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从天降:摄政王爷小刁妃》 第1章 车碾 皇城刑罚场里,左右两侧各分列着七八辆驮着百斤重石头的马车,每辆马车前都站着一名系着红色额带的壮汉,他们是刑罚场里的刽子手,这会儿却手握缰绳严阵以待。 刑罚场中央跪着一地白衣红痕的囚犯,经过多日的牢狱折磨,已经看不清人样,留有一口气的都在朝刑罚场正上方的执行台求饶。 只因那里坐着整个靖朝最有话语权的人物——被封为的摄政王齐恕。他负责今天的监刑职能。 崔禧忐忑的跪坐在执行台的一侧,目不斜视的望着面前桌几上的茶水。明明场下即将受刑的人是灭她全家满门的罪魁祸首,但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朝廷政权更迭之下,她的亲族追随摄政王却受迫害也不算无辜,但她虽然想着报仇,却也从来没想过会用这么可怕的方式。更没想过,自己会被带到这里观刑。 车碾之刑,是刑罚中最为折磨也最为惨烈的其中之一。她要观的画面可能是脑浆迸裂,鲜血横流的模样,这到底是对场下的人的刑罚还是对她的刑罚? 如果摄政王是想凭借此事宽慰她亲人的在天之地,又或者凭此震慑天下,她 都绝无二话,可是为什么要让她来呢? “时间到!”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刑罚场上。 那是新帝派来给摄政王撑场面的总管太监礼福,明明应该是受尽别人巴结讨好的人物,此刻却卑躬屈膝的对着摄政王奴颜欢笑。 崔禧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明白,新帝不过才十岁,尚且不能把握全局,如果不是摄政王替他铲除了其他几位篡位的皇叔,当他的倚仗,他屁股下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稳还是两回说。 如此,新帝身边的人见风使舵转而讨好摄政王也不算的什么。 随着声音落下,墙楼上吹响了告天的号角,“喔喔”的声音飘出刑罚场,回荡在整个皇城东侧之上。 靖朝以东为尊,皇城东侧住的都是朝廷大官,刑罚台就建在二者之间,此刻这些声音只怕也是摄政王故意布下来警示其他人,莫敢违抗他的命令。 号角声不落,又添马啸,场中顿时沸腾起来,壮汉们拉着缰绳绕场一圈,虎虎生风的蹄印和扬起的风尘令场中央哭嚎的官员霎时白了脸,哭饶不成,便成了怒骂声。 “齐恕贼子,你肆意妄为,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 “竖子尔 ,苍天无眼,今日我败与此,他日便化作鬼,再与你较量……” 骂的说辞越来越难听,崔禧听的害怕,恨不得捂住耳朵钻进膝下的裂缝里,省得哪天被想起来也灭了口。 眼角余光偷偷瞥向上面,却见被骂之人仍悠悠哉哉的食着果盘里的果子,置若罔闻。她有些佩服,也感叹难怪这样的人能登上高位。 “呔!”壮汉们齐声一喝,马车踏入场中,顿时痛呼声、嚎啕声和骨头碎裂声音交杂起来,崔禧终于忍不住捂上耳朵,紧闭双眼,默念着淰州老太君最爱念叨的金刚经明心静气。 一身墨绿锦衣斜斜卧靠在软榻上的男人对着场中撕心裂肺的场面毫不动容,却在看见左下侧小姑娘的动作时,来了趣味。 待场中动静歇下来以后,着身边伺候的骁卫副首领云膑上前招呼人抬头。 崔禧隐约觉得耳边的动静小了些,还未睁眼便听到了说话声,睁开眼后看见面前垂着金红两色的骁卫服,顿时两股战战。 骁卫明面上是驻守皇城的兵马,实际上就是摄政王治下的爪牙,抄家灭门、砍头鞭尸,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在皇城里几乎是谈骁 卫色变,能出现在这里的也定是摄政王手下的一二把手,如今却突然站在她面前,叫她好生害怕。 “敢……敢问这位大人有何指示?” 云膑高声答道:“奉摄政王令,请崔小姐抬头。” 崔禧愣愣的抬头看他神色,想要弄懂这个命令的意义何在。被他的眼神一刺,理智瞬间回笼连忙目视着前方,刚好对上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即使年岁还小,崔禧也知道避嫌,当即涨红了脸垂下眼眸。 “崔小姐,摄政王有令,您得张大了眼睛才行。” 眼皮在一刹那间翻动了不下百次,崔禧狠狠的抑制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质疑。她想要问一问,为什么她一家亲族都因他而死还不够,还要羞辱她这个漏网之鱼? 可是娘亲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比起送命,一点侮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崔禧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短短不到一刻时间变幻了无数次,最终还是默默的抬起头,视死如归的看着正前方。 座上的男人瞧着她的小模样更来劲了,挥挥手让云膑退开,一脸兴味的等待着她的反应。 高大的身影退开,顿时刑罚场中央血肉横飞、残肢断 臂的模样映入眼帘。 崔禧猝不及防,一下子心跳骤急,不适感冲上头皮,捂着嘴便趴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身来。 “崔禧小姐,这是本王知道你父亲家人无辜命丧黄泉后特地加派了人手捉拿的凶手,这样的下场不知道你可满意?” 男人的声音不羁而狂妄,一下子弄死了好几个一品大员和半数的朝廷命官,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崔禧难受不已,强迫自己转过头道谢,却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物,等发现那是可疑的类似脑髓的东西,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意识。 小小的身形像折断了花梗的花朵一般零落在地,齐恕不禁收了脸上表情,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叹道:“真是不经逗,带下去找个太医瞧瞧吧。” 刚说完便想起什么,止住了云膑的动作道:“等等,着人安全送到国公府里,再去请住在北巷子胡同里的魏先太医替她诊治。” 魏先太医是先帝时期的老臣,命大,在先帝出事之前就已经致仕,是永安城现存唯一资历比较老的医者,请他去给一个女娃娃治病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云膑一时有些迟疑,不过沉思了半晌便明白过来。 第2章 治病 此次的刑罚之所以闹得这么大,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动了摄政王爪牙的下场,另一方面又是为了安抚朝中支持他的其他大臣,所以对这个灭门之后唯一剩下的苗苗自然该是精细着照料,否则说着要给她报仇却让人小姑娘在刑罚场昏倒又不管不顾,说出去让天下人怎么想? 云膑明白了这一点,行动的就比较迅速了,让手下的小队长把人小心小心再小心的把人送回司马府上去,又点了另一个小分队去北巷子胡同请魏先太医,特地叮嘱了要将动静闹得大一点。 已经人事不省的崔禧,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作秀道具。 而端坐上位,“心狠手辣”的摄政王,直到收尸的人将石块捡起装到袋子里准备拿到山里喂狗,才心满意足的起身,带着人进宫去了。 他要去“复命”。 等摄政王坐着华盖轿辇从正宫门出来的时候,却瞧见了满脸焦急羞愧的云膑。 “怎么?”他微微蹙眉问道。 云膑单膝跪下,羞愧道:“属下无能,魏先太医不肯去府上诊治崔小姐,还骂……还骂……” “无非是骂本王乱臣贼子,欺上罔下。”齐恕不怒反笑,轻挑了挑入鬓剑眉,淡然道 ,“我记得魏先太医老来得子,小儿子又给他生了个幺孙女,你且绑来。” “你们真是不成体统!藐视王法!老朽拼了这身老骨头也要一头撞在御殿上叫皇帝睁开眼睛瞧瞧这摄政王是如何胆大包天之辈!”半个时辰后,魏先太医就顶着乱糟糟的花白鬓发登上了国公府。 齐恕坐在堂前的紫叶小檀长椅上,不羁地笑了笑,道:“触柱随便你触,先去把人给本王治好了。否则你那小孙女就得陪着你一起去触柱了。” 后头的厢房里隐约传来年幼女童嘤嘤哭叫的声音,一听便是他那小小孙女的。魏先太医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还是颤着胡子往里屋去了。 国公府客房布置得尔雅大方,一架四鹤齐鸣镶白玉屏风转过去便能瞧见躺在薄薄纱帘后头的小姑娘。 “哼。”魏先太医冷哼一声,还是细细地替崔禧把起脉来。 崔禧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皱着眉头,瞧着宛如一只迎风凋落的小小燕儿,分外惹人怜爱。 她陡然觉得身上针扎似的狠狠一痛,便昏睡中迷迷糊糊地叫出声来:“啊呀——” 魏先太医还没来得及说话,耳畔就传来了摄政王微微生冷的声音道: “你做什么?” 云膑听了崔禧那声似是痛极的尖叫也连忙赶了进来,他可紧张着。这千金不是一般人物,现下里可是有王爷正名的用处,万万不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失。 “王爷难不成怀疑老朽要对一个孩子下手?”魏先太医没好气地吹胡子瞪眼,意有所指地说,“老朽可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只是在崔禧纤细胳膊上的几个穴位处扎了几根银针,因了有极为敏锐的阴会穴故而小小女娃吃消不住。 齐恕看清之后只是微微一哂,“还不醒?” “老朽这几针下去辅以汤剂,不消半个时辰崔御史千金就可醒来!惊风之症并非大碍,摄政王沽名钓誉之心万万不可要得!”见齐恕还要怀疑他的医术,魏先太医终是有些怒意,“等老朽写了方子,王爷大可叫人抓药去煎!” 齐恕哂笑一声,转身便要出去。他宽大的广袖掠过崔禧身侧的时候冷不防被一只小手给扯住了袖口,他顿住了脚步,微微凝眸低头望去。 只见小小的人儿依旧是眉头紧蹙的可怜模样,尚且在昏睡之中对外界无有所闻。齐恕想把袖子从那只柔夷中扯开,却反而被崔禧无意识下握得更紧。 “爹爹 ……阿娘……”扯住了摄政王的袖子,崔禧好似抓住了主心骨似的在昏迷中安定下来,喃喃地说了两句梦话。 爹爹? 齐恕铁腕般的手一颤,倏然有了要去抚平崔禧眉间紧紧蹙起那块细肉的冲动来。 到底这是个孩子,前几日才被灭了满门族亲的孤女。不管在他面前怎么强装镇定故作老成,其实也是想爹娘得紧。 魏先太医的脉案写到一半,听了崔禧的梦呓才悬腕复杂地望过去,半晌才低声规劝道:“摄政王还请怜惜女孩儿幼弱,勿要以无辜童子作掌中利器。” 齐恕眼中微不可察的恻隐之意冰雪消融,淡然一哂,道:“与本王何干?” 话是这样说,他却也没有挣开崔禧的手。那样一只纤弱细嫩的小爪子,要打开实在是太容易了,齐恕轻笑起来,就势在床榻边坐下。 魏先太医被齐恕的话噎得脸红脖子粗,白胡子几乎要倒竖起来,他再也在这里待不下去,略一拱手就去后头领自家的小孙女不提。 “王爷,多谢王爷报仇之恩!”一个十四五模样的丫鬟端了药盘进来,端端正正地跪下给齐恕磕了个头,“大恩大德,瑶枝与小姐永世难忘,来世必当结草衔环相 报!” 瑶枝是崔禧在御史府上的贴身大丫鬟。 做戏做全套,齐恕自然也是想了法子寻她从被贬的窑子里出来,此刻瑶枝被送回崔禧的身边,正是对齐恕感激涕零的时候。 齐恕叫起,瑶枝才轻手轻脚地端了药碗在崔禧的嘴边,要给她轻轻地灌下去。崔禧虽人事不省却也不听摆布,摇头晃脑地喂半勺吐半勺,眼见着这药一点也没喂下去,可是急坏了瑶枝。 “本王来。”齐恕终是看不过去,伸手轻掐崔禧的下颔,趁着她张嘴的空儿喂了一勺药汁进去。 那药汁苦得很,崔禧昏迷中亦是不从,奈何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稳稳把住她令她吐不出来,这才不情不愿地咽了下去。 一勺一勺地很快药便见了底,瑶枝几乎要对眼前英明神武的摄政王殿下感激得跪下。 云膑在一边看得直愣愣地呆了眼,主子什么时候亲自喂过旁人喝药?这样细致耐心的活计,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也会去做? “你,照顾好你家小姐,醒了就差人禀来。”齐恕懒散地道。 瑶枝连忙跪下应是。 他终是轻轻地把衣袖从崔禧手里夺了出来,凝神细看了一眼榻上的小姑娘,这才背着手走了出去。 第3章 交锋 崔禧躺在客房的寝榻上,脑中仿佛有上千只榔头同时敲打着她的脑袋,疼的她张不开眼睛,隐约能看见不远处有个身影。 “嗯……” 她想喝水,但没想到身上根本没有力气,发出的只有细微的动静。 好在房间里很安静,这一声细微的动响还是被旁边的人听到了。 瑶枝看见榻上的小姐睁开了眼睛,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跑了过去。 “小姐,您醒了?” “虽……” 到底是从小跟到大的丫鬟,瑶枝很快就猜到了她的意思,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端过去,见崔禧一口气喝完,又接了一杯。 足足喝下三大杯,崔禧才觉得整个人缓了过来,看着陌生的房间问道:“瑶枝,这是在哪儿?” 瑶枝替她垫好枕头扶着人坐起来回道:“这里是大司马府,奴婢来的时候,给您请的太医刚走。摄政王真是个好人!以往都谣传摄政王手段残暴、为人阴鸷,我看这都是别人瞎说的。” 崔禧使力瞪大了眼眸看她,见她外事不知,也便不再多解释,她胆子小,就让她这么觉得好了,省得每天过的提心吊胆的。 “我睡了多长时候 了,感觉有些饿了,你看看能不能给我找点吃的,不能就罢了。” 瑶枝从脚蹬上站起来道:“我昨儿晚上被接来的,那个时候您就不清醒着。”说着抹起了眼泪道:“奴婢也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小姐心里一定很难受,但还是请小姐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就算工钱不多,瑶枝也愿意跟在小姐身边服侍您,您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崔禧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生病不全是因为满门变故的原因,但也不能直接说是被摄政王的手段吓到,于是只能一手捂着肚子冲她说道:“瑶枝,小姐饿了!” “哦哦哦!奴婢这就去给您……”瑶枝边说边转过身就要往外跑,差点没撞上迎面而来的一拨人。 等她看清了来人,连忙挪着小碎步退到了一边,边朝来人行礼道:“奴婢见过摄政王,王爷安好。” 榻上正偷偷把手伸出被窝舒展筋骨的崔禧一下子愣在原地,侧过脸便和他那张含笑不语的脸对上,顿时已经被强制压抑在脑海里的各种不适的画面全部被勾起了回忆。 几乎是下意识的,崔禧神速的收回了手臂,猛地从床 上坐起身,想要下地给他见礼,却不想起的太猛,气血上涌,再加上被被子绊倒,整个人像饺子下锅一样,“蹴溜”的就滚到了齐恕的脚下。 “小姐!” 瑶枝低声惊呼,想要过去帮忙,又不敢擅自行动。 披散着的长发缠绕着底下苍白的小脸,裹在被子里宛如蚕蛹里的女鬼,还从来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这样失态,齐恕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也便随心的笑了。 “呵呵……本王还真是没有想到,崔小姐如此盼望本王的到来,竟情不自禁的行此大礼,真叫本王意外!” 崔禧埋首于被子里恨不得谁也看不见她,听见这话顿时全身冒出冷汗来。 父亲还在的时候,曾在书房和其他人议事,说起一件事,大致的内容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是说齐恕此人“虽有大才却太过肆意妄为”,仅仅因为有人不小心在他面前出了意外弄得衣衫褴褛,他便觉得被污了眼睛,当场将人拉走扒光了衣服绑在郊外,第二天发现人已经被野兽咬去了半边身子。 而现在她却在他面前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这句话说完接下来是不是也要着人将她拉去郊外暴 尸荒野? 她……她还不想死…… 崔禧挣扎起身,跪趴在被面上哆哆嗦嗦的说道:“摄政王天人之姿在前,崔禧若是没有反应才真是该死!” “哦?这么说来,崔小姐果然是对本王有非分之想?” 崔禧一惊,控制不住的抬头去看他的神色,抬到一半便强迫自己不准再动,连忙补救道:“摄政王仪表堂堂,在整个靖朝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又满腹经纶辨识群书;战场上更是英姿勃发、忠肝义胆,当是举世无双的人中龙凤,崔禧又怎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便是留在您身边为奴为仆都配不上。” 她说的语速极快,极尽赞美之词,差点连自己都蒙骗了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齐恕这个人有多么爱慕呢。 但就连守在门口两侧的骁卫都知道这话的水分有多大,外面传言原来的大司马能止小儿啼哭,成了摄政王之后是能止所有人啼哭的存在,也亏得她还能绞尽脑汁瞎编出这么多好词来。 齐恕虽然狂妄,但也是有自知之明,往常听得最多的都是什么“奸佞小人”、“靖朝毒瘤”、“合该下地狱”的说辞,还是第一次听到别 人这么夸他,意外的他都有些不太能反应过来。 可场子里还真有个傻的,瑶枝见崔禧跪着,自己也跟着跪下,顺着崔禧的话说道:“可不是嘛,小姐与您八竿子挨不着,您都愿意请了太医给她诊治,可见平时往您身上泼脏水的都是见不得您好的,奴婢打从心里觉得您是好人呢!要是能够留在您身边伺候您,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齐恕听了脸皮子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这两个主仆真是用来逗趣的开心果,不管真心假意,至少说的话听得他耳顺。 “照这么说,本王要是不满足你们的要求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们的这番称赞?” 崔禧暗暗的蜷起了手指,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朝瑶枝翻了个白眼,这傻姑娘夸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她们自己挖坑? 她假装自己听不懂,解释道:“王爷言重了,崔禧言辞全凭心意,又怎敢对王爷有什么要求?” 齐恕盯着她脑袋上翘起的一撮小毛,忍住了伸手去抚平的冲动道:“若本王同意你们留下来呢?” 这简直是一声惊雷平地起! 崔禧再也忍不住,抬起头去探究他的神色。 第4章 上岗 辗转一夜,崔禧窝在寝榻上都憋的睡不着觉。隔壁床的瑶枝倒是好命,万事不知的打着小呼噜,不知道梦里梦见什么了还砸吧着嘴。 这个小蹄子! 要不是她在一旁胡说八道,她也不用走到这一步。 时间线要移回到晚饭前…… “若本王同意你们留下来呢?” “那便是崔禧的福分了,能跟在摄政王大人身边伺候,便是学得一两分的本事也是好的。” 她听见自己在极度惊讶的境况下,不经大脑思考,直接回答了这样的话出来。 “那本王便要托大,替你父亲照看你几分了。” 所以从明天起,她的名头上挂的不再是崔府的千金小姐,而是摄政王麾下的杂役一枚。 不过这杂役还是有好坏之分的,她被安排在书房里收拾笔墨纸砚,比起在浣衣坊洗衣服、厨房里打杂算是上等的好事了。 只是这种好事她也不太奢求,毕竟在书房了就每天都要面对齐恕至少四个时辰,她想想就腿抖。 “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崔禧把被子罩在头顶上嘟喃了一句。 另一头的床上,瑶枝听到动静,翻了个身,咂咂嘴对崔禧说道:“小姐……您 是太激动了吧……早点睡,您身体还……” 话还没说完便没了后续,再一听,又恢复了前面有规律的呼噜声。崔禧差点没失态的爬起来踹她两下。 “叩叩叩……” 迷蒙间,耳边传来了不大不小的敲门声,崔禧睁开眼便见屋内一片漆黑,半天没回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崔小姐,天亮了,您该起来收拾了,王爷一会儿就要去书房处理公事的。” 王爷…… 看来昨天的一切都不是个梦。 “好,我起了。”崔禧应了一声,翻身下地。 “王爷昨儿刚吩咐给您做几身衣服,时间太紧,还未能赶出来,奴婢先给您找了一身差不多的,给您放门口了。” 吱呀…… 崔禧披着外袍打开门,望了眼蒙蒙亮的天空,在心中哀叹一声,接过了衣服道:“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奴婢名唤采莲,是府上管针线房的,小姐要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崔禧拉过采莲的手亲热道:“我小字福善,采莲姐姐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小字。咱们都是伺候王爷的,以后也不必小姐奴婢的。” 采莲拘束的脸色稍稍放开,觉得眼前身量不高的小姑娘性子是 真好,遂点头道:“好,那私底下咱们怎么宽松怎么来,不过王爷面前我是不敢逾越的。” “好,麻烦采莲姐姐一大早就给我送衣服来了,那我先去洗漱,不占用您时间了。” 送走了采莲,那边瑶枝也正好从床上醒来,一眼瞥见新衣服,脸上的倦容顿时精神起来。 “小姐,这衣服样式真不错!” 齐恕手握重兵又权倾朝野,要是府里的东西不好,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崔禧没有理会她,让她赶紧收拾了一齐出发。 齐恕说了,瑶枝还是她的奴婢,她在书房当值的时候,瑶枝就派去管管花房植卉,她下值了瑶枝就能回来继续伺候她了。 所以她这也算王府头一例,也难怪采莲还要一直称她“小姐”。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两人已经收拾好东西,从暂住的客房出发,半道上在一个回廊里岔开。 看着瑶枝目视前方毫无焦虑的走了,她也想跟着过去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崔禧偷偷往园子里的假山石靠着歇歇脚。大司马府听说原本也只是按制建造的,只是后来齐恕被擢升为摄政王之后不愿意换地方,皇帝特地下了令命内廷派 人过来扩建,才有了今天这样大的府邸。 一路过来回廊曲折,亭台楼阁,皆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可地方大的离谱,她又见不到一个人问路,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了好大一圈。 又过了片刻,她终于在一个院子里看见了洒扫的仆役,连忙扬起笑脸上前问道:“小哥行个方便,我是昨日刚进府的,要到王爷的书房去伺候,可是我不知道路,能麻烦您带一下或者指个方向吗?” 她虽然才刚刚年满十二,身量不高,该发育的也没有发育,可一张小脸清纯可人,笑起来更是天真自在,可那小哥见了她像见了鬼一样一直往后退。 “姑娘恕罪,大司马府有规矩,男女下人不可混谈,您另寻他人吧!”说完,转身一溜烟没影了。 “唉?”崔禧张了张嘴,郁闷的站在原地,对这个规矩无语至极。 最后还是阴差阳错走到了针线房,重新碰上了采莲,她给带的路,崔禧才找到书房的位置所在,彼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崔禧正要进门,便被一只手拦住了。 “王爷正在商谈要事,闲人免进!” 男子眉上一道疤痕,腰间挂着长刀,看起来极不好惹。崔禧不 敢反驳,只小声嘀咕道:“是王爷点了我来书房伺候的,您看要不要进去问问,要是王爷现在不需要我,我立马就走可好?” 男子狐疑的看着她,上下瞄了两遍不屑道:“我说了,王爷有令,闲人免进,包括我!” “何事喧哗?” 齐恕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你在这等着。”男子说完,便躬身进了屋。 隔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出来,下巴一扭道:“王爷让你进去。” “哦!” 崔禧慢吞吞的移步进去,绕过屏风,就见书房里坐着满满两排人,登时腿脚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一边先候着去。” 好在齐恕先开了口,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的越过面前的两排人,走到齐恕身后站定,崔禧才偷偷呼了一口气。 她在家时也见过父亲与人在书房议事,但都是亲近的一两位叔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也从来没觉得进出有什么不对。可刚才十几只眼睛盯着她看,目光犹疑,还全都是不认识的,让她有种如果一有行差踏错就立马会人头落地的错觉。 齐恕耳力卓绝,听到这一声低吁,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第5章 称谓 因为崔禧的进入,书房里的气氛凝固了一阵,不过在座的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不一会儿又重新投入了探讨中。 崔禧听见一个说话好像在嘴里含了口水的声音说道:“那贤王在冀北一带声名俱佳,王爷此次虽然打着勤王的名号将他拿下,但到底人心难测,不知王爷后来是如何处置贤王的?” 身旁的人回应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兴兵一路东来,沿途的百姓都豪情相送,本王便如了他的意,着人打造了一辆黄金牢车,带着他一路北上,尽情享受百姓们的热情。当然,最后还是要再带回来的。” 他说的轻巧,仿佛在处置一件极小的事情,可停在崔禧耳里简直是恐怖至极。 那贤王她也是知道的,先帝最小的弟弟,在加冠前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反而是加冠后到了封地滁州后一把灭了困扰滁州不下十年的匪患而一举成名。当时先帝也给予了大量封赏,一度成为兄弟间地位最高的皇戚。 可齐恕居然把他当猴子关在牢车里让别人看笑话,还要来回两趟!而且她听说北边的气候和东边不一样,那里过了十月份就冷了, 现在都十一月多了,坐在空落落的牢车里还不得冻死…… 果然外面的传言都是无风不起浪,齐恕此人真真是可怕至极。 崔禧想着想着没有预料的打了个寒颤,正在说话的齐恕一顿,喝了口茶掩饰了过去。 一早上什么都没吃,还走了半天的路,又在书房里熬了两个时辰,崔禧饿得前胸贴后背,悄悄的使力捂着肚子,脚上也装作不经意的踮起再放下,整个人在能控制的范围内悄悄的做了好多小动作,无一不落的落在了齐恕的眼角余光里。 “好了,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用过饭后再继续。”齐恕一声令下,书房里的人走了个干净,崔禧差点没有高兴的蹦起来。 然而高兴还没有两秒就见齐恕一点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想开口去问,又怕犯什么忌讳,本来早上来迟了就有点不好,还挑三拣四的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看她这幅扭捏不安的模样,齐恕也无心处理公事,一把将手上的文书甩在桌子上,靠着身后的垫子倚倒,漫不经心问道:“怎么,磨蹭了一早上才来,是睡了一觉,想反悔了?” 崔禧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屈膝跪地申辩道:“还 请王爷容禀,天还未大亮崔禧便起了,只是大司马府太大,崔禧一时迷了路才耽误了这些时间……” “这么说来,倒是本王的错了。”他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挎在扶手上,腿脚随意的屈伸着,极为放荡不羁。却偏偏因着一副好相貌和长久以来养成的独特气质,平添了几分威严。 崔禧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 “崔禧不敢!” 齐恕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哦,既事出有因便罢了。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愿意留下来,就不要想着你小姐的身份,犯了错可是要吃苦头的。” 我是不是愿意的您不知道? 崔禧喏喏的低头应道:“崔禧知道了。” 一只毛笔笔杆突然抵在下巴上,崔禧顺着力度抬起了头便看到齐恕严肃的神情,只听他道:“就从你这称呼上先改,你听听哪个跟前伺候的跟本王说话都是一口报一个名字的?” 崔禧从善如流:“奴婢……” 下巴上被笔杆轻轻敲了一下,崔禧立马止住了话头。 “本王只是代替行使你父亲之责,顶多让你端个茶倒个水的,如何算得上为奴为仆?” “那……”那还能怎么自称 ? 崔禧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反正不管怎么自称,他开心就好,他开心了,她的小命就安全了。 齐恕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也不点破,放下毛笔,直起身子,继续处理桌上的文书,淡淡说道:“你自己想,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便能去用膳了。” 崔禧一哽,可为了肚子她还不能反驳,只能绞尽了脑汁想。 既然齐恕说了是暂代父亲之职,他又年过二五,自称女儿也不算为过,就是要有她这么大的女儿得十三岁就开始生…… 崔禧思考着看了他一眼,试探的说道:“王爷既暂代父亲之责……” 齐恕眉头一跳,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崔禧便以女儿自称吧?” 放在桌子下的手一把捏碎了掌中握着的玉珠,齐恕眯着眼睛看着她冷冷道:“崔小姐这是想占本王的便宜?” 又不是叫你儿子! 崔禧在心里默默嘀咕,咽了口口水,也就知道这个称呼他不喜欢,只能低头继续想。 看着她毫无二话的抛弃这个想法,齐恕忍不住在心里好笑。别看外头上赶着叫他父亲的人多着,有些年纪甚至可以做他爷爷了,可他们都是抱着各种目的 想的,唯独眼前这个被他带进沟里还不自知的才会傻傻的真相信他的话。 不过,她的思维清奇,齐恕倒是有些好奇她还能想出什么称谓来。 崔禧听到外头的动静,突然灵光一闪问道:“不知王爷跟前最得用的下属是如何自称的?” 齐恕头也不抬回道:“本王身边的下属都是领着俸禄的属官,自然都是本王的属臣。更何况,你怎么就能肯定自己会变成本王身边最得用的人呢?” 崔禧二哽,装作没听到后面的一句话道:“谢王爷解答。” 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崔禧转头便看见刚才拦住她的眉疤男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盘饭菜,香味直冲大脑,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连视线都跟着托盘移动。 “王爷,该用饭了!”眉疤男将托盘里的碟子放在齐恕身边另一侧的小几上,摆放整齐后又提醒了一遍,待齐恕点头后才躬身退后,临走前还看了崔禧一眼。 然而崔禧的注意力全在小几上的饭菜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连齐恕盯了她半天都不知道。余光一不小心瞥见,顿时吓得连忙伏低了身子不敢言语,内心里慌乱不已。 第六章 意外 齐恕瞧见她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好笑,禁不住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抬手拿起筷子,夹一块泛着油光的肉来往她身前一递。 那人果然立刻睁圆了眼睛,乌黑如墨的一双眸惹了星辰,秋水含波,满心欢喜地就挺直了身子,搓搓小手就要张嘴来咬。“嘿嘿,谢谢王爷。” 齐恕却黠然一笑,把眼看着就要入了崔禧嘴里的肥肉,反手就调转到了自己嘴里,还不无遗憾地感慨一声,“肉食油腻,烟火气太盛。本王若有女儿,断不叫她沾这个。” 得,这是记了仇了。早知道说自己想当他的娘好了。 崔禧腹诽一句,面上却恭敬,伏身再行一礼,先把马屁拍好,“王爷英明!谁要是能当您的女儿,准是前世积了福呢,啊哈哈哈哈。” 齐恕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负着一只手悠悠地在书桌前站着,头都不回。 崔禧讨了个没趣,干笑了两声,郁闷地低下了头,纤细的手指揪着衣角绞来绞去,在心里嘀嘀咕咕把齐恕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也是,要搁以前,她哪儿受过这委屈呀。别说一上午都没得饭吃了,就是早上少喝了一口粥,全家也要跟着惶惶恐恐, 一窝蜂关关切切地涌上来对她又拍又哄,生怕她是生了什么病。到这里可好,真成使唤丫头了。 齐恕把她的小动作都瞧在眼里,知道她这会儿心里肯定没什么好话,可心里居然意外地一点也不气,反倒是嘴角不自觉地就扬起来了,也清清嗓子缓缓开口道,“既然你想不出什么好的称呼,不如就由本王代劳好了。” “行。”您怎么高兴怎么来呗。 “你说什么?”齐恕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温不火地悠悠回头递来一眼。崔禧赶忙乖巧地屈膝一礼,毕恭毕敬地答一声,“有劳王爷。” 齐恕勾唇一笑,问说:“本王听说你表字福善?” “嗯嗯,王爷当真手眼通天,这天下事,就没有逃得脱您的耳目的。”崔禧点点头,还不忘适时奉承一句。 齐恕听了似乎也觉受用,眯着眼思忖许久,终于给她赐了称呼,“本王见你生得孱肌羸骨,体弱质柔,又怜你家道中衰,族人尽遭不测,不如取你表字之一,以祈你下半生身体安康,运道昌隆。” 崔禧闻声挺直了身子侧耳仔细听着。 只见那齐恕薄唇轻启,幽幽说道,“以后,就叫你阿福如何?” 好名字……崔禧 嘴角抽动。 “怎么,不愿意?” “没有没有,就是和我家以前的狗重名了,我怕它生气。到时候泉下有知,硬要上来跟王爷唇齿理论一番,那可就……” “哈哈哈!”齐恕朗声笑起来。有意思,这丫头看着就古灵精怪,人也确实巧舌能言,看来自己似乎真是捡了个宝贝回来。 齐恕心中大悦,不再难为她,挥手屏退了侍卫,示意她到几案前来。 “王爷?”崔禧受宠若惊,不解其意地眨眨眼。 “吃吧,原本就是吩咐他们为你做的。”齐恕眼底含笑,倒叫崔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崔禧搓搓手,满脸堆着笑,忸怩着身子含娇带羞,“那怎么好意思。” 齐恕闻言,作势就要去端食盒。“哦。既如此,那本王叫他们撤了就是。” “哎哎,别呀!做都做好了,怎么能浪费了呢?” 崔禧自然不肯舍得,赶忙飞身扑过去。只是这一扑扑得可巧,不偏不倚,正一把抓住了齐恕端住食盒的手。齐恕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回一抽,俩人眼睁睁看着那食盒翩翩飞起来,满空里打几个旋,哗啦啦把里面的碗筷盘碟连带着冒着热气的汤汤水水一样也没落通通浇到了齐 恕身上。 崔禧瞪圆了一双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门口的侍卫反应机敏,听到屋里的动静,一刻也不耽误拔了刀转身就踹门闯进来,“王爷!发生……” 齐恕红着眼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没事,出去。” “王爷……” “滚!”平地里一声吼,齐恕抖落虎威。结果可好,没等那几个侍卫反应,崔禧第一个动了身子,顾不得满地油腻的汤汁,噗通一声就屈了膝叩跪下来,“王爷饶命!啊!” 这一跪不要紧,正把前些年的苦痛,这两天的委屈一股脑齐齐勾了上来,直把那涓涓细流聚成了洪,带着决堤的猛力与声势,全然不顾形象地喷薄而出。 饶是齐恕见多识广,也实在顶不住这种架势,一下子也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伸出去想扶的手抬抬又落落,到底是嫌恶地挥挥手,示意那几个同样愣了神的侍卫赶紧把人架出去。 两个侍卫齐齐一声喏,脚不沾地地架着哭得暴雨梨花模样的崔禧,一路穿过长廊与后花园,直丢到后房的床上去。 正巧在房里收拾东西的瑶枝见了,吓得一把捂住了嘴惊叫出 声,“小姐!” 崔禧瞧见了熟人更是抑制不住地委屈,从抽泣的间隙里气若游丝地喊一声,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的样子,“瑶枝……” 好端端的小姐变成这副模样叫瑶枝如何不心疼。瑶枝捂着胸口几乎是要跳脚起来话也说不利索地控诉,“你们!你们怎么能如此欺负人!怎,怎么能这样对我家小姐!” “我……”两个侍卫噎了一下,有口难辩。 瑶枝顾不得跟他们争论,放了他们两个转身去床边用被子裹着崔禧搂在怀里安慰,直心疼得自己也跟着掉了眼泪。 “小姐,莫要哭了。”瑶枝从怀里抽出帕子来给崔禧拭泪,焦急地劝慰,“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奴婢讲,奴婢替你去出气。小姐……小姐啊,只求你莫要再哭了,要是老爷夫人瞧见您这副样子,怕是九泉之下也放心不了。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是方才那两个侍卫吗?” 崔禧这才堪堪止住了泪,有气无力地回一句,“没,没有。” 瑶枝疑惑地问道,“那到底是怎么了?” 崔禧眼底又涌上一层水汽,使劲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说,“我把……我把摄政王的汤给撒了。” 瑶枝:“……” 第七章 规矩 昨天在齐恕面前哭了那么一嗓子,崔禧糗得一整天没敢再出门,只管往被窝里一蜷,蒙住脑袋自己发羞害臊。 第二天瑶枝喊她喊了半天也不应,末了才从被窝里哼哼一声,“知道了知道了。瑶枝你先去吧,我过会儿就起。” “那怎么能行呢?王爷昨天可都吩咐好了。”瑶枝叹口气,也到床边坐下,苦口婆心地劝说,“小姐,我们现在比不得原先在府里的时候了。寄人篱下,总得要低头弯腰,处处陪着小心。即便如此也得少不了有心的人故意刁难,拿我们撒气呢。你可好,还要主动给他们送把柄。” “哎呀,我等下就过去。”崔禧终于肯探出半个脑袋来,揉着昨日里哭肿的一双眼,催促说,“你先去吧,去吧去吧,我一会儿肯定到。” 瑶枝见状也只好起身作罢,临出门最后叮嘱一句,“小姐你可要言而有信,千万别……” “知道了知道啦!”傻子才过去呢。 瑶枝这丫头话实在多,昨天一直唠叨来唠叨去说什么“哎呀呀,你把王爷的汤打翻了,王爷没斩你就算不错了,你还有脸哭上了”,听得崔禧耳 朵都要起茧了。 这事又不怪她是吧,谁叫那个阎罗早就名声在外。也就瑶枝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她去书房伺候一回呀。 话说归说,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天色也越来越亮,院里的公鸡一只只都喊破了嗓,崔禧只得百般不情愿地爬起来,慢吞吞梳妆打扮好往书房里去。 只是今天书房这边可安静得很,整个院落空空荡荡,就连那个刀疤脸的侍卫也没见。崔禧规规矩矩站在门口敲了许久,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王爷?”崔禧试探着喊了一声,偏着脑袋从门缝往里看。果然里面比外面还干净,莫说是人了,半只鬼也没瞧见。 崔禧嫌弃地抬脚轻踢门框,没好气地自言自语,“不在书房喊我干嘛,害我提心吊胆一上午。” “踢起来舒服吗?”身后蓦然响起一个男声。 崔禧如遭雷击头皮一阵麻,刹那间瞳孔也放大,两条腿肚子一哆嗦,膝盖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往下跪,好在嘴皮子反应却机敏,低下头就讨饶,“王爷恕罪!” “起来吧。”齐恕斜唇笑得邪魅,“你该睡得再久些,起来正好 赶得上午饭。” 崔禧埋着脑袋,挺着小肚子,一副谨受教的乖巧样子,瞧着倒也有几分可爱。 齐恕不多责备,推门而入。崔禧赶紧碎步跟上,赶在他前面跑去书案前把椅子拉开,笑得一脸谄媚,“王爷请入座。” 偏偏对方压根儿没想抬头看她那如花笑靥,人刚到案边随手拿了个折子转身就要往外走。 “王爷去哪?”崔禧喊道。 那人站住了,却头也不回地立定着,抬起手摇了摇手里的折子,一字一句告诫,“第一条规矩,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嘴。” “哦!”崔禧赶忙捂住了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路恭恭敬敬目送齐恕从书房到院子。直到他拐去隔壁院儿连头发丝也望不见的时候,才把手放下。 “切。”崔禧凤目圆睁,抬着下巴掐着腰,又往书案腿上踢一脚来泄愤。“牛气什么呀。” 踢完了也顺手从案上拿个折子过来,迈着方步,像模像样地学着齐恕刚刚的样子,瓮声瓮气,“第一条规矩,不该你问的就不要……” 一句话没说完,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崔禧七魂六魄吓走了三对半,小脸刷白 直愣愣站着,呆若木鸡。 推门进来的是个脸生的年轻侍卫,一打眼瞧见她面容扭曲诡异地站在屋里也是吓了一跳,茫然又悚惧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远远地绕过去桌边,把所有的折子都揽在怀里。再路过崔禧的时候顿了下,两人面面相觑。 侍卫一抬手,把崔禧手中的折子也顺手抽到怀里去了。 崔禧欲哭无泪,幸好刚才进来的人不是齐恕,不然,她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看眼下这情况,齐恕应该不会再回来吧?她悄悄跑去窗边探着脑袋环视了好几圈,又溜去院子里仔细探查一番,确信是没人了。 可没人了,她该干嘛呢?也没人吩咐过她呀。要不……回去再睡一觉? 崔禧百无聊赖地溜达回书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手撑着身子,转着脑袋环顾一周,这里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也确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就连书架上的书也都排列的整整齐齐。 哎,不过别说,这个阎罗王脾气不好,写出来的字好像还挺漂亮。崔禧从椅子上跳下来,颠颠跑到墙边挂着的几幅字画低下,托着下巴抬头细细品味。看 那落款确实是他写的,内容嘛,马马虎虎,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孝子忠臣词。可这上面的字写的却端地是不错,笔力遒劲矫健,气势也雄俊磅礴不说,关键是那转折处都是墨汁饱满的,光滑又圆润。行云流水般半点也不露锋芒,看着着实姿态含蓄又内敛。 这可有意思。 她以前也跟着他爹练过那么几手字,耳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字如其人”。这个实打实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能写出这么一副好字,实在叫人瞠目。 正不正气的切不论,关键是这手字无论谁来看也不会觉得咄咄逼人,怎地他人就那么喜怒无常,锋芒毕露的,就像个拿了刀的疯子似的……谁敢惹他不顺,二话不说就把人拖出去砍了。难道这都是装的? 崔禧使劲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下,齐恕到底是土匪还是枭雄关她什么事,反正已经不过是个整理书房的小杂役,在谁手底下待着不都是待着。 想到这里,崔禧迎着从窗口跳进来的太阳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喟叹一声。不成想眼前一下子又黑了下来,一个庞大的黑影笼在眼前。 第八章 张嬷嬷 “干什么呢?” 崔禧睁开眼,只瞧见眼前硕大一张脸,胖成了缝的一双眼凶光毕现,吓得她赶紧站直了,话也说不利索地回答说,“没……没干什么呀。” “没干什么,你还真好意思说没干什么!”不愧是摄政王府里的人,这个胖大婶脾气半点不输齐恕的暴躁,“别人都在外面忙活,你躲在书房偷懒?” “没呀。”崔禧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衣襟骤然一紧,双脚立时离了地,竟是被她给从窗户里揪了出去。 这下可给她吓得不轻,连哭都忘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靠墙站着,大气也不敢喘。也不能赖她胆子太小,毕竟她本身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又一向都养尊处优惯了,哪里遭受过这种待遇。 再说那个胖嬷嬷把她揪出来以后,余光瞥见了院口几个凑过来的脑袋,火气噌地又上来了,扭回身喝道,“看什么看!没说你们呢!还不干活去!” 那几个丫鬟听了,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来甚至还相视一笑,互相嬉闹着才散开。 崔禧眼下也顾不得好奇,只满面惊恐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胖嬷嬷,眼底氤氲着腾腾的雾气,我见犹怜的 模样。 那个胖嬷嬷回身瞧见了,面上更添不屑,腮边的横肉抖了抖,语气却是缓和了不少,“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跟我来。” “去哪……”崔禧不敢违背,赶紧跟了上去。 “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嘴。”依旧是齐恕的那套说辞。 那个胖嬷嬷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硕大的身子,手脚短的滑稽,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倒像是只庞大的狗熊人立着。 这样一想,崔禧禁不住裹了裹衣领,脊背有些发凉。 两个人穿过一条条曲曲折折的长廊,一间间大大小小的院子,几乎每个房间前面都有端着铜盆搭着抹布的丫鬟仆从弯着腰行色匆匆,大扫除一般。 “发生什么了?”崔禧禁不住疑惑地发问。 那个胖嬷嬷扭回头慢腾腾撇过一眼来,崔禧立刻就识趣地捂住嘴,小声说,“不该问的就不要多嘴。” “嗯。”这个胖嬷嬷扬了扬嘴角,露出个满意的笑容,也难得回答了这个问题,“明天皇上要来府里坐坐,到时候还有文武大臣,诸多公子也要一起过来。我们总不能叫旁人瞧了热闹。也免得有些长舌头的说我们王爷府处处都结了蛛网落 了尘,没个人气。自然得好好拾掇拾掇。” 崔禧恍然大悟,心里却又生了其他疑惑,不是都说摄政王如何如何霸道,挟天子迫群臣,把持超纲,权倾天下的,怎么,还有人敢说这王爷府的不是? 她没敢再问。一抬头,两人已经来了洗衣房。 “到了。”那个胖嬷嬷在前头住了脚。崔禧没收住,险些撞在她身上。 “死丫头,笨手笨脚的,谁买来的!” 你主子买来的,怕不怕?崔禧小声嘟囔着,还不忘用余光瞧一瞧这个胖大婶的脸色。 “别愣着了,把这些送过来的床单,衣服和地毯都洗了。”胖嬷嬷拽过她的肩膀把人往比她膝盖都高的木盆旁边一按,居高临下地交代说,“洗不完中午就别吃饭了!听见没有?” “啊……”崔禧抬头看了眼身旁堆积如山的旧衣物床单,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耳疾,“这么多都洗吗……” 胖嬷嬷低头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便扭着屁股往别处去了。 崔禧小脸委屈地皱成了一团,有气无力地拉过衣服来浸到盆里。 再说那齐恕上朝回来,进了书房,左右寻不见了那个小人儿的影子,便叫了手下去喊。 自己则放松了身子倚在椅背上,满身心的疲惫。若不是皇上还年幼,朝堂上少不了他这个摄政王镇镇场面,他才懒得去那个只是走过场的朝会。每次朝会底下都没几个活人开口,死气沉沉。还是书房里这个有些意思,齐恕双眸微眯,想起昨天那一幕来,禁不住嘴角便微微翘起。虽说那个丫头手脚是笨了些,可留住好歹也能逗个趣。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爬回床上睡觉去了。 结果却是派出去喊人的侍卫陈庆独自一个回来了,“王爷。” 齐恕心情不错,说话嘴角也含笑,“回来的挺快。可人呢?” 陈庆双手奉拳,报说,“属下方到侧院,就听下面几个丫鬟说她被张嬷嬷带走了。” “她带人去做什么。” 陈庆思忖一会儿,猜测说,“兴许,是当成新来的丫鬟了?” 有意思。 齐恕也不搭话,好看的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下敲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叫人猜不穿。 “王爷?”陈庆好心地提醒一声,“这张嬷嬷的脾气……”话说到最后音量却越来越小,最终闭上了嘴,只抬头看着齐恕的脸色,欲言又止。 齐恕这才 开了口,“人在哪?” “那几个丫鬟说,好像是往洗衣房的方向去了。” 两人不多耽搁,即刻就起身过去。到了洗衣房,瞧见的正是崔禧坐在矮矮的板凳上,挽着袖子,挥舞着几乎比她人还高的棒槌兢兢业业地捶打衣服。 御史家的千金跑到别人家的洗衣房来洗衣服,这场景可少见。 齐恕正要往前迈,陈庆上前一步又给拦了下来,示意他往崔禧的脸上看。只见崔禧双眼通红,两颊残留着的被手背擦上去的皂角泡沫已经被眼泪冲出了条条痕迹,纵横交错的样子,看来她也觉得委屈得不轻。 齐恕见状脸上笑意更盛,几乎要拊起掌,边走边说,“看来叫你阿福确实是不贴切,还是阿哭好些。” 崔禧闻声侧身看去,来人不是齐恕是谁。 也是天公捉弄,怎的自己每回见他都要是这幅狼狈的样子。 崔禧悲从中来,心里愤怨得很,也不去管他是齐恕还是王恕,咬着唇强忍住泪,偏回脸来继续洗衣服。 齐恕瞧见她这幅样子也不怪,负着手信步过去,问道,“不在书房好好呆着,却跑来这里洗衣服,原来是嫌我给你安排的活计清闲了是吗?” 第九章 送药 崔禧低着头也不去理他,露出的长长一段皓颈在太阳底下白的发亮。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崔禧第三次扬起的棒槌上的泡沐似乎是多了些。不待那棒槌再载着它们一齐落回水盆,便擅作主张齐刷刷飞去了齐恕脸上。 远在一旁站着的陈庆瞧见了这幕都吓了一跳,张开双臂站着,一声“王爷小心”喊了一半就断在了嘴里。 齐恕也一下子僵僵地站在原地,连衣摆都仿佛静止了。偏偏崔禧似乎一无所知,仍在一下一下捶打着衣物,直到察觉到气氛不对,回头才看到齐恕涂满了泡沫的那张盛怒的脸。 只是跟昨天不同,今天她可没有慌慌张张地跪下,反而直勾勾盯着齐恕那张相貌威严却因沾着泡沫而显得滑稽的脸一眨也不眨地看,甚至还不自知地勾起唇角笑了下。 比起她来,陈庆倒是慌张的多,连忙四处找来毛巾递过去。齐恕把脸擦净了,盯着崔禧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问道,“你笑什么。” 崔禧又把头低下,继续洗自己的衣服,“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跟昨天好像。好像注定的一样。” 听到这话,齐恕脸上的怒气似乎也消了几分,只微微敛着眉,盯 着崔禧的眼眸黯了黯,一言不发。 “哎,王爷,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远远地张嬷嬷扭着肥胖的身子走过来,脸上笑得灿烂。 “张妈。” 齐恕侧退一步,对着张嬷嬷点头致意。 “哎。”张嬷嬷走近了,催着他往外去,“去外面去,外面去,这里脏。” 说完了,瞧见他总是低着头盯着崔禧,便问说,“怎么了,这丫头惹你生气了?别理她,死丫头笨手笨脚的。” 齐恕摇摇头,“没有。张妈,这是御史大人家的千金,在我房里陪读的。不是新买来的丫头。” “啊?”张嬷嬷惊讶地弯下腰,一手捏过崔禧的下巴,盯着她的脸看了看,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就说嘛,这么细皮**的,什么活也不会干,哪里是什么丫鬟。那,那对不住啊,我也不知道。还当她是躲在书房偷懒呢。没搞砸什么事吧?别回头那个什么御史大人怪罪过来……” “没事没事。”齐恕摆摆手。 陈庆在一旁憋笑,那个御史大夫早入了土,想怪罪怕是也没这机会。 张嬷嬷手劲大,崔禧的下巴被捏的生疼,等人一放了手,轻吸一口气,立即捂着下巴,对着张嬷嬷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陈庆看到了直觉得心惊肉跳。这个张嬷嬷可不是旁人,毫不客气地说,齐恕就是她给当亲儿子养大的,也算是齐恕的半个娘了。要不是她脾气怪,说什么也不肯安安分分地去后院当个管家主妇,现在整个摄政王府可就她说了算了。 其实崔禧瞧见了也觉得奇怪。 她不傻,一眼就看得出齐恕跟这个胖嬷嬷关系匪浅。她奇怪的是如果这个胖嬷嬷是齐恕珍视的人,而且地位似乎也不算低,为什么她会不知道最近府里来了个御史大夫的千金呢? 虽说自己确实没什么分量吧,可这事儿不管在谁家都是个值得嚼舌的话头吧?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叫张嬷嬷的先前教育下人的时候,那帮丫鬟似乎也并不当回事。 这可有点反常。 崔禧心里还犯着嘀咕,肩膀一轻,又被人给拎了起来。 这回是齐恕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了。崔禧不敢闹小脾气,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下次不要乱跑了。” 这话说的,是我自己想乱跑的吗?崔禧吐吐舌头,闷头应声“哦”。随即小跑着跟上前面这个高大的男人。 看不出,齐恕人焉儿坏,身材道挺不错,背还挺宽。正腹诽着 ,前面那个人却停了下来,拧着眉毛回身,盯着她的腿问道,“腿又怎么了?” “没事。”崔禧弯下腰轻轻捶了几下腿,“就是磕了一下。” 齐恕却不信,眉眼间闪着疑惑,“是张妈打你了?” “没有没有没有。”崔禧摇摇头,“就是自己磕了下,没甚么大碍。”也不知是怎么的,她并不想告诉齐恕说这是张嬷嬷把她从窗子里揪出来的时候碰的。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可能这个张嬷嬷跟她奶奶有些像? 齐恕见她不说,也不再多问,随口问陈庆,“还有药吗?” “有。”陈庆在身上摸了摸,变戏法一样从腰带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崔禧好奇地盯着他们两个看,齐恕却又拧起眉来,“坐下。” 坐下就坐下,凶什么凶……崔禧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亏她刚刚还觉得齐恕没那么坏,还能体察到她的腿伤。没想到下一刻立即就变回原形了。 齐恕瞧见她又撅起了嘴,心里也是又气又笑,这个家伙,喜怒哀乐,什么都敢显露在脸上。到底是个孩子。 齐恕清了清嗓子,回回神,随手把那瓶药丢进她怀里,“医治跌打损 伤的,自己抹上。” “哦。”原来是给自己送药的,感激之余崔禧忍不住抬头多看他一眼。 要说实话,这张脸不生气的时候似乎也还挺顺眼,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齐恕见她半天没动静,周围仆人来来去去清扫王府的动静实在闹得人心烦,不免有些烦躁地催促,“不用就把药拿回来。” “用用用!”崔禧赶忙把头低下,给自己涂药。 一旁的陈庆瞧见了直觉得心疼。“少倒点少倒点,抹开了就够。” 他给自己治箭伤可都不曾用那么些,这个小家伙可好,膝盖蹭破点皮就要用去小半瓶。 崔禧看到上午碰见的那个小侍卫现在心疼地五官皱在一起,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复仇的快感,一张小脸洋溢着笑,刻意再多倒一些。等心满意足了才把那药瓶还回去。 不想齐恕却退开一步,满脸嫌弃地把药瓶推回去,“你用过的,你以为别人还想要?还是自己留着吧。” 想要呀,怎么不想。明明只是给涂个膝盖擦伤,怎么一整瓶药就这么易主了呢?陈庆惊得目瞪口呆,敢情主子是把自己的宝贝药拿去送了个顺水人情,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宰自己人的呀! 第十章 瑶枝挨打 其实齐恕的书房确实没什么活计可做,甚至因为她的腿伤,还得赐了一张椅子坐着,就在离齐恕不远的地方。 那个叫陈庆的年轻侍卫甚至抽空还能给她倒点茶,叫她捧着喝了,免得她无聊了再跑去给齐恕捣乱。 呸,这叫什么话,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给捣乱呀。 话说回来,当丫鬟当这份儿上,似乎也没比当小姐时候难过多少。不过多少也有点担惊受怕就是,齐恕那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老虎就坐在边上持笔批阅奏章,动不动眉毛就在额间拧个川字出来,或神情肃穆,目露凶光,或轻勾唇角,付之一哂。无论哪个都叫崔禧觉得心神不宁,抱着茶杯端端躲远些坐着,一声也不吭,生怕他一不小心迁怒到自己,那可就亏大发了。 “你很怕?” 怕什么来什么,齐恕果然还是注意到她。从奏折堆砌的山峦之间抬起头颅盯着她,星目如炬,仿佛瞧得穿人心。 崔禧尴尬地笑笑,坐正了身子强行**话题,“哎,王爷,听说明天皇上要过来?” 那边似乎传来一声“嗯”,似乎又只是幻听。 崔禧摸摸鼻子,壮着胆子没话找话, “王爷,皇上现在年龄多大了呀?你说我们明天要不要去买些冰糖葫芦之类的预备着?或者小人鼓也行。” “是你想吃了吧?”齐恕转过身,似笑非笑,“本王怎么突然觉得给皇上选个妃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不不。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崔禧双手摆得飞快,悻悻地低下了脑袋。都是皇帝年幼,登基那年才不过10岁的小屁孩,要是齐恕真把自己送去皇宫给他当童养媳,啧啧,讲不定自己还得给他换尿布呢。 齐恕瞧见崔禧坐在那边自顾自左顾右盼着,恬然自得的样子,压不住好奇也随口问一声,“这些日子虽然没少见你哭。可,若本王没记错,似乎没见你为家里人掉过一滴眼泪。难道御史家的人果然都这么铁面无情吗?还是压根儿就没什么心肺?” “哈哈哈。”崔禧偏过脸对着齐恕咧开嘴角挤出个十成十的假笑,不想回答。 这样逃避的态度反而引起了齐恕的兴趣,他也转过半个身子,一手撑在桌案上,手背托着脸看向这边,双目炯炯,嘴边也挂着浅笑。 崔禧被他瞧得心里发虚,刻意端端正正 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许久才敢用余光偷偷瞄一眼案边人。 没想到这只笑面虎耐性十足,不管她偷看几眼,那个人都一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直笑得她心里发毛,偏偏还不敢跟他发脾气。只得从椅子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就往书房外面跑。 “天黑了,我该回去了。” “站住,”那人慢吞吞起身,薄唇轻合,又是一条新的规矩,“第二条规矩,没让你离开的时候,哪里也不能去。” 崔禧抓住门把手的手愣了一下,却也只是一瞬,等心神博弈结束了,仍旧是狠狠地拉开门,一路小跑回去,“去你的规矩。” 齐恕站在书房,盯着窗外跑远的小人勾了勾唇,如剑的一双眉扬起又落下。不听话确实是个增加乐趣的好法子,只是,过了限度可就叫人不那么舒服了。 再说那崔禧一个人跑回后院,房间里仍是只有瑶枝一个。 不过跟崔禧不一样,她似乎不是主动要回来的。眼尖的崔禧一眼就看到坐在桌边的瑶枝神色不对劲。 “瑶枝?你怎么了?”崔禧蹲下身去看。 “小姐,你回来了。”瑶枝赶紧别开脸不叫她瞧见。 崔禧眉 间微蹙,语气也有些不悦,“转过来。” 说着就要去掰开她遮脸的手。只见如花的一张白皙**的脸蛋现在像是打翻了七色的染缸,青色紫色大红色,各种痕迹,尤其是腮边,巨大的一个掌印明晰可辨。 “这是谁打的?”崔禧恼火起来,“怎么打成这个样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瑶枝赶紧起身捂住崔禧的嘴,神色又慌又怕,“小姐不要喊。” 何止要喊,崔禧简直愤怒到恨不得现在就跑回洗衣房取了那根棒槌来去揍人,从心口到耳尖热腾腾一片,说是怒火中烧一点也不过分。 “小姐!”瑶枝勉力把人给劝下来,自己也坐在旁边抹起了眼泪,“小姐,我们现在不是在自己府里了,很多事都由不得您了。往常老爷说的对,是人哪有不欺生的,往后我们要在这院子里住,肯定免不了要吃些暗亏。” 崔禧哪听得进去这些,攥着拳又站起来,咬碎了银牙,“我这就告诉王爷,他自己院里的事都管不好,还凭什么管家国天下!” “这话说不得。”瑶枝使劲把她按回位子上拦着,“自古以来也没有当家的插手后院的事。况且, 即便这次王爷管了,下一回王爷看不见的时候,他们指不定怎么变本加厉地还回来呢。” “这……”崔禧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呆呆坐着,心焦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该怎么办?” 说着崔禧自己险些也哭起来,还得是瑶枝这个被欺负的强打起精神安慰她,“会过去的。总会过去的。等我们在这里住的久了,他们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崔禧觉得自己这个当主子的实在是没本事,居然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一时悲从中来,委屈地扑进瑶枝怀里。随着这一扑,胸前有些硌得慌,她这才记起先前齐恕可是给了自己一瓶药呢,于是连忙从怀里掏出来给她抹上。 “这是?”瑶枝疑惑地问道。 崔禧一边小心地给她往脸颊上抹,一边解释说,“王爷给的。” “我看看。”瑶枝把那瓶药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药看着可不便宜。” 崔禧不以为然,“管他呢。能用就行。反正我觉得挺管用的。” “呀,小姐,你也受伤了?”瑶枝紧张起来,伸手就要往她身上摸。“到底是伤到哪里了,疼不疼?是谁伤的你?” 第十一章 一起逃跑吧 瞧见她这幅紧张的样子,崔禧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挪挪身子躲开,脸颊微烫,“没什么,就是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瑶枝一抬头撞见自家主子居然脸红起来,一下子也觉得莫名其妙,继而又捂着嘴偷笑起来,“只是磕了下王爷就肯送你这么贵重的药,难道……”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崔禧两颊越发烫起来,自己臊了个大红脸,耳尖也泛着粉,辩解说道,“是他从一个侍卫那里讨来的,不是他自己的。” “那有什么区别,这王爷府什么不是他的。”瑶枝娇笑起来,弯着腰去找崔禧羞得通红的脸,“小姐?怎么还脸红了呀?” “你!讨打!”崔禧作势就扑上去揍人,衣袖不小心扫到了瑶枝的脸颊,又惹一声惊呼,“哎哟——!” 两个人这才冷静下来。一个忍笑,一个气鼓鼓继续给人抹药。 等晚上两个人都上了床,吹灯拔蜡,各自进了被窝,崔禧瞪着头顶的蚊帐又聊起了夜话。 “哎,瑶枝。” 另一张床上的瑶枝翻个身,面对着这边。“怎么了?” “你说王爷会不会哪天就把我们赶出去了呢?”崔禧忧 心忡忡,“要是他也不要我们了,我们该去哪儿?” 瑶枝脸颊上还抹着药,侧脸不能触到枕头,只得一手撑着身子,调整姿势思虑半天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崔禧摇摇头,轻声叹气,“我也不知道。” “是王爷对你不好吗?”瑶枝皱着小巧的一双眉,咬唇猜测,“是他今天在书房欺侮你了?” 崔禧摇摇头,却不说话。 外面月色如水,清明的月光流进来,在她的床前铺了闪着辉光的洁白一张地毯。崔禧也翻个身对着瑶枝的方向说,“要不我们逃跑吧?” “逃?”瑶枝眨眨眼,不解其意,“逃去哪里?” “逃去哪里都好。”崔禧来了精神,兴奋地掀开被子做起来,“对,我们就逃!明天皇上要来王爷府,到时候他们肯定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可以趁机逃出去!” “可是……”瑶枝有些动摇,可到底还是胆小,裹了裹自己身上被子,把自己裹紧了些,忧心地问,“可是,如果逃出去了,我们该去哪里呢?谁会收留我们?” “不要别人收留。”崔禧眉眼弯弯地展望未来,仿佛阖上眼就瞧得见铺开在她面前的星辉大道,顿 时气血沸腾,豪情万丈,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激动地说,“我们就去……就去开间布庄怎么样?不不,还是开客栈好些,到时候我当老板娘,你来当掌柜的,我们每天就只卖自己喜欢吃的菜!客人想吃的就留下,不想吃的就也得留下!” “老板娘跟掌柜的有什么区别吗?”瑶枝长长叹口气,还是觉得自家小姐的计划实在不靠谱。原本也是,一个深闺里长大的千金小姐,能知道什么呢?且不说到时候开客栈的费用要从哪里来,就是选址建造,跟官府如何报备申请都不是凭她们两个就解决的了的。 “睡吧,小姐。”瑶枝翻个身重新躺平了,倦极地阖上了眼。而那头的崔禧却兴奋得双目炯炯有神,几乎在夜里发起光来。 看来明天少不得又要闹一出乱子。 很快,第二天说来也就来了。 虽然崔禧昨晚睡得晚,可今晨居然意外起了个大早。不待院里的公鸡引颈长鸣,她就已经踏着清晨的月色早早端来了洗漱用的各类物品。 “起床啦起床啦!”崔禧兴奋异常,直扑到瑶枝的床上把人唤醒了。自己也顾不得多等,一收拾妥当,就直奔着东院的 书房去了。 出乎她预料,东院的灯火居然也是亮的。 崔禧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刀疤脸的侍卫站在门口,一手按刀门神一样凶神恶煞。 崔禧在院口扑了扑身上的灰尘,热络地跟他打招呼,“侍卫大哥早啊。” 那人却丝毫不领情,伸胳膊就把她拦下来,“站住,王爷在里面。” “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他的。”崔禧双手把那个侍卫的胳膊举起来,笑眯眯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侍卫大哥辛苦哈。” “陈兴!”里面的人听见了门外的动静,疑惑地高声问道,“谁在外面?” “回王爷,是……”陈兴扭头正要回答,崔禧蹦起来捂住他的嘴,自己搭了腔,“是我是我。” 说着雀儿一样推了门蹦蹦跳跳跑进去,四处寻了眼,拎起桌边的茶壶谄媚地倒起了茶,“王爷,这么早就起来理政,真是我大**之福呀。” 齐恕灯前低着头勤勤恳恳用朱批阅着奏折,眉毛也不抬,“‘理政’是用在皇上身上的,本王不过是帮着参政罢了。” 说的跟真事儿的。崔禧撇撇嘴,仍是挤出来一个逢迎的笑继续溜须拍马,“可是有王爷这样的能人在一旁帮衬, 也是皇上他老人家的福气呀。” “皇上登基时不过才十岁,至今也未及束发之年,比你还要小一岁,如何称得上老人家?”齐恕偏过脸,昏黄的烛光在他瞳孔里一跳一跳,映衬得他一张脸阴沉得骇人,“莫不是……你是在咒他‘老人家’早夭?” “崔禧不敢。”崔禧慌忙跪下来,欲哭无泪。明明只是想拍个马屁,怎么这个人总能用马蹄接着。 “起来吧。”齐恕语调慵懒,抬手揉了揉眼睛,问说,“今日为何来这么早?” 崔禧起身,低着头弯着腰,退到一旁一字也不答,生怕一不小心又触了这只大老虎的霉头。 “怎么不说话了?”齐恕抬眼盯着她,老神在在,“刚刚不是还挺能说的吗?” 崔禧委屈着脸,把脑袋埋在胸前,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小声解释,“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呢。” 倒学乖了。齐恕挑眉一笑,继而又斜斜勾起了唇,“你是说本王故意挑刺?” “你说是就是呗。”崔禧小声腹诽,过了会儿才清清嗓子抬起头,作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哈哈哈哈!”齐恕朗声笑起来,并不责罚。 第十二章 初见兵甲 一会儿凶巴巴要吃人,一会儿又和颜悦色笑眯眯的,崔禧实在把握不准这人的喜好,难怪旁人都说他不好相处。可不是怎么着,唉,伴君如伴虎。 “愣着做什么。去添茶。”那头齐恕又下了命令。 崔禧踮踮脚往桌子上瞟一眼,努努嘴说,“喏,那不满着呢。” “凉了。” 崔禧:“……” 矫情。 外头天色愈来愈亮,墨蓝的天一点点褪了色,天上只剩了零零点点几处晨星。崔禧捧着那只尚温的茶壶慢吞吞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道往外去。耳听得院里雄鸡们一只只叫,叫到一半却忽地齐齐噤了声,再然后便是声声犬吠由远及近,炸在这寂静的夜里如雷鸣,直惊得她小心脏一突一突地跳,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前面就响起了钢铁相击的啷当声,清脆却激烈,几十个被甲执锐的士兵簇拥着三四个将军模样的样急匆匆从她身旁经过,掠起风和尘。 崔禧目送着他们走远了,才壮着胆子小心地跟在后面,扒着院门往里看,发现他们果然是到了齐恕所在的院子去了。 “莫非……”崔禧闭上眼,眼前立即便蔓延起熊熊烈火,火焰的中心便是齐恕呆得那间书房。书房里面喊杀声震 天,透明的窗纸上,齐恕的影子插了好几把刀剑,随后被人一脚从窗口踹了出来。 崔禧兴奋得不得了,趴在院口听了好一会儿,别说是喊杀声了,除了蟋蟀叫,什么别的动静也没有。呐,火星也没见着有一个。 得,看来不是谋反。 崔禧垂头丧气地转回身,继续捧着那只茶壶上了路。 这时候院里的大多数仆从都已经醒了,厨房那边早早升起了炊烟,院里人来人往,打水的,送柴的,各个忙得团团转。 院中间嗓门最高的便是昨天那个胖胖的张嬷嬷,依旧是昨天那身草木灰色的粗布衣,袖子挽着,腰间也系着围裙,粗着嗓子吆喝来吆喝去。 在她不远的地方,另一个看起来同样管事的夫人看起来就体面的多。不仅衣服的布料看着讲究,身上的耳坠头饰一个也不缺。身旁还有两个丫头给伺候着呢。 崔禧不想跟那个张嬷嬷打交道,昨天瑶枝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还是那么大的巴掌,她猜测八成就是这个张嬷嬷打得呢。因此她见了张嬷嬷也没好气,仰着脖子就要绕开她。 可不想,这个张嬷嬷性子实在耿直,瞧见她从自己身边过去了,一把揪住崔禧的后衣领又把人揪了回来,“哎哎 !你不在书房好好陪着王爷看书,到这里做什么!” “你放手!”崔禧也有了脾气。自己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找上门来了。 崔禧凤眸含怒,拍开了她粗壮的胳膊,横眉道,“没看见是王爷叫我来泡茶的吗?” “哦。”那个张嬷嬷也看到了她手里的茶壶,悻悻然小了声音,继而又指着一个厨房的位置,一手推在她背上就大声喊起来,“热水和茶叶在那儿,小杨子!过来给她加点热水!” 崔禧听着她在身后的喊话,心里又犯了嘀咕,怎么她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喜欢挑事儿啊,这不是挺通情达理吗?难道是因为昨天王爷叮嘱过了? 她一遍往前,一边心里想着心事。另一旁,先前那个雍容的夫人也领着丫鬟过来了。瞧见崔禧还拿着茶壶,随手便差了一个丫鬟去给泡茶,自己则和蔼地牵着崔禧的胳膊问道,“你就是王爷带回来的那个小姐吧?” 说着把崔禧上下一打量,感慨地赞叹,“瞧瞧,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户小姐,这气质呀,就是不一样,看着就知书达理。” 这话崔禧听了很是受用,尤其是她说话的语气跟自己的亲娘十分相像,每字每句都是带着怜爱一般。 于是崔 禧也给她屈膝行一礼,温言说,“见过夫人。” “哎!”那位夫人忙把人扶起来,跟左右啧啧感叹,“看看,人家的礼数就是周全。” 说完了方调转过脸对崔禧说,“以后不用管我叫夫人,跟他们一样,喊我梁嬷嬷就行。”梁嬷嬷瞧着可比那个熊一样的张嬷嬷面善多了,崔禧在心里把两人做了比较,不由更对这位梁嬷嬷信赖有加。 梁嬷嬷也直夸她讨喜,拉着她的手一番嘘寒问暖,叮嘱她以后吃穿用度凡有所缺都可以来找她,由她一并给解决了。 末了她还把张嬷嬷也喊过来,“姐姐,过来下。” 张嬷嬷迈着阔步,仍是狗熊一样走过来,“怎么了?” 梁嬷嬷摸着崔禧的手背,佯装生气地教训张嬷嬷,“姐姐呀,快来看看,这就是你昨天打的那个丫头的小主子,还不快给人陪不是。” 原来果然是这个张嬷嬷动手打的人。崔禧不动声色地把这个仇给记下来,等以后有了机会,说什么也要报。 那个张嬷嬷倒也实在,听到了这事,半点也不否认,“哦,昨天原来那个丫头就是跟你一起过来的呀,我说她怎么连柴房也找不到呢!那,算是我错怪她了,你替我给她道个歉。” “你 呀你呀。总是那么冲动。”梁嬷嬷摇摇头,把那个丫鬟冲好的茶给接过来,交到崔禧的手上,道歉说,“我这个姐姐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要是哪里惹了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嗯。”崔禧点点头,跟她们告了别。 临了那个张嬷嬷又喊起来,只是声音有些犹豫,“那个,谁!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崔禧没搭理她,甚至连头也没回,抖抖肩撇撇嘴,心里直觉得这个张嬷嬷太势利。昨天还对她颐指气使,现在知道她也算是府上请来的客人了,立刻就巴结上了,吃相实在难看。 等她回了东院,那帮将军似乎是还没走。 书房前森森然站着两队士兵,各个都持枪而立,腰里也别着刀,气势骇人。 崔禧在他们面前拎着茶壶站着,一时也敢不贸然进去,只得走到旁边的大理石桌前坐下,用衣袖护住茶壶,免得等下矫情的某人又嫌弃茶水凉了,还得她再跑一趟。 不过还别说,以前她只当齐恕这个摄政王跟自己的爹一样是个文文弱弱的文官,可瞧眼下这阵势,难道他是个武将?如果是个练武的,那他身材应该也不错吧? 呸呸呸,想什么呢。崔禧哼哼一声,继续趴在桌子上等。 第十三章 熟人 屋里的会议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皇上他们很快就要过来。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屋里的纷纷起身,一个个挨着一个,一齐涌出来。 先前崔禧只顾着害怕,没敢抬头看,眼下得了机会,便站在院子里仰着头好奇地打量。 来人一共是四个,两个年纪长的,两个年轻的。最长的约莫五旬有余,须发皆白,身子骨却硬朗,腰板挺得比她还直,一双鹰目深深地现在眼窝里,模样看上去煞是威严。不过大概是因为蓄着白胡子的缘故,居然也能瞧出几分慈爱了。 旁边那一个可就完全没有慈爱的感觉了。须发如墨一般黑,脸上的皮肤也黑黢黢的,额前和两颊的皱纹深如沟壑,嘴角也耷拉着,一看就是常年板着脸,不苟言笑的。 再往旁边呢,是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或者应该说是年轻大汉,肩膀宽体格大,比旁边的几个将军高出半个多脑袋,面方口阔,虎目虬髯,确实是个武将的面相。 四个人里最白净的当属走在最前面那个,年龄瞧着不大,大概也才二十出头,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稚嫩的很,走路也不太沉稳,毛毛躁躁,不过长得倒是挺俊俏。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 站着的崔禧,立即勾出一个笑来,抬手打招呼,“早啊,小娘子。” 那个大汉一脚便踢过去,把人赶开骂道,“赶紧走,别挡着路!” 后面那个中年将军没心思与他们闲扯,仍是回身与一同出来的齐恕攀谈。不过走在最中间的老将军余光一瞥,随即就驻足回身,盯着崔禧的脸仔细看,“这位是……” 齐恕回答,“对,就是御史大夫的女儿。” “哦。”老人捻须长叹,“可惜啊。” 随即招招手示意崔禧过来,微微倾身问道,“你可还记得老夫呀?” 这崔禧哪里认得,她连常在自家门口买油条的老汉都不认得,哪能认得什么将军。 老将军见她这副呆滞的模样,心下了然,摇摇头又叹息一声,“果然是记不得了呀。” “莫非老将军认识家父?”崔禧试探着问道。 “嗯,故交老友。”老将军伸手摸了摸崔禧的脑袋,哄道,“来,叫声杨伯父。” “拉倒吧,就你那年纪,她喊爷爷都吃亏!”那个最小的将军小声嘟囔,引得旁边那个大汉哈哈哈笑起来。 杨老将军老脸一红,作势就要教育那个小的。 小院里难得有了闹腾的人声,就连齐恕脸上也挂着浅笑, 声线里居然还带着几分宠溺,“叫你喊你便喊就是。” “杨伯父。”崔禧甜甜的喊了一声,引得那个年轻的心里也一阵阵痒,笑眯眯跑过来凑着脸说,“来,小妹妹,我叫杨平远。来。喊声杨叔叔听听。” 杨老将军二话不说抬手就揪住他的耳朵,疼得杨平远嗷嗷叫起来,连连讨饶,“疼疼疼!三叔!轻点儿!” 另一个年轻的也朗笑着过来,瞳孔晶晶亮着,“高邑。敢问姑娘芳名?” 崔禧正要回话,齐恕却拦下了,催他们继续往前院去。 杨平远立时不肯了,又叫嚣起来,“哟哟,问个名字都不让,别是你把人当童养媳了吧?哈哈哈哈” 崔禧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耳朵根直冒热气。 后面一番介绍,崔禧倒是都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当初就是这些人跟着齐恕四处杀伐,后来又拥他上了摄政王的位子。 要是崔禧这两天从瑶枝那个丫头嘴里知道不少关于齐恕的事,知道他过得也不容易,尤其是那帮世袭元老更是视他如掌中钉肉中刺。因此崔禧现在并不怎么怕他,甚至还觉得齐恕现在的恶行有一半都是他们捏造出来的。 估计等下皇上来了,宴席间肯定也有挑事的 。 崔禧一面对即将开始的好戏翘首以待,另一边却还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思量来去,还是笑嘻嘻告了退。 齐恕眼下也顾不得管她,携了众人出去迎接圣驾,留她自己守着书房。 很快,王府外马蹄纷踏,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至眼前。甲士乐队开路,文武百官相随,甲**皇上司马昱乘着龙辇在最中间,居高临下。 “皇叔!”小皇帝远远地瞧见了齐恕就从龙辇上站起啦,惊得四周的小太监一个个举着手做承接状,生怕他一不小心被风吹下来。 “哟,皇上!皇上!当点儿心!” 齐恕也示意他赶紧下来。 司马昱现在还年幼,身材微胖,脸有些圆,看上去颇有几分稚气可爱。不过那一双眼睛总滴溜溜转着,似乎谋划着什么,总显得他有些超出年龄的聪慧与算计。 “皇叔,我想死你了!”不待龙辇挺稳,司马昱便从龙辇上跳下来,一帮元老大臣拦都拦不住,他便扑到齐恕怀里去了。 “皇上。”齐恕退开一步,恭敬行礼,随后又对着自觉排出行伍入内的百官点头致意,邀请他们入府。 进了院子,过了影壁,院中已经摆下了几十张铺好红布的桌子,侍女们在正门分 两行低头列着,赏心悦目。 一个老臣一边扭身与齐恕攀谈,一边入了座,“王爷,您这府上就是宽敞啊,哈哈哈。” “哎,敞亮!威风!” “那是,摄政王跟我们可不一样。人是真跟士卒们上过战场的,于我大**那是出生入死十几载啊,餐风宿露,刀头舔血,饿起来得能跟狗抢肉,跟马抢草。不易,不易啊!” 一席人听了这话,都仰头笑起来。齐恕脸上也挂着笑,只是那笑太冷,实在也不达眼底。 刚刚那人明面上是夸他战功硕硕,实际上不过是嘲讽他是普通士兵出身,跟他们那帮子世袭贵族元老们不是一桌吃饭的。 高邑在一旁也听见了他们的话,冷笑一声接道,“王大人说得对,摄政王能有如今的威风,那完全是拿一颗颗沾血带浆的人头换来的。要是您也想要这等威风,明天我就去宰几百个小子,把他们的人头装在筐里送去您府上,到时候您也好换个一官半职得升上一升,如何?” 那位王大人闻言脸色一下子吓得苍白起来,两颊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齐恕向来不喜欢官场的种种是非,转身举杯示意他们各自吃好,便径直往自己的席位上去了。 第十四章 刺客 这种宴席举办来到底有何意义,齐恕一直不明白。 不过一群互相认识甚至知根知底却只有表面交情的人聚在一起,循着利益扯好的丝线,小心地经过官场这张纵横的网,爬到自己想巴结的人那里。 然后陪着小心,送着礼,说上一番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的话。 齐恕冷眼旁观着席间自动分了派别朋党的各个圈子,以及圈子里里外外的官员品级,实在觉得无趣。 小皇帝司马昱对这些似乎却挺感兴趣,眼睛越过院中间妖娆婀娜的舞女,直勾勾盯着下面的宴席,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李大人上次还跟在何大人屁股后面,现在却跑去跟赵太傅一桌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齐恕含笑摇头,“不知道,皇上知道?” “哼哼。”司马昱小狼一样舔舔嘴唇,得意地说,“这个李大人前两年曾经是跟御史大夫一块的。御史大夫的话……这位何大人高攀不起,所以便一直在巴结李大人,虽然李大人官级不如他,他想要和李大人结成亲家。可是后来,御史大人死了,李大人就不值钱了。李大人担心何大人毁了婚约,因此之前 一直伏低做小,老老实实地跟在何大人后面。” “哦。”齐恕点点头,问道,“那后来呢?” 小皇帝等的就是他这句,两只眼睛立刻亮起来,几乎是闪着光的,“后来呀,朕就跟小贵子说了声‘听说李家的女儿很美,要是朕长大了,一定要娶了她’。这句话传呀传呀,就传到李大人耳朵里去了,于是李大人不但不用跟在何大人身边,反而还主动毁了婚约。” 齐恕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斜勾起唇角问他,“但是后来,你绝口不再提李家女儿的事,所以我们这位李大人又着急了,才想着去巴结太傅,好探听一下你的真实想法?” “是呀。”司马昱盯着席间薨薨如虫飞的大臣们,托着脸笑,“真有意思。” “嗯。是啊。”齐恕也点点头。 一旁的小贵子却听得心惊胆寒,偷偷瞥了坐在椅上的小皇帝好几眼,额头流下一行冷汗。 “报——!” 宴席办的正欢,外面忽然一个士兵跑进来,“启禀摄政王!后门发现两名女子,行踪鬼祟,疑似刺客!” 席间的大臣们一片哗然,纷纷噤了声。 “抓住了吗?” 齐恕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抓住了!” 群臣这才放下心来,纷纷抚胸,展颜相慰。 “斩了。”齐恕抿一口茶,轻飘飘说道。 “等下!” 小皇帝站起来,“皇叔,何不把她们拉到院子里,朕想要审审看这些大胆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好,都听皇上的。把人带进来。” 很快侍卫们便押解上来两个人,模样还没看清,可声音早早地就传过来了。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你们家派刺客会派小孩儿吗!” 这个声音……齐恕把目光从自己的茶杯上挪开,定睛一看,下面被捆成蚕蛹的两个果然正是崔禧和瑶枝。 “怎么是你们两个?”一向从容淡定的齐恕如今也露出迷惑的眼神来了。 小皇上凑过来脸,在下面跪着的两人和齐恕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绽开一个笑脸问道,“皇叔,这两个人你认识?” 齐恕也不否认,“皇上应该也认识。这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御史大夫的女儿。” “哦!”小皇上恍然大悟,随意地挥挥手,“既如此,那就放了吧。” “皇上!”下面一个大臣站起身来,“ 君无戏言呐皇上。谁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 杨平远听见这话,忍不住抱着胳膊插嘴,“你的意思是,摄政王在欺君不成?” 那人连连摆手,仍是正气凛然,“不然,下官自然相信摄政王。只是,下官也衷心正是为摄政王着想啊!” 他往旁一步走出宴席,指着崔禧说,“御史大夫一家皆遭不测,却独留此女活命,怕不是天煞孤星作祟!” 群臣又是一片哗然。 崔禧在下面听得心头一阵阵怒,恨不能扑起身子一口咬死这个姓杜的混蛋。偏偏自己实在害怕得厉害,腿肚子软的现在都站不起来,只得仰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齐恕,指望他能救自己。 上面的齐恕似乎也是瞧见了她求助的眼神,薄唇微启,说道,“老调重弹。” 小皇帝也咧着嘴笑起来,“杜爱卿,这个不用担心。朕的皇叔乃战神下凡,即便她真是什么妖女,皇叔都镇得住。对吧,皇叔?” 齐恕继续盯着这个人,看那帮元老们还要耍什么花招。这位杜大人官级不足六品,若是没人背后撑腰,凭他的胆子恐怕绝做不出这种当众挑衅他的事。 想到这里,齐恕无奈地揉了揉眉间,有些头痛。比起官场,他果然还是更喜欢战场。 那位杜大人见他如此仍不罢休,滔滔不绝,“即便此女不是妖女,可谁能证明她无意刺杀吾皇。吾皇万岁,这次是大宴群臣,王府内外皆有重兵把守,故吾皇幸免于难。若他日吾皇兴起,只身前来拜会王爷。那么敢问王爷,谁能阻止此女刺杀吾皇?” “是啊是啊!” “民间有谚语,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确实在理啊!” 下面的大臣闹哄哄又响起来,一个个大臣纷纷起身,“皇上,三思啊!” 杜大人胜券在握,恶狠狠一甩袖,“此女断不可留!” “我没有要刺杀皇上!”崔禧现下着实慌了神,瑶枝更是吓出了泪,紧紧倚进崔禧怀里,几乎晕厥过去。 齐恕则微微一笑,等人都安静了,方问道,“若,本王一定要留她呢?” 杜大人终于等到了机会,一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显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来,大喝一声,“如此心腹祸害,王爷居然要留,莫不是王爷你早有反心?还是说,他们这次刺杀的行动根本就是王爷你一手策划的!” 第十五章 讨罪 关于齐恕拥兵自重,意图篡权的谣言在皇城早已流传多日,眼下这位杜大人把话说得这样露骨,院中气氛一时****,无论朝臣还是侍女纷纷闭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喘,都在看齐恕如何应对。 齐恕在座椅上却仍旧悠然自得,仿佛置身世外,继续慢吞吞等着茶凉,才细细品一口,问道,“杜大人。本王是何出身?” 那位杜大人有些困惑,又怕入了齐恕的套,避而不答。“王爷问这个作甚!还是立即评判此女吧!” “平民出身是吧?”齐恕把茶杯放下,阖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本王年幼入伍,戎马生涯十余年,历大大小小三百余战,斩敌十万余。你觉得本王身手如何?” 杜大人使劲一摇头,偏过脸喊道,“王爷身手自然了得,下官拜服。只是……” 齐恕再次打断他的话,问道,“本王尝闻古之刺客可十步杀一人,势不可挡。那你觉得,本王可有这个能力。” “这……”杜大人额前一阵冷汗,低头测算了一下他与齐恕的距离,不由倒退几步方说道,“下官自然相信王爷的实力。” “哦。”齐恕点点头,又问道,“那我跟皇上 现在的距离有没有超过十步?” 席间几个元老听到这里便知道后面的结果了,恨铁不成钢地偏头叹口气,指使身旁的人把杜大人叫回来,免得继续丢人现眼。 小皇上没听明白,偏过头好奇地问齐恕,“皇叔,难道你要杀朕?” 齐恕摇摇头,“我不想,可是这位杜大人想。” 小皇上立马跳起来,“大胆杜川!你居然想害朕!皇叔,怎么处置他!” 齐恕温温然一笑,仍旧是轻飘飘一个字,“斩。” 崔禧眼看着之前把自己架过来的那两个侍卫架着又哭又喊的杜川出去了,吓得使劲缩着脖子往瑶枝肩上靠。 杨平远他们却颇感兴趣地一路盯着,直到听见隔壁传来最后一声惨笑的时候才嘿嘿笑起来,“齐恕……王爷也太直接了吧,好歹也定个罪名呀,砍个六品官跟玩儿似的。可怜小皇上哟,手底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就没了。” 高邑却咧着嘴,眼睛盯着小皇上目光如炬,“这个小子精着呢,他是故意往王爷跟那帮老家伙中间添仇呢!嘿嘿。” 一场宴席并没有因为一个六品官的命终结。直到日落西山,白云染成红霞,这群人才三三两两的 各自散了。 至于崔禧,松了绑以后也由侍卫们搀着送回了各自房间。 不过缓过神以后,崔禧觉得自己还是得去找齐恕请罪,不然等他自己想起来这茬,将不定也派人直接把她架出去砍了。 因此,她老早就跑去书房跪着了,身旁还特意放了个茶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希望等齐恕回来的时候,能一眼看在她还能给当个端茶送水的丫鬟的份上,饶她一命。毕竟死了就什么也干不了不是? 结果齐恕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回来,直到夜色深了,星星一颗颗从云层后面跳出来,她才听到院子里响起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侍卫陈庆走在最前面,一推开门,看见黑漆漆的屋子里一个突兀的黑影在中间,立即就拔了刀出来,险些一刀砍过去。 “谁!” “是我,是我!哎哟——!”崔禧急忙忙要爬起来,双腿却是跪麻了,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齐恕不冷不淡地偏头看一眼,照旧抬脚往前,兀自点了灯。 “王爷。”崔禧推开陈庆上来扶自己的手,自己爬起来,扑了扑膝盖上的灰尘,委屈着声调喊,“王爷……” “嗯。”齐恕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示意陈庆出去带好门。然后又提起了笔,随手拿一本奏折批阅。 “王爷……”崔禧可怜巴巴地走到书案前,小手放在案上,第三声喊他。 “说。” 崔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好歹齐恕没直接轰她走。 “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偷偷逃出去了。”齐恕挑挑眉,眼睛仍旧停留在奏折上没去看她。 “王爷……” 齐恕这才开口,“不偷偷跑出去的意思,就是光明正大的从前门逃是吗?” 怎么会!崔禧连连摆手,吸了吸鼻子,通红着小眼发毒誓,“再有下次,就叫皇上斩了我,我肯定一个不字也不说。” “你以为皇上很闲吗?还要抽空来斩你?” “不是那个意思。” 齐恕深深叹口气,随后转过身,盯着眼前这个要把脑袋低到了地面的小家伙问道,“不过本王倒是挺好奇,你为什么要逃?是本王亏待你了?” “倒也没……”崔禧小声说,“就是……有点凶。” 齐恕听到这话心里可并不认同,毕竟仔细回忆一番,他出于尊重御史大夫的心,似乎也没有真正拉下脸呵责过崔禧,如何就让她觉得凶了呢? 崔禧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自从到了 这里,似乎齐恕并没有真正的凶过她,顶多也不过说些吓人的话,叫她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至于挨打挨骂那是完全不曾发生的事情,怎么自己会如此畏惧他呢? 可能是那些市井传言什么的听得太多,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怕了吧。 崔禧没再听见齐恕说话,便偷偷抬头看了眼,发现他果然还是在盯着自己看,于是慌忙又把头低下。 齐恕摇摇头,交代说,“下次若逃跑,挑个没人的时候。” “我以为今天就没人呀。”崔禧语气有些冤,“我以为今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来吃饭,家丁啊护院啊,肯定忙不过来。哪想到外面围了整整一圈的兵。你是不知道,我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跳到他们中间,吓得我把包袱都丢了。结果……结果还是没跑了。” “哈哈哈。” 齐恕居然笑了。崔禧在一旁瞧得一脸惊奇,原本以为今晚少不得一顿罚,结果不但什么事都没有,居然还能看到这个大煞星笑出声。 崔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直勾勾盯着齐恕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感慨说,“哎,王爷,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的时候也挺像个人的。” 第十六章 熟客 逃跑计划宣告破产,接下来的几天崔禧表现得都十分乖巧,每日都兢兢业业,诚诚恳恳,对齐恕无微不至,不敢有丝毫不周。 每回齐恕提笔的时候,她总在一旁低着脑袋研墨,一幅温婉文静的样子。 虽说,还总是改不了那好奇的天性,研着研着,脑袋不自觉就偏过来,偷偷盯着齐恕批阅的折子看,偶尔还点点头,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知道私阅奏折是什么罪吗?”齐恕批阅得苦闷,便拿她来打趣。 崔禧摇摇头,这她哪知道,他爹还在世的时候,上一任皇帝还活着呢,哪里见过别人代阅的。 齐恕偏偏身子,浅浅一笑说,“偷看者,杖毙。若私自篡改则罪加一等。” “哦哦。”崔禧半知半解地点点头,随后又惊呼一声,问说,“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批阅的奏折不是皇上给你的?” “我是说,如果你再往这边看,就别怪本王明天送奏折进宫的时候,顺便献上你颗管不好眼睛的脑袋。” 哦,原来是说她呢。崔禧不屑地撇撇嘴,要不是实在站得无聊,她才懒得看呢。给钱都不看。 她身旁这位似乎一眼便也瞧穿了 她的心思,在座椅上转过身子来,仰着头盯着她眉目含笑。 崔禧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耸耸肩,微微往旁挪了挪问他,“干嘛这么盯着我。” “本王只是刚刚发现你的姿色似乎挺不错。” “哦,谢谢啊。”崔禧翻个白眼,紧接着心里又咯噔一下,记起自己现在小命还在这人手里,立刻又乖乖地低下头卖乖。 齐恕也不生气,仍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着她,直盯得崔禧浑身不自在,偏偏还不敢发作,只好别过脸看向窗外。 不过也别说,齐恕方才也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带回家的这个小丫头长得确实挺水灵。尤其是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时候,斜斜的阳光从窗子上面打进来,映照得她皮肤轻薄又透亮,脸颊细小的绒毛泛着橘色的光泽,几缕发丝在耳根轻轻柔柔地翘着,居然惹得他心里有些发痒。所谓光润玉颜,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他这边瞧得赏心悦目,被欣赏的那个却没有作为被观赏者的自觉,纤纤一双玉手紧紧扣着,小巧的嘴唇咬起来,就连眉毛也一点点往中间聚拢,眼看着怒气一点点升腾上来 。还看,大流氓,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崔禧愤愤然在心里诅咒。 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行为已经冒犯了别人,仍旧撑着一只胳膊怡然地欣赏。 正巧这时候院里匆匆一阵脚步声响起,陈庆随后跑进来报告,“王爷!” “说。”齐恕从容地坐正,端正了神态,神色清明。 “这……”陈庆眼睛瞟瞟崔禧,又调转回来,低下脑袋不肯说话。 齐恕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崔禧,抬手把毛笔递给她,吩咐说,“去把笔洗了。” “哦。”崔禧怏怏点点头,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至于是哪种不痛快,她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失落?呸呸呸,失落个鬼哦,她还巴不得能早点离开那个破书房呢,跟谁稀罕呆似的。对,鬼才愿意呆呢。 这样想着,崔禧走出去的时候步伐又快又有力,尤其是路过那个陈庆的时候,更是仰高了脖子,拿鼻孔出气。倒教那个小侍卫觉得莫名其妙。 可即便这样仍不能叫她心里觉得多痛快。因此等她一洗净了笔,再回来的时候不先进门,而是猫着腰从窗户底下悄悄溜过去,侧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人在 讲些什么。 结果她弓腰探头地把耳朵紧贴在墙上好半天,半句人语也没听见。 嘿,奇怪了,也没瞧见有人从屋里出来呀。崔禧不信邪,换了换姿势,把手遮在耳朵后面,正要再往墙上靠,结果手背上立即挨了一下,“哎哟!” 齐恕站在窗口笑吟吟盯着她,手里盘着的**桃转了转,又飞出一粒,径直打在她的心口窝上。 “哎哟!”崔禧痛得叫起来,握着心口抬头,鼻头一酸,泪花又在眼里泛滥,一张小脸写满委屈。 齐恕却仍在那里笑,说话的声调不升也不降,可在这三伏天愣是听出了霜雪的味道,“若再有下次,飞去的便是刀剑了。” 崔禧自知理亏,瘪着嘴把头低下,小心地揉着自己被核桃打得通红的手背,和隐隐作痛的胸口。 “啧啧,瞧瞧。”院口忽地跳出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人,指着崔禧跟身后的人感慨说,“还是那样,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崔禧听着这声音耳熟,擦去眼底氤氲的泪花,仔细一看,原来是没穿军装的杨平远。想来紧跟其后出来的一个蓄须的光头大汉便是前些日子来过府上的那个 叫高邑的将军了。 那天他们都穿着盔甲,崔禧也没注意,现在看过去才发现这个叫高邑居然是光头。明明也才二十七八的样子才,怎么还留了个光头呢?怪可惜的。倒是那个杨平远,脱了那身骇人的盔甲,瞧上去倒平添了几分少年气,再加上他原本相貌就俊朗,一双好看的眉毛高高立着,显得尚未完全长开的五官也变得层次分明,以后必然也是个俊俏的小伙儿。 高邑瞧见崔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也咧咧嘴对着她嘿嘿笑了声,眼光里带着老辣,越过她往书房里看。杨平远倒是个喜欢插科打诨地,笑眯眯奔过来,得意洋洋地扭着头冲着高邑挑挑下巴,问崔禧说,“好看吧,我剃的。” 崔禧跟杨平远也不熟。他乍一靠这么近还真把崔禧吓了一跳,禁不住就红了红脸倒退一步,低着脑袋死活不开口。 一旁的高邑也凑过来,瓮声瓮气问声,“你们王爷在屋里吗?” 窗户开着呢,往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去去去!”杨平远赶他,“别把人小姑娘给吓坏了。” 说完冲着崔禧眨眨眼,领着她就往屋里去,一把就推开了门。 第十七章 正阳居 齐恕早就听见他们在院子里的喧哗声了,又听见这么大力的推门声,不用想就知道又是杨平远开的门,不由叹声气说,“你应该再多来几趟,那样这张门的修缮费用便能有了着落了。” “干嘛,还要我赔你的门呀?”杨平远低头粗略查看了一眼,哼哼说,“好着呢,每个十年八年的,坏不了。” 与他相比,高邑就显得稳重多了,进了门,自己寻把椅子就坐下了,倒是半点也不客气。 崔禧被齐恕的两个**桃打怕了,站在门口偷偷瞄着齐恕不敢往里走。 杨平远瞧见了就一把把人拉进来,拍胸脯保证,“怕什么,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这话崔禧可不敢苟同,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两个人跟齐恕可能是一起从战场上爬出来的,都是生死交情,可她不是呀。自己的手背还一阵一阵发痛呢,指定是伤了筋骨。 杨平远到底是心细,一眼就瞧见了她捂住的手有些红的离谱,惊讶地喊了出来,“哎,大哥,这可过分了啊,手肿了呢,呐,瞧见没?”说着他就把崔禧的手从崔禧怀里扯出来,展示给齐恕看,疼得崔禧又是一声呻吟。 “呲—— !” 齐恕偏偏头,也把目光调转过来。果然看到崔禧的手背已经肿起了高高的一块,紫红的印记在白皙的小手上瞧着狰狞得吓人。 “道个歉啊倒是。”杨平远热心肠地打抱不平,“你要是力气再大些,这手也就没有再治的必要了。” 齐恕也没料到伤势会这样严重,他不过随手弹了个核桃过去,那知道这个丫头筋骨那么脆弱。 “陈庆。”齐恕吩咐道,“去叫大夫来。” 杨平远又气又笑,“你还真是……从你嘴里说声‘对不住’怎么就那么难。” 高邑也朗声笑起来。随后往前一探身,拉着崔禧的手把人带过来,“我看看。” “疼……”崔禧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 高邑却不管这个,粗糙的手指用力在她鼓起的大包上按了好几按。 “哎哟!疼。”崔禧这回可实在忍不住了,两行清泪齐齐涌下,好似两道决堤的洪。 齐恕闻声眉头紧了紧,放在案上的胳膊微微绷紧,将抬未抬,欲言又止。 杨平远则一把把人拽过来,责备说,“你疯了?怎么还欺负起小孩儿来了。” 高邑眯着眼,冲着崔禧咧嘴一笑,然后又使劲揉一把她的头, 说道,“没事儿,没伤着筋骨。” 就算是查看伤情也不能这样按呀,至少……至少也得提前说一声吧。崔禧委屈地抱着手,连眼泪也顾不得擦,可怜兮兮的模样。 “过来。”齐恕喊她。 崔禧咬咬唇,强忍住泪走到他身旁站好。齐恕看到她往自己这里走过来的急切得仿佛离队的牛犊跑向牛群的小碎步,心里居然莫名一软,允许她紧挨着自己的座椅站着。 仅过了没一会儿,一个老大夫带着提着药箱的学徒便匆匆跑来了。 还行,伤得确实不严重,只是裹得这层纱看起来实在有点不方便,喏,还有点丑。 另外三个人送走了老大夫,紧跟着也抬腿就要往外去。还是杨平远回头问齐恕一句,“她怎么办?要不一起带上吧。” 高邑闻声回头看崔禧。 齐恕敛敛眉,语气不悦,“带她做什么。” 杨平远挠挠脑袋,陪着笑,“万一你留她一个在这里,她又跑了呢?” “我不跑!”崔禧急起来,举着受了伤的右手就发誓,“我绝对不跑了。” 齐恕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眸明明又灭灭,终于开了口,“跟上。” “哦。” 崔禧不知道他们三个是 想要到哪里去。刚才大夫来包扎伤口的时候他们三个似乎谈起过,可她注意力全在自己的伤口和那个大夫身上去了,哪里听得见他们说的什么。现在齐恕就走在她前面,害她问也不敢问,只得一路提心吊胆地跟着,时时担心等下的街口就跳出来一个背着麻袋的蒙面汉跟齐恕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随手就把她装进袋子里卖去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不过……他们三个似乎压根儿都不记得自己是带着她出来的了,快步流星走在前边,半个回眸都没给她,也不怕她跟丢。还得她自己时不时小跑两步,跟上他们的步伐,精神丝毫不敢松懈,连路上的景色都无暇欣赏。 “哎哟。”正努力跟着,前面的杨平远突然刹住脚。崔禧没反应过来,一下撞了过去。虽说即使用胳膊挡了一下,没直接扑倒他身上闹得难堪,可这一来也牵动了手上和心口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杨平远赶忙把人扶稳了,不好意思地挠头致歉,“对不住了,小妹妹,差点把你忘了。来来,咱们吃什么?你选一家。” “我叫崔禧。”崔禧小声告诉他,“你喊我名字就好。”小 妹妹什么的,听着可跟人贩子差不多了。 “行,那小崔禧,你要吃什么?” 这个“小”字撞进崔禧耳朵,倒激起了她的傲气,毕竟十二三豆蔻年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年纪,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年纪小了。崔禧执拗地抬起头,四处环顾了眼,然后奋力一指,“正阳居!” “好!那就正阳居。”杨平远在前面开道,到了正阳居前的台阶又停下来,回身递给崔禧一只手把人稳稳地拉着,免得她摔跤。 这个小动作偏偏叫齐恕看在了眼里。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神色也微微变得阴沉了几分。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熟悉又陌生,就好像……就好像自己买来精心保养的宝剑被别人拿去了似的。 齐恕勾唇一笑,走进正阳居。 正阳居算不上是这靖阳城最好的酒楼,可毕竟也是数得着的大酒店,店里席席满客,桌桌盈座,看来口碑很是不错。 杨平远对这个地方挺满意,只是他这个看起来应该对这种高档的食肆酒楼了如指掌的纨绔子弟,却差点在这里迷了路。听着老板的交代,左拐右突,最后还是叫来了店小二才找到了他们订下的雅间。 第十八章 伺候人 崔禧看到杨平远坐在雅间里尴尬又歉意地冲着她笑,忍不住偷偷捂着嘴忍笑。 高邑也跟着嘿嘿笑起来,“老三你可注意着点,这一路大哥可瞪你好几眼了。” “怎么了?”杨平远一脸无辜,茫然地在高邑和齐恕脸上环来顾去。 高邑故作高深地咧嘴一笑,大声说道,“大哥一手保下来的童养媳,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崔禧一下子脸羞得通红,偷偷用眼角瞄了一眼齐恕。 那人却端着一只酒杯温温然笑着,一句话也没说。 崔禧心头莫名绕上一抹失落,抬头冲着高邑干干笑一声,辩解说,“我没有……” “哎!听见没?”杨平远一拍大腿,“看见了没,人家都说不是了。小崔禧,你别怕,我大哥虽然人是凶了点儿,但是他讲道理啊。” 杨平远拉着椅子离崔禧坐的更紧密一些,掰着指头给她数,“你看啊,你几年多大?撑死了十一岁是不是?” “十二了。”崔禧小声纠正。 “哦,那就十二。你看,你才十二对吧,我大哥可都三十二了,你说说,他怎么……哎哟!”杨平远话说到一半突然捂着腿叫起来,冲着 齐恕喊,“你打我干嘛?” 齐恕放下酒杯,缓缓抬起眼,“你为什么不干脆说我四十二呢?” 崔禧又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几十二那也不能打人吧……”杨平远坐正了身子一脸委屈,偏偏还不死心,又偏头向崔禧小声说,“反正,你就只管在我大哥家里好好吃,好好睡,长大了好给我当媳妇儿。” “哈哈哈!”高邑又笑起来,举起酒杯冲着崔禧说道,“那,到时候我该叫嫂子还是叫弟妹,就看你的主意了。” “谁要给……”崔禧又羞又急,一张脸涨红如龙虾,说话都带哭腔,“我没有!” “哈哈哈哈!”这回屋里的三个男人都笑了,连齐恕也露出了如玉的皓齿,肩膀轻轻地抖着。 崔禧脸上越发烫起来,耳尖和脖子都泛着粉。眼看着眼里又要起雾,高邑赶紧示意杨平远闭住嘴憋住笑,自己则眼神炯然亮着嘿嘿说道,“都别笑了,不然可真把人给逗哭了。” 她气恼地别过脸,搬着自己的椅子离齐恕更近一分。这个高邑和杨平远实在过分,怎么能拿女孩子家的婚约开玩笑。 齐恕也示意他们都安静下来,居 然还好心帮崔禧拨正了她面前的碗碟,“都是军队里的莽夫,别同他们一般计较。” “嗯。”崔禧点点头,还是觉得齐恕这种温文尔雅的人最值得亲近。不对,不对。崔禧惊恐起来,齐恕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怎么想也不可能和温文尔雅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可是……崔禧偷偷抬头看了齐恕一眼,他今天穿的是件云纹青衣,头戴黑冠,腰环犀毗,还配着洁白一块玉,看上去确实人模狗样,挺……挺衣冠禽兽的。 齐恕似乎也注意到崔禧一直抬头偷看他了,也勾一个笑,低头问他,“现在注意到本王好看了?” 崔禧赶忙把头低下,心慌得扑扑跳起来,还好这个人并不会读心术,不然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刚刚在心里是怎么形容他的,怕是自己脖子上这颗小脑袋就得当场搬家了。 很快,店家一盘盘把饭菜都呈上来了。 崔禧伸长了脖子仔细挨个看了眼,总共没有几盘她喜欢的菜。也怪她自己,谁叫她刚才只顾着赌气不跟杨平远搭话的,结果只有杨平远一个人点餐,另外两个也都由他代劳。杨平远也还真没客气,每一盘 都是选的自己爱吃的。 齐恕和高邑在战场的时候该吃的不该吃的都吃过,自然什么也吃得。可崔禧就不一样了,打出生初啼的那一刻,就是一家几百口的掌上明珠,胃口养得刁。这些日子虽然是在王府做杂役,可吃的都比照着齐恕来的,不比家里的差。 现在可好,满桌子的菜,她喜欢的不过两盘。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呢,崔禧低头盯着桌子底下自己受伤的那只右手,勉强活动了下,便扯到了痛处,疼的她一阵龇牙咧嘴。 齐恕注意到她半天没有夹菜,难得皱了皱眉头关切地问一声,“怎么了?吃不下?” “没……”崔禧低着头不说话。 高邑倒是反应机敏,哈哈笑了两声替她说道,“怕是手受伤了,用不了筷子吧?” “怎么伤……”这句话问到一半齐恕就自己闭嘴了。 高邑朗声笑起来,“那没办法了,谁给弄伤的,谁帮忙喂饭吧。” 杨平远听闻这话,立刻把腰板挺直了,拍胸脯说,“要是不乐意的话,找我代劳也行。” 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齐恕却一直没有发话。崔禧禁不住又偷偷抬头看他,然后 咽了口唾沫小声建议,“其实你可以帮我要一个汤匙来就好。我用左手吃也一样的。” “嗯。”齐恕点了头,却并没有叫人替她去拿汤匙,而是随手把她的碗碟拿到了自己这边。 “哟?”杨平远惊奇地笑起来,“要不还是我来吧,我可实在没见过你伺候人,会不会呀倒是?” 齐恕不理会他,随手夹过一只龙虾来。兴许是证明一下自己确实会照顾人,又或是真心对崔禧的手伤觉得内疚,居然当真一点点仔细地剥起虾壳来,把一颗玲珑剔透的虾仁夹到崔禧的碗碟里,温言道,“吃吧。” 崔禧盯着自己碗里的这只虾仁,好看的一双柳叶眉拧了拧,然后偏头对着齐恕挤出一个笑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个……我要是说我不喜欢吃虾仁的话,你还会不会给我夹其他的菜呀?” “哈哈哈哈哈!”旁边的两人又大笑起来。齐恕的嘴角抽抽,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她,“你觉得呢?”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呢。”崔禧也干干挤出一个笑容来,作势就要去吃那只虾。 齐恕则一举筷,将那只虾递进了崔禧的嘴里。 第十九章 出城 崔禧从来没有吃过像这样让她心慌的一顿饭。 明明是被人伺候着,却比上刑场还紧张,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都得老老实实地张开口,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老实说,除了这层心慌,她居然也还能感觉到那么一丝丝的得意乃至甜蜜。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居然会给她剥虾壳,动作居然还如此温柔。这谁顶得住啊! 尤其是高邑在旁一直暧昧地盯着。瞧着崔禧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几次想要推开齐恕的手自己来,可抬头一看那人的脸,就老老实实地把这种想法咽回了肚子。 至于杨平远,总是在那边摇头晃脑大叹可惜。时不时还想上来抢一只筷子也来喂一口。 “哎哎,大哥,这么好玩的娃娃你可别独吞啊倒是,让我也来喂两口玩玩呗?” 崔禧听得头大,齐恕却悠悠递过去一眼,缓缓开口,“想玩自己生一个去。” 说的好像我是你生的一样……崔禧小脸通红,又不敢顶嘴,只得仰头咧着一张嘴装傻。 好在这顿饭吃得挺快,尤其是高邑和杨平远,风卷残云,不多时就把碗碟都腾空出来,拍一拍肚子,松松腰带,再抹一把嘴,意犹未尽。 “大 哥?”杨平远探着身子,目光里透着狡黠,“我们还去拜会那只老狐狸吗?” 高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也是一脸严肃,“照我说,早去总比晚去的好。反正早晚得去一趟,不如就趁现在痛痛快快去了,省得日后多事。” 崔禧竖着耳朵仔细听他们讲话,怪不得今天有空带她出来,原来是与人有约。 瞧这架势,对方似乎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可是,他们一没穿官服,二没带随从,尤其是还带着他这么一个半大女娃,又不像是去拜会什么大官员,倒像是串门去的。 崔禧想不通,也懒得不多想。只一路跟着他们三个,继续往西,很快就出了城。 这可是崔禧人生头一次走出城去。记得她小的时候曾经私自跑出来过,也是奔到了城门口。那时候守城的士兵看起来得有五六个人那么高,眼睛铜铃一般大,满口獠牙,似乎口里还喷着火,手里一根长枪几乎戳到城门洞顶。现在看起来却是矮多了,那张脸也是常人的模样。 崔禧盯着城门旁的士兵看了一路,其中一个甚至还对她也咧嘴笑了笑。 “笑什么?”齐恕注意到了她刚刚的莞尔一笑,便问她说,“第一 次出城?” “嗯呀。”崔禧看上去着实是心情不错,小胳膊快活地甩来甩去,嘴角上扬出好看的弧度。 杨平远又颠颠凑过来,笑得一脸猥琐,“你猜我们要把你卖到哪户人家?” 此话一出,崔禧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坠下来,扭头看齐恕的眼里带着惊恐困惑与委屈。 就连高邑也看不下去了,上来瞄着杨平远的屁股就是一脚,“你小子就不能老实一回?” 杨平远捂着屁股跳开了,嘿嘿陪着笑,“我这不是给她逗个乐嘛,你踢我干嘛。” “放屁,我怎么看你又把人给欺负哭了?” “真的?”杨平远跑过来凑近了去看崔禧的脸,“哟,真哭了?来来,笑一个。” “我没有。” “就是,别哭。来来来,笑一个让杨哥哥看看?”杨平远抬手就要捏着崔禧的脸拉个笑脸出来。 崔禧欲哭无泪,扬起手作势要打他。 高邑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喜笑颜开,“哎,对喽,揍他脸。他怎么拉你的脸你就怎么拉回来。” 这两个人实在叫崔禧哭笑不得,她索性什么也不管,狠狠地跺了跺脚,捂着耳朵就跑去了齐恕身后躲着。 齐恕不动声色地走去她的右 边,把她跟另外两个人隔开。 杨平远瞧见又打趣起来,“大哥,你怎么还跟个老母鸡似的护上崽儿了?啊哈哈哈!” 高邑也朗声笑起来。 齐恕抬抬眼,声线温柔地回了话,“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挖出来。” 杨平远吐吐舌头,赶紧捂住嘴,陪着笑跳开了。 他们一行四个沿着出了城一直延伸到南头的官道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又拐进了一片树林,上了山道。 他们三个体力都不错,可苦了崔禧这个向来足不出户的。一路掐着腰气喘吁吁,好容易再爬到半山腰那片竹林的时候,隐约看到前面的山道变了样,台阶一个比一个整齐。再绕过遮在眼前的最后一片竹林,果然就看见一个白墙青瓦的宅院坐落在眼前。 这家宅子远看不觉得大,几乎都掩在竹林里,直到走近才发觉当真是气派。雪白的墙壁一路延伸到竹林深处去了,看也看不到尽头,着实是个大庄园。 “还真会挑地方。”杨平远环顾了一眼感慨说,“这里景色真不错。嘿,你说这老家伙得多有钱,在山里盖了这么个东西出来。哎,高邑,你看看,不比你家那宅子小气吧?” “这是……”崔禧疑惑起来。 杨平远抬头盯着这片宅子感慨,“上一任丞相。嘿,糟老头找了这么个地方藏着,可累死小爷了。” 崔禧听得糊涂,她可不记得朝里还有个丞相。她爹原先是御史大夫,似乎干的一直就是丞相的事。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丞相跑了,她爹才代其总揽朝政的? 想到这里崔禧心里就一阵阵不舒服。若是当初有个丞相在,哪里轮得到自己的爹出头呢? 不待她多想,很快,前面的宅院便开了门,两行灰衣仆从奔出来站作两排,中间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鹤发老人走了出来。 崔禧稍稍打量了一眼,那些人穿的衣服质地都很是不错,想来非官即贵。尤其是中间有两个人,她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大概曾经来过自家里拜访。 那个老人的话崔禧倒是没见过。崔禧忍不住好奇多盯着他看了两眼,这个人大概七八十岁的样子,前额的头发落得差不多了,显得天庭格外饱满,就跟年画里的老寿星似的。长长的白胡子垂到胸前,穿的衣服也是白色,隐隐有几分仙风道骨,就是体态有些发福。 那人远远地就向他们行礼,“摄政王,别来无恙啊。” 第二十章 姜臼 “这个死老狐狸。”杨平远低咒一句。 齐恕则也躬身行一礼,说道,“姜丞相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姜臼大笑起来,“老夫早已辞官隐退,何来的丞相一说呀?” 说罢便侧身让出一条道路,“摄政王,请。” 齐恕拔步前往。 杨平远戳了戳高邑,又小声嘟囔,“二哥,等下别离我太远。这老狐狸总叫我心里发毛。” 崔禧摇摇头,先一步跟上。 这个院子建造的倒是清幽,三面竹林环绕,也引来了山泉环绕假山,不平处汩汩而鸣,声音清脆悦耳。 瞧得崔禧心里一阵阵艳羡,以后若是有了钱,一定也要跑到山里置办些土地,就按着这里的布局,依样画葫芦盖它个十几二十间的。 其实这个姜大人还好,崔禧瞧他生得也慈眉善目,说话做派都很是和蔼。 就是他边上那几个年轻些,一个个虽然都谦卑地弓着腰走在姜大人身旁,可抬头瞧齐恕的时候眼神都发狠,其中的恶意半点不加遮掩。 齐恕对他们的表现倒是也不怎么在意,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平如止水,叫崔禧不由高看他几眼。还行,自己先前被这 么个人物欺负倒也不算亏。 那行人领着他们一路去了一个议事的偏殿。 姜臼也不多客套,径直坐上了最北边的卧榻上坐着,示意同行的都分两行坐了,又把拐杖交给身旁的丫鬟,然后才对着齐恕他们笑说,“年纪大了,身子不灵便。招待不周之处,摄政王莫要见怪。” 齐恕微微欠身,也入了座。 正对面的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人冷哼一声,甩甩袖子拂尘。 齐恕这才与他打招呼,“哦,原来胡大人也在这里。” 崔禧对这些人的身份都好奇,眼下却不敢搭话,只得老老实实地低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置身事外。 齐恕说,“诸位大人都在这里,莫不是本王来得唐突了?没有搅扰什么吧” 姜臼说道,“无妨,这些都是我的学生。” 胡未拱拱手,话里有话,“怎么,我等老氏族前来探望一眼老先生,这没触到我大**的哪条律法吧?” 高邑咧嘴笑笑,这帮家伙还真是疯狗,随时准备呲牙。 齐恕大笑起来,“胡大人多心了。本王不过是顺道来探望一眼,并无他意。” 胡未冷笑一声,“王爷的腿可真长,顺道居 然都顺到山上来了。” 同座的人也都掩着袖子笑起来。 姜臼坐在高处,眯着眼,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不闻不问。 崔禧瞧得明白,这个老家伙摆明了就是看看齐恕有多少能耐。 她可是听说过,先皇勤己勉政,力推变革以富国强兵,没少触怒这帮老贵族。因而先帝一死,他们便力举守旧派的先皇庶子即位。因此才闹了一出至今尚未完全平复的闹剧。现在搅乱他们计划的罪魁祸首就坐在这里,他们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想到这里,崔禧不免担忧地抬头看了眼齐恕。一面希望他威风八面,拿出曾经大杀四方的煞气来震慑住对面,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他能伏低做小,免得真把对方激怒了,对方来个先下手为强,在这里就把他们四个给宰了,那可得不偿失。 齐恕似乎并没有觉得局势多紧迫,仍旧一副悠然的样子,对对面的嘲讽视而不见。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不发一言。 那个姜臼见他如此,胡须微微抖了抖,终于睁开了眼。 “摄政王,老夫听闻前几日,杜大人在您的府上闹了一通,您就把他……” “在哪里闹没关系。”齐 恕端起侍女送来的茶,含笑说,“惊了圣驾可就是罪过了。” “你!”胡未愤然站起来,“杜兄赤胆忠心,对圣上敬爱有加。那日他不过是护主心切,想要除去刺客,保全圣上安危,这也算是惊扰圣驾吗?” “对!”又一个人调转过脸,“王爷此言实在无稽之谈。相比于杜大人所作所为,王爷当着圣上的面就把人拖出去砍了,这才是大不敬吧!要论惊了圣驾,我看,也是王爷惊吓得多!” “住口!”姜臼一声断喝。 胡未看了他一眼,欲说出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愤然拂袖,坐了下来。 姜臼微微咳嗽了一声,这才转过身,看向齐恕,说道,“摄政王,老夫听闻那日所传闻的刺客,是御史大夫的女儿?” “御史大夫一家几百口死国,忠心日月可鉴。难道老先生真的怀疑他的女儿会是刺客?”杨平远皮笑肉不笑,哼哼了两声又说,“老先生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事情难免不甚了解。可要当心,千万别被某些人给蒙蔽了耳目!” 姜臼抚须大笑起来,“多谢小将军关心。老夫确实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有些事啊,实在是看 不清楚了。” 杨平远小声嘟囔说,“知道就好。” 姜臼笑毕,又缓缓说道,“只是人年纪一长,胆子就变小了,凡事总想求个稳妥。你说,御史大夫全家遇害,只有他的女儿侥幸逃生。那么,你说这笔账,她会记在谁的头上呢?是乱党……还是**?” 齐恕眼睛微微眯起。 姜臼继续说,“若她恨的是乱党。可如今乱党皆以问斩,她该向谁复仇?一腔怨气无处宣泄,会不会就换了目标呢?再者,乱党是谁呢?一样是我**官员。那么她有没有可能就把这笔账都记到了我**身上?**的全体官员乃至记到幼帝头上去了呢?” 杨平远听完了恨得直咬牙,低声咒骂一句“老狐狸真能绕!” 说完,姜臼又探身轻轻拍了齐恕身旁的桌椅,叮嘱一般说道,“摄政王啊,万事小心为上。老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皇上的安危,务必谨思慎为啊!小心驶得万年船。” 齐恕也轻轻拍了拍姜臼的手,点头说,“姜丞相放心,此女齐恕早已寸步不离地看在身边。若她有异心,也断断危害不到圣上,第一个死得必然是本王。” 第二十一章 又威胁人 见姜臼微微蹙眉,齐恕继续说道,“毕竟是御史大人唯一的血脉了,若是轻易舍了,恐怕对天下人无法交代。而且,这事传出去,说,忠心护国的御史大人的女儿被他舍命护下来的新皇给砍了,以后谁还敢保我**呢?” “如此,斩不得?” “斩不得。” 此话说完,两人都大笑起来。 崔禧坐在一旁后背已经湿了个半透。这个老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个老头挺和善的,哪知道他句句都要自己的命。还好自己有齐恕护着呢。崔禧暗自咬牙给齐恕鼓劲,“上!齐齐,咬死那个老狐狸!” 然而再后面的谈话便都是些客套内容了。 双方似乎各自鸣金收兵了,先前****的氛围一扫而空。虽然期间那个什么胡的什么大人几次想要跳出来搅局,也都被姜臼给不动声色地按了下来。 外面,匆匆的西风推着太阳一路西行,眼看着就迫了西山,在天边扯起一道道红里透着金的晚霞。 齐恕一行辞别了姜臼下山而去。 再说那屋里,胡未没能制住齐恕,按捺不住怒气从座椅上站起来来回踱步,“先生,刚才何意拦我?先生又不是 不知,那个小子害死杜兄,着实是可恶!” “蠢货!”姜臼低骂一声,鼻孔长长地呼气,随后才说道,“尔等且都安下心来,静待时机。” “再等,时机就真的没了!”胡未急起来,“只要先生一生令下,我等这便带人下山截杀他们!” “杀了他有用吗?”姜臼恨铁不成钢,偏过头,指责道,“杨坚,高绱,高闻,你杀的过吗?现在兵权在人家手上!” “可是……先生” 姜臼不耐地挥挥手,“都散了吧,散了吧。” 而崔禧他们出了门,立刻马不停蹄地就往回赶。尤其是崔禧,一路闷着头就往前跑。 杨平远好容易才追上去,“等会儿等会儿,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废话,要是有人要杀你,你不跑呀?”一路上的打闹,崔禧对杨平远已经不再感到害怕,说话也没那么小心客气。 “真是服了他们了,闲着没事干嘛一定要找我麻烦呢?我招谁惹谁了呀……” 杨平远摇摇头深叹一口气,“这能怎么办,谁叫你是御史的女儿。他们杀的不是崔禧,是我们这些保皇派的威风呢。” 崔禧气鼓鼓咬牙,“你们爱谁争就就谁争,争什么我都 不管,可别把我拉进去呀。我就想好好地和瑶枝过自己的小日子,谁要掺和你们的事情了。” 高邑也追上来,伸手按着崔禧的脑袋揉搓一下,“这可由不得你。不过,你至少知道谁要保你,谁要害你不是?” “哎,对。”杨平远得意起来,“以后呀,你就只管站在我们哥几个身边,保证没有人能伤你半根毫毛。” 说罢又扭头看了齐恕一眼,弯下身子,低着头,遮着嘴小声说,“我大哥这个家伙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爱杀个人。跟在他身边可不如跟着我踏实。” 齐恕看到杨平远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就觉得阴谋,于是抬手遮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杨平远立即直起身来,佯装叮嘱,“就这样。现在不怕了吧?” 崔禧也回头看了看齐恕,又抬脸打量一番杨平远。 好像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齐恕那个人一向阴晴不定,万一哪天真的抽了风,一定要自己这颗脑袋,那可谁都救不了。 可是,要跟着这个杨平远走的话……崔禧刚忙摇摇头,笑话,怎么可能跟他走。这个人虽然脾气很好,可一看就毛毛躁燥的,愣头青毛头小子一个,迟早得惹出什么祸 端来。还是赶紧离他远远的好。 齐恕瞧见崔禧稍稍远离了杨平远,心里也跟着舒坦一些,面上微微放晴。嘴里却不饶人,“你,等下立即回府。” “谁?”崔禧问道,“我吗?” “我和他们还有事,你自己回去。”齐恕吩咐道。 崔禧赶忙使劲摇头,开玩笑,这一路远着呢,万一有人刺杀她怎么办? “我不。”崔禧躲到杨平远身前去,“我干嘛要一个人回去,那么些人要杀我呢,你没听见呀。” 齐恕微微敛眉,很明显没有料到这个小家伙居然敢违抗他的意愿。不由加重了语气,“回去!” “我就不!”崔禧抓着杨平远的腰带,说什么也不肯松。 杨平远得意起来,也反手搂着崔禧的肩膀护住了回头打圆场,“大哥,算了算了。反正没什么大事,大不了多走几步。先把她送回去,我们再忙我们的呗。” 高邑在一旁蹲着,捡了一颗石子打鸟,完全脱身事外。 齐恕站住了脚,一双慑人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当真不回去?” “别别,大哥,干什么呢,别吓着人小孩儿。”杨平远隔在中间,玩弄着崔禧的头脑袋安慰,“别怕他,有 你杨哥哥护着呢。哎哟——!” 说完又捂着大腿叫起来,“大哥!你打我干嘛呀?” “打不得吗?”齐恕勾唇一笑。 杨平远哼哼了两声躲开了,“也没您这么欺负人的呀。” 崔禧见状,知道这个杨靠山靠不住,只好眼珠子丢溜溜一转,自己想了辙,“王爷,你可得想好哈,上次我可是被关在院子里都想跑呢,这回您让我自己回去,就不怕我半路又溜了?” “你在威胁我?”齐恕长这么大还没几个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呢。 “如果今晚我回去看不见你,我就叫人把你那个丫鬟……叫什么?瑶枝,对。”齐恕微笑起来,“本王府里的狼犬几日不曾进食了,是时候为它们喂上一餐了。” “你!不准你动她!”崔禧手指都抖起来,这人当真是没有一点廉耻之心,连小孩子都要胁迫。 “那可由不得你。” 崔禧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眼角又有眼泪打转,“卑鄙!” 齐恕斜唇一笑,“卑鄙?本王说什么了吗?我不过是让她去喂狗,又没说要把她喂狗,如何就卑鄙了?” 崔禧气得说不出话,高邑哈哈哈笑起来,“行了,那你们俩先过去,我送她回府。” 第22章 管教 齐恕对高邑还是比较放心的。 等他们回了城里,便兵分两路。 一路回了王府,另一路则直奔着城西去了,不知道又去谋划些什么。 崔禧对着高邑那比自己脑袋还要大三分的拳头没敢多问,一路默默低着头往王府里走。 其实要说在这三个人里面,除了那个杨平远看起来傻兮兮没头没脑的,另外两个都可精。齐恕就不用说了,成天阴沉着一张脸,满肚子算计。眼前这个高邑同样也是狠角色。 崔禧自认自己看人看得准,这个高邑虽然人高马大,但是脑子也半点也没少长,目光里就透着精明,明明不到三十的年纪,说话做事总透着一股老辣。这种人不管是土匪还是枭雄都不是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能惹得起的。 因此她一路都小心翼翼躲开着高邑走。那人也不在意,察觉到了以后便扭头嘿嘿笑一嗓子,脚步仍是不停,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 很快,王府说到便也到了。 崔禧辞别高邑,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远远地就看见瑶枝在房门口等她。主仆二人一见面,两眼都滂沱着泪,“小姐!” 瑶枝在那边仍旧是心有余悸,“小姐……小 姐,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崔禧赶忙把她扶好了,抬手抹去她眼角还没流出来的泪,“别哭别哭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出去逛了一回,别哭了哈。” 瑶枝这才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小姐,你不知道。你走的时候,院里的人都传开了,都说是王爷要把你交你那帮老氏族手里呢!” “什么族?”崔禧脸上微微露出些疑惑,随即又恍然大悟,“别听他们瞎说。王爷他不但不敢把我交出去,还得好生伺候着我们呢!” 瑶枝盯着她脸上那抹得意心里有些不解,“怎么说?” “嘿嘿,这你就不用管啦!”崔禧洋洋得意,对自己的计划有着十成的把握。 倒是瑶枝这个胆子小的,盯着她那张脸看了很久,自己先敲了退堂鼓,“小姐,上次逃跑的事情王爷还没罚我们呢。您可千万别又惹什么乱子出来。” “哎呀呀,怎么可能。”崔禧自以为刚刚拿到一个好的把柄,正意气勃发,这死丫头可好,哪壶不开提哪壶,着实晦气。 再往后两天,也不知道是崔禧偷懒还是齐恕计较。 怎么齐恕总觉得崔禧 不再似之前那般听话,每天都要等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哈欠过来,然后就跟遭了鸡瘟的小鸡仔似的闷着脑袋站在一旁,懒懒散散的样子。连研出来的墨都没有一笔能用的。 知道的说崔禧现在在书房做杂役,不知道的还以为齐恕是崔禧代写课业的书童呢。 只是还没等他主动去找崔禧的麻烦,崔禧那个麻烦精自己就闹腾了起来。 事情还得从这天正午时候讲起。 崔禧这个名不副实的杂役终于得到了来自上头的吩咐,齐恕吩咐她去买宣纸。 这事听起来倒不难,不过是跑个腿儿而已。问题是齐恕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可能不知道买东西得花钱,明明叫她去买东西,可一分钱也没给她。 崔禧也是走到了大门才记起来自己身上可是分文没有的。于是她只好又折回去,自己去账房领钱。 账房不难找,齐恕家的格局布置跟她以前的老家区别不大。 只是路上碰到的人实在叫人糟心。不是别的,正是那位五大三粗的张嬷嬷。 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是不是有意跟踪她,整日里冤魂不散,到哪里都碰的着。 前两天两人碰了面,崔禧对她没少冷 嘲热讽地挖苦,偏偏这大婶脾气直,心肠也直来直去,脑子压根儿不会拐弯,根本听不出崔禧是在骂她,仍旧笑呵呵的模样,着实招人烦。 不过崔禧可不觉得这人傻。这是精明呀,如此一来,崔禧要是再记着瑶枝那一耳光的仇倒显得她小气了。 崔禧越想越觉得气,现下见了她也没好气,只装做没看见一般继续往账房去。 张嬷嬷却紧随其后,笑眯眯地跟上来,“那个,崔禧姑娘?” “崔禧姑娘!” 张嬷嬷大步流星,呼哧呼哧喘着气赶到崔禧身前,“那个,马上就要入秋了,要不要跟账房的孙老头说一声,让他给你置办点冬衣什么的。” 崔禧理也不理。 张嬷嬷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又说,“底下那帮丫头以前没跟我说,我也没提前给备下被褥衣料。哎,要不,就今天下午吧,我带你去找富年衣铺的刘裁缝量一量。”说完了把崔禧上下一打量说道,“我看看,你大概该要几尺的布料。” “哎呀,不用你管!”崔禧不耐烦起来,“你为什么总缠着我不放呢?” 张嬷嬷干笑一声,满含歉意,“那个,我当初不知道你是御史 大夫的女儿,还以为……” 果然又是这句说辞,这个马屁精,势利眼。崔禧懒得多说,抬步进了账房。 账房的掌事叫孙福安。 年龄看着也不小了,胡子和头发大片大片地变成了银色,身材瞧着清癯瘦削,整张脸最突出的地方就是那双大的不合比例的眼睛,狡猾又奸诈。 “你好,老先生。”崔禧恭敬地跑上前,“王爷叫我买宣纸去。” “条子呢?”孙管事眼皮也不抬,伸出一只手作索要状。 “什么条子?”崔禧不解其意。 张嬷嬷解释说,“哎呀,就是纸条子。老孙头,她不是这里的下人,不用计较这些。” 孙管事点点头,却捻着胡子说道,“这事儿可由不得我。都是规矩,凡是来账房提钱的,哪一个不是带着条子来呢?如果可以不用凭着条子当据条,那岂不是谁都能凭一张口就把库里的银子取走了?” 张嬷嬷不乐意了,看了看崔禧,又看了眼孙管事,蹙眉说道,“不是,怎么回事老孙头,我的话还不好使了?不就是一张条子,回头再补给你哈。” 孙管事恨铁不成钢地叹声气,“你别管,我这是在教这个丫头片子呢!” 第23章 不许让她打杂 “就你事多!”张嬷嬷喝骂一声,“快把钱给了就行了!” 孙管事一撇脸,全当没听见。 崔禧也觉得有些气。明明说齐恕派自己过来的,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竟敢充耳不闻,摆明了就是故意难为她。 可是,崔禧毕竟也是心高气傲,即便自己受了气,也不愿意把齐恕那个家伙搬出来压人。 “你到底给不给!”崔禧蹙眉问道。 孙管事埋着头,慢悠悠敲打着算盘,“我早就说过了呀,拿钱总是要凭单子的,哪能随便谁开口就能给人钱呢?这是王府的钱,不是小老汉我的。是我的我也不会跟你计较这几枚碎银子。可要是上了账,那一厘的差错也是大罪过,要老汉脑袋的。” “罗哩罗嗦。”崔禧火气涌上来,要看就要与这位管账先生争执起来。张嬷嬷又在一旁帮忙打圆场,“老孙头你干什么呢!平时来丫头取钱也不见你要什么破条子!赶紧把钱给了!” “谁要你装好心!”崔禧正在气头上,忍不住回身就骂,“少在这里假惺惺了,瑶枝挨得那巴掌我可还记得呢!” “哎哎。”账房记账的赵嬷嬷叫起来,“喊什么喊什么!不知道这是账房吗? ” 崔禧循声看过去,赵嬷嬷毫不客气地瞪过来,“要喊出去喊,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谁碍手碍脚了。”崔禧被她吓了一跳,声音不由也矮了一截。 赵嬷嬷气盛,冷哼一声,把手里的账本往桌上一丢,说道,“一个两个都这么吵,这账还怎么算?” 张嬷嬷闻言劝导,“你跟小孩子置什么气,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赵嬷嬷对着崔禧翻个白眼,然后又对张嬷嬷说,“姐姐,你别拦我。你听听她说的话。跟你还大吼小叫的,那时候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个小丫头了?” 张嬷嬷正要说什么,赵嬷嬷又对着崔禧碎碎念,“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什么身份,眼下既然来我们府上当杂役,自然要守我们府上的规矩,岂能再由着她的性子。” 崔禧也吼起来,“你以为是我愿意来你们这个破王府吗?” 孙管事冷眼旁观,“不爱来那您回去呀,我们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菩萨。” 此话一出当真是捅了马蜂窝。 崔禧自认自己算得上是坚强的。家里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可她自打到了王府还一滴眼泪都不曾因为家里的事流过。 现在被人提起,一 时气急语塞,“你!你凭什么这么说!要不是你们王爷硬把我扣下来,我才懒得留在这个鬼地方!” 赵嬷嬷余怒未消,冷笑一声继续说,“那您赶紧哪来哪去,别在这里碍着我们就成。您不稀罕我们摄政王府,我们这里也没说多欢迎您呀。” 张嬷嬷站在中央,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把赵嬷嬷推开些急道,“你快少说些吧!” 她怨她说,“你呀,就是实在。她平日都是怎么说你的你忘记了?见过没教养的丫头,她这么嚣张的倒是头一回撞见。你别惯着她!我替你好好教她什么叫规矩。” “哎呀,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在这里捣乱。”张嬷嬷急忙忙拦着她,模样有些心慌失措。 “她说的有道理,”孙管事也跟着点头教育说,“小孩子嘛,总是得多教导才能走正道。要是放任不管,那才是对她不好呢。” 崔禧瞧见屋里面一个个都联起手来对付她,恼怒地语无伦次,“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 说完这话,崔禧拔腿就跑出门外,直奔回自己的房间,涕泪交加。 而另一旁,齐恕左右等不来崔禧,便差了陈庆去问。陈庆也是碰巧,路上就 遇见张嬷嬷急匆匆跑过来。 陈庆赶忙把人拦下,问道,“张嬷嬷,何事如此匆忙?” “哎呀呀,我又惹了祸了。”张嬷嬷顾不得跟他多解释,边走边喊,“王爷!王爷!” 齐恕推门迎出来,“怎么了,张妈?” 张嬷嬷委屈地直要掉眼泪,“哎呀呀,王爷,老身糊涂,怕是又给你惹祸了。哎哟。” 齐恕躬身把人迎进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急,慢慢讲。” 张嬷嬷坐下来,抽出自己的帕子,抹了两把泪,方说道,“刚才她去账房里去取钱买宣纸,说是你吩咐的,是有这么回事吗?” “对,是我吩咐的。”齐恕点点头,“怎么,她多要了?” “唉,她要是多拿钱那倒好了。账房的孙老头啊,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定让她出示条子才肯把钱给她。” “孙管事?”齐恕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那个丫头有没有跟他说是我让她去买的?” “说了。”张嬷嬷点点头,然后才后知后觉,连忙摆手说,“你可千万不要怪罪他,老孙头平时人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不肯给钱。” “嗯,我知道。”齐恕点点头 ,说道,“那后来呢,她怎么说?” “后来他们就吵起来了,我拦也拦不住。那个丫头可能真是气着了,自己一个人跑了。我刚刚去找瑶枝那个丫头问了,她说她也没见,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妈别急。”齐恕对着陈庆使了个眼色,陈庆立刻领命去寻崔禧。 张妈仍旧惴惴不安,“王爷呀,那你说御史大人会不会来找你麻烦呀?你说我这都办的什么事,帮不上你就算了,居然还给你添乱。” “添乱?”齐恕眉头微皱,仔细一想便恍然大悟,“你是说,御史大夫?” “啊?”张嬷嬷疑惑不解。 齐恕解释说,“这个你不必担心。御史大夫他已经不能再找任何人的麻烦了。” “哦。御史大夫真的不会计较吗?那样也好。”张嬷嬷点点头,又放心不下再叮嘱一句,“王爷呀,你以后也要多做些善事,不要动不动就发怒。张妈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你,只能叮嘱你,千万要少出头,少惹些仇家,离是非越远越好。” 说完了,见齐恕没应声,又问道,“都听到了吗?还有这个丫头,也别让她打杂了,既然是客人,就好好照顾着,你说对不对?” 第二十四章 再逃一回呗 齐恕听出是张妈对御史大夫一家的惨案并不知情,一时也不愿意告诉她真相,只好开口许诺说,“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让她少做些事。” “哎。”张嬷嬷坐在旁边,两手放在膝盖上,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起身,“那行,就这样吧。我先走了,你忙吧。唉!” “嗯。”齐恕送走了张嬷嬷,嘴角勾起邪魅一缕笑。那个小家伙个头不高脾气还不小,让她买张纸,她倒和全院的人都吵起来了。 不过,那个孙管事毕竟是他亲自挑来的,按说不该那么冲动,主动去找崔禧麻烦。 “陈兴!”齐恕吩咐说,“去把孙管事请来。” 孙管事很快就被陈兴叫了过来,一路肩膀都缩着,脑袋也低着,眼睛总瞟着地板,“王爷。” “听说崔禧那个丫头在账房里跟你起了争执?” 孙管事偏头一思量,回言说,“哦,王爷是说您新带来的那个丫鬟?是有那么回事。” “为什么?”齐恕问道,“不要跟本王说,你不知道她的来历。” 孙管事闻言大骇,噗通一声跪下来,“王爷恕罪。” 没听到回应。 头顶只有齐恕翻阅书卷的簌簌声。 孙管事脑门沁出了 薄薄一层冷汗,也不敢抬袖去擦,只僵僵地跪在地上,老老实实低着头。 “本王要听得是原因。”齐恕语气平淡地说,“本王信你不会欺生。” “多谢王爷信任。”孙管事这才微微松口气,抬头看一眼齐恕,在心里做着考量。以往王爷不是没有带人回来过,有丫鬟下人也有王女公孙,可无论是对哪个都不曾似对这个崔禧一般用心。想来,那个丫头在王爷的心里地位似乎并不一般。 于是他不敢多加隐瞒,只得实话实说,“小人确实知道她的出身来历。是小人走了眼,以为他只是王爷为保皇上声誉随手带回来的,没放在心上……” “原因。”齐恕顿下来,抬起头目光直视他,“这是本王第二次提醒你了。” “是是。”孙管事连连点头,“小人听说前两日张嬷嬷管教那个瑶枝的时候下手重了些,于是便被她给记了仇。这些日子对张嬷嬷总是出言不逊……不够尊重。张嬷嬷似乎又忌惮着她什么,一直跟她陪小心。小人瞧不过,就擅作主张教育起她来。” 说完了抬头又看一眼齐恕,补充道,“小人当真没有没有倚老卖老的意思,更没想欺负新人 ……” “王爷!”孙管事话未说完,跑出去寻人的陈庆气喘吁吁地又奔回来,面色惊慌,“王爷!刚刚有丫头说,看见崔禧和她身边那个小丫鬟从后门走了。” 孙管事闻言,吓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要是王爷把这件事归咎到他的身上,那自己几颗脑袋怕是都不够赔的。 齐恕揉揉眉间,这是那个小家伙第二次逃跑了。“下去吧。” “啊?”孙管事一愣,见齐恕暂时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连忙倒退出去。 崔禧跑了。 卷走了该带的行李,拿上了来时的衣物,带上了瑶枝,顺手还把王府里摆设的三个玉雕一起打了包,出了屋门还又折回去抱走了两个古董小花瓶。 “谁稀罕他那个破王府。”崔禧拉着瑶枝的小手气鼓鼓走在前头,“我们先找家当铺,把这些都换成银子,然后雇辆马车。鬼才要继续留在京城呢!” “可是小姐……”瑶枝欲言又止,知道自己也说服不了她。 两个人满大街仰着脑袋逛来逛去,就是没有寻见当铺的影子。 倒是远远的聚福楼上,一大一小两个人一直盯着她们。 “皇……”小玄子弯着腰一脸困惑,“少爷,您认识 他们?” 小皇上饶有兴致地盯着那边,不予否认。 小玄子也跟着再看一眼,扭回头试探着说,“要不要小人过去……” “小二!”小皇上高声叫来店小二,“你去问下那个楼下的姑娘,她怀里的瓶子是不是要找人收了。” 店小二走到栏杆前往大街上瞥一眼,嫌弃地一摆手,“嗨,小公子。我不知道您是谁家出来的公子,可是我啊,还是好心劝您一句,别插手这趟浑水。免得到时候花瓶赚不着还白折了银子。” 司马昱眨着一双大眼睛,困惑地问他,“怎么说?” “这人估计是偷了宝贝逃出来的。您瞧好,用不了多久王爷府的人就得把她绑回去了。”店小二说到这里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心里升起一片凉意,“咱这齐王爷下手可狠,啧啧,就这俩丫头被抓回去,指不定给祸害成什么样呢!” 小玄子也疑惑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小二问道,“你认识她们?” “不认得啊。” “那你怎么知道她俩是从王爷府逃出来的呢?” 司马昱翻个白眼,替小二作了答,“除了王爷府,还有谁家的丫头穿的起这身衣服。” “哎!对喽。”店小二 夸耀起来,“还是你家小公子眼尖心细。” 司马昱听了这话很是受用,托着腮眯着眼,敲了敲桌子,吩咐说,“玄哥,给赏。” “哎。”小玄子不情愿掏出些零碎银子,小二接过手立时眉开眼笑。“两位吃好。” 说完又回身问道,“那还把人请过来吗?” 小皇帝吐出舌头舔舔嘴,“请。” 再说崔禧她们主仆两个,在这条街上已经逛了整整半个时辰了,好容易找到一家当铺,可人家说什么也不肯收她这花瓶,更别提她包里那几个玉雕了。 瑶枝不由地又打起了退堂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怎么成。”崔禧把两个花瓶重新往怀里笼了笼,用一只胳膊先抱着,把空出来那只先甩了甩,“累死了。那个掌柜是傻子吗,这么好的花瓶,我出价那么低他都不买。蠢得像头猪。” 瑶枝在一旁小声嘀咕,“也许是人家不敢买呢?” “为什么不敢?”崔禧偏不信这个邪,她今天还偏要把这个花瓶卖出去! “哎,两位,留步,留步。” 聚福楼的店小二笑嘻嘻从后面追上来,见面就拱手,“两位小姐,这两个花瓶,有人要买了。” 第二十五章 再遇皇上 崔禧和瑶枝面面相觑。 崔禧胆子大,把瑶枝护在身后,上下打量一番店小二,满目疑惑地问,“你要买?” “哎哟,可折杀我了。我哪买的起这个呀。”店小二连连摆手,回身指指聚福楼二层,“是楼上那位公子要买呢!” “楼上?”崔禧好奇地上前一步。 瑶枝赶忙拉住她的胳膊,怯怯地说,“小姐……当心有诈。” 崔禧哪能被这个吓住,拍拍瑶枝的胳膊以示安慰,“没事儿。你,带我上去。” 店小二也不多犹豫,上前帮忙抱着花瓶就领着人跑回店里。 聚福楼不比正阳居豪华。正阳居是士子贵人们消遣的地方,聚福楼里的可都是些平头百姓了。不过仗着地界热闹,吃食也都卖的便宜,每天生意都红火,一桌桌都围满了人。 崔禧跟着小二进了门,瞧见屋里坐得满,喧哗的,劝酒的,窃窃私语的,高谈阔论的,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手舞足蹈吱哇乱叫的,当真是热闹。 她不由握紧了瑶枝的手,望着二楼咽了口唾沫。一边被喧闹的人声吓得不轻,另一边又觉得这里人多,想必即便是骗子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公然行 骗。 想到这,崔禧一咬牙,紧了紧身上的包裹便跟着小二上了楼。 司马昱早已经在二楼等了他们好久了,见人来了,便差小玄子过去把人请到桌前。 “就是你们要买花瓶?”崔禧盯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孩儿,心里多少有些怀疑。 “你不认得我了?”司马昱饶有兴致地托着脸。 崔禧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蹙了蹙眉头,没好气地说,“少套近乎,到底买不买?” “嘿!”小玄子护起主来,也凶回去,“跟谁这么说话呢!” 他那边凶,瑶枝可就没这胆量了。非但没敢帮着崔禧凶回去,反而躲到了崔禧背后去了。 崔禧抬胳膊把瑶枝往身后一护,努力壮着胆子,“不买我们就回去了,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不过……崔禧盯着司马昱多看了两眼,居然还真觉得有些眼熟。 “不记得我就算啦。”司马昱倒大方,挥挥手就叫小玄子从怀里取出一锭看着就分量不轻的金子,“两个花瓶,这个价可以吗?” “不可以。”崔禧想也不想地拒绝了。然后伸出两个指头来,“至少两锭。” “哈哈哈。”司马昱大笑起来,居然还 真的应允了。“成交。” 出手够阔绰的。崔禧哪知道自己这花瓶到底值多少钱,刚刚不过是试探着讲讲价,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答应了……跟齐恕那个混蛋一样,有钱没地儿花的家伙。 “拿来吧。”崔禧伸着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皇上听了,犯难地摇摇头,“那可不行。” “嗯?你要反悔?”崔禧咬着牙,“没钱你做什么买卖呀,欺负人呢吧!” 说完了调转目光望他手上的金子一瞥,哼哼了两声,又继续说,“算啦算啦,算我今天倒霉。把手上的金子拿来吧,我给你一个。” 小皇上勾唇一笑,“那可不行,做买卖总要言而有信呀。” “你个小屁孩儿找打呢吧!”崔禧恼怒起来。眼前这个家伙才十一二岁的年纪,明明稚气未脱的脸,可脸上那笑看起来总叫人心里发毛。 一旁的小玄子哪能看着小皇上被人这么吼,立刻就要上来拦着。 “你这个丫头怎么说话呢!” 小皇上把人推开了,“玄哥你冷静点,别把我客人吓跑了都。” 小玄子悻悻地退回去。 崔禧瞪了小玄子一眼,才又开了口,“那你说 吧,你打算怎么买?” 小皇上抱着胳膊思索了会儿,作为难状。 过了好半天才一拍手,喊道,“要不这样吧,你随我回家。家父看了这花瓶一定会给这花瓶定个合适的价格。” 这话一出,瑶枝立刻又紧张起来,连忙抓住崔禧的衣袖,忧心忡忡。 “小姐,当心……” 另一旁的小玄子也是听得一脸惊奇,忍不住附耳说,“皇上,你这是要……” 小皇上却不解释,从座位上起身,用扇子掸掸衣摆的灰尘,胸有成竹地问道,“如何,决定好了没有?” “你当我傻呀,我要是跟你走了。别说花瓶了,我自己小命保不保得住都得另说呢!”崔禧冷笑一声,从店小二怀里抢回花瓶就要往外走。 小皇上也不追,只提高了声调喊道,“你这次逃出来,应该不止是偷了花瓶这一样东西吧?” “我偷什么管你屁……你才偷呢。”崔禧拉上瑶枝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去。 “你这一路,有人敢收你的东西吗?” 听闻此话,崔禧终于把脚步停下来,回过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小皇上神秘一笑,“摄政王府的东西,你以为谁都 敢要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崔禧吓了一跳,赶忙四处环顾一眼,见周围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才走上前,压低了音量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摄政王府的人?” 小皇上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嗓音,“因为我在王府见过你。” 摄政王府的客人不多,这些天跟崔禧打过照面的人还真没几个。也就是上次的杨将军和高邑他们。老头倒是有一个,小孩子的话……抱歉,实在没印象。 崔禧伸出手指在小皇上的鼻子上一点,把他脑袋推得仰朝天,“放,屁!” 小玄子看得心惊,正要上去拦。再看一眼仍旧眉开眼笑的小皇上,只得又把这口气咽下去,规规矩矩地站好。 小皇上招招手,示意崔禧附耳听。 崔禧冷哼一声,却也还是顺从地俯身过去。 只听得那人说,“朕不但见过你,还饶了你一命呢!” 不得不说,老虎再小也是老虎,小皇上一个“朕”字出口,崔禧立刻就回忆起来了。 一下子瞳孔放大,欲哭无泪。 怪不得这个小屁孩儿敢说他去过摄政王府,敢情他没撒谎。那天坐在高位上审她的大概就是这位了。 第二十五章 跟皇上喝酒 也不赖崔禧有眼无珠,好容易见过这么一位全天下最大的角儿却还记不住脸。毕竟上次她是被绑着去的呀,满心思都放在如何讨饶保命去了,哪里还顾得上瞻仰一下天子容仪。能记得那天上面那人说话的声音童声童气就算她处危不乱了。 瑶枝瞧见自己小姐突然噤了声,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崔禧被那个小孩子拿刀胁迫了,吓得她赶紧冲上去把人拉回来。 崔禧这才清醒过来,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个子还没有自己高的小屁孩儿。 小皇上对她这幅表现似乎很是满意,吩咐小玄子把那两个花瓶都拿过来,自己带头走在最前面。 等路过了崔禧身边才微微倾身,回头说,“跟上呀,随我一同回家取银子来。” “哦。”崔禧垂头丧气,漫不经心地应一声。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才出了狼穴,又入了虎口。 虽说小皇上这次是微服私访出来的,可毕竟如今政局未稳,除了小玄子,还有好几个大内高手便衣在附近护卫着。 崔禧吃了这一回亏,心思也变得机敏起来。等小皇上出了门的时候,她环视一周,发现周边果然有好些人接二连三地放下了 碗筷跟了出来。 这可好,这么多人跟着,怕是插翅也难飞。 崔禧只好一路硬着头皮跟上。 一行人护送着她们俩和小皇上一起进了马车。 再说另一边。 齐恕派人从后门去追踪崔禧,结果出乎他的预料,居然什么都没有查到。 这可奇怪。 毕竟听那个侍女说,崔禧和瑶枝逃跑的时候穿的还是王府里的衣服,而且还带了很大的一只包裹。主仆二人一人怀里一只花瓶。 而且那两个丫头也确实如他所想,满街去寻当铺想要把花瓶卖了换钱。当铺也确实没人敢收。可是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后面再问人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 明显是有人故意隐藏了消息。 是老氏族? 齐恕心里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兴在一旁看着,不禁也跟着皱起了眉,“王爷?” 齐恕睁开眼,眉目清明,“我让你派人去**山盯着那只老狐狸,盯得怎么样?” “禀告王爷,并无异常。” “哦。”齐恕点点头,“继续,盯紧了。记得叫陈兴他们去黑市上找黑蛇王,把所有十三岁的女孩儿都亲自过看一遍。” “是。”陈庆领命告退。 只是这番功夫怕是都要随流水去 了,崔禧一没有被人劫杀,而没有被人沦落黑市,反而是家雀儿进了梧桐林,人生头一遭也进了一回皇宫。 “皇上……”崔禧在皇宫御书房里眼巴巴盯着小皇上,楚楚可怜,“你当真不会砍了我的脑袋吧。” “不会。”小皇上这时候已经换上了黄袍,金灿灿一条五爪巨龙在他的胸前耀武扬威。 崔禧跪在地上,眼睛偷偷望着小皇上,心里实在拿捏不准他的心思。只好开口问道,“皇上?” “嗯?” “要不您就直说了吧,到底拉我来干什么?” 小皇上眯着一双眼,嘴角微翘,“你猜?” 这我哪能猜得着呀。崔禧不敢随便乱开口,仔细地在心里思来相去,考虑良久方才开口,“还是上次逃跑的那件事?” “逃跑?”小皇上兴致勃勃地趴在书案上,“什么逃跑?逃去哪?” 崔禧解释说,“就是上次王爷摆了宴席,然后您过来吃的那回啊。” “哦!”小皇上恍然大悟。 崔禧开心起来,语气也多了些欢快,眉飞色舞地比划,“您记起来了?那您应该还记得您当初是赦我无罪的对……” 话还没说完,小皇上就突然张口插了句,“就是你刺杀 我那次对吧。” “别呀……”崔禧一下子又焉下来,“不是都说了不是刺杀了吗……” “哈哈哈哈。”小皇上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又大又响,时间还挺长,惊得崔禧差点回身喊太医,免得他笑抽过去。 “你真有意思。”小皇上趴在案上,两只眼睛猫儿一样闪闪发光。 “朕皇叔一定很喜欢你。” “谁?”崔禧揉了揉耳朵,“您是说摄政王?” 小皇上点点头,模样居然还有几分乖巧。 崔禧尴尬地一扬唇,哼哼了两声,“您可真会说笑。他没吃了我,可就算我积玄了。” “哈哈哈哈。”小皇上又笑起来。 “你叫崔禧,是吧?”小皇上问她,“你知道吗?其实朕很羡慕你。” 崔禧一脸疑惑地望着他,她一直以为像小皇上这样皇室之子,应该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人人的向往的生活,何况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有什么可羡慕别人的呢? “咦,这可是为什么吗?你一个皇帝倒羡慕起我了。” “嘻嘻。”小皇上狡黠一笑,“能逃跑呀。”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吗? 崔禧对着小皇上咧开嘴干笑一声。 而小皇上只是目光炯 炯地盯着她,直盯得他心里发毛。 好半天那人才开口望着崔禧说道,“有没有兴致去陪我喝一杯?” “哈哈哈……”崔禧咧着嘴干笑。傻子才跟皇上喝酒呢。 “皇上,您到底把我抓来干嘛,您告诉我一下呗” “咱们喝酒去,喝完朕就告诉你。你可知道?这皇宫里平日里连一个陪朕喝酒的人都没有。”小皇上脸色居然有几分委屈。 崔禧还能说什么呢,人在屋檐下,只能低头了呗。 于是她也抬起脸挤出一个苦兮兮的笑脸,“难得被皇帝请着喝酒,这样的待遇平常人可是享受不到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皇上看着崔禧的样子,忍俊不禁。 自己也一下子来了兴致,竟然比平日稍稍有了喜色。 “崔禧。”小皇上问,“我能叫你崔禧吗?” 废话,您是皇上肯定您说了算呀。只要您愿意,叫我小禧子都成。崔禧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笑嘻嘻,“都听皇上的。” “哈哈哈,崔禧,今天的酒可是管够,你尽管敞开了喝,咱们一醉方休!” 转眼宫女们已经将上好酒的呈上来并摆放在桌子上。崔禧看着桌上的酒,眼睛一转突然有了新的主意。 第二十七章 来自皇上的羡慕 “哎,皇上,咱们去花园的亭子里喝酒可好啊?整天呆在这房子闷闷的,都快闷出病来了。” “好,不过咱们可得提前说好,待会你喝醉了可不要赖朕。” “瞧你说的,我崔禧的酒量可不是说倒就倒的,我看醉的人是你吧。” 到底还是同龄人,相处起来,感情升温得可比崔禧跟齐恕那个冷面阎罗快多了。 很快便打成一片。 由崔禧领着,两个半大的小人索性一起抛却了该死的成人世界里的条条框框,端起酒杯,一齐猫着腰躲开侍卫跑去了御花园的亭子里,只见亭子外面一片春色醉人,百花盛放,在这样一个充满生机的季节里,小皇上心头却依然被重重忧虑所覆盖,久久难以释怀。 他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 “皇上,你怎么了?不是要喝酒吗?我看咱们可以开始啦!” 小皇上回过神儿来,“哦,刚才出神了”。说完崔禧已经将一杯酒递过来,小皇上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之后,小皇上看着脸已经开始泛红的崔禧,她看起来已然晕乎乎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地。 “崔禧,你 知道朕为什么羡慕你吗?” “啊,什么羡慕啊——什么——” 小皇上看她已经彻底醉了,只是强撑着听着他说话,这才放心的对着崔禧说起话来。 “你可知道,在这王宫,几乎所有人都要朕死,他们就像饿狼一样环视着朕,监视着朕的一举一动,就连今日与你在此地喝酒的事,他们早已知道了。你可知朕虽然身为皇帝,可朕在这宫里——没有一点自由。” 崔禧趴在桌子上,偶尔睁开迷蒙的双眼。 “朕羡慕你能逃跑。” “羡慕你无忧无虑的样子,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简简单单的活着就好,最关键的是没有人想着去害你……而朕,随时都可能死于非命,没有人会保护朕,即使有也不过寥寥几人,他们根本斗不过那些奸佞。” 小皇上与其说是对着崔禧说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即使这样,他已然很久没有过了。这种敞开心扉的时刻他已经期盼了很久,而今天终于可以说出来了,他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崔禧已经睡过去了,春天的 风轻轻的吹拂起她的几缕头发,而她的脸看上去那么安宁,这一瞬间小皇上心头竟然燃起一丝嫉妒的火焰。 “爹爹,娘亲,不要离开女儿,女儿保证以后一定会很乖的,求求你们,不要走……” 崔禧梦到死去的双亲,小皇上看着此刻哭泣的崔禧,想起她现在是个孤儿,没有人保护和疼爱,再联想到自己现在艰难的处境,心里更加悲伤,又猛喝了几杯。 明明正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为身份的原因,要比同龄人承担太多的东西,此刻小皇帝的心中早已不似孩子般单纯。 他早已见惯了人们之间的尔虞我诈,大臣结党营私,女人勾心斗角,一个算计一个,而只有这样才能在宫里活的比别人更久一些,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年而已。 院子里的一株桃花被风吹落,朵朵鲜嫩的花瓣四散开来,几只彩色的蝴蝶围绕着花瓣飞舞,他拿起酒杯,仰脸眼角的愁苦化为一股热流吞下。 “崔禧,你可知道这宫里的生死险恶,朕羡慕你的单纯,然而却不得让自己早点成熟起来,因为朕要活下去,活得久一点。 ” “娘,那串糖葫芦我早已经吃完了,今天可以再买一串嘛?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串了。” “崔禧啊,糖葫芦是什么味道的呢?”小皇上笑道。 “甜的,超好吃的,你只有吃过了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味。” “有机会,朕一定要尝一下。” “等我爹下次给我买了,我就偷偷给你带进宫里来。嘿嘿。” 小皇上望望远处,又看看崔禧,今天无疑是自己最开心的一天了。 不久,暮色暗了下来,小皇帝吩咐人将崔禧送回寝宫,自己也跟了过去。 “皇上。您没事儿吧?喝了这些许酒,可要当心身体啊!春天易醉呢!”小皇帝的贴身宫人道。 “知道了,朕没事,你好生安排崔禧姑娘入睡,朕在这里坐会儿就走” “遵命。” 夜晚,皇宫里华灯初上,暮色笼罩着整座皇宫,小皇上站在城楼上吹了会儿风,不久,自己也觉得晕乎乎的,原来春天喝多了酒,再加上吹风这么容易醉人。 “为什么?为什么,朕想肆无忌惮的醉一回,竟然也不能实现,整日里提防着身边的一切,所有的事情, 哪一件能由得了朕自己?” “皇上,奴才伺候您就寝吧!” “别管朕,让朕一个人待会儿。” “皇上,您可得当心身体啊,这外面多少人看着呐!” “小玄子,你放心,朕自有分寸,今日的一切不过是朕自己跟自个儿说说话罢了。” “皇上,您别伤感,奴才看着您长大,就是拼了这条老命,奴才也不会让皇上受半点委屈。” 小皇上在心里默默地感激着小玄子,这晚月亮高悬,深宫内顿时陷入了寂静之中。 不过,他那一番话感人肺腑,小玄子还是有个疑惑郁结在胸中,忍不住发问:“可是皇上,小玄子有个问题不明白,不知道该不该问……” “有什么该不该的。”小皇上把玩着身旁的酒杯,耸耸肩说,“想问就问喽,朕又不会砍了你。嘻嘻。” “那,小玄子就斗胆问了,您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把这个人带来皇宫呢?这要是让大臣们知道了,恐怕……” “那你觉得为什么呢?”小皇上托着腮,饶有兴致。 小玄子微微一愣,“这……奴才猜不出。难不成皇上您是看上这个丫头了?” 第二十八章 破局 小皇上歪着脑袋想了想崔禧睡着时候流着口水的脸,否认说,“她倒是挺可爱,只是朕现在还没有那个心思。更何况朕可是有一大帮忠心耿耿的臣子。他们的女儿外甥女的多着呢,朕的婚事他们会替朕好好安排的。” “这……”小玄子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酸楚,对小皇上更加一份心疼,“皇上,奴才此生一定不……” “嘘!”小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有些话说一遍就成了,再说可就变了味儿了。” 小玄子心中惭愧,垂下脑袋,默不作声。 小皇上这才解释他带崔禧回来的原因。 “朕的皇叔很厉害。”小皇上说,“每回朕有什么危险,他都能跑来护驾。而且一出手便不凡,总是那么神通广大,什么场面都镇的下来。” 小玄子跟着点头,“摄政王确实有手段。我大**有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王爷护着守着,实在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皇上之福呀!” 小皇上不予否认,只是一手托着腮,勾起唇来邪魅一笑,说,“所以呀,朕就想着也给他出一道难题,看看他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 小玄子在旁听得心脏砰砰直跳,插嘴说,“皇 上,摄政王可是忠心护国的。” “我知道呀。”小皇上起身伸个懒腰,“时候不早了,陪朕回去吧。” 世人都以为小皇上只是如今摄政王操控下的一个傀儡。 其实不然,这样的看法实在太低估他了。 小皇上虽然年幼,尚未真正登基掌权。军政大权可以说全都握在摄政王齐恕的手里,可是这世上没有谁能够讨所有人喜欢。 即便是忠心如齐恕,除了那帮企图夺政的老氏族,就连保皇派的也有人瞧不惯他,觉得威势太大,对朝政插手太多,毫不客气地说简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罪过可不比叛国夺位来的轻。 因此以侯仁广和孙暻为首的一帮人,平时虽然也站在齐恕那一队,力保小皇上司徒昱的皇位。另一面呢,却也对齐恕一党提防有加。 司徒昱就利用了这一点,把侯仁广他们当作是亲信,借着他们的力量壮大自己。 齐恕现在确实是不错,什么都能护着他。可是人心这东西谁能猜的准呢?齐恕这棵树太大,不管他有没有觊觎皇位,他的四处虬游的根基都已经威胁到了司徒昱。司徒昱又如何会放任他继续壮大根基? 于是第二天,御 史大夫的女儿被人杀害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哗然。 其中,最惹人议论的一点便是这个杀崔禧的凶手不是旁人,正是当初把崔禧护下来,口口声声说要养她的那个,齐恕。 这个消息传到摄政王府可把陈庆给气坏了,那些人是没脑子吗?明明这个崔禧的命就是他家王爷亲自给保下来的,什么时候成了他想害崔禧了?要害早害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那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纯粹的没脑子。 齐恕对这些倒不以为意,反而嘴角总也是翘着,似乎乐见其成。 “王爷?”陈庆气不过,“难道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外面风言风语满城飘,就不阻止一下?” 齐恕回答说,“你不觉得这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吗?” “您倒真心大……”陈庆哼道。 陈兴冷目看过去,“怎么跟王爷说话!” 齐恕从位子上站起来,问他们二人,“你们觉得此事是谁人所为?” “还能是谁,肯定是姜臼他们那伙人!”陈庆恨得咬牙切齿,“要我说,我们干脆带人杀过去,我就不信那个老匹夫的亲兵有我们人多!” “莽夫。”陈兴冷冷哼一声 ,刀疤下的眼睛闪着深邃的光。 “你的看法。”齐恕问陈兴。 陈兴拱手行礼,方说道,“属下以为,姜臼老谋深算,遇到什么事都会权衡再三再作决断。这种人做起事难免会过于谨慎,束手束脚,胆子小得很,断然不会冒这种险。把骨头丢给别人,自己手上满免也得沾点血。栽赃嫁祸这种伎俩风险太高,绝不是姜臼风格。倒是他手下的几个学生,一个个血气方刚,执拗的很。” 陈兴抬头看了眼齐恕继续说,“听说王爷上次去姜臼的老宅里去了,恐怕拂了那些人的面子。他们头脑一热,就发动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齐恕有些欣慰地点点头,“言之有理。只是,他那帮学生儒生气太重,勇气有余,而勇力不足。叫起来比谁都凶,真要往前冲了,一个个都往别人身后躲,只会逞口舌之快。” “这……”陈兴也困惑起来,“总不能是侯仁广他们吧?” “他们不敢,可皇上敢。”齐恕想起那个对朝政充满野心的小皇上,眼眸不由也黯了黯,“我们从猎人嘴里救下来的老虎终究还是老虎。总有一天,他羽翼丰满,能独当一面,啸聚山林,不需要我们 这帮护卫的时候,他就会把爪子和獠牙伸到我们的身上。” 陈庆听了短短的眉毛一跳一跳,张口就骂声娘,“这个小崽子也忒不是东西了吧?好歹是我们帮他把小命从姜老贼那里夺回来的!” 齐恕却望着窗外,目光悠远,“君王本就该是虎狼。若他没了野性与胆魄,变成了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那本王护他的意义何在?” “那崔禧……”陈庆还是挺惦记那个任性却又可爱的小丫头,要是真就这么没了,实在也是可惜。 “兴许,她也没死?”陈庆看齐恕并没有多少的担忧的意思,也努力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你看,王爷,你没有杀人,他们一定说您杀了。那会不会那个小丫头压根儿就没死,他们只是故意这么说呢?” 齐恕仍在窗前站着,负着手望着窗外的树叶一动也不动。 这两天没有崔禧在书房里站着,确实觉得房间好像空荡荡,缺了什么似的,一时也有些不适应。 可这书房以前不就一直如此吗?不适应就再重新适应便是。一个崔禧死便死了,他也觉得可惜,但是要说伤感的话,实在也还谈不上。大不了重新买个丫头摆在书房就是。 第二十九章 上房揭瓦 崔禧要是知道自己在某人心里的分量仅仅是个装点书房的花瓶,估计她肺都得气炸了。 不错,崔禧还活着,而且活得还挺滋润。两天前甚至还跟皇上一起拼酒喝呢! 只是可惜,她大概是没有享这福的命。 几杯酒下肚,她一醉就醉到了第二天晚上。索性再睡一觉,直到第三天中午,崔禧才晃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 这脑袋晕晕乎乎不说,胃里也翻江倒海难受的厉害。看来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瑶枝!” “瑶枝?” 没人回应。天知道这个死丫头又跑哪里去了。 她喊不来人,只好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自己就着不知道谁放在房里的一盆水匆匆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捂着肚子便出门去。 “茅房在哪……” 崔禧人生头一遭来皇宫,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偏偏这个这个院子还是闲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整条街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瑶枝!”崔禧大喊一声,居然还听到有回声传回来。萧萧的风卷着残叶呼呼的沿着长街奔来又跑去,呼啸声大得吓人。 崔禧吓得一哆嗦,赶忙靠着墙边,夹着尾巴小声喊,“瑶枝,你在吗?” “瑶枝 ?” 仍是没人应声。 崔禧偏偏不信这个邪,“有没有人在,随便谁都行呀!” “王爷?” “摄政王?” “齐恕?” 坏了……崔禧暗骂自己一声,真是个没骨气的家伙。就是那个人害自己沦落到现在这副境地,鬼才要找他呢! 崔禧居然有些怀念起在书房给他当研墨书童的日子,虽说手累点儿,可好歹三餐无忧呀,现在可好,肚子饿得咕噜噜响,厨房找不见,茅房也找不见。 “哎!”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动静。 崔禧抬头一看,坐在屋檐上的不是小皇上是那个。 “你这个死……”崔禧的话说了没一半,立刻又咽回去,换个谄媚的语气行个礼,“见过皇上。” “不用这么多礼。” 说的好听,要是她真敢无礼,怕是埋伏起来的那些侍卫早就一哄而上把她给撕了。 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小皇上在屋檐上咯咯笑起来,“你不用怕人听到,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呢!” “嗯?”崔禧问他说,“你不怕我刺杀你呀?” 小皇上狡黠一笑,“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呀。” “切。”崔禧撇撇嘴,“你想被刺杀我还不想脏了手呢。” 说完崔禧 便转身继续往前去了。 “你要去哪?”小皇上伸着脖子喊她,“回来!” “回哪里去?”崔禧没好气地说,“修个皇宫修这么大,奢靡无度,昏君,暴君,没心眼君!连……连个那什么都找不到的皇宫要来干嘛。” “哦!我明白了。”小皇上从屋檐上站起来,“你要找茅房?” 崔禧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气不过,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丢过去,“无耻!” 小皇上闪身躲开了,哈哈大笑道,“你要是喊我三声哥哥,我就告诉你在哪。怎么样?” “你有我大吗?”崔禧满脸鄙夷,“喊你弟弟我都嫌你小。” 有趣。 小皇上在皇宫待了十年呢,有哄他的,有护他,甚至还有骂他凶他,可是能跟他像这样彼此站在同样的地位上拌嘴的,崔禧倒是头一个。 小玄子倒也勉强算个知心的,可他脑子笨,膝盖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真是难得的小人儿,要是……能把她一直留在皇宫就好了。 小皇上兴致勃勃地盯着她,不加掩饰地目光盯得崔禧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胸口,“看什么看!” “茅房在那里,你快去吧。回来 的时候陪我来屋顶坐坐。” 小皇上踮着脚指着远处给她看,崔禧将信将疑。 “对,再往前,拐过去就是了。” 沿着他指使的方向,崔禧往前走去,半路上又捂住胸口回身喊一句,“你不准过来!” 小皇上嘿嘿笑着,就是不说话。 “不准过来,听到没有?”崔禧急起来,“你不准爬到这边的屋顶上!听到没?” 小皇上见她要生气了,这才点点头答应,“我不过去。你快点!” 崔禧偏偏不听,故意磨磨蹭蹭,直等到小皇上不耐烦了,在屋顶上逛来逛去,踢踏地瓦片隆隆作响才心满意足地迈着小碎步出去。 “你是故意的!”小皇上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崔禧也不让他,摇摇头哼哼说,“你说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喽。” “朕命令你以后必须听朕的话!” 啧啧,原形毕露了吧。 崔禧嫌弃地翻个白眼,“拿自己的身份来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皇上这才展露一个笑脸,语气邪邪地说,“朕本来就没打算当什么英雄好汉。” “切。幼稚鬼。” 她的这句话并没有让小皇上觉得多受打击,反而还惹得他眉开眼笑,“你快上来,我不吓唬 你了。” “哟,那我可得谢谢你不吓唬。”崔禧小声嘟囔着,环视一眼,又不解地抬头,“你是怎么上去的?” 小皇上走到屋檐前蹲下身来笑眯眯说道,“你猜?” 果然是个幼稚鬼…… 崔禧翻个白眼,“你要是不告诉我梯子在哪里,我就不上去了。你一个人呆在那吧。” “没梯子。”小皇帝得意起来,“看到那边的水缸没,碎了的那个,我就是踩着它爬上来的。” “骗人呢吧。”崔禧盯着那个跟她差不多高的水缸,不可置信地说,“你就不怕掉进去?” “掉进去也没事儿。”小皇上解释说,“水本来就不满,淹不死人。” 他没说谎。那个水缸看起来有些年头没人往里边挑水了。水缸的下半部分已经长起了青苔,远看绿油油一片。 崔禧跑去跟前往里头瞅一眼,更是嫌弃地捂住了鼻子,“脏死了。” 里面都是多年累积下来雨水,水里已经长了荇菜,也是绿油油一片。 “你爬上来,没事儿。掉不进去。”小皇上在上面催促说,“快点,手递过来,我拉着你。” 崔禧再往里面看一眼,终于咬咬牙,抱着大无畏的勇气,抬手往上一搭。 第三十章 深宫的龙 两个人并肩坐在金灿灿的屋檐上,一齐托着腮眺望远方。 崔禧不由深吸一口气感叹说,“这个皇宫还真大呀……” “是呀。” 小皇上把手垫在脑袋后面仰躺下来,“拿这么大的笼子养一条龙,也算是说的过去了。” “嗯?世界上真的有龙吗?”崔禧偏头看他一眼,满脸惊诧。 小皇上微微愣神,随即扬唇笑道,“对呀,你没见过吗?” “没呀!” 小皇上扭了扭身子,从脑袋后面抽出一只手来放在肚子上有规律地轻轻拍着,眯上眼睛说,“这条龙的来历可不凡。” 又卖关子……崔禧撇撇嘴,还是耐心听他说完。 “这条龙啊,是我**锐士翻过了九十九重山,七十七条河,耗费了整整三十三个月才从东海带来的。” 崔禧半信半疑,“吹牛。” 小皇上也不反驳,仍旧拍着肚皮说,“这条龙刚带回皇宫的时候还只有九百岁大,嗷嗷待哺……” “等会儿等会儿,”崔禧打断他,“九百岁那得多么大,皇宫装得下吗?” “装得下。龙长得慢,当时就是用七辆马车平着托运回来的。”小皇上继续说,“不过它的脾气不是 很好。原本庶将军是打算散养他的。” 崔禧点点头,又插嘴说,“庶将军又是谁?” 小皇上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崔禧说,“就是把龙带回皇宫那个。反正你以后就知道了。你先别总插话,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这条龙原本也有个娘,他娘长得很美,得有……反正比你美多了。可是后来他娘被虾兵蟹将给吃掉了……” “越说越离谱了。虾兵蟹将不是守卫着龙宫保护龙的吗?怎么还会吃掉龙呢?”崔禧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是老老实实在皇上身边趴下了,托着腮听得继续往后说,“那后来呢?” “后来虾兵蟹将们胆子就更大了。他们不仅开始对龙王虎视眈眈,甚至还想把所有的小龙也都杀掉。他们要自己守东海,自己住龙宫。” 崔禧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插嘴,“那他们也太坏了吧?这不是造反吗?” 小皇上不说话。 崔禧又问道,“那龙王呢?他肯定很厉害吧?虾兵蟹将肯定很怕他,就不敢造反了。” “我也不知道。”小皇上微微眯眼望着澄蓝澄蓝的天,上面一片云也没有。 “兴许他老了。 龙老的时候,眼睛就会花,分不清好坏,辨不得忠奸,耳朵也被人堵上了,就连号令水族的龙珠也看不住。” 这个说法倒是听让崔禧满意。 崔禧没再反驳,若有所思点点头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龟丞相跑来皇宫求救,我就把庶将军派去了东海。他平定了这场叛乱,还把小龙带了回来。” 小皇上咧着嘴笑起来,目光闪烁。 崔禧长长舒口气,“那就好。好歹还有个小龙活着。哎,那小龙现在在哪里呢?能带我去看看吗?” “不能。 小皇上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小龙在井里关着呢。” 这话又让崔禧听不明白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眨眨眼说,“为什么要关小龙呢?不是虾兵蟹将造反吗?他又没做错什么。” “可是那些虾兵蟹将会来追杀他呀。”小皇上扯着崔禧的衣袖叫她重新躺回自己身边。 崔禧没有甩脱他的手,也就顺势重新躺好了,打抱不平道,“哪能因为害怕别人来找他就把他关起来呢?要我说,还不如多派些兵,把那帮混蛋的虾兵蟹将一网打尽的好。” “哈哈哈哈!”小皇上捂着肚子笑起来,眼角 挤出几点亮晶晶晶莹又剔透的泪花。 “怎么了?”崔禧大惑不解,“我说的不对吗?” 小皇上摇摇头,夸她一句,然后起身甩甩胳膊,“今天太阳真大,我们还是下去吧,免得一会儿有人来找不到我。” 崔禧听了这话,在屋顶上站直了身子四处看,果然看到一个老太监领着几个小太监老远就往这边赶。 “下去咯!”小皇上身姿矫健,从墙头上一个跃身就跳了下去。 这可难为了崔禧。 “你等等我……”崔禧慌起来。 以前只道是上树容易下树难,原来上房也是如此。 崔禧沿着原路走回去,蹲在墙头,探出一只脚去够那只水缸。 可是左伸又探好一顿忙活,说什么也够不着。 “皇上……”崔禧的语气里都带着焦急,险些连哭腔都出来了。 小皇上在墙下叉腰看着他,笑得肚子疼,“你怎么这么笨?” “来来,跳下来,我接着你。” 鬼才信这句话呢!这多高的墙呀。崔禧回身看到小皇上那瘦弱的身板,双目含泪,死命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跳。 小皇上没了法子,只得凑身过去,一手扳着水缸,一手托着崔禧的脚指挥 说,“你松手,慢慢地往下滑。不用怕,我在这儿呢!” 崔禧仍然扒着墙头犹豫好半天,眼睛往地上瞄来瞄去,最后索性使劲闭上了。“不行,我下不去,你去喊侍卫过来。” “喊他们做什么。我又不是帮不了你。”小皇上也是好面子的。要是真把侍卫叫过来,那不显得自己没用了吗? 这样一想,小皇上更是不肯叫人来帮,只管催促说,“你别管那么多,就只往下踩就行。就差一点了,你手松开,脚就能够得着水缸沿儿了。” 崔禧实在没辙,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信了小皇上的话,把眼睛一闭就松开手,直直抵就往下掉。 “往边靠一点!”小皇上忽然叫起来,崔禧脚迈得太靠里,眼看着就要落进水缸里面去。 崔禧被他一嗓子吓得不清,手脚并用,使劲把身子往外靠。结果一脚就踏在了水缸沿的最边处。 水缸哪受的住这种冲击,偌大的水缸立刻歪过来。 崔禧没了着力点,一下子就翻了个砸在小皇上身上。那只水缸瞧见这景象,大笑着就压过来,幽绿的水劈头盖脸全浇在这两个人身上。总算报了之前给他们当垫脚石的仇。 第三十一章 君王的暴怒 再说崔禧他们两个,虽然没有被水缸砸到,但是身上的衣服算是全湿透了。更糟的是这水实在也不干净,绿油油的荇菜挂了他们满头满脸。 先前那个急匆匆往这里赶的老太监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得手里的拂尘都跌到地上去了,连跑带扑地奔过来,“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小皇上这才从呆若木鸡地愣神状态醒过来,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身上,火气蹭一下冒出来,怒发冲冠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崔禧大吼,“把她给我朕拉去,砍了!拉了!砍去!” 老太监心疼地给小皇上掸尘拍身,“哎哟哟,您慢点说,顺顺气,慢点儿。” “把她给朕拉出去砍了!” 小皇上看来是真的气坏了,一张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鼓起来,“砍!” 崔禧也吓懵了,呆呆地坐在地上,连哭也忘了。 一众小太监大概也是从来没有见皇上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猫着腰过来就把崔禧架起来往外拖。 崔禧被人架着,两腿发软,一时连哭和求饶都忘记了,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两道水迹。 两个小太监把她一直拉到另一个院 子的拐角,上了街,叫过一个巡逻的侍卫,一边晦气地扫扫身上,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皇上有命,把她头砍了。” 那个侍卫点点头,从腰里刷一声抽出那把锃亮的大刀,瞄着崔禧的脖子比划了比划,然后蓄力一举刀。 “等会儿等会!” 可巧,小玄子找皇上,正打这条街上走。路过这个水鬼一样的宫女的时候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立刻认出来这人正是皇上前些天带进宫的崔禧,这才顺手给拦下来。 小玄子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回答说,“皇上说要把她给砍了,我们也是听吩咐做事……” “哦。” “那我们……”两人对着侍卫打个眼色,侍卫便往自己手上唾一口,又一次举起了刀。 “等等等等……”小玄子两条眉毛撞一块儿,盯着崔禧看了眼,然后挥挥手说,“那你们先等会儿。我进去问问再说。” “这……” 侍卫一脸懵,在他们三个人脸上挨个瞄一圈,小声问道,“那还砍吗?” “砍什么呀?”小玄子翻个白眼,不悦地说,“等着。” 小玄子正要抬腿往街里走,迎面正碰见皇 上急匆匆往外走。于是他恭恭敬敬地便迎上去,“皇上……” “嗯。”小皇上阴沉着脸,走过路口的时候看了看崔禧,冷哼一声,便超前去了。 小玄子赶紧跟上,“皇上?” 小皇上停下脚步,侧耳听着。 “那个,她怎么办?” “带上。” 小玄子疑惑地回头看一眼,又问道,“去哪?” 老太监德公公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去隆浴堂,你个蠢奴才!” 他们这边谈的热闹,崔禧却直哆嗦,许是冻的,许是吓的。 那个侍卫的刀还在她面前闪着寒芒,如镜一般的刀身上映着她水鬼似的脸。 “走了。”小玄子奔过来,拉上崔禧的胳膊把人往隆浴堂带。 还专门低头看了一眼的崔禧的脸,夸耀说,“还行,挺厉害的。我看过那么多要被砍头的,就属你最能耐,一声也没吭。” 崔禧茫然地把脸转过去看他,两行清泪眼看着就从眼角划落下。 这可把小玄子吓坏了,脖子使劲往后仰着,人也一步步倒退着,麻溜地跑回了老太监身边,“德总管,德总管。你看看,她这是怎么了?别是傻了吧?” 德公公扭头看一眼,把 拂尘甩一下搭回肩膀上,悠悠递过去一眼,“还能怎么的,吓着了呗。” 小皇上听见他们的议论,也偷偷偏下脑袋,用眼角往后看一眼。看到崔禧湿漉漉的头发还贴在身上,眼圈和鼻头都红红的,嘴角也往下耷拉着,我见犹怜的模样,禁不住心里也有些苦涩。这是……心疼? 不管那么多,还是处理身上的污秽要紧。 他们很快就来到隆浴堂。 崔禧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小皇上碍于面子,也不好主动上去找她。 等他们进了隆浴堂,几个宫女太监早就听了小玄子的吩咐,烧好了热水,送来了浴巾胰皂。 这时候崔禧才恍过神来,后退一步问道,“你要做什么?” 小皇上回身对她笑一个,随即展开双臂,一旁的侍女便过来为他宽衣解带。 “还有她。”小皇上对着崔禧努努嘴,侍女们会意,便来解崔禧的衣服。 “走开!”崔禧柳眉倒竖,咬着牙喝止他们,抬头向着小皇上怒目而视。 小皇上看见她这副样子自然明白她是在生气自己,之前要砍她的头。可是又放不下面子道歉,只好低下头摸摸鼻子尴尬地笑一笑,说道,“难 道你不要洗澡?” 崔禧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正盛怒之中,哪管得了什么触怒皇威什么的,索**豁出去了,横眉冷对,“谁要跟你这种人一起洗!” 小皇上嘿嘿笑起来,“没事,这个浴堂大着呢,你不用担心,我们各占一角。” 崔禧毫不领情。 “难道你就不想把自己洗干净吗?” “不想。” 小皇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水可很脏哦。你闻一下自己身上是不是臭的?” 他这么一说,崔禧眉头立刻皱起来,鼻翼微微动了动,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你看,苍蝇过来了吧。”小皇上摇摇头叹口气,“你要是再不洗,苍蝇可就要在你的身上做窝了。” 崔禧听得有点恶心,咬咬唇说道,“放我回家。” “回家?” 崔禧微微一怔又改口说,“回摄政王府。” “那可来不及。”小皇上狡黠一笑,问她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痒?” 崔禧偏过头不去看他。 小皇上上前一步提醒说,“那水缸里面的水要多脏有多脏,还有蚊子在里面生孩子,就是孑孓。它们现在就在你的衣服上,你的身上,一扭一扭。” 第三十二章 悸动 大概是心理作用,又或者是真的有虫子。小皇上的话音一落,崔禧果然就感觉到自己身上传来了各种痒感,好像有无数紧贴着她的肌肤爬开爬去。 崔禧不禁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觉得浑身发痒。 小皇上远远地看见了崔禧的表情,甚是满意,“所以你要进来洗吗?” 崔禧这时候才伸着脖子,越过小皇上,远远地看向他身后的浴池,十分不情愿地问道,“这里只有一个浴池?” 小皇上回身看一眼,得意地说,“是呀,一个。一个足够文武百官一起沐浴的浴池,难道还不够你我两个人用?” “谁……谁要跟你用!”崔禧又急又羞,跺脚说,“那你自己洗吧,我宁愿去湖边洗。” “哈哈哈哈。”小皇上捧腹大笑,随即拍拍手,唤小玄子进来。 小玄子到底是人精,只消抬头往浴池看一眼,马上便有了主意。 很快,两个宫女扯着长长的一面足有两人高的素绸过来。用绸缎把浴池分割成两间。 “这样不就解决了?” 小皇上抬抬手,示意宫女们把崔禧拉去另一边。 崔禧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顺从地过去了。 黏哒哒的荇菜早已经干透 了,像是蜘蛛网一样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仿佛还真的有虫子在青绿的荇菜里钻来钻去。 崔禧心里一阵阵恶心,顾不得害羞,便由着宫女们脱下自己的衣服,为自己冲洗擦拭身体,用最快的速度迈进洒满嫣红花瓣的浴池,这才长长地喟叹一声。 另一边,小皇上很快也下了水,隔着素色的绸缎,那边的人影若隐若现。 “你们都下去吧。”小皇上拍拍手下了令。崔禧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捂着胸跑去浴池最边缘的角落,背对着小皇上。 小皇上听见水声,合着朦朦的素绸看向那个绰约的人影。 “躲着干什么,又没什么好看的。”小皇上嘟着嘴,难得显出幼稚的模样,“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女人我见过得多了。” “恶心。”崔禧涨红了脸,又急又气,偏偏又不敢起身出去,只得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僵立在水里。 那边的小皇上倒是悠然自得,自己撩起花瓣来浇在身上,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真不知道这些花瓣有什么用,撒在水里能清洁吗?还是只把人变香而已。” “如果只是变香的话,那香囊香包之类的又是做什么呢?女人呀,诸多麻烦 。” 崔禧懒得理他。见小皇上果然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慢慢也放松了警惕,自己潦水浇在身上仔仔细细地清洁自己。 也许是她洗的太投入,以至于连小皇上悄悄从那面素绸的底部潜游过来也没有发现。 “哎。”小皇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崔禧一下子惊声叫起来,连泼带打,手脚并用地扑腾起水来,“啊!” 小皇上缓缓地从她身边游走,靠到泳池的最北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两个人一南一北各自占据一边。 崔禧只露着半个脑袋在外面,控诉地看着小皇上。 小皇上扬唇笑着,一脸无辜。 “我就是想过来问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一番话又勾起之前不快的回忆,崔禧一扭头,冷哼一声说,“崔禧哪敢生皇上的气。” “小玄子说,女孩子说自己不生气的时候多半都是气得凶了,懒得搭理人。我看你就是。” “哈哈。”崔禧冷笑。 小皇上并不介意,依旧是挂着一副有几分讨好意味的笑,解释说,“朕……我承认,我之前的确是说了气话。可是,你也有错呀,你想想,要是你不把那缸水弄撒到我身上,我怎么会生气 了。” “哈哈哈。”崔禧又笑。 皇上摸摸鼻子,继续说,“也不能说我脾气不好。任谁被当头泼一盆冷水都会发怒。更何况,那缸水可脏了,我以前还老往那里头撒尿呢。” “你!”崔禧一下子又气起来,狠狠地拍了拍水面,骂道,“你怎么这么恶心呀!” “恶心吗?”小皇上无辜地眨眨眼。“本来就是不要了的水缸,谁能想到有一天那里面的水会撒到自己身上。” “你!”崔禧欲哭无泪,只得愤愤地低咒一声,使劲搓洗着身上。 整个浴堂都回荡着小皇上那天真又邪气的笑。崔禧终于忍无可忍,使劲朝着他泼了一捧水。 小皇上也不躲,抹一把脸才定定地看着她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说那种气话了。” “说不说管我什么事。”崔禧红着眼,“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踏进皇宫一步!” 小皇上点头称是,只是自己那狡黠又奸诈的目光出卖了他。如果自己从来不放崔禧离开皇宫,那么她还哪有什么再不再踏进皇宫一说呢? 小皇上眯着眼睛看水里那人的皓齿明眸,丹唇纤眉,尤其是被水沐浴滋润过后细腻又光滑的肌肤,人生头一遭觉得 口干舌燥。 这个女人,从小就这么会勾引人,长大了那还得了?小皇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潜进水里好排除杂念。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替天下除了这个狐媚胚子似乎也是他应尽的责任。不如……小皇上又慢慢浮上水面睁开眼睛,盯着崔禧光滑的身子出神,干脆自己把她充进后宫,那样也算是为国除了一个祸患不是吗? 浴堂另一头的崔禧哪知道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也早早跑了神,在自己的小脑袋瓜子里回忆梳理自己短短的一生。 似乎从家里被赶出来以后,她再也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先是有一帮什么老贵族的对她喊打喊杀,说什么也要要她的脑袋;后来在书房给人当书童,伺候的偏偏也是一个动不动就砍人脑袋当玩乐的摄政王;而到了现在可好,直接陪到了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皇上身边,当真是朝不保夕。 唉!自己这辈子与虎狼为伍,与天子为伴,明明别人眼里的大红事,到了她这里倒全变了。 崔禧回过神来,一扭头却看见那个**皇上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忍不住就泼了水过去,“看什么看,变态!” 第三十三章 朝会 崔禧被小皇上拐去了皇宫,齐恕那边先是起了疑,继而宫里的眼线果然探听到了消息,赶紧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齐恕。 很快杨平远和高邑也得知了消息,也顾不得时间,深夜里风风火火就赶过来王府的书房寻他。 “大哥!”杨平远性子暴躁,两手撑在齐恕书房的桌子上,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神情严肃。 “你这么忠心的护着他,那个狗皇帝却屡次三番刁难你,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 齐恕放下手里的书,缓缓地抬起头看他。 烛光下一张脸闪烁不定,心思莫测。 高邑起身,用一只胳膊把杨平远推远了些,沉声说道,“以后这种话少说。也不怕外面的人听到!” 杨平远往窗外看了一眼,仍是执拗地昂着头,“听到便听到,就是那个狗皇帝在我面前我也这么说!” 高邑脸色阴沉了下来,压低嗓音说道,“你这个没脑子的确实不知道怕,可大哥呢?” 杨平远语塞,涨红了脸,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却仍是喃喃说道,“可是,大哥这么忠心待他,他怎么能反咬一口,设计大哥呢……要换了我,我才不受 这鸟气。” 齐恕眼眸晶亮,终于站起来,“明天随我进宫。” 高邑微微沉眉,有些担忧,“大哥……” 外面不知名的夜鸟悠远地啼叫。 齐恕微微抬唇一笑,“别人出招了,我们总不能不接不是?” 高邑嘴唇动了动,低声问他,“那老氏族那边呢?”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断然不会放过,只怕到时候事情越闹越大,等事态严重了,就难处理了。” 齐恕回身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按兵不动。看他们如何出招。” “二哥!”杨平远满目嫌弃,“你怎么这么怂?真是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 “现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与杨平远那个愣头小子不同,高邑遇事总是有些不输齐恕的沉着冷静。 “姜臼生性狡猾,且不说他安插在皇宫的眼线是否真的被我们一一拔掉了。即便他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只知道崔禧死了,恐怕他也能怀疑到皇上头上,必不会贸然行动。” 齐恕点点头,对高邑的看法颇是有几分赞同,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高邑分析说,“我若是姜臼,必然会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我 们亦可如此,尽量避免冲突。” “唉。”杨平远偏头叹声气,“二哥你自从来了京城,怎么就变得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痛快。依我看,干脆先下手为强,杀了那个老匹夫!” 齐恕与高邑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理他。 齐恕对高邑说,“你的想法确实不错。我也认定姜臼不会有什么举动。只是,老氏族并非只有他一个。他不这么做,不代表别人不会跑来找我们麻烦。” 高邑眉头慢慢皱起来,若有所思。 见他如此,齐恕这时候才给他点透,“这是官场。官场的规则和战场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在战场,大将说一不二,凡是他的话,他的想法均是军令,违者必究,没有几个副将敢贸然抗命。可在这里就不同了。尽管老氏族现在是以姜臼马首是瞻,可他们之间并不是严格的上下级的关系,而是互为亲戚,血脉相连。所以他们在山庄里会听姜臼的话,可是都各怀鬼胎。等离开姜臼的视线,便着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即便他最后的做法与姜臼的吩咐不同甚至对立,撑天了也不过挨上几记家法棍。” 高邑闻言恍然大悟,应声 说,“你的意思是那帮小的会有动作?” 齐恕回答道,“姜臼忍得够久了,足够那帮小辈怀疑他的胆气与谋略。眼下得了这个送上门的好机会,他们哪里会肯轻易松口,必然会像见着骨头的饿狼一样蜂拥而上。” 天色很快放亮。 第二天清早,果如齐恕所料,宫里那边早早地就有几十位大臣伏在殿前,脑袋和手都贴在地上。十几个太监围绕着他们,说什么那群人也不肯起,一定要面圣。 “皇上一天不来,臣一天不起!” 胡未带了头,身后的大臣叩头在地,跟着齐声高喊,“皇上一天不来,臣等一天不起!” 小玄子急得团团转,“诸位诸位,诸位大人!小玄子求求你们了,你们别难为我。这个点二还没到上朝时间呢。” “我等难道就到了朝会时间吗?玄公公,您抬头看一眼,多少人都是连梳洗都顾不上就匆匆赶来的!” “哎呦,是。”小玄子几乎哭出来,“可是,你们也不能老这么跪着呀,皇上那边德公公已经催着了,你们快起来吧。” 小玄子说完就上去要把胡未拉起来。胡未甩甩胳膊,一把把人推开, 继续俯身高喊,“皇上一天不来,臣等就一天不起!” 身后那群大臣立刻跟着再喊一遍。 只是这边话音刚落,远远地便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是谁说皇上不来了?” 小皇上打着哈欠,眼睛却是清明一片。 “吾皇万年!” 小皇上也没有叫他们起身,而是慢慢走近了,到了胡未跟前也停下来,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胡大人,今天起这么早呀。” 胡未挺直身子跪立起来,慷慨激昂,“国之硕鼠一日不除,臣等卧立难安!” “哦?”小皇上作惊奇状,站起身来回踱步,“不知胡大人口中硕鼠是何人?仅仅前来通报名字就需如此劳师动众?若以后要诛鼠除害那还得了?” 胡未听出小皇上是在讽刺他率众而来,面色微微一僵,随即对答说,“皇上见笑了,实在是这只硕鼠说不得,臣等不得已才联合而来。若一人来此,恐怕要反遭其害呀!” “哦?竟如此可怕?” 一众朝臣都趴下来,齐声喊道,“请圣上明鉴!” “好。”小皇上蓦然起身,“请诸位大人移步殿中,朕这便洗耳恭听!” “皇上英明!” 第三十四章 人情债 他们这里闹得厉害,皇宫深处一样也热闹的紧。 黎明时分,杨平远就率着一支小队,拿上了齐恕的令牌进了宫。 他这次进来是有特殊目的的。 齐恕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让他在朝会之前找到崔禧。 根据眼线的情报,崔禧不但没有死,甚至还跟皇上一起进了隆浴堂。 杨平远初听的时候差点没笑断气,想不到那个皇上年纪不大,想法还挺多,不过才十二岁的小屁孩儿,还跟人小女孩儿一块儿洗澡。不过,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定点羡慕的,瞧瞧人家,再看看自己,别说十二岁了,就是现在二十多岁了,那会儿洗澡身边不都是一身臭味的汉子。 唉,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 而且这个皇宫是真的气派。 以前每回来都是直接去殿前,现在才发现整个皇宫走廊迂回曲折,竟有那么多岔路口,迷宫一般,差点没让他迷了路。拿着地图找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摸着墙找到了崔禧的房间。 等他推门进去一看,崔禧还在床上躺着,小嘴微微张着,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 杨平远弯下腰低头一看,哦豁,居然还 哭了呢。 他抬起一根手指戳一戳崔禧眼角挂着的晶晶的眼泪。崔禧觉得痒抬手一扫,慢慢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正是杨平远那张挤着笑的大脸,一下子便尖叫起来,手脚并用,连踢带打地把杨平远推开。 杨平远招架不迭,连连后退,恼羞成怒地呵斥说“干什么呢你,怎么一见面还打上了!” 崔禧这才缓过神来,抱起枕头又扔过去,“我就要打,怎样!” “你!”杨平远躲开了枕头,拍拍身上晦气地说,“好男不跟女斗,懒得跟你计较。” 崔禧愤愤一咬牙,扭过头,委屈地说,“凭什么每个人都来欺负我。” 杨平远挠挠头,“谁欺负你了……” 崔禧不理他。 杨平远只好自己把枕头捡起来,拍打干净了再给她送回去,“喏,枕头给你,起床吧。” “我偏不。”崔禧赌气地把杯子往身边揪了揪,盖住身上,“我凭什么要跟你出去。” “我……”杨平远没辙,只得搬出齐恕来压她,“是我大哥让我来的。” 就算是你爹让你来的又管我什么事。 崔禧继续哄人。 杨平远扭头看看窗外,太阳早已经升起 来了,估计那边的朝会很快也要开了。 “快快快,姑奶奶。” 杨平远把崔禧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过去,自己背转过身,“快穿衣服。” 崔禧才不听他的,还齐恕呢,就是皇上来了,她也不听。 杨平远着急起来,咬咬牙威胁,“赶紧穿衣,不然我把你扛出去你信不信?” “你扛一个试试!”崔禧也来了气,把枕头再丢回去,还嫌不够,左右看了看,摘下床头挂着的犀角,一下掷过去。 杨平远被刚丢过来的枕头挡住了视线,没来得及躲闪,正巧被紧跟而至的犀角砸中了额角。 痛意袭来,杨平远恼火起来,跑过去抓住崔禧的脚踝,也不管她的挣扎,一把把人拉到床边,直把被子也拉过来,卷着崔禧把她裹成一个蚕蛹就往肩上扛。 “放开我!你放开!放开!”崔禧又急又气,一张口咬在了杨平远的肩头,眼泪又流下来。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谁都跑来欺负她。就像是水上浮萍,无依无靠,连自己的来去都不能由自己决定。 崔禧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咬着杨平远的肩膀号啕起来。 杨平远被咬痛了肩膀 也不听,大步流星就往外去。可是很快他就听到崔禧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很快呜咽就变成了痛哭。 “你怎么了?”杨平远边走边问,好心地把人往肩膀上托了托,免得人掉下去。 回答他的仍旧只有崔禧的哭声。 “别哭呀倒是……”杨平远脚步一点点放缓,有些手足无措。 “是被子勒的慌吗?要不你先忍一会儿?我这边是真的有急事儿等着您救场呢……” 崔禧哪里还听得见,直哭得悲痛欲绝,涕泗横流。 “别哭了别哭了啊……”杨平远终于停了下来,皱着眉高声问,“要不,回头我请你吃饭?你先忍……别哭了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杨平远四处看了眼,如芒在背,总觉得自己像个强抢民女的。 最后也只好得妥协,“别哭了别哭了。我送你回去行了吧?” 崔禧哭得不能自已。 杨平远深吸一口气,扛着人又踏上了回程。 进了屋,老老实实地把人放下,还特意拉上了帐子,自己也背过去,摸了摸鼻子,结结巴巴地说,“你先自己把衣服穿上。然后我带着你一起过去。我真不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大 哥今天跟那帮老家伙少不了一顿口水仗,他得要你的帮忙才行。” 说完这话,听见崔禧的哭声渐渐轻了,他才稍微缓和了心神,继续说,“你也不想他输了不是?只要你换好衣服跟我过去,我保证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谁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是定远将军杨戚的独孙,以后出去你就报上我的名号,保证没人敢动你半根毫毛!” 杨平远信誓旦旦罗哩罗嗦说了好些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身后人的哭声眼看着一点点就小了下去,“我跟你去。” 崔禧也是认命了,与其像这样无所倚靠地任人宰割,还不如干脆也选边站。群狼环伺中,也就齐恕这只猛虎个子最大,脾气也最凶。跟着他虽然会受点气,好歹别人不会欺负自己。 想到自己,崔禧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我跟你走。不过我有个条件。” 杨平远喜出望外,立刻便愉悦起来,“你说,甭说一个要求了,就是十个二十个要求,我都能答应你。” “一个。”崔禧也不贪心,直直地盯着杨平远的后脑勺,说道,“我只要求你为我做一件事。就一件。” 第三十五章 对峙 “行行行,都行。”杨平远疯狂点头。“什么要求你现在说吧,我立刻就给你办好了。” “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杨平远心里咯噔一下,居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先把崔禧带到皇宫去才是上策,于是只好也学前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咬牙答应下来,“好!只要你去,我就答应你。” 崔禧这才肯慢慢穿起衣服。偏偏杨平远也不敢再催,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干等,偶尔快步跑着给她添水让她洗漱。 而皇宫那边,明明没到上朝的时间,大殿里却已经乌乌泱泱来了一片人。 小皇上坐在龙椅上打眼往下一看,竟是来了远超半数的大臣,没来的与到场的不足三七分。 这个皇叔当的,真不得人心呐! 小皇上感慨一声,吩咐小太监喊声上朝,有人缺席的朝会便正式开始了。 “胡大人,你觉得我们的……哦,硕鼠,是哪位大臣呢?他现在在不在场,拉出来让朕瞧瞧呀。” 胡未摇头说,“回禀皇上,此人今日并未到场。” “哦!”小皇上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又敛眉皱脸,疑惑地说,“既然胡大人是要揭发别人,却又不敢 把人叫到这里来当庭对峙,看来那人势力不小呀,竟连你胡大人都唬住了。” 胡未躬躬身子回话说,“不瞒皇上,臣等今日检举之人,何止权势不小可言,简直是权势滔天,权侵朝野,其手眼之通天,可蒙蔽圣听呀。” 小皇上听到这里不由嘿嘿笑了起来,装作一脸天真地问,“胡爱卿这样说的话,朕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胡未不说话,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都等着皇上自己说出这个名字来。 “爱卿说的,可是朕最信任的皇叔,我大**摄政王齐恕?” “正是此人!”胡未大喜。皇上一下子就能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说明皇上对齐恕并非他以为的亲密无间,甚至他们两个人的嫌隙可能远比他胡未想象更加严重。 想来也是,任由是谁一直被人管教着都会觉得憋闷,连儿子都不可能一直忍受父亲的管束,更何况他们这种强论的叔侄。随着小皇上年龄的增长,对权力渴望的加深,他对齐恕的怨念必然会有无法抑制的一天。 只不过,他们已经不想等到那天了,齐恕一天不死,他们老氏族就一天不得安宁。 胡未立刻跪下来,拭泪高喊,“圣上英明!” “圣上英 明!”满堂的人都跪下来,小皇上嘴角却挂着一起嘲弄的冷笑。 “都平身吧。”小皇上把人都喊起来,眨眨眼问道,“不知我那皇叔究竟犯了什么错呢?” “勾结乱党!”胡未大手一挥,义正辞严地喊,“齐恕仗着自己摄政王的身份,打着扶危护国摄政的旗号,背地里却勾结乱党余孽,企图一步步清除异己,独揽朝政大权!” 其他大臣也纷纷握拳举手抗议。 胡未义愤填膺,双目饱含泪水,言辞恳切,“皇上,如果此人不除,任由他危害朝政,迫忠良,害贤臣,亲小人而远君子……皇上,皇上!长此以往,我大**恐国将不国呀!” 顿时朝堂一片悲鸣之声。 小皇上掏了掏耳朵,似乎并没有多少触动。 胡未见小皇上如此,便给左右打了个眼色,于是朝堂重回于静。 小皇上这才开口说,“爱卿呀,诸位爱卿。朕听闻普通百姓相互讼诉也是要讲证据的。空口白牙,朕该如何信你们呢?” 胡未闻言立刻行一礼,高声说,“臣,有账簿一本,愿呈与我王掌阅!” 小玄子闻声下台走去把账簿拿来,小皇上信手翻了翻,问道,“这本账簿是?” “回皇上,账 簿所记名单,正是朝中蠰虫给齐恕行贿的名单账目。” “哦。”小皇上点点头,随即又拧了拧眉头,“可是,朕刚刚大致略了一眼,怎么名单上出现的人,朕似乎都不认得。” 胡未躬身称,“回皇上,这些人,都已经在上次平定乱党的时候正法了。” 小皇上做出个恍然大悟的样子,笑说,“原来如此,就说朕怎么都不认得,原来这些人都死了。不过,胡爱卿呀,朕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这些人是给朕的皇叔送礼行贿的,那为何当初皇叔平定叛乱的时候还要杀他们呢?这岂不是……” “皇上。皇上可曾听过弃车保帅?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谁还会管身边人的死活。齐恕自然深谙这一点,自剪羽翼以立功求生而已。” “是呀是呀。”朝中的其他人也应声符和,“如果摄政王不杀那些人,如何能骗取皇上的信任,坐上摄政王的位子呢?” 小皇上眉头皱了皱,脸色有些难看,“原来朕的皇叔竟是这样想的?” 胡未低着脑袋,字字诛心,“摄政王的所作所为,恐怕只有皇上您一人还蒙在鼓里了。您可知民间盛传的童谣是如何唱的吗?” “怎么唱的?” “维鹊 有巢,维鸠居之。”胡未愤慨地说,“天狗吞日,其野心昭然若揭!” 正在此时,殿外一声高喊,“摄政王求见!” 小皇上嘴角不可见地偷偷一扬,“你们说的硕鼠蠰虫来了,看来几位爱卿怕是要跟他当庭对峙一番。” 说完小皇上就对小玄子打了个眼色。 小玄子会意,提着嗓子喊,“宣摄政王进殿!” 小皇上一手撑着腮,看到齐恕过来,眼神里明显透着兴奋的光。 齐恕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开心能教见到自己,他所想要看得,不过是自己如何跟朝里的大臣斡旋斗争罢了。 “吾皇万年。”齐恕微微倾身行礼,面见君上不用行屈膝礼,这是摄政王的特权,更是他当年平定叛乱的功劳的显示。 “皇叔。”小皇上兴致勃勃,眼里光芒更盛,“他们几个说你是硕鼠,还说你要夺朕的皇位,是真的吗?” 胡未他们听了满脸黑线,几个明白的都已经看透了,这场朝会恐怕是扳不倒这棵大树了。果然姜臼还是姜臼,到底是老谋深算。早知道便该听他的,不该在这时候耐不住性子。 齐恕环顾朝堂一眼,语气不屑,“这种事皇上您和他们讨论就行了,本王不便参与。” 第三十六章 王府内鬼 胡未听到齐恕的话,有些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步,大声呵斥说,“齐恕!大胆叛贼还有胆来这大殿之上,来人呀,立即将他押入天牢!” 他这边喊的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殿前的侍卫却动都没有动一步,雕塑一般握刀而立,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 “来人呐!”胡未越过齐恕的肩膀往后看,怒发冲冠,“来人呐!你们都想造反吗?” “胡大人。”齐恕缓缓开口,“门前侍卫是皇上一个人的卫兵,您哪来的权力对他们吆五喝六?难道胡大人才是想造反不成?” “你血口喷人!” 胡未扭身对着小皇上拱拱手,“我们胡氏一族侍奉我**皇上百余年,赤诚一片。你才入朝为官几年竟敢如此污蔑我老氏族?我看摄政王恐怕是有意毁我国政,乱我朝纲!” “陈词滥调。”齐恕薄唇翕动,对他不屑一顾。 “本王很早之前便一再强调,本王担不得这个摄政王的位子,是众大臣力举本王,本王才勉为其难接受。等皇上年纪到了,本王便立刻交出摄政之权,胡大人何以总那么操心此事?若本王忘记的不错,当日拥举本王的人里面,似乎也有胡大人?” “ 哼!那是本官看走了眼!”胡未使劲甩了衣袖,对小皇上躬身说道,“皇上,如今证据确凿,还请您立刻定罪!” 胡未领来的大臣又跟着喊起来,只是这次的声音明显参次不齐,尤其是靠近齐恕的那几个,大部分都干张着口不发声,有些甚至连嘴也不张,生怕被齐恕盯上。 小皇上也探着身子,问齐恕说,“皇叔,你难道不想看看胡大人交给我的是怎样一份证据?证据现在就在这里哦。” 齐恕摇摇头,轻笑一声,“皇上自己定夺就好。” 小皇上兴致缺缺,把那本账簿在手里转了转,随即交给小玄子让他下去送给齐恕。 “上面记得密密麻麻叫人眼花,朕才不看呢。”小皇上嘻嘻笑起来,“就交给皇叔代劳啦。反正这本账簿也是要告皇叔的,你迟早得看,还不如现在直接带回去呢。等回了府,皇叔一定记得多翻几遍,自己审问自己一番就好。” “皇上!”胡未看得目瞪口呆,正要阻拦,皇上又开口问他。 “胡爱卿,现在证据有了,证人何在?” 胡未看到小皇上目光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心中一颤,知道自己这次无望扳倒齐恕,只得收手。 “回皇上。证人本已带到,只是……” “只是什么,宣他进来便是,有朕替你做主怕什么。” 胡未听得直咬牙,他要是真把证人带进来,怕是这个蠢皇上也把人推给齐恕,让他自己去审问。 与其白白折损一枚棋子,还不如先忍下来,待下次再新帐旧帐一并算了。 想到这里,胡未便对小皇上说道,“臣也想把他叫来,只是证人他胆小。每次臣在他面前提到摄政王的名字他都会晕厥过去。眼下若是见了摄政王本尊,怕是不等他开口说话,就吓破了胆。” “哦。”小皇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答说,“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朕就不让他来殿上了。你替他告诉朕,他要告诉朕的是什么?” “回皇上,他原本是摄政王府上的一个小丫鬟。”胡未说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齐恕,目光里满是挑衅与警告的意味。 他之所以要把这个信息告诉齐恕,就是为了告诫齐恕凡事不要做的太过分,他能手眼通天,老氏族也不是没有手段的,摄政王府有的是他们安插过去的眼线,真要是闹僵了,保证齐恕连吃一口自己家的饭菜都提心吊胆。 齐恕心中也微微一颤, 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的府里竟然会有他们的人。 不过想来确实也应该,他以前征战四方,来京城不过几年时间,连宅子都曾是别人的,更何况宅子里的丫头仆从,的确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看来自己回去的时候,有必要给府上来一次大换血了。 小皇上听到这里又兴奋起来,兴致勃勃地问,“先别说其他的,胡爱卿。那个人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那人说,半个月前在摄政王府举办的宴席上,御史大夫的那个女儿崔禧确实是要刺杀皇上的。” 小皇上大惊,忙追问说,“他真是这么说的?那……朕记得那日皇叔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证明了她确实不是刺客呀。” 胡未冷笑道,“他当然不会告诉皇上那个人是刺客,因为崔禧就是摄政王大人亲手安排上的。摄政王收养崔禧的目的就是看中了她的年龄与陛下相仿,又是忠臣之后,皇上对她必然没什么戒心。到时候只要把她安插在皇上身边,那便可轻易得手。” 小皇上恍然大悟地倚靠进龙椅,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站在一旁的小玄子打心底里倾佩小皇上的演技。 殿下的齐恕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小皇上有些失望,只得自己又坐正了,继续往下引。 “胡爱卿。可是,朕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皇上但问无妨。” 小皇上装作愁眉不展的样子,问他说,“既然那个崔禧是要来刺杀朕的,可是那日为什么会在后门被抓呢?” 胡未一怔,随即说道,“圣上英明。其实崔禧原本是要逃走的的。” “哦?此话怎讲?” 听到这话,齐恕也微微敛眉侧耳听着。 “回皇上,崔禧虽然年幼,毕竟也是名门之后,知荣辱懂进退,不甘受制于人,更不愿刺杀圣上。因而当那日摄政王让她去前院刺杀圣上的时候,她不肯去,便要从后门跑掉。” “后来呢?我记得是有人要斩了崔禧,是我们的摄政王力保才把她给保全下来呀。”小皇上看起来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齐恕则一脸冷漠,不生气更不委屈,这两年诋毁的话听多了,竟然也免疫起来,丝毫不会多加在意。 “保下她?崔禧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引起了摄政王的不满。所以他才会先把她从刀口下拉出来。哼哼,毕竟在我们这位暴虐成性的摄政王眼里,忤逆他只是掉个脑袋,这样的惩罚难免太轻了些。” 第三十七章 死而复生 齐恕听到这话有些无语,皱皱眉,踮了踮脚,仍旧默不作声。 倒是小皇上倒吸一口冷气,刻意盯着齐恕看了一眼,方才感慨说,“难道皇叔还对她做了什么比砍头更可怕的事情吗?” 这种八卦的语气让齐恕欲哭无泪。 不过更让他惊奇地是,胡未拍了拍手,居然真的就有人抬上来一具女尸。看身材大概才十一二岁,脸上和身上却已经血肉模糊,辨别不出面目。 “这是……”小皇上和满朝文武都捏着鼻子,就连齐恕也抬头看了胡未一眼。以前只当世上只有自己禽兽不如,没想到这里也有一只衣冠禽兽,只是为了陷害他居然就把一个无辜的花季少女残害成这个样子。 小皇上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过是好奇地盯着那具女尸多看了几眼,腹中立即翻起了浪,胃里一酸便吐出来,直把自己苦得眼角含泪。 “愣着干什么,赶紧抬出去呀!”小玄子喊了一嗓子,让侍卫把那尸体抬出去,自己赶紧跑过去扶着,宫女们也跑来捶背抚胸乱成一团。 底下的百官都伸长了脖子往上面看,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 ,小皇上才算顺过气来。 “皇叔呀,朕早就听闻你手段狠辣,惩治起人来半点也不留情。可是,朕也是实在没想到呀,你居然……居然……唉!”小皇上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朝中大臣也纷纷给予白眼,一群人又薨薨嚷起来。 小玄子在上面尖声喊着肃静也拦不住,还得小皇上亲自站起来大喝一声,“都安静!安静!” 大臣们这才纷纷闭上嘴,齐齐跪伏在地,高声喊到,“圣上息怒。” “起来吧起来吧。”小皇上皱着眉理理衣襟坐下,再抬头,下面除了齐恕挺腰站着,其他人仍旧跪在地上。 “起来吧。”小皇上第二次喊道,“都起来都起来。跪着像什么话。” 没反应。 小皇上加重了语气,拍着龙椅的扶手,第三次喊话,“都起来!还跪上瘾了是吧!” “摄政王暴虐无常,杀人成性,毁我大**声誉,败我大**仁德,又勾结乱党,独揽朝政,损我大**根基,危我大**龙脉。