一道小门 里出来,手里握着那块金牌,父亲见她进来,慌忙将手一按,小门就关上了,还告诫她以后没事别老往他书房钻。 “到底是在哪里呢?”江宁郡主细细观察了墙壁上的装饰,摸不到头绪。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父亲洪亮的嗓音:“谁在里头?” 江宁郡主吓得连忙站起来,跑到书桌边上佯装看字帖,南安公进来后神色一缓:“死丫头,这几天也不沾家,在老子书房作甚坏事?” “爹爹——”江宁郡主娇滴滴地嘟了下嘴,心虚道:“人家想找本有力道的字帖瞧瞧。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怎么,还嫌弃爹爹回来早了?”南安公不满地竖起眉毛。 第551章 传召 “没有没有。”江宁郡主心里琢磨着,父亲还不知自己悄悄收留明公子的事,还好。 南安公嘴上嚷嚷归嚷嚷,却见不得女儿受半点委屈,已经快速地书剑上挑出一本书法帖子递过去:“这个那去练。” “谁啊?”江宁郡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去,见人名甚是眼生。 “这是前朝一个平乱大将的帖子,你没听过。不是要寻个有力道的么?此人单手可举五百斤鼎,臂力惊人,书法比那些叽叽歪歪的文弱书生强一百倍!” “哦。”江宁郡主悻悻地接过一看,只见笔走龙蛇,铿锵有力,确实是有力道,非常有力道。 可这有力道是一回事,好看又是另一回事咯。 “爹爹,你这刚下朝,不回房休息一下吗?睡个回笼觉?”江宁郡主试探地问他。 “不必了。”南安公舒展了 下结实的臂膀,在书桌前坐下,嘀咕道:“每日早起练功已经习惯了,还是先把这些公务处理完吧。” “爹爹真是辛苦了。”江宁郡主凑过去替他揉肩捏背。 “好女儿,真孝顺。” 其实以南安公的体魄,她女儿这点劲道不必挠痒痒强,重在心理舒坦。 半个时辰过去。 江宁郡主已经换了两本讲边塞风光的游记,父亲依然直挺着腰杆坐在书桌前,两条浓眉时不时蹙起,手里翻看着属下送上来的各种报表和公文等杂事。 时不时提笔勾画两下。 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的秋日越发灿烂,一点点落入窗前。 “也不知道明公子怎么样了?”江宁郡主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架上的书籍,瞅了眼认真工作的爹,十分无奈。 南安公专心公务,偶尔抬眸瞧见女儿娇柔的身影在 书架间徘徊,觉得此情此景再温馨不过了,越发卖力工作。 江宁郡主要是得知真相肯定气得吐血了。 “爹爹,该吃晌午了。”江宁郡主凑过去,将双手放在他的右臂上,阻碍他写字。 “还没到午时。” “可是女儿饿了。” “那江宁先去吃。” “不要嘛,女儿要爹爹陪,爹爹好久没陪人家吃午膳了。” “……” 南安公最终拗不过女儿的撒娇扮嗔,搁下笔,吩咐外头管家开饭。 江宁郡主喜上眉梢,挽着他的胳膊往饭厅去,心想等下我就说去后厨看菜,溜回来拿了令牌就走。 刚刚在屋子里磨叽半天,她已经找出密阁机关位置了。 谁知父女俩刚刚走到饭厅外头,传圣旨的人就到了,要召江宁郡主入宫面圣。 南安公陪女儿接了圣旨,疑惑道:“好端端 的皇上召江宁作什么?” 难道又是要赐婚?那可不信,我女儿不能随便嫁人。 传旨太监因对方是南安公,有心卖他个人情,笑道:“大将军莫急,神机营的人今天早上在一处老宅抓到明公子了,如今在殿内对峙,可能需要郡主去作个人证。” “什么人证?”南安公眼睛一瞪,把人吓得心里直咯噔,不愧为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人物。 瞧一眼,就能令人肝胆抖颤。 江宁郡主面色微白,强颜欢笑道:“既是圣上召见,臣女还是速速进宫的好。敢问公公,圣上要臣女作何见证?” “这个嘛。”传旨太监想起出宫前元宝公公的暗示,眼眸里透出一丝讨好的笑意:“大约就是那晚朱雀大街,梁国和亲的幽霜郡主在遇刺后的现场捡到一块钩月形状玉诀,乃明公子随身携 带之物。明公子说当晚他并未行刺郡主,相反……有人在巷道里围攻他,不仅重伤了他,还抢走其随身玉诀,幸亏郡主路过伸出援手,可有此事?” “什么?你救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南安公差点跳起来。 传旨太监也不意外,毕竟文武百官里没几个看得顺眼他。 江宁郡主道:“那晚我在宫外等爹爹,忽然听到隔壁巷子里有厮杀声,看见好多人围着两个人在打,我也没看清是谁,就让甲奴出面先救了。没想到却是明公子,当时他危在旦夕,我便没多想……公公带路吧,我这就去与圣上当面说个清楚。” “那是再好不过了。”传旨太监笑道。 南安公还想阻挠,因为不放心女儿。江宁郡主心知父亲脾气暴躁,怕在殿上因自己失去分寸,说什么也不要他同往。 第552章 非礼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江宁郡主在婢女苏若陪伴下乘坐马车出了宫门。 很快,京都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说西戎人留在京中的间谍在庆功宴当晚于巷道内埋伏想刺杀幽霜郡主,结果误伤了明公子,对方本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奈何明公子身边有个武艺高强的侍从,将对方的人马杀得血流成河,横尸当场。 让正巧路过的江宁郡主撞见,刺客见急中生智,夺下明公子腰间玉诀逃遁而去。在路口伏杀幽霜郡主不成,丢下玉诀,嫁祸明公子,旨在引起帝后间的猜忌,然后分化魏梁谈和。 “西戎人好歹毒,没一个好东西!”酒馆里闹哄哄的,百姓们一边喝着烧刀子,一边骂。 魏人对西戎的仇恨,远胜过 对大梁。 明柯留在宫中交给太医诊治,宁君瑟去看过他一回,明柯披着一件猩红色广袖敞胸长袍,十分骚包地坐在窗下喝竹叶青,见她来了嘴角勾起一抹潋滟:“秋高气爽,皇后娘娘近来可睡得香甜?” “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梨白,把他酒收起来。”宁君瑟看着他那副模样就来气,听太医说整个胸腔都被人用锁链穿透了,就这么不在乎生死吗? “诶你干嘛!”梨白真动起手来,明柯躲闪不及,嚷嚷起来。 “得罪了,明公子。”梨白抿着小嘴,脚踩在榻上,一只手抓住他膀子,一只手去抢夺他手里的青玉酒樽。 “非礼啊!非礼啊!”明柯大叫。 梨白笑了一下,直接扑上去双手压住他握 酒樽的膀子,硬是将其夺了下来。 宁君瑟在一旁看得颇是满意,笑道:“我看梨白丫头跟你挺配的,要不我把她许给你如何?” “不行!” 二人异口同声。 梨白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衫,将酒樽和旁边的酒壶一并交给宫人拿走,悻悻道:“奴婢还想侍奉娘娘几年。” “微臣没这个福分。”明柯没好气道。 宁君瑟“噗嗤”一声,命人将精心准备的病人膳食端上来,都是些补血的药膳,而且十分清淡。 明柯瞧了一眼:“我可不可以不吃?” “不行,这是懿旨。” “……” 说话间,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皇后最近很闲啊。” 宁君瑟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转过身身,皇上逆着秋日的光 辉踏步而来,身上还沾着花园里的桂枝气息,眼睛里写满醋味。 “微臣谢谢皇后赏赐,这菜闻着就很香,应该十分美味。”本来拒绝吃饭的明柯快速地抢过梨白手里的筷子,然后自己盛了一碗汤,滋滋喝了起来。 皇上看得有气,走过去坐在上首:“来人呐给朕添副碗筷。” 宁君瑟揉了揉额头,硬着头皮道:“皇上这是我让御厨专门针对病人做的,里头加了许多补益的东西,皇上要不要跟我回太和宫,我让人马上帮你准备一桌你爱吃的……” “不用。朕近来连夜批奏折,正觉得需要进补一下,朕看这菜挺好的。” 皇上二话不说,接过筷子大口吃起来,俩人暗暗较着劲呢。 不多时,满满一桌 九菜两汤就被扫荡一空,明柯揉了揉撑得太饱的肚子,伸了个大懒腰:“果然感觉精神许多。” 皇上也斜了眼刀,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便出宫吧。” “那个……我忽然觉得胸口好疼,皇后娘娘——”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宁君瑟满脸黑线。 待皇后走远,皇上一拳砸在明柯未受伤的那边胸膛上:“装什么死,给朕起来,朕有话问你!” 明柯龇牙咧嘴地叫了几声,磨磨唧唧地坐起来,不悦道:“问话可以,不过你打算许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明知故问。”明柯眼眸潋滟,嘴角邪魅地勾起。 “你想死吗?”皇上暴寒。 “慢着——我说的不是这个好处……” 第553章 跟着我 翌日晨起。 宁君瑟俏脸透着光彩,双眸里的水润都要滴出来了,乌云般秀发堆砌在白腻的膀子边上,颈项间尽是羞人的痕。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宁君瑟在心底呜咽。 她前两日给明柯送去的药膳里添加了许多进补的名贵药材,对于这种大伤初愈的人自然是生肌凝血气,可对于生龙活虎的某人来讲,简直 跟生喝鹿子血没啥差别。 结果这天都天刚擦黑,皇上就一头扎进她寝殿,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三遍,直弄得她委实受不了,皇上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来。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天,居然又来! “六郎六郎。” 窗外月落星沉,大地一片寂静。 许久,他才将身体从她身上挪开,二人依然相拥入眠。 醒来时也无法 断定是真实还是做梦。 …… 理妆时,她对着镜子自视,也绝今日面上的容光十分逼人,两颊透粉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 如喜从外头进来:“娘娘,寿康宫派人来请您过去。” 梨白替她将脑后的乌发绾起,用七根小巧细簪子密密地固定了,再上头插一对如意鸾凤雕花插梳,一面道:“娘娘要去吗?等下就是 午膳了。” “有说什么事?” 寿康宫那边极少主动招她,若没什么要紧事,她并不愿意见太后。 横竖大家都没共同话题,坐在一起憋得慌,不如各过各的。 当日皇上登基前许诺过,会给她一生荣华,保留太后的尊贵。 皇上说到做到,寿康宫的一应供给按太后份额,不多不少,宫里的使唤人也随她自己挑 选,并不苛责。 如喜道:“也没别的,就是烈亲王妃在那边,说院里菊花开得不错,想请娘娘去坐坐。” “大嫂难得出来走动,你去回他们,我稍后就到。” 宁君瑟换了身衣裳,喝了些燕窝粥,又吃了几口早点,这才不慌不忙地乘着撵轿往寿康宫方向去。 她哪里想到,人家正织好天罗地网等着她去钻呢。 第554章 偷听 南安公府的后院。 “这些都是真的?”江宁郡主拿着苏若送来的情报,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超出自己的想象。 苏若叹了口气:“郡主,您还是把这个交给大将军吧,太吓人了。” “不行,如果爹知道……”江宁郡主脸上露出悲伤的语气,在心里道:“爹最讨厌这些人了,要是让他知道明公子……” 肯定会杀了他的。 “可是,这个真的太冒险了。”苏若担忧不已。 “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让他赶紧离开。”江宁郡主喃喃道。 将情报塞进自己的妆奁盒子里藏好,然后换衣服,将衣橱里往日最珍爱的都取出来挨个试,挑来挑去,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是 不是太刻意? 唉声叹气半晌,最后挑了件银红撒花苏绣的大幅长裙,对着镜子梳了个双凤偏云倚月髻,耳垂白玉珠,手拢碧玉镯,整个人仿佛出云一朵带露红杏。 羞答答照了一会儿,方才出府。 明柯自被皇上撵出宫来,白日里并不在府中养伤,多在附近的酒楼或教坊厮混。 出门前江宁郡主已经探得,他一早就去了揽月楼,还包了里头最贵的包厢,此刻怕是正搂着一群风月日子听曲享乐。 那揽月楼是京西一带最负盛名的烟火之地,里头的姑娘个个貌美多才,北地胭脂也好,扬州瘦马也罢,都是精尖的货色。 去揽月楼的客人非富即贵,不过也未必都是去睡 姑娘的。 据说里面的环境布置极好,又隐秘,姑娘们调教得八面玲珑,很多有权有势的人都爱在里面谈生意,顺便一亲芳泽,何乐而不为呢? 江宁郡主的马车在揽月楼附近停下,那是什么地方她多少也知道一点,不会贸然闯进去。 揽月楼对面有个大茶楼,名作芳华轩,可谓与之交相辉映。宁君瑟命人将马车停去后院,让苏若去定个好的包房,等下寻个人去传信给明柯,叫他过来就好。 不想苏若掀帘子时,忽然将手放了下来,低声道:“郡主,有熟人呢。” 江宁郡主透过帘缝瞧见大梁的幽霜郡主与使者团代表秦谦,肩并肩走进旁边一家酒楼。 “下来。” 江宁郡主自己掀起帘子跳下马车,随着那二人进了金玉轩。 “两位客官楼上还是楼下?”小二见领头的女子衣着华贵,忙殷勤地凑上来。 “上面,他们隔壁。”江宁郡主手指着已经走上二楼的幽霜公主与秦谦。 苏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丢给他,“好生安排。” “好嘞!”金玉轩的小二个个都是人精,阅人无数,一看便知对方心意。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须臾功夫,店小二就按她们要求将人安排进隔壁包厢。 “两位想点什么?我们这里昨天新到有上等银鱼,雪燕……” “你先退下,叫你再进来。”苏若将准备好的银两丢给他。 江宁郡主环顾了 下包厢的摆设,都是清一色京都一品斋的东西,又轻叩了下两边的墙壁,确定其不怎么隔音,这才贴着墙坐下且喝茶。 不多时,隔壁传来一个清冷孤傲的女声:“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走吧。” “阿霜,我是为你好。”另一个低沉而略显文雅的强调,自然就是那个享誉大梁的秦谦了。 幽霜公主似乎有些不耐:“你觉得慕容家有今日的成就是怎么得来的?你认为我爹会就此罢手?你应该知道,公主在我来大魏前,已经许给我们家一个天大的好处,待事成之后,公主便会下嫁我四哥。彼时,再生下一个带着慕容家血脉的皇子,这个天下就不姓宋,而是姓慕容了。” 第555章 杀人 话说江宁郡主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本在偷笑想不到这大梁的才子居然还是个情种,猛地话风一转,居然听到大梁女杰要下嫁慕容氏的惊天真相! 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阿霜,自古一山容不得二虎,狡兔死走狗烹,慕容家此举乃火中取栗!公主不是寻常人……先帝当年生了九个公主,为何就她一人活下来?” “你若害怕,就回你的松山书院去,不必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不是的阿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家族荣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将自己整个赔进去。” “那又如何?你了解我么?” 隔壁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秦谦沮丧道:“你只是慕容家的庶女,值得吗?” “就因为我是庶女,才更要拼一把。我娘在清心斋等着我,谦哥,我一定以为至少你是懂我的。” “……” 半响,隔壁都无声音。江宁郡主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根据情报上来看,这幽霜郡主只是慕容老鬼的庶出女儿,慕容家嫡子女众多,她能出头却也不容易,可是她刚才说的事成。到底是什么事呢? “事不宜迟。”隔壁,幽霜郡主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啊呀,她果然狡猾!”江宁郡主在心里嚷道。对方刚才一定讲 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时,隔壁包厢的门打开,小二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这是两位要的清蒸鲟鱼——”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小二来到她们房间,奉上两碗上品雪梨汁道:“秋日干燥,两位且用点这个,最是滋润肌肤。” “放下吧。”江宁郡主轻声道。像这种等级高一点的酒楼,店家为了讨好顾客,都会弄些应季的糕点果汁供应,并无什么稀奇的。 房间里散发着水沉香与新鲜鸭梨的甘甜气息。 隔壁,幽霜郡主冷笑了一下:“我等下就去安排,杀了那个女人。” “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我们 在城外的部署尚不十分周全。”秦谦犹豫。 “择日不如撞日,时间越拖对我们越不利。” “一切都听你的,阿霜。” 不用看都知道,此刻隔壁秦谦大公子是如何含情脉脉地望着心上人的。 “他们……这是要去杀人?”苏若听得汤勺都差点落下来。 “应该是,不好!”江宁郡主放下碗道,“我们得赶紧通知他。” 主仆二人急匆匆跟随幽霜公主来到大街上,江宁郡主在路边找了个看上去老实可靠的小乞丐,对他道:“你去对面揽月楼找一个叫明柯的大哥哥,告诉他那人有难,让他赶紧出来。记得,一定 要告诉他,他会给你很多钱,比这个十倍还多,明白了吗?” 江宁郡主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纹银,塞到他手里。 “郡主,我们还跟吗?”苏若不安地拉住她。 江宁郡主想了一下,让苏若去叫甲奴跟踪吧,他武艺高强,好脱身。自己则站在原地等候。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苏若回来告诉她甲奴已经安排妥当了。与此同时,一个红衣长发的身影从揽月斋出来,径直左转。 “是明公子!”苏若惊道,随即有些不解:“他怎么直接走了,难道不知郡主在这里等他么?” 江宁郡主吸了一口气:“走,跟上去。” 第556章 得罪我的下场 那抹亮眼的背影,走到哪里都很醒目,是以江宁郡主主仆并未花费多大精力,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发现他进了一处私宅。 俩人站在这不大的宅邸前,朱色的小门上挂着一对铜环,高高的粉墙将这个幽静的小院与外界隔绝开来,苏若敲了瞧门唤到:“有人吗?” 揽月楼外的大街上,明柯已经寻了两圈,确定没发现要找的人,他掏出一个不小的银袋子丢给小乞丐:“你帮我在这盯着,如果发现刚才让你传话的两个姐姐,你就告诉她们,我入宫了。” “那个人有难。”明柯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 晨光在来 来往往的人群脸上都打上明媚的印记,街上老人孩子笑着,得了一大袋银子横财的小乞丐笑着,出来买菜的老太太也笑着。 “他娘,中午吃什么?” “老头子,我想吃炖肘子。” “成!” 卖肉的老夫妻对话完,卖肉的老头从案板便挑了根最大的猪肘子,抡起砍刀剁了起来,边剁边道:“他娘,你拿回去细细炖着,炖软和些。” “还早咧,等会儿。”老太婆笑呵呵望着他。 门打开来。 一个瘦高个子的壮士妇人有些疑虑地打量了下来人:“你们找谁?” “我们找一位公子,他刚刚从这里进去,红 衣服。” “进来。” 妇人将一扇门全部打开,待二人进去,砰地一身关上。 “请问,明公子在哪个院子?” “往前直走。”那妇人随手指了指一排芭蕉后面的小楼。 “好大的架子,亏得郡主还救过他性命。”苏若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江宁郡主没有说话,理了理鬓发,碎步上了二楼。 “咯吱”门打开来,她整个神经都随之触动,面如蜜桃低唤:“明……” “江宁郡主,很意外吧?”幽霜郡主站在门口对她不屑一笑,“听说那晚坏我好事的人就是你。” “天——”苏若吓得面无血色,下意识拉 着郡主要跑。 幽霜郡主抽出随身的白绫道:“来都来了,进来坐坐有何妨?” 白绫一甩,将尖叫中的主仆二人卷了进去。 江宁郡主跌倒在屋子中央的地毯上,满怀恨意地瞪着她。幽霜郡主走过来,勾起她精致的下颌,把玩着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道:“好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你知道得罪我下场吗?倘若我在你这张好看的小脸蛋上划个三五十刀,你说南安公会怎么样?” “你敢!”江宁郡主啐了一口,浑身打个冷颤,咬牙切齿道:“你休想拿我威胁我爹爹!” “啪!” 幽霜郡主一记响亮的耳光甩 过去,江宁郡主脸上立马飞起一片红印,苏若嘶声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丑八怪,有种你打我啊!” “嘴硬的死丫头。”幽霜郡主起身,将缠在二人身上的白绫解下来,冷漠地望着她们高声道:“还不进来——” 门口的日影被挡了一下,秦谦的身影出现在跟前,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江宁郡主,垂手立在旁边。 江宁郡主想爬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再看苏若也是,来人软绵绵地趴在地毯上,像两只慵懒的波斯猫。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江宁郡主恐惧地瞪大了眼睛,一股不详的预感升上心头。 第557章 痛快的交易 幽霜郡主目光闪过一丝嘲弄的怜悯。 在金玉轩的时候,她就已经买通小二,在她们喝的梨汁里下了无色无味的酥骨散。 这可是梁国宫廷独有的珍贵配方,一般只有梁国一等一的贞烈美人才有机会消受。 “还愣着干什么?要我教你吗?”幽霜郡主逼视着秦谦。 “一定要这样吗,阿霜?”秦谦望了一眼地上如花似玉的女子,露出不忍的神色。 幽霜郡主幽幽道:“南安公府的乘龙快婿,以你的资质也不算辱没了她,就当为了我不行吗?” “不……不……我办不到!”秦谦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今 生今世,我只想跟你……阿霜你知道的,我办不到!” “我是在为你的前程打算,谦哥。秦家现在已经没落了,旁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明白原因吗?公主不喜欢你们秦家,你只要收了她,得到南安公府的兵力,秦氏又可以撅起!” 幽霜公主一步步逼近,直把他逼到江宁郡主的趴着的位置,秦谦后退了一步,然后绊倒在江宁郡主身上。 “瞧,这****,你也是男人……”幽霜郡主抓起他的手,强行放在江宁郡主的柔韧的腰肢上,劝诱着他。 “不行——”秦谦仿佛摸到一块烫红的烙铁,痛苦的跳了起来,冲下了 阁楼。 “废物。”幽霜郡主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不知是失望还是欣慰,然后神色一厉袖中的白绫“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几日不见,郡主还是这般冷艳动人呐。”门口出现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郭瘦棋。 江宁郡主下意识地缩了下瞳孔,侧转了脸。 “啧啧。”郭瘦棋接下神色的风衣丢在一边,一路端详着地毯上仰面而躺的江宁郡主,银红色的纱衣下诱人的曲线因为这样的姿势显得更加暧昧,还有她旁边那个泼辣的小婢女,一双长腿紧紧夹住的情形,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吧? “你来做什么?”幽霜郡主 没好气道。 “我来帮你解决难题啊。”郭瘦棋露骨地盯着地上的两个美人,笑道:“什么梁国大公子,其实就是孬种。这种振奋人心的事情,郡主找我就对了,不是么?” 幽霜郡主避开他那暧昧的姿态,冷冷道:“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当然。”郭瘦棋愉快地耸了下肩膀:“不就是让我帮你吗?我同意,不过事后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要什么?” “天下兵马大元帅。” “好。” “痛快!”郭瘦棋仰天一笑,“今生能遇见郡主真是郭某的荣幸。” “那你快点!” “郡主请—— ”郭瘦棋做了个请的动作。 幽霜郡主瞥了他一眼,神色冷傲地转身下了阁楼,对**道:“派几个人守好这里,剩下的人随我来。” “是。”**望了一眼门已经被关上的阁楼,目中没有任何波澜。 跟郡主对着干,也不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郭瘦棋转身将门关上,确认锁牢后,转身解开外塔和身上的金镶玉腰带,走到江宁郡主跟前,捏了一把她娇嫩的小脸:“没想到糙得跟野猪似的南安公,居然生了个如此标致的女儿,哦不,应该叫岳父大人了。” 说完,一把搂过地上的苏若,淫笑道:“那就先从你开始吧!” 第558章 过分 梁国皇室御用的酥骨散,药如其名。 “放开……我……无耻……杀……你……”苏若涨红了小脸,不停地咒骂,却被一次次强行摁住。 连外面镇守的暗哨都有些听不下去。 后来索性堵住耳朵。 “不要……”苏若泪如雨下。 江宁郡主躺在地上,不停地咒骂,眼睁睁看着苏若被他一次次折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郭瘦棋抓着她松 散的长发,将其往一旁摔了出去,苏若的头碰到桌腿,顿时昏迷不醒。 江宁郡主紧紧攥着拳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扣紧牙关,闭上眼睛,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郭瘦棋走过去将她一把捞起,丢在大红锦被的榻上…… “我会杀了你。” 当郭瘦棋趴上去时,江宁郡主忽然睁开嗜血的双眼。 “我等着那一天。”刚刚吃了 “开胃菜”的郭瘦棋,已经完全进去一种亢奋状态。 江宁郡主扣着嘴唇,不肯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好,够硬气,不愧是将门之后!”郭瘦棋看着床榻上被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掐住她的脖子,轻声道:“老子就喜欢硬气的女人。”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朝他脸上啐去,郭瘦棋摸了一把唾沫,抓住她肩膀正要折辱,外 头响起清脆的敲门声:“将军,郡主说时间差不多了,别误了大事。” “妈的。”郭瘦棋穿上衣服,他才刚起了个头还没有尽兴呢! 不过没关系,等打下皇帝老儿的江山,他要把京中那些娇滴滴又自命不凡的美人儿悉数收到自己囊下,彼时床榻山这个美人,他还可以随时享用。 郭瘦棋走到外面:“把人看好,另外,给南安公那边送 个信,就说他女儿老子睡了,不想老子将她丢到天香楼去,就乖乖的交出兵符,完事后大家还是一家人。” “将军,要不要什么信物啊?”那人问。 “噢,这个。”郭瘦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坠,莹润剔透泛着碧色光芒,是他在欢好过程中自江宁郡主脖子上摘出来的,因是随身戴着,旁人并未见过。 郭瘦棋将长刀一扛,得意洋洋地走下楼去。 第559章 机会 近午时,寿康宫内。 宫人引着宁君瑟往内堂里坐,因太后整日礼佛,正殿里也是供着佛像,正中一对凤纹软座,左右各一溜座椅,其中一座上隔了盏汝窑的竹节小茶碗。 太后一身半素衣裳,坐在上首:“烈亲王妃方才跟哀家说有些困倦,此刻在东面的寝殿里小睡,可要叫人去知晓她一声,就说你来了?” “母后且慢——”宁君瑟微微一笑:“大嫂身子不好,让她睡醒了我们再说话也不迟。” “也行。竹心,上茶——” 不多时,竹心便捧着茶具和点心上前,宁君瑟瞧了一眼,是徽州新进贡的太平猴魁呢,因 笑道:“季节干燥,喝这个茶倒是挺合适。不知母妃今日请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 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手里捻着佛珠,慢悠悠道:“哀家素日里清净惯了,难得今日烈亲王妃有了兴致来哀家这坐坐,真好昨日郭将军派人送了些猎物来,哀家是半个出家人,哪能吃这些?不过听烈亲王妃说皇后喜欢野味,既如此,哀家便索性把你也叫来,你们妯娌一起享用,哀家作陪。” “母后有心了。”宁君瑟不惯用烫茶,因此并未急着喝,只心里有些纳闷:郭将军乃太后内侄,应该知道她向来吃素,干嘛还要送 她野味呢? 太后瞧着她,问道:“怎么了?茶不合你口味,哀家让人换掉。” 说着便要传唤竹心。 宁君瑟忙摆手:“也不是的,不过今儿天气有些暖和,我不想喝热的。” “是这样啊。”太后眼眸一敛,沉起脸不说话。 少刻,又道:“梨白和琴瑟两个丫头真是越发水灵了,哀家这里不必别处,没那么多客套,不如让竹心带她们俩下去喝点茶水歇歇罢。” 宁君瑟有些不大愿意,一旁的琴瑟已经开口推迟:“多谢太后抬举。奴婢们伺候主子是应当的,不过这点小事就受不了,那也不配伺候主子这样尊贵人了 。” 太后继续埝珠串,正寻思如何打发她们,忽然一个冷冰冰地声音从后面的春日牡丹富贵双全绣屏后传出:“真是磨叽。太后莫非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在宁君瑟一行人诧异的神色下,一袭白衣的幽霜公主从后面转了出来。 太后神色一变:“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也是想帮你。” “可是我不满意。”幽霜郡主昂起下巴,“不过没关系,我只答应过你保证那孩子活着,却没保证他怎么活着。” “你……”太后怫然,想站起来,就被幽霜公主一掌推回座位。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来人——” 幽霜 公主一声令下,几十个黑衣劲装男子从各处角落里涌出来,另外还有几个寿康宫的小太监宫女,以最快的速度关上宫门。 宁君瑟道:“你把我大嫂怎么了?” “放心,她对我没用。”幽霜郡主冷笑着靠过来,琴瑟立马挡在前面,同时抽出身上藏着的匕首。而梨白则挡在宁君瑟前头,忧心忡忡地盯着满屋子的敌人。 琴瑟偷偷给她打了个暗号,梨白神色微肃,她们几个婢女里面只有琴瑟是王爷亲自挑选来的人,会武功,此刻琴瑟的意思是她等下杀出一条血路来,让梨白掩护皇后先逃出去。 到了外头,就有活命的机会。 第560章 寻死 小小的阁楼上,郭瘦棋快速掩门的动作,让想趁机一窥春色的侍卫大感失望。 他瞧了一眼紧闭的门扉,有些心痒痒地下楼,与同僚们聊天时,都有些心猿意马,有人说翠红的楼新来的香丛姑娘艳丽高挑,吹得一口好箫。 有人说怡红院的袭人姑娘柔情缱绻,让人流连忘返。 各自心里都在盘算,等下换了班就花点银子去找自己的老相好荒唐一晚。 阁楼上的两个姑娘,他们可没胆子碰。 江宁郡主听着外头嘻哈大闹的人群,一串长长的眼泪滚落下来,沿着她颈项间的淤青一直滑落在揉得发皱的床单上。 她起身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从旁边的衣橱里取 出一件花色艳丽的衣服比了一下,虽不算合身,可已经是里面最正常的衣服了。 穿到一半时,地上的苏若醒了过来,她痛苦的叫了一声,然后猛地坐起来,嚎啕大哭。 她入将军府数年,一直陪伴郡主左右,所谓打狗看主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曾被人欺负过,更遑论今日的刻骨耻辱。 “郡主,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将军!”苏若衣衫不整地喊道,眼睛忽然注视前方的大柱子,咬牙切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姓郭的,我到了阴间做鬼也要诅咒你,诅咒你满门抄斩,不得好死!” 说着就要一头碰上去,江宁郡主见状忙将手上衣服一扔,扑 过去将她摁住,俩人裹在地毯上,苏若绝望道:“为何不让我死?” “你以为死了就真的能一了百了?”江宁郡主冷冷地瞪视着他。 苏若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郡主。 “奴婢不想再受……” “那就穿好衣服站起来,别忘了,我们的仇人还活得好好的。” 江宁郡主顺手捞了件外衣丢给她,自己则将头上的残余的发钗和簪子全部拔下来,人走到妆奁前对苏若道:“动作快点,过来给我梳头上妆。” 苏若抽噎了一下,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拢了拢头发,江宁郡主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拿起粉扑开始试图遮掩那些令她感到恶心的痕 迹。 主仆二人穿戴完毕,在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和胭脂,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将她们和半个时辰前被双双蹂蹑的女子联想在一块。 江宁郡主对着镜子冷哼了一声,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信号弹,点燃后从窗户的花格里扔了出去。 嗖! 砰砰砰! 几朵奇异的花在白日的天空突兀地绽放开来。这是南安公专门为保护女儿命人秘密打造的特别信号。 听到动静的侍卫们纷纷站了起来开始戒备,其中两人冲上楼一脚踢开门:“他妈的,这样还不老实,还没**够是吧!” “两位大哥——”装扮一新的江宁郡主柔弱地走到他们跟前,将外套扒开一 点,露出雪白的肩膀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想找人说说话。” “骚**。”走在前头的人啐了一口,眼睛里冒出光来,另一个则很干脆地吞了口口水。 江宁郡主半眯了眼眸,如丝媚眼望着他道:“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跑在前头的侍卫听了这话早就魂飞魄散,哪里管哪里多,上前就要抱过去。 另一人将他拉住:“那我呢?” 这时,苏若从旁边冉冉走出,笑吟吟道:“大哥觉得奴婢如何?” 江宁郡主秋波横飞,笑望着方才的侍卫:“怎么,要把我让你他么?” “我、我……”侍卫喉结滚动,一把扑了上去。 第561章 对不起 而另一名侍卫则转向苏若,盯着她鼓起的胸脯道:“你不是要跟我说话没,咱们去别的屋里。” “好呀。”苏若笑吟吟地点头。 那人一转身,忽然听得后面一声**,等察觉不对,头上一个花瓶正对着砸下来,两眼一翻倒下去。 苏若拍拍手掌,一脚踢在他下体,啐了一口。 江宁郡主将插入侍卫心脏的匕首抽出来,眼都不眨一下,直接隔断了另一个侍卫的喉咙。 殷红的鲜血很快将他们身上的地毯染成了红色。 别忘记,江宁郡主是杀人如麻的南安公的女儿,虽说她自小骨骼纤弱不是习武的材料,却也 耳渲目染,见过太多从战场上救回来的伤残士兵,更懂得人体最脆弱的所在! “郡主,我们现在怎么做?”相反,苏若对着两具尸体有些发怵。 “等。”江宁郡主推开窗户,望了下下头的情形,淡淡道:“差不多了,我们下楼吧。” 阁楼前,十几个绝顶高手双双抱拳:“主子。” “给我备最快的马车。” 江宁郡主面无表情道。 她在跟时间赛跑,因为她知道每个月的这个时候,爹都不会在府里,而是去一个地方。 与一个故人聊天。 要午时过后,才会不急不慢地赶回府,顺便在路上买些女儿爱吃 的东西回来,哄她高兴一把。 所以江宁郡主赶回府的时候,父亲并未回来,管家说的确有人送了一个匣子来,说需得大将军亲启。 江宁郡主取走了那个匣子,并且威胁管家:“今天没有任何人送任何东西来,明白了吗?” 管家背脊忽然一凉,有些言不由衷:“小的明白了。” 等人走远,管家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样就答应了呢?郡主是被大将军捧在手心长大的,有时候难免主见过了头……唉,还是等将军问起再说吧。 江宁郡主从书房偷了兵符出来,在走廊上碰见自己的亲爹,她神色一滞,勉强挤 出一个笑容道:“爹回来了。” “乖女儿,看爹今天给你买了什么?”南安公从后背郑重其事地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头赫然躺着一只九寸长的五彩糖娃娃,做得十分精细,而且与自己有至少六分相似。 “怎样?喜欢吗?你爹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说服那个老顽固给你做的,他说他从来没做过这么大的!” “谢谢爹。”江宁郡主眼眶微潮,垂眸望着那个漂亮的糖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傻闺女,瞧把你激动得——”大将军习惯性地撩起袖子就想来替她擦眼泪。 江宁郡主恍惚间见一个男人袖子靠 拢来,下意识往后躲了好几步,“不要!” “今天是怎么了乖女儿?是不是不舒服?”南安公打量着女儿那张浓妆艳抹的俏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摇头道:“楞得没事抹那么多脂粉作什?” “没什么爹。”江宁郡主再次避开父亲的接近,“皇后娘娘新赏的,不用可惜了。” 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呜咽。 “是这样啊。”南安公想了想,皇后娘娘处了名的会调弄胭脂,女儿喜欢是好事,只要女儿高兴就好。 “对不起爹,我有事。”江宁郡主逃也似地跑了开去,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断线珠子般滑落下来。 第562章 索命骨 苏若准备了马车守在后门,见她眼眶红红地出来,心中也是百感交集:“郡主,真的要这样吗?” “废话少说,先去巡防营。”江宁郡主擦干最后一滴泪水,坐上了马车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粉盒,对着铜镜开始细心地补妆。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人身上,有种温暖将散的惬意,大街上不时有落叶飘过,似乎在告诉人们,秋天实实在在地来过了。 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也是一个杀戮的季节。 今日的京都和平常一样繁盛,小贩们推着炉子在街边卖混沌和烤鸭,以及烤地瓜。 买菜的老妇人从筐 子里捡起一颗菜心讨价还价。 只是忽然见,乌云遮蔽了艳阳,一阵大风刮过,行人都眯起了眼睛。 再睁开眼,街道上多了许多身穿甲胄手持兵戈的人,还有疾驰而过的马蹄声,将路人惊散。 “造反啦!有人造反啦!” 不知谁大喊一声,原本惬意走在大街上的百姓,全部张皇失控,有的往东跑,有的往北跑。铺面的老板们吓得招牌都来不及收,径直拉上了门窗,恨不得再钉几根大铁条。 “开始了。”苏若道。 “先去城门口。”江宁郡主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裙摆。 ———— 寿康宫里 一片狼藉,琴瑟的匕首被打落,又从腰带里抽出一根软鞭,狭小的空间里,这种柔韧极强的武器能够得到更大发挥。 她本人则因为扯散了腰带,外套有些松垮,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灵活而矫健的身手。 “不错。”幽霜郡主在自己的白绫被绞断后,重新祭出了新的武器,一条发出叮当之音的九尺铁链。 江湖上有幸见过此物的人给它取了个诨号:索命骨。 一旦锁定了猎物,便如跗骨之蛆一般,缠绕着对手,至死方休。 手段残忍冷血,被杀者往往身穿数孔,即便没有锁命式的那个杀招,也会 因失血过多或者痛疼而死的。 如果只是单打独斗,以琴瑟的灵活应变,幽霜公主是暂时奈何不了她的。可她的职责是保护主子安然无恙,那就真的是太困难了。 尽管如此,琴瑟依然坚决地挡在宁君瑟和梨白前面,那怕被人偷袭,割破了手臂她也只是略皱了下眉头,从腰间撕下一条布带随意一绑,继续作战。 幽霜公主冷冷地望着她:“你撑不了多久。” “我能撑一刻是一刻。”琴瑟冷冷回应。 每多撑一刻,救兵来的机会就大一倍。 “又是何苦呢?你的武功不弱,我很欣赏,有没有考虑 加入我们?”幽霜郡主的锁链斜斜飞过来。 “绝无可能!”琴瑟挥动手中的软鞭,将她的锁链挡了开去,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回荡声。 两种兵器都是用非常罕见的材料练就。 “既然如此,那你也一起去死吧!”幽霜郡主将锁链一扬,以奇怪的招式攻过来,无论琴瑟怎么反击,那锁链就像一条有生命力的怪物,处处跟她作对,死而不僵。 渐渐地,琴瑟身上又中了好几下,周围是人取出弓弩对准她们,幽霜郡主道:“本想抓了她当诱饵,逼皇上交出玉玺,看样子有些难度,不如都杀了吧。” 第563章 最大的功臣 琴瑟功夫虽高,奈何孤掌难鸣,渐渐有败落之迹象,然后她秉性刚强不服输,见此起了与幽霜郡主同归于尽的心思,出手便不再有所顾忌,招招狠辣而不避要害。 这种不要命的打发,哪怕明明占据一定上风的人也会觉得头疼,加上幽霜郡主急着与郭瘦棋等人里应外合发动政变,是以对弓弩手下了必杀的命令! “放!”幽霜郡主扬手指着被梨白和琴瑟的软鞭护在中间的宁君瑟。 泛着寒光的弓弩纷纷对准她。 “结束了……”宁君瑟捂紧了胸口,闭上眼睛,心里的念头居然是这辈子值了。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重生后,她活了很久,不仅嫁给了六郎,还生下元熙。 上天已经眷顾她一回了。 “可我不想死啊!”宁君瑟转念一想,她 和皇上约好厮守终身,还要再生一个孩子!老天啊老天,为何不能再大方一点呢? “砰!” “嗖——” 在弓弩发出的瞬间,忽然从屏风后飞出一把佛珠,将弓弩全部敲断,有的反弹后射进发射者的身体,顿时惨叫连连。 幽霜郡主身后的屏风倒下来,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手里还捏着半把佛珠。情急之下,明柯扯过屏风后佛像前供奉的佛珠,当作暗器撒了出去。 “你……那是前朝得道高僧遗留下来的小叶檀佛珠。”太后失声道。 “没事吧?”明柯纵身一跃,落在宁君瑟身边,琴瑟捂住流血的伤口,眼睛冷冷地瞪着幽霜郡主等人,像一头随时都可能暴走的独狼。 这时,寿康宫外想起了号角声,这是宫中十万火急的调兵信 号。 “你敢坏我的好事!”幽霜郡主一锁链摔过去,将太后拖到地上,头上的双凤朝阳的头冠脱落,一头花白头发披散,狼狈地骂道:“蠢货!” 明柯没有说话,微微侧了侧身子,幽霜郡主以为这句话在骂她,气得脸色泛白。她的侍从道:“情况有变,主子赶紧撤退——” “你永远也没机会见到他了。”幽霜郡主甩下这句话,在死士们的拼命掩护下逃入了地道。 太后仿佛像失去神采的珍珠,灰白的头发垂在苍老的脸颊上,失神道:“哀家的皇孙……” “人呢?”寿康宫的大门被撞开,皇上第一个闯进来,看见明柯与皇后比肩而战,顿时松了一口气。 宁君瑟刚刚以为自己死定了,怔了一下,跑过去一头扎在皇上怀中哭了起来 ,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彼此了呢! “走了。”明柯有些不悦地摊了摊手。 “那就去追。”皇上冷冷地注视着他。 当他收到来自南安公府的****时,有一瞬间他的脑海都是空白的,他以为他们的计划是周密的,但是没想到幽霜会从寿康宫入手。 而且下手那么快! 不过现在看来,这未尝不是一条胆大包天的捷径,如果成功的话。 “不必啦。”明柯收起手中长剑,抱在胸前,“外头有人专门等着,我又何必去抢?” “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明柯别过头,作出一副我就不说就气死你的表情。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安慰怀中的宁君瑟:“没事了。” “现在说没事,刚才干什么去了?”明柯也斜了眼冷飕飕地 彪出一句来。 皇上面色惭愧,低头对宁君瑟道:“朕方才在御书房听你父亲李国公汇报江南那边赋税的情况,朕没想到……” “花言巧语倒是挺有一套。”明柯酸溜溜地道。 皇上整个脸色一沉:“你似乎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如果你从一开始就通知朕,会变成这样?” “什么约定?”宁君瑟吸了吸微红的鼻尖,仰头问他。 皇上笑着揉了揉她的额头,宠溺地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不必知道。现在朕就护送你回宫,守着你直到睡着好吗?” “那外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处处都要朕出手,那还养他们干嘛?” “哦。”宁君瑟点点头。 明柯则不悦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他不满极了!他才是最大的功臣! 第564章 完了,完了 等不及出寿康宫,宁君瑟就被皇上打横抱了起来,下台阶的时候,她才发现整个寿康宫都被大队的铁甲兵包围了起来。 一层又一层。 “六郎放我下来……”宁君瑟小声地缩在他的胸膛前,闻着他独有的清淡气息,众目睽睽下,双颊泛起粉红。 皇上轻勾了下唇角:“这样走快些。” “好多人看。” “那就让他们看着,朕是怎么宠老婆的,以后学着点!” “你这人真是……油嘴滑舌。”宁君瑟羞涩地颤抖着小娇音,索性整个脸埋在他胸膛上。 皇上将皇后送回寝宫,一直守到她安睡后,才放下帘帐,出大殿来。 琴瑟救主有功,皇上命太医给她包扎整治, 如喜从里面端着一盆血水出来,梨白也在里头焦急得不得了,说是失血过多。 如欢给皇上沏了壶雨前龙井,元宝公公小声道:“你去伺候你们主子,这里有杂家就行。” 如欢小声道:“奴婢这就去,只是琴瑟受了重伤,还劳烦公公另安排高人来保护皇后。” “这个皇上自有安排,你去吧。”元宝公公努了努嘴。 如欢自去寝殿内不提。 皇上坐了一会儿方离去,只是出了太和殿,原本和煦淡定的脸立马罩上一层冰雾,吩咐左右立马将宫中善于密道的人全部传召过去,至于做什么,没有人知道。 …… 宫外,已经大乱。 午时刚过,郭瘦棋带领十万甲士,分 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杀入。 恰好,今日是巡防营统领李瑁疆外出演练的日子,一时间群龙无首,待众人反应过来,东面西面北面南门几扇城门都已经被关闭。 李瑁疆和他的两万精兵都被关在了城外。 郭瘦棋的老子郭怒,也就是信任的刑部侍郎还在府衙审理一个县官逼死良家女的案子,忽闻外传报:“不好啦大人街上有人造反!” “是真是假?”郭怒拈了一把焦黄的小胡须。 “真的真的,不信大人出去看!”仆人比手画脚。 郭怒伸长脖子听了一会儿,果然隐隐有马蹄厮杀声入耳,不由得神色一震:“何人敢如此大胆,难道不怕抄家灭族吗?我儿在哪里 ,让他带领我郭氏骑卫荡**贼!” 仆人结结巴巴道:“那、那个……大人……就是将军……造反……” “什么!”郭怒跳起来离地三尺,随即跺脚大骂道:“逆子愚昧,误我郭氏满门呐!” “大、大人放宽心,既然是将军出马,肯、肯定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问题大了!这个逆子,我死了——”郭怒捶胸顿足,哭天嚎地,干脆哭得晕死过去了。 仆人们忙一拥而上,灌茶水的灌茶水,掐人中的掐人中,整个一乱糟糟。一怕郭将军造反失败,阖府上下都完蛋;二怕郭大人断了气,郭将军回来杀人偿命。 大约折腾了一盏茶功夫,郭怒方醒转过来,哆 嗦着嘴唇道:“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我郭某人一生忍辱负重……就被这逆子给毁了。” 这时,人群里一个声音高喊着:“参汤来了——”玉白的葱手捧着热腾腾的汤药上来,模样看得几个小厮眼睛直喷火。 “老爷,参汤来了。”她是郭大人的第九房小妾,彩豆。 “还喝什么参汤!”郭怒抬手一把打掉爱妾手里的碗,汤水撒在她身上,彩豆顿时哭成了个泪人,倒在地上翻滚哭闹。 郭怒不怜,反倒拿过侍从随身佩剑,指着彩豆:“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彩豆吓了一跳,随即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她瞪大了明媚的眼睛,心怀不甘地道:“你居然真……” 第565章 会和 郭怒冷冷地看着她一点点失去光彩,然后无力地躺在了地上,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这可是老爷最疼爱的妾室啊,平日里要胭脂买胭脂,要金玉给金玉,就连住的都是南院最华丽的单独小院,一切供应完全超越一个妾室的规格,直追死去的郭夫人。 是以府中上下,无不想办法讨彩豆欢心,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有人断言,如果彩豆能生个儿子,那这个家从今往后就要有新女主人了。 是以方才彩豆才如此轻佻自信,在这种时候还不忘骚首摇臀地卖弄风情。 “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女人给我抬起来,其他人跟我走!” 郭怒丢下剑,望也不望一眼。 仿佛刚刚被他杀死的彩豆,不是那个平日里金尊玉贵养在南院的尤物,而是一件不值钱的器皿。 就算是器皿,用就了也会有一点留恋吧? 郭瘦棋一身甲胄,骑着一匹从西域走私回来的纯种宝马,带人一路杀过去,却在朱雀大街的地方忽然受到了伏击。 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混战,郭瘦棋的人马越来越少,他额头上的汗珠却越来越多。 不是说城防营主力都被带出城去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最糟糕的是,郭瘦棋还碰上了神机营的人,以一挡十,万里挑一的神机营可谓所向披靡,很快将 郭瘦棋的人打得七零八落。 郭瘦棋挥舞着手中大刀,若是平时,自然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都不成问题,可今日在阁楼上连幸二女,精力难免耗泻。 若是寻常打斗倒看不出,可这耗费体能的搏命打发,他渐渐感觉自己挥刀的速度有所迟钝。 “那个女人呢?她不是说神机营的人三天前就被调去绞匪了么!” “妈的!”郭瘦棋不小心被神机营的弓弩手射穿了耳轮,一股腥甜的气息在耳畔萦绕开来,他扯过一个士兵手中的长剑先那射弓弩的人扔了过去。 神机营的弓弩手机变都是超一流的水准,不过略偏了下身子,第 二支弓弩便“嗖”地飞了过来。 郭瘦棋的右手方有一名手持大锤的猛汉正与之颤抖,对方力气刚猛十分,他的剑抵抗不得,见弓弩发来,情急之下扯过一个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士兵挡了下。 弓弩扎在那人胸口上,即可毙命。 有人道:“将军,郡主那边失败了,命您赶紧去南门与她回合,万不可恋战!” 打得正酣起的郭瘦棋吐了一口吐沫:“**养的梁国**!” 骂归骂,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郭瘦棋与持大锤的猛士打了几个回合,忙砍了个虚招,调转马头奔北门去。 明柯带着人一路追上去。 到得南门一看,只见 江宁郡主骑在马背上,与婢女苏若一起,身后是两千葛家铁骑。 原来江宁郡主偷了兵符后,就立马调动所有能用的兵力,在东西南北四道门开始清理,然后挨个接管。半道听人说郭瘦棋带着人往南门逃跑,立马骑着马跑了过来。 她自入京后,爱惜皮肤和身份,从来不在人前骑马。大家似乎也并不把看上去温婉柔弱的她与骑马联系在一起。 明柯也不由地怔了怔,以为自己看错了。 郭瘦棋与属下,还有幽霜郡主的人正在努力破城。很快地,幽霜郡主便抢占先机,率先一步出得城去,甩下断后的郭瘦棋一边厮杀,一边骂脏话。 第566章 散开,让他出去! 经过连番厮杀,郭瘦棋的带在身边的人已不足十分之一,而且个个脸上身上都是血污,看上去狼狈不堪。 “小白脸,你也来凑热闹么!”郭瘦棋与拦截的士兵两两相对,忽然瞥见一袭红衣黑骑的明柯,顿时将其视作发泄对象,嘴里一边不干不净地叨叨些粗话,一边挥刀砍人。 葛家军的人也加入了战斗,于是,郭瘦棋寡不敌众,身上被人割了几刀,与剩余的几十号人退守角落,隔空对江宁郡主喊话,让起放她出城,否则就让她身败名裂! 马背上的江宁郡主顿时脸色一白,摇摇欲坠。葛家军,加上巡防营,还有明柯带来的人,现场总共有近五千男子。 苏若则咬紧了后压 槽,眼泪隐隐在眸中泛光,她努力地抑制自己不崩溃大哭。 明柯蹙起眉头,打量着马背上的江宁郡主,因为骑马和紧张的缘故,她精心遮盖在皮肤上的厚厚脂粉有些脱落,隐隐露出异样的痕迹。 再对上郭瘦棋那猥琐的笑意,明柯忽然眉头一紧,当即立端道:“散开,让他出去!” 郭瘦棋仰天大笑,夹了下马腹与剩余的随从冲出了南门,准备去追幽霜郡主的脚步。 明柯取过一柄长弓,“驾”地一声追了上去。身后是江宁郡主苍白复杂的眼神,以及有些不知所措的葛家军。 “你们留在原地候命!”江宁郡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猎猎风声在她耳边呼啸, 带着仇恨的咆哮,前头,明柯拉开长弓对准了郭瘦棋的坐骑,嗖地一声射了出去。 前方一阵马嘶声,郭瘦棋的马屁股上埃了一箭,径直将主人甩了下来! 奔腾的人群顿时停下来,郭瘦棋借力使力,在原地打了七八个滚头,总算定在地面上。 他的头盔却因此滚落,露出散乱的发髻,以及一脸戾气。 “很好。”郭瘦棋拄着大刀立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笑看着追上来的明柯等人。 还有江宁郡主。 其实刚刚有那么一刹那,江宁郡主心底是惋惜的,为何那一箭不索性洞穿这个恶人的胸口? 当然,她自然也知道,以郭瘦棋的身手,即便是明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射中, 所以射马是最理想的做法。 “小美人儿,你们也追来了?是想跟我一起私奔吗?”郭瘦棋放肆地笑道。 江宁郡主紧紧抿着红唇,她无法在他的面前说出口! 苏若望着一脸痛苦的主子,纵马上前到:“逆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等着下十八层地狱吧!” “我的小美人儿,十八层地狱的滋味老子不知道,不过你那张小嘴伺候人的功夫老子倒是领教过,满意得紧呀!”郭瘦棋咧嘴大笑。 那种猥琐的气息一下子弥漫开来,他的随从一个个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再打量苏若就不仅仅是看一个俏丽丫鬟的眼神,而是将视线集中在她那双小巧精致的嘴巴上。 抹着红红颜值 的樱桃小口,真他妈令人浮想联翩! “就你们三个?”郭瘦棋自负地笑了起来,指着马上目光幽冷的江宁君主道:“小白脸,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个娇滴滴的郡主小姐,已经被老子睡过啦!哈哈哈……” “你住嘴!”将宁郡主握紧手中削铁如泥的孔雀蓝匕首,指关节发白,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看身边的明柯了。 郭瘦棋继续笑道:“告诉你们,这俩个娘们儿都鲜嫩得很,大家一起上啊,只要谁能砍下那小白脸的人头来吗,老子就让他尝尝郡主娘娘的滋味!” “你去死——”江宁郡主举起匕首,迷离的泪光中朝地上的郭瘦棋冲过去,哪怕同归于尽,她也一定要杀了他…… 第567章 将军可还认得小人? 江宁郡主带着无比绝望与仇恨的心情,誓要与郭瘦棋同归于尽,她什么也不管了,在骏马踏向那个畜生的瞬间,她轻轻阖上眼帘在心里道:“爹爹,对不住了!” 耳边的风狂烈地嘶叫,大约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她忽然觉得整个天地安静下来。 耳边的风也轻柔起来。 “我死了吗?”江宁郡主从明柯怀里睁开眼,看见他好看的眼眸正一丝不苟地注视着自己,红色的衣袖在风中浮动。 “你没死。”明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无法跟这个女孩说抱歉,可是心里却像针扎似的痛了一下,尤其是他看见她本该白皙无瑕的颈项间那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谢谢。”江宁郡主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下意识拉了拉领口,试图遮挡。 明柯轻轻扭过头,眼中隐隐泛起一丝泪光,因为不忍心。 苏若走到郡主身边,轻轻地拍打她的背脊:“郡主,这些人都死了……只有他——” 这时,江宁郡主才注意到,方才还跟着郭瘦棋嘲笑他的那二三十个随从全部都死了,死于一种银色的暗器,不如说是珠子。 是啊,那天在巷子里,他和那个叫无名的收下杀死了那么多人。 江宁郡主握着锋利的匕首一点一点朝郭瘦棋走过去。郭瘦棋的两只手腕都中了暗器,虽未折断, 一时却也麻木颤抖,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起身想要跑,又是一粒银色弹珠飞出去,惨叫声中,左腿跪了下去。 江宁郡主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含恨地望着他,举起了匕首。 就在这时,明柯忽然伸出手,将她握住轻声道:“他不配你出手。你是大魏的郡主,让我来。” 话刚落音,明柯取过江宁郡主的匕首,捏住郭瘦棋的下颌,然后一刀隔断了他舌头下的经脉。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样的做法可能让其昏迷过去,可对于郭瘦棋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疼得不能自已,绝对死不了。 而且说不出话。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麻灰色 短打,手里背着一个同色系大布袋的老头出现。 这个老头脸颊凹陷,见见的头颅,背微微有点驼,眼皮子耷拉着,阴沉沉的脸,黄黑面皮儿,当他对着明柯行礼时,郭瘦棋仿佛认识他一般,恐惧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将军可还认得小人?”老头微笑着向他作揖,不过这笑里可半点诚意都没,反而有一股彻骨的寒意。 郭瘦棋又往后缩了两步,使劲摇头。 老头道:“将军贵人多忘事,不如小的提醒一句。小的原本是刑部一个普通的牢头,有一个虽然简陋但还算温馨的家庭,不过就在半年多以前,我那外出买花布的漂亮女儿被 你掳了去就再没回来,花布店的老板说她是想给她娘做一件新袄子过年好穿,我那老婆子听了受不了刺激一头撞死在门口的石阶上。” 郭瘦棋死命摇头,用手臂攀援着往后退缩。 老头阴阴一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等。郭将军可还记得昔日的‘阴教头’?想我年轻的时候,为了混口饭吃拜在师傅门下,学了这身阴毒损辣的整治人功夫,不管多硬的骨头,到我这里也得吐几两黄金出来……后来遇到心仪姑娘,她说我做这个虽是奉命行事,却也太损阴鸷,我就听了她的话,转去做了个小牢头,我那老婆子也从未抱怨过我挣钱少。” 第568章 报应 老头一口一个老婆子,其实他与妻子加起来还不到八十岁,却因为痛失女儿,平白比寻常人老了整整十岁! “大概这就是报应。”老头喃喃地叨念了一句,正色道:“听说你从下习武,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是也不是?” 明柯道:“人我交给你了,伺候好些,别死得太轻松。” “多谢公子成全。”老头跪地叩首,将额头贴在地面上,恭恭敬敬地朝他磕了三个响头,才慢慢起身,拎起手中的大灰布袋缓缓走向郭瘦棋。 明柯看了一眼神色憔悴不堪的江宁郡主,温声道:“这里风大,我送你们回府吧,想必令尊已经着急。” “谢谢你。”江宁郡主点点头,捂着脸小 声抽泣起来。 明柯解下红色宽大的外套,给她裹上,温热的气息让江宁郡主仿佛找到一丝安慰,可又更加痛苦地意识到一个残忍的真相,明柯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无疑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是比死还难以接受的事。 走之前,苏若忽然停下脚步,反方向跑到郭瘦棋跟前,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当他们走出去大约一百步远的地方,一阵惨烈而痛苦的哼声从身后传来,光听一下,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江宁郡主顿在原地,明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不要看,忘掉今天的不愉快,你还是你。” 精神崩溃的江宁郡主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同时还有苏若 。 不管将仇人如何千刀万剐,也弥补不了她们所受到的伤害,永远也弥补不了! 江宁郡主哭了很久,她觉得浑身都好疼,好累……然后身子一歪,昏倒了过去。 苏若无助地望着明柯,低声道:“小姐被那个贱人算计了,他们派人乔装成你的样子,然后、然后……” 悲痛的呜咽在秋风中细细传开来。 “不必说了,今天的事,你们主仆二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完,明柯将人抱了起来,在城门口的时候找了辆马车。在很多人诧异的眼光下,亲自驾着马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城里的乱子已经平了,郭家军有一部分被杀,一部分投降,还有一部分在郭 怒的阻止下一起跪在宫门外的大街上,负荆请罪,旁边挺着彩豆的尸体。 郭怒跪在瑟瑟秋风里,颤巍巍地喊道:“皇上明鉴,臣教子无方,让其受到妖妇威胁!妖妇与梁国郡主里应外合,在犬子身上种下蛊毒,逼迫他起兵造反!请皇上明鉴!” “犬子无知啊皇上!” “臣教子无方,甘愿受罚!” …… 江大人与巡防营都副统领在宫前下马,都副统领除去身上的重剑,摘下头盔抱在怀里,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的郭怒悄声道:“这老东西怎么跑这里来卖惨了,他那贼儿子杀了我巡防营许多兄弟,我还没跟他算账!” “做做样子罢了。”人老成精的江大人瞥了 一眼低声道:“他女儿现在是名义上的太后,他怎么说也是个国丈爷出生,现在装得越无辜,后面的处罚就越轻松。” “老狗狡诈如斯!看我过去会会他——”都副统领说着就要过去。 江大人一把将其抓稳了,摇头:“圣上在宫中等着我等去述职,你不要节外生枝。” 都副统领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违逆,只得忍了一肚子气入宫去,少不得要在皇上跟前狠狠告郭家父子一状子,什么强抢民女霸占良田,纵容下属斗殴赌博云云。 更别说郭瘦棋谋逆大罪,捉到肯定是凌迟。 这时,都副统领还不知晓郭瘦棋已经被明柯找人私下“处决”了,其目的无非为江宁郡主着想。 第569章 此生值 城外,官道上。 梁国的骑兵护送着印着慕容氏徽记的马车,飞快地逃跑,官道上沉烟四起。 巡防营的精兵在后面追赶,不时射出的弓箭,让梁兵数量一点点减少。 一直跑在马车附近的秦谦,身为文弱书生的他,在马匹剧烈的颠簸下脸色越发苍白,抓住缰绳的手早已经磨出血。 “阿霜,我尽力了。”秦谦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坡,在出城的那刻,他让她换上便装,另带五百精骑,从另一条不被注意的小路逃跑了。 而他自己则带着她的马车故意招摇,吸引巡防营的目光。 果然,他们很快就被围困,走投无路。 秦谦向身边的士兵借了一把长剑,仰天冷笑了三声,又道:“牡丹花下死做 鬼也风流,我秦谦今日值了!郡主,若有来世,秦谦一定要娶你为妻哈哈哈!” “不好,这厮要自尽!”追来的巡防营一个小兵嚷道。 秦谦已经握住宝剑朝脖子刎去,忽听得“叮”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手里的长剑被敲得断成两截,一个满脸痞气的青年将士扯着嘴角望着他,冷哼一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为一个根本不在意你的女人送死,还以为是值得?真是读书读傻了。” “你懂什么!”秦谦愤怒地望向他,通红的双眸仿佛在宣泄一般:“我们自小就认识,青梅竹马,你懂什么!” “青梅竹马?她抛下你独自逃生,拿你当诱饵,你们还真是青梅竹马。” “莽夫!我秦谦既落在 你们手里,要杀要打悉听尊便,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秦谦心甘情愿为她赴死,尔等又奈我何?”说完,秦谦握紧手中的断剑,朝自己心窝处用力扎去。 “冥顽不灵!”青年很是恼火,纵身而起,一脚踢在他手腕处,断剑歪了一下,“噗”地一下扎在腹部,殷红的血立马甭出来。 青年皱了皱眉头,啐道:“来人啊,将他抬去包扎,留活口。其他人,缴械不杀,反抗者死!” “哈哈哈——”秦谦一面痛得呲牙咧嘴,一面不忘得意狂笑。 青年实在有些不顺眼,凑过去戳了下他伤口附近,直戳得他浑身痉挛冒冷汗,轻笑道:“大统领早就料到你们有诈,所以……” “不!不!”视死如 归的秦谦忽然大叫起来,挣扎着要起来。 “烦人。”青年一手刀砍在他脖子上,秦谦顿时昏睡过去,青年起身打了响指:“收工,今晚爷请你们喝酒去!” “好耶!”士兵们一派欢呼。 而在距离此处大约二十公里外的十里坡道上,下午的阳光斜照山间,领头的女子一身素色长袍,米色的竹编斗笠下轻纱肆意,偶尔露出她冰霜般冷艳无情的神色。 “郡主,前面好像有人啊。”**忽然咦了一声。 这时,路的前方忽然多出了一棵足足两人才能合抱住的大树,不知被谁弄断了,横搁在路上,浓密的枝丫将道路拦得密不透风。 幽霜郡主不悦地竖起柳眉:“马上把它移开!” 几十名士 兵整齐下马,都围过去,想将树抬起来。这时,一队人马忽然出现在附近,其中领头的黝黑男子眯了眯眼,站在树干上,冷眼望着众人。 他身边一个少年笑道:“统领果然神机妙算,这娘们儿当真走了这里。” 幽霜郡主撩起面纱的一角望过去,嘴角轻轻一勾:“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李统领,果然是一表人才。” 李瑁疆深幽的瞳孔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淡淡道:“别人可以走,你不行。” “李公子何必为难我一个弱质女流?”幽霜郡主望了眼他身后整齐罗列的精兵,少说也有三千,自己根本没有胜算,是以笑吟吟地跨下马来,撩起脸上的遮纱,露出那张明如秋月,肤如凝脂的绝世容颜来。 第570章 天成 李瑁疆泠泠的目光滚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听说你差点杀了我妹妹,她是当今皇后,也是我的妹妹。” “公子说笑了,我怎么舍得杀她,不过是吓唬一下罢了。”幽霜郡主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仿佛一朵白莲花在风中点头,令天地为之一黯。 说真的,自幽霜郡主进城一来就从未见她笑过,印象中这名冷艳的女子,似乎天生就不会笑一样。可是谁又能想到,原来她笑起来这么动人呢? “吓唬也不行。”李 瑁疆冷冷道。 幽霜公主展颜一笑,走到她面前,摘下斗笠,手指一划,身上的披风迎风滑落,曲线令人血脉偾张。 她笑吟吟地走过去,手有些生疏,带着试探地轻轻一划,吃吃笑道:“你可真是个有趣的男人。都说这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是有时候,也不影响我们做朋友是吧?” “当然。” “不愧是李氏家族的新一代继承人,说话就是令人愉快。公子,我美吗?”幽霜郡主将手 在他胸口轻轻画动。 “美。” 幽霜郡主银铃般的笑声在山间回荡开来,她自三岁起就被慕容家现任的家主选中进行培养,在妻妾子女众多的慕容氏,庶出子女从来都是记量物品,根据价值来投资,资质差的就算死了也没人在意。 她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学习加倍用心,十岁那年,她不小心瞧见父亲与一个新来的婢女一起,发现人前那么严肃威武的父亲,居然被一个小小丫头百般调弄,几乎毫无还手 之力。 在恶心之余,她意识到身为女性的自己,一直掌握着另一门厉害的武器啊! 所以她瞒着家人,偷偷寻了些书籍钻研,等再大些时候,她甚至乔装打扮混入花楼观察花魁是如何待客。 后来,她觉得这样的学习而没有实际经验,实在是太单薄。 于是她乔装成一个初出茅庐的,混迹在梁都一些有名的楼里。 没想到有一次她不小心喝错了别人的酒,她发现不对劲就从里面逃了出来,可是实在太难受… …在找不到解药的情况下,她仓促地闯进了一辆马车。 居然是他,秦谦。 幽霜郡主扑了过去…… 当然,这件事外人无从知晓,秦谦自己也不会说,反而更是死心塌地地跟着她,多次想要提亲都被她打断。 “公子……” 别人或许看不出,可是她,明显感觉身边的男人身体绷紧了许多,大手故意用力掐了一下,幽霜郡主“啊——”了一声。 在众人的笑声中,李瑁疆用力抱起怀中的女人,朝密林深处走去。 第571章 追随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又或许两炷香时间,总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瑁疆一人从密林深处走出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国的使者见状,大声道:“你把我们的郡主怎么了!” 士兵们全部大笑起来。 李瑁疆阴沉着脸走到前面:“人我已经杀了,你们是要降还是要死,自己选。” “什么?你杀了她?你怎么能杀了她!”梁国使臣急红了眼。 “她要杀我,我自然要杀她。”李瑁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方才在密林深处,幽霜郡主宽衣解带之际,差点就将淬毒的暗器**体内。也是李瑁疆是个够狠也够决绝的人他依然能眼都不眨一下将那暗器反手拍回去,不可一世的幽霜郡主就在他跟前香消玉殒! 那上面涂的 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李瑁疆本来想惩戒一下她,捉了活口回去拷问,顺便敲诈梁国一笔你赎金。 有点可惜了。 不仅是他,他身后的士兵们都免不了在心底轻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般能将高冷的女人呢。她方才当众勾李统领,那么大胆直接,妩媚入骨,却没有半点世俗的献媚姿态,让人一点都讨厌不起来。 “好、好一个铁石心肠!”梁国使臣又气又急。 众人看了眼他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估摸着恐怕也是幽霜郡主裙下之臣中的一员吧? 梁国士兵中有部分人悲愤道:“你杀了我们公主的义妹,我们绝对不会投降,兄弟们,是男人就跟他们拼了!” 顿时间,梁国士兵中有半数以上都举起武器,厮喊着向巡防营的人冲 过来,一时间血肉横飞,尸体横陈,不过梁国士兵虽勇,然数量上却非常不利。 不到半个时辰,那些热血厮杀的梁兵全部化作支离破碎的残骸,山野间到处是血,惨烈无比。 李瑁疆单手拧断最后一个冲过来的士兵的胳膊,一手举起剑对准剩下的梁人,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胆小的人已经瑟瑟发抖。 他走一步,那些人就退一步,再走一步,再退一步,昂扬的斗志一点点被瓦解,他们的眼神看上去更像屠宰场里即将被宰杀的弱小牲口,惶恐而无奈。 “铛——” 第一个丢下武器的士兵,是一个体型颇为魁梧甚至发胖的青年男子,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不要杀我,求你!” “三郎!”一直在旁边大哭的梁国使者怒喊 。 那名为三郎的壮年小伙耷拉着面皮,涨红了脸颊,悻悻道:“我答应了春子要回去跟她提亲,她等我三年了不能再等了……” 众人怔了一下,大概是想起家中的牵挂,也大概是有人开了头,总之剩下的人都送了一口气,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擒。 他们都是一群普通人,除了活着,别无所求。你无法谴责,也无法高看一眼,毕竟人人都有求生的权利。 “你们……”使者明显有些恨铁不成钢,可他一介文官,连重剑都扛不起如何上阵杀敌?他只有无限悔恨和不停的叫骂来发心中的不满。 这时,一柄断剑落在他面前,大约考虑到他的文弱形象,特意丢了病轻巧的。 李瑁疆居高临下望着他:“既然如此放不下,何不追随 了她去?我一定命人将你们二人合葬一个棺椁。” “什么……”年轻秀气的使者昂起头颅,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 “听不懂人话?”李瑁疆冷声问。 使者这才明白对方是要逼自己自尽。这一生连削水果的小刀都没碰过的他,伸出有些干瘦的手,颤抖地拿起地上的剑看了看,确定其锋利的寒光足以割开任何一个人的喉咙,越发抖得厉害了。 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一把丢下短剑,掩面痛哭起来。 李瑁疆冷哼了一声,命令将剩下的人全部出去绑起来,另外留下两百将士收拾残局。 除了幽霜郡主的尸体外,其他战死的人全部妥善掩埋。而活着的俘虏,则像捆牲口一样挨个捆起来,串成一串又一串,拴在马背后跟着走。 第572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场梁人通内鬼的叛变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平息,时间上确实惊人,当然主要也是皇上提前未雨绸缪,计划得当。 虽然幽霜郡主的计谋发动得早了些,好在江宁郡主及时发现通风报信,才让明柯有时间赶到,李瑁疆等人按照原计划立马行动。 此时此刻,救下来皇后的明柯心情并不好受,他望着已经在床上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女子,心中十分愧疚。 心情也别样复杂。 听说皇上念在郭怒是太后亲生父亲的份上,只判了个流放抄家,后又因其在宫外叩头把脑袋磕了个大洞,卧病不起,皇上批准暂且延后 执行。 也就是说,郭怒这一招掩耳盗铃还是有用,至少保住了小命。 说的是延期,可太后只要在宫里一日,皇上总要给点颜面一日,整不好就无限延期了。 郭怒也乖觉,在病榻上都不忘解散家中姬妾,全部赐予重金,府里只留了几个老仆和两三做饭洗衣的粗使丫头。 借着养病,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了还是继续病着呢。 “公子,药来了。”苏若端着一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汤药起来。 明柯过去扶起昏迷中的江宁郡主,亲自接过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怎么又吐了。”苏若有些 无奈,取出手帕给她擦拭。大约是药太苦了,不管怎么喂,江宁郡主总是很抗拒的样子。 “那就再去熬。”明柯望着剩下半碗,他心里也大概猜着一点江宁郡主的心思,大仇得报,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这样不是办法……公子,奴婢斗胆进言,郡主的心结全在你……”苏若小心翼翼地望着明柯,她知道明公子心仪的人不是郡主,可让她眼巴巴地看着主子一天一天消瘦下去直到把自己杀死,她办不到。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明柯将勺子放下望着她。 苏若咬了咬嘴唇,果断道:“郡主对公 子一片真心,却被那禽兽玷污,郡主心碎至死,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望公子发发慈悲,哪怕只给一个名分,郡主也好有个安慰。” “我明白了。” “还有一事……”苏若心想死就死吧,反正郡主都这样了,索性就把明柯赏赐昏迷,郡主用嘴喂药救她的事说了出来。 明柯怔了半响,低头道:“你先下去。” “哦。”苏若听话地出去,一面不停回头,心想难道我不该说出来,明公子生气了吗? 苏若走后,明柯伸手握了握江宁郡主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罢,就当我欠你的。 ” 说完,他自端起药喝了一大口,苦涩中泛着腥气的药令他不由地蹙起了双眉,心想还真是苦啊,这就是我平日不爱喝药的缘故了。另一只手轻轻捏起江宁郡主的下颌,他是习武之人,做起来自然更轻松优雅些,然后嘴唇凑上去,将口中之药一点一点渡入她嘴里。 这样接连做了两天,江宁郡主气色逐渐好转起来,有了些微血色。黄昏时分,总算清醒过来。 “这是哪里?”大概趟了太久,身体有些微微不受控制,再加上房间的布置和床帐的颜色明显是个男人的房间,神经过敏的她吓得抱着头尖叫起来。 第573章 外人 听到房间里传来尖叫声,在门口守着小炉子煎药的苏若忙丢下扇子一溜烟跑进来,江宁郡主抱着自己缩在床榻一角,宛若一只惊弓之鸟。 苏若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郡主你总算醒了,谢天谢地!” “我怎么在这里?”江宁郡主见到熟悉的婢女,情绪安稳了许多。 这时,明柯从外间缓缓走进来,他今日没有穿那日日招摇过市的红衣,而是换了身鱼纹青的织锦宽袖长袍,里头层层叠叠一色浅灰浅米浅紫,整个人明亮而温和。 “醒了?”他在珠帘旁立定。 江宁郡主微微颔首,侧了侧身子,有些微妙地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谢谢你,不过我该回去 了,苏若收拾东西。” “你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不介意的话可以多住几天,令尊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 “恩恩,就是就是。”苏若在一旁拼命点头。 “那也不行,我总该回家看看去。”江宁郡主细声道。 接连几日的悉心照料,她的身体确实恢复了很多,可精神却萎靡了太多。过去那个青春焕发,多才多艺的天之骄女似乎在她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沉默寡言,总是低垂着眼帘,不安而敏感的小女子形象。 “你若想回去,晚点我派马车送你回去便是,不过眼下马上晚膳了,你已经多日不曾进食,好歹用些粥饭再走。免得令尊见了,以为我虐待了 你。” “我爹……他……”江宁郡主想起那个疼爱自己到骨子里的爹,眼眸开始泛起雾色,即便自己偷了他的兵符,他也没怪自己吧? “我跟你爹讲了,你受了些惊吓,不宜移动。” 江宁郡主点了下头,心里百感交集。 晚膳是在花厅用的,明柯这座宅子不大,但是位置极好,而且闹中取静,是皇后赏赐的。花厅里摆放着名贵的幽兰和一些四季常青的植物点缀,桌椅都是花梨木的,算不得十分奢华,大气简洁中透着一股雅致。 花厅外是一色翠竹,两三芭蕉,几树海棠,布局看似随意,实则考究。 除了一个穿浅蓝窄袖的青年婢女外,并不见旁的闲杂人等 。 “郡主小心门槛。”见她四顾打量,苏若连忙提醒,趁势在耳边轻声道:“明公子是个爱清净的人,这些天我总共就见着两个使唤婢女两个婆子,一个厨子,一个洒扫庭院,另外一个马车夫,并没什么红颜知己。” 江宁郡主听了一顿,随即低下眼眸:“在别人家不要随便议论主人。” “可明公子不是外人啊。”苏若吐吐舌头,小声辩解。 用过晚膳,天上升起一轮明月,几颗星子,倒是个干净的晚上。 江宁郡主命苏若收拾东西,准备回府,因见夜色颇好,独自在芭蕉树下呆坐。 明柯不知何时走过来。 “明公子。”江宁郡主起身让座。 明柯笑道: “我习惯站着,你坐便好。” 江宁郡主还是有些拘谨,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沉默了良久,明柯张口道:“如果你愿意,我是说如果,我的府上正好缺个女主人。” 手指尖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一下,江宁郡主半响才回过味来,泪眼朦胧地敛住眼眸,不想让明柯看见她的模样。 “哭了吗?”明柯发现她轻微耸肩的动作,分明是在哭,忙取了快手帕递过去。 “我有。”江宁郡主取出随身的帕子,擦拭眼角,可那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似的,越擦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还将整张手帕都湿透了。 明柯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什么也没说。 第575章 改革 他一路骑着快马跑到南安公府,守门的人见是他,忙进去禀报。 大约半柱香时间,府里的大总管出来,对他作揖道:“公子今儿来得不巧,我们大将军不在府上,您有什么事留个口信什么的?” “我找你们郡主。” “那更不巧了,郡主也不在。实不相瞒,郡主今日一早坐船回江南,大将军送去了。” “什么?几时走的?” “走了有两个时辰了。” 明柯怅然若失,对那总管道了声谢,正要转身上马离去,忽然一名圆脸的小婢女急急忙忙冲出来拉住他袖子道:“明公子稍等,我家郡主有封书信留给你!” 说着,自怀里掏出一张桃红色手绢裹着的信封来,塞给他转身便跑了。 明柯拿了书信,就近寻个酒楼包厢坐下,喊了一壶竹叶青,方才打开来,信上笔迹娟秀地写着 :明公子亲启。 太和宫初见,不觉数月,然天不遂人愿,亦是小女命薄……我既知你心有所属,又怎能违心答应?那块方巾权当临别表赠,自今后山高水长,望君珍重。我已回江南,永别。 落款人:江宁。 信纸空白处尚有一二痕迹,可见写信人曾经哭过。 …… 此番朝廷打了个漂亮的回旋战,不仅抓了一干梁国的使臣军士,还活捉了大名鼎鼎的秦谦,逼得梁国不得不派人再度进京和谈。 或者说是赎人。 大魏派出的是谈判老手江大人,专门与梁人交涉。众人合计一番,决定向梁国要两个城池,十万两万金作为代价,网是张好了,专等对手来钻。 可惜最后并未以此价格成交。 梁国派来的人里除了秦谦的胞弟秦重外,还有一个慕容氏庶子,人称慕容客,据说与幽霜郡主 都是慕容家这一代里出类拔萃的庶出孩子。 前朝的事归前朝,宁君瑟向来不懂政务,也不太会关注。倒是偶然听如喜说起,宫里供应的胭脂水粉,上等宫女还好,分到的都是江南一带产的好胭脂,可一般一点或者新入宫的宫女,或老一些又不受重用的,往往只能拿到劣质的。 有些敷上后不到两个时辰就掉得不像话,实在有损仪容,宫女们没办法,只得私下里攒钱或者偷空做些绣活而让出外采办的公公们带出去换些银子,自己买胭脂。 宁君瑟一听,便把端嬷嬷喊来,发现宫里现在居然有六千多宫女,年纪十三左右至五十多不等,每月光胭脂一项花费,就是上万两。 当然,其中不排除吃些回扣的可能。另外各宫的长脸的掌事姑姑大宫女,她们用的都是好的专供,更别说娘娘太 妃太嫔们的供给了。 “人也太多了,哪用得着这许多。”宁君瑟翻着名册,连连摇头。 她印象中,李府的制度正经说来是:当家正室房里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六个,婆子两个,杂使替用丫鬟两个。三房四房的伯母门,除了几个陪嫁丫鬟婆子,二等三等丫鬟各两个。 妾室一般是丫头两个,婆子一个。不过李家向来不提倡多妻多妾,这个制度几乎形同虚设。 阖府里就老太君房里的人多些,她老人家喜欢热闹,也会调教人,有时候调教好了分拨给下头。 舒氏入府当家后,觉得自己的配额多了,于是做主将年纪大的都放出去嫁人,只留了五儿一个一等丫头,五儿嫁人后提了原先的二等丫头伊人上来。 下面就只剩两个二等丫头,两个三等丫头,两个婆子和两 个杂使丫头。 她屋里的二等丫头,个个都必须学看账本打算盘,能记些零账。 端嬷嬷道:“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自古宫女都没有少于这个数的,想当初顺宗皇帝时,光宫女就一万三千余人,听说每日里洗脸的水倒在渠中,上面都有厚厚一层脂粉。” “现在国库空虚,皇上与朝臣们想了许多法子,百姓经历了战乱,我上回听瓶儿说现在有些地方百姓吃不上饭,卖儿卖女呢!咱们若能省检,皇上也可以少些后顾之忧。” “娘娘既有这般决心,老奴自当鼎力相助,不敢懈怠。只是一点,各宫的太妃太嫔们,都是先皇在时宠信惯了的,或多或少娘家还有些根基在,娘娘若要改革后宫,需得顾全她们面子。” “这个自然。”宁君瑟想了想,命端嬷嬷先去拟定些新的名册上来。 第576章 得民心 宁君瑟难得抓到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所以十分放心,加上端嬷嬷和梨白都是能干的,很快一套关于后宫的改革方案就出炉了。 首先是胭脂水粉的支出,各种娘娘主子们的份额照旧,只是东西全部换成胭脂楼出品。而宫中其他女子的脂粉钱,从下月起全部取消,在宫中成立一个全新的司容局,专门制作供应,大家的份额还是照旧的。 至于制作的人员,宁君瑟已经想好了,宫里不是有不少来自江南一带的女子么?江南因为季节气候的缘故,花材丰富,本地很多女子心灵手巧,都擅长自己做些胭脂水粉,不过入宫后要伺候主子,另外花园里的花也是不许随便采摘的,她们很多都不做了。 如今挑选专门的人去监督,凡是有这个技能天赋的,都可以前去自荐 。 相比伺候那些喜怒无常的主子,一些心性单纯的人更喜欢这种技术性工作,尤其一些刚进宫三两年的宫人,都把这个视作香饽饽,消息放出去头一天,报名的人据说就排到傍晚都舍不得散。 梨白算是这方面老资历,头三天她是亲自去了的,一来表示皇后对这件事的器重,二来也是杜绝有人假公济私,坏了规矩。 这是其一。 其二,宁君瑟认真看了下宫人们的年纪,发现有许多宫人十来岁入宫,一直到五六十都还在宫里,一辈子未曾嫁人出去。 她问了下端嬷嬷,嬷嬷的回答是:“我朝本来有宫女年满三十便可自行出宫的律法,可话又说回来,这个世道女人不比男人好找生计,都这个年纪了出去,寻常人家都快有孙子了,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有能 耐的运气好点的,还可以获得一份供奉的职务,专门教一些预备选秀的闺阁女子宫规礼节,尚且能安度晚年。 可人家大户人家也挑剔,你得在宫里得主子垂青过,怎么也得是妃嫔以上等级身边的一等二等宫女,再差一点,伺候过三年两载也成。不然人家要你作什么? 如此一来,好些人都不敢出宫,索性在宫里坐到老死,至少有一片瓦一碗饭吃,不必去外头被人欺负了。” 宁君瑟听完不住点头,难怪端嬷嬷这么大年纪都没有出宫,怕也是觉得宫外没有宫里熟悉,又没个子嗣养老的,只是这样未免有些可怜。 她想了想,大笔一挥,把宫女出宫的年纪全部改成二十四岁。另外,附加了一条,只要宫女在宫中做事期间没有任何触犯宫规的严重情节,出宫的 时候都会按资历支取一份嫁妆。 另外,但凡娶这些宫女的人家,不得虐待抛弃她们,否则就判刑。 普通人家娶退役宫女者,免当年税赋,若生养了孩子,再免一年。 即便是这样,宫人依然太多,于是又提笔,将各宫主子手里的上了年纪的宫女都替换下来,全部安排成新入宫的。 再将宫里超过二十四岁不愿意出宫的都单独整理成一个册子,五十岁以上全部放在一处养着,给她们拨一些空地种蔬菜水果,按月补贴些吃食用度;五十以下的,都集中在北苑的偏僻地,以后就负责打理花木,给尚容局提供做胭脂的花材。 几项改革一出,后宫简直都欢腾了,很多年过二十出头的宫女立马斗志昂扬,觉得生活有了盼头。比如家中有青梅竹马的,这下可以捎信 回去让他再等自己两年了;有思念亲人的,也高兴得流泪起来。 短短七八天时间,申请出宫的大龄宫女超过千数,许多人都感恩戴德,高高兴兴地领了嫁妆银子出宫去寻觅新生活。 因为当过宫女,模样礼节上都比普通姑娘强,而且有些身家银子,就是年纪略微大些,也受欢迎得紧。 据说有几位曾伺候过先帝宠妃的女子,一出宫就被大户人家聘下了,其中不乏日后混得风生水起的。 如此一来,一口气为朝廷省下了怕是有十数万两银子。此事朝野中议论纷纷,等实施下来,众人一看,果然是好的。 于是以江大人和文侯为首的一帮贤臣趁机上奏,想建议皇上效仿后宫,削减冗官,精简官员设置,提拔贤能…… 皇上一一准了,于是帝后在民间威望陡增。 第577章 婢生子 半月后,大梁的人抵达京都。 领头的慕容客和秦家二公子秦重却没有一同进宫,而是分开行动。众人发现,慕容家庶子慕容客衣着华贵考究,两道锋利的剑眉,目若点漆,看上去十分完美。 秦二公子举止随意间透着丝丝疏离,细长的眉眼,有股令人琢磨不透的气质。 大伙儿都说梁国出人才。 慕容客带了许多贵重的礼物去求见太后两次都被拒,于是转而去拜访郭怒。他正在屋里喝炖乳鸽汤补身体,听闻慕容客来,吓得嘴都来不及擦就站起来、 慕容客神色不善地走进来,郭怒捧着一碗鸽子汤笑嘻嘻道:“公子,喝汤,挺滋补的。” 慕容客一把掀翻他的桌子,揪住他胸前衣襟:“老东西, 你不过是我慕容家养的一条狗,你女儿也不过是我慕容家的一个野种,我慕容氏昨天能抬举你们,今天照样能把你们踩回泥里去!” 意外吧? 这得从几十年前说起,郭怒原名并不叫郭怒,而是叫丁树。丁树原本是大梁慕容氏家买来的一个小奴才,不过人很聪明也上进,在马场的时候就引起慕容氏管家的注意,后来他意外救了慕容家的一位幼年嫡子,破格进入慕容府。 从那以后,他就成为这位慕容嫡子的书童,随时相伴,鞍前马后。跟着上了学,认了字,渐渐成为这位嫡子身边的得力助手。 十几岁的少年岂有不怀春的?丁树跟在公子身边久了,渐渐对他房中磨墨的婢女产生了爱慕之情。而 这名貌美多娇的婢女也注意到他,俩人私底下结下终生。 然而,婢女只是慕容府自小买来的婢女,她因为身有异香擅长磨墨,被公子选在书房贴身伺候。旁的事一缕不干,只是公子书写时,站在一旁静静磨墨。 偶尔,公子书写累了,抬头闻一闻她身上天然的香气,再瞅一眼其如花似玉的脸庞,不失为一种解乏的好方式。 看得久了,公子便对她有了想法,像房里其他好看的婢女那样,某个晚上被单独留下来。婢女很紧张,很想拒绝,因为她并不喜欢这个冷漠的公子,他只把她们当玩意儿观赏占有,从来没有把她们当人。 但是她不能拒绝,因为从被卖进慕容府开始,她的一切都属于慕容家。 暧昧的烛光下,公子褪去了她的衣衫,将她压在身下肆意占有。她生得很美,芙蓉如面胸如玉,年轻的公子趁着新鲜,隔三差五就临幸一次。 丁树眼看着公子在书房轻薄她,调戏她,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某天,慕容家的家主想在大魏安插几个有用的桩子,挑来拣去,选中了丁树。因为他性格沉稳内敛,通文墨,又年少,大约常年跟在嫡子身边的缘故,身上没有那种畏首畏尾的奴性。 很快,慕容家就替他在望京安排了个新身份,多年前迁居鱼州的郭氏。郭家这一门凋零得厉害,老母亲死后,就只剩下郭怒一个独子,因娶了自小指婚的家中表妹,决心上京赶考。 慕容氏让隐匿在大魏的死士 扮成山贼的模样,先在半路截杀了真正的郭怒一家,然后将其财务资产与盖有地方县印的文书全部劫走,来了个偷梁换柱。 问题来了,谁来顶替郭怒表妹兼妻子呢? 如此特殊的关系,必然得找个相熟的女子,方能天衣无缝。公子想了想,将磨墨婢女推了出来,因为他最近又瞧上屋子里专门给他保管玉器的婢女。 磨墨婢女心中固然愿意,在得到消息时还暗暗高兴了半天,可是随后她发现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她怀孕了。 怀了公子的骨肉。 这让她内心充满纠结和矛盾,如实说吗?那丁树一定会不高兴。慕容氏子嗣众多,不会稀奇一个婢生子,不过公子可能会不让自己去大魏了呢。 该怎么办? 第578章 身世 磨墨婢女自发现自己怀孕后,每天愁眉不展,茶饭不思,总是走神。加上怀孕初期的女子,精神困乏,行动迟缓,一不留神就让院里有经验的嬷嬷看出来。 她悄悄观察了婢女一段时间,然后上报给家主,家主命人暗中找大夫把脉,果然是有身孕。 磨墨婢女以为自己完了,没想到慕容氏家主说这是个好机会,并嘱咐让人给婢女每天送安胎药。 公子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什么表态。他房中的美婢太多,她也不是第一个怀上子嗣的,不过出于恶作剧,某日,他故意遣散众人后将丁树召到隔壁厢房喝酒。 