臣,恳请皇上撤其职,免其爵,押入天牢,以正王法!”胡未领头,其他人也跟着高声喊起来,“押入天牢,以正王法!” “ 你们……”小皇上正要开口,那帮大臣立即又齐声喊起来,“押入天牢,以正王法!” 如此反复几次,小皇上终于又发了怒,“安静安静安静!” 大殿上这才恢复之前的平静。 小皇上环顾一周,这才开口问道,“皇叔,你看……” 齐恕掏了掏耳朵,先前实在被他们吵得够呛。 “皇叔?”小皇上又喊了一声,“要不,就先委屈您几天?侄儿在此发誓,等事情查明白了,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嗯。”齐恕应允下来,点头行礼称,“都听皇上的。” 胡未闻言,嘴角立刻扬起来,小皇上也兴奋地舔舔嘴角,高声喊说,“来人呀,带朕的皇叔去天牢,记得找间舒服点的牢房,千万别让皇叔受了委屈。” 外面的侍卫应声进来,眼看着就要把齐恕领出去,外面便又传来小太监的喊唱,“三将军杨平远觐见!” 胡未疑惑地往门口看去,心中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个愣头小子可不好对付。 不像齐恕,自己在公共场合压根儿不用惧怕,毕竟齐恕虽毒辣,却讲究师出有名,决不会无缘无故发难,只要不惹他就不会 有危险。 即便惹了他,他也会考虑考虑自己动手的后果。可杨平远就不行了,这小子愣头愣脑,一个不留神那句话惹到他了,他扑上来就敢拿剑捅。上次自己在正阳居碰见他了,要不是齐恕拦着,那小子真能把自己掐死,害的他脖子青肿了一大片,几天都不见消。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现在毕竟是朝堂之上,要是那个小子再敢乱来,自己到时候就用扰乱朝会秩序,惊扰圣驾的罪名送他去牢里跟齐恕团聚。 正想着,门口的小太监又是一声唱,“崔禧觐见!” 这下不止胡未,所有人都慌起来,就连齐恕身边那两个来抓人的侍卫腿肚子也跟着一哆嗦,面面相觑。 小皇上也疑惑起来,转脸看了眼小玄子。小玄子也是一脸困惑,茫然不解。 “宣!” 果然,进殿的居然真的是崔禧。就跟在杨平远身边,除了头发和衣服有些凌乱,看起来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有来得及修装打扮以外,整个人看起来与常人别无二致,分明就是个大活人。 “这……” 小皇上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龙椅眯着眼睛看向齐恕。 齐恕仍然是 那副恬然自得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杨平远迈着虎步,腰背都挺得直直的,耀武扬威地甩胳膊,“吾皇万年!” “杨将军平身。”小皇上恨得牙痒,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崔禧一眼。 崔禧耸耸肩,一脸无辜,又不是她自己要出来的。 “皇上。”齐恕终于也开了口,“崔禧尚在人间好好的活着。所以,之前那个所谓的证人说的话似乎并不可取。” 齐恕偏头看向胡未,“胡大人觉得呢?” “这……”胡未黑黑的胡须抖了抖,转口说,“待我回去,一定要严惩!” “如此最好。” 小皇上语塞,狠狠瞪了胡未一眼,“大胆胡未,污蔑朕的皇叔,险些把朕也给骗了!” 胡未立刻慌了手脚,连忙跪下来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叔,他的命由你决定吧!”小皇上愤然离席。 “皇上!皇上!”胡未跪立起来往前扑了几步,声音凄厉。 然而皇上并没有为他停下脚步。仍旧是直直地往前去了。 胡未茫然地盯着皇上离开的方向,仿佛一具失了灵的躯壳,腰板一下子弯下来,头冠“咣当”掉落在地。 第三十八章 成长 过了好久才想起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就抓住齐恕的衣角,连声求饶,磕头声咚咚响个不停。 崔禧在一旁看了都不忍,斜眼望了望齐恕。看来这个魔头真的是名声在外,是个人都知道他心狠手辣。崔禧也在心底替这位胡大人哀悼,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他干嘛,这次能留个全尸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没想到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齐恕一没有抽剑砍死他,而没有让侍卫把人架出去,而是一个字也没多留,转身就自己回去了。 不只是崔禧觉得惊诧,就连他的兄弟杨平远也觉得不可思议,叫上崔禧就小跑着跟上去,“哎哎,大哥?” “大哥?”杨平远急了,“你怎么就这么放了他?” “别呀大哥,你要是怕脏了自己的刀,那我替你砍了他呀。大哥?” 崔禧也好奇地仰着脑袋看齐恕的背影,头一遭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懂那个叫齐恕的男人。 宫殿里的胡未比他们更茫然,四肢着地爬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齐恕他们越行越远的背影,终于长嚎一声恸哭起来。 而齐恕来的时候是坐着马车来的,杨平远可不是。 所以回程的时候三个人 便只有一辆马车与一匹马。 崔禧在马车与马之间来回瞄了好几眼,最终对齐恕的恐惧战胜了崔禧对骑马的畏惧。 杨平远心满意足地把崔禧托到马背上,得意洋洋地冲着正要上马车的齐恕。 齐恕面无表情,仿佛崔禧一直以来就是杨平远的侍女。 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齐恕的冷漠,崔禧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走在路上的时候不止一次偷偷看那辆靛蓝色的马车。 至于杨平远,虽然他平时没个正形,看到崔禧的时候总想调戏一把。可现在崔禧真坐在他的马上了,他反而做起来柳下惠,腰板使劲绷着,一直靠到马鞍的最后面与崔禧保持着礼貌与客气的距离,一路都屏气凝神,生怕有什么逾矩的地方。 要是崔禧能回头看一眼,甚至都还能看到杨平远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实在也可爱的紧。 就这样,崔禧又回到了王府。 这次似乎比上次还不好过,她的那个丫鬟瑶枝不在了。 瑶枝不在,那她的衣食起居该由谁来照顾呢? 崔禧偷偷望着齐恕,几次欲言又止,也不敢多说话。等三个人都到了书房,杨平远与齐恕攀谈完,辞别王府得时候,崔禧 才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低着脑袋也不说话,等着齐恕主动开口。 “什么事?”齐恕问她。 崔禧小心地仰着头,问道,“你这次不打算惩罚我吗?” “嗯。”齐恕嗯了声,几不可闻。 崔禧没明白他这句嗯的意思到底是,“我不会惩罚你”还是“我会惩罚你”。因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齐恕偏偏又不开口了,只低着头在灯光下翻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待批阅的奏章,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样子。 左右都等不来他的赦免或惩罚的话,崔禧干脆也把银牙一咬,赌气道,“这可是你自己不说的,那我就当你不打算罚我了。” 见齐恕仍旧没有抬头,崔禧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自我辩解说道,“其实这次我会逃跑的原因并不完全在我,你想啊,要是他们不跟我吵架的话,我为什么要跑呢?” 崔禧越想越觉得委屈,洗了洗有些发酸的鼻子,又说道,“而且也有你的错呢。要是你一开始就把钱给我的话,也就不会出那些乱子了。” “你知道我被抓去皇宫的时候多害怕吗?那个小皇上比你还不讲理。说什么是来买花瓶的,结果却把我们都拉 进了皇宫。不过是做错了一点小事他就疯了一样喊着叫着要人砍我的脑袋,还把……还把瑶枝也扣下了。” 崔禧大倒苦水,齐恕皱皱眉,把毛笔一抬,笔尖对着崔禧,“第二条规矩,不准哭。” 崔禧一下子噎住,睁圆了眼睛努力阻止泪水涌出眼眶,抽抽搭搭的小肩膀也慢慢缓下来。 齐恕这才又把头低下,揉揉眉间,继续批阅奏折。 崔禧委屈地瘪着嘴,垂头丧气地一个人回了房子。 混蛋,乌龟,王八蛋……要不别人都说他暴虐,这个齐恕当真是一点人**没有,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肯说就算了,甚至完全都不肯搭理她。 西院离书房说不上近。 杨平远在这里呆得久了,现在大概已是亥时。路上的灯也都熄了,崔禧一个人伴着蟋蟀清寂的声音慢慢往自己的房间去。 月凉如水。大概秋天就要来了? 崔禧也不知道。 只是她往后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冷吧。 崔禧是一个人睡的。 人生第一次自己给自己铺床,自己给自己端水洗脚,等晚上入睡了,清澈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尤其是鬼门关前逛的那几趟,崔禧的性子终于 沉淀下来。原先的娇纵已经从她清冷的眸子里一点点隐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崔禧就起了床,一个人去给自己打水洗漱。 路上又碰到了熟人,张嬷嬷。 张嬷嬷一向是个闲不住的,天刚蒙蒙亮她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正巧看到崔禧也来井边取水,便咧开嘴远远地就笑着打招呼。 “崔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嬷嬷把水桶放下,招呼崔禧过来。 “嗯。”崔禧也对着她还礼。 “今天起的这么早呀?”张嬷嬷往她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问,“瑶枝呢?她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呀?” 崔禧回答说,“她在别的地方,还没回来呢。” “哦。”张嬷嬷点点头,见崔禧要给自己打水,忙大步跨过去,一把把井绳夺过来,又用胳膊把崔禧从井旁隔开,说道,“哎哎,你别碰了,脏。我来给你打。” “不用。”崔禧要回去抢绳子。 张嬷嬷说什么也不肯给。仗着自己身子高,体重大,稳稳地站在井边,把水桶丢进去。“我来就行了!我来我来,你站开些,别溅到你身上。” “不用……”不等着崔禧说完,张嬷嬷已经****把盛满水的水桶稳稳地拉了上来。 第三十九章 关心 “你的房间在哪?”张嬷嬷问她。 刚问完自己又回忆起来,大手比划着说,“就是上次瑶枝的房间是不是?你俩住一块儿对吧?” “嗯。”崔禧点点头,道了谢,正要伸手去接水桶。 张嬷嬷又一把把水桶拎起来,连声催促。“快快快,你走前边儿,我给你提过去就行了。” “不用……”崔禧又要伸手。张嬷嬷却不让,叫她自己拿好先前带过来的脸盆走在前边,说道,“你还小,提不动。用盆接的话,一趟一趟也麻烦。我给你提一桶过去,就放在你房间里。到时候你要洗脸啦泡脚啦,随用随倒就行。” 崔禧争不过,只好接受了她的好意,衷心地说,“谢谢你,张嬷嬷。” “没事儿。”张嬷嬷爽朗一笑,边走边问,“那个瑶枝,她到哪里去了?是走丢了吗?要不我去跟王爷说说,让他多派人去找找。” “她在别的地方,应该也没事。”毕竟是皇宫,吃穿应该是不愁的,只是不知道瑶枝的性子会不会被人欺负。 崔禧眼中的担忧被张嬷嬷记在了心里。 只是她嘴笨,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得干干笑一笑,岔开话题。 “ 那个,崔小姐啊,上次是我不对。我说话太冲,脾气还总不好。他们都说过。真的,都说过我呢。就连王爷也叮嘱我好几回,让我多注意些。可是你也知道,我呀,是个老妈子了,一身臭毛病哪能说改就能改的了的……要是我以前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你一定多担待点。” “没有……”张嬷嬷的过分热情让崔禧也很不适应,她只好摸了摸脖子随口答应着。 张嬷嬷仍是在一旁唠唠叨叨说,“要是老妈子我真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你就记恨我就好了,千万别记恨着我们王爷。” 张嬷嬷长叹一声,“哎呀,我都知道,外面的人总说他性子太冷了。其实他心底不坏。我是从小把他看到大的,除了他当兵的那几年我们跟着,别的时候我都陪着他呢。他人就这样,面冷心热,有什么事你跟他说开了他就明白了。能帮你的他一定能帮。” “嗯。”崔禧将信将疑。 虽说她刚刚才发现这个张嬷嬷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转而总是笑脸相迎并不是因为她是棵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而是因为她担心崔禧会记恨上齐恕。 怪不得她还总是管自己叫崔小姐, 估计她八成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御史大夫的女儿了。那个百官之首的御史大夫早已入了黄土。 崔禧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张嬷嬷见状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您瞧我这嘴……我要是说什么什么不好听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有。”崔禧摇摇头,终于对她说了实情。 “张嬷嬷。” “哎哎,怎么了?” 崔禧说,“你不用叫我崔小姐了。我爹……我爹死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丫鬟。” “啊?”张嬷嬷脚步顿了顿,然后又道歉说,“那对不住呀,我不知道。那……那你娘呢? 是你娘把你送来这里的吗?” 崔禧摇摇头,回答她说,“我娘也死了。” “哦……”张嬷嬷有些懵。 崔禧这时候才上去拿她手里的桶,“就要到了,我自己来吧。” “啊?”张嬷嬷又回过神来,连忙又把她拨开,“没事没事。没几步了,我自己来吧。” 张嬷嬷提着桶走在前头。 两人沉默着走了会儿,张嬷嬷方才又开口,“这么说你家人都没了?” 崔禧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这下可给张嬷嬷心疼的不 轻。她低头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明明该是在爹娘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可好,早早地没了这种机会。 想到这里,张嬷嬷不由往崔禧的身旁更靠近了些,安慰说,“没事。这是王爷府呢。有我在,你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哦,现在眼看着秋天就来了,天气该转凉了。你改天到我屋里去,先把你的衣服拿回去。” “嗯?”崔禧疑惑地眨眨眼,“什么衣服?” “就是我上次说要给你裁的衣服啊。”张嬷嬷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我年轻时候手艺在我们那里可也是数得着的。甭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只要我上眼,准保能看出他是什么尺寸,得用多少的布料。你这个年纪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特意给你做的宽松了些的,到时候你去穿穿看合适不合适。” 崔禧微微有些发愣,怔怔地盯着张嬷嬷看了眼,咬咬嘴唇。 “怎么了?”张嬷嬷摸了摸自己肥厚的下巴嘿嘿小道,“别看了,老妈子了。没什么好看的。” “谢谢。”崔禧说。 “啊?”张嬷嬷没听清,弯弯腰,伏下耳朵。 崔禧稍稍提高了音量说,“ 谢谢你。” “嗨呀,谢什么。”张嬷嬷如沐春风,指着前面那间房子,“这就是你的屋子了吧?” 崔禧点点头。张嬷嬷便推门进去把水桶找了个不容易碰倒的地方。 “行了行了。那你快忙吧。”张嬷嬷拍了拍身上的灰,大步往外走,到门边还不忘折身交代说,“要是遇到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就行啊。” 看着张嬷嬷熊一样摇摇晃晃就走远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股暖流。 抬头看一眼太阳,也是时候该去书房值班了。 崔禧站在门外照射进来的清晨的阳光里做了个伸展的动作,深呼一口气,便走去洗漱起来。 只是这次她来的似乎有些太早了,等她到了书房的时候,房门还是紧闭的,连侍卫都不在门口。 她只好自己坐到门前的大理石桌上安静地坐着。 齐恕很快也来了。 看到崔禧已经在门口等的时候,他也略微有些吃惊,随即又勾唇一笑。也不管她,只推门进去。 崔禧连忙起身跟上。 “把我的书拿来。”齐恕吩咐说,“第三层第四本。” 崔禧动作利索地把书取出来给他递过去,这才注意到齐恕的脖子和额头上还沁着薄薄一层汗。 第四十章 霸道的人 他这是晨练去了? 怪不得看他身材不像以前来自家拜访过的那些书生秀才们一样弱不禁风的模样。原来他每天清晨还会跑去晨练。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晨练的呢?舞刀还是弄枪? 听说战场上的将军多半要用枪。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入龙。大开大合,锋芒毕露。 若是有机会能亲眼看见一次,似乎不失为一种享受。 “你不知道总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吗?” “啊?”不知是不是被抓包以后羞的,崔禧的心跳漏了一拍,面如桃花。 齐恕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崔禧也像往常一样,站到了他的身边。 “今天起得很早,还是昨晚没睡?” “啊?”崔禧还没有完全回神,并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齐恕脸色有些不悦,微微皱眉,并不想再重复一遍自己说过的话。 崔禧干干笑一声。嘴角眼看着又耷拉下来,怎么自己总是那么不争气,明明昨晚已经在心里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犯错,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早晨自己又变成了曾经那个笨手笨脚的崔禧。 “喂!里面有人吗?” 外面突然又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崔禧一听就听得出 ,来人一定是杨平远,只有他的声音这样,永远都像是在笑着。 齐恕似乎并不怎么欢迎他来,听见声音的那一刻,就有些嫌弃地长长出了口气,神色有些被人打搅后的微微愠怒。 杨平远却不管这些,笑嘻嘻就推门进来了,搬过一张椅子就跑到齐恕对面坐下,拍桌子感慨,“嘿!大哥,您真是绝了。” “有话说,有屁放。” 从齐恕嘴里听到这么个不文雅的词可还真少见。杨平远也算是个能人了。不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杨平远兴奋成这个样子,崔禧也有些好奇。 杨平远偏偏还要再卖关子,“你猜哪个胡未回家以后怎么了?” 齐恕偏偏不搭话。 杨平远就伸出手拍齐恕的胳膊,“猜一个猜一个呗!又不会少块肉。” “赶紧。”齐恕冷着脸,眼皮都不肯抬一下。 “没意思……” 杨平远嘟囔了一声,随即又咧开了嘴,看得出他确实是挺想分享这件事。 “我跟你说啊,那个叫胡未的你不是没杀他吗?哈哈哈,那孙子回家直接吓病了,听大夫说,夜里那冷汗把被子都湿透了好几层。到今天还直翻白眼儿,哈哈哈 ,笑死我了。”杨平远拍桌大笑。齐恕倒是依旧面色如常,仿佛这件事压根儿与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倒是崔禧听了,一双秀气的眉毛总往中间拧。 也许是她心太善,也许是她糊涂。她总是狠不下心来。对看到的所有可怜人都觉得心疼。即便这个可怜人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可是只要他现在表现得可怜脆弱,崔禧都忍不住会动恻隐之心。 更何况这个胡未与她无冤无仇,现在让她听到那个胡未如何如何惨,她自然也不可能跟杨平远似的笑得那么开怀,反而还觉得杨平远幸灾乐祸,对他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正巧这时候杨平远一抬头,也看到崔禧正嫌弃地看他。 “怎么了?”杨平远低头看看自己,衣冠整洁,风流倜傥没什么让人反感的呀。 崔禧对他微微点头行礼,并没有说话。 这一行礼倒是把杨平远吓了一跳。 “哟,怎么了她……”杨平远问齐恕,“你昨天又欺负人家了?” 齐恕自顾自翻书,随口说道,“没有。” “那可奇怪了嘿。”杨平远站起身来,绕过桌案到崔禧身旁逗她,“哎,怎么学的这么 有礼貌了?” 崔禧不理他。 杨平远挠挠头,看看齐恕,又看看崔禧,凑近了小声问,“哎,是不是他昨天打你了?要是打了的话,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没有。”崔禧回答的也干脆。 这杨平远就更不明白了。无缘无故,人心性能有这么大的变化?昨天去皇宫接她的时候还又吵又闹,就跟自己要杀了她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跟自己走,怎么今天……不对,不对不对。 杨平远大骇。 那个胡未那么大的人了被齐恕吓一回就变成了那个要死不活的鬼样子,那这个崔禧……杨平远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负罪感,别是昨天自己强行把她带出来的时候,吓到她了吧? 这么一想,杨平远这种突如其来的内疚感就越来越重,想想自己昨天把人抗出来的时候,她似乎真的是哭的死去活来的。 别是真被自己给吓到了吧? “哎哎?”杨平远张开五指在崔禧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崔禧别过脸,并不想回答。 杨平远尴尬地笑了笑,搓搓手,问她说,“是不是我昨天吓到你了?” 仍然没有回应。 “如果是的话,你就 跟我说就好了。我先给你倒个歉。” 齐恕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也把心思从书本里抽出来,侧耳仔细听着,只是手上的动作仍然没停,还是装作继续翻书的样子。 只听得杨平远在哪里给人道歉,“对不住行了吧。我昨天那也是……那也是特殊情况是吧。要不是大哥那里确实急等着你去解围,难道我会强迫你吗?” “没事。”崔禧温声说道。 杨平远挠挠头,“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更像有事了……” “怎么了?”齐恕也回身问道。 “没事”崔禧抢先回答。 杨平远则如实相告,“那什么,你昨天不是叫我去接她吗?我去的时候她正睡觉呢。” 齐恕眉头微微一皱,“所以呢?” “所以我就把人裹在被子里扛了出来。后来她老哭,还咬我呢,跟狗似的。我怕吓着她了,就又给她放回去了。” 齐恕这才微微放松下来,低骂一声,“蠢。” 不过他倒不是担心崔禧的清白,而是担心杨平远这个家伙。崔禧毕竟还是个十二三的孩子,要是杨平远连这都下的去手,那恐怕他就要认真考虑是不是还要继续跟他称兄道弟了。 第四十一章 花满巷 身后的杨平远自然不知道他这么多戏,满心只想着如何给崔禧道歉。终于灵光一闪,拍手说,“要不我带你去新开的那家酒楼吃一顿怎么样?嘿,我前两天可刚刚去尝过了,半点不输正阳居。” “哦。”崔禧不冷不淡地应了声。 这怎么能行呢,杨平远的倔脾气上来。今天说什么也要请她一顿。 “走走走,又不花你的钱。小爷我请客。” 崔禧的小眉毛又凑到了一起,真不明白他这到底算是哪门子道歉的方式。明明是为了之前强迫自己的事情道歉,结果道歉的方式居然还是强迫自己接受他的道歉。 齐恕在前面听了,终于发了话,“那你去吧。” “可是……”崔禧有些不情愿。 齐恕紧跟着补充说,“我陪你一起。” 崔禧微微一怔,继而小声问,“这样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的……” “没事。” “等等等等……”杨平远在一旁惊得下巴跌落三尺,“怎么我叫不答应,他一叫你就答应了呢?” 杨平远不乐意了,抱着胳膊回到座位上坐下,“得得得,小爷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去吧去吧。” 崔禧也仰着头,偷偷翻个 白眼,“少爷脾气。” 齐恕忍俊不禁,“走吧,都去。我请客。” “哎,这可是你说的。”杨平远这才肯站起来,大大地伸个懒腰,“走着,我给领路。” 齐恕也跟着起身。 昨天那一出虽说有惊无险,却也给人平添了许多晦气。现在出去喝点酒抒情驱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们两个走在前面,到了门口才发现崔禧并没有跟上。 杨平远招手说,“过来呀倒是。他这顿饭可是为你请的,你要是不来,他连半口米也舍不得给我吃呢!” 崔禧还是有些犹豫。 抬头看到齐恕那张总也平淡的脸,似乎融化出一丝暖意,终于也做了决定。“好。” 这回他们来的地方可不简单。 这间酒楼甚至都不能称作酒楼,最高处也不过只有二层。而且他不是建在闹市里的,是在深巷之中。除了门头悬挂着两串通红的灯笼,灯笼上书偌大一个“酒”字,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家酒店。与旁边的民居别无二致。 然而推门进去,便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是几个宅院拆了院墙联通起来的。崔禧没有数过,目测大致得有十几二十间房子彼此相依,中间或通或隔, 披纱裹绸,别有一番韵味。 只是崔禧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且不说这里来回送酒的不是穿着麻衣的店家小二,而是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来这里的客人似乎都跟正阳居有很大不同。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同,崔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只是有这种莫名的感觉而已。 “两位公子,小姐,你们要来点什么?”一个花容娇俏的女子莲步走过来,笑容温婉动人。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过去。”杨平远果然是来过几次了的,轻车熟路,径直带着崔禧他们找了房间坐下。 “你们在这儿等我会儿啊。”杨平远安定下他们便猴也似的跳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齐恕与崔禧四目相对。 齐恕还好。别说是崔禧这种不过豆蔻年华的小孩儿了,就算跟皇上后宫里的众多美人独处一室他也悠然自得,并不会觉得多么不自在。 可崔禧就不行了。以前在书房的时候还好。两个人至少不是面对面坐着,而是一前一后,一个看得是桌子,一个看得是后脑壳,并不会有多尴尬。 可是现在确实两个人围着桌子坐着,大眼瞪小眼。 尤其可怕的是外面的房间不知是 怎么了,各种女子的娇笑声此起彼伏,更羞得她面红耳赤,只得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口喝着,以掩饰尴尬的气氛。 好在杨平远很快就回来了。 身边还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勾着眉,敷着粉,点着绛唇,面容精致姣好,尤其是那一双眼勾魂摄魄。 “嘿嘿,介绍一下,柳月。”杨平远拉着她的手请她入了座。 柳月比崔禧实在是大方多了,见了齐恕也不觉得拘谨,反而莞尔一笑,端起酒杯来致意,“早就听闻摄政王英姿倜傥,卓尔不凡。如今见了,果然所传非虚。” 齐恕也端起酒杯来回敬过去。 柳月用衣袖遮着酒杯,徐徐饮下。然后又侧首看了看崔禧,请教杨平远问道,“这位是?” “一个小冤家。”杨平远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叫柳月的,端一只酒杯跟她的碰了碰,浅尝一口说道,“我上次把人给气哭了,这不,专程请她来吃饭。你可得对她好点儿,那小丫头可能哭了。” 崔禧听得心里直咬牙,偏偏还有外人在也不好发作,只得先忍下来。 倒是那个美人听了以后扑哧一声笑,然后也对着崔禧举杯,“敢问姑 娘芳名?” 这个礼数比自己这个大家闺秀都周全许多。 崔禧赶忙也捧起一只酒杯敬过去,“崔禧。” “哦,”柳月微微颔首,浅笑说,“原来是崔禧姑娘。” “你听过我的名字?”崔禧疑惑地问道。 柳月脸上的笑意加大,“有幸曾见过令尊。” 崔禧惊诧起来,“你见过我爹?” 不止是崔禧,就连齐恕也正看她一眼。 柳月缓缓地把酒杯放下,说道,“这家店叫未着名。大家都管这里叫花满巷。很多文人雅客都会来这里。” 崔禧疑惑地看了齐恕一眼,难道他以前不曾听说? 毕竟他们才来京城没有多久。 不过看他这样子,似乎不像是对这里一无所知。至于杨平远……他说这里是新开的酒店,也就鬼才信他呢,这里的装饰陈设一看就有些年头,这个死骗子。 齐恕虽然像是听说过这里,其实他并没有来过。 之前倒不是没有官员拉他来这里,都被他给谢绝了。尤其是他刚来京城的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有人在他耳边提花满巷。只是后来,他开始整顿朝纲,杀了那么几十个大臣,就再也没有人跑来拉拢他了。更别说拉他来这里。 第四十二章 花满巷 这个柳月着实不简单。 崔禧朝她那边看了好几眼,每每都看到杨平远对着柳月跟个白痴似的傻乐,看来是彻底被吃定了。 一直到他们酒足饭饱出门,两个人都你侬我侬依依不舍,那腻歪的尽头着实叫崔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们走啦。”杨平远一步三回头,“你多吃饭,瞧你瘦的。走了哈。” 柳月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们。 杨平远再喊一声,“走了啊。” 柳月这才微扬嘴角,露出一个温温浅浅的笑。 “嘿嘿!”杨平远立刻激动起来,把脑袋转到脊梁骨后面,嘴角直咧到后脑勺,“回去吧回去吧,我明天再过来!” 没出息。 崔禧在心里翻一百个白眼。也就得亏他是个人,他要是是条狗的话,就冲这兴奋劲,尾巴都能被他给甩折喽。 可扭头看一眼,就连齐恕也扭着头往回看呢。 呵呵,男人。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齐恕问道。 杨平远还在仰着脑袋傻乐。 “问你呢。”崔禧替齐恕追问。 杨平远这才回过神,斜着眼睛偏头瞧他一眼,调笑到,“啧啧,小狗腿儿。” “嗯?”崔禧恼羞成怒,“我怎么就狗腿了 ,你少含血喷人。” 他们两个人在前面吵吵闹闹,齐恕眉间却拧得紧,偏着头往身旁面“花满巷”的的院墙仔细观察,里面一阵阵莺声燕语飞出墙外。 杨平远一边跟崔禧嬉笑打趣,走出好远才注意到齐恕神情严肃地顾望四周。 “怎么了大哥?” 崔禧哼哼了两声冷笑说,“刚刚问你话你不说,现在人家生气了呗。” 杨平远挠挠头,歉意地一笑,说道,“对不住啊,大哥,刚刚走神去了。你问什么来着?” “没事。”齐恕眉间仍未平缓下来。 崔禧刻意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与他们拉开距离,免得等下齐恕要是发怒再波及到她。 齐恕走到了巷口,终于停下脚步站住了,回过身眼眸里,“为什么这条巷子如此异常,而我却一无所知?” “异常吗?”杨平远踮踮脚遮着眼睛往回瞄一眼,大模大样地掐着腰,“我觉得挺正常啊。” “这些天你都在这里吗?” 不明白齐恕为什么突然对这里这么感兴趣,杨平远不敢再怠慢,把自己知晓的情况和盘托出,“对啊,我一直都在这儿。前些天是那个,那个,那个魏员外带我来的。就是那 个脸挺圆,肚子挺大的那个。他那天带我过来。大概七天……十天吧。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家那老头子看得忒紧,实在憋闷得慌,就跟着一起来了。” 杨平远说完了,心里也有些紧张,惴惴不安地问,“这里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吧?没在户部登记?那个,跟柳月姑娘没关系吧,她只是个在这儿打工的不是?” 齐恕眼眸黯了黯,剑眉微沉,一双薄唇抿着,也不搭话。 急得杨平远抓耳挠腮,几次欲言又止,把想问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去了。 三个人很快各自道了别。 齐恕领着崔禧一路直奔书房。 而且看起来他这次不是要去看书消遣了,步伐之急,崔禧得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院子里休班的陈庆陈兴到底是跟随齐恕多年的,一看他这脸色,立刻明白事态紧急,放下手里的事就急忙忙跟上。 “陈兴!陈庆!” “在!”两人齐齐应一声。 陈兴年纪大些,成熟稳重,平日里说话就少,眼下更是只竖耳倾听,静观其变。 陈庆年轻,一双眼滴溜溜转了转,按捺不住,抬头问道,“怎么了王爷?” 齐恕回到位子上坐下 ,眼底染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气,吓得崔禧站到他身边的时候连头也不敢抬,不敢去看齐恕的脸,只侧耳仔细听着。 “花满巷听说过吗?” 陈庆看了陈兴一眼,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陈兴则毫不隐瞒,直言不讳,“回王爷,听过。” “听过为什么没有跟我汇报?” “这……”陈庆手抖了抖,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花满巷有黑街的势力。我们的探子几次去那里都会被驱逐出来。您说过,最好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所以……” “黑街?”齐恕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他们不是在城西吗?” 陈兴禀告说,“这些年黑街势力逐渐壮大,已经蚕食吞并了京城不少地方。” 齐恕沉默下来,眼睛轻轻闭着,白玉一样地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轻轻扣着。 陈兴和陈庆两个人也都奉着手,低着头,不敢说话。 屋里一片死寂。 崔禧脖子低的实在有些酸了。微微偏过脸,用余光看了看齐恕,见他没有睁开眼,便偷偷抬了抬脖子,稍稍活动了一下。 再低头,却看到齐恕正盯着他看。 “对……对不起。”崔禧闹了个红脸,吐吐舌头,赶紧重 新把头低下去。 齐恕深吸一口气把脸转回去,继续沉思一会儿才开口说,“陈兴,你带些人近今年黑街的势力扩张图画出来。然后让常危去把黑街的几个龙头的人脉网络梳理清楚。” “是!”陈兴领命。 陈庆好奇地细念一声,随即恍然大悟,低声问,“王爷是怀疑他们最近变得活跃是因为有其他背景?” 齐恕微微点头,继而沉声道,“至于你,带人暗中混进花满巷,一定要弄清楚都是什么人往来其中。” “是……”不待陈庆回答。 齐恕便打断他说,“务必带上你最信得过的精锐,除了探听花满巷的消息,你还要时刻注意他们的举止。” 这话又让陈庆大惑不解起来,“怎么,我带他们去怎么还要监视他们呢?” 崔禧听到这里。身子往前一探,张口就要替他回答。虽然后来收住了,可还是让齐恕看了个正着。 “你知道?”齐恕饶有兴致地看她。 崔禧低着脑袋,连忙摇头。 “说。”齐恕低声道,“这次行动是为机密。如果不说,那本王就杀人灭口。” 这个混蛋,除了威胁人,难道就不会换别的方法吗?好歹也利诱一回呀! 第四十三章 黑街势力 崔禧咬咬牙,在心里咒他几句,表面上却恭敬得很,“回王爷,崔禧觉得,王爷一定是担心他们会在花满巷被人蛊惑策反。万一站到对面去了,就不好了。” 齐恕听到这里,不由高看她一眼,“竟有如此见地?” “王爷谬赞了。崔禧在王爷身边伺候,耳闻目染,略知晓了些事情。”崔禧温婉地躬身,“都是王爷教导的好。” 嘿嘿嘿,她可是亲眼看过那个什么花巷的厉害,就连杨平远都被迷得晕头转向了,何况区区几个侍卫,可不得盯紧着点嘛。 “溜须拍马。” 齐恕听完了崔禧的话,却只丢下这么一句,气得崔禧牙痒。 陈庆和陈兴领了命,随即就转身出去办事去了。 屋里又剩了他们两个。 齐恕一瞥就瞥见崔禧那气鼓鼓的小脸颊,忍不住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哟,这个人居然主动找自己说话,了不得,了不得。 崔禧扭头看窗外,偏偏不予理会。齐恕轻笑一声,也不再逼问。 外面的两只黄鸟在树上飞来跳去,树叶轻摇,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温馨。 崔禧在心里感慨一声,要是每天都能像今天下午 这样平静就好了。 结果好梦难成真。 齐王府很快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不过这次就不是由崔禧的任性引起的了。一切都是齐恕的策划。 上次在皇宫太极殿的时候,胡未的那番话到底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自己这个王府里可能真的有内鬼,甚至,可能整个王府都被人插满了眼线。 只是如何把他们揪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这个齐王府他住了统攻也不过五六年的光景,除了自己带过来的那个管家和张嬷嬷一干人外,其他的都是府里原有的仆人与婢女。 人事上的事情他总是懒得管,而且又军带队带习惯了,索性直接把他们都编排到了一起。 后来慢慢发现管理王府与军队终究还是有不同之处,家规不是军法,终究是讲人情的,可钻空子的规定说不胜数,没办法像军队里那样一条铁律管住所有人,最终让他们在高压的状态下互相混合,合而为一。 日子一长,亲信和原主人遗留的仆从渐渐分成了两派,相互掣肘。 长此以往,则非亲信的那方必然有人会担心自己被扫地出门而提前另谋生路。这当中出几个 内鬼便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为了尽早揪出那些内鬼,齐恕很快就叫来了自己的亲信,张嬷嬷。 张嬷嬷原名张桂芳。原是一个樵夫的妻子,后来收养了齐恕,一直照顾他,要不是后来身体不好,怕耽误了齐恕,差点连战场都要一路跟着护送。 在整个王府几百口人里,齐恕最信任的便是张嬷嬷。 要不是张嬷嬷说自己是个村妇,嘴笨,脑子也笨,死活不肯当掌事人,这个王府早就由张嬷嬷负责。 现下听说府里可能出了些可能出卖齐恕的内鬼,张嬷嬷一下子就急起来,“谁敢害我们家王爷,老妈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张嬷嬷气愤地在书房来回踱步,一边咒骂那些人吃里扒外,一边又心疼齐恕心疼地只要掉了眼泪,“那帮天杀的哟,我家娃儿哪里对他们差了,是缺吃了,还是少穿了,他们怎么能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情呀!” 哦豁,看来是真的心疼坏了。管齐恕都不叫王爷,叫起娃来了。 齐恕见张嬷嬷这副样子,也是觉得心疼,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崔禧眼睁睁看着他的腿几次绷紧要站起来,最后却都重 新坐回去了。不由往旁撇撇嘴,在心里嘀咕,心疼死这个死傲娇。 不过看到张嬷嬷这么着急,崔禧自己也有点于心不忍。终于轻轻一钩脚,踢了踢齐恕的椅腿儿,敦促说,“愣着干什么,过去安慰一下呀。” 齐恕不悦地皱皱眉头,却还是听话站了起来,过去扶着张嬷嬷坐在椅子上,劝说道,“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哎哟,那帮杀千刀的哟!”张嬷嬷捂着心口,“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饶不了他们!哎哟,我苦命的娃哟。” 一声声哀怨听得齐恕听得头大。劝了好半天无果后,终于果断放弃了从张嬷嬷入手,进行内部调查的计划。 只得多嘱咐几句,让她出门千万不要说漏嘴。 崔禧难得看到齐恕手足无措的模样,在一旁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好被齐恕看见。 齐恕盯着崔禧的目光一滞,随即勾出一个浅笑来,直看得崔禧心里发毛。 “你过来。”齐恕把正要把自己藏进墙缝的崔禧喊到身旁? 崔禧欲哭无泪。天知道为什么这个一向心思缜密,杀伐果决,决不拖泥带水的摄政王 开内部会议的时候总让她在场。就不怕某一天她也去出卖齐恕玩玩吗? “你会出卖我吗?” 一声质问好似炸雷,吓得崔禧一个激灵。难道齐恕还会读心术?居然连她刚刚在想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齐恕看到崔禧吓得小脸煞白,神情有些不悦,“我有事需要你办?” “啊?”崔禧茫然地张着口,不知该作何反应。 齐恕上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崔禧,“你当一回内鬼,如何?” 崔禧哪里反应的过来,满眼都是齐恕那邪魅又霸道的笑,黑云迫境一样威势慑人的直逼过来。 崔禧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小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原来跟崔禧想象的并不一样,齐恕并不是要给她编排一个内鬼的身份来杀鸡儆猴,而是让她去打入敌人内部,刺探消息。 等等! 这两种有区别吗? “我不去!”崔禧听了想也不想就推辞。开玩笑,就她?一不会饶舌二不会武功,去了还不一样是个死。不干,说什么也不干! “你确定?”齐恕笑吟吟盯着她。 笑面虎一只。崔禧摇摇头,“不去。我干不来这个,爱找谁找谁。” 第四十四章 陈年旧账 说完了还大无畏地仰着头,咬牙道,“你不能总是威胁我,你答应过我的。张嬷嬷也在这。你让她说说看,堂堂一个王爷,动不动就威胁自己身边的跟班丫头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张嬷嬷干干一笑,这事她还是跟自己的孩子一条心。 齐恕倒是给她面子,居然也不威胁她了。“那,本王就听你的,你干不干都随你,这次绝不威胁。” “此话当真?”崔禧眨眨眼,将信将疑。开玩笑,哪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虎豹开始吃斋了,她也不可能相信齐恕的鬼话。 果然齐恕勾唇一笑就暴露了本性,“你还记得你那个叫瑶枝的丫鬟吗?” “你!”崔禧恨得咬牙,“你这不算威胁吗?” “我威胁你了吗?”齐恕狡辩道。 “你!你这分明就是用瑶枝来威胁我!” 齐恕悠然地走回自己的位子上,朗声说,“如果你帮我,我就帮你找回那个丫头。这叫互惠合作,不是吗?” 呸,谁要跟你合作。 崔禧不去理会他。 “去不去?选择权在你。” “不去!”崔禧也是有骨气的,宁死不吃嗟来之食,“我的丫鬟我自己会找,不劳 王爷您费心了。” 看到那副倔强的小表情,齐恕也被她逗乐了。真不知道她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明明有时候不用自己开口她就能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可有的时候却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野猫,不管不顾地就要亮爪子。 到底是个孩子,心思难猜。 齐恕感慨一句。随即无所谓地一抖肩,“没事,本王为人做事一向大度无私。虽然你不肯帮本王的忙,可本王还是决意帮你,一定把瑶枝带到你的眼前。只不过……” 齐恕微微顿了顿,拖长了尾音方继续说,“我的手下办事总是毛毛躁躁的,到时候带回来是全须全尾的囫囵个丫头,还是七零八散的碎丫头,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你!能不能再恶心一点!”这个人简直是无耻下流卑鄙恶毒变态混账的王八蛋。崔禧气的浑身发抖。连张嬷嬷都看得过意不去了,站出来打圆场。 “她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一个孩子,你老吓唬她干什么。” 崔禧现在越发觉得张嬷嬷和蔼可亲起来。 可是瑶枝毕竟还在别人的手里……崔禧想到这里,只好长长叹口气,接受了这个不平等的协议 。 也罢,毕竟瑶枝那个丫头没少照顾她。这次她也救一回瑶枝,就当是报答她对自己的不离不弃了。 “行,我接受了。”崔禧不情愿地瘪着嘴,“不过我得说好,你一定要把瑶枝平安的带回来。” 齐恕胸有成竹地点头。 崔禧再三确认,“一定要带回来的,不然以后你说什么话我都不可能信你了。” “嗯。”从皇宫带出一个妃子可能有点棘手,但是带个丫鬟出来,举手之劳而已。 再说崔禧答应了齐恕要求的时候都没有问具体要干什么。现在真要着手开始干了便又发慌起来。 原来齐恕是让她去陪那个梁嬷嬷。就是上次她在厨房院子里碰见的那个体态雍容的老夫人。 难道她就是奸细? 崔禧有点不太确定。毕竟这个梁嬷嬷看上去实在不像什么坏人。谈吐举止都优雅得体,看起来也很有能力,身边的丫头都服服帖帖的,确实像个好的管事人。 而张嬷嬷就不一样了。皮肤黝黑,体格健硕,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狗熊。关键是脾气似乎还不好,凶神恶煞的,动不动就吼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记得她刚来的时 候,就是这个张嬷嬷,下达的命令都几乎没人听。论形象论才干都不如梁嬷嬷。怎么奸细会是梁嬷嬷吗? 崔禧按照齐恕给她的指示,老老实实地跑去跟在梁嬷嬷身边。 梁嬷嬷原本就有意把崔禧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一同对抗张嬷嬷和孙管事他们,见到崔禧主动示好自然喜出望外。 “崔禧呀,你以后有空就常来我这里坐。”每回崔禧找机会接近梁嬷嬷,梁嬷嬷总是和蔼拉着手陪她唠些家长里短。 眼看着崔禧越来越困惑到底这个梁嬷嬷是不是坏人的时候,孙管事无意中跟她聊起了以前的事。 “你那个丫鬟,就是叫……叫什么瑶瑶的那个?”孙管事一边站在柜桌后面记账,一边跟崔禧聊天说,“你还记得她当初挨打了吗?” “挨什么打?” 孙管事一歪嘴,有些嫌弃地放下笔仔细跟她说,“她总共不就挨了一回打吗?” “哦哦。”崔禧点点头,回答说,“我记得,张嬷嬷打的。不过我已经原谅她了,她脾气大嘛。瑶枝肯定是做错了什么才挨打的。” “那你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吗?” 这个崔禧倒是真的不清楚了。 瑶枝当时哭得惨,她也没细究。后来一来二去地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哪里知道是犯的什么错。 崔禧只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她当时犯什么错了。” 没想到孙管事听了,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添一层,“就你还当过主子的呢,连贴身丫头受了什么委屈都不知道。” 崔禧惭愧地低下头,脸上发烫。 孙管事抬头看了她好几眼,这才开口说,“也是她倒霉。偏偏碰上秋兰冬梅她们。那两个人心眼儿多,也是得了命令……” “什么命令?”崔禧疑惑地问。 “老妖婆呀!”孙管事把手里的抹布一摔,说道,“就是姓梁那个。那家伙才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妖婆害人的心眼儿多着呢!” 孙管事往前凑了凑身子,说道,“那天她看到你们来了,就让那两个丫头过去给你们一个下马威。那天瑶枝不是去洗衣房吗?她们就哄她说让她帮忙喂下猪,结果一直把人领到犬舍去了。嘿!那可都是打南边进的狼青,凶着呢,那能忍得了生人靠近?瑶枝前脚刚进去,三条大狗当时就窜出去了。要不是张姐碰巧在那,嘿,等着收拾吧你就!” 第四十五章 练兵场 干嘛我挨收拾……又不是我让她去的。 不过崔禧听了孙管事的话也觉得心有余悸,庆幸还好当时有张嬷嬷在。 崔禧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三条狰狞可怖的大狗一跃而起,瑶枝吓得惊慌失措。然后张嬷嬷一把伸进犬舍,揪住瑶枝的后衣领就把人拎出来。然后破口大骂,“你找死啊你,往犬舍走什么?喂猪?这是猪吗?猪跟狗你还分不清!” 那种情况下张嬷嬷着急起来,失手打了瑶枝一巴掌似乎也情有可原。 不过,那个梁嬷嬷的话,自己还真没发现她原来是这样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崔禧刻意多往梁嬷嬷身边转悠,还刻意卖委屈,明里暗里说了齐恕不少坏话。 梁嬷嬷每每都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却始终不见她主动跟崔禧说齐恕的一句不是。 崔禧刺探情报刺探了这么些时日,一直也没个进展。只好灰溜溜回去书房找齐恕报告。 书房没人。 只有陈庆还在书房门口站岗。 “王爷哪儿去了?” “不知道。”陈庆摇摇头,目视前方,老老实实站着岗。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清楚齐恕去哪里了,还是故意瞒着她 的。 八成是骗她。 崔禧捏着下巴绕着陈庆转了几圈,再问一声,“当真不知道?” 陈庆动了动嘴唇,眼睛直直望着前边,不再回答。 “当我傻是吧!”崔禧杏目圆睁,“他去哪你能不知道?贴身侍卫呢,白拿银子的?” “我不拿银子。”陈庆晃了晃身子,顾左右而言他。 崔禧轻抬腿碰他一下,“最后一次机会。” “真不知道?” 陈庆弯腰掸掸腿,偏嘴说,“有本事等我哥回来问我哥去呀,老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谁……谁欺负你了?”崔禧小脸一红。这话说得,好像她跟个坏人似的。 “亏你还是个会武功呢。怎么这么没出息。” 崔禧嫌弃地白他一眼,换了警告的语气威胁道,“我可告诉你啊,我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呢,要是耽搁了,你担待的起吗你?” 说完了还到太阳底下伸个懒腰,舒服地喟叹一声,“哎呀呀,找不着就不找了。反正也怪不到我头上。” “行行行,行了。”陈庆没好气地挥手赶人,“在演武堂呢。你去吧去吧。” 崔禧哼哼两声,不无得意,“早这样不就好了?哼!” 演 武堂……崔禧走出了整整三百步,这才记起自己压根儿不知道这王府还有个什么演武堂。且不说她家跟王府的规格布置还是多少有着差别的,最关键的是她家是书香门第呀,哪里会设什么演武场。哦,演武堂。 演武堂还是演武场来着? 崔禧放不下面子回去问陈庆,只得自己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瞎转。 凭着她的观察,很多披盔带甲的人总是往后院的后院那里去。估计那里不是演武场也得是个练兵场。 果然没走出多远就到了一个开阔的院子,几千号士兵在那里动作整齐划一地操练,银灰色的盔甲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色泽明润又饱满,像是一群刚捞出水的大闸蟹。 “干什么的!”身后蓦然一声大喝,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转过身战战兢兢捂着胸口。 对面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国字脸,蓄着青黑色胡须,虎目生威。 正在附近休息的一些士卒也都围上来,一个个脸上都挤着笑。 “哟,小姑娘走错了是吧?”那些人嘿嘿笑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先前喊住崔禧的大概是个长官,瞧见他们都围了上来 ,脸色变得更凶起来,背着手呼喝,“都过来干嘛?干嘛!不练了?回去!” “这不是才刚休息一会儿嘛。”一个人扯着嗓子嚷嚷回去。 身边的人立刻跟着起哄,“就是就是。王哥,您就让我们歇歇呗。” “一天天的,累死了都。这又不打仗,练了干嘛。” “要是您现在能把我送到战场上,不您你开口,小爷我每天宰几个蛮子练手!” 这些人吊儿郎当,一看就是兵油子。 崔禧嫌恶地把细眉一沉,不动声色地离他们远了些。 王力勇也懒得跟他们贫嘴,重把目光锁定在崔禧身上,继续逼问,“谁叫你过来的!” “啧啧,”后面几个人心疼地直咋舌,“你小点声儿,别吓着人家。” “说!” 王力勇半点不跟崔禧客气,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咄咄逼人。 崔禧有些心慌,忙不迭回答,“我是来找王爷的。” “这里是机要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出入。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能知道呢?门口除了几个驻马桩再没别的,连个警示牌都没呢。她才来这里还没一个月,哪知道那么多规矩。 崔禧被他吼得委屈起来,说话 声音都变了调。 “我真是来找王爷的。” 旁边一个士兵看不过去,忍不住帮着说两句,“王哥你干嘛呢。人就一个小丫头,你别老上纲上线的,回头吓着她。” “怎么了?”正在这时候,救星总算是出现了。 一个身长八尺的大汉拨开众人挤过来。 那些人一看来人是高邑,神色立刻就变了。一改先前的痞气,老老实实地站好了让出道来。 王力勇也走上前汇报,“高将军,这个丫头不知道怎么就闯到这里来了。我正赶她呢。” “哦。”高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低头看崔禧一眼,一双精明的眼睛亮着,吐气如虎。崔禧仰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三个脑袋的人,怯怯地咽了口水,试图攀交情,“高将军,你还记得我吗?那次我们去山上,就是你送我回来的。” 高邑咧开嘴嘿嘿一笑,“崔禧是吧?我记得。你来这里干嘛?”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崔禧扑扑直跳地小心脏这才舒缓下来,解释说,“我是来找齐……来找王爷的。” “他在后边。”高邑抬手指了指,随即抬步走在前头,“正好我也有事,一起过去吧。” “哎。” 第四十六章 原来是个大恶人 两个人穿过站满甲士的操场,去了操场最北边的一个房子。 这个操场是真的挺大。 崔禧跟在后面抬头四处望了眼,前后少不了百丈,东西二百丈有余,两边摆着好几列兵器架和战鼓,两个北角是马厩,里面的马一个个膘肥体壮,鬃毛浓密,叫声高亢又宏亮。 齐恕居然在自己王府里养了这么些兵,怕不是要造反吧? 崔禧于心惴惴,跟着高邑进了房间。 一抬头,崔禧立刻尖叫着捂住了眼睛。 原是齐恕正赤裸着上身练枪,身姿欣长,线条流畅,背上的肌肉分明又显不狰狞突兀。可惜了,只看到了个背面。 崔禧把捂住眼睛的手慢慢地打开一个岔,从指缝里偷偷瞄出去。 而那人却已经早早地穿好了一身白色劲装,臂膀处湿出一层汗来。 齐恕一边束着腰带,一边问道,“你带她过来干什么?” “她自己过来的。”高邑上去替他把枪放回架子上,继续说,“说是有事找你商量。” “什么事?”齐恕整好着装,慢慢走过来,看到崔禧痴痴傻傻的表情,脸色又僵成了冰块。 “舌头没了?” “啊?” 崔禧回过神,忙清了清嗓子回答 说,“在呢在呢。我有事找你。” “说。”齐恕不厌其烦,“吞吞吐吐。” 崔禧尴尬地干笑一声,跟他讲,“那个什么,你不是给我安排了任务了嘛。我干不成。” 齐恕疑惑地问她,“什么任务?” “就是打入敌人内部,抓内奸那个呀。” 齐恕听到这里忍俊不禁,“你当真去办了?” “嗯啊。”崔禧发觉到了异常,“难道你是骗我的?” “办了就办了吧。我只是顺口说了说而已。”齐恕喝了口桌上的茶,然后抿抿嘴,把茶放回去,果然是有些凉了。 “你有病……”崔禧的病字没敢说出口,但是神情已经很是恼怒了,“欺负人很有意思是不是?”亏她这些天有事没事就往梁嬷嬷那里跑。原本在书房值班一站就是一天也够她累得了,还得再腾出时间去陪那个梁嬷嬷聊天套近乎,合着都是白忙活了,齐恕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瑶枝呢?”崔禧质问说,“那你答应救瑶枝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齐恕没回答。 他当初逼迫崔禧替她追查内奸确实只是想要逗她一下。 大概也是魔怔了,他总喜欢看崔禧被他胁迫的时候那种想反抗却 又不得不妥协的模样。小小的嘴唇咬着,鼻头微微泛着红,清眸含雾,百看不厌。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还当了真。也不想想,这么慎重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放心让一个半大的孩子替他去办。他早已经私下里吩咐别人做去了。 崔禧见他好半天不说话,知道他是理亏,肯定连瑶枝在哪里都还没去查呢。 “混蛋!” 崔禧握了握拳,愤愤地一甩手,转身便出了门。 只是人还没有迈下台阶,她又站住了脚。 既然自己已经帮他刺探内奸的情报,那他多少也该对自己有所表示。他可以不当真,自己得当真呀。 崔禧深提一口气转身过来,她一定要齐恕履行自己的诺言。 只是走回门口的时候,又犹豫起来。 虽说是她占理,但是对方毕竟是齐恕呀,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讲理过。 万一不小心惹恼了他……别说救瑶枝了,很可能连自己都搭进去。 要不…… 哎呀,自己怎么还是这么怂。明明就是他的错,凭什么自己要怕他?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那么多干什么。 崔禧拿定了主意,正待敲门,却听见里面两个人似乎说起她来。 “那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理?”是高邑的声音。 崔禧好奇地附耳过去听着。 “什么怎么处理?” 高邑说,“上回她不是偷跑出去,被人抓走了吗?然后那帮老氏族立刻就翘起尾巴来,拿这件事开刀,差点就坏了大事。” 齐恕说,“你的意思是?” “嘿嘿。她跑了两次了吧?哪会不是闯个大祸出来?这次是运气好,那个小皇帝留着她了。要是她下次再跑,落到了老氏族手里……那帮家伙可不能再留着她了吧?那要是没留着,你怎么办?” 齐恕没动静了,估计是在考虑。 只听得高邑继续说,“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说。” “我前些天去物色一个小姑娘,也是十二三岁。模样长的跟她差不多。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高邑继续说,“而且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长身子,一天一个样,样貌稍稍不同也不会有人在意。你看你需不需要?如果需要的话,我给你带过来。你把这个杀了,换成我带来的丫头。那个丫头是个穷苦人家的,听话,规矩什么的学得也挺快。最重要的是,她肯定不会到处乱跑,不给添麻烦。” 崔禧听到 这里吓出一身冷汗。 亏她还觉得高邑虽然看着又高又猛挺吓人,可实际上人还是挺靠得住的。哪成想他的心这么狠,居然还考虑杀了她李代桃僵。 崔禧赶紧趴得更近一点仔细听着。 齐恕说,“算了,留着吧。” “你不怕到时候她真的给你捅什么篓子?到时候后悔可就完了。” “留着吧。”齐恕回答说,“我答应过要把她养大,自然不会食言。” 你食的言还少吗……虽然心中腹诽,可崔禧还是庆幸齐恕没有听高邑那个混蛋的馊主意。 大不了她下次不逃跑了就是。 反正……反正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再跑一次啊。外面恶狼环绕,虎视眈眈的,谁没事会往外瞎跑呢。 不跑了不跑了,说什么也不跑了。 只是往后这个高邑可得多提防点,千万别再跟他走太近。 崔禧拿定了主意,匆匆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再说屋子里那两个人,看到门的窗纸上的黑影子不见了,便齐齐笑起来。 高邑更是笑得仰倒在椅子上,眼角都笑出了泪。 “就这么点本事,偷听都能让人发现。你敢派她去刺探情报?”高邑想到刚刚崔禧趴在门上偷听的姿势就要发笑。 第四十七章 王爷的奖赏 齐恕微笑说,“本来就是一句戏言,小孩子当真了罢了。” “嘿嘿。”高邑眯着眼睛笑了会儿,默不作声。 齐恕问他说,“那你刚刚那番话,是故意吓唬她呢,还是你真的打算那样做?” 高邑拿舌头舔舔牙,嘿嘿一笑说,“都有吧。” 不过等晚上回去书房以后,齐恕觉得自己对崔禧似乎真的有些过分了,细一想起来,居然真的有几分内疚。 于是,等临熄灯回房的时候,齐恕问崔禧说,“你刺探情报刺探的怎么样了?” “不是说是骗我的了吗?”崔禧没好气地回答说,“反正就那样,以后也休想我帮你做任何事。” 这个丫头居然还有脾气了。 齐恕也不生气,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 “你想要什么奖赏吗?” 崔禧不理他。傻子才信他那一套,谁知道他现在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齐恕也抬起头来,狭长一双丹凤眼轻轻眯了眯,再问声,“不说话,我便当你是默认不要了?” “反正你又不真给。”崔禧不说话还好,一说到这个,心里的委屈又袭上来,眼圈微微泛起了粉红,偏过头看窗外,小声说“觉得欺负人好玩就欺负呗,反正你是王爷 ,做什么都对。” 齐恕居然有些无言以对,难道自己在她心中形象真的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吗? “这次本王决不食言。”齐恕难得发起了誓。 崔禧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晃了晃身子重新转回去,轻声说,“我不要什么赏赐。你上次答应我要把瑶枝带来。你能照办就行了。” “哦。”齐恕若有所思,“可是本王当初的说法好像是,你成功查出谁是细作,我就把瑶枝全须全尾地带过来。” “嗯啊。” 齐恕笑了笑又说,“可你现在只是查了,并没有查到不是吗?” “你!”崔禧一时语塞,气得嘴唇都发抖。 “哈哈哈哈!”齐恕痛快地大笑起来。笑意满满地从眼睛里溢出来,看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开心。 “烦死了。”崔禧又气又急,眼看着又要哭。 齐恕这才停下笑来,许诺说,“这两天宫里不是很太平,等过两天,我便去把那瑶枝给你带回来。” “哼。”崔禧已经麻木了,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逗她的。 “还有其他奖赏呢?”齐恕问她说,“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给我一天假期。” 齐恕疑惑地问她,“你要出去?” 崔禧说,“ 我要回去祭奠我的爹娘。” “好。”齐恕点头称许,“有孝心确实不错。” “哈。”崔禧翻个白眼,“什么孝不孝的,跟我有关系吗?就算我想孝顺,我能孝顺得了吗?” 不过这话一说出口,崔禧就注意到齐恕的神情又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她这才记起孙管事跟她提起过,齐恕小时候也是个孤儿来着。 “对……对不起啊。” 崔禧犹豫许久,还是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道歉。 “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我现在也跟你一样啊,没什么可伤心的。一个人也挺好,乐得自在。” 齐恕莞尔一笑,“你倒是挺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么办?下去陪他们呀?”崔禧嘟着嘴说,“我爹娘那么喜欢我,肯定在下面等着我,等我到了才一起投胎呢。讲不定他们现在正在奈何桥上你侬我侬的看风景呢。” “嗯。”齐恕听了她的话,心中一震,颇有些赞赏地看了崔禧一眼。 然后方说道,“行了,那你回去吧。明天我陪你去祭奠你的家人。” 第二天一大早,齐恕早早就叫人在门口备下了马车,自己则专程跑到崔禧门口等着。 自打来到王府,崔禧哪受 过这等待遇,受宠若惊。连滚带爬地就从床上跑下来,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利索了。 “不着急。”齐恕安慰她说,“你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去祭……探望你的家人。” 不着急个屁。 崔禧没好气地一边用手草草地划拉自己的头发,一边在心里骂这个人猫哭耗子假慈悲。真要是不想让她着急的话,晚一点过来不就好了?现在说什么别着急……哈!门口有他这么一尊大佛等着,谁敢不着急? 也是奇怪了。是自己去祭奠家人,他起这么早干什么? 崔禧偷偷抬眼看了看齐恕的脸。 还是昨天的模样,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并不是别人冒充的。不过她还留意到齐恕的眼圈好像有些黑,眼睛似乎也是红的,看样子是昨夜一宿没睡好。 啧啧,到底是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成天熬夜。 崔禧这个十二岁半的人长长叹一口老气横秋的气,舒展舒展筋骨走到齐恕前面去了。 齐恕看着她这幅样子,嘴角也微微一扬。 她……似乎长高了? 记得刚来府上的时候,脑袋还不到他的肩膀高,怎么今天看的时候好像已经堪堪超出了一些,身子似乎也比以前那副 干巴巴的木柴棍要圆润许多了。 “嗯?”崔禧没听见后面那人的脚步声,便住了脚,回眸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没事。走吧。” 御史大夫的葬礼说是齐恕一手操办的也可以。毕竟小皇上年幼,而且那时候朝纲不稳,奉节守义的礼官喊着保皇的口号,差不多都跟着御史大夫一起死干净了,没多少能主持的人。只好由他这个摄政王亲自操办他们的丧事。 可是,要说这个丧礼与他无关……倒是也可以这么说。 毕竟他总不能事事都亲历亲为,这种事也就抛个头露个面的时候,由他出场把持一下,讲几句话。其他的细节自然全是他的手下们一手操办的。 因而他们现在买上祭奠用品赶到陵园的时候也是傻了眼。这么多坟墓,天知道哪一座是他们家的。 崔禧偏头抱怨地看了齐恕一眼,当初把自己的爹葬进她们家的陵园多好,非要弄个什么忠义墓园,把被害的大臣们都葬在一块儿,害得现在找也找不见。 “抱歉,我出门的时候忘记问一声崔大人的墓是哪一座了。” 哦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齐恕居然也难得肯认错,甚至还主动给她崔禧道歉。 第四十八章 陵园 崔禧心中窃喜,大手一挥,就原谅了他。 “没事,我们找找就是了。”崔禧把带来的花圈和食盒都放到地上。走到墓碑前挨个辨认。 “典客。” “郎中令。” “咦?又一个郎中令……” 崔禧一回头,却看见齐恕仍然站在原地,目光深远。 “怎么了?” 见齐恕出神一样不搭话,崔禧也迷茫地盯着他看得地方看了眼,然后退回他的身边,低声问,“怎么了?是有人来了吗?” “没事。”齐恕回过神来。“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哦……”崔禧点点头。 今天的齐恕好奇怪呀…… 崔禧忍不住多抬头看了他一眼。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从这位摄政王的脸上清清楚楚地看到“脆弱”二字。 了不得,了不得。千万不能告诉他,不然他肯定是得要杀人灭口的呀。 “你在看什么?”齐恕低头问她。 “没什么没什么。”崔禧打个哈哈,领着齐恕往前,“一起找呀。” “嗯。”齐恕点点头跟上。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自己以前总是被这个人欺负,按说看到他现在脆弱的模样,自己应该觉得痛快才是。怎么……自己不但没觉得心里舒服点,甚至还有点胸闷,心情也有些沉 重。 “你小心点荆棘。带刺呢。”崔禧一边看这自己这边的墓碑,一边还总是忍不住回身提醒齐恕不要摔了碰了,简直也是操碎了心。 “你这是在关心我?”齐恕勾出一个笑来,嘴角温暖,眼神却是戏谑。 “我……我关心你干嘛呀,自己的事都不够**心呢!”崔禧慌乱地解释开来,差点没咬了舌头。 “哼。”齐恕冷哼一声,自己走到旁边去了。 矫情。 崔禧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替自己抱不平。这个人简直就是好赖不分,好心当作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自己也是犯贱,关心他干嘛呢? 崔禧赌气,刻意选择了与他相反的方向,一个挨一个墓碑找过去。 还好这个忠义陵园是齐恕新建的,还并没有太多人埋进来。崔禧很快就找见自己爹娘和藏的墓碑。 可回头一看,齐恕还站在原先与她分开的地方,神色落寞。 “难过死你得了,让你总那么坏……”崔禧小声嘟囔了几声。 等再抬头看的时候,却还是觉得于心不忍。 终于还是开口喊他说,“这里这里。尊敬的王爷大人,过来这边哦。” 齐恕听到她的声音,眉头又皱了皱,语气嫌恶地说,“喊话就喊话,别那么 做作。” …… 我这是在逗你开心好不好! 崔禧气得肺都要炸了,拼劲全力挤出一个苦涩涩的笑脸来,“那我怎么样说话您才满意呀?” 齐恕不理她,蹲下身来,看了眼坟墓问道,“这是你爹娘的坟墓吗?” “昂。”墓碑上不是写着呢嘛,您不认识字呀。 “去把祭品拿过来。” “哦。”这个人真……下命令下得还真是顺口。明明她才是来拜祭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墓里睡着的是他的爹娘呢! 哎? 崔禧收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齐恕伸着手往墓碑上摸。哪怕只是看个背影,她也能大致猜出齐恕现在凝重的神情。 现在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齐恕今天状态这么不对劲了。 原来也是想念父母了。 崔禧抿了抿嘴,拿上花圈和食盒,慢慢走回齐恕身边陪他一起蹲下。 齐恕取过食盒来,先是撒了酒,然后又用筷子一盘盘夹菜祭奠。 崔禧在一旁帮着端盘子。眼睛总往齐恕身上飘。 “你想问什么,问吧。” “嘿嘿。”崔禧干干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会儿才小声问道,“哎,王爷,我问了你可不能生气哈?” “说。” “那个,你爹娘在哪里呀?” 齐恕偏过头,用看白痴 的眼神瞪她一眼,“你觉得我知道吗?” “哦哦,也是也是。”崔禧连连点头。还行,说的是“我”,不是“本王”,应该还没生气。 崔禧低着脑袋,等齐恕转回身继续祭奠的时候,她才敢把头抬起来,不怕死地再追问,“那,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齐恕动作一顿。 不待他回答,崔禧就赶紧捂上嘴道歉,“哦哦哦,你应该也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齐恕这才慢慢告诉她说,“我不知道我父母在哪里,或者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崔禧挪近了些,托着腮作洗耳恭听状,“我从小就是被张妈养大的。我没见过我爹,也没见过我娘。张妈说,他们是在树林里捡到我的。路边一个身上插着一把剑的男人抱着我,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张妈。” “哦。”崔禧若有所思,“这么说,你爹死了?” “不知道。”齐恕祭奠完了,便站起身,拍拍手说,“那个男人说我是他恩人的孩子。但是他没跟我说他的恩人是谁。” “那他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有一枚玉佩。” “啊!”崔禧激动拍起手来,“有玉佩就好说呀,你拿着玉佩去找,肯定找的到。” “一惊一乍。”齐恕又嫌弃她。 崔 禧悻悻地把脑袋低下,然后才听到齐恕说,“后来我参军去了。有一回上了战场,再下来的时候玉佩就没了。” “啊?” 崔禧有些心疼,“那你没回去找找看吗?” “哈哈哈。”齐恕也被她的傻气给逗笑了,“战场那么大,哪里找得到。” “哦。也是。”崔禧坐到路边的石头上,抱着膝盖,叹气说,“没关系,他们都说娘和孩子心连着心呢。你们以后肯定能找得到对方。我小时候就走丢过。就是看庙会的时候。” 说到这里,崔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天我是跟我爹一起去的。临行前啊,我娘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爹一定把我看牢了。她说,全年就属着庙会这天走丢的孩子多。” “我爹呀,你跟他同朝做官,应该见过。老文人,本事没多大,脾气倒是不小,又臭又硬,倔起来谁都拦不住。而且还傲气的很呢,根本不愿意听我妈把话说完,就拉着我跑了。结果刚出门就把我弄丢了,哈哈哈。” 齐恕看到崔禧蹲在路边抱着膝盖,一边讲故事,一边微笑着用手去拨弄青草。扎好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在头顶毛茸茸卷着一层柔柔的毛发,越发觉得她可爱起来。 “后来呢?”齐恕问道。 第四十九章 萌芽 崔禧继续说,“后来我爹就找我呀。哈哈哈哈,听说我娘把他骂的够呛,从屋里到屋外揪着胡子打。我爹一点脾气都没有。” 她眉眼弯弯,嘴角好看地扬着。青色的狗尾草被她用纤细的手指捏着,摇来又摇去。 齐恕也跟着笑,“他们找到你了?” “哈!还说我傻,你也糊涂了吧。他们要是没找到我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呢?其实呀,我当时不过是看得入神,一个人跟着舞狮的队伍走了。可是我认得回家的路呀。那时候都七岁……六岁?反正不小。所以我回头找不到我爹的时候就自己回来了。” 说到这儿,崔禧的眼睛闪着光,手舞足蹈地给他比划开来,“你见过舞狮没?那么高一个,还会站起来。前面一个人拿着绣球挥啊挥,大狮子就跟着摇头晃脑,那么大的眼睛眨啊眨,特别好看。你看过没?没有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没有。”齐恕眼含笑意,说话的语气颇有些宠溺。 崔禧倒是没有察觉到这个,反而自在地把手里的狗尾草悠悠抡起一个小圆来,得意地说,“下回我带你去。每年正月十五上午都有舞狮,从 平安街一直游到长乐街。据说别的时间也有,可惜我不知道。” “唉!我也很久没看过了。自从我走丢了那一回,别说庙会了,就连清明祭祖,我娘也不肯让我出门了。”崔禧托着腮,幽幽叹口气说,“现在倒是随时都能出门了……” 齐恕盯着崔禧毛茸茸的脑袋,问道,“你想再看一次舞狮?” 那是自然,盼了多少年了都。 崔禧转过头,看了看齐恕暖暖的笑脸,突然打心底升起一阵莫名的恶寒,连忙跟他说,“你不用考虑了,我肯定不会跟你一起去。” 齐恕脸上的笑立时冻住了。继而嘴角扬了个更大的弧度,皮笑肉不笑发问,“你说什么?” “呃,”崔禧眼珠子一转,立刻谄媚地晃着脑袋,“哎哟!我这不就是一说嘛。你想啊,你好歹也是王爷,怎么能跟我们这些布衣百姓小丫头什么的一起看舞狮呢?万一那些狮子突然发狂,冲上街乱咬人怎么办?要是咬了我们还好,贱命一条……”崔禧偷偷斜眼看了看齐恕,故意说给他听,“就算不是死在狮子口里,早晚也要死在什么将军呀,皇上呀,或者某个凶残的王爷手里。 ” 她在这里借机大倒苦水。 齐恕却半句也没听进去,注意力全在她的前半句,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说什么会咬人?” “狮子呀!”崔禧鄙夷起来,“亏你还是王爷呢。狮子就是一种毛很长的猛兽,不但会咬人,还会吃人嘞,个子长得比牛还大,叫声像打雷一样。” “哈哈哈哈!”齐恕大笑起来。 崔禧不解其意,迷惑地眨眨眼,轻哼一声,“莫名其妙。” “本王府上也有狮子,改天我带你去看。” “你确定?”崔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开双臂比划起来,“我说的狮子有这么大呢!” “对,那么大。” 齐恕目视前方,回忆说,“还有虎,熊,豹。” “昂。”崔禧嗤之以鼻,“吹牛谁不会,你怎么不说还有凤凰麒麟呢?狮子叫声那么大,我就在府里住着,怎么可能一点都听不到?瞎说。” “哈哈哈哈。”齐恕又笑起来,笑完了又眯起眼睛试图威胁,“你今天胆子很大。” 崔禧却并不以为意,耸耸肩把狗尾巴草叼进嘴里嚼一嚼说道,“大吗?反正我们现在又不是在王府,真要是把你惹急了,我就跑呗。反 正是在树林,大不了我吃野果子充饥。” 齐恕听了这话居然一点也不气,甚至心情还好的很,也跟她开玩笑,“那,我便放火烧山。” “我拜神求雨。” “我悬赏通缉。” “我乔装易服。” 说完这话崔禧自己先扑哧一声笑了。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 崔禧赶忙把头低下,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抖着肩膀笑。 侧耳一听,齐恕果然也在小声笑着。 “你别笑了。”崔禧轻拍齐恕的胳膊制止他。 那人却没停。她也莫名地跟着哈哈哈地笑,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别笑了!别笑了!”崔禧好容易停下来喘口气,听见齐恕的笑声居然又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不得已捂着笑疼的肚子抱怨,“你别笑了!” 齐恕也停不下来,似乎今天的嘴角抽了筋,自己总是莫名地就要往上翘。 两个人傻笑了好长时间,山里的兔子抻着脑袋好奇地张望了眼,随即撒腿狂奔。 好容易两个人都停下来,崔禧捂着肚子赶紧起身呻吟两声,“哎哟哟,不行了,老腰要断了。” 齐恕把地上祭奠用的食品餐具都装起 来,然后递到崔禧手里,问她说,“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了没了。”崔禧弓着腰摆摆手,“回家吧回家吧,站不住了。” 可能是今天这一笑排遣了之前积压下来的烦恼,这天晚上崔禧好梦连连。 只不过最后一个梦似乎有点失控。 她梦到自己嫁人了,又似乎是娶人。 总之梦里是她醉了酒晃晃悠悠地就进了洞房,拿起秤杆就要挑新娘的盖头。外面却忽然亮了灯光,紧接着就是雷霆大吼,红黄相间的狮子跟着红彤彤一只绣球冲进房门。那只绣球蹦来跳去,一下子就跳到了新娘子身上。 那两只大狮子见状,一下子就跃起来,也朝着新娘子扑过去。 崔禧吓了一跳,急忙忙就要跑过去把人拉开。 可是身子偏偏不听使唤,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动。 眼睁睁看着那两只狮子扑到了新娘子的身上,然后金光一闪,两只狮子就变成了新娘子衣服上的两只鸳鸯。 崔禧大吃一惊,走近了正要趴下身子仔细研究。却听得新娘子哈哈哈笑起来,大声对她说,“这两只狮子是我的宠物,我家里还有这样的狮子,还有老虎和熊。” 第五十章 恃宠而骄 这话如雷音贯耳,熟悉却又陌生的嗓音吓得崔禧连连倒退。 新娘子却越飘越近,然后抬手自己扯下自己的红盖头,底下的人居然是齐恕。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底下人的是齐恕以后居然又不怕了,甚至还主动扑过去勾着齐恕的脖子让他抱着自己转圈。 崔禧被这个诡异的梦实实在在地吓着了。猛地睁开眼睛,使劲掀开被子,然后挺尸一样直直地升起来,一脸懵憧地干坐了好一会儿,反手就给自己一耳光——贱。 因着做了这么个奇怪的梦,崔禧突然就有点畏惧起那间书房来。早上磨磨蹭蹭,能拖就拖,说什么也不肯早点过去。 只是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她要是敢不去书房侍读,真不知道齐恕那个家伙能做出什么来。会不会真的把她丢去兽圈喂狮子。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今天路上的人似乎对她格外客气,就连梁嬷嬷身边的贴身小丫头翠竹也对着她热情的打招呼,甚至还带来梁嬷嬷特意为她买的枸杞和蜂蜜。 “这是……”崔禧大惑不解。 翠竹说,“这是梁嬷嬷送你的。她说,你这些天总跑去跟她聊天,也怪辛苦的。送你些枸杞和蜂蜜泡泡茶 冲冲水,可以润喉养颜呢!” 崔禧仍旧后退着推脱,“这可使不得,说说话而已,不用送这些。” 翠竹掩唇娇笑,“害羞什么。不用不好意思,既然是嬷嬷送的,就只管收着就是。不然到时候我再把这些原样拎回去,少不得得挨一顿骂呢。” 崔禧推辞不过,只得接过来。 翠竹这才满意地点头,拖着尾调说,“嬷嬷送你这些呀,想必是舍不得你呢。你要是得了空,可一定得多去陪陪她老人家说话呀。” “哦哦,一定一定。” 送走了翠竹,崔禧抱着枸杞和蜂蜜一起去了书房。 齐恕果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听到推门声,头也不抬便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嗯。”崔禧还在沉思翠竹为什么突然给她送东西呢,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敷衍地点点头作数。 齐恕不满地抬头,一眼便望见了她怀里抱着的大包小包,忍不住问她说,“这是什么东西?” “嗯?” 崔禧回神过来,一边往前去,一边抬手托了托手里的东西给齐恕看,“喏,枸杞,蜂蜜,还有……还有人参须。” “买这些做什么?”齐恕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来,“你在 讨好本王?” “啊?” 崔禧连连否认,“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齐恕的眼角一下子就耷拉下来,然后又一点点抬升,少了些丧气,多了些怒容,“谁送你的。” 崔禧并没有察觉到齐恕神色的变化,老老实实地回答说,“翠竹。就是……梁嬷嬷的侍女。其中一个。” “她给你的?”齐恕略一沉眉,很快便又重新舒展开,心下了然。 看到他这个架势,崔禧就更好奇了,“怎么,你知道她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你猜。”齐恕挑挑眉,老神在在。 “有病。”崔禧顺口就骂了句。 齐恕动作一僵,问道,“你说什么?” 看来这个人胆子是真的变大了。 自己养的小猫,难道还要让它爬到自己头顶上不成。 齐恕正要开口教育她,却听到崔禧想不想就继续说,“本来就是。我干嘛给你送东西呀,你又不缺,傻兮兮的。” “这是上一个问题了吧?” 崔禧不理他,把蜂蜜和枸杞之类的一包包在齐恕的书桌上摆开,问道,“你倒是跟我说呀,你知道些什么都?” 看来自己是真的对她太仁慈了。 不过……这样率真的 性格似乎也挺可爱。 “说呀你倒是。” 齐恕满头黑线,深出一口气平复下心情,这才开口说,“昨天我陪你去祭奠你的父母的时候,跟府里的人讲过了。” “嗯?”崔禧茫然地看着他。 不待齐恕再解释,她倒自己想明白了,大叫道,“哦哦!我明白了,你是故意告诉他们说,你专门抽时间陪我。然后他们就认为我是你的心腹,所以他们才会送礼巴结我对不对?” 心腹这个词换成童养媳似乎就更贴切了。 呃…… 齐恕眉头皱起来,重新审视一下崔禧,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这种奇怪的想法。 这种干巴巴的柴棍,明明不是他喜欢的模样。 上次花满巷的柳月身材就不错。要是崔禧的身材也能变成那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哎?王爷?”崔禧探着身子在他眼前挥挥手,“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完崔禧也跟着做个严肃的神情,鼓着腮帮子说,“你不能总是乱发脾气,威胁人不好。你干嘛一定要让我怕你呢?让我害怕还不让我逃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没生气。”齐恕清清嗓子说道,“你猜得没错。” 齐恕继续说, “以前你主动巴结他们,却不能刺探到什么消息,是因为你对他们而言的利用价值太小,仅仅是一个身份特殊的丫鬟。他们想要拉拢你站队,一起对付张妈他们而已。可是昨天我放话出去以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丫鬟了,而是我的亲信,甚至未来的王妃,所以他们自然要拼尽全力巴结你,无论是为了在王府的地位,还是为了获取我的情报。” “哦!”崔禧点点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等等等等!” 崔禧话说了一半又赶紧刹住车,“你说什么王妃?” 齐恕并不理会。 崔禧瞪着圆溜溜一双眼睛瞧了他一眼,把桌上的东西都推过去。 “喏,你自己带着吧。” 崔禧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陈庆看到崔禧从屋里出来,不放心地往里面探头一看,见自家主子安好,又小心地带上门出来,碎步追上崔禧小声问,“你干嘛去?” “管你什么事?”崔禧回头白他一眼,“站你的岗去。” “哎哎哎!”陈庆不乐意了,“我这……我这也是站岗。王爷吩咐了,要我多注意你的动向,随时跟他报备。你要是出府,我也得步步紧跟,这是王爷的命令。” 第五十一章 猛兽 “哦!”崔禧质问说,“那你干嘛还问我去哪?我说了你信吗?” “我……”陈庆说。 崔禧冷哼一声,“他傻你也傻吗?” “我……”陈庆一时语塞,继而结巴起来,“你怎么敢说王爷……”说到这陈庆把腰一弯,瞄了一眼书房的窗户,还好今天还没得及开。 “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点,万一惹得王爷一个不高兴,脖子上怕是少不得要添块碗大的疤。” 崔禧也扭头看一眼窗户。 正巧齐恕也开了窗户,大概是听到了窗外动静。一手撑起窗,一手搭在窗台上,好整以暇。 崔禧轻哼一声,吐吐舌头,扭身便走。 陈庆神情一滞,回身看看齐恕,难以置信地张着嘴。 难道昨天王爷让他故意泄露出去的那个消息是真的?王爷别是真的把人给当成童养媳了吧? 陈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至于崔禧,她倒是全身心地沉溺在刺探情报的任务里。 恨不得每天连书房也不去了,出了门就找梁嬷嬷去,一边磕着海外舶来的瓜子,一边赏着南国进贡的珊瑚,日子过得实在惬意。 最重要的是刺探任务进展的相当顺利,这个梁嬷嬷绝对是恶 人没跑了。唠嗑的时候她都注意到了,这个老家伙有意无意就把话题往别处引。每每都问她在书房都听到了些什么消息?王爷今天出门是去了哪里? 眼看着一切都顺利,偏偏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约是在第三天夜里,她刚刚从书房里值班结束,齐恕便叫住了她。特许她一整天的假期,随意睡觉。 听得崔禧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明天,你可以不用过来。”齐恕好脾气地给她重复一遍。 崔禧小步奔过去,跑在桌上笑吟吟问他,“为什么呀?” 齐恕不耐烦地往后撤了撤,不予回答。 “切!”谁乐意听似的。 果然第二天,崔禧一觉睡到自然醒,别说是人了,就连那只老爱瞎叫唤的大公鸡也没有打鸣吵醒她。 崔禧在床上抱着被子惬意地翻来又滚去,享受着这难得的一整天的安宁。恨不得从此就生根在床上了,再也不起床去什么该死的书房。 不过,就在她感慨着瞎翻身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崔禧抬头引颈侧耳仔细听着。 那声音却又隐蔽起来,怎么也听不见。偏偏等她 再躺好的时候才又响起来。 反复几次,崔禧都要怀疑自己是幻听的时候,那种恐怖的声音突然变得连续又急促,继而仿佛是一个女人的惨叫声紧跟而至,惊走一树飞鸟。 崔禧有些害怕起来,在床上坐起身,把被子在怀里抱紧了往角落里靠。 结果那个声音仍然没有离去,时不时便会传过来。 “有人吗?”崔禧慌了神,“喂?” “瑶……陈庆?有没有人在?” 没人回答。 崔禧赶紧跑去拉上纱帐,然后重新躲到被子后面,捂着耳朵,背靠墙藏着。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除了偶尔变得急促些,并没有靠近的迹象。大概是在北边某个固定的位置。 崔禧慢慢适应了这个声音,终于也壮着胆子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顾不得梳妆打扮就跑出去。 外面朗朗乾坤,白色的太阳亮的晃眼。 崔禧拍着胸口给自己打气,鬼是黑天出来的,现在是白天。就算它出来了,只要自己站在太阳底下,绝对不会有危险。 然而不等她壮胆完毕,那声音又响起来,比在屋子里听到的更响亮一分。崔禧一哆嗦,险些就要再跑回屋子。 “有人吗 ?”崔禧一遍遍大喊。 院子里确是一片死寂。 要在往常,走不出几步就可以看到丫鬟们在院里忙来忙去,老花农照料草木,仆人打扫院子,现在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崔禧的心脏怦怦直跳,一路小跑横穿一座座没人的院子,直到书房。 陈庆和陈兴都没在。 “有人在吗?”崔禧脊背发凉,寒毛一根根竖起来。 那个恐怖的声音再一次传过来。 “不对……”这个声音肯定与齐恕有关,不然怎么会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期,结果整个王府立刻变成这个样子呢? 崔禧环顾四周,确实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是他们在搬家?那个声音是马车隆隆的蹄声?” 不管怎么说,齐恕肯定与那个声音有关,绝对! 崔禧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声音的位置果然没变,大概就是在北边的练兵场。 崔禧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人。 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持枪而立。 “你好!”崔禧喜出望外地跑过去。 那个士兵大吃一惊,一边把枪尖对准崔禧,喝令她止步,一边又回身看了看 ,立即就喊人过来。 可巧,来的这个人正好崔禧也见过。 正是王力勇,半个月前在练兵场门口拦住她的那个小军官。 这次他看到崔禧过来,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也扭头往身后看一眼,然后立刻快步走过来喝道,“你来这里作什么!王爷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我……”崔禧正要开口。练兵场却又传来晴空一声霹雳,大概是某种吼叫声。继而又是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崔禧惊恐地后退几步。 “回去!”王力勇也不跟他解释。 “齐恕是不是在那里?”崔禧一时紧张地忘记了尊称,直呼其名。“你们到底是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边吼声不断。 崔禧一定要硬闯。 王力勇也听说过之前陈庆传出的崔禧是未来王妃的小道消息,因而也不敢用力阻拦。崔禧使劲一推,便闯了过去。 首先入眼的层层叠叠的人群,都是王府的仆从和丫头们。 他们都聚在练兵场最南边附近,更靠南的是一队队身披银甲的士兵。 而练兵场的最中间,几只巨大的兽笼高高地立着,狰狞又恐怖的吼声正是从那笼子里穿出来。 第五十二章 狮子 “那是什么?”崔禧停住脚,惊恐地回身问他。 王力勇赶紧追上来,脸色难看,绊绊磕磕解释不清。 兽笼里又是一声咆哮,声浪直接撞击着人的身子,震魂慑魄。 崔禧下意识捂住耳朵。 而先前跑开的那个守卫也疾步跑回来了,凑到王力勇耳边耳语几句。 “他说什么?”崔禧忙问道。 王力勇安抚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将军马上过来了。” “哪个将军?杨平远在这?”崔禧正要追问,抬头便看到高邑正往这边走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崔禧问道。 高邑看了一眼王力勇,王力勇惭愧地拱着手推到旁边扶刀站好。 高邑抹一把脑袋,添上笑跟崔禧打招呼,“怎么又过来了?大哥不是说今天给你放了假,让你休息的吗?” “他在哪?”崔禧问道,“他是不是就在里面?” 高邑倒也不隐瞒,侧过身就让开一条道来,“过去吧,他在里面呢。” “将军……”王力勇惊讶地上前正要拦住,看了一眼高邑的眼色,便又堪堪闭住嘴,把头也低下。 崔禧一路小跑,从人群周围绕过去。 这才看见那兽笼里装 着的都是她见也没见过的猛兽,笼前还有许多鲜血,远远的放置着高架火盆的地方似乎还堆叠着好些破旧的衣服。 齐恕就坐在一个新搭起的铺着红绸的高台上,桌旁还摆着美酒佳肴,神情颇是悠然自在。 只是当他终于看到崔禧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立刻换上了疑惑,转而眉间染了几分薄怒,责问高邑说,“你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自己过来的。”高邑走上高台,随后拉着崔禧上来。给她也拎了张椅子,自己到齐恕身旁坐了下来,问声,“现在捉到几个了?” “十三。” 齐恕指了指自己身边,吩咐崔禧说,“过来,坐这边。” “这里是……”崔禧的小心脏扑扑直跳,又惊又怕地环顾四周,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 “过来!”齐恕加重了语气。 崔禧连忙搬着椅子过去,乖巧地在他身旁坐下,低垂下眼帘,睫毛还在微微发着颤。 齐恕斜眼看了她一下,见她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禁不住也皱皱眉头。 仰面大口喝下一樽酒,方努力用最温柔的声线问她,“今天不是给你放假了吗?怎么还是出来了。” “我 听到外面有声音……就出来看看。” “哦。”齐恕若有所思。 高邑则嘿嘿一笑,“那能没声音吗?老虎要是夜里在深山打架,山下的猎户都别想睡觉了。动静比打雷小不到哪里去。” “那个身上有黑纹的就是老虎对吧?”崔禧指着笼子里来回走动焦躁不安的老虎说,“我爹的书房里有一幅画画的就是老虎。” 高邑赞许地一笑,“哎,对。那就是老虎。” 齐恕轻咳一声,也幽幽张口横插了一句,“本王府里也有画着虎的。你要是想要,我送给你。” 崔禧连连拒绝,“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一说。” 然后又拍了拍腿,双手并放在大腿上,揉搓一会儿感慨说,“这老虎真大。比猫大了那么多呢!” “再看那个。”高邑指了指最边上那个最大的笼子说,“那个就是熊,大狗熊说的就是它。这头小了点儿,个子大的,站起来能比人高两三个脑袋,爪子有小刀那么长,一巴掌过去就把人脑袋削去了。” 崔禧听得有些恶心,干干陪着笑。 高邑狡黠地一挤眼,吓唬她说,“你以后要是遇到了,可得跑远点儿。这东西 嘴馋,偏爱啃人的脸。” “嗯。”崔禧两条细眉撞在一块儿,反感地偏了偏脸。 齐恕见状,便往前探了探身子,故意把高邑跟崔禧隔开,温声对崔禧说,“西边那个是狮子。” “嗯?你家里真的有狮子?”崔禧有些惊喜,抬头张望。果然看到最西边的笼子里还有一只野兽,身子看着不比老虎小多少,从脖子到肩膀还围着一圈深黑色的长长的鬃毛。 齐恕见她这副好奇的样子,也跟着浅浅地笑起来对她说,“这就是狮子。上次你不是说你想看狮子吗?所以我就从兽圈里把他们拉来府上了。” “哦。”崔禧将信将疑,忍不住小声问道,“可是,你既然是要给我看,为什么还要让我放假,不让我过来呢?” 崔禧看了看台下,除了张嬷嬷前些日子告假回乡下老家去了,几乎每个人都在这里。偏偏除了她。 这不能不让人疑心。 齐恕微愣,似乎是被问住了。 崔禧迷茫地眨着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高邑在一旁抱着胳膊,仿佛是等着看一出好戏。 “为什么呢?”崔禧再问一声。 看来齐恕是真的回答不上来了,眼睛微 微眯上又睁开,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又把头转回去了。 崔禧见他为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先把心里的疑惑压下去,继续看那只所谓的狮子。 偏偏越看越不像,“这真的是狮子吗?” 齐恕说,“对呀。从南国那边抓过来的。据说它们都是一群一群地生活在一起。” “哦。”崔禧疑惑地望着那只狮子,眼睑又低落下来,“不像。” 她在空中用手比划了一番,认认真真地跟齐恕说,“我见过的狮子毛特别长,浑身上下都很长,这个只有脖子那里有长毛。而且它长得太凶了。我见到的狮子不是这个样子。” 兽笼旁的人见高台上三个都往狮子这边看,便走去用长长的竹竿捅了捅狮子,让它活动起来。狮子恼怒地咆哮,扑着竹竿张口便咬。 崔禧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捂住耳朵。 “停下!”齐恕见状,立刻让那些人撤下。 “不用怕,笼子很结实。” 崔禧仍然不放心,不动声色地往齐恕的身旁靠了靠,才继续说,“叫声也跟我见过的狮子不一样。” 高邑也跟着好奇起来,问她说,“那你见过的狮子什么样呢?” 第五十三章 饲虎 “比这个还高,还大,然后身上有红色的长毛,有的是黄色的,眼睛特别大,嘴巴也很大,会追着球跑。一个人举着球在前面走,它们就在后面摇头晃脑的跟着。特别可爱。” “哈哈哈哈!”高邑大笑起来,齐恕也忍俊不禁。 崔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不明白自己的话到底哪里好笑。 “那你见过的这种狮子可真难得。”高邑说,“估计也就逢年过节地能有缘看看,哈哈哈哈。” 崔禧并不想搭理他,上次他说要杀了自己那事她还记得呢! “反正就是不一样。”崔禧咬牙笃定说,“我见过的狮子绝对不是这种。” “当然不是,你见的那是……”高邑正要跟她解释,齐恕眼神示意他闭上嘴。 自己跟崔禧说,“嗯,你说的对。不过本王府上现在还没有你喜欢的那种狮子。等过些日子,我叫他们带过来给你看。” “行。”崔禧也不挑,“什么时候看都行。只是我不喜欢这种狮子,还是全身都是毛的狮子更好看。” 崔禧再抬头看了眼,终于发现了异常,这只狮子脖子上的毛似乎并不是红毛。 刚刚狮子转过身,颈下的毛发 居然跟湖面一样反光。 那毛发一定是湿的。 崔禧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它脖子上是不是血?” “嗯?”齐恕闻言也抬头看过去,解释说,“哦,刚刚喂过。” “喂过?”崔禧寒毛倒竖,后背也出了一身冷汗,大致猜出了今天齐恕召开这个**的目的惊恐地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把他们都召集过来?” 齐恕稍稍一怔,随口说,“我想让他们都看一看……” “我不信。”崔禧打断他说,“你不是说你想让我看吗?” 被人打断自己的话,齐恕略感不悦,语气也冷起来,“我是打算明天让你看,而不是现在。你是自己过来的。” “那你为什么要先让他们看,而不是让我和他们一起看呢?”崔禧望了一眼台下,下面的人一个个都低着脑袋,有几个偷偷抹着泪,甚至她还看到前排几个人脚底下似乎还有几滩水。 远处堆起的破旧衣物一样的小堆似乎并不仅仅是衣服而已,分明还有人的身子裹在那堆血迹斑斑的衣服里。 “那是什么?他们为什么那么害怕?” “不该你问的,就别多嘴!”齐恕终于生气了,大喝一声,“来人 呐!把她给我关回房间里去!” 崔禧急起来,站起身喊道,“我不!你到底在做什么?” 齐恕仰头看着她,盛怒地一咬牙,“滚!” “我就不!”崔禧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胆子,居然敢跟齐恕叫板:“你真恶心!” 果然齐恕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她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随后暴怒起来,狠狠地挥手把桌上的酒杯横扫下去,大喝一声,“你找死!” 这声大喝惊动了笼里的野兽,狮子老虎一起咆哮起来。 崔禧吓得尖叫一声,腿哆嗦,不由自主就往齐恕怀里躲。 齐恕更料不到崔禧居然会在自己如此愤怒地情况下还跑来投怀送抱,当下笔直地站着,不知作何反应。 还是崔禧反应及时,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合时宜,慌忙在齐恕胸膛上推了一把,退开几步,站直起身来。 “哼!”齐恕仍然冷着脸,吩咐身旁的士兵说,“把她带回去。” 台下的人看到了台上这般景象,跪在前排的那些齐刷刷都跪下来求饶。 “干什么干什么!”王力勇叫士兵们都围上去,维持秩序。 那些人也不怕,手扒着士兵的长枪往外 使劲涌,嘴里都在喊崔禧的名字。 “崔小姐,崔小姐,求求你救救我们,求求王爷他放过我们吧!” 崔禧急起来。她能做什么呢?齐恕怎么会听她的,刚刚看他那架势,恨不能生吃了自己,怎么可能听她的话,放了这些人。 而齐恕正好之前的怒气没地方发泄,眼见得这种场面,更是暴怒不已,直接下了命令,“这些都不用审了,都给我拉过去!” “拉去哪?”崔禧大惊,“你别胡来!” 齐恕不理她,“拉!” 那些士兵领了命令,两人一组就跑到那些人身旁,把人架起来就往兽笼里拖。 “王爷饶命啊!” “王爷饶命,下次不敢了!” “都是梁嬷嬷指使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是她跟那些人接头的!” 崔禧定睛一看,那些人里面果然就有梁嬷嬷,她身边那个丫鬟翠竹也在。 “你不能这样!”崔禧拦在齐恕前面,焦急地阻拦他。 前些天刚刚觉得他脾气好了,甚至自己还因为齐恕从小就没有爹娘觉得一丝丝心疼,怎么转眼间他又变成了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摄政王。 “王爷!” 崔禧哀求说,“你放了他们。” “你知道他们是别人安插在本王这里的眼线吗?” 齐恕坚决不肯让步,“若不是本王先发现了他们,把他们揪出来,到时候死的就是本王!” “你……” 崔禧知道自己争论不过他,却也不肯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拉去饲虎,只好说道,“你不是说让我去练习一下刺探情报的技巧吗?我已经练得很好了,只要你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都能给你查出来。到时候不管是谁骗你,我都能能发现。而且你想啊,他们今天这么害怕了,以后肯定也不敢再骗你,就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然而她的这番话并没有让齐恕觉得多满意。 齐恕恶狠狠盯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是本王养你,你居然帮着他们说话?” “我……”崔禧哑口无言。 “拉!”齐恕第三次下了命令,那些士兵哪敢不听,立刻连拖带拽就把人往五只兽笼里塞。 笼子里的老虎被哭喊着的人吓坏了,耳朵贴在脑壳上,眼睛瞪得像铜铃,鼻子和脸都皱着,一口獠牙狰狞地闪着寒光,咆哮如雷,一直往角落里缩。 而守在兽笼边的人动作熟练地绕到老虎身边,用竹竿捅它。 第五十四章 惊吓 老虎便猛地调转过身子,一边怒吼着用爪子拍竹竿,一边连连防卫地倒退。 结果一脚便踩到了先前被士兵硬塞过来的人。 老虎受了惊,几乎人立起来,双爪并用,猛地抓拍那个可怜人。 那人惊慌地尖叫着,手脚都挣扎起来,却只是徒劳扑腾。老虎把人抓牢了便大口一伸,只听得嘎嘣一声脆响,那人的四肢便软塌塌松弛下来,再也没了动静。 崔禧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只觉得天旋地转,那血色竟像是从那个的脖颈里喷***,如倾盆的雨,滔天的巨浪,一下子席卷过来,差点把崔禧也撕了个粉碎。 崔禧晕死过去。 齐恕知道崔禧胆小,经不得吓。所以特意让崔禧放了一天假。万万没有料到她不但自己过来了,甚至还当场吓晕了过去。 高邑把嘴里的鸡腿骨头往外一吐,拍拍土,吩咐身边的守卫说,“你,去找个大夫回来。” 说完了也站起身,走到齐恕身旁,盯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崔禧,冲着齐恕嘿嘿笑了声,“大哥,你别的事情瞧着可都挺聪明的。怎么到这种事就犯糊涂。就算你让她在院子里歇着了,她也听不见老虎狮子的动静 ,可怎么着她也能发现今天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吧?” “闭嘴。”齐恕心情差到了极点,转过身径直下了高台。 高邑无奈地笑了笑,扯开嗓子喊,“王力勇!” 王力勇颠颠跑过来,“将军!” “把那个……”高邑顿下来,盯着崔禧的脸看了看,一时居然还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她是谁来着?” “崔禧。”王力勇接话说。 “我知道她是崔禧。”高邑把大手往王力勇的脑袋上一拍,王力勇往前趔趄了差点撞在台柱上。 高邑嘿嘿笑起来,这才吩咐说,“地上怪凉的。你把她送回房间里去。” 等崔禧再醒过来,天色已经黑了。 屋里的灯光被一个人影挡着,床边略显昏暗,床柱反射来的光斑却仍旧有些耀眼。 崔禧艰难地举起胳膊,搭在眼上。 那个身影见到崔禧醒转过来,几乎是喜极而泣,“小姐!” 崔禧也一个激灵清醒回神,“瑶枝?” “是我,小姐!小姐……”瑶枝眼看着就红了眼圈,泫然而泣。 “别哭别哭。”崔禧惊喜地坐起来,握着她的胳膊连忙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回来的。”瑶枝 擦了擦眼角的泪,反握着崔禧的手安抚说,“小姐你快躺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嗯嗯。”崔禧眼睛闪着星星,握着瑶枝的手依依不舍。 瑶枝破涕为笑,“小姐!我不走。” “嗯。”崔禧嘴角一点点耷拉下来,眼里星星坠落,化作点点露痕,“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别哭别哭哦。”瑶枝倒好水赶紧过来,吹一吹给崔禧端过去,说道,“小姐,慢点喝,不要烫到。” 崔禧鼻头一酸,忍不住就开始诉苦,“你走了以后,谁都欺负我。” “没事,我现在回来了。不哭哈!” “嗯。”崔禧红着眼睛点点头,忍不住自己也笑了,“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又不是小孩子。” 瑶枝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你也知道呀。” 崔禧羞红了脸,装作低头喝水的样子。 “哦哦,不对,你是怎么回来的?”崔禧等她把杯子放回桌上的时候,便拉着她坐下来,问道,“你还没跟我讲,你是怎么回来的呢!” “是王爷叫人带我回来的。”瑶枝说,“他说你快死了……” 崔禧一下子黑了脸,低咒道,“他才快死了呢,坏死的!” “小姐,你别这么说 。”瑶枝听不下去了,偷偷告诉她说,“你不知道,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里,王爷来了多少趟呢!” “他来过?”崔禧显然不信,“他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笑话吗?”崔禧一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一幕,胃里又翻起浪来,舌根一阵阵泛着恶心。 “我才不要见他。” 瑶枝并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府里的人一个也没有敢开口提那件事的,一是嫌恶心,得避讳着,二是怕惹祸上身。 因此瑶枝只当是自家小姐是被犬舍的狗吓了一跳,扑哧一声笑,“小姐,你也别太跟王爷计较了。我算是发现了,外面的传闻一点都不真。王爷他人心肠好着呢!不过是面冷心热罢了,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 “面冷心热?”崔禧不好跟他说这些,强忍住恶心,跟她讲,“你是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然而瑶枝不知道是收了那个死王爷的什么好处,居然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主动就替齐恕身边起来,“我觉得小姐你肯定是误会王爷了,好多事情他走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脸皮薄着呢,也怪可爱的。” 瑶枝说,“你晕倒的这段时间,我给数着了,他总共来了四次呢!隔 段时间就跑过来问,‘你家小姐醒了没呀?她怎么还不醒呀?要不要再叫一遍太医过来?’这些啊,还是我在这里的时候,我没来之前好像就一直是王爷他亲自在这里守着你呢!” “他……”崔禧哼了哼两声,压低了声音说,“那我怎么不知道?” “您当然不知道了。王爷不让我告诉您的。而且呀,您睡得可香了,说梦话了呢都。”瑶枝捂着嘴偷偷地笑。 崔禧大为警惕,梁芒追问,“我说什么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瑶枝咯咯笑着,花枝乱颤,“也没什么,就是一直喊王爷的名字。” “哦!”崔禧刚放松了神经,立马又紧张起来,“喊什么?我喊的是‘王爷’呀,还是齐……”崔禧伸着脖子往窗外一看,努力压低嗓门,“还是喊的‘齐恕’?” “你说呢?”瑶枝乐见其成。 崔禧却紧张得要命,“那他没生气吧?我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嘛?” 瑶枝故意仰着脑袋想了想,等她着急了才说,“没有呢,王爷当然没生气。你是没见他当时好奇的那个样子,蹲在床边仔细听,差点没把耳朵伸进您嘴里去呢!” “昂!死丫头,就取笑我吧你!” 第五十五章 赔礼 自打上次在练兵场晕倒了那一次,崔禧再也没有去过书房。 每天都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偶尔去院子里溜达溜达。瑶枝正巧分派在前院,专替我们崔禧站岗放哨,一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即奔回屋子里通报崔禧。然后崔禧便跑回床上去,把鞋子一脱,被子一裹,仍装作奄奄一息的病弱模样。 而齐恕,虽然崔禧昏迷的时候恨不能一天三趟往崔禧房间里跑,然而自从得知崔禧真的清醒过来的时候,竟是一次也没有过来。只是偶尔差陈庆过来看一眼,有没有吓出什么别的毛病来。 吓能吓出什么事呢?陈庆确实是见过被吓到发烧晕晕乎乎好几天的,可实在也没听说有人会被吓得卧床不起呀,眼看着五天时间过去了,崔禧还是赖在床上,摆明了就是不想去书房值班呗。 因此陈庆每回也都是走走过场,从来不戳破。 可齐恕却等不来了。 这两天心里总像被猫抓,人在书房总也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吩咐陈庆再过去看一趟。 最后陈庆也实在没辙,忍不住解释说,“王爷,真不是我不想去。问题是人家不肯过来呀。” 陈庆瞟了一眼齐恕的脸,见他没有生气,壮着胆子继续说,“我去看了很多次了,她早好利索了。我去的时候都听见了,她一个人满院子玩的可欢快着呢!可是我一进去,嘿,立马就回床上躺着了。依我看呐,这肯定是心病没跑了。” 这番说辞倒不是齐恕第一次听,陈兴虽然话少,很少八卦这些事情。可前些日子看不下去,也多嘴提醒了一把。 齐恕终于肯接受了现实,把手头的书放下,沉眉思索。 “王爷,依我看,您就先别管她了。小孩儿都这样,您越找她,她越是端着。等什么时候您不去了呢,她就自己找来了。” 看到齐恕在那边愁眉不展,陈庆仔细给他分析,“王爷,您真的听我一句劝。别管她了。” “嗯。”齐恕嘴上答应着,身体却老实,举起的手指弯弯蜷在唇边,眼睛一直瞟着崔禧原先侍奉他时候站着的位置。 “得,我看王爷您是被她给勾了魂。那要不这样也成,您别总差我们去喊她回来值班,她不吃这套。铁了心不回来了。就用实际行动来给她道个歉,让她看到您的诚意,保管她回心 转意。” 齐恕这才肯抬起头来看他,目光戏谑,暗隐杀机,挑唇说,“你是说,她一个丫头不肯回来工作,本王非但不能惩罚她,反而要给她道歉,对吗?” “王爷恕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庆连忙跪下来,暗叫一声苦。这位爷什么时候真把崔禧当丫头过……要是真是跟一个丫头的话,哪儿还用得着费这么多心思,直接绑了捆过来就是。 “恕小的口拙。小人的意思是王爷您大人有大量,跟小孩子不能一般计较。既然她生气,那我们就哄着她就是。” “哄?”齐恕示意他起身,问道,“那你所说的哄,是要怎么个哄法?” 果然,跟自家王爷说话还是得换个旁的说法。 再说崔禧这日正一个人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玩茶杯,忽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紧接着瑶枝便乐颠颠地跑进来,抱着她的胳膊就晃,“小姐小姐!王爷请了戏班子过来,要我喊你过去呢!” “谁?”崔禧一脸茫然,转而又戏谑地一笑,重新趴回桌上说,“他叫戏班子干嘛,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他小孩儿满月还是他过八十岁大寿?” “哎呀小姐!”瑶枝仍然抱着她的胳膊晃来晃去,“你别总这么说王爷,他……” “啧啧,他什么呀他?”崔禧扭回身反手抓着瑶枝的胳膊调笑说,“你老实交代,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死心塌地护着他?哟哟,还脸红,啧啧。” “不跟你说了。”瑶枝红着脸,丢下崔禧便往外去,“您要是不去呀,那我就跟陈庆说,让他自己回去就是,不要等我们了。” “谁说我不去了!”崔禧也从桌上蹦起来,快步追上,“我还偏要去。这是他欠我的,凭什么我白白受惊一场,还没什么赔偿啊我。” 瑶枝噗嗤一声笑,挽上崔禧的胳膊就一起往外走。 院外候着的陈庆看到她俩出来了,这才展开笑颜,“果然还是这招有用。”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陈庆闪到一侧,做个请的手势。 崔禧一脸莫名其妙,白了他一眼,耀武扬威就往外走。不想,迎面差点撞上另一个人。 “哎哎!”那人立即敏捷地退开一步躲着,笑嘻嘻说道,“你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万一撞到小爷,你可赔不起!” 原 来是杨平远。 崔禧老神在在地绕着他走了小三圈,戳戳他的胳膊问道,“你居然有空从那个什么什么花满巷出来了?不陪你的柳月姑娘了?” 杨平远听闻这话,神色居然也多添一分羞赧,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这话说的,柳月姑娘……柳月姑娘她今天也过来了呀。” “你说什么?” 崔禧好奇地仰着小脑袋,继而恍然大悟,“难不成你们已经订……” “说什么呢!”杨平远理不直气不壮,说话差点结巴,“我跟柳月姑娘清白着呢!这次是我大哥要我去找个戏台子,正巧柳月姑娘就是戏班子出身,于是就帮忙联系了她以前待过的戏班子,这才跟着一块儿来的。” “那你呢?”崔禧鄙夷地瞧他一眼,“你干嘛过来?别跟我说你是想你大哥才来的。” 杨平远羞涩地嘿嘿傻笑着,随后一弯腰,附耳说了句,“柳月姑娘前些日子总跟我打听你,我看她对你很感兴趣。等会儿她要是来找你,你记得多替我说两句好话。放心放心,小爷我记着你的好,要是哪天我俩真成了,一定请你过来喝喜酒。” “我才不呢。” 第五十六章 舞狮 那个柳月姑娘虽然看起来美丽大方有教养,举止不凡,可是崔禧总觉得她心思太重。而且,绝对还不是什么好心思。 就杨平远这种傻头傻脑的傻小子,跟这个柳月根本不是一个道行,怕不是柳月只是拿他当个乐子耍呢! 看到这个傻小子那副憨憨的样子,崔禧也于心不忍,开口提醒说,“美言呢我肯定是会帮你美言的。不过有几句话可得先说在头里,我觉得人柳月姑娘比你……比你厉害太多太多了。” “是嘛?”杨平远掐着腰傻乐,“你也这么觉得对吧。哈哈,小爷看上眼的人,当然不是凡物。” 就得瑟吧,到时候有的你哭。 崔禧去往前院的路上忍不住也暗自琢磨。虽说她跟柳月不过只见过一面,但是凭女人的直觉,她一眼便看出柳月对齐恕似乎有点太过重视。 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只得暂时把这些都放下,还是先去看戏最重要。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前院。 开阔的院子早已经架起了搭设着布景的高台。估计还是上回那帮子工匠,两个高台搭得一模一样,唯独后面竖起来一个两三丈高的木板当背 景。 在这面背景墙后面左右还各摆着两张梳妆桌,桌前坐着身着戏服的的两个人正对着镜子补妆,其他人有的整理低头衣襟,有的配着动作回忆戏词,最外面一圈端着各类道具忙忙碌碌布置场地。 一众戏乐班子已经拿好了各自的乐器在高台旁有坐有站等着班主的命令。 崔禧走近了一看,从高台到前面的整片空地都堆着红绸,铺着红毯,撒着红花,煞是喜庆。 可偏偏看台前那红毯上并没有堆几张桌椅。崔禧大致看了眼,不过三张桌子,四张椅子,桌上摆着几盘果子,几碟花生,显然齐恕并没有叫太多人来看。 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难道这戏班子是他特意为自己叫的? 没让崔禧等太久,很快,齐恕也由陈兴和陈庆两个人拥护着踱步过来。 崔禧刻意偏着脸不去瞧他。 齐恕更是神色阴沉,面如寒霜,走过崔禧身旁的时候,一步也不肯住,直直带起一阵风。 “幼稚。”崔禧小声嘟囔了句。 那人却听得清清楚楚,脚步一下子刹住,“你说什么?” 崔禧闭着嘴,眯着眼,偏一偏脑袋,对他装傻地笑。 “哼!”齐恕拔腿往戏台前的 椅子上坐下,然后在桌上叩了叩手指,命令说,“过来。” 崔禧虽然不算乖,可她好歹识时务,知道今天这个齐王爷不好惹,因此深吸一口气,先老老实实听话,依言走过去坐好。 “我是说坐在本王身边。”齐恕恨得咬牙切齿。 崔禧吐吐舌头,在心里学他,“坐到本王身边!不然本王可就生气了哦!”本王本王的,跟谁不知道你是王爷一样,老老实实说“我”会死呀? “过来!”齐恕提高了声调,眉间染着薄怒。 “……”居然还生气了。崔禧小声叹口气,认命地过去坐在齐恕身旁。 “平远呢?”齐恕问她。 崔禧这才发现杨平远那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明明刚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来着。 “算了,不用找了。”齐恕指了指高台后面,说道,“他在那里呢。” 崔禧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那边一看,果然杨平远又跟碰着花的蜜蜂似的,绕着柳月就嗡嗡地打转。 那副献殷勤的模样实在让崔禧忍俊不禁。 齐恕看到崔禧掩着嘴偷笑,也如沐春风,心里瞬间就放晴,脸上的寒冰融化了些,也挤出一个笑来,问她说,“你想听什么 戏?” “想听什么,我说了算吗?” 刚融化的冰又咔咔结上,齐恕冷哼一声,坐直了,把杨平远也喊过来。 杨平远听见召唤,拉上柳月的手,一齐跑过来。 柳月礼数周全,先不入座,见了崔禧和齐恕,挨个低头行礼,露出洁白一段皓颈。这可把杨平远给得意坏了,忙不迭就吹捧起来,“怎么样,看见没?什么叫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蕙质兰心?这就是了,哈哈!” 这口气吹的,怕不是把这些年学的词都用上了。 齐恕也听不下去了,拍拍手就叫戏班班主开始了台上的表演。 锣鼓二胡一响,才子佳人们轮番登场。台上演的第一出,叫做“游园惊梦”。讲得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小秀才来调戏人家大闺秀,崔禧盯着齐恕恨得牙痒,这家伙摆明了是故意的。 杨平远在那边羞得面红耳赤,又搔得心猿意马,眼神越过齐恕和崔禧,偷偷瞟了柳月好几眼。 然而齐恕却对这些毫无反应。虽然说这个戏班子勉强算是他叫来的,可是他对戏曲什么的实在不感兴趣,咿咿呀呀惹人烦。倒是崔禧,老实动不动就扭头瞪他两眼,叫他对这场戏 还真的有几分兴趣,好奇戏台子上都演了些什么。至于杨平远那小子,估计也没有听进去多少,要不是因为柳月离他太远了,估计眼睛都得黏在人身上呢。没出息。 可眼看着戏台上一出一出演了好几场,崔禧非但没有感激地痛哭流涕,反而还打起了哈欠。 齐恕不由怀疑起这个计策的功效来,颇是责备地瞪了陈庆一眼。陈庆满含歉意地一笑,立即小跑去了后台。 很快,戏班子的乐声哗然一转,变得喜庆活泼起来,看台两旁的仆人赶过去点燃了早就挂好的鞭炮,一红一黄两只舞狮随着一只顶在杆子上绣球摇头晃脑地从后台走上来。 崔禧神色果然一变,腰背一下子挺直了,瞠目结舌地盯着台上。 “这是……”崔禧小手掩着嘴,难以置信地问齐恕,“你家真有这种狮子?” 齐恕没料到崔禧反应如此惊喜,微愣片刻后立即也清清嗓子,正襟危坐“嗯。这种狮子我家有二十几头。” “哇!”崔禧崇拜地两眼闪着辉光,“那,那能把它们都拉出来嘛!” “这个……”齐恕半天回答不上来。 陈庆在一旁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又惹齐恕怒目而视。 第五十七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下次,我再带它们一起过来。” 齐恕撒谎说,“现在它们跟那群老虎和熊一样,都在另一座宅院里。来回不方便,下次……” “没事没事!”崔禧才不管这个,能有什么不方便呢,能把野兽运过来,自然也能把人带过去。崔禧自认自己没甚么生活阅历,可运送牲畜一类的活物比运人麻烦,这她还是懂得。 齐恕张张嘴,欲言又止。 一旁的陈庆赶紧帮忙圆谎说,“这类狮子跟旁的不一样。它们没有住在一块的习惯,最多两三只住在一起,不能再多了。再多就得打仗。而且叫声太吵,老爱叫唤,跟别的在一起容易吵到别的睡不着。因此呀,都是分开养的,您跑过去也是一只两只地看,跟在这里也没什么区别不是?” “哦……”崔禧领悟地点点头,又把目光调转回台上。 不过说来也怪,台上的的确确的她记忆里的那种长毛狮子不错,可是再看的时候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总觉得这些狮子样子和动作都怪怪的。可具体怪在哪里呢,她也说不上来。 崔禧疑惑地问道,“你确定这些狮子都是你养的吗?” 柳月就坐 在崔禧身旁,也听到了崔禧与齐恕的对话,好奇地在两人之间看了看,问道,“怎么,原来这家戏班子是王爷养的?我怎么……” 陈庆赶忙帮着回答,“他们说上次的狮子呢。” “哦。”柳月将信将疑。 崔禧也满腹疑惑,一时却也指不出毛病。 不过难得齐恕有这份心思,放下摄政王的架子来给她准备惊喜。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感动的。 既然别人伏低做小,她也不好意思再端着,就坡下驴,清清嗓子讲道,“呐,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原谅?本王做了什么事,居然还需要别人原……” 陈庆赶忙戳了戳齐恕的后背,示意他别在继续说下去了。 这两个人吵架倒没什么,关键是自家这傲娇的主子吵完了总派他一趟趟在两个院子之间来回跑,时间一长是谁都受不了。 杨平远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他也丁点都不在意。从那舞狮一登场他就在位子上****,恨不能立刻蹦**子上把他们赶下去,好开始最后一个环节。 因此一直在旁催促,“够了吧够了吧?舞个狮子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哪天去街面上 ,我请一队来给你们看。” 齐恕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放,眉宇间颇是不满,“你急什么!” “嘿嘿。”杨平远悻悻地坐正了,小声辩解,“我这不是想看看下一个节目嘛。” 齐恕不悦地冷哼一声,问道,“你想看下一个节目吗?” “想啊!”杨平远恨不能蹦起来。 齐恕却丝毫不搭理他,斜眼看了看崔禧,又问,“你想不想?” “啊?”问我呢。崔禧把嘴里嚼了一半的花生一口吞下,咳嗽了两声,连连挥手,“下一个吧,下一个吧。” 吃个花生都能噎到。“没出息。” 齐恕拍拍手,台上的舞狮又摇头晃脑地下去了。 “下一个节目是什么?”崔禧很少好奇。 “是我。”柳月起身,动作优雅大方地行个礼,“献丑了。” “不丑不丑,美着呢!”杨平远又傻乐着拍马屁。 那副谄媚的样子,连崔禧都觉得恶心。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总觉得这个叫柳月的对齐恕似乎比对杨平远更上心。从起初在花满巷的时候,就总是有意无意盯着齐恕看,今天也是一样。就连刚才行礼的时候,眼睛看的都是齐恕。 难道仅仅因为今天齐恕坐庄? 崔禧多了个心眼,等柳月上台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都放在柳月身上。 柳月是上台献舞的。看样子确实是练过,身材窈窕,身段婀娜,身姿俊逸,身形柔美,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尤其是那双眼睛,一双瞳仁剪秋水,嫁与春风不用媒。 只不过……看她这意思,她想嫁的恐怕不是春风,更不是杨平远。怕不是要嫁给齐恕吧。呐,一双桃花眼秋波潋滟,可一直盯着齐恕呢! 这可了不得,要是让杨平远看出来,那他们兄弟两个可就离仇人不远了。不过就看他现在沉迷柳月的样子,七魂六魄都在她那儿呢!指定也看不出来。 崔禧伸长脖子往杨平远的方向一看,果然那人半分都没有察觉,正热络地给她捧场。这个傻小子。 至于齐恕,他到底是个人精。崔禧眼看着他眉毛一点点聚拢起来,嘴唇也闭得紧紧的,就知道他肯定也看出了这个柳月对他另有所图。 “她是你叫来的?”崔禧低声问齐恕。 齐恕摇摇头,回答说,“平远说,她听说我再找舞狮队,就要求跟着一起过来了。” 齐恕指了指 后面的戏班子,介绍道,“还有这个戏班子,都是她找来的。” “昂!”崔禧若有所思,勾唇一笑,转眄看他,“那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好歹也得跟人说清楚吧,人家可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 “暗示什么?”齐恕疑惑开口。 “嘿,你这人。”崔禧苦口婆心教导,“一个大姑娘家这么给你献殷勤,你都看不出人家的心思吗?” 说完,崔禧又小心地看了看杨平远,用最低的嗓音小声劝诫,“不过我可告诉你哈,兄弟情义可比女人重要多了。别人院子里的花,别采为妙。” 齐恕听到这里,眼眸微暗,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稍稍松懈了一口气。继而又笑起来,也学崔禧探着脑袋凑到崔禧耳边,轻声问她,“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喜欢上她?” “嗯?” “莫名其妙。”崔禧往旁边挪了挪,神情万分嫌弃。 齐恕心情却很畅快,戏谑一笑,又问,“那你为什么告诫我离她远点?” “我是担心杨平远好吧!” “我怎么了?”杨平远好奇地问他们。 “没你的事!”那两个异口同声。随后又四目相对,分外眼红,各自扭开脸。 第五十八章 谎话连篇 柳月一曲舞毕,在台上谢幕后,款款走下台,去了杨平远面前,柔声问道,“舞得如何?” “好看!” 好看什么呀,人家问你了吗?崔禧在一旁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柳月人虽然是站在杨平远前头,可那双眼睛可是盯着齐恕呢! 亏她上次还夸这个柳月长着一双醉人的桃花眼,现在承认自己是认错了。那又细又狭,还往上吊的眼尾怎么可能是桃花眼,分明就是一双狐狸眼。 可怜的小将军,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可惜杨平远被柳月勾去了魂魄,满眼都是她的一颦一笑,眼里全无其他。完全没有看到崔禧在这里唉声叹气。 还是齐恕眼睛尖,看到崔禧在那边嘀嘀咕咕,暗自觉得好笑,“你是怕我看上她?” “啊?”崔禧一愣,两颊烧得通红,张嘴就反驳,“鬼才担心这个呢!”然而这话说得快,可胸膛里那只不安分地小鹿却还在没头没脑地蹦跶,直撞得她口干舌也燥,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懒得理你。”崔禧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就往后院去。瑶枝赶紧跟上。 柳月见状,疑惑地问齐恕说,“她怎么了?” “ 大概是没吃药。”齐恕叫微笑着起身说,“平远,你带着柳月姑娘四处转转,我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哎!”杨平远愉快地答应下来。 柳月则站在原处,望着齐恕远去的身影,眼里暗流涌动。 再说瑶枝追上了崔禧,低着头总也闷声笑。 崔禧看不过,停下脚步仔细教育着,“笑什么呀你,再笑嘴巴给你打掉!” “……”瑶枝恶心地吐吐舌头,“小姐您说话可真粗野。” “哼!”崔禧扭身往高台那边龇牙咧嘴,“要是让你也看到那天狮子吃……咦?那是什么?” 崔禧好奇地看着高台后面的人把舞狮的头和身子摆在地上,双腿还穿着舞狮的道具服。正要往前去看,又立即收住脚,背身站着。 齐恕追上来了。 “小姐,您别害羞。”瑶枝又低着头偷笑。 “害羞个头哇!”崔禧凤目含威嗔视过去,可是胸脯里的小心脏又不争气地碰碰乱跳起来。 齐恕很快就跟上来了。 走到了崔禧身旁,却不看她。而是负着手,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地问她,“身子痊愈了?” “您说呢?”没话找话。早怎么不问她。 崔禧也 把下巴仰得高高的,“王爷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果然是吃醋了。”齐恕脸上笑意加大,安慰说,“你不必担心。本王说过会养你,那么不管我娶妻与否,都会继续养你。” “我吃醋?哈!”崔禧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问他说,“我吃什么醋呀,真当谁都能看得上你呀?王爷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这话一说出口,连瑶枝都替她捏一把汗。 果然齐恕那张脸明显就阴沉下来,“你是说本王配不上你?” “拜托,也不看看您多大岁数了。”崔禧把齐恕上下审视一番,“王爷您今年高寿?” 陈庆见状不妙,赶忙插话说,“二十六,二十六。” 崔禧不依不饶,仰着小脑袋,丢溜溜转着眼睛算,“二十六。我今年十三……合着比我大了整整另一个我。啧啧。” 崔禧抱着胳膊的手快速抖了抖,做出个嫌弃地神情,“老牛吃嫩草。” “你!”齐恕恨得牙痒,偏偏眼前这个人说的还都是事实,自己确实比她大了整整十三岁。 齐恕恶狠狠一拂袖,正气冲冲要回书房。可余光往身后一瞥,正看到 崔禧一直悄悄地往身后看。他顺着崔禧的视线回身看了一眼,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陈庆也赶紧看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着实也吓了一跳。那帮舞狮的师傅哪里不好去,偏偏要在高台后面直接放道具。这下可好,舞狮的脑袋和身子都分了家,他还怎么骗崔禧说这舞狮其实也是个活物。 齐恕回头望了望陈庆,等着他的主意。 陈庆哪儿有主意呢,只得挤眉弄眼,疯狂地摆着手。 “咳咳,”齐恕清清嗓子,问崔禧说,“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不用。”崔禧回头看了看那两只被大卸八块的舞狮,微微一蹙眉,回答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在这玩会儿。” 齐恕抬着的手晃了晃,又去看陈庆。陈庆脑袋恹恹地垂着,肩膀也垮下来。别说他了,就是神仙来了,怕是也圆不会这个骗局。 果然,崔禧转身领着瑶枝往回走。 陈庆赶紧领着自家主子也跟过去。 高台已经在撤了,两张梳妆桌被搬回去了,不好收拾的杂物都堆放在了一起,等着高台拆卸完了再打包带走。那两只舞狮一黄一红地大脑壳就在那堆杂 物边上的板凳上放着,四只眼睛都闭着,嘴巴长得大大的,露出里面夸张的牙齿来。 “你在找什么?”齐恕装糊涂。 崔禧却不去理他,掀开盖在杂物堆上的红绸布,一样一样仔细找。 果然很快就翻到了那些人刚刚放下来的道具服。一红一黄缀满长毛的两条裤子。 “这是什么?”崔禧把那两条裤子重重地按在狮子头上,咬牙质问,“你跟我说这是狮子?” “本王……” “说过没有?” “说过。”齐恕眼神明显黯下去了。 崔禧根本不肯给他解释的机会,“可这是狮子吗?” 瑶枝偷偷地拉了拉崔禧,让她别再继续说了。崔禧却不肯轻易放过,仍质问道,“骗人很有意思是不是?” “不是。”齐恕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看着眼神越来越瘆人。 瑶枝赶紧拦住崔禧,“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 就连陈庆也替崔禧担心起来,干干笑了两声,凑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杨少爷还在府里,要不我们去陪陪他们?” 齐恕恶狠狠盯着崔禧,铁青着脸。正要离开,崔禧却又喝一声,“站住!” 第五十九章 仇人上门 “小姐……” 崔禧甩开瑶枝,上前走两步跟上,冲着齐恕喊,“亏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来道歉的,没想到……没想到你真是死性不改!” 这下可真是点了火药桶,齐恕腮帮子狠狠地一抽,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威胁说,“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 “我……”崔禧也愣一会儿,刚刚怒火攻心,还真忘记自己是在跟谁说话了。眼看着齐恕在暴怒的边缘,她的气焰一下子就降下来了,眼神飘忽地左顾右盼了会儿,理直气不壮,“反正……反正骗人就是不好。” “哼。”齐恕见她秒怂的样子,倒活脱脱像只小狗,前一秒还龇牙咧嘴炸了毛就要咬人,现在可好,尾巴立马就夹起来了,片刻也不犹豫。一时也不好怪罪什么,冷哼了一声,眉间的火气便也跟着散去了,甚至为了展示自己的宽容,还大度地抚慰一下,“你不喜欢假的狮子?” “嗯……”崔禧乖巧地点个头,心里却在骂。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的话,重点是舞狮是不是真狮子吗?可毕竟人在屋檐下。 齐恕见她态度尚可,刚刚的怒气这才彻底散了,也温温然 换上一副浅笑,“那你想看什么,本王现在就带你去。” “不必了王爷。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待着。”鬼才要跟你一起出去呢! 齐恕也不强求,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回院子。 崔禧点个头,老老实实行个礼,快步走去侧院,却不直接回房,也不上游廊,而是在门洞口的桂花树底下藏起来,然后探着脑袋偷听那主仆两个说什么。 果然齐恕等人走远了,立即咬咬牙吩咐陈庆,“这个戏班子是谁找来的?” “回王爷,是柳姑娘介绍来的。” “哪个柳姑娘?”齐恕问道。 陈庆抬头看看他,解释说,“就是刚刚跳舞的那个柳姑娘啊?” “嗯?” “就是柳月姑娘,跟着杨家少爷一起过来的那个。” 齐恕这才恍然大悟。 陈庆擦擦汗。果然自家这个主子刚才就没往台上看,亏得人柳月姑娘跳的那么卖力。 “不管是谁叫来的。赏金该赏的赏,但是这两个舞狮子的,杖责三十!” 陈庆闻言大骇,连声阻止,“可使不得!” 远远地,崔禧听到齐恕的斥喝声,也跟着哼哼了两声,摇摇头叹气,“果然。狗改不了吃……” “小姐 !”瑶枝也赶紧上去捂住崔禧的嘴。 崔禧不开心地使劲把她的手掰下来。 瑶枝还是在那里叮嘱,“可不能这么说。若是王爷听见……” “听见就听见……”崔禧白她一眼,“我还怕他不成啊。” 现在不是刚刚怂兮兮的时候了…… “不过……”崔禧也忧心忡忡,“你说那个柳月姑娘,真的是看上那个谁了吗?” “谁啊?” “那个傻将军呗。” 瑶枝听到这话,立刻奔到崔禧面前拉着她的手,仿佛是终于觅到知音,“小姐!我跟你的感觉一模一样。我都观察她好久了,她绝对是一直再看我们家王爷呢!我刚刚还想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瑶枝抬眸一笑,“当然是提醒你提防她呀,别让人家呀,抢了你未来王妃的位子!哈哈哈!” “好哇,死丫头,看打!”崔禧作势扑上去。瑶枝立即娇笑着跑开。 然而崔禧的疑惑并没有彻底放下,只追了几步便又渐渐放缓了脚步。 她确实也是注意到柳月总是偷偷看齐恕,可是,那眼神总让她觉得奇怪。明明是专注又深沉的眼神,可眸子里却似爱而非。与其说是看情郎,倒 不如说,只是在观察某样特别的东西。 难道她以前就认识齐恕?可那眼神明明也不像是来寻亲,总不能是来寻仇吧? 想到这,崔禧一下子汗毛倒竖,连忙叫住瑶枝,“瑶枝瑶枝!” “干嘛?”瑶枝还在咯咯笑着,不明所以。 崔禧急了,跺着脚喊她,“过来过来!” 这方使得瑶枝也跟着严肃起脸色,毫不怠慢地跑过来问道,“怎么了小姐?” “我觉得那个柳月可能是来寻仇的!” 听闻这话,瑶枝大吃一惊,忙追问,“寻仇?不能吧……她跟王爷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哎呀,你傻呀。那可是齐恕,摄政王哎!手上的血债多着呢,你就是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十个里得有九个跟他有仇呢!” “夸张了点吧……”瑶枝尴尬地摸摸脖子,替自己的王爷辩白,“我觉得王爷人其实挺好的,就算他确实杀了人,可是杀的也都是坏人啊。你忘了,就算他当初杀那么些大臣,可杀的也都是叛臣啊。真说起来,也算是帮老爷,夫人和小姐你报了大仇呢!” “切,那又如何。”崔禧问她说,“这跟他的仇人多不多有关系吗?我 们大**律法严苛着呢,动不动就株连个八族九族的,你能保证这里面没好人?万一有那么一个两个的活下来了,非认定那个谁是他们的仇人,怎么办?” 瑶枝没了主意,“这……” “要不……”崔禧眼珠子转了转,嘻嘻笑着挽起瑶枝的胳膊,“要不咱跑吧?别到时候连累了我们。” 这话说的瑶枝都听不下去了,刚忙掰开崔禧伸过来勾结她的手,往旁边躲一躲方说道,“小姐,不能再跑了。我们已经跑了两回了,再被抓到就惨了!” “昂。” 崔禧垂头丧气地应一声,嘀嘀咕咕说道,“你每天跑来跑去倒自在。可我在那个小破院子呆了几天了都,憋都憋出病来了。” “小姐……”瑶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王爷确实对她们不薄啊,名义上把她们两个划去了下人那边。可实际上并没有让她们真的住进下人大院,而是在西厢选了个闲置的闺房让她们住下了。 论环境什么的,也算不错了。除了隔壁院子里有只司晨的大公鸡,再没有别的聒噪的动静,清幽的很。虽说……虽说确实比崔禧以前当千金大小姐时候的正统闺房小很多…… 第六十章 团伙 陈庆直到夜里才回来。 今天早上齐恕为了给崔禧准备这个惊喜并没有来得及晨练,因此晚上便喊上崔禧一起去了演武堂。 崔禧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她对这里实在没什么好印象,总共就来过两回。第一回,有个叫高邑的死大个子扬言要杀她。第二次就恐怖了,她眼睁睁看着梁嬷嬷她们在演武堂前面的练兵场被塞进装着猛兽的笼子。 因而今晚的崔禧格外听话,齐恕说什么她听什么,简直跟上午十分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判若两人,乖的不得了。 “枪。” 齐恕练功的时候终于脱了他那件纹着松鹤延年的中老年土款蓝大衣,换上了上次她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身素白色劲装,紫金腰带往腰上一束,看着也挺拔英武,还蛮像那么回事。 尤其是银枪一挥,一招一式,龙行豹影,颇有些挥斥方遒的意思。 可就是有一样让崔禧不满意。 齐恕似乎是真把自己当兵器架子,练完一样兵器的时候,二话不说就丢过来,根本不管崔禧接得接不住,还以为自己是丢书呢。 崔禧接得满面怨气,恨不得一枪戳过去,戳死这个没心肺的。 陈 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崔禧远远地抱着一支枪遥遥地冲着齐恕练武的背影戳来戳去。 “咳咳。”陈庆清了清嗓子跑过去,“王爷。” “怎么了?”齐恕把剑插入鞘,仍旧往崔禧身上砸过去。 崔禧赶紧躲开。 陈庆上前把剑捡起来,递给崔禧。然后才跟齐恕说,“王爷,我打探到他们的底细了。” 崔禧闻言赶紧把剑和枪都放下,积极地跑上去问他,“你们是不是要说什么秘密?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齐恕瞥她一眼,“哪也别去。” “昂。”崔禧哀怨地应承下来,认命地抱着齐恕抛给她的刀枪剑戟往一边去了。 齐恕这才对陈庆讲道,“你继续说。” 陈庆看到崔禧的糗态正忍不住偷笑,听到齐恕问话也忙正了脸色回答说,“属下发现他们出了门以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窝点,而是跟另一路人马会合,一同去了‘迎客来’。我只留神着他们,没有注意到那队新来的是从哪里过来的,不过据我估计应该离我们王府也不远,可能是在王府外围踩点的。等明天我找今下午站岗的那几个兄弟问一下确认确认。” 齐恕继续 听着。 陈庆说,“我在迎客来守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然后柳月姑娘也出现了。随后他们便兵分两路。我离得有些远,没怎么听清。大致听到人多的那一支说的是回花满巷,另一支分出了三个人,一个精瘦的小子,尖嘴猴腮,应该是个暗器高手,手不离腰。还有一个个儿挺高,身形看着跟高将军相差无几。再就是柳月姑娘。” 崔禧一直在抱着齐恕换下来的衣服百无聊赖地打哈欠,一听到柳月姑娘四个字却也立即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 却听得陈庆说,“我没听清楚他们三个人说是要去哪儿,因此便跟着他们这一支,才发现最后他们是进了胡未胡大人的府上。” “胡未?”崔禧听得心里一震。她认得的官员实在说不上多,可是要问哪个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却是非胡未莫属。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盯着她不放,两次想法设法来害她,不由得她记不住。 “他们去胡府上说什么了?”齐恕继续问道。 这陈庆可就回答不上来了。胡府不是迎客来那种小客栈,那可是朝廷一品大员的宅子,论防备力量不比摄政王府差多少。 一旁偷听 的崔禧,听到这里也替齐恕捏把汗。上午说让老天爷赶紧派个刺客把齐恕带走只是信口一说,她哪里料到柳月居然真的是坏人。 不对,如果柳月是胡未的人,那杨平远怎么办?他肯定不知情。 想到这里崔禧赶紧也问一声,“那杨将军呢?他怎么办?” “谁?” “杨平远呀。”崔禧说,“他肯定不知道那个柳月姑娘是坏人,要是她想害杨将军怎么办?” 齐恕幽幽递过来一眼,语气里带着浓浓一股酸味儿,“他被害不被害与你有关吗?” 奈何崔禧的小脑瓜根本听不出这个,立即就怼回去,“这当然很重要。他看起来就傻兮兮的,肯定不知道这个柳月姑娘的底细。” 这样说倒是挺让齐恕满意的。齐恕背起手,微微一踮脚也接一句,“哼,本王也觉得他傻。” “那你倒是提醒他一下呀,别到时候真的出了事情,那可就来不及了。” 齐恕反问道,“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他……”崔禧傻了眼。毕竟看杨平远对柳月的着迷的样子就知道,他可能还真的不会相信。 “那……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管吗?” 崔禧犯难,齐 恕也一时做不出什么决定。 陈庆抬头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小声插嘴说,“在下倒是觉得,柳月姑娘多半是不会害杨将军。” “哦?”齐恕看向他。 陈庆这继续说道,“我曾经问过混进花满巷卧底的弟兄们。他们说杨将军跟这个柳月姑娘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这些家伙虽然都是大老粗。可人家大部分也是成家立业了的。娶过媳妇,知道坠入情网的小又两口该是什么样。” 陈庆的话不无道理。 只是万事都要加小心,毕竟杨平远那家伙终究只有一条命。齐恕吩咐说,“你派人暗中保护一下吧。切记要派高手过去,不然被他发现了,又要来府上闹腾。” “是!”陈庆领命退下。 崔禧看着他离去得背影摇摇头,颇有些感悟,老气横秋地叹一声,“唉!” “你叹气做什么?” 崔禧打开肩膀,无所谓状抬抬手,“感慨一下呗。又是一对冤家,孽缘呐!” 齐恕听了这话,眉头轻轻一皱,问道,“为什么要说又?” “用你管。”崔禧撇撇嘴,领头就往屋外去。在这个屋子里待得人都无聊死了,光是站着就困得哈欠连天。 第六十一章 计划 齐恕也没有拦她。 还叫陈庆顺路送她回去。 崔禧哪能放心呢?陈庆刚刚把他送到门口去,她等人走远了,又偷偷溜回演武堂,就在靠近窗户的那个花坛。开玩笑,先前他俩说的那些话崔禧可都听见了,这回可不是柳月人一个人过来刺杀,那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是团伙作案。 万一哪天夜里她一睡下,直接百八十个贼人翻墙进来那还了得。齐恕好歹还练过,她可什么都不会,到时候肯定一杀一个准。 崔禧打定了主意,跑去演武堂窗户底下,戳开一个小洞仔细偷看。 不出她所料,里面果然已经在召开什么秘密会议了。 只是演武堂场地实在太大,崔禧如何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 倒是他们那里面时不时就有人回头往她的方向看。 “王爷,南窗好像有人。” “由她去吧。”齐恕不胜其烦,“你们继续说。” 陈庆把嘴巴撅起老高,往前一步,回报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胡未三天两头做妖,上次王爷您好心饶他一回,您看他长记性了?” “就是。”齐恕的亲兵统领周青峰也忍不住插话说,“大将军,只要您一句话,我即刻带兵冲进去 ,一刀宰了他小子,一了百了。” “叫王爷。”齐恕不悦地皱起眉头。 周青峰悻悻一笑,尴尬地摸摸自己的方脑袋,长长的络腮也都耷拉下来,“我这不是,老改不了口,哈哈哈……” “现在的三将军是平远。你这样叫我,让被人听去,难免又多是非。” “嗨呀!”周青峰不乐意了,“咱们叫咱们的,我看谁他奶奶的敢胡说!” 陈兴把他拦下,抱着剑,神情严肃地说,“王爷,我觉得陈庆说的有道理。现在柳月姑娘和杨将军感情那么好,如果真的跟杨将军讲明了。以他的耿直的个性,恐怕还真有可能回去找柳月姑娘质问个明白。到时候打草惊蛇事情就难办了。” “嗯。”齐恕说道,“那就不要告知他,先派人去找杨老将军说明一下吧。请他也派些人保护。最重要的是,叮嘱他们也要加强杨府的守备。如果胡未冲着他们去了,也有备无患。” “是!”一众人齐齐拱手称是。 齐恕挥挥手,叫他们都散下去了。 随后自己也走错门,偏偏却不回房,而是刻意在门口站着。 崔禧听到门关了,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一看,齐恕正笑吟吟在 柱子那头盯着她。 “王爷好。今天天气不错吼!”崔禧打个哈哈走出来,伸个懒腰解释说,“屋里闷得慌,我出来走走,结果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你说巧不巧?哈哈哈哈……” “嗯。巧。”齐恕倒也配合。 崔禧却不敢多待,干干笑一声,扭头就跑,却只觉得脖子一勒,齐恕单手又把她拎了回来。 “你要去哪?” 齐恕的脸上阴晴难辨。 “我回房呀。”崔禧扭着身子把自己的后衣领从齐恕的手里解救出来,赶紧陪着笑,“天色不早,我得赶紧回去睡了。哎呀,你是不知道,我要是睡得晚了,第二天一准儿没精神。我们院子那只大公鸡实在贱得很,天不亮就打鸣,咯咯咯咯咯咯的,贼招人烦……” “咯咯咯。”齐恕嘴角不可见地稍稍一抬,冷眼嘲讽,“那是母鸡。” “昂。”口误不行呀。 崔禧不服气地问他,“那你说公鸡怎么叫?” 这话问得齐恕大脑一下子停转,佯怒说,“你只需要知道公鸡并不是这么叫。” “那你学一个啊?” 崔禧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得有神,俏皮地说,“学一个,学一个喽?” 那人却不肯,冷 冷地抛下句,“幼稚!” 说完就径直超前去了。 剩下崔禧一个人迈着得意的步伐,背着小手哼哼起来。她似乎是找到如何制住齐恕的方法了。 “跟上!”前面那人又发话了。 崔禧也不急,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 “快点!”齐恕催促道。 那么急干什么,又不是去投胎。 崔禧正腹诽着,脖子再次一紧。齐恕那个家伙猿臂一捞,又把她拎到身旁去了。 “放手!”崔禧恼怒地去拍齐恕的手。 齐恕也听话,只挨了一下就老老实实地把手收起来了。 “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啊?”崔禧转脸四下看了看,用食指点着自己的嘴唇,一脸困惑,“在这儿玩什么?”开玩笑,虽然这练兵场的地面是冲洗干净了,可那天的景象还都实实在在地刻在她心里呢。晦气不晦气另说,单就是这大晚上的,她哪儿敢多待。 “你害怕?”齐恕柔声问她。 只是这难得的片刻温柔也压不住崔禧心里的恐惧,崔禧毫不客气使劲点头,“当然怕,怎么可能不怕。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么没心没……”剩下的那个字在崔禧的舌尖上绕了三圈半,到了也没敢说出口 。 “那你刚才怎么敢一个人在外面偷听这么久?” “这……”这不是光想着怎么保命,就把害怕给忘记了嘛。 齐恕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练兵场最西头走过去。 崔禧压下心里不满,跟着齐恕一起过去。 今晚正是晴天。天上一钩新月悬着万里银河,星沙浩渺。 虽然月色不够亮,却又漫天繁星在人间铺上素色一层银装。 偌大的练兵场空无一人,崔禧低着头跟在齐恕背后,一脚接一脚踩着齐恕的影子。 “上去。” “嗯?”崔禧听到齐恕的声音抬头一看,哦豁,原来是到了马棚。 这个可有意思。崔禧兴致勃勃。 她爹是个老文人,琴棋书画肯教,骑马射箭那可是万万不让她学的。就连小时候她从一起跟着先生上学的赵小胖那里抢来的弹弓都被他爹给没收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她也能骑一回马。 崔禧正要上前去摸一摸马头顶上的毛,脖子第三次被勒紧。齐恕那个混蛋又揪着她的后领把她拉回去了。 这下崔禧可真的恼了,使劲一甩胳膊,没好气地怨他,“你干嘛!” “我不是让你骑马的。”齐恕用眼光示意,“ 陪我去屋顶坐坐。” 第六十二章 骑马 崔禧这才看到马棚旁边还架设着一架梯子。 “你要干嘛?”崔禧揉着脖子扭头问齐恕说,“你去屋顶做什么?数星星呀?” “闭嘴!”齐恕嘴角抽搐。这个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崔禧见他又炸了毛,只好把剩下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地往屋顶上爬。 “下来。” “嗯?”崔禧在梯子中间两只小手牢牢地握稳了,不可思议地问他,“你说什么?” 齐恕背对着她,重复一遍,“下来。” “不是你说让我……” 崔禧恍然大悟,肯定是他觉得自己爬到他前面去了,伤自尊呢。啧啧,多大的人了,比小孩儿还难伺候。崔禧暗自摇摇头,只好答应他,“下来就下来。” “喏,你先上去吧。” 崔禧大度地给他腾出地方。 没想到齐恕压根儿就不往梯子面前靠,一张脸寒霜凝集,好像谁欠了他百万两白银似的,一开口说话,标点符号都能结冰,“不上去了。” “你……” 崔禧也气不打一出来,偏偏还不敢发作,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您到底要怎样啊,摄政王大人?” 他却突然来了句,“你想骑马?” 崔禧 没有反应过来,眨眨眼确认,“你说什么?” 齐恕转过身来,练武后稍稍蓬松开的发髻在星光下像蒲公英的绒毛渐染辉光,“我说,你想不想骑马?” “想啊想啊。”崔禧回过神来,说道,“我当然是想骑马呀。” 崔禧一路蹦到马棚的围栏那里,小心地伸手过去,戳了戳马的脑袋。 马把头低下退了几步,鼻孔呼哧呼哧喷着粗气。吓得崔禧赶紧把手收回来捂着胸前,脸上却是笑开的,黑色的眼眸也弯成新月。 “不过……”崔禧有些羞赧,“我没学过骑马……” “我教你。” “嘿嘿。”等的就是这句话。 崔禧两只手背到身后,往后蹦一蹦,给他让出一条道牵马出来。 “这是你的马呀?”崔禧趁着马从自己身旁经过的时候,伸手摸了摸马的肚子,手感很是顺滑,比自己家以前养的那只小狗毛可顺多了。 “一定天天给它洗澡吧?”崔禧夸耀说,“一看就是好马。” “好吗?”齐恕面无表情。 崔禧却夸得起劲,“可不,当然好呀。你看这脖子多长,这腿多结实,这肚子……这肚子多大,一看就是名马。要说我,也 就是王爷您文韬武略才能骑得了。” “哦。”齐恕也在马脖子上摸了两把,幽幽回话说,“这不是我的马。” 然后又抬抬下巴示意崔禧往后看。 崔禧不解地问道,“看什么?有什么东西吗?” “马屁在那头,不要拍错了地方。” “切。”崔禧翻个白眼,“要不是求着你教我骑马,你以为我乐意夸你呀。” 齐恕扬唇笑起来,牵住了缰绳领着马往空地走去,一边还回头问道,“难道你不想夸我?” “昂。”崔禧摇头晃脑地跟在后面,抬手就冲着马屁股打了一巴掌。 没想到这匹马脾气挺大,当下就发了脾气,呼呼喘着粗气,就要扭过头来。还好有齐恕在前面握着缰绳。 崔禧赶紧离马远了些,跑到齐恕身边站着,心有余悸,“这马怎么这么凶。” “大宛驹,西域送过来的马。” “一匹在辽阔草原上自由驰骋惯了的野马,如今却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马棚里,脾气能不大吗?” 崔禧看到齐恕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也不知道是星光还是眼泪。她也不由生出些心疼来,略带惋惜地说,“那好像怪可惜 的哈。” “哦?可惜什么?”齐恕问她。 崔禧说,“你想啊,那么好的马本来就应该自由自在在城郊跑啊,如今却被关在这里,虽说衣食无忧,也不受风吹日晒雨淋。可到底违背了它的本性。它得多痛苦。” “西域不是城郊。” “啊?”崔禧一愣,继而又羞恼起来,轻轻在齐恕肩膀上捶了一把,“我知道西域不是城郊!你能不能别这么毁气氛。” 然而,这一拳刚刚打出去,崔禧立马就后悔了。赶紧转过身去,用余光偷偷看了看齐恕的眼色。 还行。看样子是没生气。 只是眼看着那匹高腿长身子马被牵到了练兵场中央,崔禧的心一点点就揪起来。 齐恕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崔禧畏手畏脚的样子,也觉得好笑,柔声问她,“害怕?” “对啊。”崔禧捂着胸口,小心脏怦怦直跳,嘴硬道,“谁第一次骑马不怕呀,难道你天生就会?” 齐恕笑而不语。 那匹马动静倒是大,先前还只是晃晃脖子喘两口粗气吓唬人。现在直接动脚了,两只铁蹄在地上刨了刨,马尾巴也甩得起劲。看样子是对自己被强行从睡梦里拉出来有些不 满,起床气很大。 “你害怕?” 崔禧鼓着腮帮子,有些烦,“你问过一遍了。” “哈哈哈哈。”齐恕大笑起来,使劲把缰绳拉过来,抚摸着马的额头,低声说了些什么。这匹大黑马这才肯安静下来,打几个响鼻,在齐恕身上蹭蹭脖子。 “你不是说不是你的马吗?”崔禧横他一眼,“你的嘴里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话。” “哈哈哈哈。”齐恕又笑。 崔禧小声嘟囔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上马。”齐恕替她稳住马,一手把她往马的身旁推了推。 崔禧吓得胆战心惊,忙喊道,“你不用催,我自己会上。” “你会上马?”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呀。”崔禧不服气,虽说外强中干,好歹气势不能说。 崔禧深吸一口气,牙一咬,心一横,抬起右脚就踩在马的左侧马镫上。 “反了。” “啊?”崔禧扶着马鞍摇摇晃晃,吓得她赶紧在马背上趴好。 齐恕眼底含笑,“迈左脚。” “昂。”崔禧低声怨他,“你干嘛不早说。” 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骑马也是如此。 崔禧摇摇晃晃探着脚,死活不敢往下跳。 第六十三章 赌气 然而齐恕还在远处看戏。 那匹大黑马也来劲,跟着摇头晃脑,在原地来回踏步。 “王爷王爷!啊——!”崔禧声音带着哭腔,隔壁树上被吵醒的鸟呼啦啦飞上了天。 “哈哈哈。”齐恕缓步踱过去,却不帮忙。 崔禧吓得尖叫,连忙喊道,“你别动!别动,别动,别动,快拉住绳子!” “我听得见。”齐恕摸了摸耳朵,别人上刑场也没有她喊得这么响。 “齐恕……” “你喊什么?” 崔禧哪管得了那么多,急得拍着马鞍喊他,“你先救我下来!” 那匹马哪里知道崔禧想着下马,只觉得背上挨了几下,以为是催它开步,二话不说就要往前跑。 齐恕见此情形也不敢多耽误,一把捞住崔禧的腰带把人揪下来。 崔禧脚一着地,没了顾忌,火气便瞬时涌上来,转过身就使劲在齐恕的胸膛上捶了一下泄愤。 齐恕一把捉住崔禧的手腕,提手一抬,腕上发力扭了扭,崔禧便原地打了个转踉踉跄跄地差点跌倒。 “哈哈哈!”齐恕又大笑起来。 混蛋。崔禧自知打不过他,便不跟他一般见识。站稳了,冲他瞪一眼,甩甩衣袖便往回走 。 齐恕微微一怔,喊她说,“不学骑马了?” “没兴趣。您一个人骑吧。” 说完,崔禧就径直离开了。 留下齐恕一个人小白杨一般站在空旷的练兵场。 那匹大黑马回头看了看,缓步过来凑到齐恕身旁,看看齐恕,又转过脸跟他一起目送崔禧远去。 齐恕抬手摸着马的脖子,看向崔禧的目光明显带着不满。要不是他的一双剑眉看起来总也威严十足,简直就是怨妇。 “她居然真的走了。” 那匹马听到齐恕的自言自语,也把头调过来,打个响鼻配合地点点头。 “她居然真的敢走。” 齐恕握了握拳,憋着一股怒气。幸好崔禧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他说什么。不然两个人指定又得再吵一架。 第二天崔禧再去书房值班的时候,齐恕一整天都没有给她好脸色。 崔禧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哪里发现的了。一直到中午临用餐的时候,都没有问一声为什么齐恕今天表现这么异常。 反而是齐恕自己坐不住来,主动提示她,“今天中午你就别在这里用餐来。” 崔禧也乖,点点头就应下来,“哦。” 齐恕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不但没有解 气,反而越发觉得憋闷。终于把手里的兵书放下,问她说,“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哦。”崔禧这才疑惑地偏着脑袋问他,“为什么呀?” 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无辜,连嘴巴也稍稍嘟着好像含苞的粉红桃花,看得齐恕莫名地心烦意乱,烦躁地把那本《幄机经》又拿在手里胡乱翻了几页。 “你在看什么呀?”崔禧好奇地问他。这本书她似乎在她爹的书房里也见过。似乎是本讲什么奇人方术的。 “兵书。”齐恕心情明显不好,说话声音都带着怒气。就连崔禧都听得出来了。 “莫名其妙……”崔禧小声嘟囔,兵书就兵书呗,嚷嚷什么呀,跟吃了鞭炮似的。 不过崔禧终究还是有肚量。或者说,好奇压过了自尊,还是偏着脑袋往他那本树上扫了几眼,疑惑地说,“可是,你现在是摄政王哎。又不用去打仗,你看兵书做什么?” “与你无关。” “……跟谁求你跟我说似的。”崔禧讨了个没趣,翻个白眼小声嘀咕。 这话偏偏被齐恕听去了,齐恕恶狠狠说道,“晚饭也别想吃了!” “有病吧你!”崔禧脾气也上来了,自己没招 他没惹他,天知道他今天是发的哪门子火。 齐恕听到她居然敢开口回骂,自然很是诧异,两条眉毛拧在一块儿,眼底闪着凶光,“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除了威胁人你还有什么本事?”崔禧一咬牙也豁出去了,“成天阴沉着脸,好像谁都欠你的似的。” “你!陈庆!” “你什么呀?喊陈庆做什么,又想把我拉出去砍了?” 崔禧翻个白眼,冷嘲热讽,“他今天不在。要不您自己动手?反正您杀人也上瘾。” 齐恕这下子是真的怒了,人坐在椅子上,太阳穴暴起青筋,低吼一声,“你是找死!” “这句话早听腻了。有本事换一句啊!” “你!”齐恕正要起身。 房门却突然被推开,陈庆半条腿迈了进来。看到两个人****的气氛,吓得一直没敢动弹。 “王爷?” “说!” 陈庆扭头看了看崔禧,欲言又止。 齐恕也往那边看了眼,吩咐说,“你出去!” “我……” “出去!” 平白无故挨了这么一声吼,崔禧心中不免也觉得委屈。可是一看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到嘴边的抱怨又咽回去了,哼哼了两声道,“ 走就走,凶什么呀。” 崔禧当真一个人回去了。 陈庆那个不知道看眼色的,半点也不顾她还难过着呢。崔禧前脚刚刚踏出门口,他后脚就把门关上了,好像谁要偷听似的。 “让我听我也不听。”崔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失落地厉害。 上次在演武堂的时候,他还没这样呢。 这回倒好,开始赶人了。 崔禧心情差到极点,就连瑶枝也注意到了。 “小姐,怎么了?” 瑶枝走上前来安慰。 崔禧却什么也没跟她说,自己一个人走去了床上躺下。 侧着身子,背对着窗外,瘦小的身影分外落寞。 瑶枝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崔禧好几眼,便搬着板凳过来,坐到崔禧身边问她,“小姐,怎么了?” 崔禧不说话。 “是王爷他又欺负你了?” “还是有别人欺负你了?”瑶枝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细细地眉毛扬起又落下,深思一会儿,再问,“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高邑将军吗?……不对,我听翠玉说他出城去了。那,难道是杨少将军?” 话音未落,崔禧噌地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恶狠狠发誓,“我!以后绝不会再跟齐恕说哪怕一句话!” 第六十四章 冷战 “谁?”瑶枝反应过来,赶忙上去捂住崔禧的嘴。 “小姐这话可说不得!” “呸,谁怕他!”崔禧跳下床,光着脚颠颠跑到窗边,撑开窗户,扯着嗓子喊一声,“谁怕你呀!有本事来抓我啊!” 瑶枝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跑过去把人拽回来,安抚说,“好了好了,不跟他说话就不说话,千万可别再喊了。” 崔禧气鼓鼓梗着脖子,“哼。” 次日早晨,崔禧早早就起了床。 外面院子里喜鹊喳喳地叫着。 崔禧白了喜鹊一眼道:“你们成天到底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烦死了都。” “不过,看来昨天他是真生气了,那么凶,简直要吃了我。那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睛里蹦出来了。”崔禧心里嘀咕着,也在想今天怎么面对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崔禧就到了齐恕书房门口先不进去,而是垫着脚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不料刚贴在门上,那门就吱呀一声,竟然开了,崔禧不防,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哎呀”崔禧大叫,“谁呀!” 原来是陈庆 刚跟王爷汇报了军情,开门欲走。 两个人同时愣在门口,齐恕的头始终没有抬起过,脸色阴沉。 “王爷告退。” 陈庆出去走了,还向偷偷地对着崔禧使了一个眼色,低声说,“小心着点儿,主子今儿心情不好。” 他哪天好过似的。 崔禧偷偷望着齐恕,站在门口思想斗争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关上门进去了。 “啧啧,这屋子许久不打扫了,不打扫干净怎么能安心看书呢?” 崔禧用余光瞟他一眼。 王爷一脸正经的低头看书,并且不时的思索着什么,仿佛眼前的崔禧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要扫地了?” 崔禧又喊起来。 得亏是瑶枝不在这儿,不然指定又得笑她。昨天才发了誓不理齐恕,现在倒好,主动地没话找话,虽说……她也没按什么好心,原本就是奔着挑衅来的。 可惜那个人却理都不理,照旧闷头看书。 崔禧见和齐恕搭不上话,就开始扫地,扫到齐恕脚下,就故意对着齐恕说:“可以抬一下脚嘛?你这样踩着,人家没法扫干净呢!” 齐恕白了一眼崔禧,慢慢的将自己的脚挪到一边,继续低 头处理公务。 “哎哎哎,让让,让让,没看见人家在扫地吗?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切……”崔禧故意将声音放的很大,等待着齐恕的反应。 齐恕的脸越来越黑,却也一直抑制着怒火。 窗外的喜鹊还在渣渣的叫着,看着崔禧忙前忙后,齐恕阴沉的脸色渐渐的缓和下来,嘴角浮现着一抹不为人知的笑意。 崔禧本来挑衅他就是为了出口气的,顺便是想借打扫卫生来给齐恕一个台阶,想着自己和他可以化解昨天的矛盾,两个人还像以前那样说话。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什么话也不说,不管自己再怎么挑衅刺激,他都不理,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那个脾气暴躁,性情乖张的王爷,此刻只是一个与自己闹了矛盾的沉默的人而已。 反倒是她讨了个没趣。 崔禧早已经扫好了地,虽说扫地只是个幌子,但是不扫不知道,一扫吓一跳,原来齐恕的书房里只是表面看起来干净整洁,那些死角实在是脏死了。 以往那些下人们可不像她,都惧怕王爷怕得要命,平常根本不敢在书房里久待。更别提打扫什么卫生了。 这么一想, 齐恕倒也挺可怜的。 要是自己真不理他,好像院子里还真没几个敢跟他说话的。 崔禧走到与齐恕相对的另一角,托腮盯着书桌前的齐恕,从那张死气沉沉地的脸上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 终于还是第二次主动过去,“喂,往那边挪挪,这桌子偏了” 齐恕也不说话,就跟着崔禧的指挥挪动桌子,挪好了就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也不看崔禧。 “让让——让让——这花盆摆放的位置不对,哎……” 花盆破碎的声音终于让王爷抬起了头,他的眉头一皱,定定的瞅着崔禧。 “哎呦,可惜了棵小树”,崔禧在慌乱中瞥了一眼齐恕,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花盆里一半的泥土洒在自己的衣服上。 “你干什么?”齐恕低头看到了花盆的碎片,眼睛一下子就发红。 可再抬头一看,看到崔禧的脚丫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泥,还有先前打扫卫生时候留下的蜘蛛网,不由也莞尔一笑。 等崔禧收拾好花盆的残片,两只柔荑小手上已经灰不溜秋,黏嗒嗒一片。 “哈哈哈哈。”齐恕终于笑起来。 崔禧没好气地抬头看他一眼,怒道,“你 笑什么啊?我在这累的要死,你还笑。” “没什么。” 齐恕看了眼地上那株根须尽断,半死的的盆栽,点醒她说,“小叶紫檀,五万两银子,就那么干晾着,想好怎么赔了?” “嗯?”崔禧盯着地上那株还没有她小臂长的小树苗看了眼,冷笑一声,“五万两,这么一颗小树苗,您怎么不干脆去抢呢?” 齐恕这才把书放下,调转过身子,眼眸里变幻着狡黠,“小树苗?这棵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 “两百……两百,那两百就两百呗。”崔禧耍赖说,“两百年才长这么高,也不是什么好树,没了没了。” “哈哈哈哈。”齐恕又笑起来,倒是一点也不计昨晚的仇。 “这盆花太重了,谁叫你不帮我搬的!碎了也是活该……” 崔禧自觉受到了羞辱,接下来的时间不停的故意从齐恕身边走过,她想“叫你看不成书!” 齐恕在旁边看着满身是尘土的崔禧,又好气又好笑,却忍着不说话,看着崔禧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竟然觉得好玩极了。 “来来来,帮我搬一下那个花盆。” 崔禧颐指气使。 齐恕脸色又难看起来。 第六十五章 借兵 正要教训她,却又听崔禧说,“我不懂这些盆景什么的,不过,看它虬龙盘似的的枝干,金灿灿的叶子,昂,还挺香,估计也挺值钱吧?要不我自己搬?” “那一盆十万两。”齐恕咬牙。 崔禧却得意地摇头晃脑,“那就没办法了,谁叫我身子小,力气小,搬不动也不赖我。” 齐恕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打扫卫生喽。” 齐恕没法子,总不能真的看着她把这些盆栽都摔了,只好起身过去,按照崔禧的要求摆放好花盆和几个盆景。 “你衣服上怎么这么多土,咦——脏死了”。 见齐恕用手拍自己的衣服,由于他手上有泥土,越拍越脏,崔禧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也有出丑的时候啊,笑死我了。” 齐恕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吓得崔禧刚欲张口说什么的时候,又把话咽了下去。 不过回过神来,又趾高气扬,幸灾乐祸地笑他。 齐恕眼神凶狠的望着一旁幸灾乐祸的崔禧。 “行行行,别瞪了,我给你擦擦好吧。笨手笨脚的,这么大人了还得要别人伺候。”崔禧走过去一边笑话齐恕一边给他拂去衣服上 的尘土。 崔禧边擦边调侃说,“平日里不是挺爱骂我了吗?今天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齐恕嗓子眼里哼出一声,就没下文了。 “先把你自己的脸洗干净再说吧!” “你——我——我的脸怎么了?” 崔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照镜子去。” 齐恕嘴角一勾,玩味地的笑溢了出来。 “啊——”崔禧一阵尖叫,此刻的崔禧完全是个大花脸了,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崔禧要回自己的屋子洗漱。 “站住!” “干嘛!”自己脸上的泥都干了,摆明了已经糊在脸上很久,这个家伙却现在才告诉她。 “我的脸都成这样,你还要干嘛?” 齐恕拉开崔禧遮挡自己脸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打扫干净再走!” “你——”崔禧白了眼前的人一眼。 崔禧不肯,使劲就要把手腕挣脱出来。偏偏齐恕那两只手紧得像老虎钳,死活也挣不脱,“放手!我累了一天了,剩下的可以叫佣人们来啊” “既然有佣人,你为什么开始要来扫呢?” 齐恕的逻辑满分,崔禧无语。 两个人一时陷入僵局。齐恕不肯让崔禧走,崔禧 现在的样子也没有心思继续打扫下去了。正在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 “王爷,是我。”陈庆的声音传来。 “何事?” “刚才向您汇报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了。” “进来”。 “呃……”陈庆刚进门就看到两个人脏兮兮的样子,十分狼狈的站在地上对视,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算了算了,习惯了…… 陈庆清清嗓子,轻轻的走到齐恕跟前,正欲说话。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崔禧几乎哀求地望着齐恕。 “待着别动!你的事情还没完成,不能走!” 崔禧无奈的看了齐恕一眼,不再说话。 陈庆见状赶紧汇报自己的事情,只想赶紧离开书房,远离这两人的战场。 崔禧对于军中事情本来就没有多少兴趣,就在一边等着主仆两人说完。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沉沉欲睡,那个该死的声音又传过来,“过来!” “昂!” 崔禧疲惫无奈地向对面那个人走去。 早知道还不如不作弄他呢。现在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崔禧与齐恕两个人闹了一出,虽然没有吵出个所以然来,好歹也算是和平落幕,重归于 好。另一边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次日,齐恕的结拜弟兄杨平远过来找齐恕借兵。 那时候齐恕还在练功房。 也不知道齐恕是哪根筋出错了,专门立了规矩,要崔禧早上也陪他来演武堂。 还美其名曰为崔禧的健康着想。依崔禧看,分明就是他折磨人上瘾,想着法儿地折腾她呢。 这个且不论,这杨平远的表现才最反常。 大清早公鸡都没起床,他却早早地就跑到别人家里,本来就很奇怪。再加上他那副畏畏缩缩,贼眉鼠眼的神情,一进门就挠着脑袋在场地周边转悠,实在反常的厉害。要搁在以前,早就扑上来作弄崔禧,笑她学齐恕的动作学得不像样,动作僵硬地像大马猴学人跳舞。 崔禧忍不住用剑戳了戳齐恕的腰提醒他。 “杨将军怎么了?” 齐恕不悦地用自己的剑把崔禧的别开了,冷声斥责说,“不要用剑对着我。” “昂。”崔禧撇撇嘴。剑又没开刃,紧张什么呀。 “你这么早来做什么?”齐恕收剑入鞘,从架子上抽了条毛巾擦擦汗过去问道。 杨平远嘿嘿地咧嘴笑,嘴角直开到后脑瓢去了,谄媚之相毕现。 齐恕知道他 是有事求自己,痛快地说,“有话直说,怎么了?” “嘿嘿。”杨平远席地而坐,拍拍身边示意齐恕也坐过来,方才摸摸鼻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 “说。” 崔禧也好奇地走过去,只听见杨平远说道,“我吧,前两天上了趟山,你猜怎么着。碰见山匪了!” “真的假的?”崔禧眼睛瞪得猫儿一样圆,蹲下身子来仔细听着。 杨平远故作姿态,把小肩膀抖地好似戏台上耀武扬威的大将军。 “那当然了,好几百呢!”杨平远弯着腰,神神秘秘地对崔禧说,“我到了那二龙山一看,那山寨的城墙垒得比京城的还气派,寨门也宽敞。门上面呢还带着刺,刺上穿着人头,人头沾着血,血上糊着苍蝇,那叫一个可怕,那叫一个瘆人呀!” 崔禧抱着胳膊搓了搓,继续问他,“然后呢?” “然后?”杨平远嫌弃地白他一眼,“然后就碰见山贼了呗。” 杨平远转脸看着齐恕说,“大哥,你是没看到那些山贼啊,一个个的,全都是没有人性的,一个比一个凶残,杀人如麻,不知道多少百姓死在他们手里,多少纯洁的少女惨遭蹂躏。” 第六十六章 调虎离山 齐恕微微颔首,“嗯,你接着说。” 杨平远摸摸脑袋,憨憨一笑,有些忸怩地开口,“大哥,你也知道,我虽然是什么三将军,可实权还是在我家老爷子手里呢!能听我安排的也就那百来号人。那点兵力,对付这么多的山贼,还是攻城战,怕是不够。” 齐恕听到这里,脸上渐渐显露了笑意,抬眼看他说,“那些山贼真的有那么厉害?” “那,那可不,我还能骗你不成。”杨平远小脸一红,却故作镇定,继续说,“我跟你说大哥,上次我和带着几个弟兄一起上山,刚好遇见他们的老大,山寨头子熊彪,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样?”齐恕淡淡的问道。 “就我这样的身手,啊,上擒得了龙,下制得了虎,可跟他一交手,竟是半点也敌不过。我那几个最得力的弟兄,你也见过。就我们,啊,我们几个加一块儿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被那熊彪抓住不说,还暴打了一顿。对我那是百般羞辱啊,大哥!我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等恶气,这个仇,你说该不该报?” 齐恕微笑着不说话,听杨平远继续说下去。 “这还不是最可气 的,大哥。他们羞辱我,也就算了。弟弟我本来就不尊贵,虎门犬子,脸皮儿也厚,实在没什么。可是他们竟然还公然侮辱大哥你,这我绝对不能忍啊,你也知道,咱们兄弟三个,我和二哥一向最敬重你了,你的名誉可是比我的命都的重要多了。我那……” “哈哈哈哈哈哈!”齐恕终于笑了出来。 杨平远也跟着微微一笑,以为是齐恕欣然同意了,立即双手抱拳,“大哥 ,小弟也知道,这些年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好些个烂摊子都要你替小弟收拾。这是我杨平远无能,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啊哥,这次不需要你亲自出马,只是给小弟借点兵力,剩下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完全不用你操心!” 崔禧听了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这个杨平远真是……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拍起马屁来一套一套的。就这嘴上功夫,不去当说书的真的是屈才了。 那头齐恕也笑着说道“说到哪儿去了,为你操心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做的。” “嘿嘿。” 可杨平远见齐恕只是笑,也并没有说同意借兵的事情,心里多少有点慌张,只希望齐 恕赶紧答应自己,他好拿符走人。虽然……已经说了这么多,好像也没什么效果,这个大哥根本不吃这一套。 “那些山贼是怎么侮辱我的呢?你倒是说来听听。” 崔禧也偏偏头看齐恕,原来这家伙不止是施虐狂,也是受虐狂,居然还想听别人如何骂自己,啧啧。 “这……他们……他们……”杨平远听了却犯难,仰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索性挥挥手说道,“他们骂你,都是一些不入耳的脏话,不说也罢。” 杨平远擦擦额头,咽了一口唾沫。 “哦?” “那他们是哪里的山贼?哪个地界上的?什么来头?什么名姓?” “这——这你看我也没问那么仔细啊,山头——好像是张家坝——对!就是张家浜” 崔禧听了觉得奇怪,忍不住插嘴说,“刚刚不是还说是二龙山吗……” 杨平远一愣,随即挥手道,“张家浜,我先前是嘴急说错了。” “哦。”齐恕若有所思,“张家浜,那里确实有很多山贼。” “那是,”杨平远补充说,“还不少呢!” “哦。” 杨平远着急起来,“你别总是哦啊,倒是给句准信儿。” 齐 恕笑着说,“可是我这里怎么有张家浜山贼已被剿灭的函件。” 杨平远略一思索,随即回答说,“去年剿灭,今年又开始起来了,死灰复燃了呗” “是吗?有这么巧?” “可不是,今年让弟弟我带着弟兄们去灭了这些匪徒,剿灭个干干净净。” “你是说去年没剿灭干净?” 这一连串对话杨平远对答如流,倒是没有了先前的紧张,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说,“是啊,不然今年这么猖獗,去年那帮孙子肯定没干好哦。哥,你就给我一些兵力,让我这次彻彻底底地去将他们灭了。” 齐恕不说话,定定的看着杨平远。看的杨平远心里发毛。 “你可知,去年是谁带兵剿灭的张家浜的贼子的?” 杨平远预感不好,小声问道,“谁呀?” 齐恕悠悠地开口,“没谁,就是你的孙子兼二哥,高邑。” 杨平远心里一惊,差异而又羞愧地看着齐恕。 “我错了,大哥,我撒谎是因为——” 齐恕制止他,安慰说,“好了,三弟,我自然知道你的小心思” 说罢轻轻拍了一下杨平远的肩膀,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把旁边的崔禧 恶心地直接站起身躲远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都是群什么人呀,一个阎罗王一个撒谎精,也就那个高邑……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好鸟,上次还要杀我来着呢。” 杨平远见自己的谎话被戳穿,只得老老实实说真话,“大哥,其实我是想带着柳月去打猎,需要几个人手帮着看守围场……” “好了,平远,我早看出来你对柳月姑娘有意,但是作为大哥想提醒一下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平远乖巧地点头,“哎,我记下了,哥。” 齐恕摇摇头叹气,“就为这个事情,还撒谎,你啊,还是这么孩子气。” “谢谢大哥。嘿嘿,”杨平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红了小脸说道,“我这不是……怕大哥您笑话嘛。” “哈哈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知道你小子早晚得受女人摆布。” “怎么会大哥!”杨平远怪叫着挺直了胸膛,“我那是给她面子,难得她主动提个要求出来,咱大老爷们儿不得包办下来?” “哈哈哈哈哈!”齐恕笑而不答。 杨平远也跟着笑了笑,问道,“哎,大哥,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撒谎的呢?” 第六十七章 刺客袭来 “你啊,骗的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吗?你没在我面前撒谎过,这是第一次,还是为了某位姑娘,我要是不同意,你不得恨死我?” “哈哈哈,大哥果然最厉害。哎,对了,你可别告诉二哥啊,我怕他知道了,非得笑话死我不成。” “行了,这种事情我自有分寸。但是,平远,大哥可提醒你一句,英雄固然爱美人,但自古也有不少能人将相折在美人手里,你今日为她做的一切,只希望日后别——” “你放心,大哥,我杨平远自认自己从来没有看走眼过,绝对不会看错人的,柳月是个好姑娘,自从遇见她,嘿,说实话,我觉得我自己现在真的跟过去不一样了。这心里有了个想头吧,还真的不一样。嘿嘿,我现在就总想着让她开心开心,美人一笑,咱自己也开心不是,哈哈哈哈!” “去吧,别让美人就等。” “哎!” 兄弟二人续完旧后,杨平远带着齐恕的一些人手回去了。 再说那柳月,她这次虽然是跟着杨平远一起过来的,可是她并没有跟着杨平远一起进去,只是一个人在外面等着杨平远出来。 见杨平远果然带着 齐恕的看家护院回来的时候,柳月十分的欢喜。但并不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略微比平常稍稍展颜。 这已经让杨平远知足了。 “嘿嘿——我知道你是在巴巴的等我回来,是不是?” 柳月被杨平远逗笑了,轻轻颔首以默认。 杨平远心神微微一漾,只觉得七窍通明,心情畅快舒达,轻快地跳到马车上,然后又转身拉她上去。 杨平远身上那种充满活力、阳光的气息让每一个女子着迷。柳月看眼前的杨平远,心里面开始五味杂陈,这样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了吧。 可是她却……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有的人表面嘻嘻哈哈,心底不知道因为经历过多少悲惨的事情而陷入阴郁,难以释怀。 猎场围好,柳月却没有打猎,而是下马仰望天空,在无垠的旷野深呼吸。杨平远默默的望着柳月阳光下的背影,纵然多想将眼前的美人揽入怀中,却不敢造次。 面对柳月,杨平远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说话做事,生怕得罪了她,从此断了自己的念想。 嘻嘻哈哈的少年,看着心仪的女孩子,心想就这样守护 她一辈子该有多好。 很快天色黑了。 夜里月明星稀,崔禧呆在齐恕的书房里。 一个闷头看书,一个百无聊赖。翻书声与哈欠声此起彼伏。 “王爷?” “王爷?” 崔禧第九九八十一次喊他。 今天齐恕可奇怪,要按往常,半个时辰前他们就该回去了,哪像现在,都几点了还在这里熬夜 。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又是凄厉的一声哀嚎。 崔禧吓得一哆嗦,睁圆了一双眼睛,惊悚地缩了缩肩膀,问道,“怎么回事?” 齐恕没理她。 她只好自己战战兢兢站起来,正要开门出去看,齐恕这才开了口,“回来!” “可是外面……” “回来。” “哦。”没等到崔禧坐下,外面又是一声惨叫,紧接着传来了各种人的动静,闹哄哄一片,又叫又喊。 崔禧这次可真的慌了神,忙跑到齐恕桌前问他,“王爷王爷,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 “嗯。” “……”嗯什么呀! 崔禧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 “那我们快跑呀!” 崔禧绕开书案就要过去拽齐恕的胳膊,齐恕却镇定自若地坐着说,“慌 什么。” “你是不是早有准备了?” 看到齐恕如此气定神闲,崔禧不由眼前一亮,欣喜地说,“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来对不对?这是陷阱?” “不知道。” “……”你大爷…… 崔禧气极,跺了跺脚问他,“那你的那些,那些士兵呢?快把他们叫过来呀!” “他们不在。”齐恕面带笑容,舒爽的表情如春风拂面,看得崔禧恨得牙痒。 “不在是什么意思?有毒吧,养兵千日不就用兵这一时吗?他们这时候不在是干嘛去了?” 齐恕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崔禧可能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傻。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崔禧不服气,“难道我说的有错?” “没错。”齐恕又把视线重新调转回书上,慢悠悠翻一页才开口,“院子里的士兵不是都调去平远那里了吗?” 对哈。 崔禧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哭丧起脸,“那怎么办呀……”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喊杀声震天,火光四起。 书房前面的院子不知哪里突然闯进一队人马,只有为数不多的护院奋力反抗,保护着书房的安全,然而奈何护院人手太少,闯进来的人马对王 爷府展开了疯狂的杀戮。 很快,院子里血流成河,前院的火很快也就要蔓延到书房这里来了,不时嘴里喊着“救火”的人拎着水桶被杀死在火堆里,尸体被烧焦,发出难闻的气味,火越烧越旺,护院的人也越来越少,眼看凶手就要冲进书房了。 崔禧听到外面的惨叫声,知道看这种情形,恐怕他们一时半会儿就冲进来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完全没了主意,偏偏齐恕又不靠谱不,陈庆和陈兴也不见踪影。 “怎么办?要不咱们逃跑吧!总不能死在这书房里啊!我还没活够呢!啊——走吧,我们一起走,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赶快逃跑吧!保住命比什么都重要。” 齐恕也不抬头,竟然异常的镇定,只顾埋头看书,全然不顾崔禧焦急的神情。 书呆子也没呆成这样的呀! 崔禧急得要命,“你倒是说话啊!现在不走还等什么?我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我还没活够呢!” “别吵。” 崔禧正说着,正欲去拉齐恕的袖子,门被用脚踹开了。 一众黑衣人蜂拥而入。 继而队伍稍稍分开,一个戴着斗笠的婀娜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六十八章 抓获刺客 崔禧看到来人是柳月,倒也不怎么吃惊,甚至还有一种意料之内的感觉,只是眼下这种场合如何看都不像是适合叙旧聊天的吧? “柳月姑娘,”崔禧压下心里的害怕,笑眯眯问她说,“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柳月看了她一眼,也不搭腔,转而问齐恕说,“怎么,你早料到这一天了?” 齐恕倚进椅子里,眼神睥睨下视,“让三弟向我借兵是你的主意吧?” “不错。”柳月也不狡辩。 齐恕说,“目的是调开我的护卫,好让你下手。确实是个好主意,说吧,这一天你谋划了多久了?” 旁边的人等不及了,“柳姑娘,别跟他废话了!让我过去一刀宰了他!” 而另一旁的崔禧呆呆地看着这两人,听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心里充满了疑惑。毕竟看着情形,齐恕似乎并不是对柳月毫无防范,那怎么还被人给攻破了院子,还坐以待毙等到现在呢? 别是这个家伙早就不想活了,故意等死呢吧? 要死自己死呀,拉上她算怎么回事……崔禧泪奔,那两个却在一旁攀谈起来了。 “你先前设法接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另有目的。不过,只 是不明白为什么。” 崔禧把眼睛转向身边的齐恕,睁大眼睛望着他。 柳月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神才开口说,“在我全家惨死的那一天,在我侥幸活下来的那一天,我就无时无刻不在为今晚开始做准备。” “你全家?”齐恕闭目沉思片刻,并不记得自己与她有怨。 “怎么,当年你执行的朝中士大夫一案,这么快就忘了?只可惜,我们家没有死绝,还留有一个活口。” “哦。”原来如此。崔禧点点头,恍然大悟,果然是齐恕的仇家寻仇来了。就知道当初留在齐王府不逃出去是个错误的选择,现在城门失火,果然殃及池鱼了吧。 齐恕却丝毫没有半分被人俘虏的自觉,仍旧是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地微笑,一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样子,朗声说,“株连九族的罪行,活下你一个人,这是上天眷顾。可你却不加珍惜,甚至还行刺本王,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到这时候,崔禧不由也感慨柳月到底是个大家闺秀,即便是复仇心切也没有杀红了眼,歇斯底里,反而仍旧跟平时一样从容平静,“只要能复仇,即便付出生命又有何妨?何况我这条命 早就该和我的父母一起死去。” “柳姑娘,这么想就错了。”她那副模样反而更看得崔禧心疼,忙劝说,“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另一种生活?比复仇更值得珍惜的事情?” 崔禧在一旁早就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且听说了柳月的身世之后,心里对她充满了同情,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心情突然失落下去。 “柳姑娘,你听我的,先别生气啊,这件事情得慢慢解决。你这样一下子冲进来,即使杀了王……这个人,也换不回你的爹娘啊!你好不容易活下来,别干傻事啊!” “你爹娘要是在世,肯定也不忍心看你每天受复仇的痛苦煎熬。” “你想,你爹他犯的罪是造反皇上啊!皇上定了罪,只是照章办事,你杀了他,也不起作用嘛不是!” 齐恕在一旁侧目而视,看不出这个小丫头平时胆子那么小,关键时刻嘴皮子还挺溜的。 崔禧仍旧继续向柳月说道:“柳姑娘,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咱们得讲理不是,你说齐恕他能怎么办呢?遇上皇上吩咐的差事,他不照办的话也是要掉脑袋的啊!” 没想到崔禧果然不禁夸,刚刚齐恕还觉得她不错 ,现在她就原形毕露了。一开口就忘了分寸,居然直呼他的名字。 齐恕阴沉下脸来,正要开口,那边的人实在等不及了,大喊着就要冲过来。 正在此时,书房的后壁轰隆隆响了一声,紧接着全副武装的甲士排队冲出来,把他们团团围住,院子外面也响起了陈庆的喊声,“王爷,外面的都处理好了!” “你们!”柳月不可思议地杏目圆睁。 王力勇则在自己的手下把那些人都缴械以后,反身行礼禀报说,“报告王爷,嫌犯皆已就擒!” 崔禧在旁也是大吃一惊。 齐恕这才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只允许你借我的兵出去。难道还不准本王也从别处借兵过来吗?” 柳月脱口而出,“无耻。” 齐恕也不否认,走上前去问她,“是谁派你来的。” 柳月扭过脸去,愤然回答,“我说过是我自己要来复仇的。既然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便,没必要多说些废话。” “我知道你自己确实想杀我。”齐恕更走近一些,眼里渐渐浮现杀意,“可是只凭你自己,绝不可能在一年拉拢起这样的势力,说是谁帮你?” “哼!”柳月不答。 崔禧 见齐恕真的动了杀心,忙跑过去拦着,劝柳月说,“柳月姑娘,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要再隐瞒了。我们家王爷脾气不好,真的会杀你的!是胡未指使你的对不对?我偷听过王爷他们开会。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王爷肯定会放过你。” 虽然齐恕很讨厌崔禧从半路杀出来,打断自己的审判不说,还把自己这边的情报主动透露给对方,不过,那句“我们家王爷”的安抚效果居然出奇的好。齐恕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里还有一点点欣喜,正要上前把崔禧拉回来。 柳月却在这时候抓住机会,抽剑便刺过去! “小心!”王力勇箭步过来夺剑。后面一个投降的刺客也立刻飞扑上来抱住他,不让他靠近。眼看着那一剑越来越近,崔禧大叫一声,转身趴在了齐恕的怀里,用自己的背接下了这一剑。 齐恕顿时错愕不已,只是时间来不及他思考,柳月一剑刺偏,紧跟着第二剑就劈过来了。齐恕抱住崔禧一转,侧身右踢,正踢中柳月的手腕,那把剑顺势跌落,柳月也握着手腕退开了。屋里的士兵立即上前把她按在地上,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她的肩膀上。 第六十九章 见义勇为的崔禧 屋里很快又平静下来,除了刚才上来阻拦王力勇的那个刺客被杀,别的几个刺客虽然在反抗中也都受了伤,性命却都还保全着,唯一一个性命危在旦夕的大概就是崔禧了。 柳月那一剑原本就是索命的,力道十足。虽然后面看到是崔禧挡在了齐恕身前,不自觉收了几分力,剑尖却还是刺进去了。 现在崔禧的身后殷红一片,就连额头上也沁出薄薄一层汗来。 “为什么帮我挡剑?” 齐恕问这话的声音有些发抖,分不出是气愤还是心疼。 崔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能怎么说?刚刚她又不是故意要帮齐恕挡剑的,只是害怕得不行呀。不过是跟往常一样,转身闭眼,死死抱住个救命稻草就行,哪里还知道要躲。可惜好死不死偏偏这回抱住的不是什么救命稻草,反而是招灾罗刹。危险没躲过,终究还是挨了一刀。 齐恕哪里知道这只是阴差阳错的一个巧合,还以为崔禧是在舍命救他。说不感动也是假的,只是仍旧嘴硬,冷冷说道,“本王还没有无能到用你来救。” “我……”就算自己不是有意救他,可好歹也算是救了 吧,他居然还是这副态度。 崔禧从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心中一股怒火上涌,偏偏身子撑不住,骂人的话还没到嘴边,她两眼一抹黑,便不省人事了。 “哎。”齐恕抱着崔禧晃晃了。 崔禧哪里还有动静,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齐恕心里也有点一丝慌乱,用力摇了摇。 一旁的王力勇看得咂舌又心疼,凑上前提醒,“王爷,我看伤口不算深,应该是吓晕过去了,还有得救,您别把人给晃死了……” 齐恕皱了皱眉,随手把崔禧扔给刚刚进门的陈庆,“送她回房,找大夫包扎一下。” “哎。”陈庆赶忙抱上崔禧就往西厢去了。 幸亏陈兴想的周到,虽然知道齐恕已经在书房的暗室布置了重兵,还是出于谨慎,提前叫来了大夫,万一齐恕真的受伤,也好有大夫能及时赶到。 只是没想到,被刺杀的齐恕没受伤,倒是崔禧那个完全无辜的小丫头受了伤。 老大夫在床前又是清洗伤口又是包扎,忙了好半天。 齐恕也不避嫌,屏退了左右与侍女,自己却呆在屋子里给老大夫打下手。 老大夫处理妥当,执笔写了几个方 子递给他,说道,“这伤重倒也不重。这女娃子小,肋骨把剑卡住了。那剑呢没被刺进去,没伤着脏器,这是万幸了。只是失血太多,又受了惊吓,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这是几方滋血补气的方子,王爷可以派人去抓几副药回来,等她醒了,教她喝下,一个月之内大概就能修养好了。” “嗯。”齐恕这边答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崔禧。 崔禧受伤的地方是后背,这会儿正趴在床上,老大夫怕蹭到伤口,包扎好后连小**也没给她穿,后背光溜溜一片。 幸亏崔禧现在还昏迷着,不然她要是看到齐恕那直勾勾的眼神指定又得跳起来打架。 虽然说齐恕并没有往那方面想。他现在脑子里面乱得很,眼前没有崔禧白到反光的后背肌肤,看到的都是崔禧先前替他挡下那一刀的时候的样子,心情复杂的很。 以前倒不是没有人为他出生入死,别说挡刀子了,就是挡千军万马他手底下的那些弟兄也不带含糊的。 可是,现在替他挡下那一剑的不是他的兄弟,而是崔禧这个胆子小的厉害的小丫头。 齐恕心里烦躁的很,却不知 道这是为什么。 瑶枝见大夫出去了,便走进来伺候崔禧,看到齐恕一直站在崔禧床前看她,便小声劝说,“王爷,天色不早了,您还是……” “嗯。”齐恕答应下来,人却不动,挥挥手说道,“你先休息吧,我在这里待会儿。” “是。”瑶枝听话地退出去了。 只是临出门也有些担忧,偷偷回头望了好几眼。她倒不是怀疑齐恕对崔禧不好,而是,齐恕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会照顾人的,万一等下自家小姐有什么需要照顾的,他恐怕也无从下手。 事实果然如她所想,齐恕人虽然在那里守着,心思却完全不在。 直到崔禧难受地呻吟起来,他才发现崔禧总是这一个姿势趴着,脸侧着枕在枕头上,口水早从嘴角流了下来,在嘴周围湿漉漉润湿了一个圈出来。 齐恕起身,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帮崔禧翻个身,让她侧卧着。至于枕头…… 这间房并不是崔禧原来住的那间。他先前怕崔禧失血过多,所以没一直走到西头,半路上找了个收拾的还算干净的空房,就把人放下来医治。现在一看,整个房间只有 这一张床,连个多余的枕头都没有。 齐恕思虑良久,眼看着崔禧的眉头越皱越紧,嘴里又开始哼哼,便顾不得许多,把枕头翻了个面垫好,又脱下衣服来给她当枕巾。崔禧这才安静下来。 接下里的一天,齐恕一直在这个房间待着,差点叫陈庆把书房都搬到这间房来了。 一起照顾的还有崔禧的一个小丫鬟瑶枝。 瑶枝虽然跟她主子一样胆子很小,做事却还是非常认真,也很懂得照顾人,有瑶枝帮着照料崔禧,齐恕心里放心多了。 瑶枝看到齐恕对自家小姐的伤势如此上心,感激之余,又有些担忧,多次劝齐恕回去休息,免得到时候一个没醒,另一个也倒下了。 “王爷,您这几一直守在小姐身边,身体可吃不消啊!你去稍微消息一下,奴婢会好好照顾小姐的,等小姐醒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不碍事的,我就在这等她醒来。” “可是……”瑶枝叹了口气,见他实在也不听,只得去忙自己的了。 正在此时,床上传来了崔禧的轻咳。 昏睡了一夜零半天的崔禧终于慢慢醒转过来了。 齐恕听到动静第一个赶过去。 第七十章 伺候病号 崔禧刚刚清醒,状态还没恢复,大脑也没开始运转,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一睁眼看到齐恕,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又无辜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醒了?”齐恕见崔禧醒过来了,心里稍稍也有些激动又高兴,偏偏又不愿意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板着脸问道,“要喝点水吗?” 崔禧仍是迷茫地眨着眼,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明白现在在哪里。 “喝水吗?”这回齐恕的声音就温柔多了,大概是因为崔禧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太虚弱。像是一株浓艳的红蔷薇变成了温浅的白百合,全身的刺都褪去了,比平时娇弱了百倍不止。 齐恕居然觉得自己不忍心对她发脾气,只柔声再问道,“为什么不躲开那一剑,非要扑上来?你可知那一剑伤不了我的。” 这种时候还不忘吹自己,有本事重来一回,她不挡在这位大侠前边,看看那把剑能不能伤到他。 怕不是到时候他早就被人捅成了马蜂窝,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崔禧眉头又一点点皱起来,齐恕看的出来她神色忧郁,或者说,有些愠怒,却偏偏身子没有力气,只是微微的动了下嘴唇 ,几句话飘了出来。 “我也是挨了那一剑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这么疼,鬼才替你挡呢。” “本王不用你挡。”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冲,齐恕说完这句话后,又紧跟着补充说,“不过你能替本王挡这一剑,本王自然会记得你的恩。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去账房跟先生说,本王都依你。” “昂。”崔禧懒洋洋应了一声,没有挪窝。 后背看来是真的伤得不轻,动一动胳膊都会扯到伤口一下下抽着疼。 崔禧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抬头发现齐恕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竟然有点害羞的感觉,便用没受伤的那侧的胳膊把被子往上揪了揪,说道,“王爷,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您就先出去吧,让瑶枝陪着我就好,我现在很困,想多睡一会儿可以吗?” 齐恕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要说什么,可终究也没说出口,只“嗯”了一声便出门去喊瑶枝进来侍奉崔禧了。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两天了呢!” “哦。”崔禧迷惑地眨眼说,“有那么久吗……” 瑶枝尴尬地笑了笑,主动替崔禧端过来茶水,“嘿嘿,小姐,你没醒过来 这段日子,瑶枝可是度日如年呢!” “哼。”崔禧轻哼一声,借着瑶枝的帮助吃力地坐起来,埋怨她说,“你就会拍马屁。我怎么看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那当然啦,小姐你睡了两天了都,我看到你醒过来能不开心嘛!” “我倒是不知道时间。只是迷迷糊糊觉得身边一直有人,勉强算是没白养你。” 听到她这话,瑶枝脸上笑得更明显了,神神秘秘往身后的门口看一眼,方才说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呢!在你昏迷的这几天里,一直是王爷守护在你的床前,寸步不离,无微不至,事无巨细地照顾你,瑶枝只是偶尔打打下手,啧啧,王爷他可是一整宿都没有睡觉呢,他——” “瑶枝,去打些水来,伺候你家小姐洗漱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瑶枝刚刚探头看得那一眼算是白看了,她刚刚转过身,话还没说几句,齐恕就真的进来了。 瑶枝吓了一跳,慌乱地站起来,低着脑袋就往外跑,“这就去,王爷。” 齐恕目送着瑶枝离开,才低头问崔禧说,“她刚才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 明明听见了还问,她还偏偏就跟 他说。 齐恕自己拉了张椅子坐过来,也端一碗水给崔禧说,“我这两天只是刚好没事情,所以在这里看着。” “嗯。”崔禧心里一万个瞧不起他。这个王爷他是真的没白当,你听听说话这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他在这里照顾自己一下就是天大的赏赐了似的。 两个人相对无语。 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连窗外的鸟都替他们尴尬。 很快齐恕就起身离开了。 瑶枝打水进来伺候崔禧洗漱时发现王爷已经走了。 “瑶枝,我昏迷的这几天真的一直是他在照顾我?”崔禧拉着瑶枝的手问道。 “千真万确,小姐你不知道,我让王爷去休息,他就是不肯。他还说呀,不见到你醒过来,他绝不会离开呢!” “哦。”崔禧这才稍稍满意了一些,继而又连忙问,“那我的伤口是……” 瑶枝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捂着嘴偷笑说,“放心吧,是大夫帮你看的。” “哦。” 崔禧这头刚放下心来,瑶枝又咯咯笑着说,“只是大夫你看伤的时候,王爷他也在屋里就是了?” “他!”崔禧急起来,“他在屋里做什么?” “哎呀,不要生气,乖 哈。”瑶枝可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这是齐恕对崔禧的重视,要是换了旁人,哪个能叫传说中冷面无情的摄政王大人亲自照料呢? “要是换了别人,他们还真的没这个福气呢!” “死丫头,”崔禧作势就要捶她,只是伤口扯得痛,动也动不得。 瑶枝赶紧把她扶正了,安慰说,“小姐,我是真的觉得王爷人挺好的。我也是头一次发现王爷竟然是个如此细心的人呢!这次他照顾你真的很尽心。” “废话,我替他挨了一剑,他欠我条命呢,能不尽心吗?” 说着崔禧就开始咳嗽。 那头齐恕溜达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感觉怎么样了?”齐恕问她。 崔禧偏偏头看窗外,说道,“命大,死不了,某人的愿望又落空了。” “你……”齐恕狠狠一甩手,压下火气,谁知道她这是哪里来的无名火。 齐恕懒得跟她多讲,只招手让后面的仆人都进来,说道,“睡了一天了。瑶枝,伺候你家小姐吃点东西。” “是,王爷!”瑶枝领命,端起碗来伺候崔禧,齐恕在较远的地方站着,眼里变幻着各种神色,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一章 柳月入狱 崔禧吃过了饭,有了力气,自己靠着床闭目养神,可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少了什么,等脑袋瓜一转,果然便回忆起一件事来,问说,“柳月姑娘呢?” 问这话的时候她还有些惊惧,生怕他告诉自己说已经把人砍了。 “监牢候审。” “我可不可以去看她?” 看到崔禧真挚的眼神,齐恕这回倒是也没有阻拦,顺口就答应下来,吩咐手下安排马车。 崔禧让齐恕带着自己去大牢探望柳月。这次两个人相处的氛围异常和谐,毕竟一个是身上有伤,心中有忧虑甚多,一路上没说几句话。另一个呢,大男子主义作祟,平时就不怎么真的跟崔禧一般计较,眼下她又受了伤,自然一路上没有和她争辩什么,崔禧说什么就是什么。车厢里安静的让走在马车旁一路跟随的陈庆直怀疑牢里的两个人是不是被谁给下了迷魂香,偷偷跑到马车前往车厢里看了好几眼。 关押柳月的监牢距离这边不远,但是监押的级别却不是一般的高。 就在刺杀案发生的当天晚上,负责京城的治安的大小官员官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跑去齐王府门前跪去了,上 至镇司巡抚,下至捕头衙役,都是两股战战,跪在地上密密麻麻铺了一整条街。 等王府把这群刺客交出来的时候,他们恨不能扑上去生吞了这帮让他们脑袋掉到了裤腰带上的罪魁祸首。幸亏是有几个消息灵通的人一早就听说过杨府的小将军喜欢这个刺客头子,这才把柳月给保全下来,没被上老虎凳辣椒水。其余的刺客可就没这么好命,早早地被押入死牢严刑拷打去了。有几个命不如嘴硬,一晚上也没撑过去。 相比之下,关押柳月的牢房就算是豪华套房了,从桌椅到床被一应俱全,甚至还都是新的。 现在里面呆的人有两个,除了柳月自己,还有那个痴情汉子杨平远。 “怎么回事?”齐恕责问那个带路的小衙役。那人忙哭丧着脸弓腰说,“小的……小的们也没办法呀,杨将军自己要进去,我们总不能硬赶他出去不是?” 而牢房里面,杨平远含情脉脉的望着柳月,“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别担心,待会我就去找大哥理论,让他给我一个说法,这一切肯定是误会,你在里边一定要好好的!” 柳月勾唇一笑, 摇了摇头,紧紧的握着杨平远的手,“平远,谢谢你的一片真心,此生能够遇见你是我最幸福的一件事情。我柳月何德何能,遇到你这样好的人。可惜柳月福薄,不能继续蒙你眷顾了。” “柳月。” 两人抱在一起,柳月哽咽,倒是一对苦命鸳鸯。 直到听见外面的声音,两人转过身来。 见是齐恕来了,杨平远放开柳月,齐恕扶着崔禧走进大牢。 “大哥!大哥,你终于来了。柳月她到底犯了什么罪,那些人要把她关起来,快,大哥,让他们把人给放了。” 齐恕不作声。 杨平远焦急地说道,“大哥你说话啊!” 崔禧看到杨平远这副样子也觉得心疼。那些关押柳月的官员肯定被杨平远质问过了,估计他们也已经把真相跟他讲了,可是看他这副模样,明摆着是不肯相信。 “大哥,是不是因为上回柳月她在你家跳舞跳的不好?” 这都是什么呀……崔禧见杨平远这样冤枉齐恕,就走上前对杨平远说道:“杨将军,你真的误会你大哥了,那天我也在场,我亲眼——”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你——”杨平远走上 前正要推开崔禧的时候,齐恕一把拉住了杨平远的胳膊说道“你做什么?”说着将崔禧拉在自己身后。 这一幕,柳月看在眼里。 “大哥!” 正当兄弟二人要吵起来的时候,柳月大喊一声,“别说了,杨平远!” 杨平远一愣,呆呆地望着柳月。 只见柳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仍旧如之前一般芳姿典雅地走上前来,拉开杨平远的胳膊,说道“你大哥没有冤枉我,我确实……是一直在利用你,杨平远……” 杨平远僵在那里不动,诧异地望着柳月,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平远,我是个烟花女子,在我眼看着家人一个个惨死在我面前时,我就发誓要为家人报仇,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沦落到这般田地也是生活无奈。平远,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复仇的意念支撑着我活下去。” “你——”杨平远捂着自己的心口。 “你听我说,”柳月继续说道,“接近你本来就是为了接近齐恕,没想到我用尽了方法,齐恕都没上当,倒是你,杨平远却——” “别说了,别说了!”杨平远痛苦地喊道 。 “说去打猎,调兵去看围场只是为了调开你大哥身边的侍卫,好让我的人晚上有机会去行刺,这一切我早已经计划好了,你……” “柳月,你……” 杨平远看着柳月,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禧看着柳月将所有的事情都跟杨平远摊牌,这对虐心的情侣那么痛苦和不幸,她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是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帮他们,心里也暗自着急。 倒是齐恕仍旧是那副死鱼一样的麻木神情,全程冷漠。偶尔低头看着自己的三弟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没有说出半句安慰的话。 崔禧在三人中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柳月第一个开口,对齐恕说,“王爷,如果你不介意,你和你的三弟先出去吧!我想和崔禧姑娘单独谈谈,可以吗?” 齐恕眉头微微一颤,见崔禧对他点头,便也同意了,转身出了牢房。 “平远。”柳月又对杨平远说道,“你也一起出去吧。” “可是……” “我没事。”柳月慢慢松开杨平远的手,微笑着把他推开。 门口的齐恕转过身对着崔禧叮嘱道,“你身上还有伤,别说太久,待会我进来接你!” 第七十二章 幕后黑手 崔禧不耐烦的说道,“知道啦,你快出去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受伤后,齐恕竟然变得唠叨了起来。 “你不恨我吗?怎么还敢来看我,这监狱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不怕我杀了你?”柳月向着崔禧勾唇一笑,落落大方,倒是没有阶下囚的样子。 “我才不怕,那天我明白你不是故意要伤我的,”崔禧说道,”你一个女孩子,身上要肩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听了你的身世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实在太多。” “哈哈哈。”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昂。”崔禧神色黯淡, 甚至还有那么点小伤心。 柳月之前了解过崔禧,也知道她曾经与她一样经历过一些不幸的事情。 柳月坐到床边,仰头盯着崔禧看了很久,跟她说,“看的出来,你喜欢王爷呢。而他,也很喜欢你,你们两个人很配。” 崔禧一听这话,心里一惊,忙说道,“什么啊,你别乱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巴不得他去死呢!” 柳月微笑着看着崔禧,继续说道,“你希望他死,为什么会替他挡我那一剑呢?用你的命去换取他的命,这还不能够说 明问题吗?” 崔禧红了红脸,争辩说,“我……我那一剑是本能反应,换个别人,我照样也会挡啊。” “嗯。”柳月点点头,眼睛里却是不信,“喜欢他就说好了。干嘛这么害羞,我见惯了这种男女之情,以前都是那种令人恶心的东西,但自从遇见平远,自从看到王爷和你,我才相信了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 “哎呀,你别说他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的,他以前老是巴不得我去死,而且他这个人占有欲太强了,非要我寸步不离在他的身边,其实他就是想折磨我而已,哪里会是你想的那样呢?我倒是觉得,杨平远对你绝对是真心的,看的出来,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齐恕可比她大着十岁还多呢,怎么配也轮不到他俩配一块儿啊……虽然说,齐恕确实挺不错的。呸!想什么呢,就他那样的还不错呢?也就是心情好的时候顺毛哄他还能听一点,否则简直就是个疯子,一秒就翻脸。 崔禧晃晃小脑袋,把先前那个不该有的想法晃出去,看到柳月仍旧在发呆,便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虽然齐恕确实不是什么好 人,可是他总归还算是会讲点道理。到时候你只要好好地认罪,我帮你多说些好话。” “谢谢。可是你不知道,我的罪足以致死,我不奢望自己这次还能侥幸活下去,还请你帮我劝劝平远,不要再让他为**心了。我知道他也很为难。”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柳月对她微笑说,“回去吧。” 崔禧见她把眼睛闭上了,知道她铁了心不肯交代那个胡未的证据,只好抿了抿嘴,独自退出门去了。 远远地,杨平远果然正为了柳月在和齐恕求情,“大哥,柳月姑娘的罪名还没有定下来,你看能不能让刑部的人放了她?” 齐恕背对着这边,崔禧也看不见他的神色。不过估计是没什么好脸色。 因为杨平远的神情明显低落下去了,好半天才抬头继续央求。 “大哥。”杨平远开口说,“三弟我从来没真正求你什么。这个能不能让我任性一回,带她离开?” “现在不行。” 齐恕摇头说,“在她给我胡未涉案的证据之前,我不会放她走。” “不是还有很多人吗?” 杨平远辩驳说,“有那么多犯人,为什么你要盯着她不放 ?” “你是说我故意刁难她?” 齐恕脾气向来就不算好,听见杨平远这样曲解他,自然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嘶吼,“她刺杀的是本王,她的生死自然由我说了算!” 这头蠢猪……崔禧听见齐恕这么说,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能够好好解释清楚的事情,他偏偏不解释。这么回答,岂不是更加深杨平远对他的误会了吗? 果然杨平远看向齐恕的眼神变了变,咽下一口唾沫,崔禧头一遭看到杨平远颓唐成这个样子,一颗心立即就软下来,忍不住对齐恕说,“我知道她刺杀过你,我能说服她,让她以后不害你了,你能不能放了她……” “我说的是这件事吗?”齐恕低吼。 “哦哦。”崔禧忐忑地连忙点头,就知道这个家伙温柔不了多久,果然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听哥的话,回去。” 杨平远并没有回答。 沉默良久后,自己一个人又转身进了牢门。 崔禧扭头目送着他回到柳月身边,小声问齐恕说,“哎哎,要不就把柳月姑娘放了吧……” 齐恕神情不悦,低头望着崔禧,嘴巴抿得紧紧的,像个闹别扭 的小孩儿。 崔禧连忙又补充说,“反正你还有其他犯人可以审问不是吗?实在不行,就严刑拷打什么的,他们总会招的。” “哼。”齐恕嘲讽说,“你能想到的法子,你以为这里的狱卒想不到?” “昂……”崔禧应了声,忽又有所悟,正要再讲,却听齐恕说,“不用考虑了,他们都死了。” 崔禧惊讶地张圆了嘴巴,“都死了?怎么可能,不是两天前才抓获的吗?” “昨晚关在牢房里的犯人都被毒死了。” 齐恕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带着不甘,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想来也是,齐恕怎么说也是大**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普天之下还真没有谁敢主动向他挑衅,就连原三朝丞相姜臼都得让他三分,如今却被这个胡未三番两次地针对,来找他麻烦。尤其还是上次齐恕在朝堂之上都饶过他一次了,他却还是贼性不改。 “要不,干脆派人直接从那个胡大人的府上开始查吧?”崔禧话说了每一半,不等到齐恕开口,又惊叫一声,“等等!等等等等!你刚刚说他们那些人把所有的犯人都给杀了,那柳月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第七十三章 兄弟裂隙 “他们应该不知道柳月没有跟那些人关在同一处牢房。”齐恕分析说,“不然的话,昨晚她应该也已经死了。” “而且我已经派兵严守这里了,不会有任何人进得来。” 崔禧听到齐恕这么说,也稍稍放心了些。只是仍旧担心杨平远,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这些,万一柳月姑娘真的要被推到午门斩首去了,他肯定得伤心死。 崔禧扭头顺着阴暗的通道往回看了看,也不知道这对苦命鸳鸯以后会怎么样。 然而他们两个人回府以后,这件事的影响也没有就此消失。 不过是才第四天,杨平远便闯到齐恕家里来了。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杨平远过来的时候不再笑眯眯的,而是愁容满面,醉态毕现。周身都是冲天的酒气,路也走不稳,还是陈庆一路把他扶过来的。 等进了门也是摇摇晃晃,倚着门差点就跌在地上。崔禧赶紧上前帮忙扶着。 齐恕有些头大,呵责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大哥……嗝!” 杨平远推开崔禧,踉踉跄跄走到齐恕桌案前,趴在桌上说,“大哥,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她这一回?” “你先回家 。”齐恕抬抬下巴,示意陈庆过来把人拉回去。 杨平远却不肯,胳膊使劲一抬就把陈庆掀出去老远,“我不回去!” “大哥,今天你要是不放了她,我哪里也不去。” 看来杨平远是喝了不少酒,身上的酒气熏得崔禧都不敢近身,捂着鼻子跟他说,“杨将军,您喝了多少呀?这样是让老将军看到了,肯定得说你。” 陈庆悄悄挪步过去,小声跟崔禧说,“杨老将军早知道了,这不,给从家里赶出来了。” “他喝了多少了?” 陈庆耸耸肩,“这谁说得清。我听在外头盯梢的那几个哥们儿说,他这两天一直呆在花满巷那里喝闷酒呢!” “啊?那还得了。”崔禧连忙跑到门口,喊了个丫头,叫她给冲一杯解酒茶过来。 “大哥。”杨平远跌跌撞撞,站也站不稳,“大哥,就这一回。我……我,我杨平远给你发誓,以后我带她跑的远远儿的,绝对没有第二回。这样行吗?” 杨平远脸和脖子都红彤彤一片,满眼的血丝,模样看着着实可怕。 估计就连齐恕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个傻弟弟对柳月用情至深。 “听话回家!” “我不回 去。”杨平远说,“你不放了她,我就不回去!” “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不嫌丢人!回去!” 杨平远今天是铁定了主意,借着酒劲,干脆耍起了酒疯,就地一坐,就闷着脑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今天还偏偏不回去了!” “陈兴!”齐恕喊人进来,“送客!” “这……”陈兴打量了一番屋里这场景,有些无措。 齐恕大声喝道,“拉!” “不用!”杨平远又晃晃悠悠转身向着门走去,“我自己走。” “杨将军!”崔禧要上去扶他,又被齐恕喊下来。 “不用管他。” 眼看着他们兄弟两个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崔禧心里也有些难受,只好当和事老劝告说,“他现在喝醉了,你不要跟他一般计较。还是派人去送一送他的比较好。” 齐恕没说话。 崔禧便好声好气又跟他说,“本来就是兄弟嘛,你还是做大哥的,照顾一下他不是很应该吗?又不是说是你错了。不丢面子的哈。” “哼。”齐恕冷哼一声,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松动了。崔禧乘胜追击,背起手乖巧地偏偏脑袋问他,“那我去 送送他?” “去吧去吧。”齐恕不胜其烦。 崔禧笑得开心,蹦蹦跳跳就跑出去,喊住杨平远,“杨将军!杨将军!等一下!” 杨平远仿佛没听见,仍旧拖着步子踉踉跄跄往前走。 “哎哎哎,小心小心!”崔禧刚忙上前扶着他,“杨将军小心。” “闪开!”杨平远推了推,没有甩脱崔禧的胳膊,索**就由她扶着了。 “慢点哈。” 崔禧一边认认真真带路,一边抬头问他说,“杨将军,柳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杨平远不予理会。 崔禧尴尬地笑了笑又说,“我先送你回府歇着。齐恕这边我都跟他说好了。他说只要柳月姑娘肯把胡未的涉案证据交出来,他肯定不会为难柳月姑娘的。” “哼!” 杨平远并没有觉得这话有多安慰,使劲抬抬胳膊,差点把崔禧掀倒在地。 “哎!杨将军……” 崔禧再喊也没有用,杨平远甩下他就头也不回地往外面去了。瘦削的身影没了之前的朝气,在这灰蒙蒙的天色里显得越发单薄。 等崔禧再重新回到书房。 齐恕已经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了,似乎正在门口等她。 “他怎么样?” 崔禧前脚一进门,齐恕就把人叫下来询问情况。 “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 齐恕说,“你看到他是怎么来的吗?” “什么意思?”崔禧没有听明白,疑惑地问,“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呀?” 齐恕白了她一眼,鄙夷地说,“我问你有没有送他到门口。他是自己走过来的,还是马车送过来的?” 崔禧实话实说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呀,我没有送到门口。前院都还没到呢,他就不让送了。” “他不让你送,你就不会跟着去看看?” “我……”崔禧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心里对齐恕有一百个不满。刚刚明明就是他还不让崔禧去送,现在居然都怪她为什么不把人送到门口了?真的是……崔禧翻个白眼,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陈庆!”齐恕又把陈庆喊了进来。 陈庆恭恭敬敬地弯着腰,听候差遣。 然而一直等到腰酸也没有听见齐恕的下一步吩咐。 “王爷?” “王什么爷呀。”崔禧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用眼角嫉妒鄙视地瞥了齐恕一眼,替他说,“赶紧去看看杨将军是怎么回去的。你王爷心里可一,点,都,不担心呢!” 第七十四章 柳月之死 “他爱回去没回去,关本王什么事。” “昂。”死鸭子嘴硬。明明担心地要死。 陈庆听明白了他们两个人的话,不由咧嘴一笑,领命道,“王爷放心,我这就去照看着点儿小将军,绝对把他全须全尾地护送回家。” “嗯。”齐恕假装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挥挥手道,“去吧。” “哎!” 不待陈庆出门,齐恕又出声把人喊住了,“记得到杨府看一眼,如果杨老将军还不肯让他回家的话,就先找一处客栈把人安顿下来,等他醒了酒再说。” “哎!”陈庆喜滋滋答应了下来,果然自家主子没那么心狠,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崔禧冷眼旁观,“继续嘴硬啊。真不明白你干嘛有话非得藏着,当面说不好吗?” “与你无关!” 自己府里的丫头居然教育起自己来了。齐恕又板起脸,冷冷道,“回你的房间去!” “我不!” 崔禧下巴戳到屋顶上,哼哼说,“还没到下班时间呢,我才不回去。” “你!” “哼!”崔禧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这个马王爷再怎么凶,最后不一样还是得乖乖叫大夫来给她换药,还要好声好气地 劝她喝药。 崔禧得意地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走起路来耀武扬威。 然而没等到她带着这样的心情下班,书房门的门又一次被大力推开,陈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惊魂未定。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齐恕说,“下次记得敲门。” “王爷。”陈庆喉结动了动,咽下一口口水,慌忙呈报说,“天牢那边传来消息,柳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 崔禧心惊地跳起来,“她出什么事了!” “柳姑娘她……死了。” “你说什么?” 这次连齐恕也吃了一惊,一脸的不愿相信,“再说一遍。” “柳月姑娘她……她死了。” 陈庆的额头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汗,生怕齐恕怪罪下来。 “怎么会这样?”崔禧又惊又怕,慌张地看向齐恕。 齐恕似乎也没了主意,好半天才开口说,“准备马车,立即带我过去!” 一行人火急火燎来到天牢。 天牢外早已经跪好了一众官员,上次崔禧在昏迷没有看到这副场景,现在总算是补上了。天牢门前不过丈宽的路口乌压压铺了百十号人,最中间空出的小片空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 糊的尸体。 “怎么回事!”齐恕把自己派到天牢驻守的卫兵队长喊过来,怒不可遏。 “你们几百个人,连个犯人都看不好吗?还承诺什么连苍蝇也不会放进去,这就是你们的能耐吗!” 那个队长跪在地上,显然也有些慌张,好半天才回答说,“报告王爷,我们弟兄们确实没有放任何可疑的人进去。” “那人是怎么死的?” “回王爷,柳月姑娘是被里面的狱卒杀死的。”那人说,“他的名字叫李杰。小的们发现柳月姑娘尸首的时候,去追查凶手,一直追到李杰家里,发现他早已经被喷杀死了。前面那具尸体就是他。” 崔禧还在巨大的震惊里说不出话,齐恕嘴唇闭得紧紧的,眼底闪烁变幻。 过了好长时间才低骂,“要你们何用!” 那人吓得立刻伏在地上,连连讨扰。“王爷!王爷饶命!” “办事不力,还想本王饶命?”齐恕冷冷一笑,正要下令捉人,崔禧立刻摇晃起齐恕的胳膊替他们辩解。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惩罚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崔禧说,“更何况,那个狱卒明显也是呗买通的,他们只是防外 敌入侵,哪里想得到还要防内鬼呢?就连你也没有想到要在柳月姑娘的牢房门前派人驻守不是吗?” 齐恕一直不肯说话。 兴许真的是离开战场太久了,他也变得轻视起别人来。正如崔禧所说,柳月说被内部的人杀死的,他即便是把天牢围的密不透风,固若金汤又有何用?恐怕即便他派人在柳月的门前站着,柳月也一样会被毒死。 “现在柳月姑娘已经死了,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考虑一下,杨平远哪里该怎么说吧。” 齐恕听闻这话眼眸一暗,居然还真的没有主意。想想他纵横驰骋这十几次,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没等到他想好如何解决这件事,远远地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远远地就跑过来了。 “平远?” 杨平远并没有停下,疯了一样把跪在地上的卫兵的小队长揪着领子拉起来,“柳月呢?” “三将军……” “我问你人呢?”杨平远嘶吼着把人拉近了,唾沫几乎喷到那人的脸上。 齐恕出言制止他,“平远,你冷静一点!” 杨平远愤然地使劲往前一推,把那个人推倒在地。 那人也不敢挣扎,躺在地上蜷 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崔禧小声催他起身离开。 那人听了,刚要爬起来,杨平远又一个箭步上去,往他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继而更是盛怒起来,蹲在地上抡起拳头一拳一拳去打那个人。 崔禧吓坏了,也不敢过去拉,小脸皱在一起,惊慌地往齐恕身后躲。 “平远!”齐恕见他听不进,立即喊人过来,“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陈庆和陈兴听到了,立刻上前揽住杨平远的胳膊把人往回拖。 杨平远此刻正在气头上,他们两个人哪里拦得住。只见杨平远回身一个肘击击中了陈庆的下巴,然后又侧身一脚把陈兴踢翻在地。 陈庆疼得捂着下巴蹲在地上。 杨平远双眼发红,探手就从陈庆腰里抽出佩刀,二话不多说,对着陈庆的脑袋就劈头砍下来。 “住手!” 崔禧吓得尖叫,齐恕飞身过去,一脚踢中了杨平远的手腕。 杨平远吃痛,一甩手,那把刀横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尖利又刺耳的响声。 “你冷静一点。”齐恕站在陈庆身前拦着,神情严肃。 杨平远则低着脑袋,铁青着脸,太阳穴暴起青筋。 第七十五章 杨隼 齐恕见他这副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缓声说,“这件事是大哥做的不好,如果我……” 不待他说完,杨平远就愤然转身过去,握着自己还在发抖的手腕,一步步往天牢里去了。 “杨将军?”崔禧追上去喊他。 齐恕怕杨平远情绪太激动,又要伤人,忙把崔禧喊回来,“别过去!” “可是……” 崔禧神色黯然,一边往齐恕身边走,一边又低头嗫喏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齐恕没有说话。毕竟一定要给柳月的死找一个原因的话,大概就是齐恕太轻敌了。在得知那帮同犯死于非命之后,他应该立刻把柳月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是。哪至于像今天这样处处被动。 恐怕,平远他这次要低沉很长一段时间了。 崔禧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齐恕六神无主的样子,以前他哪次遇到事情不是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做什么都胸有成竹,一派从容的样子。 看来这次事态的发展确实是出乎他的预料了。 虽然齐恕并没有表现出来多么颓丧,可崔禧还是看到齐恕眼底深处那抹忧虑之色。 这以前她可从来没有在齐恕眼中 看见过。可能就是齐恕这一生过得太顺利,习惯了料事如神,乍一出现他计划之外的事情,他也茫然无措。 可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柳月在层层监管的天牢里被杀,说明胡未的势力并不在小。今天能买通狱卒,那明天兴许就能买通齐恕家的马夫。到时候齐恕可就真的变成了菜板上的肉了。 不希望看到齐恕就此一蹶不振,崔禧走上前,语气温柔地劝他说,“走吧,我们先回去。让杨将军和柳月姑娘两个人多待一会儿。” “嗯。”齐恕愁眉不展。 崔禧踮起脚替他揉了揉眉毛,笑嘻嘻仰脸看他。 “你干什么?”齐恕吓了一跳,居然脸红起来。 “嘻嘻,笑一个呀。”崔禧逗他说,“笑一个咯?” “这种情形你还笑得出来?”齐恕恶狠狠凶她。 崔禧点点头老实地回答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可是你想啊,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纠结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赶紧回去整理下思路,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谋划,免得步步为人牵制不是吗?” 听了崔禧这番论述,齐恕不由示以青眼,“你竟有如此见地?” “那是。” 崔禧回身 看看天牢,微微叹声气,“事已至此……对吧。” 与此同时,胡未那边的氛围就要欢快的多了。 近半数的大臣都在胡府的酒席上举杯畅饮。舞姬在席间跳舞,成排的乐师在奏乐伴奏。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魏里司领头起身敬酒,“这次可算是狠狠地杀了杀那小子的锐气,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胡未在首座上,端着酒杯笑得开怀。 等下面的人笑够了才抬抬手,慢悠悠说到,“这次刺杀不成,我等……我等脸上无光。丢人,丢人呐!” 一班大臣附和地点头。 胡未这才又说,“可是,我失手了,又能怎样?他能奈我何?哈哈哈!有谁能说刺客是我派出去的?他有证据吗?有吗?” “敬胡大人!” 胡未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有二次,三次,总有一次会成功!” “胡大人。”一个老臣孙宜宾举杯站起来,“胡大人这一招可算是一石二鸟之计也!既挫了那小儿的锐气,又替我们摆平了那个“年轻有为”的少将军,可谓快哉,快哉,哈哈哈哈。” 席间热闹欢快,偏偏有一人神情肃穆。 这人不是高官,也不身居要职。他的名字叫杨隼,是杨平远的一个远房表哥,更是胡未的旧年同窗,姜臼的学生。 看到这里一派欢腾的气氛,他却嗤之以鼻,“不过是打了一场没输的仗,居然就能高兴成这个样子,比打了胜仗还得意,能有什么作为。” 杨隼中途就离席去了,上了马车,一路直奔姜臼的居所。 “老师。” 姜臼一身白衣,眯着眼在八卦室的木床修身养性,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师。”杨隼又是恭恭敬敬地喊一声。 “说吧,”姜臼眼皮也不抬,“你的同窗又惹什么麻烦了?” “老师都猜到了?” 姜臼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身旁的侍女忙上前扶着他坐起来。 等他整理好衣着,才开口说,“我这个学生啊,没什么大才,却不肯听人安排。他以后闯祸的时候还多呢。”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这次,他派人去刺杀齐恕去了。”杨隼回答说,“但是没有成功。” “荒唐!”姜臼斥呵说,“现在新皇根基尚未稳固,百废待兴。新皇年幼,自知不能服众,必然要放眼群臣,找一只鸡 出来杀了儆猴。他偏偏这时候出来现眼!” “老师,不要生气。”杨隼赶紧上前搀扶着。姜臼抚胸平复了一会儿才说,“后来呢?他派的人都去哪里了?” 杨隼回答说,“被抓了。” 眼看着姜臼又要发怒,杨隼赶紧补充道,“但是那些人都已经被他解决了。没有留下活口。” 姜臼捋了捋胡子,继续听他说。 “其中还有一个叫柳月的。”杨隼说,“这个人和杨家的少将军关系甚密。据说一度要订婚。” “哦?”姜臼眼神一亮,“你是说,这个女人,也死了?” 杨隼回答说,“是。” “还是因为齐恕而死?”姜臼的声线里带了些愉悦。 杨隼反而觉得别扭起来,微微带了些不甘愿,老实回答说,“是。” “好!哈哈哈哈哈。”姜臼朗声笑起来,“看来我那个笨学生也有误打误撞的一天。” “老师的意思是?”杨隼不明所以。 姜臼解释说,“如今的军权是在谁的手里?” 杨隼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反问说,“这个……军权当然是在摄政王齐恕的手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非也非也。”姜臼并不同意他的看法。 第七十六章 暗流涌动 姜臼含笑踱步说,“当初他大权独揽,却唯恐别人说闲话,放权给杨家。现在军权已经不在他的手里了。而是他的那个三弟,杨平远的手里。” 杨隼对这一点却不以为然,“老师,杨平远跟齐恕可是生死之交。” “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样的话你听得还少吗?亲兄弟尚且还会反目成仇,更何况他们两个。” 杨隼点点头,却不知姜臼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对他流露出来的鄙夷之色。 “老师的意思,是要把杨平远拉拢过来?可是老师,且不说那个小子是否肯为我们所用,您还要知道他虽然是三将军,号三军之首。然而他手里并无实权啊。杨家的权力还是在那帮老不死的手里。”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实权,可是只要这个名号在,就由不得他手底下的兵不忌惮三分。到底是听老将军的,还是少将军的,自然由他们自己说了算。若是其中再起了什么争端,那又与我等何干?” 杨隼听了以后面露欣喜之色,“老师所言甚是!如此一来,我们不但可以用杨平远牵制齐恕,还可以让杨家内斗,我们渔翁得利。坐等他们自己瓦解实力。” “老师高明。” 姜臼不在意地 挥挥手,“接下来该怎么办,你都清楚了。就着手去处理吧。” “是!” 杨隼口头上答应下来,可一出门,不过刚把门关上便立即嫌恶地回头小声啐一口,“老不死的,在我这里演戏。胡未做了什么事,你能不知道?哼。” 再说崔禧他们。齐恕一回到府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书房,而是去了后院,自己在演武堂操练了起来。 崔禧知道他这是在发泄呢,也没有上去拦着,而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偶尔给他冲一杯茶,等他休息的时候给他擦一把汗。 陈庆和陈兴两个人都在外面守着。看来杨平远那一下并没有留手,陈庆的嘴角到现在还肿着。 一直到了晚上,齐恕才肯回房休息。 崔禧不放心,头一回跟着齐恕去他的房间照顾。 “你跟着我做什么?”齐恕半路上就赶她走。 崔禧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听说东边的院子风景比较好。” “你听说的事情可真多。”齐恕半点也不领情,张口就讥讽她。 崔禧也来劲,“哎,好心关心你一回,你能不能别这么死犟!” “用不着你关心。” “昂!”崔禧撅着嘴,翻个白眼说,“不想让人关心就别摆出那副要死不活地 样儿啊,你看看你,陈庆都一下午不敢跟你说话了。” “与你无关!”齐恕羞恼起来,“本王的事还轮不着你来插手。” “你!” 崔禧气坏了,用力推开齐恕,自己走到前头去,还不忘回身警告说,“现在是我要去 东边,你别跟着,听见没?” 崔禧昂首挺胸在前面走出了一段游廊,然而一回身,齐恕并没有跟上来。而是转身向北,沿着花坛的小路去了另一处院子。 “哎!”崔禧刚要喊他,又捂住了嘴,悄悄跟在他身后。 原来齐恕是去了西北那处小湖的湖边。 这里瑶枝曾经带着崔禧来过。只不过那时候还是夏天,湖里莲花开得正盛,红红白白的锦鲤在莲叶底下来回穿梭。那石桥是大理石的,光洁白亮,太阳底下直反光。景色颇是迷人。 可眼下天气再热也终究是入了秋了。湖里的荷花都谢了,只有光秃秃的莲蓬还在水面上突兀地立着,大部分还都被秋风给吹折了,彼此勾连着把脑袋**湖水里面。 叶子也都换了颜色,原来的翠绿都被雨水给冲刷掉了,只剩下灰黄还留着,平添一抹萧瑟。就连那鱼肚白的大理石也变得灰蒙蒙显黄起来。 崔禧看到齐恕一个人背着手站在 桥头,心里也跟着不好受,甚至还担忧他会不会承受不住打击,一头扎进河里去了。 这样的故事崔禧可没少听。那年到了朝廷大考的时候不得死那么一个两个的才子,一落榜就想不开。平时就学得不怎么样的还好,偏偏是那些没受过什么挫折的,越自负,越骄傲的,一受到打击才容易崩溃呢。 齐恕明显就属于后者。 崔禧忍不住从树后面走出来,佯装着路过,上去跟他打招呼。 “哟,王爷也在呢?”崔禧说,“我从东边的走廊里绕啊绕,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看来这王府还真是大呢,哪条游廊都四通八达的,哈哈哈哈。” 齐恕没动静。 崔禧干干笑了声,清清嗓子才劝他,“不就是算失误了一回嘛,下次好好的计划周全不就好了?杨将军他确实很喜欢柳月姑娘,可是现在人确实是没了呀,再怎么喜欢,柳月姑娘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了。他总会明白这一点的。” “看来你倒是很放得下。” 齐恕又嘲讽她。 崔禧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反驳,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对啊,我确实很放得下,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喽?” 齐恕侧眼看了看崔禧,轻笑一声说,“我怎么觉 得有时候你比我还无情无义?” “嗯?怎么会!”崔禧笑起来,“这世上比您更无情无义的还没生出来呢,我可不敢当。” 齐恕也朗声笑起来。 崔禧叹声气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呗。” “那天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齐恕突然好奇起来。 崔禧疑惑地反问,“什么说了什么?” “就是她,柳月姑娘。那天你们说了什么?” “柳月姑娘……” 崔禧的脸霎时红起来,尴尬地别开脸,摸了摸耳垂说,“柳月姑娘能说……说什么。无非就是好好照顾杨将军呗。” “你在撒谎?”齐恕可不信,崔禧的表情分明就是有鬼。 “就是这些,你爱信不信。”崔禧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得这么没底气。明明她压根儿就不信柳月姑娘说的那一套。她怎么可能会喜欢齐恕呢?哪怕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会看上这个一号危险分子呀,发起怒来六亲不认,谁受得了。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心跳这么快。明明可以当个笑话讲出来逗个乐子的,她却莫名觉得羞于启齿。可能…… 可能是齐恕实在是太差了吧,以至于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柳月姑娘曾经把自己跟他放一块儿。对,一定是这样。 第七十七章 拉拢 事发不到三天,胡未那边果然又有了动作。 这次他是拜托杨隼出面。 虽然杨隼跟杨府的关系说不上多么亲近,可好歹也是算得上是个亲戚,有事拜托他过去,总比自己这帮跟杨家尿不到一壶里去的政敌要好。 杨府比不上齐王府气派,却更庄严肃穆的多。到底是军人世家,连门口的守卫都正气浩然,眼神里都透着杀气,比门上贴的那两个门神还要煞气逼人。 杨隼进了杨府,一个小将对他上上下下一打量,冷笑说,“我当是谁,原来是杨大贵人。” 杨隼年轻时候仗着和杨家沾亲带故,平素里没少做些欺男霸女的缺德事。后来被杨老将军当街教训了一通才有所收敛。然而纨绔恶少的名声算是留下了,至今仍被杨家人瞧不起。这也是他为什么憎恶杨家的原因之一。 与他相比,杨成业虽然也觉得这个年轻后辈不成器,可对他还是该帮助的帮助,该提携的提携。除了不准他打着杨家的旗号四处耀武扬威,旁的也没别的说法。只是老将军在沙场征战惯了,对部下要求一向严厉,尤其是犯了错,更是直言不讳,丝毫不给留面子 ,当面指责。 可哪里受过这些呢?锦衣玉食,在众人的吹捧里众星拱月长大的,偏偏在杨家遇到冷眼,自然以为杨老将军瞧不上他,早在心里发誓要把杨家给毁了。 怀着这样的心理,杨隼走到了杨府大堂的正门,偏首看了看院里正操练的家兵,冷哼一声。随即换上一抹暖洋洋的笑,大步踏进去,“隼儿给三叔见礼了。” “免了。”杨成业语气还是那么***的,一点温度也不带,“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过来,又是惹了麻烦?” “三叔这么说可羞煞我了。”杨隼恭敬地说,“我只是听说平远他遇到了伤心事,特来探望一番。” “伤心事?”杨成业看了他一眼,继而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杨隼面上含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京城里早就传开了,聚福楼公子权少们都在谈着呢!” “哼!荒唐!”老将军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气得肩膀胡子一起晃,“不像话!” 杨隼赶忙安慰说,“三叔您别生气。平远他还小,不懂这个,我去劝劝他去。” 老将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杨隼立即就出门往后院去了。 杨隼自然知道杨成业为什么生气。还不全因为那个柳月是花满巷的。这帮老家伙什么都瞧不上,仗着自己守国门功高至伟,就连天子也不放在眼里,整天牛气哄哄,唯独对家门声望看得重。 想当初要不是因为他们,自己跟阿红也不会…… 杨隼恨恨地一咬牙,径自走了出去。 杨隼是在后院找到杨平远的。 这时明明是初秋,可后院的花草却都已经枯了。灰白的落叶铺了一层,光秃秃的枝丫像是老人的干枯的手皴裂难看。 杨平远在庭院的凉亭里一个人背对小路坐着,两腿盘在一起,腿上横着一杆枪。身上的衣服是青色的,雕着饕餮纹的腰带搭在肩上。 杨隼走过去笑吟吟跟他打招呼,“平远,表哥看你来了。” 杨平远微微侧脸,继而又把脸转回去,入定一半动也不动。 杨隼呵呵笑着,走近了些,又说道,“我刚刚从三叔那里过来。听说了你最近发生的事情。” 杨平远沉默以对。 杨隼也不介意,仍旧笑容满面,走到杨平远身旁跟他说,“柳月姑娘是个好姑娘。我在花满巷的时候也听说过。” 说这话的时候, 杨隼稍稍低头用余光瞥了杨平远一眼,果然看到杨平远的神色微微变了变。 杨隼得意地勾唇一笑,继续说道,“柳月姑娘德艺双馨,实属难得。表哥我曾想过帮她介绍一位佳婿良人,可惜啊,可惜,天妒红颜。” “如今柳月姑娘去了。这丧事……”杨隼看了杨平远一眼,才低头笑着说,“贤弟放心。表哥我知道三叔他看不中柳月姑娘是个烟花女子,必然不肯大操大办。可表哥我不介意。” 杨平远还是没什么反应。 杨隼眼眸一黯,在心里骂他一句,脸上的表情倒是仍旧乐呵。 “柳月姑娘的丧事就包在表哥身上了,你放心,绝对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若柳月姑娘泉下有知,也不会因为死后还要受杨府的冷落而黯然神伤。” 杨隼说完这话,仍旧没有看到杨平远有任何动作,暗暗一咬牙,只得拱拱手告辞。 没想到,不等他走出这个小院,终于听到了杨平远的声音,“谢谢,表哥。” 杨隼邪邪地勾唇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另一边,齐恕居然也破天荒允许崔禧到他的房间去了。 齐恕的房间算不上大。至少对一个王 爷来说确实算不上气派,甚至狭小的有些寒酸,比起崔禧的闺房来勉强不落下风。 崔禧也觉得奇怪,看齐恕这么高傲的性格,成天不是挥斥天下,就是睥睨群雄,怎么看也不像是肯偏安一隅的人,怎么可能会龟缩在这么一间小房子里? “怎么了?”齐恕叫她老是一脸惊奇地东张西望,忍不住问道,“你是对这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昂。”崔禧点点头,然后笑眯眯跑过去问他说,“你的房间看上去还蛮小的哎。” “小吗?”齐恕环顾了一眼,说道,“高邑也这么说。” “可不是小怎么了。”崔禧嘟着嘴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节俭的。” “哈哈哈哈!”齐恕莫名地大笑起来,“你觉得我该要多大的?” “哼哼,马圈那么大的吧。” 见现在齐恕心情不错,崔禧也敢跟他开些玩笑。 两人正说着,门被推开,两队丫头走进来。刚进门却又被齐恕给赶了出去。 “出去吧,今晚不用你们。” 那两队丫头面面相觑,慢慢地退了出去。 齐恕又上前喊住其中一个丫头,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随后示意她们离开。 第七十八章 喂狗大业 “这是什么?”崔禧好奇地上去把齐恕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那是一只香炉,被栓系在一根细长的铜杆上。香炉的形状是圆的,顶上镂空,一只诡异的兽蹲在最顶端,仰天张开着大口,吞着一条细细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系在长杆的另一头。 “你要他们带这个干嘛?”崔禧不明白这个是干嘛的,“驱蚊?” 崔禧嗅了嗅,疑惑地嘀咕道,“这也不像是艾草呀。” “助眠用的。” 齐恕解开腰带,坐到床边,清了清嗓子说,“过来。” “嗯?”崔禧大为警戒,捂着衣领后退了几步,说道,“你要干嘛……” “过来。”齐恕吩咐说,“用熏炉把床熏一下。” “熏这个干嘛?”崔禧撇撇嘴,这家伙睡个觉讲究还不少。 “助眠。我似乎跟你说过一次了。” “昂。”崔禧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把熏炉稍微晃了晃做个样子,然后就一个人走开了。 “喏,熏好了, 睡吧。” 崔禧忙完了,一抬头,正看到齐恕眉目含笑地望着她,于是奇怪地问他说,“干嘛?还有别的要做?滚呐,陪睡肯定是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齐恕大笑 起来,随后说道,“以后这些工作你多熟悉一点,不懂的去找张妈问。” “等等等等,什么意思?”崔禧把那熏炉狠狠地往桌上一摔,却因为用力过猛扯到了自己后背的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 齐恕见状笑得更厉害了。 崔禧恼羞成怒,质问说,“你可别得寸进尺我告诉你!我给你当个伴读丫头已经算是给足你面子了,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伺候我爹也没这么用心呢!” “现在是我养你。你的吃穿用度,伤药费用,哪一个是你出的?”齐恕老神在在地坐着,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你的薪水大概早就扣光了吧?” “我……”崔禧一时语塞,好像他说得还都挺有道理。只是怎么还是觉得别扭呢? 崔禧干脆往凳子上一坐,不跟他讲理了,“反正我不干,爱谁干谁干!” “那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昂!你倒是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崔禧讥讽说,“堂堂摄政王欺负一个身受重伤的弱女子,啧啧,说出去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齐恕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受的这个也算重伤吗?不过是破了一层皮,血都没流多少。” “哎,这话说的!怎么就不是重伤了?”崔禧不乐意了,“不是重伤我能昏迷一天一夜吗?” “大夫说,你是吓的晕了一天一夜。”齐恕笑得狡黠,两眼闪着光。 “我……我,我吓的又怎么了。这是为谁负的伤?为谁?” “又是谁说的,并不是为我挡剑?” “哈……”崔禧才懒得跟他小孩子斗嘴一样吵来吵去,干脆抱着胳膊坐起来,偏着脸不去看他。 齐恕却不肯轻饶,仍旧坚持说,“明天去跟张妈报备一下,然后就正式过来。” “我偏不。” “你说什么?”齐恕危险地眯上眼睛。 崔禧也不怕,一字一顿说道,“我偏不!” “好。”齐恕笑了笑说,“那就听你的。你不用过来了。” 哟,他居然能给别人选择的机会? 崔禧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真的?”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谎。” 齐恕微微一笑,紧跟着说道,“只是你回去的时候记得跟你身边那个小丫头说一声,让她明天搬到猪圈去,跟其他人一起养猪。” “什么!” 崔禧简直怒不可遏,“你不是早就答应我,再也不用瑶枝来威胁我了吗?” “我这是威胁吗?” 齐恕摊开手无辜的说,“只不过是给她换份工作而已,难道本王堂堂一个摄政王,连给自己的家丁下人安排调换工作都不行吗?” “不行!” 崔禧喊道,“调谁也不准调她!” “那,本王换你去猪圈,如何?” “你!” 崔禧深吸一口气,冷笑说,“好啊,你调换吧。我不介意,养猪就养猪,我这几个月不是一直就陪在猪身边吗?”崔禧可以把最后那个“猪”字咬的很重。 “你在骂本王是猪?” “哈,我可不敢。” 齐恕也不生气,闭目沉思片刻,便笑了笑说,“算了,要不还是调去犬舍好了。养猪怕不你自己吃的比猪还多。” 犬舍可不是崔禧头一回听说,瑶枝刚来王府的时候被骗去了一回犬舍,结果回来以后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到现在还时不时就会想起来那几条凶神恶煞的大狗,直打哆嗦。 齐恕当然不是真的想让崔禧去喂狗。那几条狗都是地方送上来的大狗,有几只还是专门的斗犬,那脾气他是知道的,有时候连他这个主人都敢上嘴咬,更何况崔禧这个小女子。 偏偏崔禧这时候正 跟他吵架吵得激烈,也是不争馒头争口气。居然真的就答应了下来,“好!去犬舍就去犬舍。” 崔禧丢下齐恕,自己气呼呼出了门。 第二天天一亮,等齐恕再去书房的时候,发现崔禧果真没有再到书房上班。 “陈庆!” “她去狗……犬舍那边去了。”陈庆嬉皮笑脸的就推门进来了。 齐恕一愣,不悦地开口斥责,“我有问她去哪里了吗?自作聪明。” 陈庆羞愧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齐恕这才问道,“她什么时候过去的?” 看看,这不还是想问这个嘛,自家王爷就是嘴硬。陈庆嘿嘿咧着嘴,往前凑了凑身子小声说,“一大清早就去了。我在屋顶上都看见了。小家伙脾气还不小,也不让帮忙,自己就提着装狗粮的桶过去了。嘿嘿,不过她胆子可小,我在屋顶上等了半个多时辰,她愣是没敢往犬舍走近一步,就跟桶一块儿戳在门口呢!哈哈哈哈。” “嗯。” 齐恕闷声点点头,神色看上去并不太好。 陈庆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说错话了,挠了挠腮帮子问一声,“王爷?” “‘小家伙’也是你叫的?”齐恕冷笑着盯着他。 第79章 大黄狗 崔禧早就听闻过这里这些恶犬的名声。 因而人虽然到了犬舍门口,可脚步总是虚浮着,不肯迈进去。 瑶枝原本是要跟崔禧一起过来的。那个丫头心细,知道崔禧一个人过来必然会害怕。可是崔禧想到之前瑶枝受过的惊吓,哪里还舍得让她再来受一回苦,拍着胸脯就豪气干云地叫她回去了。 唉!早知道还逞什么能,当初叫瑶枝一起跟着过来多好。 眼看着天色渐亮,日上三竿,崔禧听到里面的犬吠声越来越大,只得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提起食桶就推门进去,“叫什么叫什么!饿死你们得了!” 里面的那些大狗拿受过这种对待,以前三餐都是定时的,现在可好,早饭和午饭并到一块儿去了,自然一个个眼睛都冒着绿光,口水随着狂吠的嘴巴的一张一合溅到空中,差点甩了崔禧一脸。 幸好,它们都是被铁链拴住的。因此再怎么叫唤也扑不来。 两条前腿一扑,不等到后腿离地,拴在脖子上的铁链便把它们给拽回去了。 “回去!” “回去回去!”崔禧把桶放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只木瓢防备地指着它们,“谁不听话就没得吃!” 那些大狗哪肯听她 的呢,仍是扑着地狂吠不止。 远远的屋檐上,陈庆和齐恕正观望着这边的一切。 陈庆用手遮着嘴,小声跟齐恕说,“王爷,要不咱去帮她一把?” “你说什么?”齐恕悠悠横他一眼说道,“她自己逞强要做的,有什么道理要我们帮忙?” “哎。” 陈庆嘴上答应下来,脑袋却偷偷往齐恕的方向瞟了好几眼。说什么不让自己去帮忙,结果呢,明明是他最紧张,看那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崔禧。嘿嘿,瞧他那宝贝劲儿。也就是拴这些狗的链子算得上粗壮,没有让它们真的扑上去。否则别说这些只是西域南疆进贡来的狗,恐怕换成了夜明珠他也舍得一飞刀投掷过去。 结果好巧不巧,他这边刚刚这样想,那头果然出了事。 就是崔禧刚刚勺了一瓢骨头倒进盆里的时候,在最左边,原先一直趴在地上的一只大黄狗“噌”地一声窜了出来。 兴许也是拴住它的木桩年久日长朽坏了,一下子就被折断了。 崔禧吓了一哆嗦,一瞬间头皮发麻,呆呆地立着。 那条狗也被吓了一跳,估计没想到身后的木桩会断,更没想到崔禧见它扑过来,居然没有跑。 其实哪 是崔禧不想跑,分明就是腿都吓软了,动也动不得。 一人一狗对峙着,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倒是远处旁观的那两个急了,齐恕一掌敲碎了身下一片青瓦,捡了块巴掌大小的碎片发动暗劲使劲丢过去。 那只大黄狗耳听得风声呼啸而至,扭脸一看。那瓦片便直中它的额间,一下子迸溅出鲜血来,整条狗凄厉地尖叫一声就仰面摔在了地上。 崔禧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失了神。其他的大狗也缩起了脖子夹着尾巴往墙根儿里躲。崔禧好久才低头查看那块从大黄狗脑门上崩过来的的带着血的石头,然后扭头往石头飞来看了看。 齐恕和陈庆两个人正急匆匆地往这里赶。 “你……”崔禧还没缓过劲儿来,舌头也不听使唤说不出什么利索的话。 齐恕来的时候一脸紧张,看到那条狗挣脱了锁链,差点把他的心吓出嗓子眼。可这回真的到了崔禧眼前了,反而又把那份紧张收回了心底,换上了一贯的凶神恶煞呵责,“你在做什么!” “喂狗呀。”崔禧惊魂未定,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我看你是要把自己喂给它吧?” 这话说的,好像那根木 桩是崔禧故意弄断的似的。 崔禧也怒起来,仰头瞪他一眼回道,“管你什么事!” “你……” 齐恕还真没相出什么话来反驳。 跟他一块儿过来的陈庆暗惜这条狗死得可怜,拿脚尖儿把它的“尸骸”往旁边踢了踢。哪知道脚面刚挨上去,这大黄狗就又哀厉地喊了一声,声音尖细刺耳又惹人心疼。 崔禧听到动静,往前凑了凑,心疼地说,“它伤得也太重了,得找个大夫吧?” “找什么大夫。”陈庆回答说,“没事,这条狗不算贵,那只灰的才厉害呢!是邕梁国大王子送过来的,价值连城。这条死便死了吧。” 反正狗是自家王爷打死的,人都不心疼,崔禧心疼什么。 “谁说死就死了?”齐恕喝道,“去叫大夫!” “可是……” 陈庆正要辩解,又听齐恕说,“下次再擅自对本王的狗动手,本王决不轻饶!” “嗯?” 陈庆听得一脸懵。明明是你自己打的呀!合着英雄救美的事情归你,伤害小动物的锅随手就扣过来了。 果然陈庆看到崔禧眼里流露出的鄙夷之色,继而就嫌弃地转过了脸。 “不是,这块石头不……”陈庆不甘心,正欲辩解, 又听到齐恕交代,“叫大夫去!快去!” “我……” 崔禧也生气了。刚刚狗挣脱出来的时候,她的确是挺怕,可是这条狗一直也没有要扑上来的咬人的迹象,却被陈庆随手就给打成了这副样子。她心里也替这条傻狗喊冤。“快去快去。” “哎。”这倒霉催的。 陈庆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谁叫齐恕才是主子呢? 崔禧小心翼翼蹲下身子来,试探着摸了摸那条大黄狗的脸。 大黄狗眼睛闭着,嘴巴半开,长长地红舌头从嘴里掉出来摊开在地上,随着它粗重的呼吸轻轻地抖。 看样子是真的被砸晕了。刚刚那声叫唤也不知道算不算梦话。 齐恕见她对这条狗如此上心,也跟着往前挪了两步,装模作样地说,“肚子还在浮动,能喘气,应该没什么大碍。” “昂。”崔禧翻个白眼,给他腾开个位子说,“你把它抱去隔壁柴房吧。” “嗯?”齐恕一脸惊愕。 “谁抱?” 崔禧眨眨眼无辜地说,“你啊。谁叫你不看管好自己的手下的。既然是他把狗打晕的,你这个当主子的,当然有义务替他收拾烂摊子呀。” “再说了,这条狗那么大,我哪里抱得动。” 第80章 请兽医 齐恕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要他屈尊抱一条狗?还是身染血污的狗,除非太阳打西边升起来。 “柴房在哪?” 两人一起寻找柴房。 齐恕在前面领头,崔禧气喘吁吁地抱着狗在后面跟。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 “就在后边,拐出这个门口就是。”崔禧在心里腹诽道,亏他还是这个大院儿的主人呢,连柴房在哪里都不知道。 崔禧可不一样,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的柴房在哪里了。 对,就是她小时候走丢的那回。的确,刚自己一个人找回家,把二老给高兴的又摸又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得不可开交。可是等他们哭够了,冷静下来,就开始秋后算账了。尤其是她爹,明明从外表看起来那么瘦弱斯文的一个老文人,打起孩子来下手一点也不心疼,拎着她的小胳膊把她一路拉进家里的柴房,对着她的屁股就噼里啪啦一顿打。 因此崔禧对那个柴房的印象极为深刻,直到长大成人以后,每每到了柴房那边都会绕道走。可不管怎么说,她算是记住了家里柴房的位置,再看看身边这位爷,真是十指不沾泥的角儿,什 么也不会,问啥都不知道。 等两个人进了柴房的时候,崔禧把狗放在松软又温暖的柴草堆就跑回小路上等着陈庆领大夫过来。 老大夫背着药箱,问也不问一声就往这边跑,心里还埋怨这个王爷当的水平实在有点差,怎么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还三番五次就得找医生,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谁还敢在王爷府当差?恐怕街上那群小孩儿很快就传唱起了新的童谣,唱什么王府是地狱,王爷是恶鬼,不是打小厮,就是揍丫头。两脚立着来,棺材抬着走。 结果到了这里一看,崔禧身子健康着呢,居然是让他给一条狗看病! 老大夫顿感人格受到侮辱,正要发作。陈庆忙劝告说,“冷静冷静。这不是狗,是五千两纹银呢。救不活……您就自个儿看着办吧。” 老大夫这才兢兢业业给诊治完了。 还行,这块石头砸的还算是个好地方,正是脑门儿正中心。这狗脑壳也算硬,没什么大碍,就是砸蒙过去了。剃剃毛,抹点药,别让伤口化脓,很快也就好了。 果然,大黄狗很快就醒过来了。只是神智似乎不怎么清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几 欲摔倒。 崔禧连忙就上去扶着。 齐恕则又一把把她拉回来,“你疯了?” “嗯?” “现在不怕它咬你了?” 齐恕脚一抬,又把刚刚站起来的大黄狗又给蹬倒在地。 崔禧在旁看得头大,推着齐恕的后背就把他往外推。“有你在它一辈子也好不了。”齐恕哪里肯走,转过身来一把就攥住崔禧瘦瘦的小手腕。 陈庆听崔禧的吩咐送走了大夫,正端着一碗刚刚煲好的骨头汤推门进来。看到他们两个人这架势,愣了愣又慢慢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也关上。 “你进来!”崔禧喊了一声,又抬头瞪着齐恕,叫他放开手。 “哼!” 齐恕一下子就把崔禧的手甩开,气冲冲就走了出去。 “王爷?”陈庆狗腿地跟上去。 “滚!” “……哎。” 柴房里只剩下崔禧一个,齐恕心里确实有点不放心,又吩咐陈庆看一眼回去。 陈庆趴在在窗口仔细往里面瞧着。 还行。估计没什么状况。 她倒是也不傻,也还知道得保护着点自己,提前先把这条大黄狗在柴房的柱子上拴好了。 陈庆点点头,正要隔窗给竖个大拇指,一扭头,自 家那位大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趴过来了。 陈庆扑着胸膛,“哎哟,王爷您吓我一……” “闭嘴。”齐恕挤开他,自己霸占着陈庆之前找到的窗户纸的洞往里看。 里面那只大黄狗确实是头晕得厉害,站都站不稳呢,怎么可能还咬人。 崔禧看到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一条大狗变成了这副蔫头蔫脑的样子,说不出地心疼。 “我喂你吃的,你不准咬我,听到没有?” 大黄狗没反应。 “听到没有?” “听到就叫一声。” 崔禧清清嗓子,替它回答说,“汪汪汪。” 大黄狗低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站着,还是没动静。 崔禧又苦口婆心地说,“你看,你要是咬我呢,你还得被关回去 。不咬我的话,我保证你顿顿有骨头汤喝。” 说着崔禧就端着碗走近了一点。 外面的陈庆这回可长了记性,果断离窗口远了一点,免得等下狗咬人,王爷再丢石头的时候,又把锅丢到他的脑壳上。 果然,他低着脑袋一看,齐恕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把小石子。 里面的大黄狗对齐恕的虎视眈眈完全没有察觉,崔禧不过是往它身边靠 了靠了,它便又低吼起来。 只是身子实在太弱,以至于原本吓人的低声咆哮现在听起来也软绵绵没有力气。 崔禧深吸一口气,更往前一步。 她走得越近,大黄狗咆哮的声音就越大。 崔禧不管这些,反正看它的样子,估计真的动嘴咬也没力气咬下去。于是她索性直接伸手过去,把那碗汤递到大黄狗的嘴边。 大黄狗刚开始还挺有气节。 虽然身子还摇摇晃晃,眼睛却死盯着崔禧,不看她递过来的汤,兀自咆哮。可是很快,只瞧见它棕色的鼻头动了动,高傲的脑袋终于低下来了,从小口到大口喝着崔禧崔禧递过来的汤。 动作完全称不上体面,狼吞虎咽,汤汁差点溅到崔禧脸上。 外面的一仆一主见状,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陈庆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王爷,瞧她这手法,啧啧,要是哪天您真娶了她回家,保证也能把您给驯得服服帖帖的。” 陈庆说完这话,直觉得脊背发凉。 一扭头,果然看到齐恕杀人一样的眼光。 “对不起王爷,小的多嘴了。”陈庆额头沁出冷汗来,连连点头哈腰。 齐恕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第81章 新的危机 接下来的几天,崔禧仍旧是在犬舍工作。齐恕再也没过问。这点陈庆可以作证,齐恕千真万确是再也没有问他任何有关崔禧的事情,虽然……虽然他每天早上都会亲自爬上屋顶盯着就是。 至于崔禧,她虽然也总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可扭头总也望不见人,渐渐也就习惯了。仍旧一日三餐伺候犬舍那四条大狗。 其实原本是五条的,另一条现在正在柴房里养伤呢。 虽然说它的脑袋不是崔禧给打坏的,可是崔禧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毕竟要不是她的话,陈庆也不可能扔石头打这条大黄狗的呀。崔禧照顾狗的时候还在把偶尔好心跟着过来一起伺候大黄狗的陈庆捎带着骂了九九八十一遍,谁叫他下手那么狠。 陈庆欲哭无泪,欲辨无言。 再说这条大黄狗也是个精的。估计自打下生以来从没有受过这种待遇,顿顿有吃有喝,还是换着花样的。它更是不肯病愈,明明几天就可以活蹦乱跳的伤,它愣是半个多月没出柴房,崔禧哪次看它,它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心疼得崔禧把老大夫叫来好几趟。 老大夫望闻问切都用上了, 也惊奇地直摸胡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 眼看着大黄狗被崔禧伺候的体重一天天飙升,毛色油光发亮,身材是膘肥体壮,齐恕却怎么也等不来崔禧回心转意从犬舍回到书房,恨得直咬牙。终于在一天清晨的时候,一脚踢开柴房的门闯了进去。 “你什么时候回书房?” 崔禧正给躺着享受的大黄狗喂饭呢,没空搭理他,只回身说,“行。回去就回去哈。等它好了我就回去。”每天提着装骨头的桶来来回回确实也不轻松。既然他齐大王爷给了个台阶,她也就不端着了,就坡下驴吧。 齐恕哪里能容忍她是这种态度呢,震惊之余便冷笑一声,“现在就回去。我不说第二遍。” 有毒吧,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赖着自己? 崔禧皱着眉扭头看了看齐恕,心里不由地又想起了当日柳月姑娘在牢房跟她讲过的话,禁不住脱口而出,“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此话一出,齐恕瞬间就变了脸色。还是连续的几个大变,先是震惊,呆滞,继而是羞愤恼火,咬牙切齿地回话,“你说什么?” 昂,看来是没有。不然他生气干什么。 崔禧晃晃肩膀转回来,仍旧伺候着大黄狗,“来,黄哥,咱吃饭。” “起来!” 齐恕一声大喝,把崔禧吓得差点碗都抖掉在了地上。 “你干嘛!”崔禧也来了脾气,“我不是说了,等它伤好了我就回去。” 齐恕不说话,只动动下巴示意崔禧抬头自己看。 崔禧转过身又被吓了一跳。原先还病怏怏的大黄狗居然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像是个偷懒被抓包的长工,四肢和腰板挺得直直的,眼神游离羞愧又害怕。 “黄哥?”崔禧伸手捏了捏大黄狗的腮帮子。 大黄狗讨好地使劲摇晃着尾巴,低着脑袋绕着崔禧的腿直打转。 “哇,你装病呢吧!” 崔禧惊喜地叫起来,“够聪明的呀。” 齐恕嘴角抽了抽,“明明是你蠢。” “昂。”崔禧白他一眼,转身仍旧和大黄狗玩得开心。 “被骗了不骂它,下次它还会骗你!” 崔禧才懒得理他,牵着大黄狗的绳子就往外去,心情好得很,“走,黄哥,咱出去溜溜!” 说完这话,崔禧牵着狗,径直从齐恕身旁擦过。 齐恕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铁青。 刚巧赶来的陈庆看到崔 禧牵着狗出去了,脸上也跟着洋溢起笑来,“快看王爷!狗好了!” “闭嘴!” “……哦。”陈庆莫名其妙被斥责了一声,委屈巴巴地站到齐恕身后,跟他一起目送崔禧和大黄狗耀武扬威地往后院里去了。 “不过,王爷,崔小姐还真的挺有本事。这几条狗养了两年多了吧,愣是没养熟。你看看现在,黄哥多听她的话。” 齐恕眼睛眯了眯,说话的音调往下压三分,“黄哥?” “嗯啊。”陈庆眉飞色舞地跟他说,“崔禧给取的。本来她想叫黄叔来着,那狗死活不同意。真的,可有灵性。就是不让崔禧叫,她这才改了口。” “黄叔是吧?”齐恕这下脸色青得都要发绿了。 就连陈庆都察觉到了,自觉地闭上了嘴。仔细一想,也突然就明白了。崔禧之前给取的名字哪里是什么黄叔呀,保不齐叫的是黄恕呢!难怪齐恕这么生气。 不过很快,黄哥倒是证明了自己确实不是只有骗吃骗喝的本事。 就在两天后,小皇上突然造访。 他想去皇家园林打一回猎,听说齐恕家里有好几条进贡来的大狗,不输自己皇宫里的猎犬 ,这他可不服,特意邀请一起去打猎。 还专门强调了,这次不为政务,但为兴来,愿乘兴归。 齐恕可不吃他那一套。 这个小皇上精怪的很,前些天柳月他们夜里才刺杀,天一亮小皇上就派一众太监们送来了各种补品慰问,给他补身子压惊。 这哪里是在慰问呢?分明是在向他展示力量,告诉齐恕说,他对齐王府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他的羽翼已经丰满,势力不容小觑。 齐恕对这一切当然了解。 甚至,当初清洗府里的内奸的时候,齐恕并没有把所有的内奸都给铲除了。 他不傻。如果当初真的把所有的内奸都除掉,那么胡未也好,小皇上也好,一定会派来新的内奸,或者买通新的下人。与其每次都要猜测谁是奸细,倒不如给他留下一两个。一来自己可以派人监视跟踪,反侦查一番。二来又打消了那些人再安排新的奸细的念头。毕竟冒着一个间谍都保不下了的危险,去安插新的可能会被发现的间谍细作实在是很划不来。 小皇上对他了解,他对小皇上更加了解。 可是,尽管如此,齐恕对此行也仍旧心有顾虑。 第八十二章 皇上邀约 这次围猎,齐恕最担心的不是胡未他们趁机作乱。 上次他们刺杀失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那么快就重整旗鼓再来一次刺杀。 可小皇帝却让他不得不谨慎。 越是这种羽翼半丰未丰,心有余力不足的小孩子才最容易冲动,做出许多不在理智控制下的事情。 算起来的话,小皇帝执政也有两年了。虽然年纪尚幼,政见却不乏震耳之辞。大司空王晟十分看重这个小皇帝,平素没有少讨好司徒昱。要是真的动手,恐怕王晟不见得会站到他这边。大司徒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个家伙虽然愚忠起来也挺感人,可到底手里没什么实权,早就只剩了个空架子。 齐恕权衡再三,决定以身试险。 若小皇帝当真视他为阻碍,他也好提前洞悉,日后该怎么说怎么做心中有谱。 既然拿定了主意,接下来就该挑选猎狗了。 看来小皇帝在自己府里安排的眼线没有白吃饭,知道这两天崔禧成天跟那只大黄狗混在一块儿。 齐恕冷笑一声,叫陈兴把崔禧叫到书房来。 陈兴不是陈庆,这个人成天摆着一副死人脸。崔禧跟他不敢放肆,果然乖乖地跟来了。 “停下停下!” 崔禧牵着黄哥推门进来。 大黄狗尾巴一直围在崔禧身边使劲摇,欢快地咧着嘴。 “乖!坐下。” 看到崔禧跟大黄狗旁若无人的互动,齐恕心里又开始发酸,语气僵硬又冰冷地跟她说,“皇上过两天要去打猎。” “啊?”崔禧忙着摸狗头,没怎么听清,“皇上要干嘛?” “打猎。” 齐恕面无表情地重复,“皇上过两天要打猎。到时候你也一起跟着去。” “我不去。” 崔禧才没心思去凑这个热闹,打猎有什么好玩的。 路又远,太阳又晒,关键是树林里又是毛毛虫又是蛇的,恐怖阴森,她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呢。 齐恕微微撇过去一眼,坦然相告,“可是,这次他相见的就是你。” 这崔禧可就听不明白了,困惑地偏着头问他,“他见我干嘛呀。我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 “不认……”崔禧抿了抿嘴,“可能是有过那么一面之缘,可也不至于上门拜访呀,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齐恕哈哈笑了笑,赞同地点头,“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那可不。我这人没什么旁的本事,就是太聪明。对吧黄哥?” 大黄哥配合地仰头“汪 ”了声。 齐恕这才低下头去看看那条狗,却发现它的额前秃了一块,不由好奇地问道,“它头上怎么了?” “嗯?” 崔禧顺着齐恕的目光低头看了看,嫌弃地说,“还能怎么地,某人打的呗。” “哦。” 齐恕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又小声争辩,“我怎么不记得当时的伤口有这么大?” “抹药啊。”崔禧说,“治伤不得给它抹药啊。就只能把伤口附近的毛刮了呗。对吧黄哥?” 大黄狗张着嘴哈气,没有叫。 崔禧乐了,揉着它的大胖脸说,“你看看给我家黄哥丑的。以后都讨不着媳妇儿了。” 齐恕不悦地说,“你别总跟狗凑那么近,身上有跳蚤。” “昂。”崔禧才不理他,“我们洗过澡了好吧,比你都干净呢!” 齐恕被她讽刺得多了,也懒得跟她计较,只说正事,“有人把你和你这个“黄哥”的事情告诉皇上了。打猎只是个幌子,他要见你。” “打猎你去不就好了。” 崔禧想起来自己上回遭遇的事情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才懒得去跟那个小皇上斗心眼去呢! 于是崔禧怒搓一阵狗头,然后把黄哥往外使劲一推,“呐,实在不 行,我把黄哥借你。你带过去吧。” 齐恕不答,只是用“善意”的眼神看了崔禧一眼。 崔禧终究还是怂,认命地说,“行了行了,我去行了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 “这次打猎回来以后,我爱去哪就去哪,都与你无关。我不给当那个什么书房丫头了,每天累都累死了,还没个好脸色看。” “累?你每天来得比本王还晚,还有脸……”齐恕咽下这口气,先答应下来,等从猎场回来了,再说回来以后的事。 “好好好。都依你。” 崔禧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男人的嘴啊骗人的鬼。听到齐恕答应了,崔禧二话不说就颠颠跑去案上抽出一张纸来铺开了,执笔写上,“即日起,免去崔禧伴读丫头一职,予其工薪,允其自由。对其生活私事,不再过问。” “来吧,签字画押。” 齐恕眉头微皱,“不是说回来以后吗?” “你差这么一两天吗?”崔禧嫌弃地说,“亏你还是个王爷呢,还较这一天两天的真。” “……”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第四天清晨,陈庆一大早就跑来崔禧的偏院敲门。 “崔禧……崔小姐!” “汪!”里面的黄 哥啪一声扑在门上,吓得陈庆的手一瞬间挪到腰上,作势就要拔刀。 “叫唤什么,吓老子一跳。”陈庆往后推了推,扯着嗓子大喝一声,“有人没!起了!” 崔禧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这两天什么工作也没干,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感觉是真的不错。 “马上就来!” 崔禧慢吞吞穿着衣服,外头的陈庆记得抱着胳膊来回踱步,“还有半个时辰就出发了,总不能真让王爷等你吧?” “谁要他等了。”崔禧小声说,“好像谁想去似的。” 黄哥听到这话立即又摇着尾巴飞过来了,要不是前两天教育过,非得蹦到床上。 “安静安静会儿哈。我先穿衣服。” 崔禧拾掇好自己,又用瑶枝要来的梳子给黄哥梳了梳毛,然后再在它的脖子上系一条红艳艳的飘带,也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走啦!” “别急别急!” 陈庆在崔禧出院子之前又忙把人拦下,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这儿,方才压低了音量说,“这次出去,万事都要小心。到时候我和我哥得去保护王爷,你可得悠着点。跟紧了别掉队,人多的地方少去,人乱的地方少去,人没有的地方更不要去。” 第八十三章 飓风过岗 “……那我还能去哪?” “一句话,别离王爷太远。必须得在王爷他老人家一喊就能听见,一抬头就能看见,一伸手就能碰见的地方。”陈庆说的飞快,半点不输说书的。 崔禧听了这话可十分不乐意,“那合着按他这意思,我还得跟那坐一匹马上呗?” “哎,对喽,这样最好。省的我们弟兄还得两头都照顾着。” “滚呐!” 崔禧才不信他,“拜托,这可是皇上的林子,有卫尉领着禁卫军值班站岗,看守严密着呢,我有什么好怕的?” 陈庆连忙拉住她,小声说,“你还真别不在意,就怕这刀子是站岗的捅过来的!” 一席话吓出崔禧一身冷汗,好半天没有再搭腔。 “那怎么办啊?” 陈庆安慰说,“怕什么。除了我俩,还有齐开,齐休,齐生他们八个人看着呢,死……应该……八成,大概是死不了吧。” “不去了。”崔禧掉头就往回走。 陈庆也不拦着,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等着她自己回来。 “别怪我没提醒啊,我们走了以后,这个大院儿可就真空了。剩下几个家兵巡逻巡逻看看家,怎么照顾也照顾不到你这里。到时 候要是有人摸进来找你了,嘿嘿,那我们可管不着……” 崔禧回头怒瞪他一眼。 大黄狗见状,看看崔禧的脸,又看看陈庆,张嘴就冲着他吼。 “嘿!这个狗仗人势的,以前怎么不敢咬我?” “呸!”崔禧权衡利弊,还是得乖乖跟他走了。 出了门,外面不远就是齐恕的马车。这次的马车可气派,且不说木材与上面精致的雕文,是看这规格就不是一般人用的,光宽度就有一丈半,几乎放得下一张床。 “怎么耽误那么久?”齐恕脸色不怎么好看。 崔禧撇撇嘴,也不回答他。明明都说这个齐王爷以前当将军的时候最能沉得住气,耐性十足,动辄蛰伏月半以待敌军进入埋伏。怎么到她这里就显得那么没耐性,恨不能一把把她揪过来打死。 “上车!” “这不是上着呢嘛!”崔禧气呼呼爬上去。黄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兴奋的不得了,蓬蓬的尾巴抡成一个圈,眼看着就要跳上去。结果一看到齐恕在上边,尾巴摆动的幅度就越来越小,最后悄悄地夹在了腿间,躲到崔禧身后去了。 “陈庆!”齐恕喊到,“把狗拖到后边去!” “ 哎!”崔禧颇有怨念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拖啊,牵过去不就行了。这个人总是……感觉缺心眼儿。 等上了马车,崔禧从窗口探着脑袋望外看,这才发现这一回的阵仗是真的大,身披银甲的士兵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哒哒的马蹄声也混合成了雷鸣在窄窄的巷子里回响,居然叫崔禧也生出一腔豪情出来,顿感回肠荡气。 “没见过?” “没见过。”崔禧说完了才觉得这样的回答有损面子,便缩回身子,正襟危坐。“我又不打仗,看这个干嘛,没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可笑的。”崔禧撇撇嘴,不去理他。 这一趟他们走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太阳爬上青天,他们才算是到了目的地。好在齐恕家的马车坐着还算舒服,鹅绒的坐垫柔软又温暖,这才没有把崔禧的骨头架子都颠簸散掉。 这片树林崔禧以前没见过。不过看地上马踏出来的条条小路,也知道这里大概是每年都会有人来打猎的。现在树林周围已经围满了士兵,禁止任何闲杂人等进去。只是崔禧眼尖,抬头就望见远处十好几个人坐在地上哭。 “那是怎么 了?” 齐恕顺着崔禧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回答说,“没什么,可能是山里的樵夫。” “樵夫?他们不能再这里砍柴吗?” “不可以。”齐恕笑了笑随后说,“我也不知道。兴许不可以。” “哟,难得还有您不知道的事情。” 崔禧得意地眨着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居然还懂得谦虚了。要不要我给你发一朵大红……” 不等崔禧说完,那边一个小太监跑到近前喊道,“圣上有旨,请摄政王席前见驾。” “够急的。”崔禧轻轻踢了踢齐恕的鞋子说,“叫你呢,过去吧。” “舍不得我?” 齐恕邪魅一笑,居然起身拉上了崔禧的手。 崔禧吓得一哆嗦,赶忙把手抽回来,小脸通红地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发现才小声叱喝说,“你疯啦!” 齐恕嘴角微翘,回答说,“兴许是。” “你!” “王爷?”小太监似乎是等不及了,催促说,“莫要多耽搁了,皇上他等不及,要闹起来啦!” “嗯?” 崔禧从马车里钻出来,问他说,“干嘛这么着急……咦?小玄子?” 崔禧说,“我见过你!” 小玄子见出来的也是个熟脸, 忙说道,“这时候就先别叙旧了。赶紧帮着催吧。王爷那头可已经闹起来了。” 崔禧听到这话,立即也起身。 齐恕领着崔禧,跟在小玄子身后边走边说,“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可别提了。”小玄子说,“今儿个皇上高兴,出来的早了。结果您却迟迟没来。皇上他就得等啊。” “可这坐等右等,没把您等来,倒是一条蛇从地毯底下钻出来了,喏,就在皇上脚根旁。要不是侍卫发现的早,一刀把那畜生给宰了,天知道得出大多的事儿。这玩意咬上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崔禧听了也心有余悸,暗暗记下来,等下打起猎也得防备着点蛇。 “哎?不对。”崔禧说,“我刚刚在来的路上还看到后面还有很多人没来呢。怎么就怪他了?” “啊?” 小玄子叹声气说,“树大招风呗。” 齐恕对此毫无反应,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 崔禧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问道,“哎,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呀?” “我担心,他们就不会闹了吗?” 小玄子在一旁带着路,脑袋低着,眼睛却偷偷瞄了瞄,看着崔禧拉齐恕衣袖的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八十四章 勾心斗角 “皇叔!” 远处一声稚气未脱的喊声,小皇帝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过来迎接,“你怎么才来呀。朕都要被这些人给催烦了。下回可得准时!不然他们要是再来说你倚官自重,不把朕放在眼里,真可就真的不管了啊。” 这句话说的妙。既点出了他对齐恕来迟的不满,又道出了他表面上对齐恕的维护,还拉拢了群臣。 果然他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一众老臣附和说,“摄政王恐怕也太目中无人了!” “这么大的盛典,我们所有人就等他一个,面子真大大得很呐!” “目中无人?哼哼,恐怕他眼里连天子也没有吧。” “都安静点!”小皇上叱喝说,“都是朕的爱卿,吵吵嚷嚷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这里是一群粗鄙村夫在逛街买菜呢!” 那些人听了只得噤声。 小皇上这才皇皇然说,“皇叔来得晚了,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这可是朕的皇叔,他眼里没有朕,还有谁的眼里有朕?” 齐恕知道小皇帝明褒暗贬,表面上是替他美言,实际上却在指责他的罪行。固然如此,他听了心里不舒坦也得乖乖致谢。 “多谢皇上帮微臣说话。 ” 齐恕说,“只是这次臣姗姗来迟,确实如圣上所言,是有原因的。” “哦?”小皇上惊喜的问,“皇叔是给朕带什么礼物了?” 齐恕这才把一直乖乖站在他侧后方的崔禧一把推到前面,“皇上上次说想要见她一面。我便想这尽快把她带过来。然而,这个丫头却不肯起床,磨磨蹭蹭到现在才肯过来。” “嗯?我明明……”崔禧没好气地怒视着齐恕。可不知怎么地,居然没有出口反驳。兴许自己是真的是心疼他? 呸,心疼他干嘛,还不是自己作的。朝廷这么大,他怎么就找不到几个跟他一伙儿的?那个高邑和杨平远跟他关系倒是好,现在呢,一个去边塞了,一个跟他又闹僵了。 想到这里,崔禧赶紧四处张望了眼,果然没有发现杨平远的踪迹。 “哎,哎!”小皇上喊她说,“想什么呢?怎么连朕都不理?” “啊?”崔禧干干一笑,这才记起要对皇上行礼。 “免了免了。” 小皇上转身又往席间走去,“都坐吧。” 一行人又同来时一样,乌泱泱簇拥着皇帝回去了。 “愣着做什么。”齐恕路过崔禧身边的时候不满地 说,“赶紧跟上。” “我跟上去做什么?”崔禧摊摊手说,“人家明明对你带来的这个礼物不感兴趣。” “等下就感兴趣了。” 齐恕领着崔禧入座。 很快鼓乐声起,歌姬舞娘轮番登场。 崔禧却无心这些,眼神总往四周飘来飘去,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 齐恕注意到后便接着给她递瓜果的机会,凑到她耳旁小声问,“在找什么?” “杨平远呀。”崔禧也偏着脑袋跟齐恕凑一块儿回答说,“他怎么不过来呀?皇上没请他吗?” “请了。”齐恕用眼神示意崔禧看对面。 果然看得到杨家老爷子在对面一个人喝闷酒。 “所以是他没来?” 崔禧问道,“他后来有没有找过你?” “谁?” “你三弟啊。难道一次都没有吗?”崔禧担忧地说,“别到时候真的因为柳月姑娘的事情,你们两个人连兄弟也做不成了。” 齐恕并未说话,眼中的光却暗了下来,似乎是陷入沉思。 崔禧继续说,“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个机会约他出来见一面,好好地跟他解释清楚。我觉得他会原谅你的。毕竟柳月姑娘又不是你杀的。你只是……只是过 分自信了点,没能保护好她罢了。” 齐恕端起酒杯,满满喝下一大口。 崔禧见状,也不好再提。她是真心觉得杨平远挺不错。更何况现在危机四伏,朝廷里那么多大臣都想着要齐恕的性命。要是他们兄弟二人在这个关键时刻闹翻了,恐怕会给人可乘之机,到时候后果可就严重多了。 正想着,那头一声悠长悠长的军号响起,继而是隆隆震天的鼓声。 “开始了?” “嗯,”齐恕看着周围起身往外走的大臣,小声说,“等下进了猎场,一定要离我近些。” “我不去。”崔禧摇头说,“哪有我跟着去的道理。我又不会骑马。” 齐恕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恐怕这由不得你。” “哈!” 崔禧生起气来,“现在可是在外面呢,你休想再胁迫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皇上告状去?” “回头。”齐恕说,“要逼你去打猎的人来了。” 崔禧好奇地扭回头看,竟是皇上拿着雕弓笑眯眯过来了。“崔禧,你来陪朕一起打猎如何?” “这……”崔禧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皇上,我连马都不会骑呢。” 皇上不假思索地回道,“ 没关系。朕也不会骑马。我们乘车。就是皇叔亲自设计的那款战车哦,稳着呢。” “可是……”崔禧连忙说,“那我可以跟齐……王爷乘一辆车吗?” “你怕朕保护不了你?”小皇帝咧嘴笑得天真,眸子里却闪着狡黠又奸诈的光。 他说,“朕的三百大内侍卫都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到时候决计不让任何虎豹豺狼靠近我们十丈之内!”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崔禧有些焦急。 齐恕见状便说,“皇上,崔禧她不懂规矩,在皇上身边,恐怕会冒犯皇上。到时候打不着猎物,扫了圣兴就不好了。” “不会。”小皇上说,“朕不怕冒犯。打猎嘛,本来就是图个乐子,是吧皇叔?不用那么较真。到时候打不着,就当是出来看风景咯,反正美人在畔。” “皇上……” 眼看着小皇上油盐不进,崔禧心里真的有些慌了。 齐恕稍思索片刻,又拱手说道,“皇上既有如此雅兴,何不来一场比赛?让崔禧与您一同竞猎呢?” “朕没有……” “皇上!”崔禧连忙打断他的话,主动站到齐恕身旁说,“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皇上呢?” 第八十五章 围猎开始 小皇帝明显不愿意让崔禧跟齐恕一起,可碍于自己的身份,总不至于公然抢人,只得微微一笑说,“那就这样约定好了。到时候皇叔可不要放水哦,朕可不一定会输。” 他眼里目光炽热,嘴上赌的是打猎,心里想的却是江山。 齐恕对此反应依旧淡漠,微微行礼后便拉上崔禧往马车的方向去了。 陈庆则从另一旁小跑过来,凑到齐恕身前说,“王爷,底下的人探查过了。进了林子您往东南方向走,千万别往西。人都埋伏在那呢。” “多吗?”齐恕追问。 “少不了。”陈庆说,“听他们说,那里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弓手都在树上埋伏着。我们的人没留意,差点暴露。” 崔禧听了这话心里又忐忑起来,“真的有人呀?” 那两个人没有回答她,神情颇是严肃地继续交谈道,“东南没人?” “哎。”陈庆回答说,“东南那边好几拨,是放猎物进林子的。我们的人没有更靠近去看。不过料想人多的场合,他们应该不能乱来。” “嗯。”齐恕点点头。继续往前。 前面就是他们要去的战车了。崔禧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实物 ,现在乍一见了,也觉得新鲜又兴奋。 这辆战车可比她书上看到过的那个要大上一些,边上的防护也要高,中间还有几处凹下去的地方,似乎是箭孔。前面的四匹高头大马都佩着辕,气势威武。车上已经有了一个车夫,就站在最中间。一个力士在战车旁等着,见过来的是齐恕和崔禧,稍稍愣了愣,随即让开位子。 齐恕登战车上,然后伸手拉崔禧爬上来。 力士正要跟着爬上来,齐恕却把人喊停,“下去吧。” “这……”力士有些愕然,跟马车上的车夫对视一眼,只好退到一旁。 陈庆嘿嘿一笑,正要往车上跳,也被赶了下来。 “等会儿等会儿。” 这次是崔禧在赶人,“先别急着上,倒是把黄哥带过来呀。” “哎呀,一条狗……”陈庆话说到这里,抬头看到崔禧那气势汹汹的眼神,只好把后半句咽下去,“好好,我去给你把黄大爷牵过来。” 士别一刻,甚是思念。黄哥被牵来的时候心情激动得不得了,几乎是拖着陈庆往前飞的。等陈庆一松手,更是利箭一般直窜上来,有力的尾巴抡圆了,一下下都抽到齐恕的裤 腿上。 齐恕怒气填膺,崔禧赶紧乖巧地伸手替他拍了拍,笑嘻嘻跟他道歉。鹅黄色的蒲公英被风吹起来,滚到崔禧的脸上,惹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齐恕心跳一滞,继而噗噗跳得飞快,更教他心烦意乱,不耐烦地说,“少在这儿跟我嬉皮笑脸。” “哦。”崔禧吐吐舌头,接过陈庆递过来的弓箭,大喊一声,“打猎喽!” “激动什么呀。”陈庆替他主子白眼说,“会用吗?拉得动吗?” 崔禧这可就不服气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说话间崔禧就把抽箭往弦上一搭,弓弦却纹丝不动。 “哈哈哈哈哈。”陈庆和齐恕两个人都笑起来。 崔禧小脸红了红,偏偏不信邪,使出**地力气,用力拉开,这才听到弓弦被拉开绷紧的声音。 齐恕面含微笑,一把把弓拿在手上,吩咐说,“等下你帮我看下哪里有猎物就好。” “就是。”陈庆毫不客气地嘲讽说,“没有这金刚钻,咱就别揽瓷器活。干不了没关系,丢人可就不好了。” “你!”崔禧气鼓鼓争辩,“你跟我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我呢!” 齐恕笑说,“ 他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战场上不知浴血几年了。” “嘿嘿。”陈庆得意地冲着崔禧挑挑下巴。虽说这个小丫头片子以后真可能成了自己见了面都得尊称一句“夫人”的齐王妃,可现在还不是对吧。管他以后怎么样,现在要是不赶紧多欺负几年,以后想欺负怕是也没那个机会了。 这边三个人说说闹闹,那头战鼓已经停了,一个头顶红缨的将领一样的人奋力挥动着手里的大旗,喊了几句口号,满山遍野的军队也跟着喊起来,杀气腾腾。 崔禧捂着耳朵往齐恕身旁靠了靠,喊道,“怎么了?” 齐恕哪里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她把脑袋枕到了自己肩头,捂着耳朵皱着小脸,红艳的嘴巴一开一合,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倒是觉得十分可爱,不由自主地就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崔禧又生气起来,一下子躲远了,手脚并用扑打了他几下,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骂他。 “哈哈哈哈。”齐恕觉得有趣。 黄哥却壮着胆子,居然对着齐恕叫了起来。 “乖!”崔禧也看到了黄哥对着齐恕叫,心里说不出的得意,蹲下身摸了摸黄哥 的脖子下令说,“上!黄哥,咬他!” “吃里扒外的东西。”齐恕一脚就要踹过来,还好崔禧反应快,抱着黄哥的脑袋就躲开了。然后报复性地使劲打了一下齐恕的腿,愤愤不平。 这时候,军队口号也喊完了,战鼓又隆隆响起来,乌压压的军队分成好几列往林子里开进。 “嚯。打个猎阵仗这么大呢。我还以为他们都是在外面站岗的呢……”崔禧感慨说。 陈庆得意地扬着嘴角,“那是。这里离边境太远了,没什么仗打。可不就指着围猎来练兵了嘛。” “那杨将军来了吗?” “啊?”陈庆反应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齐恕,才小声所,“杨将军他……他身体欠恙,暂时来不了,今天是杨老将军指挥的。” 齐恕听了这话,心情似乎又沉重起来,眼睛微微眯了眯,不发一言。 很快,就要轮到崔禧他们出发了。 小皇上远远地就冲着这边挥手。 崔禧问道,“他在喊什么?” 陈庆扭头看了眼,耸耸肩说,“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个小鬼不好对付。” “注意言辞。”齐恕佯怒道,“你有几个脑袋,冒犯圣威可是死罪。” 第八十六章 死士来袭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陈庆忙低着头认罪。 崔禧却觉得不对劲。 陈庆的表现还好,并没有甚么异常,不过是跟宅院里一样,说话没个分寸。 可齐恕就不同了。要是以往在家里陈庆说了这样的话,并不会挨什么责骂。现在一样也没外人,怎么齐恕就计较起来了? 崔禧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个驾车的车夫,正巧那个马夫也低头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眼,车夫立即就把眼神躲开了。 这个人不对劲! 崔禧惊愕地睁圆了眼睛去看齐恕,期望从他眼里得到答案。 果然齐恕对着她微微一点头。她对面的陈庆可比她的领悟能力要强,一早就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了。知道这时候不能打草惊蛇,便又扯着嗓子装作没事发生地嚷嚷起来,“哎,王爷,这回您不能能猎个老虎回来。咱府上那张虎皮可陈旧了,都馊了。” “这里哪来的老虎。有几条狼就算不错了。” 齐恕说话的时候,车夫终于开动起来,也回身问道,“王爷,咱往哪个方向?” “往东边吧,那里人少。” “哎。”车夫应声,使劲一挥鞭,战车便在四匹马的拉动 下沿着东南方向进了林子。 树林不比草原。 战车原本就不适合在树林里行进,更何况他们脚下这辆还是加大加宽的。在树林里行进起来,不得不迂回往返,避免车轮軎撞到树上折断,还要时刻提防着树林里的低矮藤曼或高大的杂草不要缠了车轴,裹了辐条,行进速度缓慢,很快就被拉到了队伍后面。 崔禧听到隆隆的战鼓声渐渐消失,一队又一队的人马与他们擦肩而过,消失在了前面漆黑的树林里,不由手心出了汗。 树枝划在车上的动静,头顶偶尔一声鸟鸣都教她胆战心惊。 崔禧禁不住往齐恕身旁靠了靠,陈庆看到了,便挺了挺胸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暗说应该是有陈兴带人暗中保护着的,怎么他这个一向很靠谱的哥哥到现在都没有给他发个暗号,宽宽他的心呢? “王爷?”那个车夫突然说起话来,把陈庆和崔禧都吓了一跳。 车夫忙笑了笑,满含歉意地说,“对不住了,没吓到吧?” “还好。”崔禧提醒说,“您小心着点路。” “哎。”车夫笑得忠厚又和蔼,车里的黄哥却不这么看,喉咙里低低地 吼着,鼻子也皱起来,耳朵一点点贴到脑后。 “嘘!黄哥,安静会儿。”崔禧把黄哥的脖子往身边搂了搂,顺着黄哥的眼神,有些警惕地看了看车夫。 车夫又说,“这条狗好凶啊。可能是闻到猎物的味道了吧。王爷,您留神点,看看附近是不是有什么猎物。要不我把马车停下来?” “嗯。” 齐恕终于拿起弓箭,瞄向远处。 崔禧好奇地伸头往他瞄着的方向看了看,看到远处阳光投落下来的斑驳的光影里站着几只野鹿。估计它们也是没有怎么看见过猎人,见他们路过也没有表现的多么惊慌,反而睁着又黑又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一只小鹿似乎是脖子痒了,弯着脖子,抬起后脚给自己挠了挠样,毛茸茸的模样分外可爱。 “要不……”崔禧知道自己不该乱发善心,看了眼正聚精会神瞄准的齐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要齐恕这个杀人都眨眼的家伙饶了这几只鹿,似乎确实是不可能。更何况,他跟小皇上还打了赌,哪里可能认输。 崔禧轻轻叹声气,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忍心听到小鹿临死时的悲鸣。 陈庆也趴在 车轼上,满心期待地等着齐恕精彩的一箭一击毙命。甚至连黄哥也闭上了嘴跟他们一起看着那几只鹿,屏气凝神。 正在此时,那个原先还一动不动站立着的车夫突然转过身来,从自己的腰旁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齐恕的后脖颈就刺下来。 饶是齐恕反应迅速,丢下弓箭侧身就躲开他这一击,却也来不及逃脱那个车夫紧跟而至的另一只手,一下子被那个车夫拉到了怀里勒住脖子。 “杀!”那个车夫怒目圆睁,腮边的青髯都倒竖起来,像一只暴怒的虎,大喊着对着齐恕的胸膛就又刺下一刀。 齐恕顾不得解开车夫桎梏自己的小臂,抽出手就握住那个车夫持刀的右手手腕。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崔禧根本来不及反应。 陈庆也愣在了当场,抽出腰里的长刀,却无法刺过去,唯恐伤到崔禧。 眼看着那个身材孔武的车夫就要把匕首扎进齐恕的胸口,一直在旁低吼的黄哥终于扑了上去,狠狠地一口咬在那个车夫持刀的手臂上。 “啊——!”那个车夫挨了这一下,痛得扯着嗓子叫喊起来,可是仍旧没有丢下手里的匕首, 反而一转腕,对着黄哥的后脑又刺过去。一抹鲜血一下子迸***,溅到了马车上。 而齐恕则趁着这个机会挣脱出来,反肘一击,正中那个车夫的心口窝。 车夫**一声,连人带狗翻下了车。 大黄狗肚子在车辕上狠狠地磕了一下,落地却仍旧紧咬车夫的手臂不放。 车夫大怒起来,用空着的一只手掐住黄哥的脖子就要往地上磕。 陈庆赶紧跳下车来,一刀砍中他的一只手,随后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那个车夫知道自己任务失败,狠狠地瞪着齐恕看了几眼,随后仰天哈哈大笑。 “放肆!” 陈庆惊魂未定,眼里喷着火。 刚才真的是太险了,要不是黄哥及时冲上去,恐怕自己就要跑到地下再去找王爷谢罪了。 “呸!”那个车夫不顾自己的右臂还被黄哥咬着,憋足了力气对着陈庆狠狠啐一口带血的唾沫。 “事到如今,还如此嚣张!” 齐恕这时候也从车上跳了下来,活动着自己的手腕,阴沉着脸缓步过去质问,“谁派你来的?” “哈哈哈哈。”那个车夫不理会他。 齐恕抽剑刺进他的大腿里去,鲜血直涌。 第八十七章 情窦初开 “谁,派你来的?姜臼,胡未,还是司徒昱?”齐恕是真的生气了,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来。 那个车夫痛得眉毛拧在了一起,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混成一条条流下来。 他大口喘着气,不待平复下来,齐恕又使劲把剑往他腿里一压,然后旋动剑柄转动起来,“最后一次,谁派你来的?” 那个车夫恶狠狠地瞪着眼睛,骂道,“想知道啊?跟老子一起来阎王殿问啊!” 说完他便用左手抓住陈庆的剑刃,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随后吐出一口鲜血,气绝而亡。 “呼!”陈庆擦着自己的额头上的汗,虚脱一样坐在了地上,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崔禧终于也缓过劲来,跳下马车,张开双臂喊,“黄哥,过来。” 大黄狗这才松了口,竖着尾巴小步跑到了崔禧怀里。 崔禧松了一口气,使劲捋着黄哥后颈炸起的鬣毛,却摸到了一把血。 “啊!” “怎么了?”陈庆忙爬起来过去查看。 齐恕也挪步过去,一起查看黄哥的伤势。 “它好像受伤了。”崔禧焦急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齐恕这时候可顾不上吃醋,刚刚他这条命还是这条狗给 的呢。因而也蹲下身子,扒开黄哥后颈的皮毛看了看,用手指按按伤口,安慰崔禧说,“没事,伤口不深,大概只是划了一刀,没刺进去。” 崔禧还是觉得心疼,但是看黄哥又欢快地摇起了尾巴,似乎真的是没什么大碍,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陈庆也笑起来,“没事,慌什么。这不是有我在嘛。” 齐恕闻言,悠悠递过去一眼。 陈庆立马改口,“我是说,这不是有王爷跟我在嘛。呐呐,我这里有药,你按住了,我给倒一点儿。” “嗯。”崔禧用衣袖擦了擦黄哥脖子上的血,正要找伤口在哪里,齐恕却蹲下身,单膝跪着,把黄狗一把搂过去,让它的头平放在自己膝盖上,亲自给它找伤口。 崔禧见状,忍不住笑了笑,也问一声,“你不嫌它脏啦?” “闭嘴。”齐恕分开黄哥伤口处的毛发,让陈庆往伤口上倒上些药粉。大黄狗痛得哀鸣起来,崔禧刚忙摸摸它的鼻子小声安抚说,“乖哈!不痛不痛。抹上药就好了。” “看不出,你还有哄孩子的天赋啊。”陈庆嘿嘿笑着,调侃说,“什么时候给咱王爷生个大胖小子,也好热闹热……哎哟!” 陈庆话还没说完,就捂着脚蹦起来。 一旁踩他脚的齐恕面无表情,崔禧脸上红得像只熟透的大虾,低着头不敢看齐恕。 陈庆可不敢指责自己的顶头上司,被踩了还得陪着笑。 等给黄哥上完药,三个人终于得商议该何去何从了。 只是……三个人面面相觑看了好一会儿,陈庆和崔禧才一起扭脸看着齐恕异口同声地问,“你(王爷)认识路吗?” 齐恕背着手,如剑的眉毛挑了挑,中气十足地说,“不认识。” “啊……” “那怎么办?”崔禧可有点心慌。这里是树林,不是在城里。恨不得几公里都没有人烟,连进山捡柴的樵夫都被之前的士兵给轰出去了,迷了路也没人办法找人问呀。 “陈兴呢?”齐恕问道,“他不是应该早就在这里等我们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陈庆说,“反正肯定是不在这里。要不我们去前面找找看?真要是在这里了的话,刚刚听到动静也应该过来救我们了呀。” 齐恕听到这句话,清清嗓子,说,“本王不需要人救。” “哎。” 陈庆点点头应一声,在心里小声说,“得狗救。” 他仰头环视四周,然后一只手 遮在嘴边学着杜鹃叫,“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然而周围寂静一片,什么动静也没有。 “确定了,我哥不在这儿。”陈庆愤愤地踢了一脚车夫的尸体,晦气地说,“真是倒了霉了,怎么偏偏是个领路的死了。” 崔禧看了看这里的一片狼藉和斑斑血迹,压下涌上喉头的反胃感,埋怨说,“你们不是早就发现他不是好人了嘛,怎么还这么狼狈。” “嘿!谁能想到这人是个疯子!”陈庆不满地又踢了一脚,“这才走出去多远,这马车跑的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进他们的埋伏圈啊!谁知道这家伙是个死士,不管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只想完成任务。得亏是王爷厉害,反应机敏。” “昂。”崔禧撇撇嘴,“明明是我家黄哥厉害,不像某些人。” 崔禧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是对着齐恕说的。 也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了,她似乎总是对齐恕额外地“关照”。不管是什么话题,总想把话头往齐恕身上引,引得他生气也好,烦躁也罢,只要能跟她说话,她就觉得愉悦。 齐恕倒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仰头观察了好一阵,然后才说,“上车。” “去哪?”崔禧问 道,“你认得路了?” 陈庆比齐恕还得意,自己就夸上了,“那是,我家主子是谁?好歹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夜观星象,就知道胜负输赢,当然能知道该走那条路。” “那你呢!”崔禧讥讽他,“你不是也从战场出来吗?” “我……”陈庆被噎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才说,“术业有专攻好吧。王爷学得是行军打仗,我练得是打架杀人,不一样!” “那也没见你之前打架多厉害!” “我……” 齐恕使劲推了陈庆一把,把陈庆和崔禧割开,眼神明显不悦,“废话真多。” “……”陈庆一脸懵,别是王爷以为自己对崔禧有意思吧? 哦豁,完蛋。 陈庆晃晃脑袋,赶紧与崔禧保持距离。 齐恕这次没有先上车,而是在下面,扶着崔禧的胳膊,先把她扶上去,然后自己才跟着上去。 陈庆跟黄哥一起跳上车,不等坐下,齐恕便又在他小腿上请踢一脚,“驾车去!” “哎。” 陈庆赶紧跑过去握住缰绳,催促之前一直傻愣愣站着的四匹马开步前面。 今天他总算是知道什么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了。闲着没事儿跟未来王妃多什么嘴,贱。 第八十八章 凶兽暗伏 陈庆按照齐恕指挥的方向快马加鞭跑了好一会儿,可眼前并不见来时宽阔开远的平原,反而是头顶上的树冠越来越密。 “这不对劲呀王爷……”陈庆疑惑地说,“我们是不是跑错方向了?” “继续。” 齐恕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陈庆还是忍不住了,又不好直接说齐恕可能是认错了方向,只得拐着弯提醒,“王爷,要不您起来再看一眼,我觉得我可能是跑着跑着就跑偏了。不然怎么老觉得自己是越跑越深了呢……” 崔禧闻言也扶着车轼站起身看了看,然后推推齐恕的肩膀叫他起来确认,“我也觉得我们可能跑错了,来的时候没跑这么长时间呀。” 齐恕这才睁开眼睛,眼底含恨,“我们不回去。” “不回去?”陈庆和崔禧都觉得诧异,“难道还要往里边走?” “王爷,再往前可凶多吉少。” “继续。”齐恕低着头,满心不甘,看来之前遇袭的时候没防备着了那个人的道着实是他觉得丢了面子,一定要扳回这一局不可。 这可给崔禧气得不轻,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当他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吗 ? “哎!”崔禧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虽然只是踢了踢小腿,却也引得齐恕一下子就愤怒起来。 崔禧也不怕,壮着胆子继续凶他,“瞪着我干嘛!不服气啊?” 齐恕才懒得跟她一般计较,重新低下头,梗着脖子,摆明了是油盐不进。 “你当真不回去?” 崔禧继续说,“你再往前能干什么呀?打猎?跟皇上那个小屁孩儿一教高下?也不嫌丢人,就算你赢了,你好意思说出去吗?” 陈庆插嘴说,“我倒是觉得王爷应该是想再抓条舌头问问,得查出来幕后指使是谁,不然不白来一趟了。” 说完还回过头来笑嘻嘻恬着脸问,“我说的对吧王爷?” “呸!马屁精。” 崔禧才不管什么舌头不舌头。她可是觉得齐恕看着不对劲儿,跟以前在书房里运筹帷幄,只字片语间风云变色的那个摄政王差得越来越远了。 现在哪里还像是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军,完全就是大街上被人打了一巴掌就歇斯底里地扬言报复,张牙舞爪往自己根本打不过的壮汉冲锋的年轻小混混。 “哎。”崔禧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劝道,“别 往前了,咱回家呗。” “闭嘴!”齐恕哪里还能听进去她的话,执拗地催陈庆加速往前。 崔禧好心没得到好报,心里也气愤起来,忿忿地瞪了齐恕一眼,自己坐到齐恕对面去了,看也不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狂妄,自负,还没得本事。 兴许有本事? 崔禧也在心里觉得有一丝丝难过。可能官场真的不适合他吧。自从柳月姑娘被刺杀以后,他好像就一直这样了。表面上还能强撑,可……估计他现在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了。 想到这里,崔禧不免又有些心疼,禁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齐恕身上的衣服已经在之前和那个死士的争斗中被撕破了,原本算得上白皙的脖颈现在被勒得一片赤红,中间还有些发紫,甚至连头发都有些散了,几缕碎发蓬乱地挂在脸旁,更显狼狈。 崔禧小时候就听他爹说过,越是这些自负的天才才越受不了打击。他可好,连续两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还一次比一次狼狈,一次比一次让他丑态百出,也难怪他咽不下这口气 。 “王爷!”崔禧决定自己主动示好,从大黄狗尾巴上揪下一根毛来,蹲着身子往前跳了跳,蹦到齐恕身前,用毛毛去撩齐恕的头发,“生气啦?” 齐恕不耐法地把崔禧的手推开,脑袋枕在车轼上,疲倦地闭着眼睛催促,“陈庆,还有多远?” 陈庆哪里认得路,他也是听齐恕早就安排进林子的人说起过哪里是猛兽区,只得含糊地说,“大概就是这里了吧。我看这里的野鹿少了,我们应该是进了放猛兽的地方了。” 齐恕闻言从车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拿着弓****。 见崔禧还坐在边上,便把她往车子中心拉了一把,提醒说,“往里靠,小心老虎扑上来。” 崔禧吓得赶紧拉着黄哥往车中心陈庆的位置靠紧了,惊慌地问,“这里有老虎吗?” 陈庆嘿嘿笑起来,“得看今年要玩儿多大的了。听说往年连犀牛大象也运得来呢!” 话音未落,一声怒吼惊得林中的鸟四散而飞。 “这是……”陈庆也有些困惑,“刚才是熊叫的吗?嗓门儿够粗的,它得多大个呀!” “小心点。”齐恕把崔禧往身后护了护,抬 起弓,搭好箭,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瞄准。 陈庆也时不时扭头朝那个方向看,心里有些慌,“王爷,怎么办?先逃还是猎它?” 齐恕刚要回话,感觉到身后崔禧抓着他衣裳的手似乎在颤抖,便又抿了抿嘴,下令说,“跑。” “哎!得嘞。”陈庆闻言立刻加快速度赶车,车轮碾断小树发出噼啪的声响,车身更是颠簸摇晃的厉害,几次腾离地面。 然后身后又传来一声吼叫,比起先前那声要大了,似乎是跑得更近了。 “小心。”齐恕立即站到车后瞄准,黄哥也俯下身子做好了随时跃起出击的准备。 崔禧一手扶着横木,一手紧紧地抓住齐恕的腰带。而陈庆握住缰绳的手心也已经出了湿涔涔一层汗。前面的四匹马不用鞭子催,自己就没命地撒蹄狂奔,要不是陈庆方向掌控的好,好几次险些就撞在树上。 然而,他们终究是没有跑脱。就在马车即将穿过一处高大又茂密的矮树丛的时候,从里面突然蹿出一只巨熊来,四肢粗壮,肩膀不比马的肩膀矮,那只熊斜刺里冲出来,像是一辆更重的战车,直接扑到最右侧的那匹马的身上。 第八十九章 圣意难猜 庞大的身躯直撞过来一下子就把马推翻在地,而马身上连着的车辕也因此往右侧压低,虽然这辆战车没有被掀翻过去,但是车上的人都从车里侧飞了出去。 好在这里是树林,到处都有低矮的灌木又稀稀落落的草丛,就连身体最脆弱单薄的崔禧也没有受到什么重伤。 陈庆和齐恕两个人落地以后,顺势翻滚了一圈,再站好的时候立即抽出腰里的佩刀佩剑。 大黄狗先前就受了伤,这回又跌得厉害,起身后四处看了看,没叫也没动,似乎是摔蒙了。 “撤!” 趁着那只灰熊还在撕咬马,齐恕忙拉着陈庆蹲伏下身,搀起崔禧小心翼翼地就要往外逃。 正在此时,从熊最开始追来的方向传来箭羽破空的声音,齐恕赶紧按下崔禧的头躲开。 那支贴着他们头顶飞过的箭劲道未减,直直地往前飞去,正中灰熊的肩膀。紧接着便传来那只灰熊更愤怒的咆哮声。 “哪个孙子射的箭!”陈庆大骂一声,探头往箭飞来的方向一看,树上一个人影迅速隐没在森森的树叶里。 齐恕回头看了一眼,也恨恨地咬牙,明显是有人故意把这头熊引过 来的。 “王爷!”崔禧尖叫一声,拉着齐恕回身看。 齐恕忙转身提剑,那只熊已经以摧枯拉朽的威势往这边袭来。崔禧甚至都能感受到熊奔跑时脚掌落地时的震动。 千钧一发之际,清醒过来的大黄狗像是离弦之箭,贴着地皮飞驰过去,随后一跃而起咬住了灰熊的喉咙。 “黄哥!” 崔禧捂着嘴惊叫一声。 “跑!”齐恕拉上崔禧赶紧往外跑。 “王爷快跑!”陈庆怒吼一声,也持刀往熊来的方向冲过去。 “陈庆!快……”崔禧的话喊了一半,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齐恕则硬拖着她往前跑,“别回头,快跑!” 然而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跑出太远。远处的树梢上银光一闪,又一支箭划破长空,直中齐恕的小腿,刹时鲜血殷红了齐恕的衣裳。 齐恕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在地上,连崔禧也被一并拉倒。 “王爷!”崔禧赶紧去扶齐恕。 齐恕忍痛爬起来,咬牙靠到一棵树上,大口喘着气。 “王爷……”崔禧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连忙用衣袖给齐恕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和泥。 “傻啊你!擦个屁,跑啊!”齐恕恶狠狠把她 推开,弯腰去捡剑。 结果不等他的手碰到剑,远处的那棵树上又射出一箭,正射在齐恕的手与剑柄之间。 这次连崔禧也看到树上那个人,她边哭边气恼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徒劳地往根本打不到的那棵树的方向扔了出去,骂道,“滚啊!不准射箭了!” 另一边,陈庆也传来了惨叫。大黄狗早已经躺倒了地上,脊背上皮肉翻开,鲜血铺了一地。陈庆还挺立着,他的左臂已经被熊的巨口咬中,右臂仍旧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地往熊的脖子里刺。那头熊却使劲摇着脑袋撕扯起来,陈庆像一只布娃娃被拉来扯去,站也站不稳,根本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崔禧已经哭成了泪人。 齐恕又弯腰去拿剑。 树上的人第三次拉弓引箭,瞄准。 “不准瞄了!”崔禧哭喊着站到齐恕与树上那个人中间拦着。 那个人愣了一会儿,居然没有射出手里的箭,反而把弓放下了。 齐恕拿到了剑,又俯身掰断了自己腿上的箭,拉着崔禧让她躲到自己身后,自己持剑面迎那头凶暴的巨熊。 陈庆也倒下了。那把匕首染了血,可熊并没有倒下,踉跄了几 步,又往齐恕这边扑过来。 眼看着巨熊越跑越近。 齐恕握剑的手也越来越紧,大喊一声,“杀!” 然而,就在那只熊跑到他们眼前要挥下一掌,齐恕的剑也蓄力要刺的时候,又一支箭从他们身后射过来。 这次瞄的是那只熊的眼睛。 那头熊应声毙命,山一样轰然倒在了齐恕和崔禧的眼前。 那是小皇上司徒昱射出的一箭。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又兴许是一直在不远处旁观这场好戏。 巨熊倒地的瞬间,胡未领头,群臣都使劲鼓起掌来。 “好!”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皇上好箭法!” “皇上威武!” 小皇上脸上扬着笑,不知是被夸的受用,还是对齐恕的冷冷嘲讽。 “皇叔!”小皇上喊道,“朕来迟了,这畜生没伤到您吧?” 齐恕现在身上血和泥混作了一起,先前光亮的衣裳也污浊肮脏,破碎不堪。他回身看着身后欢庆的群臣,目光空洞木然。 小皇上见他不说话,又大笑起来,“皇叔,你这样可不行。好歹以前也是常胜将军呀,怎么如今竟如此狼狈,被区区一只流窜的野物给弄成这 副样子。” “太傅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还叫我跟您多学学武艺呢,可你看现在……唉!” 胡未一干人等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一个个都齐声大笑起来,恭维司徒昱说,“皇上您是真龙在世,英武不凡!哪是一个什么区区常胜将军能教得了的,太傅也太高看某人啦!” “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又轰然大笑起来。 小皇上则皮笑肉不笑对他说,“胡爱卿,天子也该讲谦逊之德,莫说是朕的皇叔,就是你……也有朕该学的地方不是吗?” “这……”胡未乍然被说了这么一句,一时也不知小皇上此言何意,到底是不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怎么听这话里的意思,这个司徒昱今天收拾齐恕并不是为了替他摆平麻烦呢? 小皇上见他呆愣无语,又斜着嘴角笑了笑对齐恕喊,“皇叔回去好好养伤。今次小侄夺了您的彩头,没能让您亲手宰了这畜生,下回您再动手就是。” “来人呐!班师,回宫!” “哎……”胡未赶紧小跑着追上去,问道,“皇上,何不趁此机会……” “嗯?”小皇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悠悠问道,“趁此机会如何?” 第九十章 再入皇宫 胡未闻言又是一愣,不敢再言语。没想到这个司徒昱果然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亏他还以为此番是司徒昱帮他除掉齐恕这个祸患,没想到,司徒昱却要留着齐恕的性命。 胡未待小皇上走了以后,回头狠狠地瞪了齐恕一眼,扬长而去。 身旁一个小官连忙跟上来,问道,“大人何不趁此机会……” “趁,趁,趁!趁个屁!”胡未骂道,“你没看到树上有人盯着?” “哦哦哦。”那人悻悻地缩着脑袋推开来。 胡未冷冷一笑,此刻不杀就不杀,来日方长,谁赢谁输还走着瞧。 另一边,齐恕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终究是吐出一口污血,体力不支,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王爷……”远处躺在血泊里的陈庆望着这边无力地喊了一声,使劲翻着身子正过来往这边爬。 而崔禧听到齐恕倒地的声音也连忙跑过去,“齐恕!” “齐恕!” 然后她脑后一黑,也晕了过去。 “崔禧!”陈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树后跳出来,一掌打晕了崔禧,自己终究也急火攻心,一并昏了过去。 等崔禧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这个地方并不是她的闺房,可偏偏又给她一种莫名 的熟悉感,似乎自己以前来过?崔禧躺在床上,并没有贸然起身,而是小心地观察四周。 这里她果然来过,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大概就是皇宫了。 上次她和瑶枝从齐王府里逃出来的时候,就是到了这里。房间的格局布置她还记得,看来她走了以后,这间房并没有换过新的人住进来。 “崔小姐,你醒了?”一个侍女还是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立即跑过来查看。 见崔禧清醒过来后,也高兴地扬着嘴角,“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知皇上。” “哎!慢着……”崔禧起得急了,脑后立即痛起来。 那个侍女见状忙过来扶她,“小心。” “这是哪儿?”崔禧试探着问她。 “皇宫,清泉宫里。” 果然是又进了皇宫。 崔禧眉毛轻轻皱了皱,又问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那个侍女捂着嘴笑了笑,回答说,“是皇上带你过来的。皇上还吩咐说,等你醒了,就立刻去叫他。皇上有话跟你说呢。” “哦。”崔禧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后颈,总觉得这个位置有些痛。 侍女见状又偷偷笑起来,然后替她轻轻按摩着。崔禧也没力气推开她,索性由她这样做了。 “我在这里呆了 多久?” “不多呢。沐浴过后就送过来了,大概睡了两三个时辰吧。”那个侍女笑道,“您是被打昏抬进来的呢。” “张侍卫动的手。皇上可把他骂了一顿,说他下手太狠。”侍女补充说,“皇上他怎么叫也叫不醒你,还以为你是装睡呢。差点在殿上就要脱您的衣服吓唬你,让你赶紧醒过来。” “……”崔禧听得满脸黑线,干干笑了笑应声说,“嗯,像他干得出来的事。” “您别这么说,”侍女说,“我觉得皇上她可心疼你呢。还专门给你请了大夫,小玄子都给数着了,总共叫了七七四十九位太医,后宫那么些妃子可都没这个待遇呢。” “他还有妃子?” 崔禧腹诽道,一个小屁孩儿牙都没长齐居然还给自己娶妻纳妾充后宫了,真是不得了不得了,英雄出少年啊。 可想到这里,崔禧也着实又吓了一跳,可别是这个小屁孩儿是想把她也拉到自己的后宫团里去吧? 崔禧吓得一哆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侍女不知道崔禧心里想的是什么,还以为是自己手重来,赶忙道歉说,“对不起,是不是我手重了?” “没事没事没事。”崔禧连忙摆手说,“我就是想到了 些事情。” 那个侍女又笑起来,说道,“要是您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皇上那边还等这我回话呢。” “等等。”崔禧把她叫住,说道,“等等,我收拾好了跟你一起过去。”要是那个司徒昱真的对她有色心的话,看她不掰断他的牙。 反正齐恕已经…… “怎么了?”那个侍女见崔禧神色黯然,突然落寞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吗?” “没……” 崔禧深吸几口气,等缓和了心情才问道,“齐恕他……” “谁?”侍女一脸茫然。 “摄政王。摄政王他……他还好吗?”崔禧小声问道,心里又期待侍女告诉她答案,却更害怕那个答案并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那个侍女咬了咬唇,神色也悲痛起来,“可能不太好……” “啊……”崔禧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教她喘不通气。真是奇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难过到这个样子。 那个侍女见状忙安慰说,“您先别慌。我也是听从猎场回来的禁卫军说的。他们说,齐王爷被人接走的时候浑身是血。可林场带过去的几个太医给测量过,脉搏虽然有些虚弱,可是还 正常着呢,应该只是流血流的多了,没什么旁的伤。” “哦。”崔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虽然这次事件可能对他打击挺大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要是他日后一蹶不振…… “瑶枝……你……”崔禧连忙改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喜儿。”喜儿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就喊喜儿就行。” “喜儿?”崔禧一愣,然后又笑了笑说,“我们两个算是有缘,我叫崔禧。” 喜儿又笑起来,她似乎总是特别爱笑。 “我知道。”她说,“皇上就是因为我叫喜儿才把我派过来的。” “是吗……”看来那个小皇上似乎还挺细心,居然找个跟她同名的过来。可是真的算起来,她跟这个司徒昱不过几面之缘,喜欢……应该谈不上吧? 崔禧回忆起在林场时候小皇上奸诈的样子,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他有什么鬼主意。” “啊?”喜儿微微一愣,不知道崔禧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崔禧也对她莞尔一笑,既然人家把自己打昏也一定要带过来,还“伺候”的这么周到那么,居心是何,自然也得见过才知道,“喜儿,拿我的衣服过来,我与你一起去见他。” 第九十一章 再见皇上 小皇帝不在御书房。 等崔禧和喜儿到了那里的时候,正赶上小玄子一个人在案前收拾桌上的东西,见他们过来了,便招呼说,“来晚了来晚了,皇上他回宫就寝去了。” “哦。”崔禧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小玄子立即又把她叫下,“干什么去啊你?” “不是说来晚了吗……他回去了我还过来干嘛呀。” 小玄子说道,“我说人不在这儿,可没让你走啊。” “干嘛?难道你还要我在这里等他?” 崔禧凤目圆睁,差点没骂过去。 小玄子这才解释说,“皇上说了,等你醒了,立刻去喊他。你在这儿等会儿,我把东西收拾了,带你一起过去。” “啊?” 崔禧深吃一惊,“你让我去他寝宫里找他?” “是啊。要不然呢,叫皇上从床上爬起来过来见你?” 这个小玄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直口快,崔禧听了尽管心里不舒坦可以没办法,谁叫人家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她只得耐下心来,等着他收拾好东西,带自己过去。 想想皇上也是胆大,前脚刚叫人把她打晕带进宫,后脚居然就敢叫崔禧去寝宫找他。也不怕崔禧随身带个小刀什么的伺 机报复一下,看他这条再世真龙是不是九条命。 “想什么呢,走吧?”小玄子收拾好了,见崔禧木头人一样愣愣站着,翻个白眼催她,“一会儿皇上他睡着了,你可别怨我不给你叫。” “昂!”崔禧毫不客气白眼回敬。 狗仗人势大概就是眼前这个人的样子了。 一想起狗来,崔禧难免回忆起树林里倒下的黄哥,也不知它伤得重不重,有没有救过来,还有陈庆……崔禧不敢多想,偷偷晃晃脑袋把这些想法从大脑里赶出去,自嘲一笑,赶紧跟上小玄子的步伐。 小皇上的寝宫名唤“正阳宫”,距离御书房还挺远。小玄子领着崔禧横拐竖拐不知路过多少后宫墙,听见多少妃子笑,好半天才走到正阳宫门口。 正阳宫比齐恕王爷府的大堂还气派,隔着窗纸都能看到里面点着的金灿灿的光。 小玄子到了门前住下,悠悠对慈禧说,“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给你通报……” 崔禧才懒得再听他罗里罗唆这些事情,索性把步子往前一迈,小手一推,径自进了门。 “哎——!”小玄子看得两眼发愣,狠狠跺了跺脚才张口,“大胆!” “昂!”崔禧听 见他还在这里叫唤,干脆又回过身来,当着小玄子的面“吧嗒”一下又把门闭上,终于耳根清静了。 外面站岗的侍卫扶了扶腰里的刀,看向小玄子,用眼神问话——要不要冲进去把她拖出来砍了? “看什么看!” 小玄子叱喝一声,等侍卫自己站好了,才推门跟着进去。 “小玄子?”里面的小皇上听见这屋的动静高声喊了喊。 崔禧应声而入,哼哼说,“别喊了,在后边儿呢!” 小皇上正穿着睡袍光着脚丫坐在床沿上思考人生呢,见来人是崔禧,不由咧嘴一笑,关切地问道,“你醒啦?” “有什么话快说吧。”崔禧不耐烦地问,“你抓我来干嘛!” “大胆!”跟在崔禧后面的小玄子气急败坏,“哪有你这样刁蛮的,见了圣上不跪,还用这种语气讲话?” 小皇上挥了挥手,示意小玄子消消火,然后才委屈巴巴地对崔禧说,“我只是请你过来聚一聚。” “哈!”崔禧致以白眼,“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树上埋伏着的弓箭手都是你布置下的吧?” 小皇上眼神闪着狡黠的光,并不答话,只等着崔禧继续说下去。 “还有那头熊,也 是你放进来的吧?” “哪头熊?”小皇上无辜地眨眨眼,“秋天围猎,一年就这么一回,放两只熊进去助助兴很正常呀,朕今天在林子里还猎了两头呢!” 崔禧才不信他这套说辞,反驳书,“少来,我都看到了,这头熊一开始来找我们麻烦的时候背上就被射了一箭,你敢说不是你的人故意把他引到我们这边来的?” “嘿嘿。”小皇帝又笑起来,模样精明又狡猾,“这可难说,大臣们人手一支弓,谁知道是哪个手快的先射了一箭。” 崔禧又问,“那死士呢?这个你还赖吗?” “什么死士?”这回是小玄子好奇地问说,“那天林子里有死士?” 这可不得了,要是死士能潜入到齐恕身边,岂不是皇上白天的时候也有危险?小玄子惊诧地去看小皇上,然而小皇上面含微笑,似乎是早已知晓此事。 崔禧见状,更是认定凶手是皇上派的,义正词严地质问,“是不是?” 小皇上摇摇头,摊开双手反问崔禧,“如果朕想杀他的话,早在林子里就叫人一箭把他射死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这……”崔禧听得他说的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是,如果不是皇上暗害他,又是谁会把齐恕战车上的车夫给替换掉的呢?按说就算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的车夫换了,齐恕这个统御百万士兵的将领不知道很正常,可为什么连当时战车旁的副将没有发现异常呢?难不成,整个军队都**了? 小皇上看到崔禧在那里皱着细长的眉毛苦想的样子甚觉有趣,出声问道,“你想知道是谁安排的死士在哪里?” “你知道?”崔禧疑惑地问,然而小皇上的回答更是让她吃惊。 只见小皇上两片薄唇轻轻碰了碰,幽幽吐出三个字,“杨平远。” “你胡说!”崔禧不信。 “大胆!”小玄子忠心护主,呵斥说,“再在圣上面前这样放肆,当心我喊侍卫进来……” “你喊呀!”崔禧大声打断他的话。 小玄子愣了愣,用手指着崔禧,气得手指发抖,“你你你……” 小皇上没理会他们两个的争执,只有理有据地分析说,“朕的近卫军有卫尉统领,皇叔的家兵也有他自己的副将负责。可是说到其他军队,那可就都归三将军杨平远一个人说了算,毕竟军权可是在他手里握着呢!” 第九十二章 英雄少年 崔禧眉头皱的更紧,一时竟不知道该信不该信。 杨平远此次虽然未出面,可她却是看到围猎前下军令的是杨平远的三叔杨老将军。 “罢了罢了。”小皇上嘻嘻笑起来,“良宵苦短,你确定要与朕谈论这些个琐碎烦心事?” “我……”崔禧冷哼一声说,“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上次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小皇帝眼底流露着委屈,烛光下几乎泛起泪花。 崔禧看了不免身上一阵恶寒,撇了撇嘴制止他,“打住打住啊。您可是皇上,一人之下……没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装什么可怜呀。” “高处不胜寒。”小皇上侧身躺下,单手撑着腮,狡黠地笑着说,“这句话你可曾听过?” 崔禧偏着脑袋不去看他。要说高处不胜寒,她看齐恕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呢。原以为他仇敌众多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昏迷着。 “你又在想我皇叔?” 小皇上瞧见了崔禧眼底一抹哀伤与女子特有的幽怨,知道崔禧这是又在惦念齐恕呢。 崔禧果然回应了一句,“嗯啊,想他。干嘛,皇宫还不 允许想人了?” 呸,小玄子在心里嫌弃地啐一口,小姑娘家家地说什么想不想汉子,真的不害臊。 小皇上伸手钩钩手指示意崔禧走近些,问道,“你倒说说,朕那皇叔有什么好?” “他好处多了。”崔禧哼哼说,“长得帅,功夫好,又有才华,还有财。哪哪都好。” “他真这么好呀?”小皇帝又坏笑起来,“可今天在林子里的时候,朕怎么就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是你陷害他!”崔禧替齐恕争辩说,“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成天算计他,他才不会这么狼狈呢!” “算计?嘿嘿。” 小皇上坐正了身子,整理整理衣裳,目光深刻凌厉地说,“他要是真的有本事,就不会着人算计了,不是吗?” “你……你,你你别这么说哈。”崔禧不习惯地活动了活动肩膀,说,“跟个大人似的。” “哈哈哈哈哈。”小皇上大笑起来。 小玄子赶紧又教训崔禧说,“皇上本来就是大人!呸,皇上九五之尊,真龙天子,那有什么长不长幼不幼的!” “昂。”崔禧点了点头。 屋里一下子静下来。随后小皇上与崔禧又一同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小玄子丈二的和尚摸不知道头脑,“小玄子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 崔禧夸奖说,“马屁拍的挺好的,再接再厉啊!” “哈哈哈哈哈哈!”小皇上笑出了眼泪,看得出不是装的。 小皇上自己也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得小玄子心里那个激动。 平素里皇上他不是没笑过,可不是冷笑吧,就是自嘲,像今天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实在是屈指可数。想到这儿小玄子不由高看崔禧一眼,这个丫头是疯癫没规矩了些,不过倒是真的挺能逗皇上开心,要是能把她一直留在皇宫里,对皇上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小玄子打定了主意,决定以后对崔禧说话还是客气温柔些好,千万可别把人吓跑了。 小皇上倒是也真的挺想把崔禧留下来过夜,不过看她缩手缩脚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知道不好强留人,不然反而容易更起隔阂,让她越躲越远。 也罢,反正皇宫虽大,却处处禁锢。这个鸟笼子就由着她闯吧,任她如何展翅,也飞不出自己这片天。 “你先回去吧。” 小皇上金口一开,反而让崔禧觉得有些梦幻,“你放我回去?” “ 哈哈哈哈。”小皇上又笑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为什么要用‘放’这个字?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又不是关在皇宫的囚犯。” 呸,说的好听,那怎么不说她是怎么被请进来的? 崔禧不好戳穿他,既然眼下他决计放自己离开了,那当然还是赶紧溜了的好,谁知道他等下会不会再改主意。 崔禧清了清嗓子,终于肯对小皇上规规矩矩行个礼,算是与他礼尚往来,“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小皇上微笑着目送。 崔禧走到屋子门口,又定了脚,回头看了看坐在床沿上对她微笑的那个少年,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哎。我觉得,你比上回见面的时候成熟了不少。真的像个大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人又笑起来。 崔禧被他笑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恼,愤然扭头就走。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崔禧使劲关上门,把门前的侍卫吓得一哆嗦,好奇地看看是哪个炸药桶从屋里滚出了。 “看什么看!”崔禧呵斥一声。 侍卫:“……”是了,他不该长眼睛。 等到崔禧离开了,小玄子才偷偷凑到皇上身前问道,“皇上 ?今儿个树林里真的混进去死士了?” “嗯。”小皇上笑了笑又说,“两个而已,你慌什么。” “哎哟,一个就不少啦!”小玄子叫起来,“要多少是多呀?要不要我即刻安排人彻查此事?” 小皇上悠悠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说,“等你查?等你查出来朕早就身首异处了。” “皇上这话可说不得。”小玄子慌慌张张就跪下,“皇上乃万金之躯,真龙天子……” “行了行了。这套收起来吧。”小皇上示意他站起来,然后才说,“朕早就知道那两个死士的来路了。” “啊?”小玄子惊讶地仔细听。 “两个都是胡未派来的。一个车夫,一个力士,本来是稳稳能刺杀成功的。谁料到朕那个皇叔把力士给赶下车了。车夫死了,朕就把那个力士抓来拷打一番。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是胡未派来的。” “果真是他?”纵然小玄子上任没几年,可对胡未的大名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人是个贵胄之后,仗着世袭的官爵在朝廷里不可不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听说还是姜臼的学生,只是可惜,头脑似乎不怎么好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响当当搅屎棍一条。 第九十三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玄子还是觉得有些蹊跷,“可是,胡未他是怎么买通兵部的人呢?” “听线人说,杨家杨平远最近和他们走得挺近。” “杨平远?”小玄子立刻问道,“真的是他派人杀摄政王的?可他俩以前不是拜把子兄弟吗?” “是不是他重要吗?”小皇上莞尔一笑,起身说,“只要我们把这个罪名安在他头上就行。到时候我们只要放出消息,然后再由崔禧亲自与朕的皇叔把这条线索说了,由不得皇叔他不怀疑。是,这个误会看似很好解除,只要杨平远跟朕的皇叔说一句,‘人不是他安排的’,朕的皇叔一定会毫无理由地相信他,可是……”小皇帝斜斜勾起唇角,“你觉得,杨平远还会跟他解释吗?” “皇上英明!” 崔禧回房后好久也没睡。 喜儿伺候着她沐浴更衣,侍奉的比自己家那个蠢丫头还要贴心,单单是床垫就给她铺了两层,甚至还再最上面又铺了一层被子,生怕她睡不惯这里。 可崔禧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睡不着。 外面的月光亮的叫人心里发慌,惨白的颜色与秋风摇晃起的萧条的树影穿过窗户投落屋里冰凉的地板上,叫人心里也跟着发冷。 黄哥肯定是死了。尽管崔禧不愿意相信,可是她的眼睛明明白白就是看到了黄哥背上那道几乎撕扯下半个肩膀的巨大的伤口。陈庆估计也活不成了,齐恕的腿中了箭。听皇上的意思,他并不打算杀齐恕,所以齐恕肯定还活着,哪怕是当时要死了,皇上他也肯定会派人把他救起来。 可那条腿兴许就保不住了。 那么傲气的人,以后要是成了瘸子,估计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折磨疯。 崔禧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下来,像是止不住的雨滴滴答答落到枕头上,很快湿成一滩。崔禧咬着嘴唇,泄愤地使劲捶打了一下枕头,他闲着没事逞什么能啊他! 青色的屋檐下传出细碎的呜咽,远处,明月高悬。 齐王府此刻却像是开了锅,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 张妈脸上还挂着泪,站在门前呼喝着下人们加紧时间,把一盆又一盆混了血的水倒出去。 屋里的桌椅板凳也都撤了,换成了临时搬来的一张木床。齐恕和陈庆一人躺在一张床上。每张床边都围着密密麻麻的人。 齐恕这边的情形比陈庆要好,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的上衣被大夫剥去了,露出了结实又紧致的肌肉与满布全 身的擦伤。一个年轻滴大夫给他背上的伤口擦着药,更多的大夫则围在他的腿边处理箭伤。 那支箭是三棱箭,劲道足,创口大,射中的时候贯穿了齐恕的整条小腿。大夫们是把箭头给砍掉才拔出来的,鲜血直涌。 齐恕在床上挣扎起来,几个全身着甲的士兵把他按下,他仍旧狂狮一样怒吼,“滚!” 大夫们吓得瑟瑟发抖,拿着药与绷带的手迟迟不敢往他的伤口放。 “上药啊!愣着干嘛!”张嬷嬷熊一样的身材挤进来,用赛过铜锣的嗓门喊,“赶紧地救人!” “滚!都给我滚!”齐恕脸上血泪俱下,原本英俊华美的脸庞狰狞地吓人。 “上药!”张嬷嬷眼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孩子成了这幅模样,心肝一抽一抽地疼,也是老泪纵横。 “赶紧地都按住了!”张嬷嬷抬胳膊狠狠擦一把泪,也上前帮忙按着齐恕的胳膊。“快,你们上药!” 齐恕恶狠狠瞪着眼,气喘如牛,使劲一蹬没有受伤的左腿,将一个老大夫当胸踹出去好远。 “你!”张嬷嬷又心疼又着急,松了手,抡圆胳膊狠狠地一巴掌扇在齐恕脸上,哭喊着骂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啊?” 齐恕这才 安静下来,像是泄掉了全身的气力,一动也不动的躺着。 张嬷嬷看到他这样颓丧的样子更是说不出心疼,仿佛是千万双手把她的心脏撕开了又挤上,胸闷得难受。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说,“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在这里,给……给他换药。我出去看看外边儿,别让他们出乱子,别……” “哎。”大夫们看在眼里,也忙心疼地应承下来。 张嬷嬷出了门,穿过匆匆的人群,摇摇晃晃走到了隔壁的屋子,蹲下身子捂着脸嚎啕大哭。等哭够了,又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把自己这辈子见过的听过的满天神佛挨个都求了一遍,随后掀起衣角,擦干净眼泪又出了外面喊道,“快点,快点!动作都快点!” 他们一群人直忙到东方既明才算是彻彻底底地处理好两个人伤口。 大夫们的衣服都被汗迹湿透了,搭在身上的毛巾也都拧得出水来,一群人几乎都要虚脱。 张嬷嬷连忙追问,“怎么样啊?他……他能不能好啊?” 大夫们面面相觑,推出一个资历最深的老大夫来解释,“张夫人呐,到底能不能好,我们也不能给你……给你打保票。我们已经是尽全力给王 爷治伤了。可这一箭射的确实……唉,伤着筋骨了。我们这里给写了副方子,到时候你去抓几副药,好好养着,王爷他日后到底能不能……能不能走,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哎。”张嬷嬷把方子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尽是她不认识的字。她把药方折好了,放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招呼说,“翠儿!翠儿!来来,送大夫出去。” “大夫辛苦了。”张嬷嬷躬身致谢,拿着翠儿提前备下的礼金递过去。 大夫们挎着药箱连连推辞。 “大夫们,慢走啊。”张嬷嬷一路跟着,“慢走啊。” “回去吧。”老大夫回身催她。 “哎。” 张嬷嬷在大门口的影壁旁站住脚。 “回去吧,回去吧。”大夫们齐声催她留步。 “哎。”张嬷嬷又答应下来。 然而不等大夫们跨出院门,只听得身后一声扑通闷响,张嬷嬷居然又跪了下来,“求求你们大夫们,求求你们,再回去给他看一看吧!再回去看一看,万一还有的救呢?只要能保住保住我儿的这条腿,你们要什么都行,什么都行,老身这条命都拿去给你们!” 一时间齐王府又乱成一团,大夫与前来送行的丫头如何都拉她不起。 第九十四章 纸鸢 崔禧在皇宫里也呆不下去,托着腮帮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只手拿着从花坛采下来的已经蔫了的白菊,满脑子想得都是齐恕。 这是她在皇宫的第三天了。 这人吧也是怪,平时住在一块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也没见相处得多腻歪,可这乍不定真分开了,还真是有点儿……有点儿怪想得慌。 不过崔禧可不肯承认自己是对那个自负的自大狂有什么好感,一早就给自己这莫名的思念找好了理由——肯定是因为齐恕受伤了呀。 她一向对凡事都好奇,现在想念齐恕肯定也是因为齐恕生死未卜,就跟她听说书的讲故事没能听到结尾时候一样,肯定一直挂念着。对,要是她知道齐恕活着或者死了,一定就不会再去想这件事了。 崔禧这样想着,总算是给自己去了思想负担,放开胆子去思念齐恕去了,不知不觉在门前一坐就坐到了下午。 喜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趁着中午用餐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小玄子讲了这件事。任谁这样成天坐着不说话也受不了啊。 小玄子听了也不敢怠慢,顾不得小皇上不叫他进书房打扰的禁令 转身就钻进去了。 “说。”小皇帝把手里的奏章扔到旁边成山高的书堆上,打着哈欠问他,“什么事?” “皇上……”小玄子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好半天才问道,“皇上,您对这个崔禧,到底是怎么看的?” 小皇上听见崔禧的名字,眼里的光芒稍稍亮了亮,问道,“怎么了,什么怎么个看法?” “哎,就是……”小玄子抬抬头,察言观色斟酌仔细了再开口,“皇上您现在十年有三了吧?” “嗯哼。” “奴才觉得,您……您也该是时候充实后宫了。”小玄子说完这话赶紧把头低下,生怕挨责。 小皇上倒是无所谓地叹声气,“后宫不后宫的,你们不都该操办好了吗?要是朕没猜错,礼部的几个老家伙去年就在筹备选秀女了吧?” “这个……” “别说你不知道。”小皇上看破一切,也不跟他们一般计较,“该办的就继续办,这种事不必问朕的意见。”金丝雀再金贵,可最后它吃什么不也得凭管事的投喂什么不是? 小玄子急了,俩胳膊往前一扑就跪了下来,“奴才该死,不该擅作主张……” “起来吧 ,整天该死该死的,也没见你真拿把刀抹脖子。说吧,后宫的事怎么就跟崔禧扯上关系了。难道说……”小皇上眼眸微沉,勾起唇角轻轻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接她来皇宫是为了纳她为妃吧?” “小玄子该死,不该妄度圣意……” “起来!”小皇上不耐烦地喊道,“再喊一声该死,朕就索性成全了你。” 小玄子赶紧扑扑膝盖上的灰,站起身来。 这才听得小皇上说,“不过,把她纳入后宫似乎也不错。” 小皇上狡诈地一咧嘴,连小玄子瞧见了也觉得心里发寒。他说,“到时候,崔禧入了宫,皇叔的脸上一定很好看。” “哎。”小玄子听得一头雾水,怎么瞧自家这位小主的意思,纳人为妃不是为了自己,反而是为了挤兑别人呢?他倒是知道皇上有个“哪怕自己不想要,只要别人跟他抢,他就一定得跟着去抢,还必须抢到手,甚至自己得不到就不让别人得到的习惯”,可崔禧她……那可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大活人,怎么也能这样被抢来抢去呢?这不是利用吗…… 小玄子当然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不然恐 怕脑袋保不得了。罢了罢了,反正皇上他还年幼,抢就抢了吧,谁还没有个犯浑的时候。 “小玄子!” “哎!”小玄子听得上头喊他,一个激灵赶紧答应下来,“皇上您吩咐。” “朕刚刚喊了你三遍。”小皇上眼底隐者鸷气,语气不善,“你刚刚想什么去了?” 小玄子身子一僵,好在舌头比大脑反应快,立即就回答说,“小玄子刚刚是在帮皇上想,应该怎样讨崔禧欢心。” “哦?”小皇上听了满意地点点头,继而问道,“可想到什么好主意?” “这个……”小玄子大脑运转的飞快,回答说,“您看,带她去御花园放纸鸢如何?” 这个主意倒是挺有趣。 小皇上眯着眼想了想,莞尔一笑,也来了精神头,“你有纸鸢?” “这个不难。奴才弄得到。”小玄子好歹也在宫里呆过些年岁了,往常没少见后宫那些闲出病来的妃嫔们玩耍些有意思的解闷游戏,偶尔走在宫里一抬头都能瞧见天上飞着三三两两或青或红的纸鸢,啧啧,尤其是听着墙那边的黄莺儿一样的低低娇笑,真是叫人骨子都发软。 “这是你第 二次无视朕了。”小皇上眼底带着怒气。也不知是小玄子生了幻觉还是头脑发昏,一瞬间居然在小皇上身上看见了齐恕的影子。 “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给您准备纸鸢。” “哼!”小皇上这才满意,有些厌倦地赶他,“去吧。” “哎。”小玄子出了屋,抬袖擦擦额前的冷汗。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他如今可算是见识了。眼看着这只小老虎一天天长成,开始展露起獠牙利爪,他这颗脆弱的小心脏一时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后宫里的人虽然比先皇在世的时候少了许多,可前人的物件都还在,找个纸鸢没那么麻烦。小玄子拿着精心挑选的三个纸鸢,跟在小皇上屁股后面就来了崔禧所在的清泉宫。 “皇上驾到!”小玄子人未进门便扯着嗓子通报里面的人来迎接。 小皇上在前面被他震得耳朵疼,烦躁地掏了掏耳朵叮嘱说,大步进了门。 喜儿赶紧从屋子里冲到门前就要跪,看到崔禧还在门口发呆,忙跑过去她身边拉着她一起跪。 “怎么了?”崔禧犹在状况之外,不明就里。 喜儿焦急地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皇上来啦!” 第九十五章 不怀好意 崔禧这才抬头,果然看到小皇上跟小玄子两个人站在了眼前,身后还跟着一队护卫。 小皇上背着手,挺着小肚子,面含微笑,腮边两个小酒窝居然还能瞧出几分可爱。只是脸上的轮廓终究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要有棱角了,稚气未脱,可少年感已经愈发突出了。 “干嘛。”崔禧仍旧坐着,本想继续像前几天那样挑衅,可偏偏提不起精神。这句话说出口有气无力,与其说是寻衅,倒不如说是撒娇。 小皇上非但不生气,反而脸上笑意加大,“这是你第二次见了朕不行礼了。” “昂。”崔禧眼角微落,眼眸也似睁非睁,声细如蚊,听着说不出的娇弱,叫人横生几分怜爱。 小玄子怕冷了场,在后面把手里的纸鸢扬了扬,喊道,“看皇上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小皇上不满自己风头被抢,一把把他手里的纸鸢都抢过来。然后才摊开给崔禧看,“你选一个。” 这些纸鸢都是小玄子挑的,质量还说得过去,至少零件都齐全,翅膀也都没破,可审美实在是差到极点,都是大红大绿的配色,甚至有一个连个鸟的形状都懒得做了,干脆就在一 个长圆木圈上面给绑上另一个长圆木圈,用绳子系出个十字架的模样,糊上一层花花绿绿的纸就敢充说是纸鸢。 “这都是什么呀……”崔禧实在看不过去。 虽然说她现在家道是败落了,可以前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好嘛。尤其她爹还是一个又酸又臭的老腐儒,办事恪守规矩,死板教条。他给崔禧制作的那个纸鸢那才叫做精美呢,且不说有鸟喙有鸟爪,就连翅膀上的羽毛都是一层一层剪纸贴上去的,一双眼睛点得更是惟妙惟肖,放在天上的时候栩栩如生,宛如一只真鸟,家里的狸花猫看着都眼馋。哪像这个……还皇宫里的呢,丢人。 崔禧毫不客气地就把这些纸鸢给推开了,“丑死了,我不要。” “丑吗?”小玄子凑着脑袋过来看,还拿起一个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疑惑地说,“怎么能说丑呢?不丑啊,你看,有红有绿的,多鲜艳呐!” “您自己放去吧。”崔禧翻个白眼,小声嘟囔说,“我家随便拿出一个就比这个好看。” 小皇上哪能忍受这个,皇宫里的东西不如外头的精美,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小玄子!”小 皇上恼羞成怒,狠狠地把那几个纸鸢丢在地上,“去找更好看的过来!” “这……”小玄子战战兢兢地望着皇上说,“没了……就这样的。” 小皇上不信。泱泱大国什么没有,光是其他小国进贡过来的也够拿出手了吧?“去国库找!” 小玄子绊绊磕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小声提醒说,“国库没这个……这都是宫女妃嫔们闲着无聊自己做的……”谁家进贡国库会进贡纸鸢呀……小玄子听到小皇上这么没有逻辑与常识的话,心里还是有些小高兴的。还行,总算他是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着实可爱了一回。 可是小皇上听了他的话可就没那么高兴了。 讨好别人的时候,自己挑选的礼物不但不入对方的眼,甚至还被嗤之以鼻,真真是拿热脸贴了冷屁股,教人扫兴又生气。 正在小皇上气急败坏要离开的时候,崔禧突然又弯腰把地上的纸鸢都捡了起来,小声说,“不过……她们手艺差是差了些,这些竹子倒都是好竹子。” “哼。”小皇上的腰杆瞬间就挺直了,“朕的皇宫,自然不缺好竹子。” 小玄子也赶紧附和说,“可不, 后院那就有竹林,真宗的的湘妃竹,还有毛竹,龙鳞竹,凡是该有的无一不有,连文竹我也能给您搬一棵过来。” “那就行。我们自己做不就好了?” “嗯?”小皇上没听清,又问道,“你说什么?” 崔禧回答说,“他不是说皇宫里有的是竹子吗?那我们自己做个纸鸢不就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又不肯放我回去。” 小皇上欣喜起来,“你会做纸鸢?” 崔禧耸耸肩,大方地承认说,“这有什么不会的。小时候我自己做了好多呢,什么样的都有。可惜后来先生告诉我爹了,我爹一生气,就把我的纸鸢都烧了。” 小玄子可一下子就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阴险地笑起来,“先生会管你放纸鸢?肯定是你逃课去放,被抓了吧?” “是他讲得不好。”崔禧哼哼一声说,“讲得难听还不让我们出去休息休息耳朵呀?再说了,我们是一起逃课的,每个人都逃了。我就是……我就是起了个头,又没闯多大的祸。” 小皇上哈哈哈笑起来,“看不出,你小时候还有这等本事。” “哈!我的本事多了,你看不出的本事就更多了。” 小皇上盯着崔禧不说话,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崔禧被他盯得发毛,不舒服地后退了几步问道,“干嘛?这里人可多,你可别乱来。” “哈哈哈哈哈哈。”小皇上笑得前仰后合,“我只是……朕只是在想,要是我们能一起上课,一定很有意思。” “别吧。”崔禧才不信他,都知道皇家人的血是冷的,说的话是假的,真跟他们在一块儿,还不够勾心斗角的,小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崔禧清清嗓子,催他们说,“走吧,你叫他们去弄些竹条来,我们一起做纸鸢。” “就在这里做就好了。”小皇上吩咐身后的侍卫,“你们去削些竹子回来。”说着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纸鸢,补充说,“记得竹条要削得薄一些,细一些。然后再找些布帛,弄些颜料。” “是!”身后的侍卫领命出门。 “小玄子。” “哎。”小玄子也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小皇上不耐烦地说,“你也跟过去,看着点他们。” “啊?”小玄子摸摸脑袋,不明白小皇上话里的意思。都是皇家的侍卫,总不至于会趁着砍竹子的功夫偷竹子吧,有什么可看的? 第九十六章 轮椅 “叫你去你就去!”小皇上语气颇是不善地敦促道。 倒是喜儿一下子就心领神会,掩着嘴偷偷笑起来,拉上小玄子就往外面去,“小姐,我陪他们一起过去。” 小玄子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绽开一个大大地笑,欢欢喜喜地就跟着喜儿跑出去了。 现在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崔禧和小皇上他们两个人。 崔禧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小皇上故意把他们调开的,脸上莫名红了红,不自在地往后退开几步。 小皇上则笑嘻嘻朝着崔禧走近一步,问道,“你刚刚说你爹把你的纸鸢烧了?他很凶吗?”小皇上眯着眼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推举上朝的时候,崔禧的父亲……叫什么来着?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官职似乎还挺大,好像是……嗷,御史大夫,监察百官的。做这种官的脾气确实都不好,顽固,刻板,不懂变通。忠虽忠,做队友固然不错,可是要站错了队,成了敌人可就真的麻烦,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应付起来总是最棘手的。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小皇上重新审视崔禧,却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一点那位僵化保守的 御史大夫的影子,眼前分明是一个大胆率性又带着几分可爱的小姑娘。 “这么看着我干嘛?”崔禧又往后退了退,撇撇嘴,“我爹比你想得好多了。他……算了,我懒得跟你说这些。” 小皇上并没有再调戏她,反而在她脚边的台阶坐下了。拍拍自己的一侧,示意崔禧也坐过来。 崔禧有些紧张甚至有些莫名地负罪感,没有直接坐下,反而是抬着头张望了一番,见确实没有人才肯坐到小皇上身边。 “你跟我说说你爹的事情。”小皇上说,“我想听一听。” 有病吧……我爹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崔禧在心里翻个白眼,这孩子,八成是缺爹。 果然她很快就又听到小皇上说,“我很少见过我爹。” “你爹不是皇……”崔禧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皇上居然一直没有自称朕,甚至也没有喊父皇。 崔禧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 小皇上也勾唇笑了笑说,“对,我爹是皇上,生而为王。我也是。可我不知道他留给我的,除了这个王的身份,还有什么。甚至连个回忆都没有留下。我每次看到书房里他 的画像,都真的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一幅山水,一幅花鸟,一个人,没有丝毫的个人情感。” “你别这么说话……”崔禧搂着自己的两只胳膊上下捋了捋,安抚下身上爬起的鸡皮疙瘩,面带嫌弃地说,“这么说话,怪慎得慌。” 也是,这些话要是由齐恕说出来的话,崔禧一点也不觉的奇怪。可从这个半大不大的毛头小子嘴里说出来,怎么想都是滋味。老气横秋的,像个小老头。 想到这儿,崔禧突然一个激灵坐直了,回忆起什么来,于是问道,“我怎么……怎么觉得现在这幅场景这么熟悉呢?我们以前是不是也在这儿聊过?” “嗯?”小皇上被他突然这么打断了一下,心情立刻变得极差,狠狠地咬了咬牙,腮帮子上肌肉鼓了鼓,又隐没下去,重新换成了微笑,“你说什么?” 崔禧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哪里能注意到这些,完全没有察觉到小皇上刚才情绪的变化,摊摊肩膀说,“没什么。哎?外面有声音?” 她侧耳仔细听了听,然后起身跑出去,头也不回地喊道,“我去看看是不是他们带着竹子回来了。” 小皇上被一个人 甩在台阶上坐着。眼底袭上一抹愠色。自此他稳居皇位,还没有人敢这样冷落他,就连那个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皇叔都被他给击溃了,区区一个御史大夫的女儿竟然敢如此对他。 得亏崔禧不会读心术,不知道小皇上心里想的什么,不然恐怕会像当初骂齐恕一样忍不住就对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破口大骂。看来胜利是真的会冲昏人的头脑,不过是赢了齐恕一次,居然就让他猖獗嚣张成这个样子。还不如齐恕呢,齐恕自负归自负,好歹人家是真有本事,二十四岁以前驰骋疆场未逢对手,再看这狂妄无知的小家伙……啧。 崔禧受不了小皇上故意来找她套近乎,一个人借口跑去了外面。 她不知道小皇上为什么用那种交心托底语气跟她说话,搞得两个人很熟似的……管他呢,反正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自己躲远点儿就好了。 另一边齐恕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至少从外面看是这样,伤口没有化脓,更没有溃烂。大夫给他绑上竹板又打了绷带,教他好生养着。整个王府的人走到他床边都低着头,与他说话也小心翼翼。 他那位张妈两天前更是叫工匠打造了一辆轮椅车。现在已经造好了,正往这里运。 而陈庆也是命硬,居然生生地给挺了下来,只是跟齐恕不同,他虽然人也醒了可根本不能下地走路,几乎全身都绑着绷带。后背上被撕裂的伤口尤其巨大,听大夫说,刚被用棉线缝上的时候整块皮肉都是翻出来挂在他的后背上的,像是个破了皮的饺子,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现在睡觉只能趴着。 不过看他精神倒是不错,偶尔还能给齐恕讲个笑话听,抱怨自己的口水又把枕头给泡湿了,吐糟昨天那个帮他如厕的小丫头如何如何害臊发糗。 齐恕却一直也没有再笑过。 张嬷嬷趴在窗外看了看,今天的齐恕也跟往常一样僵僵地躺在床上。 张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反而还要强颜欢笑,哈哈哈地推开门进去,“恕儿啊?恕恕?” “哎,张嬷嬷,您再这么叫,王爷就该起来打人了啊。”陈庆又趴在床上调侃。 “去!”张嬷嬷瞪他一眼,然后走到齐恕床边,柔声说,“恕儿啊,我叫工匠们给你造了一辆车,你起来试试,合不合适。嗯?” 第九十七章 展望东山 那副轮椅是黄梨木的,扶手都抛光,两侧雕着鹤,都是用金漆描边的,头上的丹顶越发灼灼引人注目。 这是张嬷嬷交代的。 粗俗人没什么雅好,就喜欢金灿灿的东西。但是有一点挺重要,她知道齐恕喜欢鹤。 世人都以为齐恕喜欢龙,又或者他应该喜欢龙,五爪金龙,腾云驾雾,驱雷逐日,总也高高在上。 可不管龙也好,鹤也罢,工匠们把这副轮椅给齐恕推过去的时候,他看也看不看。 张嬷嬷疼得肝儿颤,背过身偷偷抹一把泪,劝他说,“咱这腿又不是养不好,你先上来。咱得慢慢锻炼着不是?等伤好了,张妈陪你走路,你想上哪儿去张妈都陪。啊,听话。” 陈庆在旁边那张床上也跟着使劲擦了一把泪,然后挤出个笑来喊,“王爷,您就别端着了。见好就收呗,这轮椅你要是真不要我可就抢了啊!嘿嘿,到时候我坐在上头在您面前显摆的时候您可别眼馋。” “哈哈哈。”张嬷嬷也笑了笑,催他说,“来来,起来来。再不听话我可真给庆子了啊。” 齐恕仍旧躺在床上,眼睛盯着蚊帐顶,死鱼一样的眼珠子转也不转。 “ 王爷!” 陈庆咬着牙想爬起来,奈何后背的伤实在痛得厉害,没爬到一半他就重重地砸了回去,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满头大汗地喘着气。 张嬷嬷听见了赶忙过去扶着他,叫他好好躺好。 陈庆却不听,执意要张嬷嬷把他扶起来。 他说,“王爷,听陈庆一句话,咱只要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家底不都还在吗?只要您雄风重振,弟兄们不是说东山再起就东山再起了吗?” 齐恕仍是没反应。 陈庆直梗着脖子盯着那边床上。 张嬷嬷坐在陈庆床边,背对着齐恕又呜咽起来。 看到老人家一把年纪还难受成这个样子,陈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渐渐也急起来,“王爷,您听我一句劝,咱好好活着。该吃吃,该睡睡,那老虎还有个打盹儿的时候呢,咱怎么就不能也跌一跤了?关键是……关键是……” 陈庆哽噎了一下,稳住情绪才敢继续说,“咱要是就这么跟孙子似的怂了,认命了,那我哥怎么办?他不就白死了吗?” 陈兴是死了。 那天陈兴他们迟迟没出现的原因不是因为林子太大没找着人。而是他 们一早就被小皇上的人给盯上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来过来的张卫尉领着人从他们后面包上来,陈兴一干一百二十人,一个也没活着逃出来。 兴许是陈庆这番话说动了齐恕。 齐恕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点点微弱的火焰,紧闭的嘴巴也动了动,似乎是在说话。 张嬷嬷见状赶紧跑过去听,“哎,你说什么?大点声。” “扶……我起来。” “哎!” 眼看着齐恕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是身子有些乏力,虚晃了一下差点跌回去。 张嬷嬷忙去扶,扶住了又笑出了眼泪,抬起衣角使劲一擦,然后欢喜地把轮椅给齐恕推过去,“慢点儿慢点儿啊。” 张嬷嬷作势就要去抱齐恕下来到轮椅上去。 齐恕七尺之躯体居然被她合抱起来。 另一头的陈庆大笑起来,伸出缠着绷带的手示意张嬷嬷停下,“张嬷嬷张嬷嬷,等下等下。王爷三天没吃东西了,你先给他吃点东西垫一垫啊!” “哦哦哦,对对。”张嬷嬷这才又把齐恕放回床上,一双手高兴地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等着,我这就叫丫头给做顿好吃的来!” “ 我要吃糖醋排骨!”陈庆不顾伤口的疼,大喊着点菜,喊完了才又被痛得趴在床沿上直喘粗气。 “嘿嘿,王爷,挨饿的滋味儿好受吗?” 齐恕没回话。 陈庆又笑起来,“下回咱还绝食不?” “把你脸上的猫尿擦一下。”齐恕嫌弃地说,“我的兵没有哭哭啼啼的习惯。” “哦。”陈庆用手背的绷带沾了一下,果然脸上是湿的,这才用力擦了擦,却还不忘小声辩驳,“我就是个侍卫,又不算是兵……” “崔禧呢?”齐恕问。 “她在哪?” 陈庆被他接连的追问问得有些心虚,既想如实相告,又怕齐恕听了以后刚燃起的火又熄回去,抓走崔禧的那个人他也不认识呀。谁知道现在崔禧在哪里。 要是那个人是皇上派来的还好说,崔禧可能在皇宫被伺候的好好的。可是若那个人是胡未派来的,恐怕崔禧那个丫头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到底怎么了?” 齐恕逼问的紧,急火攻心,咳嗽起来。 陈庆赶紧随口诌个谎,说,“崔禧被皇上给接走了。临走的时候我看见了,张承德张卫尉派人把她绑过去的。这会儿估计在皇宫呢吧。 ” 齐恕这才稳下心神来躺好。 陈庆见状,赶紧再给来一针强心剂,说,“王爷,您好好吃好好睡,把身子早些养好了。崔禧那丫头嘴笨,在皇宫容易得罪人。咱可得赶紧把她捞出来!” “闭嘴!”齐恕轻声斥责说,“回去好好躺着养伤。” “哎!”陈庆见自己的计划奏效,美美地躺了回去。 另一头,崔禧确确实实在皇宫。 只是不但没有因为嘴笨得罪人,反而此刻正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呢。 崔禧,喜儿,小玄子加皇上四个人脑袋凑一块,围着一张白璧般晶莹发亮的圆桌着手做纸鸢。 要不怎么说宫里的侍卫叫大内高手,到底是技术一流,耍起刀来威风又漂亮,最要紧的是削竹子削得又快又薄,没多长时间几十条七八尺长的竹条就摆到桌上来了。 “辛苦辛苦啊!”崔禧真挚地跟他们道谢。 这帮大内高手们一边谦逊地摆摆手说不用谢,小意思,一边等出了这个院儿赶紧跑到墙角把腰里的刀再抽出来,用指腹一寸寸地仔细摸着,心疼地直掉眼泪。要是被自己的同行们知道自己杀人饮血的刀今天啃了一回木头,怕是大牙都给笑掉了。 第九十八章 制作纸鸢 再说崔禧那头做纸鸢做得着实是不错。 只看到崔禧纤纤一双巧手上下翻腾着,那又滑又利又韧性十足的竹条在她手里都跟手绢似的听话,仿佛不用崔禧去掰,他们自己就能弯成崔禧想要的样子,划出崔禧想看的弧度。 不多时,一只纸鸢的骨架就做好了。 小玄子在一旁撑着下巴,嘴里啧啧有声,赞叹地说,“确实是厉害,这只老鹰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什么时候教教我呗?” “交个鬼啊!”崔禧毫不客气地白他一眼说,“这是老鹰吗?你家老鹰后面的尾巴跟剪刀似的呀?” “你,”小玄子脸红了红,争辩说,“你这不是还没往上黏布的嘛。万一你把布蒙以后,那尾巴就变团的了呢?” 崔禧撇撇嘴,才懒得跟他解释。只把手平托着一举,等他往手心放东西。 “干嘛?”小玄子下意识捂住了自己怀里存钱的口袋,一脸警惕。 “颜料啊干嘛!” “嘿!”小玄子叫起来,挺直了腰杆子趾高气扬,“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听你指挥?小玄子我只听皇上一个人的吩咐。” 说完了还不忘扭着脸弓着腰,笑嘻嘻看着皇上求表扬,“对吧皇上?” “啊 ?”小皇上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也勾勾手指头说,“听她的,把颜料给她。” “……”小玄子脸憋得发绿,崔禧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连喜儿也捂着嘴偷笑一声。 小皇上扭脸看着小玄子一脸坏笑,继而跟崔禧对视一眼,颇有达成共识以后惺惺相惜之感。 虽然……崔禧并没有抬头看小皇上。 小皇上见状嘴角的微笑又落下来,咬咬牙,又不做声了。 崔禧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专注于自己在帛上的作画。 说起来她也有好长时间不曾再布帛上画画了。哦,不长,好像就去年还画过来呢。没想到时间竟过得这么慢,不过去年才发生的事情居然恍如隔世。 那时候她爹还在,自从毁了崔禧的全部风筝又出于内疚与后悔,主动找街头的小贩学着给崔禧亲手制作了个风筝赔礼以后,便再也不干涉崔禧画纸鸢了。甚至偶尔路过了,看见崔禧照着葫芦画瓢,还会躬身指点一二。 小皇上看到崔禧画着画着,笔头突然僵住不动了,还以为崔禧是在捉摸下一笔该从何勾起。没想到崔禧竟一直没动,眼看着浓墨在布帛上一点点晕开,他这才抢过去提笔。 “哎 !墨晕了,别画坏了。” “啊?”崔禧回过神来,正要把手抽回来,却抽不动。定睛一看,原是小皇上伸过来的手竟握住她的手。 崔禧一下子烫红了脸,慌忙把手抽回来。 小皇上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礼貌地陪个笑说,“对不起呀……我说怎么这支笔握上去那么软呢。” “你!”崔禧被他这胡来的话气得身子一哆嗦,险些没把手里的笔给他戳过去。 小玄子在一旁听了个仔细,偷偷看了眼自家主子,在心里感慨道,了不得,看来皇上他有当昏君的潜质呀! 好在崔禧还记得她爹平时总叮嘱的那句话“做事总要有始有终”,这才没有半路撂摊子走人,忍下脾气来把纸鸢给画完了。 “哎哎哎!”小玄子又看出异样来了,唧唧歪歪说,“你刚刚不是说画的是燕子吗?怎么这不是黑的呀?” “我乐意!不行吗?”崔禧正愁没地方出气呢,他倒好,自己撞在枪口上来了。 “你!”小玄子不敢在把皇上搬出来吓唬她,只得咽下一口气自认倒霉。 崔禧把那画帛递给他,“拿去晒着吧,晒好了用浆糊粘上就是了。” 小皇上惊奇地问,“浆糊是什么? 不用树胶吗?” “她哪用得起什么树胶呀,就……”小玄子话说了一半赶紧吞回去,果然小皇上还是不乐意了,吩咐说,“去取些胶过来!” “哎。”小玄子认命地一点头,怎么什么都叫他干去了……早知道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半个时辰以后,这只燕子骨架,凤凰皮的纸鸢终于连上了线,只等着迎风起飞了。 小皇上看着自己制作的纸鸢到底是有成就感,捧着纸鸢往开阔地去的时候,喜得合不拢嘴。虽然……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他什么份,他只不过是全程用眼睛旁观崔禧制作。 可能让他抛下国务,从山一样迫人的朝政里逃出来,安安静静地守着一个人,看她认真工作时候投入的样子,确实对他自己也意义非凡。 “崔禧!这个东西得怎么飞上天?”小皇上精神不错,说话的时候尾音都往上扬着,老远就能感染到他的笑。 崔禧也头一次见他如此激动又兴奋的样子,真像个孩子,跟以前见过的那个透着精明与世故的小鬼不一样,多了一份活泼,多了一份人气,一双漆黑的瞳孔一闪一闪,居然还透着几分可爱。 崔禧张了张嘴,随即喊道,“你把 线圈给我,拿着纸鸢在前面跑,然后就松手就行了。” “哎!”小皇上小跑着奔过来,把线圈交到崔禧手上,自己拿着纸鸢,转身就跑。 可是他跑出去还没有两丈远的时候,突然就站住了脚,然后皱皱眉头,转过身来。 “干嘛?” 崔禧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可她也没说什么呀…… 小皇上一步一步又走了回来,拿走了崔禧手里线圈,把纸鸢递给崔禧说,“你拿着在前面跑,我来掌线。” “……”有区别吗? 崔禧一脸惊诧地看着小皇上,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他要跟自己交换。 小玄子刚刚陪小皇上一起跑的,结果跑出去才发现小皇上居然半路又折回去了,看背影,似乎还挺严肃。于是他也满脸茫然地挠着脑袋回来,“皇上?怎么了?” “没怎么,发神经呢。”崔禧说话可够直接的。 还好没等到小皇上反应过来,她已经一把夺过了皇上手里的纸鸢,然后把线圈拍进他手里。 这个线圈是手工临时做的,不过就是在一根还算光滑的粗竹竿上绕了厚厚一层线圈。放线的时候还得自己用手腕去转,又不是带轴的,只用握着柄就行。 第九十九章 权欲 哼,崔禧拿着纸鸢走在前头,在心里讥讽道,看他怎么用。 “准备好了吗?”崔禧说。 “好了。跑吧。”小皇上手里握着线圈,这才重新满足地笑了。跟崔禧不一样,拿纸鸢还是拿线圈对他来说涵义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掌控着线的人,有权力决定放线,也有权力决定不放。线的长短全部由他来说了算,不管纸鸢飞出去多远,控制纸鸢的人永远是手握线圈这个。 而纸鸢就不一样了。那是个傀儡,没有自由的连线木偶。即便身子飞到天上去了,可还要处处受到线的牵制。哪怕它踩着山,乘着风,手里拉着九天,可只要线圈往回一转,它该回去的,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回去。 小皇上权欲重,对他来说,当然是线圈最讨他的欢喜。 只是头一遭放纸鸢,确实没有什么经验。那根木头线圈怎么也转不好。 崔禧在前面跑的飞快。他根本来不及放线,结果线总是很快就被绷紧。他手里的线圈也被拽到地上好几次。 “你慢点!”小皇上终于在第三次弯腰从地上捡线圈的时候发了脾气,“我这里来不及放线!” “慢了飞不起来。”崔 禧也被一松一紧的线惹得火大,心直口快地说,“你又不会用那个。干嘛还非得抢呢?” 小皇上眼睛有些发红,咬了咬说,“朕,一定要!” “哈。”崔禧翻个白眼,说,“那你就把线提前放好,要不是我拉着线,纸鸢的骨架早就被扯坏了。” “别那么多废话,跑!” 小玄子和喜儿两个人站在边上,脊背都靠着墙,大气也不敢喘。他们不是傻子,放风筝那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他们一早就察觉了。 都是吓得要死,生怕等下小皇上突然龙颜大怒,叫来侍卫就把崔禧给砍了。 尤其是喜儿,头一次看到皇宫里居然有敢跟皇上大呼小叫叫板的人,吓得手指尖儿都颤抖,脑袋埋的低低的,细细地喘着气,小心翼翼地张望。 小玄子比她要稍微好一点。好歹见得多了,也有些见怪不怪,崔禧不是第一天跟小万岁爷吵架了。虽然……身临其境,看到两个人****还是有些怕。 再说放纸鸢那俩。这回小皇上学聪明了,提前把线都放好扔在地上,等着崔禧在前头把纸鸢升起来。 然而崔禧哪里升的起来呢?饶是她跑的快,可奈何今天 没风呀。新削下来的主子可新鲜,没经过曝晒,里面都有水分,这个纸鸢的分量着实不轻。 小皇上急起来,大声催促说,“你跑快点!再快点不就好了?” 崔禧在前面跑得气喘吁吁,捂着自己的肚子,累弯了腰,额头上也沁出薄薄一层含来,回身摆摆手说,“不行了,跑不动了。谁爱跑谁跑!” “你!”小皇上气得直瞪眼,回头看了看小玄子,又看看喜儿,却并没有叫他们两个人跑。反而是把崔禧叫了回来,呵斥说,“笨死了你,跑也跑不快。你拿着,我跑!” “嗯?”看到小皇上主动把线圈交回来,崔禧也着实吃了一惊。 崔禧调侃说,“怎么了?不抢着要这个了?” 小皇上才懒得理他,自己拿过纸鸢,用脚顺了顺绳子,扭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喊,“你好好看着绳子,别缠在一起了!” “用不着你提醒!”崔禧也喊回去。 不得不说,小皇上跑得确实挺快的。 不过实在快得有些吓人了,好像是拼了性命一样在跑。 好几次崔禧都想提醒他,这只是个游戏,今天飞不了就明天飞呗,用不着那么拼命。 然而小皇 上却不肯,两条腿轮换着,背都向后斜着,速度快得几乎掠起一阵风。 不知道为什么,崔禧看到这个小皇上总觉得毛骨悚然。 兴许,她知道。 “飞起来啦!”小皇上突然跳着叫起来。 崔禧这才抬头望过去,果然看到那只纸鸢扶摇直上。崔禧赶紧放线,眼看着这只纸鸢越飞越高,终于稳稳地登上了青天。 小皇上喜笑颜开,抹着额头上的汗跑过来,直接用肩膀撞开崔禧,夺过线圈。 崔禧揉揉被他撞得生疼的肩膀,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小皇上陶醉在自己的世界,眼睛盯着天上那只纸鸢,目光火热。 “总有一天,朕也能飞上天!” 崔禧没搭话。 她还是觉得小皇上有些可怕。她觉得小皇上似乎是有些太偏执了,太执着于权利。 这样的人为了执掌大权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崔禧简直想都不敢想。 “崔禧!”小皇上在一边兴奋地喊她,“你看朕的纸鸢,飞得高不高?” “高。” 崔禧应和地说了一声,然后才抬头看。 那只凤凰高高地悬在天上,背倚青天。风一吹,旁边的树杈动了动,刺眼阳光 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过来,崔禧不由地眯着眼睛。 “呀!” 就在此时,小皇上突然叫起来。 那根系在凤凰脖子上的绳子软软地随风趴了下来。天上那只纸鸢仿佛真的扇动起翅膀,乘风飞远了。 “断了!”小皇上手里握着断掉的绳子一脸惊诧,“怎么会断呢?” 但是很快,这种惊讶就演变成了不甘,继而是狂怒,“小玄子!你从哪里找来的线!怎么断了?” 小玄子吓得连滚带爬跑过来,看了看地上的线又捧在受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没用的东西!”小皇上一脚就踹了过去。 小玄子这才把舌头捋顺了,回答说,“这……您都看到了呀,这都是从原先的纸鸢上拆下来的,都是能用的呀!” “能用的怎么断了!”小皇上余怒未消。 崔禧盯着小皇上青色的脸看了好半天,叹了口气,终于上前说道,“不怪他,线旧了,又被你拉的厉害了,自然就容易断。” “是啊是啊。”小玄子赶紧说,“应该……应该就是线旧了。” 崔禧在一旁仰着头,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你看吧,有些东西握得太紧了,也一样会丢。” 第一百章 闯鬼屋 上次放纸鸢闹了个不欢而散。 后来才听宫里人说,小皇上回御书房后把自己关在里面整整一个下午,还叫小玄子把那个飞走的纸鸢从宫里不知道哪个角落捡了回来。纸鸢已经破了,翅膀和胸脯的位置多了好些个窟窿,现在用雪白的纺纱补着,龙骨折了没修,还有好几根竹条都刺咧咧伸着。看着实在不像是能再次起飞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小皇上为什么要把那纸鸢摆在御书房的乌木几案上,还是最显眼的位置,任朝臣谁来觐见第一眼都能瞧得着。 小玄子以为皇上这是魔怔了,一天往太医苑跑了三趟,却没有一个太医敢敲门进去,都远远地隔着那层被戳破的窗户纸观望,摇摇头,给不出个什么良方。 倒是崔禧难得得了几天清净日子。没有小皇上来打搅,成天领着喜儿满皇宫乱窜,从后花园那片镜湖,到后宫的各个角落,甚至于前朝皇后的寝宫凤栖宫她也没放过,趁着皇宫守卫没留意的时候,支着梯子就翻了进去。 喜儿拽不住她,在外面着急得直跺脚,连续又急促地小声地喊,“小姐!小姐!崔小姐!快 出来,快出来!” “被人发现是要砍头的呀!小姐!” 听到外面传来的带着哭腔的叫喊,崔禧不但没有老老实实回去,反而再嘴边勾起俏皮的笑来,回答说,“别喊啦!你先回去吧,别叫巡逻的侍卫看见,再把你抓回去了!” “小姐!你不要胡闹了,快出来呀!” “我出不去啦!”崔禧声线娇俏的很,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脆生生说,“这里面没有梯子,我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你先回吧!” 喜儿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欲哭无泪,只愤愤地踢了一脚梯子,是哪个天杀的居然会在皇后寝宫的围墙上搭架梯子? 御书房门口守着的小玄子打了好大一个喷嚏,揉揉鼻子,又眯上了眼睛直犯困。 可不能赖他猪也似的能睡,实在是昨夜没睡好。 你说皇上他放的那纸鸢飞哪里不好,偏偏飞到了前皇后寝宫的围墙上去。 那地方是随便什么东西能进去的吗? 那里闹鬼啊!小玄子从附近的院子里抱来一张梯子,咬着牙鼓足勇气给自己做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思想建设,这才有胆子爬上墙头把那纸鸢给够下来。 纸鸢 一到手,头也不回,顾不得把梯子放回原处就撒丫子溜了。 哎……? 他为什么要去隔壁院子来着?哦,去找竹竿想把纸鸢捅下来,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在隔壁院子看到一张梯子呢?还正巧是搭在那个院子和凤栖宫院子的墙上? 不对呀! 小玄子猛然惊醒,难道之前闹鬼都是人为的? 那个鬼其实不是萧皇后的魂魄,而是从隔壁爬过去的某个装神弄鬼的瘪三? 想到这里,小玄子使劲一拍自己的脑瓜,暗叹自己机敏过人,转身就冲进书房报告皇上好邀功请赏去了。 再说那个凤鸣宫里的传说。 这个传说传出的时间不算短了,早两年前就有皇后去世的第三个月就有了这么一段恐怖的故事。 皇后死的惨,前任皇帝临死之前还抱着她辨不出人形的尸体嚎啕了一场。据说现在前皇后的鬼魂还在凤栖宫里游荡,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哪里会传出诡异的动静出来。 开始的时候他也替皇上专程安排了几个侍卫查了,就带着干粮,带着水,卡好了时间点,埋伏在里面三天三夜。那请的都是禁卫军小队长,个个都 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英雄好汉,胆子肥到能包天。 然而,三天后他们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丧了魂失了魄,六神无主,问他们个什么事他们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最后主动交了辞呈,卸甲归田了。 打那次起,凤栖宫闹鬼的消息便再也压不住了,宫里从后宫嫔妃到殿前丫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远远地就得绕道走。 喜儿也知道这个事情啊,可她怎么跟崔禧讲崔禧都不听,甚至还越发来了精神,盯着那面通红的宫墙就两眼放光,“嘿嘿,我爹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倒要看看是他错了,还是鬼错了。” 就这样,崔禧不顾阻拦,一头就扎进了凤栖宫。 然而,他爹似乎还没有鬼厉害。 不过是才在院里走了没两步,崔禧果真就发现这个凤栖宫确实是不对劲。 明明皇后已经离世两年了,院子里到处也已经长满了杂草,可偏偏这草长得有点不自然,隔远了打眼往草丛深处一看,那草里明明隐隐约约有着一条路。 崔禧微微一愣,难道自己的老爹当真出了错,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 恰在此 时,宫墙外的高树上,一只寒鸦引长了脖子,凄惶又嘹亮地嚎了一嗓子,直喊得崔禧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 “有人在吗?”崔禧声线颤抖地问,“有人的话就出来说一声呀?” “没人……没人我可就进去了啊?” 崔禧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确实没有别的动静。她便壮起胆来,一步十回头地往里迈步。 到了门前,一如之前杂草丛里看到的那样,这扇门上也的的确确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然而灰尘却比旁边的窗格上明显要薄一层。 崔禧凑近了定睛再一看,门把手上却没有积灰,仍旧被磨的光滑,分明是还有人进出的样子。 这下可就真相大白了。 崔禧一下子豁然起来,原先的蹑手蹑脚也收起来,嘴边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来,自顾自嗫喏说,“你家的鬼进进出出还得开个门?分明是有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崔禧先前的胆怯一扫而空,像模像样地挺起胸膛,端出几分威严来,清了清嗓子,大力推开门就进去,本想中气十足大喝一声,可惜,有这豪情没有豪胆,还是乖乖地弯下腰,谨慎又保守地缓步前进。 第一百零一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另一头,小玄子冲进御书房地,扑通一声跌了一跤,仍旧是欣喜地爬起来,四肢并用往前扑,“皇上!皇上!” “怎么了?”小皇上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蹦了两蹦,沿着他的裤脚就滑落下去,在衣服上拖出好长一道墨迹,惹得小皇上一下子就火大起来,强忍着怒气问道,“怎么了?有话赶紧说!” “皇上!我发现凤栖宫的秘密了!”小玄子赶紧说,“凤栖宫里没有鬼,肯定是人扮的!” “你说什么?”小皇上身子一震,眼睛躲闪了一下,继而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小玄子嘿嘿笑起来,“皇上,您上次不是让我把这纸鸢给带过来嘛?我就是在凤栖宫墙头上找到的。我是找了张梯子爬上去的。嘿,那梯子就是在旁边儿院子里看到的,要是我没猜错,绝对是有人从那里爬进去装神弄鬼的!” 小皇上嘴巴紧紧地闭着,也不说话。 “皇上?”小玄子探着头,仰面看小皇上的脸色,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点没有兴奋的样子。好歹那也是他母后的居所,平白被人打搅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有了线索,他怎么一点不高兴呢? “皇 上?” 小玄子又喊了一声,小皇上这才做出反应,总算是动了动身子,说,“梯子是在哪里的?” “就在街上呢,我给搬出去了。我现在就带您去看!”小玄子眼看着立功机会将近,激动得直搓手,转身就要给领路过去,“皇上!您跟紧了,咱趁着现在没被贼人发现我们找到线索了,赶紧先去设个埋伏!” 小皇上明显兴致缺缺,似乎是有话要说,可总是欲言又止。 小玄子只当是皇上他一时没接受过来,所以反应才这样奇怪。想想也是,以前都说凤栖宫是闹鬼,那只鬼是谁呢?正是萧皇后呀,皇上他年纪还小,也不怕鬼神,想着凤栖宫的化身为鬼的萧皇后好歹也还有个念想,甚至当初都不肯叫道士和尚们给设坛驱鬼,可现在自己突然告诉他,鬼是假的,是人扮的,萧皇后的人也好,魂魄也好,早就不在人间了,这不是一下子把人的念想给断了嘛? 小玄子抬起头,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小皇上。 说实话,他心里还真有点儿心疼这个万圣爷,年纪轻轻,就得担上这么重的担子,尤其是还有一个那么强大的所谓皇叔,势力盘根错杂的 老贵族……真不知道以后这朝政大权以后到底能不能回到小皇上手里还两说呢! 小皇上一低头,也瞥见这小太监这样忧心地看着他,一双未成形的剑眉抖了抖,赫然压下去,应一声,“愣着干嘛,前面带路呀!” “哎!” 小玄子不敢怠慢,领着小皇上匆匆就往凤栖宫的方向赶。 凤栖宫离这边实在太远,在整个皇宫最西北的方向。 他们紧赶慢赶,赶过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一个身着粉褂丫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张望了一阵,然后扭头疾步遁逃。 “站住!”小玄子大喊起来,“来人呐!有刺……” 刺客两个字还没有喊齐全,那刺客没放暗箭杀人灭口,倒是一旁的小皇上跑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别声张!小心打草惊蛇!” “?”小玄子被捂着嘴,扭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皇上。 这还预防打草惊蛇呢?跑都跑了,肯定是惊着了呀!怎么皇上他今天的表现如此奇怪。 小皇上松开了捂着小玄子的手,在小玄子的褂子上擦擦手,面容沉重地往前走。 小玄子前后看了看,四周一个巡逻的侍卫也不见,不由担忧起来,小步跑 到小皇上身边,小声说,“皇上,不能再往前了。万一不止一条蛇呢?” “嗯?”小皇上困惑地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小玄子急起来,扑了扑袖子说,“我是说……我是说,万一刚刚逃跑的那个人是有同伙的呢?” “同伙?”小皇上冷笑了一声,然后又恢复镇定说,“有同伙又怎么了,要是皇宫真能混进来什么穷凶极恶的家伙,那禁卫军就都该拖出去砍了!” “哎。”说的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小玄子勉强听信了,领着小皇上继续前面。 凤栖宫老早就被锁住了,上面的青铜锁常年未开过,已经起了一层苍绿的铜锈。 而就在凤栖宫的院墙,斜斜搭着一把木梯。 这把梯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岁,又兴许时日也不长,但总归有一点是清楚的。这把梯子从来没有被好好保养过,甚至可能从来都不曾被收回仓库过,历经风吹日晒,有几根木头早已经曝晒到出现了又长又深的裂痕。最重要的是,这把梯子的根部还是潮湿的,上面有矮矮的绿幽幽的苔藓附着,绝对是经年不曾挪动,一直竖在某个地方。 “你看,我说吧。”小玄 子咬牙笃定地说,“这把梯子就是我搬过来的。先前一直在隔壁,就不曾动过。贼人绝对就是从这把梯子进进出出的!” “嗯。”小皇上咳嗽了一声。 可四周并没有起风,空气也温温暖暖,不像是能让人着凉的样子。 “皇上?”小玄子关切地说,“您身子不舒服?” “扶朕上去。” 小皇上和小玄子两个人沿着梯子爬了进去。 小玄子临跳下去之前,仍旧骑在墙头左顾右盼,该死的侍卫平时不想看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两个地总是木头一样戳在眼前。现在真的需要他们了,嘿,一个个居然都不见了,敢情这皇宫他们才是老大吧? 下回一定得跟皇上说扣他们工钱! 比他们更早来到这间院子的崔禧此时正在屋子里。 这间屋子原先的陈设已经被搬空了,大概是为了消除晦气在萧皇后死后都给一并烧了,有兴许虽墓葬了也不一定。 然而崔禧注意到这间房的卧室却没有怎么动,床上仍旧铺着被子,梳妆台上更是摆放着早已经枯萎了的朵朵鲜花,王室跟他们平民百姓也差不多,一样也有冥币烧,不然床前怎么会有那么一大摊纸灰呢? 第一百零二章 现场被抓 看到这些,任崔禧脑子再笨也猜到了,那个常来这个凤栖宫被当做鬼怪的人除了那个因为年幼唯一在夺权篡位的反叛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小皇上司徒昱还能有哪个这么有孝心? 崔禧把这间屋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观察了一遍,在床底下竟翻出一个小盒子来。 那个盒子大概是妆奁盒。外表是朱漆描金的,哦,不只是外面,里外都涂着漆。右下角还彩绘着一枝腊梅,冷艳的花朵粉里透着白,枝干明亮处也用金线勾勒着,华贵又高冷。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分了好几层的,盒盖上是面镜子,铜面抛亮,光可鉴人。作为隔板的那一层可以取下来。隔板是分盒子的,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朵花的花瓣或者是各种黄灿灿的叶子。 与桌子上的不一样,这些花瓣也好叶子也好,都是经过处理了的,一片片都薄如纸,脆如冰,纹理清晰。凑近了轻轻一嗅,芳香犹在。 崔禧好奇地打开隔板,第二层就没有格栅了。里面只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叠着很多信件。崔禧大致粗粗地略了一眼,至少也得有十几二十封信。 信件都是封着的,崔 禧知道是小皇上写的,因而也没敢贸然拆开,只是轻轻捏了捏信封,随后听到了脆生生的断裂声,知道里面也都有花瓣。 想不到小皇上那个怪里怪气的权力狂居然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然而就在此时,她突然听见了从院子里传来的动静,似乎是喜儿那个丫头也跟着跳进来了。 “喜儿?”崔禧刚要大声再喊一遍,眼睛却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居然是一身黄袍的小皇上。墙头上也正骑着一个。 崔禧做贼心虚,趁着他们没有回头看这边,赶紧缩回身子,小跑回里屋,匆匆忙忙左右探查了一番以后便闪身躲进了衣柜。 外面又是扑通一声响,然后是哎呦一声,应该是那个小玄子也跳进来了。崔禧竖着耳朵仔细听,隐约还能听到小皇上骂人的话。 “皇上!你看,”小玄子突然鬼叫起来,“门是开着的!” 崔禧躲在衣柜里屏气凝神,耳听得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皇上,当心有刺客。” “闭嘴!”小皇上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崔禧心里咯噔一下。既然每个月扮鬼偷偷来这间院子的人是小皇上,那他肯定不愿意让 别人知道这件事啊,不然他干嘛放着正门不走偏偏从隔壁墙上跳下来呢?还把人草皮都踩秃了。 小玄子进了这屋,一下子又叫起来,“皇上!你看地上!” “回来!” 崔禧从衣柜的门缝里偷摸往外瞄,只看到小玄子正要往屋里跑,就被小皇上一手拉停了下来。 遭了,崔禧突然记起来,自己藏身之前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个盒子给关上! 果然崔禧看到小皇上神情严肃,一步重似一步慢慢往前走,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恶狠狠地说,“小玄子,你去看看,还有没有人躲在这房子里!” “哎!”小玄子得了命令,忙上上下下仔细搜查起来,小皇上也跟着搜查。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大大的衣柜。 小玄子与皇上对视一眼,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小皇上像一直捕猎的豹,抽出腰间常年佩戴的短剑,握在手里,一步压着一步缓缓上前,然后举起剑,眼看就要刺过去。里面突然传来了崔禧的动静,“不要砍呀!我投降,我投降!这就出来……” “崔禧?”小玄子看着从衣柜里走出来的人一脸愕然,怎么可能是崔禧呢? 这个丫头明明才来了两回皇宫,加起来总共呆了也没半个月,可这凤栖宫闹鬼可是打两年前就开始了呀? 小玄子吓得一哆嗦,直觉得脊背发凉,了不得了不得,莫不是这间房子真的有古怪?眼前这个崔禧是假的,是那只鬼化身的? 小玄子吓得赶紧往小皇上身后躲,小皇上才不让他,用胳膊肘使劲往后一捣,小玄子应声捂着肚子躲远了。 小皇上这才把目光重新聚焦回崔禧身上,冷冰冰问道,“你怎么在这?” “就到处玩,就……就在这里了呀。”崔禧闪烁其词。 小皇上眼底的怒气更升一层,几乎是咬着牙冷笑说,“玩是吗?” 崔禧自知理亏,老老实实把头低下等着挨训。 “小玄子!”小皇上咬牙切齿地说,“去把禁卫军叫来,把这个擅闯凤栖宫的贼人拉去午门问斩!” “哎哎!别呀!”崔禧连忙阻拦说,“这么大点事不至于斩不斩的吧?”敢情皇宫的侍卫都是当刽子手用的呗,三天两头斩一个人玩玩? “皇宫本就不是可以容你四处乱逛的地方。”小皇上眯了眯眼睛,眼底射出危险的气息,“更何况 ,你居然擅闯凤栖宫,你可知这是朕母后的生前之所?” “不知道呀……”崔禧赶紧装傻充楞,“宫里这么大,我哪里知道每间房子住的都是谁?我就是路过的时候,看到外面搭了把梯子,就好奇进来看看嘛。” “嘿!”小玄子叫起来,怎么听这话,这个丫头还有些祸水东引的意思呀?小玄子把腰杆子使劲一挺,说道,“我搬梯子那是有皇上允许的,我是墙上头去取东西来着,你以为都像你?遇见有个梯子就往屋里爬?是不是看见摆在外面的什么古董玩应的还得往自己兜里装呀?” 这个死奴才,今天嘴皮子怎么这么溜。崔禧暗暗把银牙一咬,眼珠子一转,突然又有了主意,低着头乖巧地说,“皇上。崔禧真不知道这里是皇太后住过的地方,早知道的话也就不会乱翻盒子里的东西了。不过翻看之后才越发觉得我们的皇上原来如此至亲至孝之人,威仪不减,温情有加,真乃我大**社稷之幸,万民之福呀!” 一连串马屁拍下来,小玄子听了都心动,正好奇得要探头过去看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却被小皇上喝止下来。 第一百零三章 重获自由 小皇上怎么可能让小玄子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一把把小玄子拉到自己身后,眉毛深凝,看向崔禧说,“你要做什么?” “哎哟,我能做什么……”崔禧撇撇嘴说,“我反正什么也没看见。” “?”小玄子一会儿看看崔禧,一会儿又看看小皇上,满目茫然,根本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进行什么神仙对话。 “出去!”小皇上领着小玄子就要往外走。 “啊?” 小玄子完全在状况之外,一边老老实实跟在小皇上屁股后面往后去,另一边又困惑地频频回头,忍不住犯了嘀咕,“那盒子里能有什么秘密?怎么说好的抓人,说不抓就不抓了呢?” “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嘴。”小皇上一脸煞气。 小玄子赶紧悻悻点个头跟上去。 崔禧也跟着他们一起往外去。 门仍然是锁着,但是西墙那边堆着些杂物,一阶一阶,明明是人为堆起的阶梯。 “看!那贼人绝对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吧!”小玄子咬着牙,喊道,“我就是从墙的那一侧把梯子搬过来的。混蛋,别让我抓住那贼人,否则,我一定拧断他的脖子!”小玄子被那个闹鬼的谣 传吓得不轻,昨天从墙头上跳下来差点没崴了脚,可以说是此仇不共戴天了。 然而,后面那两个人却丝毫没有任何愤怒之情,尤其是崔禧,竟然还偷偷笑起来了。 “皇上!”小玄子赶忙又告状,“皇上您看看她,有人擅闯凤栖宫,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成何体统!” “少说两句吧。”小皇上脸上红了红,又羞又恼。 崔禧见好就收,不再取笑,反而趁此机会也提了个要求出来。 “皇上,崔禧想回家。” 小皇上脚步微微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你想做什么?” “我想回家。” “哼哼。”小皇上冷笑一声,“你还有家可以回吗?还是说,你觉得齐恕的齐王府当真是你的家?” “是。”崔禧毫不避讳,点点头说,“王爷待崔禧不薄,崔禧早已经把那里当家了。” 小皇上也不多与她争论,立时就应许了,还善意地提醒说,“等你到了齐王府的时候,千万可记得不要太难过。” “嗯?”崔禧偏着头,不明所以。 小皇上也不解释,一个人矫健地跳上那堆杂物,三步并作两步,轻快地翻过了墙头。 小玄 子扭头看了看崔禧,意味不明地叹声气,也飞快地跑上去翻过了墙头。 崔禧愣在原地皱着眉想了想,疑惑地小声自言自语,“难不成王府真的出什么事情了?” 齐王府里这两天确实过得不怎么安生。 虽说齐恕已经听话地坐上了轮椅,陈庆的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他的伤主要是在后背,一没伤着筋二没擦着骨。虽然刚被送来的时候伤口吓人得触目惊心。然而处理过后,除了会给自己的背上留个大的疤,并不会给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齐恕就不一样了。 大夫们说,齐恕的腿伤十有八九是好不了了。 那支箭射的不是地方,正好擦伤了一条筋,没断已经是万幸,更不敢奢求以后能够健步如飞。 当然这些话大夫从来没有告诉齐恕。整个院子的人都已经知道,连门口站岗的那些人都知道。养在后院的家军还为此打过一架。 几个嘴碎的兵饭桌上聚在一起讨论起王爷伤情的时候被千夫长王力勇给听见了。 王力勇哪里能听得这个,当时就把那个士兵从桌子上拖了下来,抡起了拳头就揍。 一群人上去把他们分开,王力勇仍 旧血红着眼睛。 大家看了也心疼,齐恕后半生要在轮椅上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接受不了又能怎么样呢? 打一架出口气,该接受的事实还是得接受呗。 那个士兵被扶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又被拨开人群飞扑过来的王力勇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这件事发生以后,王府里提起齐恕伤情的人确实少了。再加上张嬷嬷也刻意压着,几乎没有多少人再敢提起来这茬。 可齐恕是谁呢?堂堂大**摄政王到底不是凭运气才当上的。他一早就留意到了院子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对劲,甚至服侍了几年的送汤送菜的使唤丫头与他说话的时候也总支支吾吾,明显是整个院子的人都在掩饰着什么。 “陈庆!” 齐恕在院子里的时候想起来这茬,于是扭脸大喝一声。 陈庆听见了,答应一声便从屋子里一步一步挪出来,恬着脸笑,“王爷,您找我?”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尤其是暮色将至的时候,隐约已经带了冬日的寒。 齐恕坐在轮椅上,轮椅紧靠着一株老银杏,一抬头,漫天都是黄色的叶子。 “过来。”齐恕是背对着 陈庆的姿势。 陈庆笑嘻嘻地走过来,因着肩膀痛不敢倚靠着树,只得站得笔直,笑了笑说,“王爷,您叫我?” “我躺了几天?” “啊?” 陈庆不明白齐恕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挠挠脸,实话实说道,“就那几天呀。晕了两天,饿了三天,总共也才六七天,可以了,恢复得够快了。螃蟹长条腿儿出来还得个把月呢,更何况咱是这么粗一条腿是吧?嘿嘿。” “嗯。”齐恕点点头,只是眉毛仍旧紧锁,眼底忧思未减,“为什么我却觉得脚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有就麻烦了。”陈庆开导说,“您以为您是铁打的呀?那可是弓箭,嗖一下穿过去了,好好一条腿给扎了个透心凉,疼还来不及呢,哪里给你凑力气去。” 齐恕不再搭话了。 可到了晚上仍旧会问。 陈庆也偷偷在被窝里揩泪。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却发现齐恕不见了。 齐恕一个人出门了。 整个都城的大夫都已经到过他家里去了,这个齐恕都明白,如果自己现在跑过去质问他们自己的腿伤的真实情况,他们肯定也是支支吾吾,到死也问不出来自己的腿到底怎么了。 第一百零四章 花满巷易主 他要去黑市上,就是花满巷那条街。 他是病了,可他以前布置下的人还都在,庞大的机构仍旧自主又高效的运行。 黑街上旧有的那些势力在最近的两个月里已经被重新洗牌了。原先仗着胡未的势力迅速膨大的以“竹青帮”为首的帮派组织已经被齐恕安插的人剪除干净,现在黑街坐大的那一支叫做黑龙帮。帮派老大的叫阮雄,齐恕还没有正式跟他见过面。 此番齐恕前去拜访的是黑龙帮三当家,人称飘渺手的神医沈啸林。正好也借此机会去黑龙帮探一探,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如探子所说那样可靠。 因此这一行他特意带了一个白底描红的面具,并没有打算以真面目使人,甚至连陈庆也没有通知,仅带着自己的八个暗卫和一个推车的丫头便上了街。 不得不说,坐着轮椅出来逛街还真的别是一番体验。 以往他出行都是坐轿子的,偶尔掀开窗帘往外扫一眼,看到的都是一颗颗缠着灰灰绿绿的头巾的脑袋,青葱似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看他们如同看蝼蚁。 今回却是不同,他才是需要仰视的那个。 满大街每个人似乎都高大了起来, 从身体到精气神,甚至穿梭其中的十一二的孩童都比他高出许多。齐恕人生头一遭觉得行走在街上的路人居然也是活物,也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有各自的喜怒哀乐,悲喜人生。 齐恕一路都在仰着头四处张望,仿佛被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世界。 他可以听得清每个人的声音,有一个胖胖的蓝衣大婶再跟卖包菜的老汉为了五文钱喋喋不休地地降价,吸着鼻涕的红衣稚童抓着父亲的肩膀哭喊着要糖葫芦;依偎在丈夫身边的妻子故作亲密的姿态,实际上却咬牙切齿掐着丈夫的胳膊,在他怀里质问丈夫刚刚为什么盯着那个穿黄衣服的姑娘看那么久;一个坐在正阳居门口的叫花子用发黄的竹竿捅蹲在路旁晒太阳的大黑狗,等狗咬竹竿的时候就快速把竹竿抽回来,看到狗咬空了就快活地仰天大笑。 “王爷什么事这么开心呀?”推着他的侍女翠翠也感觉到了王爷发自内心的欣喜。 齐恕摇摇头,在面具下扬起的嘴角却迟迟没有落下。 很快花满巷到了。 这个地方翠翠是从来没有来过的,可刚到门口懵懂如 她也能察觉到扑面而来的胭脂气与其中夹杂混合着的煞气,红与黑在这里缠绵成了人间浑浊的俗气。 “王爷……”翠翠有些还怕,不敢往前。 齐恕安慰说,“进去吧,没事的。” 说着一主一仆就往花满巷深处去了。 再说那崔禧,她完全没有想到自由竟然会来的这样容易。 原以为小皇上会用各种理由强行把她扣在宫里,以她来要挟齐恕……虽然……虽然她自己也不确定用她当人质能不能要挟得了齐恕。谁知道那个混蛋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可是不管怎么说,至少自己在他家里住了那么久,养个阿猫阿狗都能处出感情来了,更何况她这么大一个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大活人呢? 崔禧这样想,心里对齐恕……呸,是对齐王府的思念更深一层。至于齐恕,傻子才会惦记着他呢。 崔禧脸上露出了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愉快地打点起行李,启程回家。 临别时喜儿还有些不舍,声声盼归。哭她出了宫以后会不会受苦,崔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翻个白眼,在宫里才是受苦呢!这个破地方,崔禧才不想再来第二次。 可是到底也不 好意思弗来人家小姑娘的好意,努力挤着笑脸应酬过去,就如出笼的小鸟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宫门的方向飞了出去。 然而,小皇上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呢? 前脚刚刚答应了放崔禧出宫,后脚立刻差人通知了胡未。 胡未这个人官职虽然说不上太高,可到底也是老贵族一派,还是年轻激进的那一批,权势滔天,最重要的是他的心眼儿实在小。之前他两次栽在齐恕手里都是因为崔禧这个丫头,现在崔禧终于落到了他的手里让他找到了可趁之机,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因此一大早就派人去宫门口等着抓人去了。 崔禧从宫里出来,正好一头撞在了胡未专程为她设下的天罗地网。七八个高她半个肩膀的壮汉奔过来,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她拎起来,一头装进了麻袋。 这些人就是竹青帮的,如果竹青帮还存在的话。 以前的帮主派他们到胡未家里去帮忙处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胡未起初还很高兴,觉得他们能帮上大忙,很是重用他们。 可是后来他们的地位渐渐就落下来了。不为别的,就因为胡未是贵族出身呀,虽 然觉得结交他们确实对自己很有用,可终究还是觉得他们实在是下九流,一个字,脏。 竹青帮在他眼里还不如能帮他打猎的猎犬,好歹一条猎到好猎物的猎犬还可以挂上红花红绸拉到其他贵族子弟面前炫耀一番,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可这些都是帮派分子,乌合之众,就好像是能给他衔来猎物的巨大的老鼠,有用确实有用,可根本不好示人,上不得台面,牵出去都觉得丢脸。 尤其后来刺杀齐恕那次任务失败以后。胡未更是彻底抛弃了竹青帮这枚棋子,只留下几个人给个闲差在他家里养着,也免得真撕破了脸对双方都不好看。 也正是因为这样,竹青帮覆灭的消息居然一点也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甚至连这几个被他养在自己家里的竹青帮成员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每次竹青帮派来求救的人都进不了门。什么消息也递不进来。 这八个大汉抓了崔禧,满心想着一定要替大人出口恶气,也好立个功,在胡未面前露露脸,让他看到他们的手段,免得日后真的被当做没用的棋子给冷藏起来,于是立即驱车往他们的总部昔日的花满巷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实地考察 崔禧是被马车的一路颠簸给颠簸醒的,睁开眼睛一看,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身子蜷着,脖子也直不起来。过了好一段时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装进麻袋里去了。 这个麻袋先前不知道是装过什么东西,味道腥臭刺鼻。 崔禧奋力挣扎起来,大喊说,“救命呀!” “哟呵?醒了。”外面一个粗犷的男声笑起来,隔着麻袋在崔禧身上摸了两把,嘿嘿笑着。 “大哥,你说我们现在送过去也是送,等会儿送也是送,为什么我们不先享受一回,啊?哈哈哈哈哈!” 崔禧闻言吓得身子一抖,瞳孔猫一样放大。 放在麻袋上的那双手不安分的捏了两把,又要游走起来。 另一个人则一巴掌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把把他撞开些说,“去你的吧。你当这是上回那个没名没姓的宫女呢?这可是御史大夫的闺女,囫囵个卖出去,少不了人争着抢着来送银子呢!” “什么大夫不大夫的,不早在土里埋着了嘛。” “人死了,名还在。女人都是一样的,可这身份不一样,价儿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可滚蛋吧你!” “嘿嘿。我这不是就这 么一说嘛。我哪儿能真断了咱兄弟财路。”那人这才舔舔舌头收了手。 后面他们再说了些什么崔禧也没有心思听了。 毕竟听他们先前这番话的意思,此去大概是要把她卖去青楼。崔禧越想越觉得怕,死命在麻袋里蹬起腿来。 那些人扭头看了看,都哄笑起来,把麻袋口扎进了,往马车的空处一脚踢过去,仍旧继续赶路。 再说那头齐恕已经到了花满巷,谁也没通知,就像一个普通行客一样。 来迎接他的人仍旧是上次那个打扮艳俗的妇人,要是没记错,应该是姓姚。 姚秋婳扭着身子身子过来,一边引着客人往里进,一边笑吟吟打招呼说道。“哎哟,客官打哪儿来呀?” “兖州来的。”齐恕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口音似乎不对,干咳了一声便叫翠翠把他推到大厅深里去了。 姚秋婳困惑地蹙眉,继而干干笑了笑,招呼人来伺候着。自己远远地忙别的去了,心却留着,时不时就扭头往这边看,还叮嘱伙计帮忙一起盯着。 齐恕对此并没有察觉,自己由翠翠推着选了个最不起眼但是视野又很好的角落,目光扫视全场。 他眼力算好 ,一眼过去,便发现了院里的端倪。 身旁围着好些姑娘的花花公子自然是客人,有些看客没人陪夜自斟自酌地望着台上的艳舞表演。可每隔几张桌子,或是在墙角,或是在柱子旁边,总有那么一两个身子精壮地稔低头吃着小菜,喝着闷酒,眼神跟他一样留意着四周,像是羊群里警戒四方的大狗,眼睛炯炯有神。齐恕大略一数,他所在的这个大厅房间里大概有五个人守卫,二楼的只看到两个,没有伪装而是在各自的走廊里雕像一样立着。毕竟二楼都是单个的雅间,没甚么闲杂人等。 看来那个阮雄比他想想的聪明也警惕的多。至少比上回盘踞这里的竹青帮小心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掌控起来麻烦不麻烦。 齐恕微微眯着眼,思量着要不要把阮雄叫出来会一会。若是堪当重任,倒不失为一个可靠的帮手。 现在他腹背受敌,高邑不在,杨平远又跟他闹了嫌隙,一瞬间没了左膀右臂,如龙失角如虎断牙,实在难以为继。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这里观察别人在观察别人,别人也在观察着他。 姚秋婳注意着他看了很久了。 见他进了门一不叫酒,二不喊姑娘,带着面具跟个向日葵似的把头转来转去,眼神就四处看来看去。要是没有鬼才怪呢! 姚秋婳一面叫人离他远些,免得打草惊蛇,另一面则赶紧派人去请阮雄过来。 被她指挥的那个小个子青年嬉皮笑脸地不怎么当回事,拿舌头舔舔牙,嘿嘿一笑,说道,“还看什么看。不用看了,这摆明了就是来闹事的。这点小事不用惊动大哥,让我来处理就好。” “处理你个头呀!”姚秋婳毫不客气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看看他穿的那身衣服和屁股底下坐的那张轮椅,把你卖了都买不起。” 那小个子叫邵青云,外号飞天鼠,本事说不上多大,但是手段阴险的很,凡是被他盯上的人没有他搞不定的。 “那怎么办?”邵青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齐恕带着别人过来,于是问道,“他有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姚秋婳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总之你赶紧去把阮雄那个王八蛋叫过来,等下别真的出了事。” 邵青云闻言也把齐恕和跟在他身后的丫鬟打量了眼,只得把从腰里摸出来 来的匕首又插了回去,转身就去找他的老大去了。 姚秋婳则理了理衣服,大大方方走过去,想着先把齐恕稳下来。 “客官?”姚秋婳笑吟吟走到齐恕面前坐下,问道,“还不知道这位爷怎么称呼呢?” 齐恕稍稍停了会儿,继而微微扬起唇角,说,“崔。” “哦!”姚秋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齐恕斟下一杯酒笑问,“崔爷来京城是探亲访友呢,还是……另有所图?”姚秋婳说到末话的时候尾音上挑,声音说不出的魅惑勾人。 齐恕对她举杯示意,没有接她的话,更没有揭下面具喝酒。 姚秋婳干干一笑,却不肯放过,继续追问说,“难不成是来我这里寻人的?” “嗯?此话怎讲?” 齐恕戴着面具,姚秋婳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语气如何,更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是在生气只得笑一笑打岔说,“我看崔爷您一进门,一个姑娘也不叫。那双眼呐,总是在台上瞄来瞄去的。难道真不是看上了我们这里的哪位姑娘?” “哈哈哈哈!”齐恕大笑起来。 姚秋婳也跟着陪笑。 “哈哈哈哈哈!”这时候,外面也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 第一百零六章 缥缈神医 那邵青云动作确实是快,这就把人请进来了。 齐恕抬头一看,来人大约高八尺,豹头环眼,剑眉髯须,四方脸,阔下巴,脖子短而粗,肩膀宽厚。穿得是厚皮衣,肩膀处搭着厚厚一张熊皮,一身的颜色都是土黄色并不显眼,可腰上盘着的那条五指宽的铜腰带实在引人注目。 齐恕眯眼把这人打量了一番,来人也盯着他仔细看了看。齐恕今天出门其实也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提前做多少准备,用面具遮上脸已经是不错了,至于换套朴素的衣服……恐怕想起来了也懒得再回屋去换。 因而阮雄这种在江湖上混迹久了的,看看衣着与气度知道齐恕此人非富即贵,不是什么张三李四的等闲之辈。并没有上来就赶他,而是笑吟吟入了座,笑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说出这样文质彬彬的话,齐恕倒一点也不诧异,毕竟他身旁就有一个高邑。 姚秋婳在齐恕回答之前就从桌上撤开了,一边后退一边替齐恕回答说,“这位是从兖州来的崔爷,你们聊着,我招呼旁人去了。” “去吧去吧。”那个大汉挥挥手在姚秋婳屁股 上推了一把,又哈哈笑起来,随后才开口自我介绍说,“阮雄。弟兄们争气,给打下了这条巷子。我听青云说,你对我这儿似乎很有兴趣?来找人的?” 齐恕温言说,“随意看看罢了。” “那不能。”阮雄眼神犀利中透着精明,“雄某人,直肠子。说话不打弯,崔公子若是来要人,你看我这巷子中你中意哪个,随便开口,我可以亲自帮你挑选。” “如果阮爷一定这么说的话,小弟我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讲!”阮雄大手一挥,从酒桌上探身过去听。 齐恕说,“听说贵派三当家被江湖人称飘渺神医。不知道阮爷可否知道他的行踪?” “哦!”阮雄若有所思,用眼睛余光偷偷瞥了眼齐恕的腿,斜唇一笑,摇摇头说,“这怕是有点难了。我那兄弟不叫妙手神医,也不叫京都神医。飘渺这个号就是因为他总是行踪飘渺难寻才得来的,乍然让兄弟我帮你寻他,啧,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真寻不到。” “哦。”齐恕也笑了笑,摊开双手说,“我听说世上有一种马,叫做龙马。龙马这东西若是餐霖饮露,则上可以乘云临九霄,下 可以辟水入东海。可若是以草料麸糠喂它,便只是一匹平平无奇的凡马而已。不知阮雄这里可有这种马?” “哈哈哈。”阮雄眼里发着光,偏了偏身子笑道,“那得看,这老天爷能不能真的来一场甘霖了。” “甘霖?”齐恕挑唇一笑,“若能得此良驹,倾盆暴雨又何妨?” “哈哈哈哈!爽快!”阮雄起身离席,前头引路说,“崔公子这边请!” 齐恕示意丫鬟把他推过去跟上。 阮雄一路带着他来了后院。 后院可比前面清净得多,不但没了那些莺声燕语,甚至连那股勾魂摄魄的魅香也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空中淡淡的一缕缕药香。 “老三!”阮雄走近院子里就大喊起来,“来客人了!” “嚷嚷什么!”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继而房门打开,一身白袍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个人皮肤白净,面容俊俏,下巴比其他男子少了些棱角,多了些光滑丰润,一双长眉仙风道骨,眼睛似睁非睁,似嗔还笑,倒是个玉人。这位大概就是黑龙帮三当家的沈啸林了。 “这是?”沈啸林走下台阶,绕着齐恕转了两圈,问阮雄说 ,“你给我带了个瘸子?” 此话一出,齐恕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了。 即便隔着面具,阮雄他们也能觉得气氛明显变得了一分。 沈神医却丝毫不在乎,轻佻地一笑说,“本就是个瘸子,难道还说不得?” “飘渺神医……”齐恕讪笑起来,“果然名不虚传。还没有看,就能下得了诊断出来。” “跟大夫用这种语气讲话呀?”沈神医邪邪一笑,弯腰说,“我不知道这条腿它现在是不是废的,可你信不信等你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它一定是废的。” 齐恕长这么大还真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威胁他。 还好有阮雄在中间做老好人,把沈神医拉开了些说,“三弟三弟。冷静一会儿。这位崔爷是来让你瞧病的,怎么还没说几句话你语气就这么冲。” “崔爷?”沈神医来了兴致,看破伪装一般对着齐恕笑了笑,“敢问这位崔爷腿上可是受了箭伤?” 齐恕微微一愣,随即狠狠咬了咬牙,并不言语。 沈神医冷冷一笑,把袖子使劲一挥,扬长而去。 “回去吧。看不了。” “你!”齐恕也恼怒起来,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却又跌了回 去,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哟,生气了?”沈神医在房门前又站住脚,回身笑道,“那个什么什么……崔爷,要是您今生还能再得站起来,我沈啸林就亲手撕了我的招牌。这个赌,崔爷敢打吗?” 齐恕恶狠狠咬着牙,面具下的表情狰狞可怕,握成拳的手微微抖着,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当真好不了?” “除非……”沈啸林回身眨眨眼说道,“破镜重圆,飞矢还弦。” “你!”齐恕愤然。就连带他过来的阮雄也大吃一惊,今天他这个三弟可有点反常,虽说他以往脾气就不怎么好,恃才傲物,骂骂病人也是常有的事。可今天实在也有些太过了。人家崔爷不过是来看个腿伤,他不给看也就罢了,居然还诅咒人家一辈子也站不起来。 这他可实在看不下去,安抚住崔禧便上去敲门,“老三!老三,你出来!”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喊到,“爷,爷,出事了!” “滚蛋!”阮雄不耐烦地把人骂开。 那个小厮哭丧着脸,皱了皱眉头,仍旧凑过去,附在阮雄耳旁说,“爷,竹青帮的人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重逢 竹青帮的人是自己闯进来的。 不过与其说是闯,还不如说他们是自投罗网来了。驾着一辆又破又旧的马车在花满巷下了车,七个大汉拎着一只麻袋大摇大摆就阔步进来,院里的客人纷纷行着注目礼。 他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觉得神气,提着麻袋到了大厅,当着众人的面就扔下了。然后为首的一个自顾自入了座,灌下一大口酒。另一个则在旁边高声喊道,“人呢?三虎子?老杨头?去把大哥叫出来了,我们带了好……” 这个人终于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了,满屋子竟然看不到一张熟脸。 “哎……”黑脸的那个戳了戳坐在酒桌的大个儿,小声嘀咕说,“不对呀大哥,好像走错门儿了。” “去你的吧!”那个大个儿一脚把他踢出老远,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老子在这儿待了十年了,走错个鸟!” 正说着,姚秋婳摇着扇子款款走过来,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一面交代着去后院请阮雄,自己则走上前打招呼说,“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马六爷。您不是在胡大人那里看门吗?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少他娘废话。” 马六爷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是胡府看门的,顿时火大起来,问一声,“大当家呢?叫他出来,我给他……给他带了好货过来了。” 姚秋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地上看了眼,一只脏兮兮的麻袋,还动了几下。 她不由蹙蹙眉毛,强扯一个笑说道,“这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是野猫啊,还是狍子?” “嘿嘿。”马六爷往麻袋上踢了一脚,说道,“狍子?嘿嘿,金子!” 马六爷笑得一脸猥琐相,凑近了小声说,“齐王府那个童养媳!嘿嘿,怎么样,够极品吧?” 姚秋婳听了身子一震,又往麻袋里看一眼。 里面的崔禧原先在车上就被颠了七荤八素,刚刚丢到地上又撞了脑袋不说,刚缓过劲儿来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实在是吃尽了苦头,动也动弹不得。 再说那头,阮雄听到竹青帮的人来了也是大吃一惊,还以为是他们的残余势力要重夺花满巷来了,二话不说叫上院子里的弟兄就要抄家伙往前院去。 “对不住了小兄弟。”阮雄满含歉意地对齐恕说,“我这里出了点状况,我得先过去趟了。” “等下!”齐恕也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喊停了他,犹豫片刻也说道,“我陪你一起过去。”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好在那个阮雄也没介意,头里领着路,带他一起往前去了。 大厅里比先前空多了。眼见好的看见那群人带了个似乎是装着人的麻袋都散开去了,生怕惹祸上身,就连歌女舞女也都听了下来,大厅里安静的可怕。 那个马六爷对这些完全没有察觉,他身旁站着的那个黑脸小子却瞧得分明,紧张兮兮地靠着墙,随时准备跑的模样。 “哟!这不是马六爷吗?”阮雄大笑着从后门绕过戏台进来,拱着手打招呼哦。 齐恕就跟在他身边,眼睛一直盯着地上那只麻袋。 马六爷看到阮雄从屋子里出来,立时吓得蹦了起来,从腰里抽出刀,恶狠狠比划着,“阮老大?你怎么在这?我大哥呢?” “你大哥有事,回家了,现在场子是我罩着。” “呸!你当我不知道,你跟齐王府订了盟,是他帮你们抢了这里吧?”马六爷说这话的时候环顾了一眼,眼神最终锁定在姚秋婳身上,恶狠狠咬着牙。 姚秋婳赶紧躲到阮雄身边,耸耸肩说,“都是江湖上混口饭吃的, 我总不能因为你们就得罪了黑龙帮不是?六爷您也别生气,哪天您再把黑龙帮从花满巷赶出去,我这老婆子还一样替您照看生意。” 齐恕在一旁听了嗤之以鼻,江湖人重情?势利所趋罢了。 马六爷气得胡子倒竖起来,突然弯腰把那个麻袋拎起来,用刀指着,威胁说,“你们这些齐王府的走狗,来呀!这袋子里装的就是齐王府的王妃,来!我看看你们哪个敢上前!” 剩下六个人也都纷纷围上去,困兽犹斗。 “齐王妃?”阮雄捏着下巴看了一眼姚秋婳,他在京城待了几十年,对京城发生的事情也算了如指掌,可是还真没听说过齐王爷跟哪家的千金订了婚。 齐恕冷冷一笑,没想到他出来这一趟,竟平白多了个王妃出来。估计是那个富贵家的女子被抓,吓得搬出他齐恕来当挡箭牌罢了。 果然姚秋婳也对着阮雄摇摇头,说道,“我确实也没有听说。” 姚秋婳顿了顿,沉思片刻又讲道,“不过,听马老六意思,好像是说齐王府有个童养媳,你听说过吗?” “童养媳?”阮雄嘿嘿一笑,小声回答说,“人王爷小的时候爹妈早 没了,谁给他定的娃娃亲?八成是那姑娘下傻了自己说的。” 对面的马六爷看到阮雄仍旧领着人往前走,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吓得他掏出刀来狠狠地在麻袋顶上戳了个窟窿,然后撕个口子出来,露出里面哭得泪流满面的崔禧。 “救命啊!”崔禧差点哭断了气。怎么她就这么倒霉,好容易除了狼窝又入虎口。 “小姐?” 尽管崔禧哭花了脸,翠翠还是一眼就认出崔禧来了,惊叫出声。 齐恕也忙抬头一看,装在麻袋露出半张小脸的人居然真的是崔禧。 齐恕一下子气血上涌,暗暗咬紧牙关,眼底通红起着血丝。 阮雄和姚秋婳都低头看了齐恕一眼,然后面面相觑,从对方眼里都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马六爷听到这一声小姐也微微一愣,随即低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齐恕,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天助我也!齐恕!你这个狗贼,叫他们退下,不然我就一刀结果了她!” 崔禧刚刚听到那声“小姐”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听到齐恕的名字终于稳下心神来,四处寻觅着齐恕的身影,最终也把眼神锁定在那个戴面具的人身上。 第一百零八章 挑拨离间 “齐恕……”崔禧不敢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因而没敢大声叫出来。 那个马六爷却不管不顾,只把一把冰凉的短刃压在崔禧雪白的脖子下面,已经压出了一条红痕。 “让他们退下!”马六爷歇斯底里地喊。 阮雄看了一眼至今未发一言的齐恕,上前一步,喝道,“你先把人放了!我们保证不会伤你一根毫毛!” “老子信你个屁!”马六爷才不吃这一套,粗壮的胳膊使劲勒着崔禧的脖子,勒得崔禧眼冒金星。 “让他们都退开,不然我就让这个丫头给我陪葬!” “你敢!” 那个戴面具的人终于说话了。 崔禧一下子就听出了齐恕的声音,眼泪再次止不住流下来,伸着手遥遥去够齐恕的方向喊道,“齐恕……救,救我……” 齐恕语调阴沉又可怖,一字一句警告说,“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了她,否则你们绝不会活着踏出这个门!” 一番话说出口,对面七个人都面面相觑,然后齐齐转脸看着马六爷不说话。 “你们听好了,给你们一次机会,谁杀了那个姓马的,赏金百两!” 四周一下子静下来。 马六爷身边的六双眼睛 颜色都变了变。 马六爷恼怒起来,把架在崔禧脖子底下的刀挥了挥,恶狠狠威胁说,“你闭嘴!你再说一句我就杀了她信不信?” 兴许也是心虚,马六爷现在不敢只盯着眼前,总也神经质地回头看一眼他身边那六个小喽罗,破口大骂说,“大家都是一条道上混的,杀了我你们也别想在京城混下去!” 齐恕冷笑着大声说,“有了一百两黄金,去哪里不成?还用得着留在京城?买匹马,随便去哪里不能置办个百代家业!” “你闭嘴!”马六爷慌了神。终于把崔禧脖子底下的刀拿开,紧紧握在手里四处挥着,向前也向后。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马六爷嘶吼起来。 那个黑脸的小子见他这副样子,忙大声表忠心说,“六爷,六爷,您别怕,我不会背叛你的。” 另外五个却没有作声。 马六爷立刻调转兵刃对向他们,等着他们宣誓不背叛。 趁此机会,那个黑脸的突然扑上去,两只手抱住了他拿着匕首的胳膊。 阮雄大喝一声,立刻也带着人冲上去,一个箭步跑到麻袋前头把崔禧给捞了回来。 “王爷!” 阮雄把崔禧抱过来。 然而崔禧哪里受得住这等惊吓,只勉强撑着眼皮看了眼齐恕,嘴巴使劲张了张,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就晕了过去。齐恕定睛一看,她颈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已经开始流血。 “大夫呢!”齐恕心急起来,大声喊道,“大夫在哪?” “大夫……”阮雄微微一愣,随即奔回后院喊道,“老三!老三出来趟!救人了!” 齐恕腿脚不便利。阮雄又奔回来要把崔禧抱进后院沈啸林的屋子。 然而沈啸林却不肯让齐恕进去,在门口就把他们给拦下了。 “沈某平生行医有两个忌讳。” 沈啸林冷冷笑道。 齐恕微微皱眉,“有话快说!” 沈啸林说,“当官的不看,姓齐的不看。”说着也低头看了眼崔禧伸手用手背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了笑继续说,“多好的小姑娘,可惜了,偏偏是齐家的。大哥,背回去吧。换家医馆。” “你找死!”齐恕可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号人,要不是他现在腿伤了,一定跑过去亲手砍了他的头。 沈啸林却不怕他,弯下腰,仍把人拒之门外,“走吧大哥。看这伤势,啧啧,确实是没 伤到那血管,可要是一直这么流着,等下真死了也说不定,哈哈哈哈哈。” 阮雄一把把他推开,抱着人闯进屋子里,大喊道,“别净在这里废话!赶紧进来看病!” 沈啸林终究是犟不过他,看在阮雄的面子上勉强答应替崔禧看伤,不过齐恕却不能进屋,甚至连其他人也都赶了出去。 崔禧伤得不重,那一刀只是划破些皮肉,流了一点点血而已。真正让她昏倒的却是惊吓与刺激。 现在躺在床上,闻着屋子里特有的浓浓的药香,不多时她便自己醒转过来了。 眼睛睁开地第一眼就是看到一张白到发青的男人的脸,正笑眯眯望着他。 “你是谁?”崔禧吓了一跳,赶紧捂着胸口往后躲。却觉得脖子上阵阵刺痛,肚子和后脑勺也隐隐作痛。 “醒的够快的。”沈啸林撇撇嘴说,“我是大夫,你说我是谁?” 崔禧凝着眉,把这人上看下看,总觉得这个人那轻佻的举止气度实在像不得个当大夫的模样。 “干嘛?不相信?不信也得信,是你那情郎齐大老爷把你送进来的。”沈啸林对她莞尔一笑,把刚刚从桌子上拿来的一个瓷瓶仍给她。 崔禧把那瓷瓶握在手里,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往窗外瞟。 “他真的在外面?” “骗你有什么好处?”沈啸林催她吃药。 崔禧竖耳仔细听了听,外面似乎真的有齐恕谈话的声音。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打开瓷瓶把药吃了一丸。 沈啸林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拿着纱布与治疗外伤的药膏拿过来,给她清洁了伤口便抹上药一层层缠着绷带,嘴角带笑,温柔地说,“这药你等下记得还给我。等下我再给你一瓶新的,等你回到齐恕身边的时候呢,就每天早上给他的茶里放一颗,记得了吗?” “嗯。”崔禧点点头。 等反应过来才觉得事情不对劲,疑惑地抬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我受伤了,他也要吃药呢?” 沈啸林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解释说,“因为我要给你的是毒药啊。” “什么?”崔禧叫起来,戒备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杀了他呀。”沈啸林看傻子一样看着崔禧,邪邪一笑问道,“不然呢?难道我还要救他?” “你!”崔禧完全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等沈啸林把毒药往她怀里丢的时候,她捡过来就要给丢出去。 第一百零九章 以牙还牙 “哎,可千万别丢!” 沈啸林心疼地把那药瓶重新塞回崔禧手里,把崔禧的手指一根根掰好,让她紧紧握着那瓶药,说,“这可是我自己调的毒,无色无臭,材料珍贵,而且价值不菲。要是你把这药丢了,可没第二瓶给你。” “谁想要第二瓶!”崔禧怒视着他,正要扭头冲着窗户喊外面的人进来,却又听见沈啸林说,“如果你下毒失败的话,那你刚刚中的毒……我可就不给你解了哦。” “嗯?”崔禧疑惑地看着他,又望了一眼还在自己枕头边放着的那个她吃了一粒药的药丸,一双瞳孔慢慢放大。 “哎,对了。”沈啸林很满意她的反应,笑了笑拍拍崔禧的脸说,“给他下毒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你怎么可以……”崔禧急得哭起来,俯身想要把自己吃下去的药吐出来。 “放心,不用吐。你吃的这种毒药见效慢着呢,没有个三五年死不了。” 沈啸林连忙把她扶起来,然后又扭头看了看门口,没人进来。 于是嘻嘻笑了笑,拍拍崔禧的背,又给她写医治头痛和跌打损伤的化瘀药方去了。 崔 禧气不过,质问他说,“你为什么要害齐恕?” “齐恕……”沈啸林啧舌说,“你一个丫头居然直呼他的名讳。哎,难道你真的是他家的童养媳。” “你才是呢!”崔禧反驳说,“我不过是……我懒得跟你这种卑鄙小人讲!” 沈啸林莞尔一笑,把写好的方子扔到床上,笑说,“谢谢夸奖。” “你!” “你到底跟他有什么仇?”崔禧实在不明白,怎么齐恕的仇人就那么多,好像她每回一出了齐王府都要受到各种各样的人的报复,甚至每回来害她的人还都不是同一批。 