处心积虑将丁树灌了个半醉后,命人将婢女打晕丢了进去,就这样让二人稀里糊涂做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一月后丁树带 着慕容氏为他们准备东西和人,坐上马车秘密进入大魏,顶替郭怒入京赶考。 路上,丁树发现妻子有了身孕,十分高兴,以为是自己的孩子。 这年,年少的丁树一试即中,从此借着慕容氏的暗中力量与自己的努力,在官场上也算小有成就。同年,妻子生下一名漂亮可爱的女婴。 这名女婴长大后,正好赶上先皇大选后宫,以才人的身份进宫,并生下恭王,册封贤妃,也就是当今太后。 而她的生母朱氏,在生下儿子郭瘦棋后,很快就香消玉殒了。死之前,她满怀愧疚地告诉丁树,女儿不是他的亲骨肉。 丁树听完后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告诉他真相?为什么不肯一直骗下去!”其实他内心一直都有些怀疑,公子既 然已经挑中朱氏给自己,为何要刻意安排他们**?天真的他曾以为这只是公子收买人心的一种做法。 朱氏怀孕生子,他也曾犹豫,这个女儿真的是自己的种?丁树不肯深想,因为越想只会越害怕。 可惜这些朱氏都听不到了。 慕容客将脚踩在他胸口上,嘲讽地勾起嘴角:“想当年我爹不过是临幸了那丫头几晚,没想到就有了身孕,如今宫里那位,论辈分我还得叫一声姐姐。”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有本事冲我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公子动手?” “你们慕容家又算什么东西?”郭怒被慕容客一脚踢开后,立马受到他随行一干鹰犬的毒打,“就算慕容胥侥幸娶了那个什么真龙公主,你以为慕容氏就 能称霸天下吗?做梦!哈哈哈……” “真是死鸭子嘴硬。”慕容客瞥了一眼地上缩成虾米状的郭怒,或者说丁树,冷冷道:“好好招呼咱们这位国丈大人。” …… 寿康宫,寝殿内。 太后歪在床榻上,自上回幽霜公主之事后,她似乎又老了许多,头上长了不少白头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苍老。 她十四岁入宫,十五岁生下昭儿,十九岁封妃,直到二十九岁才晋升四妃之首的贤妃。 宫里皇后换了两个,都没她份,她也清楚,皇上不喜欢她这一号,喜欢那个张扬貌美的陈美人。她最大的好处就是耐得住性子,能等,硬是熬死了好多宠妃,才爬上四妃之首的位置。 先皇一直未立贵妃,也算给她面子,贤妃上头就是 皇后,位同副后。可她还是得端着一万个小心,为儿子谋前程谋出路,处处筹划,不敢有一丝懈怠。 用慕容客的话来说,一看就是慕容家的种,无论在哪里,都掩饰不住地野心勃勃! “太后,听说慕容客在府里折磨大人。”竹心卷起珠帘进来,推开窗子,阳光一点点扫去殿内的幽暗。 太后起身坐了起来:“人找到没?” “没。”竹心小心翼翼地望了她一眼,又道:“奴婢有斗胆,从那日现场的迹象来看,小侯爷未必就落在他们手里,兴许那徐氏吓破了胆,带着孩子躲起来也未必。” “那就接着找,慢慢找。”太后又躺了回去,一脸沉思的样子,竹心不敢打扰,替她当下帘子,重新换了安神静气的熏香才出去。 第579章 千金不换 而在京都的大街上,有一个青衫锦袍的少年,正牵着一片杂色马慢悠悠走在午后的人群里。 他的模样十分清秀,又高又瘦,墨黑色的束发上斜插这一只白玉簪。那匹马颜色斑杂,在繁荣的京都大街上,连一般商户家的孩子出门,都不好意思拉出来的。 马是讲究血统的,比如魏国公马场里那几匹纯种的西域宝马,随便拉一匹出来就足够在京都大街买下一栋大宅子;南安公的坐骑,一条纯黑色的野马王,是可与不可求的极品彪悍战马,非一般人可驯服……不仅马的血统,甚至毛色,也是越纯的越珍贵。 秦二公子拉着一匹杂色马,旁若无人地走在大街上,感受着 众人异样的眼光。 就好像你穿一件打补丁的破棉袄,走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富人中间,难免受到鄙视和非议。 只有不远处坐在酒楼是的魏国公与李国公无意间瞥见这一幕后,神色都不约而同亮起来。魏国公丢下酒杯,站在窗台上眺望,“马之鬃毛色作五花文……这是……” 李国公起身张望了一会儿,笑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它,老魏啊。” 李国公拍拍他肩膀,意思是别看了,看也没你的份。 “走开走开!”魏国公恼火地瞪着远处的秦二公子,嘟哝了一句:“老子想了半辈子都没得到的东西,这愣头青却牵着在大街上遛骡子一样的,关键还有一群 有眼无珠却自以为是的蠢货在那指指点点。” 秦二公子拉着马不急不慢地溜达,对周围人投来的轻视充耳不闻。李白曾有诗云:五花马、千金裘,没错,秦二公子手里拉着的就是传说中已经绝迹数年的五花马。 时人不识货,以为是一匹不入流的杂种马,纵然养得再肥壮,也不过多值十来两银子。 溜了几道弯,进入一处巷子,门前种着两颗杨柳,上书:陶然居。 秦二公子敲了门,一位老仆应声前来,见他眼生不由地道:“公子找谁?可有名帖?” “我找明公子,你把这个给他看。”秦二公子从怀里掏出个令牌,乌金打造,上面有个古里古怪似篆非篆的字 。 “公子稍等。”老仆接过进去。少顷,老仆重新开门出来,恭敬客气道:“请进。” 秦二公子跟随老仆的身影,逶迤穿过一片桂枝,两三丛芭蕉,小桥流水,入了垂花门,便是花厅。 明柯一袭浅色宽袖水墨晕染的宽松外衣,立在花厅一角,脸对着一个画眉笼子,也不逗弄。那鸟自叫自的,上蹿下跳,他且出神。 “微臣参见二皇子殿下。”秦重一掀衣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明柯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喜欢,转身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什么二皇子。” “殿下乃先皇留下的唯一皇子,微臣不敢不敬。”秦重恭恭敬敬地道。 “你那个 情种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多谢殿下关心,大哥他生性落拓潇洒,并不将生死名利放在心上,虽身在天牢,心却是无拘无束的。微臣此番前来,是受人所托——” 秦重脱开外衣,摘下腰带,从里面拆出一份密信来。明柯一见上面的火漆,神色一紧道:“你来时我义父一家可还好?” “殿下请看。”秦重将信呈上。 明柯忙接过拆开阅读,然后检查了下字迹,的的确确是义父梁英公的亲笔信无疑,于是叹道:“是我连累了他们。” “殿下何出此言?” “义父当年若不救我,以他老人家在朝中的地位和根基,公主断然不会与之为难。” “殿下此言差矣。” 第579章 死后哀荣 秦重起身,长长作揖,语重心长道:“先帝曾有九女,而活下来的只有梁太后之女,也就是我大梁今日的真龙公主。做臣子的不过问君主是非,公主虽霸道些,掌管我大梁以来,确也治国有方,将国家推向繁荣。 然,公主野心勃勃,与日俱增,近来又受男子迷惑……举国赋税加重两倍还不足,征集兵丁,弄的我大梁百姓苦不堪言,卖儿卖女,夜晚走在大路上,都是女子伤心绝望的哭泣声。梁都大街上,孤儿老弱成群,蓬头垢面,饥肠辘辘。 公主却大兴土木,要建一座奢华大气的驸马宫,又命人日夜操练,一心想杀到京都城中,做着一统天下的美梦。长此以 往,先帝与历代君王呕心沥血治理下的江山,怕也要葬送在这位不可一世的公主手中! 重今日牵马而来,若不能接到殿下,宁愿一头碰死在这庭院当中,省得眼睁睁看着大梁江山狼烟四起,大梁城池插上他人旗帜那天!殿下在京都久矣,当知大魏的强盛并不在我大梁之下,大魏皇帝更是年轻有为,其手腕能力绝不在昔日先皇之下,公主这是在自取灭亡啊!” 秦重一番慷概陈词,简直是精彩绝伦,连他自己都感动得眼中隐隐泛起泪花。 明柯问他:“我算什么皇子?” 秦重答曰:“您是先帝血脉,继承大统,您母亲便可母凭子贵,追封皇太后。” “生前 百般折辱,死后哀荣又有何用?” “殿下!”秦重噗通一声跪下:“英国公一家冒死相救的恩情,难道也要置之不理吗?” “这种苦肉计你还会留着演给你那个鬼迷心窍里的大哥看吧。” “殿下!” “趁我没生气前离开这里,明白了吗?” “殿下——” 秦重看他头也不抬的样子,欲言又止了几下,灰溜溜地出去了。 这时,外头闪过一个瘦长的人影,明柯看都没看,沉声道:“无名。” “公子。”无名闪身进来,“我也是刚回来。” “你当我眼瞎。”明柯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叹道:“满口黎民百姓,江山社稷,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 。” “秦二公子演技不错,小的都差点信了。” “是啊。”明柯讽刺一下,“如果没有收到这封信,我肯定也信了。 他所说的信,乃是清晨刚刚从千里之外的梁都飞鸽传说而来的,义父的左手字。很多人都知道梁英公书法了的,一手行草独步京师,却鲜有人知晓他左手的小楷从七岁开始练习,直逼先圣。 义父曾与他私下约好,若有急事,就用左手写。若是家事寻常事,就用右手写。 真龙公主现在迷恋上一个男人,要毁约,慕容氏虽没有明说,却十分不满意。作为老字号的梁国五大世家,秦家表面风光,实则早已被排除在一线政治圈外,如今朝中握着 实权的,都是些新面孔。 本来是没必要这么做的,只因为不知谁悄悄走漏了先帝还有一子尚在人间的秘密,那些顽固派的朝臣们就纷纷开始动了心思,特别是与慕容家有过节的,巴不得拉这个女人下马,推一个男人上去,这样可以凭着从龙之功再送两个女儿进去。 公主在得知他们的想法后,自然是不许的。于是来了个大换血,将兵权和其他政权大部分挪到了一群没有根基的后起之秀手里,为自己打下大魏,作为女帝江山铺垫。 结果忽然杀出一个男人,让真龙公主心动万分,舍弃了一直支持她的慕容四公子,一心要与之结亲。慕容氏大怒,从支持变反对。 第580章 皇天厚土 慕容氏也就罢了,慕容老鬼狡诈无比,只要公主一天没与那男人睡一个被窝,慕容胥就还有机会。 他们此番只派了个庶子出使大魏,其态度就很明显,是想逼一逼真龙公主。 而秦家掺和起来,明面上是救大公子,实则是为保住秦家在大梁数代的努力,推明柯上去,恢复秦氏的荣耀。 秦氏现在正好有两个年轻貌美,多才多艺的适龄女儿,一直没舍得出嫁。听说凭空多出一个皇子,那简直是天赐良机,是以不惜派出秦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儿子,进入望京。 秦家能够在大梁站稳脚跟这么些年,是有原因的。他们历来都是一明一暗两个方向发展,比如 这一带的秦谦,自小记忆过人,被誉为“神童”,小小年纪就出尽风头,长大后更是列入梁国“四公子”之首。 外头自然以为,秦家数秦谦最出类拔萃,却不知此乃秦氏的障眼法。 他们一面将秦谦推向风口浪尖,活跃在各个圈层,万众瞩目; 一面悉心培养后来者,责其收敛锋芒,最合格的肯定是二公子了。 他的相貌不算出众,名气更是没有,甚至有人说秦二公子是个庸才。 他也不辩解,二十岁才参加科举,堪堪中了个九十九名,与十五岁就一举夺魁状元郎的兄长,堪称天壤之别。 如果有人花点心思,就会发现秦家的家主传承从来不走寻 常路,往往都落到平庸之辈手中。 那些人想当然的以为,像秦大公子这种惊世绝艳的人才,是不屑为家主的。 其实,他们又如何知道,秦家历代的家主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严苛程度令人咂舌。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带秦氏家主肯定是秦二公子。 这些梁都望族的秘密,都是梁英公当年抚养明柯,无事时当闲话讲给他听的。如今看来,当真是用意深厚。 梁英国的来信只有短短一句话:考虑清楚。 是啊,义父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强人所难,讲究随性随缘的智慧。 他知道明柯厌恶梁国皇室,所以不劝;但明柯终究是天家血脉,他有他的路要 走。 “公主想逼迫淑柔郡主去和亲,当真是用心险恶。”无名轻轻道。 在大梁的边境,还有几个蛮夷小国,都是游牧人。 昔年梁国国君们也试图带领大军去灭了他们,可进入一望无际的草原后,很快就被打得四分五裂。 梁人很吃了几回苦头,后来不知是谁献计,说他们虽然彪悍却比较淳朴,人也不多,我们只要每年给他们一些粮食,再让他们换些战马来,他们肯定不会再来。 于是,从那以后,梁国便常常送些粮食。 此番真龙公主想吃下大魏,少不得向他们借些骑兵,真龙公主抛出和亲为诱饵,他们虽不喜中原的繁文缛节,却对中原女人 十分热衷,很快就答应了。 真龙公主朱笔一点,就圈下梁英公尚未出嫁的女儿淑柔县君,想间接拿捏住他。 “淑柔妹妹生性娇柔,去了只怕不消一年就要香消玉殒。男人打仗,却让女人买单,她自己也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明柯幽幽的双眸闪过一丝寒光。 无名道:“公子预备如何?要回梁都吗?” “回去,和在这里,有什么差别?天大地大,哪里不是皇天后土,无名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讨厌那里,讨厌那个虚伪的皇城,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世家贵族,那些矫揉一脸势力的贵女们,我也讨厌那个当今世上唯一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第581章 弃婴 明柯提过酒壶,足足地喝了一整壶酒,往事一点点浮现在心头。温柔纤弱的淑柔,她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人很聪明,也很好学。 淡泊睿智的义父,他总是面带微笑,那么有条不紊。 小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听到市井间的孩子说,没有父母的孩子都是私生子,是罪人。 他追着问义父,自己为什么没有父母?义父说,这世界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生下来穷,有人生下来富,有人生下来四肢完整,有人生下来缺胳膊少腿;有人好看,有人丑陋,有人有父母,自然就有人没父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明柯 忍不住又问,那我是怎么生下来的呢?幼小的他,隐隐知道一点男女的事。 义父展眉一笑,臭小子!你是怎生下来的,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天气好,鸟语花香,你父母心情高兴,就生下来咯。 明柯噘嘴,义父你又鬼扯。 虽没问过个所以然来,明柯还是挺高兴,因为他也是有父母的人,是父母高兴才生下来的,那天天气好,好到什么程度呢?会不会像书上说的那样,出现五色彩虹,万鸟朝贺? 大概是那样吧,自己在一个很高兴很美的环境下出生,天空有祥云,地上有花开。 直到某天,他长大了,义父将他叫到 密室,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内幕,他的父亲居然是曾经的皇帝!而他的母亲,并没有像京中那些贵妇那样,头上梳着如云的高髻,插着价值连城的名贵发钗,姿态优雅娴静……他的生母只是梁太后身边一个卑微的洗脚婢。 再大些,他就更清楚了。他的母亲只是一次偶然机会下,被喝醉的皇上拉上了龙床,之后便彻底忘记了。某天,他母亲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看着梁太后将先帝的公主一个一个弄死,她害怕极了,思来想去,决定铤而走险:故意打碎当时还是贵妃的梁太后一个小茶杯。 惹恼了梁太后。梁太后御下甚严 ,小错小罚,大错大罚,重得就是死。她犯的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梁太后就按照“惯例”,将她赐给一个太监对食。 母亲顺利地出了宫,与老太监对食,受着非人的折磨。正当她预备暗中杀死老太监时,这个老太监却发现了她怀孕的秘密,不用想,肯定是龙种。老太监大喜过望,以为奇货可居,从此好吃好喝地供着,想等梁太后将皇上其他子嗣都灭的差不多,再将孩子推出去。 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孩子生下后,老太监就使了个障眼法,去育婴堂抱了个弃婴回来,谎称养子。 可惜没过两年,老太监就驾鹤归 去,明柯的母亲也终于可以不用伺候这个脾气暴躁又变态的老东西,可惜她也没活多久,很快就过世了。 死之前她偷偷给在路上帮助过自己一次的梁英公带了口信,望他能收留两个孩子。 明柯和那个弃婴就这样辗转进入梁英公府。当时,明柯才四岁,手里紧紧攥着个破旧的锦囊,说娘亲让他只能交给恩公一人看。 梁英公打开锦囊,里头一张内宫中的锦帕,里头包这一枚玉扳指。他顿时大惊,因为这枚扳指上的铭文乃先帝名讳,那这孩子…… 事关重大,当时梁太后母女已经坐稳朝政,明柯年纪又小,是以隐忍不发。 第582章 你逃得了吗 没想到一忍就是十几年。 梁英公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或许是看明柯并无帝王之志,或许是看公主治国有方,总之,他至始至终都不曾引导或者怂恿明柯追逐帝位。 明柯自六岁起就由他亲自教导,诸子百家诗书子集,家国天下,权谋心智,他都化为一点点化作闲谈说与他听。 大约在梁英公心里,还是隐隐有某种期待,这个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有朝一日能将所学发挥到极致。 一壶酒喝光了。 明柯依靠在花梨木雕刻的太师椅上,气息微醺,半梦半醒。无名从地窖里取来一坛子竹叶青,在他对面坐下,不 声不吭地饮起来。 他喝得很慢,一杯一杯,绝不像明柯那样大口直饮,因为那样醉得很快,却有享受不到酒的甘洌。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说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知道明柯的想法,那他一定是无名,只能是无名。他们在一个缸里喝过酒,一条河里洗过澡摸过鱼,一起被人追杀,一起去偷看姑娘洗澡…… 他知道明柯其实没有醉,他只是在犹豫,或者说逃避。 大魏的皇帝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他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呆下去,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与了他这些方便,就是在等这一天。 梁国的望族也不会任由他漂泊 下去,听说有人已经挖出他母亲的骸骨,准备迁进皇陵。 “你逃得了吗?”无名自嘲地一笑,扪心自问:“说别人?你又何尝不是呢?” 无名眯了眼,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穿米黄色长裙,纤细柔弱的姑娘,她有一双秋天清泉般干净柔和的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常年不变的沉寂和落寞。她总是握着一卷书,独自坐在窗下,有时候在秋千上,那样安静地坐一整天。 她真是个安静的女子。 躺在太师椅上的明柯猛地站起来:“备马,我要进宫。” “现在?”无名指着外面斜照进来的夕阳。 “就现在。”明柯 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他有皇后亲赐的令牌,可以不用召见就可入宫,不过人还未到太液池,就被寿康宫里的人看到,将他拦住道:“公子,太后说倘若见到公子入宫,请先去寿康宫。” “这是什么规矩?”明柯冷声。 “公子去了便知。”那婢女往后退几步,消失在扶苏的枝叶深处。 明柯考虑了一下,最后不得不先去寿康宫。 等他出来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几点星子挂在天上,寒冷的夜风刮得人只想快点回家。 明柯站在太液池旁,眺望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太和宫,与之遥遥相对的太极宫,就像两颗皎洁 的星辰,彼此守望着,静默地陪伴着。 “如果有下辈子,你愿意先他一步遇见我吗?”明柯对着夜色下的太和宫轻轻道。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朝宫外走去。 几日后,与梁国的谈判差点陷入僵局。因为梁人忽然反口,不愿意拿出两座城池和十万黄金,只愿意出五万黄金。 僵持之际,慕容客忽然命人带了一件信物来,江大人看了以后,差点昏厥过去! 这件信物随即被送进了内宫。彼时,皇上正在太和宫与皇后说话,元宝公公捧着那枚玉佩进来,皇上问是何物? 宁君瑟一时兴起取过一看,顿时愣住了…… 第583章 不肯交赎金 元宝公公将慕容客送给江大人看的玉佩拿来,皇上看着虽有些眼熟,一时仍旧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宁君瑟却是一眼就认出来。 因为这块玉佩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月儿。”宁君瑟取过玉佩,这是好友江继月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听她说过,这玉佩乃太祖母时流传下来的东西,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 “怎么一回事?”皇上见此面色一沉。 元宝公公大致汇报了下情况,根据慕容客的说法,北海王妃与小郡主似乎在他们手上,至于怎么抓到的就不清楚了。 “六郎,一定要救救月儿!”宁君瑟一听江继月在慕容氏手上,想起那个冷冰冰手段毒辣的幽霜郡主,自己两次差 点死在她手上就心有余悸。 慕容家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要什么条件?”这个时候送来,明显是想在谈判中占据新的位置,是以皇上先问元宝。 元宝道:“梁人向来狡诈,只怕不肯再交赎金。” “那不可能。他们的人在我们手里的有多少?我量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可是月儿她们……”宁君瑟忧心忡忡。 皇上握了握她微微冰凉的手,温声道:“你放心,慕容家的账朕都记在心里,朕会让他们加倍奉还。” “娘娘放宽心,这事啊江大人比您还着急,毕竟是亲闺女,可咱们越是这样越得沉住气,不能让对手拿捏了去。”元宝公公微笑着劝道。 皇上自有成竹在 胸,只是不便透露。 “朕知道你近来孤单,这样吧,明日下旨召你家人入宫一趟,让她们好好陪陪你。明天朕要微服出宫一趟,你只管带着大家玩耍,旁人问起,就说着朕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 次日。 皇上果然守信,一早就下了圣旨,说命皇后家人入宫陪伴。 舒氏喜出望外,忙命人装了许多女儿平素爱吃的东西,国公爷笑她要把整个府搬空了。 话说又赶上舅母杨氏派人来送东西,舒氏想起蓁蓁许久没见过舅母一家,想想京中围困时,嫂子对自己颇多关照,便将她一并喊上。 近晌午时分,舒氏带着杨氏,杨氏儿媳妇柳氏,以及两个儿子乘着华丽的马车,大 张旗鼓地进宫。 宁君瑟命人开了筵席,专等着他们。入宫一看,居然连舅母都来了,太和宫里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得前所未有。 舅母杨氏近来发了福,身材圆胖了许多,拉着柳氏见礼。梨白几个忙过去拦住,宁君瑟道:“都是自家人,又没外人,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这哪里使得?您如今贵为皇后,臣妇……”杨氏一句未完,就被舒氏给拉到一边,数落道:“大嫂你从前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今怎么越发活回去了?先前老太君怎么说来着?一家人若光顾着礼节,那就不叫一家人。孩子平素在宫里,行礼磕头的人少了?今儿好容易盼着你这个做舅母的来,你又这 般满口臣妇礼节,比她身边那个端嬷嬷还刻板,这不存心怄她?蓁蓁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子,会跟你见外?你倒先与她见外了。” 杨氏听得不好意思,她秉性是个敦厚的,因此笑道:“弟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用你说,我也别扭得慌。” 自此便都不拘泥,如先时在家般称呼,宁君瑟才高兴起来,拉了柳氏过来打量,只见她生得端庄秀丽,个子不高不矮,腰肢细软,臀部丰满,嘴角一颗小小的痣。 杨氏笑道:“这是你官哥儿的媳妇,标致吧?她可是书香门第家的姑娘,我们官哥儿娶了她也是祖上积德。” “娘又拿我取笑。”柳氏面色微红,声音温柔动听。 第584章 物色姑娘 宁君瑟见了颇是喜欢,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柳氏腹中有文墨,言辞优雅得体,却不刻意卖弄,连舒氏都觉得好。 幼安现在能跑能跳了,拉着乳母要去花园里捡石头玩。他记得上回来时,在后面的院子里看到好多五颜六色的鹅卵石,一直惦记着。 归儿则还没断奶,乳母抱着去看元熙,几个大人坐一屋子聊天吃水果。 这让宁君瑟想起初入京都时,住在舅母家的日子,舅母说丽姐儿如今也算嫁得如意郎君,上半年生了孩子,下半年又怀上,婆婆怕有个闪失,亲自拨了自家房里上好的丫鬟婆子天天照料着。 她夫婿房 里原来也有两个通房丫头,是未过门时就买下来的,自她嫁进去后,就鲜有宠幸,自然也没有子嗣。 后来相公与她恩爱,婆婆看她顺眼,加上那两个通房也不大规矩,就花银子打发出去了,免得惹她不痛快。 官哥儿中了进士,现在正等上头指令,若无以外,会先去周边郊县做个小小县令磨炼几年。 杨氏想过了,让柳氏跟过去,不必在家立规矩。她也还年轻,让儿子媳妇自由自在的过日子,早些抱孙子是正经。 看大家都过得挺好,宁君瑟心里甜蜜蜜的,巴不得一直这样更好下去才好呢。 说到儿女婚事,舒氏忽然 叹了口气。 杨氏是过来人,立马就猜到她心思,笑道:“都说大户人家主母不好当,你们那大公子今年也二十有余了吧?先头娶的两个不成,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倒是让人犯难。” 宁君瑟明白过来,娘亲是为大哥的婚事犯愁。之前他为赵萧萧迷惑,当然,也是他自己糊涂,京都那么多贵女看看不上,偏中意这个心机女。 后来又稀里糊涂娶了花容郡主,曾几何人人都羡慕他艳福不浅,谁知没两年就沦落到被扫地出府的境界。知道这一段往事的大多都有些在意,尤其是那些贵胄们的女儿,并不太愿意将女子嫁给他。 万一他哪天故技重施,又迷上什么李家王家姑娘,或者青楼花魁,或者家中美姬,家都不要的地步,岂不是自找的? “孩子是个好孩子。所谓娶妻娶贤,门第倒是其次,也不一定就要京中找。你们李府家大业大,旁支别系,亲戚众多,有知根知底的姑娘,甭管她贵贱,人好为原则,恐怕不难挑。” 舒氏听完眼前一亮,激动道:“啊呀,我从前怎么没往这上头想呢!不说别的,孩子他三伯母的娘家就有个惠心姑娘,今年好像十五还是十六?端午的时候来过一回,我当时忙着招呼客人,并不曾十分留意,如今想来也是水 灵灵的。还有他四伯母娘家兄弟的孩子,大的好像叫素芳还是什么?我也见过两回,高高的个子,说话细声细气,见了长辈挺有礼数的……” 舒氏一口气说了三四个姑娘,都是七弯八拐亲戚家的。 宁君瑟听了却连连摇头,对舒氏道:“你说的那个惠心姑娘,小时候跟她一起吃糖,她直往怀里揣,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四伯母家的素芳我也记得,长得是个美人胚子,可是言辞轻佻,有一回我看她在后院挑唆一个丫头拿糕点掷一个路过的清俊小厮,俩人眉来眼去。还有那个……” “你这么说,还挑什么?”舒氏顿时泄气。 第585章 但也没不高兴 宁君瑟揉了揉眉头,忽然想起自己娘亲什么都好,就是不善识人。总是心软,把人一股脑往好处想,难免上当。 如今是有爹在背后护着,才不会被小人得逞。 她说的那几个姑娘,过去在家时逢着聚会,都能见到。李家繁盛,对亲戚也友好,这些姑娘巴不得随时来蹭上一蹭,吃好喝好不说,对外也好宣传,长大或门好亲事。 她们多数怀着目的而来,见了三伯母四伯母,还有老太君,哪怕房里的一条狗也是夸个不停的。只见了宁君瑟,心里总有些鄙视,私底下态度便冷得很。 当然也不排除可以讨好书媛等人。 “倘若一定要选,我忽然想起个人。”宁君瑟从记忆很出拉出一个杏仁 眼鹅蛋脸的标志小姑娘来。 “谁?” “只是我不知道她嫁人了没,若是她,大哥一定喜欢的。” “别卖关子,快说罢。”舒氏已经等不及要知道,她这些天为瑁疆婚事愁得不行。 宁君瑟笑道:“你光往三伯母四伯母身上想,怎么单单忘了一个重要的人?” 舒氏恍然大悟,闺女说的是已经回娘家的大嫂蒋氏。 “记得有一年中秋,大伯母娘家人来送月饼,一起来的还有个好看的小姐姐,人家都唤她阿兰。” “阿兰?”舒氏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孩子,众人还夸过她眉眼有几分大嫂当年的模样。 只是大嫂自回老家后,就没了音讯,也不知过得好不好?舒氏 当下留了心,回去讨老太太的口风。 当下先陪女儿和外孙其乐融融。 吃了中饭,宁君瑟命人撑船,带着娘亲舅母等一行人,坐船游玩太液湖,一直到晚膳后赶在宫门下钥匙前方回去。 晚间,舒氏去向婆婆请安,顺带汇报了白天入宫的情形,若有若无地提到蒋氏。老太君怔了一下:“这孩子就算了吧,让她在家呆着,不要打扰她。” 舒氏将阿兰的事说出来。 老太君点头:“这孩子我记得,是个好苗子,后来也没再来过,也不知说亲没?” “难得娘中意,媳妇就想着设法讨一个大嫂的回话?正好今儿皇后赏了我许多好东西,我命人包上几大包给她送过去,看她怎么说?” “ 也好。你们本来亲密,我这个老婆子就装不知道好了,瑁疆的婚事你操办,他爹没意见,我没意见。” 舒氏一听,这是要自己完全拿主意的意思?也罢,以后瑁疆早晚接管这个家,娘是想趁此机会让我跟他亲近些。 派去鱼州的人过了大半月便回来,不仅带了许多鱼州特产,蒋氏的书信,还有一封庚帖。 “成了。”舒氏拆开那庚帖一看,上面详细写着兰儿的生辰八字,找先生合了说上等婚配。 老太君自是高兴,命人去喊瑁疆来。 舒氏读完蒋氏的信,从她寄来的东西里翻出一副绣相,蒋氏说是她瞒着阿兰问她父母要来的,因信任李家才给,旁的凭怎么说也没有给的。 老太君拿 来瞧了,拍桌道:“成,就这孩子!” 李瑁疆进来,见一屋子东西,桌上还摆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便有所觉察:“祖母和娘有什么吩咐?” “傻孩子,我们给你相了门亲事,你大伯母娘家阿兰,你中意不?”老太君催着丫鬟拿绣像给他看。 绣像上的女子粉衣浅笑,透着一股温婉的灵秀之气,眉眼有几分大伯母的样子。 李瑁疆道:“我没意见。” “行啦,有意见也不行的,你去忙你的吧。”老太君兴头正起,要拉着舒氏商量聘礼和婚期的事。 舒氏有些担忧:“他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老太君把眼一眯:“但也没不高兴。年轻人嘛,相处相处就好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第586章 沙爬…… 太和宫里。 帝后正并排而坐,教元熙玩七巧板,这孩子很聪明,几下就拼凑出一个图案指给他父皇看:“好了。” “元熙很厉害嘛。”宁君瑟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头。 元熙受到夸奖十分高兴,脸上露出笑容来,咧嘴对她道:“母后千岁。” “我的好元熙,母后最疼你了。” “父皇——”元熙指着自己爹。 “第二疼,最疼元熙。” “嘿嘿!” 成功夺去父皇“宝座”的元熙得意地笑起来。 “小兔崽子,造反啦?”皇上伸手掐他白皙饱满如薄皮包子的脸蛋儿。 元熙嘟着嘴向宁君瑟告状。 “你作什么。”宁君瑟一把打开皇上的手,嗔怪:“孩子还小呢。” “快两岁,不小 了。” “那也是快两岁。” “……” “父皇!”元熙看到父皇吃瘪,心里很是开心,嘿嘿笑着过去拉住他的手,然后道:“沙爬,要——” “什么沙爬?六郎你教孩子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做什么?” “回禀娘娘,不是沙爬,是沙盘。”乳母在一旁纠正。 宁君瑟蹙了蹙秀眉:“那是你父皇和将军们打仗用的,不能玩。” “要……”元熙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上回他嚷着去太极宫找父皇,当时皇上正与李国公在御书房谈事情,就命小玄子将他抱进来,元熙一下瞧上那里的沙盘,差点给掀了。 宁君瑟不忍心,只好瞪着水汪汪一双媚眼望着皇上:“六郎……” 皇上揉了揉眉心, “得,真是欠了你们的。小玄子,去让下头弄一个小些的沙盘来,比例得跟朕书房那个一模一样,不得偷工减料。” “是。”小玄子答应着去了。 皇上戳着元熙的包子脸:“小兔崽子,玩沙盘,你懂带兵打战吗?” “母后——”又被欺负了,元熙立马搬救兵。 “行了,到母后怀里来。”宁君瑟无语地瞪了眼皇上,正好数落两句,元宝公公三步作两步的进来,贴在皇上耳边嘀咕了句:“郭怒死了,上吊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时辰以前。” “寿康宫那边通知了没?” “已经有探子去透口风了。” 皇上挥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宁君瑟问道:“朝廷里又发生什 么要紧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步了的。”皇上眼眸闪过一丝精光,低头摆弄元熙打乱的七巧板,对他喊道:“过来,重新拼一个。” 宁君瑟将元熙推着去,然后道:“也不知月儿怎么样了。” “朕已经着她父亲去接人,你若是等不及,可以下一道懿旨,让她尽快来宫里见你。” “我就是担心她,月儿心气高,那些梁人又坏……奇怪,三哥呢?” “等你见了三嫂让她同你讲。” 皇上最近正为这个有两分烦恼呢,也不知该怎跟宁君瑟讲,三哥叛变了,抛弃妻女投奔梁人,还与真龙公主搅合到一块,真是魔怔了。 这时,外头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进来报:“不好了——奴婢参见 皇上娘娘!寿康宫……太后晕倒了。” 那丫头是两月前内务府新挑上来的,梨白看她生得干净机灵,就派在外间让她跟着如欢学规矩。不想方才如欢出去领月俸,如喜在后头看东西,她听了太监们的话,就冲进来。 元熙的乳母见状,小声道:“不去传太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这里也是你嚷嚷的地方?自己下去领罚。” “奴婢知错了……”小丫头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怯生生地投向皇上,心如小鹿乱撞。 宁君瑟笑吟吟地望着皇上,皇上挥挥手,“端嬷嬷呢?” “嬷嬷在后院晒东西。”小丫头伶俐地道,也不顾乳母使劲丢眼色,自以为没做错什么。 皇上眸色一沉:“朕在问皇后。” 第587章 撵人 小宫女怔了一下,讪讪地低下头。 宁君瑟一边教元熙拼七巧板,一边柔声道:“是我让端嬷嬷去的,前儿娘送了些上好的上好的葵瓜子来,说是舅母家自己栽种的,我瞧着这两天日头好,怕小宫女们冒失,让她去了。” “你若喜欢吃,朕让人多多送你宫里来。”皇上和颜悦色地望着她。 宁君瑟浅浅一笑:“我就是图个新鲜,想着自家人种的,格外香些。” “这有何难?等明年开春,朕命人在御花园专门种一片,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怎么行?要种也种到岛上去,御花园里像什么样子。”宁君瑟光想想都醉了,在那一片片名花丛里,忽然长出大片黄黄的 葵花来…… 话说这厢帝后拉着家常,早把地上的人给忘记了,小宫女跪在那额头渐渐冒出冷汗来。 外间与她差不多同时进来的宫人见状,早跑去后院说与端嬷嬷听。端嬷嬷乃宫里的老人精,只听个开头就猜到那小宫女心思,神色便有些肃穆,亲自进来。 当下也没指责那宫人,还是命她在外间洗刷东西,大约三五日后,寻了个瑕疵将她打发去西北苑那边干粗活了,再没回来过。 自此,旁的宫人见状,都不敢造次,谨慎了许多。 晚间,端嬷嬷还为这个亲自来想她告罪,说是自己教导无方,宁君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是这丫鬟爬床的,大家宅院里哪里少了? 正 如娘亲所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关键还是在男人身上。想家里那边,娘亲房中不也有两个丫头,之前趁着自己怀归儿的时候,费尽心机地想爬床,当时爹正为家事**不胜其烦,见了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直接让人打发去庄子婚配了。 很多时候,所谓的丫鬟爬床,丫鬟固然可恨,可男人若不顺水推舟,她们又如何登堂入室呢? “娘娘心善,可不保不起那些下人人小心大,以后老奴会严格筛选进来的人,不会再出乱子了。”端嬷嬷事后可懊恼了好一阵子,在她眼皮子底下使坏,当真是老脸都给她丢光了。 “那就麻烦嬷嬷了,我也见不惯那些龌蹉伎俩,让她们本分 些,等到了年岁打发出去,嫁妆少不了。” “谢娘娘恩泽。”端嬷嬷面上露出喜色,皇后身边之前有个跟了多年的丫头叫桃胶的,入宫前嫁给了纪大人那个,光听听都令人羡慕。 至于端嬷嬷,她年纪大了无儿无女,就像得个善终有人养老送终。这些天她留心观察这些新来的宫女,想从里面挑个敦厚的收作干女儿,以后老了也有个贴心的说说话。 本来她有些瞧上那丫头,觉得她聪明有灵气,谁知心思不用在正道上,白白枉费一片心思。 她冷眼瞧着皇后娘娘身边的一拨丫头,梨白自不必说,打娘家带来的人,是老功臣了,将来肯定要打发好出去。琴瑟是皇上指定的 人,她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以后归宿上的事自然还是皇后说了算。 如欢如喜两个是内务府精心挑选上来的,比一般宫女能干,她个人呢更喜欢如欢。做事谨慎牢靠,顾全大局,若不出意外,估摸着以后是要接梨白的班的人。 如喜伶俐归伶俐,就是有时候难免冒失,直肠子不会打弯弯,心计上差了如欢一大截,胜在忠心耿耿上。嬷嬷伺候了些日子,看出这个主子不是那等苛刻的,如欢做做事做人,她重用着;如喜会做事做人差些,她也不薄待,可见何时何地,伺候主子忠心才是第一位。 像才撵出去那小蹄子就是肤浅,进来两个月都没摸透这点门道,成不了气候。 第588章 嬷嬷不正经 端嬷嬷心里琢磨着事,从皇后寝殿里出来,迎面撞上一个新来的小宫女,那宫女端着一托盘刚刚洗干净的茶盏,侧着福身道:“嬷嬷好。” “这是什么?” “回嬷嬷,这是如喜姐姐让我洗的,她说放在那里久了有灰,让我以后每天拿出来细细。” 端嬷嬷瞧了一眼,是皇后娘娘从外头带进来的一套龙泉青瓷的茶盏,想必是珍爱之物,因叫她仔细些。 那宫女甜甜道:“嬷嬷放心,我从前见朵儿也是这么洗这么端的,摔不了。” 朵儿就是前儿被撵的宫女。端嬷嬷留心一瞧,这不就是那天赶着来报信的小丫头么?也亏得她及时来提醒,才让自己有机会亡羊补牢,及时把 那不争气的唤了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 “茹儿。” “行,我记住了,你干完活来我房里,我有事吩咐你。” 茹儿高兴地答应下来。 “茹儿。”端嬷嬷边走边念叨,有了点印象,这丫头是与朵儿几个一拨挑上来的,当时人多,她挑来挑去,挑了几个模样伙计拔尖的留下。 本来这个茹儿是没算在内的。不等她说退下,茹儿指着她袖口的纹理道:“嬷嬷这阵法绵密细致,像极了我娘亲在世时的手艺,请问嬷嬷是通州人士吗?” 端嬷嬷当时没想到这里忽然能遇到老乡,再看她小小的瓜子脸,生得岁不出众,却也秀气斯文,就作主留了下来。事后她自己都忘了有 这一茬,今日再想起来,也算半个缘分吧? 晚膳后,她在房中做针线,茹儿端着一盘子甜心酥来敲门。甜心酥是通州的特产点心,外酥内甜,最合上了年纪人口味。 端嬷嬷吃了两块,因和她拉家常,问及年龄籍贯,茹儿都老老实实答上来。问及家中可有亲人父母? 茹儿垂着头含泪道:“爹娘都在,我是家中老二,大姐早些年嫁人了,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后来一个同乡大婶说宫里好过,又有月钱拿,就花了两吊钱把我送进来。” “是个醒事的孩子。你娘对你好吧?”端嬷嬷叹了口气。 茹儿顿了顿,道了句:“还好。” “那便好。”端嬷嬷微 微颔首,她在宫里几十年,说句不应当的,能被送来这里的女孩子,都是穷家小户吃不下饭居多。 也有个别的选秀无门,想靠旁门左道上位,可端嬷嬷清楚,难! “那你来这里的月钱不是都寄回家去了?” “恩。”茹儿轻轻点头。 “是都寄回去?” “恩。”茹儿又点头。 “你一月才一两多月俸,都给了家人,你岂不难过?”宫女们吃住在宫里,可也难免偶尔有个人情来往,或小姐妹过生辰,或谁升迁了贺喜,包些红包孝敬长辈,送个小礼物是免不了的。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端嬷嬷自是见过那种不管不顾,有点钱就寄回家的宫女,结果等上了年岁,没 有钱可拿,被娘家抛弃不管不顾的多了去。 人心呐! 端嬷嬷默默感叹一句,可这是人家家世,能奈何? 茹儿想了想道:“我偶尔也做些针线活贴补,不过嬷嬷放心,我都是干完了活计才做的,没有耽搁正事。” “我知道。只是一点,晚上别熬太久,你年纪轻不晓得其中厉害,熬坏了双眼以后可不好出宫嫁人。” 茹儿一听羞红了脸,嚷道:“嬷嬷不正经。您说我,怎么也不爱惜自己,这时候还在灯下熬着,您是娘娘身边的得力人,要做什么交给我们这些人不好?” “你这丫头,我才说你一句,你倒排揎上我了?”端嬷嬷故意板起脸。 茹儿吐吐舌头:“不敢。” 第589章 喊人 横竖晚上事少,前头有梨白和如欢等盯着,她乐得不去皇上跟前碍眼,便留了茹儿在这里聊天逗趣。 那茹儿也是个心思灵巧的,见状十分上道,一会儿跟她说起家乡风味,一会儿说人情世故,一会儿又缠着要学嬷嬷那手绵密的针线活。 端嬷嬷一人在宫中几十年,年岁渐长的人,心里孤单,忽然有个同乡小辈叽叽喳喳围绕着,忽然有种天伦之乐的喜悦。 对于茹儿的活泼和机灵乖巧,她是越看越喜欢的,只人老姜辣,且先不表露出来而已。 一日傍晚。 皇上比往常早些处理完政务,日头还在天边挂着,红彤彤的 。皇上自与小玄子道:“朕许久没见过落日了?” “皇上政务繁忙,怕是有些日子没这么早出来了。” “这落日不错。” 小玄子听出来,便忙命人去太和殿通知娘娘,皇上今日想看落日。等皇上到太和殿,皇后娘娘已经让在人湖边小亭备了上好的酒菜,冲皇上微微一笑。落日的余晖照应在她脸颊上,有种迷离柔和的美,温馨而舒服。 风儿轻吹,湖面波光粼粼,金色的夕阳闪烁着光泽,将皇上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精致。 宁君瑟依偎在皇上怀里,两个人头并着头,就这么靠着。 “皇上的头发又黑又粗,是我 的两倍吧?”宁君瑟伸手将他的头上的金冠摘下来,一头墨发随即披散袭来,被人吹得不停飞舞。她伸手抓了一撮来对比,皇上也不生气,扬唇道:“你若喜欢,便拿去。” 宁君瑟从自己头上解下一缕乌发对比,果然比皇上的细软不少,把玩了一回,索性将两人的头发按在一起编了个小辫子。辫子编完,抬头一看,啊呀,皇上居然睡着了。 精致的两道剑眉下,长长的睫毛安静地翘起,下面是如山岳般凸起的鼻梁,以及淡红色的唇。 “六郎,要是我们每天都这样多好?”闲坐赏花,相拥看水,没有恼人的政务和 批阅不完的奏折。 宁君瑟将侧脸贴在皇上宽阔有力的胸肌上,听着他匀称而有力的心跳,抿了抿嘴唇,心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这么贪心了呢?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只见,她已经爱皇上超过了世间万物,这个男人早已与自己不可分割。她想拥有他的所有,不管身体还是时间,别人多看一眼都是大不敬。 “怎么了?”皇上不知何时醒来,握着她的手。 “睡得好吗?” “恩。”皇上轻轻点头,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真正放松,从哪些冗杂而令人头疼的政务中抽离出来,完完全全做一个男人,一 个丈夫,一个父亲。 他伸手在她腰上用了点力道,她边立马哼唧了两声,于是他又轻弹了几下,宁君瑟简直了:“你再这样我可喊人了!” “是么?”皇上勾了勾唇,忽然双手覆在她腰上,整个一用力将人举了起来。 宁君瑟简直吓坏了,绯红了脸挣扎道:“大庭广众的,你这是什么做法,赶紧放我下来。” “你还叫不叫人?”皇上威胁地在她樱粉的唇上点了一下。 宁君瑟左躲右闪,就是挣脱不掉,一脸狼狈道:“先放我下来,不然我可翻脸了。” 皇上哪里肯,看着她那娇羞无奈的模样,越发要逗弄几下。 第590章 嘴上说不要 不远处,一直待命的几个小丫头见皇后被皇上抱起,一面偷看一面忍不住偷笑,梨白道:“看什么看,还不下去打扫准备东西,杵着作什么?” 宫人们吃吃笑着退下。 梨白转过身,背朝着帝后所在的亭子,偷偷吁一口气。 如欢过来请示:“要不要送条毯子过去?” “你傻啊,退下。”梨白没好气 地瞪了她一眼。 如欢赶紧带着人退出去,整个小亭附近就只剩下梨白和小玄子二人,背对着而立。他们隔得远,加上风向,自然听不见亭子里的动静。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降下去,天边开始呈现墨色的深蓝,深灰……夜风里夹杂着冷丝丝的气息,正是赏夜色的好时候。 宁君瑟缩了缩身子,贴在皇上 肚皮处,柔软的触感立马带来特别的震撼,皇上哪里肯放过如此猎奇的机会,一把搂住她的腰肢…… 夜色渐深,亭中的景致被旁边的树影遮住些许,夜风多次试图翻开裙摆一窥其中春色,却被皇上的大手很好地掩了下去…… 良久,亭中的二人在一阵猛烈地动作后忽然停了下来,皇上取过手帕替身上的 女人擦了擦汗珠,宁君瑟迷离着双眸,通红的脸颊上贴着几缕散开的发丝,正要起身,忽然发现二人的发尾还编在一起,皇上一把捉住她道:“表现不错,再来一次?” 宁君瑟使劲摇头,气息有些弱:“不行了,我……” 女上的话确实很费体力,虽然他已经很尽心在帮忙分担,可比起别的姿势,这个 实在有点…… “这次换朕来如何?”说罢,不由分说吻了下去。 一连串细碎的挣扎,被他霸道而强势的吻吞了下去。 “六郎不要——” 天地间再也没有别的事可以令他们分心,除了彼此,还是彼此。 她妩媚入骨的眼眸睨望着他,情到深处,哪还顾得上别的景,别的人,心心念念的,只有彼此罢了…… 第591章 春秋大梦 月上枝头。 帝后从小亭里出来,梨白和小玄子忙跟上去,如欢命人早放好了热水,端着浴巾和换洗的衣服等着。 宫里没有天然温泉,不过皇上在翻修太和殿的时候,命人狠废了翻心思改造出一个间人工温泉浴室。 浴室中有大小两个汤池,一个月牙形,一个太阳形,全部铺上烘烤干的木板。汤池中的水全靠后面烧热,然后引进来,不停循环,保持温度。 帝后脱去外衣,走进汤池,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 宫女蜜儿拿着鸡毛掸子在那打扫古董架阁子,左右望了一圈,小声问雪儿:“你见着茹儿了吗?” “里面呢。”雪儿擦着一个美人瓶道。 “哪 里?” “还能哪里?”雪儿睃了她一眼,指指端嬷嬷的屋子。 蜜儿明白过来,拿着掸子道:“就说这几日一断黑我就没见她影儿,喜姐姐也没说什么,我只想着横竖咱们也是一起起来的,喜姐姐和欢姐姐她们自不必说,可她凭什么?” “你管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 “不是我绕舌,昨晚我见她多晚了还在小厨房摆弄,心想她也是够勤奋的,跑进去看原来是在蒸馍馍糕。正好我昨晚有些不舒服吃的少,后来觉得饿,就问她要两块尝尝,谁知她脸色一变尖声尖气‘蒸了老半天通共就这几块,你要吃该早些说,那边还有碗扣肉将就些吧,我这有用途 的’,你倒气不气?横竖我们的份量都是一起的,敢情她那蒸馍馍的东西糖粉啊蜂蜜果子的,就没有我们的份?” “人家……”雪儿刚好说话,抬头见如欢进来,忙禁了口。 如欢扫了圈她们二人,道:“这里也没你们什么事,都歇着去吧,明儿早些起来伺候。” 蜜儿方才吓得差点咬到舌头,见如欢吩咐完进去,方长长吁了口气。 那如欢自外头进去,迎头碰上如喜,如喜道:“你在这里?那端嬷嬷屋子里是谁来着?” “咦,我什么时候在端嬷嬷屋里了?”如欢愣住。 如喜蹙了下眉头,认真想了想,“不是你,那是谁呢?” “你们两个丫头在 嚼舌什么?皇上和娘娘还在里头,让后面注意点水温,别烧太滚烫着,也别烧太凉。”梨白捧着两套龙凤浅纹的天青色寝衣进来。 如欢是个责任心强的,听闻连忙去后面盯着小太监们加水去,如喜笑道:“今儿个亭子里风景可好?” “坏了心肝的蹄子,你再排揎,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梨白啐了她一口。 如喜不敢造次,只道:“端嬷嬷房里总有人,你猜是谁?” “茹儿吧。”梨白将两间寝衣展开,一丝不苟地挂了起来。 如喜有些不相信:“是她?” “还能有谁?” “端嬷嬷怎么就看上她了,外头比茹儿伶俐模样好的简直不要太多,论针线 她连雪儿都比不过,又不能算账识字,也不会泡茶分香……” “你懂什么。”梨白无奈地白了她一眼,这丫头其他还好,就是心眼太少。 如喜没懂,只缠着她道:“好姐姐,你说说呗!端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娘娘倚重她,若她肯提拔调教谁,那还不是飞上枝头指日可待?”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梨白毫不留情地敲了下她额头。 如喜嚷道:“我有说错么?再说了,论资排辈,端嬷嬷也该从我和如欢两个提拔起才对……” 如喜嘀嘀咕咕地嘟哝了一堆,无非是奇怪端嬷嬷放着她与如欢两个眼看着好的不选,偏选一个半生不熟的丫头,样样都不拔尖。 第592章 惊醒之症 梨白委实听不下去,撵她道:“姑娘且别处议论,我这里使不起你这心气大的。甭管谁,入了这太和殿就是伺候人的,都是奴几,一定要分个高低贵贱?伺候好了贵人,自有大家的好结局,你又何必鸡毛蒜皮地在这埋怨?” “我的好姐姐!我哪有埋怨,不过是有些不平罢了,也罢也罢,你说的本没有错,都是奴几,能伺候得主子高兴便是个好意思,你当我没说。” “你这丫头,就凭你刚刚一番话,把你送去北苑也不亏。”梨白直摇头,心想这丫头嘴碎口快,若非看她没什么坏心眼,估计早就让送走了。 此时此刻,倒有些记挂桃胶那蹄子,从 前俩人总是有说有笑,她从来不因为自己是娘娘身边长大的就撑什么架子。 倒是自己替娘娘挡了一箭后,她处处敬服这自个儿,累的琐碎的都悄悄包圆了,也不让娘娘知晓。 若论忠心不二,她才是当之无愧。 “以后不敢了。”如喜忙捂住嘴,心里也暗悔自己刚才不该说那些,委实不太像话。 她也不是真的就看不惯茹儿,只是觉得端嬷嬷一身本领,要挑接班人也该挑个像样的,才不辱没了自己一辈子英明。 梨白拿指头点她:“你呀你呀,我都懒得说你。端嬷嬷的事你甭管,她人年纪大了,又没个亲人,总之,你以后闭上嘴做事就成。” “……噢。”如喜不情不愿地应下来。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如欢从后面掀开帘子进来,只听得二人刚才一直在说话。 “没什么。”如喜吐吐舌尖,一溜烟往后头去了。 如欢望着梨白,梨白失笑:“瞧我作什么?你跟她一屋,你来问我?” “她就是话多,旁的不坏。”如欢笑道。 “你就护着她,永远长不大。”梨白笑。 “我本就比她大。” …… 话说如喜到后面吩咐小太监们仔细看着火,又去小厨房问了厨娘炖的燕窝粥如何了,又在附近逛了一圈,确定众人都有好生值班,本想回内殿的,想起刚才梨白的数落脸上微微发烫, 索性就不先不进去,在长廊出吹吹风。 外头一轮弯弯的明月高挂天空,几点星子眯着眼角,庭院里的丹桂不住地往外散发香气,生怕人忽视它。 茹儿从端嬷嬷屋子里出来,端着一个空盘子,脸上挂着笑,见了如喜行礼道:“姐姐赏月呢。” “我吹风,你从哪里来,这么晚?”如喜随口一问。 茹儿神色一紧,小心翼翼道:“回姐姐,我方才给嬷嬷送了点家乡小吃,嬷嬷一时高兴,就留我多聊了几句。” “你们家乡哪里的?” “通州。” “那不是挨着娘娘的家乡?” “还是有点远,娘娘家乡是谷雨镇。” “这样啊。” “恩。” 茹儿偷偷吁了一口气,端着盘子准备往房间去,如喜忽然叫住她:“你等等——我问你啊,端嬷嬷最近怎么老留你在房中说话?” “这个……我想是嬷嬷想念家乡事务了吧?” “哦?”如喜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怎么没听她说起过?你刚从她房里出来,可听她说进来晚上睡觉还惊醒不?” “姐姐也知道嬷嬷有半夜惊醒的症状啊?我问过了,嬷嬷说这是从前伺候胡妃娘娘时留下的毛病,胡妃娘娘身体不好,总是半夜醒来,醒来就喊她名字,久而久之,她半夜自己都要醒来。” “也是怪可怜的。”如喜嘀咕了一句,挥挥手,是以茹儿退下。 第593章 偏方 第二日,如喜在厨房里剥龙眼,她也是昨儿听茹儿说起端嬷嬷惊起症状一直没有缓解,回去睡觉时寻摸着过去家乡的一个偏方来。 从前她住的村子,隔壁也有个老太太这样,总睡不踏实,后来服用了偏方,渐渐就缓解了,活到八十才寿终正寝。 偏方说来简单,关键得坚持:每顿用龙眼一两,加清水熬上几分钟,然后连渣一起服下。 厨娘们听了都说稀奇,第一次听说这样治病的,不过好在龙眼并非稀罕物,多吃也无妨,众人虽不怎么信,却也不觉得有什么。 中医来说,龙眼性温,补血。 刚煎好,茹儿就跨脚进 来,御厨娘们见了这位近来很得端嬷嬷欢心的小宫女,都客客气气的,茹儿道:“嬷嬷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晚膳不要用甲鱼,换个别的罢。” “成咧!”众人脆生生答道。 茹儿笑眯眯过来:“姐姐端的什么好东西?” 如喜正要说话,这时小丫头蜜儿探个脑袋在门上:“喜姐姐,娘娘传你去。” “我就来。”如喜端着热气腾腾的偏方,想了想,将它递给茹儿,简明扼要地嘱咐了几句,匆匆进去了。 茹儿瞅了瞅那药,将其盖上盖子,放在一个红漆木雕的小托盘里,兴致勃勃地去找端嬷嬷。 如喜三步作两步地 入了大殿,只听得里头传来一个陌生女子声音,抽哒哒道:“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们!” 然后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姑娘叫娘。 如喜掀起帘子近期,如欢嗔怪她怎么来的这么晚,哪里钻沙去了? 宁君瑟擦擦眼泪,手里拉着一个美妇人,对如喜道:“你去把元熙抱来,顺便准备些孩子的玩物和吃食。” 如喜忙答应着去了。 宁君瑟拉着玉雪可爱的北乐郡主道:“北乐,等下你就能见到元熙弟弟了,他只比你小两个月。” “元熙弟弟。”北乐娇滴滴地重复。 “你等下可不许欺负他。”江继月给女儿整理了 下裙摆,叮嘱她。 “哦。”北乐懵懂地点头。 宁君瑟拉着江继月在一旁坐下,俩人好几年没见,没想到再次见面,孩子都能走路说话了,这感觉甚是奇妙。 江继月还跟从前一样高挑苗条,只是肤色略微黑黄了些许,也粗糙了点,大约是北海的水土不好的缘故。江继月自然也意识到二人的差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幽幽叹息。 “瞧你,还是水嫩嫩的,倒比我离京城那会子标致了许多。瞧我,成黄脸婆了,夫君也……”江继月又哽咽起来。 宁君瑟忙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三哥或许有什么苦衷,或许是一时 糊涂,他决计不会丢下你和北乐投奔敌国的,你要想开些。” “来的路上我想了好多遍,几次三番想死了算了,可北乐还小……我如今见了你们……他心里始终恨着,母后的死,还有一家子的灭门案……多少次我听他夜半说梦话,都是杀啊杀的,我心里甭提多难过。” 江继月说着说着,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宁君瑟见状心里也甚是担忧,按理三哥从前是桀骜不驯了点,但人还是正直的。那时一个为了娶,一个为了嫁,抗旨的抗旨,闯殿的闯殿,也曾是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一段佳话。 怎么就落得这般田地呢? 第594章 北海纪事 江继月跟宁君瑟讲了北海的来龙去脉。 其实,刚到北海那一阵子,她怀着北乐身子不舒服,汝阳王时时刻刻都陪着她,想尽办法让她好受些。 她初时吃不惯海鲜,汝阳王就召集渔民,在府里开辟了几块菜园子,专门供应她的吃食。 渐渐地,北乐生下来,她也学会了吃海鲜,算是与当地融合在一起。北海虽然偏僻,紧靠着大海,却也不失为一个世外桃源。 他们每天不是逗孩子,就是手拉手去海边散步,捡些扇贝回来,日子过得还不错。 可是有一天,一群外来的流寇打乱了他们的平静生活。那群流寇被当地人称海盗,隔三差五就上岸来抢夺 一次东西,漂亮的女人,值钱的宝贝,珊瑚,珍珠,家中的粮食……通通都不放过。 他们也曾想抢江继月来着,确实在这种偏僻乡野,这样的绝色简直比天仙还天仙,是以海盗们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闯北海君府邸。 过去,官府的人因为有武装,海盗通常都自动绕开,久而久之,官府便不插手海盗的事,与之井水不犯河水。 海盗们第一次来,被江继月夫妻打的落花流水。 谁知这群人不甘心,几次来犯不成,后来买通了村里一个渔民,他家是专门给府上送海鲜的。海盗绑架了他老母亲,逼着他给海鲜喂了药,然后假扮成他的样子混进府。 众人 没提防,中了他们的迷药,这群人将府上的金银抢劫一空,然后把江继月掳走了。汝阳王醒过来后大怒,派人开船出海,当时那群人正喝着从他地窖里搬来的好酒纵乐。 有人提议将江继月抓出来,绑在桅杆上,一个水手走到她跟前,说要扒光她衣服。 汝阳王带人开着船直接撞上去,七八艘船将海盗围住,经过一番血战,海盗大半被杀,只留下几个活口,绑了带走。 谁知船在回去的路上遇见大风浪,有一个村民贪图海盗许诺的宝藏,趁机将几人给放了。这下可谓放虎归山,这几个海盗很快去招惹来一个更大的海盗团伙,想把整个村子占据,然 后作为他们的窝点。 汝阳王号称北海君,实际上府兵不过三四十,而且参差不齐。官府倒是有兵,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人都以无圣令不得轻易出兵为由,拒绝了他。 “岂有此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汝阳王气得一拳打在茶几上。 江继月忙安慰他不要难过,办法总会有的,于是写信给宁君瑟。宁君瑟与她一直在通信,闻言就告知王爷,他们当时在蜀地,王爷亲自写了一封回信,里头建议他们就地招募兵丁操练,另外他会让邻县给予资助。 汝阳王得了自家兄弟的帮助,果真操练起来,当地的渔民大多痛恨海盗的跋扈,一呼百应,纷 纷表示支持。 过了几个月,海盗团再来骚扰村子,汝阳王就与众人设了个巧计,将他们一网打尽。自从,总算安宁。 可汝阳王却没有解散兵丁,反而日夜加紧操练,到处招募,以至于钱不够用,数次写信问当时远在蜀地的老四借银子。 终于,江继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里的某个官绅,一封密信将他告上朝廷。 皇上命人调兵来绞灭他,恰好这时,犬戎人进攻,接着大梁又来插一手……大军自顾不暇,很快就撤退。 江继月抱着北乐过了战战兢兢地三日,她劝说夫婿解散兵甲,与自己撑船出海,远离中土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 汝阳王拒绝了。 第595章 三郎猜猜看 汝阳王尝到的权利的滋味,他一心想复仇,根本不愿意放弃眼前的一切。 大约过了一个月,某天,北海的境内来了一群神秘人。他们的目标似乎是二十里外的那个山脉。 汝阳王带着人去了,他准备在那摸清对方的底细,然后伏击他们。 他去了三天三夜,回来后什么也没说。江继月因为他计划失败,所有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想安慰他,顺便调和下彼此的关系,谁知几杯酒下肚,她便昏睡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梁国的客栈! 而她的夫君,汝阳王,穿着梁人的华服。原来汝阳王知道她不会同意自己的做法, 干脆让人在酒里下了十日香,趁她昏迷进入梁国。 而那个带他入大梁的人,就是大梁赫赫有名的真龙公主宋奕! 在梁国的日子,她多次想逃跑,无奈这个男人将女儿北乐藏起来,完全掌握了她的命脉。 她在被幽禁的日子里,汝阳王几乎每天都会受到邀请,去皇宫与真龙公主见面,谈事,有时候深夜才归来。 衣服上除了酒香,还有陌生的胭脂香,女人才用的若兰熏香。 江继月跟他大吵大闹,他居然出手打了她一耳光,骂她蛮不讲理妇人见识,还说不要妨碍自己的,想走随时可以走。 江继月在大梁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她的夫婿每天出入宫廷,推杯换盏,过着酒色财气的得意人生。 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了,让大梁的人转告公主,她想见她一面,有条件要谈。 在大梁皇宫,她如愿见到这个夺走她幸福生活的女人。 真龙公主宋奕属于那种肤色白皙,颈项欣长,眼眸轻轻上挑的那种带着一种侵略和征服欲望的美人。她穿着一身明黄色团龙金绣的朝服,头上的凤冠张扬而华贵,眼波流转,似嗔似怒。前一秒还妩媚热情,下一秒就变作不怒自威。 这是个普通男人望一眼都会膝盖一软噗通跪下的女人。 更别说那些拥有雄心的男人,见了这 样的女人,只会引发他内心熊熊燃烧的权利欲望和征服决心! 江继月绝望了,她只提了一个要求:北乐。 只有真龙公主肯把北了还给她,她其他什么也不要,立马离开大梁永远不回来。 从真龙大殿出来,她听见婢女的娇音:“北海君到——” “三郎猜猜看,刚刚朕见了谁?”真龙公主优雅而不失王者风度的笑声自大殿传出。 …… 回到客栈,江继月把自己锁起来,哭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乘上了慕容客准备的马车,带着北乐,决绝地离开了大梁。 “北海妃喝口热茶润润嗓子。”梨白体贴地端着一杯安神宁气的参茶 上来。 小北乐也拉着娘亲的手,举着小手帕道:“不哭,有北乐。” 江继月吸了吸鼻子,抱起北乐问宁君瑟:“这孩子可不可爱?” “真像你,不过鼻子却不大像。”宁君瑟伸手轻捏了下她肉嘟嘟**嫩的小脸蛋,心想要是自己也能生个女儿就好了。 江继月道:“鼻子像她外公,我娘也这么说。” “小北乐真乖,过来让婶婶抱抱。” “婶娘,弟弟怎么还不出来?”北乐乖巧地窝在她怀里,奶声奶气地问。 “马上就到,北乐想弟弟么?” “想。” 北乐滴溜溜的眼睛里写满真诚。 宁君瑟心头一动,笑看着江继月…… 第596章 我也不嫁 谁知江继月楞了一下后,忽然上前干脆地夺过北乐吼道:“不行!想都别想!我已经是前车之鉴,我绝对不允许北乐步我的后尘!” 这一吼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宁君瑟揉揉鼻子:“不干拉倒,你这大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北乐。这孩子我也喜欢,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一天,一定护着她。” “这还差不多。”江继月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警告道:“你别想跟我水磨功夫,我的北乐不嫁给皇族的,你的元熙也不可以。” 宁君瑟苦笑,只得答应。 北乐歪着小脑瓜子听了半响,不解道:“娘亲娘亲 ,什么是嫁啊?” 江继月满头黑线地瞪了宁君瑟一眼,意思是都怪你教坏孩子,于是哄道:“就是离开娘亲,再也不回来。” “不——我不要离开娘亲……”北乐听完吓得立马哭起来,抱紧江继月的脖子死都不放开,哭喊着:“我不嫁,娘亲我不嫁,呜呜呜……” 众人苦笑不得。 江继月只得拍着她的背脊哄道:“不嫁不嫁,我们北乐还小呢,怎么可能嫁呢?要嫁也是元熙哥哥嫁……” “……”宁君瑟苦笑。 这时,元熙在外头听北乐哭喊不嫁,心里认定那不是好东西,接着听人说自己名字,于是张口反驳 道:“母后,我也不嫁!” 宁君瑟:“……” 江继月:“……” 众人:“……” …… 过了几日,如喜在小厨房见茹儿又在剥桂圆,问道:“嬷嬷这两日睡得可好?” “没什么特别,不说她说这汤喝了心里舒坦。”茹儿笑道。 如喜点点头,吩咐她:“你以后记得每日替嬷嬷弄一碗,不要忘记了,得常喝才行的。” “我知道了。”茹儿很是乐意地点头。 出来时,在长廊上碰见端嬷嬷,满面春风,气色似乎比前些日子好些。 端嬷嬷点头:“如喜啊,娘娘和北海妃在御花园散步去了,你把昨儿我让你准 备的花茶取出来,怎么配点心知道吧?” “我知道。”如喜颔首。 端嬷嬷笑了一下,进去了。 如喜摸摸脸颊,心道端嬷嬷平日里总板起面孔,居然对我笑了,可见那偏方有用。 去取花茶时,碰上如欢,如欢道:“你才刚取了,你怎么又来?” “我取娘娘的花茶和点心,你取什么?”如喜想嬷嬷年纪大,记错了吧。 如欢道:“那无妨,我跟你取的不是一样东西,你只管取去,等下早点出来有好事。” “什么好事?今天怎么都神叨叨的?”如喜有些莫名其妙,独自进了库房,从架子上挨个找到皇后娘娘最 喜欢的波斯花茶,常说这个口感细腻芬芳,配五香酥和青碧玉最合适。 她取出茶叶罐,尚未开封,就先闻得一阵扑鼻的芬芳,甚是柔和细腻,不由地多嗅了两口。 将茶叶罐放进托盘,又取了搭配的琉璃壶和杯盏,这才往大殿去。路上不忘吩咐雪儿,到厨房看看有没有做好的五香酥,若没有,立马去御膳房取来。 安排妥当后,她才到宫人们常活动的厢房,听得里面一阵哄笑声,怕是有五六个人,疑惑不已。 不知谁喊了一声“端嬷嬷来了”,众人越发起哄,蜜儿拎着一个大食盒过来,“喜姐姐怎么不进去?” 第597章 礼成 如喜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正要问个清楚,里头传来如欢的声音:“蜜儿还没来吗?就差你的了!” “来了!”蜜儿挽着大食盒殷勤地进去。 如喜跟着进去,只见屋子里熙熙攘攘或坐或站堆了六七个人,连如欢也在里边,大宫女里就差梨白,她陪着娘娘与北海妃去逛御花园了。 如欢笑着打开食盒,里头有一双银碗,银筷子,还有十几盘酒菜。再看案头上,更是摆着瓜果吃食,以及长命锁一对,端嬷嬷如沐春风地坐在上首位置。 众人推了下茹儿:“还不快去拜见干娘。” 茹儿笑眯眯地走过去,噗通一声跪下,脆生生道:“ 茹儿给干娘磕头,从今以后茹儿就是干娘的女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干娘不吝赐教——” 咚咚咚三个响头。 如喜怔了怔,小声问如欢:“闹哪一出?” “你还不知道啊?”如欢眉开眼笑,低声道:“端嬷嬷无亲无故,一直想寻个贴心的小棉袄认作干女儿,之前本来看好朵儿,奈何那蹄子眼皮浅薄,这下好了,寻上了茹儿!” “这是如何说起?”如喜有些不是滋味,原来方才在长廊上端嬷嬷不适同自己笑,纯粹是高兴来着。 如欢撞了她一下:“你还别不服,茹儿对端嬷嬷上心着呢!话说回来,端嬷嬷真是不错的老人 ,我是有亲娘在家等着回去团聚,不然我就先一步认了,哪有茹儿的份?” “茹儿不也有爹娘?” “她那老子娘待她不好,就当个摇钱树使,她如今投靠了端嬷嬷,回头跟皇后娘娘说说情,就把户籍拨到端嬷嬷这边,她们以后便是一家人!” “那不跟过继差不多?”如喜大惊。 如皇微笑:“嬷嬷没亲人,自然是这么打算,不过先头认个干亲,娘娘才好施展嘛。” 说话间,茹儿已经磕完响头,从怀里掏出一自己亲手做的鞋奉上,端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忙将那个胡妃娘娘赏赐给她的长命锁捧起,给茹儿带上。 “恭喜端嬷嬷 。” “恭喜茹儿。” 在众人一片贺喜声中,干亲仪式完毕,端嬷嬷招呼大家上桌吃酒菜。今日的吃食都是她老人家自己掏腰包买的,专门为这个来着。 小丫头们帮着摆桌子,又陆续开始上菜。 端嬷嬷心情大好,拉着茹儿说了些交心底的话,又命人包了红包和糕点,给外门子值班的宫女太监一定沾沾喜气。 茹儿带着那个精致的长命锁,坐在端嬷嬷跟前,不停替她夹菜。 如喜笑道:“恭喜端嬷嬷得了个伶俐乖巧的女儿。” “同喜同喜。”端嬷嬷今日胃口大开,一边吃菜,一边与她们说话,指着茹儿道:“这丫头贴我心, 听说我夜半惊起,也不知哪里弄了偏方,巴巴地逼着我喝。这两日啊,我虽也每晚惊起,却不像往常那样辗转难眠了,多亏了这孩子。” 说着,替她夹了个大鸡腿。 “是这样啊。”如喜脸色一僵。 旁边茹儿也笑得两分勉强,怔了一下,笑道:“吃菜吃菜,大家都尝尝这盘红烧鹌鹑,是嬷嬷特意命人做的!” 如欢拍了下如喜的背脊,如喜笔直了身子,瓮声瓮气道:“作什么?” “让你好生吃饭,你今儿忒是古怪,谁又惹你了?”如欢瞅着她。 如喜夹了一块蒸得稀烂的肘子皮,塞到她碗里:“你吃你的,管我作什么?” 第598章 一封战报 下午,日头偏西时分,江继月方领着北乐从太和宫告辞出来,元熙舍不得北乐,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北乐对这个小弟弟也是十分喜欢,奈何自己不能丢下娘亲,强忍着不舍将手放开来。 元熙指着北乐:“来——” 北乐吸了吸小鼻尖,望着她娘,江继月只得道:“我们改天再来,跟婶婶和元熙说再见。” “再见。”北乐挥着小手。 “要来。”元熙也挥着小手。 宁君瑟让乳母抱了元熙去休息,两个孩子玩了老半天,也该累了。果不其然,两炷香后乳母派人来报太子睡着了。 宁君瑟让如欢给揉揉肩膀,端嬷嬷进来汇报了收干女儿的过程,又让茹儿进来磕头。 此后,就把茹儿分到端嬷嬷手底下亲自调教,连住的也由之前的四人小间换成了单 人小间,就在端嬷嬷隔壁,众人无不艳羡。 私底下,宫人们都有传言,说端嬷嬷伺候过好几个宠妃太妃,光主子们打赏的宝贝就有一大箱子,茹儿那丫头真是走狗屎运了。 因为有江继月母女这个筹码,与梁国的谈判被大大砍价,两座城池没了,黄金也从十万两降直八万两。最后一天,慕容客领着一干刚赎出来的梁国使臣出去,长长的队伍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家表情也是各种异样,不过都有些耷拉,尤其那些降兵们,这次回去肯定也是有惩罚的,不过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 幽霜郡主的遗体也在队伍里,一并押送回去,只见秦谦一身白衣跟在灵柩后面,形同枯槁。秦重骑着一匹枣红色千里马跟在他身后,谁教他这个大哥是出了名的情痴情种。 秦 谦望着天空,轻声道:“你争了一世也不肯服输,到头来不过是一颗棋子,这又是何苦来着呢?” 何苦来着呢? 幽幽的风吹着灵柩上的白幡,伊人已作古,自是无从回答。 一月后。 某个西风紧俏的晚上,宁君瑟觉得有些不舒服,大概是晚膳吃得不妥帖,有些积食,皇上宣太医来诊脉。 章太医刚到殿外,忽然一封八百里加急战报传到皇上手里,真龙公主携未来驸马出兵大魏,那驸马还立下军令状,要打下整个大魏疆土作为聘礼迎娶公主。 三十万兵力齐刷刷出动,一夜之间攻下两个要塞。 “六郎——”宁君瑟捂着肚子起来,顺手取了件外套披上,柔声道:“我肚子疼得紧,胸口闷闷的……” “娘娘仔细些,天冷了,去床上捂着吧。”梨白 过来扶住她,对皇上道:“太医已经在殿外候着了,现在宣吗?” “宣。”皇上将那封战报收起,命人连夜着急众臣到御书房议事。 “照顾好娘娘,有事派人道御书房。” 宁君瑟捂着肚子,轻声道:“我没事。” 皇上吸了一口气,穿衣往太极殿去,梨白几个伺候宁君瑟穿戴,然后让太医把脉。 御书房里,皇上盯着那一堆沙盘看了许久,眉头越蹙越紧,元宝公公道:“皇上喝口茶提提神,舒缓一下心情,各位大臣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有没有蜀地的消息?” “这个……不是十天前才收到过,一切如故?” “十天前是十天前,朕要现在的。” “是,老奴这就派人****去。” 元宝公公擦着额头的冷汗,意识到这次情况可能比想 象的糟糕,那蜀地也不是个太平地儿,先前刘氏趁蜀王朱平阳与襄王出兵梁都,趁机害死了生产中的高王后,蜀王震怒哀恸,要杀了刘沁儿,奈何证据不足,最后只得将涉案的一干产婆、医女、宫人全部斩首,其中一人惧怕,供出刘夫人乃幕后主使。 刘夫人畏罪自尽,留下自裁书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一人做事一人当,把罪名都承担了,蜀王虽气愤难当,却也不能真抄了刘家。 后来望京围困,襄王等人一路回来,帮忙击退敌人。蜀中就只剩下蜀王和高王后的兄长高蓬生将军主持大局。 蜀王自高王后过世,一蹶不振,常在宫中独自饮酒垂泪,对政事也不甚有心,都是高蓬生与明莱郡主帮忙处理,加上刘氏暗中怂恿世家们对王宫作对,蜀地很不安宁啊! 第599章 皇后是什么病 是夜,各公九卿在御书房与皇上商议战事,整整一宿未眠,到天亮才结束。 众人拖着疲倦的身子,顶着乌黑的眼圈出来,皇上喝了两口参汤提神,下了委派任务的圣旨,戳上印章,这才揉了揉有些沉闷的眉心,头一句便是:“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小玄子怔了一下,他整夜都在御书房外守着,委实不清楚情况。 元宝公公笑呵呵来:“皇上要不要先睡上一觉?” “快说,皇后是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元宝默了一下:“皇上劳累整宿,还是睡一觉养好了精神再去太和殿比较好——” “有完没完,朕让你说你就说!”皇上微怒,打断 他的话。 元宝公公无奈道:“老奴不是有意插科,实乃皇后娘娘有大喜,老奴怕皇上知道了高兴得睡不着……诶诶!” 他话没说完,皇上抬脚就往太和殿去,小玄子捂嘴道:“师傅你说不说皇上都睡不着。” “小兔崽子!去去!”元宝公公一甩拂尘,小跑着追上去。 皇上一阵风踏入太和殿,宁君瑟才刚刚起床晨吐完,梨白正帮她揉背心,皇上一把抢过道:“蓁蓁,朕又有孩子了是吧?御医呢,皇后晨吐了!” 忙一叠声要宣章太医。 宁君瑟忙一把将他抓住,摆手道:“我没事,太医昨儿看了,说我身子好着,胎儿才一个多月,呕吐 是正常的,过一阵就好了。” “想吃什么?樱桃?荔枝?杨梅?朕派人给你弄去。” “皇上,这个季节哪里找樱桃荔枝杨梅……”梨白小声道。 “朕不管,让人去找!”皇上扶着宁君瑟,命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道:“从现在起,你就在太和殿养着,哪里也不许去,想什么就让下人去准备。” “可是皇上我……” “你要想见岳母或者永乐侯夫人,三嫂或者北乐都随你,只一点,不许乱跑。” 生元熙时,因为情况特殊,他带着宁君瑟连夜逃出京都奔巴蜀,结果路上动了胎气难产,现今想起来他都背脊发凉,冷汗直冒。 下午,皇上 穿上甲胄,亲自去给将士们送行。 浩浩荡荡的大军从京都出发,沿路挤满了围观的民众,大家都在说又打仗了,妻子儿女们立在路口,望着远去的大军久久不舍离去。 每一次战争,都会有许多鲜活的生命死去,很多原本完整的家庭破碎。 “为什么要打仗?像以前一样好好地不好吗?”有人流泪送别自己的亲人后仰首问天。 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夕阳下颤巍巍相扶,去附近的城隍庙叩头上香,不求别的,只求儿子平安贵啦。 战争,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从来都不是好事。 大魏对梁人的仇恨可谓入骨,明明我们大魏提倡和平,从不侵犯他 们,他们却缕缕跟我们作对,为什么! 站在城墙上的明柯,目送着远去的大军,轻声道:“这或许就是代价,昔年陈国弱小,一夜之间被魏梁瓜分,陈国人又犯了什么错?而今,有人一心想吞并天下,无数无辜的人枉送性命,那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权利就真的这么诱人吗?踩着尸山血海,无数人的冤魂枯骨也要坐上那个位置,像个孤家寡人那样活着,有意义吗? 梁国先皇后宫佳丽三千,最后却一个儿子都没留住,连女儿也被人百般除去……恐怕他到底都未必明白,自己的那夭折的八个女儿,全部死在他最宠信的梁贵妃之手。 第600章 将来事 前线的战事如火如荼,每隔三天都会有加急的战报传来,皇上在御书房呆的时间越来越久。 即便如此,他也会尽量抽时间到太和宫陪伴皇后。 这两日经过乳母的教导,元熙已经知道母后肚子里怀了宝宝,不会像先头那样冒冒失失地扑过去,每次跟母后说话都比较小心。 众人问他娘娘肚子里怀的弟弟还是妹妹? 不是都说小孩子能看到么,是以大家都挺好奇,不到三五月成形状,太医也摸不出来。 元熙歪着脑瓜想了许久,“弟弟吧?” “妹妹不好吗?”众人逗他。 “我有妹妹了。”元熙搬出北乐来。 宁君瑟噗嗤一声笑起 来,命众人管好嘴,这话可不能传到北海妃耳朵里,她要是知道了,估计几个月都不肯进宫。 “北乐是你三伯的女儿,你三婶肯定舍不得。” “我可以照顾她,把她接到宫里来。” “你三婶不同意。” “那……我也要接。”元熙霸道地道。 众人大笑。 宁君瑟只得引导他:“北乐比你大,是你的姐姐。如果母后生个妹妹,你以后就可以天天同她玩耍了。” “真的?”元熙睁大了眼睛,显然这个提议比较具有诱惑性。 “当然。” “可我还是想要一个弟弟,想五伯那样威风,给父皇当弟弟。” “所以不要妹妹是吧?” 宁君瑟黑着脸,这兔崽子这么小就重男轻女,还势力起来了。 “不是。”元熙看出母后不高兴,悻悻道。 端嬷嬷从旁劝解:“太子是希望娘娘多生几个呢。” “敢情我生来给他服务的了?”宁君瑟抗议。 凭啥男人要孩子,张口就来,敢情女人生孩子不痛不危险?那可是搏命呢!元熙才这么大,不能让他有这种思想。 于是宁君瑟不厌其烦地拉着元熙,跟她讲娘生孩子有多痛,又多危险,不管弟弟还是妹妹,都是缘分,上天注定了的……元熙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能听懂什么? 只是隐约觉得母后生孩子很不容易,生个妹妹也 不错,是一懵懵懂懂地点头。 宁君瑟这才放过他,让乳母带下去。 事后,端嬷嬷笑道:“太子还小,娘娘不必着急,老奴看太子天资聪慧,以后一定是个明君。” “明君哪有这么好当的。”宁君瑟摸着肚子,轻声道:“我不盼着他别的,只盼他别长歪,将来做个有器量有仁心的帝王。倘若肚子里这个是女儿,我才省心,若是个皇子,以后还的思量一碗水如何端平的事。” 先皇生了那么几个儿子,个个都出众,争起皇位来连亲兄长都杀,她能不怕吗? “娘娘多虑了,孩子是父母的缘分,该来的总会来。太子宅心仁厚,只要善 加引导,将来一定……”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这些话以后不许提了,元熙还小。”宁君瑟摇头。 端嬷嬷是看过先皇为政的人,她的想法自然是从前宫里大主流想法,觉得皇上立了太子,就要从小培养太子的君王意识。可偏偏这才是宁君瑟不放心的地方,所谓满则溢谦得益,小孩子一定要有忧患意识,有向上奋斗的心思,才会有大出息。 若一开始就知道天下早晚都是自己的,再让身边人一顿阿谀奉承,连自己都找不着北了,孩子还能成才? 她希望有一天元熙就算继承大统,也是他能力才智卓绝,而不仅仅因为他是太子。 第601章 耳朵尖 “干娘。”端嬷嬷刚从大殿出来,茹儿就甜丝丝凑上来,眉开眼笑:“姜还是老的辣,如今连娘娘都要时时向您拿主意,娘娘到底年轻,宫里的事还是干娘见识多。” 端嬷嬷听了这番奉承,心里有两分高兴,可转念一想有些不大妥当,立马板正脸道:“娘娘蕙质兰心,哪里用向我们做奴才的拿主意?不过是娘娘为人尊重,肯听做下人的想法,你干娘我不错多吃了几天白饭,哪里就敢拿主意的主意?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许说了。” “干娘教训的是,您老一向谦虚谨慎,女儿啊就得向您学学……对了干娘,我什么时候也能跟您一样在娘娘跟前贴身伺候,您看梨姐姐她们——” 这时,茹儿 抬眼瞥见梨白和如欢两个迎面走来,忙打住了嘴。 梨白调侃道:“母女俩躲这里我说坏话呢!我可是听到了一个梨字,您老甭偏袒她,我今儿偏问个明白,我怎么了?” 端嬷嬷心知梨白是个大度的,因此只笑不语。 茹儿微微有些发臊,忙辩解道:“姐姐耳朵真尖,我不过刚跟干娘说起你与欢姐姐几个伺候娘娘好,你就编排我,这辛亏是欢姐姐也在,不然我可冤枉死了!” “诶,说什么别把我扯进去,跟我不相干的。”如欢竖起手指摇了摇,示意梨白自己先进去了伺候了。 梨白笑道:“茹儿你不好生在后头学烹茶,又来这里找娘?多大的人了,没断奶似的。” “哎呀,我不跟 你们说了。娘,我先去烹茶,晚上我再陪您唠嗑!”茹儿一跺脚扭身,几根小鞭子在脑门儿飞起,人已经钻进茶室去。 端嬷嬷与她说了两句不要紧的,也下去了。 如喜捧着一只金鱼缸过来,抬起下巴问梨白:“说什么故事?见我来都跑光了,左右我就是个不能见人的啊?” “小蹄子,换你的水去,这太和宫上下就你爱嚼蛆。” “你站住,什么叫我爱嚼蛆,方才是哪几个站在这里有说有笑来着?我不服,横竖咱们闹开了,找娘娘评理去!”如喜端着个鱼缸就要往里去,被梨白一把拉住。 梨白道:“我的小祖宗,你还嫌不够乱,梁人都打起来了,你要气死我啊!” 却见如喜扭过 头嘻嘻一笑:“我逗你的,瞧你认真的样儿,以后不许背着我说体己话,搞得我跟后娘养得似的。” 气得梨白啐了她一口,又是小蹄子的骂了好几句,方才消气。 如喜捧着那只石青色寿山石打磨的八角儿鱼缸往后殿去清洗,将里头的小白石子儿一一捡出来,放在盆里搓洗了两遍,再重新注上清水,捧着往小书房去。 此处是皇后娘娘命人收整出来的,打通的两三间敞亮房间,进去一面是整齐的书架,上头都是皇上常翻看的书籍,每个都有标记。临窗一个大大的花梨木书桌,上面笔插如山,摆着出自名家之手的端溪石砚,徽州宣纸…… 如喜将鱼缸放回原位,从旁边的小罐子里捞出两 尾精致的锦鲤放进去,小家伙乍遇到清水,一下子活泼开来,甩着尾巴游个不停。 如喜戳了下其中一只,忍不住噗嗤一笑。 “姐姐又喂鱼呢。”蜜儿从门口过瞧见。 如喜回头道:“午膳快到了,你去瞧瞧他们准备得怎么样,娘娘近来胃口不好,让他们小心多预备着些。” “还用你说?雪儿早就过去盯着了,生怕他们一个疏忽,我这才从那头过来,娘娘忽然想吃荠菜,我上哪儿找去?”蜜儿摊手。 “你找不着,就让找得着的人去。” “这话说得,我又该挨骂?”雪儿笑。 如喜道:“谁敢骂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雪儿左右瞧了一遍,招手道:“你且走近些,我有话与你说。” 第602章 偷听 如喜瞧她那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警惕:“什么话你说。” 蜜儿道:“我只与你说,你走拢些,咱们在这敞亮处说,有人来也瞧得见些。” “小蹄子别嚼蛆,让你梨姐姐听到,非撕烂你的嘴。”如喜说着,不妨碍移动脚步凑过去,二人站在书房门口。 蜜儿低声道:“方才我在西殿瞧见茹儿站在拐角处,我就想着从后面悄悄地去吓她一跳也好,谁知她确实在那与端嬷嬷说体己话,我听她们说什么娘娘……然后说到你,茹儿大约想顶替你的位置,让端嬷嬷寻个借口打发你去看管库房。” “真的假的?”如喜瞪大了眼睛。 “你先别急, 我也就听到这么两句,怕端嬷嬷碰到,赶紧走开了。” 如喜闻言点了点头,冷笑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连我都要挤兑了,下一个莫非就是梨白。” 蜜儿咬了咬嘴皮子,“她如今心大着呢,把我们这些昔日一起过来的姐妹都很不放在眼里了,早起打水,雪儿不留神蹭了她的鞋边一下,她便甩了个大脸子,说我们这些人原不配在这里伺候,语气也不好听,雪儿气得在后角门子抹了好一会儿眼泪。” “有这等事?为何我早与我说?”如喜诧异。 “她现在成了端嬷嬷的心腹,彼此干娘女儿的叫着,端嬷嬷是什么人?方才在殿里,皇 后娘娘说起太子,端嬷嬷都教训来着,我们这些虾米怎么敢揭她的短儿?如今小厨房里几个见了她,恨不得当半个小主供着,左一句茹姑娘辛苦,又一句茹姑娘慢走的,她还替端嬷嬷治好了惊起症,凭这一条,我们也没法跟人家比咧。” 雪儿说起来有些愤愤然,却也无可奈何。 如喜阴沉了脸,想起那日她准备去送偏方,怎么恰好茹儿就进来?见端嬷嬷好转,她还很高兴过一阵子,心想她老人家辛苦大半辈子才熬得今天,是以没打算跟茹儿计较。 “姐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唉——”如喜叹气,“有个事我也不知当不当讲。” “ 何事?” “我只与你说,你可别到处嚼舌根,其实治好端嬷嬷那偏方是我弄的,那日偏巧娘娘传唤,我就让她端了去。后来看她殷勤,我也没多想,就由着她。没想到成了她献巧的功劳,却害苦了你们。” “岂有此理。”蜜儿差点跳起来,抱不平道:“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喜姐姐你也忒能忍了。” “让你小声些,休得嚷嚷,我不肯说自有我的理儿。” “那也太便宜她了。” “不然呢?”如喜又叹了口气:“现在边境上战事连连,咱们这点子事算什么?皇上焦头烂额,娘娘怀着龙胎,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姐姐教训的对 ,是我莽撞了。”蜜儿想起天亮皇上出去时的神态,立马老实了。 两人说完话,一个往东,一个往南,各干各的活计去。 这时,一个浅浅的身影从大柱子后探了头出来,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转身朝西面去。 又过了一日。 茹儿收到一封宫外带进来的家书,是常在外头走动的小常公公捎进来的。 这小常公公是从前的常公公的干儿子,常公公年岁大了,在京中养老,小常公公是他一把手教出来的,听说原本是个孤儿,也不知自己姓啥,人都叫他“小蛋子”。 回来认了常公公作干爹,跟着改了姓常,全名常小二,众人都叫他小常公公。 第603章 三十两 小常公公是个孝顺人,他得皇后恩准,每月可以出宫一次探望干爹,顺便带些外头的新奇玩意儿来。 宫女们知道后,多私底下拜托他捎带东西,与他多亲近。 宫里有宫规,带东西不能超过份量,而且要有各宫主位的令牌,进来时也需挨个拆开检查。 小常公公给茹儿带信,便得了半两银子的好处。 茹儿看了信,一声儿不吭回房去,人道她怎么了,端嬷嬷亲自去,发现她捂着被窝哭咧。 原来啊,这大魏打仗太多,百姓们日子难过,茹儿家有三个弟弟,大的前年前定了门亲事,卖牛卖地娶了过门。 现在老二老三也逐渐到了议亲年龄。 她那弟妹却不肯拿出家私来给两个弟弟讨媳妇,老三还好,老二可是看着就到年纪,他们本地方女儿多去县城上,一般的差不多年纪就 给人定光了。 加上今年收成不好,一家子吃饭都困难,问茹儿要三十两周济。 “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啊!干娘……”茹儿见干娘进来,一头扎她在她怀里哭得好不伤心。 “三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一个月月钱也才一两多,娘娘打赏些,也是有限。”端嬷嬷替她擦着眼来,劝解道:“乡下地方娶媳妇,哪里用的着这许多银子。” “我也不知道,可娘说若没有,就把弟弟阉了送宫里来!” “你那老子娘忒狠心。” “可不是吗?干娘您说我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瞧着二弟隔了命根子来当太监不成?” 茹儿趴在床榻上放声恸哭。 梨白跨门槛进来,“什么事闹得不清净,娘娘刚服了安胎药,你消停些吧。” “不怪她,咱们出来说。”端嬷嬷拍拍茹儿的背脊,示意她 别哭了。 茹儿抽搭了两声,果然将声音小下去。 外头,端嬷嬷将事情的原委说与梨白听了,梨白淡淡道:“就这么个事儿?如今外头战火连天,好多百姓流离失所,能有个口有个屋顶遮风挡雨就不错,她都才十六,她弟弟能有多大?哪里就着急成这样?” “乡下人成亲早,早生孩子添劳动力。” “这些都不是要紧的。嬷嬷,您老是经过事的老人了,当知有帮与不帮个理,她那一家子四口男丁,托了她的福气都不曾上战场,种地糊口总行吧?您老是上了年岁的人,可别糊涂,去填这么个大窟窿。” “你这话我可不答应,梨白,我在宫里大半辈子,孤苦伶仃,如今既然收她作干女,总要尽点为母的责任,她也怪可怜见的不是。” “横竖我劝也劝了,再说就该讨人嫌 。您老也别光顾着干女儿,娘娘今日没精打采的,您跟头里的乳母说说,让她们哄住太子,别老去黏着娘娘。” “我省得了。” 送走梨白,端嬷嬷先去东殿看了太子,嘱咐了乳母几句,又去偷偷瞧了瞧皇后,如欢说喝了药睡着了。 这才往自己房中去,关上门窗,从床底下抽取一个小匣子,里头几把钥匙。她挑了把银白色,然后在箱子里捣鼓了会儿,抱出一个二三十厘米长的小箱子,开了锁,只见里头白花花躺着满满当当的都是银锭子。 都是十两一锭的,背后刻着大内制造的标记,她捡了三锭出来,也就是三十两,依旧锁好了箱子,放归原位,把钥匙塞进床底下,揣了银子往隔壁去。 茹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满脸泪痕道:“干娘,我……” “别哭了,不就是 三十两。” “我前头的月钱都让人捎回去了,就这两月的几两银子,连带上回娘娘赏的那个金簪子,我想让小常公公拿去当了,有几两算几两。” 端嬷嬷听了忙道:“快别。那是娘娘赏给你们各人以后出宫作嫁妆的,往后嫁了人家,说起来你还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再有这些个物件为证,婆家都得高看你一眼,多少钱也换不到。” 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十两银锭递过去:“这个你拿着,也甭说谢,干娘年纪大了,用不着多少。” “干娘,您对我太好了!”茹儿喜极而泣,扑过去一把搂住她,吃吃地笑个不停。 端嬷嬷又拉住她说了几句交心话,教导她不要一味任由家中索取,家里人有手有脚饿不死的,人也得为自己打算一二,不能让别人牵着走。 茹儿点头不止。 第604章 布局 转眼间,魏梁开战已经有半月,边境上狼烟四起,看这趋势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战事再这么拖下去,对大魏极其不利。 西戎那边也****,幸亏有纪寒和江继中几个猛将镇守,他们新任大王不敢造次。 芷湘公主已经寻到江继中,禀明了朝廷,算是默认了她嫁入江家的意思。江大人府上对她一直颇多照顾,倒也没有什么。 她自己未婚先孕,虽瞒得了一时,对外宣称是早产,可京中明白人心里都清楚大概怎么一回事。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回来,索性赖在边境上,守着夫婿孩子过活。 宁君瑟对她本没抱什么希望,只要不捣乱就行,兵荒马乱 之际,谁顾得上她? 皇上接连数日没有睡好,也越发沉默寡言,整个太和殿气氛也凝重起来,众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一点闪失。 不妙的是,那真龙公主不知从哪里又倒腾出一批厉害的攻城武器,还有遁甲,任凭什么弓箭都难以穿透,交战是很吃大亏。 偏这时候,巴蜀那边传来消息:朱平阳死了! 根据国师老陈王传来的消息,刘沁儿的父亲通敌叛国,从梁国借来精兵,连夜包围了整个成都府,与他一伙的世家都出来,高将军闯入宫去酒驾,却见刘沁儿给朱平阳下了鹤顶红,朱平阳已经七窍流血惨死。 高蓬生怒发冲冠,当朝砍杀了刘沁儿 以及在场的十几个宫人,这时明莱带着人进来接应,说刘氏已经包围了皇宫。 幸亏国师机智,将他们夫妻二人混入闯宫的将士群中,然后他先一处去引开刘氏的注意力。高将军与妻子在蜀地百姓的掩护下,连夜逃出去,走之前听说刘氏已经坐镇蜀王宫,自称蜀王了。 看来真龙公主是防患于未然,生怕像上次一样,给他们来个围魏救赵。 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徐州渭州那边发来急报,说大梁攻城数日,忽然撤兵恐有疑诈。 当时江大人与李大人还有南安公等都在御书房,南安公指着江州一带连绵的山峦道:“不好,需得堤防梁贼从自处翻山而 去,那江州危也!” 众人一看,江州与梁国横隔一连绵**的山脉,期间密林恐怖,野兽群生,连最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深入。关于这处山脉有很多可怕的传闻,比如鬼怪之说,瘴毒之说,一直以来是大魏与大梁一道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 商议以后,君臣达成一致,梁人很可能真的从此处攻破。 最后,皇上命南安公带十万兵马,从京都赶往江州;襄王带五万精兵,从雍州包抄小路,切断大梁的后路,随时发动偷袭,损耗他们的兵力。 可这样的安排,真的就能阻挡得了大梁的猛烈进攻吗?纵观真龙公主这一次出征,似乎每一步都经过周密的铺 排,仔细的谋划……她甚至在梁都放了几颗棋子,以此制衡几大世家,另外出征前还召见慕容老鬼密谈,也不知许诺了什么好处,反正这老狐狸回去后就告病了,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不见。 不过若有人捣乱,他下面的爪牙却是不闲着的。 梁都中有人猜测,真龙公主要么许诺了他一个异姓王,要么就是一个慕容氏血脉。 