沈啸林见她气鼓鼓的样子,知道自己要是不说实话,这个傻丫头是不会罢休,于是搬了张椅子过来,语重心长地安抚好她。“其实我也不想害他。对不对?我是个大夫,学医的,救死扶伤才是天职,研制毒药纯属兴趣。你呢也千万别怕我。怕我也没用呀,又不是你怕我我就不杀你了对吧?” “疯子!” 见崔禧反应“良好”,沈啸林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把他和齐恕之间那个长长的故事给她娓娓道来。 原来这个沈啸林原先有 一个师妹,叫沈湘芸,他们原先都是孤儿,是被一个云游神医沈长风给养大的。 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感情深厚。 沈湘芸对沈啸林虽然没什么感觉,不过是当兄长看待。但是沈啸林对沈湘芸却有着别样心思。 然而,大概就是五年前的一天,这师兄妹两个人下山游玩的时候,正巧在河边碰到了一身伤昏迷不醒的齐恕。 沈啸林讲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崔禧,果然见崔禧一脸幽怨的样子,大概猜到了后面的故事。后来呢的确也如崔禧所想,沈湘芸照顾着重伤卧床的齐恕,一来二去,居然还真动了情。 沈啸林一早就担心这个,早在齐恕还没有苏醒的时候就把齐恕又给从山上丢了下去。 哪想到沈湘芸不但又把齐恕给从山沟沟里背了回来,还头一次跟他吵了架。 沈啸林气不过,一个人离家出走去了。 等他一年后气消了再回来,齐恕是已经走了不假,可他那个师妹居然也跟着齐恕一起走了。 崔禧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说,“你少在这里编瞎话了,齐恕他怎么从来就没跟我提 起过有这样一个女子?” 崔禧说,“而且我在王府住了那么久,也从来没有见过。” 只是崔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幽怨,最后甚至带着浓浓的醋味儿与敌意,小声说,“就连张嬷嬷也不曾跟我提起过有这样一个人。” “哈哈哈哈!”沈啸林大笑起来,眼里的光却是冷的。 “他怎么可能说!”沈啸林咬着牙,冷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师妹那样深爱着他。要是最后他们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也就罢了。可是,他居然根本不在乎我师妹,我师妹那样真心待他,一片痴心,在他眼里却分文不值!” 崔禧低着头,只那眼角偷偷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大夫越发神经质起来。又不是齐恕逼着那个女人喜欢他的,为什么连不喜欢一个人也错呢? 崔禧勉强继续听着。 原来那个女人一片真心没能换来齐恕的真爱,最后竟看破红尘跑到山上当尼姑去了。怪不得沈啸林会这么恨齐恕。 要是那个沈湘芸没有去当尼姑兴许还好。现在她倒是超脱了,可在沈啸林眼里,恐怕一辈子都觉得窝囊。人家宁愿去当尼姑也不肯喜欢 他沈啸林,这件事情叫谁谁也受不了。可是……崔禧还是觉得齐恕有些无辜。 凭她对齐恕的了解,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肯定不会故意去撩拨人家懵懂无知的纯洁少女,只会成天一张冷冰冰的死人脸。要是这样都被人喜欢上的话,那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要换成了她,她才不会……不会……崔禧一个激灵晃了晃身子,两颊飞红,咬了咬唇骂道,“鬼才喜欢他呢!” “哼。”沈啸林一眼就瞧得出来崔禧这个傻丫头跟他那个师妹一样,明明眼睛里都写着呢,一只眼睛写着齐,一只眼睛写着恕。 真不知道那个木头疙瘩有什么好。沈啸林冷笑一声起身,正要招呼屋外面的人进来。突然神光一闪,另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 既然齐恕可以抢走他的女人,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抢走齐恕的女人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体验一回心上之人被人夺走的痛苦,岂不是比毒死他更解气? 沈啸林回头看了看仍旧坐在床上抱着腿,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出身的崔禧,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章 告状 崔禧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莫名其妙。 要不是看他穿得那一身还挺美,收拾得也干净,崔禧简直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脑筋有问题。 恰在此时,外面的声音近了,齐恕等不及要进来。 阮雄不敢怠慢,赶紧开了门推人进来,问道,“人醒了没有啊?” “急什么。”沈啸林回答说,“准备后事吧。” “嗯?”崔禧捡起床上的枕头狠狠地给他丢过去。 “呸,你才死了呢!” 齐恕看到崔禧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仍旧强撑着面子,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你不是在皇宫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话问完了齐恕的心才一颤,居然隐隐约约期待着从崔禧嘴里听见崔禧是为了寻他才从宫里逃出来的。 没想到崔禧半天说不出话来,望着齐恕这张阔别多日的脸两眼汪汪。 齐恕没有料到她居然是这个反应,当下也有些手足无措,忙叫阮雄把他推过去,不待他开口,崔禧就从床上扑下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齐恕僵僵地坐着,不知道要不要把手放在崔禧身上搂着她。 另一边冷眼旁观 着这一切的沈啸林轻声笑了笑,自己走出屋外去了。 阮雄并没有拦着。他这个三弟与摄政王有隙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不给面子。还好摄政王大度,没有与他一般计较。 其实他这话算是高估齐恕了。齐恕哪里是不跟沈啸林一般见识。只不过是习惯了卸磨才杀驴,他还指望着沈啸林先把崔禧给救活呢。现在既然崔禧没事了,那么新账旧账是时候一起算了。 齐恕轻轻拍了拍崔禧的背示意崔禧起身,不要拦着他去杀沈啸林。 崔禧哪里肯放。这一路受到的刺激不比当时在树林里被大狗熊袭击的小。两只瘦弱的胳膊紧紧抱着齐恕,居然把齐恕勒得也疼起来。 “松手。” 崔禧不肯。 齐恕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说,“我伤口撕裂了。” 崔禧一听,这才忙从齐恕身上爬起来,眼睛偷偷从齐恕被弄乱的衣领往里看了看,然后用手在他胸口摸了一把,果然是湿的。 “呀,伤口真的渗出血来了!” 齐恕看着崔禧这朵带雨梨花,冷冷地说,“这是某人刚刚流的泪。” “……”崔禧尴尬地别开眼,随 后又冷哼一声,倔强地拗着脸。 齐恕向翠翠要来一张手帕,几次想要伸手给她擦一下,最后还是自尊心作祟,佯装着嫌弃地丢进崔禧怀里,“自己擦一下,别弄脏了别人的床。” “昂!”崔禧把那手帕捡起来,擦了擦泪又丢到齐恕怀里,仍旧是气鼓鼓的样子。 这里人多,齐恕不好跟她一般计较,只清了清嗓子问道,“身子好多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马马虎虎吧。”崔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个药膏不知道有没有毒,有些痒痒的。 “啊!”想起毒来,崔禧立刻记起了那个假大夫的话,从床上爬起来就催齐恕出门追。 “那个人给我下毒!” 崔禧见翠翠推的慢,自己跑过去把翠翠赶跑了,亲自帮齐恕推起来。 “呐,就是外面那个,他……咦?你为什么坐在轮椅上?” 齐恕满脸黑线,“你刚刚才注意到吗?” “……啊……”她应该早点注意到吗……哎呀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崔禧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糟糟的想法都甩出去,先处理最要紧的事情,抓住那个假大夫再说。 没想到等他们出了门才发现, 这个假大夫气焰实在是嚣张的很呀,非但不逃,反而还悠哉游哉赏起了菊花。 “喂!”崔禧气势汹汹跑过去,脖子上缠了一圈儿的白色绷带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干嘛给我下毒?”崔禧使劲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揪到齐恕身前告状说,“就是他,一定要给我下毒。而且,而且还逼我给你下毒!” 齐恕这才警觉起来,抬起头微微眯着眼审视这眼前这个白衣大夫。 阮雄和姚秋婳也紧张了,姚秋婳想要走下台阶过去质问,却被阮雄拉了回来。两个人都站在齐恕身后。 沈啸林却还是先前那副样子,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我给她吃的是止痛安神的药。你要是信她的话,就随意喽。” “才不是呢!”崔禧气不过,自己跑回屋子里把那药瓶拿出来,当面对质,“你给我吃的就是这瓶药!” “对呀。”沈啸林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阮雄看见那个药瓶大笑起来,解围说,“是姑娘误会啦!那确实是止痛的,我吃过好几回呢!呐,你看,我这不是还健在嘛。” “可是……”崔禧不信,看了看阮雄又看看一脸坏笑的沈啸林,不知道 该说什么,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齐恕。 “你看他也没有用。”沈啸林笑起来,“他是王爷,一个当王爷的怎么会认识药呢。你得靠自己。” “呸,鬼才信你!”崔禧气恼地嗔视着他。 沈啸林却毫不在意,伸出手去把那个药瓶转了转,让正面对着崔禧,问她说,“你自己念一念,上面写的它是什么药?” 崔禧好奇地看了一眼,不由也僵住了眉毛,困惑地说,“怎么……怎么真的是止痛药了呢?先前,先前明明不是呀。你明明说给我吃的是毒药……” “哈哈哈哈。”沈啸林大笑起来,从腰里抽了把扇子出来,翩翩地摇着,在崔禧的脑门上轻轻一点,笑道,“真是个傻丫头,我说那是毒药,难道它就真的是毒药了吗?我要是想给你下毒,为什么还给你治伤呢?干脆帮忙把伤口再划深一刀,不就行了。还能省下我一粒毒药。” 崔禧恼火地把他摸自己头顶的手打开,愤愤地跑回齐恕身旁站着。 而齐恕也将刚刚沈啸林对崔禧的亲昵动作看在眼里,眼神明显带了些戾气。刚刚因为崔禧主动投怀送抱变好的心情又低沉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摊牌 沈啸林自然也注意到了齐恕的表情变化,冷冷一笑,又说,“不过,她说的一件事是真的。” “什么?”阮雄预感不好,正要拦住他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齐恕却抬抬手拦下了,示意道,“说吧。” “说呀?”沈啸林微微一笑,说道,“她刚刚说,我让她给你下毒倒是真的。” “你看你看!”崔禧像是沉冤得雪的窦娥,激动的差点涕泪俱下,“我就说我没骗人吧!” 然而在场的却没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都盯着齐恕和沈啸林呢。 姚秋婳和阮雄为沈啸林暗暗捏了一把汗。 “你想杀我?”齐恕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沈啸林说,“难道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三弟!你冷静点!”阮雄喝道,“别闹小孩子脾气,这是王爷,不是别人,你想好了再说话!” 沈啸林却不管这些,神情可是傲慢的厉害。 崔禧最讨厌看到这个人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主动对齐恕把刚刚在屋里的时候沈啸林对她说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然而齐恕却越听越糊涂,他怎么不记得有个什么姑娘去当尼姑去了? “你说的是……”齐恕闭上眼睛仔细 回忆了许久,终于记起来一个大致符合的丫头来,“你说的可是那个在山里采药的小姑娘?” “你以为呢!”沈啸林怒气一下子涌上来。如果齐恕只是把沈湘芸忘记了也就罢了,可是看现在的样子,他哪里是把人忘了,分明就是压根不曾往心里记过。 “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吗?”沈啸林质问说,“一个跟在你屁股后面两年多的人。” “不记得。”齐恕的回答倒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她帮我疗伤,我付给她钱。难道还不够?” 沈啸林气得胸口起伏剧烈,大骂一声,“去你的!” 齐恕也有些动怒,暗暗咬了咬牙。确实,按照他的逻辑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却是没有亏钱沈湘芸什么,患者与大夫难道还一定要有别的情分可谈? “你知不知道她是从山里逃出去,两年没回来就为了能在你身边?你注意过一个小女孩在你的脚边拼尽全力跟上你的脚步,一路仰望着你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齐恕挺了挺腰,说道,“我记得你说的这个姑娘的样子。她也确实跟在我的队伍里呆了几年。但是那是她自己要留下的,作为行军途中处理意外伤患与病 员的随军大夫,仅此而已。我一没有拖欠她的薪酬,二没有让她受到任何人的欺负,你还想本王怎样?” 一般齐恕说本王的时候,八成就是又要出人命了。 崔禧心里吐槽着,想要逗自己笑一笑,可是还是莫名觉得心寒。 如果一个那样全心全意爱着齐恕,为了跟他在一起都能跑到军队里去追随的姑娘都……都连个名字也没能烙进齐恕心里去的话。那她又算什么呢?作为一个陪读丫头,齐恕也没有拖欠过她的工钱,更没有让别人欺负她,那么齐恕对她……到底是怎么看? 崔禧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自从跟齐恕分开了这么一段时间至今,怎么对齐恕似乎有了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崔禧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仍旧退开在一边,听着他们两个人的谈话。 虽然,他们两个似乎也谈不下去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那什么,天色不早了,要不要叫人准备午饭?”阮雄给打着圆场,姚秋婳也赶紧过来说,“就是就是,都忙了一天了。我叫他们做点吃的,等下我们楼上雅间见哈。” 阮雄他们毕竟不是齐恕的手下,严格说起来,现在双方不 过是合作关系。 齐恕并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要是他真叫人把沈啸林杀了,恐怕阮雄也会跟他反目成仇,实得不偿失。 崔禧见局势缓和多了,这才又上来推着齐恕往外去。 今天除了那么大的事情,大厅里的客人都已经走了。花满巷这个院子关了门,其他的倒是正常营业。 崔禧推着齐恕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小厮们提着水和扫把满地打扫着卫生。马六爷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地上的血迹也早已经被冲干净了。 阮雄叫人来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铺上了长长的木板,方便人把齐恕推上去。 等安顿妥当一切,阮雄便陪着姚秋婳先出去了,等下再一起吃午饭。先给崔禧和齐恕两个人留下私人空间。 崔禧帮齐恕入了座,还跑过去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小心翼翼问道,“哎,刚刚那一百两黄金最后是送给谁了呀?” “嗯?”齐恕没太听明白。 “什么一百两黄金?我怎么不记得。” 崔禧说,“就是那个,那个一百两啊。” 说完崔禧的脸微微红了红,说,“你不是说谁能救下我就赏他一百两黄金吗?”这可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崔禧别的话没听清,这句话 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耳朵里。 齐恕偏着脑袋细细回忆了回忆,随即才莞尔一笑,说,“你是说,你被绑成人质的时候我说的一百两?” “对呀!”崔禧的脸红得能滴血。她以前还真没能想到,原来自己在齐恕心里居然也这么重要,能让他用一百两黄金来换自己。 没想到齐恕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那又不是给你的。我说的是谁能杀了马六爷就把赏金给谁,而不是谁能救下你,就把赏金给谁。” 崔禧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冻僵在嘴角,脸上娇羞的红色也都褪下去,闷闷不乐起来。 齐恕却像是没看见,摊摊手继续说,“更何况一百两黄金而已,对我来说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如果是陈庆被当成人质,我也一样会用一百两黄金去换他的命。” “昂!”崔禧气极,顺手抄起筷子,作势就要投过去打他。 齐恕哈哈哈大笑起来。 崔禧撇撇嘴,这才问他说,“那什么,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我是说,伤得怎么样?” “嗯?” 齐恕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眉毛皱了皱,并没有开口回答。 “喏,”崔禧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腿,问道,“说吧,又不笑话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找沈啸林理论 “我……”齐恕声音一滞,“我的腿如何和你有关系吗?” “我好心关心你,你居然还这么和我说话!”一听齐恕的话,崔禧本来有些心疼的心情一下子消散了个一干二净,她恶狠狠地盯着齐恕,语气凶巴巴,“我再也不关心你了!” 看着好像真的把崔禧惹得炸毛了,齐恕自然知道崔禧是难得地为了他好,心中几不可见地泛起一丝柔软,不由得缓和了语气哄道:“我是知晓的!”他顿了顿,想着跳过这个话题,让眼前的小姑娘将思绪转到另一方面,于是接着道,“我估摸着,这腿怕是有些麻烦。” 听了齐恕语气略带严肃的话,崔禧心中泛上一股难过,她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刚刚被齐恕气到的无名火一下子就不存在了,她抬起头望着坐在轮椅上的齐恕,乌黑晶亮的眼睛泛着一丝水光:“你的意思是……?” 齐恕抿了抿唇:“府内的郎中全都对我隐瞒实情,现如今陈兴也恢复了些许,可以稍稍下床走路,按说他应该对我交底,但这几次询问下来,他不是打马虎眼就是草草带过。” 崔禧望着面前的齐恕, 这两天下来,他经历得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先是杨平远因柳月的事情和他产生嫌隙,后又是小皇帝趁着此次打猎让他吃了个瘪,甚至可以说这瘪吃得有些大,连自己的一条腿都搭上去了。 崔禧莫名其妙地泛起一丝心酸。 呸呸呸!自己在想什么呢!他这种人若是腿坏了,不就可以少欺负自己一点了吗?难不成,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怎么可能!这种压迫人大魔头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定是因为这几天在皇宫呆腻了,有些怀念自己在齐王府的生活了而已! 崔禧在心中骂了自己两句,但当她将视线移到齐恕搭在轮椅上的那条腿时,心中的许多不忿也被忽然涌上的心疼压了下去。崔禧环顾四周,想起刚刚阮雄和姚秋婳离开后,说的是午饭时喊他们,于是轻轻地走到齐恕身旁道:“我看那个刚刚给我吃药的叫沈啸林医术还算不错,要不你和他好好解释一下,他未必不会医治你的!” 齐恕冷冷地瞥了崔禧一眼,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好吧,是她愚钝了。沈啸林深爱着的女人爱上了齐恕,这一点就足够让 沈啸林捶胸顿足的了,况且那女人还因为不爱沈啸林而出家,两人恩怨可以说是够深的了,但明明此事与齐恕无关,分明是那女人追着齐恕不放,偏偏这沈啸林又不是明事理的人,若想他主动同意去医治齐恕的腿,怕是比登天还难。 崔禧叹了口气,不论这个人的成就如何,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见崔禧为了他的腿而叹息的模样,齐恕的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欣慰,却又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问道:“你叹什么气?” “还不是因为你!”见齐恕出声,崔禧又想起了他这些日子被人算计所承受的委屈,语气愤愤,“这沈啸林也忒不是东西,明明不关你的事,他却将责任强加于你的身上,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别难过!”见齐恕听了她的话之后并不接话,崔禧以为他也是因为沈啸林而有些不痛快,不由得故作老成地拍了拍齐恕的肩膀安慰道,“看在你在猎场上将我护得这么周全的份上,也看在我在你府上真的是一点委屈也没有受,你放心,我崔禧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 那个沈啸林理论理论!”崔禧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都说医者仁心,他沈啸林见死不救 ,还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事情耽误你的治疗时间,我一定得去让他明白他所做作为是多不对!” 说罢,崔禧抬腿就要冲出房间,看样子是真的想去找沈啸林干架。 “回来!”被刚刚崔禧的话震撼得有些许怔愣的齐恕刚反应过来,见崔禧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跑,连忙沉声道,“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帮忙!” 说完这话,齐恕就后悔了。明明知道崔禧是因为关心他才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本意是好的,可他为什么偏偏用这种语气来阻止她呢? 怕是面前的这个丫头听了自己的这些话,又要生气好几天了吧。 齐恕没猜错,听到齐恕这话的崔禧硬生生在门前止住了脚步,心中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刚刚自己好说歹说起码也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关心,还好心好意地为了他要去和沈啸林理论,没想到好心遇到了驴肝肺,他齐恕居然和她这么说话! 真是气煞她也! “我……”见面前崔禧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只留给他一个瘦弱 但挺拔的背影,齐恕抿了抿唇,语气犹豫,“刚刚的话不要往心里去,本王也是一时冲动……” 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听见齐恕的话,崔禧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扭头狐疑地看了齐恕一眼,这一眼将齐恕也看得有些心虚,只见崔禧接着迈着小碎步蹬蹬蹬地跑到房间的窗户旁,抬起头对着天看了又看,还一边用手不住地比划着些什么。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就是了!”崔禧看了半天的天空,发现太阳仍然在天上好好地挂着,并没有移到奇怪的方向,放下心道,“我日观天象,发现王爷你今日的反常和天象无关,想来定是良心被我唤醒,知道要对我好一点了!” 崔禧叉着腰,站在窗口看着齐恕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听你一回,不去找那个叫沈啸林的算帐了!”她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万一将能医治你的郎中说跑了,对你更是得不偿失了!” 齐恕抿了抿唇,并没有说话。 “那我先离开了!”见屋内的空气安静下来,崔禧觉得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午膳 崔禧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再抬眼看着身边的齐恕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依然风姿绰约的身影,她的脸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心跳有些快,心中暗骂齐恕长的该死地好看。 “为何一直盯着我?”见崔禧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齐恕兴味盎然地挑了挑眉,自嘲地叹道,“我腿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你别这么说自己!”崔禧瞪了齐恕一眼,“还没有确定你的腿的结果呢,你就放弃希望了,还配得上你常胜将军的称号吗?” 齐恕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又想起了当初在战场上的过往,和现下他所遭遇的一切一对比,一言不发。 看见齐恕黯然的神情,崔禧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外一位女子的声音打断:“王爷,小姐,该用午膳了!” 来的人正是姚秋婳,她扭着纤细地腰肢站在雕花木门外,手中香帕轻掩小口笑道:“阮大哥设宴款待呢,这可是千年难遇,若不去实在是有些可惜啊!” 听见姚秋婳的声音,崔禧用鼻子嗅了嗅,仿佛闻见了远处厨房传来的菜香,正直正午,她从皇宫出来就被绑到这里 ,算是半天油盐不进,甚至连一滴水都未曾碰过,一时间竟有些忍不住,她轻轻地咽了一口口水,舔了舔嫣红的双唇,这一幕落在齐恕眼里,看得他的眼眸深了深。 还真别说,崔禧这丫头尚未及笄就出落得如此动人,小小的动作都悦目地不行,若等她长大了该是怎样的红颜美人? 齐恕忽然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时候,他居然有心思想这些闲七杂八的风月之事,腿不要了吗? 想到这儿,齐恕淡淡地收回盯着崔禧双唇的目光,语气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道:“走吧。” 嗯? 崔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见齐恕并没有看着自己,她有些犹豫,再次抬头却看见齐恕眼中的不耐烦,缩了缩脖子,她刚刚脑子好像神游到别处去了,这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齐恕的话怎么可能不是对她说的呢? “哎哎哎!”怕齐恕等急了,又因为他最近心情不好以免再次欺负她,崔禧连忙应声答道,小跑着站到齐恕身后,握住轮椅的把手,轻轻地推开了门,“我们走吧!” 姚秋婳见大门很快就打开了,笑着带齐恕和崔禧二人前往花满巷内部 阮雄的地盘。 齐恕被崔禧推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失落的感觉,仿佛并没有保护好崔禧的自责一般,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同样地,崔禧在推着齐恕前行的时候,心里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 齐恕就是这么一个人,他那么骄傲,如果他的腿真的废了一辈子站不起来,他虽说不会表现出来,但心里一定是生不如死的。齐恕自尊心极强,自己的事情非要逞强自己去办,他明明和可以医治他的沈啸林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仅凭他自己是根本无法解决掉的,但他却仍然打肿脸充胖子,禁止她插手一分一毫。 崔禧抿了抿唇,虽然齐恕偶尔会惹她生气,但细节上的事情却做得很到位,可以说齐恕待她绝对不薄,虽然她现在什么也不会,但是她也一定要尽自己的权力去说服沈啸林将齐恕的腿治好,让齐恕再次站立起来。 不多时,齐恕一行人便在姚秋婳的带领下来到了花满巷内部。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房间当中放置在一个大理石桌案,另一边则架起一只雕花小几,十几碟精致的菜肴摆在 上面,五颜六色的样子端得是让人食欲大开。自从一进门,崔禧的目光就一直投在了小几上的精致菜肴那里,连动都没有动过,看来是真的饿坏了。 崔禧的可爱神情不仅齐恕注意到了,就连带着他们来到房间内的姚秋婳以及在房内等候多时的阮雄都注意到了,见人都到齐了,阮雄扯开嗓子连忙招呼道:“来来来,王爷和崔小姐都入座吧,想必大家都乏了!阮某让帮里的厨子做了几道最拿手的菜,还望二人满意啊!” “阮兄言重了。”齐恕坐在轮椅上拱了拱手,再配上他那副足以迷倒所有豆蔻少女的皮囊,倒有种弱不禁风的病美男的风姿。 崔禧的目光从小几上的菜肴移到齐恕身上,摇头晃脑地感慨了几句,却发现齐恕的余光正定定地瞧着自己,一时间有些赧然,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盯着齐恕看。 姚秋婳瞧着崔禧有些害羞的模样,明白了些什么,再次捂嘴一笑,并不揭穿。 几人很快便落了座,偏巧这齐恕和阮雄倒是颇为投缘,两人性情相仿,阮雄听闻外界对齐恕的评价本就有些将信将疑,今日一见真人便更是对齐恕更是 青睐有加,两人寒暄许久,倒是久久不提用膳的事情,急得崔禧想要将这二人的嘴一下子全部堵上,好让自己的肚子舒服一些。 一上午没有进食的崔禧见到如此精致丰盛的饭菜就像是见到了亲生父母一般,她现在特别想狼吞虎咽的将他们全吃光,但碍于现在不是在齐王府而是在外人的地方,她不好将自己的真性情表现出来,而且大家闺秀的规矩也时刻约束着她要谨言慎行,于是崔禧这顿饭吃得倒是有些不太痛快,一瞬间更是想念齐王府了。 不知不觉间,崔禧竟真的在潜意识里将齐王府当作了自己的新家。 一顿饭的时间匆匆而过,由于沈啸林对齐恕的事情仍有执念,齐恕的腿伤并没有解决办法,阮雄便提议将齐恕一行这几日留在花满巷里,他也来帮忙劝说黑龙帮的三当家沈啸林,让他解开执念,重拾医者仁心,帮忙医治齐恕的腿上。 齐恕感激不尽,便就此应承下来,但心里却开始寻求其他医好腿的办法,他很现实,知道沈啸林对他的执念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解开的,便不再寄希望于沈啸林,派身边的人寻江湖中其他的能人郎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和沈啸林套近乎 这边虽说崔禧住不惯这里,她想回齐王府生活,但由于可以离沈啸林近一些,她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沈啸林,劝说他医治齐恕的腿,也算是符合了她一半的意。 一顿饭结束,崔禧便在姚秋婳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这几日暂住的房间,看得出来阮雄的用心。走进那阁楼,环往四周,即使是暂住的地方也摆得整整齐齐,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崔禧绕着房间满意地转了几圈,饭也用过了,怎么着也应该外出散散步消消食才是。崔禧眼珠滴溜溜一转,不顾齐恕禁止她出去的嘱托,轻轻推开了房间门。 经过刚刚这么一闹,花满巷里的客人也基本上走了个七七八八,外面旖旎的气息不复存在,崔禧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沈啸林的身影,只好悻悻地掉头返回,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小小的绣鞋沾上一层薄灰。 一颗石子飞了出去,正巧砸到旁边一个人的腿上,引起那人“哎哟”地痛呼一声。 崔禧一下子吓了一跳。 坏了坏了,不仅没有找到 可以治好齐恕的腿的沈啸林,还给他找了点麻烦…… 崔禧缩了缩脖子,刚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时候,一个略带邪气从崔禧身后响起:“踢了人就想跑?” 崔禧面上浮现出一股视死如归的神情,她缓缓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她刚刚念叨了很久的脸。 “是你?”崔禧看着沈啸林有些惊讶,继而她又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踢到谁了呢!” “怎么,踢到我就不算数了?”听见崔禧的话,沈啸林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挑了挑眉道,“犯了错不知道道歉,还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我这个人在你心里的地位这么低呢!” “没有没有!”一听沈啸林这么说,崔禧连忙否认,笑话,她可是打算和这个沈啸林套近乎,好让他帮忙治好齐恕的腿,这个时候如果承认他这句话的话,怕是这个记仇的沈啸林一辈子也不会答应治好齐恕了吧! “哪能呢!”崔禧连忙摇了摇手讪笑道,“我刚刚不是吓傻了嘛,都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你大人有大量,别介意呀! ” 说罢,崔禧连忙跑到沈啸林的身边,极为殷勤地为沈啸林捶了捶腿道:“我给你捶捶,就不疼了哈!” 沈啸林被崔禧这个谄媚的样子逗笑了,他一边享受着崔禧捶腿的福利,一边道:“你怎么从房间里出来了?不陪你那个心心念念的齐恕了?” 嘿,什么心心念念的齐恕! 崔禧手下的动作不由得大了一些,捶得沈啸林连忙从她身边跳开:“你干什么这么使劲!刚刚你踢我的帐还没算,现在居然想要捶死我泄愤?” “谁叫你瞎说的!”想到刚刚的话,崔禧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我才没有对齐恕心心念念!谁愿意和他呆在一起啊,我这是为了散心才出来走走的!” “懒得和你说!”崔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被沈啸林气得想要离开他身边,踏着小碎步蹬蹬蹬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沈啸林盯着崔禧离开的背影,还说自己对齐恕没有感觉呢,这稍微一打趣就脸红得落荒而逃,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送上门的礼物哪有不要的道理呢? 若他将齐恕的小童养媳抢走了,齐恕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吧! 沈啸林勾起一边唇角,漾出一抹有些邪气的笑喊道:“回来!想学医吗?” 这边崔禧踏上回房间的路后,一瞬间就后悔了。她忽然想起来她出来闲逛的任务就是找到沈啸林,老天将沈啸林送到她面前来,她居然自己跑了! 下次再想找到沈啸林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崔禧正想着说些什么再次和沈啸林**近乎,听见沈啸林这话就相当于老天在她面前摆了一个楼梯让她顺着下来,一时间有些开心,蹦蹦跳跳地返回到沈啸林旁边。 管它学不学医的呢! 只要能和沈啸林套近乎让他答应医好齐恕的腿,不论他现在给她什么梯子她都要顺着爬呀! 崔禧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一瞬间竟晃得沈啸林说不出话来。 半晌,见沈啸林盯着她的脸不说话,崔禧以为他又打算反悔,嘟着嘴道:“赶快走吧,我想趁着现在学医呢!” 崔禧的话把沈啸林从怔愣中拉回来,沈啸林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现在崔禧已经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了,到时候他一定要让齐恕体会一下所爱被夺的感受! 她可不知道现在沈啸林心中想的事情,她只催着沈啸林带她来到了他住的地方,一屁股就坐在了沈啸林的宝贝的药和毒的旁边,将他们一下子全抱在怀里,等沈啸林将门合上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你做什么?”沈啸林看着在崔禧怀中摇摇欲坠的瓶瓶罐罐,就像自己的心被抓在崔禧手中一样,“你不是要学医吗?” “是呀!”崔禧收紧了怀中的瓶瓶罐罐,“我这不是要研究研究你这些东西嘛!” “姑奶奶,这些可是我的宝贝命根子啊!”沈啸林差点嚎叫出来,“你可注意着点!” 崔禧呲牙对着沈啸林一笑:“要是想要我不动你的命根子也可以。”崔禧抱着这些瓶瓶罐罐跳了跳,看得沈啸林的心也跳了跳,“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别说是一个条件了,只要你将这些东西完好无损地放下来,就算是十个条件我也答应!”沈啸林想要去抢崔禧手中的药瓶,崔禧灵巧地一转身躲了过去,沈啸林暗骂自己为什么要扑上去抢,如果自己不抢的话,那些罐子也就不用再一次遭受被摔的风险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答应你一个条件 听见沈啸林答应自己的话,崔禧这才将手里的瓶瓶罐罐挨个放在桌子上,沈啸林的心也就随着这些瓷瓶落地的声音一点点地放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答应我了,就不要反悔啊!”崔禧狡黠地对沈啸林笑了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学医,不仅要记住那么多草药不说,还要看那些让我一见就难受的伤病患者,我为什么要做让自己委屈的事情呢?” 沈啸林眼光一沉,自己难不成被一个丫头给耍了一番? 崔禧摇头晃脑,怕沈啸林听不懂似的继续补充道:“既然你已经说了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条件是帮忙治好齐恕的腿!” 话音落下,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沈啸林皱眉盯着崔禧,眼神凌厉:“可是齐恕让你来的?” “哪能啊!”崔禧摇了摇手,用略带鄙夷的目光看向沈啸林,“亏你还说你和他不共戴天呢,我看你连齐恕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就算冒着一辈子站不起来的风险,在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齐恕宁可去寻求其他办法,也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的!” 崔禧说得的确在理。 沈啸林的眼神亮了亮,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答应崔禧帮忙治好齐恕的腿,暂时稳住崔禧,到时候崔禧对自己逐渐信任,自己也算是将她讨好,从齐恕手中横刀夺爱了吧! 到时候就让齐恕彻底体验一番那种难熬的滋味! 想到这儿,沈啸林的脸上露出一股意味不明的笑,看得崔禧莫名其妙有些发毛:“既然已经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反悔!”沈啸林声音带着些许邪气,“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刚刚放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么长时间挤压在心头的恨,就凭她这么短短几句话就轻轻松松地解开了?崔禧狐疑地挠了挠头,视线在沈啸林身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转了许多圈,却没有发现半点异常,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是尚未及笄的年岁,崔禧依旧是小孩子心性,心中的疑惑很快就随着好心情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了。 “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崔禧有些雀跃地跳了起来,将藏在袖子内最后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我当时还估摸着,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你这瓶话费了九九八十一天制成的无色无味的毒药我就收下了!” “反正只要落在我的手里,这药下在谁的身上可就不一定了!” 看见崔禧手中的动作,沈啸林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他还真没有想到崔禧竟然留了后手,用他自己的药来威胁他,真的是好精的一个丫头! 沈啸林有些兴奋地勾起唇角,越是这样,他就越想从齐恕手中将崔禧夺过来了呢! 这边崔禧见沈啸林答应自己,那自己的任务也应该完成的差不多了,于是蹬蹬蹬迈着小碎步快布跑到桌案旁,将桌上的笔墨拿到沈啸林面前,拖着他的衣袖将他强行拖拽到案旁:“就凭沈大神医的医术,我相信今早短短一见就能判断出齐恕腿的状况了!”崔禧顿了顿接着道,“我相信你有办法医好他的腿,对不对?” 在崔禧那澄澈又毫无心计的目光的注视下,沈啸林的良心有些打起鼓来,他的意志一瞬间有些动摇,竟然真的想满足崔禧对他的乞求。 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沈啸林狠狠地摇了摇头,一瞬间恨意又涌上心头,他抿了抿唇 ,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我现在给你开一个方子,你按照我写的房子去药铺抓药,每日一剂,两日过后再来我这里换方子,如此持续下来,齐恕的腿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沈啸林大笔一挥,留在宣纸上的自己威武浑厚,“切记,两日之后一定要到我这里来换方子!” 沈啸林哪里是给崔禧真正的药方呢?只不过是暂时骗取崔禧的信任,为他们之后的相处制造更多的机会,他有信心凭借这副并不比齐恕差到哪去的皮囊和才华让崔禧倾心于他,再顺便对这个精明可爱的丫头调戏几番,滋味一定不错! 可怜天真的崔禧怎么知道自己被算计得满满当当的呢?现在的她十分兴奋,脚下踩着的脚步都有些飘飘然,谁说她什么都不会做,这不,她已经凭她自己的能力将沈啸林说服,让他去治齐恕的腿了呢! 崔禧抓着沈啸林给的方子兴冲冲地跑出了房间,坐在厅中间的沈啸林盯着崔禧离开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边崔禧刚离开房间,没看清眼前的人便一下子撞了上去。 “哎哟!”巨大的冲击 力让崔禧一屁股弹了回去坐在地上,疼的她直叫唤,“是谁撞我啊!疼死我了!”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好吗!”阮雄刚想走到沈啸林的房间找黑龙帮的三当家商量些事情,没想到一推开门便被一个小炮仗撞了个结结实实,好在他常年练武皮糙肉厚,这个冲上来不长眼睛的小炮仗个子不大,连身体也软软的,不然他下意识地就会挥拳过去做正当防卫了! 阮雄看着面前坐在地上的小姑娘,一瞬间便认出了她的身份,由于之前和齐恕相谈甚欢,两人已经到了称兄论弟的地步,自然把崔禧当成了自己的弟媳妇,这撞到了自己的弟媳妇可还了得? 阮雄也顾不上和崔禧争论,连忙将崔禧从地上扶起来赔礼道歉道:“阮某真是对不住啊!没看见姑娘从屋内出来,这才撞到了姑娘,还望姑娘宽恕!” 嘿,想不到这个大个子还挺有礼貌的! 听见阮雄这话,崔禧一下子就不生气了,拍拍仍有些痛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道:“无碍无碍,我也没摔成什么,就算过去了吧!” 阮雄看着崔禧手中拿着的白色宣纸,有些好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翠翠寻找小崔禧 “崔小姐这是打算前往何处啊?”阮雄看着崔禧手中拿着的白色宣纸,出声问道。 崔禧看了一眼态度很好的阮雄,扬了扬手中的宣纸,语气有些兴奋:“沈神医给我开了可以治疗王爷腿伤的药,我现在正要去药铺抓药呢!” “你说这方子是沈啸林开的?”阮雄皱眉问道。 “是啊!”崔禧点了点头,“你可不要小看我啊,他们这么大的矛盾都让我用三言两语解决了,说明我还是很厉害的!” 崔禧有些得意地昂了昂头道:“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要赶快去药铺抓药,争取让王爷的腿早些好起来呢!”说罢便迈着小碎步匆匆离去,徒留一个婀娜的背影在阮雄眼里。 阮雄盯着崔禧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别看他长得身材魁梧豹头环眼,他可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普通人,能混到黑龙帮帮主,还能和齐恕聊得如此投机的,必定不像是表面上开起来的那样鲁莽。 阮雄自然是知道沈啸林心中多年的恨意的,如果就凭崔禧这么一个小小的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能化解仇恨,那世界上怕是再也没 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了。 想到这儿,阮雄心中自然是越发不信起来,他心中的不安感逐渐强烈,他怕沈啸林表面上借开方子这种行为,暗地里却做出下毒这种勾当,若是真的这样的话,他黑龙帮还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看着崔禧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阮雄抿了抿唇,直接推开了沈啸林的房门。 奇怪的是,房间内空无一人,一定是沈啸林在屋内听见了崔禧和阮雄两人之间的对话,提前溜之大吉了。 阮雄觉得事情在逐渐的向不好的方面发展,无奈,找不到沈啸林的他只得悻悻离去。 远远地,躺在树枝上晒太阳的沈啸林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在念叨他,还不是他那个大哥,但他大哥这回真的是想太多了,他虽说是真的不想治好齐恕的腿,但也绝对不会歹毒到想要害死齐恕的地步,他只是想通过这种行为来留住崔禧,以解心头之恨。 …… 这边,齐恕用完了午膳后,便由翠翠推着轮椅,回到了阮雄给他安排的临时住处。房间清幽雅致,没有什么大红大绿的装饰,只有些大气磅礴的雕花家 具摆放其中,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倒是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齐恕斜斜地倚在轮椅上,将自己推到八仙桌旁,摊开桌上摆着的宣纸,拿起毛笔在纸上落下几个大字,落笔后便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个调子奇异的口哨。 不多时,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悠悠地从窗外飞进来,落在了齐恕面前的桌案上。 日头正好,齐恕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漂亮,虽说因常年练武而留下些许薄茧,反倒给这只手平添几丝阳刚之气。齐恕轻轻地将纸卷成筒状,插在了信鸽腿上的小桶里,合上塞子后便将手放在身前,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鸽子咕咕咕地叫了几声,见齐恕并不理睬它,又在他面前的宣纸上蹦来蹦去,留下几个脏兮兮的小脚印后,挥动着翅膀从窗户原路飞了回去。 齐恕这是在给齐家军传信,边境战事已缓,高邑即将从边境回来,若不加紧操练,怕是胡未那边的动作他们根本来不及抵御。如今他已经被胡未和小皇帝算计了两回,以齐恕的骄傲,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第三次这种情况发生的,因此他近日便是传 信回齐王府,吩咐齐家军领头加紧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齐恕按了按额头,拿起桌上放着的兵书,一页又一页地翻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静悄悄的,齐恕闭了闭有些酸痛的双眼,忽然觉得身边缺了些什么。 缺了些什么呢……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小姑娘和他对峙的身影,那女孩儿插着腰,脸上带着俏皮的笑意,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齐恕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整整一个下午没有看见崔禧了。 偌大的花满巷里,这个调皮的丫头不知道又藏到哪里去了,若是再次被胡未的人抓住,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到这儿,齐恕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有些慌张,连忙放下手中尚未看完的兵书,高声呼道:“翠翠!” 守在门外的翠翠听见齐恕的声音,马不停蹄地从隔壁丫鬟屋子出来,推开房门道:“王爷,叫奴婢所为何事呀?” “你这一下午看见崔禧了吗?”齐恕皱眉问道。 翠翠用手点着下巴,陷入了回忆。她记得她将王爷推回来后便一直呆 在自己的住所里没有走动过,期间还向外张望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经过王爷的屋子前,更别提应该一直在王爷身边待着的崔禧了。 翠翠一下子也有些慌了:“奴婢没有看见啊!”她顿了顿接着道,“崔小姐会不会因为受了惊吓,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因此并没有来侍奉王爷?” 齐恕皱了皱眉,他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此时此刻的崔禧一定和另一个人呆在一起。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十分不好,好像是心中宝贵的什么东西被别人窃取走了一样。 齐恕吩咐道:“你去崔禧的房间找一找她,若找不到,立刻向我来汇报!” “是,奴婢现在就去将崔小姐寻回来。”翠翠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房间。 …… 这边崔禧从花满巷离开后,便直直奔向了街上最大的一家药铺。 拿到药方的崔禧心情显然很好,她嘴里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走进了铺子里。掌柜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双鬓有些斑白,见崔禧进来,只当是哪个府上的丫鬟来为小姐抓药,于是看向崔禧道:“这位姑娘,你家小姐患了何病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抓药 “我家可没有什么小姐!”崔禧扬了扬手中的方子道,“我是为我们家王……我们家少爷抓药的!” 听这话,崔禧已经在潜意识里将齐恕划进自己家的范围里了,若是旁的有识得崔禧的人一定会悄悄地把这个消息传播给齐恕,让他兴奋一下。 药铺掌柜听了崔禧的话,再细看她身上穿着的确不凡,似乎真的是有钱人家的丫鬟,甚至有可能是某位高门少爷的通房丫头,掌柜不敢怠慢,连忙接过崔禧手中的药方,按照上面写的一味一味地抓了起来,不多时,一个又一个油纸包裹的小药包就放在了崔禧面前。 崔禧数了一下数量没有错误之后,便兴冲冲地拎着药包返回花满巷,留药铺掌柜一个人看着崔禧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虽说他医术并不精湛,但也可以自诩略懂药理,不然他也不可能在京城最大的药铺当掌柜这么久,这刚刚方子上的那些味药虽说并没有任何冲突,混合在一起吃并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负面影响,但同样地也绝对不会有任何药效在里面,这个丫头来抓这种“药”,到底是哪位郎中开的 呢? 掌柜的想要叫住崔禧和她细细讲明白,却又转念一想,这些估计都是那些大户人家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他揭穿了,不仅抓药的这个小丫头有可能丧命,就连他这件药铺都有可能赔上。 想到这儿,掌柜的收回看着崔禧的目光,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 …… 这边崔禧拎着药包回到了花满巷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整条街上只有花满巷灯火通明,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旖旎的气息,仿佛在呼唤过客进来瞧瞧。 崔禧好奇地站在巷子外面看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周围的人便纷纷围了上来,对着崔禧指指点点。 “这姑娘看着尚未及笄吧,年纪这么小就要沦落风尘了吗?”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婶看着崔禧,用手挡住嘴悄声对着旁边另一位身材圆润的女人说道。 “真是可惜啊!”身材圆润的女人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着大婶道,“估计又是哪个家里出了变故的闺女,为了家里不得不委身于这里啊!” 周围的人听了两位大婶的话,都纷纷对崔禧的遭遇表示同情来,却没有一个有主动接济崔禧的打算。崔禧瞧着周围 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一时间气从心头升起,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世态炎凉,她还不是那种无奈沦落风尘的女子,若真的是的话,不仅要站在这里接受大家目光的洗礼,还要看清人心,知晓没有人会帮自己,这是多么痛苦的感受啊! 就在崔禧将要爆发的时候,身后一只手将崔禧拉入了花满巷内,堵住了众人悠悠之口,一时间看热闹的人纷纷散了,花满巷又恢复到之前幽静却又旖旎的状态。 崔禧愣愣地跟随着身边的手回到了花满巷深处,直到看见了熟悉的房屋,崔禧这才反应过来,挣脱开沈啸林的手怒道:“你干什么呀!” “若不是听见门口乱哄哄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被拐子给拐走了呢!”沈啸林声音冷冷,天知道他刚刚等崔禧等得多辛苦,简简单单抓个药的时间她居然离开了这么久,他就快要担心死了!如果崔禧丢了的话,他还用什么来报复齐恕呢? 见沈啸林的话里里外外透着关心自己的意思,崔禧有些开心:“你真的是比齐恕强多了,他可是从来没有担心过我的安全呢!”说罢崔禧愤愤地踢了踢 脚下的石子,“亏我还这么想着他,想把他的腿治好,真的是好心没好报!” 听了崔禧的话,沈啸林心中十分满意,他摸了摸崔禧的头,声音温柔:“那小崔禧,和我回去熬药好不好?” 崔禧点了点头,抱着怀中的药包跟上了沈啸林的脚步。 这小姑娘还真是好骗!沈啸林心中暗喜,不知不觉间两人就来到了后厨,没想到花满巷的后厨竟然和普通的不一样,环境十分整洁,看着完全不像做饭的地方。 崔禧环顾四周,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见崔禧心情很好,沈啸林不由得出声诱哄道:“小禧儿,帮哥哥把那边的陶罐拿来好吗?” “谁是哥哥!”崔禧脸一红,“你别瞎叫!” 沈啸林勾起一边唇角,他望着崔禧那尚未长开的脸,即使尚未及笄,崔禧的容颜也远远比其他同龄的小姑娘水灵的多,尤其是那两颗水晶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地,似是会说话一般;挺俏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嫣红的小嘴因为略带不满微微嘟起,面若桃花,即使是略带婴儿肥的白嫩脸颊看着也十分诱人。 沈啸林一 时间起了逗弄崔禧的心思,声音邪气:“虽说你尚未及笄,可我看着你似乎也是快了,不改不懂这些事情吧?”见崔禧红扑扑的脸蛋儿,沈啸林接着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在天黑了之后共处一室,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经过沈啸林这么一说,崔禧的脸更加红了,连声音也有些颤抖:“你……你不要胡说!我和你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的!”说罢崔禧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胸,“你……流氓!” 见崔禧如此可爱的模样,沈啸林不由得哈哈大笑,他渐渐向崔禧的方向前进几步,将崔禧逼到墙边,看着面前娇嫩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心情大好,调戏崔禧的心也越发浓了。 沈啸林将脸贴近崔禧,温热的呼吸拍在崔禧脸上,第一次和异性靠得这么近的崔禧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下意识地紧闭双眼,随手将手中举着的陶罐一下子隔在两人中间,企图拉开距离。 沈啸林调戏崔禧调戏得十分开心,不由得直起腰哈哈大笑。 崔禧听见沈啸林的笑声,缓缓地睁开一只眼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崔禧以身试药 崔禧有些怕怕地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沈啸林笑得毫无形象的一幕。 “好啊你,居然戏弄我!”崔禧一下子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气得有些炸毛,她将陶罐使劲放在灶台上,底部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一下子打断了沈啸林的笑声,吓了他一跳。 “你发什么脾气!”沈啸林心疼地看着陶罐,“这可是我熬药用了好长时间的罐子,效果极好,摔坏了可怎么办!” “坏了就换一个!”崔禧气呼呼地对着沈啸林道,“谁叫你戏弄我的!” “我这不是看你可爱吗!”见崔禧似乎真的有些生气,沈啸林不由得缓和了语气,转移话题接着道,“小禧儿,我们一起给齐恕熬药好吗?” “哼!”崔禧并不理睬他,一屁股坐在灶台旁,背对着沈啸林,一言不发。 如果真的把她惹恼了的话,估计她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就会降到最低,到时候再想用她来报复齐恕估计是做不到了。 想到这儿,沈啸林只好缓缓地走向崔禧,软了语气道歉道:“刚刚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做出这些无礼的举动!”见崔禧 身体 动了动,但是并没有转身面对他,沈啸林知道刚刚自己的道歉起了作用,心中一喜,接着努力道,“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做出这种举动了,现在的任务是给齐恕熬药,将他的腿伤治好不是吗?” 对,现在还要求他帮忙治好齐恕的腿呢,如果现在跟他犯小脾气的话,没准儿什么时候沈啸林烦了,齐恕的腿不就再也没有机会治好了嘛! 但是刚刚惹自己生气,现在一下子这么快就原谅他,真的好不甘心啊! 崔禧跺了跺脚,虽说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缓缓地转过身,但眼神并不看向沈啸林,语气有些不悦地哼唧道:“那好吧,现在去熬药!” 见崔禧终于理自己了,沈啸林有些开心,这才慢悠悠地回到灶台边,缓缓升起了火,将药包一个又一个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看着倒是颇有神医的感觉。 这边沈啸林在忙着熬药,崔禧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这一盯就是半个时辰,看得沈啸林心里痒痒,又想出声调戏崔禧,又怕她生气不理自己,只好悻悻地将内心的感受压了下去。 不多时,药香便从沈 啸林手下的陶罐中飘了出来,坐在一旁差点打瞌睡的崔禧一下子精神起来,蹬蹬蹬三步并作两步激动的跑到灶台前,嗅着苦涩的药味,语气兴奋:“这就是能治好齐恕腿的药吗?” 沈啸林见崔禧兴奋不已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良心居然占了上风,他并没有接崔禧这个问题,只是模棱两可地道:“这药味,闻一下就知道是好药!” “是啊,这可不是一般的苦!”崔禧附和道,拿起隔热的抹布将罐子举起来,伸手将陶罐里的药倒在随便抓到的一个瓷碗内。浓郁而苦涩的味道一下子喷涌而出,棕褐色的枝叶略带黏稠,崔禧皱了皱眉,感觉苦得有些反胃,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沈啸林看见崔禧可爱的反应,脸上漾起一抹笑意,他这些药不仅不犯冲突不起作用,最大的一个特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就是—— 苦。 这药奇苦无比,他用六味最苦的药材混合在一起,这味道怕是只要是个人就吃不消。沈啸林想到齐恕捏着鼻子将药一口一口痛苦咽下的场景,心中便止不住地狂笑。 崔禧反复将药倒了好几回,腾腾的热 气一下子就消散个七七八八。 “快端去给齐恕服下吧!”沈啸林见药快要凉了,不由得坏心眼地出声提醒道,“新熬出来的药效果最好,汁液最浓!” “知道啦知道啦!”崔禧有些不耐烦地应道,手中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跳下踩在脚下让自己够得到灶台的板凳,抛到一边的水池旁用手仔仔细细地将手洗得干干净净。 还真是尽职尽责,给齐恕送个药都要这么讲究! 沈啸林有些阴阳怪气地想。 这边崔禧将手洗干净后,端起瓷碗,做出了一个让沈啸林十分意外的举动。她将食指轻轻地放了一截在汤汁里,刚开始以为很烫,崔禧并不敢下手,神情看得沈啸林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 接着,在崔禧用手指试完温度之后,她竟然举起瓷碗,在沈啸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里面的药汁一饮而尽。 那个盛满药汁的瓷碗里面干干净净,一滴也不剩。 “哐”地一声,崔禧将空碗扔在灶台上,捂住自己的嘴,压抑着胃中翻涌的感觉。 这药还真是苦! 崔禧苦得整个小脸都皱在一起,她有些难过地 咽了好几口唾沫,这才将腹中的不适压制住,缓缓开口道:“沈啸林,你是想苦死齐恕吗?” 沈啸林似是被震惊到了,盯着崔禧的动作,一言不发。 “喂!是我喝苦药,有不是你喝苦药,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见沈啸林不理她,崔禧伸手戳了戳沈啸林的衣袖接着道,“你不会被我吓傻了吧?” “这是给齐恕的药,你喝什么?”被崔禧这么一戳,沈啸林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语气仍然有着淡淡的迟疑,“你为什么这么做?” “自然是以身试药了!”崔禧的语气有些沾沾自喜,仿佛将自己感动了一般,“天啊我居然做出这样伟大的事情,真的是太令人感动了!” 虽说崔禧的语气十分轻松,但听在沈啸林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道,沈啸林皱着眉头,脸如锅底一般黑,语气阴沉:“你就不怕自己喝了之后中毒吗!” “中毒?”听了沈啸林这话,崔禧的面上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神态,现在看来,别人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眼中的城府清晰可见,“这药里有没有毒,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沈啸林的矛盾 “你……”崔禧的话让沈啸林一下子失去了言语能力,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过来,握着瓷碗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你说的没错,我虽说尚未及笄,但也是接近十五的姑娘,自然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崔禧仍然笑眯眯地道,“我才不傻呢,你恨了齐恕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就答应我治好他的腿呢?如果不下毒我反倒觉得不是你的性子了!” “而且刚刚我说了,我并不傻,若这药里真的有毒,我也断然不会因为为了齐恕而让自己白白送命!”崔禧顿了顿接着道,“你可以回房间看看桌面上的小瓷瓶,是不是有一瓶少了一颗白色的药丸?不要担心,这药丸在我肚子里呢!” 崔禧揉了揉肚子道:“沈大神医制成的百毒不侵的药丸,试药之前说什么我也得来一颗尝尝,是不是呀?” 听完崔禧的话,沈啸林手中的瓷碗“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敲击在两个人的心里,但感受却是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沈啸林的内心翻江倒海百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承认他之前的确动过下 毒的心思,但自己毕竟身为医者,害人性命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还真的是做不出来,于是便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崔禧这么说他在药里下毒的确是冤枉了他;但不论怎样,他的确是动过这种心思,尤其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竟然被自己一直轻视和利用的小姑娘洞察到了,对于沈啸林来说,这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沈啸林想要反驳,但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完完全全被小小的崔禧镇住了。 见沈啸林并不说话,崔禧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好像是有些咄咄逼人,刚想软下语气撒娇卖萌说些什么,毕竟是自己不信任他在先,万一自己揣测错了,那还真不太好办。就在崔禧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沈啸林开口道:“你离开吧!” 什么? 崔禧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应该是****才对吗?现在他的语气竟然这么平淡,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一瞬间,崔禧有些害怕起来。 这难道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吗? 妈妈呀,早知道她就 不和沈啸林说这么多了!现在后厨这么偏僻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虽说自己已经吃了沈啸林做的百毒不侵丸,不怕他给自己下毒了,但是沈啸林可是个有武功的啊!如果他恼羞成怒给自己来一掌,那自己不仅没有帮齐恕治好腿,还将自己的小命交待在这里,实在是太不明智的选择了! “你……你说什么?我刚刚有些走神,没有听清你说的话。”崔禧对沈啸林讪笑着道,“你慢慢说,别着急哈,有事好商量!”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沈啸林并没有看崔禧,低着头道,“你有一点说错了,这药里我的确没有下毒!” 啊? 崔禧一下子有些头大,这么说,自己刚刚果真是自作聪明,这下好了,把神医冤枉了,人家怎么可能再次心甘情愿地帮自己呢? 还没等崔禧说些什么挽救一下,沈啸林又接着道:“你离开吧,明日不用再来取药了!” 完了完了完了! “哎呀,沈大神医!沈啸林!啸林哥哥!”崔禧连忙从椅子上下来,由于身高不够高,小小的崔禧只能够到沈啸林的腰,她只好带着 可怜的小眼神抱住沈啸林的大腿说些软话,“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沈啸林听了这话一言不发。 “真的,还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见沈啸林对她的撒娇卖萌无动于衷,崔禧继续道,“难不成你是在心疼你那颗百毒不侵丸吗?” 话音刚落,崔禧的脸一下子皱成苦瓜:“这丸入口即化,我现在就算是想吐给你也退不出来了,它早就和我的血液融为一体了!”崔禧悲愤得扶了扶额,“而且就算是我真的给你吐出来了,你也不愿意再要了吧?” 见沈啸林还是不理她,崔禧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挫败感,她一屁股坐在灶台旁边的凳子上,委屈的感觉一瞬间涌上心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齐恕的腿可怎么办啊……” 听了崔禧的这句话,沈啸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内心的别样感受来源于哪里,他不是因为被崔禧窥探到了心思而恼羞成怒,也更不是因为被崔禧吃了一颗百毒不侵丸就对她记恨在心,他现在难受的是因为崔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恕,就算是冒 着他有可能恼羞成怒的生命危险也要为齐恕争取来一分一毫腿能治好的机会。 “你当真这么喜欢齐恕吗?”沈啸林突然皱着眉出声问道。 啊? 还没等正在委屈难过的崔禧反应过来,沈啸林接着出声道:“我刚刚说过了,你先离开!”他顿了顿接着道,“药方的事情我需要时间考虑,齐恕的腿有可能好,但是需要我仔细斟酌!” “你是说……你还愿意继续帮忙医治齐恕的腿吗?”听见沈啸林这句话,崔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着崔禧面上神情的变化,沈啸林心中苦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当崔禧半句话不离齐恕的时候,沈啸林心中这种感觉则更甚。这种感觉似是不甘,又似是嫉妒,如袅袅青烟一般萦绕在沈啸林心头。 沈啸林轻轻闭了闭眼,将这种情绪从心中赶了出去,他把这种情绪归功于良心不安,也许,如果他不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容易情绪左右了。 想到这儿,沈啸林淡淡道:“三天之后带齐恕来这里寻我,我仔细为他瞧瞧腿。” 第一百二十章 男女授受不亲! “好,一言为定,这回你不许骗我!”听了沈啸林的话,崔禧确认道。 “那是自然!”沈啸林语气淡淡对崔禧道,“我不会骗你的,天色已晚,你回房吧,若是太晚回去该是不安全了!” 崔禧忽然严肃地对着沈啸林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我崔禧现在在这里谢过沈大神医了!”说罢便匆匆了离去,徒留沈啸林看着崔禧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边崔禧得到了保证之后,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回房,完全将早上被绑架的事情抛在脑后,连自己刚刚吃了一颗神医的百毒不侵丸的事情也忘记了,一天在大街上的奔波简直累得她骨头都要散架了,只想着赶快回去沐浴更衣睡个好觉,好好慰劳一下疲惫的自己。 花满巷并不大,不知不觉间崔禧便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还没来得及迈过门槛,崔禧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房间门口不住地徘徊,还时不时地向内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崔禧一下子警惕起来,轻手轻脚地接近门口的那个人影,一下子用手从背后捂住了那个人的嘴,前面的 人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惊呼。 “说,你在这儿干什么!”崔禧语气严肃,然而定睛一看,她便将手放了下来,惊讶地道,“是翠翠?” “崔小姐!”见是崔禧捂住了自己的嘴,翠翠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刚刚吓死她了,早知道这花满巷不太平,她以为刚刚是有人想将她悄悄带走卖入花楼,心中绝望不已,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仅不用被卖掉了,还找到了刚刚王爷吩咐她找的崔小姐! “崔小姐,你刚刚这是去哪了啊?”翠翠用手抚摸着胸口,将自己心中的惊恐压下去,喘着大气道,“小姐你可吓死我了,王爷找了半天找不到你,现在吩咐我赶快寻到你把你带过去呢?” “他现在又不需要我在书房伺候了,叫我过去做什么?”崔禧有些疑惑。 “我也不清楚!”翠翠道,“走吧小姐,王爷吩咐我将你带过去呢!” “我不去!”崔禧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她今天可是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累的很,她才没有心思面对齐恕的低气压呢! 看见崔禧眼睛有些无神,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似乎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累的不行,翠翠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刚刚做什么去了呀?看着真的好累啊!” 听见翠翠这么问,崔禧皱了皱眉,她并不想让翠翠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如果翠翠知道了,齐恕肯定也就知道了,到时候按照齐恕那种没人能比的自尊,他宁可自己瘸着,也一定不会让她继续去找沈啸林的,那她今天以身试毒所冒的生命危险不是都白费了吗? 想到这儿,崔禧换上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翠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翠翠,我实话和你说,你可前往不要笑话我啊!” “我怎么会笑话小姐你呢!”听见崔禧的话,翠翠越发好奇起来,她握住崔禧的手,摇着撒娇道,“小姐你就快说吧,不光是王爷,连我也很好奇呢!” 嘿,看来这还是齐恕吩咐翠翠问的呢!崔禧心中暗道,还好她没打算和翠翠说实话,不然齐恕肯定会知道的! “我刚刚在屋内闲着无聊,话本也被我全部都看完了,实在是待得烦闷,于是便出门溜达溜达散散心。”崔禧顿了顿接着道,“我走出花满巷来到街上,去 西街的首饰铺子逛了逛,还真别说,那家玲珑阁不愧是整个京都最大的首饰铺子,真的好看极了!” 崔禧脑海里回忆起她之前家里没有遇上事情的时候去过的玲珑阁,闭着眼睛对翠翠瞎讲道:“我好久都没有逛过街了,今天真的是太爽快了!” “真的有这么好吗?”听了崔禧的话,翠翠双眼放光,“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这么大的首饰铺呢,真想去一次啊!” “真的是令人眼花缭乱!”崔禧看着翠翠兴奋地模样,“我还去了东街的成衣铺子,那才是真真的惊艳呢!” “比王府里的绣娘做得还好吗?”听见崔禧的话,翠翠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跟随者崔禧的话继续问道。 “王府里都是皇上赐的,当然没有办法比。”崔禧摇了摇头否认到,她一边说一边像屋内走去,企图回房休息,“但是成衣铺子的款式都是时下最流行的,特别符合现在夫人小姐的喜好!” “真好啊!”不知不觉间翠翠便随着崔禧进入了房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连忙道,“你看我,真是傻,王爷吩咐我看见小姐之 后把你带到他面前的!” 翠翠站起身看着崔禧道:“走吧小姐,奴婢刚刚缠着你说了这么多,王爷怕是等急了!” 一听这话,崔禧的脸一下子皱了起来,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不用在这么累的情况下去王爷那儿报道,没想到现在这个翠翠居然非要她去,这不是还嫌她不够累嘛! “翠翠。”崔禧正视着翠翠的眼睛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去嘛?” “奴婢知道您今天逛了一天肯定很累,但是王爷的房间离这里也不远,来来回回不过半个时辰,耽误不了你休息的!”翠翠道,“而且王爷看见你满脸疲惫,很有可能明天就不让你过去伺候了呀!” “不是!”崔禧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嘛?” 见翠翠有些愣,崔禧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再接再厉补充道,“现在天色已晚,我马上就要及笄了,如今独自一人大晚上跑到王爷的房间里,若是让别人看见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呀!” 说完,崔禧觉得自己真的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自我陶醉了一番诱哄道:“你说是不是呀翠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脸红 听完崔禧的话,傻翠翠竟然还真的有些相信了,她点了点头,一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小姐你刚刚一直拒绝奴婢呢,奴婢还真是愚钝,居然连这点缘由都没想到!”说罢她顿了顿,挠了挠头道,“可是王爷吩咐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去,我若是完成不了,该怎么交差啊!” “笨!”见翠翠还在和自己墨迹,崔禧有些着急地轻轻拍了一把翠翠的头,头上的簪子一时间晃了几下,珠玉清脆的声音给屋里添了一丝活力,“你就和王爷实话实说,就算他不想爱惜我的名声,他自己肯定也爱惜自己的名声呢!” “到时候齐恕有心头好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些恨不得害他死的对头们不更事得借机给他塞女人,多了一条美人计来害他吗!” “小姐真的是太聪明了!”翠翠一下子被崔禧的话折服,“就算是为了王爷的安危,我现在就去回禀王爷!” “去吧去吧!”见翠翠终于同意了,崔禧连忙挥了挥手将翠翠催出房门,“啪”地一声将房门关上道,“不要再进来了啊,我要沐浴了!” 没想到,崔禧刚刚无心的话竟然一语成谶,只不过 这些都是后话了。 回应崔禧的只有翠翠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崔禧轻呼了一口气,申了个懒腰,在柔软的大床上滚来滚去,享受了一下难得的清净时光,刚想去用木桶倒热水的时候,敲门的声音又响起了。 “崔小姐!崔小姐!”门外翠翠的声音又想了起来,烦得崔禧一下子用榻上的锦被盖住脑袋,想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没想到这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崔禧哀嚎一声,只得从床上爬起来将门闩打开,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翠翠道:“又怎么了?” 见崔禧终于开门,翠翠其实也很无奈:“我以为小姐你沐浴呢,还想从后门进去找你来着呢!” 崔禧无奈扶额,也亏得她刚刚并没有沐浴,这万一自己洗得正开心呢,忽然眼前看见一个人,还不是得把她吓死? 见崔禧没反应,翠翠便接着道:“奴婢刚刚回禀王爷了,但是王爷说什么也不信。”翠翠有些难过,“他还说小姐你刚刚说去的那些地方都是好几年前的模样,现在根本不是这样!” 翠翠小声抱怨道:“王爷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去过那些女儿家的 地方呢?”她用手愤愤地扣了扣雕花木门的凹陷,笑得一脸暧昧道,“我看王爷就是想见小姐你呢!” 齐恕不愧是齐恕,果真是见多识广。崔禧在心中暗暗地想,她说得的确就是几年前玲珑阁的光景,现在那里是不是那般模样她还真的不太清楚。 啊啊啊这个人为什么这么难糊弄! 崔禧有些崩溃,不过她仍垂死挣扎道:“那你有没有和王爷说男女之间的事呢?” “奴婢当然说了!”翠翠斩钉截铁道,“王爷听得很认真,还不住地点头呢!” “那他为什么还非要让我去?”崔禧无力地倚靠在门边道。 “依奴婢看,王爷就是不放心小姐你,只有见到真人他才放心呢!”翠翠捂嘴笑道,“王爷这是关心你呢!” “奴婢刚刚在来的路上想明白了,小姐就不要再考虑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了!”翠翠看着崔禧笑得暧昧,“既然王爷执意要你去,肯定是想好了小姐以后的名声他来负责了!” “剩下的就不用奴婢明说了吧?”翠翠抓着崔禧的袖子道,“快些走吧!” 听了翠翠的话,崔禧一瞬间忽然想到了早上和沈啸林相处时 的话—— “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别人指定认为我对你有心思啊!” 难不成,齐恕对自己有心思吗? 崔禧的脸一下子通红,甚至连耳根都觉得烧的厉害,这害羞的模样看在翠翠眼里更是让她兴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道,“小姐,你脸这么红。定是屋内热水太热了,跟奴婢去王爷那里走一遭,夜间凉风定能让你凉快的!” “翠翠!”被她这么一说,崔禧更不好意思了,她捂住脸想要奔回房间,却被翠翠挡在面前。 “小姐,若是再不去的话,王爷真的该等急了!”翠翠道,“万一王爷生气恼怒责罚我们,因为王爷心里有你,你定是无碍的,但奴婢却不一定了呀!” 唉! 崔禧只好认命地放弃挣扎,红着一张脸,跟随着翠翠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间。 晚间凉风习习,倒是吹散了些许崔禧脸上的红意,连狂跳的心脏也平复了不少。 不多时,崔禧便来到了齐恕的房间。 扣扣扣三声敲门响,翠翠俯身对着雕花木门道:“王爷,崔小姐来了!” 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崔禧知道,这是齐恕推动轮椅的 声音,还没等声音接近门口,崔禧便抢先一步推开了房门道:“你别动了,我自己开门进来就是了!” 翠翠见自己任务完成,便悄悄地回到了附近丫鬟的住所。 崔禧进入房间,屋内淡淡好闻的气息一下子让她打起了精神,这是专门属于齐恕身上的味道,当时她在书房待着的时候就常闻这个味道,没想到这味道竟然来源于齐恕,即使是住在这里也能有种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 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齐恕,崔禧的脸一下子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真......真不知道你今晚非要将我叫来这里做些什么,不知道我的名声很重要吗?” 看着面前完好无缺的崔禧,齐恕悬了一天的心这才彻底地放了下来,他推着轮椅来到崔禧面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崔禧的头顶,感受着手下真实的触感,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只有真切地看见你站在我面前,我才放心!” 听见齐恕低沉又莫名温柔的声线,崔禧觉得心中仿佛踹了一只小鹿一般砰砰乱跳,又想起之前翠翠说的话,连耳根和脖子都红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心中有他? “你......你也看见我完好无缺了,那......那我就先告退了!”崔禧实在是抵御不了齐恕突然间的温柔,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 “你没事就好。”齐恕鬼使神差般缓缓地靠近崔禧的脸,面前小姑娘娇**皙的脸蛋就近在咫尺,由内而外透出的红润仿佛温暖了他的心,脸上细微的绒毛根根可见,温热的鼻息带着姑娘清甜的香味,如葡萄般清澈的大眼睛泛着水光,似是能将他吸进去一般,看得齐恕一时间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看见面前的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崔禧一下子羞得也有些傻了,就在两人鼻尖差点接触到的时候,崔禧回过神来,双手捂住脸,飞也似的冲出了房门。 隔壁房间的翠翠其实一直悄悄地趴在墙角偷听屋内的动静,将两人的对话都听清楚后,翠翠脸上浮现出一个暧昧无比的笑容,这次回府她可有东西和那些小丫鬟们说了,等崔小姐及笄,他们王爷的好事估计也就不远了! 齐恕有些愣愣地望着崔禧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现在小姑娘去了哪里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又完 好无缺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今天的他是怎么了呢?为什么在没有亲眼看见崔禧平安的时候,他的心竟然慌得这么厉害?而在看见崔禧之后,他竟然破天荒地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甚至那种感觉都如鬼使神差一般,那些动作那些话语根本不经自己大脑的思考就自己蹦了出来。 齐恕望着天花板,有些出神。 现在这种该死的缱绻是怎么回事? 齐恕闭了闭眼,将刚刚抚摸过崔禧头顶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处,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瞬间一股浓郁的苦药味道钻入他的鼻子,齐恕睁开眼,心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刚刚面前小姑娘的脸红他都分毫不落地看在眼里,本以为是因为崔禧由于和自己独处所以害羞而红,而这浓郁的药味儿却分明昭示着她是由于生病而导致的脸上不正常的**。 一时间,齐恕本幸福的心情有些莫名其妙地低落,但他也说不上自己心情低落的原因,只好烦闷地闭了闭眼。 若是小姑娘真的染了风寒的话,还是尽快医治才好。 齐恕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声音低沉开口唤道:“翠翠!” “ 奴婢在!”听见齐恕叫自己,翠翠以为是因为自己刚刚听墙角而惹了王爷生气,有些战战兢兢地缓步俯身道,“王爷......王爷有何吩咐?” 齐恕并没有注意到翠翠的异样,声音淡淡道:“去给崔小姐叫个郎中瞧病!” 瞧病? 一时间翠翠并没有反应过来齐恕说的话,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翠翠没有反应,齐恕皱眉重复道:“给崔小姐叫个郎中瞧病!本王刚吩咐的话你没听见?” “哦哦!”听见齐恕脾气不好的话,翠翠一下子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松了口气,看来王爷并没有追究她刚刚偷听的事情,不过一瞬间翠翠的精神又紧绷起来,王爷刚刚可是对于她的走神很不耐烦。 王爷刚刚说什么来着?给崔小姐请郎中?请郎中干什么? 翠翠不明白道:“王爷,崔小姐并没有生病啊,为何要给小姐请郎中瞧病呢?” “若不是因为染了风寒,她的脸怎么会那么红?”齐恕语气有些不好地道,“怎么现在本王说话你还要质疑一下吗?” “奴婢不敢!”翠翠一下子跪在齐恕面前,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道,“ 请王爷赎罪!奴婢认为王爷的想法出了偏差!” “本王何时还出过偏差?”齐恕皱眉,“你起来,且先说说看!” “是!”翠翠站起来,仍是有些不敢看齐恕,只是低头道,“奴婢认为,崔小姐脸红并不是由于感染风寒!” 见齐恕没说话,翠翠斗胆接着道:“奴婢认为,崔小姐刚刚的脸红恰是因为由于和王爷独处,羞的呢!”语毕,翠翠似乎想到了什么,捂着嘴笑道,“崔小姐这是在羞半夜被您叫到房间,男女授受不亲呢!” 齐恕默,半晌问道:“那她身上如此浓郁的药味作何解释?”齐恕顿了顿,“若不是染了风寒,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药味儿?” 翠翠道:“依奴婢看,若崔小姐真的染了风寒,此药也是用于治疗风寒的,药到病除,现在小姐的风寒应该好了才是!”她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小姐并未感染风寒,奴婢刚刚去寻小姐的时候,她看着除了有些疲惫,并无任何异样!” “王爷,小姐脸红就是因为和您独处呢!”翠翠暧昧道,“因此王爷不要想着给小姐请郎中,这样小姐未必会领情;若是亲 自去看望小姐的话,奴婢认为小姐应该会更开心的!” 说罢,翠翠见齐恕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补充道:“若王爷觉得崔小姐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奴婢自荐为王爷排忧解难,女儿家的事情还是女儿最懂啊!” “你下去吧。”听了翠翠的话,齐恕淡淡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见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翠翠福了福身,便离开了齐恕的房间。 ...... 这边崔禧回到了房间,就算是经过晚上外面冷风的吹拂,她脸上的红晕也久久不能消散。 今天齐恕是吃错药了吗?怎么对自己如此柔声细语,羞的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崔禧扑进锦被中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刚刚齐恕抚摸自己头顶的手和若即若离的鼻尖仿佛一直萦绕在自己面前一般,缠着崔禧说什么也不让她冷静下来。 那温热的鼻息,差点贴近的两张脸...... 啊啊啊啊啊啊! 崔禧狠狠地踢了踢被子,想要将这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却忽然想到柳月曾对她说的话:“看你的眼神,便知道你心中有齐恕!”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眼睛抽筋 她的心中真的有齐恕吗? 想到这句话,崔禧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在被窝里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许,好好地沐浴一下,让自己彻底放松,答案就会自己出现吧。 崔禧从被窝中爬了出来,缓缓地走到木桶旁边,动作迟缓地为自己倒了热水,还特意撒了花瓣,褪干净身上的衣服后缓缓地坐进了木桶里。 不知过了多久,崔禧忽然感觉一阵温暖的感觉袭来,她缓缓地睁开眼,没想到自己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房间的床上,身上裹着浴巾,严严实实。 崔禧环顾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吗? 睡迷糊的崔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她以为自己是自己主动走回床上,便没有多想,继续沉沉地睡了过去。 齐恕站在房间外,双手稍稍握紧。若接着月光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他的耳根泛起些许的红色。 一夜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崔禧缓缓睁开眼,在离开了王府,没有那只总是很早打鸣的鸡,她还是难得地睡了这么一个好觉,昨晚 沐浴倒是让她仿佛回到了当初自己家还没有散了的时候,又找回了做小姐的感觉。 崔禧懒洋洋地申了一个懒腰,看着阳光洒在床边,调皮地绕着她的脚转来转去,一时间心情大好。 昨晚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再纠结,就让它过去好了,当作齐恕难得一见地发疯,若是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崔禧纠结好久的话,她也就不配叫崔禧了! 崔禧慢悠悠地从床上离开,穿戴整齐后踏上了前往齐恕房间的路。今天她可是已经答应好沈啸林将齐恕带过去瞧病的,但现在她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怕是沈啸林该等的急死了! 急死了他也活该,谁叫他昨日欺负她来着呢! 崔禧有些坏坏地想,一边想着,崔禧一边踏上了前往齐恕房间的路,没过多久那扇熟悉的门便映入眼帘。 白天看着果真和晚上不一样,崔禧有些兴味盎然地想着,昨晚并没有仔细地看过房间的样子,近日一瞧见,不得不说阮雄还真的是很有品味,给每个人安排的房间都特别符合每个人的口味,就像现在这间一样,熟悉齐恕的人一瞧见就知 道这是齐恕的房间,清冽冷峻的气息直入人心。 崔禧深呼吸,忘掉昨晚发生的尴尬的事情,轻轻敲了敲房门,见没人应答便推了开来:“王爷,我来啦!” 齐恕此时此刻正坐在轮椅上,靠在八仙桌旁手握一本兵书仔细地研读着,见崔禧进来,齐恕似是有些错愕,盯着崔禧眼含疑惑。 不是说这些日子不同在王府,就不用她来书房伺候了吗?怎么这个丫头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今天仍然心这么大的还来呢? 齐恕刚想说些什么,崔禧便蹦蹦跳跳地来到齐恕面前,好奇地瞧着他手中的书道:“为什么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看兵书呢?” “我若跟你说,你听得懂吗?”见崔禧主动挑起话题,齐恕也就不在拘泥于昨天发生的事情,顺着崔禧的话接下去道,“小姑娘家家对兵书这么感兴趣的吗?” “切,不愿意跟我说,我还不愿意听呢!”崔禧撇了齐恕一眼,撅了撅嘴,“我这不是看你一直看书,也不出去活动活动,好奇问的嘛!” 齐恕笑着看崔禧,并不说话。 崔禧被齐恕的目光盯得有些怪怪的,不 由得移开了对视的实现,在房间内蹦蹦哒哒,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碰碰那儿,半天不消停。 齐恕扶了扶额,将手中的兵书放在桌子上道:“你今天来做什么来了?” “伺候你,尽一个丫鬟的责任啊!”崔禧笑眯眯地道,“这不是你吩咐我的吗?” “是!”听崔禧这么说,齐恕心情难得很好,“说吧,你今天来我这里可不只是伺候来的吧?有什么事情?” “这都被你猜到了!”崔禧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这是看你总是在屋内待着,怕你憋坏了,特意来给你解解闷散散心呢!” 见齐恕仍然是一脸不信的样子,崔禧只好实话实说道:“好吧好吧,我承认!”崔禧顿了顿道,“若是我趁这几天多来你面前晃一晃呢,没准儿回到王府还能坑你给我放几天假!” 听了崔禧的话,齐恕失笑:“好,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上,回到府内我给你准两天假可好?” “好!一言为定!”听见齐恕答应自己,崔禧有些兴奋地跳了起来,不由得更殷勤些,“走吧走吧,跟我去屋子外面转一转,晒晒太阳,总在 屋内待着容易憋坏了,心情也不会好的!” 说罢,崔禧便走来想要推齐恕的轮椅。 一旁的翠翠连忙赶过来道:“崔小姐,还是莫要麻烦你了,奴婢来替您推就好了!” 话尚未说完,翠翠还想补充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冷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翠翠顺着源头望过去,就看见齐恕眼睛如淬了冰一般,骇得翠翠缩了缩脖子。 妈呀,她刚刚这么就没看出来呢,王爷可是很愿意让崔小姐来伺候他的呀!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翠翠对齐恕暧昧地笑了笑,又得到齐恕另一个冷冷的眼神,便讪讪地收了手,将轮椅交到崔禧手中。 何乐而不为呢?这样既让她自己落得清闲,又能促进两位主子之间的感情,自己可真是一个大功臣啊! 翠翠捂着嘴偷笑,看着崔禧笑得奇怪。 崔禧既然说了已经忘记昨天的事情,那就是真的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真正抛在脑后,于是并没有看懂翠翠眼神里的意思,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翠翠,又看了看齐恕,仍是不太明白。 “翠翠,你眼睛抽筋了?”见翠翠一直对她挤眉弄眼,崔禧出声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院中气氛 “噗!”听见崔禧这么说,翠翠一下子笑出了声,挤眉弄眼的神情也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的翠翠觉得面部有些难受,顿时一阵抽痛传来,翠翠痛呼一声,“崔小姐,你嘴真是神啊,我真的抽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翠翠如此狼狈的模样,崔禧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停了下来,“谁叫你总做一些我看不懂的举动!” 说罢,崔禧推动着齐恕的轮椅打开了房门,阳光洒落在面前两个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让大家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 崔禧对着翠翠挥挥手道:“我带着王爷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不要太想我们哈!” 翠翠对着齐恕和崔禧福了福身,目送他们这一对儿离开后,转身去忙她的了。 …… 崔禧先是带着齐恕在院子内转了几圈,充分感受阳光的温暖,金黄的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圈。 齐恕竟觉得完全无力的腿稍稍恢复了一些知觉。 看见了齐恕神情上的变化,崔禧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便道:“王爷,你觉得你的腿是不是舒服很多了?” “是!”齐恕看着崔禧点了点头道,“怎么,是你在这阳光里下了药吗?” “下什么药呀!”听了齐恕的话,崔禧皱了皱鼻子道,“下药太难听了,为什么不说是我施了仙法,有了仙术呢?” “我可是仙子下凡呢!怎么会干下药那种事情!” “好好好!”看着面前崔禧可爱的模样,齐恕开口道,“还真别说,你这仙术竟是真的有些效果!” “真的太好了!”听见齐恕这么说,崔禧喜出望外道,“我就说,太阳光能让胳膊腿什么的恢复得更快,这可是亲身经历呢!” 见齐恕一脸兴味地盯着自己,崔禧有些洋洋自得地道:“我小时候因为贪玩爬树曾从树上掉下来过,当时摔断了胳膊,疼了好久呢!”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崔禧的眼睛眯在一起,看起来真的是可爱到极点,看得齐恕有些移不开眼睛,“那时我爹还在,他嫌我不好好读书,干这些非大家闺秀干的事情,而且觉得我伤得并不重,都是装出来为了逃避教书先生的计策,特意晾了我一个下午没有给我请郎中,直到看见我疼得脸都不是正常颜色了,这 才慌慌张张地帮我请了郎中!” 崔禧笑了笑接着道:“我到现在还记得爹爹当时慌张又后悔的神情呢!” 难得听见崔禧提起自己的经历,齐恕有些兴味盎然,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崔禧那因为疼痛皱在一起的小脸,一时间莫名升起一股心疼来:“若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这种苦的。” 听见齐恕如此说,崔禧脸一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齐恕将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以掩饰内心的不好意思。 春风吹拂在两人身上,暧昧的空气萦绕左右。 崔禧狠狠摇了摇头,将心中那种名为心动的异样奇怪感觉强压下去,开口接着道:“哎,被你这么一打断,我都不知道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爹给你请郎中。”齐恕道。 “对对对!”经齐恕这么一提醒,崔禧想起来自己说到哪里,继续道,“我爹给我请了啊郎中之后,还特意求皇上请了御医,御医说若是再来晚一点,我这胳膊就差点废了呢!” 齐恕心疼的握住崔禧的手腕。 “哎呀,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崔禧脸红,柔软的小手放在齐恕握 住她手腕的大掌上,企图将他的手移开,齐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也自知失礼,轻轻松开了手,便听崔禧接着道,“当时御医给我扎针、固定,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过了,我这胳膊愣是没好,当时我甚至都差点接受了自己将要只剩一直胳膊的事实了!” 崔禧望着齐恕,看着阳光下男人冷峻的脸庞,他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竟溢出来一些心疼,崔禧低下头不好意思看着齐恕,道:“你看,我当时的状况和你很像吧?” “嗯。”齐恕看着崔禧应声道,眼睛里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 “当时我爹便又把御医请来,我当时还调皮地抓那位老爷爷的胡子来着!”崔禧回想着以前的事情笑着道,“你猜御医怎么说?他将我爹狠狠地骂了一顿,说若是一直将我关在屋里静养不见太阳的话,就算能好的胳膊也被他毁了!” 想到这些往事,崔禧眼中泛出一些晶莹来:“我爹听了吓坏了,只要他下朝便会推我出门晒晒太阳,若是公事繁忙便会叫摇枝带我出去散心,一来二去半年过去,我胳膊果真好的差 不多了!” 崔禧看着齐恕道:“真的是多亏了那位御医,若不是告诉我多晒晒太阳,我的胳膊怕是真的废了!”她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我估摸着你的腿应该也和我的差不多,就算是没什么用处,多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齐恕点了点头道:“定是好的,以后还是要劳烦你多推我出来了。” “那是自然!”崔禧开心地应到,她抬头望了望太阳,日头似乎就要爬到了头顶,看来离正午很近了,想到这儿,崔禧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对着齐恕道,“这地方我也转腻了,我推你去别处转转吧!” 齐恕点了点头表示应允,见齐恕同意,崔禧便推着齐恕前往沈啸林的住处。 反正齐恕对这花满巷也不熟悉,定然是不知道沈啸林具体住在哪里的,到时候她将他推到沈啸林面前,他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崔禧在心里暗暗地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叫了个好,便马不停蹄地推着齐恕走出了院子。 花满巷是不大的,再加上崔禧时不时地和齐恕聊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齐恕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沈啸林的住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谈谈 “这是何处?”齐恕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皱眉问道。 “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崔禧调皮地看着齐恕,对着他神秘地眨了眨眼,“而且就算是现在你坐在轮椅上,你可是有武功在身的人,想解决我不是易如反掌吗?” 齐恕斜斜地看了看崔禧,并不接话。 穿过层层密林,崔禧带着齐恕来到了沈啸林的住处,崔禧将轮椅停下,对着面前熟悉的建筑物叫道:“沈啸林,我把人带来了!” 听见崔禧的声音,齐恕一瞬间脸色黑如锅底,不一会儿,门后站着的男人便闪身出来,看着崔禧道:“把他带进来吧。” “怎么回事?”齐恕拦住崔禧想要推轮椅的动作,双眼严肃地盯着崔禧问道,“你何时和他商量好的?” 崔禧并不理睬齐恕,而是看向面前的沈啸林,站在门框旁的他褪去了一身的邪气,完全没有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感觉,深邃的黑眸平静无波。看着沈啸林极其明显的转变,崔禧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推着他进屋来吧!”沈啸林并没有回应崔禧盯着他的目光,嗓音淡淡地吩咐道。 他看着面前 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心中一阵阵痛,无奈却只能将这份情感压下:“我去拿东西,你带着他在这里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好。”崔禧回应道,推着齐恕缓缓进了屋子。 见崔禧并不理睬自己,齐恕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不好,以至于让他感觉事情的发展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掌控。 齐恕叫住沈啸林道:“沈神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问得再清楚些,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毕竟沈啸林现在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家根本不可能将事情的原委一点一滴地全部讲述给自己。 齐恕话一滞,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看着面前齐恕为难的样子,沈啸林难得地有些暗爽,他自然是聪明绝顶的,当然明白现在齐恕想说却说不出口的感觉。 那又怎样呢?他也不能对齐恕做些什么不是吗? 听见齐恕的声音,沈啸林朝屋外走动的脚步一滞,忽然良心发现一般,然而并没有转过身,只是声音低沉地道:“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身边的人!” 说罢,沈啸林并没有再回答齐恕的任何问题,抬步向门外 走去。 身边的人?身边的人是谁? 齐恕的大脑飞速运转,忽然间屋内只剩下他和崔禧两个人,齐恕仿佛意识到些什么,他叫住崔禧,语气蕴含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阴鸷:“你和他究竟背着我谋划了些什么?” “什么?什么谋划了什么?什么背着你?”崔禧装傻充愣道,“王爷,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啊?” “赶快从实招来!”齐恕皱眉看着崔禧,对她打马虎眼的态度十分不悦,“若你不说,本王也能调查清楚!” 本王……齐恕对她说话竟然用上了这个自称,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崔禧缩了缩脖子,看样子,她的所作所为似乎是瞒不过去了。 算了,瞒不过去就瞒不过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是她老老实实地和齐恕说了实话,没准儿齐恕还因为感动而嘉奖她呢! 崔禧自我安慰道,她转过身,讪笑着看着齐恕道:“若我如实说了,你会不会对我发脾气?” “那要看你做的是何事了!”齐恕冷冷地道。 崔禧吐了吐舌头:“那好吧,我便如实同你说了!”她顿了顿,咽了口口水,似乎在讲故事一般, “我的确是和沈啸林达成了协议!”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在了齐恕心里。 崔禧闭了闭眼接着道:“我知道王爷你好面子,而你又和沈啸林发生了如此之深的恩怨,我断定,以你的性子,就算是他有能力,你也一定不会再让沈啸林医治你的腿了!” 她抿了抿唇,“但是王爷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你和他之间的恩怨再深,他江湖第一神医飘渺圣手的称号摆在那里,若是你不找他帮忙的话,你的腿只怕是这辈子再也不会好了!” “所以我便背着王爷和沈啸林达成协议,说服他医治你的腿!”崔禧声音坚定道。 “只怕这协议达成的并不容易吧?”齐恕深深地盯着崔禧道,他还真没想到,短短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里,在他面前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居然这么有勇气,办成了这件以她的能力根本办不成的事情。 “是!”见齐恕料事如神一般地猜到了,崔禧只好承认道,“过程的确很曲折!” “我怕他不心甘情愿地答应我的请求,于是便用他最宝贝的药威胁他,若是他不答应我,我便把他的药全都摔了!”崔禧眯 了眯眼笑道,“这一招还真的管用啊,我没怎么威胁他就见效了!” 听了崔禧的话,齐恕一下子气上心头:“你就没有考虑过他很有可能伤了你吗?”齐恕将崔禧拽到眼前道,“他有武功在身,又是用毒好手,若是他对你动了杀心,你怎么可能安安全全地站在我面前?” “我……”听了齐恕的分析,崔禧的心中一时间升起一股后怕。 是啊,齐恕说的没错,看来自己的确是大意了,以沈啸林的能力,若是他真心想要害自己的话,怎么可能会被自己威胁到呢? 见崔禧没了言语,齐恕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按住崔禧的肩膀,叹了口气,现在亏了沈啸林并没有对崔禧做出什么,若是真的做出什么,现在无论如何也追悔莫及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纠便也就没有用了,还不如踏踏实实看向前方,走好未来的路。 崔禧如是想着,她的心一下子轻松下来,看着齐恕关切的目光,对着他安抚性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无碍嘛?” 这丫头! 齐恕在心中暗暗感叹了一句,面上却不动声色,接着道:“你继续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如实交代 见齐恕终于放过了她,崔禧笑了笑便接着道:“我用沈啸林的药威胁他之后,他只好乖乖的听了我的话,答应我替你治腿,告诉我今日将你带来,他仔细给你瞧瞧!”崔禧笑眯眯地道,忽然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接着补充道,“我若是将下面这件事讲给你听,你一定会感动哭的!” 看来,这丫头果真背着他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齐恕皱眉看着崔禧。 “沈啸林给你的药我自然是不放心的,虽说药是我自己去药房抓的,但……” 还没等崔禧说完,齐恕的声音就打断了她:“也就是说,你昨天并没有像你说的去逛街,而是去药铺抓药了?” “是!”见事情彻底瞒不过去,崔禧索性将事情全盘托出,“我昨天那套说辞完全就是骗翠翠的,但是我太累了,所以不愿再去你那里跑一趟了!” “若是再有下次,你可以和我直说的!”齐恕对着崔禧沉声道。 “我若是和你直说了,你不知道实情,肯定更不放人了!”崔禧吐了吐舌头,“算了不说这个,反正已经都过去啦!” “虽说是我自己抓的药, 但是我也并不放心他沈啸林给你开的药方,于是我便偷偷吃了一颗他瓶子上写着“百毒不侵丸”的药,然后将他给你熬的药一口气喝光了!”崔禧平静地说道。 一瞬间,齐恕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好像听见崔禧竟然不要命地偷吃了一颗沈啸林的药,还将他要喝的药全替他喝了? 也就是说,以身试药? “简直荒唐!”一瞬间齐恕的火气上来,他抬手将桌面上盛满茶水的杯扔在地上,瓷杯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敲击在崔禧的心中。 “你这又是发什么疯?”看见齐恕不由分说地起了火气,还将茶杯打碎在地面上,崔禧又气又怕。老天,她以为她给齐恕讲完她为了他以身试险的经历之后,齐恕会被自己的举动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没想到现在居然生气了? 这是什么鬼脾气! 一瞬间,崔禧便觉得一股委屈冲上心头,她鼻子一酸,声音竟带了些许哽咽的味道:“我为你试药,为你寻他求他给你瞧病,你却对我这种态度?” 崔禧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仿佛收到了天大的委屈,她看 着地上被真气轰得碎成渣的茶杯,一时间悲从中来,指着齐恕喊道:“我明明一点错都没犯,你究竟为何生气!” “我为何生气你不清楚?”齐恕看着崔禧冷笑道,“若不是你如此不爱惜你自己的性命,我何至于如此生气?” “我如何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了?我不是说我在试药之前便吃了他的一颗“百毒不侵丸”吗?”崔禧委屈道。 “那上面写着这些说辞你就深信了?”齐恕看着崔禧,语气嘲讽,“要不说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家家呢,连外人随随便便写的东西都信,若是他真的怕这个被偷盗而将真正的毒药放在这个所谓“百毒不侵丸”的瓶子里,你吃下之后该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崔禧停了停,不知道该怎么接。 没错,齐恕说得的确有道理,自己这两件事确实办得太大意了,若是这真的是毒药,若是沈啸林真心想要害她的话,别说求他给齐恕瞧腿了,就连她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一个问题! 想到这儿,崔禧的心中竟生出一股后怕的感觉来,同理如齐恕,他心中的心疼与不安已经无以复加,若 是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崔禧自知自己做错了事情,便软了语气道:“我现在不是没事吗?说明我福大命大,连老天都眷顾我呢!”崔禧吐了吐舌头,保证道,“下次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哼!”齐恕冷哼一声,“若是你喝下去的药和你肚子里的药反应怎么办?” 一时间齐恕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做事之前为什么不先思考一下?”他皱着眉头,语气十分不好,“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我教你?” 崔禧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死齐恕! 她虽说是冒着生命危险,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为了治好他的腿,为了让别人少害他,没想到这些事请在他眼里竟然成了错事了! “你要是再这么不长心的话,下次也不用跟在我身边了!”齐恕气得甩下一句话,“本王再也不会管你,任那些想要害死你断了你这跟独苗的人所作所为,本王绝不插手!” 听见齐恕如此绝情的话语,崔禧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虽说她做事冲动在先,但归 根结底还是为了齐恕一个人,他明明知道自己行为究竟是为了谁,为何就是不给自己一句好话呢? 真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崔禧越想越委屈,眼圈一红,不由得呜咽出声。 齐恕气不打一出来,却听见耳边传来小姑娘的哭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半天终是说服了自己回头,便瞧见崔禧红着眼圈,委委屈屈地瞧着他流眼泪。 “你……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崔禧抽抽嗒嗒地道,“我做这些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若不是为了你,我如何至于冒这样的生命危险!”崔禧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就没有一句好话?” “一上来就是对我劈头盖脸的责骂,就算是我再有这样的心思,也再也不会用在你的身上了!”崔禧哭道,“为你做了这么多不但不感动,竟然还要将我赶走?” “齐恕,你真是好狠的心!” 崔禧抹着眼泪,对着齐恕直呼其名地叫道。 崔禧的话让齐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似乎也有些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崔禧的确是为了他,他也的确不该对她说如此重的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看着面前小姑娘抽抽嗒嗒哭泣的模样,齐恕一时间泛起浓浓的心疼,他想哄她继续像之前那样开开心心的笑,但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齐恕手忙脚乱地握住崔禧的肩,想要给她擦掉眼泪,不料面前的小姑娘并不吃他这一套,赌气似的背过身子,并不看他。 这可急坏了齐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将崔禧正视自己,轻声软语道歉道:“这回……这回是我语气不太好!” 什么?齐恕他……他刚刚说什么? 听见齐恕的声音,崔禧这才缓缓地止住了抽噎,红着眼圈看着面前有些犹豫的齐恕。 “这回是我说话重了!”第一句道歉的话说出来之后,后面的话自然就好说了很多,他接着说道,“我自然是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的,我也明白你的心,但是刚刚我确实有些生气了,气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气你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你也不能随便乱发脾气!”崔禧摸了一把眼泪道,“你凭什么随随便便就对我发脾气!” 齐恕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接着道:“我答应你,下次再也不乱发 脾气了好吗?”他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下次我再次乱发脾气,你就……” “我自然再也不会管你!”听见如此高傲的齐恕第一次给她道歉,崔禧一下子止住了眼泪,根本不想哭了,她有些开心地道,“你一定要记得我对你这么好,所以等回府后一定要多给我准几天假!” 说来说去,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听见崔禧的话,齐恕一时间有些好笑,安抚地答应道:“那是自然!” 这时,沈啸林也带着治疗齐恕的银针返回了房间,踏入房间就见到的是眼前的一幕,崔禧站在齐恕面前红着眼圈抽抽嗒嗒,而齐恕一脸关切地看着崔禧,两人之间竟然流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气氛,看在沈啸林眼里让他不舒服得很。 崔禧眼圈这么红,一看就是那个齐恕欺负她了! 一时间,沈啸林怒气上涌,忽然有些不想给齐恕医治的念头,但在看见崔禧之后,他心中的想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可不想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因为失望而生发出的神情。 等等,他刚刚为什么会生发出这种想法? 沈啸林皱了皱眉,一定 是因为他想要将崔禧从齐恕手中搞到,若是对她再好一点,她没准儿就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到时候齐恕的脸上一定很好看! 想到这儿,沈啸林一点也不生气了,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他拿来医治齐恕腿的银针,将其一个一个依次摆在桌面上,看得崔禧一时间头皮发麻,满心满眼都是银针刺入皮肤的样子,久久无法自拔,她缩了缩脖子,躲到了齐恕身后。 齐恕见崔禧有些胆小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不由得安抚性地摸了摸崔禧的头,安慰她不要怕。 沈啸林并没有理会面前互动的两个人,不愧是神医,一旦全身心投入到治病中时,沈啸林就如变了一个人一般,认真得模样仿佛崔禧从来没有见过,看得她不由得有些怀疑沈啸林是不是被调换了魂魄。 沈啸林纤长的手指轻轻挨个抚摸过桌上的银针,从中捏起最细的一根,缓缓刺入了齐恕腿伤的一个穴位里,一瞬间,在银针周围肉眼可见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淤血,呈圆圈状包裹着银针,在内力的催动下微微晃动,似是将要破体而出。 崔禧盯着面前的一幕,惊讶的说不出话。 不一会儿,齐恕腿上的银针便被沈啸林拔了出来,而齐恕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上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这忍痛的能力的确叫沈某佩服!”沈啸林对着齐恕拱了拱手,难得真心地夸赞道。 “好说。”齐恕挥了挥手,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崔禧看着桌子上被拔下来的那根银针,泛着寒芒的针体有些瘆人,即使是温暖的春天也看的她一阵瑟瑟发抖。 看见崔禧有些害怕的神色,面前的两个男人一致道:“要不你先出去?”话音刚落,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仿佛在奇怪为什么竟然会有人和自己说出一样的话。 崔禧见状笑道:“你们不用管我,我在这里自己看着就好!实在受不住了,我自己会出去的!” 说完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并不插话,专心让沈啸林医治。 齐恕的腿伤得虽重,但凭刚刚检查的出来的结果来看,凭借他的医术,治好他的腿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啸林有些得意地想,到这个时候,他齐 恕不还是得靠他?不过这话也就是想想,沈啸林并不敢说,他怕惹得崔禧不高兴,若是崔禧不高兴了,他还怎么拐走崔禧用她来报复齐恕呢? “若是我来医治的话,你这腿恢复的可能性十之有九!”沈啸林对着齐恕道,“若你真想治好腿,便一定要听从我的吩咐!” “你不会再骗我了吧?”沈啸林的话音刚落,崔禧便插话道。 “自然不会!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啸林保证道,忽然他仿佛从话中听出了什么,有些不悦道,“为何用“再”字?” “我上次可有欺骗过你?”沈啸林看着崔禧道。 “那倒是没有,但是我不保证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呀!”崔禧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是不是?连我这么一个年岁尚小的小姑娘都懂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有理!”沈啸林无奈,只好全身心投入到对齐恕腿的医治当中,而齐恕将两人极为熟悉的湖东一字不落地全看在眼里,心中竟然有种莫名其妙地不舒服,他一下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有些烦躁地道:“我腿怎么样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看齐恕吃瘪 听见齐恕询问的话语,沈啸林的思绪从刚刚和崔禧的聊天中脱离出来,他嘴角一翘,心中一个主意顿时生发出来。 沈啸林沉声道,“就算是有我给你医治,想要完全恢复到之前状态的可能**不是很大!” “你不是说,以你的医术治好没有问题吗?”崔禧一下子担心起来,皱眉道,“为何现在突然间又不行了?” “我可没说不行啊,我只是说完全恢复正常的可能性有些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沈啸林看着齐恕道,“你想要多久恢复?” 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齐恕挑了挑眉看着沈啸林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他顿了顿,迟疑一会儿道,“最迟一个月内!” “哎,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啊!”听见齐恕的话,沈啸林调侃道,“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想要短短一个月内就恢复如初,别说我了,就算是华佗再世也做不到啊!” “那你看需要要多久?”齐恕皱眉问道。 沈啸林挑了挑眉,眼中之前的邪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坏笑着慢慢道:“依我看,起码要一年时间!”沈 啸林笑了笑,“当然不保证恢复到与常人无异,我指的是,这一年内,我只保你恢复行动!” “什么?”一听这话,崔禧一下子站起来道,“那要完全恢复岂不是需要更久?” “是!”沈啸林挥挥手,“我也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若是你们连我都嫌慢的话,那就另请高明吧!” 说完这话,沈啸林便静静地坐在一边,不再出声,剩下齐恕和崔禧两个人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看着面前发愁的齐恕,沈啸林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得意,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并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谁叫之前齐恕将崔禧欺负哭的?人家崔禧为了治他的腿连命都不要了,他居然还把人家姑娘气哭,真的是没有天理了!而且,齐恕现在算是有求于自己,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说什么时候好他的腿就只能什么时候好,看着齐恕吃瘪的样子,他就舒服啊! 所以,不论他们怎么说,他给齐恕药的剂量定是要少一些的,拖的时间越长,他和崔禧相处的时间就越多,不是吗? 想到这儿,沈啸林对着齐恕和崔禧道 :“你们意下如何?”他顿了顿道,“我的时间有限,没有工夫陪你们在这里犹豫不决!若是不放心的话……” “哎别别别,我们自然还是要麻烦你的!”崔禧忙道,“若是连你都需要如此长时间的话,我想江湖上更没有比你医术再高明的人了,自然他们拖的时间只会更长!” 崔禧跑到沈啸林面前,语气诚恳,“若在治疗的过程中需要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尽自己全力帮助你的!” 一番话说得恳切,沈啸林看着真诚的崔禧,一时间良心居然又觉得不安起来。 她竟然为了齐恕做到这个地步,那他现在这种做法,是不是可以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良心告诉他,他似乎又做错了一件事。 算了,管它做甚! 只要能报复到齐恕、讨好了崔禧,做什么都可以! 沈啸林说服自己道,若是拖的时间越长,他和崔禧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就越长。只要在这个过程中让崔禧发现了自己的好,从而拜倒在自己脚下,就算是治好了齐恕的腿又怎么样?齐恕也要体验一次痛失所爱的感觉 ,他报复齐恕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好,那你随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想清楚了这些,沈啸林对着崔禧道。 “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能当面说清楚?”见沈啸林将要把崔禧叫出去两人即将独处的时刻,齐恕心中忽然升起来一种莫名的不快,他皱了皱眉制止道,“就当面说清楚便是了,我还不至于一点儿话都受不住!” “哎你别在这儿添乱!”看齐恕似乎有些想要妨碍治疗的意思,崔禧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开心,“既然选择让沈啸林医治,你便要完全无条件地相信他才是!” “所以我相信他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不利举动的,对吧?”崔禧看着沈啸林笑道。 “那是自然!”沈啸林应声道,“你放心,我只是叫她出去说一些药材的事情,绝对不会对她、对你做任何不利的事情!” 沈啸林顿了顿,冠冕堂皇地道:“医者自有医道,就算我与你之前的恩怨再深,在医治你的时候我也不会对你参杂任何个人情绪,毕竟没有一个医者愿意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在自己面前!” “什 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呸呸呸!”听见沈啸林的话,崔禧皱了皱鼻子道。 “好,不吉利,下次不说了!”沈啸林宠溺地答应崔禧的要求,崔禧这才喜笑颜开,看着心情不错。 齐恕将面前二人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出的别扭。 “第二个原因便是因为你们家小崔禧之前可是答应过我想要学些医术的,你又不懂医,把我的精髓白白让你听去了怎么行?”看着齐恕酸酸的表情,沈啸林觉得有些暗爽,不由得变本加厉,转了话题,看着崔禧道,“走吧,我同你仔细说说!” 说罢,沈啸林抓住崔禧柔软的小手,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但当他走到门槛的时候,沈啸林用余光向回望去,不出所料地看见齐恕黑得发青的脸色。 “哈哈哈哈哈哈!”一出屋子,沈啸林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看得旁边的崔禧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崔禧戳了戳沈啸林的肩膀问道。 “你没看见吗?”沈啸林笑得泪花狂飙,“刚刚离开的时候,你没有看见齐恕那黑如锅底的脸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发去采药 “没有啊!”崔禧摇了摇头,在脑海中勾勒出齐恕脾气不好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怕怕的,“他脸一黑,那定是说明有人将要遭殃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崔禧摇了摇头,将手放在沈啸林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道:“我劝你收敛一点,若是齐恕真的是因为你而生气的话,你将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的!” “我会怕他?”沈啸林挑了挑眉,“现在可是我在为他医治,若是他做出什么不顺我心意的事情,我大可以撒手不管,让他自己一边哭去!” 沈啸林挑了挑眉,忽然将脸猛地靠近崔禧,温热的呼吸打在崔禧脸上,痒痒的,崔禧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沈啸林看着面前崔禧可爱的反应,心情更好了,他压低了声音,声线邪魅,凑在崔禧耳边轻声道:“不过既然是答应我们小崔禧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定是不会撒手不管的!” “你凑太近了!”崔禧脸色爆红,用手推开沈啸林道,“流氓!” “哈哈哈哈哈哈!”沈啸林大笑,调戏小崔禧的感觉真的是很不错。 “好 了,现在便来说正事!”沈啸林心情大好,放过崔禧道,“我之所以不让齐恕听见我们之间的谈话,是因为我接下来说的话对于他来说有可能会有些打击!” “怎么?”崔禧有些担忧地问道,“是药材不好找吗?” “我们小崔禧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的八九不离十!”沈啸林摸了一把崔禧的小脸蛋儿,不出所料便换来崔禧的脸红,开开心心地道,“你说的没错,在治疗齐恕腿的过程中我需要一味药,但是这一味药极其珍贵,全京都也不一定找得到!” “那……那怎么办?”崔禧道,“你这里有没有?” “本来我这里是有这味药的!”沈啸林买了个关子,“但是……” “但是什么?”崔禧一下子有些急了,她拍打着沈啸林的胳膊,“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但是由于我之前治疗过一位病人,这味药被用完了!”沈啸林故作为难道,“也就是说,这味最珍贵的药并没有剩下的给齐恕用了!” 听见沈啸林的话,崔禧仿佛如经历晴天霹雳,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那……那他的腿就真的没救了吗?” 看见崔禧如此绝望的样子,沈啸林一时间有些心软。 良心告诉他,他似乎并不该如此骗崔禧,思来想去便安慰道:“自然不是没有办法的,只不过这办法有些麻烦,需要的时间怕是会更长!” “只要有办法治好他的腿,不论时间长短,一切好说!”崔禧一下子燃起了希望,“那你说,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若是想要治好他的腿,还真需要你!”沈啸林道,“我过几日便要去山上寻这味药作为药引,当然,我的方子是不外传的,因此你不要想着自己去寻了,路途的艰难险阻你无法想象!” 沈啸林继续睁眼说瞎话道:“这味药长在平云山上,平云山你知道吧?那可是最高的山,药材长在山巅之上,因此想要得到这味药,定是需要不少功夫和努力!” “是!”崔禧点头问道,“你大约几日回来?” “时日不多,也就大约一两日便能回来了!”沈啸林继续胡说道,“我今日晚间便动身,因此需要你帮我置备行囊,因此,今日下午你便一直待在我这儿祝我 一臂之力吧!” “好,我定会全都给你准备妥当,你早去早回!”崔禧实心眼儿地道,“为了医治,你真真是做了不少,我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听见崔禧这么说,沈啸林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味药引没了的确不假,药材珍贵也完全没有胡说,但是并不是他所胡诌的那么珍贵,什么山巅神药,全都是他自己杜撰的,她没有涉世并不清楚,江湖上高价卖这味药的人很多很多,只需要去找他江湖上的朋友走动走动,这味药很轻易地便能到手了,完全没有他说的这么凶险。 不过只有这么说,他才能将崔禧多留在自己身边一个下午,哪怕看着齐恕吃瘪一个下午,沈啸林的心里也是十分开心的。 “我现在便去给你置备东西!”崔禧催道,“时间宝贵,若是快去快回,齐恕的腿就能早些好,你也能早些摆脱我们的折磨!” “哎,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沈啸林看着崔禧邪邪笑道,“跟你在一起,怎么算是浪费时间的折磨呢?” “你……!”听见沈啸林的调戏话语,崔禧又气又羞,狠狠 地打了几下沈啸林,但她这种花拳绣腿落在沈啸林的身上完全就像挠痒痒一般,反倒更勾起他想要调戏崔禧的心思。 …… 这边齐恕在目送着沈啸林牵着崔禧的手离开之后,心中的气愤久久不能消散。 这个该死的沈啸林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吗?尚未及笄的姑娘的手他都敢牵,这若是传了出去让崔小姑娘的名声往哪里放? 齐恕完全忘了,他每次总是叫崔禧来自己房间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也是完全没有考虑到崔禧的名声的,就算是他叫崔禧来,他也是她名义上的主子。 齐恕越想越气,脑海中两人牵手的画面一直在他面前晃动,说什么竟也消散不了。 齐恕回想起沈啸林离开的时候说的话,忽然间心中一动。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他说—— 你们家崔禧。 齐恕铁青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还算这个沈啸林会说话,知道崔禧到底是谁的,他就算再怎么牵手,也是无论如何抢不走她的! 就在齐恕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也一分一秒地流逝,崔禧和沈啸林商量好了后续工作,推开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第一百三十章 夜闯王府 齐恕一向是阴险的很,现在敌明我暗,哪里会主动暴露身份,见那二人没瞧见他在这儿,仍旧嘻嘻笑笑走过来,他也跟着扬了扬唇,做个偶然路过的样子,问崔禧道,“你往哪里去?” “我......”崔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没哪里呀,我就是来问问沈大夫的药准备好了没。” 说着崔禧就闪身到齐恕身后,帮他推起轮椅来,及时岔开话题说,“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翠翠呢?” “我让她忙别的去了。” “昂。”崔禧哼道,“这个死丫头就爱到处乱跑,哪天干脆再给她送回皇宫去好了。还是瑶枝那小丫头贴心。” 齐恕听着崔禧这个半大的主子管别人一口一个小丫头的叫着,摇摇头斜唇一笑不置可否。 另一头,跟在两人身后的沈啸林可多留了神。 崔禧毕竟是贵族出身,王府和皇宫可都去得,并不是他以前所遇见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的的富家小姐要把她拉过来确实不易。 沈啸林低低撇了轮椅上的齐恕,冷笑一声,转身往反方向去了。 眼看着西边的太阳沉沉落了下去,夜色渐深,崔禧终于背着她的小包袱姗 姗来了。 “怎么来得这么晚?” 崔禧气喘吁吁把包袱扔他身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给自己扇着风,看样子着实累得不轻。 “你不知道,齐恕那家伙...今天...今天...我先喘口气哈。” 沈啸林听得满脸黑线,伸手就把她拉起来,“立秋了,地上凉。” 崔禧起身扑扑灰,这才跟他讲,“齐恕他今天简直是魔怔了,明明还坐在轮椅上呢,非要舞刀弄枪,结果枪没拿稳,把自己的脑袋砸了个大包,哈哈哈哈。”崔禧笑起来,更显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没见,还装晕呢!大夫过来摸脉象,说他没事,他还死活不肯起,非要我今晚看着他,哈哈哈......” 崔禧笑到一半,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怎么了?”沈啸林问道。 “不对不对。”崔禧皱着眉仔细考量,“别是他发现我俩的计划了吧?难道他是故意想把我留在家里才装晕?” 这可不妙。齐恕这个人她可是了解的,性子倔,脾气大不说,关键是贼好面子。要是他能不顾形象地装晕来挽留崔禧,而崔禧依然抛弃他跑了的话,估计等他发现 了真相连房顶都能给掀翻了。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崔禧心有余悸。她挨不挨训没关系,重点是她今晚能出来,全靠瑶枝假扮在她房间里假扮着呢。万一齐恕迁怒到她身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怕什么。”沈啸林怎么肯轻易放崔禧回去好不容易才骗出来的鸭子,哪有让她飞了的道理。 崔禧却不肯,连连摆手,推开沈啸林过来拉她的手。 沈啸林嘴角抿了抿,显然有些不快。 “我得回去了。”崔禧顾不得再解释许多,转身就往回跑。 “等下!”沈啸林喊停她,跟上崔禧,低声说,“我陪你一同过去。” “啊?” 崔禧疑惑地扭头问道,“你陪我过去干嘛呀,你又帮不上什么忙......一起挨训呀。” 沈啸林却笑了笑,不多言语,抓起崔禧的手腕就往回跑去。 自从齐恕上回遇刺以后,王府现在的布防可比以前严密多了。等他们到了王府那条街上,远远就能看见一队队打着灯笼或巡逻或站岗的哨兵。 “你要干嘛?”崔禧心存疑惑,毕竟这个人是黑龙帮的,肯定不能光有医术,功夫必然差不了,难道......他要来行刺? 崔 禧见他不回答,又在他胸口推了一把,继续问道,“你来这里干嘛,你再不说,我可就喊人了啊。” “告诉我他们是多久轮一班?” 确认无误!是来行刺的。 崔禧翻个白眼回去,“情报没有,要命一条。我生是齐王府的人,死是齐王府的死人,你休想从我这里套话。” “哈哈哈哈。”沈啸林大笑起来,“要命你给吗?” “昂,拿去。”崔禧把头一仰,脖子伸,大义凛然。 只是那边好久没动静。 等崔禧再睁开眼睛,只瞧见沈啸林幽幽地望着她,眼里流着月光,深情款款,“我要的是你,要你的命作甚。” “呸!”崔禧冷哼一声,完全没有丝毫被撩到迹象。“少来这套,**无用。” 沈啸林一下子噎住了,茫然地眨眨眼,好半天才喘动一口气,咳嗽了一嗓子拂袖而去,“我跟你没话说。” “哎哎!”崔禧把人一把揪回来,“你要做什么去呀?” “当然是闯王府喽。” 沈啸林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俊不禁,逗她说,“夜袭齐王府,要不要一起来?” “疯了吧你,这么多兵看着呢!” 沈啸林顺着她的目光也往齐王府看了眼,然 后转脸对她邪魅一笑,紧接着从兜里掏了支什么出来,模样像支爆竹。 “过来。” “干嘛?”崔禧小心地盯着他。这个人今晚越看越不正常。 沈啸林却不肯放她,伸手把她拉到身旁,捏开她的嘴就把一粒白色的药丸塞了进去。 “你干嘛!”崔禧真的生气了,谁知道这个家伙到底给自己吃了什么。 然而沈啸林并没有理会她,而是随手又给他自己吃了一粒,然后把那个爆竹一样的东西打开,一缕青烟从里面升起来,很快就淡去了。 “这是什么?”崔禧好奇地看了一眼,还伸手往自己这边用手扇了扇仔细嗅了嗅,问道,“是迷药吗?” 一抬头正看见沈啸林一脸惊愕地望着她,那惊诧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一个傻子。 崔禧左右望了望,不解地问,“你干嘛?” 沈啸林冷笑一声,颇是无奈地说,“我还头一看到有人怀疑烟雾是迷药的时候还得使劲嗅一嗅,你是嫌晕倒的不够快吗?” “真的是迷药呀?” 崔禧吓得赶紧退开三步之外,没想到又横遭白眼,“我之前不是给你吃了解药了?” “嗯?昂昂。”崔禧有些心虚地抬眼看了看他,不敢再说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潜伏 而另一旁,这边站岗的一个小兵哥打了个呵欠,另一个也跟着打个呵欠,没过了多久,他俩脑袋一低,居然这么站着睡着了。 “他们这是......” “死不了。”沈啸林走在前头,昂首挺胸,“跟上!” “昂。”神气什么呀。 崔禧趁着他看不着,鄙夷地在他背后瞪他一眼。 “快点。” “知道啦知道啦。” 崔禧扭头看了看身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进个王府也太容易了吧......感情真有人要害齐恕,岂不是一害一个准。 似乎是看出了崔禧的疑惑,沈啸林摇着扇子给她解释说,“这药不是寻常的***。且不说那种药的药劲在空旷的地方还够不够把人迷倒,单说那股呛人的味道就不可能有人中招,更何况还是你王府惊心挑选的看门护卫。” “哦。” 崔禧好奇地往他怀里看了一眼,估计这种药是他自己炼出来的。看他那支爆竹制作的那么精美,想必里面的药物也不是寻常药材,难怪自己刚刚闻着无味。 崔禧这下算是惦记上了,赶明儿要是有空了,一定给他偷过来一支!不,至少两支。她扭头看了看 正站着入睡的两个守卫,更坚定了自己偷要的决心。 再说他们两个突破了外围的设防,等进到墙里一切就好说了。这些日子崔禧早把齐王府里里外外探了个遍,恨不能哪棵草长在哪个位置她都记得。 至于这个沈大夫,崔禧相信他确实可能还惦记着害齐恕。可尽管他有这个贼心,也没贼的能力呀。进山容易出山难,他要是真想把齐恕怎么地了,齐恕身边的护卫才不会放过他呢!虽说......最贴身的护卫陈庆现在还是废人一个。至于他哥陈兴,到现在都没见人影。 “我不杀他。”沈啸林瞧见崔禧满脸的担忧,摇摇头解释说,“我要杀他还用得着这么费心费力为他治腿吗?”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崔禧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已经信了七分,在前面领路,绕过院子里巡逻的守卫,带着他去往齐恕所在的地方。 沈啸林轻功好,趁着崔禧不注意,一把搂住她的腰带着人飞上了墙头。 崔禧吓了一跳,不待责问,沈啸林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往墙那边看。 另一个院子亮着灯,崔禧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果然是齐恕的声音。 沈 啸林对她眨眼一笑,然后猫着腰爬上一旁的屋顶,又伸手拉崔禧上去,两人一同趴在房顶上偷听。 下面除了齐恕还有好些侍卫围在那儿,就连陈庆也过来了,后背上缠着的白色的绷带特别显眼。 崔禧定睛看了看,齐恕身前还有一个跪着的,不是瑶枝是谁。 “真是服了。这个家伙怎么还这样!”崔禧看到齐恕果然把怒火迁到了瑶枝头上,恨得牙痒,“他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个脾气。” “你要回去吗?”沈啸林问她说,“我可听说这个摄政王脾气大的很,视人命如草芥,等下真把这个丫头杀了,你可就白回来一趟了。” “闭嘴呀!”崔禧心有不甘,明明感觉齐恕比以往改变了许多,她才不信齐恕半分变化也没有。 沈啸林在一旁看到崔禧紧抿的嘴唇,眼里闪光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你以为他会为你改变?”沈啸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语气里分明带着不屑与嘲讽。 “一个烂到骨子里的烂人。他要是能变,除非朽木开花。” 那头瑶枝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身旁的陈庆却抱着胳膊,撑着拐棍倚到一旁的阑干上笑 吟吟看着好戏。 到底是陪在齐恕身边近十年的人,齐恕嘴一张他就知道那条毒舌能说出什么带刺的话来。同样,齐恕到底是真的生气要砍人还是单纯地不高兴发脾气他也一眼就看得出来。 齐恕必然不会真的罚瑶枝,这点陈庆一早就猜到了。 “知道错了?”陈庆笑嘻嘻问道,“崔禧那个丫头去哪儿了?老实交代,不然王爷可当真大刑伺候了哈。” 齐恕把轮椅坐成了龙椅,敛着眉闭着嘴,星眸微寒,满脸写着威严两个字。 瑶枝可是个老实孩子,经不住吓,早就哭哭啼啼抹起了眼泪。 “王爷饶命,瑶枝也不知道小姐她去哪了。她什么也没讲,什么也没说,从您房里一回来,带上行李就走了。” 陈庆揉揉眉头,无奈叹息一声问齐恕道,“这是她第几次出逃了?这个丫头平时看着挺让人省心,怎么一到节骨眼上就爱闹个动静出来。” “她省心?”齐恕唇角一歪,冷笑一声说,“她要是省心,这天下就没有......” “嘘~”陈庆打住他,眼角往崔禧和沈啸林趴着的方向抽了抽。 齐恕鄙夷地看了看他,满脸嫌弃,就差再 问一句,“你有病?” “唉呀。”陈庆使劲挤挤眼,然后嘴角又使劲抽一抽。 齐恕这才心领神会,点点头,又用眼神回过去,示意他过来,然后低声说,“要把她抓过来吗?” “别别别别。”陈庆赶忙给他拦下来说,“冷静冷静。” “您要是这个时候把她抓过来了,她还不得把屋顶掀了?”陈庆对这两口子,咳咳,这两个人的脾气还是了解的。真把崔禧叫下来,估计今晚又得旁观一场吵架。然后目送齐恕和崔禧背对着,各自倔强地昂着脑袋往两边分开走。 “由她去吧。”陈庆叹气说,“您要是真不放心,就派两个人跟着呗。她还能跑哪儿去?瑶枝不是说了嘛,崔禧只是出去一趟,明儿早就回。又不是丢了。” 齐恕默不作声。 他倒不是担心崔禧一去不回,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逃。只是她身旁待着的可是沈啸林。 一想到那张邪佞的脸齐恕就觉得怒火中烧。 沈啸林的名声他听过,江湖浪子,淫蜂浪蝶,他招惹的女子几乎能另开一个花满巷。崔禧跟这种人在一块儿,叫他如何放心? “叫齐生他们跟紧了,一刻也不准松懈!”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起风 陈庆听得一愣,小声问道,“他们八个都去?” 齐恕挥挥手,随后让人把自己推回去了。 陈庆啧啧舌,能让王爷把自己身旁的八大高手都派出去,看来那个叫沈啸林的绝非等闲之辈呀。要不是今晚不方便,还真想把他叫出来看看。 再说那头,崔禧看到齐恕居然真的没有伤害瑶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沈啸林敏锐地捕捉到了崔禧对齐恕流露出的赞许与肯定的眼神,心中袭上一股久违的感觉,酸酸涩涩,微微发苦。这是......吃醋了? 沈啸林牵唇一笑,眼神越发阴冷起来。 他绝不会吃醋! 崔禧他们沿着来时的路退回去了。 墙外的两个小哥早已经醒了,于是沈啸林又放了一管烟。这回崔禧可看清楚是怎么操作的了,下回一定偷一支过来。 出了王府,两人一路畅行无阻,一直到了城南那座山,就是老姜臼住的地方。老家伙确实会选址,这里风景不错,奇花异草更是不少,每天都有药农背着背篓来往山间采药。 只是今天他们来的巧了,崔禧诧异地发现,道路上遍布马蹄印,两旁也有被践踏过的 青草的痕迹。 “这是......” 沈啸林抬头望山上看了看,山顶灯火通明。 “可能是有人来拜访那个老家伙吧,。” 崔禧疑惑地眨眨眼,猜不出是谁在姜臼家里与他会面,竟会有如此大的阵仗。 其实来客不是旁人,正是崔禧的熟人,杨平远。 姜臼头一次拄杖出来迎客,请杨平远在会客厅入座,待遇隆重。 “小将军年少英雄,老夫早有结识之意。只是残躯老朽,行动不便,下不得山喽。” “丞相言重了。”杨平远微微点头致意,问道,“只是,不知丞相此番请我来,所谓何事?” 姜臼笑吟吟摆摆手说,“早就不是丞相喽。老夫隐居这山林也有数年光景了。” 杨平远不作回答,低下头,端过丫鬟呈上来的茶水小酌一口。 若是他这副样子叫崔禧瞧见了,崔禧一定会感慨杨平远居然成长的这么快,仿佛换了一个人。比起以前的浮躁多动,现在性子简直沉稳的可怕。大概是柳月姑娘的离世真的给了他很大的打击,这也称得上是一种蜕变吧。只是不知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坐在对面的姜臼看到 杨平远这种不悲不喜,不显山露水的样子,原本就下垂的眼皮更往下压了压,似乎是有些捉摸不透杨平远。 而此时,院子外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杨隼,一个则是总被姜臼斥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胡未。 胡未就站在门外,脸侧着,耳朵仔细听房里的动静。杨隼则在他身旁候命一样等着。 胡未听了一会儿,便捻了捻自己嘴角的短须,沉目思忖片刻,把杨隼喊过来问话说,“你这个表弟,到底是什么态度?” 杨隼摇摇头,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站哪边。” 胡未听见了,有些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说道,“等不及了。再给你三天时间,一定把他拉到我们这边。” “这.....”杨隼面露难色。 “这恐怕没那么容易,他跟那个齐恕毕竟是生死弟兄。虽说此番有了嫌隙,可如果齐恕那边真的陡生变故,他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这我都知道。”胡未愤然地说,“可我这不是直说来不及了吗。宫里那边已经接到了消息,北边儿战事没了,那个高邑很快就要回京城来了。到时候齐恕伤也好了,齐家军士气回来, 再有那个高邑帮手。你再下手?你再下手能成功吗?能吗?” 杨隼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压下眼里的不满与怨恨。这个胡未大庭广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叱喝他,这个仇,他早晚要报! 只不过,胡未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杨隼拱了拱手说,“三日之内,我必让杨平远那小子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 “记得你的承诺!”胡未不耐烦地挥挥一宿,“我不管你送金银也好美女也好,总之,就三天。” “那,老师知道吗?” “你告诉他干嘛?”胡未呵斥道,“他除了说等着等着等着还会说什么?老家伙年纪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这件事我说了算,你着手去办吧!” 山下的崔禧对山顶上的密谋全然不知,沈啸林倒是早早地从被马蹄踏宽的山路上猜到了前往山上拜访的人必然是率领着军队的人。京城现在拥兵的除了齐恕,和出不了皇宫的近卫军,唯一剩下的自然是三将军杨平远。 此前便听闻齐恕与杨平远已有不和,没想到分歧如此之大,这个杨平远居然投到敌军阵营里去了,有意思,有点意思。 怕是这两日京城就要变天 了。 沈啸林把这件事压在心里,坐等好戏。 只是......可惜了崔禧。 这个丫头长得确实讨他喜欢,要是白白送去给齐恕当陪葬品,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哎。”沈啸林把崔禧喊过来,问道,“过两天我要出城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不去。”崔禧低着头专心致志找他说得夜里开花的药草,没怎么搭理他。 要不是为了给齐恕治腿,她才不愿意跟这个花花公子在一块。 沈啸林这种轻佻的人实在不合她的口味,还是齐恕这款好,呆呆傻傻的,特可爱。 崔禧想到这里被自己吓了一跳,一下子就烧红了脸,赶忙背过身,不让沈啸林看见。之后才意识到现在天还没大亮呢,估计他也看不见,怎地自己就如此狼狈。 崔禧懊恼地用小药锄刨了刨地泄愤。 崔禧一大早就回了府。 瑶枝昨晚就得了吩咐,齐恕不让瑶枝告诉崔禧他已经发现了崔禧昨夜外出。 瑶枝便守口如瓶,绝口不提齐恕昨夜曾来过。 崔禧也假装自己并没有被发现的样子,一回到府里,就连忙换下衣服,喊人打来洗澡水,收拾好自己马不停蹄就去见齐恕。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云突变 齐恕并不在书房,更不在自己的卧室。 “咦?人呢?” 崔禧自言自语。 一旁正练习走路的陈庆拄着拐杖说道,“走了。” “走了?他去哪儿了?他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陈庆头也不抬,只回答说,“伤没好也不行呀,皇上诏命,谁敢不从。” “皇上找他干嘛?” 陈庆苦笑一声,“大姐,我这忙着恢复身子好保护王爷呢。你到别处问去啊,我哪儿知道皇上干嘛又叫他,兴许是赐个美人也说不定。” “昂!”崔禧瞪了他一眼,转脸看着皇宫的方向,咬了咬唇,心中莫名袭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另一边齐恕确实没有遇见什么好事。 小皇上把他叫去是为了请他当庭对质的。 今天早朝的时候,朝中十八位大臣****,都要皇上批捕齐恕,理由一大堆,绕来绕去中心词不过两个字“造反。” 他们又说齐恕要造反。这个理由连齐恕都听得耳朵起茧了,他们却还是来这套。 不过这次跟以往好像是却有不同,且不说这次喊话的人数创了记录,单单是朝中的气愤就透露着古怪。 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替齐恕发声。 齐恕 扭身看了看,杨家的将军们一个也没来上朝。据说是称病在家。 朝中所剩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在了齐恕身上。 一半是仇恨的红眼,一半是旁观的冷眼。胡未一党在等着齐恕倒下,而中立的则闭紧了嘴,低下了头,等着随便一方的彻底倒台。或是胡未,或是......齐恕。 齐恕现在受了重伤,一条腿恐怕永久的废了。 他的两个兄弟一个远在边疆尚未班师回朝。 另一个正跟他闹着矛盾,态度疏离。齐恕这次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这株参天的巨树似乎真的有可以被撼动的迹象。 小皇上坐在台上,眼睛微微眯着,也把眼神落在齐恕身上。 他知道齐恕没有谋反,至少现在没有。小皇上嘴角为微扬了起来,在心里感慨。这做官做王都一回事,权与利永远是正确的,谁管他到底有没有冤屈。 “皇叔,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齐恕冷笑一声,环顾四周这群恨不能立刻扑上来生撕了他的人摇摇头,莫名记起了高邑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虎死不倒架。 别人都说这话是说老虎威风的,纵然死了,风骨犹存,雄魂犹在。 可高邑却告诉他说,老虎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它从小就是这么活的。老虎跟狼不一样,它不能弱,不能病,更不能老。哪怕病入膏肓它也得撑着,也得展露出獠牙与利爪,虎啸山林抖威风。因为一旦它露出虚弱的一面,环伺的群狼便会蜂拥而上,把它啃得渣都不剩。 这样的事冰冷刺骨,却每天都在发生。 这天朝堂上,齐恕什么也没有争辩。 耳旁尽是大臣们薨薨的虫鸣般的议论与指责之声,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里一片宁静。 突然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有了退隐的冲动。 远离尘嚣与纷争,守着一桌一椅,一床一人,粗茶淡饭了日,似乎也不错。 齐恕对着皇上抬唇笑了笑,然后转身,自己转着轮椅出门去了。 满朝文武一下子安静下来,齐齐地目送着齐恕出门。 小皇上神情也变得严肃,甚至有些狰狞。 刚刚齐恕对他笑了。 他很讨厌。他讨厌齐恕的来得莫名的笑,更讨厌齐恕擅自离朝。 无关荣耀与面子。 他只是觉得不甘,觉得恨,觉得恼。明明今天是齐恕落了下风,满朝文武都站在齐恕的脑袋上对着他指指点点,可齐恕居然就 这么潇洒的走了? 他是来看齐恕出丑,看齐恕跪在他脚下的样子,然而他料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齐恕却根本没有理他。就好像两个人面对面立着,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喊着,他以为自己是在跟对方吵架,可那个人完全没有看他。 司徒昱仿佛被当众抽了一个巴掌,仿佛齐恕是在跟他说,他司徒昱依然是一个无理取闹,无法被齐恕看作是对手的顽童,仅此而已。 “放肆!”胡未先于司徒昱大声斥骂起来。 “皇上!齐恕他这是公然蔑视朝堂!皇上,皇上!他完全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他是真的要反啊!皇上!” 胡未说完便跪下来,振振有词,“请皇上下令,立即将叛臣齐恕缉拿归案,彻查其乱国之罪!” 其他的大臣也跟着齐齐跪下来,齐声喊道,“请皇上下令,缉拿叛臣齐恕归案!请皇上下令,缉拿叛臣齐恕归案!” 司徒昱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又缓缓的睁开眼睛,低声说,“等等。再等等。” “皇上!”胡未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皇上!” “退朝。”司徒昱下了令。 旁边的小太监立即高声喊起来,“退朝——! ” 虽说这次小皇上司徒昱没有出兵,可他的做法却并没有引起大臣的不满,甚至令胡未都对小皇上高看一眼。 “新皇年幼,却早有王者气象。天佑我大**啊!” 旁边的官员却不关心这个,纷纷都凑过来问道,“可是大人,皇上他若是不发兵,我们该怎么办?” “哼哼。”胡未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说道,“安心等着吧,皇上他会发兵的。” 果然,到了黄昏的时候,御书房突然传来一道御旨,急召胡未与杨平远等一众机要大臣入宫,随后皇上要派大军闯王府,缉拿齐恕的消息不胫而走。 就连在王府不曾出门得崔禧都听见下人们议论起此事来。一时王府里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崔禧顾不得多等,还在夜里就急急忙忙跑去了齐恕的卧室,一定要从他嘴里听见个能让自己心安的消息。 此时齐恕的卧室里也已经站满了人。都是身披银甲的将领与护卫,其中也有几张熟脸。只是他们个个神情都严肃,叫崔禧越发心慌起来。 齐恕见崔禧过来了,便示意她过来自己身旁,拉她到自己身旁坐下,缓缓开口示意他们,“你们有什么要说的?继续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杨平远被绑 崔禧听他们谈话的时候确信了外面的谣言果然是真的,不由也跟着心慌起来。 满屋子的人也都面露愁容,有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李将军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气愤,“王爷,你看...我们要不要赶紧离开京城?” “去哪?”王力勇反驳说,“这会儿恐怕连城门都出不去。要我说,我们还是在王府里设防,撑到高将军回来。到时候再去找皇上把事情禀陈清楚......” “禀陈个屁!”严将军骂道,“那个狗皇帝黄口小儿一个,他懂什么?这几年里他诬陷过王爷多少次了?没有十次也该有八次了吧!要我说,干脆反了他娘的!” “对!”李将军附和说,“杀了那个小儿,我们拥王爷上皇位!” 齐恕倦极地合上眼睛,轻声说,“再大点声。” “再大点声让外面的人都听到。” “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你们是打算把“我要谋反”的证据交到他们面前吗?” “这......”一众将士都把头低下,默不作声。 王力勇思忖良久,还是建议说,“王爷,依我之见,还是早些设防的妥当。不然等他们来了,恐怕我们来不及组织 反抗啊。” “嗯。”齐恕挥挥手示意他们着手去准备。 于是屋子里的人渐次退了出去。院子里很快传来了嘈杂的口令与脚步声。 “公然抗旨可是大罪。”崔禧担忧地说,“即便这次皇上真的承认是他愿望我们了,可他还是可以用你拥兵自重的罪名把你抓起来。” “没事。”齐恕反手握住崔禧放在他肩膀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长长舒口气。 崔禧问他,“怎么了?” “我在想,兴许有一天去山上林间或者某个**溪旁隐居起来,似乎也不错。” “你?”崔禧原本想笑,笑曾经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齐恕居然也想隐退。 可是她的嘴角如何也抬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齐恕受伤了,看起来总是那么虚弱无辜,这两日崔禧每每见他竟都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心疼来,譬如现在。 崔禧什么话也没说,只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齐恕肩上,默默站到了他的身后。 而小皇上那边,已经把调动军队的虎符交到了胡未手里,准许他随意调用京城的守卫军队与杨家军,甚至连宫里的近卫军也派了出去,由张皓庭带领,统一归胡未指挥。 胡未欣喜若狂。 第一时间奔回府里,召集十几位大臣到自己府里商议。 第一个要会见的便是杨隼。 “怎么样,那个杨将军怎么说?” 杨隼低着头,叹声气,“并未表态。” “蠢!”胡未拂袖大怒,“让你办这么件事情你都办不成!你还能做什么?” “大人.......”杨隼欲言又止,老老实实地把头低下挨着。 明明不是他的过失。那个杨平远实在是不好对付,简直就是块石头,七窍都是堵着的。每次两人会面的时候,那个小子说的话也绝不会超过三句。 旁边一个大人过来解围说,“算了算了。就算那个姓杨的不来也没关系。只要我们确保他能不站到齐恕那一队就行。区区一个齐王府,光是守城部队就能拿得下来了,更何况还有张将军的近卫军,够了,足够了。” “哼!”胡未仍然不忿。 亏他那么看中那个姓杨的,还引荐他去见自己的老师,到头来果然什么用也帮不上。 再说杨府那头,杨平远早已经接收到了胡未派人从来的调遣将士的军令。 只是一时他也拿不准要不要过去。 虽然柳月的确实有齐恕的一 部分原因,可扪心自问,假设柳月当时来刺杀的是他,恐怕他亦不能轻易放柳月出牢门。 “三叔。” 杨平远正想得出神,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往这边过来了,便起身行礼。 “哎。”杨成业随便应了声,便开口问道,“你看到皇上送来的军令了?” “看到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杨成业一脸担忧。 以前齐恕就是杨成业的手下,他待齐恕几乎像是待亲儿子一样,如今若齐恕与杨平远反目...那场景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杨平远听见自己的三叔这么问,便抿了抿嘴,神情有些不悦,什么话也没说。 “你这孩子。”杨成业说,“听三叔的。这回就不要出兵了。还有,那个胡未我比你了解,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性就不行。而且这次他抓你大哥,调动这么多兵马,估计不会想活捉你大哥,兴许只是想趁乱杀了他也未可知。你切不可与他走太近,否则最后吃亏的绝对是你!” 杨平远自然很不愿意听自己的三叔总用这种教育小孩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眉毛不自觉地抽了抽,仍是不发一言。 杨成业见状自然心里 也不乐意,大声喝道,“你听没听见!” “三叔。这次我去。” 杨平远倔强地梗着脖子,“这次围剿齐王府,孩儿要过去。” “你!”杨成业背起手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责问,“不像话!你去做什么?你听说过有把刀口对准自己兄弟的吗?” “他不是我兄弟!”杨平远突然激动地大吼起来。 杨成业没料到他居然会发脾气,冷不防被他下了一跳,随即也气哄了脖子,大声喝道,“来人呐!把他给我捆起来!反了他了!” “我看谁敢!”杨平远大声喝止要围过来的几个士兵。 杨成业又大喝,“绑!” 于是那些士兵一边说着“对不起少将军”,一边把绑在腰上的齐指粗的绳子缠住了杨平远反剪的手腕。 “我今天一定要过去!”杨平远咬着牙,额前涨起青筋。 杨成业不悦地沉了沉眉,挥挥手示意他们把杨平远拖回房间。 到底是儿大不由己呀。 杨成业仰面兴叹,看见头顶上渐渐变得迷蒙又昏沉的天色,土黄与浓黑混沌在一起,凝成了一张仿佛人脸的巨大面具,又像是横压整片天空的巨船,压抑的气氛使人窒息。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府被困 其实老将军猜的没错,这回胡未的目的就是想趁机杀死齐恕。 如果等他到了齐王府,齐恕没有反抗,那他就在房间里把齐恕杀了,然后宣告说齐恕畏罪自杀或者试图反抗被他给斩了。 如果齐恕到时候真的反抗了,那正好顺理成章以武力拒捕的罪名把他给杀了。 胡未准备妥当,等不及杨平远加入他们了,叫人前去皇宫通知张皓庭,自己率先带领着京城太守,纠集各个守备力量,一同前往齐恕的府邸。 齐恕那边的人也都忙碌起来,弓箭手早早地在院墙各个角落搭起了脚架,搭建一个临时的哨塔,一排排将士披甲按剑,随时待命。花满巷那边也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如果到时候胡未下令进攻,他们还可以在外面做外援,到时候两面夹击,共同退敌。 齐恕自己在院子中央坐镇,身子坐在轮椅上,由崔禧推着,四处视察,俨然从一个大将变成了督战的军师模样。 “吩咐闲着的人多去准备些水。”齐恕吩咐说,“前院后院都备下水以作急用。” 崔禧好奇地问,“为什么呀?难道水井里的水不够喝?” “当心他们纵火。 到时候救起来方便。” “哦~”崔禧点点头。又听得齐恕说,“还有吩咐些人,多去采购些吃食回来,库里的东西可能不够。” “我们要守几天?”崔禧问道。 齐恕心里也没底。 齐家军的本事他知道,可近卫军也不差,毕竟是看守皇宫的精兵良将,好些都是高手。 再加上还有最大的一个变数,这一场猫抓老鼠的行动,杨家军到底会不会出现。 如果来了,那他扮演的是一只猫呢?还是想救下耗子的狗。 那边杨平远被整个绑了起来绑在了椅子上。 就连嘴都被布条给封上了。 看来杨老将军是铁了心不让他出去。 可胡未那边却已经行动起来了。 不过是领到命令以后的第二天夜里,三千铁甲就把齐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围的住户怕牵涉到自己,早早地就收拾好行装躲到别处去了。因而现在的巷道里除了冷冰冰的铠甲与刀刃拼成的军队再无旁人。 “齐恕!”胡未领着张皓庭和京师守郡王大人,站在齐王府前面,得意地冲着里面喊。 “齐恕啊齐恕。”胡未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慨道,“原来你也有今天 。早早出来投降,现在皇上只是怀疑你谋反,你要是武力抗拒,那可就真的坐实了这个罪名了。” 里面没人回应。 “齐恕,难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冲进去吗?再给你最后一炷香的时间,开门投降!到时候本官说不定还能再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教他给你少判一些罪。” 仍是无人回答。 齐王府大门紧闭,里面寂寥无声,像是一座鬼宅。 胡未四下看了看,用眼神示意张皓庭派人过去。 于是一个步兵便小跑着就要过去推门,结果刚刚跑出去三步,右边的墙头突然射出一支箭来。铁质的箭头撞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箭身则随即折成了两半,其中一半好巧不巧正砸在胡未头上。 胡未吓得一哆嗦,扬起袖子挡住了眼睛。 “齐恕!” 胡未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这个乱臣贼子!给脸不要脸!来人呐!上香!” 身后的士兵立刻把早先就预备好的香炉搬了上来,然后吹火点燃。 “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你到时候仍不肯出来,本官便要率兵强攻!” “卫尉大人!”胡未喊道,“攻下这齐王府,你看要多长 时间?” 张皓庭抬头仔细看了看这齐王府,此时的院墙墙头上已经上了木刺,架起了长枪,想强行爬进去恐怕有些困难。 “若要强攻,三天时间吧。” 胡未愕然,“什么?这么屁大的点儿的地方要三天?你以为这是攻城吗?” 张皓庭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胡大人有所不知,这齐恕用兵如神,诡计多端,贸贸然强攻,恐怕是进得去,出不来呀。” “你......”胡未软了软声调,“你就不能多想想可有什么其他解决之道?三天......三天未免也太久了些。” 他们此刻围攻齐王府,恐怕消息早已经传到高邑耳边儿。 前几日就有信使来报说高邑他们已经再回京师路上了。那信使出发的时候,高邑应该也已经出发了,算算时间,就算他们大军赶路走的慢,可总归也是要来呀。更何况高邑与这齐恕情同手足,万一他抛下大军,先率轻骑日夜奔驰而来,到时候又是一场乱局。 不行,三天太久了。 张皓庭看到胡未情急那张脸,对胡未的鄙夷之情愈发严重。一个奸诈小儿,若非是奉了王 命,他才不肯听这种人调遣。 “最快两天,一天时间探察,一天时间进攻,不能再急了。” “好好好。两天就两天。”胡未催促说,“卫尉大人?那您赶紧地呀!” 张皓庭这才慢悠悠回到自己的队伍。把早就从国库保管各城池及王府建造图纸的书架上取下来齐王府地图摊开在一个侍卫搬来的方桌子上,临时在齐王府外一公里临时搭建了一所帅帐排兵布阵。 胡未眼看着围困王府的大军终于动了起来,欣喜之余还不忘继续催促杨隼去说服杨平远过来。有了他的杨家军,别说是区区一个齐王府,就是攻占整个京师又有何难! 于是杨隼便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夜访将军府。 “贤弟?” “贤弟呀!你在吗?”杨隼拜见完杨成业,攀谈许久后假装夜深告辞,实际上绕过杨成业直接来到了后院杨平远所在的地方。 此时的杨平远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一天了,听见外面有人喊他,便用力地喊了几声,却发不出声。 他急中生智,用力跺了跺脚。 外面的杨隼听见了,疑惑地转转眼睛,便推门进来。 “这屋里怎么也不点灯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激将法 杨隼环顾一眼,终于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杨平远,立刻佯装惊诧地慌忙跑上前给松绑,“哎呀呀!贤弟!你怎么......是谁把你绑在这儿的?” “来人呐!来人!” “别喊了。是我三叔。”杨平远活动了活动被勒出红印记的下巴,说道,“你来做什么?” 杨隼一边替他解开身上的绳索,一边跟他说,“我......我是胡大人派来的。来看看你为什么不出兵。” 杨平远听了,不作任何答复。 杨隼嘿嘿笑了笑,又说,“是三叔不让吧?” 杨平远眉毛皱了皱,一声也不吭。 杨隼则骨碌碌转着眼睛说道,“三叔这个人嘛,太重情义,有时候确实会分不清孰轻孰重。这皇命是我等能违抗的吗?” “也就是新皇年幼,三叔他又年事高了,皇上敬重他罢了。要是我,可不这么惯着。” “嗯。”杨平远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 “贤弟当心。”杨隼赶紧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叹息说,“三叔他也是,怎么就这么狠心把自己的亲侄子绑起来!” “表哥,你回去吧。”杨平远重新坐回椅子上,面色疲惫,不知道是坐久 了累的还是思考要不要去齐王府那边劳累。更可能是在思考真的去了王府,他大概要帮哪个才好吧。 杨隼听见杨平远居然下了逐客令,心里可十分不满,毕竟他有任务在身,定要说服杨平远与他一道回齐王府,不然他在胡未面前真的就成了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了。 想到这里,杨隼清了清嗓子,眼珠子一转,终于是计上心来。 “贤弟呀,我知道咱这杨家军呢一向是归三叔管着的,你我皆是他的小辈,是长不大的孩子。所以表哥我知道,三叔定然不会让你来统率杨家军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杨平远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果然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杨平远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 杨隼悄悄勾唇一笑,继续说,“三叔不放心把杨家军交给你你也应该理解三叔的苦衷不是嘛。毕竟咱杨家军军纪严明,这些将士呢一个个又是认死理不懂变通的笨脑筋,看不到你是杨府未来的主人,只知道唯三叔是从。三叔他不让你带兵,八成是怕你指挥不动他们。” “胡言!”杨平远斥喝说,“早在未来京师之前,我就早已经带领杨家军 几次征战沙场,浴血奋战,何来指挥不动一说!” “哈哈哈,贤弟莫急莫急。”杨隼故意用饱含笑意声音回答说,“表哥信你,表哥信你。你肯定指挥得了杨家军~” 听到杨隼哄孩子似的敷衍的回答,杨平远一下子怒起来,猛然起身,恶狠狠咬牙盯着他,“我说我指挥得动!” 虽说杨平远年纪比杨隼小了个五岁不止,可他确确实实称得上是将门之后,身子精壮的很,个子也比杨隼高出许多。突然起身像一头暴怒的野狼确实把杨隼下了一跳。 杨隼却并没有因为被吓到觉得尴尬,而是借机发力,佯作生气的样子,用兄长的语气说,“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嘛!表哥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怎么还急起来了!” 杨平远愤愤咬了咬牙,嘴角微微抽动。 杨隼继续说,“本来就是嘛。 谁不知道你的三将军只是个虚衔,是齐恕他为了显示自己不专断霸权,刻意把军权给你们杨家。可是是个人都知道杨家军真正的话事人是你的三叔呀!” 杨隼用手扑了扑袖子,装作生气又嫌弃的样子,“我不过是说了句大家心知肚明的实话,你看看你跟我发这么 脾气!” “杨家军我指挥的动!”杨平远眼里几乎喷火,声线却冷的吓人。 “我是三将军,名副其实,货真价实的三将军!唯一的三将军!” “是是是!”杨隼再次用敷衍的语调说,“你说是就是,行了吧!” 杨平远也不多做争辩,大步跨出屋门,直冲出去。 “哎!”杨隼连忙喊住他,“你做什么去!” 杨平远在院中立住了脚,微微回过头,低声说,“回去告诉胡未,一个时辰后,杨家军必会出现在齐王府前!” “哎!哎!”杨隼快步追出来,大喊几声,“贤弟!贤弟!你冷静些,可别胡来呀!不然的话,三叔他怪罪下来可了不得!” 果然他这句话说完以后,杨平远往外走的脚步更加快了许多。 杨隼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消失在院门口,这才邪邪地勾起了唇角,冷冷一笑,“年轻人啊,年轻人。” 另一头,崔禧正跟齐恕一起在院子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齐恕上次在房间里表露出自己想要退隐山林的倾向以后,崔禧对齐恕便愈发照顾了起来,只是这种照顾…似乎更像是母子?姐弟? 崔禧也不清楚,明明齐恕这个家伙年龄比 她要大出许多,何以叫她生出了想要好好照顾齐恕的感觉。可能自己今生注定是个劳碌命吧。 崔禧在心里叹口气,手上伺候齐恕吃饭的动作却没停。 “啊~张口。” 齐恕不耐烦地想开口。然后不等崔禧把汤匙递过来就自己一口含了过去。 “磨磨蹭蹭。”齐恕冷声说,“本王是腿瘸了,又不是胳膊废了。我自己能吃饭。” “呸!瞎说。”崔禧自动忽略他前半句话,只心疼地安慰,“什么瘸不瘸了的,咱身子健康着呢。啊~张口~” 齐恕仰头盯着崔禧看了看,牵牵嘴角笑了笑,“哎,你说,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越发像一个老妈子了?” “呸!你才老妈子呢!”崔禧一边吹银耳粥,一边回答说,“我啊是看你一个堂堂的大王爷马上就要被投到监狱里面去了,看你可怜才多喂你两口,明白了吧~” 齐恕笑了笑,并不反驳她,只继续问道,“如果,他们要把你跟我一起送进牢狱,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会呀!”崔禧想都不想地回答说,“我当然陪你去。因为……”崔禧眨眨眼说,“我得去给你当狱卒呀,闲着没事,就抽你鞭子那种。”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巩固防备 他们两人嘴上有说有笑,然而内心里却一个比一个紧张,尤其是崔禧一边跟齐恕谈着话,另一边则一直竖着耳朵留神外面的动静。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外面一有什么动静都能把她吓一跳,本能地就缩起脖子往齐恕身后躲。 齐恕知道把崔禧拉进这场争斗实在是有些残酷。可时已至此,他也没办法让崔禧置身事外,假如现在放崔禧出去,恐怕那个烧糊涂脑袋的胡未一样也得下令满城搜捕,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安全些。 “委屈你了。”齐恕突然说了这么句话,崔禧还没反应过来,“啊?” 齐恕不再重复,因为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将跑进来,单膝跪地禀报说,“前方来报,胡未将于一刻钟以后发起进攻,南门人数众多,但李将军认为南门为佯攻,有哨兵传口信,张皓庭等一干精锐聚集在西侧门伺势而发!” “嗯。”齐恕现在伤了腿,没办法挨个哨岗去查看,却也不敢在自己的房间呆着以免摸不清局势。于是催促崔禧推他出去,要在正院中指挥。 那个小将士见状,知道不好阻拦,便派了一支持盾的卫兵围在齐恕身旁,以免院外放箭伤人。 现在 他手下人马不多,四位副将各守一边,王力勇则带着一队人马奔走各处以便随时支援。其余的百余名家丁也都发了兵器,在管家孙老头的带领下沿墙巡视。 院墙上虽然设了木刺,但并不是万无一失,若张皓庭够聪明,可以教人用巨石或粗木捣毁,甚至直接破墙而入。 攻陷区区一个王爷府对他们来说确实算不上特别困难。他们之所以迟迟不进攻,不过是想尽量减少人员伤亡罢了。毕竟那高墙后面早已经建了数不清的哨塔,上面站着的都是一等一的射手。这些哨塔比起齐恕当年在战场时候督造的警戒用的哨塔还不一样,都是根据实际情况加以改造了的。支架厚重低矮,顶棚也都加固,护栏全封。顶棚与护栏之间的豁口极窄,以保证绝少有箭支能射到里面的人,平台则加大加宽,让里面至少可以容纳三名弓箭手。 哨塔顶上与柱子还刷了一层厚厚的泥巴,防止敌军火箭,而且哨塔周围以及各个院落还均放置着盛满了几百斤水的水缸。 张皓庭带来的人一旦暴露在他们的射程之内,必受重创,更何况,墙后还有盾墙与刀斧手数百,由不得他不谨慎应对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蠢事,只有胡未那种没脑子的才会去做。 另一边崔禧推着齐恕来到了院子。 平时这里热热闹闹,到处可见穿梭于庭前庭后的丫鬟仆人,扫地的老妪,现在却空空如也,只有墙边还有着身披青甲银甲的士兵和手持利刃,双腿却在发抖的男仆。 “怕吗?”齐恕听到身后崔禧的喘息声也变得颤抖起来,回身安慰说,“若是怕了,就陪瑶枝她们一起回房里躲着吧。” “我不怕。”崔禧咬咬唇,拿出难得的勇毅来,强作镇定,“我要陪你一同御敌。” “哈哈哈。”齐恕轻轻笑了笑,却并不同意她在院子里,“回去吧。张妈回家了不在这儿,你回去了她们也好有个主心骨。” “我算哪门子主心骨呀......说的好像她们都听我的似的。除了瑶枝,你看我还能指使得动哪个?” “哦?” 齐恕居然从她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幽怨,禁不住扬起唇,回头问说,“你是在怨我没有早些给你一个正当的名分?” “我......”崔禧脸上绯红一片,抬手就在他肩上落下粉拳,“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若这不是玩笑呢?” 齐恕回眸与她相视,漆黑的眼眸深沉如海。 “我.......”崔禧居然一下子哑口,不知如何应答。 “如果我们这次大难不死,本王娶你如何?” 齐恕的眼神深情似夏夜星河,春秋烟水,吸魂摄魄。 “我.......”崔禧正忍不住要答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王爷!” “咳咳。”齐恕与崔禧双双别开视线,一个娇羞万分通红着脸,一个也把脸微微一红,可转瞬就变成了一声怒斥,“你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啊?”好容易撑着拐蹦过来的陈庆摸摸脑袋,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人生气了。 齐恕一脸愤然,没好气地说,“说吧,又怎么了?” “哎。” 陈庆这才蹦跶过去,苦着脸跟齐恕说,“王爷,我是实在不行了。那帮娘们儿你是没见,叽叽喳喳又哭又闹的,我脑仁儿都被他们给吵炸了。” “谁呀?”崔禧好奇地问了一声,随即立刻记起来了。之前齐恕早就下了命令,让陈庆领着人去保护府里那帮妇人,等真起火了,再出来帮忙灭火。 “他让你去你就去嘛。”崔禧总是帮齐恕说话,“有你在 她们总不至于哭得太厉害不是?” “放......什么啊。她们真哭起来,天王老子都劝不住,不信你去听听?反正我是不回去了。”陈庆把手里的拐棍往地上一丢,作势就要坐下来。 “哎?你要干嘛?不听王爷的话啦?” “我......”陈庆气鼓鼓坐着,看样子是真的被折磨的不轻。 齐恕见状脸上的怒火又提一成,喝道,“回去!否则军法处置。” “王爷,我留在外边杀敌,怎么也比在里面闷着强呀!” 齐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讥讽说,“你这个瘸子能怎么杀敌,蹦着杀......”话还没说完,突然记起自己也是个瘸子,便把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惹得陈庆哈哈笑起来。 “行了行了。”崔禧认命地站出来,“那我去行了吧?” “哎,谢谢姑奶奶!” “略略略。”崔禧吐吐舌头,然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齐恕的背,柔声细语,“那......那我去了?” “去吧。” 陈庆瞪大了眼睛在齐恕和崔禧两人之间瞄来瞄去,然后咧嘴一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去了,“可以啊王爷,还真把母老...小姑娘给训练成小猫了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安定人心 崔禧一脚踢了过去,然后潇洒地拍拍手离开。 等进了后院的,崔禧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陈庆刚开始接这个任务接的兴致勃勃,满心想着能陪满屋子美人在屋里窝着,结果现在一看,里面真的是关了一群哀鸿,还没推开门就听见拥挤了满院,几乎要溢出院墙的哭喊声。 崔禧使劲搓了搓脸,然后走到门前,深呼一口气,随后一脚踏开门。 “别吵了!”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一张张花容失色,梨花带雨的脸都抬起来望着崔禧。 崔禧清了清嗓子,佯作从容地走进去。 “都哭什么哭,觉得王爷他还守不住怎么着?” “怎么可能守得住!”一个妇人站起来,哭哭啼啼地喊道,“我都听说了,外面来了好几千号人呢!” “几千号怎么了,咱王爷当年打的仗,哪场不是十万起步的?”崔禧说这话的时候还翻个白眼,语气是完全是风轻云淡,仿佛打败院外的围兵根本算不得什么,碾死蚂蚁而已。天知道实际上她压根儿就没了解过齐恕任何的战绩,顶多只知道齐恕两个战场上下来的生死弟兄,一个叫高邑,一个叫杨平远。 眼看着这个妇人没话 说了,却又有一个丫头站起来,哭哭啼啼地说,“没用的,我们死定了......呜呜呜,王爷大败十万大军的时候,他自己也得有五六万人才行呢,可是你看看我们府上,哪有两千人,而且,听说皇上又从临县调兵过来了呢,呜呜呜,我们死定了。” “放屁!”崔禧大声骂道,“他们有援兵怎么了?我们也有呀!高邑将军马上就要回京城了,他可是带了几十万大军呢,谁敢不听他的话!” “远水解不了近渴,高邑将军过来怎么也得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恐怕我们都已经变成了皑皑白骨,还有什么用?” “瞎说。” 崔禧手心也冒汗,但她知道她一定得稳住这里的情形,不能让她们出去四处逃窜,若是扰乱军心就麻烦大了。 于是她抿了抿嘴,仍旧是强作镇定,“花满巷听说过吧,黑龙帮在那里备下了几千人呢,那可都是江湖高手。他们已经跟王爷说好了,只要我们守住了这边,到时候真的打起来,里应外合,我们还怕谁?” 那些人平素都是听说过黑龙帮如何凶神恶煞,现在听说他们这条能伏虎擒狼的恶龙要站到自 己这边保护自己,一下子都像是有了靠山。可心安之余却也有些犹豫。 “他们真的是这么说?万一他们不来......” “傻呀他们,要是现在他们帮了我们,日后王爷肯定重重赏他。若是不帮,等高邑将军来了,收拾了那个小皇帝以后,肯定也饶不了他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家伙。所以,他们当然得站在我们这边了。” 屋里的人听到崔禧这么说,哭声终于渐渐息止了,只有偶尔有一两声啜泣。就连守门的几个卫兵听了也觉士气大振,握了握手里的枪,把腰板挺得更直几分。 “哎~这就对了。” 崔禧坐到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童身边把她抱起来,放在膝上哄了哄,把人哄开心了才仰头望着前院的方向,在心里小声地祈祷,祈祷那个人一定要平安。 一刻钟时间转身即逝,很快,隆隆的战鼓声就在前院响起。 屋里的人又惊叫一声,瑟缩着拥抱在一起,崔禧也把那个女童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娥眉微沉。 “进攻!”随着张皓庭一声令下,京城太守的守城兵首先冲锋。 这些人是守京城的,他们以前可从来没有打过仗,自然没有什么 经验可谈,简直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上去。 结果果然就如张皓庭料想的一般,这些人还没有冲到墙边就被齐恕的弓箭手消耗去了一半,难得几个到了墙下的,不等到靠着墙喘息几口,脑袋上立刻挨了重击。就在墙的对面,齐恕的家丁搭好了梯子,抱着石头就往下砸。 太守看到此景心疼得不行,却不敢有半句怨言,毕竟张皓庭才是卫尉,拥有这里的指挥权。 就在此时,另一边杨平远进了杨家军在城外的驻地。 “少将军!”副将杨纯刚跑上来,拱手问道,“少将军!不可再往前走了?” “怎么了?”杨平远一脸阴鸷。“让开!” “少将军!” 杨纯刚急了,“少将军,老将军有令,禁止我军外出!” 杨隼在一旁听见了,呵呵呵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还知道他是老将军?” “这......”杨纯刚哑口无言。 杨平远也冷哼一声,随手把他推开。走到了另一个副将杨路身旁,把杨隼给他带来的虎符拿出来,大喝一声,“把人都召集起来,本将要调兵!” “少将军......” “叫我三将军!” 杨平远背起手,退后一步。 杨路只好拱拱手领了命令,吩咐号手起号。 很快五个副将都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其余的士兵也在各百夫长的调动下集合起来。 只是现在这五个副将除了最中间站着的,一直被他称作二牛的杨超直挺挺立着,对他忠心耿耿毫不存疑的样子。 可他身旁的四个却都低着头,或是面面相觑,或是抬头偷偷看杨平远。 “听本将军号令,即刻发兵,缉拿叛臣......缉拿叛臣齐恕!” 杨平远莫名地顿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少将军......” 最右边的一个副将往前一步,说道,“少将军,军老将军有令,绝不准我军离开营地。” “啊呀呀。” 杨隼在杨平远身边叹口气,摊开手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唉呀呀。”杨隼仰天长叹说,“收手吧,贤弟。人家一口一个老将军,我都替你感到心痛。他们听得都是老将军的命令,哪管你这个.......这个什么所谓的三将军。” 杨平远恨恨地咬了咬呀,眼底闪着青光,“再有胆敢抗我军命者,军法伺候!” 第一百三十九章 王府陷落 “少将军!” 又有人想要出声,却被拦了下去。 “让他说!”杨平远走到他身前,与他面对面站着。 “说!” 那个副将嗫喏着退了一步,闭上了嘴。 杨平远却不依不饶,一拳捅了过去,几乎把那人打翻在地。 “我让你说!” 当兵的脾气也都火爆,那个副将一下子也怒起来,大声喊道,“少将军!” “说!” “末将以为,少将军还是清醒一些为好,莫让一些不相干的外人......”不等他说话,杨隼立即使劲咳嗽了一声,再叹息摇摇头说,“原来我一个杨家人,为杨家兴衰,为杨家不违皇,不抗法,不招致皇上的怒火,为杨家忍辱负重,来做的这些事情,在某些人眼里,竟然是个外人?哈哈哈哈,荒谬,荒谬,何等荒谬啊!” 杨平远信以为真。 那个副将却气得几欲吐血,一边抽剑而出,一边大声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当年被逐出杨家还不够,居然还来误导少将军。看我今天不杀了你!” “你!” 杨隼赶紧就往杨平远身后躲。 杨平远则一把握住那个副将的手腕,然后 一脚踢了过去,把那人踢了个人仰马翻。 “你不想去,没关系,本将军不强迫你。” “来人呐!把他给我拖下去!” “少将军!” 另外四个人也都来求情。 杨平远却不管不顾,待大军集合好以后,自己****,一声令下,“出发!” “是!” 总共有四位副将跟他上了路,包括杨路和杨纯刚。 他们两个人人虽然跟上了,但仍旧不赞同杨平远的决定,多次冲到前面与杨平远并驾齐驱。 “有什么话就说吧。” 杨平远目视前方,眼神冷漠。 “少将军,末将以为,不管跟摄政王有怎样的误会,可如此撕破脸皮终归是不好。” 杨纯刚点头说,“是啊少将军,当年您与齐恕将军还有高邑将军可是情同手足。大家都是生生死死从阎王殿杀出了几个来回的生死弟兄,怎么可以轻易言战?” “少将军三思啊。” 杨平远却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目视前方。 天上的月亮不知道什么已经躲到了山一样厚重的乌云后面,天边与山相连的地方还零零碎碎在云与云的边缘散落着几点星辰。很快如墨的云 团越垂越低,两翼也越来越广,最终完全覆压住了整个天穹,空气凝重而沉闷。 杨家军的军旗低垂着,在没有风的夜里,完全没有要伸展开的样子。 “三将军......”杨路最后喊了一声。 “滚蛋!”杨超骂道,“要去就去,不去就滚!” “你......”杨超的表现有点让杨纯刚和杨路感到意外,以往明明是他最听老将军的话,如今居然说易主就易主了。最重要的是,当年齐恕还救过他的命,如今竟然说杀齐恕就杀齐恕。果然是个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 杨平远侧目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一行人继续往前。 与此同时,齐王府那边的战斗终于进行到了激烈的时候,张皓庭的军队举着盾步步为营,巨大的攻城锤也从军械库里被扛了出来,十几根木桩从不同的方位去撞击院墙。 而几排弓箭手都已经把箭头点火,张弓满弦,繁如星的火箭从天而降。 他们果然还是用火来攻了。 齐恕身旁的护卫都把铁盾平举起来,防住了来自天空的落箭。 然而如齐恕所料,院子里果然已经着起 了火。 陈庆立刻大喊起来,“崔禧!崔禧!” “快!来个人去喊她们,救火啦!” 一个小兵听到消息,立刻跑去了后院,“夫人!夫人!” 崔禧慌乱之中倒是还能明白这个小兵喊的是自己,这时候也顾不得争辩她到底算不算是王府的夫人,连忙跑了出了去迎着,一抬眼就看到了前院的浓浓烟火。 “呀!着火了!”身后的人都尖叫起来。 崔禧这时候却冷静下来,陡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一下子便重了。 “瑶枝!瑶枝!” “小姐,我在!”瑶枝赶紧跑出来,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跑去崔禧身边说。 崔禧说,“快!带着她们,按照我们先前编好的队伍去救火!” “是!”瑶枝答应下来,领着他们就往水缸那里跑。然而仍旧是有大量的人僵立着一动也不动。 “愣着做什么!救火呀!”崔禧急起来,大声呵斥说,“你们在这里发愣做什么?等着火自己熄灭吗?还是想等整个王府都起火,烧死你们这些白痴!” 崔禧的话像是一声炸雷,终于把她们叫醒了,那些人这才记起来要自保,慌慌 忙忙跑去提水桶。 “别打水别打水!”崔禧努力指挥着,“前面有水缸,也有水桶,用前院的水灭前面的火,不要用这里的!你们从这里把水桶往前提,岂不是要累死?你们能走多远?” 担心崔禧一个人照顾不来这边的陈庆在齐恕的吩咐下,蹦哒着赶来支援。看到后院的人在崔禧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往前院去奔走支援,不由扬唇一笑,这个小家伙还行,确实是能当的了王妃的料。 “快点快点!救火救火了啊!” 陈庆喊了一声,随即撑着拐蹦到崔禧身旁,笑嘻嘻问她,“怎么样,怕不怕?” 崔禧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居然都在抖。也不知是因为之前的激动还是胆寒。 “难道你不怕吗?”崔禧好容易才稳定下心神问他,“如果王府被攻破,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还有这些守卫王府的将士,恐怕一个也活不成吧?” “那可难说。”陈庆看了一眼前院,长长叹口气,“恐怕这些人的妻儿老小也会被牵连进来,到时候死的不是几千号人,可是几千个家族,上万条性命呀!” 第一百四十章 困兽犹斗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于侵袭了进来。 张皓庭手下的卫兵用巨大的攻城锤撞碎了院墙,潮水一样的军队都从这个缺口鱼贯而入。 “堵上!”王力勇大声喊起来,“堵上!把那个缺口堵上!” 然而来不及了,那些人一冲进来便直扑一旁的哨塔,用手里的刀把三人高的哨塔的支柱砍断。 没有了哨兵在自上而下放弓箭,齐恕的防备能力大减,外面的人趁势一鼓作气,用更多的攻城锤,撞出了更多的缺口,涌进来更多的士兵。 “怎么办?”崔禧急起来,现在天色黑的厉害,也不知是到了夜里还是阴天,崔禧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火光下闪烁交错的人群彼此撞击厮杀在一起。 “王爷!”李将军从里面冲出来,拄刀跪下,脸上还带着血,大声喊,“王爷!恐怕是守不住了,您快点从后门走吧!” “等等,再等等。”齐恕转身问陈庆,“阮雄他们发信号了没有?” “没有。刚刚找人问了,他们说,没找到胡未。那个家伙不知道哪去了。” “嗯。”齐恕点点头,又问,“你还能守多久?” “最多两个时辰。”李将军一边 说着这话,一边喊了人过来,“你们先护送王爷往后院撤。” 陈庆抬头看了眼周围,也插嘴说,“不行的话就叫他们过来吧,先解了围再说。” 李将军诧异地问,“难道我们也有援军?” 陈庆解释说,“原本想着擒贼先擒王,让他们把胡未那个老贼抓过来,谁料到,人家根本不在前阵,这个怂包!” “叫吧。”齐恕点点头,总算下了令。 于是陈庆从怀里掏了一支令箭来,点了火,立即就在天上炸开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龙。 外面的阮雄的人见了,都提刀出来,聚拢在包围齐王府的近卫军外围的巷道上,一个个都憋着劲。 “阮老大,怎么说?” 阮雄眯着眼看了看天上齐恕给出的信号,摸摸胡子往地上狠啐一口,大声发令,“还说什么,**娘的!” “弟兄们!平日里这帮捕快杂兵的没少欺负咱!都跟我来,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了!” 阮雄一呼百应,身后的黑龙帮混杂着其他被齐恕整 合起来小帮小派也跟着蜂拥而上。 张皓庭在前面专心致志地盯着围攻齐恕这一仗,没想到身后突然喊杀声震天,待他回 头看时,身后黑压压一片人已经涌了上来。 “来人呐!”张皓庭大吃一惊,惊叫道,“怎么回事,后面来的人是谁!” “报——!”一个小卒跑上前,慌慌张张禀陈说,“不知道哪里来的地方势力,围攻我军!” 张皓庭又急又气,“居然是帮地痞流氓?他们是要造反吗?” 站在他身旁的太守也是一辆的惊慌,“恐怕,这次是真的要反啦!” “要是不反,他为什么不逃呢?竟然组织人马抵抗,恐怕摄政王他,这次是真的要谋反逼宫呀!” “他原本就是要谋反!”张皓庭凶恶地看着前方,抽出腰里的佩刀,大喊一声,“来人呐!跟我一起冲,活捉齐恕!” “卫尉大人?后方不管啦?”太守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张皓庭却恨恨地一咬牙,冷冷说道,“我们人少,若是再分兵拒敌,去抵抗后面那些谋逆的狗贼,恐怕既攻不破王府,又受不住这条街。不如忍痛断尾,全力冲击!” 张皓庭大喝一声,“杀!” 其余人见自己的主将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了出去,个个都备受鼓舞,紧着而至。 府里的陈庆听到外面传来了 喊杀声,正要庆幸阮雄他们果然如约而至,可一转眼功夫突然形势就急转而下,突破围墙的皇家军突然像是杀红眼似的疯狗一般大杀四方,眼看着就要把齐恕设下的最后一道岌岌可危的防线彻底击溃。 “不妙不妙。”陈庆连忙撑着拐杖又蹦又跳往齐恕待着的方向跑,边跑边喊,“王爷!王爷,大事不好,快撤,快撤!” “怎么又要撤?”崔禧连忙跑去把人扶着,心急地问道,“刚刚不是说阮雄他们已经参战了吗?是他们打不过吗?” 齐恕也觉得不可以思议,按说凭王府的守军再加上阮雄他们里外夹击,区区几千的近卫军根本不足为惧,何以至此? 陈庆喘了口气,方扶着腰继续说道,“不是。主要是那个张皓庭。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他眼见自己要输了,却不逃跑,居然还领头冲进来,摆明了是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啊?”崔禧一下子也慌起来,召集了还在附近救火的女眷们,大声喊道,“快跑吧,快跑吧!别救火了!” “荒唐!”齐恕使劲捶了一把椅子。“困兽之斗罢了,给我守住了,既然他冲进来找死,我 们就成全他!崔禧留下,照看她们,把她们带去安全地撤去外面。” 崔禧最怕见到齐恕这个样子,怎么又冲动起来了。输就输了呗,都什么时候了,面子什么的难道比命还重要? “王爷,我们......”崔禧正要阻拦,可一低头,却看到了齐恕冷峻的眼,明明与先前在皇家猎场时候幼稚而冲动的眼神不同,这次比以往更多了成熟与自信。 齐恕抬头见到崔禧与他目光相交,“你担心我?” 鬼才担心呢。 崔禧有些无语,天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鄙视的眼神看成是担心的。 不过,既然他不像是在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崔禧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那,去就去吧。记得小心点啊。” 果然齐恕并不是脑子抽了去送死的,他确实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如张皓庭一样,齐恕的现身同样激发了他们这边的守卫的士气。那帮浴血奋战的士兵扭头一看,自己的主帅和身边的助手都在不说,最关键的是来战场提高士气的这两个一个满身绷带还拄着拐,另一个则干脆坐在了轮椅上。他们这帮身子健全的哪有不努力战斗的道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战场游说 眼看着两边的士兵都杀红了眼,一个比一个更疯狂,攻得厉害,守得坚强,张皓庭的部队竟不能再推进丝毫。 而在张皓庭身后,阮雄他们也紧跟而至,两面铜墙铁壁一样的包围圈终于渐渐相遇合拢,继而逐渐收缩。 张皓庭见自己大势已去,仰天冷冷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齐恕!我乃殿前卫尉,你敢杀我吗?” 齐恕隔着层层的军队遥遥看了他一眼,不予回应。 而另一旁,张皓庭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他身旁的几个侍卫更是把盾都丢了,引弓搭箭就往齐恕脑袋上,完全是拼命也要把齐恕拉上做替死鬼。 然而不等到那箭头碰到齐恕的衣服,阮雄他们的箭支已经取走了他们的性命。 “王爷,护驾来迟,见谅啦!”阮雄他们也已经跨过缺口的时候,从外面杀了进来。 陈庆喜出望外。 齐恕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从他的眼神中,依然可以明显地看到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过片刻,外面突然传来了更嘈杂的喧闹与厮杀声,齐恕与阮雄他们都警惕起来,回身往那个方向观望。 崔禧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或者是从脚底下感到了微微的震动感, 分明是隆隆的马蹄声。 “你们先跑!”崔禧催着那帮女眷们往后院跑,从后院湖边的船上逃跑。自己则匆匆赶往前院。 “你怎么回来了?” 齐恕看到崔禧擅自跑回来,不悦地皱了皱眉,催促说,“赶紧走!” 崔禧却不理他,跟众人一样抬头看着前方,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陈庆也呆呆的,喃喃说,“从临州调兵过来没这么快吧?” “不是从临州调来的。” 齐恕说,“是平远。” 崔禧松下一口气,笑说,“早说呀,你们,吓我一跳。我得去看看他带军打仗够不够威风。” “别去。”陈庆一把拉住了崔禧的袖子,眼神却落在齐恕身上,明明是担忧与恐惧。 而齐恕却闭上眼睛,慢慢把自己的身子倚靠进轮椅的椅背上,竟然如释重负。“他果然还是来了。” “怎么回事?”崔禧疑惑地看了看两人的神色,心中莫名袭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难道他是来......” 墙一头,厮杀声终于渐渐停了,随之响起的是震天战鼓与号声。 杨平远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身后猩红的杨家旗随风招展,在漆黑 的夜里发出猎猎声响。 威武确实威武,可如今杨平远的威武丝毫没有让崔禧感觉到欣喜,唯有胆寒。 “他真是来抓我们的?” 崔禧不信。 阮雄他们却抽刀而出,纷纷退守到了齐恕这一边。 张皓庭则仰天大笑,眼睛死死盯着齐恕,也一步步倒退了回去,“三将军!来的及时啊!” 杨平远并未说话。 接着天空奔跑过云层的闪电,齐恕与崔禧他们都看到了杨平远看向这边的目光,冷漠而疏离。 杨纯刚和杨路两位副将仍旧不肯放弃机会,小声劝说道,“将军,三思呀。” “对面的可是你大哥!” 杨平远的眉毛动了动,嘴角几不可察的微微一抖,然而夜幕笼罩,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杨平远终于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刀,随着九天里一声雷鸣,嘶吼了一声,“杀——!” 齐恕残余的兵马也都提刀冲上去,齐王府又一次挤满了厮杀的人群。只是这次齐恕已经明显落了下风,他的兵马连续守了一天一夜,都已经筋疲力尽。 崔禧见不得眼前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劝告说,“走吧,走吧,我们快撤,现在撤还能多保住一些人。” 齐恕却不 动,眼睛越过混乱的人群与早已坍塌颓败的院墙,直勾勾盯着远处街道上的杨平远。 “齐恕!”崔禧急了,自己冲过去,握住轮椅后面的扶手就要把齐恕推走。 齐恕却紧紧地扣住了轮椅的轮子,鲜血淋漓。 “你干嘛?”崔禧连忙又去掰开他的手,“你疯了?” “你逃吧。” 齐恕平静地说道,“我留下。” “要逃一起逃!” “我不逃了。累了。” 崔禧不管不顾地掰开他的手,有些气愤地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 可是等她起身掰开了齐恕的手,再跑去后面推轮椅的时候,齐恕便又把手搭回去了。 “你放手!” “陈庆!陈庆!”崔禧喊道,“你过来按住他的手。” 可陈庆哪里顾得上呢,他自己都走不来路,过去一把就被齐恕推倒了。 “你们都不用管我,赶紧撤吧。阮雄,带他们走。” 还是阮雄想得开,痛快地答应下来,拉上崔禧就要往后院撤。 崔禧哪里肯走,挣脱开了,又站到齐恕面前,冷着脸问他,“你到底走不走?” 齐恕低着头没说话。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齐恕迎来了人生第一个耳光,响声差点害盖过了对面隆 隆的战鼓。 陈庆不可思议地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崔禧。 齐恕则仍旧低着头,僵僵坐着一动也不动,倒是脸侧的手掌印一点点凸显发红起来。 崔禧仍旧目光冷漠并嘲弄地盯着他,然后不发一言地扭身便走。 阮雄满眼倾佩,这女子好魄力。 只是崔禧走的方向并不是往后院去的逃生之地,而是前方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你要去哪?” 崔禧没理他们,自己穿过交战的人群小跑着往前去了。 好在那两伙人厮杀的厉害,都没心力分神,更不知道这个突然闯进人群的女人是哪边的,因而都没人管她。 只等穿着一身藕粉色长裙的崔禧在乌压压的兵甲中越跑越近的时候,留在杨平远身边护卫着的杨路出于警惕引弓瞄准了崔禧。 “慢着。”杨平远把杨路的胳膊按了下来,允许崔禧跑过来。 崔禧在杨平远身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小脸却倔强地仰着,死死盯着杨平远,目光如炬。 杨平远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挪开,不去看崔禧。 崔禧却开口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抓他?” “奉皇命来的。” “呸,你要是不想来,我不信那个蠢皇帝能指挥得动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杨平远倒戈 杨平远眉毛皱了皱,眼睛仍旧不敢去看崔禧,只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继续说,“军队是国家公器......” “你跟齐恕明明是结拜兄弟,怎么能自相残杀呢?” 杨路虽然不喜欢一介女流这样冒犯自家的少将军,然而崔禧说的正也是他想问的,因此他也附和说,“是啊,少将军,要不我们干脆跟齐将军......跟摄政王一道,反了那个狗皇帝就是!” 杨纯刚也附和说,“杨路说得对。那个狗皇帝明明是摄政王从烂泥里扶起来的,现在倒要派兵来杀摄政王。我看等我们杨家军替他把摄政王除了,接下来可就轮到我们了!” “闭嘴。”杨平远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杨纯刚和杨路却仍旧苦苦劝告。 “我让你们闭嘴!”说着他把手里的银枪一转,用枪尾把杨路扫下了马。 “听我将令!全军进......” 崔禧跳起来挥着手,大声打断他,“等等,等等,你不要.......” 杨平远从马背上俯身,低头恶狠狠瞪着她,威胁说,“再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当心我先用你的人头祭旗。” “你......”崔禧急得满脸通红,仍旧张开双臂在 战马前拦着,“我不准你过去!” “让开!” 杨平远一杆长枪闪着寒光,直接戳到崔禧脚下,低吼说,“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说完更是策马往前一步,与崔禧对身站齐了,冷冷说道,“齐恕杀了我最心爱的人,你猜我也杀了他最喜欢的女人,他会怎样?” 崔禧惊出一身冷汗,再抬头看他的时候,正对上杨平远阴冷的目光,里面分明盛满了杀意。 “我......” 崔禧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杨平远真的举起了长枪,正要一枪刺下,就在他身后的军中,突然冲出了一队人马,骑兵撞开正在交战的人群,径直跑到齐恕那边去了。 “杨超?”杨平远愣了愣,看着跑去对面的人。 那个被他喊做杨超的就是之前一直默不作声那个,杨路先前还骂他忘恩负义,明明齐恕救过他的性命,可他听到要带兵来抓齐恕,居然眼皮都不眨,毫不犹豫地就跟过来了。 原来这家伙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抓齐恕,竟是护着他来了。 杨纯刚和杨路面面相觑,也都从互相的眼神中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杨路翻身上马,大喊一声,“想护齐将军的跟我走!” 喊罢便沿着杨超的路率先冲向齐恕那边。 身后的军队一片死寂。 杨平远咬着牙回身望着,看到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大吼一声,“走啊!想走的都过去!” 于是更多的队伍开始行动了,近乎半数的人都跑去了齐恕的阵营。毕竟在齐恕当年上战场的时候,其中好些人都曾是齐恕的旧部。 杨平远见到此状,终于面露微笑。 旁人可能会以为他这是因为自己的军队临阵倒戈而无奈的自嘲,可崔禧心里十分清楚,他是真的在笑,开怀且喜悦。 因为刚刚的局势对齐恕是碾压,齐恕的性命完全掌握在他手里。让他决定齐恕的生死,他确实做不出选择。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齐恕那边的力量与自己已经是旗鼓相当,他尽可以全力作战,无论最后死的是齐恕还是他,他都可以问心无愧。 只是苦了两边对垒的将士,昨天还是朝夕相处的弟兄,今天居然就要兵戎相向。 “到底是何事这么热闹呀!” 街道那旁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胡未居然也赶了过来。 而在他身后,一样站着黑压压的将士。他果然是跑到临州调兵去了。 杨平远剑眉一挑,明显有些不悦,待胡未 走近了,方出声问道,“大人是不信我?” “哪里话哪里话。”胡未笑眯眯打着官腔。 “下官只是怕少将军着了这个叛贼的道儿损兵折将,特意去临州调兵过来,帮助将军罢了。” “咦?这位不是.......”胡未一眼就看见了夹在人群中的崔禧,两眼立时放起光来,“来人呐!把她给我抓起来!” “慢着!”杨平远横枪阻拦,崔禧赶紧躲到他身后去。 胡未眯着眼睨视杨平远,捋了捋胡子,奸笑说,“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吗?就知道你跟那个叛贼齐恕是一伙儿的!来人呐!都给我拿下!” “胡说!”杨平远反驳道,“本将只是觉得两军交战,却为难一个姑娘,恐叫人不齿吧?” “额......”胡未笑了笑说,“三将军果然礼义之人,是下官莽撞了。”说着他又用眼角瞟了崔禧一眼,仍旧吩咐自己的手下,“来人呀,把崔姑娘请下去,刀剑无眼,当心别伤了她。” 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换了套说辞却堵上了杨平远的嘴。杨平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崔禧被人押了下去。 “杨将军,还愣着做什么,打吧?”胡未说完,便挥师直上,把自己从临 州带来的援兵都派了过去,对面的杨路等人也不甘示弱,双方再次混战在一起。 杨平远却按兵不动。 毕竟现在齐恕那边替齐恕卖命的都曾是他的手下。 “少将军?”胡未有些急了,“你怎么还不叫你的人上去?难道你真要违抗皇命要跟那叛臣一起造反不成?” “少拿皇上来压我!”杨平远恨恨地一咬牙,瞪向胡未的眼光凶恶无比。 从临州随着胡未一同过来的主将裴定侯立刻策马上前,将胡未挡在身后,与杨平远针锋相对地对峙。 “哼!”裴定侯鼻孔出气,大声喊道,“全军听令,杀尽这些叛贼,一个不留!” 这次胡未带来的人原本是要防整个杨家将的,而现在杨平远带出的人本就不足杨家军半数,先前又分成了两派,不过千人却要对抗裴定侯的近万人实在力不从心。 眼看着杨超杨路他们节节败退。杨平远握枪的手鼓起青筋。 “少将军?心疼了?”胡未冷笑着过来,“心疼的话,不妨也站去他们那边,陪他们一起呀,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哈哈哈哈哈!” 不等他笑完,杨平远手中的银枪一闪,枪头便溅起一片血光。 