真龙公主能以女子之身掌权,当然不能以寻常人看待。她此番高调攻魏,不也是在顺应“女主天下”的谣传吗? 一旦拿下大魏这块肥肉,普天之下,谁敢质疑她登基为女皇的决心? 想必这也是她一生做梦都想要的权利巅峰。 第605章 会亲的日子 宁君瑟怀着孩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两个月时渐渐稳固,不再呕吐,比怀元熙的时候轻松多了。 连皇上都说她进来圆润丰泽,肌肤似乎比从前更剔透灵动,八成是个女儿罢。 民间倒是有此说法,怀男胎辛苦,母亲皮肤变差,女胎体贴母亲,会让母亲变好看。 不管如何,宁君瑟整个人除了嗜睡外,旁的基本没啥毛病,还不到三月凸怀,整个人看上去光芒摄人,像新长成的水蜜桃似的,前所未有明艳。 御膳房每日各种补药进贡着,梨白几个守着她喝下去,将她养得那叫一个白白胖胖。 月底,是宫女会亲 的日子。 本朝的规矩,宫女太监们一年四季服侍主子辛苦了,又不得回家敬孝,是以每年有允许探视一次的恩泽。因为宫里人多,这机会都是轮着来的,头一年就按各宫轮,每月有三天时间,你轮在哪月哪天就是哪天,家人到那天可隔着铁栅栏门见上一会儿,说两句话,送点特产。 梨白自不必说,她本是京里长大,无父无母的。其他几个丫头,有轮上的,今日一早都收拾小包袱去了,独茹儿是下午。 午膳后,她便与端嬷嬷告假,拎着她给的三十两银子,还有皇后赏的金簪子以及自己做的一大包绣活去了。 皇后身子疲乏,躺在凤榻上听如欢念折子戏文,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如欢取过一件毯子替她盖上,拉下窗帘,静悄悄在旁边的小杌凳上坐着绣**。 梨白碰到端嬷嬷,笑道:“今日是茹儿见家人的日子,嬷嬷不去瞧瞧?” “我去做什么?” “您老收她做干女,难道就不好奇她家人什么模样?刚才我在小厨房见厨娘们做了好些吃食,怕是给宫人们送亲戚用的,我看茹儿走得急似乎没拿,您老要不跑一趟去?” 端嬷嬷笑道:“为这个,我巴巴地跑去,也是笑人。” 梨白抿嘴,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 儿,端嬷嬷在廊下转悠,心想茹儿也不知怎么跟家里人讲她认了我作干娘,她家人万一强硬,这丫头如何应对呢?或许我去瞧瞧,言语上打压两句,大不了以后给些钱,让他们把茹儿过继到我名下,孩子也不受窝囊气。“ 打定了主意,端嬷嬷三步作两步去小厨房,厨娘们正在收拾东西,见状都赔着笑:“嬷嬷需要什么效劳?” “也没什么,把你这吃的给我装一屉子罢。” “成。”几个厨娘七手八脚,很快替她装了满满一食盒,其中一人笑道:“沉甸甸的,您老提去哪?要不寻个小太监搭把手?” “我拎 得动。”端嬷嬷结果掂量了一下,是有些沉,可她就是吃素的? 年轻时给妃子们上菜,比这大三倍的食盒两个,她一手一个拎着健步如飞,保证热乎乎地送到。是以才得了贵人垂青。 入了太和殿,她辈分高,干不了粗活。可从前的根基还在。 端嬷嬷挎了食盒,一步不停地往宫女会亲的地方去,路上换了几回手,因怕错过了时辰,都没敢歇息,擦擦汗继续。 大约走了一两盏茶时间,远远看到朱漆红门,一处铁栅栏,围着许多宫女太监,心道:“人老了就是不利索,若是年轻时候,我几步就能走到都不带喘气的。” 第606章 表哥 端嬷嬷拎着食盒赶到,人实在有些多,一时竟没找到人。她放下食盒抖了抖衣襟,理了理袖口,又摸了摸头上的鎏金寿簪,这才不慌不忙去寻人。 忽听得身后传来茹儿的声音:“娘,你们尽管放心,我在宫里有吃有喝好着咧!” 一个通州乡下口音的女人道:“你从哪里来这么多银子?这下好了,不仅你二弟三弟的媳妇有着落,你二弟那媳妇聘礼八两,办酒的钱预备二两;隔壁阿发他们家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嫁了,小的那个从前你见过的,如今她娘病了没钱,五两银子卖作童养媳,可俊的小姑娘,我跟你阿爹商量着若有钱……还是咱们闺女能干体面,这下好了,开春还能给家里 添头大骡子,以后上集市就再不作那牛车。” “表哥怎么样了?”茹儿问这话时,声音里夹杂了两分急切与羞涩。 端嬷嬷听了大惊,心想这丫头还有个表哥,怎没听她提过,于是侧身躲在人群里且听着。 茹儿娘道:“自然是在读书,你也知道的啊茹儿,咱们家什么情况,虽说你在宫里……” “行啦娘!”茹儿抖了抖袖子,从里头掏出几个小银饼子,一枚金簪对她道:“这个你拿去给孩子们,这个簪子——” 茹儿的娘生平头一回见到真真的金子,黄橙橙的在眼前晃过,爱得说不出话来。 “是皇后娘娘赏赐之物,你可不能典当了,帮我交给表哥保管着,权当我以后的嫁妆 ,这是御赐之物,有钱也买不到。” 茹儿的娘眼睛都亮了,捧过簪子嚷道:“啊呀呀我的祖宗!这可是真的金子,比上回那县太爷家的姨奶奶头上插的还好看十倍咧!茹儿啊,这么好的东西给那穷书生作什?留着给自家人多好。” “你懂什么!表哥将来是要考秀才考进士的,考上了就是官,我就是官太太,以后什么好东西到不得手里,咱们得出长远看!” “他?”茹儿的娘鼻子里作哼哼,不以为然道:“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个柱子呢!成天什么活也不干,净吃白饭,养条狗还汪汪呢!” 茹儿听得大急:“娘!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不能使唤表哥,他读书人的手沾不得阳春水 ,若再这样,我往后再不管你们,看你们如何!” 她娘见状忙改口,讨好的口吻道:“好闺女,我们哪敢啊,不过是发几句牢骚,我和你爹还有你哥嫂都当神一样供着他,行了不?咱们这一家子可不容易,想当初怕你饿着,娘和你爹自己嚼树皮草根,把最后几个馍给你们吃,为了送你进宫,你哥把你嫂子的嫁妆都当掉了……” “我知道了。”茹儿听的心烦,望了望左右,压低声音:“凡事长远打算,表哥在咱们家不过添副碗筷的事,能值几个钱?表哥家已经没别人,他投靠我们也是好事,你想啊,二弟三弟哪个是读书的料?这年头读书才是出路,圣上如今急需人才,但凡能高 中,凭着我在娘娘跟前的一点情面,那还不是前程似锦?” “可他中不中谁又能知道?茹儿,你看咱们乡里的牛大财主家如何,他前儿收租子还特意让师爷免了咱们家两分,整整两分!谁家有这殊荣?他有个小儿子比你大几岁,先前讨了个媳妇不甚满意,他家师爷透了口风……” “绝对不行。”茹儿拧起眉头,连连摆手,不悦道:“一个乡下土财主能有多大能耐?也配娶我的,且你也说了,他家本不止一个儿子,将来分家产能分几分还是个未知。”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闺女,你可不能眼高手低。”她娘生怕女儿染上那些大地方使女的毛病,回头高不成低不就,熬成老姑娘。 第607章 指望你 她哪里又知道茹儿的心思? 茹儿摇头道:“我也不瞒你,如今我刚刚攀上一头高枝,将来指不定如何呢!娘你别管我怎么,横竖有不尽的银子花就是,只等我到了年纪,娘娘赐份嫁妆出去,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嫁人。” “儿啊,宫女说出去好听,也是伺候人的,能有多风光?” 茹儿冷哼了一声,贴过去道:“娘娘身边从前有个叫桃胶的丫鬟,旁的有限,只一点,人家是打小跟过的,后来嫁了神机营的纪大人,光陪嫁银子就值这个数……还有庄子田契。” “这么多!”她娘吓得嘴巴张得老大,半响方反应过来,喃喃道:“我的娘,俺一辈子能得这么多银子摸一摸,死也值了!” “ 咱们主子可是皇后,宫里谁不听她的?是独一份的荣宠,娘家人又得力,什么国公大统领,还有一竿子的富贵亲戚,她家老太君……” 茹儿摇头晃脑,如数家珍般向其母炫耀着当今皇后的荣宠。 她娘听得直咂舌,又道:“你也说那什么桃的人家是打小情分,像你半路不沾的,能跟人家比?” “原是没这盼头。可我最近走了鸿运,偏遇上咱们主子身边第一把手的垂青,她老人家是宫里顶顶的老人,娘不是我吹嘘,连皇后娘娘还问她拿主意!她还收我作干女儿,你瞧这长命锁……她将来还要收我作女儿咧!” “哟,连个锁都这么精致,皇宫就是好。慢着,她收你作女儿?” “是啊 。”茹儿得意道。 她娘听了却沉下脸,不悦之情溢于言表:“你是我生的,以后我还指望你给我们养老送终,这又算哪门子新闻?” “嘘——别嚷嚷先,让人听见像什么?”茹儿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都是些生面孔,不相干的。她刻意找了内务府的公公,将探亲时间与太和殿其他宫人错开,原就是怕有些话不好熟人听去。 “你现在明白了吧?”茹儿让其母贴过耳根来,与她说了里头的要害关键,认母是其次,重点那端嬷嬷没有什么亲人,将来那大笔的家私自然是给这个女儿的。 过继了去,无非就是十年八年,她两脚一瞪死了,给她摔盆哭丧演一回孝子,事后谁会较真? 她娘 这才绽出贪婪的笑颜:“咱们家就数你最聪明,若是这样,你那表哥我也不教你哥嫂撵了,你在宫里吃穿有供给,多攒点钱给弟弟侄儿们过年裁新衣。你就殷勤些,伺候好你那干娘,她要过继便过继,怎么着都行,只一点,你将来得了银子得分一半给你哥嫂和几个弟弟,爹娘以后全指望你咯!” “我心里明白着,不用你多说。”茹儿笑嘻嘻道。 母女俩又拉了些不要紧的家常,将从家乡带来的小吃递给她,嘱咐她在宫里勤快做事云云。 端嬷嬷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将食盒塞给看守的太监,独自一人回太和宫。 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坦白来说,她在宫里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 真的假的虚的实的没见过?她自认在对待茹儿这件事上,确实草率了些,欠缺周全的思虑……可能全怪她吗? 她也是人。 年纪轻轻背井离乡入宫,天天伺候那些娇贵的主儿,一个不慎就是挨板子,丢小命。好容易摸爬打滚到今天,多少苦楚不足为外人道,夜深人静,她无数次拥着被子哭泣流泪。 茹儿这丫头有些急功近利她是知道的,但嘴甜会问候人,关心人,又是同乡,端嬷嬷心里就贪恋这点尘世温暖,也可以说是遗憾吧? 银子,宝物,到了她这个年纪早看淡了。可若对方存了心算计,那就变味了,如同一碗熬了两个时辰的上等燕窝粥里,忽然掉进一只苍蝇,真真是倒胃口至极。 第608章 寻根究底 从外头回来,端嬷嬷就跟变了个人似得,门口遇见雪儿几个叫她,她也没反应,一头扎进房里。 悄悄垂下泪来。 如今人已经收了,成日家干娘女儿亲密叫着,忽然冷却下来,她自己面上不好看,旁人也会有闲话。 可她如今想起这丫头,就厌恶,哪里还肯跟她母女想称?只恨自己太心急。 “吱呀——”门被推开来。 梨白随手关门,端嬷嬷慌张拭泪,勉强笑道:“今日风大,沙迷了眼睛。娘娘午睡醒了?” “还没呢。我特意来瞧瞧你。”梨白过来,递上自己的手绢,侧身坐在她跟前,瞅着她。 “我这就收拾收拾去前头。” “如欢和如喜都在前头,您老略坐坐,让她 们年轻人忙活去。” “我……”端嬷嬷坐立不安,只好拿手绢去揉眼眶,有些局促:“今日不知怎么的,哪里都不对。” “不是哪里不对,是茹儿那丫头不对吧?”梨白微笑着望着她,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些天宫里前朝乱糟糟的,我一直想找机会与你说,又怕你误会。别的没有,我就想来讨你个示下,茹儿那丫头嘴巴有些没把门儿,我想打发了她,您老没意见吧?” “你……唉!”端嬷嬷诧异。 梨白都看出这丫头有问题,自己身为宫里老人,还担负着皇后礼仪教导的重任,居然半点没察觉,想想都觉得羞愧。今日的事,梨白怕是有意为之 ? 想不到这个看似不争的丫头,竟有这份成算?端嬷嬷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认识都是错的,从今天起应该换个眼光看梨白,再联想起她前两日的暗示,真想赏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你呀你,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明白呢! 端嬷嬷心里感慨,一面又佩服这个丫头的处事方法,既保全了自己的颜面,也保全了娘娘的颜面。 若是传出去让外人知道,皇后的教养嬷嬷识人不明,人家会怎么看? “从前是我自负了,好姑娘,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只是……这丫头固然可恨,好歹也替我治好了惊起的毛病,我也不想太为难她,远远地打发去别的宫罢。” “我正要跟您老说这个呢 。”梨白弯起嘴角,拉过她的手道:“您老英明一世糊涂一时,那治好您惊起病的偏方是如喜那丫头给你熬的,因那日娘娘临时传唤如喜,她嘱咐茹儿送来……您也不想想,你与茹儿是同乡,为何她知道的偏方您却不知?是个什么理?” 几句话说得她目瞪口呆:“真是如喜?”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不放再跟您透个底,前些天我替娘娘整理东西,顺便看了宫里诸人的档案。您猜如喜那丫头是哪里人?冯远!” “咦,那不是在我家乡隔壁?只不在一个州县,实则近得很咧!”端嬷嬷一拍大腿,想起冯远那地方医学世家泛滥,当地百姓多靠种植药草为生,普通人家也懂得些风 寒痢疾杂症的方子。 她从前有个好友就是冯远人,少时还去她家作客,记得她家门前有条溪水可以抓鱼,后山上好多药草,偶尔还能挖到野生的人参何首乌…… 梨白便问她:“你那好友姓什么?” 端嬷嬷笑道:“姓李,突然问这个作什么?” “怪了,我看如喜那丫头的娘也姓李,她爹想赵,排行老四……三年前病死了。” “赵老四!”端嬷嬷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莫非就是妞儿她家同村的赵老四,我见过的,黑黑壮壮……他们是娃娃亲。那如喜岂不是?” 梨白笑着点头不语。 端嬷嬷一巴掌拍在自己脑瓜子上,嚷道:“老糊涂老糊涂,故人之女在跟前不认得!” 第609章 茹儿的结局 “快快快!” 茹儿从外头回来,有些恍惚,忽然被雪儿和蜜儿撞了一下,身子往外歪了歪,到底没倒。 因此不悦道:“造反了,也不看看地方,是乱闯乱撞的吗?平日里的教导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蜜儿本想道歉,见状眉毛一横,就要与之分辨。 “算了,咱们走。”雪儿拉住她,使了个眼色道:“别跟她一般见识。” 茹儿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揪住一个打水路过的小宫女追问,那宫女道:“听前头姐姐们说,端嬷嬷寻着亲人了,姐姐要不去瞧瞧?” “亲人?”茹儿蹙起眉头,心里直犯嘀咕。 方才她与娘说话,有个太监拎了一篮子吃食给她,说是端嬷嬷交代送自己的。 那她是派谁?是亲自来?为何 不露面? 屋子里黑压压挤了一堆人,众人都把端嬷嬷和如喜瞧着,如喜有些不好意思:“您老甭瞧了,我这脸上开不出花来。” “别说,你与妞儿年少时还真有几分相似,我竟然没看出。” “您也说了是几分相似,我口鼻都像阿爹,您老认不得也正常。我也不知您老就是阿娘惦记了多少年的那个阿姐……” “你娘她还好吗?” “好,之前我弟托人带信,说阿娘还能上山砍柴禾,身子骨挺好的,就是家里冷清些。” “好好好。”端嬷嬷接连说了三个好,忽然落下泪来,喜不自胜地道:“这死丫头也是的,活着就不知道派人给我回个话么?也是够狠心的!” 如喜道:“去年兵荒马乱的,阿娘也不知您如今 还在不在宫里,她说您也不容易,让我不要给您添麻烦……” 这时,茹儿出现在门口,催生出叫了声“干娘”。 端嬷嬷握着如喜的手,平静道:“回来了。” “嗯!干娘,这是我娘带的家乡小吃,您尝尝——”茹儿捧着食盒过来,满屋子的人都瞧着她,眼神怪异至极。 梨白笑道:“都散了吧,娘娘该醒了。” 大伙儿作鸟兽散。 端嬷嬷替如喜擦干眼泪,拉着她起来道:“去干活罢,晚点说。” 茹儿巴巴地捧着那食盒,小心翼翼道:“干娘——” “别叫我干娘,老身受不起。”端嬷嬷忽然回头厉声道,“你在栅栏处同你娘怎么讲的,可当着大伙儿的面再讲一遍?” “干娘,我错了,我……”茹儿惊慌 失措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抬手扇了自己两耳刮子,辩解道:“我若不这么说,我娘她是不会同意的……我也是被逼的啊!” “你起来,别让人说我欺负你。”端嬷嬷冷声道。 茹儿越发不敢起,哽咽道:“我错了干娘,您只原谅我这一回,往后做牛做马伺候您,若有违背——” “茹儿。”端嬷嬷打断她的话,“念在大家认过亲的份上,我也不想追究你什么,你既然这么想念你表哥,我便成全你。” 茹儿一听,顿时面如土灰。 当下,端嬷嬷仍旧收拾体面去前头侍奉。 茹儿让梨白问了诽谤生事的罪责,对外说是年轻不懂事,端嬷嬷求了情面,一切从宽处理,发配其回乡。 她平日里有些跋扈,对同辈不友 善,被撵那天连个送她的人都没有,直接背着包袱出了宫门,只得了五两遣散费。 听说她回去后就嫁给了其表哥何生,日子过得颇是拮据,何生除了读书一窍不通。她没了经济,哥嫂便有言语,父母装聋作哑,何生在她家受了许多闲气,心里不痛快就朝她发泄。 俩人无奈搬了出去。 何生后来倒是中了秀才,受聘在县里给人当先生,那家的守寡后回门的小姐相中他,招他作女婿。 听说是个极泼辣的角色。 何生为她休了茹儿。茹儿走投无路,去给一户大宅子洗衣服,那宅子的老爷是个好色的,茹儿便勾引他,爬床坐上姨娘的位置。 她娘家的哥嫂见她发达,又怂恿父母来巴结她。再后来,就没听过她什么消息了。 第610章 城破 十一月,望京城飘起了雪花,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可是这个冬天却一点都不好过。 魏梁的战事还没落下帷幕,经过一番苦战,魏并已经退守湖州。也就是说雍州失陷了。 那一日,北风呼啸,魏国的士兵死守城门,城头上全部浇了桐油,但凡敌军想爬上去,一缕以石头往下死砸。 浇了油的城墙十分难爬,梁人就算有厉害的攻城武器,也奈何不得。这时,大梁的真龙公主戎装现身,抽出随身宝剑指着城墙大喊:“限你们两柱香时间内打开城门献上降表,否则尔等必将死不葬身之地!” 魏兵大笑起哄。 真龙公主挥了挥宝剑, 只见梁国的遁甲后突然抬上来几架黑乎乎的长家伙,个个有腰身那么粗,中间还有个大黑洞。梁人将家伙抬到跟前,对准城墙,有人捧起一个圆球往筒子里塞,还点了火,然后就是一阵轰天动地的声音。 轰! 轰轰轰! 城门被炸得粉碎不说,城墙也被轰出了个大缺口,魏兵死伤无数,梁人趁机攻入,襄王等人且战且退,勉强杀出一条血路来、 等退至湖州城后一清点,十万将士只剩下三万不到,其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梁人攻下雍州,烧杀抢掠三日不绝,城中老弱剩下者不足一二,青年男丁或杀死战死,或被抓去做苦役,而城中 的女子者悉数充军,年轻的赏给有功将士,年纪大的关在一处洗衣缝补。 真龙公主不仅深谙权衡之道,还懂得军师作战策略,这番虽大获全胜,却并未因此骄傲自满,反而是命全军将士原地整修待命。 将城中的粮食抢了个一干二净后,又命人杀鸡宰羊,犒赏三军。 折腾了数日后,真龙公主下令召集城中妇孺,盘点剩余活口大约两万余人,全部用绳子绑了关押在一处空置的马场里,每日只给一个窝窝头和两碗冷水吊着性命,旁的一律不管。 许多百姓刚遭遇了丧失亲人之痛,又被捉了来,天寒地冻,身体不好的人没两下就折腾得 病恹恹的。 襄王等人将军情****回京,朝臣们见了都又惊又惧,有人甚至说真龙公主就是妖孽转世,也不知施了什么妖法,竟然将大魏固若金汤的城门给毁掉了。 襄王在信中说,雍州城失陷,百姓流离失所,他们曾两次组织夜袭,谁知梁人十分狡诈,似乎专程等着他们。 只要他们一去,将就百姓押上城门作肉盾,令他们投鼠忌器,克制了弓箭手的射击。 他们想要翻墙而入,梁人就直接将大活人扔下来砸爬城墙的士兵,士兵上不去,百姓则活活摔死。 目前湖州城内兵力总共只有十万余人,而真龙公主的雍州城内还有近二 十万人,敌我力量悬殊,襄王怕湖州城不保,请求朝廷兵援。 算来算去,除去保卫京都的十万禁军以外,朝廷能调度的就是魏国公旗下的两万,以及周边天子使团的几万人,真可谓捉襟见肘。 朝廷这回是山穷水尽了。 有人提议将镇守边境的十万大军调一半回来,然后其他各州县以及郡王封地上按等级再征集出五万来。 以多对少,胜算更大。 魏国公等人坚决不同意。新任西戎王虽与大魏有协议在先,可那是建立在大魏还屹立不倒的基础上。 一旦将镇守国门的兵力削减,西戎人趁虚而入,大魏岂不是前门拒狼后门迎虎,自掘坟墓吗? 第611章 不情之请 宁君瑟进来胎象越发安稳了。 有皇上的指令在,太和殿内没有人敢乱说话,尤其是打仗的事。宁君瑟不过从皇上匆忙来去的行踪里,渐渐解毒出一二来。 她问端嬷嬷,端嬷嬷自是三言两语搪塞出去,问其他人更不敢说。就是舒氏每回来探望闺女,也只报喜不报忧的。 梁瓶儿则是跟她一前一后有了身孕,如今让婆婆禁足在家养胎,她外公也有份,她夫君则天天之乎者也地守着她,可把她闷出毛病来,在家里成天嚷嚷以后再不怀孕生产了。 她夫君百般哄着,才安分了些许。 江继月来过两回,被皇上悄悄命人挡了回去,她自然心里有数。不过这 日,皇上在御书房与魏国公对着沙盘伤脑经,外头禀报:“北海王妃有事启奏陛下。” 皇上一听,立马摇头:“就说朕不的空,皇后在养胎,等战事结束再说。” 皇后一见她铁定要问战事,江继月心心念念着前线,怕她说漏了嘴,影响心情。 小玄子道:“北海王妃说了,有要事,关于梁人的。” 魏国公听言竖起眉毛:“那还等着做什么,快去请人进来呀!” 过了一会儿,江继月进来,皇上就问她到底什么事?江继月说了个惊天秘密,魏国公也震惊了。 根据江继月的描述,他们曾在北海剿灭海盗时见过一次与真龙公主攻城时用的那种东西 ,至于要火把一点,对准目标,能将一艘船直接轰沉了。 她与汝阳王当时也差点吃了大亏,好在对方人少,有熟悉水性的渔民偷偷潜入海下,那凿子凿穿了海盗的传递,把那家伙弄沉了,海盗就没辙了。 在北海的渔民村里,一直有个关于宝藏的传说。在云雾深处的荒山里,曾住着一支神出鬼没的海盗,他们手里有一种被当地人叫做“神雷”的武器,有毁**地的能力。 汝阳王曾经试图去寻找,没想到被真龙公主捷足先登,江继月说,如果没有猜错,梁人一定是在那山上找到了这批宝藏,所以肆无忌惮。 她还记得自己的夫君两天后回来时,身 上有许多尘土,神色前所未有的奇怪,他独自在院子里立了很久,手背上被蚊虫叮咬了七八个大哥疙瘩都没感觉。 在梁都的日子,她一直以为他实在纠结。这些天她想清楚了,他应该是震惊,震惊这世上居然有威力如此巨大的武器。 “这武器可有什么缺陷克星没?”魏国公关切地问。 江继月摇头,她是真不知道。或许他知道吧? “皇上您看,这……”魏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年轻时驰骋沙场多年,深知一门厉害武器可抵千军万马的概念,三国时诸葛孔明造木牛马运送粮草,又造了杀伤力极强的弓弩,若非时势所驱,或许历史真的会改写。 皇上正要说话,江继月忽然走到他跟前噗通一声跪下:“皇上,臣妇有个不情之请……” “三嫂有话可起来再说。” “皇上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江继月红了眼睛,坚决道:“请皇上允许我带兵出征!” “我说北海王妃,你这又是何苦呢?咱们大魏如今虽然艰难,可也还未到派一个女人上战场的地步,况且你还有小郡主要照顾……多可爱的小姑娘,你去战场上杀敌,那里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小郡主可就没爹没娘了!”魏国公叫嚷着,将她从地上硬拖起来。 江继月擦擦眼角道:“多谢魏国公挂念,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希望皇上成全!” 第612章 散步 “跟你那老爹一样,倔驴子脾气,一点不好玩!”魏国公连声抱怨。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以不太赞同的口吻道:“三嫂女中豪杰朕是知晓的,可北乐还小,你又何必作此让江大人伤心之事呢?” “我倒要去看看,他敢不敢一刀杀了我!倘若他狠得下这份心肠,我死而无憾了!皇上您就成全我吧,我自有我的道理,您就是不成全,我也是要去的!”江继月一脸毅色道。 这时,魏国公偷偷拽了下皇上衣袖,上前一步道:“北海王妃,你可想清楚了,如今你那白眼狼夫婿已经抛下你母子不管,投奔大梁公主怀抱。他既做得出如此狠心绝情之事,杀你也不为过,去了也是白白送性命,何苦呢?” 江继月冷笑了一声,“眼下的情形,我在京中不也一样坐以待毙,不 是么?” “你一个女人家,就听老夫一句劝,你爹就你一个宝贝女儿,回头让他知道是我没劝住,非跟我翻脸不可。” “此事是我要去的,跟您有什么关系?” “男人呐一旦变心,千匹马都拉不回,何苦来着?”魏国公摇头。 江继月道:“拉不回我就亲手杀了他!” 皇上见他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甚是头痛,忙摆手示意别吵了,谁爱去都去吧,没什么好吵的。 等江继月出去,魏国公围着皇上打转转:“皇上怎么能同意她去呢?她老子不敢找皇上你闹,他却要问我要人的!昨日他还一脸担忧地跟我讲,江夫人晚上去看女儿,见她独自在房中擦拭长剑泪涟涟的情形,生怕她一时想不开杀到前线去找那负心汉报仇雪恨……” 皇上揉了揉被他嚷嚷得有些酸胀 的耳根,指结叩桌:“朕的这位皇嫂向来特立独行,连先皇的赐婚都敢当面驳回,你不让她去她只会偷偷跑去,届时不小心被梁人抓去岂不更是麻烦?” “……”魏国公一时语塞。 午后,宁君瑟喝了一碗养胎益母的煲汤,披着白狐狸毛边的披风在花园里散步。 冬雪已经花开,晴日出来。 宁君瑟揉着凸起的肚子,一直手扶在腰上,慢悠悠走着。梨白在一旁寸步不离,不时提醒:“小心台阶,小心地面。” 宁君瑟抿了抿嘴角,心想这不用你说,我肯定小心得紧。 走了会儿,梨白又道:“差不多了,咱们往回吧。” “天色早着呢,再走走。”宁君瑟扶着她的手臂,沿着太液池散步,路过的宫人纷纷行礼。 她心情还不错,指着不远处的太极殿道:“皇上 还在御书房?我去瞧瞧他去。” “娘娘——”梨白要阻止却是不能够了,宁君瑟自提了提裙摆,走得飞快。 “娘娘慢点!”梨白吓得脑门儿上都是汗。 宁君瑟放慢脚步,笑呵呵道:“以前我怀元熙的时候,有一回人家追上来,你和桃胶两个一左一右拉着我飞快地跑,差点背过气去了……这点算什么?” “那是情势所逼嘛。” “可不。我哪有这么娇气?说起来,桃胶那丫头有些日子没给我来信,真是个没良心的。” “山高水远的,想必是耽误了。” “肯定是这小妮子偷懒!唉,嫁出去的丫头泼出去的水……”宁君瑟感慨。 梨白笑了笑,娘娘嘴上抱怨,心里其实为桃胶那丫头高兴呢,嫁了个有情有义的如意郎君。 纪寒年轻英俊,为人正直多谋,听 说他成亲以前从不亲近女色,成亲后也不曾纳妾,这样专一可爱的郎君才是打着灯笼都挑不着,活该桃胶这丫头傻人有傻福啊! “怎么,羡慕啦?”宁君瑟笑看着她。 梨白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奴婢才不。” “当真?” “当真什么?” “奴婢可不是桃胶那不正经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倒是你,差不多也就是这两年,我也该给你安排个妥善的去处,若真等到二十四岁,黄花菜都凉了!” “奴婢觉得这样挺好的,娘娘何必操这份闲心?”梨白跺脚。 宁君瑟失笑:“看你处理端嬷嬷和茹儿的事上是个老道的,怎么自己婚事上这般扭捏,就是我从前在府里做姑娘时,也比你大方些。”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来到太极殿外。 第613章 干政 众人见皇后娘娘突然驾临,都喜不自禁,忙高声内报。 小玄子麻溜地跑出来接驾,宁君瑟问他:“皇上呢?还在书房仪事吗?” “娘娘仔细门槛——”小玄子只差没把自己垫在地上,生怕皇后娘娘在门口跌倒碰到,一面乐呵呵道:“娘娘慢点走,各位大人们刚走,师傅在殿内陪着皇上呢。” “人呢?”宁君瑟跟着小玄子进了御书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小玄子四下瞅了一圈,这时,元宝公公从寝殿里出来:“娘娘勿急,皇上今日在书房忙了一天,有些累了,现在寝殿内小睡。” “既然 如此,本宫就在这里坐坐。”宁君瑟瞅了一眼书房的摆设,见那沙盘上插着许多旗帜,便漫步过去瞧了一回。 沙盘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小旗子,上面标注着各个州县要塞的名称,有的地方是红的,有的地方确是白的。 宁君瑟“咦”了一声,心想怎么用白色,多不吉利啊! 梨白见状,扶着她笑道:“这就是太子平日里玩的那个沙盘罢?怪复杂的,娘娘别看了,来这边喝点茶水润润。” “梨白,你看这里是通州,这里是巴蜀,这里是雍州……这一片都插白旗子。” “不对啊。”宁君瑟一边数, 一边道,“小玄子,你来我问你。” 小玄子怔了一下,拿眼瞄他师傅,后者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凑上去道:“娘娘想问什么?” “最近和大梁战事如何了?这些地方全插白旗,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奴才也不懂。” “你少装蒜!仔细我叫人掌你嘴巴。” “娘娘——您还是让人掌小的嘴吧!小的不识字啊!”小玄子哭丧着娘喊冤。 宁君瑟白了他一眼,瞪着后面的元宝公公,“你清楚,你来说。” 元宝公公顿时五官扭作一团,顾左右而言他,指着那半开的窗户道:“哎哟,是谁把 窗子打开的,这么大风,吹到娘娘可如何是好——” 他老人家三步作两步跑去关窗了。 宁君瑟甚是不满,心里越发觉得不寻常,几步走到御桌前,只见小小玄子哧溜一下赶来,赔笑道:“后宫不得干政,娘娘别让小的为难啊——” “本宫就是随便一走,你紧张什么?” 宁君瑟瞄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只见其中一本正面打开来,上头写着“……州失陷,城中妇孺……” 才看了几个字,摊开的折子就被小玄子收起来叠好,压在案头上,干笑道:“方才没来得及收拾,娘娘请榻上坐坐罢, 奴才这就收拾好。” 宁君瑟心中大叫滑头! 可她向来没有干政的习惯和爱好,一来是没这心思,二来老太君可是耳提面命过,让她千万不要干预朝政。 李家如今已经如日中天了,不需要再出个什么垂帘听政的皇后太后,她只需要安心呆在后宫,该吃吃该喝喝,当个无脑皇后就行。 前朝有父亲和大哥顶着,他们都是实打实军功和政绩得来的官职,旁人无法攻谗。 “什么州失陷?”宁君瑟嘴里嘟哝着这几句,盯着那沙盘山的白旗细看,冷不防身后一个熟悉声音传来:“巴蜀雍州湖州失陷——” 第614章 改嫁 “六郎。”宁君瑟正要转身,却被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从后面围住,热气喷薄着她雪白的颈项:“蓁蓁,湖州失陷了。” “皇上……”元宝公公与小玄子异口同声地叫唤。 皇上漆黑的眸子黯了黯,轻声道:“刚刚传来的急报,湖州失陷了,五弟受了伤,我军损失惨重,天要亡我大魏……” “这可如何是好?”元宝公公与小玄子面面相觑。 湖州过了就是两州,接着就是京都。难道又要像上次一样,被梁国围住都城? 可上次有蜀王等人派兵攻梁,围魏救赵,这次呢?蜀王都被刘氏给杀了。 “可恶!”小玄子捏紧了拳头恨声道 ,“梁人欺人太甚,一而再侵犯我大魏疆土,皇上,小玄子也要上战场,会一会那梁国妖女!” “你有这心朕很欣慰,不过……我大魏男儿皆是英雄,一定会与梁人死战到底……你们先退下,朕有些话与皇后单独讲。” 小玄子楞了一下,见梨白摇头,方一起出去了。 皇上拉着宁君瑟的手至窗前坐下,抚摸着她鼓起的小腹,将耳朵贴上去听了半日动静,放启齿笑道:“这孩子也忒安静了些,想必是个公主。” “兴许是个皇子呢?皇上不也安静么。”宁君瑟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心脏的节奏,内心渐渐平静。 “朕想御驾 亲征。” “什么?”宁君瑟一下坐直了身子。 “梁人在北海寻到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攻城时几乎攻无不克,现在我方军心大受创伤,如果这时朕御驾亲征,势必能重镇旗鼓,与梁人不死不休。” “一定要这样吗?”宁君瑟听到末尾那句不死不休,一股悲壮的情怀自胸间升起,她今生所嫁的好男儿,是个汉子咧! 可是她不想他与梁人不死不休。 “朕答应你,一定会凯旋归来,亲自给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取名字。”皇上温柔地抚摸她的鬓发,双眸间尽是脉脉情深。 宁君瑟鼻尖一酸,落下泪来,双手环抱他的腰肢道:“你说的, 万一食言怎么办?” “那你就带着孩子改嫁,嫁给明柯也行。” “讨厌!我恨死你了!”宁君瑟让他气得哭笑不得,握起小粉拳使劲儿捶他胸口,一边捶一边啐骂,“你这个骗子——” “那就魏国公,就是老了一点,我还是觉得明柯合适……” “六郎认真的?”宁君瑟被他惹得恼了,瞪着他一字一句道。 皇上长吁一口气,“自然是假的,朕还要带他出征呢,让他看着朕凯旋归来,迎接我们的第二个孩子降生!” “哼。”宁君瑟冷哼了一声。 皇上握着她的手,各种闻言款语地哄,才将她哄得重新绽放笑颜。是夜,帝后二人 同寝太极殿,如胶似漆,若非估计着腹中胎儿,只怕更疯狂十倍。 次日五更天,皇上就点整兵马,亲披战甲,在百姓期盼的目光下领兵出城,踏上御驾亲征之路。 宁君瑟站在城墙上望了大半日,直到大军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还舍不得下去。梨白再三劝说,她还是不肯。 忽然听得下面有人喧哗。 梨白蹙了蹙眉头,对如欢道:“你去瞧瞧怎么一回事,皇上刚刚御驾亲征,难道他们不知道娘娘在上头?” 如欢三不作两步下了城墙,只见明柯牵着一匹五花大马,正与守卫的禁军发生冲突,见她下来大嚷道:“你快与他们说,我要见娘娘!” 第615章 五色辇 如欢见是许多日不曾进宫的明公子,忙过去与禁军首领打招呼,首领道:“既是姑姑出面,我们也不好继续阻挠,可否烦姑姑讨个皇后娘娘口谕,我们也好放行。” “这个好说。”如欢答应下来,很快,明柯就与她一同上了城墙。 宁君瑟披着一件大红凤尾纹白狐狸毛披风,站在城墙上,宛若一朵盛放的牡丹,她见明柯上来,往前走了两步,小腹微微隆起,但一点都不妨碍她的美。 明柯楞了一下,盯着她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扬唇一笑:“娘娘,别来无恙。”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宁君瑟鼻尖忽然有些犯酸,强笑 道:“我还好。” “我今日是来作别的。”明柯轻轻道。 宁君瑟有些意外,莞尔道:“好。” “娘娘不挽留?” “留得住么?” “留不住。”明柯无奈摇头。 “你就没别的与我说?”城墙上,宁君瑟笑望着他。 明柯想了想,“没了。”然后大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走了也好。”宁君瑟忽然有些怅然。 如今的大魏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是啊。”明柯眺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似乎恨不得把眼前的景致全部烙进心底,永远珍藏起来。 “与你在太和殿下棋的日子,是我一生都无 法忘记的美景。”明柯拿余光瞥了她一眼,在心底对自己道。 “你走了,再没人肯处心积虑输棋给我。不过,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希望你以后能找一个棋艺旗鼓相当的姑娘,陪你下一辈子的棋。”宁君瑟低垂了眼睑**道。 明柯仰头望天,打着哈哈道:“一定有的,本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想嫁给我的小姑娘从西直门排到东直门还有来回。” 宁君瑟立马回想了下他出现在宫中时的场景,赶紧摇头:“当我没说吧,唉。” “娘娘,再见。”明柯转身,对着他认真长揖,一拜,再拜,然后抬起头潇洒地挥挥衣 袖,“我走了,他日娘娘若是想念我,可驱车来边境,我一定以最隆重的五色辇车迎接你……记得。” “明公子慢走啊——”如欢冲她挥手。 明柯跳上五花马,回头冲她笑了笑,绝尘而去。 宁君瑟盯着他绯色的长袍在风里扬成一朵云的模样,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忽然有些疑惑:“五色辇车?那不是梁国皇后的仪仗么?” “娘娘在嘀咕什么?”如欢问她。 宁君瑟有些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腰肢,唉,怀孕的人就是容易累,稍微站一站就不行,还是回宫吧。 “起驾——回宫——” 在一叠声的高呼声中,宁君瑟的皇 后仪仗队庄严地前行,她坐在安稳舒氏的大马车内,忽然领悟过来:“可不就是皇后仪仗!等等,明柯……皇后……他到底是什么人?” “娘娘,刚才下来你一直闷闷不乐,这样对胎儿可不好。”梨白从八宝匣子里捡出一盘桂花糖糕递上,劝她吃两块,高兴高兴。 近来因为担心发胖,她有意控制着饮食。 “再给我装几块。”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将一小盘吃得干干净净,于是不客气地命令梨白。 梨白哭笑不得,只得再替她装了几块,宁君瑟一边啃着糕点,一边道:“希望皇上早日凯旋归来。” 一定要凯旋归来啊! 第616章 驸马 五百里之外,望川城上。 江继月已经在城头站了一天了,白色长裙在猎猎寒风中绽放如花,随风乱舞的乌发贴着她微微苍白的脸颊,城门外一片死寂。 只有上千名守城将士的尸骸与被杀死的梁国士兵的尸骸散乱地堆积在空地上。 目前还只是小规模的厮杀,大梁尚且未动用到那最厉害的武器。 “王妃下来吧。”士兵们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未见效果。 襄王与南安公在府城的大厅里商讨下一步安排。 “只有再撑一天,皇上的禁卫军就能赶到。”南安公望着沙盘上的布局道。 襄王拧紧的眉毛不见一点松散:“我们还能再撑一天吗?”一个小兵来报:“北海王妃不肯下来 ,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了。” 南安公悄然叹了一口气。 襄王收起地图往桌上“啪”地一扔,来到城墙上,呼啸的北风刮过人的肌肤,带来刀锋般的冰冷。 “三嫂——” 江继月拧过头,没有说话。 “三嫂下来吧,为这种人折腾自己不值得!” “你不用劝我,我见不到他,不会下来的。” “你又是何苦呢?下来吧,听我一句劝——” “什么都别说了,他来啊,我等着他!”江继月大喊,声音被凌冽的寒风吞噬。 襄王叹了口气,若非眼前的人是自己三嫂,又会武功,他真想跳上去将她一掌敲晕送走。 四哥都给我搞些什么事啊?打仗已经够烦心了,还弄个女人立 在城墙上,老三真有良心还不回来?这会儿指不定正在军帐里喝着美酒,与那大梁妖女****呢。 “我说,差不多行啦……三嫂?” “我说了,见不到他我死也不会下来。” “……” 襄王摇摇脑袋,得,这是你们夫妻间的破事,我不掺和。 而在距离望川城外不足五里的地上,就是大梁的军帐。相比望川城内的紧张压抑,此处的氛围显得格外悠闲,享受。士兵们三三两两围着篝火,把脸和手烤得热乎乎的,相互讲几句带荤的段子,时不时发出一阵和谐的笑声。 真龙公主与汝阳王都呆在营帐里。这营帐的规格十分开阔,布置华美而温馨,看得出它的主人是个十分 会享受又有眼光的人。 营帐里有温暖的火盆,喷香的菜肴,陈年的花雕酒,桌上还摆着一只烤全羊,两套泛着银光的餐具。 “驸马,我们喝一杯。”真龙公主坐在烤全羊的餐桌旁,让侍女给自己斟了两杯酒,举起来招呼汝阳王。 汝阳王正在等下低头沉思,闻言抬起眼眸,勾了勾嘴唇走过来。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真龙公主勾勾小指头,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漂亮可人的婢女握起小刀,从羊身上割下一片一片大腿肉,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 汝阳王喝光杯中酒,坐在公主对面,接过侍女手中的筷子开始吃羊肉。 “驸马有心事。”真龙公主夹起一片烤羊肉, 冲他媚笑。 汝阳王伸手勾了下她精致如白玉般的下颌,浅笑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美丽又充满野心的女人?本王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想要……” “真的?”真龙公主反手捉住他的手指,**玉指像弹琵琶一般滑过他的手背,轻轻握住其指尖,双眸染上一层水雾之色,轻启朱唇道:“其实早些晚些圆房都一样,你说是吧驸马?” “是啊。”汝阳王握住她的手,感觉柔若无骨。 “听说那人在城墙头上站了一日,驸马可要去瞧瞧?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本宫也不是那种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倘若驸马放心不下,把她接到营帐中来住几日,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617章 无敌 “这怎么行呢?”汝阳王轻轻哂笑,“我与她已经恩断义绝,她现在一定恨死了我,恨不得一剑杀死我,不过这样也好,她越恨我,我心里的愧疚就越少些。” “你可真是个狠心人,不过我喜欢。”真龙公主又斟了一杯酒,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饮尽,那妩媚天成的风姿,简直赛过时间任何一个。 可一眨眼,这位可人儿又变作呼风唤雨的大梁未来女帝,含情的双目透着丝丝不容侵犯的威严,对汝阳王道:“你口口声声说对她已无感情,为何还将我们的攻城计划延迟了一日,我可是听说大魏皇帝已经带着人在 来的路上了!” “公主这是怀疑我?”汝阳王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被新人的恼怒,起身单膝跪地,“我承认自己对江继月下不杀手,只因为我们也曾患难与共,可是我既然走上这条路,就没想过回头!我只是想让她死心,然后离去,并非旧情难却。我母家满门的血海深仇,难道比不过区区一个女子之爱吗?大魏欠我的,我一定要以同样的方式讨还!” “你心里明白就好。”真龙公主平静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微笑道:“本宫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今日的举动实在引起了反感,本宫若不过问一句,岂不是显得 本宫无能?” “是我让公主为难了。”汝阳王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起身亲自斟了一杯酒,双手捧到公主跟前,以示诚意。 真龙公主含笑与他饮下杯中酒,招呼他重新入坐。 两人吃过晚膳,月色已经出来,真龙公主解下九龙环佩与华美外套,只穿一件薄薄的广袖紫云挑金线束腰长裙。 考究的面料与剪裁,将她身形的优点衬托得恰当好处,耳中所垂挂的镶金嵌宝耳坠在灯光下五彩辉煌,映得一张粉面比满月还白,眼眸烨烨生辉。 真龙公主遣散奴仆,轻移莲步,走过去只手搭在汝阳王肩膀上,巧笑倩兮: “你们本是夫妻,以后断不必分你我。” 汝阳王回首捉住她的柔夷,真龙公主嘤咛了一声,趴在他背上,口吐兰气,“驸马,我们……” “外头是什么声音?”汝阳王忽然直了直身子,向前走两步,幸亏公主反应快,不然可要跌个跟头,因而有些恼怒,冷笑了一声。 汝阳王笑道:“夜色渐晚,本王先去巡逻,公主安心在休息罢。” “你是几个意思?”真龙公主可不是一般羞涩小女儿,径直走过去,双手掰住他的脸颊质问,那似怒含嗔的神色,反而增添了神色。 “我们不是约好,等我为母族报了血海深 仇,再以大魏江山为聘,方与你结为夫妇,此生不离。” “如今江山唾手可得,你我又何必拘泥?” “君子一言,驷马难……” 不等汝阳王说完,真龙公主踮起脚后跟,将他的话堵在喉咙里。 香甜的气息涌了上来,汝阳王用手将真龙公主推开些许,喘着粗气道:“不行,我们,不行——” “三郎……”真龙公主低声呼唤,再度上去,轻声道:“我与你生下一个掌握这整个天下的儿子……我是大梁的女帝,你是大魏的正统,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吗?”汝阳王在她的攻势下,问道。 第618章 你怎么了? 炭盆里的炭火烧得更旺了。 屋里的两个人已经到难舍难分的地步。汝阳王的外套和中衣不知何时扒落在地上,真龙公主朝腰间慢慢移去。 “是的,天下无敌。”真龙公主百般。 伸手握住她如丝缎般的长发,脑海里闪过一个苍白的身影。 “怎么了?”真龙公主双眸已经被染就,充满了迷离水色。 “我们……”汝阳王说不出话来。 公主吃吃地笑起来,“驸马这样可不像个男人?” “谁说的?”汝阳王双目一凛,心思活络起来,伸手扯开她腰间的带子…… 真龙公主将他 勾在自己身上,浪声道:“我收回刚才的话可好?” “不好。”汝阳王窝火地将她拨了下来,几步走到桌前,提起茶壶就往喉咙里灌水,咕噜咕噜大半壶下去,这才冷静下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裳,背对着床榻上的真龙公主而坐。 公主自榻上坐起,轻柔的衣衫仿佛没有攀援的触手,滑落了下来,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道:“我就不信你忍得住。” 这时,外头传来婢女有些焦急的声音:“禀告公主,梁都传来急报!” “呈上来。”在婢女掀帘的瞬间,真龙公主扯过一件锦被裹 在身上。 婢女的余光瞥见驸马,脸色不由地微微发烫,小心翼翼走过去呈上信件。 “你脸怎么红了?”真龙公主取过信件,瞪了她一眼。 婢女心虚,垂眸道:“外面风大,刮的罢。” “滚下去,到门外跪着。”真龙公主头也不抬地道。 那婢女吓得浑身一颤,含怨地走了出去,衣着并不厚实的她,对着营帐噗通跪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被凌冽的夜风刮得浑身哆嗦起来。 真龙公主拆开信件,只见上面写着:高蓬生带兵连夜袭下巴蜀,现已入梁都…… 慕容氏被诛,秦氏与梁 英公联手扶持二皇子不日将登基,请公主速下决策! 公主大怒,将信件扯了个粉碎,对着账外道:“来人啊,取本宫甲胄来,更衣!” “怎么了?”汝阳王吃惊地望着她。 真龙公主平复了些许,淡定道:“无妨。一群老狗负我而已,待我们连夜攻下大魏,再与他们算账不吃。” “你是说现在?”汝阳王蹙起眉头。 “怎么,舍不得那个城墙上的蠢女人?”真龙公主自被窝里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昂起下颌:“江山在手,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保证最后继承 大统的是我们的儿子就行。本宫说过,绝对不会亏待你——” 婢女们端着衣服和公主上战场的甲胄上来,罗列成一排。 真龙公主随手抓过一个容貌姣好的婢女,伸手拉开她的衣襟推到汝阳王跟前,微笑道:“像这样的美人,你要多少有多少,她不够的话,还有她她她——” 被拉开衣襟的婢女轻声哭泣着,低垂了头,其他婢女则一脸漠然地站在那里,毫无反应。 汝阳王推开那个婢女,挑起她的下巴:“她们哪有你好看?” 接着一把将她抱起,用力地摔在床榻上,勾了勾嘴角…… 第619章 但愿白头死 真龙公主笑了一下,将他的手拔开,从床上站了起来,开始更衣。 “怎么,反悔了?”汝阳王问。 她伸展双手,任由婢女替她穿上里衣、中衣,全部都是修身的款式,越发将她的身形勾勒得完美无瑕。 最后才是冰冷的甲胄。 “拿下望川城,听说城内的府衙有一处温泉,我们可以在那里……”真龙公主暧昧地笑了笑。 “今晚吗?” “恩。” “好。”汝阳王颔首。 二人换好衣服,提着兵器从营帐里走出来,外面已经集合完毕,只待一声令下。 “出发。”真龙公主跳上坐骑,与汝阳王并驾并驱,走在队伍的前端。 冷冷的夜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两人都显得有些沉默。 远远的忘川城墙头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风里摇摇欲坠,她忽然大喊道:“王爷——” 士兵们跟着望过去,只见远处一团火把在移动,立马吹起了 紧急号角。 梁人要攻城啦! 襄王与南安公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一个取宝剑,一个取头盔,冲了出来。 夜风里,无数的厮杀声夹杂纠缠。 真龙公主与汝阳王骑着同色的战马,立在城墙下不足一公里的地方,上千支火把将整个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江继月站在墙头上大喊:“相公,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在北海的冰川下,你说过,此生不相负,但愿白头死,绝不寂寞活!” “相公,你都忘了吗?” 凄厉的质问声穿透云霄,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死一般的沉默。 真龙公主不屑一笑:“难道世间女人除了痴情傻意,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亏你还是将门之后,难道不知世间男儿皆喜新厌旧,爱权势金钱远胜过美人?” “你放屁!”城楼上,江继月看清是真龙公主,破口大骂:“我爹爹自年少时就娶了我娘,恩爱 两不疑,乃京中佳话!我大魏的皇上在还是亲王时就娶了皇后娘娘,至今独宠妻子一人……你算什么?你父亲就是个渣男,所以生下你也不是个东西,还有你母亲梁太后心狠手辣,听说她生母就是个爬床贱妾!你们——” “闭嘴,贱人!”真龙公主拉起长弓,朝她胸**了一箭。 不过由于距离太远,加上江继月反应敏捷,不过略微侧了侧身子,就堪堪避过,居高临下时不免多了两分得色。 真龙公主微怒,她平生最恨人家拿她母后说事,她生母梁太后原本也出自五大世家的梁家,却不是正室嫡出。 可是那又如何?成王败寇,她活了下来,她的女儿也活了下来,那些自恃出身高贵的女人,却一个子儿都没留下,全部死在她母后手里。 “如何?说到你痛处了吧?太后又如何,从前不也是个妾?”江继月嘴毒地道。 真龙公 主转过脸,对汝阳王道:“驸马怎么看?” 汝阳王瞅了一眼城墙上的江继月,朗声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江大小姐说这话,就不怕寒了天下英雄的心吗?” “说的好,说得好!”梁国士兵一片欢呼。 真龙公主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驸马替本宫长脸了。” “好一句江大小姐!”江继月在城墙上气得快炸了,冲着真龙公主道:“你看见啦,他今日可如此对我,明日亦可如此对你,今日的你不过是明日的我,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江大小姐此言差矣。”真龙公主雍容反驳,“本宫与驸马虽相见恨晚,可是我们理想抱负一致,你能给他的本宫能给,本宫能给的你却不能。就拿此时此刻来说,你明知他有血海深仇不报不可,你却百般阻挠,你那些所谓的情情**,不过是纠缠他的借口罢了,不是吗?” “你放……”江 继月气得杏眼圆睁,差点就又把那句你放屁给骂了出来,实在有碍观瞻,于是临时改口变作:“你放心,他根本不会喜欢你的。仇人已死,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人,与他无冤无仇!” “笑话。”真龙公主拔出宝剑,剑身如一泓秋水般寒光四射,对城墙上的诸人道:“你们大魏天子也是够没用的。不会至今还以为在边境出卖太子行踪,害死大魏战神的人真的是就是当日被抄家灭族的皇后吧?也难怪驸马要伤心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妖女,又在那挑拨离间!” “分明是你们那个好太后,当日给犬戎的哲达王子送信,里应外合,将眼看就要继承大统的太子诱出城外,然后一刀砍了。也是,谁让她生了个好儿子,宁可背负杀兄杀侄的千古骂名,也要替亲娘隐瞒到底。”真龙公主一副纯看好戏的样子瞅着城墙上的江继月。 第620章 大结局(上) “这……这不可能……”江继月不可思议地往后退了一步,冲着她身边的汝阳王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就在这时,真龙公主的手指轻轻抬了一下,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支弓弩悄悄对准城墙上因为情绪不稳摇摇欲坠的白衣女子。 嗖—— 一声厉响穿透黑夜。 “月儿小心!”汝阳王吐口而出。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的墙头,手中的剑及时砍断了那支夺命的长箭,同时接住江继月。 江继月怔了一下,站稳身子,福身道:“多谢皇上相救。” “三嫂不必多礼。”皇上冲着城下的汝阳王朗声道:“三哥,你还要继续吗?” 真龙公主冷笑。 汝阳王笑了一下 ,摇头:“你我的事等会儿再算。”话未落音,手中的长剑忽然自空中划过一道剑花,横在真龙公主颈项上。 后者诧异了一下,冰冷的剑芒贴着她柔弱的脖子,那种真切的威胁让她从头冷到脚。 “公主,对不住了。”汝阳王移了下身形,跑到她身后,二人同乘一匹马,如果不是那把剑,这姿势看上去简直与情侣无异。 “三郎!”江继月的情绪由愤怒转为惊喜,又转为嫉妒:“让我来!” “别……” 可惜他还是说晚了一步,江继月已经扯着一根长绳,从墙头纵身一跃跳了下来,雪白的长裙在夜色下如花绽放。 她冲了过来,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和复杂的情绪,梁人投鼠忌器,并不敢如何,只将载着汝阳王和真 龙公主的坐骑团团围住,跟着来到城墙下。 江继月凑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长剑,贴在真龙公主脖子山上,扯了扯嘴角:“你也有今天!” 大梁的士兵面面相觑,这还怎么打啊? 皇上在城墙上哈哈大笑,对他们道:“你们现在投降还来的及。” 这时,一支精骑忽然赶至,领头的人分外眼熟。梁兵有不少认得的,都大声嚷了起来:“秦二公子,快救救我们公主啊1” 秦重自马背上跳下来,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道:“众将士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明柯在梁都刚控制住局面,就连夜命他带着五百精骑来宣读圣旨,还好赶上了。 秦重念完让大军撤退回国的圣旨,长长吁了一口气。 汝阳王走过去,与他击 掌道:“你要再不来,我可就……哈哈,那人我交给你了。” 那句失身他可不敢说出来。 秦二公子是极聪明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明觉厉的暧昧,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命人取来枷锁和牢笼,将真龙公主关押了进去,连同她的一干心腹,反抗的就直接杀了。 “委屈公主了。”秦重拱了拱手,对城墙山山的皇上道:“我们圣上让微臣转告贵国皇后娘娘安好,以后若闲了,随时欢迎来梁都作客,圣上的承诺永远有效!” 皇上一听立马黑了脸,冷冷道:“多谢美意,想来是用不了了。” 江继月摸摸脸颊,仰头望着皇上所在的位置问汝阳王:“几个意思啊?” 汝阳王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你们准备如何处置本 宫?”真龙公主坐上专属她的“豪华”囚车那刻,总算说了一句话。 秦重耸了耸肩膀,轻松道:“这个就不好说了,谁知道呢?不过公主乃天家血脉,又是皇上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皇上自然不会对公主痛下杀手的。公主年轻貌美,微臣出梁京的时候听说南越国的国主派人来求亲了,说不定皇上会亲自为皇长姐安排一门婚事呢。” “你……卑鄙无耻……”真龙公主一路咒骂,活着到了梁都,听说果真嫁给了南越国主。 以南越的实力和地理位置,能存活就不错了,真龙公主倒腾不起来,倒是把南越倒腾得比过去强大,很好地牵制了周边小国,让他们几十年间没精力与大梁调皮。 说起来,还是皇上宅心仁厚呢。 第621章 大结局(下) 十年后。 大魏与大梁在望川之战后,重新签订了和平契约,十年间再未有战事发生。 两国百姓逐渐富庶起来,彼此通商,甚至偶尔通婚,提起来也不再仇视了。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舒氏带着儿媳蒋氏进宫请安,蒋氏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亲娘,不过身材还跟刚嫁入府中那会子一样窈窕,没怎么变化。 只是风韵上更成熟了。 这时,梨白在外头禀告:“娘娘,梁国的使臣到了。” “安排他们先去驿站住下。”宁君瑟随口道。 “娘娘,您不见见?”梨白欲言又止。 舒氏拉了女儿的手一下,笑容舒泰道:“去见见呗。人家远道而来,你身为中宫皇后,拜见你是尊重的意思,什么外男不外男的,你看你大伯母如今嫁去西戎,都敢骑着马一个人上街了。” “大伯母与樊将军果真是旧相识?”宁君瑟疑问。 几年前,西戎王派使者来京说想结亲,说了半天,又说不是和亲。后来鱼州那边蒋老太来信,也不知说了什么,皇上就下了道圣旨,命蒋氏去西戎。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我姨母从小在边境 长大,与樊将军是青梅……竹马。”小蒋氏瞄了眼婆婆,轻声解释。 “这样啊。”宁君瑟眯起眼眸,笑了起来,看来大伯母是找到好归宿了。 “娘娘——”梨白又请示。 “宣——”宁君瑟舞了舞宽大的凤袍,与舒氏和小蒋氏在正殿接见来使。 只见两个不满十岁的孩童,一本正经地走了进来,行礼道:“梁国大皇子均哥、梁国二皇子东朝,向大魏皇后请安。” “你们?”宁君瑟刷地一下站起来,均哥和东朝,这不是明柯的儿子么! “正是我们。”两个小屁孩仰起头嘻嘻笑了起来。 “皇后娘娘,我的母妃让我向您问好呢。”东朝笑眯眯地奉上一对红蓝宝石相嵌的如意凤钗。 均哥见他抢占先机,不服地立马端出临行前母后精心准备的东海鲛人珠道:“小小一点心意,望娘娘笑纳。” 宁君瑟见他二人一个精灵秀敏,一个漂亮稳重,好感顿生,亲自将他们扶起来道:“快别客气,你们父皇母后母妃可都安好?” “多谢皇后娘娘惦记,父皇让我们转告娘娘,如果娘娘想下棋了,随时到梁都来玩。”两 个小家伙异口同声道。 明柯登基后,就立马娶了梁英公的女儿淑柔县君为后,又派使臣来望京,求娶了南安公之女江宁郡主,封为宁贵妃。 宁君瑟笑着摸摸他们二人的包子小脸,“你们这次准备来玩多久啊?” “一……”两个小家伙刚要说一个月,忽然顿了顿,左顾右盼了几圈,东朝咦了一声:“听说娘娘有一子一女,太子这个时候自然在读书,不知长宜公主可在宫中?可否见一见?” 宁君瑟歪了脑袋,蹲下来对他二人遗憾道:“你们来得不凑巧,本宫的长宜去温泉行宫小住了,她并不知道你们回来,一起去的还有北乐郡主、幼安归儿两个世子,以及永乐侯府的丙小世子、芷湘公主的烨世子……怕是十天半月也不回的。” “啊?”均哥和东朝二皇子面面相觑,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来望京时,父皇可是下了死命令,无论他们谁只要能博得长宜公主的欢心,娶到长宜回大梁,就是未来的国君! 这可怎么办啊? 而且听上去竞争对手还不止一个啊。 “没关系,你们下次可以再来嘛,提前捎个信 ,本宫让长宜等你们。”宁君瑟瞧他二人垂头丧气的模样,暗暗觉得好笑又好玩,存心逗他们一逗。 谁知两个小家伙当了真,抱起拳头一脸严肃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好吧好吧。”宁君瑟差点笑出声来,命梨白先带他们下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然后才派人去温泉行宫送信,让长宜他们三日内先回宫一趟。 安排妥当后,宁君瑟到御花园散步,恰逢太子在指挥小太监粘风筝,正要过去,皇上却来了。 父子二人蹲在地上弄了半天,总算将那只大鹏展翅的风筝给飞了起来,元熙握着线轴甚是得意:“怎么样父皇,我厉害吧?” “恩,不错。”皇上点头称赞。 宁君瑟从后面走上来,父子二人都吓了一跳,元熙立马指着他爹:“母后,是父皇让我粘的!” “小兔崽子。”皇上扬起手要敲他,元熙吐吐舌头,跑到一边去。 宁君瑟拉住他的手:“我分明看见是你跟他一块儿粘的,孩子也没说错。” “孩子?他今年都十二了。”皇上不满地抗议。 “皇上有什么打算?”宁君瑟笑眯眯瞅着他。 皇 上扫了一眼在小桥上放风筝的儿子,低声道:“先皇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登基,昨儿朕偷偷问了问几位鸿儒的意见,说咱们元熙诸书皆已娴熟,而且很有主见,朕想着趁岳父与江大人他们几个还带得动,就便宜这小兔崽子早点当皇帝得了。” 宁君瑟挑了挑眉,心想分明是你自己不想当了,甩给咱们儿子。儿子啊,你这爹可真不咋地。 “会不会早了点啊?” “怎么会?”皇上搂过她的腰肢,认真道:“你想啊,咱们这半辈子都呆宫里,多无聊?我是这么设想啊,找个黄道吉日把帝位传了,我们就做一对清闲夫妻,没事还可以微服私访,带着长宜四处走动,游览天下风光……” 桥上的元熙忽然耳根一烫,有些不适地自言自语:“谁又在对本太子出馊主意啦?简直活腻了。” 宁君瑟听完皇上的宏图大计,十分以为然,抬头瞥了一眼尚且蒙在鼓里的元熙,默默道:“儿子,你爹说得也有道理,反正这江山早晚是你的,你回头也早点娶个媳妇生个儿子接替吧……” 嘿,只是这情形怎么楞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