胡未已经被他斩于马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兄弟情深 显然杨平远那一枪过去是谁也没料到的,整个齐王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正在交战的士兵也都回过头来呆呆望着这边,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远处齐恕看到胡未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也跟着抖了一下手,目光紧紧锁定在杨平远的枪尖。即便是隔着夜幕,可在偶尔划过的闪电的光亮下,依然可以看见枪头的颜色明显斑驳暗淡了许多,大概是沾了血。 “你杀了他。” 裴定侯低头望了眼胡未的尸首,既没有动怒,更没有悲伤,似乎乐见其成。 “久闻杨少将军英武不凡,看来我裴某此番是来着了,居然能与少将军你切磋一番,真是快事,快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罢他便策马回去,重新收拢了士兵,冲着杨平远和齐恕两人喊道,“你们一起上吧!” 杨纯刚和杨路见了,面面相觑,都拥着兵马跑回了杨平远身边。崔禧也已经从发愣的看守那里逃开,往齐恕的方向跑。 路过杨平远的时候忍不住站住脚,扭头对他说一声,“谢谢你还愿意帮我们。” “谁想帮你们!”杨平远把长枪上的血擦净,冷冷说道, “去告诉齐恕,我是不想听这个**在我耳旁嗡嗡叫唤,与他豪无干系!” 崔禧抿了抿嘴,抬头也只能看见杨平远的侧脸。 可她心里清楚,杨平远无非只是嘴硬罢了,他怎么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齐恕落难。 然而等崔禧跑回去的时候,齐恕的神色一样也凝重得吓人。 陈庆的整张脸都惨白,“他调兵怎么那么快,那么远的路程竟然转眼就到了?” “我们赢不了吗?”崔禧问道。 齐恕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轻声叹说,“我也没想到他还真的把人调来了。看来司徒昱那个小鬼算计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定然是早就把兵马埋伏在京城附近了,估计那个狗皇帝一直等着这一天!”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齐恕吩咐说,“备战吧。” 阮雄张了张嘴,终于开口说道,“王爷,恐怕......这敌众我寡,还是趁着他跟杨家军缠斗之际早些撤退的好。” “说什么呢!”崔禧不乐意,“怎么可以撇下杨平远。他是为我们才得罪那个什么什么将军的。我们带他一起走!” “夫人,您抬头看看他的架势,恐 怕我们想带他走,他也不肯吧?” 那头裴定侯见这边的嘈杂声响终于停了,于是也在马背上端坐起来,大笑一声问道,“少将军?休整好了?要不再去跟你那个瘸子大哥商议商议,是你们哥俩轮番上呢,还是一个一个来?” “收拾你,我一个人足够了!”杨平远一人策马冲在最前,裴定侯也冲上去。 天上的雨酝酿了一整天,终于肯不再吝啬地倾盆倒了下来。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扬起矮矮一层薄雾,更密集的雨滴又把这层薄雾冲刷成地上的泥流。 齐恕看了看身旁仅剩的几百名残部,尤其是方才就一直主张撤退的阮雄,头一次产生了有心无力的疲惫感。 他知道他不能再让自己身边的人往上冲了。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将士们还好说,可阮雄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本就只是为利而来,如今让他们舍命,恐怕他们不免有倒戈之忧。 杨平远在前面冲锋陷阵,为了保护他而冲锋陷阵,可齐恕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崔禧敏锐地捕捉到了齐恕眼中被他强行掩饰住倦色与无措,悄悄地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齐恕的手。 两人之间并无言语交流,却能感觉到从彼此身上传来的温温热量。 齐恕用力反握住崔禧的手,松开又攥上,终于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说,“陈庆,叫几个人过去,我不管你把平远打晕也好,拖回来也好,总之,带他回来。其他人......撤了吧。” “哎!”阮雄第一个答应,护送着齐恕就往后院撤。 陈庆则安排了几个身手矫健的能手混入前面战乱的长街,自己一步一回头,终于跟着齐恕他们一起往后院撤去了。 只是裴定侯也不是傻的,一眼就看见齐王府里人再往王府后院转移,大声吩咐道,“陈德清!你留在这儿拖住他们,老夫我去擒那摄政王!” “哪里逃!” 杨平远横枪来挑,裴定侯来不及躲闪,险些跌下马,只得赶紧收缰,却大笑起来,挑拨道“哈哈哈哈!杨少将军,你可真够忠义的,你大哥都丢下你跑了,你还护着他?” 杨平远头微微低了低,眼角的余光禁不住往齐恕撤退的方向瞟了一眼,眼底掩不住的神伤。 裴定侯冷笑一声,正要再去追齐恕,不料杨平远竟然再刺过来一枪。 “他去 哪与我何干,我要杀的是你,不是他!” “你!”裴定侯大怒,“老夫有意放你一马,你莫要找死!” 裴定侯说完仍策马去追,杨平远果然紧跟上来拦着,“要去追人,先过了我这一关!” 大风挟着暴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深秋原本就寒冷的夜晚现在直冻得人发抖。马背上两个人对峙着,杨平远持枪站在通往后院的院口,身下的战马的污血早已经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雪亮的毛发在寒夜里亮得刺眼。 裴定侯往地上啐了一口,催马上前持着手里的大刀劈砍过去。 两人交错之间,兵器相击打的乒乓声不绝于耳,好似是堕入人间的连绵雷鸣。 然而杨定远终究不是裴定侯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格挡不住,一刀被劈砍在左肩,几乎扯下半个胳膊。 杨平远吃痛跌下马,身下积起的雨水一下子便被染红,在深夜里显出如墨的颜色。 “呸!”裴定侯顾不得与他多纠缠,率领部下提刀继续追击过去。 此时齐恕他们已经到了湖边,原先撤离女眷的那些船只见人来了,慌忙起身往他们身后张望,见没有追兵才敢往上迎。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杨平远之死 齐恕的轮椅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现下正由阮雄背着。 没等他们全部上船,身后又一次响起来厮杀声,裴定侯终于还是追到这里了。 “齐恕!你这个懦夫!”裴定侯见他们要乘船逃了,立即给自己的手下打了个眼色。 他的手下心领神会,不多时便从前院拖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出来。 “齐恕!”裴定侯对着已经离开岸边的乌篷船喊话,“你且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谁!” “杨平远?”崔禧惊讶地捂住了嘴。 此时的杨平远像是个破碎的布娃娃被枪挑着,长枪立在裴定侯的身边,就像是一棵极细又笔直的树上悬挂着一个吊死的人。他身上的甲胄早已经变成了连雨水也冲刷不掉的深黑,也不知是泥还是血。 裴定侯见齐恕没有折返的意思,恼羞成怒,从腰里抽下佩刀,一刀刺进了杨平远的大腿。 即便是在湖中的齐恕也听到了那声划破长天的惨叫。 乌篷船终于停了下来。 裴定侯大喜过望,用眼神示意弓箭手在自己的身后埋伏起来,等那船稍稍靠近,进入射程的时候便万箭齐发。 既然捉不住活的,一个死了的摄政王同样可以拿去 交差。 “走啊……” 杨平远一张口,深黑的的鲜血就从嘴里涌泄下来。 “走啊!”杨平远大声喊道,声音已经嘶哑地不成样子。 齐恕在船上紧紧闭着眼,终于下令说,“停下吧。阮雄,告诉他们,船不会靠岸,叫他们派个小船过来,接我过去。你们就乘着这大船走吧。” “说什么呢!”崔禧护着齐恕。 一船的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的脸都木然着,就连船夫也停止了划船的动作。 于是,黑漆漆的乌篷船被斜斜的秋风催着,竟然一点点往岸边飘去。 裴定侯大喜,抬手示意弓手做好准备。 “走啊……咳。” 杨平远一开口就被自己的鲜血呛到肺里去了。 他吊着最后的半口气,目光死死盯着裴定侯的后背,手却悄悄摸向了自己的大腿,在那里还留着裴定侯先前留下的一把剑。 “杀!”杨平远忍痛拔出腿上的长剑,一只手揪住裴定侯的后衣领,另一只手则拿着剑狠狠地刺进了裴定侯的肚子。 “啊!”裴定侯挣扎起来,使劲掰着杨平远早就受到重伤的左胳膊,杨平远却不管不顾地累着,任凭身后反应过来的士兵 惊慌地上来砍他,只遥遥望着湖面上那黑漆漆的乌篷船大声嘶吼,“走啊!走啊,大哥!” 乌篷船的船夫终于回过神来,使劲划离了岸边。 这场大雨让崔禧生病了。 又或者是这几日她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于是终于承受不住垮掉了身子。 好在黑龙帮有一位神医沈啸林,这才算是平安无事。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几日他们都住在阮雄远离京城的私宅里,这里依山傍水,虽然说不上环境多么清幽,但是作为一个躲避之处来说确实算得上是华宅胜地了,至少可以保证朝廷的军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来。 说来也是讽刺,堂堂一个摄政王,不过是几天前还高居人上,日日受人巴结奉承,顿顿皆是海味山珍,没想到一夕之间竟落魄至此。 只是这回与上次还有不同,崔禧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齐恕眼里丝毫没有了之前的颓唐之气,明明是又受了一次挫折,反而是越激越勇的样子。 不过崔禧并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表达出来,整个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像是提前打好了招呼,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对前几日那场恶战的所有话题 ,对杨家军此时的处境更是绝口不提。 “齐恕。”崔禧没有再喊王爷,大概是怕齐恕听到后反而回忆起在王府的不快。 “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来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在这附近好好走一走呢。” “好啊。”齐恕欣然应允。 这回齐恕跟陈庆一样了,轮椅早就丢失在了齐王府。阮雄原本叮嘱下人重新打造一个也被齐恕回绝了。 齐恕要来了一副拐杖。因为沈啸林说,用拐杖比他总坐在轮椅上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强多了。整日里养尊处优还想站起来,白日做梦。 当齐恕把这句话转述给崔禧的时候,崔禧忍俊不禁,“是了,他的风格。” “哎?那些嬷嬷和丫头们呢?她们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一个也没见。”崔禧补充说,“连瑶枝那个丫头也没来看我。” “阮雄的家不大,养不下那么多人,都分散开了。” 齐恕拄着拐,行动不便,崔禧便走近些搀扶着,远远看去仿佛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样子。 “瑶枝也分出去了吗?”崔禧小心地替齐恕看着路,毕竟一个行动不便要拄着拐的人爬山可不是件容易事。 齐恕停下来喘 了口气,才又对崔禧说,“那个丫头一早也分出去了。她去了花满巷。” “啊?”崔禧手上一松力,差点把齐恕给摔倒在地。 “哈哈哈。”齐恕大笑起来,笑声倒舒畅,大概是真的心情愉悦。 “就猜到你骗我。”崔禧佯装生气,眼睛余光却偷偷注意着齐恕,生怕他的开心是伪装出来的。 杨平远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结拜兄弟。 然而齐恕并没有悲伤的样子,嘴角总也微微扬着,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两人说说闹闹,一个半时辰以后,总算爬到了山顶。 山顶的风很大,秋风正在往寒冬的冷风里过度,在山头与脚下的林海呼啸而过的时候,总带着丝丝的凉意。 崔禧有些发冷地抱了抱自己的胳膊,齐恕看到了便说,“冷了?” “还行。”崔禧抬唇一笑,也走过去替齐恕紧了紧衣领。 “看这下面。”齐恕用一支拐棍黑崔禧指了指远处的京城,仿佛是一只威武却狰狞的青色巨兽盘踞在莽莽原野。 “京城好小。”崔禧说道。 齐恕点点头,“是啊。弹丸之地,却总有无数人争来抢去。” 这话说完,齐恕便闭上了嘴,远远再没了动静。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山鬼乱说话 崔禧听不到齐恕说话,再扭头看时,只看到齐恕迎风立着,望向远处的目光深远又幽邃。 “你……” “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齐恕这样说着,回头对崔禧笑了笑,告诉崔禧不用担心。 崔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你小心点啊,可别离悬崖太近,当心风把你吹下去。” 崔禧走开了,在离齐恕不远的地方站住脚,默默地看着。 开始只是担心齐恕万一想不开,自己突然丢下拐杖就冲下悬崖去了。可后来看着看着,居然真的担心山风可能会把齐恕带下悬崖,因为那个背影实在太单薄,单薄的仿佛没有了骨头和血肉,只一层轻轻薄薄躯壳。风一来一去,那躯壳就被宽大的袍子给裹挟到天上去了,再也回不了头。 好在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齐恕还是好好的回来了,“走吧,下山去吧。” 崔禧上前扶着,问他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呀?” “嗯?”齐恕笑了笑,“为什么这么问?” “你想啊,事已至此,京城我们肯定是回不去了。即便能回去,齐王府也住不了人吧?”那晚她可都亲眼看见了,别说前院院墙已经被撞破了七七八八,单单是那大雨都浇不熄的火势 就不知道得把齐王府烧成什么鬼样子。 于是崔禧建议道,“不如我们也在这山里盖间房子住吧?怎么样?” 崔禧越说越觉得这计划可行,心里越激动,看向齐恕的眼里闪着光,期待齐恕同意。 “你放心,钱不是问题。我从王府逃出来之前早就准备了很多银票在身上。到时候我们买块地皮买几亩良田,或者走远些,改名换姓在城里盘家店也好。” 齐恕侧脸望了她一眼,抓住重点问道,“你哪里来的钱?” “这个......”崔禧摸了摸脑袋,小声说,“嘻嘻嘻,王府都着火了,我要是不拿出来,岂不是浪费?” “那么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这个嘛........” 崔禧脸红地低下脑袋,小声说,“从你床头上拿的......” 看到齐恕不信的眼神,才又补充说,“好吧好吧,还有一部分是从账房拿的。当时有很多丫鬟都在里面抢钱啊,抢金银首饰什么的逃命。我怕她们把钱抢光了就不回来了,于是就......就替他们把钱管好。” “你倒是挺忠心。”齐恕说,“那怎么一直都不见你把银票的事告诉我?” “这不是告诉了嘛。”崔禧陪 着笑挽起齐恕的胳膊架着他下山。这一幕却正好被从山下往上走的沈啸林瞧了个正着。 沈啸林闷着头往上走,与崔禧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还不忘冷冷吐槽一句,“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齐恕顿了顿脚,抬头望望天,“哦,漫山遍野的醋味。”然后低声问崔禧说,“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谁?”崔禧扭头看了眼,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说,“我喜欢他干嘛呀。阴阳怪气的,一肚子坏水。” 齐恕一抬眉,告诫他说,“小声点,我这条腿可还在他手里呢。” 崔禧禁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会儿,附耳告诉他,“药方我已经拿到啦,不过他说你这腿没有三五个月肯定是好不了了。” “三五个月以后呢?”齐恕问道。 崔禧努努嘴说道,“那得看情况吧。要是不好好休养的话,估计刮风下雨痛一痛也是难免的了。” “痛就痛吧。能让我撇了这拐杖就好,继续往前走就行。” 齐恕这话说的似乎是他的腿,可崔禧分明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终于停住脚问他说,“什么意思?” “嗯?” “你难道还想回京城?” 齐恕也在崔禧稍前的位置停下来,回 眸笑了笑说,“为什么不呢?” “你魔怔啦?”崔禧又气又急,“你这次可是抗命拘捕,是真真的谋反了,你要是再回去,那个小皇上能饶得了你?即便他这次放过了你,可以后呢?他对你肯定心有嫌隙,早晚还会再来一次前几日那样的围攻,那时候你怎么办?” 崔禧早就生怕齐恕会头脑一热再跑回去给杨平远报仇,没想到他果然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齐恕似乎也知道崔禧会阻拦,只微笑着听她讲完,等她冷静了些才开口解释,“我会让高邑过来。让他去跟皇上把话说清楚,洗去我谋反的罪名。” “哪有这么容易呢?”崔禧不信,“而且高邑到底还是皇上的将军,到时候一道圣旨又把他调去边疆了你怎么办?有人再要杀你谁来救?难道要害死另一个杨平远吗?” 齐恕闭上嘴,撑着拐杖慢慢过来,凑到崔禧耳边说,“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怎么可能不发生呢?那个皇上我见过,他野心大得很,根本不可能容得下朝廷里有比他权势还大的隐患!” “我没有希望他能容下我。”齐恕笑了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崔禧错愕地看着他。 齐恕悄悄凑到她耳边说, “我来做皇上。” “你......”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皇上随时会杀我了,不是吗?” 崔禧吓得不轻,连忙前后左右都看了看,抬手捶他一下,“你疯啦?还真的要谋反吗?” “自己的命总要坐在自己手里才安心。”齐恕悠长地呼出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即便是只年幼的老虎,可谁知道他会不会趁你熟睡的时候偷偷跑过来,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齐恕继续说,“所以啊,真正能解决后顾之忧的方法只有一个,杀了他。只要你把老虎杀了,自己当老虎,那样还用得着担心自己会被老虎咬死吗?” 崔禧气坏了,却偏偏又想不出话来反驳。 齐恕则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柔声说,“等我做了皇上,你来做皇后如何?” “呸,谁要给你做皇后。” 崔禧的脸红了红,有些羞涩地别开脸。 齐恕却轻轻笑起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低声问道,“哦。原来你不肯。可是,我怎么记得,刚刚还有个谁跟我说,要用从我这里偷来的银票买座宅子跟我一起住呢?” 崔禧才不承认自己说过这种话,狡辩说,“可能是山鬼说的吧。猎人说,山里总爱闹鬼。” “哦~原来如此。”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沈啸林旧居 崔禧他们回到宅院的时候连阮雄那种大老粗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笑而不语。崔禧微微红了脸,努力装作毫不知情。 接下来几天甚至还刻意疏远了齐恕,倒叫齐恕郁闷得不行。 不过他一时半会儿倒也顾不上这个,他派去京城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京城的消息。 杨平远的尸首已经被送回了杨府,据说很多百姓自发去杨府门口给杨平远送别。 齐恕知道,那些人多半是去安慰杨成业的。杨成业一共三个儿子,早年便战死了两个,杨平远是杨家老大的儿子,也是杨家唯一的血脉,如今竟说死便死了,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承受不了。 “该送的口信我都送了。”齐生说,“老将军说他迟几日,办完侄子的丧事就过来。” “不急。”齐恕说,“让他好好处理平远的后事吧。” 齐恕也在阮雄府里为杨平远刻了灵位,矮矮小小,刷着一层枣黑色的漆,上面用金笔写着“幼弟杨平远之灵位”。 灵位供在偏院一个小房间里,牌子前供奉这香与水果菜肴。齐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崔禧没有去打扰他,她知道 有些事只能齐恕自己慢慢想开。她也相信,凭借齐恕的能力他一定能够走出哀伤的阴影。 只是齐恕把自己关起来这两日,沈啸林没少来找崔禧。 崔禧因着他肯给齐恕医治伤腿,因而便答应他一同出去外面。 京城是去不成了,齐恕与崔禧的通缉告示满城都是,毕竟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战斗在京城引起的轰动不亚于外军对京城的侵扰,一时间全城惶恐,生怕脆弱的城市再发生一起上千人参战的混战。更何况在这场战斗中不仅丧生了一名位高爵重的中大夫,更有杨平远和裴定侯两位大将接连战死。 朝廷对外界可不会说杨平远是为了保护齐恕力战而亡,他们只会把这条人命也安在齐恕的脑袋上。 杨平远是三将军,是齐恕的拜把子兄弟,京城百姓皆知他对齐恕是如何尊敬爱戴。齐恕就不一样了,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不近人情,莫说只是他的兄弟了。即便是齐恕的亲娘,恐怕这个杀人魔也不介意多条人命在手里。因此不过是齐恕他们仓惶逃窜出城的第二天,全城百姓就对这个残杀同袍,杀了他们两位大将的摄政王恨入骨髓。 民间群情愤起,恨不能生啖其肉,剥其筋骨。 因此沈啸林没有冒险带崔禧去京城,而是带她去了城外的一个山村去了。 又或者说是一个小山城也不为过。那里距离阮雄这个隐秘的小山寨大约十里路程,位置也是在半山腰。 那里原来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名唤庆安村,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与它差不多的小山村。后来官府在山上山下修了条往来通商的山路,庆安村正巧是这条路的边上,借着便利的交通一跃成为了这里名副其实的枢纽中心,经济也一点点发展,如今已经繁荣到了可以成为庆安镇的地步。 沈啸林便是带崔禧去这里。他们二人是骑驴去的,这一点倒让崔禧觉得新奇不已。不得不说沈啸林果然还是很懂得如何讨崔禧这种小姑娘的欢心。借着这股新鲜劲儿两个人说说笑笑,不过半日便到了庆安村。 “哇。”崔禧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地方很合她的心意。既保留了与世隔绝状态的淳朴民风,又因为那条路而不失去对外面世界通商的机会,不至于像野蛮人一样原始而闭塞。这里的都一切都透着浓浓的乡村气息。 “你 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崔禧对沈啸林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一看就是红尘的大染缸里泡了几百年的老油条,竟然也会对这等纯净的世外桃源感兴趣。 沈啸林却依旧摇着他打死不离身的扇子,几分得意地说,“仙鹤在人间呆久了,偶尔也要回仙山的。” “这是你出生的地方?” 崔禧好奇地抬头盯着他。 沈啸林却丝毫不隐瞒,“是啊,很意外吗?” 崔禧撇撇嘴说,“我当你生来就在花满巷。” “哈哈哈哈。”沈啸林大笑,对着崔禧挤挤眼说,“我带你去看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没兴趣。” 沈啸林似乎一早就料到崔禧会是这个反应,完全不觉得意外,只长长叹口气说,“唉呀~那真是可惜。” “当年我师傅他老人家似乎是留下了疗筋养骨复健的方子,可是我这脑子......”沈啸林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佯装痛苦地仔细回忆,“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那方子到底是怎么写得来着?” “你师傅还在你们以前住的地方?”崔禧就知道这个家伙一定得变着法引诱自己。可谁叫他说出来的这个诱饵对 她还真挺有吸引力呢。 “走走走,赶紧走!”崔禧不耐烦地催他,“到时候要是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你就死定了知不知道?” 沈啸林却贱兮兮恬着脸说,“能死在你手里,那也是我沈某三生有幸呀~” 崔禧被他说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露出个嫌弃的神情,领头就走在前面,“是这个方向吗?” 沈啸林确实没骗她,只是说的部分是真话。 他的确是在庆安村长大的,他的老家就在庆安村北直走的山头上。那里常年生长着一片竹林,外围的竹林密集且质地坚硬,因而少有人进去,唯独一条通往山上的路也修得是窄窄一条,似乎住在山上的那人格外钟爱这些恣意生长的竹子,唯恐把路拓宽一点也会伤到这些挺拔的生灵。 这样清幽静雅的环境竟能养出沈啸林这么个“风流潇洒”的人物也是不简单。 崔禧禁不住多瞥了身旁的人两眼,企图从他身上看出一点点与竹有关的品质来。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沈啸林瞧见了立刻又邪魅的笑起来,“当真是喜欢上我了?” “昂!”崔禧冷哼一声别开脸,沿着小道继续上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秘药粉 等出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就在山上竹林唯一的空地上,一间小小的屋子在空空的院子里遗世独立,却又丝毫不显突兀,仿佛与满山的竹林早已经浑成一体,融为这山林的一部分。 “你小时候就住这里?” “是啊。”沈啸林走了进去。 这里看起来已经多年不曾有人居住了,边上的篱笆有些破旧,连墙根处也生着青草带着苔藓,一看就是多年没人气的老宅。可仔细一瞧,院子里的地面还能明显看到有人打扫过的样子。 “你师傅不住在这里。”崔禧笃定地说,“这件屋子分明早就没人住了。” “是啊,”沈啸林抬眸微笑说,“人走了,可他留下的典籍还在呀。” 说着沈啸林就用脚蹭刮了地面皱皱眉说,“这院子是谁打扫的,怎么这么敷衍。” “你花钱雇来的?” 崔禧笑说,“你倒是挺念旧,人走了,还知道给老家雇个人来清扫。” 沈啸林却大笑起来,把那扇子哗啦一声阖上,握在手里得意洋洋地说,“凭我飘渺神医的称号,他们不给我立碑盖庙,可派几个人轮流给我打扫打扫屋子总还说得过去吧?” “又来了 。”崔禧说,“少一些自吹自擂,多练练医术,也不至于现在给王爷他看病还得回来找典籍。” 沈啸林微微一愣,随即无奈地摇摇头,“你呀.” “我怎么了。”崔禧不满地说,“现在我人跟你来了,药方呢,拿来吧。” “等着。” 沈啸林仍旧卖个关子,自己跑到屋子里,从不知道搁置了几年的药柜里挨个找药材。 崔禧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屋子。 这个屋子原来的主人看起来也是个风雅之士,屋里收藏的名画古董亦是不少,不过崔禧仔细一看,大部分似乎都跟医药有关,尤其是其中一面墙上密密麻麻用小篆写了满墙的药材名字,后面还缀写着斤两,大概都是一副副的药方。崔禧摇摇头在心里感慨,以前自己曾听闻什么乐痴,那这人大概是个医痴了。 “这都是你师傅写得?”崔禧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师傅现在哪里去了?” “早些年就走了。那时候我和师妹都还小。老家伙把我们养到能自己找食吃饿不死的年纪,就自己一个人抛下我们逍遥去了。除了偶尔回来看两眼书,研究点什么新药,就再也不过问过我们两个。 ”沈啸林回头崔禧问题的时候连脸也不抬,低着头,煞是努力的配着药。 “你对这药倒挺上心。” 崔禧见他这副样子,笑嘻嘻再说道,“哎,后悔没有早点帮齐恕站起来了是不是?” 沈啸林斜唇一笑,“站起来?我倒是恨不得他能一直这么残废下去。” “切~”崔禧翻个白眼,“嘴硬。” “这可不是嘴硬,是心里话。” 沈啸林终于肯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对崔禧说一句,“我配药不是为了他,是为你。” 崔禧冷哼一声,正要反驳,可一转脸看到那人眸子里款款深情,脉脉传神,竟险些也被撩拨起心弦,有些小慌乱的别开脸,强装浑不在意地说,“谁...谁稀罕你的药似的。” “要是你师傅在这里,我肯定打死都不找你来给他配药。” “是~”沈啸林不跟她多说,低下头又忙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沈啸林都在忙着把各类药材磨成粉,然后又按斤按两的称好分类。 崔禧则一直在旁默默地看着,偶尔上前帮帮忙,帮他一起研磨一些药粉。虽说她腕力小,又掌握不了技巧,没磨多长时间胳膊和背就都酸痛起来, 比给齐恕研墨还要累。 然而崔禧并没有抱怨,更没有觉得枯燥,甚至对沈啸林的印象也一点点改观。这个看起来纨绔又风流的浪子,认真起来的模样似乎还挺好看。崔禧对沈啸林的好感更深一层。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已经是日渐西沉。 崔禧他们终于得点灯才能看得见桌子上的药物。 “好了,大功告成。”沈啸林终于把所有的药物都搭配了一起,足足有几斤重的成药。 “这么多?”崔禧惊讶地问,“这些药都是给他用的?” 她用手指戳了戳装药的袋子,啧舌说,“这是敷在伤处的呀,还是要让他煮了喝下去的?这要是喝下去,估计能喝个十年八年吧?” “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不是给他的,是为你准备的。” 崔禧抬头,暮色里沈啸林的眼睛熠熠闪光。 “给我的?”崔禧神色有些不悦,“我一没病,二没灾,我吃什么药啊我。” 沈啸林却神秘一笑,提上这一袋的药粉就往门外去了。 “哎!你去哪?” 崔禧小跑着跟上。那个人却仿佛是脱缰野马,或者说更确切一点,更像是挣脱了家长管教的野孩子, 撒欢就往山上跑。 崔禧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到后来不得不叉着腰扶着竹子才能继续往前,“......慢...慢一点,不行了,我得喘口气。” 沈啸林这才肯在前面停下来等她,面带微笑地回头望着。 “快点,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呀。”崔禧不耐烦地往前爬。鬼知道这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正常人哪有会在夜里往山顶爬的。 可看沈啸林在前面闪跳腾挪的样子,分明是对这里十分熟悉,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好在他终究还算有良心的,看到崔禧是真的爬不动了,还知道回来找她。 “我抱你上去。” “啊?”崔禧抬头望着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待明白过来的时候,沈啸林已经把腰一弯,两只胳膊一用力便把崔禧打横抱了起来。 “你把我放下!”崔禧的一张脸通红如煮熟的大虾,使劲捶着沈啸林的肩膀不敢看他。 沈啸林怎么可能会放,脚一点地,又同先前一样轻盈又灵活地往山上去了。 “待好了别乱动。”沈啸林邪邪一笑恐吓说,“你要是乱动,摔下去了,我可不负责找你的尸首。”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秋萤 崔禧哪里还敢乱动,四肢都僵僵地保持原样,脸埋在沈啸林的怀里,眼睛使劲闭着,一喘气,口鼻中皆是沈啸林身上的气味,暖暖的带着药香,似乎比想象中好闻? “哈哈哈,快到了。”沈啸林看到崔禧在自己怀里乖巧如小白兔的模样心中升腾起满足感,大笑着加快了脚底的步伐,更迅速地往山顶掠去。 崔禧的脸就贴在沈啸林的胸膛,沈啸林的每一次呼吸都听得真切,说话时胸膛的颤动都清晰可感,莫名地,她便红了脸,粉色从她的脸颊一路奔到她的脖颈上,连耳朵尖也泛着滴血一样的粉红颜色。 “到了。” 沈啸林终于在山顶停了下来。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山顶却不算太暗,满天的星斗在山巅撒着星辉。尤其是在经过一场大雨之后的星空,越发明辉光亮。 低头甚至能借着星光看到脚底的石块凹凸的样子。 崔禧一从沈啸林的怀里被放下来,立刻就往旁边一跳躲开了些距离,局促又不安地撩着自己被山风吹乱的头发。 “靠近些,山上冷。” 沈啸林善意地提醒,在崔禧这里也变了味道。 崔禧丝毫不领情,挺着胸别着脸就 是不看他。 沈啸林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不再劝,而是从自己的腰上接下来原先准备好的装着药粉的袋子。 然后往这座山的最高处走了走,将那些药粉一把一把迎风撒了出去。 崔禧虽然还站在一旁,兀自生着闷气,可终究也压不下好奇心,偷偷用眼角瞥着沈啸林的动作,神情疑惑。 “你在做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 沈啸林微微一笑,问她说,“要过来帮忙吗?” “故弄玄虚。” 崔禧鼓着腮帮子立即又别开脸,可眼睛的余光还是不自觉地往沈啸林那边看,看披着一身皑皑星光的沈啸林在山顶迎风挥洒着雪白的粉末,居然也有一种神秘的巫祝仪式的美感。 崔禧终究忍不住上前帮忙一起撒起那些药粉来。 “当心别迷了眼睛。” “我知道。”崔禧挤开他,自己来撒这些药粉。 很快,她似乎是产生了幻觉,竟在大地上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星光。 “怎么回事?”崔禧诧异地望着脚下。 满满一袋药粉终于撒没了。 沈啸林则扶着她从山顶的高出下来,然后引她往山下走。 “我刚刚好像看到天上的星星掉进树林里去了。” 崔禧问沈啸林说,“你看到了吗?” 沈啸林笑而不语,仍旧引着她往山下走去。 “快看!那不是幻觉!”崔禧指着相隔一条山沟的对面惊讶地喊道,“你看到没有,有星星在对面的树层里!” 崔禧又惊又喜,忍不住就要往星星出现的地方跑,还是沈啸林及时一把拉住了她,“当心脚下,你想摔死不成。” “我看到星星了,不在天上,在树林里飞!” 沈啸林狡黠地笑了笑,对崔禧说,“这里树丛太密,去那个地方看才有意思呢!” 说着沈啸林就一路把崔禧拉到了山中一处小涧,汩汩的水流在巨大而崎岖的岩石间蜿蜒前行。这里没有遮挡人视线的的树荫和杂乱的草丛。 崔禧一眼望去,整条小溪的上空都是幽绿色的星星幽幽飞舞。 “这是......”崔禧激动的不能言语。 沈啸林这才告诉她说,“萤火虫。” “可这是秋天了。”崔禧难以置信地看着漫山遍野不断升起来的萤火虫,惊诧不已。这些萤火虫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仿佛这一刻天空真的落了下来,天上的星星终于在人间徘徊起舞 ,天上的星星与人间的萤火虫和清澈的小溪上星星与荧火虫的倒影共同构筑了一个璀璨又绚烂的人间奇景。 “秋天哪里来的萤火虫呢?”崔禧在萤火虫之间转了个圈,丝毫不在意这些发光的精灵是六条腿的虫子。 沈啸林也摇着扇子走到崔禧身旁,把落到崔禧肩上的萤火虫吹开,说,“秋天当然有萤火虫。” “可我以前都不曾见。” 沈啸林也抬头望了眼萦绕在他们周围的这些奇幻的星辰感慨说,“是呀,到秋天,萤火虫就没了。” “那它们......”崔禧恍然大悟,“是你的药粉?” “是啊。”沈啸林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个故事?” “说,萤火虫的闪光都是为了能够在茫茫的黑夜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大多数萤火虫最后都找到了。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一些怪胎,或者是他们的光不够亮,或者是他们的颜色不够正,又或者是他闪来闪去的光总叫旁人看不懂,所以,一直到夏天过去了,他呀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那些能够找到自己另一半的萤火虫,都在夏夜里心满意足的死了。而那些找 不到的,便只能一个人继续苦苦地寻找,从初秋,到深秋,直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点燃身后的那束光。” “你的意思是说......”崔禧抬头看了看小溪上空飞舞的萤火虫,疑惑地问,“这些萤火虫都是找不到另一半的?这么多,他们如何找不到?” “因为他们以前很分散。”沈啸林朝着崔禧的方向走近了一步低声说道,“原本他们有的在山前,有的在山后,有的在山顶,有的在山腰,现在是你把他们聚到这里来了。聚到了这条小溪。” 沈啸林说,“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互相接近并了解对方了。可是......” “可是什么?”崔禧好奇地问道。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萤火虫,虽然他也来到了这条小溪旁,也看到他心目中的那只萤火虫,他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心满意足的在秋天里死去。” 沈啸林的这句话过于直白,一下子把崔禧也吓了一跳。 她今天第三次红了脸,两颊火烧一般地烫人。 沈啸林却仍旧微笑地看着她,轻声问道,“怎么样,你愿意给这只可怜的大萤火虫一点希望吗?他错过了夏天,不想再错过这个秋天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高邑归来 沈啸林来的这一出确实挺好,场地选的不错,氛围营造的也够,可总让崔禧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进了套的兔子,难受又拘谨,浑身不自在。 “那什么......”崔禧小声说“我得到......得到明年冬天的时候才及笄呢。” “我可以等。”沈啸林眼里尽是柔情。 崔禧别开脸,往后退了退,婚姻二字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实在为时尚早。 沈啸林也沉默下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却彼此什么话都没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啸林自认自己魅力无限,现实也确实如此,一个风流多情又善解人意的帅公子谁不喜欢?往年那些姑娘可都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扑,可今遭似乎在崔禧这里碰了壁。任他如何苦心布置,崔禧却总也态度冷淡。 “时候不早了。”崔禧打破尴尬说道,“齐恕该从屋里出来了。我们得回去了。” “哦。” 沈啸林答应了一声,摇摇头叹声气,知道现在时机未到,只得他日另作打算。 “可是,现在回不去了。” “嗯?” “在庆安村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吧。,” 要是沈啸林没有来这么一出,兴 许崔禧还会同意他的建议,可是现在,崔禧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说道,“回去吧,反正今天月光也挺亮的,早些回去好了,免得他们担心。” “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崔禧没有作答,自顾自走在前面,沈啸林只好跟上。 同时也在心里更坚定了主意,他一定要把崔禧追到手。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报复齐恕了,这事关他的尊严,他不信自己如此精心安排的种种竟然抵不上齐恕那个连情话都不会讲的闷葫芦。 “不管你想多久,我都等你。”沈啸林如是说。 两个人最终还是从庆安村回来了。只是未到门口,远远望去的时候,竟发现院门前整整齐齐站了一队人,借着月色仔细再一看,竟然是一众兵甲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外。 这么隐蔽的地方,竟然也被他们找到了吗? 崔禧心里一惊,从慢悠悠的驴子身上跳下来,提起裙子就往前跑。 沈啸林赶紧过去拉住她,“等等!别冲动!” “齐恕还在里面!”崔禧忧心如焚。 沈啸林用力把她拉回身边拦着,也锁眉往远处看,院门前的士兵都笔挺地立着,手里的银枪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 “你现在冲过去也是送死。”沈啸林把崔禧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直到她冷静下来才松手,拉着她往路旁的低洼处躲了起来。 而崔禧眼泪早就已经流了下来,抽抽搭搭一副神伤的样子。 明明只是外出一趟,怎么回来以后竟变成了这副光景?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沈啸林也有些慌张,可总归比崔禧遇事多,即便没有处变不惊,很快却也镇定下来。 “你千万不要出声,就在这里呆着。”沈啸林看了一眼路旁的驴子,捡起一块石头来丢过去,把它们驱赶得远些,免得被士兵们看到,寻到这里来。 崔禧却也拉住了他的衣角,抽泣着小声说,“你也......也别去了。要是真的打起来了,你一个人去了也没什么用。” 沈啸林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神色一变,仔细往院子里看了几眼,疑惑地说,“不对。怎么院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嗯?”可能是他们真的来晚了,里面已经打完了? 沈啸林说道,“凭我大哥的实力,即便他们找上门来,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沦陷。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我大哥他们见人来 了,就早早抛家舍业遁去逃命了。再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并没有动手。” 崔禧闻言终于也站起来,小心地往那边张望。这个院子的确安静地吓人,如果真的打起来了,怎么说也应该像齐王府那样到处都燃着火。 “等等......”崔禧突然看到门前那两队卫兵中有一个人扶着腰里的刀走来走去,那身形和步态,越看越叫崔禧觉得眼熟。 “那是.......王力勇?” “谁?”沈啸林模模糊糊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因而问道,“是和你们一起从王府逃出来的那个?” “对呀。”崔禧一双细眉微微蹙紧,“他怎么会在外面......” 沈啸林说,“可能这些人是齐恕安排的?可是我大哥干嘛把他的人撤了换成你们的人呢?”沈啸林回过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崔禧一眼。 崔禧说,“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难不成你怀疑齐恕是把你大哥抓起来了?自己霸占了这里?” “谁在那边?”院门口的王力勇突然喊了一声。 吓得崔禧和沈啸林慌忙弯下身子躲起来。 还好这里离门口远,又是有遮挡物的低洼处,不像门口还挂着 灯笼。王力勇应该只是警惕这边的动静,并没有真的看到他们。 沈啸林问道,“这个人对齐恕忠心吗?” “你什么意思?”崔禧问道,“难道你是怀疑是他跑去山下把人引上来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两人交谈之间,忽听得头上传来脚步声,待他们抬头的时候,王力勇已经蹲在路旁笑眯眯看着他们了。 “原来是三当家的和夫人。我还当是哪里来的夜猫在这里悉悉索索。” 两人面面相觑。 沈啸林警惕地站起来。 崔禧则试探着问道,“王爷他......” “在里面呢。”王力勇看起来心情好得很,说话总带笑,“我们家将军回来了,这回儿在里面跟王爷说话呢!” “谁?”崔禧惊喜地问,“你是说高邑回来了?” “那是。”王力勇语气颇是自豪,“他领着先锋军先回来的,就在山下驻着呢。后面还有二十万大军,这回还不宰了那个狗皇帝?哼哼。” “这么快。”崔禧神色又由喜转忧。 “怎么了?”王力勇伸手把他们两个人从路旁拉上来,问道,“你是担心我们赢不了?” 第一百五十章 密谋造反 “嘿嘿,不用怕,都打探过了,我们这二十万再加上杨老将军的五万,闭着眼都能打赢。更何况,其他各州听说裴定侯死了,吓得屁都不敢放一声,没一个敢调兵往皇城支援的。现在那个狗皇帝孤家寡人一个,除了身旁一个统领近卫军的张皓庭,一个能用的也没了。” “嗯。”崔禧紧咬嘴唇。 齐恕确实跟她说过想要推翻司徒昱自己做皇上,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一切竟然来的这么快...... “夫人,进去吧。”王力勇现在精神焕发,明明脸上还有瘀伤,可精神却好得不得了,走路几乎都要大摇大摆起来。 崔禧他们进了院子,果然院子里的人也都精神振奋,憋足劲想要再大战一场报了前几日这个仇。 崔禧不敢多耽搁,径直往王力勇指的茶室里去了。 推门进去,里面的人一共有七个,除了齐恕,高邑和前几天一同守王府的李义将军以外还有三个人,都坐在高邑身边,看那模样,应该都是高邑身旁的副将了。 “哟 ,王妃回来了?”高邑看到崔禧进来,嘿嘿笑着打招呼。 崔禧红了红脸,并没有争辩,安静地坐到齐恕身 边去了。 “继续说吧。”齐恕说道,“你打算怎样?” “直娘贼害死我三弟,这个仇说什么我也得报了。”高邑仍旧嘿嘿咧嘴笑着,眼里的凶光却狰狞得吓人。“不是我不听大哥你的,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报仇只是一时之快。”齐恕微微合眸,沉声说,“杀一个区区司徒昱有何难?撞开城门攻进去就是,城里区区千人的守军,自然挡不住你几十万人马。” “可然后呢?” “死了一个皇帝,谁来掌管朝政?” 高邑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大哥你!” “你愿意,可天下人愿意吗?” 齐恕继续说,“到时候不过又是各州分派而立,或率兵来朝,或举旗反抗,边远之地更可能喊着不承认皇位正统的口号,既不来朝,也不起兵反抗,而是宣称独立,割地为王。到时候各州屯兵自重,不过又是一个群雄割据的局面。二十万大军,在数万万天下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说推便推了,你我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听到这里,高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山一样魁梧的身材在位子上挪了挪。 “那大哥说,你想怎么办?” “要取天 下,首先要说服天下。举兵造反容易,师出有名难。篡位夺权容易,名正言顺难。” “那,大哥的意思是,你还要回朝上?” 崔禧听得一惊,只是造反就够让她担忧的了,怎么齐恕还要回京城吗? “你疯啦?”崔禧心急地说,“你就不怕到时候他又给你按个罪名?到时候恐怕那个皇宫早就变成了你的棺材,进得去,出不来!” “这丫头说得对。”高邑说,“我不同意你如此做法。这不是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吗?荒唐!” 齐恕却笑了笑,解释说,“局势未明,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更何况,即便他有那个贼心,真的想一口吞了我,可他总要考虑考虑你那二十万精锐不是?” 高邑闭上眼,深思熟虑,却还是摇了摇头说,“不行,还是太危险。” 他说,“那个小鬼心机重,保不齐哪天他就找个由头把我调开了,到时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再说了天下大势瞬息万变,我现在的二十万瞧着挺厉害,拉出去谁也不敢惹。可谁知道明年,后年会怎么样呢?万一他就跟这回这样,早早地调动各州大军,也拉个几十万的人马出来 ,那时候势单的可是我们。” “放心,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崔禧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不该说话,可还是觉得齐恕这样是也有点过于弄险了。忍不住把手搭在齐恕身旁,齐恕便握住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方对高邑说,“你着手去做吧。” 高邑叹口气,一拱手便出门去了。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跟着告退走了。 崔禧这才问齐恕说,“你真的打算回京城?” “嗯。”齐恕也不隐瞒,“明天收拾一下,这两天就回去。” “可是......” 崔禧说,“现在回去,他不会派人来抓我们吗?” “当然不会。” 齐恕解释说,“我让高邑先回去,到时候他会替我申诉一下,洗掉我的罪名。” “怎么可能。” 崔禧不信,“这件事闹得那么大,王府都被烧毁了,京城的百姓肯定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就算那个皇上想免除你的罪名,可是他该怎么对自己的臣民们说呢?他肯定不会改的,等你回去,依然是叛臣。” “他会的。” 齐恕胸有成竹,“高邑可以说服他。” “高邑哪有那么厉害的辩才......” “他的刀剑啊。” 齐恕笑了笑,回答说,“有时候刀剑说话比嘴巴厉害多了,谁都辩论不过。” 果然不过是第二天晚上,高邑进了京城不过半天时间的时候,就信鸽从京城飞出来,上面果然是皇上洗去了齐恕的罪名,信上还说,小皇上已经在全城张贴告示,表明心迹。其中不乏大量道歉的话语,言辞恳切,由衷表达了对冤枉齐恕的歉意和希望齐恕能够原谅他轻信小人谗言的事情,并希望齐恕能够早日回京帮他处理政务。 “高邑办事够快的。” 崔禧也把信拿过来看了看,方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可是住在哪儿呢?” 齐恕抬头从窗外看着月光,长长舒口气说,“这个不用我们操心,他会准备的。” 正在此时,那边传来了敲门声。 “谁?” “我。” 是沈啸林。 崔禧疑惑地跑过去开门,“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沈啸林却只是抬头看了眼屋子里,然后对着齐恕一拱手方对崔禧说,“这是王爷的房间,你怎么在这?” “我......”崔禧抿了抿嘴,回话说,“我来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回去了。” 沈啸林神色迷惑,将信将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同床共枕 崔禧赶忙岔开话题问他说,“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王爷。”沈啸林进去,对齐恕说,“王爷,听说府上的老伤医回乡下去了,在下特来补缺。” “不用。”崔禧替齐恕回答说,“老伤医走了便走了,又不是不会回来了。再说了,即便是什么时候急需大夫,派人去药房找个就是,哪用的着如此劳烦三当家的。” 齐恕则在窗边远远地审视了一番这个沈啸林,问道,“你想随我回府?” “愿为王爷医治腿疾。” 崔禧冷哼一声,“我可不敢信你,你可是提供过一张假药方了,难道你还要说现在用的这副也是假的?” 沈啸林笑了笑说,“这可冤枉我了。只是药方随不假,但总要随着伤口的愈合程度加以调整才行。初时用药应当以杀毒防脓化瘀为主,待到患处病征稳定,又当用药促进骨骼筋络生长恢复,最后还要内服调养,外抹药膏以使患处皮肤光洁不至于疤痕累累。” 崔禧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分辨不出真假,只觉得他说得似乎也在理。 那头齐恕思虑一番,果然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你便随我们一同回王府。” “王爷......” 崔禧心里知道,这个家伙才 没有那么好心,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崔禧总也不能说她觉得沈啸林是为了她才入王府的。 这话别人说可以,可从当事人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味道总是怪怪的。万一沈啸林矢口否认,倒显得她自作多情。 崔禧只好把话都咽了回去,然后使劲在沈啸林胳膊上拧了一把,赶他出去。 “好了好了,王爷都答应了,麻烦沈神医赶紧回去吧,不要打扰王爷休息了!” 沈啸林笑眯眯任由崔禧把他推出门,然后趁着崔禧还没来得及关门,又一把捉住崔禧的手腕,把人拉出来。 “你疯啦?”崔禧慌忙拍开他的手,往房间里看,还好还好,齐恕并没有看到。咦?不对,明明是这个家伙非礼,怎么还好像是她偷情一样,居然心虚? 崔禧立刻板起脸来,正了神色威胁说,“放手,不然我就喊人了!” 沈啸林莞尔一笑,却对她说,“我不放心你跟齐恕独处一室。” “你!”崔禧稳下心神来,自己一根根掰开沈啸林的手指说,“我爱跟谁跟谁,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沈啸林说,“你要守好身子,待你及笄之前,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不可轻许他人。” “莫名其妙。”崔禧嫌弃 地白了他一眼,退回房说,“沈神医回去好生休息,莫做白日梦了。” 说罢便把门一关,撇撇嘴说,“神经病。” “他说什么?” 齐恕问道,“又在调戏你?” “他敢。” 崔禧脸色微微一红,解释说,“谁知道那家伙心里怎么想的。好像谁都会对他一见钟情一样......” “你没有心动过?”齐恕眼底含笑,崔禧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吧.......”崔禧背着手,故意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他,“又或者...有?这个我也记不清了。” 齐恕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崔禧则得意地笑起来,“昂~记起来了。昨晚他好像还对我表白心意来着。嘻嘻。” “你怎么说?” 齐恕别过脸去,脸上阴晴不定。 “我呀~”崔禧迈着欢快地步伐,一手摇着自己的头发,一手背在身后,感慨地说,“唉呀,那可就不清楚了。那种气氛下,孤男寡女对吧,说什么都有可能。” “你是故意在气我? “我哪敢呀~”崔禧说完这话便弯腰探着脑袋去看齐恕的脸,“唉~生气啦?” “本王为什么要生气。” 齐恕端端坐正了身子,“明天回京城,带上他。” “哦?真的不 吃醋?” 齐恕咧开嘴阴冷地一笑,“不知道那场火烧没烧到狗圈去。如果没有的话,那些狗估计也都该饿了。” “呸。人家是替你看病去的。”崔禧拍了齐恕的肩膀一下。这几日两人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完全没了主仆之分。 “我走啦~”崔禧告别。 齐恕却拉住了崔禧的手,“等等。” “干嘛?” 崔禧又回来,把齐恕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一根一根捏着指头玩,“舍不得我呀?” 齐恕却冷眼瞥她一下,呵责说,“一个姑娘家动不动说这种话,成何体统。” “呸,”崔禧毫不客气地说,“装什么正经的呀。前两天你在山上怎么跟我说的,还想让我做皇后呢,不知羞,倒说起我来了。” “是吗?”齐恕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拉。 崔禧也不挣扎,只是别开脸,骨碌碌一双大眼睛悠悠转着看别处。 “今晚留在这儿,别回去了。” “好呀。”崔禧立即答应下来,“别说留在这儿,睡你床上都行。” 齐恕勾唇一笑,从椅子上撑起身子,崔禧则小心扶着他起来。 雨后的天气似乎格外好,这两天连夜里都晴朗得很,明晃晃的一轮玉盘在窗外悬着,屋里烛光摇曳。 只是一瞬,那桌上摇曳 的烛光便被齐恕给吹灭了。 “你干嘛呀!”崔禧一下子紧张起来。 齐恕说,“你不是说今晚要陪我一起睡吗?” 趁着屋里的光亮刚刚消失,崔禧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夜,齐恕一把搂上了崔禧的腰,两人一起往床上倒去。 这可给崔禧吓得不轻。她哪里知道齐恕刚才的话竟是认真的,此刻才慌了神,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放开我!” 齐恕揽着她的腰不让,笑声听起来真有了几分邪佞奸臣的样子,凑到崔禧颈后轻吻一下,“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崔禧仿佛触电一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拼命挣脱出来,跑到床下抱着胳膊,警惕又悲愤地盯着齐恕,“混蛋!” “哈哈哈哈!”齐恕躺在床上撑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声邪里又邪气。 “你!”崔禧迈步过去,一把从床下抽了个枕头出来,狠狠地打了过去。“叫你耍流氓!” 齐恕则又一把抓住了崔禧的手腕把她拽到床上,“好了好了,消停些。本王说的是真心话,今晚别回去了,陪我一晚。” “你!死流氓!”眼看着崔禧又要挣扎起来。 齐恕又说,“你放心,本王对你这身咯人的骨头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要有个人做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圣上赐婚 这晚是崔禧第一次和齐恕同床共枕。 齐恕这个家伙倒真的守信用,确实没有对她做什么。 两个人都穿着衣服,并排躺着,只是......还真睡不着。 崔禧不自在地来回翻着身子,用眼角偷偷去看齐恕。 齐恕是睡在床外沿的,从崔禧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阴影里黑漆漆一张脸。外面的月光从一侧打在他的脸上,在挺拔的鼻子和眉宇间勾出一层银边。 仔细一看,眼睛还是睁着的。 “哎,你也睡不着吗?”崔禧问道。 齐恕偏身子看了她一眼,轻笑说,“所以,你想做点什么吗?” “呸。”崔禧推他一把,继续说,“懒得跟你讲话。” 那边齐恕也转过身子来,两人侧卧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转过去!”崔禧又把他推回去。 齐恕又顺从地转回身子,把一只胳膊放在脑袋底下枕着。 “哎。”崔禧戳了戳问他,“这回回去,你真的要篡位呀?” 齐恕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一只手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拍着,却不答话。 于是崔禧又更用力一点推了推问道,“哎~跟你说话呢!” “还没想好。” 齐恕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终 于又回落回去,大概是又想到了杨平远。 崔禧只好一个人自言自语说,“那到时候你要是造反失败了,被抓去砍头的时候可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 “嗯?” “嗯什么呀,我今年才十四呢,呸,十三。还没活够呢我。” “哈哈哈哈,对,你才八岁。” 齐恕长长叹口气,终于闭上了眼。 崔禧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悄伸出手指去扫齐恕的睫毛。 齐恕只是用手把她的手推开,仍旧阖着眼说,“睡觉吧。” “昂。” 崔禧这才肯老实下来,两人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他们再回到京城的时候,果然那个小皇帝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新的宅子出来,虽说院子小了许多,看着不如以前的齐王府气派,可里面的布置得温馨,山水盆栽处处可见,两旁的海棠,紫荆,和蔷薇树虽然还光秃秃的,但已不难想象来年开春时候的繁美景象。 崔禧的西厢侧院则是她自己挑的,仍旧是搬来一张木床和瑶枝住一个屋。屋里的陈设也都齐全梳妆台,盥洗架该有的都有,整个院子最让崔禧觉得心动便是院子中央那棵合抱 的银杏树,树龄多少她不知道,可从这个小院抬头看去,金黄的叶子覆盖了整片天空,在澄蓝的天空下越发金灿灿显得耀眼。 齐恕已经去了朝廷。 至于他的安全,崔禧并不怎么担心,毕竟这回他是跟着高邑一起去的。高邑甲不离身,不爱坐马车,偏喜骑着高头大马满街跑。身后一群带刀的拔腿跟着追。 “大哥,等下进去可想好说什么了?我看还是现在一刀把他宰了省事。” 齐恕自己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听着高邑在外面对他喊话便也掀开车帘看了看,随即又放下,只交代说,“上朝以后莫要乱说话。” “嘿嘿。” 隔了这些时日,如今小皇上已经变得越发成熟起来。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两颊明显地瘦下去了,显得那双机敏的眼睛越发大而灵动。 “皇叔,你终于来了。” 司徒昱坐在皇位上,稍稍往前探着身子,热络地打招呼说,“好些日子不见,可想死朕了。” 他低头看了看齐恕身下的轮椅,便招呼人来把齐恕抬到殿上专门留给他这个摄政王的位子,“来人呐,把皇叔抬上来。” 齐恕推辞说,“谢吾皇厚爱。只是微臣身子欠 恙,昨日染了风寒,还是离皇上远些罢。若是连累皇上,就不妥了。” “嘿嘿。”小皇上轻轻眯上眼睛,咧嘴笑说,“皇叔高义!前日朕轻信了小人谗言,皇叔非但不怪罪我这个做侄儿的,反而还一心挂念着为朕着想。朕甚是感动。” “小玄子,宣诏。” “哎。” 小玄子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提前写好的诏命,展开来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读着。齐恕原本未细听,不过是些道歉与封赏的话,然而最后一句却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摄政王之忠心天地可鉴,朕亦甚为感念,愿以昭明公主许之,择日赐婚。” 齐恕眉头一挑,抬眼看了眼龙椅上的司徒昱。 司徒昱则笑眯眯低头看着他,“皇叔,您觉得这桩婚事怎么样?” 齐恕谦谦把头一低,推辞说,“请皇上收回成命。” “哎呀皇叔,你就让侄儿替你做一回主吧。”司徒昱言辞诚恳地说道,“看到皇叔每日都为国劳心劳力,朕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上啊。” “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皇叔莫要再推辞了。” “小玄子,退朝。” 齐恕也没想到司徒昱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那个昭明公 主并不曾与他谋面,是不是司徒昱想要埋在他身边的探子不说,崔禧那边....... 齐恕不愿意隐瞒,就在晚饭的桌上,齐恕与朝回来没多久就在餐桌上,风轻云淡地跟她提了声,“皇上说,要弥补他误会我的过错,赔偿我的损失。” “嗯啊,好事啊。”崔禧吸着筷子,迷茫地眨眨眼等他说下文,“然后呢?” “然后他还说,要赐婚。” “嗯?”崔禧被筷子咯了牙,倒吸一口冷气把筷子拿出来。 饭桌便这样一直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崔禧放又把筷子放进嘴里咬了两口,眼睫毛低低垂着,语气平静地问道,“跟谁啊?” “昭明公主。” “哦~”崔禧眼眸一暗,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亏她还以为皇帝赐婚是要让她跟齐恕在一块儿呢...... “挺好的。”崔禧勉力笑了笑,“赐婚嘛,挺正常呀,你今年都多大了。再不结婚估计都被朝廷里那些大臣看笑话了。” “看什么笑话?” “没人敢嫁呗。喏,堂堂一个摄政王,搁在哪朝哪代不得是有无数美人争着抢着投怀送抱呀?到了您这儿,却一个敢接近你身边的都没有。” 第一百五十三章 满城风雨 齐恕微微一笑,“你不是就在我身边吗?” “我...我这叫舍身饲虎,视死如归,那不一样好吧。”崔禧昂着下巴,神色看上去很是骄傲,可眼底的一点哀思终究还是掩饰不住。 “那什么,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等等。”齐恕叫住她,却欲言又止。 还得是崔禧先开口,“干嘛?还有事?” “你觉得我应该去推掉这门婚事吗?”齐恕问道。 崔禧背对着他,脸侧着回眸看了齐恕一眼,继而说,“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呀。又不关我的事。” 说完崔禧便出门回房去了。 而在一旁没上桌却旁观全程的陈庆见崔禧走了,便撑着拐杖过来,小声问,“哎哎,王爷,怎么回事儿啊?什么赐婚不赐婚的,怎么没跟我讲啊?” “没有你不关心的。”齐恕轻声呵斥。 他原本将一切都计划的挺好,谁料想那个司徒昱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这个昭明公主在京城百姓之间口碑极好,传闻说她曾数次亲临城外旱灾逃荒的难民住地,去施粥捐粮。百姓们都对她尊爱有加。 而齐恕原本就已经声名狼藉,要是再背上一个抗婚的罪名,悔得还是昭明公 主的婚,恐怕不用司徒昱动手,城里的百姓自己就把王府给推翻了。 陈庆见齐恕一脸忧色,也跟着叹口气说,“这事儿确实棘手哈。” “用你说。” “主要是那个狗皇帝心太贼了。” 陈庆恬着脸一笑,又说,“王爷,我今天下午出去了一趟。您猜城里的人是怎么说的?” “嗯?”齐恕问道,“他们说什么?” “这城里人都说,这回皇上肯答应把你放回城里来,还让你官复原职,压根儿不是因为您的罪名是被冤枉的。他们都说您就是篡位,不但杀了您兄弟,还杀了胡未和裴定侯两位朝廷重臣,最后还让高邑带兵来威胁皇上,让他给你官复原职。于是,皇上他才准你回城。” 说晚了陈庆也无奈地扯嘴一笑,“嘿,这说谎话的最高水平吧,也不过如此,一半真,一半假,谁能看出真假来?狗皇帝实在太心机。” 齐恕对这个倒是毫不意外。他早在马车上的时候就掀开车帘看过,原先京城的百姓对他只是惧怕,一个个都低着头,斜着眼,不敢正眼看他。 可今回不一样,好些人都站得笔直,远远地就望着他的马车,眼里几分嫌恶,几多怒 火。 陈庆感慨,“那帮愚民真的是没办法,傻兮兮被人当枪使,还义愤填膺。” 齐恕却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罪百姓,最终受伤的还是我们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得低调行事。得想些能拉拢他们的法子,不能硬跟他们对着来。” 陈庆看了齐恕一眼,小声问道,“所以这个婚......不退了?” 齐恕望着崔禧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口气,“你觉得我能退吗?人堂堂昭明公主,世人厚爱,屈尊嫁给我一个屡次谋逆,双手血污的叛臣,若我答应了,他们边说本王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可若我不要,则是给脸不要脸,竟然敢嫌弃他们心中的圣女。” “可崔禧她.......”陈庆说,“那个丫头看上去可不开心啊。” 齐恕凝望着崔禧所在的院子,没有说话。 而另一边,崔禧在自己的房子的里,趴在桌上,眼睛空空地望着蜡烛,时不时还要伸出手指去戳一戳火苗。 “小姐~”瑶枝赶紧把烛台给搬远了些问她,“怎么了小姐?” “到底发生什么了呀?你跟瑶枝说。” 瑶枝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到崔禧身旁关切地问道,“是王 爷又欺负你了?” “没有。” 崔禧把脸埋进胳膊里哼哼道,“你别管了,快去忙吧。” “我已经回来了。”瑶枝继续猜测,“莫不是,那个沈大夫欺负你了?” “嗯?”崔禧疑惑地问道,“什么沈大夫?” 瑶枝回答说,“就是随我们一同回来的那个沈大夫呀。” “哦。” 崔禧又把脸埋回去,嗡嗡的说,“不管他的事。你睡觉去吧,我趴一回儿就好了。” 瑶枝知道从她这里恐怕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回到床边给她取了件大氅披上,便小心翼翼地出门问陈庆去了。 陈庆自然是毫不隐瞒,老老实实地就跟她说,“你回去好好劝劝她。这件事王爷说话也不管用,那可是皇上赐婚。” 陈庆说,“再说了,皇上等的就是王爷反悔,倒时候好让王爷声名扫地。” 瑶枝说,“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家小姐和王爷他......” “我知道有什么用?”陈庆一瘸一拐走到墙边倚着,“他俩公开说什么了?” “嗯?” 瑶枝敏锐地抓到了陈庆话里的意思,小声问道,“你是说?” “嘿嘿。” 陈庆勾唇一笑,左右顾盼了一会儿,悄声说, “这事儿我们知道了没用,你得想办法让京城的百姓知道。得让他们知道,咱王爷已经心里有人了,即便是昭明公主真的嫁进来了,也不可能幸福呀不是?那时候咱们王爷再名正言顺地把这个婚给退了,那样才不会徒生民怨。” “可是,怎么让京城里的人知道呢?”瑶枝不解,“王府里的人倒是都明白,可外面......哦,你是说我们出去的时候。” “哎~”陈庆终于露出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来,“这不就对了?就趁着买菜买米的时候,假装着说漏嘴了,就把咱们王爷和小姐的事给抖落出去。不用兜着,能说得全往外说。越夸张越好,尽管添油加醋。就让那帮人以为咱们王爷和崔禧已经是私定终身后花园了,嘿,到时候不用王爷说话,那帮百姓自己就请命让皇上收回成命了。” 瑶枝点点头,心领神会。 于是后面几天,瑶枝领着人出去的时候卖力地帮着传播陈庆的话。 王府正是舆论的焦点,他们来这么一出,果然没几日,京城便真的传开了各式各样的谣言风语,只是结果跟陈庆料想的似乎并不一样,瑶枝那伙人这醋添得似乎是有些多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将计就计 谣言不是陈庆想象的什么王爷和旧臣之女如何相亲相爱私定终身,而是齐王府的王爷如何霸道嚣张,欺压民女。而崔禧则一直是被欺凌和榨取的对象,平素里饿了不给一碗饭,渴了不予半口水,困了睡柴房,累了坐地板,什么每日挑水劈柴,鸡叫方能休息的传闻不胫而走。 等谣言传到最后,甚至连齐恕借着酒劲强占了崔禧的身子的传闻都闹得沸沸扬扬。 崔禧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啊。 一时京城再度群情激愤,齐恕再乘马车回来的时候,满街道的人都对齐恕的马车怒目而视,等齐恕走远了,狠狠往地上啐一口,直戳齐恕的脊梁骨。 而崔禧却对这些一无所知。 第二天闲来无聊陪瑶枝一起买菜的时候,一路上收获了从商贩到平民乃至路旁叫花子的同情目光。 “这是.......”崔禧好奇地问道,“他们都是怎么了?” 瑶枝心虚地回答说,“可能是因为我们王府被烧了,大家觉得心疼吧。” “哦......”崔禧将信将疑。 再往前,云衣阁的老板娘拉着她的手就把崔禧拉到店里去了。 “姑娘啊,来买衣服?” “嗯......”崔禧被老板娘的热 情吓了一跳,为红着脸说,“随便看看。” “你看你看。” 老板娘退后一步,两只手交叉握着放在腰前,眼睛盯着崔禧上上下下审视一番,嘴里啧啧有声,长长叹气说,“唉哟~苦命啊。” “......” 崔禧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偷偷问瑶枝说,“我觉得,今天绝对是有哪里不对劲,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奇怪?” “大家一直就这样吧。”瑶枝讪讪陪笑着,忙从架子上取下一件衣服来给崔禧看,“小姐小姐,你看这件,这件好看!” 崔禧看了看衣服,然后又扭头看看瑶枝,惊奇地问,“怎么连你也奇奇怪怪的......这是男衣。” “不过,”崔禧把那件蓝色缎袍接过来仔细一看,上手质地确实不错,颜色也端正,便说,“这件衣服给王爷买回去应该也挺好看哈?” “什么?” 那个老板娘听见了立刻跑过来,尖着嗓子惊诧地问道,“你要给谁买衣服?” “给齐......王爷呀。” 崔禧疑惑地眨眨眼,不解地问,“怎么了?这件衣服不好吗?” “唉呀,我的傻姑娘哟!”老板娘一把把衣服夺过去,重重地挂回架子上,训斥说,“怎么有你 这么傻的姑娘呀!你听我的,咱把腰杆子挺起来,不用怕他!想要衣服叫他自己来买去!” “怕谁?” “哎小姐~”瑶枝慌忙跑过来,把崔禧从老板娘怀里拖出来,拿了另一件衣服说,“这件不错,小姐你看看,绝对适合你!”说完了才附到崔禧耳旁小声说,“这个老板娘儿子出事了,精神有点......”说完还用了个“你懂吧”的眼神看了眼崔禧。 崔禧恍然大悟,颇是心疼,等买完衣服的时候还可以偷偷在柜台上多放了十几两银子。 而那个老板娘对崔禧这个落入虎口的姑娘更是打心眼里儿心疼,在给崔禧打包衣裳的时候,特意在衣服里包上了十几两银子。 崔禧这头蒙在鼓里,齐恕那边可不一样。 齐恕安置在京城的情报网终于再次开始运作,没想到恢复运行的第一天,收集到的消息居然就是齐恕如何耍横强占崔禧的。 齐恕坐在尚还没装书籍的空空如也的书房拿着一纸情报气得牙齿发抖! “是谁在外面说本王坏话!” 齐恕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下令陈庆把全府的人都叫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府里谁的嘴那么松,在外面瞎传....瞎传这什 么烂消息!” 陈庆咽下一口口水,不敢说话。 齐恕敏锐地察觉到了陈庆眼底的一抹愧色,冷声问道,“难道,这事与你有关?” “这这这......” 陈庆也觉得冤枉,苦着脸狡辩说,“这也不能赖我呀。又不是我教她们这么说的。实在是那帮妇人嘴太碎,把我的话都传成什么样子了都。” 齐恕眼神微眯,逼近一步责问,“承认是你让他们在城里散步这些荒唐的消息的了?” “这......”陈庆心里暗暗叫苦,“这真的不关我事啊,王爷。我这就去给您叫人,让她过来给你解释。” “怎么了?”正巧这时候崔禧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抱着厚厚一摞衣服的瑶枝。 “你们两个又争什么呢?走在门口就听见了。” 陈庆见救星来了,忙撑着拐躲到崔禧身后去,小声说,“崔禧崔禧,王爷今天脾气有点差,你多劝劝啊。” 崔禧笑了笑,别开脸说,“他呀。他哪天脾气好过。” “是你在外面散布的传闻?”齐恕英眸暗沉,心里若有所思。 这个传闻似乎还真的有可能就是崔禧这个丫头传开的。 前两天听他说自己被赐婚,要娶什么昭明公主,崔禧怕 自己会丢下她不管,于是编了这个传言,企图以此来把他绑在身边。 想到这里,齐恕的心情非但没有变差,反而还一下子变得更轻松喜悦起来,暗喜道,“最近京城的风言风语是你传开的?” “什么东西?”崔禧茫然地眨眨眼。她什么也不知道呀。怎么今天连齐恕说话都这么没头没脑的。 齐恕见她没什么反应,眉头微微一皱,继而换了个说法,微笑着申明一遍,“我是说,是你在京城放消息出去的吗?” “我能传什么消息呀。”崔禧翻个白眼说,“难不成我还会说你看上我了不成?” “对!”齐恕欣喜地咧嘴一笑,倒像个得了乖傻兮兮的大狗。 “你这是干嘛......”崔禧看到齐恕这副样子只觉得从背后升起一股恶寒,眼里的惊恐丝毫不亚于看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步态慵懒地走过来求摸。 “你别这样,怪吓人的。”崔禧嫌弃地说,“你们今天都怎么了呀,是我做错了什么?” 齐恕轻轻扬唇一笑,回话说,“既然是你的意愿,那么本王帮你变成现实。” “?”崔禧更困惑了,回头看了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瑶枝,大为不解,“我到底说什么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调虎离山 经过他们这一番云里雾里的对答,崔禧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立即转身质问陈庆,“说,是不是你们在外面说了什么胡话?” 瑶枝倒是毫不包庇,第一时间就把陈庆给供了出来,“是他说的。” 陈庆满脸黑线,陪着笑从崔禧身边一步一步后退,转身就要夺门而出。 崔禧赶紧上去抓住他的衣袖把人揪回来,凶巴巴瞪着他,嗔说,“老实交代,你到底在外面说我什么坏话了?” “冤枉啊,”陈庆哭丧着脸指天发誓,“我绝对没说您一句坏话。” 齐恕冷笑一声,也走过来说道,“你的确是没说她坏话,可本王的坏话.......该说的都说尽了吧?” “嗯?”崔禧疑惑地看了看齐恕,又使劲晃晃了陈庆呲银牙威胁,“老实交代!” “我什么也没干呀......”陈庆继续狡辩。 瑶枝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嗫喏地说,“陈大人你就说了吧,都这个时候了......” “我就知道是你,说!” 陈庆这才苦着脸说,“我就是看王爷和你两个人要是因为皇上赐个婚再给拆散了的话,实在也太可惜。” “所以呢?”崔禧才不听他在这里瞎扯,只抓住重点追问,“你跑到外面瞎说什么了?我说怎么今天看到的人都那么不对劲!” 明明是你的丫头瞎传......陈庆欲哭无泪。 齐恕也不敢跟崔禧说谣言到底是传了些什么,只得当和事老帮忙圆场说,“他说话什么时候有数过,你不必理他。” “那也得说清楚。” 陈庆陪着笑脸,撒腿就溜,一条腿蹦的居然还挺灵活,眨眼就不见了。 “站住!”崔禧气坏了,“别让我抓住你!” 虽说这一出闹剧确实被传的有些跑偏了。 但这也着实赖不到陈庆头上。他倒是叫人净捡着好听的话往外说,可外面的百姓不信呀,非但不信,还能凭着一张嘴口口相传把黑白都颠倒过来,活生生把齐恕照顾崔禧的大好事迹编排成了反面案例。 然而不管怎么讲,齐恕这次的新罪名就算这样坐成了。 从今儿往后,京城再也没了关于嗜血成性的阎罗王的传闻,流传最广的都是说齐恕如何如何欺男霸女。 好在对齐恕的指控终于是起了作用,不过几日后,就有朝臣跟皇上反应说,这回赐婚赐的恐怕不合 适,京城的老百姓争着吵着要皇上收回成命。 司徒昱却不肯,照旧是下诏过去,不但仍然要把昭明公主许配给齐恕,甚至还特意提前了些时日,要昭明公主即刻就搬进齐王府,教他们培养感情。 这个命令一下,总算让齐恕稍微缓了一口气,至少百姓们由对他的埋怨和仇恨,都变成了对皇命的不解与困惑,只是崔禧那边恐怕就更难应付了。 陈庆在齐恕的书房里撑着拐走来走去,替齐恕着急。 “你就不能坐下?” 齐恕被他晃得心烦,喝令说,“去外面转去。” “嘿嘿,不转了不转了。”陈庆干干笑了笑,凑上前说,“王爷,这回您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把人接过来吧?” “事到如今,还有不接的办法吗?” 陈庆偏头骂了声,“那皇帝缺心眼儿吧,明知道现在舆论不利,强行把公主嫁过来,挨骂的可是他。” 齐恕微微眯了眯眼,轻笑一声,“司徒昱。” “他今年十二了吧?” 陈庆掐指一数,“差不都。” 齐恕说,“这个年纪的人最失利不得。越是别人不让他做的,他便偏偏要做,万万不肯受制于人。把一张面子 看得比什么都重,等他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就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呸,幼稚的小鬼。” “这几日,你去把她带到别处吧。”齐恕吩咐说,“等过些天,他想通了,把昭明接回去,你再去把她接回来。” “哦。”陈庆问道,“可接到哪里去呢?” “带她去找张妈吧。有她照顾着我也放心。” “哎。” 然而齐恕这边算盘打得响亮,崔禧却没有他想象的这么听话。 “我不出去。”崔禧听到陈庆来当说客,说什么也肯走。 “我好好的在王府呆着,干嘛要走?要走你走。” 陈庆哭笑不得,“你刚来那会儿不是还动不动就往外跑吗?跟喂不熟的野猫似的,就怕我们把你关在这儿。怎么现在赶还赶不走了呢?” “这话说的,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你凭什么就赶我走。”崔禧不服气,叫瑶枝过来帮腔。 瑶枝也点头说,“陈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如果张嬷嬷那边真的缺人的话,我叫几个人过去就好。” “嗨呀,不是那回事儿。”陈庆挠挠脖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瑶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那,我亲自过去?张嬷 嬷那边到底是要什么样的帮手?” “这个......”陈庆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就是张嬷嬷她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挺想你过去做个伴儿。” “哦。”崔禧这才仔细考虑陈庆说得话。齐恕这里有那么多下人看着,更有沈啸林这个神医在这里指点看护,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好吧。”崔禧终于肯答应下来,“那我过去。好些日子没见她了,还真有些怪想得慌。” “哎~”陈庆爽利地一拍手,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 崔禧白他一眼,嫌弃地说,“昂,开心了?就那么盼着我走?” 不等到陈庆说话,外面一个小侍卫急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大人,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喘成这个样子。休息会儿再说。” 这个小侍卫抬头看了看崔禧,又看看陈庆,欲言又止。 “有话说有屁放。”当着未来王妃呢,见什么外。 小侍卫尴尬地对着崔禧笑了笑,却仍旧不敢张口。 “说!”陈庆用拐杖敲了一下那个小侍卫的腿,责骂说,“新来的?这么没有眼力见?这是王妃呢,不是外人,赶紧地有话说有屁放!”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速之客 那个小侍卫被陈庆给逼急了,只好遮着嘴小声跟陈庆汇报。 “大点声!” “报告大人!昭明公主过来了!” “.......” 院子里三个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对崔禧,更是迷茫地望着陈庆,继而恍然大悟,眼底的困惑一下子换成了被背叛的悲愤。 陈庆咧嘴尴尬地笑了笑,用拐杖使劲压了压那个小侍卫的脚趾头,低声威胁,“没脑子啊你,这种事情好这么大声说出来吗!” “明明是你让我......” 崔禧一把把那个小侍卫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对陈庆嗔目而视,质问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我知道什么呀,”陈庆狡辩说,“我就是跑个腿......” 崔禧一下子抓住重点,问道,“是齐恕让你把我支开的?” 陈庆心里暗暗叫苦,咬定是自己擅作主张。 “齐恕!”崔禧危险地眯起了眼,咬牙说,“我倒要去看看,那个昭明公主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把他迷成这副猴急样子。” 可不是怎么着,以前还从来没听说过还没拜堂呢,新郎就把未婚妻接到家里来的。 崔禧匆匆走在前头,身后陈庆,瑶枝和刚 刚来通信的那个小侍卫紧紧跟着。 那个小侍卫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路上跟崔禧解释说,“夫人,夫人,您误会王爷了,不是王爷......” “再敢喊一声夫人,看我不砍了你的头。” 小侍卫吓得缩了缩脖子,还是装着担子说,“那个,这回您真的是冤枉王爷了,是那个昭明公主自己要来的,王爷都不知道这事儿呢。” “哼!他不知道?鬼才信!”崔禧嘴硬,心里却多了一丝暖意,小声嘟囔说,“谅他也不敢。”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书房。 这个书房的位置比原先那个齐王府的位置更要偏东,崔禧还没有来过,没想到第一次来居然就是捉奸的。 等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正碰到齐恕笑吟吟从书房被推出来迎接那个昭明公主。 这个昭明公主原名叫司徒青槿,是大**长史司徒文的女儿,要算起来也是皇上司徒昱的半个姐姐。 他们一家颇受先皇青睐,家里人各个高官厚禄不说,爵位身份更是高贵。昭阳公主更是被当成了大**圣女一样的人物,甚至在地方还有人修起来庙宇来供奉。 昭明公主资质又好,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衣 着打扮也确实挺符合百姓的期待,圣洁清高,到哪里也是一身白衣,姣好的面容妆容精致,飘飘然仿若失足落人人间的仙子。 “长得.......长得好像还挺好看的哈......”崔禧把昭明公主跟她自己比了比,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气,四个人远远地窝在墙头看着,居然没敢冲出来。 陈庆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昭明公主,远远地打量了一番,摇头说,“还行吧,也就是那么回事。” “呸,口是心非。”即便崔禧这个女人都不得不说这个昭明公主确实长得漂亮。 陈庆嘿嘿一笑,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也这么打扮一番,绝对比她好看。” 那个小侍卫扭头看看崔禧,又看看陈庆,小声说,“我倒是觉得,不用打扮也比她好看。” 瑶枝忍俊不禁。 崔禧听了也受用,“你看看,还是他会说话。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侍卫笑逐颜开,“王小林。夫......您喊我小林子就行。” “倒是好记。”崔禧喊了声,扭头又去看那边。 这个昭明公主比崔禧想象的似乎更难缠,从刚刚到现在,该有的礼数一样也没缺,真真是大 家闺秀,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表现十分谦逊得体,并不像其他公主那样刁蛮又任性。 “她好像哪里都挺好的哈.......”崔禧有些丧气。 偏偏陈庆却毫无察觉,点头称是,“对呀,要不怎么说人是咱大**的脸面呢,确实是无可挑剔。” 瑶枝闻言偷偷地在陈庆大腿上拧了一把。 陈庆吃痛,扭过头才记起来崔禧也在这儿,便陪笑说,“不过不如你讲理。” “昂!”崔禧抬手就是给他一锤。然后望着昭明公主的方向握了握拳,嘟起嘴说,“她再好也不能随便就往别人家里跑呀,对不对?” “是是。”陈庆和瑶枝他们都连连点头附和。偷偷在心里补充说,“更不应该抢别人的男人.......” “我倒要去会会她。”” 那头齐恕却跟那个女人相谈甚欢。 “你来这里做什么?” “久闻摄政王大名,特来拜会。” “皇上赐婚,你应当在家里待着,怎么提前跑来了?”齐恕问道。 “慕名而来。” 齐恕来了些兴致,“何名?” 司徒青槿莞尔一笑,“恶名。” “哦?”齐恕一愣,继而大笑说,“也是,本王的恶名,怕 是你听也该听出茧子来了。” 司徒青槿审视着齐恕的脸,自己摇了摇头,说道,“可我觉得,有些名不副实。” “是我不够像摄政王?” “不够恶。”司徒青槿微笑说,“我原以为你是青面恶鬼,索魂的罗刹。” 齐恕来了些兴趣,问道,“现在呢?” “一条卧龙。” 齐恕微微一震,没想到这个昭明公主竟有如此见地,言谈举止皆是不俗。 “被我言中了?” 司徒青槿挑唇一笑,眸底一抹睿色狡黠走透着些许可爱。与其说一个灵动的女子,不如说是一个俊秀的公子。 齐恕有些恍神,头一次觉得有些钦佩一个人。 司徒青槿却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看样子拜服在她面前的人不在少数。 正当此时,崔禧领着人气冲冲过来了。 “哟,这位是?”崔禧拿腔拿调走过去,绕着司徒青槿看了几眼,故意没好气地说,“原来是昭明公主来了。我当是谁,那么大的排场。” 齐恕眉毛微微一蹙,伸手就去拉崔禧的衣袖,崔禧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继续绕着司徒青槿打转,嘴里啧啧有声,“长得勉强还算可以嘛,怪不得想方设法要嫁到我们王府。” 第一百五十七章 知己知彼 司徒青槿轻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到王府来了?” “你当然想.......哎?你说什么?”崔禧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齐恕只觉得一阵阵头疼,伸手就把崔禧拖过来,“丢人现眼。” “呸,你才丢人呢!”崔禧不忿地一撇嘴,“明明就是她先来挑衅的。” 齐恕不理她,驱动轮椅让开些路,邀请道,“公主,里面请。” 崔禧看了心里更来气,腹诽道,“我来这里的时候怎么不见有这么客气......” 然而齐恕根部不管她,邀请着司徒青槿进了屋以后,一个转身就吩咐门前的侍卫把门关上了。 “哎!”崔禧在门前气得跺脚,瑶枝赶紧上前来把她拉回去,小声说,“小姐,您冷静些,后面还有人呢。” 送公主过来的那些侍从们果然就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崔禧,大概也是侍奉公主惯了的,见多了昭阳公主的温文尔雅,乍看到崔禧这样任性又孩子气的人,还是在传闻里最冰冷的齐王府里遇见的,一个个都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直勾勾盯着崔禧看。 崔禧尴尬地笑了下,清清嗓子也落落大方地站直了。开玩笑,毕竟自己也是现在整个王 府的女主人了,张嬷嬷钦定的,怎么能让这帮家伙看了笑话去。更何况,他们还不是普通的下人,是来抢王府的那个什么什么羊公主的下人。 崔禧挺胸抬头,觉得自己得拿出点气势来,装着傲慢的样子睥睨全场,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来,“瑶枝,我们走。” 瑶枝心领神会,卑躬屈膝地上前给扶着。 然而一抬脚,紧接着就踩空了,一个趔趄就往前扑。 还好陈庆眼快,丢了拐杖就上前来扶。瑶枝也惊吓地上前来扶他,三个人混乱地挤成一团,最当中传来了崔禧的哀嚎,“哎呦呦,哎呦呦,不行不行,脚崴了脚崴了,唉哟。” 陈庆满脸黑线,今次算是丢脸丢大发了。。 身后的那些公主的侍从一个个都捂着嘴,嘻嘻偷笑。 崔禧羞红了脸,赶紧催瑶枝扶着,一瘸一拐就往往旁院里跑。 于是身后的偷笑便炸开了,化作齐齐一场哄笑。 完蛋了。崔禧觉得自己与那个羊公主的第一回合算是输了,好像还输得挺彻底,该丢的面子一下子全丢出去了。 回了房间崔禧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死活也不肯出来。 “小姐?” 瑶枝催道,“小姐,该出来吃点东西 了。” “小姐?” “你们吃吧,我没胃口。” 陈庆不方便打扰齐恕和那个昭阳公主谈话,也跟着跑到这边来安慰崔禧来了。敲敲门隔墙喊话,“要我说你还是吃点吧。丢人又不是第一次了,习惯习惯就好了哈。” “会不会说话!”瑶枝气恼地推他一把,没想到崔禧倒还真的出来了。 “我不服!”崔禧大力拉开门,咬牙切齿地说,“明明这是我的地盘,凭什么她来了我还得让着她?” 陈庆倒是冷静,劝告说,“理是这么个理。可你俩的智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水平的呀,唉哟,你别打我呀,打我也是这么事儿。” 陈庆揉揉被崔禧打到的肩膀,继续说,“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吃饭,该管的时候咱再上去。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过去轰人走,那不是给诚心给王爷添乱吗?到时候别说人赶不走了,恐怕王爷还得赶你走呢!” “他敢!” 崔禧这话说的确实也没底气。 站在门口眼睛瞄着地,摇摇晃晃思索了好一阵子,突然想出个妙计来,“哎?我有办法了。” “哎哎,陈大哥~” 陈庆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撇开崔禧搭到他胳膊上的手,“注意注 意啊,光天化日之下,注意点礼节分寸。我还想要脑袋呢。” “陈大哥呀,我听说,咱们王爷好像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情报网,叫什么来着?”崔禧谄媚地巴结。 陈庆听到情报网三个字自豪感也是油然而生,“嘿嘿,叫什么你别管,可又一样,全天下的情报组织都没有咱们王府这边的好使。就是凉州城丢只老母鸡,咱们这里都能知道是谁偷的,嘿嘿。” “那么厉害的嘛。”崔禧心里打着自己盘算,用肩膀撞了撞陈庆,问道,“哎,那个,陈大总管~” “别,喊我总管就行,不用大。听着跟太监似的。” “是是是。”崔禧好心哄着说,“那什么,你看,你能不能帮我,通融一下?” “干嘛?” 陈庆突然也反应过来了,吓得身子一哆嗦,左右瞄了瞄,使劲压低了嗓音说,“你要干嘛?别是要私自动用这情报网吧?” “就是用一下子呗。”崔禧嫌弃地说,“那么小气干什么,又不是真的渔网,还能给你弄坏了?” “坏应该坏不了。可关键是,王爷那边不好交代呀。”陈庆眉头一皱,嘴角往旁抬了抬,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事儿不靠谱,你找旁人去 吧。” “回来!”崔禧喊道,“一句话,办还是不办!” “这王爷知道可是要砍我脑袋的。”陈庆解释说,“动用这个跟私自调兵有什么区别?” 崔禧哼哼了两声,也觉得自己要求有些过分,可还是不肯死心,“就这么一回......要是王爷真的怪罪下来的话,你就跟他讲是我要让你去的。” “让他砍你脑袋呀?” “他敢!” 崔禧踮起脚,凑到陈庆耳旁,小声说,“你就让他们帮帮我,帮我搜罗一下这个昭阳公主的背景什么的。” “嗯?你要这个干嘛?” 崔禧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吧。我要跟她斗的话,当然得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呀,那样才能对症下药。” “哦哟?”陈庆惊奇地审视了崔禧一眼,夸耀说,“看不出来,跟我们王爷待久了还真的受熏陶了?这个想法可以的呀!” “你帮了?” “行啊,”陈庆一拍胸脯保证说,“完全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原来只是要个人的资料,吓得他还以为崔禧是要用安插在长史府里情报探子去暗杀昭阳公主呢。 陈庆保证说,“给我两个时辰,保证把你想知道的都给你要过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下马威 陈庆这个人办事总是靠谱的,不过短短两个时辰,昭明公主的生平资料就被陈庆给拿到手来了。 用了一张细帛,抄了满满当当地一面装进一个小铜管里送到了崔禧面前。 崔禧一刻也不多耽误,展开来跟瑶枝陈庆三个人仔细研究。 结果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 这个叫司徒青槿的大概真是邻居家孩子,从小就才貌双全,崔禧七岁的时候还在爬墙逃学放风筝,人家七岁跟先皇谈笑风生。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他老爹提的治国之策有些都是这个女儿想出来的。 崔禧看了心里越发觉得愁苦,“这是伪造的吧?什么人能这样?” 陈庆也感慨万千。 “我看这事也悬......”瑶枝说,“她跟王爷两个人都是天生大才,他俩肯定有共同话题。” 陈庆也捏着下巴点头,“瑶枝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他俩郎才女貌地很般配。” “呸。”崔禧把那布帛放在桌上转了两圈,苦闷地说,“难道我就那么差吗?” “差倒也不差,就是没那么好吧。” “滚呐!” 陈庆笑嘻嘻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呀,你看,论地位官职,一个公 主,一个...一个丫头。再比才华,你不如她是吧?论长相,也就五五开,我要是王爷,我指定选......” “选谁!” 崔禧没好气地说,“我还不信了,玉石都还能瑕疵呢,她就能一点缺陷都没有?” “就算有也不顶事呀,时已至此。”陈庆说,“人都进家里来了,你能怎么办?把她轰出去?想什么呢,人才是公主。” 崔禧丧气地坐回位子上,哀怨地看了眼瑶枝。 瑶枝也心疼,可实在也帮不上忙。 另一头,司徒青槿跟齐恕两个人在书房里,相谈甚欢。 “先前她冲撞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嗯?” 司徒青槿恍然大悟说,“哦,你是说上午时候那个姑娘?她就是崔禧了吧。” “是,见笑了。” 齐恕温雅地道歉说,“那个丫头还小,很多事都不懂。” “没事。” 司徒青槿轻轻勾唇笑起来,“我倒是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可爱什么,成天惹一堆麻烦。” “王爷却也乐在其中不是吗?” 齐恕抬眼望去,正迎上司徒青槿的狡黠的眼神。 司徒青槿说,“我曾听说,王爷府里从不养一个闲人,更曾听闻 ,王爷在府里干过骇人的事情。” “哦?” 齐恕问道,“本王怎么不记得曾做过什么?” “胡未大人安插在您院子里的眼睛,都被您一一挖去了不是吗?” 齐恕微笑着摇摇头说,“哦,是啊。没想到居然连公主都听见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司徒青槿笑着说,“王爷似乎从来不注重一点。” “这有什么好注重的。” 齐恕说,“嘴长在他们身上,想说什么都随他们说去。难道,为了杜绝他们说,我便不做不成?” “这话可不对,”司徒青槿摇头否认。 “狮子固然不介意苍蝇在自己耳边哄哄吵吵。可是,如果只是稍稍注意一下,便能把这薨薨蝇声便做嘤嘤鸟语,岂不是更好吗?” 齐恕侧耳仔细听着,待她说完方闭眼说,“劳心费力。” “却受益无穷。” “哈哈哈哈哈。” 齐恕与司徒青槿面对面相视一会儿都大笑起来。 齐恕拱手说,“昭阳公主此番是指教来了?” 司徒青槿按着膝盖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留给齐恕一个清丽的背影,说道,“青槿何德何能。不过是听说我大**京都来了个声名狼 藉的嗜血之徒,一年多了,总要拜访一下。” “你自己要来的?” “难道你以为我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 齐恕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问道,“那么,现在人你已经见到了。跟你想象中的又什么出入吗?” 司徒青槿笑说,“我已经说过了呀。果然世人的嘴总爱骗人。” “那你原本来的目的是......”齐恕微微眯起眼眸问道,“替百姓来兴师问罪?还是善心大发,企图来感化我这只罗刹鬼?” “对呀。”司徒青槿回过头俏皮地一偏头说,“只可惜.......” “可惜什么?” “鬼是凶鬼,恶不恶不知道,可那对獠牙却被人砍去了。” 齐恕闻言,扬起的嘴角僵住在脸上,然后又松弛回落下去,“你是这么看的?” 司徒青槿点点头,面对着窗外的阳光展开双臂,舒服地伸个懒腰,然后开口说,“我原本以为会遇到一只满身戾气的恶鬼,谁料竟只是一只惊恐地瑟缩在墙角,四肢都在发抖的饿鬼。” 齐恕听她说道这里,不由也好奇起来,“你是谁?” “司徒青槿呀,昭明公主。”司徒青槿说,“你放心,我 不是来害你的。更不会......嫁给你。” 她说,“原本想就这样回去。可来都来了,索性便帮你这只被打怕的鬼找回骨头。” 齐恕轻轻斜起嘴角,“为何本王觉得,你这是在找死?” “哦,还会生气,果然有的救。” “齐恕!” 不等齐恕追问,房门“啪”一声又被推开,崔禧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径直跑到齐恕身前嗲声嗲气地说,“齐恕~我的衣服破了,我要去买新的。” 齐恕眉头一皱,“前天不是买过了?” 崔禧等的就是这句,立刻展开笑脸,转脸看向司徒青槿大声说,“上次我只顾给你买,忘记给自己买了呀。” 偏偏齐恕这个家伙总爱给她拆台,“吃东西的时候没见你记得旁人。” 崔禧嘴角一抽,碍于司徒青槿在这里,终究不好发脾气,只得继续央求,跑上前摇着崔禧的胳膊说,“齐恕~就这一次,走啊~走吧走吧。” “去找孙管事要钱去吧。”齐恕说,“他现在应该还在账房。” “我要你陪我一起去嘛~” “你吃错药了?”齐恕嫌弃地推开崔禧,“我这里还有事,你自己玩去。” 呸,你才玩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阻拦约会的计划 崔禧最讨厌齐恕用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跟她讲话,也站住了咬咬牙威胁,“你去不去?” 站在一旁全称旁观的司徒青槿当然知道崔禧这一出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因而轻轻摇摇头,无奈又好笑地对齐恕说,“既然王爷还有约,那我就不方便打扰了,告辞。” 齐恕点点头示意。 崔禧则站在一旁全称对以冷眼。 司徒青槿走到门口却又顿了顿,转回身说,“如果明日王爷有空,敢请聚福客栈一续。” “嗯?”崔禧一下子睁圆了眼,正要替齐恕拒下。 齐恕却早已经点了头。 司徒青槿嘴角扬起微笑,欠身一行礼,便款款退去了。 “哎。” 齐恕抬头看着崔禧问道,“还挡在这里做什么?要去便快去,等下衣铺也该关门打烊了。” “爱去你去!” “?”齐恕满脸问号,刚刚明明是她求着要去,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崔禧没好气地甩开齐恕的手,“明天你去找她吧。客栈里面比这个破书房可强多了,最重要的是没有我这个烦人精!” 齐恕有些无语,轻轻拉住崔禧的手说,“我只是见她聪慧过人,今日 的说法有些意思,所以才想去听她仔细阐述一番。” “你不用解释。”崔禧翻个白眼道,“你跟我解释什么呀,我反正又不聪慧,又不过人,还是不要在这里叽叽喳喳污染视听了。” “你若不放心,明日可与我同去。” “谁不放心?”崔禧耳根红了红,挣脱齐恕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把齐恕握过的右手在怀里捧了捧,用最最嫌弃的语调说道,“我赶你出去还来不及呢。张嬷嬷可说了,她不在这房子里我最大,你走了,这里就都归我管,我才不稀罕你呢!” “走吧走吧。” 崔禧背对着齐恕,脖子仰得比看天上的星星还要直,冷冷说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才不挽留你呢!” “那我去了?”齐恕笑说。 “昂。”崔禧小声嘟囔道,“反正你跟我什么都不是,去吧去吧,鬼才拦你。” 齐恕存心要逗她一逗,“要去也是明天,你先回吧,记得明天跟厨娘说一声,做饭菜的时候少做些,也不必叫人来送了。” 崔禧愤然转身,“你!” 可转回身却看到齐恕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望着她,自知上当,便 气鼓鼓瞪了齐恕两眼,转身就跑出去了。 崔禧当然并没有就此放弃。聚福客栈是什么地方,名字俗归俗气了些,可店里最是热闹,原因就是它坐落在水清阁边上,那是个文人墨客和附庸风雅之流最喜欢的交流场所。等吹嘘一番累了渴了饿了,便到隔壁的聚福客栈点两个酒菜,酒桌上继续怕品字赏花,指点天下。渐渐地这个聚福客栈便也挂起了字画,摆起来梅兰竹菊装点成了一个供着帮文人士子们赏乐把玩,俨然是个高雅之所。 期间也不乏有人对这个客栈的名提过不止一次的批评,嫌这名字土不可耐,实在俗气得很。曾经一个秀才一定要给它改个名字,叫云来客。这件事当时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的轰动,很多人纷纷帮着取名字,最后确是被一个女人给拦住了,那个女人便是司徒青槿。 这都是崔禧从那张帛上读来的。 听说,这个司徒青槿就是这个聚福客栈的背后真正的老板。 这次请齐恕去聚福客栈,在崔禧眼里简直就跟司徒青槿把齐恕往人家床上请一样,这怎么能忍! 于是崔禧连夜召集自己的“部下 ”,在自己闺房设了“帅帐”,把陈庆,瑶枝还有白天遇见的那个王小林一同请过去商讨事情。 王小林还是陈庆推过来的,因为他一个哥哥碰巧就是在聚福客栈当个小管事。总算也有个熟悉地形的人在。只可惜这个王小林看起来就呆呆傻傻的,一开始说什么也不敢来就罢了,等到了这个院子,还站在门口死活不敢踏进崔禧的闺房。 “你进来!”崔禧嗔道,“难道还要我们三个人出去迁就你不成?” 王小林两腿绷得笔直,苦兮兮惨着脸说,“我是当侍卫的,要是进了这个房,回头王爷会把我赶出去的。” “这不是我叫你进来的吗?”崔禧没好气地叫陈庆把人拉进来,于是陈庆便大跨一步出去,揪着王小林的耳朵把人拖进来。 “都齐了?”崔禧看了一眼,示意瑶枝关上门,“那个女人明天要约王爷去聚福客栈呢,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陈庆毫不含糊,发挥多年当齐恕近身护卫的经验,分析说,“虽然他们俩还没订婚,可我今天从他们俩的眼神里,明显能看到跟看旁人不一样。” 崔禧冷哼一声,嘲讽 道,“昂。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呗。” “嘿嘿,你别管人是王八还是绿豆,真看对眼恐怕还真难办。”陈庆说,“明天必须得想方设法把他们俩这约给弄黄了,不然,啧啧,就没你什么事儿喽。” “谁...谁要跟他有什么事了。”崔禧红了红脸,狡辩说,“我就是不甘心那个人能随便闯进来。我虽然不喜欢...不喜欢那个谁,但是现在谣言是这么传的呀,我总得做点什么呀。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是我太差劲了呢,那我跟那些收不住自己丈夫的蠢女人有什么区别?我一定得先把这个女人赶跑,然后再潇潇洒洒地离开齐王府,那才叫本事呢!” “是是,你说的都对。”陈庆不跟她争,直说道,“两个主意。要么咱把王爷拦在家里,要么咱拦昭明公主。总之一句话,千万不能让他俩见上面。” “说了跟没说一样。”崔禧翻个白眼说,“问题是怎么拦呢?” 瑶枝抬头看了看崔禧,又看了看崔禧铺在桌子上的,自己的画的一片空白的计划图,欲言又止。小声说,“那个,我们可不可以给王爷灌酒,让他喝醉呢?” 第一百六十章 关在院里的白鹤 崔禧不耐烦地说,“你不要总是唯唯诺诺的,有话就说。” 瑶枝这才敢开口说,“公主那里我们肯定拦不住。我们连长史府都进不去。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不可以把王爷灌醉呢?” “这不行。”陈庆立刻就给否定了,“想什么呢,王爷又不是阮雄那种没脑子的傻大个,他有节制的很,怎么可能喝醉。” “哎?” 崔禧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我有办法。” 陈庆偷偷弯下腰,小声问,“什么办法?该不会是要给王爷下药?” “昂。”崔禧撇撇嘴,“不然呢,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这算什么办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陈庆说,“我看他们两个人对视的时候眼睛都快冒火花了,你这一回躲过去了,以后呢?难道他们约一回你就迷一回啊?” 陈庆阻拦说,“别到时候他们两个人没给分开成功,先把我们王爷给毒傻了。” “傻就傻呗。”崔禧说,“反正他那种见到美女眼睛就直了的人,要这脑子也没用。” 说完了又白了陈庆一眼,推他说,“就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条心,还是去找你的王爷吧。” “嘿,这不是过 河拆桥呢嘛!” 他们争吵的时候,王小林倒是眉头紧锁仔仔细细的考虑,“我倒是有个主意,夫......小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就让他们两个见,不阻也不拦。然后等他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再给捣乱,想办法教他们觉得这次约的感受特别糟糕,以后他们不久不会再约了吗?” “哎?”崔禧颇为欣赏地赞叹说,“看不出来呀,你的主意倒是不赖嘛。” “不赖个屁,说的轻巧,你怎么去破坏?”陈庆不服。 王小林却憨憨傻笑着,只说,“我有办法。” “行!”崔禧最后拍板,“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兵分两路行事。” 崔禧说,“我负责把齐恕拦在家里,你们就去聚福客栈准备,万一这边没拦住,到时候还有你们的方案。” 四人密谋成功,便趁着夜色悄悄遁去,各自着手准备去了。除了瑶枝这个什么用也顶不上,只会动摇军心的人还站在桌前自顾自小声念叨,“这样不好吧,万一被王爷发现了,怪罪下来.......” 崔禧才没有理会她,自己一个人出了房间,借着月色,沿着院子里交错纵横的小道,一路直来到西北院。 西北院多是客房,收拾出来临时给人寄住的。 崔禧人还没到,耳朵便先听到了后院传来的清幽的笛声,仿佛一只受伤栖落在地上的白鹤,引颈唱出的幽怨又哀惶的歌声。 崔禧放慢脚步,蹑手蹑脚过去,慢慢走进去。 远远地一轮皓月悬在青黑的屋檐上,屋顶的飞檐仿佛是一只漆黑的巨兽头上竖起的长角,刺破长空。而在那犄角最圆滑的地方,一个雪白的身影独自坐着,嘴边凑着一只翠绿色的长笛。 这人便是随同崔禧他们一起从阮雄的私宅里搬回京城的沈啸林。 沈啸林在这里住了不少日子了。 说起来连崔禧也觉得怪,都知道这个人明明是因为崔禧才入住进来的,可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居然一次都没有找过崔禧。 而崔禧没有来看望过他,他居然也没有离开。 崔禧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再看屋檐上那抹雪白的时候,心中愧疚感更是翻涌起来,长久地站在檐下想等他吹完一曲。 “谁?”沈啸林终于还是发现有人来了,收起了手里的笛子,有些提防地问道,“谁在哪里?” 崔禧这才站出来,扬起一个笑脸来跟他打招呼,“是我 。晚上好呀,沈神医。” 没想到崔禧这一露面,沈啸林呆呆忘了她片刻后,竟然直接从屋檐上飞下来了,或者说是从屋檐上扑下来的,就像那只受伤的白鹤突然扑棱起仅能活动一只的翅膀踉跄却急速地飞到了崔禧面前。 崔禧被吓了一跳,倒退了几步才劝道,“你慢点,别摔了。” 而等沈啸林到了眼前抬起头的时候,崔禧借着月色这才发现昔日那个俊逸的人嘴周居然长出了青色的胡须,一双眼圈也乌黑,头发都披散着憔悴得不成人形。 “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崔禧咬了咬嘴唇,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沈啸林这才微微一愣,随后低头审视起自己来,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你得注意健康。”崔禧劝告说,“不能因为你是医生就胡来,你看看,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沈啸林仍不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崔禧的脸笑。 崔禧尴尬地别开脸,悄悄后退了一小步。 沈啸林这才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轻声说道,“我还以为又是梦呢。” “嗯?” “哦。”崔禧尴尬地笑了笑了,抬手撩着额前的头发,不知所措。 明明几天前这个人还 是很正常的呀,怎么不过过去了这短短的日子,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仿佛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生生把这个人的魂儿给吸干了。 “你没事吧?”崔禧关切地问道,还弯下腰,偷偷看了看沈啸林的脸。 沈啸林却只是轻轻地笑,好久才问她说,“今晚怎么有空过来?” “那什么,我想来找你借样东西。”崔禧说,“就是你上次用过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嗯?”沈啸林一脸茫然。 “就是你上次用过的那个呀。”崔禧用手比划着说,“就是那个长长的那个,很好看的迷香。” “哦。”沈啸林有些恍神,眼眸低垂下来,神色也明显失落颓唐下来,“哦,好好。” “你真的没事吧?” 崔禧关切地问道,“要不我帮你叫个大夫?哦,你就是大夫来着。” “没事。”沈啸林说,“我没事。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给你去取。” “嗯。” 崔禧乖乖地站在原地等,沈啸林独自回屋的背影看起来比来时更加脆弱落寞。 “哎......”崔禧忍不住喊了一声。 于是沈啸林便转过身来,扬唇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 沈啸林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迷香都抱出来。 崔禧连忙摆着手说,“不用不用,用不了这么多。” “我要三个就好。” 崔禧从里面挑了三支她觉得最漂亮的,然后道谢说,“谢谢你啊。明天,不,后天,后天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沈啸林仍是什么话也没说。 崔禧干干站了会儿,只好告别道,“那,我先回去了?” “我走了哈。” 不知道为什么,崔禧这回离开这个院子,总想回头去看。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总算没有回头,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袭上一轮又一轮负罪感。 崔禧等走出了这个小院,便悄悄趴在旁边的墙头偷偷往里看。 里面的沈啸林仍旧在小院中间站着,低着头也不说话,头顶白亮的月光照彻,显得那身板越发单薄。 崔禧最终还是走了。 第二天一早,崔禧便怀揣着从沈啸林那里要过来的三支迷香,在陪齐恕原先作为茶室的练功房里便趁着齐恕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开,放进香炉里。 果然这个药效很明显,不过一会儿功夫,齐恕手里的兵书就从手里掉下来了。 眼看着齐恕坐在轮椅上,像小鸡啄米一样时不时点着头 ,崔禧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准备掏出第二支香来,待齐恕要醒过来的时候,再往香炉里丢一只,等三支都用完,估计齐恕这次约会就算泡汤了,即便他后来赶去,恐怕在聚福客栈苦等一上午的昭明公主也不会对这么个第一次约会就迟到的家伙有什么好感。 只是,崔禧要把迷香拿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动不了,甚至眼前的景象还一点点模糊起来。一双眼皮越坠越重。 “哦豁!”这时候崔禧才如梦初醒,自己好像忘记找沈啸林要解药了。上一回她和沈啸林同样闻了这个迷香却没有晕倒,便是因为他们提前吃了解药。 崔禧慌起来,想要起身去开窗。 哪想到身子重得如灌了铅根本站不起来,意识也混沌成一团,根本站不起来。 终于崔禧打了个呵欠,也趴在自己膝盖上睡着了。 “小姐!小姐!” 崔禧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瑶枝硕大的脑袋映入眼帘。 “瑶枝?” 旁边的声音嘈嘈杂杂,似乎还有旁人在说话。 崔禧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是昨晚她“麾下”那三个大将一起过来了。 陈庆问她说,“你不是有主意能拦住王爷吗? 怎么自己还在这儿睡着了?” “嗯?”崔禧一下子清醒过来,起身往齐恕的方向看去,空空旷旷,哪里还有齐恕的影子。 “他,他,他明明刚刚还在的呀!”崔禧急起来,“我明明......”讲到这儿崔禧终于回忆起什么来,把自己怀里剩下的两管迷香都掏出来,狠狠丢在地上,还不解气,要跳上去踩几脚。 结果那迷香是铜管的,她跳上去非但没有把这两支香给踩瘪,反而脚底一滑,仰面就要倒下去。 “哎哟~!” 崔禧一声惨叫,还好她身后三个人反应去,赶忙上前来接住,这才没让崔禧摔个四脚朝天。 “小姐......”瑶枝无奈地叹声气,“小姐,您就不能,稳重一点。” 陈庆在旁劝导,“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用不着你们来教训我。”崔禧气鼓鼓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追问说,“王爷呢?跑哪里去了?” “当然是去聚福客栈跟昭明公主见面去了。” 陈庆说,“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了吧。” “那他怎么没带你去呀?不是让你缠住他吗?” “我...”陈庆解释说,“我怎么缠?王爷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带 我。喏,”陈庆把依然打着绷带的胳膊往崔禧脸上怼。“带个伤残侍卫出去,谁保护谁呀。” “拿开拿开!” 崔禧生气地说,“那你们怎么不早来叫我呀!” 王小林小声嘟囔,“陈大人带我们按房间一间间找的,谁也没想到您在这里睡觉呀。还以为王爷他带您一起去了呢。” “要你们何用,就知道跟我顶嘴,什么忙都帮不上。”崔禧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王小林赶紧说,“小姐别着急,昨晚我们不是还有第二套方案吗?” “嗯?对哦!” 崔禧终于见到了曙光,“都准备好了?” “都妥了!”王小林信心满满。 “那行!”崔禧把眼睛一眯,咬牙下令说,“那我们就开启第二套方案!” 他们四个一起来了聚福客栈,不过是从后门进去的。 王小林的哥哥在里面接应。 他把崔禧四人领到后房去,那里有昨晚上便提前准备好的下人衣服。 崔禧叫王小林的兄长和陈庆两个看守门口,静观其变,自己则挑了件端盘子的小二装,拿一块什么都没有的托板,沿着王小林哥哥的指向往前头去。王小林和瑶枝也换好了衣服跟上。一个扮的富 商,一个扮的是贵妇。崔禧则在前面引路。 不得不说这个聚福客栈看起来确实挺雅致,与其说是大饭馆,不如说是专供文人雅士谈天说地的茶楼。崔禧他们三个穿过无数字画赏玩,才终于在最顶层遇见了齐恕他们。 其实只是看到了守在门前的守卫。 这些守卫崔禧见到过,都是那个司徒青槿身边的,想必门里面的就是齐恕和那个羊公主了。 崔禧怕被人出来,低着头往前走,没敢进去,而是绕开他们走到旁边的空房间,靠到墙角仔细听着。 幸好齐恕他们正是坐在靠墙的这边,崔禧把耳朵贴上去,勉强还能听到对面说的声音较大的只言片语,之后再接着自己的想象,努力拼凑出整句话来。 对面那边谈论的似乎是......崔禧皱着眉头仔细听了听,居然是在商议什么时候结婚! “我觉得也是。” 瑶枝把耳朵贴上去听了会儿后点头肯定了崔禧的看法,“他们应该是在谈结婚彩礼的事情。” “我听听。”王小林也把脑袋贴上去,疑惑地说,“不像啊,我怎么觉得他们是谈别的?” “什么谈别的?”崔禧暴脾气上来,起身就要去找齐恕算账。 第一百六十二章 捉奸被痛骂 其实崔禧完全多虑了,隔壁房间讲的并不是关于什么婚礼的事。 司徒青槿一开始就并没有要嫁入齐王府的打算,更没想过要当摄政王的王妃。 昨天之所以故意在崔禧面前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气一下崔禧。不过,真说起来,她对齐恕的感觉确实还不错,比她想象中要温雅多了。 他们两人见面所说的一直不曾提及儿女情长,不过是些各自的政见。这个昭阳公主似乎不怎么喜欢现在的小皇帝司徒昱,甚至言辞之中总流露出想要站在齐恕这一边,帮他 一同建立大业的想法。 只是并不清楚她的底细,不知道她现在的说法是真是假,因而齐恕并未有所表示。 司徒青槿见齐恕防备心重只好作罢,转而与他谈起其他,“寄住在你家那个叫崔禧?” “对。”齐恕毫不隐瞒,“住了将近一年了。” “你们两个关系不错。” 司徒青槿问道,“你会娶她?” 齐恕笑而不答。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正式考虑过,现在考虑大局未定,齐恕也不知以后要走的方向,更何况是娶人。 而且,崔禧要明年春天才能及笄,现在考虑这些,是有些早了 。 虽说那个丫头确实不错。 想到这里,齐恕微笑说,“难道你想来我王府?” “”哈哈,王爷多心了。司徒青槿把袖子抬起来重新铺在膝上方说道,“我想要去北边。” “去哪?” “北边,大凉族的地方。” 齐恕疑惑地问道,“公主要去异邦?” “前些日子,他们派人和亲来了。正好我一直想游历四方。去他们那里,每天追随着青草和雨水奔跑,该是多美的一件事。”司徒青槿告诉齐恕说,“我到那边会托人写信给你,如果到时候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我应该还会帮你的,如果那时候我还记得你的话。” 齐恕笑了笑,端杯敬酒说,“如此,愿公主此行平安。” 司徒青槿也对着齐恕微微一点头。 正当此时,房门外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似乎是谁与门外的侍卫争辩起来了。 司徒青槿正疑惑着,房门便被推开,一个店里的伙计闯进来。 旁边两个侍卫见拦他不住,便低头请罪说,“禀报公主,这个家伙说是店里送茶点来的,我说了不让进,可他......” “让他进来吧。”司徒青槿挥了挥手,示意那 两个人退下。 于是那个伙计便进来,还往门外挥了挥手,叫外面那个也跟着一起进来。 外面一个年轻的小哥便低着脑袋端茶点进来了,两人在离齐恕的桌前半跪着,现场制作。 这两个人不是旁人,前面领路那个叫王大林,正是王小林的哥哥,而后面跟着进来的,则是崔禧本人。 崔禧不但穿上了小二的衣服,包上头巾,甚至还贴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假胡子,一张粉**白的小脸用小米粉扑得发黄,再加上从一进门就一直低着头,司徒青槿看了眼,并没有在意,仍问齐恕说,“虽说你无意娶她,可我看她对你似乎是格外上心。” 崔禧知道他俩谈的是自己,听到这里便竖着耳朵仔细留神齐恕是怎么回答的。 那边齐恕却回答说,“她怎么样是她的事。” 司徒青槿问道,“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 “在意这些做什么。”齐恕笑道,“她毕竟还小,等往后再议也未尝不可。” 崔禧听到这里恨得咬牙,手里端着的茶杯没留神便落了下去。 还好王大林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 齐恕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撇了一眼,正 要继续吃自己的饭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不对劲的气氛,好奇地再打量了一眼这个帮忙一起制茶点的小哥,疑惑地拧紧了眉。 虽然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并看不见这个小二的脸,可是这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却总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王爷?” “摄政王?” 司徒青槿在对面唤了他几声,见齐恕一直没有反应,并随着齐恕的目光一起望了眼地上那个人。 崔禧赶紧把脑袋底得更低了一分,却也因为紧张而手忙脚乱起来,不小心把矮桌上的茶杯扫倾下来。 齐恕的裤脚被茶水泼了湿漉漉一片,怒叱道,“你!” 崔禧一僵,赶紧伸手去擦。 齐恕看到从那脏兮兮的粗麻衣袖里伸出的白净又柔嫩的手,心中疑虑更深,说道,“把头抬起来!” 崔禧假装没听见,仍仔细擦着。 齐恕却一把扯掉了她的包头巾,漆黑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果然不是真的店小二。齐恕用脚趾头也猜到只有崔禧才能想到这种蠢主意,低声呵斥说,“谁叫你来这里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捣乱!” 崔禧见事情败露,也不再伪装,干脆把自己的胡子撕下 来,往地上一掷,起身质问说,“是!我就知道捣乱!” “我要是不来,你俩指不定能做什么呢!” “你!”当着司徒青槿的面,自己府上的人出这种丑齐恕脸上挂不住,语气更比平时重了些,“赶紧滚回府去!” 崔禧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一眼,一双秋瞳下泛起些许晶莹泪花来,也来了脾气,一定要跟齐恕拧着来,“我就不!” “我来了你们都能这么说我坏话,要是我不来,谁知道你们还会说什么?” “谁说你坏话了!”齐恕被她气得头疼,“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任性,胡闹!” “是!我任性!” 崔禧眼里的泪转了两圈终于落了下来,“上次是谁在山上说以后要当皇上,还让我当......” “放肆!” 齐恕勃然大怒,崔禧这次说的话可真的有点危险了。隔墙有耳,谁知道附近有没有有心人听见这句话。谋反这话别人都不得,更何况他这个在百姓心目中屡有前科的摄政王。 “口无遮拦。” 齐恕一双剑眉几乎竖着挑起来,嘴角紧紧抿着,大喘两口粗气,然后重重地一掌把拍在桌子上,“把她给我拖出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成功离家出走 “不用!”崔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从瘦尖的下巴滴落下来。 崔禧把手里的茶杯使劲丢在北面的墙上。茶杯登时破碎成了无数棕色的碎片,断口出尽是洁白。 崔禧走了。 一个人跑回府里,身后的瑶枝和王小林他们来不及换衣服便跟在后面跑。 “小姐!” “小姐等等!” 陈庆见状,连忙跑去楼上,屋里一片狼藉。司徒青槿和齐恕面对面坐着。齐恕的脸色很是难看。司徒青槿示意陈庆上前宽慰他。 陈庆走过去。 齐恕便挥挥手叫他停下,然后吩咐说,“你去看看,别让她又犯蠢。” “哎。” 陈庆赶忙也跑出去跟着瑶枝他们一起去追崔禧。 齐恕从窗口看到外面街道上跑远的四人,越发觉得头痛。不用想,明天指定又有新的传闻,说他摄政王不但欺负民女,还把那个民女给欺负哭了,泪洒整条街。 然而这次的后果似乎比齐恕想象的要严重。 崔禧要走了。 等陈庆追上的时候,崔禧已经在收拾屋子了。 瑶枝和王小林两人在一旁劝着,崔禧却不管也不顾,只埋头把自己要穿的衣物一股脑塞进小包袱里,还不忘带上曾经在齐恕 那里拿来的几张银票,顺手连拴在床头的犀角玉佩也解下来,一股脑都装进包袱里。 “小姐!” “谁也别拦我!”崔禧气呼呼地说,“反正我今天一定要走,你们谁要是敢拦我,我就......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陈庆满脸黑线,用眼神示意王小林扑上去把包袱给夺下来。 开玩笑,真要是就这样放任崔禧跑了,等齐恕回来还不把他们给生撕了。 “放开我!” 王小林不敢放,又不敢冒犯着上去抱住崔禧,只得张开双臂拦在门口。 “让开!”崔禧推他。 王小林死死抵着门不肯让。“小姐,你别难为我们,我们要是真放您出去了,恐怕我们后脚也得跟着走人。” 王小林欲哭无泪,王爷要是真让他们走人倒好了,恐怕到时候都砍他脑袋就算是不错了。他也是倒霉,不过是帮着传了个口信,莫名就上了贼船, “让不让?”崔禧威胁说,“再不让我可就动手了!” 王小林还是不让。 于是崔禧便拉过他的一只胳膊,张开嘴死死咬了上去。 王小林吃痛,却不喊,使劲闭着眼睛偏头看一边。 崔禧见拗不过,只好松了口,又气呼呼做 到床上去,把那包袱使劲一甩。 瑶枝小心翼翼过去安抚说,“小姐......” “小姐?王爷他说什么了呀,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哼!”崔禧抱着胳膊不说话。 陈庆也上前说道,“皇上赐婚嘛,王爷也没办法不是?总不能刚被围攻一回,就再来一次吧?到时候还得劳烦高邑将军过来救场。” 崔禧神色有些松动,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齐恕实在太可恨。虽说......虽说是她不小心口误说错了话,可以不能这样责骂她吧。再说了,明明那句话就是齐恕自己说的,她不过是转述了一下,怎么就动那么大火气。 崔禧努力想要说服自己,可冷静下来一想,好像是她无理取闹了哈...... 齐恕当初说那句话的时候不但是在荒无人烟的山上,更是伏在她耳畔压低嗓音说的,她可好,在整个京城文人士子最多的,最繁华的聚福楼那么大声的喊出来,好像确实有些过分...... 齐恕他不会因为自己喊的这句话又被安个谋反的罪名,然后再被抓一次吧? 崔禧这样一想,瞬间觉得自己理亏,原来气呼呼的嚣张气 焰也落了下去。 崔禧抬头看了看门口,桌子旁边,陈庆正把王小林的袖子使劲撸上去,看看崔禧给咬的伤口。 啧啧,看样子崔禧牙口还挺好,隔着衣服居然都给咬出血来了。 崔禧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喊了声,“你过来。” 王小林一下子警惕地抱紧胳膊。 “过来!”崔禧翻个白眼,“哎呀,你怕什么,不咬你了。你以为我愿意要咬呀,衣服上都是土,咸死了。” 王小林这才敢把胳膊伸过来。 崔禧撇撇嘴说,“你看你,胳膊肥嘟嘟的,一点儿劲儿都没有。还给人当侍卫呢你。” 崔禧叫瑶枝把医药箱拿过来,自己从里面取了些外伤用的药膏,小心地给他涂上去。 “没事儿。”王小林笑嘻嘻地说,“这点伤不算什么。” “你别乱动。”崔禧按住他,仍旧小心地给他上药,然后又包扎起来,“要是伤口不处理好,过些天你胳膊不能动了,他们不都得赖我咬得太重了呀。” “真没事。”王小林挠挠耳根,憨憨傻笑着。 崔禧把他的伤处理好了,便往外赶人。“行了行了,我不走了,你们都回去吧。” “真的?”瑶枝将信将疑。 陈 庆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可得说话算数。王爷那脾气你可是知道的,万一......” “知道啦~”崔禧起身推他们出门,“走了走了~” 崔禧果然当着他们的面把包袱打开了,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喏,现在相信了吧。” “真的不能跑哈,小姐。”瑶枝忧心忡忡,对这个任性的主子,她实在是不敢轻信。 果然等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崔禧就溜去了茶室。 那里还有她先前落下的两支迷香。 崔禧把迷香小心翼翼收起来,直等到夜幕降临,便打点起行装,一支迷晕了瑶枝,一支迷倒了守卫,大摇大摆逃出了王府。 这次她可长记性,为了避免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一早就换上了普通人家的衣服,也就是瑶枝白天穿回来的那一件。虽说看那衣服质地还是富贵人穿的,可京城是什么地方,最不缺的便是往来的富商, 崔禧乔装打扮,背上自己的小行李,行走在午夜里的街道,连空气都觉得清新无比。 她这次逃出王府与其说是赌气,不如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些日子她总是心乱如麻,也不知是因为齐恕,还是...沈啸林。 第一百六十四章 路遇小偷 只是崔禧这次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就连瑶枝也没跟在身边。 这似乎还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一个人出来闯荡,想想居然还觉得也挺豪情万丈。 崔禧挺直了腰杆,在深夜里昂首挺胸走着,可越走腰越弯。挺长的一条街,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崔禧咽了口口水,老老实实地把包背紧了,专挑有灯光的地方走。 还好她运气不错,没走出多远就到了一间客栈。 这间客栈不大,灯光也昏暗,可好在里面有两三个人正在一楼吃饭勉强有些人气。 夜里赶路实在不安全,更何况等齐恕那个家伙发现了,肯定会派人来找,她还不如找家店先住着,等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再走,到时候即便齐恕派人出来找,肯定也已经找过这里了。。 崔禧拿定了主意便上前问道,“店家,还有空房吗?” “怎么这么晚了还出门呀?”店家是个四十岁左右发福的中年男人,没留胡子,下巴圆圆的在柜台的烛光下闪闪发光。 “现在京城里可不太平。就前些日子还有人在王府打起来了呢。”老板一边翻着房客登记的册子,一边热络地攀谈说,“要住几天呀?” “两 天就够。” 崔禧想了想,又赶紧补充,“要二楼的,偏一点就好。” “二楼,我看看啊。”老板把本子拿起来,对着烛光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说道,“有。小李啊!带客人去看看,就二楼空着的那间。” 崔禧致了谢,便随着小二上去了。 只是她上去得早了,没有留意底下的人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眼光落在崔禧身后的包袱上,各自会意地点头。 第二天天一亮,崔禧懒洋洋睁开眼睛,外面阳光明媚,彩云飘飘,叽叽喳喳的麻雀在对面屋檐上吵翻了天。 崔禧躺在床上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紧接着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大开的窗户,不对不对,昨晚临睡前明明是关了窗的呀! 崔禧慌慌忙忙从床上爬起来,四下寻找,可随身带出来的包袱哪里还寻得见踪影。 “我的包袱呢?” 崔禧心里隐约浮现出不好的预感,赶忙穿好衣服起身下去,“老板,老板!” 楼下正是用早餐的时候,好些人围在桌边吃饭,热气腾腾。 崔禧一路跑到柜台,焦急地问道,“老板,有没有看到我的包袱?” “什么包袱 ?”老板诧异地问道。 “就是我来的时候背的那个呀!” “我这么大的店,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我哪儿知道背的什么包袱。” “可是,我就是昨天晚上才住进来的呀。” 老板哼道,“就是今天早上才住进来,我该看不见也看不见啊!” “可是,可是......”崔禧眼泪在眼眶打转,才出来一天,怎么就把包袱丢了。 “可是什么呀,”老板懒洋洋说道,“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看牢了,丢了还赖我们开店的?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说罢见崔禧还站在柜台前,眼泪汪汪的样子,也算是有些于心不忍,抬抬眼皮问道,“你包袱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呀?” “我带出来的衣服和首饰都在里面呢。” 老板问道,“那钱没丢吧?” 崔禧摸了摸怀里,还好,兜里的银票还在。崔禧把银票掏出来数了数,老板赶紧把她的手按了回去,小声说,“把钱藏起来!哪儿来的傻丫头,财不外露不知道?” “嗯?” “嗯什么嗯,活该被偷。”老板翻个白眼,然后问道,“房间还住不住?” “啊?” 崔禧微微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 老 板便催她回去,然后喊话说,“小李啊,给这个姑娘送餐饭,钱就免了。” 崔禧失魂落魄的往楼上去。 楼下的老板又跟正在吃饭的人闲唠起来,“昨天搬进来的姑娘,钱丢了。” “嗨呀,我当什么事。”吃饭的那人一抹嘴说道,“看她穿的那身衣裳,身边还一个人都没有,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不偷她偷谁呀。” 送饭的伙计很快也来到楼上,把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连带几个茶叶蛋放在她桌上,攀谈说,“小姐你一个人出门啊,可得注意点安全。这丢钱事小,要是人丢了可就麻烦。” 伙计上下看了看崔禧,摇摇头说,“不过也得亏您这身衣裳了,寻常小毛贼偷偷钱就罢了,还真不敢对您打什么歪主意。” “是跟家里老爹吵架了?”这个伙计话似乎还挺多,关切地问道,“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有什么好吵的嘛,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是真。真要是气不过,就把自己闺房的门闩一锁,躲着就成。离家出走就太傻了。” 崔禧不置可否。 那个伙计又说,“我们老板已经差人报案去了。不过这两天京城里可够乱的,衙役们一多半儿 早都死在齐王府了,您这包袱估计是追不回来了。” “啊?”崔禧一惊,“你们老板报案去了?” “那可不。”伙计说,“我们老板虽然人凶了点儿,心善着呢。刀子嘴豆腐心,你要是没钱,这儿只管先住着,保证他不撵你。” “别报案!”崔禧眼神闪躲地说,“我里面没什么重要东西,不用报案了。”要是真的报了案,齐恕他肯定很快就知道了。 那个伙计听到崔禧这么说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想开了。眼前这个丫头估计是有亲戚在当差呢,不想这么快被家里人抓回去。 伙计露出一个会意的笑来,点头说,“成,那我叫老板把人追回来。不过你也得早做个打算,就算不回家,找个亲戚什么的投靠一下也成啊。住店不得花家里钱?” “哦。”崔禧莫名其妙被教育了一通。好容易等到这个人走了以后,长长叹口气,疲倦不堪地躺回床上,却又突然坐起来。 “那个小哥说的......有道理的呀!”自己的亲戚虽然没了,但是,前两天陈庆刚刚还跟她提过,要她去乡下陪张妈吗?要不自己干脆就去投奔她好了。地址是什么来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莲花村 崔禧仔细回忆了回忆,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似乎也听到过,是什么......莲花村? 崔禧打定了主意,在房间住到第二天下午,估计齐恕派出去的探子巡查完了这边,便结了帐往张妈的住处去了。 那个店里的老板更是好心,听说崔禧要去莲花村,便象征性收了她一点银子,派店里的伙计用牛车载着她去了。 莲花村是个不大的村子,在城西。 那里是一片平原,土地肥沃,到处都是耕田,乡气十足。 只不过离京城算不上近的,以至于村上的人甚至都很少会去京城,连土路都不曾整顿平坦,只去附近的一个槐林镇上买卖东西。崔禧他们用牛车赶路颠簸了整个下午才到那里。 再说齐恕那边。 等他从聚福楼回来没多久,陈庆就一蹦一蹦跳进他房里,心惊胆战地告诉了他崔禧出走的消息。 齐恕听了倒是没发怒,深吸了一口气,又气又笑。 “这是第几次了?” 齐恕倒是不怎么担心崔禧的安危,毕竟连胡未都被他解决了,小皇上那边,估计暂时也抽不出空对崔禧动手。 然而陈庆却依然紧张,小声提醒说,“这回...... 这回可不一样。” “嗯?”齐恕问道,“这次她空着手走的?”打死齐恕都不信这个丫头会两手空空出走。 “钱倒是带了.......”陈庆抬头看了眼齐恕,小心翼翼说道。 齐恕沉眉道,“吞吞吐吐。有话快说!” 陈庆这才壮着胆子回话,“可这次她是一个人走的。” “嗯?” 齐恕站起来,“你说什么?瑶枝呢?” 陈庆把自己带来的那支空空的迷香展示给齐恕看,“瑶枝睡下了。这是在她枕头底下找到的。” “胡闹!”齐恕伤得腿一着地,痛得他眉头一拧,倒抽一口冷气。“派人去找了吗?” “找过一遍了,还没找到。”陈庆说,“已经派了两批人了。不过,听说有人在黑市上看到了两件衣服,和一些首饰,似乎是从王府里带出去的。” “马上带人过去!”齐恕说,“把卖首饰的人抓过来,问出货是从哪里来的!” “是!”陈庆领命,又一路蹦着回去了。 与他前后脚,沈啸林也推门进来,“崔禧走了?” 齐恕微微一敛眉,站直了身子,沉声回答,“你找她?” 沈啸林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眼先前 陈庆放在桌上的迷香,拿起来在手里摩挲了会儿问道,“她是用这个逃出去的?” 齐恕问道,“是你给她的?” “她会去哪?”两个人的交流似乎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沈啸林终于抬起头说,“她是因为你被皇上赐婚才离开的吗?” “与你无关。” “我会找到她的。”沈啸林说,“然后带她离开,去更远的地方。” “你找死!”齐恕低声威胁,“如果你不怕死,大可以试一试。” 沈啸林嗤笑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来人!”齐恕大喊。 门外新上岗的侍卫齐休推门进来。 齐恕咬牙下令说,“你去跟汜良说一声,让他们加强力度,两日内一定要把人给我带回来!还有!记得派人跟着他。” “谁。” “沈啸林,”齐恕想了想,又补充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杀了他。” “是!” 那头崔禧已经到了莲花村。 这时候天色晚了,好在张妈的房子比较好找。店里来的那个伙计帮忙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 “崔禧?”张妈听见声音跑去开门,见门前的人是崔禧,喜出望外,“你怎么过来了。” “张妈~”崔禧嘴 甜,扑进张妈怀里撒娇。 张妈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出门看了看屋外,好奇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的呀?” “齐恕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嗯。”崔禧点点头,撒谎说,“他最近比较忙,脱不开身,就让我自己过来了。” “哦。” 张妈将信将疑。 “可是......他怎么也没派些人护着呢?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张妈招呼着崔禧进屋,问道,“饿了吗?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我不饿,你不用忙了。” 两人正说了没几句,屋外便又有人来敲门。崔禧抢着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口这个人正是他认识的。 “王小林?” 王小林依旧是穿着齐王府的衣服,手里拎着一壶酒,挺着小肚子晃晃悠悠进来,看到开门的是崔禧也吃了一惊,打个酒嗝儿出来。 “小姐?你怎么在这?”王小林扭头看看路,又倒退出来看看门,确认自己是没进错。 崔禧趁机赶紧把院门啪一声关上。 王小林在外面拍门喊,“小姐!小姐开门!开门啊小姐!” 张妈闻声赶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 崔禧插上门闩,拉着张妈就回屋去。 张妈却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小林在外面?” “是我!是我!”王小林扯着嗓子喊,“嬷嬷,我回来了!” “别开门......”崔禧烦躁地踢飞了院里的一块石头,好容易才逃出来,结果一天时间没到呢,就要被抓回去了。 张妈不清楚事情原委,看了看崔禧,又看看门,“唉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等她把门开了,王小林便立刻冲进来,酒劲儿上头,踉踉跄跄险些跌在地上,“小姐,你得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张妈妈一把拉住王小林的胳膊像拽小鸡儿似的把他转了一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让你回王府去照看王爷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王小林委屈巴巴地说,“我是去了呀。可是...可是小姐她自己偷偷跑出来了。陈大人说,让我也赶紧回来,省得王爷他生气怪罪下来,再拿我出气。” “什么跑出来不跑出来的。” 张妈听得糊涂,自己思量了好一阵才听明白,问崔禧说,“哦,是你这个丫头自己跑出来的?” 崔禧气呼呼背对两人坐着,也不搭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哄儿媳 张妈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他能放心你一个人回来,也不叫人跟着,原来你又是偷跑的。” “什么又啊......”崔禧小声嘟囔,“我以前就,就跑了两回嘛。” “那也不行,快,听话,回去。”张妈不乐意了,“你自己跑出来还行,那不白叫人担心啊!快回去,听话啊。” 王小林见张妈站在自己这一边,立时腰杆也**。 原本他是看护张嬷嬷的侍卫,因为齐恕之前害怕胡未围攻齐王府,张嬷嬷会出事,早早派他送张嬷嬷来乡下。 结果张嬷嬷不放心齐恕,又把他给送回王府。眼看着这次他不但没能帮王爷看住崔禧,甚至还跟着崔禧瞎胡闹那么久,最好还把人给看丢了。 还好老天算是开开眼,居然让他把人给找回来了。 王小林傻笑起来,上前去拉崔禧,“走吧,小姐,该回去了。不然王爷他得多担心啊。” “我就不!”崔禧甩开他站起来,自己跑进屋子里去了。 凭什么齐恕说什么她就得听什么呀,连个解释都不给。可她说的话齐恕一次也没听过。 崔禧心里委屈,趴在里屋张妈的床上啜泣起来。 张妈和王小林赶紧跟上去,掀开门帘看 了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王小林也拖出来。 “怎么回事啊?” 王小林摸着后脑勺,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张嬷嬷脾气可比齐恕那个阴阴沉沉的家伙爽利多了,直接一掌就推过来,险些把王小林按在了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王小林苦着脸说,“就是那个什么......皇上他给咱王爷赐婚了。” “那是好事啊。”张嬷嬷回头看了看屋里,小声说,“怎么了,她不愿意?” “什么啊。” 王小林解释说,“不是要把她嫁给王爷,是叫那个什么,什么公主我也忘记了。反正是让王爷娶别人。” “这算什么事!”张嬷嬷不乐意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亲。他是皇帝也不能干这种事啊他。” “关键是他俩也没订亲啊......” “你说什么?” 王小林赶紧使劲摇头,“我什么也没说。” “那,嬷嬷,我先回去了?” 王小林说,“我得回去跟王爷说一声,让他别到处找了,赶紧来这里接人哈。” “你回来!”张嬷嬷还是冷静,把他拦下来问道,“齐恕他怎么说的?” “嗯?” 王小林不解。 张嬷嬷说,“他是不是答应了 ?” “那怎么能不答应呢。”王小林说,“那个公主长得那么好看,要我我也答应。” 张嬷嬷一脚就横踢在他屁股上去了。 王小林委屈地抱着屁股躲开了,“你踢我也是这么回事。” “王爷要是不答应,小姐她也不能跑出来呀。” 张嬷嬷听了也心疼,先把王小林拉回屋,叫他不准出去,然后自己走进房去安慰崔禧。 “崔禧?” “崔禧?” 崔禧抬起脸来,脸上的泪早已经在被子上擦干了。 “你想不想跟他成亲呀?”张嬷嬷笑眯眯问道,“跟张妈说实话,想不想啊?” 崔禧红了红脸,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成亲什么的,对她来说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我明年春天才及笄呢......” “不早啦。”张嬷嬷坐到床沿上,拉着崔禧的手说,“你要是想跟他成亲的话,我就陪你一块儿回王府找他说清楚,我的话他指定不敢不听。” 崔禧赶忙说,“我真的还没想清楚。” 张嬷嬷却一脸调笑地望着她,“嗯,没想清楚。没想清楚,怎么听到他被赐婚就气得跑出来了呀。” 崔禧哑口,欲言又止好几次才总算开口说,“我......我就是气不 过.......” 其实就连崔禧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生气。难道仅仅是因为齐恕食言?崔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上齐恕,那个家伙那么霸道,而且脾气还特别固执,从来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 崔禧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对。 “有什么好气的呀?跟张妈说说。” 张嬷嬷却坐得更近了些,“那个混小子说话是不中听,可他办事还是挺靠谱的。你说的那个赐婚的事情,我看呐,他不会接受的。” “什么不会接受呀,人都已经到家里来了。”崔禧又苦起脸来,委屈地告状说,“不但来王府,还把齐恕他约出去,去什么聚福客栈偷偷私会去了。” “哦。地点都被你知道了还叫私会呀?”张嬷嬷开起玩笑来,崔禧有些发急。 “本来就是。” “好好~”张嬷嬷安抚说,“后来呢?你就气不过跑出来了?” 崔禧有些心虚,音量放小了些说道,“后来......后来我就跟着去看了看。然后他就说我就知道捣乱,还骂我呢!” “回头我替你骂他!”张嬷嬷嘻嘻笑着把崔禧劝出来说,“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垫一垫,明天天亮再回去。” “我不回 去!”崔禧立刻又跑回屋里。 张嬷嬷和王小林大眼瞪小眼。 “那你不回去,他得多担心呀。”张嬷嬷又掀开门帘劝导,“他现在腿还伤着呢。” “那我也不回去。” 崔禧固执地说,“谁叫他那么凶的,我就不回去。” “这孩子......”张嬷嬷叹声气,王小林又凑过脑袋看了看,问道,“那怎么办呀,嬷嬷?” “怎么办!就知道问怎么办。”张嬷嬷把他轰远了些,交代说,“既然她不愿意回去,那就先不让她回去了,叫她在我这里住两天,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回去。” “可是王爷那边......”王小林有些不乐意。 张嬷嬷说,“他那边有我呢。你就先不要管了。再说了,现在他们两个没解开心结,回去不还得吵起来,到时候要是这个丫头再逃跑,我看你到哪里找去!” “这......”王小林哼道,“这还没过门儿呢,你怎么还先哄起来了。” “去!”张嬷嬷威胁说,“不准把她在我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听到没有?” 王小林不吭声。 张嬷嬷又踢了他屁股一脚。 王小林这才捂着屁股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哦。不说就不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河边洗衣 崔禧总算是能够继续留在张嬷嬷家里了。 虽然直到晚上三个人一起吃饭,王小林也还总是偷偷抬头来看崔禧。 “干嘛?”崔禧怒视回去。 王小林央求说,“小姐,明儿我带你一块儿回去吧。” “要不到时候王爷万一找过来,再怨我知情不报,我哪里说理去呀。” “我就不。”崔禧也耍脾气,说什么也不肯现在回去。“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又不只一个齐王府。” “张妈,明天你要做什么吗?我留在这里帮你啊。” 张嬷嬷笑起来,往崔禧碗里夹了块肉,只催促说,“多吃点。” 王小林摇摇头,自顾自吃着饭。 崔禧看见了又不依不饶,戳了戳王小林的肩膀质问,“你干嘛,看不起我啊?” “那你......”王小林毫不避讳地说,“你看你瘦胳膊瘦腿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么帮忙啊......” “嘿!我还不信了!” 眼看着这俩也要打起来,张妈赶紧把他们拦下,交代崔禧说,“那行,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些衣服穿,再买些吃的用的,你以后好用。你呢,就跟小林一块儿留在家里。我这里还有一些旧衣服,明天你 拿出去洗洗,省得没事干。” 王小林又看了眼崔禧,欲言又止。他正巧跟崔禧差不多的年纪,不在王府那个等级森严的环境,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总忘记崔禧的身份,动不动就要吵起来。可能也是张嬷嬷给惯的。 崔禧这次来霸占了王小林的床,王小林也不在乎,一个人搬来了张藤椅,铺两床旧棉被照旧睡得香。 第二天一大早,张嬷嬷起床准备好早饭,没有叫醒崔禧就出门去了。 等崔禧醒来的时候,王小林已经把满满一木盆衣服都摆在院子里了。 “饭在桌上,要我给你热热不?” “啊?” 崔禧揉揉眼睛看看窗外,睡眼朦胧。 王小林则仍旧满屋子找旧衣服,把崔禧的那件衣服也给拿走了。 “等等等等!你干嘛!” “一起洗了呀。” “不用,你放那。”开玩笑,崔禧现在浑身上下就这一件衣服了,哪能说洗就洗了。 崔禧拾掇好自己出来,今天的天气依然是不错。 王小林则一直站在院子里等着她。 “干嘛?崔禧问道,“你干嘛总盯着我。” “嬷嬷说了,叫咱把衣服洗了。”王小林倒听话,一五一十回答。 崔禧也走过 去,从木盆里挑了一件出来,左右看了看,疑惑地说,“怎么这些衣服都这么小啊?” 王小林回答说,“都是私塾学生的,嬷嬷又不种地,就让邻里们送过来她洗洗这个,也赚点钱。” “哦。”崔禧点点头,却仍是不解,“齐恕不给她钱吗......” “老人嘛,闲不住呗。”王小林把木盆端起来,在前头领路。 莲花村就是在湖边建起的一个村子,因湖里盛开着莲花得名。只是这季节湖里的莲花早就谢了,连荷花的叶子都脱落了,只剩下孤零零一个。 崔禧拿上洗衣服的棒槌跟在后面。 根又一根的枝或笔直立在水面上,或折断在水里。 好在这些天都是晴天,温度还算事宜,湖面并没有结冰。 王小林领着崔禧到了湖边一个光洁的平台上把木盆放下,便在旁边的青石板上洗起衣服来了。 崔禧不甘示弱,也挽起袖子来,取了件衣服,结果手刚伸进湖里就冻得抽回了手。“呲——!” “嘿嘿,冷吧?”王小林笑起来,“冬天的时候水还凉呢!” “我就不明白你怎么放着好好的王府不待,要跑到这里来受罪。” 崔禧不理他,赌气 把衣服连同自己的手都浸泡在水里,然后才在另一块青石板上用了皂角搓洗起来。 王小林又说,“王爷他多好呀。你看,那相貌,长得多英俊,还会武功,还懂打仗,得有多少好姑娘争着抢着想给他当王妃呀。” “你是给他来当说客的吗?”崔禧狠狠地咬牙说,“是的话就赶紧回去吧,反正我是不走。” “我就是...替你觉得亏的慌。” 王小林胖胖的小脸扭回来,一脸真诚地说,“你看哈,王爷他不是跟那个什么公主在一块儿吗?你却在这里洗衣服,等哪天你回去了,估计他们两个呀,也就成亲喽。” “就你话多!”崔禧把水洒在他脸上,不悦地说,“洗你的衣服去吧!” “不说也是这么回事。” 王小林举着棒槌一点点敲打着衣服,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觉得吧,王爷肯定是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王爷不是?干嘛要吵到离家出走的份儿上呢?” “我才不喜欢他呢!”崔禧争辩说,“他爱跟谁谁成亲,管我什么事。” “切,我才不信呢。”王小林说,“我虽然懂得不多,可我又不傻,该看出来的还是能看出来好吧。” 崔 禧没回答。 她低头盯着自己搓洗的衣服在青石板上推来又揉去,过去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齐恕这个家伙似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不喜欢她,要说情话的话,大概也不过就是几天前从王府逃出去的时候,他在山顶跟自己说了句以后会娶她当皇后。 “他才不可能喜欢我呢。”崔禧说这话的时候鼻头莫名一酸,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王小林却听不出来崔禧的语气变化,仍在继续自言自语,“王爷要是不喜欢你就不喜欢呗,你才多大呀,回头找个好人家,一样能嫁......” “哎?” 王小林这才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回头一看,崔禧的脸上早已经挂满了泪痕。 “我......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呀我。”王小林慌了神,“小姐?” “我不是故意的......” 崔禧抬袖使劲一抹脸,眼泪仍旧自己簌簌往下掉。 “不管你的事。” 崔禧眼圈红红地说,“你离远点,不要让我看见你!” “哎。”王小林赶紧后退了几步,却又折回来了些,不敢走远,生怕崔禧等下要是想不开,再跳进河里自寻短见,那他可就罪过大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熟悉的来客 “小姐?别哭了。要不......要不你,你这些衣服都不用管了,我一个人就洗了。”王小林试探着说,“你要还不开心,我......我,我去河里捞鱼给你吃。” 王小林见崔禧没反应,又忙说,“你等着啊,我这就进去给你捞鱼。” 说罢王小林便顾不得脱衣服就往湖里走。 “你做什么呢?快回来!”崔禧呵斥了声。 王小林这才折回来,脚却踩中了水底一段莲藕,一个趔趄扑在了水里,成了货真价实一只落汤鸡。 崔禧忍俊不禁,破涕为笑,赶紧擦了擦泪起身把他拉上来,“你怎么蠢兮兮的。” “嘿嘿。”王小林傻笑了两声爬上来,身上湿漉漉不说,脚底黑黝黝的污泥还发着臭。 崔禧叫他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晒在远处晒干的青石板上晾晒着,低头看了看湖水埋怨说,“你看你,湖水都被你弄混了。” “嘿嘿。”王小林又傻笑了两声。 崔禧见衣服洗不成,只好也坐在一旁,拿他打趣。 “哎,你。” “怎么了?”王小林光着膀子,肚子鼓鼓一包肥肉。 崔禧看了看他的身材,嫌弃地说,“你这样的是怎么当上侍卫的?你跟陈庆是亲戚啊?” “我用得着靠亲戚吗?”王小林不服地说,“我好歹也是少林寺出来的,金钟罩,铁布衫,该练的都练过,哪天王爷要是真把您赶出来了,只要您招呼一声,我立马就赶到你身边,保证谁也不敢欺负你!” 王小林站起来,摆着各种打架的姿态。 崔禧笑了笑,正要再逗他,眼光却越过他的头顶,看到了远远一个白色的身影。 崔禧站起身来,微微眯着眼眺望,那人......居然是沈啸林。 他怎么找来了? 王小林也好奇地随着崔禧的目光望远处看,疑惑地盯着沈啸林说道,“这不是住后院儿那个大夫吗?怎么他也找到这里来了?我没出去乱说......” 崔禧往下挥挥手,示意他闭嘴,自己则慢慢走上前。 沈啸林见被崔禧发现了,便也走上来。 沈啸林的脸色比起先前来更差了一些,眼圈严重地凹了一下,尤其是上眼皮还泛着青黑,眼睛里也尽是血丝。原本饱满如玉的两颊也都缩了进去,棱角分明。 好在,胡子终于是刮去了,看起来像是为这次见面提前做足了准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崔禧问道。 沈啸林抬唇笑了笑,把从齐恕桌上拿来的用 完的迷香铜管给崔禧看,“你找我借它原来是为了逃出来?” “这个......”崔禧挠了挠后颈,并没有告诉他说自己最初借迷香的目的,只问道,“你当初借给我的时候,没猜想过我要用它干嘛呀?” 沈啸林摇摇头,“只要你用得上就好。” “哦。”崔禧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面对沈啸林那双黑洞一样的眼睛。 她不敢看那双眼睛,因为她害怕,怕辜负。 “挺好的。” 崔禧说,“哦,我是说,你这香挺好用的。” 沈啸林眼睛闪着光彩,笑说,“想用的话,我那里还有,我可以给你取。” “不用了,不用了。”崔禧连连摆手。 两人面对面沉默着站了会儿,崔禧才又开口问道,“你还没说呢,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是齐恕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沈啸林摇摇头说,“若是他知道你在这里,恐怕会先于我之前就过来找你了吧。” “也对。”崔禧点点头,看了王小林一眼。 王小林赶紧说,“我真没跟任何人说起你在这儿。” “那......”崔禧还是好奇。按说连齐恕那么发达的情报网都找不到自己的话,沈啸林更不可能先一步找 到自己呀。 “我知道你要来这里。”沈啸林解释说,“我听过那个侍卫跟你的谈话。” “陈庆?”崔禧仔细回想了一番,恍然道,“那时候你在偷听?他说,要你来莲花村找人” 沈啸林倒不隐瞒,坦然地点点头,“对,那时候我在你房顶。” 王小林震惊地盯着沈啸林看了看,终于又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大声喝道,“大胆!小姐的闺房......” “没你的事!”崔禧打断他。 王小林立刻又恹恹地耷拉下脑袋。 “你经常来我这里偷听?”崔禧问道。 沈啸林深吸了一口气,仍旧点点头说,“是。” 崔禧却意外地没有骂他,只抬手撩了撩耳旁被风吹乱的头发,什么话也没说。 湖里的水终于都清了,崔禧重新坐回湖边,如之前一样一下下敲打着衣服。 王小林则坐到自己晾晒衣服的地方,警惕地盯着沈啸林看。 “你不打算回去了?”沈啸林问道,“他还在等你。” “谁啊?” 崔禧明白过来以后摇摇头,“不回去了。” 沈啸林又追问,“可倘若他来找你呢?” 崔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又敲敲打打起来,仍旧是摇头,“那我不回去了。” 沈啸林似乎是不信,抬头望着眼前这汪湖水,眼睛微微眯着。 “王小林!”崔禧突然抬头喊道,“你过来洗吧,我洗不动了。” “哎。”王小林立马乖乖跑过来搓洗起衣服。 崔禧便一个人往回家的方向去了,沈啸林在后面跟着。 两人默默沿着乡间的小路往回家的方向走,谁也没有第一个开口。 直到要到了村口,沈啸林才说了句,“这里和我家很像。” “嗯?” 崔禧说,“哦,是啊。兴许这里也有萤火虫。” 沈啸林微笑起来,问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先住两天再说吧。” “家里还能再住得下一个人吗?”沈啸林站在崔禧面前问道,“我可以住进来吗?” “嗯......我想想哈。”崔禧俏皮地笑了笑,说道,“那得看你交多少钱的房租喽?” 沈啸林微微一愣,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崔禧心里的负罪感这才稍稍轻了些,主动在前面为他打开门,邀请他进去,“沈神医,请进~” 那头的王小林眼睁睁看着崔禧和沈啸林就那么回去了,起身大喊,“哎!衣服,衣服还没洗完呢!” 崔禧和沈啸林相视一笑,快步跳进院子里,关上了院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护花使者王小林 沈啸林找得快,齐恕的暗探也不是吃素的,不到中午时分就有人跑到村口来了,正碰上王小林端着装衣服的木盆往回走。 “干什么呢?”王小林走过去,挺着腰,语气蛮横地问道,“说多少回了,这片儿是我负责,你怎么又过来了?” 那名探子也说,“不是我要来的。上头发话了,每家每户都要查清。昨个儿晚上按黑市给的消息抓了俩蟊贼,从他们身上搜出来好几件咱王府的东西。听他俩的描述,被偷的那个姑娘八成就是崔禧小姐。然后又打听到了客栈,最后一路这不就找到你这里来了。” “哦。”王小林点点头,心里盘算了下,哄他说,“那行我知道,你回去吧回去吧。今天下午我查一查。” “等不及下午了。” 王小林喊道,“那等不及也得有时间查啊。我昨天一直在村子上,没见有什么人过来。” “可是我听说,昨天是一辆牛车.......” “你听说的多了呢。我就住在这里,难道我还不知道?”王小林哄他走,“你先回去,我好好查一查行了吧?要是她真的在这里的话,我立马跑去跟你说。” 那人还说不放心,一边被王小林推远,一边还不住地回头交代说,“你可得查仔细些。” “知道了知道了,走你的吧!” 等那人走了,王小林立刻急匆匆跑回院里去,“小姐!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崔禧问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找上门来了!”王小林喊道。 崔禧依然没听明白,“谁找上门来了?” 沈啸林上前一步问道,“是你们王爷派来的人?” 崔禧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忙追问说,“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什么也没说。”王小林使劲摇着头。 崔禧不信,危险地眯起眼睛上前质问,“当真什么也没说?” “嗯啊。”王小林辩解,“我要是敢多一句嘴,叫我......叫我天打五雷轰!” 崔禧这才多少信了点,拍拍手说,“谅你也不敢胡说。” “他们找不到人肯定还会再来的。” 沈啸林提醒说,“不如你还是随我走,我带你去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呃,这个......”崔禧眼神躲闪,并没有回答。 倒是王小林主动说道,“用不着太担心,查这片的那个家伙 我认识。只要我不发话,料他不敢乱讲。” 崔禧哼了哼了两声,“你有那么大本事?” 王小林拍拍肚皮保证,“那是,这小子被我揍了多少回了,指定听我的。” 然而没过了一个时辰,陈庆就蹦蹦跳跳拄着拐杖跳到齐恕身前禀报说,“王爷,人找到了。” “在哪?”齐恕问道,“怎么不把人带回来?” “在莲花村呢,就是张嬷嬷住的地方。” 陈庆说,“我们的人沿着线索过去以后,张嬷嬷身边那个侍卫小林子一口咬定人不在那。他就怀疑有问题,趴在墙头看了看,发现是在张嬷嬷院里呢。” “哦。”齐恕这才稍稍放心了些,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陈庆却不动,仍旧笑眯眯看着齐恕。 “怎么了?” 齐恕说,“还有其他事吗?” “倒也没有。”陈庆嘿然一笑,说道,“就是那个谁,给您看病的那个沈大夫也在她呢!” 齐恕的脸色骤然冷了起来,一双星眸闪着寒光,“他在那做什么?” “八成是趁人之危,乘虚而入一类的吧。” 陈庆问道,“要不,还是把人接回来算了?大不了认个错,道个歉,崔禧 她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 齐恕喝道,“本王有错?” 陈庆连连摆着手说,“没有,没有,那是绝对没有。我的意思是,假装认个错,先把人哄回来。演个戏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 “让她在哪里呆着吧。”齐恕语气明显带着几分不悦。不要说让他现在低头弯腰去把崔禧请回来,就是崔禧自己主动要回来,也得看他要不要呢。不然,恐怕某人还真把齐王府当成旅馆了,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倒任性得很。 “不去管她。”齐恕冷哼道,“她若是还想回来,自己便回来了。” “哎。” 陈庆答应下来,却又偷偷看一眼齐恕,小声说,“要不,把您和司徒青槿姑娘那件事也偷偷透露点风声出去?” 齐恕略一思索,也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于是陈庆便着手去办。 而另一头,崔禧虽然自认暂时是安全了,可这里距离京城确实有些近,谁能保证齐恕不会再找个什么时间派人过来查看呢? 王小林看出了崔禧眼里的疑虑,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个主意来。 “哎!小姐,我有办法!” 王小林说,“小姐,在这莲花村 边上好像是有个猎户,搬走好些年了。他家的房子还空着呢。” 崔禧惊喜地问道,“你是说,我可以藏到山里去?” 王小林头一回被崔禧用这种感激并崇拜的眼神注视,一下子没习惯,磕巴了半天才红着脸说,“嗯...嗯啊。就是住山上,有点儿不太...不太方便。” “这没事。”崔禧兴奋地说,“我从小就想在山里盖间小木屋住一住呢!” 崔禧突然顿了顿,又问说,“可他们不会突然回来吧?” “不会~”王小林胖手一挥,豪迈地说,“早搬走多少年了,户籍都销了。” 沈啸林听到这话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我陪你一起去。” “那不行!”王小林得亏还记得自己的立场,立马站出来说,“崔小姐是我们王爷的,你算哪根葱?” 崔禧脸色一黑,一脚踢过去。 沈啸林也不理会他,只问崔禧说,“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这个......”崔禧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突然警惕地听了听院子外的动静,岔开话题问王小林说,“是不是张妈回来了?” “啊?”王小林竖着耳朵听了听,脚步果然是往这边走的。 第一百七十章 眉毛没了 “我去开门!”王小林迅速跑过去,等开门的时候,进来的果然是张嬷嬷。 张嬷嬷看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衣的男子,也被吓了一跳,“你是......” 崔禧抢先回答,“我一个朋友。” 王小林在旁正要说话,看了看崔禧,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哦。”张嬷嬷将信将疑点了点头。沈啸林笑了笑,并不说话。 “那就快进屋坐吧。”张嬷嬷热情招呼着。 然而眼神总在崔禧和沈啸林之间飘来移去。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她看得出来。 王小林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满腹心事。 准备午饭的时候,张嬷嬷便拉着王小林一起去厨房,借机偷偷询问道,“哎,那个人是谁?” 王小林扭头看了看身后,见崔禧他们离得远,方悄声说,“那个人心坏着呢!来抢你儿媳妇的!” “哦。”张嬷嬷多了个心眼儿。崔禧这个好姑娘可不能叫人白白抢走了。 而那头崔禧和沈啸林在桌前干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好不尴尬。 尤其是崔禧,一抬头便总能看到沈啸林在对着自己傻笑。 崔禧干干笑了声,也对着厨房喊,“张妈,你 那边还缺人帮忙吗?” “啊?”张嬷嬷远远应答说,“不用不用,你跟你...朋友好好聊聊吧,厨房里太埋汰。” 崔禧早想从沈啸林身旁逃开,自然要起身跑过去,笑眯眯说道,“我来帮忙吧。” “不用。”张嬷嬷催她出去,“这里脏,快快,出去。听话啊。” 见崔禧不动,又补充说,“出去吧,这有小林帮我就行。” 崔禧低头看了看正在锅前烧火的王小林,把银牙一咬示威说,“你,出去劈柴去!” “我这......”王小林不敢开口争辩,灰头土脸地弯着腰出去了。 崔禧光明正大的霸占了王小林的位置,仔仔细细给拉着风箱。 张嬷嬷又气又笑,“你这孩子。那成,你烧着吧,小心点可别烫着手啊。” “没事儿~”崔禧笑嘻嘻答应下来。 然而崔禧哪里干过这种活呢?即便以前是在家里偶尔犯错被她凶巴巴的爹责罚也不过是练字抄书,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眼看着在王小林手底下燃旺的炉火在她这里却好像是秋天的蚂蚱渐渐没了生气。 “哎......”崔禧眨眨眼,埋着脸凑到灶口往里看了看。明 明里面有柴,可拉风箱的时候怎么不见火势上涨呢? 崔禧试探着又拉了几下,灶火依然没有变旺的样子,反而火苗越来越小,有了熄灭的迹象,只剩了了满灶底的火星和七零八散的柴火。 “怎么了?”张嬷嬷也笑起来问她,“没烧过这个哈?来,起来我看看。” “不用不用。”崔禧连连摆手,然后抱了一大捧稻草满满当当地填进去,使劲拉着风箱。 再弯腰去看的时候,火光已经完全没了,只有白白厚厚的浓烟在锅底翻滚着。 崔禧皱了皱眉头,盯着那团烟使劲一推风箱,却不想那死去的火焰终于爆发出来,一瞬间冲出灶口,像是灶王爷从锅底泼了一盆火出来直接浇到了崔禧脑袋上。 “啊!”崔禧一声惨叫。 身旁的张嬷嬷也被蹿出来的火吓了一跳。 还好那火只是一瞬,闪电一样冲出来,又闪电一般缩回去,崔禧的身上并没着火。 “没事吧?”张嬷嬷连忙放下手里的差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关切地弯腰察看。 而厨房门口,沈啸林也早已经冲过来,甚至比当侍卫的王小林动作还快,站在门口满目关心地望着崔禧。 王小 林则在后面踮着脚看。 崔禧还捂着眼,火焰带出来的灶底的烟气味儿熏得她鼻头发酸,脸上也干得厉害。 “怎么啦,眼睛没事吧?”张嬷嬷吓坏了,摸着崔禧的脸仔细看。 “没事儿~”崔禧先前被吓了一跳,这回儿虚惊一场反而觉得有些有些好笑,禁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快去洗洗脸。”张嬷嬷轻声埋怨。 “嘻嘻。”崔禧笑了笑,又要坐下烧火。 张嬷嬷这回却说什么也不肯了,只轰她出去,叫王小林,“小林,你过来。” “哎!”王小林兴冲冲去接手烧火的任务,崔禧只好退了出来。 门口不远处的沈啸林也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没事儿~”崔禧这会儿笑得灿烂,“你没看见,刚才那火‘呼’~地一下蹿出来那么大一团,吓死我了。” “哈哈。”沈啸林轻声笑了笑,替崔禧把耳边垂落下来的头发往后撩了撩。 崔禧一愣,微微低着头没说话。 “快去洗洗脸,都成花猫了。”沈啸林语气宠溺。 在厨房暗中观察的王小林则继续打报告说,“你看你看,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张嬷嬷也从门口 往外看了看,忧心忡忡。她家那个傻儿子她是了解的,哪有这个人这么心细又温柔,别把人吓跑就不错了,还追人家。这不行,她这个当干娘的得帮忙。 “啧啧,你看你看,还要亲上了!”王小林在那边咋舌。 张嬷嬷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险些把帽子给打飞到灶底下去了,“没你的事,别瞎看,好好烧火!” “哦。”王小林扶了扶帽子,小心地看了张嬷嬷一眼,老老实实烧火,心里却不服,“明明你自己也在看......” 张嬷嬷遥遥观望了眼远处那两个,叹口气,加快了手上切菜的速度。 其实王小林没撒谎,远处那两个确实脸对着脸仅仅相隔半指,几乎是风一吹就要亲上了。 “看好了没有?”崔禧闭着眼问,“还有哪里烧焦了?” 沈啸林却不说话,崔禧洁净又**的小脸蛋儿还没来得及擦洗,出水芙蓉,湿嗒嗒的眼睫毛低低垂着,挠得沈啸林心痒。 虽然......虽然说,这张脸蛋比起之前略显的光秃了些,细细的眉毛被火舌给舔去了一层,留下的眉毛也被烤得焦黄,尖端还融成了小球,卷卷地挂在眉毛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犯了什么错? “好了没呀?”崔禧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沈啸林那双仿佛可以盛装下整片深海的爱意的眼神,幽邃深远。 “咳咳。”崔禧慌乱地轻咳了两声把他推开了些,一双柔荑又不自觉地撩起了头发。 沈啸林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也主动退后一步,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好了,不用看了,眉毛都烧光了。” “啊?”崔禧吃了一惊,连忙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果然感觉怪怪的。 “啊!” 崔禧惨叫一声,慌慌张张地就往厨房的方向跑。 张嬷嬷被她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菜刀差点砸到王小林的脑袋上,还好王小林躲得快。 “怎么了?”张嬷嬷放下菜刀走出去。 崔禧直撞进她怀里,指着自己的眉毛就要让她看,“张妈张妈,我眉毛还在吗?” “我看看啊,我看看。”张嬷嬷捧着崔禧的脸,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说道,“唉呀,大惊小怪的,这不是都在嘛!” “哦。”崔禧稍稍放心了,转头怒视沈啸林。 偏偏王小林也站起来凑热闹,伸长了脖子往崔禧脸上看了看,疑惑地对张嬷嬷说,“没有啊,这不是烧没了吗?” “ 啊?”崔禧又摸了摸眉毛,眼看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张嬷嬷恨恨地瞪了眼王小林,一把就拧在他胳膊上。 “啊哟~!”王小林不服,“你拧我干嘛,那确实就是烧没了嘛,我又没骗她......” 崔禧听了心里更觉得沮丧,连嘴角也一并耷拉下来,“啊......” 张嬷嬷恨铁不成钢,使劲在王小林脑袋上戳了一把,“不该骗人的时候到处说谎,该骗人的时候来了你的好心了!” 崔禧却停不下去了,捂着眉毛一路跑回屋子。 “哎!”张嬷嬷喊道,“崔禧!” “你留在这儿,照看着点儿,别叫锅里糊了!”张嬷嬷说完就把围裙解下来,擦了擦手往屋里追。 沈啸林也跟了上去。 “崔禧?” 崔禧正趴在床上,呜呜呜小狗一样叫唤着,也不知道是真哭了还是光打雷不下雨。 “崔禧啊。”张嬷嬷坐到床边正要安慰。崔禧却又闹起了脾气,“出去!” “啊?”张嬷嬷听不清,凑近了问道,“你说什么?” “唉呀,出去!” 这次张嬷嬷可听清了,连连点头,“哦哦,出去,出去。我出去。” “那,你 也别哭了啊,乖。”张嬷嬷站在门口还安慰,“眉毛嘛,跟头发一样,没了还长,很快就长出来了,别担心啊。” 等她说完这话,床上闹脾气那个人好像终于肯消停会儿了,抽泣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仍旧是趴在床上,闷闷地问道,“真的?” “哎哎,”张嬷嬷连连点头,“是真的,是真的,我小时候也烧过,你看看,这不是长出来了?” 崔禧将信将疑,好赖是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坐着身子抬头看了看张嬷嬷的眉毛,总算是抽抽搭搭停下来哭泣。 沈啸林仔细看了看,崔禧的脸上确实是有泪痕,看样子是真哭了。 张嬷嬷见她终于好些了,这才放心下来,“哎,不哭了就好哈。多大的姑娘了,动不动就哭,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说完又好像突然记起什么事情似的,忙跑去里屋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面光洁的铜镜来递给崔禧,“你看看,没有眉毛咱照样好看。” 崔禧伸手接过来,犹豫了会儿还是好奇地盯着镜子看了看。 结果不看还好,看完了眼泪立刻又涌出来,把那镜子使劲丢了出去,又扑回床上说,“唉呀,丑 死了丑死了!” 张嬷嬷不知所措,看了看崔禧,又看看沈啸林。 还好沈啸林比较有主意,轻轻笑了声扶着张嬷嬷出去,“没事,让她哭一会儿就哭一会儿吧。” “哎。”张嬷嬷点点头,只是心里仍然不放心,再扭头看了看崔禧,欲言又止。 “您先做饭去吧,不然等下可该糊了。”沈啸林眨眨眼,安慰说,“这里我看着呢,不会出事。” “哎,也好,也好。”张嬷嬷点点头,厨房的王小林正好也跑出来喊,“嬷嬷!嬷嬷!锅里的菜怎么变黑了?要加点水吗?” 沈啸林催道,“快去吧。” “哎。”张嬷嬷这才记起正事,可临走前又折回来,把崔禧丢在地上的铜镜捡起来,宝贝地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小心地收进怀里。 沈啸林细心地把这一幕捕捉在了眼里。 “好了,别哭了。”沈啸林劝崔禧说,“用不了七天就会长出来的。” 崔禧仍旧把脸埋在被子上哭,而且看样子哭得还挺厉害,脸周边的被子都被润湿一片了。 不过听到沈啸林这句话,还是多少停了停,从抽泣的间隙里问了声,“真的?” 沈啸林笑说,“我 是大夫,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信?” “可是......可是七天也太久了。”崔禧小声哼哼,“那,它长出来之前怎么办啊我.......” 眼看着崔禧又要呜咽起来,沈啸林想了想,又对她说,“你可以...画眉。” 崔禧似乎来了些兴趣。 以前她吵着要的时候,瑶枝倒是给她画过,这七天似乎确实可以先画眉来代替呀。 听到崔禧哭声渐小,沈啸林宠溺地摇摇头,拉她起来。 崔禧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眼圈和鼻头都是红红的。 “小哭包。”沈啸林揉了揉她的头。难得的崔禧没有抬手把他的爪子打掉。 “明天我带你去买眉笔,怎么样?”沈啸林问道。 崔禧还是低垂着眼眸,小肩膀一抽一抽,不答话。 沈啸林又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嗯?”崔禧擦了擦脸,疑惑地问道,“什么坏消息,齐恕找过来了?”说完还爬起来到床那边打开窗谨慎地看了看。 沈啸林又把她拉回来,说道,“不是。是你刚刚犯的错。” “嗯?” 崔禧就更困惑了,“我犯什么错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张嬷嬷的镜子 沈啸林也不隐瞒,把之前看到的都告诉崔禧说,“之前这个,张嬷嬷给你的镜子,应该对她很重要。” “嗯?” 崔禧不明白。 沈啸林又解释说,“刚刚你打翻了她的镜子,她捡起来的时候很心疼。” “啊......”崔禧听了心里有些愧疚,小声问沈啸林说,“我给摔坏了没呀......” “嗯......”沈啸林想了想,微笑说,“大概是摔坏了吧。” 崔禧神色一下子又恢复了阴霾,吓得沈啸林赶紧改口,“也没有摔得太破,大概也就是镜面被咯坏了,照不出人影罢了。” “啊......”崔禧内疚得要命,一时没了主意,忙问说,“那该怎么办啊?” “哈哈哈哈,逗你的。” 崔禧一愣,随即扑上去,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的肩膀轻捶了两下泄愤。 不过,真说起来,自己就这么把别人的镜子摔在地上确实也有些过分哈。 “我要不要给她赔一个呢?”崔禧问道,“虽然她可能并不怎么需要哈。” “去买吧。”沈啸林说,“带钱了吗?” “带了。”崔禧点点头,随后却又否认说,“没有没有 ,那不算我的钱。” 沈啸林问道,“怎么了?” “那是齐恕的钱......”崔禧轻咬嘴唇犹豫了会儿说道,“我觉得还是用我自己的钱来赔给她会舒服一些。” “好。”沈啸林点头说,“那你打算怎么去挣你自己的钱呢?” “嘿嘿,这个不用你管。”崔禧狡黠地一眨眼,心情终于愉悦不少,主动拉起沈啸林去外面,“走啊,吃饭去。” “嗯。”这算是沈啸林与崔禧相处的这么长的时间里,崔禧第一次主动过来拉他。 沈啸林嘴角轻轻扬着,眼底尽是宠溺。 偏偏王小林那个不开眼的,推门进来,盯着崔禧看了看,又把眉毛这事给提出来。 “不哭啦?”王小林笑嘻嘻说,“就说嘛,多大点儿事,人和尚还秃头呢,你没眉毛怎么了,没多丑,真的,看习惯就好了。” 崔禧气得咬牙,追上去就打,“啊!你再说一遍!” 王小林也委屈呀,完全不知错在何处,问道,“怎么了?我没说错什么啊......哎哟!你打我干什么!” “叫你乱说话!”崔禧不依不饶,追着王小林满院子乱跑。 沈啸林在一旁微 笑旁观着。张嬷嬷则一边从厨房里端吃到到院子,一边还得劝架说,“好了好了,都别跑了。哎呀,你们也不怕摔着!” 院子里热热闹闹,连墙头围观的喜鹊也叽叽喳喳叫起来,好不欢快。 然而,与此同时的齐王府就显得冷清又凄凉。 偌大个院子,丫头和仆人还没有全找回来。大部分院子都稀稀落落,新种的景观树木和盆栽也都没有开花的,除了稀疏交错的干叶枯枝,就是星星点点完全没有多少绿意的新苞嫩芽,越发显得整个齐王府都萧条的不成样子。 连陈庆也整天像个老头一样搬张凳子到太阳底下晒晒,浑浑噩噩,只在心里感慨,“还是有崔禧那个丫头在这里好,虽说总爱闯祸,性子还特任**,起码王府里头热闹,不像现在,死气沉沉的。” 正巧齐恕从外头上朝回来,看到陈庆懒洋洋瘫坐在太师椅上的样子,禁不住竖眉呵斥说,“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嘿嘿。”陈庆赶紧从椅子上起来。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天就把拐棍丢了。现在见到齐恕,主动跑过来问说,“王爷,上朝回来了?” “你还知道。”齐恕说完了又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要是身子恢复了,就赶紧做回你的本职去!” “嗯。”陈庆嘴上答应着,身子早跑过去,赶开坐在齐恕身后那个推轮椅的,自己把齐恕推进屋子里,问道,“王爷,我一直有个建议。” “说。” “我觉得吧,要不咱派人去把崔小姐接回来吧。” 齐恕回头看了他一眼,陈庆连忙陪着笑脸。 齐恕问,“接她回来做什么?还嫌她添得麻烦不够多?” 陈庆干笑了会儿,说,“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她人不在这儿了吧,还真有点怪想得慌。” “你说什么?”齐恕语气明显不悦。这家伙居然也说想崔禧。 陈庆赶忙开口,“我是觉得吧,有崔禧在这,王府里热闹啊。哪像现在冷冷清清的。” “笑话。” 齐恕冷哼一声,闷闷地回答,“难道以前王府没她的时候你就觉得难捱了?” “这......” 陈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齐恕也不说话了。 陈庆说的这些他确实也深有体会,甚至还顿然开悟了。怪不得这些日子他 也总觉得浑浑噩噩,仿佛生活里缺了点什么。原来陈庆也有同感。 “王爷?”陈庆仍然不死心,小声地说,“要不,我去把人带回来吧。” “不用。”齐恕再一次否决了,“这个问题以后不要再提了。” 陈庆耷拉下脑袋,悻悻点点头,“哦。” 齐恕却也补充说,“等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 这话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被陈庆抓住机会小声问了句,“那万一......万一她要是不想回来怎么办呢.......” “......”齐恕愣了愣,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地进屋去了。 陈庆没办法,只得再躺回那张太师椅上装死。 而崔禧他们四个人的日子就过的比较舒畅惬意了。 一人一面,四个人各自占据桌子的一边,吃着菜喝着汤,热闹又和气。 只不过张嬷嬷似乎是可以想要捣个乱,好防患于未然,特意坐在崔禧和沈啸林中间,用庞大的身躯把两人隔开。王小林也好好配合着,一起阻止两人。 然而崔禧和沈啸林在饭桌上还是眉来眼去。 崔禧对沈啸林用唇语说,“你问下镜子是哪里来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赔偿 沈啸林没看明白,微微一蹙眉,联系前后的事情,突然也开了窍,也用唇语问道,“镜子?” “嗯嗯。”崔禧连连点头。 沈啸林对崔禧笑了笑转脸问张嬷嬷说,“您那面镜子......” “镜子?” 张嬷嬷把嘴里的菜嚼了嚼咕咚一口咽下,困惑地问,“什么镜子呀?” “就是之前拿出来的那面铜镜,能让我看看吗?” 沈啸林笑容总是那么谦和儒雅,倒是张嬷嬷不好意思地忸怩起来,“唉呀,吃饭嘛,看什么镜子。” “借我看一眼,我觉得像我娘亲曾经用过的那面。” 崔禧在对面偷偷翻个白眼,这个家伙撒谎还是那样,张口就来。 不过这招对张嬷嬷显然很是管用。 张嬷嬷立马善心与母爱齐发,忙把镜子从怀里拿出来给他看。 崔禧也悄悄伸着脑袋脑袋看了看,那镜子被张嬷嬷用一层红布包裹着,看起来好不慎重。 待展开来一看,里面铜镜的材质算不上多珍贵,甚至普通的很,不过是一个铁框扣着一面铜镜,雕的是鸳鸯戏水,画得是龙凤呈祥,样式看起来着实有些年岁了。 “跟你娘用的那个一样吗?”张 嬷嬷问道。 沈啸林微微一怔,知道张嬷嬷还挂念着这茬,忙回答说,“是我花了眼了,不是同一款式的,只是相近罢了。” 张嬷嬷听了却还是感慨说,“好孩子啊好孩子,居然还能记得你娘用的是什么样的镜子。” “他......”崔禧想了想,还是不揭穿他了,只暗暗把那镜子的样式记下来。 等午饭结束,张嬷嬷正打盹的时候,崔禧忙拉着齐恕跑到院子外去了。 王小林像一只大型的护院看家的大狗,立刻警惕地竖着耳朵,悄悄跟上。 崔禧没注意到他,只问沈啸林说,“哎,你看清那镜子的样子了吗?” “看清了。”沈啸林点点头。 崔禧拍拍手,喜形于色,“那就走吧~” “去哪?” “京城啊。买镜子去!”崔禧拉着他就往村口走。 沈啸林却站住不动,只问道,“回京城?这时候就不怕被抓了?” “.......” 崔禧愣了愣,她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站住!” 正在此时,王小林终于得意地从他们身后跳出来了,“哪儿去!京城?不是不让我去告密吗,怎么自己要跑过去了?” “你要是这么做的话,跟我说一声,我这就跑去报个信儿,讲不定王爷他还能给我记一功呢!” “走开啊你!”崔禧没好气地哄他。 “我就不!” 王小林也来了脾气,俩胖胳膊往怀里一揣,哼道,“给句痛快儿话吧,是要私奔还是要自首?” 崔禧气得上去就是一脚,揪着他的耳朵问,“私奔什么啊。你这个小猪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嗯?” “哎哟,疼疼!”王小林挣脱开了,便控诉说,“说了不让我去告诉王爷你在这,现在你要是跑了,我怎么跟王爷交差去啊我!” “用不着你交差。”崔禧说完这话,突然脑筋一转,又有了主意。 “不过......林哥哥啊,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镇子呀,集市什么的能买点东西?” “谁是你林哥哥。” 王小林不认,还在生着刚才地闷气。 崔禧发挥不要脸的功夫,摇着王小林的胳膊死缠烂打兼软磨硬泡,“林哥哥~你知不知道嘛~” 王小林哪里架得住这招,没一会儿功夫就举旗投降了,“往南走十里路有个葛家镇,那里有店铺能买点日用东西。” 说完了还得紧跟着再 加一句,“不过,你们要去那的话,我也得跟着。” 王小林小声嘟囔说,“不然你们要是跑了,我哪里找你们去啊我。” “行~”崔禧得了便宜还知道道声谢,“多谢林哥哥在前面带路~” 王小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横了崔禧一眼,走在前头带路。 沈啸林稍稍一偏头凑近崔禧耳边说,“如此主仆,倒是头一次见。” 崔禧白他一眼,懒得跟他争辩,紧跟王小林就往葛家镇去了。 走出村口还不忘回头喊一声,“跟上!大林子!” 沈啸林无奈地笑了笑,起步跟上。 葛家镇并不是多繁华的地界,尤其是因为紧邻京城,以致于稍微有些做大买卖的想法的商人都跑到京城寻机会去了,因此街上的商户并不算多。为数不多的剩下的这些大多也都是卖卖日用品,至于卖婚庆用品的就更少了。 崔禧满大街没找到,神情有些沮丧。 沈啸林则适时靠近一些,努力说些轻松的话题好让崔禧放松下来。 王小林就看不惯这个沈啸林夺人所爱的行径,一路上一直满含怨念与杀气地盯着沈啸林,期间更是各种捣乱,想法设法拦在崔禧和沈啸 林中间。 奈何这个沈啸林段数太高,总是不动声色就又跑到崔禧身边去了。 沈啸林果然又凑到崔禧跟前去了,“要不,我们去卖铜镜的地方看看,兴许会有一样的。” 崔禧茫然地看了看长长的街道,只好点点头,死马当做活马医。 这个镇子的铜镜都是铜匠现打磨的。 崔禧他们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老铜匠这里。 “老头儿!”王小林大喊。 那老铜匠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仍旧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打磨一个铜樽模样的物事。 “嘿,你这老头!”王小林正好憋了一肚子火,喝道,“没看到生意来了嘛!” 崔禧气恼地把王小林拉回来,蹲到正在打磨铜器的老先生面前文旦,“老先生,您这里能定制一面铜镜吗?” “啊?”老先生慢悠悠抬头看了崔禧一眼。 “镜子。能不能定制一面镜子,结婚用的那种。” “哦。” 老铜匠点点头,“镜子?” “嗯,镜子。”崔禧问,“能做吗?” 老铜匠也不扭头看她,只伸出三个指头来。 “三十两?”崔禧问道。 王小林连忙把人拉回来,“傻啊你,什么镜子值三十两?” 第一百七十四章 老铜匠 崔禧哪里懂什么东西该多少钱,只茫然地眨眨眼,什么也不懂。 王小林主动上去问道,“二百文钱?” “二两银子。”老铜匠也丝毫不做作。 “多少?”王小林眼看着就要抽刀,“二两银子你怎么不上街抢去啊!” 崔禧偷偷站到沈啸林身旁问道,“一面镜子应该多少钱啊?” “看材质吧。”沈啸林看了这间昏暗的小作坊,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老人自己打造的各种铜的物件。 “他的手艺不错,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吧。” 崔禧沿着沈啸林的目光也跟着看了看,禁不住凑上前去,仔细观摩,“哇,这是燕子?” 老铜匠抬头看了看,崔禧手里的正是一只打磨的光滑锃亮的铜燕子。燕子呈展翅翱翔的姿态,做工精致细腻,连羽毛都精心雕刻出来了,栩栩如生。若不是颜色是金黄的,简直都让崔禧误以为这是一只真的燕子。 老铜匠显然很受用别人如此欣赏他的作品,脸上不由带了些笑意,总算停下手上的事物,认真地接待起他们。 “你们是想要个什么样的镜子?” 王小林听到这话,自然是抢着说,“就要半人高的那种,给我来俩!” 老铜匠胡子抖了抖,明显有些生气。 崔禧赶忙把王小林赶出去,说道,“先生,先生,老先生。” 老铜匠深呼吸咽下一口气问道,“你想要多大的?” 崔禧干干笑了笑说,“就普通的就行。” “哼。”老铜匠哼了一声,这才问道,“图纸呢?” “什么图纸?” 崔禧不解地问道,“要用图纸吗?” “那不是废话,不用图纸我照着什么做,随便做出来个你想要吗?” 老铜匠语气还是有些冲,看来是被王小林给气得不轻。 崔禧连忙陪着笑脸,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描述。 关键时候还是沈啸林站了出来,“我可以画出来。” “你?”老铜匠质疑地看了看他,问道,“现在画得出来?” 沈啸林谦和地一笑,随后便去老人的柜台上找来了纸笔,按照先前看到的,把记忆里的铜镜画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铜匠拿着图纸,又看看齐恕,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子,虽然还是板着脸,但是明显可以看出他眼里的赞许之色。 崔禧也踮着脚看了看老铜匠拿在手里那张画,兴奋地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样子的!” 崔禧钦佩地 望着沈啸林,夸耀说,“可以嘛,看不出来,关键时刻你还是有点用的~” 沈啸林正要开口。 “咳咳!”王小林在一旁怪声怪气地咳嗽起来,打断两人的对话。 沈啸林只好又站直了身子。 崔禧可不让他,抬脚就对着王小林的小腿肚子来了一下,然后在王小林委屈地看过来地时候,冷冷威胁,“看什么看,就踢你,不行啊!” 那头老铜匠也是看完了这幅画上的镜子的细节,点点头称许一声,“年轻人,画的挺不错啊。” 沈啸林谦逊地回答说,“不过是略有研习而已。” “谦虚啦。”老铜匠说道,“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力画不成这样。小兄弟是学什么的呀,我看你不想是吃我们这碗饭的。” 沈啸林老实回答说,“一个大夫。” “哦。”老铜匠点点头,“大夫,怪不得。平时画药材的时候练过吧?” 崔禧却不关心这个,只问道,“那,老人家,我们大概什么时候来取呢?” “七天后吧,我现在手头还有几个活。”老铜匠说道。 “七天。”崔禧在心里一盘算,点头称,“好,七天便七天。七天后我来取货,这镜子就劳烦老人家了。 ” “哎,没什么。”老铜匠说,“老身原本就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 “你们把押金交一下,就回去吧。” “押金?” 崔禧不明白,疑惑地问道,“押金是什么?” 老铜匠眉毛一沉,再抬头仔细审视了眼崔禧身上的打扮,“你是谁家的小姐吧?哪里的大家闺秀?我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可既然是到我的店里来呢,就得守咱人间的规矩,订货交押金,这是谁都免不了的。” “哦哦,我懂了,是说要先抵押在这里什么是吧?” “什么啊,押金是说……”王小林看了眼崔禧,又把剩下的话都老老实实咽回肚子里。 老铜匠替他说道,“押金呢,就是定金。你总得付点钱给我,不然你说,我给你打造了这面镜子出来,回头你人不见了,我这镜子卖给谁去?” “哦哦。” 崔禧说,“那,我这里有一枚玉佩,我把玉佩先抵押在这里好吗?” 老铜匠看了看崔禧从腰里解下来的玉佩,又疑惑地看看崔禧,终于烦躁地挥挥手,“算了算了,走吧,不用押金了!” “……”崔禧不明就里,只问道,“不用押金了吗?” “不用了不用了,你走吧。 ”老铜匠往外赶人说,“七天以后记得来拿,别忘了。” “好,谢谢老人家。”崔禧惊喜地道了谢,三个人欢快地跑了出去。 那位老铜匠看着三个人跑出去的身影摇了摇头,自顾自说,“哪里来的这么个傻丫头,怎么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玉佩这种东西能随便拿去当抵押品吗?也不怕别人弄个假货出来还给她,还是年轻啊。” 崔禧他们却没有在意这个,尤其是崔禧,依旧沉浸在总算完成计划的一小步的喜悦里,好半天合不拢嘴,走路几乎都要蹦着走。 “什么事这么开心……”王小林对此致以白眼。 沈啸林却在一旁陪崔禧一起傻乐。 “接下来呢,”沈啸林笑吟吟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三两银子,七天可不容易赚出来。” “这个嘛~”崔禧也要卖个关子,俏皮地一眨眼,偏偏不告诉他。 王小林却困惑地要命,挠挠耳朵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姐,不就是二两银子嘛?您从王府偷了那么多银票,怎么还没二两呢?” “谁偷了!”崔禧气急败坏地又扑上去,还好沈啸林拦得快。 王小林站远了些,委屈巴巴说,“本来就是……” 第一百七十五章 保密 崔禧为了她的保密计划,领着沈啸林和王小林两个人在莲花村走街串巷,从正午日晒三杆,一直绕到下午斜阳向晚,愣是什么也没做成,只没头苍蝇一样满村子转来转去。 “小姐,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找什么呀?”王小林这个小胖子实在走不动了,两只胳膊提着两条腿,苦着脸求饶说,“小姐,发发慈悲吧,再走我这腿就废了。” “看你没出息这样。”崔禧嘲笑说,“就你这样还当侍卫呢,有小偷来了都追不上。” “我又不是捕快,追小偷干嘛,能打不就得了......”王小林小声狡辩。 这次沈啸林也不站在崔禧身边了,主动帮王小林说话,道,“你要找什么?告诉我们,我们可以陪你一起找。那样可以快一些。” “哦。” 崔禧站到墙根儿,倚着墙,脚在地上乱划拉着,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问道,“哎,小林子,你上回说的那个学堂在哪儿来着?” “你找这玩意儿啊?”王小林大声嚎起来,“早说呀,那学堂又不在这个村儿,这不白绕了一下午嘛!” “啊.......”崔禧问道,“怎么会不在这个村呢?我们上午洗的 那些衣服不就是张妈给学堂的孩子们洗的吗?这是你说的呀!” “我也没说学堂在这里啊,嬷嬷是从镇子的学堂上拿回来的。” 崔禧听了诧异的狠,可面子上下不来,非但不道歉,反而还要怪罪王小林没说清楚。 沈啸林在一旁听得明白,上前问道,“你是说,你打算靠给学堂的人洗衣服赚钱?” 崔禧点点头,又说,“都赖他不说明白,这会儿赶去镇子上,里面的小孩儿估计也要跑光了。” 王小林指着自己的鼻子,“怎么就赖我了?” “你敢说不赖你?你要是早说清楚,我们不就去葛家镇了吗?” “我......”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沈啸林赶紧上去劝架,头疼得像是带了两个小孩儿出门的爹。 “今天去不成,明天也一样,反正还有七天。” 王小林很快也补充说,“没用,多少天都没用。嬷嬷早就洗好了,哪用得着我们。” 这话说的没错,沈啸林也赞同地对崔禧讲,“你抢了嬷嬷的生意来赚钱,然后再用赚的钱给嬷嬷买镜子,听上去......” “听上去怎么了?”崔禧火气可大,逮一个怼一个。 沈啸林忙摇摇 头,宠溺地笑笑,“反正都听你的。” 王小林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拍手叫起来,“哦!原来你是要赚钱给嬷嬷买镜子,我说怎么......” “闭嘴,保密知道吗?”崔禧恶狠狠威胁,“你要是敢说去,我就拔光你的头发!” 王小林捂了捂帽子,理不直气不壮地回道,“保密......保就保呗,就是你逼我说出去,我也得乐意说才行。” 话是这样说,可崔禧也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听不靠谱。抢了别人的生意赚钱买东西,然后再把东西送给那个人,好像比借花献佛还够无耻。 “要我看呐,你还是给缝个包吧。”王小林主动给出主意说,“上次那衣服是我帮嬷嬷去拿,听那的教书先生说,书娄把孩子的背都给压弯了。你要是给他们缝个镇上那样的小包,让他们挎着去,保证能赚够二两银子!” “哎?”崔禧终于喜笑颜开,上前搂着王小林的肩膀夸耀说,“看不出来,你还有点脑子嘛!” 王小林的脸一下子烧得滚烫,拍拍崔禧的手,“放开放开!” 沈啸林也看到崔禧跟另一个男人勾肩搭背,虽然心里明白崔禧 对这个王小林没什么旁的心思,可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意,出声打断,“你会女红吗?” “啊?”崔禧回过头来,手终于放开了王小林,尴尬地放在脸颊上,嘴角抽了抽说道,“好像......好像会吧。” “会?” “还吧?” “唉呀,不会好了吧!”崔禧破罐子破摔,干脆承认了,“我......我当初也想学来着,可我娘不愿意教我,怕我嫌那个无聊。而且,反正也没什么用......” “笑话。”王小林不信,挺了挺肚子说,“没听说哪个当娘的不愿意多教儿女一样本事的。” 沈啸林也轻声笑了笑,好看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眼底泛光,“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好吧好吧。我娘教了,教了好了吧。” 崔禧说,“后来我学得不认真,老是拿针去扎狗屁股,我娘就生气不教了。” 王小林嘿嘿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癖好。” “去你的!” 崔禧不服气地说,“不就是女红嘛,又不是多麻烦的事,等着,我今天一晚上就能学会,明天就开始缝个装书的小包给你们看!不,不要小包!要大包,越大越好。我不 止要卖给学堂那帮小屁孩儿,大人我也要卖,到时候整个大**的男人女人一出门,都不用打包包袱了,全用我的包!” “奥哟~睡吧睡吧,梦里什么都能实现啊!” 崔禧白了他一眼,自己的经商梦才没那么脆弱。想想看,每个包卖二百文钱的话,十个人买就是一两银子,一百个人买就是十两银子。要是一不小心有一万个来买的话,那就是一千两白银啊。到时候她还用看齐恕的脸色?用白银砸都能把他砸死,呸,负心汉! 崔禧雄心大气,壮志凌云,往回走的步子都迈得雄赳赳气昂昂,已经有了腰缠万贯的富婆样子。 然而崔禧万万没想到,说好了保密的王小林却当起了早已经当起了叛徒。 就在今天中午,王小林一个人溜去树林小解的时候被齐恕的暗探警告过,说他对崔禧的行踪隐瞒不报,要不是王爷心情好,早把他给一刀咔嚓了。以后要他每晚都来汇报崔禧的行踪。 王小林身子胖,胆子却不肥,听到这话哪里敢不从,点头如捣蒜就答应下来了。 因此,等护送着崔禧一回院子,他就借口出去买酒把崔禧今天的行程一五一十都和盘托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傲娇王爷 “荒唐!”齐王府里,齐恕把陈庆送上来的崔禧一天的行程报告摔在桌上,拧紧寒眉斥责说,“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好好呆在院子里,四处瞎跑什么?还要抛头露面去卖包,也不怕哪天司徒昱再把她抓去皇宫!” 陈庆赶紧给齐恕递茶降火。 “别生气啊,王爷。” 陈庆说,“我觉得,她这个想法也挺好的。闲着也是闲着,她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我已经派人在莲花村周围布置了暗哨,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班,保没人能伤害到她。” “哼。”齐恕冷静了些,又把那纸报告拿在手里看了看,却又冷笑着放了回去。 陈庆赶紧又帮崔禧说好话,“而且,我觉得崔禧这也是好事啊。她要赚钱不是给自己买东西,是给张嬷嬷买镜子,我觉得这孩子可以,比起之前来,那进步确实不小。” 齐恕却不以为意,“还是她蠢。从王府带出去的行李都丢了,银票那群人可没碰。凭她带走的那些钱,金镜子都够买一屋了,哪用得着为这区区二两银子去受这种苦。” 嘿嘿,原来还是心疼崔禧受累。陈庆心里暗暗一笑,继续说,“属下倒是觉得, 跟她身上有多少钱没关系,主要是她这份心意。我寻思着,她可能是觉得在张嬷嬷家里住着白吃白喝不好意思,所以想给买点什么东西。张嬷嬷王爷您是清楚的,肯定不愿意要钱,所以崔禧她才想到这么一出。” “她能有这份心?” 齐恕脸上挂着嘲讽的笑,语气却分明是带着洋洋的得意与称许。 陈庆继续道,“崔禧她打算用自己一点一滴赚出来的钱给张嬷嬷买东西,足见她的孝心与善念。属下觉得,崔禧她属实是个好姑娘。” 齐恕听到这里,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扣着,眼睛盯着陈庆似笑非笑。 陈庆额前冒汗,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你倒是挺会为她说话,是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齐恕继续说,“要不,我干脆把你也派过去莲花村守着好了。” “没有没有。”陈庆矢口否认。 “哼。”齐恕别开脸,用余光瞥了瞥桌上那张行程书,轻笑出声,眼神中尽是宠溺,说,“这个蠢丫头。难道她以为缝包的布匹不用本钱吗?到头来还不是得动那两张银票。” 被齐恕这么一提点,陈庆也恍然大悟,崔禧那个傻丫头好像还真 的把成本投入这个东西给忽略了。 “去,给她送两匹布过去。” “哎!”陈庆喜出望外,王爷果然还是舍不得崔禧受挫。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自家王爷主动去莲花村接崔禧回来的日子就不远啦。 “等下!”齐恕叫住陈庆说,“知道怎么说吗?” “放心~”陈庆打包票回答,“肯定不会让她发现是王爷您在帮她。” “本王才懒得帮她,不过是看不过她犯蠢。”齐恕冷淡地挥挥手,“着手去做吧。” 而此时的崔禧正在点亮的油灯底下像模像样地跟着张嬷嬷穿针引线学做女红。 张嬷嬷看到崔禧埋着头,小心翼翼地用两块破布练手。一双黑而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跟着在布片中间挣扎着冒出头的细针走,她嘴角忍不住挂起了慈爱的笑,小声问道,“闺女啊,你学这个干什么?” “嘿嘿。”崔禧笑而不答。张嬷嬷疼爱地劝她说,“好了,回屋睡吧,天都黑了。” “嗯?” 崔禧摇摇头,“不用,我还不困,我再练一会儿。” 张嬷嬷摸了摸她的头,劝她说,“回去吧,这么练那眼睛受得了啊?” “没事儿~”崔禧笑了笑说, “张妈,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关灯。” “唉~”张嬷嬷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崔禧停下手上的动作,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张嬷嬷摆摆手,在床上盘着腿说,“唉哟~我就是想啊,要是你哪天喊我张妈的时候,能该改口,喊声娘就好喽。” “......”崔禧不知如何作答,只干干笑了笑,赶快把头低下,仍旧仔细缝纫着。 然而,现在她哪里还缝的进去,心乱如麻,果然一个不小心,一针便刺到了自己的指尖,“呀——!”崔禧正想着心事呢,完全没防备,被自己刺了一针叫得比中了一箭还惨。 守在外面的王小林唰地一下掀开帘子闯进来,大喊一声,“怎么了!怎么了!哪里有刺客!” “咋咋呼呼做什么呢!”张嬷嬷见崔禧又被王小林吓了一跳,护犊子地赶人,“就你有嘴。” 王小林好心冲进来,结果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只得悻悻把头低下,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倒是沈啸林顺利地进来了,坐到崔禧身边,捧着崔禧受伤的手看了看,满心关切,“怎么了?” “没事......”崔禧羞赧地 一笑,摇摇头说,“就是不小心被针碰了下,没大碍的。” “下次小心些。”沈啸林微笑着对崔禧说话,声音与眼神皆是满溢而出的柔情。 崔禧抬头与他对视一眼,遇上这如蜜的爱意也微微一恍神,险些沉溺其中。 张嬷嬷见势不妙,自己儿媳妇还没捂热乎倒是要被这个小子给抢走了。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张嬷嬷问道。 “沈啸林。”沈啸林礼貌地回答说,“嬷嬷叫我啸林就好。” 啧啧,这小子倒是会给自己套近乎。 “喏,那可不好,”张嬷嬷拉过沈啸林的手握在掌心,迫使他别开脸,把眼神与注意力从崔禧身上转移开来,关切地说道,“院子里,喏,已经有一个小林了,要是再叫你小林啊,那就混了。” “混不了。”沈啸林笑说,“不管您叫哪个我都答应。” “哈哈哈哈。”张嬷嬷大笑起来,面向崔禧说,“你看看,你这个朋友哟,嘴真甜,哈哈哈哈。” “不过,小林肯定不愿意。那个小子啊,脾气大着呢。我以后就叫你小沈吧。” 沈啸林也不反驳,点头应许道,“好,嬷嬷怎么叫都随嬷嬷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雪中送炭 崔禧偷偷看了眼沈啸林,越发觉得他谦逊有礼,与先前那个在花满巷风流不羁的家伙判若两人,难道他真的改过自新了? 沈啸林跟张嬷嬷攀谈了些时候,所谈及的话题无非是些从何处来到往何处去的客套话。 待说完了,便扭头对崔禧一挤眼说,“早点休息。明天我们陪你一起做。” “嗯。”崔禧点点头,随即却又倏地抬起来,诧异地问,“你也会做这些针线活吗?” “对呀。”沈啸林嘴角微扬,对崔禧说,“你忘记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啦,我师傅常年云游在外,我和师妹相依为命,自然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那真好!”崔禧傻傻地咧着嘴,眼睛像只小仓鼠一样闪闪发光,“那我们明天一起呀!我还正愁我一个人做不完呢!” “好啊。”沈啸林对着崔禧笑了笑,然后伸手揉了揉崔禧的头。 张嬷嬷在对面看得心里一紧,这个傻丫头非但没有躲开,好像还很是受用地闭上了眼。看来自己早就护下的这个儿媳妇很有可能还真的就被人给拐跑了。 自己那个傻儿子,怎么打仗行军很有本事,这种事上就死过去了呢! 张嬷嬷看得着急,忙说道,“那个,小沈啊,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再崔禧这丫头说点私房话。” “哎。”沈啸林礼貌地点点头,果真便依言出去了。 张嬷嬷微笑着目送沈啸林离开。 只是刚刚才等人走开了,立刻就拉过崔禧的手,说道,“崔禧啊,你这个朋友是哪里人呀?” “嗯,怎么了?”崔禧问道。 张嬷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张妈我年纪大了,脑子很多时候不中用。不过,我看人可准了,这个小伙子,啧,我也觉得很好,可是,看着心里总不踏实。” “啊?”崔禧不解地回头看了看沈啸林离开的方向。 崔禧问道,“他......为什么你觉得他不踏实呢?” “嗯。张妈我看人多了,凭感觉啊就能说对一大部分。”张嬷嬷说,“这人啊,越是嘴上说的好听的,这背地后啊越容易给你搞鬼。你看看啊,这个小沈,人长得又俊,人又懂礼貌是吧。更何况还这么...这么善解人意。你猜他以前能没有相好的?” 崔禧听了,眼神的光稍稍暗下来。不用张嬷嬷说,她早就知道沈啸林以 前是什么样的人。 张嬷嬷见崔禧有所动摇,趁热打铁,又说,“而且我,我觉得那个,小沈啊,总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 “啊?”崔禧问道,“怎么了?” “没生气儿。”张嬷嬷说,“总之啊,你以后交朋友可得上点心喏。” 今晚这次谈话对崔禧影响确实挺大。原本就纷乱的心绪变得更加混乱不堪。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碰见沈啸林的时候,沈啸林与她打招呼他都没听见。 晚上崔禧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从打开的木窗往外看。 今晚正是月圆,天空也很是晴朗,圆圆一轮月盘悬在天上,皎洁无暇。可偏偏这月亮的身旁却是干净的,没有月晕,没有云,甚至连颗星星都没有,就知道一轮孤月在天上,孤零零在夜空里蹲着,连吹进窗的夜风也教崔禧觉得冷清得厉害。 崔禧阖上眼。 第二天的太阳很快就升起来了。除了大清早被邻居叫去采蘑菇的张嬷嬷的,王小林又是第一个起的。趁着院里无人便溜去找昨晚给他送信的那个暗探。 “怎么了?”王小林问道,“昨晚不是汇报过了吗?干嘛还找我。” 那暗探也不 跟他多废话,只把齐恕吩咐送来的两绢布匹拿出来推给他,“就说是王爷以前赏给你的,记住了吗?” “王爷什么时候赏过我这玩意......”王小林把沉甸甸两匹布拿过来,埋怨道,“干了那么些年,工薪都没长几厘。” “记住了不要乱讲。”暗探交代说,“万一要是让崔小姐看出来了,到时候弄巧成拙,王爷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当不起。” “唉呀,放心吧放心吧。”王小林不耐烦地赶他走,“你快走吧,别等下小姐她起来,看到你在外面,更没法解释。” 王小林抱着两匹布回到院子里,果然崔禧已经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 “哎,你抱的是什么呀?” 崔禧好奇地上前查看,居然是两匹绸布,摸在手上光滑得很。 “这是哪里来的?”崔禧惊喜地问道。刚刚她还突然想起来,她要卖包的话,还得先去买布,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赚钱的法子,没想到王小林居然就抱着满满当当一怀抱的布匹进来了。 王小林气喘吁吁闪过崔禧,“快快,让一下,拿不动了!” 崔禧赶紧去把门打开,好让他进去 。 王小林进了里屋,把布往床上一甩,豪气地拍拍手,“怎么样!” “哇,厉害!”崔禧激动地在他肩膀上轻捶一下,欣喜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布啊?” “怎么来的?”王小林叉着腰,豪情万丈地踮着脚说,“当然是王爷亲自赏我的!” 崔禧正喜上眉梢,感激还来不及,不再开口笑他瞎得瑟,也顾夸耀说,“可以啊你!” “沈啸林!沈啸林!”崔禧跑到门口对着西侧客房大声喊,“快过来看看,小林子拿什么回来了!” 崔禧喊完了又激动地跑回屋把布匹在手里摸了又摸,心满意足。 然而,沈啸林却迟迟没有进来。 “沈啸林!” 崔禧疑惑地又对着外面喊一声,“沈啸林?” 然而对面依然没有回应。 崔禧只好亲自走去沈啸林住的房间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 “沈啸林?在吗?” 崔禧推门进去,而里面并没有沈啸林的影子。 “哎?”崔禧问王小林说,“小林子!他哪里去了?” “谁啊?”王小林也从屋里跑出来,跑到西房探着脑袋往里看了看,也困惑地说,“不知道啊,昨晚还在这儿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换布 崔禧和王小林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通沈啸林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按说沈啸林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应该不至于会到处乱跑。 “可能是跟他师傅一样云游四海去了吧。"王小林小声说,“他不是说过,他师傅就老爱到处瞎跑吗。" 可是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不靠谱,“也不对哈,就算是真走了,怎么着也该留张字条什么的,就这么什么话也不说的就不见了人影,确实也不合适。" “这人也真是的,你说他来就来吧,连件行李也不带,我们哪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走了。" 崔禧没有搭话,眼神里尽是失落。 难道是这两天她冷落了沈啸林? 崔禧在心底叹口气。虽说她也觉得自己像那样,明明不喜欢别人却仍旧让那人留在自己身边似乎不是很好。可是,现在那个人真的走了,她却并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突然的失落与孤单。 王小林仍旧在屋里四处勘察,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出走的字条。最后突然一拍手说,“我明白了,肯定是跟嬷嬷一起出门去了!" “他跟张妈一起出去采蘑菇了?" 崔禧望 着王小林,将信将疑,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说,“也许吧。" 两人最后也没在沈啸林的房间里找到什么字条,只好关上门退出来,默默去吃早餐去了。 原本该是四个人的早餐变成了两个人,就连王小林这个神经粗大的大咧咧的人也觉得有些冷清,有一口没一口吃着。 正当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沈啸林抱着两匹白绢出现在两人面前。 “"啸林?"崔禧喜出望外,放下碗筷就迎上去,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刚刚喊的是什么。 “你到哪里去了?"崔禧的目光落到他怀里抱着的布匹身上,更是惊讶地捂住嘴,“这些布是从哪里来的?" 沈啸林只微笑着不说话。 崔禧又绕着他转了两圈,问道,“你的剑呢?你是不是把剑拿去当了?" “嗯。"齐恕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出门的时候走的匆忙,没有带银子。" “你,"崔禧心疼地埋怨说,“你傻呀,我那里有银子的,实在不行我就用钱去买了,不用你这样。” 齐恕摇摇头说,“一把剑而已,没事的。不重要。” “不行,我要去赎回来!”崔禧不 肯,转身就往屋里去。 齐恕赶紧拉住她说,“不用,真的没事。” “而且,如果你真的想帮我赎回来的话,我们多做些包来卖,到时候就用卖包的钱来赎,岂不是更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沈啸林把怀里的布匹给崔禧看,遗憾地说,“可是那把剑并没有当到多少银子,这些布没有那么漂亮。” “够了的。”崔禧感动地说,“谢谢你。” 王小林一直在一旁观望,结果看到崔禧被沈啸林感动的都要哭出来了,突然就替齐恕有了危机感,忙插嘴说,“不好看就不用了呗,我们有别的布!”" “嗯?”沈啸林惊讶地问道,“你们也已经找到布了?” “哦哦,对。”崔禧连连点头说道,“我们已经有布了,你赶紧把布换掉,把剑赎回来吧。” “就是。”王小林可以拔高嗓门说,“而且我们弄得布比你这个可漂亮多了。” “怎么弄来的?”沈啸林好奇地问道,“张嬷嬷的吗?” 崔禧摇摇头说,“不是,是小林子的。他说是以前齐恕赐给他的。” “齐恕赐给他的?”沈啸林抬头看 了看王小林。 王小林立马挺起肚子来,把嘴一撇说道,“干嘛,不信?” 沈啸林还真有些不信,怎么那么巧,崔禧这里刚刚用得着布,他就把齐恕给的赏赐搬出来了?而且不偏不倚,既不是良田,又不是金银,偏偏就是布料。 王小林看出了他眼里的怀疑,理不直气也壮,倔强地昂着脑袋说,“我可是王爷专门派过来保护嬷嬷的,难道还不值几块布吗?” 崔禧白了他一眼,不过倒是相信了他的话,还替他解释说,“小林子这个家伙虽然脑筋确实不好使,不过他本事还是有的。我看过他打拳,还挺像那么回事。” “嗯。”沈啸林从来不跟崔禧吵嘴,只宠溺地看着崔禧的眼睛微笑,“你说是便是。” 王小林眼看着这个家伙又要腻歪起来,掏掏耳朵忙捣乱说,“那现在怎么办呀,这么些布,总不能都用完吧?” “都用完怎么了。”崔禧不服气地说,“就这些我还嫌不够呢!” 说完崔禧便拉上沈啸林的衣袖直奔里屋去了。 王小林也搁下碗筷,急忙忙跑上去。 崔禧把王小林带过来的布和沈啸林的布都放在一 起,对比之下,一个是朝廷贡品一样的精美绫罗,另一个则是粗制滥造的民间布料,确实相差甚远。 王小林得意地哼了声,却听见崔禧对沈啸林说,“我们先用你的布,万一真的用不完的话,小林子的布还可以让他再带回去。” “哎哎!干嘛不先用我的呀?”王小林不服气了,即便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谁的布质量更好更美观好吧。 “你要是用我的布缝个包出来,别说是二百钱了,就是二两银子一个也保管有人买!” “昂。”崔禧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不屑。“谁叫你这个是齐恕那个混蛋赐的。我才不要用他的东西。” 王小林听了心里更觉不忿,小声嘟囔说,“今儿早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是了,行了吧。”崔禧哼哼了两声,随即展开双臂,壮志满怀地大喊,“开工~” 然而,事情并没有崔禧想象的那么顺利。 没有张嬷嬷在一旁指导,他们几个完全不知该从何下手。 崔禧不懂,王小林这个别的本事没有,只会嘴上吹牛的家伙更不靠谱。 唯一一个稍微懂些针线活的就是沈啸林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个包 “大概得先画图吧。”崔禧说,“你会画吗?” 王小林使劲摇着头,“画画?写字都不会,我画个屁啊。” “我没问你。”崔禧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要你何用。” 沈啸林回答说,“大概的样子我能画出来,只是我只给师妹做过荷包。不知道按照画上的样子裁剪完了,会不会好看,而且我没做过这个,不知道能装多少东西。” “没事儿,”崔禧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地说,“你就只管画,往大了画,越大越好。” 沈啸林作画的时候总是格外认真。崔禧站在一旁,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垫着脚看,生怕自己打扰到他。可是又总忍不住在沈啸林画到某些地方不合她心意的时候,指指点点,煞有介事的样子。 王小林趁着他们两个人画的认真,又一次偷偷溜了出去主动告密。 于是又在齐王府里掀起一场风波。 “放肆!” 陈庆掏掏耳朵,早就知道自己王爷又是这个态度,只得恭恭敬敬弯着腰,态度谦卑地等着齐恕发完火。 “她凭什么不用本王送过去的布!” 陈庆心想,以前只听说因为别人偷偷用了自己家里东西而生气的,现在可长见 识,自家王爷居然还会因为崔禧不用她的布生气成这个样子。 “王爷,”陈庆试图缓解下气氛说,“不用就不用了吧。兴许她是嫌弃我们送的布太贵,用来缝包的话,看起来太招摇。” “招摇?”齐恕阴沉着脸低吼说,"她这样抛头露面出去,还打算在街市上摆摊卖......卖一个破包,这样就不觉得招摇了?" "这不是......这不是您还没跟旁人说,您想把她纳为王妃嘛......" "我..."齐恕怒到,"你是在帮谁说话!" 陈庆赶紧又把头低下。 这次可实在不怪齐恕脾气差。原本他还想着自己偷偷帮助了崔禧一把,等日后崔禧得知了真相必然会满心感激地跑来找他道谢,哪成想,人崔禧压根儿就不领他的情。 “下次,”齐恕咬牙说,“再有下次,不论她是没钱买布也好,还是被人抓去卖了也好,都不要再向我汇报,我没心思放在她身上!” “哎。”陈庆应许下来,暗自庆幸自己并没有把所有的消息都如实上报。要是自己告诉自家王爷说,崔禧非但没有用他提供的布匹,反而用了沈啸林当剑换来的布匹,恐 怕齐恕就直接下令让自己的暗探把沈啸林给刺杀掉了。 “等等。” 陈庆正要退出去,却又被齐恕给叫住了。 “沈啸林呢?” 齐恕疑惑地说,“他去哪儿了?难道崔禧没有布,他没有出钱帮忙买吗?” 想多了,人家不但帮忙买了,甚至还说当掉自己心爱的宝剑给买的。 陈庆当然不敢说这些,只回答道,“据线人说,沈啸林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任何银两,因此,没有帮崔禧买东西。” “原来如此。”这次齐恕脸上终于有笑容了,“我若是他,哪怕是拿自己身上这枚玉佩去换两块麻布也在所不惜。” “是。”陈庆恭维说,“王爷对崔禧的爱哪是那个小子能比得过的。” 陈庆说完了,抬头一看,自家王爷正仰在座位上神情得意的笑,倒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打赢了一场架,幼稚得厉害。教他也不由不感慨,这恋爱果然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好好的王爷,怎么说傻就傻了呢? 而在另一头,崔禧他们的卖包大业已经完成快一半了。 等王小林跑回去,居然还真的看到了床上有成型的包放在那里。 “哎哟,还真做出来了?”王小林把那包拿 在手里仔细观摩了一番。那样式跟张嬷嬷早上挎着去采蘑菇的篮子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包的肚子要窄上许多,而且皮是软的,不会像那种筐子一样挎在腰上会硌得自己髋骨疼。 王小林拿了一只像模像样得挎上,来回走了两步,夸耀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巧劲儿,这玩意儿做的还真不错。” “不错吧。”崔禧也得瑟得停下手上的活计从床上跳下来,把那只包抢过来背着,走了几步自鸣得意得哼哼起来。 王小林却咋舌说,“不过,有用是有用,可你做的也......也太丑了些。” “呸!”崔禧才不听他的。把那只包拿在眼前看了又看,明明又美观又大方。虽然......虽然那两条挎带一长一短,一粗一些,连接的位置好像也有点错位。可是......可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只包啊! 崔禧气鼓鼓把王小林推出去。 正巧张嬷嬷采完蘑菇聊完天,告别了老友也回来了。见他们二人打闹,便跟着笑了笑说,“怎么又闹起来了,也不怕邻居听了笑话。” “张妈~”崔禧见张嬷嬷进来了,立刻欢喜地迎上去,献宝一样 把那只包给张嬷嬷看,“怎么样,好看吗?我缝的~” “唉哟,是嘛?” 张嬷嬷十分捧场地把那只包端起来看了看,口是心非地夸奖说,“哟,做的真漂亮。真是你自己做的?” “那是~”崔禧满足地把包拿回来,又指了指屋子,“啸林帮我画的图。” “啸林?”张嬷嬷心里一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是呵呵的模样,“是他画的呀?”这可不好,没想到自己走出去一个上午,等回来的时候这俩人连称呼都变亲密了这么多。看来往后她得加点力盯着他俩,不求棒打鸳鸯,至少也得把他俩分开才是。 张嬷嬷把这些都藏在心底,仍笑呵呵问崔禧说,“怪不得你昨晚要找我学做针线活呢,原来是想缝个包给张妈吗?” “嘿嘿。”崔禧狡黠地一笑,倒是大方地把这个包送给张妈。 “喏,送给你。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布呢,打算多缝一些,改天拿到集市上去卖。” 张妈听了佯装惊喜的样子,“是嘛?” “对呀,我们要缝三天,不,四天,到时候再去集市上都卖掉。要是到时候还能剩下的话,你可以给你的邻居啊亲戚什么的送一些。” 第一百八十章 没人光顾的生意 崔禧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地往她钱包里飞。 张嬷嬷却把那个包拿在手里再看了看,问道,“那你们打算卖多少钱啊?” “不多,大概二百钱一个吧。”崔禧嘿嘿笑起来,“要是到时候卖得好,我们再涨价也不迟。” “哦。真好。”张嬷嬷笑了笑,领着崔禧回屋,心里总算放心了许多。 这种包怎么可能会有人花二百钱银子买呢?就算想要,大不了自己花几十文钱买块布,自己做一个就是。崔禧他们的包肯定卖不出去。到时候崔禧一难过,指不定就会埋怨沈啸林什么忙也帮不上,随后便记起齐恕的好来。 那时候还愁自己这个傻儿媳不乖乖回家吗? 事情果然如同张嬷嬷料想的那样。 第三天的时候,崔禧拿着自己已经做好的一批,兴冲冲就跑去了葛家镇集市上摆摊去了。 然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他们的摊位前一个造访的也没有。 “是不是他们看不中咱这包啊?”王小林疑惑地说,“怎么这么老长时间一个过来问问价儿都没有呢?” “我们得喊。”崔禧神情严肃,看 样子也是很受打击。 “我们不吆喝吆喝的话,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再卖什么呢?” 崔禧吩咐道,“快,吆喝一嗓子试试。” “我不吆喝。”王小林抱着胳膊蹲坐在地上。他堂堂一个王爷府的侍卫出来做买卖就已经够丢人了,还吆喝。不干,打死都不干。 崔禧又偏头看了看沈啸林。 沈啸林也犯难,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想开口。当街吆喝卖东西这种事,沈啸林的确做不出来。不止是他,即便这个齐恕在崔禧身边,恐怕齐恕宁愿用刀逼着别人过来买也不愿意开口吆喝。 一天无果。 整整做了五十个小包,结果一个都没卖出去。亏崔禧之前还满怀希望,甚至给每个包里都放了一枝花做惊喜。哪想到结果是如此的不尽人意。 张嬷嬷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果然看到那厚厚一沓包怎么拿出去又被怎么样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心里偷偷乐开了花,甚至忍不住要去给堂屋里供奉着的菩萨上柱香,感谢菩萨保佑。 不过面上还是流露出惋惜来,安慰崔禧说,“没事儿,你不说说要卖四天吗?还有三天呢。今天就当是熟悉熟悉了 ,明天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昂。”崔禧心里也没谱,一整个晚上都垂头丧气,没了再缝新包的动力。 张嬷嬷借着吃饭的时候,又问道,“那个,你们今天是谁给吆喝的?” “嗯?” 张嬷嬷问道,“这卖东西光靠摆在那等别人来拿可不行。你得吆喝吆喝,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哦。”崔禧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张嬷嬷虽然看到崔禧这样难过也觉得心疼,不过还是继续追问下去。沈啸林这个小伙子爱体面,这点张嬷嬷瞧得出来,他肯定不肯当街吆喝。 果然再问的时候,沈啸林点头承认了。 “唉哟,这可不好。”张嬷嬷嘴上说着沈啸林,眼睛却一直偷偷去看崔禧,“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不能这么好面子,得帮着吆喝吆喝,总不能让崔禧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不顾形象在街面上喊吧。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 崔禧心里原本就委屈,现在听到张嬷嬷给自己撑腰,禁不住也微微红了眼圈,悄悄看了看沈啸林,什么话也没说。 王小林依然不辱使命,再次跑去向齐恕他们报告了这件事。 齐恕自然是满 意得不行。 陈庆看他心情好,便尝试着建议说,“要不......您哪天也去看一看?” “嗯?” “去看一看崔禧现在过的怎么样啊,她出去得快一个月了吧?” 齐恕却悠悠递过去一眼,薄唇微启,“一个月?你干脆说半年多好。” “嘿嘿,”陈庆笑了笑仍往前凑说,“就算只有十多天,可我看她已经改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再回来,也绝对不会给您找不自在了。” “到时候再说。”今天齐恕心情着实不错,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着,眼里洋溢着笑,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陈庆只好先把这话咽了回去。 然而到了第二天崔禧他们再去的时候依然也是这样,依旧几个到他们这里看。想来也是,明明周边就是店铺,谁会来这个小摊子看呢? 崔禧不服气,刻意把摊子往长街中间挤了挤,在一家店里人还算多的成衣铺前面就地铺一块布,摆好了包等着有人来问津。 这次位置选的确实好,总算有几个路过的肯伸手摸一摸这个包,可是不等崔禧开口,人就摇摇头走了。 崔禧他们只好收摊回家。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明天就是第七天了。 张嬷嬷不忍心看崔禧如此消沉,安慰宽解说,“没事儿,明天是集市,人多,摊子也多。到时候你去得早些,就往那路口一摆,保管有人来买。” “昂。”崔禧勉强打起精神来点点头,并不抱希望。 前几天的兴奋劲儿都耗光了,现在成天愁眉苦脸,晚上饭也没多吃。 张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在桌底踢了王小林一脚。 王小林心领神会,晚上再去报告的时候,把这件事添油加醋这么一讲。那探子不敢多耽搁,连夜上报陈庆。 “王爷!”陈庆直接闯到了齐恕的房间。 齐恕正宽衣解带,一个人从轮椅上往床上爬,被他这么一喊,险些摔跤。 “又怎么了,一惊一乍。”齐恕呵斥道,“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必再来劝,本王不会去莲花村看她。” 陈庆一边赶紧跑去扶着齐恕,一边岔开话题说,“怎么没个下人伺候着。” “有别的事就赶紧说,如果还是那件事,就赶紧滚出去!” 陈庆挠挠耳朵,犹豫着出口,“其实,还...还是那事。” “出去!” 齐恕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当街叫卖 陈庆却搬张嬷嬷出来当挡箭牌,“这回又不是我要叫您去的,张嬷嬷她叫人给传话呢,说是让您赶紧......” “赶紧什么?” “赶紧滚去莲花村看看。” 齐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撑在膝上,沉吟道,“回去告诉张妈,我这边确实有事需要处理。等我处理好了,安全了,自然会去找崔禧。让她把人伺候好就行,别的都不用操心。” “这不担心地就是照顾不好嘛......”陈庆把下面人交上来的呈报交到齐恕手里,“呐,王爷您瞧,上面说崔禧她难过了好几天了,整天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呢。” 齐恕半信半疑地打开来一看,微微凝眉,问道,“她哭什么?她要卖包不就是一时兴起玩的过家家,又不是真的生意人,还得担心破产。” 陈庆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王爷,您别忘了,看那个丫头以前飞扬跋扈的样子哪像是吃过什么苦头啊,这会兴致勃勃干了这么件大事,结果叫人迎头一瓢冷水泼过来,那哪儿能受得了。” 齐恕眼眸黯了黯,陷入沉思。 陈庆趁热打铁,又补充说,“反正就一天时间,您 就当是散散心了,去看一看她。万一她还是那么任性您再回来,只是去偷偷观察一眼,又不是说咱非得跟她面对面谈一谈。不会被她发现的。” “你是说本王怕她?” “啊?” 陈庆使劲摆手否认说,“没有没有没有,王爷您哪儿能怕她呀,我是担心您放不下身段,觉得去见她好像是再跟她说您认输一样。” 齐恕冷冷一笑,“那你是觉得我在怕输?” “啊?哪有,我哪儿是那个意思啊。”陈庆苦兮兮回话。这张欠嘴,怎么还越描越黑呢。 好在齐恕并没有怪罪,终于点了点头,“回去备好马车,明天我们去莲花村。” “哎哎!”陈庆惊喜地连连点头,何不拢嘴说,“葛家镇,是葛家镇。他们明天去那儿卖东西呢!” “快去吧。”齐恕赶人说,“以前上阵打仗都没这么积极。” “嘿嘿,”陈庆挑眉一笑,“咱这不是听张嬷嬷的话,努力帮她儿子讨媳妇嘛。” 眼看着齐恕的脸色又冷下来,他赶紧头也不回地溜了出去。 张嬷嬷说的确实不假,第二天果然是集市。 纵然崔禧他们出发的早,等他们到来的时候,长街依 然摆开了如龙的长摊。 崔禧赶紧拉着沈啸林三人占了一个他们觉得位置还算不错的地,就地摆摊。 很快,随着太阳在天上越爬越高,买东西卖东西的人便陆陆续续都来了。 这次因为人多,所以崔禧满心指望着今天能卖出去一些,至少要把二两银子先挣出来。 然而,并没有多少人光顾这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来看的,听到崔禧报出价格的时候也都摇摇头走了。 “兴许是我们价定的太高了?”王小林问道。 崔禧咬了咬唇,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而此时,就在对面的一个两层高的小酒楼上,齐恕和陈庆已经找到了崔禧的位置。 “他们就在那儿?”齐恕从二楼往街对面看过去,正看到崔禧他们三个坐在铺开在地上的摊子前,一个个安安静静的蹲着。 又或者说是死气沉沉。 尤其是崔禧,即便齐恕从楼上看,都能看出崔禧沮丧的神情,几乎是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 齐恕眼睛微微眯了眯,抿一口茶,一眨不眨地盯着崔禧,隐隐觉得心疼。兴许陈庆并没有说错,这样的打击对于崔禧这么个几乎没受过多少挫折的人来 说确实有些过于沉重了。 “笨蛋。”齐恕仰面灌下一口茶,连茶叶也倒进嘴里去了,使劲嚼了嚼吐出来,“就她那点脑子学人做什么生意。” 陈庆叹口气说,“可不。不过,我记得下面的人说她似乎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赚点钱给张嬷嬷买面镜子。” “不过她买镜子干嘛呢?难道她把张嬷嬷的镜子给摔坏了?” 陈庆说到这儿,往楼下一看,却见到崔禧他们都站起来了。 “王爷快看!” 齐恕听着陈庆的喊声也往楼下去看。 崔禧领头站起来,沈啸林也跟上,王小林似乎仍然有些犹豫,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熟人才半弯着腰起身。 “站直了。”崔禧说,“不就是喊一声吗,又不丢人。” “怎么不丢人了......”王小林小声说,“这样说让二胖他们看到了,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崔禧冷哼一声,可自己转脸去看街面的时候也红了红脸,偏头去看沈啸林指望由他带个头。 沈啸林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好意思开口。 崔禧眼眸低低垂下来,随后又马上抬头,勉力挤出一个笑来,仍然回头鼓励王小林,“快快,就你了,吆 喝一声嘛。” “我不......”王小林两只手防备地放在肚子前,一双小眼睛不自在地在街上瞄来看去,“真有点儿丢人。” “我数到十!” 崔禧威胁说,“你要是不喊的话,我就跟齐恕说,让他不再找你当侍卫了。” “别呀。”王小林委屈巴巴喊冤。 崔禧却不管,只伸着手指头在他面前数数,“一!” “二!” “三!” “......” “好了,好了!”王小林胡乱地打断她的话,不耐烦地喊起来,“不用数了!不就是吆喝一嗓子吗?谁怕谁啊。” 王小林豁出去了,推开沈啸林,自己站到三个人中间的最前面,威严又肃穆地看了看街道两旁的行人,整了整衣领,用赴死的慷慨,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卖包了啊!卖包了!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卖包!” 这一嗓子喊出去音量大的把崔禧和路人都吓了一哆嗦。 路人起刷刷往这边看过来,好几个夹在人群中间偷偷捂着嘴笑。 崔禧也掌不住笑起来,满脸通红,不知是笑得还是气的,只伸手戳戳他,提示说,“小点儿声,小点儿声。” “不是你让我喊的嘛。”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中相助 王小林反正是把这张脸皮给豁出去了,毫不顾忌形象地吆喝起来,“走过路过的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卖包卖包,二百钱一个,先到先得啊!” 崔禧被他逗得喘不过气来,叉着腰倚着墙笑个不停。 沈啸林也跟着两个人笑起来。 崔禧与沈啸林对视一眼,又是笑弯了腰蹲在地上。 “怎么了?”王小林回头看一眼。 旋即挺胸抬头,给自己竖个大拇指,问道,“就问我喊得怎么样,词儿够不够好听?声音够不够大!” “够了够了。”崔禧笑出眼泪来了,也擦一擦眼角站起来,走到王小林身边,小声跟着喊了一嗓子。 “卖包,卖包了啊!” “你这不行。”王小林拿出了做师傅的气派来,指导说,“你声音得放开,嗓门儿得大,那才能叫人听见不是?” 崔禧哪里听得完,再一开口,却早就捂着脸羞到面壁去了。 “不喊了不喊了。” “看你那出息。” 王小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鄙夷地哼了声,自己蹲下来,拿了一个包在手里,霸气地踱着步子,豪气干云地喊,“卖包!卖包!走过路过都来买一个啊!实用又好看的包!” 看 到王小林喊得这样卖力,崔禧终于又鼓足勇气上前,跟着小声又喊一遍,“卖包,卖包!” 王小林嘿嘿笑着偏头看了她一眼,大声给助威,“卖包卖包!老少爷们儿们都来买一个啊!” 果然有些事只是迈出去第一步困难,等后面再做就轻省多了。 眼看着崔禧渐渐不那么胆怯了,慢慢也喊得放开了。 “好玩儿吧?” “嗯。”崔禧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笑,仿佛这些天的压抑随着这几嗓子喊出去全都消散不见了。 “卖包!卖包!”崔禧把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喊卖。 王小林也跟着咧嘴一笑,随即给她递过去一只包。 崔禧把包拿在手里,一边蹦跶一边抡起来喊。 两个人喊出了两百人的气势,扰不扰民不说,至少崔禧是发自内心的兴奋与开心。 然而,他们两个虽然喊得士气挺旺,摊位前也偶尔能有人过来看。 可一直到他们两个喊累了,也没有一个包卖出去。 齐恕在二楼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崔禧脸上的神情。从刚刚胆怯又害羞地红着脸试探,到后来融入其中自得其乐的开怀,一直到现在那个甩不脱的重新爬回崔禧眼角的失落 。 “怎么还卖不出去呢?”陈庆看着都着急。 齐恕也有些不悦起来,眉毛沉了沉,嘴巴紧紧抿着。 陈庆伏在栏杆上,恨不能自己下去买一个,支持下崔禧。 齐恕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原先王小林和崔禧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渐渐停了。 一个包也没卖出去。 崔禧撩了撩头发,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来,“算啦,卖不出去就算了,大不了我们自己用嘛。” “哎。”王小林也觉得有些丧气。 楼上的陈庆赶紧拉了把齐恕,示意他往楼下看,“王爷,快看快看,要收摊了。” 齐恕也起身往楼下看了眼,果然崔禧他们已经在收拾包,准备收摊了。 “说实话,我看着也怪心疼的。”陈庆叹气说,“那帮人怎么一个也不卖,就那么缺钱?” “你带人下去。” 齐恕突然下了命令,“让他们去找街上找人把包买下来。” “嗯?” 陈庆大惑不解,“王爷你这是......” “这样做的话,好处可就全被姓沈的那个小子占去了。今晚庆功会,她肯定是跟那个沈啸林把酒言欢,没您什么事啊!” “快去!”齐恕敦促说,“等下他们要是收 摊了,我为你是问!” “哎哎哎。”陈庆连声答应下来,赶紧往外跑。 很快,崔禧的摊位前便出现一个人。 “你们这儿是卖包的?”那人说。 “对对!”崔禧赶忙迎上去,问道,“您随便看,这些都是新缝好的呢!” “嗯,我随便看看。” 那人随手拿起几个包来,看了眼,摇摇头说,“你这个,缝得也太丑了点。” 崔禧汗颜,小声辩解说,“还行吧......其实,主要是......主要是晚上缝的,看不太清。” “昂。” 那人也不再多挑剔,直接问道,“多少钱一个包啊?” “两百文钱!”王小林说,“爱要就要,不要我们收摊了。” “你这人!” 崔禧赶紧把王小林拉到身后,自己陪着笑脸说,“价格可以商量的。” “算了算了,我不买了。”那人挥袖欲走。 崔禧赶紧伸出一根指头来说,“一百钱!一百钱!” 那人这才站住脚来,瞪了王小林一眼,哼道,“这才像个做生意的样子。那两百钱就两百钱嘛,老子又不是没有钱。你做生意的不能这么横,不然怎么有人买嘛!” “是是是!”崔禧心里大 喜,要是她刚才没听错,这人似乎说的是两百钱买? 果然那个人很快就掏钱出来,确确实实是两百钱,一钱不多,一钱不少。 “哇。” 崔禧和王小林都凑上来看摊位上那两百钱,眼里发光。 王小林更是看成了斗鸡眼,拿起一文钱来仔细看了看感慨说,“我们这算是......赚到钱了?” 崔禧也觉得惊奇,“原来这么容易呀。没那么难哈?” “那咱们还收摊吗?”王小林问道。 “收收收!就知道收!当然是继续卖啦!”崔禧蹦起来,眉飞色舞,连同王小林比之前更卖力地吆喝起来。 “卖包!卖包!” 楼上的齐恕听到声音,再往楼下看了看,目光落到崔禧那张灿烂的笑脸,也轻轻摇摇头,跟着笑了笑。 陈庆这时候也嗒嗒踩着楼梯上来了,主动邀功说,“怎么样,王爷!” “还行。”齐恕满意地把茶杯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喝口茶。 陈庆狡黠地一笑,“嘿嘿,后面还有十多个呢,都是选的生人,保证崔禧她看不出来!” 齐恕欣慰地点点头。 陈庆适时抛出自己的困惑来,“王爷,我还是不明白咱干嘛要派人给买下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地痞闹事 他说,“你想啊,咱要是不买,崔禧收摊回家,肯定跟这个沈啸林心生嫌隙。为什么呢,因为他没喊啊对吧。两个人心情都不好,指不定吵吵架,崔禧她就念起您的好来了,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想回王府。” “可是您来了这么一出,就怕他们今晚回去买醉去了。白白便宜了沈啸林那个小子。” “他敢!” 齐恕攥了攥拳,却并未解释自己的做法。 陈庆也只好闭上了嘴。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齐恕想象的那样顺利,很快这场买卖又出现了变故。 就在崔禧的生意在齐恕的安排下渐渐红火兴隆的时候,他们这个摊子便被人给盯上了。 盯上他们的人都是附近的一帮地痞流氓。 他们算是葛家镇的地头蛇,这些在镇上摆摊的人都要上去交保护费。 他们倒不是刚刚才注意到崔禧他们。只是先前没看到有人上前买过东西,只把崔禧他们当个乐子。 然而现在却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原先不被看好的小摊位居然赚了这么多钱。从一块没肉的骨头变成了油到发腻的东坡肉。 这他们可就不能放过了,立刻便纠结了十多个人来,到崔禧的摊位前闹起事。 “干什么的!” 为首的一个叫熊 彪,一上来就恶狠狠掀开崔禧他们铺子上的包,质问说,“谁许你们在这里做生意的!” “在哪里做生意也要你们管吗?”王小林不甘示弱,也迎上去问道,“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来砸我们的摊子!” “哟呵,还挺横哈!”叫熊彪回头左右看了看,他身后的一众小弟都哈哈笑起来。 熊彪说,“来来,把你的名号报一报,爷爷我听着呢!” 王小林一个侍卫而已,又不是阮雄那些黑市上的,哪来的什么名号呢。立时愣在当场,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熊彪见状更是往地上狠狠啐了口骂道,“来爷爷我的地界上混,还在这里跟我得瑟。来人,给我把这个摊子砸了!” “且慢!”王小林抽刀出来,拦在崔禧前面,瞪着眼说,“你们都是哪里来的野人,连爷爷我也不认识?我是齐王府的侍卫!你们倒碰我一个试试!” “齐王府?”熊彪大笑说,“老子还是皇宫的侍卫呢!给我砸!” “住手!”崔禧也生气起来,柳眉倒竖,拿出几分威严来怒视他们,“你们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唉哟呵!有人跟熊爷我讲王法?” “哈哈哈哈!”他身后的人又跟着哄笑起来。 熊彪仗着身量高,得意地俯视崔禧一眼,“在这葛家镇,你熊爷我就是王法。” 这一看不打紧,居然发现这个跟自己说话的小姑娘还是个娇俏惹人的小美人,不由又起了色心,抬手就去摸崔禧的下巴。 崔禧吓了一跳,忙挣脱开了,后退一步,恼怒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嘿嘿,小娘子长得挺俊俏。跟熊爷我回家去,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这个镇上卖什么破包过的舒坦?” “滚开!”崔禧拿起一个包抡过去。 熊彪也不躲,用脸接了这软绵绵的一下,调笑说,“哟呵,可以,这个小美人儿脾气还挺大,哈哈哈!” 王小林气坏了,拔刀直抵熊彪的下巴,“当小爷我不存在是吧!再跟你们说最后一遍,赶紧给我......” 一句话没说完,王小林脑后一痛,眼前瞬间就黑了下去。 一个拿着棍子的瘦矮个站在他身后,嘿嘿嘲笑道,“哪儿来的傻子,拿把刀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这时候围观的人见势不妙早就跑了,整条街几乎就剩他们三个和在摊位前围了一圈的熊彪等人。 崔禧看到王小林这么轻易就倒地不起了,立时吓得小脸惨白,连连后退。 沈啸林一直在旁看着,把崔禧护在身后。 “哪来的小白脸。”熊彪恶狠狠骂道,“识相的给爷滚一边儿去!” 崔禧大概是真吓坏了,瑟缩在沈啸林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沈啸林纵然是江湖上有名的一号人物,可是他的长处并不在武功,而是用毒用医之术。论拳脚功夫,真要打起来,恐怕沈啸林完全占不了上风。 崔禧不由捏了一把汗,背后发凉。 她知道沈啸林这次出来的匆忙,身上连一文钱也没带,恐怕身上更没有什么毒药迷香一类。 “小子!跟你说话呢!”熊彪踏着地上的崔禧他们的摊位过来了。 而在远处,齐恕和陈庆两个人也正在观望。 不止他们,现在的二楼早已经人满为患,好些人都从下面跑上来等着看一场好戏。 “要不要让人过去?” 陈庆看不惯这些人当着他的面欺男霸女,恨不能现在就提刀从二楼跳下去。 “等等。”齐恕沉声道,“再等等。” 陈庆依言退下,不过心里倒是高兴起来。如此一出是他没想到的。如果熊彪他们真的把这个沈啸林打趴下了,然后崔禧被抓走的路上,自家王爷再去来一出英雄救美,岂不是妙哉? 不过他也有些担 心,这个沈啸林的轻功他是了解的,别到时候一个大意,再叫沈啸林带着崔禧一起跑了,逃到哪个山洞里,寡男寡女......陈庆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从脑袋里甩出去,却又突然多了个疑问。 “哎,王爷,你不觉得这个沈啸林比以前的时候老实多了吗?” “嗯?”齐恕也觉得奇怪,以前这个沈啸林给他的感觉大概是一只游戏花丛的赤蝶,浪荡不羁,怎么现在竟变得如此沉闷。 陈庆疑惑地叹气,“怪了。这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下面的人终于不再对峙了。 那个叫熊彪的没了耐性,上来抓住沈啸林的肩膀就要把人甩开。 而沈啸林则一扭身,抓住他按在自己肩头的大手,抬肘击向熊彪的侧肋。 熊彪立刻哀嚎一声退开了数步。 “好!”二楼的人一片叫好,齐恕却和陈庆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没道理啊,凭沈啸林的身后,居然能被一个地痞流氓给碰到肩膀。如果是故意的,打算来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也说不过去啊。他刚刚那一击不过是把熊彪给打退几步而已,根本连熊彪的皮肉都伤不到。 不对,沈啸林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英雄救美 齐恕猜测的没错。 沈啸林这些日子确实一直失魂落魄,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不说,简直是魂不附体。 崔禧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常常过好久才能回答,更别提现在对面送过来的是拳头。 起初就熊彪一个人上来找茬,沈啸林勉强还能应付。 可渐渐那帮小混混看到熊彪落了下风的时候,都一齐拥上来。沈啸林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就被逼到了墙角。 崔禧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 熊彪大手一提,拎着崔禧的后衣领便把她拉到怀里去了。 “小娘子,别冲动,打人影响多不好啊,哈哈哈哈!” 熊彪瞧见怀里崔禧那张动人的小脸蛋上惊慌失措的神情,更觉欲火中烧,低头就把猪嘴往崔禧脸上贴。 “谁!” 熊彪捂着脑袋抬起来,额头上通红一个包。 远处二楼的齐恕端坐着,身前的桌子上却不见了一只酒杯。 崔禧趁此机会挣扎脱身,抱着胸警告说,“大胆!我是齐王府的人!” 熊彪望了眼地上的茶杯碎片,又抬头张望了眼,没有看到是谁丢的,便又把目光转回崔禧身上,“齐王府?” “哈哈哈,你是齐王府的什么人?浣洗丫头吗? ” “我......” 崔禧为了自保哪管什么名节不名节的,大声喊道,“我是...齐王未过门的媳妇!不行吗?” “哈哈哈哈!” 熊彪更是笑弯了腰,“那我就是齐王他还没相认的亲爹,哈哈哈哈!” 二楼的陈庆听到这话忍不住和旁人一样扑哧一声笑,一转眼看到齐恕满脸铁青,忙清清嗓子正襟危坐。 不过楼下也有变,听到崔禧讲这话的时候,真有那么一两个小混混面面相觑,走上来小声劝说,“不过,四爷,您要不再等等......” “干啥!” 熊彪骂道,“有屁就放!” 那两个人说,“您等三爷二爷回来再问问吧还是。我们有个莲花村,村里住的那个老太太真是齐王府里的,我就怕万一......” “万一怎么了!”熊彪心里也有点没谱,却放不下面子,不好下台,骂骂咧咧往前一步,一脚把沈啸林给踢倒了。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照打不误!” “你们上去,把那个丫头给我押过来!” 熊彪发了话,那些人不敢怠慢,慌忙上去就要抓崔禧。 沈啸林想要上前帮忙,还没爬起身又被一脚踹翻在地 。 “愣着做什么呢!”熊彪大手一挥,喝道,“都给老子上,把这个娘们儿给我抓回去,到时候兄弟们一起乐呵乐呵!哈哈哈!” 眼看着那些人终于都围了上来。 崔禧绝望地顿下来抱着头, 从街旁的二楼和围墙后面却翻出好几个人来,身上穿的都是平民的衣服,可是身手却矫健,没一会儿功夫便把街上的地痞都给制服了。 崔禧听到打斗的动静消停了,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正看到陈庆也从二楼跳下来,手里转着明晃晃一把弯刀,狡诈又邪魅地笑着一步步走近。 “等会,等会啊。” 陈庆嚣张的步伐没有迈出几步就停了下来,尴尬地冲着熊彪一点头,然后背过身去,眼睛看着自己刚刚出来的那栋楼。 崔禧赶紧跑到他身边。 这才看到齐恕被人推着从里面缓缓出来了。 “王爷。”陈庆招呼崔禧一起过去,讪讪地对着齐恕笑。 齐恕冷冷瞥他一眼,“英雄救美的感觉舒服吗?” “对不起,对不起。”陈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刚刚只想着冲出来救崔禧了,跳下楼才记起来自己把齐恕忘在楼上了。 这也不能怪他,要不是齐 恕自己的伤腿还没好利索,哪里有他出风头的地方。 崔禧看到齐恕从后面出来了,也觉得心里一惊,站在陈庆旁侧,什么话也没讲。 而齐恕好似并没有看见她似的,由后面的人推着,径直往前去了。 “你是什么人?”熊彪小腿哆嗦着,嘴上仍在逞威风,“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赶紧叫你的人放开我的弟兄们,否则!” “否则什么?”齐恕冷漠地抬头看他一眼。 熊彪往后退了退,嘴唇发白。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齐恕吩咐说。 “交给官府吗?” 齐恕冷冷一笑,“官府?镇子北边不就是一片坟地吗,就地埋了。” “是!” 那些人领了命,架起那群人就往镇子外拖。 崔禧于心不忍,禁不住小声喊道,“哎......” 齐恕回头望了她一眼,又冷冷把脸转回去,并不搭理她。 陈庆拍了拍崔禧的背,以示安抚,然后便跑去推齐恕。 齐恕由陈庆推着走到沈啸林旁边。 沈啸林此时仍旧趴在地上。原本雪白的衣服上印上了灰色的鞋印。 他的头发也散乱开来,抬头看了看齐恕,勉强动了一下,却没有爬起来,看样子是 伤得很重,连左边的脸颊都染着淤青。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齐恕居高临下,在他身边斜视着他,抿着薄唇,冷冷地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气氛。 沈啸林勉强坐起来,没有回答。 齐恕回身对陈庆小声说了些什么,于是陈庆便跑到后面从他们身后的一个侍卫手里拿回来一把剑。 齐恕当着沈啸林的面把剑抽出来看了看,问道,“认识这把剑吗?” 沈啸林当然认得,这把剑就是他为了给崔禧换布拿去当掉的那把,齐恕把它赎回来了。 沈啸林青黑是眼阖了阖,轻叹一声气。 于是齐恕便把这把剑丢过来,沉重的剑鞘砸在了沈啸林的鼻梁上,又砸出一道淤青。 齐恕说,“如果我是你,我选择的将是典当你腰上那块不知道哪个女人送给你的玉佩,而不是这把剑。” 沈啸林身子震了震,仍旧没有说话。 齐恕偏过脸,似乎是骂了句什么,大喘了一口气才冷冷一笑,继续说,“连剑都没了,你凭什么保护她?” “陈庆,我们走。” “哎。”陈庆推着齐恕离开的同时,还不忘给崔禧打个眼色,示意崔禧跟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前夜 崔禧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啸林,轻轻咬了咬唇,跑上去把沈啸林扶了起来。 陈庆推着齐恕在前面缓缓行进,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眼崔禧这边的情形,大感情况不妙。 “这布棋下错了啊王爷,”陈庆低声说,“我怎么觉着,他那苦肉计,比您这英雄救美强多了。” “闭嘴。” 齐恕正因为崔禧没选择跟他,反而去扶那个病恹恹的沈啸林憋了满肚子火,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道,“一个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家伙,真不知道他算什么男人!” 陈庆附和地点点头,这回沈啸林的表现着实是让人掉下巴,堂堂一个江湖大侠,被几个街头小混混欺负成这个样子。 “别是他真的是再施苦肉计吧?”陈庆不免怀疑说,“难道我们的人被他发现了,他知道我们会出手?” 齐恕摇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 沈啸林应该真的是出了大状况,或许是身子,或许是心理。刚刚他那落魄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陈庆却不以为然,“谁知道呢,要真是装的,这家伙也太能演了点。” “哎!” 身后的崔禧突然喊他们,“你们要去哪?” “莲花村啊。”陈庆回头回答道。 崔禧则让沈啸林自己先站一会儿,她则气鼓鼓走到齐恕身前拦着,“你们去莲花村干嘛?” “这......”陈庆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崔禧为什么突然翻脸。 还是齐恕反应快,“我很久没见到干娘了,去探望一眼,不可以吗?” “当然......”崔禧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开门见山,逼问道,“你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本王日理万机,跟踪你做什么?”齐恕冷笑道,“某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 崔禧自找不痛快,脸羞得通红,磕磕巴巴地问,“那,那...那没跟踪我,你怎么出现在这里?还那么巧正好是在我摊子前喝茶?” “本王要去哪儿,难道还得提前通报你一声不成?” 齐恕是语气多了几分威严与冰冷,反而是崔禧这个前来质问的人气场越来越弱,眼看着就熄下去,只敢小声说,“那你也...这太巧合了,我不相信......” “信不信在你。”齐恕道,“还是说,下次你在哪里的时候,还要发个信函给本王知会一声,告诉本王别去那 个地方,免得再发生巧合吗?”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崔禧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段玉葱一样的手指纠结在小腹前,终于发问说,“之前,那只茶杯是不是你丢的?” “什么茶杯?”齐恕故作不知。 崔禧咬了咬唇,在原地站着局促不安的样子。 “你只管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 “是他是他。”陈庆再旁嘿嘿笑着,“王爷真的挺想你的,就是爱面子不承认。” “陈庆!” 齐恕微微一沉眸,威胁道,“我看你的舌头是太安分了,要不也给它放个假,让它出去走走如何?” 舌头这东西哪能轻易让它出走离嘴出走。陈庆赶紧捂住嘴,不过眼神却仍然“通敌”,示意崔禧跟齐恕这座冰山说两句好话。 毕竟自家王爷自己了解,炸毛的狮子,还得顺毛捋。他可不想自己脑袋搬家,舌头被割。 崔禧自然也明白陈庆的意思,弯腰对崔禧微微一行礼,“谢谢。” 齐恕眼神躲闪了一下,既想说声不客气,却又觉得那样好像有失身份,好像输给崔禧似的。于是仍然绷着脸。 崔禧又自顾自说,“不过,我谢的是你救 我。如果你真的有一直派人跟踪我的话,我还是看不起你。” “这个......”陈庆尴尬地看了自家王爷一眼。 崔禧则挺胸抬头,径直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 至于那帮地痞流氓,待崔禧想起来的时候,早已经被齐恕的人押解出去了。崔禧打个冷战,想去问问齐恕刚刚说把他们带出去镇子北边的坟地是不是真的要活埋了他们。 可是他们两个现在好像还不算和睦如初,崔禧不好上前质问,只得把这个困惑咽回肚子里,先去把王小林那个一招都没出从头躺到尾的笨蛋给揪起来。 “王小林!” 王小林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大脑还反应不过来状况,爬起身就拔刀出来,警戒地看着四周,“人呢!人呢!到底怎么回事?” 崔禧翻个白眼,在他脑袋上赏了一个暴栗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所有人都去了莲花村。 张嬷嬷好久没看到这么些人了,喜出望外,吆喝来村里张婶,李婶好几家村妇一起过来,做了满满三桌子酒菜,一伙人,把整个院子都塞填得满满当当。 张嬷嬷惊喜地拉着王小林问道,“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这个 ......”王小林眼睛转了转,煞有介事地跟她讲,“我们今天不是卖包去吗。刚开始没人买你知道吧?得亏我嗓门大,说话又好听,喊起来......” 张嬷嬷戳了戳他的脑门儿,“说重点!” “重点就是...来了一伙儿流氓,他们看我们生意好,非管我们要摆摊费。” “哎哟!”张嬷嬷拍着胸脯紧张起来,“然后呢,你们给了吗?” “给什么啊,咱能跟那帮孙子低头?”王小林踮着脚,大手一挥,“只见我当时上前一迈,刀一拔,身份一亮......” “就让人一闷棍给打倒了。”崔禧鄙夷地白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茫然,上前挽着张嬷嬷的胳膊把她拉开。 剩下王小林在那里嚷,“哎!怎么就一闷棍就倒了,我那是......被偷袭了好嘛?他是偷袭!” 崔禧不理他,一直拉着张嬷嬷往人少的地方去,忧心地问道,“张妈,村里有没有大夫什么的呀?” “村口有个黄大夫。咋了?受伤了?”张嬷嬷赶紧把崔禧拎着胳膊转了圈观察。 崔禧险些没被晃散了架,连忙止住她,往屋里努努嘴说,“是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告别 “他?” 张嬷嬷也往那间房里看了眼,疑惑地眨眨眼,随即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个,小沈?” “嗯。”崔禧满眼都是担忧,“我怕他会出事。他这些天状态一直不对劲。所以过来看看。” “哎呦,傻孩子。” 张嬷嬷使劲按了按崔禧的头,“这些天你们哪个心情好啊?包卖不出去的时候,谁回来不是灰头土脸,丧气兮兮的?” “可是......”崔禧还是觉得不对劲。 “不用担心了啊,他自己不就是大夫吗?” 崔禧忧虑地说,“就是因为他是大夫才麻烦,问他怎么他不说,叫他去看别的大夫又怕伤了他的面子,而且估计他也不肯。所以我才想能不能把那个黄大夫叫到家里来,到时候让黄大夫给他看一看,人都到家里来了,他总不能不让看吧?” “好吧。”张嬷嬷不忍心看崔禧这副担忧的小脸,只得应允下来,“那我明天早上就去看看,要是他得空的话,我就把他叫来家里。” “嗯嗯!”崔禧兴奋地点点头,抱着张嬷嬷的胳膊就往她怀里钻。“张妈最好了。” “傻丫头。”张嬷嬷揉了揉崔禧的头,也叹一声气 ,一个沈啸林就能把崔禧给担心这样,不知道自己那个傻儿子在这个丫头心里有没有这等分量。 于是,这夜张嬷嬷就特意把齐恕和崔禧他们两个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自己就坐在崔禧旁边。 然而齐恕和崔禧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一个个都闷着头夹菜,除了偶尔张嬷嬷喊他们的时候,他俩能笑着答句话,根本就没有互动的时候。 张嬷嬷也被他们两个气得全称板着脸,最后还在齐恕脑门儿使劲戳了一下,“你呀你呀。” 齐恕的脑袋就像个不倒翁一样晃了晃,然后迷茫地眨眨眼去看张嬷嬷,居然流露出几分可爱。 这个动作倒是把崔禧给逗乐了,不过崔禧很快就把笑收住,板着脸,冷冰冰夹着菜。 齐恕也怄气地调脸不看她。 两个人孩子一样斗气,偏偏张嬷嬷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王小林!” 崔禧更是把王小林叫过来,然后脸朝着齐恕,似乎是刻意说给他听。“啸林他怎么不出来吃东西?” 王小林嘴里叼着鸡腿跑过来,听见崔禧问这个便晦气地一一挥手,“嗨,谁知道呢,发神经呢呗。” “哎呦!你掐我干嘛!”王小林 叫起来。 崔禧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他一脚,这个不会配合的蠢猪队友。 “你踢我也是这么回事。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屋子里l,谁知道他干什么。” “不知道你还不会问呀!” 崔禧凶巴巴的模样吓王小林一跳,他愣愣地看了看崔禧,然后把鸡腿往嘴里一塞,吐根骨头出来,“那行,我去看看。免得真出什么事儿。” “算了算了。”崔禧把他拉回来,“还是我去吧。” 崔禧起身,眼神在桌子上扫了扫,刻意从齐恕筷子底下端走两盘菜,“借过借过,我去给屋里的人送饭去。” 王小林埋怨起来,“嘿,你把好吃的都端走了,我们吃什么呀!” 齐恕则僵着脸坐着,一双筷子还悬在空中,继而啪嗒一声摔下来,“哼!” 陈庆心疼地赶忙给捶捶背顺气。 怎么看他俩都是齐恕落于下风,再这么斗气下去,就凭齐恕这个气性,指不定哪天就“嘭”的一声爆炸了。 另一头,崔禧用手肘敲响了沈啸林的房门。 “在吗?” 崔禧笑眯眯说,“有人来给你送饭了哦,要给她开门吗?” “进来吧。”里面的人说。 崔禧这才推门就去, 把自己端来的菜放在屋里的桌上问他,“怎么不出去吃饭呢?” 沈啸林扬扬唇,又摇摇头,“不去了。” “哦。” 崔禧低头摆碗筷,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染烫成金色,显得分外好看。 崔禧对他说,“快趁热吃吧。” 沈啸林却没有过去,只是直勾勾看着崔禧。 崔禧的五官比之前已经张开不少了,丹唇皓齿,明眸善睐,说起来,那两撇细细的眉毛,还是今天早上沈啸林给画上的。就在这里,用张嬷嬷年轻时候的画笔。 沈啸林笑了笑,招手示意崔禧过来。 “怎么了?” 崔禧走过来。 沈啸林笑了笑,说道,“想看看你的眉毛?” “嗯?” 崔禧也笑起来,扑上去轻捶他两下,“讨打!” 两人闹做一团,可沈啸林很快就坐稳了,也把崔禧扶起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要走了。” 崔禧还没反应,嘴角仍然上扬着,“嗯?” “我说,我要走了。” 崔禧嘴角的微笑这才渐渐落下去,疑惑又心慌地眨眨眼,“你要去哪?” “还没想好。” 沈啸林说,“兴许是和我师父一样,四处走走,游山玩水似乎也挺不错。 ” “那怎么能行呢?”崔禧眉头紧蹙,一双明眸闪着光,不知是烛火还是眼泪。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嘘~”沈啸林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崔禧坐过来。 崔禧依言坐过去,低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沈啸林告诉她说,“齐恕说的对,我留在你身边也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 沈啸林摇摇头,“我保护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自己......” “可是我想保护你。”沈啸林苦笑着摇摇头,“但是我做不到,或者,他做的远比我更好。” “他......他也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啊。” 崔禧急切地说,“他做什么了呢?不一样是为了自己的位子,去娶那个什么什么昭阳公主......” “这么婚事已经取消了。”沈啸林说。 “我知道取消了,可是......” “他是为你取消的。” 沈啸林说,“这你心里都清楚。” 崔禧无言,心中更是讶异万分。 他又继续说,“你从王府跑出来不到十天,他又找到你了。或许,远比十天要短,兴许你私自跑出王府的第一天他就找到你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误会 “可是他并没有跑来邀功,证明他有多喜欢你。他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藏着,躲着,暗中保护着。” “如果你今天没有遇到危险,兴许他直到今天也不会让你察觉他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崔禧抬起头,眼里尽是泪水,“沈啸林......” 沈啸林却笑着按了按他的都,“你应该跟他回去。他会照顾好你的。” “他比我强。他会为你着想,而我却不会。我做不到,也没想过。如果我是他,我可能发现你行踪的第一天,就派人把你绑回去了。” 崔禧说,“他敢!”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敢?” 崔禧愣住了。她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也幸亏齐恕没有在这里,否则,齐恕肯定一脸不屑地说出真相,“我不把她绑回来,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谁会心疼她!” 而沈啸林跟崔禧说完这些话以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把积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给卸去了,如释重负地对崔禧笑了笑,“承认自己不如他,终于舒服多了。” “可是你真的要走吗?” 崔禧依依不舍地问道,“留下来不好吗?” 沈啸林摇摇头以示拒绝 。 “那...那齐恕的腿伤呢?”崔禧用最后一根稻草挽留。 “只要坚持用药,他的腿伤很快就会好了,再过一个月应该就可以用拐杖行走锻炼一下了,最多两个月便可以康复。”沈啸林说道。 “可你不是说,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新药吗?” 沈啸林眼里盛装笑意,“傻丫头。” “我那是为骗他带我下山。再说了,王府那么多大夫,足够他用了。” “那......” 崔禧终于无话可说了,只得起身,把饭菜端给他,“你吃完再走吧。” “我明天走,难道你要我晚上赶路?” “也是哈.”崔禧也被自己逗笑了,眼角却落下泪来。 “那,你早点休息。” “嗯。” 此时窗外一个人影闪过,陈庆偷听完,偷偷溜去给齐恕打小报告去了。 “王爷,大好事,大好事!” 齐恕正在院子里坐着轮椅赏月思考人生,被他这么一打断,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 “沈啸林要走了!” 陈庆咧着嘴傻乐。 齐恕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有些意料之外。“他要去哪?” “这个...他没说。说声云游四海什么的,反正估计得走得挺远。” “哦。” “王爷......您怎么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啊......” “他走了我高兴什么。” 陈庆睁圆了眼睛说,“哎,他走了,崔禧就可以回来了呀。” “王府是她想回就能回的吗?”齐恕冷冷说道,“让她跟沈啸林一起走好了。” 陈庆正好在齐恕背后,听到这话,眼神颇是不屑,“那我可真跟她说去了哈?” 齐恕肩膀一抖,缓缓转过头。 陈庆赶紧讨扰,“嘿嘿,我就说说。我哪能真让他跟你走。” “哦哦,王爷,他还说,您这腿啊,也快好了。反正听他那意思,再在那轮椅上多待一个月就行。” 齐恕很成功地被他调转开注意力,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可算是能够摆脱这个该死的轮椅了。不过,有这机会,把崔禧叫回来,让她每天负责推着自己,似乎也不错。 “你跟崔禧说一下,”齐恕吩咐说,“要是张妈这边没什么事,明天就让她随我们一起吧。” “哎!” 陈庆恨不能泪流满面,半个月了,总算是听到了这个命令。 然而,崔禧那边却还没哄好。 “不回!” 崔禧斩钉截铁地说,“我凭什么要回去?我 还没待够呢!” 陈庆这个夹在当中的和事老满脸黑线,怎么他好不容易说服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却还在闹着别扭呢。 好在齐恕这时候也过来了,陈庆赶紧上去问道,“王爷她不回。” “听话,回去。”齐恕单刀直入,“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就是,小姐你别闹了。” 陈庆说,“回去吧,听王爷的话。” 崔禧仍然不肯,“我就不回去,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回去?” “你在这里待着有什么用?”陈庆说,“张嬷嬷每天还得白给你做饭,听王爷的话,回去吧。” 崔禧立即反驳说,“我又不是白吃,我可以挣钱给张妈!” 齐恕眉间一凛,“你能挣什么钱,回去!” “我可以卖包!”崔禧大喊,“不信你可以问王小林,我们今天就卖了很多包出去,赚了很多钱!” 王小林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了,茫然地一眨眼,只得点头,“今天确实是赚了不少……” “赚了什么呀。” 陈庆不满地发牢骚,“你还真以为你们的包能卖出去呀?” “陈庆!” 齐恕喝止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王小林和崔禧两个人都已 经听见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崔禧怀疑地问道,“买包的那些人都是你派来的对不对?” “现在不是说这个到时候。” 齐恕打算蒙混过关,崔禧却紧抓这一点,“是不是你派来的?” “我们回去再说。” “你就告诉我是不是!” 陈庆不忍心插话说,“王爷也是为你好,怕你们卖不出的时候再伤心.......” “你......”崔禧眼泪瞬间涌出来,凝望着齐恕好一阵,终于骂了句,“你混蛋!” 骂完人便蹭蹭跑回自己屋里去了,王小林愣了愣。 齐恕用眼神示意他跟上去哄一哄。 陈庆则手足无措站在齐恕身旁,小声问道,“王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张嬷嬷听见屋里的动静也赶忙跑进来一看,指责齐恕说,“不像话!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你怎么又把人弄哭了?” “不是王爷的错......”陈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张嬷嬷也为难起来,用手戳了戳陈庆脑袋指责,“你看看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不是给她难堪吗?好不容易今天这么开心,还真以为自己的东西都卖出去了。你呀你呀,真是一点也不懂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同床共枕 张嬷嬷说完便进去安慰崔禧去了。 崔禧脸上挂着泪,呆呆坐着想心事。 “还生他气呢?”张嬷嬷笑呵呵走进来。 崔禧赶紧别开脸,擦了擦泪。 “没事儿。”张嬷嬷笑着安慰道,“他呀,就是这样。他也是怕你伤心。” “我没事。”崔禧抽抽搭搭说,“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哎哟,可不敢胡说!” 张嬷嬷心疼地替她擦泪,劝告说,“你要是没用呀,世界上就没有哪个闺女是有用的了!” “可是我的包一个也没卖出去。” 崔禧还是觉得委屈,今天还以为包能卖出去都是自己的功劳,哪想到原来是齐恕在后面帮的忙。 崔禧越想越觉得难过,眼泪又簌簌留下来。 张嬷嬷心疼坏了,好好的丫头,来她这院子总共也就待了半个月,结果就哭了两回。 “你也别这么想。” 张嬷嬷挖空心思安慰她,“你想啊,你又不是做生意的,卖不出去很正常啊,不是吗?” “可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咱买卖做不好,可以干别的呀~再说了,谁要去当商人,又累又得看人脸色。傻子才去当商贩子。” 崔禧脸色稍稍 好了些,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张嬷嬷这才高兴起来,搂着崔禧替她擦泪,“就是,别哭了哈,怪难看的。” 其实崔禧早已经想开了,齐恕会这么做确实初衷是为了帮她。 “明天跟他回去吧,怎么样?” 崔禧咬了咬唇,不说话。 “回去吧,多大点事。” 张嬷嬷问道,“你不就是因为那个什么昭阳公主才出来的吗?我都打听过了,齐恕早把她给轰走了。你什么也不用怕,有张妈给你撑腰呢!大不了,你到时候再回来。” 崔禧终于点了头,“好,那我回去。” 不过这次崔禧并不是直奔齐王府去的。 她掀开门帘出去,跟齐恕谈条件说,“我答应跟你回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 齐恕一直在门口等着。 “我明天还得再去一趟葛家镇,我要买点东西。” “嗯。” 齐恕答应下来,又问道,“还有吗?” 崔禧眼神飘忽了一阵,“没了。” “等下!”崔禧又喊住他,“你该不会又帮我买了吧?” 齐恕微微一愣,装糊涂说道,“买什么?” “哼,”崔禧这才放下心来,“没事了,你回去吧。” “我还有点事要和你说。” 齐恕又把她叫住。 “怎么了?”崔禧茫然地问道,“有话快说,我可没时间。” “莲花村是个小村子。”齐恕绕着弯说,“这里没有客栈。” “昂。” “然后呢?” 齐恕轻轻一勾唇,“今晚我们得挤一张床了。” “谁......谁要跟你挤一张床!” 崔禧红了红脸,从手边顺手抄起一块抹布来就丢过去,“不要脸!” “我不会做什么。”齐恕,“况且,你也知道我的腿伤,如果到时候我要对你做什么,你也随时可以挣脱。” 崔禧睨视一眼齐恕的腿,这才勉强答应下来,“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就......就帮你一回。” 说完赶紧又补充,“没有下次!” “好。” 齐恕仰起头笑了笑,这笑容在崔禧眼里怎么看怎么古怪。 与上次一样,这一回齐恕确实没有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甚至崔禧睡得还挺香,等早上醒来的时候,大腿搭在齐恕身上,脑袋也早拱进他怀里去了。口水把齐恕的胸膛都给打湿了。 “醒了?”齐恕撑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崔禧赶紧擦擦嘴,羞红了脸,却又翻脸不认人,一把把被子 掀开捂到齐恕脸上,自己跳了下去。 “沈啸林!” 崔禧在院子里喊了两声,没人回答。 “沈啸林?” 这时候王小林揉揉眼睛推门出来了,昨晚是他跟沈啸林睡一个房间。 “别喊了,人早走了。” 王小林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又被崔禧拽着胳膊晃了晃,“你说什么?” “干嘛,人走了。” 王小林说,“一大清早就走了。呐,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别太担心,就是出去走走。你就当他是散心去了呗。” “......” “哎呀,不用担心了。多大的人了,丢不了。” 王小林大方地拍了拍崔禧的肩,却被崔禧啪地一巴掌打掉。 “唉呀,你打我干嘛!” “我乐意。” 话是这样说,可眼下沈啸林终究是走了。 崔禧坐在清晨空空的院子里,肩膀松松的垮着,神情落寞。 “怎么了?”齐恕撑着昨晚派人找来的一副拐杖自己出了门,“不是说今天要去葛家镇吗?” “嗯。”崔禧眼眸落了落,没有与齐恕说沈啸林已经走了。 不过细一想这也用不着她说,齐恕估计早也就知道了。 不然怎么会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都对一直没有出现的沈 啸林不闻不问。 然而崔禧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直到后来在去葛家镇的路上才发现齐恕居然一直拄着拐杖。 “哎?你的轮椅呢?” 崔禧惊讶地问道,“总不能这样上路吧?” “闭嘴。”齐恕已经累的满头大汗,连说话都觉得浪费力气。 “陈庆,轮椅呢?” 陈庆赶忙从后面跑上前来,指指后面,“王小林推着呢。” “......”崔禧满脸黑线。 “能坐着,为什么不坐?” 齐恕却不管她,仍旧撑着身子往前去。 “哎!” 崔禧拽他的胳膊,“去葛家镇的路还远着呢,你这么去不得累死啊。” “我坐的时间够久了。” 齐恕说,“我想自己走走。” “自己走走也不能这样啊。”崔禧急了,“康复都是一点点慢慢来的,循序渐进懂不懂,哪有你这样的,一上来就这么拼,到时候早晚把这条腿走废了。” “我有拐杖,一条腿蹦也没关系,不会让它长时间碰地。” “疯子。” 崔禧额前紧皱,既心疼又气恼。 陈庆干干陪着笑,跟着劝了两句,实在也没办法叫他回到轮椅上去。 “不用管他!”崔禧说,“让他一个人蹦着去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恩威并施 崔禧一屁股坐在地上,“让他一个人去吧。我不去了。” “......”这怎么又闹上脾气了。 陈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后面的王小林倒是也跟上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还坐在这儿了?” “俩人都是倔脾气,不是冤家不聚头啊。”陈庆感慨了一把,也往地上坐。 王小林却精神,把齐恕的轮椅晃了晃,吆喝崔禧上来,“来,小姐,上来坐坐。我推你走。” 崔禧原本还生着闷气,听到他这话却眼前一亮,立即闪身上去坐着。 “推快点,追上他!” 崔禧咬咬牙下令。 王小林便拍拍手,往手心吐口唾沫摩拳擦掌,“好嘞,您坐稳!” 于是,原本是瘸着的现在自己站着走,反而是健康的那个坐在轮椅上。 两人擦肩而过,崔禧还不忘挑衅地挑挑眉梢,“愿意走路你就一个人慢慢走吧,我们先去了。” “哎!小姐!”陈庆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了声。 齐恕却一声也不吭,闷着头在路上走。 崔禧在前面由王小林推着,偷偷回头看齐恕,弯弯的柳叶眉也低低垂着,分明是担忧的模样。 可一等到齐恕抬头的时候,她就赶紧把愁容收起来,吐 舌头去嘲笑。 好在他们是早上出发的,又是秋末冬初,天气微凉,齐恕如此活动一番也好,不至于热得中暑。 很快他们就再次来到了葛家镇。 与上次不同,现在街上的每个人都认识齐恕了。远远看到他们就赶紧躲起来,诚惶诚恐。 “你看,知道百姓多怕你了吧?” 崔禧小声说,“知道了以后就收敛些,不要动不动就杀人砍头什么的,挽回一下形象也好。” 齐恕却轻笑一声,“若是我没记错,我上次来并没有砍谁的头。” “是。没砍,直接活埋了是吧。” 崔禧撇撇嘴,本着帮助齐恕挽回一下他那煞星的形象,从轮椅上跳下来,主动跟街上还没走光的人打招呼。 结果那些人并没有觉得多大恩宠,反而双腿一抖,立刻就跪下了。还在道路两旁让出空位来。 葛家镇的镇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也很快由当地官员簇拥着,急匆匆跑来请安。 “不知王爷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眼看着老人家就要跪下,崔禧赶紧把他扶起来。 “老人家,不必行如此大礼。” 然而身后的那些官员还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崔禧不好上去一 个个扶起来,只好对齐恕说,“你倒是赶紧让他们起来呀。” 齐恕却微微一笑,把拐杖交给陈庆,自己到轮椅上去做好了,问道,“谁是熊镇宇?” 伏在地上的好几个官员身子一抖,其中一个更是抖如筛糠,支支吾吾说,“回禀王爷,下官......下官就是。” 齐恕冷笑一声,问道,“熊彪是你什么人?” “冤枉啊王爷!”这人突然就大喊起来,哭天抢地。 “闭嘴。”齐恕威严地喝道,“我说你犯事了吗?你就在这里喊冤。” “这......”熊镇宇语塞。 齐恕这才下令说,“拉下去!” “等等.......”崔禧吓了一跳,怎么话还没说两句就直接拉人了呢?这不是更让镇子上的人觉得他残暴不仁吗? 陈庆则把崔禧拉开,附在她耳旁小声说,“昨晚王爷都查过了,错不了。你就别担心了。” “查过什么?” “昨天那个熊彪是他弟弟,前些日子刚从外地回来。如此鱼肉百姓任人唯亲的贪官要他作甚?” “熊彪......”崔禧眨眨眼,“熊彪是谁?” “......” “就是昨天打你的那个。”陈庆捂脸,突然 后悔自己总怂恿王爷来找崔禧了。他俩以后怕是凑不成一对儿,这智力水平差距也太大了。 陈庆叹气说,“你看看周围,看看这些百姓是什么反应就知道这回王爷有没有做错了。” 崔禧依言四处看了看,惊奇地发现好些跪着伏在地上的百姓都把头抬起来了,好几个还直了身子,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葛龙!” 齐恕又喊了一个名字。 这次那人连冤枉都没喊出声就被拖拽出去了。 “葛维仲!” “好!”围观的百姓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好,立时引起千层浪。好多百姓都拍起手来。 “这......”崔禧不解。 陈庆抱着胳膊说,“这些人为非作歹久了,镇上的人早就忍不了。可奈何他们势力盘杂,上告无门。这次王爷把这帮贪官污吏给一网打尽了,他们不高兴才怪呢!” 果然,在地上的一多半官员被拖拽走的时候,好些百姓都站起来,拿起手边的白菜鸡蛋丢过去,嘴里不知骂着什么。 等那帮贪官被押解远了,便又齐齐跪下来,喊声“青天大老爷!” 崔禧扭头去看齐恕,齐恕仍旧是先前的淡漠神情,从头到尾都没跟这里的百姓说句 话。 “走吧。”齐恕喊她,“该去取你的镜子了。” “哦。” 崔禧点点头,先跑过去把离她近的,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喊道,“都起来吧,起来吧。别跪了,地上脏。” 那些人这才陆陆续续爬起来。 崔禧赶上去追到齐恕身旁,小声问他,“你干嘛不跟他们多说两句话?好不容易看到有谢你而不是怕你的人,你却板着脸不苟言笑,就不怕他们又疏远你?” “我是大司马,管军务的,要的是雷霆手腕,不是爱民如子。”齐恕一笑,“况且,这些事有你替我做就足够了。” “我才懒得替你做。”崔禧嫌弃地哼了声。 陈庆却嘿嘿笑起来,“够了够了。小姐,你已经做到了。” 果然,等他们离开葛家镇回到京城的第二天,他们在葛家镇做的事就已经在京城大大小小的茶馆茶楼流传开了。 齐王府的茶室里。 陈庆站在茶座旁给总结了一下,民间的说法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褒的,夸耀齐恕这次干得好,总算是替百姓做了一回公道事。另一类则说齐恕这次不是惩治贪官,不过是惩治欺负了准王妃崔禧罢了,挟公器以私用,他才是大**最大的贪官。 第一百九十章 皇上驾到 陈庆嘿嘿笑着汇报说,“王爷,有进步,好歹这回总算也有替我们说话的了。” “嗯。”齐恕闭着眼,玉一样的手指捏着黑檀的茶杯轻轻扣着。 “我昨天便说过了。亲民固然重要,可为政者,可亲,可敬,不可狎亵。如今国家危机四伏,北有戎狄肆扰,南有蛮夷侵境,百姓要的是明君,强君而不是仁君。” “是。”陈庆躬腰静候指示。 “你跟千机处的人说,让他们去各个酒楼客栈茶馆驿站都放出消息。把崔禧在莲花村和葛家镇的经历宣扬开来,着重说她如何亲自去葛家镇集市上摆摊,叫卖。” “哦~陈庆明白了。” 陈庆惊喜地仰着脸问,“王爷是想把崔禧打造成一个亲民爱民的**形象?”这个主意好啊,用高邑威胁皇上,用崔禧来拉拢人心,官场上尽可以集权掌控,得天下之期不远了。 “废话真多。” “......”陈庆干干一笑,倒退出去,却差点撞到了人。 回头一看,原来是崔禧进来了。 “齐恕呢?” 崔禧冷冰冰问道,“在哪?” 陈庆指了指前面,“王爷喝茶呢。” “哼!”崔禧蹭蹭走上前,绕过屏风果 然看到齐恕在这里悠悠饮茶。 “哎!” 崔禧喊他。 齐恕抬抬手,示意她到自己身前坐下。 崔禧瞪了他一眼,却老老实实坐到前面去,眼睛盯着他的腿说,“你今天不去走走了?” 齐恕温温一笑,“你要陪我一起吗?” “谁要陪你一起了。”崔禧眼神飘向一旁,假装看向窗外。 外面天气阴沉,却也不至于昏黑的模样,倒像是谁在宣纸上用了加了太多清水的墨汁在随意勾勒,墨迹晕开在纸上,一层层浅浅的铺开。 “要下雪了。” 齐恕说,“喜欢雪吗?” “还行吧。”崔禧调转过视线,“冬天没这么快吧,中秋节过了吗?” “重阳都过了。” “昂,好吧。”崔禧低下头,长长叹声气,最近这段时间过得也太乱了。 齐恕笑了笑,“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 “没有。”崔禧答道。 “这样的天气,应该该下场雪不是吗?这样就不会继续沉闷下去了。” 齐恕却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眼底闪着柔情,“说实话以我们目前的处境来看,我也不知道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等待着我们去面对。但是我想请你相信我,不管以后 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 崔禧听着齐恕突如其来的表白,心里一震——完蛋了,是不是谁在茶里下了毒?还是今天真是吃错药了吧,这么肉麻。 崔禧讪讪一笑,把手抽回来,打哈哈说, “好啦好啦,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了,你要说什么我其实已经知道了。大不了以后你说什么的我都听着就是了呗。” 齐恕也狡黠地勾唇一笑。 “......”崔禧眨眨眼,总觉得今天齐恕哪里不对劲。 果然,几天后,崔禧再出门想采购些食材布料一类的杂物的时候,没走出半条街就被逼回来了。 崔禧关上门怒气冲冲就往齐恕的书房去找人! 就说嘛,怪不得这两天她出去买菜人商贩都不要她的钱了,现在闹得更是厉害,恨不能不用崔禧伸手那帮人就把自己白菜萝卜往崔禧篮子里丢。 这哪是王府丫头上街买菜,分明是观世音下凡。 “齐恕!你给我出来!” 崔禧今天刚穿上的粉领对襟小白褂,还没显摆够就被往她篮子里塞东西的人给层了一身泥。 “你到底在外 面说什么了?” 齐恕知道她会来质问,浅浅一笑,问道,“被人感激敬爱的滋味如何?” “哈!果然是你在捣鬼!” 崔禧气极了,顺手抄起一本书来丢过去。 那本书哗啦啦在空里打着滚,径直奔着齐恕的腿去了。 “呲——!”齐恕立刻蹲下身抱紧了腿。 “你......” 崔禧也不是故意的,晃了晃身子,偷偷踮着脚看。 “哎。” 崔禧忸怩地问道,“没事吧?就是一本书......” 齐恕慢慢站起来,单脚蹦了蹦,强撑着坐回位子上,双手却在发抖。 “没这么严重吧......”崔禧有些慌了,使劲再踮踮脚从桌前看了眼,终于关切地问,“要不我帮你找大夫?” “没事。” 齐恕挥挥手,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模样看着十分痛苦。 “你走走看看呢。” 崔禧着了慌,主动绕着桌子跑过去,蹲下身看了看,“哪儿碰着了?” “没事,”齐恕咬牙说,“大概是伤口裂开了吧。” “啊?你不是早就说伤口好了吗?怎么办,流血了吗?” 崔禧连忙扳着齐恕的腿看了看,急切地说,“我看不出来啊... ...你别动,我去找大夫,你别动!” 说完崔禧就要出去找大夫过来。 齐恕一把抓住慌张地要从身边跑开的崔禧,眉眼弯弯笑起来。 “你!” “骗子!” 崔禧眼睛一红,终于气急败坏起来,再次抡起拳头朝齐恕砸去。 “你能不能再幼稚一点!” 不想齐恕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并乘势将崔禧拉到自己身前,薄薄一张嘴唇轻轻扬着,冷笑一样霸道地看着她的眼睛。 “放手!”崔禧的脸稍微红了起来,她嘴上却对齐恕依旧不依不饶,还在骂他,“幼稚死了,放手!”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 “好哇好哇,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甜蜜场景呐,看来朕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齐恕眉头微微一沉,进来的那人果然是小皇上司徒昱。 陈庆就跟在司徒昱身后,疯狂对齐恕打眼色,“不是我不通报,是皇上他不让我来。” 齐恕轻轻一挥手,屏退左右,这才记起自己怀里还有一个崔禧。 低头一看,崔禧的脸已经红成了朝霞,眼里氤氲着雾气。 这副待人采撷的勾人的样子,齐恕哪里会放过,俯身便在崔禧脸颊印上一吻。然后才放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次赐婚 崔禧立刻从齐恕怀里爬起身捂着红扑扑一张脸,话也说不出来。 齐恕舔舔唇,这才对小皇上说,“微臣腿伤未愈,恕臣不行跪拜之礼。” “免了免了。” 司徒昱心中颇感不快,刚刚齐恕那一吻明显是再跟他示威,警告他不要再往齐恕身旁塞什么贵妃美人。 司徒昱心里冷冷一笑,可他偏偏不会让齐恕称心。 齐恕拍了拍轮椅的扶手,示意崔禧把他从书桌后推出来。崔禧被之前那一吻惹得心神恍惚,偏偏又不敢发作,只得从命去推。 齐恕温温笑着与司徒昱打招呼,“听说皇上这两日龙体不适?不知现在恢复几何了?” “不碍事不碍事。都是朝里那帮大臣大惊小怪,劳烦皇叔惦记了。” 齐恕叫崔禧给小司徒昱司徒昱搬座,司徒昱心里早已骂了齐恕的娘几十遍了,只是面上还得装得热情,笑眯眯关怀说,“皇叔啊,自从你上次受伤后,朕也一直没得空来看看你。怎么样?伤好了吗?朕带了上好的药,你换药的时候用上,保证不留疤。” “谢谢皇上,不过臣的伤已经好了,这药恐怕也用不上了。” 齐恕如此生分的态度,自让是让 司徒昱觉得迎面挨了一巴掌,却也不好发怒,于是依旧笑脸相迎。同时打量起好些日子不见的崔禧,刚才齐恕与崔禧亲密的场景他全看在眼里,对于这两个人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 “这位便是崔禧?” 崔禧点点头,也行个礼,“见过皇上。”心里却在咒骂,这个小皇上实在也太能装,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说的好像是两个人头回见面谈话似的。 司徒昱含笑点点头,“怪不得皇叔他不肯娶寡人的妹妹,原来是王府里暗藏娇人啊。” “回皇上,若是臣没有记错,上次似乎是公主她推辞的这桩婚事。” 司徒昱讪讪笑了笑,对这件事避而不答,又问崔禧说,“听说你上次离家出走了,嗯?” “这里不是我的家,所以我出去算不上离家出走吧?”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还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崔禧。” 司徒昱狡诈地一笑,看似开玩笑的文,“是因为朕赐婚给皇叔?” “您是司徒昱,给谁赐婚与我有什么关系。崔禧只是一介贫民,总不至于我连离开司马府去别的地方的自由都没有吧?” 司徒昱握了握拳,仍然笑脸相迎,“哈哈哈,当 然不是了,朕只是好奇罢了。” “不过,既然你并不介意朕为摄政王赐婚,那最好不过了。今天朕来到这里,也是要告诉你们好消息。” 齐恕在旁听着。 司徒昱对着齐恕挤挤眼,赔笑说,“朕本来是想跟皇叔再成个亲家,亲上加亲,把假血缘变成真姻亲。可惜啊,朕的那个姐姐太不懂事。” “所以,朕决定了,为了弥补朕犯下的这个大错,决定为皇叔你举办一次王妃大选。为你准备一百个适婚女子,这次皇叔您看中了谁,就只管告诉侄儿。这婚事,侄儿就替你办了!” “什么?” 崔禧听到这个消息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齐恕。 齐恕和司徒青槿的婚事刚刚取消,怎么这个小皇上又来这么一出,摆明了是故意给齐恕填不自在。 齐恕也拱手谢恩后推辞说,“臣的婚事,皇上,真的是操心太过了。臣还是觉得,这种事应当顺其自然才是。” “哎~皇叔这么说就见外了。皇叔你劳苦功高,人人都知道你摄政王为朕的大**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朕......朕却连皇叔的婚事都给弄砸了,你要朕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 这……”崔禧不乐意了,当皇上也不能这样呀,哪有别人不乐意还强行给人赐婚的道理。 司徒昱却直勾勾盯着齐恕的眼,两人暗自较劲,“我说皇叔,你就别难推辞了,你为朕做了这么多,朕给你讨个王妃亦是不能回报得完的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皇上,臣现在并没有成家之念,还请您——” “哎!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朕可就烦了。你为这大**付出那么多,朕不能连你成家的权利也剥夺了,趁着年轻自己的小家也该是操心的时候啦。就这么定了!况且,朕来之前,早就已经将你选亲一事昭告天下了。” 齐恕眼眸一暗,再看司徒昱那张吃定他的阴险的脸,也笑了笑,领命说,“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好!不愧是朕的好爱卿。只是......既然你自己现在有伤在身,不方便自己去办这件事情,那我看这件事情得找个人帮你。” 司徒昱又把目光游移到了崔禧的脸上,未脱稚气的脸上透着阴险与算计,“既然是给皇叔你挑枕边人,那么这个负责挑选的,得是你放心的人才是。而且眼光也要好,至少得是熟悉皇叔性格 的人了。” 司徒昱盯着齐恕的脸,眼睛里写满了得意。 “那么这样一来,就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好。” 司徒昱将视线落在了崔禧的身上,停顿了片刻。 “那就让崔禧去办这件事情吧!听说她给皇叔你当了一年多的侍读丫头,皇叔觉得呢?在朕看来,可没有比她更适合办这件事的人了,哈哈哈哈哈。” 崔禧一脸诧异的望着司徒昱,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齐恕点头应允,“皇上费心了。” “不碍事不碍事。”司徒昱连连摆手,对崔禧俏皮地挑挑眉,“崔禧呀,这次选人可关系到朕的皇叔后半生的幸福啊,你可要用心一点才是。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不然以后选人不当,皇叔过得不痛快了,朕可为你是问哦!” “这件事情你们尽快办好吧,朕先回去了,你们不用送了。” 说完司徒昱含笑离开,房间只留下崔禧和齐恕。 两个人,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崔禧终于打破了沉默,一屁股坐在桌边,把桌上的烛台使劲往里一推,烦躁地说,“烦死了,他好好的当他的皇上,在皇宫里待着不好吗?一定要到处弄些事情出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选秀女 “吃醋了?”齐恕笑了笑,戏谑地问道,“怕本王真的听了皇上的话是吗?” “谁怕呀!” “你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管我什么事!”崔禧气鼓鼓站起来,呼呼出了门,走露都带风。 而在她身后,齐恕久久地凝望着崔禧的背影不知再想什么。 崔禧回了房间以后自然是难过得无以复加,要不是这两天哭得次数实在太多,以至于她现在眼睛还觉得酸涩,恐怕早又伏在床上痛哭起来了。 瑶枝瞧见她这副失了魂的模样,关切地来问,“怎么了,小姐?又与王爷他吵架了?” “没有。” 崔禧顿了顿,又没好气地说,“什么叫又啊,好像我那么喜欢吵架似的。” “您就别装了,哪回您这么气鼓鼓的回来不是因为吵架吵输了呀。” “我......我才没吵呢。” 崔禧小声说,“就算吵也不会输。” “而且这次是......”崔禧长长叹口气,“皇亲贵胄......这些人事情真多。” 瑶枝往前靠了靠,把崔禧搂在怀里,就想很小的时候哄她那样轻声问道,“怎么了?小姐告诉瑶枝,瑶枝帮你想主意。” “你就算了吧。” 崔禧翻个白眼,“你比我还笨呢。” 瑶枝满脸黑线。 不过崔禧倒也总算开了口,“那个该死的小皇上又来赐婚了。” “啊?”瑶枝惊讶地问,“昭阳公主不是已经推掉了吗?” “对呀,”崔禧有气无力地说,“就是因为是她推的,不是王爷推得。所以那个小皇上现在又打着给王爷找新的妻子来补偿他的幌子,重新给他赐婚。” “这次是跟谁啊?”瑶枝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跟谁。”崔禧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木凳,“这次那个小皇上是要给他选秀呢!头一次听说当王爷还能选秀女的,还一百多个,那等以后那个小皇上真正成人掌权以后,还不得弄个满天下选秀女啊!” “......”崔禧想到这里突然身子一震。 原来那个小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给齐恕选秀女,实际上明明是故意让齐恕逾制,到时候好更名正言顺地定谋逆之罪! “他疯了吧,到现在还没放弃呢!” 崔禧恨不能一口老血喷在司徒昱脸上,这个小鬼人不大,心思还挺重,到现在还想怎么扳倒齐恕呢! 果然,等第二天圣旨真正出来的时候,又是举国哗 然。 一帮文人甚至都跑到大街上去了,痛呼“礼崩乐坏。” 齐恕对这些却毫不以为意。 崔禧忍不住提醒他说,“再这么下去,你可真的就离下次被定罪不远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齐恕悠悠地说着,神情却是一派怡然的模样。 “哎!”崔禧在他面前晃晃手,“你不怕死呀?” “怕。” 齐恕笑说,“可现在不是以前。” “嗯?”崔禧完全不明白齐恕在说什么。 齐恕摸摸了崔禧的头,崔禧作势就要咬过去,逗得齐恕笑出了声。 “笑个鬼啊,你倒是把话说明白点啊。” 齐恕这才解释说,“皇上他这样做,自然会危及我的名声,什么乱臣贼子,大逆不道,窃国篡位什么的。可这些,都只是个帽子而已,一个旗号罢了。他手里有兵的时候,可以举着这支旗子来讨伐我。对,就像他上次做的那样。于情于法,都是他的理” “可现在不一样。”齐恕说,“现在他只有旗子,却没有兵。他的喊声不再是冲锋的战鼓,而是困兽的哀嚎。他叫的越惨,别人便越不敢站在他身后,因为他已经垮了。” 崔禧听到这里总算有些明白了,“ 你是说......” 齐恕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果然如同齐恕所料想的那样。 自从皇上把摄政王要选亲的消息公布以后,整个王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富商都坐不住了。 皇上不行了,这是有目共睹的。 与其在这个时候逆水行舟去保护皇上,不如趁机讨好最有可能取而代之的新皇上。 一时之间,凡是家中有待嫁闺女的,几乎过半的官员都想与王爷结下这门亲事。 齐王府每天挤满了来参加选亲的妙龄少女。 “一个一个来,不要着急啊。” 崔禧拿着一个小簿子挨个登记。 她也早已经想通了。 小皇上不是让她来主持这场选秀女的事情吗?好啊,那她就老老实实的选。 一方面是为了气势上不败给那个小鬼,不蒸馒头争口气。 另一面她倒是也有私心。 崔禧想啊,上次司徒青槿那件事,终究是司徒青槿退婚的。 齐恕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是司徒青槿嫌弃齐恕呢?还是齐恕确实也不喜欢司徒青槿,这个总是要弄清的。 眼下选秀女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崔禧自认自己是了解齐恕的,从这百名秀女中选几个齐恕能看得中的并不 难。 到时候把她们洗净打扮好,也弄得花枝招展的往齐恕怀里一丢,到底齐恕是不是柳下惠,能不能坚守他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也就可以得知了呀~ 因此,对于这件事情,崔禧确实是真的很上心。 她对于每一个女孩子都认真挑选。 最后只按照名额规定的,留下一百个花容月貌的芳龄少女,然后又从这一百个里面再次仔仔细细地挑选,甚至连家里的祖籍都给调查了一。 首先,有些太凶悍的不能要。 齐恕本来就够凶巴巴的了,强势又固执,再给他找一个一样强势的人,啧啧,恐怕别说是看看齐恕能不能坐怀不乱了。齐恕别在洞房当天就把人给砍了就是菩萨保佑了。 至于那些太娇弱的,走起来来弱柳扶风确实好看。可惜了,都被惯得不成样子。小鸟依人确实是好。可齐恕是谁,以前的大司马呀,眼神里都是带着杀气的,久经沙场。别到时候洞房,俩人一开口,齐恕再把人给吓死。 于是一连好几天崔禧的脑子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与选亲有关的事情。 “这个太瘦了,一看就营养不良,可能身体有病,这样进了王府就得一直照顾她,太麻烦。” 第一百九十三章 娶别的女人? “这个又太聪明了,齐恕这个人本来疑心就重,娶一个这么聪明的妻子,那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说不好齐恕还会被她给算计了,不行。” “这个也不行,一看就是个蠢货,帮不上齐恕什么忙。” “这个太胆小,太需要人保护了,不能独当一面,帮齐恕料理家事。” “这个长得很吸引人,但万一是个魅惑人的女人可不行。” “这个也……” 陈庆每次路过溜进来参观,看美人的时候,总能听到崔禧在这里碎碎念,念完了就在纸上划一道,又取消了一个人的资格。 在第七十七次路过的时候,陈庆终于忍不住了,“哎哎哎,您这也太费劲了,干脆一把火烧了多快。” “去你的,别打扰我选人。” “您这哪儿选了。”陈庆忍不住都想笑,“呐,这些天总共审批了八十三个人,结果就淘汰了八十三。要不还是干脆别选了,直接都退回去得了!” 崔禧不满地冲上去踢了他一脚,“少在这里捣乱。呐呐呐,我选好了成了吧!” “选好了!” 崔禧气鼓鼓阖上册子喊了声,“你们!剩下的十七个,都跟我过来。” “ 你带他们干嘛去?”陈庆叫住她。 “当然是让王爷最后挑选啦。”崔禧白他一眼,招呼上剩下的十七个人,呼啦啦都去了齐恕的书房。 当时齐恕正拿着一张高邑交上来的军情图仔细研究,哪想到地图还没看到一半,倒是崔禧领着这么一大帮子人冲进来了。整整十七个人,把书房塞得满满当当。 齐恕被这场面震惊懵了,迷茫地眨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做什么?” “相亲啊。” 崔禧气鼓鼓搬着一张椅子坐到齐恕身旁,拍拍桌子冲她们喊,“哎,都别愣着了。王爷在这里呢,都介绍介绍自己吧。” 陈庆和随着赶过来看热闹的瑶枝在一旁听得直捂着嘴偷笑。 这哪是给王爷相亲,分明是老鸨来给王爷介绍生意来了。 不过别说,崔禧还真有几分当老鸨的天赋,神情动作都像模像样。 那十七个人排好了队,按次走上前。 崔禧则在一旁,对齐恕介绍说道,“王兰毓,王员外的三女儿,芳龄....我看下哈,”崔禧翻开小本核实了一眼,继续说,“芳龄十七,相貌端庄,品行优良。一句话,秀外慧中,人聪明 又善良,别的不说,留在身边绝对能帮你理好家务。” 崔禧介绍完便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勾着第二个上来,在齐恕耳边仔细介绍分析,“这位是梁文静,梁家的千金,老爹是郎中令。”说道这儿崔禧还不忘小声说,“你放心,他爹跟张卫尉并不是一伙儿的,不用担心是他派来的奸细。” 齐恕脸色显然不好看,面容阴鸷,也不知是因为书房的清静被打扰,还是因为崔禧玩得太过。 偏偏崔禧不以为意,继续大声点评说,“这个姑娘呢,对军事稍有了解,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军务,不至于太劳累了您的身子。如果以后出征打架去呢,还可以待在身边,听她背背兵书解乏。” “还有这位,叶莘楠,叶奉常家的千金。性格谦和,待人接物温柔又细心,以后你的饮食起居她可以照顾的不错。” “够了!” 齐恕突然把手里的笔重重一掷,“出去!” 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些待选的秀女们更是瑟瑟发抖,连崔禧都实实在在哆嗦了一把。 “干嘛那么凶呀!” 崔禧也拍桌子喝道,“明明是皇上让挑的,你冲我发什么 火!” 崔禧是在骂他? 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齐恕愣在当场,惊愕地盯着崔禧看了眼,把桌上的纸笔横扫下去,怒斥一声,“放肆!” “我还就放肆了!”崔禧也恼怒起来,学着他的样子弯腰把桌子上剩下的书全给扫在了地上,哗啦啦响成一片。 齐恕的眼睛瞪得如牛眼,崔禧也毫不示弱地盯回去,“干嘛!” “陈庆!” 齐恕又开始喊人了。 陈庆哪里敢露头,这种情况可不是第一次见了。等他进去了,齐恕必然又会喊,“把她给我拉出去!砍了!” 那他到底是砍不砍? 这种两面不是人的事他还是赶紧躲远些吧。 陈庆偷偷猫着腰,招呼着瑶枝一起蹲下身子,小心翼翼躲到门后,死活不出去。 “陈庆!” 齐恕喊了两声无果以后,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崔禧。 原先坐着只到自己腰里的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变得比自己高一头,崔禧还真被吓了一跳。可输什么不能输气势,崔禧张开嘴给自己找回场子,“那么凶...那么凶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跟皇上凶去呀!” “你!” 齐恕鼻孔出 气,浓浓两道剑眉几乎挑进发髻,虎一般把视线移向屋里站着的那群人,冲他们发火,“还在这儿干什么?看戏吗?滚!” 那些人哪里还敢多留,齐恕的恶名她们听得可不少。来之前家里人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惹齐恕生气,现在齐恕都恨不能要吃人了,她们自然是拔腿就溜。 屋里仅剩崔禧和齐恕两个人。 崔禧心里还真有那么一丢丢小怕,背后发凉。 齐恕直勾勾锁着视线盯着她看了大概半刻钟,终于发话了,“你不是想要我选吗?好,名册给我。” “拿来啊!”齐恕一声暴喝,崔禧膝盖一软,差点没摔倒。 “给你!” 崔禧气鼓鼓把册子摔在桌上,齐恕重重哼了一声,捡起来粗略一番,随口念了个名字,“李秋桐。就是她了。” “哼!”崔禧把那个册子从齐恕手里抢下来,转身就往门外去。 陈庆和瑶枝可是看得仔细,崔禧跑出来的时候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分明是哭了。 “安慰安慰去。”陈庆把瑶枝支走了,自己则赶紧进去哄齐恕。 “王爷,您还真打算娶李秋桐啊?” “谁是李秋桐?”齐恕余怒未消。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到底是谁? 陈庆小心说话,“就是您刚刚喊的那个名字啊。” “我随便喊的。”齐恕重重坐回位子上,揉揉眉间,看样子是被崔禧气得不轻。 可陈庆还是不出去。 “说吧,你还有什么要禀报的?” “那倒也没有。”陈庆担忧地说,“我就觉得吧,崔禧她现在这个状态,可能还真就把那个谁的名字给报上去了。万一到时候皇上的命令下来,您是娶还是不娶?” 齐恕头疼得更是厉害,怎么自己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个活宝。 “你,”齐恕吩咐说,“你现在就派人去宫里说,我已经选好人了。” “谁?” 齐恕撇他一眼,陈庆便唯唯诺诺闭上了嘴。可不是明知故问怎么着,肯定是崔禧。 “只是,皇上那边......” 齐恕勾唇一笑,“他只是让我随便选一个,让崔禧帮忙当考官。可他没说我不能娶了这个考官吧?” “......有道理。”陈庆点点头,又听齐恕说,“还有,不要忘记在城里也把消息提前放出去。百姓的嘴是把快刀,我们也主动拿来该用一用。” 然而崔禧却没心思留意这些,一整天都气鼓鼓的跑来跑去,吩咐王小林把齐恕最终 选定的结果上报给皇上。同时,吩咐李家赶紧准备婚事。 王小林哪里信这个,再看崔禧的神情,也担心这是她气头上说的话。于是机智地跑去找陈庆核实,果然陈庆就让他歇着了,“小两口闹矛盾呢。” 陈庆说,“不过订婚宴该摆的也得摆,什么该吃的该用的点心和摆设,这两天能办的全定下来。” “怎么回事?到底王爷是不是真的要跟那个谁订婚?怎么还准备啊?” 陈庆抬手在王小林头顶上轻拍一把,“傻啊你,说的是王爷不跟那个李秋桐订婚,又不是不跟旁人定亲。” “你是说?”王小林一脸惊喜。 陈庆赶紧嘱咐说,“这事儿还没告诉小姐呢,你可别说漏嘴,听见没?” “放心。”王小林嘿嘿笑起来,“保证她一个字不能从我嘴里听见。” “嗯,那就好。”陈庆哼哼了两声说,“就这么个事儿,下去吧。哦,对了,那些姑娘们都回去了吧?” “那肯定回去了。”王小林大拇指一挑,“就咱王爷那个脾气,谁敢来送死!” 陈庆脸一黑,却也没话反驳,附和地一笑又问,“李秋桐呢?她好像听见王爷喊她的名字了吧?” “也 走了。”王小林肯定地告诉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她说了,她看咱王爷对崔禧的那个态度就清楚了,王爷心里有崔禧。人家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可不是怎么地。” 陈庆也老气横秋地叹口气,“任谁都能看出来,偏偏崔禧她看不见。” “嗨,别提了,都是冤家。” 再说那头,崔禧一个人跑回房间又哭去了。 不过这次比以往好点,虽然雷声大,但是雨点却不多,大概也是有些心虚,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 瑶枝叹口气过去哄她,“小姐~您再这么闹下去,别说王爷了,瑶枝看着都嫌弃了。” 崔禧不服气,嘴巴撅得老高。 “明明......明明是他的不是。皇上来赐亲,他拒绝掉不就好了。一次两次都不拒绝,还不是因为花心。”崔禧顺手把被角揪过来捏在手里使劲揉着,眼神望着膝盖,楚楚可怜。 瑶枝语重心长地说,“王爷不是都跟你说过好多回了,是他不能拒绝。要是能的话,网友也怎么可能还会答应呢?” “怎么就不能拒绝了?就说......就说他有心上人了不就好了。”崔禧红了红脸。 瑶枝扑哧一声笑,“要 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天皇上可是问的您呀。” “问什么?” “皇上问‘朕给王爷赐婚,你介意不介意啊?’那时候您可是斩钉截铁地就告诉人家说你一点也不介意。” “那...那......” 崔禧理不直气也壮,狡辩说,“我那就是随口一说呀,难道我还要说我很介意不成?那,那多丢人呀。” “现在就不丢人啦?”瑶枝捂着嘴偷笑,“人也没了,脸也丢了还不如老老实实说真心话呢。” “你就挤兑我吧。”崔禧没好气地说,“反正现在什么也晚了。” 崔禧现在仅存的幻想就是王小林这个家伙在跑去皇宫上报的路上,突然被一辆马车给撞飞了,没能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 瑶枝却早就从陈庆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原委,笑而不语。 等第二天初冬的北风吹来了北塞的阴天,门前最后几片干裂成枯灰碎片的银杏叶也终于飘飘摇摇从枝头跳了下来。 刚起床的崔禧伸着手去接,结果叶子刚落到手心就听到外面一声铜锣响。 崔禧好奇地竖着耳朵听了听,虽然离主院有些远,可还是可以听见那边人声喧哗鼎沸的样子。 她赶紧把腰带 紧了紧,理了理衣襟就往主院赶。 “怎么了这是?” 崔禧看着满院子熙熙攘攘的人群,疑惑地拖出来一个问道,“什么事这么隆重?” “订亲宴。”被拉出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厮,挺面生,大概是从旁处请来的,并不认识崔禧,随口就回答说,“王爷过两天在这儿问名、纳吉,要把亲定了。所以把我们请过来,先把场地布置布置。” “......”崔禧呆怔了一会儿,又问道,“是王爷亲口说的吗?” “您这话可真搞笑,我哪儿知道是不是王爷亲口说的。我这身份能跟王爷搭得上话?”那人看到崔禧呆呆愣愣的模样,把手在崔禧眼前摆了摆,问道,“哎,您没事儿吧?” “啊?”崔禧颓唐地点点头。 “那没事儿我先忙去了,一会儿孙管事该来检查了。” “去吧。” 崔禧抬头环顾一周,四周的人都忙忙碌碌,脸上挂着笑,一派欢乐的气氛,越发吵得她头痛。 瑶枝和陈庆两个人瞧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上前安慰,只偷偷躲着等看好戏。 倒是齐恕上朝回来了,看到崔禧一个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着,托着腮,苦着脸,神色忧郁。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吃醋了 齐恕轻轻笑了笑,上前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瑶枝呢?没来陪你?” “哦。”崔禧点了点头,有些答非所问。 齐恕看了一眼周围,大致也猜到崔禧是为了什么伤心,心里有一丝窃喜,却也不便表达出来。而是走到崔禧身旁坐下,似是闲聊一样问起说,“你看看。” “嗯?” “我是问你,觉得这里布置得如何?” 崔禧眼眸黯淡下去,轻咬了咬嘴唇,回答说,“还好吧。” “不用怕。只管凭心评价就行。说心里话。”齐恕眼角狭长地一眯,几不可察地笑着看崔禧,“你觉得我这样布置,新娘和我未来的岳父他们会满意吗?” 崔禧听了这些话心如针扎,可偏偏又赖不得齐恕。要是她昨天不赌气让王小林上报皇上,齐恕哪里会真的跟人结亲,明明他之前说的是要推拒掉这次赐婚的。 自己也是,闲着没事,去测试什么呀,当真测试出问题来了。 另一边,齐恕原本只是刚从苦闷的朝堂回来,见崔禧在这里便逗她一逗,讨个乐子。没想到这只小野猫今天的性子竟如此低郁,非但没有炸毛跳起来反咬他一口,反而越发消沉下去,连尾巴尖 都不摇摆了。 好像自己这玩笑开的有点过了。 齐恕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两手局促不安地撑在膝盖上,与崔禧面对面坐着。 瑶枝和陈庆两个人藏在柱子后面偷偷往这边看,也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是大白天活见鬼了。以往这两个人哪回碰上块儿不得吵得鸡飞狗跳,方圆百十里不得安宁,怎么今天居然这么诡异。 齐恕也觉得奇怪,在崔禧面前坐着,竟如坐针毡,手心都心虚的冒汗,可仔细想想,昨天明明是崔禧跑到他这边发大小姐脾气,胡闹一通再先,怎么......怎么他总觉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呢? 齐恕又咳嗽了两声,不自在地动了动腿,打破沉寂,问道,“你......早饭吃过了没有?” “啊?” 崔禧反应迟钝得吓人。 昨天还那么刁蛮任性的丫头突然就像是遭了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颓靡下去,说起话来细声细气,楚楚可怜。 齐恕心疼得更厉害了,莫名的负罪感逼得他脸红。“我也没吃。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娘去做一些来。” “都行。” “只是我还有事,先回房一趟了。” 崔禧说完这 话,便起身行个礼,自己往来时的路去了。 齐恕愣在原处,不知该不该起身去追。 瑶枝和陈庆匆匆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崔禧离去的背影,小声嘟囔说,“要不......别瞒着了吧?” 尤其是瑶枝,毕竟是崔禧几十年的贴身丫鬟,当然最心疼她,第一个跑出来替崔禧说话。 齐恕却不肯,眯着眼望着崔禧的背影,冷冷说道,“都是她自找的,你们心疼做什么?” 陈庆偷偷白了齐恕一眼,心想真不知道是哪个在心疼。 “王爷?”瑶枝还试图求情。 陈庆却用眼神示意她保持沉默。自己的王爷他了解,别劝,千万别劝,不劝他自己还能反思,越劝越来劲。 路过这里的王小林浑不知情,一步三回头看着崔禧说,“哎,陈哥,小姐她怎么回事?” “没你的事。” 结果这次果然是没人来劝崔禧。 崔禧一个人去了后花园。 这时候的兰花菊花都谢干净了,腊梅还没开,就几朵跟前院一样朱红的月季还耀眼地开着。 崔禧从地上捡了一根不知道哪条笤帚上掉下来的长枝,对着那鲜红的花朵抽了两下,也发泄一下。可是抽 完就后悔了,又蹲下身子,把花瓣一片片往回拼。哪里还拼得回去。 这时候崔禧总算记起沈啸林的好来了。至少,她肯定不会让自己难过,更不会看到自己难过都不知道跑来安慰一下。 齐恕性子太冷了,就像他书房挂的那柄铁剑。 虽然崔禧心里也很清楚,齐恕不过是外冷内热,真要是把这把剑给烧红了,他比多少都温暖,说烫手都为过。 可......可她又不是圣人,哪里能一直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她也想要齐恕来哄她,哪怕就一回,也不用多么甜言蜜语,轻轻抱她一下,把她搂在怀里,一句话也不说都成。 然而齐恕并没有过来。 第三天,定亲宴照常进行。 整个京城的人都听说摄政王今天要公布娶妻的名字,从一品大员到地方乡绅,无一不想来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千金这么幸运,或者不幸,竟能被齐恕给看上了。 只是目前知道点内幕的,大致有个说法,一个说是李奉常家千金,李秋桐。 可惜这个消息没有得到来自李家的证实。甚至李奉常压根儿就没出席今天的定亲宴。 无数人都翘首以待,说白是,无非是等着确认了 谁是齐王府未来的亲家以后,他们好努力去巴结。巴结这个阴晴不定的摄政王是不可能巴结得上的,巴结一下未来的摄政王夫人总还可以吧? 很快外面鞭炮齐鸣,齐恕终于露脸了。 贺客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 然而齐恕却皱着眉神情凝重,“崔禧呢?” 陈庆小声说,“来不了了。” “听瑶枝说是病了。我本以为她是不想来,故意躲着,可是瞧瑶枝的神色,慌慌张张地,许是真病了。” “大夫找了吗?”齐恕问道。 “找了。”陈庆说,“刚刚已经过去了。” 齐恕不说话,眼神却越来越凝重,嘴巴也紧紧地抿着。“我去看一眼。” “别别别.......”陈庆就知道不能跟齐恕讲实话,不然他肯定得回去看崔禧。 陈庆阻拦说,“这么多人都等着呢,您先把事情说了再去也不迟。” 齐恕那还有心思公布什么未来的王妃,冷冷对他说,“让开!” “王爷王爷。今天可是朝廷上官员地方豪绅该来的都来了,这种时候失信他们,后果您是清楚的。” 齐恕这才停下,回头看了看身后熙熙攘攘的宴客们,迟疑了会儿,终于上台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被威胁 “哎,这才对嘛。”陈庆擦擦汗,给王爷当帮手还真不如回家看孩子,累。 等齐恕上了看台以后,整个院子都渐渐静了下来,连墙头的麻雀也偏着小脑袋偷偷往这边看,鸦雀无声。 一对对的贪婪的眼睛凸出来盯着齐恕,仿佛是盯着金钱与官位,齐恕越发觉得作呕,冷冷说道,“本王今日订婚。” 台下的人都把耳朵竖直了,生怕漏掉一个字。 “未来的王妃是——”齐恕环顾一眼,开门见山地说,“前上大夫之女,崔禧。” 这句话一出,四下哗然。 底下的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神色比齐恕还难看,“这算是个什么事!” “就是,就是!” “崔禧她压根儿就不在那一百个人的名单上,凭什么是她?” 其实这帮人关心的压根儿不是崔禧到底有没有资格,能不能被齐恕选上。虽说来之前也早有过心理准备,知道齐恕和崔禧关系要好。 可是怎么能真的选崔禧,崔禧一家人都死干净了,他们巴结谁去? 总不能跑来王府巴结崔禧本人吧,那跟直接巴结齐恕有什么区别?还不一样得吃闭门羹。 于是那帮人终于坐不住了,其中一个富 贾起身抗议道,“王爷,不能这样啊。崔禧姑娘她......她虽然很好,可是,您也不能违抗皇命吧?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一群人立刻都附和道,“是啊,是啊!” 齐恕眼神一冷,轻笑一声问道,“你们是用皇上来压我?” 那些人立刻又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偏偏还有不怕死的,小声嘟囔了句,“皇命总还是要听得嘛......” “来人!”齐恕勃然大怒。 “这位大人声音有些小,本王听不见,你们去给他治一治!” 这话说完,立即就有两个壮汉迎上去,一左一右把那个人架起来,强行拖到一边去掌嘴去了。 这回那个人声音终于大起来了,一声声喊着冤枉。两旁掌嘴的却没停,几颗牙和着带血的唾沫从挨打的人嘴里飞了出来。 “现在还有谁觉得我是在违抗皇命?”齐恕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次下面的人统统都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齐恕这才走下看台。 陈庆上去帮忙搀扶着,小声说道,“王爷,您这回可又得罪人了。” “闭嘴。” 齐恕直奔着崔禧的房间去了。 大夫已经在崔禧的病床前跟把脉 诊断完了,见齐恕过来,便把人拉出去问道,“王爷最近又发火了?” 齐恕摇摇头。 “那是骂她了?” “也没有。”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细一思量,便了然地笑了笑,说道,“那就没事了。我开几副安神镇定的方子,王爷呢,您就抽空多陪她出去走走,开阔开阔视野,散散心就好了。” “嗯?”齐恕不解。 “为什么?” 连陈庆这个人精也疑惑,“对呀,为什么不开治病的方子?” “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大夫老神在在地晃着脑袋,继续叮嘱说,“只是王爷,往后的日子得劳烦您多陪陪她,别只让丫头护卫陪着。” 大夫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傻子都能听明白了。齐恕当然反应得过来,绕开老大夫就进屋里去了。 这时候崔禧正躺在床上,瑶枝搬着板凳坐在一旁,见是齐恕进来了,便起身给他让开位置。 “人怎么样了?”齐恕问道。 “还好。”瑶枝说,“已经睡下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 齐恕把人赶出去,自己在崔禧的床边坐着,握住崔禧的手,眼里饱含神情。 崔禧睡得沉,大概是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脸色蜡黄,人也消瘦,眼睛都有些凹下去了。 齐恕微微有些心疼,这次这个玩笑似乎是开大了。 他也没料到崔禧居然会这样难过。 “......”齐恕附耳过去,听到崔禧似乎是在说什么梦话。 “你说什么?” 崔禧张了张嘴,声音几不可闻。 齐恕又坐回去,双手捧着崔禧的手,静静沉默着。 “不要丢下我......” 这次齐恕总算是听见了,轻轻一笑,抬手蹭了蹭崔禧的额头。“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个动作倒把崔禧给惊醒了。 崔禧轻盈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齐恕那种英俊的脸。 “你怎么在这?”崔禧撑着身子爬起来,“瑶枝呢?” “给你煲鸡汤去了。”齐恕说,“先躺下,身子还没有恢复好。” 崔禧却警惕地看着他,渐渐神智也从睡梦中归位了,眼神便又暗下来,“你今天不是去......定亲去了吗?” “已经订好了。”齐恕回答说。 “哦。”崔禧应了声,头又开始疼,精神有些恍惚。 齐恕不忍心再瞒她,却又不好直接开口,只得先抛个诱饵,轻声说,“我定亲的喜帖已经 发过去了。可是那人还没有收到。” “哦。” 崔禧胸口也开始痛起来,仿佛是谁再扬着铁锤钝击。 “挺好的。”崔禧勉强笑了笑,安慰道,“喜帖嘛,哪有那么快送到。等一等就好了,相信对方收到以后很快就会给回应的,你耐心等一等就好。” “可我不愿意再等了。” 齐恕伸手把崔禧的手拉过来,在她反应之前便柔情地开口说,“你愿意嫁给我为妻吗?” 崔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看着齐恕,好半晌没有开口。 “你说什么?”崔禧不敢相信。 “我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可是你不是已经跟李秋桐......” “假的。”齐恕扬唇一笑,“今天的定亲宴原本就是为你定的。原本后面还有很多事要我们一起去,不过,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我们就不出去了。” 崔禧一时间还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呆呆地看着齐恕,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了?”齐恕笑了笑,“担心我骗你?” “不是。” 崔禧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齐恕伸手要去碰崔禧的头发。 可崔禧却躲开了,还把被角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的脸。“你先出去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要哄着 崔禧说,“你出去。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齐恕不明白崔禧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欢欣激动吗?为什么居然反应如此平淡,仿佛自己刚刚跟她讲的不是自己要跟她定亲,而是跟旁人定亲一般。 这时候瑶枝也端着下人早就给煲好的鸡汤进来了,看到崔禧背对着齐恕,而齐恕也凝着眉沉默不语的时候便猜到两个人的对话必然不愉快。 “王爷。”瑶枝小声说,“您先出去吧,让小姐休息一下。她昨晚没睡好。” 齐恕重重吐出一口气,只得起身离开。 而另一边,齐恕这里的消息一早就传到小皇上司徒昱耳朵去了。 那个奉常大人李魁跟张卫尉是故交,两人都是司徒昱的亲信。 这次李奉常为了讨好齐恕,特意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没想到竟遭如此冷遇。倘若是齐恕没提李秋桐的名字还好,可偏偏齐恕提了。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齐恕定亲原本定的对象是李秋桐,可现在却变成了崔禧,教他女儿往后如何见人? 李魁咽不下这口恶气,大清早就跑去皇宫告状,把这番遭遇添油加醋详尽地描绘了一番,着重告诉司徒昱说齐恕是如何不把 他放在眼里。 “求圣上为臣主持公道!” 李魁老泪纵横跪下身来,好不凄凉。 司徒昱盯着殿下这个人,在心里冷笑。 明明是想去巴结齐恕,长袖善舞的叛臣,现在碰壁了知道来这里表现忠肝义胆来了。 司徒昱心里这么想,面上的戏却得做足,把手里的奏折往桌上狠狠一摔,装着龙颜大怒的样子,“放肆!” “区区一个大司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若不是朕彼时年幼,哪里轮的着他对朝政指手画脚!现下竟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李大人!” 司徒昱走下殿,把人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李大人,李爱卿。莫要难过,莫要生气~一切都有朕在身边。朕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谢过吾皇!”李魁颤巍巍站起来,擦了擦泪,躬身谢恩。 司徒昱抬唇一笑,转而问同在御书房的张卫尉,问道,“你两日前所陈之军情如何?” 张卫尉心领神会,禀报说,“十万火急!” “很好。” 司徒昱邪魅地一笑,喊来小玄子吩咐说,“小玄子,拟旨!” 圣旨拟好便火速送到了齐王府。 这时候齐王府的宴客刚刚散去,满地的狼藉还没 来得及收拾。 小玄子便率领一众皇家侍卫跑来,推门大喊,“摄政王齐恕接旨——!” 齐恕前去相迎,也不嫌弃地上还有瓜果皮壳,跪下听旨。 “陇西来报,今冬天干少雨,牧草南移。戎狄牛马多饿死,戎狄南下,凉州,苍州等地多均有敌军肆扰,现更有十万众狼兵屯驻龙湖,不日恐犯境侵我。朕苦无良策,欲亲自上阵杀敌,奈何年幼无能,徒辱国耳。唯请摄政王代朕亲征,择日出兵,钦此!” 齐恕听得这话毫不意外,起身接了旨,又问,“皇上他还有什么话吗?” 小玄子仰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旁的也没提什么了。哦,等等,好像是有一句。” “皇上说啊,他知道您现在身子还没康复,也心疼您的腿伤。可是敌情要紧,他也是没法子,才让您这位皇叔亲自上阵。他还说呢,您要是实在脱不开的身的话,大可跟皇上说一声,毕竟都是自家亲戚。可以让高邑将军过去就成。” 齐恕微微点头。 小玄子问道,“王爷还有别的问题吗?” “回去吧。” 齐恕说,“告诉皇上,三日后,本王自然会出兵的。” “还是王爷通情达理。小 的倾佩。”小玄子一拱手,转身潇洒地离去了。 陈庆颠颠跑上来,看了看齐恕的腿,又看看刚走远的小玄子,往地上狠狠啐一口,“王爷,您真是的,干嘛答应他?您的腿伤哪上得了战场?” “不然呢?”齐恕把圣旨砸到陈庆怀里。 陈庆赶紧抱住了,又听得齐恕说,“高邑和我必走一个。没了他的兵在京城坐镇,你因为司徒昱会放得过我?” “他敢!”陈庆恶狠狠呲牙,“亏我们还帮他守了这个天下,他可好,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比谁都利索。” 齐恕听了仰头闭上眼,轻叹说,“当年的雏鹰终究还是大了,翅膀**,见不得别的鸟在他的天空上飞了。” “那我们就这样认了?”陈庆还是心有不甘,“王爷,说句不该说的。边境不比这里安逸,且不说您现在的身子长途跋涉受不受得住,这个司徒昱恐怕也不会让我们轻易过去,一路上必然少不了刁难。” “我有说我要一个人走吗?” “王爷的意思是......” 齐恕笑了笑,叹说,“京城是块地方。可它没长腿不是吗?” 陈庆终于明白了,齐恕是要把高邑将军也一起带上 ,打包走整个王府。这样既避免了只身上路容易被司徒昱埋伏袭击的危险,又能防止只留下高邑在京城孤立无援,被司徒昱各个击破。 “王爷好计谋!”陈庆由衷地赞叹。 没想到齐恕丝毫不领情,冷冷看他一眼,只问道,“崔禧呢?可以带她上路吗?” “嗯?” 陈庆没明白。 齐恕嫌恶地瞥他一眼,“我是问,大夫是怎么说的,她可不可以上路,路上的颠簸对她的身子好不好?” “没事儿~”陈庆笑道,“她好着呢,早就下床了,大夫都说了只是心病。”要是您这包心药能一直陪着,哪用得着担心什么身子不身子的。 “那就好。”齐恕点点头,正要迈步。 陈庆却幽幽感叹起来,“不过,虽然她身子是允许她跟着,可是她人到底愿不愿意跟,那可就两说了。” 齐恕问道,“什么意思?” “女人嘛,总得哄着。”陈庆提醒说,“趁着这两天还没走,要不您带她去城里逛一逛?买些吃穿用度的路上带着也好。” 齐恕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半点态度也不表露,可是人转眼就跑到崔禧跟前去了。 崔禧正在后花园伺候雪梅, “崔禧?”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迷香 这个时节梅花还没开,只有粉**嫩的几乎都看不见的小花骨朵藏在树杈中间,找也找不见。 “你在做什么?”齐恕走过去,到崔禧身边也站住脚跟她一起抬头看树杈上星星点点的花骨朵,轻声问道,“你喜欢梅花?” 这尬聊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崔禧并没有理会他,仍旧专心致志数树上的花骨朵。 “北边有更好看的梅花。”齐恕抬手折了一段树枝,见崔禧瞪他,便又把树枝放下了。 崔禧这才扭过头去。 “北边比这里冷。”齐恕说,“哪里的梅花开得应该也更早。” “可是我不在北边,”崔禧说,“而且我愿意等。” “我是说……”齐恕绕来绕去,就是不肯直接说。 崔禧当然不知道他这是来劝自己跟他一起去北边边境的。还以为今天齐恕是心虚了,觉得自己之前那样骗她不好意思了,是心里有愧才跑到她这边没话找话。 崔禧不由偷偷一扬唇,心里有些小期待。 到底是不记仇的孩子,总是那么容易满足,不用多少甜言蜜语或珠宝金银,只需要齐恕能认真对待这份感情,认真对待自己就好。 崔禧走在前面, 青葱一样的手指扫过一旁雪梅的枝条,满心期待着身后的齐恕能对她说一声抱歉。 然而,齐恕那边却半天什么表示都没有,就只知道傻兮兮跟在崔禧身后,闷着脑袋跟在崔禧身后走。 崔禧再怎么大度也有些不耐烦了,生气地加快了步伐。 齐恕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崔禧的情绪变化,见崔禧走的快了,也不过跟上就是。 还不忘边走边说,“皇上派人传旨来了。” 又是皇上。崔禧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司徒昱简直是阴魂不散,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怎么总纠缠着不放。 “他又说什么?”崔禧没好气地问道。 “是又让你娶谁吗?” 齐恕说,“不是。这次让我去边疆。” “疯子,”崔禧毫不客气地咒骂,“他就是个疯子,就不能消停哪怕……哪怕几天就好吗?” 齐恕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哪?” 崔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齐恕支支吾吾的模样并不是因为心中有愧,不过是想拉她一同去北边就是了。 “你!你怎么这么无耻!”崔禧气出了眼泪,“混蛋!” “?”齐恕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 顿,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会跟你去的!” 崔禧下定了决心,“你走吧,我就在王府,就当是替你看家了。” 说完崔禧扭头便走了,丝毫没有再留给齐恕说话的机会。 齐恕心里当然也震怒,仔细想来,自己还从没受过这等冷遇,要论以前,谁敢给他甩脸色看。 齐恕心里也赌气,冷哼一声,扭头便走开了。 此后的几天,两人更是一句话也没说,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两人冷战的阴影。 王小林那种猪脑袋整天晕晕乎乎不知道干什么的也着急起来,要是王爷真抛下崔禧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且不说崔禧独守空闺多寂寞,关键是这京城里也不安全呀。满朝文武看着人模狗样,背地后却豺狼环伺状随时等着下手。崔禧这个傻乎乎的丫头独自在王府待着,那不成了砧板上的肉了,任人宰割。 然而陈庆却一点也不慌张,成天悠游自在,好像对事情的发展一点也不关心。 纵然是瑶枝来问,他也老神在在地浅吟说,“随缘,随缘,万事皆随缘。” 没想到他随的确实还挺准确,就在五日后,王府的一应物件都收拾妥当,就等 第二天清晨举家出城去的夜里,齐恕终于派门口的小守卫给他传来了消息,大半夜喊他去房间。 等陈庆哈欠连天赶到的时候,齐恕正坐在床边,两手撑着膝盖,姿势十分威严,可神态却略显颓废,头发蓬蓬的散开着,眼睛布满血丝。看样子是几天都不曾睡好。 “王爷?”陈庆明知故问,“王爷喊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沈啸林走了?” 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陈庆不知如何作答,又听齐恕说,“他的东西可还留在他房间里?” “都在呢。”陈庆回答说,“王爷的意思是......拿去扔了?” 齐恕重重出口气,挥袖扫了扫膝上,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上次崔禧出走,用的迷香你可曾见过?” “哦哦,见过,见过。”陈庆心下窃喜,果然王爷是舍不得崔禧的。 “王爷的意思是,让我去把沈啸林房间的迷香拿来,然后......” “去做吧。” 齐恕倦极地挥挥手,也打个哈欠。 陈庆不敢多叨扰,慢慢退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崔禧这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长了双大雁的翅膀,乘着风就往北 飞去了。一路飘飘摇摇,真实得厉害。在她前面还有个领头的大雁,翅膀和脖子都长长的,可是那个后脑勺怎么看怎么奇怪。 她好奇心起,使劲扑扇着翅膀往前追,却如何也追不上,好像身子总停留在原地。 正当此时,前面那个大雁却自己扭过头来,对她莞尔一笑。结果一下子就把崔禧给吓醒了,那根长脖子上连着的,明明就是齐恕的脸。 崔禧从梦里惊醒,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抚情绪,可是身子似乎还在飘飘摇摇的晃,一瞬间竟有种仍然置身梦境的恍惚感。 “醒了?” 蓦然地,身后居然还真的传来了齐恕的声音。 崔禧吓得一下子蹦起来,满面惊恐。 齐恕也被他下了一跳,神情颇是不悦。快一年时间过去了,这个丫头却还是如之前一样,一惊一乍。 “这是哪?”崔禧大致看了眼,自己应该是在辆马车上,果然探头出去一看,外面果然早已经变换了光景,哪里还有自己的小院儿,映入眼帘的都是莽莽的树林和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漆漆的队伍。 “你这个小人!”崔禧恶狠狠骂道,“你凭什么把我带出来?谁要陪你去边塞!”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再度冷战 齐恕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偏头过,冷漠地说道,“京城不安全。” “京城怎么就不安全了!鬼才会信你!”崔禧才不肯信他。若是他之前就这样讲说不定崔禧还能原谅他,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再跟她说这些叫崔禧怎么信,只会疑心这是齐恕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齐恕眼睛看着窗外,显然也不愿意多费口舌。两个人五天来第一次讲话眼看着就要再闹个不欢而散。 好在外面还有个和事老,听见马车里的动静就把驱马走近了些,呵呵笑道,“丫头,这回你可真误会他了。” “高邑?”崔禧惊奇地看着外面那个全身覆甲的男人,问道,“你怎么在这?” “怕你半路被人截去当压寨夫人了,就来护送一把,哈哈哈哈哈!” 齐恕很显然并不喜欢他来打岔,问道,“你不在你的马车好好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呆不惯那种闷葫芦,还是骑马来的自在。”高邑说罢又对着崔禧眨眨眼,邀请说,“要不要一起出来透透气?” “我......”崔禧正要拒绝,忽地又记起身后那个比闷葫芦还要闷的齐恕,立即就 答应了。 “好啊!”崔禧弯腰走出马车。 高邑打个呼哨,叫前面的骑兵下来一个,送马过来。 “这可是战马,骑得惯吗?”高邑不怀好意地笑着,在一旁看崔禧笨拙地往马身上爬。 崔禧气鼓鼓爬上马,眼睛却偷偷望着身后的马车,满眼怨念。 高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做声,权当是没看见的,领着她策马往路旁走开了些,远离队伍。 再说小皇上那边,的确如齐恕所料。他们前脚出发,后脚张卫尉就带着人把王府团团围了起来,对外宣称是替齐恕看好王府,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不过是在探查王府剩下的人,尤其是崔禧的行踪。 司徒昱早就听说齐恕和崔禧闹了不和,要是齐恕真的一个人跑去边塞而把崔禧留在王府,那实在是天赐的良机。以后他尽可以用崔禧要挟齐恕。 然而,张卫尉传来的报告却让他的希望落了个空,齐恕果然没有把崔禧留下。想想也是,按他的性子,恐怕用绑的,也会把把崔禧绑过去。 司徒昱对此也不觉得太意外,宣诏东北方邻国穆丹国使臣呼和睦尔进来,“使臣昨日所言,朕 思虑过了。” “皇上意下如何?”呼和睦尔是个典型的穆丹人,高鼻阔口绿瞳仁,赤红的头发,满脸胡子,模样看起来像是修罗地狱跑出来的恶鬼。大**的人几乎都很不喜欢他们的长相,两国也常常怀怨。只不过两国虽然屡屡交恶,却也因国力相差无多,常常和亲为邻,不敢真的兵戎相向。 然而穆丹国这次派使臣过来却不是简单走走形式,昭告一下两国友谊,而是专程响应了大**皇上司徒昱的计划。 司徒昱自知自己不是齐恕的对手。坐皇位如同是坐了船,还是大江大海上风雨飘摇的一只小船,实在没什么安全感。再这样耗下去,难免有一天齐恕真的叛乱,随时便把他轰下台去了。这可是司徒昱万万接受不了的。 为了除掉齐恕,司徒昱便想出来这样一条计策。先是假意把东北苦寒之地遂州,以换取穆丹国相助,除掉齐恕。待到自己羽翼丰满,便把穆丹人再驱逐回去。 这个计划纵然失败也没关系,后路他早已经想好。、 这次拍齐恕去遂州便是计划之一。到时候即便穆丹国首领锪尔漷恼羞成怒,怨恨他出尔反 尔,他也只需顺手推舟,去哭弱一番,说是齐恕抗命不尊,不听他的话抗旨去收复遂州,那样锪尔漷也不过是迁怒于齐恕罢了。 到时候他们二虎相争,不管是谁赢了,也一定赢得惨烈。到时候别说是除掉一个区区齐恕了,就是趁机攻入穆丹国,一统天下又有何难? 另一边,高邑领着崔禧到了路旁的野树林去了。 “我大哥这个人,性格不好。”高邑嘿嘿笑道,“你得多担待。” “昂。”崔禧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狂翻白眼,凭什么齐恕脾气不好她就得多担待着呀,她脾气还不好呢,也不见......也不见齐恕过来哄她一哄。一天到晚就知道搞权术搞阴谋,迟早累死他。 崔禧探手从树上揪了一段树枝下来,叼在嘴里恶狠狠咬着。 高邑偏头望了她一眼,又是嘿嘿一笑。 “别的我不敢担保,可我大哥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哎。”崔禧打断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比莲花村村口的大婶儿还多事儿。” 高邑也不脸红,“怎么,我给你们免费当一回和事老,你们还不乐意了?昨天他骂完,今天 你也骂一句,这件事上倒是心有灵犀。” “他骂你什么了?”崔禧心里悸动了一下。 “跟你一样,嫌我多事呗。”高邑用眼角偷偷瞄了崔禧一眼,等她上钩。 果然崔禧很快就忍不住好奇心,继续追问,“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我想把他不愿意让我说的都告诉你,可他不让。还嫌我婆婆妈妈嘴太碎,就跟你今天说的一样。” 高邑继续说,“其实,他为你做了很多事情,只是不想让你知道罢了。” “嗯?” “他就是那样的人,即便做了也不愿意到处宣扬,邀功一样讨你欢心。”高邑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了许多,俨然是想到了以前齐恕暗中帮他的事情。 “以前我和他一起从的军。” 高邑笑了笑说,“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年轻气盛。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属牛的,说话做事又冲又横,进军营第一天就和一个百夫长打了一架。” “那时候部队里乱,得罪了百夫长,根本不可能有好日子过。每次打仗冲锋都是在死士队里。” 高邑一咧嘴,扭头冲着崔禧笑出一脸褶子,“死士听说过吧,陷阵之士,有死无生。” 第二百章 对不起 那时候不服,心想死士就死士,老子领头冲锋陷阵,有险,可万一能活下来,军功也大。” 这跟齐恕有什么关系......崔禧禁不住腹诽。 高邑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继续说,“那时候我跟齐恕已然是拜把子兄弟了。哦,还有平远,那时候他才这么高。” 高邑用手比划了个高度继续说,“当时百夫长把我编排到死士队伍里去,杨平远第一个不服,当下就站出来主动陪我去死士队。可我大哥......” 高邑摇摇头,“齐恕啊,这小子却没站出来。” 崔禧听了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却又有点不信,小声说,“不是吧,齐恕他......” 崔禧微微红了红脸才替齐恕申辩说,“这家伙虽然又冷淡,又自大,又固执,又惹人气,可是......可是他还是挺在乎你们的吧......” “嘿嘿。” 高邑笑了笑说,“那时候我也觉得郁闷啊。倒不是觉得一定得大家一起死才是好兄弟。关键是,他总得跟我说一声吧?哪怕是跟我们道个别,说一句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咱们做兄弟的心里也舒坦。可他什么也没说。” “杨平远那小子脾气暴 ,比我还暴,当天晚上就跑去跟齐恕打了一架,说他贪生怕死,自私懦弱。” “后来呢?”崔禧问道,“齐恕他...还是没有去陪你们吗?” 高邑摇摇头。 “后来啊,我们就上了战场。”高邑说,“我们活下来了。然后就是论功行赏,平远和我杀敌有功,都升了百夫长,再也不用受那个鸟人的气。” “嘿嘿。”高邑见崔禧神色黯然,知道她是在困惑齐恕为什么没帮他们。等吊足了胃口才说,“其实,最初的命令不是这样的。我们的军功被人冒领了,那个百夫长早在我们出发之前就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在名册上划掉了,不管我们杀多少人,功劳都是落在旁人头上。” “是齐恕帮你们改过来的?”崔禧眼里闪过一丝光,显然是从头至尾就希望从高邑嘴里听到齐恕的好话。 高邑好好大笑,说道,“我大哥比我们人精。他一早就知道这个百夫长肚量小,窝在他手里,即便这次弄不死我们,下次还会把我们编进死士队。所以他一直偷偷搜集那个百夫长的把柄,据说还搜到不少。然后,等我们那次打完仗回来的时候,就听说,我大哥在将军来视察的时候,一刀把 那个狗贼给砍了,连他的人头带证据一并交了上去。我俩这才能领到自己的军功,名正言顺地升到了百夫长。” 崔禧听得抑制不住心里的欣喜,眼底神采飞扬。若不是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正是齐恕的兄弟,估计她恨不能跳起来以示称许。 高邑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崔禧心里其实也是有齐恕的,两个人虽说有些小别扭,可对彼此的品性德行都还算得上认同赏识。 高邑嘿嘿笑说,“要是我猜得没错,类似的事我大哥对你也做了不少吧?” “他对我才没那么上心呢,”崔禧微微垂下头,一双白嫩的手在枣红色的马鬃上轻轻绞着,充满怨念地低声说,“他的心思都在别处,哪有空闲落到我身上。” “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高邑狡黠地说道,“我怎么听说,在莲花村的时候,他还出钱替你买过包来着?” “谁,谁用他买了!”崔禧一下子羞得面红耳赤,“我自己也能卖出去好嘛!明明是他在捣乱,净帮倒忙。” “哈哈哈哈哈。”高邑好好大笑,“你呀。也罢,齐恕他确实混账,放着你这样的大美人不理,还成天跟你闹别扭,呐!我这里有把剑,拿去结果了他娘的 !” “你!”崔禧气极了,“一丘之貉!” 说完这话崔禧就策马扭头跑开了。 身后的高邑还在仰着脸哈哈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高邑说的话确实有道理,齐恕虽然人比较蠢,她伤心了不知道安慰,生气了也不知道哄,不过他确实也有着自己对别人好的方式,偷偷地关注,默默地保护,一旦被发现了还死不认账,像个固执又爱装酷的小男孩。 崔禧想到这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想想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大大的脑袋上顶着齐恕这样一张成天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的臭脸,实在是好笑。也就是崔禧没在齐恕小时候遇见他,否则一定要跑上去在齐恕的脸上掐一掐扭一扭,告诫他以后不要成天臭着脸色装酷,也要学着有人情味儿一点。 要是......要是以后他们俩有了孩子,那这个孩子不会也像齐恕这样每天仰着牛哄哄的小脸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吧...... 呸呸呸,想什么呢,傻子才跟他造小孩儿呢!崔禧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个该死的想法甩出去。 不过......那种小孩子的故作成熟,纵然有些幼稚,仔细一想却也觉得分外惹人疼爱。 可惜了,等崔禧掀开马车的帘子坐进去,里面坐着的不是小齐恕,而是正儿八经如假包换的成年大号齐恕。 “回来了?”齐恕的问候语一如既往冰冷没有感情,仿佛是没心肺的妖物刻意模仿凡人的人情世故,一点儿人气也没有,吐出的字落在地上都***能砸出一个坑。 崔禧也收起笑脸,用同样冷冰冰***的语气回话说,“昂。” 然后两人之间就再没了多余的言语,马车里一片死寂。明明装潢得富丽堂皇,色彩热烈的马车居然硬生生呈出冰冷墓室的气氛来,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跟你说什么了?”齐恕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没什么。” 崔禧说,“夸你了。” 齐恕暗暗一咬牙,“这个家伙,又多嘴。” “拜托,我说的他是在夸你,又不是在说你坏话,你能不能......”崔禧烦躁地哼了一声,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马车里又死寂一片。 “对不起。” “?”崔禧一怔,刚刚齐恕说什么,对......对不起?难道是她突然晕车?马车坐久了居然产生幻听了?这个人......居然会道歉了吗? 其实崔禧听到这里心里也明白。 第二百零一章 和睦如初 上次齐恕那声对不起多好缓和了两个人之间的冷战气氛,到了傍晚军队在小树林停下来驻扎休息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他们俩成双成对的从马车上下来,再也不是一副****的模样。 崔禧更是大人有大量,决定不跟齐恕一般计较,坐在小兵们生起的篝火旁,戳戳齐恕的胳膊问道,“瑶枝呢?怎么一天不见她?”陈庆也不在。 “他们在后面,跟管补给后勤的人一起。”齐恕说话间给崔禧递上来一支烤好的羊腿。 崔禧却不信,哪有人把自己的贴身侍卫和丫头什么的派出去那么远的,而且崔禧可都留神了,这么多的士兵,这么窄的场地,偏偏他们两个人的位置宽敞得能趟得下十匹马。 分明是齐恕这家伙故意想把他们给支开。然后好跟自己培养感情。 呸,孤男寡女是吧,他想得美。 崔禧小脸一红,刻意跑到齐恕对面去坐着,嘴里使劲咬着羊腿,好像是咬的是齐恕的胳膊。 只是这样一来,齐恕就在她正前方了,稍稍一抬头就能看见齐恕无辜地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他看。 “干嘛!”崔禧抹一把嘴,正了正神 色,努力找个话题出来。 “说吧,你这次去遂州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齐恕顿了顿,回答说“这好像是军事机密。” “昂!机密喽!” 崔禧气鼓鼓撕下一块肉来,使劲嚼了嚼,像只生气的小仓鼠。 齐恕却也勾唇一笑,“今晚就寝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 “呸,谁要跟你就寝!”崔禧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偷偷瞄了眼那辆马车。这是四轮的加大号马车,琉璃顶,黄花梨木墙,里面是铺的天鹅绒,盖的是天蚕丝绒被,简直就是一栋移动小木房。最要紧的是齐恕这个家伙可能是早有预谋,好好一辆马车,车厢从里到外都刷成了热烈又喜庆的大红色,活脱脱一间婚房。 崔禧越看脸越烫,可扭过头去的时候,偏偏齐恕还眼神无辜地望着她,好像是她多想了。 她又羞又气,捡起脚旁的一根小树枝,折成短短的一小段趁齐恕低头吃东西不注意的时候抛过去。小树枝正中齐恕的脑袋,还颇有弹性的弹了一下。 “你做什么?”齐恕愣了愣,抬起头怔怔看着她。 崔禧偏过脸去,哼了一声,假装四处看风景。 齐 恕也不吃亏,随手把那根树枝又捡起来,远远地瞄着崔禧的脑袋也扔过去。 “唉哟!”崔禧恼火起来,一俯身,再捡一根树枝来,掰下一段对准齐恕的脑门儿就丢过去。 然而齐恕反应快,抬手就给接了下来,还对着崔禧露出个人畜无害地笑来。 这可了不得,在崔禧看来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呀! 崔禧满含怨气地跺了跺脚,快速再折一段树枝丢过去。 齐恕连忙偏头躲过,眉头也微微拧紧,显然是不想崔禧再这么孩子气的闹下去了。 可是人崔禧才不管这个,手上折树枝折得飞快,劈头盖脸就把一节节的小树枝扔了过去,看她凶神恶煞的那副表情,没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把小石头丢过去砸他脸上就算是客气了的。 “停下!”齐恕终于回想起自己王爷的身份,冷冷喝止一声说,“不要再胡闹了。” “谁跟你胡闹了!”崔禧不管,继续往齐恕那里丢。 齐恕也恼羞成怒起来,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又丢过去。 这次丢得可巧,不偏不倚,正丢进崔禧嘴巴里去了。 崔禧僵僵地定在原地,嘴里含着那根树枝盯着齐恕看 了好一会儿,大概也是没有料到他居然还还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呸呸呸!” 崔禧吐出嘴里的半截小树枝,张牙舞爪地就冲着齐恕扑过去,“我杀了你啊!” 齐恕没反应过来,被崔禧扑了个正着,一下子就给压在了地上。 然而这么些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齐恕后发制人,腰部一用力,立即就反了个身,成功地压制住崔禧,把她给压在了身下。 “......”崔禧这次可真的是作茧自缚,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齐恕也是肌肉反应,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这个反制动作。等真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里擒着崔禧的两只胳膊把人给按在了地上,也尴尬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动。 崔禧一张脸早已经红透了不知几遍,像是煮熟的虾公,连脖颈都通红一片。 “哟,你们小两口怎么这么饥渴呢,天还没黑呢!” 恰在此时,高邑迈着方步过来,蹲下身子,笑嘻嘻好整以暇地盯着两人。 “唉唉,还不起来呢?好歹也进车里去啊,外面这么老些人呢,是不是啊!”高邑突然放大了音量,远处正 在吃着晚饭的士兵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都扭着头看过来,一齐起哄。 “哈哈哈哈哈!”树林里的鸟都被这哄然的大笑给吓丢了魂儿,更别提崔禧了。 崔禧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说不上是委屈还是羞愤。在齐恕身下挣扎了一番, 齐恕赶紧爬起来,正要伸手去拉崔禧,崔禧却也自己爬了起来,头也没回跑了。 “崔......”齐恕终究是没有把崔禧两个字喊出口。 高邑也揽着齐恕的肩膀扶着齐恕这半个瘸子先坐下,“没事儿,女人嘛,爱哭就让她哭一会儿去吧,哈哈哈哈。” 齐恕厌烦地一抖肩,把高邑的手抖了下去,直接问道,“说吧,有什么情况?” “嘿嘿,那我就不多客套了。” 高邑当然不是来看他们小两口吵架闹着玩来打趣的,他这次可是有军情在身等着禀报呢。 话说就连崔禧都发现了,他们这一行人一开始就是一路奔着遂州城去的。 而且走之前小皇上就有交代,说遂州城犯境的穆丹人越来越多,境况一天赛过一天的紧张。甚至听谣言说遂州城早已被攻破,连遂州城守城太守都被人给杀了。 第二百零二章 大网 崔禧听得都着急,可偏偏齐恕和高邑两个人都稳稳当当,不急也不慌,仿佛此行不是去救急的,而是要去逛庙会。 果然这次高邑就跟齐恕谈起了这事,“遂州城的事基本都已经探听清楚了,路上那些谣传的真假话各掺一半。遂州确实是没了,害死了不老少的人。周围的村镇连同城里逃出来那些难民都沿着大路往南迁呢。不过那个遂州太守好像还活着。” “遂州太守?被俘了?”齐恕眼睛微微一眯,觉察到这件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高邑点点头说,“是。” 齐恕了然。虽然他的情报网的触角还没能延伸到边境去,可多少也能探听到一些情况。早些年间就有传言说那个遂州太守跟穆丹国的关系匪浅。 听说穆丹国首领锪尔漷还跟他面谈过几次。 想来他这次被俘,多半也是避人耳目罢了。若他猜得不错,这个遂州太守此刻多半是在锪尔漷的帐中饮着羊奶酒大口吃着肉呢。 “这个太守叫什么名字来着?”齐恕问道。 “林守义。” “名字倒是个好名字。”齐恕阖上眼,细细一思量,随后又睁开,双目清明,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是了。”高邑说,“这个人跟张庭皓是故交了,张庭皓是当年的武状元,最后一战就是跟这个林守义打得。两人可谓不打不相识,后来还拜了把子,倒是一段佳话。” “所以他跟司徒昱走得近。” “对。这些年我们该试的法子也都试过。可这家伙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油盐不进。说什么也不肯到我们这边来。” 高邑话说了一半,突然就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齐恕,“难道你觉得......” 齐恕点点头,轻轻勾起唇角,黑曜石一样瞳孔深邃得吓人,“遂州是个陷阱,专门为你我设的。” 高邑捏了捏下巴,眼里神色变换不定,陷入沉思。 终于忍不住发问说,“不太可能吧。司徒昱翅膀这么**?他能有这个胆子?” 齐恕负手,由高邑扶着起身,望了眼头顶的星空,叹息说,“豺狼终究是豺狼,你指望他能乖乖地摇起尾巴当条狗,怕是他转身就给你来一口。” “那怎么办?”高邑也有点犯难。 原先他不过以为这是司徒昱的调虎离山之计罢了,并未把这 趟行程放在心上。大不了平了遂州,再随齐恕班师回来,借着功高盖主,百姓拥戴的大好时机,直推进京都心脏,灭了司徒昱,夺了天下便可。 可如今看来,这个司徒昱不但是调虎离山,还是要把虎往悬崖口去调。 “凶险啊。”高邑摇摇头说,“这一趟去的麻烦。” “只怕我们在前线抗击穆丹国,夺回遂州。转头那个狗皇帝就在我们身后散布什么谣言,万一他说我们是去遂州这个穆丹国接壤的地方去迎接锪尔漷入境,啧,山高路远,我们可没办法解释啊。” “解释?”齐恕摇摇头,“解释是解释不清的。” 齐恕说,“与其像之前那样等着他把有利于他的谣言散布出去,我们再跟在他屁股后面告诉百姓说他的话都是假的,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大哥的意思是......” “该换换了。”齐恕深深呼出一口气,“毒蛇的毒牙那么好用,我们借过来用一下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嘿嘿,”高邑抬手摸了把自己光滑的脑袋阴险地笑了笑,“等这一天等得也够久了。看我好好出了这口鸟气!” 两 人制定好了对策,第二天照常启程。 不过队伍里却少了一些人。昨夜齐恕已经拟定好了需要散布出去的消息,由他们送往京都。 齐恕人走了,京城里的情报网总还是要运作下去的。 再说另一头,就在齐恕他们还在往遂州赶得时候,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遂州太守府,锪尔漷正坐在府里跟遂州昔日的太守林守义把酒言欢。 “听说,你们的皇上把遂州给我们,引起了你们摄政王的不满?” 锪尔漷饮下一口酒问道,“这个摄政王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他之前没提过?” “啊,这个大王就有所不知了。我皇登基之时尚年幼,周围虎视眈眈啊,都盯着那个王位呢!我王不得已才选了位有能耐的,能够镇压住其他想要篡位的乱臣贼子的人,这才……这才选了大司马齐恕代为摄政。” 这个林守义年纪有些大了,脑筋不灵光,说话速度又慢又磕巴。 锪尔漷每每都听的不耐烦,把手里的酒杯焦躁地晃来晃去,明显不愿意听这么一个老头子跟自己谈话。无奈碍于场面也不得不煎熬地听下去。待他说完便插话道,“若真如你 所说,那这个摄政王齐……齐什么来着?” “齐恕。” “哦,齐恕。”锪尔漷说道,“他若是真的是个叛臣贼子,为什么他当初能镇压所有乱臣,威震天下的时候,不杀了你们的年幼的皇帝取而代之呢?” “这……”林守义回答不出。 锪尔漷狡诈地笑了笑,却也不戳穿,哈哈哈大笑两声化解尴尬,方叫人,“来人呐!” 锪尔漷喊道,“把好酒好菜都给太守端下去,太守年纪大了,不便留他久坐。你们一起把他送回府上去吧!” “这……”老太守呆愣当场,只得窘迫地退了出去。 然而,等到他人一踏出太守府,回了自己不知何时早已经建好的死宅的时候,眼中的混沌立即一扫而空,双目炯炯有神,鹰一样锐利又险恶,甚至连腰背也挺直了许多。 “这个锪尔漷不是个能吃饱的狼,它的胃口大着呢,莫说一个区区遂州城,恐怕整个大**都填不饱他的肚子!” 身边的下人立即躬身跑过去候命。 林守义问道,“叫你送的人都送过去没有?” “回大人,都送过去了。” 林守义问道,“他有没有起疑?” 第二百零三章 难民 那个下人也嘿嘿笑起来,宽慰说,“大人您实在太小心了,又不是咱们第一次安插人过去,哪能让人起疑呢?他别说疑心了,除了色心什么也装不下啦,眼睛都直了!” 林守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哼,锪尔漷。要是到时候不能为我所用,就休怪老夫我不讲旧日情分了!” 此时另一边,锪尔漷也不甘心就这样没头没脑等着齐恕上门来找茬,一早就吩咐了人。 “你们带五百轻骑,先行打探清楚他的身份来历。记住,打探为主,袭扰为辅,不要又跟上次似的按不住性子,坏我大事!” “是!”手下一个叫锝烈沁的领了命,打个呼哨喊上院子里的人就奔外去了。 毕竟这一场仗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小打小闹。事关两国的国运。战争开始之前怎么说他也得差人去试探试探齐恕的实际到底如何。 而此刻齐恕那边仍旧在赶路。 这时候已经离开京城一个月光景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天上的候鸟早早地飞去了南方避寒,偏偏他们这些命苦的,非但不能往南去,还要傻子一样往北走。 崔禧身上的衣服裹了三层,厚厚一身貂绒穿着,虽然不冷了,活动却不甚方便 ,像只肥肥胖胖的大狗熊。 崔禧正当爱美的年纪,不愿意穿这种把人裹得像球一样的衣服,因此几乎不怎么下马车,就成天窝在马车上,守着小小的炭炉像土财主守着自己的百宝箱。 “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遂州城啊。”崔禧问道,都一个月了,眼看着路上越来越荒凉,崔禧心里还真有些慎得慌。 “就要到了。 齐恕说这话的时候从车窗望外看了眼,随即又皱皱眉,把车帘给拉上了。 “怎么了?”崔禧好奇地伸长脑袋,也要探头去看。 偏偏齐恕不让,拉住她的手又把人按回了座位上。 “怎么了?我就看一眼。”崔禧伸手乳掰齐恕的手指。 自从上次两人有过那样亲密狎昵的动作以后,两人的隔阂居然神奇地消除了。 不过崔禧是打死也不会承认齐恕当时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跳有多快。 大概正是由于崔禧这份故作坦荡的心虚才使得后面两个人的接触更加亲密又不失礼节起来。 “无所谓嘛对不对,又不是小孩子了,偶尔抱一下没什么。太扭捏反而显得自己太小气放不开了,回头再叫人笑话。”崔禧这样的心态更是招致了齐恕不失礼貌的“不 小心”逾越礼制,最近几天,居然能搂着崔禧睡觉了。 当然崔禧是不会承认自己默许齐恕这样做是因为自己对他早已经心生好感了,还是那句话,“天气冷嘛,大家互相抱团取暖对吧,又不是多羞人的事。没做亏心事何怕鬼敲门。” 只是连崔禧都没有发现,随着两人关系的日渐密切,自己在齐恕面前不经意流露出来小女儿姿态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眼下她就嘟着嘴,撒娇也似的晃了晃齐恕的胳膊,“我看看嘛,就一眼,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齐恕架不住她软磨硬泡,终于松开了手,不再阻拦。 于是崔禧就兴冲冲地掀开车帘往外看。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却一下子就把崔禧的心给揪紧了。 “怎么会这样……”崔禧惊诧地看着外面。 原本黑漆漆由南往北得军队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由北往南走的人群。 他们一个个都拖家带口,有的还赶着牛车,车上载着干粮衣物或者是行动不便的老人。 这些人面容气色都还算好的。更多的人都是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模样,身上的棉衣早就发黑发臭了,边边角角也都磨破了不少的地方,露出里面原本应该雪 白现在却沾满尘土变的发黄的棉絮。 他们身上都背着包袱,步履蹒跚地往南面去。 有好些看样子是饿得不行了,都跪在齐恕的行军队伍旁,企图从军队的士兵嘴里乞讨两口吃的。 “他们……”崔禧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齐恕知道崔禧不忍心看到这个。便伸手够了够崔禧的后背,想要把人拉回来。 没有拉动,崔禧趴在窗口,咬着唇心疼地看着车窗外灰头土脸死气沉沉的人群。 此刻高邑也骑着马聪队伍后面过来了。 他身上的铠甲早就已经换成了北边守疆战士常穿的那种,盔甲边缘都覆盖着厚厚一层动物毛皮,保暖又威风。 “别看了,都是帮逃难的。”高邑说道。 崔禧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嘴角都垮落了下来,神情哀悯。 高邑也顺着崔禧的目光往人群中看了看,感慨说,“逃难的哪回打仗也有。这次算他们倒霉,大冬天抛家舍业南迁。” “高邑。”崔禧突然喊他说,“要不我们帮帮他们吧。” “啊?”高邑笑了笑,似乎是嘲笑崔禧的无知,“这怎么帮?” “我们……我们有没有多余的口粮?”崔禧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慷他人之 慨难免有些难以启齿。 高邑却说,“要说口粮的话,你得问你旁边那位,他比较清楚。哪回打仗也好,行军也罢,这种事总是他负责,向来是有多无缺。不过劝你还是省省吧,没得救了。管他们一顿饭也没什么用。你看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雪了,到时候多半都得冻死在这儿。刚刚路上那些尸体你没看见?有几个是饿死的?都是冻的。” 崔禧听了心下绞痛,却又不忍心真的就这样看着他们赴死。 “齐恕……”崔禧扭头去央求齐恕。 齐恕知道崔禧心善,见她来问,半分也不犹豫,点头就应允了。“高邑,分两车粮来给他们吧。” “谢谢。”崔禧小声道谢,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些大冷天得以喝上一碗热粥的百姓。 齐恕却是只管盯着崔禧,柔情地说,“不管这顿饭能不能救下他们,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答应。” 崔禧微微红了红脸,赶忙偏开头,躲开齐恕的视线,“我要下去。” 崔禧说,“我去看一下他们,保证很快就上来。” 齐恕把崔禧最讨厌的那身厚厚的貂皮大氅给她递过去,崔禧却迟疑地摇了摇头,随即毅然地说,“我就这样下去就好。” 第二百零四章 救助难民 不下马车还好,等崔禧真的出了马车,眼前的难民更是黑压压一片,从脚跟到天边,数也数不清。 “怎么这么多......”崔禧惊诧地问道。 齐恕却顾不上回答她的顾虑,跟着崔禧从马车里跳出来以后,眼睛一直落在崔禧单薄的小肩膀上,手里替崔禧拿着那件鹅黄色的貂皮大氅。 “先把衣服穿上。”这里北风吹得厉害,远处的松树林,松枝在萧瑟寒风里彼此撞击出脆响。响声混杂在一起,又好似寒冬的雷鸣。 这样的天气里,崔禧只穿着马车里那身单薄的素色短衫,如何受得了。 然而齐恕两次想要为她披上衣服,却都被崔禧给推拒了。 “我不穿了。” 崔禧娥眉紧锁,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这时候是正午,天色却暗得吓人,恐怕到不了晚上就会下起雪来。 “今晚肯定比现在冷。” “现在也不热。”齐恕也皱起眉来,强制崔禧把衣服披上。 “我不穿!”崔禧却固执地挣脱开,仰着小脸,倒是挺有骨气,“他们能受的住,那我也行!” “......”齐恕被她气得牙痒,偏偏还无可奈何。 “听话。” 崔禧 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他总想递上来的那件衣服,踮着脚就跑开了。 “我不穿不穿!” 崔禧说着就跑开去了,高邑在旁瞧见了,也不好在说什么。 下了马凑到齐恕身边去,嘿嘿笑道,“她不想穿就不穿了就是。哈哈哈!” 齐恕愤然一甩袖,高邑却笑得开怀。话是这样说,可是齐恕看到崔禧衣着单薄地在寒风里跑来跑去,还是忍不住紧紧攥紧了拳头,“来人!把她给我捆回去!” “别别别,好不容易和好了。再一捆不定又得闹到什么时候。” 高邑知道崔禧的脾气,跟齐恕一样,都是些吃软不吃硬的驴脾气,忙劝说道,“行了行了,反正随行的老伤医也都在,我这就叫他们先熬一些治伤寒的药出来预备着。年轻的时候不多吃些苦还算什么年轻。等她真的病了,下次就知道听话了。” 齐恕剑眉微微一沉,总算是听了他这番话,肯把那件大衣丢回马车上去了。跟上崔禧一同往队伍后面押运粮草辎重的地方去。 这时候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一群难民,个个都瘦骨嶙峋,两颊往下凹着,眼睛暴突出来,盯着马车上的粮草货 物两眼发光。 陈庆见状,心里早已经警戒起来,偷偷吩咐身边的瑶枝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崔禧。 瑶枝没跑出几步,便看到崔禧已经和齐恕往后面赶过来了。 “怎么了?”崔禧见瑶枝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忙把人稳住了,好奇地问道,“怎么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好多人。”瑶枝大口喘着气,气喘吁吁,“好多人围在后面呢!陈庆在看着,我怕......” 崔禧越过瑶枝的肩头往后看了眼,路旁已经围了几百人,而旷野上更有密密麻麻的无数黑点,大约几千人或往这边翘首以盼,或远远避开着赶路。 齐恕也观望了一眼,看到了这些难民眼里的贪婪。 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些饿极了的人会随时扑上来把他们的行军物资哄抢而空。毕竟他们不是路上那些仅有百十名护卫的商队,而是一支货真价实的军队,几万披甲执锐的士卒可不是谁都敢上来招惹的。贸然惹出些是非争端,无疑是以卵击石。 果然那些人虽然都用发着绿光的眼睛盯着陈庆身后的物资,却没有一个敢真正上前的。 崔禧心地善良,更不会想太多, 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人会不会在求生欲的支使下袭击他们,只忧心如焚,心疼他们没得吃喝。 崔禧快速地跑过去。 齐恕也跟在他身后。 “我们现在这儿停留一阵吧。”崔禧央求齐恕说,“在这里设个粥棚,只给他们吃一顿饱饭也好。” “都听你的。”齐恕下令全军驻停,随即吩咐下去,从队伍里分出两辆乘米的马车。 那些难民见此情形,纷纷围了上去,密密麻麻挤在马车旁边。赶车的士兵几乎走也走不动。崔禧和齐恕在队伍里面的马车上捆好的箱子顶站得高,俯视而下,看得到场景就像是一块缓缓滑出去的蜂蜜糕周围围了黑压压一群蜜蜂。 “谢谢军老爷!” 最外围的难民够不着马车,索**不追赶了,纷纷站住脚,叩首跪拜,感激涕零地喊道,“谢谢军老爷啊!” “都请起吧。”崔禧眼中的忧悯之色仍未褪去,仰头望着苍茫的天色,心里揪得紧。 “若是真的下雪了,他们可怎么办......”崔禧小声地自言自语。 站在她身边的齐恕却听得真切,也往天上望了一眼,随即又把视线调转回来,眼里依旧平静如 常,“生死各有天命。天下受苦难的人何其之多。即便你今次救得了这些,远处你看不见的地方仍有很多人死于饥寒。所以不必太忧虑,无愧于心就好。” 齐恕的话也不无道理,崔禧听了心里也认同,只是......实在不忍心看到眼前这么多人变成荒野上一堆无人认识的枯骨。 “要不......”崔禧欲言又止。 齐恕上前一步,微微侧耳,作仔细倾听状。 “我们还有没有多余的布匹衣物什么的......”崔禧说完这话以后心里也忐忑,毕竟这不是只送出她一个人的旧衣物,而是事关所有将士的大事。 齐恕很欣慰崔禧能在心存善念之余还有这样的清晰而冷静的思考,不由轻轻扬起了嘴角,仔细斟酌崔禧的提议。 “现在是冬天了。”齐恕沉吟说,“越往北,天气也便越寒冷,夏天来得越迟。” “我们可以送给这些人一批旧的衣物。” 齐恕望着崔禧的眼睛说,“来的时候我让士卒们冬装和夏装都要带齐备。而今看来,夏装大概要几个月以后才能用得上,可以现在送给这些逃难的人救急。至于我们的将士......” 第二百零五章 对岸的埋伏 齐恕对崔禧笑了笑,示意她安心,说道,“还有几个月的时候,足够我们周旋一阵,重新征购一批夏装送过来了。” “真的吗?”崔禧欣喜地望着齐恕。 齐恕笑了笑,吩咐陈庆把命令传下去。 将士们自然是心存不满,寒冬里最怕的两样一个是冷一个是饿。他们这些从京城走到北边的人,好日子还没享受几天,又要再回到北边去打仗,哪个心里愿意。 尤其是现在还让他们把自己的吃的和穿的分出去,分给一批完全不相识的人。 士卒们一个个都充满怨念,握紧了手里的长戈和刀剑,闷着头一言不发。 “愣着干什么呢!”高邑吼道,“夏天的衣服你们现在穿得着吗?” 士卒们抬头看了看高邑,又看了眼齐恕。虽然心中仍有些不舍,不过好在不管是高邑还是齐恕当年都是与他们同生死的,因而他们也愿意再相信齐恕一回。 很快,负责军需的人就把下面的人交上来的衣物都整理到了一起,在地上堆出小山包一样的一大堆衣物。 还有人去松树林砍了些木头与柴火回来,在路旁搭了一个粥棚,由崔禧和齐恕两人坐镇施粥。前面排起了长龙一 样的队伍。 虽然人多且杂,秩序却维持的很好,一切都井然有序。 崔禧是所有人中最开心的,看到形容枯槁的老人搂着孩子端着粥对他们道谢,心中的喜悦与满足感不言而喻。 高邑望着在那些难民中笑容灿烂又充满怜爱的崔禧嘿嘿笑了笑,夸耀齐恕说,“这次你可是看中了个真佳人。” 齐恕眯着眼,坐在粥棚里望着崔禧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思。 好在只是一个遂州城失守,准确地说是遂州城易主而已,并没有真正发生多大的战争。所以逃难的还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留在遂州城及其附近的村镇静观其变,因而,他们这里的难民数量并算不上特别多。不过区区一个半时辰,从熬粥到施粥便已经完成了,只有偶尔从远处来的零星的难民再上前来乞碗粥喝。 崔禧终于心满意足,与齐恕一并坐在粥棚里,额前和脸上沁出一层薄汗。 齐恕随手从瑶枝那里要来一条手绢给崔禧丢过去,问道,“就这么开心?” “啊?”崔禧扭过头来,嘴角还上扬着,眉眼弯弯。 “他们都吃饱了。”崔禧眼底尽是喜悦,禁不住跟齐恕分享说,“刚刚还有一个上来 领粥的长得特别像你。我跟他说话,他还说谢谢。” “......”齐恕一脸漠然。亏他以前总是各种设法来哄崔禧开心都没有,哪知道她的快乐竟然能来得如此简单。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善念会不会真的能让人变美,齐恕竟然真的发现现在的崔禧容光焕发。明明是天色阴沉的冬日下午,竟然能让齐恕从崔禧身上感受到一些温暖与光亮。一定是......熬粥的锅底下的薪火太旺。 齐恕轻咳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崔禧也笑眯眯跟上。没想到齐恕能都这样听她的话,还真的愿意救这些难民,要搁在以前,别说给他们施粥捐衣物了,齐恕不直接让前面的骑兵把拥塞在道路上的人群给踏扁就算是老天开眼了。 这么一想,崔禧不由地就多看了齐恕两眼,默默地跟在齐恕身后点点头,小声腹诽,“看不出,还越来越有人样了。” “你说什么?”齐恕回身问道。 崔禧忙摆摆手,矢口否认,“没什么没什么。嘻嘻,我瞎说呢......哎?下雪了?” 崔禧往旁迈出去一步,伸出手去接,晶莹的雪花便落到了她的白嫩中透着粉红的 手心去了,只一瞬便融化得无影无踪,仿佛是浸到崔禧的手心里去了。 “真的下雪了哎。”崔禧兴奋地说道。 齐恕却万分鄙夷地低头俯视了她一眼,望着成团的柳絮一样的雪花沾落到崔禧额前蓬松开的细发上。然后随手给扫去了,又顺势把手往后一抬,按着崔禧的脑袋揉了一下,嫌弃地说,“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好像以前没见过一样。” 崔禧嘿嘿笑了声,嘟起来嘴来走得摇头晃脑,“见过又怎么了,好看就不兴我多感慨两声了?” 齐恕无奈地笑了笑,还不忘继续叮嘱说,“衣服记得穿好。” “不用,我不冷。”崔禧说罢还抬手擦了一把汗,着实是热坏了。 “不过.......”崔禧又抬起胳膊,在衣服上嗅了嗅,“喏,出了一身汗,有味道了哎。” 齐恕瞥了一眼,说道,“现在知道不该自己跑去施粥了?又不是没有旁人在。” “我这不是一时高兴嘛......”崔禧委屈地瘪着嘴,凑上前去蹭了蹭齐恕的胳膊。 “你看......” 齐恕轻叹一口气,答应了下来,“好。” “陈庆!” “哎!”陈庆正在后面捏着一 个小孩儿的脸玩儿,听见齐恕在前面召唤,就颠颠跑过来,笑眯眯问道,“怎么了王爷?” “找人烧些水去。” “啊?” 陈庆望了眼崔禧,眉头皱做一团,“前几天不是刚洗过一次了吗......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找河去呀。” 王小林竖着耳朵听见了,立即自告奋勇地跑过来,伸手往松树林里一指,邀功一般得意地说,“我知道,那儿有河!” “你知道个屁!”陈庆骂他说,“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头天过来的,别说的好像你对这里很熟似的。” “我就知道怎么了?”王小林小白眼一翻,“刚刚那些逃难的都跟我说了,我不但知道松树林后边儿有条河,还知道那河叫什么名字呢,你管得着吗?” 听这俩说话的语气,看样子是在后面没少吵架。 齐恕却不管这些,既然有河在附近,便叫崔禧去洗一洗也好,免得她到时候又闹。 陈庆见状,知道又得带人去烧水了,垂头丧气地带着人往河边走,边走还边抱怨,“女人就是麻烦。” “昂!”崔禧瞪了他一眼,然后也有些好奇,问道齐恕说,“你们平时不打仗的时候也很少洗澡吗?” 第二百零六章 红颜祸水 “看情况。”齐恕说,“如果营地在河边的话就洗的勤一些。如果不是,就忍着。” “哦。” 崔禧偷偷看了齐恕一眼,此人面庞精致白净,五官也端正漂亮,又不是高邑那种看起来就不注意清洁打扮的糙汉,那....... “你最久的一次,几天没洗澡啊?” 齐恕低头看到崔禧那双好奇的瞳孔,略一扬唇,狡黠地笑了笑说,“你该问我,几个月没洗。” “......”崔禧打了个冷战,立刻往旁边撤开一步,跟齐恕划清界限。 “哈哈哈哈哈!”齐恕被她逗得大笑起来。 陈庆那帮人的动作挺利索,很快就到河边搭起了屏风烧好了水。只是刚刚没有找到瑶枝,他们此行又没带其他女眷,因而没有人能在崔禧洗澡的时候不断去给崔禧加热水,所以崔禧只能速战速决,在浴桶里的水还没有凉透的时候就赶紧洗好了出来。 今天也跟往常一样,为防意外,齐恕同样派了陈庆等人在屏风外面较远的地方站岗守着,甚至今天齐恕闲着没事,也叫人搬了张板凳过去,自己也坐在屏风外等。 “哟,王爷,您也来了?”陈庆打趣说。 齐恕冷冷地 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他才不会承认是崔禧硬拉着他过来的。堂堂大司马,万军统帅,在士卒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齐恕板着脸,背对着屏风正襟危坐,面前正是那条汹涌澎湃的大河。水流很少是湍急,寒冬里竟然没有结冰,铿锵的水流声有些震耳,怪不得那些难民能发现这条藏身于松林后面的大河。 齐恕微微阖上眼,正要闭目养神一会儿,心跳却突然一紧,感受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异样。 “陈庆?”齐恕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鹰一样锁紧了河对面。 陈庆听到齐恕语气严肃,也不敢怠慢,忙跑过来,顺着齐恕所指的方向看去,“怎么了?” 陈庆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 河对面一样是松涛怒吼,黑鸟盘旋,一派荒野山林的景象,没什么特别的呀。 陈庆看了看齐恕仍旧紧锁的眉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两三个人隐蔽起来,偷偷潜行到河对面。 “齐恕?”屏风后面的崔禧也感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在浴桶里茫然地望着齐恕所在的方向,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倾听。 “没事。”齐恕微微侧头安慰崔禧说,“可能是上游山洪,河 水要涨上来了,你快点洗好我们离开这里。” “好。”崔禧听到齐恕这番话后,心里便安心下来,却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陈庆眨眨眼,低头盯着河水看了好半天,实在也没瞧出来什么变化呀。 “看哪儿呢!”齐恕呵责说,“留神对岸。” “哦哦。”陈庆嘿嘿一笑,恍然大悟,原来刚刚是王爷在哄崔禧呢,怕她受惊。看不出来,自家王爷还有这么细腻柔情的一面。 陈庆笑得阴险,嘴角险些都咧到脑后勺去了, 正在此时,他和齐恕却突然同时收起了笑来,一脸严肃。 若是刚刚他们没有看错,河对岸的松林里,似乎是有盔甲的寒光闪过。 “山上有人?”陈庆惊诧地问道。 “别慌。”齐恕从头至尾都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仿佛是无聊盯着河里的鱼的闲人。 “先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人不多。”齐恕把陈庆拉低了一些,让他的姿势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戒备。然后才凑到他的耳边说,“刚刚你派的人去了东面?通知高邑,叫他从西面派精兵渡河。过河后兵分两路,一路守东,一路继续往南,从山后绕到他们头顶,然后奔袭而下,把他们一网 打尽。” “哎。”陈庆听了,立即转身向后走去,动作倒也休闲率性,步伐稳当的很,丝毫不像是一个要去传达军命的传令官。 对面的人见状也放松了警惕。原先看到这个小子一会儿盯着河看,一会儿又往河对岸看,还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呢。 齐恕为了演的真实一点,更是站起身来,走到河边去,捡起几块薄薄的石片来打起了水漂。 “我洗好了。”崔禧在屏风后喊了一声,然后踏出浴桶,裹好了浴巾擦头发。 然而就在这时候河对岸突发异况,似乎是陈庆先前派过去的三个人被发现了。河对面顿时乱作一团。锝烈沁见东面有人爬上来了,大骂一声,往西面撤退的时候还不忘下令让骑射手瞄着河对岸的齐恕他们射箭过来。 “啊———!”崔禧头发还没有擦干呢,一支箭射穿了屏风,然后又射中了她手里的毛巾,稳稳地钉在了另一侧的屏风上。 齐恕心里一惊,抽剑格开射过来的飞箭,撞破屏风进去。 里面的崔禧只裹着一条浴巾,白皙的腿和肩膀都露在外面,头发也湿漉漉贴在脸上。齐恕却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上前把人打 横抱起来就往远离河岸的方向跑。 崔禧被那支从她眼前飞过的箭吓得不轻,瘦弱的两只小胳膊还在发抖,紧紧搂着齐恕的脖子,死命闭着眼。 齐恕的腿伤还没有彻底痊愈,跑去来仍旧有些瘸。不过好在河面够宽,不用跑多远就跑出了弓箭的覆盖范围。 “没事了。”齐恕轻声安慰。 崔禧终于缓缓睁开眼,胸膛里传来的稳健的心跳也让她迅速恢复冷静。 “我......我下去。”崔禧脸又红起来,,“我自己能走。” “这种时候了,就不用在以男女有别了吧?” 崔禧闻声抬头一看,竟然看到那***的冰山脸也融化开来,还讲起了冷笑话。 崔禧抿了抿嘴,不去理他。 齐恕唇角微扬,穿过在陈庆带领下往河边冲的弓箭手,径直把崔禧抱进了马车里去了。 “哎。”崔禧被他放回床上的时候,满面娇羞,却也不忘在他胸膛上捶一把,似嗔似怨。“你不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呀?打仗的时候还抱着女人躲在马车,你就不怕到时候害我背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号呀?” “不怕。”齐恕挑唇一笑,“若你真的是祸水,我也决议饮了,一滴也不剩。” 第二百零七章 战斗开始 这次的突袭虽然开始得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不过后续的安排他都已经处理得当,即便不出面,那些人也绝不会逃出他布置下的天罗地网。 果然,虽然陈庆派出去的人暴露的时间有些早了,不过幸运的是,高邑他们的人已经从西面成功渡河了,虽说没有来得及绕去后山,能占据最优的地形,可好歹也没有落入下风。况且也正是因为在东面的人暴露的早了,在很远处就被锝烈沁的人发现,才使得他们还看不清楚陈庆只是派了几个人在东面而已。 于是总共五百人马,头也不回一股脑全都冲到了西面去了,与早已经守在那里的高邑装了个满怀。 高邑那边原本就埋伏好了那只等他们一头扎进来,就缩小了包围。 锝烈沁那一帮轻骑兵原本就不善近战,更何况还是在这崎岖的山林斜坡上。顿时人慌马乱。 齐恕在马车外等崔禧换好了衣服,便带着她一起去往之前的河边观战。 “哎......”崔禧还有些心慌,“他们会不会再射箭过来?” 齐恕揉了揉崔禧的小脑袋,仍旧领着人过去了。且不说齐恕不会蠢到再到他 们的弓箭范围内,即便是真的贴近了河岸又如何?对岸的敌军早已经自顾不暇,哪还有闲空往河这边射箭。 崔禧跟在齐恕后面,心情激动里带着兴奋,兴奋中又有些紧张,头一次真正地亲临战场,虽说只是作壁上观。 河岸上依旧还有她洗澡时候的屏风,只是有几片已经倒下了,其余仍旧站立着的也都破损不堪。透过被弓箭射穿的孔洞,还能依稀看见里面仍旧冒着热气的浴桶。 陈庆早就带着弓箭手过来了,趁着对岸两伙人刚刚交锋,还没有陷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战局面的时候,赶紧远远地对着河对岸放箭。 崔禧抱着齐恕的胳膊踮了踮脚,把手遮在额前眺望。远处的树林里的人在箭雨下像是被风吹倒的娃娃,纷纷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这......”崔禧刚刚还在担心自己这边会不会被弓箭射伤,没想到一转眼这就成了对面该担心的问题了。只是她并没有因此感觉的任何的庆幸,反而暗暗咬紧了嘴唇。 她不傻,知道战争会有多残酷。可是想象的和亲眼见到又不是一回事。 上回齐王府被围剿的时 候场面兴许也能有现在这么惨烈,可是那时候崔禧一心逃命,满眼见到的,满脑子感受到的无非是惊慌与恐惧。 可现在却不一样。这次她不再是棋盘上时刻忧心生死的棋子,而是棋盘以外的安全处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自然会心有不忍。 齐恕察觉到了崔禧的异常,她握住自己胳膊上的手正在轻轻地颤着。 “怕了?”齐恕关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正在她的身边,叫她不要太害怕。 崔禧却摇摇头,咬唇不语。 对面的上千人的战争还在继续。 陈庆已经叫人河岸这边的人停止射箭了,因为锝烈沁的人马已经和高邑的人马混战在了一起,况且也都从被箭雨偷袭的惊慌中冷静下来,中吸取了教训,懂得了利用身旁高大的树木做掩护,躲开箭支。 于是,陈庆便笑眯眯从前头跑回来,“报告王爷,都成了。剩下就看高将军的了。” “嗯。”齐恕点点头,也跟着他一起回到岸边。 崔禧要跟上去,却被陈庆给拦下了,“当心当心,我可护不过来两个人。” 于是崔禧只好站在原地,看着齐恕走到河边,接过 一个士兵递过来的弓,引弓搭箭,瞄着对面的人。 陈庆则抽刀站在齐恕身旁,时刻保持着警戒,以便随时拦下对岸可能飞过来的冷箭。 齐恕有段日子没有射箭了,拉弓的手举起又放下,深呼吸一次,终于“嗖”地一声,一支铁箭带着漂亮的尾羽,贴着河面疾疾掠了过去,正中为首的锝烈沁的肩头。锝烈沁应声而倒。 “好!”身后的士卒都亢奋地喊起来。 齐恕也把弓递回去,回头对崔禧笑了笑。 “小心!”崔禧喊道。 对面的人见锝烈沁被河岸这边的人射下马后,也忙拉弓反击。一支箭直奔齐恕而来。 崔禧心里一紧,忙往齐恕的方向跑去。 齐恕却早有准备,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而是赶紧快步往崔禧的身前跑来,生怕她在河岸的乱石堆上崴了脚。 果然,身后的陈庆并不是吃干饭的,在那支箭飞到河这边的时候,一个斜刺冲出来,便把那支箭稳稳地握在了手里。 “小心。”齐恕已经到了崔禧身前。崔禧来不及刹车,一个趔趄跌进了齐恕怀里。 还好齐恕现在腿脚好了许多,不然两个人得一块儿跌在 地上。 “怎么了?”齐恕把人搂在怀里安慰,“不用担心,他们过不来。” 崔禧没说话,更没有挣脱,反而也伸出了手,也搂住了齐恕。脸埋在齐恕怀里,窝成软软的一团。 陈庆在一旁看得呆了,这个丫头片子居然没有跳起来一巴掌扇在齐恕脸上就已经够他意外的了,这怎么还突然就抱上了呢?难不成她是洗了个澡,脑袋进水了?这也太反常了点。 别说是这么些日子没怎么见崔禧的陈庆了,就连齐恕也深感意外,原本搂住崔禧后背的两只胳膊僵僵地举了好半天,才敢缓缓放下,轻轻拍着崔禧的后背。 这些天他们关系的确是缓和了不少,可这个进展......有点突飞猛进呀。 “王......”陈庆要说的话都憋了回去,回身招招手,示意河岸边的弓箭手都远远地绕开了路回去,自己带着几个守卫在远一些的地方守着,一路蹑手蹑脚,生怕打扰到他们两个人。 齐恕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浓黑的眉毛微微拧着,神色也凝重,搂着崔禧就想搂着一块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还是能瞬间吞没了他们那种。 第二百零八章 凯旋 远处战火依旧,松涛依然怒吼,他们两个人在此情此景中分外惹眼却又不显突兀。他们好像是定格了一般,除了裙摆舞动,长发偶尔在风中扬起,连湍急河水的隆隆声似乎也静默下来。 再说那边的战况。高邑可谓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以逸待劳等着他们撞进自己包围圈,自然是打得顺风顺水。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大部分敌军便都被斩于马下,其余的人也没有一个逃出去的,都被俘虏了下来。 “哎——”高邑在河对岸横刀立马,大声喊道,“大哥,给你擒了个头目,晚上记得设宴行商,哈哈哈哈哈!” 齐恕和崔禧两人这才分开。 崔禧退开一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似乎是流了泪。 齐恕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什么哭,可是看到崔禧现在这副黯然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只得伸出手去,再摸了摸崔禧的脑袋,示意她不用太过担心。 崔禧也扬起脸来对着齐恕笑了笑。 高邑很快凯旋回来了,到了齐恕摆好的行军帐前,大手掀开帘子,哈哈大笑着把锝烈沁径直丢到齐恕脚下,“怎么样,兄弟我办事还可以吧?” “嘿嘿,高将军 你可真会抢功,这歹人可是我们王爷给射下马的。”陈庆调笑道。 “哦?是吗?” 高邑哈哈大笑,在自己的光头上摸了一把道,“我就说嘛,这孙子怎么身上多了支箭,敢情大哥还帮了一把,看来,这个头功我是争不了,哈哈哈哈!” 齐恕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在旁坐下,关切地问道,“没伤到你吧?” “没有。”高邑嫌弃地摆摆手,“凭他们那些三脚猫功夫,再回家吃两年奶去罢!” 崔禧忍不住也问道,“那......我们受伤的人多吗?” “唉哟,吓我一跳。”高邑夸张地张望了一圈,又哈哈哈笑起来,“你不好好呆在马车里,来军帐干嘛?我还以为我们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将军呢!哈哈哈哈!” 营帐里一众副将也都跟着齐声笑起来。 崔禧微微红了红脸,更往齐恕身旁靠了靠,以彰显并不是她擅入军帐,而是齐恕带她进来的。 齐恕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崔禧的手,转脸过去,目光宠溺地对她笑了笑。 高邑端起桌上的一碗酒,大口灌下,然后抬起胳膊使劲擦一把嘴,方心满意足地说,“伤亡嘛,总是难免 的。谁家打仗没个一个两个的伤兵?是不是?” 旁边的副将都附和地点头。 高邑虽然很喜爱崔禧,在京城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夸她可爱漂亮。 不过到了战场上,他还真有点瞧不上崔禧。战场是男人的地界,哪有女人说话的份儿?不用崔禧开口,他就知道崔禧又得心疼那些伤兵。 啧,妇人之仁。高邑摇摇头,又饮下一口酒。 崔禧见状,知道他并不愿意多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齐恕明白崔禧的意思,便替她问道,“战损如何?” “大捷。”高邑回答说,“至于损失,死了俩,伤的嘛,十几个吧。” 高邑又嘿嘿笑起来,“这帮愣小子也够二的,还没开始打呢,就有两个从斜坡上滚下来,跌断了腿。” 营帐里又传来哄然的笑声。连齐恕也禁不住笑起来。 崔禧咬了咬唇,没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抬手戳了戳齐恕的腰。 于是齐恕就弯腰侧身过来,把耳朵递到崔禧身前。 “怎么了?”齐恕问。 “我想去看看那些伤兵......”崔禧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大概也是被高邑嘲讽得不好意思开口了。 “ 好。”齐恕答应下来,眼神里满是柔情。 “哦哟~”高邑又领头起哄,营帐里的人的哄笑成一片。 崔禧脸都红透了,一直弯着腰,低着脑袋,嘴唇紧紧咬着,羞涩得厉害。 这场战斗规模小,因此这场战后的战情总结做的也快。 至于俘虏,那个锝烈沁伤得不重,却失血过多,暂时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先送去伤医那里先医治着,等过段时间养好了伤再审问也不迟。 等他们人都散了,齐恕便遵守之前的承诺,领着崔禧往伤医们那里去了。 高邑没有说谎,的确有十多个士卒受了伤。死的那两个早已经在松林里找地方埋了。这十几个受伤的里面,除了那两个跌断腿的,就属躺在临时搭起的木板床的那个伤得最重。 “他怎么了?”崔禧上前问道。 老伤医抬头看了眼崔禧,又看看她身后的齐恕,行个礼说,“见过王爷,见过夫人。他是受了刀伤。穆丹人的马刀。” 老伤医为了展示自己的敬业与专业的医学素养,还特意把伤者刚刚准备包扎还没有打结的一层绷带掀开,让崔禧和齐恕他们看了眼伤口。 崔禧的胃一下子从腹 中跳到了舌根底下,苦水在胃里搅动,翻江倒海似的,连嘴里都在泛酸水。若不是崔禧她控制力够好,怕不是当场就要吐出来了。 那个老伤医却毫无察觉,仍旧背对着他们,津津乐道地讲,“王爷您看。这道伤是从肩膀开始落脚的,一路斜着往下,一直划断了七八条肋骨,把整个胸膛都给剖开了。” 齐恕略一沉眉,仔细倾听。 老伤医继续说,“这就是典型的马刀砍出来的,而且是马背上的人居高临下用马刀砍的。咱们的盔甲用的背带的。前胸后背和脖颈两边是有盔甲护着的。要是这些地方被砍上一刀,虽不能说是毫发无伤,可终归是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伤害,多半都能活命。” “可是您再看,躺在林子里的这些==那两个兵呢,都是受的同样的伤,都是被人给从肩膀头子上斜着砍下来一刀。咱们的盔甲可护不住胳膊呀。肩膀上挨这一下,多半得要命。” 齐恕听了若有所思。 陈庆问道,“你看过了?这样的情况多不多?” 老伤医这才把那个人的伤口重新覆盖上,叫打下手的人给包扎处理好。自己站直了身子,捋了捋胡子。 第二百零九章 咬他 老伤医回忆说,“依照老夫多年随军的经验来看,这种伤确实常见。以前在西北跟狄族人打仗还好一些,他们用的弯刀短,就算是砍在肩膀上也划不了多深。” “可这回不一样。这回跟我们打的是穆丹国的人。我们两国已经好些年没有战事了,老夫也是头一回见识到他们马刀的厉害。这种刀比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些可长多了。” 高邑点点头,认同地说道,“老伤医说的是,刚刚打仗的时候没留意。现在这么一回想,啧,那帮鸟人的刀是挺长的,又长又利,砍起人来跟切瓜似的。真他娘可气!” 老伤医得到了肯定,骄傲地眯上了眼,颇是得意地说,“那是,老夫好歹也是行医多年的,看一眼伤口,闭着眼就能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谢过老先生了。”齐恕退开一步,对着老伤医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崔禧抬头看了眼齐恕,齐恕漆黑的瞳孔里似乎早已有了某断。 果然崔禧对老伤医行礼只好,还不忘再往崔禧这边望一眼,悄悄附到她耳旁,小声说,“谢谢带我来这里。” “嗯?”崔禧茫然地眨眨眼,完全蒙在鼓里。 高邑又哈 哈笑起来,“你们小两口亲热够了没?要不先回去马车上把悄悄话都说完?哈哈哈哈哈!” “我们没有......”崔禧越解释,高邑和身边的将士们就笑得越发猥琐。 崔禧索性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狠狠跺了跺脚,小跑着回了马车。 “哈哈哈哈!真回去了。”高邑打趣说,“该,大哥,还愣着做什么,追去呀!” “哈哈哈哈!”连陈庆也跟着大气胆子起哄。 然而,崔禧这往马车里一钻不要紧,直到夜里吃饭都没有见她再从马车里出来。 “要不我去叫一下?”陈庆担忧地问道,“别是有人摸进来,把她给抓走了吧。” “放屁!”高邑一脚踹过去,“老子的人在这里看着呢,任谁插了翅膀也别想飞进来。” 齐恕伸长了脖子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看,眼中忧虑之色渐浓,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哎,王爷干嘛去呀?”陈庆看到齐恕起身,忙把手里的一串烤鱼放下就要跟上去,却被高邑给一把拉了回来,“他们两口子的事儿,你老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是担心嘛。”陈庆挠挠脑袋说,“上午的时候崔禧她熬粥累 着了,我寻思别再给累出毛病来。” 兴许陈庆这张嘴真是开光的,崔禧果然是病倒了。 等齐恕走进马车的时候,瑶枝正在马车里抹眼泪,老伤医则在一旁给崔禧把脉诊断。 “怎么了?”齐恕问道。 瑶枝哭哭啼啼擦着眼泪回答说,“小姐她...她病了。呜呜呜。” “为什么不叫我?”齐恕的语气突然严厉。 瑶枝吓得不敢作声,只管低着头抽抽搭搭哭泣。 “不怪她。”崔禧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 “......”齐恕眉头一拧,走上前去,坐在床边握住崔禧的手,问大夫说,“诊断出来没有,病情如何?” “你...”崔禧也皱了皱眉,有些埋怨地说,.“你不要语气总这么凶,又不是大夫让我生病的。” 齐恕重重呼出一口气,调整了情绪方才继续问道,“情况如何?” 老伤医回答说,“没什么大概。该是白天受了寒,着凉了又许是受了惊出了汗,风一吹就寒毒侵体了。白天的时候高邑将军吩咐过,现在治风寒的药材都研磨妥当了了,,等下叫丫头去煎药一副就好。” 齐恕这才 松下一口气。 再低头去看崔禧,崔禧早已经心虚地低下了脑袋,直把脑袋往被窝里拱。 齐恕觉得有几分好笑,捏了捏崔禧的手,戏谑地问她,“明天还任性吗?” “嗯?”被窝里传来崔禧闷闷的声音。 齐恕笑了笑,在约莫着被子里是崔禧额头的地方轻轻拍了拍,宠溺地说,“明天还要不要任性?还是我先去把你的冬装丢了免得惹你心烦?” “哎呀你烦死了!”崔禧的脸依旧躲在被窝里,不过即便如此齐恕也能想象得出她那张小脸儿此刻一定红得厉害,估计还得腾腾冒着热气。 “哈哈哈哈。”齐恕轻声笑了笑,示意马车里的人都出去。毕竟这马车虽大,可走了这么大一张床占位子以后,其他地方实在挤不下太多人,更何况齐恕只是想与崔禧独处,哪容得下其他人在场。 等听见屋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崔禧才慢慢从被窝里探头出来,两只眼睛骨碌碌打转。看样子是病得还不重,除了四肢无力,倒没有太多别的症状。 不过小脸蛋儿依旧是红扑扑的,虽然知道多半是因为崔禧有些发烧,可齐恕心疼之余,更觉得有几分可爱。 或者说可口。就像是色泽颇佳的红苹果,总见他看得心痒,恨不能立刻附身上去使劲咬一口。 “哎,你怎么不出去?” 崔禧发话了,声音也闷闷的,似乎是有些鼻塞,听上去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半大孩子,还没有学会如何咬字清晰。 齐恕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崔禧的鼻子。 崔禧哪肯让他这样调戏,当即就张开小嘴,银牙一闪就咬住了齐恕的手指。 “松口。”齐恕笑说。 崔禧才不听他的呢。照旧不轻不重地咬着,既不会让齐恕觉得痛,又不会轻易让他跑掉。 “$a**;Ω%$%Ωa**;。”崔禧嘴里振振有词,却因为还得咬着齐恕的手指,叽哩哇啦一顿齐恕一个字也听不清。 “松口。”齐恕也下达了最后通碟。 “我就不!”崔禧倔强地翻个白眼。 齐恕却狡黠地眯起了眼,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说,“再不松开,我可就咬了。” “我真的咬了?”齐恕斜起嘴角笑得奸诈。 崔禧可不怕他,把脑袋一偏,冷冷哼一声。 然而接下来齐恕却突然真的弯身下来,轻轻地一口咬住了崔禧小巧的鼻子。 第二百一十章 战争阴影 崔禧哪有料到齐恕居然会做出这种动作,一下子吓得动也不敢动。两眼睁得如同昨日夜里见到的猫头鹰一般,又大又圆,只是那眼神全没学到猫头鹰的半点精髓,既不威严又全无半分的霸气,倒是无辜可怜得厉害。 “你!”待到齐恕吃饱喝足,餍足的起身以后,崔禧才羞愤地指责出声,眼角晶莹的泪花闪烁滚动,看着这就要抬手来给齐恕脸上添加一掌枫叶印。 可是齐恕却早有准备,不等崔禧把手抬起来,他就狡黠地一笑,把崔禧的手给按了回去。 “生病了就好好养伤,不要乱动。” “王爷!” 齐恕正帮崔禧把被子盖严实,车帘却又被掀开了。 陈庆把脑袋伸进来,笑嘻嘻说道,“问出来了,抓回来人叫锝烈沁......” “滚!” 没眼力。齐恕愤然一咬牙,恨不能把他踹到河里。 崔禧则趁机把头躲到被窝离去了,翻了个身后背朝外。 齐恕只得忍下心头痒,轻轻拍了下崔禧的肩膀,交代一句,“好好养病。” 说完便随陈庆下车去了。 高邑也早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脚下跪着打好绷带被捆得粽子一般的锝烈 沁,笑得爽利,“哈哈哈,大哥,该问的都问出来了,你看这混贼该怎么处理?” 锝烈沁闻言立刻扭回头来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骂道,“你这个说话不算的小人!你说过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就放了我!” “嘿嘿,”高邑无辜地一眨眼,摸了摸黑漆漆的络腮胡子解释说,“我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我是想要放了你啊。可我又不是统帅,这不是特意带你来见说话能管事的人来了吗?” “大哥你看?” 齐恕低头睨视一眼,这个锝烈沁鼻青脸肿,看来是没少挨打,就连肩膀上缠好的绷带也渗出血来,跟没处理一样,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还给他包起来。 “砍了吧。”齐恕嫌恶地挥挥手,打扰了他的雅兴,还想有好下场,妄想。 “哎嗨!得嘞!”高邑满意地伸出大手把人拎起来,好心地解释说,“嘿嘿,你可听清楚了?不是我不想放你,是我大哥不放,我也没办法啊。哈哈哈哈,来人呐!把这家伙的脑袋砍了,用他的血祭奠那两个死去的弟兄!” “等下!”齐恕回身望了望马车,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说,“小点声。把人 拖远些再动手,别在这儿。” “嘿嘿。”高邑阴险地一挑眉,“怎么,担心吓到里面那个小美人儿?” 齐恕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她病了,我只是不想加重她的病情。” “真病了?” 高邑也往马车上看一样,正要往上跳,却被齐恕给揪了下来。 “别进去了,吓到她。” “啧啧,瞧把你给宝贝的。好好好,不进去。”高邑拍拍手跳下来,敲了敲马车的车厢问道,“哎,丫头,真生病了?” 崔禧在马车里面听得真切,却不吭声,仍旧在被窝里装死。 “嘿嘿。早就让你多穿点你不听,现在可老实了吧?哈哈哈哈!”高邑幸灾乐祸的笑声传到了崔禧耳朵里,崔禧气不过,把床边一只鞋子往高邑那边丢了过去,鞋子在车厢木板上撞出一声巨响。 “哎。”齐恕不满地拧了拧眉,叫高邑不要再去逗弄崔禧。 “嘿嘿,这丫头脾气还挺大。”高邑扭着膀子过来,问齐恕说,“那怎么着?我们在这里休整两天,等她病好了在上路,还是明天继续赶路?” “继续赶路。”齐恕虽然担忧崔禧的身子,倒也深明大义,知道不能为 了崔禧一个人耽误整个行军进程。况且这辆马车的车轴上的木簧片减震也还可以,没有那么颠簸。 “不进去问问你的小美人了?” “有话快说,没事就赶紧走!” “好好好,不打岔了。咱们谈正事,谈正事,哈哈哈!” 原来高邑刚刚审问得知这个锝烈沁就是锪尔漷派来打头阵的。 据锝烈沁交代说,锪尔漷几个月前就早已经率大军压境,现在更是堂而皇之的进了遂州城。 这事情可棘手。 齐恕虽然很早就听闻穆丹国向来又头领亲临战场的传统,可是如今来得可不是一个普通头领,是整个穆丹国最高的首领。 能让一国之君舍下所有国内政务跑到前线来,恐怕这次的战事非同小可,莫非是这锪尔漷打算赌国运不成? 高邑也觉得对面似乎有点太认真了些。不过是区区一个边境摩擦,哪用的着把国君都搬过来。换了大**,御驾亲征可是危局时才敢偶尔来一次的,不然且不说皇帝一走,内宫无人,国内的政事交接的麻烦。单单是前线的危险就不敢让任何一国敢冒这种风险。 “莫非是这个锪尔漷看中你了,听闻过大哥你 以前的赫赫威名,存心要来和你一教高下?”高邑嘿嘿笑着打趣道,“这样似乎也说的通。” 齐恕却没他这份闲心思,眉间凝出一个川来,沟壑纵横,神情颇是严肃。 高邑也识趣地收起笑来。 “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齐恕说,“他和司徒昱必然是串通好的。这一战,必是生死之战。” “要我说,这个司徒昱狂妄得很,要不是大哥你拦着,早在京城我就把那小子给宰了。我看他就是在皇宫里窝久了,真把自己当盘菜,以为谁都能任他摆布!” 齐恕抬手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安静下来,“都一样。” 齐恕说,“穆丹国兵强马壮,留着以后早晚是个祸害。趁这个机会,把他彻底收服了也好。免得我们在京城改朝换代的时候,他们又悄悄在边境上搞些动作。” 高邑闻言,也仔细斟酌了一番,点点头以示称许。 “只是......” 高邑心中还有一些担忧,“只是这场仗恐怕不好打呀,若是平远他的杨家军还在的话......” 齐恕和高邑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而此时,瑶枝已经把熬好了药给崔禧端过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岂曰无衣 “小心烫。”瑶枝在碗沿吹了吹,小心翼翼把碗端上前去。 崔禧皱皱眉,撇撇嘴调转开脸。 “我不喝药。” “小姐。”瑶枝又无奈又心疼,“您就听话一回吧。上午让你穿衣服您不穿,结果呢,躺这里了吧?” “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崔禧没好气地说,“一点儿都不体贴。” “是,我哪有您那位体贴呀。”瑶枝偷笑一声,用汤匙一口一口给崔禧舀过去。 崔禧倒是终于肯喝下了,只是心里仍旧有些不服气。 “我那是......你不知道那件衣服有多重,穿在身上根本喘不动气。我才不穿呢。” “不穿就受寒了吧?”瑶枝叹声气,哄孩子一样安慰,“小姐,我们现在是在行军打仗呢,您要是病得厉害了。万一王爷一担心,就下令我们停下来,不往前走了怎么办?到时候贻误军机,这个罪过您可担不起。” 崔禧哼哼说,“他才没那么好心呢。就是没病,也要把我颠出病来才开心。” “您就继续编排王爷吧,我看王爷他对您就不一般。” 瑶枝偷偷往身后看了看,确定马车里没旁人进来才神神秘秘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说,“王 爷他指定是有心娶你做王妃呢!” “你又听谁瞎说的。”崔禧微微红了红脸,也顾不得药苦了,自己双手捧着碗,闷着头把脸藏在碗里才没有叫瑶枝看出异样。 瑶枝说,“我听王小林说,你们今天去河边了?” “嗯?” “回来的时候可是王爷抱着您回来的。” 崔禧心里一震,想到下午时候的狼狈样子,又羞又急,“谁说的?” “全军人都看见了吧。”瑶枝捂着嘴咯咯笑起来,“王小林说是您跟王爷一起洗澡的时候被袭击了。” “呸!谁跟他一起洗澡了!”崔禧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被子就往下跳,“不行,我要去撕了王小林的嘴。他怎么总这么管不住舌头。” 瑶枝回答说,“小林他说的已经够委婉的了。您都不知道旁人怎么说的,那才叫露骨呢。” 崔禧疑惑地看向瑶枝。 瑶枝却两颊飞红,羞于启齿的样子,“总之小姐您还是不要多问了。” “好哇,你也来欺负我!”崔禧捉住瑶枝的手腕就把她拉到床上,饿虎扑食压在她身上。 “小姐!药,药撒了!” 崔禧咬咬牙,“药撒了也不管,反正床单你去洗。你看我怎 么教训你!”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哈哈哈,小姐,我错了,你别挠了!” 崔禧正欺负着瑶枝,马车上前门帘陡然掀开,布做的的帘子发出巨大的猎猎声响来。齐恕一步跃上来,单膝着地,眼神锐利地横扫一圈,见床上是崔禧和瑶枝,不由抖了抖眉毛,一脸的困顿。 瑶枝见是齐恕进来了,忙起身,拿上崔禧喝药的碗低头匆匆溜出去了。 “干嘛?”崔禧问道,“这么凶跑进来,又被偷袭了?” “没有。” 齐恕这才站起来,可那句“我以为你出事了”却没有说出口。 “昂。” 崔禧理了理衣襟,裹上白天她说讨厌的那件貂皮大氅,就要找鞋子。 “你要干嘛?”齐恕阻拦道,“外面还在下雪。” “我知道。”崔禧努努嘴,看向齐恕花白的头顶说,“我都看见了,你头上就有一撮呢!” 齐恕仍旧不放行,“那你还出去。你......” “哎呀,我就出去走走,不然要闷死了。”崔禧说,“而且好久没看到下雪了。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 “北边时常下雪。有时半个月都不会停。到时候你可以看个够。” 崔禧才不听 他的,“我就要现在看。” “你......”这个蠢女人,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齐恕没法子,只得跟着崔禧一起出去,至少能看护着。 于是两人一起在夜里踏上了这片银装素裹的土地。 兴许还说不上素裹,他们营地人多,热气也多,马车和营帐周围的土地上的雪早已经融化了个一干二净,只露出湿漉漉的黑地面。 崔禧翘首张望了眼,决计往人少的松树林去。那里的雪没有融化,积雪已经在地面上积压了足够的厚度,踏上去松松软软,留下一个深深又白白的脚印。 “哎。”崔禧停下来,等着身后的齐恕跟上才问他,“你的腿冷不冷呀?” 齐恕的腿伤没有恢复完全,虽说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多少还是有些瘸的样子。而且听沈啸林说,这个伤好虽然能好,但是容易留下病根儿。 春冬天气湿寒,难免会让伤处隐隐作痛。 果然,等齐恕走近了,崔禧就看到齐恕脸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汗。 “哎,你要是怕冷就先回去吧。都出汗了。” “嗯?” 齐恕抬手擦拭了下额头,笑了笑说,“出汗了不是应该就不怕热 了吗?” “少哄我了,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啊?”崔禧指了指他们身后两排一大一小的脚印,说道,“呐,你看,我们才走出多远?要是我这个病号都没觉得累,难道我会信你是累出了汗吗?” 齐恕抬眸一笑,没说话。 “笨死了。” 崔禧小声指责一句,随后开始脱去自己身上那件大衣。 “哎。”齐恕忙按住崔禧的肩膀制止,“穿上!” 崔禧继续脱。 齐恕抿了抿嘴唇,加重语气严厉地说,“穿上。你是不是怕自己病得不够重?” 崔禧没理他,而是仍旧玩下腰来,把解下来的大衣裹在齐恕的伤腿伤上。 齐恕眉间一凛,叱喝说,“你做什么?非要身子垮了才肯听话?” 话没说完,崔禧便战起身去解齐恕的衣服。 齐恕后退了一步,压住领口。 “哟,还害羞了呀?”崔禧狡黠地一眨眼,拉开齐恕的大衣,一个闪身闪进他怀里去了,两人同披一件大衣。 “这样不就好了,你的腿也不怕冷了,我也冻不着。” 崔禧把绑在齐恕伤腿上大衣使劲紧了紧,然后有躲到齐恕的大氅底下,揪着领子嘿嘿地笑,“走了走了,我还等着看雪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打雪仗 齐恕没想到崔禧居然会这样做,明明是被投怀送抱,却没有多少喜悦。齐恕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明明噗通噗通跳的飞快,脸颊也发烫,居然是害羞了。 崔禧也发现了,从齐恕的大氅底下把毛茸茸地脑袋探出来,仰头望着齐恕的脸,“脸红了呀?” 齐恕尴尬地咳嗽一声,剑眉一沉,按住崔禧的脑袋把她按了回去。“本王从来就不会脸红。” “昂。”崔禧撇撇嘴,“那麻烦‘本王’让你的小心脏跳的慢一点,吵死人了。” “哼。” 齐恕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两人同披着同一件衣服在大雪纷飞的松树林里散布,头顶是白茫茫的树影和白茫茫的天,脚底也是皓白一片,仿佛真是行走人间仙境,世外源林。 还好齐恕还知道自己是在人间,叮嘱崔禧说,“看着点路,别走太远。” “知道。”崔禧两只手拉着齐恕的大衣,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盯着地面,一脚一脚慢慢往前踩。 “你总盯着地上做什么吗?有钱吗?” “好玩呀。”崔禧嘟着嘴往前跳了一步,差点把齐恕也给带倒在地上。 “呲——慢点。” 崔禧个子矮,两人同披一件衣服,齐恕 得稍稍弯着腰,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崔禧这个傻丫头就没头脑一样往前跑,勒得他后颈生疼。 “我们打雪仗吧?”崔禧突发奇想。 齐恕当然不肯。眼看着崔禧就要弯腰捧起雪莱,拉着她的辫子就把人脑袋提回来。 “唉哟,你干嘛!”崔禧挣脱开,没好气地瞪着齐恕。 齐恕理直气壮,“冷。要是你再着凉......” 不等到齐恕说完这句话,崔禧突然就往后一退,鱼儿一样从他的大衣底下滑脱了出去。 “回来!” “嘿嘿。”崔禧哪里肯听他的话,脚一点地,小鹿一样蹦蹦跳跳跑出去好远。 “慢点。”齐恕这个性子冷淡惯了的,向来是习惯了遇事冷静的人似乎连跑动都懒得跑。 崔禧好像确实很少见到齐恕奔跑或者惊慌躲闪之类的动作。 崔禧心中突然就有了一个胆大的想法。 “追我呀。”崔禧娇笑着跑远了些,背着手等齐恕追上来。 结果齐恕果然同她料想的那样,不慌不忙地慢慢往前赶。好像在齐恕的那里,泰山崩于前也不过是像是盲人临渊。虽说不会有危险,可心态确是一样的毫无波澜。 “回来,”齐恕一边走近,一边还 不忘继续喊崔禧,“当心着凉。”这时候雪可还没停,崔禧穿着如此单薄的衣服在雪里跑来跑去,时常有雪花从衣领落进崔禧毫无保护的脖子里去,叫他看着都替崔禧觉得冷。 崔禧却不肯老老实实穿上衣服,甚至还弯下腰从地上抓一把雪在手里攒成球。 “嘿嘿。” 齐恕脚步一顿,“你敢.......” 话音未落,崔禧一使劲便把雪球丢过来了。“哈哈哈!追我呀!” “......”齐恕侧身躲过了那颗雪球的攻击,看到崔禧往更远处跑,无可奈何地叹声气,“幼稚。” “嘿嘿。”既然他不还手,那可就不能怪自己不客气了。 崔禧又弯腰抓了一个雪球丢过去。 齐恕仍旧只是偏身躲开,步伐也如同先前一样,不慌不忙。 虽然沉稳,在崔禧眼里却是死气沉沉,了无生趣。 她才不要齐恕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呢,薄情寡义,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的。 崔禧一撇嘴,第三次丢了个雪球过去。 “别闹了。”齐恕慢慢走过来,眉毛低低压着,看起来有些生气。“过来,把衣服披上。” 说着齐恕就要弯腰去解开崔禧之前绑在他腿上的衣服。 “哎哎哎!不准解!” 崔禧举着白白一只雪球威胁说,“你敢解下来试试?解下来我也不穿,哼!” “你.......”齐恕有些头大,朝着崔禧的方向招了招手,软了语气说道,“好了,别闹了,回来。” “嘿嘿。”崔禧狡诈地一笑,趁他不备,又丢一枚雪球过去。 然而齐恕虽然人看起来冷峻镇定,波澜不惊的,可他多年的武功终究是没白练了,身手矫健的厉害,仍旧是一偏身就躲过去了,哪里轮得着崔禧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能打得中。 崔禧懊恼地跺了跺脚,齐恕仍旧慢吞吞走过来。 “你就不能......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啊,呆死了。” “嗯?”齐恕不明白崔禧的意思。 崔禧心里却又有了主意。 这次她不再是一个雪球一个雪球往齐恕身上丢了。 要玩就玩点大的,于是她跑远了些后便假装跑不动了,叉着腰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齐恕果然没有疑心,慢吞吞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把崔禧从地上拉起来。 正在此时,崔禧趁着齐恕刚刚伸出手的时候,把自己两只手并作一块儿,往雪层中一插,铲起一大捧雪来,劈头 盖脸扬到齐恕脸上。 这次任齐恕身手如何矫健也躲不开了。 齐恕慌不迭后退了两步,伤腿没站住,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腰跌在地上。不等他找到重心站稳脚步,那些被崔禧扬起来的纷纷扬扬的雪便哗啦啦撒了他一身。 “哈哈哈哈哈!”崔禧见到齐恕这副狼狈样子,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齐恕恼火起来,伸手就去抓崔禧。 崔禧敏捷地跳开。 这次齐恕终于追她来了。看样子是被她气得不轻,嘴巴紧紧的闭着,眼睛又大又圆。这样子多好看,比之前那副呆呆的死人脸好看多了,起码有了人群。 崔禧嬉笑着,趁齐恕还没追上来,又迅速蹲下身捧起一捧雪来。 齐恕立刻停下脚步,威胁说,“你敢!” “昂!我不敢喽。”崔禧狡黠地一笑,丹凤眼平添一分妩媚,几多算计。说着就捧着雪往齐恕身前反攻回去。 齐恕眉头一皱,终究还是后退了几步,慌张起来,“你要是再敢往本王身上撒雪,本......” 崔禧才不怕他,一挥手,又是漫天一场雪雨。撒完了就赶紧跑,跑远了才敢停下来回头看,而齐恕仍旧保持着训话的姿势,站在雪雨里,白发苍苍。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误伤崔禧 这一回齐恕终于发怒了,眼一瞪,牙一咬,一瘸一拐就跑上来追崔禧。 崔禧轻灵地跑在前头,还时不时挑衅地回头笑一笑。 “站住!”齐恕的伤腿虽然快要痊愈了,甚至只要他留意一点,走动的时候旁人几乎都看不出他受过伤。但是跑起来多少还是不方便。 崔禧在前面跑的很轻松,“追我呀。” 说着弯腰捧起雪来,又丢过去,一双小手冻得红扑扑的,脸上却笑的欢快。 齐恕气得胸闷,活脱脱一只落入陷阱的老虎,被站在陷阱边上的猎户用棍棒逗弄着,不过是徒劳反抗着,除了咆哮和挠空气什么也做不成。 齐恕头上又中了一个雪球之后,眼珠一转,便在唇边勾出一个邪邪的笑来。 待崔禧又跑出两步要回头欺负齐恕的时候,突然发现齐恕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刚刚追得还挺快,怎么现在看上去,腿瘸的更厉害了。 崔禧愣了愣,把手里的雪球攥了攥,没有扔出去,只好奇又担心地盯着齐恕的腿看。 果然,齐恕的腿似乎真的是越来越瘸,几乎是要跌倒的样子。 “哎哎,等等!” 崔禧忙喊住他,“先别动,你的腿怎么了?” 该不是病情加重了?都怪自己,只顾着玩乐,却忘记了齐恕伤势在身。 心中的愧疚感立时让她跑了回去,扶住齐恕,“没事吧。” “哈哈,看你还哪里跑!”齐恕反手就握住了崔禧的手腕 ,把人拉进怀里。 “你!”崔禧气得鼓起腮帮子,抬起腿瞄准齐恕没有受伤的脚狠狠踩下去。 齐恕吃痛,忙把脚收回来,然而那条伤腿撑不起两人的重量,一个趔趄,两人便双双倒地,一头栽倒在了半膝深的积雪里。 “哎!” 崔禧被齐恕压倒在了身下,忙把齐恕从身上推开,手忙脚乱爬起来。 齐恕哪里能让她再跑了,伸手在雪底下摸了摸,摸起一块石头来,瞄准了崔禧的腿,一指弹过去。 “哎呦!”崔禧一声惨叫便跌倒在地。 得亏是这一幕没有旁人看见,不然指不定要怎么骂齐恕,亏他也下得去手。 齐恕却全然不知,一张脸倒是不再冷冰冰毫无表情了,满眼都是得意,“现在逃不了了吧?” 崔禧坐在地上,捂着小腿,眉头紧皱。 她是想帮齐恕开心一点,逗他欢心,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一点也不懂乐趣,似乎连追逐打雪仗在他眼 里都是为了输赢。 眼看着齐恕往她这边走过来了,崔禧反倒掉转过脸去,只给他留一个背影,“哼!” 齐恕微微一怔,不明白崔禧又是为什么生气。 这时候大雪已经停了,然而寒风仍旧在苍茫的天地间疾疾奔跑,呼啸而过。 “哎。”齐恕软了语气对她说,“起来,该回去了。” 崔禧抬头看了眼天色,确实是越来越黑了。这原本就是松林,远离营火,若是天真的彻底黑下来,他们回去的路上还不一定出什么岔子。 想到这儿,崔禧便最后揉了揉腿,也从地上爬起来。 齐恕想要上前扶,却被崔禧推开。 崔禧一个人自顾自走在前面。齐恕在后面跟着。 高邑在营帐一直不见他们回来,便领着人循着足迹骑马来寻,结果看到两人在松林里一前一后,同样都是一瘸一拐的。 “哈哈哈哈!怎么了?” 高邑大笑,走到崔禧身前问道,“你的腿怎么伤了?小两口还真越来越有夫妻样了哈哈哈哈!” “谁跟他是小两口!”崔禧呛声。 高邑困惑地摸了摸脑袋,问后面跟上来的齐恕,“怎么她又生气了?” 齐恕脸色也阴沉着,没有回 答。 不过高邑倒是自己注意到了崔禧绑在齐恕腿上的大衣,又多嘴一句,“你把她衣服抢了?可别跟我说她的腿也是你打伤的。” 齐恕顿住脚,头也不回地回答一声后继续往前走,“我没抢她衣服。” 没反驳第二句,看来崔禧那丫头的腿还真是他弄伤的。 高邑驱马走在他身旁,啧啧有声,“大哥你这可够厉害的,还真把她打伤了?” 齐恕抬头看了眼前面走路还有些不顺畅的崔禧,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说,你这......” 高邑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有点儿进展,你怎么就......大哥,要我说,你是真不懂女人。要换了我,不出半个月,保证把崔禧这丫头给收服了,保管是服服帖帖。” 齐恕偏头瞥过去一眼,“闭嘴。” 不过高邑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齐恕也发觉自己好像确实是有些太不解风情了。要不......哪天他也去像陈庆请教一番?听说陈庆在讨好姑娘方面可有一手。 后话如何切不论。 至少这一晚,齐恕没能睡进温暖的马车里去。 崔禧上了马车就把马车厢的车门一关,门闩一插,任齐 恕在外面说什么她也不开。 而齐恕因为之前把崔禧的腿打伤了,也觉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更不好意思责骂,强逼崔禧开门。 于是这天晚上,全军所有的副将都亲眼目睹了他们的统帅被关在自己的马车外面的窘状。 齐恕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望他们这边瞟过一眼,副将们赶紧调开视线,交头接耳大声讨论起军队事务来了。 齐恕冷了冷脸色,放弃了进马车睡觉的想法。 “高邑!”齐恕喊道。 高邑嘿嘿走过去,“怎么样?进不去了?哈哈哈哈!” “闭嘴。”齐恕清了清嗓子,“今晚多铺一张床。” “哎。” 高邑听了这话,回身打个呼哨。 那帮副将仍然在假装看不见齐恕被拒之门外,仰着脑袋谈论今晚的月色真好。 “这帮家伙。”高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来,瞄准了军需官的脑袋,狠狠丢过去。 那石头砸在军需官的头盔上,还弹飞出去好几尺。 军需官孙伍捂着脑袋回过头来。 高邑骂道,“没长耳朵呢!赶紧回去多弄副铺盖来!” “嗯?”孙伍脑袋瓜转的快,偏偏情商不怎么高,“今晚王爷要跟我们一起睡?” 第二百一十四章 旧友造访 “哈哈哈哈!”高邑大笑起来。 那帮副将终于也没忍住,也都扑哧一声笑出来。 高邑笑够了,清清嗓子喝止他们,“笑什么笑?不就是被媳妇赶出来了,你们以后娶了媳妇还不如这个呢,哈哈哈哈!” “闭嘴!” 齐恕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堂堂摄政王,竟然连自己曾经的侍读丫头都收拾不了,还谈什么统率三军! 齐恕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眼,又喊一声,“开门!” “砰!”门后的人非但没有给面子的把门打开,反而直接丢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在门上砸出个不小的动静来。 “哈哈哈哈!”高邑捧腹大笑,搂住齐恕的肩膀便把人拉开了,“小媳妇脾气还不小。走,咱先给她时间缓缓,二弟带你去我的帐子,今晚咱们哥几个一起睡,管这小娘们儿干什么。” 崔禧一个人在马车里,坐在床上,仍旧气鼓鼓的模样,狠狠捶了一把床。 “小姐?”瑶枝很快赶了过来,发觉门是关着的。 “干嘛!”崔禧没好气地说。 瑶枝说,“小姐姐,你把门开开,我送药来了。” “不开!” 崔禧本来就来气,正好借着这个由 头不喝药,怎么肯再开门。 瑶枝又说,“小姐,你开开门,我有话要说。” “不开!”说不开就不开。 崔禧翻个白眼,谁知道齐恕是不是藏在她身后。 门外的瑶枝左右看了看,神情颇是紧张不安,似乎是有什么话要私下里才能说。 “小姐,你开开门,瑶枝有要紧事找你。” “不开不开。”崔禧挽起裤腿,揉着自己还有红印的小腿肚子,心情烦躁的很。 “小姐。” 瑶枝终于肯小声把秘密说出来了。 “小姐,是沈啸林神神医来了。” “谁?” 崔禧一愣,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忙跳下床去,趿着鞋子跑到门边,趴在门上问道,“你说谁来了?” “沈啸林沈大夫。”瑶枝又重复了一遍。 崔禧这才拿掉门闩把门打开,走出去环顾一周,疑惑地说,“人呢?” “在后面呢。” 瑶枝推着崔禧进了门,把门关上方才敢说,“陈庆大人把他拦下了,不叫他到前面来,说万一要是被王爷发现了,恐怕性命难保。” “嗯?他是犯什么罪了吗?” 瑶枝摇摇头,叹气道,“不是犯罪,是怕王爷......怕王爷吃醋 。” 崔禧脸颊染上酡红,娇嗔一声,“他才不会吃醋呢。他心里根本就没旁人。”别的不说,她这小腿可还疼着呢。要是那个家伙真的喜欢她,怎么可能会下这么重的手。 “哎。”瑶枝看到崔禧呆呆傻傻的模样,在崔禧面前挥了挥手唤道,“小姐?” “没事。”崔禧回过神来,说,“带我过去。” “去哪?” “当然是去找他呀。”沈啸林这趟过来恐怕也是有什么要紧事跟她讲吧? 瑶枝却有些紧张,小声问道,“可是,如果被王爷发现了......” “管他呢,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他管得着吗?” 瑶枝摆摆手,解释说,“我的意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王爷讲一声......你想啊,这里可是军队呢,那么多人看着。人多口杂,难免王爷会知道。所以,我们要不要先去跟王爷说一声?要是不跟王爷讲,偷偷跑去跟他见面的话,被王爷知道就惨了。” “说了不用管他。”崔禧行得正坐得正,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斜,打头走在前面,半点也没有要掩饰的样子。 倒是瑶枝跟在后面,低着头,一颗小脑袋总是左顾 右盼,谨小慎微的样子,一见便是做贼心虚。 高邑正巧从帐子里出来方便,抬头就看到了她们两个人往后面去了,不由锁紧了眉。 “怎么了?”齐恕和孙伍几个人看到高邑在帐口站了好久总往一个方向看,也跟出来,抬头往他看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然而夜色已深,崔禧和瑶枝早已走远,只余一个模糊的轮廓 “没事儿。”高邑嘿嘿笑起来,“刚刚看到雪地上好像跑过去一只狐狸。” “狐狸?人气这么重的地方能有狐狸?”孙伍用肩膀头装装高邑,笑道,“别是狐狸精吧,哈哈哈哈哈!” “嘿嘿,别说,还真是个狐狸精,那小腰儿晃得我眼睛都晕了,哈哈哈!” 他们在那嘻嘻哈哈开着玩笑,齐恕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抬头望了眼远处他的四轮马车。上面的灯倒是还亮着,可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难道崔禧人不在里面? “哎!看什么呢!”高邑伸出胳膊把齐恕勾过来,“老子要去方便,你们一个个跟出来干什么?还要看着我撒尿怎么着?都给我回去睡觉!王力勇,拿我的弓箭来,我看看能不能把那只狐狸弄回来给我 大哥做顶帽子。” 高邑一通话把几个人都糊弄过去,关上了帐门,把那把玄弓往身后一背便立刻往崔禧她们的方向追去了。 现在月黑风高,崔禧要是这时候赌气离开营地出走了,怕是走不出多远就得被荒野里的野兽给撕了。嘿,他们小两口也是,都多大的人了,都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赌气。 不行,他得趁着还没出什么大事,先把崔禧给追回来,到时候能不能哄好,他的大哥和这个小嫂子能不能和好如初可就全在他了。 只是这回高邑是想多了。崔禧再不济也不至于傻到在荒野里头一个人瞎转,不过是去后面的辎重部队找自己的旧友沈啸林罢了。 很快崔禧就到了瑶枝所说的地点。 陈庆正在这里等着。 “沈啸林呢?”崔禧上前问道。 陈庆往旁努努嘴,见没人出来,便低头往地上看了眼,一脚踢飞了一颗石子过去。 树后面的人听到动静,这才走出来。 “崔禧。”沈啸林依旧一身白衣,脸上挂着温温浅浅的笑。 “沈啸林!”崔禧欣喜地跑过去,在两人相隔一尺的地方停下,仰面问道,“你怎么来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圆谎 “路过这里,听说你在,就来看看。” 瑶枝听了,困惑地抬起头来,与陈庆对视一眼,倒是没有插话。因为之前崔禧没来的时候,沈啸林明明说的是他是听说崔禧在这里,才大老远追上来的,怎么现在...... 陈庆往瑶枝身边靠了靠,用手指侧面敲了敲瑶枝的手背,提醒说,“不该说的,我们就别多嘴了,不然.......”陈庆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不过瑶枝却已经听了个明白,要是告诉崔禧,这个沈啸林是听说崔禧随军出征了,担心她出事,便急匆匆穿越大半个大**来见她的话,万一崔禧被他感动了,两人因此暗生情愫,那可就麻烦。 瑶枝决定对此缄口不言。 那头崔禧和沈啸林两个人面对面,相逢有惊有喜,然而,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其是崔禧,现在她的身份可以说是准王妃了。 如果再这么跟人不清不楚地待着,似乎也说不过去。 两人相对无语。 “那个......”崔禧尴尬地撩了撩发烧,说道,“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刚刚过来。”沈啸林说,“我想你们可能缺少大夫。” “吃了吗? ”崔禧把人引到近处,吩咐说,“瑶枝,叫伙夫找些吃的过来。” 等把人领到灯光下,崔禧这才发现沈啸林两鬓的头发已经白了许多,明明一个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人,竟然已经华发丛生,如何不叫人感慨。 “你有白头发了?”崔禧的语气有些心疼。 沈啸林笑了笑,摸摸了自己鬓角的苍白色长发,说道,“没事。是我炼药的时候,误服了丹药。” “哦。”崔禧眼眸微微一暗,心中叹息。她不傻,知道沈啸林这么说,无非是想减轻崔禧心中的愧疚罢了。只是......崔禧确实不敢蒙受沈啸林的情谊,她虽然时常嘴硬,可她对自己的心还是了解的,她......她喜欢的确实是那个话不多,样子又蠢,脾气又大,还倔驴一样固执的家伙。因为那个家伙虽然话不多不假,可为她做的却不少;脾气大不假,可自己一样只管顶撞她,恃宠而骄,只管有恃无恐,知道他必然舍不得伤害自己。只不过,他有时候总是太不解风情,甚至不解人情世故倒让她有几分头疼。可这也恰恰是那个家伙的可爱之处不是吗?只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护她,冷冰冰的示 好,笨手笨脚的讨好。 “唉.......”崔禧叹了口气。 沈啸林听在耳,便问说,“怎么了?” “没事,想到些旧事罢了。” “对了,”崔禧问道,“你来之时,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嗯?” 崔禧说,“就是敌军啊什么的。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沈啸林摇摇头,眼中尽是柔情,“怎么,在军队呆了这段日子,还真有些军人的样子了。” 崔禧也扑哧一笑,“你不知道,我们今天下午刚刚被偷袭过,由不得我们不警惕。你轻功好,兴许白天的时候可以帮忙打探。” 沈啸林点点头,躬身行个礼打趣说,“乐意效劳。” 两人的互动正好被藏在暗处的高邑看见了。 高邑一直在边疆,即便后来回到京城那半个多月也都是在处理军务,没有与沈啸林碰过面。以前倒是听齐王府的下人们偶尔说起过,如今看来,面前这个白衣秀士,八成就是那些下人嘴里,差点把崔禧从王府给拐跑的飘渺神医沈啸林了。 高邑摸了把下巴,不打草惊蛇,一俯身,仍旧躲在暗处,仔细听着。亏他原来以为自己是来救人,把出走的崔禧平安带回马车去,顺便 拯救一手小两口的磕磕绊绊的婚姻,怎么突然风口一转,竟成了捉奸的了?这要是有了证据,恐怕他非但不能调和崔禧和齐恕小两口的矛盾,反而是要拆了这桩姻亲啊。 高邑晃晃脑袋,不相信崔禧会真的做出半夜幽会情夫这种事,更何况,还有陈庆和瑶枝在这儿呢。陈庆这小子可不会吃里扒外,眼看着自己家里的王妃被人拐跑了吧? 果然高邑很快就发现崔禧和这个白面书生,气质看上去颇为儒雅的年轻人之间的举止半点也无狎昵,甚至两人好像还刻意保持着距离。再仔细一看,明明是那个叫沈啸林的看向崔禧的眼神更加情深。 “嘿嘿。”高邑咧嘴一笑。如此情形看来,多半是那个沈啸林对崔禧有意,而崔禧却时刻与他保持着距离,还行,自己这个小嫂子还挺钟情的。早就说了,她跟齐恕两人眼里的情愫不是装出来的。 高邑多待了一会儿,见崔禧并没有独自出走,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放心地折回去了。 只是等他回去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齐恕正往这边赶来。 这可不好,虽然,高邑他能看得出来崔禧跟那个小子是无辜的,可是他到底是旁观者清 ,若是这会儿让齐恕撞见他们三个在马车那边悉悉索索地凑在一起瞎说话,谁知道齐恕会怎么想? 万一齐恕到时候一个没忍住,直接叫人把那个沈啸林给拖出去砍了怎么办?这里可是军队,几万人在这儿呢,到时候就算是沈啸林这小子真如江湖上传说的那样轻功举世无双,恐怕也得在天上就被射成筛子。 “大哥!”高邑想到这里,眼珠一转,便打定了主意。他得帮崔禧一帮。 “怎么了?”齐恕显然是来找崔禧的,身后还跟着一帮人,手里都举着火把。看样子,得亏是齐恕注意到高邑先前盯着崔禧看了,知道高邑在前头看着崔禧,所以没有太慌张。不然只怕不是今晚所有人都没得睡了,全军满荒野里找崔禧。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齐恕问道。 “哎。”高邑嘿嘿笑道,“别急,人没跑呢。” “人呢?”齐恕正要推开他,继续往后找。 高邑连忙说,“在后面呢。估计是伤心了,找瑶枝那丫头诉苦去呢。” 这话半真半假,饶是齐恕也不得不信。 果然齐恕脚步停了下来,大概又想到自己白天时候打伤崔禧的事了。“那她......她还在哭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自投罗网 高邑不好意思跟齐恕说实话。 崔禧哪里是哭呢?人家去找老相好,高兴还来不及呢。谁为他哭呀。 “那个,是有点伤心。”高邑撒谎也不脸红,说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没什么事儿呢。” 高邑把齐恕拉上,两人一起往回走,说道,“她们两个姑娘说些私房话,咱们大老爷们儿就别过去凑热闹了。” “只有他们两个?”齐恕莫名问了这么一句。 高邑脸上一僵,好在反应也还算快,嘿嘿笑了声,“都这么晚了,不是她俩,难道还有第三个人不成?孤魂野鬼还是狐狸精啊?嘿嘿。” 齐恕对他还是信得过的。 然而,不等高邑的心落回到嗓子眼,他们俩个人就被身后的声音给叫住了。 “哎!”是崔禧在喊。 崔禧慢慢走过来,狐疑地盯着齐恕看了看,问道,“你怎么在这?” 高邑忙替他回答说,“怕敌军滋扰,出来巡视巡视。” 这个理由说服力有些低,且不说远处的巡逻岗哨都好好的挑着灯笼巡视着,就算是真的没人巡逻,那总也轮不到齐恕和高邑这两个统帅的人亲自出来巡逻吧? 崔禧踮着脚尖往他们俩身后看了看, 看见了正散去的那伙人,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齐恕也不说谎,实话实说,“是。” “你以为我走了?”崔禧偏着头,手里捏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摇了摇,古灵精怪地望着齐恕的眼睛。 齐恕别开脸,拒绝回答崔禧这个问题,扭头就往回走。 “等等!” 崔禧又叫住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你这么老实,那我也不能瞒着你。” “沈啸林过来了。” 齐恕略一沉眉,看了看高邑,然后又看看崔禧。 高邑使劲摇着头,终究还是在齐恕锐利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瞪了崔禧一眼,扬长而去。 “他怎么了?”崔禧心里疑惑。 “不去管他。”齐恕问道,“你刚刚说是谁来了?” “沈啸林。” 崔禧背着手,往旁边装满粮草的牛车上靠了靠,说道,“他自己跑过来的。说是路过这里。然后......” 崔禧望了齐恕一眼也有些不是很好意思。 虽然她自认自己跟这个沈啸林没什么太暧昧的关系,可是……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清不楚。尤其是在王小林嘴里,就差说他们两个情投意合,在莲花村就私定终身了。 崔禧有些犹 豫。 然而这分犹豫更带给齐恕一丝不好的猜忌。齐恕心中升起一丝愠怒,问道,“所以呢,他说什么?” “他说……要留在这里,当军医。” “他想的美。” 齐恕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一个觊觎崔禧的人,还妄想自己能把他留在身边?简直是痴心妄想。 “哎。” 崔禧有些不太乐意了。 “人家也是好心,万一到时候打起来,真的有人受伤了怎么办?呸,是肯定会有人受伤呀。尤其是万一,万一你受伤了,留他一个神医在身边,不是更好吗?” 齐恕正要训斥的话到了舌根便停住,低头望着崔禧,语气和缓地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啊?”她刚刚说什么了? ...... 崔禧满脸黑线,她刚刚只顾为了能让齐恕把沈啸林留下来,也没留神自己都瞎说了什么胡话。 “那个......我是说......”崔禧吞吞吐吐。 “他留下可以。” “哎?” “哎什么哎。”总是一副蠢样。 齐恕睨她一眼,说,“不过他只能跟其他随军大夫住在一起,不得私自到前军来。” “好!”崔禧欣喜地答应下来,扭身就要 往回跑。 “你又做什么去?”齐恕捉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下来。 崔禧说,“我去跟他说一声呀。” “不用了。”齐恕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我会派人跟他说清楚的,不用你再多跑一趟。” “不用。不远,呐,你看,就在那儿呢,我去说一声就回来。” 崔禧没跑出两步又被齐恕给捉了回来,“没有两步也不用你去说。” 齐恕脸色铁青,真不知道哪个沈啸林到底有什么吸引力。他现在一看到崔禧一脸欢欣地往后跑就觉得胸闷。 “跟我回去。”齐恕阔步走在前头,崔禧跌跌撞撞被他牵着走。 “哎,慢点!” 崔禧手腕被握得疼了,脚下更是没了方寸,一脚过去,踩住了齐恕的鞋跟。正巧这时候地上的积雪滑得厉害,两人一前一后噗通噗通双双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远处巡逻的远远望见了,哈哈大笑,正要跑过来嘲笑一番,提灯笼一看,竟是崔禧和齐恕,吓得赶紧收起了笑,互相敦促着逃开了。 而齐恕更是一下子火冒三丈,自打从娘胎里出来,还没出过这种糗。 “干嘛!”崔禧也不怕他,撇撇嘴哼道,“我又不是故意 的,谁叫你走那么快。” 齐恕吃了个哑巴亏,只得咬咬牙自己爬起来,扑扑身上的灰,然后一扭头,崔禧还坐在地上,甚至恬不知耻地伸出了手,等着他来拉。 齐恕又气又想笑,把眼尾梢往下一落,仍旧回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这才伸手把崔禧拉起来。 “这还差不多。”崔禧拍拍手,扫落身上的雪,大摇大摆走在齐恕前头,还不忘回身吆喝一声,“愣着干嘛,跟上啊。” 齐恕无奈地摇摇头,缓步跟上。 等回了马车上,崔禧开门看到的便是满桌的点心和一碗仍旧热腾腾冒着热气的药汤。 “这是......” 齐恕望了眼桌子上的药,解释说,“这是刚刚瑶枝端过来的,让你趁热喝了,免得明天病情加重。” “昂。”崔禧心里偷偷一笑,嘴角微微扬着。这个齐恕,说谎都不会说,明明瑶枝刚刚一直和她在一起呢。 “这些点心呢?”崔禧一定要揭穿他,让他非要傲娇,“也是瑶枝送来的吗?” “那倒不是。” 齐恕说,“这是高邑吩咐让做的。他说你今晚没怎么吃东西,就叫人给你做了这些,免得夜里饿。” “昂。” 第二百一十七章 看不见的关心 崔禧点点头,随后又叹息一声,把眉梢和眼角都垂落下来,假装失落。 “怎么了?” 齐恕关切地问道,“嫌这些不够?” “我是在想,连瑶枝和高将军都知道为我做些什么,怎么某个人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齐恕哑巴吃黄连,自作自受了一把,不好吭声。 “快些吃吧。吃好了该睡了。” “哦。”崔禧看了眼兀自宽衣解带的齐恕,把筷子放进嘴里咬了咬,她还真不信了,对齐恕来说面子就那么重要?偶尔伏低做小一回能死呀? 崔禧越想越觉得气,索**不吃了。待回到床上的时候也是背对着齐恕。 这张床定制的大,莫说只是睡了崔禧和齐恕两个,就是中间再放一个高邑都放得开。更何况现在崔禧为了躲齐恕几乎把自己挤进木墙里去了,更是导致两人中间空出一个巨大的空缺来,任齐恕如何反应迟钝也该明白崔禧是生气了。 兴许,自己真的需要做些什么?陈庆曾经说过的话又在齐恕耳旁响起,有时候女人想要的不是什么珠宝金银,亦不是嘘寒问暖,而是“重视”二字,仅此而已。 到了第二天,崔禧在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被晃醒了。身边的人早已经起床不知所踪。崔禧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还说不上太亮,东方红彤彤的太阳大半还在地平线下,只露出来小半个脑袋点着了云霞,照彻了北境的莽荒大地。 几万人的军队又浩浩荡荡往北开进。 崔禧把脑袋从马车里伸出来,极目朝前方看去,齐恕骑着白马,走在前头,跟高邑一起似乎是商量着什么。 “你真说那些点心是我给准备的?”高邑握着缰绳哈哈大笑,身下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回应。 高邑拍了拍枣红马的脖子,对齐恕说,“大哥,你这可是真大度,把自己的功劳都往旁人身上推。可不能怪她疏远你,都是自作自受。” 齐恕人在马背上随着马踏步的步伐轻轻摇着,眼睛半眯,像是在沉思些什么。 高邑又说,“下回啊咱真别这么干了。旁人都是恨不得把功劳都往自己头上揽,您这,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可不行。远的不说,就说那个孙伍吧,咱们昨天不是在那施粥吗?嘿,那孙子看中了一个美妇,结果端着碗就过去了,跟人说,是他是军需官,见难民这么多,于心不忍 特地跟主帅说把队伍停下来,好分他们一两口吃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群人对他可都感恩戴德。我估计等他们南迁到了那座城里住了脚,落了户,说什么也能给他修座庙。呸,这小子。” 齐恕听了也露出个笑来,问道,“那个女人呢?跟他到行伍里来了?” “那不能。”高邑嘿嘿笑道,“这里可是军队,不是商队,怎么能带家眷呢,哈哈哈!” 齐恕眼神一凛,高邑忙说,“咱这不是情况特殊嘛,嘿嘿。” “唉。”高邑心中也叹口气。高邑这一趟出来也把家里的老爹带上了,安插在了炊事营那边。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趟出京城几乎就注定了要与京城的小皇帝撕破脸了。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一行便是一场决战,不光是与穆丹国先锋,更是与大**的决战。若输的厉害了,则就此殒命,荒山为冢,野木为坟。若是小赢了一场,攻下了遂州城,则勉强有了块立足之地,可以割据一方。 不过......高邑看了齐恕一眼。齐恕自从他们出发以来,就一直没有担心过的样子。 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怕自己棋差一着? 高 邑虽然心有疑虑,不过对齐恕的能力多少还是有信心的。 最让他担忧的,或者说,让他觉得齐恕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处理和崔禧的关系了吧。 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的,明明收拾手底下这些兄弟的时候精明又能干,任是多刺头的人也能收拾个服服帖帖。可到了崔禧身上,似乎就什么主意都想不出一个来了 高邑转了转眼珠,替齐恕想了个主意出来。 “她不就是怨你没能关注她吗,你多留神一下她想要什么。然后等时机到了,就来个雪中送炭,保管她到时候眼泪一热也给你来个投怀送抱。” 齐恕若有所思,点点头,两人继续并肩而行。 然而,走出去不过百米的时候,齐恕终于又开口了。 “可是”齐恕说,“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 高邑摸摸了下巴,问道,“她有没有说过自己想要什么?衣服?零嘴?或者首饰什么的,总该有一样是她想要的吧。反正你多准备些这个,到时候,等她诞辰的时候往她跟前一送,保管......等等。” 高邑停下来他的滔滔不绝,插嘴问道,“你可别跟我 说,你不知道她的诞辰是什么时候。” 齐恕轻咳了一声,不作答。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高邑吃了一惊。 齐恕这个家伙手底下的情报网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别说是崔禧了,恐怕连穆丹国首领锪尔漷的生辰八字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他居然会不知道崔禧的诞辰,那就没得说了,只有一个原因——他压根儿就没关心过这个。 “你这可就有些心大了。”高邑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转头喊道,“王力勇!过来!” 王力勇驾着马铎铎跑上前,拱手听令。 “去把那个,瑶枝带过来。”高邑说,“记得客气点,别又跟上回似的把人吓哭了。又不是捉犯人。” “是。” 王力勇很快就把瑶枝领了过来,高邑回头望了望,见崔禧没有从马车里出来,便小声问道,“你家小姐的诞辰是哪天还记得吗?” “啊?” 瑶枝抬头看了看高邑,又看看旁边一脸冷漠,却又似乎在仔细聆听着的齐恕,小声回答说,“小姐是冬天里生人。” “哎呀,怎么还吞吞吐吐的。我要知道她什么时节生的干嘛,要具体的,哪一天哪个时辰?” 第二百一十八章 坦白 瑶枝吓了一哆嗦,回答说,“十月初六,卯时生的。” “早这么痛快不就得了。”高邑嘱咐说,“回去吧,记得,切不可把今天这件事说给你家小姐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高邑看到瑶枝被往王力勇带远了才放心跟齐恕说,“腊月初八,听清楚没?” “嘿嘿,腊月初八。今天是九月多少来着?二十七了吧?还行,就快到了。不早也不晚。”高邑说,“到时候我们估计也就到遂州了,你要给她送些什么还有些时日准备。” 齐恕脸上疑云未消,日子知道了归知道了,可是崔禧的脾气.......他实在也是拿捏不准,不知道这个丫头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崔禧脾气跟他还有那么一点想想都是属闷葫芦的,有什么话也不肯说开了,心里怎么想的全靠别人猜还行。 “要不......”高邑也没了主意,“要不还是问问那个沈啸林?” 此话一出,齐恕立刻就把眼睛瞪过去了。 “嘿嘿。不过我觉得那个小子歪门邪道挺多的,肯定比你懂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是吧?” 这个他倒是没有说错。 就在 此刻,在他们身后,崔禧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眼下往队伍后面找去。 齐恕是说过不准沈啸林到前面来找她,可是没说不能她主动去找沈啸林不是? “沈啸林!”崔禧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虽说她对沈啸林确实没有心动的感觉,可是真的说起来,沈啸林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正懂她,而她也愿意与之谈话的人了。 好多事崔禧都只能和沈啸林说。跟齐恕不行,跟高邑不行,跟陈庆,王小林亦或是瑶枝,更不行。因为在齐恕面前她总是束手束脚,以前是因为害怕齐恕。现在同样也是害怕,怕齐恕会突然抛弃她。 所以在齐恕面前,崔禧虽然敢偶尔使些小性子,可是并不敢真的把真实的自己表露出来。她喜欢齐恕宠她,也愿意在齐恕受伤的时候安慰照顾他,可是,坦诚相待却是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陈庆,王小林和瑶枝虽然都可以算是她的好友,但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一道鸿沟的,主仆之间的鸿沟。即便是大大咧咧的王小林有时候都会谨慎地对待两人身份的差异,遑论崔禧自己。 她唯一能够说心里话 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沈啸林了。 “你找我?” 崔禧正沿着车队仔细寻找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沈啸林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沈啸林正坐在堆得高高的粮车上,旁边还坐着王小林,正眯着眼笑嘻嘻在上面跟她招手,“小姐,上来呀!” 崔禧莞尔一笑,轻快地跑到牛车前面爬上去。 沈啸林伸出手拉她。 “第一次上来吗?”沈啸林微笑着说。 “嗯。” 崔禧在轻轻摇晃的粮车上坐稳了,放眼望去,远处是一望无垠的旷野,更远是连绵不绝的群山,都是雪白一片。而他们的队伍就像一条长龙写意地游走在这幅白色的画卷之上。 “好美......”崔禧展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才发现对面的粮车上坐着陈庆和瑶枝。 “他们怎么坐一块儿去了?” 瑶枝看到崔禧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慌忙就要挣扎着脱开陈庆的胳膊,陈庆则在嘴里叼着一根树枝,搂住了瑶枝对崔禧摆摆手打招呼。 “哈哈哈。” 崔禧坐下来,惬意地晃了晃腿,说,“你们还真会挑地方,上面好玩多了。” “是吧?”王小林懒洋洋侧卧着 ,抢功说,“这宝地可是我先发现的。” “哼!”崔禧轻捶他的胳膊一下,“就不怕把下面的粮草压坏了呀?” “没事儿,这辆车拉的是马草,压不坏。再说了,路上有的是野草,这就是备用的,还不一定能吃呢。”王小林往前爬了爬,说道,“就是辛苦这头牛喽,白拉一趟。” 崔禧也扭头看了看,前面那两头老黄牛身上托着长长车辕,一步一步走得敦实。 “我们在这上面,它们不会拉不动吧?” “没事儿~”王小林躺平了,浑不在意地说道,“我们底下这么些马草看着是挺多,可都是晒干了的,我一个人能扛三麻袋呢,累不着它。” “嘿嘿,累死了正好吃肉。”王小林笑得阴险,口水差点流出来。 “滚呐!”崔禧毫不客气地上去又是一记粉拳。 沈啸林在旁边也轻声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只小木鱼来给她。 “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呀?”崔禧好奇地拿在手里看了看,这只小木鱼好像是枣核一类的果壳雕的,小小的一只,表面被打磨的十分光滑,还上了漆,后面一个小孔穿着一条细细的红线。 “一个得 道高僧送给我的。” “你还去寺庙了?”崔禧把那个小木鱼呆在手腕上,抬到空中晃了晃,“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 沈啸林说,“我自处去逛,确实到过一个寺庙,在山上。” “和尚嘛,都是骗人的。”王小林插嘴说,“我们那儿上回还碰着一个和尚呢,身后跟着一个小徒弟,碰着碗挨家挨户讨吃的。我看他们也不缺手缺脚,怎么就不能自己种块地?再不济也不至于要饭吧?” “那叫化缘!”崔禧白了他一眼,“再说了人寺庙有自己的菜园呢。” 沈啸林说,“那个高僧跟我说,我很适合留在他的庙里。” “你?”崔禧和王小林异口同声。 沈啸林却苦笑一声,“他还跟我说了很多,我倒是真想在庙里呆下去。” “那可是要剃头发的。”王小林阴险地笑了笑,“不过剃了也行。你现在的头发再不剃,怕是过两天就全白喽!” 这次崔禧都懒得打他了,也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沈啸林的头发,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呀?” “我喜欢齐恕。” 崔禧说,“而且,他应该也很喜欢我。虽然他很蠢,脾气还差。” 第二百一十九章 鸿门宴 王小林这回也没插嘴,王爷对崔禧是真心的这倒是全王府皆知的事情。不过,就这么当着沈啸林的面讲出来......啧啧,就不怕沈啸林的白头发变得更多吗? 崔禧抱着膝盖,迟疑了会儿继续说,“我来就是告诉你,我喜欢他。然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我知道我这样做好像有点过分哈?”崔禧窘迫地红着脸,说道,“可是我觉得,如果我瞒着你,不跟你说的话,更不合情理。所以......” “当然可以。我知道。”沈啸林说,“我也看出来了。” “很早之前,在莲花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可是,这并不会影响我继续来找你,作为一个朋友。” 崔禧长长呼出一口气,拍着胸脯说,“哦哦,那就好,主要是我怕你......怕你万一到时候想不开,再也不理我了。” “哈哈哈哈。” 沈啸林深情地说,“不会的。我这次来,就不打算再离开。” “那可不行。” 王小林一下子就弹起来,“你要是这么成天这么守着,王爷怎么办?那他不还得被你气死啊?不成不成,这个我王小林第一 个不答应。”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王小林还是懂的。 自家王爷脾气臭,指不定哪天又把崔禧给惹哭了。到时候崔禧跑去找沈啸林诉苦,两人说着说着就情投意合,****的话......不成,说什么也不成! 王小林气鼓鼓坐到崔禧和沈啸林中间把两个人隔开,理直气壮地抱着胳膊,小眼睛在两个人之间瞄来看去。 “不过比起这个,眼下最该担心的还是锪尔漷。” 沈啸林突然提了这么一句,倒叫崔禧疑惑起来了。 “锪尔漷?那是谁” “就是你们此行要对付的人啊。” 沈啸林说,“听说他这次带了十万兵马,就在遂州等着你们过去。” “我们遇见过。”崔禧说,“就在你刚来的时候我们碰见过他们的手下,我们打赢了。” 王小林撇撇嘴,“就是,十万人怎么了,我们还......还五六万呢。” “哈哈哈哈。”沈啸林笑了笑说,“日后恐怕他们还要派更多人过来。,我们是大军开赴战场,他们是以逸待劳,到时候胜负如何,还未可知啊。” “不会输的。”崔禧 相信齐恕,他以前那么多坎都迈过来了,这次怎么会轻易输呢? 沈啸林也安慰说,“但愿吧。我原本想在来之前先去遂州城看一眼,打探一下城里的情况。可是正巧半路上就看到你们了,所以,就来找你了。” 王小林叹气,“那你当初绕着路走多好,还能给我们搜搜情报。五万对十万,这要是打起来......” “怕什么!”崔禧又捶他一记,“齐恕一定会赢的。” “我看他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崔禧好奇地问道,“你见过他?” “今早他来找过我。” “啊?”崔禧大惊,忙追问说,“他没有对你说什么吧?” 崔禧脑海中一下子就蹦出来许多不好的画面,齐恕这个家伙该不是直接拔刀威胁过他了? “他没说什么。”沈啸林缄口不言。 崔禧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不过此后的几天她倒是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成天往队伍后面跑,以来就往粮草堆上爬,然后躺在上面,吹着小风,看着云,日子过得也十分惬意,真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至于齐恕,他似乎对沈啸林也格外放心,并没有阻拦崔 禧往这里跑的意思,大概是因为陈庆和瑶枝他们都在,沈啸林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诱拐未来王妃。 不过坏处也有一个,自从齐恕知道崔禧经常爬到牛车上一人多高的粮草包的时候,专程给陈庆和王小林一人一间厚厚的大衣,叫他们一定给崔禧套上,说是怕上面风大再把人冻着。 崔禧对此嗤之以鼻,她哪有那么娇弱,更何况,队伍里这不是有个神医呢嘛。不过即便是沈啸林也看到了崔禧每次跟齐恕争执不要穿衣服的时候脸上露出来的笑,那明明是带着一点羞涩的任性。用王小林的话来说,叫“当众打情骂俏”。 当然崔禧最后总是当着齐恕的面气鼓鼓穿上,等齐恕走了之后却面红耳赤,羞答答红着脸。 只是,好日子总是过得快,说是白驹过隙半点也不为过。 眼看着他们的行军队伍浩浩荡荡往前开进,到了第六天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传说中被锪尔漷占领的那座遂州城了,小小的一个,在几百里开阔平原以外的天边。 明明看起来一切都平静的很,天清云淡,岁月静好,可是崔禧每次抬头望那座孤城都会觉得心慌,没来由紧着心 跳,好像自己总是行走在路上那轻轻摇晃的粮草包上,亦或是云端。她觉得不踏实。 可是她不敢跟齐恕讲。她怕自己的紧张会传递给齐恕,怕影响齐恕的决策。 队伍在距离遂州城大概还有两百里的地方停下了,选了处两面环水的宽广地域。既可以用宽广的水面杜绝敌军从两翼的偷袭,又给自己留了后路,可以随时撤退,不至于被人一鼓作气出城袭击的时候连个撤退避战的路线也没有。 只是这边高邑正监督着士卒们加固工事,另一面,齐恕却收到了来自对面的邀请,锪尔漷邀请齐恕去参加一次宴会,说是要为齐恕接风洗尘。 这下一下子把崔禧的心揪到嗓子眼了。 齐恕也不敢怠慢,慎重地把所有的副将都召集到帐中商量应对之策。 崔禧是女眷,虽然被军中的人公认为是王妃,见面总是被称呼一声“夫人”。可是她却也不好亲自进去帐中听他们谈论军务。 只能在外面跟陈庆和瑶枝一道站着,心急如焚,却又什么忙也帮不上。 “怎么了?”沈啸林也闻讯赶来。 崔禧像是遇见救星一样,忙跑过去,焦急地喊道,“沈啸林!” 第二百二十章 暗流 沈啸林是从北边过来的,风尘仆仆。 崔禧急切地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陈庆一直找不见你?” “你不会是去......” 沈啸林温浅地笑了笑,示意崔禧安心下来,随后也进了军帐。 王小林和陈庆面面相觑。王小林惊道,“这小子凭什么进去?” 陈庆抱着胳膊说,“我看呐,他跟王爷怕是有什么隐情。”说罢用眼神瞟了崔禧一眼,小声说,“说不定是把夫人给卖出去了也不一定。” “呸呸呸。”瑶枝怨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崔禧却没心思听他们打闹,想要进去找齐恕要个说法,可门旁的侍卫却不肯,“夫人,别难为我们了。王爷的命令,我们也不好交差......” 崔禧只好耐下性子来,在门口等着。 一直到了下午,陈庆他们都吃过午饭提食盒过来的时候,帐子里的讨论仍旧也没有结束。 好在终于有人出来了,沈啸林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神色凝重。 “怎么了?”崔禧忙上前问道,“齐恕要过去吗?” 沈啸林发了会儿愣,兴许是没聊到崔禧如此惦念齐恕额安慰,心中略有几分苦闷,可是转而低头看到崔禧心急如焚的脸,这份 苦闷便被抛诸脑后,仔细回答说,“没事。他不会去的。” 沈啸林对她说,“我昨晚去了趟遂州城的太守府,锪尔漷的人在那。” “嗯。”崔禧稍稍放下心来。 陈庆和王小林则拉了拉沈啸林的胳膊,把人原地转了个圈,问道,“哎,然后呢?发现什么情况没有?” “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开会,商量着布局。” “什么东西?”王小林挠了挠脑袋,诧异地说,“布什么局,要做法事?” 陈庆嫌弃地推了他一把,自己问沈啸林说,“他们是不是打算给咱们设套?弄埋伏呢?” “是。”沈啸林说,“这是一场鸿门宴。” 崔禧却是松了一口气,“幸亏你去了这一趟,不然......”不然依照齐恕那个倔脾气,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说不定就真去了。到时候中了圈套,恐怕插翅也难逃出生天。 沈啸林也点头说,“嗯。现在不用担心了。我跟他陈明了此事,他便不会再贸然过去了。”王小林还在旁边骂,“这孙子还真损,嘴上说什么听闻我们王爷是智勇双全大英雄,他想结识一番。我呸!说的挺大丈夫,做的事儿比娘们儿还不如!” “说什么呢!”瑶 枝嗔怪说,“就你大丈夫。” “我这不是...说那个穆丹人呢嘛......” 陈庆也捏着一把陷入沉思,“对面设下这个鸿门宴,还真没我们想的那么好对付。你说我们去吧,那摆明了是送死。可是偌不去,这反而是给他们壮了军威,好像我们没开战就先怕他三分似的,于我们也有损士气啊。” 崔禧眉头微蹙,喃喃道,“齐恕他应该会有主意的。” 再说另一头,司徒昱调走了齐恕,一个人在京城。 现在可不是当初。他早已经从一个十三岁稚气未脱的少年附庸变成了一个羽翼丰满,真正有权势威严的少年天子。 这一方面归功于他多年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另一方面则更在于齐恕以前对他的帮扶。凡是曾经反对司徒昱即位的人早已经被齐恕除了个干净,即便是遗漏的几只小虾米在胡未被杨平远杀死以后彻底失声,甚至转而拥戴起司徒昱来。 而杨家一派早在杨平远死去以后就彻底卸甲归田了,从此不问朝政。 即便是曾经的望族领袖,那只老狐狸姜臼也不敢轻易出山,卷入这场风波。 司徒昱终于尝到了真正掌权的滋味。 因而这时候锪尔漷的使臣从遂 州送来的和书便格外让他讨厌起来。 “拿下去!” 司徒昱厌烦地看了看穆丹国使臣第三次呈递上来的和书,挥挥手,示意小玄子把和书丢到旁边去。 “这......”小玄子有些迟疑。他今天上午可是受了那个使臣的好处费的。人家也是等急了,在京城呆了少说也有两个月光景了,一直盼着赶紧把这契约书签订好了好让他卷铺盖走人。 偏偏司徒昱一直放着不签,这不是故意教人为难嘛! 小玄子组织了下语言,替那个连宫门都进不来的使臣说好话,“皇上,穆丹国的使臣......已经在使馆等了两个月了,再教人这么等下去,恐怕......” “恐怕什么?”司徒昱一身龙袍坐在金黄的龙椅上,头上是头上是“正大光明”,脚底是穿金丝的大红绸,高贵显赫,帝王之气毕露。 放眼望去,周边的七州四十八郡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跟他叫板,他有什么好“恐怕”的? 小玄子慌慌张张低下头,颤抖地说,“奴才是觉得......万一他们那帮穆丹人觉得我们无礼,一怒之下,跟我们开战,那岂不是......” “那便让他开啊。” 司徒昱朗 声笑道,“他的人都在遂州,齐恕守在那,他拿什么跟我打?” “话是这样说,可是......”一直站在殿下的张庭皓欲言又止。 “说。” “是。”张庭皓拱拱手说,“臣以为,锪尔漷生性狡诈,善使奇计诡术。而齐恕又有心谋反,恐怕二人一拍即合,来一招瞒天过海。表面上你追我打,演戏给我们看,暗中却相互勾结,恐对我们不测啊。” 张庭皓顿了顿继续说,“如此考量来看,恐怕现在不宜跟穆丹人撕破脸皮。用别人的刀,总得给他块骨头,让他闻闻味儿,他才肯卖力为我们干活不是?” 司徒昱把身子倚进龙椅里,眼神阴沉地很,“若是,朕把遂州和银子都给他送过去了,他仍旧选择暗中与齐恕勾结又该当如何?” 司徒昱往前探了探身子,两只手合抱成拳头垫在下巴底下,问道,“到时候,他拿着朕给的钱,充当军费,招兵买马与朕为敌,朕该如何应对?” “这......”张皓庭犹豫了下。 小玄子抬起头,察言观色,试探着说,“小玄子倒是觉得......摄政王,哦,大司马。小玄子觉得,大司马他倒不像是能与穆丹人联手的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骂阵 司徒昱冷哼一声。 小玄子忙解释说,“不是小人觉得他正派,实在是......他打出来的旗号就是保家卫国呀。皇上,您想想,朝中大臣还有咱大**的老百姓那个不知道他为人阴狠毒辣,手段极其残忍?要不是念在他确实是忠心护国的份儿上,恐怕从朝堂到民间哪里都少不了对他的口诛笔伐。所以,小人以为,比起我们,齐恕他更在意声誉。不管这个保家卫国的口号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得把它变成真的。不敢让它有一点点招人误会的地方。” “玄公公言之有理。”张庭皓说,“臣也觉得齐恕必然不敢轻易与锪尔漷联手,不然,对他而言受的损失更重。到时候他会失去境内所有的人的支持,他不会蠢到这样做的。” “那朕就帮他这样做。” 司徒昱阴冷地笑起来,“他想要声明,朕就毁了他的声明。” “这......”张庭皓恍然大悟,一个声名狼藉的齐恕和一个平定了来犯之敌的齐恕,对他们来说前者确实更有吸引力。 “着手做吧。”司徒昱说道。 张庭皓应声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已经懂了。无非是故意惹恼 锪尔漷,尽快让穆丹人和齐恕达成共识,然后促成穆丹人和齐恕的合作。然后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看清齐恕的狼子野心,随后嘛,必然是设法瓦解齐恕和锪尔漷的联盟,逐个击破。 小玄子仍旧愣在当场,捧着一纸合约书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就这么把合约书退回去,恐怕那个使臣必然会暴怒而起。那可是穆丹人,草原上生长的,脾气蛮的很,那可是真要动手打人的! “皇上......” “滚!”司徒昱毫不客气,直接下令驱逐人。 小玄子吓得一哆嗦,屁滚尿流就跑出去了。 而在此时,远在大**最北端的遂州,齐恕正跟锪尔漷暗自较量着。 天寒地冻中,齐恕的营地开出了偌大一片黑色的区域,炊烟袅袅,几万人的灶子把周边的积雪都给融化了,露出底下的黑色的土地。 崔禧一直等在帅帐,终于也等到了齐恕他们商讨完了军务。 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将士按次从营帐里走了出来,王力勇与崔禧擦身而过的时候还不忘跟她挤个眼打个招呼。 “嘿嘿,等着呢?”高邑笑着把崔禧往帐子里一推,“等着你呢,进去吧。” 崔禧点头 致意,而后匆匆掀开账门跑了进去。 齐恕正在帐中摆的那张长桌后面坐着,单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揉捏着鼻根,看样子十分疲倦。 崔禧见状,放轻了脚步,也示意身后跟进来的那几个人都小点声。 “累了?”崔禧柔声道。 “嗯?”齐恕回过神来,笑了笑,“你进来了。” “嗯。” 崔禧有些心疼。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后面等真的打起来了,还有她担心的时候呢。 “怎么叹气?” 齐恕示意她坐下。 崔禧问道,“你决定......决定要去吗?” 齐恕抬头望了眼陈庆和站在他们身后的沈啸林,摇摇头,“看样子,你们保密的工作做得很差啊。泄露军机该当何罪?” 陈庆嘿嘿一笑,缓和气氛说,“这哪算什么军机,您叫我通知他们过来开会的时候,说得比我还大声呢。” 崔禧打断他们两个人的谈话,迫切地问道,“你会不会去遂州?” “不去。” 齐恕摇了摇头。 崔禧则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当真。”齐恕微笑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话是古人说的。可古人说完这话以后同样还说,害人之 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必要的时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何尝不是一种谨慎呢?” 齐恕继续说,“更何况,如今我也已经探查到那确实是一场鸿门宴。若是明知是赴死之宴,还闷着头不管不顾地去了,那恐怕以后要被人当千年笑柄了。” 看到齐恕能这样想,崔禧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没有为了所谓的男人的面子去慷慨赴死。 “你担心我会去?” 崔禧闻声抬头看向齐恕,齐恕的眼眸闪着光,似笑非笑,“放心,我知道这是战争,不是儿戏。” “对!”陈庆立即又拍起了马屁,“不用听那些鸟人瞎说。要是我们真的能因为怕被人笑话就跑去送死,那我们还打什么仗!” 这话说的倒没错,战场上骂阵最是平常无过的事情了。 齐恕难得有心情为崔禧解释,“以往还有更丢脸的时候。陈庆,跟她讲讲。” “嘿嘿。”陈庆笑道,“只怕夫人听了觉得脏了耳朵,嫌咱有辱斯文。” 这两天崔禧被叫夫人夫人的叫惯了,听见陈庆当着齐恕的面这样叫也懒得反驳,只仔细听下去。 “上回我们是跟别人打,是 ......反正也是放羊的,嘿嘿。不过那次的情形跟这次不一样,那次是我们守城。而且我们人少,你知道吧?对面是整整三万多人,而我们就七千,我们守城。守城比攻城容易,所以别看我们人少,可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就甭想打败我们,纵然五万,七万,十......十万就算了,总是一时半会儿他们是攻不进来。所以他们就得想法子引我们出去。” “也就是那回,我们是第一次挨骂。嘿嘿,你说不知道,对面专门弄了个大喇叭,几丈长,百来斤重的那种,对着我们的城头,天天骂,夜夜骂,上起祖宗十八代,下至三十三玄孙,该骂的不该骂的统统骂了一遍。” “我们就不服啊,于是我们也夹了个喇叭过去。虽然比他们的小,可我们地势高啊,一喊出去半个大**能听见,嘿嘿。” 就知道吹。崔禧翻个白眼,却听见陈庆紧接着说道,“要说当时骂人骂的最凶,用词最脏的,那还得是我们的王爷,嘿嘿。” “嗯?”崔禧惊讶地看向齐恕,问道,“你也........” 齐恕脸一红,对陈庆喝道,“说起来还没完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请客 陈庆挨了训斥,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嘻嘻笑了两声退开了。 崔禧自然知道陈庆没说完的话都是什么,偷偷笑了笑,也不多问,只关心一件事,“那,既然你不过去的话,那个谁,他会不会生气打我们呢?” 齐恕摇摇头否认说,“如果他真的想动手的话,就不会只派些游骑兵斥候一类的探完我们的动向就回去了。凭锪尔漷的兵力,足够他分出一部分来半路截杀我们。” 听闻这话,崔禧心里一惊,要是之前锪尔漷真的派人来偷袭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你怕什么。”陈庆哼道,“又不是只有他们有斥候。我们也有先锋在头里探路呢。要是他真的敢分兵出来,怕是一早被我们吞了。嘿嘿,要是没了那城池护着,别说分兵了,就是一股脑全都冲出来,恐怕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崔禧满脸黑线,怎么齐恕这边的人都这么爱吹牛,一个高邑,一个陈庆。还好齐恕自己够沉稳,不然她得小心脏还真的受不了。 齐恕见他们终于消停了,这才把自己的计划跟崔禧讲了,“你放心,我不会去遂州城里去的。我已经派人给他 发了请帖,叫他到这里来。” “这倒是个法子。”崔禧点头称许,“若他来了,纵然他勇武。可他平安而归也能说明我们有气魄,不是那暗箭伤人的卑鄙之徒。” “嗯。”齐恕微微一笑。果然还是崔禧懂她。 另一头,遂州城里的锪尔漷很快便收到了请柬,送出去的扎手点子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锪尔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个齐恕看来果然不简单。 而他手底下的人一样也很担。庆格尔泰说道,“首领,不能上了这个小子的当!” “他们请柬都送来了,有不去的道理吗?”锪尔漷倚在太师椅上,把手下人送来的那封书信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素闻中原有句古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总不能还没开打,就先当一回小人吧?” “到时候消息传到北边去,恐怕我们几个都要被老家人笑话。” “可是......”庆格尔泰还是有些不放心。 倒是锪尔漷的儿子,大王子额尔德穆图上前说道,“父王,孩儿觉得我们还是要去。我穆丹人最不怕的便是阴谋诡计。父王,要不还是孩儿 代你去吧,父王还需坐镇军中。” 锪尔漷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额尔德穆图是他唯一一个儿子了,今年二十出头,这孩子跟寻常的穆丹人不一样,他是个早产儿,他娘是在战场上生的他。因为早产,他自幼身子便虚,一直比同龄人瘦弱上许多,皮肤霜一样惨白,弱不禁风。 他的大儿子乌利吉和二儿子巴图都在征战草原各部的进程中战死了,唯有这个小儿子,自小她娘便舍不得叫他上战场,平素里至多只许他看看兵法。如今孩子大了,也知道为父王分忧了。 锪尔漷欣慰地一笑,挥挥手示意额尔德穆图坐回去,“都别说了,准备好礼物,明日赴宴。到时候,若是本王真的被那小子围困在里面,你们还得想法子把我救出来,哈哈哈哈!” “父王......” “别说了。”锪尔漷拿定了主意,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都应一声,都散去了。 三日后,齐恕在军营最前摆下了大宴,杀了三头牛,备下了大**生产的丝绸织物一类,整整十箱,倒是一份厚礼。 瑶枝看见了可心疼,前一夜还专门跑到崔禧那里偷 偷哭了一会儿。这一路上她可是跟陈庆他们几个一起在军需后勤的队伍里呆着。换句话说,这里几万人的吃穿用度可都是她亲自过目的,如数家珍。如今一下子就送出去这么多,还是送给敌军的,这叫她如何不心疼。 崔禧担忧的却不是这个,以王妃的身份坐在齐恕身边,望着敞开的军营大门,看着远处地平线那头的遂州城,心里慌乱的很。 “别怕。”齐恕在桌底把手伸过去,握住了崔禧的手,轻声安慰说,“现在是我们做东家。” 崔禧抬头一看,正瞧见齐恕轻佻地对她眨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崔禧没好气地说,“我知道是我们请他过来。可是......” “可是什么?” “唉~”这个白痴,还问她怕什么。崔禧长长叹口气,这可是要打仗唉。她怎么就这么倒霉,细数自己这一生,除了刚开始那十年无忧无虑,像个小傻子一样除了爬树抓鸟,每天去课堂哄着先生和爹娘开心就行了,后面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从一群人夜闯上大夫的宅院把她全家人都杀死在了她的面前, 而后她躲到王府去了。那可是传闻中整个大**最权势滔天的人的老窝了吧?结果可好,三天两头有人去搞事情,最后甚至还来了一场大围攻,直接捣破王府,差点就把她小命给收走了。 现在更是厉害,居然还莫名其妙就跑到战场上来,天知道她只想跟其他女人一样,相夫教子,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崔禧欲哭无泪,眼看着离齐恕和锪尔漷约定的时间就到了,她更是心如乱麻。 “报——!”恰在此时,门外一个探子骑马进来,在距离他们百十米的距离跳下马,飞奔过来禀报说,“营前十里,发现敌军的踪迹!” 崔禧咬了咬唇,心里更是慌了几分,手上不自知地加重了力道,把齐恕的手都抓出几道红痕来。 高邑却神态轻松自如,仿佛真是在接待一个熟客来访,“来了。” “有多少人?” “回禀高将军,连押运赠礼的人马在内,共计一百二十三人。” “哦。”高邑摸了摸下巴,吩咐道,“下去吧,记得看严点,别光盯着大路,小路山道什么的也多探探,看后面有没有伏兵,别叫人给摸进来。” “是!” 第一百二十三章 溜出大营 高邑转脸嘿嘿笑了两声,对坐在正中的齐恕说,“要不我也出去看看?锪尔漷这个人豪气归豪气,可是花花肠子也不少。这一趟凶险,他少不得得在后面安排人接应。” “不必了。”齐恕示意他老实在座位上带着,“你过去了,要是没发现什么还好。要是真发现怎么办?动手吗?” “嘿嘿。”高邑的小心思被看破了,便嘿嘿一笑,索性挑明了,“我从西北那里撤回来到今天这可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倒没什么,就怕手下的弟兄们忍不住,几个月没动手,都憋坏了。” “以后有的是仗要打,急什么。” 齐恕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眼前边,只瞧见远处的地面已经扬起了尘土,仿佛是旋风在地上虹吸起的土黄色漩涡。 “来了。”齐恕勾唇一笑,起身去门口迎接。 崔禧也赶紧跟上,与齐恕他们一同站到门前。而远处的那道旋风终于也渐渐近了,依稀能分辨出是一群人骑马赶来的模样。 崔禧极目往他们身后看去,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跟在后面,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群人终于奔到了眼前,锪尔漷从马 背上翻身下来,哈哈大笑,“敢问,这位可是齐恕齐大司马?” 齐恕也上前,面含微笑,迎接说,“久闻大王英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哪里哪里。”锪尔漷正要往前进军营,眼睛却落在了崔禧身上,迈出去的脚步又顿住了,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哦。”齐恕对崔禧喝道,“还不过来见过大王!” 崔禧微微一愣,不明就里,却也老老实实上前行了个礼。 锪尔漷还是盯着她看,好奇地问道,“我早年曾听说贵**队里似乎不允许有女眷,这是......” 齐恕爽朗地笑道,“大王见笑了,这是皇上赐的美人。放在家里,不放心~就随身带着了。” 说完,齐恕还对着锪尔漷挤了挤眼,锪尔漷心领神会,舔了舔嘴角猥亵一笑,“不错,确实是个美人。要是换了本王,本王也舍不得留在家里啊,哈哈哈哈!” 崔禧听得一阵反胃,虽然不明白齐恕为什么这么说,不过碍于现在人多,也不好上前去问。 那两人倒相安,互相请着就往宴席里去了。 齐恕临走之前还用眼神暗示崔禧,示意她离席而 去。 崔禧心中不明,陈庆却会意过来,拉着崔禧就躲到后面去了。 “干嘛!”崔禧心情不悦,刚刚齐恕明摆着是要跟她撇清关系,他要干嘛?是怕自己挡住他的路了?还想着让这个锪尔漷给他送美人不成! “嘘~”陈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觉得,王爷八成是觉得那个锪尔漷不对劲。” “怎么了?”瑶枝躲在一个营包后面,靠着墙偷偷伸出脑袋看了眼,回头关切地问道,“他想做什么?要打起来了吗?” “你们怎么就知道打啊打的。”陈庆嫌弃地说,“王爷是怕锪尔漷到时候把你给抓去了。” 陈庆对崔禧说,“这两天你们也别到处乱跑了,千万不要随便出这个营地。我看刚才那个锪尔漷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要是他知道你是我们王妃,估计......” “还不是呢!”崔禧强调说,“还没结亲呢。”明明连媒人都没选呢! “好好好,”陈庆幽幽地叹口气,“咱也不管现在到底是不是,总之,王爷的意思应该是怕那个穆丹人到时候打不过我们就从你身上下手,你说说,要是到时候他把你抓走了,你叫王爷怎么办 ?” “呸呸呸!你才会被抓走呢!”崔禧不满自己被小瞧,哼一声道,“凭什么我就一定被抓走啊我,他要是本事那么大,直接把齐恕给抓去不是更好。” “就是就是!”瑶枝也跟着吵起来,“我们家小姐再不济也不至于随便被人抓了去呀。”陈庆被她们两个人吵得头大,求饶说,“得得得,算我说错了。总之呢,您现在是我们王爷的软肋,可千万得注意点自己的安全。王爷跟您撇清关系,说您是皇上赐的丫头,那是为你好呢,你可不要因为这个跟王爷置气。” “谁要当他的软肋。”不知为什么,这话说出来,崔禧总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忙转身走开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扬言,“我今天还偏要出去一趟,看他们抓不抓得住我!” “哎哎!”陈庆急了,怎么她还越说越来劲呢。 瑶枝也慌起来,跟着追上去,拉住崔禧的衣袖说,“哎哎,小姐,您怎么这时候出去,万一......” “不怕。”崔禧俏皮地一笑,“我去找沈啸林,让他带我出去,他轻功可好呢,放心吧,不会被抓的。” “可是.......”瑶枝急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庆也有些无语,后悔自己多嘴。 “行了行了,不跟你们闹了。”崔禧不逗他们了,索性说了实话,“刚刚高邑不是说要出去看看吗?齐恕没让,不过我觉得还是去探查探查的好,万一真的有人摸上来了,我们看到了也好赶紧跟你们报信。” “那也不用您亲自去啊。” 陈庆哭丧着脸说,“营地外面危险,您干嘛非得......” “我知道。”崔禧撇撇嘴,“你们不是都已经安排人四处放哨了嘛,再说了,我又不跑远了,就在附近转转行了吧。” 陈庆听了这话,心中仍旧有些顾虑,“那我去问问王爷去。” “去吧去吧。”崔禧翻个白眼,“他刚说了不要暴露我是什么人,结果你就跑去问,还嫌那个锪什么的怀疑得不够多吗?” “这......”陈庆自认为自己已经够阴损的了,没想到崔禧捉弄起人来半点不输给他。 “好了好了。不用麻烦了。”崔禧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去。 正好沈啸林这时候也过来了,崔禧忙跑过去,拉上他就往外走。 陈庆叹声气,没办法,也只能由着崔禧的性子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敌方探子 瑶枝看到两人往外去的身影,着急地摇陈庆地胳膊,“你们愣着做什么,赶紧拦住他们呀!” “怎么拦呀,她要走,我还能把她绑起来不成?” “可是,万一小姐真的出事......” “不会的。”陈庆安慰说,“我们还没开战呢,他们不会傻到现在动手。” 瑶枝一脸困惑,不过转脸看了看那头正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齐恕和锪尔漷他们,似懂非懂。 “现在是战是和还两说,战书都没下。而且,看这阵势,以后还真有可能讲和。” 瑶枝埋怨道,“那你刚才还......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可能会出事呢。” “可不是真的可能会出事怎么着,”陈庆说,“虽然现在没开战,王爷不叫我们打他,可是谁敢保证他们会不会打我们呢?可别忘了,他已经派过一些人偷袭我们了。” “那小姐她.......”瑶枝眼泪又打起转,这个陈庆,一会儿说安全,一会儿又说危险,把她急得团团转,心里总没谱。 “没事,”陈庆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多安排两个人,偷偷跟着他们,到时候就算真有人摸到我们边上来,也能保证把夫人平平安安带 回来。” “这还差不多。”瑶枝在陈庆胸口捶了一把,破涕为笑。 陈庆嘿嘿笑起来,搂着人亲了一口,随后赶紧也带人追上去,暗中保护崔禧的安全。 另一头,崔禧和沈啸林早已经登上了附近的山头,不得不说,这北国风光跟大**的城市景象确实是两回事,尤其是自上而下俯瞰大地的时候,崔禧心生感慨,要是自己来得时间再早些就好了,大雪还没化,大地银装那得多美。可惜了,现在积雪早已经化了一半,就这山头上地势高,天气寒还能保留下一点其他地方早就化去了,跟谢了顶的男人的脑门儿似的,光秃秃一片灰黄。 “夏天来更好看。”沈啸林笑道,“夏天的时候,遍地都是青草,草上还有花,像星海,斑斓的星,碧绿的海,海上还有人和马。有时候脚下的洞还会钻出兔子,就在你的身边安然吃草。” “你来过这里?”崔禧好奇地问道。以前不曾听他提起过。 沈啸林却点头,眼眸中却有些她看不透的哀伤,“来过,是很久以前了。” 说罢,沈啸林又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没有你这么高呢。” “嗯?”崔禧一愣,“好啊,你敢取笑 我!” 崔禧作势就扑上去,捉住沈啸林的衣摆把人一阵捶打。 两人正闹作一团,沈啸林动作忽然停下来,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地方。 “怎么了?”崔禧也赶紧站直了身子,往沈啸林看着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人,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的袍子,头顶戴着毡帽,手里拿着弓,一个猎户的模样。 不过崔禧却一眼就看穿了,这只是个伪装罢了。这人绝对不是猎户,无论那张稚嫩的脸还是他的身形动作,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草原猎人。 “你是谁!”崔禧厉声问道。 那人却不说话,只笔直地立着。 崔禧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啸林,知道有他在,自己不用太过担心。这才有了胆气,好奇地走上前去仔细观望。 结果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把她吓了一个跟头,这个人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虽然她很小的时候她爹爹就跟她讲过在北边的游牧民族有着跟他们不一样的相貌特征,可如今见了活生生的活物了,她还是不免觉得惊讶。 怪不得那天齐恕在河边那场大战抓了俘虏以后,瑶枝兴奋地跑来找她,告诉她说穆丹人的眼睛是红的。 那时候她也没放 在心上,还笑瑶枝太大惊小怪。古今看来,倒是自己见识少了。 哎?那刚刚锪尔漷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崔禧还真想不起来了,不过,既然她跟锪尔漷面对面都只是举得那个人相貌古怪,而没发现瞳孔颜色的差异,那么即便锪尔漷的瞳孔颜色是红色,也是暗红或者棕红色一类的吧。 崔禧不管那些,只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 他的眼睛可是纯粹的红,不是兔子那种樱红色,而是红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纯粹的红,像是石榴花。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是被崔禧这样直勾勾盯着看给惹怒了,大概是觉得崔禧冒犯,大喝一声,“放肆!” 他喊完这话后,沈啸林立刻飞身过来,把崔禧往身后一拉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早已经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这个年轻人的咽喉。 “别别。”崔禧把沈啸林的胳膊按下来,笑嘻嘻给这个年轻人赔礼道歉。 “嘻嘻,小哥哥,吓到你了?”崔禧忸怩地说,“你别怕,告诉姐姐,你是什么人啊?” 那个年轻人倔强地别着脸,一言不发。 “你就别装了,你听得懂我们的话,你刚刚都说了。”崔禧学着他刚刚的语气, 也说,“放肆!” “哼。”那个年轻人冷笑一声,“我是这里的猎户,不可以吗?” “啧啧,”崔禧摇摇头,“我说过的谎话比你多多了,说谎的技术更是比你高超。你看看你,唉~说你什么好,以后说谎话的时候,别脸红,自己把自己都出卖了,还怎么骗人?对吧。” “你!”这个年轻人显然是很少应对这种情况,这也应证了崔禧的猜测,她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开始,就觉得他不可能是什么粗野山夫。 开玩笑,就这身腐儒的气质,怎么看也是书坛子里泡大的。游牧民族私塾学堂少,喜好读书,并且有能力读书的人就少了,眼前这位......八九不离十,必然就是这位锪尔漷的亲儿子了。 眼下他老爹在山下的大营里吃饭,他却跑来这里当什么刺探军情的斥候,崔禧一定要好好捉弄他一番。 崔禧饶有兴致地绕着他走了一圈,正要伸手去摘他的帽子,好好戏耍他一番。 沈啸林却一把把她拉了回来。 “干嘛?”崔禧一脸不解,没好气地说道,“我玩玩儿,我不会伤害他的。”之前齐恕对高邑的吩咐崔禧也听到了,知道这时候不能引起两国冲突。 第二百二十五章 捉弄三王子 崔禧正要在好好捉弄眼前这个人,可沈啸林却神情古怪。 “干嘛,”崔禧疑惑地在沈啸林和这个年轻人之间看了看,问道,“难道你俩认识?” 沈啸林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认识穆丹国的人,更何况这位还是头回上战场的三王子。 “不认识干嘛总拦着我。” 崔禧挑唇一笑,拍了拍沈啸林的胸口小声许诺,“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惹事的。” “哎!” 崔禧伸出手就把额尔德穆图头顶的帽子给摘掉了,笑嘻嘻说道,“哎?原来你们穆丹人还真是红头发......” “拿来!”额尔德穆图咬牙威胁。 崔禧偏偏不给,把帽子往身后一放,伴着鬼脸嘲讽说,“不给,嘿嘿嘿,有本事过来拿呀~” “你!”额尔德穆图气得咬牙切齿。 崔禧却洋洋得意,把帽子抛弃来又接住,上前调戏道,“看你养尊处优的身板儿,啧啧,官儿不小吧?是那个锪尔漷的儿子?” 额尔德穆图脸上一僵,眼神有些飘忽躲闪。 崔禧则敏锐地抓住了他的神态变化,再重复一遍,“你该不会真的是锪尔漷的儿子吧?”这可连她自己都惊坏了,她 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怎么可能这么巧。明明只是想上山来看看锪尔漷身后有没有跟着些暗中保护他的卫队小卒什么的,没想到,竟让她给碰到一条大鱼。 崔禧一下子也没了主意,回头看了看沈啸林,有些不知所措。 显然事态的发展也很出乎沈啸林的意料,显然他也没有料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穆丹国的王子。 这下可麻烦。 崔禧抱着胳膊转悠回来,低着头假装思考,实则咬着牙,小声又小声地问沈啸林,“怎么办啊,怎么办,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沈啸林一筹莫展。要是在战时他们能抓了这么一条大鱼的话,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甚至还可以对齐恕的战略起到很大的作用,可是现在......他们两国还没有正式交战呢。而且他昨晚也听到了一些齐恕和高邑的谈话,明显齐恕并不愿意开战。毕竟真打起来的话,不管输赢齐恕都得有**烦,而且不排除腹背受敌的危境。 “回去吧。”沈啸林建议说,“我们先回去,日后有的是机会抓人。” “......”说的轻松。 “这可是个王子哎。”崔禧有些心 动,恨不能现在就揪着额尔德穆图的耳朵,把人给揪到山下去,然后当着锪尔漷的面把人按在地上,叫他在退兵和打仗之间二选一。 可惜了。要是真的那么做了,这个锪尔漷估计当场就翻脸了,然后双方必不可免一场大战,几万生灵涂炭。 “夫人!” 正在崔禧思忖的时候,半山腰突然传来了别人的喊话声。 崔禧折回去一看,山下有人上来了,估计是陈庆怕她出事,特意派过来护卫她的。 “哎~”崔禧也向他们喊话,“不用上来了!我们这就下去!” “哎,那个谁!”崔禧回头不情不愿地对额尔德穆图说道,“小红眼,你回去吧。这次我饶了你,要是有下回,你再敢来我们的地盘打探军情,决不轻饶!” 额尔德穆图微微一沉眉,眼神里明显染着愠怒。堂堂一个大国的三王子,竟然被称呼为小红眼,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崔禧却不管他,回头吐个舌头羞辱他一下,转脸就拉上沈啸林往山下去了。 “三殿下!” 就在崔禧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山头的时候,额尔德穆图身后的草丛动了动,随后便是八个人起身,个个 腰里都别着刀,眼神一个比过一个的凶恶,恶狠狠咬牙切齿地说,“殿下,刚才为何不让我们把这个丫头给砍了!” “退下。” 额尔德穆图眼眸微微一暗,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随后才解释道,“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父王说了,我们得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现在,不管是齐恕还是那个什么中原的皇帝都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做的不是与他们为敌,而是等他们先互相开战。懂吗?” “是!”那些人乖乖退下到了一旁。 额尔德穆图满意地点点头,回身正要走回去的时候,身后突然飞来了一个软绵绵又毛绒绒的不明物体,正好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随之而来的是崔禧夜莺一样娇俏里带着调笑的嗓音,“小红眼!还你帽子!” 额尔德穆图平白挨了这一下,呆愣片刻以后,眼睛陡然睁大了,颜色也比之前足足红了三倍,夺过身边一个护卫的弓箭,往前蹿出一步,瞄着正蹦蹦跳跳下山的崔禧拉弓引弦。 “殿下!” “三殿下!” 原先叫嚷着要杀崔禧的,现在听了额尔德穆提的话反而都冲上来抱着额尔德穆提的腰把人 往回拉,“冷静,冷静,大局为重。” 额尔德穆图喘着粗气,终于还是松了弦,愤然地把弓往地上狠狠一丢,“哼!” 那些护卫擦擦汗,还好没出大事。 “你们几个,回去给我好好查查,这个女人到底是谁!”额尔德穆提下命令说,“今后如若开战,我不管战事如何,这个女人一定要给我抓回来。务必活捉!” 额尔德穆提狠狠一攥拳,冷声道,“我一定要好好折磨死她!” 然而正兴高采烈往山下跑的崔禧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兴冲冲就要跑去找齐恕。 沈啸林都被她的傻笑给逗乐了。“怎么了?碰到一个三王子就这么高兴?” “那是。” 崔禧语气中尽是得意与自豪,“也就是现在还没开战呢,要是真打起了,我刚刚可就是立了一件大军功,少说也得生个千夫长当当。嘻嘻,巾帼英雄,厉不厉害?” 沈啸林微笑着摇摇头,“若是刚刚真的是在战时,恐怕我们能全身而退就是大吉了。” “嗯?” 崔禧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该不会是和他们一伙的吧?” “我真的不认识他。”沈啸林苦笑着解释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卧底 “鬼才信你呢。”崔禧撇撇嘴,“刚刚在山上你的举动可奇怪,说你不通敌,连山头的草木都不信。” “哈哈哈哈。”沈啸林笑起来,回头看了看已经被撇在身后的山头,这才跟崔禧解释说,“刚刚他们有埋伏。” “......”崔禧心中一紧,也忙回头看了一眼,“不会吧......” “是啊。”沈啸林笑道,“我哄你做什么。他们在山上安排了人。” 沈啸林说,“之前你跟那个王子说话的时候,我打量过了,至少有七八个,都是高手。” “......”崔禧有点眩晕,脚步虚浮。 亏她还以为自己是好心放过猎物的猎手呢,没想到.....原来自己早已经被别人给盯上了。 崔禧心有余悸,赶紧加快了往回走的步伐。万一那个王子半路上后悔了,要来追杀他们,她有几条命可都不够死的。不行,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可不能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里。 “等等!”崔禧一边逃命还不忘回身嘱托自己身边的沈啸林,“你回了军营以后,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有伏兵的事听到没有!” 崔禧咬牙威胁,“你要是敢说,我就. .....我就和你绝交!” “好~不说。”沈啸林柔声答应下来。 崔禧这才放心,两人连同后面赶来护送他们的护卫队,一起跑回了军营。 瑶枝一早就在军营门口等着呢,与她同在的还有陈庆和王小林。 不过陈庆看起来脸色非常不好,正蹲在门口,手里拿着长长一根木条,不知道在地上画着什么。 “怎么了......”崔禧问道。 “没事。他发神经呢。”瑶枝白了陈庆一眼,拉着崔禧就往军营深处去。 王小林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嘻嘻,刚才你是没见,高将军把瑶枝拉到怀里去的时候,陈大人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 “哇,什么情况?”崔禧也笑得一脸猥琐,“你什么时候还和高将军勾搭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姐,你就别取笑我了。”瑶枝羞愤得满脸通红,“是高邑将军骗那个穆丹人的,说......说我是他买来的。” “哦哦~”崔禧恍然大悟。 陈庆却蹲在地上挠头,“亏他说的出口......” 崔禧却往远处那桌未散的宴席看了眼,摇摇头说,“看来他们两个人还都挺能丢的起脸的,也不怕 锪尔漷真的把他们当成好色之徒。” “嘿嘿。”听到崔禧提起这茬,陈庆脸上登时展开了笑颜,拍拍手站起来,说道,“这回您可算是猜对了。” “嗯?”崔禧心中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真的......” “没错。” 陈庆嘿嘿一笑,“人家锪尔漷大王说了。说我们王爷不远千里来到这块不毛之地跟他磋商遂州城的归属问题,他很感动,特意带了厚礼过来。而且,三天后,另有一份特殊的礼物,嘿嘿!” “你把话说清楚!”崔禧最讨厌陈庆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 “唉呀,我来说。”王小林把陈庆推开,挺了挺小肚子,扶着腰带跟崔禧讲,“过两天他要给咱们王爷送一批穆旦美女过来,就这么个事儿!一句话不久得了,唠唠叨叨的。” “就你说的明白!”陈庆按着王小林的脑袋把人推出去好远。 崔禧却没心思在一旁看他们打闹,神色黯然。 要是锪尔漷真的送美女过来了,那齐恕...... “没事。”沈啸林上前一步,安慰说,“他不会让你为这个担心的。我了解过,齐恕不是这样的人,即便到时候锪尔漷真 的送人过来了,他也不会去碰。” “这可难说喽~”陈庆抱着胳膊,摇摇头感慨说,“锪尔漷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真的送无用的人过来,不过是借机安插几个卧底罢了。” “嗯?”崔禧不解。 陈庆解释说,“你想啊,到时候锪尔漷送过来的肯定也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估计一多半是为了探查王爷到底是什么人,咱们军营布置安排和一些以后的军机要密罢了。到时候王爷为了圆谎,保证自己贪杯好色的哄人的伪装不被识破,少不得得要假戏真做。” “......”崔禧听闻这话,眼里的光芒更暗一分。 “小姐,别听他胡说。”瑶枝气得在陈庆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示意他闭上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烂在肚子里,免得惹崔禧伤心。 陈庆委屈地往后站了站,瞥见王小林仍在幸灾乐祸地偷笑,抬腿又是给他一脚,“笑什么呢!” 瑶枝则上前领着崔禧回专门为她们两个搭设的帐子里去了。 崔禧回到了帐子里,坐到床边也仍旧忧心忡忡,“你说,他到时候会不会真的和陈庆说的似的,假戏真做呢?” “您别听他胡说。” 瑶枝劝道,“ 那个死人总管不住自己的嘴,就爱胡说八道,您别听他的。” “唉~”崔禧长长叹口气,也赖齐恕,好端端的干嘛要摆出一副酒色之徒的面目示人。 瑶枝一眼就看穿了崔禧的心思,宽导说,“小姐,您不用过分担心,没事的。王爷他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他这也是为了骗敌人才这样做的。让敌人轻视他,那样他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不是吗?” “昂。”崔禧仍旧闷闷不乐,把枕头揪在手里,拍打了两下又丢回床上。 瑶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也走过去,坐在崔禧身边,继续安慰道,“小姐,听我说,您干嘛要担心这些东西呢?就算是穆丹国美女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家小姐就长得不好看了吗?” 崔禧勉强抬唇一笑,“呸,就你嘴甜。” “小姐你可冤枉我了。瑶枝说的句句属实呀。”瑶枝佯装难过地说道,“小姐你娘可是当年誉满京都的第一美人。现在您比夫人可还要美呢,说是咱们大**第一美女也一点不为过。王爷他有你就够了呢~一早就被您迷住了,任谁也抢不走。” “去你的。”崔禧通红着脸把她扑倒在床上,两个人又闹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相思 瑶枝这话夸得如何且不论,远在另一边的营地,遂州城的太守府里,确实有人被迷住了。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白天和崔禧见过面的那位穆丹国王子,额尔德穆提。 那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锪尔漷路过额尔德穆提的房间的时候,好奇地停住脚,甚至还专门跑到额尔德穆提的房间窗户底下偷听过,“奇怪,最近老三怎么这么用功?” 锪尔漷临睡之前放心不下,就把额尔德穆提的贴身丫头喊了过来,问道,“老三他最近睡得怎么样?” “这......”那个丫鬟默而不语。 锪尔漷烦躁地大手一挥,“有话但说!” 那个丫头这才噗通一声跪下,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哭哭啼啼地说,“大王恕罪。都怪诺敏伺候不周,三殿下他已经好几宿都睡不着了。” “嗯?” 锪尔漷大惊,怪不得这几日一直见额尔德穆提的窗口灯光总亮着,原来他真的没有睡吗?亏他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在用功读书,竟忽略了是他身体欠佳。 “他怎么样?”锪尔漷往前探了探身子,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叫过大夫来看?” 诺敏摇摇头,“三殿下不让。” “他.. ....”锪尔漷在自己的膝盖上重重拍了一把,烦躁地挥手把人驱赶下去,又叫来了锪尔漷的几个贴身侍卫,问道,“你们这些天总陪在老三身边,可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小声说道,“回禀大王,属下也听说了三殿下的近况。属下......属下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 “说!” 那人顿了顿,继续说,“属下是觉得,三殿下多半是......多半是,思念所致。” “嗯?” 锪尔漷疑惑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属下不敢!”那些人连忙伏低请罪。 最前头那个乌利罕低着头小声说,“三殿下不让我等告诉大王。那天......那天您去对面营地赴宴的时候,三殿下放心不下,曾带领我等去附近的山上观望。” “哦。”锪尔漷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他都回来了,却不见额尔德穆提的踪影,想必他是逗留在那附近探查了一番地形地势。也难怪他一回来就跑去沙盘更改了些地标。 可是......锪尔漷厚厚的棕色眉毛往下压了压,疑惑地问道,“这跟他这些日子睡 不好又有什么关系?你说他思念?思念谁?” “我们那天还在山上碰到了一个人。”乌利罕说道,“一个女人。” “哦?还有这等事?” 锪尔漷听到这里倒笑起来了,“那好,你们这便去查明,那个女子姓甚名谁,父母家住哪里,择日带上厚礼,把人接到这儿不就好了。” 锪尔漷倒开放,也不问那人是穆丹人还是大**人,只要儿子喜欢,什么人都一样。 然而,却不见地上跪着的那几个爬起来。 锪尔漷倒犯了糊涂,“怎么?这个任务很为难?” “倒也不是......”乌利罕纠结地皱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三殿下他......他叫我们查过。我们也确实查出来了。那个女人叫崔禧,是......是对面的大司马齐恕的人。” “嗯?”锪尔漷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忧虑成这个样子了。 那个女人他也见过,确实姿色算得上是上乘,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总透着说不清的灵气。虽然他不喜欢崔禧这种身材纤细的大**女人,偏爱那些身材壮硕丰腴的穆旦女子,不过,对崔禧那张脸他却不得不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锪 尔漷也神色凝重,思考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兴许,他是因为头一次见到一个大**的女人,所以才觉得那个女子美呢?” “这个......”乌利罕一干人都满头黑线。他们也是亲眼见过崔禧的,虽说崔禧爬到山上以后裙摆都脏了,头发也被风吹的乱糟糟一团乱麻也似的,可那张脸却没受影响,美艳的很。莫说是从没见过大**女子的额尔德穆提了,即便是他们几个也打心眼里觉得美。 只不过......这个额尔德穆提不但不喜欢大**女子,甚至一度都很讨厌大**的女人,嫌弃她们温婉有余而韧力不足。怎么大王今天是老糊涂了?竟然发此一问。 锪尔漷却摸了摸胡子,觉得自己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这样吧,明天你们去物色几个与那女子相貌相仿的**女子过来,给三殿下送过去。” “是!”乌利罕等人领命退去。 锪尔漷呵呵发笑,看来自己的三儿子果然还是长大了。先前怎么给他安排其他部族的公主结亲他都不肯要,现在倒想女人想得睡不着了,哈哈哈哈! 其实就连额尔德穆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头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余怒未消,一直到临睡前都气恼崔禧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居然敢叫他小红眼,还抢他的帽子。 可结果大概正是印证了那句古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额尔德穆提还真的梦到了崔禧。梦境开头的场景和白天差不多,无非是从山头转移到了油油的青草地上,崔禧的音容笑貌,那双俏皮的会说话的眼睛和那张纯真的笑脸跟白天的时候一模一样,仍旧也是在抢他的帽子玩,还管他叫小红眼。 再然后的梦境就突然不受控了,这个**女子抢了他的帽子以后不但没有跟白天时候那样转身就跑,反而还扑了过来,伸手就去扯他的腰带,再往后的梦额尔德穆提也记得不了,等醒来的时候,反是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崔禧光滑的后背和圆润的肩膀以及那含羞带怯却又透着些许调皮的勾人回眸。 好不容易额尔德穆提整理好思绪,把崔禧从自己的脑袋里赶出去的时候,他手底下的那帮该死的护卫更是还要死不死地跑进来跟他汇报崔禧的身世,不断地在他身边提起这个名字,气得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生气发飙砸了茶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异域美人 乌利罕等人自然是震惊害怕加无辜,明明是额尔德穆提自己命令他们去查崔禧的身世的,怎么他们千辛万苦查到了,竟是受到这种待遇...... 等第四天锪尔漷派人来请他去院子的时候,额尔德穆提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 “老三!” 锪尔漷看到额尔德穆提被请过来了,笑吟吟对他招手,“过来看看,这些都是父王给你选的。” 额尔德穆提走出偏院来抬头一看,眼睛瞬间就睁圆了,炯炯发亮,几乎要在太阳底下发起光来。 锪尔漷很满意他的神情。正要欣慰地笑出声,可很快额尔德穆提就发现不对劲了。 院子里站着的十几个女子虽然穿的是那天崔禧身穿的衣服,打扮也是那副打扮,也确实都是**人。可是,里面并没有崔禧,即便仔细看去,她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崔禧的影子在里面。 额尔德穆提神情又一下子变得失落。 “......”锪尔漷不解,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站在庭院中的美人,开口道,“难道你不喜欢?” 额尔德穆提苦笑一声,回答说,“父王,大战在即,无需为儿臣操心这些琐事。” “ 哎~怎么能叫琐事呢。”锪尔漷把额尔德穆提拉进怀里,拍着他的肩膀说,“这是父王专门叫人为你挑选的,你看看。” “父王.......” “哎,看看再说。嗯,快去,听话。”锪尔漷笑得慈爱,一个魁梧如山的大汉笑呵呵的模样,竟也显出几分可爱来。 可是额尔德穆提却兴致缺缺。 “不必了,父王,还是战事要紧。”额尔德穆提说,“儿臣去勘察过那里的地形,如果过些日子......” “不用管这个。”锪尔漷说道,“战事先放一放。父王听说你几夜都不曾睡好了,先帮你解决眼前这件事。” “父王......”额尔德穆提颇是无奈地说,“儿臣实在没心思......” “哎,不要总说这种话,你喜欢哪个?随便挑,要是不够,父王再派人去给你找!哪怕是把**翻个个,父王也给你找个你喜欢的。” 额尔德穆提一脸黑线,“谁说我喜欢**女子了......” “那......”锪尔漷也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这半生净顾着打仗了,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战场战死了,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小儿子确实由他娘带大的,自小 他娘就不让他碰兵器,怕他也死在战场了,一贯是浸在书屋里的泡大的,父子俩见过的时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他实在是于心不忍,总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小儿子许多。 “要不......”锪尔漷狠下心,“要不,我派人再去一趟**的军营,去把人给你讨回来,金银珠宝有的是,管他齐恕要什么,我们都给的起。” “父王!” 额尔德穆提神情也严肃起来,“你这是逼儿臣做罪人吗?” “老三......”锪尔漷闭上了嘴。 额尔德穆提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告退说,“儿臣身体不适,先回房歇息去了。父王也要保证身子。” “老三!” 锪尔漷看到儿子瘦弱的身形,更是心疼不已,兀自下了命令喊道,“来人呐!” “在!”一个护卫上前领命。 “备马,再跑一趟齐恕大营,把人给我要过来!” “是!” 他们这边一个个都焦头烂额,崔禧那里也不好过。 锪尔漷这个老家伙打仗拖拖拉拉半打半合好几天没有要开战的样子,可是送美人送的倒快。 还没等到崔禧回过神来,人家已经把人送过来。整整八位美人,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 。 崔禧可都上前看见了,这些人跟**女子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用瑶枝的话来说,她们于**女子就好像是两类人,一个是用水捏的,一个是用冰拼的,一个皮肤细腻滑不溜手好似那琼脂凝玉,另一个则线条棱角分明,高挑又优雅。 陈庆更是说的直接,说**女子像枕头,抱着舒服。穆旦女子像衣架,看着养眼。 但是不管怎么说,崔禧这回确实是醋意大发。 不为别的,这些可都是穆丹人,异域风情,美不美,区别不区别的另说,关键是就冲着她们那双狐狸似的红发和一双诡异又妖艳的瞳仁,一下马车就有好些将士眼睛都看直了,更别提她们这些人兴许是出于身份不同,又或是穆丹人就这打扮,穿的都比较少,露腰露肩都是常态,半点不觉得羞,也丝毫不觉得冷,不像崔禧她们一个个都裹成了狗熊。 “有什么好看的。穿成那个样子,成何体统。”崔禧忿忿地说。 “就是!”陈庆附和了一声,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啊!”瑶枝不乐意了,拉着陈庆地胳膊就把他拖到了营帐后面,“你还看!” 陈庆连连摇头否认,“我没看啊!” “我 都听到你......听到你...无耻!” “.......”陈庆装无辜地眨眨眼,王小林却哼哼道,“没意思,你瞧瞧我,我就不带多看一眼的。” 崔禧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过去,“你才多大,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你看什么看。” 瑶枝仍然拦着陈庆,恶狠狠盯着他。 崔禧却自己偷偷把脑袋伸出去,眼睁睁看着她们。然后又偷偷低头看了看自己。 “别看了,你胸小。”王小林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也就是穿得厚,换了你夏天那身衣服,光看身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大小伙子。” 崔禧腾地红了脸,气急败坏地上去揪王小林的耳朵,“你说什么!” “哎哟,哎哟!”王小林连连讨饶。 “我什么也没说。” 陈庆脑筋转的快,连忙表明立场,“没事,我还是喜欢我们瑶枝。是吧,穆丹人嘛,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也就年轻这两年好看点,过不了几年,就长得跟水桶似的。上回打仗,碰到几个女兵,壮得跟男的似的......” “闭嘴!”崔禧和瑶枝异口同声。 可是,不管陈庆和王小林他们如何说,这帮异域美人算是彻底住进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换装 不过崔禧对齐恕还是有信心的。 那些人长得再好看又如何,齐恕难道会多看他们一眼吗?毕竟他那么个冷冰冰的性子,别说是她们这些人穿的少了,就是什么都不穿,齐恕也肯定......肯定不会多看她们一眼的...... 好吧,崔禧果然是不放心。 一个人躺在床上,越想越担忧,谁让他装什么酒色之徒呢?这会儿别人真的把酒和色都送来了,他怎么好拒绝。 “小姐......”瑶枝在另一头的床上,无奈地哼了声,“天都快亮了。您让我睡会儿吧。” “谁不让你睡了。”崔禧说,“你睡你的。” 瑶枝翻个身,转脸看向崔禧。她倒是想睡,可能睡得着吗?崔禧隔不了多长时间就翻身加叹气,这张临时做的木床又不怎么结实,咯吱咯吱响,吵得她都要炸了。 “小姐,您不用担心王爷的事儿。陈庆是故意吓唬您呢。王爷肯定不会碰她们,你就放心吧,快睡快睡了啊。” “昂。”崔禧怏怏地答应下来,闷闷不乐。 瑶枝又安慰说,“再者说了,我们来的时候,王爷不是都跟你住在一辆马车上了?他肯定会给您一个名分的。”兴许你俩还能在 这军营里生个小宝宝出来呢。 “可是......” 哪料想到,瑶枝的这句话并没有给崔禧多大安慰,崔禧仍旧苦着脸,小声说,“可是......我们来的路上,他并没有碰过我。” “哦。”瑶枝迷迷糊糊点点头。崔禧说话的声音则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成了蚊子哼哼。 可是瑶枝还是听见了,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惊诧地问道,“难道你和王爷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嗯?” 崔禧红了红脸,把头蒙进被子里,“嗯......” “不会吧......”瑶枝一脸错愕,她还以为两个人睡在一块儿,齐恕指定早就把崔禧给****了。怎么碰都不曾碰过呢?这也太......太纯情了点吧...... 瑶枝心中对齐恕的好感猛增一个台阶,坐怀不乱,这是柳下惠下凡呀。 崔禧却越想越失落,难道是自己真的没有吸引力?要是......要是她也......崔禧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瑶枝听不见崔禧的动静了,还以为她人正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着,忙连声安慰说,“小姐......您换个角度想想啊。” 瑶枝继续说,“ 你看,你跟王爷同床共枕那么些日子王爷都没有对你动手动脚是吧?那这些人初来乍到,王爷就跟不可能会跟她们做什么了,对不对?” “嗯.......”瑶枝这个丫头以前总傻兮兮的,最近倒聪明了许多,很多事情甚至比自己都通透,难道是因为她长大了?还是跟陈庆那个家伙鬼混久了才懂得这么多? 崔禧突然也很好奇,“哎,瑶枝。” “怎么了?” “我们在路上的时候,你好像是跟陈庆一块儿睡的吧?”崔禧疑惑地问道,“他有没有对你.....” “哎呀,你在说些什么。”瑶枝也羞红了脸,平躺回去。 过了好久瑶枝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崔禧说,“他,他也没有对我做什么。” “唉~”两人异口同声,在这幽幽的月夜里叹出一口幽幽的怨气。 到了第三天,瑶枝醒得完了些,是被崔禧给吵醒的。待她睁开眼睛看时,崔禧正一个人悉悉索索在屋里鼓捣着些什么。 “小姐?”瑶枝抬头看了眼外面,月色依旧,朝霞的红光都还没有铺上来,天边仍是星辰。 “你在做什么呀?”瑶枝好奇地问道。难得有这么一次,崔禧醒的比瑶枝还早。 崔 禧闻声回头看了眼,嘻嘻笑道,“你醒啦?” “呀,小姐,你这身衣服......”瑶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崔禧今天的穿着打扮跟那帮异域的女子一样,也是把小褂给剪短了露柳腰出来。 崔禧嘻嘻笑着在瑶枝面前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好看嘛?” “好看什么呀。”瑶枝赶忙披着衣服起来,把崔禧往她的床上推去,“快回去,回去,回去换回来。外面天冷,你穿这些,岂不是......唉呀,到时候着凉了,又得吃药。” “昂。”崔禧不太情愿地坐到床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几天偷偷为自己制作出来的衣服,小声说,“我就穿上看看,不到处跑,着凉不了的。” “那也不行。”瑶枝把崔禧身后的被子拉过来往崔禧身上盖,苦口婆心地叮嘱说,“小姐,您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让人操心。” “我就穿一天。”崔禧央求说,“就穿这一天,明天保证就不穿了。” “我明天立刻找个地方把这件衣服丢了。”崔禧眨着眼睛,两只小手抱在胸前,央求说,“好瑶枝,你别跟别人讲哈。我去齐恕的帐子里等他去。” 瑶枝颇感无语,“小姐 .......”这是在做什么?把自己洗干净了往齐恕的床上送吗...... 崔禧却不管她,趁着瑶枝正走神,弯下腰就从瑶枝身旁跑过去了,头也不回就往齐恕的营帐里冲。 “哎!小姐!”瑶枝跟着追到帐子门口还是停住了脚步,摇头叹声气。这也不赖崔禧要用这样的法子去勾搭齐恕,实在是这位王爷性子太冷淡。崔禧怎么可能有信心的起来。 再说崔禧一个人就这样冲出去了,吓得门口的守卫一哆嗦,看崔禧那身装扮,还以为是那些穆旦女子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他们身后的帐篷,正要喊话把人叫住的时候,才发现跑出去的这个女子明明是黑头发的。 那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都各自站好了,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就连旁边齐恕帐篷前面的那两个守卫也心领神会,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目不斜视。 崔禧蹑手蹑脚走近了,掀开门帘,小心翼翼地往床边走。 “谁!” 不料齐恕警惕性实在是高,崔禧还没有走出几步远,就看到齐恕早已经坐在床边盯着她了,手里还握着长长一柄剑。 “我呀!”崔禧只得站直了身子,笑嘻嘻走出去。 第二百三十章 表白 齐恕听到来人似乎是崔禧的声音,也把他给吓了一跳。 他刚刚一早就听到帐子外面有人快速跑动的声音,等他的门帘一开,齐恕早已经握剑在手。 可万万没想到,闯进来的这个异域装束的人竟然是崔禧。 “你来做什么?”齐恕上下打量着崔禧。 今天的她可与往日有大不同,头发没束也没冠,长发披肩,露着肩膀扭着腰,款款而来。 齐恕吓了一跳,眉毛拧在一起,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啊?”崔禧没料到齐恕竟是这个反应。 “回去把衣服穿上!”齐恕斥责说,“上次着凉的事情忘了?” 崔禧忸怩着哼了声,“昂。” 齐恕也头疼,就知道她安分不了几天,好不容易消停了,又要弄些幺蛾子出来。 “谁给你改的衣服?”齐恕问道,“是瑶枝?” “不关她的事。” “谁出的主意也不成。” 齐恕言辞严厉,“谁教你穿成这个样子的?哪有这样在军营里的,成何体统!” 崔禧心里委屈,她不过是想哄齐恕开心,希望齐恕能收收心,把目光多放在她身上来,谁料到齐恕竟然说这种话。 崔禧咽不下这口气,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些女人也是这么穿啊,凭什么她们可以,我不可以!” “谁?”齐恕略一思索,便知道崔禧说的是哪些了。 “荒谬!”齐恕大声呵斥,“你能跟她们一样吗?” “我怎么就不能跟她们一样!” 崔禧当然不肯服气,长时间积累在心里的怨气都凝结成了透明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这一哭反而把齐恕给弄得心虚了,说话舌头差点打结,“你...你好好说话,哭什么!” “我就哭!” “......”齐恕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快些回去吧。” 齐恕说,“你现在穿成这个样子在我的房间哭,别人还以为是我对你做什么了,快些出去!” “我就不!”崔禧泪眼汪汪,倔强地鼓着腮帮子跟齐恕置气。 齐恕实在也是无语,大清早就跑来给他添乱,是嫌他还不够忙吗? “听话,先回去。” 齐恕哄她说,“先回去,把衣服穿上,这个屋子里冷。” 崔禧固执地偏着头不去看他,眼泪还在脸上无声滑落,汇集在下巴尖上吧嗒吧嗒往下落。 “听话。”齐恕软下语气来,穿上鞋子去哄她。 “先回去。” 崔禧往后推开 一步,仍旧往旁别开着脸。 齐恕只好从自己的床上找了件厚实的大衣先给她披上。 崔禧僵硬着身子不动,像是木头人。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了,等下说不定还有什么人要来找他。 齐恕只好柔声哄道,“听话,先回去。万一等下高邑他们来了,让他们看见可不好。” “嗯?回去吧。” 崔禧当然不肯。 于是齐恕只好把崔禧用衣服裹着推到了床边,“那你现在我这里睡会儿?” “哎。”崔禧抬手擦干了眼泪问他,“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齐恕不明白崔禧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崔禧又说,“为什么你从来不肯亲近我?” 齐恕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答。想来他过几年也是要到三十而立之年的人,可偏偏在情感方面一点经验也没有。 连高邑都说他是属石头的。 可是齐恕也不认为自己是多么看重爱情的人,他们三兄弟中大概也就只有杨平远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纯真懵懂又有少年气。齐恕可不是,他是陪高邑去过妓院的,甚至以前也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过一些女人。 要不是后来碰上政变,他这个大 司马护国有功做了摄政王,换了新的王府,他就把原来养在西院的人解散了,恐怕崔禧搬到他府上的时候还得和那些人争宠呢! “哎!”崔禧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又来气,晃了晃他的手问道,“你到底......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齐恕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既不坚定,又不决绝,放佛只是在应答一件轻飘飘的事。 这样的态度更让崔禧觉得恼火。 崔禧索**不管了,愤愤地起身就要离开。 这次换齐恕挽留她了。齐恕伸手抓住崔禧的手腕,柔声说,“我喜欢。” 崔禧厌烦地捂住耳朵,而后才回过身来指责说,“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认真一些。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不是儿戏!” 齐恕哑口无言。 崔禧又说,“你之前,就是我们还在阮雄家的时候,你说将来有一天你做了皇上,就让我做皇后。那句话算什么?那是喜欢吗?” “当然......”齐恕有些迟疑。 崔禧冷笑一声,“不,那根本不算。那天不过是我刚好在你身边,仅此而已。换了你身边是别人,是崔禧,是瑶枝,是小玉,是随便哪个人 恐怕您都能说出这句话吧?” 齐恕有些发愣,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崔禧说的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他当时不过是消沉之后打算振奋精神的一句豪言壮语罢了,甚至那句话的重点完全都只在前半句,后半句不过是脱口而出的修饰罢了,连句许诺都算不上。 崔禧看到他在原地呆若木鸡的样子,知道是自己说中了他心底的想法。 可她并没有因此感觉到半丝看穿齐恕心事的得意,反而心中涌上无限悲凉凄楚,哀莫大于心死,她现在的心境,大致可以用心如死灰来形容吧? 崔禧的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滑落下来,这次崔禧立刻就抬手狠狠地擦去了,转身就要往外去。 “等下!”齐恕又一次把她拉回来。 “你说的对。” 齐恕扳着崔禧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然后望着崔禧的眼睛说,“那次我确实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的。” “那你还......”崔禧正要从他身前挣脱开,却又听齐恕讲。 “可是后面的不是。” 齐恕顿了顿,眼里满含深情,“我是后来才慢慢喜欢上你的。这你明明都知道。” “我不知道!”崔禧捂住耳朵,“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百三十一章 礼换崔禧 这边齐恕正要跟崔禧解释,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他们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外面似乎是有人闯进军营里来了,大概正是锪尔漷的人,那口并不纯正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 “谁在外面?”齐恕问道。 外面的守卫立即冲进来一个禀报说,“回禀王爷,是锪尔漷派人送礼来了。” 果然是他。 齐恕把崔禧往后身藏了藏说,“他派人过来送礼?送什么礼?”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 守卫说道,“那人说是高邑将军允许他进军营里来的。”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齐恕,又小声补充说,“小人刚刚还看到高邑将军从营帐旁路过了,他笑得......笑得有点.......” “有话便说。”齐恕懒得再问,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从自己的床上取来了自己的大衣把崔禧裹在里面往床边拥了拥,方才走出去,“让他进来吧。” “是!” 那个守卫得了命令便跑回去,掀开帐子,喊道,“王爷让你进去,当心点!” 借着他掀开门帘的一瞬,齐恕也往外看了眼,发现外面放着好几只箱子,模样都精致,想必里面放的礼品也该 相当贵重。 齐恕心里不由更加好奇,这个锪尔漷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参见大司马!”来人行了个穆旦国的礼,语气也毕恭毕敬。 齐恕到营帐中心的椅子上坐好了,方才问道,“不知贵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那人回道,“大司马言重了。小人此番并非做使臣而来,不谈**。实在是......实在是为了我家大王一些私人的事情。” “哦?”齐恕来了兴致,“不知贵国大王是有何事相求?” 崔禧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也从床上起来,躲在营帐临时摆设起来的书架后面,偷偷观望。 不料这侧耳一听,正听到他们谈论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那个使臣说,“小人是来为我家大王借一个人的。” “谁?” “崔禧。”那人回答的倒坦荡,丝毫没有注意到齐恕一下子变得阴鸷的脸。就连书架后的崔禧也觉得心里奇怪。 “你说什么?” 齐恕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家大王借她所为何事?” 那个使臣面色尴尬,“说来也惭愧。我家三王子前几日曾来过贵军营驻地附近,机缘之下目睹过大司马身旁的那位美人的芳容。回去以后,是牵肠 挂肚,日夜思念至极,憔悴了许多啊。” 这个使臣这番话其实有两层意思。除了解释自己为什么跑来送礼借人之外,还将此前额尔德穆提偷偷潜入齐恕驻地附近的事情透露给齐恕听,告诫齐恕最好答应他们的请求,否则他们完全有能力再来一次更多人也更强力的潜入,到时候灭了齐恕一样能把人带回遂州城。 然而齐恕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话里的深层意思上,只听到一半便暗自握紧了拳头。 长这么大,想来只有他强取豪夺别人东西的份,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敢把手伸到他的碗里来了。 齐恕冷冷一笑,“你们的大王想的倒是挺周全的。” “哈哈哈。”那个使臣当真以为齐恕是在夸奖,笑嘻嘻说道,“还请大司马只管答应此时,到时候好处一定少不了您的。” 说着他便拍了拍手,于是门帘便再次被掀开,外面走进来几个人,担着三个箱子走进来放下。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使臣笑道,“敢问,崔禧姑娘现在人在何处?” 躲在书架背后的崔禧也按握粉拳,咬紧了唇抬头去看齐恕,甚至禁不住要张口呼唤齐恕过来。她知道齐恕一定会说不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中总有一丝忧虑,万一......万一齐恕真的答应了呢? 崔禧不敢想象,齐恕会不会真的答应下来。就像锪尔漷送给齐恕那么些穆丹国美人来窃取齐恕这边的情报一样,齐恕也把崔禧送去锪尔漷的营地,去打探他们的情报。 崔禧越想越觉得担忧与心痛,大气也不敢喘,偷偷从书架上书卷的缝隙去看齐恕。 那个使臣也久久没听到齐恕的回答,心里也困惑,不禁再问一声,“大司马?” 这可奇怪,按他家大王所说的,崔禧不过是齐恕身旁的一个陪床丫头罢了,他还笑自家大王出手太阔绰,三箱财宝换个丫头,怎么,齐恕竟不舍得? “贵使考虑的周全。”齐恕也笑起来,“只是,你们大王似乎忘了一件事。” “哦?”那个使臣困惑地侧耳倾听,“不知大司马所言何事?” 齐恕说,“虽然我说过崔禧于我不过是个陪床丫头。” 崔禧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脸色苍白。 却又听见齐恕继续讲,“可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跟了本王多年的人。本王如何舍得?再者......” 齐恕说这话的时候也往崔禧所在的位 置看了一眼,笑道,“本帅身边这个丫头,脾气可大得很,别说是把她送给别人了。就是我身边有旁人想接近,也得看她的脸色。” “哦?” 那个使臣略一思量,便知道了齐恕的意思,“大司马是不肯了?” “非也,非也。”齐恕对着书架那边招了招手,示意崔禧过来。 崔禧微微愣了愣,思量一番后还是走出去了。 “上来。” 齐恕面目含笑,招手示意崔禧到他的身边。 崔禧不明白齐恕是要做什么,茫然地走过去,却被的齐恕一把拉近了怀里。 齐恕搂抱着崔禧,把手放在崔禧肩上将人往怀里揽了揽,结果立刻招来了崔禧的拳打脚踢。 “看吧,我说什么。”齐恕笑了笑,又把崔禧搂得更紧了一分方说道,“既然你们大王派你过来了,那么你也顺便帮我告诉他,让他再派辆马车过来,把你们那些穆丹国美女都接回去吧。不然......你也看到了,我怀里这个小野猫可是要吃醋的。” “你......”那个使臣立时瞪大了一双眼,齐恕这分明是蔑视他们,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会信齐恕这个堂堂大**的大司马会听一个女人的话? 第二百三十二章 暗中挑拨 “哼!告辞!”使臣使劲甩了袖子,到门口又冷冷说道,“把这些礼品都抬走,人家不喜欢吃好酒!” 崔禧在齐恕怀里,看到那个使臣如此愤怒地离开了,心里也惴惴不安,担心齐恕这番恐怕是真的要得罪那个穆丹国的大王了。 “怎么了?”齐恕看到怀里的崔禧那谨小慎微的胆怯模样,扬唇问道,“被他吓到了?” “那倒没有......”崔禧轻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后小声问道,“只是......只是我觉得有些有些担心。” “哦?担心什么?” 崔禧看了看齐恕仍旧笑眯眯的脸,鼓足勇气问道,“他们会不会打过来?” “不知道。打过来便打过来就是。锪尔漷既然不肯出遂州,早晚都得有一战。” “不过,”齐恕眉目含笑,“你原来担心这个?” “我是说......”崔禧小眉毛拧在一块儿,却迟迟不肯开口。 齐恕便软下语气来,微微伏低了身子附到崔禧耳边轻声问道,“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我......”崔禧终于鼓足勇气,嗫喏道,“我是担心......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见齐恕没反应, 崔禧又连忙解释说,“我今天早上不该过来乱发脾气的,如果我不来,兴许你就不会脾气那么差,说话也不会很冲,就不用得罪那个穆丹使臣了。” “然后呢?”齐恕轻笑一声,伸手蹭了一下崔禧的鼻子,“难道我要答应他用三箱礼把你换走的条件?” “......” 崔禧小脸红透,羞中带涩,“总之,谢谢你。” 齐恕莫名地抬起头,“这有什么好谢的。” “你,笨猪!”崔禧一咬牙,气愤地起身,还不忘回头叮嘱说,“不管怎么说,你说话要算数,那些人你一定要早点送回去听见没?” “好。”齐恕点点头,“过些天就送她们回去。” “不行!”崔禧喊道,“就明天。” 齐恕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摇摇头说,“不行,明天恐怕来不及。高邑还想要她们多住几天。” “你!”崔禧原地转了个圈。 “好!那什么时候送回去都随你,不过有一条,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搬到这间房里住了!”崔禧气鼓鼓地说,“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齐恕满脸黑线,崔禧还真是擅长一转攻势。 “ 快点答应啊倒是。” “好。我答应。”齐恕点头应允。虽然并没有从崔禧的话语中察觉到半点她想要商量的意味。 再说另一头,那个使臣的请求被拒后快马加鞭,很快就回到了遂州城,急匆匆就往王府里去。 他当初可是非常看不起这项任务的,用三箱珠宝换一个人,傻子才会把这样的事情办砸。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叫齐恕给拒绝了。这要他怎么办?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还不是要叫他脸上无光,名声扫地!齐恕......这个使臣脸色铁青,他一定要想办法扳回这一局,说服两国尽快开战。 到时候......哼哼,等把齐恕的大军给灭了,让齐恕尝尝阶下囚的滋味儿,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大王!”这个使臣跑到王府的议事大厅,上来就扑跪在地,“大王~” 锪尔漷正在堂中跟遂州太守林守义交接遂州城的各项事宜,见他这般狼狈地闯进来,在林守义面前丢了穆丹国的脸,顿时也挑眉起来,板着脸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大王啊!”那个使臣抬袖擦泪,哽咽了两声说,“大王,齐恕他......他...... ” “嗯?” 锪尔漷这才记起来自己先前是派他做什么去了,也回过神来,往前凑了凑身子,问道,“怎么,事情没办成?齐恕他说什么了?” 锪尔漷不傻,虽然齐恕在他面前故意装傻充楞,假装自己是什么耽溺酒色的沽名钓誉之徒。可他心里明白,齐恕的实力还是相当恐怖的,当年在西北开疆拓土也是势不可挡的良将,但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无能。 因此,他把那个崔禧带在身边的原因也一定不会仅仅是因为崔禧是他的一个陪床丫头而已。所以他才叫使臣带够了三箱珠宝心里才有把握能把人换过来。如今看来,自己似乎还是小瞧了那个崔禧和齐恕的关系了,三箱珠宝居然都能让齐恕松口把人送出来吗? “没事,他不答应就算了,我再另想别的办法。”锪尔漷大度地挥了挥手,便又要再与林守义商议别的事情。 那个使臣见状眼珠转了转,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齐恕,忙又说道,“可是大王,那三箱珠宝......” 锪尔漷不耐烦地说,“当然是拉回库去。不然还要放在街上晾着吗?” “臣不是那个意思。” 那个使臣忙回答说,“实在 是齐恕那个人他,他不讲理,把臣带过去的那三箱珠宝都给扣下了呀!” “什么?”锪尔漷大吃一惊,站起来走到他身前质问,“你说什么?” 使臣赶忙把头低下,额前渗出了密密一层汗,嘴上却咬的紧,“回禀大王,那三箱珠宝都被齐恕给扣在军营里了。” “放屁!”锪尔漷一脚踢在了他的肩头。 那个使臣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滚了两滚后忙爬起来,仍旧趴在地上,哭也似的喊叫,“大王!小臣无能啊!辜负了大王的嘱托,没能替我们的三殿下把崔禧给接过来,竟然还叫他把换人的礼金都给抢走了,小臣无能啊,还请大王赐罪!” “起来吧。”锪尔漷烦躁地说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那个使臣悄悄抬头看了眼锪尔漷,察言观色,说道,“他还说,叫大王赶紧多派些车辆过去,等明天后天就把我们先前给他送过去的穆丹国美人都接回来,免得......免得......” “免得什么?” 锪尔漷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一脚踢了过去,正中那个使臣的肩头,把他踹了一个趔趄。 “有话只管说,休要吞吞吐吐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打赌 “是!”那个使臣跪好了方说道,“他说叫我们把人赶紧接回来,免得让他的美人看了以后心里受堵。” “哦?” 锪尔漷咬了咬呀,冷哼一声,“他倒是挺心疼那个小贱人。” 林守义在后面全程旁观,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自己在心里思量一番,嘿嘿一笑,上前拱火说,“大王英武,可如今这个齐恕却好像丝毫没有把大王您放在眼里啊。” “哼!”锪尔漷鼻孔出气,显然也对齐恕心生不满。 林守义又说,“下官与皇城的张庭皓张卫尉大人是拜把子兄弟,以前也还在京城呆过几日。那时候我就听说,齐恕这个人一向是狂妄自大很,更别提后来庭皓兄还多次写信于我,告知了此人在京城所为,那可是真的上敢抗皇命,下能欺民心的狠角。啧啧,大王您初到中原,难免被他小瞧了去,还请大王莫要把这件不快放在心上,还得以大局为重啊。” 说完了以后见锪尔漷仍然没有说话,便捻了捻胡子,继续说道,“至于那三箱珠宝,归他就归他了吧。九牛一毛罢了,不过是大河里的一勺水,于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权当是施舍给他了,打发打发 叫花子嘛。” “至于......”林守义嘿嘿笑道,“至于他说让我们派些马车去把人接过来这件事,我看也是依了他吧。他是个疯子不怕打仗,可我们怕呀。” “怕他个屁!”锪尔漷终于被点炸了脾气,恶狠狠咬牙说,“老子不过是看他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是个百胜将军,给他个三分薄面,没想到他竟以为本王是怕了他,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大王息怒。。”林守义假惺惺上前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嘛,年轻气盛,目中无人是常有的毛病,大王莫要放在心上,还是大局为重啊。” “本王偏偏不惯着他这个毛病!”锪尔漷骂道,“扣了我的礼,还嫌我送的人,本王若是连这也不管,他还不得爬到本王头上撒尿?本王非要出了这口恶气不成!” “哎~大王,冷静,冷静,气大伤身。”林守义暗笑一声,上前去扶着锪尔漷到堂前坐下,笑眯眯说道,“大王急又何用,难道还能真的动手打他不成?” “齐家军名声在外,想必大王也不是没听说过,那是说打就打得过的。”林守义说道,“强龙不压地头 蛇。这说到底也是他的地盘。大王您还是安心多等些时日,待得您的大军从北境驰援过来,再打不迟。” “什么?”锪尔漷怒而拍案,“你是再说本王现在打不过他?” 林守义慌忙摆手,“不是不是,老臣决不是这个意思......” “哼!来人呐!” 锪尔漷再一次站起来,满大厅踱着步子,终于大声喊道,“传本王命令!把阿古达木,满都拉图他们都给本王叫进来!” 林守义和那个使臣各自在心里偷笑。 然而正在此时,却又突生变故,门外又传来了一个声音,“且慢!” 额尔德穆提快步走了进来,见锪尔漷气恼的样子便疑惑地上前问道,“父王为何要召集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将军,是要开战了吗?” “哼!”锪尔漷气恼地在大厅转了两圈,又骂道,“你问问他们!问问他们齐恕都干了些什么!” 额尔德穆提微微蹙眉,问那个使臣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个使臣又唯唯诺诺地把自己先前说过的那番话又对三王子额尔德穆提讲了一遍。 “谁叫你去齐恕他们那里的!” 额尔德穆提骂道,“你去他们那里做什么? 还嫌父王他不够忙吗?” “啊!三殿下!三殿下,这......这就是大王安排给我的任务啊!” “什么?”额尔德穆提抬头看向锪尔漷,疑惑地问道,“为什么?父王,这真是您的命令?” “唉呀。”锪尔漷背过身去,“父王这不是担心你......” “父王你糊涂了?”额尔德穆提说道,“您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去用什么金银珠宝......父王,您不把这些拿去重军费,购置粮草,却要拿去为儿臣换一个女人?” “父王这不是看你这几天一直寝食难安,你看看,都瘦了这么多,要是你的母后在这里,她肯定也会赞同我的主意的。” 额尔德穆提摇摇头,“父王,您这是把儿臣往不仁不义的路上逼啊。若是让他人知道了,说儿臣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弃自己的臣民军队而不顾,反倒去用金银讨好自己的敌人,儿臣.......儿臣是要背负一辈子骂名的呀!” 锪尔漷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深明大义,心里既觉得欣慰,又觉得苦楚,自知亏欠这个儿子许多。“王儿......父王,父王只是想让你开心啊。” “父王, 儿臣的事您不用操心了。” 额尔德穆提挥了挥手,叫门口正要去传令的士兵重新站回自己的岗位上。 林守义面色登时变得铁青。好好的激将法眼看就要成功了,关键时候竟然跳出这个小子来搅局。 额尔德穆提又继续说,“父王,儿臣并非思恋着谁,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无非是挂念我们穆丹国以后的存亡发展罢了。还请父王以后都不要再替儿臣为这些琐事分心了。” “唉~”锪尔漷叹声气,倦极地阖上眼,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另一边的崔禧自然对发生在遂州城的事情一无所知。 “哎!”崔禧喜滋滋跑到陈庆面前去挑衅,“怎么样,齐恕他并没有让那些异域的女人进他的房间,哼哼!” “啊?”陈庆抱着剑蹲在墙角,眼睛眯缝着看远处的山,敷衍地应了一声作数。 崔禧不满地往前探了探脑袋,凑到陈庆耳边大喊一声,“啊!” “呲——!”陈庆被她吓了一跳,捂着耳朵跳开到一边去了。 “干嘛!” “不干嘛。”崔禧现在心情好得很,蹦蹦跳跳跑到陈庆前面,耀武扬威地说,“齐恕他并没有让那些人到他的帐子里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混入其中 “管我什么事。”陈庆说完,眼睛骨碌碌一转,回头望了望齐恕的帅帐,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们没进去的?” “哼,我就是知道。” 崔禧抱着胳膊,得意地摇晃捏着自己的一缕发梢笑说,“反正你输了。” “我......”陈庆自己都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和你打赌过。” “那我可不管。”谁叫他上回嘴贱,非说齐恕会跟她们那些人在一起,不会理她的。吓得崔禧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呢!不行,这个仇崔禧一定要报。 陈庆看到崔禧这幅得意的样子,也嘿嘿一笑,“再说了,你凭什么断定她们那些人没有进去过王爷的帐子?你进去看过?” 崔禧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呢。 “对呀!我还真进去过!” 早在齐恕还在和那个使臣对话的时候,崔禧就已经把齐恕睡觉的那张床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床上什么都没有,就连一根穆丹人的头发丝都找不到,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陈庆却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进去了管什么用。难道王爷他跟谁一块儿睡觉还得一睡睡一天呐?你得好好守着。兴许你去的时候,正好是那些美人儿 不在的时候。” 崔禧听得气恼,“昂!合着你的意思是我得一天到晚守在他的床边不用干别的了是吧?” “那可不。”陈庆说道,“万一你什么时候走了神,王爷趁机跟别人睡了一张床你也不知道不是?” “你!”崔禧将不过满口歪理的陈庆,只得咬咬牙说了实话,“哼!我今天早上进去过了。齐恕他分明就没有跟任何人一起睡过。我检查过他的床上,上面什么也没有,一根头发丝都不见!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庆偏偏喜欢使坏,看到崔禧这气呼呼的模样非但没有上前安慰,反而还火上浇油,继续哄她说,“谁说王爷跟别人一块儿睡非得把人叫到自己的帐子里去了。” “你!” 崔禧暗暗咬牙,“你是说,齐恕他会跑到那些人住的地方去找她们?” 崔禧说罢就抬头看了眼远处那间新近才为那些穆丹人搭建的帐篷看了一眼,气冲冲就要跑过去。 陈庆赶紧一把把人拉住了,“你干嘛去啊?” “哼!”崔禧使劲打掉他的手,“我要去她们的床上检查一番,看看她们的床上有没有黑头发。哼哼,要是没有的话,你就等死 吧你!” “哎哎,你还真过去啊你。”陈庆颇有些无语,怎么崔禧这个丫头别的不行,吃起醋来一个顶仨。 “我就要过去!”崔禧不管不顾,“我要一张床一张床仔细检查,我就不信了,要是他真去了,我还会查不到?” 陈庆满头黑线,“好了,好了,算我错了。” “哼!”崔禧这才消停一些,抬头瞪着陈庆说,“那你承认你输了?” “输就输了呗。”陈庆嘿嘿笑道,“只要您跟王爷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好,那就愿赌服输。”崔禧说,“把你手里的剑给我,从今天开始,它就是我的了。” “哎哎!那可不成!” 陈庆叫起来,“这把剑跟我十多年了呢!” 崔禧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说,“鬼才信呢,还十多年,你怎么不说是一出生就是含着这把剑出生的呢?” “嘿嘿,好像就是这样。”陈庆咧嘴一笑,自然是不甘心把剑送给崔禧。于是眼珠子一转,又想出套说辞来,“其实呀,王爷确实是跟那些穆丹人一块儿睡觉来着。” “你休想再骗我!”崔禧才不听他胡说,踮着脚就要去抢他的剑。 陈庆把剑举高了 些,让崔禧跳起来也够不着,方才嘿嘿笑着继续说,“只不过呢,不是王爷把那些人叫到他的帐子睡的,更不是王爷跑到她们的帐子里去睡。王爷又不傻,这样不都得被你发现嘛。所以.......嘿嘿,王爷呀,他是把那些人一起叫到高邑将军的帐子里睡得。” “你胡说!” 崔禧回头望了眼高邑的大大的帐篷,皱着眉说,“你少在这里撒谎。” “这回我说的可是真话。”陈庆撒起谎话来一点也不脸红。 倒是崔禧看到他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自己先着了慌,“你别想再骗我,齐恕......齐恕他肯定不会去的。” “嘿嘿,我骗你做什么。”陈庆趁着崔禧正分神,赶紧把那把剑往自己身后一藏,笑说,“不信的话,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崔禧愁眉紧蹙,轻轻咬了咬下唇。 高邑那个人虽然没有头发,可是他性子一直大大咧咧的,谁都能睡他的床。昨天她还看到孙伍在高邑的帐子里午睡打盹来着,那张床上肯定会有黑头发。所以她没办法知道齐恕在没在里面睡。 至于红头发,那就更不用提了。高邑是真的把那些穆 丹人给叫进帐子里去了。她听瑶枝说,高邑还一下子叫了好几个人一起进去的呢,呸,这个死**。 不管怎么说,崔禧是没办法从床上可能遗留的头发来分辨到底齐恕有没有在高邑的帐子里和那些人一起睡过了。 崔禧眼眸暗了暗了,有些神伤。 陈庆却只顾着又一次成功骗了崔禧这个傻丫头而偷乐,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可怕的事情。 不止是他,就连崔禧都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在等着她。 “你走吧。” 崔禧说道,“我会查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和那些人一起睡的。” 说完崔禧又鼓着腮帮子凶狠地瞪了陈庆一眼,“要是到时候我发现你是在骗我,你就等着瞧吧你!” 陈庆咬了咬头,她倒是真当真。“好好好,你只管查,到时候查出来是什么我都认,好了吧?” 崔禧眼睛直勾勾盯着高邑的长胖,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她不可能一直守在高邑的床边等着看真相,那,藏身在那群穆旦女人中间总行了吧?到时候不管她们是进高邑的帐子也好,还是进齐恕的帐子也好,自己都可以得知齐恕到底在没在她们要去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偷人 既然打定了主意,崔禧立刻就着手准备去了。 衣服装备她已经有了,接下来唯一还缺的就是帽子和面罩了。毕竟她的头发漆黑如墨,不是灼灼似火,眉眼也是柔和温婉而不是五官分明的凌厉冷艳。不把这些异样都藏起来的话,到时候被一眼看穿可就麻烦。 于是崔禧再下午忙着给自己准备这些东西,到了夜里的时候便混进那群穆丹女子中去了。 “你们都给我听着,到时候谁也不准出声听见没有?”崔禧威逼利诱,堵住了她们的嘴,便喜滋滋找了个角落躲着,坐等高邑或者齐恕派人来叫。 然而,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远在遂州城的太守府,锪尔漷把他的三儿子额尔德穆提劝回房间去以后,又偷偷把那个使臣给叫到了跟前。 “齐恕让我们把送过去的女人都接回来是吗?”锪尔漷沉声问道。 使臣连连点头,“是。他说,还要尽快。” “好!” 锪尔漷眼中精光一闪,语气狠辣地说道,“既然他如此不讲情面,也就不要怪我撕破脸了。” 锪尔漷咬咬牙吩咐说,“今晚就立即派人过去。记住!提前告诉那些女人,一定要她们把崔禧的位 置给探查清楚了,到时候给她换上我们的装束,一起把她带过来!” “是!” 这个使臣得了命令,冷笑一声退出去,立即就写了封书信,****。 而在另一头,齐恕驻地里的穆丹国女子们接到来信心里俱是一阵窃喜,锪尔漷还让她们出去找崔禧,没想到人家崔禧早就自己跑过来了,甚至还早早地就把自己给伪装好了,到时候只等着跟她们一起混出去就是了。 果然,等到了夜深,外面立刻嘈杂起来,那个使臣当真领着马车接人来了。 “大司马!”那个使臣连马也不下,冷笑着说,“小人不才,学过几年**的书。你说我胯下骑的这个是什么来着?” 齐恕在自己的营长前看着他,神态淡然,并不理会。 那人却自顾自感慨一声,说道,“司马,司马,这个词的意思又是什么呢?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司马的意思就是喂马吧?原来您这个大司马,是个军队里养马喂马的马夫,哈哈哈哈哈!” “你找死!”陈庆等一干人等怒而拔刀。 齐恕却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仍旧面目含笑,“取我的弓来。” “你要做什么?” 那个 使臣看到齐恕从身边的人那里接过来一张弓,甚至还抽出一支箭来引弓搭弦瞄着他,不由也慌了神。 “大司马!你要干什么!”使臣着了慌,胯下的马也不安分起来,左右踏着蹄子,差点把背上的人给跌下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个使臣大声喊道,“你敢杀我?是想引起两国交战吗!” 齐恕扬唇轻笑一声,回答说,“对,你**话学的不错。我们确实有这种说法。可是......那是说互为仇敌的两个国家不可杀死对面的使臣。可你也说了,我只是个马夫罢了,不能代表**。而你呢?不过是个领着车来接人的,勉强算作半个车夫。” “一个马夫杀死一个车夫,怎么会引起两国交战呢?”齐恕冷笑一声,握箭尾羽的手一松,那支箭矢便立即向着先前瞄好的方向流星似的飞过去了,正中那个使臣的眉心。 使臣连一声哀嚎也没有发出便应声倒地。 “把人抬到车上。”齐恕拍拍手,仍旧温润又从容地说道,“还有那些穆丹国的女人,一并装上车,都给他们送回去吧。” “是!” 齐恕回了帐子,穆丹国随着使臣一起前 来接人的那些都吓出一身的冷汗,大气也不敢喘,悄悄地引马车到那些女人的帐子前,一个个接人上马车。 而崔禧也正好在这里面。 崔禧看到来人掀开门帘,心里激动之余,更是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张脸,生怕看到的是齐恕那张。可是等她走近了一瞧,来人分明也是红发红眉红瞳仁的一副穆丹人的脸。 怎么,为什么穆丹国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崔禧心中疑惑,留了个心眼,往后一看,果然他们是带着马车来的。 糟了,看来这些穆丹人是来接她们去遂州城的,没想到那个锪尔漷竟然这么快就派人来接。 “等等,我不是......”崔禧正要摘下面罩自报身份,可颈后一痛,立即被打晕了过去。 “快!” 那些人四下看了眼,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把人抬上马车!”车夫掀开崔禧的面罩看了看,确认是崔禧便立即招呼着人赶紧上车。 于是深夜里,崔禧就在这辆派来接穆丹国人的马车里光明正大地被偷了出去。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正在颠簸的马车上面。 “你们是谁!” 崔禧动作慌乱地爬起来,警惕地看着面前那些陌 生的面孔。 乌利吉哈哈大笑,跟旁边的人说道,“醒了!醒了!哈哈哈!” “醒了就醒了,你高兴什么!” 乌利吉感慨道,“我是笑他齐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叫我们把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你说,等他发现的时候,得气成什么样子,哈哈哈哈!” 他们说的话都是穆丹语,崔禧一句也听不懂,更觉得心里发慌。 “你们是谁!” 崔禧又问了一遍,“抓我做什么?” “她说什么?”乌利吉问道,“那日松!给我说说,这个丫头叽里咕噜喊些什么话呢?” “哎!你可客气点!”那日松抓着他的肩膀把人拉回来,笑道,“这可是要带回去给三殿下的,万一三殿下真的看中她了,回头让她当了三王妃,你今天的作为可是够掉几回脑袋了!” 乌利吉也点点头,退远了些,把猥琐的笑也收起来,正襟危坐。那日松这句话说的有道理,锪尔漷虽然要攻占**,但是他本人并不讨厌**,更不讨厌**人。因此如果自己最疼爱的三王子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恐怕他还真的不介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女人当王妃。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再相逢 崔禧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查一下齐恕到底有没有偷偷跟这些女人见面,结果竟是被这帮人给绑架到了遂州城太守府,一下子深陷敌营。 等马车停下的时候,正是午夜,头顶一弯弦月似明非明,脚下的路也模模糊糊,崔禧走也走不稳,颠簸得头晕恶心。 那些人可不管她这个,乌利吉冲着偏门口值班的守卫招招手,问道,“哎,三殿下睡了没?” 那人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 那日松一巴掌打在乌利吉的脑袋上,“你蠢啊,他在门口站着,怎么知道里面的事?三殿下睡没睡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乌利吉摸了摸脑袋,咽下一口怨气,索**不管了,“算了算了,都这个点儿估计三殿下一早也就寝了。哎,你们几个,把人带到西边那间院子,就是白天领你们去过的那间。丫鬟们应该早就收拾好了。” 随行的人点点头,把崔禧嘴巴塞上眼睛蒙住就往里带。至于那些穆丹国的女人则送到别处去了,乌利吉搓了搓手,色迷迷跟在她们身后。 那日松不放心,看到乌利吉迷了魂魄跟那群人走了,摇摇头,自己去押解着崔禧往偏 院去。 这时候已经是午夜,小路旁的夜虫都叫哑了嗓子闭嘴休息了,除了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周围在没有旁的动静,气氛静谧得很。 那日松打个寒战,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催促说,“快点,等把人送到了,赶紧回房休息去。可把老子累坏了。” “站住!” 果然,那日松话音未落,在他们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那日松身子一僵,心里暗叹一声糟糕。 果然是三王子额尔德穆提在他们身后。 “这是谁?”额尔德穆提今晚一如往常相思失眠,出来到后院散散步,竟然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地在这边。 亏他还以为是齐恕的人闯进来了,跟踪了一路才发现原来是他父王锪尔漷身边的护卫那日松。 不过,这么晚了,他不在父王身边呆着,也不回自己的房间,跑到这后花园里来做什么?好像还押解着什么人。 “那是谁?” 额尔德穆提把崔禧上下打量一眼,心生好奇。这个女人看装扮的话倒确实是他们穆丹国的装扮,不过这身形却不像,虽然这个人是被后绑着双手,可走路却是多姿婀娜,柔柔的腰肢的好像是水蛇般灵动 。 额尔德穆提不由仔细分辨了眼,果然还是叫他瞧出了些端倪。纵然崔禧现在戴着头巾,可头巾之外露出来的头发分明是漆黑如墨,而非是那烈火一样的红色。 那日松干干一笑,打招呼道,“三殿下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 额尔德穆提不管他,上前走了几步。 那日松则赶紧往旁边迈了迈步子,正拦在崔禧和额尔德穆提中间。那日松是锪尔漷身边最得力的护卫,自然是生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把身后的崔禧遮了个严严实实,“三殿下......” 他们这边交谈着,那头崔禧也听见了身后人的动静。 崔禧竖着耳朵仔细一听,心里也觉得困惑,这来人的声音居然莫名有几分耳熟......奇怪了,她可从不认识什么穆丹人,别是这个齐恕那边哪个会说穆丹话的人偷偷跑到这边当间谍了吧?怨不得自己会被抓。 “你身后是谁?” 额尔德穆提又问,“让开。” “这......”那日松一脸苦笑,“......三殿下,您就别难为小的了......” 额尔德穆提听了这话也微微一愣,原以为他以为这是那日松 给他父王送来的美人,羞于让他知道所以才挑了这么个时候把人运进来。怎么那日松竟然如此紧张。看来,这个女子并不寻常。 “让开!”额尔德穆提加重了语气。 那日松为难地皱了皱眉,也只得让开。 额尔德穆提这才能走近了,出声问道,“你是谁?” 因为早就猜到了这个女人是**人,因此这句话他是用**话讲的。 与那日在山坡上的嗓声和发音完全一样,这回崔禧总算是明白这个人是谁。 “是你?”崔禧惊讶地问道,“你是山上那个猎户?” 额尔德穆提也是心中一震,那个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声音而今竟然是在现实里响起了。 “你......”额尔德穆提欣喜地上前一步,却又在崔禧面前停下,举起的手也缓缓放下,没有搭到崔禧的胳膊上。只是语气仍旧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激动之情。“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我怎么在这呢.......“他们抓我来的呗。” 崔禧哼了一声,心中却忐忑的厉害。 刚开始听到熟人的声音自然是挺兴奋,毕竟自己是身在敌营呀,好不容易在敌人堆里面碰见了自己熟悉 的人,自然是如同失群的小羊听见了头羊的呼唤。 可是她转念又一想,原本砰砰砰直跳的小心脏突然变得哇凉。 上次在山坡上的时候,她好像还一直戏弄人家来着.......完了,完了。这那叫什么绝处逢生,简直是冤家路窄呀! 崔禧惊惧地咽了口水,咧嘴干干一笑,“真巧啊哈。” 崔禧的嘴上还被布条绑着呢,虽然绑得不紧,能让额尔德穆提听出她说什么话来,可是语气却是变了,每个词都带着颤音,更显得崔禧心虚。 额尔德穆提微微一愣,也反应过来崔禧是为什么害怕了,当下就变了脸,背着手冷哼一声,“竟然真的是你。” 惨了,看来他是想起来了。 崔禧在心中暗自叫苦,嘴上老早就投了降,“那什么,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您就......” 额尔德穆提一把把崔禧嘴边的布条给解了下来,顺手也把捂眼的那个也给撕了,语气冷漠地问道,“刚刚说什么?本殿听不清。” “嘻嘻。”崔禧讨好地咧嘴笑了笑,“我哪说什么呀。反正......反正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就放了我呗,嗯,怎么样?”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君子报仇 “放了你?”额尔德穆提冷笑一声,转脸问那日松说,“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回三殿下。是.......是大王让我们把她给带过来的。” “哦?” 额尔德穆提略一沉眉,吩咐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 那日松看了看崔禧,有些不太情愿。 “怎么了?” 额尔德穆提有些恼怒。他作为三位皇子中唯一一个不是在军队中长起来的人,原本就不怎么在他父王的幕僚中受待见,眼下又在美人眼前被瞧见他的属下不服从他的命令,自然觉得脸上无光,不由加重了语气,恼怒地呵斥说,“退下!” “是!”那日松见状,也只好点个头,叫上旁人一起出去了。 现在整个后花园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还在院中站着。 一阵凉风吹过,崔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抱着胳膊,又捂了捂肚子。都怪她随便起疑心,干嘛要怀疑齐恕呢?还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露着胳膊露着腰,这可还是深冬呢。 崔禧打了个寒颤,瑟瑟发抖。 额尔德穆提自然把崔禧的窘状看在眼里,睨视了一眼方才问道,“怎么 了,你冷?” 废话,要不你穿成这样试试? 崔禧偏着脑袋不去理他。 偏偏这个额尔德穆提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见崔禧竟然还有胆子这样讲话,也冷冷一笑,背着手陪她一同在寒夜的风里站着,要看崔禧嘴硬到什么时候。 “哎!” 崔禧捱不住,冻得上下牙直打架,小脸惨白,嘴唇发紫,身上寒毛倒竖。 “有什么话便说。” 额尔德穆提瞧见崔禧这副模样,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甚至好像在如钝刀在割一般隐隐作痛,又阵阵发痒。 “咳。” 额尔德穆提轻咳一声,终究是不忍看到崔禧再这样继续挨冻,“现在知道你哪里错了?” “昂。”崔禧也是个喜欢嘴硬的主,咬紧了呀,仍旧神色倔强。可是身子却抖得越发厉害了。 额尔德穆提倒是先于崔禧不忍心了,主动给个台阶下,说道,“上次在山坡上的时候,是不是你先......哎!崔禧?” 不等他把这话说完,崔禧一个跟头就栽倒在地。 额尔德穆提赶紧过去一把把人接住,神色慌张地问道,“崔禧?” 崔禧半睁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应了 声。想想也不能怪她这么不禁冻,实在是她身子吃不消。毕竟她是大半夜被装上车,还是没有火炉的普通马车,一路颠簸远行几十里路,结果刚下车就站着挨冻冻了这么久。 任谁也吃不消。 崔禧躺在额尔德穆提怀里,虚弱地抬眼望着他。 额尔德穆提也有些慌张,忙把自己的大衣解下来给崔禧披上,“没事吧?” 着急得穆丹话都出来了,可崔禧哪里听得懂,两眼一抹黑,终于是昏死过去。 “崔禧?”额尔德穆提抱着崔禧的胳膊晃了晃,忙把人打横抱起来,匆匆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再说齐恕那边。 他在营帐的桌案前点灯看地图,一直看到深夜也不曾休息。 外面正四处瞎溜达的高邑瞧见这屋里灯光还亮着便大步走过来,掀开门帘打招呼说,“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齐恕抬头望他一眼,把人叫过来,让他也跟着一起看看地图,研究破城的打法,毕竟有备无患,到时候真的动起手来也好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别输的太惨。 然而高邑暂时可不想关心这个,随手就把地图给卷起来了丢到一边,嘿嘿问道,“大哥,怎 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别打岔,告诉我,是不是想那帮美人了,觉得心疼?哈哈哈哈哈!” 齐恕摇摇头,懒得搭理。 过了会儿才对他说,“我也不知道。总感觉今天像是有什么事情没做。” 说着齐恕又把那张地图拿过来在桌面上给摊开了,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道,“可能是觉得还不知道如何该攻城,所以才如此心绪不宁吧。” “哈哈哈哈!”高邑仰天大笑,“我看呐,你就是想那些美人了。” “哎。”说着高邑就把脑袋凑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齐恕问道,“真不打算试试?你那个小美人儿白**在身边也......” 高邑说这话的时候扭头四下寻找了一番,顺嘴说道,“哎,崔禧呢?” “话说今天她好像还真挺安分的,一整天没看见她了。” “你说什么?”齐恕一下子抬起头来,终于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怅然若失。 明明崔禧说今晚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怎么到现在她都不曾过来,也难怪齐恕总觉得今晚房间里好像缺了什么。 “你干嘛去?” 高邑看到齐恕快步出了帐子往门外去了,大喊一声, “这么晚,估计她都睡了,哎!” 高邑见齐恕没反应,也忙跟着跑了出去,嘿嘿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原来是想媳妇了。” 可是这话说完仍旧不见齐恕展露笑颜,高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跟着收起了笑容来。 齐恕在前头快步赶着,掀开崔禧所在的房间门帘大步闯进去。 “谁?”瑶枝腾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 “崔禧呢?” 齐恕问道,“她在哪?” “啊?”瑶枝眼神有些飘忽,躲闪了几分,磕磕绊绊地说,“我也不知道,她今晚便没有回来。” 高邑嘿嘿一笑,“死丫头,骗人都不会。” 说着便把自己腰上挂着的刀连刀鞘取了下来,挑开了瑶枝的被窝,里面果然躲着一个人。 “陈庆?” 齐恕和高邑相识一眼,都疑惑地问道,“崔禧呢?” 陈庆赶忙从床上跳下来,“参见王爷。” 齐恕现在没工夫理会旁的事情,只关心地问道,“崔禧呢?” “啊?” 陈庆疑惑地抬头,“这......”他哪知道崔禧去哪儿了,瑶枝跟他说崔禧是去王爷那里了他才敢过来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发现失踪 可现在瞧这个架势,崔禧肯定没有过去呀。 “这什么这!”齐恕终于急火攻心,发了怒。 “人呢!” 瑶枝这时候倒是想起来了,慌忙说道,“王爷!小姐她今天走的时候去过那个营帐。” “什么?” “哪个?”高邑心中也袭上一丝不好的预感,与齐恕对视一眼果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与忧虑。 “怎么了?”陈庆问了一声,额头也沁出密密的汗来,看他们的这个反应,看来崔禧是在那个帐篷出事了? 陈庆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那可是穆丹国的女人住的地方,谁知道崔禧混进去以后那群人会不会加害于她? 齐恕顾不得像太多,转身就往外冲,陈庆他们也赶紧穿好衣服跟上。 可是那个帐篷还哪里能找到崔禧的影子。 陈庆不知道有人来过,更是惊诧,“人呢?” “今晚锪尔漷派人来,把她们都带走了。” 高邑说道,“你别告诉我,崔禧就在这群人中间。” 瑶枝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噗通一声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小姐......小姐她,她说的就是要混在她们中间......” “她混在这里 面做什么!”齐恕怒不可遏,“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爷恕罪!”瑶枝赶紧跪地求饶,陈庆也跟着一并跪下。 瑶枝解释说,“今天下午小姐回来的时候,就说要打扮成穆丹国女人的样子,混入她们中间,看一下她们是不是到王爷的帐子里去了。” “荒唐!” 齐恕喝道,“荒唐!” 高邑连忙劝说,“先别慌,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赶紧把弟兄们叫起来,现在营地找找看,兴许她并没有被带走。” 齐恕暗暗攥紧了拳头,心里也是慌得厉害。看这个情况,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结果,崔禧必然是被裹挟着一起带走了。 她也是蠢,难道就不知道分辨哪个是真是假?连敌人派来的马车她也敢上! 高邑和陈庆把所有的人都喊了起来,大半夜整个军营灯火通明,仿佛是白昼一般。 然而,纵然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几乎是把整个军营里里外外,掘地三尺都找过了,仍然找寻不见崔禧的影子。 “她是去哪儿了?”齐恕几乎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站在他身前将士们包括高邑在内,都低着头,闷不做声。 事到如今,崔禧的 去向也只能是那个结果了。 高邑叹声气,小声说道,“八成……八成是真的跟在那群人中间上了马车了。” “是啊。”其他人也都跟着点头称是,“王……将军别担心,兴许那些穆丹人也没有发现呢?” “是啊,是啊。” 他们安慰的话语丝毫没有任何说服力,穆丹人与**人的区别别人看不出,难道他还不清楚吗?纵然怎样伪装,总不能连瞳仁的眼色也变了吧。 齐恕心急如焚,“立刻派人,去把那辆马车给我追回来!” “这……”属下的人都犯了难。都这个点了,别说是追人了,恐怕他们的车夫早就把马拴好睡觉了。 “大哥,你别慌。”高邑劝到,“赶紧叫人写封书信,就直白的把话说了。” 高邑说道,“想来他锪尔漷也没什么理由来把崔禧扣留在那里,无非就是多要几箱财宝之类的,大可给他就是。” “我怕他要的远不只此!”齐恕眼中凶光四射。一开始他就提防着,生怕自己这个唯一的软肋被人控住,这才故意说什么崔禧不过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一个用顺手的丫头罢了。结果却万万没想到,崔禧还是落入他 们手里去了,而且正是因为他那个该死的用来遮掩的理由。若是他不说自己是好色才把崔禧带到军营,那么锪尔漷也不会派人送来那么多穆丹国的女人,而崔禧就更不会因为锪尔漷又来接人而被混入一起带走。 “大哥……” 齐恕有些眩晕感,脚步虚浮,身子也晃了晃,险些倒地。 高邑赶紧上前扶着,心疼地说,“大哥,不要担心。崔禧她……锪尔漷会把崔禧还过来的。只要我们写一封要人的书信,他锪尔漷自然……” 齐恕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苦笑一声,“写信?” “是啊,他要一个丫头有什么用?他又不知道你跟崔禧的关系,至多认为她是你的得力助手罢了,难道他还要用一个勉强算得上是你得力助手的丫头来威胁你不成?” 齐恕却反问一句,“那你觉得,一个敌方的主将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助手,一个普通的丫头去写信要人吗?” “这……”高邑也一下子被问住了。想来也是,如此相悖的说法,恐怕锪尔漷也不会相信。 “那怎么办?”高邑问道。 “先派人去……去打探打探,然后书信照写。 但万不可以在这几日,过两天再写,随便找个理由,比如约他出来涉猎。可以在信中捎带着说上一句,问问崔禧在不在那里。千万不要让他觉得那封信是专为要人而写的。” “明白!”高邑立刻着手吩咐去了。至于派去遂州城里打探消息的人,陈庆依然是第一个自告奋勇,想来崔禧被人偷运出去,他的责任并不在小。 齐恕却对他们一切的行动都置若罔闻,如行尸走肉一般拖着僵硬的身子回营帐去了。 他担心的并不仅仅是崔禧以后能不能回来,以及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思考的是更加可怕的一个问题,今遭他把所有的穆丹国女人都遣送回去了,也算是打了锪尔漷的脸,那么,这个老家伙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在发现崔禧在里面的时候便直接叫人把崔禧拉出去砍了呢?毕竟齐恕从来没有告知过自己与崔禧的关系,因此在锪尔漷眼里崔禧只是一个丫头而已,可有可无,即便杀了,想必他齐恕也不会介意。 齐恕的心脏突然揪紧,连呼吸也变得痛苦起来,仿佛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变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在他肚子里切割着,此起彼伏。 第二百三十九章 狱友 遂州城太守府里情况一样也乱的厉害。 一大早额尔德木图就急匆匆往议事厅里闯过去了。 锪尔漷自然知道他来是所为何事,那日松他们一早就把事情的原委都跟他说了。 所以看到额尔德穆提如此神色凝重地过来,锪尔漷早有准备,含笑迎上去。 “老三,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 额尔德穆提却不跟他多费口舌,质问说,“父王,崔禧是不是您派人绑过来的?” “唉呀,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锪尔漷装作厌烦地样子,“父王也是为了你好嘛。” “父王!” 额尔德穆提凝眉说道,“儿臣知道父王做这些是为了儿臣。可是,儿臣也早就说过,儿臣不要父王做这等事。” “好了!不要再说了!” 锪尔漷提高音量呵斥一声,背过身去。 身后的额尔德穆提惊愕地看着他。 锪尔漷也觉得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叹了口气便又转过身,“父王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身边的那些婢女都跟父王说了,说你......说你几天都不曾睡个安稳觉了。茶饭不思,她们怎么劝都没用,你要父王怎么办?啊?” “父王, 儿臣......”额尔德穆提低下头,声音渐说渐小。 “好了。” 锪尔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既然现在事情已然是这样了,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啊。” “可是......”额尔德穆提说道,“儿臣担心齐恕他恐怕,会因此大怒,发兵攻城啊!” “要发兵他就发!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锪尔漷走到门前,原本就立体的五官被清晨的阳光斜斜照映着,更显得眉目深邃。“且不说我这里兵力是他的两倍有余,单单是凭这遂州城固若金汤的防御,就料他也攻不破!” “父王切不可大意啊!” “好了!”锪尔漷对额尔德穆提这些话心生不满。到底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只是听别人的名号就能怕成这样。 唉。罢了,反正自己也并没有指望这个由他娘一手带大的孩子能立刻上阵杀敌,并继承他的王位和王权。再过些日子吧,给他足够的锻炼时间,他会长大的。 额尔德穆提知道没办法再谈下去了,只好告退。 其实他父王的心思他也都明白。 无非是觉得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亏欠了他许多,想要尽可能的赔偿他 ,让他高兴,一切都顺着他的心意。 这些额尔德穆提都懂,都知道。实际上他也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亲。 只是现在出现这样的事,他实在担心齐恕可能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攻打过来。 毕竟他在山上那一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如果崔禧真的只是齐恕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女,怎么可能自由出入军营,身边还有高手相互。甚至她不过出来了一小会儿,立刻就有很多人从军营里跑出来寻她。 另一边,崔禧也已经醒过来了。 身上不痛不痒,贴身内衣什么的也都服服帖帖地在身上。这点倒是挺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自己要失身于那个什么三王子了呢,如今看来,这些穆丹人似乎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毫无人性,甚至,这个三王子也还挺正派的。 顾不上许多,崔禧从床上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周围,却立即傻了眼。 这里好像是牢房。 崔禧赶紧趿着鞋子跑到中间抬头四下看了眼。 可不是牢房怎么着,前面一排黑漆漆的木栅栏,另外三面都是墙,与栅栏相对的是一个开得很高很高的小窗,也用栅栏封着。而且还不见有光 透过来,估计是开在背阴处。 “这小子,倒把我关到牢里来了。” “有人嘛!”崔禧趴在栅栏上大喊一声,外面似乎确实是有动静,可不像人声。估计是没什么人了。 毕竟这里不是什么普通的牢房。 虽然崔禧从没进过大牢,可对牢房的恶劣环境还是有所耳闻的。且不说,地面污浊,食物肮脏难吃,味道腥臭糟糕了,至少,总不可能像她住的这间似的吧,有床有蚊帐,连桌子和盥洗台都有。 崔禧背着手在牢房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屁股坐回了床上,伸个懒腰叹声气,舒舒服服地呻吟一声,倒也惬意。 “哎,住的还习惯吗?” 隔壁蓦然传来一个动静来。 “谁?” 崔禧警惕地爬起来,下意识护住胸。可不能赖她太戒备,实在是情况古怪。明明这是关她的地方,怎么说也该是个女子监牢吧?怎么还有男人的动静?难道男人和女人是关在一块儿的? 崔禧惊怕地咕咚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道,“是谁?谁还在这?” “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声音确定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崔禧壮着胆子走近了些,敲了敲隔 壁的墙。 “咚咚咚。” 对面却是用力回击了一下,咚得一声巨响,吓得崔禧尖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哈!”对面的人在大声嘲笑。 “谁在装神弄鬼!”崔禧有些气恼了,爬起来对着墙就是一脚。 结果墙皮太硬,害得她脚掌生疼,倒抽一口冷气,又弯下腰揉脚。 “哈哈哈哈!” 对面的人笑得更开心了,“小姑娘,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犯了什么法了?” “什么也没犯。” 崔禧拍拍衣服上的土,正要回桌边坐下,突然也对隔壁的人心生好奇,特意走到栅栏前把脑袋伸出来往那边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 “哎哎!” 崔禧招呼说,“你往这边走走呀,我看不见。” “看不见就不要看。”那个人仍旧在之前待得位置上,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很丑,我担心你要是真看见我了,再把你吓到做噩梦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崔禧不服气,“来来,你倒是过来让我看一眼呀,再丑能丑到哪里去?真要是做噩梦我也认了。来来,让我看一眼啊倒是。” “这可是你说的?” 对面那个人终于动了。 第二百四十章 提审官 崔禧听声音这个人个头似乎还不小,脚步声挺响。不过他好像比自己惨多了。崔禧分明能听见他走动的时候还有脚镣的拖动声。 崔禧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近了些,便伸长了脖子使劲张望。 “哎哎,再往旁边走些,看不见。” “已经到头了。”那人可以晃了晃自己脚脖子上的铁链让崔禧听,“到头了。就能走到这儿了。” “你被绑起来了呀?” 崔禧有些心疼,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呢?你犯了什么罪啊?” “没犯什么错。” 崔禧不信,“没犯罪还能被关进来?身上还绑了链子。”肯定罪过不小。 那人回答说,“谁说牢里关着的就是犯人了?太守府住着的那位是太守吗?” “强词夺理。” 那人嘿嘿笑道,“你呢?你犯了什么罪?” “.......” 崔禧老脸一红,窘迫地说道,“我没犯什么罪。”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什么呀你!”崔禧尴尬地打断他,“本来就是。” “既然你说自己是无罪入狱。”他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信我也是没犯罪就被丢进来的呢?” “好了好了,”崔禧烦闷地说道 ,“我信你就是了。可是,你能告诉我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吗?别管有罪没罪,总得有个原因吧。” “没什么原因。”那个人悠悠说道。 “昂。” 看样子他也不像是在这里关了一天两天了,估计被关的久了,一早就习惯了,悠哉游哉泰然自若的。 崔禧一个人抱着栅栏玩了会儿,百无聊赖。 然而军营里就没有他们这边这么悠然了。 齐恕派出去给遂州城的锪尔漷送信的人回来了。果然如高邑所料,对方一口就回绝了齐恕的邀请,更别提回答一下关于崔禧的问题了。 看到齐恕一个人在帅帐坐着,手里捏着送信人送回来的那封书信,手背青筋暴起。 “要我说,来明的肯定是不行了。”高邑出主意说,“就算哪天我们真的把他从城里请出来了,恐怕当面质问他崔禧的下落,他也不会承认。不如我现在就找人摸黑溜进去看看?” “现在还溜得进去吗?” 齐恕抬手揉了揉眉间,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说道,“等下我再写封书信过去。” “还写什么。” “大哥!”高邑愤然说道,“不管你换什么借口,他肯定都不会说人在她 那里,更不可能把人给你送过来的!” “我不求他们把人送还过来。” 齐恕说道,“我只要告诉他,崔禧对我很重要便足够。” “你说什么?” 高邑有些听不明白,“你告诉他这个做什么?你就不怕他知道了以后趁机用崔禧来要挟你?” “可如果什么也不说,恐怕会对崔禧不利。” “可是.......”高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万一那老儿用崔禧来威逼你做交换呢?到时又该如何?” “你想怎么办?”齐恕抬头望着他。 高邑也低头盯着齐恕,看了好一会儿才偏头说,“要我说,大哥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她带来。” 齐恕点点头,“继续。” 高邑又低头盯着齐恕看,然后低下头,在帐子里走了两步,方才重重喷出一口气,一下子走近了齐恕的案几前,两手狠狠一拍,“要不我替你去杀了她?” 齐恕没说话。 高邑也一直盯着齐恕,眼睛像黑豹一样狰狞地凸起着。 “大哥,我知道你下不了手,让兄弟我来。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 “回去吧。” 齐恕温声说,“回你的房间去。” “唉!”高邑仰天长叹一 声,转身就往外走。 “等下!” 齐恕喊住他,“这样的话,以后切不可再提。” “哦。”高邑点点头,大力掀开门帘出去了。 而此时,尚在监牢里的崔禧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仍旧乐呵呵抱着牢房的栅栏晃悠着脑袋哼曲。 “哎,那谁,你在这牢房里住了多久了?” “两年多了吧。”那人回道,“也可能是三年多。” 说完便闷闷地哼了一声,笑道,“在这种待着,哪知道时日。” “我知道啊。” 崔禧问道,“你告诉我你关进来的时候这遂州城里都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算算时间。” “哈哈哈哈!” 那人却笑,“你这个小丫头。” “怎么了嘛,难道还怕我骗你不成?” 那人回道,“听你的口音,是南方来的吧?” “我是从京城来的。”崔禧也不隐瞒,“你问这个干嘛?” “这些年,遂州城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来没有传出去过的,你这个在京城的小丫头,又怎么能知道呢?说吧,是不是要打仗了,你是个探子才被抓了?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 崔禧撇撇嘴回道,“我才不是探子呢。就是好奇,问 一下呗,你就说一说。嗯,怎么样,说一说又不会被抓去坐牢,况且你这不是已经在牢里了还怕什么。” “哈哈哈哈!你倒是有意思。”那人笑得倒是挺开心。 他说,“这些年,我龚自成就属今天说的话最多,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这有什么可痛快的......”崔禧翻个白眼,又问,“那谁,什么自成,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被关进来呀。” “以后有机会,我自会吗那么你告诉你的。” “切!谁稀罕知道似的。” 话这样说,不过崔禧确实还是十分好奇。她之前可都仔细把周围看了一眼,在这个大狱里至少得有二三十个房间了吧?可就只有他们两个住的牢房里有人,显然这里不是什么普通的牢狱。 既然隔壁这位能被关在这里,至少说明他的身份不普通。 “哎!” 崔禧正闲的无聊要再多问几句,远处走廊尽头的却传来了动静。 “有人要来了哎。” 崔禧眼巴巴观望着,不知道来人是谁。 龚自成却嘻嘻冷笑起来,“可当心,是来提审你的。” “我有什么好提审的。”崔禧撇撇嘴,眼睛却不曾离开那个方向。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见钟情 果然,很快外面的人的人就进来了,居然还真的是熟脸。 崔禧拧着眉头说,“这不是那个三王子吗?” “你跟我说话呢?”那人笑道,“我连你都看不见,怎么看得见他?” “嘘~” 崔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声喊道,“哎!那个谁!什么什么三王子!” 额尔德穆提远远地看过来,神情几分不悦,显然是没料到崔禧这么咋咋呼呼,关在牢里都不肯老实。 额尔德穆提板着脸走过来,睨视着崔禧,问道,“怎么,住的可还习惯?” 崔禧回头望了眼自己居住的牢房,倒是给面子地点点头,“嘿嘿,谢谢三王子帮我做的这些,不过,崔禧还有个不情之请。” “讲。”额尔德穆提侧过身去,目不斜视。 崔禧说,“你看,我住在这里也是住,住到别处呢,也是住。要不,您干脆把我借出去到外面住吧,这里怪冷清的。” 崔禧抬头偷偷瞧了他一眼,摸着自己的胳膊装无辜,“你看,这里这么黑,怪吓人的。” 额尔德穆提却冷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你是说,这里的居住条件太好了吗?” “是呀是呀。”崔禧奉承地连连点头,“这牢狱住的比我在 京城的闺房还舒服呢,所以,干脆给我换到别处吧,反正都一样对吧?” “既然一样,那你就安安心心住着。可是,要是你想要不一样,倒也成啊。”额尔德穆提笑道,“我这就叫他们把这张床和这张桌子搬走,你看如何?” “哎哎,别呀!” 崔禧抱着栅栏,无语地哼哼了两声,“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额尔德木图却不管她,只问道,“你和齐恕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就那个关系呀。”崔禧也摇头晃脑打哈哈,什么也不肯说。 “你!”额尔德木图忍下心中的怒火叫身后的人送过来一封书信,“你自己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崔禧接住信,展开来略略看了眼,随即又皱紧了眉从头到尾逐字逐句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看够了?”额尔德木图把那封信夺回来,冷哼一声,“现在可以交代了?” “交代什么呀?”崔禧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这封信实在出乎崔禧意料。齐恕那个家伙不是说什么,说什么要装成一个贪杯好色的无能庸才吗?为此还叫崔禧只对外说是他的一个小丫头而已,怎么如今自己在信里全抖落出来 了? 额尔德木图看到崔禧这困惑的神色,就知道这封信上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额尔德木图冷笑说,“看不出来,崔禧姑娘年纪不大,勾引男人的本事却不小。” “嗯?”这叫什么话?崔禧哪能受这份侮辱,当即就反唇相讥,“我说您真不愧是穆丹国的三王子,管的也太宽了点吧?” “你!” 额尔德木图正要回击,崔禧却不肯给他机会,翻个白眼,脸朝天哼哼道,“再说了,我和齐恕自然是你情我愿相亲相爱不可以吗?没有哪天王法规定我不能喜欢王爷吧?” “你!”这下额尔德木图是真的要被气死了,手指着崔禧,眼珠子瞪的比牛大,“无耻!” “……”崔禧也着实吃了一惊,这个人真的是穆丹人嘛?怎么看着倒像是个腐儒,小书生也不至于这般纯情吧? 崔禧迷惑地眨着眼睛,一时也不敢开口。万一他真的给激怒了,再把崔禧押解出去,去坐什么老虎凳,喝辣椒水那可就麻烦。 崔禧老老实实把头低下,装作乖巧的样子。额尔德木图也不知道盯着她瞪了多久,好歹是终于离开了。 崔禧抬头瞟了瞟,额尔德木图走得虎虎生风,看样子 是没少生气。隔壁的人却在听到走廊尽头的关门声后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啊!” “嗯?怎么了?” 崔禧也爬到墙那头,倚着墙,仿佛是跟对面的人背靠背,虽然仍旧是觉得冷,毕竟墙面是冷冰冰的石头堆砌的,可是心里却觉得安心许多,至少有个伴。 “我说你有福。” “我能有什么福,蹲监狱的福呀?”崔禧没好气地说道。 对面那人却笑,“齐恕现在得丞相了吧?” “昂。”崔禧说道,“原来你也认识他。” “哈哈哈哈!大**百胜将军,谁人不知!这次派他来,遂州城有救,有救,哈哈哈哈!” “你别光傻笑啊。”崔禧最无法理解的就是这群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崇拜齐恕,不就是会打仗吗?怎么还跟见了神鬼似的,要不是齐恕还活着,估计他们能给齐恕盖一间庙出来。 “齐恕他坏着呢,也就你们觉得他好。”崔禧叹口气说道,“他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跟他聊个天吧,除了“嗯”“嗯”“嗯”,就是“我知道了?一点也不有趣。用我爹的话来说,就是一棍子打不成个屁来!””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 姑娘说话倒有趣!” “有趣……有趣?”龚自成又笑了一会儿方说道,“刚刚这个人倒有趣,你又有兴趣跟他走啊?” “谁?”崔禧往门口方向看了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他啊?” “对啊。” 龚自成问道,“难道你听不出这小子也喜欢你吗?” “您可别开玩笑了。”崔禧连连摆手,虽然隔壁也看不见。 “我跟他总共就见过三次面,这次算是说话最多的一回了,喜欢我?他有病呀……” “哈哈哈哈!这个你不如我懂,我好歹也当了几十年的男人了。男人喜欢女人是什么样子难道我会不知道么?三面,都足够一见钟情三回了,哈哈哈哈!” “你……”崔禧颇有些无语,“我倒是想一见钟情呢。我也得有那本事呀!” “你有。”龚自成说道。“你一定是个美人。” “可别吧,你都没见过我的样子呢。” “不需要见,只听声音就是美人!”龚自成说的十分笃定,倒叫崔禧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会说话。我倒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了。” 龚自成嘿嘿一笑,“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不想告诉你呢,你问也没用,不是吗?” 第二百四十二章 提审 崔禧在这间牢房里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时送吃的过来,甚至连洗脸的水,都有人按时来添。床铺柔软又舒服,晚上自然也睡得香,可是就有一点她比较难以启齿,给她换夜壶的狱卒也是男的。 不过抛去这一点,她住的实在也是逍遥。 “哎哎!龚自成?” 崔禧闲暇的时候就找他聊天。 “你以前也是个当大官的吧?” 龚自成呵呵一笑,“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嘿嘿,听就听出来了。”崔禧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点谱的。这地方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更何况这个龚自成受的苦她也都看在眼里。 每天来送餐的,崔禧顿顿有 鱼肉香米白馒头,可龚自成呢?一天就两顿饭,早晚各两个馒头,一碟咸菜。偶尔狱卒们善心大发,才肯多赏他个一碗半碗的汤。不论这咸菜还是那碗汤,毫无例外,都是人吃过了的剩饭。 这必然是得罪了什么人。 而且,若是崔禧所猜不错,他得罪的八成还是这座遂州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说不准就是那位什么锪尔漷。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要是这个龚自成真的 是锪尔漷的敌人,那么她未尝不可拉拢一下,说不准对齐恕打赢这一仗还能有什么帮助呢。 如果......如果她能平安走出这里的话...... 另一边,额尔德穆提刚刚被崔禧气昏了头,出了门便狠狠地一拳敲在了墙上,眉目狰狞。 “三王子......”乌利吉关切地上前一步。 额尔德穆提把拳头收了回去,放在胸前揉了揉,交代说,“去把人给我带出来!” “啊?”乌利吉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快去!”额尔德穆提呵斥一声,乌利吉不敢怠慢,忙转身回去了。 崔禧看到额尔德穆提的人又匆匆回来了,还来势汹汹,不由也有些慌。 “哎!出来!”乌利吉一边开门一边喝道。 崔禧畏缩地往后退。 旁边那位却呵呵一笑,“他喊你出去呢。不用怕他,估计是那个三王子想你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壶酒啊,哈哈哈哈!” “你听得懂穆丹话?你到底是谁?” 崔禧再问一声,对面却没了动静。乌利吉皱皱眉,往旁边看了眼,往地上啐了口,打开牢门,一把就把崔禧捞了出去。 另一头, 崔禧稀里糊涂被人拉出去,出门果然就看到了额尔德穆提在那里。他今天看来心情很不错,至少出门的时候是这样。崔禧仔细看了看他的模样,比前两回碰见他的时候要精神多了,发型衣服似乎都有专人打理过,都是**人的打扮,腰上配得云蝠纹的配饰也挺精美,虽然配上他那头红色的瞳孔和眉毛看起来实在太叫人觉得奇怪。 “哎。” 崔禧挣脱了乌利吉的钳制,好奇地绕着额尔德穆提转了两圈,打量来去后,不由问道,“那谁,你干嘛打扮成这个样子?” “本殿乐意。” “切,脾气还不小。”崔禧翻个白眼,把手往后一背,也不去多看他,只斜着眼问道,“说吧,这么晚了喊我出来所为何事?” “哼。**女子都似你这般无礼吗?” 崔禧毫不客气地点头道,“哎,谢谢夸奖。” 乌利吉在一旁听着也插不上话,毕竟他听不懂**话,不过只是看额尔德穆提的神色就知道他是吃亏落了下风。“三殿下......” “退下。” 额尔德穆提呵退他,冷笑一声走近崔禧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嗯。”崔禧 点头,“有本事就杀啊,反正我又跑不了。” 崔禧好歹也是从齐恕那个大魔王凶神恶煞的淫威底下修炼出来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哪会怕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 额尔德穆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 还是崔禧见他可怜,才抬头瞥他一眼,哼道,“说吧,你们把本姑娘抓来到底什么事?” “不是我要抓你的!” 额尔德穆提咬牙说,“我只说一次,你最好听明白,是我父王抓你回来的,而我,是救你的那个人。” “你?”崔禧看了看他,心念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我会送你回去。”额尔德穆提说道。 崔禧神色为之一振,却也将信将疑,试探着问一声,“你会放我回去?” “是。” 额尔德穆提说道,“我放你回去。” 有意思,这父子俩是有仇? 额尔德穆提看到崔禧仍旧狐疑地望着他,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样子,也羞恼起来,“你不信?” “给个理由先。” 崔禧这时候早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遇事只会慌张求救的小丫头了,跟在齐恕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齐恕的冷静与泰然,仔细分析当 下的形势。 额尔德穆提也对崔禧高看一眼,看向崔禧的用眼神中更多了一丝赞赏。 “干嘛这么看着我,说话呀倒是。” 额尔德穆提微微回神,这才解释说,“敢问姑娘是否是齐恕大司马的心上人?” 崔禧扭头瞟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后呢?” 额尔德穆提自然不肯实话实说,只随便扯了个谎,继续说道,“我父王对齐恕欣赏有加,原想请他来遂州城里一聚。奈何齐大司马心高气傲,嫌我们庙小,不肯屈尊进我们这个小城。只邀请我父王前去他那里赴宴。” “我父王虽然名头不如他齐大司马响亮,可终究也是穆丹国一国之主,征战沙场无数,自然是要找回这个面子。” “昂~”崔禧恍然大悟,“然后你那父王邀约不成,又怕丢了面子,所以才派人把我掳来,以此要挟齐恕来赴宴对吗?” 额尔德穆提眉目含笑,“不是‘掳’,是‘请’。” “哈哈哈!这种请法倒是闻所未闻。”崔禧轻笑一声,声音清亮悦耳,叫额尔德穆提不由呆了呆。 崔禧又问,“那然后呢?今天把我叫出来是为什么,难道,齐恕他过来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齐恕到来 崔禧问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忐忑与期冀。 额尔德穆提前一秒还为崔禧清越的嗓音倾倒,这一秒却立刻被崔禧提及齐恕名字时候目光里的激动喜悦之色弄得心里焦躁不安。 崔禧敏锐地察觉到了额尔德穆提神色的变化,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喜形于色,又忙说道,“反正来不来都成,又不管我的事。只是你刚刚说要放我回去,什么时候放?” “我突然......”额尔德穆提微微眯起眼睛,“我突然想要改变主意了。” “你!” “跟我来。” 额尔德穆提在前面领路,崔禧悄悄四下打量了眼,没来得及跟上却被后面的乌利吉狠狠地推了一下胳膊。 “哎!你轻点!”崔禧吃痛地扭头瞪他一眼。 额尔德穆提也跟着回神望去,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要带我去哪?”崔禧问道。 额尔德穆提却并不做声。他原本确实想要放崔禧回去,毕竟他不是锪尔漷,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对他而言,此番能够不战而胜吃下遂州城这一座城便足矣。他从未想过涉足中原。 可是,如今锪尔漷却把崔禧给绑来了,不免 激怒齐恕,两国若是因此交战,实在不是他想看到的。 额尔德穆提回头多看了崔禧一眼,身后这个人一如那日在山头所见的样子,目光清澈而灵动。那是他最喜欢崔禧的地方,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干净而又纯粹得不成样子。 这座监狱名叫遂州司空狱,虽然不如京城的规格高,可也是非高官贵胄不能入的。因为牢室数量不多,但每个牢间都宽敞得很,崔禧能关押在这里,好歹也没有受委屈。 只是,这里地方隐蔽。 崔禧出了牢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周围空旷得厉害,光秃秃一片,草木不生。虽然是在冬天,没有草地还能理解,可是树木都如此稀少的话,只能说明他们现在是在山顶苦寒地带了。 果然,额尔德穆提在前面领路,走了不远便拐出了这座监狱的地界,这时候才能极目望去,前前后后俱是断崖,山风呼啸,只有极狭窄的一条山道通往山下。 “这是谁想的......”崔禧小声嘀咕,“把监牢盖在这里做什么,搬石头上山不嫌累呀。” “你说什么?”额尔德穆提问道。 “没什么。” 崔禧闭上嘴,又往 一旁望了望,寻找齐恕他们的方位。 额尔德穆提一眼就看穿了崔禧心中所想,劝道,“别看了,找不到的。他们在南边,而这儿,是城北。” “嗯?” 崔禧好奇心大盛,“哎哎,等会儿。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是城外?” “不然呢?” “可是......”崔禧又好奇起来,“你把我关在城外,难道不怕来审我的时候他们来抓你?” 额尔德穆提站住脚,细一沉思,也勾唇浅笑,“有道理。这个意见我可以采纳。” “哈。”崔禧翻个白眼,这才问道,“那跟我关在一起的那个人又是谁啊?还得关在城外,很危险吗?” “谁?” 额尔德穆提想了想,说道,“你是说杨烈?” “杨烈?”崔禧下意识问道,“他跟杨平远是什么关系?” “杨平远?齐恕身边那个跟班?”额尔德穆提回答说,“应该是杨平远的一个叔叔吧。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崔禧默然地点点头,站住脚望了望已经被他们撇在身后的监牢,没有说话。 另一边,齐恕也已经到了遂州城下。 之前给锪尔漷送书信邀请他打猎,锪尔漷拒绝掉了, 转邀齐恕进来。 虽然高邑极力劝阻,但齐恕还是应邀来了。 与锪尔漷到齐恕的军营一样,齐恕也不过只带了不足百人的仪仗与押送宝箱的队伍便到了城下。 锪尔漷站在城头,望着正走近的齐恕抚须微笑。 “拿我的弓来!” 锪尔漷接过那日松递过来的一把雕弓,拉开了,一脚踏在城头,眯上一只眼,把箭远远瞄准了齐恕。 “大王!”那日松紧张地喊了一声。 锪尔漷却并未理会,仍旧是一直瞄着,终于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丝毫没有留力,刺破长空,对着齐恕队伍走在最前的仪仗队的旗帜笔直飞过去。 就在箭头要射中旗杆的时候,齐恕拔剑而出,腕部发力,把剑凭空丢了出去,正中飞来的那支箭,铿锵相击后,剑与飞箭一起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大司马好功夫!” 锪尔漷在城头拍手叫好。 齐恕也抬眼望去,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 车队继续前行,终于走进了遂州城。 锪尔漷眼睛笔直地望着前方,暗暗一咬后槽牙,腮帮鼓动,挤出一句,“走,下去迎客!” “父王!” 正待他们要到城楼下去,额尔德穆提却拉 着崔禧一起上来了。 “父王。” “老三,你怎么来了!”锪尔漷往随他一起过来的崔禧身上打量几眼,暗红的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老三,你先带着这个崔姑娘去别处玩一玩。父王和齐恕有些事要谈。” 额尔德穆提急切地说道,“父王,你果然还是把他叫来城里了吗?” “唉呀,不管你的事。你先带她四处走走,有事我会叫你的。”锪尔漷推开额尔德穆提,正要下楼,崔禧却又伸手拉住了他。 “等等,你刚才说......是不是齐恕来了?”虽然崔禧听不懂穆丹国的话,但是他们刚刚提到了齐恕,这个崔禧还是听得分明的。 “齐恕是不是来这里了?” 崔禧又问一句。 锪尔漷却冷哼一声,甩开崔禧,自己往径直下楼去了。 崔禧正要赶紧跟上,却被额尔德穆提给拉了回来。 “干嘛!” 崔禧狭长的眉毛皱紧了,咬着牙看他,怒气冲冲。 “那是我父王。” 崔禧用力挣扎着,说道,“我知道,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你不会对他怎么样,我是担心他会对你怎么样!” 额尔德穆提似乎也生气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城头观望 他脸涨得通红,威胁说,“你跟他下去,信不信他真的把你杀了?” “我......” 崔禧这才记起来自己是被绑架到这里的,一丝恐惧袭上心头,终于肯消停下来。 额尔德穆提这才松开她的手,仔细说道,“你可以不用再回那座山上,不用呆在牢里,可是,你必须听我的话,不能到处乱跑。尤其是,不能到我父王身边去!” “昂。”崔禧望了望锪尔漷正往楼下去的背影,撇撇嘴小声说,“他很凶吗?” “你觉得呢?”额尔德穆提哼道,“我父王可是自小就在战场上长大的,死在他刀下的人不计其数。” “齐恕比他厉害多了,怎么不见齐恕那么凶。” 崔禧说这话一点也不觉得害臊,虽然齐恕的凶狠已经传遍了整个大**,甚至连额尔德穆提都有所耳闻。 “果真如此?可是,这跟我听说过的,似乎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崔禧哼道,“齐恕他心......心善着呢。” “哈哈哈哈!”额尔德穆提笑道,“好,本殿信你。” “切~本来就是事实。” 崔禧往下看了看,锪尔漷早已经走下了楼梯,不见了踪影。 崔禧左右顾盼,蹦蹦跳 跳又小跑去旁边往下看了眼。 这里正对着城头底下的长街,崔禧趴在城头上往下看,正看到锪尔漷在长街上站着,而在他的面前则是齐恕与他身后长长的礼仪队伍。 “果然是他!” 崔禧踮起脚,正扬起手挥着要喊出声,“齐......” 额尔德穆提却一手拉住她的后衣领,一手捂住崔禧的嘴把人拉了回来。 崔禧脚下没留神,后退了几步,后脑勺正撞在额尔德穆提的胸口,“唔!” 两人抱在一起,崔禧抬头看到的便是额尔德穆提光洁的下巴。额尔德穆提也意识到这样的姿势过于亲昵,两人均有些发愣, 片刻地寂静过后,崔禧狠狠地一口咬在了额尔德穆提的手掌心,额尔德穆提吃痛,不由沉闷地哼了一声,松开手。 “你干嘛!” 额尔德穆提捂着自己的手,充满怨念地盯着崔禧看。 崔禧则把自己的长发往身后一撇,说道,“管我干嘛!我倒是想问问你要干嘛,干嘛不让我喊他!” “喊谁?”额尔德穆提使劲甩了甩自己的手,“齐恕?” “废话,不然呢?我难道会喊你爹吗?” “这时候喊,跟直接喊我父王有什么区别吗?”额尔德穆提说道,“你 是我父王派人绑来的,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要我父王怎么解释?” “谁管他怎么解释,他要是不想解释,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绑过来吗?”崔禧眼神危险地眯起来,“哦~我知道了,果然你们是想把我当作威胁齐恕的工具吧?” “当然不是!”额尔德穆提到底是在书房长起来的,哪里见过崔禧这么伶牙俐齿的丫头,自然是说不过她,只干干张着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哈哈哈!果然,承认了吧!” “我没有!”额尔德穆提矢口否认。 崔禧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地追问,“那你说,既然不是绑我来威胁齐恕,那么你们把我绑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我.......”额尔德穆提绊绊磕磕,却半天也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崔禧观察力敏锐,明察秋毫,分明看到了额尔德穆提不断攀红的脸颊。 “这有什么可脸红的......”崔禧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脸红,难道这个叫什么什么三王子的当真是个正义之士?居然会为绑架这种为人不齿的事情觉得羞愧? 额尔德穆提目光躲闪,不肯与崔禧眼神相接。他确实是脸红了,更没有办法 回答崔禧的问题,难道他要回答崔禧说,自己的父王绑架崔禧的原因竟然是他额尔德穆提喜欢她吗? “哎,哎!” 崔禧把手伸到额尔德穆提的眼前晃了晃,“哎,说话呀你!总发呆做什么。” “啊?”额尔德穆提说道,“没事,没事。” “昂。”崔禧白了他一眼,“你总是奇奇怪怪的。哎,你真的是他们的三王子啊?” “不然呢?” 崔禧啧啧说道,“我倒是觉得,你像是个冒充的。你看看你,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像个小书生。再看看他们。” 崔禧拉着额尔德穆提的手把人转了个圈,让他去看那些站在城头的守卫们,说道,“喏,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多高大,多威猛。” “你......” 额尔德穆提眼眸一暗,似乎是随口问道,“你喜欢身材高大的?” “啊?” 崔禧没听清。 额尔德穆提自然也没有再重复一遍。 崔禧便又跑到城头去看楼下齐恕与锪尔漷的会面去了。 “哎!” 额尔德穆提喊了一声。 崔禧趴在城头,往后挥挥手,浑不在意地回道,“我知道,我知道啦,不喊他们就是。” “......嗯。”额尔德穆提点点头, 慢慢走近了,也在崔禧身后往楼下看。 楼下的锪尔漷和齐恕显然是又谈过一个回合了,正相互邀请着往长街后走去。 这里是在遂州城内,正是锪尔漷的地盘,额尔德穆提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父王的安全,于是便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了崔禧身上。 这时候正是正午时分,他们在城楼的影子里并不至于太晒,周边的环境却亮得很。从额尔德穆提这边看过去,正看到崔禧的雪白的一段后颈,仿佛是白玉雕成一般细腻又白皙,上面却又生着细小的淡金色绒毛,在往上是几根从发髻里调皮地跑出来的乱发,就像是伸出来的勾引他去撩拨的细小手指。 “哎!” 崔禧突然大叫一声,打破了额尔德穆提心中的幻想。 “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崔禧奇怪地盯着他看,又一次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地问道,“你没生病吧?怎么老是魂不附体的。我刚刚都问了你三遍了,你怎么什么话也不说。” “啊?”额尔德穆提两颊微微一烫,清清嗓子干咳一声,方说道,“我,我最近睡眠不是太好......所以,总是......你先说,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问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半路劫人 崔禧他们在城头观望的时候,齐恕和锪尔漷两个人早已经进了大堂去了。 而在他们身后,城西的城墙根底下,也正潜藏着一小队人,一个个军衔都还不小,连高邑也亲自过来了。 “王力勇,你在这儿等着。”高邑抻着脖子,使劲仰着头往顶上看,城头上没人。 他们之前来谈过,这时候正赶上换班。再加上还得招待齐恕。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齐恕身上,没人能料想到他们会这个时候过来。 陈庆叫上其他人,每人拿一支钩爪,抡圆了几圈使劲抛上去,然后拉了拉绳子,确认安全后方一起往上爬。 遂州城是个边远小城,易守难攻,城墙又高又陡。 等他们都摸上去的时候,崔禧和额尔德穆提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人呢?”王小林挠挠头,“刚刚还看到了呀。” “小点声!找死啊你!”陈庆使劲拍了一下他的头,猫着腰往角落里飞快闪身过去。 高邑嘿嘿一笑,把几个人都拢到身前吩咐说,“你们去找那个丫头,给你们一个时辰,找到以后立刻通知我。” “您干什么去呢?”陈庆好奇地问道。 高邑却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往 他脑袋上也来了一下。 “没你小子不关心的,你们好好找。能把人找着就算完成任务,明白了吗?” “哎。”陈庆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却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动。 “都愣着做什么?”高邑哼了声,咽口唾沫才又补充了一句,“都按计划的来,各自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小林抬起头,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就这样,走吧。” 他们兵分三路,王小林这才嘟嘟囔囔小声说,“我刚刚真看到崔禧了,绝对是她。寻常女人家哪有她那样动作的。” 陈庆却没空理他,眼睛盯着远处的高邑发愣,“哎哎,高将军有没有说他来干嘛的?” 王小林也循着看了一眼,摇头说,“管他呢,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得了!” 那头,齐恕正跟锪尔漷坐在大堂里攀谈着。 “大司马是来要人的?”锪尔漷含笑问道,“那可真是来错了地方,这里实在没有大司马想要的人。” “人在不在遂州城,大王比我清楚,不是吗?我可是听说,这遂州城太守都要听大王的吩咐行事,每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向大王您报备。更何况区区 一个普通人呢?” “哈哈哈哈!王爷说笑了。” 锪尔漷眼神往下一瞟,神色略显几分得意与奸诈。 他们这边交谈甚欢,另一头,崔禧和额尔德穆提也正往回赶。 倒不是额尔德穆提不想要跟崔禧多呆会儿,实在是崔禧不听话。 “在里面好好呆着,我会放你出去的。” “是......” 崔禧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出狱的时候倒欢快,一路欣赏沿途风景。 现在要回去了,竟是要爬山。没人跟她讲一个犯人被抓进监狱还得自己爬进去吧?笼子呢?囚车呢?实在不行,再来一包毒药,把她毒晕了抬进去也行啊。 额尔德穆提看到崔禧满头大汗的模样,也有一点点的于心不忍。 “要不,今天你先不要回去了。”额尔德穆提犹豫地说,“你可以去太守府借住一宿。只要你答应我,不要偷偷跑去见齐恕。” “我答应了你会信吗?” 崔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抬手擦擦沿着下巴留下来的汗水,再抬头望了眼前面近了许多的监狱,眼一闭牙一咬,索性再爬几步路上去得了。 正在此时,他的身后却传来普通一声闷响。 崔禧回身一看, 额尔德穆提早已经躺倒在了地上,而站在他身边的则正是多日不见了的高邑。 “高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崔禧又惊又喜,赶紧四下里看了看。还好这个额尔德穆提为了和崔禧独处,一直没有叫旁人跟着,因而周围也没有穆丹国的士兵在这里。 高邑对着崔禧嘿嘿一笑,挤挤眼说,“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嘿嘿。” “谁说我这趟来找你的。” “.......”崔禧看着眼前这个正蹲着身子检查额尔德穆提的大高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你来干嘛的呀?” “嘿嘿。山上......那个监狱叫什么来着?” “我哪知道。”崔禧小声说道,“我就进去一回,又不是打小儿就住在里边的。” “你这丫头。” 高邑笑道,“我来问你个事儿,你在里面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龚自成的?” “谁?” 这个名字倒耳熟。 崔禧仔细一回忆,那不就是正在她隔壁房间里关着的那个吗? “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 高邑弯腰把地上已经昏迷的额尔德穆提一把拎起来扛在肩上,催促崔禧继续往山上爬,一边爬,一边给她解释说 ,“这个龚自成跟我算是老乡。当年我们还是一起参的军。” “后来呢,部队上调动,我去了西北,他来了东北。” 高邑微微眯着眼,抬头望了望山顶那座玄黑的监狱,颇有些感慨地说,“一别竟也是十年过去了。” “十年了......人家还记得你吗?”崔禧小声嘟囔着。 高邑却听在耳中,哈哈大笑起来,“认得!如何不认得,那小子还欠我一顿酒呐!哈哈哈!” “原来是讨债来了。怪不得这么积极,还以为你是专程来救我的。”崔禧撇撇嘴。 高邑却狡黠一笑,“我确实是想救你回去。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救我出去?” 崔禧有些不乐意了,“难道你们不救,我就要在牢里一直呆着吗?” “你放心,我留你在牢里是有事要你帮忙。” “有话快说。”崔禧烦躁地挥挥手,“最好不要太难。” “替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到时候,他到时候自然会懂。” 崔禧接过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卷东西,展开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极细小一支笔和羊皮纸,中间还横躺着的似乎是颗碎了一半儿的狼牙。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秘密计划 “这是......”崔禧疑惑地抬头看向高邑。 高邑却故作神秘,嘿嘿笑了笑,只说道,“到时候只管把这东西交给他,他看到了,便知道我想要什么。切记,不能丢了。” “昂。神神秘秘的。”崔禧把这些重新卷起来,收好了放在自己腰带后面的夹层里,拍着胸脯保证。 “行,事情呢,我答应替你办到。不过,你们可得早点来救我。万一我哪天身首异处了,看你去哪里说理去。” “嘿嘿,你放心。” 高邑笑着说,“最迟三天后,我一定来救你出去。” “三天......”崔禧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你们难道真的要.......” “该知道的到时候总会知道的。”高邑狡诈地笑了笑,把额尔德穆提往地上一丢,最后一次交代说,“记得,这个千万不能丢。到时候我还得来找你要。” “昂。走吧走吧~”崔禧催道,“不想救我就快走,等下叫巡逻的狱卒看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那么,我先走了。嫂子再见,哈哈哈!” 高邑打着哈哈,一转身人高马大的一个庞然大物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里的树影中。 “起来 吧!”崔禧看到高邑不见了背影,这才抬抬脚把地上的额尔德穆提给踢醒了。 “呲——!” 额尔德穆提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仍旧觉得骨头生疼。 他也是个警惕性高的,大致摸到了受伤的地方,陡然便从地上一跃而起,警惕地回望自己的身后。 “哎呀,别看了,早跑了。”崔禧背过身哼道一声。 额尔德穆提提防地看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试探着问道,“刚刚是什么人来过?” “还能什么人,齐恕的人呗。” “齐恕?”额尔德穆提听到这两个字,再次回身观望了眼,方向前一步,紧逼着问道,“是他派人来的?” “啊,不然呢?” “他派人来做什么?”额尔德穆提眼神凶厉。 崔禧倒退一步,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忙说道,“你这么急做什么,他也没说什么,就是带我离开罢了。” “嗯?” 额尔德穆提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他是派人来救你回去的?” “对啊。” “那你为什么不跟那个人回去?” 崔禧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回去了呗。”这个该死 的高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完全不管她留下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还好崔禧这个人在齐王府里呆久了,演技练得出神入化,只幽怨地叹一声,就化解了额尔德穆提的怀疑。 “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了不想回去。”崔禧声音略带委屈地说道,“他当初说带我来这里是为了我的安全,害怕我一个人留在京城会被他在京城的仇家谋害。结果呢?” 崔禧抽泣一声,方继续说道,“结果他带我来这东北苦寒之地,不一样是看不住我,还是在军营里呢就被人给抓走了。我看.......我看他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这......”额尔德穆提咽了口唾沫,并未接话。 崔禧悄悄用眼尾捎了他一眼,又抽泣一声,略带哭腔,又染几分怨气地说道,“我不管,他肯定是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才不跟他的人回去。” 崔禧继续说,“你的父王是不是找他谈过条件?是用什么条件赎我回去。” “父王的意思,我也不甚了解。”额尔德穆提摇摇头。 崔禧便冷哼一声说道,“反正我不管你们开什么条件,最好是开很大的条件,狮子大 开口,越大越好!我倒要看看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价值几何。” “你......”额尔德穆提上前一步,不安的手抬起又放下,终于鼓足了勇气搭在崔禧肩上,“放心,你只管在这里好好呆着。我保证,只要你不逃跑,绝对没有人会伤害你。” “让我逃我也不逃。” 崔禧转过身,当着额尔德穆提的面擦了擦脸上的泪,倔强的小模样着实惹人生怜。 只可惜了额尔德穆提这个书房里看书长大的孩子,没见识过人心险恶,当真以为崔禧是因和齐恕心生嫌隙而不愿回军营。 如此倒是顺了他的心意。 额尔德穆提把崔禧送回监牢的“雅间”以后,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分外神清气爽。既然现在崔禧对齐恕有怨,那么,只要他从中稍微运作一番,把这层怨气给扩大一些,饶不得崔禧和齐恕之间不会变得更加冷漠。 说不定,就此分手也有可能。 额尔德穆提站在监狱门口的悬崖边极目远眺,只觉得胸中开阔,前景光明。 再说牢里那两个。 崔禧眼看着额尔德穆提走了,便急忙跑到墙边叩了叩墙壁,“龚自成?” “龚自成?” “龚......” “咳,别敲了别敲了,在呢。”那头龚自成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出去一趟看到什么了这么高兴?墙都被你敲破了。” “我有东西给你。” 崔禧跑到笼子门口,遥遥地把手伸过去,手里拿着的正是山道上高邑带给她的东西,“看到没有?认识吗?” “看不清。”龚自成慵懒地说道。 “看不清你倒是过来看呀。”崔禧没好气地说道,“跟你说正事呢!” “好~正事。” 龚自成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拖动着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我看看哈?这是什么,羊皮纸?” 崔禧应道,“嗯,高邑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看到这个,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快拿来我看看。”龚自成果然很是重视,只可惜锁链长度有限,龚自成够了几次都没有够着。 “你扔过来。”龚自成说道,“扔过来,我过不去。” “哦。”崔禧点点头,约莫了下龚自成的位置,伸手把这卷纸丢了过去。 龚自成连忙打开来看,把那半颗狼牙握在手里朗声大笑,“高邑,果然是他,哈哈哈哈!” “原来还真的认识......”崔禧翻个白眼,怪不得脾气都那么臭。 第二百四十七章 遂州地 崔禧这边自说自话了好久,对面的龚自成却一直没有再理他。 “哎?” 崔禧敲了敲墙,大声问道,“还活着嘛?” “哎!” “别喊了,别喊了。”那边回道,“你先安静一会儿,让我忙完手上的事情。” “啊?” 崔禧怏怏地应一声,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哎,你是在做什么呀?” “画图。” 龚自成把那支毛笔拿到嘴边舔了舔,润湿了笔头继续在那张羊皮纸上笔走龙蛇。 崔禧眨眨眼,突然领会了他们的意思,忙跳起来问道,“是真的要打仗了呀?” “废话,不打仗要地图做什么。”龚自成眼睛只顾盯着那张羊皮纸,把自己这些年在遂州呆过的全部记忆都调转起来,手上动作也不停,飞快地绘制着遂州的地图。 崔禧望着对面那堵墙,老老实实了闭住了嘴,不敢去打扰他绘图。 直到对面终于功成的一声喟叹,崔禧才睁开了昏昏欲睡的眼睛问道,“画完啦?” “画好了。”龚自成大笑一声,似乎是对自己的大作颇为满意。 “你过来。” 龚自成叫她,“把手伸过来,我给你丢过去。” “可别,还是您自己收着吧 。这么辛苦画的,要是被我给弄丢了,你们还不得杀了我呀。”崔禧翻个白眼,决计不去趟这趟浑水。 “哈哈哈!”龚自成却仰天大笑起来,“你还是赶紧收好吧。放在我这里.......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崔禧嘴上嘟囔着,却也老老实实爬过去,伸着手来接。 龚自成那边受到锁链的限制,不能送过去,只得蓄力一丢。、 然而他们两个终究是住的隔间,崔禧即便是能把手从前面的栅栏里伸出去,可脑袋却不行,脖子不够长,根本看不到旁边牢笼的情况。 那卷羊皮纸虽然被龚自成抛得精准,准确地撞在了崔禧的手掌心。 然而崔禧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丢的,在羊皮纸撞到手掌心的时候没能及时握住。眼看着那卷羊皮纸绕着她的手背转了一个圈,打横就飞出去了,直直滑倒了牢笼对面的过道去了。 “糟糕!”龚自成和崔禧两人俱是心中一紧。 “我......”崔禧更是吓得结巴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唉!” 龚自成低叹一声,“难道,是天意如此?” “我......”崔禧自知闯了祸,悻悻地 闭上了嘴,不敢接话。 “罢了罢了。” 龚自成摆摆手,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崔禧眼睛骨碌碌转着,轻咬薄唇,满眼尽是窘迫。 过了好半天,方才小声说道,“对不起啊......”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丢就丢了吧。”龚自成苦笑一声,“只是......对不住高邑兄弟。也......也有些,对不住我这几年来受的苦。罢了罢了,时已至此,不说这些没用的了。” “唉......”崔禧也跟着叹气,眼睛盯着那卷飞到对面的羊皮纸看了看,心中内疚不已。 高邑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把它送进来,龚自成又画了那么久才画成.......而且,这个地图对他们今后对遂州发起进攻应该也是至关重要吧?若少了它,不知道到时候真打起来得白白死掉多少人。 崔禧眼色黯然,望着远处那卷羊皮纸看了眼,突然又精神起来,忙喊道,“唉唉,没事,没事,你看,它是在对面的笼门底下呢。我们趴在这里能看到,可是那些衙役们看不到呀。他们肯定不会发现的!” 崔禧的话倒是把龚自成从自怨自艾里拉了回来,然而,龚自成只 是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很快便又否认地摇摇头,“算了算了。不会藏多久的。” “真的!”崔禧兴奋地伸出手挥着,“你看,我现在站起来了,真的看不到。” “没用的。” 龚自成回道,“就算看不到,又能怎样呢?” “只要不被他们发现,被他们拿去的话,我们等高邑救我们出去的时候,就可以拿着这张图出去呀。”崔禧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靠谱,几乎要兴奋地原地蹦起来,“就是就是,你想啊,他原本就是要叫我把图交到他手上的,他一定还会再来。只要他来了这个大牢救我们出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地图捡回来了。” “别想了。” 龚自成摇摇头,丧气地说道,“没用的。你猜这个大牢为什么这么干净?” “嗯?” 崔禧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这间大牢比她印象中的牢狱确实干净许多。 “在你来之前可没这么干净。”龚自成把一只手臂抱在脑后枕着,慢慢躺了下去,抚膺长叹。 崔禧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疑惑地追问道,“什么啊到底,你说清楚啊倒是。” “这是那个小王子专程下的命令。” 龚自成说道,“ 在你进来的前一天,整个大牢都已经里里外外彻底清洁过了。更别提现在还特意安排了专人清扫,一天一趟,你昨天应该见过吧?” “你这么一说.....怪不得昨天有人进来打扫卫生呢.......”崔禧有些感概,觉得这个小王子虽然与自己阵营不同,立场不同,可为人似乎真的还不错,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比齐恕还要贴心......呸呸呸,现在怎么是想这些的时候。 崔禧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的心神拉回这里,仔细品味了一番龚自成的话,自然明白了龚自成的意思。 既然每天都有专人来打扫卫生,那么等明天早上的时候,这张羊皮卷必然会被从牢门地下扫出来,还是免不了被发现的危险。 崔禧瞬时有些脱力感,顺着栏杆,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是啊......就算今晚不被狱卒发现,明天也一定会被扫地的人扫出来.......” “算了算了,由他去吧,大不了,再挨个三十鞭子。”龚自成似乎早已经从悲痛中缓和过来,言语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所谓的语气。 崔禧听了却更加忧虑自责,“难道,他们还会惩罚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巧取地 “哈哈哈,你这丫头......”龚自成又气又笑,“你以为谁都像你啊,靠着那张脸,连深陷敌营也有那个小王子罩着?我龚自成起初落在他们手里的时候,每天三十鞭子,辣椒水老虎凳那是基本的招呼,比一日三餐还及时。近些年他们打疲了,也懒得审我了,倒是叫我偷了好些清闲日子,哈哈哈哈!” “对不起......”崔禧有些怜悯他,目光盯着那卷羊皮纸看了看,突然又有了主意。 “来人呐!” “来人!” 崔禧摇晃着牢门大声喊起来。 龚自成被她吓了一跳,忙拖着锁链爬起来,惊慌地问道,“你做什么?不要命啦?” 崔禧并未理会,仍旧使劲摇晃着牢门大喊。 外面的通道口很快就亮起了光,两个小狱卒匆匆跑进来,对着崔禧几里哇啦乱嚷了一通。 “.......”崔禧愕然,“你们......你们倒是跟我说**话啊,跟我说穆丹话我怎么听得懂。” “跟我说。” 龚自成虽然不知道崔禧想要干什么,却知道她不会做什么害自己的事情,也乐意相助。“你想说什么就只管跟他们说,我来帮你翻译。” “好的,谢谢~” 看来这个龚自成的身份果 然不一般,兴许平日里没少研究过穆丹国,甚至,有可能一直把穆丹国视为随时可能来犯的敌人吧。 抛下这些暂且不论。总之,有了龚自成的帮助,崔禧总算是能跟眼前这两个狱卒正常交流了。 “哎,我在这里住着要闷死了。”崔禧抱怨道。 “再闷也得住!”一个高个子狱卒不满地嚷嚷道,“这是三殿下的命令,没有他的口令,谁也不能出去!” “我又没说我要出去......”崔禧小声嘟囔了句,随即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在这里住着,闷得慌,你们有没有书什么的?” “嗯?”矮个子狱卒与高个子的面面相觑,“你是想要书看?” “对。拿些书进来。哦,对了,还要纸,多拿些纸卷过来。就算没有草纸,羊皮纸总有吧?然后也拿笔墨来,总之,能让我自己一个人涂涂画画消磨时间的都行。快快~越多越好。” 高个子狱卒冷哼一声,用手里的鞭子敲了敲门,“在这儿等着!” “昂!”崔禧吐吐舌头,“快点啊快点!” “哈哈哈哈!”龚自成笑道,“你这个丫头,古灵精怪的,鬼点子倒不少。” “嘿嘿,等着瞧吧~”崔禧狡黠地一眨眼,趴在牢门上翘首以待 。 果然,那两个狱卒很快就回来了,怀里均是抱着满满一大包的东西。 与崔禧料想得不错,牢狱又不是书房,哪来儿那么多书本纸张什么的。这些人怀里抱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反正他们穆丹人入住遂州城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些穆丹国狱卒也是刚刚接管这座监狱,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随手就把像是书本纸张的东西都抱来了,从经书话本,到书信地图,凡是带着字的,长得像纸的,全部囊括其中。 崔禧心中窃喜,等到他们走近的时候,自己假意伸手去接。然后就在他们松手的那刻假装抱不动这些书本,哎哟一声就松了手,那些书本纸张应声坠落在地上,哗啦啦散成一片。 那两个狱卒也不多想,只当是女孩子家力气小,牢笼栅栏之间的间隔也小,是自己考虑不周了,都齐齐弯腰下来,把散落在各处的书本都搜集回来,一本本给崔禧递过去。 “那里那里!那里还有一本!” 崔禧隔着笼门叽叽喳喳地指挥。 “还有那里!笼门底下!”崔禧指着先前她没接住而滚落到对面牢门底下的羊皮卷,小心脏一突一突地跳。 隔壁的龚自成饶是身经百战,也忍不住悄悄往这边瞟一眼, 屏气凝神。 那个狱卒果然没有丝毫怀疑,就像捡起周围散落的其他书本纸卷一样,把那张羊皮卷也顺手拣起来,不耐烦地给崔禧交过去。 “嘻嘻,谢谢看守大哥~”崔禧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喜不胜支。 龚自成听到那些狱卒们都走远了,通道尽头的门也关了,方隔着墙给崔禧挑起一个大拇指来夸耀,“丫头,厉害!” “哈哈,这算是什么。”崔禧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说罢崔禧便把那张绘有遂州城地图的羊皮卷展开,上面果然详细绘制着遂州城地势地形和每一条街道的规划布局,事无巨细。 “这些东西......”崔禧试探着问道,“这些,你准备了不少时间吧?” “嗯?”龚自成面带微笑,“怎么了?” “我是说,你准备这些东西,是有什么计划的吧?”崔禧哼道,“你可别跟我说,一个普通人走在街上闲着没事会把每条街的详细路况都记在脑海。” “哈哈哈。”龚自成微笑说,“你这个丫头聪慧,高邑果然是没有看错人。” “我跟高邑没关系......” 崔禧小声吐槽,静待他说下文。 龚自成微微闭上眼,脸上的神色似乎也 颇为自得。 “我呀.......还真被你说着了,几年前我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天了。”龚自成说道,“孙守义这个家伙,聪明,能干。可有一样,他胆小怕事,处事圆滑的很。” “遂州这个地方险啊......” 龚自成感慨道,“这里离京城太远,离穆丹国太近。周围的屯兵驻防地点也少得很,更别说距离也是不短。倘若遂州城真的出事,恐怕他们也驰援不及。” “于是,遂州这个太守孙守义脊梁就弯了。他怕穆丹国来攻打,所以总是讨好穆丹国的人。我当年是在他手底下办事,见识过不少的穆丹人。穆丹人好吗?确实好,至少跟我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可是他们贪。” 龚自成语调凉了许多,深吸一口冷气,似乎还带着颤音,“他们贪呀......他们胃口大,大到什么也填不满。孙守义的黄金?遂州城?不不不,他们想要更多,他们想要整个**。” 他继续说,“那时候我就知道,穆丹人不得不防。遂州总有一天会丢。不是孙守义拱手让给他们,就是穆丹人自己领兵来取。所以,我一定要把遂州的各个交通要道,密道暗门都牢记于心,为的就是有一天,夺回遂州!” 第二百四十九章 营救行动 崔禧把那张地图如视珍宝地叠好了,贴身收着,然后随意从书堆里挑了几本来看,顺手还给龚自成也丢过去一些让他看着解闷。 听了龚自成的故事,崔禧对他也有了七八分了解。别的且不说,至少是个厉害角色,不然也不可能一个人被关在这么一大座没人的牢狱多少年都没疯没傻。更何况,刚入狱的时候少不得也得吃各种苦头。唉,都是命苦的人呐~ 时间过的很快,尤其是对像崔禧和龚自成这两个呆在牢笼里不分昼夜的人来说。这个牢房连个小天窗也没有,三面环墙,不是墙的那一面对过还是牢房。要不是那些值班的偶尔还知道来给通道里换个火把油灯,天知道现在是几时。 寂寞什么的还好说,这个龚自成虽说不如陈庆油嘴滑舌,也不如王小林傻憨憨逗着有意思,可好歹也是个好几年没人说话的家伙,自己都憋坏了,与崔禧无话不谈,互相解闷。 不过......有一点就让崔禧觉得心如啮咬一般隐隐作痛,痛中带痒。 “怎么了?” 龚自成自说自话了半天,听不见对面搭腔,便用自己的锁链甩了甩,在墙上撞出铿锵的声音来, “怎么了,说话啊,被老鼠咬死了?” “呸呸呸,你才死了呢。” 崔禧声音带了三分委屈七分幽怨。 龚自成可是明白人,当下立马就听出来了,嘿嘿一笑问道,“我道你是怎么了,原来是想心上人去了。” “滚滚滚,我才没想他呢。”崔禧抱着膝盖蹲坐在床上,撇撇嘴,“我一点儿都不想他。” “嘿嘿,是。” 龚自成笑道,“想也没用。不如开开心心在这个牢里呆着,等过两天仗打起来,他自然会来救你。” “你也觉得真的要打呀?”崔禧忙问道,“那......那,你觉得齐恕赢的机会有多大?” “谁?” 龚自成知道崔禧担心,不敢照实说,只敷衍道,“七七八八吧。有了我们手里这张图,至少摸进城里去不是问题。” “啊?” 这话听在崔禧耳朵里可半点也没有缓解崔禧的焦虑,反而一下子让她记得赤着脚就跑到床下来了,双手扑在墙上,侧着脸跟对面讲话,“你是说,他们到时候会打算偷偷混进城吗?” “不然呢?”龚自成说道,“叫我画这张图的目的,就是方便他们从锪尔漷不知道的密道派人过来,到时 候里应外合.......” “我知道,我知道。”崔禧焦急地打断他,“可我的意思是......到时候肯定不能所有人都进来对吧?” “那是自然,遂州城是不小,可你要在城里藏下一支军队,还不让守城的发现,那不是妄想吗?” “唉呀.......”崔禧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完蛋了完蛋了。那齐恕他到时候肯定是第一批摸到城里来的。” “是吗?”龚自成诧异地一偏头,随即莞尔一笑,“那倒还算得上是个好小子。我倒有点期待到时候能见他一面了。” “不行!” 崔禧使劲一拍手,拿定了主意,“反正地图在我手里,到时候,他要是敢去,我就把地图给撕了!” “哎哎哎!姑娘。” “崔禧!” 龚自成喝止说,“想开些,你把那个什么什么齐恕撕了,都不能把这张地图撕了。不就是进城去一趟,他要真跟传说里似的是个常胜将军,难道还会在意这些?” “可是.......” “刀剑无眼,可当兵的哪个不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龚自成微微眯着眼,摇晃着脑袋,放佛沉浸在旧日的荣光里。 崔禧可没他这么心大,一个人在牢房转着圈,比拉磨的驴子还转的还勤快。 “不成不成,到时候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 也算是上天眷顾,没让崔禧吃太多相思之苦,还没等到崔禧等得不耐烦,战争就开始了。 那是一个子夜,天高气明,月朗星稀。 齐恕高邑一干人等,天没黑就骑上马从城南绕过了半个遂州城,一直爬到了山顶这座牢狱前头。 四个穆丹国的狱卒正在值班,显然是没有什么防备心态,认为这里是城北,远离战场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一个两个都焉焉的倚着墙,昏昏欲睡,连刀也提不稳。 齐恕用眼神示意,陈庆和王小林两个人摸到了最外面那两个人身后,突然一个冲步,捂住他们的口,手起刀落,动作麻利。 高邑却嘿嘿一笑,直接大步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藏什么藏,就收拾这四个小崽子,还用的着偷袭吗?” “回来!”齐恕低声呵斥一句。 对面的人却已经看清了高邑的模样,大喊道,“什么人!” “你爷爷!”高邑抽刀出来,高大的身形像一头巨熊一样扑了过去。 “不好。”齐恕心中暗叫一声糟 糕,远处果然有个吓坏了的人转身就往牢房里面跑去了。“当心,不要让他发信号求救!” 高邑脑袋一个灵光,怪罪自己鲁莽。 果然那个小卒子跑回去取了求助的令箭,用火折子引着了,使劲往高处一举。 高邑和齐恕两个人见势不妙,一起抛出了手里的刀企图能阻止这一切。 然而,那支令箭还是拖着炫目的红光,尖叫着飞到天上去了,在原本就清明的夜空上炸出一朵缤纷的花。 “老三!” 锪尔漷正在遂州城头观察敌情,身后的士兵跑示意他往城北的方向看。 “老三!过来,看看北边这是怎么了?” 额尔德穆提小跑着过来,仰头看了看,那道通红的轨迹在深蓝的夜幕下格外晃眼,“糟糕!” 额尔德穆提顾不上许多,呼号一声,便喊人上马往城北追去了。 那头齐恕他们眼看着没能阻止那个狱卒发信号,高邑愧疚地摸着自己的光头讪讪一笑。 齐恕顾不得责罚他,从倒地的狱卒身上摸出了钥匙,急匆匆跑了进去。 “” 崔禧他们一早也听见监牢外面闹哄哄乱成了一片,紧接着他们牢房最尽头的通道洞开,一堆人呼啦啦跑了进来。 第二百五十章 下悬崖 崔禧慌不迭跑到墙边靠着,那头的龚自成却泰然自若,“哟~慢着点,别把这墙给撞塌了。你怕什么,是来救我们出去的。” “啊?”崔禧声音有些颤抖, “崔禧!” “齐恕?” 崔禧神情一滞,又惊又喜,小跑到笼门前两眼放光。“你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来了?救你来了呗,还怎么来了,来做客来呀?”陈庆取笑说,“这个傻丫头牢里待久了,脑袋不灵光了。” “废什么话,赶紧把门打开。”高邑一把抢过钥匙,动作利落地开了门,崔禧夺门而出,直撞进齐恕怀里去,险些都要把人撞倒了。 齐恕微微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崔禧这么热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把手放在崔禧肩头轻轻拍了拍,问道,“地图呢?” “啊?”崔禧在他怀里抬起小脸,懵懂地眨眨眼问道,“什么东西。” 高邑慌忙也凑过来,大手一比划问道,“地图啊,你没叫龚自成画给你?” “龚自成!”高邑大步走到隔壁。 龚自成骂骂咧咧回道,“哟!原来你们还知道我在这儿呢!” 崔禧没心思听他们在那头说笑,只觉得心头一阵阵难过,针扎也 似的疼。明明自己这么想他,可他倒好见面了第一句既不是关心她的身体,也不是安慰她的心灵,反而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张旧羊皮纸画的地图。原来自己在他心中还不如一张纸重要吗? 崔禧委屈地撇撇嘴,不肯说话。 “地图呢,嗯?”齐恕柔声问道。 崔禧别过脸不去看他,“丢了。” “嗯?丢哪儿了?” 齐恕看出了崔禧眼中的幽怨,笑了笑把手放在她脑袋,问道,“好了,快把地图拿出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等下锪尔漷反应过来了,把我们围在山上就不好了。” 这话说的确实在理。崔禧不是不通大体的人,知道齐恕是操心这场战事,便也不去计较许多,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份地图。 齐恕把地图收在手里,左臂一用力,把崔禧往怀里收了收,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走!” 然而,等他们出了门,这才发现额尔德穆提早已经率领着大批守城的部队直扑城北,把这座山给团团围住了,正洪水一样渐渐地漫上山头,通明的火把照出了一片火海。 “没事,别怕。”齐恕搂住崔禧,问高邑道,“有办法下山吗?” “嘿嘿 ,有倒是有,就怕你怀里那傻丫头不敢走,哈哈哈!” “啊?”崔禧又是困惑地抬头,显然是没注意听他们在交谈些什么。她的心思从刚出了牢狱就一直放在齐恕身上。今天齐恕至少搂过她三次了,以往......以往从来没有过。崔禧小心地抬头看着齐恕的脸,明明这个家伙一句体己贴心的话也没说,可今天的齐恕却比以前更让她觉得安心。 “哎哎哎!别看了,高邑问你话呢!” 崔禧听到陈庆叫她,再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在对她笑,羞得她一下子又红了脸,藏在齐恕怀里不敢见人。 “哈哈哈!”众人又哄笑起来。 高邑也笑着说,“哎,你倒是看看,敢不敢下去?” 这次崔禧总算是看清了,原来他们是带着绳子来的,手腕粗的麻绳,现在已经伸到了悬崖下面。 “这儿坡陡,没人能从这里爬下去,他们肯定不会再这边设伏。” 那可不是废话吗......崔禧谈着头往悬崖下看了一眼,这那里是陡,分明就是从山崖上凸出来的半个桥头,整个底下都是空的,脚踩不到,手攀不到,只能沿着这根不知道多长的绳子滑下去 。 “不行不行......”崔禧吓得两眼紧闭,小脸煞白,腿肚子不由自主地就在发抖。 “没事儿,有我在。” 齐恕把人搂在怀里安慰着,又是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肉麻得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快行了吧你们,回了军营再亲热。再耽误下去,想回也回不去了。”高邑身先士卒,第一个沿着绳子滑了下去。 陈庆走上来,拍拍崔禧的肩膀安慰说,“放心,绳子够长。高邑那家伙亲自找人量的麻绳。你都不知道那多重,一路扛过来,差点把马累死。” 崔禧知道虽然他们一个个都嬉皮笑脸,但是现在形势属实危急,山下的人海眼看着就要淹没上来了,这是一场生死竞速。 崔禧眼一闭,牙一咬,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就要往下去,齐恕一把又把她拉住,从怀里掏出一块油布来,一圈一圈缠在她手上,“滑的时候慢点,当心伤到手。” “哦。”崔禧乖巧地点头。 “哎。” 崔禧咬咬唇,抬眸似躲非躲地看着齐恕,轻声问道,“你......你今天怎么,怎么这么温柔呀?” 齐恕微微一笑,并未说话,也给自己也缠好 手,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条红绳,一头系在了自己腰上,一头系在了崔禧的腰上,确认牢固后,方放心地带崔禧到悬崖边。 这根绳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爬,虽然崔禧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绳子到底跟梯子不一样。它压根不是固定的,当崔禧的脚滑下去的时候,整个人的重心一变,绳子立刻就转了起来。 崔禧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下子吓得手足无措,尖叫一声就直直地坠了下去! “啊——!” “哎!小心!” 下面的人也还在绳子上呢,被崔禧刚才一弄,整条绳子都转了一圈,差点把他们也甩了下去。一抬头看到崔禧手脚都离开了绳子,均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齐恕有先见之明,知道崔禧这个傻丫头肯定得失手,提前把人栓在了自己腰上,自己也提前握紧了绳子,这才没有叫她掉下悬崖。 “抓绳子。” 齐恕在上面喊道,“伸手去抓住绳子。” “我够不着。”崔禧悬在半空,腰上的绳子好够,可那条粗麻绳却是在她的身后。 “你用脚勾一下!”王小林在下面指挥,“用脚把自己勾过去,对!用力点,荡一下就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分离 “不要慌。” 齐恕一点点被崔禧往下拉,努力定住了脚,安慰道,“不要慌,有我在。你等绳子离你近的时候再伸手。” “嗯。”崔禧使劲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了一条小缝,借着算不得太亮的月光,用力往麻绳的方向荡了过去,总算是重新回到了绳子上。 “就这样,抓紧了一点点往下走。” 齐恕柔声道,“不要往下看,也不用担心,我们两个是系在一起的。” “这时候就别说情话了!”陈庆在下面喊起来,“再不快点,被他们发现了,我们这串蚂蚱就被红烧了!” “哈哈哈!”高邑等人忍俊不禁,就连崔禧也跟着笑了笑,心里的慌乱多少被压了下去。 很快,他们一行人沿着这条逃生的天梯一路慢慢下行,而山道上,那条**正全力往山顶冲刺,山道以外的地方也是一片火海。单是看这火把的密度就知道来寻他们的人不少。 “他们怎么派这么多人来捉我……”崔禧好奇地望着那片火海。 她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比较有自知之明。想来为了抓一个出逃的她回去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都是冲着龚自成来 的? 王小林就在崔禧的正下方,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想得美,还捉你。你当你是金子做的呀,这么大阵仗。” “呸,就你话多。”崔禧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先前的恐惧早已经消失殆尽,现在崔禧爬在这手臂粗的麻绳上除了体力有些不支,没有半点的不适。 “你别打我,等下又该掉下去了。”王小林苦着脸说,“再说了,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这些人本来就不是来抓你的。” “昂!那是来抓你的呀,‘金’小林?” “倒也不是我。” 王小林哼哼说,“我们营地里有探子。王爷知道这趟他跑出来救你肯定瞒不了多久,索性大大方方从前门出来的。现在估计那些探子已经把这消息告诉锪尔漷了吧。” 陈庆跟着说道,“还是王爷高招,将计就计。看看能有多少人来追……哎,到底了?” 等落了地,高邑他们抬头望着山顶感慨道,“可惜啊,要是我们这时候攻城多好,趁他倾巢而出,一举端了他的老窝。也省得等下还得钻鼠道进城去。” 这话听到了崔禧的耳中立刻引起了她的警惕。 “等等,你们还要进城 ?” “不然呢?”高邑嘿嘿笑道,“引这么些人出来,难道就为了来看看热闹?” “可是!”崔禧慌了手脚,明明是刚出了狼穴,怎么他们不想回军营,反而是要闯虎山吗? 崔禧把目光调转向齐恕,期待从他口中听到些什么。 然而,齐恕只是把目光转向了山顶密密麻麻爬上去的人,一言不发。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调头看向齐恕,或兴奋,或忧虑。 “今晚……”齐恕在夜风微微眯上眼,似乎是轻嗅着空中的味道,随即猛然睁开眼睛,“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 “嘿嘿。” 高邑咧嘴大笑起来,“那么,干?” “开始吧。” 崔禧忙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齐恕对她宠溺地笑了笑,“你先随陈庆回去。” “我不!”崔禧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要去哪?” “我进城一趟。” 齐恕也不隐瞒,转身叫上其他人一并往前,边走边谈。 “沈啸林在前面等你。到时候他会带你躲到战场外面。” “要开战了对不对?”崔禧焦急地问道。 齐恕不答话,高邑却说,“放心,又不是头一次上战场,我保证把这个家 伙给你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可是……” 崔禧正要开口,身后的树林传来悉悉索索一阵响动,紧接着,沈啸林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你们回来了?”沈啸林说道。 “嗯。” 齐恕点点头,把崔禧往他身前推了推,两人点头致意。 今晚的齐恕对崔禧格外温柔,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这种感觉无疑让崔禧觉得更加心慌,总让她有一种齐恕是在与她告别的错觉。 “等等!” 崔禧在他们一行人即将远去的时候,终于从沈啸林身边跑回来,一头扎进了齐恕的怀里,眼圈微红,“一定要回来。” “嗯?” “一定要回来听到没有?” 听不见这人的回答,崔禧抬头看时,正看到齐恕眉目含笑地低头望着她,眼神深沉似海。 “你别这么笑。” 崔禧擦了擦眼角的泪,“怪吓人的,你就正常一点就好。” “如何算正常?” “就……”崔禧双手绞在身前,微微低头,似怯还羞,“就像以前一样,凶巴巴的那种。” “哦~”齐恕恍然大悟一样惊叹,随后突然把崔禧拉近怀里,凑到她耳畔咬耳朵说道,“乖乖回去等我 ,别再像个白痴一样被人抓去了,否则……” “哈哈,否则怎样!” 崔禧这才破涕为笑,推开齐恕往后退一步,然后揩去脸上的泪,偏着头用依旧泪汪汪的眼睛看他,笑着叮嘱道,“早点回来。” “嗯。”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崔禧这才又簌簌落下泪来。 站在他身旁的沈啸林见状,默然不语,只伸手递过一张手帕来。 崔禧接过了,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怅然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 沈啸林说道,“我来的路上大致看了下遂州城的布防,近半的人都调到城北来捉人了。” 说罢沈啸林低头对着崔禧眨眨眼,“你没有看错人,齐恕这个家伙确实很厉害。他这次来救你统共制订了七套方案,周密详尽,环环相扣。到那座山上,我会替你详细地介绍。” 沈啸林领着崔禧远远地避开往山上搜寻的士兵,打算一路往东边的一座高山上去。那里既远离战场,又可以纵观全局。 沈啸林看到崔禧忧心忡忡的样子,好看桃花眼低落地垂着,眼底是浅浅的心疼。 “这时候他该进城去了。” “嗯?”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战事突起 崔禧听到沈啸林的话微微一怔,往身后的平静如常地遂州城看了眼,有些落寞地点头。他果然是要进去的。从龚自成给她地图的那天起,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齐恕会亲自涉险偷偷潜入进去。 “他这一趟是要做什么?”崔禧从旁边撅了根树枝下来拄着。山路难走,她的额上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 沈啸林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看情况吧。若是额尔德穆提的人走得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话,他们兴许会发信号通知营地那边即刻发兵攻城。” “来的及吗?” 崔禧不由握紧了一双粉拳,黛眉紧锁,“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候真的打起来了,那齐恕他们是不是要一直在城里孤军奋战,直到营地那边的人赶过来?” “已经有人在城边埋伏好了。” 沈啸林不忍看她焦急的模样,安慰她说,“到时候如果他们真的打开了城门发了令箭,在城外埋伏的几千人会立刻冲进去接应他们,一起奋战,直到大部队赶来。” 而此刻的遂州城里,锪尔漷也隐约嗅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 “呼和特,你有没有觉得今晚似乎太过平静些?” 锪尔漷站在城头遥望着三十里外的齐军营地缓缓地捋着胡子,面容凝重。 旁边的那个叫呼和特的护卫则跟着到城头往下看了看,笑道,“大王多虑了。想来是因为人都跟着三殿下去后山捉人了,您这才觉得冷清罢了。” “等等!” 锪尔漷突然抬手喝止他,“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呼和特吓了一跳,小声重复说,“我刚刚是说,您觉得城里安静,八成是因为三殿下他带着人去抓齐恕了,所以才......” “不好,”锪尔漷眼睛瞪得如牛大,身上更是惊出一身冷汗。“你赶紧通知三殿下回来,这很有可能是齐恕设下的调虎离山局!” “啊?”呼和特陪着笑安慰说,“大王您多虑了,齐恕这回儿正困在山上呢,对面的齐家大军群龙无首,料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攻。更何况这遂州城又不是别处。这可是军事重镇,易守难攻,留我们这些人在城中对付他们,足够了。” 锪尔漷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安心地继续在城头观望。 而在城墙西面,龚自成已经领着人到了他曾标记过的入口,一条排污水的沟渠口,沟渠上面的青苔早已干涸枯 死,周围也生了密密的野草,看来是已经荒废良久了。 “从这儿进去?” 齐恕蹲下身往里看了看,洞口不大,但是洞口周围的的砖石却已经松动甚至坍落了不少。 “让我来。” 高邑活动了活动肩膀,往手心吐口唾沫,后退两步,然后猛地冲了过去,一脚踢出了个半人高的门洞。 齐恕他们鱼贯而入。 崔禧则已经和沈啸林爬到了山顶。 此刻天犹未亮,星辰尚明。 山上的风大,呼啸而过的山风吹得崔禧和沈啸林的衣裳猎猎作响。 沈啸林低头看了她一眼,崔禧身上穿的依旧是在囚笼里穿的那件单薄的衣服,之前爬山出了一身汗,现在经冷风一吹,早已冻得瑟瑟发抖。 “先披我的衣服吧。”沈啸林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崔禧肩上。 崔禧没有推托,应承地点了点头,目光仍旧锁定在山下的遂州城。 “他们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已经进去了?” “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遂州城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道赤色的烟花,光芒刺目,声音尖啸震耳,即便是他们与遂州城相隔甚远也听到了那声炸响。 “是齐恕!” 崔 禧猛然跳起来,“刚刚那个一定是他发的信号,我都看到了,是从城里面发出来的。” 不等她说完,很快在遂州城前的野林和农田里,一道又一道令箭从天而起。远处的营地像是被惊醒的巨兽一下子睁开了金灿灿的眼睛。 “那是我们的营地!” 崔禧指着远处的正急速向遂州城涌来一团火海兴奋地喊起来,“他们这么快就点亮了火把,一定是早就准备好要进攻了。等等......怎么城门前没有火把?” “城门前怎么没有火把亮起来?是不是他们......” “嘘,不要怕不要怕。” 沈啸林柔声安慰,“没事的。” “没事的。” “没事的。” “嗯。”崔禧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不怕,我不怕。” “嗯。”沈啸林轻笑起来,“那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崔禧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抓着沈啸林的胳膊,想来早已在他的胳膊上掐出了道道红痕。 “对不起,对不起。” 崔禧忙把手收回来,尴尬地撩了撩头发,却又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胳膊,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你怎么......怎么穿的这 么少?” 沈啸林干干笑了笑。 崔禧这才看到自己的肩上竟不知何时披上了沈啸林的外衣长裘。 “看来你真的很担心他。”担心到连自己都完全忘记了。 崔禧脸上烧红了一片,也不知是愧疚自己掐了沈啸林的胳膊,还是愧疚自己居然对沈啸林给她披衣服全无察觉。 “对不起啊。” 崔禧把身上的长裘取下来,左右看了看,便拉上沈啸林一同去旁边的一块巨石上坐下,然后用长裘把两个人一同都裹了进来。 “你说过他不会有事的哈......” “嗯。”沈啸林抬唇笑了笑。 想来,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同崔禧靠的这样近,周遭都是崔禧身上的香气,还有她被山风吹乱的头发,总是不听话地跑到他的脸上撩拨。 “你怎么不说话?” 崔禧转过脸来问他,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对齐恕的担忧。 “没什么。” 沈啸林清了清嗓子,调转目光去看山下,解释说,“城门前埋伏着的叫奇兵,讲的是出其不意,他们就在遂州城的脚下,要在齐恕他们打开城门的第一时间冲进去,打起火把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只有借着夜幕才能躲开城头上的弓箭手。”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下山救援 随后沈啸林又指了指远处的正往遂州城冲过来的火海解释说,“而那些是援军。他们离得远,跑过来加入战场还要一段时间。所以他们才要打起火把,让遂州城的人远远就能看到他们。他们不但要打起火把,还要擂鼓和喊杀,以此来威慑对方,在战斗开始前就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强大实力,以此来瓦解敌方的信心。” “哦。原来如此。”崔禧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齐恕他...他现在应该已经跟在城门口等着他开门的人会和了哈?” “对。”沈啸林点点头,“只要他们动作足够快,就能在额尔德穆提带人从山上撤下来驰援之前占领遂州城。” “原来如此。” 崔禧终于安定了许多,不由转过脸,略带崇拜地看着他说道,“没想到,你这个大夫懂得还挺多,连打仗都会。” “我哪会这些。” “这都是他今夜在出发前便安排好的。”沈啸林长叹一声,“我不过是把他的计划讲给你听罢了。” 崔禧听出了沈啸林语气里的失落,更知道他的失落是因何而起,只得略尴尬地别开脸,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而此时,齐恕已经在城外赶来的 援军帮助下很快就平定了为数不多的城门守军。 “王爷!你先回去,里面交给我们对付!” 赶来齐恕身边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弟兄,沙场驰骋十年的老兵,收拾这些人自然不算什么。遂州城易守难攻不假,现在城门确实大敞的,齐恕的军队和守军在城内混战成一团,城头的守军根本没办法攻击,一个不慎就伤到自己人。 “撤退!” 锪尔漷在城头观战,咬了咬牙下令,“命令他们后撤!往街里撤!” 混战的人群终于分开,穆丹人的军队丢盔弃甲往城里逃,黑压压一片四散开,仿佛是冲进城内的大水正往城市中心漫去。 “杀!” 王力勇一声高喝,正要待人乘胜追击,没冲到一半便被齐恕拦下了。 “王爷?” 王力勇和陈庆等人不解地围上来,眼中尽是困惑。 “不要再追了。” 齐恕冷然说道,“我们撤,守住城门。” 说罢抬头看了一眼城头正俯视他的锪尔漷,喊上高邑一同往城门方向撤去了。 这个老狐狸果然是不好对付。 原本他打算借双方混战在一起,从而使锪尔漷城头的守城器械无法派上用场。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不怕 损失士气而下令撤军。 如此一来他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追上去,继续与穆丹人混战成一团,要么赶快撤兵,躲到城门下,防止城头的人用弓箭火药桶攻击他们。 “我们为什么不追呢?”陈庆还是不明白。 “如果我们追上去,他们把城门关了呢?”齐恕总是处事从容,眼中看不到一丝慌乱。陈庆和王力勇他们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先是想着里应外合,没想到差点成了瓮中之鳖。 “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高邑分析说,“等被我们打散的那些人回过神来,连同城头上的人一同封住我们的路,我们一样得困死在这城门楼子底下。” 崔禧在远山上借着城里四起的火焰看得仔细,城里的人似乎突然都消失了。侧耳仔细听了听,除了正往这边驰援的大军的鼓声什么也听不见。先前那些能随风直上山顶的喊杀声一下子断了弦,再也没有听见。 “怎么了?” 崔禧焦急地站直了身子,“怎么没动静了?” 沈啸林也跟着站起了身子,“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那齐恕他......” “没事。”沈啸林安慰道,“你不要担心 ,应该没事。他们大概是暂时休战了。” 崔禧心中大石头仍旧放不下,“这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吗?” “是。”沈啸林目光有些躲闪。 “当真?”崔禧狐疑地偏头看着他,“啸林,你跟我说实话,齐恕他是不是被困住了?” 沈啸林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嗯。” “不过你不用担心,既然他们现在没有继续交战,就说明锪尔漷的兵力只能暂时把他们困住,也没有能进攻的实力。接下来......就看他们谁的援军来的快了。” 崔禧听得揪紧了心,踮着脚眺望北方,那里的火海渐渐往城中靠近,显然额尔德穆提察觉到了齐恕的调虎离山的企图,正往回赶去救援。 而南边,齐恕的大军也正**一样直线扑来。他们打头阵的是骑兵,速度委实很快,可额尔德穆提路程却比他们要断,谁能先到尚未可知。 “不行!我要去找他。”崔禧拿定了主意,急急就要往山下去。 “等等!” 沈啸林一把把她拽回来,“你孤身一个,去能做什么?” “不行,我得去。”崔禧完全慌了手脚,心脏砰砰直跳,是在脖子底下,而不是胸膛 之内,仿佛这颗心再也呆不住,即刻就要从崔禧的喉咙里飞出去跑去寻齐恕一样。 “我们刚刚才相见,怎么又......” “没事的,没事的。” 沈啸林把崔禧拉进怀里,轻抚崔禧的后背安慰。 这是他第一次与崔禧亲密接触而崔禧没有推开他。沈啸林感受着怀中人发抖的身子和低低的啜泣,自己的心也跟着收紧。 “兴许,我可以去帮忙。”沈啸林动了动唇,轻声说道。 “嗯?” 崔禧抬起头望着他,刚刚哭过的双眼犹带雾气。 “擒贼先擒王。我可以去城头,趁他们人少,看能不能抓住锪尔漷。”沈啸林揉了揉崔禧的头,“在这儿等我。” “你......”崔禧看了看沈啸林,又往往山脚下的遂州城,“不行,太危险了。” “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 沈啸林狡黠地一眨眼,宠溺地说道,“我曾经可是江湖有名的飘渺神医,谁能抓的住我?” “可是.......” 崔禧咬了咬唇,忧心忡忡。她想去救齐恕没错,可是怎么能让沈啸林去冒险?万一连沈啸林也困在里面,那她一定得后悔自责死。 “不用多想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迷香 沈啸林莞尔笑道,“在这儿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便径直往山下去了。 “等等!”崔禧出声叫住他,小跑着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你......” “对,我要去。”崔禧笃定地说,“我知道怎么进到城里去,不用走城门。” 龚自成画的那张地图之前一直是存放崔禧这里的,崔禧在监牢里闲的无聊,把那张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城市的详尽的地图,俯瞰大地的感觉颇为奇妙。也正是如此,叫她记住了通往城内的几条暗道。 沈啸林听得说的在理,态度也决绝不肯更改,只好由她随着,只叮嘱道,“等我们进了城,你一定要跟紧我,千万千万不要走丢。” “嗯。”崔禧点头如捣蒜,“我一定紧紧跟着。” 而此刻,齐恕他们的局势也越来越危急。 先前被他们打退的穆丹守军逃到遂州城城里去,回头却不见追兵,慢慢地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甚至还有胆大的早就停了下来,在中心的街道上三五成群地扭头观望。 “你们站在干什么!” 遂州太守林守义率领着家丁护 院和遂州城太守府的护卫甚至是捕快骑马赶来,见他们站在街上无所事事便呵斥说,“大王已经把齐恕一党团团围住了,你们还在此作甚?看大戏?赶快回去!回去同你们大王一起,杀了齐恕!” 这些穆旦的散兵游勇们听他这样说,终于肯又重新组织起来,驰援城门。 只是嘴上不怎么干净,“一条狗也配来骂爷爷?呸!连自己的城都拱手送人的家伙,**早晚是我们穆丹人的。” 林守义自然听得懂穆丹话,在马背上竖耳听到了,却并不责罚,全作是没听见的。区区一个穆丹,哪懂他们下的大棋。 今日一场大战打得锪尔漷措手不及,真等灭了齐恕,他的人马还能剩几何?到时候别说区区遂州城,就是整个穆丹国还不是一样唾手可得? 那头,崔禧和沈啸林已经来到了城下。 趁着天还没亮,偷偷从暗道潜入进了遂州城。 锪尔漷果然在城头,正遥遥地对城门洞底下的齐恕喊话,“大司马,这一仗打得漂亮啊!叫我折了这么多兄弟。” “你活该,嘿嘿。有本事下来,我送你去九泉之下和你的弟兄们团聚啊!” “是陈庆。 ” 崔禧说道,“他在城门下。齐恕兴许也在。” “嗯。”沈啸林拉着崔禧躲到城头上哨楼的墙角,远远观望。现在锪尔漷城门正上方别的城墙站满了人,各个都拿着弓箭瞄着,谁敢从城门洞里出来,必死无疑。 齐恕他们本来七千人有余,现在撤得撤死的死,城门洞和周边能躲的地方藏身的兵力加起来也只剩了四千余,城头上几轮弓箭下来怕是就没人能活命出去。 “人太多了。” 崔禧低声说,“你有把握能抓的住他吗?” 沈啸林嘿嘿一笑,抬头看了下星象,神秘一笑,“先安静等一会儿,等下东风来了,我有办法。” “你要下毒呀?”崔禧惊喜地捂住嘴,小声问道,“是那种迷香吗?” 沈啸林微笑着点点头,“本来只是随手带来的,没指望能派上什么用场,可谁叫他们要扎堆凑得那么近呢?” “嘿嘿,”崔禧毫不客气地伸手,“也给我一个。” 他们两个人鬼鬼祟祟躲在后面,锪尔漷却对齐恕发起了邀请。 “大司马?” “大司马,你不要总躲着,不然恐怕实在也对不起您的威名吧?”锪尔漷扶着腰带说道, “眼下你我都拿对方没办法,不如你到城头上来,你我二人共饮一杯如何?” 崔禧听得直皱眉头,暗中祈祷齐恕不要信他的鬼话连篇。 然而,齐恕这个家伙却总是不遂她的心意,竟然还真的答应了。只听锪尔漷仰天大笑了起来,走到了石梯前去恭候。 “这个笨蛋......”崔禧嗔斥一句,却也同锪尔漷一样,双眼紧紧地盯着齐恕即将出现的地方。目光里几分期待,几分担忧。 齐恕果然出现了。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他修美又不失精干的欣长身影与锪尔漷肥壮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 之前夜色深,崔禧看不真切,现在天将亮了。东方已经亮起了启明星,借着昏昏的曦光,崔禧终于算是能看清楚自己这段日子一直思念的那个人。 眼下他正穿一身黑缎,底纹看不真切,却有金线穿插点缀其中,是他平时总爱穿的那身了。可惜了,现在衣服上尽是血污,每次齐恕抬袖都可以看到被血浸湿的衣服上有着大片大片的血的反光。脸上也是,干涸地血痂结在他的脸上和鬓角的长发,像是涂了一层黑漆,看着叫人害怕。 还好,都是别 人的。 见齐恕尚安然无恙,崔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捂住口鼻。” 沈啸林递过来一张帕子,崔禧听话地捂上,却又有些担忧,“齐恕怎么办?” “放心,没事。过会儿自然会醒,而且,我有解药。” 话音未落,东方的太阳终于冲破了地面,在遂州城上镀金般一层橘红。随后晨风终起,习习晨风自东向西吹了起来。 沈啸林迎风把那迷香打开。崔禧也有样学样。 而外面,齐恕的援军和额尔德穆提的军队都停了下来,似乎双方都各自派了最迅捷的轻骑骚扰,以拖延对面抵达的时间好让自己移动缓慢的大军能及时赶到。 锪尔漷则摆下了酒席,与齐恕坐了下来,推杯换盏。 眼看着他们两人的迷香一缕缕从铜管中袅袅升了起来,随后又被晨风送去了锪尔漷与齐恕谈话的地方。他们两人常年习武身体能扛得住,身边那些小士兵却开始挺不住了,渐渐地就在城头摇晃起身子来。 更有一个直接趴倒在了城头的雉墙上,手里的弓坠落了下去,引起了城下一阵骚动。 “怎么搞的!” 锪尔漷用力把酒杯放回桌上,回头训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崔禧中刀 而齐恕抬头看了眼,四周的士兵好些都打着哈欠,似乎是困倦至极。 现在战火一触即发,如此情形下,他们应当是精神紧绷不敢大意才是,怎么.......齐恕细一思量,轻轻嗅了嗅空中,明明什么味道也没有。 难道是......齐恕嘴角浮出浅笑,一定是崔禧那个丫头领着沈啸林过来了。这无色无臭的迷香他可是中过好多次了。 果不其然,齐恕迎着风来的方向稍稍一瞥,果真看到了最东头的哨楼旁一个小脑袋偷偷伸出来又倏忽缩了回去。 齐恕又喜又气,她总是如此,喜欢自作主张。 “大司马?” 锪尔漷瞪大了眼睛问道,“大司马,是在想什么?” “哦~” 锪尔漷恍然大悟,“听说大司马此行是来救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崔禧是吧?怎么,找到了吗,她可真的在我这?” “不劳大王费心。” 齐恕含笑回答说,“人我已经找到了。” “哦?在什么地方?” 话音未落,身后的一个士兵突然软了膝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做什么!你们是要造反吗?”他与敌军主帅议事,怎么自己的手下竟如此丢脸! 等等 ......锪尔漷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城头所有的士兵都昏昏欲睡。 “你下毒!” 锪尔漷猛地站起来,然而却是浑身无力,两眼一抹黑,噗通又跌回了椅子上去了,使劲晃了晃脑袋,重重喘着粗气。 “卑鄙!” 锪尔漷勉力抬手指着齐恕,把眼前桌上的酒杯举了起来,使劲往齐恕脑袋上砸了过去。 齐恕与他境况也差不多,同样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只是两人神情却不一样,一个愤然,怒目而视,另一个则一派淡然,微微侧首去看东面。 “好了好了,都倒了。” 崔禧再也按捺不住,匆匆地从后面跑了出来,“齐恕!” “小心!”沈啸林喊道。这个丫头总这么心急,他第一次在城头这样风大的地方用迷药,还不知道效果到底如何。。 “齐恕!”崔禧却不管这些,一路小跑着往齐恕身前跑。 齐恕望着她脸上带着泪地笑着往前跑,宠溺地回之一笑,想要撑身起来接她,身子却没力气,站了几次站不起来,只得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等着崔禧主动跑来找他。 然而,就在崔禧刚刚跑近这里的时候,异变突起。原本没了力气恹恹地趴在 桌上的锪尔漷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崔禧的胳膊,随后用力一扯把崔禧拉到怀里。 “哈哈!” 锪尔漷咬牙笑起来,“怎么样,你的小美人儿原来在这里,怪不得呢。” “放开她!” 齐恕神色一扫先前的淡漠,突然变得冷凛起来,“放了她!” 齐恕也扶着椅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别动!” 锪尔漷抽刀架在崔禧的脖子底下。 齐恕这才看到锪尔漷沾着血的右手,以及他被染红的袴子。 这个家伙为了保持清醒,竟然刺伤自己的大腿来刺激自己。 沈啸林暗道一声不妙,终于也跑了过来。 “崔禧!” 沈啸林喊道,“你放了她!” “放?”锪尔漷邪邪抽着嘴角冷笑。“放了她好让你们抓住我威胁我的人是吗?” 此时,下面的人和城头其他哨楼早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随着一声嘶喊,双方再次交战了起来。 没了来自这边城头上的威胁,高邑等人冲出了城墙门洞,如虎入羊群,怒吼着与对方厮杀成了一片。 城头上他们四人的对峙也同样气氛紧张。 “立刻放了她!”齐恕服下了沈啸林送过来的解药,渐渐清醒了过来。 锪尔漷咬着牙,又刺了自己一刀,痛得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可精神倒是一直保持着清醒。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她!” 齐恕终于发怒了,眼中生了血丝,面容可怖。“若再不放,我顶要灭了你整个穆丹!” “哈哈!狂口小儿,少在这儿威胁本王。待我孩儿赶来,看你还如何嚣张!” 齐恕往前走了一步,锪尔漷立即拉着崔禧往后退。锋利的刀刃在崔禧雪白的颈上印下了一道红痕,连崔禧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自己的脖子正往下流。 “住手!” 齐恕大喊一声,神色分明是急了。 “哈哈哈哈!齐恕啊齐恕,你也有今天。”锪尔漷恨恨地咬着牙从牙缝里说话,“你不是说这个女人是你的丫鬟吗?啊?如今怎么这么紧张她?” “放了她。” 齐恕软了语气,“放了她,我撤军。” “什么?” 此话一出,不止是崔禧,连锪尔漷都觉得不可思议。 齐恕如今已经尽占上风,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嘿嘿!你小子疯了,当我也疯了?”锪尔漷大笑说,“你堂堂**大司马,会为了一个女人撤军?你觉得我信?” “齐恕...不用管我。”崔禧喊了一声,锪尔漷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勒得崔禧几乎喘不动气,小脸憋得通红。 “放了她,我撤军!” 齐恕再次强调了一遍。 而锪尔漷眼神晃了晃,明显有些松动。 “好!” 锪尔漷喊道,“本王信你这一回,你叫他们住手!” “不要!” 崔禧喊了一声,“齐恕,别这样。我死便死了,你......” “这丫头,话还真多!” 锪尔漷把刀收了收,生怕崔禧再喊的时候真把她自己的喉咙割断了。只是锪尔漷勒着崔禧的脖子的手臂仍旧不肯松力。 “大司马!还等什么,叫他们住手吧。”锪尔漷面色狡诈。 崔禧心急如焚。齐恕这个笨蛋好像真的要听他的。“齐恕!” 不要信他,这时候停手,恐怕想撤军也撤不走了。 崔禧索性把心一横,眼一闭,使劲推开了些锪尔漷的胳膊,然后狠狠地一口咬中了他的手臂。 “啊!”锪尔漷吃痛,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崔禧连忙往齐恕怀中跑去。 “哪里跑!” 身后的锪尔漷却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拉住了崔禧的衣角,然后瞄准了崔禧的后背,一刀刺了过去。 第256章 崔禧中毒 “小心!”锪尔漷这一刀刺得猝不及防,连齐恕也没有反应过来。 崔禧正往齐恕的方向跑,右肩突然中了一刀,踉跄着往前扑倒过去。 齐恕赶忙把人接住。 “崔禧!” 崔禧只是觉得后背被重击了一下,剧痛下整个右肩顿时变得麻木,好处是同时也暂时失去了痛觉。 “我没事。”崔禧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结果一抬手便摸到了后背上竟然多了一柄刀把。 这还得了,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立刻也吓得慌了神。 “别动!” 齐恕把崔禧的手拿下来,担心她会去拔刀,“当心伤口出血。” 崔禧哪里还敢动,整个身子都僵了,吓得满头冷汗,嘴角发白。 在一旁的沈啸林也从震惊中回神,飞身上去,一脚踢在了锪尔漷的下巴上把人踢翻在地。 “哈哈哈!” 锪尔漷倒地后擦一把嘴角的血,放声大笑。 齐恕满眼血红,直勾勾盯着锪尔漷的眼睛。 锪尔漷丝毫不惧,脸上挂着笑,从身旁一个倒地的士兵腰里抽了一把弯刀出来,撑刀起身。 齐恕腮边的肌肉动了动,把崔禧交给沈啸林,也拔出佩剑站了起来。 “哎!” 沈 啸林制止说,“你刚刚服下解药,还要时间恢复。” 说罢又看了一眼锪尔漷,这个疯子又在自己腿上刺了一刀让自己保持清醒,现在大腿上一片赤红,于是对齐恕说道,“你不必杀他,他自己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齐恕却不管,笔直地冲上去,一剑挺刺。 沈啸林只得搂了搂怀中的崔禧,先是微微眯上眼,随即才敢掀开崔禧的衣领去查看崔禧后背的伤口,伤在右肩。 锪尔漷刺得用力,还好崔禧运气好,那一刀先是刺中了她的琵琶骨削去了大部分力道后才往上斜**了肉里,沈啸林看过之后方长长舒一口气,安慰崔禧说,“没事,不是什么要害。我先给你止血,等回军营再把刀拔了。” “嗯。”崔禧额间轻皱,望着齐恕的方向神色担忧。 这个傻丫头都这时候了,还不关心自己。 沈啸林摇摇头,给她止血后也跟着看了眼齐恕方向。 齐恕跃起直刺,那边锪尔漷撤开一步,躲开了便横挥一刀。两人厮杀在一起。 尽管都是中了迷药的,可两人一个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一个是西域驰骋地穆丹王,两人争斗起来,沈啸林竟无插 手之余地。 好在锪尔漷终究是失血太多,又没有解药,眼看着渐渐体力不支,终究是落了下风。 这时候崔禧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却不小心扯动了背上的刀伤,痛得轻嘶一声。 “没事。”沈啸林见齐恕没什么危险,便把崔禧打横抱起,此刻还是赶紧去城里找个大夫或者药房才是,他随是神医,却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齐恕他......” 崔禧舍不得离开。 沈啸林苦笑说,“他没事,倒是你,这刀伤虽未中要害,可伤口深,还是要赶紧处理的。” “哦。” 崔禧眼巴巴回头望了齐恕一眼,又突然回想起什么一样,猛地回过头来望着沈啸林。 “怎么了?”沈啸林抱着崔禧哒哒哒下了石梯往城里跑,与正要上楼去的高邑他们擦肩而过。 沈啸林望着怀中人无辜的眼神,心中微微一颤,却也压制下来,只笑着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不怕被齐恕知道?你是不怕,到时候只恐毁了我,要被他发配到粮草部队那里去喂马。” “哈哈,”崔禧轻笑一声,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我想问你,这个伤口会不会留疤呀?” “ 嗯?” “留疤了那得多丑。”崔禧撇撇嘴,往他怀中拱了拱,似乎想寻个舒服的位置睡下。 难得崔禧现在不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沈啸林摇摇头,轻笑一声,正要告诉崔禧他有的是祛疤的药,可一低头,竟看到崔禧的后颈上隐隐有些黑色的印记。 沈啸林大惊,忙停下脚步拉开崔禧的衣襟一看,果然是从那伤口蔓延出来的。 “黄狼毒!”这是穆丹国猎人专门用来猎杀野物调配的毒药,发作快,毒性大,中毒之人九死一生。 不好!沈啸林手心登时出了一层薄汗。这毒虽然不是什么难解的毒,可这里是遂州。虽然现在被穆丹人占领了,可仍旧是**臣民在此,不是真正的穆丹人,这里根本没多少猎户用这种毒药,更遑论解药了。 “别睡!”沈啸林心急如焚,加快了步伐,从前方交战正酣的双方军队中横穿过去。 怀里的崔禧眼皮愈来愈重,终于是慢慢合上了,“你慢慢跑,不急......只要...只要不会留疤就好,不然洞房的时候被看见,得...得多丑啊......” “崔禧!” 沈啸林晃了晃怀中人,崔禧已经 完全没了反应。 “让开!”沈啸林不顾一切地拔足狂奔。 那边高邑等人在城门洞久等了半天不见上面有什么动静,倒是弓箭刀枪簌簌地往下掉。等他们最终决定爬上去看的时候,崔禧已经被沈啸林抱走了,而城门楼上,齐恕手提长剑,脚边躺着的正是穆丹王锪尔漷,两眼圆圆睁着望着天,目光空洞,瞳孔散大,早已死去多时。 “大哥......这......”高邑往地上锪尔漷的尸体上踢了一脚,确认他是真的死了。不由皱了皱眉头,苦笑一声,“先前不是说好咱得活捉他吗?现在这么弄,有点麻烦了。” 就连陈庆也觉得这次事情有些搞大了,把人家国君给杀了还行,这个梁子说什么也是结下了。 “我们的人来了吗?”齐恕抬头看了眼城外,已经有骑兵陆续往城里跑来了。 “王力勇呢?你带一千人守住北门。” 齐恕眼神凛冽,分析局势果断下命说,“记住,不要死守。” “一千人,就是想死守也受不住呀!”陈庆哭丧着脸,对面可是铺开山去抓人的,少说也得三四千人,等下周边驻扎的援军再到,免不得一场死战。 第二百五十七章 寻觅解药 “你不必守住。”齐恕声线冷静得吓人,“非但不要守住,你还要输。”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高邑却了然一笑,“你是想到时候佯退,让他们追进城来个请君入瓮?” “不错。” 齐恕说道,“锪尔漷死了,我们得抓住他的儿子。我们现在兵力不足,又是各处混战,定然守不住遂州城。只能抓住额尔德穆提。” 齐恕斩钉截铁,“以他们三王子的命,逼他们退兵!” “是!” 余下个人领了命令,纷纷散去。 此时的遂州城各处硝烟四起,几乎每条街道都有人混战,滚滚浓烟几乎覆盖了整座遂州城。遂州城外同样也是尘土茫茫,驻扎城外三十公里的援军此刻都已经开赴了战场。 这一战,是关乎两国国运的大战,齐恕知道,自己打不起。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皇宫,里面有一条随时会对他张开獠牙巨口的野狼,就等着他跟穆丹人两虎相争,好坐收其利。 齐恕望了一眼南方,暗自攥紧了拳头,只是现在还不到算总账的时候。眼下之急是如何守住自己的遂州城。 还有,崔禧。 “你们有没有看到......” 不等齐恕说完,就有一个士卒指了 指北边的城内,“往城里去了。沈先生跑得有些急,估计是找药房。” “哦?”齐恕心中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沈啸林这个人做事一向不紧不慢悠游得很。而且刚刚在城头,他照顾崔禧的时候脸上也不见丝毫惊慌,明明一切都在他这个神医手里掌握,怎么会像这个士卒说的一般? “他可曾有说什么?”齐恕追问。 那士卒摇摇头,回答说,“没听清,不过看他神色有些慌张,挨个药房敲门。我看到的也就这么多了......当时我们几个还被人围着,没能看仔细。” 齐恕点了点头,差他离开了,自己则匆匆下了城楼,向着他所指的方向追去。 那头沈啸林正抱着崔禧狠狠地砸门。 然而,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捣破窗户往里一看,分明是有人在里面,门后都是用桌椅一类地堆叠起来挡住的。 这时候遂州城内的局势已经明朗了许多,满街再没了穆丹士兵,齐恕很快就来到了沈啸林正在敲击的这个济事堂药房。 “怎么了?” 齐恕接过沈啸林怀中的崔禧,此时的崔禧已经昏迷不醒多时。 “怎么回事?” “她是中毒了。”沈啸林这个闲散性 子的人也急得慌了手脚,狠狠地用肩膀撞门。 齐恕探手摸了一下崔禧脖子上的脉搏,也神色大变,撞开沈啸林,自己上前,一脚便把门踹破了开来。 “大夫!出来!” 齐恕把崔禧抱到旁边房间的榻上,四下寻人。 沈啸林则急匆匆跑去柜台后面,挨个翻看药箱与柜台后面的药材。 “怎么样?”齐恕这才记起沈啸林原本就是神医。 沈啸林却手忙脚乱地翻找,几乎把柜台上有的,抽屉里放的全都倒了出来。 “怎么样,找到了吗?”齐恕追问道。 沈啸林却胡乱地翻找,嘴中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齐恕咬了咬牙,抬腿就踢了过去,一脚把沈啸林踹倒在地,然后上前一步,揪起沈啸林的衣领,“你要什么药?” 沈啸林这才清醒了些,回答说,“天甘草,还有,还有黄狼根。” 齐恕听完了,便冷哼一声松了手,大步踏出门去,对外面那些路过的士卒下令,“你们去每条街每条路仔仔细细地找,凡是有药房,都给我把门砸开,进去找天甘草和黄狼根!” 外面的士兵得令立刻挨家挨户找药房去搜寻,齐恕这才回到病榻前,搬了张板凳过来 坐下,握着崔禧的手,冷冷问道,“沈啸林,她中了什么毒?” 沈啸林失魂落魄地站在旁边,回答道,“黄狼毒。这里没有解药。” “你不是神医吗?” 齐恕道,“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沈啸林苦笑一声,“黄狼花本就不是**境内长的花,用它制的毒,我们这里哪有解药?” 齐恕也重重地喷出一口气,望着崔禧深紫色的嘴唇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才张了张嘴,咽下一口唾沫,语气微颤地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啸林放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双目空洞。 齐恕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又问道,“解药配不出来。那,缓毒的药呢?有没有什么药能延缓毒性的发作?” “嗯?” 沈啸林如梦初醒,“对啊!” 说罢便慌忙地跑回药柜旁,在早已被他翻乱的药堆里寻找他所需要的药材。现在确实缺少材料,配不出黄狼毒的材料,没办法清除崔禧体内的黄狼毒,可是他可以配些能够阻挡毒素迅速蔓延的药物保护好崔禧的脏腑,防止毒性蔓延太深。 这类缓解毒性的药草便是常用且常备的了,沈啸林很快就配了出来。 齐恕端着沈啸林 熬好的药,把药给崔禧灌下后,便把所有的人连同沈啸林都支了出去,只一个人坐在崔禧的床头,望着崔禧紧紧阖着的双眼发呆。 有时候崔禧眉头跳动了一下,他便伸出手去轻轻地帮她抚平。 “报!” 门外终于有人冲了进来,确实神色难看,脑袋低低地伏到地板上,“报告王爷......所有的药房,大大小小的都找了,没有......没有找到您要的两样药材。” “嗯。”齐恕淡淡地应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间。 那个士卒偷偷抬头望了眼,分明看到齐恕的眼中泪光闪烁,不过是借着揉眉的动作挡住,不想叫旁人看见罢了。 追着进来的沈啸林也听到了这个士卒说的消息,原本最后的一丝希望终于也破灭了,整个人脚步虚浮地晃了晃,倒退了两步,只能倚着门框,堪堪站立。 齐恕瞥了一眼,望见了门口的沈啸林,便又问道,“沈啸林,你之前说,这种毒是做什么用的?打猎?” “是。” 齐恕微微合眼,细一思索,便又吩咐说,“传令下去,给我挨个猎户家去询问,有没有这种毒药的解药,如果有的话,便买些回来。不卖便抢。”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解 如果这种毒药真的对捕猎大有裨益的话,想要定然会有人从穆丹贩卖过来给他们。 而他们这些打猎的有了毒药,便一定会给自己配好解药,毕竟**人重家庭重情感,谨慎惜命,不管这种毒药的解药有多贵,总少不得会尝试着或买或配一些留作后备,防备自己那天不慎中毒。 穆丹人想来粗野豪放,不注重这些东西。更何况那边这种毒药和解药的药草遍地都是,便没有备解药的习惯。 那个士卒领了命,正要撤去,却又半路折回来,苦着脸问道,“这......王爷,猎户跟药房不一样,他们又没有店面,我们怎么找?” “去找肉铺。” 齐恕说道,“找肉铺,然后找屠夫,看看那些是卖山里货的,问一下就知道是谁给他供货了。” “是!”那个士卒恍然大悟,叫上人一起匆匆跑了出去。 沈啸林在门口看着他们匆匆跑出去的样子,低着头笑了笑,对房里的齐恕感慨,“果然她跟着你,比跟着我要好得多。” 齐恕顿了顿,并未搭话,只说道“你过来。” “你在这儿守着她。如果他们把解药找来了,你就喂给她,如果没找到.. ....你就去告诉我。” 沈啸林问道,“你去哪?” 齐恕淡淡回答说,“这时候额尔德穆提也该打过来了,我去北门看看,该收网了。” 而此时,高邑在北门的战斗确实接近了尾声。 “呸!这帮蛮子还真能打!” 高邑啐了一口,望着自己战损过半的人,喊道,“撤了撤了!叫他们撤!往城里撤!” “哟!大哥!” 齐恕赶过来,望了一眼正往城中溃逃的人,目光凝重,“叫他们稍微抵抗些,不要撤得这么干脆。最好与他们缠斗起来,边站边退。” “懂了!” 高邑说罢便自己跳了下去。率领众部做着“徒劳”的抵抗,终于是被他们一路打到“逃”进了城。 “继续追!”额尔德穆提下令说,“杀进去!不要让他们关上城门!” 说罢便自己身先士卒地追了上了。 城头上,齐恕悄然致意,无数的弓箭手蹲伏下身子密密麻麻地站在城墙上,一致把箭头对准了城墙内。 几个高大的力士则面对着城外,身前是穆丹人原先就摆放了的巨大的圆木与滚石。 “等一会儿。”齐恕举着手,目光紧紧地锁死额尔德穆提的身影,待得额尔 德穆提刚刚入城的时候,立刻挥手下令。 于是城头上的力士立刻把圆木和滚石都搬起来,对着城门外的人劈头盖脸砸下去,立刻切断了他们强入遂州城的阵势。而后埋伏在城门后的小队人马趁着他们暂时不敢走近城门,一齐跑过去把厚重的城门关上。 额尔德穆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围困其中,“杀回去!” 额尔德穆提急忙组织人往回冲,然而已经是来不及了,城头的弓箭手纷纷站了起来,密集的箭雨逼得他们步步退却,终究被团团围了起来。 外面的人见大势不好,都疯了一样要冲进城救人。 齐恕冷笑一声,叫自己的军鼓手鸣金收兵。 震耳欲聋的停战声响彻在城头,在穆丹军队还在疑惑的时候,齐恕的人已经把额尔德穆提从马上擒了下来,送上了城头。 “退兵,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此刻的太阳已经升到了东天,齐恕在城头上,太阳的白亮的光芒从他的周身笔直地刺了下来,仿若天神,而城下的人则眯着眼,遮着手抬头望着城头,不知是畏惧阳光还是畏惧齐恕。 一时间,城下的大军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继而有人出来 整队,渐渐地如退潮一般散了回去,大约是要另作图谋。 “报——!”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原先在济事堂的那个士卒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都搜过了,猎户们...猎户们多半都住在山上,早在开战前就跑了。” 齐恕放佛僵住了一般,听完了他的话,却一直都不曾有动作。而身旁的高邑和陈庆等人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到齐恕如此的表现也一个个都跟着噤了声。 “嗯。” 许久,齐恕才嗯了一声,笑了笑回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士卒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没能完成齐恕给他的任务,眼睁睁看着夫人生命垂危却帮不上忙,涕泪横流,“属下无能。沈大夫说,夫人她......她怕是挺不过这个时辰了,叫小人来,来请王爷回去,回去看夫人最后一眼。” 气氛如此怪异,就连被捆在城头旗杆上的额尔德穆提也察觉到了,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齐恕,我当你是无情无欲的畜牲!现在怎么这幅鬼样子?啊?哈哈哈!不知是爹死了,还是娘死了?” 齐恕侧脸望了他一眼 ,轻笑一声,正要回济事堂,却突然顿住脚,慢慢走到他身前。 “干嘛?要杀便杀,给本殿一个痛快!” 额尔德穆提虽然书生气重,头回上战场,却是勇气可嘉。刀斧临头也丝毫不惧。 “崔禧是你带走的?”这话是用穆丹话问的。 额尔德穆提微微一愣,白眼说,“问这个干嘛,要杀便杀,少来废话!” “我问是与不是?” “是!” 额尔德穆提往齐恕脸上啐了一口,咬牙低吼,“就是本殿派人绑来的怎样!” “听说她是你的情人是吧?”额尔德穆提冷笑道,“本殿试过了,大司马你眼光不错,她确实是个好货,哈哈哈哈!” 齐恕缓缓擦去了脸上额尔德穆提吐来的唾沫,低声说,“崔禧现在中毒了,黄狼毒。大概还有一个时辰,你,和你的部下,有没有解药?” 额尔德穆提得知这个消息也是身子一僵,眼睛斜斜偏着,眉头凝紧,陷入沉思。 “有吗?”齐恕追问说。 “没有!” 额尔德穆提瞪大了一双眼,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的情人要死了?真是苍天有眼!” “哈哈哈!痛快,痛快!”额尔德穆提仰天大笑。 第二百二十九章 崔禧探监 齐恕听得额尔德穆提这番话,便点了点头,“嗯。” 额尔德穆提扭头看到齐恕往城楼下去的背影,明明步履依旧稳健,却叫他看出了七分的失魂落魄。 “哎!” 额尔德穆提终于出声喊住他。 齐恕停下脚步,微微偏首来听。 “在我的马鞍下有解药,你拿去吧。” “谢谢。”齐恕回道。 “不客气。” 额尔德穆提吊儿郎当晃了晃头,却忘记自己是被绑在城头的旗杆上,脖子上被绳索磨出了道道红痕。 低头望去,城下的军队都已经散去了,在距离遂州城北门大约十里的位置安营扎寨,唯一还留在城下的,尽是鲜血尸首与弃甲残盔。 齐恕拿了药,上马一路狂奔火速赶回济世堂。 沈啸林坐在门口,斜脑袋倚着门板仿佛失了心神,见到齐恕匆匆骑马回来,才忙爬起身急切问道,“找到解药了?” 齐恕不与他细说,进了门,直奔崔禧的病床前把解药给崔禧服下。 “解药我拿回来了,你看看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沈啸林忙扑过去,努力稳住心神探了探脉,终于是松下一口气,喃喃道,“还来的及,来得及......” 这次崔禧一共在床上躺 了三天三夜,齐恕占了太师府,把崔禧放置在厢房休养。自己则全程守在一旁。 若不是怕人多吵到了崔禧,恐怕都要把议事厅也设在这。 崔禧的身子这一回着实是伤的厉害,即便有沈啸林这个神医用各种养身子的药汤喂着也一直虚弱地不能下地。 这些天她在床上百无聊赖躺着,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藏在被子后面偷看齐恕了。 虽说这家伙平时总是不靠谱,要不就凶她,要不就干脆不理她,可是她喝药的时候也听瑶枝说了,这些天齐恕一直守着她,看她的眼神连瑶枝都嫉妒。 可惜了......怎么她醒过来的时候偏偏看不见那样的眼神呢? 就只看到齐恕成天不是看地图就是看书,要不就一出门几个时辰都不带回来的。 崔禧看着眼前正在桌旁安安静静翻看书卷的齐恕的侧脸。窗外的阳光斜斜照下来,把齐恕的睫毛染成了淡金,而在那淡金的底下,是他专注而深沉的眼睛。 崔禧幽幽叹口气,然后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一本书,呸呸。 崔禧清了清嗓子,撑身子坐起来披了外衫寻找鞋子。 “你要做什么去?” 齐恕正把陈庆交给他的林守义管 理遂州时的簿子,抬眼就看到崔禧正悄悄地要下床。 “你现在身子还没好,先躺下。” 齐恕上前把人扶住,崔禧却抬眸一笑,,“不躺了不躺了。”说完了又低下头,小声嘟囔,“再躺该发霉了都。” 齐恕哑然失笑,扶着她起来,动作难得的温柔。 “哎......”崔禧含羞垂首,低声问道,“你这两天怎么这么体贴呀,是我不是不在你身边,你想我了?” 崔禧狡黠地笑着,凤眸闪光,似乎是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然而齐恕这家伙却只是笑笑,仍旧不肯多说一个字。 崔禧撇撇嘴,幽幽地说,“算了,算了。不想就不想呗。” “想。” 齐恕把她衣服替她穿好了,理了理她的衣襟,笑道,“自然是想。” “哈!少来哄我。” 崔禧嗔怪说,“瑶枝可都跟我说了,我昏迷那段时间,人啸林眼睛都哭肿了,你可好,连眼泪也没落了一滴。” “嗯。” “你还好意思‘嗯’!”崔禧佯装生气地捶他一把。 “不过......瑶枝还说,这回的解药是那个谁,穆旦的三王子送来的?” “嗯。” 崔禧疑惑地问说,“他现在在什么 地方?还在城里吗?” “嗯。” 这家伙就不知道一次多说几个字嘛...... “我要去看看他。” “在牢里关着。”齐恕道,“阴寒之地,你身子还没好,就不要去了。” “你是怕我偷偷把他放了?” 崔禧拍胸脯保证,“放心~虽然我不像你带兵打仗,可哪个是大义我还是懂的。” 齐恕却只是笑,眼睛却一直望着崔禧,把她都看得有几分心虚,“干...干嘛?” “我不怕你放了他。”齐恕说道,“只是有些嫉妒,你下床第一件事竟然不是陪我,而是去牢里探望他。” “......”崔禧两颊羞红,别开脸道,“你有什么好陪的,又不是你被关起来了。” 尽管齐恕不同意,然而在崔禧百般软磨硬泡下,齐恕还是带着崔禧来了牢房。 想想之前还是自己被关,额尔德穆提来探监来着,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崔禧大致打量了一眼,这间牢房与崔禧住过的那间完全不同。 这是遂州城官府设立的一个普通监狱,就在太守府不远处。地方还算热闹,监狱里边更是热闹,乌泱泱关了许多人。听说是多半都是因为之前顶撞了穆丹 人被抓进来的。 额尔德穆提就被关在这里面。 一开始是与别人同一个房间,结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差点闹出人命。眼下特意给换了个单间出来,里面的环境仍旧是一样的糟糕。 地上没床只铺了一堆稻草,旁边随意摆着一只破旧木桶权当夜壶用。整个牢狱里头,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子发霉的冲天臭气。 “真委屈了他.......”崔禧望着眼前一栏之隔的披头散发的额尔德穆提,有些不敢相信他是昔日的穆丹国三王子。 额尔德穆提听到声音,猛然回头过来,果然见是崔禧站在自己身后,“崔禧?” “嗯。”崔禧点了点头。 额尔德穆提往前小跑几步趴在栅栏上,可仔细一看,瞧见了崔禧身后站着的齐恕,不由又收起了脸上的笑,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态度。 崔禧回身望了齐恕一眼,然后才开口问额尔德穆提说,“听说,我上次中毒,是你把解药......” “是。”不待崔禧说完,额尔德穆提就硬生生打断她,语气冷淡地说,“两国交战,都是男人的事。与你无关。” “哦。”崔禧微微颔首,却还是笑了笑说,“那,总之还是谢谢你。” 第二百六十章 远方的威胁 “哼。”额尔德穆提冷笑一声,转脸看向齐恕,挑衅说,“你怎么也过来了?是那帮老家伙答应退兵了?” 齐恕本就不满崔禧来找他,又见他是这副样子,自然是神色不悦,冷声说,“三王子在这里住的还习惯?” “习惯。怎么不习惯。”额尔德穆提拍了拍栅栏,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真是可惜。本来本王念在你曾经善待过本王的爱妃,本王也打算对你网开一面。今天进门前还刚刚跟狱卒打了招呼,让他们给你挑个雅间。可惜......” 这话听得崔禧脸上微红,可听到齐恕竟要收回成名,忙抱住他的胳膊便晃,“别呀。” 齐恕眉头轻皱,微微瞪了崔禧一眼。 崔禧可不怕,仍旧央求说,“你刚刚都答应了,说好要给他换房间的,做人得讲信誉。” “本殿不用!” “他倒是挺有骨气。”齐恕勾唇笑道,“你听到了?这可是他的自己的意思。” “可是......”崔禧仍旧觉得心中有愧。虽不能放了他,至少帮他换个牢笼总可以吧? “齐恕~” 崔禧绕着齐恕转了一圈,眼巴巴看着他,我见犹怜的模样,“你看,我 的命还是他救的对吧?我们总不能恩将仇报,就给他换个房间如何?就换个好点的,在这个大牢里找就行,不用搬多远。” 齐恕微微眯上眼,仰着脖子俯视过去,“真想让他住的舒服点?” “嗯嗯。”崔禧连声点头。 齐恕狡黠一笑,把手在耳边拍了拍,立刻有狱卒小跑着过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搬张床进去。” “......” 崔禧满脸黑线,“我是说,帮他换间房子,不是搬张床。他这个有老鼠,我都看见了......” 齐恕却突然把笑都收起来,板起脸色道,“若不是他们当初强行把你掳走,又何必给你安排好的监牢,还给你解药!别人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甜枣,你是不是就只记得甜枣,不记得巴掌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齐恕冷脸道,“愚蠢。” “我...”崔禧一愣,自从两人见面以来,齐恕还是头一回对她说重话呢。 崔禧眼圈一红,也倔起了脾气,“是!我就只记得甜枣怎么了!要不是我只记得甜枣,就凭你当初那么对我,我也早就不理你了,哪还会跟你 来这里!” “你!”这丫头鬼门关走了一遭,脾气还见长。 齐恕深呼一口气,吩咐狱卒道,“给他换间新的牢房。毕竟这是现在穆丹国的王,别等他回去的时候,再跟别人说我们礼道不周!” 说罢齐恕挥了袍子,转身便走。 崔禧在后面不忿地撇撇嘴。 额尔德穆提却是狠狠地咬牙,低吼起来,“齐恕!你给我等着,只要你敢放了我我一定会再杀回来的!” “我一定要杀了你!” 崔禧吓得连连挥手示意他不要再多嘴免得惹齐恕生气,而齐恕却对他的咒誓置若罔闻,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正要走出去,忽听身后一声大喊,“崔禧!” 崔禧疑惑地回头。 “上次不是我把你抢回城里的!”额尔德穆提大声喊道。 “哦。”崔禧点点头。 紧接着又听他再喊,“但是下次抢走你的!一定是我!” “嘘!”崔禧吓得打了个冷战,忙作个噤声的手势叫他不要再说下去。这个傻孩子大概是真不知道齐恕是什么人。 按照齐恕那多疑的性子,要不是确实是留着他有用,恐怕他现在死了多少次都不知道了。 “我一定会的!” 崔禧抬头对着齐 恕尴尬一笑,赶忙催着齐恕出去了。 虽然这次崔禧中的毒解了,齐恕也好,沈啸林也好都觉得这是件好事。然而整个遂州城也瞧不见几个展开过笑颜的。 崔禧心中明白,外面的穆丹大军还没有撤退,齐恕他们现在仍旧处于阴霾之下。 这座遂州城固然坚固,若不是上次他们从暗道摸进来,里应外合,恐怕单单是攻下遂州城就要折去大半兵力。 可奈何去年不是丰年,官府粮仓欠收,百姓的存粮又被遂州太守林守义搜刮了干净,现在他们手里亦是没有余粮。 长此下去,不被攻破城池,也要饿死城中了。 眼下唯一的解决之策,只有尽快把额尔德穆提这个人质送回去,双方立约,互不侵犯。 “那,额尔德穆提怎么说?” 城头上,崔禧正忧心忡忡询问齐恕的看法。 从上次在牢里的那番情形来看,这个额尔德穆提肯定是不能轻易与他们合作了。 崔禧想到这儿,不由满含歉意地低下头,“都怪我,上次要不是我,你也就不会杀死锪尔漷了。” 现在双方算是结下了血仇,哪有那么容易化解。 齐恕却微微一笑,说道,“他会答应的。” “嗯?” “他想回去。”齐恕说道,“若他真是铁定了心肠,要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那他大可了结了自己就是,外面的大军到时候等不到人,必然会攻城。” “可他不敢。他也知道如果再都下去,双方不管谁赢,都会赢得惨烈。到时候凭他的穆丹国散兵溃将,如何能顶住司徒昱的进攻?” “司徒昱?”崔禧早已经把这个名字忘记在了脑后,仔细一回忆才记起来,“是那个小皇帝?话说好久都没看到他了,都把他的模样给忘了。” 崔禧笑嘻嘻说,“你是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不是担心。”齐恕悠悠横了崔禧一眼,解释说,“林守义逃出去了。等他的情报送去皇宫的那天,就是皇宫里派人来坐收渔利的那刻。” 此时,永明殿中,小皇上司徒昱正端坐龙椅。 现下的他比之前更成熟了些,面容棱角更加分明,眼睛微微上吊,眉峰凌厉,就连嘴周也已经长出了细细的绒毛。 “诸位爱卿。” 司徒昱慵懒地撑着下巴斜靠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 “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吧。” 司徒昱掏了掏耳朵,显然有些不耐烦。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少年长成 听到他如此发话,前一刻朝堂之上还一片嘈杂之声,人人窃窃私语,现下立刻都规规矩矩站好了,个个都低着脑袋,谁也不肯先发声。 “这么说,就是没事了?”司徒昱勾唇浅笑,“那行,没事就退朝了吧。” “皇上!” 话音未落,一个老迈的官员噗通一声跪下了。 司徒昱长眸微微眯起,扫了这人一眼,原是户部尚书曹文德。 司徒昱心中冷冷一笑,这人一向亲近包庇齐恕,眼下站出来,恐怕也是替齐恕说话。 “曹大人,起来吧。” “谢皇上隆恩。” 司徒昱笑着探出身子望着台下连爬起身都费力的老家伙,“曹大人,你是有何事上奏啊?” “启奏陛下,微臣所奏之事,正乃前日的边关战事。” “哦?”司徒昱把自己倚进龙椅中,懒懒地问道,“曹大人。这事好像是归兵部管的吧?” “可是......”曹文德把苍老而衰弛的眼皮抬了抬,拱手道,“话虽如此讲,可此战,关系到我**的存亡,关乎天下苍生。老臣既然身居庙堂,自然要管上一管。” “是吗?”司徒昱脸上微呈不快。 曹文德却仗着自己在朝中资历颇高 ,威望尚重而继续说道,“此番遂州之战,胜负皆有险。若胜,则穆丹国必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若不胜,则穆丹国侵我遂州,继而对我境内河山虎视眈眈,少不得要垂涎。” 司徒昱掏了掏耳朵,问道,“那依你之见,是战还是不战?” “老臣以为,解眼下之急最为要紧。当战,而且要大战,要派大军助齐王......齐大司马收复遂州,而后屯兵遂州,以防穆丹再次来犯。” “说来说去,你还是怀疑我皇叔的能力?” 司徒昱打个哈欠,“我皇叔武功盖世,才略滔滔,是我大**的护国大将军,是响当当一块定疆石!哪用得着你来怀疑!” “啊?”曹文德大呼,“老臣不是在怀疑齐王爷的才能啊,只是这一战万分险要,还需......” “好了好了,”司徒昱不耐烦地说道,“朕意已决。不过,既然曹大人对此战如此看重,那朕也得想法帮帮朕的皇叔。” 曹文德大喜,高呼一声,“吾皇万岁!”,可身子还没跪下去,就听到司徒昱继续说道,“明日在昭遥山举行祭天仪式,为朕的皇叔向神灵祈福庇佑。” “啊?” 曹文德 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这......” “皇上!” “好了!曹大人不要再继续说了。”司徒昱不耐烦地说道,“散了散了。” “荒谬!” 曹文德指着司徒昱的鼻子愤慨地痛骂起来,“先前老夫就听传闻说,我大**的皇上跟穆丹人做了交易,要借他们的手,除掉我大**护国有功的大司马!老夫原本是不信,如今!哈哈哈!果然是白眼野狼,通敌**的畜牲!” “大胆!” 司徒昱拍案而起,大怒道,“曹文德!朕看你是不要命了!” “哈哈哈哈!”曹文德仰天长叹,“先皇啊!你看见了吗?你的好儿子啊!居然引狼入室,来除掉一个护国功臣!” “来人!” 司徒昱龙颜震怒,大喝道,“把他给朕拖下去!砍了!” 正当此时,门外一声唱喏,“遂州太守林守义之子,林文山到!” “遂州太守?”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大殿之上顿时闹哄哄一片,众人皆哗然。 司徒昱却略一沉思,继而露出一个邪魅的笑来,“把他请进来。” 林文山快步进门,“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免了,免了。” 司 徒昱问道,“怎么只你一个人?” “回皇上,家父还在往这边赶。微臣是提前从遂州出发的。” “哦。” 司徒昱点点头,“那,遂州那边战况如何?” 林文山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呈递上去,“回禀皇上,大司马杀敌有功,已于三日前斩获了穆丹头领锪尔漷的人头。这是家父的手书,您过目。” “锪尔漷死了?” “死了。只是他的儿子还在,现在遂州城仍旧是被他们包围着,随时有破城的危险。” 连司徒昱也觉得有些吃惊。毕竟锪尔漷的兵力可是齐恕的三倍有余,还是守城方。 不过这样也好,杀了锪尔漷,想必对方不会轻易放过齐恕。 “皇上!” 曹文德又急起来,“皇上,请火速派兵救援吧!” “哼!”司徒昱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朝中竟有近半的大臣都跪了下来,“请皇上火速出兵救援!’ 司徒昱眉头微皱,没想到朝中竟还有这么多人站在齐恕那边。 司徒昱眼珠转了转,朗声笑起来,“诸位大臣请起。来人呐!请虎符来!” 众目睽睽下,司徒昱当场拟了旨,明日即派出大军三十万开赴遂州。 等朝会散了,小 全子在御书房给司徒昱温茶的时候才多嘴问一句,“皇上,当真要派兵去救他吗?” “派,怎么不派。” 司徒昱狡黠地一笑,“既然双方结了血仇,早晚有一天他们得打起来。记住吩咐下去,叫他们都给朕走得慢些。最好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再抵达战场” “哎。”小全子听得脊背发凉,这个小皇帝如今确实是成长起来了,可他总觉得,这孩子长得却是偏了,越发不似个人。、 “小全子!” “哎哎!”小全子这才发觉自己把茶倒倾了出来,忙收拾干净。 又听司徒昱问道,“小全子,看清楚了,今天跪下的都有谁?” “啊?” “啊什么啊!朕问你他们的名字,可都还记得是谁?” 此话听入耳中,更是叫他心底发颤。 此刻,遂州城中,崔禧正被委以大任。 “你去说服他。” 齐恕叮嘱说,“由你来告诉他,答应带队退兵。” “昂。”崔禧轻声哼道,“这时候就想起我来了。你就不怕,到时候我跟他一起跑了?” “你只管跑。” 齐恕往前一步,凑近了崔禧耳旁轻咬她的耳垂低吼,“纵然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你抓回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劝降失败 这次齐恕把劝说额尔德木提的任务交给了崔禧。 崔禧倒也乐意,毕竟一直对额尔德木提心中有愧。她是明白真相的,明明从军营中掳走她的人并不是额尔德木提,而且他还在后面的日子里对崔禧照顾有加,于情于理,崔禧都要想法子帮他,更何况,现在帮他同样等于帮齐恕,两军再打下去对谁也没好处,司徒昱那个小屁孩儿肯定得来横插一脚,到时候齐恕的境况可就危险了。 再次到达遂州监牢已是第二天清晨,崔禧特意叫瑶枝做了些可口的饭菜带了过去。 额尔德穆提看到是崔禧来探监,再一望身后也不见齐恕跟来,总算是给了好脸,“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啊。” 崔禧说罢便喊狱卒来开门。 可那狱卒不等崔禧说完便抱歉说,“对不起,夫人,王爷说了,谈话可以,进去就免了。” “我让你打开门。”崔禧不满地说道,“他现在又不在,管那么宽作甚。” “夫人......就别难为小的了。” 那狱卒头也不敢抬。他不过是个牢狱当差的,哪敢卷入王爷和王妃的争端,说完这话就灰溜溜逃了,一刻也不敢多待。 崔禧嫌弃地撇撇嘴,“他不说我不说,齐恕怎么会知道我进去了。” “他也是为你着想。” 额尔德穆提盯着崔禧的眼睛,冷笑一声,“他是怕你进门我会抓住你,用你威胁他罢了。” “哦?”崔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会吗?” 额尔德穆提用舌头舔舔牙,赤红的瞳仁望着崔禧轻声道,“你可以进来试试,看我到底会不会。” “哈。那就算了吧。” 崔禧蹲下身子,把饭碟一样样端给他,“这是给你做的。早些吃了,等下还有事与你谈呢。” “这是你做的?” “是......是吧。” 额尔德穆提毫不客气地取筷子来尝,赞扬说,“想不到,你手艺居然还不错。” “不错吧。”崔禧打个哈哈,抢了瑶枝的功,心中稍有愧疚。 额尔德穆提边吃着,另一边漫不经心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吧,知道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行!”崔禧也作豪迈地一拍胸脯道,“就喜欢直来直去的!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实话实说,这次就是齐恕教我来跟你和谈的。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只要不过分,我保证回去在齐恕那里替你 办成了!” “我跟他没什么可谈的。”额尔德穆提嗤笑一声,“这次两国开战是他先动的手,我当然得还回去。要不我们穆丹人的面子往哪里放?周边的那些小邦小族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可...可那是因为你们捉了我在先的!” “为了抢一个人,连战书都不下就大军压境,强行攻城,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吧?”额尔德穆提笑道,“更何况,他还杀了我的父王,此仇不共戴天,哪有不报之礼!” “可是......” 崔禧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的家伙竟然比高邑那些武将还固执,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额尔德穆提却笑了笑,“如果实在要我同意退兵,也不是不行。” 崔禧半信半疑,“说来听听。” “叫他备辆马车,送我回去。” “没问题!”崔禧爽快地答应,“就这一个。” “不,马车上还得坐个人。” 崔禧眉头轻皱,抿了抿了嘴并不接话。她自然知道额尔德穆提是想让谁陪他回穆丹王宫。 额尔德穆提笑道,“怎么,不答应?” “换个别的条件。”崔禧往前凑了凑,“其他条件 随便你提。” “可我就这一个条件。” 额尔德穆提抬眼看了看,从崔禧带来的食盒中探手捞了一瓶酒来饮一口啧舌道,“**最美的两样东西无非是美人与美酒。” 他说,“而今美酒我尝过了,可这美人......” “我不可能跟你回去的。”崔禧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刚刚应该也听到了,这里的狱卒都知道我是王妃。” “别误会。” 额尔德穆提朗声笑起来,“我只说要你陪我回王宫,可是又没说不会再送你回来。” 崔禧轻轻拧眉,略偏首问道,“什么意思?” “我信不过他。” 额尔德穆提饮下一口酒,把白瓷的酒瓶在空中晃了晃,听酒水在里面晃动的声音,闭着眼道,“一个敢偷城的人,我可不敢放心把后背交给他。万一他到时候路上设伏追击,我该怎么办?” “他不会的。” 崔禧笃定地说道,“打仗讲究出奇兵。可是誓约讲的是信誉,他若对你许了诺言,就绝不会再害你的性命!” “你太天真了。” 额尔德穆提放声大笑,“亏你还说自己是王妃,到今天你都不如我一个外人把他看得透彻。” 崔禧 不解地望着他,又听他说,“齐恕这个家伙,太多疑。多疑的人是不会给自己出错的机会的。” “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会放虎归山?”额尔德穆提往前探着身子,斜唇笑着,眉眼间竟有几分狰狞,“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就在我转身之后,他一定会派人来袭击。齐恕他眼里容不得沙子。” “不会的,我敢担保!”崔禧坚定地说道,“只要你答应退兵,他一定会放你回去。我还可以说服他,让他派人保护你。” “哈哈哈哈哈!”额尔德穆提仰天笑起来,“你呀你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确实没打过仗,可是我读过兵书,更研究过他齐恕打过的每一场仗。” 额尔德穆提忽然贴近栅栏,与崔禧鼻尖不过半尺之隔。 崔禧听到他低声对自己说道,“你喜欢他,所以你看到的只是他的优点。而我当初是要打败他,所以,我比你更清楚他的缺点,绝情,冷酷,狡诈又多疑。” “他齐恕就是一只虎,把猎户骗到山上,吃人不吐骨头的鬼虎,哈哈!” “你不许这样污蔑他!”崔禧终于忍不住出口指责。 额尔德穆提却示意她低头看。 第二百六十三章 心事 崔禧顺着他的目光望地上看了眼。地上有太阳从监牢的小窗投下来的影子,而那影子中分明有一个人正晃着的人的脑袋。 崔禧抬头望监牢墙上透风的天窗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迅速地消失在了窗口。 “现在信了?”额尔德穆提笑道,“那可是齐恕,多疑的很。他不会放心真的放我回去的。” 额尔德穆提把酒喝完了,晃了晃了酒壶,听不到酒水生便把酒瓶丢回了崔禧的食盒,懒洋洋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大声喊道,“回去告诉他!除非他派你随我一路回去,否则,我绝不答应什么退兵!” 崔禧不再作声,回到太守府的时候也心事重重。 “怎么了?” 齐恕关切地问道,“谈判不成?他不肯回?” 崔禧不答话,齐恕便把人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没事,我再想别的办法。” “你今天又派人跟踪我。” 崔禧脸埋在齐恕怀里,说出的话闷闷的,带着些失落与怨气。 “你听到些什么?”齐恕问道,“是他跟你说的吗?” “我自己都看到了。” 崔禧直起身子,别开目光,眼睛看向一旁问道,“今天是不是有人一直跟着 我,在监牢里的时候也从天窗里偷偷注意我的动向。” “那不是跟踪你的。” 齐恕解释说,“那些人都是我派去保护你的。万一他要是......” “你果然还是派了。”崔禧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我在莲花村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不要派人跟着我” “嗯。” 齐恕并未多作解释。 崔禧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撩了撩头发,低声说道,“反正,以后你不要在这样做了。” “嗯。”齐恕仍旧答应着,眼神倒也乖巧。 可偏偏崔禧现在也觉得有些担忧,越看齐恕越觉得他在说假话,忍不住多问一声,“你放了他以后,不会再追杀他了吧?” “不会。” 齐恕答应的越爽快,偏偏崔禧越觉得可疑。只是眼下也没有什么证据,只好郁闷地低着头回房了。 崔禧前脚刚走,陈庆很快就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了,嘻嘻赔着笑,“王爷。” “你本事见长啊。” 齐恕冷冷呵斥,“居然连她都能发现你,你还天天在我面前说什么你自己武艺精进,哪里哪里厉害?” “这不是意外嘛......”陈庆苦着脸喊冤。 又不是他跟踪的技术太差,实在是点儿背,他哪能想到太阳从他后头升起来,正好把他的影子投到那两人中间呢?这要是不被发现还等什么。 “哼!”齐恕毫不客气,“这个月的工钱先扣了,正好最近军费紧张。” “哎?”军费紧张也别拿我开刀呀。陈庆心里苦,刚刚在崔禧面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厉害。 不过说归说,陈庆现在也好奇,“王爷,那你说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那小子不肯回去跟那帮人说退兵,我们要是贸然把人捆了送回去,兴许他转头可就动员那帮人打我们了,到时候可是放虎归山。” “这我自有办法。” 齐恕吩咐说,“明日备礼,去拜会一下哈扎鄂。” “哈扎鄂?”这个名字耳熟,似乎高邑曾提起过几次。 陈庆问道,“就是那个跟锪尔漷关系不好的那个?” “嗯。” 齐恕回道,“这次他会答应跟锪尔漷一同来围攻遂州,不过是收了锪尔漷的威逼利诱罢了。现在锪尔漷已死,而他的孩子又是个没什么威望的年幼书生。只要我们稍加挑拨,到时他们自然会各自散去,或许整个穆丹国都会因此而变得 四分五裂。” “然后我们再各个击破,到时候整个穆丹国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嘿嘿!”陈庆嘿嘿一笑,被齐恕瞥了一眼方捂着嘴收住。 齐恕把他上下一打量,“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话本里的反派了。” “都...都是王爷教的好。” 陈庆说完了,不等齐恕抬腿来踢,自己就捂着屁股跑了。 齐恕摇摇头轻笑一声,可再想到崔禧......似乎突然有些后悔让崔禧去见那个什么三王子了。 原本想着让崔禧跟他谈谈,能缓解一下崔禧对那人的愧疚之情,到时候再兴刀兵崔禧也不会因为看到那人惨死而于心不忍。 没想到,竟是叫他把崔禧给说动了。哼,读书人,迂腐。战争哪管什么仁义道德。 而崔禧此刻一个人坐在太守府的井边上,一手扯着井绳,低头望着井里反射着碧云蓝天的水面发呆。 虽然齐恕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可说实话,崔禧从来没有真的把齐恕把洗台子上那种唱白脸的角色联系起来过。 明明齐恕一直都是在被迫地反抗呀,王府都被人给强拆了呢。就连他的腿伤也不过前些日子才好。怎么 被额尔德穆提一说,就变成了一个满口谎言,善于欺诈瞒哄的卑鄙小人了呢? “哎哎!小姐!你干嘛呢!” 瑶枝见自家小姐竟一个人蹲坐在井边,吓得她忙跑过来拽住崔禧的袖子就把人往后拉。 “你疯啦,坐在这儿,这么晚危险,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瑶枝一边替崔禧扑着她裙摆上的灰尘,一便训斥她。 崔禧却是双目无神,木头人一样慢慢地走到井边的石桌前托腮坐下。 “怎么了?” 瑶枝半跪着身子抬头看她,还探手在崔禧额上摸了一把,关切地问道,“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不是。”崔禧摇头否认。 “那是怎么了?”瑶枝心急,跺了跺脚问道,“您可急死我了。哦!是不是送饭的时候牢里那个难为你了?” 这次崔禧倒是没再摇头。 瑶枝气不打一出来,“小姐您别怕,我这就告诉王爷去,叫他给你出气!” “哎!别去。” 崔禧拦住她,两条小眉毛都垮下来,“我就是有些事,想不太明白。” 瑶枝这才肯坐下来,两人把脑袋凑一块儿,都趴在石桌上,下巴用两只胳膊垫着,想两只春日里打盹的猫。 第二百六十四章 众人支招 “怎么了,是什么事想不明白?”瑶枝问道。 “你说......王爷他到底算是个好人呢,还是坏人呢?” “嗨~就是这个呀。”瑶枝苦笑不得,“您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再说了,王爷是好人还是坏人,您难道还不知道吗?”瑶枝笑道,“我看呐,您是有心事。” 崔禧偏头白她一眼,“我能有什么心事。” “当然是女孩子家的心事呀。”瑶枝神秘地对她莞尔一笑。 崔禧霎时红了脸,腰板立刻挺起来,嗔道,“你瞎说什么呢!” “小姐,您就别装了。”瑶枝勾唇轻笑,“都这样,没关系的。想当初啊,我也是如此。原本对他什么都不计较,哪怕他喝酒赌博,爱打架。这些呀,一开始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可是后来,就开始觉得那样不好,希望他能改掉自己的坏毛病,变得越来越完美,最好能变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看到崔禧眉毛仍旧皱着,摆不脱疑惑,瑶枝又继续说道,“这些呀,都没什么。都正常,真的。你要是只是对王爷有好感,而没有认定他的话,那你就不会因为他有瑕疵而觉得遗憾了。毕竟,他 若不合自己的心意,自己就去找个合心意的好了。” 瑶枝狡黠地眨眨眼,“只有当女人认定一个人的时候,才总希望那个人变得完美无缺。。” “好了好了,别瞎说了。”崔禧伸手就去堵她的嘴。 瑶枝娇笑着躲开,言语上仍旧是不肯落了下风,“小姐您就认了吧。您这是认定咱们王爷了。” “闭嘴,看我不拔掉你的牙!”崔禧威胁着往前追,两人绕着石桌转来转去,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然而瑶枝跑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自己捂住嘴到旁路旁的花坛边蹲下,捂着脖子干呕吐起来。 “怎么了?” 崔禧赶忙跑过去,担忧地拍着她的后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倒是?” “没事。”瑶枝摆摆手站起身来,脸上绯红一片。 崔禧看了个了然,跟着微微红了红脸,小声问道,“你不会是......” 瑶枝含羞地点点头。 “哇!不会吧!”崔禧惊诧地叫出了声。 “小点声,小点声!”瑶枝着急地捂住了崔禧的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这儿才松开,低声对她讲,“小声点,他还不知道呢!” “哦哦。”崔禧嘿嘿笑了笑,又探手 勾勾瑶枝的手指头摇晃起来,“想不到,你如今竟然也是要当娘了。” “唉~”瑶枝叹息一声,“别说我了。我是什么都好。可是你......若不是闹了这些事情,恐怕,你跟王爷的婚事早就成了。” 崔禧讪讪一笑,没再说话。 “哎哟!不好,我锅里还做着饭呢!”瑶枝惊叫一声,匆匆就往回跑,还不忘回身交待一声,“哎!小姐,记得离井边远点儿!” “知道啦!” 崔禧挥手与瑶枝告别。然而随着瑶枝的跑远,她嘴角的弧度终究还是慢慢落下了,又如之前那般慢慢走到了井边坐下,望着井中的倒影发呆。 瑶枝说过的话犹在耳畔,只是......连崔禧也不知道她对齐恕的感情到底是如何。明明之前已经接受了王妃的称呼,身边的人更都是一直这样看她。然而,作为当事人的以防,齐恕他似乎从来不曾对她表露心迹,除了一年前在逃离王府的时候......假使一切真如瑶枝说的那样,她确实喜欢齐恕,可他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这晚齐恕仍旧是与崔禧**睡的,两人同床共枕,一如往日。而齐恕果然是仍旧没碰她。 崔 禧一整夜都不曾睡下,转身对着齐恕,望着他仰躺的侧颜看了一整晚。看窗外的月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滑过,听他的呼吸声规律又均匀的起伏,心中的失落却更深一层。 崔禧连续几天的情绪低落就连陈庆和高邑都察觉到了。 第五天他们在议事厅商议三日后如何把额尔德穆提转交给哈扎鄂的时候,高邑便提起了这件事,“哎,大哥,军务上的事咱可以先放一放。那个哈扎鄂历来胆子就小,想来不敢不听我们的。现在的重点,得放在你的身上了。” “我身上?”齐恕淡然说道,“我有什么可叫你们操心的?” “这两天嫂子的情绪可不太对劲啊。”高邑对陈庆挑了挑下巴,陈庆跟着赞同地点头,“高将军这话算是说中了。” 陈庆说道,“这两天我在院里碰见过她几回,那样子......啧,实在叫人心疼。” “去你的!夫人情绪如何什么时候轮到你心疼!”王力勇笑骂一声,满屋的汉子都跟着朗声笑起来。 齐恕则端茶一盏,轻轻啜饮了一口问道,“她最近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体内的余毒还没有清除干净?” “唉。” 高邑嫌弃地瞥 了齐恕一眼,背过脸不多说话。 陈庆也满脸黑线,“王爷,夫人她......夫人她是心里不舒服。” 齐恕眉头轻皱,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庆索**敞开谈了,扭转了身子说道,“王爷,瑶枝私下里都跟我说了,夫人她是寂寞呢。” 高邑也说道,“老早我就跟你讲过了。这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对感情这件事她们猜忌心太重。你得时不时多跟她说些话,而不是跟自己讲道理凭良心。” “你一天不跟她说话,她就会胡思乱想,怀疑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所以你得多跟她说说话,养猫养狗还得逗一逗呢。” “嗯。”齐恕点头,似乎是觉得他们两个人说的都有几分道理。 陈庆却在那里叹气。 “怎么了?”齐恕微微眯了眼问道,“你还有什么高见?” “王爷,这最关键的是吧,您不能太君子了。”陈庆给支招说道,“你闲着没事可以跟她更亲昵一点。瑶枝都跟我说了,说您对夫人她太客气。” “哎,对。”王力勇也插嘴说,“太客气了不好。这个我懂。王爷您要是太客气了,夫人她少不得得怀疑自己在您眼中的魅力到底还剩几何。”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内部瓦解 听了高邑陈庆两人的话,齐恕总算也若有所思。 其实他何尝又不想与崔禧更亲近些。 只不过,原本他的打算一直是相敬如宾。 毕竟崔禧胆小,万一自己急切再向上回一样把她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如今看来,倒是他冷落了崔禧了。 “我看这两天天气就不错。”陈庆出主意说,“要不,您就带她到处逛逛,这遂州城虽比不得咱们京都,不过好歹景色算是不错。哦,不能出城来着.......那要不就带她在城里转转?” “这事确实不好办。” 高邑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也有些犯难。 “要是在平时也好。可现在......城里的百姓逃的逃,死的死,活着的都不敢出门。冷冷清清的连我都觉得怕,也确实没什么可玩的。” “哎!我有主意了!” 陈庆拍手喊道,“要不我们干脆设个活动,把城里的人都叫出来大家玩一玩,也算是让百姓们放松一下神经,你们觉得怎么样。” 齐恕略一思量,点头称是。 “明天上午,我们按时交人,到时候等他们撤军了,便组织一下全城庆祝。” “那,放了人之后呢?” 高邑目光精明地一闪,杀气毕现。 齐恕却在思索片刻后,回答说,“算了,这次便不杀他了。” 既然崔禧不肯,那他便饶了额尔德穆提的性命便是。穆丹他总是要吞下的,放过这次机会,以后再去做也不过辛苦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高邑便把交出人质换全城平安的消息放了出去。 全城的百姓都将信将疑地跑出来站在大街上观望,从城门口一直排到太守府门前。 齐恕则领着人在门口等。 崔禧站在齐恕身旁,忧心忡忡。 “他们真的会撤军吗?” 齐恕点点头 见崔禧仍旧是担忧的模样,又想起昨日陈庆和高邑的对话,便往她身旁微微靠了些,随后抬手搭在崔禧的腰上。 崔禧身子轻颤,抬头望了齐恕一眼,正与他四目相对。 齐恕扬唇一笑,崔禧却连忙别过脸,把头低下,耳尖微红。 齐恕搂在她腰上的手掌带着温热,宛如冬日暖阳,缓缓消融了崔禧心中的不安。 “人来了!” 前面的人群忽然嚷起来,紧接着哈扎鄂便带着小队人马缓缓走了进来。 崔禧深呼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往齐恕身旁靠了靠。齐恕则把人 搂得更紧密一分。 “见过齐恕齐大司马!” 哈扎鄂对着齐恕行礼,而人仍旧是在马上,神情倨傲。 高邑咬咬牙,正要冲上去,却被齐恕制止了,“大王里面请。” “哈哈哈!我不是什么大王。”哈扎鄂捻了捻胡子,思索片刻说道,,“不过,既然你这么叫了,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齐恕的嘴角浮出几不可察地笑,拉着崔禧往后退了退,邀请他进去。 这次谈话是重要事宜,到场的皆是双方的高级将领。崔禧本没有资格入内,齐恕却揽着她一并做到了议事堂的正座。 哈扎鄂脸色铁青,“男人议事,女人进来凑什么热闹!大司马,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对!大司马,这有点过分了吧!” “如此没有诚意!我们还谈什么!” 齐恕冷笑一声,“既然诸位觉得齐恕没有诚意,那么就请各自回去吧,我们择日再战就是。” “你!当真以为我们不敢!” “战就战,哪个怕你!”说罢他们中便有几个人起身,作势要走。 崔禧紧张地攥紧了拳,悄悄摇了摇齐恕的袖子。 齐恕则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 安心。 果然,齐恕仍旧慢悠悠品茶,倒是最开始叫嚣起来的哈扎鄂尴尬地抽了抽腮帮子,回身安慰,“各位!稍安勿躁。为了这么点小事,如此冲动,实在有辱我穆丹国威风!都坐下!” 那帮人用鼻子哼了气,这才肯又坐下。 “现在愿意继续谈了?”齐恕放下茶杯,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人押着额尔德穆提上来了。 “三殿下!” 一群人连忙涌上去帮他解开绳索。 额尔德穆提的目光却一直紧锁在齐恕身上。 “你们给我记好了!” 额尔德穆提咬牙说道,“从今往后,这个人就是我穆丹国的世代仇人,必杀之而后快!” “哎呀,三殿下。” 哈扎鄂叹气说,“三殿下,不能再战啦,我们答应了,只要他们把你全须全尾地还回来,我们就答应撤兵。” “荒唐!” 额尔德穆提骂道,“现在是撤兵的时候吗?还有哪个时机是比眼下更有利的吗!这座城的存粮还能撑多久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只要你们围上一个月,兵不血刃就可以拿下这座城!杀了齐恕!” 崔禧在旁听得心惊,不知道额尔德穆提所说是真是假。 而额尔 德穆提身旁的哈扎鄂倒是哭得伤心,抱着额尔德穆提的身子一路滑下来,,最后跪在地上,满面泪流,“三殿下!是哈扎鄂无能啊!没能护住大王!” 其他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我们上次没能保护住大王,这次不能再失去您了呀!三殿下!要是您再有个三长两短,穆丹国就真的要散了呀!” “都给我起来!”额尔德穆提自然不肯吃这一套。这个哈扎鄂素来跟他们这一脉关系僵硬,甚至屡屡为敌,如今的姿态分明是兔死狐悲,怎么可能安得好心。 齐恕却在此刻拍手站起来,“难得哈扎鄂大人如此忠肝护国,我看,三殿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齐恕!” 额尔德穆提双眼血红,猛地推开了抱住他大腿的穆丹人,快步冲了过来。而他的手中,竟是一支在牢狱里被磨尖了的筷子。 “小心!” 崔禧把眼前的一切看得真切,忙扑上去,挡在了齐恕身前。 而齐恕震惊之下,反应更是迅捷。把崔禧搂紧了,脚尖用力,一下子调转了方向,换做齐恕挡在了崔禧面前。 那支筷子则一下戳中了齐恕的后背。 第二百六十六章 纵情狂欢 好在先前看到崔禧挡在齐恕身前的时候额尔德穆提收了力,这才导致那支他费劲心力磨尖了的筷子只是划破齐恕的衣服而已。 高邑和陈庆等人立刻冲上来,一脚便把额尔德穆提踢翻在地。 崔禧惊魂未定,待反应过来才急忙忙去查看齐恕的伤口。 “没事。”齐恕握住她的双手,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真不知道你是站在哪边的,我早就注意到他了。他哪有那么容易刺中我,倒是你,害我担心,结果白白挨了这一下。” 崔禧见伤口没事,这才放下心来,红了红脸,在他胸口轻捶一把,“昂!还怪我护你喽!” “嗯。”齐恕宠溺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当然怪。” 崔禧这下是真的烧红了脸,忙把头低下,却正看到额尔德穆提躺在地上,两眼直勾勾凝视着她。大概是他挨打太重,现在从脖子到脸都是一片赤红,额上青筋四起。甚至口中都有血沫。 崔禧不忍心地别开脸,往齐恕怀中钻了钻小声说道,“别打了。” “嗯?” 齐恕弯腰来听,“怎么了?” “让他们别打了。” 齐恕回身看了一眼,便制止道,“好了, 都回去。” 高邑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回到位子上坐下。 而那些穆丹人一直冷眼旁观,直到高邑他们回去了,才有挂上眼泪爬过来,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殿下!三殿下!没事吧,走,我们走!我们带你离开这里!” 说罢,一行人便簇拥着额尔德穆提往门口去。 而额尔德穆提死死把住门框,眼睛盯着齐恕的背影,森然地冷笑,“我总有一天会还回来的。齐恕,你听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一切都还回来!” 崔禧有些心慌地抬头看齐恕,齐恕却笔直地站着不曾回头。 “走吧,殿下。”那群人终于簇拥着他出去了。 而太守府门外,在一片默然之后很快就响起了欢呼声。 齐恕感觉到趴在他怀中的崔禧在颤抖,便关切地开口问道,“害怕吗?” 崔禧摇摇头。 “走,我带你去看看外面。” 齐恕拉上崔禧的手出去。 外面的遂州城百姓看到他们两个出来,齐齐跪在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再叩头行大礼。“感谢大司马救我们!感谢大司马来救我们呐!” 齐恕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才开口说,“现在遂 州的围解了,各位。各位!我知道这些日子大家一直都紧绷着,不如今日我们敞开了狂欢一场,去去这些天来的晦气!” “好啊!” 众人欢呼起来。最前面一个裹着头巾的斑驳胡子老人笑脸问道,“只是,不知道大司马和夫人肯不可赏光呐?” “都去。” 齐恕弯下腰,和气地说道,“遂州城能够守下来,与你们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你们每个人都是功臣!” 崔禧站在齐恕身后仰望着他。 仔细想想,似乎认识齐恕这么久,这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聚在他面前不是骂他赶他,而是带着感激与敬爱的目光来仰望。 崔禧的嘴角微微扬起,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阴霾尽散,雨后初晴,所有人都在笑,百姓,官兵,所有守城的将士们,还有他。 这场狂欢是从下午开始的。 一场比端午,元旦,甚至元宵灯会都要热闹的狂欢。 酒楼畅饮,饭庄免单,街道上男男女女都打扮得漂亮,舞狮舞龙成群结队地从燃着鞭炮的长街中间欢快地穿梭来去。 高邑他们那帮大概是跑去酒楼畅饮了,兴许喝着喝着 回去另一种酒楼也说不定。 齐恕牵着崔禧的手从欢闹的长街上走过,乐和的百姓给他们送来了果篮,更撒了他们满身飘带。 “他们真热情。”崔禧拉着齐恕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逃脱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这里是一段河岸。现在快要进入盛夏了,即便是在这么偏北的遂州,河岸也已经杨柳依依。 崔禧手拂着柳枝,绕着齐恕悠然地转圈。 “在你干嘛?” 齐恕伸出手替崔禧抹去了她头顶上的柳絮。 崔禧停下来,两眼放着光注视着齐恕。 “怎么了?”齐恕勾唇浅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许多。”崔禧轻咬嘴唇,眼底秋水潋滟。 “有吗?” 齐恕微笑说,“我怎么不觉得。” “可能是~你比较蠢吧~”崔禧嘻笑着突然加速,绕着齐恕飞快地跑起来,而手中的柳枝便立刻缠了上去,一圈圈把齐恕捆了个结实。 “你是我的了~”崔禧得意地挑着下巴,把手中的柳条紧了紧,“以后再也逃不掉那种。” “是吗?”齐恕目光火热,略一用力便从松松的柳条笼里挣脱了出来,一手拉住崔禧的手 腕便把人带进了怀里。 齐恕轻咬她的脖子,像野兽一样从喉咙深处发生,“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跑过,倒是某只不安分的小东西次次都要从我的手中溜走。” 崔禧微微熏红着脸,也不挣扎,只反手搂住齐恕的胳膊,身子轻轻的摇着,仿佛两人都是这青青杨柳垂下来的柳枝一样随风摇曳。 “我以后呢,也不会再跑了。”崔禧发誓说,“再也不离开你了。” “真的?” “真的!”崔禧侧过脸,对上齐恕含情脉脉的眸子,回答说,“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齐恕却不信,用力搂着崔禧,仿佛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躯壳之去,彼此交融混合再也不分开。 而此刻,穆丹国那边的情形确是一反这边的欢乐景象。 乌压压的一片军队覆盖在去往更北处的道路上。. 哈扎鄂领队护佑在额尔德穆提身边,与身边几个同样骑在马背上的人交换了眼色。 马车里的额尔德穆提一直心中预感不祥,便敲了敲车厢说,“哈扎鄂大人,本殿想出去透透气。” “殿下,外面风大,您别着凉了,还是在马车里呆着吧。” “我想出去透气。”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共结连理 额尔德穆提又强调一遍,哈扎鄂却给身边的人打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抽刀在侧。 “外面真的风大,连我这把老骨头都受不了。” 额尔德穆提敏锐地听到了外面刀剑摩擦的萧然之声,不由用力拍起了车厢,“哈扎鄂!停下!” 马车终于停了,然而马车的门帘却立刻被哈扎鄂的刀尖挑开,“殿下,怎么就等不及了呢?” “哈扎鄂!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哈扎鄂仰天大笑,“你们家当头领够久了的了。这天下总得换换主吧?” “你!”额尔德穆提起身欲逃出车厢,哈扎鄂却把刀逼近了,架在他的脖子底下,随时能切开他的喉管。 “实话告诉你吧。” 哈扎鄂笑道,“是那个**人,齐恕让我们杀了你的。” “杀了你,他便支持我当穆丹的王!” “别做梦了!”额尔德穆提一声怒斥,“你信他,不如去信野狼!” “我信谁不用你管,”哈扎鄂大声笑道,“只要杀了你,他便派人支持我当穆丹的王,即便他真的骗我。哼哼,只要没了你,凭我自己的实力,我一样也能当得!” 额尔德穆提知道与他多费口舌也于事无补,只得趁他不注意, 生生握住了刀口往斜一推。 “哪里跑!” “给我抓住他!”哈扎鄂紧追其后。 两条腿的人哪里能跑得过四条的马,更何况他们人多很快就追上了额尔德穆提。 然而他们却并不急着杀死他,两人驾马在额尔德穆提两侧与他一同奔跑,后面的哈扎鄂则从马背上接下来套马索,在半空中抡圆了,一把扔过去,正套中了额尔德穆提的脖子。 额尔德穆提连忙双手扒住绳圈,阻止绳圈进一步收紧。 哈扎鄂却大笑着停了马使劲往后一扯,把人横空拽到在地。 而后便反方向策马狂奔,额尔德穆提在马背后被拖出很远,头发都披散开了,脸也磕在地上碎了牙,断了鼻子,满脸是血。 “哎!人跑了!” 哈扎鄂突然感觉到手里的绳子一松,又听得身后的人再喊,回头才发现额尔德穆提竟然挣脱了绳子,踉踉跄跄逃了出去。 “不必追了!” 哈扎鄂喝住要去追赶的人,自己从马背上取下弓来,瞄准了额尔德穆提摇摇晃晃的背影,一箭射中,额尔德穆提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便扑倒在地。 “走!” 哈扎鄂这才带人回去,继续往北进发。 这一箭确实射中了他。 额尔德穆提躺在草甸中央,澄蓝的天上白云卷卷,兀鹰盘旋在云下,而他正在这群贪婪的鸟飞行的漩涡的中心。 他是马背上长大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由苦笑着勾了勾唇角......他不甘心...... “哎!”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 “小子,还能动吗?” 那人蹲下身拍了拍额尔德穆提的脸,额尔德穆提努力睁眼去辨认,可血水早已经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大口喘着气,终于昏死过去。 再说遂州城中,现在正歌舞升平。 崔禧一早拉着齐恕跑去了城中最高的一处高塔,雁回塔。 关于这座塔还有个传说。 传闻建造这座塔的监工在完工庆祝的时候发现了塔顶有一个大雁窝。大雁窝中还有一只母雁。 于是监工大喜过望,就把那只大雁给烤了,分而食之。 自那以后,每年秋天,都会有一只公大雁回到塔顶悲鸣不已。 于是这座塔便被称作是雁回塔。 后来更有人在塔前种了连理树,树上挂满了许愿的红绸。 这些都是瑶枝告诉崔禧。在她昏睡的那段时间,陈庆没少拉着瑶枝到处跑。 可齐恕却...... 管他呢,至少现在 他在自己身边。 崔禧拉着齐恕慕名而来,然而,见面不如闻名,这座塔确实还在,塔身却泼墨一样由下到上涂着黑漆,那棵连理树更是从中间被强行砍成了两段,成了互不相依的两棵树。 只落了满地红绸说明这里确实曾有人来许愿。 “瑶枝这个家伙,又骗我。”崔禧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无限感伤。 她知道塔身上的黑漆其实是燃烧在墙身上熏出来的炭痕。 地上的红绸一样也有着火烧过的痕迹。 “一定是穆丹人干的。”崔禧蹙眉道,“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有意思吗?” “大概只是为了取乐吧。” 齐恕眼尖,四下看了眼,果然在身边看到了一个有一半已经烧成了炭的人的骨头,于是他不动声色地上前,用脚踢了踢周边的土,把这段骨头遮起来,不让崔禧看到。 崔禧则从自己的腰带里翻出一段红绸来,上面写着齐恕和自己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齐恕把红绸接过来,柔声问道,“你早就想来这里了?” “嗯。” 崔禧回答说,“从瑶枝告诉我有这个地方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过来看看。” “怎么不跟我讲?” 崔禧 抬头凝视着齐恕,星眸含水。她说,“我在等你带我过来。” 齐恕微微垂眸,向前一步,把崔禧搂进怀中,又在她额前印下一吻,“对不起。” “没事啦~” 崔禧也反手楼了他一下,然后催促说,“快~把它挂上去。” “挂在哪?” 齐恕回头看着这棵被劈成了两半的树,问道,“挂左边还是右边?” “挂.......” “有了!” 崔禧突然有了主意,正要往树下跑,却被齐恕拦回来,动作迅捷,仿佛是在掩饰着什么。 “怎么了?”崔禧疑惑地问道。 “没事。”齐恕勾唇对她笑笑,“上面脏,你在下面指挥就好,免得我系错了地方。” “嗯。”崔禧乖巧地退回去。 齐恕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这棵树的后面,有更多没有被掩上的白骨。 “系在中间。”崔禧叽叽喳喳指挥到,“再往上一点。对。你看看我们那根红绸够不够长呀,能不能围得上?” “够了。” 齐恕把红绸绕着树干转了一圈,用写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红绸把这棵被分成两颗的连理树再次连系在了一起。 “再稍微往上一点。要系的紧一点,免得掉下来。” “嗯。”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初尝禁果 齐恕系好了便从长着连理树的许愿坛上跳下来,凑到崔禧耳畔轻声道,“它一定会在这棵树上好好呆着,百年,千年,都不会掉。” “少来。” 崔禧轻嗔一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然后迅速跑到了雁回塔中。 “过来呀~追我呀。” 齐恕正要迈步,却看到远处似乎是高邑正急匆匆跑过来。 “怎么了?” 齐恕问道。 “事情搞砸了。”高邑低声说道,“那个三王子跑了。” 那头崔禧看着他们两人耳语,一双柳眉又垮下来,神色低落。 齐恕看了看高邑,又看看崔禧,吩咐说,“你们先四处找找。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可是......” 齐恕挥挥手赶人。高邑只得暂时离开。 “怎么了?” 崔禧自觉地从雁回塔中出来,柔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齐恕扬唇一笑,“他要喝酒,找不到陈庆了。大概是和瑶枝出去玩了吧。” “哦。”崔禧这才将信将疑放下心,“那我们......” “我们继续玩我们的。今天我们什么事也不管,我不是王爷,也不是大司马,只是你的丈夫。” “......我们 还没成亲呢。”崔禧羞涩地低垂着头。 “哈哈。”齐恕走在前头,第一个进了雁回塔。 没想到塔中早有人在这里,见他们过来了,便匆匆捂紧了领口低头跑了出去。 齐恕与崔禧相识一眼,各自了然。 这雁回塔共有二十五层,起初崔禧还能领先,毕竟齐恕虽然腿伤早已养好,可运动时间久了也仍有些不适,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康复。 然而,崔禧只顾得上心中的欢喜,蹦蹦跳跳完全没有在意体力,没到十楼就没了力气,只得扶着墙一点点往上爬。 “哈哈。”齐恕宠溺地摇摇头,搂过崔禧的瑶枝把人扶着,“没想到,爬一回塔还得靠我这个瘸子来帮你。” “呸,你才不是瘸子。”崔禧蹦起来捂住齐恕的嘴。 好不容易走走停停,两人终于赶在最后的余晖前爬上了雁回塔。 看来最顶层来过的人不少,塔顶供着的香炉都被摸得光滑的发光。 崔禧与齐恕两个人到面西的窗前站着,两人依偎在一起,一同望着西边一点点沉沦下去的夕阳在天边尽情挥舞着赤红的晚霞。 “真美。”崔禧有些感动,却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鼻头微酸,苦尽甘 来。 齐恕低头望了崔禧一眼。 夕阳把她额前鬅松的碎发染成了金色,金色的碎发又被汗水打湿贴在了崔禧的脸上,显得她整个人神圣中又带着一丝妖媚的蛊惑,微翘的红唇似乎也在对他笑,亟待采撷。 “要不,我们在这里成亲吧?” “什么?” 崔禧显然是被齐恕的话吓了一跳,慌忙把目光从夕阳身上收回来,有些躲闪却又最终坚定地望着齐恕,语气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就在遂州城成亲。你觉得如何?” “哦哦。”崔禧颔首,然后又忍俊不禁,红扑扑的脸上不知是晚霞还是本色。“我还以为你说......你说在这里呢。” “嗯?” 齐恕略一沉思,也明白了崔禧的意思,便轻笑一声把人揽进怀中,“那我们也......” “私定终身后花园~”崔禧抬头望着他,目光闪亮如星辰。 “好,那我们便私定终身。”齐恕笑道,“天地为证。” “日月为鉴。” 崔禧深情的目光惹人沉沦,齐恕反而觉得有些心痛,抬手轻轻把崔禧额前的碎发拨开,柔声说,“你受苦了。” “哈哈。哪有。”崔禧狡黠地眨眨眼,“ 明明是你才对。不是去追逃跑的我,就是要救被抓走的我。我要是你呀,恐怕早就放手不管了,由‘她’自生自灭。” “我可舍不得。” 两人在夕阳下的雁回塔搂在一起,夕阳则给他们留了个烫金的剪影后匆匆沉没。 而随着夕阳西下,日暮驱走白昼,夜晚取代了黄昏。遂州城张灯结彩的狂欢才算是正式开始。 外面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绚丽的一朵烟花便绽放在了墨蓝色的天空。 “哇。” 崔禧有些感动,这么长时间的颠簸,直到今天他们才仿佛重回人间,重见了人间的安乐。 崔禧牵着齐恕的手,默默在窗前站着,看塔下的遂州城万家灯火照彻,长街亮如白昼,越发觉得这种以前常见的平安与喜乐来着不易。 天上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绽开,盛时好几朵连成一片花海,绚烂的天幕铺盖在整个遂州城的上空。 “他们估计是把这辈子存的烟花都放了。”崔禧掩着嘴笑道 ,“不知道他们明天清醒了,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人活着,总要有那么一两次疯狂的时候。与其把它留给愤怒和悲伤,不如换一场狂欢。” 崔禧闻言抬头看他,齐恕目光里点 燃着炽热。 崔禧胸中的小鹿突突直跳。她目光稍稍躲闪了些,手也抬起来,挡在齐恕与她中间,随后却慢慢放松了身子,把手放下,眼睛也闭起来,安静却紧张地等待着那个时刻。 齐恕果然慢慢地收紧了搂住她纤细腰肢的手,继而覆唇而上。 月光下,烟花连成的花海仍旧璀璨而娇艳。雁回塔里的两人在如此背景下缱绻而眠。 整个遂州城疯狂了一夜。 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整条街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更夫都没有起床。 齐恕拥着崔禧,踏着满地鲜红的鞭炮的碎屑在晨曦中往回去。 崔禧忍不住又掩唇轻笑出声。 “怎么了?”齐恕问道。 “我在想,要是我今天穿的是红衣服就好了。”崔禧抬手指了指地上,眉眼含笑,“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成亲,那时候地上肯定也是这样,到处倒是红色?” “不。” 齐恕摇摇头。 “嗯?” “若我们两人成亲,我要普天同庆,而不只是这一条长街。” “哈!就爱吹牛。”崔禧捶了他一下,两人嬉闹着往城中去。 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一个人正偷偷地在墙边望着他们,眼中恨意滔天。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再见三王子 崔禧这几天状态不错,连瑶枝都瞧出来了。 瑶枝端着盘子择菜的时候,崔禧便乐颠颠跑过去帮忙。 “哎,这两天怎么这么开心?”瑶枝用肩膀装装崔禧,还把盆里的水掸到崔禧脸上逗她,“是不是王爷这两天对你说什么了?” “哪有。”崔禧也反击回去,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瑶枝啧啧嘴,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你就别装了陈庆都告诉我了,这两天王爷精神头特好。想来你们小两口大概是过得挺滋润。” “你!”崔禧抬手往她脸上洒水,“我看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居然敢调起小姐来了!” 瑶枝更是丝毫不惧,两人打起了水战。好在厨娘及时发现,不然她俩这菜怕是到晌午也择不完。 不过,真回想起来,瑶枝似乎真的变得许多。 以前瑶枝总傻傻的,像个小丫头,胆子又小,人又怂,做什么事情都没个主意。 现在却渐渐地成熟起来,小小的身子,居然也有了大人的气场。 哦......她自己也是大人了来着。 崔禧拍拍衣服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扩扩胸决定出去走走,也透透气,试试用“大人”的态度来看看外头 的世界。 然而,不等她踏出大门,只在前院的时候便听得高邑与齐恕他们议事。 崔禧原本也没想多听。 可脑海中忽地回忆起了几天前她和齐恕在雁回塔时发生的事情。她并不傻,那天高邑要来找齐恕的时候神情根本不像是要找人喝酒的样子,必然是有正经事要跟齐恕谈。 崔禧悄悄走近了,靠着窗户偷偷听了下,果然他们是谈论不想让她听到的内容。 “还没有找到人吗?” “没有。”高邑回答说,“有弟兄说,看到有可疑的人进城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他。” “继续追查。” 齐恕吩咐道,“查清他的藏身地点,杀无赦!” “哎!”高邑应声点头,随后便迈着方步急急出去了。 崔禧藏身在枣色的柱子后面,心神不宁。 齐恕在找谁? 总不能真的是陈庆。崔禧心中莫名有一个预感,她觉得齐恕一定是在追查额尔德穆提的下落! 崔禧咬咬唇,望了眼外面,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她要去看一看,到底是不是额尔德穆提闯进了城中。 前些日子的狂欢劲头到今日也犹未散去。外面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见面打招呼的时候都满眼是盈盈 的笑。 见到崔禧,更是每个人老远就对她打招呼,喊声“夫人好。” 崔禧回着礼,眼中却是忧色。 她跑到遂州城中最高的酒楼挑了酒席坐下,望着底下的行人,期望能从中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她确实对额尔德穆提没有抱有任何其他的感情,时至今日,连当初的感激之情都还恩了。 只是,她迫切想知道额尔德穆提到底遭遇了什么,是不是真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齐恕在答应放他一条生路以后,又悄悄派人追杀去了。 然而,崔禧在酒楼观察了整整一个时辰,邻桌的人换了又换,她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人的影子。 正当她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做到了她面前。 “你?” 崔禧好奇地望着来人,隔着斗笠上的黑纱蒙面,她看不清这个人的样子,然而却隐约觉得,他的眼睛的底色似乎是与**人不同。 那一定是红色的瞳孔,穆丹人?他是额尔德穆提! “你!” “嘘。”额尔德穆提竖起一根手指遮在嘴前,“你在等人?” “嗯?” 崔禧明白了,原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我在找你。”崔禧如实回答说,“我有事 要问你。” “找我?” 额尔德穆提冷笑一声,“是他让你找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找的。”崔禧迫切地往前探着身子,“我有事要问你,你一定要如实的告诉我。” “哦?” 额尔德穆提轻笑一声,“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齐恕他放你走了以后,有没有再派人追杀过你?” “哈哈哈!”额尔德穆提忽然仰天大笑。 他原本就怪异的装束已经足够引人注目,这次,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他却丝毫不畏惧,也往前探着身子,“你真的想知道?” 崔禧坚定地回答说,“想。” “嗯。”额尔德穆提点点头,而后慢慢地掀开了斗笠底下的黑纱。 崔禧这才看到他的脸,不由轻捂住嘴防止自己可能会尖叫出声。 “怎么会这样?” 额尔德穆提已经彻底毁容了,整张脸有一半都是狰狞的伤,连鼻头也没了半个,再配上他猩红的一双。面纱下的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 “这些,都是拜他所赐。”额尔德穆提又把面纱放下,别开脸望着楼下的人来人往,阴恻恻笑着。 崔禧抿了抿唇,过了很长时间才干干一 笑,问道,“你......是他弄伤的吗?” “我早说过了,齐恕他怎么可能会放虎归山。”额尔德穆提冷笑说,“斩草,要除根!” “我......我先回去了。” 崔禧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了一下。 “我走了。” “你......”额尔德穆提显然也有些惊诧,“你不再多待一会儿了?” 然而崔禧却仿佛是失了魂魄,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自己一个人下楼去了。 额尔德穆提目送着她离开,也怅然地坐回了椅子里。 只是他并没有神伤太久,崔禧前脚刚一离开,紧跟着高邑派来的人便立刻围了上来,“抓住他!” 额尔德穆提不敢多逗留,掀翻了桌子挡住他们的追捕,自己直接从楼上跳到了隔壁的房顶,一路逃去。 再说崔禧回到了府上,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 齐恕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会这样。高邑早就派人来说了,今天崔禧出门去见了额尔德穆提。 因为齐恕也一直没有去找崔禧谈话,就连瑶枝给崔禧送饭菜,齐恕也给拦下了。“别送了,她不会吃的。等晚上我跟她谈一谈。” 第二百七十章 误会调解 齐恕直到深夜才回房。 崔禧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侧卧的姿势,面朝墙,背对外。 齐恕知道,她自然是没有入睡。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他?” 崔禧不语。 齐恕也沉默下来,自己宽衣解带,吹熄了蜡烛躺当床上,就如他们许久之前那样谈心,“你该明白,他是北漠王的儿子,他必须死。” “你言而无信。”崔禧的声线丝毫没有起伏。 齐恕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许久方解释说,“有时候,有些承诺是可以违背的。” “是吗?” 崔禧笑了一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违背对我的承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你有些无理取闹了。”齐恕板起脸色,语气也加重了些。 没想到这更是一下子点燃爆竹,崔禧腾地一下坐起来,“你不但是答应过他,还是答应过我。是你亲口告诉我你不会杀他的!难道这个承诺也是我逼你做的吗?”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他应该死。可你却来求我放了他。” “哈哈。” 崔禧嗤笑一声,“所以你是被我逼的才撒谎?” 齐恕不吭声了。 崔禧又说,“你知道我对他说, 你不会杀他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吗?他根本就不信。他不信你,于是也不信我。” “原来你担心的是被他误会?”齐恕脾气也上来了,冷冷说道,“是因为担心他所以才来与我理论的吗?” “你!” 崔禧说道,“我被他们抓到牢狱里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是他救了我的命......” “所以你才一直替他说话?”齐恕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和他一起回到穆丹国去?” “你!” “你蛮不讲理!”崔禧终于被他的话伤到了,抽出枕头砸了过去。 齐恕先是没有动,咬牙忍着崔禧的胡搅蛮缠。 可随着那个枕头一下又一下砸过来,齐恕积压的情绪终于也暴发了。 齐恕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捉住了崔禧的手,咬着牙恶恨恨说道,“蛮不讲理?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作蛮不讲理!” 齐恕把崔禧推倒在床上,欺***。 “你放开我!” 崔禧哪里能挣扎得过,随着一阵裂帛之声,崔禧的贴身内衣也被齐恕撕开。 齐恕像疯了一样啮咬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 崔禧终于闭上眼,狠了狠,一抬腿恨恨地朝着齐恕的某个部位 踢了过去,齐恕**一声,终于停止了动作,随后抓起了他在床头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偌大的房中只剩了崔禧一个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头顶的蚊帐,两行清泪从眼角无声地落了下来,渐渐洇湿了崔禧枕巾。 这次两人冷战的厉害。一连桑拿天,两人都不曾互相说过一句话,齐恕更是搬出去睡了。 府中的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得默默在心里祈祷他们二人能够重归于好。 直到第四天,高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才总算有人敢打破这里的平静。 高邑得知了两口子在吵架这件事,第一时间就去崔禧的房间探望。 “嫂子!”高邑笑嘻嘻提着两罐沉甸甸的罐子跑了进来,“这是城外的花农送来的两瓶蜂蜜,您尝尝!” “嗯。”崔禧仍旧跟前几日一样坐在窗户边,眼睛望着外面,不肯多说几个字。 高邑嘿嘿笑了两声,“那我给您放在桌上了啊。” 说完高邑便也拉了张椅子到崔禧的身前坐下了。 “怎么了嫂子,听说你这两天和我大哥闹别扭了?” 崔禧不答话。 高邑这个耿直汉子却半点也不觉得 尴尬,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也要继续说下去。 “嘿嘿。我回来的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陈庆那小子说,你们俩好像是因为那个穆丹国的老三吵起来的?” 崔禧仍旧沉默地望着窗外。 高邑嘿嘿一笑,“于是呢,我就想,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或许会感兴趣。” “他死了?”崔禧终于肯把目光调转回来看向高邑。 高邑狡黠地一笑,搬着椅子往前挪了挪,清清嗓子说道,“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嫂子乐意听?” 崔禧知道自己是着了他的道,微嗔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说吧。” “那我可就说了。” 高邑用他此生最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说这从前呢,有一个人。” “这人办过坏事儿,后来就被流放到外头去了四处流浪。每天受日晒雨打风吹,吃不饱也穿不暖。后来呢,有一家人心善,看到他一个人在大雨里被雨淋着没人管。这家人就怕他被雨给淋病了。于是就把他接到自己嘉利来好生照顾着。” “这做得挺对。然后呢?” “然后?” 高邑斜斜勾起唇角,“然后嘛,那个人就把收养他 的全家人,八十岁的老人,八岁的孩子,都杀了。” “为什么?”崔禧惊讶地问道,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因为那个人觉得不服气。”高邑说,“他觉得,凭什么这家人有吃有喝,有地方住,还能有多余的精力来帮助别人,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疯子。” 崔禧反感地责骂一声,又问,“可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讲给你听啊。”高邑严肃起脸色来,“穆丹国与我**素来交恶。你大概也在遂州城逛过了,他们在城中作下的恶,你也该看见了。没看见,也总该听说过吧?” 高邑问道,“难道你是想看到遂州城再回到十天前的样子?” “可是......” “对敌人的仁慈,才是对自己人的残酷。”高邑道,“这回若是齐恕真的放那个额尔德穆提回去,他日后必定带兵来报复。到那时,再遭殃的,又何止遂州城一座城池。” 崔禧不说话了。 高邑这才笑了笑,“我知道你为什么对齐恕派人追杀的事情这么生气。” 高邑问道,“你是不是......以为他是担心你和那个额尔德穆提走得太近,出于嫉妒才下得死手?” 第二百七十一章 撒娇有用 “我......”崔禧羞愧地低下了头,“我确实没有想这么多,我以为他只是像以前一样,不想我与别人走的太近。” “哈哈哈哈!” 高邑朗声大笑道,“我大哥这人确实占有欲强的厉害。当初凡是他的东西,从盔甲到刀剑,都不让别人碰一下。可是,你且仔细想想,对你,他做过什么违背你意愿的事情?” 高邑说,“真要论起哪个与你走的最近,恐怕那个沈大夫还要拍在他额尔德穆提前面吧?” “可是,你也都看到了,我大哥他至今没有把这个沈啸林给赶出去不是吗?” 高邑所说一切皆是言之有理。 崔禧沉默下来,陷入了深思。 “知道自己是想错了?” 崔禧微微颔首, 高邑这才咧开嘴嘿嘿一笑,拍拍膝盖站起来,“唉呀,看来我老高这张嘴还行。不过,你这边通情达理,我大哥那里可就难办喽。” 这件事中齐恕自然也是有错。 崔禧是误会了齐恕,以为齐恕是出于嫉妒的报复心理才下令追杀额尔德穆提。 而齐恕呢,却恰恰也是因为崔禧一直护着额尔德穆提而怀疑崔禧对这个额尔德穆提是否另有他图,两人之间是否还有 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不过崔禧那边的误会好解, 齐恕这里却麻烦。他本身就性格多疑,偏偏那个额尔德穆提又是真的对崔禧有那么点意思,甚至就在他们两个人吵架的那一天白天。额尔德穆提还冒着被他的手下抓住的危险来找崔禧谈话。 这个艰巨的任务连高邑也不敢接下来,最后几人打了个商量,还是得从防御最薄弱的一方,崔禧身上下手。让崔禧主动去找齐恕谈话,只要一谈话,误会自然而然就会化解。 于是高邑走后,瑶枝很快又进来,“小姐,想通了吗?” 崔禧微微咬唇,抬起头,眼神无辜地看向瑶枝,“瑶枝,我是不是真的误会了他了?” “谁?王爷吗?” 瑶枝停下手上的活计,走到崔禧身边苦口婆心道,“小姐,您做的确实过分了。王爷他是出于家国大义才选择牺牲自己的信誉来保护遂州城,保护整个**将来不会受到穆丹国报复。” “结果呢,您可倒好。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硬要把咱们王爷当成是那种整天喜欢争风吃醋的小白脸,” “我......”崔禧两条眉毛低低地落着,满目神伤,嘴角也往下坠着,不自觉 抿着唇,一脸地羞愧之色。 这我见犹怜的态度把瑶枝都看得一阵阵心疼。都怪高邑和陈庆那两个家伙,明明这次事端是崔禧和齐恕双方都有错,理应各打五十大板,结果可好,就因为他们不敢打齐恕就把这一百大板都压在了崔禧一人身上,好逼迫她主动去找齐恕道歉。 “唉~”瑶枝搬着椅子做到崔禧身边,还得继续自己的任务,“小姐,事到如今,咱们后悔也没什么用了。依我看,不如赶紧去找王爷道个歉。” “王爷他大人大量,一定会原谅你的。” “我不去。”崔禧摇摇头就拒绝了。 眼看着前功尽弃,瑶枝大叫起来,“为什么呀?” “我要是找他道歉了,那他岂不是,岂不是就更不理我了。” 崔禧委屈地说,“不行,我不能找他去道歉。” “傻小姐。”瑶枝站到崔禧身后搂着她的脖子晃悠,把下巴放在崔禧的肩头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去道歉了王爷会不理呢?” “你想啊。这件事原本就是我冤枉了他,他一定觉得很伤心委屈才不理我。如果我主动去道歉了,那他就更确定自己是占理的那一方了,那他......那他下巴还 不得挑到天上去,哪里还会理我。” “小姐~您怎么能这么想。”瑶枝说道,“王爷他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呀,什么事情只要跟他说开了,他自然会理解。” “更何况......更何况您现在不去找他道歉,他不是也一样不会理你吗?横竖最差的结果,都是一样,既然如此,不如就去试一试。” “那万一他真的不理我呢?”崔禧心中仍有疑虑。 瑶枝拍胸脯保证,“相信我,王爷不会不搭理你的。而且,即便他到时候真的敢不理你,那你就跟他说,叫他向你道歉,不然你就不理他了。” “啊?”崔禧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算是什么逻辑。明明是我去找他道歉,怎么反而成了逼他像我道歉了呢?” “不懂了吧,女人得会撒娇。”瑶枝黠然一笑,“有时候不要那么太讲道理,稍稍无理取闹一些,男人反而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崔禧抬手试探了下瑶枝的额头,“你脑袋没被烧坏了吧?” “哎呀,小姐,你就相信我这一回。” 瑶枝说,“不过撒娇可是门大学问,你虽然要求过分,姿态摆的高,但是你语气得软,得让他知道你是在撒娇,不 是在跟他挑衅宣战。” “这.......”崔禧干干地扯着嘴角,“有点难。” “你平时不会就是用这招对付陈庆的吧?” 瑶枝点头道,“对呀,没看到他对我言听计从吗?” 虽说瑶枝这个主意还是崔禧头一次听说,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等到晚上齐恕再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立刻就敏锐地发现房间中气氛不对。 “谁!” 齐恕警惕地抽剑而出。 “我。”崔禧小声应了一声。 “崔禧?”齐恕这才放松了下来,拿**折子点燃了蜡烛,见果然是崔禧坐在床头,便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崔禧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 齐恕却猜了个大概,可以跳过这件事,转而问道,“京城那边好像是要出事了,你这些天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可能会回去。” “啊?” 崔禧疑惑地跑过来,“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崔禧心中隐隐有些落寞。 齐恕却被她突然跑过来的行为吓了一跳,往后小退半步,回答说,“嗯,要回去了。高邑先前来说,司徒昱已经派军队过来了,三十万人,后续不知还有多少。” 第二百七十二章 崔禧失踪 “他怎么......”崔禧反感道,“我们这才刚刚安乐了几天,怎么又.......” “没事,有我在。”齐恕对她宠溺一笑,仿佛之前的冷战完全只是崔禧自己臆想出来的。 崔禧张了张口,有些受宠若惊。 “你不生气啦?” “生气什么?”齐恕笑道,“本来就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崔禧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齐恕不过也是跟她一样,并没有固执于谁对谁错,不过是不好意思第一个低头罢了。 想到这儿崔禧嘴角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来,依照瑶枝教她的,姿态倨傲,语气却俏皮,尾音又带着些许装腔作势后的心虚,说道“那,你是不是该向我道歉呢?” “我这些天可一直寝食难安。你都......你都从不来看我一眼......”崔禧扭捏着身子,明明是指责的话,听在耳中却软糯又娇俏。 而且这招杀伤力确实不错,齐恕果然眼中燃起火红的欲望,走上前来把崔禧一把搂在怀中,大力地合抱着,下巴使劲压在崔禧的肩膀,鼻子摩擦过崔禧的侧颈,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还想要听我道歉,嗯?是吗?” “是。”崔禧忍俊不禁,嘴角不可自控地扬着,身子却变得酥软,于是也反手搂住齐恕,并学着他的样子用自己的下巴去戳齐恕的胸膛。 齐恕轻笑一声,下巴用力压了压崔禧的肩窝。 崔禧立刻痛呼起来求饶,“停停停!痛痛!我错了,我错了!” “等下还有更痛的呢。”齐恕耳语一句,便拥着崔禧往床边靠了过去,两人双双倒入床中。, 翌日,两人便又同居起来。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来的,还有另一个好消息,齐恕和崔禧已经决定好了,就在这遂州城,举行婚礼。 这一决定自然是受到了全城百姓的热烈欢迎,不过有一点比较叫人头疼就是了。上次的狂欢烟花爆竹都用了个干净,这次再办估计怎么也得等个不少时日。 还好齐恕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把时间定在了九天后。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次延期,齐恕与崔禧的婚礼才又一再推迟。 九天时间转瞬即逝。 眼看着齐恕与崔禧的婚期临近,太守府里里外外都被重新打扮了一番。 大红的绸布挂了满院,前庭也已经摆好了大大小小十几张八仙桌。 瑶枝则拉 上崔禧去外面买些婚礼上用得着的东西,从脸盆被子到喜服都要去店里买,谁让齐恕这么心急,只给了九天时间,又没有提前告诉崔禧准备这些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瑶枝对崔禧也已经羡慕万分。 “王爷对你可真好。”瑶枝感慨说,“你再看看陈庆,每天就知道在外面鬼混。” “嗯。”崔禧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这个陈庆确实有些过分了,瑶枝现在怎么说也是有身孕的人了,结果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 等下她回府上了,一定给跟齐恕好好念叨念叨,叫他们两个赶紧也把喜事办了,免得到时候有人说闲话。 话说崔禧自从跟了齐恕还真是习惯一个人呆在高墙深院里边了,好像自打来了这遂州城,一直都在府里呆着,鲜少出门。今天乍一出来,总觉得怪怪的,仿佛有人在盯着她看。 崔禧摸了摸脖子,有些疑惑地往身后看,后面明明什么人也没有。 这可奇怪了。 “哎,瑶枝,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跟着我们呀?” “人?” 瑶枝也回身四下里望了眼,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哪有什么人。小姐,我看你是在院里呆久了,总 疑神疑鬼的。等你完婚以后呀,也得多出来走走,不然对肚子里的宝宝可不好。” “我哪来的......”崔禧脸上熏红一片,瞪着瑶枝威胁,“不许胡说。” “哈哈哈!”瑶枝正与她打趣,可又忽然顿了下来,眼神疑惑地朝着崔禧身后看了眼,低声道,“哎,小姐,你看看,你不觉得那个人很奇怪吗?” 崔禧循着瑶枝的目光回身望去,后面的行人热热闹闹,还对崔禧打招呼,并没有什么异常。 “刚刚过去一个人。” 瑶枝说道,“你真该早点回头看看。那个人戴着斗笠,蒙着黑纱,看着怪惹眼的。” “戴着斗笠?”还蒙着黑纱...... 崔禧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忙跑去瑶枝所说的路口看了眼。 “小心呀!小姐.......”瑶枝揪着心,眼睁睁看着崔禧往一条小巷追了进去。 她只好也跟着把心一横,牙一咬,紧随其后。 崔禧确实没猜错,她刚刚跑到巷口的时候当真是看到了额尔德穆提,额尔德穆提就在这个巷子口匆匆逃到里面去了。 崔禧想也不想就往里追。 “等等我!”瑶枝在后面喊着,也跟着往 前去追。 然而,没等到她们追出去多远,额尔德穆提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跳了出来,绕到了崔禧背后,一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放了她!”瑶枝忙上去扑打着额尔德穆提,用牙咬他的胳膊。 额尔德穆提反身一脚便把她踢翻在地。 “瑶枝!”她还怀着孩子呢! 崔禧急起来,使劲挣扎,却丝毫挣脱不开。 而瑶枝躺在地上,勉强拖着身子坐了起来,然而却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没过了多久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瑶枝!” 崔禧手肘使劲往后一捣,正击中了额尔德穆提的肋骨。 额尔德穆提吃痛,不得不暂时松开崔禧。 崔禧则忙扑到瑶枝身边,企图把人扶起来,却不想身后的额尔德穆提并未打算就此放过她,很快便再次跟了上来,右手一记手刀,击中了崔禧的后颈。 崔禧一声**,终于倒地不起。 而此时,陈庆正在院子里四处挂着火红的灯笼,太守府上上下下一派欢庆之景。 “瑶枝哪儿去了?”陈庆挂完了灯笼,这才想起瑶枝来了。 “有看到瑶枝去哪儿的吗?”陈庆四处询问,正巧也碰见齐恕在到处找崔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发疯的人 “府上的丫头说她们出门都两个时辰,她俩是到底要去买什么呀?怎么花这么长时间,这俩家伙别是要把人家的整座店都给搬过来吧?” 齐恕微微沉眉,神色颇为凝重。 “王爷,不会是担心他们出什么事情吧?” 陈庆话音未落,院门那边就传来几个丫鬟的尖叫 ,紧接着就有仆人匆匆跑来,“不好啦,不好啦!瑶枝回来了!” “她回来有什么不好的?”陈庆和齐恕不敢怠慢,忙跑去前院门查看,果然看到瑶枝被由遂州城的人背着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齐恕问道。 那个人一边把人放下交还给陈庆,一遍老实回答说,“小人是在集市旁的小箱巷子里发现她的。当时她正躺在地上。”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谁晾晒的衣服掉下来了呢,过去一看脸才知道这是府上经常来这买菜的丫头。小人看了,就赶紧把人给背过来了。” “这......”陈庆咬牙低吼,“谁干的?” 齐恕也上前一步,神情紧张地问道,“就只发现了她一个人?” “是。”那人回答说,“我到那的时候就看到她一个。” 齐恕挥挥手示意下人把 他带下去领赏,而后立刻差人去喊沈啸林过来。 陈庆抱着人,一起到了后院。沈啸林赶忙把脉,施针把人唤醒。 “瑶枝!” “瑶枝!” 瑶枝缓缓睁开眼睛,见眼前是齐恕和陈庆他们,立刻涌出了眼泪,“快!去救小姐!” “她在哪?” 齐恕连忙问道。 这瑶枝哪里知道,她很早就晕了过去,根本没有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不由也急得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小姐被带到哪里去了。都怪我,小姐.......” 齐恕的眉头凝个川字,眼中尽是担忧之色,“是谁把她抓走了你看见了吗?” “是一个戴斗笠!” 瑶枝呜咽道,“还蒙着黑面纱,我看不见他的脸。” “额尔德穆提?是他?”陈庆惊讶地看着齐恕。高邑的手下先前就与额尔德穆提打过照面,没想到他竟然还敢留在遂州城。 可是,遂州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他? 无巧不成书,恰在此时,高邑也从外面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哟,都在这?” 高邑正乐呵呵要跟他们打招呼,然而抬脸一看,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悲戚之色。 “怎么了这是?” 陈 庆回答说,“崔禧被人抓走了。” “什么?”高邑急忙问道,“谁抓走的?有消息了没有?” 齐恕起身,回答道,“额尔德穆提。是他抓走了崔禧。” “哦?是这小子?” 高邑一听,立刻说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的。刚刚我的人在城南门看到了那小子。他出城去了,驾着马车一路往南走。我的人正悄悄在后面跟着,想看看到底是谁把他的命给救下来的,看到时候能不能找到幕后的人。” “你知道他的行踪?” 高邑点头称是,“我们现在赶紧上马追,应该还来得及。” 齐恕听了,立刻快步出去。一行人总共百十名轻骑兵,直接从太守府沿着遂州城的长街一路狂奔。 再说额尔德穆提那边。 马车厢里的崔禧渐渐被颠簸的醒了,然而手脚却是被捆住的。 “停车!” 崔禧两手掀开车帘,见果然是额尔德穆提在前面驾车。现在他的斗笠和身上披得黑衣都扯去了,一头红发披散着,像是载她跑去地狱里的鬼差。 “停车!” 崔禧用被绑在一起的手去敲额尔德穆提的后背。 “停车!” 额尔德穆提自然是不 肯停。 崔禧索性双手拽住他的头发使劲往后拉扯。 额尔德穆提这才痛吟一声,**着勒住了马。 “你要带我去哪里?”崔禧质问道。 然而,等额尔德穆提回过头,她却又被吓得不敢开口。 虽然上回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额尔德穆提脸上狰狞的伤疤。 但那时候他脸上吓人的也就只有伤疤而已。哪想现在,整个人的表情都狰狞可怖,原本就是红瞳孔的两眼现在连眼白都布满了血丝,仿佛长着一双通体赤色的红眼,眼珠更是因为他现在的恨意而暴突鼓起,仿佛修罗恶鬼。 “你......”崔禧正要开口。 额尔德穆提却第二次打晕了她,下的都是狠招,毫无半点的怜香惜玉,与之前那个书生气的三王子判若两人。 他驾着的马车也跟他本人一样癫狂暴躁,车轮几乎飞起来,碾过地上的尘土和沙石,完全不惧散了架,一路往南,直到到了目的地才停下。 这是一座老旧的观音庙。虽说小庙有些破旧,画檐上的彩绘也都斑驳着脱落了,里面却仍旧有那么一两盘脱水的水果摆着,显示偶尔仍旧是有善男信女过来朝拜的痕迹。 额尔德穆提把马车停稳了,便钻进车厢把崔禧拎了出来,生生拖了进去。 崔禧若是知道自己只是想再跟他说两句话,告诉他自己确实偿还了他的恩情,没想动啊竟然横遭此劫。 只突然觉得脸上冰凉,竟是额尔德穆提用冷水把她泼醒了。 崔禧挪了挪身子,呻吟一声,却又被他扼住了喉咙,“你为什么要骗我!” 崔禧拼命拍打着他的手臂,嘴里说不清一句完整的句子。 额尔德穆提这才送开口,冷冷哼一声把她扔在地上。 崔禧惊恐万分地盯着他。身周都是两人多高,脚踩恶鬼的怒目金刚,诡异又恐怖。 “你听我说。”崔禧捂着咳嗽了好几声方才回答说,“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额尔德穆提仰天大笑,“这还真是个好借口啊!哈哈哈哈!” 崔禧被他的笑声吓得心里发毛,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额尔德穆提刚刚是在责怪她欺骗了他。他到底是在怪什么?如果是怪她没有劝住齐恕,导致齐恕后来又继续追杀他了的话......那上次他为什么还可以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今天却不肯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百口莫辩 崔禧完全不了解现在的状况,只得先劝他冷静下来。 “三殿下,你听我说......” “哈哈哈!三殿下?” 额尔德穆提扭回脸看她,脸上的疤痕分外恐怖。 “你还叫我三殿下。”额尔德穆提摇晃了下身子,仿佛随时都要跌倒。 “我如今,是哪里的三殿下?你以为我还有什么?” 崔禧不太明白,“你被穆丹人赶出来了?” 崔禧恍然大悟,“难道你的伤,是穆丹人弄得,而不是齐恕?” “是不是他有区别吗?”额尔德穆提愤怒地嘶吼,“即便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了吗?” “你先冷静一下......”崔禧努力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先听我说,我知道齐恕他......他确实是有些言而无信了。可是,他也不过是站在自己国家的立场才那样做的。你设想一下,如果你是他,你会放他走吗?”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额尔德穆提使劲一扬手,动作之大,险些把他自己掀翻在地。 “你,喝酒了?”崔禧心中怕极,他现在癫狂的状态完全就是一个醉酒的人在撒酒疯。跟这种人怎么可能有道理好讲。 额尔德穆提一步一步过来,俯视着崔禧 ,问她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崔禧解释说,“我确实是跟齐恕求过情的,他当时也答应我了。可是我哪里知道......” “我说了,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额尔德穆提又歇斯底里的吼起来。 “可是,除了这件事,别的事......我也没有什么是骗过你的呀?” “你就是骗了我!” 崔禧被他弄得完全没了头绪,只得缓和下语气问道,“那你总得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事情骗了你吧?” 额尔德穆提这才蹲下身来,望着崔禧的眼睛,一字一句,“你骗得我好苦。” “我......” 崔禧又怕又觉得无语,“三殿下,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事情骗了你。我不是在狡辩,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有和齐恕成过亲!” 额尔德穆提终于把他认为崔禧骗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怪不得上次两人见面时他还是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发了狂,想来是因为这两天听说了她和齐恕将要举行婚礼的事情。 然而即便知道了他生气的原因,崔禧却是仍然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这算什么欺骗呢? 崔禧无奈地 说道,“我并没有想过要骗你呀。” “可你却是骗了我!” “我明明......”崔禧真的是有口难辩,“你从来从来都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怎么能骗你呢?” “你骗了!”额尔德穆提嘶吼起来,“你明明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崔禧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思维,明明他从来没有问起过这方面的事情,如今怎么还怪她没有主动去跟他讲呢? 然而,现在跟他去讲道理注定是徒劳的,他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 崔禧只好叹气说,“好吧,那就算是我骗了你,可是我有没有跟齐恕成亲与你无关呀。” “与我无关?”额尔德穆提冷笑起来。 若不是一直以为她早已经是齐恕的人了,那他早就把崔禧带到自己房间去了,又怎么还会把她关到牢房,既然自己受尽了相思之苦,更直接导致后来自己被调虎离山,害的他失去了失去了父王,失去了遂州城,甚至,失去了整个穆丹国。 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是她毁了自己这一生! 额尔德穆提因爱生恨,眼底赤红一片,盯得崔禧心里发毛。 “你等一下。” 崔禧眼看着他咬着牙越凑越近,心中不由着了慌。 在这么个小破庙里可谓叫 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他真的把自己杀了,恐怕除了野狼没有谁能发现她的尸首。 崔禧只好深呼一口气,努力把心中恐惧压下去,柔声说道,“好吧,就算我的错,那你想怎么办?如今我确确实实要和齐恕成亲了呀。” “成亲!”额尔德穆提咬牙道,“你想得美!” 说罢额尔德穆提便突然扑了上来,用力撕扯崔禧的衣服。 崔禧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死命挣扎着想要把他踢开,可是哪里能逃得脱。 正在此时,突然一支箭擦着额尔德穆提的头皮飞了过去,叮当一下撞在了墙上。 “谁!” 额尔德穆提急忙爬起来,顾不得束好自己的腰带,便一手掐住了崔禧的脖子,一手从地上摸起了一根带尖的树枝,刺着崔禧的脖子,警惕地环顾四周。 外面射箭的正是高邑派来跟踪他的人。 本来他们以为额尔德穆提是来和草原上那个救了他的人接头的,没想到马车里居然还有别人,而且正好是自家王爷的夫人。 他一路跟踪,本不想打草惊蛇,可是看到方才这疯子竟然想对夫人图谋不轨,只好放箭过去。 可惜了,实在离得太远,一箭没有射中。不过好在成功制止了这个疯子的行为。 正当此时,庙外马蹄声 起,齐恕和他所带领的百十号人终于也赶到了这里。 额尔德穆提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架着崔禧出来,果然是齐恕在外面,真是冤家路窄! “齐恕!” 额尔德穆提咬牙说,“你过来了?” “放了她。” 齐恕坐在马上,目光凛然。看到崔禧衣裳凌乱,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放了她?”额尔德穆提把那根木枝头往上提了提,划过崔禧的脖子。 “这么好的美人儿,就这么放了,怪可惜的。”说罢他便伸出舌头在崔禧的脖子上狠狠地添了一口。 崔禧如同被电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些反胃。 额尔德穆提却舔舔舌头,啧舌说,“确实不错。哎,齐恕,听说你们明晚完婚是吗?我已经替你尝过了,确实是极品。” 齐恕暗暗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挑了挑,许久方平复下心绪说道,“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哈哈哈哈!饶我不死?” 额尔德穆提仰天大笑起来,“我说齐恕,齐大司马?您不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吗?到底是您贵人多忘事,还是觉得我额尔德穆提是个傻子,会再信你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家伙怎么这样了。”陈庆在旁边恶心地皱了皱眉头,“活脱脱一个疯子!” 第二百七十五章 洗澡 眼看着那个额尔德穆提情绪越来越失控,齐恕不得不走下马来,缓步过去,“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我确实有许多事要跟你算账。”额尔德穆提嘶吼道,“你杀了我父王,还派人追杀我。姓齐的,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个哈扎鄂都说了,他不过是你借刀杀人的一把破刀罢了。” “放了她。”齐恕也威胁说,“放了她,我保你可以安全离开。若是你伤了她一根寒毛,我定要你碎尸万断!” “你还敢威胁我!” 额尔德穆提眼睛圆睁着,挥了挥手里那根尖细的树枝怒吼,“你信不信我这就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 崔禧脖子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就连听入耳中的声音也模糊不清。只用力掰着额尔德穆提的胳膊,这才能喘了两口气喊道,“齐恕,你不要过来,他......他疯了!” “对!” 额尔德穆提大笑,“我是疯了!我一早就疯了!” “咳咳!” 额尔德穆提突然咳嗽了一声,大约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继而晃了晃脑袋,仿佛有些神志不清。 然而他终究是有所防范的,立刻抬头在人群中扫视一周,果然没有看到 那个害死他父王的罪魁祸首沈啸林。 “那个下毒的小人呢!” 额尔德穆提紧张地隔空挥舞着自己的树枝,“出来!我知道你在这!” 然而额尔德穆提眼下一只手得牵制住崔禧,另一只手得拿着能够瞬间夺去崔禧性命的带尖树枝,根本无法腾出多余的手来捂住口鼻。 “你休想在我身边下毒!” 额尔德穆提惊恐万分,搂着崔禧转了两圈,仍然是没有找到沈啸林的踪迹,倒是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额尔德穆提使劲晃晃脑袋,脚步却是趔趄了一下。 那个人告诉过他,他的父王大概这么死的吧?死在了这群卑鄙小人的暗害之下。 额尔德穆提低着头,阴森森冷笑,抬手用指腹抚摸着崔禧光滑的脸颊。 “看来我今天是一定会死在这里了。” 额尔德穆提笑道,“你陪我一起吧。” 崔禧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额尔德穆提终于把那根树枝举了起来,瞄准了崔禧的脖子狠狠刺下。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额尔德穆提的胸膛被沈啸林从背后一剑刺穿。 “你们......”额尔德穆提软绵绵倒在了地上,至死眼睛也未阖上。 崔禧也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沈啸林忙把人搂在怀中,给她服下了解药。 “沈大神医......你不说好这迷药是无色无味吗?他怎么会察觉到了.......”崔禧劫后余生,轻声抱怨。 沈啸林把人往怀中收了收,下巴轻轻蹭着崔禧的头顶,“对不起。” 正要在说些什么,抬头却看见齐恕这时候也已经走过来。 沈啸林干干一笑,把崔禧交到了齐恕怀中。 齐恕对他微微颔首,道了声谢,便把崔禧接过来。 崔禧羞愧地低着头,避开齐恕看过来的视线。 “知道错了?”齐恕出言责备,声线却是温柔。 “嗯。”崔禧哼唧了一声,猫一样往齐恕怀中钻了钻。而后又小声辩解说,“我又不知道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觉得他可怜,才........” 齐恕闻言也往地上看了看。 额尔德穆提仰面躺着。 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断掉的鼻梁和满脸的伤疤分外狰狞。 齐恕也叹声气,“一个养尊处优的三王子,如今亲人权势尽失,自己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疯才怪了。” “唉~”崔禧也跟着小声叹气。 “把他收拾一下。”齐恕吩咐身边的人,“找张席子裹 了,丢去树林里喂狼。” “嗯?” 崔禧一下子把头从齐恕怀中抬起来,这人有毒吧,刚刚才说自己觉得他可怜,转脸就想把人的尸首拿去喂狼。 齐恕却丝毫不在意崔禧略带埋怨的目光,只目视前方,把崔禧抱到自己马背上,冷冷说道,“要疯就叫他滚到天边去疯,伤害我的女人,终归是不可原谅。” 崔禧脸上微微烫红,又羞又气,却也不敢再开口替额尔德穆提求情,求齐恕轻饶。毕竟她才刚刚给齐恕制造了这么大的一场麻烦,齐恕没有连她也一起收拾就算不错的了。 当然,崔禧最后也没能逃。 刚刚被齐恕带回家,立刻就被丢去了房间里。 然后下人们便忙忙碌碌又是搬浴桶,又是备柴烧水。 “干嘛!”崔禧不服气地质问,“我现在不想洗澡。” “我不想让他的痕迹有一星半点还留在你身上。” “我......”崔禧无语,“他就只有你来的时候才碰了我那一下,之前他还没......” 崔禧的解释完全没有半点的说服力。 毕竟她被那个额尔德穆提从房间里拉出来的时候,明明是是衣衫不整的。 “我真的不想洗,昨晚才刚刚洗过 ,哪有在白天洗的。齐恕~我想先去看看瑶枝。” 齐恕却不管,只叫人继续准备。 “洗完了再去看也不迟。” 下人们的动作倒也是勤快,没多长时间就把该用的都准备齐全了。 崔禧只好认命,“好,我洗,你先出去。” 齐恕仍旧是岿然不动。 “哎!” 崔禧发了脾气,“难不成你还要在这里看着?” 齐恕微微横眼瞥她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 崔禧跑过去想推他出门。可这家伙比铁秤砣还重,纹丝不动。 “哎!出去!”崔禧握紧粉拳在他胸口轻捶几下。 齐恕却一把就把她的皓腕攥住,邪魅地勾唇轻笑 ,“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快些把衣服脱了,等下水凉了又要重新烧。” “你!”崔禧羞愤不已,抱着胳膊,也倔强地仰着脑袋,死活不肯脱衣服。 齐恕却悠然地笑了笑,“看来,你是打算让我亲自动手去帮你吗?” “你敢!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崔禧的狠话说的半分底气也没有。 齐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戏谑。 崔禧自知这家伙脸皮厚,终于肯服了软,“那你转过去,我脱衣服。” 第二百七十六章 活捉林守义 齐恕兵书读得多,自然知道不能逼的太紧。不然这只小兔子真被逼急了咬人可就不好。 “那你快点。”齐恕背过身去。 崔禧在他身后恶狠狠挥了挥拳头,不甘不愿地宽衣解带,进了浴桶里去了。 齐恕听得崔禧滑入水中的声音,便转过身,扬唇一笑,拿着毛巾过来。 好在齐恕还算懂得怜香惜玉,除了替崔禧擦身子的时候用力过猛了些,把崔禧娇嫩的皮肤擦出了道道红印,并未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崔禧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见他附身下来,轻咬着她的耳朵低语,“明晚我再好好收拾你。” “你!”崔禧脸上比那日雁回塔看到的晚霞要红了个十分不止。 “哈哈。”那人似乎对崔禧窘迫的样子分外满意。 崔禧咬咬唇,报复心起,悄悄掬了一捧水,突然往后泼去。 齐恕躲闪不及,被迎面扑了个正着。 “哈哈哈!”这次轮到站在浴桶里回身欣赏战果的崔禧来嘲笑他了。 只是这只落汤鸡虽然被泼湿了身子,模样狼狈,然而,脸上却带着笑,双眼发光。 崔禧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太得意忘形,竟然在 这矮矮的浴桶里站起来了。 “流氓。”崔禧小声嘟囔。 齐恕却笑得开怀。 不过,真说起来,崔禧好像确实许久未曾看到眼前人这样开朗的笑。 别说,齐恕那张死人脸笑起来竟然还意外的好看,尤其是那双眼微微弯着的时候,颇有几分少年的灵气。 崔禧的小心脏微微颤了下,忙掉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不让齐恕看到她红透的脸颊。 虽然,她的脸本来就被浴桶里的热气熏得通红,想来齐恕也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羞涩满面。 总之,这次虽然多了这么个小插曲,崔禧与齐恕的婚礼仍旧是打算在明日照常举行。 他们这边热闹,另一头却有人愤怒地摔了茶碗。 那是距离遂州城不远的一个小村镇,村镇上有一户高墙大院格外惹眼的宅子里,林守义背着手,怒气冲冲地在被摔碎的茶碗旁来回踱步。 “他就那么死了?”林守义大声诘问道。 前来禀报消息的林文裕战战兢兢低着脑袋回答说,“确实是死了,小侄亲眼看到的,被那个齐恕身边的那个大夫,一刀给捅死了。” “嗨呀!”林守义愤然地一拍桌子,“就这么轻易就死 了?老夫还打算留着他打一招好牌,他就这么白白死了?” “穆丹人,莽撞!愚蠢!不可与谋!” 林守义招了招手,把林文裕叫过来下令说,“跟府上的人都说说,叫他们赶紧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得走了。” 林文裕不解地问道,“我们不再多待会儿了吗?” “待个屁!”这位儒雅隐忍了一辈子的老家伙终于也破口大骂,“那个傻子死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拉拢他的旧部?人都死了,你用什么拉拢?” “好好,我这就去说。”看来这个林文裕从来也没有见过当家的如此失态,忙不迭跑出去要喊众人收拾收拾赶紧撤。 结果人前脚刚刚踏出院门,后脚一箭就把他穿喉而过,整个人惨叫都没来的及喊一声便仰面摔倒在地。 “什么人?” 林守义听到外面的动静,忙跑出来查看,没想到竟是自己的侄儿死在了院子里。 一众兵甲匆匆跑进来,分列两旁。 “你就是这遂州城的太守?” 高邑抱着胳膊从人群中间走出来,笑眯眯望着他。 林守义知道自己今天是插翅难逃,便放下怀中侄儿的尸体也起身与他对峙,却 不想,起身才发现在他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龚自成!是你!” 龚自成点点头,“太守大人,别来无恙啊。” “老夫当年饶你一命,从穆丹人手里把你保了下来,你竟敢恩将仇报!” 龚自成掏掏耳朵,“若不是不知道我把你的罪证藏在哪里了,你会这么好心?” 高邑不跟他多废话,直接叫人把他拿下,押解回了遂州城里。 他的辛辛苦苦这么些日子,又是跟踪额尔德穆提,又是派人在城中四处摸查。然而谁能想到这老狐狸竟是偷偷搬出城外去了。 要不是额尔德穆提死的时候,有人发现现场有闲杂人在偷偷观望,他们好奇才跟了过来,恐怕直到今天也抓不住他的尾巴。 现下可好,双喜临门。 等明天齐恕婚礼上,自己给他献上这份大礼,保管齐恕高兴。 转眼之间,太阳东升西落又是一天过去了。 这日整座遂州城的主道都铺上了红绸,绕城一周,鞭炮齐鸣,场面丝毫不比之前狂欢那阵差。 崔禧在自己的闺房都得捂住耳朵,免得被吵。 “他到底准备做什么呀,有点太过了。”崔禧小声埋怨。 帮她打扮的瑶 枝却笑得开怀,“小姐,您就别再说了。心里怕是早就乐开了花吧?” “去你的。”崔禧轻敲她一下,嘴角却是压不下的弧度,“我就是好奇,这个亲是怎么个成法。” “还能怎么成,”瑶枝捂住嘴笑道,“自然是八抬大轿把您抬到王爷的床上。” “你这丫头,怎么满口荤话。”崔禧嘟着嘴教训说,“都是那个陈庆把你给教坏了。” “好好好。” 瑶枝手上的动作不停,脸上却笑道,“那就八抬大轿抬到王爷府上,这总成了吧?” 崔禧翻白眼说,“我又不蠢......我自然知道成亲是新娘从自己家用轿子抬到新郎家里去,可是,我想问的是,我这不是已经在王爷家里了吗?还怎么抬?后院抬到前门?” “这可就用不着您操心了。” 瑶枝颇有几分艳羡地说道,“王爷他呀,是打算用轿子抬着您,绕着咱们整座遂州城转上一圈呢。呐,您都听到了吧,满大街都在放鞭炮呢。” “啊?”崔禧有些不满,“这也太夸张了吧........” 后面帮忙打理喜被的嬷嬷都笑起来打趣,“那是因为王爷他爱你呀。”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成亲 陈庆则从门外匆匆跑进来,“哎!你们怎么还没忙好了呀,等下都要开始了。” “出去出去!”瑶枝赶人,“新娘子还在化妆呢,你们男人进来做什么,快出去!” 陈庆挠挠头,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女人就是麻烦。打扮一下也能打扮这么久。” 直到了正午时分,崔禧她们才算终于收拾好了,于是便在一顶花轿里从后院一路抬到了前院,打算从侧门出,再绕城一周,然后打正门迎娶进来。 高邑嘿嘿笑着调侃,“我参加的婚宴也算不少场了,可如今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取了自己家闺女呢,哈哈哈哈!” “去。”齐恕微横他一眼,眼睛望着正渐渐被抬离王府的轿子,咕咚咽下一口酒。 他总觉得今天的婚礼不会那么顺利就结束。这种预感的强烈以致于让他现在就想把这面花轿给拦下,干脆在现在就地成亲。 “愣着干嘛呢,该新郎官出场了。” 高邑见他皱着眉头傻愣愣站着便用肩膀撞了他一撞,“快快,别叫新娘子再来等你。” 齐恕不再多耽搁,快步出了正门,早有人备好了系着大红花的 高头大马。 齐恕一身红衣,胸前也顶着同样一朵俗气却喜庆的大红花,翻身上马,对前来的诸位拱了拱手,驱马去侧门迎接崔禧出来。 于是鞭炮声再起,整座城又一次热闹起来。 崔禧坐在轿子里,忍不住偷偷掀开门帘从缝隙中去看前面那个骑在马背上齐恕。 他现在穿着一身通红的新郎官的衣服,脑袋上插着不知道是什么羽毛,一路上笑呵呵跟人拱手致意,明明笑得那么假。 也是难为他了,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现在可好,还得一下子跟这么多人打交道。崔禧扑哧一声笑,也在轿子里感慨一声。想想她总算也是苦尽甘来,要放在两年前,谁能想到她会愿意嫁给齐恕这么个大魔王。 不过,仔细一想,若是她能像瑶枝驯服陈庆那样驯服齐恕,不知道以后说书人那里会不会给她浓墨重彩地添上一笔。 崔禧出门少,自然不知道现在坊间早已经流行开了她和齐恕的故事,与她所想别无二致,皆是说她如何如何把当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驯服得服服帖帖,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只不过崔禧没想到的是,这帮说书人不但 编了她和齐恕的故事,连她和沈啸林,额尔德穆提的故事也编排得绘声绘色,甚至跟每个人还有不同的结局。 这些话本流传甚广,毕竟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京师第一美人。不仅仅是在遂州城,就连京师本地的话本也随时更新着。 小全子就把这样一个话本的小册子交给了皇上司徒昱。 司徒昱略略扫了一眼,“那个穆丹国的三王子,当真是喜欢上了崔禧?” “哎呀,话本上说的事情,真真假假七七八八,谁说的清呢。再说了,遂州城离这边多远啊,等故事传到这儿,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兴许这会儿,那个叫什么额什么提的早被齐恕给杀了也不一样啊。” 司徒昱点点头,“穆丹国确实不是能成事的角色。本想跟他们共谋,哪想到他们自己内部都还纷争的厉害,一帮乌合之众。” “哎。”小全子点点头,心里却暗暗念叨,咱们大**现在不也是内部争斗着吗...... “杨成业那边怎么样了?” 小全子忙回答说,“还是原先的样子,一直称病不出。” “哼!”司徒昱怒眉道,“我看他还是对齐恕有念 想,你派人把他们盯仔细了。若不是现在得靠他们压着齐恕,我早把他们杨家军给散了!” “是。”小全子点头,心中却又早有计较。眼看着最近朝中不太平。若是这个齐恕肯安安稳稳地待在遂州城也就罢了,若是不肯,恐怕这京师少不得又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单单是打一仗没什么,可他怎么老觉得......老觉得这个小皇帝不靠谱呢?真打起来,他怎么可能是齐恕那个征战沙场十几年的老将的对手。 不行,他得为自己早作打算。 “你想什么呢?”司徒昱突然发问。 小全子吓得身子一哆嗦,眼珠子一转倒是想了个好托辞。 “皇上,奴才刚刚是在想一个人。” “谁?”司徒昱好奇地问道,“可是朝堂中人?” “差不多算是吧。”小全子回答说,“我这趟出宫啊,还见到了一个人。前上大夫姜臼。” “哦?” 司徒昱来了兴致,斜唇一笑,说道,“这个老家伙,终于是下山了。还有谁在那?” 小全子如实禀报说,“还有一个人,想必皇上更感兴趣,就在那个杨家的旁系亲戚,杨贵。” 这倒确实是个 好消息。 若是他没记错,这个杨贵好像就是杨隼的生父。杨隼这个人一心想进杨家,傍上杨家这棵大树,结果却屡遭嘲讽,最后人也没了。有说是死在了杨平远手里的,有说是被杨成业为了给孙儿报仇把他给暗杀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两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这个姜臼是打得什么主意?” “嗨,不管什么主意,只要别和齐恕走太近一切都好办。”小全子苦着脸说,“上回在朝堂上顶撞您的那个户部尚书曹文德,您真不该又把他放了。现在他到处游说,听说,朝堂上已经有一多半儿的人对他是言听计从。万一齐恕要是真回来了,他们肯定得敲锣打鼓哦地敞开城门迎接呢!” “哼!”小皇上司徒昱冷哼一声,眼中渐渐氤氲起杀气。 再说齐恕那边,他们总算是成功游行过了整个遂州城,把主道绕了一周,终于再次回到了太守府前头。 齐恕下马,走到花轿前,掀帘一看,结果才发现崔禧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睡着了。 齐恕忍俊不禁,没有忍心叫醒她,抱着怀中的小人跨火盆,踩花生,直到人群欢呼起来才把她吵醒。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速之客 崔禧睁开朦胧的睡眼,一手就把自己头顶的红巾给扯掉了映入眼帘的正是笑眯眯望着他的齐恕。 “哟,新娘子自己把盖头掀开了,看来是真等不及了,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闹起来。 崔禧正迷糊着,把注意力却全都在齐恕身上,对他扬唇一笑,往他怀里钻了钻,“我刚刚梦见我们两个成亲了,你骑着大红马在我面前走啊走啊,总也走不到尽头。” 然而崔禧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对劲,怎么总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头发,抬手一摸,竟是那沉重的凤冠还顶在她脑袋上。 “呀!”不是梦。 崔禧忙抬头看了眼四周,周边乐呵呵笑着的人哪个的脸都清清楚楚,这哪里是做梦。 崔禧终于清醒了,忙手忙脚乱地从齐恕怀中跳了下来,窘迫地红着脸。可爱的动作又惹得众人一阵阵大笑。 接下来的程序进行倒是顺利多了,三拜高堂,拜了天地,拜了遂州城德高望重的老人,夫妻对拜也脉脉含情。 然而,正当齐恕要把崔禧送入洞房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异样的喧闹,很快便有一众身着冰凉铠甲,腰配夺命利刃的甲士匆匆跑了来喜气洋洋的院子 ,与周围的喜庆想比,分外突兀。 然而,他们却都是神色严肃,往地上单膝跪下禀陈说,“报告王爷!有人强闯遂州城!” 庭院中瞬间一片哗然。 几个胆小的更是连杯子也握不稳了,纷纷摔在了地上,“什么!是穆丹人又杀回来吗?” 领头的士兵看看他们又看看齐恕,只等着齐恕开口。 满院惊慌的人也都齐齐调转目光去看齐恕,这些都是遂州城的富商权贵,一身家当全都在遂州城,好不容易躲过了穆丹人一回,如今他们竟然是卷土重来了吗?众人都望着齐恕企图从他身上获得一点安全感。 齐恕却抿着嘴,很长时间沉默不语。连崔禧的心也揪了起来。 齐恕搂过崔禧的肩膀示意她宽心,问道,“是他们来了?” “是!” “领头的是谁?” 那个甲士回答说,“赵承德。” “赵承德?”众人议论纷纷,“这是个**人啊。” “哎?赵承德?不是守在南边儿的吗?怎么跑到咱们这北方蛮荒之地来了。” 齐恕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听到来人是他一点也不惊讶,只说道,“去请他进来吧。” “哈哈哈哈!王爷客气了。”赵承 德不请自入,拱手对院中的其他人问好。 “诸位,初次见面,多有打扰,多有打扰啊。”赵承德满脸络腮胡,笑起来看着笑容可掬。 众人皆回礼,“见过大人。” “哈哈哈哈!”赵承德仰天大笑,“诸位客气了。若是不嫌弃,赵某倒是想请各位帮个忙。” 众人看看他,又看看齐恕,“大人请讲?” “嘿嘿。” 赵承德捻了捻胡子,笑道,“诸位要是不想死,还烦请给赵某我腾个地儿,让我和我们**这位王爷好好谈一谈。” 众人大骇,纷纷看向齐恕。 齐恕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那些人这才挟三裹五,逃命似的从大门挤了出去。 赵承德回身看到那些人的丑态,又是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 “赵将军,请坐吧。” 齐恕把崔禧推给陈庆,叫他带人下去,自己则邀请赵承德入了座。 崔禧不肯,躲在柱子后面偷偷观望。 赵承德毫不客气,拿了齐恕和崔禧给高堂献的热茶大口印下,啧舌道,“好茶!” 高邑咬咬牙,阴恻恻在旁笑着。 齐恕却神色仍旧如之前的淡然,含笑问道,“不知赵大人来本王这里,所为何事啊 ?” “哎。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赵承德摇头说,“本将军乃是奉王命而来,来的呢,也是林守义林大人的府宅。倒是您,齐王爷?鸠占鹊巢,好像有点不太合理吧?” 齐恕笑了笑,“原来赵大人是来打抱不平的吗?” “哎哎哎,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赵承德摆摆手,“打抱不平是指路见不平拔刀助。咱赵某人是个粗人,不懂这个,我呢,主要是替皇上传令来的,其次呢,是替朋友而来的。都是自家人的委派或请托,算不上路见不平。” 齐恕不与他饶舌,只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叫您赶快回去呢。” 赵承德嘿嘿笑着,“我那位朋友呢,也叫您赶紧回去,别总霸占着别人的房子,叫别人回不了家。” “林守义?” “错了,林文山!” 齐恕轻笑一声,“那若是我不肯呢?” “不肯?” 赵承德大笑起来,“赵某我是个粗人,不过该懂得规矩,多少也懂得一些。咱们也先礼后兵不是?” 说罢便拍了拍手,下面的人立刻端上一个锦盒来。 赵承德一手托在掌心,狡诈地笑着,“王爷,您上眼? ” 陈庆赶忙跑 过去把那锦盒端给齐恕。 齐恕打开来一看,锦盒中放着的一双布鞋。 牛皮的底子,黑色的布料,鞋头上还纹着一朵莲花。 “张妈!”崔禧尖叫了一声又忙捂住嘴。 赵承德回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你就是崔禧吧?” 崔禧忙又往柱子后面躲了躲,。 齐恕自然也认出了这双鞋的主任是自己的养母张嬷嬷。登时额旁鼓起了青筋,腮边的肌肉一跳一跳。 赵承德似乎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怎么样,王爷。” 赵承德往前探了探身子,眼睛瞄着盒中的那双鞋嘿嘿笑着,“这份礼不错吧?” 齐恕冷冷回道,“不知赵将军的意思是?” “哎呀!算了。”赵承德摸了摸自己的头盔,然后拍拍手,大大咧咧坐着,说道,“咱们就不说些旁枝末节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咱们兄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她老人家保证一点事情也没有。” 赵承德嘿嘿一笑,“放心,人还在村子里好好呆着呢。叫什么来着?莲花村对吧?嘿嘿,不过,若是你齐王爷不给赵某人这个面子,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赵某人也不敢给您打包票。” 第二百七十九章 准备回程 “你的意思是说,我回京城,把遂州城让出来。如此,可保张嬷嬷平安对吗?” “哎,赵某人就是这个意思。”赵承德啧舌道,“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那,王爷考虑考虑?” 齐恕点点头,“我考虑考虑。” “好!”赵承德起身,松了松筋骨,告别说,“那,赵某就给王爷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兵陈城下,恭候王爷大驾。” “好说。” 齐恕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不送。” 赵承德朗声大笑,迈着方步要出门,齐恕神色却陡然一变,右手一用力,手中的茶碗便飞射了出去,直击中赵承德的后脑,赵承德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旁边随他而来的随从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要跑。高邑则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手扣住那人的脖子,一手抽出他的佩刀,手起刀落便解决了一个。 于此同时,外面的也一片喊杀声,齐恕院子里埋伏着的人即刻冲了出去,早就关了城门,给这次进城的所有人演了一出瓮中捉鳖。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崔禧吓得呆了,转过身,闭着眼,捂住胸口,看也不敢看。 齐恕往崔禧待得地方看了眼,用 眼神示意陈庆把崔禧带走。 见崔禧这次终于肯听了他的话乖乖离开,这才回到自己的座子上,提起那个依旧冒着腾腾的热水壶走到昏倒在地的赵承德身前,把滚烫的热茶水慢慢倒到了他的脸上。 “啊!” 赵承德一下子被烫醒了,满脸烫的通红。 “齐恕!你!你偷袭!你无耻!” 赵承德捂着脸破口大骂。 齐恕却冷冷一笑,把整个热水壶都丢过去,壶身砰的一声在赵承德的面门上砸响,碎成了无数片,而其中的热水也都如数浇在了他的脸上。 “啊!” 赵承德痛得满地打滚。 齐恕背着手,慢慢踱步过去,“张妈她到底如何了?” “没事没事!”赵承德连连讨饶,“她真的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我们就是去抢了这双鞋。” 齐恕嗤笑一声,“你当本王是蠢的?你们找到了人,却只拿走一双鞋?” 齐恕一脚砸在了他的脸上,那里还扎着先前碎掉的瓷片。 赵承德痛得撕心裂肺大喊起来,连被陈庆拖走的崔禧在画廊中也听得分明,不由一颗心更是揪起。 “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承德满脸是血,那片瓷片大半已经扎进了 他脸上的肉里。赵承德痛苦地求饶,“王爷,王爷,我说的真的都是真的呀。我们没敢打草惊蛇,就是去偷偷的偷了几件能让您认出来的东西,别的真的什么也没干呀王爷。” “皇上他不让我们碰那个村子的人。他让我们离那个村子远一点。不要暴露身份,到时候你若是回了京师,去看望他的时候我们好把您给抓起来。” “哟喝,想的还挺周到。”高邑嘿嘿笑了起来,也往他面门来了一脚。 齐恕却是终于放下心来。 没想到把张妈一个人放在京师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早知道离开那日,就不该听她的,绑也应该把她绑过来。 “他怎么办?”高邑把半死不活的赵承德揪起来,问道,“要不要宰了他?” 齐恕点点头,“随你吧,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王爷!王爷!” 赵承德涕泪横流地求饶,完全没了先前的威风样子。 然而齐恕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王爷!王爷!齐恕!你这个混蛋!你当真要杀你老子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敢......” 他话还没有说完,高邑便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这次他的带人来的 。”高邑说道,“我的人前两天就报告了,说是在城南百里外驻扎着大量的兵士,估计就是他带来的。” “这么快吗?”齐恕把自己倚进椅子里,仰头深呼吸了两口,又问道说,“大概有多少人?” “少不得十五万人。”高邑回答说,“比我们的人多些。上次那一战我们损失了不少,这次从周边招募兵源,一来一去,我们大概只有七万人左右。硬碰硬恐怕不行。” “十五万。” 齐恕闭上眼,略一思量,不由轻声笑了起来。 “大哥在笑什么?” “现在的**大概也就六十万军队吧?”齐恕问道。 高邑点点头,“嗯,现役的是六十万。不过那司徒昱若是紧急征兵的话,放放宽条件,用不了多久也能招募个上百万出来,还是有些难对付。” “征兵?”齐恕笑道,“他不敢。” “为什么?” 齐恕解释说,“杨家军现在总共还有二十万人对吧。**有六十万,他派到了这里十五万。也就是说现在京师附近还有三十万兵力是他司徒昱直接掌管的。” “我懂了!”高邑拍手叫好,“大哥你是说,司徒昱和杨家的关系.... ..” 齐恕点头,“所以他不得不留下更多的兵力看住杨家,防止杨家作乱。到时候我们只要拉拢杨家军到我们这边,自然是不必再怕他。” “那我们.......”高邑试探着文东啊。 齐恕陡然睁开眼,“回去!” 齐恕他们要启程回京。 整个遂州城他觉得最亏欠的人自然是崔禧。 这夜齐恕把崔禧搂在怀里,床上所有的用品都是喜庆的红色,就连崔禧也是一身红衣。哦,眼睛也是红红的。 “哭了?”齐恕伸手勾了勾崔禧的鼻子。 崔禧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委屈地说话也带着哭腔,“本来今天我们该成亲的。他们为什么偏偏要今天来捣乱。” “嗯。”齐恕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伸出手,用拇指揩掉崔禧脸上的泪。 “没事,别哭。” 齐恕把人搂在怀里,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等我们回到京师,我再给你办一个更大的婚礼,好吗?” 崔禧也反手搂住他的腰,小肩膀却仍旧是哭得一抽一抽,“我不要回去。” “什么?”齐恕附耳来听。 崔禧把头埋在他胸前,“我不想回去,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傻丫头。” 第二百八十章 意夺天下 齐恕宠溺地摩挲着崔禧的肩头,“你以为我们不回去,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了吗?倒是胡穆丹国这次虽然被我给拆的四分五裂,可他们总有一天会再合起来。草原人就这样,即便是面和心不和,可不得不说,他们为了大局也是很能隐忍的。到时候他们跟朝廷来个里应外合,内外夹击,这个遂州城,恐怕是守不住的。” 崔禧默然不语。 齐恕知道她心中痛苦,只得把人搂在怀中,尽可能让她有些安全感。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怀中人小声嗫喏,不知是与他说话,还是自己在梦中的呓语,“我讨厌打仗。” 他们终归还是要离开遂州城了。 遂州城的百姓第三次齐聚街头,目送着他们离开。 好多人都聚在城门口拦着,不想让他们出去。 “王爷。” 为首的不是权贵也不是什么富商,他衣衫破烂,模样憔悴,甚至于腿脚都已经不再便利了,拄着拐走出人群,拦下齐恕的队伍央求说,“王爷呀。” “王爷,你们能不能不要走了,就留在这里,当遂州城的新太守如何?” 旁边的人立刻跟着附和地喊起来,“留下吧王爷,留下吧 。” 高邑扭头看了齐恕一眼,齐恕却什么也不说。 崔禧从后面的马车里探头出来,望着眼前乌压压跪下的一片人,心中颇不是滋味。可他知道,齐恕不会留在这儿的。不管是为了皇位还是其他。 “王爷呀,您要是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呐!”那老人眼角流下了浑浊两行泪。 齐恕自然知道他们对穆丹人深深的恐惧,毕竟虽然锪尔漷带领的穆丹人仅仅在这里呆了不到一年时间。然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穆丹人却一直不曾停过的肆扰周边。 这些齐恕都明白。他知道问题的所在。穆丹人终究是游牧民族,是追随着雨水和牧草的民族。如果是丰年还好,牧草足够,他们尽可以继续往北。 可如果是荒年,他们根本不可能像遂州城里的百姓一样用家里的存粮过日子,烧杀抢掠便总在这时候诞生。 “我要回京城。”齐恕对身前拦住他的人说道。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齐恕一个人,至多也不过百年寿命,只能保得住你们刹那安危。” 人群都沉默下来,面面相觑。 齐恕又说,“等我回京师,我会改变这一切,改变**,改变边 境,改变遂州城。到那时,你们永远不必再像今日这般为了穆丹人的侵扰而担惊受怕,更不必指望一个人来保护你们!” 那些人虽然仍旧是对齐恕的说法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然而,他们却也不得不承认,齐恕是铁了心要离开遂州城。 于是他们只好让开路来,对齐恕最后做了感谢,目送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开去了南方,一如他们当初进城时一样。 路上崔禧倒是也把齐恕偷偷地叫回了马车,“哎,齐恕。” “怎么了?”齐恕轻碰她的嘴唇。 这家伙这两天总是这样,自从他们拜过堂,他似乎是在没有了禁忌,动不动就亲过来,差点打乱了崔禧的思路。 “你怎么不说话?”齐恕眼中尽是坏笑。 崔禧含羞带怒地嗔视他一眼方才问道,“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可以吗?” 难得看到崔禧如此严肃认真的样子,齐恕也收起笑,认真聆听,“好,你说。” “我想知道,你这次回京城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夺王位?” “有。”齐恕点点头,“有这个打算。” “可是......”崔禧说道,“王位到底有什么 好......难道说,你是想要后宫佳丽三千呀?” “傻丫头。” 齐恕轻笑一声,“我有你一个便足够。” “呸,鬼才信。” 崔禧别开脸,却又听他说,“我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昂,说来听听。” 齐恕目光坚定,“我想要天下。” “天下?”崔禧满不在乎地说,“你要它做什么?” 男人呐,就是这点蠢,他们似乎总是很喜欢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名利,却对身边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视而不见。 “你想要天下的目的是什么?”崔禧询问道,“声名?权势?” “我想要自由。” 齐恕扬唇一笑,“一种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自由。没有任何人能够支配我的自由。” “昂。” 崔禧点点头,却还是不明白,“可是,即便是当皇帝也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呀。” “但是若论能做的事,世上没有人可以比他做更多。” 崔禧哑口无言,却一直偏着头看齐恕。 “怎么了?”齐恕问道。 崔禧说,“我刚刚呢,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说你不想被人支配。那我呢?” “嗯?” “我叫你往东,你会往西吗?” 崔禧狡黠地眨眨眼。 齐恕微微凝眉,显然是不太愿意回答。 “你也不想听我的话?”崔禧撇嘴说,“果然,我算是看透你了。” “这不一样。”齐恕苦笑一声,“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取可天下,成了皇上,那么普天下再没有别人可以让我们经历像这些日子经历的这些。” “好~我知道。”崔禧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齐恕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会输?” “不是,我是担心,万一你有朝一日登临王座,却发现皇帝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那时候你怎么办?” 齐恕微微眯上眼,稍稍仰着头思索。 崔禧则抬头看着齐恕下巴好看的弧度和他的薄薄的嘴唇,忍不住伸手去戳了一下。却被齐恕一把抓了个现行。 “哈哈哈,我不敢了。”崔禧讨饶。 齐恕也笑起来,放开了崔禧的手腕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当皇帝也不能拥有我所要的自由,那我们就去找张妈。” “嗯?” “找张妈,像她一样躲着。或者比她躲得还要远。躲到山林里去,没有旁人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谈判 崔禧听了忍不住嬉笑起来,眨眨眼说道,“那你跟张妈还真有点像,一个不想当管事夫人,就自己跑到乡下,一个不想当皇帝,就跑到山里。哈哈哈,确实是一对好母子。” “哎哎哎!” 车厢外突然响起了高邑的声音,“我说大哥,怎么还没当上皇帝呢,就想着要禅让皇位隐居啦?” 齐恕朗声笑起来,“也是。” 说罢齐恕便要出去。 “等等。”崔禧把他拉住,然后从窗帘探头出去把高邑轰走,这才跟他小声说道,“齐恕,不管你以后要不要当皇帝。但是请你一定一定要夺到皇位,然后改变天下,让天下不要像这几年一样,到处都是纷争,到处都是战火。” 齐恕愣愣地看着崔禧,终于扬唇浅笑,把崔禧拉进怀中搂着,“好,我答应你。” 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就在距离遂州城不足百里的一片荒野上,驻扎着将近十五万人。 那些人显然也是很早就有斥候哨兵发现了齐恕他们,因而早就提前摆好了阵型,严阵以待。 瑶枝说她望着前面黑压压的军队心里有些发毛,老早就跑到了崔禧的马车里同她一起坐着。 瑶枝现在怀胎快五个月了, 肚子已经微微鼓起了轮廓。 崔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担忧,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只是眼下的形势似乎不能容得她分神。 崔禧也像瑶枝那样,从马车里探着身子伸长了脖子望出去。 “哎?齐恕呢?” 崔禧疑惑地仔细再前面的人群中找了找,并没有看到齐恕的身影。 “可能是......可能是去最前面了吧。毕竟对面架势都摆开了,齐恕他肯定得去前面坐镇。”瑶枝回答她的时候目光明显飘移不定。 崔禧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你快说实话!齐恕呢?” 瑶枝目光躲闪,“我......我也不知道呀。” “你肯定知道。”崔禧把她的脸捧着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陈庆肯定告诉你了对不对?” “我......”瑶枝不肯说。 崔禧作势就要跑出去寻找齐恕。 偏偏瑶枝现在怀有身孕,拉不住她,只好跟她说了实话。“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快点!”崔禧责备道。 瑶枝委屈地眨巴着眼睛,“他们是谈判去了。” “谈判?” 崔禧惊讶地追问,“谈判是什么意思?” “就是去跟对面的人商量,看能不能和 谈。”瑶枝继续说,“昨晚陈庆跟我说的。他还说,你到时候肯定会跑过去找齐恕,让我过来把你看牢。” “你呀你呀!” 崔禧焦急地团团转,又要往外去冲。瑶枝赶紧拉住她,“小姐,你听我说,我们现在千万千万不能出去。” “为什么?”崔禧一边掰开她的手指,一边愤然说道,“我要去问问齐恕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这里有人等着,为什么不绕开路,还要去冒险跟他们谈判呢!” “小姐。”瑶枝用力把崔禧拉回来,“你要相信王爷,他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崔禧倒是乐于相信,可是......对面派来的使者可是刚刚才被齐恕杀死在遂州城不久,万一他们也效仿怎么办? 崔禧急得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得不按捺下心来等消息,不敢盲目出去,免得又给齐恕平添麻烦。 而那头,齐恕竟当真是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自己的军队,只身一个踏进了对面的射程,在战场中心等着对面的主将过来。 对面的主将叫马文荣。 早在高邑第一次通知他有人在距离遂州城南门百里外屯兵的时候,齐恕早就已经差人查过他们的底细。 为首的叫赵承德。这人一直是镇守东南海口的大将。 而齐恕在成为王爷之前,一直是镇守西北,两人彼此都听闻过对方的名字。 这对齐恕来说没什么,不过是个将军而已。 那赵承德心中却一直颇为不服。怎么同样守国门的大将军,他齐恕竟能当得王爷又当摄政王,而他却几十年都是一个在鸟不拉屎的地方继续守国门的将军。 更何况齐恕是个布衣出身,他还出自赵家军,也算是名门之后,齐恕凭什么比他功劳大荣誉多? 赵承德心中不服,所以才在这次司徒昱派人征讨“遂州敌军”的战斗中主动请缨,意图杀了齐恕取而代之。 司徒昱手底下大将不多,听说他以前与齐恕齐名,号称南北两虎将,便放心地任命他北上。而他的赵家军则仍旧留在南疆把守国门。 所以他手下的部队并不是他从南方带过来的部队,甚至里面的副将也根本没一个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些人也并不怎么服气他,更谈不上默契和感情。 齐恕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对面暂代军务的马文荣看到齐恕只身一人进了战场,颇是紧张地捻了捻胡子。 “将军,放箭射死他!为大将军 报仇!”身边的副将咬牙切齿。 他却连声呵斥道,“荒唐!射死他容易,然后呢!你眼睛是瞎的吗?看不见那后面还有一个高邑?” “我.......”副将们都不吭声。 马文荣咬咬牙,把心一横,“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将军不能啊!”副将们连忙阻止,“赵将军就是去找他们,至今未归啊!那帮家伙根本不守信用。” “滚开!”马文荣推开了众人,壮着胆子也走了出去,到齐恕身前站定。 “敢问,来者可是大司马齐恕?” “马将军。”齐恕温然有礼地点头致意。 马文荣也跟着点点头,“不知大司马对着我营地进军......是意欲何为啊?” 齐恕扬唇一笑,“自然是给贵军送礼来了。” 说罢齐恕就把手中的礼盒往前推了推,“马将军,您笑纳。” 马文荣心中疑惑,原来他是求和来了吗? 然而待那礼盒打开一看,他却吓得双腿都抖了起来,“这是......这是赵将军的......” “嗯。”齐恕脸上仍然是淡淡笑容。 “马将军是聪明人。”齐恕在他身前缓缓踱步,“你觉得当今天下,谁有能力染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姜臼出山 “这......”马文荣有些心虚,论谋略论武功,自然是齐恕要远胜于那个什么也不懂,只会听名头响来安排军衔的小皇帝。可是如今......**的主人还是司徒昱,他是军人,理应站在小皇帝这一边。 齐恕看出了他心中的动摇,又继续说道,“马将军,凭你的资历,功业,只要是个合格的君王,恐怕无论如何这次也不可能把您撤下来,换上一个你们***人都不认识的人来当统领吧?” 齐恕的话直击要害,马文荣本就不服小皇上凭空调来个在港口开船的什么将军就能指挥他***。 他倒是不介意听从指挥,可一个打海战打倭寇水匪的人跟他们这些在陆地上打仗的人的打法怎么能一样,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乱指挥吗? 马文荣一直憋着这股子窝囊的火,如今看到赵承德死了反而心中轻松了许多。 “马将军。” 齐恕睥睨地望着他,最后说道,“你也该知道我齐恕的本事。本王来与你谈判,是希望能够我们能够不兴刀兵,希望马将军选择正确的立场。纵然我的人数少些,可我既然敢走出遂州城,就说明我仍有足够的自信全歼你** *。我不那样做,无非是对我而言,在与司徒昱正面交战之前就损失兵力,实在不妥。仅此容而已。” 马文荣胸脯剧烈地起伏,显然正进行着复杂的思考,打算做出影响他一生,甚至关乎整个***生死存亡的重要抉择。“我想想。我想想。” 马文荣来回踱着步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跟你走!” 齐恕兵不血刃收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师。 御书房中,司徒昱掀翻了桌案,奏章与书籍铺了满地。 “他在做什么?” 司徒昱双眼血红,“朕让他们去杀了齐恕,杀了齐恕,杀了齐恕!” “是让他们去投降给他扩充兵源的吗?!”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小全子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都怪那个赵承德,先前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够打败齐恕,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非得要带兵北上和齐恕比上一比争个高低。 结果可好,一条小命那么快就交代了,还把***也搭了进去。 司徒昱双手撑在桌上大口喘着气,细小的汗珠凝结在他刚刚长出的细细唇毛或胡子上,到底还是太年轻。 “什么事让皇上生这么大气啊?” 门 外突然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小全子和司徒昱都吃惊的回头去看。 来人正是白发苍苍,天庭饱满的辞官多年的姜臼。 小全子仿佛看到了救星,两眼放光。 而司徒昱却是拧了拧眉头,越过姜臼和他身后的人,更往外面看一眼,有人来了,竟然没人向他禀报? “皇上。” 姜臼拄着一把乌木制龙头拐,端端正正地站在殿中,腰板挺直,说话中气十足,完全看不出他今年已是九十岁高龄。 “皇上。”姜臼抚须对着朝堂上的司徒昱行礼,“老夫年事已高,就不给皇上行跪拜之礼了。” 司徒昱连山干干一笑,回答说,“老先生这是说得哪里话。来人呐!还不快点看座!” 姜臼把手一挥,懒洋洋回复说,“慢着。坐就不必了。老夫前来不过是有些话要跟皇上说,说完老夫就该回去了。” “哎呀,人老啦,老啦。”姜臼慢悠悠抚须叹道,“人老了,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喽,啊,哈哈哈哈!” “老先生千岁。岂有老来这一说。” 司徒昱把眼中的怒火和杀意都压下,回到龙椅上坐好了方问道,“不知老先生此来,是有何见教啊?” “见教不敢当。 ”姜臼摆摆手,眼睛仍旧是懒洋洋眯缝着,“老夫不过是听说皇室衰微,朝中形势不容乐观,特地从山里赶来,想要帮皇上去去心病。” “哦?” 司徒昱扬唇笑了笑,心中却是不屑,“不知老先生有何对策?” “对策嘛......”姜臼欲言又止,而后赔笑说,“老夫已经在做了。只请皇上稍安勿躁,按照老夫说的去做,待那齐恕赶来的时候,必定可要他性命。” “哦?如此就多谢老先生了。”司徒昱喊道,“小全子,拟旨,自今日起,封姜臼姜老先生为我朝丞相!” 姜臼微微一笑,拱手道,“既如此,多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那,这**可就拜托您了。” 司徒昱脸上带笑,然而等姜臼走远了,他脸上的笑立刻就收了起来,一双手都握拳,握得用力,指关节都泛白。 “小全子,”司徒昱咬牙道,“去看一下今天这殿上是谁轮班!” “是!” 小全子倒退着出去。司徒昱满目阴鸷。 原以为赶走了一个齐恕他便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这朝中慢慢地培养自己的势力,一点点散叶开花,早晚能够排除异己真正掌控实权, 没想到,竟凭空又冒出来一个姜臼! 他方才都看得明白,这个老狐狸明显是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警告他现在姜臼一党才是**真正的掌权人! 他果然是等不及了。 司徒昱咬碎牙关,知道自己现在实力不足,只得继续隐忍。 另一头,自从收服了马文荣,齐恕一行再无阻隔。 虽说这个马文荣一开始只是因为觉得小皇上司徒昱宁肯任用一个自大的废物也不重用他们这些有军功的士兵而憋屈才最终投诚,不过真正被齐恕收编归队的时候,他才发现果然齐恕还是有本事,他的部队军纪严明,团结上进,比起自己的***确实像样的多,难怪人家是常胜将军。凭一己之力就把穆丹十万余众占领的遂州城给夺了回来。 马文荣对齐恕心服口服,也把自己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了齐恕。 “什么,姜臼那老头子要出山?”高邑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马文荣则点头道,“哎。我出发的时候听说他和杨家人的一脉走得很久。” 他补充说,“就是那一支,出了一个杨隼的那个。唉呀,现在杨家唯一的独苗没了,杨烈也五十多了,老来得子希望也渺茫。八成是要绝后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兵分两路 高邑瞪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马文荣这才记起他们两个和杨家死掉的那个杨平远是好兄弟,歉意地笑了笑才继续说,“总之,这杨家靠杨成业一脉支撑起来怕是有些难,于是旁的杨姓人自然就对这个本家垂涎三尺,胆子小点的希望等着杨成业一支倒了以后自己能喝点汤,胆子大的则开始觊觎杨成业一支的家族地位。前些天,那个叫杨贵的还跑去杨府来着,叫嚣着要杨成业把杨家族谱交出来,换他们这一脉来保管。” “杨贵?” 齐恕眯了眯眼,显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高邑补充道,“大哥你忘了?就是杨隼他爹,那个跟着姜臼的学生,害死了平远的罪魁祸首。” “原来是他们。”齐恕微微眯上眼睛。 马文荣说道,“这杨家都是有私兵的。虽然杨成业一家独大,把这栋高楼修整得富丽堂皇。奈何他实力不足,看不住了。其他的杨姓旁支都想把杨成业一脉赶出去,自己搬进去。要是那个姜臼再从中煽动一番,恐怕,杨家的军权恐怕就要易主了。” 崔禧也在旁听着,原本只是一直坐在齐恕身边玩着齐恕的手指, 听他们提起杨家才忍不住插嘴,“那,杨成业手里不是有很多兵马吗?” “嘿嘿。”高邑对崔禧笑了笑,“丫头,你以为军队随时随地都能用啊,他要是敢把军队的矛头对准自己人,那还不得激起民变呐。” 齐恕把他们的话都听完了,微微闭上眼,思忖良久,“这么说,杨家军的归属,就是这最后一站的关键了。” “是啊。”高邑叹气,“只怕,我们是来不及赶过去了。” “要不......”高邑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先一个人过去?兴许还赶得及。” 齐恕点点头,“注意安全。” “好嘞!”高邑正要起身。 齐恕又叫住他,吩咐说,“一定要注意保密,不得让任何人看到你在京城。” “哎。”高邑应声。 “还有,”齐恕思忖片刻,又补充说,“到时候如果成功说服了杨家人站到我们这边,一定记得让他提防自己的手下,只叫可信的人穿上红色的里衣,防止到时候误伤。” 高邑不太明白,“不用叫他们全部站到我们这边吗?” 齐恕摇头说,“人多口杂,难免走露风声。只要杨家军能有两成愿意站在 我们这边,到时候叫杨烈出面,与他们一齐倒戈,其他人自会见机行事。毕竟杨烈才是跟他们同生死多年的将军,比起一张冷冰冰的军令,他们更愿意维护杨烈,而不是那个见都不曾见过的杨贵。” 高邑领命,一个人轻装上马,星夜兼程而去。 那头杨家果然起了很大的争端。 一大早,天色蒙蒙亮,便有百十人聚集到了杨家门口,为首的皆是杨姓宗族各个分房的房首。甚至还有八九十岁的老族长也在其中。 杨成业和杨烈不得不开门来见,“老哥哥们,里边请。” “我们就不进去了。”杨贵第一个开口,“咱们都是一家人,就开门见山吧。平远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大家也都很难过。可俗话说家不可一日无主。你们绝了户,这杨家换谁来挑大梁,咱们应该商量商量了。” 杨成业老将军满头白发高高束着,目不斜视,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倒是杨烈性急,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现在我们家还有人呢!” “有人?就你们两个吗?”杨贵也丝毫不惧,使劲把杨烈的手拍掉,冷笑说,“杨烈,今年 五十三了吧?杨老将军!您也八十多了吧?” 杨贵嗤笑一声,哼道,“说句难听的,你们还能活几年啊?还能把杨家这棵大树撑几天呀!” “对对对!”其他人也跟着嚷起来,“是时候易主了!”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牲!”杨烈大声斥责,“忘记当初是我们把杨家带成了如今的样子吗?” “要不是我们,你们现在还是只能在山里打猎的猎户!”杨烈也索性撕开了脸,破口大骂,“杨贵!杨凛!杨向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就凭你们这些年犯的事,若不是我们念在大家宗亲血缘的关系上帮你们压着,你们满门抄斩都不够!” 那些人面面相觑,渐渐地偃旗息鼓。 毕竟杨烈说的都是事实。不管他们承认与否,杨成业这些年确实帮助整个杨家成为了京城最大的家族之一。 杨贵却往前走了一步,吊儿郎当说道,“我说杨烈,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吧?” 杨贵说,“是,以前你们为大家伙儿做了多少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现在你们不行了呀!你们挑不动杨家这根大梁了。难道就不兴我们大家伙来挑吗 ?” “就是.......”人群中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杨贵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说,“我们大家伙这么做既是为了整个杨家,也更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累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休息了。交出杨家军,换我们来替你们挑大梁,接过杨家的大旗再把杨家撑起来,重振往日的雄风,这不是很好吗?对不对?” “对!对!” 所有的杨家人都跟着喊起来,“杨贵说的有道理!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好!杨老将军老了,该退下来,享两天清福了!” 杨成业一直闭着眼倾听他们的声音,现在也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东边的朝云,又望了眼西头并不存在的晚霞,长长叹了一口气。 “诸位。”杨成业说道,“容我......再想两天,想两天吧。” “父亲!” 杨烈喊了一声。 杨成业挥挥手示意他冷静下来,而后慢慢走回了府中。 杨烈狠狠地把杨贵推了一把,也只得跟着回去了。 “嘿嘿,跟我斗。”杨贵站稳了身子,理了理衣襟,眼中尽是恨意。他的儿子就是死在了杨烈手上,这个仇,他不会忘! 第二百八十四章 最后决战 姜臼对他取得的成效很是满意。 “丞相。”杨贵到姜臼家里拜访,眉目中尽是得意之色。 “最多不超过一个月。那老家伙,绝对得让位出来。只是......”杨贵抬头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只是不知道皇上那边,会不会答应把杨家的军权交给我呢?” “皇上?”姜臼挑了挑眼皮,然后扮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是说司徒昱啊。他会答应的,会答应的,放心做去吧。” 杨贵忙叩恩,心中狂喜。 这个姜臼看来是铁定会篡位了。嘿嘿,他一个黄土快要埋到头顶的人还痴心当皇帝?让他当!只要他能替自己除去了齐恕,除去了司徒昱,这个皇位只管他当!看他能活到几时,到时候他死了,那皇位不是自然而然就落到他这个手握军权的杨将军手里来了吗? 一个月后,杨成业果然没能顶住压力,最终还是把杨家的家主位子和族谱让了出去,由杨贵来接管。 同样易手的还有杨家军的军权。 而齐恕他们终于是姗姗来迟,即将抵达京师脚下。 崔禧望着这久违的京都,心中感慨。 “京师好大。” “嗯?” 齐恕拥她在怀,两人一 起望着这座巍然的巨城。 “京师自然规格要大出遂州城许多。” 齐恕扬唇笑道,“这可是王城,是以天子规格修建的。” “嗯。”崔禧点点头,眼眸中的光彩黯了黯,“可是......还是小点的好。” 崔禧说,“小一点安心。每个角落都熟悉,每个人都认识,大家见面还会打招呼,那样多温馨。” “莲花村?”齐恕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明天我们就能到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莲花村,咱们先把张妈接过来。” “好。”崔禧莞尔一笑,调皮地踮着脚凑到齐恕耳边轻声耳语,“这算是去见家长吗?” 齐恕也勾唇笑起来,眉眼弯弯,“算。” “那~若是家长大人她不满意怎么办?” 齐恕仰着头,假装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道,“婚姻大事,一向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张妈不同意......那我就只好写张休书给你了。放心,到时候会赏你黄金布匹让你有个好去处的。” “你敢!”崔禧扑起来就要咬他的鼻子。 齐恕则把人抱在怀中原地转了一圈,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哎哎哎!” 陈庆又不知道从哪里冒 出头来,“注意点场合,明天兴许得是一场恶战呢!” 崔禧对他吐吐舌头,然后再齐恕腮边印下一吻便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齐恕微笑着目送崔禧跳开。 然后方收起笑来,展露了真正的情绪凝眉对陈庆说道,“我怕明天可能赶不及去莲花村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今晚就派个轻骑过去,把张妈带到这里吧。” 第二天天亮的比平时要晚许多。 齐恕抬眸看了看天上,重重阴云密布,仿佛是座建在云端的黑城,随时都有坍塌下来覆压大地的风险,空气中弥漫的除了闷热的湿气便是一种不可言道的压抑感,极度的压抑。 远方京城大门紧闭,远远望去,城墙上站着的尽是攒攒的人头。 “报——!” 一个人骑马疾驰过来,“报告王爷!” “讲!” “属下昨夜去了莲花村,可是......可是莲花村已经......已经被大火焚烧殆尽!” 齐恕心中一震,果然他的预感是真的。 “不过,属下还在村口的大树上发现了这个。” 那人递上一张雪白的布条,齐恕赶忙展开来看,上面写的正是张妈的下落。 “张妈怎么了?”崔禧焦 急地问道。 齐恕的手轻轻颤了颤,很快又稳定下来,“在他们手上。” 陈庆咬咬牙,“那还等什么。王爷,没得商量了,开战吧。” 齐恕终于还是兵临城下了。 司徒昱坐在城头的龙椅上,旁边正是坐着藤椅的姜臼。主站的将领统共两位,一位是新任的杨家军主将杨贵。另一个则是前几天刚刚来到京师即被委以重任的新人,林守义之子,林文山。 姜臼对司徒昱的做法嗤之以鼻。 这个孩子疑心病太重,担心朝中的人都已经被他买通,而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然托付给朝中大员,而是寄希望于一个外来的毛头小子,还是年轻啊。担心朝堂上的将领被他买通,就不担心那些更基层的军官被他收买吗? 哼哼,姜臼冷笑着摇摇头。现在整个**的军队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只要他发话,立刻就叫这个林文山变成光杆将军! 不过,这张牌还是留着以后再用的好。收拾一个齐恕,凭这近二十万的杨家军绰绰有余了。至于他司徒昱能实际控制的军队,还是让他自己留着过家家吧。 “丞相大人!”司徒昱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人马,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 。 “丞相大人觉得我们能守的住吗?” “那是自然。”姜臼拱手道,“区区一个齐恕,想要破了京师的防御,恐怕是痴人做梦。” 司徒昱点点头,“嗯。朕相信丞相。来人!” 司徒昱拍了拍手,叫小全子端了酒过来,对姜臼说道,“丞相劳苦功高,你我共饮此杯,一同欣赏接下来的表演。” “老夫不喝酒。” “哦?”司徒昱毫不例外,拍拍手道,“那给丞相看茶。” 说这小全子便端上了早已备好的茶水。 “那老夫就以茶代酒了。”姜臼双手接过,与司徒昱共饮过三杯。 然而,第三杯茶下肚,姜臼却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丞相?”司徒昱仍旧慢悠悠饮酒,“身子不适吗?” “你......”姜臼瞪大了双眼,“你在茶里下毒?” 司徒昱冷笑一声,“哦,居然被丞相大人发现了。” “你.......”姜臼嘴角流下血来,再也说不出话,挣扎了一番也只是从藤椅上滚落在地。 “怎么了?” 司徒昱也蹲下身来,望着姜臼憋得通红的脸说道,“丞相啊丞相。您别怪朕。朕也愿意相信你,可是你......你不信朕呐!” 第二百八十五章 喜从天降 “朕手底下的人您能买通的都买通了吧?”司徒昱笑道,“花了不少银子吧?什么什么?” 司徒昱附耳过去仔细听姜臼含糊不清的声音,然后点头道,“哦~你想知道朕是怎么发现的?” 司徒昱冷冷笑起来,“那都得多谢您呐丞相大人。谁让您第一次来见朕的时候那样威风,连朕御书房前的小侍卫和小太监都挺您的话,您说,朕还敢信那些与朕素未谋面的千夫长百夫长吗?不能呀丞相!” 司徒昱脸上带着阴鸷的笑,等笑够了,便招招手道,“杨贵,过来,交给你了。” “哎!” 杨贵探头探脑走过来,蹲下身望着姜臼的眼睛说道,“对不住啊丞相,小人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实在没那个谋反的胆子,还是安安心心给皇上当条狗舒坦自在,您说是吧?” 姜臼瞪大了眼睛,终于拼劲力气挤出一句话来,“卑鄙!我怎么尽认识你们这群卑鄙小人!” “哎~这么说就难听了。您身边不都是我这种人吗?那您想想,俗话都说,这人以群分,是物以类聚,那您跟我们这些卑鄙小人在一块儿,您又是什么?大丈夫吗?” 说罢杨贵便一刀捅了下去,结束了姜臼的性命。 而此刻,林文山也赶到了城头,手里推着的人正是张妈。 “齐恕!” 林文山喊道,“你看看我手里的人是谁!” 崔禧远远望去,虽然看不真切,却也知道那一定就是张嬷嬷了。 “齐恕......”崔禧担忧地握住齐恕的胳膊。 齐恕反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而后问道陈庆,“高邑他还没有消息吗?” 陈庆摇摇头 ,“没有。他一直没再联系过。” “嗯。”齐恕望着城头,眼底神色不辨。 “齐恕!”林文山邪邪笑道,“你不是厉害吗?你不说能攻城破城吗?你不说把穆丹人都赶跑了吗?你再来啊!” “你再来攻城试试,我保证把你娘送还给你,就从这个城头上,推还给你,你可得接住了,哈哈哈哈哈!” 齐恕拍拍手,也从后面推出一个人来。 这人不是别的,正是林文山的父亲,林守义。 高邑本想把他就地杀了,龚自成却想要留他多活几天,也算是报答他之前没杀自己的恩情,两人好两不相欠。没想到,如今竟是叫齐恕派上了用场。 “爹........”林文山擦擦眼皮,大喊一声,“爹!” 林守义泪眼婆娑,“儿啊!救我!” “爹!” 司徒昱见此情形,悄悄向杨贵使了个眼色。杨贵心中了然,悄悄握刀走到了林文山身后,若是他想要投诚,则一刀毙命。 林文山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此刻情绪崩溃,架在张妈脖子底下的刀更用一分力,道道鲜血流了下来,染红了张妈的衣襟。 张嬷嬷眼睛望着前方,她找到齐恕了,更看到了齐恕身边那个傻丫头,被塞住的嘴角也微微扬着。早就说过他俩合适,你看,说什么来着,如今果然是在一起了吧? 张嬷嬷发自心底的高兴。 那头崔禧却忧心地几乎要蹦起来。 齐恕也直直地望着城头,双手攥拳。 “放了我爹!”林文山嘶吼一声,口水喷吐而出,林守义也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司徒昱悄悄举起手,杨贵见了便在林文山背后慢慢举 刀。 “放了我爹!齐恕!你快放了他!不然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啊——!” 林文山歇斯底里地喊了几声,终于放弃了,狠狠地把刀瞄着张妈的脖子,疯狂地扎了下去,一刀又一刀。 身后的被溅了一身血的杨贵和司徒昱都吓了一跳。 崔禧一下子背过身去捂住了脸。 齐恕则是向前一步。 “你大爷的!”陈庆恶狠狠骂了句,然后转头问道,“王爷!下令吧!” 正在此时,京城内突然升起一枚令箭,在半空炸出了一朵赤红的花。 “是高邑将军的!他说服杨家人了!”陈庆惊呼。 齐恕终于咬牙下令,“杀!” 司徒昱听到声音慌忙跑下龙椅,回身看城内。 正看到高邑和杨烈,杨成业两个人正从城中心飞驰而来,白发苍苍的杨成业高高挥舞着杨家大旗。 “不,不,不。”司徒昱双手颤抖起来,忙呵斥杨贵,“杨贵!他们怎么出来了?你下令!快!下令让杨家军冲出去!别让他们看到杨成业!” 杨贵仍旧呆呆地举刀站在林文山身后,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林文山!”司徒昱大声喊他,“快!射死他们三个!” 林文山看看司徒昱,又看看站在自己身后仍旧保持着举刀姿势对着他的杨贵,邪邪一笑,抽刀便对着杨贵捅了过去。 司徒昱大惊,“你要做什么!” “小全子!小全子!” 哪里还有小全子的影子。他早已经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林文山提着刀,布满鲜血的脸上是可怖又狰狞的笑, “你要做什么?”司徒昱惊恐地后退着,却撞上了一堵肉墙。 高邑低着头嘿嘿对他笑,“还记得我吗?” “嘿嘿,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早晚我得杀了你。可你非不听,非不听,你看看现在。”高邑啧舌,抬头却见对面的林文山举刀刺了过来啊。 高邑一脚便把人踹飞,“哪来的疯狗。” 城下的杨家军见杨成业和杨烈都到了,身着红色里衣的杨家军纷纷倒戈,一部分跑去打开城门迎接齐恕大军,另一部分把长枪刀剑对准了城里的守军。 高邑探头往城下一看,随后便把林文山和杨贵的尸体丢了下去,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把司徒昱拎起来晃了晃,“哎!楼下的兄弟,放下武器吧,咱这大**,是时候换个新主人了。” 这场战斗很快以一边倒的局势结束了,一边是胜绩斐然的护国大将军,百战百胜。一边是十四五岁什么也不懂的小皇帝,选择哪边为之卖命自然显而易见。 司徒昱心中也有些后悔,若是他晚点再杀姜臼,凭姜臼的威望,不知道能不能凝聚一些人心。 至于城中的百姓,他们大概是从未像遂州城那般经历过战事,今次这一战,他们非但没有多少担忧害怕的,反而还在一开始就赌注押谁胜谁负,半点没有要反抗新皇上登基的样子。兴许是他们听说过齐恕在遂州城深得民心,让他当皇帝兴许也不错;又兴许对他们而言这也没什么区别,换谁做皇帝,太阳不都得东升西落,日子还是照常的过。 一个月后,城里城外的战争痕迹终于都收拾了个干净。 齐恕登基坐揽天下,曹文德等一干人等早早就把朝廷换了血,武将更是由齐恕身边的人当得, 可谓根基稳固。 一切转换的都如此自然,仿佛齐恕他早在一年前就该坐在这个位子上。 唯独可怜了陈庆,一直眼馋想混个骠骑大将军当当,结果可好,齐恕仍旧给他个带刀侍卫,继续呆在齐恕身边。 不过还好,官阶倒是挺高,至少在这内宫,谁也得挺他的。 “哎。” 崔禧望着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齐恕心有不满。 “当皇上有意思吗?”崔禧托着腮,无辜地眨着眼睛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就是换了个更大的王府呢?” 齐恕微微一笑,“不,还有一样区别。” “什么?” 齐恕凑到崔禧耳边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后宫三千佳丽。” “!” “你敢!” 崔禧上去就要扑打她,然而胸口却是一痛,胃里反酸。崔禧忙捂着嘴跑到外面的花坛。齐恕快步追上,“怎么了?” 崔禧眼睛因为干呕而发红,模样分外委屈,“我也不知道。” “要不要我叫御医.......” “哟喝!” 陈庆往这边瞄了眼,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喜从天降啊!” “我看御医就免了,这不分明就是怀孕了嘛。没想到皇上您还真够急性子的,刚坐上了江山就急着给自己找接班人了呀。” 崔禧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烧红一片,不敢抬头去看齐恕。 齐恕佯怒着呵斥了陈庆一声,也伸手去放在崔禧的小腹上,柔声道,“这么快就跟朕领来小皇子了吗?不过......我们好像还缺点什么?” “什么?”崔禧疑惑地看着他。 齐恕轻温声笑道,“还欠你一场完整的婚礼。皇后大人。”